《她是剑修》 章一 远行 赵莼目不斜视,跟在妇人后头走。 那妇人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边生了些白发,从后面瞧她,身形消瘦,只是脊背挺起,做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来。 “明日启程,东西都收好了吗?” 赵莼知道这是在和她说话,回答了声:“全部妥当了。” 接着便没听见妇人说话了,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屋中,见妇人一脸疲倦,赵莼识趣告退,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房间内。 妇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却非她生母。按照此间世界的说法,要称作嫡母。赵莼本是现代世界中的普通人,工资还算丰厚,逢年过节也能回家去陪伴父母老人。想来是一辈子过得太顺,攒出首付后,查出了白血病,病情恶化得太快,没等到配型的骨髓,就一命呜呼了。 闭眼前,赵莼想着去地府瞧瞧是不是真的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结果阎王小鬼没见到,睁眼发现自己成了个话都不会讲的婴孩。他们喊生她的女人叫“李娘子”,等她摇摇晃晃长到一岁,李娘子就急病死了,赵莼又跟着奶娘生活。 她起初以为自己穿越到古代,后来又觉得不对,这里虽诸国割据却不是春秋或五代,有能人者力破山石,世人称之为武士。 倒是个颇为玄幻的世界了,赵莼想。 等她再大些,也对这些武士有了自己的衡量,他们力气大于常人,却也要学舞刀弄枪,不然一身蛮力难以使出。不过正当乱世,纷争不断,武士倒能够因此获利,一路封侯拜相。 赵莼的父亲赵简便是平民百姓出身,凭借一身武力,封上大夫,治一郡。尝到了甜头的赵简自然希望后代能走武道的路,他拼搏大半辈子,红颜知己不少,儿女自然也多,当中还真出了几个武学天才,被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至于赵莼,她并不是武士的料子,实际上,就算是在这样全民尚武的风气中,女人习武的也是少数。同父异母那么多姐妹,就出了一个赵念,能跟着哥哥们耍枪弄棒的,可见走武道的女子有多稀缺。 古代女人地位本就低微,男人大多三妻四妾,又因为这个世界崇尚武力,人与人之间便有了天堑。赵简妻妾成群,却并不风流解意,而是好大喜功,冲动易怒,后院夫人里,常有不如他意被活活殴打致死的。赵莼深以为戒,丁点不敢把性命交到其他人手里,就算没有习武的天分,一年四季也逼着自己跑到练武场去学武,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间断。 刀太重,枪太长,偏门的兵器她没得学,练武场有个教导剑术的教习师傅,姓郑,从吕国逃难过来,又刚好是个女剑士,将赵莼的勤奋看在眼里,知道女子活得艰难,也愿意认真教她。从六岁到十岁,赵莼受郑教习看顾,也能挽几套完整的剑术。只是她力气不丰,剑术有形无实,难以达到上阵杀敌的程度,只能长期坚持,期望能借以自保。 上个月,王城向辖下郡县征召十二岁以下八岁以上的孩童,供楚国境内的灵真道观挑选,赵简自己也有儿女在内,得到消息生了好一通怒气。 “我儿女里不定有好些练武的苗子,被这什么道观选走了,赵家靠什么兴盛?” 赵夫人劝他:“都是王上的命令,我们也只好照做。这几年王城里行走的道士越来越多,不是王上看重他们,怎么会如此?说到底,不过是年纪大了,开始求长生了。”她的儿女早已长成,这次征召和她倒没什么干系。 “要真的能长生,天下人都去修道了。嘴上说着求超脱,还不是冲着富贵来的?王上老来昏庸,倒是被他们迷了心智。”这番话,便也只是讲给赵夫人知道,不敢朝外散播。 赵家年龄适当的孩童中,刚好有男三个,女三个,赵莼正在其中。她对征召一事并不抗拒,乱世中生存本就不易,习武是为了自保,有立身的能力。如果中选进入道观,就能不婚嫁,哪怕一辈子待在观中,也好过三从四德,总归能够是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她是现代人,思想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迥异,一同被征召的两个异母姐姐倒不是这么想。道士大多清贫,了却尘缘孑然一身,她们平时奴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说什么也无法忍受苦修的生活,所以都盼望落选,能够回来。至于那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是笃定了要走武道的。一行六人,想中选的竟然只有赵莼一个。 临行的晚上,赵莼久违地失眠了,她在赵家的地位并不高,未来大概也是当做联姻工具被草草打发掉,进入道观修行几乎是目前能看到的最好的路,要是没被选上,就要再作另外的打算了。 她才十岁,人生不过刚开了个头。赵莼翻身对着墙壁,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白茫茫一片,零星能看到几只飞虫上下起舞。走一步是一步吧,赵莼缩进被子里,强迫自己清空脑袋,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得养足精神才是。 天边刚生出橙金色的霞云,远处大山还笼在夜里,赵莼就被人喊起来了。行李早收拾好,放在床边架子上,她身边不是没人伺候,只是赵莼觉得不习惯,从不让下人进屋,日常梳洗穿衣都是自己动手。 赵家所在的平阳郡不大,人口虽然只有几万人,其中年龄合适的儿童也有八百余,有头有脸的人家坐四轮马车,拿得出钱财的也租个骡子拉车,至于平民百姓,就只能坐官府安排的牛车了。赵莼这时候倒庆幸出生在郡公府里,不用去挤十多人一辆的牛车。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出远门还是第一次,她坐上马车不久,就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车队匀速往前走着,平阳郡高大的城门不断缩小,连绵的城墙像黑蛇,最后也变成一条黝黑的细线。赵家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后面骡车牛车依次排列,里面也有人像赵莼一样,往外边打量,窗沿边露出几张青涩的面庞。 和她一车的是两个刚过十一岁的姐姐,赵月和赵棉,她们和赵莼一样,都是小娘子生的,不过运气好得多,亲娘还在人世,有人疼爱。 赵莼六岁便开始学武,比同龄人都长得高些,皮肤倒是很白,却不细嫩,比娇养在后院里的姑娘们要糙一点。她适应力强,又满是好奇心,坐在车上自然不觉得累。至于赵月赵棉,神情恹恹的,刚出城门就已经喊了两道胸闷头晕了。 “我还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车呢,城里的路都是铺平了的,哪像外边,都是烂的。”赵月倚在靠枕上,一张小脸被颠得发白。 赵莼不接她的话,赵棉比她好些,虽然难受但还算精神,抱着行李说:“这才到哪儿啊,听说到王城良驹日夜不停也要跑上三天,按咱们的速度,恐怕得小半个月。” 赵月听此噩耗,往后一倒,动了动嘴唇不再讲话了。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赵莼早有准备,从包袱里摸了本《晋楚异事百解》,读得津津有味。这世界的文字语言和古汉语有相似之处,她前世就是研究文字出身的,学这些东西进度很快。 “你叫赵莼?”赵棉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难以安静下来,把包袱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摆弄个遍,没什么可以玩乐的,就开口向人搭话了。 赵莼正读完一桩神鬼故事,漫不经心回答:“嗯。”赵简儿女那么多,她也不是谁都认识,要不是走前赵夫人让她们几个聚在一出混个脸熟,这些人她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赵棉也一样,她昨天才知道赵莼是谁,这个妹妹从来不参加赵家女儿们的聚会,在姐妹里面,是个透明人。 “你看的是什么书?” “喏”赵莼把书合上给她看了眼封面,又打开翻回原处,继续读起来。路途那么远,这种年纪的小姑娘理了她一次,就时时刻刻都缠着你,赵莼不想自找麻烦,干脆给自己立一个自闭寡言的牌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吃了闭门羹,赵棉也不好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赌气坐到一边去了。 章二 途中 黄昏时刻,落日熔金,官道都被镀上一层暖色。 路边驿站早被先来的占下,那是河东郡的车队,比平阳郡还多几百号人,郡守家的姑娘少爷们把客房住满了,余下的人就近安营扎寨,围着驿站一圈,很是壮观。 如果是小县城的队伍,带队的统领直接上去强占也没人敢论是非。可惜河东郡是楚国大郡,郡守王家实力强劲,没什么人敢招惹。赵家的统领咬咬牙,让队伍往一边的空地上扎营,不去和他们抢地盘。 赵莼一行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营寨已经扎好了。颠簸一路,有许多孩子手软脚软下不了车,被随行的武者抱下来。平民百姓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一个个如鸡子般被提着衣领丢下车,哭哭啼啼开始自己搭篷子。 赵月和赵棉一落地就精神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王城似乎对征召一事非常重视,赵莼发现统领身边跟着个紫袍中年男人,说是跟着,赵家这位不可一世的统领对他倒是十分客气,有说有笑的。 武士之间也有高下之分,赵莼听郑教习讲过,刚入武道的,要从练皮开始,淬炼肌肤表皮坚硬如铁,等闲兵器不能划破,这一阶段,叫煅体,是武者入重必经之路。 武者入重,才能称之为武士,练武有三重,第一重气血满盈,力能扛鼎,第二重技巧入微,武学圆满,第三重意从技生,融汇贯通,至于武道终极,便是万法归一,以肉身作神兵,是为宗师。 郑教习是生死一瞬间窥见了机缘,气血在体内燃沸奔流,踏入武道一重。不少人一辈子困在锻体,无法晋升武者,如郑教习一般好运的少之又少。 然而武道三重,一重难过一重,赵莼的父亲赵简不到三十便刀法入微,破入二重。之后二十年未得寸进,此生三重无望,便寄希望于子嗣,让赵家不至于败落。 这位统领姓庞,单名一个震字,在赵家地位超然,是除赵简之外,唯一的二重武士,被赵简认作义弟,赵莼得喊伯父。庞震不是个圆滑的,能让他如此客气,没有通天的实力,就算是王城下遣他也低不下头。 赵莼心里明白,这位紫袍中年,恐怕就是教习口中的武道三重了,习武到这个地步,世人都要尊称一声大师。 刚才在车上时,也瞧见驿站里有一位相同打扮的男人,比赵家这位年轻些,应该是王城派往河东郡的武士。也不知是不是每城都有,若真如此,楚国大小城池百余,下遣的武道大师几乎抵得上数个小国举国之力了。像郑教习逃亡前所在的吕国,全国上下不过二十位三重武士,已经能割据一方。只可惜在晋国与吴国这两个不输楚国的庞然大物倾轧下,不到一月便覆灭了。宗师不出世,武道大师的数量,几乎是衡量大国实力的根本,楚国传承至今,资本自然雄厚。赵莼是不幸中的万幸,生在大国之中,不受战乱之苦。 不过,能大手笔派下如此数量的武士下来,既是表现对征召的看重,也是为了震慑地方势力,巩固集权。 政治上的权术,与赵莼就隔得远了。她只一心入道观修行,能够安稳度过余生。抱着对未来的期望,简陋的饭菜也变得香甜,旁边的赵月抱怨不停,赵莼却大口吃得畅快。 两三口把剩下的汤饭吃完,赵莼拿着书进帐篷了,听赶车的人说,再过些路程,到山林密集的地方,匪患多生,车队就不会再每日都歇脚,而是连夜赶路,一路上王城。赵莼珍惜这少有的安逸时光,准备早点歇息。那两个姐姐在车上睡足了觉,挑挑拣拣吃完饭菜,跑到其他帐篷里找人玩乐去了。 能在赵家旁边扎营的,也是平阳郡有头有脸的家族,平日里小辈们往来都见过,赵家姐妹过去也不显得突兀。几家人坐在一块儿,吵吵嚷嚷,倒是苦了赵莼,想睡睡不着。 夜色彻底沉下来,黑压压一片,平民百姓那头没人说话,全都歇下了。这边的几家还在闹腾,被庞震给吼了两声,也都不敢再闹,赵月赵棉摸着黑进帐篷,继续说了些小话。赵莼没睡着,竖着耳朵听到了几句,才知道后头又来了几只队伍,不过都是偏远的小城,百余人,几十人的都有。河东郡的王家还托人送了酒水来,想要商量好明日一同启程,互相照应。 到第二日,赵莼早早起床洗脸,又练了两套剑术。等天彻底亮了,有人敲锣喊醒队伍,赵月赵棉才起。 河东郡果然派了人来,是个瘦高的男人,应该是王家的统领,说话爽快直接,很投庞震的脾气,两人当即拍板,把队伍一合,融成一条四列并行的长队,至于小城,就不在两人考虑之内了,是想跟在后头走也好,等他们走光了再启程也好,全都不管。 王家这次选了十二个孩童,足足是赵家的两倍,其中多数都是男孩,女孩只有两个,王初雁和王忆姣。两人十分礼貌,也愿意和赵家姐妹交谈,只是神情淡淡,并不热情。赵月和赵棉只以为她们害羞内向,不断向她们打听河东郡的事情。赵莼却看出来,王家姐妹瞧不上她们,只是没人说话实在无聊,才拉下身段和她们聊几句。 “我还没去过王城呢,都说王城是最富庶的地方,不知道和河东郡比怎么样。” 王初雁扯了扯嘴角,说:“偏远苦穷之地,怎么能和王城相比。”她拉着手上的帕子,又说,“我和姣儿外祖家就在王城,过年时常要回去祭祖,年年都去,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 王家姐妹是王夫人嫡出的女儿,身份尊贵,自诩高人一等。王初雁讲完话后就不再开口了,两人亭亭坐着,身上自然升起的傲气让赵棉绿了脸。 倒是问话的赵月不觉得有什么,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见状“哦”一声,道:“我们还是第一次去呢,听我娘说,这次是那什么道观要选人进去当神仙,我不想去,神仙有什么好的,关在道观里一辈子,什么也看不见。” 听见赵月如此排斥中选,王家姐妹对视一眼,好像放下什么担子般,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赵莼一直没说话,边看书边打量着车里其他人,看见这一怪状,心里也觉得诧异。按理说,时下道士并不吃香,王家姐妹不该如此才是。 赵莼思前想后,为她们安了个同自己一样想有个安稳后生的想法作为理由。又听见王初雁开口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今王上礼重道法一派,肯定是有有缘由的。”至于是什么缘由,她又不肯说了。赵莼越发疑惑,按下不表,打算进了王城再作打听。 章三 问心 赶车人一番话倒是说得实诚,队伍停停走走三日后,官道便拐进层叠的密林中。 正午时候阳光倾泻,钻入枝叶咬合的林子,在地上投出灿金色光斑。但时辰早或者晚些,光线就弱,穿不透在道路上方交错的林层。 队伍在昏暗的环境下行进,如同走在夜间,考虑到附近有山匪生事,护卫武者也不敢让孩子们下车休息。每车两个车夫交替赶车,连走四五日,直跑得牲畜吐了白沫,才进入王城外畿。 几乎是出林的一刹那,视野便豁然开阔起来。 赵莼只能感叹一声不愧为一国之都,城墙绵延千里,像是平地而起的屏障,与平坦的地表贴合得极为自然。主城门直往云霄而去,投下的阴影将近两千人的队伍笼盖完全。 此时城门大开,两侧有玄甲军列队而站,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平阳、河东两郡几乎是与王城距离最远的城池,赵莼她们进城后,才知道自己是来得最晚的。 “既然人已来齐,我就回去复命了。此次灵真道观征选佳童,算得上我楚国一大盛事,诸位歇息两日,待到大会将始,自会有人传令。”说话的是那位紫袍人,赵莼不知他姓名,只听见庞震称其“庄大师”。 庄大师待人和气,偶尔与她们这些孩子交谈也是笑意盈盈。赵月不知其中道理,真以为是武道大师性格软和,不说赵莼和王家姐妹,便是赵棉也察觉出他客气过了头,好似在忌惮什么。 赵棉和赵莼疑惑,王家姐妹却看上去对某个念头更有了几分底气。 庞震把庄大师送出院门,才挥手叫人整理住处。 所以说王城广大,此次征选少说有数万孩童,庞震与王家统领也愁过住哪儿。及至城内,方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人拎包入住了。 赵王两家比邻而居,只隔了一道院墙。刚安置好,就听见王忆姣声音在房门处响起。 “你两个姐姐都不想选上,那你呢,你想去吗?”她和赵莼同岁,也是个爱读书的,两人有共同喜好,比旁人聊得来些。 只是这小姑娘一面嫌弃赵莼身份不够格,一面又觉得赵莼涉猎广泛,博闻强识,两人交往总有些小别扭。 赵莼把衣物收拾好,放进柜里,回头一看王忆姣已经惬意地瘫在靠椅上了。她感叹,果然还是个小女孩。 “想啊,我不能习武,进道观也是一条出路。” “那可有些难了,我娘说这次不少人都是来走个过场的,真能被选上,有天大的福气享不尽呢!”她两手在头顶环住,框出个大圆圈,表示这福气有多大。 赵莼竖起耳朵,这姐妹俩在途中半遮半掩,多少吐露出些事情,叫赵家晓得河东郡这代郡守同王城里的公侯通了婚。那是扎根在天子脚下的世家,不定真知晓些秘辛。 “什么福气比习武入重更大?我哥哥弟弟们全都盼着落选回去,早些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王忆姣“嘁”一声,在桌上随手抄了串葡萄吃:“才不一样呢。我娘还说——”她声音骤然放低,整个人身体前倾,赵莼知道她意思,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下一刻就感到有惊雷在耳边爆开来: “被选中者,能修道成仙。” 四岁时,赵莼听人讲,某个兄长练武有成,将千斤大鼎抛着玩乐,她笑古人说话夸张,不知所谓。后来在练武场亲眼看见郑教习两手一错,将青铜大瓶生生拧成螺旋状,才知道什么叫孤陋寡闻。 现在十岁,有人告诉她有办法使人得道长生,她是觉得荒谬,但也不自觉信了两分。令她自己都怪异的是,她对长生并未像想象那般向往。 “这如何能当真?便是武道大宗师,也没听过能升仙的。” “信不信由你,我哥哥去年就被接到王城来了,跟在观主身边,那边还嫌他年纪太大。 “其实他才十五岁,走的时候都快武道三重了,以后说不定要超过父亲,可家里还是让他去了。” 听到这里,赵莼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面上不显,笑道:“那应是有更好的出路了。” 王忆姣半敛下眼睛,倒不是很高兴:“好不好都是他的出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对你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就是觉得差了些什么。”她把下巴搁在桌上,脸颊上的肉随着说话微微颤抖。窗外夕色扑进小小的房间,让她染上一层太阳垂落的颓然。 赵莼最不懂安慰人,串了几句话封在嘴巴里,吐不出来。 “赵莼。” “嗯?” 她看见王忆姣把脸颊一偏,贴上光亮的桌面,问:“你觉得我和我姐姐关系好吗?” 赵莼坐到她旁边去,低声道:“比起我家里,你们已经很好了。” 同胞姐妹,又是自小一起长大,比她们这种连名字都不一定对得上脸的关系,亲近了不知多少。 赵莼上辈子就是独生子女,不知道和兄弟姐妹们怎么相处,就算是来了这里,和赵家其他人也十分疏远。她怀念起父母,却发现他们的脸也渐渐淡化扭曲,而这,才不过十年的时间 终有一日,上辈子的东西会从她脑海里剥离,重组成另一个“赵莼”,再也不是她。 赵莼眼前蓦然清明起来,从出生开始就笼罩着她的障壁此刻忽地散去了。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但她确确实实感到自己存在得更加真实。 两人再没说话,暮色安静地在屋内生长。 王忆姣借着天色已晚的理由离开后,剩赵莼枯坐着发呆。 晚风把房外树叶摇出声响,赵莼猛地一颤,清醒过来,隐隐约约懂了些事情,原来是她一直刻意地回避着这个世界,只把活过来的十年当做大梦一场。 习武也好,求道也罢。她心里始终想要安稳活下去的原因,是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所以她刻意不与人亲近,不让任何东西有成为留恋的可能。 使她不能完全融入此间世界的,正是她自己。当内心的隔膜被破除时,她才真正作为赵莼而活。 仰躺在床上,赵莼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平静之下,隐约翻涌着不明的恐慌。 一切侥幸都无处躲藏,她必须直面这离奇的世界,如果前路脱离既定的轨道,要做的也仅仅是踏上去。 这或许也算一种英雄主义吧,她想。 征召的孩童们多数年纪尚小,即使王城守备森严,管事的也不敢让他们随意出门。 赵莼在屋里关了两日,实在烦闷就跑到院子里打两套拳伸展身体。庞震瞧在眼里,觉得惊奇,不过她出拳无力,下盘不稳,并不是武道中人,庞震摇头,只当她是为了强身健体。 第三日才过五更,便有人传令上门了。 说是大会,灵真道观为其取了个“长生宴”的雅名,在王城设下能容纳近十万人的道场。 赵莼随着队伍入场,二十名孩童坐一张大筵,所有人落座之后,竟也不显得拥挤。 从高台望下,乌泱泱的脑袋左右晃着,人声鼎沸。 赵莼耳朵快被闹麻了,正难受不已,高台上传出个洪亮威严的声音: “肃静!” 喧闹声几乎被瞬间掐停,孩童们把目光投向来源处,不知道什么发生了。 王城的人还是一脸淡然,外来的武者却惊白了脸。要知道,这是数万人同在的盛景,高台离人群处最远足有近两里地,纯以人力发声,传递这样的距离,几乎可以说是神仙施为。 来了,赵莼暗道,这个以武士为尊的世界,即将天翻地覆。 章四 引灵 场上一时寂然,赵莼几乎能听见周围人呼吸的气声。 离高台太远,她瞧不清楚是什么人说话,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站在高台居中的位置。 蓦地,身影在她眼前清晰起来。那是个略微有些瘦削中年男人,颧骨微丰,眉目有神。身着纯白道袍,执一玉炳拂尘,分明是远在天边一般,赵莼却连他领口细密的金线绣鹤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约是另一种特别的法术了。 道袍人牵了牵嘴唇,施舍般给了个微笑,道:“既然都已入座,事不宜迟,即刻开始吧。” 伴随话音落下,便有侍从们捧着东西入场。全不作声,脚步翻飞在席间,每经过一处,便放置下一个铜质小炉。 也并非是铜的,赵莼辨不清楚,觉得比一般铜器色泽更亮,炉身镂空,雕文十分玄秘。 “闭上眼睛,气沉丹田,双手自然垂于身侧。” 赵莼依言照做,不敢有误。 渐渐有股异香在鼻尖萦绕,与平常所用的熏香有所区别,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气味,极其清幽,将她整个人笼罩。 脑内一片清明,意识仿若穿过沉闷的黑色云雾,进入广阔无垠的海域。 是海又不是海,金红的浪花奔腾,向她扑来,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以及,恨意。 很热,赵莼感到自己在燃烧,从丹田而起,慢慢灼烧至筋骨、皮肉。 “醒来!” 她睁开眼睛,没有火,也没有金红的海,自己只是静坐在席上,一缕白烟环绕在她周身,与小炉之上垂直生起的长烟如出一物。 再左右一观,也没见有人同她一样。 “请随我来。”灰衣侍从惊讶地望过来,很快上前,欲领她离开。 赵莼心中一动,利落地站起身,视线兀地抬高,看见其他席上也有个白烟萦绕的男童,当下思绪转动,知道自己这是中选了。便也放心地跟着侍从前去。 席上还有人不明所以,敏锐的大概清楚在座的都没选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失望。 庞震见赵莼被带走,脸上也生出喜色。赵棉、赵月这时哪还有不明白的,一张小脸皱成包子褶,心中涌出阵阵酸意。 赵莼管不上这边,她正闭眼在心里骂人。 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孩童脚程不快,上面唯恐把仙师等急了,便直接让武者一手揽一个,轻身高台窜去。 这哪能舒服,她只感觉武者手劲颇大,快把她人给半边截断了。 闭上眼后好像时间被无限拉长,赵莼头被晃得又晕又闷,才感觉自己被放下来。重新踩上地面的感觉很好,她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此刻她正站在一处红木搭就的圆形台面上上,面前一道白玉梯将高台与此处相连。 周围的孩童并不多,约莫百余人。 数万人中只甄选出这么点人,赵莼微微咂舌,庆幸自己恰好入选。又听高台上道袍人讲道:“初选已过,中选者上前来,其余人——”他宽袖一挥,“开宴罢。” 便有锦衣罗群的美貌侍女呈上佳肴,将空荡荡的筵席填满。菜肴种类繁多,香味扑鼻,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摆在人前的一小杯清水。 无色无味,一眼便能看到杯底,好似与普通白水没什么区别。 “此乃明心露,有通明神思,稳魂固心之功效。诸位,请用吧。” 众人将信将疑,饮下肚里。 入口甘甜沁凉,有一股清气自腹下而起,行走于经脉之中,汇于头顶百会穴。饮下之人只觉得神清目明,身体沉疴尽去,更有甚者,已是感到困惑自己多年的瓶颈有了松动之兆。 庞震便是其中一人,他困于武道二重也有近二十年。年岁越长,越觉得三重有如天堑,此生难以触摸。饮下明心露后,多年杂思一朝去除,武道三重的突破口,在心中愈发清晰可见起来。 他大喜,忙站起身向高台作了个长揖。 向庞震这样的人有许多,赵莼看见道袍人脸上明显有一丝得色,心下觉得好笑,修道超脱之人,也会在意这些外物吗? 同赵莼站在木台中的孩童不由露出倾羡的目光,道袍人见了,微微抬高下巴,道:“尔等不必羡慕,稍后依次上前让贫道再做甄别,落选者可领一壶明心露。至于选上的——” 他虚虚捋一把长须,道:“自有珍奇宝物赐下。” 赵莼早见到台下众人失态之状,也明白那明心露何等珍贵,她暗想:“若是落选回赵家,依着赵简的性格,怎么把宝物用于她身上。不说赵简,只怕在途中便要被庞震以家族的名义收缴。如此,中选倒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有人上前来将孩童编成一人纵队,依照着郡城顺序,赵莼快站到队伍末尾去了。她前边便是河东郡王家姐妹中的王初雁,入召十二人,就选了一个上来。想到王忆姣那张明艳又略带忧愁的小脸,赵莼叹气,她倒没选上。 也算是赵莼想得太简单,平阳郡八百余人出一个,河东郡一千三百余人还是出一个,都算是大气运加身。整个郡城都没选中的,亦有好几个,只是王初雁她正好认识,便不自主为更相熟的王忆姣惋惜了两声。 怅然之余,前头已经开始复选了。 与初选不同,复选由道袍人亲自出手。 有穿蓝白道袍的少年捧着玉盆上前,盆中有一尾银鱼,正肚皮翻白作垂死状。 道袍人冷哼一声,右手拂尘一甩,搭在左臂臂弯,左手并二指,在面前划出几道符文,再往盆中按下。 银鱼顿时弹起,在盆中欢喜游动,道袍人胡须微抖,小声斥了句:“贪吃的畜生。”又向为首的孩童示意,“你,上前来。” 孩童约莫不过八九岁,方才见到他的神仙法术,正在愣神。听见仙师唤他,吓得一激灵,要哭不哭站在原地,也不敢动弹。 捧玉盆的少年见道袍人脸色渐黑,上步到孩童面前,轻声道:“把手放入水中即可。” 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俊,温言细语时不免让人生出亲近之意。孩童从惊吓中缓过来,小心翼翼抬手,只敢把食指伸入水里。 银鱼被手指惊动,霎时游远了。少年把玉盆移开,回到道袍人身旁,道:“没什么动静。” “嗯。”道袍人面无表情,对侍从投了个眼神,“没有仙缘,领走吧。” “下一个。” 神情呆滞的孩童被侍从带下高台,第二个忙走上前去,生怕让人看低。只是仙缘明显不以人的作态论有无,银鱼除了避开没什么其他表现,随着道袍人一声令下,第二个也黯然离场。 如此往复十余人,均以失败告终。道袍人渐渐没了耐性,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再被侍从领走两人后,第十七名孩童出了异象。 这是个年纪略大的男孩,应当是十二岁,差点便要超出征召的年纪,他甫一放入手指,银鱼就像被投食一般,跃上来嘬他手指。那鱼儿看着小,却生了一嘴尖牙,立时咬破了男孩的指尖,吞了一滴血下去。 道袍人手往盆上虚虚一放,鱼儿马上触电搬弹开,男孩赶忙把手指拿出来,听见少年说:“恭喜了。” 果然,道袍人微微颔首,问道:“叫什么名字?” “草民刘子义。”男孩一身褐衣,应是出身白丁,回答时还略带着几分乡音。 “仙缘在身,到一旁侯着去吧。”道袍人到不在意入选的是什么出身,修道全在己身,他也曾听闻某位前辈入道前仅是路边乞儿,后头遇到机缘,一路破境,位至长老。可见尘世出身是最不重要的。 刘子义早按捺不住喜意,上前一拜,受侍从接引到高台旁入座,旁边一干都是楚国手段通天的权贵,让他不觉自傲起来。 在他之后,仿佛抛砖引玉一般,接连出了几个异象,道袍人露出几分满意,神色轻松不少,挥挥手,让入选的三男一女也都入座。 见不止他一人入选,刘子义便也收起自得,在座上敛起目光,悄然观察起身边其他人来。 不过仙缘毕竟稀少,接下来一路到赵莼前面时,再没出一人。到王初雁,倒是有些变故。 少年对她露出个略亲近的微笑,道袍人心中便明白,问道:“这是你亲族?” “正是舍妹。” 王初雁并未有异象发生,但道袍人似乎对少年颇为看重,道:“王师弟往后也要前往门中,本要为你再择凡仆的,既然她是你亲族,倒也比旁人合适。如此,便留下差使吧。” 这便是王家那位被提前选走的了,赵莼讶然,他与道袍人竟是同辈关系。不过,想到王忆姣神色黯然的样子,再看少年眼里藏不出的疏离冷淡,道袍人口中句句“凡仆”“差使”,赵莼有些心冷。 王初雁没有仙缘却被留下,顿时喜形于色,旁人虽然不平,看在少年身份上,也不敢出声。 前面的走了,便轮到赵莼。 她深吸一口气,将食指渐渐沉入水中。 章五 见闻 指腹触到冰凉的水面,银鱼并未疾跃向前,但也没有逃开,而是逡巡着向赵莼的手指试探。 赵莼眉头微蹙,手指往前拨动,银鱼便立即向她窜来,尖牙刺破指尖,吃下一口血。见此,她心下稍定。 少年将这一怪象收入眼底,却一言不发,只是隐晦地看赵莼两眼,心中也疑惑。沉默着收回玉盆,向道袍人点了下脑袋。 “嗯,也是个有仙缘的,叫什么名字?” 赵莼低头,把还在发疼的指尖攥在拳里,已经从喜悦中平复下来,定声答道:“小女赵莼,见过仙师。” 道袍人见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又“嗯”了声,道:“是个沉稳的,入座去吧。” 赵莼在唯一入选的女孩身边坐下,对方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来,道:“我叫周翩然,一舸乘风翩然去的翩然。” 她面若银盘,眉目秀美,含笑时眼睛弯作月牙状,让人不自觉生出好感来。 “我叫赵莼,就是莼菜的莼。” “刚才听到仙师问你名字了,还以为是表专一不杂的纯字,原来是这个莼。春莼繁盛,秋莼喜人,都很好。”赵莼瞧出来她是很有修养的姑娘,言行举止都温柔和气。 席上就她们两个女孩,周翩然如找到救星般,问道:“我今年十一,你呢?” “我两月前满了十岁。” 她眼睛亮起来,笑道:“那你是三月生的!我也是三月生的,正好大你一岁。” 赵莼并不是个多话的,周翩然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两人一问一答间,她已对前面几位入选者的身份有了几分了然。 算上赵莼自己共有六人,年纪最大者是刘子义,还有月余便要满十三,其他三人中有两人都非家族出身,高个瘦削的叫彭争,个头稍矮体型微壮的是张明展。 至于剩下那个,颈上戴着金镶玉长寿锁,两臂各有一羊脂白玉环,生的是宽额厚鼻富贵相,自恃身份不凡,在席上也不和旁人说话。 周翩然因比他先入选,才听到道袍人问名时,他答了句:“姓谢名宝光。” “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个宝,哪个光。后头他过来,我一看,便知道是哪个宝光了。” 赵莼点头,这周身的珠光宝气,怪不得叫这个名。 两人低声交谈之间,复选已经结束,赵莼后面本就人不多,也没能有人生出异象,是以她成了最后入选的人。 备下十人的座位,仅有六座有人,王初雁没有仙缘,只能跟在少年身后,不敢入座。道袍人扫过剩下几个空位,面色谈不上好。 “仙缘难得,能入选已然不易,还望仙师宽心。”说话的人着玄衣戴冕冠,正是楚国国君的打扮 “王上为征选之事多有操劳,贫道自会上报宗门,不日定有厚赏赐下。” 国君听闻受赏,非但没有难堪羞恼,还笑眯了眼,拍掌道:“好!好!”又挥手招个侍从上来,吩咐,“传令下去,有人入选的郡县,为官者爵位加封一级,入选孩童的家人,封上大夫,赐下良田金银,以示嘉赏。” 楚国国内行军功爵制,故民风剽悍。如今国君为讨好仙家打破旧规,破例封赏,下座大臣却神情自然,仿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赵莼清楚,归根结底,是实力到达一个层次后,让他人连违逆的心思都无法生出。类似昔日赵高指鹿为马,所谓我言即真理,便是如此。 “余下杂事繁多,贫道需带人回观中再做安排,就先告辞了。” 国君闻言,颤颤巍巍站起身,双手前拱,笑道:“仙师慢走!” 道袍人拂尘一甩,王家少年示意席上赵莼几个上前来。刘子义最为机敏讨巧,快步走到少年身后,其余人只好在他的身后站下。 彭争与张明展保持沉默,谢宝光动了动嘴唇,见没人说话,又不敢在仙师面前生事,沉着脸往后走。赵莼两人不觉得有什么,站在队伍末尾,不愿参与到前头的风波中。 至于王初雁,她排在赵莼周翩然后边不合适,站在刘子义身旁更不合适。左打量右打量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着吧。”兄长把玉盆递给她,王初雁忙接过,站到兄长左后去。 倒也神奇,玉盆甫一离开少年的手,光泽顿失,眨眼间变成个石盆,众人不免再次惊叹。 赵莼这才知晓为何少年与道袍人是师兄弟关系,却要来做这等奴仆该行的事。想来银鱼自有乾坤,在一般侍从手里发挥不了功用。 果然,那银鱼似觉察到什么,扑腾几下,肚皮向上不动了。 一行随着道袍人往前,见他右手捏个术法,众人顿时足下生风般,一步迈出十余米,很快便到了道观大门处。 大门顶上不设牌匾,右前竖一白色碑石,上边浓墨重彩添了四个大字——灵真道观。 赵莼多看两眼便觉得太阳穴有如针刺,移开目光痛感又消失。旁人犹有过之,抬手捂住眼睛,不敢在看。 “碑文有灵,凡人不可久视。等你们几个引气入体,便也算我道中人。那时,这几个字也不算什么了。”道袍人边领他们进去,边解释道。 王初雁不能入正殿中,刚进道观便被一年轻道人领下去了。 众人进入大殿,殿左立着两人高红顶白鹤,右边是墨色玄龟,拱卫着正中香案,案上摆着十一尊玉相,壁上横幅展开一画卷,上边分坐了五位男女,全都看不清面容。 道袍人先向香案处作揖,然后转向众人,道:“我名曹文关,为横云世界中灵真派外门执事,你们可称我为曹执事。我灵真一系立派已过两千载,得蒙太上至圣祖师苇叶道人传教,如今门派中有弟子三万。此方小世界流离在外已久,被我派吴长老寻回,又遣下执事为宗派征选弟子,你们已过两选,确有灵根在身,可为预备弟子,一月后将会有宗门前辈接引,前往横云世界中。”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横云世界”、“灵真派”、“苇叶道人”,什么“小世界流离在外”、“灵根在身”,全是从未听闻之物。 赵莼看过类似的书籍,前世也有多重世界的理念在,她大概能构建出一个层递式的修仙世界观来。 灵根她也略有耳闻,应是以少为佳,至于和她认识中是否相同,那便不知道了。 曹文关又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惑,只先为你们介绍横云世界、灵根与修行之路。再有不懂的,可以提问。” “佛修将这世间命为三千世界,指的不是有三千个世界,而是大千、中千、小千三重世界,并称三千世界。横云世界便是小千世界,其中有小世界一千,不过数万年前曾逢一大劫,诸多小世界在劫难中遗失了,此方世界就是如此。至于中千世界乃至大千世界,那是大能行走之处,离我等还太过遥远。” “灵根为修士之根本,有五行之分,以少为佳,四五灵根为伪灵根,单灵根资质最佳又有天灵根之称。” “修士入道,要从引天地灵气入体为始。人有经脉穴位,上下丹田。引气入体后,要运气洗净全身经脉,冲明穴窍,才算真正开始修道之路。” “好了,有什么要问的吗” 曹文关话音刚落,赵宝光便出声问道:“那我们是什么灵根呢?” “如今我还没有办法为你们测出灵根,须得回到宗门,由照灵影壁一观,才能知晓。” 又有彭争上前问道:“敢问执事,预备弟子是什么?” 曹文关答道:“宗派中有内外门之分,预备弟子在外门中,是每位弟子必经之路。有五年之期,若五年不能经脉穴窍皆通,就得离开横云世界,回到这小世界中来了。” 他再详细说了些门中事宜,便领着众人参拜记名。 “画中五人为历代掌门,众弟子上前拜首。” “十二玉相为开派长老,众弟子再拜。” “如此,尔等便已入门,为我灵真派预备弟子。现赐下《通感真识法经》。望尔等勤加修炼,早日入道。” 赵莼与其他人一样,领到一本小册。 曹文关解释道:“《通感真识法经》为横云世界中修士引气秘法,最为正统不过。小世界天地灵气稀薄,难以引气,提前赐下秘法,是要你们先熟记经脉走向,穴窍位置,便于日后修炼。” 众人垂首称是,曹文关又引王家少年上前,道:“这位是王放,先你们一年入宗,在横云世界中已经完成引气入体,此次是为协助我而来,你们可称其师兄。” 赵莼想到王放曾称曹文关为师兄,疑惑道:“曹执事,晚辈在刚才复选时听见王师兄称您为师兄,这是为何?” “王放与我同是外门齐长老之徒,乃是师门中的师兄弟。你们称他师兄则是同为外门弟子,他修为在你们之上的缘故。” 赵莼点点头,道了个谢。 张明展复又询问:“曹执事,你是观主吗?” 曹文关摇头,道:“我不是,但观主亦是门中弟子,姓梁,你们也要称其师兄。他负责道观中的各项杂务,也管你们这一月的生活起居。” 他环视一周,见没人再问,便让众人先退下安置。 临走时,他又补了句:“所谓修行看个人,这一月内你们的行踪我都不干涉,玩乐也好,苦修也罢,都与我无关。在这里如此,入了宗门更是如此。前路如何,要看你做怎样的选择了。” 赵莼握着《通感真识法经》,已经对未来有了规划。 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广大辽阔,要是不能前去探索,重活一遭还有什么意义呢? 章六 观书 从殿里出来,斜阳已经压了天际一半。 站在阶梯之上俯瞰四野,王城重重楼宇尽收眼底,夕色照碧瓦,晚梨满地花。这看似高远的穹顶,也处在另一重世界之下。 武道已然步入迟暮,真正残酷的时代才将要到来。 赵莼长叹一口气,周翩然不明所以,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摇摇脑袋:“没什么,在想事情。” “别跟掉了,刚才看你走着走着竟还出神。” 鉴于时辰已晚,那位梁观主便让人领他们先安置住下,日后有缘自会与他们见面。至于什么算有缘,没人知道。 带路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道人,自称姓闵,叫顺行,对他们极为客气,一路上笑脸不断,到了住宿之处,还答了众人半刻钟的疑问。 “诸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往前头杂务处吩咐一声就是,饭菜吃食,衣着穿戴,出行车马,什么都行,什么都有。”闵顺行与有荣焉,流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 宽大的院子,中间以一堵檐墙分隔。左边青竹生幽,住了刘子义一干,右边繁花盛景,周翩然拉着赵莼进去,便不愿离开了。 王初雁得益于王放,能与她们同住。三人一人一间厢房,周翩然选了花下那间,赵莼则更偏向于角落靠井的一处。 日头虽然完全落下了,赵莼却没有丝毫睡意。吃完送来的饭菜,她点了烛火,伏在桌案上,开始研读领到的《通感真识法经》。 首页是一篇警示,告诫观书人万事不可一蹴而就,翻过便是对五行的解读。讲了一番相生相克的道理,又讲为何灵根以少为佳。 归根结底,是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灵根越多,可引入的灵气属性也越多。 但这并不是好事,一次吐纳引入的灵气总数是定量的,伪灵根属性太杂,灵气分摊下来后,每种的数量就少。单灵根之所以珍贵,便是因其天生只能引入一种灵气,修炼速度大大超过其他。 再往后,是如何引气入体。 天地灵气飘逸在人体之外,肉眼无法看见。法经中传授了一篇吐纳心诀,可以蕴养身体,感应到在外的灵气,然后引动灵根,使灵气受召进入体内。这一步快的只需片刻,至于慢的,书里有记载,最久的是青蟾门一弟子,三年不曾引气入体。 赵莼忆起曹文关讲到,预备弟子仅有五年时间,引气入体只是第一步,还要洗净经脉,冲明穴窍。如果在一开始就耗费太久,往后就难了。 她理了张白纸出来,写下一行字。 引气入体,得快。 往下,就讲到了经脉篇,灵气经皮肉入体后,被灵根引到丹田处,修真者要运气使其进入经脉。人本是凡体肉胎,经脉中凡垢太多,灵气无法流通形成周天。先后以灵气灌洗,打通十二条经脉,就能进入冲穴阶段。 穴窍篇原理与经脉篇相同,只是更为复杂。经脉十二条,需要打散的穴窍却有数百个之多,且不能随意施为。五十二个单穴先行,后接三百双穴,最后才是五十个经外奇穴。穴窍有蕴积灵气,助推灵气走向,加速周天运行的作用,所以冲明穴窍是修炼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赵莼将人体经脉穴位简图描在纸上,又将冲穴的顺序默在一旁。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她暗道,老祖宗的道理,果然到哪儿都通用。 赵莼欲往后翻,发现已经到底。书末补写了句:“预备弟子入门后,可观下册。”就知道长时间内,没法看到后续。 不过这些知识对她来说也足够了,感应的口诀可以先试试,把身体养起来。经脉穴位图也要背下,这一月把基础的事情能做多少就多少,节省往后的时间。 事不宜迟,她翻回心诀那页,开始默记。 字还是那些字,但是组合起来就变得晦涩,她好像回到了校园,回到那些与文字打交道的日子。 若是不能解出句意,强行背诵的难度只会骤增,她把每段拆开来,逐字逐句地体会,最后串联一句,得出总论。 心诀太过于玄妙,她又是首次接触这等秘物,只粗粗理解两句,就觉得精神不济了。 “凡事不可贪多,再解下去只会出错,不如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开工。” 她揉揉眼睛,把蜡烛熄了。 许是真的耗神太多,赵莼睡得极沉,再睁开眼,已然“日出高三竿,朱色赤黄”了。 她吐一口浊气,翻身起来穿衣服。几下盘好头发,推门出去打算取水洗漱。若是她没记错,这件厢房外边就有口井。 到了井边,才发现没有取水的器具。赵莼折返回去拿桶,转身就被人叫住。 “你要打水吗?” 王初雁换下了明艳光丽的衣裳,只穿着朴素的月白色布裙,面容干净,应该是早起梳洗过。 “嗯,不过没看见盛水的,正要去拿。” “不必了,这井里没水。”她遥遥一指,“前面小路绕过去有梳洗的地方。今天是第一回,他们摸不清咱们什么时候起,要去杂务处先作登记,以后就有人送水过来。” 赵莼向她道谢,她笑道:“没什么好谢谢的,咱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肯定得互相搭把手才是。” 这话就说得很有深意了,两人分明出身于不同的地方,如果硬要攀扯关系,只能说都是楚国中人,赵莼问:“一个地方?” 王初雁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哥哥同我讲的,并不仅有楚国,诸国都在征选弟子的范围内,像是晋国吴国,选上的都比我们多。”她放低了声音,“哥哥说,曹执事还发了脾气呢。” 赵莼神色凝然,答道:“要不是你今天和我说,我还不知道。”修真路,也是一条竞争路,她只有勤学苦修,才能不被旁人给挤下去。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快去梳洗吧。曹执事来历不凡,在外门中也颇有地位,有他在,旁人肯定不敢把咱们轻瞧了去。” 她哥哥是曹文关亲师弟,爱屋及乌,自然受其护持。 而赵莼只是受其一道甄选,严格说,也是曹文关于她有引路之恩,她并不敢奢望曹文关能善心大发,对他们几个预备弟子多有关照。 同王初雁告了辞,她向前穿过一片香樟树林,果然看见几个空置的水台。赵莼草草梳洗完毕,就打算回屋继续背心诀去。 章七 矛盾 一连待在房内六七日,赵莼才将整套心诀彻底吃透。 熟记成诵后,她迫不及待开始盘坐,心中默念其中口诀部分,先是一阵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升起,而后便觉得五感通明,从足心起,手心、下腹、胸口、脑内开始微微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赵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大汗,腹背衣裳都被打湿了。整个人虽然疲倦,却很舒畅,像刚开始练习武术那段时日一般,感觉身体伸展开了。 尝到了甜头,她接连十几天都耗在这上面,除了吃睡梳洗,其余时间全部投入到苦修之中。 周翩然开头两日还常来找她说话,见她如此刻苦,不好意思打扰,后头也就不来了。 离前往横云世界的日子还有两天时,周翩然和王初雁却一起上门,慌道:“出事了!出事了!” “怎么了?”赵莼翻身起来,给两人各倒了杯水,道:“别急,慢慢说。” 两人一路匆匆,急跑过来,喘着粗气坐下。 周翩然把杯子握在手中,道:“方才我和阿雁在院中聊天,听到隔壁闹起来,走过去就发现张明展和宝光在打架。 “宝光不是他的对手,被打得满脸都是血,我们不敢上去拉架,就先来找你了。” 赵莼一时语塞,心说要算年岁我比你二人还小些,找我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拉开,再去找曹执事。” 王初雁意会,站起来道:“我在道观内有认识的,这就去喊人。”说着便拎裙跑出去。 赵莼又回头对周翩然说:“我们去找曹执事。” “他不在,曹执事三日前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王师兄呢,他在吗?” 周翩然点头:“他在,我昨天才见过。” “那好,我们去找他。” 两人快步走在路上,赵莼又向她打听最近发生了什么。 “你后来不常出门所以不知道,他们之间早有矛盾。”周翩然也不藏着掖着,把事情吐了个干净。 原来是刘彭张三人因出身白丁,自然而然形成了小团体,把谢宝光给孤立了。谢宝光本来也瞧不上那三个,索性经常往周翩然她们这边跑,倒和周王二人熟络起来。 “宝光的性子是有些横,但人不坏。那三个中的张明展才是个卑鄙的,不是夜里故意吵闹扰人,就是往饭食里放小虫子,恶心手段多,却都没办法上告执事。” 赵莼开头那几日出门见过他们,彭张二人与她年纪相同,隐隐有以刘子义为首的意思,那人心机颇深,不像个孩子。贫苦人家懂事早,他从一开始便想要拉帮结派,张明展的这些手段,说没经他手,赵莼不信。 “此事过后,咱们离那三个远些。” 周翩然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说是。 两人到王放所住的院中,他正静坐冥想,听完发生什么事情后,赶紧起身让她们带他过去。平时总是柔和的一张脸也冷下来,斥道:“什么时候了,还在惹事生非。” 等她们到时,张明展和谢宝光已经被人拉开。 刘彭二人定是拉了偏架的,张明展只是衣襟被扯乱了,谢宝光却坐在地上,面上擦试过,鼻下还留了些血迹,两只眼睛肿起来,右脸也青紫,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王放也是个人精,一眼就是到是哪边的错处,冷笑道:“还没正式入门,就先把身份抖起来了。” 那三人多日不见,已然与赵莼印象中的相去甚远,如果说王初雁进了道观开始学着做小伏低,处处低调,那这三人就是如鱼得水,彻底逍遥了起来。 刘子义一干虽不至于换上一身绫罗绸缎,学王公贵族头戴金冠。但腰间佩的,颈上戴的莫不是些珍奇宝物,他们不开口要,却也挡不住别人讨好送到眼前的。 “秘法提前传下,是要你们勤加修炼的。开始时你们也算勤奋,才过几天,就经不住诱惑,又是出席宴会,又是收人送礼的。如今可还好,竟然打起架来了。”王放恨铁不成钢,又向侍从道:“给谢宝光重新挑个住处。” 张鹏展见王放发怒,也露了怯,三个人站在原处不敢动弹。 “所有人,从今日起不能踏出房门一步,好好反省去!”这是连着赵莼几人在内,全都罚了。 他们同为弟子,只是看在王放先入门才喊一声师兄,王放倒不能真责打他们,道观里能对弟子作出处罚的,只有曹文关一人。 可那三人不清楚这个道理,以为王放心软放过自己,唯唯诺诺道是。 赵莼打量场上,周翩然听刚才王放一言,面上还带有惭愧,王初雁站她身边,轻言安慰。谢宝光被人扶起来,拳头紧紧攥着,面上还带着怒气。 她不觉得这件事今日便算了结,两边内里的矛盾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王放不问缘由,各打五十大板的结果也没能达到谢宝光的预期。 继续积怨下去,以后迟早得爆发更大的事情。 只是她力量微小,不能也不想去调解,等他们真正想清楚自己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才会明白这种因为出身之别产生的怨怼,毫无意义可言。 禁足这一项惩罚对赵莼来讲,倒是求之不得,她正着迷于吐纳之法,巴不得别人不来打扰。 半个月勤耕不辍下来,她再抽空练郑教习所传剑术时,发现原来许多因力气不足无法挥出的招式,如今也能挥出,更别说筋骨变得柔韧,连招间也颇有几分行云流水的意思了。 临出发之日的晚上,曹文关回到道观,把众人喊上殿来。 他并非是才引气入体的王放,赵莼几个认真与否,一眼就能瞧出来。 像是赵莼,气色红润,印堂生有玄光,曹文关便知道她这一月定是没怎么休息,全心全意投入了修行之中。 周翩然、彭争、张明展之辈,与入选之日没有较大分别,想必是连口诀都不曾记清的 倒是刘子义,曹文关有些意外,他虽不似赵莼一般面上蕴出了玄光,但眼神炯炯,气息平和悠长,应当也是狠下了一番苦功夫。 撺掇他人相斗,自己倒挤出时间来修行,若不是真有性情敦实的在整月苦修,他今日就能轻轻松松露个头,曹文关哂笑,年岁不大,人却是极其精明。 “你这份聪明能助你到何处呢?”他微微摇头,修行是长年累月的积累,聪明的人也许能少走弯路,但脚踏实地,耐得住寂寞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曹文关微微颔首,冲赵莼道:“你,很不错。” 章八 变故 回到屋中,赵莼有头大。 适才曹文关一句话,她便感受到殿中气氛一变,几道目光向她扫过来。 想来是那秘法修行之后会给身上带来某些变化,才被他给看出来了,赵莼心中不悦,但若重来一次,问她是否还要如此苦修,答案是肯定的。 要是因为旁人嫉恨,就断了自身机缘,那才是最蠢的。 委实说,赵莼并不是个心思多的,她只是活得清醒,并不擅长与人玩弄心计。权利地位此些外物全部源于自身强大,她从来秉持一个宗旨:任何阻碍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事已至此,唯一方法是赶紧提升自身,让别人下手前也要掂量掂量轻重。可越是这样想,她修行便越急躁,心中烦闷,气息也不太平稳。 赵莼不得不中断吐纳,打开轩窗一看,才夜半时分。 正值暮春初夏交接之时,院中生机盎然,她趴在窗檐上,向外观察这个住了一月,却还是陌生更多的院落。 旁边的人早已睡下,院里唯一的光源是明月,比起太阳,月光柔和清幽,如同纱织垂落。 日月在宇宙之中,赵莼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宇宙与她那个世界是否是同一个。如果是的话,她与她家人是否隔着极遥远的距离,注视着同一轮月亮,感受着同样温柔的月光呢? 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正在院中盛放,赤红的花朵像烈火燎原,它几乎占满了整个院落,不放过任何角落。 好吧,她倒是看落了一处,赵莼暗笑。 连厢房墙壁,门上倒垂的檐柱都没能逃过花蔓的入侵,那口枯井倒在院内格格不入,周边没有半点植物生长的痕迹。 也不怪赵莼没看出那是枯井,哪家枯井会如此干净,像有人勤加打理一般,杂草也不生。 她披上外衣,蹑手蹑脚推门出去,俯在井口。 井沿冰凉又粗糙,连缝隙中也不见青苔,她心中越发奇怪了,探头往下望,只能看见无尽的黑。 枯井在她前世,总不免要与鬼怪联系起来,赵莼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不至于害怕,但一直注视着这样的阴暗之处,再加上井里不断向外冒风,赵莼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正打算回屋,井里好似闪过什么,只有短短一瞬,但她还是觉察到了。 赵莼微微眯起眼睛,确保自己精力集中。 那东西再次闪过,在井中最边缘的位置。赵莼说不出是怎样的光亮,但给人以炽热的感受。 它越来越亮,开始只是米粒般大小的光晕,最后像火苗,几乎把整个井底照亮。 她已经能把那东西看清楚,是颗椭圆的珠子,颜色怪异,像最澄澈艳丽的红,又像灿烂夺目的金。让她回想起征选那日,出现在脑海里的那片金红,也是这样奇异的颜色。 赵莼心底骤然升起一种渴望感,像久旱逢甘霖。 一不做二不休,她将井上的麻绳取下,双手一扯,觉得还算结实,往腰间系了个活结,另一头绑在枯井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上,才翻身下了井。 这井凿得不算深,井壁也没有青苔,赵莼缓缓下去,没出差错。 她直觉井水枯竭与百草不生都有珠子的缘故在,到了井底也不敢直接触碰它。先把外衣脱了包在手上,然后轻轻拿起,发现没什么变化后,才敢用没包衣服的另一只手去碰。 珠子温暖得像是活物,但又极坚硬,握在手心如宝石一般,赵莼觉得这世间任何一颗宝石都不能与它相比,这样的澄澈艳丽,光彩夺目。 它在赵莼手中再次闪烁起来,这次闪烁后,光亮却渐渐地微弱,直至熄灭,珠子也变得暗淡透明。 她感到其中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蛰伏起来。赵莼把它往身上一揣,爬回井上,虽然不知道珠子有什么用处,但收在身边也总好过白白丢掉。 一来一回,赵莼估计得快过四更了,她回到屋中,翻身上床去,想的是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次日,众人一大早便被引至殿外。 曹文关见人齐了,拿出张符纸抛向空中,一股白烟从符纸中溢出,不断膨胀游走,最后竟然形成一只烟舟。 他先行上去,然后是王放,众人见烟舟形似虚无,却可载物,这才依次上去。 随曹文关大手一台,烟舟飘然飞起,疾行而去,眨眼便遁向天际。 不说旁人,便是赵莼也觉得神奇,她前世乘坐飞机穿上云霄,但那是钢铁巨物,有能源驱动。这烟舟不知是什么原理,行得极快,身旁云雾往后飞梭,舟中人却如履平地,没感受到半分颠簸。 王放为众人解惑道:“此乃符修所制的行舟符箓,横云世界中常以此物作短途出行,至于远行,便不太够了。” 符修,就是制作符箓的人,赵莼感叹,修真世界与小世界原来也会有相似之处,像是这样的分工制就是个例子。 不管是怎样的世界,组成都是人,凡人是人,修士也是人,人的擅长领域与个中能力不同,自然形成各类阶级和分工,相似的社会就产生了。 目的地是重云覆盖之处,一个幽深的裂隙从天空洞开,烈风灌出,轰隆作响。 曹文关到时,裂隙下已然摇摇晃晃停了几只同样的烟舟,为首的均是与他穿着相似道袍的人,那几人向他拱手以做招呼,曹文关亦拱手回礼。 “程兄,可到齐了?” 回答他的是个矮胖道人,名为程谈:“倒是不曾,苑妹与包兄还未到。” “只余他们二人了?那我也算是晚了。” “哈哈!”程谈大笑,“不算不算,咱们只先你盏茶时间不到!为了争这个头,某些人不定多早催人起来行路呢。” 这话够刺耳,有几人面色“唰“地阴沉下来,回道:“以为谁都如你,只晓得痴睡。” 程谈满不在乎,继续和曹文关攀谈,说话的道人见状,顿时大怒。欲要发作之时,程谈喜道:“苑妹与包兄到了!” 众人望过去,见两只烟舟并行而来,左边是一美妇,柳眉杏眼,容色姝妍,右边是位高大的男子,身姿挺拔,亦是相貌堂堂。 两人客气见礼,为保程谈不再生事,曹文关道:“既然人已到齐,事不宜迟,即刻联系接引长老吧。” 众人点点头,皆无异议,曹文关便再拿出符纸,让其化作流光,驰入裂隙之中。 “不知是哪位长老前来接引,若是齐长老便好了,我等也想见识下袖里乾坤这等法术。”美妇冲曹文关笑道。 “家师近年来多操劳于门下弟子修行之事,恐无力分心其他,此次应是林长老前来。” 美妇颔首,道:“林长老也有一手唤风之术,小妹亦可瞧瞧。” 四人又是一番言笑。 赵莼等人不像领头的执事,可以在烈风中交谈。烟舟摇晃,他们得撑住舟沿才能不至于跌倒,就连王放都扶着白烟,脚下微晃。 大约过了半刻钟,烈风兀地更加强烈,赵莼几乎要蹲下,来保持平衡。这时,她注意到头顶的裂隙出现了一只大手。 那手纤细白净,晶莹如玉,从裂隙中探下,不等赵莼再看清楚,就迅速一握,将烟舟与州上的人生生抓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尽除,几只烟舟在山林中重见天日。 这事给在场众人好大的震撼! 那些个执事也不敢说话,等巨手消散后,出现一位高挑的少女,粗眉大眼,并不如何美艳。 少女身上独有的傲气,将她衬得与在场所有人都不相同,她像山岳而不是花草,是赵莼最想成为的模样。 “不知秋长老亲临,在下外门执事曹文关,见过长老!” 还在发愣的几位执事也连忙下拜,众预备弟子见状,只把头埋得更低,不敢直视。 秋长老神情冷淡,道:“最近它宗宵小屡屡犯禁,恐筑基修士不敌,掌门便让本座前来接引各小世界,此处已至宗门外围,尔等可自行进去,本座还有其余小世界要去接引,先行一步。” 执事们不敢说否,便都恭送秋长老离去。待人走后,美妇惊道:“竟是秋长老!” 程谈震撼之色尚未从脸上褪去,道:“凝元期大修士,实在是太过强大!通身神力,旁人不可比拟。” 赵莼不清楚什么是凝元期,但大概明白其应该是修行到后面的境界。 那一只大手实在惊人,已是超出人能想象的极限去,赵莼此番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大修士,符箓银鱼都是借物施展,而这位秋长老是实实在在的己身之能。 既然打定主意要在修行之路上走到底,她一定得像如此,有纵横天地间的本事。 旁人并不知道赵莼在想什么。楚国烟舟上其余人,包括王放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俱都惊出冷汗,讷讷不得语。 “太厉害了!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谢宝光赞道。 王放看他神往的样子,叹道:“练气之上是为筑基,筑基突破才到凝元,不少人一辈子困于练气期,不说凝元,便是筑基亦镇压一方,立宗开派。你们还是不要太过于急躁,眼前先引气入体罢。” 他并不指望这番话能打消其余人的念头,便是他自己本身,在见识到外门算得上残酷情形后,也难以克制对秋长老这般人物生出向往来,何况一群不算大的孩童呢。 等他们真正进入宗门才会明白,不是谁都能有未来可期。 章九 照灵 灵真派位于幽谷之中,三山环抱,两壁对峙形成一线天,烟舟便从中穿行进谷。 仿佛是进入另一个世界了,山丘河流在此中密布,湖泊如星子嵌在地表,地幅辽远,自成一方。 正中飞瀑垂落,壮阔的大河把山谷一分为二,曹文关讲:“此为贯天江,东为外门,西为内门。” 执事们驭使烟舟,在一处青瓦大殿外停下,道:“照灵殿已到,随我等进去吧!” 众弟子下舟,跟随在各自的执事之后,走入殿内。 王放已经入门,便也不参与后续事宜,带着王初雁先行离开了。 当中极其空旷,有灰衣弟子来往穿行。四方封壁,中有天井将日光集束,照在一处净白影壁之上。 赵莼知道,这便是曹文关口中测试灵根所用的照灵影壁了。 “飞葫小世界的弟子到了,烦请林长老出面,为新弟子查验灵根。” 听得此话,灰衣弟子躬身往里请了位鹤发童颜的矮胖老者出来。 林长老大手一挥,算是回了众执事的见礼,右手往影壁上按住,见其表面微微泛起白光,才离手,道:“开始吧!” 执事们便按着来时的顺序,将弟子排开,依次前往影壁。赵莼这一队伍,是倒数第三。 最先是程谈那支,为首的是一男孩,身材颇为瘦弱,他往影壁前一站,壁上先是白光闪烁,最后凝成漩涡状的图案,赤褐绿黄四种颜色。 林长老道:“四灵根,四势均等。” 有灰衣弟子上前来将刻有“四”字的木牌递入男孩手中,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中被人带到一旁。 接着又过几个,全是四灵根或五灵根的,程谈脸色越来越差,直到最后一个女孩也测出四灵根,他面上由黑转白,像是生了场大病。 “执事程谈,征选任务,评下等。” 林长老摇头,道:“下一个!” 孩童一个个上去,在第二位执事也评了下等后,第三支队伍里终于出现了被宣布为“三灵根,木土势重,水性势微”的苗子,一个干瘦如猴的男孩。 知道天赋优于他人后,他欢快地接过刻有“三”字的木牌,冲林长老与领他的执事深鞠两躬,才候到旁边。 有了这一三灵根,执事被评为中等,面上也有了几分满意。 再后便是出言回怼程谈的那位,他身后人数颇多,足有十三人,可惜也只出了一个三灵根,叫他闷闷不发一言。 曹文关只带六人,若不是那位苑妹更少,仅有四人,他便要垫底了。 往小世界征选,是执事们都不愿接的任务,那里灵气稀薄,难出天才,故而得一名三灵根弟子评为中等便能拿全部报酬。 但曹文关是长老弟子,怎么说也该领在本世界征选的任务,出上五个三灵根,拿双份奖赏才是。 若不是受小人排挤,怎会沦落至此?曹文关咬牙暗道。 刘子义平日里便争当队首,如今也自然要当第一人。待影壁闪过后,他似是不相信般直盯着璧上四色漩涡。 他怎么会是四灵根?不该如此的! “四灵根,偏重水木。退下吧!”林长老挥手,像刘子义一样的人他见过太多,给自己太多期望,真要面对现实的时候,却又没有勇气。 刘子义如同被压垮,面上一片惨然,被灰衣弟子连拖带拽拉过,怕他不肯接木牌,便直接塞入他袖中。 谢宝光与张明展霎时紧张起来,先后领了“四”与“五”的牌子,三人并站在一处,俱都垂下脑袋,不见半点神气。 彭争心跳如雷,闭上眼直念叨:“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似是真有仙人相助,他睁眼瞧见影壁上出现褐赤黄三色,又听到林长老道:“三灵根,三势均等。” “谢长老!谢执事!”彭真可以说是欣喜若狂,曹文关也微微点头,虽然是个三势均等的,但让他评个中等是足够了。 往后周翩然仅是五灵根,她只低落了一会儿,复又坦然接受木牌,站到彭争身边去了。 赵莼倒也不是不紧张,她自然希望自己天赋出色,能有一条畅通无阻的大路,可要是把期望全然寄托于这如同赌注的结果上,只怕是失望比期望多。 事无绝对,便是五灵根她也要闯出一片天来。 平复好心情后,她毅然上步站到影壁前,还是耀目的白光大闪,几抹颜色随之出现,先是灿烂的明黄,后面缠着亮红,末尾出现细长的淡绿。 是三灵根! 看前几个三灵根出现时,林长老的脸色,赵莼知道这在修真界应该是中规中矩的水平。 那便不错了! 先天条件她没办法改变,只要后天勤奋,修行这条路还是走得通的! “三灵根。”林长老点头,又道,“金火势重,木性势微。” “多谢长老,执事。”赵莼领过木牌,向两人躬身行礼。 周翩然见她测出三灵根,心中也羡慕,道:“你真厉害!以后肯定修道有成。” “灵根只对修行上限有影响,不会代替个人修行,光有灵根在身,没有多年苦修,也难成功。”赵莼轻言道,她知晓此时会显得虚伪,但这实在是真心话,别人听不进去也没法子。 果然,张明展冷冷道:“装模作样!” 周翩然忙扯过赵莼的衣袖,在她耳边道:“你别听他说,我知道你是真心劝我,只是,我实在对这些没兴趣。” 她低垂着眼睛,极小声说:“我,我想家得很,不想在这里当什么弟子,执事说过五年后还能放人回去,我天赋这样差,到时候正好就能回家了。 “在道观那一月里,我娘偷偷来见过我,她说她经常想我想得睡不着觉,我从来没离家这么久过……” 她渐渐红了眼眶,赵莼抬手帮她把眼泪抹去,听她说:“被选上我真的很高兴,两个哥哥不争气,连同爹娘也被人轻视,我以为进道观只是做姑子,就想帮他们挣点脸面,却不知道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赵莼安慰道:“人各有志,你不想修行自然没人强迫于你,以后改变想法又想了也行,路是很多的,全看你自己决定怎么走。” 想了想,补上一句:“别哭了,你爹娘肯定希望自家女儿在外能开开心心的。”这才把周翩然的眼泪给堵回去了。 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赵莼自己没什么牵挂,却不能以为旁人都如她一般孑然一身,入选的人中周翩然此类或许不少,赵莼只盼他们能保持本心,早日得偿所愿。 说话间,又一队人照灵结束,领头的执事叫包俞,便是那位相貌堂堂的高大修士,此时他长叹一口气,看着一溜四五灵根的孩子,终究扯不出笑脸来,失望地接受了评下等的结果。 苑妹与他关系匪浅,依在他身侧轻言安抚,身后四个孩童也依次上前,前三个均是五灵根,只最后一个生了变化。 影壁未现漩涡状,只出现了满壁的墨绿,四周有些浅蓝星点状颜色,林长老顿时大喜:“木水双灵根!木主水从且水性极微!好!甚好!” 灵真派三万外门弟子,十万预备弟子,每年又要从外征选几千人,这当中四灵根五灵根之辈占去大头,三灵根约有两成多。 天灵根的奇才太过稀缺,往往被大宗门网罗走,轮不到灵真派,故而双灵根在门中也要算作重点培养的人才。 要知道,门中这两成多三灵根也有足足近三万人,双灵根却骤减,不足千人! 现存包括掌门在内的五位凝元期修士,除秋长老外,全是双灵根。可以说,双灵根在身,就至少是筑基修为,而且凝元有望! 林长老满意地将男孩打量个遍,道:“不错,今年征选,你是第三个双灵根,不过那两个都是两属性均势,论天赋并不如你。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晚辈郑辰清,今年十二!”那男孩也是个稳重的,面上欣喜,该有的礼数也不曾缺。 他面容俊秀,身段挺拔,林长老越发觉得是个好苗子,道:“宗门有律,凡天资出众者,直入内门,你不用与旁人一处,跟着我先去面见掌门。 “另,苑敏如,评上等,其余的即刻散去吧!” 郑辰清之后便无人了,林长老化出烟舟,携他离去。众执事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都向苑敏如贺喜,包俞更是喜形于色,先前的失落全数消解了。 其余弟子更是羡慕,只觉得自己便是那郑辰清才好。 “我等任务已经了结,照灵殿往里便是弟子居,你们拿木牌给里边的人相看就是。”曹文关向内指道。 往小世界一行,足有半年都待在那灵气贫瘠之地,他们几个十分疲惫,吩咐众弟子自行进去后,便也化出烟舟,先后离开了。 剩下弟子们各自报团,往里走去。 赵莼注意到,除自己与彭争外那两个三灵根最为抢手,身旁跟着十余人,荣光满面。 便是彭争,也代替刘子义成了三人组的领头人,他本就五官端正,褪去了以前做小伏低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气宇轩昂。 赵莼自然与周翩然在一处,只有谢宝光,他与那三人交恶不敢过去,又和赵莼并不相熟,还是周翩然见赵莼点头,才喊他过来一起。 “谢谢你了。”谢宝光微红着脸,嗫嚅道。 这对赵莼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摇头表示不必言谢,三人便向里走去。 弟子居是个布置与照灵殿相似的屋子,只是更简单些,里边一排长桌,坐着好些个灰衣弟子,面前已经有人排起队了。 八只队伍总数不过一百多人,十几列分开后,每列人数便少了,赵莼排了一会儿,便到了桌边。 递上木牌,灰衣弟子见上面刻着“三”,态度比旁人好上不少,先递给她一副钥匙,又利落地收拾好东西递给她,道:“女弟子住在萱草园内,出门往东直行便到,你是三灵根,每月有二十块萃石,明心散、增气散各十副。可自行清点一番。” 赵莼把布包打开,里边二十颗半个拳头大小的青绿卵石,应该就是萃石了,另又二十个黄纸小包,上面各写着明心散与增气散。她点点头,只略做清点,道:“辛苦了。” 灰衣弟子脸上更添几分善意,回道:“不妨事,分内之责罢了。” 赵莼领着东西往回走,周翩然与谢宝光也完事了,他们一个四灵根,领了萃石十块,两种药散各五副,另一个五灵根更寒酸些,只得五块萃石,两种药散各一副。 也是周翩然志不在修行,不大计较这些,赵莼省了一番遣词安慰的动作。 男弟子住在西面的青竹园,两人挥别了谢宝光,才并行往萱草园去。 章十 安置 赵莼只觉得萱草园名不副实,她与周翩然进园已经走了一程,却没怎么见到萱草,只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在青石板路的两旁,开得正盛。 没人刻意修剪它们,花与草互相挨挤、堆叠,倒自然形成了一番景色,颇有几分野趣。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赵莼体质好些,周翩然却快支持不住了,好在绕过一片小湖之后,终于看见了写着“叁仟肆佰陆拾陆号”的院子。 “到了,我们进去吧。”赵莼把她扶起,跌跌撞撞进了里面。 院子不大,却很荒凉,四周野草肆意横行,中间一棵近三米高的大树,枝叶展开在下面形成一处荫凉,三个灰衣女人在下边围坐一桌,见有人进来,都很惊讶。 最右边的女人看上去最为年长,面上已经生出了笑纹,可见是个和善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新入门的弟子?” 见周翩然两腿发抖,嘴唇干白,知道她是走累了,就起身端了两个凳子来。 两人连忙道谢,由赵莼开口答道:“是,我叫赵莼,她叫周翩然,都是今天才进来的。” 女人“哦”一声,道:“我姓崔,名兰娥,旁边的是胡婉之与连婧,你们二人叫师姐就可以了。” 胡婉之尖下巴长眼睛,生得刻薄,连婧圆脸圆眼,颇为讨喜,赵莼很快便将名字与容貌对上了号,道:“三位师姐好。” 周翩然喝了几口崔兰娥递过来的温水,也缓过来,乖巧地喊了师姐。 “这院子里八间房,从右边起三间是我们住的,左边起手那间做了库房不能住人,你俩年纪这么小,也不住远了,就住我们旁边,好照应。” 两人点头,接受了崔兰娥的善意,她更高兴了,道:“都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会儿,婉之,你去瞧瞧库房里还有没有预备弟子的衣服,给她们一人拿个四套作换洗。” 胡婉之不多话,点点头便向库房走,崔兰娥又对连婧道:“阿婧和我去把那两件屋子收拾出来,得有几年没住人了,肯定全是灰。” “怎么敢劳烦师姐们!”两人从凳子上弹起来,忙要阻拦。 连婧笑了两声,道:“你们以为我和你崔师姐是拿着扫帚簸箕干活儿的吗?一个除尘术的事情,用不了多少功夫,你们就安心坐着吧!”她声音尖细得过分,要不是赵莼知道她并无恶意,差点以为这是在出言讽刺。 待院中只剩下两人,周翩然才道:“同住的师姐们真是热情。” 赵莼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一说法。与良善的人同住,总好过跟蛇蝎心肠之辈一起。 如连婧所说,两间房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们领着两人先进了周翩然的屋子,房间里有张拔步床,高低两个柜子,一套桌凳,还有个摆东西的木架与等身镜子靠在桌旁,东西不多,房间显得有些空旷。 崔兰娥在旁边打趣道:“现在空罢了,以后住久了你们才知道,这房间小得哟!” 胡婉之这时也抱着堆衣服从门口进来,八套青绿色的短衫配棕色长裤。这颜色,人穿着就像一棵树,赵莼在心里笑了两声。 “怎么我们的和师姐们不一样?” 连婧露出个“这你也不知道”的神情来,同两人细细讲了分别。 原来十万预备弟子这个概念是有些水分的,这里边有一半都是超过五年时间,却没离开宗门的弟子。 灵真派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于是便把宗门繁琐的杂务分出来,让这些“过期”的弟子来做,每月边做工边修炼,就算是侥幸突破练气后期,也只是变换身份,成为外门执事,只有突破筑基,宗门才会解除对他们的禁锢,可以自行选择成为长老或是离开宗门。 先前为她们测试灵根的林长老就是这样一个堪称传奇的人物,他一路从杂役爬上来,成功筑基,位至长老。 可几十年来,真正能做到的也就这么一个,更多的人在无尽的底层挣扎着,难以窥见天光。 三个师姐便是如此,她们中四灵根的连婧最年轻,今年二十岁,修为在练气中期,只晚了一年便能晋入外门正式弟子,提及此事,她仍有几分不甘。 至于崔兰娥与胡婉之,她们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二,也都是五灵根,还停留在练气初期,瞧见同为五灵根的周翩然,多了些怜意。 “没什么,五年不成我就回家去,我爹娘哥哥们都等着我回去呢!”小姑娘仿佛已经看到等在家门口的亲人,眼睛里闪着光。 “你也是个心不大的,还等着回小世界去和家人团聚。”崔兰娥见多了从其他小世界里来的弟子,起初也念叨想回去,见识了横云世界充沛的灵气后,争着做杂役也不愿再回去了。 “她有家可回自然好,也算有个念想,咱们这些无家可归的,离开宗门可就什么都没了。”连婧叹道,又问赵莼,“你呢,你是三灵根,是咱们这里最有希望成为正式弟子的,你不会也想着回家去吧?” 赵莼摆手:“我娘早亡,家里面兄弟姐妹很多,父亲都不一定知道我叫什么。” “那你和婉之很像了。” 胡婉之生了副凶相,人却很怯懦,轻声解释道:“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走了,家里边人多,父亲也不太在意我。” 怪不得连婧这样讲,两人身世几乎是一模一样。 崔兰娥又说了些生活上的要紧事,才叮嘱两人先休息一会儿,晚上要去膳房吃饭。 “预备弟子和杂役弟子都是混住在一起的,每个膳堂管一百个院子吃饭,虽然不一定都住满了人,但不算上你们今年新来的,也有四五百,待会儿我们早些去,免得吃不上热的。” 她们说是仙门弟子,活得却不如有权势的凡人,这里弱肉强食,根本不拿杂役当人看,要抢事做,抢饭吃,赵莼如果不能在五年内突破到中期,以后便也要如此。 她不像周翩然,好或歹,始终有家在身后。 赵莼拿上东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大抵摆设都是相同的。她把领下来的东西锁进矮柜,又把衣服叠好收进高柜,才躺上床准备闭眼小憩。 待到崔兰娥来喊,她已经重新养好了精神,给的衣服施过除尘术法,可以直接上身,赵莼便换上新衣服,往镜子一照。 果真像极了一棵小树! 三个年长的带着两个年纪小的往膳房走,路上遇到其他的杂役,身后多多少少也带着小姑娘,她们互相交谈,对待连婧与崔兰娥、胡婉之不大相同,得知赵莼生有三灵根后,又是态度大变,眉开眼笑的。 赵莼不大善于交际,只尴尬地微笑,那些人也满意,说她“天生灵秀”“前途似锦”“得道有望”。 一路到了膳堂,赵莼嘴角都僵了,连婧笑话她是个看上去厉害,内里不中用的,又提点她道:“以后她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也不必应答不必冲她们笑。” “不会得罪人吗?” “哪能啊,她们只会觉得你真有本事呢!”连婧笑着,手上利落地给两个新来的小姑娘夹上几块大肉,“来,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修行。” 膳堂就如同赵莼前世的校园食堂一般,只是没人打菜,来人皆是自取,吃多少要多少,吃不完会扣钱,不过那是杂役的待遇,预备弟子没这规矩。 赵莼也不能要求大锅菜多么美味,只量足管饱就行,结果真吃到嘴里,发现浓油赤酱,倒是十分鲜美。 从小世界出发到现在,只喝了些水,还没吃过饭,她和周翩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三两口吃完了,听崔兰娥嘱咐:“别因为饿就一次吃太多下去,现在不觉得,等晚上睡觉才知道腹胀的滋味。” 赵莼懂得这个道理,吃完最后一口便放下筷子,周翩然看看她,又看看三个师姐,最后也乖乖地把筷子放到一旁。 崔兰娥满意地点头,把她们的碗筷都收起来,摆到墙边的架上:“以后吃完了就放在这里,有人会来收拾的。” 两人记下来,膳堂一行这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回去路上,值守的杂役已经点好了灯,整个萱草园笼罩在安然静谧的氛围中,赵莼瞧见不少院子都只有半数房间亮着灯,生了疑问,道:“崔师姐,那些屋子不住人吗?” 崔兰娥摇头,还没等她说话,连婧那一口尖嗓子就响了:“哪能不住人啊,只是人都跑了!” “阿婧!”崔兰娥嗔怪她,又细声细语地为她们解释清楚原因。 修真界中能与男人平起平坐的女人终究很少,境界越高,地位便越趋于平等,这是由于生理上速度力量的不足逐渐被补上,女人们不需要依附他人,也能逍遥自在。 但杂役不一样,练气期的弟子,除非到了中期,可以囤积灵气,不然在争斗中,个人的先天力量大小仍然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数万杂役中,又有多少能到中期,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女人? 境界越低,便越像凡人,相互婚娶组成家庭,这样的家庭大多以武力更强的男人为主导,萱草园的女人便也随着家庭的迁移,住到了青竹园。 这已是灵真派外门不成文的规矩,执事们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旁人难以叱咄。 崔兰娥知道女子生活艰难,对她们抱有善意。连婧年纪轻,又是杂役中少见的练气中期,不曾吃过苦,所以没法与那些女人产生同理心,故而会觉得她们没骨气,只会依靠别人。 “其实这并不是阿婧的错,不知者不罪。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赵莼,终有一天,你会走出萱草园,甚至到贯天江的另一边去。 “你也许会像秋长老那样强大,但即使是那般移山填海的人物,也从不曾真正自在过。 “我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强者怀有忌惮与悲悯之心。” 崔兰娥这番话,赵莼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她为活着而时时感激,所以处处与人为善,那么自己呢? 她并不甘于强者的施舍,如果世人是因为强者的忌惮与悲悯而活,那她赵莼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强者? 她无权干涉与指责别人的选择,她能做的,是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要走上与她们同样的道路。 她是自己的赵莼,此生只为自己活着。 章十一 引气 要说横云世界的清晨有什么不同,赵莼觉得,大抵是空气清新了些。 推开轩窗,三个师姐已经领了差使出去。昨日刚巧是一月的最末,能休息一日,平时她们得天不亮出门,日落方回。 每日被占去这样多的时辰,修行的速度自然便缓下来,杂役们勤勤恳恳,一月也才十五颗萃石,日子过得紧巴巴,只得继续埋头干,一日复一日沉沦下去。 赵莼闭目凝神,长叹一声。 “怎么一起来就在叹气?”周翩然从屋子里推门出来,邀请道:“先去吃早饭吧,吃完还有课。” 预备弟子们有大课小课两种,小课每月两次,由已经正式入门的弟子授课,大课每旬一次,由筑基期长老授课。 此时正是初一,有节小课,辰时起一直上到未时末,中途无休。 授课地点在弟子居后边的课业堂,飞葫小世界的弟子被划到三十九院,每院有千人,座次按修为和天赋综合排序。 前面的自然是院里已经练气三层,快要迈入中期的师兄师姐,然后是练气二层与练气一层,最后才是他们这些还未引气入体的新人。 修为相同时,天赋上佳的又排得更前。 赵莼的位置在练气一层弟子之后,算是大部分新人的前面。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她赶紧找到位置坐下,是一排老旧桌案居中的地方。 左右都坐了人,全是生面孔,彭争在她后排,飞葫小世界另两个三灵根倒是坐得近些,只可惜赵莼不认识,说不上话。 独行总有独行的好处,她从布袋里拿出《通感真识法经》,摊开在案上,默然记诵。 千人齐在的大堂之内,前半截鸦雀无声,后半截的新人们不敢高声喧哗,只窃窃私语,互相有个认识。 赵莼左右俱在闭目养神,只是前面有两个多话的,声音一高一低,像是先进学的师兄在答疑。 “敢问师兄,这课大约是怎么个上法?” “我们院一向是练气后期大弟子,荀师兄荀显授课,他为三灵根水属修士,故而在水属法术的讲学上更详细些。荀师兄已有十年讲学经验,修行基础方面,外门也少有能出其左右的。” “这位荀师兄,为人怎样?” “荀师兄性格宽厚,并不十分严厉。他只解惑授业,不对我辈具体修行负责。你勤奋或懈怠,全与他无关。” 如此,就有点像赵莼大学时的某些教授。 老师只管讲,学生学不学全看自觉性,优的更优,劣的更劣,两极分化便在课堂上产生了。 赵莼进来时,瞧见前边练气三层的修士,有如她一般大小的小儿,也有十七八岁的青年,先天天赋与后天努力相合,才会出现这样颇为奇妙的场景。 她又背下两遍经脉穴窍图,荀显便负手进来,在台上盘膝坐下,道:“外门大弟子荀显,负责三十九院讲学一事。” 他论辈分是师兄,但座下弟子不会真的如此称呼,全都称“荀师长”,以示恭敬。 荀显不愧为练气后期,对于引气入体,洗脉冲穴等基础知识信手拈来,讲得极细,赵莼生怕错过,只敢在他中途饮茶时,落笔草草做些标记。 边听边写,一些法经中未曾提及的东西,已经在赵莼心中有了底。 灵根除却属性之外,还有势,有人的势均分给每系灵根,但有人会更偏重于某一种,或是某两种属性。赵莼自己便是金火木偏重金火,可在这方面择其一为主要修行属性,如荀显木水土三灵根偏重单水,他着重修行水属,最终有所成就。 所以有所偏重的又优于属性均分的灵根,赵莼在纸上记下金火二字,大概就在其中择一修行了。 并非没有多重属性的修士,只是修炼起来太过麻烦,她需要先脱离预备弟子的身份,再作其他考虑。 引气入体的内容,仅在荀显讲学的开头,后面更多的都是经脉穴窍的知识,赵莼挑着重要的听,重点仍放在自身所需上。 讲过理论知识,便到了解惑的时间。新人们全在消化体量颇大的讲学内容,真正有惑的多是练气二三层的弟子。 赵莼理解得差不多,只待回屋去实践一番,抬头往后面打量,刚入学的多数苦着脸,恨不得埋头钻进书里,也有念念有词的,冥思苦想的,竟还有几个趴在案上,正睡得香甜。 旁人倒是与她无关了,只里面有个熟人谢宝光,手撑着脑袋,眼睛已经眯上半边。 倒也是个无所求的,赵莼摇头。 钟鸣三声,意味着这半月的小课结束了,荀显也不管是否还有弟子需要解惑,径直站起,道:“今日便上到这里,还有疑问的,待到下堂课我再作解答!” 弟子目送其出门,只敢小声郁闷道:“下堂有下堂的事情,你哪还记得清今天的?” 赵莼心里却畅快,荀显干货十足,对于她这类刚进来的修士,正好得用。 唯一的缺点是中途不下课,她与周翩然两人肚里空空,赶忙收拾东西往膳堂走。 吃完饭回屋,也不过申时,赵莼把房门关上,准备着手开始引气入体。 按书上与荀显所说,先要催动灵根,感应四周灵气,再牵引其缓慢进入丹田内。 赵莼合上双眼,盘膝而坐。 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变得尤为敏锐,她能感受到手心放在膝盖上传来的暖意,还有屋子木料老旧微微腐朽的味道。 什么都看不见,又好似什么都看见了。 眼前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三抹色彩,金红二色的影子互相缠绕吞咬,剩下青翠的绿影颤抖着躲在下方。 赵莼暗道,这应当是催动灵根成功了。便再往四周望去,黑暗中漂浮着灰白雾气,如水般流动。 她想要触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发光的手,那手不大,看得出主人是个孩子,原是她自己的手! 视野向上飘起,由手转向身体,素白的荧光在黑暗中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三束影子窜进腹下,而雾气却全绕开她,在身外流淌。 人是万物之灵,在出生之时尚还存有一丝先天灵气,而在成长中,灵气消散,世间污浊渗入皮肉,堵塞经脉穴窍乃至肌肤,人便不再有灵,跌落成凡胎。 修士之道,是从凡胎而起,重新成为灵体的道路,《通感真识法经》的第一步养身,就是疏通肌肤血肉,为灵气的进入搭建桥梁。 赵莼尝试牵引灵气靠近己身,但始终未果,雾气在她周身绕过,分毫不入。 定睛细看,她的身体之上还留存着星星点点的黑斑,融入黑色的背景中,像一个个小洞。 看来是养身这一步骤出了问题,没达到引气的标准。 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余下的任务便简单了,赵莼停止感灵,三次深呼吸后,转为默念口诀继续蕴养身体。 没有课的日子,就清闲下来,赵莼多数时间都留在屋中修行,周翩然却是个闲不住的,她性子温和,颇善交际,在萱草园内也结交了些朋友。 两人结伴时,她喜欢把得知的新消息说给赵莼听,让赵莼不至于彻底与外边脱离。 像是当初让林长老不住欣喜的郑辰清,在面见掌门后,发现其异常适合修炼宗门秘传功法,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一步登天。 再如她们来到横云世界那天见到的秋长老,她名为剪影,被掌门收养时,尚在襁褓,以三灵根之资,二十五岁时破入凝元期,在横云世界中也赫赫有名。 赵莼听得最多的还是灵真派弟子之中,各系争斗的琐事。 横云世界宗门林立,除却宗门之外,还有以大修士为支撑的家族体系,他们与宗门联系紧密,家中长辈任职长老,后生便成为门中弟子。 身后有背景的弟子自然不与常人相同,灵真派外门便隐隐有了小世界出身,横云世界出身,修真家族出身这三类弟子之分,身份尊荣由前往后递增。 三十九院里俱是小世界出身,所以气氛平和些,有些院三系弟子共存,时常有争斗产生。 赵莼并不想参与其中,只一心修炼,期望早日成为正式弟子,也嘱托周翩然远离争端,她们背后无人,谁都不能得罪了。 “我明白的,只偶尔打听这些,不敢引起别人注意。”周翩然胸中自有沟壑,知道内里的厉害。 她双手捧了杯热茶,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最近见你越发孤僻了,老是待在屋中不出来。” 运行养身口诀已经七日,周身黑斑已全然消散,赵莼觉得差不多了,便道:“成败就在今晚,我有十足把握!” “那就等你好消息了!连师姐还说让你成了正式弟子后,给她们分些更轻松的事情做。” “师姐们真心待我,我自不会辜负她们。”赵莼苦修的日子里,师姐们对她颇为照顾,衣食住行一手包办,虽有押宝的心思在当中,但对她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 是夜,赵莼盘坐于蒲团之上,这是崔兰娥从库房里找出给她的,拔步床修炼时多有不便,修士常备下蒲团代用。 晶亮如白玉的躯体位于黑暗之中,周围雾气已不像先前那般排斥,而是在肌肤表皮环绕,试探着触碰。 赵莼知道这是契机到了,当下催动灵根,三色长影凝聚成涡旋,将灵气生生往躯体上拉扯。 灵气一开始受惊乱窜,不肯服从,感知到赵莼释放的善意后,犹豫着向前,终于,在灵涡不断地吸引下,选择探入其中! 赵莼感到身体更有活力,开始了自主呼吸! 有一便有二,灵气逐渐将她包裹,在灵涡中渡向丹田,对她不再排斥,变为亲近起来。 到这里,引气入体便彻底完成了,赵莼也正式步入修行之路,成了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 章十二 教训 抬头望万里无云处,天色碧蓝,脚下野草勃发生长,赵莼感到万物都在眼前被无限的放大了。 突破练气一层之后,只觉得五感深刻些,其余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诚如荀显所说,练气初期力不显气未足,较常人无异。此时应夯实基础,厚积而薄发,打通首条经脉,一鼓作气踏入练气二层。 练气一至三层之间,界限明确。一二层间以是否打通经脉为限,若是十二经脉皆通后,再打散首个单穴,便算是进入三层。 至于练气中期,显着特征为体内循环形成周天,那都是后话了。 一层到二层困难与否,全在于自身经脉宽窄,经脉细窄者易清脉,不易于后期修行,宽广者虽清脉艰难,后期修行速度却大大优于前者,有得有失,便是如此。 赵莼才完成引气入体,当下要紧的是择出主修灵根,转化属性灵气,开始贯通经脉。 她金火大盛,木属势微,必定是在前二者中抉择,可心中想法是有的,真要施为起来却犯了难。 荀显有讲,灵根相生相克并不相融,分而修之是多灵根修士常用之法。可赵莼体内的金火灵根交缠一处,两种灵气难舍难分,越发压制得木灵根不敢动弹。 她有意在下节小课中再做询问,现下只能两种灵气并修。 又过约莫两三日,周翩然来找她,笑问:“我前日听说外门有个叫百宝市的地方,卖些修士用的器物,你可有兴趣?” 赵莼囊中羞涩,且没什么缺的,于是出言拒绝。瞧见周翩然向往的模样,劝道:“你若想去,不如等师姐们休沐,也有人领你去。那些地方人多,独自一人总归不安全。” 她点头答应了,又道:“我这几日修行,没有一点进展,书看不懂,你同我说的口诀也记不下来。我算真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我想着,与其天天浪费日子,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就去问了连师姐,以后和她一起到芦河看园子去,好歹攒些东西下来,日后回家给爹娘用。” “只是那边说我年纪小,只肯付一半的薪酬呢。” 赵莼笑她:“你才多大就去做工了?那边也敢收你,估计这一半也还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给的。” 连婧领的差使在芦河,那是贯天江上游分出来的支流,灵气充沛,土壤肥沃,种有大量草药,灵真派日常药散的来源全在于此,故而极受宗门看重。连婧能领周翩然进去,人脉可见一斑。 不过做工劳累,周翩然年纪小,赵莼也怕她受不住,她本人倒是自信,道:“有师姐看顾,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此后旁人都早出晚归,院里一时安静下来,赵莼便彻底投入修行之中,除吃饭之外,再不出门。 一直到本月第二堂小课,她转化灵气的本事已经十分熟练了。 这次荀显只略提了几句基础,着重点全放在术法上,他告诫众弟子道:“适当地练习术法能够提升对灵气的控制力,但切忌不可学多学杂。你们能接触到的术法中,大多只在练气初期有较大用处,如若沉耽于此类外物中,忽略自身修行,便是得不偿失了。” 赵莼想,这就好像一棵树,无论枝叶多么繁盛,根扎得浅了,一样经不住风。 不过若是分毫不生,亦会有枯败之相。她想着,可去宗门中选上一两门,来作操纵灵气的用处。 待到解惑的阶段,荀显先练气三层,后问练气二层,到赵莼时,已不剩多少时辰。 “荀师长,弟子本欲行灵根分修之法,无奈有金火两类始终难以拆分,一处要动,另一处立从,敢问这是何缘故?” 荀显眉头微挑,略作思索,答道:“分修之法是要择灵根中势头最重者修行,按理说灵根间必有差距,少则半分,称作均势,多则七八分,称作势重与势微。但茫茫人海中,保不齐有特例出现,宗门奇闻史上有记,曾有一三灵根弟子,三类灵根间半分不差,全部均衡,你大概也是这类情况了。” “那弟子要作何抉择呢?” 荀显摇头,遗憾道:“昔日那位三灵根弟子不得不三系同修,最终止步练气中期,你较他好些,可尝试两系同修。” 那便是没有办法了。赵莼拜谢后坐回位上,四周立即投来怜悯的目光。今日她来时,位置往前移了许多,虽说三灵根里不止赵莼一人完成引气入体,但能在首月突破练气一层,仍让她受到了旁人侧目。 有人轻笑出声,嘲道:“还以为真是天才呢,那晓得是银样镴枪头罢了!” 赵莼朝前望去,说话的人紫衣金冠,打扮与周围弟子大不相同,一双吊梢三角眼,里头盛满嬉笑。 他坐在离赵莼仅一排的位置,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间。 赵莼并不是个软弱的,她的性子甚至有些轴,端的是爱憎分明,于是冷声道: “君子讷言,唯戚戚小人语是非。” 那人闻言,眉头登时竖起,就要生事,旁边弟子急忙拉住他衣袖劝道:“荀师长还在呢!” 他鼻孔翕张,胸膛上下起伏,又不敢真的站起叫荀显察觉,只得死死盯住赵莼,恨不得冲上去啖其血肉。 赵莼并不惧他,练气初期实力相距并不大,且这人眼下青黑,形销骨立,一瞧便是内底空虚得厉害。郑教习说她力不足是拿武者作比,真要与这种绣花枕头相斗,赵莼还得担心一拳下去断他两三根骨头! 索性不去看他,专注于修行之中,赵莼盘腿坐起,在吃人的视线下静心吐纳。 紫衣少年气得七窍生烟,荀显在钟鸣后离场的下一刻,他变双手作爪状,向赵莼脖颈掐来! 赵莼眉头紧蹙,显然是没想到他竟会对十岁女童下此狠手,当即侧身以手撑地,抬腿往他胸膛送去! 少年惨叫一声,向后倾倒,撞在旁边弟子的桌案上。 赵莼冷然言道:“本打算给个教训,让你吃些皮肉上的苦头,哪知你连稚龄孩童都狠得下心来,门中虽规定弟子不得随意争斗,但我今日断你肋骨,全因你先动手,便是有执法弟子找上门来,也有旁人见证!” 周围一干人嘴角抽动,他们的确不会为了个练气二层弟子徇私,但看见赵莼抬脚就把高她三个脑袋的人踢飞出去,还称自己为“稚龄孩童”,多少让人有些汗颜。 章十三 术法 紫衣少年这才知道怕,两眼一转后,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赵莼看出他装晕,也不戳穿,提上布袋径直出门去,她今日事情不少,没功夫在此处虚耗。 灵真派外门占地广远,萱草、青竹两园与弟子居、课业堂算得上近,她也得走上一两个时辰。领取术法所在的万藏楼在山谷居中处,赵莼能远望到,可要真的过去,少不了一两日的行程。 好在灵真派也知晓这一境况,在门派中设有烟舟驿,供弟子来往出行,不论两地距离如何,上舟即要两块萃石。 像赵莼一般的三灵根预备弟子,每月也就发放二十萃石,够五次往返。所以预备弟子若无要事,极少出行较远的地方。 并非是宗门要狮子大开口,而是化形符箓制作费时费力,不似火球符水弹符用完即废,此类符箓可循环利用二十次以上,单枚就要价三百萃石。 赵莼到了烟舟驿,把目的地万藏楼登记上去,待到有二十人,灰衣杂役才抛出符箓,让众人上去。 一行人里,她算是去得最远的,到万藏殿时,舟上已然只剩她一个。等赵莼也下去后,烟舟功成身就,蓬散化为一束,向原路飞回去了。 万藏楼横跨贯天江,东楼为外门藏书,西楼则为内门。此中万千术法秘诀为灵真派立宗之本,故而守备森严。赵莼先递上身份牌,再受看守查验两道才进了楼中。 “预备弟子可取凡阶中品术法一册,下品两册,超出者中品一册四百萃石,下品一册一百萃石。”门口柜前的杂役提醒道。 赵莼手里统共十八萃石,待会儿回去还得用去两枚,便是想多学也不成,思索着向楼上走去。万藏楼共九层,如现世中的围屋状,中通外直,天光垂直倾泻而下。 赵莼只能在前三层中挑选,再往上,她就不够格了。 然而光这三层藏书就够她挑花眼了,一层是除尘咒、扩声术等生活类术法,不在她选择范围内,到二层,是些刀法剑术及各类兵器招式,赵莼挑眉,没想到修士亦会修习这些。 三层的术法偏向于修士本身的提升,如《虎力诀》,修成之后可提升三倍力量,《蛇行步》,提升两成速度,这两种法术相辅相成,能将练气初期的实力拔高一大截,几乎可以冠绝同期修士,不过面对练气中后期便无甚功用了。 摆在架上的术法都只放出了部分内容,以防弟子偷学。 并不是中品就一定强于下品,具体情况要视修士本身而定,如中品里的《附甲诀》,修成后在全身关节处形成一层气甲,能够防御外伤,但其只顾关节,要害中的头颈、胸腹全被忽略,只消往要害一击,就能瞬间制胜。其被评为中品的原因在于气甲本身修行难度大,不过修成后刀剑难以穿透,配合上专护要害之处的《厚甲诀》,便可威力大增。 下品中的《挽叶剑法》在赵莼看来对修士的助益不输中品,其招式简易连贯,能攻能守,十分适合初学者,威力不错,见效还快。 不过在横云世界中,始终以修士灵气为本,外物术法作辅,在他们眼中,唯有凡人与小世界来人才会借外物立足。 赵莼点头,她当前确实要以基础为重,不过能有几门术法能够快速增强战力,也是有好处的。 紫衣少年自己是已然开罪了,他行事乖张,身后必然有所依仗,不过见他后续并未选择向赵莼放下狠话威胁,要么是依仗的人物身份不够,要么是他本身并不得看重,不能确定那人是否会为他出头。他先出手是不争的事实,赵莼倒不怕他明面上发难,这种人最可恨的是背后使阴招,防不胜防。 如何短时间内提高战力,是她现在首要考虑的。中品术法的名额,赵莼属意于《爆气诀》,它不似《虎力诀》《蛇形步》是直接强化修士的身体能力,而是调动灵气游走全身,使修士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两倍实力。 中品里有许多术法单册不显,唯有数册相辅才能有所成就。赵莼只有一个名额,给《爆气诀》这种威力虽然略逊一筹,但却可以单修一册的术法,显然比较明智。 至于下品,赵莼挑中了《疾行剑法》,适才的《挽叶剑法》虽然攻守相宜,但仅适合于初学者,在赵莼眼中,其招式过于简易,走的是以力制胜的路子,她能一脚踢飞紫衣少年,是其本身太弱,而不是赵莼太强,她不能以弱者为标准来衡量自己。力量,始终还是她的弱项。 赵莼身量轻,个头小,适合灵活的招式,《疾行剑法》正如其名,不但剑快,其招式还包括了身法脚步,能使身轻如燕疾行如风,这样一本剑法被摆在下品处,算得上是赵莼捡了漏。 近战有了,赵莼决定选《一线飞刀》来弥补远攻的不足,如此的话,还得在宗门煅物堂定制一些微型飞刀,寻常的对于赵莼的个头来讲,过于笨重。 下品剑法中,有许多都让她眼馋,只是拿不出钱财来,只能略作翻看便罢。 选好后在柜前登记,划去空余的名额。灰衣杂役按登记的名字,再取出全册来交予赵莼,期间除了句“给你”,再没说其他话。 坐烟舟回到萱草园时,地平线已然吞了半个夕阳。院子浸在橙红色中,没有半点人气。 在膳堂用过晚饭,赵莼把自己关进屋中,继续周而复始的修行。 次日她早早起来,搭烟舟前往煅物堂,往返又是四枚萃石,剩下的十二枚,赵莼准备买一把小剑,再有剩余便全部用来定制飞刀。 一进煅物堂,就先看见三面置满各式器物的墙壁。赵莼一通看下来,发现数量虽多,品类也杂,不过对她来说大小都不合适,看来剑也得定做了。 迎上来的杂役身材高而壮,络腮胡茬爬了半张脸,声音低沉道:“可有什么看上的?” 赵莼摇头,道:“我人小,这些都不合适。” 那人也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哈哈笑道:“也是,你还是个小孩呢!”笑完,指引赵莼跟他进到里屋内,道:“你把要求同我讲,三日后做好了,自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约是我手臂长便可,倒不知作价几何?” “寻常的剑器在八到十枚萃石之间,你需要的短小些,拿六枚就成!” 赵莼道过谢,又问:“我还需要一些飞刀,大约一指宽,手掌长度,六枚萃石可做多少?” 杂役略作思索,道:“这本也不贵,只是小件的东西格外费时费力些,我飞刀三柄要你一枚萃石,可成?” 赵莼点头,这单子就这么定下,再回萱草园,她是兜比脸干净,彻底没钱了。 要说效率,煅物堂确实高,第三日一早便有人送货上门,赵莼接了东西去膳堂用饭,回来时却见一队玄衣弟子拦在门前,问:“三十九院预备弟子赵莼,何在?” 她皱眉,回道:“是我。” 为首的玄衣人瞧见是个黄毛丫头,神色微松,道:“昨日未时,你与同为三十九院预备弟子的徐匡瑞发生争斗,伤其左肋并致断骨,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来得倒是快,赵莼心中暗嘲。 玄衣人见她并未隐瞒,点头道:“宗门有律,弟子间不可私斗,违者禁闭半年。不过,念在你是初犯且非先手,责罚减半,判处你禁闭三月。赵莼,你可认罚?” “敢问这位师兄,那徐匡瑞是否有所责罚?” 见赵莼避而不答,玄衣人面色微冷,道:“自然有罚,他挑衅与出手在前,判处禁闭半年。” 那还算划得来,赵莼轻笑,道:“弟子认罚。” 出手后便知道难以全身而退,不过也猜到责罚不会太重,今日之结果赵莼到没觉得不平,禁闭于她这种习惯了静修的人不算什么,可对徐匡瑞这类喜好风流享受的,无异于极刑。只是错过大小课程这点,令她非常不愉快。 “既然如此,去收拾东西走吧!” 灵真派为犯错的弟子设了一处悔过堂,其地处偏僻,周围数里再无人烟,一方面是责罚,一方面也是宗门期望弟子在此能够打磨心性,静心修炼。 赵莼往静室里一坐,发现比以往还来得清净,落课的心情稍微回复了些。 章十四 进展 赵莼此番禁闭,不光把新得的短剑与飞刀带上了,还拿了之前领下的明心散与增气散。 前者于水稀释后就成了曹文关当时在楚国施恩于众人的明心露,修士多用来辅助术法修炼,使心无旁骛,才思敏捷。后者顾名思义,是增加体内灵气,助力修行的,不过药性不少,积累在身上反而有害,修士服下一副后,须得等待三日,待药性散去后再次服用。 明心散赵莼一直不得用,如今拿到术法也能叫它有所发挥了。至于增气散,赵莼剩下四副,还不知道禁闭的日子里月俸能不能拿到,得省着些用。 《一线飞刀》较为简易,赵莼操使两遍就能上手,虽说达不到上面写的“刀出如线过,线过即封喉”的程度,但也能有扰敌的作用。 不过也有一事令她郁闷,赵莼以为《疾行剑法》算是捡了漏,却不想其被评为下品的缘故竟是因为剑法本身有缺陷,其强行从步法转化过来,剑与步的配合还比较生硬。她并不愿意就此放弃,哪怕是完美的剑法,从理论走向实际也会因个人不同而产生变化,既然《疾行剑法》原身为步法,那她就从步法开始,再逐步将剑术融合进去,看看效果如何。 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人会感到时间被无限拉伸延长,但赵莼投入到修行之后,却觉得时间越发不够用了。 她的猜想没有错,自从进入静室后,分内的资源就再没到过手上,约莫是见她没去领取,便顺理成章地克扣下来。 令人讶异的是,不再服用增气散后,她的修为进境反而加快了,金火灵根对药性的排斥非常剧烈,赵莼以往不知晓这点,待最后一副增气散的药性散去后,才发现灵根一改从前颓势,变得活力焕发。临近禁闭结束还有两日时,她不仅飞速踏入练气二层,还一气贯通了手三阴筋足足三条经脉。 与此同时,《疾行剑法》的修习也渐入佳境,虽然剑术部分仍然呈现出分离的状态,但步法赵莼已然熟练,比以往的速度快了约三成。 短短三月,进展如此之大,她好似一颗蒙尘的明珠,正在显露出自己的光彩。 回到萱草园那日,院里几人专门告了假替她庆祝,这才入门四月多,赵莼已经赶上胡婉之与崔兰娥了,让她们又惊又喜,笑道:“估计等不了多久就能看见你成为正式弟子了,到时候再办个酒,把和你同乡的朋友都请过来!” 赵莼心说,同乡的她也就与周翩然这一个相熟,先前的谢宝光如今也不大联系了,更别提那三个,一心与这边划清干系。 且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她面上也道:“到时候要麻烦师姐们了。” 再临课业堂,赵莼的位置已经在中前,三十九院晋升这么快的弟子屈指可数,她年纪还这样小,前途可以说一片大好,自然没人再来寻她的晦气。有前来结交的,赵莼也客气地说上几句话,并不轻易交友。 回去路上,有个高个儿瘦削的身影把她给拦下了,赵莼抬头看,竟然是彭争! 他身边刘张二人都不见踪迹,只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路上站着。 “你怎么独自在这里?他们人呢?” 听见赵莼发问,彭争神色更加难堪,嗫嚅道:“他们,去何师兄身边了……” 赵莼不认识他口中的何师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能让那两人放弃彭争这个三灵根潜力股,转投在其身边,应当是个修为天赋都不错的前辈。 至于彭争,先前也得意过,以为自己天赋尚可,便疏于修行,没想到三个月过去,四灵根弟子有突破练气一层的了,他还没能引气入体。刘张二人见状,觉得自己压错了宝,半点不顾以往的情分,直接离他而去了。好在彭争经此一事,心智成熟了些,痛定思痛,月前已经顺利突破练气一层。 赵莼对这三人的恩怨故事提不起兴趣,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拦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彭争慌道:“我……我是来道歉的……过去多有得罪,还希望你能包涵。” “你们哪有得罪我?”赵莼态度冷淡,又说:“你们得罪的是谢宝光,不去向他道歉,倒是向我道歉来了。” 彭争急说:“这哪能一样!” 在他眼里,赵莼是三十九院的新秀,谢宝光却尚未引气,向后者折下身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甘愿的。 “确实不同,他性子急躁,你倒是能屈能伸。”赵莼道。 被揭开面子骂,彭争也没这么厚的脸皮留下,甩了句“不接受说就是了,平白侮辱旁人算什么!”,便愤然甩袖离去了。 赵莼当下无语,回到院里和周翩然讲,又是一番相顾无言。 如此平静过了两月,赵莼终于找到了剑术与步法融汇的窍门,《疾行剑法》是因剑术趋于刚猛,而步法走势轻柔,两者南辕北辙,转化才会生硬。也是刚好被赵莼入手,她走的是较轻敏的风格,机缘巧合下化解了原剑术的刚猛,使得剑与步能够逐渐相得益彰。 不过赵莼也不能放任自己的短处不管,万藏楼里有许多增幅力量的术法,她都隐隐眼馋着,但始终无力购买。 她真的太穷了! 缺了三个月的资源,足足六十枚萃石,折算过来能够半本下品术法了。 赵莼没时间同周翩然一般,找个差事挣萃石。她属意的那本《虎力诀》须配合《蛇形步》,要整整八百,光守着每月二十枚的定额来攒,不知要攒上多久。 即使她不用增气散,反手将其卖给旁人,也不过每月多攒十枚,最快也得两年多,且还不论其余的开销。 赵莼算算账,愁得头大。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她如今是真的懂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没等赵莼向师姐们求问来财路,就有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章十五 招募 来人赵莼知道,三十九院百位练气三层里,最出名的一个,叫冯三褚。 他身世较为复杂,本是横云世界中一个小型修真家族的子嗣,不知为何流落到小世界中,十四五岁才被寻回。父母觉得亏欠于他,便用半生积攒下来的家财,给他换了个拜入灵真派的名额。 虽说那是冯三褚父母的私产,冯家仍觉得用在一个几乎看不见前途的人身上太过浪费,故而以不敬宗族为由,将三人撵了出去。 不过事情走向也颇为戏剧化,冯三褚后发制人,十五岁入门后,三年内以四灵根的资质一路突破练气三层,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成为正式弟子。 他为人热忱,义气洒脱,三十九院不少弟子都曾受他恩惠或照拂,冯三褚因此在其中风评极佳,受人爱戴,隐隐有三十九院众弟子之首的趋势。 赵莼突破练气二层后,他也有所示好,只是远没相熟到朋友的程度,不知道今日他上门来所为何事? 冯三褚饮过茶,和气道:“最近听闻赵师妹在打听生财的办法,我先你数年入门,最初也拮据过一段时日,如今倒好些了。” 赵莼挑眉,道:“还请师兄指点迷津。” “指点谈不上,只是希望对师妹略有助益罢了。”他拇指轻按在盖碗上,两眼眯起,露出一口白牙。 “灵真派有一双灵根弟子,他三十三岁被在外游历的长老领入门,年轻时曾以跑商为业,挣得家财万贯。后凭借其人脉,置办了募榜,门外修士抑或凡人都可在榜上张贴悬赏,众弟子便从中揭取适宜自己的,双方各取所需,也是一桩美事。 “正巧我这里有个合适的,欲邀请师妹同往,添一份助力。” 毕竟是无事献殷勤,赵莼稍留了个心眼,道:“师兄高看了,我不过练气二层,哪有实力相助?” 冯三褚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道:“师妹少年英才,假以时日必然有所成就,所以我今日才贸然上门! “这次悬赏有外门正式弟子蒙罕蒙师兄在队中,他修为已至练气后期,筑基之下难有敌手,我等只需作陪,等着拿报酬就是!” 赵莼疑惑,问:“这位蒙师兄修为高深,悬赏想必对他不是难事,为何还要喊上旁人呢?” “师妹有所不知,蒙师兄早年曾受我父母恩惠,因此在门中对我多有照拂。这悬赏本是我接下的,发布的人要五名练气三层弟子前去,我已找到两人,正巧蒙师兄出宗办事,与我等同路,就顺势入队了。” “有了蒙师兄相助,剩下的名额便不大看重修为,我们四人商量后,决定将它交予门中天资出众的新晋弟子,算作顺水人情。那时,我便想到赵师妹你了。” 一位年少的三灵根修士,且心性坚韧,耐得住苦修寂寞,冯三褚等人心中早对赵莼大加赞赏,能通过这个名额结下善缘也是好的。便是赵莼没能有大成就,也对他们自身产生不了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赵莼几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再加上她实在穷得厉害,思索片刻便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冯三褚见她同意,也十分欢喜,再为赵莼讲了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最后告辞道:“如此,我也算功成身就了,五日后山门处,等师妹前来!” 当真是瞌睡到了有人送枕头,困扰她数月的问题有了结果,赵莼心里也轻快几分。 便是今日没有答应随行,她也能从冯三褚口中知晓门中还有个叫募榜的地方,可以挣些萃石。 这才叫做人啊,赵莼感叹一声,八面玲珑至此,她确实是拍马难及! 门中弟子要出远门,得先去弟子居一趟,写下什么时候出去,大约什么时候能回,若是超出登记时间一年未归,便要按身故处理了。 冯三褚讲,此行往返需五六日,中途逗留十天左右,再放宽些时日,赵莼写一个月后回即可,届时她还能赶上大课。 来到横云世界便入了灵真派,到宗门外去还是头一遭。周翩然有些向往,道:“来了这么久,都没出去过呢。不知道这里和楚国有什么不同,阿莼你可得好好看看,最好回来讲上两句!” 飞葫是横云世界给楚国所在地取的名字,周翩然只对外说是飞葫小世界生人,私下从不这样称呼。楚国,这个和横云世界一样,令赵莼陌生的地方,却是周翩然不能割舍的故土。 “可以的话,我给你捎些特别的玩意儿回来吧。”这次要前往的集城,是个较大的城池,赵莼也存了长长见识的心思。 得知她要出远门,三个师姐不住念叨,崔兰娥最甚,千叮咛万嘱咐的,走前还让赵莼再检查下布袋,生怕遗落什么东西。 “我一月后就回来了,你们不必担心,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赵莼道完别,乘烟舟一路往山门去,连婧尖利的声音还响在耳边:“事情结束别多逗留,早些回来,也别被外面的东西迷花了眼,那些心眼儿坏的,专挑你们这些小土包子骗!”她惯是个嘴上不肯饶人的,赵莼知道她心好,也肯领她的情,点头答应说一定早归。 山门处,冯三褚等人还未到。赵莼修为最低,也是后辈,不好让旁人等她,便提前到了。 好在没等多久,那四人就相携而来,为首的男人身量极高,肤色微黑,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冯三褚跟在他身后,像个还没长成的少年人,这应当就是蒙罕了! 另两人都是赵莼在三十九院中眼熟的,廖段衣与其胞妹廖小怡,两人面容相似,连身形也差不了多少。 “竟是让师妹先到了!”冯三褚笑着迎上来,介绍道:“这便是我等先前提到的赵莼赵师妹。” “师妹,这位是蒙师兄。” 随蒙罕走近,赵莼便感到一股压制感,他实在高得过分,又虎背熊腰,影子落在赵莼面前,像一座黑色小山。 “预备弟子赵莼,见过蒙师兄。” 蒙罕眼中的赵莼,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女娃娃,小得可怜。不过冯三褚倒是很看重她,想到这里,蒙罕觉得得给师弟个面子,于是收敛身上的气势,强作个和善些的笑脸,道:“啊,师妹好!师妹好!” 他本不是喜笑的人,面容又十分凶厉,作出笑脸来更显违和,让赵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还是廖家兄妹上前,同她说起话来,才解了围。 章十六 怪异 横云世界中,也存在着凡人。 事实上,即使是修士结合生下孩子,也会出现没有灵根的情况。灵真派为正式弟子择选凡仆,便大多从弟子的族中入手。 王初雁便是如此,她有个好哥哥,虽为三灵根,但却天生明慧,术法修行大大快于其他弟子。王放受长老青眼,收入门墙之下,才破例给了他提前择选凡仆的机会,王初雁得以进入宗门。 然而并非每位修士都能有宗门、家族护持,他们走上修行之路的契机大多来自于各类机缘巧合,引气入体后便开始了名为“散修”的日子。 除却其中实力强劲,不愿受宗门束缚的独行侠,绝大部分散修修为低下,在练气初中期徘徊。 他们与凡人来往聚居,形成了或大或小的城市。 赵莼一行人这次要前往的,便是一座中型城池——集城。 洪起盛出身草莽,在一次走镖中遭匪徒所伤,幸得路过大修士赠了一颗丹药,当即引气入体,甚至一路晋入练气中期,又被授予道法,开启了修行,不过那时他已然三十余岁,又是四灵根,没有拜入宗门的可能。 几经周折,洪起盛来到集城,娶妻生子安了家。只是妻女都为凡人,无法传承道法,他唯恐后继无人,便生出为女儿招婿的念头。择取宽厚忠义之辈,不求天资如何卓越,只求修行勤奋刻苦,也真心疼爱他这唯一的女儿。 此事一出,满城青年尽皆欢喜。 洪起盛练气中期,在集城地位颇高。且不说这位老丈人如何如何,他正值妙龄的女儿洪倩,是出了名的美人,生得花容月貌,身姿娉婷。 权势与美人,试问谁不想一并收入囊中? 洪起盛斥资于灵真派中布榜,一面是需要辨别前来选婿的人是否具有灵根,他没有此类宝物,故不能成事。 另一方面,他一身道法为大修士所传,较其他散修来得精妙,早被人有所觊觎,只他在练气中期,无人敢贸然动手。但他未来女婿又不同,刚踏上修行之路,实力低微,怕的是遭人杀人夺宝。 灵真派离集城并不相近,但却威名赫赫,集城周围的大小宗门都要避其锋芒,洪起盛募集此派弟子,也是期望借着灵真派的名头,震慑旁人。 赵莼也是此番出行,才知道自家宗门在周边究竟是怎样个地位。在一小城歇脚时,凡酒家客栈,甚至路边小摊小贩,知道他们来自灵真派后,两腿一弯就要下跪。 再看冯三褚等人,神色如常,想必是见惯了这类情形的。 行路两日,明日午前就能到集城了。一行人在城外客栈入住,点了一桌吃食享用。 客栈内仙凡不分,人声嘈杂。赵莼他们旁桌坐了七八个布衣佩剑的大汉,拿大碗喝酒,也不顾忌旁人,大声说道:“你几个听说了吗?” 有人回:“什么东西?有屁快放!” “东边三百里那个止风林晓得吧。那边来了个仙人,不吃东西都能活!” 赵莼这一桌的,面上不显,耳朵全竖起来了。练气期修士仍需要进食饱腹,筑基后才可辟谷,从此不染凡尘。这里山林众多,地处偏僻,怎会有筑基修士出现? “此话当真?莫不是你睡魔怔了吧!” “哪能骗你!仙人在林深处开了宗门,还收了几个徒弟!”大汉抄起吃空了的碗碟,道:“这么大的白玉盘,往人脸上一照,就能知道有没有仙缘了!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那是测灵用的玉璧,在外边不常见,但各大宗门里都是有的,只需照人印堂,便能从玉璧是否生光瞧出人有无灵根。蒙罕便带了这东西来,为招婿会上用。不过此物不似照灵影壁那般玄妙,只能分辨有无,照不出灵根底细。 赵莼还记得曹文关当日所用的银鱼,入宗门后才知道,飞葫小世界灵气稀薄,玉璧生不出反应,用的是贯天江源头生的鱼儿,自含灵气,十分金贵。 不过并非每个小世界都如此,飞葫与横云失联已久,所以灵气散失得厉害。其余小世界大多还余有灵气,虽不足修士修行,但却够此中凡人长寿少疾了。 又听大汉说:“仙人仁善得很,三十五岁以下的,只要有仙缘,都能进去!可惜,哥几个年纪早过了,不然也要去试试!” 赵莼凝眉,修士自然是越早踏上修行之路越好,过了二十岁都算是极晚了,除非是天灵根或者双灵根此类天才,否则基本是练气中期无望。小宗门入门门槛是低,可也不至于低到这般程度的。 一桌人都觉得不对,又想到有些修士确实不按常理出牌,如赠丹洪起盛那位,又如本门派中最喜与凡人为伍的凝元期长老,旁人确实猜不透他们的心思。 索性不再去想,用完饭后便各自回屋去。 赵莼自禁闭结束后,那两月中已再通两条经脉,如今进入第六条经脉,手三阳经中的手太阳小肠经,且功至最后一步。 她盘腿坐于床板之上,金火灵气顺势而动,将经脉彻底贯通! 如此,十二经脉已完成了一半,这样下去,约莫再要半年,她就能破入练气三层。速度之快,让她自己都心惊! 不过每一丝灵气确确实实是她日日苦修来的,每一处经脉她也都吃透。 赵莼亦曾怀疑,是否是自己经脉太过细窄,所以进度才快。又与连婧探讨一番,这才确信她的经脉虽称不上宽如江河,但也是优于寻常修士的。 后在一次小课上问了荀显,他猜测道:“火属暴烈,金属锐利,这两类修士在练气二层的进度确实较他人更快,你是两属同修,想必是这方面的原因。” 他话说一半,又对着余下弟子道:“你等也不必羡慕,待到练气三层,穴窍是要养的,便是木属与水属修士更得力了。” 众弟子头捣如蒜,唯有土属修士苦着脸,他们竟是五行中被剩下的那个。 赵莼从衣前内兜里翻出颗透明珠子,正是在枯井所拾那颗。随着她修为越发精进,珠子也更为透亮,只是再没出现过那日的光彩。 她觉得这珠子颇有灵性,便一直带在身上,虽然除了睡觉硌人之外,没什么其他感觉,但赵莼心里总是有个想法,她和它是互相链接的,谁也不能离开了谁。 “你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赵莼把它握在手心,喃喃道。 章十七 洪家 初冬天气,昨夜又逢了场雨,冻得小双在被子里直哆嗦。 只是最近洪家要来贵客,他不敢耽误要事,咬牙从床上爬起来,裹上两层棉衣,才觉得好些。 门外雨还未歇,洪家大宅里火树银花之景也失了几分颜色。小双搓搓手,冒着小雨往内屋跑。 “厢房都收拾出来了?” 底下的人答了声“是”,洪起盛脸色才好看些。这雨来得颇不是时候,叫院里的花都被打落在地,平添萧条的意象。 小双进来时,洪起盛刚交代完设宴款待的事宜,端个白瓷茶碗坐着,抬起眼皮瞧他一眼,道:“这几天事情多,你看着些,别出什么差错。” 他顿了顿,又道:“叫倩倩也收敛些,莫在贵客面前失礼。” 越是临近招婿的日子,女儿就越发古怪起来。洪起盛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想要什么都给买,什么都让她满意,只一点,招婿的事情绝不能推。 小双点头答应,默然站在旁边,替洪起盛看起账本来。 “我也不愿意逼她,可世上哪有人能万事顺意呢?这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总得给她选个好的,以免被小人钻了空子。 “说我不疼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能不放在心里疼啊!” 洪起盛絮絮叨叨念了一通,小双跟着听了一通。他是被洪起盛买回来的奴才,那时才十二三岁,后来跟着识字学算数,做起管家来,恍惚间已经过了十多年。 屋外梧桐早已亭亭如盖,给小姐搭的秋千断了半边绳子,她成了待嫁的新娘子,再不是秋千上晃悠脚丫的小姑娘了。 “老爷!客人到了!” 两人各怀心事,连人进了屋都不知道,听到声音才回神。洪起盛弹起来,急道:“走走走!快随我出门迎接!” 这场雨来得突兀,赵莼一行人都没准备,还是客栈小二拿了斗笠来,让他们不至于淋得一身狼狈。 洪家下人见冯三褚递上信物,马不停蹄迎众人进去,端上热茶,再支人去给洪起盛传信。 他来得也快,年轻时毕竟是镖师出身,赵莼观他孔武有力、足下生风,不像是年过半百的人物。 “灵真派贵客上门,洪某有失远迎,还望客人们莫要怪罪!” “洪道友哪里的话,是我等叨扰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冯三褚作礼回敬,赵莼与廖家兄妹也拱手示意。 蒙罕倒是大马金刀坐在椅上,茶碗在他手里像个玩具,小得过分。 “这位是?”洪起盛也是人精,见蒙罕毫无顾忌,觉察出他身份不大简单。 冯三褚知道师兄脾气,惯是个浑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道:“这是门中师兄蒙罕,本是前往汇明山庄求取灵物的,正巧同路,便一并过来了。” 修士从练气到筑基,需要炼化天地灵物,作为自身灵基。集城之外三百里的汇明山庄,供养有一株土属灵果宝树,最适合土属修士筑基。汇明山庄实力不够保全宝树,便以灵果为筹,投向最近的三大宗门,约定此三门中的土属修士到了练气后期,都可拜庄领一份灵果。蒙罕正是如此,才同行过来。 此事不算隐秘,散修们都知晓。洪起盛哪还有不明白的,忙上前一拜,恭敬道:“竟是练气后期的前辈到了,洪某有眼不识泰山,竟没瞧出来!今日晚些在屋中设下薄宴,为蒙前辈和几位道友接风洗尘!届时还望蒙前辈亲至,洪某一定扫榻相迎!” 蒙罕只敷衍地抬手往外一挥,继续把玩起茶碗来。洪起盛明白这是答应了,知趣地不再打扰,转头对冯三褚道:“还不知道道友们的名姓。” “这两位是廖段衣与廖小怡,乃是一对兄妹,这位……”冯三褚把手往下移,搭在赵莼肩头,道:“赵莼师妹虽还未突破练气三层,不过她天资卓绝,入道不足一年就已经晋入二层了。” 洪起盛哪敢不满意,把三人夸了个遍,赵莼早被萱草园的杂役们养出一副厚脸皮,故而没什么动静,倒是廖小怡性格腼腆,垂着头颇不好意思。 寒暄一阵,见蒙罕脸上越发不耐烦,洪起盛赶忙闭了嘴,叫下人带他们去厢房休息,招婿定在七日后,这段时间内,他们可在集城好好逛逛。 不知道会来个练气后期的修士,洪起盛之前准备的宴会如今确实算“薄宴”了,他急匆匆赶回房内,叫人在原来的规格上翻倍准备,又开了库房,备下厚礼,期望能与蒙罕结下善缘。 洪起盛如何心焦赵莼不知道,她困扰的,是有个姑娘翻墙未果,卡在墙边一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树上。 廖小怡还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愣在树下,和那姑娘互相对望。 “能去帮我叫个人来吗?”姑娘抱着树干问。 廖小怡“啊”一声,不知怎么帮忙。赵莼走过去,对着人张开双手,道:“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小妹妹,你几岁呀,我怕伤着你!”姑娘不肯动,劝道:“还是喊人来吧,在正屋那边,高个儿圆脸的,叫小双!” 赵莼望着她,眨眨眼睛:“你先松手!” 姑娘不明所以,把手收到身前,骑在枝上。却见赵莼退后两步,回身狠狠一脚踢在树干,老树猛烈摇晃起来,姑娘尖叫一声从上边落下,被赵莼用手臂拦在离地面还有半尺的地方。 她惊魂未定,翻身坐在地上,又拉过赵莼的手臂,确认没什么伤处,才捂着心口道:“可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你怎么做到的?你这么小!”她惊疑地问,又忽地恍然大悟:“你像我爹一样,是他口中要来的客人吧!” 姑娘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歪斜的发髻,笑道:“我叫洪倩,欢迎你们来集城!” 赵莼指了指自己:“赵莼。”又偏过身子,“这是廖小怡师姐。” “呀!”洪倩笑得明艳,“没想到你们这样年轻呢!不像城里的仙人们,都快老掉牙了。” 廖小怡也不过十五六岁,个子娇小,看上去像个孩子。 洪倩正想再说话,却被突然闯进来的父亲拉过:“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屋梳洗打扮好,莫叫仙师看了笑话!” 洪起盛接到消息急忙赶过来,就看见半身衣裳都是土的女儿和两位客人正在攀谈,当即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向两人赔罪道:“小女莽撞,冒犯了两位道友,我这就带她出去,不打扰二位休息!” 不等二人开口,便携着女儿风一般刮出了门。 赵莼目光跟过去,落在第三人身上,洪倩口中那个“高个儿圆脸,叫小双”的,远远跟在父女俩身后,佝偻着背,极尽谦卑之态。 章十八 战书 洪起盛口中的“薄宴”摆出来才叫冯三褚几个惊叹。 到底是在集城攒了家财的,比灵真派的穷弟子们富了不知多少。蔬菜瓜果,肉食珍馐,俱都沾了几分灵气,众人吃下肚中,便觉得修为略微增进些许。 冯三褚知道是沾了蒙罕的光,笑道:“饭菜鲜甜可口,可见洪道友是悉心准备了的,师兄觉得呢?” 蒙罕灌下一口烈酒,心下也正舒坦,便顺着他的话讲:“是个有心的。” “令客人们舒心,正是主人家的职责。”洪起盛站起,端酒道:“洪某敬各位,感谢前来相助小女选婿一事,感激不尽!” 赵莼与廖小怡不饮酒,便以茶水代替,一饮而尽。 洪倩也到场,坐在母亲旁边,装出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眼睛却还在往赵莼这边瞟。 “早闻灵真派威名,只洪某身份低微,不曾入得幽谷一观,实在遗憾。”洪起盛坐回位上,不住唏嘘,“一晃入道二十年,女儿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得逢仙人赠丹却恍若昨日。” 席上又一阵寒暄。 片刻后,他抬手示意,有下人上前为赵莼几个送上红木漆盒。冯三褚与蒙罕神色如常,淡然把漆盒收入座下,廖家兄妹难掩喜色,亦跟着行事。 还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下收人厚礼,赵莼掂量两下,放到自己身边。 “一番心意,还望诸位笑纳。” 这心意属实不小,赵莼估摸着得盒中萃石得几百了,这趟行程倒来得值。不过按理说,收人钱财自要帮人做事,可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蒙罕冯三褚在前,洪起盛有所求也求不到她一练气二层弟子身上。 见众人收了礼,连蒙罕也拿了漆盒,洪起盛一颗心落回肚里,开口道:“今日为迎接诸位,还特备下——” 轰鸣声霎时在屋中爆开,滚滚浓烟飘起,听得蒙罕一声:“呿!” 烟雾立时尽去,只留席上一片狼藉。 有修为在身的几个,皆端坐原处,以袖掩面。至于凡人,早已人仰马翻,惊得四处逃窜,踩踏间弄得席案东倒西歪,汤水满地。 “闹什么!”洪起盛大怒,“还不都滚下去!” 下人一哄而散,洪夫人也揽着惊魂未定的女儿退回了内室,堂内只剩下在座的六人。 “今日之事,洪某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冯三褚目光一动,从座上腾起,疾步到宴席中央,拾起一样物什,肃然道:“洪道友,你看!” 他上前摊开手,手心里半颗铜质小球,正隐隐冒出灰烟,散发出燃烧过后的异味。 洪起盛有疑,问道:“这……这是何物?” “长辉门的焰弹丸。”蒙罕从位上起来,眉头紧锁,“以火行符箓之法,刻画符文于铜质弹丸上,威力是符箓的五倍。” “只是这一颗……”他从冯三褚手中拿起半颗小球,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仿的,怪道威力这样小。” “不过长辉门离此处甚远,门中弟子大都一心放在符文上,很少向外生事。”蒙罕疑道,“你最近可得罪什么人了?” 洪起盛苦笑道:“因仙人所传道法之故,集城里盯着晚辈的,不可计数,实在不晓得是哪个……” 蒙罕“啧”一声,将小球在手中生生捏碎,冷冷道:“战书下到你跟前了,你还一无所知。” “前辈教训的是!”洪起盛只敢点头。 “只敢用这么个玩意儿来试探,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 冯三褚劝道:“洪道友不必忧心,有师兄在此,那些宵小必定不敢生事,我等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正是!正是!”洪起盛抬手把额上冷汗拭去,只是心中仍笼了层阴霾,不是那般容易就能挥去的。 出此一事,众人也没了继续的欲望,兴致恹恹回到房中。 赵莼本希望此行能无风无浪地过去,如今看来,应当是不成了。蒙罕自然是丝毫不惧的,五人中只赵莼修为最低,怕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别叫她一个小鬼遭了殃。 提升实力的愿望更加强烈起来,赵莼心说急不得,但还是略生出几分焦躁。 索性打开漆盒清点,看在意外之财的面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满满一盒的翠绿卵石,瞧着确实令人心旷神怡。普天之下,谁能不爱财呢?赵莼手指放进盒中拨弄,萃石沁凉光润,在皮肤上滚动,她细细点了,整好三百枚! 这还没算上悬赏本身的报酬,要算上了,就是四百五十枚萃石,一本《虎力诀》是有了! 也是沾了旁人的光,真要赵莼凭自己的本事,零头也不一定有。 “不必因此生出落差感,我修行才不足一年,以后修为上去了,再作报答便是!”赵莼告诫自身,修士能不断向前的根本,是一颗坚韧清醒的道心。 一连过了数日,也没见有异动,洪家大院里的气氛非但没有轻快,反而沉重下来。 洪起盛直觉此人是奔着道法来的,每日胆战心惊,生怕妻女出事。 招婿的日子便在沉寂中到来了。 众人皆严阵以待,洪起盛安置好妻女,携灵真五人出门迎客。 章十九 生变 洪起盛疼爱女儿入骨,自不肯轻易许了人家,一要无父无母了无牵挂,二要相貌周正体态匀称,三要身具灵根可继道法,如此一来,适龄男子就只剩下不足一掌之数。 又因其中两人为同胞兄弟,洪起盛怕女儿往后受他人闲话,故而赠上厚礼要兄弟俩知难而退。 最后站在众人眼前的,就只剩下两人。 穿墨绿衣服叫孙逍,家里开了两家药材铺子,宽额厚鼻,瞧上去十分敦厚。另一个宝蓝长袍的更俊美些,只是行为轻佻,进屋便斜着眼睛打量来相看夫婿的洪倩。 这估计还是选孙逍了。 如赵莼所想,洪起盛把两人上下打量几眼,就大概清楚各是个什么脾性,正要把孙逍留下,屋外突然小跑进来一个下人。 “老爷!外边来了个自称仙师的人,要见您!” “仙师?”洪起盛疑惑,挥手道:“请他进来!” “洪道友!” 那人笑喊了声,穿着素色道袍,长脸细眉,脚下生风进了屋内,四面打量一番,只在蒙罕身上顿了顿,复又移开目光,朝着洪起盛道:“听闻道友意欲招婿,刘某特自荐上门,不知道友觉得如何?” 赵莼看不出他修为,但洪起盛已然沉下了脸,好似颇为忌惮,道:“这位前辈,还不知姓甚名谁,什么身份?” “刘奉严,散修罢了!” 洪起盛暗自冷笑一声,他亦看不出此人的修为,想来已经臻至练气后期,这样一位散修中的大人物,今日不请自来,以为他不晓得其中厉害吗! 若不是有蒙罕前辈在场,说不定真要遭这贼人毒手! 思及此处,他额上冷汗已经下了两三滴,冷淡道:“前辈已至练气后期,小女不过一介凡胎,实在不能相配,还请回吧!” 刘奉严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今日来本要直接出手,擒住他妻女,将三人一并掳走后,再细细逼问。 不想洪家请了灵真派弟子在此,他进门前也欲全部斩杀,待拿到道法之后一走了之,灵真派再强悍,也只能管住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他遁入其他大派领地之中,亦可逍遥自在。 哪知竟有个同为练气后期的蒙罕在,令他心生忌惮,不敢妄动。 两人虽修为相同,但宗门弟子术法众多,手段百出。若真要动手,如刘奉严这般,空有一身修为,术法只三四种的散修,占不了多少便宜。 他修的是练气期的偏门邪术,以己身寿命换取修为大涨,如今寿数没了大半,他不敢再榨取,修为也因此停滞,便越发疯狂地找寻可修至筑基的正派道法来,洪家便入了他的眼。 往后是死路一条,往前一搏还能活命,晋入筑基。刘奉严没得选择,便要出手直往洪倩头颅而来! “大胆!” 蒙罕大喝,三步上前将手击开! 他从刘奉严进门时便觉不对,一直未曾放松,见他果真下手,立即出手相护,暗道:“倒是沉得下心,专挑今日动手!” 刘奉严也没想到他速度这样快,被击打弹开的手腕还在发麻。 “你几个都让开!”蒙罕朝众人再喝一声,左脚往地上一蹬,翻身将刘奉严踢出屋外,道:“洪起盛,看好你的妻女!被伤到老子可不负责!” 洪家母女俩早在两人交手的那一刻便大叫出声,洪起盛一手揽一个,先送她们进内院避难,又叫两个备选女婿一并进去,免得殃及池鱼。 赵莼等人虽不敢接近,但也在旁边看着,练气后期修士的打斗,够她从中学习不少。 再说刘奉严受了蒙罕一脚,当即一口腥甜喷出! 他不敢坐以待毙,忍痛翻身爬起,偏头挡过一记重拳,拳风猛烈,刮得他耳朵轰鸣! 到底是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刘奉严往后撤步,拉开两者距离,再抬手往前一指,大喊道:“黑水缠足!” 便见蒙罕脚下的青石板顷刻化作浓黑,三两只水形异手向上猛地探出,将他脚腕抓在手中! 趁这一瞬间,刘奉严双手在胸前划过,再两手一并,作挥刀向前状:“斩!” 空中凝出一道黑紫光芒,弯成月弧,向蒙罕疾驰而去! “雕虫小技!”蒙罕也不去管脚下的异手,两臂交予胸前,浑身上下附上一层晶润的白甲,黑光飞击上去,只让他往后一倾,连白甲都未曾击穿! 刘奉严神情凝重,邪术四法已出两法,都不能伤到这人,暗骂:“什么怪物!”,当即催动周身灵气,要用四法中威力最甚的“邪种吞灵术”来对付蒙罕。 这术法阴毒得厉害,用灵气凝出虫豸大小的邪种,环布周身。在与人交手中,催动邪种寄生与对手皮肤,吞吃灵力,眨眼间就能把对手吸干净。 他靠这邪门招数击杀过不少宗门弟子,晓得他们涉世未深,疏于防备,才让他屡屡得手。 “傻大个,这招看你防不防得住!” 刘奉严把邪种藏于周身,向蒙罕攻过来! 那邪种太过细微,蒙罕未曾注意,只当他放弃远攻,转为近身搏杀,怒笑道:“来!你爷爷我最不怕这个!” 两脚一踏,将黑水直接以蛮力击散,单手擒住刘奉严的胳膊,对着他脸就是一记重拳! 打得他飞出两三米外,半边脸骨塌陷进去! “你中计了!” 他撑起身体,只等着看蒙罕灵力散尽,好上去灭杀,之后再一一料理那些个练气三层的喽啰。 一息! 蒙罕没动。 二息! 蒙罕收拳冷冷看着他。 三息! 蒙罕抬起胳膊,把邪种轻飘飘地挥去了。 “怎么会?”刘奉严目眦尽裂,瞧见他身上皮肤如铜铁浇筑,邪种根本无力附着! 那是什么术法?不光是刘奉严要问,一旁观战的赵莼也眼前一亮。 能把它搞到手,她近防就算是齐全了! 不过若是灵真派所藏还好,若是师兄私物,那可难了。 蒙罕不知道赵莼已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上前把刘奉严单手提起,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敢在老子面前动手,胆子真叫大。” “饶了我!饶了我!”刘奉严涕泗横流,血泪在脸上糊作一团,叫人恶心。 他大叫:“我给你萃石……给你我的术法!都给你!留我一命吧!我再不敢了!” 蒙罕也不是雏鸟,斩草除根的道理他自然明白,手指扭错,便听见一声脆响。 抬手把刘奉严尸身甩在地上,对一脸呆滞的洪起盛吩咐道:“你自行处理了。” “是!是!”护送妻女回来后,便看见黑脸大汉一拳将练气后期的修士打残,洪起盛又喜又怕,喜的是今日事情了结,怕的是蒙罕如此生猛,自己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该如何是好。 “还是多谢蒙前辈出手,叫洪某一家得以保全!洪某定要重重答谢一番!”他双手拱起,极谦卑道。 蒙罕给自己倒了口水喝,转身想推辞几句,却见面前男人脖颈间出现一条血线。 “你怎么了?”他疑惑道。 洪起盛头颅忽地冲天而起! 汩汩鲜血喷溅而出! 众人愣在当场,只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向洪家宅院笼盖而下! 赵莼好似被一只大手握住心脏,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章二十 岳纂 众人不敢妄动。 洪起盛刚在他们面前尸首分离,头颅还滚落在蒙罕脚边。 冯三褚惊恐地望向师兄,不敢作声。 蒙罕神情亦十分凝重,动了动嘴唇,以气声道:“筑基期!” 众人脸色大变,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廖家兄妹更是抖如筛糠,所有人心知肚明,自己这条命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赵莼冷汗涔涔,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忽地,眼前暗下来,仿若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蒙师兄!” 是冯三褚的声音! 蒙罕回他:“别轻举妄动,我们应是在某种囚困类法器之中!”说罢顿了顿,又道:“如若在,就说句话。” 赵莼答了声:“赵莼在此!”接着又听见廖家兄妹回应,片刻后,有女人颤颤巍巍的哭声响起:“我是洪倩,我与我母亲都在!” 那便是冲着洪家来的了,不然也不会带上这两人。既如此,若能好好交涉,还有活命的机会!赵莼凝眉,只盼对方对灵真派有所忌惮,能听得进她几人的话。 冯三褚对洪家母女稍事安慰,又宽慰众人道:“蒙师兄为灵真派正式弟子,且已快突破筑基,那位前辈看在师兄,以及我灵真派的面上,定不敢大作刁难。” 没听见蒙罕回话,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赵莼暗觉不妙,心里越发没底。 不知多久后,黑暗中擦出一点光芒。 烛火摇曳,她鼻尖微耸,嗅到铁锈的腥气,众人竟是置身于暗室之中! 四周只点了两支白烛,烛台积攒了两指厚蜡油,脚下踩进浅浅水洼,低头借着昏暗烛光,才瞧清是几近粘稠的血浆。 此等景象,便是一般修士看着都气短,遑论是洪家母女,两人尖叫着把脸藏进双手,脚下移了又移,偏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赵莼等人已无暇看顾她们,俱都屏气凝神,若有不对,立刻便要动手。 “放轻松,诸位。” 没人出现,只一个苍老的声音填充进暗室,她们更不敢放松,浑身灵气提至丹田,作出极力防备之态。 那人仿佛被逗乐般,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嬉笑声,嘲道:“都怕极了啊,几只猪猡。” 蒙罕攥紧了拳,向前一拜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我等是幽谷灵真派弟子,前辈……” “本道当然知道你们是灵真派的,那又与本道又有什么干系呢?” 此话一出,赵莼等人顿时心沉谷底。 “至于本道?没什么身份,从前或许有,到如今都不重要了。”声音带着些许落寞,继而又转为怪异的惊喜,“让本道瞧瞧,都是些好娃娃啊,竟还有对同胞同属!” 廖小怡缩在哥哥身后,满脸悚然。 “别怕,没人逃得脱。”他温言安慰,见两人相拥泣然,兴致勃勃道:“让本道先用开胃菜吧!” 暗室之顶旋开一处方形小口,光线从中投进,廖家兄妹猛地大叫,身体向上飘起,逐渐被从小口带出。 两人消失后,小口又重新闭合。 赵莼只觉得浑身发凉,这两人生死未卜,就算侥幸不死,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冯三褚也瞠目,两手互相掐住,强迫自己不叫出声来,脸色已然是惨白。 唯有蒙罕还算镇静,双眼闭起,眉头紧蹙,仔细思索脱身之法。 时间在僵持中疾驰而去,赵莼虽不敢闭眼,但一直保持精力集中的状态实在太过劳累,等她醒来时,唯有蒙罕还清醒着,其余人已经睡下。 “你可再闭会儿眼睛,养足精力。” 赵莼却不能受他好意,劝道:“师兄休息吧,我睡过一道了。”他是这群人的依仗,若是倒下,就真是希望全无了。 蒙罕靠在墙上,见她还算冷静自持,诧异道:“你个小女娃,倒是比其他人胆大些!” 赵莼怕吗? 委实说,她的确是怕的。 谁能不怕死?她才在这个世界活了不到十一年,头十年里浑浑噩噩,到踏上仙路才结交了朋友,有了些许牵挂。她如此稚龄就突破练气二层,虽说不算顶尖的天才,但赵莼有信心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怕是没有用的,我不想死,所以我也不想怕。” 蒙罕仰头,撇了撇嘴:“怪不得师弟看重你。” 沉默了半晌,又听他道:“前途无量……”后接了一声轻笑,“前提是能活下去。” 赵莼无言,静坐着催动灵气开始吐纳。 烛火爆裂是暗室中唯一的响动,若没有这点响动,至极的静会将人活活逼疯。 头顶的小口再次旋开,刺目白光让暗室中人无所遁形,那声音多了一股餍足之意,却无端让人胆寒:“两个三灵根的,倒是重菜,看来上天都偏爱本道,要本道受这洪福!” 三灵根,指的就是赵莼与蒙罕了。 两人对视一眼,身上传来股强烈的吸引之力,将人从小口处抽离出去了。 赵莼只觉得眼前光怪陆离,头脑恍惚几个呼吸,直到脚下踩着了地,视线才清晰起来。 这是一处陈设简陋的石洞,中间摆了个灰扑扑的蒲团,一排柜架倒得杂乱无章。 黄眉老道就站在他们面前,佝偻着身子,暗黄皮肤紧紧巴住骨骼,眼窝黝黑,瞧着像一具带皮骷髅。 赵莼注意到,架下土灰里埋了几只熟悉的小球,便对蒙罕使了个眼色。 “你是长辉门弟子?”蒙罕也瞧出小球的由来,出言问道。 黄眉老道阴恻恻地发笑:“倒是个见多识广的,只不过本道早已离宗多年,算不得长辉门的人了。” “你是岳纂!”蒙罕笃定道,赵莼见他脸色“唰”地惨白,少见地生出惊惧。 “长辉门弃徒。” 世人多以它来称呼岳纂,因他盗取门中秘术,残害同门,结交邪修,被宗门废去一身修为,投入小世界中流放。 而今,他却站在横云世界,站在二人面前…… “是我弃了长辉门!而不是他们弃了我!”岳纂立起身子,他只与赵莼一般高,现出灯尽油枯之兆,两处空洞的眼眶里缩着浑浊的瞳仁,他凑近二人:“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与你二人多说无益。” “先前被你抓来的兄妹呢?” 岳纂偏头向问话的赵莼,缓道:“小女娃,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他抬手搭上赵莼肩膀,即使隔着衣物,赵莼也感到一股阴寒之气。 “走,本道带你去见他们,与你的师兄师姐做个伴!” 他手劲大得出奇,捏着赵莼往内室走,手下肩胛骨传来两声脆响,竟是被生生捏碎! 蒙罕挥拳便要出手,却被岳纂挥袖挡回,又不知从何处唤出一捆金光绳索,将蒙罕手脚套了个牢实。 “现在还不能要你性命,老实呆着吧!待本道料理好这小女娃,再为你寻个好去处!” 赵莼半边身体已经沉入剧痛,断骨的肩膀以下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被岳纂拖行向里而去。 章二一 邪术盗灵 疼痛几乎麻痹了赵莼的大脑,她并不知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五感快尽数消失,只能隐约听见岳纂低声絮叨些话。 她强撑着睁开双眼,咬牙道:“就算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岳纂只当她欲拖延时间,还等着人来救,嗤笑道:“什么都问,可不是个好习惯。” “你也不必痴心妄想,这止风林全在本道掌控之中,半只鸟儿也飞不进来。至于你那师兄,一身灵力被锁,解不开本道的缚灵绳!” 赵莼必须得和他说话,才能使疼痛不占理智上风,又颤抖着问他几个问题。 这次岳纂没理她,只在她问到廖家兄妹在何处时,冷冷回道:“都死了。不过放心,你也快了!”说罢,化右手为爪向赵莼丹田处抓来! 几乎是一瞬,赵莼翻身躲过,连向外滚了两圈,肩上疼痛加剧,她却没心思去管,因为岳纂又是一手探来,擒住了她的脖颈! “滑头的小畜生,你安分些,本道可叫你少吃些苦头,若再敢乱动,本道把你活祭了!” “哪样都是死,倒不如让你赔我一条命!”赵莼双手掰住岳纂手指,抬腿向他肚腹踢去。 这一击没伤到他,赵莼倒不意外,只是岳纂见她蚍蜉撼树,气得发笑:“看来是自己找苦头吃了!” 他将赵莼狠甩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个巴掌大的玉碗,接着上前,并指为刃切开她小臂,血液飞溅而出,流入玉碗内。 “到这一步,本是要给你个痛快的,你自己不甘愿,那老道也就不多此一举了。”岳纂甚至为她止了血,喂下颗丹药,让她神智清明起来。 赵莼知道,这是要她活受罪的意思。 可叹自己这一生,如此短暂,承诺了周翩然的东西没能带回去,也没向师姐们履行按时归来的承诺。 岳纂将血一口饮尽,又割开自己的手腕往赵莼嘴里喂。 冥冥中有一股火焰从胸口燃起,席卷了她的全身。又好似有一只大手探入丹田内,意欲将她的灵根生生拔起! 恍惚间,听见岳纂痛叫一声,后骂了几句:“什么东西?好生烫手!” 烫,她也觉得烫! 不知是什么物什在胸口处,散发出极热之气,丹田又极痛。赵莼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头快要裂开! 丹田里的那只手不肯放弃,仍握着三样灵根不松手,又经不起灼烧的痛感,想速战速决,直接将其扯出赵莼体外! 许是灼烧感实在太强烈,大手猛地一松,顿了顿,挑了最微弱的木灵根下手。 这次倒容易得多,大手将那缕浅绿的细长影子死死掐住,愤然从赵莼丹田抽出! 她平生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像被人搅动五脏六腑,又将心肺扯出身体一般,让她几乎魂魄离体,分不清在叫喊的那人是她自己还是谁。 木灵根的抽离,让金火灵根失去了忌惮,它们欣喜地相拥交缠,然后不断壮大。胸口的火一路燃至丹田,灵根们却因此而更加鲜活,那股真挚的喜悦之情,即使是陷入剧痛的赵莼也能感知到。 岳纂抽了木灵根,张口把它吸入腹中,面上露出痴迷之色,只是尚不肯满足,又要施法再度抽取灵根出来! 大手才探入丹田,一簇金红烈火直接从他指尖攀上手臂,岳纂不知会猛烈至此,连忙断了法术,可为时已晚,整只手臂已经烧作黢黑! 而那簇火焰仍未熄灭,吃透了皮肉,直往骨头里钻! “啊!!!” 岳纂痛喊着在地上翻滚,火焰烧入骨髓,又窜进丹田,开始燃烧他的灵气之基。 赵莼忍痛从地上爬起,摸上胸口,被滚烫的珠子灼了手,原来是你,她惨然一笑。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岳纂又怨毒地盯着她,要猛扑上来玉石俱焚!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飞射而出,撞在岳纂身上! 是手脚被缚的蒙罕! 观他浑身黄土,竟是从外室一寸一寸地爬过来的! 蒙罕手脚不能动弹自如,灵力又不能催使,眉目一厉,便直接上口,将岳纂脖颈撕咬开来! 血柱漫天,把蒙罕染得像茹毛饮血的野兽。 筑基期修士,就这样死在她二人之手! “我腰上布袋里,有疗伤用的丹药,你取来用了,再来帮我解这绳索。” 赵莼依言照做,翻了瓶养还丹出来。服下后,只丹田还仍在隐隐作痛,其余明暗伤口都有好得差不多了。 这东西倒用处大,有机会也要去寻一些。 赵莼一面想着,一面驭使灵力解开缚灵绳,这东西本就为灵气驱使之物,被缚之人灵力全失,自然无法解开。 蒙罕站起身来,嫌弃地抹两把脸,又朝岳纂尸身啐了口唾沫,兴致盎然道:“师妹,你我分头行动,细细把此处搜了,这老东西被贬入小世界前,可是实打实的凝元大修士,虽然不知道修为散尽后,又怎么恢复的筑基,但好东西肯定少不了,今日全便宜了你我!” 赵莼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开始翻箱倒柜。 只是让人颇为失望,除却几株已经干枯的灵草,什么东西也无。 蒙罕低声道:“不应该啊……”复又想起岳纂唤出缚灵绳时,身上不像带有这物什的样子,大喜道:“纳物法器!” 他三两步跨到岳纂尸身处,往腰间一摸,拿出个墨绿色锦囊来,朝赵莼道:“师妹来看!” 见赵莼不明所以,又细解释道:“此为纳物锦囊,为凝元大修士所用,内有十方大小,制作不易故而十分稀少,只这么一只,就要价五十枚灵玉!” 灵玉是更高级的货币,这赵莼倒是知道,一枚灵玉可抵千枚萃石,实际上,千枚萃石也难换一枚灵玉,正是因为极少有人做灵玉兑萃石这种亏本生意。 筑基期修士常用储物布袋,大小只一方,也要五枚灵玉,赵莼尚肖想不起。 五十枚灵玉,那就是至少五万萃石,赵莼尚没接触过这样大的数目,一时也瞪大了眼睛。 岳纂已死,蒙罕轻易就化去了他的灵气标记,把锦囊里的东西全抖落出来,道:“岳纂之死,我只算凑巧,实则是师妹的缘故,叫他无力反抗。这些东西,你七我三,你觉得如何?” 赵莼心里面妥帖,知道这是蒙罕实在。方才她仅剩一口气,若岳纂攻来她必死无疑,蒙罕关键时扑杀岳纂,亦是救了她一命,故感激道:“师兄哪里话!若不是师兄在危急时刻杀了那岳纂,我估计已经命丧黄泉了。师妹愿和师兄五五分成,各取一半!” 蒙罕也不是个心思弯绕的,当即就受下她这番好意,爽快道:“好!师妹倒是实诚人,这个朋友我蒙罕交定了!” 他埋头清点财物,赵莼却将注意力放到一本老旧书册之上。 将其拿过翻看,越看越叫她心惊! “蒙师兄,你瞧!” 蒙罕也伸头过来,两人读这秘册,不觉被冷汗浸透了衣衫! 那书册是岳纂生平小记,除却他记录长辉门各样秘法之外,竟然还有一门名为《换日盗灵大法》的邪术! 此术阴毒至极,要用施法者与受法者双方鲜血为引,化灵气贯入手中,探入受法者丹田内,将灵根抽出,以反哺施法者,从而增长其灵根之势,使修为大涨! 这还只是邪术上篇,下篇记载,施法者若为凝元期以上,更可抢夺他人灵根为己所用!只是风险极大,自身亦有殒命之嫌。 如此种种,真叫人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章二二 祸福相倚 “偷天换日之邪术,实在阴毒至极!” 蒙罕不觉感叹,又想到廖家兄妹,估计这二人已经成了岳纂手下亡魂,心有余悸道:“还好今日将他除去,要是这邪术传出,不晓得要生多大的风波!” 又望向赵莼,询问道:“你可有出事?” “他……”赵莼抚上丹田,迟疑道:“他抽了木灵根去,不知会不会对修行有异……” 蒙罕神色凝重,他亦从未见过这般情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宗门后,我领你去给长老们瞧瞧,看他们给个什么说法。” 只能如此了,赵莼倒没有太过紧张,方才她催动灵力加快药性吸收时,虽然木属灵气已经感应不到,但金火二气未有衰败之相,反而更为强盛。 她心中升起个令人惊喜的念头,只是不知真假,要待回宗才能知晓。 岳纂曾为凝元大修士,但半生漂泊无依,为恢复修为而奔波藏匿,积攒的财物大多已经挥霍一空。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人仍分得灵玉各二十枚,萃石千余。 值得一提的是,岳纂所仿制的焰弹丸还有一袋,这东西对练气初期修士有用,对付中后期便颇为乏力了。蒙罕瞧不大上,便全给了赵莼。 至于纳物锦囊,那是凝元期所用,赵莼若是自己留下,也不定保得住,便出言放弃,作为答谢,蒙罕又将自己的灵玉与萃石全给了她。 赵莼掂量掂量腰间的布袋,这只是普通凡物,装了东西便鼓作一团,她如今一朝暴富,也得考虑买个能纳物的布袋用了。 两人出了洞口,寻寻觅觅又拐进一处暗洞,在那里发现尊尖角青铜宝塔。此为岳纂本命法器,本身已死,宝塔便没了用处。 塔中人被蒙罕放出,恍然坐在地上,瞧见两人才知道自己获救。 冯三褚忙不迭向两人道谢,又得知了廖家兄妹遇害身亡的噩耗,悲恸不已。 又问洪倩,才知道洪夫人在塔中惊惧至极,已经疯癫,呓语不能成言。洪倩扶着母亲,神情反而坚定下来,向两人大拜言谢,一夕之间,与赵莼记忆中挂在树上的少女再不一样。 众人一路赶回集城,洪家早已被人翻了个精光,剩狼藉满地。 大门前站着位高个儿圆脸的男子,正是管家小双,他倒是一直守在这儿,见洪家母女平安归来,惊喜地迎上来,道:“小姐!夫人!” 洪夫人目光呆滞,依偎在女儿怀中,也不说话,只微微抽动着身子。 “倒只剩你了……”洪倩眉目含哀,没有细作解释,领着人先进屋中。 洪起盛的尸骨被小双收殓了,内屋也已粗略打扫过。 洪倩早已猜到父亲遇害,只是现下不是悲痛的时候,强撑着眼泪道:“父亲身故,家中又被洗劫一空,承诺了仙师们的酬金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来,不过请仙师放心,等家中安顿下来,酬金定会分毫不差地送至灵真派。” 赵莼三人无心于此,见洪倩坚持,承诺只取廖家兄妹名下的两份,转交于他二人父母。 “父亲在集城树敌众多,我欲卖掉家宅投奔他曾经的凡世家族,也好照料母亲。如此一来,就有件事情得拜托仙师了。”洪倩从颈上取下戴着的璎珞,递与蒙罕道:“上边嵌的宝石,经月光下照,可透射出文字,便是那仙人道法,我洪家劫难的根源。” “我与母亲都为凡人,招婿选中的人也都跑了,反正留在手里也是祸害,不如赠予仙师,既是赔罪也是谢礼。” 此道法由他三人献上宗门,也算功劳一件,蒙罕点头应下,将璎珞收入囊中。 集城一行,便在有得有失中落幕。 赵莼为周翩然购了些小物件,又以五枚灵玉相托,让蒙罕帮她买一个储物布袋。 她身无背景,修为低微,渠道难寻不说,还得懂得财不露白这个道理。 返回灵真已是五日之后,三人因上交洪家道法各得了五百萃石,赵莼才知道这法门在散修眼里宝贵,到灵真派中却不稀奇,评作凡阶上品,归置万藏阁去了。 冯三褚将去拜会廖家兄妹的父母,蒙罕则带着赵莼一路往外门林长老处去。 他与林长老似乎颇为熟稔,一路未经传唤便进去了。 “不是去汇明山庄取灵果了吗?回来得这样快。”林长老搓捻长须,诧异地问。 蒙罕也领赵莼一并坐下,道:“出了些事情,差点把命丢了,灵果的事往后再说吧,我才晋入九层不久,也不急于一时。” “你为土属,同阶修士伤你都难,别说要杀,”他皱眉,道,“是遇到筑基期了?” “遇到个疯子!”蒙罕也不避讳,将岳纂一事同他讲了。 林长老惊得从坐上跳起,道:“天佑你二人,让那邪魔丧了命!这事还等上报宗门,让掌门与内门长老知晓!”他左右踱步,又拉了赵莼到跟前,道:“寻常人丹田被破,早已修为尽失,你倒是活下来了。这般情况,老夫也从未见过……” “他只取走木灵根……可还有其他异处?” 赵莼答道:“岳纂欲再取灵根之时,便受了金火灵根反噬,后被蒙师兄杀了。”她所言俱为真实,只隐瞒了珠子异变之事。 “反噬?你平时修行可有什么不同?” “弟子金火灵根之间分毫不差,且有相融之势。” 林长老细思之后,叹道:“这两类灵根都是攻势凶猛的,许是失去木属中和后,互相助长了暴烈之势,才让邪魔引火自焚了。” “虽不知道对你有何影响,但若因此让你变为金火双灵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引二人来到照灵影壁,道:“来,老夫为你重测一次,看是个什么结果。” 仍是熟悉的金红二色,只是这次没了浅绿,两种不分上下却同样耀目的颜色均分了影壁。 林长老喜忧参半,拍了拍赵莼的肩膀,多一个双灵根的苗子对宗门来说是好事,可这个双灵根来得与旁人不同,不知道后续修行中是否会有变故,他也不敢太乐观。 “你与那岳纂的事,我明日便报上去。按理说,双灵根是要入内门的,可具体如何还得看掌门如何说,你先等着消息,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赵莼点头,入得内门是最好,若没入成,她也不是不能修行了,往后破入筑基,也可成为内门弟子。 “双灵根入内门可是开派就有的规矩,规矩便是规矩,哪能轻易更改?”蒙罕冲她笑笑,挑眉道:“我看赵师妹一定能成,到时候,还要师妹来照拂我了!” “我与蒙师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师兄筑基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内门弟子,怎么说也是要承蒙师兄看顾的。” 两人复又交谈两句,拜别林长老后便分路了。 萱草园里一行人早等着赵莼,见她推门进来,立马将她围住,细问她怎么了。 原来是廖家兄妹的死讯传出,把她们吓得不轻,先问了旁人赵莼的下落,知道她还活着。又怕她受伤,于是告了假一直在院中等她。 赵莼把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通,吓得四人脸色惨白,虽感慨她因祸得福有了双灵根,但也怕赵莼就此没了性命,劝道:“入不入内门,能不能筑基都是后话,万不可再拿身家性命去搏!” 她面上答应下来,只是在心中长叹,修行之路便是与天争、与人争,不搏如何有后路? 章二三 拜师长老 岳纂一事,在灵真派上层之内引动了多大的风云,只有在场的人知晓。 掌门途生道人亲自收缴了那门《换日盗灵大法》,此事四位内门长老也意见一致,无他,全在这邪术夺旁人灵根之举太过阴毒,半分也不可流传出去。 “另有外门弟子赵莼,被岳纂抽取木灵根后,竟变为金火双灵根,我欲引其为内门弟子,众长老以为如何?” 率先出言的鹤发老人名为葛行朝,他长眉耸起道:“还不晓得邪术可否会对她修行有阻碍,贸然引入内门,万一日后连筑基都不成,岂不是笑话?” “灵根先天而来,只看弟子如何借用罢了,我听闻她心性坚韧,便是在邪修岳纂面前也不曾露怯,可见是个好苗子。”秋剪影倒点起头来,言语间对赵莼夸赞甚多。 另一长老吴运章垂下眼睛,道:“先引进来试试也行,若是到了年龄未曾筑基,归到外门去便是了。” 葛行朝忙看向李漱——四位凝元长老中还未发言的那位。见李漱也不置可否,闭目养神的模样,反倒起了脾气,道:“那便让她进来!若是往后不能筑基,就赶紧回外门去,莫要占了他人资源!” 途生道人笑着颔首,知道他惯是这么个脾气,喜欢提些异见。 “另有一事,赵莼是稚龄入内门,按理,是要寻一位师长来教导。你们可有愿意的?” 座上一时安静下来,葛行朝自是不愿意的,他双手捧了茶盏,窝在座上,打量其余三人如何作为。 吴运章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还是秋剪影挑了眉头,道:“众长老只我门下尚未收徒,那便……” 没等她说完,李漱睁开眼睛,打断道:“我记得秋师侄是水属吧!怎能教金火双灵根的弟子?” 秋剪影被人截了话,面色不大好看,冷言道:“李长老门下弟子,也不全是金灵根修士。” “非也!非也!”李漱直摇头,又看向途生道人,“修金灵根的修士本就稀少,我那些徒儿中极少与我同属,也是如此缘故,如今遇到了个金火双修的,倒颇不容易,师兄还是把她交予我吧。” 从先前入不入内门都要权衡,到现在两名长老相争,这番发展让余下的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秋剪影也不知李漱为何要与她作对,愠怒道:“李长老收了多少徒弟?不说二十,也有十五吧?弟子在精不在多,可别误了他们的道途。” “师侄是觉得我误人子弟?”李漱反问。 “长老若真这般想,我也……” 眼看两人争吵愈演愈烈,途生道人挥手道:“好了!就此打住!”他亦十分纠结,细思量后,向徒弟投了个歉意的目光,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秋剪影恼他处处偏向旁人,扭头不愿再看,果真听见途生道人言道:“那便将那弟子归入李师弟门下了。” 待掌门离席后,她又第一个起身,愤然离开大殿,不满之意让众长老都看了个明白。 葛行朝与李漱同行回去,不解地问:“师兄为何收下那弟子?她金火灵根,与师兄只是略有相通之处啊?” 李漱扫他一眼,回道:“收不收她,对我都意义不大,只是不想让秋剪影再添助力而已,这几年吴运章也靠过去了,待她破入凝元后期,哪还有旁人说话的份?” “那为何还要放那弟子进内门?放在外门不就成了?” “糊涂脑袋,掌门今日提了此事,便是存了要让那弟子入内门的心的,违逆他的意思终究不妥。收入我门下后,是个好的便养起来做个样子,若真是扶不起的,索性不去管就是了。”李漱也不是真看重赵莼,只等着收徒后叫她自行修炼,看看资质到底如何,他门下双灵根弟子众多,不缺这么一个前路未卜的。 上层博弈,赵莼自不可能知晓。 听着上面来人,说是内门长老要收她为弟子,心里面也是欣喜的。 从预备弟子到凝元长老门下,她也算是一步登天,在三十九院乃至整个外门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无人不羡慕她得此机缘,却不知道这机缘背后又是怎样的凶险。若不是有珠子相护,她早已命丧岳纂之手。 想到珠子,赵莼从身上把它摸出来,自那日有了变故之后,它又变回了透明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 可从丹田处传来的渴望之情又如此真实,让她越发坚定了珠子是件宝物的想法,不敢为外人道。 离开萱草园那日,连婧郑重道:“如今我听外人说,你得了宝物才有的双灵根,不管这是真是假,始终是有人盯上你了,你在内门千万小心,能忍便忍,待有了实力别人才不敢小觑。” 岳纂之事不能外传,但廖家兄妹与赵莼却必须拿个由头出来。近日灵真派有传言,说是她们这一行人途中遇一天地灵物,可造就双灵根,又遭邪魔修士抢夺,杀了廖家兄妹,还要对旁人下手。 危急之时,蒙罕绝地反杀邪修,保住了众人性命,以练气后期硬撼筑基,让他很是扬名了一番。 至于赵莼,她是在蒙罕与邪修缠斗时,偷食天地灵物之人,虽因此有了双灵根,得入内门,但终究让人不齿。 此番言论漏洞百出,信的人却不少。或许真有绝世天才,能以练气后期反杀筑基,但那绝不是蒙罕能做到的。再讲赵莼,若真做下这种不义之行,为何还与蒙罕同行回宗,面见长老? 只是有人心中不平,硬要泼她脏水罢了。 赵莼既知道辩解不能,也不去费口舌做无用功。有与人言语相争的精力,不如放在修炼上,实力上去了,还有谁敢嚼她舌根? 蒙罕也靠得住,托他买的纳物布袋,在赵莼前往内门的前一日便送到了。 她虽不能放在明面上用,但能将财物放入其中,心里也踏实些。 内门弟子的起居杂物,衣裳配饰都有宗门供应,赵莼倒没什么需要带去的,只装样子背了个装有萃石四五十枚的包袱,手里捧着周翩然送她的小苗盆栽,便跟着人走了。 内门位于贯天江之西,占据幽谷半壁,除却掌门所在的上严殿,与四门长老的殿宇,余下广大的地域,由不到两千余弟子居住。 故而每人都有一独立院落,可寻得清净。 长老李漱门下共有十九名弟子,意味着赵莼还有十八位师兄师姐在上头。能拜入长老的,也俱都是双灵根,她在其中亦是泯然众人矣。 李漱以静修为由,阻了赵莼前去拜见。只赐下一只可助人凝心静气的蒲团,作为拜师礼,言道什么时候她破入练气九层,将要筑基时,可去向他讨一灵物作灵气之基。 师兄师姐们也颇为繁忙,托人赠来萃石、丹药之类作见面礼,本人却没露面。 赵莼隐约觉得,这师门好像不大待见她。 许是外头传言的缘故,她微皱起了眉。 章二四 百宝市 双灵根的修行速度确实不同凡响,又有李漱赐下的蒲团相护持,只两月,赵莼已贯通十二经脉,欲进入冲明穴窍阶段。 待打散第一个单穴后,便称得上是练气三层修士了。 一鼓作气不能成,则势衰力渐竭。 赵莼要的,是继着贯通经脉的势头,直接向练气三层而去! 人有数百穴窍,但修士却必须从五十二个单穴先入手,不可随意变更顺序,不然有身死道消之危! 修士大多停滞于练气三层,多半是因此缘故。数百穴窍,每一个都要慎之又慎,精细打磨,其中单穴最易,进入三百双穴阶段后,难度倍增,至于五十经外奇穴,可将八成练气初期修士挡在中期门外! 荀显曾言,金火两属修士在练气三层时,要千万小心,莫让灵气爆散,伤了穴窍。 赵莼催动灵气打进第一个单穴,只感觉穴窍处微微发烫,有些麻痒。 按理讲,穴窍需要轻柔冲散,赵莼心中却有一股异样之感,觉得自己似乎更适合以力破之。 大道万千,唯有自身适宜,才为上佳。 思及此处,她便凝精聚气起来,只是并非如常人一般,缓慢冲刷穴窍,而是漩成气团,欲猛然向穴窍而去! 痛楚持续一瞬,剩下的只有穴窍打通后的清明之感。 果然,赵莼暗赞,这方法效率更高,不过风险也激增,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在。 只是不可贪多,打通后的穴窍仍需好生温养一番,若只顾效率不顾质量,怕是要损了根基。 既寻到了方法,往后便晓得怎么走了,赵莼抖抖衣服起身,顿觉心中大快,欲出门一行。 这两月里,除却月底回萱草园,探望师姐与周翩然外,几乎是足不出户,衣食住行有人照顾,不必她操心。 推门出去,早晨云雾尚未消散,赵莼居所乃是一处清泉幽径里,周无人烟,自然也没有邻居。 院中纤尘不染,有半墙黄花,两名凡仆一人洒扫,一人正浇花。 按例,内门弟子座下可有八名凡仆,赵莼身边事情不多,凡仆们洒扫做饭之外,再无它事。平日里见赵莼勤于修炼,也不敢打扰,以至于赵莼只认识每日为她送饭的,叫翠翠,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妇人。便顺理成章让她当了仆人里的头头。 这些凡仆来历大多相似,都是低阶修士的亲眷。若是自家修士突破正式弟子,就寻个机会把他们带到身边照顾,若是不成,就继续为人仆役,补贴家用。 不论哪个世界,终究是底层的人们更辛苦。 如今她已步入练气三层,再有一步,便可晋入练气中期,初步告别凡胎。若有一日有幸筑基,那才是“足踏烟霞三千里,手挽天河水漫流”,再不与凡人相同! “仙师出关了!”翠翠把水壶抱在怀中,向她福身。 赵莼略点头,以作招呼。她只修行两月,中途还出了道门,算不得什么闭关出关的。只当是翠翠逢迎之举,不必放入心中。 筑基修士三年五载闭入洞府之中,不问世事,尚是短的。凝元大修士,动辄十数二十载,如赵莼那便宜师傅李漱,月前放出闭关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露面。 修士寿命本就异于常人,练气寿百五,筑基寿两百,凝元寿三百,更有凝元之上,灵真派掌门途生道人的境界,有五百岁可活! 因着寿命悠长,才可放心闭关如此之久。 那般境界,离赵莼还远得很,她先朝着筑基而去,让自己这内门弟子的名头坐实了才是。 “我出门一趟,尔等守好屋门,若有要事,可使门前传讯符告知于我。” 翠翠颔首,拜别了赵莼。 宗门为内门弟子配备了各类日常所需,传讯符、烟舟符都在其中,不必赵莼再作购买。 此行乃是往外门百宝市而去,将从岳纂手中得来的丹药变卖一些,再看能否寻些得用的宝物。 赵莼发觉自身体质颇为怪异,增长修为的灵丹对她都不起作用,反而会生出损害。那日得来的丹药中,有增气散的进阶物,增气丹,此物内门弟子的月例中也有,她本欲用其助力修炼,却是不进反退,使得灵气暴动起来。 念此,赵莼不敢再用,把增修提气的几种全挑出来,其余疗伤、辅助类丹药倒是留下了。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到她手里倒成了鸡肋,不如全部变卖了,也算贴补自身。 百宝市位于外门一处小型丘陵里,不知是那位精思巧妙的匠人,竟将丘陵内里凿空,坊市便整齐排列其中。 各坊环状分布,上下有三层,从门口进去的是外市,多是随卖随走的修士摆下摊来。 东西两部为丹药市与精武市,中部乃是百宝市的精华之处,百宝坊,那地方须得是正式弟子才能进去,珍奇宝物大多在其中。 赵莼进市,还得缴纳十枚萃石,要知道,寻常乘坐烟舟不过才两枚,预备弟子月例五到二十枚萃石不等,只进去就要被刮一层皮下来。 待她进去之后,才晓得这钱花得不亏。种种灵植、异铁琳琅满目,各类锦罗绸缎、金玉宝钗不一而足。 这些可不是寻常东西,都是添着了灵气的,使色彩绚烂,光泽靓丽。 虽说宗门会发放成衣,但却并未限制弟子衣着打扮。无他,实在是宗门制衣过于土气,连赵莼也不太忍得了每日打扮成一棵小树的模样。 此些都是外物,非是她所需的。赵莼一路向东边的丹药市去,她早把丹药从纳物布袋中取出,用绸布包裹,另作放置,以防被他人瞧出来她有储物法宝在身。 丹药市一层为修士摊位,二层为已具规模的店家,三层则是炼丹师所在的席座,若需定制丹药,可向炼丹师求取。 炼丹师是修火木双属的特殊修士,虽因同修两属而速度慢于旁人,但身份地位却颇高,最初等的凡阶炼丹师就可制出练气后期修士可用的丹药,故而极受追捧。 不过赵莼属性不通,这条路便不可行。她一身金火灵气,于炼器之道倒是很适合,只是手里没有法门,还得待以后再寻。 有一技之长在身,前路也好走些。 赵莼信步往二层去,进了最大那家,欲出手增气丹。 在一层时她稍作打听了增气丹的要价,五枚萃石一粒,店家收购自然比卖家低,给了她十枚三粒的价钱,也算公道。 赵莼身上有内门弟子两月的二十粒,又从岳纂身上得来十八粒。店家见她答应得痛快,便以一百三十萃石拿下,双方各得了好处。 另有岳纂囊中所得来的蕴元丹五粒,此为筑基修士所用,这店家身后背景不俗,只隐晦地瞧了她两眼,没有言语。 赵莼见状,拿了内门弟子的身份牌出来,店家便以为是师长所赐,心中暗叹这是哪位败家弟子,竟拿蕴元丹换财来了。 “此丹卖价一粒八十,我收六十,你可愿意?” 赵莼点头,数了丹药出来,也不留恋,全换做萃石,共有三百。加上前头增气丹的,一日便进账四百三十。 她全收进普通布袋中,又用灰棉布裹好,飞速出了丹药市。 虽说旁人对内门弟子多有忌惮,可赵莼还是更愿意小心行事,不去惹他人眼红。 此行才算完成一半,她欲进先百宝市,选些得用的防身法宝后,再往万藏楼去,取《虎力诀》与《蛇形步》两门术法。 章二五 赤锋匕 赵莼先递了内门弟子的牌子,才进得百宝坊。 守门的见她年纪小且颇为面生,猜测是新晋内门的弟子,陪着笑脸引了个仆从来。 那人一身灰衣打扮,身形瘦小,佝偻着道:“小的平胜,自小在这百宝坊中做事,个中事情最是清楚不过,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小的便是。” 赵莼瞧他三十许人,却还是练气一层,知晓应是杂役之类,回他:“我欲购买法器,去何处为好?” 言罢,从怀中摸出两枚萃石给他。 平胜见她出手大方,一双三白眼霎时亮起来,喜笑颜开道:“要说法器,还得是东南面的仙炼堂,那是吴长老挂了名的店,错不得!”内门四长老中的吴运章,最善炼器。 赵莼随他前去,又问:“外头精武市也买法器,与这里的有何不同?” “大人有所不知,精武市的东西,入不得阶,都还算是凡物,寻常修士使得,晋入练气中后期便不得用了。” “我看丹药市却有入阶成丹,怎么东西两市不一样?” “诶,丹药与法器哪能一样,”平胜摆摆手,细讲道,“修士们平日里修行,谁能不买些许个丹药使?不成型的药散,一枚萃石能有两三副,入阶成丹的丹药,也不过几枚萃石的价钱,咬咬牙也能买。入阶的法器可不同,动辄是上百上千的买卖,哪敢放在外市啊?” “再说了,也是您这样的内门弟子财大气粗,寻常修士练气中后期也不定有一件,成稀罕呢!” 赵莼心说,这大约是日用消耗品与奢侈品的区别了。数月前还穷困潦倒,如今竟也成了富户,可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两人进了一处金碧辉煌的高屋,里边人不少,都游走着挑选东西。平胜把她往里屋一带,又言她内门弟子的身份,赵莼虽只是个练气三层,店家仍不敢小觑这“内门”二字的分量,遣派了专人询问她有何所需。 “要一防身法器,轻便些的为好。” 问话的中年男人自称姓李,为仙炼堂执事,听得此话后,略作思量,回道:“堂中防身法宝众多,在下观道友修为在练气三层,想来是为小考做准备而来吧!” 此话正中赵莼下怀,灵真派弟子在晋升练气中期有一考,称小考,练气晋筑基又有一考,称大考,两考而过,即入内门。 赵莼是凭灵根入的内门中,并不能免试这两考,虽不至于没考过便要逐出内门,但若因此被划上一笔,个人资源大打折扣不说,在上面长老眼里也要降一个档次,终归是亏本生意做不得。 另外,她也欲在小考中拿一好成绩,堵了旁人的嘴,省得闲言碎语惹人烦心。 “的确如执事所言。”赵莼点头,小考是要出宗而试的,天晓得外边会有什么变故,身家性命要紧,防身宝物不可或缺。 李执事闻言,取来两个漆盒,道:“既如此,在下有两物相荐。” 他先打开左面漆盒,明黄绸布上呈着一方铜镜。 “此为八宝镜,乃是黄阶上品法器八宝如意镜的仿品,虽为仿品,却也有原物几分法力,可护持人身,挡得练气中期修士全力一击三次,后期一次,为凡阶中品法器。” 右面漆盒则呈了一双玉环。 “此乃青玉双鱼臂环,受击可形成气甲,护持周身,气甲视修士本身而定,修为越高深便越得用,为凡阶上品法器。” 赵莼问:“这两物分别作价几何?” 李执事答:“八宝镜六百萃石,青玉臂环便贵重了,得两千才可。” 委实说,那青玉臂环如今赵莼并不得用,她修为尚低,气甲祭出也不过是挡得同期修士,显得有些鸡肋。八宝镜为消耗品,可在性命攸关时发挥用处,最适合她此时所需。 可赵莼亦知,她如今修行速度大大提升,虽不敢说直指筑基,但练气中后期,她心中有数,不过是需要几年功夫而已。 到时再来求这臂环,怕是早已落入他人囊中! “此二物我也难做抉择,”赵莼微顿,又言道:“执事为我都包起来吧,那臂环以后也应会得用的。” 这话说得豪迈,李执事惊她挥金如土,以为是世家大族子弟,态度愈加恭敬,面上也显出喜色,忙道:“好!道友是个爽快人,在下这便帮您收起!” 赵莼付过四百萃石,又捡了两枚灵玉出来,她散钱不多,得留下些去万藏楼兑术法。 李执事收好东西,向外使了眼色,低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攻击类法器,若是没有,仙炼堂内有一妙物,道友可愿一观?” 赵莼顿足,她手中只有一凡铁小剑,恰也够用,但若日后晋入练气中期,还得再寻法器,不如今日一并了结了。 于是答道:“还请执事明言。” 李执事颔首,挥手招来一仆从,端个长形漆盒,打开放于赵莼面前,是一只小臂长,两侧都开了刃的匕首,其刃身中为玄黑,周带赤色,颇有几分邪异。 “赤锋匕,凡阶上品,不过其价值远胜于其他上品法器……” 赵莼挑眉:“为何?” “它本是黄阶法器斩妖双刃中的一只,斩妖双刃一为火属赤锋匕,一为木属青锋匕,木助火生,才有其威名。不过如今青锋匕丢失,这赤锋匕自然不负当初了。” “虽降了阶数,但其材质之佳,刃锋之利,旁的法器还是比不上的。” 赵莼心中也有意动,这赤锋匕属性与她相合,且大小也算轻便,只是她未学过匕术,不知配合剑术操使又当如何。 “我只使得剑器,不知匕首能否顺手。” “道友可取出一试,再作考虑!” 既如此,赵莼也不推辞,立下取出赤锋匕来。 这匕首形状细长,只比她定做的凡铁剑短了些许。入手一沉,但挥动时却十分轻便。赵莼向前一步,将《疾行剑法》前两式舞得行云流水,这才收匕,笑道:“此物甚佳,可为小剑使用。不知如何定价?” 李执事先前还以为,她是个空有内门弟子名头的大财主,现下见她一套剑法颇为熟练,又高看她一眼,道:“本是三千两百萃石,在下可做主帮您抹了零头。” 赵莼承了这番好意,又摸出三枚灵玉来,将赤锋匕收入囊中。 两件防身法器,一件攻击法器,此次百宝坊之行算是让她大出血了,好在赵莼对结果十分满意。 她并不是吝啬之人,于她,不花钱便罢,要花便一定得花在要紧处,才不算浪费。 从百宝市出来,赵莼又马不停蹄赶往万藏楼,兑了《虎力诀》与《蛇形步》,用去八百萃石。 她细算算,还剩下灵玉三十,萃石两千余,还算富庶。只是再多的钱财也不够人花,不能只出不进,还得再找个来钱的路子才是。 如今是法器与术法全齐了,赵莼也便一心直往练气中期去,打定了主意要苦修,不突破便不出关。 一路乘了烟舟往西回去,却是遇见个不算熟人的熟人,站在她院后泉眼下。 章二六 天才其人 那人生得俊秀挺拔,也不过十三四岁,还是少年模样,正是掌门弟子郑辰清。 赵莼自照灵那一日后,虽再没见过他,却也常听闻他事迹,知道他拜入掌门途生道人门下后,一路同风而起,修行八月余,已在月前晋入练气六层,为同期入门弟子之最!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能镇压一辈之弟子。赵莼瞧瞧自己尚在练气三层的修为,摇摇脑袋。 不过她如今也是双灵根,相信日后定有作为,不必在郑辰清身上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这样想着,便觉得心态清明得多,上前道:“郑师兄怎么在此处?” 郑辰清早察觉到身后来人,转身回道:“座下灵狐顽劣,跑到此处来了。师妹是……” “我为李漱长老门下十九弟子,叫做赵莼。” “赵师妹好。”他听闻此话后,神情微滞,与赵莼说话又带上几分疏离,“不想是跑到师妹居处来了,待我将它寻回,再作赔罪。” 赵莼心中有异,不知是哪里不对,却也不愿主动攀附,客气道:“并非是师兄的错处,哪里敢让师兄赔罪。师妹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言,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要回转离去,却听得一清脆女声道:“师弟,这畜生我已帮你寻回,以后好生看顾,可莫在放跑了!” 来人身材高挑,粗眉大眼,英气十足,不是内门长老秋剪影还能是谁? 她亦是掌门途生道人之徒,故而称呼郑辰清为师弟。 “见过秋长老。”赵莼对她颇有几分好感,如此女中英杰,叫人羡慕。 秋剪影没见过她,面上生疑,听得郑辰清道:“她是李长老门下新晋弟子,赵莼赵师妹。” 听得李长老三字,秋剪影敛下眼睛,轻道:“原来你便是赵莼?” “长老认得我?”这倒让她颇为惊讶了。 秋剪影怀抱白狐,言道:“不算认得,只是听过你名姓,”顿了会儿,又怅然道,“那日若不是李长老出言相争,你如今就入了本座门下了。” 李漱争她? 赵莼暗疑,若是从秋剪影处将她争抢过来,为何又对她不闻不问,一副生疏模样? “是你与蒙罕杀了那邪修岳纂?”秋剪影问。 赵莼忙答:“弟子不敢居功,是蒙师兄出手及时,才叫弟子得以活命。” “倒是个谦逊的,”秋剪影微微颔首,柔声道,“岳纂修为虽大不如前,可到底是筑基修士,你二人能将他击杀,可见实力不俗。” “听闻你在外门之时,便勤于修炼,是而屡有进境,可知心性坚定,非同常人。” 她向赵莼点头,又望向郑辰清:“修行之途,天赋为其一,即使是双灵根修士,也有不少困于筑基期,难入凝元。” “本座天资所限,故而得付出常人数倍之力,才得今日之道果。你二人怀双灵根在身,宗门未来全系于此,定要不懈修行,早登仙途才是。” 两人听她一席肺腑之言,俱感激道:“弟子受教。” 赵莼也佩服她以三灵根之资,在二十五岁时便成就凝元,当真是忍常人不能忍,成常人不能成。 若说天才,她在赵莼心中,要更甚与郑辰清。 “算不得什么教导,只是些说惯了的话罢了,”秋剪影看向赵莼,“本座与师弟还有事情,你可自行离去,不必告辞。” 赵莼知晓,这两人还有些话,不方便为她所听,便拱手而去了。 秋剪影把怀中白狐递给郑辰清,道:“在林中寻到的,吃饱了正打盹。” “多谢师姐了。”郑辰清恭敬道,略垂着头,不敢目视师姐。 秋剪影神色淡淡,略摆摆手:“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如若无事,还是少与那边来往。” 她语气冷淡许多,不似先前柔和。 “师姐尽管放心,今日不过巧合罢了。”郑辰清知晓她不悦李漱已久,自然不会结交李漱门下弟子。 “李长老,还是不愿松口吗?” 提及此事,秋剪影亦颇为苦恼,恹恹道:“他自恃为掌门同门师弟,惯会拿辈分压人。只是百宗朝会一事,牵扯甚多,万不能落入他手中。” 不知想到何处,她面上骤然悲怒交加,道:“十年前掌门强行突破,寿阳大减,苦撑到今日,他若出事,灵真派便如襁褓孩儿般,手无寸铁,任人鱼肉。” “外有壬阳教虎视眈眈,内里却不能上下一心,这些个利欲熏心的鼠辈,真要旁人杀进谷来才晓得轻重!” 凝元之上为分玄,大型宗门中至少有一位分玄期修士坐镇,才站得住脚。 灵真派前任掌门崩逝时,大弟子途生道人尚才凝元巅峰,为保宗门不为敌宗所害,以秘术折两百寿才得入分玄,到如今已快寿数枯竭,昔日宗门危机再度降临,叫秋剪影如何不心焦? 她与李漱同为凝元中期,谁若率先步入凝元后期,便可掌握主动权。 可如今两人均势,上头又有掌门压着,双方谁不敢随意撕破脸皮。她心下烦躁,想的是自己已为凝元期,竟也不得逍遥,仍苦于利益纠缠之争。 秋剪影与李漱如何相斗,与练气三层的赵莼干系不大。 她这边回了屋中,将三件法器取出认了主,又翻看新得的两门术法,心下正满意着。 召翠翠进来,为闭关事宜稍作吩咐后,她便合上屋门,专注于自身修行上来。 此次闭关,首要任务便是破入练气中期,继而是《虎力诀》与《蛇形步》的修炼,期望能尽快入门。 先前所得的《一线飞刀》与《疾行剑法》若有能力,步入小成最好。 术法修行,以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四阶段为划分,寻常修士及至大成便算是全然掌握。圆满一说本就玄乎,乃是生出本意,有些像小世界里武者第三重,意从技生,融会贯通。 据说,那时术法才真正融进修士本身,多法相合,造就出独属于个人的秘术。 不过无论是大成,还是圆满,都离赵莼太过遥远,她刚入门,当把小成作为第一目标才是。 章二七 前往涂家庄 修真无岁月,便是修为低微如赵莼,也有如此念头。 八月二百四十余日,弹指而过。 如赵莼所想,练气初期与中期那道坎她算是跨越了。 五十二单穴与三百双穴她倒是没什么阻碍,只在五十经外奇穴上多耗了些功夫。如此经脉穴窍皆通后,便能形成完整周天,排出体内最后一口凡浊之气,晋入练气四层。 此外,《虎力诀》与《蛇形步》正式入门,力量与速度都有了较大的提升,《一线飞刀》进入小成后尚看不出变化,倒是《疾行剑法》小成之后,步法与剑术融合得更加精妙,让赵莼颇为欣喜。 一晃来这横云世界中,已经一年半。曾以为,要在外门很是蹉跎些岁月,不想多番机缘下,已是跻身内门中。 赵莼受了凡仆的贺喜,心境平复下来。 往后路途漫长,不可叫喜怒扰乱自身才是。 既已是内门弟子,便省去了于弟子居中正式载册的环节,不过赵莼仍是得去上一趟,接取小考任务。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事,便是《通感真识法经》在破入练气中期后,取得下册才能继续修炼,赵莼还得前往万藏楼,验证修为,把下册拿到手里。 如此一番奔波后,才入得弟子居内。 在柜台处领了木牌,灰衣杂役又取了张舆图给她:“涂家庄位于松山以北,此去一行数千里有余,路途遥远,我便帮您记下个三月,您看如何?” 赵莼点头,又问:“小考任务,都是这么远的吗?” 杂役腆着脸笑,回她:“倒也不是,宗门里每两月下达些任务,供弟子择选,这回是您来得晚,近些的任务已经被选走了。若是不满意,下月便可有新的。” “那倒不必。”赵莼摇头,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她私心里倒是想走得远些,去瞧瞧河山,长长见识。 身上东西都已带齐,赵莼不欲耽搁,回萱草园交代几句便出了宗门。 灵真派所处地界,为横云世界南域,三山聚拢幽谷里。 自幽谷而出,便到了两山夹峙的谷地,因其未出宗门辖内,又被称为灵真谷地。赵莼自上往下看,能瞧见其中线状分布了密集的房屋,住的应是修士的家眷。 集城便在离开谷地后,第一处平原的位置,此时,赵莼已离宗三日,符箓内烟舟也已用去一只。 真正入了松山地界,已是半月之后。 赵莼也疑惑,为何此处距宗门如此遥远,仍有家族为其下属,不应攀附就近的宗门吗? 后问了松山人士才知,这里竟是灵真派旧址,祖师苇叶道人开派之处。后第三代掌门迁宗幽谷,有修真家族不愿随往,便留在了原地。 涂家,便是其一。 灵真派迁走时,将此处可用的灵脉灵土,乃至矿物药植,全都搬作一空。只剩些带不走的山泉,与瞧不上的细小灵脉,供余下的家族存活。 久而久之,家族相互侵吞合并,各自割据,涂家庄便是涂家所管辖的区域,位于松山以北的河湾处。 赵莼从所得情报来看,家主涂存禅,不过是一练气四层修士,且已年迈,无望练气后期。 儿女中无有所继者,以凡人居多,唯有一位重孙,涂从汶,为三灵根修士,现年十六,在练气二层徘徊。 看来离开了灵真派的护持,这些修真家族也多呈现出了凋败之相。赵莼长叹一声,继续往河湾而去。 涂家虽仙途暗淡,城池治理却意外地不错。 赵莼收回烟舟,进了城中。此处不像集城,乃是仙凡同居,来往随处可见散修。她左右四顾,没发现修士,俱都是些普通人。 涂家不在此处,而是在城外十里,入小径,往山腰去的一处古宅中。 赵莼把灵真派信物递上,看门的下人忙迎了她进去,正屋中有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家主涂存禅亲自相迎。 他身旁多是些中年男女,唯有两位少年人在其中,有鹤立鸡群之感。 没等赵莼发问,涂存禅便先行开口了:“这位是涂某的重孙,涂从汶。” 涂从汶是两人中方脸的那位,目光清正,见赵莼望过来,微愣住,又马上行了礼:“见过前辈。” 想必是觉得她年纪太小,觉得有些不适应,赵莼心里汗颜,有时真想快快长大些,行事也更方便。 另一位少年眉眼弯弯,瞧上去极具亲和之意。涂存禅面色微沉,几番嘴唇翕张,才犹豫着开口:“这位是涂某的侄孙,涂冕。” “见过前辈。”他面无波澜,似比涂从汶更沉稳些,赵莼仔细一看,发现他竟与涂从汶同为练气二层,周身灵气甚至更为充沛些。 可偏偏宗门情报中,又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叫赵莼不免生了些提防。 “那妖蛾昼伏夜出,涂某先行把它击伤后,已有数日不曾再现,不过后日正逢月圆,妖蛾喜光,定会出现。道友可先安置,后日再一同前去。” 赵莼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便先在涂家住下了。 章二八 四目妖蛾 按情报讲,四目妖蛾为横云世界中,常见的低阶妖物,幼生期修为大致与练气三层相同。 一般成熟后是练气四层,根据翅膀颜色又有不同。灰翅为最次,白翅实力则逼近练气五层,若是蜕变为红翅,便是练气六层。 赵莼任务中这只,乃是最普通的四目灰翅妖蛾,只当做弟子试炼之物,并不会过于强大。 另外,有同为练气四层的涂存禅随行,两人协作,击杀妖蛾不是难事。 赵莼略放下心来,把《通感真识法经》下册取出,继续翻看。 在路途中她也并未懈怠于修行,早将练气中期修行心诀解读出来,方知人有上下两处丹田,灵根所在为下丹田,上丹田在眉心处。 练气四层集蕴灵气于下丹田,下丹田满则破入练气五层,而后开上丹田,上下丹田蕴满则为练气六层。 再有两处丹田以灵气交汇相连,如同一处,便可为练气七层,步入后期。 赵莼每次修炼时,下丹田如同鲸吞,若是不加控制,便会把她周身灵气抽取一空。怪异的是,这些灵气只有部分存入丹田,另一部分竟是被灵根本身所吞吃掉了。 她虽觉得有异,却未曾停下修行,好在此番异变并未对她造成什么损害,赵莼便打定主意先任其施为着,瞧瞧有什么变化生出。 结束一日修行后,涂存禅所言的月圆日便到了。 墨色云雾轻柔如纱,半分却未曾遮去月白。 赵莼将赤锋匕握入手中,与涂存禅并行进了山林。 许是月光大盛,层叠的树叶也未曾完全阻去光线,月色净白,斑驳撒在林间。 愈是往里走,便愈发觉得阴风阵阵,赵莼手里微有汗意,这将是她第一次直面怪谈中才会有的妖怪,叫人紧张之余,还生了几分兴奋。 “到了。”涂存禅故意压低了声音,他本就一副沙哑的嗓子,如今便更显得毛骨悚然。 赵莼凝神,见前方现出一个洞口,外有层层枯枝相掩,中有微光映出,想来便是此处了。 “涂某来过此处,也认得路,劳烦道友在身后随行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幡,冲赵莼示意后,便抬脚进去了。 赵莼亦紧随其后,进了洞中。 里面颇为怪异,说是山洞,四壁却并非岩石。赵莼凑近瞧瞧,乃是凹凸不平,呈现出小小颗粒状的泥土。 土壁也不厚,头顶处被凿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孔,让月光得以进入。 两人脚步越来越轻,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异声,像是翅膀挥震之声。 赵莼呼吸微滞,将匕首抬至胸前。 “涂某将对妖蛾施迟滞之术,道友抓住机会,争取先将右肢砍下。”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跨步而出。 赵莼终于窥见妖蛾真身,足有水牛大小,四目猩红,两肢粗壮,背后生了两对锯齿状大翅,将圆而肥润的筒形腹部包在其中。 不等妖蛾作出反应,涂存禅便抬手,小幡在他手中挥动,生出白光,他另一只手放置胸前掐咒,便见白光闪动,直往妖蛾而去! 妖物感知本就甚于修士,见涂存禅动了,它尖啸一声,就要向两人扑杀过来! 它快,白光更快! 待光芒从妖蛾头部击入,便听它尖啸化作哀嚎,更有怨愤之意,行动却立时迟缓下来。 正是此时! 赵莼下走蛇形步,几乎眨眼便行至妖蛾近身,挥匕向右肢砍去! 赤锋匕不愧为黄阶法器中的一只,其锋利程度远胜于其他,赵莼只感觉刀刃刚触及外甲处时,受到些许阻碍,待她使力往下斩切,阻力便消失了。 妖蛾的右肢被斩飞入空中,浆液顿时飞溅! 赵莼恐此物有毒,匆忙转身避过,回首瞧见碧绿浆液落在地表,将土壤腐蚀,生出白烟。 还没等她庆幸自己反应及时,妖蛾便已然从迟滞之术中脱身。 它有几分灵智,晓得赵莼不好招惹,亦顾忌她手中锋利的武器,便将目标投在涂存禅身上,欲振翅飞去。 早在出发前,赵莼便已得知先前那次,涂存禅与妖蛾相斗的情况,知道他不善攻击术法,只能从旁辅助,才未杀得妖蛾,反受了轻伤。 赵莼与他不同,修得《虎力诀》后,她力量大涨,《疾行剑法》也因此获得大幅增益。 从修行的开始,她便存了要走攻杀这一道的心思。无他,只因不愿依附他人,惟愿自强自立,破出一片天来。 故而她成为修士后,仍选了剑法,其在百兵中主杀伐,最为凶厉,因此也最适合强攻。 身为两人中唯一的攻杀角色,赵莼自然不会放任涂存禅不管,其迟滞之术也是她取胜的要诀之一,不可缺失。 当下变换步法,以匕为剑向妖蛾杀去! 她速度极快,便是振翅的妖蛾也难以相比,翻身腾飞踏在其背上,剑光一闪,又将左肢斩下! 妖蛾痛嚎,驮着她向土壁撞去。 赵莼顺势翻滚落下,避开这番撞击。 土壁不算厚,却极为坚韧,受这一撞,只是抖落些土块,并未崩裂。 妖蛾失去两肢,实力顿时大减,两双猩红大眼望着始作俑者,又怒又怕,不敢妄动。 赵莼哪能就此放过它,挥动赤锋匕便要再杀! 两人速度悬殊,那妖蛾欲闪身躲避,赵莼却直将匕首投出,化作飞刀,将西瓜大的头颅钉入土壁! 四目妖蛾,便算是毙命当场! 涂存禅也不曾料想到,今日战斗如此轻松,心中赞道,不愧为上宗弟子,当是人杰。 赵莼把匕首拔出,以灵气洗清其表面污浊浆液,才收回身上。 正以为此事终结之时,发觉妖蛾腹部还有动静。 她微俯下身子,瞧见那筒状的腹部还在不断鼓动,似呼吸一般起伏着。 “道友,可是有异状?”涂存禅见她迟迟不动,发问道。 妖蛾腹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圆润的腹部迅速吸成干瘪状,赵莼察觉不对,连忙后退,将欲上前查看的涂存禅拦下。 水牛大的一只妖蛾,最终成了具干尸,有一黑影从腹部窜出,化作黑弧直往二人杀来! 章二九 黑蝉 赵莼侧身闪过,方才瞧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拳头大小黑蝉! 其余倒是与寻常鸣蝉无异,只那闪着玄光的尖锐口器,让人生寒。 “啊!” 她将赤蜂匕握住,就听到惨叫声响起,只见黑蝉飞射而过,涂存禅避闪不及,左手被口器贯穿,不知是什么毒,厉害得很,迅速从手掌伤口处,爬上臂膀! 涂存禅懂得取舍,掏出腰间佩剑,将整只手臂切下,才止了奇毒往身上去。 “道友小心,这妖物速度极快,且有剧毒,不可被其近身!”他一面躲闪一面冲赵莼喊话,狼狈不已。 赵莼取出飞刀向黑蝉掷去,击在外壳上,有金属敲击之音。 壳这么厚? 她沉了脸色,以蛇形步探出,欲先手攻击,却不想黑蝉更为迅捷,振翅闪过,又有尖锐的蝉鸣萦绕耳边,使得她心中烦躁。 先前战斗中并无此感,应是这妖物的缘故! 赵莼变换步法,使步随剑刃而动,正是《疾行剑法》小成后,所悟出的挥剑式! 尚在赵家练武时,郑教习便夸过她,说她于剑道天赋不凡,只是受限于个人体质,终不得以剑入武道。 走上仙途后,身上的锁缚尽消,赵莼只感觉从前的日日苦练,如今都成为执剑的助力,叫她如鱼得水,万般招式从此清明起来。 这一招挥剑式,便是以步带剑,凝聚灵气于剑刃之上,挥出剑光杀敌! 只是赵莼仍低估了黑蝉的硬度,剑光之利,叫她本人都心惊,斩在蝉壳之上,却只留下白痕! 最强一击竟也未曾伤到它! 赵莼当机立断,抽身离开,不再与它纠缠。 “涂家主!帮我牵扯住妖物片刻!” 丢下这话后,她两三步奔向一旁的妖蛾尸体,利落斩下头颅,用提前备好的漆盒收起,喊道:“此物非我二人能敌!莫在与它缠斗,先走为上!” 涂存禅知道轻重,挥动小幡驱开黑蝉,两人便欲向洞口离开。 此时却变故突生,黑蝉猛地发出一声长鸣,不似先前尖锐刺耳,而是低沉厚重之声,连地表也随之颤动起来。 不好! 赵莼拽住涂存禅,两人顿时止步,轰隆间土壁塌陷,大块碎石滚落,将去处堵了个结结实实! 倒是走不得了,赵莼扭头看向黑蝉,那东西果真怪异,口器随着头颅上下晃动,如同人在讽笑一般。 “涂家主,迟滞之术可对它有用?” 涂存禅只余一只手臂,面色苍白,听见赵莼问他,强撑着回道:“有些用处,不过不大,只能生效一个呼吸……” 能有效便是好的,赵莼屏气凝神,道:“待会儿你从旁辅助与我,我将斩击它时,你就施法!” 涂存禅点头答应,将小幡紧紧握在手中,他亦知道此时是关乎性命的危机时刻,半分不敢松懈。 赵莼晓得,唯有以小成的疾行剑术,才能追上黑蝉的速度,只是这样颇为消耗灵气,怕是还没击败它,自身就先被耗干了。 速战速决! 她一记挥剑式斩出,击在壳上。 只可惜,仍只有一道白痕! 以力不能破开,那便要想想其他办法了…… 赵莼灵机一动,将灵气灌注灵根,再引动其转化为金火之气,注于剑刃,又是一记挥剑式斩在壳上! 黑蝉只以为她仍用了老办法,便也不躲,直用身躯迎来,却不想这次被金火之气灼烧,当即就如无头苍蝇,开始胡乱飞舞。 有用! 赵莼大喜,只是这种方式极其耗费灵气,以她如今的修为,仅能再使出两次! 得寻到要害才行! 她闪避间细细观察那黑蝉,其外壳光滑如玉,不见任何连接,浑若一体,光瞧着便知道不好下手。 又看它的口器,从头部探出,纤长而锋利,然而连接处微透些米白色,像是肉质。 顺着望下,能看见菱形甲片裹住肥润的腹部,随振翅在微微缩动。 计从心中起,赵莼分出两股金火之气,一处在剑刃之上,一处凝于掌心。 等到黑蝉再向她攻来时,她冷哼一声,以掌心凝气之手直接握住口器,顿时便听见毒液融在手中“呲——”的声音! 那毒虽被灵气阻隔,不得入身,蒸发后的毒雾却仍让赵莼剧痛不已! 她不敢停手,将口器紧握,自下而上挥动赤锋匕,从腹部将黑蝉捅杀! 听得黑蝉尖嚎一声,腹部爆出紫黑色的浆液与虫卵,淋在赵莼双手。 她仍未未动,等得黑蝉彻底死透,才把尸体丢到一旁,此时,她两手已经被腐了表皮,露出猩红的血肉来。 涂存禅算是彻底折服于她,如此稚龄之下,眼力与实力并有,还对自己狠得下心来,若不中途折陨,定能大道有成。 涂家若是能与这样的人杰相交,他死后,也不至于彻底败落了。 这番想法,赵莼不知,手上的疼尚不及被抽取灵根之痛半分,她自然忍得下。咬着牙从怀中纳物布袋中,取出解毒丹药与纱布。 她只服下丹药,觉得疼痛稍解,又忍痛将双手包扎起来,才好去料理已经伤重躺在一侧的涂存禅。 章三十 灵真往事 赵莼不过是皮肉伤,修养一段时日后,便无事了。 涂存禅才伤得重,四肢有损,不能复原,修为亦是大减,本就寿元将尽,如今更是形容枯槁,瞧上去时日无多。 他亦知晓自身境况,向赵莼嗫嚅道:“赵道友,涂某有个不情之请……” 赵莼搀扶着他坐起:“涂家主请讲。”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面上汗涔涔一片,只嘴皮动着,“先父将涂家传于我时,我修为不济,只练气二层,压不住底下的异动,叫心思歪邪之辈分裂了家族,使得涂家势力大削……” “不知道友还记得否,那日你来之时,从汶身旁的少年?” 赵莼点头,因其瞧着比涂从汶沉稳些,她倒更有印象:“是叫涂冕的?” “正是他,想必道友也觉得,他比从汶更好吧。”涂存禅紧紧攥拳,额上青筋暴起,“他祖父为我亲兄弟,当初分了一半家业而去,如今还要带着他孙儿回来侵占本家,哪有这般道理!” 兄弟阋墙之事? 赵莼拧起眉头,这她便不欲插手了。 却又听涂存禅继续道:“若他真有振兴家族之心,我也不是不可让出家主的位置,怎奈他是心向外敌,把心思打到了主宗身上……” 赵莼顿时大惊,问道:“他要背主?” 附庸家族与宗门背主,这是横云世界中极遭人唾弃之事,与弟子叛宗同处! “我本也只是怀疑,还未曾相信,只是今日这黑蝉,让我想起一桩事来。” 赵莼问:“那妖物来历不明,涂家主曾听闻过?” 涂存禅凝重道:“据我所知,有一物与它相似,乃是壬阳教虫蛊秘术中的金蝉脱壳蛊。” “金蝉脱壳蛊?” “据说此蛊是以黑蝉种入母体中,使母体实力大增,若母体死亡则吸干其血肉,化作金蝉,为母体复仇。” 只是这次不见金蝉,那蛊虫飞出时仍是漆黑之色,见赵莼眉头未松,涂存禅无奈道:“他宗秘术,具体如何,我也实在不知道了。可壬阳教的名头,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叫道友清楚的。” 赵莼洗耳恭听。 “当年苇叶祖师立派,万宗来贺,好不威风,分玄道人们并列而坐,凝元大修士亦穿行宴中,我涂家亦显赫一时,家中曾同时拥有两位凝元期,便是那时的景况!” “谁不知松山灵真派,十二分玄道,为南域群宗之首!可也是这般大宗,在大修士们接连被接引到上重世界中后,被那壬阳教趁虚而入,狼狈迁宗至幽谷……” 便是幽谷的灵真,对于赵莼而言,已是尊大佛,涂存禅口中作为群宗之首的灵真派,又得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即使强大如此,竟也会骤然萧条了…… “细想想,他们于族会上,撺掇族人迁往幽谷,亦是存有探听主宗消息的想法罢了。” 赵莼知道此事牵扯甚大,承诺道:“待我回宗,定会告知掌门与长老们!” “壬阳教不会只挑我涂家下手,若主宗能因此有了警惕之心,也算涂家大功一件了……”他一番话说下来,身上虚弱许多,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见不得,赵莼忙喂他颗丹药,好叫他回些气血。 好在涂家来人了,见涂存禅惨状也是大惊,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便先将两人送回了宅中。 待涂存禅将所遇之事告知后,长子涂信后怕不已,瞧着父亲空荡荡的左臂,苦涩道:“您这……” “好歹是活下来了,丢了一臂也无妨。”他倒是看得开,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面前这些儿女孙辈,叫他难以割舍。 涂存禅环视一周,将各般姿态尽收眼底,见他断了臂,修为大损,全都满面惊惶,如丧考妣。 自父亲将家族交予他手中之后,提携后生,照拂城民,他是从不敢松懈。可惜天不遂人愿,子嗣中尽是难担大任之辈。 唯有重孙涂从汶,立于人中,尚算镇静。 可惜,太过年轻,一身修为难以护持家族,涂存禅摇头叹气,道:“从汶,你过来,到曾祖身边来。” “赵道友也请过来。” 涂信身躯一震,猜出了他的想法,急喊:“家主!”却被涂从汶拦下,劝道:“家主做什么,都有他的考虑。” 涂存禅用仅存的右手,握捏住茶盏,满面愁容,“想我松山涂氏鼎盛之时,曾有凝元大修士坐镇,可自主宗迁移后,逐渐败落,上一代家主尚为练气后期,到我却止步练气四层……” “如今我寿数将尽,又修为大损,从汶尚未长成,深恐当年左涂一事再起,愿请主宗赵道友为家中客卿,好叫从汶能顺利接下家主之位!” “家主!” “涂家主!” 两方声音同时响起,且不说涂氏族人如何想法,便是赵莼本身,也不愿随意承下一族之任。 “我知晓涂家凋败,也不愿其成为道友的拖累,待从汶接下家主后,涂家以后,除每年上奉主宗的五成收入外,另赠道友三成。我代涂家承诺,决不扰道友行踪,只盼家族危亡时,道友能出手相助。” 一番掏心掏肺之言,只叫赵莼动了动眼皮,真让她心动的,还是那三成上奉。 财帛动人心,便是她也不例外。 “如此,我便接下涂家主所托了。” 涂存禅也不是憨蠢之辈,瞧上了赵莼的天分,想为家族早做投资罢了,两人各取所需,郁闷的便只有拎不清的涂家后辈。 “明日召开族会,下去准备吧!” 涂存禅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挥手叫各怀心思的族人下去了,才对赵莼道:“道友可把剑磨好了。” 这是在提醒她,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赵莼抚过腰间匕首,心中未曾有半分惧意。 章三一 谁为家主 涂存禅负伤而归,欲传家主之位于涂从汶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家族。 当年涂存禅胞弟涂存祉主张分家,夺取半壁家产,迁往河湾左岸,故被称为左涂氏。 此时左涂一系聚坐屋中,两列红木大椅左右二分,正中主位上斜躺的,却是那年少的涂冕。 “大事不成便算了,小事交予你等,竟也做不好?”他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搓弄着两粒赤红圆球,“要的是成年灰翅妖蛾,你几个倒是会耍小聪明,弄个幼虫催熟了给老子,害得金蝉脱壳蛊没吃饱,还是黑蝉就出来了。” 涂存祉抖如糠筛,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下来,冤道:“不关小的的事啊,大人吩咐下来后,小的也是交给下人去做了,哪知道这些蠢货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糊弄起大人来了!” “呵!”涂冕气极反笑,把那两枚红球捏得咔咔作响,“老子给你事做,你就甩给下人,那要你干什么?” 他手劲越来越大,两枚红球发出几声尖鸣,散成两条通体赤红的蜈蚣,爬到他袖里去了。 涂冕从座上站起,两旁坐着的也不敢不站,跟着立起来作垂首状。 “若不是你这个蠢货,老子的金蝉早就把那两个都杀了!”他突然发难,将涂存祉一脚踹在地上,力气之大,叫其胸腹都凹陷了部分,“先杀他两人,涂从汶便翻不起什么浪来,涂家自然而然就到手里了,你平日里精明算计,倒这事上偏偏拎不清!” 涂存祉亦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受着一脚,两眼上翻着就要闭气。 涂冕怨他无用,却不能叫他在这关头死了,向人递了个眼色,便有人扑上来给涂存祉喂了个救命的丹药,才叫他重新睁眼。 “午后族会,看我脸色行事,不可轻易动手!”涂冕心中暗恨,以他本领,把本家一支杀尽也不难,只是如此便拿不到灵真派传于附庸家族的信物,空得了这涂家也无用。 计划中,以金蝉杀死那灵真弟子与涂存禅,再与涂从汶争家主之位,名正言顺接下涂家,拿得信物前往灵真,如此简单之事,偏败在涂存禅手中,叫涂冕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活活喂给蛊虫吃! 那边左涂兢兢战战下散了会,这边主家亦不得清净。 这矛盾,一在赵莼,她年纪小,是个豆蔻年华都未至的孩子,且众人没见过她除妖时的狠状,要拿涂家三成奉收,他们不服。 解决起来倒也简单,赵莼干脆没用武器,直接出手碎掉院中三人高的石山,让有异议的全闭了嘴。 最大的难处,却是在涂从汶身上。 若是涂冕未曾出现,他接任家主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自族中知晓,还有位年岁天赋乃至修为与他相差无多,且心思更为缜密,行事亦稳重妥当的涂冕,于他的看法,就要变上一变了。 解铃仍需系铃人,唯有涂从汶正面击败这个对手,才能叫族中心甘情愿称他为主。 “从汶自小由我亲自教导,又肯下苦功夫,修为与术法都修得扎实,若真要正面对敌,我对他有信心。”涂存禅私下与赵莼交谈,忧心不已,“就怕那边使些阴司手段,防不胜防啊。” “我定当尽我所能,不叫小人得手。”赵莼坚定道。 听得此话,涂存禅略放下心来,合上眼睛,饱含深意道:“若真到了……到了那般地步……” 其声音微弱如蚊,赵莼听不大清。 屋外敲响了未时的梆子,日光正烈。 “到时候了,道友。”涂从禅摇晃着站起身来,像被风沙蚀透的枯木。 章三二 战涂冕 上 祖堂内,左涂与主家分列两旁,赵莼与涂存禅算是最后到的。 “宗族大事,宗主还得屏退外人才是。”涂存祉已经入座,说话时仍带了三分虚弱,只一双铜锣大眼瞪得溜圆。 “赵道友为主宗弟子,本就算不得外人,何况昨日我已告知主家,邀其为客卿,共商家主事宜,左涂本就是旁支分宗,不知道也实属寻常。” 这话堵得涂存祉直皱眉,阴阳怪气道:“不知家主何时变得如此武断了,主家中竟无人规劝,给出了这等荒唐事。” “荒不荒唐,也都已定下,不得更改了。”涂存禅掷地有声,冷扫了左涂族人一眼,往正中大座行去。 他自是坐在主位,赵莼也受邀坐于右首,仅在其下。 人已齐至,涂存禅也不愿拐弯抹角,索性开门见山道:“今日开这族会,意思也已提前传达下来,从汶自幼于养在我跟前,论天分、心性、能力,主家中,难有比肩者。如今我已无力操劳族中事务,便欲将家主之位禅于他……” “家主,此言差矣!”早在听得难有比肩者此话时,涂存祉便已挑起了眉,不等涂存禅语罢,急打断道:“主家没有,可不代表我左涂没有!” “论亲疏涂冕虽只是侄孙,不如涂从汶这直系重孙,可论能力,涂冕与涂从汶孰强孰弱,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有眼睛来瞧的……” 族会之前,涂存禅便知其要在此事上做功夫,可这话真说出来了,仍是气得他一时语塞。 稍缓了会儿,怒道:“你也知亲疏有别啊!早在当年左涂分家之时,便将你这一支除了族,也是近年来,你以为父立碑的名义,才勉强将你直系重新入谱。” “行下分裂宗族之罪行,竟还敢妄想染指家主之位!” “家主!请听涂冕一言!” 从左涂中站出,眉眼带笑的少年,正是风波中的另一人,左涂少主,涂冕。 他先对上长辑,做足了礼数,才铿锵有力道:“当年左涂迁出一事,的确于涂家有损,正是因为如此,今我左涂才修立族碑,添益族产,以此微末之行弥补曾经大错。” “如今涂家外有敌,内不定,正需一位能攘外安内的家主,方能重振涂氏之风。冕不才,亦不敢担保能除尽外敌,可对内一事,冕可承诺,若得继家主,左涂即日并入主家,昔日所夺与这近百年的收益,全数交予族内,从此再无左涂!只余涂氏主家一支!” 祖堂内顿时气氛大变,主家中亦有不少人跃跃欲动。 涂冕当下未停,又道:“冕与从汶堂侄同岁,昨日已破入练气三层!敢问家主,这下任家主之位,是以您个人亲疏论定,还是以后辈能力而论!” 当真是句句诛心,逼得涂存禅满脸涨红。 赵莼倒真要对涂冕刮目相看了,左涂中有这般人物,往后中兴不难,只可惜,偏偏与壬阳教有了牵扯…… 今日家主之争,本是要叫涂从汶与涂冕斗上一场,分下输赢。 方才得知涂冕已晋入练气三层,涂存禅也是不打算再生此事。 虽说初期实力相距有限,但涂从汶赢面已然不大,贸然叫他出手,恐受辱当场,彻底绝了他继承家主的可能。 涂存禅心中百转千回,细想如何才能扳回局面,却不想涂从汶站起,厉声道:“家主,从汶愿与涂冕武斗,胜者继任,绝无二话!” 还未等涂存禅否决,涂冕便出声道:“愿意一战!” 练气三层对练气二层,几乎是胜负悬殊的一场武斗,让涂存禅跌在大椅上,分寸大失。 祖堂外便是青石铸就的武斗高台,横云世界中,对实力的追捧可见一斑。 涂存禅被人扶着出来,面色惨白,有悲有怒。 赵莼跟在一旁,却十分淡然,让他生疑:“道友如此镇定自若,可是有什么法子?” “不算个好法子,只有五成把握罢了。” 涂存禅更疑:“这……” 赵莼拂开额前碎发,定定望着他:“涂家主无论有什么隐藏的招数,尽皆拿出来吧。若我猜测为真,你那弟弟的胆子,可比你想的要大……” 章三三 战涂冕 中 能否战胜涂冕,涂从汶不仅是没把握这么简单,甚至,他是知道自己必输的。 可方才祖堂内,赵客卿突然低声对他传话,叫他无论如何也要与涂冕战一场。 其实她不说,自己今日也会站上这武斗台,左涂来势汹汹,他怎能让家主一人面对? 若是一死能了今日事,愿血溅武斗台,阻却他人路! 涂冕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暗笑道,你想以死冠我轼亲之名,也要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死倒是简单,生不如死才能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涂从汶执的是幡,涂冕亦是。 涂家本就以幡术闻名,白幡为辅,黑幡为武,两人所执都为黑幡,只是涂冕手中那只幡,以晶润骨质做柄,比涂从汶墨玉的幡柄更具灵光得多。 涂冕意欲先发制人,抬手就是一道斥敌术,打在涂从汶右肋,将他击退三步。 后续却是上前近身相搏,手腿并用打得涂从汶反抗不能,鲜血从耳鼻口并流而出。 涂从汶知晓他二人有差距,却不知差距如此悬殊,他连反应都无法作出,下一击便迎面而来了。 观战的主家一系见他如此惨状,也生出不忍之心,只是不由武斗者本人叫停,谁也不能替涂从汶认输。 “欺人太甚了。”涂存禅在场下双目充血,气得咬牙。 有幡术不用,以肉身与涂从汶相斗,好如凡人主动舍弃兵器,赤手空拳杀敌,意在昭示自身实力强大,也是对对手的羞辱。 涂从汶就算能活下来,此事也会有损道心,除非他自己走出,否则几乎是再进不能。 赵莼观他二人相斗,却是越发笃定自己的念头,在涂冕一记重拳即将击在涂从汶脸上时,取赤锋匕于手中,足下一蹬,向着高台之上飞射而去! 这一击,直接用上挥剑式,往涂冕斩下! 谁都没料到赵莼会突然发难,全场霎时寂静一片。 涂冕也是大惊,忙转身闪避,飞速拉开二人的距离,只这抽身之快,远非是练气三层修士可达的速度! “赵客卿!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怒斥道。 赵莼却半分未停,驭使疾行剑法,不断向他攻去! 左涂一支也反应过来,纷纷训斥主家客卿不懂规矩,扰乱武斗公平,涂存禅眼中却是异闪连连,低声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涂冕左右避躲,狼狈不堪,见赵莼又一剑斩来,竟是直接以手将剑光挥开! “打够了吧?”他终于令赵莼停下来,目光阴狠,“竟被你看出来了,还真是小瞧了你!” “你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是破绽百出。”赵莼直截了当,再次挥剑斩去,边道:“你为涂存祉之孙,他看你却并无半分亲近,反而惊惧更多。你为涂家子弟,赤手空拳武斗,故意羞辱是表,隐藏你不会幡术之实才是里吧!” “为何现在不以幡术与我相斗?” “为何你练气三层能挡我剑术?” “为何千方百计要继任家主?” “你敢说吗?”赵莼步步逼近,以气声在他面前道:“那斥敌术你学了多久?怎么像个刚入道的孩童一般,有形无实的?” “老子杀了你!”涂冕忍无可忍,骤然暴起,双手探爪欲拧断赵莼脖颈! 赵莼早有防备,蛇形步加持下,眨眼间便与他避开五步之远。涂冕却仍不肯罢休,从袖中引出两支赤色蜈蚣,化为狸猫大小,向赵莼杀来! “雌雄蜈蚣蛊!你果然是壬阳教教徒!”赵莼认不出,可不代表涂存禅认不出,他怒发冲冠,喝道:“涂存祉!你好大的胆,敢背叛主宗,还想将涂家家业拱手让与旁人!” 涂存祉遭人识破,正是恼羞成怒至极,欲向涂存禅杀来,身形还未动,却被远处飞来的一只寸长小刀割断了头颅,血液顿时冲天而起! “背主之人已杀!”赵莼喝道,“剩下的,还请涂家主自行清理门户了!” 她亦不敢再多加分神,那涂冕竟是练气五层修士,并两只蜈蚣蛊虫,叫她防备得颇为艰难! 章三四 战涂冕 下 涂冕先前以赤手空拳对敌,仗的是修为压制。 赵莼与他近身搏斗数十招,或多或少能感受到,他并不善于拳脚招数。 若能突破两只蜈蚣蛊,到他近前,或许能找到机会破防。 赵莼咬牙,难便是难在此处,这两只蜈蚣蛊身形灵活,周身附有坚硬甲壳,她虽能防下,但却难以击杀。 蓦地灵机一动,想到那日以金火灵气斩杀黑蝉,她身随心动,将灵气注于剑上,就要挥剑式斩下! 那蜈蚣蛊中雄蛊体型较大,避闪不及,被剑光打回赤色小球,雌蛊力量稍逊,却十分灵敏,迅速闪避一旁,躲过了这道攻击。 雌雄蜈蚣蛊是涂冕的命蛊,与他血脉相连,蛊虫受伤,本体也不好受,赵莼望去,见他面色较先前苍白不少,又欲向雌蛊再杀! 涂冕却不能再叫她斩去一只了,心中恼火,不知那股金红光芒是何东西,竟能将雌雄蜈蚣蛊外壳破去,暗道这次失算于赵莼之手。 “我壬阳教秘术,怎会随意被你破解?”他将蛊虫收回手中,厉声道。 接下来一幕倒是令赵莼惊奇了,涂冕竟将那两枚赤红小球放入口中,未加咀嚼地吞下! 此为壬阳教命蛊三法之一,教中弟子还未曾引气之时,便要择选一种蛊虫,作为命蛊。此后,又有三种秘法供弟子学习,为驭术、内生术、化身术。 驭术为基础,可驭使蛊虫对敌。内生术则是将命蛊吞入体内,以蛊虫气血壮益自身,在短时内增幅自身修为,但施用此术后需要极长的时日来重新蕴养蛊虫气血。 涂冕便是用的此法,更厉害的化身之术则是筑基法门,将命蛊作为身外化身,人蛊心意相通,可越阶对敌。 不过因着法术奇异,壬阳教教徒不多,能修至筑基的便更少,与其余宗门海量弟子相比,算得上是小门小户了。 此些赵莼都不知,但她能瞧见的,是涂冕在吞下雌雄蜈蚣蛊后,浑身顿时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赤红光芒,整个人气势汹汹,若说先前赵莼能微微感知到,他的修为在练气五层,现在涂冕灵气充溢,给她的感觉更像是蒙罕,虽不至于到蒙罕那般摄人,但绝对超过了练气中期的范畴! “练气后期吗……”她不敢轻举妄动,紧握赤锋匕横于胸前,防范着涂冕出手攻击。 练气五层她还能仗着金火灵气拼上一拼,但练气后期,她的差距实在太大,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她也并非是无所准备…… 等,赵莼得撑到她所要的“时机”到来。 就在此时,涂冕动了。 他双眼早就被染成赤红,面上满布爬虫状凹凸纹路,几乎看不出之前那副笑面狐狸的模样,更像个索命的恶鬼。 手臂粗壮,与稍显薄弱的躯干显得并不协调,左右小臂皮下,仿若有蜈蚣在游动爬行,叫赵莼看得头皮发麻。 涂冕速度极快,即使赵莼以蛇形步迅速后退,他仍在三个呼吸内逼近了她身前,暴吼着一记重拳向她攻来! 这距离,赵莼根本避无所避,只好以双臂挡于胸前,护好上身与头部,硬抗这一击。 拳头击上手臂的前一刻,一股暴烈的拳风先轰得她耳鸣起来,接踵而至的力量让她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撞断了武斗台旁竖起的圆木庄子。 这一拳,绝对超过了练气中期所能做到的极限! 赵莼双手几乎不能动弹,背后被木屑扎了满身,受了这些伤,还全靠那面八宝镜护持,不然在拳打在身上的一瞬间,那股力量就能碎掉臂骨,将胸腹击穿! 这就是,练气后期的绝对压制! 一击,几乎打得赵莼再无战斗之力。 “真可怜。”涂冕撇嘴,却并没有怜悯的意思,“不超过十二的练气四层,你在灵真弟子也算中上吧,可惜,一个好苗子就要在这里送命了!” 他也并不是啰嗦之辈,只讽笑两句的功夫,下一拳便要轰上赵莼的脑袋! “时机已到……”赵莼仰头向上,看见涂冕身后不止有天与云,还有一道灿烂的烈光! 章三五 留有后手 那道烈光之盛,照得赵莼心神恍惚,连拳风迎面而来,在面颊两侧刮出血痕的痛楚,都暂且被忽略了。 “时机已到……” 涂冕听见了此话,却不知是为何而来,面前有些血肉飘飞,赵莼的脑袋亦并未如他心中所想,在拳下爆裂开来。 因为在触碰到赵莼鼻尖之前,他的身体就已被烈光包裹,击破,在涂冕尚未感知到痛苦时,便穿透了他的内腑。 这是接天引雷大阵,灵真派留给涂家的最后庇佑。 邀她为客卿的那个晚上,涂存禅便将此事告知了赵莼。 当年灵真派还在松山之时,丹符阵三修齐盛,掌门亦御下仁慈,为附属家族设下大阵,以御外敌。 灵真迁宗之后,留守的家族便迅速败落了,阵法或被夺,或被售卖,都已是前几代人的记忆了。 涂家的阵法曾叫邪修抢去,后被涂存禅之父暗中夺回,但他也因此重伤不治,只得匆匆将家主传于当时练气二层的涂存禅,才叫左涂之乱生起。 阵法之眼,乃是灵真派所留信物,凭此信物可迁族幽谷,重新扎根立足。 那是涂存禅毕生所求,为涂家寻的安定之处。可惜家族凋败,实力不济,难以保全信物,故而不敢轻易迁族,一直到他将死,都还困居在松山故地。 赵莼摇晃着站起,涂家祖堂前,已经是尸身满地,左涂之辈,俱都血染武斗台,涂存祉的头颅被长剑贯穿在柱上。 她本该害怕、作呕,但她仅仅是沉默地看着,将赤锋匕重新拿起,向血泊中挣扎的涂冕走去…… 修士相争,左不过是以命换命,赵莼立于涂冕尸身之前,却是意外地平和。唯有杀戮,才让她真正与这一方世界交融,物竞天择,人如野兽,殊途同归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涂存禅瘫倒在祖堂门下,他形如枯槁,目光却如同火炬。重启阵法,是以他通身修为为代价,如今,他也不过还剩下一口气。 “赵客卿……”他颤抖着举起,那是一枚晶润的白玉符箓,亦是大阵之眼,“请你将信物……带回主宗……若能接涂家过去……便是最好……若不能……若不能……” 符箓落在地上,一声脆响。 赵莼只感到浓重的悲意,其实涂存禅未必不知,灵真对松山故地家族并不看重,这番话,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涂家族人亦沉默着,他们今日送别老家主,亦手刃了血脉相连的族亲。 从今往后,不再有左涂,松山下的大河湾,也难有涂家的一席之地。 涂存禅身死,涂从汶重伤,站出来料理后事的,只有红着眼的涂信。 “如今,只盼着从汶能好,到时再看如何行事。”他佝偻着脊背,一夜间苍老如迟暮,“主宗那边,还望赵客卿出力一二,多少能给一些扶助……” “我答应了做你涂家的客卿,不会反悔,你们且在此处等着消息,若有结果,我立时传讯告知。”涂家之诺虽是利益所趋,可既然定下,赵莼也不会因无利而更改,只尽力施为,看灵真派如何处理了。 左涂之乱已解决,背后的壬阳教却是重头戏。 涂冕身上,有一身份小牌,不知是什么材质,瞧上去邪异得很。上面刻有“壬阳教敕外教徒”七字,赵莼将其收入囊中,以做凭证。 又收了妖蛾兽首与黑蝉、蜈蚣两类蛊虫,欲回宗上报长老。 昔日鼎盛之时尚为壬阳教所害,不知如今景况,还能否防住敌宗毒手…… 章三六 上报 赵莼并未立刻启程,而是在涂家多养了两日伤。 涂家的变故到底还是传遍了松山,如今正是积贫积弱之时,涂信只好放出赵莼客卿的名头,以震慑宵小。 要说她才练气四层,威慑力有限,真令人犹疑的还是灵真长老门下这一身份,昔日大派威名,深入人心,如今也尚未从这些家族记忆中淡去。 涂冕那一拳,本该将她就地击杀,好在有八宝镜在身,只叫双臂受了伤。修士倒不存在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以丹药为辅,将养两天便好全了。 可惜的是八宝镜,本就是不可逆转的物件,挡下涂冕全力一击后,镜面如皮肤般皲裂开来。按仙炼堂的说法,还能挡得练气中期修士三次,但瞧着镜子如今的惨状,赵莼亦不知道它还有无用处。 她稍稍有些肉疼,感慨六百萃石如此轻易便没了,心中还是庆幸出发前做了准备,拿钱消灾,放在此处也算合理。 启程那日,涂从汶接下了家主,经此一事,他亦成熟许多,行事进退有度,不再是少年模样。 “有客卿的名头压着,那几家倒不敢妄动,您自可放心回宗。”他领着一干族人送至山口,拱手道。 赵莼点头道:“若有事传达,将以传讯符告知。”又挥手示意不必再相送,取出烟舟符箓,乘舟而起了。 至幽谷,已是半月之后。 赵莼将所得东西分而整理,先往弟子居交了小考任务,才拿着蛊虫与信物,往便宜师傅处去。 长老所在的肃虹殿,位于贯天江江头之处,占地广阔,殿宇重重,往来侍从侍女皆绫罗绸缎,气质非凡,恍若神仙居处。 赵莼拜师后,尚未与李漱谋面,此次亦是第一次求见。 殿门外的有一玉面仙娥,敷粉红妆,瞧见赵莼便笑道:“你是哪家弟子?来见谁?” 她步履轻柔,挥袖间香风拂面,赵莼不敢轻视,只因仙娥修为高深,尚是她无法估量的境界。 这样一位修士,竟也只能作守门只用,赵莼心中惊讶,取出自己的身份牌递上,恭敬道:“弟子为李漱李长老门下,行序十九,特有要事前来禀告!” “原是李长老新收的弟子,倒是失敬了。”她口中称着失敬,面上只露出浅笑,不带半点歉意,“我为这肃虹殿执事,姓祝,李长老三日前出关,倒是被你赶上了,随我来吧。” 长老殿当值的执事,与曹文关自有不同,其修为大多是筑基期,且在长老近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赵莼点头称是,跟在她身后,过了三四道长廊,两扇大门,才到李漱的居处。 青竹环绕,引一条清溪穿行,正是幽静之处。 她到时,李漱已在竹林间,坐于蒲团之上,赵莼上前一拜,垂首道:“弟子赵莼,拜见师尊。” 她未有正式的拜师典仪,也未曾被李漱引至旁人面前见礼,只能称作记名,与郑辰清之类,受师长设礼的亲传弟子,是有极大区别的。 此世界甚为看重师徒关系,尊师重道是修士道德底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此处也是通用。 不过只限于亲传,记名弟子仅有传课授业之恩,不必为亲为父。赵莼心里便也没那么膈应,便宜师父既不看重于她,她也不想多做牵扯。 “嗯。”李漱未张嘴,只从鼻腔里发出声敷衍的回应。 赵莼不恼,平静道:“弟子有要事禀告师尊。” 他合着眼睛,没什么动静,良久才开口:“何事?” “弟子前些日子往松山地界一行,本为完成练气中期小考,却不想牵扯进门派附属家族涂家,家主传位一事。”赵莼有条不紊道,“本是家族内乱,不该来扰师尊清修,然而却发现挑起内乱之人,与壬阳教有些牵扯,弟子深觉事情重大,故而来上报师尊,以晓掌门。” 李漱前头倒镇静,听得家族内乱时,面上略恼怒,气赵莼这点小事也要告与他知,往后壬阳教三字入了耳,却是瞬时睁开了眼,凝重道:“此事当真?” 赵莼奉上黑蝉与蜈蚣蛊虫,有拿出涂冕身上的命牌,口言:“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师尊请看……” 光瞧上那几只蛊虫,李漱心里便沉下许多,又拿起命牌端详,怒道:“好诡谲的手段,数百年了,竟还不肯罢休!” 他望向赵莼,问道:“这教徒可是被你所杀?” “弟子不敌,乃是接天引雷大阵所杀。” 李漱点头,知道她是坦言,怒气也微缓过来,道:“也算诚实,壬阳教手段,寻常修士难以抵抗,你倒是幸运,受宗门旧阵庇佑,得以活命。” “这贼人虽非你所杀,但也算你之功劳,此事回禀掌门后,亦可记你大功一件。” 他将东西收纳,始终面沉如水。 章三七 兰娥相托 赵莼又从袖中摸出一物,晶润剔透,正是涂家接天引雷大阵的阵眼——白玉符箓。 “涂家家主托弟子奉上此物,愿迁来幽谷,重回宗门庇佑之下。” 李漱接了符箓,兴趣索然,淡淡道:“那便递个消息去,叫涂家自行前往吧。” “回师尊,涂家受内乱之祸,如今唯有一练气二层修士主事,恐路途遥远,难以迁居,欲请求宗门往松山接引……”赵莼说完此话,也算仁至义尽,至于宗门如何处理,她也难以插手其中。 “不妥!”李漱立时回绝,不悦道:“正是多事之秋,尚不知那涂家是否干净,且宗门闲人亦是不多,其中难处,怎能迁就其他?” 他斥完,又训赵莼道:“你虽为本座记名弟子,可也算是长老门下,该静心修炼,以期早日筑基,为宗门助益才是。俗事缠身不利修行,该好好收收心了!” 赵莼知道,这是迁怒了自身,也不顶撞,乖巧点头称是,只在心中为涂家叹了口气。 涂存禅口中御下仁义,悲悯存怀的灵真派,恐是难如他遗愿了…… 从肃虹殿出来,又去拜访萱草园众人。 以前住在园中尚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去了内门,又入了练气中期,方才知道距离这一概念。 修士间即使是亲密如父母子女,丈夫妻子,也难以朝夕共处。长生大道多是独行其道,个人天分不同,能至境界也不一样,筑基期寿两百,便能送走两三代人。 且修士常闭关修行,短则数月,长则数十载乃至百年之久,谋面已是不易,何况共处。 赵莼尚为练气,便已难得与萱草园众人见面一次,若往后修为渐进,怕是要更为生疏了。 生离与死别,修士大多已习惯于此,赵莼珍视与她们的感情,愿意尽力维护,往后如何,便交予往后再看罢。 心中怅然,面上却如寻常般踏入院内。 专选了晚些的时辰,上工的师姐们都已回到院中,见她进来,欢喜着相迎。 赵莼只讲四目妖蛾的事分拣着说说,壬阳教之事颇为隐秘,她倒是瞒下了。 便是如此,院内几人也是忧心不已。 众人中连婧虽为练气四层,却因是杂役的缘故,不必经历小考。崔兰娥叹道:“祸福相倚,我等只道杂役辛苦,却不知弟子们考核严格,一朝不慎便有殒命之危。” 连婧却不同意,皱眉道:“大道之行,哪有顺遂的道理在,我若早上一年突破,也当去试试除妖是个什么滋味!” 两人意见相左,各有各的理由,赵莼笑道:“宗门哪会置弟子与危险之中,都是些容易对付的妖物,为检验自身功夫罢了。” 崔兰娥连连称是,众人便又聊了些平日里的琐事,待夜色实在浓重了,才听得她犹豫道:“阿莼,师姐这里,有一事相求……” 赵莼也干脆,定神道:“崔师姐请说。” 她握了胡婉之的手,叹道:“其实这事本已了结,便不欲告于你知。只是前段时日生了些变故,我才好求到你跟前。” “你可记得,徐匡瑞此人?” 赵莼一怔,瞬时便记起来了,答道:“记得,从前我与他有隙,也因与他争斗一事,关得三月禁闭。他可是做下什么事了?” 崔兰娥望向胡婉之,长叹一声才道:“他心怀有恨,却不敢加诸于你,阿婧与翩然在芦河药园之中,他插不得手,便对婉之多加烦扰。” “此事何时有的?师姐为何不告知于我?”赵莼愠怒道。 “他出禁闭时,你正去往了集城,所以扰了婉之几日,好在后头你成了内门弟子,他也便停了手,瞧见他连着数月未曾生事,就也不曾告诉你,怕扰你修行……” 赵莼心中感动,诚挚道:“师姐的事,哪算是叨扰呢?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正该由我解决才是!”念头一转,又问道:“师姐说生了变故,可是那徐匡瑞又来生事了?” 崔兰娥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从前是忌惮你内门弟子的身份,可半月前他父亲徐沣成就筑基,大考又点了‘乙上’,便叫他得意起来,再次出手了。” 大考甲乙丙上中下,共九等,乙上在其中已算是上佳,又听连婧道来,讲那徐沣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往后前途无限,气候大成,不是她们招惹得起的人物。 赵莼却轻笑:“既是前些时日成就的筑基,徐匡瑞受罚之时,他便已练气九层将要突破吧。我那时只是个刚引气的弟子,他尚且不帮儿子出头,如今我二人同为内门,更未必会为其出手,依我看,他怕是不大看重徐匡瑞的。” 崔兰娥似是想起什么,突然轻哦一声,惊奇道:“听你这一说,我倒记起来,这徐沣确是出身于小世界中,幼时与人定有亲事,只是后来被选入宗门,本该不了了之,却不想被家中父母强逼着成了这桩亲事,才有的这么大的儿子。” 修士多数不耽于私情,年轻时勤于修炼,到了暮年,前路无望时,才会选择留下子嗣。而与之相悖的是,修为越是精深之人,于子嗣上便越为艰难,故而在修真家族中,亦有天资出众者,年轻时被强压着留了血脉。 徐沣原处的小世界,灵气尚余,时常有修士被选入上界,他进入宗门后,短短两年半便成了正式弟子,家族深感其天赋异禀,趁其尚未起势,骗他回族成亲,便有了徐匡瑞。 “也是因此,他极为不喜这个儿子,偏偏徐匡瑞还身具灵根,进了宗门,不过未继承他父亲天资,四年了还在练气一层徘徊,未得寸进。” 赵莼抬眼,笃定道:“旁人不过是怵他父亲罢了,我却不惧。况且这般人物,不该是养痈贻害之辈,徐匡瑞行事不端,自有他的苦头吃。” “虽是如此,我们这些做杂役的,也不敢真的找上门去。婉之性子软和,恐再受其害,我想着,将她送往你那去住几日,待事情了解再回来。” 赵莼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点头应下,又问:“师姐去往我处,以什么名义呢?”杂役弟子不可随意进入内门,赵莼亦不能徇私。 崔兰娥微笑道:“这也简单,便说你带了个凡仆,旁人也就不管了。” “怎可叫师姐为我仆役?” “你会叫婉之行凡仆之事?” 赵莼摇头,这定然是不会的。 “那便行了,婉之在你那出,我们最为放心。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其实啊,内门凡仆中,不少都是身具修为的杂役弟子,在他们身边为仆为婢,于某些人看来,倒是比做杂役来得更好。” 这点赵莼不知,还是崔兰娥在宗门中立足已久,才知晓这些蝇头小事。 章三八 隐情 当日,胡婉之便与赵莼同回了内门。 徐匡瑞一事,处理起来既有易处也有难处,关键仍是在他的依仗——徐沣身上。 赵莼欲抽身拜访,递上拜贴却才知道,徐沣去往了小世界中,还需等上些许时日。 便只好让胡婉之在她处多留几日,待事情了结再行返回。 与胡婉之细聊时,才从中得知了些隐情。她领的职务在宗门灵植园中,此处与芦河灵药园又不相同,后者为药材种植,更为精细。灵植园中多为灵米、灵性蔬果类,供宗门弟子日常取用,所以面积广阔,平日也只需草草看顾,定时浇洒即可。 胡婉之负责的乃是细粳灵米,七日一熟,亩产一次六百斤算作正常。徐匡瑞挑上她,也是看在灵米不如灵药珍贵,真计较起来,手受罚亦不严重的缘故。 他也不断胡婉之活路,只买通他人,往地中添些降产的药物,至于下毒,他却是不敢的。 便是如此,也让胡婉之头疼不已,灵米茬茬减产,总上不了六百斤,有时连四百斤也无,害得她回回被执事责骂,又不得辩解。 后来还是托了崔兰娥请人来查,发现是有人作怪的缘故,再往后,便顺水推舟查到了徐匡瑞身上,可见其手段也并不高明。 有趣的是,崔兰娥所请那人,赵莼倒是认识,正是飞葫小世界接引执事,曹文关。两人竟是相识许久,颇为熟稔。 了解清楚后,又问了胡婉之可留下什么罪证。 胡婉之轻笑出声,原来是徐匡瑞行事粗疏,不仅是降产的药物,连同着被买通的杂役弟子,都一并被抓了个干净。 “那便更好办了,将罪证都摊给徐沣知道,若他有心包庇,自跟执法弟子说去吧!”赵莼叮嘱她将东西收好,之后还有用处。 时日渐进,徐沣未归,壬阳教的事情倒是有了结果。 灵真果然极为看重此事,当即先对幽谷的附属修真家族清查,不想还真抓出了两家,又下令再不许旧时家族迁来,想要以绝后患。 赵莼听得这消息,感叹是大宗无情,不过想到宗门因壬阳教而萧条不少,心中必定是百般忌惮的,便也能理解一二。 涂家在此事中有功有过,不过终究是功大于过,斩杀贼子且以信物相交,虽不曾答应将其接引至幽谷,但也送去了财物珍宝,免除其上奉三十年,襄助复起。 涂家有赵莼的名头,灵真的扶助,到底还能撑住一代,往后如何,还要看子嗣天赋。 赵莼本人上报有功,且与贼子搏斗,助力斩杀,在掌门前又露了次脸。宗门也不吝于奖赏,各类丹药瓶瓶罐罐一大堆,灵玉也有整整十枚,最为珍贵的是,予了她一本凡阶极品术法的数额,可见功劳之盛。 她亦是欢喜,次日便去了万藏阁。 前头来此,都是进的东楼,如今却进了西楼。仍是围屋状的三层,中通外直,其中布置摆件,较东楼更为华贵,往来巡视看守,也皆是修为精深之辈。 赵莼直奔凡阶极品功法处去,她在横云世界中亦了解到,练气期所用凡阶,到了筑基期方才能窥见黄阶功法。 不过丹药、兵器、功法入得黄阶,便是彻底脱了凡气,分品更为严格,上品极品便是凝元期及分玄期都要觊觎的存在。 凡阶四品不过是粗粗划分,各种差异算不得天差地别。不过对于赵莼来说,在练气期能得一凡阶极品,已是非常难得了。 至少如她所知,不少练气后期修士,也不曾学到这等术法。 章三九 《火煅炉中术》 赵莼身上,有《疾行剑法》为剑道所学,有《一线飞刀》作辅,步法与增力法决也不缺。 先前几次战斗中,金火灵气都有大用,但个人灵气不足,不能多用,她欲从此处下手,择选合适的功法相助。 《大造疏灵诀》,少见的扩张经脉功法,能积蓄更多灵气,壮益自身。赵莼犹疑着翻过,她通身灵气暴虐锋厉,若再放开关口,让其进入,非但没有助益,反可能有害。 若是能再有一门锻体之术,外煅肉身如蒙罕那般,想必这《大造疏灵诀》便能用了。 再者,赵莼还是更想选一门与她属性相合的功法,不过万藏楼中增益灵气这类,却是以木土两属的居多。 往里走去,赵纯猛地一顿,看到册《火煅炉中术》,细读了可供弟子翻阅的部分,面色又凝重些许。 这门术法,怪! 确是一门锻体法诀不假,既锻肉身如铁,对内又锤炼经脉丹田,可谓上佳。 但其书册上朱笔写就“火属慎修”四字,让赵莼呼吸微滞,念想一转,仍是看了下去。 《火煅炉中术》因其修炼方法而得名,乃是寻一大鼎铸炉,将己身置入其中,如炼器具般,以火炼金身。这乃是一门极为正宗的金属性法门,正和了赵莼的金灵根。 至于为何要说是火属慎修,也是因其这破怪异的修行方法,炼器或炼丹,用的都不是普通凡火,乃是从地下牵引的地火,较寻常火焰更为暴烈。 能担炼丹炼器大任的地火,无外都有几分灵气,本就生性鲜活,若为修士火灵根牵引,则越发壮大,一有不慎,反噬己身,就得不偿失了。 就连炼丹师、炼器师尚且需要驭火谨慎,何况是其余弟子这类从未引过地火的。 赵莼也并非没有顾虑,只是这门术法实在适合与她,难以割舍,若是能修得成功,便还能多学一则驭火之术。 她往常道不可贪多,真到了抉择之时,自己也明白其中难处。 修道一途本就崎岖艰险,若不试便无为,人道大小二考危险,连婧却是惜自己不能参与。如今大好的法门摆在她面前,她实在没有不试的道理! 赵莼将其取出,于心中定声道,凡事必有其代价在,若一味追求平稳安逸,那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修的是个人之极,不付出代价怎行。 摹印法门回了居处,第二步便是寻一地火铸炉,以做修行。 宗门地火铸炉有定数,炼器或炼丹师以凭证可免费借用,如赵莼一般,不修这两道的弟子,倒是需要缴纳萃石,才得进入了。 有门道能进,剩下的倒是不难。 赵莼身上仍余颇多钱财,应经得起此等开销。 她继续读《火煅炉中术》,发现其分为三阶段,入门为铜身,小成为金身,大成生金甲。前两者是煅锤肉身,至其刚健,最后的阶段则是以金灵气铸甲,成就外防。 在锤锻肉身中,亦包括皮肉经脉,使其韧性及强度都大为增长,修得大成后,她便可放心积蓄金火灵气,不再需要战时临时转换了。 有这一门攻防兼益的法门,再配上剑术与后期得用的青玉双鱼臂环,同阶修士中,她自信难逢对手。 不过《火煅炉中术》对灵气驭使、个人灵气积蓄量都有极高的要求,赵莼欲等至修为再进之后,进行入门。 加之徐沣那处传了消息,他又来讯,说是自小世界而出后,要直往其余地方历练,短时间内不会回宗,赵莼安慰胡婉之放心住下,自己也闭门修行,专注起修为之上来。 如此一来,又是半年而去…… 在赵莼来到横云世界两年之后,她越过了练气五层的门槛,直往六层而去。 有此成绩,她自己也不意外,这次闭关为的便是积蓄灵气破境,且练气中期重在一个累积,几乎没有大的关隘,唯有练气六层突破至七层之时,才会遇见桎梏,需要耽误些年月。 此次出关,尚未修至练气六层,但也到了五层的顶峰,只需使上下两丹田相通,即可步入六层,离她也不远了。 不过有要事当前,让她先把修炼往后推了推,那外出游历的徐沣,终于是在三日前回了宗门。 事情累在心头,总归叫人烦闷,她领着胡婉之,又去外门灵植园中,传唤了昔日被徐匡瑞收买之人,并行往徐沣所在的望断崖去了…… 章四十 见徐沣 到了望断崖一观,赵莼便能粗略知道徐沣品性如何。 此处洞府,在山崖之上,乱石穿空,烈风贯彻,正是极为清苦之地。徐沣选了此处作为洞府,其心性坚定,可见一斑。 赵莼心下微松,如此,便不该是偏听偏信,袒护亲故之人。 在外相迎的,是一方脸男子,待人接物亦是不卑不亢,道:“见过仙师,我家主人已在堂屋等待,请随在下进去。” 赵莼颔首,三人同他进了洞府外门。 胡婉之与那受收买的房二郎先候在了堂屋外,他两人身份难以面见徐沣,还是得由赵莼将事情托出,再作引见。 徐沣确是木人石心之辈,堂屋中无甚摆设,只添得几只桌案待客用,连几扇屏风也是收叠,置于案旁。 因得如此,赵莼进去便瞧见了端坐案边的徐沣本人,即便是坐着,也能瞧出其身材高大,身姿挺拔。 “内门弟子赵莼,前来拜访徐师兄。” 按身份,她两人同为内门,不分上下,若论辈分,赵莼仅比掌门次一辈,较旁人都高,不过徐沣已然筑基,她一个练气期自然不算什么,便喊了师兄,出不了差错。 徐沣蓄了短须,但仍能瞧出其样貌端正俊美,一身素布长衫,显得清正非凡,赵莼微点头,他给人的印象光正伟岸,合了这屋中的景象。 “赵师妹好,”徐沣神情温和,不见喜怒,抬手指向与他正对的大椅,道,“请坐。” “闻师兄筑基已久,倒是一直不曾得见,时至今日才上门来,劳师兄多担待了。” 徐沣也懂些人情世故,温言回道:“不必挂怀,本是我在外耽搁了些时日,叫师妹好等。” 门中筑基期自诩得道,不与练气弟子等同,故而多的是孤傲之辈,徐沣倒不如此,对外皆一视同仁,赵莼与他相交,确有如沐春风之感。 “我这望断崖简陋清苦,旁人避之不及,少有上门来的,师妹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赵莼更笑道:“师兄逢筑基之喜,恭贺来人怕是不在少数,哪能道避之不及,师兄肯拔冗相见,我亦荣幸至极。”见他开门见山,赵莼也便直抒胸臆了,“今日上门,确是有事相商。” “请讲。”徐沣略挑眉头,并不惊讶。 “此事,还要从令郎身上说起。”此话一出,赵莼便感到屋中气氛为之一变,徐沣神情未改,眼中却骤然冷肃几分。 待赵莼将二人如何生隙,各自又受了处罚一事讲明,徐沣叹道:“犬子顽劣,我因醉心修炼而疏于管教,他便时常惹祸门中,先前受罚禁闭一事,我只大致清楚了结果,却不知是为祸到了师妹身上,子不教,父之过,倒要向师妹赔不是了。” 赵莼摇头:“师兄不必自责。此事归根结底是我二人之私,各有所罚,也便做了了结……”若徐匡瑞就此停手,不再生事,他与赵莼的矛盾,大抵就真止在了此处。 “凡俗世界中,尚且讲究祸不及妻儿,修士虽尘缘尽了,可心中到底是有牵挂的,令郎与我之嫌,尽可与我了断,牵连到身边之人,反倒叫我颇为羞惭了……”赵莼到此处止了,内里意思却未尽。 如此一番话说来,徐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他那逆子惯行欺软怕硬之举,不敢对赵莼出手,便欺压到她亲朋头上来了。 徐沣出身小世界中,苦于尘世亲眷,被逼亲生子,其中缘故,到底与情义两字脱不了干系,将心比心,他亦能了解到赵莼怨从何来,惭愧道:“竟有此事?却是我闭目塞听了,不知犬子犯下什么事来?” “师妹今将事主带来,师兄不如亲自相问吧。”赵莼建议道 徐沣细细思量后,便也点头,叫方脸男子将胡婉之二人引了进来。 章四一 论断是非,蒙罕筑基 胡婉之垂首走近,她并非首次见到筑基修士,只是天生的怯弱性子,叫她不敢抬眼去看座上之人。 身后的房二郎更是发抖,眉眼间满是惧意,双唇干得发白,徐沣一瞧便知此人心中有鬼,微作打量即收了目光。 赵莼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师姐胡婉之,虽是外门中人,于师妹心中,却是有如金兰。” 徐沣观其修为不过练气二层,年岁却已过了双十之数,心中知晓胡婉之具体是个什么身份,听得赵莼讲“有如金兰”,面色稍缓,只向其微微颔首。 胡婉之诚惶诚恐,忙道:“草芥之微,怎敢劳大人垂视。” 徐沣大手一挥,直问道:“听闻犬子与赵师妹之隙,倒是牵连于你了,今也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好叫我这作父亲的有个话头。” 胡婉之见他如此客气,略有些慌神,抬眼瞧见赵莼点头,才理了理思路,将徐匡瑞买通杂役,在地中下药一事娓娓道出。 徐沣出身微末,刚入宗门时也很是吃了些苦头,底层修士如何艰难,他亦明白个七八分。 微微叹气,徐匡瑞的做法不可为不阴险,虽不至于叫胡婉之丢了性命,但长此以往,灵植园执事必定会生出怨言,到时夺了她的差使,才是割肉的刀子狠戳下来。 此事有房二郎人证,亦有尚未再次投下的降产药为物证,徐沣面有愠怒,这么些年来,他常常要分神为徐匡瑞了事,矛盾积蓄已久,叫他怒气冲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道。 “择日我将令犬子上门赔礼,往后也定当加以约束。”徐沣凝了凝神,长吸口气道。 有此结果,赵莼也算满意,对方毕竟是筑基期修士,肯降尊亲理此事已是不易,徐匡瑞虽不见受何罪罚,照徐沣的作态,私下里定也不会轻轻揭过了去。 凭他一言,胡婉之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她心中大石落下,急忙拜谢徐沣,整个人再不见先前的郁色。 既然事情了结,赵莼本该携着两人告退,却不想被徐沣出言留下了。她便只好先唤了烟舟出来,送二人返回,独自留在望断崖,问道:“师兄还有何事?” 徐沣淡然笑道:“自我筑基之后,确如师妹所言,所得拜贴不知凡几,其间论先后,论诚心,越过师妹者亦众多,我却仍是先会见了你,你可知何故?” 他之所言,赵莼并非未曾疑过,年纪轻轻便成就筑基,且在大考中点得“乙上”,内门中欲结交徐沣之人有如过江之鲫,他于众人中偏捡了赵莼的帖子,怕也是有其深意在。 赵莼目光一转:“还请师兄明言了。” 徐沣双手置于膝上,道:“师妹可还记得蒙罕?” “蒙师兄?这是自然,若非有其相助,我便早已命丧止风林了。” “哈哈!”徐沣大笑出声,道:“你二人皆道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我倒是不知谁救了谁了!”他语气又与先前不同,更显亲近,赵莼猜测,应是蒙罕的关系。 不等她询问,徐沣便先行自答了:“我与蒙罕结识已久,如同手足兄弟,此次在外游历,也是同他在外寻觅筑基灵物,听得他曾说你心智非同常人,必有大才,这才记下了你的名字。” 赵莼谦逊两句,又听得徐沣讲,原是蒙罕不愿以汇明山庄灵果为基,偏要自寻灵物,才耽搁了这么许久。 那灵果合得土属,中正平和,筑基难度较易,灵基品质也算中规中矩,蒙罕原来也算合意,可经得岳纂一事,更激起其向上之心,非要寻得更适合自身的岩玉石根,才肯筑基。 此物乃是土属灵物中最为珍惜的几种之一,欲从宗门中取,不知要他多少宝物相换,蒙罕囊中羞涩,便邀好友徐沣一起外出寻宝,不想倒真叫他寻到,数量虽不多,可也够筑基所用了。 “那蒙师兄?” “半月前已经筑基,如今正在大考中,他根基扎实,乙等中上可保,说不得还能点个‘甲下’”至于再上,徐沣却不敢保证了。 赵莼忙托他向蒙罕贺喜,又听他道:“另还有一事,我听闻师妹近来探听地火铸炉,可是欲学《火煅炉中术》一法?” 打听他人术法,实是极为冒犯的,他虽为蒙罕好友,到底也才相识不久。不过此番接触下,也能知他实不是会贸然出言的人,于是按下不表,只等他解释。 徐沣知晓此话莽撞,解释道:“我便也不与师妹多卖关子,直说了罢,我三灵根主修金系,此属术法本就稀少,我正巧学得此术,观师妹如今练气五层,才出言提醒。” “地火铸炉耗灵极大,稍不注意便有害其身,你更有火灵根在身,怕是抵挡不住,可待练气六层圆满之后,再行此术。” 此些修行诀窍,一般是不叫旁人晓得的,他肯出言叮嘱赵莼,亦是看在蒙罕的面上。 “原是如此,倒是师妹无知了。”赵莼起身拜谢,心中也微惭,暗道,好在今日有次一行,让她知晓了这些,不然反要踏入火坑,有损道行。 徐沣见她年纪轻轻,定有多事不明,又细细与她讲了些术法与修为上的关窍,让赵莼受益匪浅。 章四二 遗迹之约,朝会之事 赵莼折返而回时,已是人定,夜阑人静,天空中嵌了寥寥几颗星子,无序地排布,她瞧不出何是北斗,何是天狼。 胡婉之向翠翠留了口信,收拾东西回了萱草园,本就清净的住处再次陷入几乎令人发狂的寂静中。 一切的一切,于赵莼早就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她神色如常,推门进了里屋,心中累着许多念头。 如徐沣所言,她须将修为提升放到眼前来,六层圆满并不如何艰难,待苦修些时日,便也水到渠成。之后若修得《火煅炉中术》,战力又是一大提升。 此外,得知赵莼拜访徐沣,蒙罕倒是送上了书信一函,点了名要给她。 信上讲,他与徐沣在外外游历时,意外发现一旧宗遗迹,便是在其中获得了岩玉石根,故而欲邀她同去,再作探索。 他亦讲明,那遗迹先时只是小宗,且被人多番探索过,如今只剩些练气期得用的物件,虽于他和徐沣无用,但对赵莼却是颇有好处的,此番前去自有他保驾护航,定能将她须尾俱全的送回来。 赵莼嘴角微抽,她是个活脱脱的怪人,去哪儿,哪儿便出事,回回都关系身家性命。她倒是每每秉持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精神,不算顺利地活到现在了。 蒙罕敢这么说,她却不敢,天晓得又要出什么怪事? 不过赵莼腹诽归腹诽,仍是打定主意要去的,多少有位筑基修士相护,这种好好机会可不常有。 后头徐沣知道她欲练《火煅炉中术》,却是劝她早些下主意,最好是修炼之前去一趟。那旧宗原是个炼器宗门,说不得有法门秘术留下,能让赵莼捡漏,毕竟蒙罕先例在前,万一又有漏网之鱼呢? 且炼器之术对驭火有所提及,赵莼能得到,也对术法修炼有益。 此外,还有件大事,徐沣说与她听时,赵莼才算知道。 南域宗门成千上万计,不知具体数量,有些小门派,掌门、长老并弟子不过一掌之数,也敢声称开派立宗。 委实说,南域真正有头有脸的宗门,倒也不过百余,十年一会,于吞岐池论道,各宗天才弟子齐出,可谓一域之盛事,又称百宗朝会。 而距下届朝会,仅有两年时间了。 会中论道,以凝元期、筑基期两境界修士为主,各宗亦会带上练气期小辈,以增长见识,为下届做准备。 举域之大事,天下英豪尽皆齐聚,赵莼心中豪气顿生,自然也想前去一观。 徐沣轻笑道:“师妹不必急于一时,你入道年份上浅,这届怕是上不了场的,不过以你天资,再予十年,那武道台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师兄见笑了,此事我亦知晓,只是虽上不了场,却也想前去观摩一二,瞧瞧南域的英杰们是个什么模样。”赵莼汗颜,这也确实,她便是再作幻想,也不可能在两年内一步跨入筑基去。 徐沣颔首,细思后道:“这倒能成,师妹你是李长老门下,每位长老在朝会上,可带五名练气弟子作随,若那时名额尚未定下,可去相求长老。” 赵莼笑着应了他,心中却纠结,在李漱身上下功夫,那便是极为艰难了。 他门下算上自己,足足十九个弟子,个个都是双灵根,可见天资这一道上,赵莼争不过那些师兄师姐们。 看来唯有在战力之上做突破,才能在李漱面前露脸,拿下前往朝会的名额。 赵莼微打听了上头十八位同门的消息,与旁人不同,李漱师门中,序位并不固定,得靠自己争个高下来。 前头十一位都已筑基,大师兄甚至筑基后期巅峰,往凝元期渡进了,从十二师兄开始,直到十八师姐,全是练气后期,赵莼的竞争力,在其中可谓是微乎其微。 不过十二、十三这两位,正在探寻灵物,想来已是准备筑基,那么自十四到十八,整整好的五位练气后期,将那名额占得死死的。 赵莼若是想撬动其中一个,就必得晋入练气后期,其中期限,仅有两年。 她微吸了口气,细细思量过,心中只余下满满的信心。早前刚入宗门,只想着如何在五年之内晋级正式弟子,然而短短两年,就已跻身内门,修为逼近练气六层。她虽很有些气运,不过也不能忽视其无论寒暑的苦修,那才是有所成就的根本。 如今双灵根在身,又有《火煅炉中术》在手,两年后向上战而胜之,亦不是不可能做到之事。 赵莼盘坐于蒲团之上,微微吐出口浊气,便是静修的作态。 她微阖上眼,感受周身灵气环绕。 自从木灵根被岳纂抽取,修行速度确是快了许多,然而没有了木属中和,金火之气交融得越发暴烈,叫她修行中偶尔也生出暴戾之感。 好在《通感真识法经》本身能调理些许,加之由她自己克制部分,剩下的目前倒不会产生大的影响。 赵莼撇嘴,还是得找个方法解决才是,一直放任不管,怕要生事。 练气六层乃是上下丹田合一,沟通周身经脉穴窍,说通了便是修士从前修行的总和相生,共同练就一体。 她上下丹田俱已满盈,如今要做的,就是寻一契机,沟通两处丹田,使灵气互转共生,修成后战时灵活性更高,许多术法也可因此增幅。 便如《疾行剑法》,上丹田主神识,下丹田主肉身,两者相合,能使脑手归一,做到随心驱使,身随意动。 至于如何抓到那一契机,赵莼亦是头回行事,摸不清关窍,听得徐沣说,待脑与身有意动之势,便是契机出现之时。 如此,赵莼便想到了宗门一处地方,欲明日起身前去。 章四三 猴儿关破境 上 练气中期之前,所修皆为打磨肉身,此乃道途之基础,若修身不利,其能承载的灵力亦有限度。 预备弟子期间,各课院讲师均会叮嘱,将偏重放于修行本身,而非追崇旁门左道,各类术法。 若能顺利步入练气中期,才可分神于术法之上,工于斗战。此外,五年未成练气中期者,留为杂役,这一类修士未来难得进境,所以亦会多修术法,增长己能。 为助正式弟子修行,宗门中有数处人为制造的险处,可供弟子操练术法,若能在险处登榜留名,还有奖赏赐下。 赵莼将去的一处,为三分石林。 此处位于幽谷东南,乃是初代掌门一方画戟法宝所化,其间有三重山川屏障,内里磐石如柱、如扇,各式各样。灵真又在此设下幻阵,凡有弟子进入,便会有猴影攻来。 故而又有人将其命为“猴儿关”。 地势崎岖,猴影扑朔,三分石林便成为身法、攻击一道的历练场所,赵莼唯寻身随意动的契机,自然选了此处。 初入险处,仿若出了幽谷,再不见半分灵真山水妙景。浓重灰雾层层相掩,几重山岩顿时时远时近起来。 入口颇小,远远瞧上去只得方寸,陡崖峭壁上支出一座悬空小阁,正是守门人所在。小阁一旁,拔地而起的崖上,赤笔挥就“杀行”、“穿林”四字,大字下又各有两列小字。 赵莼目视上方,觉得很有些意思,这守门处修得这样高险,若身法不修,倒还真难上去,怕在入门之上,就拦了不少人在外边。 当下疾行步法与蛇形步并使,几个呼吸间便窜了上去。 守在阁中的杂役稍稍出了个神,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只在眼前一晃,约莫像个丁点大的黑影。 等黑影定住,才看清原来是个人,个头瘦瘦小小的,又穿得素净,不知是哪儿来的小孩儿。 赵莼“飞”进来,才觉得小阁确实是非常小,内里甚至有些拥挤,除她之外,再无旁人,显得异常冷清萧索。 “这里就你一人?” 守门的男弟子回过神来,点点头,神情木然道:“你是来试炼的?把身份牌递上来,再缴纳二十枚萃石。” 二十?赵莼微微咂舌,这价钱还真是贵。 她把牌子递上,问道:“平日里没人过来吗?” 男弟子接过来一看,嚯,还是内门的!又听得她问,顿时打开话匣子般,说了一通:“有还是有的,就是少。听以往值守的师兄讲,旧时倒是许多人来,如今似乎有了新去处,来这里的就少了。便是来了的,一问要二十萃石,又骂我们这些值守的乱开价,给跑了,要说我们这些干活儿的,哪能有开价的权利,没点油水捞,倒还被骂。” 赵莼也略觉得贵了些,瞧见男弟子苦着张脸,心中好笑道:“确实是贵的,寻常外门弟子一月才六十,省吃省用也来不了几回。” “贵虽是贵,童叟无欺呢!”他被抓了尾巴似的,跟个凡俗商人一般开始卖弄:“这可是祖师爷手头法宝所化,连阵法也是开派长老设置,每年投入修整的萃石,就在数万余,收个二十,不过杯水车薪,拿这些换一场大造化,哪能不值啊?” 赵莼心里明镜一样,大造化是能出,可却要建立在数十次甚至成败上千次历练上,每次二十,细细算来,便是笔极大的开销。多数外门弟子若无奇遇,是决计负担不了如此账务的。 “你口中所说的新去处,又指什么?”这才是赵莼所好奇的。 男弟子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讲清,怕她扭头走了,赵莼再三表明自己今日确是冲着猴儿关来的,他才肯讲明。 外门万千弟子,各有所长,有擅功法修行着,亦有擅身法斗战的,其在一道上有所长的弟子,便以技牟利,开设专门讲堂,收取束修,授人术法诀窍。 赵莼边听边颔首,倒是有些现世补习班的感觉在。 只是如此修炼,无异于照着他人之路前行,一味跟从,也终将活在他人影下。各种术法终究要为自己所用,若不是自身所感有了突破,又怎能驱使如意呢? “长此以往,弟子便处处照本宣科,难得革新,宗门竟不出手治理吗?” 男弟子叹气:“从前似乎……或许是管过?只是近二十年越发兴盛,也便没瞧见宗门有什么意见了……” 赵莼久久凝眉不语,灵真派在有些地方,确实是令她非常疑惑。 片刻后,她取出二十枚萃石来:“先为我记一次,待我试了出来再算之后的。” “诶!好!”男弟子忙接过去,喜笑道:“您倒是清醒的,知道什么对修行有好处。”他笑过,又讲了些猴儿关的杂事。 比如三重屏障隔出了两道长关,均是十里长,第一道内里地势稍缓,适合练气中期弟子试炼,另一道险得多,建议是练气后期再进。 而旁边那“杀行”与“穿林”两榜,指的是两种不同的试炼方式。 十里长关中,以速穿行,记最短时长,可入“穿林”榜。以一炷香为刻,灭杀猴影最多者,记灭杀数量,可入“杀行”榜。 两榜分有练气中期与后期各一列,不并在一处计算。 讲到此处,男弟子凑近道:“每榜百人,十一名至百名,奖赏五百萃石,第十千枚,再往上,每进一名,增一千!” 那可真是大手笔了,若是能得榜首,便是一万萃石,于练气期弟子无异于巨款。 赵莼瞧见男弟子目光狡黠,问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那也确实。”他讪笑道:“这榜自开派便算着走了,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各代天才弟子几乎将榜上占满,后来的极难再上了,有不服气的侥幸来试,却大多都拿萃石来白白相送,久而久之,敢试的人就少了。” 他瞪大双眼,试探道:“不过您身法矫健,必定是能登榜的,一次不行,便多试试,上去了,可就回本儿了!” 赵莼一时失语,她可不是来挣钱的,眼下正是破境的关键时期,来猴儿关正事更要紧些。 章四四 猴儿关破境 中 男弟子虽话多了些,手脚却麻利,往册上记一笔,把身份牌递回,便告诉她可自行进去了。 此次赵莼求的是身随意动,自然身法优先,选了“穿林”的试炼。 从那方寸小口破入,赵莼便不敢卸下防备,脚下不停,飞快向前跃去。 过小口后,灰雾骤然浓重,让她视线猛地被缩至眼前两三米处,她必须得一处一处地向前试探,才能放心跃出。 石林崎岖,却也并非寸草不生,崖壁上附生有怪枝青松,姿态各异。最令人心烦的,还是因气候潮湿,石上藤蔓攀缘,苔藓附着,赵莼登石借力,仍要小心脚滑坠落。 在她小心翼翼过了三四重石扇后,从右侧猛地撞来一道黑影。 来了! 她不敢放松,将赤锋匕握在身前,极尽防御之态。 影猴颇为逼真,浑身连绒毛都清晰可现,只是一双猩红眼瞳,加上满口尖牙,瞧上去便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东西。 它甫一出现,就不断向赵莼冲撞而来,手口并用向她扑击。影猴只有寻常猿猴的八分大小,是以灵活度还要更甚,其爪尖利,几乎叫人胆寒,赵莼不敢让其近身,只能挥剑防备。 不过此物虽速度奇快,力气却不大,赵莼一剑就能将其击飞四五米远。终是抓住个影猴倒飞出去的机会,飞身过去,从它腹部一斩,将其彻底一分为二! 血肉纷飞的景象并未出现,影猴散成两团黑雾,须臾便消散了。 赵莼不远耽误,继续向前进发,越向前,影猴便越多,往往是她杀完一只,又来一只,源源不断一般。 好在总是一只袭来,而非多只一起。 她杀猴杀得多了,亦总结出来些关窍,影猴的威胁全在其爪牙,即使是练气中期的修士被抓上一次,怕是都得皮开肉裂。不过避开爪牙之后,其猴身便如砧板鱼肉,随意一击便可破去。 杀虽然是好杀,可影猴不断袭来,仍是给赵莼带来不少阻碍。进石林怕是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她还不知自己是进到了何处,进度如何,光晓得与影猴厮杀来了,往前突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可若放之不管,影猴便会越来越多,赵莼防备不易,恐会伤到自身。 也不知过去多久,杀了多少,她手脚都如同灌了铁水般,连意识也浑浊起来,只知道不断躲避、挥剑、向前奔走。 待终于穿过另一方寸小口,视线豁然开朗后,她已是浑身汗湿,失力跌坐于地上。 赵莼取出磕回复气力的丹药,调息数刻,才从地上爬起来,施过防尘咒的衣物并不会沾染尘灰,但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亦是叫她不爽。 随意捏了个净身术法,便觉得身上干爽起来,赵莼抬眼,打量她这是来了哪里。 身后小口,应该是石林的出处,她确实是出来了,身旁一颗迎客状老松,树身粗糙皱起,仿佛一张慈祥老脸,探出的树枝一侧下,是一块垂立的石碑,碑上光洁如镜,上有: 赵莼,练气中期,八刻 这应当是她所用时间了。 八刻钟?赵莼皱眉,整整一个时辰,这成绩实在是太慢了,她观榜上,最长都是在百息之内。 从老松旁的小径拐回去,便又到了开始的小阁下方,赵莼再次窜上去,见男弟子已经不见了,换成个矮胖老人站在那处。 “刚才那位值守的呢?” 老人挠头,笑答道:“你说途安,他只值白天,如今已经交班了。” 赵莼才注意到,如今天色已经沉下来,明月升起挂在树梢,她本就午后才动身,路上又耽搁些,便是晚了,且在三分石林旁,总是灰雾萦绕,都快令人不知昼夜了。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息的地方?”这石林险处,她怕是还得来个几十出,若能在就近歇下,便省得来回奔波。 老人惊讶望她一眼,却没有多问,直接回道:“此间小阁出去右行,可见并排石门洞府,一枚萃石便可住十天。” 倒是便宜。赵莼向老人道谢,又听他问:“你是那个叫赵莼的?用时多久?” 赵莼站在门口,向他比出一根手指:“一个时辰。” 老人搓捻胡须的手微微顿住,良久才小声道:“八刻,倒是好天赋……” 出门便寻到了他口中的洞府,将萃石放与门前小洞,瞬间就被其吞了进去,随后洞门打开,迎了赵莼进去。 里边简陋,只得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最靠里是张石床,被褥倒是很干净。赵莼从纳物布袋里拿了个蒲团出来,盘坐在之上,便开始夜里的修行。 今日首次通过石林,虽说过得十分狼狈,却让她收获不少,尤其是到最后一处,仿若意识与身体相融,不用刻意去想,便能行动杀敌。 不过从石林出来的一瞬间,那种奇妙感觉便消失了,赵莼抿嘴,还是得多试才行。 次日起身,浑身筋骨俱传来疲乏之感,赵莼微微活泛了身体,觉得是久违的松快,上下整理衣物,又向小阁而去。 男弟子途安早就上工了,瞧见赵莼今日又来了,长长地“咦”一声,问道:“你今日还来?”话出口便晓得自己多嘴了,若是不来,她还进小阁做什么。 “你昨日可过了?” “过了。” 他瞪大双眼,双唇大开,惊道:“你真过了?用了多久?” 赵莼回他:“太慢了,八刻,足足一个时辰都有了。” 途安深吸一口,气不打一处来,微怒道:“你诓我来的吧!这还叫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过不去,都是横着出来的?就算过去了,也是数个时辰,还弄得浑身是伤,你倒好,瞧上去分毫未伤的,今天还能过来!” 他脑袋凑过来,低声劝道:“你实话跟我讲,我也不笑话你,究竟过没过?” 赵莼一掌把他扫开,挑眉道:“昨晚是位老者记的,你查就是了。” 在册上做记,是要与松下碑石复核的,难以有错,途安自然晓得这些,不过是赵莼这一成绩过于惊异,惹得他玩心大起,嗫嚅道:“怎连个玩笑都说不得。” “三分石林,可是极难?” 她问途安,心中隐隐知晓自己所得成绩似乎很是不错。 途安连连点头道:“灵真派三十六险处,石林为最,故而近年都没什么人过来,旁的地方险在地势、瘴气或冷热,只有此处危在影猴大阵,若生出意外,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断肢残疾都是有的。” 那影猴的爪牙,赵莼自己也是清楚的,较一般兵器还甚,确实十分危险。她速与力中,尤善速度,这估计才是穿林成功的关键。 从袖中取出一只布囊,甩给途安,她朝外走去,边道:“里头有一百萃石,再为我记个五次。” 途安掂量掂量布囊,小声道:“个头不高,倒是个十足的怪人……” “我听得见。” 门外传来赵莼的声音,吓得他往柜下一缩。 章四五 猴儿关破境 下 再入石林中,赵莼已有些许经验,只是影猴刁钻,仍需要她悉心防备。 此外,她更察觉到,这一次入阵,石林分布似乎与前次并不相同,浓雾之下,不知自己下步踏到了何处。 待穿林而出,松下石碑赫然是: 赵莼,练气中期,七刻! 快了整整一刻钟,却仍然是狼狈模样,赵莼微蹙眉,不甚满意这个结果。 但她发现,此处有地险、有敌攻,正是磨炼剑术与身法的好地方,若先前只存了借石林突破练气六层的念头,现在是如逢甘霖,想借东风,让《疾行剑法》与《蛇形步》更臻上境。 一次不成,就再试! 她身上尚宽裕,经得起这番花销,若是《疾行剑法》能再次突破大成,一身战力又是大增。 穿行石林极为耗费体能,赵莼之极限,一日不过能四次,三日后,方能一日穿林五次。 待半月而过,赵莼已在三分石林记了七十三次名,最快时候能到四刻钟,其中石林走势之变与影猴之扰仍是她的极大阻碍。 途安与她已经熟稔,大清早瞧她走进来,挥动手头墨笔,喊道:“可还是记五次?” 赵莼甩出个布囊,嗯了声,算是应答。 “再过几日,可要上百回了,也不见你休息,真是铁人一个。” 她这半月,累了就在小阁中打坐调息,饿了就从纳物布袋里拿干粮吃,晚上照例回石洞中修行,日日不动摇,叫途安看得瞠目结舌。 “修行之事,怎容懈怠。”赵莼目不斜视,将周身袖口衣摆收整,回道。 修士如她一般勤勉的也有,途安见得多的却是半吊子出家,凡仆环绕,整日享乐的。有人卯足了劲儿,直往天上去,自然也有人乐于现状,奉行及时行乐之理。 多数修士,是少年时心气甚高,每日勤修不辍,指望筑基甚至凝元,挥手山河断碎。待寿元渐短,愈发觉得前路无望,便将目光放到眼前行事来了。 守夜的老者,亦是途安同僚前辈,听得他描述赵莼“是个满心里只有修行二字的怪人”时,搓捻胡子咂嘴道:“但愿她走得远些,别半路跟旁的一样,走着走着就停了……” 不管此二人作何想法,赵莼倒是颇有所得,两日前,《蛇形步》入得小成,她便从六刻直上至四刻,身法的提升,让她行进轻便不少,出阵时,已不复先前狼狈。 若是能将《疾行剑术》大成,不定能入得二刻钟内! 赵莼咬牙,此关无论如何艰苦,她定然是要破的。 如此忘我修行,及至一月后,终是在斩劈影猴之际,忽地福至心灵,挥出圆融一剑,《疾行剑术》臻至大成! 先前提及,横云世界中术法一道,圆满极为困难,乃是摸清术法真意,能至融会贯通。是以大成之境,便是一术之圆满,赵莼《疾行剑术》大成,意味着此术,纯以技法而言,她已经做到极致,往后再想提升,唯有明会真意,意技相合,才能破境圆满。 赵莼有此想法,却知道那一重离自己确实太远,好高骛远只会耽误修行,故而目前不做他想,只大成之境,就够自己操使。 且她知晓,练气弟子中,入门小成皆有,任一术法臻至大成的却是少数,可见她在剑术这一道上,确有些天分在。 尤为恐怖的是,在《疾行剑术》大成后,赵莼穿行之速,已达到一刻钟内,将途安惊得脸色连变。 她亦感到身上有了变化,似乎比起往前来,锋芒更多,如剑锋一般,利而坚韧。 行剑之时,剑光随行,影猴往往触之而灭,省了她好几分力气。 郑教习讳她,剑术与身法乃是相助相生,行步挥剑,剑势要正,剑风要利,目随剑往,全神贯注。 所谓,练剑先练拳,拳乃诸艺之源,手、眼、身、发、步有成,才能击、刺、格、洗、撩五法行剑。 《疾行剑法》大成,并《蛇形步》小成,躯干、臂、腿合一,让赵莼能做到寸动而牵引周身,呼吸间出完数招。 武道术法的破境,让她终于感受到上下丹田互相引动的契机,于石林中极速穿行,头脑愈发清明,在影猴扑出的一瞬,便能逆伐而上! 终是在又一月后,赵莼上下两处丹田并行发力,于经脉相连,灵气互生,在体内骤然爆出一股巨力,让她通身疲惫之感俱消,在半刻钟内猛地破出石林中。 此回,她只觉气力满盈,半点不见狼狈,难怪旁人称练气六层为“气长之境”,她丹田灵气几乎暴涨至先前两倍有余! 若此时再面对涂冕,虽胜不了,但至少可以有所防备,不至于一击被毙。 返回小阁中,途安虽瞧不出她修为如何,却也能从她神态气度看出不同,笑道:“这是,有所突破了?” 赵莼点点头:“在此处两月有余,也算有所收获。” 途安便晓得她是要离开了,微失落道:“恭喜。”他们这些做杂役的,往往是一份工领到老,倒了霉到三分石林这人少的地方,难得旁个人过来说话。 赵莼正色道:“值守此处,较旁的差使来得清闲,且少有人来,你若潜心修行,不定有所进境。” 途安也不过十八九岁,脸生得颇嫩,如少年人,听得这话,顿时苦下张脸,修行于他可谓是无趣得紧,连连回道:“晓得了,晓得了。” 见他只听进去半截,赵莼微摇头,连婧日夜操劳,尚愿抽取时辰修炼,途安几无事做,却不肯静心,两相对比,实是叫人慨叹。 出了三分石林,灰雾渐消,视野一时打开,让赵莼胸中豪气顿生,不足三月,她已从五层破至六层,两门术法亦有所突破。 天道酬勤之理,的确不错。若要大为,必得大忍,耐旁人难承之苦,才能纵青云直上,通云霄之处。 赵莼颔首,唤出烟舟往居处去,待休整一番,便再去望断崖,托徐沣告蒙罕一书,不日前往旧宗遗迹。 章四六 蒙罕同行,甲板争辩 递出消息不过半日后,蒙罕就露面了。 他与先前已是大有不同,头着金冠,足蹬锦靴,一身玄色暗纹大炮,端的是意气风发,只是一张黑脸,并不如何风流倜傥。 “还未贺蒙师兄大喜!” 赵莼从三分石林出来,先到了望断崖,听徐沣讲,蒙罕早过了大考,又是岩玉石根筑基,根基扎实甚余旁人,点的是“甲下”之等,在内门弟子中亦为上优。 蒙罕接到传讯符,就从宴上往外跑,一身打扮还未更替。他自点了甲等,兀地在弟子中吃香起来,往常叫他“黑蛮子”,如今也要拱手喊一声“师兄”。各类宴请拜贴堆了半个洞府,闹了他许多时日。 今日请他的,是内门中有头有脸的前辈,修为在筑基后期,又是长老亲传,轻易得罪不得。 “喜什么喜,筑基了比练气还麻烦,要不是师妹,今日还得在哪儿留几个时辰。”蒙罕卸了冠,把金冠握在手里,满不在乎,“对了,设宴的那个,叫杜樊之,算起来是你亲师兄,听得是李长老门下,才放我出来。” 这人赵莼听过,李漱十九弟子中,行三,也是三位筑基后期中,最年轻的一位,修真家族出身,家族中有多位筑基修士,势力颇大。 这种等阶的弟子,会给赵莼面子,虽是以了李漱的名头,她却也不信。 还是蒙罕摸着鼻子道:“宴上筑基弟子众多,也不缺我这么一个。”赵莼才知道此宴并非为蒙罕独设,而是遍请群英,将蒙罕也喊了去。 “人情世故,仙凡倒都一样。” 蒙罕狠点了几个头,同意这番话。 赵莼请他入屋,两人在房中安坐,听蒙罕道:“你也快,前几月听你还在练气五层,如今就突破了。” “往三分石林走了几趟,侥幸有所突破。” “那也是个历练的好去处。”蒙罕也去过,只是他偏重炼体一道,石林与他不合,后来便也不去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蒙罕讲起旧宗遗迹之事:“我与徐师兄两个,往东走,快到东域了,才发现这么一个地方,约莫是数千年前的小宗门,为邪修所害,不肯举宗积蓄为其所贪,便启了秘法闭宗于地下,百年前为散修所掘,这才被周遭所知…… “百年来不少修士入地而探,珍奇宝物大多已被取走,我那岩玉石根还是因数量稀少,又隐于地缝之中,才能到我手里。不过周遭修士亦晓得‘竭泽而渔’的道理,灵草灵木等物,仍叫它生长,供有缘人取用,算是善缘……” “且这宗门名为风炎,正是精于炼器一道,也曾闻,有修士从中得炼器传承,故而让师妹也去试试!若不曾寻到,也无妨,遗迹药园中还有几种炼体灵药,正好适用于你我,能采到也算不虚此行。” 他边说,赵莼也边颔首,问到何时启程,蒙罕“嚯”地站起,道:“即时便走吧,正好让我逃几个宴席!” 赵莼失笑,她这边倒是没什么事情,身上东西也齐,无须再收捡什么,两人一合计,便是要即刻启程。 遗迹为东南两域交接之地,路程极远,若以烟舟而去,说不得要行尽多少符箓,且速度慢,会耽误不少时辰。 横云世界中,远行常是乘九帆兽首大船,在云海中穿行,一日千里。 此船造价极高,上船也不便宜,须得缴纳一百萃石,才能入下厢房,上面还有中厢房两百萃石,上厢房五百萃石。如若实在囊中羞涩,还有货舱可居,只需三十萃石,不过其中环境,便只能仁者见仁了。 赵莼与蒙罕到时,下厢房已被订满,只好各选了一间中厢房,两人身上宽裕,自不会委屈自己入住货舱,且蒙罕业已筑基,在外行走也需顾及脸面。 此处用去两百,再加上在三分石林的开销,赵莼不足三月就快用去八千,实是败家至极。当前身上还余灵玉三十三枚,萃石一千四百余,这对旁的练气期修士而言,可谓是巨款,于赵莼,却半点也不经花。 贪嗔痴果真是人之三垢,其中贪又为首,赵莼愈发晓得钱的好用处,便愈发觉得手头紧了。 往旧宗遗迹一行,将歇在船上六日,在芳菁山下船,还得驭使烟舟两日,路途悠长,赵莼除去修行,便是在甲板上坐着,瞧云海变化,自觉得很是有趣。 前世中没经历过极限运动,万事只坚守惜命一条,云海也仅在机窗外瞧见过。如今才晓得“古来云海茫茫,道山绛阙知何处”的感觉,看云层变化,又要笑一声道山绛阙在己身了。 赵莼微阖上眼,心中慨叹,身后却传出些许喧闹。 “你这宗门弟子好大的威风,空口白牙就敢诬陷旁人偷盗,可有证据拿得出手?”是个微沙哑的男子声音,说得抑扬顿挫,很是坚定。 答他的声音也是男子,只是更稚嫩几分,回道:“先前这甲板上就你我两行人,不是你等还能是谁?” 这话偏激,听得赵莼微皱眉。 果不其然被对方抓了错处,嗤笑道:“两行人,却不是你我二人,你那边可三五个人,怎不怀疑是自家偷盗?” 稚嫩男声怒不可遏,继续与他争辩,两方声音不小,引得许多好事的走近,甲板上顿时拥挤一片。 赵莼回过头去,看清楚了这两队人马,几个年长男子作散修打扮,或蓄须或袒胸露腹,模样放荡不羁。另一边有男有女,皆衣衫整洁,环佩着身,年纪也都不大,约莫就在十五六七。 散修言语颇有条理,句句往对方宗门身上牵扯,引得那几个弟子争论间将自己身份剥了个干净。 声称是汾羽门弟子,这宗门赵莼没听过,不过见为首弟子在练气五层,面貌也年轻,若是在小宗之中,也算是天才之流。 赵莼抱腿坐在甲板木箱旁,本被牢牢遮掩着,让她能看这一出好戏,却在回头时漏了半张脸出来,叫几个散修抓个正着,语调怪异道:“你几个不是说这甲板之上只得我两方人,原来还有个小姑娘在,那怎得只怪我们,不怪旁人,是看不起我们这等散修?” 赵莼叹了口气,人在船上坐,锅从天上来,瞧众人目光移向她,只好从地上站起,扯了扯嘴角道:“可有什么事?” 章四七 扶青四行客 众人这才瞧清她,原是个不及豆蔻的小姑娘,身形匀称,弯眉细眼,貌白神清。 在场的也俱有些修为,瞧得出她练气六层的,自身也便不差,再对照赵莼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庞,便晓得她是大宗子弟,不愿自找麻烦,皆闭了口。 至于修为尚不及她的,自然感觉不出。且赵莼一身朴素衣裳,不带珠宝配饰,腰间一把缠布匕首,不像是有势之人。 汾羽门少年也迟疑,不敢轻易呛声。 散修见他气势骤然萎顿,又开口道:“连这甲板之上有几人都不清楚,反倒是咬住了是我们兄弟中有人偷盗,汾羽门弟子行事,就是如此目无章法吗?” 赵莼心中不悦,这几人若就事论事,意在化解矛盾尚还好,可句句话语偏往汾羽门众弟子出身上牵扯。散修与宗门家族一系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她曾听蒙罕讲,东域内有散修联合的城池,内里大修士众多,不输于顶尖宗派,瞧这散修兄弟四人,修为皆在练气四五层,又是结伴出行,赵莼觉得,与那散修城池或许有几分关系。 为首那散修,赤铜皮肤,方脸高额,一身修为亦在练气五层,故而汾羽门不敢冒进生事,他一双虎目滴溜转个不停,落在赵莼身上,虽不知是何身份,却也不轻易出言冒犯。 此人名为方寻佐,未踏上仙路前只是一山野樵夫,跌跌撞撞修得练气五层,后又结交了三位散修修士,四人歃血为盟,做了异姓兄弟,他年岁修为俱是最高,便理所应当成了老大,这番领着兄弟们往东域去,想入得那散修城池,讨一分运道。 过往数十载,也算是栉风沐雨,方寻佐深知,有些人面上瞧着朴素内敛,胸中自有沟壑。面前这小姑娘,于众人眼下而丝毫不动,目光锐利,其站势如松,周身气度亦不似凡人。 故而他只抓着汾羽门弟子不放,点出赵莼所在而又不主动出言牵扯于她。 “她在五米之外,而你等与我们擦身而过,若论动什么手脚,自然先疑到你等头上!” “既然几位都说是疑了!光凭着心中猜测,便可随意出言界定罪状?便可白日下对我等拉扯不放?”方寻佐一张好嘴,也为他讨得不少好处,且汾羽门几个的确拿不出证据来,实在理亏,加之年纪轻轻,不晓得辩才的厉害,气得满脸涨红,双目怒瞪。 赵莼被人叫出,却发现这两方吵得厉害,并未有再搭理她的意思,于是悄然挪出人群中心,到了看客群中去。 “这两方你可认识?”她轻点了旁边那人的臂膀,问道。 那人蓝上衫,灰布裤,正是船上帮工,如今趁着看热闹的机会,想逃些活儿。听赵莼问他,倒是撸起袖子,昂首道:“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那还有我不知道的?” “汾羽门在南域溱丘,前掌门为凝元大修士,在那地界也颇有势力,后来掌门坐化,余下的只剩下筑基,便又败落,成了个小宗……” 他清了清嗓,又道:“至于那四兄弟,近几年才有点小名气,因在扶青湖成名,故自取了个‘扶青四行客’的雅称,为首的是老大方寻佐,身侧蓄长须的是老二肖荃,两人皆是练气五层,后头那两个敞衣的,高的叫马淳礼,矮的唤孙知裁,俱在练气四层,四人虽修为不高,所行术法却能互相配合,据说,连练气后期修士,也能牵扯一二。” 赵莼惯是单打独斗的,只在斩杀黑蛾时与涂存禅稍作配合,不过涂存禅是从旁协助,本质上还是她近身攻杀。 不想这散修四兄弟相互配合下,还能产生奇效。 与船工交谈间,矛盾双方已是胶着,汾羽门几个年轻弟子笨嘴拙舌,辩不过老油子,恨不得拔剑相向,然而大船之上有规,不得私斗,违者逐下船不说,还得赔偿耽搁行程的损失。前者不算什么,后者才厉害,一通下来,得要几千萃石才肯罢休。 方寻佐等人是抓准了对方不敢动手的点,始终言语相激,偏作出大义凛然之态,于是效果更甚。 见辩不过,汾羽门弟子中,一鹅黄长裙少女转头道:“你!你来说!” 玉指葱白,本是美好之物,如若不指在赵莼面前便更好了。 “你也在这甲板之上,是否瞧见了他们偷盗我师兄的水碧千山宝瓶了!” 无论双方对错如何,赵莼确实是未曾注意到此事的,摇头讲:“没有。” 少女柳眉倒竖,娇喝道:“原来你也同他们一伙的!”玉手向前,就要来擒赵莼的肩膀! “湛芊!”为首少年,亦是她口中的师兄止道:“不可无礼。” 他面容俊逸,举止文雅,略向赵莼颔首道:“师妹久在宗门之中,不曾识得礼数,望道友见谅了。”亦是瞧出赵莼气度非凡,猜测她同为修道之人,且感知不到其修为,心中有所忌惮。 赵莼腹诽,这师兄喝止倒是快,再晚两息,她就得在少女碰到肩膀之前,出手反折其臂了,对方也不过练气三层,这一折,轻易就能错断臂骨。 “我从晨起之时便在此处,待争辩声起,才知道有这出事情,没看见便是没看见,既非为他四人辩驳,也不是存心与你等作对。”赵莼言尽于此,便看汾羽门弟子们如何作解了。 除却为首的师兄,身后男女几个都是愤然模样,心中早将赵莼与散修四行客归到一处去。 “方某有一办法,或可解今日之事!” 方寻佐信步上前,虎目眯起,不晓得在打什么注意。 章四八 紫罗琼枝 方寻佐不安好心,汾羽门众人也心知肚明,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找不出个推拒的理由。 能做主的唯有范书屏,即汾羽门弟子口中的师兄,亦是唯一的练气五层。 他横眉冷扫了方寻佐几眼,动作做得隐晦,不欲叫人知,斟酌片刻才开口:“道友请讲。” “师兄!”旁的弟子皆不敢违逆,只先前对赵莼出手的黄裙少女,依在范书屏身侧,咬牙嗔道。 饶是看客,也察觉两人较旁人更为亲近,何况赵莼。 细看范书屏与女弟子眉眼间,更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是血缘之亲,与男女情爱无关。 赵莼的猜测无差,黄裙少女确为范书屏血亲,却非是兄妹,而是姨侄,与她同为赵姓,闺名湛芊。 范、赵二家中,各有一筑基修士,在汾羽门亦是地位非凡,先前为通家之好,后因两位筑基修士结亲,更有同进退之意。 赵湛芊乃家中老来女,辈分颇高,自幼受祖宗疼爱,养得娇纵,后又测出灵根,顺理成章拜入汾羽门,为范书屏师妹,因着觉得姨母堂侄称谓怪异,只与他师兄妹相称。 “莫急……”范书屏微扶住她,自己心中虽也无底,却低声安抚起这位“师妹”:“……且看他要如何施为。” 方寻佐目不斜视,只当没瞧见两人动作,从怀中取出一长条形状的玉盒,翻开玉盖,露出一株花枝灵物,其苞闭合,只在尖头处微绽,细枝两侧各有一椭圆叶片,薄如蝉翼,这灵药花叶枝通身幽紫,晶莹剔透若玛瑙,流光溢彩。 众人皆探头欲细看,方寻佐反手合上玉盖,眼前光彩顿失,只是鼻尖还留有一丝异香。 陡然间,在场气氛一变,赵莼周围修士呼吸更促,心跳如雷。 他们有的并不知此为何物,只看灵药神光,便觉不俗,心中贪欲难耐,目光晦涩,牢牢锁住方寻佐手中玉盒。 既有人不明,自也有懂行的人在,例如船上兀地出现的数道威势,也例如赵莼…… 横云世界中,地大物博,百草丰茂。多种灵物分布不一,有大修士遍游天地,记下灵物百解,可供弟子查阅,增长见识。 赵莼居处正有数本,每每劳累调息之时,便可随手抄起,分神读看。 若她记忆无差错,此物名为紫罗琼枝,在书中亦是颇为特殊,可归入灵药,也可归入灵矿,生长如花朵,通身若金玉。常在地脉中饱吸灵气而生,颇为珍惜。 因吸足了灵气,及时被摘下,也如睡眠一般,生灵之机未散。正是靠着这一股生灵之机,可纳入一缕灵气,再从花口处吐露,这缕灵气便可去向修士所寻之物。 不过所寻之物上亦需有修士本身痕迹,故不可为他人之物。 此功用正合了范书屏遗失灵器之事,方寻佐将紫罗琼枝借出,解疑便不再艰难。 赵莼目光一转,将他上下打量几回,既有灵物在身,又晓其这番功用,那便不可能不知其他。 紫罗琼枝若只有寻物之能,怎可叫练气后期修士皆屏气凝神? 书中言,此乃天生灵物,有着“地脉之亲”的俗名,可为金属与木属修士筑基之宝,但即使是为灵基,也算埋没。凝元期有一关窍,名为元神分光,破后可入分玄期,寻常修士破关,分得护身灵光,另有三种异光,凌驾其上,分别为回转生灵宝光、大御天地玄光、造化神通法光,非有缘人不可及。 凝元期修士若得紫罗琼枝相助,可分得回转生灵玄光,成就上乘分玄,这便是“地脉之亲”的真正功用,即便是凝元修士也要觊觎! 方寻佐敢胆大拿出,想必是早有后路…… 赵莼微顿,记起他散修身份,忽地疑惑大通,腹诽道,原是全算计好了,奔着目的来的。 方寻佐未言出紫罗琼枝名号,只简单向范书屏交代了其寻物功用,以“扶青四行客”之名相担,又看向赵莼。 她眼神狡黠,方寻佐抬眼便知,这小姑娘已察觉了些许内情,越发觉得其身份非凡,笑道:“此事,道友意外牵扯其中,不妨来做个见证,也算了你我清白,如何?” 赵莼也颇有兴致,不知他要做出什么花来,上前一步道:“可。” 又向汾羽门弟子拱手:“我为幽谷灵真派弟子,赵莼,可以身名作担保,此物确有方道友口中之效。” 灵真有分玄修士坐镇,尚算大派,南域中也曾威名赫赫,大船之上,知晓此派之人亦有七八成,正好囊括汾羽门弟子们,见她自报宗门,言辞凿凿,略放下几分戒心。 赵莼暗叹,这几个弟子目光正清,虽是赤诚之辈,却也最易感情用事,先前对她颇为仇视,现在知她同为宗门弟子,即便不定真假,怒意也消了不少。 修道之途诡谲多变,此番心性还是得多加历练,不然前路…… 怕是不长。 方寻佐不叹这些,只瞧着年轻弟子们,笑一声蠢货,嘴上道:“可叫宝瓶主人,往我这物之上渡一缕灵气,些许时刻后,此缕灵气便会飘向宝瓶所在。” 范书屏将信将疑,将手悬于玉盒之上,待方寻佐翻开玉盖,从丹田引出一缕灵气,入得紫罗琼枝中。 不到片刻,只是须臾后,花宝尖头开口处,飘逸出一缕浅紫之气,先往范书屏腰间环绕一阵,又飘然而起,缓缓移出大船,渡入云海去了。 “可见,这宝瓶确实不在我兄弟几人身上了。”方寻佐将玉盒盖上,摇头道。 汾羽门弟子怒气尤起,先望向赵莼,见她颔首同意这说法,赵湛芊便愤然站出,娇喝道:“宝物是你的,功用也是你说的!结果如何自是由你决定!这哪算得数?” 说话间,就要上前抢夺玉盒,言道:“我看这就是个假东西!被你几个小贼拿来糊弄我等!” 方寻佐也没料到她如此娇蛮,玉盒一收就要出手,却忽地觉得全场寂然下来,有一声音从天际飘下。 “无知小儿,识不得宝物。做得这一场闹剧,也该止了,尔等上来一叙吧!” 那声音浑厚宽和,威势重重,李漱尚较其不如,唯有秋剪影能勉强相若,赵莼凝眉,应是凝元后期大修士出手了。 章四九 得意失意皆生意 凝元期大修士威压之下,无人敢妄动,亦或是无人可妄动。 修为至如此境界,便有了腾云驾雾的本领,少有往这大舟上来的,是以众人皆大惊,不知这般强者如何在此。 方寻佐倒是气定神闲,瞥了眼花容失色的赵湛芊,带着兄弟三人往上厢房去。 正主一离,闹剧便进入了尾声,余下修士满面疑窦,或交头接耳,或指点江山,内里说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汾羽门弟子似梦非梦,但还是知晓有大人物出手,惊惶不定,望向师兄范书屏,期望能回应一二。 赵莼无意再留,向蹙眉沉思的范书屏拱手,转身往厢房走,才进中厢房隔门,就看见蒙罕推门出来,一脸凝重。 两人正好照面,他见赵莼无事,略松口气,问:“适才凝元大修士施威,你可知是为何事?” 赵莼颔首,伸手将蒙罕领回屋内,边答道:“我确知晓些事情,正要与师兄说道,外面廊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舟上筑基修士不少,紫罗琼枝一事,不久便会暴露出来,倒是才是八仙过海,各类神通都驱使出来,赵莼与蒙罕志不在此,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回了厢房之中,蒙罕隐约知晓了此事轻重,不敢怠慢,房中虽已有隔音小阵,他仍是掐了数个术法,防备他人打听。 扶青四行客与汾阳门弟子之争,非是重头,赵莼只略略几句带过,才说到方寻佐玉盒之内盛了一花枝,通体幽紫如玛瑙,蒙罕猛地抬眼,惊道:“可是那物!” 他常年在外历练,各类珍奇宝物不知识得多少,最是博闻强记,一听这花枝外形,就能猜出具体东西来。 见赵莼点头,蒙罕呼吸都粗了几分,叹道:“可惜我二人修为不济,这等宝物无力沾染,只能眼瞧着旁人拿了去。” 赵莼劝道:“宝物得手,也要保得住才行,师兄与我离那分玄一境尚远,到时不定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 “师妹倒是胸襟开阔……”他也不过是一时起了些贪欲,几个呼吸见便压了下去,又笑道:“此物我俩用不得,可宗门中自有人用得,若是能献上宗门,万藏楼数万典籍还不随我等任意翻阅,门中各类奇珍我等也可取个痛快了!” “门中有人将至分玄境界了?”赵莼惊讶,四位长老中,吴运章与葛行朝都在凝元初期,唯李漱与秋剪影二人在凝元中期,蒙罕这番话,可是这两人里有人破至后期了? “是李漱李长老。”他立即为赵莼解疑,又道:“师妹那是应是在三分石林中,故而不得知,李长老突破后,又接手了宗门这届的百宗朝会一事,你那位三师兄杜樊之为其副手,可谓是一时风光无限,遍邀内门弟子赴宴,苦了我和徐兄,回回不得清净。” 他黑脸凑到赵莼跟前来,低声道:“这番话师妹可别说出去啊,我和你徐师兄可吃罪不起他们……” “这是自然。”赵莼答应下来,又道:“不过今日那四人肯把紫罗琼枝现出,必是有所图谋,想必是为这而来?” 她食指往上,意在出手的那位凝元期。 蒙罕迟疑道:“那位是何人,我亦不知。不过师妹说,扶青四人尚在练气中期,必然知晓自身保不住异宝,应也是如我二人一般,意图献宝得利。” 如此看来,汾羽门弟子倒是无妄之灾,被拿来做了筏子。 大船下厢房内,汾羽门弟子聚坐,尚不知自己被有心人利用,急在另一处。 “这可怎么是好?水碧千山宝瓶可是长老所赐,回宗后是要归还的,如今丢了,定要被重重责罚……”说话的弟子声音颤抖,想到宗门刑罚的手段,吓得面色惨白。 赵湛芊回瞪他一眼,倒是不怎么惧怕。 那弟子口中的长老正是她母亲,修士孕育子嗣不易,故而父母极度疼爱于她,此番回去,也不定会受罚,只是旁人如何,便不好说了。 范书屏长叹口气,承诺道:“宝瓶本为我所用,诸位只是同行,不想惹了无妄之灾上头,此事我范书屏自当一力承担,不叫诸位背责。” 众弟子亦是感动非常,赞他为人仗义,赵湛芊却担心道:“那,可还要去遗迹之处?” 房中随之安静,他们这一行也是为着旧宗遗迹而来,不过也知晓自身修为低微,只欲在遗迹外层试炼,又有长老赐了宝瓶护佑,才敢安心出行。 如今宝瓶遗失,没了护佑,经赵湛芊一问,都打起退堂鼓来。 还是范书屏劝道:“不久便到芳菁山了,若此时折返,实在太过遗憾,我等按计划行事,就在外层瞧瞧,若有变,即刻离开,我身上还有几枚雷击符箓,遇到外敌也可抵御一二。” 他在弟子中颇有威信,旁人略有迟疑,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准备往遗迹一探。 范书屏郁闷,方寻佐倒是喜上心头。 今日闹剧为他一手所谋划,就意在献宝,给兄弟四人谋个好去处。 紫罗琼枝乃是四人在扶青湖中得来,也是因有灵物在身,四人才能顺利修至练气中期,后杀一宗门修士,在其身上得到灵药百观,才知道自己手中的灵物如此珍贵。 四人知晓了紫罗琼枝的功用,狂喜之后,却愈发担忧,生怕被旁人所知,惹来杀身之祸。 直至月前探得小道消息,散修城池供奉迟嵩欲从南域返回东域,才动了献宝的心思。 迟嵩虽为凝元后期,却是寿元将尽,遍寻宝物而不得,此番来南域也是为了争一增寿之宝,不料败于涟音宗长老,负伤在身,狼狈乘船折返东域,叫方寻佐抓到了机会。 增寿之物哪有紫罗琼枝来得珍贵,迟嵩暗喜自己是天选之人,柳暗花明下,早有机缘候在此处。 方寻佐见了礼,奉上玉盒,由侍者递入迟嵩之手,他打开一瞧,心中早知紫罗琼枝的真假,但此宝真在他眼前时,还是叫他道心微荡。 困于此境怕有百年了,终于是有了契机,能一试分玄之威。 “此物珍稀至极,你几人能献上这等珍宝,正该得大赏才是。”迟嵩知晓方寻佐四人必有所求,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只要是能拿出的,便都不吝啬。 方寻佐也不贪心,知晓能得迟嵩这一大靠山,比什么都要紧,连忙领兄弟们拜倒:“闻前辈威名已久,若能拜入前辈门下,也算是让我兄弟四人了结了风雨飘摇的日子,自当是感激不尽!” 迟嵩犹豫了一瞬,瞧着这四人天资寻常,心里到底有些顾忌,不过心高气傲如他,此时也说不出个否来,叹道:“你四人这番心意也算赤诚,本座亦怜你们流离在外已久,修道不易,便收你四人为入门弟子,来本座门下修行罢……” 弟子非赤诚,师长亦不怜惜,一番场面做足,方寻佐四人倒是热泪盈眶,纷纷叩首口称师尊。 入门弟子虽在亲传之下,较记名弟子又来得正统,他四人不奢望能为迟嵩亲传,有一准分玄期师父,已是比以往好得太多。 双方是各得其所,皆欢喜至极。 章五十 乌云蔽日,乱中求生 方寻佐怕献上宝物后,讨赏不成反被灭口,冲撞汾羽门弟子来了场闹剧,及至夜里,船上有一株紫罗琼枝的消息,已是举船皆知。 迟嵩晓得他算计,心中微有怒气,后也叫灵物给抚平了。 同乘之人不过练气与筑基,收拾起来容易,他当下捏了口诀,使手段将整座大船罩住,彻彻底底底地封锁,免得叫有心之人往外递了消息出去。 夜间有个筑基弟子传讯宗门长辈,被迟嵩抓个正着,于众目睽睽之下,生生轰碎丹田,扔下了船! 此为杀鸡儆猴,告诫余下众人莫起了旁的心思。 赵莼呼吸微窒,不想他手段如此决绝残忍,后转念一想,若消息传了出去,那弟子宗门长辈前来袭击,到时丢了性命的,怕就是迟嵩本人了。 修士之争,本就关乎身家性命,难怪迟嵩如此谨慎小心。 只是如今,还有件麻烦事摆在她与蒙罕面前…… “我去问了船工,两面踏云梯都被人锁了,那位的意思,是想让大船直驶进东域。”蒙罕推门进来,如今迟嵩耳目通天,两人不敢在外多言,只能在厢房中略说上两句。 他给自己倒了碗茶水,润口道:“观这路线,应是要顺芳菁山过,直往的话,就是散修城池,那位应是里面的人物罢。” “只是麻烦了咱们,还得从东域绕回来,平白多了几日路程。” 赵莼道:“这倒无妨,只要不生变故,让你我二人平安下船就好。” 就怕迟嵩杀心顿起,路途中将船上行人灭口,那才叫无妄之灾。 蒙罕点头,这厮手段狠辣至极,还真保不住要起坏心思,到时他与赵莼一个练气,一个筑基,哪防得住凝元期的手段? 只盼船行得越快越好,早日抵了东域,好放他们离开。 次日晨起,船工报了路,说是已过芳菁山,船上众人得了消息,百样心思憋在肚里,气氛愈加沉郁。 不知是否是天意相合,午后苍茫云海骤变,重重雾霭替了白云,大船转至慢行,惹得迟嵩更是心焦火燎。 赵莼厢房正在船沿,推开外窗便能瞧见云海,不过此时,赵莼只能看见黑云压境,隐约有些细雨落在探出的手臂上。 完全无法目及远处,略能察觉云层中屡有闪光。 雷暴来了! 赵莼心沉谷底。 第一声雷轰在了大船之顶,有声无形。 迟嵩若要护持大船快行,也非难事。可他恐有外敌伏击,不敢分神在此,端坐于厢房中养精蓄锐。 雷打过,雨便下来了,没落在船上,击打在笼罩船身的外屏,杂声四起。 外有天象之害,内有凝元作胁,众修士烦躁之心愈起,闷在船中,更引得人心惶惶。 赵莼关了房门,全不做打听,盘腿坐于蒲团上,默念静心之咒。 也不知多久时辰过去,轰天雷声炸响,大船猛地摇晃起来,她翻身而起,推门出去,正巧蒙罕也提了刀出来,两人对了个眼神,一齐往外走。 甲板之上,有人喊:“出了何事?” 船工回:“有雷,轰断了一根桅杆!” 九帆大船共三根桅杆,如此便折了三分之一,船行之速又得慢下,赵莼蹙眉。 不对! 她猛地抬头,大船有凝元修士阻隔,怎会有雷击轰入? 还未待她看个清楚,便觉得肩膀一沉,原来是蒙罕也已察觉,携她往厢房之处躲避。 两人才离了原处一息不到,一束白光从天而降,直将船面轰穿! 周遭修士未曾反应过来的,被那白光一扫,顿时血肉横飞! “何方宵小?欲在此生事!” 狂风猎猎,空中悬立一道身影,正是那得了紫罗琼枝的迟嵩! 他面沉如水,灵物一事应是半点风声未漏,不晓此人是为宝还是为仇…… “本座乃逢仙城坐镇供奉!敢在本座面前犯禁,怕是要掂量掂量自家的本领了!” 云雾中飘来一声嗤笑,由远及近,逐渐显出个细长身影,这人面若好女,观其面容,只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但顺脖颈望下,再到露出袖外的两只大手,黄斑密布,却是实打实的老人肌肤! “掂量过,这才来了。”他声音细又柔,轻如蚊语,“挑的便是你有伤在身的时候……” 此人迟嵩不识得,蒙罕倒是认识,悄声道:“竟然是他!” 赵莼问:“师兄知道?” 蒙罕脸色凝重,道:“远远瞧见过一次,不晓得名姓,只听得旁人叫他‘皮相老道’,说他最喜俊俏少年,剥其脸皮练成己身皮相,故而有此称谓。” 既如此,就是邪修了。 横云世界以正道修士为主流,邪修手段淫邪狠毒,入不得正道,又因其对凡人出手,伤天道因果,名声恶劣,便说是人人得而诛之,也不为过。 迟嵩修行多年,结仇者数不胜数,见皮相老道眼中并无贪欲,反倒是盈满恨意,知晓其是寻仇而来。 当下心中微松,见皮相老道气息略有虚浮,怒气暴起,竟是刚入凝元中期,就敢对他出手了! “好一个掂量过了!这回须叫你明白,便是凝元中期,在本座眼中,亦如蝼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人对而出手,余波威慑之下,大船也是有倾覆之危! 此是在离地数千米的天穹内,若大船崩裂,船上行客除却筑基修士能活,练气期几乎是必死无疑。 那皮相老道己身实力不如迟嵩,却是不计性命出手,要迟嵩陨落在此! 迟嵩刚得了灵物,心有顾忌,竟一时占了下风,愈是出手,便愈是恼羞成怒,先前倒还思量着船上有弟子随从,如今倒浑然不顾了,手段尽出,与皮箱老道打得天昏地暗。 “船要裂了!” 不知是何人在吼,赵莼看不清了,船上乱作一团,惊叫哀嚎此起彼伏。 一声轰响,仅剩的两根桅杆也倒下,四面狂风裹挟而入,练气期已然站不住脚,好在蒙罕相助,让赵莼不至于飞出船外。 “赵师妹!”蒙罕把住船上栏杆,“此时这两人斗得厉害,无暇看顾我二人,倒是个遁走的好机会!” 赵莼问:“师兄可有法子?” 他以单臂环住栏杆,伸手取出张符纸,在风中笑道:“我有个好东西!” 那符纸通体漆黑,怪异得很,不待赵莼细问,蒙罕将她往旁边一扯,竟是有个修士横飞了过去,落入云层中,观他练气修为,想是活路无多。 “不可再耽误了!” 蒙罕将符纸往外一抛,朦胧黑光将她笼进,几乎是跳下大船的一瞬,船身四散崩裂开来! 章五一 但向芳菁探风炎 大船崩裂的轰鸣声,混杂失重感,赵莼紧闭双眼,任狂风大作,将黑光内的二人吹得颠簸不停。 再睁眼时,已是云销雨霁。 赵莼尚还有些目眩神迷,从黑光中挣脱出来,周遭是葱茏山林,隐约有虫鸟之声。 “瞧!”蒙罕指向远处连绵青山,笑道:“那是芳菁山!找到了它,离遗迹就不远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赵莼虽能清楚明白地瞧见它,可真要到那处去,没两日功夫却是不行的。 蒙罕摸出枚烟舟符箓来,携赵莼上了路,又听她道:“我算是欠下师兄一条性命了。” “这可不算我的,那符箓,出自徐兄之手,你只管回去谢他去!” 徐沣?赵莼倒不知其竟是走的符修一道。 蒙罕从身上又摸出几枚黑色符箓,正是前头所用一类,笑道:“不算什么好东西,徐兄给了我挺多。” “是什么符?倒没大见过。”符箓种类甚多,她哪可能一一见过,黄纸符箓,玉牌符箓,百宝市里还有兽牙符箓,却真没见过这通体漆黑,纸质也破烂褶皱的。 “此物乃徐兄特有……”他拈起一枚,黑色小纸在风中招摇,既脆弱又坚韧,“徐兄惯喜欢钻研些新物什,前些年觉着烟舟符箓不可行至高空,稍远些的地方便不可到,又嫌其速度太慢,想在其基础上,造出更便捷可用的新符来。” 观其手中黑符,赵莼想,应是失败了…… 果不其然,蒙罕带了分幸灾乐祸道:“新符哪有这般容易制成的,若真让他成了,上交宗门,分他一两分利,也够他赚得盆满钵满的。” “最后制出的就是这玩意儿,烟不烟,舟不舟的,倒是上得云巅,只是须得人带上去。” 赵莼失笑,若人能上得云巅,倒也不需烟舟一物了。 蒙罕又道:“若非我常年在外,遇得险处重重,意外发现此符可有缓降之用,他这废符倒是真要废了。” “回去你只夸他,这缓降符箓做得精妙,他定塞你一大把,不用白不用了。” 烟舟符与缓降符哪能相提并论,前者精妙绝伦,为入阶符修所攻习,后者笔法简易,为符修入门必修,以此话褒奖徐沣,倒真不怪其恼羞成怒。 蒙罕硬分了她几枚,口中称道自己身上留得多,赵莼便也笑纳了。 安然驭行两日,进了芳菁山地界,定睛一看,山脚下竟扩出了个半大城市,此时正是黄昏,城内已点上灯火,往来修士众多,好不热闹! “芳菁城,来探遗迹的,大多在此处修整。” 赵莼讶异道:“如此众多,竟都是为着旧宗遗迹来的?” “非也!”蒙罕驭使烟舟下行,边道:“来探宝的,只十之一二,剩余的,可都是为这芳菁城来的。” 两人落了地,城池顿在眼前展开,商铺遍布,其中经营店家,竟都非是凡人,而是练气中期,甚至后期修士。 蒙罕为她解疑,原是芳菁山地界颇为特殊,位于两域九宗交界处,为四面交通枢纽,不受任一势力管辖。又因其出产各类独有的珍稀灵药、灵兽、灵矿,往来商贸众多,自成了一方乐土。 “芳菁山有一灵兽,名为黄鬃豚,修士食其肉,可壮益自身,须知练气初期最需肉身基础,本地修士常食此物,故而修为精进,甚于旁人。我此行来这,正为冯师弟带些回去,他已至三层巅峰,望早日入得中期,跻身正式弟子。” 怪道他怎不携冯三褚前来,原是其正静心修炼,无暇来此。 不过这黄鬃豚肉,功效确实得用,赵莼微点头,她可为师姐们带些回去,助其修炼。 两人分购了二十斤豚肉,非是太过昂贵,实是芳菁城内有所规定,行那限购之法,为保黄鬃豚可代代延续,免于滥杀。 除此外,赵莼又购得一鳞蛇蛇皮所制剑鞘,刚好合得赤锋匕大小,使其终于摆脱缠布。 两人修整一晚,次日一早,便向旧宗遗迹而去。 蒙罕口中的十之一二,算成人数,倒真不少,一路上瞧见烟舟数只,都是与二人同一方向。 待到落了地,可见一八角地坛,有白石垒作阶梯,往坛下延去。 风炎宗遗迹在地底,此处地坛为芳菁城所建,足有九个,意在祭祀正道修士之魂,笔书邪修罪行。 两人从一处阶梯进去,里头甚为宽敞,八面皆点了炬火,十分亮堂。 此处尚未至风炎宗外层,还得向下行进,走是居中的幽深廊道,赵莼眼前逐渐暗下,好在廊道里有昏暗灯火照明,不至于彻底失了方向。 耳边除却脚步声,渐有了风拂林叶的声响,未等赵莼生出怪异,听见蒙罕在一旁说:“到了。” 那是一处如幽谷般静谧的地方。 两人所在,是风炎宗上方,故而向下能窥见全宗概貌,山泉澎湃石间,树影参差,百草丰茂。 “隐于地底数千年,竟流水不息,草木未朽!”赵莼慨叹道。 蒙罕却摇头:“非是草木。”他单手拎着赵莼跃下,此处不过百米距离,较筑基修士倒是无妨。 从高处落到林间,不过两息,赵莼伸手抚上参天巨木,触手冰凉,并不像植物一类。 猛地,她脑海中现出一道奇思,回头向蒙罕望去。 “这竟是铁石所造!” 蒙罕点头,赞道:“我与徐兄初来此地,亦为风炎宗这鬼斧神工所惊叹,目之所及,皆为炼器之物,如此神仙技法,于数千年前,竟还算小宗手笔……” “百年前,遗迹才被开掘之时,周邻九宗俱来争抢炼器之法,一时闹得芳菁地界争斗不休,后分而取之,才算停息。” 赵莼颔首,这等妙法,不怪多宗抢夺,若灵真派亦在邻近,恐也要出手争一份缘法。 她惊讶又惋惜,惊的是能拿出如此大手笔的宗门,竟是小宗,惜的是这些仙缘基业,没落在邪修手中…… 两人往里行进,听得蒙罕道小宗何故。 横云世界本如旁的小千世界一般,统率一千小世界,灵源不断流转,生生不息。数万年前,逢一大劫,被一物击碎了半个世界,众多小世界因此流离,灵源大失。 本土修士不断寻回丢失的小世界,慢慢修补灵源,才使得横云世界并未崩散,只是灵机已失,到底回不去从前。 风炎宗于数千年前覆灭,但却是正统传承上万载的宗门,旧时横云世界仙缘非常,修士众多,宗门与家族传承大多悠久绵长,不至于像如今,良莠不齐,常有中断传承之嫌。 那时,凝元期遍地,分玄期众多,更有灵秀婴孩,生而筑基,风炎宗以旧时标准衡定,自然为一小宗。 赵莼叹世事无常,又问:“是何物,竟是击碎了半个世界?” 蒙罕笑着,不大相信:“听先人讲,是一滴泪。” 章五二 采撷润木果 泪? 赵莼双目微睁,修行两载多,各类诡奇异事见了不少,再听如此稀奇之事,心中也信了几分。 若真有以泪击穿世界的,恐也只能是神灵真仙之流了…… “仅是流传较广的一类说法罢了,旁的也有,像是魔劫大起,地脉纵裂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蒙罕倒不大在乎,笑道:“修士寿元悠长,便靠这些许传言得趣,不必管它。” 赵莼随之颔首,诸多言事从它口而来,还是得细细分辨,去伪存真才是。 待往里走,铁木交错重影,脚下道路变化不定,好在两人已在芳菁城内购好地图,不至于失了方向。 “过了这铁林迷阵,便是风炎宗外层,入口东侧,为此宗外门灵药园所在,师妹可去探探。” 风炎宗为先代旧宗,诸多灵植灵果为旧时特有,虽在外亦有培植,但总是难得真意,到底损了几分药性去。 九宗搜刮风炎宗之时,未坏其根基,内外门两处灵药园,与底下密布的矿脉,皆留了种在,才叫遗迹不曾彻底荒废。 赵莼受不得益气的丹药,多是因其炼制过程中,通金火二气,引得丹田异动,扰乱修行,灵植灵药多为木性,中正平和,她也欲多采撷,试以木气缓和金火。 此举并非无端,而是她三灵根时,木灵根便起了从中调和之用,待其被抽离之后,金火太盛,尤是在突破练气六层之后,两者更加活跃起来,赵莼此时尚能压制,往后破入练气后期,还不晓能否压制得住。 购的图中附有小记,外层灵药中,有一青白小果名为润木,生于藤蔓之上,木气充裕,常为疗伤丹药药引,多有木属修士服用此果,养气益元。 赵莼此行首在探寻炼器术法,再者便是多寻些木气满盈的灵植灵药,作中和灵气之用。 便与蒙罕直往东侧而去,又听蒙罕半笑着开口:“师妹首次来此,恐还不知,此宗灵药园广大,产出众多,是以吸引修士也多,个人机缘,还需出手相争。不过于外层中,多是练气修士,师兄便也不出手了。” 赵莼亦求之不得,回道:“师兄若无所求,旁观即可,我之所求,定要亲手夺得,才算圆满。” 蒙罕多番助她,已算恩情,且筑基对练气出手,大有欺凌弱小之嫌,赵莼自不会令其面上难堪。 便是她自己,也想知道,练气六层配上大成《疾行剑法》,究竟强是不强! “哈哈!”此番话正是对了蒙罕胃口,他抚掌大笑,同意道:“好一个‘我之所求,定要亲手夺得,才算圆满’,老子平生最是看不起万事皆依仗家中长辈的!师妹你可放手去试,让师兄我也瞧瞧你的本事!” 畅意交谈间,已是将至铁林出口,即那外层入口。 脚下有一清溪相拦,石桥断裂,两处残垣各在溪水两方,任由水流冲刷。 过得清溪,便能见一高大石门,赵莼见其面上文字已然被蚀去,满是草木藤蔓缠裹,知道这门是真石,而非炼器之物。 想了想,心中失笑,原是叫铁林所影响,竟以为风炎宗阔绰得万物皆有炼器所造了! 石门内即为灵药园,说是药园,倒不如讲是一片山野。 各类灵药习性不同,风炎宗便各辟了地方分种,布下小阵,或引风沙,或引潮气,使得不同灵药皆可生在这半大之地。 蒙罕随意往地上一坐,单手撑膝道:“我便不进去了,师妹可自行前去,觉着收获足多再出来便是。” 赵莼笑着与他作别,转身便行着步法踏出数十米,蒙罕微挑眉,瞧这身法还是颇为不错的,可见平日里也肯下苦功夫。 他从锦囊里掏了个蒲团,当下入定,风炎宗外层少有筑基修士前来,他可略放下心来。 灵药园中的赵莼到没这般轻松,初初入到一处集水灵田,便见众多修士争抢收割灵稻,手中刀剑挥舞,大片金黄稻穗便随之倒下。 这风炎宗竟是将灵米与灵药齐种! 赵莼微凑上去瞧,发现此种灵米较宗门中更为硕大饱满,稻壳上光华流转,已然是半步踏入灵药之中。 灵田边树了立牌,讲到此为小药灵米,因在灵药园中大片植种,故而采得几分药性,较寻常灵米功用倍增,低阶修士常年食用,可调养生息,养颜益寿。 也是风炎宗奢侈,可以些许药性哺育这小药灵米,灵真派中,灵米与灵药便是分而植之,以防普通灵植扰了药性。 毕竟如今横云世界中,已不复先代灵秀。 不过灵米不甚珍贵,赵莼观割稻修士中,多是练气一二层的散修之辈,此类修士修行困苦,实力低微,旁的灵药争抢不来,便多收些灵米,填补己用。 小药灵米虽有些不同,倒也引不起赵莼兴趣,灵药园小地图上有指,瀑布之下,两林相交,为木气最盛,其中便有她所要的润木果。 绕行两座小山头,一方小瀑才现在她眼前,碧色流水倾泻直下,击在石上爆出雪白飞浪,纵生于瀑布两侧石壁之上,蜿蜒曲折的便是她要寻得润木果蔓! 此时已有多人攀跃摘果,低处有几个练气三层,往上便是练气四、五层,练气六层只有两人。 灵果不等人,赵莼直从石上跃起,双手各旋一果,收入袋中。 润木果为凡阶中品灵药,以面上青色多少定年份,若只得净白色,即为十年,四分之一青为二十年,二分之一青为五十年,至于通体碧青,便在百年之上,药效大增。 藤蔓底的都是些十年,或二十年间的,任练气初期修士摘取,赵莼与旁的修士争夺的,俱在五十年份以上,若是低于这等,对练气中期修士,便无什么作用了。 她《蛇形步》小成,且《疾行剑法》大成,其又是以剑步为基础,故而赵莼较寻常练气后期速度更快,一加入采果队伍中,便现出与旁人的的差距来。 凡赵莼掠过之地,几无旁人能同得灵果,皆被她一人采了去,初时其余修士尚作避让,后见她不断攀跃,连连摘空数处,心中顿时生怒,怨这女娃如此霸道,占了诸多灵果去。 此念头若被赵莼所知,又要暗笑,机缘之事,哪能不霸道,有本事来抢便成,哪能处处要别人相让? 她身侧叠放了两层布袋,一层为普通,一层为纳物灵器,大多收入灵器中,只留些许放入普通布袋,且她速度过快,旁人竟也不曾瞧清如何运作,眼睁睁看见她身侧布袋越鼓越大,妒心渐起。 赵莼直往更高处去,拂开一层交叠的藤蔓,青光大闪。 定睛查看,竟是一串通体碧青的百年润木果!这一串,足有五六颗! 盯着赵莼的修士本就众多,此番动作亦被其收入眼底,叫喊道:“是上百年份的灵果!到她手里了!” 赵莼快速摘下灵果,足下蹬壁借力,反身飞离瀑布,眨眼间便见两人朝着那处奔去,手中利光灿灿,直为取她性命而来! 正是那唯二的练气六层! 章五三 迎敌二人,剑术显威 赵莼拔出赤锋匕,正面迎上左位持长刀的修士,一对二,终究是对己身不利,须速战速决,解决掉其中一人。 持刀修士没料到赵莼反应如此迅速,一息之间便攻至他近身,匆忙躲避,却仍是不及,赤锋匕从他肩头贯入,鲜血横飞! “怎遇上了剑修!”他暗骂一声,飞速向后撤退。 剑修本为修士中的异类,主攻杀伐之道,论杀敌本领,冠绝同阶!练气期尚瞧不出较大差距来,若是筑基之后,一位凝聚剑气的剑修,以一抵十不在话下! 持刀修士虽是不断后撤,眼中阴毒却半分未少,心想,若你真是筑基剑修,我还要怕你,可你我同为练气,你又有何等底气敢对敌二人? 见他后撤,赵莼却不依不饶,再次挥剑向他斩来! 另一练气六层,是位法修。与持刀修士并非熟识,心中却明白,若任由这女修先取一人,自己便如刀下鱼肉,要任人宰割了。 当下双手掐诀,碧光流转,凝出一道长藤向赵莼卷去! 然而赵莼只斜瞥了长藤一眼,反手剑光落下,长藤霎时分作两节! 剑斩之处,焦黑一片! 驭藤法修脸色数变,火属压制木属不说,且她御剑之时,剑身光华烁烁,到真像得了几分剑道真传! 只他发愣地一瞬,赵莼攻向持刀修士,听得一声惨烈哀嚎,那人颈下半个肩头连着手臂,竟是都被赵莼斩下! 此击本是向他头颅而来,被他移身躲过,然而受此重伤,亦叫这人狼狈落于地上,再起不能。 旁的练气修士早避至一旁,生怕牵连己身,那驭藤法修也惊得面色惨白,不想这一个女娃出手如此狠绝,持刀修士实力与他相差无几,却是几息之短,便败于人手。 两招至残同阶,寻常练气六层,可没她这般恐怖! 持刀修士躺在血泊之中,目视赵莼持剑走来,惊惶不定,叫喊道:“是我……是我起了贪欲!才会对道友出手,我已晓得错处,愿将遗迹所得,尽数交予道友,还请道友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面上悲切求饶,眼中却无恐惧,反而满是嫉恨,赵莼冷眼相望,当她是黄口小儿不成,若真是心软放过,不定叫这厮得手,连性命都要赔了去。 他见赵莼不动,心中暗喜,以为是求饶起了功用,笑这女修不知是哪派弟子,初入外界,存着心软的毛病。待她上前取物,就顺势了结了她! 赵莼上前半步,猛地向他杀来,未等其捏碎手中符箓,直斩下他头颅,剑过无痕,但见血流如柱,赤锋匕上却是半点血红未染。 回望向驭藤法修,惊得他往后疾退几步,眼含深深忌惮,颤声道:“今日多有得罪,此些俱为赔礼,先告辞了!” 他将腰间布袋取下,置之于地,转身便逃,毫不顾风度如何,向远处行去。 以赵莼之速,追上他也容易,不过她并非嗜杀成性之人,那法修目中俱是惊恐,想来也不会再对她下手,且此行本就为润木果而来,不好本末倒置,平添是非。 观此一战,同在此处的其余修士,有人已飞速离开,怕她杀红了眼,连着旁人也不放过。有为润木果留下的,怯怯站在原处,嗫嚅道:“这位前辈,我等……” 赵莼搜取了持刀修士身上布袋,见他拳中是一枚未得使用的火球符,目色更厉,想是不知多少修士被他得手。 又捡了方才法修留下的布袋,掂量掂量,心中满意,听这人发问,淡然回道:“你们自行摘取便是。” 五十年份之下,于她用处不大,倒也不必与这些修士相争。 她疾步窜跃至上方,继续寻觅润木果,旁人见她此话不像作伪,却也不敢轻易出头,直等到赵莼摘无可摘,罢手离去,才抖着腿出来,翻找底下的灵果。 “那人是谁?竟是以一敌二,还取走一人性命!可是有着大修为?”说话的散修不过练气三层,方才见两人对赵莼下手,以为她会慌忙逃窜,不想竟是拔剑对敌,还杀一人,逼逃了另一人。 回他的是一练气五层,观其周身穿戴,应是宗门修士,颇有几分见识,答道:“这三人身上之势,未至后期,应都在练气六层。”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有人抽气道:“年纪这样小,便已经六层!” 宗门修士嗤笑一声,挑眉望他,见众人聚过来,得了几分众星捧月之感,才开口道:“大宗之中,十二三岁至练气后期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十五岁稚龄踏得筑基,最有名的,还是南域魁首至岳宗,掌门亲传宋仪坤,与榕青山天才弟子薛筠,两人均是天灵根,十岁筑基,如今十七八岁,便要问道凝元了!” 余下皆惊叹不已,听闻此般天才,骤然生出些许落差之感,便是先前赵莼一力斩杀同阶的画面,都淡却不少。 有同为宗门修士者,望那人与有荣焉之态,略有不齿,暗道天才之威,与你又有何干系,在此处假借他人逞己身威风。 心中倒是较旁人来得清明,知晓的是宋仪坤,薛筠那般天之骄子,百年难遇,如赵莼一般,对战同阶两人,还稳占上风的,即使不算顶尖天才之流,便也甚于同辈众多了。 赵莼自是不知晓这些,她取了润木果,便寻了一处隐蔽地方清点,与那两修士相加,共有八百余颗,驭藤修士面上低调,袋中竟还有三颗上百年份,通身碧青的灵果。 如此一来,赵莼手中便有九颗百年润木果,八百三十颗五十年份以上的,想是够用许久。 持刀修士身家俱在她手,只道一声散修实在穷苦,只得百余萃石,丹药两三瓶,倒是还有两枚火球符箓,尚能算收获,赵莼一并收起,感叹蚊子再小也是肉。 外层灵药园中,于她得用的少,还是得进入内层寻觅,念此,她收了灵果进纳物布袋,转向灵药园出口。 先与蒙罕汇合,再向里行进。 不想才到集水灵田处,倒遇见了熟人。 为首的少年面容俊俏,身姿如松,不是那汾羽门的范书屏还能是谁? 只是在船上时,还有七八人在,如今竟也只剩下三人,除却娇蛮师妹赵湛芊外,只有一圆脸弟子依在身后。 三人似又与旁人生了争执,只是此回对面不如方寻佐般,全做口头之争,黑着脸御起灵器,直接攻向三人中最弱的圆脸弟子! 范书屏挥袖挡回,手掐法决攻去。 到底是练气五层,挡这几个练气三四层也算容易,不过对面人数众多,有足足十人,让他也颇有几分吃力。 赵莼冷眼旁观,也不欲出手,继续向前而行,听得身后爆裂之声连连响起,回头瞥了一眼,原是赵湛芊甩出满天符箓,将对面炸至连连后退。 还真是,依财取胜…… 感叹间,便已至石门,蒙罕正静坐于地,见她跃出,睁眼笑道:“可是收获满满?” 赵莼点头,待蒙罕起身后,随其往内层行去。 章五四 夺药园中,宝光乍现 内外之间,一道地裂横分。 向下望,只能见浓重漆黑,鼓鼓风声随之入耳,两岸以铁锁交织成网,其间空洞颇大,足有两人长宽。 若没有些本事,连地裂也过不去。 于蒙罕赵莼,倒不是什么难事,前者筑基修为,一跃腾空而起,便能横跨裂隙,直到对岸去! 赵莼身法在练气弟子中,亦为佼佼者,足尖轻点,于锁链交叠之处借力,不过几个呼吸,就落到对岸。 余下讶声四起,见她不过练气六层,论轻身步法,倒是不次于自身这后期修士。想必是某派天才弟子,随师门长辈外出历练了。 地裂一处,便拦下不少欲入内层之人,因此倒催生出另一种财路来。 身法占优者,可携人而过,左右不过是收些钱财。专精此道之散修,便候在地裂旁,等着生意上门。 赵莼不由感叹,果真是处处皆可生财。 风炎宗内层较外层而言,建筑更加宏伟大气,其上光华数千年未去,想来也是炼器之杰作。 内层之中,有灵药园数处,正中大殿以东,为大药园,过大殿往后,各处小药园则是先代长老及大修士私有,其中多为珍奇灵药。 “那等大修士私产,早被九宗分了干净,便是有留下些药种,不是年份尚浅,便是被筑基修士们争夺毕尽,轮不上咱们。”蒙罕口中的筑基,自不是如他一般,才筑起灵基之辈,而是入得此境数十载,修至后期,甚至半步凝元的强者。 思及如此,两人便向大药园去,与练气后期,及刚入筑基者相争一份机缘。 风炎宗内层药园在一水域洞天之中,甫一入园中,便觉神清目明,五感通达,悠悠草木之香缓入鼻中。周身顿感清凉湿润,此乃灵气充沛之兆,在此修行好处颇多。 如此般药园,多是建于灵脉主支或分支源头处,受灵气哺育,灵药生长加速,药性更加强烈。 可见灵气为大药园之根本,不允修士在此处修行,恐夺去育药的灵气,坏了更多修士的机缘。 虽是以大药园作称,此处倒比外层那山野情状小气许多,山川溪流能瞧出是人为所致,颇有些微缩的模样。整个药园占地不大,然而却草色葱茏,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园中无人打理甚久,草植生得杂乱,两人须得以手拂开乱枝,才能得以步进。灵药珍稀,亦不敢轻易斩除,曾有修士园中作乱,伤及药植,被九宗之人缉拿,后又如何罚处,便不得而知了。 蒙罕为土属修士,赵莼须寻木气,土木两性本就为灵药大类,才入药园未至一半,竟已收获不少。 药园中禁打斗,修士皆靠自身本事,先去先得,这倒于赵莼有利,虽争不过筑基,寻常练气她自不惧,飞跃之间,夺下数株木气充裕的灵药,更有一株赤冠大阳花,为火属,其花瓣如烈焰,随风摇曳。 再观其花茎,也染了耀目赤红,竟是一株三百年份以上,凡阶极品灵药! 夺得此花后,便有不少练气后期,甚至筑基修士盯上来,好在蒙罕在她身侧,微冷哼一声,叫旁人暗骂中吞下这口气来。 再探药园深处,又取得不少灵药,蒙罕本是随性而来,折返之时倒瞧见一丛黄阶玉线攀石草,正合了他属性,被蒙罕先于两位筑基摘下。 那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应是兄弟二人,本以为灵药唾手可得,不想被旁人所夺,心中不快至极,悄然跟随蒙罕二人出园,欲出手抢夺。 这两人潜行在后,早被蒙罕察觉,只刚出得药园,便回身悍然迎上! 散修三击蒙罕肉身,竟未破得他外防,任其稳稳立于原处,不见半分松动。 待蒙罕出拳,直打得其一人倒飞数米,口鼻血流不止,另一人知晓是踢上了铁板,忙带上兄弟,捏了枚符箓,飞速遁去。 “师兄好身手!”赵莼赞道,以蒙罕如此轻松之态可知,方才那等散修便是再来数人,怕也不是他对手。 蒙罕轻笑出声,答道:“筑基修士,亦有差距,待师妹筑基之后,便会知晓这等无门散修,与宗门修士,实是无法相较的。” “哦?”赵莼疑道,“可是根基之别?” 先前集城一行,蒙罕亦与散修战过,那时对面穷尽术法,也不过一手可数,败于蒙罕之下。不过方才那一战,并非为术法的缘故,想来便只有根基上有些差别了。 蒙罕颇欣赏地点头,笑道:“确实。” 又细解释道:“宗门弟子每至练气后期,会外出历练,一为沉淀根基,二为搜寻灵物,为筑成灵基作准备。各派宗门传承悠久,灵物功用与所在,多有记载,供弟子查阅挑选,若外出许久仍未寻得,库中亦有灵物可借用,只需筑基后接取更多宗门事务,以作偿还即可。” “无门无派之散修,无人教引,往往破至练气后期,便欲匆忙筑基,不顾灵气逸散,根基不牢。且又对灵物知晓不多,若有幸得之,亦不管其是否合用,优劣几分,故而筑成的灵基对自身助益有限,与宗门弟子差距便更为显着。” 蒙罕多番强调,修士所筑灵基必得合乎己身,否则凝元无望,让赵莼又增几分见识。 这实是李漱未尽师长职责的缘故,诸多事宜还得蒙罕这旁门师兄来告知。 后听他讲,散修之间,亦不全是这般,如东域散修城池内,修士之间结成师徒派系,自由传承,虽不至宗门正统,但较游荡世界中,如无根浮萍的底层散修,更好上许多。 两人边行边交谈,忽地听得前方轰天巨响,脚下地动山摇起来。 目视响动之处,正殿后山头摇晃,巨石崩飞,其中金光大闪,引得一众修士飞渡而去! 按理说,宝物出世,有金光在前,彩色霞云在后,故而是“宝生霞光中”,如今之兆,唯有光芒四散,却不见半分云霞,真可谓怪状。 赵莼明白此理,眉头凝起,不知那处生了什么变故。 她与蒙罕因修为之故,若真有大机缘出世,也争抢不过他人,可因此放弃返回,心中倒也可惜。 所谓富贵险中求,赵莼心下微定,望向蒙罕,见他目中也有向往之意,邀道:“师兄可欲前去一探?” 蒙罕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面色凝重道:“那处必然强者众多,我不定能护得师妹周全。师妹倒是得注意保全自身了……” “我等修行之辈,哪能将性命依托他人,此行但去,当是自顾自身,不求拖累于人!” 蒙罕握住她肩膀,道一声“那便走了”,单手携着她向前跃去。 章五五 山崩遇险 筑基修士飞遁,自是极快,赵莼只觉两侧厉风吹刮而过,迅速接近了金光之处。 两人来得稍晚,近处已立了许多人在,皆势如波涛,滚滚而来,观蒙罕眼色,应都是筑基中后期的人物了。 金光自山体中映出,染得半山苍翠化为鎏金,注目修士无不心潮涌起,暗道是何等宝物,引得如此异象。 距宝物真正出世,还需些许时辰,山外围聚修士愈发增多,颇有几分人山人海的意味在了。 赵莼略作打量,除筑基期外,练气后期前来观寻的人亦是不少,至于如她一般的练气中期,多是站在人潮外围,探头观察,不敢随意参与其中。 于她二人身前,是一众青年男女,服饰冠戴各异,腰间却都垂着黄玉配饰,应是出自同宗,皆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中有一人道:“不知这宝物何时才能现身,可叫我们好等!” 有娥眉女子嗔道:“凡异宝出世,必是要候些时辰的,短则一炷香内,长则月余,甚至数载,如今才等多久,你便失了耐性,若往后因此失了机缘,可有你悔的!” “他年纪轻,此番才初出宗门,哪晓得这些?”宝冠男子温言道,又望向近山处,语气中喜意更甚:“我却是盼着能再等些时辰,异象生得愈久,宝物便愈珍贵,戚师姐若能带回宗门,我等也能沾光,记上大功一件。” 闻此,赵莼心中一动,凝神往近处看去,靠近山体那一行人中,正有一腰佩黄玉的女子,因是背对着她,瞧不起面容,乌发高高束起,身姿英挺飒爽。 “戚云容。”蒙罕轻声道,“长辉门当代大师姐。” 长辉门? 赵莼记忆涌起,两人差点丧命在其手中的岳纂,便曾是那长辉门的弟子! “他们腰间的黄玉轮,便是长辉门象征,有明月长辉之意。”蒙罕解释道,“戚云容也算是南域有名的天才人物,南域中人常拿她与秋长老作比,记得她年岁,也不过是双十出头,若是近五年内破至凝元,倒是要胜上一筹了。” 秋剪影二十五岁晋身凝元,于上届百宗朝会中杀出,技惊四座,又因其仅为三灵根,震慑南域他宗,皆云天道酬勤。 长辉门戚云容天资卓越,就算是二十五岁之内得以突破,虽是胜于秋剪影,但给人之震撼,还是难以相较的。 “有多位筑基后期修士相争,这宝物看来是与我等无缘了。”蒙罕微叹道,语气尽为可惜之意。 赵莼心中亦是遗憾,却也清明,修士夺宝,要看个人手段,侥幸夺得,也不定能护得住,像是扶青四行客那般,实力不济,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既然如此,观完宝物出世,咱们便离开吧。”她到底存了好奇之心在,欲瞧瞧究竟是何等宝物,引动了异象。 蒙罕亦是同意,点点头答应了。 风炎宗遗迹困于地下,众人不知天象变化如何,故而也不知晓昼夜交替何时。 时辰如水过,金光愈发大盛,山体之内却随之散出黑色烟霞,便是筑基修士心中也有些不定,瞧着这怪像,打起退堂鼓来。 隐约有人交谈道:“只闻有彩色霞云,哪会冒黑烟出来?” “这诡怪烟气,看上去颇为邪异,我看还是先行离开此地,莫要遭了大险!” “走?可还不晓得有没有宝物,若是就此离开,往后又悔怎办?你如此讲,还是你先去吧,我再等等,真有危难,逃也不迟……” 如这番议论的,不只一处,人潮中不少修士交头接耳,肯走的却未见几个。 赵莼也察觉不对,正想出言询问蒙罕。 忽地天地大变,面前巍峨山体,霎时四散崩开!烟尘飘逸,巨石飞射,修为较低的修士避闪不及,竟有的当场伤残! 众人见状,吓得立即逃窜,只是聚得太多,又失了稳重,闹出一片嘈杂乱相。 混乱间,一块尖锐大石向赵莼二人飞射而来,两人忙分散躲避,待到赵莼在人群中站定之后,却是未瞧见蒙罕了。 她神色凝重,御起灵气做防。 那山体已然崩碎,当中黢黑一片,瞧不清个什么来,正当她聚精会神查看时,黢黑山体内散出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赵莼吸起,向里收去! 她尚在山体较远处,因是练气六层,无法抵挡这股吸力,离山体更近些,便是筑基修士也难作抵抗,惊恐万状,被吸入黑色之中。 赵莼呼吸艰难,胸口如同被人挤压,身侧不时传来尖锐喊叫,她却半分也叫喊不出来,一股郁气憋闷在喉头。 逐渐脑中混沌一片,竟是缓缓失去了意识…… 一股燥热裹挟周身,身下不知是垫了什么东西,分外硌人。 赵莼艰难睁开眼睛,入目是昏黄天际,棕黄色烟云在穹顶漂移,没有太阳,却光亮如昼。 她这是,身在何处? 脑内虽然有些混乱,但仍能记起自己本是在地下风炎宗遗迹之中,被吸入山体,意识回归后,便到了此处。 踉跄着站起身来,举目四望,不见半分生机,四处皆是沙石遍地,形成高低丘陵。 待两次呼吸后,赵莼渐渐凝神,发觉到身上的不自在之处,这里,竟没有半分灵气! 小世界中,可以说是灵气稀薄,不适宜修炼,这一处竟然是完全枯竭,连感知也无法做到! 从横云世界,到此处,好比是将鱼儿取出了水,叫赵莼难以适应。 久困在此地,不是个办法,还是得自寻出路! 赵莼望了望天际,向面前最高的一处丘陵,抛出一枚烟舟符箓。 稳稳落至丘陵顶上,向更远处望去,连绵不断的是更高更远的丘陵,赵莼不得不再往前去,好在她带好了干粮,不至于在此中饿死,如此又行了四五日,登上不知多少山丘,面前终于出现了新的景色。 仍是不见绿植,深褐色岩山连绵围成大圆,内里难以窥清,不过隐约能看见些许人影。 虽不知晓会否有危险,但此处如今是非去不可了,赵莼咬咬牙,灵气在此不得补充,用一些便少一些,若不到紧要关头,还是少用为好。 烟舟直往岩山内去,热气蒸腾,让赵莼防备之心越发浓重。 章五六 烟中自有仙人来 山岩大殿中,纱衣宝冠之人垂首问道: “国师,昨日天山崩裂,可是有灾劫将至?” 下座之人须发皆白,眉头不展,久久才回话:“回王上,按先祖所说,天山为撑天之柱,如今不知为何,无故崩裂,恐有天塌之险。” 王上大惊,手扶宝冠连问道:“国师可有办法!” 白发国师悲叹一声,阖眼摇头。 先祖只传得观测算法之术,未曾提及旁的,他虽得有几分真传,论至举世存亡的事来,实是难有作为。 便是连国师也道毫无办法,王上神色悲戚,颓然跌坐于座上,嗫嚅不得语。 忽地听见有人疾跑而呼:“神仙!有神仙在天上!” 王上正是困顿之时,甫一听此话,以为是臣民胡诌而言,怒从心中起,站起道:“何人在外喧哗!” 有一侍从匆忙小跑进殿,跪倒拜道:“回王上,外头天上确有一只雪白小舟,王宫中以为那是神仙所在,故而有所惊动!” “竟真有此事!”王上疾步出得殿外,侍从忙起身相扶国师,一同往外去。 王宫所在,乃是城内地势最高之处,方出得殿门,便能看见空中飘然一只白舟,无需借力,在天上穿行。 至于舟中之人,正是前来一探究竟的赵莼! 她自入得岩山包围之内,虽未探到修士踪迹,心中防备却未消减,向下而望,竟是一座微型城池。 说是微小,那是较于横云世界中而言,平心而论,此城池大小,应在飞葫小世界中,与赵家所在的平阳郡相当。 其间百姓亦不过数万人,不像是有修行之人存在。 赵莼摇头,倒是她想岔了,此处毫无灵气,自然无人可以入道。 既如此,倒是可以下去瞧瞧,心中作此想法,烟舟便随心而行,缓缓降入城去。 方说到王宫地势最高,赵莼便选了这处落脚。 王上及其余围观之人,只见那白舟由小变大,逐渐接近己身,俱都有些慌乱,还是白发国师拄拐上前,站在王上身旁。 白舟快要落在王宫高台之上时,蓬然化作一团烟雾,众人惊叫连连,全没见过这般神仙变化。 那烟雾渐渐散开,凝结成缕,露出当中一位少女来,其面容恬淡,身材匀称,观其外貌,约莫近得豆蔻年华。 烟雾结成缕后,缓缓归入她手中黄符之中。 王上讶异万分,不知如何开口,白发国师见状,长揖道:“见过仙人……” 此举倒是点醒了旁人,忙一同拜道:“见过仙人。” 赵莼见是白发老者出言,便向其问道:“无需多礼,我且问你,此处是何地,你几人又是什么身份?” 这话问得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在仙人面前议论,听得国师缓道:“此处为大峻国,是这方圆千里唯一的国家,此为我大峻国国君。” 那男子身着灿金纱衣,头戴宝石冠冕,身份极尊极贵,便是老者口中的国君。 至于老者本人,自言乃是大峻国国师,名为卯午,看她的眼神有敬畏而少惧怕,想是见识颇多。 大峻国有一大字,论国土,论国民,实在难称得上是大国,不过依卯午的说法,方圆千里内,只得这么一个国家,此方世界中,若不是地域实在辽阔,以至地广人稀,便是人迹稀少,难得聚居了。 卯午与国君请了赵莼入内,奉上酒水。 “敢问仙人这是从何而来?” 赵莼不饮酒,只要了杯清水饮尽,回道:“我非是此界中人,误入此地,正欲返回原处去,不知此方世界近来可有异事发生?” 国君与卯午二人满面疑窦之色,并不知晓仙人口中“此方世界”是何意,自以为其是天上来人,又听赵莼问异事,国君急忙答道:“确有一事!” 他神色惶急,连道:“此处有一撑天之山,昨日忽然崩裂,引得地动不已,不知可是有什么异变。” 山崩? 赵莼敏锐抓得这一关键,认定其必与风炎宗遗迹中,那座同样崩裂的山体有关。 亦或许,根本就是同一座山! 只是,同一座山又怎会出现在不同世界中?难道,她并非是在小世界中,而是仍然在横云世界里? 诸多疑问,赵莼未得答案,直截道:“你等可否能引我前去一观?” “这……”国君闻之怯懦,不敢出言以复。 卯午扶桌道:“仙人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而是我等实在无力相助,天山距此不知多少路程,只怕是走到我等老死,也不定能到达……” “这到无妨,我可以烟舟相携,及至天山,再将你等送回。” “如此,倒不存在难事了……”卯午细细思量,想的是若赵莼前去,说不得能解天塌之劫,应道:“国君须得留在国中理事,便让我随仙人同去吧,如今天山虽已不在,我却仍记得其所处何方,可为仙人引路。” 赵莼颔首,待卯午准备些许时辰,便唤出烟舟,领其进入,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启程前,大峻国万民齐送,知晓此途遥远,泣涕涟涟,一路望着烟舟飘起,飞出岩山。 赵莼见状道:“国师倒是受得百姓敬爱。” 卯午眼中含泪,回道:“卯氏一族于立国之日,传承至今,代代为国师,护佑王族,此前乃是玄道中人,擅长推衍天机,祭田祈雨,才得了百姓几分敬重……” “祭田?我方入此界中,并不见有田地所在。” 卯午愈加悲悯道:“那是先祖时的事了,据说是家家有良田百顷,稻肥鱼足,江河遍布,水草丰茂。又不知从何时起,此言成了传说,仿佛从出生起,我等便是居住在一片荒寂之中了……” 赵莼叹气,只道是民生困苦,生活不易。 此行足足半月,才到天山残迹。 从舟上看,天山已不能称作为山,只剩乱石一片,焦土处处。 怪异的是,地上凹陷出一处天坑,里是漆黑一片,目视过去,有不像是岩石。 “天柱……断了……”卯午伏在烟舟一侧,恸哭出声,哭灾劫亦是哭百姓。 赵莼从舟上落地,道:“便引路至此罢。”见皓首老人落泪,感叹万分,却也无力扭转所谓天塌灾劫,从纳物布袋中取出瓶培元丹药相赠。 此丹与水调和后,凡人饮用可强身健体,沉疴尽除,算是对卯午引路的谢礼。 心中一转,驭使烟舟载其折返大峻国中,自身留在天山,欲往坑中一探。 章五七 天地为炉炼此身 飞遁入得天坑中,足下微烫,鞋履击之为铁器声。 赵莼环视一周,见四面坑壁刻有精细纹路,细看下,竟是有所记事的连环雕画,云海缥缈,仙人御风而起,星子拱卫山川水泽之处,上开一座仙门,万民奏乐,群仙宴饮取乐,后从天门而去,百族随之俯首。 其雕刻之精美,画面之宏大,澎湃喜气扑面而来。 正是一幅礼送仙人上界图! 只是,为何刻于此处,一片荒凉天地间? 赵莼百般不解,忽闻奏乐靡靡之音,叫她以为是观画后,耳内自生的异响。 伴随仙乐而起的,却是嘈杂交谈之声。 “吉时已到!” “此去为极乐世界中!再不为凡世所扰,快哉!快哉!” “修得功德无量身,造出三千大世界!” 不知多少道伟岸身影现出,畅快欢笑,振臂高呼! 赵莼置身于重重身影之中,听得、观得好生欢喜的场面,却忽感一缕怨恨交缠其中,将这狂喜之态,衬得分外荒谬离奇…… 天色暗下,赵莼抬头一望,头顶荒土迅速生长闭合,要将她关在其中,赵莼欲唤出烟舟离去,那荒土却越来越快,将最后一抹天际也吞去! 四面热感顿起,壁画凹陷处隐隐现出彩光,一切画面都鲜活起来,云海滚动,星辰交替,仙人曲水流觞,挥袖间衣影浮动。 “昔…为…堆……来,今还……天…间……” 苍茫之声断断续续,赵莼只听得几个零星字眼,她腹背尽皆汗湿,丹田灵根更是躁动不已,实是无力分心旁物。 从纳物布袋中取出润木果,轻咬破表皮,清凉汁水从口渡下食道,顿觉舒服些许,只是此举治标却不治本,随着滚滚热浪愈发强烈,这些许木气难以遏制金火二气。 赵莼接连取出数个,起先还有些用处,后来便是服用百年润木果,也只能强撑半柱香,且身上经脉已传来轻微痛感,丹田业已饱和,实是不能再服。 情急之下,赵莼忽忆起《火煅炉中术》来,此术法能引火气出丹田,入皮肉筋骨中,不知是否能解此情状。 赵莼早将心诀记下,本欲取得炼器之法后,回宗门入地火炉修炼,而今情况危急,不由她不试了! 于天坑底盘坐,受得热气更多,火灵根如鱼得水,现出肆意招摇的姿态,金灵根在旁,欢喜附从。可苦了赵莼,外有极热,内有杀伐暴虐之意动摇道心。 《火煅炉中术》入门,先炼皮肉。 赵莼极力凝神,牵引火属灵气向周身而去,首度袭来的,是烧灼的痛感,如火舌滚过肌肤,舔舐尽皮肉。 待将灼烧感忍过,又是针刺般的痛楚,从表皮刺入,仿佛要直进骨髓之中! 若非是痛楚后,能感知到皮肉紧合,更加坚韧,赵莼几乎以为此术要毁她肉身! 好在丹田部分火气被引出后,金火二气逐渐平息下来,继续蛰伏于丹田之中,叫赵莼不敢小觑。 她未学过炼器术,难以参透火炼之法,只能艰难探索前行,以肉身为试验品,缓慢尝试。 天坑中,热量积蓄到某一程度,便不再上升,偶有下降,片刻后又缓慢爬升至原度。 赵莼念头一转,觉得这形似鼎炉的天坑,好似并不如她想象那般坚固。 像是驳斥她这念头一般,内里热浪轰然翻滚,赵莼丹田翻涌上一股剧痛,便连忙专注于炼体上,牵引新生火气入得皮肉。 因不得法,她肉身上已是伤痕重重,赵莼不得不服食疗伤丹药,强行服用木气灵药,中和暴虐火气。 浑身经脉、穴窍,俱有不堪重负之忧,气血翻涌,连神智也开始有涣散之嫌。 本是毫无灵气的世界,坑中热浪却无端成为火气之源,使得火灵根张牙舞爪! 那火气过得皮肉,却不能淬炼得尽善尽美,过度之处,皮肤皲裂,血液便从中流散而出。 赵莼不敢不引,丹田狂躁难安,再容火气大盛,只怕有崩碎的征兆! 好似,是要毙命此处了…… 即便是坚守神智,无边痛楚仍是叫她心思难定,不知过去多久,听得一声巨响! 整个天坑动摇了一瞬! 热浪渐消,火灵根失了这助益后,较先前萎顿不少。 金火二气终是伏下,然而坑中赵莼已是血人之态,强撑着未曾昏迷过去。 眼皮沉重,似是被血糊上,赵莼头微低垂,挣扎着睁开眼睛,四面壁画光彩不再,复了先前的暗沉,其上更是裂出如丝细纹。 “轰!” 又是一声巨响,只是不如先前的剧烈,天坑只略作摇动,然而壁画之上,细小裂纹逐渐扩大! “轰!” “轰!” 像是察觉出有用,响动接连不停,直击得天坑四壁裂纹大张,从云海,至山河,再至群仙毕至之处,皆横纵裂开! 有人从外处攻击天坑! 赵莼艰难抬头,漆黑中,头顶的岩盖透出些许微弱光亮,叫她心中大动! 外头那人,时击时停,想是于此方世界中,灵气不能自生,须得寻得它法恢复,故而有所停顿。 光亮大了些,从丝缕变为光柱,蛛丝般的裂纹扩展,随着巨响,碎成岩块落下! 赵莼翻滚躲避,伤重更甚,咬牙强忍,在地上滚做一团。 一把重尺从天而降,贯如坑底! 高挑女子飘然落于尺握之上,瞧见尘灰中狼狈不堪的赵莼,微有讶异,却不作它问,跃下尺握,将重尺拔出,继续挥尺重击坑底! 束发于后脑,腰间垂一轮黄玉。 戚云容! 竟是连筑基后期修士也被吸入了此方世界中! 赵莼实在毫无力气,方才翻滚已然是用尽体力,只能伏在地上,看她不停挥动重尺,口唇张合,似在叫骂。 “救……” 戚云容回头看她,神色冷然,将重尺扛于肩头上,冷哼道:“我现在亦是自身难保,还指望我来救你?” “我……为灵真派……弟子,前……辈,若能搭救……” “灵真?”她将这两字听入耳中,半晌,挥动重尺锤击地面,回道:“秋前辈那门派的?” 听她语气,多有敬仰之意:“也算你走运,与秋前辈同门,今日若能出去,我带你一把,能否撑得下去,便看你自己了!” 能否出得此界,戚云容好似也不大说得定。 赵莼眼皮却是越发沉重,锤击声在耳边越来越远,许久之后,才有风动,拂过她满是血灰的躯体。 章五八 又逢故人 气息微潮,凉意浸染周身。 “醒了?” 赵莼闻言睁眼,戚云容正站在她身旁,提着重尺,垂眼问话。 “此处是……”她翻坐起来,身上伤痕未愈,体力却恢复不少,“横云世界中?”周身灵气跃动,明显已然离开那小界。 “前辈可知晓,那是何处?” 戚云容眉头紧蹙,亦是不知,回道:“未曾听闻,许是横云流离在外的小世界也不定。”她瞧了眼浑身狼狈的赵莼,冷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流离小世界? 赵莼亦出身于其中,只是未见过荒芜如那小界的,甚至是,荒凉得有些古怪…… 事至如今,也无法寻出真相,只能存于心中,日后修为渐进,或能逐渐获知一二。 戚云容举目四望,此时二人正处于山岭之中,未见人烟。 她击碎天坑底部后,从深邃黑洞掉落至此,因是生于横云世界中的缘故,叫她心中浮出些许熟稔感觉,才知晓应是回了横云,只是不清楚所处究竟是何地。 此道与门中弟子并行,尚不知风炎宗遗迹事变后,师弟师妹们是否安好,于此,戚云容亦是有些焦躁,言道:“我欲往附近查探一番,你若还有些力气,自行跟上吧!” 赵莼浑身血灰,确也难受,施过除尘术后,从纳物布袋中取出件干净外袍更换,才略松了口气,答道:“自是要与前辈同去的。” “倒不想是个受得宗门看重的。”筑基修士方才用得纳物法器,戚云容天资出众,于长辉门内,为众弟子之首,故而在练气时,便得宗门赐下纳物法器,不想竟在赵莼身上也瞧见了,以为她与自身一样,乃灵真派弟子中的佼佼者。 赵莼知她误会,却并无解释的想法,宗门赐下总比杀人所夺来得正统,况此事涉及岳纂,其又是长辉门弃徒,更难与戚云容说道。赵莼敢取用纳物布袋中的物什,也是见戚云容地位颇高,不至于对这等东西见财起意,如此,便叫她继续误会着也不打紧。 倒是灵真派看重?赵莼笑笑,却是比不得其余的长老弟子。 戚云容唤出烟舟,修士到凝元方能御空而行,她才筑基,仍是得借物前行。 赵莼随她出得山岭,入目仍是层层青翠,但行许久,忽见一湖如星子嵌在绿野中,周遭绕湖而建,有一座小小城池。 “去那处瞧瞧!”戚云容往前疾驰,烟舟遁入城外林间,不欲惊扰凡人。 虽围了一圈青石高墙,不过观人口规模,应是称不了城的,约莫是个小镇大小,耕织为业。 果不其然,两人到大门下,上头黑字在青石上写有湖水镇三字。 倒是极为贴合地理条件,又极简易的名字了。 横云世界中,虽道是仙凡有别,不过修士踪迹不隐,且低阶修士又数量众多,难免与凡人有些交集,故而练气士在凡人眼中并不稀奇。 守门之人见赵莼与戚云容眉目含光,周身气度不与凡人相似,晓得是仙人途经此地,不敢多加盘问,忙送了两人进去。 湖水镇中倒是热闹,往来商家众多,更有挑夫担有各样物件随走随卖,一路吆喝。 戚云容本想随意抓个人询问,赵莼倒是眼尖,在人群中瞧见了个熟悉的面容。 先前集城之行,是为着洪家姑娘择选夫婿一事,后遭岳纂毒手,洪起盛当场身陨,洪夫人也是疯癫,失了倚仗的洪倩带着母亲与家中管事离开集城,说是要去洪起盛宗族本家生活,无巧不成书,洪家本家竟在湖水镇中,那手提小篮,身子娉婷的女子,正是洪倩。 “洪姑娘。” 听得有人唤她,洪倩回头,见竟是曾来过家中的赵莼,惊喜道:“仙师!你怎来了此地?” “说来话长,正是有些事情得向你询问一二。” 洪倩颔首,将赵莼与戚云容二人迎入街边小店中,又讲这小店是她自己经营的,做些小小吃食酒水,盈利能养活母亲,得以温饱。楼上为母女俩住房,她领着两人进去,闭了房门,才敢细问。 赵莼把许多事情囫囵过去,只道与前辈戚云容意外前来此地,尚不知此为何处。 洪倩微笑道:“此为橘州岭,以家父所说,在南域东北方位。” 仍在南域,那便轻松得多,知晓方位后,便能重返宗门。想来也是,洪家几人都为凡人,走不得多远的地方,定是出不了南域的,修士乘坐大船方能在两域穿行,何况凡人。 既清楚了这些,戚云容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她还未收得师弟师妹们传讯,唯恐有人遇险,当即站起身来,道:“我还有它事,先行离去了。” 不等赵莼与洪倩相送,推了门急匆匆走远了。 她于洪倩是个生面孔,只知是赵莼的前辈,不过周身威势甚重,她在此地,洪倩说话行事都觉着颇为顾忌,见戚云容离开,却是松了口气下来。 “这位前辈,颇有些吓人了。” 筑基修士,哪是凡人能轻易窥见的,赵莼笑道:“戚前辈看着冷厉,却是热忱良善之人,于我算是有救命之恩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此理在修士中更为得用,修道之人面相各异,难以透见性情如何,唯有小心交往,才能日久见人心。 洪倩亦是懂得,便微微点着脑袋。 经岳纂一事,让她成长不少,后回得本家,又受多番刁难,如今肩上扛着重担,言语沉稳许多。 赵莼给蒙罕递去了传讯符,还未收得回信,受洪倩邀请在湖水镇多留了两日,这两日,也叫她得知了不少洪家母女的事情。 自集城归来后,洪母病情较为好转,只是越发沉默寡言,不肯与旁人交流。洪家本家之中,知晓洪起盛得了仙缘,步入修行的人不少,得知他身故,对母女两人尚有些怜悯。 两人皆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初到洪家略有些难以适应,叫旁人颇有微词。往后,便是洪倩婚嫁之事,她生得貌美,且正当年华,寻常人家更难有十八九岁尚待字闺中的,才来湖水镇不久,媒人便踏破了门槛。 可才失了父亲,母亲又在病中,洪倩实是不愿嫁人,多番拒绝下,竟是受了旁人口舌污蔑,洪家才欲强行嫁她出门,她又是个刚烈的,当即在大门前剪了头发,认定此生不嫁,领着母亲分家出去,靠着累下来的余钱开了小店过活。 赵莼也是唏嘘,感叹凡世女儿家苦楚颇多,又问怎不见当初与洪倩同行的管事小双。 提及此事,洪倩眉眼低垂,叹道:“来湖水镇不久后,他便离去了,说是要寻法子让我们母女重回集城去,不受他人冷眼。我向外打听,却也不见他踪迹……” 赵莼宽慰她几句,交谈间一枚黄符飘入,原是蒙罕传了讯息过来。 章五九 惊天一剑为异宝 因距离山体崩碎处较远的,又是筑基修士的缘故,蒙罕未被卷入小界之中。 变故发生后,风炎宗遗迹逐渐坍塌,各方修士尽皆逃窜,他亦是离开了地下,本欲回到芳菁城内,搜寻赵莼的踪迹。不想在遗迹之中,受了小人暗算,遭筑基后期修士攻击,受得重伤,好在于芳菁城中,遇见灵真弟子一行,被其搭救下来,如今正是在返宗途中,听闻赵莼传讯,知道她也安全下来,告知她速速返回宗门,南域最近变动颇多,恐有危险。 看完讯息,赵莼决定立即启程,她亦有伤在身,还是得回到宗门,再作修养。 橘州岭位于南域东北,以烟舟行路,五六日可抵达集城,再行两三日,便可入得灵真。 赵莼不愿耽搁,别了洪倩后,即向着宗门方向上路。 在天坑中强修《火煅炉中术》,确是颇受增益,皮肉受火气煅烧,坚韧更胜从前,回宗后静修一段时日,想是能真正入门。不过一时服用过多灵果与疗伤药物,肉身负荷太重,丹田内仍有饱和之感,还是得细细化用之后,再修行才是。 烟舟之上,赵莼盘坐吐纳,缓慢调养身体。 忽地,前方似有震颤之感传来! 赵莼迅速下落,收起烟舟,寻一处隐蔽处所纳身,还打了一枚藏匿气息的符箓在身上。 震颤离她愈发近了! 同时袭来的,还有两道浓重威压! “交出紫罗琼枝,本座可饶你不死!” 声音苍老沙哑,威势重重,赵莼在下打量,其人浮于半空之中,身上血迹斑斑,左侧衣袍被撕裂去,露出可怖的残肢。 迟嵩? 再观对面那人,粗眉大眼,身形高挑,面上略有疲倦之色,手上握一把银白长剑,巍然而立,冷然望着迟嵩,回敬道:“此话,怕是你自己都信不过。若有本事,自己上来取!” 赵莼也认得,她正是灵真派长老,秋剪影!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紫罗琼枝到了秋剪影手上,迟嵩竟还被人毁去一臂。 不等她细想,听得此话的迟嵩,顿时怒意大起,御起两道飞轮,向秋剪影杀去! 秋剪影挥剑间,剑气浮动,斩向飞轮,听得碰撞之声后,那两道飞轮猛地倒转飞回,借此机会,她又使剑气破空而去,直向迟嵩面门! 两人修为有所差距,秋剪影仅为凝元中期,虽根基扎实,招法大成,能与寻常后期修士一战,可迟嵩又非是寻常,其早破得凝元后期,只待元神分光后,便能晋身分玄。两者差距,非是一小阶数可做衡量的。 然而此次对敌,秋剪影却攻防稳健,隐隐有占得上风之态。 此中缘由,虽有趁人之危的意味在,不过修士之争,大多都占不了理去。那迟嵩与皮相老道战得惨烈,他本负伤在身,可皮相老道到底也才凝元中期,杀是肯定杀不得他,却不想这邪修不知哪儿来的深仇大恨,竟然拼了性命也要重伤于他,最后扯下迟嵩一臂,自身也是身陨。 大船倾塌后,活命的自不会只有赵莼与蒙罕,修士手段众多,缓降之法自然也多种多样,这里方按下不表,更为紧要的是存活修士心中怨怼,将迟嵩手中有紫罗琼枝一事大肆宣扬开来,此宝本就极为稀有,消息甫一传开,惊得各路凝元出动,找寻迟嵩下落。 迟嵩东躲西藏,惟愿早日回得逢仙城中,化用紫罗琼枝,晋入分玄。 然而造化弄人,与一凝元修士争夺中,纳物法器被其法术击飞,虽最终杀得那修士,装有紫罗琼枝的法器,却是到了秋剪影手中,这叫迟嵩如何甘愿,欲再次杀人夺宝,取回此物。 他亦未想到秋剪影强悍如斯,一身剑术杀得他颇为狼狈。急急避开剑气,忙召回飞轮作防,阴狠道:“不愧为南域天才,竟能与本座过上几招。若是留你成长,怕就要成就分玄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来抢本座的东西,今日便要你彻底陨落此地!” 寿数将近,再破不得分玄,便要坐化,紫罗琼枝可谓是迟嵩唯一指望,难怪其状若疯癫。 秋剪影剑尖一指,半点退意也无,喝道:“口舌之争算什么本事,有什么手段,尽数使出来罢!” 迟嵩怒不可遏,身侧飞轮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最后竟然分出数百个之多,漂浮于他身后,个个利光闪动,其飞旋所散之气,将远至十数米的枝干绿叶切割开来! “咻!” 那数百个飞轮俱朝秋剪影攻去,引得风动,席卷尘土茫茫,刹那间,此方天地充斥着飓风呜呜之声! 秋剪影知晓,迟嵩纳物法器在她之手,多番打斗下,未能回复灵气,这一击强横如此,定是调用了体内所有积蓄之力,以性命相搏! 既如此…… 可别后悔! 她周身光芒顿起,水状波纹浮于剑上,隐隐有惊涛骇浪拍岸之声,对得飞轮飓风! 赵莼已是难以观望,苍茫尘土挡去视线,不知其间如何。 骤然,一抹海蓝光芒直冲云霄! 伴随地,是一声清脆剑鸣,剑波如滚滚白浪,将飞轮吞噬,昏黄尘土落下,如朝阳初升,世间再次归于光明之下! 迟嵩的头颅从银白长剑下滚下,与尸身一同掉落在地,血流如注! 秋剪影微微起伏,这一击,以中期斩半步分玄,于她,也是耗尽了力气。 本欲将长剑收回,她却冷然望向一处,寒声道:“出来!” 章六十 返回宗门 练气六层,如何能瞒住凝元大修士,方才两人相斗,俱都聚精会神,无暇分顾。如今秋剪影斩杀迟嵩后,便是回头料理这旁观之人来了。 赵莼不作侥幸,从隐蔽之处站出,拱手道:“灵真派内门弟子赵莼,见过秋长老!” 秋剪影垂眼,闪过一层复杂之色:“竟然是你。”手扶剑柄,杀心微起。 “恭贺秋长老取得宝物,为宗门添得助力。” “你倒是乖觉。”她手顿住,仍未从剑柄移开,淡淡道:“你为李长老门下,怕也知晓其突破凝元后期一事,这助力,怕是不为本座所添……” 赵莼眼神微闪,顿时知晓她与李漱间,隐隐有些矛盾所在,斟酌开口道:“自古修士夺宝,能人居之,秋长老杀得此人,定是将入后期,只待些许时日便可。宝物又是长老亲手所得,自是有其分配归属的权利。此乃是,实力至上为真理。” 秋剪影手从剑柄滑下,落在腰间,颇有几分深意道:“李长老倒是有你这么个通情达理,又口齿伶俐的好徒弟。” 赵莼略松口气,知道这关是过了,又听她问道:“你是为何在此?此处离宗门甚远,附近人烟稀少,灵物妖兽亦无,并非为历练之地。” “此事还要从风炎宗遗迹说起……”她将自己与蒙罕探索遗迹,遇得山体崩碎之事道出,只说自身是卷入小界,被长辉门戚云容搭救,归来横云世界时,意外落在此地,至于天坑之中,那些诡奇壁画,倒是三缄其口。 秋剪影知晓近来风炎宗遗迹坍塌之事,不少修士葬身其中,至于遗迹山体内竟沟通小界,她却是完全不知,听完赵莼所讲后,皱眉道:“如今遗迹已毁,诸多说法难以查验。按你话中所述,恐真如戚云容所言,是一处流离已久的小世界,不过灵气尽失,也无找回之必要了。” 无灵之地,难以育出身怀灵根之人,于横云世界,自是无大用处。 “本座既已得宝,须得速速返回宗门,你若无它事,本座便捎带你一程。”紫罗琼枝引得南域风云变幻,不少凝元后期虎视眈眈,秋剪影处理好迟嵩尸身,仍是有被察觉之险,当下要紧的,还是赶回宗门,有途生道人这一分玄期修士坐镇,旁的宵小便不敢随意冒犯。 赵莼答道:“多谢长老。”忽觉身下一轻,飘然而起,缓缓入得秋剪影衣袖之中,四面昏暗,脚下如踏云般轻柔,这应是秘法袖里乾坤,实在是神奇。 秋剪影收得她入袖,目光微闪,后冷笑一声,御空往宗门去了。 灵真派,望穿水榭。 郑辰清静坐堂中,面色沉郁,双拳紧握置于腿上。 有弟子推门进来,低声道:“杜樊之广告内门,于三月后设下比斗大会,特发来请帖给师兄,说是让师兄务必亲临……”他双手奉上一精细封好的信帖,亦是隐有怒气。 郑辰清瞧他一眼,却是改了面色,轻笑道:“动怒做什么,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松开手,轻抚上桌案,淡淡道:“自李长老突破凝元后期,取得百宗朝会主理一事后,他便广交弟子,设宴不停。如今这比斗大会,也定是拿着其师长的名头来的。到时去瞧瞧,看那边又使出了什么新东西。” 杜樊之作为李漱亲传弟子,他之做法,也是透露出李漱的意思。 招揽英才,结成党羽,不断倾吞其余长老在门中的势力。吴运章、葛行朝两人不过凝元初期,自不在他眼中,先前秋剪影能抗衡一二,如今也被他压下。正是紧要关头,掌门途生道人却是再度入关,不理事务,若非如此,李漱也不敢如此张狂。 郑辰清烦闷不已,忽地感知到天上一束威压扫过,大喜出门,笑道:“师姐回来了。” 秋剪影飘然落地,挥袖将赵莼移出。 “这……”郑辰清认得她,知道其在李漱门下,疑窦满腹。 “途中遇上了,便捎带了一程。”秋剪影语气淡然,难知喜怒亲疏。 赵莼才知晓两方有怨不久,在此也是颇有几分尴尬,知趣告退后,回转己身居处。 待她走后,郑辰清才上前,低声询问:“师姐,可是成事了?” 秋剪影颔首,向堂内走去,昂首阔步,可见其心情大好。 紫罗琼枝一事在南域爆出后,秋剪影便动身寻找,起了夺宝之心,李漱自也不甘人后,亦是向外探寻。如今宝物落得己方手中,妙处无穷,郑辰清连日里的心中淤塞,当即消散不少。 入堂中后,又将杜樊之设下比斗大会之事告于秋剪影,听她道:“且随他去罢。待我此回闭关结束,万事皆是迎刃而解。”与迟嵩尽力一战,又夺得异宝,于她可谓是万事俱备,困扰己身已久的瓶颈也有所松动,当下决定闭关修炼,破得凝元后期。 郑辰清心思一动,知晓了她话意,顿觉心情舒畅,眼前愁雾尽消。 两方争斗,以杜樊之这比斗大会而攀上巅峰。 赵莼知晓其中些许,心中嗟叹,然而又因一消息,生出了天助我也的念头。 百宗朝会为筑基期、凝元期两境界修士武斗,灵真派所定,各内门长老可携五名练气后期弟子前去观摩,然而此届李漱主理,有所变动,借杜樊之之手,设下比斗大会,二十个名额不论何人,择优选入,只进入前二十,便不是练气后期,也能前去百宗朝会。 内门练气弟子,便限定了比斗之人必然是长老门下,四长老中,唯有秋剪影门下无人,此举对谁不利,一望便知。 风云变幻下,众弟子皆有风雨欲来之感,然而过得几日,也不见其有所表示,只得郑辰清出面道,秋长老正闭关修行,比斗大会,自己亦会亲至。 内门中又是何等议论,赵莼皆不关心,紧要之事,是先养伤,将《火煅炉中术》入门,凭借此等秘术,与大成《疾行剑法》,便是练气后期,她也要斗上一斗! 章六一 铜身已成,再向石林 历经半月,赵莼方将经脉穴窍与丹田内留余的木气中和而尽。 丹师将灵药凝炼成丹,不光为增强药性,更多乃是利于修士吸收药力。比方说,增气丹的主药为三叶聚灵草,单服用其也能达到益气的功用,不过修士只能吸收其中三分药力,炼成丹药后,成丹数粒,分而服之,可吸收七分以上。 不过,丹药虽有好处在,亦是不能多食,其中生有杂质,转化为丹毒,留在周身经脉穴窍中,影响修行。服用有度,些许丹毒可在修行吐纳中排出,若是不加控制,欲以其代替修炼,丹毒堵塞经脉,长此以往,不但难以突破,恐是灵气入不得体内,有境界掉落之危。 赵莼实为灵根体质所困,须得少服丹药,故而直接受用灵药,在旁人看来,确也有暴殄天物之感。 也是润木果药性温和,她吃下许多,才只觉得丹田经脉饱和,若是换成烈性灵药,说不定就立刻爆体而亡了。 《火煅炉中术》终是在木气中和下,成功入门。 赵莼发现,此术实是在天坑中,便已然炼成了皮肉,只是损伤颇大,彻底修养回复后,才见周身皮肤,面上有铜色光华,浅浅生辉,正是《火煅炉中术》入门之相。 修得铜身后,防御大增。此外,还有两类好处,一是对火属灵气的驾驭,明显是更为熟练,对丹田二气的压制之力也更加强盛,不过仍得从外补充木气,以作调和。二则让赵莼更为惊喜,炼体之后,肉身控制自如,再加上下两处丹田通达周身,使她剑术修炼更为灵活。 炼体亦是炼力,有《虎力诀》与炼体术法加成,对她的力量增幅极大,如今,赵莼已不觉力量再为短板,挥剑间风动生出爆鸣,可见她纯以力量,已经是甚于同阶修士。 于室中静修,只感灵气充裕体内,才破得练气六层不久,与后期仍是有些差距。 既如此,还是得在术法一道上做些功夫。 赵莼提剑而出,赴往三分石林,欲于实战中再寻契机。 方入得石林近处,未进小阁中,她便惊异地发现,以往难以见人之地,弟子忽地多了起来。 小阁内,除却途安,还来了另两位杂役弟子,俱是新面孔。矮胖老人亦不再如他所说,只轮值夜间,青天白日也站在台后,盯着阁内诸事。 见赵莼进来,途安眼前一亮,忙归置好手头之事,上前道:“你又来了。” 她点头回应,询问道:“怎的忽然人多了起来。” “哦!”他感叹一声,笑道:“你是内门弟子,怕是还不知晓这事。” 低头解释道:“外门大比本是三年一届,距上回大比本才过去一年,如今听得长老们的意思,是改为一年一次,又增了许多彩头,消息一出,诸多弟子纷纷加紧修行,门内各处历练之地,一时间涌入不少,还得是三分石林尤为艰险,才来了这么些。” 宗门为激励弟子修行,设下比斗会,乃是常事,便是着外门大比,又有预备弟子分院比试,为小斗会,各院之间比斗,为大斗会。此些都是讲师与课院间自行组织,赵莼所在课院的讲师荀显,不爱与人争斗,性情寡淡,故而不常有斗会举行。如遇上好战之人,倒是逢月便有小斗会供弟子参与。 至于外门中正式弟子,乃是由宗门操办,三年一届,奖赏丰厚,还可为外门长老赏识,收为弟子。赵莼因自身灵根变故,直入内门,也不曾参与其中。而内门之中,亦有比斗,却是限于筑基期弟子之间,将她排除在外。 如此种种,多番机缘巧合之下,赵莼竟是从未参与弟子比斗过。 “竟是这般。” “听闻是内门某位长老的意思,连那些个以技牟利的人,也被执法堂抓去不少,所以弟子们又重回历练之处来了。此外,还有一事……”途安声音放缓,郑重道:“那位长老还设下一规矩,若是外门大比排在末流,便要受杂役弟子挑战,若胜出,则继续为外门弟子,若败下阵来,就得贬为杂役,换那杂役弟子晋身外门。” 从前灵真派中,杂役除却突破筑基,成为外门长老,再没有旁的出路,如今有了此条规矩,外门弟子人人自危,杂役们却是大喜过望,他们虽也知晓自己与正式弟子颇有些差距,不过路已经开凿出来,总会有人踏上去,待行走之人多了,自是成就一条坦途。 赵莼点头,取缔私人讲学,改大比期限,又颁布升降级之法,宗门应是在逐步出手治理外门乱象了。李漱忙于百宗朝会,秋剪影闭关修炼,不知是剩下两位长老中的哪位在推行此法…… 不过眼前,还是自身的事情重要些。 赵莼照例取了二十枚萃石,叫途安先记一次,转身出得小阁,往石林入口去。 各类术法讲学被取缔,诸多弟子顿觉修行速度缓上许多,又有外门大比的惩罚在后紧逼,是再也不敢逍遥度日,尽皆勤学苦练起来。 临阵磨枪,哪比得上刻苦者水磨石穿的功夫,赵莼心中微动,此届外门大比,必有好些浑水摸鱼者被替下去,换真正向道而行的弟子上来,如此,宗门才能除旧换新,逐渐兴盛起来。 从石林入口处破入,赵莼凝神自顾,不去瞧身旁弟子如何。 先前穿林时,石林中只得她一人,可肆意施为。此次石林中多个弟子同行,各人差距便展现出来。 她未突破练气后期,仍是进入的中期一道,身侧有旁的弟子,五层、六层皆有,她在其中不大起眼。 飞踏石林间,只眨眼的功夫,赵莼便将众弟子甩于身后,影猴尚未近身,已被她挥剑斩杀! 身后弟子尚苦苦招架影猴,脚下步伐大乱。虽有擅长身法者,亦是不断向前奔跃,但比起赵莼近乎于瞬闪的速度,实是慢了不下一分! “这是何人!以前从未见过!”有弟子小声惊叹,话还没尽,赵莼已经化作黑点,移出其视线之外。 “我光是杀这怪猴,就已经颇为艰难了,可那猴子在她剑下,怎会如泡影般,挥手即灭?”有此想法的弟子,不止一人,有人心中大惊,竟于对敌中分神,霎时被影猴利爪抓下一块血肉,痛得他不敢再想,只能专注于眼前之事。 章六二 剑光流转生锋芒 一路杀得酣畅淋漓,破得石林而出时,松下碑石立现出: 赵莼,练气中期,半刻! 在旁休息的弟子,顿时大惊,望着面前女修,见她气息平和,面色如常,再回首看碑石上清晰的“半刻”二字,暗道这是什么怪人,瞧着还如此面生。 赵莼却是凝眉,练气六层后,她便能达到半刻,若是再想突破,怕还是得在《蛇形步》上下功夫。心思一动,她又有个想法浮于脑中,速度近期难有太大提升,不如精于剑术,此又不失为一个办法。 三分石林除却穿林外,还有杀行一种。赵莼可在定时内,磨炼斩敌技巧。 回转到小阁之中,再次交上萃石,只是这回吩咐途安道:“选杀行之法” 途安看她得了半刻成绩,与上次相同,知晓或许是到了极限,要换种法子修行,爽快记下,告知赵莼往穿林入口东面去,原来这两种历练形式不同,入口也是不一。 较穿林一法,杀行之处人便少了许多。略加思索后可知,后者攻于杀伐,必然多危险,穿林已然是险阻,在其中受伤的弟子不知凡几,若是不加准备,强入杀行一道中,必然要狼狈败出。 宗门或知晓此法艰险,虽设下一炷香定时,然而又在石林中布下小阵,若是觉得抵御不住,可从小阵出来,只是成绩作废,二十萃石亦不归还。 赵莼还是首次选择此法,进入石林前颇为谨慎,调动周身灵气,使自身处于攻杀状态,甫一进入林中,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立时上前挥斩。 影猴只给她半个呼吸的时间,便再度袭来,斩了一只,便来一双,斩却一双,便有三只、四只扑上前来! 赵莼剑光烁烁,斩上影猴躯体,立会使其爆开。 杀得愈多,影猴袭来的数目就愈多,赵莼须得保全自身,还得挥剑斩杀,既要身法矫健灵敏,又得以力破敌。 她不知斩杀多少,也未分神细数,只知杀得普通影猴后,忽地出现几只身形更为凝练,速度力量更加强大的怪异影猴来,这种影猴若斩躯体,不能灭杀,必须是斩下头颅,才能彻底杀死。 待普通影猴杀尽,怪异影猴便越发多了起来,赵莼凝神分辨,保证剑锋落在脖颈之处,更是耗去她过多心神。 一炷香尽时,赵莼从石林中传出,尚是持剑姿态不变,五感通明,防备着周身环境。 此处亦是有一老松,松下碑石现出: 赵莼,练气中期,三百一十八! 她将剑收回鞘中,平息灵气。 这杀行之法确实难上太多,后出现的影猴,其力速绝对比拟练气六层修士,甚至知晓绕后、旁击、牵引等对敌技巧,实在棘手。 不过,正是因这难处,才叫赵莼更有搏杀之感,方才战斗时,剑术招式尽出,较穿林更来得酣畅! 如此,到可修行剑道。 赵莼为小世界中人,初入修真界中,诸多事情俱不知晓,故而翻阅许多书册,将认知填补。修士中除却炼丹师、炼器师、符修等,还有一类存在,名为剑修,此类修士修行之法与常人无异,只是专注于剑,久而久之,竟生出一条大道,名为剑道。 剑主杀伐,剑道修士自然是于攻敌之术上,甚于旁人许多。 赵莼体内金火灵根,正是暴虐至极,走剑道之路,正好贴合。此外,剑修专精一道,心无旁骛,追求大道之极的观念,让她心中大动,赵莼修行,不为权财外物,也不为长生之道,她只想去往通天大道处,破得己身极限。 剑道,乃是她择定之道,旁余之术皆为辅,唯有手中之剑,才是通天坦途。 “我自小世界中便习得剑术,来此世界修行后,利剑生光,早在初初破得练气四层时,便已入剑光境界,可见此道于我甚合。”剑修五境,剑光、剑芒、剑气、剑罡、剑意,赵莼于修行中自然引出剑光,入得第一境,此事若是叫旁人知晓,必会感叹其剑道资质出众。 寻常剑修,练气期磨炼剑身,破入剑光境界,筑基期光华凝聚剑尖,剑芒始生。如秋剪影修剑,破入凝元方才成就剑气第三境,已能在百宗朝会之上一鸣惊人,至于练气期便有剑芒生出,待到筑基时,修得剑气的,此乃是天生剑修,横云世界中亦不多见。 剑气五境,越往后越难,赵莼却是无惧,此心向剑,便可破除万障,直指大道。 “剑光境界后,则是剑芒一境,光华凝聚一点,是为锋芒……”赵莼心道,“如若说,剑光是剑之利,剑芒便是剑之所向,非是力量,而是……精准!” 那便正合杀行之法! 怪异影猴唯有斩去头颅才能灭杀,正是要修士攻在要害,赵莼抿嘴,她不仅要限定击杀之处,还得更往细微处去,旁人斩首,她便只攻影猴眉心处,在精准之上做到极致! 回到小阁中,赵莼直接交上了百枚萃石,途安知晓,这是又要埋头苦练了。先前数月已经见识过她这番疯狂,便不觉有多奇怪,倒是旁人见此,略有些惊讶。 限制了攻杀之处,赵莼第二次只占得百来只,她却不急,只连番进入,次数耗尽,便去小阁一次缴纳数百萃石,惊得四下侧目而视。 第六次,她追平首次成绩,达到三百二十只。 第九次,赵莼杀得五百! …… 第十七次,破入千数! …… 第四十五次,三千八百五十五! 赵莼已成为三分石林有名的怪人,不与旁人交流,每日从早到晚都浸在修行中。 更可怖的是,杀行一榜,练气中期排名中,最末位为一千六百二十,赵莼竟是早将其越过,又以三千八百五十五的成绩,直登上六十三名! 此些赵莼知晓,却无暇理睬,她剑光凝实,俱往剑尖而去,正是破境紧要之时,哪还有分神的功夫? 白驹过隙,于三分石林处,她已耗去整整一月,怪异影猴困不住她,更是出现一种赤尾影猴,不下于练气后期!终是在直击赤尾影猴眉心之时,剑光霎时流转,于剑尖出锋芒大闪! 赵莼在练气六层,破入剑道第二境——剑芒! 而此次竟杀得七千三百整,排到了第十九名,为灵真派古往今来两千载,练气中期杀行一道前二十! 章六三 大会将起 “此事当真?” “弟子遣人查过,确是入得前二十,错不了。” 内门练气中期弟子赵莼,登得宗门险处排名十九位,此类情况,灵真派中,竟是有百余年未出现了。是以消息传播极快,一日便通晓全宗上下,入到了杜樊之耳中,他不敢马虎,查探证实后立告知了李漱。 “居然看走了眼,是枚遗珠么。”因其灵根来得玄乎,对赵莼这一弟子,李漱实是不大关照。也不光是她一人,座下弟子众多,哪可能一一指点,俱都是待其成就筑基后,才得几分青眼,接到座下传道。 门中弟子攀得榜上有名的,虽是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位,不过尽是八九十名的成绩,不大起眼。赵莼一举得了十九,便是连李漱也颇为讶异。 杜樊之低声询问道:“可需要弟子接触一番?” “此事不急。”李漱摆手,回道:“待比斗大会之时,再作接触也不迟。总归是本座门下,既是有些本事在身,或可为些许助力。” “你只把大会之事办好,其余不必去管。待到子珣突破凝元,便是大势已成。”大弟子霍子珣,早已在筑基后期巅峰,此回闭关,为的正是晋入凝元,待其功成,师徒一双凝元期,在灵真派中便是绝对的大头。不过未夺得紫罗琼枝,倒是叫他遗憾非常,只知迟嵩身死,也不知是被何人夺去了宝物。 杜樊之晓得轻重,低声答是,又上报了些内门杂事,后才拜别师长出了大殿。 不想才出殿门,迎面便遇见一女子,长眉凤眼,粉黛未施。杜樊之忙道:“师姐来了。” 此女为李漱亲传二弟子,柳萱,亦是筑基后期修士,在门下仅次于霍子珣。其常年在外,难得回宗门一趟,亦是甚少插手于势力之争中,一心向道,故而才让杜樊之入了李漱眼中。 “嗯。”她微微颔首,温声道:“此番回宗,正为拜见师尊而来。” “合该如此,那师弟便不做打扰,先行告退了。”杜樊之依言告退,还未移开身子,听柳萱问道:“近日宗门有一说法,讲的是内门中有一弟子,于三分石林破入前二十中,师弟可曾听闻了?” 杜樊之不知她怎对此事有了兴趣,回道:“师姐恐还不知,此弟子亦是师尊门下,行十九。” “竟还是同门。”柳萱双眸微瞪,笑意盈盈,“既如此,可得寻机会见一面才是。” “那也容易,师弟于圆鼓道场设得比斗大会,决出前去百宗朝会的二十人来,十九师妹亦会前来,届时邀师姐亲临便是。”言语之间,便是给柳萱下了邀请,其在内门弟子中确也地位非凡,有其压阵,也算为大会添得几分看重。 此事或为赵莼所起,然而她自己倒是不得而知。 自破入剑芒之境,她便折返回了居处,闭上房门,只知外界对她颇有议论,却是不晓自身已成为半个风云人物,叫内门诸多弟子也侧目而视。 此外,登得榜上,亦是在宗门处领得五百萃石,虽是不多,到底也能填补些己用。 于居处精修一月有余,周身气息更加沉稳强健,赵莼敛目,对比斗大会一事颇有信心,以她如今手段,练气七层弟子丝毫不惧,或可与八层过得几招。 赵莼修行之时,翠翠亦是打听出了此次参与比斗之人,邀功般告知于她。 四位长老中,除却秋剪影未收弟子,李漱门下有十九位,并她一起,共参战八人,吴运章门下三人,参战一人,最多的是葛行朝,收有弟子三百余,参战的便有百五之数。另还有掌门座下亲传,才破入练气九层的郑辰清。 赵莼本以为李漱座下弟子已经不少,却不想葛行朝门下竟有三百人。后又知晓,原是宗门有令,双灵根弟子入内门后,必得收入长老门下,秋剪影年纪尚轻,拒不收徒,吴运章痴于炼器,亦不愿收徒门下。李漱收徒在精,当初若非秋剪影出言,他定是不会收下赵莼。故而只得葛行朝,照宗门律令,收得满门弟子。 前来比斗大会的,共一百六十二人,其中五十五位练气后期,才是此战焦点,更有练气九层八位,几乎是敲定了二十个名额半数。 此些弟子或许惊讶于赵莼登得榜上十九,却未真正将其视作敌手,不过是练气六层,难入他等眼中。 比斗大会设于圆鼓道场,此处为贯天江旁,因有一巨大圆石置于地中,形似大鼓而得名。 来此大会者,皆是长老门下,身怀双灵根,为旁人眼中的天才弟子。是以除却些许内门筑基弟子前来观看外,外门中亦是来了不少,只是不得杜樊之请帖,不能入座,只能在道场外圈围聚。 三位师姐并周翩然也到了,她们今日特地告假前来,在台下为赵莼助阵。 赵莼目视过去,竟还见到接引执事曹文观,站在崔兰娥身侧,不时与她私语,倒是极为相熟。 高阁楼台上,蒙罕与徐沣并坐一处,他回得宗门后,又得赵莼传讯,知其已经返回宗门,这才松了口气,此次前来,一是为杜樊之所邀,二也是为着赵莼,对于她能否夺得百宗朝会的名额,有十足信心。 杜樊之居于主位,身旁留了一座空置,众人本还疑惑,忽闻些许馥郁香气飘入阁中,一娉婷女子走入,听得有人讶异道:“竟然是柳丹师到了!” 长老亲传为一层,真正令内门弟子们敬仰的,乃是柳萱一手精妙的炼丹术,年纪轻轻,已然为黄阶三等丹师,可炼制筑基期所用丹药。若是待其晋入凝元,入得二等,便可为宗门长老制丹。灵真派丹道衰微,许久才出了一个柳萱,自是百般看重。 她向众人颔首示意,缓步入得座中,笑道:“今日为着开炉耽搁了,倒是叫道友们作等。” 其下众人皆道无妨,便见杜樊之抬手道:“师姐已至,便即刻开始吧。” 此话一出,撞钟弟子得其示意,敲响了高台上铜制大钟,随后又是两排大鼓齐响,观战者来了兴趣,振臂高呼,一时气氛高涨,引得参战弟子热血贲张。 章六四 成名之始 此次比斗大会共分三轮,首轮为抽签战,胜者晋级,败者淘汰,直至最后决出四十人为止。 第二轮为四十人排位之战,先以修为高低排序,低者向高者挑战,获胜后得其排位,排名再依次往后推一位,直到无人挑战,排出前二十人。 为防止有弟子运气不佳,如两位练气九层在第一轮遇见,其中一位淘汰这等情况,特设下第三轮,可由首轮淘汰弟子挑战此二十人,只得一次机会,胜者入,败者退。 任何规矩,只是相对的公平,能否晋级,还是得看个人手段。 众弟子摩拳擦掌,俱都跃跃欲试! 赵莼颇有信心,若是不遇上那八个练气九层,她应是无虞。好在素日里虽是运气平平,今天倒是得了眷顾,首战对的是一刘姓弟子,不过是练气六层。 对方打量她一眼,也松了口气,因着赵莼与他同为练气六层的缘故,在心中赞了一声真是好运气。 长老门下,亦是有高低之分。双灵根修士本就天资出众,修行速度异于旁人,故而参战之人都颇为年少,俱是在双十以下。天资为生而所得,手段术法却是后天所学,全看个人悟性与恒心。两者兼有者,可谓天才。然而亦有弟子自诩资质非同一般,夜郎自大,疏于修行一道,空有修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个中能力甚至次于外门。 此类弟子宗门亦有手段,待到筑基大考,评定未上乙等,便会逐出长老门下,为内门普通弟子,资源亦是随之削减。 刘姓修士拜得葛行朝门下,师门弟子众多,平日亦不受管教,各类机缘还是靠自身争取而来,他自信不输旁人,观这女修年岁不大,面相还颇为稚嫩,料其专于境界修炼,才破境如此之快。 然而传令弟子唤他二人上台,喊出“赵莼”二字,倒是让他脸色大变! 赵莼? 竟是近日传言中,登上三分石林榜上十九的那位! 他微微握拳,深吸口气,抬眼看向赵莼,暗道,厉害与否,还得让我亲自试来! 首轮乃是三组齐战,轮到赵莼这组时,已斗过几番。赵莼与刘姓修士在最左侧的高台之上,旁边两座高台,分别是一组两位练气七层的修士,还有一组练气八层对练气六层,若无意外,胜负应当是很明显了。 刘姓修士面色凝重吗,向她拱手示意,赵莼也便回了一礼。 听得鼓声响起后,对战立时开启! 对方未持武器,赵莼知其为法修,不待他抬手施为,身形一动,直接飞跃而上,连剑也未曾出鞘,一拳打在他胸口! 法修本就不重炼体,近身作战有瑕,且又遇上赵莼这等练出铜身的修士,受得一拳,立即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台下。 刘姓修士曾听闻,这赵莼于石林中,斩猴跃步,信手拈来,却不知她对敌亦是如此迅疾,只觉得一身风刮了上来,还未作防,突然胸口大痛,回神便已仰躺在地上,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道,周身无力,竟是再起不能! 评定胜负之人站在一侧,瞠目结舌,还是见赵莼示意,才抬手喊道:“此战胜者,赵莼!” 观战席上,顿时爆出震天喝彩! 方听得赵莼二字,便引得不少人注视过来,诸多观战者也是为看她是否真的能力出彩,常听旁人言道,也比不上今日亲看一回。这三组修士,赵莼与那练气八层弟子均是须臾之间分出胜负,然而后者是修为压制,赵莼则是同阶之间,一个照面将对方击出场外,令其毫无还手之力,隐隐有同阶无敌的姿态。 “好!”连婧大喝道,如她一般激动之人不在少数,是以没人注意此处。 “阿莼此战胜得如此轻松,我看练气七层也不能将她如何!”师姐们连连点头,周遭听闻此话的修士,面露犹疑,一时竟也不敢反驳。曹文观微微颔首道:“此女,已然有年少天才之风。越阶对敌,不是难事。”外门执事本就在练气后期,曹文观更是其中佼佼者,虽不得突破筑基,但一身练气九层修为亦是十分凝实,他既发话,余下几女顿时心中大定。 曹文观自然不是宽慰之言,他方才见赵莼出手时,便已知晓结果,其力、其势,绝对已达到练气七层的程度,何况她出招果断迅疾,竟有那么一分身如利剑的味道,凭此,曹文观就敢说她绝对不惧练气七层。 想到其还是自己领入门中,这才几年,已经成长到这般地步,略有几分唏嘘,瞧见崔兰娥满脸欣喜的模样,又觉得与有荣焉起来。 他看得出,高台之上的筑基期自然也看得出,柳萱点头轻笑,向杜樊之道:“赵莼师妹确实不错,我观她根基扎实,出手凌厉,日后入得筑基,定也是其中风云人物。”言语中,对赵莼筑基一事,毫无怀疑之意。 确也如此,双灵根修士天资所成,只需稍加修炼,必然入得筑基。 赵莼为李漱门下,杜樊之视其为己方势力中人,自然心情大好,道:“师尊眼光独到,自是非同一般。” 下座弟子又是一番贺喜,心中如何思量不得而知,座中有一人倒是极得意道:“徐兄你看,我便说赵师妹必有大才,你瞧,今日可不就应验了。” 徐沣隐有笑意,刺他一句:“马后炮功夫,我自不与你说道。” 两人又是一番口舌争论,话中之人赵莼,却是信步回到原处,备战下场。 这回便不是同阶弟子,而是练气七层,名为郭棱的一名炼体修士! 那人高而壮,肌肉虬结,旁的练气七层因赵莼表现出色,或有几分忌惮,他倒不显,如小山般巍然坐于座上。 他方才已经战过一场,对上的是同阶修士,一名刀修弟子,刀法狂暴威猛,然而却于十招之内败下,可见其于力度上,有一定的压制之力。 赵莼与刘姓修士战时,出拳制胜,郭棱见她似有入炼体之道的征兆,浑然不惧! 章六五 入境剑修 两人俱是二战,须得待首战轮完,才能上场。 方才那一拳,于赵莼而言,只当是活动活动筋骨,未耗去多少体内灵气。 她静坐于位上,继续观战。 首战抽签中,那八位练气九层,倒是没抽中对方,均是利落地解决掉了对手,傲然下场。练气中期弟子被刷去不少,只留下数十位。六层与七层间,似乎只有一小阶数之别,然而练气七层,乃是体内通有周天,提出了一口真气,灵气凝练后,才为真气,其中差距,自不是层数可较的。 然而根基扎实,术法修行精妙之人,亦可越修败敌,如赵莼,再如场内另几位表现出众的练气六层,观战者皆是寄予厚望,盼其大展风采,能向上败得练气七层。 赵莼于座上观战,心中暗自将自身与其余修士作比,衡量上下。 八位练气九层出手,无论是速还是力,皆高出她不少,赵莼并不会盲目自信到,认为自身可以撼动如此强敌。就算是练气八层中,也有多位根基浑厚,功法大成之人,赵莼若对上他们,定是要落败下场。只其中才突破不久,或是中庸平常,未现出什么绝技的,她或可一战。至于六层七层修士,她则是胜券在握。 赵莼上场前,台上三组中有一位练气六层抽中八层的倒霉弟子,方才拱手行过礼,便被对方抬手击下了场。观战者虽不会讥笑于败者,但对此类修为压制下的战斗场面,亦是少了几分赞叹。 她于郭棱这一战,于不少人眼中,乃是重头大戏。 一拳败同修,在旁人看来,已然摸到了越修的门槛。然而对手郭棱,也不是个弱角色,相反,他于门中倒是有些声名,入门数年,便修得练气七层,又是走的炼体一道,同阶修士中,若论力量,几乎没有可以与他相较之人。 站在郭棱对面,才真正知晓他的高大。竟是较蒙罕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赵莼在他面前,小得像只猫儿。 “郭棱!请!”其声如洪钟,亦有震慑旁人的效用。 赵莼肃然而立,面不改色,拱手向前一送,冷声道:“请!” 须臾后鼓声大作,郭棱足踏台中,猛地向她挥拳攻来!他之力量,绝对可比拟练气八层,赵莼自不会迎头接下如此重拳,迅速闪身避开,手落至腰间,抽出赤锋匕来! 这匕首虽较寻常匕首细长,然而实算不上长剑,赵莼若要强攻,必得杀入郭棱近身。 入炼体修士近身! 若是叫旁人知晓了赵莼心中所想,定是要道一声胆大。炼体可不仅练得力量,此道修士周身皮肉筋骨坚韧如一体,各类近身招式的修行,于他们可谓水到渠成,是以不光力量,他们的速度也是十分出色! 不过大道万千,有另一道修士也是力速兼行。 此,便是剑修! 赵莼握剑手中,脚下步法挪移,不断避闪,郭棱穷尽浑身手段,也是处处落于她身后! “精修于步法?还是……”郭棱知晓不可被她牵着鼻子走,心中千回百转,赵莼手中利光闪闪,入得他眼中,顿时蹙眉暗道:“是剑修?!不知有无入得境界中……此战还是得速战速决!” 他有此想法,赵莼亦然。 几个呼吸的游走间,心底已是有了对策。 以力破法,怕是不成,若以纯以速度扰敌,也怕是己身灵气率先耗尽,毕竟对方还在境界上占有优势。 郭棱只在练气,便是炼体,也定然不会如筑基修士那般,炼得铜皮铁骨,浑身几无破绽。若是要寻要害,肚腹,头颅,脖颈,必是炼体最重之处,反而难成突破点。既然如此,便从筋骨关节之处下手,以速剑破之,逐步败他! 两人各类心思细量,于观战者眼中,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忽地,见赵莼脚下步法转变,剑法猛地凌厉起来,剑光大闪,如一张大网向郭棱罩下! “剑道第一境!她入境了!”高台之上,有人轻呼。 入境剑修与未入境剑修的差距,几乎是天差地别!这境之一字,指的乃是剑道道境。剑道、刀道此类杀伐兵器的道境,极为特殊,它无关于修为如何,是以不仅是练气弟子,甚至于有无上天资的凡人,也可步入此道中。 然而并不意味其简易,恰恰相反,此类大道对天赋的要求,近乎于苛刻,有修士练剑三百年,未入得境中,亦有修士学剑不足三日,悟性高超,成功入境。剑修之能,远胜于同阶修士,天道有常,自不可乱了章法,是以修剑者十之八九,难入境中。 赵莼入境之时,尚还不知剑道五境,且她出剑迅疾,又极少现于人前,旁的修士有的是不知剑光境界,更多的,乃是心中有疑,然而己身不在道中,不敢轻易认定。 高台之上,一同修剑道的蓝衣青年点头道:“确是入境不错,这赵莼于剑道上竟有如此天赋,杜师兄师门得此英才,正该祝贺。” 杜樊之向他谦逊两句,心情大好。这蓝衣青年亦是入境剑修,更是入得第二境——剑芒境中,他之所言,更为可信,座中修士俱皆惊叹,内门中,又是要出一位颇有天分的剑修了! 外围观战之人中,只惊觉光华大闪,一时屏住了呼吸,最是急切的,还当属郭棱本人,剑光如网,叫他避无所避,只能以肉身硬抗, 赵莼这把赤锋匕,乃是凡阶上品法器,锋利惊人,郭棱被破得皮肉,顿时周身染了鲜血,凄惨非常。然而两人皆知晓,此等伤口于炼体修士,只在体表,伤不得多深。 郭棱带血拳头挥上来,赵莼迅速闪身躲避,回首剑尖一指,大成《疾行剑法》尽出! 足下生风,此刻也并非是夸张之语,出剑时,猎猎风声临于场上,迅速席卷整座战台。 这部剑法不过是凡阶下品,落入赵莼手中,虽有些许变动,使其与步法更为相合,但大体招式却是不变,她出剑之时,便有修了此剑法之人认了出来,脸色大变:“剑引风动,这是……修得大成了。” 章六六 剑指八层 术法大成,便意味着于技之上,修到了极致,再上只能是通达其中真意,融会贯通。 场上练气九层修士,均有一门,或数门术法大成,便是练气八层中,也有人修至大成。 可赵莼,她才练气中期,入得宗门不足三载! 剑道入境,剑法大成! 于修行境界中,或只为中上之流,不想在修剑之上,竟有着如此天赋! 郭棱双臂交错,并于身前,然而大成剑法,哪能轻易防住,赵莼亦是攻得刁钻,直往关节脆弱之处而来,一击得中,则半身难以动弹!双臂,腿弯,躯干,郭棱如小山般的躯体,轰然倒在台上,一双铜锣大眼,不甘地瞪圆。 评定胜负之人等过三个呼吸,仍不见郭棱起身,抬手高呼道:“此战胜者,赵莼!” 四下先是寂静,骤然如惊雷般震动,练气七层的郭棱,甚至能与八层修士过招的郭棱,败于修为尚不如他的赵莼之手! 未用任何旁门左道,实是以自身手段正面击败强敌,如此种种,怎能不叫人称道? 赵莼无声下场,退回己位,细细打量她的人却是不少,剩下战斗中,亦是有一练气六层弟子越修败得七层,不过那练气七层在前一场战斗中,受得轻伤,且耗去不少真气,倒是不如赵莼与郭棱那一战来得直观。 及至最后选出四十人时,赵莼运气似是好了起来,抽到一回同阶弟子不说,便是连练气七层的对手,也是次于郭棱许多的。至于淘汰之人,练气六层除赵莼之外,都已离场,练气七层与八层也是大减,更有一组修士,同为练气九层,最终一人不敌,败下阵来。好在最终还有一轮,可再次挑战夺取名额。 进入第二轮的四十人中,以修为定序,赵莼自然在最末。 各同阶修士间的排序,乃是由杜樊之与筑基修士们,照首轮表现评定下来的,前七位为练气九层,后接十三位练气八层,从第二十一位起,直至三十九位都是练气七层。按第二轮的规矩,乃是以下战上,名次顺移,大鼓击过后,观战席上不免都看向坐于末尾的几位。 这二十个名额,恰巧合了二十位练气九层与八层修士的数目,意味着,若是要攻入前二十,必然要越修败敌! 旁人皆知晓,第四十位次的赵莼,可与练气七层相斗,然而便是败得在场所有练气七层,也拿不到名额,心中微叹,可惜其修行时日尚短,若是再给她些许年月,定然能夺得一席之地。 杜樊之观赵莼脸色淡然,未有失望郁愤之色,暗自点头,或可报与师尊,破格带其前去。已是想好如何接触于她,再稍加拉拢。 场下第二十二位次、二十六位次的练气七层修士,欲挑战第二十位次的夏申德,然而均是棋差一招,纷纷败下阵来。第二十一位次的弟子见此,更为谨慎,眉头微蹙,仍在考虑是否出手。不等他思量出结果,却是听见最末之处传来一清亮女声: “第四十位次赵莼,欲挑战十七位次,沈有祯师兄,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裁决之人微微怔住,见她神情认真,不似作伪,才敢抬手道:“第四十位次赵莼,挑战第十七位次沈有祯!” 余下尽皆无言,陷入深深寂静中。 “莽撞了……”杜樊之轻叹一声。 身侧柳萱却是微笑:“还未战过,师弟怎知是莽撞了呢?”温声言道:“先前对那炼体修士时,亦有人认为十九师妹必败,她却须尾俱全地胜下,如今她自选了这位沈有祯,心中应是有些算计的。” “郭棱不过是在练气七层有些声名,哪能与沈有祯相较,她若是选夏申德,或许还真有胜机,可沈有祯比夏申德强出不只一筹,这性子,实是有些刚硬了……”杜樊之颇有几分可惜,思量着如何将她这倔强性子改过来,怕赵莼大好天赋在身,却刚过易折。 不过赵莼既然敢直向沈有祯而去,确实有她自己的想法。 若是只胜过夏申德,或有下位之人,心怀侥幸,连连挑战与她,倒是颇要费些心神在这上面,这乃是因为夏申德在练气八层中排名最末,且先前两次比斗中,两位练气七层弟子皆是惜败之故。此外,夏申德的位次,又有掉出之险,若能更往其上,自然更好。 方才首轮战斗中,她便衡量过,十三位练气八层中,前五位均是她难以战胜之人,不作考虑,余下八人中,自十三位次到十六位次,实力十分相近,排序定然会有一番大变动,从十七位次沈有祯起,直到二十位次的夏申德,实力如阶梯状往下递减,差距较为明显,应是不会贸然出手挑战。 她欲以雷霆手段胜下沈有祯,震慑下位之人,如此而言,位次便会更加稳固,旁人在无有把握的情形下,不会浪费精力于她身上,能以此法免去轮番作战,何乐而不为呢? 有心思缜密者,知她所为目的,或笑她不知轻重,或赞她胆大。 沈有祯却是脸色青紫,深有被冒犯之意,依他看,八层之下的修士,选择夏申德居多,狂妄自信之人,或会战十九位次的甘媛,不想竟然小看了自己,以练气六层也敢前来挑战。阔步走上武斗台,手中长刀横在胸前,正是一位刀修! 赵莼观他与旁人战过,挥刀时已然有几分光华,距离刀道入境不远。 除却将入道境之外,他还有刀法大成,实力在同阶修士中,仅次于内门前几位顶尖天才,以赵莼先前所展现出的实力来看,确实是必败无疑。 不过,所见就为真实吗? 她跃上武斗台,昂首剑指沈有祯,心中畅意道,此战之后,我赵莼,是为灵真练气弟子,剑道第一人! 万千光华收束于剑尖一点,顷刻间,锋芒毕露! 章六七 她为剑道第二境! 剑芒与剑光不同,它只如零星一点,刹那光华万丈。 赵莼知晓,沈有祯非是炼体,这一击,便是直攻要害,且他于刀修一道,亦是走速攻之流,此战最为紧要之处,便是那先机二字。是以赵莼并未有半分隐藏,将通身力量化为一剑,胜负几乎是一瞬之分! 沈有祯自觉受其冒犯,然而却丝毫未曾小觑于她,持刀而立,瞬身向前挥斩! 未入境的刀,如何能有第二境的剑快? 赵莼此剑,毫无破空之声,乃是极静中的暴起,于旁人眼中,似是一瞬星芒闪过,再看时,剑锋已点在沈有祯喉间。 而对手长刀尚在半空之中,还未斩下。 赵莼矮过沈有祯一头,冷眼抬头却如同垂视,她气息未平,面色些许苍白,可见方才那惊人一剑,几乎将她丹田掏空。沈有祯一刀未出,要斩此时的赵莼,不过是抬手之事。然而不只是他,连同观战的所有修士都清楚,此战,是赵莼大胜! 宗门武斗,点到为止,若两人真是为敌,那一剑便已经割开了沈有祯的脖颈。 “我输了。”败于年纪、修为大大不如自己的赵莼之手,沈有祯只一瞬的怅然,心中昂扬而起的,仍是斗志更多。世间何其广大,天才辈出,与之生于同代,沮丧者视之为悲哀,奋进者却认为此乃大幸。 赵莼收剑入鞘,长舒一口气道:“承让!”她也明白,武斗台上与在外作战是两码事,前者有场地规则所限,后者倒是全无顾忌,战胜沈有祯,占据先机便是胜了一半,若是让对方先半息出手,胜负未知,就算胜,也多半是惨胜。 观战者或许知晓此中道理,然而那一剑的震撼,是如何也不能消去的。 一位练气六层的剑芒境修士,这等天赋,便是放在南域宗门魁首——至岳宗,亦是拔尖。 杜樊之呼吸微紧,再上一步,便是剑气境,灵真派举宗修士,也不过秋剪影一人入了此境。 “我自修道之始开始练剑,到如今三十余载,方才侥幸有入剑芒之境。赵道友少年英才,实是叫我惭愧非常。”蓝衣弟子江蕴,同为剑芒境界,剑修之间,少以修为论上下,他便直呼赵莼为道友,其又是内门有名的武痴,已是在盘算如何上门与赵莼切磋剑法了。 柳萱大有欣赏之意,连连出言称赞,论身份,她是赵莼同门师姐,旁人亦只只能出声附和,当中还是以江蕴、蒙罕两人最为爽快,至于徐沣,却是于口舌之上不大擅长,只在一旁点头称是。 高台诸位毕竟为筑基修士,言语有度,颇为克制。 不像外围观战的弟子们,已是大肆喝彩,振臂高呼赵莼之名。随手一击与全力一击虽是大有不同,落在旁人眼中倒不过都是一招,练气六层一剑败练气八层,跨越两小阶,何况其中还有中期与后期之差。 今日一战,赵莼定然已经扬名内外门数万弟子,一些练气八九层的外门弟子,亦是在衡量自身是否能接下那一剑。 同修无敌,越修如饮水,此便是,剑修之威能! 场下诸多弟子,竟是燃起对修剑的熊熊向往之心来,因着这一战,外门中一时剑道大盛,无论天赋如何,皆有人立志于修剑上,此些倒都是后话了…… 赵莼坐到了沈有祯的第十七位次,余下位次顺延,第二十位次的夏申德,倒是被挤出了前二十,然而赵莼是以硬实力夺位,又叫下位修士退避之心大起。 如她所想,后续挑战中,果然无人选择她,赵莼也因此能得些许清闲。 至于十三位次到十六位次的修士,实力极为相近,各都不服,连连争夺位次,爆发出数次势均力敌之战,叫外围观战弟子看得好不畅快! 另有两次小高潮,一次在于才入练气九层的郑辰清,悍然挑战第一位次的庄琨,过得数百招后,以一招之差险胜!庄琨在练气九层停留甚久,只差一步便要筑基,竟还是败于这位掌门真传之手,众人亦是叹服。 最后之战,却是又出了一起越修败敌,因赵莼夺位,推至二十二位次的瞿展星,欲挑战当前守在二十位次的甘媛。 巧合之处在于,这两位修士,均是木属法修,承袭于宗门的术法招式,也是有几分相同。旁人眼中,甘媛毕竟为练气八层,各类术法相似的情形下,有着修为压制,必然能胜。不想瞿展星乃是有备而来,一手飞叶术法臻至大成,再配上一只合乎己道极品法器,将甘媛击败。 赵莼这才记起,吴运章长老此次门下有一弟子参战,似就名为瞿展星。四长老中,吴运章痴于炼器一道,门下弟子手持极品法器,便也不奇怪了。 有同赵莼一般知晓内情的,心中微有不平,认为其以法器取胜,胜之不武。败下阵来的甘媛,面色几变,终还是落座下位,至于服气与否,还当另说。 两人战后,无人再起,前二十人似就要如此定下。然而除却七位练气九层,另十三位都不敢掉以轻心。无他,皆因第三轮中,首轮淘汰之人里,还有一位练气九层修士方彩然,要出手夺位。 诸多淘汰修士里,赵莼也最为忌惮这位。 方彩然乃是首轮与庄琨撞见,才惜败离场,论实力,她可排入场上前三,仅次于郑、庄二人。 于她而言,场上二十人里,软柿子颇多,方彩然踏上武斗台,笑眼扫过赵莼,叫其顿时防心大起,不过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似是微微示意一般,便听她道:“方才驭使法器那位,站出来罢,如此实力,留于场上确是有些突兀了。” 手持法器之人何其多,便是赵莼也持得赤锋匕在手,然而方彩然此话针对之人,在场诸位都知晓是谁,一时间气氛怪异,皆注目与瞿展星身上。 章六八 名额已定,连番受益 练气九层,与筑基一步之遥的方彩然,其中差距,如何是一极品法器能弥补的? 瞿展星自然知晓自身实力有瑕,不过场上还有一练气六层的赵莼,同样极为显眼,方彩然也曾打量过赵莼,最后却选了他,让他不免心中幽怨。 他不知的是,方彩然于赵莼,乃是有欣赏之意,其道心坚韧,实力出众,让她也为之侧目。至于瞿展星,确也是有打抱不平的心思在,其一,是方彩然自身脾气火爆,看不得德不配位之人空占名额,其二,方才下场的甘媛是她同门师妹,两人虽谈不上金兰之交,平日中也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两者一合,方彩然对瞿展星出手,便是必然之事了。 两人之战,本就实力悬殊,何况方彩然乃是火属修士,又在属性上压得瞿展星一头,后者法器尚未祭出,便已被她重击在地! 此战胜负早已分晓,场下之人仍是欢呼出声,瞿展星面色涨红,不愿再留于此处,当即起身挥袖离开,恨恨瞪了场上几眼。 方彩然不惧与他,冷哼一声,站到方才瞿展星的位上,虽是末位,旁人也不敢小觑。 淘汰之人中,还有几位战意昂扬的练气八层,纷纷上台挑战,然而场上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奇招尽出,竟是让挑战者一位也未曾得手。 因赵莼败得沈有祯,练气八层修士也不敢轻易挑战于她,有位炼体修士多番打量她后,却是选中了次她一位的沈有祯,被快刀斩下,败退下场,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选择赵莼。 至此,此回比斗大会在杜樊之结语下,圆满结束。 参战弟子固然有遗憾所在,三轮后定下的结局,却让众人大多信服。 其中庄琨、郑辰清、方彩然等可谓练气期弟子中,实力顶尖之人,诸位筑基期也是连连赞叹。然而最受瞩目的,还是练气六层的赵莼,她的修为在其中极为不起眼,却叫旁人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天生剑修! 大比结束后,杜樊之宴请二十位胜者,与各筑基弟子一并,畅饮交谈。 宴会之中,赵莼竟也成了其中风云人物,先前未曾谋面之人,亦是上前结交。好在在场众人修为均是高深于她,言谈有度,不会过分亲和,叫赵莼未有尴尬之感。 杜樊之倒是对她颇为亲近,言语之间的意思,是说李漱事务繁多,做弟子的也不便打扰于他,门下师兄弟、师姐妹们,可以多多来往,增进感情。赵莼连连称是,心中并不觉得如何,她现出了自身剑道天赋,故而才受其看重。李漱门下旁的弟子,被淘汰者他不关心,连同样入得前二十的几位,杜樊之也只是道了几句恭喜。 恐是受李漱影响,门下弟子少有亲近,不像是同门,更像是逐利之交。 坐于杜樊之身侧的凤眼女子,气度温柔,唤她十九师妹,应也是师姐之流。后听杜樊之介绍,她乃二师姐柳萱,宗门丹道天才,地位极盛。赵莼拜见过后,又见她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小瓶,笑道:“以前未见过,倒是未曾给过你见面之礼。观战时见你金火两气势头极重,日后修行怕是有碍,我于南域中行走时,也有见过与你相似之人,此为莲心调气丹,或可作缓和功用,你且拿去罢。” 赵莼出手时,极少同时引动二气,还是与沈有祯一战时,顷刻爆发了体内灵力,只那一瞬间,就叫她看出来身上隐患,此等眼力,算得上怪物。不过这莲心调气丹,确实极为得用。赵莼拜谢后,坦然收下,又听她讲,炼丹一事,尽可来寻她,心中感激其善意,却也略作保留,实是不知柳萱为何如此待她。 师姐赠礼,杜樊之作为师兄,自然也得做出表示。他取出一碧色蒲团,赠与赵莼,言道此物凝神静心功用较旁物更甚,日常修行可事半功倍。 赵莼只交谈间,便收下两份礼来,好在有同门的名义在,便有了几分合理之处。 此外,同为比斗胜者的方彩然,亦是上前结交,她脾气爽直,为人却很机敏,两人相谈甚欢,算是结做友人。 蒙罕前来时,身侧徐沣倒是不在,听他叹气道:“他那儿子又惹出麻烦来了,对方背靠家族,有数个筑基修士在,且又占理,徐兄得亲自上门去解决此事。”原是徐匡瑞还不消停,终是踢上了铁板,让徐沣连杜樊之这边也理会不急,连忙离场了。 “倒是你,先前看你剑上生光,我便有些怀疑,如今倒是直入第二境了。” 两人就此寒暄,忽见蒙罕示意,看向一蓝衣青年,私语道:“那人叫江蕴,是个武痴,与你同为剑芒之境,怕是盯上你了。” “内门中剑道稍有成就之人,都会被他盯上,一直上门切磋,直至他满意为止。” “确是个武痴无疑了……”赵莼挑眉,却是有几分兴趣。修剑自是实战为重,有一境界相仿之人可供切磋,乃是剑修一大幸事! 似是为印证蒙罕所说,宴会散场,赵莼方踏上归程,便觉身侧微微风动,转身避开,正是剑修江蕴战上前来! 他不以修为压制,空以剑术试探,赵莼也看出其没有恶意,顿时挥剑对上! 两人贸然开战,旁的修士先是一惊,看清是江蕴与新晋剑道天才赵莼后,哑然失笑,有人挥挥手离去,也有人留下观摩这二人此场切磋。 江蕴入得第二境有些年份了,赵莼不过才入此境中,论剑术,自然江蕴更为老辣,不过其知晓赵莼入此境时日尚短,也存了爱才之心,并未立时败她。 一来二去,倒是斗得酣畅! 赵莼眼神微凝,江蕴出手时,周身金铜之色光华附着,与《火煅炉中术》中,所描述的小成之相何其相似?且身上光华圆柔,实有返璞归真的意味,离大成估计也不远了。这样一位剑道、炼体都十足贴合的前辈,定是要把握机会,奋进求道才是。 章六九 切磋剑术,异事渐起 毕竟才入剑芒境界不久,赵莼苦撑百招有余,终还是败下阵来。 江蕴长剑挽了个花,收入鞘中,赞道:“本以为你才入第二境,定然有所弊病,不想剑术圆融,招式连贯,这剑道根基,可见是极为扎实的。” “前辈谬赞。”赵莼收了剑,笑答道:“此次对招,晚辈亦是查缺补漏,深有所获,多谢前辈指点了!” 灵真派中,剑道修士不多,何况是入境剑修,江蕴见猎心喜,连道:“你我同在剑芒之境,不必道这些前辈晚辈的,以道友相称便是。我观你行剑时,风从其中,又无爆鸣之声,于速一道,胜于此境中人许多,剑修各有所长,切磋乃是为了摸索前行,增益自身,皆是互为良师,相互指点,道友剑术对我也是有益,我二人各有所得罢了。” 江蕴剑心澄澈,嗜武成痴,此也正是其破得剑道第二境的原因。赵莼的剑,锋芒毕露,重在“斩”之一字,有“一剑破万法”的雏形,虽与江蕴的重剑之道不同,其中却有相合之处,故而也能让其从中有所收获。 两人算是以剑结识,亦师亦友。 经此一战,江蕴成了赵莼居所的常客,每每提剑上门切磋,赵莼于第二境中便越发巩固牢实。 比斗大会结束后,赵莼收了许多拜帖,却是尽数推拒了,从斗战中收获不少,正该静心修行一段时日。她的剑法本就与身法结合甚密,两月悟道后,《蛇形步》终于是臻至大成! 出关后,却是听得翠翠来报,李漱要召见于她。 赵莼不作耽搁,速起身往肃虹殿去。 此回李漱倒不在竹林中,而是端坐于殿上高台,见她行礼后,才道:“内门比斗大会上,你也算是一鸣惊人了。然声名二字最是扰得道心,往后不可懈怠才是。” 赵莼又听他告诫几句,心中无波无澜。 “横云世界中,剑修不少,得道之人却是不多,你能在练气六层入得二境,实是不易,为师便引你为入室弟子,待筑基之后,可为亲传。” 李漱门下,虽是人情凉薄,然而修行资源却从未短缺。赵莼孑然一身,毫无背景,自是须借力于他,向上而进。她清楚此中道理,当即下拜道:“承蒙师尊垂爱,弟子感激不尽!” 赵莼得了助益,李漱也自认将其划入了己方阵营,微微颔首,赐予她一棕黑小令,道:“为师观你尚缺些术法,凭此令牌,可往万藏楼择选极品术法一门,自行前去罢。” 认下佳徒,自然也要加以奖赏,方能使其更有归属之感。 赵莼心知肚明,面上半分不显,略作欣喜地接下小令,待李漱挥手,知趣告退了。 《疾行剑法》本为凡阶下品,她将其修至大成后,圆满之境尚远,便是没有今日李漱赐下小令,赵莼也得前往万藏楼,购下一篇新法。如今倒是不必了,为她省下一笔开销来。 她身上炼体术法有,身法尚还不缺,入境后,剑光横扫下,威势便不仅限于近身,先前择选的《一线飞刀》倒是不大得用了。既然选行剑道,还得往此道前行,挑一门凡阶极品的剑法才是。 万藏楼内,顶层之上为黄阶术法,乃是筑基、凝元修行。赵莼筑基之后,基础功法《通感真识法经》须作更换,换为贴合自身属性的专有功法,届时各修士间的实力之差,又会增大。 她今日上不得顶层,但放置凡阶极品术法的地方,已是万藏楼上层,赵莼递上小令,值守弟子瞧出此乃长老特批,羡慕不已,忙迎了她进去。 各式术法分类放置,赵莼进得楼中,直奔剑法处去。 相较于中品、下品术法,上品都要少上许多,遑论极品。 零散置于架上,也不过三处。赵莼尽数看过,心中已然大定。有一门《荡云生雷剑法》,前篇剑招如流云,刚柔并济,后篇剑锋破云而出,贯引雷鸣。她深知刚过易折的道理,可以流云篇中和剑法,后篇万千威势俱从一剑斩出,也正合了她的剑道。如此,这门剑法似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定是被她收入囊中。 只道是愈精深的术法,愈难修。 赵莼自获得《荡云生雷剑法》后,在居处日日苦修,风雨不辍,却十数日难得入门。 与江蕴日常切磋时,突然福至心灵,明悟道:“一味追求剑法轻敏,肖似流云,然而轻剑唯能穿云而过,却不能荡开层云!” 当下发力于剑上,剑身随之震颤,周身云雾飘荡而散。 赵莼,终于将此门极品剑法成功入门! “恭喜!”江蕴贺道,而后眉头微蹙,“往后较长时日内,我便不再上门与道友论剑了。” “可是有事在身?” 江蕴颔首答道:“近日常有弟子殒命宗外,疑是敌宗修士作乱,秋长老出关后,欲带领我等筑基弟子,向宗门方圆百里巡查。故而不大有所空闲,道友若是无事,还是留于宗门之内为好。” 宗门弟子在外历练,不幸身陨者常有,本不该如此兴师动众,江蕴又告知于她,此一年内,外门弟子殒命数目,为从前数倍,上月更是有几名长老门下弟子失踪,才惊动了宗门上层,往外排查。 灵真派于松山时,多有征伐,有怨宗门不少,然而仇恨最深的,还得数壬阳教。出关后,破得凝元后期的秋剪影主动请缨,领弟子巡视周边,护卫宗门,应也有防备此教的缘故。 章七十 终入后期,风波难平 外界动荡不安之时,赵莼闭入关中,为破境苦修。 不少修士亦是听到风声,获悉了两宗旧怨。 先前灵真派狼狈迁宗幽谷,实力大减,宗门之内,只有半数弟子得以保全。两宗交战,自是修为低微之人最为危险,一时间人人自危,谣言四起,得李漱雷霆手段惩治几人后,才缓缓消停。 此回闭关,赵莼将风炎宗遗迹里得来的赤冠大阳花服下,又有柳萱所赠的莲心调气丹助益,金火二气只是大涨了片刻,便被外来木气压下,往丹田经脉走去。赤冠大阳花不愧为凡阶极品灵药,赵莼修行三月,才将药性吸收完全,并于体内提出一口真气,步入练气七层! 中期与后期间的桎梏已破,往后的修行便需积累真气即可。 如此又是九个月,在她闭关整整一年之后,体内已提出半数真气,练气八层已至! 距离百宗朝会,还有不到五月。赵莼此时,也得开始考虑起筑基之事。短则一年内,长则三年,她便能摸到筑基的门槛,筑成灵基所需的灵物,正是需要探寻。 她金火同修,若是单寻一种,筑基后两属不平,恐是有害己身。 此也是为何修士多单修一类灵根的原因,多属同修意味着筑基之时,须得寻觅多种属性灵物,才能使得灵基平稳。翻看灵物百解可知,火属灵物中,最为适宜她的,乃是地火灵芝,生于地下岩洞内的熔岩上壁。金属灵物中,则是一种名为天阳玉的灵矿,取其矿心最优。 她若筑基,必得如蒙罕一般,寻到最合己身的宝物,筑成上好灵基。此二物虽是珍稀少有,赵莼亦不愿放弃。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还是两者所处环境相似,都在东域岩洞中可寻,不必东奔西走。 不过目前之事,还是百宗朝会更为紧要。其结束后,再向外历练,找寻灵物也不迟。 说是闭关,练气修士不能辟谷,短期需借助辟谷丹,若是长期,只靠辟谷丹亦是不可,仍是需要进食,补充血气。是以练气期闭关并非是完全封闭,与外界隔离,她仍能通过翠翠得知宗内大事。 如赵莼名义上的大师兄,李漱座下首徒霍子珣,成功突破,成为灵真派第五位凝元期大修士,亦被授予长老之衔,一时间李漱一系在宗门内风头无两,呈现烈火烹油之势。 另有一事,是崔兰娥传讯来,连婧在外门大比中,胜得一外门正式弟子,如今已脱离杂役之身,可谓一大喜事! 虽说宗门内变故颇多,于赵莼到无甚直接影响。 及至百宗朝会还有数日之时,赵莼终是破关而出,此时,她体内已有八成真气,距离练气九层不远。宗门修士常在练气九层稳固自身,不会轻易突破,是以她闭关近一年半内,前往百宗朝会的二十人中,亦有不少人突破境界,原有的练气九层之中,却不见人突破筑基。 他们压制己身修为,一在凝实基础,二也是因为突破筑基后,便不能以练气弟子的身份随行前去。须得与筑基弟子相争,胜者才能前去。然而筑基初期怎能胜过中期,乃至后期弟子,倒不如先压下突破契机,百宗朝会后再行突破。 大会中,有筑基、凝元两类修士斗法,练气尚入不得大宗眼里。 此次前去的人中,李漱与秋剪影俱为凝元后期,前者岁数已过百岁,不能参战,秋剪影倒是在百岁之内,可上场比斗,新晋凝元修士霍子珣亦是在参战名单之中。此外,筑基弟子参战十人,亦是于内门之中挑选出的精英,俱是五十岁内的筑基后期弟子。 赵莼所知的柳萱、杜樊之都在其中,就连江蕴,亦是持剑立于队伍里。 一年半未见,赵莼从六层破至八层,双灵根修士中,她的速度也算是快了,何况还是两属同修。 练气期二十弟子,并不以初时顺序而站,这段时日内,他们各有进境,再战一场怕是得有极大的变换,索性随意排序,各寻去处。赵莼身旁,便是说过话的方彩然,她虽然仍在练气九层,身上气势却更为沉练,想是进境不错。 “此行往吞岐池去,其在南域至南处,可谓横云世界之极。”她眼中大有向往之意,“南域魁首至岳宗,符修圣地榕青山,丹塍门,风海楼……南域饱有盛名的宗派,尽皆齐聚,天才毕出,实是盛事啊……” 方彩然口中的宗门,门内凝元众多,分玄亦有数位,最为强盛的,乃是东道主至岳宗,分玄期足有十三人,在整个横云世界中,也是前三!更有传言,说是此等宗门内,还有分玄以上的强者存在,便不是她们所能知晓的了。 早有消息遍布南域,此域中最为亮眼的两名天才,至岳宗宋仪坤,榕青山薛筠,先后在十九岁时,步入凝元,冠绝旁人。这两人未突破之时,就号称筑基无敌,于往届百宗朝会力压众人,唯在两相对敌时,才得以使出全力。如今破至凝元,必然又要在凝元修士中,斗出好一番名号来。 “那等宗门,倒不必去在意,真正得顾忌的,另有人在……”方彩然神色凝重道,“壬阳教亦在南域之中,此次百宗朝会,定会前来,两宗积怨已久,他们既然能做出袭杀弟子一事,应是半分底线也无,说不定会向我们出手。听门中师兄讲,往届朝会,便有弟子无故身亡的,此回三位凝元同往,也是为护弟子周全之故。” 赵莼也与壬阳教打过交道,差点命丧涂冕手中,知晓此派蛊术诡异,最善暗中下手,听得此话,顿时提防之心大起。 章七一 前来论道 长老携精英弟子赴往盛会,自不会简易出行。 灵真派曾为南域群宗之首,那时连至岳宗也要避其锋芒,虽是败落至幽谷,其中底蕴也非寻常宗门可比拟。 吞岐池为至岳宗道场,乃是一处洞天福地,距离灵真甚远。此次前去,乘坐仙鹤邀游大舟,腾上云海之中,赵莼在风炎宗遗迹一行时,曾坐过九帆兽首大船,论大小规模、细节精细程度,实不能与其相较。 百宗朝会虽名有百宗,却并非整好有一百个宗门,各方势力渐起,新兴宗门攀上来,旧时宗门又败落下去,一起一落间,赴会宗门约莫都在百余,才有了此名。 何为大宗?得先看其上层战力中,有无分玄期修士,此等修士震慑一方,可为横云世界至强境界。若无此境修士,再观宗内凝元大修士的数目,须在十人之上,才可达到百宗朝会的要求。 灵真自与壬阳教一战,元气大伤,衰颓之势愈演愈烈。分玄期只得途生道人一人苦苦支撑,若是他坐化后,门内五位凝元,宗门也将从百宗朝会名录上剔除。 饶是赵莼仅为练气弟子,门派中风雨欲来之势,也能感知一二。 出得宗门所辖地界后,便能时时瞧见各式飞行器具穿行,或通身漆金,或拟做为巨兽状,各不相同。赵莼觉得,确还是灵真派的大舟更有仙人气派,虽也雕梁画栋,却有大气古朴之风。 寻常难以一见的宗门,此时也尽都现身,幽谷灵真派的威名,曾笼盖南域千年之久,及至迁宗之后,少与外界来往,于不少人心中,更像是失落已久的传言。 “师叔,快看前方那只大舟,好生宏伟!你可识得那是哪一宗门所在?” 元沧门是近百年来才兴起的小宗门,掌门为凝元后期,携道侣、徒弟、友人开宗立派,传教道法,后又有弟子破得凝元后,门中凑齐了十位凝元,可入百宗朝会名录,此届乃是首次前往盛会,众弟子颇感新奇,时常举目四望。 其中有一练气期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眉眼弯弯,笑指着斜前方大舟,问出先前那话。 被她称作师叔之人,是位凝元修士,面容清浚,慈爱道:“青松攀舟底,仙鹤绕云间……此正是掌门口中,灵真派的仙鹤遨游大舟。”元沧门兴起不久,不似其余宗门,各级分明。门内各人关系亲密,更如亲朋友人一般,旁人笑之为小宗做派,门下弟子却是甘之如饴。 “灵真?可是那幽谷中的隐世宗门?祖父确实常有提起。”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修为越高深,于子嗣一道上便越艰难,元沧门掌门夫妇恩爱甚笃,结为道侣百余年才诞下一子,可惜此子天赋寻常,数十年才步入筑基,倒是孙女天资出众,被掌门接至身边,亲自教导。 师叔大笑道:“非也非也!”大掌轻抚少女头发,“若是隐世宗门,怎会随意出山,灵真派只是少与外界来往,并非闭宗,其中弟子外出历练,亦是常常见得的。 他目光深远,暗道,都说这旧时魁首早不复先前风光,被人讽笑灵真举宗再无天才时,却出了秋剪影这般人物,不知此届,可否还会有弟子展露锋芒了。 少女却未细想,远望前方大舟,叹于其做工之华美。 赵莼推门出来时,正与她对上眼神。这姑娘趴在漆金栏杆上,身后整座大船皆是辉煌的灿金色,凡俗中人,皆会羡慕这滔天富贵,放在修士眼中,却是有些异类了。 她瞧见赵莼,突然眨眨眼睛,露齿一笑,赵莼也点头示意,算作回应。 不过此时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赵莼回应后,便匆匆持剑往甲板去。 少女见她离开,略有疑惑,忽地瞧见灵真派旁边,又来了只琉璃大船,在云层中熠熠生辉。 “师叔!你瞧!你瞧!”她急忙拉住师叔衣袖,连连说到。 师叔先是安抚于她,才道:“是昌源派,观其架势,应是论道来了。” 此时的论道,颇有美化成分,实是途中宗门相遇,出手相邀斗法,以展现门下弟子风采,毕竟于百宗朝会之上,除却那些个早已扬名的顶尖天才,旁人更加难以出头。秋剪影这般,先前名声不显,一战惊人的人物,百年间不过才有一二人罢了。 邀请他宗论道,须得先发战帖。 李漱方收到昌源派战帖,便即刻下令召众弟子前去甲板之上,途中论道已成半个规矩,大舟甲板上便铸有八角斗台,专为此事准备。 赵莼等人,已被告知过此类不成文的规矩,召令初下时,亦不觉得惊慌。 相反,众弟子战意大起,尤其是练气期的二十人,他们于百宗朝会上无法出手,此类小型斗法,却是其中主力。 “我观此届弟子们,皆是天资出众,意气风发,宗门近年来屡有天才出现,已是不复先前颓势,渐有中兴之兆,待他们长成之后,我灵真也能再续旧时的辉煌了。”大舟高阁之上,新晋凝元霍子珣分外欣慰,眉眼中喜意大盛。 他练气之时,便随行李漱身侧,前往吞岐池观战,筑基后期时,得以上台斗战,如今再战,已是以凝元身份了。灵真从松山败走,除却门内弟子死伤众多外,运势亦是被拦腰斩去,故而日渐衰颓。往届百宗朝会,虽是门内有分玄期压镇的大宗,弟子却难敌末流宗门,便是他那一届,十位筑基中,只得三位后期,余下七位竟是以筑基中期补全! 若无秋剪影横空出世,灵真早成笑话。 然此届盛会,凝元有秋剪影打头阵,筑基有柳萱、杜樊之、江蕴等后期巅峰在,即使是下届,也有庄琨、方彩然以及赵莼补上,观郑辰清起势,十年后还可多一位凝元! 李漱瞧见弟子喜态,心中宽慰,霍子珣所言非虚,宗门渐有起复之相,他也是看在眼中。 章七二 各有算计 昌源派为首之人,是位凝元中期,悬立于空中,衣袍飞舞! 此人乃是李漱熟识,霍子珣也曾见得。两人从房中飘然而出,与昌源派领头者呈对峙之态,听得李漱率先开口道:“石通,自吞岐池一别,又是有十年了吧!” 石通眼神微凝,还不知李漱已突破后期,细细斟酌之下,又见他身侧的霍子珣,可御空而行,竟也入了凝元,冷笑道:“灵真久居幽谷之中,喜事连出,竟也不告知于外,害得我派不曾备下厚礼,空手而来了。” 若是往届他如此出言,李漱倒是会暗自生怒,如今心情大好,自不会与此话计较,索性开门见山道:“石道友所下,乃是战帖,而非拜帖,可见并非为贺喜一事前来,口舌之争多说无益,还是请下贵派佳徒下场,莫要让他们干等才是。” 霍子珣立在一旁,面容冷肃,为的乃是两派之间的旧怨。 昌源派于南域大宗之中,本为末流,然而灵真实在积弱,才会在上届筑基修士斗法中,惨败于此派之手。十名参战筑基中,三位筑基后期唯有霍子珣胜战,余下七位中期,也只有两人胜出。唯一欣慰之处,在于石通亲传,也是那届昌源派筑基弟子第一的耿天勤,败在了霍子珣手下。 而如今,十年已过,霍子珣突破凝元,耿天勤还在筑基期徘徊,终是又胜一筹, 石通神色恨恨,心有不甘,回道:“自然是要战过的,恰好我派门中,也有数位可堪一战的弟子,仰慕灵真大宗风貌已久,特来论道!” 言毕,回转琉璃船上,又见众多年轻弟子,从两舟所通的云桥上渡来,大约都是在练气八九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一持刀少女。 从前灵真派随行练气弟子,均是长老择选,前来也不过十一二人,如今由比斗竞争而出,乃是满满当当的二十人,均是门中精英,周身气度傲然。此类傲气,非是为长老门下的身份使然,而是立足于己身实力,甫一见面,便震慑了昌源派弟子一瞬! 小辈斗战,凝元期修士只作旁观,不便插手。 郑辰清为二十练气弟子之首,信步上前,拱手作礼道:“灵真派郑辰清。” 当中一弟子踏出,亦是回礼:“昌源派孟远!” 在灵真大舟上斗法,郑辰清便有东道主的责任在,于是出言问道:“不知贵派欲以何法论道,我等尽数奉陪便是。” 孟远眉头微挑,应答道:“倒也简单,我派练气弟子亦有二十人,与贵派相等!便设下五局擂台战,每局四人,败者下场,胜者守擂,最后在擂台之上者为何派弟子,就是何派胜出,五局三胜,道友觉得如何?” 如此规矩,也算十分公允,郑辰清点头应下,两派便开始分派弟子。 灵真派二十人中,经一年半后突破者有六,故而有十四位练气九层,六位练气八层,从中可见赵莼于修为一道,已经迅速追上,不算末流。 至于昌源派,应也是由斗战之法选出的练气弟子,九层只比灵真少一位,为十三。 郑辰清少于心计,为人清正,五组中,有四组分得练气九层三人,八层一人,最后一组,有九层、八层弟子各两人,赵莼便在其中。灵真中人自不会认为此组最弱,在他们看来,赵莼练气六层便可败八层,如今修为至练气八层,战力定然比肩九层! 昌源派不晓这个道理,直观上,最后一组只得两位九层,自是最弱。 待到两派划分完全,临场对阵之时。灵真一方却是有多位弟子面露不屑,原是昌源派将十三位九层弟子满编成三组,五局三胜,有直拿三局之意。剩下两组全是只有一位九层,其余全是练气八层。 赵莼暗道,此是要行田忌赛马之举了,今日便将你等斩于马下,你等又待如何? 此举虽是不大光彩,然而于昌源派,却是胜下论道之战更为重要。 孟远微微抬头,示意准备完全:“我观两派已然备战完毕,不若即刻开始吧!” “自是如此。”郑辰清颔首,“我派为主,贵派为客,这第一局,便由我方先起!” 说罢,他飘然而起,落于台上,单手向前一伸,做出邀战之态。 昌源一方应战之人,正是与他对答的孟远。 郑辰清所修,乃是灵真派最上乘的功法,为掌门一系所有。其为水属法修,周身势起,如波涛暗涌,滚滚而来! 又精进不少,赵莼暗道,心中做下衡量,其实力较先前已然大增。 己身战力上去后,观战之时,便能对双方胜负有所评估。在场众人都非寻常修士,而是门派精英,郑辰清一出手,众人便知,那孟远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孟远与他对战,自也有无力之感,只是擂台战,便是输,也要为后人留下作用。既是无法击败对手,就须引其出招,尽力消耗对手体内真气。 郑辰清清楚这一道理,欲速战速决,然而对方多加闪避,过得数十招,才力尽下场! 理论上,若是一人战胜四人,可守擂到底,然而再强的人,也抵不住对方有意消耗,郑辰清不愧为掌门亲传,连败三人,才于第四场上,力竭而退。此等战绩,也是让旁人侧目,昌源派那持刀少女战意盎然,如逢知己般,目光紧锁于他身上,可惜自身非是第一组,不能一战。 首局有郑辰清败得三人,被灵真轻松拿下,然而接下两局,却是深受对方手段所困,四位练气九层修士连连上场,庄琨、方彩然虽能以一敌二,那唯一的练气八层却是无力对敌,被昌源胜去两局。 战到第四局时,对面四位均是练气八层,自然由灵真得胜,两方战绩一时持平,及至赵莼一组中,两位练气九层并非为郑、庄之流,却也根基扎实,对上昌源一方一位练气九层,本应是无大难处。 然而正是关键时刻,对方脸上却毫无紧张之意。 章七三 孙幼宜 灵真派与昌源派要于舟上论道! 此消息引得途中旁的宗门兴味大起,皆驭使飞行器具行至灵真派大舟周围,不仅各宗弟子鱼跃而出,在旁观战,连着宗门长辈留了个心神在上面。 两派论道,天才弟子层出不穷,既感叹灵真道统不衰,后继有人,又羡昌源日渐鼎盛,大宗之相愈发彰显。 战过四局,正是二比二的胶着之时,这最后一局的输赢,可就关乎宗门脸面了。 末局首位出战弟子,是灵真一方一位练气九层。 赵莼识得,此人名为丁铮,本是以练气八层修为,夺下了比斗大会前二十的名额,后又在一年半内有所突破,实力不如队伍中另一位九层弟子简仲合,此局由他打得头阵,也有试探之意。 昌源派仅余一名练气九层,此番也是首轮出战。 那弟子横眉冷眼,生得颇为阴鸷,灵力放出之后,灵真众人皆是一凝,竟是此境巅峰,论周身真气凝实程度,几与庄、方二人比肩,昌源居然将这等修为的弟子留到最后来了。 既如此,丁铮如何能胜他,苦苦撑过十余招,遗憾败下阵来! 简仲合于场下神情肃穆,他亦是比斗大会上,八位练气九层之一,饶是不能与门中那几位绝顶天才相比,对上昌源弟子,也应有一战之力。 两人各类手段尽出,尽都毫无保留,然昌源弟子距筑基毕竟只有临门一脚,较体内真气多少明显胜于简仲合,终是灵真一方因无力再战而下场。横眉弟子亦是耗去不少真气,但观其脸色,应还能再出几招。 灵真场下弟子,剩余八层两名,胜负一时向昌源派倾斜过去。 赵莼身旁,是一名唤边茹的女弟子,实力在她之下,于八层中倒是不错,但对上那横眉弟子,胜率几为零。 “你上,还是……”赵莼手握剑柄,轻声询问,若是边茹不上场,自有她来了解此人。 边茹眼神一利,定声答道:“无妨,大不了我败了再换你上去。” 此话刚落,四周忽地传来一阵讶声。 横眉弟子回首向昌源派人群中示意后,竟然跃下武斗台,表示弃战! “这是……”边茹心生疑惑,却还是抽剑上台,她也是练剑之人,然而未曾入境,尚不算真正的剑修。 那弟子下场之后,对面人群从中散开,同是练气八层的持刀少女跃上台来,她于昌源派中应当极具威信,才能较旁的弟子也一同显出傲然之态,显然是与有荣焉。 与此同时,楼阁之中李漱亦是收到石通传音,他语气笃定,喜道:“正要为李道友介绍一二,此女为在下近年来才收入门中的亲传弟子,实力尚算不错,道友可放眼一观。” 李漱与霍子珣对视一眼,心中有底,这弟子定是顶尖天才,才能叫石通说得此话出来。 若是如此……李漱凝眉看向场上神情严肃的边茹,此战于她,可是艰难无比了。 “昌源孙幼宜,请指教!”少女面上狡黠之色闪过,咧嘴笑道。 “灵真派边茹!” 压制力! 从对方挥刀斩来的一瞬,边茹心中便浮现出这三字! 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甚至招式,都完全压在她头上,反抗不能。 边茹咬牙,分明三招就能将她败下场去,对面却不是这想法。 赵莼在场下观战,不悦之意越发浓重。孙幼宜比边茹强上不只一个档次,此乃旁人皆能看出的结果。然而她却在试探中,将力道收到能与边茹将将抗衡的程度,不断从旁扰乱其出招,实是在戏弄边茹! 石通此时,又传了第二道传音过去:“爱徒顽劣,门下其它弟子也常受她磋磨,李道友切勿怪罪才是。” 然而李漱似怒非怒,与霍子珣交换了个颇为兴味的眼神。 这孙幼宜虽未显露出来,然而旁人已有不少瞧出,她应是入得刀道第一境中,为入境刀修。 观战宗门中,有数人惊道:“出招流利,藏匿刀光于刃身,此女应当入得此境有段时日了,练气期入境属实不易,可谓是此中天才了!” “你却是不知,昌源派刀道兴盛,门下炼刀之人不少,那石通长老便是南域中赫赫有名的刀道修士,上届昌源有一弟子,名为耿天勤,更是入得第二境中,可惜仍是败于灵真派筑基首徒霍子珣手下。” “照此话看,两派倒是颇有恩怨了。不过这孙幼宜练气入境,此等天赋,灵真应当是要败了……” “多说无益,你且先看罢!” 练气期破入道境中的弟子,大宗末流中,实属罕见,然而也并非没有,恰在一旁观战之人中,就有一位才入境不久的剑修,面色凝然。 他自认于剑道中,胜于旁人许多,前去百宗朝会,也有见识至岳宗、榕青山那等大宗弟子得想法在,然而却在途中,在一连分玄期都没有的末流宗门里,看见了天赋甚至还要强过自己的人,难免心中郁结。 “师兄认为,那女子实力如何。”有身旁弟子低声询问。 青年长叹口气,郁郁道:“修为不如我,刀道资质……略胜过我。” 四下弟子均是讶异,师兄于他们眼中,已然高不可攀,竟然在昌源派这等宗门,也有如此天才! 孙幼宜朱唇含笑,戏弄边茹许久,玩心大失后,才以刀背将她挥下台去。 边茹踉跄在赵莼身边站稳,面色雪白,浑身汗湿,较身上的疲乏感更重的,却是心头难以抹去的屈辱。 灵真弟子也瞧出孙幼宜的倚仗,一时间看向她的眼神,是惊怒中更有怪异。 “师妹不若让她瞧瞧厉害。”方彩然不知何时站到赵莼身后,语气含怒。 此也是必然,边茹与她为葛行朝座下,且方彩然又一向爱护师弟师妹,自是勃然大怒。 赵莼垂下眼睛,淡淡道:“辱人者恒人辱之,乃是垂髫小儿也该知晓的道理。” 章七四 碾压与纠缠 练气期的剑光境,修士尚且有所听闻。此等修为的剑芒境,实可算作闻所未闻了。 李漱方听杜樊之上报时,似还有所怀疑,待江蕴证实后,才喜从心中起,赞道宗门复兴有望。 饶是昌源派再敢想,怕也不敢猜测灵真中有如此天才,李漱是笃定了这一点,与霍子珣端坐楼阁中,言笑晏晏。 “师兄,我看灵真那边,似是镇静过了头。” 孟远听得身侧弟子出言,环抱双臂挑眉道:“孙师妹乃是石长老亲传,实力可比拟练气九层,只故作镇静罢了,且看师妹如何对敌吧!” 赵莼跃至台上,单手持剑。 说是持剑,其实不大准确。购入赤锋匕时,她不过还是个小小女娃,身量未显,待如今已经豆蔻年华,个子猛地抽条后,于女子中,已算高挑,赤锋匕握在手中,不似小剑的模样,能瞧出是把细长的匕首来。 孙幼宜见她手握单匕,却是拿剑的姿态,杏眼微眯,疑道:“你修剑?” 赵莼奉剑于身前,拱手道:“灵真派剑修,赵莼!”如此,便是回应了她这一问。 未入境的修剑者,旁人也会以剑修相称,然不过是奉承之言,算不得数。赵莼却是自称为剑修,其中何意,不言而喻。 果然,孙幼宜脸色一变,霎时认真起来,刀剑二道的修士,对待己身所修大道十分珍视,于境界之上,从不敢、亦是从不愿虚言。既然对方敢如此自称,定然也如自己一般,入得道境中! 道境天才何等少有,今日于舟上,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位。 李漱拊膺一笑,向对面石通传音道:“恰也是一桩巧合,本座门下亦是收得一佳徒,可供石道友一观。”相似的言语,将石通的挑衅原数奉还。 凝元大修士的耳力何等惊人,赵莼所言石通已然是收入耳中,不免面色难看,心道灵真怎也出了为练气期的道境弟子? 不过孙幼宜为他座下,受他悉心指点已久,一身刀法俱是亲传。李漱为法修,剑道不是他擅长,这两女实力如何,还得待战过才见分晓。 “昌源孙幼宜!”她照例回敬一礼,长刀在身前斜划而过,平举于身侧。 两人虽同为练气八层,然而又都是道境修士,此战受得万众瞩目,一时间观战之刃皆是屏息凝神。 孙幼宜引得灵真弟子众怒之事,乃是其于武斗台上戏弄羞辱边茹,不肯立时击她下场。 其中,诚有边茹技不如人的缘由在,强者对弱者欺压掠夺,于修真界中可谓未成文书的真理,不过凡事皆有度,过度则为错,正道之所以为正道,是其恪守己身之度,几乎从不对凡人出手。 天行有常,世间因果相互牵连,修士因利益之争有了因果,才能斗法杀敌,无故滥杀,甚至于以他人身家性命增益自身者,方才叫邪修,人人得而诛之。 故而在此事上,孙幼宜之行为,乃是其本性顽劣所至,不能称之为恶,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仗势欺人四字,恰其所仗的,又是自己的势,是而唯有灵真一方会怒,其余修士不会如此。 压制自身实力,行辱人之举,赵莼自是不愿以此为乐。修士本性不同,会驱使其作出完全相反的选择,赵莼想做的,是从孙幼宜的倚仗入手,击败乃至是大败于她,对于此等自傲之人来讲,技不如人,明白自身实力与对方天差地别,才是最大的羞辱! 赵莼有此念头,信手挡回孙幼宜迎面两击,反手剑出,剑芒如星点,将刺入其咽喉处前,转为横剑击出,以剑身钝力将其击飞下场! 她六层之时,便能全力一击败沈有祯。如今身法剑术尽数大成,修为至八层,有新习有极品剑法,与江蕴切磋都能有来有回,何况是孙幼宜这等第一境修士。 孙幼宜自修刀道始,从无败北,今日方尝到首败。赵莼所想无错,被人一剑击下场去,叫她实是难以接受,方才一瞬所见的,定是剑芒无疑,与之相对的,刀道之中,也有刀芒之境,她距那一境界尚还很远,然而与她同辈修士中,已然有人做到,这才是她最受打击之处! “承让。” 赵莼收剑入鞘,亦是意味着灵真与昌源两派论道之战到此终结,并由灵真得胜。 灵真弟子早已见识她之天赋,如今只得赞叹与胜后的喜悦。四面观战之人,才是大惊失色! 那大宗的剑修青年如何震惊不说,元沧派师叔捋须叹道,掌门言灵真气运衰至谷地底,却是少有的出了差错,依他看来,前有秋剪影,后有郑、赵二人,灵真应当是大盛才对。 旁人如何传说此战,赵莼未来得及关心,距离吞岐池最后几日路程,她另有事情在烦心。 仙鹤邀游大舟,甲板之上。 “郑道友,昨日托你向我派孙师妹所递的消息,今日还是得需帮忙才是。”孟远拦住郑辰清,轻语道。 郑辰清亦是汗颜,回道:“非是我不愿相帮,而是贵派孙道友不肯松口,百般相劝亦是无用。” 自输于赵莼后,孙幼宜萎靡一阵,又突地精神起来,不信邪般多次前来邀战,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到后头,甚至扬言要在灵真的大舟上住下,便于她切磋论道。旁的修士论道为了展自身风采,于她身上,倒真是切合了论道二字。 赵莼于舟上,与江蕴切磋便已占去许多时辰,实是无力分神于她。 然而孙幼宜宁愿枯坐一旁,观两人斗剑,也不愿回昌源派的琉璃船去。 孟远此回已是来过三道,石通在船上大怒道:“若不愿回来,就送她去灵真派,全她心愿好了!”此话也是笑谈,道境天才昌源怎会拱手让人,且石通对待徒儿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想到其投在李漱门派大舟中,才百般不情愿。 观郑辰清脸色,孟远知晓,此回又要失望而归了。 也罢,到那吞岐池,每宗各有居处,石长老自要将她亲自拿回的。 章七五 群英荟萃 吞岐池位于横云世界最南端,池水澄澈通透,下视千米余。 及至到达时,赵莼才知,这吞岐池应是火山湖一类,集水于山巅处,如一颗碧蓝宝石嵌在山峰白雪皑皑中。 周遭连绵山脉与其间谷地,都算作是至岳宗辖下。地下灵脉交错盘结,为南域之最,他宗修士方入此地,便感到灵气逸散,如置仙境。修真世界中,类此地一般的灵气充裕之处,即被称为洞天福地。至岳宗所在的吞岐道场、榕青山所在的天榕法地,以及灵真派原有的松山地脉,都是南域有名号的洞天福地。 惜的是与壬阳教一战,灵真派败退幽谷,松山灵机破散,灵脉被壬阳教及其余小宗侵吞部分,南域三大福地便损去其一。 至岳宗为安置前来朝会之宗门,特在吞岐池所在的山峰,设下居处。 由山巅至山脚,暗有对宗门实力的评判之意。 灵真派所在,位于山腰之首,再上便要去往山巅了。 以灵真只有一位分玄期的实力,本应不该安置在此处,其下方数个宗门,门中皆是有两位,甚至三位分玄,位次还在灵真之下。不过此为至岳宗所分,依赵莼看,应是对这曾经的南域之首,尚有留余的敬意。 各宗安置下来,孙幼宜便被石通捉了回去,再没来打扰。 距离朝会开场,还有三日,赵莼乐得清静,或吐纳修行,或于院内练剑。 三日后,天际万里无云,正是暖阳高照。 各宗弟子整备完全,待时而发。 赵莼一行练气弟子随行于长老身侧,上得山巅后,即开始入座,此次武斗大会的高台,正设在吞岐池之上,不知至岳宗用的何种手段,竟能让高台浮空于池水上。 不过也只是首次前来的弟子稍作惊讶罢了,旁的见识过的人倒不觉得如何。 凝元期大修士皆有单独座位,练气期与筑基期便坐在一处,又以练气期在前,筑基期在后。 故而赵莼所在,乃是观战的首排,可将对战情况清楚收于眼内。 各个宗门环绕吞岐池而座,不似居处一般,有分上下。 此回乃是宗门之战,出战之前,灵真派便让弟子统一衣着,换上湖蓝色外袍,可供辨识。 赵莼入座后,四面打量。原是周遭所有宗门皆有固定的衣衫,于盛会之上,也有那么一丝端庄严谨。 作为东道主的至岳宗,自要出面主持盛会。 只见一白袍道人腾空而起,跃上高台。 他并不如何年迈,反而极为年轻。 然而修士的年龄,不可以外貌评定。 筑基是真正迈入修仙的第一步,修炼到此境时,个人容貌便在此停驻,及至坐化前的一刻,才会瞬间衰老,步入死亡。 于某些修士而言,迈入筑基之时,年龄尚浅,又不愿以小儿面貌示人,故而会改变容貌,使之成熟许多。或有迈入筑基时,已经年老的,亦会服用驻颜之物,将己身容貌停驻在最美好之时。 此些种种,皆看修士个人喜好。 赵莼面前这位白袍道人,肉眼瞧去,不过二三十岁,内里年龄怕是有数百余。 且这道人飞行上台时,周身光华大作,并非是凝元修士可为,应是分玄期真元化光的体现。 寻常宗门里,难得一见的分玄修士,在此盛会中,至岳宗竟将其遣来,做主持之用。 “此人名为方渡年,乃是近年来至岳宗新晋的分玄,辈分在宗门分玄之内最低,因是此故,才请他来。”二师姐柳萱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来,笑言道。 灵真弟子中,唯她一人长年在外,各类事情见识广博,恰好赵莼又是个好学的,两人在问答中便熟络起来。 赵莼与她越熟络,就越发惊讶,不光是各类珍奇宝物,各种功用特别的丹药,她都能知晓完全。更怪异的,是各宗门的景况,如哪一宗门有凝元、分玄诞生,哪一宗门发掘出了天才,少有能逃过她耳朵的。 至岳宗与灵真派相隔甚远,近年来的事情,她都晓得。 赵莼实在不敢轻视于她,不管在何处,情报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她能将这些资源极速收于手中,必然手段不简单。 修真界中亦有开场讲话一事,不外乎是欢迎各宗到场,讲解这百宗朝会的历史,又言南域修士应当团结一起,共筑正道之光。 白袍道人应是不喜这些,面上无多表情,只匆匆念完之后,挥手言道开场。 柳萱玉指向前一伸,笑道:“师妹瞧,那前边的便是至岳宗,榕青山与风海楼。” 赵莼望去,三类各着一色的弟子正色坐于位上,其中至岳宗为玄色银纹衣袍,榕青山则是青白二色混用,至于风海楼,与灵真派相似,却是用的海蓝之色,上有碧波纹路。 又听柳萱细讲:“此三宗于南域中,论宗门实力应是前三,再一侧,明黄衣袍的,是丹塍门。此派非常特殊,门中弟子精于丹道,此次百宗朝会应是不参与斗战的。” 她自己便是入阶的丹师,提到丹塍门中几位座上弟子时,语气还颇为熟稔,应当是认识。 而后柳萱又向赵莼指了几位南域中有名的天才,至岳宗宋仪坤,正坐于至岳弟子首位,神色冷峻,双目闭合。赵莼无法细做打量,凝元修士对外感知灵敏,过度端详便有冒犯之意了。 还有一位,是榕青山薛筠。 她也坐于门中弟子首位,青袍白衣,似是修得有感知秘术,赵莼方望过去,便立即被她得知。不过今日好奇于她之人,不在少数,只是回望向赵莼一方瞬间后,便收回了目光。 除却这名声大显的二人,其余宗门中亦是有许多天才弟子,只是珠玉在前,旁人便难以注意到他们。 章七六 筑基入战三重关 何为朝会? 于凡俗世界中,此乃是君臣之礼。 百宗朝会得此名讳,亦有原因。据柳萱所讲,横云世界中,东南西北四域,各有魁首,掌一域之灵机与运势。 若行独吞之举,实为天道不容。 为保仙道之兴盛,特才设下盛会,分夺气运。宗门斗法,亦是排位,决定分得气运的多少。 往时灵真成绩不佳,宗门才屡屡衰败,后有秋剪影横空出世,夺下气运,才有后辈天才不断显出。 魁首掌握一域气运,自有君主之相,君主分封诸王领地,好似魁首分配诸派气运。同时,各宗门也要献礼于上,敬重其承天道之责。 来此盛会之人,筑基修士便有千余,先有筑基期之战,后又会有凝元斗法,如此盛会便会持续月余。 除开各境界交手外,还有以宗门为单位的宗战,宗战在个人战之后,视宗门在个人战中的成绩而定。 灵真上届与昌源派宗战,便是因两派在个人战中成绩相仿,才被归到了一处。 个人战又被修士们称作三重关。 第一重,检验修士修为的凝实程度。由分玄修士出手,真元镇压之下,观修士灵基承载能力。此也是修士后续道途的根本所在,自当重视。 第二重,拟化出修士自身虚影,与其交战,此乃是考验修士悟性,此亦是修行途中必不可少之品质,为区分天才与常人的衡量,虚影因是依照修士本身所凝,可谓是与其最为相像熟悉之物,与自己交战,才能参透自身利弊。 第三重,也是最玄妙的一处,扣问道心。道心这一说法,本就虚实难辨,有坚韧之人,实则仇恨算计满腹,为因果魔障所困,看似道心坚定,然而心魔缠身。有迟钝之人,心中却无旁骛,道心澄澈。所谓是逍遥之人非逍遥,红尘之人破红尘,便是其中道理。 三重关过后,择选综合成绩最优的百人,入到夺运战中,争夺固定分给宗门之外,额外的气运。 上届灵真弟子,不过只有霍子珣一人通过,恰好昌源派中,也只有耿天勤,这才叫两派分在一处宗战。 此回筑基后期十人,李漱心中大定,杜樊之与柳萱二人,为他亲传弟子,实力出众,必然能入得夺运战中,至于其余八人,若能进入,则更为喜事。 筑基修士上千,自不会一同上场,分为两百人一处,恐会持续数日。 也为让观看之人有所兴致,所有宗门弟子将会被打乱顺序,不以宗门身份为编排标准,随机抽取两百人上场,一场中各修士又有优劣之分,能叫旁人辨析清楚。 筑基弟子唯有一次机会能出战,凝元倒是无所限制。灵真筑基弟子中,唯有三四位是长老门下,练气期时曾来观此盛会,其余人皆是不曾来过,此时又是首回出战,肩负宗门气运之责任,神情严肃非常,正是严阵以待。 柳萱坐于赵莼身侧,倒是半分紧张之态也不显,与她谈笑中,讲述了多为他宗天才弟子事迹,令赵莼见识颇多。 “此回师妹不过是受限于修为,待到下届,不说筑基,怕是能入凝元,倒时自可上场一展风采,不必羡慕他人。” 赵莼谢道:“承师姐吉言。”听得天才弟子们如何骁勇,心中敬佩之余,亦有战意,不晓自身是否也能有一日,名扬南域,甚至于整个横云世界中。 “那宋仪坤与薛筠,天灵根在身,其修行进度自然远胜旁人。不过真正让此二人为南域所倾倒的,还是旁人无可企及的悟性。任何招式术法在这类天才眼中,都是化繁为简,直至大道。”柳萱眼中钦佩之意大盛,又转向赵莼言道:“依我看,师妹于剑道之上的悟性,并不次于这二人,我游历在外甚久,至少在横云世界中,从未见过第二人。” “至少……横云世界?”赵莼生疑,难道师姐还曾去过其它世界? 柳萱却是轻笑出声:“想哪儿去了,此方世界中,唯有受上界修士接引,才能破界而出,我怎可能去过。”仿若是读心一般,知晓了赵莼所想,又道:“虽是不曾去过,多少也有听闻,横云世界如此辽远广阔,也不过是小千世界,往上还有中千世界,乃至大千世界,天地灵气尽数汇聚于此,所诞育之天才,自然非同小可。” “原是如此……”赵莼所踏上的土地,不过是宇宙中一处极其微小的角落,沙尘砾石怎能窥见大海之辽阔,她的路还十分遥远,瞧不清尽头。 蓦地,她抖落无尽遐思,对柳萱言道:“世界万千,往后也可一去细观。照我所见,师姐于丹道之上,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柳萱灿然一笑,玉手搭在赵莼肩头,傲然道:“那是自然,同辈丹师,我自诩不输任何人,便是遇上丹塍门弟子,我也敢说这话。” 两人欲再聊,却是高台之上,点中了柳萱名姓,整合完宗门弟子后,她竟是首轮两百人中的一位。 高台距四周甚远,筑基弟子不能凌空飞行,须以他法上台。 不少弟子抛出烟舟符箓,乘舟上行,亦有身家丰厚的大宗子弟唤出飞渡法器,一时间各显神通,宝光乍现。 首轮中,灵真十位筑基,便被抽取了三人,不可谓不巧。 旁的两位倒是如大多修士一般,以烟舟符箓为载,柳萱不一般,两指一并,捻出一片碧绿椭圆叶片,嘴上口诀念道,只见那叶片随风而起,化作数米长宽,她便轻身跃起,乘叶片飘然而上了。 此两百人,要一路过得三重关,每关后,只有两个时辰的调息时间,可谓分秒必争。 驭使飞行法器上台者,必然引得注目无数,唯有傲然与自身实力者,才会如此行事,更有一位尺兽门弟子,竟是乘一只同为筑基后期的鹏鸟上场,一时成为场上焦点。 赵莼眉头微蹙,此举有利有弊,万众瞩目于一身,胜则扬名,败则落为笑柄,且看他如何施为罢。 章七七 丹鼎虚影,柳萱之能 池上高台宽远无比,两百人亦能有所间隔地站下。 为保观战修士看得清晰,四面水幕哗然而起,台上各人面貌衣着,分毫毕现被投于水幕之上。 待裁决弟子驭使法器,显出洪钟之声后,两百位筑基便泰然盘坐,双目闭合。 高台周遭布有阵法,台下声响动静皆不能作丝毫影响。 待筑基修士尽数入定之后,只见白袍道人单手结印,向前一点,口中叱道:“镇!” 赵莼等人倒是丝毫未觉如何,那两百筑基却好似遭受重创一般,脸色唰地青白,更有甚者,浑身抖如筛糠,肩颈大颤。不过半柱香未至,便有人从入定中脱离,裁决弟子拂尘一指,便有凝元修士大手将这些人擒出。 然而台下之人却是不敢显露半点讽笑之态,此些筑基弟子皆是个各大宗门精心挑选择出,今日所承受的,又是分玄期的威压,自是非同小可。 赵莼入宗四年,从未得见掌门途生道人,至岳宗方渡年,乃是她首次见到分玄期,即便距离甚远,又有三位宗门凝元长老压阵,其如深沉大海一般的威压,仍是迎面奔袭而来。秋剪影与李漱虽是凝元后期,与方渡年相比,仍是萤火之辉。 她有如此感受,何况是台上直面这等威压的弟子们呢? 裁决弟子身旁,燃有儿臂粗九尺大香,待整整一柱香燃尽后,两百筑基便已然只剩半数。灵真派三人中下场一位,神色懊恼归于位上,霍子珣轻言安抚他两句,就让他自行调息起来,之后还有二重、三重关卡要过,须得放平心态。 除柳萱外,另一位灵真弟子,也在第二柱香燃到一半时,淘汰离场,听得他讲,众弟子才知,原来越到后头,威压便越重,第二柱香比第一炷香整整翻了一番。 他也不便与弟子们多聊,透露几句讯息,就再次于座上入定,调息体内真气。 高台上的人影越发少了,剩下的筑基修士便越发显眼起来。 及至第三柱香燃尽后,台上赫然只剩下五人! 这五人中,柳萱占一位,乘鹏鸟上台的尺兽门男弟子占一位,余下三位中,两位都是青白衣袍的榕青山弟子,只一人赵莼未听柳萱讲过,应是末流宗门出身。 明眼人都知,这五位怕是此重关卡中,成绩最优的那一档,不过到底何人为冠,还要再观。 于观战者而言,时如流水,可处于威压之下的五人,却是觉得度日如年。 忽地,有一人动了! 正是那位尺兽门弟子,终是扛不住海浪般滚滚袭来的威压,从入定中破出,浑身汗湿,嘴唇煞白。睁眼后,见周遭还有四人留下,意味着自己并非此重关卡第一人,大失所望,木然被大手捉拿下场。 有一人便有二人,一榕青山弟子与那末流宗门弟子接连破出,被擒出场。 台上一时只剩下柳萱与另一位榕青山弟子,湖蓝与青白两道身影,分坐在高台两端。 李漱在座中,屏息凝神,捋须之手不自觉慢了下来。今日柳萱实是给了他一大惊喜,虽是亲传弟子,柳萱却痴心于丹道,李漱无法多加教导于她,师徒缘分淡薄。 便是筑基,也是偶有一日柳萱返回宗门后,上报师尊,言道自身已在外寻得灵物,筑成灵基。其间李漱是半点未曾参与,就连护法也是不曾,只能隐约感知到她之灵基非同寻常,一身丹道手段更是惊人。 可李漱却是从未设想过,柳萱之根基,已然能比拟三大宗的顶尖弟子,在其中更是上游。 柳萱与那榕青山弟子不过相差一息回神,遗憾错失第一,她却半点未恼,不用大手擒拿,唤出叶片飘然入座。倒是榕青山弟子得了两百人之冠后,仍是诧异万分,此届宗门十位筑基期中,他虽不能与首位的宁复师兄相比,然而自身实力却绝对能入得前三,灵真派这已经衰落的旧时魁首,竟然还能出这样一位天才弟子! 李漱见她下场,嘴唇开合数次,终是一语未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随她去罢。 “恭喜师姐!”赵莼起身迎她入座,恭贺道。身旁其余练气弟子亦是连连贺喜,与有荣焉。 “不必过早恭贺于我,待过得三重关后,再言也不迟。”她颇为自信,拉着赵莼一并座下,观她神情自若,只额上生有薄汗,然而知晓下重关卡更为艰难,双目微合,入定调息起来。 两重关卡之间,只有两个时辰的间隔,倒是于后下场的修士不利。 不过柳萱乃是丹修,从身上取出一瓶回复气力的丹药,含于口中,赵莼便能立刻感知到周围灵气入涌流般向她而去。其余离场弟子,也曾用丹药辅助调息,功用却远次于柳萱所用,赵莼猜想,应是她自己改良过的丹方,尚还不被外人知晓。 又是一道洪钟大响,意味着两个时辰已过,两百修士须得再次入场。 经前一重关卡,台下之人已然知晓那几位才是其中翘楚,不免注目于这几人,欲观其悟性如何。 二重关,拟化虚影,考验悟性。 如若说根基由来,是后天勤奋修行所得,那么悟性二字,是将绝大部分修士挡在天才之外的东西。 赵莼之于剑道,柳萱之于丹道,或许修士一开始平平无奇,待其寻到适合己身所修得道时,悟性才真正显露出来。 场上修士的虚影,或手持刀剑、长鞭、各类法器,或空手而立,结印作法。 只有柳萱一人,身侧景象颇为奇异,乃是一面容模糊,身姿窈窕的人影,悬在人影之上的,是一巨大鼎炉。 “她要斗丹!”道出此言者,乃是丹塍门一位凝元长老,更是位黄阶一等丹师,见此情形,竟然从座上半起,双目圆睁。 章七八 异火丹修,黄阶二等! 斗丹,顾名思义,乃是丹修之间特殊的斗战方法。 以成丹品阶,数目综合评定胜负,其中,品阶又更重于数目。 丹修以火木双属为最合,火属修士暴烈,易损伤灵药药性,难以炼制高阶丹药,常需特殊木属丹鼎作辅,然而随着丹道等阶攀升,其所需的特殊丹鼎也需更换,代价极高,且火属法修实力出众,故而少有走丹修一道的。 至于单木属修士,便更为稀少,火克木,常在地火铸炉环境中修行,容易反噬自身。若是寻得异火,才能从根源之上解决这一问题。 是以丹修大多都是火木双属,少有单属之人,更因此缘故,丹修修为境界进度较为缓慢,且越为上等的丹药,又需要越高深的灵力修为,是以高阶丹修数目极为稀少,受同阶修士万般敬重。丹塍门以一位分玄期的玄阶三等丹师,便能受至岳宗礼遇至此,高阶丹修珍贵,可见一斑。 各宗凝元境界以上修士,早已看出柳萱乃是一纯粹的木属修士,起初也并未往丹修上想。 然而台上虚影所凝的,是修士自身最为突出的一道,柳萱的虚影,正是丹道! 唯有凝元期丹修,才能以真元炼火,携丹鼎斗丹。柳萱只是一筑基后期,论实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境界中生出真元来,又因其仅为单木属修士,结论便已显然了。 她竟是拥有异火的丹修! 异火乃是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灵物,较地火铸炉中的火焰,不光温度更高,且更具灵性,不但不会损伤灵药,还能提升药性,保证成丹品阶,若是用于炼器,则更为显着,世间有所记载的成名法器,俱是为异火所炼。 异火阴阳两分,阴火适于炼丹,阳火适于炼器。 柳萱双手微抬,一尊四方云纹大鼎浮出,手中再结法印,唤出一朵幽蓝色的火焰。 丹塍门长老一眼便认出,此是阴火中的百离木心火,最为适合木属丹修使用,横云世界中,已是千年未发现如此灵物了,今日得此一见,实是丹修幸事。 然而异火珍贵非常,认主后也常有修士觊觎,甚至不惜杀人夺宝。丹塍门长老观柳萱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境界修为与丹道品阶皆是不凡,爱才之心大起,又恐她受害于人,面上忧色大显。 他有如此想法,李漱则更甚,自己这亲传弟子对他隐瞒甚多,今日又显露异宝,一时间难以知晓柳萱作何想法,才如此行事,连连慨叹不停。 赵莼也是首次见人炼丹,她虽不适用大多丹药,可这并不耽误她从旁观摩,增长见识。平日里,宗门将丹药直接分发至弟子手上,一入手,便是已经凝结成黄豆大小的圆珠,或洁白如玉,或有所纹路。却从不知它是怎样从一株株灵药,变成了如此模样。 柳萱与那虚影同时而动,唯一不同的是,虚影往丹鼎中投放的灵药亦是虚有,柳萱所拿出的却是实物,各种珍奇灵药抛洒,置如四方丹鼎中,鼎盖重重一合,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结印不断,鼎下幽蓝火焰跳跃舞动,最终竟然将整个丹鼎吞纳其中。 虚影的动作与她无差,然而赵莼凝神细看,得出结论,发现两者投放灵药竟然不尽相同。按理说,虚影只会模仿修士在最佳状态下所修过得的招式、术法。柳萱面前的虚影与她有所差别,就意味着,她是在炼造自身从未炼制成功过的丹药! 赵莼能得知,修为更高深于她的人如何能不知? 其中又以丹塍门长老为最,那些被柳萱抛如鼎中的灵药,他全都识得,甚至十分熟悉。主药、辅药、佐药、引药四药俱全,正是要炼制黄阶二等灵药——蕴真丹。此丹为黄阶三等丹药蕴元丹的进阶之物,虽然与蕴元丹同为辅助修行的丹药,不过蕴元丹增长真气,蕴真丹却是增长真元,正是凝元期修士最常用的丹药之一! 柳萱本为黄阶三等丹师,今日若能将这蕴真丹炼出,便是以筑基后期的修为,进入黄阶二等,可为凝元期修士炼丹,身价倍涨! 越修炼制丹药,于她也是十分艰难,一张芙蓉面大汗淋漓,细眉拧起,结印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此番于台上炼丹,耗时极久,旁的弟子或败于虚影,或胜负难分,僵持不下,被判作平手后离场。不知不觉,场上竟只剩下柳萱一人,还在凝神炼丹。 忽地,一声轻响,丹鼎旋开,却是那虚影的鼎。 三颗微黄的丹药影子浮起,有人识得此是黄阶三等流风接脉丹,筑基期经脉受损,可以此修复,在黄阶三等丹药中,亦是最为珍贵的数种之一。丹塍门长老不愧为行家,连连点头,成丹三粒,平日里连如此复杂的丹药也能做到如此,此女在丹道之上的天分怕是不输于门中首徒,甚至犹有过之。 这时,柳萱的鼎也动了,不同于虚影,她的丹鼎旋开之时,微有淡淡药香溢出,此也是正常,唯有极品丹药才能分毫不漏,将药性完全锁住,在横云世界中难得一见,丹师若非是求诸于极致,一般不会奢求于此。 只闻到这一缕药香,众人心中便有想法,她炼成了! 丹鼎之内,只有一颗净白圆润的丹药,无任何纹路坑洼,如一颗精细打磨的羊脂白玉珠。 在场之内,唯有丹塍门有资格作丹药的评定,故而由此派长老站起,挥手言定:“此乃黄阶二等蕴真丹!丹成中品!” 其余人听得此话才知道,这高台之上的丹修,竟然是位黄阶二等的丹师,并且与虚影所炼制的丹药完全不同,可见其是在台上完成了突破,大胜虚影! 无疑,柳萱在考验悟性的二重关中,一举拿下第一,便是那与虚影不分上下的榕青山法修,亦是难以于她相比。 黄阶二等丹师,凝元期修士也要上门求丹,柳萱于灵真的地位,此后甚至要比拟长老! 章七九 入战 三重关乃是叩问道心,在方渡年施法使修士入定之后,率先破得心障,脱离入定之人为佳。 于方渡年手中,是一枚蜃影珠,此物极为珍稀,唯有西域漫天黄沙之地,才能生有蜃影沙贝,千年结一枚贝珠,有投射幻象于人心的功用,常用于修士炼心一道。 外界尚不知如何,高台山盘坐的修士,忽觉脑中沉重,身上却轻如浮云,飘然而起,置身于一片煌煌天地间,因各人因果牵连不同,此片天地间于各人心中,又幻化出不同景象来。 有人在幻象中,报得血海深仇,此生心结顿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有人羽化为仙,逍遥无忧,一时难辨真伪;亦是有人陷于无尽贪、嗔、痴中,不能自拔。 “咦?”疑惑出声的,多为首次来此的弟子,各派长老倒无所动,更不曾惊讶。 台上首位破关之人,非是先前两关受得瞩目的。相反,他极为不显,埋没于两百人中已久。见自己竟是此关第一,好生惊讶,镇定之后便唤出烟舟下场入座了。 他不过出身于一末流宗门中,此回也是意外之喜,连连受得其余弟子恭贺,却也不曾得意忘形。门中长老略微颔首,告诫道:“三重关卡里,这是最不看个人修为的一关,所为红尘炼心,我等牵扯顾虑无大宗弟子那般复杂,倒是容易出头。你能拿下第一固然是好的,可切记勿要因此骄慢,还是得刻苦修行才是。” 那人拱手称是,心中已然澄明。 长老亦是满意,能有此道心,后续勤修不辍,或可为大才。 往后一连破关数位,皆是从无名姓之人,待到十九位时,才有一位风海楼弟子破关,柳萱则为三十二位,结合先前两关成绩,她算极优。 尺兽门弟子面露挣扎之色,于六十八位破关,回神之时,略有恍惚。 两位榕青山弟子便难了,一位九十余名,一位则是百名开外,此宗长老长叹一声,终也无可奈何。 这两百筑基三重关已过,成绩有所载录,却是不能立即颁布名次,须得等到所有筑基期考验完毕后,才能得知。 此过程一次便耗时许久,筑基之上早已辟谷,倒是苦了练气期,还得以辟谷丹除去饥疲之感。不知至岳宗以何等高阶法器,笼盖整个吞岐池道场,令昼夜不分,似永在晨时。 往后,又过数场,杜樊之一重关取九,二重关取十八,三重关取八十五,令李漱颇为满意,虽有柳萱珠玉在前,使得他不曾如想象般出众,但有此成绩,也让灵真派长脸不少。另有江蕴一重关取四,二重关取七,三重关取三十一,亦是十分出色。 他与柳、杜二人不同,乃是从外门步步攀升而来,嗜剑成痴,心无杂念,今日得以大放异彩,全是己身不懈努力而来。宗门能得此弟子,座中三位凝元皆是十分欣喜。 灵真十位筑基,有三人比拟三大宗弟子,其余七位超出末流宗门水平许多,与上届情形迥然不同,引得他宗慨叹非常,竟让这一衰落已久的宗门,又有复起之势了。 也不怪他人侧目,宗门由盛到衰易,反之则如登天之难。修士无不向往大宗,尽往洞天福地而去,久而久之,大宗愈发势力盘结,笼络资源无数,唯有待大宗衰颓崩散,资源重新分流,才能寻到兴盛之机。 此中,只会有一类意外,那便是绝世天才出世,此等天才如若成长起来,可镇压数代修士,宗门亦会随之大起。 至岳宗便是如此,那时灵真为南域魁首,至岳不过只入得南域前十,然而天佑此宗,出了位绝世天才,强横实力甚至可荡平横云,令四域折服,及至他受上界接引,离开此届后,所遗福泽仍然令至岳宗受益千年,乃至如今。 天才受宗门庇佑,成长后的运势又反哺宗门,灵真十二位分玄尽数去往上界之后,便是至岳宗不断兴起,夺下了魁首之位。 如今群雄并起,最耀目的二人里,至岳还是占有一位,可谓是天道所向。 李漱并不妄想灵真一代便能起复,此届百宗朝会亦是让他极为满意了,还得世代经营,才能窥见当年盛况。 三重关后,仍是以三大宗最为亮眼,至岳宗解彦书,榕青山宁复,风海楼盛雪庭,此三人分别为宗门十大筑基之首,均在各组宗拿下两重第一,且道心关卡成绩亦是非常优异。便是三宗内其余筑基弟子,亦是表现出天才之风范。 从此,可见大宗底蕴。 由三大宗与丹塍门四派长老评定,最终核定前百位,给予夺运战名额,争夺气运。 其中,解彦书当仁不让,占据榜首,宁复与盛雪庭分居二三,前二十中,多为三大宗弟子,却有柳萱居于十二,江蕴在十九,灵真派于场内,一时风光无限。 杜樊之虽未进得前二十内,亦是在四十八位,让李漱颔首,露出笑颜。 更让他惊喜的是,竟还有一位筑基弟子,名为黄励,刚好排在百位,也是入了夺运战名录。 十入四,灵真此届成绩,大胜以往,百宗之内,也算大优,可入宗门前十,渐有先时之态。 章八十 壬阳毒蛛威胁显 入得夺运战环节后,便见那高台兀地分出百道虚影来,环绕中心,凝出一百莲座,可供弟子候场。 百位筑基飘然而起,落入莲座之上,此也是至岳宗法器之一,有助益修士回复气力的功用,斗战之时,也颇为便捷。修士入座后,才由裁决弟子宣讲规则。 既有名次,便有向上挑战的机制,然而也不可跨越诸多名次而战,下十位向上十位挑战,二十人为一轮,十人晋级后,再向上战,直至首十人。如四十八位的杜樊之,向下受第五十一位与第六十位挑战,若战后未曾跌出前五十的名次,便可在下轮中,向第三十一位至己身前一位挑战,不断攀升,上不封顶。 位于末尾的修士,若是想一路向上升位,则需要不断挑战,上位修士只需于莲座上观战,直到自身出场即可,乍看此规矩,似乎对排名稍低修士不大友善,然而大宗长老慧眼如炬,所作评定少有差错,极少会出现有修士能突出重围,自末位跃起的情形。 首轮有黄励出战,此人与江蕴相同,亦是自微末之处发迹,筑基后进入了内门,一身土属功法分外扎实,才将将排在末位,灵真派内有一土属黄阶中品术法,名为《尘一厚甲术》,倒是被他修至大成,凭借己身苦修,终是从百位上得九十二位,再上则有心无力了。 直至杜樊之下场前,倒是有一位修士,原是九十三位,一路破到七十三才止步,他宗惊叹连连,灵真一方倒是神色几变,无他,正因这位修士驭使蛊虫对敌,恰是壬阳教中人! 早在入场之时,灵真三大凝元便已注目与壬阳教所在,此次百宗朝会,壬阳有五位凝元前来,这派本是蜉蝣小宗,靠不断征伐,截夺其它宗门气运而兴盛,如今实力尚在灵真之上,背后不知累积了多少宗门的血泪。 不过此等杀伐之举也是邪派,壬阳教恐引得三大宗不悦,出手剿灭,千年前攻伐灵真后,便已收手,靠其所夺来的大气运发展至今,倒是蒸蒸日上起来。可见当年的灵真,曾兴盛至何等模样。 除却这止步七十三名的弟子,壬阳教还有两人入百,一人在五十七位,一人竟还位于柳萱之上,排在在第九的高位,令李漱心中不免蒙上一层阴霾。 而壬阳教长老亦是面色阴沉,灵真未如宗门设想一般凋零散去,倒是连连出得英才,从前秋剪影便罢,此届竟然有丹道天才出现,入得夺运战的筑基,也有四人之多! 能前往百宗朝会的宗门,也算是南域佼佼者,怎会不知这两派恩怨,颇有几分作壁上观的意味在此,看究竟是新兴大宗强过一头,还是旧时魁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第五十七位的壬阳教弟子眼中利光闪闪,保住自身名次后,直向上位的杜樊之看来,作何想法,更是不言而喻。 此乃关乎宗门颜面之事,杜樊之不敢松懈心神。 果不其然,待裁决弟子一声令下,壬阳教弟子迫不及待般起身大喝:“第五十七位,壬阳教卓公擎,邀战第四十八位!” 杜樊之冷哼一声,利落站起:“灵真派杜樊之,应战!” 两人几乎同时落于场内,通身气势大起,轰然对撞! 灵真三位凝元中,李漱与秋剪影都曾与壬阳教修士交过手,知晓其的难缠程度,此教修士极少,门中弟子皆是自襁褓时被寻回,若能入蛊虫一道,则留下,不能入则弃出不用。故而留下的弟子均是极为切合此道的,实力均是胜于寻常修士。 卓公擎的命蛊,是一只通体幽蓝的八爪蜘蛛。作为壬阳教筑基修士,教内三种秘术早已尽数精通,修到了最后一种化身术! 八爪蜘蛛与他心灵相通,让杜樊之一时陷入了一对二的困境中去! “啧,什么毒虫。”杜樊之不断闪身避让,那八爪蜘蛛口中吐出的黑色蛛丝,如同毒箭一般,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只稍稍蹭过他的衣袖,连作为法器的宝衣也溃烂了几处。 同时,卓公擎亦是在八爪蜘蛛的掩护下,手上连连结印,凝出利光向杜樊之轰去! 李漱弟子中,霍子珣与杜樊之与他最为亲近,此也是因为三人俱为金属性法修之故,霍子珣被李漱视为衣钵传人,杜樊之虽在其下,但一身术法也尽是李漱殷殷教导而来,即使防得狼狈,却未叫卓公擎得手哪怕一回。 自生怨以来,壬阳教屡屡于百宗朝会之上刁难于灵真,迫于此情形,上场弟子均有被教习过如何与壬阳教弟子斗战。 若不知内情者,常会直接攻其本体,此是两人之间存在绝对实力差距时,才可行的方法,类如今杜樊之与卓公擎的情形,须重创命蛊,反噬于本体,才能使其使用内生术时,威力大减,同时,此法也是逼迫其行内生术,结束当前一对二的不利局面。 金属性修士于杀伐一道擅长,杜樊之面上清秀儒雅,气度温和,然而出招却十分利落,先手闪身拉开与卓公擎的距离,右手持一圆形宝镜,化出金色长箭向八爪蜘蛛射去! 他的身法亦是十分出众,卓公擎有心攻他要害,却是被连连躲过,大怒之下,驭使八爪蜘蛛扑向杜樊之,竟欲一左一右,同时向他肚腹攻击! 百宗朝会上,不允许出现致对手残疾、死亡的情形,凝元修士在旁观战,如有不利状况出现,立即下手营救,便是出手不及,也会有分玄期止战。修士可无所顾忌地交战,但真正敢动杀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然而卓公擎眼中凶光大作,每每攻向致命处,毫不留手,赵莼敢说,若是没有百宗朝会的规矩,他今日必然想将杜樊之斩杀于此! 李漱还有何不明白的,壬阳教连朝会之上都敢将心思暴露无遗,其心之险恶,遇可诛之! 便是方渡年,也有所不悦,两派之怨尚在其次,至岳宗为盛会之主,这卓公擎竟也敢杀心大动,不知此是其一人之想法,还是背后宗门皆有此意了。 “公擎,还是太过年轻……”壬阳教长老微叹一声,却是毫无反对之意,只是感慨卓公擎心性还未定下,尚需磨练一番。 杜樊之千钧一发之际,竟是以生生受卓公擎一击为代价,让宝镜中积蓄的灵力,聚成一束,直将八爪蜘蛛肥大的腹部洞穿! 听得它尖利哀嚎一声,腹部汁液爆射而出! 命蛊被伤,卓公擎如何能好受,当即倒退,喷出一口鲜血! “我杀了你!” 他顿时狂怒无比,单手向前作爪状,让那八爪蜘蛛不断缩小,最后化为一颗小球,被他吞入腹中。 此做法,倒是让赵莼想起曾与她交手的涂冕,亦是在吞下命蛊所化的小球后,实力大涨! 卓公擎较涂冕不知胜过多少,再加内生术的增益,让灵真派众人不免为杜樊之担心起来。 章八一 旧时遗泽今显灵 卓公擎吞下那八爪蜘蛛所化的小球,双臂到脖颈迅速显出一类颇为妖异的纹路,周身气势暴涨,却又不似当初的涂冕,只在身外显出光芒,仿佛将一切灵机均藏入了体内,能感受到内里气血不断翻涌。 直面他的杜樊之最能有感,如若说方才他只有筑基后期的实力,吞下命蛊后,绝对能比拟半步凝元,这还是在命蛊被自己重创之后,所展现的加成! 而卓公擎却是知道,此局必须得胜。 壬阳教内生术对命蛊与修士自身损耗极大,运用一次后,需要极长的时日重新蕴养,仅靠回复气力的莲座,不可让他再战下场,即使是胜下杜樊之后,也不过是止步于此。 “事关两派之争……实是……不能将你放过!”杜樊之手中宝镜腾空而起,玄妙法文从中照下,围作圈层将他罩在其中。 卓公擎只觉得面前这人忽然生出虚无缥缈之感,己身的感知也被消去半数! “什么东西!?” “妙华归明法镜……”壬阳教长老于座上喃喃而出,却又摇头:“不可能!此物在当年攻伐之时早已被祖师轰碎……是仿品么?” 灵真座上秋剪影若有所思,后垂眼道:“竟是被吴长老寻到了法子。” “他专研此道已久,自当有所回报。”李漱捋须一笑,旁的弟子尚在云里雾里。 此乃是后辈所不知的旧事,当年灵真十二分玄去往上届时,各留下一件宝物,或为聚灵大阵,或为御空飞舟,更有甚者,化为一处宝地造福宗门,而其中三人,却是留下了三件玄阶法器,妙华归明法镜便是其一。 法镜容阵纹万千于其中,为防御类至宝,却在千年前两派交战时,被壬阳教掌教轰碎,其本身也付出了命蛊破碎,身死道消的代价。 法镜碎片却是被当时一位长老收捡,存放于宗门宝库之中,直至落入吴运章手中,才以碎片重铸了一面新法镜。 不过玄阶法器为玄阶炼器师所制,吴运章只为黄阶,如何能炼化其中材料,只得遍寻相似之物,以做填补,便是如此,新法镜的品阶仍是跌落至黄阶上品。 “虽是不复传说中,笼罩四野,阵盖天方的威势,对着一个筑基后期的喽啰,也该够用的……”李漱凝视场中,低声言道,此镜修复后,被掌门赐予他,如今,又被他赐予杜樊之,所与之对手,却还是当年袭杀而来的壬阳教。 卓公擎不知那面镜子是什么东西,只想着一力破万法,浑身气血上涌,连着皮肉之上的诡异纹路也开始游动。 只见他双手幽蓝光芒大作,细看下,竟是米粒大小的发光毒蛛组成! 随他大喝一声,成千上万毒蛛向前涌去,几乎可将杜樊之整个笼在其中。 如此险况,杜樊之却是半步未动,傲然站于场中,那如幽蓝雾气一般向他袭来的毒蛛,竟然被圈圈金纹化成脓水,滴在地上。 卓公擎从未见过此等情形,怒喝道:“你这是耍的什么手段!”手下毒蛛却分毫不停歇,不断凝结而出。 “自然是……败你的手段!”杜樊之清楚,内生术对壬阳修士消耗极大,每息都在吞吃命蛊中的气血,反馈给本体,气血耗至一成,卓公擎就必须脱离内生术状态,那时他便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不过他自身能否撑到那时,也有疑问。 这法镜乃是黄阶上品,越高阶的法器,对修士本身的要求便会越高。筑基与凝元所用法器,都为黄阶,然而前者多用下品与中品,后者才使上品、极品居多,这看似一小接数的差别,实则极大。杜樊之以全身真气灌注法镜,不作它用,两刻便能被抽空! 若是还需分神攻击,时间还会更短。 既如此,就绝对不能与卓公擎拖延! 凭借法镜护体,杜樊之双手结印,向前凝出三只金色长箭,直向卓公擎命门而去! 卓公擎本身感知便被法镜遮盖去半数,只隐约察觉对手有所行动,然而长箭已至近身,才惊觉动身闪避,痛叫中,被一只长箭钉穿了左肩骨,杜樊之乘胜追击,手中结印不断,体内真气亦是开始宣布进入告罄的边缘。 金属性真气在五行中,锋芒最胜,打入卓公擎体内,彷如千万利刃分割了五脏六腑,叫他痛不欲生! 丹田处的命蛊因本体受创,尖嚎着调动气血回复伤口,顿时又让本就不充裕的气血跌落至谷底! 此也是内生术的弊病之一,命蛊乃是活物,有自身所思所想,当本体重创,修士无法压制命蛊意识之时,它便会自行寻找最优之解。卓公擎想的是赢得此场对局,命蛊却是以性命为重,先行调动气血治疗本体,如此,斗战所用便是无了。 卓公擎皮肉之上的纹路逐渐消解,整个躯体如同被抽干精气一般,两颊凹陷,面白如纸,颓然倒于场上。 见状,杜樊之亦是收回法镜,他体内真气,不过还剩一击之力,此战,算是胜得艰险万分。 “灵真派杜樊之,胜!”裁决弟子挥手宣布战况,立即便有大手将卓公擎接回莲座,然而他闭眼躺于座上,连盘坐调息也无法做到,旁人视之,便知晓他再无再战之力了。因十人组内还能向上挑战,他之位次,便跌落于第六十位,颇有几分得不偿失的意味在。 杜樊之回到莲座之上,方才一战,两人所表现的战力均是非同一般,更别提那面百毒不侵的法镜,效用惊人。是以后续弟子,瞧他的目光颇为忌惮,见他虽是四十八位,却是宁愿向更高的位次挑战。 章八二 谁言丹师无战力 杜樊之到底还未至半步凝元,凭借法镜之能,胜下第四十二位后,还是败于三十九位次的修士之手,敲定了此次宗战的名次。 虽是不如当年霍子珣拿下三十名整,却也叫李漱十分欣慰。 居于十九位的江蕴,长剑在侧,旁人知他是剑修,均是不敢轻易出手。唯有一驭使长绫的女修起身邀战,却也于百余招后,败于他剑下。 女修为一末流大宗弟子,此次也是宗门十位筑基中的第一人,位于二十五位,虽遗憾落败,却潇洒一笑,言道:“早听闻剑修最善制敌,如今亲自交手了才知道差距,倒是了却心中念想了!” 她之所在的宗门,偏重法修一道,故而门内少见剑修,便是有也不过是低阶修士,或才入境不久。此回宗门首次入得百宗朝会名录,她作为门内大师姐,自也前来,能迎战筑基剑芒境界修士,也是头回,心道是传言诚不我欺,剑修果真冠绝同阶。 江蕴见她洒脱,故也拱手一礼,末流大宗首次前来盛会,便能在夺运战中拿下如此高位,可见其天资不凡! 此后,江蕴连战三人,最后扫落一位半步凝元中的上流强者,跻身十三,与柳萱仅差一位! 剑修之能,强悍如此,只有风海楼一位同为剑芒境界的半步凝元修士,才止住他的步伐。 江蕴位次敲定之后,灵真的目光,便移至柳萱。 只是此目光中相较于江蕴时,更多了几分忧心。 自古丹师少战力,横云世界中有此颇为偏颇的言论在,也是因丹师着重于丹道修行,修为只是丹道进境的补充。以丹为利,可号召天下修士为己用,更有高阶丹修,引得无数天才折腰追随。然而丹师自身,却是少修术法,较寻常修士更为脆弱。 是以丹塍门虽出席朝会,此派弟子却是从不参与斗战之中。 评定柳萱排位之时,本要在江蕴之下,皆因她是丹修,实力有限,虽三重关时表现亮眼,后续夺运战中,恐难敌末流修士,还是丹塍门长老据理力争,言道她以筑基后期修为能得黄阶二等丹师的名号,天赋惊人,如若不给予高位,必将难以服众,这才将她排于十二位。 场上修士,无人不知柳萱丹师身份,屡次打量过去,都是将她作为跳板,亦是可轻易战胜的泥人。 只待裁决弟子洪钟之声一响,立刻有一修士出言邀战:“第二十一位,长辉门乔平山,邀战第十二位!” 欲邀战柳萱之人不少,竟是被他夺得头筹,一时间有数人心中皆是有懊恼之意,又观这人乃是第二十位次,胜后两人位次交换,二十位次之后的修士,也可继续挑战柳萱,获得升位,如此,倒也不错。 柳萱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从容站起身来,颔首道:“灵真派柳萱,应战。”后飘然而起,乘叶片落于场中,收袖而立,似神妃仙子,只是眼中神色淡淡,并不如面上那般温和。 赵莼自认与这位师姐尚算熟稔,此时便一眼瞧出,她应当是动了怒。 任谁被他人小瞧,视作阶石,怕都要勃然大怒,柳萱已是颇为克制己身了。 又见乔平山腰间黄玉轮,方才邀战时,也曾提及长辉门的名号,向他宗门方向望去,果真是见到了戚云容的面容! 她长发拢成一束,如男儿般以玉冠束起,英气十足,重尺立在身旁,所隔甚远,赵莼都能感受到那股暴烈的气息! 再观她周围之人,不难得出,她竟是坐于凝元席位,可见已经凝聚真元,破入此境中了! 初见之时,听得蒙罕说,她不过双十年岁,如今才过得多久? 戚云容,或许能与宋仪坤、薛筠二人,一分高下! 不过当前,还是柳萱与乔平山之战,对赵莼更为重要,是以她收回目光,重新投于场内。 长辉门与丹塍门颇为相似,门中弟子痴心一道,丹塍门是丹,长辉门则是符。然而长辉门对符的运用,并非只浅显限制于纸张、木牌、玉牌之上,而是提取其中符文,刻画与不同的器具,将本属于符箓的功用,延续到器具之中。 小到修士日常起居中的碗筷、灯具,大到宫殿、飞舟。 唯一的异类戚云容,痴心于武,学得符文后,将各类攻击术法刻于重尺之上,使得战力大涨,以符入武道。 乔平山倒是中规中矩,对符文的使用,未如戚云容般怪异,这并不意味着他实力一般,相反,能以符文之道,入夺运战第二十位,这乔平山必然不是普通之流。 “承让了!”他竟是先发制人,认定自身必然得胜,向前抛出数枚弹丸,同时又以言语相激! 赵莼立时认出,那弹丸就是当初在洪家所见的焰弹丸!只是岳纂修为大跌之后,所粗制滥造的仿品,与此物相较,不过是会生些火花的玩具罢了。 “胜负未分,道友这话,还早了点!”柳萱下巴微抬,双手一挥,两指中间夹了指节大小的黄色丹丸,平日修士服用的丹药,不过在黄豆大小,她手中的丹丸倒是大上许多,一时叫众人不知它功用。 却见柳萱将丹丸抛出,精准碰撞于焰弹丸,轰然间,火光大作,竟是在两人中间爆炸开来! “诡丹一道,是那位……”丹塍门长老脸色数变,最终却在身旁数位凝元的疑问中,悄然噤声。 乔平山这焰弹丸,败筑基后期,定然不成问题,便是半步凝元,在多颗之下,也要受创! 符修与丹修相似,所修为外物,己身不为重,至于符法双修之人,其实还是以法为主,符箓为次,不算真正的符道中人。乔平山自幼修符,出招被丹修防下,还是头回,大惊道:“这如何可能?” 柳萱却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连连抛出丹丸,炸得乔平山狼狈不已。 符文之物无用,乔平山亦无可做攻击的术法,只好认败。 裁决弟子目瞪口呆,言道:“灵真派柳萱,胜!” 观战之人,哪见过如此暴烈的丹修,连连打量归于莲座之上的柳萱。丹塍门座上弟子,却是凝眉细思,略有熟悉之感。 章八三 气运天上来 败乔平山后,柳萱又与第十三位包百川有一战。 此人为风海楼弟子,精于幻象一类术法。此回柳萱抛出一雪白丹丸,入空中化为数道长鼻短须的小兽,上下欢腾,四散开来,竟是将包百川所布幻象吞吃得一干二净! 如此,也令敌手无可奈何,遗憾离场。 然而柳萱虽未再受人挑战,自身却也不曾出言邀战上位之人。 灵真一方虽有疑惑,却是理解更多,她制敌方法多来自新奇诡丹,少见于己身术法,且她又有丹师一层的身份在,灵真三位凝元也更望其稳妥行事。 赵莼在座中旁观,见柳萱面色从容淡然,应是不好于斗战一事,先前动怒,也怕是因受人轻看之故。连续两战得胜,于旁人已然是得证丹师能战这一道理,所以柳萱便不欲再战了。 壬阳教高居第九位的梁杞,倒是目露遗憾之色,还以为这灵真派的天才丹师,会因两派旧怨,不自量力地邀战于他,正好也借此机会,将她重创,杀杀灵真的锐气。可惜夺运战的规矩,只许下战上,不许由上至下挑战,倒令梁杞认为柳萱逃过了一劫。 夺运战的最后一轮,前十相争,才可谓是各显神通。 那壬阳教秘术十分恐怖,梁杞凭借碧色双头蛇的命蛊,连败二人夺第五,最终却是止步于榕青山一天才弟子前。 榜上前三,至岳宗解彦书,榕青山宁复,风海楼盛雪庭,此三人实力均在伯仲之间,乃是除却宋仪坤、薛筠之外,此辈弟子中最为亮眼的天才。因此,三人之间的交战,是引足了目光。 解彦书无愧其名,所御法器乃是笔簿,书簿为防,墨笔挥就字光以攻,通身法力雄浑无比,更甚于宁、盛二人,拿下此次夺运战榜首! 宁复与盛雪庭一战,法术连轰,竟连高台也微微颤动,惊得裁决弟子冷汗大冒。后有方渡年出手,才稳固了悬台,这两位天才法修,亦是分出了胜负,最终乃是风海楼盛雪庭以半招之差险胜宁复,夺下第二。 榕青山自认为仅在至岳宗之下,而今于夺运战中只得第三,门中长老神色郁郁,颇有几分不虞。 风海楼长老却是满面春风,连连受下旁人恭贺。 此回夺运战,解彦书为首,盛雪庭第二,宁复第三,第四位亦是榕青山弟子,三大宗前二十便一力占去十五位,不可谓不强悍。 灵真上届只得一整三十位,此届倒是有十二、十三、四十二、九十二四个名次,更有三人入前五十,两人入前二十,使得李漱心情大好,抚掌言笑: “尔等为我灵真夺下气运众多,回宗后,本座自要上报掌门,大大嘉奖于尔等,斗战辛劳,且入座罢!” 四人拜谢于他后,入弟子座中,又得筑基、弟子贺喜,灵真众人一时喜气洋洋,气氛分外轻快。 柳萱仍是落座于赵莼身旁,言道:“辛苦一番,待会儿也去逛逛坊市,轻松轻松。” “不是还有凝元之战,以及最后的宗战”赵莼疑惑。 “凝元战持续十数日,才到宗战,这当中有的是时间予我等。”她偏头看向赵莼,突然捂嘴轻笑:“师妹莫不是还等着观凝元长老们斗战?” 赵莼迟疑着点头,光筑基夺运之战,各种术法显露,已让她受益众多。凝元交战,她唯有在秋剪影与迟嵩相斗时,远远一窥,已觉得其通身神力不可撼动,既如此,便难以不对这南域最为强悍的凝元之战,产生向往之意。 柳萱未必不知师妹是何想法,解释道:“数百位凝元斗战,威势可将吞岐池道场夷为平地,须得渡入云霄之上,才能保全周遭。届时至岳宗应会有数位分玄出手庇护,三大宗亦有太上长老出面待决胜负,此为百宗朝会盛会之巅峰,却不是我等能从旁一观的。” “且凝元修士境界越出我等不少,各种术法早已通得真意,便是看入眼中,心中也未必能神会。朝会如此安排,亦是希望低阶修士莫要好高骛远,须得行远自迩,笃行不怠才是。” “原是如此。”赵莼听她一番细言,也是心领神会,看来这筑基期与凝元期的境界差距,还要在练气与筑基之上了。 至岳宗作为魁首,有分配气运之责任。只见方渡年腾空而起,大手下压,将高台整个按入池底,吞岐池道场天际,又出现四道澎湃如河川、厚重似山岳的威压! 两人与方渡年一般,身着制式相同的白袍,不难知晓此二人是至岳宗修士,另两人,一人衣袍上有空蒙青山,一人两袖怀浪涛重重,应是榕青山与风海楼来人。横云世界中难得一见的分玄修士,场中一时便出现了五位! 笼盖与整个吞岐池道场的天幕落下,众人才知此时竟是深夜中。一轮月牙儿与漫天星子作伴,浓重黑云如墨,更显月光微弱。 五位分玄立在五方,齐力结印施法,吞岐池池水之中,缓缓上浮一只龟蛇巨兽,赵莼立时认出,此乃是神兽玄武。然而这巨兽毫无生气,只是不知用何材料铸成的雕像罢了。 忽地,上方黑夜洞开,一束清光垂落,如雨丝温润土地一般,浸入玄武雕像体内。 巨兽猛地活过来般,大口张合,周身愈发光亮! “瞧,那便是气运。”柳萱玉指轻点,赵莼随之望去,见玄武口中缓慢溢出一口清气,似白非白,似金非金的颜色,在清光之下,显出五色彩光来。 那口清气不断盘旋向上,最终离开清光垂落之处,飞快向远方而去。 “它这是……去了何处?”赵莼问。 柳萱温声答道:“师妹可观场中各宗之神态,便可知气运去了何处。” 章八四 功成圆满,出关遇袭! 赵莼凝神四望,忽见场上一宗门中,神光大作,门中长老弟子,皆是合上双目,眉头舒展,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通身喜意难掩。 “是……去了此宗?” 柳萱颔首:“这第一口气运,已飞渡向此宗所在之处,宗门中上至分玄,下至才引气入体之人,都会受气运哺育,尤其是前来这百宗朝会之人,受益尤其多,师妹与我,也可稍作期待了。” 待神光渐渐从那宗门处消散,长老尚沉稳端坐,弟子眼中却多流露出不舍之意,可见益处不少。 玄武口中,还在不断吐出清气,向四野飞遁而去。 终是在一口清气渡向远方后,灵真派所在也散出神光,赵莼只感觉浑身沐浴在温暖的灵气汪洋之中,丹田两种灵根欢喜跃动,却并未出现平日修行时,涌现出的暴烈之感,而是无比温和轻柔地随灵气入体,而缓慢增长。 她沉浸在修为飞速进境的舒适中,不知过去多久,神光渐散,灵气汪洋也逐渐消去。 怪道那些弟子目露不舍,只这一次灵气灌注,便让赵莼修为大涨,迈入练气九层,观身旁灵真弟子神情,应也是如她一样,受益众多。 玄武不断吐露清气,场上百余宗门尽数获得气运后,又见玄武大口张开,天上清光便灌入其中,化为大小不一的光团,其中最大的光团,却是直直升起,入向吞岐池后,至岳宗所在。 赵莼知道,这应是夺运战中,各筑基争夺而来的额外气运了。 果然,大小不一的光团也如清气一般,向四面飞去。 并非是所有宗门都有筑基入得夺运战百名之中,无人入战得宗门只得看着旁人再受气运哺育,心生羡慕。 灵真此回有四人入战,气运相合,甚至已能与先前每宗均分的气运相较,再迎灵气灌注入体,赵莼却是渐能感到体内灵气已尽数转化为真气,达到饱和,只需要寻灵物筑成灵基,便可水到渠成地突破至筑基! 然而多余的气运并未浪费,赵莼惊觉脑中兀地出现她与江蕴斗剑之时的景象,只是那人虽是自己的身体无错,行招走势却更为灵敏流畅,有几招竟是她从未思索过的出招手法,不过片刻,她便知晓这定然是修为饱和后,气运哺育转至她剑道进境之上,立时凝神记下。 直到这种玄妙之感消散,赵莼也未有餍足之意,而是意犹未尽,欲再来上三五个时辰。 摇摇脑袋,她暗笑自己尚不知足,此等机会十年才一次,哪能轻易给出,还是将脑中景象通通消化之后,再念其它吧。 划分气运完毕,往后便是凝元之战。 筑基与练气期弟子都将离场,念及此情况,至岳宗早已为他们寻好去处,欲静心修炼者,可往吞岐山之北的山谷处,寻一洞府静修,欲采购灵药、灵丹及各类器物的,则可去山脚处的坊市一观,若是还想与人斗战论道,也有专门的武斗场供修士前去。 柳萱是丹师,喜好各类灵药与稀奇玩意儿,早欲往至岳宗坊市一去。作为南域极南之处,此方所生灵药,多为外地难寻得种类,她自要尽数收入囊中。 赵莼却是拒绝了柳萱同去的邀请,一心直往洞府静修,欲早日参透脑中景象。 柳萱见状,察觉出她应是在气运哺育中有所收获,便也不强求,言道若是她出关之后,回灵真之前的居处即可,莫要常在外逗留。 颔首接受这番好意,赵莼便起身前往洞府。 只道是不愧为南域魁首,山谷条带状分布的洞府,竟是在整条灵脉之上! 赵莼记下名姓后,闭入一间,周身灵气充裕,较自己在幽谷处的居所,不知好到何处去。勿怪世间修士尽皆向往大宗,实是大宗资源丰厚,便是寻常弟子的待遇,也胜于小宗许多,不过,选拔弟子的难度也高于其他便是了。 能短期内,再有剑道进境,赵莼却是不曾想到的。 脑中自己的身影,十分熟悉,却又分外陌生,她一直觉得自身剑术已是流畅至极,然而观此身影斗剑后,才知自己出招屡有轻微地停滞,不够果断迅疾。虽是招招相互连接,却因为这微弱的停滞,而显得呆板刻意,不够自然。 如何为自然? 那身影如风游走,足尖轻似落叶,然而却快如惊雷! 是《疾行剑法》? 却又有许多相左之处…… 为何不能相左? 赵莼眼前一亮,《疾行剑法》刚入她手中时,步法与剑术不能相容,她便从中改动些许,使两者合一,从而威力大增。此后,倒是一直墨守成规,随招式修炼至大成。然而只限于前人的招式,如何能适宜自身? 飞葫小世界中,武道第三重,意从技生,融会贯通,正正贴合了修真界对术法圆满的论述。此非是凡人或修真者其一的想法,而是疏于人本身的智慧,一味学是无用的,只有拿来,拿到自己身上,才能有所进步。 赵莼起身拔剑,剑光游走,宛如游龙,从《疾行剑法》到她自己的剑法,将其中速剑的真意,融入至《荡云生雷剑法》,出招间,风动雷鸣,云雾荡开。 自此,受气运哺育之助,《疾行剑法》功成圆满之境,《荡云生雷剑法》也入小成之中! 她可将前者真意融入后者,挥出己身独有之剑招! 术法已成,赵莼自洞府出关,消去姓名时,一问才知,自己已在洞府中闭关了五日,她却好似只浅浅入定一个时辰一般,颇觉奇妙。 柳萱告知她,若无要事,不要在外逗留,赵莼当时便回应于她,两人都是感知到有所诡异之处。 至岳宗即使是南域魁首,此时精力也放在凝元斗战中,来往低阶修士众多,自不可能一一顾上。若有心思不善者欲动手,恐会选在此时! 也不知是否是天道聆听了她的心声,才出山谷,入得林间,赵莼便觉周遭有所异响。 若是先前,她定是觉察不到,幸在《疾行剑法》圆满后,能听风辨物,对周围感知的能力亦是随之大涨,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 霎时寒光一闪,千百枚长针向她袭来! 赵莼早有防备,立时出剑抵挡,倒是尽数挡下,安全无虞。 那人从林间阴影出显出身形,一只浑身长满针刺的大虫伏在肩头,不难得知,方才袭来的细针,便是来自于此虫。 “壬阳教?”赵莼抚上剑刃。 青年咧嘴一笑:“正是。” 章八五 胜筑基阴谋显露 “公然袭杀他宗弟子,壬阳教行事已经如此无所顾忌了吗?”赵莼冷斥道,不想这壬阳教弟子竟是直截了当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笑着摇头:“被旁人知晓了,叫公然,旁人若是不知,就是从无此事了……”言语间向前探出一臂,大虫便从肩头落下,爬上手臂,半截虫身还环在腰间。 如何对付此教修士,灵真派中早对她等有所教导,有外化命蛊,则先攻之! 赵莼剑光一闪,飞遁而出,如秋风扫落叶般,直将大虫头部斩下! 壬阳教修士欲躲,却是慢了一筹,只能眼见着剑光落下,大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嚎。 “道友好身手啊!”他隐怒道,惊异赵莼竟是位入境剑修,心中欲除去这一门中威胁的念头,愈发坚定。 赵莼亦是认定,这壬阳弟子必是筑基修士,两门剑法合一后,练气期根本无法接下她方才的一剑,定会与命蛊一起被斩分为二! 她之猜想的确无错,此人名为陈松实,才晋入筑基不久,本是壬阳教此回前来观礼的练气弟子之一,受气运哺育后修为圆满,且早已寻好筑基灵物,携带在身,便一鼓作气在这吞岐山上,筑成了灵基。 另一事,她却是不晓。 壬阳教确实暗中遣派弟子袭杀灵真派天才,其中却并不包括练气期,而是限于柳萱、江蕴这两位丹道、剑道天才。今日遭遇陈松实,实是因为两人同从静修洞府中出关,陈松实又见她身着灵真派衣袍,通身修为不过练气,秉着能除一人是一人的想法,才有了这场无妄之灾。 “观你不过练气,便已窥得道境,这天赋,确实是羡煞旁人啊。”陈松实手往大虫断开之处一抚,只见大虫浑身颤抖不停,由下向上蠕动,竟在断开处新生了一个头颅来,“可惜了,今日遇见我,算你倒霉!” 他刚入筑基,教中三大秘法中的化身术还未学成,命蛊不能单独作为身外化身,还需得使用驭术,操纵大虫对敌,自身不可完全抽出身来,结印施法。 大虫头部与上背部俱是长针,飞射出去后,须臾便能再生,赵莼不断避让,心中却在盘算,不可将自己置于被动之处,只一味防守。 断肢重生,此招数逆天而行,必然耗损极大,不可一用再用。 同时,她亦觉察出,此人与先前杜樊之所战过的卓公擎不同,卓公擎与毒蛛,如同两者,可互为配合,联手斗战。 而面前这位壬阳弟子,倒是与涂冕类似,必须分神控制蛊虫,己身行动有所限制。 如若不是化身之术…… 赵莼眼神一厉,剑势大改,转而向陈松实的头颅杀去! “不好!”陈松实暗道一声,缠绕大虫只臂挡于身前,另一臂聚起真气向前推出! 到底是筑基期,真气凝实程度练气难以相较,赵莼只感觉一股钝力向她腰腹而来,脚下微错,迅速扭身躲开,剑刃旋转,直直贯穿大虫,将陈松实内里手臂,搅得血肉横飞! 陈松实心中大悔,面前女修声名不显,却是个能以练气期撼动筑基的怪才,这等人物,好巧不巧竟被他所遇见了。然而有悔,他也并无求饶之意。 两派之怨,早已深入人心,如今遇上,不过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他从袖中抛出一物,轰然在两人之间炸开,趁此机会,将命蛊凝成小球,吞入腹中,要行内生之术! 赵莼不知是何物爆炸,耳间轰鸣,微微隐痛,抬眼察觉陈松实动作,立时于烟雾中飞遁上前,剑光连闪,将他另一臂也斩下! 陈松实内生术尚未使出,赵莼之剑就要落在他头颅。 此时却听有人急呼一声:“师妹剑下留人!” 剑尖点在陈松实眉心,离贯入其内只差分毫。 出言的郑辰清心中惊叹,如此迅猛之剑,还能立时停下,可见持剑人的境界,已经入微。 “郑师兄?”赵莼剑往下去,真气贯入陈松实下腹,捣毁丹田,彻底使其失去反抗之力,这才收剑入鞘,回身问道。 郑辰清见她以练气修为,大败筑基,面上却沉静如水,心中佩服,解释道:“近来宗门周围常有壬阳教修士袭杀弟子,若留此活口,正可盘问一二,便是他不说,也可为一证据留下。” 还未等赵莼开口,瘫软在地的陈松实却是冷笑:“少污蔑我壬阳,不知我教何时遣人去你灵真袭杀弟子了,要杀要剐随你,泼脏水可免了!” 郑辰清面色一沉,怒道:“污蔑?难道你今日不是在袭杀我派弟子?壬阳教何时有敢做不敢当之辈了!” 行事被抓了个现形,陈松实一时不知如何驳斥,恨恨咬牙:”没做就是没做,今日之事我认,其余的……我一概不认!” 赵莼止下两人争论:“与他口舌相争已然无用,还是带回去,看长老们如何裁定吧。” 若如此擒回,被至岳宗修士看见,定然少不了一番盘问,郑辰清唤出一方小塔,正要将陈松实收去,赵莼观其眼中恨意积蕴,愈发冷然,暗道不好,猛地拽住郑辰清衣袍,向后远退,大喝道: “师兄小心!” 几乎是分毫之间,陈松实躯体爆裂开来,血肉飞溅! 其冲击力之大,让退后十数米的二人尚觉得丹田震颤,真气一时紊乱,若是直接承受,怕是要重创乃至殒命了! “师妹已然搅碎他丹田,按理说,不可能自爆才是……”郑辰清心有余悸,出言问道。 赵莼微做思量,回答:“壬阳命蛊一道,颇为诡异玄妙,想是丹田破碎,命蛊未死,才有如今他自爆之行为。” 想来也应是如此了,郑辰清认同此言,微微颔首,可惜今日不能带其回去,又想到其性烈至此,就算盘问,怕也难撬开他的口,心中稍有慰藉。 章八六 柳萱失踪,凝元战果 折返途中,赵莼与郑辰清并行,倒是未再遇到壬阳弟子。 “师兄不曾遇袭?”按理说,郑辰清的声名必然在她之上,若壬阳针对灵真弟子下手,他必然首当其冲才是。 郑辰清神情凝重,缓缓摇头:“不曾。” “可回去再问其余师兄师姐们,若都未遇袭,便能确定此人是自作主张了。”赵莼唯有在与昌源派论道时,才初初向外界显露实力,壬阳教若真是打定主意要对她下手,也应是从那日观战的宗门中,得知了消息。 “我倒是更倾向于自作主张这一说法。”郑辰清沉声而道,“壬阳教行事一向谨慎,没有完全把握,不会出手,师妹虽为练气期,为保证成事,也定会遣下筑基后期修士,才能万无一失。听师妹之言,这人刚入筑基不久,连化身术也不曾习得,壬阳教不可能派遣这样一位根基未成之人,对练气圆满的入境剑修动手。” 赵莼也认同此番言论,壬阳教此回前来的,有十名筑基后期,今日遇到其中任意一位,她也得含恨当场,哪能容她出手反杀? 回程途中细问,赵莼才知,郑辰清亦是携有灵物在身,于洞府内,已然筑成灵基,完成突破了。 两人同时入宗,其已迈入筑基,自身也是逼近此境,而入宗之日测灵画面,却好似还在昨日一般,令人唏嘘感叹。 江蕴曾告知她灵真有弟子殒命宗外一事,郑辰清却是与她详细说来,此事竟能追溯至数年之前,他二人入宗不久之时,起初是外门练气低阶修士,往后修为便越来越高,到宗门开始巡查时,已是连连有筑基修士殒命,长老门下练气弟子也屡遭毒手。 说是殒命,实则是连尸身也寻不到,只是寄存于宗门的命烛熄灭,意味着身死道消了。 待巡查出动,情况才有所好转,也正是下令细查,才在能寻到的几具尸身上,发现了蛊虫的痕迹,壬阳阴谋这才显露。 “于我派境内,也敢如此行事,实是无所顾忌,胆大包天了。”郑辰清较旁人知晓得更为细致,实是因为其为秋剪影师弟,才能得知内情,同胞被害,令他不得不悲怒万分。 赵莼微微叹气,在心中生疑,壬阳教行事谨慎,怎会留下尸身让人寻到,且尸身之上还有蛊虫痕迹,怕是另有隐情才是,此事按下不表,手中半块球形金属,却是重中之重。 壬阳教修士抛出此物,叫赵莼不得不微微退让,才令其有吞下命蛊的机会,他自爆后,赵莼在地上捡拾了这一碎片,隐隐觉得与长辉门制物极像,只是不敢确认。 与她相熟之人中,柳萱最为见多识广,还是交于其手中查看后,再作上报。 两人折返灵真派居处,屋中竟是弟子齐聚,见两人进来,忙唤入座。 定睛一看,座中杜樊之愁容满面,双拳紧握,身旁江蕴面色发白,气息不稳,应是有伤在身。 “杜师兄,这,这是发生了何事?”郑辰清惊疑不定,忙问道。 杜樊之眉头紧蹙:“三日前,江师兄自武斗场归来时,被三位壬阳教筑基弟子合攻,斩杀一人后才得以逃脱,身受重创,今日才调养些许回来。”他眼中担忧之意更重,“听壬阳弟子言论,还有数人向柳师姐而去,直至如今,她还未归……” “江师兄与柳师姐也遇袭了!” “也?”杜樊之听得此话,惊问道。 郑辰清颔首答道:“赵莼师妹归来途中,也遇到一壬阳弟子,好在只是筑基初期,败于师妹剑下,不过待我二人欲将其活捉时,他便催动命蛊自爆了……”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杜樊之也惊异赵莼能以练气败筑基,不过此时情况紧急,柳萱下落未定,实不是细论此事的时候。 赵莼亦是无意于声名,出言道:“当即之事,还是寻到柳师姐下落,壬阳教已然盯上我派中人,单独出行无异于自寻死路,须得结伴而行,才能互为看顾。” “正该如此。”杜樊之点头同意,“我建议,练气弟子与郑师弟皆留在居处,等待长老们归来,至于我等筑基后期,江师兄有伤在身,不便前去,便也留下,其余并我一起共八人,分为两队,若日落之时,柳师姐还未曾归来,便一齐出门寻人!” 他为李漱弟子,百宗朝会一事亦是从旁协助,且实力仅次于柳萱、江蕴,众人对他都很信服,自然同意此言。 敲定计划后,便是心焦的等待。 日近黄昏,门外却始终没有人影。 待日入半山,杜樊之已经从座上起身,欲出门寻人时,忽而有一道倩影逼近。 “柳师姐?”他低声道。 那道身影走近,却不是在座众人所认识的人。 其身着玄色银纹衣袍,眉眼如画,身姿绰约,脸上笑意盈盈,入门便贺喜道:“恭贺贵派秋长老,于凌霄斗会中,得第三位,霍长老,得第一百五十七位!”凌霄斗会为凝元战的雅称,秋剪影在众多凝元中,力压群雄,夺得第三,实是无上佳绩。 霍子珣才入凝元,只得一百五十七,却也是凝元初期中极为亮眼的成绩 传讯弟子本以为在场众人当喜笑颜开,然而面前弟子说喜不是,说悲也不是,总之神情颇为复杂。又拱手道:“凌霄斗会结束,贵派凝元长老不久后便会归来,在下尚有其余宗门需传讯,先告辞了!” 杜樊之回敬一礼,送其离去,听一筑基弟子道:“杜师兄,既然长老们即将归来,此事干系重大,不如交予长老裁定,也好过我等如无头苍蝇一般外出寻人啊!” 此话也算有理,杜樊之便让众人入座等待,及至月挂梢头,终于是见三位长老从天际而来。 章八七 丹塍门相邀 李漱与秋、霍二人缓缓降至院中,两袖一抖,双手并在身后,眉眼含笑,心中正是极为畅快。 他虽与秋剪影有所不和,不过也仅是内里矛盾,其在凌霄斗会中一力取得第三,算是添了灵真派威名,于李漱而言,确是一桩喜事。 更有座下弟子霍子珣,以凝元初期取一百五十七,亦是胜于同阶许多,如何叫他不欢喜? 众弟子上拜道:“恭贺长老!” 李漱大手一挥,便有微风将众人之手托起,算是免礼。 他正欲携众弟子入屋谈话,忽而见弟子们皆面色凝重,忧过于喜,心中疑云大起,问道:“出了何事,叫你等皆愁容满面的,还不快快道来。” 秋、霍二人亦是面色一改,齐齐望向上前一步的杜樊之。 杜樊之简明扼要道完壬阳教行凶一事,言辞恳切道:“如今柳师姐下落未明,恐受小人所害,我等本欲外出寻人,却不想是长老们先行归来了。” “不妥!”霍子珣却是摇头,“那壬阳教用心何等险恶,你等外出,实是羊入虎口,落入他人圈套中,还是我去寻师妹!” 说罢,转身便欲腾空飞起,却被秋剪影拦下:“至岳宗所在,何其广大,与其漫无目的地找寻,不如直指要害,向壬阳教而去!”她右手扶剑,周身剑气欲冲天而起,战意盎然。 “李长老须留在此处坐镇,霍长老你则往至岳宗议事大殿一去,此时应当是三大宗并丹塍门,在划分宗战之事,只需将柳萱一事告知,至岳宗为南域魁首,自不会置之不理,我便直向壬阳教去,看牢此教弟子出入,以免再有变故横生!” 秋剪影此番安排有条不紊,李漱点头应下,领众弟子回屋闭门,驭使法器凌空,降下虚幕作防。 霍子珣虽想直往壬阳教要人,却也知自身凝元初期修为,难有震慑之用,还是听取秋剪影之言,急向议事大殿行去。 此时,至岳宗议事大殿内,亦有争论。 “此举不妥!灵真与壬阳之怨,积蕴上千载,乃是灭宗之恨,本就难以调和,若此回宗战将其划到一处,实会加剧冲突,恐有战事将起啊!”风海楼分玄长老捋须叹道,长眉蹙起,满面愁然。 榕青山分玄却是位年轻道人,意气风发,闻听此言,立时驳道:“曾道友亦言两派之恩怨,无法消解。既是无法消解,那边没有顾忌之必要了!宗门倾轧,为横云世界常有之事,便如凡俗年关辞旧迎新,该是将此些旧物革除了!” 上古之时,横云世界灵机未散,各类修行之术百家争鸣,修道不过为其中之一。那时宗派内,各修皆有,所以礼重道统,讲究一系传承。然而遭逢大劫难后,灵机破散,修道之人从中跃起,拔得头筹,其余修行之法便逐渐衰落,以至于失了传承。 修道者,财侣法地,讲究机缘,故而常有争端。 随灵机散去得越多,争端便越发强烈,榕青山推行新法,革除师徒一系,凡宗内弟子,皆无师长助益,全凭己身实力相争。灵真派则趋于保守,以道统传承为重,在其眼中,自是旧物了。 方渡年本欲出言,上座白袍老者却是先行开口了:“新旧之物,以诞生之时为分,实是难有高下,自然也没有须得革除的道理。文谊道友此话亦有道理,灵真与壬阳不同于小宗,两派内均有分玄坐镇,一旦开战,必将引动天地,加速此方世界灵机消散。如此,便是我南域群宗的责任,不可置之不理,还是将两派划开吧。” 此人乃是至岳宗太上长老,论修为,数十年前便已达到分玄圆满,如今谁人也不能看透他之境界,论辈分,又更高于至岳宗掌门。众人亦是不知,他怎会出席此次议事中来。 曾文谊,便是先前开口的风海楼分玄,见老者赞同他之言论,心中微定,垂首道:“前辈所言极是,正该如此。” 榕青山分玄嘴唇几番开合,却是一言未发,终是接受这一结果。 “那便在与两派实力相仿的宗门里,各择其一罢……”方渡年才将面前小阵上的灵真、壬两只小旗分去,便有一弟子急急走进,拜道:“禀各位长老,外有灵真派霍子珣求见!” “灵真?又是如何了,他不知四宗在议事么?”榕青山分玄冷冷道,压得那弟子几乎五体投地。 方渡年先观上座老者之意,见其颔首,才虚空托起那名弟子,言道:“既是求到跟前来了,想必有要紧之事,需得有我等出面,去将他领进来罢。” 弟子连忙告退,向外行去,只几息,便领了霍子珣进来。 霍子珣凝神屏气,不敢四面观望,直直走近,拜道:“灵真派霍子珣,见过各位前辈。” 殿内有划分气运之时的五位分玄,还需并上上座一位,共六位在横云世界中登顶的修士,饶是霍子珣再强作镇定,还是微微乱了呼吸。 方渡年挥手将其以法术隔出,免叫他受分玄威势所扰,开口道:“你有何要事,速速道来。” 他先将门中弟子江蕴受袭一事道出,再言此事应与壬阳教有关,最后上拜道:“晚辈同门师妹,此回在夺运战中得十二的柳萱,自五日往坊市一行,至今未曾归来,门中长老们担忧非常,这才前来一求,恳请前辈们出手相助!” 他亦是机敏,先言江蕴被壬阳所伤之事,后再讲柳萱失踪,虽未曾言明此两者有关,但却叫人听后所知,后者定与前者脱不了干系,且又阐明柳萱之身份,道其一与己身有师门情谊,二为门内顶尖天才,两因并有,所以事出紧急。 闻得柳萱二字,方渡年面上却是有些怪异之色,连同上座老者一并,向丹塍门长老望去。 这位长老虽是凝元,却为黄阶一等丹师,仅在丹塍门掌门之下,受得尊重,故而代宗门出席了此次议事。 他先一顿,后又目光一转,立时回道:“霍道友不必心焦,柳小友天资过人,我等丹道中人见猎心喜,特邀其对门中弟子略作指点,不想竟忘了告知贵派,是我等的不是,待些许时日后,在下亲自将柳小友送回,你看如何?” 章八八 宗战在即,柳萱归来 丹塍门相邀? 指点门中弟子? 此话可谓是疑点重重,然而其又言之凿凿,担保必然亲自将柳萱送回,霍子珣便是疑问再多,也只能独自吞下,言道:“宗战在即,还请长老稍作催促,在战前返回才是。” “该如此,该如此!”丹塍门长老连连点头,尽数应下,无有半分不悦之情。 霍子珣这才稍稍安心,又听一恢弘伟岸之声道:“你两派,恩怨已久,已然是结成气运因果,本不该旁人插手。可如今,壬阳教袭杀你派弟子,还是在我至岳宗境内,实是行事过度了些。你自可回宗告知师长,此事,本座会为灵真寻一个公道。” 他不知出言者为何方神圣,只能见一双赤足在上座之下,其身影宏伟高大,难视面容,知晓此应是至岳宗至强者之一,当下立即拜谢道:“多谢前辈襄助,感激不尽!” 余下分玄皆以为,老者是维护至岳宗声名,才行此事。唯有方渡年略略抬眼,看向老者,见其喜怒未明,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念头,却是愈发坚定。 有至岳宗相助,壬阳较长一段时日内,再有邪念,也须偃旗息鼓,霍子珣两事都已解决,心中大石落下,便出言告退,再向壬阳教处寻秋剪影,告知今日之事。 飞行至吞岐山外,却忽见秋剪影与一人并出,凝神一看,竟是凌霄斗会上,壬阳教凝元之一的淳于归! “秋长老!”他行至两人面前,出言询问道:“这是?” “霍道友到了。”淳于归似笑非笑,面上故作难堪之色,“贵派秋道友一言不发,不曾进门便已拔剑相向,让我等将一位柳姓修士交出,可这柳修士实在与我壬阳无关,又要我等从何交出呢?” “若是好言相托,我壬阳定当遣派弟子相助寻人,然而秋道友剑气横扫之下,竟是惊吓了我教众多弟子,如今还在晕厥之中,实是无法襄助贵派了……” 霍子珣微汗,立时传音告知秋剪影柳萱下落,却不知如何答这虚情假意的淳于归。 还是秋剪影横眉冷对,讥讽开口:“少装模作样,便是柳萱之事与你等无关,江蕴遇袭却和壬阳脱不了干系!你等若再对灵真弟子下手,休怪我剑下无情!” 淳于归眉头上挑,向后退避一步:“秋道友庇护宗门弟子之心,与我等无不相同,然而修道修的是己身逍遥,看顾他人过多,不免会扰了自身修行,何人的恩怨便让何人去了结,莫要像贵派掌门……” “你若再敢言及掌门一句,我今日就将你斩杀于此!”秋剪影剑未出鞘,剑气已然斩切下淳于归额边一缕发丝。 淳于归知她极怒,敛去笑意,冷然道:“道友恼我,是恼我提及了不该提及之人,还是恼我这话说得没有道理?”他挥袖转身离去,眼神轻蔑又讽刺,“肺腑之言,道友好好思量!” “秋长老?”霍子珣轻声询问,不欲动她忌讳。 途生道人之事,在灵真中如同禁忌一般,他也不过在晋入凝元时,才得见一面。宗门中,与其最为相熟之人,便是名义上的徒儿,实际上的养女,秋剪影。 “无妨,既然柳萱无事,又有至岳出手,我等便先回去。”她敛下双眸,不欲多言。 两人就此折返,灵真众人得知此事结果,稍作宽慰,便是李漱,也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丹塍门长老之言,不可尽信,还是待她回来,再作询问罢。” 往后两日,有传讯弟子前来告知,灵真此回宗战,将对敌石津门,此派亦在夺运战中,有四名弟子得以入战,不过名次皆是不高,均在五六十位徘徊,照灵真的战力,胜算颇大。 李漱告诫弟子,莫要有轻敌之心,己身却是知晓,其中应有至岳宗与丹塍门的手段在,丹塍门或可归功于柳萱,然而至岳宗因何连连对灵真施以善意,实在不知,还是得回宗后告知于掌门,听他决断。 又是数日而过,朝霞方攀得耀日之时辰,柳萱终是徐徐而归。 丹塍门长老确未失言,亲自将柳萱送至灵真居处,见其与师长汇合,这才安心告辞离去。 李漱问她:“此番与丹塍门弟子论道,可是有所收获?” 柳萱眉眼含笑,颔首答道:“丹道大宗,实是受益匪浅。”如此,便是确认了往丹塍门一行。 “好,那便好。”李漱放下心来,又听她问: “弟子听闻,壬阳教出手袭杀我派弟子,他们可都无虞?” “江蕴受创不浅,不过如今已经恢复完全,赵莼则有惊无险,竟是以练气圆满斩杀了筑基修士,令为师也是十分惊异。”在居所时,杜樊之又将受袭情况细致讲与他听,李漱这才得知了赵莼的惊人之举。 柳萱却是无太大惊讶,含笑道:“赵师妹之能,可远非如此啊。往后横云世界强者,她必有一席之地。” 李漱浅浅颔首:“收徒之初,确也是小瞧于她了。再过十年,待到下届百宗朝会,还得是她几人为我灵真一争高下了……” 柳萱目光垂落至地表,笑意盈盈,却是再未出言…… 她既已归来,意味着宗战之日也是将近了。 两宗相战,均是同时开启,赵莼这才见识到何为通天伟力,一大手从云巅探出,揉捏云彩成为净白之色的圆台,分向四方。 每两宗占一云台,宗战便从上开始。 章八九 终启返程,首见掌门 石津门倒是与至岳宗有些渊源,开派祖师石津道人为至岳先师门下弟子,后拜别师长,在南域之北立下此宗,算起来,这石津门乃是正统的至岳分支。 不过论宗门实力,实还是与主宗相距甚远,不可比拟便是了。 灵真此回表现亮眼,便是柳萱与杜樊之便已可挑翻此宗诸多筑基,遑论最善克敌攻伐的剑修江蕴。及至战后结果,灵真可谓是大胜,呈现出压制之态。对方败与江、柳、杜三人,也都叹服,两派各施礼数,倒不似其余云台的宗战,有剑拔弩张之势。 既是斗战,自有彩头,宗战胜者所得,是一小截灵脉胚芽,置入宗门地界,好生养护,可培育灵脉一支。 灵真衰败后,宗门有主干灵脉一支,分支灵脉五六,此为宗门之基,自是越多越好,至岳宗每十年从自身主干灵脉分出胚芽,施与各宗,大展魁首风度,亦可窥见其底蕴之丰厚。 细数往届百宗朝会,灵真多以失败告终,如今重获此彩头,顿叫李漱有了扬眉吐气之感,返程时大手一挥,竟是亲自驭起大舟来,又从己身积蕴中,拿出灵丹、灵玉分赏各弟子,可见其心情甚佳。 返回灵真之时,大舟方停下,便见下方弟子摩肩接踵,堆成人海,俱是出来迎接归来之人的。 气运自天道而来,何其玄妙? 那日,忽有一缕清气飘来,去向贯天江中,门中内外门弟子,甚至杂役均是感到身如云雾,飘然若仙,往日里不可触摸的修行桎梏,也有了突破契机。清气消散之后,众人无不大惊,竟是发现自身修为大进,术法也精深不少。 还未待询问,又有四团大小不一的光团落下,再次使众人落入先前玄妙感悟状态中去。 待一切大定之后,才有外门诸位长老出面,向新弟子解疑:“此为气运哺育,乃是天道所赐,每十年便有一回,今年尤其地多,想是此次南域盛会上,我派弟子表现上佳之故。” 弟子不晓百宗朝会,长老便以南域盛会作称,众人即明白此应是先前大舟所载的天才弟子们奋力得来,心中亦是感激非常。 见大舟返回,便从居所涌出,到山门一观内门天才的风采。 然而大舟停靠之后,舟上弟子又另有安排,须得前往上严殿面见掌门,故而毫无时间可做停歇。 此中除三位长老,各弟子与赵莼一样,应都是首次得见途生道人,确也十分期待。 上严殿,位于贯天江江头之上,依托山壁而建,悬于半空,其下便是飞瀑直下,渐起白浪,周遭便都隐没于水雾中,颇有几分仙境之感。 攀与殿宇间的,是松柏万千,其形各异,枝叶俱都青翠非常。 赵莼只觉不似在殿内,更像在苍郁的松林之间,水雾与云雾共生,眼前迷蒙一片。 终于,在苍茫中,一位佝偻老人席地而坐,手上细小刀刃不停,将手中松木雕像细细雕琢,隐约可见是个胖乎乎的娃娃,憨态可掬。 “掌门,此回百宗朝会的弟子到了。”三位长老皆拱手一礼,后恭敬站在一侧。 筑基并练气一共三十人,每排五人,浩浩荡荡站了六排去。 赵莼所站,为练气期之首,败得筑基后,众人皆已认可她之能力,叹服于她。然而她之所想,却与此些事情无关。 至岳宗方渡年,再加上后来的四位分玄,她已见过五位横云世界中的顶尖人物了。却没有任何一位,是与途胜道人相似的。 他一手握小刀,一手拿松木,周身无任何灵气征兆,不像一派掌门,只像个老木匠,脸上满是风霜。 修士筑基之后,便不受衰老之苦,即便有以老年之貌示人的修士,也多是鹤发童颜。 途生道人却并非如此,他仿佛并未摆脱肉体衰老之道,暮气沉沉,真如那迟暮老人一般,佝偻了身子,脸上亦是生出斑纹。 “好……好……”他目露慈爱之色,连连赞道。 “宗门许久,都未出现过此般中兴之相了……”途生道人将松木娃娃搂在怀中,微微抬眼,便将众人打量完全,笑道:“江蕴、杜樊之何在?” 两人闻听掌门点名,立即上前拜道:“弟子在。” 途生道人颔首道:“好孩子……好孩子……本座有《剑法真解》一本,为开派剑修长老所留,江蕴,你既修剑道,可来上严殿书阁一观。”他顿了顿,又言:“可还是有一位弟子赵莼,也是修剑?” 赵莼闻言开口:“回掌门,正是。” “嗯,好,你也可与他同观。剑道至纯至诚,修行不易,你二人能修至第二境,可见心中赤诚。”他点了二人,又看向杜樊之,“你是李长老之弟子,他与我提过,于幻阵一道颇有些天分,既如此,可往万藏楼取黄阶上品《镜中三重》一法,悉心修炼,必能大成。” 三人拜谢,途生道人又唤出黄励,亦是奖赏一番,对众人言:“尔等皆是宗门栋梁之才,凡筑基者,可取黄阶中品法术一册,练气期,若圆满则可向宗门取筑基灵物,若未到圆满,也可往万藏楼取凡阶极品法术一册。” 如此,也算合了众人所需。 赵莼心下疑惑,奖赏众多,却独独漏下了首位的柳萱。她倒面色如常,不见有何表态,旁的弟子却是眼神微动。 途生道人后点了秋、霍二人,言道若两人有所需,直向宗门库中取便可。 环视诸多弟子,他又将松木娃娃端于身前:“好了,出行一趟,尔等怕都已疲惫非常,可各回居处,休整一番……弟子柳萱留下。” 众人不敢多言,默然退下,只赵莼敢抬眼望她,见她仍是笑脸,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疏离居多。 待三位长老连同弟子尽皆离开,途生道人却是将小刀与松木娃娃俱放于地上,两手端于身前,直起身来,正色道:“灵真掌门易昀,有一事所托,恳请小友传达于尊者耳中。” 柳萱只有一息的讶异,看向佝偻老者,目露怅然:“如今……终是被前辈知晓了。” 她之目光,怀有敬重、悲怜、最多的还是愧疚:“但请前辈言明,晚辈自将传讯于尊者。” 章九十 上严殿观书,萱草园报喜 赵莼第一要紧之事,便是寻找灵物,筑成灵基。 途生道人一赏,让诸多练气圆满弟子,无需向外苦苦寻觅,然而赵莼却是不够幸运,天阳玉与地火灵芝,均不在宗门库房。其余金火二属的灵物也有,只是不如这两物,赵莼不愿意将就次等,便只能自己去寻。 东域岩洞路途遥远,她还需做足准备才是。 比如,掌门所允观看的《剑法百解》一书,便需要在出行之前,先行观看修行完毕,既如此,她还需在门中待上一段时日。 上严殿书阁内,中有悬空玉简数枚,江蕴与她所需的《剑法百解》便在其中。四周桌案之上,有书册众多,俱是前人观得玉简之后的体悟。 术法在黄阶中品以上,其中妙法为天道所感,需用玉简刻入,才得保存。 《剑法百解》为开派长老所传,珍贵非常,不允许弟子抄录,只许在书阁中观看,若有体悟,可自行写下,或往书阁外的场地操练。 江蕴取下玉简,凝神查看,赵莼便在旁边坐等。 也并非是干等,桌案上的前人笔记,也应对她很有用处,不如此时一观。 一千数百年的积累,何其深厚,有人将前人体悟整理于册,才有了赵莼手中这本《剑法百解通注》,此书旁边,还有一小册,观其外表,倒是近些年份的书册。 她先翻阅了这本小册,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有久久不能入境之困顿,亦有入境后修行之上的疑难处,疑难一旁,又有后来添上的解答,观字迹,知晓这应是一人所书。 通读完后,赵莼便能知晓,此人心智异常坚韧,似是对天赋论嗤之以鼻,然而又因此言论多有苦闷之心,越往后,此种苦闷便越少,一类傲视群雄的狂气突在书中生出,直至末尾,依然有天若困我,我自有万法破天而去的豪迈。 翻至末尾,落款是秋剪影三个狂舞大字,赵莼想,这宗门中应当也只有她能写出此书。 不过强悍如秋长老,竟然也有因天赋不如人的苦闷困顿之时,确是十分少见了。 读完此书,再去翻阅《剑法百解通注》,越看,期待之心便越重。书中诸多剑修同道,对写下此书的开派长老——断一道人,均是赞不决口,大言其为剑道不世出的天才,己身从中受益匪浅,感激非常。 赵莼还从中发现多位与她同修了《荡云生雷剑法》的前辈,各招感悟也记载其上,她尽数记下,口中念念有词,若不是还在书阁之中,便要立时舞出一套招法了! 不知过去多少个时辰,江蕴终是从入定中回神,激动非常,将玉简交予赵莼后,便欲出门练剑,还是被赵莼拦下,建议其可先观前人体悟,他是纠结万分,最终长叹一声,席地而坐看起《通注》来。 江蕴嗜剑成痴,有此表现,定是那《剑法百解》十分精妙,赵莼盘坐于地,将玉简置于眉心处,静心查看起来。 断一道人果真不负天生剑者的盛名,剑道修为乃是剑意境圆满,五境通明!其更是开派长老中实力最为强劲之人,甚至在祖师苇叶道人之上,不光在南域,便是纵观横云世界,也是当之无愧的战力第一! 为寻剑道五境之外的境界,他最终与其余长老一并受接引前往上界,此书融尽他修剑之感悟,更创出一招截断式在书中,俱都留于后人,若是再有相见之机会,可凭借此招,与他相认。 断一道人已是两千年前的人物了,赵莼亦不知晓是否有修士能活得那般长久,若此位前辈当真还在世,想必已经是通天大能,堪比仙人了。 抛去这些遐思,断一道人作为第五境剑修,其感悟于赵莼而言,可谓是如一双大手,将面前迷雾抚开。 一时间,修剑时的些许疑难,皆有了答案。 不光是剑芒境之中,甚至于练剑之始,如何持剑、运剑、挥剑等基础招式方法都有提及,从前并不如何,如今一观,顿时觉得己身剑术粗浅难堪,须得再从头整理过才行。 剑芒境后,剑气、剑罡、剑意,赵莼记下其中紧要之关键,剑术重于实践,唯有达到后续境界时,才能完全受完断一道人的指点。 本书重中之重,还是那一招截断式,此招可谓断一道人自修剑始至成书时,一切体悟之融合,万般剑法归一,成此一招。 其招名为截断,出招无起势,完招无收势,彷如神来之笔,毫无来去踪迹可寻。 出奇制胜,正是此招真意! 无起势,要求修士瞬息内调动气力,聚此一剑之上,无收势,又需出完此招的瞬息内,尽数收回气力,如从无出手一般,气息平和。唯有对真气、真元掌控力度达到极致,才能如此,不可谓不难! 赵莼将其记下,此书,便观到此处。 睁眼,江蕴已然出了书阁,阁中只有她一人盘坐。 赵莼提剑站起,向外踏去,要做之事,正是将自身剑术,从基础到剑芒境,全部修整一番! 风雨不辍,便是小半年过去…… “今日心情不错?”江蕴行完一套剑招,正盘坐在地上观书,见赵莼轻盈快步走近,问道。 直至当前,赵莼才将修剑以来所有招式与感悟整合完毕,剑芒境从初入,已至凝实,见他发问,便浅笑回道:“喜事颇多,正该高兴。” 除却剑道之事,能得她在意的,也便还有萱草园中人了。 先是连婧突破至练气后期,外门弟子地位稳固,胡婉之亦是有所进境,便是周翩然,也已引气入体。可见三人因气运哺育,受益匪浅。 最令赵莼惊讶的,是崔兰娥,她与执事曹文观本是旧识,如今竟是情意相通,有结为夫妇之念想了。 章九一 闻旧事掌门相召 崔兰娥与曹文观同年入宗,后者因天赋不错,被外门长老看中,收入门下。随入宗时日渐长,两人差距便愈来愈大,少女怀春之心亦是渐渐被这份距离感给按下。 然而曹文观本该筑成灵基之时,忽受灵物反噬,修为亏损不少,后经师长查验,竟是丹田受创,再次筑基之机会,十分渺茫。恰在此时,师弟郎圳筑成上好灵基,更让其地位一落千丈。 他并非未曾怀疑过遭人毒手,却实想不出何时与人有过可毁人道行的深仇大恨。不成筑基,不如内门,曹文观只好接手外门执事之位,倒是与昔日师妹崔兰娥重修旧好,久而久之,修出了一份姻缘来。 两人虽定下盟誓,却不能立即成婚。原是近段时日内,宗门弟子屡有失踪,又复先前境况,连曹文观昔日师弟郎圳,亦是在一次外出历练中,许久未归。他作为外门执事,不得不因此些事务,甚为繁忙,耽搁下两人私情来。 赵莼唏嘘不已,从来不知两人之间,竟有如此旧事,如今心意相通,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晚些亦是无妨了。 她准备不日启程,向东域岩洞去,寻那两类筑基灵物,若还能赶上两人成婚,自然是最好。 辞别江蕴回返居处,欲出宗那日,却是有仙娥衣决飘飘,从烟舟上下来:“赵莼,掌门急召!” 掌门? 赵莼讶异,不知是群召弟子,还是只召了她一人。 当下不敢怠慢,忙乘了烟舟复往上严殿去。 松涛漫流间,一老叟盘坐蒲团之上,正是掌门途生道人,他似乎比半年前,赵莼所见时,又要老去不少。 “弟子赵莼,见过掌门。” 此地唯有她在,竟是只传召了赵莼一人前来。 途生道人的目光虚虚在她头顶悬着,许久才言:“那日你向宗门求天阳玉、地火灵芝两物,宗门确是无所存留,亦无法予你,你……有何想法?” “自古修士,受宗门上赏筑成灵基者,不过百之一二,当属极幸一类,然筑基所求,不过是‘合适’二字,宗门之中尚有金火两属灵物多种,弟子不求,实是因为心有所向,欲求合乎此身之灵物,不愧对这数年修行。”赵莼所念坚定无比,不愿削足适履,只求个将就。 “不愧对……”途生道人将她虚扶起,赐其座,“有青云之志,很好,不枉得人看重,也不枉本座今日召你来此之因。” “修士灵根势重相同,不得不同修两属的情形,自古时以来,不算少有。可如你一般,金火两属灵根,相交相融,几为一体的,本座只听过你这一个。此世间万事万物皆由天道拟定,有其存在之理。金火两属,本就暴虐嗜杀,故而配下温润纯和的木灵根,调和其中。” “然而岳纂一事,实在诡奇。生生拔取你一支灵根,换作旁人,早已丹田崩碎,灵气逸散而死。可你却活了下来,因祸得福,成就了双灵根之体。我知你有惑,不急,日后自有人来为你解答。” 途生道人笑道:“不过今日唤你来,确也和你灵根一事有关。” 赵莼垂眼,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你修行愈深,灵根之威便愈发强大,金火二气想必已然开始动摇你入道之基了。柳萱予你的莲心调气丹,正合你用,她未有恶意,你可放心向她寻要。” “天阳玉、地火灵芝,虽分为火属、金属两类修士筑成灵基的上上之选,于你,却并不适合。” “此两物分别助长金、火二气,你若是用它,只怕灵基未成,己身就要要爆体而亡了!” 赵莼立时拱手施下一礼:“恳请掌门指点!” “东域炎海,海底有一裂隙,你往那裂隙而去,中有一灵物,如草木生长,花朵形似鸟儿振翅,唤作金乌草,本体为金火两属共生,又有木、水、土三性温养,五行不损,你用此物筑基,可免受灵根反噬之苦。日后再去寻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托人练成灵丹,服用后在丹田内拟化一支木灵根出来,从此便可彻底调和体内灵气,再无后顾之忧。”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晶润如玉的贝壳来,递与赵莼:“此去海下数千里,你只为练气后期,须有法器相护。” 赵莼将贝壳法器接下,听他道:“渡海贝舟,吴长老所炼,最为适合海下行路,便赐予你了,望你早日取得灵物,成就筑基。” “多谢掌门厚爱!”赵莼行下大礼,途生道人此番施恩甚重,确是难以为报。 他仿若看出赵莼所思所想,捋须一笑:“不必让恩情困扰己身,本座也不过是承他人之情,做了一回传口信的。” “另外,倒真有一事,需要托你去做。” 赵莼拱手:“但请掌门直言,弟子定然不负所托。” 途生道人举目望上严殿松林如烟,道:“你取得金乌草后,可立时在海下筑成灵基。成筑基后,本座需你去灵真故地,松山之上,取一物回宗!” “此物,为昔日断一道人所用之剑,剑名归杀!” 赵莼自然应下,途生道人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诸事皆已交代完全,你且回去吧。” 待她走后,途生道人起身向里行去,吴运章在殿内垂手等待,见他进来,上前问道:“可是已经妥当了。” “诸弟子中,她年纪轻,却行事妥当,更胜辰清一筹,且又为剑修,此事她去做,最为合适不过。” 吴运章似是不大赞成此话,回道:“剑修中,还当是剪影这孩子精于此道,师兄为何不让她去?” 途生道人捧起松木娃娃,几番开口,只道出一句: “她是最不合适之人。” 章九二 炎海下金乌衔火 如若没有途生道人告知,只怕赵莼当真要去岩洞寻天阳玉、地火灵芝两物,自食恶果了。 她携渡海贝舟而归,须臾后又接到了柳萱传来的讯息,其已经离开宗门,再次向外历练,归来时也许已经成就凝元也不定。 便是江蕴,也准备闭入关中,以窥上境。 身边之人不懈向上而行,赵莼自不愿落下,告别好友后,便向东域启程而去。 …… 东域,炎海。 此为东域之南,大劫难前,本是一片祥和之地,群宗并起,仙途悠然。 后地界崩碎,淹没于海,海水终日滚烫,便是极寒之时,也从未温凉半分,故而命作炎海。其中海兽众多,却因海水之故,便是成妖,也大多修为低微,只比拟练气初期。故而可为凡人猎杀,充为食物,久而久之,食用此含有灵气之海兽,凡人便自然而然完成引气入体,成为低阶修士。 有此好处,周遭凡人尽数向海边聚集,再由聚落,到城池,便是今日海宁城演化之路。 赵莼抵达海宁城,已是有两日了。 此地码头为城主府所把持,非是盈利,实是防范城中船队捕杀无度,动摇海兽生存之根基。所以定下一季须禁渔两月,可出海一月,距离下次海口打开,不到三日。 且不说城主府内,有数位筑基坐镇,便是赵莼本身亦不愿肆意违背此地旧规,既是将至出海日,稍稍作等也是可行。 三日后,海宁城码头,千帆竟过,实是一番宏伟景象。 赵莼租赁了一艘小船,随船队一并出海,只是寻常船队多在浅海海域捕杀海兽,因着海水越往里去,便越滚烫,常人难以承受,而赵莼,她却是要向深海海域而去,那道裂隙,正在海域极深之处。 修士独自乘船出海的亦有,赵莼在其中,不算突兀,只是过于年轻了些。 东域仙道不如南域兴盛,横云世界的天才,多出自南北两域。 旁的出海修士见赵莼年轻,未做它想,只以为是为着炎海海水的神奇之处,前来一观,增长见识的。毕竟,观海者在海宁城中数量不少,城内甚至已有规模化的店家,经营衣食住行,供游玩的修士落脚。 然而船只越行越远,赵莼的身影已快缩成米粒大小的黑点,身后有人急喊道:“小女娃!可别向里去了!深海海水滚烫无比,小心伤到自身!” 每年因坠海死去的凡人修士不在少数,且多为外来之人,不晓得海水的厉害。这人见赵莼没有停下的意思,忙大声呼喊,挥动手臂,欲让她折返到浅海中来。 赵莼回首一看,是个练气三层的修士,船上凡人修士都有,各自牵着大网。 倒是个仁善之辈了,她微微颔首,却是从纳物布袋中取出渡海贝舟,往水里一抛,纵身越下,不见水花。 船上众人瞠目结舌,再回神时,海上只有一叶扁舟随风飘荡,隐约有人嘟囔;“奇了怪了,莫不是海妖所化。” …… 赵莼在贝舟之内,触不到海水,能如踏在陆地上一般呼吸,微微感叹了这法器的玄妙。 修士之所视,不在用眼,而在五感并用,感知周遭。 入海之后,只觉得一切声响变得沉闷起来,越往深处去,海水便越浑浊滚烫,待到往下沉了千里后,周身海水仿佛成了烈焰一般,熊熊燃烧,即使是贝舟之内的赵莼,亦是觉得炎热非常。 终是在一片浑浊黝黑一种,见到了一丝光亮。 那光亮纵向而生,定睛细看,正是一道长而细的裂隙,不断有气泡向外喷薄。 “是那处了!”赵莼心神一转,贝舟便向裂隙疾驰而去。 裂隙中,远比海底更来得炎热,几乎能将她融化。 赵莼眉头微蹙,倒不觉得如何痛苦,此种炎热,较于当时在那天坑之内所受的火气之苦,实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相比了。 忽地,仿佛受到什么阻碍,一道钝力要将她连同贝舟一并推出! 赵莼自然不肯让其顺意,周身真气灌入贝舟,向里沉去! 听到一声短促的“啵”,钝力瞬时一消,内里竟是没有半分海水,贝舟失了作用,猛地向下坠落。赵莼立即从里脱离而出,本欲唤出烟舟,却是落到了一处柔软之上。 抬眼四顾,裂隙中仿佛生有另一个世界一般,芳草萋萋,微风拂过,带来温润的凉意。 若非是亲临,绝计无人能想到,极热海底之下,竟有如此生机盎然的景象。 风吹草浪,连绵成山野,赵莼忽看到,小丘之上,有一只金色小鸟,振翅欲飞。 “金乌草?”赵莼虽是轻声问出,心中却已大定,这必然是途生道人口中,最适合她筑基的灵物了。 以她之速度,无需烟舟,只闪动几个身形,便到了灵物面前。 此物异常神奇,那花朵已然完全是鸟雀之样,眼瞳赤红,周身灿金,两翼羽毛如同火焰跃动。身下两只细爪,却是被藤蔓模样的花茎缠绕捆缚,叫其难以真正飞起。 小小金乌的口中,含有一小簇火苗,瞧上去与普通火焰无什么两样,然而却是亮得过分,赵莼在外所见的裂隙光亮,竟是由此发出,如一轮烈阳,照亮了此方神奇世界。 她在这一株不过半人高的金乌草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亲和之意,温柔的,向往的,仿若是母亲,召唤自己离家已久的游子,不需赵莼作何行动,那簇火焰便越燃越大,将她整个身体包裹其中。 藤蔓被烧毁,失去束缚的金乌腾飞而起,窜进了她的丹田! 章九三 成筑基丹田伏火 伴随金乌而来的,是一股猛烈的灵力。 两支本就有相融趋势的灵根,被金乌所牵引,咬合在一处,难分你我。 赵莼周身真气愈发凝实,本是笼罩于她身外的火焰,不断暴涨后,又瞬时缩入她的体内。照明之物消失,此片天地霎时归属于黑暗之中,赵莼如漆黑夜间的一颗星子,在小丘之顶,散出灿烂光华来。 拂面微风不知何时止下,漫山翠色化作萤火,向她聚集。 赵莼体内,金火二气盘旋相依,翠色萤火灌入,有充裕木气调和之下,共生为一类赤金真气,有火之暴烈,金之锋芒。且又盘坐于海中天地,水之温润与土之纯厚,缓缓滋养丹田,让其更为强韧,即便强如赤金真气,也能纳入丹田之内。 随着真气愈发庞大,赵莼丹田亦开始生出变化。 起初是一滴赤金水珠,渐化为一圈水洼,直至真气完全化入,便成就了一方赤金灵池。灵池之上,颤颤巍巍冒起一朵莲花,花瓣与其中间拳头大小的莲蓬,并上光洁茎秆,均是雪白之色,圣洁瑰丽。 赵莼明白,此便是筑成了灵基了。 灵基为通身真气聚集之处,真气凝化成池,灵莲由生。 初期三朵莲,中期六朵莲,后期九朵莲,九九归一化元神,是为凝元,此便是筑基之路。 然而赵莼赤金灵基之上,一簇同色火苗欢腾跃动,时而在池中起伏,时而又绕着灵莲起舞,实像个不谙世事,满心好奇的孩童。 她亦察觉出此簇火苗毫无恶意,感知它时,甚至羞涩躲避,渐渐熟悉赵莼后,便从丹田飘出,跃上她的指尖。 此时赵莼已然睁眼,指尖上的火焰,不复先前光芒大盛的模样,却也能照见此身一小方距离,宛如年轻气壮的青年,重回襁褓之时,竭待成长。 体内灵基稳固,灵莲盛开,意味着赵莼正式踏入筑基期,漫漫近五年岁月,自幼童到少年,亦是从凡人到真正的修道人! 此后天高地阔,仙途悠长,自要笃志前行! 指尖向掌心一收,火焰顿时会意,消散于掌心之内,瞬时又出现于灵基之上。 一片黑暗之中,赵莼抛出渡海灵贝,极力向上而去,不过数息,便行出裂隙,那一方天地失去灵物庇佑,炽热海水灌入,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弭在海下了 赵莼向海面行去时,微微有感,金乌草连同火焰被她收去后,海水凉了一丝,此感觉极为细微,还是她筑基后,对炽热之物感知尤为灵敏,才瞬间捕捉到这一异状。无须细思,便也能知晓,应是与灵物有关。 她有直觉,炎海失去灵物之后,或会逐渐冷却,变为寻常海洋,只是那时,可能已有千年过去,她也可能早不在此方世界之中了。 便是如此,赵莼也为这灵物之能,慨叹无比。 以一簇火焰,造就了无边际的奇迹,而却被她所收服,顿时让赵莼豪气大生,于海面之上,突出灵贝,挥舞手中细剑,那一点剑芒,顷刻间由一化二,不过呼吸,又化出成百上千余,蒸腾海雾中,像星辰倒映,及至赵莼收剑,光芒还留存在雾中一息! 海内,有行得较远的渔船,怔怔望向远方,看光华收束于细剑之尖,持剑人在雾中瞧不清模样,飘然凌在水上,叫人惊叹而出:“仙人……仙人出世了!” 然赵莼未至凝元,不能御空而行,只是足尖点在巴掌大的灵贝之上,叫人以为她是虚空渡海。 破得筑基,收服威能滔天之灵物,令赵莼于沿海上突入顿悟境界中,剑道修为暴涨,竟是已经窥见剑气境,只需一丝契机,便可突破! 饶是赵莼,面上也显露出喜色。 不过筑基仅为修道之始,初初脱离凡胎,赵莼抑制住心中喜意,转为坚定,须知人之骄矜最为伤己,天下英才众多,不轻视他人,不看低己身,才是中正之道。 待心情平息之后,赵莼方再此驭使起贝舟,折返陆地。 练气之时,真气尚不充裕,这渡海贝舟耗费真气颇多,叫她不敢多用。如今得以筑基,真气暴涨数倍,贝舟所耗,便不足为虑了。 到底是凝元大修士所制法器,较渔船不知快上多少,赵莼只觉热风携海雾向身后疾驰,海宁城不久便出现于她眼前,岸上之人摩肩接踵,见一持剑女修从一巨贝中飘然跃出,又足尖轻点,收了巨贝,须臾间离开了此处,不禁眨眨眼睛,疑道己身是否出现了幻觉。 自脱离凡胎,赵莼周身轻盈似风,一跃便能腾起十数米,向前行出数十米之远。虽不能做到御空飞行,短暂腾跃间,却已是状如旧世话本中,足踏风云的仙人了。 观码头处已有大型渔船回航,相必此次出海月已经进入尾声,自己竟是在海下待了许久,回想起来,却好像只过去了几刻。 自灵真到东域炎海,路途漫长,便已用去一月半,又在此地耗去一月,回程之时,还需向松山一趟,取断一道人的归杀剑,赵莼只盼着能在宗门五年之期到时,能赶回去。 毕竟到了五年,预备弟子便会转为杂役,或自寻他去,周翩然必是要回小世界中的。依照崔兰娥对她的爱护,必然将婚期定在她离去之前,赵莼早些回返,也能恭贺这一喜事。 …… 再临松山,涂家迎出之人,已成了涂从汶。数年过去,他已老成不少,涂存禅的厚望,亦是未曾辜负,修至练气四层,可在此地独当一面了。 当年左涂为乱,灵真虽不许涂家撤出松山,却是念及功劳,赐下诸多灵丹财物,又有修士前来震慑旧时附属家族,才为涂家留下残喘之机。 涂从汶见她,好不惊讶,连忙上前道:“前辈如何来了此处?正是宗门危急之时,我等已接到命令,撤离松山了!” 章九四 取灵剑杀机渐起 赵莼闻言大惊,直问:“危急之时?我受掌门之命来此,有要事在身,却不知是何等大事竟让你等皆要尽数撤离了!” 涂从汶谨慎四顾,低声道:“掌门寿数已尽,再无逆转之机,欲放弃轮回转世,要行灵气灌注之法,使门中长老破入分玄,坐镇宗门。行此法时,恐有敌宗作乱,趁机攻打,才下令要我等速速前往幽谷,免受其害。” “荒谬!”赵莼怒斥出声,惊疑道:“关乎宗门存亡,怎会如此轻易传出讯息来,如今连松山境内也有了消息,掌门之事,恐怕已然传遍整个南域……怕是……内里有了奸细!” 涂家所得,确为灵真小令,做不得假,只不知是何人下的命令,掩耳盗铃之举,将灵真危机彻彻底底掀开,给心怀不轨的宗门看! 愚不可及,然而又能见灵真危急到了何等地步,竟是连旧宗祖地,也要放弃了。 途生道人怕是早有所感,才命她前来取先祖之物,彻底废弃松山! 距离撤离之日,不过只得半天,涂家上下早已收拾完全,偌大宅院,成了空壳。赵莼有要事在身,不得离开,只能送别涂从汶队伍,瞧着越发荒芜的松山,心亦是沉入谷底。 细想想,灵真弟子离奇失踪,久久风波不散,此回掌门将逝,消息又早早传出,宗门内里,怕是完全被敌宗吃透了,而这敌人,除那壬阳教还能有谁? 只是不知,门中长老谁会接替途生道人,成为下一个分玄,又能否抵御得住此次危机…… 赵莼心中,更倾向于秋剪影,其为剑修,善攻伐,年岁又浅,自比李漱要合适,想必掌门也应有此般想法。 “速速将归杀剑取了,折返宗门!” 她定下此念头,便向松山山巅而去。 此时天色已然暗下,距掌门所给消息可知,归杀剑镇压于松山顶峰道场之下,唯有剑修方能引出,且此剑为剑意第五境的断一道人佩剑,生有灵智些许,可辨别敌我忠奸,赵莼所修,俱为灵真正统,有宗门气运在身,此剑必然能够识得。 然而才登山巅,赵莼便觉察不对,迅速敛去气息,藏于暗处。 她能感知,此处还有二人,也应在筑基初期左右,只要屏下气息,便不会被察觉。 果然,那两人不知山上有第三人在,信步登上道场。 其一人抬头凝望天际数息,叹气道:“此时不过黄昏刚去,距明月当空,还有些时辰要等。” “等些时候到也无妨,只要将这松山之下的宝物带回去,可是天大的功劳,说不定你我能借此得长老们看重,得几篇极品蛊术。” 蛊术?壬阳教! 赵莼杀意大起,手已抚上剑柄,欲要出剑斩杀二人,却听那人再道:“只可惜了你,郎师兄,若当年教中没派你去灵真,如今哪有卓公擎嚣张的份!” “我有何法?那卓公擎为卓长老血脉,承了苍蛛命蛊,教中自然不会让他前去。”郎师兄面色不愉,含怒道:“灵真法术,哪有我壬阳蛊术精妙,若非被其耽误,我早入得筑基后期……” 壬阳蛊术,修的乃是命蛊一道,并不看重灵根。赵莼闻言,便知这郎师兄在蛊术上,怕是天赋不错,只是混入灵真后,不得不修道家一法,耽误了自身天资,故而怨气大发。 “好在师兄你刚入灵真便拜入长老门下,又得其看重,入了内门。此回从那葛行朝口中,得知不少秘辛,为我壬阳立下大功了。” 郎师兄瞥他一眼,蹙眉道:“你以为我这功劳来得容易么,入门时头上还有个师兄在,要不是我在他筑基时动了手脚,绝了他后路,只怕还入不了齐世禺的眼。倒是葛行朝,他倒的确是个蠢货,稍稍卖个好,他便什么都说了。” 赵莼哪还不知,这人正是曹文观口中的师弟,离奇失踪的内门弟子,郎圳! 此人竟是壬阳教奸细,怪不得会无故对其下狠手了! 郎圳又津津乐道讲起他于灵真中所知的逸事,只是讲着讲着,忽觉面前师弟面容僵直,还没等他问出:“你怎么了?” 那人头颅便猛地滑落在地,血液冲天而起! “何人在此!”郎圳目眦欲裂,急退数十米有余,惊惧至极。 能在他面前,了无生息斩杀了筑基初期,可见其实力高绝,定然在己身之上。 “秋剪影,是秋剪影!”他惊惶四顾,不见有人,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淳于长老说必然不会有凝元修士来此处的,是谁,是谁!” “我的确并非凝元。”赵莼单手持剑,立于道场之上,“但是杀你,也足够了。” 她想过自己能败此二人,却不想是容易得可怕。赤金真气如法器一般,渡入剑芒之中,便是筑基肉身,也好似砍瓜切菜,丝毫未觉阻碍。 郎圳见她只有筑基初期,似是不信般,连连张望周围可还有他人。 “不必望了,这里只我一人!”只须臾间,赵莼就已欺身而上,剑入郎圳胸膛,他有防御法器挡在心口,却不想赵莼真气直直刺入,连法器也直接搅碎,何况是他的肉身。不过受如此真气灌注,赤锋匕也有些吃不消,匕身之上,已出现斑驳裂纹,赵莼须得再寻其余的趁手法器了。 战两位同阶,均是照面斩杀,赵莼初入此境,却能有同阶无敌之态,赤金真气,圆满剑芒,此二物缺一不可,俱是成就她如此实力的根基。 不过斩杀两人后,赵莼却毫无危机消解之感。 郎圳口言必然不会有凝元在此,那便意味着灵真此时的状况危急到,不可使任何一位凝元长老离开宗门。而派来取宝的二人,也不过筑基,想必壬阳的凝元,亦是被召集一处,有攻上幽谷之意了! “得更快些!”赵莼暗自咬牙,跃到道场中央,将剑芒引出,手抚在地上的仙鹤头顶,从体内逼出一口心头血,那仙鹤受血,鹤眼亮了一瞬,只是又暗下,再不见任何变动。 赵莼心中疑惑,两手握拳,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却忽而听见一声鹤鸣,抬头一望,乌云遮蔽了皓白明月,有一只仙鹤飞向云端,尖口大张,渐渐把月前云雾吃去。 待到云雾尽散,皓月当空,松山忽地大震,整座道场一分为二! 月光霜华之下,一柄玄色长剑升空而起,剑身为玄,剑柄为金,中无剑镗,赵莼只远远观望,就能感受其中如海潮一般澎湃的杀伐之意! 章九五 辞松山掌门故去 分明是一柄长剑,却好似有一伟岸男子凌于空中。 “灵真后辈,你因何故唤我出山?” 赵莼上拜道:“弟子奉掌门之命,取归杀剑回宗。” 那声音骤然停下,久久才言:“崆绝那小子,当年迁宗留我在此,想的是还有回来之机,如今,却是要彻底离去了么?” 崆绝道人,正是当年带领灵真迁宗幽谷时,后执掌灵真的第三代掌门。在此声音口中,却成了“那小子”,不过也不奇怪,断一道人的佩剑,距今怕是有两千余年了,千年前的人物,在他眼中,确也年轻。 “我问你,此是什么时候,门中掌门为何人,因何要带我去幽谷?” 赵莼注意到,他仍是以“去”来形容幽谷,想必对松山,还是颇为眷念的,于是答道:“距迁宗幽谷,已过去近千年,如今乃是第六代掌门途生道人执掌宗门。现掌门有性命之虞,恐壬阳教趁机生事,故特遣弟子前来,取回宗门灵剑。” “昔日便是它壬阳,截断灵真气运,杀上山门来,如今竟是狼子野心未改,硬要吞下灵真这块肉么!”闻得此话,长剑狂怒不止,剑身震颤,连同松山也随之颤抖。 片刻后,它收去威势,落于赵莼身前:“灵真后辈,我为归杀剑剑灵,亦以此为名,你速速带我回宗,途中将近来宗门之事讲与我听!” 赵莼道一声:“得罪了,归杀前辈。”便握住剑柄,唤出烟舟符箓,立时折返灵真! 此时,灵真派中,亦是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师兄!掌门唤那秋剪影前去了,你怎的不去争上一争?”葛行朝来回踱步,时时叹气,向着李漱不解而问。 李漱却是安坐于椅上,抬眼道:“行朝,我问你,这些年,我为何要与她相争?” “自是不让长老议事成为她的一言堂,不让你我被排挤至边缘,成个空有名分,而无实权的假长老!”葛行朝疾步回来,坐在李漱身旁,“往后她成了掌门,还有咱们师兄弟什么事?” “她若不是掌门,谁当是?你我,还是那不问事的吴运章?” 此话问得葛行朝哑口无言,闷闷坐于椅上。 李漱轻拍他的肩膀:“当年师尊仙逝,定下师兄为掌门,你我可有不服?” “自然没有,掌门师兄天资过人,甚于你我,又以长老身份,代行掌门之责许久,门中上下均是敬服于他……”葛行朝只是性格莽直,却并非愚蠢,此话一出,顿时回过味儿来,天资过人,代行掌门之责,这不正是如今的秋剪影? “我再问你,秋剪影当了掌门,会杀你我否?” “她怎么敢!”葛行朝笃定道。 李漱便又问:“那壬阳教攻进来,会杀你我否?” 葛行朝久久无言,听李漱道:“其实你心中也清楚,只是这么多年随我一道,争惯了。” “然而再怎么糊涂,也要明白,什么该,什么不该……” 李漱年轻时桀骜,除却师兄途生道人与师长的话,谁都不认。但其并非贪欲遮眼之辈,大敌当前,他与秋剪影,谁更合适成就分玄,几乎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他虽有所不甘,却也能按下心思,拱手让出机会。 宗门,这个捆缚了师兄几乎一生的枷锁,如今也牢牢套在他身上。 “我们,谁都没能逃过。”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声音渐渐传入葛行朝耳朵:“此后师兄弟三人,也只剩下你我,稳重些吧。” 葛行朝颓然于座,低声道:“可是,我总觉得,她和掌门师兄不一样。” …… 上严殿外,郑辰清满面凝重,站于秋剪影身后。 他虽是掌门之徒,然而因途生道人寿数将近,时常需闭入关中,不见外人,故而常常是秋剪影授他功法,说是师姐,其实算得上半个师尊。 “如今壬阳教来势汹汹,宗门已是陷入极危之中了。” 秋剪影仿若没听见此话般,怔怔而立。 许久,才听她道:“你可知师尊今年多少岁了?” “算上今年,不过一百二十整。”她此问,并不为郑辰清所设,仿佛是为自己而设。 “师尊从凝元巅峰,强行破入分玄,折寿两百。便是折寿后,寿数流失数倍快于旁人,也不会十年就要坐化。从接下掌门那一刻起,师尊就没出过上严殿,这铁桶一般的护宗大阵,谁会知晓是由他以生机而续的呢……” 郑辰清又惊又悲,不知如何回话。 而秋剪影,也无要他回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道:“如若他不是掌门,必然是南域纵横风云的天才。宗门,真就如此重要吗?” “师姐!”郑辰清见其目光无神,似是入得魔障,忙要出声。 秋剪影步入殿中,目光坚定,忽地顿足道:“从他关上殿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过自己,此生,绝不要如他一般,可怜又愚蠢。” 说罢,大步向内行去,留得脸色大变的郑辰清,细思她此话何意。 内殿内,途生道人盘坐于仙鹤环绕之处,秋剪影神色肃然,知这是护宗大阵阵眼,十年前上代掌门寿尽于此后,算上今日,已是吞去两位分玄的性命了。 “丫头……” 他已经太老了,秋剪影记忆中清朗如风的年轻道人,唯有一双眼睛,还与面前的老叟相似。 “为父……很愧疚……”途生道人直不起腰来,只好偏着头看她,“很愧疚让你年纪轻轻,步上师尊与我的后尘,你莫伤心,为父寻了办法,绝计不会让你如父亲一般……” 秋剪影扶住他形销骨立的身躯,默默无言。 自十年前,两人渐行渐远,已经许久未曾说话知心话语了。 途生道人知晓自己灯尽油枯,不愿让秋剪影如他一般,折寿而入分玄,便向那尊者寻来灵气灌顶的秘法,放弃轮回转世,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一位寿数不损的分玄。 周身真元尽数向秋剪影渡去,他已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不断道:“莫伤心……莫伤心……” 声音渐渐轻微,连身躯也逐渐消散,成为一道虚影。 秋剪影凝视那道虚影,久久未应,取出一株幽紫花枝来,正是紫罗琼枝。 途生道人见状,先是欣慰,又突然大惊,后目露沉沉悲痛,虚影消散之际,唯留下一句:“莫要……一错再错。” 骤然间,幽谷之上,一道碧蓝光华,纵分天地,其上纹路遍布,化出各类生灵。 郑辰清心中大定,一时放下疑虑,向出得殿外的秋剪影道:“贺喜师姐分得回转生灵宝光,入无上分玄!” 然而秋剪影面上,却是半点喜色也无,淡淡道:“不必贺我,该担心你自己才是。” 大手一压,顿叫郑辰清筋骨皆断,血溅一地! 章九六 幽谷破宗门惊变 赵莼日夜不停,极速折返灵真。 然而还未入幽谷,便已被上空通天血气所震。 当即跃下烟舟,落地时,周遭尸横遍野,赵莼大惊,此还是宗门外围,连谷都未进,竟已有如此惨状,不知谷内情况如何! 尸山中,尚有一息留存的弟子,痛苦哀鸣,赵莼寻了一人,喂下丹药,然而其丹田经脉尽毁,此丹不过是让他多苟延残喘些许时辰,实是无救命之用。 “是,内门的师姐吗?”他半只眼睛被血肉糊上,只能强睁着另一只眼,急道:“莫要进宗,有自称壬阳教的攻了进来,屠杀弟子无数,此时他们已经进了谷内,你速速离去,不要叫他们发现。” 赵莼帮他止住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问道:“掌门和长老们,怎会让贼子进了谷中!” 弟子虽是痛到面容扭曲,却还强撑着回话:“掌门已经故去了,吴长老葛长老在幽谷被破时,便已战死,李漱长老和霍长老退避上严殿,不知能撑到几时……” “如今门中可有分玄在?秋长老又在何处,可还活着?” 听此疑问,他突生悲怒,咬牙切齿道:“她借掌门之力,突破分玄后,早已叛离灵真,不配为门中长老了!” 因这番动气,腹部伤口崩裂,竟立时就断了气息。 赵莼身边,归杀剑怒起而出,斥道:“何等大逆不道之徒,竟敢置宗门于不顾!必要杀她,以儆效尤!” 灵真被破时,尚且不见归杀勃然大怒,闻到秋剪影叛宗,却是情绪难抑,杀机四溢。 赵莼心乱如麻,惊,疑,怒,悲,百味杂陈。 “你自携我杀去,无须顾虑重重,宗门因何生变,今日须得弄个清楚!”归杀剑为断一道人佩剑,桀骜无比,不肯俯首他人。今日亦不过是让赵莼借他之力,向谷内一探。 赵莼亦正有此意,千百疑虑困在心中,便是归杀不说,她也定要杀进谷中,问个明白! 只初初进得宗门,其间惨相便让赵莼杀意大起。 昔日静谧幽谷,如今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滚滚贯天江,几乎染尽血色! 尚有百余壬阳弟子驭使蛊虫,不断向外门弟子与杂役攻去,赵莼所熟知的萱草园,与青竹园,连同弟子居,俱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些个壬阳弟子,多为练气后期,甚至圆满,却连练气一二层的杂役也要下手。 赵莼大怒,斥道:“如此滥杀嗜杀之辈,和邪魔有什么两样,今日定要将你等除尽,告慰无辜之人!” 寻常筑基斩杀练气,就如屠鸡宰狗一般,何况赵莼这等剑修? 有人见一女修持剑而来,攻向壬阳弟子,还未出声惊叫,便觉一点寒芒刹那于眼前,顿时半个头颅都被削下! “筑基剑修,速离此地!” 为首之人头戴金冠,见形势逆转,有筑基参战,立下大声呼号,召弟子回退。赵莼怎会叫他如愿,直直向壬阳弟子杀来,凡经之地,血雾弥漫,她的剑却好似游龙,于血雾中穿行,荡破四周,时有惊雷之声伴清越剑鸣。 不过几个呼吸,上百壬阳弟子几乎全灭,那金冠男子惊惧狂退,见她如见邪魔罗刹,求饶之语已在嘴边,却被一道剑芒贯穿眉心,至死仍是惊恐万分的神情。 而在灵真弟子眼中,她又好似神兵天降,令众人心头狂喜。 赵莼凝望一眼萱草园,紧握剑柄,终是转身先向上严殿去。 就在回首时,她突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立时挥剑后防! 也正是这一防,让她立退十数米之外,归杀剑锋利无比,难以摧折,可赵莼手臂却是肉身,巨力碰撞下,几乎能听见骨骼磋磨之声。 赵莼抬眼,面前是一三人高,成年男子环抱粗细的碧色双头蛇,方才击来的,是它那铁器一般坚硬的蛇尾! 蛇蛊主人她如何不知?百宗朝会上,向柳萱虎视眈眈之人,不就是驭使此蛇的梁杞! 她唯一该庆幸的,应是这梁杞还未成就凝元,不然方才那一击,就足以叫她毙命。而于梁杞眼中,赵莼不过筑基初期,受他蛇尾一扫,竟然没有血溅当场,只是倒飞出十数米,连血都未逼出一口,此种情形,闻所未闻,当即便让他羞恼非常,怒道:“纳命来!” 两人所占,为外门极空旷处,赵莼几乎避无所避,只能正面迎击! 这时,忽听归杀剑道:“去石林处!” 赵莼不敢耽误,急向三分石林方向处去,心中也立时想了通透,蛇蛊体型庞大,石林中缝隙狭小,再加之她本身早对石林熟悉,或可一防! 到手的猎物,梁杞如何能叫她逃,大手一挥,跃在一蛇头之上,便见大蛇长舌吐息,俯下蛇身向前游走而去。 作为宗门历练险处,且又为先祖法器所化,三分石林尚未被壬阳教所毁,然而小阁之上,却已是血迹斑驳,不见人影了。 “到时,我会破除石林阵法,你只管进入其中,不过那贼子也会进来,你可有于他一战的把握?”归杀剑之声,似也在逐渐削弱,“剑主离我已久,两千余年无剑意在身,如今,尽我之力破阵后,不过可助你三剑,三剑内你若无法斩杀此人,便也只能身死道消了。” 赵莼拇指抚过剑柄,抬眼却是毫无退意:“今日之危,唯有一战可解,不过是非死即活的局面,何必纠结!” 归杀剑顿时发出一声剑鸣,似也有抛却性命的畅快之感,从剑身上,忽地飘出一道弧形光华,离开剑刃之后,赵莼立即便觉得归杀剑剑身暗淡稍许,知晓此道光华已让其元气大伤! 弧形光华如一轮弯月,瞬时斩于石林入口,赵莼受归杀剑指引,知道阵法已破,立时突入其中。 身后传来一声爆喝:“休想跑!” 便见双头大蛇狠厉撞在石林上,顿时尘灰大起,石块崩碎飞射! 梁杞见此处颇为狭窄,哪还不知赵莼打的什么主意,暗笑她见识浅薄,讽刺道:“想借此机会逃走么?” 然而赵莼于石林中四下飞跃,却从未曾远离梁杞近身,后目光一转,抓住大蛇横扫石柱的契机,向前飞射而出,大喝一声,竟生生将一边蛇头斩落! 章九七 杀梁杞寻得暗道 命蛊牵连修士自身,两处蛇头被斩其一,梁杞亦是受创不小。 “此女断不可留!”他愈发坚定此想法,面上暴怒之色渐渐消下,转为无比凝重的神情,默默掐出手诀,只见大蛇颓然倒地,仿佛内里被掏空一般,蛇皮逐渐由光滑化为层层褶皱,最终,一条碧绿褐眼小蛇竟从断首处爬出。 其头呈三角状,蛇信漆黑,细看下,竟是方才那只双头大蛇的微缩版! 且此蛇身躯细长,表面光滑无比,赵莼无须试探,便能知晓其速度必然十分惊人! “你若不曾斩我蛇蛊,而是就此逃离,说不定便没有今日的灾祸了……”梁杞眼含杀意,面上却带笑,令其本就瘦削的面容,更添几分阴鸷。 赵莼立于巨石之上,并未受他蛊惑,心中清醒无比:“逃得了吗?或者说,你会放任一个敌宗弟子从你眼皮底下逃走?” “啧,倒是通透。”梁杞亦不愿再与她做更多言语上的纠葛,双手一合,从中便现出一把血色匕首,眼神一厉,顿时与碧绿蛇蛊同从两方向她攻来! 决不能被两者缠上! 赵莼迅速后撤,于石林中极速穿行,然而碧绿蛇蛊实在太快,有数次那张腥气十足的大口,就要咬上她的身体! 几乎不用细想,便知这蛇蛊有毒,且是沾之必死的剧毒!她要避开蛇口,又需防住梁杞血刃伤人,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两者之速还能更快,她只得不断借助石林地形,隐藏身躯。然而如此耗费气力之举,如何能长久,当务之急,还是寻一法子转守为攻才是。 碧绿蛇蛊较先前的双头蛇蛊,不知敏捷多少,蛇身蜿蜒,忽又伸直弹起,刚柔并济,使其几乎在石林中达到了飞行之速! 游走,借力,与她借力与石林不同,蛇蛊乃是借力于自身,赵莼福至心灵,蛇形步,蛇形步,既不学蛇,如何能从形窥意? 当下屈身若蛇,双腿互为借力,真气为补,有一种游于天地间的感悟生出,蛇形步,竟然在此时,明会真意,成就圆满! 梁杞见其步法与先前不同,速度顿时快上倍余,惊她此种危急之时,还能感悟突破,杀意更重,驱使蛇蛊猛地向前撕咬。那蛇蛊得了令,狂躁不已,冲赵莼蛇口大张。然而赵莼早不与先前相同,明会蛇形步真意后,立时将其与疾行剑术的真意相容,不断将蛇蛊甩在身后,心中暗自思量回身反攻! 战蛇头用去一剑,归杀可助她的不过还有两剑。 要杀梁杞,便决不能在斩碧绿蛇蛊后,给予其吞下命蛊,施展内生之术的机会!他本就为筑基后期,渐至圆满,若是有内生术增益,怕是要比拟凝元!赵莼若不能瞬时斩杀这一人一蛇,必会身死。 一息出两剑,且两剑均不能出一丝差错。 赵莼闭气凝神,忽地向后转身跃出,蛇蛊在左,梁杞在右,前者近而后者稍远,她浑身真气自丹田灵基爆发,将归杀剑也染上赤金,长剑斩下,碧绿蛇蛊顿成两截,落在地上不断痉挛! 然而赵莼根本无暇分顾这蛇蛊是否死透,面前梁杞非是一般壬阳修士,命蛊被斩后,只是面容扭曲一瞬,双手抬起就要掐出手诀!他快,赵莼便要更快!突入近身时,仿若残影一般, 此剑,十成真气并圆满剑芒,她丹田灵基,瞬间便被抽干! 梁杞只觉锋芒迫近,苦痛难耐,便知晓受下这一剑,自己必死无疑,双目圆睁着嘶吼一声,宁可罔顾自身性命,行自爆之举,也要叫赵莼同死。 当日战刘松实,她见识过修士自爆,灵力席卷之下,同阶难挡,若让梁杞得逞,她绝计要赔上性命。如此想着,归杀剑剑锋急转,攻上梁杞丹田! 梁杞灵基已成旋涡之势,然而归杀剑乃断一道人佩剑,坚不可摧,竟是生生贯穿真气旋涡,捣碎了他整个半身! 一时血液飞溅,而残忍景象前的赵莼,却只有逃出生天的侥幸。 若无归杀剑助她,今日便会是他死而梁杞活的结果。垂眼视剑,剑身已经暗淡,不复先前神威,赵莼轻叹一声,将其收起,就地盘坐下来,回复体内真气,此时正是战事之中,不知何时便会遇敌,还是须做好准备。 周遭灵气如江水滔滔,灌注于赵莼丹田灵基内,她立时睁开双眼,暗道:“此处灵气,似乎太过充裕了……” 待真气回复,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赵莼从地上跃起,心头疑窦突生,便是内门肃虹殿、上严殿,长老掌门居处,都不曾见过如此充裕之灵气,从前到这三分石林时,也不曾有过如此异状。 是阵法被破的缘故? 赵莼摇头,影猴、石林迷踪此等景象,均需要大量灵气,故而阵法为聚气,不可能在破阵之后,反而灵气集聚。 那便是从它处来的了…… 赵莼凝神感知,微有所觉,足下脚步轻移,睁眼时见自身站在一岩洞之口。持剑进入,便越发觉得灵气旺盛,直到走入一阵台上,阵纹为山野异兽,不过已经裂痕斑驳,想是在阵眼被归杀引破之后,连同阵盘一并破碎了。 阵眼之处,倒是有一赵莼熟悉之物——白玉符箓,数年前在涂家时,便是以它为阵,只不过涂家那枚远比不上面前这枚通透莹润罢了。 她上前细看,发现白玉符箓下接阵盘的半截处,已是裂纹密布,赵莼蹙眉,伸手一触,白玉符箓霎时化作飞灰,与此同时,阵盘完全碎裂,脚下阵台亦开始震动。 赵莼跃下阵台,惊讶发现,那八卦状阵台竟是如莲花般打开,现出一道漆黑深邃的暗道。 更加旺盛的灵气扑面而来,伴随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深入骨髓的寒意。 章九八 大阵下罪恶滔天 赵莼御起真气,缓缓步入其中。 好在修士无须以目为视,即便是黑暗中,她也能清楚瞧见四周。 已不知走了多久,仿佛沉在灵气的海洋之中,只不过,是一片血海,让赵莼不得不封锁丹田,免叫此种邪异的灵气污染灵基。 暗道狭窄无比,只容一人行走,且还是赵莼较为清瘦的缘故,若是体格宽大些的高壮男子,怕是要侧身而行了。 一路上平静无风,寒意却愈加浓重,直至暗道到了头,眼前出现一方矮小石门,赵莼欲推开,无果,发现此门早已被人以重重阵纹封闭。 赵莼以真气附着于手,抚上石门,然而阵纹实在牢固,便是赤金真气,也难以破除。 并且门上光有阵纹,而无阵眼,赵莼不晓阵法一道,却也知除非从阵眼下手,否则只能以高深修为,粗暴破阵,可这两种方法,她都是有心无力。 正当失意之时,丹田火焰却是在灵基上跃动,赵莼会意,轻声道:“你想试试?” 得她允许后,火焰立时在出现在指尖,几乎是燃起的那一刻,周围阴森寒意尽数消解,赵莼终可舒上一口气。 那火焰飘飘忽忽,飞到石门上,突然裂出一张大口,将重重阵纹吞吃进去,吃去越多,火焰便越盛,直至阵纹完全消失,它才颤颤巍巍地飞回丹田,停在灵基之上,像孩童饱腹后,瘫坐着消化。 赵莼只觉得身上一片暖融之意,不觉有害,便移开心思到石门上。 阵纹已破,石门便不足为碍,只轻轻一推,就向里倒下。 她屈身进入,眼前霎时开阔! 四面铁索连接中间一块暗红色石台,往下是无底深渊,漫天血气便是从下而来。 赵莼踏铁索登上高台,台中唯有一方小小桌案,堆了五六玉简,玉简旁边,却是许多命蛊小球,已然僵化死去。 而踏上此台才知,足下暗红之色竟全是鲜血浸染而来,恶孽深重至极! 她将玉简翻出,细细查看。 “壬阳弟子三,用一,其余弃之。” “壬阳弟子六,用两,其余弃之。” “壬阳弟子十一,用五,其余弃之。” …… “壬阳弟子三十二,用十三,其余弃之。此教重命蛊,不重灵根,弃多用少,不宜。” 到此,其中一枚玉简看完,赵莼神色凝重,再换。 “青蟾门弟子二,用二。” “上均宗弟子三,用二,其余弃之。” …… “淳风派弟子一,用一。” 赵莼搁下连连看完三枚,余下便只剩两枚。 其一为: “外门弟子十七,用十二,其余弃之。” “外门弟子二十三,用十九,其余弃之。” …… “内门弟子樊海峰,水重,木土轻,小用。” “内门弟子尚菲,水重,木轻,大用。” …… “内门弟子沈有祯,金重,水轻,小用。” 沈有祯!? 此人与她比斗大会一战,后还前去了百宗朝会,赵莼唯一识得之名,便是他。 再往下看,又是几个陌生的名姓中,夹杂着她所熟识得名字,甘媛、夏申德…… 无一例外,均是内门练气,双灵根弟子! 再往下,末位两个名字,赫然是蒙罕,郑辰清! 赵莼心中顿起一荒谬念头,心神浸入最后一枚玉简,其中繁复口诀心法众多,她未曾见过,然而有一篇小记,却让她心头生寒。 “以血为引,盗夺灵根,移天换日,大道既成。”——《换日盗灵大法》 正是她与蒙罕从长辉门弃徒岳纂手中夺来的邪术! 赵莼忆起,昔日江蕴曾道:“近来弟子时常殒命宗外,秋长老领筑基修士,巡查方圆百里,便不大得有空闲,与你斗剑。” 宗门弟子连连失踪,巡查宗外乃是秋剪影主动请缨,是了,试问门内有谁能猎杀弟子不为旁人所知,有谁能在暗处布下如此天地,又有谁……灵根不足,需要此秘术增补! 她与蒙罕献上秘术,不过才数年,此数年内,不知多少弟子亡命她手! “是你?” 赵莼立时回过头去,见一蓬头垢面,满脸血污之人,站在深渊下石壁一处狭窄的石沿上。 “恩人!”他抚开乱发,露出一张熟悉的圆脸面容来。 “你是洪家的管事,小双?”修士的记忆何等牢固,几乎是瞬间,赵莼便将他认出。 小双点点头,示意赵莼随他过来,露出身后一隐蔽洞口。 他不过是一凡人,威胁甚小,赵莼在其身上也未感知到恶意,便拿上玉简,跃向洞口处。 小双轻声道:“此处不会被她发现,恩人可放心躲避。” 赵莼甫一进去,便释然,原是一处绝灵之地,其间断绝灵气,自也隔绝了修士感知。小双口中她不会发现,应也是指秋剪影灵识入不了此处。 洞内阴暗潮湿,中有一人仰躺血泊之上,赵莼视之大惊:“蒙师兄!” 此人身材高状,生得一副黑脸凶相,正是与她熟识的蒙罕。 “她抓你进来了?”蒙罕脸色惨白,观其身上,竟是丹田被破,受得重创!他见赵莼进来,忙开口问道,又见赵莼身上完好无损,疑道:“师妹你不曾受伤,可是……可是秋剪影已被掌门拿下?” 赵莼凝眉摇头,悲道:“掌门已经故去,秋剪影得了掌门相助,晋身分玄后,抛却宗门,已是离开灵真,宗门现受壬阳教之祸,有灭宗之危……” “倒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蒙罕性命垂危,强撑着坐起,窥见赵莼手中玉简,扯开嘴角道:“你看过了?不想我二人竟成了帮凶。” 赵莼一时无言,久才劝道:“师兄不必做此想法,人要为恶,百般难阻……” 献上邪术于宗门,为的是避免更多无辜之人,被此术所害,如今,却是与初时念想背道而驰,世间因果牵连,于善恶面前,徒增荒谬可笑。 洞内陷入极静,小双默然站在一旁,眼中难掩挣扎之色,忽地抚上胸口沾了血污的玉牌,开口道:“不怪两位恩人,她早与那恶人相识了。” 章九九 心不甘欲壑难填 小双将手置于腹部,垂下双眼,细讲述他所知之事。 岳纂四处掳掠有灵根之人,犯下杀孽无数,而无灵根的,或杀,或种下印记,给予他们探测灵根的粗浅能力,派向人流往来众多的地方,成为探子。 小双便为其一,只不过,他更幸运,遇上了洪起盛,被带入了集城。 甫时岳纂尚未恢复一身修为,而城中散修众多,令他不敢为乱,小双在洪家,倒是过了十余年的安稳日子。后岳纂行邪术,补全灵基,重登筑基期,昔日在集城留下的探子,便重新有了用处。 他于城外止风林开了洞府,暗中截杀城内散修,比以往靠凡人全凭运气探知,效率高上不少。 岳纂以洪家三口性命相威胁,令小双为其提供散修踪迹,一月中,为其所害的修士,便在十数人以上! “每三月为期,他会外出一次,隔月才回,回来后,多是满脸怒色,唾骂一人贪婪。” 小双面色愈发苍白,不觉双膝跪地,仿佛血气大失。赵莼上前握他手腕,只觉得皮下血管鼓动,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吞吃他的鲜血一般。 “往后,洪家招婿,他便盯上了你们……啊!!”他忽地自掐住脖颈,滚地大叫,赵莼立时知晓,应是岳纂为其种下的印记,在阻挠其吐露事实。 小双本是惨白的一张脸,瞬时肿胀起来,血液堆积,他翻身扑在地面之上:“让我说……让我说……” 赵莼不知此印记如何消除,只能以真气缓慢制住小双脖颈,臂腿,令血液减缓倒灌之速,斥道:“你先住口!” 然而他双眼垂泪不止,呢喃道:“我唯有这一次机会了……他死了,一切本该平息下来……是我自己太贪,落得如此下场……” 岳纂死后,他与洪家母女到了湖水镇,起初的日子本也安宁,只是当年洪起盛得道后独自寻仙,弃族人不顾,暗中累下许多恩怨,后又有逼嫁洪倩一事,两方便彻底翻了脸。小双一时怒从心中起,势要向外求道,兜兜转转,又重回了止风林。 岳纂身死之地,他见到了秋剪影,得知她便是从前与岳纂会面之人。 秋剪影为其提供修行资源,岳纂便从修士身上提取有助灵根之物,交予她手中,互惠互利,不知可追溯到何时。只可惜,岳纂死了,交易的闭环被毁,她只得自行祭炼此术。 种于小双体内的印记,也为邪术之一,其名寻灵引,凡人种此,可探修士有无灵根,若是修士种此,便可探灵根多少,灵根属性。秋剪影留其有用,也是为钻研此术,而小双愿意为其所用,却是因为一个空头承诺。 “她说,此事若成,会为我植上灵根,我从此便可踏上修行,那时,就能让小姐和夫人重回集城,过上以前的日子了……”小双七窍涌出大量血液,然而面上所现的神情,却是十分幸福。 赵莼能感到,其体内生机流失将尽,不过还剩一个空壳,断断续续在念着:“小姐……为何呢……” 直至身体完全塌陷在地的一刻,小双都死死握着胸前染血的白玉牌,终其一生的不甘,不过缘起一个凡字。 仙凡之隔,隔开的却是两个凡人…… 从小双尸体口中,探出一丝血线,颤颤巍巍向赵莼探来,被其赤金真气一力绞断,然而血线崩断的瞬间,赵莼立有所感,仿佛此一举动被旁人所窥视,须臾后,此种异样便消失了。 远在南域之外的一处隐秘地界中,细线崩断之声在男子耳边绕过,令他失神一瞬。 “怎么了?”他身侧女修警觉发问,正是从叛逃灵真的秋剪影。 男子道:“死了一只小爬虫,只是不知,是何人下的手。” 秋剪影微微偏头,倒无其余表情,一贯冷漠道:“你手下死的人还少吗。” “那也确实。”他轻笑道:“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主上把你师弟的灵根换与你后,便要引你去上界了。你所行之事,不久后便会传遍此界,至岳那几个,再并上北域的人出手,于咱们终究不利,收拾收拾好东西,再道个别,横云世界,此后便与你无关了。” “没有。”秋剪影轻道:“再无任何人事,值得我道别了。” 言罢,两人并肩向内里行去。 其中一镣铐加身的少年,微微抬眼:“师姐?” “莫要如此叫我。”秋剪影毫无动容,侧视身旁男子,似在催促其赶快动手。 狠辣之人见过不少,如面前女修一般,几乎瞧不见感情的,却是实在不多,男子微叹口气,与此般修士共事,饶是他,也常感到背后凉意突生。 他独自上前,在郑辰清面前放下一尊小像,似人非人,头上生有四角的妖魔大马金刀坐在石上,赤红之眼更添邪异。 男子割开手上,血出,却为诡异的紫红,涂抹于小像之上,便见黑风顿起,将郑辰清整个吞没,其间极静,似连他本该有的悲鸣也一并吃下。 不知过去多久,男子视黑风逐渐有消散之势,心中略作估量,对秋剪影道:“灵根已出,还不速速开丹田!” 伴随他之话语,黑风之中,飘然而出两屡细长清气,秋剪影依言将丹田真元散去,迎这两屡清气进入,就地盘坐下来,炼化郑辰清的木水灵根。 “此两属灵根最为适宜增补,你又让其练下主上传你的秘术,效用倍增,如今炼化后,你虽为三灵根,但论修行之速,论天资,便是与天灵根修士,也差不上多少。”男子将小像收起,黑风早已停下,郑辰清的肉身连同魂魄,丝毫也未曾留存,仿佛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秋剪影只觉困扰自身数十年的阻碍,尽数消去,心情大为舒畅,就地起身道:“多年殚精竭虑,不过为此一刻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觉得此话残忍得荒谬,低笑一声,听男子道:“从此以后,不再有秋剪影这个人,明日主上引我二人上界,你便会知晓,如何叫天高地阔,英才遍出。到那时,可莫再生出不甘了。” 秋剪影扶剑冷横一眼过去,似是否定此话。男子却清楚,贪欲已起,再平可就难了。 章一百 通上严以命相搏 赵莼扶起蒙罕,他丹田被破,几成废人,不过修过秘法,被赵莼喂下柳萱所赠丹药,倒是留下一条命来。 “因岳纂之事,她早盯上你我了,只不过我灵根资质平平,才在如今被她寻上,好在掌门遣你出宗有事,让你不至于落到我这般下场。”蒙罕被她扶出岩洞,心知自身前路已断,道出此话时,颇有些释然。 赵莼回想起秋剪影曾道,想收其为徒,却被李漱截下,故而未果。忽觉凉意突生,原是自身已在鬼门关前过了一道。后撞见她杀迟嵩夺宝,那时也是危险至极,过往种种,自身性命不过在其一念之间。 她咬牙,实是自身实力太弱,才会落得如此被动。 “当前,还是先寻路出去,她只破了师兄丹田,还未抽取灵根,我带你去寻柳师姐,她定有法子助你。”然而两人都知,此话多是安抚之言,丹田为修士蕴气之地,也是灵基所在,丹田破则大道断绝,自古修士因丹田受损溘然长逝者多,能将丹田填补,再登仙路者,几乎闻所未闻。 蒙罕气力全无,可谓是寸步难行,赵莼扶起他跃到石门之处,却忽然地动山摇,铁索相击,发出刺耳尖鸣,深渊下几乎凝成实质的血气轰然暴起,向上而行。 顶上石壁裂纹生出,开始向下掉落,赵莼御起真气,将蒙罕一并笼在真气之内,以作保护。 “山崩?”她眉头紧蹙,巨石落下,已将先前石门挡得严严实实,且她须护着蒙罕,不便御剑凿开巨石,正当困扰之时,顶上一缕白光透入,后又化为多缕,抬头上视,竟是有有水滴下。 渐渐可闻奔涌之声,赵莼暗道一声不好,握住蒙罕肩头,立时跃起,几乎是两人腾起的同一刻,石顶完全崩碎,澎湃水流汹涌灌入! 她单手持剑,向上分出一道,携蒙罕逆流而上,破水而出,到了一处松涛漫流之地。 上严殿! 秋剪影所幸恶事,竟是在掌门所在的上严殿之下! 大殿之下为贯天江源头,飞瀑所在,赵莼长剑一指,再往上去,过层层水雾,却是遇到一处阻碍,撞击的那一刻,手中归杀剑突然光华大放,直将阻碍破除,赵莼亦得以入到一处内殿中。 她安置好蒙罕在一旁,细看那处阻碍,万兽万木被刻作阵纹,周遭仙鹤环绕而飞,中有一微小阵盘,连同金石之底,都被归杀彻底损毁。 “万灵护佑大阵,亦是灵真的护宗之阵。”归杀剑冷笑道:“昔日十二分玄以真元之光凝聚晶石,可供此阵运转万年之久,没用的东西,竟是连关乎宗门根基的晶石都丢了,倒是无怪宗门被破。” 赵莼才知,其中竟是有此干系,又问道:“归杀前辈,可是借此阵得以恢复了?” “此阵在失去晶石之后,应是由人所助力运转了一段时日,怕是你口中那位已逝的掌门所行,不过如今连人力也无,自然对我无所助益,好在其中有剑主当年所留得一丝剑意,才叫我能重得开口之机。”归杀剑也是无奈,这一丝剑意怕也只能令他恢复意识片刻,再无法助力赵莼,行先前斩筑基后期修士之事了。 言过此事,归杀剑便又重新敛下光华,回到先前古朴模样。 赵莼持剑向殿外行去,忽见一道人影,踉跄奔入殿中。 “霍长老!” 霍子珣见是她,也是一惊,忙将其推向内殿,两人才入得内殿,便见一道白光,将整个外殿轰成残墟。巨力向内推挤,被霍子珣抬手拦下。 从破损之处,可窥见数人凌空而立,为首之人正是当初与秋剪影同出的淳于归。 “霍道友,你修至凝元也实属不易,若是此时放手,自行离去,我壬阳自可放你一马,不做纠缠。” 细数之下,壬阳在此处的凝元,竟是有五位之多。反观己方,只剩下了霍子珣一人。至于本该与他同在的李漱,已经不见踪迹,怕是已然遭遇不测了。 霍子珣闻听此话,既悲且怒,这淳于归惯以慈悲之面,行灭杀之举,葛行朝、吴运章、以及李漱,俱是亡于他手,连尸身也被其命蛊吞吃,好不残忍! “若在此时离去,我与她,又有何等区别。” 虽为言明那人名姓,在场众人却都知晓他说的是谁,淳于归更是如此,想当初,与秋剪影定下协议,若其自行离去,壬阳教分玄便不出手的人,正是他自己,感叹是秋剪影冷心冷清,却到底是对双方有益,笑道: “贵派秋长老甚识时务,故才远走,霍道友也可如此,活命罢了,其中分别,又何须顾忌呢?” “你等残暴嗜杀之人,如何能明我心意,今日唯有战败而死,绝无叛逃而生的可能。”霍子珣牢牢将赵莼掩于身后,然而淳于归何等眼力,如何能作睁眼瞎,大手一张就要将她擒拿。 他本是似笑非笑的模样,骤然神情一变:“你杀了梁杞?!” 壬阳余下四位凝元立时注目过来,中有一位女子勃然大怒,观其面容,与梁杞也有几分相似。 “她身上,有我乖孙的蛇蛊气息!我杀她偿命!” 原是梁杞的血缘之亲,若说淳于归只是熟悉那蛇蛊气息,惊疑不定,女子却是命蛊大动,立刻感知到了赵莼身上的血气,定然来自她之血亲! 此次后辈中随她出征灵真的,不过也只有梁杞一人! 赵莼如何能抵挡凝元,只觉得肉身要被女子以真元捏碎,此时霍子珣却悍然出手,以命相搏,挡下这一击。 他也才入得凝元不久,与壬阳几位凝元难以为敌,为救下赵莼,几乎整个左上臂都被女子轰碎! 那女子当真极为疼爱梁杞,如今闻得乖孙死讯,状若疯魔,不断向两人攻来! 霍子珣几成血人,强撑着身子让自己不至于倒下,然而女子本就意不在他,几番旁敲侧击,都是想击破此重障碍,灭杀赵莼! 她之命蛊,也为碧色双头蛇,只是体积庞大如小山,较梁杞不知强到何处去,霍子珣在巨蛇面前,不过像一小点,被巨大蛇口咬住,肉身在风中飘摇。 另一张大口,正要向赵莼袭来之时。 一道天外雷击,却是将整只蛇蛊轰击粉碎,血肉爆裂飞溅,女子喷出一口鲜血,垂落在地,立时就断了气息! 罗裙女子翩翩而来,手持一根炽翎,引得上方雷动不已。 章一百零一 终散场上问尊者 “柳师姐?” 罗裙锦带,粉面含春,柳萱持炽翎凌空而立,已是成就凝元。 她轻叹一声:“我非是要阻你壬阳,而是今日我必须带走一人,此也是尊者的意思。” 场上之人,似也只有淳于归在听得尊者二字时,勃然变色,拱手道:“既如此,使者自将那人带走即可,我等绝不插手。” 见他知趣,柳萱便玉手微张,将赵莼引上前来,见她目中似有所求,明会其意,又将陷入昏迷的蒙罕一并引上,垂眼看血泊中的霍子珣,叹道:“灵真覆灭,已成既定之事,师兄若是想走,我也可携你一并。” 赵莼与蒙罕,于壬阳几人眼中,无关紧要,然而霍子珣却是凝元,自不能轻易放走。闻听此言,便有一人欲出言制止,淳于归立时挥手拦下,示意其莫要出手,可见对“尊者”的忌惮,已深入心底。 然而出言拒绝之人,却是霍子珣自身,他仰躺于地,生机已浅,悲道:“师尊、杜师弟、葛师叔,俱都亡命于此,此是灵真,除却这里,我早已无处可去……” 柳萱缓缓摇头,知晓他心意已定,许久后才言:“灵真对我之恩,没齿难忘,师兄自可放心,门下诸多实力低微的弟子,已被尊者救下,此是壬阳之约,亦是……我与灵真之约。” 言罢,她向淳于归微微颔首,后者也回她一礼。 “我知你有问,尊者自会亲自为你解答,如今之事,还是先离此地。”她温声对赵莼言道,挥手将二人收入袖中,只回头凝望幽谷一眼,终是无言,决绝离去。 …… 赵莼从袖里乾坤中出来时,已不知自己到了何地。 “你这位友人丹田被破,我已设法稳下,不至于让此伤扩散至经脉穴窍,你自可放心。”柳萱连喂了蒙罕数颗丹药,才有把握说出此话。 “这是何处?”赵莼唯能见茫茫云海,连足下也俱是云雾。 柳萱答道:“此是北域圣陀天宫辖下,我们正在圣陀山顶,等待尊者传召。” “尊者?” 此二字像是何等忌讳一般,她只回了句“尊者伟力,不敢多言”便罢。 赵莼愈发疑惑,又见柳萱目光一转,遥指向前方:“尊者召你。” 周遭云雾顿被推开,留出一条平坦大道,供她穿行。 每行一步,身后云雾又重新聚拢,赵莼不知方向,亦不知晓自己行了多久,面前现出一女子的身形,然而连同面容一并,都是虚无缥缈,可见而不可触。 此应就是尊者无疑了,赵莼作揖拜道:“赵莼拜见尊者。” “你我今日,终是得有一见了。”她之声音空灵清透,却又温柔似水,并非从面前传来,而是从四周散出。 “尊者何出此言?” 对此疑问,她好似避而不答一般,出言道:“金火灵根相融,大日真气始出,看来那金乌草果真于你得用。” “知你疑问满腹,尽皆问来罢。” 她伸手向前一抬,云雾中立时现出一只蒲团,赵莼便顺势入座,开口问道:“金乌草是尊者所赠?” “是,也不是。”她答得玄乎,轻笑一声后,听她道:“金乌草为天地自生,非我所有,只是我能知晓它在何方,也知唯有你才能取得,顺水推舟,与你做人情罢了。” 赵莼闻言又是一礼:“多谢尊者。” 问:“尊者为何助我?” “我于推演一道,尚算有成,知你往后会为我挡去一劫,此劫关乎我身家性命,自要相助。” 一旦涉及到天道、命数,便是玄之又玄的存在了,赵莼将此事埋入心底,再问:“敢问尊者身份为何?” “我为上界中人,为护族中后人转世而来。” 她知赵莼接下来要问何事,索性一并答了:“我族中后人,就是你那位柳师姐。便也直言不讳告知与你,我二人非是人族,却与之牵扯甚多,更非邪魔一类,你可放心。” “她此世命数有亏,本难活过双十之数,送她往灵真,是为借运。” “灵真本该在十余年前,途生道人接过掌门之日,便消亡于世间,我送柳萱拜入此宗门下,是借走大宗之运,补足柳萱命数,从此叫她不得早夭之祸。你也不必觉得我狠心,正是柳萱入了此宗,天道知她借运,才会补偿灵真再存活这十数年。时也,命也!” “不过她与你所言不假,她自横云中出生,又还未得前世记忆,自然是未曾去过上界了。” 赵莼心中,一时极为复杂,原道真是天行有常,亏损有补,柳萱与灵真实不能说是谁欠了谁,只能道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不过尊者于她有恩,却是显而易见之事了。 “我要如何相助尊者挡去一劫?” “你要足够强大。”她的身影逐渐飘忽而起,“横云世界太小了,只能容你一时,而不能容你一世。赵莼,只要你所需,我都可助你,功法、秘术、神兵,只要我所有,都可予你,但是大劫将起之时,你须得拼却性命抵挡。” “不过你也可放心,离那一日,还有许久……” 赵莼垂眸答应,她无惧生死,对那不知期限的劫难,更无所在意。 尊者却是叹声:“你面上不显,但你心中有恨,恨意无有尽时,恐会魔障缠身。” “你恨谁,秋剪影?” “说不上恨,只是不解……”不解其为何毫无悲悯,为何肆意以他人为刍狗。 “因为世人都道,修士要斩却凡尘,要独善其身,要大道独行,所以成仙,无所顾忌,便是逍遥。”尊者满怀悲悯,话语却最是无情。 “既如此,仙与魔的区别,究竟是何呢?” 如果登仙路,是一步步将人性从肉身剥离出来,那么成就的,究竟是仙还是魔? 尊者抚上赵莼发顶,声音缥缈:“此二者,从来是一念之间。” 章一百零二 启天路再见故人 两人一时静默许久,终是由赵莼开口:“敢问尊者,我等修士,要如何往上界去?” 她身影飘忽,空灵之声缓缓而来:“大千世界,中千世界,小千世界,乃至不可计数之小世界,均是由登天路相接,此界修士只需修为至分玄圆满,便可从登天路通往上界。” “我闻灵真开派十二分玄,均是受上界接引,才得以入内。既如此,他们为何不行那登天路呢?” 尊者两只云影般的手臂抚开赵莼面前浓雾,她才发现圣陀山几乎已成天柱一般,直直上了苍穹,面前有一白玉阑干,延伸往云层中去,却在一处断桥而止。 “数万年前那场大劫,不仅让众多小世界流离失所,更为可悲的是,它碎了横云的通天之路,让其与上界失联。灵真那十二位分玄足够幸运,应是遇上了上界的大能,才被接引而去。” 赵莼问:“唯有修至分玄圆满,才能上界?” “若是行登天路,必得如此,若是受上界接引,则无需如此。小千世界灵机有限,只能容纳分玄及其以下境界之人,故而分玄修士只得上界,才能突破,求道长生。这数万年来,可并非每一位分玄都有如此运气,像灵真那十二位一样,能如愿上界。困于这小千世界中,不得突破,生生坐化之人,怕是不得计数。”尊者的口吻亦是愈发悲悯,轻柔温软。 “我曾所在的飞葫小世界,本也流离在外,后受灵真寻回,上界为何不将横云寻回呢?” “小千世界中,小世界分由宗门管辖,为其私有,自有寻回之责。不过中千世界往上,便不再有宗门管辖世界这一说法了,且横云灵机逸散,消亡之危从未淡去,或许此也是一类缘由罢。” 尊者忽地轻笑一声,道:“不过往后,便无有此些烦忧了。” 赵莼虽不明晓其中细微之处,隐约却是觉得应与这登天路有关。 “于荒芜处造生机,从断垣中通世界。此是我族之责,亦是我族之枷锁。” “本尊,”尊者负手而立,赵莼方是首次听见她如此自称,“要重启横云的登天之路!” 伴随此番豪言壮语,天穹之中轰然一道惊雷,重重霄云之中,一片堂皇之色。 及至离去了云海,尊者此言仍是缭绕在她心头,久久未散,何等伟力,才能让其行出重启天路之举。然而便是那般强者,也会受限于劫难,不得不演算天机,规避生死吗? 赵莼手中握着一枚玉简,此也是尊者所赐,正是她找寻已久的炼器法门。依其所言,练剑者,多是铸剑好手,往后凝元,以元神祭炼本命法器,此术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种。故而才赐下法门,让她辅修了炼器一道。 归杀剑剑灵受其引动,意识再回,闻尊者上界而来,极是激动,问其可曾知晓断一道人所在何处,然而尊者也并非神灵,亦有不知之事,遗憾答他,从未听闻过断一道人顾九,往后或可为他一寻。 两者交谈,赵莼才知,原来归杀剑非是断一道人本命法器,而是因由天地宝物——镕浑金精所铸,又沾染其剑意多年,才意外生出了剑灵,与本命法器之剑灵不同,他须有剑主剑意才得存续。 后得尊者协定,他可为赵莼驱使,直至其铸成本命法器,同时,赵莼往上界后,也需尽力为其寻找断一道人的踪迹。 言语间,倒有一层意思,是欲携赵莼提前去往上界,而非待她成就分玄之后。 大世界中,万族争锋,英才辈出,赵莼若是能前去一观,也是极大的幸事。 尊者言,她所修的《火煅炉中术》,须尽快达到大成,届时便可受她接引前往上界,究其原因,仍是赵莼实力尚算低微,若炼体未成,或难以随她破界,有肉身崩碎之虞。 一切种种,她尽数应答下来,如今有炼器法门在身,倒是能将炼体之术,好生突破一番了。 “你来了。”柳萱仍是在原处等她,温言道:“你这位友人,便先留在此处,待其醒来之后,尊者或会寻他,为其另寻他路。” 听此一言,赵莼忙问道:“师姐此话,可是蒙师兄还能登得仙路?” 柳萱轻笑颔首,回答:“尊者曾与我言,上界万族争鸣之处,千百大道皆可通往无上,便是凡俗人士,也有法门蜕凡入道,灵根修行,不过为大道一种罢了。” 既是尊者所言,赵莼便微微放下心来,蒙罕心性坚韧,闻知己身仙路断绝之时,尚未失去争锋之心,若能再为其择选一道,定是能再续前时风采。 不竭力向上而行却是不知,原来这世间竟是如此广大磅礴,万千大道也不限于灵根,既如此,秋剪影却为灵根之资,苦求甚多,甚是不惜杀孽重重,因果缠身,到底有被这小千世界束缚了眼界的缘故,可恨可悲可叹。 “随我下山去罢,还有你熟识之人等着与你相见呢。”柳萱携起她手,御上空中,飘然往圣陀山下而去。 赵莼心中一转,她熟识之人,那便也只有从前灵真派的人了。 两人向圣陀山外,下是亭台楼阁,水榭众多,其间弟子来往,仙风道骨,均是气度非凡。她忽地忆起,柳萱曾言,此处是圣陀天宫所在,便开口问道:“下面的,可是圣陀天宫弟子?” “的确如此。”她爽快答道,又为赵莼介绍:“圣陀天宫为北域魁首,实力更在至岳宗之上,冠绝横云世界,再往外,便是外宗区域,灵真之人,便被安置在那处。” 她已成凝元修士,速度自是筑基所不能相比的,一路御空,到了一方静谧湖泊,周遭许多屋舍,见有大修士前来,忙下拜迎接,不敢怠慢。 柳萱携赵莼直向其中一处小院,当中一女子窥见二人面容,立时激动难抑,向内喊道:“阿莼来了!” 竟是萱草院中的胡婉之,后又从屋内走出一人,正是周翩然。然而却未见崔兰娥与连婧,赵莼心沉一瞬,想是结果不大好了。 柳萱细解释道,除却多数宗门附属家族修士与筑基,此等与灵真因果较深之弟子,其余皆是被尊者救下,如今得圣陀天宫照料,算是安定下来。 她知晓自己借运之事,确也愧疚非常,便歉意颔首,转身回避赵莼与旧识们相见。 两人将赵莼迎入院内,由胡婉之告知她萱草园之事,原是当时曹文观作为宗门执事,不能与她们同离,崔兰娥不忍死别,便一并留在了原处,如今,怕也难有生机在了。至于连婧,受得搭救之后,不肯寄他宗篱下,已是自请离去,为一散修闯荡于天地间。 胡婉之愿留在圣陀天宫,终是有了一方去处。 周翩然忧喜交加:“天宫之人道,以后若得灵真所辖小世界的消息,便可送我等归家,只是不知道,须得等到什么时候。” 赵莼宽慰她:“既是有所承诺,那便无妨,有此念想也是好的。” 昔日萱草园五人,如今也算分崩离散,有悲有喜,三人一时无言,极尽唏嘘之态…… 章一百零三 出龙首终有所得 圣陀天宫,鼎明渊。 此处一向为天宫内宗核心弟子修炼之所,灵脉交汇,气凝似雾。 付雍结束近段时日的修行,主修之术法也顺利小成,心中满意,出得洞府后,往鼎明渊外域行去,在值守弟子处领回身份命牌,凝神一看,一年所累积的宗门功绩点数,竟所剩分毫了。 而他在其中,不过才修行一月半而已,饶是事先早已知这鼎明渊要价奇高,付雍仍是肉疼不已。 像他这等普通内宗筑基,是没有随意来此地修行的权利的,只能平日里多多完成宗门任务,积累功绩,才能换取些许时日。只能说鼎明渊虽是奢侈,但的确效果出众,不论是境界还是术法,炼丹炼器,制符画阵,都能事半功倍,故才受到天宫弟子如此青睐。 付雍收好命牌,正欲离去,瞧瞧事务堂还有无报酬高些的漏捡,忽地听见身旁一男子连连问道:“当真没有?从去年问到今年,便是这一月里,我就来了三回,每回都说龙首处的洞府已经被人占去,如今一年了,那几人都还未出关吗?” 龙首处洞府? 付雍微微咂舌,那可是个好去处啊,鼎明渊洞府沿灵脉分布,雅号为真龙伏渊,洞府亦有上下之分,自是龙首处为最,其次为龙颈,龙身,龙尾。龙首仅对核心弟子开放,便是核心弟子也需以功绩点数租用,他是连想也不敢想,平生只租过龙尾处洞府,不晓得那些个洞府是什么滋味。 转头看去,那男子手中命牌为纯净玉白色,上有龙从云纹,正是核心弟子的标志! 值守之人也不敢将他得罪狠了,歉意道:“谈师兄,非是我等故意为难,而是这龙首洞府一共便只有三个,扈师姐定下一个,时常前来,我等不敢租给旁人,另一个前些时日整好空出来,又被旁的师兄租去了,实是师兄您来得不巧,才没有赶上。” 扈师姐本名扈娇红,为天宫弟子异类之一,符阵双修,又是天火灵根的绝世奇才,极受宗门看重,这男子听得她名,便不敢招惹,疑道:“这不还剩一个……被何人占去了?” 值守弟子神情复杂,轻声道:“去年就被一女子用去了,她似与柳丹师一样,与圣陀山上那位,有些干系。” 听闻与圣陀山上那位有关,又忆起这年来,弟子口中柳丹师的手段,谈师兄霎时就变了脸色,不敢再问,郁闷道:“那便给我个龙颈处的洞府,这该有了吧。” “有的有的,刚好是最后一个,也让师兄您赶上了!”值守弟子忙接下他的命牌,迎其进去。 待谈师兄进去,付雍才敢上前一问:“我观鼎明渊以往,洞府倒不是这般紧俏,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值守弟子叹道:“还不是那位。”他手指向天上,付雍便立即明会了意思,“要从宗门里臻选什么随行侍者,听闻连长老们都惊动了,筑基凝元,皆跃跃欲试,等着本月末往圣陀山去呢。” “随行?要去何处?”付雍惊疑道。 “这哪里是我等能知道的,师兄还是向核心弟子们打听罢。”说完此话,值守弟子面前龙游四方的影壁,在龙首处一点,忽而闪动几瞬,他略微惊了一声:“咦?竟然出来了。” 两人向鼎明渊域口望去,见一少女御剑而来,在他们面前落下,向值守弟子微微颔首。 她身形高挑,气质清冷,周身似还环绕些许锐金之气,锋芒毕露,所御那柄玄黑长剑,倒是显得有些朴素粗野了。 值守弟子知其于圣陀山那位有关,不敢怠慢,为其消去洞府印记,道:“都已完备了,前辈可自行离去。” 女修,便也是在鼎明渊闭关足足一年的赵莼,既得了他回话,又重新御剑离去了。 留下瞠目结舌的付雍,暗道,剑修果然不一般,虽说凝元才能凌空,可这御剑飞行,实是与凝元修士御空而行,没什么区别了。观她修为也不过筑基初期,怕是剑道境界十分精深才对。 他之猜想也无错,御剑飞行乃是剑气境的标志之一,以剑气注剑,可凌于空中,踏剑而行,便是比起凝元速度,也只差上些许。 赵莼此次闭关,收获实是众多,她本就为剑芒境界圆满,在洞府中再修断一道人留下的《剑道百解》,且又是所用他曾经的佩剑,于顿悟之中,一步跃入剑气境界,在筑基期成就剑道第三境,当年断一道人也不过与她相当而已,故而连归杀剑也为之惊动,很是感叹了一番。 此只是其中之一,更为紧要的,还是尊者传于她的炼器法门《熔晖百生炼法》,已入得二重,此法门玄妙无比,共有九重,她如今虽只为二重,却已能炼制黄阶法器,为筑基所用,进度如此之快,赵莼金火相融的灵根,自是一处原因,灵基上那一朵灿烂无比的火焰,又是一因。 她于洞府中,制法器练手时,无须借用地火,此火焰便会主动跃出,煅烧法器原材,论质论速,都非同一般,且成就凡阶法器时,也少见下品,多为中上两品,可见此火妙用之处。 成就炼器法门二重之后,赵莼便开始着手于《火煅炉中术》,此也仅是凡阶极品炼体法术,筑基之后再修,难度骤然减轻不少,又有炼器法门从旁辅助,她几乎是如鱼得水,连连破境,修得大成,可以锐金之气凝聚金甲护体,才从洞府中圆满出关。 至于修为境界,却是无有提升,她只习过《通感真识法经》,其也只是练气基础功法,无有后续,若灵真未灭,赵莼回宗时便可去择选一门后续功法,继续往后的修行。灵真覆灭之后,她算是无宗无派的散修,自然无有功法可供她挑选了。 此事尊者倒是传讯而来,言道去往上界之后,可拜入人族宗门,再行择选。她毕竟是非人之族,手中虽也有人族人族功法,到底不似上界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内有海量人族功法,可供赵莼择选最为适合的。 “天机有感,此次选择或会界定你之前路,愿你从心所行,慎之再慎!”此话乃尊者传讯告知,赵莼闻之,亦是起了几分凝重之心。 章一百零四 择侍者实为接引 此番出关后,还需上山一趟,与尊者再商上界之事。 赵莼御剑往圣陀山山巅行去,往日几乎清静无人的去处,如今倒是多了几分人气儿,山腰及至山脚,多有弟子在此来往。 见有一人御剑直直向山上飞,有弟子疑道:“这是何人,竟敢在圣陀山地界御剑,便是凝元也不敢凌空,恐对那位不敬,她怎得如此大胆?” “且看之后如何罢,如若无事,怕也应当和柳丹师身份相仿。我观她不过筑基,竟然就能御剑飞行,简直是闻所未闻,如此天才,也当只有那位身边才有这般人物。”他身旁弟子信誓旦旦,此话不论其它,自己便先信上了三分。 旁人也觉得有理,注视着御剑的那道身影,又敬又畏。 此人他们不识,那柳丹师可是天宫中,人尽皆知的丹道奇才,既有凝元期的修为,又是实打实的黄阶一等,横云世界中,只有几位不出世的玄阶丹师可压她一头,其余丹师都要敬她三分。 赵莼却是不知道这一消息,当日百宗朝会柳萱斗丹成就黄阶二等,却终究受了修为限制,晋入凝元之后,以她的天分,便水到渠成,入了黄阶一等,与丹塍门大长老算是平起平坐。 圣陀天宫内,虽有玄阶丹师,但也只得两位,平日里只负责为掌门、太上长老一类的上层修士炼丹,或受托为他宗分玄开炉,地位超然。黄阶一等丹师所制丹药,已能为凝元初期乃至圆满的修士所用,且柳萱还是异火丹修,丹药效用更佳,自然受到天宫之人的追捧。 再临山巅,迎出来的却是师兄蒙罕,他如今行走自如,赵莼虽未从其身上感知到灵气,但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力量感,却是不假。 “师兄可是已经好得完全了?” 赵莼上前与他并行,蒙罕大手摸了摸自己丹田处,豪爽道:“托尊者施救,已无大事!灵根虽是没了,不过尊者让我转修阵傀一道,如今成就铁傀之身,与练气圆满相当,再往后修行,就可重回筑基了!” “那便再好不过了。”两人相交甚久,能见其重登仙路,赵莼亦是欢喜。 蒙罕将她送到云端,便见云海往两边一分,隔出一条坦道:“尊者算到你今日出关,早已等候多时了。” 闻言,赵莼向他颔首,往云中道路过去。 尊者仍是那般缥缈的模样,窥不见面容神情如何,只能从声音中感知到些许喜意:“你来了,倒是收获不浅。” “鼎明渊果真如尊者所言,助益甚多,赵莼感激不尽。” “北域本就为四域中,仙道最盛之域,其中魁首圣陀天宫,自非是旁的宗门可比的。方才见你御剑飞行而来,定是入了剑道第三境。” 赵莼答道:“确实如此。” “很好。”她倒不吝赞扬,“能在如此年龄,如此修为到剑气境界,此天赋,便是上界之中,也算少有。我看人族宗门,怕是要争抢于你了。” 话锋一转,她又言道:“观你金甲在身,那炼体术法已然大成,破界也是无虞。只是目前,尚需你再等些时日。我受横云世界大恩,自要有所回馈,须在此界中,择选天资过人者,接引上界,以作回报。” 赵莼却是不懂,若将此界天才尽数引去,不会折损世界之气运吗? 她是如此想的,自也是如此问的。 尊者便是料到她有此问,也开怀道:“无妨,无妨,修士于世界的联系,并不会轻易被切断,即便在上界修行,成就大能之后,个人气运也会反哺原有的小世界,我将天才引去上界,便于他们修行,也是有利于横云。” “横云世界灵机受损,却还一直安全无虞到现在,怕是在上界之中,也存在着不少出身于此界的大能,你那小剑的主人,不定就是其中一位。” 她似乎心情极佳,还与赵莼打趣道:“你可知,你若真的修成仙人,得无上长生了,便是你那小世界,也可能取代横云,成为新的小千世界。” 这番话说得也浅显易懂,修士更像为世界之子,与出生所在世界互相成就,故而尊者才会择选此界修士而去。 她为圣陀天宫所供奉已久,此次择选百人上界,天宫中人恐得占去多数,另有名额,却是面向四域,广而告之,如今,已引得天下大动,均为成为这“随行侍者”而来。 “此回接引,肉身脆弱者不可,筑基以下者不可,邪修不可,壬阳教弟子不可。” 前两者,是为修士性命着想,第三则是立场问题,至于最后一则,应是尊者自己的私心了。借运之事,伤灵真甚多,因果稍浅的弟子虽被尊者救下,但当时那般惨状,仍然震惊了整个南域。后三大宗出手挟制壬阳,多加管制,尊者心底,多半还是恼了此教的。 “我在此界,不过是一身外化身,凡气运深重之处,不得插手。” 她又欲携蒙罕一并去往上界,然而却是被其所拒绝。 赵莼自尊者处出来后,便问他为何不去。 蒙罕神情落寞,答道:“我托冯师弟在遗留弟子中打听,说是徐兄父子二人均是踪迹未明,又求了尊者推演他的命数,发现其仍在人世,我与他为至交好友,怎可让其独自流落在外,自己却往上界去了?” 他到返过来安抚赵莼:“我与徐兄,天资不差,待我二人成就分玄,从登天路过去,再去找你,师妹你可要站稳脚跟,倒时候接济我与徐兄才是。” 修士凝元便也不易,何况是分玄,蒙罕此话说得轻松,怕也是作慰藉之用,慰藉赵莼,亦是慰藉他自身。 见其念头坚定,赵莼再劝也是无果,只得将尊者之话告知于他,言道若是上界之日前回心转意,自可告知尊者,她带他同往便是。 另有一重要之事,是蒙罕已将秋剪影所做恶行告知尊者,横云世界无数修士,为此哗然色变,然而地网天罗之下,却是不见她半分踪迹,当真可疑。 章一百零五 接路引各方风云 尊者行择选侍者,实为接引,至于如何择选,重的乃是各道天资,故而无须武斗一法。 早在有此想法之时,她便以伟力凝下百枚路引,分与圣陀天宫二十,其余分散四域,令路引自身前去寻找有缘之人。 其中,南北两域仙道最盛,便占去六十,东域为十四,西域仅有六,此可见四域实力不均,且相差甚多。 路引初下,被择中之修士尚不知此为何物,不过见路引纹路玄妙不已,恐为珍宝,便留在身上。 待日期渐进,由圣陀天宫布告,讲道此物乃上界接引之种,得此可往北域圣陀山去,为上界尊者随行侍者,共同破界而离。 除此以外,更有一大事,为上界尊者将重启天路,此后分玄圆满者,可凭天路往上界行,再不必苦苦困于横云之中。 圣陀天宫于横云世界中的地位,一向超然,其乃是劫难之前便存在于世的超级大宗,历经何止数万载,如今虽是不复劫难前,分玄凝元遍地之模样,然而磅礴实力仍是较他宗胆寒。 故而此宗布告,四域之人皆都信服。 横云中的分玄都知,重启天路,意味着再次与上界相连,那是何等广博神奇的大世界,或可解此界灵机逸散的危难,彻底了却了世界崩碎的隐患。 再若有自身门下弟子,能于上界称雄,宗门也当是受益不浅。 一时各宗掌门、掌教均是下令,询查可有弟子取得上界尊者的路引,若有,则倾尽毕宗之力,护送其前往北域圣陀天宫。 不过尊者此举,也并非为引得腥风血雨而来,天宫布告早有讲明,路引只会认定一位有缘之人,若是强夺他人路引,便会反噬己身,得不偿失,是而无有路引之修士,只得从旁观望,心中暗羡,不敢行杀人夺宝之恶事。 至岳宗,镜河舟。 此处为洞天福地中央,镜河之上,舟船仅为草棚搭建,却可在风雨中巍然不动,乃是宗门太上长老所在,少有弟子能前来。 宋仪坤入宗十余年,仅见过太上长老两回,其一为拜入掌门门下,行典礼之时,其二为晋入凝元,得其教导,此次,也不过是第三回。 “弟子宋仪坤,见过太上长老。” 白袍老者坐于船沿上,打着两只赤脚,神色如常:“宗门之中,除你以外,得路引者,有三,倒时本座将亲自护你等前去圣陀天宫,此回唤你前来,却是有事要交代。” “太上长老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这些年里,论天资,你当属第一,门中弟子也敬服于你,尊你为大师兄。”老者亦是十分欣赏于他,欣慰道:“而你上敬师长,对下友爱同门,实是无愧于这大师兄之名,南域群宗也无不羡我至岳有此弟子。” 宋仪坤未因夸赞改了神情,一如往常地沉着,答道:“仪坤能有今日,皆是宗门栽培而来,自当报答一二。” 老者却面色一改,肃然道:“至岳宗虽为南域魁首,实力却尚不如圣陀天宫多矣,更何况是上界大宗。能给予你的终究有限,此次你等受上界接引,必然将拜入新宗,切莫在此事之上心怀芥蒂。” 见宋仪坤顿了一瞬,终是答下,老者又言:“你四人于横云中出自同宗,上界之后,却不定会拜入同一宗门,人心易变,不可再以往常之心度之,可略作助益,却不可扰自身修行。” 他知宋仪坤善恶分明,心思赤诚,不愿此反成他的隐害,故才有今日之言。 与此类似,榕青山分玄长老,亦是对薛筠有所教导,起于微末之地的天才,其一生连师长都可能不至一位,何况于宗门? 唯有不断向强者如云的地方去,才能让己身也跻身于强者中。三大宗弟子如此,生于小宗的天才更是如此。 南域各宗,或因门中弟子收获路引而喜,或为无人前往上界而失落,唯有一宗,实是生出疑惑与不甘来。 壬阳教上下数千弟子,竟无有一人得了路引。 “我教灭灵真,乃是顺从天意,尊者怎能因此恼于我等!”一凝元长老捶桌大怒,隐隐抬眼看向淳于归,其面色倒是无喜无怒,然而轻执杯盏的手,却是青筋暴起,可见心中也是不甘。 那长老又接着道:“我等便罢了,天资平平,门中筑基弟子,或许也是入不了尊者的眼,淳于长老却没得一枚路引,实是叫我教怎么服气!” 他还欲再言,听得一声轻响,淳于归手中杯盏顿时化为齑粉,飘散空中,一个冷眼横过来,凝元长老便不敢开口,咽了咽口水,垂头将话语凝成短短一叹。 “我儿,此事你如何看?”首座伟岸男子,亦是壬阳教掌教,淳于归生父淳于琥,他倒是一副惯有的轻松模样,挑眉投去一问。 淳于归大马金刀坐于椅上,冷冷答道:“也便只能拦我一时,登天路再启,她自不可能拦我一世,在此界修得分玄,到时便可自行前往上界,旁人去得,我淳于归如何去不得?” 见亲子未因此事丧失了斗志,淳于琥连连颔首,大笑道:“那便是了!待登天路再启,还有何人能拦我壬阳?我儿,待你成就分玄,能坐镇一宗,为父便先往天路一行,在上界等你,我父子二人要亲眼瞧瞧,那英杰如云的大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殿内一时气氛大改,因有这二人在此,诸多长老亦是心情松快不少。 待各域持有路引之人前来圣陀天宫的时日里,赵莼便跟随在尊者身边,听其指明修行中的困顿之处,只是无有功法在身,尚只能静心钻研术法一道,不过能从中夯实基础,也有益于后续修行。 此外,尊者亦是为她讲解许多上界之事,她们将去往的中千世界,名为重霄,上有大千世界,名为须弥,人族最为悠长久远,实力最为出众的三家仙门,其主支均在须弥大千世界中,分别为太元道派、昭衍仙宗、镇虚神教。 又有一玄剑宗、浑德阵派、月沧门、金罡法寺、隐仙谷等横跨数个中千世界的超级大宗仅在三者之下。 且中千世界之内,亦有许多绵延不知多少万年的宗门,底蕴深厚,得天下修士向往。 章一百零六 力拔山兮开天幕 此中,镇虚神教为人族神修一道,镇守于须弥界西万丈魔渊之处,其间弟子,皆是旧时仙神后嗣,故才能镇压深渊魔族,凡人出身则不可入此宗。 至于另两宗,虽皆为道修正统,却又有所不同,太元主长生超脱,斩却凡俗为真仙,昭衍却以“大道至简,问鼎则通天”为准则,追寻世间万道之极点,不论因果,从心则为逍遥。故而两宗行事做派,亦是大有不同之处。 一玄剑宗修剑,浑德阵派修阵,均为道家中人,月沧门不问道派,门中弟子各种修行方式皆有,至于金罡法寺,便是佛修之地,隐仙谷则善八卦推演,不过因天机所限,少有露面于世人。 同时,重霄乃至须弥世界中,又非只有人族,而是万族共生,各有盘踞之地。 赵莼心中自有估量,她为灵根修士,又修得剑道,若论合适,自然一玄剑宗为上上,不过忆起尊者之前“从心而行,慎之再慎”的话语,便仍留了些转圜余地在心中。 此后赵莼,又问出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尊者为何等修为,分玄之上又有多少境界。” 尊者便为她细细答道:“分玄之上,为归合真人,寿元八百,再为真婴上人,寿千五,真婴之后,才为外化期尊者,有三千寿数,可分出一道身外化身,我便是此般境界。之后还有寿五千的通神大尊,寿八千的洞虚大能,乃至于寿一万五千的源至期仙人。” “大道何其艰辛困苦,天下修士又何止兆亿之数,成就仙人的,却是极少极少,我也未曾走到大道终极,不曾长生……” 如此,赵莼终是明白横云世界的微小,她本自凡俗小世界而来,四域对其来说便已宽阔无比,遑论中千、大千世界,此身本如沧海一粟、天地蜉蝣,如若能攀得大道终极,怕才算真正活过一回吧! …… 登天之日逐渐来临,圣陀山下,已是有众多风云人物齐聚于此! 队伍之首,正为圣陀天宫二十位弟子,暗自交谈道:“此回我天宫本就有二十枚路引,北域三十枚,又有门中弟子得四,共上界二十四人,实是他宗无法作比的。” 说话这人不过筑基,模样甚为年轻,不懂掩藏面上喜色,身旁之人便小声呵斥他:“此话可切莫再讲了,我等乃是受尊者垂爱,才有此机缘,莫要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那弟子便连连称是,不敢再言。 百枚路引,七八成都为宗门修士,散修少之又少,皆为东域中人。人烟与仙道皆是不盛的西域,只有六枚,其中唯有一人为凝元,其余皆是筑基中期、后期的修为,然而身上俱都血气蓬勃,面容坚毅,可见实力不凡。 唯一的凝元是一持剑修士,以兜帽掩面,站于西域队伍之中,从不与人交谈,颇为孤僻怪异。旁人先时还疑惑望他几眼,后见其实是个闷葫芦,便无趣收回目光。便是同为西域之人,也在心头疑惑,从未听闻过此人名姓,甚至未曾见过他之身影。 无须下令,宗门修士与散修便自分出一条天堑来,以示身份相别。尊者飘然从云端显现身形时,入目的便是这一条天堑,微微摇头,却是无言。 她手臂向天空一招,层层云海倾泄而下,化为云梯。 众人抬头望去,尊者身影巨大而缥缈,瞧不清面容,身旁两侧,分别为两位女修,右一罗裙锦带,粉面含春,左一玄袍持剑,束发为冠,皆是神情肃然,仿若神女。 然而细看之下,也不过一人凝元,一人尚在筑基,忌惮于尊者,众人倒是不敢出言一问二女身份。 唯有西域中掩面的剑修,在二女露面的一刻,瞳孔猛然一缩,周身真元亦是有所大动。 周遭修士转头过去,他却已然平复下来,再回先前不动声色的模样。 尊者两臂微微抬起,赵莼与柳萱便从云梯退下,两人皆离开登天路的区域,她自可随意施为了。 只见她虚手往圣陀山一探,整座山体就猛地剧烈摇晃起来,摇晃中,巍峨山岳竟被她以伟力生生拔高!如若先前只是山巅入了云端去,现在便是山腰,也已有云雾缭绕了! 众人或有听闻大能挥手起山岳,踏地成海洋,但却从未直观地瞧过如此情状,一时间皆是瞪大双眼,瞠目结舌于尊者之能。 前来北域圣陀天宫的分玄亦是不少,他们早已知晓尊者定为分玄之上的境界,却从不知两者差距会如此之大,一时对上界强者的向往弥漫心中,更加期待于登天之路的重启。 直至圣陀山山腰已于云端持平,尊者停下了拔山之手,然而也只是停了一瞬,便立时转向另一出平地,圣陀天宫得她指令,已空出平地多处,此也正是其中一处。 如众人心中所想一般,巍峨山岳平地起,直直冲天而去,甚至较于圣陀山还要高耸险峻。 连连拔起十余座大山,尊者才停,这十余座高耸山峰呈阶梯状,以圣陀山为最矮,逐渐拔高,尊者似也满意己身杰作,微微颔首,忽而从云中腾起,敞开双臂,青碧之清气便从她心口散出,伴随清气逸散,她的身影亦是逐渐暗淡,甚至消弭。 青碧之气飘向圣陀山顶,向着赵莼先前所见的断桥处去,与断桥相接,逐渐凝实成青碧色拱桥,延伸向下一山头。 十余座山头被拱桥相连,成就一番云中仙路的缥缈景象。 然而造出此番景象后,尊者便也只剩下淡淡清影。 外化期修士只不过能得这一道身外化身,尊者以此化身为天路之引,当是从外化后期跌落为初期,须得重修多年,才能补足修为,于她自身,亦是代价不小。 后见那道清影,决然向天穹奔去,霎时化作千万只六翅青鸟,生生撕开了天幕! 赵莼忆起,尊者言道自己非是人族,这六翅青鸟,想必就是此族的本体了,微微侧身望向凝眉颦蹙的柳萱,师姐她,亦是此族中人,可为何给她的感觉,又完全不似尊者呢? 心道怪哉之时,天幕已洞开一方小口。 六翅青鸟耗尽浑身气力,散入云海之中,不见踪迹。那一方小口中,传出熟悉的空灵之声: “来!” 赵莼二人,与身怀路引的修士便觉身体一轻,缓缓向小口而去。 章一百零七 过得三寸入鲸骨 众人愈近那方小口,便愈觉得周遭阻力更甚。 如一双大手,向两方紧握而来,直压得五脏六腑快要离体,血液四处窜动! 此还未曾入得小口之内,若是真正破界,怕是得爆体而亡,尊者亦知此中难度,缓缓渡出一口清气,将众人笼罩其中,待其适应之后,便引动旋风,瞬时将众人收进小口内。 茫茫无尽的虚空中,修士们一时失去所有的感知能力,仿若刚出世的婴孩,睁开双眼探知无穷世界,一切俱是神秘,一切都是未知。但四周不断向肉身侵蚀而来的割裂之感,饶是有尊者相护,也不容轻视。 赵莼方知炼体大成,在破界之中有何等好处。 被清气包容在内,又有锐金之气凝成金甲,且肉身经脉骨血都被煅烧,割裂之感在她身上,只有些微钝痛。 凝元修士自当不惧,然而接引队伍中,肉身一道不如她的筑基修士甚多,只得竭力忍耐,面色涨红,七窍都快要迸出血来! 浓重深黑里,忽地显出一抹青色巨影。 何为神鸟? 便应与面前的六翅青鸟相同,众人心中无不有如此想法。 那青鸟层层翎羽俱散出柔润神光,翅展之下,几乎驱尽一切浑浊深黑,众人不敢直视其眼,只听其锐鸣一声,振翅引得风动不已。 空间割裂之感霎时消失殆尽,青鸟回转此身,化为一巨大人形,足下是碧波万里,听她道:“此为重霄世界三寸海,海西为幽州,海东为六州大地。” 众人随她踏海而行,终至一处临海城池,上得岸后,便见尊者挥手将柳萱引至身边,向众人道:“天妖族尊者,不可随意踏足六州,我亦受得此规矩,便送你等至此,直往前行,入琅州境,为人族所有,你等自行入内罢!” 修士们虽不知天妖族为何物,但也明白她的话意,心中尚有入得上界之欣喜,俱都下拜道:“谢尊者接引之恩!” 她颔首微笑,赵莼与她对视一眼,闻她传音道:“昔日我托灵真掌门告知于你,欲解你灵根之祸,仍需寻一名为三十六瓣净木莲花的木属至宝,你之命数牵扯因果太多太多,我无法推演出那宝物具体方向,只得告诉你应就在六州大地上不假,若你寻到此物,凭借我族信物前来见我,我当为你炼制成丹,消去这祸患。” 言罢,赵莼忽敢手中似有一物,垂眼一视,正是支不过手指长短的青色翎羽,收入纳物布袋之后,便微向尊者拱手,示意明白。 尊者方算是了了今日接引之事,带着柳萱向海外而去。 “诸位,事不宜迟,我等先往那城池去罢!”圣陀天宫为首修士出言道。 此话有理,众人便都认可,起身向临海城池行去,只是宗门修士大多三五成群,余下散修,有熟悉之人者结伴,无人者独行,皆不在乎。 赵莼未如柳萱一般,同尊者去海外,倒是令人讶异,一时间谁也不欲轻易上前相邀交谈,圣陀天宫见她尚算面熟,正当上前之时,那西域剑客忽地道: “师妹!” 赵莼闻言,立时转身过去,剑客以兜帽掩面,又以真元护体,较旁人不能轻易探知身份。见赵莼回首,解开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 “江师兄!”赵莼算得上是惊喜了,昔日灵真内与她相熟之人并不算多,江蕴与她常常斗剑,关系倒是甚佳。 江蕴与她一般,腹中亦是有许多疑窦,正待询问,向前邀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先进城,再谈不迟。” 两人意见相合,便起身向临海城池行去。 这城池好生广大,城门高耸云端,两侧城墙绵延向不可视之处,细细一看,竟是一节一节的巨大鱼骨铸成! 无有牌匾碑石,只当修士注目于此时,心中便会自然生出“琅州境鲸骨城”的名号,实是神奇。 抬头向上,万千大船御空行驶,两沿排布着巨大号角,行进时船身纹路隐隐生辉,赵莼忽记起,横云世界中长辉门能以符文刻于物上,给予物品原来所没有之能力,就彷如眼前大船的雏形版一般。 鲸骨城广阔无垠,城门亦是宽广无比,却无守城之人驻守,似是任人出入。 赵莼与江蕴才踏入城内,心中又有一感,仿佛有一道视线从己身上拂过,未做停留。 正当疑惑之时,天空之中猛地一道破空之声响起,赵莼身旁一凝元修士瞬间被巨大箭矢贯穿! 仅是箭矢破空而来引动的旋风,便震得周围修士不得不掩面相避,方入这重霄世界之人,无不惊得冷汗直冒,然而其余修士却像见惯此景一般,冷眼横过这凝元的尸身,满是厌恶,拂袖而去了。 那具尸身痉挛许久,颤抖着化为襁褓大小的焦黑小人,头颅甚大,四肢奇小,獠牙几乎破口而出。 这又是什么邪物? 赵莼与江蕴对视一眼,微微摇头,进城随意寻了一处店家,唤进个绸布衣裳打扮的凡人来。 说是凡人,似也不对,他眼神奇亮无比,身上隐隐有灵光划过皮肉,只是不曾感知到灵气而已。 “两位修士,可是自下界而来?”他目光一转,立时就将两人身份觉察了个透彻,赵莼又注意到,他唤二人为“修士”,并不似横云世界中的凡人一般,战战兢兢地唤“仙师”,好似筑基与凝元在此界中,也不算什么人物。 “在下余六,乃是问知阁的人,所谓问则知之,便是指我问知阁了,只需一枚下品灵玉,重霄世界百般常识,皆能告于二位知晓。” 一枚灵玉? 那便是千余枚萃石了,赵莼思索一瞬,从布袋中抛出一枚灵玉给他,既是成了组织的势力,倒不怕他空口白牙漫天要价。 不过……她微微咂舌,若是上界皆是如此物价的话,她岂不是一朝从富余又到了赤贫…… 江蕴与她对望一眼,两方目光里均是有些难言之意。 能作百事通的人物,心思是何等活络,余六将灵玉收入怀中,弓腰垂手道:“修士您既如此爽快,在下便先从财物讲起吧!” “所谓,财可行万道,此话虽偏颇,却是半分也不假。此界中,多以下品灵玉流通买卖,至于珍贵之物,便要中品、乃至上品灵玉作购了。” 章一百零八 城中问事晓重霄 “凡灵玉兑换之事,上兑下,固为千数,下兑上,则须增补三百乃至五百余,各州各城,皆是不同。” 赵莼微微颔首,此便像灵玉与萃石一般,前者换后者容易,再想换回去,可就难了。 思及如此,她又从布袋中,取出一枚萃石,递向余六:“此为我等下界流通之物,于此界中,可是俱都无用了?” 余六结果萃石打量,面上也无有任何不屑之意,笑道:“原是此物。” 他将其交还于赵莼手中,解释道:“灵玉自地脉中生成,开凿挖掘之时,外裹一层石衣,如无差错,此便是那石衣所化,两位可往鲸骨商行去,届时商行中人,会以合适的定价,兑成灵玉。” 见其并非完全无用,两人倒是微微松下一口气。 又由江蕴发问,问的是初时入城,有修士被箭矢灭杀之事。 余六答:“那是海中鬼怪化为人形,欲入城中作乱,被探查出来了。” 经他细细解释,两人才知,那天上万千大船,便是鲸骨城的巡逻队伍,琅州外接三寸海,海内精怪邪魔众多,其中海族精怪尚还能于人族同处,邪魔却视人族为血食,日日觊觎。 且下界修士多是从三寸海上来此界中,须从琅州入人族境内,人族强者便在琅州边域布下十三座城池,甄别邪魔,护卫安宁,鲸骨城便是其中一座,戍守此十三城的,皆是人族真婴期强者,实力滔天。 同时,城中又有出自金罡法寺的佛修驻扎,是否为魔,其一视便知。 余六又取出一卷舆图,交予赵莼,展开后,立时显出一座几乎完整的世界来,他介绍道:“三寸海分东西,西海幽州住天妖,六州大地容万族,此中我人独占三州,琅州、中州与裕州,西南有丛州,万千精怪在其中,南部为禁州,尸鬼邪魔虎视眈眈。” 他指向其中几乎占去一般的广阔地域:“此为古州,为蛮荒之地,我等尚还不知其中奥秘。” 赵莼见中州为六州大地居中之处,便问他:“此界中,仙道最盛,可是中州?” 余六颔首答道:“确实如此,我人族昭衍仙宗、太元道派此两仙门,俱在其中,护卫那去往须弥大千世界的登天之路。” “且琅州、裕州分在中州东西,间隔地裂,不得通行,中州变成了两州中转之地,最为繁盛不过。然而繁盛,却不意味着安定。” “这是为何?”江蕴问道。 “两位且看。”余六往舆图上一指,“中州地域,纵向分布,环抱琅、裕二州,同时又与他族三州接壤,抗击禁州邪魔,严防丛州精怪作乱,又御敌蛮荒之地,两家仙门在此坐镇,方才力保中州不乱,因中州护佑,琅、裕二州才得安定。” “人族英杰辈出,揽庇佑众生之责,才有我等如今之日啊。” 两人亦是颔首,心中赞服不已,又听余六讲述许多此界要事,他离去前,江蕴亦是以一枚灵玉买下舆图一卷,余六见两人来自下界,却半点也无拘束之感,反而洒脱豪迈,深觉二人可交,从怀中取出两枚玉简,递与二人,言道此为百闻之书,凡遇不懂之事,查看即可。 “两位若再有疑事不明,可往城内问知阁去,每州每城皆有,无须担心。” 赵莼点头,果真是大型跨州机构啊。 两人知了这些,又讲起自身之事来。 原是当初赵莼离宗后,江蕴闭关突破凝元未果,便外出寻求契机,后惊闻灵真大变,匆忙回宗之际,遇到壬阳弟子截杀,四处躲藏,终是入了西域之中,又在危急之时,破入凝元,才得以活命。 在西域隐姓埋名时,路引择主,又提剑赶往圣陀天宫,见到了赵莼与柳萱二人。 此事万般变化,离不开一个巧字,江蕴觉得,许是他命不该绝,才让他屡屡从死亡一线中破得生机。 赵莼闻之,唏嘘不已,又将灵真之事简述与他,其中柳萱借运,实为禁事,不能为外人道,至于其他,倒是尽数倾出。 “灵真弟子,无不敬服于她,哪知晓她能行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气煞我也!”江蕴初闻秋剪影叛逃,心中只觉得荒谬,不能信之,待四域通缉尽出,才明白这不可能之事俱为真实,心头郁气难解,恨不得杀之为快。 “有修士担人族大任,亦会有修士只重于己身,虽是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可唯有借他人性命独步大道者,最为可耻可恨。”不知多少天才折损于她手,细细想之,实在意难平。 两人静默半晌,再作交谈时,已是论到拜入何宗之事。 上界散修,虽也强者众多,然比起宗门修士,实还是少数,最关键之处,便在于传承。重霄世界中的宗门,随意点出一派,便有上万载的传承经历,更别论横跨数个大世界的超级大宗,动辄便是百万载纪年,深厚底蕴,哪是散修能比拟的? 百闻之解内,记述宗门数以万计,此还只是琅州一处。 赵莼与江蕴二人,自不愿在此事上随意做选,须知宗门关乎自身前路,底蕴为其一,门内主行大道也不容轻看。便如那浑德阵派,底蕴实在深厚无比,却是阵法修士的去处,若她二人入了此宗,怕是前路闭塞,难得寸进了。 “师兄心中,可有向往之宗门了?” 江蕴也不避讳,将玉简放至桌案上,畅言道:“此界中剑宗实是不少,琅州境内,便有玉寰剑派,凌灵剑宗,飞鸿剑宗等上百余,可见剑道之盛,不过依我看来,还是裕州的一玄剑宗最为强盛,可谓剑道圣地,自要入得此宗,才算是不枉这多年修剑!” 天下剑修,何人不向往有“剑道圣地”之称的一玄剑宗? 便是赵莼,闻得此话后,亦是豪气胸中起,恨不得立入其中,与万千剑修同在,切磋斗剑,好不快哉! 然而大宗又岂是能随意入内的,愈是这等超级大宗,招收弟子之要求便愈是严苛,江蕴此话并不顾忌旁人,周遭不少修士凝望过来,疑道是何人出此狂言,竟是放话要进那一玄剑宗。 章一百零九 遇云容结伴同行 然而赵莼与江蕴虽出自下界,剑道天赋却是一人更甚一人。 虽不知此界中,对于剑道天才是如何界定的,不过昔时尊者曾言,赵莼筑基入剑气境,上界中也算少有,单论此道天资可与当年横云第一修士——断一道人相较,入剑宗应是不难。 至于江蕴,她凝神细看之下,言道:“师兄当年便已入剑芒境已久,如今,便是未入剑气境,怕也是不远了吧。” 江蕴颔首,也颇为遗憾:“本是有一突破契机的,可那时受壬阳教追杀,保全性命已是十分不易,那契机,却是错过了。” “既有一,便会有二,师兄剑芒境圆满,往后必然有契机再临。” “承师妹吉言了。”他笑着应下,言道,“倒是你,我若没看错的话,是剑气御外护体,想必已经入了第三境吧。” 赵莼浅笑,算是回了此话。 虽是落后于人,江蕴也不见嫉心,论了两句剑道上的疑难,便与她一并起身,先往余六口中的鲸骨商行而去,将身上萃石兑成灵玉,以备后用。 萃石既为灵玉石衣,其中留存有些许灵气,只是实在稀薄,商行中人便以千五之数,兑成一枚灵玉,较横云世界中,也只是贵了些许,还算公道。 赵莼身上财物,多为杀敌而来,其中最为富庶的,到底是那日最为危险的梁杞,一应数下来,有灵玉一百三十三枚,萃石数万余,尽数兑换后,总计一百七十枚,俱是下品灵玉。 重霄世界较横云大了不知多少,光是这戍边的鲸骨城,怕就有南域大小,较鲸骨城更大的城池,琅州境内怕也有上万座,此还只是一州之地的大小,何其可怖! 故而修士来往穿行,皆是有阵法相助,此阵名为渡空行阵,有大中小三类,大型阵法乃是跨州所用,中型阵法连通网状城池,至于小型阵法,便用于城内往来。 大中两种,皆会收取费用,小阵却是不必,毕竟此也仅为城内所用,平日供其运转之灵玉,皆从城中赋税而来,所谓取之于民又用之于民,正是赋税之真谛。 琅、裕二州中间,生有地裂,将两地彻底隔绝,便是连大渡空行阵,也无法连通。赵莼与江蕴要往裕州,便不得不先往中州,再通过中州的大阵,前往裕州,此也要多付出些财物了。 同时,鲸骨城作为边域城池,城中并未有直达中州的大型阵法,两人还需前往最近的琅州六十四座巨城之一——庚明,才能跨州而去。 中型阵法一次,十枚灵玉,大型阵法两次,每次五十灵玉,到裕州之后,不定还需传送,光是这路钱,就能叫两人兜里空空。 不过见阵法旁边,亦有其余修士叫唤,每次穿行都仿佛刮了层皮肉去,知道原来不只是她俩,本界修士亦是觉得昂贵,心中失笑。 “何时才能如上人们一般,挥手撕裂虚空,须臾间穿梭各地啊!”有修士心疼那十枚灵玉,憧憬叹道。 身旁立时有人回他:“青天白日的,便少做梦了,你以为上人像我等一般,是随意可见的?” 赵莼望去,谈话者皆是凝元,这等修士在横云中早可独霸一方,在上界却是如同路人,全无大修士的傲然,心下暗叹,果真是大世界,凝元尚是普通修士,筑基在其眼中,怕就是刚入道的蝼蚁吧。 “是你?”赵莼身旁,有一女子身负巨尺,凝望过来。 她身侧,面熟之人颇多,至岳宗宋仪坤、榕青山薛筠,还有昔日夺运战中,力压众人的解彦书、盛雪庭、宁复等,南域负有盛名的天才,几乎尽数在此,而能与其并站的,自是天资不输宋、薛二人的长辉门大师姐——戚云容了。 赵莼昔日风炎宗遗迹受险,倒是被她救出,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且当日戚云容救她,多还是因为赵莼与秋剪影同宗的关系,如今灵真之事四域遍知,再见到她,戚云容的神情,也是颇为复杂。 “你等……可还安好?” 赵莼答道:“门中弟子,多为尊者救下,我与师兄又得接引入了上界,自然尚算安好,只是宗门再不复以往了……” 戚云容自修行始,便常被人与秋剪影相较,久闻她之姓名,未必没有仰慕天才的感情在,突然得知她叛宗而逃,又做尽恶事,便难免有郁愤之心生出。 南域众人闻听二人出自灵真,也微微叹气,暗自唏嘘,门中出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恶人,确实为一大不幸。 “两位可有去处了?”宋仪坤明显为这队伍中领头之人,虽有傲气在身,却不至于以傲气凌人,且至岳宗又久为魁首,余下众人便皆无他言。 此问无有避讳之处,江蕴便爽快答道:“我二人皆是剑修,要往裕州一行,试试那一玄剑宗,不知各位可同路?” 宋仪坤亦有笑意,相邀道:“我等中,往中州的有,往裕州的也有,亦有愿意留在琅州的,不过都需往庚明城去罢了。” 他微微停顿,忆起一事:“戚道友,似也要去一玄剑宗?” 戚云容“嗯”了一声,却是凝眉道:“只先去看看罢。”她修重尺剑道,虽算剑道一种,然而又修长辉门符文一道,实非是剑修中人,此次也便先做观望,若剑宗不成,那收容万法的月沧门,似也是对她胃口的好去处。 “你二人既然与我同路,不若同行?” 对方既主动相邀,二人又有何不应的道理,当即答应下来,先同往庚明城,再与南域中人分路。 闲聊之下,便也对各人去处有了些了解,至岳宗与榕青山两宗弟子,多愿随宋、薛二人,入太元道派,观仙门道法,若入不了仙门,便再取其次,另入他宗。 人人皆有慕强之心,初时便都欲往大宗而去,向往之人愈多,能入仙门之人,却是愈少。 他们于横云中,尚算是奇才,如今在英杰遍地的上界,倒是需要对己身重新估量了。 如何克服从天才到平庸的落差感,或许才是他们当中多数人的首要障碍。 章一百一十 临中州乱中斩魔 一行人自鲸骨入庚明,心中顿生一种从边陲进了中原胜地的豪感。 “这庚明城,不愧为琅州六十四巨城之一,当真为神仙手笔。”方入这庚明城中,便有弟子已不住赞出了声。 余下众人亦是颔首,惊绝于庚明之盛。 此些弟子所在,乃是庚明巨城内城,举目四望,皆是堂皇富丽模样。 琅州六十四巨城,若论广大,庚明能跻身前十,此城中本为群山万壑,几无平地,乃是由人族尊者拔山而起,锦罗玉锁相连,悬于上空,飞阁流丹,玉砌雕阑,为仙人坊市,集天下万宝奇珍于其间,下置琼楼金阙,供仙凡往来,火树银花下,满城不夜天。 其间大道,由金石铺就,两侧楼阁垂下多瓣莲花灯,各处店家从不设牌匾作名,以符箓为阵,映宝光为字,投于空中,灿如烟火。细看之下,城中路道、浮灯、漆红阑干,无处不为符文、阵纹之产物。 众弟子中,震慑最深之人莫过于戚云容,长辉门终其一生未见的符文盛世,终是在上界得以显现。 走进城内,更惊闻路道上行走来往者,竟非只有人族一类,有兽形精怪,长尾圆耳,正同店家高声议价,绿肤藤妖对镜梳妆,金簪花黄,一处不缺,亦有尚未化作人形,只以原身面貌穿行市间的异兽妖怪。 人族面对外族,除尸鬼邪魔生而为恶,唯有杀之为上策外,蛮荒之地与丛州所来之精怪,若俱都防备,则会树敌太多,人族所幸大开城门,他族善意者结交为友,通商往来;心怀不轨者或伐之,或放逐,恩威并施,如此万万年,精怪万族,多数已成俯首之态。 “那是何物!”一弟子挥手指道,众人目光便随他指尖而去。 只见巨城中央,有光柱直上云霄,三座古朴的碑石分立于光柱旁边,中高而两侧次之,上浮文字众多,有宗门之名,亦有修士名姓。 众人中,购得问知阁百闻书的,自然不止赵莼、江蕴二人,宋仪坤微微思索,立时答道:“此想必便是人族柱山三榜吧,碑石本体在中州柱山之上,各州巨城中的,应是以阵法投现的虚影。” 如此,在场诸位便都明白了。 中州柱山通登天之路,山中自生三座巨碑,录重霄世界绝世天才于其上。 一碑录三十岁以内凝元百位,称作溪榜,一碑录六十岁以内分玄百位,称江榜,最高的碑石记录两百岁内的归合真人百位,称作渊榜。 整个重霄世界,修士何止几不可数,能从万万天才中,攀得一境界前百位,这是何等荣耀之事? 故而此界中才有三榜级别作称,来形容绝世之天才。 赵莼将榜中名姓宗门尽数扫下,只得说太元昭衍实在恐怖,两宗相合,三榜上天才,竟能占去六七成之多,其下便是一玄剑宗、金罡法寺、月沧门三宗,亦是战力不俗。 及至庚明城,往后众人便得分路而行了。 中州版图疆域甚广,形如蝠翼向东西伸展,因着太元道派占中州北部,临地裂深谷,宋、薛二人所领的三大宗弟子,须往鹤照巨城,至于赵莼、江蕴,并上同路去裕州的戚云容,则得分路传送至中州东部的定山巨城。 “既如此,也不便相送各位,只愿诸君各寻所道,仙运昌隆!”宋仪坤拱手作揖,旁人便也以礼相还,此后虽在同一界中,怕也难得再见,惟愿各得缘法,不负来此上界一回了。 三人辞别之后,便过大阵,到了定山巨城。 此城与庚明好不一样! 若庚明是那山河不夜天,定山便如铁马冰河处,举目之间一片肃杀。 坐定山岗,驱除邪魔,是定山得名之因,也是此城氛围之来源。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正道修士,殒命于此境之中,铸成了血煞漫天,才保得身后裕州安定无虞。 过得定山,便能入裕州了,三人皆是不喜耽搁的性子,稍作歇息后,就往大阵去。 方至大阵之处,却忽闻号角声响彻城中,大渡空行阵随之暗下。 空中有修士施咒传音道: “敌袭!封城作备!” 敌袭? 能攻人族巨城的,除却邪魔尸鬼,不会有它物! 三人立时警觉,急向城中而去。 城外邪魔,自有卫队作防,此并不意味着城内之人便安全了,相反,每次敌袭,卫队须得调兵向外,内里亦是危险之处。 只因那邪魔尸鬼手段诡异多变,前者拟化成人,难以辨别,后则者最善以尸体作温床,只需几个呼吸,便能占据一城! 果不其然,三人方从大阵中退出来,便已有卫队开始疏散凡人,其间或有修士突地四肢扑地,周身肌肉暴涨,转为黑紫之色,头生四角,獠牙大嘴占去面部一半,立时转身冲向人群,大口撕咬,血肉横飞。 半截尸身方才垂落于地,屡屡幽黑之气就从裂口之处溢出,化为半人大小的裂口孩童,向四面奔去! 禁州邪魔为何难防,皆因其与海上邪魔不同,对敌人族甚久,精通人性,难以探查,故而常有此种邪魔入城中为乱。百闻书有记,禁州邪魔一族,以额上眼目、颅顶尖角辨别实力,生而为两角一目,比拟筑基,称为小地魔,成长后,化四角两目,能战凝元,称地魔,再往上,四角四目,与归合真人作敌,又生出两翼凌空,便是小天魔。 之上天魔、大天魔等,一经出动,即是两族大战。 城中邪魔终是不多,最为缠人的还是尸鬼,此些尸鬼不过介于练气与筑基之间,实力低下,然而其繁生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便生出许多,四散奔逃,择老弱瘦小者为食。 卫队修士数量有限,不可彻底防住,城中修士即成了灭魔的大头。 戚云容挥着重尺,大喝一声,如落日长虹一般贯入邪魔之中! 赵莼与江蕴自是不甘落后,顿时拔剑而起,将城中凡人庇护身后,向前杀得周遭尸鬼尖鸣,残肢乱飞! 地魔比拟凝元修士,赵莼难是其对手,只得将目光投于小地魔、尸鬼之上,剑气自己身为一点,向八方横斩而去,个中邪物尚来不及反应,就已尸首分离! 这时,地上忽地显出许多黑影,她向上一看,城墙之上,漫漫一片竟然全是四角四目,生有两翼的小天魔! 章一百一一 焰矢张弓,心向昭衍 中州巨城自有人族强者坐镇,然而正如邪魔出动天魔一般,若是有此等境界修士出手,便是大战将起的标志。 届时,两族强者出战,只会死伤更多,因此,若非敌我差距过大,乃至屠城惨祸发生,上阶修士不会随意出手,扩大战事规模。 同阶为敌,此也是各族征伐不成文之条例。 若今日定山城,唯有小地魔、地魔杀来,便由筑基、凝元修士为战,人族边域,也多的是如此的小型战事。 不过当前,出现在赵莼眼中的小天魔,何止万数? 归合期实力邪魔,必得有归合真人出面斩杀! 如她所想,城中立时就有同阶强者凌空御出,迅速排列入阵,向小天魔杀去。 此等场面更意味着,先前的小型战事,已升为中等规模,低等邪魔与尸鬼更加无所忌惮,它等不知疲惫,只被血食所吸引,形成潮水一般扑杀而来,防备不住的修士,连同臂膀头颅,都被大口吞下。 赵莼于筑基修士之中,身侧不断有修士尖嚎着殒命,血腥气灌入鼻中,腥得作呕! 剑修杀伐之利,此时便显现无疑,她虽不是凝元,却可御剑而起,不受邪魔尸鬼围杀,同时凝剑气为斩,行过之处,邪魔尸鬼倒伏一片,立时便引得旁人注目。 “筑基期的剑气境!此女是谁,竟从未听闻过?”然而他等只能在心中分神一瞬,不得细思。 邪魔并非无智,见赵莼甚于旁人众多,筑基期邪魔便匆匆避让,有凝元期地魔扑咬而来。 然而那腥气浓重的大口还未近身,立时便被重尺斩断! “小心些!”戚云容半面染血,凝眉重喝。 赵莼御剑回撤,前方低阶邪魔已少了许多,唯剩下地魔,不是她能对付的。抬头望天,归合真人们,与小天魔战得颇为惨烈。 邪魔只论大境界,而无小境界之分,如赵莼所击杀的小地魔,并不分小阶数,实力大约在初期与中期之间,此两境的寻常修士,或需要些功夫才能斩杀,若是筑基后期修士,便会轻松许多。 同阶邪魔,难与修士相较,前者能力先天得之,由血脉决定实力高下,后者则是后天竭力修来,术法精深,且极善于搏杀斗战。 故空中归合修士数千对小天魔近百万余,都能呈持平之势。 然而此两者论牺牲,实是无法光以数量相较,哪位归合真人,不是数百年修来?哪怕折损一位,都是人族之憾。 与之相反,邪魔却是能源源不断生出,此些死去,只需数十年,就会有一批新的长成。 所以一逢战事,人族无有平局,不胜即为败! 赵莼远望城墙之外,天际仍是黑压压的一片,若此些俱是小天魔,怕也实在太过可怖了些。 人族死战不退,邪魔虎视眈眈,场面一时僵持不动。 正是此刻,定山巨城上方,忽而显出半片红霞,如朝阳之辉,顷刻点燃苍穹之顶! 那一箭从霞云中贯出,破空而来,徒是弓弦震动之声,就将城中尸鬼邪魔震成齑粉!通体被烈焰包裹的箭矢,贯穿小天魔肚腹后,直往后去,穿透邪魔不可计数!肚腹裂出巨口的小天魔,再由火焰焚烧爆裂开来,如流星火石一般,直将那一片邪魔黑海燃爆! 红霞之下,持弓的女修身量不高,小脸圆圆,在城中人眼里,却好似通天巨人,战无不胜。 “是焰矢真人!她竟在此,此战我人族必胜!” 其间已有修士展露劫后余生的笑颜,赵莼立时便记起焰矢真人宫眠玉这个名姓来。 昭衍仙宗弟子,渊榜第十! 镇压万千归合期修士,登得第十,更意味着她如今还未满两百岁数,已有如此可怖之实力! 人族渊榜天骄入战,只一位,便几乎逆转了场上局势。同有归合期实力的小天魔在其眼中,好似牲畜一般,落在火海里,连尘灰也不剩。 有她在此,邪魔几番反扑失利,终是恨恨而去! 邪魔退去,解决城中尸鬼便容易起来,不过此也是卫队的任务,不再须修士出手了。 “一人当得百万敌,渊榜天骄,果真如此强大!”江蕴收剑入鞘,大赞其能,此种天才唯有上界才能见得,也唯有以此为目标,才能不断上进,横云当真渺小至极,困了他先前的眼界。 戚云容目中异彩连连,也道:“那一箭之威,足以让整个南域为之倾倒,此还仅是渊榜第十,在她之上者,岂不更为强大。” 赵莼握得归杀剑于手中,沉思良久,江蕴见其不语,出言问道:“师妹可是有话要讲?” “嗯。”赵莼抬眼直视那还未散去的红霞,“师兄,此番我便不去剑宗了……” “我欲入昭衍求道!” 方才宫眠玉身后红霞显现之时,她心中便生出一种渴求之感,赵莼清楚,这并非是简单的慕强,而是大道相合的征兆。 宫眠玉修弓矢一道,她则是剑修,此两道不合,那便意味着,或是宗门功法相合了。 尊者曾言,此次功法择选将会界定她之前路,须从心而行,慎之又慎。如今心有悸动,必然是天机牵引,大好机会在眼前,赵莼自不愿意舍去。 “你可想好了?”宗门可不是能随意做选的事情,江蕴也是知晓赵莼向来稳重,如此行事必然有她自身的缘由,故也不会多问原因,只是问她是否坚定此念。 间赵莼抿嘴点头,他便也置手于赵莼肩上,笑道:“去昭衍也好!仙门大家,自有剑道可修,往后我在剑宗,你在昭衍,同登三榜之上。何愁无再见之日!” 本要一同前往裕州,此刻却是得分别了,及至送江蕴入阵时,戚云容却也放下重尺,抬眉道:“想了想,还是觉得昭衍合我胃口些,我也不去那什么剑宗了,劳烦江道友自行前去了!” 江蕴一时无言,扶剑作别,顿生出一种前路独行的萧索感觉来,又笑了笑,将此种异感挥出心头,拾起对剑宗的万千憧憬向往。 他走后,留赵莼与戚云容站在原地,问:“戚前辈怎的也不去一玄剑宗了?” 戚云容将重尺重新扛在肩头:“没有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强者众多的仙门,较那满是练剑傻子的剑宗有趣些。” 这又是何歪理? 赵莼不解,从纳物布袋中取出玉简:“那我和前辈就直接去昭衍山门所在的天极城,不必前往裕州,如此倒省下四十灵玉……” 章一百一二 入昭衍巫蛟直言 中州,天极城。 人族三州之南,长脊山横贯中、禁二州,此城为山北一侧,受昭衍仙宗治下,为中州巨城之一,与北部太元所辖的鹤照巨城对望,天寒无雪,终年不见四季。 城中可见仙宗弟子众多,赵莼二人只需稍作打听,便能知晓如何入宗。 昭衍仙宗置宗门于小界之中,非入门弟子不可入内。 而天极城长脊山下,设有外院三千,一年一开收未曾引气入体之人入内,及至筑基之后,才引入小界,为入门弟子。 如赵莼与戚云容此般,乃是自下界而来,早已修成筑基之上的境界,则需往外院执掌处,由上师引路,前往小界。 得此讯息,两人便直向外院而去。 一路上,见小小道童众多,皆是肃穆模样,又都十分灵秀,且不过十二三岁,大多已在练气八九层,即可知大世界中,充沛灵气孕育下,小世界中可称为天才的人物,此处却颇为平常。 他等见了二人也不惊讶,想是下界之人前来求道仙宗者并不算少,赵莼与戚云容也不稀奇。 行至小殿之中,迎出之人为两位少年筑基,各持拂尘立在左右,出言问道: “二位可是为入宗而来?” “正是如此。” 他二人同时颔首道:“请随我等入内。” 赵莼与戚云容一前一后入了内殿,见蒲团之上,已坐下多人,才知并非只有自身为求道而来。 想想也是,分玄自登天路上界者,并上受人接引而来者,何其之多,仙宗盛名在外,自会吸引众多修士前来。 两人入殿之后,殿中修士便有足足十八人,其中筑基三位,凝元五位,分玄倒是足足有十。等待许久以后,才有一青衣道人入内,言道:“十五日已过,请诸位随本道入宗受选。” 赵莼与戚云容对望一眼,原来此殿中人已是等待了十五日,她们倒是来得巧了。 外院执掌乃是归合真人,只一拂袖,便将众人引起,渡空而去。 众人只见他抛出一枚小令,触得空中之后,显出水波重重的模样,又感钝力推举而来,瞬时眼前风光大变,竟是入得一处完整小界之中! 太元、昭衍此仙门道宗所处的小界,皆独立于三千世界之外,乃是仙人所创,遗留门中,内里灵气自化而来,又受万万载弟子修仙成道的气运反哺,生有众多洞天福地,才造天骄英杰等源源不断。 赵莼自横云至重霄,便已然觉得灵气充沛何止数十倍,如今入得昭衍仙宗,才知何叫仙门世界,竟是连重霄也无法比拟一二。 在此小界中修行,又何愁前路无望? 十八下界修士,何曾感受过如此福地,面上虽是不显,眼中惊喜之意却是难以遮掩。 青衣道人又引众人去向一琼宫玉阙之中,上拜道:“外院执掌何祥,送求道之人来此,还请巫蛟前辈一观。” 待大门一开,才知此殿中只得一墨黑深潭,许久,听得雄浑声音道:“引进来罢!” 深潭如镜的水面之上,豁然冲天而起一道水浪,见一深蓝外袍,足踏水波玄靴,两颊皆生满络腮胡的高大男子自水浪中踏出,末了还打个哈欠:“且让本座瞧瞧,这回又是来了些什么。” 他一双铜锣大眼望下,直走到众人面前来,才叫人惊觉他竟有十余尺高,成年男子也只到他半腰。 “啧,身量单薄了些,不够本座一口的。” 面前那男子好歹是个分玄,听闻此话都已煞白了整张脸,何况凝元筑基一类。 青衣道人知晓这位脾性,苦笑着开口道:“巫蛟前辈可莫要再顽笑了,晚辈还等着领人出去,外院事务繁多,耽误不得。” 巫蛟似与他关系不错,摇头道:“怪你那师傅,为你选了个麻烦差事。” 言罢,随手化了张大椅出来,整个人斜躺了上去,吊儿郎当道:“你几个,使出全力向本座一击看看。” 众人对望几眼,不知如何行事,青衣道人见状,挑眉道:“便如来时的顺序罢,你等自也清楚明了。” 既有了此话,便见一分玄站出,屏息凝神,御出法器在手,周身元神分光,几成凝实之态,便知其应是分玄圆满,自下界登得天路而来。但听他喝道一声,两指并前,万千水华直贯椅上巫蛟而去! 然而巫蛟只是以手托腮,微微抬眼,须臾间一切法术便尽皆消散。 场中唯余下那位分玄,脸色煞白,可见已用去通身气力。 “修的是弱水一道,所求至柔,然而却走向了绵柔无力的旁道去,平庸寻常,算不得天才,何祥,送回去罢。” 一语就论定了此人之资,巫蛟的眼力实在可怖,何祥即青衣道人,将状似失魂落魄的分玄引至身边,微叹了口气。 此下界来人,皆是小千世界中的天才一类,修行路上受尽吹捧赞扬,如今巫蛟以上界之标准权衡天资,他等便成了寻常之辈,且不说天赋如何,光是心境上的打击,已然十分惨重了。 连着看了数位,也不曾令巫蛟变过神色,皆是一片无所在意的模样,道出: “太寻常了,且看小城中有无宗门要你吧!” “你以为我昭衍是人便收么?” “自诩的天才算什么天才?” 诸如此类的话,实是将此些修士打击得体无完肤,有人眼神黯淡无光,亦有修士蹙眉不甘,总之无法触动于巫蛟,入不得昭衍门中。 赵莼趁着巫蛟验人的功夫,轻声向何祥询问:“敢问何执掌,仙宗验选弟子,皆是如此吗?” 何祥脸皮抽搐一瞬,答道:“非也。弟子入宗,须受灵根、体质、悟性三选,三选上佳才入宗门,只是负责验选弟子的长老近日出宗而去,巫蛟前辈揽了此责,便由他自行拟定规矩了。” 他似是怕余下修士误会,又解释道:“莫看前辈喜与人顽笑,他之眼力,诸位长老中当属第一,无须三选,个人天资如何,他一看便知,必然不会有差错。” “且巫蛟前辈心思赤诚无比,若是真有天赋在身,他当会主动引至长老跟前,不叫明珠遗漏。” 修士尽都汗颜,原道是如此的赤诚,几乎斥得前头几位道心动摇,然而细想之后,又觉有理,若是不能从此逆境上跨过,又谈何前路门呢?巫蛟此举,也不过是提前让其直面了淋漓惨淡的现实罢了。 章一百一二 真明珠云容拜师 只道是巫蛟的确眼光颇高,连着十六人过去,也不过有两人得了他“尚算有天才资质”的评价,能入昭衍求道,其余十四人,皆要受何祥引回,再择其它宗门拜入。 颇巧的是,此两人皆是筑基,年岁较浅。 赵莼凝眉细思后,或逐渐明了其中道理,此界中筑基便好似那刚入修行的孩童,天资尚未在下界蹉跎,能受仙宗指引,更上一层去。 至于凝元乃至分玄,也许幼时天资并不次于此二人,但下界资源难以与上界相较,修至如今,已过了最适合的阶段,同样是入宗,巫蛟对其的要求因此缘故,自会不一样。 身侧戚云容也渐明白这一道理,却连面色也不曾改变分毫,只身挺直脊梁而去,未有半分犹豫。 修士大多将法器收纳在身,除却多数剑修喜佩剑在外,如戚云容一般,手持重尺者,倒是十分少见。 此是她之喜好,如今或也成为她之特征。 甫一入场,便引足了目光,连巫蛟也微微直起身来,暗中动了动手指。 旁人不晓,何祥却是知道,这位半妖前辈最喜钝重法器,其自身本命法宝,便是一双重锤,遇上肩抗重尺的戚云容,自然来了几分兴趣。 戚云容与先前那焰矢真人宫眠玉相同,皆是走的火属暴烈一道,足下微分,怒喝一声,顿见火光大盛,风从焰中起,盘旋上升,一息之间就破向巫蛟近身! 归合期的何祥尚要称其为前辈,巫蛟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乃是实打实的真婴期,戚云容这一击如何能伤他? 但见其弹指止了此间风火,却眼神大亮:“灵融之体,为我道天选之人!哈哈,此般天才,定要拜入我巫蛟门下,叫那几个好生羡慕一番!” 他从椅上弹起,闪在戚云容身前来,握住其手腕,拇指轻按,愈看愈满意。 戚云容只觉得手腕流入一股冰寒之气,虽与她体内火属真气相斥,然而却并不令她痛苦,其仿佛探查一般,将经脉穴窍走过,又从原处退离。 巫蛟半蹲下身体,脸在她眼前放大,堆满笑意,咧开嘴道:“徒儿,你叫什么名姓,原来可曾拜过什么师长?” 与先前那副狂傲如“天下何人不识我”的模样大相径庭,令场上诸位一时无言。 戚云容尚未答应入其门下,闻言微微蹙眉:“戚氏云容,拜见前辈。” 巫蛟方知自身鲁莽,然而其为半妖一族,虽有人族一半血脉,却不善人族周旋之道,于是直言:“云容徒儿,你乃是少见的灵融之体,体内火属灵根融尽骨血皮肉,无须炼体,便自成肉身一道,故而天生神力,异于旁人。” 此话倒是不假,戚云容自踏上修道一路起,虽从未修行炼体术法,但论肉身气力,同阶修士实是难以与其相较,因此遍寻法器不趁手,才由长辉门掌门托人铸成重尺予她,成为门中异类。 小世界眼光浅薄,瞧不出原因,到了巫蛟面前,终是被其看穿了体质。 “你师尊我虽是半妖,修的却也是人族灵根一道,同为灵融之体,如今见了你,自然要引入门下!”他不避讳,无惧与旁人知道,一是灵融之体本就为重霄世界所熟知,只是颇为少见而已,其二,则是因戚云容入得昭衍仙宗后,与宗门因果一系,便无人敢从旁觊觎。 寻常人得知了此等消息,当是狂喜至极,恨不得当场磕头拜师,戚云容却是咂舌道:“入前辈门下,可能令我入得三榜之上,与那焰矢真人一般?” 巫蛟浑然不觉得冒犯,只当此事能成,喜道:“区区人族三榜,这有何难,修成我道,什么江榜、渊榜,任你上去,成就归合期后,定然不输眠玉师侄!” 闻言,戚云容颇为满意,当即下拜道:“弟子见过师尊!” 上千载来,巫蛟门下不过才得这一个徒儿,欣喜非常道:“好!我立时引你入宗,明日就行拜师大典,那些个长老收的徒儿,不知要了我多少见面礼去,如今叫他们全还回来!” 言语之际,似是忘了还有个赵莼站在一侧。 何祥知道其是大喜过望,才失了分寸,然而额上还是不免凝出数条青筋,咬牙道:“巫蛟前辈莫走,还有一位修士未曾验选。” 巫蛟大掌抚上脑袋,转身道:“是还有一位,是还有一位。” 他于场内站定,示意赵莼来攻,只见其信步上前,单手持剑,蕴于丹田灵基中的赤金真气霎时爆开,惊得巫蛟面色一变,且还不算结束,真气笼罩之下,自玄黑剑身上升起无形剑气,似要将周边空间割裂,空出赵莼一人! “大日真气,筑基剑道第三境……”巫蛟神情凝重,难以置信小界中人,会生出如此天骄,还未被人发现,只如寻常修士一般,默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戚云容所生灵融之体,乃是生而有之,被下界见识所掩埋。眼前女修无论是修成之真气,还是剑道之修为,定当是后天得来,若是无人指引,巫蛟实是不信。 那炽烈一剑被其止于掌下,听其问道:“你师从何人?” “师尊已故,为下界凝元修士。” 只是下界的凝元期? 巫蛟蹙眉,又道:“大日真气,非金火交融不得,非金乌血火相助不得,且要金火两类灵根挣脱出五行之内,不受天道所制,才得成就,寻常人生得此类异状,早已爆体而亡。助你成就此类真气之人,必然通晓这些!” 赵莼有此今日之果,实是天命所归,她生而有金火灵根相融,只是同时伴生着木灵根,令她未曾因此亡故,后岳纂抽取木灵根后,又得那可神秘珠子相护,丹田不曾有损,借外来木气,修至练气后期,最后由尊者引导,取得金乌草与血火两宝,成就筑基。 便是如此,她也还需寻得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才能彻底根除弊病。 天下万般不可能之事,俱在她一人身上相合,令巫蛟如何不讶异,改问道:“你可与六翅青鸟一族相交?” 赵莼神色未改,然而巫蛟似已断定一切,嗫嚅道:“如果是那位,那便无错了……她当是清楚的。” 他既是半妖之身,天妖一族秘辛自也知晓些许,忆起幽州六翅青鸟族中往事,顿时豁然开朗。瞧着赵莼的眼神,亦是十分复杂,片刻后,似是拟定主意一般,道:“既有此种真气,又剑道有成,当算天骄一类,我当引你入宗!” 抛却赵莼背后之因,她的悟性天赋确为绝佳,一日得两位天骄入门,巫蛟颔首转笑,心中畅快不已。 章一百一四 浅水育真龙 昭衍小界,无溟天府。 巫蛟踏浪而来,行走时两袖随风,雪白水浪扑岸两旁,内有游鱼惊慌逃窜,不时跃出水面。 岸上人收了钓竿,面上倒无不悦之意,将物什皆交予身旁拂尘童子后,笑问道:“你这孽畜,又是如何了,火急火燎的,把鱼儿全惊跑了。” “喜事!喜事!”巫蛟喜色难掩,往水中一窜,顿化作墨色巨蛟,口吐人言:“我寻了一佳徒,与我相仿,都是那灵融之体,特来上禀掌门,到时拜师礼成,做长辈的可不能小气了。” 原道此位垂钓之人,竟就是重霄世界昭衍仙宗的掌门施相元,其面如三旬男子,蓄有长髯,两颊微丰,天庭饱满,闻言立时便“哦”了一声,道:“此回前来,是向我讨宝来的。” 两人之交,须得论至须弥界昭衍仙宗主支,卜时施相元还是仙宗弟子,巫蛟亦仅为海宫蛟龙一族的异类,其是族中王女与人族修士所育,然而王女夫侍众多,子嗣自也众多,巫蛟半妖血脉在其中,更是毫不起眼。 后施相元得主宗调令,前往重霄世界,领此界昭衍仙宗掌门一职,巫蛟便随其身侧,到了此界逍遥,两人虽修为有差,却是多年友人相伴之情,施相元平日间亦多偏疼于此妖。 墨色巨蛟扑腾几下,虽难从狰狞兽脸上瞧出神态如何,开口声音却是带些谄媚的:“确有一桩小事,要求掌门相助……” “掌门也晓得,我等灵融之体,肉身之力强盛,是以难寻法器,我那徒儿才入凝元不久,尚未祭炼本命法宝,正好她是火属,我前些年得了上好的焰生赤铁,就想着托戎观上人铸成重尺,交予徒儿作礼……” 施相元轻捋长须,失笑道:“早知有今日,你还管不住嘴,要得罪戎观,如今求到他身上去了,便来寻我。” 巫蛟口直心快,仙宗长老知他脾性,偶尔因此动怒,也不会僵持太久,唯有戎观上人,恰也是个性情火爆的,不久前两人才因脉兽一事闹得不欢而散,施相元欲等此事暂歇,稍作调和,不想巫蛟竟是提前找上了门来。 于是颔首道:“好了,念你一片爱徒之心,我便去向他说道说道,你自也管住性子,莫要再糊涂惹事了。” 只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一刻还喜笑颜开答着“多谢掌门,多谢掌门”,下一句就成了“也无须叫戎观上人太劳神于此,只要那重尺不逊色于眠玉师侄的浑炎弓就好。” 焰矢真人宫眠玉,正是戎观上人亲传弟子,手中那把浑炎大弓,由其师长亲自煅铸,甫一开炉,便生有异象,比拟地阶法器。 开口就是如此等阶,巫蛟的要求,不可谓不高。 果不其然,施相元弹指击了墨色巨蛟额头,斥道:“求人之事,怎可如此无礼。” “玩笑话,玩笑话。”巫蛟吃痛,又在水中扑腾数下,待痛感一过,少见地沉声道:“此外,还有一事,须得告知掌门,令您知晓。” “何事,说来。”施相元见其态度一转,便也不与他顽笑,神色凝重起来。 巫蛟化人身上岸,于身前握拳一抓,摊开手来,竟是先前赵莼剑上,一股赤金真气并锋锐剑气:“掌门请看!” “大日之力!”施相元瞳孔骤缩,将那团赤金光华引至面前,细细端详,“不对,此仅是大日真气,连真元都算不上,何谓大日之力。不过当中金火两源倒是纯正无比,此人若是得以成长,大日之道必成!” “论气息而言,当是筑基初期,然而论真气凝实程度,怕是比拟中期,甚至后期……光以此论,这人也当得天才。” 施相元抬眼问道:“你从何得来,所出何人?” 于此事上,巫蛟自不敢隐瞒分毫:“今日乃是下界修士入宗验选之日……”他也不含糊,三言两语便将赵莼之事讲了个清楚,末了还道,“不光有大日真气在身,连着剑道也入得第三境,资质当属绝佳,我便将其引入山门了。” 施相元微微颔首,望他一眼:“倒不算愚笨。” “那赵莼或与天妖族尊者有关,到底还是我人族天骄,不可令其遗失于无谓猜想中,平白蹉跎了天资。况我昭衍自三千世界初分,便由祖师立派传承,远久于太元,可与镇虚相较,到如今何止万万载,自是无惧于他族。” 巫蛟信服此话,又道:“她先时师尊乃小界中人,业已亡故,本身天资还如此过人,依掌门看,哪位长老可为其师?” 然而施相元却是摇头,将门中长老面容一一辨过后道:“既成大日真气,便已一脚跨入那阴阳大道之中,虽有天妖族尊者指引之故,到底还是自身所成,门中真婴上人怕是难以为师。外化半成天,通神指大道……” “须弥界主宗,距那位尊者成就大尊,怕是不远,届时当向三千世界中招选门下首徒。” 施相元眸光愈盛,定声道:“先缓缓,不必为赵莼择师,往后,或有一场大造化予她!” 巫蛟神色几变,才想到了那位人族尊者,记得他与施相元下界之前,她还未成尊者,如今竟是要攀得通神大尊了! 浅水岂能困真龙,那赵莼真有如此资质,入大尊门下,当是能攀青云直上,搅动三千世界风云。 冥冥中,似有天机融变数,须弥界至南天海,闻得一声悲怨哀鸣…… 正于得坤殿中,择选弟子居处,遍看昭衍仙宗七书六经共十三部仙门功法的赵莼,忽而感到胸口一烫,手抚上去,置于此处的神秘珠子,竟是隐隐有光华流转,愈发滚烫起来。 上一次有如此征兆,还是被岳纂抽取灵根之时,如今倒无任何危机在身,不知是何事催动了它再次显灵。 就在赵莼握住珠子不过三息之后,它却又暗淡下来,变作温热,继而冰凉,仿佛从未有过先前的模样。 赵莼细细端详于它,不知是否是来到重霄世界后,灵气更加充裕的缘故,这珠子愈发宝光慑人起来,色泽亦是愈发明亮,之前只如琉璃,瞧上去算不得珍宝,如今赵莼怕是得好生将其隐藏,免得异光为旁人所侧目,做出杀人夺宝之事来。 章一百一五 择洞府终寻功法 然而此珠子分外抗拒纳物法器,不肯屈居于内,赵莼便只好随身携带,置于近身之处。 见其征兆已消,她便将心思重新拾回功法之上,此乃关乎前路之要事,不可含糊,定要择选一部合自身大道的妙法才行。 如此便不得不感叹仙宗底蕴了,门内五行所对,共有七书六经共十三部直指仙路的功法,凡门中弟子皆可修行,不问出处来历与身份,无论是普通弟子,或是如焰矢真人宫眠玉一般的核心弟子,于功法这类决定修士大道之基的关窍上,均是一视同仁。 赵莼不知他宗如何,但己身先前所在的灵真派中,除却立下功劳,宗门奖赏之外,得上乘功法的途经,几乎只有师长传授这一道路,意味着此法为一系独有,旁人不可觊觎。 随巫蛟入宗后,接引她登名缔造命符的弟子言道,功法置于得坤殿中,供门中弟子自行择选,此殿统管弟子一切事物,往后须兑换术法及旁道法门,也可来此。 昭衍仙宗自也不会任弟子予取予求,除功法为道基之根本,必得交予弟子外,各类法术须得由功绩来换,功绩亦有两种,一类为宗门内部任务,完成之后,可获得少量普通功绩,另一类则十分危险,乃是戍守人族边境,与邪魔厮杀,可获得大量战功。 品阶上等的法术,几乎都是需要战功兑换,普通功绩无用。 也就是说,若往后赵莼欲修习仙宗高阶法术,便不可能久困于宗门之内,只享人族遗泽,不担人族大任。 既身为此族英杰,与邪魔对抗,即是必然。 宗规有条例讲,弟子入宗三年,须往边境一行,历练此身,细想想,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赵莼凝眉,还是得迅速增进自身实力才行。 十三部仙门功法,赵莼手抚于一名为《大日天光叱云宝书》的功法,心动如雷。此为七书之一,金火两属修士皆可修行,算是少见的两属同有的功法,然而她敢肯定,必不会有人比自身更适合此道,乃至于观其法名,都觉周身血液沸腾。 欲修此法,须得先修《赤阳真典》,及至归合期后,《赤阳真典》修成,可进修为《大日天光叱云宝书》。也并非只有此法须得如此,七书六经共十三功法中,每一部都有其基础功法,修满之后,才得上进。 基础功法唯有五部,对应五行,修成后有所分支,如《赤阳真典》之后,便有《大日天光叱云宝书》与《三昧真火浩烈法经》两类可选。 赵莼记下此些事情,往命符中施下心念,择日便会有人将功法送至居处,十分便捷。 既要送至居处,首先须得有个居处。 她从内殿中退出,往值守之人处走去,那道袍中年见她出来,笑言道:“可是前来择选洞府的?” “有劳前辈了。”观此人周身气势,应是凝元修士,倒是对她假以辞色,赵莼故也以礼相待,不曾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先说说你有何需求。” “弟子修赤阳一道,故劳烦前辈寻出适合此道的洞府来。” 他单手掐算,凝眉细思,又问:“可还有其余的?” 赵莼思索后,回道:“门中似有一修习之处,名为日中谷,不知可有距那处近些的,若无的话,面阳之处也可。”毕竟欲修大日之道,还是得为往后多做打算。 道袍中年大手一挥,赵莼眼前立时便出现了各处山河虚影,他往上点出几处,道:“此些都是面阳的居处,灵气充沛,利于修行,你看如何。” 赵莼细看之下,此些洞府多在湖泊河湾,倒是风景秀丽,环境宜人。正想做选,然而又见一处光点,亦可为她择选,不远处便是一环形山谷,浮出小字“日中”。 “前辈,弟子可否挑选此处?” 道袍中年看向她之所指,面色迟疑:“此处虽也灵气充沛,距离日中谷极近,却算不上个好去处。” “哦?这是为何?”赵莼再看,这洞符所在,乃是与日中谷对望的高崖之上,似无什么不妥。 “日中谷火气大盛,周遭便为火属修士所好,唯有此处照生崖不同,因着数万载前,乃昆天金晶矿脉所在,崖下有金灵之气久久不散,金火皆是暴烈,相裹挟后,有损于修士修行,如今连同周边诸多地域,皆是空置下来了。” 金火之气皆有,岂不是正合了自己? 赵莼目光一定,向那道袍中年开口道:“无妨,但请前辈为我定下此处罢!” 修士极少会以自身前路作顽笑,道袍中年将信将疑瞧了她一眼,取她命符刻记,末了补上一句:“若是修行有损,未满一月还可到得坤殿更换洞府,莫要强撑。” 知他好心,赵莼笑答道:“那便承前辈好意了。” 如此,功法洞府皆是俱全,仙宗之内,奴仆众多,其余资源领取一事,便不用赵莼亲自前去。 日中谷西,照生崖。 此处已久未有弟子前来,本该是了无人烟,然而当赵莼踏足此地时,各处阁楼玉阙,却都是光洁如新,能在此生长的少数绿植,亦是常有人整理修剪的模样。 她心中生疑,洞府内忽而欢喜迎出一队高低身影,拜道:“恭迎仙师入府。” 他们皆是人形,然而周身皮肤呈现灰白之色,关节处是圆滑鹅卵,与眼珠一般。 “你等,是精怪?”看着着实不似人族。 中有一领头之人道:“回仙师话,我等乃是照生崖的石妖,经金灵之气许久,才得了灵智,仙宗仁慈,不曾除去我等,便让我等留于此地,作洞府奴仆差使,仙师平日若有所需,只管吩咐便是。” 如灵真派中,为弟子设有凡仆,昭衍仙宗亦是如此,只是少以凡人充作奴仆,而改用精怪一类,其或天然生于昭衍小界之中,或是先时征伐他族留下的战俘,在下狱中繁衍得来,然而无论出身如何,其较凡人寿命而言,都是更加长久,定下血契后,也不惧其生出反心。 赵莼面前的石妖,便是小界自生的精怪,既能化形,则意味着其俱是筑基修为,为首的石妖怕是已成凝元,然而有宗门约束,她亦可放心差使,得照生崖所有权后,其之生死,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章一百一六 定居照玉,仙宗赐物 此中石妖共五十六,凝元三位,其余便都是筑基。 又因仙宗敕令,命其为洞府仆役,故而除却生而习之的简易击石术法外,多半只掌握了日常照料洞府的辅助术法,其凝元、筑基修为也便只存于明面之上,较修士多有不如。 亦有仙宗弟子授予门下仆役功法秘术,令其看家护院的,不在少数。赵莼微微颔首,此也不失为一类妙计,毕竟修士总不会日日留于府中,洞府虽有法阵相护,不过能叫仆役增长些战力也是好的。 照理说,择完洞府后,宗门便会遣下精怪仆役一支,赵莼未得,怕也是宗门早已知晓照生崖自有精怪了。 御剑飞行来此洞府前,下望多处水泽之地,其中仆役则为鱼妖、莲妖一类,现在想来,或许也有因地制宜的想法在里头 石妖中三位凝元,得名石礼、石义、石信,负责统管其余石妖,他等做惯了这类事情,倒是无须赵莼再做安排。 石礼讲,其余洞府豢养仆役,亦是需要灵玉开销的,如善战的猛兽精怪,或是善采果酿造的猴族一支,日常吃食行事,花费颇多。他等石妖则不需如此,只用引些许崖下金灵之气便可修行许久,有得便有失,既无需赵莼豢养,石妖一族除却洒扫传话外,亦无他族之功用。 赵莼细品此话,渐知了其中财路,如那猴族精怪,可采果酿造灵酒,常服用可增涨些许修为,又可联系宗门向外售卖,赚取灵玉,或是长尾鼠族,派出嗅探矿脉,无论是自行开采,或是将情报卖与宗门,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财,乃是修行道路中不可或缺之物。 正因通晓此道理,昭衍仙宗并不阻挠门下弟子经营财路,相反,仙宗还专设了惠通堂专管财道经营一事,炼丹炼器、制符画阵,甚至于裁衣酿酒、吃食鉴宝,样样皆有,就怕弟子穷修道,修得两袖清风什么也无。 念此,她摸了摸腰间纳物布袋,里头只得近一百灵玉,不就是那穷修道吗? 待往后修为渐进,或也可多寻些财路,法财侣地,财仅在法后,当是多多益善才好。 心中有了成算,石礼又向她道起其余之事来。 因着距日中谷较近的缘故,周遭洞府便都以火属修士为主,能受益于日中火气,不过照玉崖这金灵之气实在扰人,令近处几处洞府空置许久,是以赵莼洞府之旁,确无什么邻居。 于赵莼而言,此倒是小事了,便是有邻居在,依昭衍小界之广大,说是相邻,其实也隔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若无要事,实是不会轻易上门的。 间隔一日后,石礼来报,有仙宗弟子前来,已迎入外殿等候。 既无近邻,赵莼转念一想,便知应是仙宗赐物到了。 出外殿一看,果真是两位筑基弟子前来,见她便笑容满面,笑颜之下,更有松了口气的情绪在。 “新晋弟子赵莼?” “正是。” 两弟子将一澄净臂环递上:“此为首入之礼,储物法器为一,其余尽在其中,若有差误,可上报得坤殿,再做添补。” 接过臂环,又得一册丝帛,弟子言此为授宝录,供修士对照查看,赵莼便一并收下。 “往后一年一例,师妹看,可送至何处?” 赵莼点了石礼出来:“由我洞府仆役交接便好” 两方谈话,极为简略,两弟子送完宝物,就匆匆告辞离去,面色发苦。 她心中一动,原是此处金火两气交织,让两人倍觉不适的缘故,暗道了一声“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澄净臂环为储物法器,较先前所用布袋,大上百倍有余,果真是仙宗手笔,底蕴深厚啊。 其余丹药灵材可交予仆役清点,最为紧要的《赤阳真典》,倒是可参阅了一番了。 …… 赵莼于洞府中修行《赤阳真典》两日,其中注明,修得此功法后,会将周身真气,尽数转为赤阳真气,亦不光此法如此,除却横云世界中练气修士所修的《通感真识法经》,与此界练气基础功法《定元净心诀》外,后续功法皆有改换真气的功用。 愈是上乘功法所修成的特殊真气,威力亦愈加强大。 而经她所翻阅的重霄世界杂谈游记等可知,大世界灵气充沛,资源丰富而地大物博,灵根资质早已不会对修士造成太大的限制,天灵根奇才固然可贵,却不会因此将多灵根修士完全镇压其下。 即便是身无灵根的凡人,也可经兽血、灵草洗经伐脉,走上凡体大士之道,此道终极,虽无法长生,但也可比拟真婴上人,与修士谈天论地,相交为友,是以赵莼初来此地时,便觉此界中凡人对修士之态度,并不似横云一般,诚惶诚恐。 忆起何祥道,下界修士入宗受三选,查灵根、体质、悟性,讲到是三选上佳才得入宗,然而巫蛟验选弟子,却不重视灵根之说,宗门之中亦无异议,可见其为三选最次,体质与悟性才更为关键。 上界中百家争鸣,修士奋起通天,灵根仅看个有无,而下界中,此物却决定了修士道途,乃至于有人为其铤而走险,不惜造孽苍生…… 回转眼前功法之上,赵莼早已服用金乌草,收服金乌血火在身,金火两灵根交融,提前成就了大日真气,故而赤阳真气于她,实算下等,不过《赤阳真典》毕竟为《大日天光叱云宝书》作备,其中功分九重,前三重凝实真气,对应筑基,中三重炼固真元,对应凝元境界,后三重造分光,铸神识,乃是分玄之道,赵莼亦可借此功法,攀得归合境界后,直入大日之道去。 至于如戚云容般,凝元甚至分玄后才得上界的修士,亦无须废除道基重修,只需改换功法,转换成特殊真元,再从当前修为开始修行即可,仙法之玄妙,亦在此处。 毕竟有大日真气在丹田中,只一日之功,赵莼便成就了《赤阳真典》第一重,无有功法可修的时日里,她并未懈怠,反而时时以金乌血火铸炼肉身经脉穴窍,丹田灵基也因此得利,论真气凝实之程度,较于刚入筑基时,不知强了多少去。 灵基中,本有一朵净白灵莲,如今金红池水里缓缓又冒出了指节大小的茎秆来,她之苦功,可见一斑。 章一百一七 突飞猛进,起往日中 石礼等人将所授宝物清点完毕,赵莼更是叹于昭衍之财力。 除却下品灵玉一万外,增益修为,清毒疗伤,回复气力,乃至于短期提升战力的各类丹药,均是十瓶百瓶之类地赐下,更有灵材灵宝,数不胜数。 最为可怖的,乃是月余之后,有一真婴长老前来,直接在赵莼洞府之下,埋了一条下品灵脉,供其修炼。 询问石礼得知,此乃是筑基弟子首入宗门之礼,年赏并不如此,只是灵玉一千二百,丹药灵材若干而已,不过往后破得凝元、分玄乃至归合真婴,亦会有突破之礼赏下,其中凝元再得三条灵脉,分玄得五,再往上甚至有中品乃至上品灵脉赐下,可生生将洞府造为洞天福地。 便不论其余中千世界如何,光重霄世界中的昭衍仙宗,门下弟子就几难数尽,如此情况下,还能将灵脉分配于弟子,个个不落,饶是赵莼再欲心静,也不免咂舌。 既有了财,还需明白以财生财的道理,只留下一千下品灵玉,其余皆交予石妖中最为聪敏的石义,令其往宗门伏兽堂,领猴族精怪一支,先经营些简单的果酿业务,手中灵玉更多时,再考虑其他。 吩咐完这些,赵莼便埋头苦修三月有余。 独占整条灵脉,有充裕金火之气补充,照生崖于她,实算是一处天生福地。 待其将先前凝下的基础尽数吸收之后,灵基内已有净白灵莲两朵,精气十足,第三朵灵莲也已有了小小花苞,正待以真气浇灌,绽放重重花瓣。 赵莼亦是发觉,自己较先前修行速度,快上了数倍,此处环境应是其一,功法相合能占其二,最让其意外的是,丹田内金火两种灵根交融后,再不分你我,似完全成为了一支,连着金火二气成就的大日真气也不复先前暴虐。 起初她颇为惊疑,不知是何缘故,然而到底是自身丹田,修行一段时日后,她便发现,原是这金乌血火将两支灵根包裹熔煅,大日真气不敢冒犯于它,只好低头蛰伏,才让她的修行更加顺利,无须分神压制丹田内部,防范易变。 不过也仅是蛰伏,赵莼有感,若是她日后修为上进,金乌血火再难压制大日真气之时,多年蛰伏便会奋起反噬,伤及自身。 她想,尊者所言能彻底消除隐患的三十六瓣净木莲花,须得早日寻到才行。 只是重霄世界危险重重,以筑基之身在外怕是容易殒命,起码得有凝元修为,才有向外一探的能力。 念及如此,赵莼收拾起身,向石礼道:“我欲往日中谷一行,你领族人自行理事就是。” 石礼领命下去,照玉崖洞府大门便轰然紧闭,阵纹一变,意味着此中主人已经离去。 昭衍小界中的历练之地,自不会与灵真派三十六险处一般,仙宗各历练场所均由门中大能造出,乃是一方完整的微型世界,俗称为秘境,但更为雅致的称呼,是为小珠界。得名于此些秘境如小小珍珠,存于大世界中,各有各的特点妙处,益于修士修行。 小珠界之间亦有分别。 最为主要的区分方式,乃是看创造小珠界的大能是否飞升或是陨落,离开三千世界。 若大能仍留存于三千世界,小珠界便受其管控,为其私有,偶尔会有大能以福泽修士的名义,开放私有小珠界,供修士取宝。 若大能已不在三千世界之中,此些小珠界或由宗门延续传承,制为门中历练秘境,或直接遗失在外,被修士发现后,便是大世界中,最引人神往,亦是修士为宝厮杀最为严峻的遗珠秘境。 昭衍仙宗内,小珠界无数,主宗分宗弟子皆可以命符虚影入内历练寻宝,此中生死不会祸及真身。 换言之,修士之路,是大争之路,与人争,与天争,小珠界中既有宝物,便难以避免夺宝的争斗,宗门亦难抑制人心,故而才造出虚影入境的法门,每人虚影皆可由自身变换,此中恩怨此中了结,不可牵连至大世界中。 若是在小珠界里无端犯禁杀人,更会被驱逐出界,颁下禁令数月乃至数十上百年。 一入其中,便不限于重霄世界分宗,各大世界的仙宗英才皆会碰面,赵莼更是期待之心大起。 此回前往的日中谷,查阅宗门杂记可知,乃是由供奉长老亥清大能所创,此位大能不仅还存于世间,听闻年岁亦是极浅,修得真阳之道,创出此小珠界亦不过数千年。 真阳之道与大日之道十分相似,赵莼才近日中谷外围,逸散出的真阳之气,就已令丹田内的金乌血火跃动不已,想从丹田出来的想法直入赵莼脑中。 “且先等等,待入了秘境便可任你逍遥。”她轻笑着安抚血火,怀异宝在身,确也要小心为上,柳萱有尊者看护,才敢显露异火,她赵莼身后无人,定是自保为重。 至于小珠界中,宗门长辈所定下的规矩,身份有所隐藏,不为他人知晓,她才敢毫无保留地去到其中。 日中谷外围,有诸多修士出入,下至如赵莼一般的筑基弟子,往上有凝元、分玄,乃至于威压重重,令人不可窥视的归合真人。 此为福泽门中弟子所用,无须如灵真一般缴纳费用。赵莼只需将命牌递交上去,便可入内,那值守弟子见她命牌上入门时日仅有三月余,知道是新人,浅浅一笑,提醒了句:“若在秘境之中身陨,须得在外间隔一月,才得再次入内,不然反倒有损修行,无利而有害了。” 赵莼颔首应下,她便又道:“筑基初期弟子本可供虚影持续三月,想是你真气十分凝练的缘故,命牌上便显了六月,期限将至时,要记得出来回复真气,忘了也不要紧,真气耗尽后,虚影亦会自行消散,只是如此的话,便算作殒命其中,又得间隔一月了。” 转头望日中谷外围,不少弟子并不入内,只凭逸散的真阳之气,就盘坐于此修炼,想应是从小珠界中出来,或正在间隔一月,或回复气力,总之不肯折返洞府便是了。 回复气力无需多久,再久也不可能久到一月去,赵莼答谢值守弟子,心想还是临近期限提前出来,莫要虚影消散记作死亡,得不偿失。 章一百一八 入日中探宝真阳 日中谷并无可见的入口,赵莼目之所及,唯有一宽阔广场,不知由何物所造,似玉非玉,面上阵纹繁复,中有一赤红朝阳,周边漫漫云纹,亦染成橙红亮色,及至广场边缘,山峦河川,密林幽谷,世间百相尽皆有之。 赵莼踏上广场,一切事物瞬时鲜活起来,朝阳自云端升起,另一个世界开始层层构建。 迷离光影中,她看见了自己,身形面貌,衣着打扮,尽都陌生至极。约是三十许的年纪,长眉大眼,高颧骨,嘴唇丰润,唯一与大世界中自己相像的,怕只有一样高挑的身量了。 穿一身素净衣裤,连着归杀剑,也变为寻常铁剑的模样。 这虚影面貌由修士自行创造,男女老少随心所欲,选定后,唯有在小珠界中身陨,再次进入时才可更改。 至于赵莼面前的,不过是初时给予修士的随机模板罢了。 她是为修行而来,虚影如何倒不重要,于是直闭了双眼,认定此般面貌,再睁眼时,已是化身为此人,到了一处小城中。 面上虽有不小改变,修为法器倒无,赵莼微微动弹了下四肢,瞧着有些陌生,真要操使起来,仍是先前熟悉的感觉未变。 此城为日中谷出入之地,共三百六十处,环形向内分布于小珠界中,称作返世城,顾名思义,修士唯有在城中,才能返回大世界。返世城内,禁修士斗战厮杀,一旦犯禁,将驱散先手之人的虚影,给予短则三月,长则十年的禁令,城外则是野地,灵材宝物俱在其中,修士亦可在野地夺宝斗法。 小珠界自然不如大世界广大,无有大洲海洋,只由内到外,分作三重天,一重天在外,三重天在内,异兽精怪并宝物等阶,均是层层递增,探索修士的修为,亦是呈递增之势。 赵莼作为筑基初期,二、三重天实是非常危险,外围一重天才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 并且她所求之物,在一重天便可寻得,自不用做无谓的冒险。 日中谷内灵材宝物皆是感灵自然生成,或是灵矿、或是药材灵果,唯有一物,入界的修士多奔着其来,便是那纯净真阳之气凝聚而成的真阳露。创造此小珠界的亥清大能,乃是真阳之道第一人,仅是日中谷外逸散的浑浊真阳之气,就能引得修士借以修行,何况是那天地提炼的真阳露。 赵莼本就修大日一道,此物对她的功用,更要越过旁人许多,来此秘境,其余灵材宝物皆是附庸,真阳露才为关键。 于城中取得舆图玉简后,她便御剑而起,直向那野地中去。 剑起之时,周遭众多修士立时抬眼,心中诧异,暗道这人是哪一大世界的仙宗弟子,在筑基就修得剑道第三境,一重天筑基斗战中,怕是又要添一狠人了! 宗门杂记有讲,辨别真阳露所存之处,须得先感再观,感是以真气、真元散出,感知外界,真阳露周遭灵气被其改变,散出净热两感,修士知其方位后,再以真元、真气开眼,可观到真阳露周遭方寸之间,变为橙红之色。 也唯有筑基与凝元才如此麻烦,修士到分玄期后,元神分光,化出神识,便可以神识轻易探寻宝物所在了。 赵莼离那境界还远,只得踏踏实实先散出真气,感知四周。 许是她已成就大日真气的缘故,对净热两感的感知十分敏锐,方知晓它之存在,下一息便定下具体方位。既知晓了方位,余下之事便容易许多,她甚至无需开眼查验,就锁下了那一小小方寸,不可谓不迅疾。 真阳露旁,生蝠翼蝮蛇,少则一只,多则三五成群,视真阳露量之多而来。 赵莼寻到的这处,有两只蝮蛇,各生了一对肉红对翅,头尾尖细,肚腹肥大,见她御剑而来,当即翘起蛇头,嘶嘶吐信,欲驱赶赵莼离开。 不过是刚入筑基的异兽,不足为惧,便是寻常筑基初期亦可斩得,何况是她? 赵莼无须动剑,两指往前一并,口中叱道:“去!” 剑气与大日真气相伴相融,早已化为赤金之色,自她指尖凝出,光华璀璨一瞬,那两只蝠翼蝮蛇尚来不及哀叫,就被横斩成两截,落在地上,乌血溅洒一地。 及至如今境界,剑气离体可为一攻伐手段,亦是意味着赵莼于剑气境中,再向前踏出了一步。 既了结了蝠翼蝮蛇,便可收取真阳露于玉瓶之中。 毕竟在宽阔野地,当前无有隐蔽之处可供炼化此物,赵莼还是先将其储存下来,回返界城中,或是寻到一隐蔽洞府,再做修行也不迟。 凡有灵之物,离了原处便有逸散消亡之虞,修士便多用玉髓制作玉盒、玉瓶乃至玉简用以储存,真阳露亦是如此。赵莼从臂环中取了玉瓶出来,莫看其只得巴掌大,论瓶中容积,能容下一处小小溪涧。 真阳露若无修士牵引,平日里只是以不可见之雾气存在,修士以真气、真元笼罩其存在的方寸,向内挤压,便可使其显形。 赵莼依言照做,眼前肩高之处,缓缓显出一滴澄澈艳丽的橙红水滴出来。 以手托来,手心处微有温热之感,并不滚烫,虽是水滴形状,却非为水之触感,更像是未孵化的鸡卵,软而弹,似有生机脉动。 赵莼托真阳露于手中,丹田金乌血火激动不已,待其点头,血火才终可出得丹田,跃至真阳露身旁,想吞吃此物,又怕赵莼不悦,来回逡巡于手腕,好不可怜。 “吃倒无妨,只是当前不是时候,待我再取一些,寻个安生点的去处,定会分你吃些。”金乌血火留于她体内,也予她不少好处,此火有灵,若只顾索取,半分好处也不回赠于它,也怕不行。 血火涨缩两下,似在点头,绕她周身漂浮一周,感受下周遭世界,才如孩提归家一般,恋恋不舍地入了丹田。 赵莼亦将取来的真阳露放入玉瓶之中,起剑去向它处再寻。 她走后不久,此处便又来了个身量稍矮的男子,嘴中念叨:“刚才的确感知到这方有宝,怎的来时路上突地断了感知,出了什么差错么?” 眼神一转,见地上两只被斩下蛇首的蝮蛇,怒道:“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章一百一九 闻尘鹰斗战白衣 男子也不过筑基中期,赵莼御剑行得极快,是以他无法探知到截夺宝物的真凶。 只好怨愤着端详蝮蛇尸身,愈看便愈发惊惧起来:“好生炽烈的真气!咦,不对!是剑修,第三境界的剑修!筑基大圆满,还是已经入了凝元的天才弟子?还好来得晚,若撞上这人,怕得殒命她剑下了……” 男子腾起身来,踏上法器,迅速离了此地,小声念叨:“不知性格如何,若是喜杀伐的,此片野地怕是要危险起来,速离,速离才是!” 这后来之人心中有何异想,赵莼自是不知。 她有大日真气为辅,无须多少时日就连得了三滴真阳露,寻宝步伐亦随之谨慎起来。 在日中谷所得之物,或炼化到己身,或从返界城带到大世界,才能完全算作自己所得,若非是前两者情况,即便收入到纳物法器之中,亦会在身陨之时,掉落八成之多。此也是为何有修士愿意铤而走险,截杀他人的原因。 有如此便捷的来财之道,即会催生出钻营此道的灰色势力来。 赵莼寻得第三滴真阳露后,往下一处去之时,便见有身着灰袍,头戴鹰嘴面具的多位修士,围攻一筑基后期,欲夺其所获。 此类人被众多修士称为“尘鹰”,专门截杀野地中的落单修士,甚至连少人的队伍,也会受其所害。 尘鹰并不会贸然对目标下手,而是隐于其后,观察目标实力,若实力超出己身,则立马放弃,若判断出能顺利得手,亦会待其寻到更多宝物之后,才下手收割。 他们多是三五成群,来确保截杀成功,也因此让诸多修士深恶痛绝。 昭衍仙宗限制尘鹰之法,乃是禁止其入返界城,意味着尘鹰只得留于野地,非身陨不得出,身陨后,在外间隔时日亦会增长为三月。 然而便是如此,也难以根除此类修士,可见人中贪念无穷尽也,贪欲不除,则恶行不绝。 赵莼又觉,或是仙宗根本就无根除尘鹰的想法,比起压抑人之贪嗔痴恶欲,它倒似寻了一方世界,让其完全散在其中,顺应人性之走势,而非逆推。 怪哉。 不论心中如何觉得怪异,这尘鹰到底有害于她。知晓有此类修士存在后,她便更为谨慎注意,每每行至一处,必然环视周遭,以防有尘鹰在后窥视。 当前赵莼手中,已有四滴真阳露,现下她又感知到了一处,再取这一滴,便可往最近的返界城修行炼化。 行至一山涧,赵莼已然距真阳露极近,往前探视,正有三只蝠翼蝮蛇环绕半空,振翅缓飞。 速战速决! 她凌于剑上,向前分出一道剑气,疾驰而去! 无声无息间就要取蝮蛇性命。 然而此时,另一方向亦有一白芒射来! 剑气与白芒相击,轰然爆开,那三只蝮蛇竟有两只为爆裂余波所震,立时肚腹大破,脏器乌血流了满地。剩下一只蝮蛇,肉翅急振,扭头慌忙逃窜。 剑气无形,爆裂后便消散于空中,那白芒倒是有形之物,乃是一长条状,两头尖锐的飞梭,受法器主人相召,颤颤巍巍停稳后,便立时回转到了原处。 赵莼凝眉望去,见飞梭停在一白衣修士面前,他亦神情严肃,望向赵莼。 “此处真阳露为我所先发现,你自速速离去,莫要为自身平添了祸事!”开口倒极为不客气,要赵莼知趣自行离去。 赵莼观他神情倨傲,周身真气倒也颇为凝实,应是刚入筑基后期的程度。方才以飞梭挡去她剑气,想是自以为已经洞察了面前这仅为筑基初期的剑修实力,才会放出此言。 感知一事,若应是要论先后,又怎能分出个明白? 不过是此人仗着高她两小阶,欲以力欺人罢了。 只刚入后期,连斗法都未战过一场,谁欺谁,还未见分晓! 赵莼暗哼一声,踏至地上,剑起落于身前,默然无言,只剑尖向白衣修士一点,战意昂扬。 那人见状,如何还不明白她之选择,啧道:“须知今日麻烦,都是你自找的,非是我硬要杀你!” “战就战,废话可止了。”赵莼自不会与他客气,虚空御起归杀剑,随心中念想而动,只眨眼间,流光溢彩一片,剑刃就到了白衣修士跟前! 怎会快到如此地步?! 仙宗弟子自是见多识广,白衣修士修行年月中,与剑修亦打过不少交道,然而迅疾如眼前人的,确实从未见过。 两指一掐,飞梭强硬撞上归杀剑,立时被巨力挡开,连着修士己身也不住向后倒飞。 这一碰撞,两人心中皆有惊异,白衣修士惊于赵莼剑气如此迅疾之外,竟还如此强盛,连他的穿虹仙梭都被震开! 赵莼之惊讶,则更在于飞梭本身,须知归杀剑乃是断一道人顾九的佩剑,由天地灵物——镕浑金精所铸,又自生了剑灵在其中,论剑刃锋锐,于分玄法器中都算极致,而飞梭正面受其一击,不仅未见损毁,还消去了剑上巨力不少。 此人背后定有大靠山! 一时间,两人心中倒是浮出了同一个念头。 不过此乃是小珠界之中,个人身份尽皆被掩盖隐藏,恩怨并不能牵扯进大世界中,赵莼眼神一厉,既如此,我又何须顾忌于你? 赤金剑气拟形,分列于归杀剑旁,白衣修士面前,仿若出现飞剑众多,几乎避无可避! 以气御剑易,以气化剑则难得多,赵莼如今实力,不过也才得化出四把气剑,布于归杀四方。 “去!” 五道赤金光芒,螺旋聚转,分离时直绕得白衣修士苦不堪言,后又合一而攻,将要向其脖颈而去! 听得一金石碰撞之响,四道剑气并归杀一剑皆是震颤不已,赵莼神情瞬时凝重,见那白衣修士御出一古朴碑石,竟然硬抗下了这五剑合一的一击! 赵莼这等贫苦修士,自也要感叹一声,什么叫宝多不压身啊。 然而她之一击何等强盛,光是一道剑气就能令飞梭震颤,挡下五剑合击后,白衣修士面色当即青白一片,看向赵莼的目光有疑有忌。 不过赵莼根基深厚,还能凝聚剑气击敌,观那修士,怕是再难挡下。 才刚抬手,忽见他咬牙愤愤道:“不与你打了,你些剑修都是些怪物!”话还未落,便挥手招来一只金色燕雀,载起他疾驰离去,速度怕是比赵莼御剑还要快上一二成。 宝物真多啊,赵莼不禁暗叹道…… 章一百二十 炼真阳螳螂捕蝉 白衣修士既然自行逃离,赵莼便可收下此处的真阳露。 如今手里已存下五滴,若再于野地中久留,被尘鹰或是旁的有心人盯上,怕是要为他人做嫁衣。先炼化也好,多一分实力亦是多一分保障。 赵莼定下这一念头,立时御起长剑,从舆图上选了一处最近的返界城,极速飞驰而去。 此中修士自野地回城,大多都昭示一行结束,身上留有宝物,只待回城炼化,或是返往大世界中,故而极易受到尘鹰截杀,赵莼脚下不停,同时亦向外感知是否有他人踪迹。 许是终于幸运一回,直至回了返界城中,也不见灰袍鹰面的身影,她微舒口气,心中提升实力的紧迫感愈发鲜明起来。 “躲躲藏藏终不是个道理,若我有焰矢真人那般伟力,何惧于此等宵小之辈!” 赵莼于城中选了一处修行洞府,摆出蒲团盘坐上去,丹田内金乌血火察觉到,此时将动用先前所取得的真阳露,便立即从灵基化到她眼前,不过拳头大小的火焰内里,微微裂开一道小隙,做出婴孩嗷嗷待哺的姿态,甚是机灵可爱。 自收服其到丹田后,确实从未真正喂养过它,赵莼轻笑一声,从臂环中取出真阳露来,水滴状的真阳露在光线稍暗的洞府中,缓缓散出柔和的微光,温暖喜人。 她食指轻点,推了一滴到金乌血火的“嘴巴”里。 进嘴后,血火猛地燃烧膨胀,浑身颤抖,在洞府里跳跃奔跑,过得些许时辰,才终于停下,赵莼端详几息,见其火焰神光更加灿烂夺目,不过距离初见时,那照亮一方天地的盛况,实是差距甚远。 吃下这么一滴,赵莼仍能感到它对于余下真阳露的觊觎之意,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血火抖动两下,毅然潜回了丹田,此举不言而喻,正是将余下四滴俱留给赵莼之意。 倒是十分乖巧,赵莼失笑,温言安抚道:“待炼化了此些,实力有所增长,再往外取一些回来便是。” 金乌血火有制约大日真气的功用,助长其威势,也是为自身着想,免得在根除此弊病之前,先被真气所反噬。 她之大道,至今仍是隐患重重,不可掉以轻心。 真阳露虽以“露”为名,然而却是不能服用的,修士欲炼化此宝,须直接真气外放,将真阳露包裹其中,徐徐炼化融入真气本身,再通过真气收入丹田,达到增益功法修为的效果。 赵莼阖上双眼,大日真气缓缓散出,如纱如雾,赤金之色璀璨至极,将此洞府映如神宫。真阳露之橙红,在赤金面前,被衬得黯然失色,连宝光也不复先前柔润,倒显出几分粗糙之意。 大日真气毫不客气,直将橙红水滴尽数吞吃,此气甚为暴虐,若无赵莼挟制,只怕要将真阳露全数打散,同时炼化,它受得,赵莼只一筑基初期的低阶修士却受不得。 “听我号令,莫要作乱!” 有金乌血火相制,再由赵莼极力镇压隐藏于真气中的暴虐杀机,大日真气终是乖顺下来,取徐徐炼化之法,渐将橙红水滴化开,收入丹田之内。 于赵莼而言,旁人眼中的炼化之难不算难事,如何压制体内真气,放缓炼化之速,才是真正难事。 余下三滴真阳露,便都是取此法炼化。 不愧为真阳之道的宝物,极为适合《赤阳真典》修炼,四滴真阳露,让赵莼灵基之上,已然盛开三朵灵莲,再进一步,赵莼就能突破至筑基中期,体内真气亦将随之暴涨! 及出洞府,取出命符一观,竟是已过去一月有余。 修士炼化宝物,其炼化时长多取决于修为本身,赵莼修为低微,是以耗时许久,算来每滴真阳露要耗去将近七日之多,不过总归是壮益自身,便无谓于其耗去的时日了。 然而赵莼不知的是,七日化一滴,于筑基修士中,已算极短,寻常筑基后期修士亦不过如此。他等较赵莼而言,炼化真阳露后,还需多上一步,便是散出随真阳露入体的真阳余淬。 此界中,归合真人以下,大多修《赤阳真典》,凝出的赤阳真气,较真阳之道低等许多,难以在真阳露入体时,抵挡余淬的进入,须得之后以真气推散而出。 其实余淬乃是真阳露炼化后的露凝之宝,亦对修士有所助益,不过此物坚韧,若无凝元修为,难以彻底炼入体内,筑基修士留此物在身,又不得炼化,只会令其不断积累,最终淤塞经脉丹田,周天难以循环,导致修为停滞。 且此物积累愈多,便愈难排散,大多筑基均是炼化一滴真阳露,就立刻将余淬排散,不予它累积的机会。 赵莼亦无法炼化余淬,只是大日真气猖狂肆意,视真阳露为随意撷取之物,在其进入丹田之时,便散去了其中余淬,倒是为她免去后续之功。 五滴真阳露尽数用去,既对己身有所大用,不如再多取些来。 赵莼起身,交还洞府后,便再次御剑而出,此回转了方向,向着另一处未曾去过之地。 日中谷三重天地,一重为最外围,但亦是占地最广的一重天地,多为筑基弟子所在,不过光是重霄世界这一方中千世界里的仙宗筑基,就是巨数,尽管并非每位筑基都会前来日中谷历练修行,可是日中谷中亦并非只有一方世界的弟子,诸多世界相合,一重天中的筑基,便达到了一个近乎于恐怖的数量! 从此座返界城行出,才过得几处山林,就已见到许多筑基修士,独行者少,多是组成小队,不过面上神情皆不见松懈。 赵莼取出舆图玉简,才知不远处有一小型山陵宝地,故而附近才有如此多的修士聚集。 不过当前她只一人单打独斗,并不适合前去宝地探秘,若有此念,还是在城中发布召令,组成小队为上。 离山陵宝地渐远后,修士数量便少了起来,赵莼心中一动,感知到一处真阳露所在,才行数百里,便见远处一道乌芒掠过,一瘦削人影如烟般消散,他之同伴,只剩下一老者模样的筑基中期修士。 然而对面来敌,却有筑基中期两位,后期一位,俱是灰袍加身,鹰嘴面具的尘鹰! 章一百二一 来敌逼我为黄雀 三对一的局面,且又有修为压制,若道天才能越阶杀敌,可这日中谷的仙宗弟子,在外界眼中何人又不是天才呢? 赵莼颦蹙眉头,既此事于己身无关,当速速离去,免得平白无故惹事上身。 只道是偏偏事与愿违,那老态尽显的修士,在三人武力相轰下,败得极快,几乎在赵莼转身之时,就化成了烟气。 许是身上藏宝甚多,心中太过不甘,那修士求生念想极强,己身虚影烟消云散前,竟将赵莼身影收于眼下,欲要出言求救! 可惜慢了一筹,还未曾出声,就身陨当场。 不过此番面容变化倒是被尘鹰知晓,三人当即转身,天空中正有一素衣女修,欲御剑离去! 尘鹰见她不过筑基初期,此方又有三人在场,自诩有碾压之势,心中贪念大起,急忙取了前一修士遗留之物,再向赵莼奋力追来。 他等无法以己身之力御空飞行,乘的乃是一渡空法器,并不如赵莼之前所遇那位白衣修士的法力厉害,只远远缀在赵莼身后,追不上她所御之剑。 两方牵扯之间,那三人似是有些恼怒,无法追上这御剑女修,却也不肯就此放过。 赵莼心中渐渐明晓,此些尘鹰怕是存了耗尽她体内真气,再一杀了结的想法,毕竟御剑虽快过法器,所耗的气力却长于驭使法器许多。 且她还是筑基初期,对方又有三人,久耗之下,必然是她吃亏! 比起耗尽气力不做抵抗而败,倒不如回转与他三人战上一场,此间虚影未散之前,何人能道她赵莼必败? 尘鹰三人做好与她枯耗的准备,却不想前方御剑女修竟然剑锋回转,两指并起向前,大叱一声,便见一道赤金剑气破空而来,要直直将法器斩下! 心中边惊异,边道这人狂妄自大,三人立时跃下法器,各显神通,要以多欺少,先行把赵莼灭杀! 赵莼御归杀剑于身前抵挡,那三人法器触之如触磐石,难以撼动,她暗道,果真不是每位弟子都像那白衣修士一般,取有高阶宝物在身,让她颇为棘手。 既没那人一般的财力,今日可就不能令这几人跑了。 君视我为鱼肉,岂知我见君应如是! 赵莼当即剑气四分,化为赤金长剑,分在归杀四方,五剑聚而又分,同扰三敌! 当中一筑基后期不难抵御,身侧两中期修士,却是叫苦连天,或御长戟斗剑,或手掐法诀,施术相抗,无一不惊叹此剑气之锋锐。 徒留二人在此,只会为她与真正的强敌——筑基后期斗战添上许多阻碍。 既如此,速杀之! 赵莼分别以两道赤金剑气相合,左右各爆出惊天一剑,那筑基后期立时察觉她之念想,大道一声:“不好!速速躲开剑气!”当下便要以手挥开面前飞剑,相助两同伴避险。 然而赵莼如何能如了他愿,两道合体剑气又快又狠,自两人头颅盘旋而过,筑基后期修士还未来得及阻挡,就见同伴身影化作烟气,消散于空中,先前所从他人夺下的宝物,亦是散落一地,宝光乍现! 越阶杀敌,照面斩杀两人! “非是普通天才……竟是在此处遇到天骄了?!”唯有天才能入仙宗,而又唯有天骄资质的修士,能够镇压天才人物,傲视群雄,筑基修士鹰嘴面具下的面容,已是十分难看。 各大世界均有人族三榜,能入三榜之中,意味着此人有肩抗人族重任的资格,可被称为三榜天才,不过真正能代表其天资的称谓,还是“人族英杰”,更多资质出众的修士,虽不入三榜,但也非是寻常天才能敌的,他们则被以“天骄”相称,意味着此人乃天之骄子,不与寻常天才相类。 镇压天才为天骄,镇压天骄为英杰,筑基后期修士紧握双拳,他亦是以旁人眼中的天才,凡天才必有傲气在身,如何肯为一修为不如自身的修士所压制? “想踏我之身,登天骄之路,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那实力!” 赵莼不知他生出了怎样的想法,只觉察出他战意突地大盛,不甘之意几要滔天。 暗笑道,你心有不甘之时,可曾想过被你截夺所获的修士,是否比你还要不甘呢? 那修士双手一展,左右双手各现出短剑一把,锋芒毕露,赵莼一看便知,他之剑芒趋于圆融,然而却并未成就剑气,可见在境界已困顿许久。 走双手剑道的剑修? 赵莼御回归杀剑,微微抬起下颌,同为剑修,定要以剑相斗,分个高下出来,才得罢休! 尘鹰双眼赤红,隐于面具之下,剑芒亦是如他双眼一般赤红,两道相并,欲以后期修为催动,抗击赵莼剑气。 “任你中期后期,剑芒,不过终究只是剑芒罢了!”赵莼怒叱一声,心神随剑而动,赤金剑气四分,直直绞杀尘鹰星点般射来的剑芒。 剑光、剑芒、剑气,于剑道之上,或许只有一境之差,但从观剑修无数,不知多少人在一境之中困了余生,窥不见契机,终是难得寸进。 剑芒为剑之锋芒,此人却化身尘鹰,不抑心中贪恶之念,行以多欺少之举,取他人辛劳所获之物,无异于自折锋芒,自己贬低了己身之能,故而困于此境之中,连剑气境的边缘也触碰不到。 赵莼晓了此理,视他之眼神更加冷肃,剑修当坚韧不屈,唯剑唯我,如江蕴存正念,行刚正之道,可为剑修;如秋剪影般坚定恶念,七情不认,亦可为剑修。 唯独软弱退让,摇摆不定者,剑道之途必然阻塞难通! 从心之恶,亦不肯放正道之名,便是在这众人皆虚影小珠界中,亦要掩去面容行事,赵莼冷笑一声,双手相合,四道剑气并入归杀之中,一时间将这一小方天地皆染成赤金颜色。 “他人之念如何,我无法改变,只要坚定自身之念,便可一往无前,斩却万物!” 那筑基后期修士未必不知赵莼此话之意,胸中郁愤难以纾解,两剑并起,化二为一,剑芒如寒星,欲要挡下面前气息狂暴的一剑! 乌色剑芒与赤金剑气相击,两人方圆数十里,砂石化作齑粉,万木亦作残枝,此处战况引得周遭修士惊动不已,却不敢随意上前查看。 待天地平息,赵莼持剑而立,所踏之地已是一片荒芜的残垣,筑基后期的尘鹰早已烟消云散,诸多宝物散落于地表,此将为她之收获。 昔日梁杞为归杀剑所助才杀,今日的尘鹰,却是确确实实乃赵莼一力所斩。 若群雄皆是天才,我自高去一步,封作天骄! 章一百二二 勋铁令 赵莼眼观八方,适才那一战,于筑基中实算声势浩大了些,怕是引得不少修士赶往过来。 斗战三人,那两筑基中期不足为惧,唯有最后的剑修令她耗去不少真气,若再遇强敌,恐会败落其收,不如当即离去。 如此便迅速拾了三人遗物,御剑而起。 舆图上显示,附近并无返界城,最近一处,也得御剑许久才得抵达,不适合于当前情况。 赵莼细细思索,忽而心中一动,将一处林中深涧收入眼中,心道此处倒是颇为隐蔽,于是调转剑身,向深涧行去。 果然如她所想一般,深涧隐于密林之中,少见人烟,为确保安全,赵莼亦以真气探查周围,不光是修士踪迹,连真阳露都未感知到一处。 既无宝物引人,她便可稍稍安心,抬眼视两边险峻山崖,寻了右侧附近山崖小隙,渡尽其中,欲将先前所得稍加清点。 尘鹰少有自行探索宝物者,赵莼手中这些,怕也多半是其从旁人之处夺取而来,如今倒是受益到她身上来了。 其中真阳露有九,余下的便是灵药、灵材,这三人不算强者,受袭之人自也多为低阶修士,是以所获宝物皆是凡阶及黄阶中下品之物,不算珍稀。 凝元之后,须得祭炼本命法器,赵莼便将其中灵矿留下,日后即便用不到法器之上,也可为自身炼器练手之用。至于灵药等,返回大世界后,卖出换取灵玉,或是交由丹师炼成丹药,皆为上选。 赵莼将其收入臂环,心中满意,又把目光移于真阳露上,九滴真阳露悬在空中,颗颗晶莹澄净,透出鲜艳橙红的光芒来。 只要将此些炼化,筑基中期可谓水到渠成! 心中畅快之时,她正欲取下一滴,忽然发现真阳露围作一圈之中,上下浮动着一小枚闪着银色光辉的令牌。 引来一观,此令牌通体深黑,却散出温润的银色光华,指尖轻触其上,便见令牌一颤,于赵莼眼前现出四行小字: 山陵镇金琥,暗河伏青花,深渊造玄芝,云川存昆砂。 她心中微动,山陵、暗河、深渊、云川,此不正是日中谷四种宝地? 这四种宝地乃是日中谷创世大能所设,一重天中,每种宝地各有一百零八处,为福泽弟子而来。 其既被称为宝地,顾名思义,当是蕴有宝物许多,甚于外界野地。而除却灵药灵材的数量,便是真阳露,在其中分布得也更为密集。 巨量的宝物,就会吸引巨量的修士,先不道修士之间争抢夺宝如何激烈,宝地中存有的异兽就是困难之一。 如守在真阳露一旁的蝠翼蝮蛇,其余宝物身边也会存在被灵气所引来的异兽妖怪,此些护宝之兽较蝮蛇当会强上数倍有余,修为跨度自筑基初期乃至筑基大圆满不等,唯有对己身实力极为自信之修士,才敢独自深入其中。 更多的,是如先前赵莼所见那般,结成小队入内探索,取得宝物后如何分配,亦会提前定好。 返界城中,有不少召集修士一并探索宝地的讯息,只是当时赵莼并未理睬罢了。 不过此中修士进入宝地,无须任何凭证,可任意通行,故而赵莼亦不知晓,面前这深黑小令究竟是何物。 将其握入手中,触感冰凉坚硬,四行小字尽数消散,浮于小令之上的,又成了“勋铁令”三字。 看来这就是小令之名了。 赵莼收入臂环,欲之后再作打听,当前在这处隐蔽之地,无人前来打扰,还是先炼化真阳露,增进实力才是。 盘坐于随身携带的蒲团上,阖上双眼便是近一月过去。 炼化到第三滴真阳露时,灵基上第四朵雪白灵莲终是盛开重重花瓣,赤金色池水剧烈翻腾,整座灵基亦是向外扩张了近乎一倍! 充裕真气自丹田灌入经脉穴窍,形成大周天轮转吐纳,赵莼能感知到自身五感更加敏锐,周身气力更是暴涨,剑气于简易洞府之中回转穿行,屡屡有破空之声爆鸣。 以真阳露催进修为,虽是无害,但究其本身还是外物所助,赵莼又用一月夯实基础,将暴涨出来的真气凝聚压实,令其不至于虚浮后,才终于从入定中醒来。 剩余六滴真阳露,可置入臂环中,带回大世界修行。 赵莼虽才入得日中谷三月多,收获已是在外的数倍,此次她欲先出此界,寻得那勋铁令的用处后,再行返回日中谷。 起身便出了山崖小隙,于密林深涧中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飞虹。 终至返界城中,她也不欲耽搁,直往城中大阵广场一行,几息后便回转至重霄世界。 再次驭使起自己的本体,那种熟悉而真实的感觉,是虚影如何也比较不了的,抬脚离了广场,在值守弟子处消了命符印记,当下却不是立即返回照生崖,而是转头向宗门博闻楼去。 博闻,博学广闻也。 既敢以此两字作名,其中必然能有这勋铁令的信息可查阅。 果不其然,赵莼先往小珠界杂记中,分选出日中谷一间,终是在其中一枚玉简上读得“宝地狭间”一篇。 讲的是日中谷四种宝地中,皆有名为狭间的地域,唯有持有勋铁令的修士,才可进入其中。 而勋铁令又生于宝地之内,或存于灵树根底,或嵌在山崖石川壁间,无有定数,甚至有可能就在异兽体内,修士能得此物,看重一个缘分契机。 至于狭间,乃是宝地中天然分割而出的隐藏地域,平日不可为修士所视,须得勋铁令指引,才能发现其踪迹。 不同宝地狭间之内,生出的宝物亦是不同,如那四行小字所写,山陵宝地中生有石金琥珀,暗河宝地中生有满月青花,深渊宝地中生有半纹玄芝,云川宝地中则生有虹明昆砂。 此些均是特殊宝物,常为炼丹、炼器之辅用,添加些许便可增益效力,修士留存用于自身,或是以高价卖出,尽都可行。更有甚者,以之交好丹师或是炼器师,换一份机缘,更是益处多多。 饶是心静如赵莼,此时也心动不已,距玉简所言,深黑银辉之令,为山陵宝地狭间之匙,凭此令,可入内取石金琥珀,炼器增锐金气力三分,往后她铸本命飞剑,此物可为大用! 章一百二三 问话与渡魔 念及己身筑基中期刚至的修为,赵莼笑着摇头,凝神平息了心境。 狭间多在宝地深处,凭她的修为要进入其中,难度颇大,怕是不能独行,也便看看有无同去狭间的队伍,可一并探宝。 身上还有六滴真阳露,不如在外修行些许时日,待实力又有所增长再入其中,应当也有益探宝之行。 况且当前她虽把修为提升至筑基中期,《赤阳真典》倒还在第一重中,欲往后修行,须得先把功法入得第二重才是。 将玉简放回原处,赵莼出了博闻楼,径直返回照生崖。 石礼早已得知她将回洞府的消息,领石妖一众在外殿恭候,究竟是洞府有了主人,又布了灵脉在洞府之下,石妖们的面貌较于初见之时,已精神了不少,对她的态度除却敬畏之外,亦有了几分亲近。 此也是必然,他等被宗门定下奴仆契约,与此间洞府捆绑,赵莼作为洞府之主,便会在日复一日的气息侵蚀之中,使仆役对她更为亲近忠诚。 散下其余石妖,留了石义在此,赵莼欲要询问她出行这些时日里,经营的果酿一业如何了。 石义不敢有丝毫隐瞒,俯首下拜道:“回府主,小的领灵玉九千,于伏兽堂租赁了筑基修为猿猴五百,凝元修为猿猴有十,皆是百年租期,其中筑基每只算十枚下品灵玉,凝元每只算百枚下品灵玉,如此便用去六千。” “租得猿猴后,又向万木山脉租借十顷大小的灵果庄园一座,十年一期,每期两百下品灵玉,租借百年用去两千。” “此外,于庄园中安置猿猴一族,购置酿造器具,以及向昭衍小界外对接销路,零零散散用去八百下品灵玉有余,本想在天极城中租赁店铺售卖,可店铺每年一租就要下品灵玉万余,实是钱财不够,故而托了城中大型商铺上架售卖,待果酿取得收益之后,可再行租赁成铺。” 石义讲完,将记有账单的玉简递上。 赵莼结果玉简,只是略略扫过,大抵无差,心中苦笑道,先前当以为九千下品灵玉当是一笔巨款,不想还不够天极城店铺一年之租,不过天极城毕竟为昭衍治下的巨城,其间地租当是甚于其余城池许多。 然而若是因此择选其余城池开设店铺,亦有不利,增加运输开销不说,其间人口也不如巨城一二,可见市场颇为狭小。 不如以天极城为一点,待多有盈利之后,成立独有店铺,再向外辐散经营范围,且在巨城中打好了根基,也当甚于小型城池许多。 故问:“果酿之业,盈利如何?” 石义闻言露出憨直一笑,爽快答道:“果酿之业一向受低阶修士,以及凡体修士们的喜爱,天极城又多有修士来往,自是不愁卖的。” 此处话锋一转,又答:“庄园中猿猴一年可产灵果酒一千八百坛,其中凡体修士与练气期修士可饮的六参酒一千两百坛,筑基修士可饮的汇霜酒五百坛,凝元修士饮用的芝血宝露一百坛,第一种价三,第二种价五十,第三种价两百,共售出可得两万六千一百下品灵玉。” “商铺收取三成受益,扣除后得一万八千余,猿猴一族平时可以庄园灵果为食,倒是无须再作开销。” “不过如今尚未满得一年,只产出了些六参酒出来,大约卖得两千下品灵石。” 赵莼微微颔首,此些产业均是长期化的收入,短时也不必太作苛求,一年间能收得支出一倍有余,也当是暴利了。 转念一想,又并非是人人都能随意租赁精怪、大片灵果庄园为用,能轻易在天极城中对接销售渠道,租赁店铺,不过都是倚仗着昭衍仙宗的威势,才能得以经营此些高利润的产业。 那些个零散的年赏只是表面东西,昭衍仙宗真正给予弟子的资源,尽数藏于天极城之中,待弟子自身去发掘。 仙宗庇护中州百姓,履行己身之责,人族百姓自也回馈在仙宗之上,互为增益,共成一族之大势。 后又嘱咐石义几句,赵莼便挥手令他退下,行至静室之中,将心神回转在修行上。 修为已至筑基中期,且早已成就大日真气,《赤阳真典》第二重于她而言并不困难,凝神半月,便已参透其中奥秘,成功升重。 以往练气之时,到不曾觉得修为渐进之后,修行速度如何放缓,便是筑基初期,凝聚净白灵莲时,也无太大阻碍,是以短短一年数月,就从初期到了后期,甚至有一年的时间中,她还未修得《赤阳真典》,修为一直不得精进。 然而如今到了筑基中期,终是感到世人所言中,修为愈精进,修行速度便愈发缓慢的道理。 灵基向外扩张了一倍有余,容纳真气自然也更多,真气之质似也增长不少,赵莼有感,先前随真气增长而生出的灵莲,如今困在沉重赤金池水之中,生长得颇为艰难。 赵莼取出自日中谷得来的真阳露,开始炼化。 应是筑基中期后,真气更为强盛,初期时七日才能炼化一滴的真阳露,如今三日便能化去一滴,六滴尽数炼化,不过才过去将近二十日。八滴真阳露可让她自筑基初期突破为筑基中期,可如今六滴用去,却连一朵灵莲都未生出,赤金灵基之上,只是微微冒起指节大小的根茎,微乎其微。 赵莼平复心境,阖眼盘坐于蒲团上,细想到,真阳露毕竟只是辅助修行的外物,真要指望以此物增长修为,屡屡破境,那修士还需修行什么?只一味埋头在日中谷找寻真阳露就可,不必做其它历练了。 此还只是筑基,若在此境就依赖起了这些,往后凝元、分玄,乃至归合真婴,又要去何处寻宝? 修行终究是勤苦之事,她自凡人之身而起,当谨守道心,免受好逸恶劳之心的动摇。 思虑清楚后,赵莼睁开双眼,似有若无闷在丹田与心口之处的淤塞之气,缓缓飘散。 此时她修为尚低,并不知这是心魔中,想阴十魔的一类,若修士生出取巧的贪念,便极易受到此类心魔侵袭,它并不会立时发作,而是时时存于修士体内,汲取修士修为壮大自身,最终引动修士堕魔,沉沦贪欲之中。 章一百二四 再入日中谷 无形中过了一道鬼门关,赵莼却是心神清明了一段时日,趁此机会,挥剑将《荡云生雷剑法》使出,于照生崖上,感云海之召唤,闻轰鸣之雷音,剑势大涨,臻至大成! 得有此番突破后,她挽剑收鞘,心中考虑起一件事来。 从飞葫小世界,辗转横云六载,终入重霄,然而数年来不过习得区区两部剑法,尽数为凡阶,饶是剑道修为精进高深,却无有上乘剑法可供承载,实是可惜。 昭衍仙宗立宗久远,藏书无数,中有一部剑法名为《太乙庚金剑经》,恰巧合了赵莼之道。 博闻楼有记,此法为昭衍顶尖剑法之一,须知术法若沾得庚金一道,其威力便甚于旁余许多,又何况是最通杀伐的剑法,论品阶,《太乙庚金剑经》乃是实打实的天阶,可以此法修成庚金剑意,无往而不利。 既如此珍贵,赵莼欲要修习此法,难度也是颇大。 《剑经》上下十八册,下九册可于得坤殿中以功绩兑换,至于上九册,则收藏于须弥界昭衍主宗,而唯有步入归合称真人,才能有资格过龙门大选,进入主宗修行。 赵莼目前能接触到的,唯有下九册,且下九册中,也只有前三册,可以普通功绩兑换,往后的便只能以战功兑换了。 有这通天剑法在前,何人愿去旁修它法? 赵莼之观念,是剑法在精而不在于多,修行一部合乎己身剑道的剑法,作为剑道之基,此后观得万法,不过是为添益这一部,取长补短。 虽不说此剑法是否贯穿此生,但至少往后千百年间,皆是要与其相伴的。 她本就重于剑道,如修行之道择选功法须得慎之又慎一般,择选剑法亦要从于己心。 《太乙庚金剑经》,她是势在必得! 剑经第一册,得坤殿中须以三万普通功勋兑换,赵莼将其铭刻于心,待日中谷一行后,就可开始完成宗门任务,积累功勋。 若无目标,前路即是一片虚无缥缈。 她心有所求,行事修炼便皆有通达之感。 于洞府中修行两月,已是精力充沛,达到巅峰,当即御剑而起,化作飞虹再向日中谷去! 每次降临的返界城并不会是同一座,不过每座城池的布局大都相似,赵莼辗转几刻,寻到了召令之处,抬眼向上一观,多是限有修为,征集同阶修士前往宝地探索的。 宝地多有异兽,危险无比,故而召令上,几乎全是筑基后期或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在征集。 赵莼凝眉观望,忽而在高悬于各召令之上的一抹灿金召令中,读得这么几行小字: 探山陵宝地狭间,五人队伍,已有四人,持令者来! 当中并不限制修士修为,且还注明探索之地为宝地狭间,要求持令者来。 赵莼转念一想,勋铁令在这日中谷中怕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较为稀少而已,宝地狭间亦是众人皆知,才有此召令正大光明的发布而出。 如此,倒是不存在什么怀璧其罪了。 赵莼向上一探,将灿金召令引入手中,便立即心有所感,知晓了发出此召令之人所在何处。 这枚召令发布有些时日了,上面点明要持令者前来,阻下不少修士。今日被赵莼取得,周遭目睹之人皆注目于她,暗自叹息此人竟是有一番好运道。 召令既在此城中,意味着发布之人也在此处。 赵莼手握灿金召令,在城门之处停下,面前是一蓝衣女修,对方见她手中召令,立时就明白了赵莼便是她所等之人,迎上来道:“还请道友出示勋铁令,予我一观。” 她自身亦是先手取出深黑小令,上面附着银辉,正是勋铁令不假。 “道友请看。”赵莼从臂环中取了勋铁令出来,让其查看。 蓝衣女修只望一眼,心中有数,浅浅笑道:“正是此物,道友可随我去见余下的几位同行之人。” 去往途中,她语气颇为亲和,自行介绍道:“我为发布召令之人,道友可以明月二字相称,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仙宗修士于小珠界以虚影示人,偶有相交,也是拟定了化名,并不会暴露真实身份,想来这“明月”二字,也非是面前女修的真名。 赵莼念头一转,答道:“可以乌鹊作称。” 此中名字终归也是个称谓,她便只择了金乌一半,随意取了个代号。 明月自也懂得这道理,微微颔首:“正也要向乌鹊道友介绍下其余道友。” 经她言明,赵莼方知四人中,仅她一位为筑基中期。明月面容亲和友善,却是当中修为最高之人,达到了筑基大圆满,其余三人,化名为苗牙、杜十三、飞雪,皆是筑基后期修士。 一路听她讲解,便到了队伍聚首的地方。 苗牙此人,虚影化成一肌肉虬结的大汉,赵莼心中固有印象作怪,先入为主认为其应是炼体修士,不想苗牙哈哈一笑,大手一聚,百花齐齐在掌中盛开,竟是木属一道的医修! 他身旁弱柳扶风的温婉女子腼腆一笑,言道己身才是炼体一道,名为杜十三。 至于飞雪其人,他与赵莼方一照面,两人便皆是一怔,其正是当日被赵莼逼逃的白衣修士,只得叹一句无巧不成书,竟在这里又遇见了。 “小珠界虽不比大世界,但亦是幅原辽阔,今日能成为同行之人,也算有缘。”明月自也不希望队伍生出龃龉,出行之前便将此话言明。 好在赵莼与那白衣修士都是不大计较之人,晓得此事轻重,为敌为友不计,只在同行之时,须得互相信任。 “乌鹊道友若愿冰释前嫌,我当顺从她意。” 照赵莼看,飞雪的真身怕是年纪不大,行事言语稚气十足,所持宝物甚多,应是颇得师门或家族长辈宠爱,有些骄纵,倒不像心机深沉之辈。 于是回道:“我亦无妨。” 明月修行多年,也瞧出飞雪的作态源自于何,浅浅颔首,知晓这两人应当不会生事。 此后,五人又定下了探索得宝的分配事宜,若是独自取得的宝物,当是个人所有,若是齐力协作取得,则以出力多少作为评判标准,五人此前除却赵莼与白衣修士,皆不识得对方,且赵莼二人又曾为恶,倒无须顾虑私心之说。 章一百二五 山陵宝地探狭间 上 一行人,由筑基大圆满的明月打头,向舆图上一处山陵宝地行去。 五人队伍虽不比七八人队伍,乃至十人队伍人数众多,但其中足有四位筑基后期及以上的修士,令尘鹰之辈不敢轻易出手,故而一路颇为平静。 赵莼觉察到,明月此人在日中谷一重天中,似是名声甚大,一路上不少修士打量过来,见她面容后,皆是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多望。 正当细想时,却是苗牙向她开口道:“乌鹊道友,我观你身后负剑,怕是剑修中人吧!” 虽说修士可将法器收纳,不显于人前,赵莼本身倒是习惯了负剑于外,先前介绍之时她只道了自身为筑基中期的事情,且此回出行又是由明月驭使渡空法器承载五人,无须她御剑飞行,如此种种,其余几人只得猜测她或为剑修。 此也不是什么须得隐瞒之事,赵莼便爽快答道:“我的确修得剑道。” 苗牙两眼一亮,不住咂舌:“听闻第三境剑修可御剑而起,须臾过得千里之距,更可以剑气破空斩敌,实是厉害非常,我曾于这日中谷中,见到位筑基大圆满的第三境剑修,御剑如飞虹行过,唉,羡煞我等矣!” 如此憨直之态,赵莼不免失笑,又听一旁的飞雪托腮道:“无须见得旁人,你面前这位乌鹊道友就是第三境剑修,可御剑千里,过如飞虹。” 此言一出,杜十三与苗牙皆是颇为惊讶,问道:“此话当真。” 赵莼便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那乌鹊道友定是拜得剑修前辈门下,机缘深厚了。”杜十三也是笑言。 然而此话赵莼只是默然,未做表态,见她如此,其余几人也知晓失言,一时沉默下来。 驭使法器的明月目光一动,她出身于中千世界当中,师尊为一宗长老,故而比旁人知晓得多些,想到师尊曾言,各中千世界的昭衍仙宗分支,皆备下天骄、英才,为一鸣惊人于盛会之上,被主宗来人收为门下弟子。 这乌鹊道友虽是筑基中期,可那盛会亦在多年之后,想必倒时也当合了条件。且她筑基破得剑道第三境,此等天资,还未被上人乃至尊者收入门下,便愈发叫明月认定了心中想法。 回首望向赵莼,见她面色如常,既不见失落,也无骄矜之态,一时无法瞧出她是否知晓此事,只得略微提点了句:“只是缘法未至罢了,乌鹊道友得天资如此,往后定是有明师相待的。”也算作解围。 其实赵莼亦不大纠结于此事,她倒是习惯于独来独往的日子,若能得性情、大道尽数相合的师尊自然最好,如李漱那般,不短她资源亦不插手于她修行的散养师尊,她亦乐得自在,只是求道之途曲折艰辛了些。 便笑答道:“借明月道友吉言了。” 气氛这才再度活络过来,五人言笑晏晏终是抵达山陵宝地。 此处山陵宝地倒不似赵莼先前所观,坐落于山林之中。 这一回她五人落地于横断崖面,宝地入口正在崖间,一道透明水波隔膜将内里与外界隔开,出入修士众多,或刀剑在身,或两袖清风,不过皆是独行者少,结伴者多,共为宝地添得几分热闹的人气。 “诸位道友,且随我进去一探!” 见明月将渡空法器收纳,杜十三与苗牙并不惊讶,飞雪当是与赵莼同为首次进入宝地的修士,不解问道:“明月道友,为何不以乘法器入内了?” 他性情直率,不懂即出言相问。赵莼于他身后,打量起出入宝地的修士,发现都与明月一般,收了渡空法器,心中已有念头,只待明月细答。 明月为二人解释道:“宝地之内,有创界大能的余威,莫说我等,便是归合修士也不能凌空,故而才收了法器。” 原是这样,赵莼二人微微颔首,随队伍进去。 如她所言一般,才过得那透明水波隔膜,便仿佛置身于一处迷幻世界中,灵气倒是十分丰沛,几乎凝作甘霖直降,然而又始终有一双大手,紧紧向己身握来,此等情况不说是驭使法器,便是斗战都有些艰难了。 “修士初时来此,多会有压迫之感,乌鹊、飞雪,你二位道友可释放出体内真气试试!” 两人依言,真气环绕周身后,立时压迫感大消,只余下些许,不过并不会妨碍施法斗战。 “如此,倒是十分消耗真气了。”赵莼体内真气虽不输筑基后期,然而也不可如这般时时外放耗损,逐渐透支。 在此中行走便已耗去大量真气,何况是遇敌斗战,旁人道宝地险象环生,此也怕是其中一因。 明月、杜十三、苗牙三人并非首度进入宝地,却也需要如赵莼、飞雪一般外放真气,苦笑道:“没办法,大能余威之地,岂是我等能随意穿行的。此还只是一重天宝地,听闻那二、三重天内,余威更为深厚,也只能由分玄与归合修士入内了!” 之后明月又细讲了些要紧之事,五人便立时行动起来,真气损耗如此之快,为保己身安全,须得不时调息回复,或是服用丹药补充,留给众人探索的时间便更为短暂,当讲究效率二字。 宝地不愧得有此名,五人并不离散,只是分而前行,间隔数里行了不久,便各收获了许多真阳露。 其中当以赵莼、明月为最,入手的真阳露在二十滴以上! 赵莼是因大日真气之故,感知尤为敏锐,定下方位便立时出手取得,才有了二十八滴的收获。 让她颇为意外的,还是明月探宝的方式,其手持枷锁纹路的玉盘,往前一探,便能得知真阳露以及灵药灵材的具体位置,手掐法诀,玉盘之中就可立时化出两道银光锁链,将宝物捆回手中,无须己身行动,不可谓不方便。 “是宗门里的锁宝手中阵!明月道友大手笔啊,竟将此物换来了!” 飞雪己身持宝无数,见识自也广博,只一瞧便知晓了此物为何。 锁宝手中阵亦可在宗门得坤殿兑换,要价六千功绩,且只可以战功相换,仙宗弟子,只有凝元以上方可驻守一处小型战场,积累战功。筑基修士能在入宗三年后往边境历练一载,只一载就让其积累如此数量的战功,可见明月此人,实力绝非一般。 章一百二六 山陵宝地探狭间 下 愈往宝地深处去,大能余威便愈发深重,为留存气力,众人皆不得以真气作识探寻远处,且宝地之内,乌紫瘴气渐生,周遭参天巨木落藤重重,只以肉眼探路,更是越发艰难。 唯一能告慰赵莼几人的,也仅剩下宝地中处处可寻的灵药灵材了。 “飞雪道友!” 听得明月一声大喝,飞雪单臂向前,两指并起回勾,穿虹仙梭绕异兽脖颈一圈,掉头一转,返往飞雪身前飞来! 这异兽灵智较浅,斗战种种皆由其本能主导,见仙梭于眼前飞离而去,张口咆哮,小楼般庞大的身躯顿时向前一倾,就要探手去抓。 连归杀剑都能硬抗的仙梭,哪是筑基异兽能抗衡的? 大掌将仙梭捏握的瞬间,血肉飞溅!那仙梭得飞雪召回,竟是将异兽手掌连皮带肉全数穿透,掌骨亦被余波震碎不少! 且仙梭周旋于异兽全身之时,化出千丝万缕真气,凝成柔韧丝线,将其四肢与脖颈捆缚,异兽动弹得愈剧烈,丝线即缠绕得愈紧,初时它不觉,动作一番后,五处地方的甲皮已逐渐被割裂,吃得这一痛楚,异兽顿时又尖嚎挣扎起来。 受丝线限制,又有明月虚空画阵圈禁其行动范围,此时之异兽,正是最好的灭杀时机! 赵莼点地而起,剑气如虹,斜斜贯入巨兽头颅,下一刻便见小门大小的头颅轰然暴烈,连着颅骨也被剑气搅碎! “剑道第三境,当真非同一般。”明月掐诀收了法器,正见赵莼落地于她身侧,笑言道。 “应是明月与飞雪道友协力,才让我得了这出剑之机。”赵莼自也不会将功劳全数揽下,微微对另两人颔首,上前绕过异兽尸身,对跟上来的明月一笑,“护宝之兽已斩,正当是取宝的时候了。” 此回所遇,乃是黄阶极品灵材,曜木棉绒。 虽听上去有些像灵药,曜木棉绒却是实实在在的金相灵材,于黄阶极品中也当算极其稀有的一类,论价值甚至比拟玄阶灵材,其在炼器之上功用颇大,修士若遇法器破损,须得寻到此物,才得修补一二。当然,若是法器已成碎裂之态,曜木棉绒却是救不了的。 此等灵材于外部大世界中,实是异常难寻,若是被人发现,也多是寸许长度,唯有在仙宗小珠界中才会生得如此密集与大量。 便如赵莼眼前这一方曜木棉绒,怕是有将近一尺长了! 而护卫此等灵材的异兽,自也非同小可,乃是裂口猿猴一只,周身毛发已化为硬甲,可与筑基大圆满修士一战! 故而赵莼与飞雪也都知晓,此战虽是赵莼杀得最后一剑,使得最大力气的,却是画阵镇压裂口猿猴实力的明月。 近一尺长的曜木棉绒,由明月取一半,余下赵莼飞雪又半分,三人倒是对这灵材分配都无意见。 至于杜十三与苗牙,对此物兴趣不大,转身相携去取邻近之处的流净果,这灵果于医修、炼体修士颇为有用,虽不如曜木棉绒珍贵,但取宝终究以合用为上,对二人的吸引力自然便强于修复法器的灵材了。 将两寸多长的曜木棉绒收入臂环,赵莼心情大好,刚听得飞雪讲解,此物于大世界中,可以一寸千余下品灵石卖出,两寸多,就是两千余,若要价高些,可能逼近三千之价,也能稍稍让她宽裕不少。 不过赵莼亦是发觉,来得重霄世界后,小世界中还算丰富的见识,如今倒看不得了,诸多法器宝物皆不认识,当须恶补才是,莫叫日后宝物到了跟前,生生错过也不知。 三人分好灵材,取流净果的两人也正好归来。 只是杜十三面容苍白,难见血色,瞧着不是大好的模样。她示人的虚影虽本就是弱柳扶风之态,然而也仅是纤柔,并非眼前的纤弱,又见她双唇紧抿,眼中冷意颇盛,明月即出言问道: “杜道友,发生何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杜十三含了一颗丹药入口,余怒未消,“我与苗牙道友寻到流净果后,便与护宝异兽斗战起来,那异兽亦不过筑基后期实力,凭我二人联手,只需耗费些许时间便能斩杀。” “正是交战之时,却有一队修士插手进来,先于我等斩杀了异兽,且以此为由,强夺了八成流净果去。” 苗牙亦是愤愤不平,握拳道:“他们足有七人,也便看我等只两人在此,人数悬殊,才敢肆意下手抢夺!” 赵莼三人闻言,面色也不大好看,小珠界中虽未有成文规矩限制宝物争夺一说,然而许多年来,早有修士自行划定了宝物归属之法,其一为,何人何队斩杀的护宝异兽,宝物便由其所有。 其二则是,当已有修士与异兽斗战后,旁人便不能插手,除非异兽实在强大,交战之人无法斩杀,才能斟酌入战,分取宝物。 苗牙与杜十三两人皆为筑基后期,携手共战同阶异兽,实不是难事,那队修士必不可能是因无法斩杀之由,前来助阵,而是心起了贪念,想要强分一杯羹! 且这流净果虽是黄阶极品灵药,论价值却不如曜木棉绒多矣,宝地中亦有不少灵药灵材均胜过它,不至于能引得修士为宝前来。 赵莼三人斗战裂口猿猴时,声势不小,既能发现苗牙杜十三,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赵莼这一处。 与其说对方是从曜木棉绒与流净果中选一,不如说是从赵莼三人与苗牙二人中做了选择! 如此想来,实是有些无耻了。 明月常是温和善意的面容,如今也冷肃下来,厉声道:“以多欺少的贪得无厌之辈,若是再遇,吃进去多少,就叫他等尽数吐出来!” 五人既结成小队,各种利益牵涉,实将五人结成了一体,要互相信任依靠,就得互为庇佑,不叫任何一人落下。 此般道理,不但明月知晓,余下赵莼等人也是通透,眼中厉色沉沉。 回程时,苗牙已为杜十三治好伤口,四人又待她服下丹药,盘坐调息些许时辰,通身气血再次满盈之后,才起身继续探险。 方才过得数重藤蔓遮蔽之处,忽有一雪白灵光自赵莼耳侧飞遁而去,她反应极快,立时出手擒拿,却是不想这灵光更快,“咻咻”两声,就窜向了远处! 章一百二七 参童引路狭间现 “好快的速度,那是何物!” 见赵莼探手,其余众人皆看向此方,正将雪白灵光收入眼内,苗牙瞠目结舌,转头向飞雪问道。 众人中,飞雪博闻强识,不光手中宝物众多,眼界亦是非凡,然而此次得苗牙发问,他却蹙了眉头,似也不曾知晓灵光来历。 当是明月目光流转间,面上带了几分喜意,道:“是参童!” 此言一出,飞雪立时惊道:“宝地中竟有如此至宝!” 虽未曾解释这名为“参童”之物的效用,但观二人面色语气,不难得出此物珍贵至极的结论,五人立时结队向雪白灵光追赶而去,当中要以明月与赵莼二人的速度最快。 然而参童正如此名,仿若出世孩童一般,对万事万物皆有好奇之心,不住向四方飞遁,宝地中亦不乏明月之流,当即便认出参童来历,领着其余修士追着灵光而来! “早知道宝地中有参童出世,当尽数征集筑基圆满修士结队才是!” “啧,怎的聚得如此多人在此,叫我如何取下此宝!” “立时传讯给刘道友,我两方队伍结成一队,定要将参童拿下!” 奔赴前来的修士,心中念想万千,唯有一处相同,便是取参童入手。 雪白灵光不断游走,集聚的修士迅速便过了数千之数,参童亦是生出了些惧意,开始慌不择路起来。 “人太多了……”赵莼蹙眉暗道。 适才追击之时,飞雪已将参童为何物记成讯息,传达给众人。 也不怪资历老成如明月都喜形于色,赵莼初初知晓参童来历功用,也是呼吸微促! 世界灵药种类何止千百万种,其形为果,为草,为花,为叶,各不相同,甚至还有灵木老根,藤木汁液作为灵药的,皆不稀奇。 不过遍数灵药万万余,唯有参与芝此两类最为特殊,也唯有此两类外形的灵药,可以聚集灵性之识,脱离灵药躯壳,化作人形! 寻常灵药品阶达到,即可生出灵智,然而便是天阶灵药,也不可能离开本体,修成人身。 参芝之物,之所以较其余种类的灵药更为珍贵,便是因其天生带有一丝人道之气,无论直接服用,还是炼制成丹,其药力都能在人身中达到极致化,此也是其余灵药所不能做到之处。 正是因这一丝生而带来的人道之气,令参芝两物可以聚灵成人,便有传言中的参童与芝童。 有言道:“参童扶命数,芝童通造化。” 讲的乃是两者功用,其中参童可以起死人肉白骨,便是真婴上人体内真婴受损,亦可以炼化参童再铸真婴,免去殒命之虞,何况是真婴期之下的修士。更有上阶丹师可以参童汇百药,制成九转还神丹,可续尊者级别的强者一命! 至于芝童,较参童更为少有,只知古人道其通造化,而不知具体是何大造化…… 如今传闻之物,竟出现于眼前,整个山陵宝地无不为之震动,随参童飞速潜逃而聚来之人,渐成山海之兆! 其中光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就多不胜数,赵莼以筑基中期修为立于其间,实是有些不够看了。 远望几乎摩肩接踵的人群,赵莼暗道,怕是入得宝地的修士全都在此了。 要与这至宝失之交臂么…… 那参童见修士越聚越多,圆润小脸满是惊恐,小声颤道:“怕……害怕……”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尽全力捕捉,也不能触其分毫,忽然有一筑基后期女修温声道:“好孩子,快到姐姐这处来,有糖丸喂你吃。” 女修取出巴掌大的瓷瓶,在手中倾倒出几颗雪白丹药来,不知是什么功用,散出的气味极其香甜诱人。 参童四处乱窜,只听得此话微微驻足,似乎真的被女修口中的糖丸吸引,小脸显出纠结之态,却又不敢贸然前去。 其余修士见此有效,立刻有样学样,在身上寻找能逗得孩童欢喜的器物,放缓了声音哄它。 当是五人队伍中的飞雪有奇招,从储物法器中取了个小小布偶出来,乍一看与凡人玩具类似,待飞雪手掐法诀,往参童方向一照,那布偶竟生出灵光顷刻间化作与参童一模一样的娃娃来! 还有何物比这还能逗乐孩童的? 参童亦觉得神奇得很,两只小手连连拍掌,发出“咯咯”欢笑,就要向飞雪手中的娃娃飞来! 正在此时,有一筑基大圆满修士见要被飞雪得逞,怒不可遏,顿时探手向参童抓去,此番动作将参童惊吓不浅,叫它回身遁出千里,不敢再上前。 “蠢货!”余下修士不少人尽皆骂他鲁莽,暗道应先让这白衣修士捉到参童,到时再从其手中夺来便是,哪像如今,让参童又起了防备,该如何是好! 赵莼等人亦是可惜,不过还未等修士们再行它招,参童突然在空中停下,举目四望发现无处可去,心生绝望,于原地哇哇大哭起来。 它哭得凄惨无比,只把穹顶之上都哭出个漆黑的窟窿来! “那,那是什么!” “狭间入口?不曾听闻有那处狭间是从天穹开的入口啊!” 修士疑问颇多,交头接耳探寻漆黑窟窿是何物,参童却飘然而起,泪痕未消,皱着脸飘入了窟窿里。 “它要走了!” 然而宝地内不可驭使渡空法器,筑基修士又不能凌空,只得目视参童缓缓离去。 这时,有一修士亦随之缓慢飘起,众人望去,见其手中握着一枚漆黑银辉的小令,正是狭间钥匙勋铁令。 赵莼见状,立时从臂环中取出勋铁令来,小令方一入手,她便感觉周身一轻,似有一双大手将自己托起,往漆黑窟窿处送。 像她一般的修士越来越多,只要是身上留有此令的修士皆将其拿出,无不飘然飞起,逐渐远离地面。 不过勋铁令毕竟少有,宝地聚集的修士之中,能被引去窟窿里的,也只将将近百人,其余没有勋铁令的,只能在下方枯站着,看这些有令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红不已。 飞雪环视周遭,忽露出狡黠一笑,将手中娃娃向上抛去,那娃娃本就与参童一模一样,连灵光也仿得相似,脱离他手后,立时飞遁出去,引得参童大惊,两道雪白灵光交错几番,再次分离时,修士们已不能分辨哪一道是参童,哪一道是布偶娃娃了。 “随我来。” 赵莼与队伍中其余三人脑海里响出飞雪的声音,见他微微抬眼示意,立时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章一百二八 幻象现交叠之处 飞雪动作极快,将布偶一扔,便引四人向参童反向奔逃。 余下的人虽记恨于他,却又不敢轻易转换视线,生怕跟掉了参童,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心思多的,猜测这白衣修士敢抛出布偶来,就定会有分辨两个参童的法子,于是调转方向,一路向五人追赶过来。 进入狭间后,大能余威豁然消散,先前所不可驭使的法器,如今也能用出,飞雪唤出当日赵莼所见的金色燕雀,随手抄起一旁的苗牙,只眨眼间就化成小点,渐不可视。 赵莼御剑而行,远胜于寻常渡空法器,明月便以自身法器载起杜十三,追着飞雪而去。 此三人行速,俱是非同一般,身后修士只得咬牙暗恨,关键时候竟是自身法器落了旁人一筹。 待飞行许久,尾缀于身后的大多修士,渐渐也只余一两人,仍是穷追不舍,但又不敢上前,忌惮五人联手,恐难力敌。 见此,赵莼与明月对视一眼,回身向后击出,直叫那二人慌忙躲避,再回神时,便连人影也瞧不见了。 “明月道友这一法子,倒是方便。” 实际上,五人并未行出多远,是明月御出一支灵毫大笔,挥就阵纹,立时扰了追赶之人的深思,令其以为追丢了人。 听得赵莼称赞,明月双手一合,将大笔收纳,转而笑道:“常遇此事,多了便累下了经验来。” 到底是往战场历练过一载,于斗战外的细微之处,比旁人敏锐得多。 三人再往先去,飞雪已是同苗牙停驻作等。 “接下来如何,我等可是要去争那参童?”杜十三面上带了几分愁色,似也担忧此事是否能成。 飞雪抿嘴无言,后又道:“宝物当前,怎有错过之理。”然而忆起同入狭间之修士,个个皆非善茬,语气较为低沉,“拟相偶与我心神相连,不管到了何处,只要还在这狭间之内,我就能知晓它在何处,它又紧跟参童,便能以此定下参童方位,不过……” 他眼中郁闷之意更浓,言道:“拟相偶只能拟化参童模样三日,若想成事,三日内我等必须擒获参童,且不可叫旁人知晓,不然就麻烦了。” 三日,听入耳中倒不觉多短,然而考虑到狭间晦暗不明的环境,与周遭诸多修士围追堵截,且即便是寻到参童,如何擒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擒下,皆是难处重重。 “何必以参童之事困扰己身?”赵莼扶剑而立,眼中清明一片,“我等自初时起,所为的不过仅是入狭间取石金琥珀,参童只得为意外之喜,若能取下当为好事一桩,即便不能,此行之初心也已圆满,无有遗憾了。” “乌鹊道友此话有理。”明月亦认同赵莼之言,正欲再开口纾解同伴胸怀时,听得赵莼一声轻喝: “有人过来了!” 五人立时做出防御之态,望向不远处一道青色身影。 若论对周遭感知的敏锐程度,剑修与魂修自是当仁不让,此两种修士大多心神坚韧,灵识强大,故而感知力甚于旁人许多。赵莼虽未至分玄,无有神识一说,不过可御剑气在外,同阶修士论感知一道,便少有能及上她的。 然而即是如此,这青袍修士到了如此接近五人的地方,赵莼亦未曾感知到分毫气息,还是纯以目力远望,才知晓了此人的接近,不可谓不惊悚。 “周身无有半点气息溢出,分玄?还是归合……”明月不知此人有无恶意,若是心怀恶意而来,以其之修为,反手就能将五人碾死,虽不至于真的死亡,可这好不容易入得的狭间,就可惜了。 但一重天中,怎会出现分玄期以上的强者? 抱有如此疑问,明月向前一礼,镇定道:“这位前辈,我等乃是来此狭间探宝的筑基弟子,不晓前辈在此,多有打扰,若前辈无事,我等便自行离去了。” 青袍修士缓缓踱步过来,仿佛没听见此话一般,负手于身后,面上无有任何神情。 五人只能眼瞧着他越走越近,不敢妄动。 直至快要与他们擦肩而过,飞雪厉声道:“此为一重天宝地狭间,正是筑基弟子所在之处,前辈境界高深至此,何不去三重天内,要来此处寻我等的麻烦!” 这话几乎可算作是冒犯之语,也未见青袍修士神色变换,赵莼心思回转,忽而探手向青袍修士身躯一触。 “乌鹊道友!” 明月急欲喝止她,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叫众人瞠目结舌,一时失语起来。 赵莼手臂直直贯穿了青袍修士的身躯,肆意挥动间,修士一如先前镇定如常的模样,负手缓慢向前走着。 “他应当感知不到我等。” 怪哉。 是幻象还是却有此人? 危机在如此荒谬的情形下消散,众人面色并未松缓半分,当中明月应是入过狭间,但观她举止也不似见过此等异事之态,她们究竟是到了何处? 所处真的还是宝地狭间之中吗? 一时间疑窦满腹,赵莼拇指不断在剑柄之上磋磨,心中百转千回。 “拟相偶正引参童向正前方行去!”飞雪出声如平地惊雷,将众人心思引动。 也便将此事压下,参童之事更为要紧,赵莼暗自抉择好轻重缓急,众人亦是如她一般,心神皆移到了参童上,由飞雪引路,向目标方位追赶而去。 整个狭间尽是一片幽深晦暗,不见光亮,全靠修士真气外放为灵识,才能观得方向。 赵莼不知御剑多久,拟相偶与参童一个也未见得,周遭修士却逐渐多了起来。 能感知到的,是同从天穹之顶进入的筑基修士们,至于不能的,便是如先前青袍修士一般,仿若幻象中的人物。 不同的是,这些幻象亦有喜怒,有争斗,挥手间法光万丈,然而于狭间之人眼中,只像是一出默剧,无声无息,天地似也要为之震动的威势,完全被隔绝在此界之外。 像两处空间交叠在了一处,赵莼这一侧可观另一侧,另一侧之人却对她们毫无知觉。 既知晓他等不会对己身造成威胁,参童之争便再次成为焦点。 一番寻觅无果后,两道交缠的雪白灵光突兀地现于众人眼前,忽而又有千万星子浮出晦暗,一颗一颗将修士笼罩其中。 章一百二九 怀隐恨参童脱壳 赵莼自星子浮出的那一刻,周身便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瞧着星子如虹,将自己吞入其中。 吞吃了修士,星子又尽数沉入了无边晦暗,黑海如潮,席卷一切,连同参童也一并裹挟并入。 无垠之狭间,一时只剩下另一重空间的修士,在继续己身的行动。 离散、下坠、落地,好似经过许久,又好似仅为一瞬。 即便以真气作识向周遭探去,所视的仍是一片晦暗。 赵莼凝眉,不知身在何处,丹田金乌血火却呼之欲出。得她许可后,那一簇金红火焰现于眼前,霎时照亮八方。 她置身于一道幽深的长廊,无有任何灯火照明,只得以血火引路,持剑向前走去。 那些如她一起被吞入其中的修士去了何方?她不曾知晓。 长廊走近,观得一处拱门,上攀两只蛟龙,以尾作柱。从拱门过,视线豁然开朗,万族将己身头颅背负于身后,向中央跪伏着身躯,漆黑潮水之中,有一方焰纹圆庙,笼于深深迷雾,瞧不清内里供奉着什么。 赵莼才行出拱门,未至黑水,便感到一股阻力将自己推拒,不得再接近。 她又见到了熟悉之人,明月、飞雪、苗牙、杜十三,全都在此,亦有许多不曾识得的人物,满面惊疑,绕着黑水逡巡。 只是赵莼可看见她们,她们却瞧不见赵莼,互相之间也不能感知对方。 发生于狭间之中的怪事,降临到了此中修士身边,这回,仅有赵莼一人站在观测的视角之上。 兀地,雪白灵光出现,绕着圆庙不断飞遁,小口张合,显出分外焦急忧伤的神色来。众修士都能瞧见它,一时都当是自身与参童有缘,才叫自己独自发现了参童。 赵莼从未卸去防备之心,归杀剑于手中紧握,那雪白灵光环绕圆庙几周,不得进入,尖啸一声,几化成怨灵之态,回转身躯,恨恨盯向一方。 这一方所站修士不少,赵莼身影与此些修士重合,然而她却笃定,参童饱含怨怒的视线,透过万族跪伏之地与黑水沉沉,狠厉地扎在她的身上。 参童缓缓向此方飞来,聚到此处的修士亦是越来越多,见灵光停在了身前,便尝试着以手擒拿。然而手过无痕,只是从参童小小的雪白身躯中穿行而过,他等并非无知,立时就明白其与那狭间幻象一般,只是虚妄。 遗憾与不甘之意,从修士体内溢出,他等自身瞧不见,赵莼却能感知到一股邪异之气引入参童之中。 “救……救……”它两只小手环抱住自身,痛苦不已。 赵莼伸手向前,将要把它握住,参童视她之眼神却仿若仇敌,怨恨浓重,却也忌惮无比。 无尽晦暗中,似有一道淡漠的目光横扫过来,落在参童身上,立即叫其浑身颤抖,惊惧交加,许久之后,目光移开,只余下若有若无的长长一叹,从参童头顶飘散出一缕灵光,缓缓渡向圆庙之中。 一切怨恨皆在此刻消散,众修士眼见灵光散出之后,那参童躯壳五官重新变得柔和、浅淡,最后化成一株白净可爱的人参灵药来,向下坠落,顷刻便消失不见了。 赵莼手捧参童躯壳,周身冷汗直冒,那道目光实在太过可怖,仿佛要剥去皮肉筋骨,只刺向灵魂一般,藏着漠视万物生灵的冷然,与一丝不可磨灭的痛楚,在参童灵光消去后,逐渐连温情也重新寒凉彻骨起来。 失去了人气的参童,药力大减,虽不如先前一般可起死人肉白骨,然而仅是躯壳本身,就已可达到地阶极品的层次,赵莼不晓具体,却也明白它之珍贵,立时将参童躯壳收入臂环,再行考虑如何出得此境。 周遭唯有血火明亮,无有任何通行之处,赵莼欲转身走向来时的拱门,头顶却响出呵斥之声: “诸弟子,不可逾矩久留,散去罢!” 言罢,从天地间生出浩然之气,将百位修士荡出晦暗之中! 赵莼眼前走马观花般看尽日中谷三重天地,神思清明后,已是站于进入日中谷的大阵广场之上。 这是何等伟力,无须过阵,便能将修士自小珠界中送出!赵莼心思一动,一个几可称作是妄念的想法浮于脑中,那声音和目光,是否就是来自于日中谷的主人,那位创世大能? 外化分身为尊者,上得通神称大尊,而创得一方世界的大能,正是通神之上的洞虚期。她识得天妖族尊者,然而尊者之气息与创世大能相较,连萤火也不能充作,渺小至极。 小珠界一重天内,如何会生出参童至宝,或是大能将其置于小界中存放,另有它用,只是不知道生出了什么变故,令大能最终放弃了参童,让其解脱,躯壳还让赵莼得了益处。 她再登博闻楼,日中谷的记载始终停留于日中谷本身,关于那位创世大能的提及,只有四字——“道号亥清” 此也确实,洞虚期大能的隐事,如何能叫寻常弟子知晓,赵莼放还玉简,改向博闻楼值守处走去。 勋铁令只能让弟子入得狭间一次,赵莼进入狭间之时,它便早已化为飞灰,虽未拿到石金琥珀,所获参童躯壳却是比原定计划来得圆满。如今既从日中谷出来,积累功绩兑换《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的任务,便要提上日程了。 赵莼欲获大量功绩,所接取的任务,就不大会在昭衍小界之中。如此,她倒还有一要紧之事需要解决。 “这位道友,在下乃今年新晋弟子,自小界中来,苦于见识浅薄已久,故而前来请教,可有便利之物,能裨补缺漏,增益自身见闻?” 值守之人亦十分亲切温和,答道:“有法器名为万重山河卷,重霄世界万事万物,无有不晓。道友可往得坤殿中,以功绩换取。” 此便戳到了赵莼痛处,她如今身上并无半点功绩,又哪里能换什么万重山河卷呢? 值守之人猛地忆起面前女修言道她为新晋弟子,当即觉察出自己失言,改口道:“亦可往天极城问知阁一行,购天地一问图,与那万重山河卷一般功用。” “多谢道友告知。”问知阁她知道,重霄世界中号称“问则知之”的情报之处,此回前去购入法器,还另有一事需要询问。 三十六瓣净木莲花,解她灵根隐患之宝,须得早日得其踪迹。 章一百三十 天极城中问百闻 自博闻楼出来,又御剑向得坤殿去。 此殿分管弟子事务,宗门任务亦是包括在内,赵莼将命符置于引铃之上,轻轻摇响,殿内便散出许多光团来,她只需探出一臂,两指并起,以真气探入其中查看即可。 赵莼扫过数个,大多都是些值守任务,从灵药、矿脉到宗门各殿,各历练小界,有半年期与一年期可择,其中功绩多少不同,但最多也不过八百之数。《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就要三万功绩,若是凭值守任务累积,不知要攒到何年何月去。 如此,便不考虑此些耗时久,且收益低的任务。 她也明了,值守任务最为轻松安定,功绩虽低,却无有任何危险,弟子修为低下之时,常以此为过渡,攒些功绩兑换资源。 毕竟如赵莼一般,起始就向着《太乙庚金剑经》这般绝世剑法而去的人,少之又少。或许有,也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攒功绩时日中,被消磨了耐性。 君在十年磨一剑,身旁同行者却早已兑换资源一飞冲天,此种落差感,最会磋磨意志。 刨去了占据多数的值守任务,余下的任务内容便丰富起来。 “前往中州齿门岭探矿,由宗门下发探矿法器,探凡阶矿脉得一千,黄阶矿脉得五千,玄阶矿脉三万,地阶矿脉百万,视灵矿珍稀度、贮藏量可再作嘉奖,上不封顶!” 这门任务并不限制接取人数,乍一看收益亦是极高,赵莼若是探得玄阶矿脉一条,便可直接大功告成,兑换剑法修炼了。 然而转念一想,就知晓此中坑洞有多少了。 中州固然地大物博,可人族开发此地早已有万万载之久,此般挖掘之后,留给他等仙宗弟子探寻的灵矿矿脉还有多少,赵莼不敢保证,便是连仙宗自身,也不敢保证。 且这门任务并没有注明完成时间,本就靠着个人运道决定受益的东西,怕是运气好的一探就成,运气差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间,连矿脉的影子都瞧不见一个。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赌字。 赵莼微微摇头,将探矿的任务从面前拂开,她无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可以耗在这之上,还是另选其他吧。 此中任务有宗门发布与弟子发布两种,宗门发布的,有先前探矿一类的探寻资源任务,或是涉及下属宗门,分管辖地的资源纠纷之事,另外就是除妖、除魔一类的斩杀任务。 妖,指的是精怪一族,数万精怪种族中,与人族缔结和平条例,友好往来者不足半数,其余或中立、或敌对,若是为祸一方,须得由修士前去灭杀。至于魔,指的却不是尸鬼邪魔,毕竟有仙宗坐镇,禁州邪魔还入不得中州。 这里的魔,乃是赵莼所知的邪魔道修士。仙路艰难,自会有好逸恶劳之辈选择歪门邪道,毁他人道行,炼无辜百姓,作恶多端,令正道修士不齿。故而遇邪魔道修士,是人人得而诛之,不可放过。 数万载前,人族三州正魔两道大战后,邪魔道修士败退至蛮荒之地,苟延残喘,又与禁州邪魔勾结,最终保下性命,他等与真正的邪魔不同,本质上还是人族修士,时常潜入三州之地,掳掠凡人、修士,手段残忍,较那精怪更为可恶。 宗门坐镇一地,便有庇护一地生灵的职责,实力稍低的精怪、邪魔道修士,便交予门中弟子斩杀,全做历练修行了。 而弟子们发布的任务,则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求药、求宝的皆太过寻常,余下还有找寻旧物、灵宠繁衍、布置典礼、甚至有接了一年的值守任务,做了半年不想做了的,欲要将剩下的半年高价转让出去,令赵莼开了眼界。 挑挑拣拣一路看下来,她终是将两指停在一处。 “斩杀邪魔道修士焦世从,需筑基中期修为以上,限两月为期,功绩三千!” 三千,于所有除魔除妖的斩杀任务中,实算不菲。至于报酬更高的也有,都限定了是筑基大圆满的弟子才可接取,赵莼当前还接不了。 她将光团收到跟前,再看任务细则。 “焦世从,生于琅州岷平镇,为山野樵夫,无灵根,机缘巧合之下入凡体大士之道,后改道修魔,作恶一方。其极善隐匿袭杀之道,已有数个宗门多位弟子接取此任务斩杀未果,望弟子千万小心,不可松懈!” 果然,报酬一高,任务的难度自然也大,三年前便有此任务在此发布,直到如今还没能完成。 赵莼将其握入手中,用力捏散,光团便化入她手腕,形成标记,意味着由她接下这一任务。心中亦是暗道,若不试试,怎知自己不行,且它为期两月,便是不成,也可弃掉再换,总之不算太亏。 既接取了任务,便可整理行装向外而行了。 焦世从最近一次现身,在中州犬牙角与青蓬群岛对望的地方,虽仍在中州之地,不过已是最东端,相距天极城甚远,赵莼此回,也算是出个远门,还得先去天极城问知阁一趟。 昭衍仙宗自成一界,无有山门之说,赵莼双手并起,将命符合在手心,暗念口诀数句,面前虚空即现出当初水波重重的模样,向前一踏,便凭空出现在了仙宗外院。 “任务为期两月,时间紧张,不可耽误,先去问知阁买下天地一问图!” 下了山,便可御剑空中,在修士城池内,各琼楼玉宇,万千店家,只需要望上一眼,心中即会知晓其名称与来历。 赵莼收剑停在了一处水榭楼阁前,此处便是那问知阁了。 走进后,立时有童子迎上,语气亲切和善:“这位修士,本阁可问事与购宝,不知您是为何而来。” “都有,但请为我引见位百闻上师”赵莼向其微微颔首,那童子亦立时会意,引着她向阁中小间行去。 问知阁问事,有多等级的上师可选,一叶、十方、百闻、千面、万物统共五级,不过寻常事情,只需询问阁中所站的晓事童子即可,赵莼心知,三十六瓣净木莲花应是极其珍贵之物,寻常童子怕是问不出个什么来,又估摸了身上的财物,选了一问要价千枚下品灵玉的百闻上师来。 章一百三一 此行东往斩魔去 赵莼并未视得百闻上师的模样,两人之间留有一道屏障,她唯能看见一抹湖蓝之色。 “你要问何事?” 上师的声音轻而柔,赵莼却不敢小觑,只因这百闻级的上师,乃是一位实打实的修探闻一道的归合期强者。 “有物名为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晚辈想知道在何处可寻?”昔日天妖族尊者无法推演天机,皆因赵莼的命数牵扯因果太多,且其又为异族,只能得出此物在六州大地上,赵莼此番询问,也只是抱有些许期望,或许人族强者能再知晓得细密一些。 此话一出,对方沉默良久,终是答道:“我不知晓,你可向更高级的上师询问。” 言罢,湖蓝色身影霎时飘散,留赵莼一人盘坐原处,长长一叹。 千面级为真婴期,万物级为外化期,到底还是要寻人族尊者级别的强者才行吗? 那等级别的上师,一问就是一枚上品灵玉,折合为百万余下品灵玉,她的路,貌似还很长啊。 问知阁也算通情达理,百闻上师没能解她疑问,自也不会收取她问话的费用,赵莼愁色一改,向童子道:“既问话不成,便引我去买一卷天地一问图罢!” 童子面上也有喜色,想是此单生意做成,当会获益不浅,欢喜着引她前去购宝之地。 天地一问图有黄阶、玄阶两类,黄阶只囊括人族三州之地,玄阶却是六州皆有,其中黄阶作价一千五百下品灵玉,玄阶却是十倍之多,直要价万五之数。赵莼身上虽有石妖送来的酒酿收益,还有曜木棉绒两寸余,加起来却也是不够。 正当取舍之时,童子上前轻声询问:“我观修士自长脊山而来,可是仙宗弟子?” 赵莼颔首:“确是入得仙宗,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门道?” 童子咧嘴一笑,答道:“修士有所不知,昭衍仙宗乃是大能云集之处,福泽众多,其中宝物万千,多为仙宗独有,外界难寻,修士您只需流出指头缝那么一小点,就够这玄阶的天地一问图了。” 仙宗独有?她身上可有什么宝物是昭衍弟子才能得到的…… 赵莼心中一动,向童子试探道:“我有一物为真阳露,不知你们这问知阁可收?” “修士是说真阳之道的宝物?收,当然收!一滴价三千下品灵玉,有多少收多少!” 一滴三千下品灵玉!赵莼暗中咂舌,后一想,此乃是昭衍仙宗大能所留,遍寻无数宗门,也只得这一家,且亥清大能还号称真阳之道第一人,这真阳露自然便要价奇高。 只是真阳露于她亦有用,赵莼欲卖出五滴,刚好买下天地一问图即可,其余尽数留下。 烦心事情迎刃而解,赵莼将法器收入臂环,浊气轻吐,心满意足踏出了问知阁。 虽没能问出三十六瓣净木莲花的消息,但有玄阶天地一问图购入,此行也算是圆满。 接下来,便直接向中州至东,犬牙角与青蓬群岛去就好,天极城为中州巨城,四通八达,去向那处也容易,无需像她刚入重霄一般,辗转数座城池。 不过从犬牙角回来时,便需要先向最近处的巨城借大渡空行阵了。 赵莼行路之时,亦将宗门所给的焦世从信息看下。 此处便不得不提到中千世界中,与小千世界最大的区别之处——凡体大士。 从入道起始,小千世界的修士便被告知,唯有拥有灵根的人,才能踏上修道之路,仙凡之间有如天堑横断,彻底绝了凡人的念想。 可入到重霄世界,赵莼才渐渐知晓,原来无有灵根的凡人也可修炼,他等以各种灵物宝血洗净凡胎,没有灵根,索性就以个人肉身作为灵根,以血引灵,以骨蕴元,千难万险不可阻其向道之心,终是开拓出凡体修道之路。 人定、地才、天象,三境九重,对应修士筑基后的九种境界,最后甚至可以修成人仙,破三千大世界飞升而去。 此便是凡人对命数与天道的抗争,一人不成,则亿万人并起,生生开出一条飞升之道来! 只是此道修士,修行远比灵根修士困难,中途陨落者不少,最终得道飞升的,统观中千乃至大千世界中,也是寥寥无几。焦世重行凡体大士之道,最能明会其中艰辛,可这等艰辛非但没能磨砺出坚韧道心,反而将其逼入邪魔之道,走上歪路。 赵莼能知其为何如此,却不可谅解其以此为恶之心,凭一己之私,害无辜百姓性命,此人当斩! …… 中州犬牙角。 六州大地边缘之处,形如犬牙支出,与海相接,故而得名犬牙角。站于犬牙角对望,不远处海平面上,有数十座岛屿冒出,当中产出一种青蓬果,于修士无用,凡人食其却可健康长寿,百岁无灾,因为此果,才有了青蓬群岛的名字。 正是穷乡僻壤,灵脉灵药稀缺,聚散于此片地域的居住者,便多为凡人,或是猎杀妖兽,以妖兽宝血净体的凡体大士。 约莫数月前,周边城镇开始有婴孩丢失,百姓怕是邪魔道修士为患,附近又无有宗门可求助,只得撞响地钟,告知坐镇中州的昭衍、太元两处仙门,地钟响彻云霄后的几日,事态渐渐平息,而后却是变本加厉,开始整家整户的不见人踪。 这一夜,万籁俱寂,城镇中张家夫妇并子女共四人,皆被人封住了嘴,带到码头处一艘飘摇的小船上。夫妇二人皆是凡体大士一道中人,只是修行得晚,还未净体结束,故而也不曾入得人定境界,大抵是堪比练气期修士的实力。 他二人知晓自身起步慢了旁人一筹,年岁大了,身上的浊气过多,才修行不成,所以早早便取了妖血给儿女净体,以期他们早登大道。不像今日竟是要被那传言之中,吃人吮骨的邪魔道修士掳去,天要亡他一家啊! 邪修身形颇为高大,不知以何物掩去面容,只得一双虎目在外,凶光毕现。他双足重踏小船,船身便随之剧烈摇晃起来,张家儿女不过七八岁有余,吓得涕泗横流,依偎于父母身侧。 那人大手一擒,将小女儿脖颈捏住,就要扼断她的咽喉! 天外惊鸿自张家夫妇二人眼前划过,无声无息,顷刻间叫邪修头身分离,跌倒在渔船上,除却一声闷响,水面竟是连涟漪都不曾生出…… 小女儿挣扎着落下,被一人单手抱住,凄凉月色中,只有来人手持剑上,鲜血自剑尖滴落的声音。 章一百三二 人血之祸非邪修 月色渐明,张家夫妇看清了来人,是一目光清正的持剑女修。 她解了船上众人的束缚,将小女儿抱还给夫妇二人,听得众人下拜道:“多谢修士相助,感激不尽。” 女修探手轻轻一抬,便将众人虚扶起来,温声道:“恶人已除,且快快归家罢。” “恶人?”丈夫张用才将妻子儿女搂入怀中,面上惊惧之态尚未消除,“这不是那邪修吗?” 面前人闻言摇头:“此人血气浓重,可见已害了数条性命,只是血气不曾转换为孽,魔障未成,仍是行于凡体大士一道中,不过入道的法子应当来得不当,再放任不管下去,迟早成魔。” 张家夫妇凑上前来一看,那尸身面目已能瞧个清楚,方脸厚唇,倒是令二人有几分熟悉。 忽而,听见妻子惊呼:“当家的,这不是城西孙兆家的二郎吗?年轻时做过水匪勾当,前些年才回到城里来。” 张用才方记起是在何处见过此人,与妻子面面相觑,道:“我记得孙二郎年少时并未走得凡体一道,四十岁打头才开始净体,且又从未见过他猎得妖兽归家,可几日前却是成就人定一重,那时只当他有此道的天分,如今想来,真是有些毛骨悚然!” 女修微微颔首,并上张用才的这番话,心中对此事已有了构想,孙二郎人近中年才开始净体,又不去猎杀妖兽采获宝血,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迅速就入得道中。 为印证心中所想,她手掐法诀,将孙二郎尸身抬起,撕开衣物,见其心口处玄黑一片,渡一缕真气过去,那处玄黑立时就化为鲜红纹路,甚为邪异。 看着这一幕,张用才抚上胸口,惊疑道:“他的心口兽痕怎的是赤红色,与我等都不同?” “那是因为他用来净体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兽宝血!”女修想法得到证实,便将孙二郎的尸身放下,神情冷肃道:“以人血净体,当是该杀!” 人妖有别,妖兽之血不可能完全被凡人吸收,故而以此种方法净体入道的凡体大士,兽血残余会在心口留下玄黑的纹路,是为兽痕,至于以天地灵药之类净体的,便无有此种顾虑。 犬牙角地处偏僻,生不出天地灵药给凡人净体,此处的人们要修凡体之道,只能以妖血净体,孙二郎如果也用了这一方法,心口纹路就应当是玄黑色,而如今不是,就意味着他取用来净体的血液,是干干净净的有灵之血,没有任何残余。 再看船上张家四人,无一例外,皆是在以妖血净体的凡人。 孙二郎让兽血残余留在他们体内,再取他们的血来给自身净体,便不会有兽血残余。只是凡人血液到底不如天地灵物,仍是在心口留下了痕迹,他才以其余手段涂上了玄黑之色,免得被人发现。 张家夫妇听得这一事实,惊中带怒,连道:“当真是畜生不如,才能做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又问:“修士既除了这恶人,周遭祸患应当能解了吧?” 女修面色仍是沉重,缓缓摇头:“孙二郎虽也掳人作恶,可是数月来闹得人心惶惶的邪修祸患,与他无关。”见张家夫妇不解,她便细解释道:“你等也道,这孙二郎前几日才成就人定境一重,此前不过是未曾入道的凡人罢了。我所获讯息中,周遭城镇消失之人,不乏有入得定境一重多年的人在,且此事亦波及周边十余座城镇,依他孙二郎的能耐,不光做不成此事,还差之远矣!” 她知晓得如此细致,张用才心中顿时浮出个令人欣喜的念头来,忙问道:“敢问修士从何而来,可否解得我犬牙角之地的祸患?” 女修将长剑一转,并入剑鞘,道:“我乃昭衍仙宗弟子赵莼,接宗门之令,正为斩灭邪修而来。” “竟是仙门弟子,失敬失敬!”昭衍与太元,于重霄世界中地位超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知其为昭衍门下,张用才立时就安下了一半的心,正巧此时渔船也慢慢靠岸,便出言相邀道:“但请仙师随我等先入城内,与城主和众义士相商除魔一事。” 赵莼见他二人一双儿女也疲惫不堪,困态尽显,几乎睁不开眼,于是颔首道:“可。”又探手出去,将孙二郎的尸身收起,一并带走。 她此回为斩杀邪修而来,自当尽力而为,能杀定是要杀的,若是未能得手,昭衍之名也能叫那邪修忌惮,潜逃它处,此处百姓倒是危机能解,不过那时又会有新的受害之人出现。 赵莼垂眸,紧握手中剑柄,当真不可叫他逃了! 还未入城,便觉秩序井然,城门重兵把守,披甲卫队提灯巡视周围,见赵莼是个生面孔,当即出言询问身份,知晓其竟是昭衍仙宗弟子,松了口气般将她引入城中。 不过此些都是凡人,连孙二郎此类凡体大士也防不过,何况于邪修呢? 一路到了张家,待夫妇二人安置好儿女,三人才并行往城主府去。 修士到了筑基期,即无需睡眠与饮食,诚有小世界中传言的仙人之态。凡人却是不同,此两物皆是生存之必需,缺之不可,故而不管是恶人与邪修,都偏好于挑着夜深人静之时为祸,攻其不备。 凡体大士一道,成就人定境一重即相当于灵根修士筑基,是以同样不需要睡眠,正当邪修作乱的紧要关头,他等便义无反顾的站出,承担了守夜巡查之责。 不过犬牙角实是仙道衰颓,无有天地灵物,连着妖兽也因多年猎杀而数目锐减,周边十余座城镇联合,入道的凡体大士亦不过三十余人。此三十余人几乎是无眠无休,探查着方圆数千里的情况,数月里来,却是分毫无获。 张用才夫妇叩响了城主府大门,说是城主府,于赵莼眼中,不过是较其余屋舍更宽广些的院落罢了,与巨城中动辄绵延百里、千里的琼宫玉阙,相差甚远,可见此地城主府实力低微,又或者,并非是什么鱼肉百姓之辈。 “你等有何事?”一小童开了门,探头往外打量几眼,“可是遇到邪修了?” 张用才忙请出赵莼,向那小童道:“此为昭衍仙宗弟子,为斩灭邪修来此,有事要与城主府义士相商!” 章一百三三 逢乱时诸邪并起 小童闻言,连忙将赵莼等人迎了进去,道:“今日留守城主府的,是本城义士孙守悌,我去将他唤出来面见修士。” 赵莼挥手将一具尸身现出,寒声道:“不必了,且传讯于城中理事之人,若是能回,当立时返回城主府。” 孙守悌,正是亡命于她手的孙二郎之名。 白昼时分才见过的人,夜晚便头身分离出现在了面前,小童亦不过只是普通凡人,心智不坚,当即惊叫一声,连忙跑入屋内,将凡体大士们留下的传讯符纸找出。 …… 于镇铭作为三十余位凡体大士之一,自数月前祸乱渐起之时,已经许久未曾休息过了。他入道有数十年,实力在众人中当属前三,责任亦是颇重。 今日轮到他巡查整个犬牙角东部,原本是需要巡查到日出之时,因着几日前城中有位孙二郎突破到了人定境一重,主动担下夜间巡查城镇的事来,才叫如今他只需巡查前半夜,轻松许多。 正凝神四望,查探邪修踪迹时,城主府忽然来了讯息,言道那孙守悌竟是被昭衍仙宗弟子斩杀,尸身还送到了城主府来! 这如何得了? 于镇铭急忙折返,加急赶往城主府中,一进府,便看见孙守悌的尸身摊在院中,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死得极为不甘。他上身一物已被撕开,心口处显出赤红的纹路,倒是与自己这些凡体大士很不相同。 见此,于镇铭在心中留了个疑念。 进得屋中,角落中的童子惨白了一张脸,浑身抖如筛糠,屋子一侧坐了一男一女两人,观其神态举止,应是夫妻,周身并无灵气,是凡人不假。 正中央则负手站了一位身量高挑的女修,见他进来,转身道:“可是城主于镇铭?” “正是在下,修士便是昭衍仙宗弟子?”倒是十分年轻,听闻灵根修士一至筑基,面容就会停止衰老,不像他等凡体大士,只是延缓衰老,面上仍存有风霜痕迹。 赵莼拱手道:“在下赵莼,可以道友相称。”人定境一重便与筑基修士相同,这于镇铭周身气势沉稳,灵气凝实,大约与筑基中后期相当,互相以道友称呼正是应当。 想到数月里祸患不断,近日来还有变本加厉之势,于镇铭亦不会在此处与赵莼客气,平白耽误了时间:“赵道友,不知这孙守悌是?” “此人以人血净体,今日对张家夫妇儿女四人下手,被我所斩。”赵莼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指向一侧坐着的张用才夫妇,“这是人证。” 张用才夫妇连连点头,证实赵莼之言无错。 赵莼又领于镇铭上至孙守悌尸身前,指向他心口:“此乃物证。” “这是?”于镇铭既开口发问,赵莼便细与他讲了孙守悌心口赤红纹路的由来,他本就为兽血之法净体的凡体大士,一经思索,立时就明白了其中关键,怒道:“好哇,怪不得主动请命前来巡查城镇,原是在此处等着,气煞我也!” 以义士的身份通晓了巡查路线,掳掠百姓就更为容易,人血净体的好处叫他尝到甜头,所以又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于道友怕是要好好细查下,义士当中可还有与他一般的。” “另有一事……”赵莼细细思索,这孙守悌主动请缨为义士,是为了掳掠百姓,不过成为义士后,暴露的风险亦是大增,既然他成为义士之前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人血,如今为何要多此一举? 赵莼忽地心神一紧,开口道: “孙守悌并非是独自一人成事!或是有人襄助于他,事成之后,让其获取周边城镇巡查路线!” 于镇铭双拳紧握,惊道:“他与邪修相交?” 赵莼未敢笃定这一想法,因这焦世从行事十分谨慎,查阅他先前作恶经历,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大肆张扬的举动。 消息上说,当日地钟响彻云霄后,事态渐渐平息,而后才开始整家整户的不见人踪,她甚至有感,后头一类祸事,根本就不是焦世从所为! 他那般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之辈,听闻地钟之声后,只得两种做法,一是立即潜逃,二是当即停手,待风声完全过去,才开始缓缓试探。之前于琅州岷平镇,他便是如此,以一身高深的隐匿之术,能在一地反复作乱多次。 若是焦世从已经离开,赵莼此回怕就要失败而返,若还留于此地等待时机,照如今这般祸乱愈演愈烈的情况,也可能使他放弃犬牙角。 “孙守悌之事只能由城中义士来查,而且要快!此外,望于道友下令城中严守口风,不可暴露有昭衍弟子来此,以免打草惊蛇。” 赵莼已然有了想法,孙守悌与焦世从恐怕并不是一路之人,此事当由于镇铭领人查清,速速解决,“待查清之后,向外透出邪修祸乱已解的风声,以此为饵,引蛇出洞,我将亲斩这邪魔!” 以假为真,为的是焦世从能渐渐卸下防备之心。 于镇铭知晓她意,当即传讯唤义士齐聚城主府,欲要大张旗鼓查证孙守悌以人血净体的事情,言道他与身后之人或为数月来周遭祸乱的真凶。 这一查,牵扯甚广,先是透过孙家之人摸到了犬牙角与青蓬群岛的水匪之上,而后的事,不禁令于镇铭与诸位义士怒从心中起,庆幸查得及时。 犬牙角与青蓬群岛两地通商往来已久,有船只商队,就自然形成了水匪劫掠财货。 人血净体一事,本是水匪众人内部摸索出来的邪术,孙守悌年轻时也做过水匪勾当,自也知道这些,后来他这一支水匪船队与另一只船队交战时被灭,倒叫他逃回了家。 只是尝过了人血净体的滋味,又哪肯改换成淬体疼痛无比的妖血,因此他便重新与水匪有了联系。 正巧时值邪修作乱,方才消停不久,水匪匪首起了念头,借着邪修之势,让孙守悌在城中先修人血净体之术,后成为义士,盗取巡查路线,方便水匪为乱。 同时,又暗中鼓动城内凡人,言道人血净体的好处,惑乱人心,到于镇铭清查城镇之时,城中尝试此法的百姓已经有近百人之多,若是再不加制止,十余座城镇恐会被水匪日益从内部瓦解! 章一百三四 隐患未除疑踪现 于镇铭知晓人心异动的厉害,当即锁了那百来个被撺掇人血净体的百姓,又联合三十余位凡体大士,以雷霆手段剿除水匪祸患。 此前他只知水匪为祸通商船队,也领着城中卫队行过剿灭之举,可单以一城之力,难以彻底拔除这一隐害,水匪就如野草,面上那茬割去了,深埋土里的根还留着,随着年月渐长,新的草芽便又肆意生长起来。 若非是因为此回邪修为乱,十余座城镇的凡体大士尽皆联手,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这毒瘤给去了! 剿除水匪一事,于镇铭做得极为张扬,光那匪首的头颅就在各城城门之上,轮番悬挂了数日,同时又放出消息,讲道此前城中屡有百姓失踪之案,实是被水匪掳去,施行邪术,如今水匪已除,城中百姓可安心度日,不必心存忧虑。 百姓得知这一消息,先是大喜,后又小心谨慎一段时日,发现城中确实没有人再失踪,终是渐渐卸下防备,赞颂城主与义士们高义。 风平浪静的这段时日,赵莼一直藏身于城主府中。 她是夜深时刻入得城中的,本就无有多少百姓知晓,张家夫妇与那小童又得了于镇铭的命令,知道此事轻重,均是三缄其口,另有当晚城中守门的卫队,也被禁闭看管,唯恐消息走失,惊扰了焦世从。 她的任务期限只有两月,若两月未见异动,赵莼就打算自行探查一番,便是如此还不见焦世从踪迹的话,一是那邪修早已逃离此处,城中危机自然可解,二是邪修实力已经远胜于她,此地百姓则陷于更为深重的阴霾之中。 赵莼心事重重,暗道任务失败也无妨,只但愿不要是后者。 城中百姓松懈,于镇铭却不敢松懈,领着众凡体大士暗中盯紧了十余座城镇,稍有异动,立时就能告知赵莼。 然而风波不兴,两个月的时日即将要在赵莼静修中度过…… “于城主,依你之说法,那邪修也可能早已离开了此处,我看近月来十余座城池及犬牙角周边都无什么异动,怕是他在地钟响过的那日,就已逃了吧!”说话之人名为邹顺元,正是三十余位凡体大士之一。 他等在水匪剿除之前,就已数月不得休息,如今水匪已除,城中渐渐安定,却仍要他们监视周遭,费时费力,心中无有怨言,确是不大可能。 “话虽如此,可若是邪修仍潜伏于此,就待着我等松懈下来呢?”于镇铭捋须摇头,并不赞同邹顺元之说法,“我亦知晓各位义士为犬牙角安危劳心费神,只是如今还不是放下防备的时候,须得再等等。”等到昭衍仙宗来的赵修士将周遭彻底探查一遍,也可叫他稍稍安心。 “镇铭,自祸乱初起到如今,已有半年之久,半年里,诸位义士从未松懈过半刻,当是极为疲倦,再这般下去,既是邪修再临,义士们也难以全力相搏。”此人为邻城城主,唤作匡英梅,她瞧着不过三十许人,面上有些许疲态,与于镇铭相交多年,是为挚友。 她之考虑,正中其余数位城主下怀,于镇铭是有口也难辨,又不能将赵莼之事告知,皆因多个人知晓便是多一分走漏风声的风险,更难说义士中再无孙守悌之辈。 “依我看不如这样。”匡英梅双手相合置于膝上,神色沉静,语气倒是十分苦口婆心,“我等城主们有守城之责,自当留下,义士们可先归家修整,若是几位城主疲乏,就再由义士们顶上,两相交替,虽是防备力度不如从前,但也能让大家伙儿轻松些。” 立时便有人出言附和:“匡城主此言不错,邪修祸患未解,正当让义士们留存战力才是。” “我亦赞成匡城主的说法!” “合该如此。” 于镇铭蹙眉长叹一声,从椅上站起,身躯高大,有如山岳,许久才听他沉声道:“既都赞成,那便如此罢。” 屋中众人又细细商讨了些水匪除灭后,船队通行之事。 轮替之法施行三日后,离两月之期,便只剩下两日,赵莼已着手准备大探四方,于镇铭却是疾步前来,言道:“赵道友,有一事要让你知晓!” “可是有了异动?”她从蒲团上起身,抖了抖两袖,眉头紧蹙。 “倒也不算异动,只是有几分怪异。”于镇铭微微摇头,继而将事件道出:“先前水匪未除时,城中人心惶惶,有不少百姓为避祸患,举家搬迁它处。” “如今城中安定,亲眷有了机会联系他们,递出的信件讯息却是有去无回,我托其它城主查探,发现其余城镇中亦有几座有此类情况,只是并在一起也不过有几户人家,本不该如此紧张。” 他话锋一转,怀着疑虑重重道:“可细细盘问后,知道了这几户人家皆与亲眷说过,要往青蓬群岛去,搬迁避难的百姓不算少,往那处去的人也多,失了音信的却偏偏是其中的年轻夫妇。多种相似之兆相合,即让人不得不疑了。” 赵莼心中迅速回想起宗门所告知的讯息来,焦世从,琅州岷平镇生人,数月前于犬牙角再现踪迹,同时城中有襁褓婴孩失踪…… 婴孩,年轻夫妇。 她眉目一肃,那焦世从恐怕是换了法子,行起圈养人牲的招数来! 劫掠婴孩可谓他之特征,不难知晓他的邪术应是与此有关,众人皆是如此以为,便将心神置放于城中有新生儿的百姓家中,就算看顾成年百姓,也很难去顾及已经离开城镇的人。 焦世从从前一旦暴露,就需不断改换地方作恶,始终不得安定。犬牙角位置偏僻,附近无有宗门,修士稀少,凡体大士实力也十分低微,正是一处安定下来的绝佳地界,若无危及性命的大事,他怕是绝计不愿轻易离开的。 既要稳定安居于此,便不可如从前一般行事,索性从掳掠婴孩改换为掳掠生育婴孩之人,将他们当做牲口圈养起来,“果实”长成即可收割,只要圈养之人足够,便只需间隔许久补充一次人牲,就能够己身使用。 日后修为渐进,直接施威占下整个犬牙角,掌握地钟之后,此处百姓甚至无法向外传递讯息,只得任他宰割。 章一百三五 登群岛灯火报信 若非于镇铭谨慎,连城中小事也要亲自询问,又能敏锐地将丝缕线索相连,觉出异常,那些百姓久未得搬迁的亲眷回信,个中关系自会慢慢疏远,消失之人则永远消失,再不为外人知晓。 “于道友领凡体大士们探查犬牙角已久,半点消息也不得,当是那焦世从根本就不在此地,或就在那蓬群岛上观望此方!” “既如此,我便随赵道友向青蓬群岛一探。” “不必。”赵莼出言回拒,目光清正,眼如星子,“焦世从既已向犬牙角这十余座城镇出手,此中凡体大士的面容,他定是一清二楚,于道友若是前去,恐会打草惊蛇。要除此人,必得一击毙命,否则可就难了。” 于镇铭颔首示意自己明白此理,却仍是眼含担忧,解释道:“我亦知晓赵道友之言有理,可道友不知的是,无有城主同行,人定境界的凡体大士或是筑基修士若想上岸,会遇青蓬群岛岛主来阻。” “哦?”赵莼先时得到讯息,知晓青蓬群岛岛主乃是位筑基修士,倒是不知岛上还有这等规矩。 “岛主名为罗扇,我等皆以罗岛主相称。她并非岛上生人,十余年前驱赶了上任岛主,将青蓬群岛划为私有,因此提了船队三成赋税,更有了我与道友说的那等规矩。” 他的语调愈发低沉,轻缓传入赵莼耳中:“且有人说,她乃海域妖兽与人所生,身上有一半的妖兽血脉,其母正是统管附近海域的绫鱼妖王,是以不敢有人前去招惹。” 唯有上得归合期后,妖族精怪才有自己的封号,起始为妖将,再上则为妖王。于镇铭口中的绫鱼妖王有此称号,意味着她乃是一名真婴期强者! 如若罗扇真是她的子嗣,倒还真有势力能将青蓬群岛划入自己私有之内。 拇指轻轻蹭过剑柄纹路,赵莼眼中厉色尽显无疑,既将群岛视作私有,就该承担起庇佑岛上生灵的责任来,任由邪修、水匪作乱不顾,又大肆榨取船队收益,便是找上门去,也是那罗扇不占理。 心中忌惮的,终究还是那真婴期的鲮鱼妖王。 焦世从不可不除,就看昭衍仙宗的名号,能否令二人讲理了。 赵莼思虑再三,仍是回绝了于镇铭同去的请求:“关乎邪修一事,须得万般小心。此回我自行前去,先斩了那焦世从,再与罗岛主商谈。” 见她态度坚定,于镇铭也不好再劝,当即向她作了一礼:“道友大义,万望道友保全自身,斩得邪修归来!” …… 青蓬群岛,红绫宫。 自罗扇将岛上世袭岛主之位的任家族人驱逐之后,便择了岛主府邸修缮红绫宫。 本是院落重重的庭院,如今改换为了水泽漫天的湖泊连片,白玉桥将座座圆亭相连,漫种莲花无穷,艳阳普照之下,波光粼粼。 其间有人身鱼尾,耳侧生腮,皮肤俱为银白之色的侍女穿行湖中,手捧莲叶与花,言笑晏晏,正是一片其乐无穷之景。 然而湖泊正中一处塔楼模样的宫阙中,却无如此欢乐之相,杏眼女子正柳眉颦蹙,与另一白衣少年交谈。 “岛主可曾言多久回岛?” 少年面颊生有鱼鳞层层,没有耳朵,本该生有人耳之地,只有两扇鱼鳍,听女子发问后,支支吾吾道:“下月……或是再下月也不定。” 他这番作态令杏眼女子心中生疑,不禁咄咄逼问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莫要在搪塞我了!先前便说是下月,下月下月,如今都快一年了!你到底见到岛主没有?” “自然是见到了!”他急忙作答,又在女子锋利如刀的视线中垂下了脑袋,“只是她没同我说究竟何时回来,只说再等些时日。” “那你就能随意拟个时间来糊弄我?”杏眼女子愤然起身,于殿中逡巡,焦急道:“若非岛中有变,我自然不会催促岛主回来,青蓬群岛四十八座岛屿,如今与两座失了联系。她再不回来,还不知要丢多少岛去!” 忽地,她挥袖转身,向少年道:“你再入海一次,此回定要告知岛主局势危急,她不回你就等着,直到她动身为止,明白了吗?” 少年双肩被她制住,只好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我这就入海去!” 他从女子手下逃脱,立时就要跑出殿外,才踏出两步,又被拉回告诫道:“你兽态没有尽数化去,出去之时千万小心,莫要吓到岛上的百姓,从红绫宫后边的水道入海,懂吗?” “懂,懂极了!”再三保证不会惊扰凡人,少年才得离开此地,火急火燎地向水道行去。 杏眼女子独自一人留在殿内,愁色久久不散,后又颓然坐在椅上,无言无语。 …… 赵莼须得隐藏身份,故而并未选择御剑飞行,只是藏身于船队之中,上了青蓬群岛。 她敛了周身气息,收了长剑,如若凡人一般行于岛内。岛主罗扇只是筑基修士,四十八座岛屿不可能时时查探,只需稍作遮掩,短时内不会惊动于她。 没了水匪作乱,船队能行得快些,饶是如此,也用去赵莼半日,离两月之期便还只剩下一日半。 此时面临的矛盾是,若要探查焦世从踪迹,就必得外放真气作识,可若是外放真气,恐怕立时就会被罗扇察觉,到时她不知就里上前阻拦,平白耽误了时间不说,还可能惊动焦世从,让赵莼功亏一篑。 天色渐渐暗下,落日熔金染了半片碧海,晚风已起,荡出层层水波。 岛上百姓多半也开始回家休息,街道归于寂寥之中。 赵莼负手于身后,缓步在长街上走,夜色不知何时吞咽下黄昏云霞,将深沉墨色吐露。长街两侧灯火渐明,她寻了个高处,四望群岛无遗,那片片灯火不只是灯火,更是岛民们朴实平淡的生活。 如一道惊雷响在心底,赵莼长剑霎时化入手中,这万千灯火之中,有一方不太对劲! 四周岛屿人数不定,屋舍也紧密稀疏不一,人们归家时刻不同,其间灯火亮起的时刻自也随之不同。 然而有两处相连的微小岛屿,见周遭灯火渐明的那一刻,几乎是同时所有屋舍都亮了起来! 一处紧邻屋舍可能如此,两座岛屿,近万户人家皆是如此,这如何可能? 赵莼微微咬牙,心中已然有数。 此些细微之处与你有关吗? 焦世从! 章一百三六 海中地叶上裹婴 赵莼敛了气息,趁一片夜色,踏水潜渡上了其中一座岛屿。 此时约莫是月上梢头,远不至人静时分,屋舍中隐约有锅碗瓢盆的响动,或是木筷打在瓷碗上的脆声,不难看出屋中百姓正聚坐一处用着晚饭。 太静了,静得她只能听见物什碰撞之声,犬吠鸡鸣没有,孩童啼哭没有,连正常的交谈声也没有。 潜在暗色中,赵莼打量起这岛上的家家户户,一家人围作在饭桌之上,相对无言,只是默然夹菜,吃饭,夹菜,吃饭。老年夫妻并着年轻夫妇,这岛上屋舍中,多是这般模样的四人,或多一位沉默的孩童,或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所有人家有一处共性,便是家中都没有婴孩,且年轻女子大多肚腹浑圆。 即使是家人同在,新生麟儿即将降生的温馨景象,他们眼中也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只是木讷地无言无语地重复夹菜咀嚼这几个动作。 赵莼愈发觉得不对,忽而在一处屋舍中,听见一声尖锐的啼哭! 凝神一看,原是位女子十月怀胎,刚才临盆诞下了孩儿,家中老妇似乎又正好是位接生婆子,将新生儿轻轻裹入柔软棉布中,捧在怀里。丈夫沉默着坐在外间,并不关心这一切,无论是妻子的嘶吼还是孩儿的尖嚎都无法动摇他。 婴孩尖锐的啼哭响彻周遭,只是让其余屋舍中的人们更加默然,本就怪异的冷漠感,一时间在家家户户几乎要凝成实质。 赵莼见状,心中念头更加坚定,此怕就是焦世从圈养的人牲,那他定是未曾离开此处! 抛了一张隐匿符出来,她的身形完全消失于黑暗中,抬眼望才接生完的老妇抱着婴孩推门而出,一路走到岛屿入海之处,口岸旁生了一株巨木,比这岛上任何一棵树木都要高壮,叶片呈椭圆形,厚实宽大。 老妇从树上扯了一片树叶,将刚出生的婴孩放在叶片上,连人带叶送到水面,轻轻一推,宽大的叶片便如一扇小舟,乘着婴孩在涟漪中渡向远方。 她久久凝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婴孩,最终却攒不出一声叹息,只是失了魂魄一般回头向来时的路走。 这也是唯一一次,赵莼在岛上的人身上,窥见的类似于情感的东西。 她将实现移至越漂越远的叶片,迅速踏水跟上,直至到了一处旋涡,那叶片忽地自行合拢,将婴孩完全裹入其中,顺着旋涡下沉入海。 赵莼不敢耽误,立时随着叶包潜入水中,她身上还有先前途生道人赐下的贝舟,入海倒是非常方便。 一人一叶,连同其中的婴孩,便在沉沉月色中,越潜越深。 已不知到了何处,周遭海域已是尽数灰暗,赵莼眼前却是出现一抹光亮——一只八角灯笼! 那灯笼不知是何物所制,灯架晶莹剔透,由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笼罩,下坠灯穗一把,串珠如颗颗琥珀,当中裹了细如蚊蝇的游鱼。 叶包得了灯笼指引,加速向那方渡去,赵莼亦是跟上。 终是离灯笼越来越近,微弱光亮之后,现出一扇铜环小门,吱呀着大开,内里窥不见什么名堂。 贝舟进不得门中,赵莼只好收了法器自行同叶包入内,不想过了这扇小门,就如上了陆地一般,周身水压顿时消散,一股带着些微血腥的气息扑入鼻中。 面前是一方影壁,上有繁复阵纹,组成一条周身赤红的长尾鱼儿,背脊鱼鳍几有半个鱼身大,游动间如红绫飘荡。 叶包被红鱼吞下,瞬时就消失在了影壁之中。赵莼向前一探,却只能触碰到冰凉坚硬的影壁,无法进入,心中百转千回,一时也寻不出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焦急之时,丹田金乌血火猛地窜出,疾行冲向影壁,那壁上红鱼辨出它不是婴孩,不肯张口,金乌血火不管不顾,直直往鱼嘴上撞,烧得红鱼嘴唇乌黑,终是抵挡不住,被血火强行渡入其中。 赵莼自己入不得影壁,却忽然发现眼前现出一幅画面,幽深洞穴里,生长着数棵与岛上巨树一般无二的树木,只是叶片俱都蜷缩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叶包,有碧绿、暗绿、及至黑色种种,颜色不一。 先前从影壁进入其中的碧绿色叶包,如今竟是飞至树上,叶梗重新于枝干相连,再瞧不出与其他叶包的分别来。 如此情景,赵莼哪还有不明白的? 此哪是什么叶包,分明就是一个个被送到这里储存的婴孩! 借助血火之能,她看见一布衣男子背负背篓走入视线内,抬头四面打量,再上前以手轻轻触碰树干,手与树皮相接的地方,散出微微幽绿色荧光,树有所感,顷刻间树枝上所有黑色的叶包全都掉落下来,男子便上前将其收入背篓,转身离去。 赵莼轻轻咬牙,这树想必也有什么邪异的地方,可以将碧绿叶包变成黑色,且意味着可以采摘,至于采摘之后,多半就被这布衣男子送到焦世从手中,供他修行邪术! 心思一动,立时驭使血火跟上,果不其然,那男子将背篓放在一处圆台上,下拜叩了三个响头。 圆台之上忽而现出一道身影,来人骨架高大,却极为瘦削,两颊向内凹陷,一双大眼中的瞳仁,隐隐约约有血光流转,粗略一观,只觉得他一副病容,细细看下,这人分明精神抖擞,皮肤细腻犹如婴儿! 邪修焦世从! 赵莼当即便知晓了他的身份,然而面前有影壁相阻,实是无法进入其中,更遑论斩杀此人。 影壁,阵纹,阻拦进入…… 她忆起在横云世界灵真派时,由三分石林密道,通向护宗大阵之间,有一道石门相阻,那时她亦不得入内,最后乃是金乌血火将阵纹吃下,大阵被破,她才入得其中。 只是当时石门上的阵纹,远没有眼前影壁之上的阵纹繁复,不知血火还能否破它? 此时情况危急,一刻都耽误不得,赵莼驭使血火小心潜回入口之处,然而血火也是游移其外,经它念头传来,她才明白要寻这阵纹的起笔之处。 她修得剑道,通杀伐之术,对阵法一道只通皮毛,细细思索后,外放出些许真气,开始在影壁之上找寻灵气的起始之地。 章一百三七 吞阵纹战焦世从 这影壁上的阵法过渡圆融,似已形成回环,灵气在当中循环往复,即便是赵莼以真气查探,也瞧不出是从何处起的笔。 天地一问图有言,地阶阵法师才能做到起笔与落笔一处,使阵法可自行运转。 地阶,那便意味着是真婴期及以上的强者,焦世从不过是个筑基实力的邪修,如何能接触到此等人物? 阵纹成鱼,鱼鳍舞动如红绫,真婴期强者…… 赵莼面色已然沉下,焦世从与那绫鱼妖王还有干系不成? 只是当前情形,也由不得她细想,抛开这些,赵莼灵机一动,当即驭使金乌血火再次窜入影壁之内,回转而视,繁复的阵纹竟是随着影壁入到了内侧。 适才她方回想起,博闻楼破阵书有记,有眼破眼,无眼则断中,难断则镇起笔。 此也是最常见的破阵三法,破阵眼、断阵纹、镇起笔,及至地阶阵法无起笔,不断纹,称眼破之阵,天阶阵法阵眼化灵,生做阵灵,则号称不破之阵。 天地两阶之前,阵法皆是向此两类靠拢,以防被破,阵法师布阵之时,更会主动藏住起笔之处,模仿地阶阵法。 赵莼驭使血火入内的举动,也算是孤注一掷,若此阵真的没有起笔,是地阶阵法,她即会放弃此项任务,回宗将一切告知宗门,届时任务等级必将提升,再由宗门强者出面,镇压此地,方不算将百姓们置若不顾。 然而眼前内侧延伸出的阵纹,倒是让赵莼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是藏着起笔之处的玄阶或黄阶阵法,有破除的机会。 内侧的阵纹远不如影壁示外的一面来得分毫不露,她只借着血火上下逐步打量,就在一处阵纹交叠的地方,寻到了圆顿的起笔。 既有了破阵的契机,血火当即就裂开一张大口,从起笔处开始吞吃,这阵法即便不是地阶,也必是玄阶阵法中品相颇高的一种,血火不断吞吃阵纹,还需停顿消化此中灵气,消化壮益自身之后,才能继续吞吃。 边吃也是边在成长,及至阵纹快要消失殆尽,血火吞阵的速度已经比先前快了许多。 在示外一侧的阵纹也全数消失后,那影壁轰然破碎,原处现出一道石梯来,幽深晦暗,通向洞穴。 赵莼单手持剑,静步踏入其中,先是见得生有叶包的巨树,再从记忆中布衣男子行过的路径,渐渐向圆台走去…… 这厢焦世从刚炼化完黑叶包中的婴孩,感受邪异灵气化入丹田,浑身经脉穴窍都在微微发热。 他本是行凡体大士一道的凡人,身上没有灵根,只能以肉身作为灵根来用,寻不到灵药,就用妖兽宝血来净体,每一次淬炼周身皮肉杂质之时,都有剥皮抽骨般的剧痛。 焦世从起步晚,一痛就是三十余年,待他终于净体完毕可以吸收灵力修行时,却发现灵气入了体内,没有灵根转化,空有肉身只能吸收十之一二,如这般下去,恐怕直到老死,他也入不了人定二重去。 为何他较灵根修士付出数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与痛苦,得到的却仅是他们的十分之一? 只因我是凡人,只因我不受天道垂怜? 焦世从日日觉得命运不公,心生怨恨,渐渐有了魔障。似为了合他心意而来,焦世从在一次历练当中,发现了一处洞府,洞府主人为数百年前的一位分玄期修士,号作墨叶道人。 这名字虽雅,墨叶此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邪修,曾作乱一方,被人族三州通缉,最大的愿望便是去往蛮荒之地的邪修宗门,不再独自一人闯荡。可入蛮荒要过中州边境,那里是昭衍仙宗驻守的地方,强者云集,莫说分玄,便是真婴期都不可硬闯。 日复一日,墨叶不得脱离人族三州之地,含恨坐化于洞府之中,数百年后才被焦世从发现。 墨叶道人有一从上古秘境得来的邪种,播种于地,可生出参天邪树,将婴孩裹在树叶中,经七七四十九日,可化婴孩为邪药,炼化后修为自当突飞猛进,可这邪药也有弊端,虽是极速增长了修士修为,却也会逐渐堵塞修士周身经脉,使其终生止步于分玄,墨叶也是因此修为停滞,寿数一道便坐化了。 焦世从本就心有魔障,哪怕知晓以此法修行无异于饮鸩止渴,却还收了墨叶遗留的邪种,以半生积蓄的灵玉催生出参天邪树来,他的肉身虽还是同先前一样,只能吸收十之一二的灵气,然而邪药的十之一二,比先前也胜过不知多少。 “再有数年,便能入人定境二重,凝元修士我也能尽力一战,倒时候从青蓬群岛入手,将犬牙角一并拿下,把那些凡人尽数养作人牲后,修行之速只会更快。”焦世从感受着肉身如海浪般澎湃的力量,想起这三年多的颠沛流离,心中愈发畅快。 以婴孩灵药相助,修炼三载余就已经胜过先前十数年之功,真是老天开了眼,让他寻了条好路出来:“等修到人定境三重,就可像妖王所说的,从海下绕过中州边境,直上蛮荒,那里邪修众多,定有办法破这灵药的限制,成就地才、乃至天象境界!” 美好图景仿佛已出现在了眼前,焦世从唇角带笑,只想突出水面,大肆屠杀一场! 剑气如虹,几乎将带有血腥气味的空气撕裂,伴随惊天的锋芒,眨眼间便破至焦世从面门! 好快,好利的剑! 焦世从深谙潜藏隐匿之道,对周遭感知十分敏锐,立时身躯一侧,同时挥手作防,那剑气直贯袍袖,瞬时将他半截上衣焚毁,露出骨瘦嶙峋的灰白胸膛来。 他惊得毛骨悚然,若非是挥手的那一刻,被剑气周身的赤金之色灼烧一痛,移开手腕些许,被直贯的恐怕就不是袖袍,而是他的腕骨了。 焦世从自圆台上腾起,双手一抬,周身起出一道血雾屏障,红黑交杂,隐隐汇出一张又一张婴孩尖嚎的可怖面容,他目视前方,含怒大喝:“何方鼠辈在此,敢偷袭本道!” 赵莼冷眼望他,连开口也不曾,剑气四分,化作飞虹向焦世从斩去! 赤金剑气锋锐无比,却在焦世从身前血雾中被制住,那血雾里化出一个个血色的婴孩,伸出小手将剑气抓住,即便被斩得血气四散,小手却还是死死将其抓握,用小小身躯来挡。 章一百三八 剑斩邪修,妖王现身 上 焦世从周身血雾邪异得很,将剑气阻下后,便见他振臂一挥,一时血光大现,雾中九个婴孩飞遁而出,向着赵莼扑来! 血婴双臂敞开,五官模糊不可视,双目的位置唯留下两个漆黑空洞,小口微微张开,发出尖利刺耳的哭嚎。 赵莼振出剑气作防,道道虹光将那血婴穿透,其便立时爆裂成浆,四射飞溅! 此等阴邪之物,惧浩然正气,惧佛光普度,惧至阳之道,她之所修,恰为大日真气,论至阳至刚,无有他物能与之相较,今日对上焦世从,或是来日与其他邪修相斗,自都要胜上一筹。 焦世从并不知晓赵莼之道,但也惊异于此人这赤金色剑气锋利非常,连他祭炼出的九幽婴相也被一剑斩去,心下愠怒道:“且看你有多少本事!” 本已成血浆飞溅的血婴,忽又再次凝出,小口中生有两排黑色尖牙,邪异得很。 “这血色婴孩斩除不尽,不可被其缚住!”赵莼几番斩爆血婴,却是见其须臾间又凝回原样,当即知晓此等邪术的关键还是在焦世从身上,心中念头一转,脚下步法移动,听惊雷一声,剑尖就向焦世从近身破去! 从《疾行剑法》中窥得真意,将其融进了《荡云生雷剑法》,且得剑道第三境,有剑气御于身侧,赵莼的速度,已是十分可怖,焦世从只觉得眼前人身影一闪,就从远处挥剑移至了身前,大惊后咬牙抵挡,被剑气震得连退数步。 “你是宗门修士?哪一门派的,要前来除我!”这女修剑法凌厉,出招果断,从她杀伤力极强的特殊真气以及斗战实力上,焦世从能感知到,她必然出自宗门一系,受了传承,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宗门,若非是那等大宗,今日局势也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赵莼心中亦是惊讶,焦世从周身血雾实在诡异,长剑挥斩上去,如斩入绵柔之物一般,气力不断向雾中散去,真正能贯到他肉身的,尚不足初时斩出力量的一半! 而焦世从硬抗了这势如破竹般的一剑,也仅仅是向后避退了数步,其余分毫未伤。 心中惊讶,口中语气确实坚定无比:“昭衍仙宗赵莼,今日来取你项上人头!” 昭衍?! 焦世从脸色大变,心中思索完备的话术一时也堵在了嘴边,暗道怎么偏偏遇上这一门派的弟子。 六州大地,昭衍仙宗无疑是最令邪祟胆颤的宗门,没有之一。 它与太元道派虽一并被称作两大仙门,地位超然,可太元位于中州之北,与琅、裕二州修士往来,素求长生之道,乃是天下灵根修士所向往的修道圣地。 而昭衍则坐镇中州之南,抗击异族三州,护人族边境,斩妖魔,诛邪道,实为天下宗门中杀伐之心最重的一派,门中弟子个个自边境战场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更有人笑言,辨认昭衍弟子,只需观其周身是否有漫天血气,震得邪祟不敢近身! 此等血气自然与焦世从这一类邪修身上的不同,是为人间正道诛邪之气,不过赵莼入宗年份浅,还未得入边境战场历练,自然也没生出诛邪之气来。 且这诛邪之气亦不是人人都能生出,须是“斩尽百万魔,才得一缕气”,赵莼距那便境界,还差之远矣。 焦世从将“昭衍”二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面色不佳,若非大宗子弟,尚能以妖王的名号阻她一二,可昭衍仙宗名号实在骇人,要是放她回去,再引得其它强者过来,哪还有他焦世从的活路? 看来今日,必然是要分个你死我活了! 两人心中都存了这一念头,你来我往过得数十招,直把圆台震碎,幽深洞穴四处崩裂,连参天邪术也被拦腰斩断,把焦世从看得肉疼不已。 “本道要将你活活剐了!”毕竟是凡体大士,徒以肉身积蓄气力,怎能与灵根修士丹田灵基相比,焦世从感到浑身气力渐有枯竭之感,再看赵莼面色如常,剑气威力半分不减,心中那叫一个记恨,咬牙将双手向上一撑,嘴中喝一声:“开!” 幽深洞穴便剧烈晃动起来,赵莼微有所感,她所处之地似在上升? 焦世从穷尽气力,周身血雾暴涨一圈,挡去赵莼剑气,忽地有惨淡月光透入,那洞穴之顶竟是被整个破开,他纵身一跃,从上方脱离此地,赵莼亦是御剑跟上,只待离开了幽深洞穴之后,观其全景,才知道她二人原来在一只已然石化的鱼尸中! “血食,给我血食!”焦世从跃上岸去,状如疯魔,两手向四周一抓,岛上百姓轰然爆作血雾,向他集聚而来。 赵莼御剑而起,两指并起,分出四道剑气向他杀去! 然而吞得越多血食,焦世从周身血雾便更为浓重,将赤金剑气阻拦在外,难以近身。 两座小岛的百姓将要被其吃尽,他身形一转,又要向其余岛屿而去,却是狠狠撞在一处屏障之上,肉身被推出数十里,焦世从恨恨地望向群岛中央,那处水泽漫天的红绫宫,叫骂一句:“若不是今日有杀劫在身,本道迟早连你等一并吞了。” 身后赵莼数息便已逼近,令他不得不回身防备,血雾与剑气同飞,震出惊涛骇浪,其余岛上的百姓早已惊醒,看到高瘦男人手臂一挥,人就化作了血雾,吓得快要昏死过去,抱在一处痛哭流涕。 红绫宫中,杏眼女子起了屏障,远望两人斗战,心中焦急万分,只盼着少年赶紧把岛主唤回,莫要再耽搁。 完全吞吃了两座岛屿的百姓后,焦世从周身血雾已从赤红凝成了深黑,雾中探出的双臂与面容亦不再仅有婴孩,多出男女老人,怨气比起先时更甚! 赵莼贯得大日真气在剑身,挥斩于血雾之上,才能逐渐将其消磨些许,真要完全破开这一障碍,还得耗时许久,且如此行动,也极其损耗自身气力,怕是血雾还未击散,丹田灵基就要先枯竭了。 两人缠斗不停,直将月色浸染成金红。 “这血雾堆积似云,深沉厚重,实是难以劈斩开来……” 赵莼抿起嘴唇,剑锋一转,化挥斩为震颤,以《荡云生雷剑法》中的“荡”字要诀,化刚为柔,顺着扩散之力,将血雾往剑身两侧荡开! 章一百三九 剑斩邪修,妖王现身 下 那血雾如她心中所想一般,仿若被一双大手推开,出现了细微的薄弱之处。 有用! 赵莼一喜,立时贯出剑气,向血雾薄弱之地击去! 焦世从腰侧受剑,逼退出数里有余,转向赵莼的眼神更为忌惮,双手向前一探,血雾中爆出血芒无数,直要把她碎尸万段。 赵莼起归杀剑于身前,大日真气外御,血芒近身的瞬间就被真气消弭。 而散出这万千血芒后,焦世从周身血雾也肉眼可见地淡去不少,赵莼自不肯放过这一机会,长剑一挥,将余下血芒斩去大半,剩下的只以肉身硬抗,便要再向邪修斩去! 焦世从暗道她不晓得血芒厉害,却见赵莼周身破出金色气甲,将血芒震碎。 炼体大成的剑修! “怎的遇见个这么难缠的?”焦世从暗呼一声,脸色已然青紫。 他知晓这护身血雾已不如先前强势,不敢再让赵莼持剑近身,故而迅速回转避退,然而赵莼乃剑道第三境修士,可御剑飞行,先时在幽深洞穴中受地形束缚,不得施展,如今到了这广阔天地,哪还能由他逃离? 但见剑气如虹,须臾就逼近了焦世从身后,以力荡开外层血雾,剑气直贯而入,这一剑,直将他斩飞出数里有余,背后剑痕深可见骨! 焦世从越与她纠缠,周身护体的血雾便越浅,越是防不住赵莼剑气,斜望其余岛屿上满面惊惧的血食们,对那遮蔽天地的屏障恨得呕血。 他越战越颓,赵莼却是陷入对《荡云生雷剑法》的感悟之中,对刚柔二字理解更加精妙,挥剑斗战更加迅捷刚猛。 刚柔相成,万物乃形。 刚柔者,是强弱,亦是阴阳,是昼夜之象! 她行大日真气,赤金光芒大放,震慑海域数百里,然而月光无垠,以温柔怀抱将这至阳至刚的光辉接纳,此是万物昼夜交替之道,合乎阴阳轮转之理。 心有所感,便将手中长剑一挥,浑身真气蕴于一剑之中。 这一剑,以至刚携至柔,剑气荡平三千里,惊天赤虹将焦世从身躯吞没,神形俱灭! 焦世从身死之后,赵莼手腕标记即随之消失,意味着任务完成,然而还未等她松下一口气,身后便幽幽传来一道柔和声音: “真是惊天的一剑,不枉本王出海一行。” 赵莼这时真气告罄,已无再战之力,闻得此声难免有些毛骨悚然。 她收剑回身,长揖一礼,对来者是谁心知肚明:“昭衍仙宗弟子赵莼,见过绫鱼妖王。” 夜色深黑如墨,满月似盘,凌于虚空之上的女子发与眉皆是赤红,一身袍裙,环佩叮当,裸露在外的肌肤俱都覆上一层细密鱼鳞,月色下光华流转,极美极艳。 绫鱼妖王并不意外赵莼识得她身份,从空中踱步而来。她足有三丈高,气势迫人,下视赵莼时微有一丝轻蔑。 此种轻蔑并非针对于赵莼这一人,也并非生于恶意,而是一种因实力强盛,所以对万物漠视的淡然姿态。 “啊,昭衍。”她微微扶额,“那儿有条不好惹的黑蛟,嘴巴毒得很,本王倒是记得很深。” 绫鱼妖王每行一步,周身鱼骨做的环佩、铃铛都在轻响:“可没想到不好惹的不只是黑蛟,连你一个筑基弟子,都能挥出这令人讶异的一剑来,只是……” 她的声音愈发轻柔,未带任何怒意,童真犹如少女:“你将本王留在这里的小虫子斩了,拿什么来赔呢?” 赵莼闻言,祭出仙宗弟子的身份命符,沉声道:“那邪修作恶多端,被三州通缉已有数年,晚辈受宗门命令前来将其斩杀,解救此地百姓生灵,并不知晓邪修与妖王的干系。” 她无法辨出面前这真婴期强者的喜怒,只是在心中思索片刻,能觉察出此事应当有转圜之余地。 绫鱼妖王将她那一剑看入眼里,想必早就知晓她与焦世从正当死战,以妖王的实力,真要救下焦世从,赵莼必然不可能阻挡。 可是她没有,即意味着焦世从在她眼中可有可无,便是赵莼将其斩杀,也影响不大。 既如此,绫鱼妖王的这番盘问,就重在后半句,而非是责问赵莼杀人之举。 故而赵莼回她,前来斩杀是奉宗门命令,若是要讨赔,向昭衍仙宗讨去,不关她一筑基弟子的事情。 绫鱼妖王面色一沉,却又忽地大笑出声,拍手道:“有趣,有趣!” 这时海面一动,从中又破出个人来,亦是赤红的眉发,只是周身没有鱼鳞纹路,身量也如普通人族少女。 她一片焦急之色,疾步跃至妖王身边:“母亲,且将群岛交予女儿吧,莫要再让邪修祸乱下去了,以后诸事我皆听从于你还不可吗?” 妖王顿觉无趣,长长叹出一口起来,抬手将赵莼一指:“你口中那邪修已被她斩了,本王还能将群岛给谁?” 她垂视女儿的目光与看赵莼没什么分别,只是少了那分轻蔑,冷漠依旧:“记住你说的话,莫要再忤逆本王了。”言罢转身腾起,消失于月色之中。 两人远望妖王离去,一人微松口气,一人却心事重重。 赵莼观眼前少女模样与妖王有几分相似,且又唤其为母亲,言道让其将群岛交予她手中,于是笃定出言道:“罗扇岛主。” 罗扇向她一礼:“青蓬群岛岛主罗扇,多谢道友诛邪之恩。” 她言语温柔,观望两座已被焦世从吃空的岛屿,眼中含有悲伤,与于镇铭口中那位铁血无情,只管搜刮民脂民膏的冷情岛主倒不相同。 “这两处岛屿脱离了红绫宫的庇护,我须得速速回去,重新祭出法器庇护群岛,想必道友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不如随我同去,也正好让我做一回东道主,谢你大恩。” 正如罗扇所说,赵莼确有诸多疑问在腹中,即起身与她同回红绫宫去。 罗扇甫一落地,就急忙去祭炼宫中镇压的护岛法器,将赵莼迎入殿中的,是一名为玉珑的杏眼女子。 “多谢道友搭救之恩,且在此处稍稍作等,待岛主重新祭炼了法器,便会前来。”玉珑领她入座,转身又唤人端进灵果众多,供她食用。 赵莼注意到,殿中的桌案大椅俱都分外矮小,周遭布有宽阔水道,端上灵果的侍女即从水道中来,上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下身却是曼妙鱼尾,穿行水中时,荡出水花朵朵。 章一百四十 群岛之争 “鲛人?”赵莼心中有惑,向着玉珑问出。 玉珑闻言檀口微张,含带些许讶异:“道友知晓此族?” 赵莼却也是在传闻中听过,今日方是首次见得,于是摇头道:“只知道个名字,其余不甚了解。” “也是,鲛人一族已经退避至东海许久,从前种种皆是已经化作传言了。”玉珑姣好的面容染上几分难言的悲戚,语气也更为轻缓,指着送来瓜果后捧盘立在一旁的侍女们,温声解释道:“她们非是鲛人,只是普通的鱼人罢了。” 她为何悲戚,赵莼也知道些缘故,传闻中的鲛人一族,生而有千年岁数,泣泪成珠,为天地灵宝,织纱成羽,可着之渡水自如,制膏脂为烛,则万年不灭,凡人食其肉,可增寿八百载。 正因其珍奇无比,才受了人族觊觎,若非万载前鲛人一族的王上带领族人退避东海祖地,言道再有他族犯禁,必将以命相搏,又与那神秘的镇虚神教定下契约,整个鲛人族恐是已经受了灭族之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有实力护佑自身,即会落得如此下场,赵莼一时唏嘘。 鲛人之祸,赵莼视出的是弱肉强食的真理,玉珑则是暗恨于人族贪婪无度,咬牙道:“昔日鲛人族赠鲛珠鲛纱无数,也无法止了他们的贪求之心,即便已证实鲛人肉没有增寿的功效,他等还是停不下猎杀之举,实在可恨。” 站于不同立场,所看到的内里自然也会不同,赵莼虽也慨叹人心之贪婪,怜惜鲛人族可悲的命运,可如玉珑一般,切切实实地感受人族对妖族欺压,并为之悲怒隐恨,她也确实无法做到,故而赵莼只是执起杯盏,没有言语。 玉珑多少也顾忌身边修士的人族身份,没有再多言,静坐于椅上,等着罗扇前来。 此时罗扇正了结了护岛法器之事,疾步进了殿中,笑言道:“劳道友久候了。” “这倒不曾,道友殿中灵果灵茶皆为上品,有其相伴,等上一载也无妨。”赵莼放下杯盏,起身相迎,将礼数做足。 罗扇心中知晓赵莼出自人族宗门,诸多宝物恐难入她眼,这话不过是与自己客套罢了,心中感激她知趣有礼,热情不减道:“倒时赠上道友一些便是。” 两人同入了座,待客的玉珑便先行告退,散了殿中捧盘抱瓶的鱼人侍女。 “我名罗扇,为西海四京海域领主,绫鱼妖王之女,如今统管这青蓬群岛并四周近海诸事。”她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亮了自家身份。 赵莼见其直言了身份,亦拱手道:“在下昭衍仙宗弟子赵莼。” 罗扇又客套了几句诸如“久闻昭衍大名……”“赵道友风采过人……”的话后,为她讲了近来犬牙角与青蓬群岛的事情。 此事干系众多,得先从海域之分讲起,六州大地周临的广阔大海,被幽州大地一分为二,一是赵莼入重霄世界所见过的三寸海,二就是海中妖族占据的无垠海。 无垠海以方位被简单地划分为东南西北四块大海域,大海域之内又因妖王割据,被散做了许多小海域。 青蓬群岛之所以特殊,是因其坐落在人族三州近海与西海最西的细京海域中间,而细京海域,与胡京、历京、连京共称四京海,正是绫鱼妖王的领地。 领地之说,一向是分毫必争,青蓬群岛岛主原为人族修士,此方地域自然也划为人族所有。 “原岛主不过筑基实力,统管四十八座陆上岛屿就已十分不易,哪还有精力插手海上事宜,故而当时之情况,是人族辖岛上,我母亲手下的妖兵来分管四周领海。”罗扇顺着话头往下说,与赵莼心中猜测的事情走向也相差不大。 妖兵们如何能在意人族百姓的生活? 此处资源虽不算丰厚,绫鱼妖王及其余妖将看不上,对普通妖兵来说却不失为一笔大油水,他们不能以妖族身份主动出面管制群岛与犬牙角通商来往,便与同有异心的人族相商,成就了水匪海盗众多,为祸海上。 说来有趣,罗扇的双亲中,父亲正为群岛上的人族修士,绫鱼妖王喜爱其一时,取了两人精血育出了她,正因如此,罗扇才对青蓬群岛,对人族颇为亲近。 作为半妖,她在绫鱼妖王一众儿女中不算出色,亦不得妖王看重,能说服妖王将青蓬群岛赐予她统管的理由,也是因为她身上同有人族与红绫鱼族的血脉,人族三州看在这一半人族血脉上,日后便是发现群岛易主,也不会大生事端。 而另一半红绫鱼族血脉,亦可使绫鱼妖王名正言顺地将青蓬群岛纳入自身领地之内,有利而无害。 罗扇自成了岛主,兢兢业业治理岛上及近海事务,知晓有水匪海盗作乱,欲要向妖王借令领兵剿除,因而触了妖兵们的利益大头,又不可正面与他们身后深受妖王信任的妖将作对,几番借令无果,反使得妖王认为她受岛民蛊惑,倒戈人族,大怒下提了船队三成赋税,罗扇即不敢再言。 这三成赋税压得岛上百姓难以喘气,她便拿了自身积蓄出来以作贴补。 统管群岛十余年间,劳心费神至极,自身多年积蓄快被掏空不说,连修为进境也耽误许多,妖王怒其不争,大手一挥将罗扇擒回,严令她不可再与青蓬群岛有半分联系,之后罗扇奋起力争,想要重回群岛,偏偏又被邪修焦世从钻了空子。 焦世从与妖王道,须借助群岛百姓修行功法,待日后神功有成,前往蛮荒古地,将作为线人连通海域与古地魔宗,届时陆海通商交往即可绕过人族,免除当中的巨额赋税。 绫鱼妖王心中并不觉得这人定一重,弱小如蝼蚁的人族邪修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利益,她仅是不愿青蓬群岛落入心向人族的修士手中,同时自身也不在意岛上百姓的死活,焦世从想要,她便给他,弃之如履,令其感恩戴德。 再往后的故事,便是赵莼得宗门命令前来,将邪修斩杀,青蓬群岛再次无主,又由罗扇接管。 言道妖王之时,罗扇的面色亦有几分黯然,想是这多番偏心于人族的举动,已让绫鱼妖王寒心,折了许多母女情分。 章一百四一 万里截杀! 赵莼来到此方世界只一载,生母便已亡故,与嫡母又只如陌生人一般,没经历过什么母女情深的场面。 至于前世她与母亲虽然亲近,却是普通人之间的简单情谊,放入妖王与罗扇这种不对等的母女关系中并不适用,是以一时间,她亦不知晓如何安慰于罗扇。 还是罗扇自己轻叹了一声,将面色一改,笑道:“好在母亲终是把群岛给了我,道友又斩了邪修。且犬牙角百姓自行剿了水匪,那些妖兵不敢插手人族内事,诸多祸患皆以除去,待我日后好生修行,修为精进,定能护得这群岛周全!” 赵莼也便顺着她的话鼓舞了数句,将殿中低迷的气氛活络起来。 她既已斩了焦世从,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当回宗休整,领了功绩再接其他,尽快将《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的三万普通功绩攒齐。 如此便拒了罗扇欲为她设下宴席,一并宴请犬牙角诸位剿匪义士的邀请,准备尽快返回昭衍。 启程之前,赵莼先以贝舟入海,找到了先前与焦世从缠斗的巨大鱼尸,内里洞穴顶部被焦世从打破之后,海水汹涌灌入,当日为其采摘婴孩邪药的布衣男子,连同倒下邪树叶包里未转化完成的婴孩,都已溺水而亡。 赵莼一边暗叹人如草芥,一边将邪树俱都摧毁成灰,竟又在其中发现了颗颗如黑色宝石的内核,猜测其应是邪树之种,便一并收起,想着到时交予宗门,免得若干年后被旁人寻去,催出另一个焦世从来。 从天极城到此处容易,返回就难了,她须得先御剑前去最近的城池,传送至中州巨城之中,再借助大渡空行阵传送回去。 越行便越觉得犬牙角当真偏僻至极,除却那一小角有城镇分布,其余山林河川,竟是不见人烟,而她所要去的白侗城,还在数万里之外,难怪焦世从认为此处是他的天选之地,若是没有那可以联系两大仙门的地钟,犬牙角几乎算作是被三州遗弃。 赵莼慨叹完毕,继续视着舆图向白侗城去,忽而感到背后一凉,周身霎时笼在一层青色光辉之中,身后向她而来的利芒被青辉阻下,击在一处山头,顷刻间山体崩裂,乱石穿飞! 好强的一击! 赵莼大惊,暗道若是被它击中,自己便是大难不死,怕也要筋骨皆断! 是谁要杀她? 她冷汗自面颊流下,将心中数个有此实力的面孔划过,最终停在绫鱼妖王那张轻蔑默然的美艳脸庞之上。 不是她还能有谁! 焦世从之死不至于到令她动怒的程度,其余的,就只有犬牙角与青蓬群岛航路上,水匪被剿的事情。 妖王何等身份,自不在乎此些蝇头小利,怕是觉得被人族拂了面子,想要借此出气,又不可随意对犬牙角百姓出手,给人族开战之理。 思来想去,唯剩下赵莼,既不至于让昭衍前来问罪,又能平她心中郁气。且正因赵莼斩了焦世从,才让罗扇有了重回群岛的机会,数罪并罚之下,绫鱼妖王隐怒未平,于四京海宫中随意抬手一击,想要给她个教训。 她亦在心中暗想,本王估摸好了力度,不会叫你真的死了,只是让你狠狠吃些苦头,知晓厉害。 赵莼已然动怒,怒这妖王胡搅蛮缠,连着是非对错也不分,今日若不是刚好有青色光辉所护,落得个筋骨皆断的下场,个人前路不晓得要艰难多少。 因着心中不悦,就要毁人道行,这与杀身之恨有何区别? 周身青色光辉消弭,最后化为一根翎羽,落在赵莼手中,便是接引那日,天妖族尊者赐予她的信物,此倒是在今日救了她一命。 赵莼双拳握起,拇指用力擦过食指指节,面色不愉,知晓当前没有它法,便于心中刻上一到痕迹,默然御剑再向白侗城去。 四京海宫之中,绫鱼妖王知晓此击未成,不悦地啧了一声,视见青色光辉化作翎羽之后,本是斜靠在王座之上的身体骤然坐起,舔了舔唇,眼中兴味更甚。 不多时,便见她起身化作一只通体赤红的细长大鱼,背脊鱼鳍如红绫一般在水中舞动,跃向了无尽深海…… 这厢赵莼亦是再没遇见异动,平平安安到了白侗城中,一路顺利回了宗门。 无须得坤殿值守弟子动手,赵莼持起命符,就有一道白光化入其中,凝神进去,眼前立时浮现出“普通功绩,叁仟;战功,零”的字样。 她不免庆幸宗门核算任务的方式十分人道,在斩了焦世从的那一刻,就算作了任务完成,若是还需回宗核算,倒要超出半日余来。 此行得了叁仟普通功绩不说,还在斗战焦世从时有所感悟,《荡云生雷剑法》正是跨入圆满境界,如今她有从《疾行剑法》中悟得的疾行真意,与《荡云生雷剑法》中得来的刚柔真意,寻常修士难得术法圆满,求之不得的真意,她手中就有两种。 日后修得任何其余剑法,亦可将悟得的真意融入其中,化为己身所用,赵莼战力,又是倍增! 时至今日,两门从灵真派得来的剑法,亦是赵莼唯二所有的剑法都已臻至圆满,不可再进,对《太乙庚金剑经》的需求更是大增,她划过得坤殿中许多任务,又为自己接下一门斩杀食人精怪的任务。 此次任务亦限时两月,值功绩八百。 赵莼当即起身前往精怪出没之地,三日便寻到了它的踪迹,一剑斩之。终是明白为何这门任务功绩还没有焦世从的三成,原是功绩多少与斩杀对象的实力挂钩,实力越强则功绩越多。 像焦世从那般既擅长隐匿躲藏,斗战实力亦是不弱的,初次发布的功绩便要超过一千,后来又有弟子接下任务斩杀未果,功绩随之上涨,渐渐就到了三千之数,让赵莼大赚一笔。 随着接的任务变多,她也从中发现了些窍门,功绩极高的斩杀任务因斩杀对象十分棘手,多会耗去数月的时间,而功绩相对于来说较少的斩杀任务,虽然一次获得的普通功绩不多,但效率极高,一般数日就能完成,最长也不会超过半月。 赵莼正是要快速攒满功绩的时候,效率自然成了第一位,此些能迅速完成的任务,她自不愿错过。 章一百四二 长久之计 月凉如水,如钩般悬于天际。 山林不算寂寥,即使在夜间也有飞鸟时啼,更兼有风摇树叶,流水虫鸣。 赵莼持剑隐于林间,无声无息,凝神注目在溪涧旁边,一探出大掌捧水来喝的黑熊精怪身上。 这只精怪为山中黑熊感蕴灵气而生,带了十足的野性,常常下山为祸凡人,昭衍仙宗以七百普通功绩发布任务,令门下弟子为附近百姓除妖。 观其周身毛发未褪,满口獠牙染带血丝,一双大掌还是野兽模样,能知道这黑熊精怪化形不久,约莫不过筑基初期的实力,赵莼也理解它为何只值七百。精怪一类有了妖丹在体内才可化形为人,类似于灵根修士体内的灵基,皆有积蕴灵气的功用,是为修行之始。 再往后修行,直到妖丹化为真婴,妖族精怪即可如人族修士一般,称王称尊了。 面前黑熊精怪远不到那般程度,以赵莼的实力,一剑就能杀得。 正是乌云蔽月之时,黑熊精怪抬头望天,露出脖颈要害,便见剑气如虹,连带飞溅的血液一起,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形! 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旋飞,黑熊精怪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看见的是自己缺了头颅的尸体倒在溪涧一旁。 赵莼控了力道与出剑之机,使熊尸向后仰倒,腥臭妖血流在石上。 这条溪涧为山下百姓饮水所用,可别叫妖血给污了。 黑熊精怪已死,赵莼手腕上任务标记也自行消散完毕,她没有立时下山回宗,而是从臂环中取了匕首出来,准备剖取妖丹,此物在城镇坊市中能卖个好价钱,不要白不要。 且熊族与蛇族的精怪身上,还能取胆囊一宝,为兽类灵药。 赵莼这半年多,为着《太乙庚金剑经》的三万普通功绩,接了不少除妖的任务,照她觉得,除妖好过斩除邪魔道修士甚多,既有功绩可拿,还有妖丹可取,算是双赢。不过这两种任务除却斗战殒命的风险外,还有一种颇为令人好笑的失败方式。 她首次吃瘪时,已到了任务指引的周边城镇,御剑而起准备前往精怪洞穴,手腕上标记突地转黑,然后便彻底消散,正是任务失败的表现。 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是有好心的前辈路过此地,见有妖族精怪祸乱百姓,随手便将其除去,做了一桩好事。 庇护人族百姓也是正道修士的责任,赵莼自不能因一己之私就去指责他人插手之举,毕竟若是她自己遇到此类情况,也当会选择出手除魔斩妖,解一方百姓的困境。 功绩可再赚,能见祸患消解,才是圆满。 赵莼道心为之一清,折返宗门再寻了其它任务,并上焦世从那三千,半年中她不停不歇攒下普通功绩两万九千五百点,离《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仅差五百。 手下庖丁解牛般剖开了熊尸,她心中也是畅快,回宗添上这七百点,剑经第一册就有了,入得昭衍将近一载,虽是没拜得师尊,不过从宗门之中也得了不少益处,小珠界秘境,三千世界中也算顶尖的功法,还有即将入手的绝世剑经,此便是大宗底蕴,人族至强所在之处的魄力。 妖丹要以封血木所制的木盒保存,方能使妖气不散,含有灵气的熊胆算作一味灵药,又要以琼玉所制的玉盒装上,才能不减药性。 赵莼于中州各处斩妖除魔的经历,再加上天地一问图的帮助,完成任务的路途成为了不断学习,增长见识的过程。 前世有古人言:“活到老,学到老。”修士的寿命十分长久,同时所处的世界亦是广阔无垠,不断有新生事物翻涌而出,她的学习之道自也不会走向终结。 便如剖取妖丹,她本欲以剑气剖开妖尸,然而妖族精怪气息已绝,肉身即不复先前坚韧,剑气甫一触上,再次沾染灵气的妖尸便迅速腐朽后轰然爆开,血肉四溅,腐烂气味散出,好不令人作呕。 此法虽也能取妖丹,但沾了腐尸之气的妖丹品相大减,价值亦大打折扣,赵莼当是不愿见到此类情况发生。 而手中利器归杀剑三尺七寸,且不说是否适合用来剖妖取丹,便是其中沉睡着灵真先辈的剑灵这一点,她就不愿以此剑来做如此粗劣之事。 先前赤锋匕已经有了裂痕,赵莼故在城镇坊市中买了短匕一把,来做取丹之用。 妖丹玄黑,熊胆幽绿,她将其分别放入已备好的盒子中,收纳进臂环,又取出一只小小玉瓶,将匕首贯入黑熊精怪的心脏,抽出之时,混着腥臭妖血流出了四五滴散着轻微宝光的固态血液,仿若红宝石般璀璨。 赵莼以玉瓶盛了这几滴固态血液,几乎是脱离腥臭妖血的瞬间,它们便化为液体融在一起。 轻轻晃了晃玉瓶,刚没过瓶底的血液拿起来甚至有几分沉手,赵莼这下是彻底将黑熊精怪的尸身利用完全了,当即站起身来,御剑下山。 最后取出的,便是那妖族精怪的心头精血,亦是凡人口中可供净体一用的妖兽宝血,此物极受山下百姓喜爱,一滴就可稀释出一盆净体所用的浴水,又是已生出妖丹的筑基精怪,效用甚于凡人围猎的普通妖兽,将其卖与欲行凡体一道的百姓,算是物尽其用。 此时不过夜半时分,镇上百姓皆未熄烛,待赵莼斩妖归来,见天边现出一道虹光,镇民们便咧开了嘴,振臂高呼:“大英雄来了!大英雄来了!” 赵莼落了地,将黑熊精怪的头颅抛下,他们欢呼的热情即更加高涨。 于修士而言,不过是随手之劳,可对凡人们来说,却是关乎性命的祸患被除去,自是喜悦非常,将赵莼拥护在人群中央。 “此是那黑熊精怪的宝血,镇长可收下。”赵莼取出玉瓶,递向人群之首的佝偻老者,对方接了宝血,一时老泪纵横,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将两枚灵玉交予赵莼手中。 这几滴妖兽宝血若是卖入坊市,肯定不止两枚灵玉,但此方小镇人口稀少,又没有修士存在,攒了许久不过才得这么两枚灵玉,赵莼思索一番,便将宝血直接卖与了镇民,与其交由坊市,不如为此地留下火种,日后成就一名凡体大士,即可不再受低阶精怪的祸害。 助之,则为之计深远。 章一百四三 《太乙庚金剑经》 从山脚小镇离开,辗转到了就近的城池中。 每一座规模稍大些的城池,就会设有坊市,其中有店铺收购灵药灵材,或出售丹药法器,亦有修士自行租赁短期铺位自由交易,以灵玉购买,或是以物易物,都很方便。 不少修士之所以前往自由交易的铺位,是存着一颗捡漏之心,认为宝物自晦,须得在有缘之人的面前才会显露出来,而他们自身或许就是那与宝物有缘的人。 赵莼没这么多异想天开的念头,只想赶紧卖了东西返回宗门,便直接寻了一家最大的店铺进去。 这一月里她游走于各处任务之地,攒了许多妖丹灵药在身上,今日俱都卖出去,看看能值多少灵玉。 此些算是任务之外的收获,宗门一概不管,由弟子自行收入囊中。 除非是先前赵莼从焦世从手上得来的邪术种子那类,因是上古秘境的产物,她没有彻底摧毁的法子,才会交由宗门处理。 旧时她还在灵真之时,与蒙罕一起发现了邪术,上交宗门后,却生出了大祸患,不过昭衍不是灵真,仙门眼不着砂,自会将邪物损毁干净,赵莼才敢将邪术种子上交。 一进店门,便有童子相迎,问得赵莼是来出售灵物后,抬手向前,将她引向一处台前。 “道友欲出售些什么,聚合斋定会给你个公道的价格。”台后之人一张溜圆的脸上堆满笑意,分明是与来人客套的神情,也被他作出几分诚恳来。 聚合斋于人族三州中极有名声,店铺遍布各处城池,背后当有强者支撑,不过三洲之地中强者云集,又有诸多超级大宗镇压,令它还不敢生出店大欺客的毛病来,总的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售卖购买去处。 赵莼信手一挥,在红木漆制的台上放出一排木盒、玉盒来,又道:“筑基期妖丹,以及同阶妖族精怪的胆囊、鳞甲、兽筋等物,并上两株六叶银蕊花,道友且帮我估个价钱。” 圆脸修士也不惊讶,攒了许久灵物才来售卖的修士他见得多,赵莼这般的还算卖得少的,于是细细清点了台上的东西,笑道:“筑基期妖丹每粒五十下品灵玉,共八粒值四百,其余鳞甲兽筋便便宜些,总共得百枚下品灵玉。” “至于胆囊,则可算作灵药来收,道友有熊胆一枚,蛇胆一枚,皆未沾染腐尸之气,论品相可为上乘,便算你一百下品灵玉一枚,共计两百。” “两株六叶银蕊花只是黄阶下品灵药,且年份尚未过得百年,只能以每株五枚下品灵玉的价钱收购,与前面的灵物一起,一共算得七百一十下品灵玉。” 圆脸修士递上一只锦囊道:“道友可稍作清点。” 赵莼浅笑道:“无妨。”便以锦囊轻触了身上臂环,那七百一十枚下品灵玉即从囊中到了臂环里。 “道友是个爽快人,若是以后再得此类灵物,自可前来我聚合斋,当为道友效劳。”她之举动亦让圆脸修士心中畅快。他等眼光毒辣,从细微之处看出面前女修非是散修一类,或为大宗弟子,口中客气之辞自是不会吝啬。 赵莼微微颔首算是应答,途经这方城池也算巧合,日后再临聚合斋的机会虽是不少,可能否如圆脸修士口中那般,再为她效劳,那便要看缘分了。 清了身上的物什换作灵玉,赵莼方是再无挂念,一路传送至天极城中,向长脊山去回了昭衍小界。 既返回宗门,便马不停蹄前往得坤殿,见熟悉的白光进入命符之后,其中的小字亦变为“普通功绩,叁万零贰佰;战功,零” 赵莼大步走入内殿,将命符递入空中,于心中默念“兑换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命符中瞬时飘出无数光点,散入四方消失不见。 浮在她眼前的除了命符,还出现了一枚小小的玉简。 赵莼将其握入手中,脑海里为之一清,立时现出一行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来,正是《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 博闻楼有记,创出此本剑经的修士,乃是昭衍仙宗第三代掌门,人称太乙金仙,一剑可创世界,一剑可碎星辰,上下镇压三辈修仙者,是为三千世界第一剑仙,后通得庚金剑道,飞升至天外天中,得享长生。 太乙金仙飞升之后,三千世界虽也英才辈出,然而再无人有她那般惊才绝艳的剑道天资了。 直至昭衍仙宗有一名为朝问的弟子出现,一剑镇压同辈修士千年之久,才重现了些许当年第一剑仙的光辉。 其师尊正是创得日中谷世界的亥清大能,师徒二人共为三千世界冠绝旁人的惊世奇才。 而后,朝问甚至以一千三百岁的稚龄,将要问鼎通神大尊的境界,却又在千年前与深渊魔族的交战中陨落,令整个人族都为之悲戚遗憾。 一剑创世界,一剑碎星辰的太乙金仙,一千三百岁半步踏入通神大尊境界的朝问,赵莼不由叹服于此些强者的滔天伟力与惊世天资,向道之心亦更为坚定。 见过了那等广阔的世界与实力超绝的大能,如何能甘愿只做小小蜉蝣? 她要争,要踏上天阙之路,做无上剑仙,惊世强者! 御剑回返照生崖,将《太乙庚金剑经》取出,凝神细看。 太乙前辈乃是金灵根修士,又在磨砺剑道中,寻三千六百种天地至宝,成就庚金之体,最终修成了庚金剑道,此剑经便是庚金剑道的指路之册。 赵莼功法一道上欲修《大日天光叱云宝书》,是为大日之道,亦是可通往飞升的大道之一。 大日至阳至烈,以火灵根修得此法的修士,后期须得寻金属相的天地宝物来成就大道,赵莼却是得天独厚,金火灵根相融,完全切合此本功法。 不过此法究竟还是以火为重,她的修行之路又不可偏颇,若能在剑道之上修成庚金,金火两道并举,方才能有所平衡。 修士多是独选一条大道向前,多条大道的不是没有,只是极为稀少。大道难行,多一条道即意味着飞升多了数倍的阻碍与艰难,修道者寿数有限,自是不会在此等大事上冒险。 赵莼思虑再三,终还是选择了大日之道与庚金剑道并行。 一道修功法,一道修剑经,任有千百难关,心神坚毅,自可破之! 章一百四四 宝剑锋从磨砺出 庚金主天地肃杀,号人间兵革之变,得水而清,遇火则锐。 赵莼以金火灵根修此道,就要往天下锋锐至极的路上行去,有剑修主重剑无锋,有剑修主快剑攻伐,而她所求,在“利”之一字。 庚金之剑,见血封喉,有任尔钢筋铁骨,我自一剑贯之的大势! 故而《太乙庚金剑经》前三册,便是磨砺剑锋,又共被称为磨剑术! 听起来倒是容易,可这远非凡人世界中,于刀石上打磨兵器之刃那么简单。 磨砺剑锋的剑锋二字,指的也不是佩剑之锋,而是剑修自身剑道境界中的锋锐之气。 赵莼现在为剑道第三境——剑气境,若要修锋锐之气,却是要从剑光而始,逐步打磨到剑气。这也意味着,剑道境界越高的剑修,修行此法就越难入道,他等几乎是要从头开始,将通身境界再次修行一遍。 当然,此种说法也并不意味着刚刚入境的剑修,在《太乙庚金剑经》上修行就容易,因为磨砺剑锋须得取金相天地灵气,磨砺于自身境界之上。 就拿第一境——剑光境的剑修来说,没有底蕴支撑,多半承受不住金相天地灵气的侵蚀,磨砺剑锋不成,反而会因此剑道动摇,甚至掉落境界。 就算侥幸成功,磨砺出了带有锋锐之气的剑光,往后剑道境界提升,亦得随之磨砺下一境界的锋锐之气,层层相扣,缺一不可,所以《太乙庚金剑经》即使在昭衍浩如烟海的术法收藏中,也敢号称剑法难修之首! 自古以来,挑战此部剑法的剑修如过江之鲫,其中九成九却止步于磨剑术中! 而若有修士能以出众天资与不懈苦修有所成就,光着前三册的磨剑术就能使其战力倍增。 剑修的战力本就可怖,有名的剑修皆号称同阶无敌,而修成磨剑术的剑修,又号称同阶剑修无敌,其威力自然可见一斑。 赵莼通观第一册,知晓有无数剑修连磨砺出锋锐之气也无法做到,心中跃跃欲试之意更甚。 剑法愈难,修成后的实力就愈强。 同阶剑修无敌! 这六字几乎能将她所有心神笼络,当是非修此法不可! 许是天道于冥冥中有所指引,当初赵莼择选照生崖为洞府时,得坤殿值守之人劝她改换它处,皆因崖下乃昆天金晶矿脉遗址,金灵之气久久不散,而如今要修这磨剑术,金灵之气又恰好为金相天地灵气之一,实是便利了赵莼,得来这么一处绝佳的练剑之地。 赵莼御起长剑,自照生崖向下行至崖底,昔日矿脉遗址已化为一片飞沙走石。不过到底是生出了地阶灵矿昆天金晶的福地,赵莼足踏在此处地表时,向下能看出脚下石层非是普通石头,而是生了丝丝净白的圆环纹路在石肉中的特殊石层。 含蕴灵气的灵矿脉,会在潜移默化中对周边范围的石层产生改变。 便如横云世界中所用的萃石,就是特殊灵矿——灵玉的石衣。即使是包裹着拇指大小的灵玉的普通石头,也会因常年沾染灵物而着带灵气,何况是笼盖了整条灵矿矿脉的此处。 昆天金晶矿脉多是纵向分布,然而赵莼眼前的特殊石层却延伸了不止一处照生崖,育出的金灵之气在崖下又持续万载不散,便可见当年这一处矿脉规模有多巨大。 她静立于金灵之气中,因为毗邻日中谷,此处火气亦是非常浓郁,修金相一道的修士最忌火气引动体内真气,稍有不慎就会因浮动的暴虐感入得魔障,故而没有修《太乙庚金剑经》的剑修前来此处。 赵莼以大日真气牵引火气避让,就能将纯粹的金灵之气留在周身,倒是没有旁人那么多顾虑。 万事不过从头再来,她挥剑散出剑光,开始催引金灵之气淬在剑光上,天地灵气多不可目视,然而剑光的变化却可以肉眼视之。 它几乎是触到金灵之气的瞬间,就被削去不少,呈现出一种萎靡之势。 剑光分明已经离体,削除的痛感赵莼却是一分不落的受着。 磨剑术亦是淬体术,凡天下剑修,无有一人是肉体虚浮之辈,她虽练得《火煅炉中术》,不过也仅是凡阶淬体之法,横云世界中都算不得顶尖,到重霄世界里就更不够看了。 能以磨剑之法淬炼坚韧肉身,也算弥补了炼体一道的缺陷。 她自觉己身剑道境界十分坚实,然而亦不过是自认为罢了,在磨剑术面前当是立即将薄弱之处显现无疑。 赵莼并非如以往一般,盘坐五心向天的姿势修行。而是起身行剑,将《疾行剑法》与《荡云生雷剑法》并在一处,连环打出其中招式,一时间剑光四射,与金灵之气猛然碰撞! 每出一招,剑光都被削去一分,身上炼皮淬骨的痛苦亦加重一分。 虚浮的剑光被磨去,不断重新生出的,则更为凝实锋锐,赵莼更有所感,周身气血循环更为紧促,仿佛连经脉也开始随肉身淬炼被拓宽一般,越出招,却越不觉得疲惫,只觉得酣畅淋漓,将周身淤塞俱都打通了。 丹田灵基告罄时,便就地盘坐,吸纳浓郁火气回复体内真气。 调息结束,则再次挥剑而出,直至气力完全耗尽为止。 如此循环往复,赵莼行出的剑光已较先前锋利不少,且己身修为亦在不断耗尽真气,调息回复中缓慢增长着。 足足三个月后,她才终于将剑光磨砺完成,生出了一丝锋锐之气,开始将剑芒御出,再行磨砺。 而剑芒乃是剑光积蕴一处,磨砺难度自非是剑光可比的,金灵之气只得缓缓消磨原有的剑芒,令赵莼将其重新铸造。 剑芒本就为剑之锋芒,主锋锐一谈,能在此境磨砺得越深厚凝实,给予往后修行的助益也会越多。 赵莼以半年之期将剑芒磨砺至功成圆满,却没有立时开始着手于剑气境界的磨砺之上,而是收蕴剑芒,转为修炼修为境界。 又过三月,在她取得《太乙庚金剑经》开始修行后,将满一年时,丹田灵基再生了两朵灵莲,仅差一朵灵莲的真气,就能突破到筑基后期中! 借助真气生莲时的气力暴涨之机,反行到剑芒磨砺当中,原本仅有一丝的锋锐之气,顿时增长了一倍有余,剑芒昔时璨如星子,此时已皓如明月。 章一百四五 云容来访,师徒之说 剑芒境界得以磨剑圆满,赵莼这才开始剑气境界的磨砺。 然而还未修满一月,就听石礼来讯,说是洞府中有位戚姓师姐来访,如今已候在外殿。 戚姓的同门师姐,除了当初与她同来昭衍的戚云容还能有谁? 拜入宗门这两年间,倒是极少有她的事情传来,赵莼闻言,立时御剑返回洞府,准备与这位师姐见上一见。 戚云容与先时相比,周身气息凝练许多,火属真气也不像以前那般张扬。她没入座,只是站在外殿中,负手而立。以往喜欢抗在肩头的重尺,如今似也收捡起来了,不曾将法器露在外边。 “不知戚师姐前来,有失远迎!”赵莼大步跨入殿中,感知到她前来的戚云容亦随之转身,略挥手道: “这有何妨。” 赵莼抬手邀她一齐入座,无须投以眼色,便有石妖奉上酒水佳果。 “师姐可尝尝,都是自行租赁猿猴精怪酿的酒水,灵果也自庄园中才来,很是新鲜。” 此中大头当是送入天极城售卖获得灵玉,少部分才留存于洞府之中,做待人接客的招待品,石妖被昭衍仙宗定为洞府奴仆,自也习得许多辅佐洞府主人的事情,这些皆不必赵莼留意,他等会安排解决。 不过戚云容此回前来,也并不为品酒叙旧,两人一番交谈,赵莼才知晓为何这两年间都未得之她的音信。 才入宗那年,戚云容灵融之体还未被彻底发掘,巫蛟便带着她前往三寸海外的幽州炼体去了。 起初巫蛟还怀疑过,自己这徒儿是否是身怀妖族血脉而不自知,毕竟灵融之体本身便多生于半妖一族中,因妖族修血肉,人族修灵根,半妖各取一些,才有灵根融进骨血皮肉的灵融之体诞生。 他先前所见过的灵融之体不多,且都是半妖族中,生出此般怀疑也不奇怪。 多番查证之下,巫蛟才终于相信了戚云容是纯粹的人族,没有半分妖血在身。这非但没令他感到失望,反而因此更为兴奋狂喜,大笑道自己一个半妖,将要培养出人族最具天资的炼体天才来,实是长脸。 发掘灵融之体的过程与凡体大士净体类似,都要取妖兽宝血淬炼肉身。只不过巫蛟取的宝血,皆是从血脉较纯正的大妖身上得来。 大妖们短则千年,长则数万年要蜕变肉身一次,以血脉的高低来决定间隔时间的长短,蜕变后血脉纯度会逐渐向其血脉同支的妖祖靠近。蜕变遗留的宝血,或被其赐予族中后辈助益修行,或赠予友人,乃至于卖与人族,换得修行灵物。 妖族精怪体内血脉一旦与任何一位妖祖粘上干系,即脱离了精怪的范畴,修为一到真婴期,就可被称为大妖。便是赵莼先前所见那位绫鱼妖王,身上并无妖祖血脉,即便已成就真婴,却只能是妖王,而非大妖。 妖祖血脉亦有上下之分,其中最为上等的才能被归为天妖,单独占据海外幽州居住。天妖久居中立,并不参与六州大地的争斗,又以大战将起时与人族共抗邪魔为代价,定下了人族不可肆意猎杀大妖的契约。 所以如今人族手中的大妖宝血,便大多为以物易物的形式得来,而非杀戮。 因戚云容为人族的灵融之体,本就在肉身一道上次于半妖许多,巫蛟为此费尽心神,寻来诸多大妖宝血不说,还亲自上到须弥界中,向族中长辈求了一滴宝血,弥补她肉身的缺憾。 莫看巫蛟仅是半妖,其母乃是海宫蛟龙一族的王女,正统的天妖,能得蛟龙宝血一滴,戚云容的肉身甚至会强于诸多半妖! 将近一年的时日过去,她才将体质发掘完毕,而后却是返回宗门闭关,祭炼本命法器。 入宗之时巫蛟就托门中长老戎观上人,将他得来的焰生赤铁铸成重尺,好作为拜师礼物赐予徒儿。 两人虽有些不对付,但到底是铸炼给本门派的弟子,又有掌门在其中斡旋,戎观上人还是费时费力,对照着自家徒儿——焰矢真人宫眠玉的标准,炼制了一把重尺出来。 接下来又过一年,戚云容才将法器祭炼完成,之后便前来拜访赵莼了。 “怎的不见师姐将法器扛在肩上了?” 听得赵莼这一问,饶是豪爽如戚云容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经她解释,赵莼不由失笑。 原是和这重尺本身有些缘故。 当年巫蛟打定了主意要寻焰生赤铁,除却是灵物本身价值珍贵以外,还有其生得光辉璀璨,色如朝霞的原因。巫蛟此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唯喜欢收集模样亮丽鲜艳的珍宝,在其余东西上的审美,也因此有些浮夸。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即使戎观上人有意将重尺向古朴素净方面铸造,最后还是因主材料焰生赤铁过于艳丽,炼制出的重尺宝光难掩,戚云容一旦取出,就会将周遭修士的目光尽数引来,招摇至极。 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扛着重尺外露,而是将其收入丹田了。 赵莼虽是感叹巫蛟审美与常人有异,却不得不佩服他这一颗拳拳爱徒之心。 昔日拜于李漱门下,所得不过是一只可助静心凝神的蒲团,与一句筑基时可向他讨筑基灵物的承诺,相比起来实在是差之远矣。 而入得昭衍仙宗之后,也未拜得任何师尊,从入道修行到如今,她也算是从未感受过师徒之情,不知那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怅然了一瞬,赵莼便立时凝下心神,大道本就是己身独行之道,师长友人可从旁相助,然而却不能决定自身能通向何处。 没有旁人助益,自己就更要勤勉谨慎才行。 戚云容性格虽然豪迈直爽,却不代表她感知不到赵莼周身气息一瞬间的波动。 抬手轻抚上赵莼肩头,她即笑道:“师妹莫要担心,你自有福缘在后!” 这番话语,赵莼在日中谷中也曾听明月讲过,那时她只当其是宽慰之言,如今观戚云容面色,倒像是还有后话要讲,于是轻声问道:“戚师姐此话,如何得来?” “此事还是我师尊告知了我,又说我可以微微向你吐露一些。”戚云容半挑起眉头,含带笑意道: “你可知昭衍仙宗在须弥大千世界的主宗?” 章一百四六 大尊之闻 须弥世界中,主要为三方势力所占据,人族,深渊魔族,被称为半神的纯血天妖。其中又以人族势力最盛。 人族诸多强悍宗门,如昭衍仙宗、太元道派等,其主支坐落于须弥大千世界中,旁支根系又如参天树木,牢牢将中千世界把握住。 赵莼所在的重霄世界昭衍仙宗,便是其中一处分宗,此些俱都不算秘辛,她也算清楚,于是答道:“知道些许,不算通晓。” 戚云容微微颔首,又为其细解释道:“我等分宗弟子,若是要去往主宗修行,此前须得过龙门大选,而又唯有归合期弟子,才有前去龙门大选的机会。” 她顿了顿,开口道:“不过如今,到有了另一个可能。” “但请师姐言明。” 戚云容自也不是迂缓的性子,开门见山道:“是主宗珲英尊者收徒之事!” 珲英尊者? 这便不是赵莼目前所能接触了解的人物了,不过唯有外化期强者才可有尊者称谓,想来这位珲英尊者也是如此。 因着师尊巫蛟出身于须弥大千世界中,作为其门下弟子的戚云容自要知晓得多些,经她言明,赵莼才知道了这位珲英尊者的身份。 修为越高的修士,与天道即更为相合,周身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不可轻易呼出其名讳,多以道号、法号相称,珲英便是这一人族尊者的法号。 珲英尊者乃当今昭衍仙宗主宗掌门——觉玄仙人亲传三弟子,将有两千岁数,修紫薇浩然剑道,于须弥三千世界同阶剑修中,也当是极为强悍的一位,因此名声极盛。 论年岁,她算是极为年轻,故而先前从未传出过收授门徒的消息来,不过如今由她自己放话,讲道是问鼎通神大尊境界时,将会在宗门中择选一位首徒,亲自教导。 珲英尊者本就为外化大圆满境界,放话后便闭入关中,至如今已有百年,经门中大能推算,破入通神期的可能足有九成九之多,且出关时日就在这十数年中。 消息一出,立时震动主宗与分宗诸多掌门长老,皆愿首徒出自己身所在的分宗,日后若其修道有成,于自己也有一分善果因缘。 当然,想要做准通神大尊的首徒,自也没那么简单,天资悟性与坚韧道心须得缺一不可,更难的是,因珲英尊者自身就是极为强悍的剑修,故而除却前两者外,还尤为看重剑道天赋。 此些要求确会刷下不少修士不错,不过诸多分宗并上大世界中的主宗弟子,天骄英杰几不可数,剩下的也当有许多,赵莼暗自咂舌,十余年后的首徒之争必会十分激烈。 分宗掌门与诸长老大多将此消息掩在心中,不曾广告门下弟子,毕竟这万载难逢的机会其实与大多数人都没有干系,一宗之中也仅有数个弟子能被他们瞧上,送去争那大尊首徒之位,索性对他等封了消息,免得浮躁了道心。 可今日戚云容却得巫蛟授意,前来告知了她,其中原因赵莼回味过来,心里已然有数。 果然,戚云容轻拍她的肩头,递了个眼神过来:“我重霄分宗内,争夺大尊首徒之位的名额,正有你一个,你如何看?” 赵莼目光微垂,身子坐得极正,一字一句沉声道:“宗门将此名额予我,那便意味着我有一争之力,既如此,就该奋起力争,不叫首徒之位轻易落于旁人!” 戚云容抚掌大笑,连道了几声“好”,又从椅上站起身来:“依我看,珲英尊者收徒的要求你无一不合,只是有一处,师妹还有些不足。” 她也不等赵莼开口发问,径直自问自答了:“便是那年岁与修为都还尚浅,与其余弟子相争时,怕要暗色不少。” 赵莼只疑了一瞬,下一刻就将她这话想了个明白。 修士大多认为,拜入师门时年岁越小越佳,最好是刚踏入仙途,如一张纯净白纸,可供师尊一步一步地引导前行。 然而珲英尊者是何等人物,两千岁数就要突破通神期的人族绝世英才,与教养门下弟子相较,明显是她自身的修行更为重要,怎可让其日日将精力放于未长成的徒弟身上,连入道修行都要其细细指教,平白耽误了她的修行岁月。 更关键的,是珲英尊者此回收授首徒的方式。 她并非是如旧时传说中,见一人与自身有缘,于是将其引入山门收为弟子,而是下放消息,令诸位天骄英杰相争,从中择选最佳之人成为首徒。 诚然会有修士于筑基期就展露出自身天资,可谁也不敢保证这人往后当是如何,是一如既往一骑绝尘碾压同阶,还是在境界上升后渐渐泯然众人矣? 就拿赵莼来说,筑基时修得大日真气在身,又入剑道第三境,在同阶修士中当为天赋绝佳,但若与那排入渊榜之中的焰矢真人宫眠玉相较,仍是相去甚远。 或许待她成就归合之时,实力还有远甚于当年宫眠玉的可能,然而长老不敢如此认为,掌门亦不敢如此认为,修道之人变数太多,唯有赵莼真正踏足归合期时,在他等心中才足以与宫眠玉这类英杰相较。 且归合修士较筑基修士中的差距,也并不仅是几个境界的差距,其间相隔的乃是数十上百年,乃至于数百年的修行岁月,他们的阅历与经历体悟,筑基期修士未有入得那般境界,便永远也无法弥补其中差距。 赵莼若不能在珲英尊者出关前这十数年的时间内突飞猛进,即便是显露出镇压同辈之人的魄力,也很难入上位强者的眼中。 “的确如此。”她认可戚云容这话,知晓以自身现在的实力,难以在首徒之争中冒出头来。 不过戚云容此话也并非为打击她而来,只是将目前的情况点明了铺在赵莼眼前:“若真如大能们推算那般,距离珲英尊者出关仅还剩十数年。这短短十数年中,要师妹你追平那些归合期强者,实是有些难为你了。” 赵莼也轻颔首,筑基与归合毕竟相隔数个大境界,若只能以十数年的修行时日来填,怕是得有滔天奇遇,才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中腾飞而起。 她一路走来自诩运道惊人,但却并非是白日空想之辈,与其想着如何在奇遇之上制胜,倒不如回顾己身,在自己身上寻找破局之机。 章一百四七 裕州有山名万仞 既然在修为之上,须得有奇遇相助,才可出现惊人的进境,那么她就该把着重点放于修为之外,能称得上长处的地方去,做到一鸣惊人! 她的长处唯在剑道,而昔日天妖族尊者又与她说过,她的剑道天赋即使放于大世界中,都算少有。 只是少有,并非是独有,意味着光是重霄世界中,就有少数人可如她一般,在筑基期就破入了剑气境界,若在加上其余中千世界与更为广阔的须弥大千世界中的天才,这本该被称为“少有”的数量,将会激增到一个使赵莼不再为人惊讶的程度。 那时她才是真正的泯然众人矣! “师妹修剑,就要行走于剑道顶峰之处,做最为天才的剑修!”戚云容见她目光几动,不难知晓赵莼已明白她的话意,索性把话言明,又摊开手掌递上一物给她:“裕州有一巨峰名为万仞山,可算是重霄世界剑修的朝圣之地,定会对师妹大有助益。” 她白皙干净的手掌中,是一枚小扇形状的鳞片,分明是乌黑,现出的光芒却是五彩斑斓,浓郁宝光几乎要刺痛赵莼的眼。 忆起先前戚云容所说,她的法器被铸得宝光难掩,赵莼立时就清楚了这鳞片出自谁手。 “总之……你先把它收下!”戚云容几乎是强硬地把鳞片塞入赵莼手中,这才稍稍缓了口气,解释道:“万仞山在一玄剑宗境内,非其中弟子不可入内,外人想要进去,颇得费上一番功夫。师尊他正好与一玄剑宗当代大长老为友,你拿上他的信物,托那宗门的弟子上报一声,自会让你进去。” 赵莼径直收了宝光四射的鳞片进得臂环,向戚云容拱手一谢,却被对方微微侧身避过,沉声道:“我当也望你修道有成,因我二人如今算作同门,也因我们都出自横云世界中。” “师妹如今怕也知晓,我们身上都承着横云一分因果,而横云又久受灵机逸散之苦,一直都有崩碎的危险。像我二人一样出自横云的修士不断强大,才能继续维系横云的存在,如此,也算我的一分私心罢了。” 一个世界消亡,世界中的一切生灵都会随之湮灭,戚云容生长横云长辉门中,旧时宗门对她来说不可完全割舍,故而她将重责担于己身之上,成为自身修行的动力之一。赵莼虽不会认为以她自己一人之力,就能扭转横云衰颓的局面,然而心中完全没有一丝挂念,也不可能。 萱草园的师姐们,不知是否回到家中的周翩然,师兄蒙罕与他的失踪的友人徐沣,横云留着她太多遗憾,赵莼自也希望她们都有好的结果,戚云容的话,她亦能理解许多。 待其辞别之后,赵莼复又将鳞片取出,握于手中。 裕州,一玄剑宗,万仞山。 她与江蕴师兄本就是向着一玄剑宗而去的,怎奈中途见到焰矢真人宫眠玉挽弓射魔,心有所感才改换念头来了昭衍。 早有听闻一玄剑宗为天下剑修挤破了头都想进入的剑道圣地,只是来到昭衍后一直埋头苦修,从未去见识过旁的宗门的实力,自也不清楚一玄剑宗如何,如今或可前去一观。 不过当前还有一事所阻,便是《太乙庚金剑经》中的磨剑术,她刚好正开始剑气境界的磨砺,未有所成。 赵莼以为,剑芒境界的磨砺就用去了半年,剑气境界怕是需要更久的功夫。她入宗已有两年的时日,再过一年就得前往边境战场历练,且历练又将会持续一年之久,如此看来,万仞山一行就须得被推后两年。 然而这之中有一前提要求,赵莼入宗时就已告诉了自己,即在前往边境战场历练之前,要尽可能地提升自身实力,以避战场之险。 她亦感觉到,剑气境界空以崖下金灵之气来磨砺,速度较先前两个境界,已慢上许多。一年的时间,怕是生不出剑气境界的锋锐之气来。 既然这样,倒不如前往万仞山,见识下剑修口中的朝圣之地是个什么模样,说不定还会对剑道境界有所助益! 赵莼行事,一向是心中定了念头,便立即着手开始,于此事上也是如此。 她当即再次收了鳞片,告知石礼一声,下一刻便已御剑飞出了洞府。 天极城作为中州巨城之一,城中有大渡空行阵,而万仞山所在的一玄剑宗亦坐镇一巨城,名为开锋,两处以大渡空行阵连接,通行极为方便。 赵莼本欲在天地一问图中,先细细了解万仞山一番,未果后才知晓,万仞山作为一玄剑宗私有之地,问知阁即便是有所了解,也不可随意纪录于法器之中售卖与人。 这就好似昭衍仙宗门下小珠界、历练之地众多,宗外之人多半也只能知晓个名字,其余一概不通。 不过万仞山久负盛名,一玄剑宗也没有完全向外界封闭此处,天地一问图虽不能问出细枝末节,大概情况赵莼还是能粗浅一观。 比如整个一玄剑宗便是围绕的万仞山建立,它等不比两大仙门一般,可以有生生造出能容纳小珠界在其中的隐秘世界来安置宗门。 因此,万仞山便成为一玄剑宗每一个分宗的立址之处。 一玄剑宗的开宗祖师是万岳剑仙,他所修之剑为重剑,成就开天剑道,论亘古万千剑仙中仅在昭衍三代掌门太乙金仙之下! 不过万岳剑仙最终并未得以飞升,反而中途陨落,身死道消。他的重剑无名,即化作通天巨峰,在须弥大千世界中,为一玄剑宗开拓了一处宗址,而后经数代掌门发展,从祖峰中分出又数座山峰,被宗门强者带往中千世界,创立各大分宗。 重霄世界的这一处万仞峰亦是如此,无数年来,登峰问剑之人不可计数,他们的剑意留存其上,令万仞峰渐渐成为了剑道圣地。 赵莼从未见过剑意,只在当初断一道人留下的《剑法百解》中知晓他成就了剑意境界,此回前去圣地,当是要去一观剑道第五境的绝世风采。 从大阵中走出,便到了裕州开锋城中。 不管是哪一处中千世界,只要是一玄剑宗所在的城池,就必然叫做开锋,此也是为了纪念万岳剑仙而来,不过本该称作开天,只是开天二字实是有些过于狂傲,又需避让于昭衍仙宗的天极之称,便改做了开锋,正也迎合剑道。 章一百四八 城中有斗会 开锋城地势低平,幅员辽阔,只在城中阁楼一望,就能将四野笼于眼内,此般地形也让高耸入云的万仞山显得十分突兀,巨峰于平地中起,直直贯入云端,让常人连山巅都望不了个确切。 昭衍所在的天极城也有山,名为长脊,在赵莼看来,长脊山连绵不断,几乎纵贯整个中州,是为山脉,气势雄壮。而万仞更像是万千灯火中的独行客,傲然清高,两者都是山,却是山山不同,各有千秋。 听闻中州巨城之首的飞仙巨城,境内有通须弥大千世界的登天路,而连接此路的柱山,被称为重霄第一山,更在长脊与万仞之上,赵莼不由心生向往,暗道往后当去一观才是。 视豪景,存豪气,如此心胸开阔,才可培登临天下掌乾坤之气势! 因着此城为一玄剑宗所在,城中来往之人多为剑修,负剑于身后或腰间,以彰身份。城中受浓厚的尚剑氛围影响,多设有论剑高台,往来剑修论剑其上,并不以自身修为评胜负,只凭手中剑,论道剑道境界的高低。 而上望天际,可见虹光四射,有修士御剑飞遁,来去自如,尚未及剑气境界的剑修,只得干看着他等,心中艳羡无比。 赵莼并未御剑前去一玄剑宗,而是缓步行走于城内,漫观诸多剑修论道斗剑,只觉得颇有趣味,有手痒之感。 城中公开的论剑场是给剑修作练手比斗用的,她看一路走来,看见的还是各式店家设的斗剑会最多。 剑修云集之地,就少不了炼器铺的影子。 他等请来诸多技艺高深的炼器师坐镇,或铸剑,或为其余修士炼制法器,又令开锋城有了“匠都”的别称。 由此些大型商铺给出彩头,引得城中剑修前来斗剑,为商铺本身添了人气不说,也给了剑修许多益处。 宝剑、灵材和丹药等组成的彩头只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扬名天下的机会。重霄世界中有名的剑修,大多都是在斗剑会上一鸣惊人,继而横扫天下,成就威名。 剑修本就为修士中最为自傲的一类,不肯屈居于人后半分,问知阁在其中嗅到商机,与商铺联手,共同写下《重霄万剑谱》一书,将重霄世界中最为强悍的剑修分等排序记录其上,如此万年,天下剑修便无不以上得剑谱为荣。 赵莼只得叹服于问知阁经营头脑冠绝其它,几乎是无孔不入般贯穿了修士的生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那《重霄万剑谱》的确做得巧妙,问知阁也确实大下精力,真婴期之下的剑修强者几被其全数记录,少有明珠遗漏,令赵莼也十分心痒好奇。 听得前方吵嚷,人流向传来高呼的地方涌去,赵莼亦随之向前,走入了一处斗剑会中。 “诸位!”台上一蓝衣童子聚气扩声,为让场下众人听个清楚,“可知成大师成之跋是何人?” 有修士听了此话,大小一声,当场作答道:“你这小娃当真好笑,成大师有谁不清楚?那可是开锋城内新晋的天才炼器师之一,听闻才五十不到,就已可炼制玄阶法器,晋身炼器大师了!” 重霄世界对丹道与炼器一道的评级类似,只是并不同于横云世界中的一阶三等之分,而是将三等去除,只论阶名,因此在评级的时候,比下界严苛得多。 所谓凡阶在此处根本不能算作入阶,只能称作不入流,丹师与炼器师的基本要求,就是从黄阶而起才算是入得丹道或炼器一道中。 如柳萱在横云中由黄阶三等晋入黄阶二等,到了此处则被统称为黄阶丹师,无有等数的分别。 不过上界中炼丹炼器之法较下界也精妙许多,黄阶丹药能供筑基、凝元使用,玄阶对应分玄、归合,地阶丹药法器,即是真婴与外化尊者们所用,法器则不像丹药一般受修为限制,如若气力足够,越阶使用也是无妨。 赵莼自身便懂得一些炼器之术,知晓其中称谓的差别与来源,如眼前小童口中这位成大师的大师之称,就是因为玄阶炼器师又被称为炼器大师,众人则尊称他为成大师。 她虽是刚来开锋城,还未听闻成大师的史迹,不过光凭这人五十不到成就玄阶炼器师的名头,就能知晓他不简单了。 小童得此回应,神色更加自得,与有荣焉一般言道:“我升云阁主人与成大师多年交友,如今正逢本店传承有五百年岁月,成大师特铸剑一把来贺!” 他拍掌示意,店内便有一人双手捧剑而出。上得台中后,将那柄水光烁烁的银白长剑拿起,展现于众人面前,口道:“此剑经由阁中品器师评定,确定品阶为玄阶中品,主材取的是水相灵材海崖石精,剑锋三尺六寸,以柔眠玉髓铸就剑柄,最为适合水属剑修一用。” “成大师铸得此剑并未取名,将其赠予我店后,希望我家主人能为其取一个好名字,”他语气一顿,又兀地高昂起来,“不过我家主人认为,好剑须有强者来配,这名字亦须由这有缘之人来命。” “故而值此店庆喜日,我家主人特将此剑奉出,作为斗剑会的彩头,意在将这喜气分与诸位,亦祝得剑之人前途无量,攀无上剑道!” 这人破通话术,三言两语便叫场内剑修舒心不已,再细细观得此剑,果真是灵气通透,混若一体,不知那成大师用了何等方法,竟叫此剑少有其余水属灵剑沾染火气的弊病,通身温润柔和,几要逼近玄阶上品的品相去了! “确是一把上等的灵剑!若能取回祭炼成本命剑,我的实力定会翻上一番!” “好温润的水属灵气,将至师妹生辰之日,要是有此剑作贺礼,她当会十分欣喜。” “天助我也,才破入凝元不久,正差这么一柄合乎水属功法的灵剑,今日定要将其拿下!” 剑修都是天生的品剑师,怎会看不出这把灵剑品阶如何,一时间俱都心动不已,跃跃欲试想要上台斗剑,得取彩头了。 台上人引完剑修们的兴趣,也知晓不可继续耽搁,平白扰了众人的兴致,高喝一声:“此次斗剑会第一场,便由在下抛砖引玉先行,诸位有意于灵剑的,皆可上台一战!” 言罢,他将灵剑交予小童一齐下场,自己御出一把短剑,剑光四射,昭示其乃是一位入境剑修! 章一百四九 天才,亦有差距之分 上 修剑之人若未入剑道第一境,则不敢声称自己是剑修,唯有得入境中,才能仗剑天下,取剑修之名。故而入境剑修在这剑修云集的开锋城中算不得稀奇,甚至还极为常见。 这位来自升云阁的剑光境修士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为抛砖引玉而来,在第一位挑战者上台之后,就因剑道境界低微而败下台去。 开锋城斗剑的规矩若无斗剑者本人出言变动,则一直是以剑道境界轮胜负,战台由幽重巨石打造,归合期以下修为的人上台,均会被封锁真气真元。 如此,修为高低便不会成为斗剑的影响因素了。 像今日升云阁一般,以铸好的灵剑为彩头的,其实并不多。 只因修士祭炼本命法器后,其便与本身心神相连,威力甚于其它。 剑修亦是如此,凝元期时选定的本命灵剑,如无意外将会伴其一生,就算日后修为有所进境,本命法器品阶落下,他们也会取来上等灵材,托炼器师将其融进本命灵剑当中,提升灵剑品阶。 是以开锋城中更为常见的彩头,其实是各等阶各属性的炼器灵材,无论剑修是否已经祭炼了本命灵剑,都会有用。 升云阁这把成品的灵剑,更多还是对筑基以及刚刚破入凝元,尚未来得及铸就本命灵剑的剑修更有吸引力。 赵莼身边神情激动战意昂然的,也多为这一类剑修。 以水相灵材为主材铸造的灵剑于她来说,倒是不大合用。水火相克,她一身暴烈的大日真气,如若真以此剑为本命剑,非但难以有所助益,两种属性相撞之下,还可能有损自身修为。 不过她用不上,不代表别人用不上,取得此剑转卖他人的话,也不失为一笔不菲的收入。 赵莼轻笑着摇头,还是想得太远,刨去彩头,她更有兴致的其实是斗剑本身。 横云中剑道衰微,亦或者说是仙道本身不盛的缘故,入境剑修稀少。在灵真派时,唯有师兄江蕴与她剑道境界相当,两人才时有斗剑论道,互相助益。 被接引至重霄之后,剑修虽多,然而赵莼自己却是十分忙碌,或四处行走完成任务,或洞府闭关埋头苦修,便是斗战,也多是要分个你死我活的厮杀,极少如先前那般,纯粹为着剑道而斗。 如今看着战台上,持剑之人战得热火朝天,她一颗向道之心也受到不小触动,渐渐明了为何师兄江蕴嗜剑成痴,终日邀人相斗,乐此不疲。 筑基期,或是刚入凝元的剑修,一身剑道修为大多都在剑芒境界中徘徊,剑气境界的凝元多半已有本命灵剑,并不会被今日升云阁的彩头触动。 至于如赵莼一般的筑基剑气境,有自然是有的,不过他们很少会和她一样,独行此道而没有师长教导,多是年纪轻轻就被宗门强者收为弟子,日后凝元所需的本命灵剑或由师长早早备下,或会由其自行历练寻获灵材,而后交由宗门中的炼器大师、宗师铸剑。 总之,多半不会为一把玄阶中品的灵剑而前来斗剑。 赵莼站在一旁观战已久,诸多剑芒境界的剑修已将场内气氛完全点燃,此类斗剑会有助店家扬名,引来客源,自然是战得越多越久为好,故而剑芒境界斗剑时,剑气境界的修士便不会随意下场将斗剑提升到剑气一境,这也算是不成文,但各人心头都有数的规矩了。 直至剑芒一境的斗剑过了多场,场上剑修邀战多次都未有同境界的人上台后,才有了今日第一位剑气境修士上台。 两者境界有差,斗剑实力几乎成碾压之势,只一剑,就令先前留于台上的剑芒境修士败退至战台边缘,面色煞白,最终挥手示意自己战败,遗憾下场。 观战之人则更为兴奋,连道:“终是等到的剑气境界的斗剑,当是比剑芒境界更精彩百倍!” 这人站在赵莼身旁,与友人交谈之际,凭言语让她知道,二人似乎也是才到得开锋城不久,再观他们衣饰形制,不难知晓应是同出一宗,年岁不大,修为也大致在筑基初期,想是思慕开锋城剑道兴盛之名已久,特来此处问道的。 倒是与她无甚干系,赵莼只浅浅将两人谈话入耳,便回神在了战台之上。 现已上台的剑气境界的修士,无一例外均是凝元期,激斗之时,战台剑气来往飞遁,或是耀目的赤红,或是深邃的幽黑。 有修士巍然立于一侧,以手掐诀,御剑凌空相斗,亦有修士紧握剑柄,将剑术与身法相合,呼吸间行出招式连环,行云流水,连败数人。 “还有何人!” 此时场上持剑之人,乃是一玄剑宗外门弟子,名为柴达,一身修为才破入凝元期,不过剑道境界十分扎实,剑气凝实。修重剑,并上温润醇和水属功法,已有两人败于他的重水剑术之下。 其余剑修皆在思量自己与那柴达斗剑当是如何,忆起他惊涛一般的剑气,大多暗自摇头,明晓自身尚有不足,贸然上台,应不是柴达的对手。 一时间,并未有人回应柴达,待他等再将目光移至战台上时,忽地瞧见了一高挑女修的身影。 她所持长剑并无剑镗,通体玄黑,透出几分古朴的寒意,无疑是杀人的剑! 气质容貌如何,他人皆不在意,惊讶的是这女修仅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却悍然上了战台,此便意味着她与柴达一样,也是剑道第三境——剑气境的修士,并且有把握认为自己能够战胜柴达。 “她,她怎就上去了?!”先前站在赵莼身侧的游客二人面面相觑,合着剑道天才竟然就离他二人只有数步的距离,心中微微生出不大真实的感觉来。 而战台下另一边,同样负剑于身后的一队人中,有人轻声讶异道:“这人居然同李师兄一样,筑基期就破入剑气境界了,难道也出自一玄剑宗?” 他口中的李师兄轻轻摇头,目含深意,缓缓回答:“并非是一玄弟子,应是其它宗门来的天才。”柴达看她的眼神唯有陌生,而有此等天赋的人于一玄剑宗中不该毫无名气,可见非是此宗弟子。 筑基中期的剑气境? 饶是他,也是在筑基后期,将要进入大圆满时才突破了剑气境。 看来这开锋城果真如师尊所说一般藏龙卧虎! “但愿你真能胜过柴达,倒时与我一战!”李师兄目光大亮,身后长剑发出一声清鸣。 章一百五十 天才,亦有差距之分 中 柴达虽使重剑,本人却是个身量稍矮的男子,手中剑锋并上剑柄,就约莫要有他脖颈高了。 那剑极宽,于剑尖之处集束成尖锐的三角模样,倒是与戚云容的截断式重尺不同。 “筑基期。”柴达双眼微微眯起,单手将剑柄握得更紧,忌惮之心大起。 一玄剑宗不缺筑基期晋入剑气境的天才,只不过都入了内门修行,平日里令他等这种外门弟子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在斗剑会上得有一遇。 “一玄剑宗外门弟子,柴达!”这已是他战的第三场,观战修士早已知他姓名,再次自报家门,是尊重赵莼这个对手。 既如此,当是有来有往才行。赵莼即奉剑作礼,利落回道:“昭衍仙宗弟子赵莼,请指教!” 她不晓其余宗门如何,但昭衍门下却是不分内外门的,所有入门弟子视修为论个人资源,皆一视同仁,此也昭显仙宗财大气粗,为其长久兴盛之道。 原是出自两大仙门! 余下众人皆轻声慨叹,赵莼如此修为就入得剑道第三境的事情,霎时也变得合理起来。 “虽说一玄剑宗是天下剑宗之首,不过论各道英才,还得是两大仙门一骑绝尘啊!” “确实如此,记得上届天剑台论剑魁首的寂剑真人,好似就出自太元道派……” 场内不乏各大剑宗门下弟子,论起所识剑修来更是头头是道。 “且看那赵莼实力如何,究竟胜不胜得柴达再说。” 升云阁裁决比斗的修士将手中摇铃法器一响,台上气氛立时为之一变! 柴达不愧为重剑一道的修士,手中大剑横扫至身前,扑面而来的压制感让赵莼周遭空气都仿佛迟滞了几分。 而赵莼只是将归杀剑御起,两指一并,轻按在剑身之上,一股不可直视的锋芒从一人一剑上升起,并非如先前两位斗剑的剑修一般,想要把柴达施来的重压推去,而是分出银白色的剑气,生生将周身重压割裂! 是的,银白色。 未修《太乙庚金剑经》前,赵莼的剑气受大日真气所袭,与真气一般呈现出耀目的赤金之色。随着她开始修行磨剑术后,剑道逐渐就走上了庚金之道,与功法上的大日之道分割,剥离了火属的暴烈,只留下至极的锋锐,显出肃杀的银白。 柴达在她以剑气割裂重压的瞬间,心中就明白赵莼从的是利剑一道,此道修士如若有所成就,便可一剑破万法,斩破河山,当是极为难缠。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却毫不影响自身的对招,赵莼以剑气先手试探,被柴达横剑挡回,倒是不见任何吃力。 “剑气锋锐凝实,速度与力道都是上乘,修的是气剑?”柴达呢喃两声,捏握剑柄的手掌有丝丝酥麻之意,可见赵莼剑气攻来时的力度有多强。 剑芒与剑气,是剑道的境界,重剑、软剑、快剑、利剑等是剑修修剑的不同类别,而气剑与身剑,则来自于剑修克敌的方式。 身不动,剑气飞遁而出,制敌于千里之外,正是为气剑之道的标志,此道巅峰,分化千万剑气,凝成剑之分身,须臾间万剑齐发,声势浩大! 而持剑手中,剑随身动,身形无影,肉体强悍,则是为身剑之道,若在此道有所成就,可以身化剑,挡得千军万马,炼就金刚不坏。 柴达这类的重剑修士便多为身剑修士,看重身法与炼体,行剑时周身的每一块骨与肉都能为剑招提供加持。 练身法提速,炼肉身增力,身剑一道的剑修融汇万法,速力皆通,肉身也堪比炼体修士,号称近身无敌,故而柴达在心中猜测赵莼可能为气剑剑修之时,立刻就定下了要近身制胜的法门。 他在水属剑术上修得圆满,成就了柔水真意,正好与重剑相合,出招时力度如波涛一般叠浪而来,几有生生不息之势。 赵莼散出剑气抵挡,黑剑归杀悬在身侧,而她的身形只立于原处,巍然不动。 柴达见状,即越发笃定心中猜测,这赵莼必是修的气剑无疑! “只要让我破得近身,一剑!一剑就能成!” 他脚下步法移行变换不断,重剑在捏握手中,身形却轻盈如风,横剑以剑身挡下赵莼的剑气,亦不断向其逼近。 台下剑修众多,心中通透无比,将局势收于眼下后,轻声交谈道:“不好,昭衍仙宗这弟子怕是犯了和先前两位气剑剑修同样的毛病,以为光凭剑气就可牵制住柴达不成?” “唉,她怕是刚来城中,不曾听闻过柴达师兄的名号,哪知其不仅有柔水真意增幅力道,还修得多重身法,对敌气剑剑修颇有些门道。”说话这人又表了自身身份,原是与柴达同为一玄剑宗外门弟子,入宗没几年,外门中有名的人物却是没少耳闻。 旁的剑修听闻此言,立时靠了上去,又听他细讲柴达之能。 一玄剑宗外门也算龙争虎斗,常有论剑小会举办,柴达便是在此些小会上有名,他机缘巧合下修得一门身法秘术,在破防近身之道上下了苦功,外门中不少有名的气剑剑修,都是无法克制他的近身突破能力而落败。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场下剑修慨叹连连,观柴达斗剑之时只觉得他的身法十分飘忽,不晓其中还有这些门路在。 “那这昭衍仙宗来的弟子,可就难了。” 赵莼将银白剑气推出,却无法阻下柴达不断拉近的步伐,观战之人以为她就要败下之时,却见她双手并起,向前划出一道手诀,四道银白剑气忽地凝实成剑,与黑剑归杀仅是颜色不同,器型倒是一模一样。 “以气化剑!她气剑之道竟已成就至此!” 以剑气凝化成长剑,须得是剑气凝练至了实体,可谓是气剑剑修朝思暮想的境界。 “筑基期成就剑道第三境,气剑上还到了分化剑之分身的程度,顶尖天才不过如此!两大仙门中的弟子,皆是这般恐怖吗?” “顶尖天才?我看应是天骄才对!今日若是战胜柴达,怕是要好生扬一波名气了!” 四面观战剑修如何钦羡不说,正面对敌赵莼的柴达却是心沉一瞬,外门论剑小会时,他也与门中分化出剑之分身的师兄斗过,虽是赢了,却是实打实的惨胜。 便是那位师兄,也不过化出了两道剑之分身而已…… 章一百五一 天才,亦有差距之分 下 柴达面色沉重,凝望着悬浮于赵莼周身的四柄银白长剑,一时不敢妄动。 如何制敌? 论远距离作战,身剑剑修如何能与气剑剑修相比?柴达心中有数,知道今日若不能突破到她的近身,自己将是必败无疑! “看看是你的剑之分身硬,还是我这被黑实重水淬炼过的肉身硬!” 他大喝一声后,上下牙齿狠狠咬合,单手捏握的重剑亦改做双手紧持,脚下步法更加复杂,如若说先前的身影是轻盈的微风,此时的柴达,已是席卷草木万千的飓风! 赵莼淡然而视,单手并指向前一点,四柄银白长剑立时破空而去,震出爆鸣之声。 银白长剑对上重剑,自剑尖出开始崩散为剑气,柴达只觉得双手被重剑震得生疼,连着两臂也开始有麻痹之感。 “给我破!”面对银白长剑再次袭来,他将重剑挥开,以肉身硬抗,一时血沫飞溅,未被重剑挡住的上身一侧破出血口道道! 同时,柴达与赵莼之间的距离,也被他此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突破方式,拉近了数步! 观战之人不由热血沸腾,将二人姓名大声呼出,亦有冷静之人分析当前局势道:“看来这柴达是想要以肉身之能强行突破赵莼近身,就看她二人谁能撑得住了,毕竟是身剑剑修,任赵莼能分出四道剑之分身,近身斗剑还是不能与柴达相较。” 说话之时,柴达已通过此法越过数十丈距离,本身也是几成血人,凄惨无比! 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赵莼并不如其余人想的那般慌乱,仍是不断驭使银白长剑击出,令柴达再进几分,直入她面前三丈之处! “她要败了!”言语之内含带不少惋惜的意味。 “虽败犹荣,若是不曾遇上柴达这种专克气剑剑修的人,她在剑气境界中绝对是少有敌手。”这人亦是慨叹无比。 足踏三丈之地,柴达却是在此顿足,染血的面容狠厉下来,随一声大喝,竟是欲在三丈外就要挥剑破败赵莼! 不过他敢如此施为,就定有相应的实力。 柴达所修剑术中有一门叠浪之法,可以力打力,加重力道,即便是当前距离,也犹如近身挥剑。 并且,他还有柔水真意。以此种真意加持叠浪之法,威力还要增上八成之多! 柴达咧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此剑,必能克之! 那如惊涛骇浪一般的重剑之势,数息不到就攻到赵莼面门来,观战者不由屏息凝神,吊足了一口气。 她,可是要败了? 赵莼轻叹一声,四道剑之分身瞬间散作剑气围绕在黑剑归杀上,便见她重重一掌拍在剑身,归杀剑发出一声清脆剑鸣,如巨浪中舟船,一路披荆斩棘,生生将巨浪斩分,为赵莼留出一处风平浪静来。 柴达只觉得有一道熟悉无比的柔和之力与剑势相对,本是持平缠斗时,对方却忽地化柔为刚,将自己的柔水真意狠狠镇压,喘息不能。 “柴达的叠浪之法,被破了……” 伴随场下之人瞠目结舌一言,黑剑归杀已破空而去,抵在了柴达眉心,胜负在此刻,当是显现无疑。 “空有柔而力不成,这一战,我输得不冤。”柴达脸色黯然,将长剑往身后一别,向赵莼拱手施礼后,转身跳下战台。 经此一战,他终是明白自身缺陷出在何处,以往认为水为至柔之物,便偏行了柔水之道,如今面上赵莼,才知道何为刚柔并济,以力破敌。 “原是如此。”四面观战之人心中有疑,却仍是振臂高呼之时,李师兄却是暗自颔首,知晓了当中关键。 身后师弟师妹闻言围拢上来,轻声向其请教道:“师兄当是如何认为?” “我认为?”李师兄摇头轻笑,“我认为赵莼较那柴达强得不止一星半点,你等可信?” 他并不藏掩这番话语,周遭其余修士也是听见,神情迟疑非常,不由出声道:“这位道友,此话怎讲?” 李师兄偏头“啧”了一声,不大耐烦,望见同门弟子也如他们一般,瞪大了双眼作出好奇之态,才开口道:“柴达最后一剑,是想以柔水真意相助,推剑势直破赵莼近身,被赵莼挡下后落败,此是因为赵莼破他剑势时,同样以真意相对,且她的真意刚柔皆通,以柔制柔后再以刚破柔。” “真意亦有上下之分,柴达的真意只有柔性,赵莼却是刚柔并济,自是要胜于柴达甚多,真意压制之下,她当然会胜。” “若是一开始就将此种真意施于剑之分身,她只会胜得更快,柴达连三丈之地都进不了。” “那她为何不这样做?”人群中有人闻言生疑,直冲李师兄问道。 李师兄淡淡横他一眼,将身后长剑御出,留下一句“这也是我想问的”后,从师门队伍中跃起,于他人震惊的目光中落在战台之上。 方才赵莼与柴达一战,诸多观战剑修自觉不是柴达的对手,自也不敢轻易上台邀战赵莼,见有一青年上台,立时聚目打量,惊觉其竟然也是为筑基修士! “如今筑基剑气境,已经是随处可见了?”升云阁并非城中大型店家,彩头亦不算十分珍稀,故而本场斗剑会在开锋城诸多斗剑会中,也只能是寻常。然而在这可谓是日日皆有的寻常斗剑会中,就出现了两名筑基剑气境,观战之人暗自咂舌,不晓是不是世道变了。 “苍山剑宗李独昂!”手持长剑的青年下巴微台,气质十分桀骜。 赵莼见此,也只是略点了点头,冷冷回道:“昭衍仙宗赵莼。” “道友举动,倒是令在下疑惑非常。”他口称在下,态度却半分谦逊也无,上挑眉头发问,“既有真意压制,为何要让柴达进得面门三丈?” 他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又道:“如若此举姑且算作道友藏拙,不愿轻易显露真意,可我等修出剑之分身的气剑剑修,也可御剑回环,将那柴达限制在近身之外。道友却也不这样做,只是不断地出剑以力破敌,是自信柴达便是近身也胜不过你,还是……” 李独昂发问之时,身侧亦分出四道剑气,瞬时凝实成青色长剑,惊得四面无声。 “你根本不会?” 四道青色长剑剑指赵莼一方,在裁决修士摇响法器的瞬间,破空斩出! 银白与青剧烈碰撞,化作剑气四射后,却见赵莼咧嘴一笑,毫不避讳道:“剑之分身诸多技巧,我确实尚还不大通晓。” 言罢,她上手握住黑剑归杀的剑柄,听得惊雷一声,竟生生以肉身荡开剑之分身散作的剑气,疾步向李独昂近身突破而来! 章一百五二 天才非己愿,万剑我为尊 赵莼甫一踏出原处,众人便见她步法如影,手下使出剑招如虹,眨眼就要攻向李独昂面门! 而李独昂并未料到她会取用身剑之法来攻,四柄剑之分身已遁出数十丈远,被疾行出原处的赵莼甩在身后。 “气剑、身剑两法同修!精彩!”场下观战者不由大喝一声,抚掌叫好,又好奇那李独昂将如何抵挡赵莼这一击。 惊叹中见飞遁而出的四柄剑之分身顷刻间散作青色剑气,回环至李独昂站立之处,不过赵莼出招实是太快,空等剑气御敌恐会太慢,他凝眉咬牙,将两手一错,青锋灵剑化出数道虚影,悬在身体周围形成剑阵。 此乃是苍山剑宗顶级秘法——千影合环剑阵,李独昂身负的数张底牌之一,不想竟是被赵莼如此轻易就逼出来了。 赵莼离李独昂近身不过还有数丈,忽感一股强盛的推拒之力,生生将她剑势错开,除却对方那剑影形成的小阵在作用外,明显还有一类真意加诸在上! “非是水属,不过与柴达的柔水真意略有相似之处”她脚下一顿,御剑回防,将李独昂攻来的剑之分身以剑锋断开。 分身截断之处,须臾后化为青色剑气,迅速回旋散开。 赵莼眉头一松,于心中暗道:”是风!” 灵根修士,从五行而修,五行延伸,又有雷、风、冰三类,只是此三类属性不会先天出现在灵根之上,而是在后续修行中,由木、水、火三种单灵根修士,通过特殊功法修出相应属性之气,再聚来众多天地灵物,祭炼灵根变异为此三类属性。 不过随着修士修行,灵根的强度与韧性自也随之加强,修为越高的修士,灵根自然也越发难以祭炼,若要强行祭炼灵根,则与重修无异。而修为低微的修士,丹田不稳,灵根薄弱,自行祭炼很可能会行至岔路,轻者丹田碎裂成为废人,重者当场殒命身死道消。 故而除却那些洪福齐天,自寻了机缘成就特殊灵根的人外,大多数特殊灵根修士,都是大能后辈,年纪较浅时,便由长辈以滔天伟力祭炼了灵根,自修行之始就甚于旁人众多。 赵莼能感受到,李独昂并非是特殊灵根修士,他剑气虽从风,不过其中尚未脱离木属,应是以风属性所从的木灵根为基,修行了风属功法,才能使剑气为风。 祭炼特殊灵根之道艰险异常,他倒是自信,踏在了此道之上。 李独昂两手外推,口中念诀,将剑阵扩出一圈,四柄剑之分身重新凝出,带着风旋向赵莼斩去! 他本是木属天灵根修士,自幼又剑道天赋惊人,从入宗时即被苍山剑宗掌门视为衣钵传人,收入门下,筑基后择选功法时,却一意孤行,不惜忤逆师尊,要修行宗门内束之高阁已久的风属功法。 苍山剑宗内并无大能级别的强者,李独昂选了此法,如无意外,只能修行风属之气,将来修为有成之时,再自行祭炼灵根。 这条道路上行过千万人,成功者屈指可数,失败者连后悔的机会也无,即便如此,李独昂也只是对苍山剑宗掌门道了一句:“徒儿自己选的路,成则通,不成则断,将来如何皆由徒儿一力承担,师尊不必再劝。”即毅然踏上此道。 “我自修剑起,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可甘于平庸。”李独昂目光一厉,剑阵之处青光大盛,连同布阵的剑影也一并而起,连同四柄剑之分身在头顶悬浮,一时动出万剑齐发之势,“天才天骄算什么,我李独昂,要为剑道英杰,傲视群雄!” 那滔天的剑势较柴达不知胜过多少,在几要笼盖整座战台的青光之下,手持黑剑归杀的赵莼,渺小如一粒沙子。 升云阁的人亦未想到,今日设下的斗剑会会出现如此盛况,站台上的两人,任一位都可在一玄剑宗直入内门,为剑气境界中的佼佼者,可怖的是,她二人也不过仅是筑基而已。 “惭愧,惭愧,我等修剑数十年,还抵不过这两筑基小辈。” “小辈?论剑道境界当为场内诸多剑修的前辈了!” “那赵莼出自昭衍,当是无愧于仙门之名,不过李独昂口中的苍山剑宗,好似就是个二流宗门?” 重霄世界中,宗门等级由昭衍、太元一骑绝尘,称作仙门,一玄剑宗、月沧门此等超级大宗居于其后,都是分宗遍布诸多中千世界的强悍宗门。其余的,则仅开宗立派于重霄世界里,门内有外化尊者级强者坐镇为一流,有真婴期修士坐镇为二流,仅有归合期修士在内称作三流,若是连归合期修士也无的,就是不入流的小宗了。 苍山剑宗为裕州一处二流宗门,即意味着其门内并无尊者级强者,就是不知有多少真婴修士在。 “当前尚是二流,若这李独昂能成长起来,说不定还能往上走走。” “嘁!你这话,还是慎言的好。”说话之人如听见荒谬至极的笑话般,出口将友人的话挡回,他的友人也未再行出言反驳,只是轻叹了声,确也是他莽撞了,外化尊者可碎虚空,无需登天路就能行至须弥大千世界中,哪是这么容易修成的! “看那赵莼如何施为吧!这李独昂当是强得出乎我等意料了。” 赵莼单手持剑而立,忽而合上双眼,战台封了丹田真气,不可放出真气为识,她如此作为,在观战之人眼中,好似放弃了抵抗,不作挣扎一般。 李独昂亦是紧蹙眉头,疑惑非常,然而仅是下一刻,他就脸色大变,立时挥指落下,剑之分身并布阵剑影尽数向前攻去。 万剑齐发之势,呼吸间就将赵莼包围在内,是攻伐的剑阵,亦是困阻的风墙。 “多谢相助。”她仍未睁开双眼,只动了嘴唇道出此话。 声势浩大的飓风之下,忽见她持剑的身影顺势乘风而起,和那近十道攻来的分身与剑影擦身而过,在李独昂骤缩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他惊觉赵莼要破来近身,欲再以剑阵相阻,此回却被一力两分,连同剑阵上的真意也被狠狠压下! 同类刚柔真意,你怎能出手压制?! 任李独昂多有不甘,黑剑归杀锋锐的剑尖,仍是在分阵后,径直落在了他的脖颈! “她是如何破阵近身的?” 他与观战之人的心头,此时唯有这一种疑问。 章一百五三 斗剑取胜,以宝相求 闭眼之时,赵莼摒除五感中的视觉,以增其余感官的感知之力,为的是破出李独昂挡下她第一剑时,所用的真意为何。 如若不以此洞悉对方的真意,即便突破到他的近身,也很可能再次被其以同样的方式抵挡,凡世中还有“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一道理,她又如何会空耗气力,在不知能否破敌的情况下,贸然出剑呢? 柴达有柔水真意,李独昂的真意与他既有相似之处,则多半在“柔”之一字上。 微风以柔,拂水而过,李独昂起势时,先以此类和风相阻,然而后续推拒之力,便散去微风,聚力一点,向外重重推去,此种推力之法,正是柴达最后一剑时,欲以剑势突破赵莼近身的方法。 不过柴达是以柔相推,李独昂的真意却要比他高明得多。 风,瞬息而万变,李独昂从和风细雨中窥见了柔,又自飞沙走石中感知了刚,两者相合,悟出的真意与赵莼的刚柔真意何等相似! 然而当赵莼散出己身的刚柔真意时,不光是她自己,就连李独昂也察觉了不对。 同样有刚有柔,她二人的真意却在须臾之内有了上下之分。 “你只从风中见得刚柔变换,却从未真正通晓此两者共存一体的道理。”黑剑归杀在李独昂脖颈上留下了零星血点,赵莼睁开双眼,道出此话后即收了剑,看他眼中瞳仁几番颤动,最终奉剑拱手道了一声: “受教了!” 赵莼的真意之所以在他之上,是因悟出此种真意之时,观自身大日真气与月色有感,乃是从阴阳一道悟的刚柔,从其本质出发,得了阴阳真意的分支之一——刚柔真意。 李独昂却是悟的风之变换,也因此束缚了眼界,将对刚柔并济的认知局限于两者可互为转换,故而他自己也并不知晓,所悟出的刚柔真意偏离了本质其实并不完整,一旦与直指本质的类似真意正面相较时,便落了下乘。 “我还有一问。”他单手抚净脖颈上的血珠,直视赵莼而道,“你为何要说,多谢相助?” 只见赵莼右手轻轻一挥,引得些许风动后道:“谢你的风。” 逆风为阻,顺风则助,李独昂轻握住那一缕风动,感到其中仍有真意之力,却不是他所识得刚柔真意,当下心中一惊,她竟还有一种真意在身! “我不如你。”他轻吐出淤塞于胸口的浊气,收剑立场。 论行剑之法,赵莼同修气剑、身剑两道,论剑术真意,同类的刚柔分了高下之外,对方甚至还有另一种真意,李独昂斗过许多场剑,虽不是一场未败,可唯有今日这场,他败得心服口服。 苍山剑宗弟子见师兄落败归来,目中忧心不已,忙围上去,却又不敢贸然出言。 李独昂轻轻拍了拍身旁师弟的肩,摇头道:“不必担心,这一战虽是败了,却收获甚多。先离开此地吧,之后应当不会有人再战了。” 听他一言,其余弟子才松了口气,与他一并走出人群。周遭之人见是他过来,饱含敬意,将身体一侧为其开路,李独昂横视过他等,不曾低下头颅半分,可见心中傲气亦不为此战有所减退。 正如他所说,两人之战结束后,赵莼立于战台中央,却是再无人上台邀战,可见无论是李独昂还是她,留给观战修士的震撼都是极大。 升云阁的人摇足三道响铃,见始终只有赵莼一人在战台上,才由适才奉剑而上的那位入境剑修抚掌前来:“仙门弟子果真是天纵奇才,令我等观了两场精彩至极的斗剑!” 台下之人亦是出言附和,将赵莼胜李独昂时,因太过讶异而缺失的喝彩,在此时为她补足了。 “光是一玄弟子柴达的实力就让人敬服不已,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两法同修的赵莼,剑势滔天的李独昂,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此战双方都仅是筑基修士!” “李独昂那剑影小阵实是神奇,可攻可防,与剑之分身一并,筑成数剑齐发,威力超凡!” “还得是昭衍的赵莼,气剑一道可成就剑之分身,身剑一道又能在眨眼间突破近身克敌,两者互相补短,真是半分缺憾也寻不到。” 剑修于同阶修士中,战力非凡,如赵莼与李独昂这类在同阶剑修中也算难逢敌手的,当被冠以同阶无敌之名,属天骄无疑! 升云阁入境剑修看赵莼的目光,有赞有羡,将彩头捧在手中递上:“宝剑配天骄,赵道友胜下我升云阁此次斗剑会,按规矩,这把由成大师所铸的灵剑,便归由道友所有了。” 赵莼将灵剑取出,轻轻划过一道弧度,此剑较归杀更短,剑性以韧为主,而非是归杀的刚硬之利,与她不合甚多。 同时,她亦觉察出,归杀剑甚至要更胜于这把玄阶中品灵剑,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何品阶。 下界炼器之法,也可如此精妙? 怀揣此种疑惑,她将水属灵剑放回盛剑的剑盒内,连盒带剑收入臂环,又与升云阁剑修相对施下一礼,宣告今日斗剑会的结束。 此剑虽与她不合,观战修士中却有不少觊觎之人,筑基期不敢出手,赵莼有感,视线暗中横扫过来的,多半都是凝元修士。 她胜得凝元期的柴达,是因战台锁了两人的修为境界,若是真的交战,无须动用剑道,凝元修士空以真元就能将她斩杀,此便是大境界的差距! 不过这是在开锋城中,有一玄剑宗坐镇,城内时有卫队巡查,其中不乏分玄、归合期修士,若有人想杀人夺宝,气息一动就会被卫队当场擒拿,轻者逐出开锋或羁押监牢,重者就地击杀也无人敢因此斥咄半句。 若真想要这把灵剑,就带上诚意前来,赵莼目色微冷,并不畏惧他人觊觎。 果然,才刚离得升云阁数刻,就有几人找上门来,欲用灵材和她交换手中灵剑。 赵莼把他等递来了灵材一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这些灵材并在一处,都尚且不如铸就灵剑的主材——海崖石精珍贵,哪能与整把灵剑相较? 若不是把她当成傻子,就是打着强买强卖的主意了。 她不愿以灵剑相换,那几位修士在开锋城中也不敢强逼,只是放下狠话离去,恨不得以眼神将她皮肉剐去一层。 待他等离开不久,却又有一人挡了她去路,称其是为灵剑前来。 章一百五四 丰德斋沈青蔻 这人行路带风,直直寻到赵莼面前,且观她一身宝蓝法衣,珠钗环佩样样不失,身后并未负剑,不知是否乃剑修中人。 “道友可是升云阁斗剑会得了彩头的昭衍赵莼?”她笑意盈盈,不似先前数人眼含贪意,然而行为举止又带了些急切。 赵莼颔首:“正是在下。” “那便再好不过了。”她微微舒了口气,玉手轻抚在胸口,自报家门道:“我乃开锋城丰德坊掌柜沈青蔻,此回寻到道友面前来,正是为了斗剑会彩头一事。” “不知赵道友取来灵剑,是自用还是?”沈青蔻目露恳求,不难看出赵莼所得的这把水属灵剑应是极为得她看重。 赵莼也便如实答她,微微摇头道:“此剑属性与我不合,当是能换来合用的东西更好。” 沈青蔻闻得此言后,面上喜意更添几分,连道:“不瞒道友,这把灵剑确为我急缺,若道友肯割爱卖与我,以财或是以宝,定不会叫你吃亏半分!” 她作为一店掌柜,当精通于生意之道,却是毫无避讳地讲出“急缺”二字,似也并不怕赵莼是那狮子大开口之辈,若不是背后有势力可倚仗,那便定是家财万贯的大商了。 无论是二者其一,还是二者皆有之,这沈青蔻流露出的态度已是十分诚恳,强于先前那几位修士甚多。 赵莼向其颔首,轻言道:“可。”表明自己受了她此番好意。 闻言,沈青蔻立时笑眯了眼,又顾忌两人是在外交谈,便伸手相邀道:“外边不是商谈的地方,道友且随我往小店一行。” 赵莼本以为她将自家店铺称作“小店”,是为自谦之辞,不想随她越走越偏,直到长街巷尾,才终于行到了一处算得上狭窄的小铺。 不过店铺虽小,里面却是五脏俱全,踏进店门时足下触阵,立时便在赵莼心中现出丰德坊的名号,耳边微有人轻声道:“迎贵客入内!”可见店铺主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此时暮色渐深,堂屋与里间皆是灯火通明,沈青蔻将她迎进里间,唤来店中唯一的一位打杂小童奉了茶水上来:“小店诸多器具皆未完善,实是简陋,望道友海涵。” 赵莼轻接过她递来的杯盏,摇头道:“无妨。” “沈道友……” “行商之人,能得道友唤一声掌柜的,当是荣幸之至。”沈青蔻笑面不改,此言却是令赵莼觉察出,她似乎极为不喜旁人同称她为道友。 以何相称当是小事一桩,赵莼便就势言道:“沈掌柜,灵玉一类倒非我急缺,愿以灵剑换合用的灵材灵宝,助益修行。” “想来也该是如此。”沈青蔻并不讶然,毕竟灵材灵宝难寻,手中大把灵玉却无法购得合用之物的情形她见过太多。 抬眼见赵莼往桌案上一拂,现出一细长的雕花木盒,里头正是装着从升云阁得来的水属灵剑,即知晓对方也是诚心换宝,笑道:“天下宝物众多,就是不知赵道友青睐的是哪一方面的了。” 她这话说得轻易,好似无论赵莼需要什么,都可寻来一般。 见她自信至此,赵莼目光一动,出言问道:“沈掌柜可知三十六瓣净木莲花一物?” “这?”沈青蔻双眼微睁,勾起的唇角立时滑下一半,苦笑道:“倒是不如道友见识广博了,此物我却是从未听闻过。” 赵莼有这一问,心中也仅是存了些侥幸罢了,问知阁百闻上师都不知的宝物,沈青蔻不曾听闻也正常,便对此报之一笑:“无妨。” 又道:“我剑道在五行中从金,想在沈掌柜处讨一份铸剑灵材。” “这便容易得多了。”沈青蔻浅浅颔首,赵莼尚在筑基,往后突破凝元定是要祭炼本命灵剑一把,虽不知身后是否有师门为其备下灵剑材料,不过修行无止境,各类铸剑灵材始终是剑修最为紧缺的物什,赵莼有此需求,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若道友五行从其余四属,我当是要狠费一番功夫,”她纤长玉指往桌案上一指,取出了个成人头颅大小的墨黑方盒,“巧了不是,不久前才在外取得了这玄阶上品灵材,万缕千丝玄铁。” 矿物灵材中,玄铁是一大类,其中分作诸多小种类,品阶自玄阶到天阶不等,最珍贵的龙血玄铁,乃是可铸成天阶法器的至宝。 沈青蔻口中的万缕千丝玄铁,自然无法与那等宝物相较,不过在玄阶灵材中,也算是十分珍贵。 赵莼目光随她开盒,落到其中散着银色玄光的灵材上,万缕千丝玄铁正如其名,根根细如发丝,缠绕在一处类似鸟雀巢穴,更像是丝线,而非玄铁。 修真界最忌以貌取物,她面前这灵材虽看着软韧,在同阶玄铁中,却是最为坚硬的一类,赵莼知道,炼制法器之时,若能以万缕千丝玄铁作为辅材,当使法器坚硬程度更进一层。 她又正好修利剑一道,本命灵剑自要在锋锐上登峰造极,硬度也是所需,天地一问图中为她所展的多种灵材中,万缕千丝玄铁正为其一。 不过此物乃是玄阶上品,铸就赵莼手中这把水属灵剑的海崖石精只是玄阶下品,虽有那位成大师以精妙炼器手法提升了灵剑品阶,使得价值倍增,与万缕千丝玄铁还是差了一筹,两物置换,赵莼不仅不亏,反而还赚上一笔。 见她目露疑色,沈青蔻淡淡一笑,解释道:“赵道友想必也知晓这万缕千丝玄铁的珍贵,或会疑惑我一行商之人,为何要主动做这亏本生意。” “凡是宝物,必然有其价值。依我看,这价值并非来源于器物本身,而是源自所需此物的人。”她轻执起杯盏,话中深意无穷,“同一件宝物,落到不同人手中,所能发挥的作用也有所不同,道友觉得珍贵的玄铁在我看来不过尔尔,道友觉得如同鸡肋的灵剑于我却是将有大用,此才是,物物交换之道。” 赵莼与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当即伸出手来将两人面前的盒子两相交换,道:“既然能各取所需,那自然是最好了。” 沈青蔻绕着弯说了一大堆,面前人却是利落地以物换物,一副不想多言,只欲马上结束交易的模样,令她从座上讶异地直起身来,问道:“道友就不问问那灵剑对我有什么大用吗?!” 章一百五五 无问弱水三千 赵莼受她一问,倒是微微怔住,答道:“此是沈掌柜自家私事,哪能由我细问。” 事关宝物,当有诸多忌讳,修士持有何物,如何取来,有何用处,皆是十分隐私的事情,从不轻易告与人知晓,若是贸然出言相问与此有关的话题,甚至还可能招来仇怨,引得杀身之祸也不定。 沈青蔻以为她暗示得够明显,不想赵莼还是半点好奇的意思也没有,只得牙齿轻错,缓缓道:“怪我不曾看错人,道友真是品行高洁之辈。” 实乃是话中有话。 她有如此作态,赵莼哪还能不知其深意,心中未必没有半分好奇,即顺势开口问道:“那沈掌柜你,究竟要这灵剑何用?” “并非是灵剑本身,而是灵剑身后之人!”既知道了赵莼性情直接,沈青蔻便也不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道出原因。 “沈掌柜是说成大师?”灵剑所对之人,为首的自然就是铸得此剑的炼器师了。 沈青蔻点点头,一席话将内里原因尽数吐露出来:“成大师虽是开锋城的人,本身却极喜欢在外游历山河增长见闻,城中人亦难得一见。然而数月前他却声称以后当减少出行,安居城中,收徒授道,得知这一消息,我才带着家中小妹来到开锋城来。” 说起小妹时,她的目光也变得极为温柔:“小妹她一心向着炼器之道,自身也有天赋,此回若能拜在成大师门下,也算了她一桩心愿,我亦能安心不少。” “不过求道拜师之人众多,门徒之位就只有那么一个,难说其中不会有天资奇绝之人,因此我也不敢笃定成大师是否会收下小妹为徒,只能借用更为巧妙的方法,来助她一二了。” 有此话在前,赵莼已能猜出,这办法的关键之处就在她这把灵剑上。 果然,沈青蔻接下来的话语,就谈到了升云阁:“成大师在炼器一道天资过人,性情之上却是十分古怪,听闻是三言两语就能逼得人生怒,故而友人极少。我寻了许久,才得知升云阁主人与他乃是多年好友。” “可无缘无故,升云阁主人自然不愿为我小妹开口,最后经不住我多番恳求,才向我透露些许。” “成大师不重任何外物,最为喜爱的只有他自己所铸的法器,若我能取来其中一物交由小妹,在择徒之日献上并加以美言,虽不说必然能成,但令其欣悦后,成事的可能定会多上三四分。” “不过他所铸法器大多都已为人所有,并未听闻有何物是流落在外的,找寻数月无果,我才寻到了道友跟前来。”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沈家小妹若能因此拜入成大师门下,有这样一位技法高超且前途无量的师尊,往后炼器之道当是平坦无疑。 区区玄阶上品的万缕千丝玄铁,与亲人的未来道途相比,自然就成了她口中的“不过尔尔”了。 不过赵莼细品了她的话,觉得事情并非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面前沈青蔻与她一样,修为只在筑基中期,周身气息甚至还不大平稳,可知是才入中期不久。 那升云阁主人能在开锋城中置办下不小的产业,又有资历与成大师相交多年,不说身份如何尊贵,便是光论修为,也必然是在分玄之上,这样一位人物,沈青蔻不仅是说见便见,还能以言语恳求,使其透露友人喜好。 她的修为不能支撑起她所做之事,倚仗的就只有背后之人了。 赵莼目光如炬,沈青蔻微微偏头,错开她的眼神,许久后,才神色一沉道:“我与小妹出自兼炀城沈家,家中祖父号作岐山。” 兼炀城为裕州巨城之一,位在州境东南,与中州倒是很近。 沈家的名号,赵莼未曾听闻过,不过岐山上人的威名,整个裕州怕是无人不晓。 这位真婴期强者嫉恶如仇,遇魔则斩,不光是在人族三州中肃清了许多魔窟,甚至还深入蛮荒古地,诛魔斩妖。 邪魔道修士恨他入骨,却又畏他实力超群,只好暗中与他之仇敌相交,在岐山上人进入蛮荒古地时,将其围困其中,令三州境内的仇敌破其家门,杀其妻子儿女,最终仅有一身无灵根的幼子,被家仆藏匿才活了下来。 岐山上人经此一事心魔缠身,阻了自身修为境界,被断言此生难入外化期,活下来的幼子在凡体修行的大道上也行得不远,最终先他而去。 沈青蔻说她与小妹都为岐山上人之孙,而年岁又不大,便只能是当年侥幸存活的幼子的女儿了。 以真婴期强者的身份,强行令一位玄阶炼器师收其孙女入门,饶是那成大师的性情再孤高桀骜,也不敢出言违抗。 何况岐山上人还是真婴期中的顶尖人物,外化期尊者之下,无人敢与他叫板。 有此倚仗,却还需千方百计求得成大师所铸法器,只为增上几分拜入师门得可能,此种关节,怕还是出在岐山上人身上。 沈青蔻知晓家中劫难之事早已为人广知,不算秘辛,索性便直言道:“祖父一心觉得惨祸之因在他,内疚万分,认为他当年若有外化尊者的实力,就能留下一具分身坐镇家中,令宵小不敢犯禁。” “也因此缘故,他日复一日寻求突破之道,成了外人口中心魔缠身之人。父亲坐化后,他便愈发害怕失去我与小妹,将破入尊者的希望寄托于我们。” “我于修道上天资平庸,无法传习他的功法,小妹却是与我不同,初初修行几年,修为境界便一日千里。” “可我二人志不在此,我唯想开拓商路,作行商之人,将丰德斋开遍这片河山。小妹亦心系于炼器之上,欲做此道宗师。” 到此处,赵莼算是了解了其中内因,在视实力如疯魔一般的岐山上人眼中,无论是从商,还是炼器,皆不重于修为进境,而在其它。也正因如此,成了他心里的旁道修法,不如他意甚多。 “祖父在旁人眼里不通情面,对我等却最为心软,此回我与小妹离家,也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我并非不能求他强压成大师收小妹为徒,只是这样于他来说……” 沈青蔻深吸了口气,目光始终垂在桌案上:“实是太过残忍了些。” 章一百五六 但取一瓢饮之 沈家姐妹如何不知岐山上人一片苦心,只是因当年惨祸,使得他对修为实力的看法过于偏执,才想插手于至亲孙女的道途当中。 不过因心中割舍不去的慈爱,他并未强逼姐妹二人改道修行。 然而不光是沈家姐妹,便是赵莼心中也有数,若是日后这二人未能在自己所择的道途上有所成就,令岐山上人稍稍松缓心神,难说其不会心魔更甚,为了孙女长生而行下不可悔改的错事。 这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不过,赵莼轻轻抬眼,放缓了语调道:“沈掌柜为何要将此些肺腑之言告于我听?在下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本就无关于她的事,赵莼自不愿自惹麻烦上身,何况岐山上人这一尊人物,就是在昭衍仙宗中,也只有掌门和太上长老们能出手压制。 他对沈家姐妹怀有慈爱,对赵莼这一素不相识的外人,可就没那么多好感可言了! 沈青蔻知她有此一问,倒也坦然,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小妹修炼器一道,日后若能入成大师门下,我自不必忧心于她。今日与道友言道此些,当是为了我自己的丰德斋而来。” “赵道友心思通透,有些事情我不曾言明,你却未必不知,我既一心从商,丰德斋越盛,祖父对我的宽容度自也越高,此事关乎我未来道途,不容我松懈半分!” “可沈掌柜道途,与我无关。”赵莼此话,算得上是冷漠至极,修道之路千难万险,能顾好己身已是不易,哪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襄助他人。 大道万千,断情绝欲有之,情爱妄念有之,然而即便是其中修七情之道修士,也是走在独行路上。 沈青蔻要走什么道,与她赵莼自然是半分干系也无。 “此是当然!”沈青蔻断然言道,抿了抿嘴,又抛出一问来:“可若我修的是生民六道呢?” 这便让赵莼目光一动,在心中升了几分兴趣上来。 生民六道,为士、农、工、商、食、师,自世间有生灵诞育出来,此六道便随之产生,不过随着求仙问道逐渐起势,这最初的六本大道便开始衰颓。 修士从其中工道中剥离了炼器,使其独成一道,炼丹亦是如此,只不过是从食道中分出的罢了。 另有画符、布阵此些大道,皆与其脱不了干系,可以说现今修真界中诸多以他法问道修仙的道路,其源头都是自生民六道而来。 仙道兴盛,修士多求长生,求问道巅峰,求获滔天伟力以碎星握日,生民六道在这般大势之下,即逐渐衰微,甚至中断传承。 其中最本质的缘由,乃是生民六道重不在己,而在于人。 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只要是存在于世上的一切生灵,都在这类修士的道中。 赵莼所知道的,亦是整个三千世界中最为人熟知的生民六道修士,乃是师道中的一位飞升仙人——逆凡大圣。 此人自凡人中起,开创凡体大士的修行之法,普传世间,使得仙凡之间不再相隔天堑,筑起了凡人通天的无上道途,被称作永世之师,天下凡体修士皆为她之弟子。 沈青蔻业已筑基,是为灵根修士不假,向着开创新道途去的可能性极小,生民六道中与她最合的,应是商道无疑。 “数万载以来,从未有过生民六道修士飞升成功的,沈掌柜好志气!” 她话中以生民六道在前,今日所求,赵莼当是心知肚明了。 士、农、工、商、食、师,六类大道皆不以战为主,起势与修行之法全在于人。 求仙修士为己身道途搏杀取宝,敢与天争。若其为凡世王朝的君王,生民六道修士则更像臣子。 臣子多以从龙之功得势,他等便结交修士人脉,待修士逐渐腾飞,自身亦能随之得利。 同时因生民六道涵盖甚广,修成后可为修士们筑万万生灵大势,添作福泽,挡飞升之劫。 此般助益,当是无穷! 为人臣需一个忠字,此生追随于一位君王,生民六道却可结交众多,故而除却君臣,他等与修士的关系实是更类似于投资与被投资,两者地位平等,是为利益共同体。 沈青蔻若要修商道,对人脉的需求则还甚于其余五道许多。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日后有所成就时添得的助益,又怎能比得上同起于微末的交情? “我心向于商,能否成事自然心中有数,此道虽不受祖父看重,但光有他之威名在前,我便较旁人多一分先天优势。” “而赵道友你背靠昭衍仙宗,但有一日同风而起,即可登得坦途无疑,届时得你奋起之运助我拓开商之一道,我则为你筑万万生灵大势,你我共登仙途!” “沈掌柜!”沈青蔻眼中狂意尽显,语气笃定非常,在被赵莼截断话头时,面上微有怔愣。 “事物价值几何,不在于其本身,而于所需之人。”赵莼这话还是从沈青蔻口中得来,如今还复给她,令她当下有些不明所以。 不多时,待沈青蔻明会话意,便乍地面色一白,唇瓣几番张合,喃喃不作声。 “生民六道,不借我等修士的登天之运,则只有如逆凡大圣一般开创出新的道途,才可修行飞升。沈掌柜亦是如此。” “可我不同,天下飞升修士,并非人人都得了那万万生灵大势,他人既能成,我赵莼自然也能成!” “我之道于沈掌柜是必需,沈掌柜之道于我却似鸡肋,价值因此有高低之分,则交易难成。” “沈掌柜既是行商之人,这般道理怕还是你最清楚。” 赵莼之言如同惊雷贯下,令沈青蔻不由一颤,既有为豪言所惊诧的震动,又有因“鸡肋”二字而起的难堪。 诸多情绪在腹中,使得她百味杂陈,然而纵使赵莼话语再辛辣无比,此中道理,却是她沈青蔻反驳不了的。 许久,沈青蔻才执起杯盏,向赵莼微微一送,苦涩道:“赵道友心气非是寻常人可比,此回当是我莽撞了。” 纵观修士万千,即便是她祖父岐山上人最意气风发时,也不敢妄言飞升,赵莼这一区区筑基,却把飞升挂于嘴边。 沈青蔻观她也如观己,甫时她告知祖父,此生必从生民六道而起,登无上仙途,乃是何等豪迈的气概。 丰德斋屡屡碰壁后,从前的锐气倒是愈发削减了不少…… 章一百五七 此赌,有赢无输 “如若我一心要与道友交易,道友觉得,如何才能使价值相等?”她饮罢茶水,将杯盏轻置于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赵莼面上略有玩味之色,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万万生灵大势,当由我一人独占!” 独占生民六道所筑的万万生灵大势,即意味着沈青蔻商道修行,只能得赵莼一人助益,可谓是将自身成败全系于对方的仙途之上。 若真如此,与那等奉君为主的臣属还有何差异?! “赵道友这话,怕是太过霸道了些!”沈青蔻闻言断然回绝,胸口不禁微有起伏,语气亦是有所不忿。 赵莼见状,只是垂眸下视,语意淡淡:“天下修士几不可数,中道崩殂者十之八九,得道飞升之人即使是以百万载来计,又能有多少?” “一人的商道,能助多少修士?人心难测,不患寡而患不均,先不道沈掌柜将怎样去度量分给不同修士的助益,才能使得人心安定。便说沈掌柜你修商道的最终目的,与我等有何两样,不都是成就大道,飞升天外?” “如若说万万生灵大势可助一人飞升,沈掌柜可敢担保大势一分为二后亦能如此?那若是为四、为八,乃至于成百上千呢?以尔一人之道,就可助多人飞升,我不尽信,沈掌柜你自己可信?” 赵莼连番质问,几堵得沈青蔻不能应答,她心中百转千回,将此些疑问嚼碎了咽下,却发现处处是疑难。 莫说她周围,便是祖父岐山上人身边,也并无在生民六道上有所成就的修士,是以她也不曾知晓大势如何划分予人,好似心中甫一定下商道,即马不停蹄着手于这之上,细枝末节处竟是错漏不少。 沈青蔻只是年岁尚浅,有决心而少觉察,此并不代表她愚蠢,相反,能坚定选择修行商道的人,心思转圜当是极为迅捷,稍稍一想,即明会赵莼的话并无差错, “赵道友似是极为笃定自身必能得道,可若是不成?” “那便不成!”赵莼轻扬起下巴,并无所谓,“我之所求,从不在长生逍遥,只愿从心,寻那大道之终极,世人以飞升为极点,我便向飞升而行,若天外仍有天,便可向天而去,只要路无终极,则行无止境。” “笃定之语,无须顾忌旁人信或不信,从来是说与自己听的。我无权,亦无力干涉他人的想法,此事成或不成,皆由沈掌柜抉择。” 沈青蔻觉得她好像置身于一张大网之中,此时正在浅笑着收网的人正是面前的赵莼。 又好似不是大网,而是一艘贼船,船长气定神闲地凝望着她,身后船舱中,有数不尽的财宝现出斑斓神光,一切都虚无缥缈,却又那么令人神往。 生民六道的万万生灵大势可挡飞升之劫不假,不过对于修为尚浅的修士来说,却无异于望梅止渴,虽是在心里存了念想,然而路途遥远,还可能在中途就败下阵来,此种吸引力,是十分虚幻而不可靠的。 能让赵莼意动,亦是为天下修士所向往的,更在于万万生灵大势成就之前,就已经存于生民六道中的生灵福泽。 人道是天道无情,视万物如刍狗,可它却是平等博爱地关怀着每个生于天道之下生灵,赋予其灵智,寿元,生存之地。 生民六道的每一条道,都是自生灵存活衍变中而来,最终也此中得以成就。 便如沈青蔻的商道,逆凡大圣的师道,都是无法由她们独自成就的大道。 行商者运筹帷幄,于人心中展宏图,铺脉络于天下,行到终极可以兴一族之运;为师者授业万民,继往开来传道法,化得仙凡干戈,共筑人族大势。 她等有助生灵衍变造化,自身修行却来得艰难,天道为补偿此类修士,则赋予其从行商、传道等行径中采撷福泽的能力,此些福泽可留于己用,亦可分出助益他人,皆由生民六道修士本身决定,因产生于生灵之中,故而又称作生灵福泽。 它的作用十分粗暴简易,即化解桎梏,加速修行! 这也是为何生灵六道修士在三千世界的传闻中,被戏称为天下至宝之首的原因。 距离昭衍仙宗主宗大尊择选首徒,不过还有十数年的时间,于修士而言实是短暂至极,赵莼因此才不得不在修为剑道两相抉择中,定在了剑道之上。 可自闻得沈青蔻道出“生灵六道”四字时,她却心中一动,知晓千载难逢的机会或就在眼前。 若得生灵福泽相助,则既能加速修行进度,又可化解剑道上的诸多桎梏之处,实算是益处无穷。 莫看赵莼面色如常,语气淡淡,沈青蔻所言的助益于她来说,未必是半分吸引力也无。 只是她的选择中,敢有不得此些助益,独自成就大道的选项,沈青蔻却不敢摒除顾虑,轻易决定己身未来的行路。 观对方此时目中纠结万分,赵莼知晓,此番心理上的博弈,当是她胜上一筹。 不过她心中的底气,也只是对面前的沈青蔻有用罢了。 盖因对方大道才起,甚至是尚未入得道中,谁也不敢笃定她是否有能力最终得入商道,其中未知变数太多,业已成名的天才修士不会押宝在一个天资寻常,修为进境平庸的人上。 故而沈青蔻只能寻同她自身一样,道途才刚起步的修士,再从这等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人中,择选出未来道途最为光明的一位或数位,加以结交。 她能找上赵莼,一是其天资已显,二是其身后的昭衍仙宗不容小觑,于诸多看得过眼的修士中,算是最为符合她心中要求的人。 赵莼在赌她能入商道,采撷福泽相助己身,沈青蔻亦在赌赵莼大道通天,携带自己通得仙途。 这是一场只能双赢的豪赌,赵莼已经下了筹码,就看对方跟还是不跟。 “赵道友!”沈青蔻扫除了眼前迷雾,却并未从局中破出,而是安然留于局内,为空置的杯盏添了茶水,举杯敬她,“祝你仙运昌隆。” 赵莼方才咧开嘴一笑,举杯回敬道:“大道将启,便祝沈掌柜日进斗金,财源滚滚了。” 这祝愿来得俗气,却是再合沈青蔻心意不过,两人将小小杯盏碰个轻响,如同筹码下注,撞在赌盘之上。 章一百五八 欲往一玄,先登望断 与沈青蔻商谈完毕,赵莼即从丰德斋出来。 在其尚未入得商道前,无法采撷福泽,两人便定下了修真界中常见的交换之契,此契内容是每当赵莼任意一道修行有所进境时,交由对方一丝进境产生的气运,沈青蔻可以这一丝气运,攀入商道之中。 入道之后,即为赵莼分去首份生灵福泽,作为气运的交换之物。 此种交换结束,对应的契定才会随之终结,不能由一方反悔而中途断去。 至于后续的气运与福泽交易,因为涉及生民六道,便不可以修士之间的契约来简单限制,只看赵莼与沈青蔻双方能否长久保持微妙平衡了。 …… 一玄剑宗宗址并不在开锋城内,城南为门,万仞山则在城北连绵不绝的高墙之外。 按理说,若要从正门拜宗,赵莼还需绕城而行,往一玄山门立剑之处去,不过她从开锋城内得知,剑修拜宗,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城北角楼可通铁索吊桥,过得吊桥就入了一玄剑宗辖内。 此吊桥本身乃是对入宗弟子的一处考验之地,在这里验出厚胆恒心,才算是过了此宗验选弟子的第一关卡。 不过久而久之,连着其余前来拜宗的人也喜从此处登临,一玄剑宗便直接将这铁索吊桥开为一处入宗之地,供开锋城内的剑修们踏桥入内。 粗观吊桥另一端,仿若直入云霄之中,半截铁索都瞧不见踪影,修士虽是不觉如何,可对还未入宗,年岁修为均是尚浅的新人来说,确实是有几分惊怖的。 吊桥本无名,多年来来往此处的修士多了,才为其取了个望断桥的名字。未登过望断的人,无不以为吊桥通向万仞山去,只有登临上去的修士才知,吊桥的终点,仅是山下一玄剑宗的一处塔楼而已。 万仞山的巍峨,即可见一斑。 赵莼这一类的剑气境修士欲要入宗,只需御起灵剑,从空中直登塔楼就是,铁索吊桥倒是于她等无用。 只是她才来此处,心中少不了存着几分好奇在,想来瞧瞧这核验厚胆恒心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便将黑剑归杀负于身后,空以脚力上了城北连着吊桥的角楼。 一玄剑宗招收弟子并不限定时年,只若修士有拜入山门的想法,即可入宗受得宗门验选,验选通过者便能入得此宗门下。 又因其在重霄世界中声名赫赫,作为入宗首关的望断桥便从未受过冷落。 聚集于此处的修士,以练气、筑基两境界的修士为主,至于凝元期及以上的,即便不是剑气境界,也可以真元凌空飞遁,不必过这望断桥一关,自然也不必前来城北角楼了。 赵莼周身气息平稳,黑剑归杀也有剑鞘为封,负剑的筑基修士在此处十分常见,她随人群步入角楼时,唯有周遭几人抬眼过来,在她身上瞧不出什么特别后,便又移开了视线。 往前行了一段距离,方才看见望断桥的一端。 说是桥,其实也只是由粗壮铁索交横出的大网,令她不由想起当初与师兄蒙罕同探风炎宗遗迹时,分隔内外层的地裂之上,也是这么一处铁索织网。 那处的网眼约莫两人长宽,就已能阻下不少修为低微的修士,面前望断桥的网眼,还要比风炎宗遗迹中的大上数倍,通行难度自然也随之骤增。 不过当时的铁索织网,考验的是修士身法技巧,一玄剑宗的望断桥,却是为验厚胆恒心而来。 铁索起始之处便架在万丈高墙之上,厚胆可为登临铁索的胆量,不难理解。 吊桥直通云霄,难望尽头,若要行完须得有一颗有始有终的恒心,此也不难理解。 可若是两者都有,偏偏差那一分身法精通,岂非可惜? 带着这一疑问,赵莼轻踏上不染尘灰的铁索,甫一触之,似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思及一玄剑宗择选的乃是剑修弟子,她忽地心中一动,散出些许剑气。 那剑气初初离体,便立即下沉,附着于双足之上,使足底与铁索牢牢地贴合在一起。 见状,赵莼立时身法一顿,利落地挥出归杀剑,将剑光凝出。 果然不出所料,剑光亦如先前的剑气一般,下沉至双足,使其贴合铁索,只是不如剑气附着来得稳当。 如此的话,倒是无需凭借身法技巧。 此类超级大宗,果然还是有自身的考量在其中,赵莼实是多虑了。 剑道前两境,剑光与剑芒,皆是以剑为本,依剑而生,唯有到了第三境剑气境,才能使得剑气离体,成为御敌招式,往后的剑罡则更为玄奇,内可护体金刚不破,外可杀敌,须臾间生生绞碎敌手肉身! 赵莼将望断桥上的修士大致一观,第一境剑光境的占去绝大部分,剑芒境界的也有,不过都是筑基期,并未见得练气境界的。 想来也是,练气期剑芒境当算天资极佳,那这么容易就能见到。 铁索上的修士尽皆将剑挥出,不断散放剑光、剑芒,一步步向远处跃去,一时间众人不断腾跃,足下光芒流转,像点点变换不定的星子。 “啧,什么人,好生霸道!” 赵莼抬眼望去,说话之人手持一柄两锋开刃的短剑,不过手臂长短,其上剑光尚算凝实。 他身着葱绿色短衣,乌发束髻,戴一顶白玉冠,面容颇为俊俏,此时微微含怒,向斜前方蹙眉瞪去。 视线尽头,定在一玄黑劲装的青年身上,那人定也听见此话,冷冷回视过来,傲然一句:“技不如人,就莫怪旁人霸道。” 不必细想,赵莼也知晓是这二人之间生了矛盾。 旁人如何与自己无关,思及如此,她便收了目光,继续向上而行。 铁索交横之处,较其余地方来得稳固,修士也大多喜欢在此处借力,两人之争,也正因登桥途中,黑衣青年突然抢占了玉冠修士的交横位置,还将其推挤一旁,害得玉冠修士险些从桥上掉落,这才生怒。 黑衣青年筑基修为,长剑上凝出剑芒,面对剑光境界的修士,自有一分倨傲存在。 以语刺完玉冠修士后,忽见身旁一道身影越过,足下所附的虽是剑光无错,可行速却还在己身之上,这如何能行? 赵莼以第三境的剑道境界凝出剑光,剑芒境界如何能比,黑衣青年心中不平,在她身后奋起直追,怨愤之下,又连连将多位修士推挤开来。 章一百五九 蛟鳞为信,初见寒星 黑衣修士如何奋力追赶,并不在赵莼考虑的范围之内,她以剑光附着在足上行了一段距离,又换为剑芒再行,踏过交横之处借力,也以纵向铁索为路行过,终是将心中好奇之心消去。 好奇一解,登桥之趣自也全无。 她便从铁索上直直跃起,黑剑归杀顺势脱手而去,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乘起赵莼向云霄中飞去! 留着桥上诸多修士又慕又羡,后又惊觉御剑之人似才筑基修为,不由感叹万千。 此中有黑衣修士情绪变换最为强烈,怔怔望着黑剑与人瞬息间远成一处小点。 待其终是登临一玄剑宗塔楼时,赵莼早已不见踪影,再欲前行时,又有一月白色道袍的一玄弟子上前将他阻下,肃容厉声道:“塔楼后为宗门之地,还请返回!” “这位前辈,在下是为拜入一玄而来,宗门布告上,不是讲道可从此处入宗再过验选吗?”黑衣修士脸色一变,忙上前作礼。 一玄弟子微微侧身,并未受他礼数,态度仍是十分强硬:“你未过得铁索吊桥首选,按理不可入宗!” 此话一出,那黑衣修士立时竖眉,又不敢对眼前凝元期剑修不敬,深深吐出一口郁气才问:“前辈怕是未曾看清,在下从开锋角楼而来,一路自望断过到此处塔楼,怎会是未过得首选?” “正是看得一清二楚,才会有此一言。”一玄弟子冷然而视,又斥道:“蛮横无礼,行为不端,纵是资质过关,品性却是大劣,切莫再要辩解,自行返回罢!” 语毕,则挥袖转身,将黑衣修士身后数位登桥而上的练气筑基归置身边,欲要带往宗门。 任由那黑衣修士如何焦急悔恨,一玄弟子都未再施舍他一眼。这人无法,只得返回而去,伴着脸色沉沉。 此些赵莼自是不会知晓。 她御剑而来,凝元期的一玄弟子甫一感知到其通身修为不过筑基,眼前就是一亮,虽还是一张肃穆惯了的冷脸,目中笑意却把周身气息染得温和。 “可是为入宗而来?”他微微颔首,若是赵莼答是,当要立时引入内门去,拜得长老门下。 然而对方却是祭出命符一张,表明身份道:“昭衍仙宗赵莼,特来拜宗!” 见她已有宗门在后,一玄弟子微有失望,态度却是未变,正欲出言领其入内,又见她手中托出一小枚小扇形状的鳞片,散着五彩斑斓的宝光,耀目至极,单单一看,便不难知晓此物的珍贵。 “此为宗门长老所赐,言道是以此物为凭证,可报得贵宗大长老,入万仞山修行。” 闻言,一玄弟子立时神色一端,上前将两物细观,鳞片宝物他不曾识得,昭衍仙宗的命符却是不假。 赵莼既是昭衍弟子,门中长老便定是真婴期的强者,此事又涉及宗门圣地万仞山与门中大长老,他不敢耽搁,立时传讯出去,轻声道:“贵客可先在此处稍稍作等,我已传讯去往血刃楼,不久便会有人前来接引。”血刃楼为一玄剑宗长老所在。 “多谢了。”她拱手一礼,在塔楼处盘坐下来,周遭诸多登桥上来的修士将先前场景收入眼中,此时看待赵莼的目光便颇为忌惮。 事关重大,她坐了不久,血刃楼来人就从天边御剑飞遁过来。 “赵道友!”此人亦是筑基,生得一张明艳面容,冲赵莼轻笑时,仿若春花烂漫,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可御剑飞遁,则意味着她已成就剑气境界,并上李独昂,这当是赵莼所见得的第三位筑基剑气境修士! 且这人剑气凌冽,分外锋锐凝实,论实力必将在李独昂之上,引得赵莼身后黑剑归杀微微嗡动,显出战意盎然。 先前那位一玄弟子虽是凝元,观得明艳少女前来后,眼中却骤然带上敬仰之意,能令一位剑修跨越大境界表现如此姿态,赵莼将心比心,自不会认为是少女身份尊贵,当是因她极为强悍的剑道实力才对! “正是在下。”赵莼一跃而起,与少女打了个照面。 她身后无剑,一把软剑却是环在腰间,并无剑鞘封刃,显出厉光闪闪。 “一玄剑宗华寒星。”少女报了名姓,两人便各施一礼。 听她浅浅笑道:“还请道友将信物交由我一观。” 赵莼即取了鳞片递去。 华寒星并未接过,而是单手一翻,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圆镜,往鳞片上照去,不知圆镜有了何种变幻,她连连颔首,收了法器道:“正是师尊好友之物,道友请随寒星同往万仞山去。” 赵莼这才知晓,面前明艳少女华寒星,正是一玄剑宗大长老门下弟子。 有她引路,万仞山一行便无有阻碍,一路行得颇为顺畅。 “师尊她数月前出游访友去了,不然还当引你前去一见才是。”华寒星性格跳脱活泼,既有剑修的坚韧执着,又还存着少女的天真可爱,赵莼与她交谈,只觉如春风拂面,所感甚佳。 不多时,道友来道友去的生疏之辞就化为了你我作称。 “如此,倒是我来得不巧。” 听赵莼自谦,她又噗嗤一笑,连道:“哪里会不巧?我觉得巧得很呢!” “若你再晚那么一会儿,掌门讲会就结束了,倒时候,接引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我的师兄师姐们了。” “掌门讲会,你不去吗?”此宗掌门怕不是外化尊者,说到这等强者的讲会之时,她非但没有半分向往,还目露忧色,逃避之意大有,赵莼当是疑惑非常。 便见华寒星咽了咽口水,话说一半:“论辈分,掌门其实是我等的师祖,只有在师尊闭关或是外出时,才会暂时接管我等,他只有师尊这一个弟子,平日里……有些寂寞……故而时常召我等前去检验修行成果。” 不知为何,赵莼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须发皆白的孤寂老人来,身边绕着许多手持木剑互相比斗的孩童,逗得他不时抚掌大笑。 “前面便是万仞山了!”华寒星岔开话头的法子颇为生硬,并未回答赵莼她为何不去掌门讲会的问题。 好在赵莼也并不在意此问的答案,随她大声出言,即把心神放到了面前的巨峰之上。 望山跑死马,从开锋城中就能望见的万仞山,及至从塔楼入了宗内,都还御剑行了一段不短路程。 章一百六十 始登万仞,树叶伤人 自万仞山上,可纵观四野万里,将整个一玄剑宗揽于眼中。 目及遥远之地,有一柄巨剑斜贯在平原之上,半截剑身与剑柄则留在外边。 如若赵莼所得消息无错,这巨剑乃是仿照那位万岳剑仙的无名重剑所制,每任一玄剑宗掌门袭位时,都会在巨剑上刻作剑之印记,以表传承。 依着这半截巨剑,东西两侧纵向建起了高塔无数,是一玄剑宗正门所在,亦是修士们口中的立剑之地。 此宗似是尤为偏好塔楼一类的建筑,漫观周遭,地势颇为低平,座座塔楼如小山一般拔地而起,从山上望去,又像颗颗雨后春笋,只是漆做了白色。 “你且把显心玉拿着。”华寒星与赵莼同在山腰处落地,而后又取出一块方形墨玉,递到了赵莼手中。 “我等一玄弟子皆有宗门命符在身,上山比较容易,你是他宗弟子,则需麻烦些。”她摇了摇手中命符,赵莼倒是不觉得陌生,毕竟此物每宗皆有,用于记刻弟子身份,探查弟子是否尚在人世,还有诸多事宜也需命符协助,如自己手中的昭衍命符一样。 不过华寒星给她的显心玉又明显有所不同,甫一入手,便立刻有一股心神被神识所笼罩的感觉。 也仅是笼入其中,并未强势窥探,赵莼只觉得微有不适,但又不至于排斥抗拒。 “万仞山为我一玄圣地,山腰之上极少对外人开放,一般都是在山脚拜山。故而此回你进入时,查验得便尤为严苛些。”华寒星的解释赵莼也理解,便点了点头,将显心玉系在了腰间。 见赵莼并无异议,华寒星稍稍舒了口气。 常听师兄师姐讲,有前来拜山之人,心高气傲,依着自身威名不小,对这显心玉抗拒不已,他等又多为归合乃至真婴期的成名强者,长老们面前不敢生事,对她些弟子可就没什么好脸色看了。 面前这位昭衍仙宗弟子举止温和有礼,佩戴前甚至并未出言质问显心玉的功用,想必也是心性率直之辈了。 既如此,华寒星心中顿时好感大起,轻声解释道:“你也不必忧心,显心玉只得查探阴邪心思这一种用处,对修士修行练剑并无影响,可放心佩戴。” 赵莼知她好意,再向她浅笑着颔首,告知对方自己对此没有芥蒂。 “那便好,随我等上山去吧!”她抬手引路,对着面前小径道:“宗门从不曾在万仞山中辟路,此些小径都是门中前辈们上山时开辟而来的,我等修为尚浅,多是随着前人的路走,到了有所成就时,才会想着自辟一道上山。” 如此行路,到也合了练剑的道意,初时都是走在前人走过的道路中,待剑道有成,观得剑法成千上万后,才能融汇贯通,从中悟出合乎己身的剑法来。 赵莼如今修的《太乙庚金剑经》,是为成就庚金剑道,往后剑招剑式具体如何,还得看她自身才是。 华寒星本想同赵莼一并向山上去,然而还未踏上前人小径,身后便袭来了一缕她熟悉不已的气息。 “小星师妹,你往哪处去啊?” 赵莼随她一起回过头去,来者凌空御风而行,衣袍猎猎,周身并无元神分光,但散出的威势又远甚于凝元。 必是归合境界以上的强者! “桐师姐……”华寒星的面色骤然一变,秀美双眉蹙起,显出行事被抓包的难堪之态来。 不过也仅是难堪,并未有恐惧与忌惮,可见二人关系应当是极为亲近的。 桐师姐? 是年幼小儿的童,还是凤栖梧桐的桐? 若是后者,赵莼心中却是冒出了一个名姓来。 人族渊榜第十一,一玄剑宗,辉剑真人桐榆! 与自身宗门内那位焰矢真人宫眠玉,仅有一位之差! 只见她一手将华寒星揽起,提在腰间,冷脸道:“练剑不好好练,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掌门讲会都敢逃,师尊要是知道,有你好受的。” 桐榆面色冷肃,语气也十分严厉,其中几算得上偏颇的亲近感却是如何也忽视不了的,华寒星在她手底下不敢妄动,只能暗自撅着嘴巴,冲赵莼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啦,此回怕是要你自行上山了。” 她这话,也算是把赵莼的身份交代了,桐榆知道其手中信物来自师尊之友,便向赵莼微微颔首:“我且带这孽障向掌门请罪去,你可自便!”语毕,回身带起华寒星踏空离开,须臾间就在空中消失不见。 既与掌门讲会有关,那这位桐师姐就应当也是一玄剑宗大长老门下。 为辉剑真人本尊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听闻这等剑修强者,必然有剑意在身,甚至还可能触碰到了剑意之上的境界,可惜对方不曾显露剑道气息,令赵莼未得一观了。 华寒星被桐榆带走,赵莼只得自行上山,望着面前这些交错复杂的幽深小径,她微微叹了口气,继而又坚定不移地踏了上去。 万仞山中满是苍翠树植,除却小径被人踏平,不生野草外,其余地方皆被一片绿意所盖。 神奇的是,饶是万仞山灵气如此之充裕浓厚,山上树木却非是什么灵药灵植,只是处处可见的普通树草,没有花朵生出,叶片青翠欲滴。 赵莼落地时便在山腰之上,更多的他宗弟子拜山,被限定在山脚与山腰间的范围,看来巫蛟长老的面子,确实很大。 小径中并非只有她一人,多的是剑修弟子以蒲团垫着,就地盘坐修行。 为了不打扰到他们,赵莼收敛了自身气息,行步时也十分轻浅。 山林中极为幽深寂静,鸟啼虫鸣俱都没有,这便让她稍感奇怪了。 小径两旁的野草生得细长,犹如刀刃,抬眼望四面参天巨树,多数也是叶片窄如钢针的种类,可其中几种赵莼印象中叶片本该是宽大圆润的树种,在眼前时,叶片也犹如根根小棍。 上前细看,原是树叶俱都蜷缩在一起,生生卷成了棍状,实是神奇无比! 她心中疑惑,并不作声扰他人清静,寻了一处可伸手够得矮枝,欲以食指轻触“叶棍”。 然而还没等碰到叶子,指腹便突地一疼,收手回来,食指指腹竟是被什么尖锐物什割开,鲜血立时流出一道! 章一百六一 一草一木皆有灵 要知道,赵莼早已在下界横云,就已经《火煅炉中术》大成,肉身颇为刚健。 前往一玄剑宗拜山之前,她又取得了《太乙庚金剑经》,磨剑一年有余。 剑经磨剑之法十分高绝精妙,磨炼剑道时,连同炼体也一并在内,两法并起,赵莼的肉身强度绝对在同阶修士中属于极佳的一类。 可即使如此,还是被眼前这瞧上去平平无奇的树叶割开了皮肉,赵莼便不得不好奇,它究竟是如何破开她肉身防御的了。 赵莼记得,她并未触碰到叶片本身,而是在靠近叶片之时,就感到了指腹传来的疼痛。 是何物环绕在叶片之外? 忆起之前在望断桥的情形,她心中微动,散出些许剑气,向叶片触去。 那叶片即便是被剑气触碰,也并未如常人所料般,立时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仿若微风轻拂,形如针棍的树叶轻轻摇晃,赵莼却是感到散出的剑气之上,似有它物附着,意念一动,就要把剑气收复回来。 剑气的变化,以肉眼不能觉出,赵莼只有以真气作识,才发觉剑气上淡淡地笼上了一层青翠光华。 见状,她立时将取出天地一问图,将笼着青色光华的剑气映照在图内,不多时,天地一问图给出的应答,就出现在了脑海中。 此物名为淬剑英华,唯有在剑道意志极强,又有生灵存在的地界才会生出,故而颇为稀有。 何为剑道意志? 它非是剑意,而是从剑修心神中孕育而出的信念,万仞山为万岳剑仙无名重剑所化,本就分得了一丝源至期至强者的剑道意志,而后又历经了不知多少时年,无数剑修在万仞山上修行破境,他等的剑道意志又积蕴在此处。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万仞山上的剑道意志,已是远甚诸多剑道之地。 因着剑道大通杀伐,按理讲,剑道意志极强的地界,多是寸草不生,徒有山丘沟壑留存。 但是万仞山地界却是一片苍翠,无数草木挤压生长,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凡是存活于世间的,不论是人是妖,亦或者是蜉蝣一只,都被算在生灵之内。 赵莼面前这一草一木,皆是生灵。 它等称不上灵植灵药,平常在修士眼中,俱是无用之物。 但在此地,它们的生机之力聚在一处,却可与整座万仞山的剑道意志抗衡,最终聚得无数淬剑英华在叶片之上。 这便是造物主的伟力与仁慈,草芥何等低微轻贱,成万万之数后,也能聚成生机大势。 那人呢? 以人族生灵聚成的万万生灵大势,是否真的可以与天道制衡呢? 赵莼食指指腹的伤口早已愈合,轻微痛楚也已消失不见,然而她却怔怔立于原处,目中含有茫然之色。 如若身边盘坐修行的剑修清醒过来,定会察觉出她已入顿悟之中,正是周身真气翻涌跃动的时刻。 一人之道,百人之道,千人之道,乃至万人、百万、千万、万万人之道。 道不尽,则修行逆天之行不止! 可是,逆天之后呢? 赵莼脑中轰鸣一声,随之清醒过来,这玄妙一问,她好似只懂了个皮毛,内里如何并未参透。 但只是这些许皮毛,已在她丹田内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赵莼内视丹田,灵基金红色的池水面上,六朵净白灵莲轻轻摇曳,光辉圣洁,第七朵灵莲也颤颤巍巍地升起,花苞聚拢,微微垂弯了根茎。 一次称不上圆满的顿悟,即让她浑身真气暴涨,直直晋入筑基后期,受益无穷。 其中固然有赵莼根基扎实,真气凝练的缘故,不过更多的,还是那玄妙一问涉及到了人族大道大势之中,引得她那一方的小小天地中,灵气可称得上暴动。 纵是她没有惊扰他人的念头,突破筑基后期时周围灵气的变化,仍是让不少盘坐修行的剑修受了困扰,睁眼向她视来。 赵莼微递去含有歉意的目光,再次将气息敛下。 好在他等多是凝元、分玄境界的修士,赵莼这筑基后期能引动的灵气有限,还是因顿悟才有了这么大阵仗,对他等只有轻微惊扰,不至于有损修行。 见赵莼不过筑基,又非是故意之举,周遭收了惊扰的剑修也便不与她过多计较,略略颔首示意,又阖上双眼,再次进入静修之中。 除却方才的顿悟对自身有所助益以外,眼前处处皆是的淬剑英华也算是一方机缘。 距天地一问图可知,这些淬剑英华正如其名,可对剑道境界加以淬炼,夯实其根基,增益其进度。 不过赵莼修的是《太乙庚金剑经》,淬剑英华虽也对她有些用处,但也仅限于凝实剑气,无法产生淬炼磨砺之用。 眼前还是登山为重,说不得山上还有更为合用的机缘,便是没有,再行返回此处修行也是一样。 既有此念,赵莼便不欲再在此地多做停留,当即起步继续往小径深处行去。 万仞山剑道意志强盛,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成剑意的修士在此中修行过,甚至还有那剑道五境之后境界的剑修存在,与之相比,赵莼这一第三境剑修自然不够看。 在如此强盛的意志压制下,无有任何人可在山中御剑,若要上山,只能凭借自身脚力,一步一步踏上去。 行得越多,赵莼便感觉此种压制力越强,先是只是压制修士敛下剑道气息,而后连修为真气都无法散出,许久未曾感到的肉身疲惫之感从双腿逐渐漫上头脑,一抚额前,竟有薄薄一层汗水沁出。 面对这一景况,她挺身喘出一口浊气,感叹自修为不断进境至当前境界之后,无论是疲惫、倦累,还是生汗、腿麻这一类知觉仿佛都已消失了般,在身上再也寻不出半分。 而今通身气力被剑道意志压下,却好似找回了当初尚未踏上仙途的感觉。 赵莼神思清明一片,待疲倦之感消下,再次启程。 周遭有不少修士也如她一般负剑前行,额上生有薄汗,气血翻涌上来,引得两颊通红。 登山路也是修行路,万仞山本身就是一玄剑宗弟子的历练之处。 赵莼越行越有此感,丹田内真气虽不能外放,然而随着肉身不断在行路中被磨炼,灵基池水也翻涌不停,那第七朵净白灵莲瞧不出什么变化,她却实实在在感知得到其在极为缓慢地生长。 章一百六二 拦路虎是指路人 不知多少万年来,无数剑修在万仞山中开辟了行路众多。 就如剑道一般,各种大类内里,会分出多种小类,赵莼脚下的山路,亦会因前人所修剑道的不同,被分出形似树杈枝丫的岔路来。 她如今所行的小径,若无差错,应是一位利剑之道的强者所辟,气息与她相合,自然而然将她引到了此路上。 通身气力被强盛的剑道意志所压制,路上剑修们不得不走走停停,调息清除肉身疲感。 周遭诸多修士境界远甚于她,肉身强度自然也是如此,好在赵莼并不会因此生出心焦之感,一路上或借机操练血肉,或采撷淬剑英华凝实剑气,心中平静非常。 修道之人寿元长久,闭关都须得以载来计,便不会顾念短暂的昼夜交替。 赵莼自踏上小径后,估摸遇到了十数次明月高悬,才在一处垂花二门面前停下。 并非是她主动驻足,而是腰间的显心玉骤然光华大放,同时身前又出现了一股钝力将她阻拦,不让前行。 那垂花二门上筑飞檐,四角各有短柱下垂,雕花彩绘,刻出两只吊睛白额大虎,肩胛生两翼,粗壮虎尾在末端分出两头,化作两只尖喙鸦首。 赵莼欲再进一步,伸手探查那股钝力从何而来,便见其中一只鸦尾老虎竟摇摇尾巴,从垂花二门的彩绘中化成虚像跳下,呲牙咧嘴挡在了她面前: “他宗后辈,前方乃我宗禁地,未得掌门允许,不可进入!” 赵莼方知自己已走到临近山巅的地界,以她的身份,不能再向前了。 “多谢前辈告知。”那鸦尾老虎通身妖气浓重,却不见邪异,可见并非是妖兽,而是得了道修正统的妖族修士,赵莼这才以前辈二字作称。 正要就此告辞,鸦尾老虎却是张开大嘴,将獠牙露出,忽地得了些乐趣般,开口道:“你腰间挂着显心玉,原不是我宗弟子,且修为又仅是筑基,实是不大够看,不知是何人将你送来的?” 对方镇守一玄剑宗禁地,想来是极受此宗看重,赵莼也便如实答他:“晚辈出自天极城昭衍,得蒙门中巫蛟长老看重,这才能上得万仞山来。” “原是昭衍门下,巫蛟……唉,多年镇守此地不得出,诸多人物已经认不得了。”鸦尾老虎念及昭衍二字时,多有怀念的意味。 不过从他口中语意可知,便是相交,也是在许久之前,如今昭衍门中的长老些,已令其陌生不已。 赵莼心中虽有几分好奇,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份贸然出声询问,实是有些无礼,恐冒犯了对方。 故而待其面上追忆之色浅淡之后,她即按下心中疑惑道:“晚辈今日首到万仞,尚还不知山中规矩,一路行到了此处才知晓不可再进,但请前辈见谅。” 见她言辞恳切,鸦尾老虎也便不大在意,毕竟她并未真的踏入禁地之中。 “晚辈听闻万仞山乃是重霄世界剑修口中的剑道圣地,才特地前来拜山,敢问前辈这山中可有何地能有助剑道修行,通明剑道真意的?” 此才是赵莼真正的目的,这鸦尾老虎镇守万仞多年,对此地想必是了如指掌,与其再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中逡巡,倒不如直接开口询问,寻一条便利的捷径。 “有助剑道修行?万仞山地界无处不是有助修行之地,”他甩了甩巨大虎头,喘气如雷,又咂嘴回答道:“不过通明剑道真意……那于你来说,却是太远。” 鸦尾老虎一双头颅大小的虎目将她一望,轻轻颔首道:“你这是修的金属性剑道,剑气凝实锋锐,在同辈中当是十分不错,不过周身剑气有形却乱,怕是剑法招式上有些次了。” 这话无错! 赵莼身上的招式皆从《疾行剑法》与《荡云生雷剑法》中习来,两者不过是凡阶剑法,如今能在斗战中得用,也不过是悟出了其中真意,才使威力倍增,论招论式,在精妙度上次于上界剑法甚多。 《太乙庚金剑经》第一册并无具体招式,重于磨剑,赵莼亦无法从中修行,是以身上剑法招式却是并未跟上剑道与修为的脚步,算是些微遗憾了。 “还请前辈指点!” 鸦尾老虎喘气如雷,似是以此作笑,答她:“我又不是剑修,能指点你些什么?也便看在我两宗的交情下,告诉你一事。” “往东南有一处无叶枯林,直直进去,可见一方小隙,凭你手中的显心玉进去,机缘就在其中。” “多谢前辈!”赵莼拱手一礼,心中倒是微惊,原道是昭衍和一玄竟然交情颇深,让她这一普通弟子也能因此受益。 既告知了她这一消息,鸦尾老虎也便没有其余事情要和她说道,后腿一蹬,就跃上了垂花二门,填上了彩绘的空白之处。 赵莼视其返回,才转身离去,寻了东南方向的小径,向其口中的无叶枯林而去。 一路上并未见得什么人迹,不像先前一般,还有修士伴行。 剑道意志依旧强盛,只是除却熟悉的压制力外,还有些许驳杂的气息浮于周遭。 这种感觉,在无叶枯林出现在赵莼眼前时,变得更为显着,连周遭剑道意志也消减了些许。 树干粗壮,生了枝丫众多,如树林之名一般,不见任何绿意,细看树身之上,剑痕密布,将此处化为一片了无生机之地! 赵莼欲踏入此地,只行了半步,肩上便随着一声裂帛声音,现出一道深深血口! 她立时向后一退,取出颗治疗外伤的丹药含入口中,痛感当即消减,血口亦渐渐愈合。 见状,赵莼又凝眉向前试探,这次倒身形敏捷,将空中激射而出的利芒避过,其未击中赵莼,回环斩于树身,在枯树上留下一道新疤。 试炼之地? 她心中生疑,再次向前行出两步,果真又现出两道利芒,此回她并未再躲,而是强顶着剑道意志的压制,逼出剑气与利芒对斩。 银白色的剑气比利芒更加亮眼,威力却是无有什么差距,对撞后惊出一声爆鸣,白光大盛后,两方俱都消弭不见! 威力完全对等?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赵莼微微摇头,心中现出另一想法。 应是有估量出试炼者的战力之法,才能精确地化出威力仿佛的利芒来! 章一百六三 无叶枯林艰难过 那利芒与她剑气威力仿佛,如此的话,通过无叶枯林看上去倒是颇为简单。 然而稍稍细想,就知道其中艰难。 毕竟赵莼还需顶着万仞山强盛的剑道意志,在浓重压制下散出剑气与剑芒相制,此举耗费的气力,远甚于在外以剑气与敌斗战,甚至达到了十倍之多! 且还不晓林中是否存有其余干扰,若中途气力耗尽,那才是砧板鱼肉,任其宰割! 而若不以剑气相抗利芒,空以身法避让,同样也会因剑道意志的压制,难以御出真气,很快就会显出疲态。 有剑道意志在此,真可谓是处处受限,有何办法可抵御此种压制? 赵莼抬眼四望,心思重重。 忽而她注目于周遭众多枯木之上,目中神光一亮。 那一道利芒斩于她身上后,立时破开皮肉,留下深深血口,而回斩于树身上,却只添上一道淡淡新疤, 是树身本就坚硬,还是另有缘故? 赵莼鼓足气力,再往前行一步,与其中一株枯树不过两步距离,挡去利芒后,又强分出一道剑气斩于枯树之上。 剑气虽以离体,但却仍然与她心神相接,犹如己身伸手触探一般,在树身外碰到一层薄薄地阻碍,令她不由想起先前在山腰上剑道的淬剑英华来。 淬剑英华亦是出现在参天树木之上,只不过是存于叶片,眼前的枯树们仿佛生机尽失,自然也没有叶片生出,那这一层薄薄地阻碍,与其还是相同之物吗? 赵莼取了天地一问图,此回它却并未立时现出讯息于脑内,许久后,才凝出一句“宗门势力私有之物,不可探查”。 想来枯树上的东西,应就是破得关卡的关键之处了! 只是,该如何利用? 若是同淬剑英华一般须以剑气牵引,先不说此物本就颇为排斥剑气这一先决条件,要真是需要剑气引动,那与化出剑气对斩利芒一样,都有着剑道意志的限制,耗费气力极大。 真气不行,剑气不可,她除却这两物,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 赵莼眼神一厉,猛地将手臂探向前方,掌触枯树粗糙表皮。 一时仿佛有千万根钢针钻入皮肉,深深扎穿了经脉,剔骨刮筋! 从小臂至肩膀,下沉胸口来到丹田,直震得灵基池水翻涌动荡,六朵盛放灵莲一株小小花苞摇曳不已。 赵莼面色煞白,脚下微动,险些行出一步! 好在她稳了双足,定身于原地,若是没能停住,在如此激荡之时有利芒攻来,她绝计是无力分神阻挡的。 这般延伸至丹田的痛楚,令她不得不忆起尚在横云时,受邪修岳纂之祸,被生生拔除了体内的木灵根,虽是因祸得福,但也存下不少隐患,至今未除! 也是当年有那一痛,才叫以后的诸多痛楚与其相较均黯淡了颜色,如今针刺之痛楚,虽也痛极,可还是无法与拔除灵根的痛苦比拟,赵莼上下两牙紧紧咬合,双眼怒瞪,竟能将它无声忍下! 待痛楚渐渐消解,半边躯体都好似肿胀起来,从外表看无有差别,唯有赵莼知晓皮肉中的血气鼓胀翻涌不停。 真气无有变化,剑气一如往常,连着气力也并未随之回复。 正当她疑惑此物用处在哪之时,忽觉周身压制为之一轻,似有一物将躯体笼罩一般,挡去了些许剑道意志。 何物能与他人的剑道意志相抗? “此是……我的意志!”她探手向前挥出,语气坚定无疑。 那枯树上的物什并非是如淬剑英华那般,助益剑修修行,而是直入丹田,淬出剑修意志,使其能短暂松缓外界剑道意志的压制,继而让剑修有机会过得此处无叶枯林! 赵莼感知周身,亦发现己身淬出的意志正在逐渐薄弱,再过些时刻,怕是会就地消散,再不得用。 细细思索后,便知晓此也正常。 万仞山的剑道意志何等强盛,怎是如今的她能轻易抗下的? 眼前枯树助她淬出意志于体外,只是暂时之用,须得趁此机会不断向突破枯林,才能物尽其用! 赵莼不敢耽误,立时跃起向前突进,引得四周利芒连射,只是这回有自身意志护体,凝出剑气对斩时,气力损耗当是减了不少。 无叶枯林占地并不广远,几乎可以望见尽头。 饶是如此,赵莼突入不到一半路程,就已用去数个时辰,中途意志消弭,还触树再淬了三次! 她估量着身上气力,再度量了眼前离枯林出口的距离,若无变故,定是足够的。 可偏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不过刚踏过林中刻了“半程”的碑石,周遭枯树便仿佛活了一般,诸多枯黄枝丫扭动伸长,仿若藤蔓向她探来。 赵莼欲以身法躲避,那枝丫却是颇具灵性,一次不成,立时换了方向,灵敏地向她追来。 如此看来,躲是不行,须得斩之! 她足下一错,躯体回转,两指一并挥出剑气一道,枯黄枝丫明显没有树身坚韧,在剑气斩后立时化作两截,剩下与树身相连的部分仿佛吃痛一般,颤抖着缩回原处。 每动一步都有利芒斩来,赵莼眉头拧起久久不散,心中知晓,要让这些个枝丫知晓厉害,起了怕意才能不作她与利芒对斩的阻碍。 先前淬出的意志所剩不多,她自有衡量,当前不该是省着用的时候。 便从身后取了黑剑归杀出鞘,即便是承着剑气驭使越多,意志消磨便越快的风险,也决然凝出四道剑气化作剑之分身,连同黑剑归杀一并,向劈砍而来的枝丫攻去! 光是剑气就能斩断其身,何况是比剑气凝实甚多的剑之分身? 赵莼既知枝丫生有灵性,就必得让其心存惧意,知道她不好招惹,才会直接放出杀招。 四面如藤蔓般挥舞的枝丫,论速无法与剑之分身相较,论坚韧,在照面之间就半截化为齑粉。 周遭分明无声,赵莼却好似听到了尖锐的哀嚎,随着无声哀嚎,剩下的枝丫俱都吃痛打颤,霎时间缩回树身不敢妄动。 然而行出此招,她身上护体的意志也消磨殆尽,向前踏去触树之时,一道利芒贯来,在背脊上展开一道足有小臂长的血口! 只是外伤,不是当前紧要之事。 身后痛楚很快便被丹田翻涌激荡的痛苦盖过,赵莼渐已习惯此般痛感,只觉心神更为坚定。 无有枝丫干扰之后,向前突进的速度再提三成,挥手荡出一道剑气与利芒对斩出爆鸣一震,足下同时跨越数丈。 无叶枯林,过了! 章一百六四 小隙通达玄妙地 身后血口实是有些深了,赵莼便又从臂环中取了枚丹药含入口中,顺势盘坐于地,调息回复。 没伤到内里,只是斩开了皮肉,算不得重伤。 待周身气力满盈后,后辈血口早已光洁如初,她从地上跃起,掐了个除尘法诀,若不是回头望无叶枯林,诸多树身之上添了新痕迹,先前艰难通行的记忆,倒像是凭空生出的一般。 然而只是数息不到,赵莼眼前漫漫无叶枯林忽而烟消云散,唯剩下一条平坦大道,途中那座碑石,须臾后也化作一处两人环抱粗细的树桩。 那便无错了,她印证了心中念想,微微颔首。 一玄剑宗大抵也不会真的叫修士折损于此,若自己过林时气力耗尽,无法抵御斩来的利芒,此处关卡应当也会消失殆尽,保她性命无虞。 不过真要是那般情形的话,赵莼便会被算作过关失败,也通不到现在所站之处来。 无叶枯林对剑修战力有所估量,所以考验的不是剑道境界如何,她只需回想通林时何物的功用最为大,就能知晓此关需要的是剑修的何等能力——意志。 此与修士道心有所关联,又并不完全是同一种东西。 如若说道心是向道之心,剑道意志就是求剑之恒,之笃。 常言道,实力越是强横的剑修,其剑道意志就会越强盛,然而刨除外在直指本质后,此真谛应是剑道意志越强的剑修,才会行到剑道的终极之处,继而实力超群。 是以不少声名奇盛的剑修,在修为尚算低微之时,就已显露了其强盛的剑道意志。 赵莼心有所思,将黑剑归杀收入剑鞘,按鸦尾老虎说过的话,继续向内里行去。 过得无叶枯林后,前路便顺畅许多,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处青冢,冢前并无墓主人的碑石,而冢后则是一面绕满了碧绿藤蔓的石壁,石壁离地三尺处,裂出一道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隙,赵莼当知这就是鸦尾老虎口中的机缘之地。 她忆起,那鸦尾老虎讲过,身上佩戴的显心玉,可进入小隙之中,就是不知要如何以其为凭证了。 便将腰间墨玉卸下握在手中,直向青冢方向缓步过去,然而还未过青冢,就听手中墨玉几声轻响,竟是化作了几瓣碎玉,有一道墨黑玄光飞遁而出,射向青冢。 黑光遁入青冢后,立时并未产生任何变化,待赵莼心中生出疑惑之时,才见石壁小隙前铺满的藤蔓向四周退避,将幽深小隙彻底显露出来。 赵莼脚下一顿,对那青冢拱手施礼,这才跃上石壁,遁进小隙之中。 跨步进入之前,她心中微动,忽地曲下身体轻触了周边藤蔓,指腹传来的感觉唯有一片坚硬与冰凉,看来这些藤蔓应是阻拦修士进入小隙的术法无疑。 如多数石崖洞穴一般,小隙中亦是有着浓重的潮湿气息,两侧石壁坑洼不平,不知是何种石质,竟能将外界的剑道意志阻去十之八九,令赵莼脱得压制,顿感通身舒泰不已。 有真气可使,脚下行路就快上许多,不到一刻,她便看见前方映下些许光亮。 出口要到了! 她从小隙中跃出,环视周遭,除她以外,并无旁人在此。 面前廊道宽敞,不似小隙一般曲折狭窄,两壁雕刻彩绘,一眼望过,非是人像或叙事,而是一柄一柄形态各异的剑,并不署名,每一柄剑之间的间隔也不固定,像是刻画之人随意雕上的一般。 赵莼边走边视,不知看过多少柄剑,直至行到了尽头,雕刻彩绘俱都中断,有数柄长剑都只刻出了一半。 廊道走尽,是为一扇石门,她将手抚上还未使力,石门便自行向两侧打开。 门后是另一片天地,从石梯下行,可见环形石壁中雕梁画栋,以漆白灵木造出洞窟楼阁,下视则为寒潭一方,中有玉座数千,其中半数都有修士盘坐于上。 此外,往来此地的修士亦是不少,有人向寒潭玉座上行,有人从中离去,再进入四面洞窟楼阁之中,身影消失不见。 石门开合的动静不大,且除了赵莼这一处,周遭类似的石门并不在少数,她的进入便未令旁人注意。 寒潭外接石沿,细看是一只只口衔莲花的鸦尾老虎小像,约在居中的位置,能看到一只巨大的鸦尾老虎石雕,作直立咆哮的模样,腹部乱笔挥就三个大字——悟剑池! 赵莼凝神过去,石雕虎目中便立时射出一道金光,此地的由来亦随之显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悟剑池,遗剑之林,群雄冢,此为万仞山三大重地,后两处均在山巅,唯有得掌门手令才可进入,悟剑池虽然是唯一一处在山腰的,却也极少对外人开放,他宗弟子若欲进入其中,须得过一道显意剑林方可通行。 赵莼微微颔首,显意剑林,此应当是无叶枯林在一玄剑宗的名号了。 继续读下,知晓悟剑池中满盈的非是池水,而是不知多少万年来先辈剑修的剑道积蕴,被一玄剑宗以精深秘术凝成这一处悟剑寒潭,供后辈弟子取用。 上筑玲珑玉座五千五百,剑修坐于其上凝神入定,可见先辈虚影,学得上乘剑术招式,增益自身! 她心中一喜,这悟剑池正合自己当前所需,当是助益极大。 不过讯息中也讲道,先辈剑修的积蕴之所以能留存如此之久,是因为其剑道意志强盛,正因如此,虚影对剑修的意志要求亦是极高,有诸多一玄弟子满怀期待坐于玲珑玉座,却直至一年期满,也未曾悟出一招一式。 亦有宗门中的剑道宠儿,可从悟剑池中得一门完整的剑术,便是个人剑道意志强弱不同,所得机缘也会不同。 外宗来人可凭显心玉进入悟剑池中,得玲珑玉座悟道一次,期限年满时无论是否悟出招式,都必须下座,不可阻碍他人求道。 同时,此中也告知外宗来人,因一玄剑宗弟子修行本派剑法,功法剑术均有传承,而悟剑池中的积蕴也多是宗门自身所留。 玉座上的剑修唯有剑道与先辈虚影相合,才能悟出相应的招式,是以本宗弟子从悟剑池中悟得剑招的难度,相对来说比外宗之人会简易些许。 这话放在前头,亦是给外宗来人提个醒。 章一百六五 池中见明月 赵莼显心玉在入得小隙前便已自行破碎,应就是悟剑池的缘故。 作为外宗来人,她可上玲珑玉座悟道一次,期限为一年。 此也正好,昭衍弟子入宗三年须得往边境战场历练,赵莼距这要求也不过还剩一年不到的时限,若是在期间内连一招半式都未悟出,实也没有必要干坐于此,枯耗时间了。 身上显心玉虽亦破碎,然而镇守寒潭的石像却颇为灵性,虎目散出金光将赵莼笼进。不多时,她便觉得身上一轻,继而飘然而起,缓缓落在一处无人的玲珑玉座上。 悟剑池的寒意在玉座上更为强烈,几有彻骨之感,从经脉穴窍直入丹田,令脑海中也随之通透澄明起来。 赵莼盘出五心向天之态,寒意从背脊窜上天灵,只凝神不到一个呼吸,就成功入定。 看来清心凝神也是这玲珑玉座的辅助功效之一了。 好似魂魄离体,到了另一处世界中去,赵莼发现她已不是先前盘坐的姿态,而是站立于深深雾霭之中。 忽地,前方出现了一道正在疾步行走的身影,赵莼心有所感,当下就抬脚追去,那人速度未变,可她却是如何也追不上,待其越行越远,终是难以窥见后,她于心中明了,这一道先辈虚影应是与她无缘。 为追这道身影,她分明走出了颇远的距离,然而环视周遭后,却好像并未离开原处。 从中汲取了教训,赵莼视见从周围穿行而过的先辈身影后,并不会如先前一般贸然上去追寻。 可她也不曾知晓如何才能寻到与己身剑道相合的剑修先辈,只得站于原处,不断视得诸多虚影同她擦肩而过。 此中时间流逝似与外界不同,赵莼不知枯站的时辰在外要用去多久,是而也不敢轻易耽误。 一直被动地等待机缘上门而来,非是求道之人的行事作风,且她本就为外宗来人,机缘在悟剑池中算得上渺茫,若是白白等待,只怕是期限终止,也无有所得。 剑道要相合,我不显出己身之道,如何能与剑修先辈们相合? 赵莼心有此念,当即一不做二不休,挥出黑剑归杀,直将剑气凝出,施与当前所习得的剑招之上,于原地使出! 如她所料,剑气甫一放出,立时就被周遭先辈虚影所感,然而大多数虚影都是疾步离去,显出两者剑道南辕北辙的态度来,便是有几道虚影微微驻足,也在不多时抬脚离去了。 看来上得玲珑玉座前,那石像给出的讯息并非虚言,且还算委婉迂回了几分,外宗来人到此悟剑,因自身功法剑术不在一玄剑宗的传承之内,实是极难遇到相合的剑道。 世人皆知顶尖剑道种类不多,然而又正如修士上乘大道数目稀少,其下分支却几不可数一般,各类剑道亦会分出多种分支小剑道,这些小剑道聚集一起,便成就了今日剑道万千,难以数尽的局面。 而就算有幸遇到和己身剑道有所贴合的先辈,他之剑招又不一定适合自己,便如赵莼所修为单手长剑,若遇得一位先辈剑道相合,可对方却是如华寒星那般,是软剑一道的剑修,他的剑招赵莼就极难使得。 莫道什么可改他人剑招己身来用的话语,能在悟剑池中留下虚影的剑修前辈,无不是他那一时代的成名修士,如此声名必然已成就剑意不说,还可能已达到剑道五境之上的境界去了,赵莼当前如何有能力去改这等前辈的招式? 便是以后她终有那般能力,他等的剑招怕也于赵莼无用了。 在这一方虚幻世界中,剑气始终是满盈状态,她也无法知晓自己在原处待了多久,随着她不断行出招式后,身边虚影有所感知,便不再向这边过来,赵莼身边,已是无有人迹。 “此方世界不会消耗气力,而通身神思又始终澄明,实是一处练剑的好去处!如若最后不曾悟得一招一式,能在此练剑一年,也不算遗憾!” 她逐渐不再去视周遭先辈虚影,不叫外物影响自身,默然阖上双眼,只觉得此身与手中长剑化为了一体,诸多剑招行云流水倾泻而出。 赵莼自在那圣陀天宫鼎明渊中突破剑气境界后,距今已有近三年,只能说剑罡境界不愧有“剑道小桎梏”之称,她当前剑道修行尚停留在凝实剑气之上,始终未寻得突破第四境界的契机。 “我距那第四境剑罡,实还有不少差距。”她落下手中长剑,已忘却所过时间,此方世界对剑道修行有益,她只觉剑气质与量都胜过从前,心神一动,气剑之道上御出的四道剑之分身,皆“琤琤”一分为二,上下起伏于赵莼身侧的银白剑之分身,霎时达到了八柄之多! 虽不曾入得第四境中,倒也算有所收获了。 睁眼看眼前雾霭,已消散不少,赵莼便知,能留在玲珑玉座上的时日恐是不多。 她打算趁此机会再进一步,挥剑起势时看见前方雾霭中,站立了一道颇为较小的身影,许久未动。 赵莼并未贸然抬脚前去,而是阖眼再行剑招,只是剑气凝实到了一个度,就再无法在此道中进境,她想,须得改换另一种修行方向才是…… 既练剑不成,她便收剑入鞘,继而操练八柄剑之分身。 此回睁眼,雾霭又淡几分,先时驻足于身前的较小身影已经逐渐显露出来,赵莼微微动容,心下一定,攥拳向那方走去。 “在下赵莼,见过前辈!”因着对方并未如第一道身影那般,赵莼越行则离她越远,是以她才行了数丈,这位剑修先辈就已显出虚影身躯来。 “你剑气带有庚金,与我本非一道。”剑修先辈道出此话,赵莼神色微凝,倒也没显出多少失望之色。 “不过你主动寻了我来,我这里亦有一道剑招,可予你修行。”她单手向前一探,雾霭中化出一柄长剑落在其手中。 “看好了!”她身形较小,行剑极为灵动,赵莼不敢错失这一机会,当是屏息凝神,看她如何出招,“我之剑道,为心剑,剑通心神,道心与意志愈盛,则威力愈强!” 手中剑从天际划出一道上弦月,将深沉雾霭对半二分,猎猎疾风荡平周遭。 除此以外,此剑再无其他声息,声势类比其余剑招,不算浩大。 使出这一剑,剑修虚影当即便消散空中,只有此招之名存在于赵莼脑海内—— 明月三分! 章一百六六 鸣鹿关 禁州与中州接壤处,横贯直往天际而去的长脊山脉。 山脉主峰,亦是最高之处,则是昭衍仙宗所在的天极巨城,以此座巨城向北辐射巨城四十余,中小型城池不计其数,皆是仙道昌盛,强悍修士遍地而行的地方。 鸣鹿关位于长脊山脉西南末端,高大山岭在此处渐渐平缓,开始向原野过渡,而再往西数百里,就是妖族精怪聚居的丛州地域,可以说,此关为人族辖地的终末之处,亦是漫长边界的最后一处关口。 莫说与人族如雷贯耳的九大关相比,便是同其余规模稍小的一百三十八处关口相较,鸣鹿关都只能算作是萤火之辉。 人族与禁州邪魔最近一次的大规模交战,应是八百余年前的齿陵关、冯峪关、巴亭关的三关之乱,九大关每处三位外化尊者共二十七,在三关之乱中就战死了足足八位之多! 而后昭衍死守、太元驰援,其余人族宗门与城池势力从旁协助,最终击退邪魔。 此战两方均是元气大伤,邪魔退守禁州,人族亦无追击之力,如此修养生息八百年,并无大型战事暴起。 禁州邪魔东西势力有异,呈现东盛西衰之态,三关之乱为祸的是九大关东部三处关口,战事停歇之后,人族重建城池的重心也是在此。 至于鸣鹿关所在的西部,邪魔势弱,个中尸鬼邪魔等阶较低,故而中型大型战事少有。 又因人族与丛州妖族精怪通商来往,使得附近城池逐渐兴盛,较为安定的日子又令人口激增,不少城池便开始向外拓展,形成新城,其中就有小型城池豫孟向西拓出的,六座只有数万人口的微型聚落,共称鸣鹿六镇,鸣鹿关即由此而生。 人口规模小,周遭邪魔等阶较低,为保证有限战力能得以充分利用,是以驻守在此地的人族修士,修为也仅是稍稍高于关外邪魔。 而若战事将起,鸣鹿关修士无力抵御,边境城镇中亦有渡空行阵设下,届时能迅速转移城中百姓去往强者坐镇的城池中避难,不过鸣鹿六镇也会随之弃用。 昭衍与太元名义上共掌长脊山脉九大关口,但因昭衍仙宗地处中州南部,临近九大关,且长脊山脉本就为其所辖,故而在各大关口的执掌中,一直是以昭衍为主,太元作从。 九座大型关口,一百三十八座中型关口,余下小关不可计数,驻守边境的修士从来都没有满盈的时刻。昭衍便将战场作为门下弟子历练之地,填补驻守之缺漏,壮益弟子之战力! 赵莼从万仞山接了宗门急讯,知晓自己入宗将有三年,须得返回宗门,持敕令前往一处小关历练一年。 而待她回归宗门之后,即得了这一封驻守鸣鹿关的仙宗敕令。 与她同去的,还有五位筑基弟子,皆是为了这一年的历练。 启程之前,宗门亦赐下丹药符箓众多,更有黄阶法器一件的额度,可令弟子自行择选。 其余五人多选择攻伐利器,或能增强战力之物,赵莼通视自身,因剑修之故,战力之上只长剑一把就可满足,所以还是寻一件护身法器为上。 她便凭此额度取了黄阶上品宝衣一件,是衣物类型的护身法器,全做近身之防。 六人做好万全之备,即立时启程前往鸣鹿关,与上一年驻守的弟子完成交接。 “也不知晓边关究竟是个什么景况,听闻鸣鹿六镇向西数百里就进丛州地界了,城镇里多是外族,与人族生出的半妖亦是不少。” 虽说巨城中也有妖族精怪活动,不过因人族势大,名义上虽有两族平等往来的协定,此些城池之中,终究还是以人族修士百姓为主,妖族精怪欲要入内,皆要循规守矩,稍有逾越即会引得人族强者不悦,继而出手镇压。 如若遇到由保守一派修士坐镇的城池,甚至会发布禁令,禁止妖族精怪入城,违者格杀勿论。 天极城由昭衍治下,城中尚算开明,但也因此地由人族最为强盛的宗门之一管辖,亦呈现出人强妖弱的趋势。 六人中除却赵莼是从下界而来,其余都出身于天极城或其余巨城中,幼时先入仙宗外院修行,筑基后才引为入门弟子,长久缔结于他等心头的观念,就是人族强横,妖族精怪须得俯首称臣。 甫一听闻鸣鹿六镇中,不仅有妖族精怪混居,甚至还要与人族平起平坐,便也都有些难以置信。 说话这人名为鲁声裁,筑基后期,是六人中四位筑基后期之一,另两位则只有筑基中期。他不仅出身于天极城,父母又皆是昭衍门中弟子,性情有些高傲,六人方才成队不久,就见他做出队首的姿态来。 能入昭衍仙宗的,无不是寻常修士眼中的天才。 既是天才,便有傲骨在身,哪会愿意屈居人下,鲁声裁如此自然而然地以队首身份自居,旁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不悦,只是未曾出言与他计较。 “毕竟是边域城镇,哪能与巨城相较,且又临近丛州,自然是叫那些妖族精怪得势。”鲁声裁平日出言少有得人附和的时候,此回倒是有另一人答他。 万茹,亦是四位筑基后期之一,入道修行的年岁较旁人都晚,于六人中年级最大,而除她之外,紧随其后的便是赵莼。 修真界非是引气入体的年龄越小越优,年岁太小孩童身体尚未长成,灵气进入身体会有损肉身。他等多是六岁起验测灵根,然后壮益血气拓宽经脉,为引气入体作准备。 就算是出身于横云世界的赵莼,引气之前尚也做足了养身的阶段,何况是传承更为完整的上界。 是以多数灵根修士是从八岁到十岁才开始引气入体,进入练气一层,十二三岁就筑基成功。 赵莼面前的几位筑基弟子,除了万茹和她自己,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稍显稚嫩,互相之间的心智也有差异。 听得万茹说妖族精怪得势,立刻便有一筑基中期名为岳少舟的少年含怒道:“不过只敢在边陲地界张扬罢了,若是敢到我跟前惹事,定要较这些外族知道厉害!” 他身旁另一名筑基中期的女修袁穗儿亦是颔首同意,眉眼间厉色十足。 章一百六七 将去 赵莼眼中,除却万茹闻言后只露出淡笑,其余四位年岁尚浅的弟子皆有愤愤不平之态。 你一句我一句,话语中都是要重兴人族在鸣鹿六镇的大势,目露雄心壮志。 他等外显如此态度,固然有出身巨城,对人族兴盛的景况耳濡目染之故,昭衍仙宗本身却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细想想,宗门中设有专门租借精怪的伏兽堂,每位弟子洞府之中更有精怪契下作为奴仆,种种对待妖族精怪的态度,使得门中弟子也受其影响,自觉高了外族一等。 赵莼心中虽无此种人族至高无上的优越感,但于外族也更多只是冷然漠视,毕竟她也是人族势大的既得利益者。 站于自身立场之上,妖族精怪景况如何,她不会无故去做考虑。 昭衍在弟子入道之初,亦是性情养成的关键时期摆出如此态度,可增强其对于人族这一种族本身的认同感与自豪感,继而使人族上下一心,获得种族凝聚力。 而在他等初初养成此类自豪感后,又以历练的名义敕令其前往边陲地域,在那处弟子们见到妖魔外族侵蚀欺压人族,此类自豪感又会转化为激励自身向上而行,护卫我族的决心。 战场之行,本就是一场炼心之行,成者一往无前,披荆斩棘,而败者心中信念崩塌,更有道心损毁之虞。 历练出有助人族之士,此是仙门的正义,亦是仙门的残忍。 她与万茹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唏嘘,其余四人高谈大论之时,两人便不约而同闭了嘴。 赵莼阖上双眼,凝神细思,想的是在万仞山时,从悟剑池中得来的一道剑招——明月三分。 当时学来此招之后,从玲珑玉座上脱离入定状态,离宗门三年之期就还剩短短两月。 她作为外宗来人,能从悟剑池中得到一招就已不易,故而也并无不满,心中甚至是惊喜更多。 明月三分这一招,起势与收势都轻而迅捷,注重的是短时爆发,令赵莼想起断一道人在《剑道百解》中留下的截断式! 更惊奇的是,这位上界先辈剑修的明月三分,在威力与剑招精深程度上,竟要次于截断式,以赵莼当前境界,尚且不可修行截断式,却可以先练明月三分。 断一道人顾九剑道资质强横如此,按理说,不该在上界无名才是…… 她只开解自身,或是实力低微的缘故,尚且接触不到那等人物,待修为进境后,再去为归杀剑寻一寻剑主的踪迹。 截断式与明月三分有相似之处,她心中微动,觉得以明月三分作为往后修行截断式的先行准备也不错,有了此念,并上在悟剑池旁的洞窟楼阁中苦练的两月,她终是成功入门,能斩出一道清辉月芒。 若以后继续修行,小成可得两道,及至大成便可一剑斩出三道月芒,讳之明月三分! 去往鸣鹿关的路程中,赵莼一直在心中思索此招,少与他人交谈,一时给其余五人留下了沉默寡言的印象。 当然,对此她也不甚在意。 …… 鸣鹿关内,黄昏将半个鹿心镇染成灿色金黄。 六镇以鹿心、鹿甘、鹿丹、鹿郫、鹿淝、鹿深为名,取自心肝胆脾肺肾的谐音,喻义六镇一体,共同组成了一处形似野鹿的地域。 其中居于首位,统率六镇的,自然就是取鹿心为名的鹿心镇。 尉迟靖从鸣鹿关返回镇中府邸时,夜色已深,家中管事为他掀开布帘,轻声道:“校尉在里边,正待着旗门您进去。” 闻言,他向管事颔首,便大步进了房中。 内里置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两张相对放置的大椅,只坐了一位眉目坚毅的女子,见尉迟靖走入,抬眼道:“回来了,鸣鹿关的事宜,可已处理妥当?” “皆安排好了我才敢回来,夜里巡查之事托付给了沈恢沈旗门,他是校尉与我都信得过的人。” 女子面色稍缓,沉声告诫道:“事关鸣鹿关安宁,须慎之又慎,不能掉以轻心!” 尉迟靖连忙点头,道自己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才满意地点头,起筷给他夹菜:“今日是你生辰,从前都含糊过了,只是这回是百寿,镇中百姓都说百寿大过可以添福,我亦不知是真是假,于我等修士是否有用,但还是出自私心,把你唤回来摆一桌。” 凡人能得一百岁数,当是长寿之相,家中小辈会大办酒席,为亲眷分福,为自家添福,尉迟靖知晓此言只作凡人慰藉之用,此时却也不住红了眼眶:“孩儿多谢母亲。” 与他对坐的女子原就是尉迟靖之母,尉迟琼。 她亦是鸣鹿关当代坐镇之人,有校尉军衔在身。 “不光是你,还有关口上的将士们。我已吩咐镇上食肆酒坊备了酒菜,明日你上值之时,叫人连同这些一起送去,凡人百姓们的烈酒不醉人,也可让他们过个嘴瘾。他等与你共同镇守鸣鹿关,不论修为如何,你当要将其视作手足亲眷才是。” “校尉放心,此些孩儿都明白,定不会慢待自己的家人!”说及军中之事,尉迟靖的称呼又变回校尉,此似乎已成母子二人之间无言的默契。 两人均不是话多之人,若非今日是尉迟靖百寿,母子要想见面须得等足半年。 尉迟琼看着儿子大口吃着饭食,知道修士筑基之后便已辟谷,无需食用饭菜,他作出这般豪迈之态,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舒心。 遂将心中的话咽下,只待其擦了嘴,双手置于膝上,露出倾听的姿态来,才缓缓开口道:“数数日子,这一年也快过完,当是到与下一年的上宗弟子交接的时候了。” 尉迟靖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紧蹙,久久不撒:“孩儿明白。” 她抬起手来,想摸摸孩子的发顶,却想起他早已不是半腰高的孩童,只好把手落到他的肩头,留下无言的静默。 上宗弟子们不晓战事残酷与守城之艰,常会仗人族大势,妄言出关猎杀邪魔。 见得镇中妖族精怪地位颇高,又会心生不忿,明里暗里挤兑往来精怪,轻视半妖百姓,却不知这些妖族精怪的地位,是因他等和鸣鹿关将士协力镇守关口,得百姓爱戴而来。 弟子中固然有明事理,听军中指挥的,但成百上千此类弟子,也填不上一位不守军纪,阳奉阴违之人捅出的篓子。 尉迟琼的夫婿,尉迟靖的父亲,鸣鹿关百姓口中温和赤诚的周旗门,便是因一位弟子贸然出关斩魔,在领兵外出寻人时遇害陨落。 那弟子最后被宗门缉拿,判处终身冷狱监禁之刑,可当时为寻他折损的诸多将士,已是无法再与家人团聚了。 章一百六八 初至 鸣鹿六镇地处中州西极,是为小型城池豫孟外拓而来,六人从天极一路先行至豫孟,才可从豫孟再入六镇之首的鹿心镇中。 “诸位!”才从渡空行阵踏出,便见前方有一身着劲装,足踏战靴的青年向她等振臂高呼,众人抬眼向他看去,他即笑着大步向前,边道:“可是上宗来人?” 青年虽是疑问之语,语气却甚为笃定。 六人手持昭衍敕令,腰佩宗门纹饰玉珏,而镇上民风剽悍,百姓衣着豪迈奔放,相衬之下便格外容易辨认。 “正是!”赵莼几人还未出声,鲁声裁就一马当先迈到青年身前,将手中敕令一挥:“在下鲁声裁,是为昭衍门下弟子,与诸位同门特为战场历练而来。” 那青年亦不是个心思多的,到真以为鲁声裁是六人当中的领头者,施下一礼说道:“我乃是绍威军青武营骁骑荆繁,初逢诸位,请多指教!” 他周身灵气浅淡,众人心神稍动,便知荆繁并非是灵根修士,应是走的凡体大士一道,人定境一重,实力约莫在筑基中期,若是斗战,当会略逊色于同阶的灵根修士。 至于其口中的绍威军青武营,众人既是到这鸣鹿关来,此地的消息已大多了解,知晓绍威军乃是此方地域数十座关口的驻军,有真婴期强者坐镇,其下又有诸多大小营,分驻不同关口。 鸣鹿关规模较小,驻守此地的也是小营,营名青武。 而骁骑乃是一类军职称谓,担任此职的皆是筑基战力,其下有兵卫,是军职中的第二等,往上还有旗门、校尉、中郎将等。 赵莼等人欲入边境战场历练,也需入编军中,授得军职才可。 荆繁自报家门后,除鲁声裁外的五人才一一道了姓名。 “诸位既已到了鹿心镇,便随我直去校尉府邸吧,上一年的几位上宗弟子已在府中作等,只待完成交接返回上宗了。” 既还有人等着,赵莼六人当是不愿再耽误时辰,皆都颔首同意荆繁之言,一路进了镇中西北的一处府邸。 校尉府邸论规制,与镇中百姓屋舍并无两样,只向外拓出一圈高墙,四方置下哨塔成排,可将整座城镇收入眼底。 赵莼等人并荆繁进去,府内建筑粗野,影壁灰尘仆仆,并不雕绘花鸟鱼虫,只是刻着崇山峻岭,山峰之顶昂首一只巨角野鹿。 绕过影壁,眼前即瞬间毫无遮挡,整座练武场中,桌案排列齐整,上置玉盘珍馐的共有十余处,其余则颇为简陋,只以碗盆乘放诸多肉食棒骨,少见素食蔬果。 周遭一人高的酒缸堆成小山,须得两人并抬才可倾倒出琥珀色的酒液,流入净白瓷碗内,晶莹剔透,酒香四溢。 “本是我等操练兵卫的场地,如今分出作了诸位的洗尘宴,实是有些简陋了。”荆繁轻声向六人解释道。 鲁声裁自诩为六人之首,又须得表现出上宗来人的大度,于是摆手笑道:“这有何妨,我等只是来此历练,非是做客,还令道友们操劳了这些酒食,心中惭愧,惭愧!” 这一人表面功夫做足,另一人性情憨直热忱,便相对笑着颔首,向练武场中行去。 “禀校尉,今年上宗弟子已至!”领着六人入得宽阔场地中央,荆繁先向主座之人行了军礼,垂首禀道。 尉迟琼越过青年骁骑墨黑的头顶,淡然将并站开来的六人扫过。 自左起四人,脊背挺直眉目高昂,眸中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野心与战意,此非是为权为利,而是属于少不更事者的狂放自信,坐镇此地近三百载,像他们一样的少年,她见过许多。 右边两位少女,外貌亦是年轻,观其神色气度,要比其余四位沉静不少,瞧上去似乎不是喜爱惹事之辈,尉迟琼双唇微抿,却并非立时放下心来。 有人狂意外露,行张狂之举,有人喜怒内敛,存傲世之心,都是出自仙门的天才,若是半分傲气也无,那才叫令人意外。 众人自鲁声裁起一一报过名姓,才向前拱手施礼道:“见过校尉!” 校尉为军职第四等,对应修士战力为分玄期,宗门中诸多弟子都是此等境界,不算少见。 赵莼六人不卑不亢,礼数仍是做足。 尉迟琼颔首承下她等礼数,抬手先令其入座,赵莼六人则被仆役引向酒**致,炊金馔玉的几处桌案。 还未等她们落座,已在座中的道袍弟子便站起身来:“师弟,师妹!” 这些人面容虽也年少,行事作风倒与己方六人相去甚远,又见他等腰间同佩玉珏,便立即知晓了他等的身份——上一年的昭衍弟子。 “战备有限,我这做校尉的,手头也不算宽裕,就索性把洗尘宴与这送行宴一并办了。”尉迟琼讲起此事,面上无有半分难堪,像是说出什么无关紧要的杂事一般,又挥手道,“既已得见,不如把交接之事一并了解了,正好我也在此,你等早些交接完毕,宴罢即可归宗,无需再作耽搁。” 边境战场历练的敕令交接,须得在校尉军职及其以上的将领面前完成,鸣鹿关只得尉迟琼这么一位校尉,交接之事自要由她审阅。 “合该如此。”去年的昭衍弟子中,为首那人已经突破至了凝元期,听得尉迟琼如此说,即拿出宗门敕令,向前递出。 凝元期的修士并不会来这些地界历练,他们多会随大型驻军出征关外,斩杀邪魔赚取战功,也便只有筑基期弟子首次历练,才会向偏僻但安定的边境小城去。 去年一行五人亦皆是筑基,如今多数都已成就凝元,只剩一位仍停留在筑基境界,不过也是入得大圆满,突破之日已是不远,短短一年内跨越一个大境界,可见边境战场对修行的助益还是颇为有效的。 赵莼六人暗暗将师兄师姐们的进境记入心中,不免对往后一年的历练修行生出诸多向往来。 去年弟子五人得敕令五枚,相聚一处即凝成一道璀璨金光,待赵莼六人手持敕令后,霎时分成六道光华,遁入各人手中敕令之内。 宗门初赐下敕令时,此物似是以黄金所制,富贵非常。 不过富贵是富贵,却又因足金外形显得俗气,今日得光华遁入,才褪金化玉,得显仙道出尘之。 章一百六九 筵席之上 交接完毕,两队弟子便在案后入座。 除她们以外,练武场内还有桌案数百余,有独坐一桌者数位,其余或两三人一处,或四五人聚坐一桌,未等上座校尉发话,均是坐姿板正,不敢稍动案上酒食。 尉迟琼环视一周,微颔首后手端扁口大碗站起身来:“我等戍边之人,多是逢上宗弟子交接之事才可聚坐一堂,每年间,也不过得此一回。” “都是军中将士,少言语,多行事,关口中、战场上如此,今日筵席上也该如此才是,我便话不多说,即刻启筵吧!” 场内诸多将士这才爆出一声高呼,开始大啖肉食,痛饮烈酒。 赵莼执箸看自己案上的精致小食,赤红兽肉片得薄如蝉翼,即便是数片堆砌,通明烛火下,也能透见盘底青花。灵果挖去内核,切成刚好合适一口的大小,与制成蜜饯的果肉同放,上浇晶莹喜人的蜜糖浆液,散出诱人甜香。 亦有糕点小食、清心果露、温补汤羹种种,将桌案布置得满满当当,便是少有的间隙之处,也填上芬芳花卉,点缀其中。 在她右手一侧,还有一琉璃细口长壶并鹿头模样的小盏,两指并用即可捻起,很是精致。 内里琥珀酒液香气醉人,微微嗅进鼻尖,就觉脑中积郁之气为之一清,而后酥麻之感散布全身,可知此种酒类后劲极强。 “我等怎同那将士们不大相同?”赵莼是心有所惑,尚未出声,身旁的袁穗儿早已按捺不住满腹疑窦,向师兄师姐们询问。 回答她的是一位紫衣师姐,亦是四位晋入凝元的修士之一。 “此也是青武营的悉心之处,知晓我等从中州繁盛之地而来,便遵从我等宗门弟子的习性,竭力将饭菜酒食制成风雅模样,以此为师弟师妹们接风洗尘。” “当中瓜果糕点、蜜饯汤羹等,均是独有,不过肉食酒酿,却与军中将士们桌案上的是为一物。” “你们可先尝尝。”她含笑轻指案上肉食,提醒道,“只夹取一片即可,莫要一次多食。” 赵莼六人听她指点,均执起筷箸,从小碟中夹取一片赤红兽肉,烛火下,肉上油光透亮,晶润如珠玉。 放入口中后,兽肉立时化作鲜甜汁液,直直从喉间流进肚腹,半点肉腥之气也无。 众人本以为就是如此,却见紫衣师姐面容含笑,似在等待着什么。 数息后,从下腹突然翻涌而上一股燥热之感,引得通身血气躁动不已,众人连忙在座上盘坐调息,依次醒来之后,修为虽是无甚变动,肉身之力却有了些微增长,便再次望向师姐,等她解惑。 师姐自不会对她们有所隐瞒,缓缓开口道:“鸣鹿六镇,及至这周遭方圆数千里的边境之地,其内修士常年与邪魔尸鬼相斗,久而久之,身上便会累积邪煞。” “此些邪煞与宗门传闻中的诛邪之气不同,非但没有震慑邪物的功用,还会附入骨血,逐渐腐蚀灵根修士的灵基,损毁凡体大士的肉身。除此以外,邪煞还会为邪魔尸鬼所感,邪煞浓重之人,会被那等邪物锁定方位,往往是一人受灾,周遭诸多将士随之送命!” 讲起此话,她之神色亦变得凝重非常,后又解释道:“因着邪煞多附着在骨血中,为解邪煞,边境之人便会以灵药配比,喂养牲畜,而后食其肉,啖其骨,引动通身血气翻涌,将体内邪煞排出。” “那些牲畜日日食灵药,饮灵泉,本身便成为了一味上等灵药。我等非是常年戍守边境之人,身上无有邪煞,少量食用这些兽肉可增长肉身血气,食用太多则容易血气暴动损伤经脉,到时便是得不偿失了。” 众人连连颔首,将此事记下,不敢有误。 又听她指着案上琉璃酒瓶道:“至于这酒,则是丛州贩来的酒方,名为库昆多,人族称其为除岁酒,多种灵果灵药并上兽血,直埋上数十年,腥血彻底散尽,只剩下晶莹酒液才算酿成。饮一口便可使气力满盈,诸多邪祟不敢近身,城中凡人百姓每至年关会饮上一口,往后一年中便可不被尸鬼这类邪物侵入占据身体。” “不过此物亦不可多饮,非是如兽肉那般有害,而是这酒酒劲强烈,凝元修士都可醉倒。将士们唯恐醉酒误事,平日里也只能偶尔饮上一口,全做活络气力之用。” 众人便又斟了一盏琥珀色的酒液饮入口中,果然觉得丹田灵基真气满盈,欲要同那些邪祟狠狠战上几番。 此后两方弟子你来我往,畅意交谈。 师兄师姐们到底在此处待足了一年,将鸣鹿六镇以及关口要事皆无所遗漏地告知他们,使赵莼等人受益甚多。 青武营面上坐镇之人为校尉尉迟琼,不过早在二十年前,她便退居至鹿心镇中修行,极少再上关口理事了。 如今料理营中事宜的,是她的独子尉迟靖,修为在凝元大圆满,往后突破分玄授职校尉后,便会水到渠成地接过青武营一把手的位置。 那时尉迟琼便可放心去往中州巨城述职,她这般戍守边境长达数百年的修士,邪祟侵体,暗伤无数,只有待述职之后,才有时日可缓缓疗养恢复。 另外,青武营内有九位旗门,均是凝元战力,尉迟靖乃九旗门之首,地位超然,余下八位又两两组合,分领四卫。 四卫有安平卫、定平卫、昌平卫、盛平卫,取安定昌盛之意。 此中安平卫与定平卫都在鸣鹿关上,两者外可出关斩魔,内可巡查关口,职责任务趋同,平日里轮换任职,互相之间有所竞争,但面对外敌又能团结一心。 昌平卫、盛平卫则在鸣鹿六镇当中任职,前者为城中卫队,四卫中实力相对最弱,后者则是校尉亲卫,四卫中人数最少。 先有安定,才造昌盛,四卫以安、定平卫为重,战事将起时,其余两卫的将士都会被并入其中,共同抗击外敌。 赵莼等人既是为历练前来,自然是要入鸣鹿关上的安平卫与定平卫的,只是具体进入那一支,还得看理事之人如何划分了。 心中正想着授职入军的事,那厢尉迟琼再次站起身来,毕竟是分玄修士,痛饮酒劲极烈的除岁酒数坛,却还是面不改色,抚掌道: “来!酒酣胸胆,正该引你几个与我青武营的旗门们认识认识!” 章一百七十 授职 旗门为军职第三等,任职者为凝元战力,单坐一桌在尉迟琼右下,与左下的昭衍弟子们对望。 赵莼定睛一看,师兄师姐们口中的九位旗门,今日只到场了六位,其中灵根修士有四,人定境二重的凡体大士有二。 听上座的尉迟琼出言,两方修士俱都站起,手执酒具。 只不过青武营旗门们手中是扁口大碗,站起身时,碗中酒液亦随之激荡,昭衍这边则执起小小琉璃杯盏,起身时动作利落,同时气度不失。 “我青武营安、定、昌、盛四卫,除安平卫今在鸣鹿关关口之上巡查执勤外,其余三卫共六位旗门都已在此。”尉迟琼将那六人一一点过,令众人看个清楚。 既是三卫六个旗门,便意味着不仅安平卫的两位旗门未到,连青武营实际上的理事者尉迟靖也并未出席此次筵席。 经尉迟琼点出,赵莼等人才将各人名姓与脸貌对上。 人定境二重的两位凡体大士,一位名为严参,一位则是伍虎平,都是昌平卫的旗门统领,于鸣鹿六镇当中任职,因是修行凡体一道的缘故,面容不似灵根修士一般年轻,有些微衰老之态,两鬓已然斑白。 校尉亲卫盛平卫的两位旗门统领乃是一对同胞姐妹,胡笙与胡箫,她们面貌体格极为相似,若非周身气势略有差异,便是连修士也难以从外表上辨别出二人的身份。 赵莼等人知晓自身会入编安、定两卫中,对今日到场的定平卫旗门自然多注意了些。 左侧面容较为清俊的青年男子名为沈恢。 右侧大汉两耳圆圆,上生有棕黄色的斑驳毛发,因獠牙巨大的缘故,嘴唇有些外凸。 虽取了楚浑夷这类似于人族的名姓,众人却心知肚明他的半妖身份。 不过令赵莼心中生出些许讶然的,非是此处,而是两位旗门统领按理说军职相同,当是平起平坐,如昌、盛两卫的统领们一般才是。 可楚浑夷言语举止中,对沈恢的态度,要比其余人敬重许多,仿佛居于下位。 此些疑窦之处,不晓昭衍弟子中旁人瞧出来了没有,她暗觉其中有异,于是敛了视线,并未发问。 将青武营旗门介绍完毕后,宴上气氛才达到最为高涨的时刻,众人为军中将士所染,心中不由生出豪情万丈。 及至筵席将罢,尉迟琼才把酒碗往案上一摆:“除岁酒酒劲颇大,你几个初尝此酒,怕是受不大住,待收了宴,便先随着府中仆役到房里休息,等心神俱都清醒后,再上鸣鹿关去也不迟。” “届时关口上自有人会为你几个授职,无需忧心!” 昭衍六人中,赵莼饮酒当是最少,且剑修心神肉身又十足坚韧,故而在尉迟琼发话之时,她也只是面色微红,神智算是清醒。 关口上有人会为她们六人授职,想必就是那理事的尉迟靖了。 也不知晓自己会进到哪一卫之中…… 赵莼缓缓摇头,此些倒不是需要太过费心之事,安、定两卫都有出关斩魔的职责,只需守好军纪即可。 今日洗尘宴以尉迟琼的离席作为终结,军中将士一年不过得一回赴宴,俱都喝得两颊涨红,眼神迷离,互相勾肩搭背高声笑谈,昭衍弟子些则有所克制,不愿醉酒显露丑态,及至仆役上前引路时,都未有一人完全神智大失。 …… 然而初到此地的昭衍众人不知的是,除岁酒当即下肚尚可克制,待盘坐调息后,酒意只会爆发得更甚,是以六人在校尉府邸待足了三日,才终于等到所有人酒意散尽,可以启程前往鸣鹿关关口。 至于定平卫那两位旗门,则早在次日就起身回关口去了。 “人看到了,觉得如何?” 沈恢与楚浑夷才登关口,尉迟靖便从军帐中掀帘出来,手掌向里收拢,是要两人随他进帐的意思。 “那么好奇,怎么不亲自回去看看?”沈恢入帐后自寻了位置坐下,楚浑夷亦坐于他身旁。 年年上宗新旧弟子交接之宴,尉迟靖都是能推则推,数数日子,竟是数十年未曾在筵席上露过面了。沈恢并非不知其中缘故,这话不过是顽笑之语。 两人关系极好,听他如此说,尉迟靖只是撇去一眼,道:“你和大熊看了就行,我便不去凑热闹了。”楚浑夷是熊族精怪与人族修士所生,军中旗门多以大熊称他,以表亲昵。 沈恢敛了笑容,正色道:“你往后是得接手青武营校尉一职的,琼姨去往中州述职后,上宗再有弟子前来,就须得由你坐镇审阅,你这心病当除,只是早晚的事。” 他父母皆是军中将士,在其幼时双双战死,尉迟琼怜他年幼失恃失怙,遂将其接到身边,与独子一并抚育,是以沈恢称她琼姨。 沈恢的话意尉迟靖并非不明,他反而是最为清楚这一道理的人,闻言沉默良久才道:“先到那时再说,我心中自有权衡。” 其父的亡故对他影响颇深,纵使多年过去,父亲可能早已元神托生转世,他亦不曾从旧事中走出,只能克制己身,不对上宗来人有所迁怒。 “你与大熊还未说此回的弟子如何,莫要插科打诨过去。” 他摆手生硬地转了话头,沈恢与楚浑夷相对一视,都看出对方眼中有隐隐笑意,便由沈恢率先开口道:“到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多数都十分年少,不像是能压住性子的。我会谨慎归置,不叫他等与军中精怪种族的将士们多做接触。” 上宗弟子对妖族精怪的态度,少有谦和友善的,一有不慎,便容易激化矛盾,内里还是由他们这些人族将领来调和为好。 沈恢说到此处,一旁的楚浑夷便苦着张大脸,两只圆耳随点头而微微晃动,不说善意相待,他宁愿这些弟子们直把精怪们漠视过去,都好过主动惹是生非,使得军中争斗不断。 “那便麻烦你了。”尉迟靖长叹口气,忆起上宗弟子初入青武营时,军中精怪皆在背后叫苦非常的景况,心中亦是十分烦躁,“那今年可有沉稳些的?” 上宗弟子心高气傲,他等旗门仗着修为境界压人,难以使其服气,倒不如这些弟子队伍中自行推一位领头之人出来,也好对同门弟子有所管教压制。 章一百七一 分配 沈恢回想了一番当时之景,斟酌后道:“当中有两位筑基后期修士,瞧着倒是比其余几位沉稳不少。不过还尚未入营,不知晓底细。”只面上沉稳,内里性情亦是十分高傲的,他这么些年也算见识了不少,故而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确也如此,还是待她们授职后再细细分辨不迟。”尉迟靖颔首同意,取出文书一卷,金豪大笔一只,欲为昭衍弟子录入军中。 此两物一为金戈铁马锦册,一为调兵遣将仙毫,虽与凡世纸笔相似,但却是入了品阶的法器,每一处军营都有此物,由理事之人掌管。 凡是被大笔录入文书的修士,便算是真正入编军中,生则名存册上,陨落则名姓消弭,军中有了犒赏,也会以此名册发放。 至于昭衍弟子入册,则还有一处便利。 宗门中两种功绩可单向兑换,战功能以一兑十兑换普通功绩。 而战功的积累,就是来自于门中弟子在战场上杀敌斩魔的数量,入编军中后,无须如凡世军队那般,细数人头计数战功,而是由锦册自行分辨记录,独自斩杀则由斩杀之人独占一头邪魔的战功,多人斩杀则各自均分战功,锦册不问人情,最是公平不过。 “此回,还是尽数入编到我与大熊手底的定平卫中?” 两卫四位旗门中,当属沈恢最为谨慎沉静,上宗来人多是分入他手下,令尉迟靖可少增烦忧。 只是这次尉迟靖迟疑稍许,开口道:“不必,我已答应仪君,将上宗弟子分与她安平卫一半,当要信守承诺才是。” 仇仪君为九位旗门之一,统领四卫中的安平卫,今年交接筵席因值守关口之故,并未到场。 “仪君那性子……”沈恢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倒是身旁楚浑夷抖了一抖,把两只圆耳立起。 “你是怕上宗弟子们触怒于她?” “我是怕她主动招惹。”仇仪君的脾气,沈恢最是清楚不过。 她和楚浑夷一样,都是半妖,母族是影蹄无尾羚,在丛州精怪种族中也算不错。 其天资颇高,虽是青武营九位旗门中年岁最浅的,实力却稳稳跻身前三。 天才之间本就容易起争斗,且仇仪君又有一半妖族精怪的血脉,不是彻底的人族,若两族生隙,她怕是难以从中调和。 此外她性情还莽直易怒,惯是嘴下不饶人,沈恢已能想到她嘴巴一张,吐出种种刺耳之言,把上宗弟子们气得面色涨红了。 “我已答应她要分去定平卫一半,如今也不好违背承诺,有她在,军中妖族精怪才可安定,我亦能少些忧心。” 沈恢纠结神色未改,尉迟靖便又劝道:“安平卫中还有聂旗门在,他是军中老人,行事自有分寸,仪君也极敬重他,有他周旋其中,不会生乱。” 安平卫另一位旗门聂海,在军中任职的时年还要超过尉迟靖去,辈分直逼此地校尉,不过因困于凝元期太久,寿元将尽,再过不久便要引退去镇上养老,不上鸣鹿关来了。 思及仇仪君平日里对聂海的敬意,沈恢这才稍稍放心,颔首道:“那便由你做主了。” “既如此,我就从较为沉稳中的两人中分一人过去,但愿这两人都能稍稍协助于你和仪君,对余下的上宗弟子有所压制。” 尉迟靖大笔一挥,就将沈恢递上来的人名录进了千军万马锦册中。 …… 赵莼酒意闷在心口,调息足有一日,才将其从心口散去,重感神思清明。 她当是昭衍六人中恢复最快的那人,不过人未齐,她也不可一人前去鸣鹿关关口,只好在校尉府邸中等着其余昭衍弟子调息完毕。 第二位恢复的人是万茹,从房中出来后,见到赵莼已在厅中静坐等待,两两对视一笑,都不惊讶。 这之后,才是鲁声裁与另一位筑基后期弟子姚世南,至于岳少舟和袁穗儿,因是筑基中期的缘故,境界有差,自然而然便成了最后离开卧房的两人。 “饮酒贪杯,倒是叫师兄师姐们好等了。” 袁穗儿年岁最小,见其余五人都在厅中等待,略微有些羞赧。 “无妨,岳师弟亦不过早你半个时辰。”万茹抬手指向岳少舟,对方微咳两声,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年岁尚浅的少年们,性情虽冲动些,但都十分直率。 鲁声裁急于奠定其领头人的地位,见人已到齐,忙不迭起身道:“袁师妹到了,咱们不若当即就启程前去鸣鹿关吧,不好叫荆道友久等。” 赵莼与万茹不与此些小事计较,岳少舟和袁穗儿修为境界不如他,同为筑基后期的姚世南倒像是已被鲁声裁说服,故而六人队伍中,无人出言反对,俱都无声颔首,表示同意。 出得校尉府邸,先时接引她们的荆繁已驱车作等,见六人出来,笑道:“酒意消了?快快上车去,鸣鹿关离此处还有些距离,青莽牛车行得快些。” 他口中的青莽牛车正是其座下的四牛车舆,青莽牛乃丛州精怪,只因血脉等级奇低,灵智浅薄,举族难出一位化形妖修,在弱肉强食的妖族精怪中,被分割为诸多种族的私有财物,用以与人族通商,受人族修士喜爱。 人族凡人百姓无数,论实力尚还不如这灵智浅薄的青莽牛,却可自给自足,在三州大地上安心生活。 有此安定无虞之日子,与族中强者的庇护不无关系,青莽牛正是因举族之衰而沦为商货,赵莼心神一紧,以此警醒自身。 不过是驭使低等精怪为奴,昭衍弟子皆是见怪不怪。 毕竟宗门伏兽堂中,甚至还有诸多血脉等级颇高的俘虏精怪,亦是任弟子随意租用唤使。 六人上了青莽牛车,荆繁手中长鞭法器一挥,击在铜皮一般的牛臀之上,立时就令其痛嚎出声,足下打了蹄铁的牛足飞快向前踏去,数个呼吸后便近了城门。 牛车之上施了小阵,无论青莽牛撒蹄多野,内里都是安稳不动。 赵莼自觉,在一玄剑宗悟剑池幻境中,她的剑气大有进境,御剑当又快上了倍余,荆繁口中行得快得青莽牛车,其实尚不及御剑飞行半分。 只是此时也无有要争这一分快慢的必要,那就不必特立独行,以炫技这种毫无用处的理由将自身实力显现出来。 章一百七二 仇仪君 鸣鹿关关口,两卫列阵之地。 定平卫在右,为首是旗门沈恢与楚浑夷,安平卫在左,为首的是一矮壮男子与一身形极高大的英气女人。 两方队阵居中位置,则是一面容冷峻严肃的青年修士。 赵莼等人从青莽牛车上下来,眼前出现的便是这般景况。 五位站于军阵前方的,想必就是鸣鹿关关口的青武营五大旗门了。 那居中而立的青年修士,气势远甚于其余几人,除了下一任校尉尉迟靖还能是谁? “禀告尉迟旗门,上宗弟子已带到!” 尉迟靖冷眼将几人扫过,他并未收敛周身威压,带有煞气的真元一震,立时便叫昭衍六人心中紧迫感顿生,毛骨悚然! 下马威? 赵莼呼吸微促,这位被称为九旗门之首的青武营强者着实实力强悍,上届师姐曾透露,其通身修为乃是凝元期大圆满,离分玄期不过是临门一脚,要想突破恐怕就需这几年的功夫。 她并非未见过凝元期修士的实力,李漱、秋剪影,甚至于当日攻上灵真来的壬阳教淳于归,都是凝元期强者,可要与面前这位青武营旗门相较,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便是战场上厮杀而出的将领吗? 的确与寻常修士不同! 可他,为何神色如此冷厉? 好似与昭衍来人有何等嫌隙一般。 “嗯。”尉迟靖听得荆繁禀告,略颔了颔首,抬手向后一招,“入阵去。” “是!”他是鸣鹿关关口权柄最大之人,口讯与军令等同,荆繁不敢有误,挺身行下军礼,小跑进入军阵之中。 赵莼见他站于沈恢身后的军阵,这才知晓原来荆繁是定平卫麾下骁骑。 “我乃青武营旗门尉迟靖!”他向六人站处颔首,六人即回他一礼:“见过尉迟旗门。” “尔等!”尉迟靖亦不愿与昭衍等人多费口舌,大手一挥,掌中便出现文书一卷。 抛向空中后,文书立时展开,飘出行行大字,被其高声念道: “岳少舟,筑基中期,授定平卫骁骑,即刻入阵!” “姚世南,筑基后期,授定平卫骁骑,即刻入阵!” “万茹,筑基后期,授定平卫骁骑,即刻入阵!” 其声如洪钟贯耳,直震得在场修士脑内轰鸣。 被他念到名姓的三人,只觉得从天而降一道清气,令周身舒泰无比,与场上诸位将士仿佛在此刻隔阂尽消,有了什么虚无缥缈的联系一般。 出身一瞬,三人便回过神来,同时向前一步,抱拳道:“谢旗门授职!” 尉迟靖又招来三枚鹿首小印让其接过,印中刻有“青武骁骑”四字:“此为我青武营骁骑凭证,手持此印,可统召兵卫二十人。” 后又补上一句:“鉴于尔等今才入编军中,经验不足,按青武营的规矩,须得从于各卫旗门身侧,习调兵遣将之术,三月后才可予你等领兵之权。先入阵罢!” 定平卫为沈恢、楚浑夷所领,万茹三人便向尉迟靖再行军礼,行至右方军阵之中。 沈恢见人过来,面上扯出个和善的笑来,只是赵莼与万茹都察觉出,此人笑意不达眼底,露出这一神情,不过是为了让入编弟子心神稍缓而已。 六人中有三人分去了定平卫,剩下三人的去处,赵莼哪还有不清楚的,抬首又见空中文书再次浮出大字,尉迟靖洪钟般地嗓音响在耳边: “袁穗儿,筑基中期,授安平卫骁骑,即刻入阵!” “鲁声裁,筑基后期,授安平卫骁骑,即刻入阵!” “赵莼,筑基后期,授安平卫骁骑,即刻入阵!” 两卫当中各取筑基中期一人,筑基后期两人,尉迟靖此番分配,面上倒也十分公正。 赵莼同另外两人感了清气入体,又从面前人处得了小印,这才行下军礼,向安平卫列阵处走去。 那日昭衍弟子交接之宴,安平卫的两位旗门因留守关口,都未出席,是以赵莼等人并未见过这二人,今日方是首次得见。 矮壮男子从面容瞧不出多少岁数,一双锐利明亮的双眼却饱含沧桑之感,鬓角乌发与两颊胡须连作一起,两臂肌肉虬结,立于此处便像一处磐石。又观其通身血气雄浑,不难知晓这乃是一位炼体一道的修士。 “安平卫旗门,聂海。”他嗓音略有些沙哑,犹如砂石摩挲,但语气却很温和,向赵莼三人露出淡笑。 “见过聂旗门。” “仇仪君。”女人的声音说不上冷淡,若要寻一词来形容,当是桀骜无疑。 在场诸位旗门,除却气势极盛的尉迟靖外,最引赵莼注意的,便是面前女子。 她身形高大,却不是巫蛟、绫鱼妖王那般,远甚于人族修士的巨大,与另一侧定平卫的旗门——半妖楚浑夷倒是相差仿佛。 按修真界的常理来讲,妖族精怪的人形乃是化形而来,血脉越强,修为越高,化出人形便会越发高大,楚浑夷比身旁的沈恢只高过两个头去,在化形精怪中,算是身形小巧,当然,此也与他半妖的身份不无关系。 仇仪君既能与他一般身量,赵莼便不得不怀疑,她亦是身怀妖族血脉。 不过观其通身无有半分妖族精怪征兆,现于赵莼心中的答案即只剩下两种了。 一是仇仪君是纯粹的人族,与妖族精怪没有半分干系,二是她另一半的血脉较为高等,于化形一道上颇为精深。 如此都是后话,日后在她手下任职,自会知晓头上统领的身份。 又拜见过仇仪君,三人终是跟在这两位旗门身后,站到了安平卫军阵之中。 尉迟靖今日领着这诸多将士前来,为的也只是向昭衍六人展现青武营两卫之兵力,待六人尽数入编军中之后,便见他手中敕令向下一压,意味着今日集结完毕,众将士可随各自的旗门散去。 安平卫两位旗门中,聂海聂旗门因寿数将至,再过些时年就会退回镇中闭关,寻找最后的突破契机,是以卫中事宜都已交由仇仪君统管。 将士退回原处,各司其职,聂海便挥手向仇仪君告辞,留下句:“仪君,别忘了聂叔的话。” 但她只是淡淡“嗯”了声算作回应,招手令赵莼三人跟上,不知是否将聂海的话放在了心头。 赵莼虽不知这两人有什么内情,但心中微紧,好似当中似与她等有关一般。 章一百七三 家门 鸣鹿关关口外,常有游荡而来的尸鬼邪魔,是以青武营将士须得一月一期,出关剿除关外平原山野中的祸患,以免尸鬼邪魔聚集得越来越多,引发攻关之战。 而出关除魔之时,关口又不可无人留守,思虑到如此情况,才有了驻守关口的将士被分作安、定两卫的情况。 一卫出关除魔,另一卫便留守关口,以防邪魔入侵。 如此两相交替,诸多将士皆无异议。 上月除魔的,正是仇仪君麾下安平卫,如今距下次出关,尚还有一月半的时日,她也可利用空时来将昭衍等人敲打一番。 她存着如何心思,赵莼并不知晓,只默然跟从于她身后,向旗门的营帐处行去。 鸣鹿关虽已是长脊山脉末端,可关口地势仍是较南北两方高出不止一筹,站于高处,能向南望见旁人口中,通向禁、丛二州的无生野。 修士眼力何其可怖,远隔百里之遥,也能将原野的细微之处瞧得一清二楚。 虽是名为无生野,但其上有数出树木成林之景,又有漫天荒草望不见尽头,并不似毫无生气的模样,此时临近黄昏,无有孤烟与长河,大漠却是异常的荒凉悲壮。 赵莼将此等黄昏凄凉景色望入眼中,那边仇仪君已出声唤她三人进帐叙话。 军帐中布置风格粗野豪放,处处可见兽族皮毛,足踏虎皮大毯,犹如踩在云端。 仇仪君自寻了主座坐下,两手往腿上一撑,下颌微抬,示意三人随意寻座。 待赵莼等人都已有座,她才直起身来,道:“先前尉迟旗门已为你们讲了领兵之事,入营的前三月,由我来为你们教授调兵遣将之术。” “此术为领兵之必需,学成后可排兵布阵,使兵卫小队实力大增。而若是学艺不精就草草上阵,还会因个人疏忽,使得手下兵卫随之丧命。故而三月后你们是否能出师领兵,还得由我考核,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不管是你是何等身份,我都能做主扣下你手中骁骑小印!” 事关将士性命,不光是仇仪君面色冷肃,便是三人中年岁最小的袁穗儿,也紧抿双唇,不住点头。 她又道了几句军中要紧的规矩,吩咐三人今日返回营帐之后,切记要将军纪小册观过,往后要是触犯了当中条例,她当不留半分情面。 “该叮嘱的,我已叮嘱完毕,你们往后都是要在我手下做事的,便先将各人名姓报上来,所擅何道,让我对对脸,也想想具体授你们何种兵术。” 以往昭衍弟子均是分入沈恢的定平卫中,她常听定平卫中的将士抱怨上宗弟子心高气傲,倒不曾真正接触,如今看这三人尚算沉静,心中便也去了些许偏见。 赵莼等人中,鲁声裁本欲率先开口,奈何仇仪君的视线却是移在离她最近的袁穗儿处,他并非不识时务之辈,当即先闭了口。 “晚辈名为袁穗儿,修音律为法。” 音律一道的修士,当也算作法修之中,昭衍仙宗里不算稀奇。 然而仇仪君听得此话后,却来了趣味。 鸣鹿关上,旗门有五,筑基骁骑六百,余下才是一万五千余普通兵卫,听上去虽是不多,可抵御鸣鹿关这一小小关口的邪魔尸鬼,也算是将将够用。 边关将士的来源是就近城镇,征兵不足时,才会有其余更为富庶的城池相助,在那等人口众多的地界征召兵卫骁骑。 无论在何处,灵根修士始终是少于凡人的,即便是灵气充沛非常的重霄世界,也不过能达到百之一二的几率,是以营中低阶兵卫,多是修凡体大士一道的凡人,来保证边关兵力充足。 灵根修士少,其中行音律一道的修士便更少。 仇仪君记得,她自来这青武营当了旗门后,所见过的音律修士只有两位。 一是前些年间亦是来自昭衍的琴修,分入定平卫后,沈恢便直接指其随侍身边,授予鼓舞军队的乐术,那一年里,定平卫每每出关斩魔的数目,都要甚于她手下的安平卫许多,不得不叫人惊异。 另一位,还是随尉迟靖前往绍威军驻地时,拜见的中郎将。 归合期的音律修士,战时取出战鼓法器一擂,可令千军万马士气大涨,实力倍增。 沈恢,今年来这鸣鹿关历练的音律修士,当是为我安平卫所有了! 想到此处,仇仪君不禁抚掌大笑,令出言的袁穗儿不明所以。 “你既是音律一道的修士,该传授你何种类型的兵术,我已心中有数!” 既然她如此肯定,袁穗儿初来此地的些许忧心当也尽数消弭,露出甜甜一笑道:“多谢仇旗门。” 袁穗儿已过,鲁声裁当不会再让赵莼先他发言,正色道:“晚辈鲁声裁,出自昭衍仙宗洺湖洞府,修木行法术。” 他较先前袁穗儿的话,要多上一句“出自洺湖洞府”,仇雪君身为半妖,不懂此种暗语,故而也不清楚鲁声裁话中深意。 她不懂,赵莼和袁穗儿却咂出了其中滋味。 修士突破分玄后,会自取道号,有道人之称,就如灵真掌门途生道人一般,途生为其道号,道人为其称谓,往上归合期真人,真婴期上人,乃至外化尊者亦是如此。 而若这等修士有后,或是收授弟子,则后人与弟子们在外时,便可以自称出自师长所在的洞府,表明身后所立之人。 鲁声裁口中的洺湖洞府,正是其父母修行之地。 鸣鹿关面上的至强者尉迟琼,不过也只是分玄,他父母二人皆可与其平起平坐,今日道出这话来,也是要令仇仪君知晓,青武营中他不惧任何人。 “嗯。”仇仪君只是咂嘴颔首,不觉有何惊异之处,欲抬手让赵莼继续。 “仇旗门!”鲁声裁见她不为所动,却是有些急切,在座上道:“昭衍中,我洺湖洞府得分玄二,凝元九,在归合真人洞府之下,也算是不容小觑之系!” 他如此作态,仇仪君也算是会过意来了,眸中利光几闪,咧嘴问道:“你口中的那些修士,和你是什么关系?” “两位分玄为我父母,其余凝元皆是我父母门下弟子,我与他们……” “我父亲只是人定一重,”鲁声裁还未将话说完,仇仪君便已出声打断,“我母亲虽出身于丛州大族,修为也不过比拟筑基。” 她从座上站起身来,仗着身量俯视着面前少年:“可你今日仍要听命于我,不敢忤逆。这是因为我是凝元,你是筑基,无论你身后有何等倚仗,嘁,弱小就是弱小!” 章一百七四 兵术 虽说修士筑基之后,饮食与睡眠已非是存活之必需,但赵莼仍是偏爱与晨光微曦时,灵气与万物蒸腾的清新感觉。 今是来到鸣鹿关的第十日,她掀开帐帘出去,朝雾未散,城墙上两队兵卫正在交接,见她走来,咧开嘴露出个和善的笑容,赵莼也便颔首示意,并未出声打扰。 向关外原野远眺,地平线与天穹咬合,晨昏之际才会显露出灿金与橙黄交融的艳色,穹顶下漫天而去的荒草,此时也有澄净的露珠滑落。 从仇仪君那处离开后,足足用了九日,她才将其赐下的兵术解阅完成。 那日鲁声裁被她厉言相斥,面色骤然涨红一片,又在仇仪君凶厉非常的气势下,未能出一言以复,嗫嚅半晌,枯站如木。 “任你是尊者后嗣也好,大能门下也罢,”仇仪君讲道此话的神情,赵莼实难忘却,眉目间分明是满含悲悯,整张面容却又漠然冷傲,“鸣鹿关难以数尽的亡魂,哪一个不是父母珍爱的儿女,师长疼惜的徒儿。” “你们和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你们比他们弱小得多。” 她冷眼将三人扫尽,赵莼神情如常,袁穗儿嘴角微垂,面色亦是发苦。 而后仇仪君又再询问赵莼,因出了鲁声裁这一事,她的心情明显不胜先前,连着问话的语气,也隐隐含怒。 待赵莼不卑不亢将“剑修”二字道出,仇仪君面色才缓和些,道:“那便授你攻杀之兵术,往后莫要懈怠。” 剑修是灵根修士中的大类,昭衍虽每年只有数人前来此地,但就算是这般累计之下,十余年间剑修也有多位。 同时,青武营军中的骁骑与兵卫,亦有修剑之人,只是境界参差不齐,尚还有诸多未曾入境的习剑者。 由剑修统率的兵卫小队,论攻杀之力,甚于其余小队许多,是以安平卫与定平卫中,都喜这类修士作为骁骑,普通兵卫也更愿意进入此类小队当中,毕竟强悍的攻杀能力,即意味着可积累更多的战功。 昭衍弟子可以战功在宗门中换取功法秘术、灵材宝物,边关战场的修士们也可以用战功兑换额度之外的修行资源。 故而在重霄世界这般的中千世界中,于散修来说,参军在异族战场上积累战功军绩,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军队不像宗门,对修士的资质没有严苛的要求,亦不看身后背景,又治下严明,诸多普通兵卫皆能一视同仁,若还碰上尉迟母子这般,视将士如同亲眷的上峰,待遇与人族三州中的小宗些相比,也算是相差无几了。 赵莼来鸣鹿关之前,不知边关军营境况如何,现在置身于当中,倒是颇为满意。 三人中,袁穗儿习鼓舞士气的军乐之术,亦是兵术中甚为复杂的一类,须得由仇仪君在旁时作指点,那日之后,赵莼就没怎么瞧见过她了。 鲁声裁本为木行法修,仇仪君便择了缠斗之术给他,此在兵术中不算少见,修行此术的骁骑所领小队,常是与负责攻杀的队伍协作,可攻可守。 至于自己,赵莼斜靠在城墙之上,想着解阅出来的攻杀兵术,心中已有估量。 剑修常是单打独斗的独行侠,骤然要她领兵而战,确实是大不习惯。 不过这到底是战场传承许久的兵术,诸多细致之处,还是考量着修习兵术之人的实际情况。 就如这攻杀之术,法修、弓道修士、剑修、炼体修士等不同流派的修士皆可修习,在兵术中算是修习范围最广的种类。但不同修士修习此术,修行的方法有所差异,结果亦然。 赵莼是剑修,攻杀之术上就更考虑到剑修的单兵作战能力,虽说是统领兵卫,但却更似将其作为随行的增益阵法,以排兵布阵的方法,使麾下兵卫将战力加诸于统率者身上,继而将剑修杀敌之力最大化。 依照兵术中所说,兵卫阵配合越紧密默契,给统率者的增益就越强,赵莼作为骁骑,麾下二十兵卫若能做到第三等“万众一心,浑如一体”的程度,剑气不出,她也能硬撼筑基大圆满! 不过她非是好高骛远之辈,眼前尚才解阅完攻杀之术上的兵卫阵法诀,应当以达到第一等“风动草堰,山鸣谷应”的程度为短期目标才是。 习得法诀后,可向仇仪君处去领傀儡小人操练,待以小人布阵熟练后,才能向安平卫尚未分配小队的兵卫们布下征召,以真人行兵布阵。 赵莼今早从帐中出来,为的就是领取练习所用的傀儡小人。 安平卫在青武营驻地东南,众多军帐中,红顶白帐的就是仇仪君理事之地。 “赵骁骑!”面前这长眉细目,尖嘴猴腮模样的人,乃是仇仪君麾下的传令官木嗣,亦是出身于短尾猴族的化形精怪,经他言道,赵莼三人方知仇仪君的半妖身份。 “昨日尉迟旗门召诸位旗门前去商讨军中事宜,如今还未结束,不过仇旗门已传了讯回来,今日午前必归。赵骁骑是要在此处作等,还是午后再来?” 从晨起到午时,不过几个时辰,修士稍稍静坐一会儿便可度过,赵莼淡笑着颔首,道:“无妨,我等旗门回来就是。” 此处有大椅几张,她随处寻了坐下,木嗣则吩咐仆役送上茶水,以手头有事的名义先行离去了。 修士筑基后,肉身各项能力大增,五感亦是如此,赵莼在军帐之内,就能将外边兵卫交谈的内容听个清楚。 “四五日后,就是西北那边出关的时候了吧。” 安平卫在东南,西北自然指的就是定平卫。 “这回要带上上宗来的几个新晋骁骑,不知可会出什么乱子?” “沈旗门谨慎,楚旗门实力又强,出乱子倒不至于,可能就像从前那般,开头两回除魔数量不大理想罢了。” 本是两人交谈,后头添上了一道新声音:“操心定平卫干什么,从前咱们安平卫没人进,今年可是分了一半来,那边轮完就到咱们了,还不知仇旗门会怎么分配。” “我看还是带在身侧这一做法居多,听那边说,沈旗门就是这样做的,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牢了才少生是非。” 短短几句谈话,赵莼就将事情估摸的差不多了。 一月一换的出关斩魔,马上就到了定平卫,新兵上阵总有各类差错,莫说沈恢这类的上峰统帅,就是普通兵卫,也会有所心忧。 章一百七五 傀儡小阵,关外生乱 仇仪君果真在午前回了军帐,见赵莼在内作等,颇为惊讶道: “你这就把法诀解阅完了?” 兵术修习有两处难点,一为法诀解阅,二是将真人操练,以傀儡小人行兵布阵倒是十分简单。 从未接触过此法的修士,往往须得半年才能解阅完成,从兵卫升上来的骁骑,因提前有过浅显了解,解阅时间可缩短置三月到四月。 昭衍弟子有天才之名,悟性甚于旁人,常以一月之期就能解出,若是有旗门在旁指点,还能更快。袁穗儿在她身边解军乐之术,尚还需要三四日的功夫,不想三人中竟是有人十日就解了出来,该说不愧为昭衍门下吗? 赵莼答了一声“的确如此”,仇雪君便当即取了一套傀儡小人给她,爽快道:“既然已经解了法诀出来,那这二十只人形傀儡你就拿去,操使之法十分简单,渡进真气即可。” “还是那句话,能快则快,傀儡兵阵熟悉之后,再来此处经我查验,过关我就直接给你征召兵卫入队,我可不是沈恢那种死板的人,三月修习之期,你若提前修成,我自会提前给你领兵的机会!” 赵莼觉得,她某些地方,与那绫鱼妖王有些相似,都特立独行且离经叛道,不过妖王视他人性命如无物,仇仪君倒不是如此。 身为统管一卫的旗门,聂海又少理事,仇仪君当是事务缠身,极为繁忙,赵莼领了东西便出言告退,不欲多做打扰。 一路直返军帐之中,与巡查将士擦肩而过。 赵莼取出仇仪君所赐的傀儡小人,其个个乌黑发亮,材质像玉又像兽骨,大约有她手臂高,关节处做成浑圆,方便小人变换姿势,令她不由忆起照生崖的石妖,关节处和这小人倒是十分相似。 按对方所说,将真气缓缓渡入其中,得了真气的小人立时活了过来般,撑地站起,没有五官的头颅向赵莼注视过来。 赵莼又一一为其余十九只傀儡渡了真气,军帐居中的空地上,立时就有一队二十个乌黑小人直直站立着,待她发号施令。 制造此物的炼器师当是技艺高深,使得傀儡小人动作灵敏,瞬时就能感知到真气主人心中所想,继而如赵莼脑海中的兵阵一般,排成了攻杀之术的兵卫阵。 “这傀儡与我心神相连,怪道旁人皆说兵术修行的难处不在傀儡操练之上。” 她心中有数,立即便明了了为何第二处难关就直接到了真人操练。 傀儡没有灵智,行动变化只由她一人命令,个中配合当能做到最佳。 可实际情况中,二十兵卫各有个的想法,赵莼须得将种种紧要之处细致地为他们讲解清楚,作领头之用,而兵阵配合还是得由兵卫自行熟悉练习,能否发挥兵卫阵的最大功用,还很难说。 故而傀儡小人上的练习,只能回馈到统率者的法诀熟悉度上。 “要想为兵卫们解读,自己就得先练到纯熟才行。”难关还在后头,傀儡操练不过是渡过难关的基础,赵莼平心静气,就地盘坐下来,使傀儡小人开始依照她施下的法诀变换起来。 攻杀之术的兵卫阵共有三种,强杀、速行、回防。 此些名称皆取得浅显,也便容易理解。顾名思义,强杀是锥形阵,站阵时可令统率者战力暴增,强杀敌首;速行是川形阵,增速以助追击敌方;回防则是环形阵,以阵势成盾,有护卫之用。 统率之人在战时无法及时施令,是以兵卫阵的变换时机,乃是由兵卫本身来判断交战之势,继而择选出最为适合的兵卫阵助益统率者。 赵莼首修的就是强杀,此种增强战力的阵法,当是剑修最为偏好的种类。 驭使傀儡布阵数日,她对强杀阵的熟悉程度已大大提升,再过三四日,或就可操练速行。 不过当前,还有另外一事,令她好奇不已,甚至从军帐中走出,也要在旁一观。 鸣鹿关关下城门紧闭,平日里开关的,是左右各一小门,留兵卫值守,供丛州前来贩货的妖族精怪们同行。 今日两侧小门往来的商队皆是驻足,听城墙之上,四十八只号角同时吹响,地动山摇的气势里,自下难以望尽的大门缓缓向上升起,内里跨坐在巨兽之上的军队严阵以待,肃杀之气大盛! “啊,又到了青武营将士出关斩魔的日子了。”当中商队有人感叹。 “领头的是沈、楚两位旗门,看来是定平卫出征!” 中型规模以上的商队们,大都传承了上千年,比鸣鹿关的历史还要悠久,且妖族精怪寿命又比人族来得悠长,青武营诸多将士,他们都极为面熟。 沈恢在首,楚浑夷半步落于他身后,待其手中战旗一挥,犀角巨兽将大地踏得震动不已,安平卫三百骁骑并数千兵卫飞速向前遁出,惊起黄沙漫至天际! 昭衍来的三人果真被沈恢待在身侧,因是首次出关,面上兴奋之情难掩,便是最为沉静的万茹,眼中亦含有锐利神光。 赵莼一直目视着他们远去荒原之中,心中满是向往憧憬之意,转身发现仇仪君也站在城墙上,开口时,眼神尚还落于那一片渐行渐远的黄沙:“怎么,想出关去了?” “凡入得军中的将士,都会有此想法吧。” “起初都有,往后却不见得。”仇仪君收回靠在城墙上的手臂,轻轻挥振将灰尘抖落,也不像其余修士那般施下除尘法咒。 她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莼,继而利落转身离去,融在背影中的是一句:“下月就到安平卫,你可好好期待一番。” 赵莼与她同向而行,回了安平卫驻地的军帐,继续将强杀阵在傀儡上操使。 然而还未等到安平卫出关的日子,倒是等来了定平卫提前折返的消息。 单只邪魔尸鬼清缴起来容易,若是遇到成群的,才会纠缠些许时日。两卫的将士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出关斩魔的时日,大抵会限定在六日至八日,太短无法清缴完全,太长则容易将关口陷进兵力缺失的危险之中。 如今定平卫才出关不到三日,想是出了变故,才会急急返回关口。 “是那姚世南捅的篓子?”仇仪君从楚浑夷手中将沈恢扶过,这几年里,已很少见得沈恢会负伤归来,她急急出言询问,语气中难掩怒意。 “不关他事。”沈恢适才已被军中医修施法治疗,只是皮肉伤看着可怖,内里倒是伤处不多,“是我与大熊的疏忽。” “老子又不会提刀砍人去,你替他们遮掩什么?” 仇仪君单手抚在刀柄,额上两只羚角化出,沈、楚二人知她动怒,立时急声解释道:“是十年前那只老魔!” 章一百七六 地巢生邪魔 沈恢话音方落,军帐中霎时便被一股寒凉之意所笼。 “此话当真,你没瞧错?”仇仪君脸色骤然几变,落在刀柄上的手摩挲数下,转为捏握,力道之大,直把指节握得发白,“可那老魔不是已经被校尉斩?” “胸腹纵列有伤,四角断了两处,当年校尉斩魔时,我与阿靖都在,必不可能认错!”纵是心中万般不愿相信,沈恢给出的回答仍是十分肯定,胸口剧烈起伏下,连着右肩的皮肉伤也再次崩裂,血水渗出。 仇仪君与楚浑夷虽不曾见过他口中邪魔,可来这军中有些年份,该听闻过的旧事也都多少知晓些,何况安平卫中还有聂海坐镇,他与尉迟琼乃是同辈修士,往事知之甚多。 约莫是尉迟靖接手鸣鹿关的前年,丛州往来的商队数目忽然骤减,连带六镇商铺生意们,也开始不太景气。 作为一地之校尉,尉迟琼不仅有庇护百姓的职责,更有联络六镇镇长,使关内安定昌盛的任务。 见此异兆,她当即猜测或有高阶邪魔在外盘踞,于是领兵前去探寻邪魔踪迹。届时沈恢与尉迟靖亦在军中,作为少有的凝元战力,自要一同前去。 行军至关外荒野,平日里游荡的邪魔,几不见踪影,尉迟琼大道不好,知晓这是有高阶邪魔震慑它等,将其笼络身边,积蕴实力。 细密巡查之后,果真在地下百里发现一地巢,当中邪魔四角四目,背后并无肉翅,正是一只堪比分玄修士的大地魔! 邪魔当中,对实力的崇拜几乎达到疯魔程度,一只大地魔稍稍放出周身魔气,即可使实力稍逊的邪魔们顶领膜拜,奉其为王。 好在尉迟琼发现得早,且荒原邪魔数量又被两卫牢牢控制,月月清缴,这只大地魔身侧其余邪魔并不算多,待其斩杀首领之后,旁的邪魔解决起来便容易不少。 那是沈恢首次见到大地魔,其背后的鼓包已经隆起成小山,若非是尉迟琼嗅觉敏锐,邪魔肉翅生出,进阶为小天魔,鸣鹿关必是灭顶之灾! 故而此次再见当年那只邪魔,他立时便被震惊扼住咽喉,挥出敕令让众人撤退,提前折返鸣鹿关。 “不过那老魔气息不稳,周身魔气不复当年,怕是当初使了秘术假死逃脱,因而重创未愈。”沈恢含了颗丹药,平复丹田道,“若不是还带着将士们,我和大熊当去试探一二,看它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好在惊动老魔的是上宗来人,未使我等暴露。” 误动地巢入口的姚世南将将入得军中不久,未染战场血煞,邪魔只当是往来商队,挥出随手一击,准备将其斩杀,未曾多做留意。 出手之时,沈恢立时为那一丝杀机所惊,悍然为其承下,若非如此,姚世南必要毙命当场! 他不敢想象,要是惊动老魔的是军中老将,定平卫数千将士的下场该会如何…… 军帐中三人久久不语,气氛沉闷凝结。 尉迟靖并聂海在此时掀帘入内,见沈恢等人面色沉郁,相视一望后,心中也并不轻松。 定平卫提前折返关口后,就已有传令官上禀尉迟靖,这也是为何他放下手中军务,急急赶往过来的原因。 “邪魔囤聚必要生乱,杀这老魔,越快越好!” …… 青武营两卫要同时出征,赵莼得此讯息时,才将强杀阵领悟完全。 “我等皆出关去,鸣鹿关怎么办?” 前来传信的木嗣,常是嬉皮笑脸的面容上,今也是凝重非常,答道:“赵骁骑不必忧心,校尉已领亲卫上了关口,两卫皆离后,有她与聂旗门坐镇,鸣鹿关当是不会有异。” 昌、盛两卫还有四位旗门,尉迟琼并未带上关口,而是留在了六镇之中。 毕竟镇中百姓与妖族精怪混居,人心尚且难测,何况异族,该有的防备必得做足才是。 赵莼接了这一消息,当即备起出关事宜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军令下得匆忙,竟是次日就得整装出发。 黄昏将近,鸣鹿关将士俱开始严阵以待,俟天明之时,出征关外。 也是在夜幕垂落的时刻,赵莼知晓了此次出征的内情。 多年前尉迟校尉亲斩得邪魔,如今竟是再度复起,于荒原地下筑了巢穴! 尉迟靖从未对军中将士有所隐瞒,此事亦是如此,传令中道,这邪魔受得重创,实力不复当年,他与几位旗门联手,当可斩之,令其余将士随行身侧,清缴余下低阶邪魔即可。 至于校尉为何不亲自出手,众人只需稍稍一想,当年斗战邪魔后,校尉没过多久便退回六镇,令旗门接手了青武营,就知其中内情了。 斩魔不易,校尉自身怕也是积伤难愈! 鸣鹿关不可无分玄坐镇,她的安危即是六镇之安危,此地一日没有第二位分玄出现,她便一日不可妄动。 赵莼亦知晓这一难处,不免唏嘘。 出关前的一夜,她算是首次再见了袁穗儿与鲁声裁二人,这两人知晓此次出关并不似从前轻易,目中战意有,忧心也有,看见她时,嘴唇微动,嗫嚅出一句:“明日见。”便回了帐中。 次日,天际仍是沉郁满布,鸣鹿关城门之内,就已有万人齐至。 两侧小门都已封闭,由尉迟琼亲下严令,任何商队不可通行,待出征结束,才可再起,毕竟是要紧之时,不容懈怠。 尉迟靖独占首位,身侧有沈恢、楚浑夷、仇仪君相随,此三人皆是旗门中的强手,战力非同小可。昭衍等人虽战中经验不足,可出身大宗,手段非凡,论战力要甚于寻常骁骑许多,且筑基战力本就是越多越好,故而赵莼等人亦在出战名单当中。 天际生出一抹橙红,胯下犀角巨兽沉沉吐着粗气,赵莼手中捏握缰绳,凝视前方正徐徐升起的城门。 犀角巨兽本就是生于荒野的精怪,被人族驯服后,作为骑行之兽,兵卫骑灰蹄,骁骑驭白蹄,旗门坐黑蹄,校尉及上则另有坐骑,出征方才有所一观。 异兽感了荒原之气,兴奋非常,发出阵阵沉重低鸣,赵莼蹙眉勒紧缰绳,真气镇压使其平静。 待尉迟靖敕令一挥,滚滚黄沙中铁蹄无数,气势较先前定平卫出关更甚,似要踏平千里荒原! 章一百七七 剿鬼 朝阳下,荒原透出饱有生气的万物复苏之景。 可唯有真正踏足这片地域,才能感受到那捆缚在心头的死寂气息。 赵莼等人初来此地,只觉浑身不适。灵气虽也充沛,但其中又好似混杂着不可言明之物,在体内形成周天时,是彻骨的寒凉,令人生悸。 “是不大习惯吧!”定平卫与安平卫一同出征,昭衍六人都在一处,与她们解惑之人正是当初前来接引的荆繁,“无生野的灵气,因常年有邪魔游荡的缘故,较人族三州有异。” “不过也不必忧心!”荆繁晃了晃手中小壶,笑道:“上好的除岁酒,若觉得丹田寒气聚集过多,饮上一口就是,有寒凉之意解酒,不会醉人。” 赵莼颔首,这才知晓为何出征前,要分发给将士们这些肚腹浑圆的小壶。 昭衍等人有问,荆繁便答,一路向前行进,周遭便只有问答之声。 至于其余将士为何默不做声,与行军时少见的平静也有干系。 距荆繁所说,往常随旗门出关之时,他们这些骁骑最为紧要的任务,就是解决周遭游荡的邪魔,而唯有遇到需要凝元战力出手的地魔,才会由旗门斩杀。 只得练气实力的兵卫,则往往是清缴尸鬼的主力。 可此回情况有异,一路上兵卫们斩了尸鬼许多,邪魔却只见了几只,不过十数,连着四位旗门的面色,也是越发难看。 尸鬼无形,须得借助尸体才能行动,商队遇袭后,其中人族与精怪的尸身就会被其占据,再为害其它。 不过这次行军路上,人族与精怪形成的尸鬼很少,相对而言,更多的尸鬼却是由低阶邪魔所转变而来,额头还未长出尖角,头颅只得一只大眼,可见是才生出的魔童,甚至连小地魔都称不上,兵卫便能顺利斩下。 “那是,小地魔?” 袁穗儿轻声询问,赵莼顺她目视方向望去,见只得半截身躯的邪魔在地上爬行,两角一目,正是小地魔的标识。 “魔气浅淡,身躯已腐,是尸鬼。”赵莼得出此论答她,身侧荆繁闻言颔首,表示认同。 毕竟是尸鬼所占的小地魔,实力大不如前,兵卫们十人一队,配合猎杀也能得手,旗门便不曾下令叫骁骑出马。 然而待行入荒原深处后,色黑如墨的荒草渐能将胯下犀角巨兽没过,便见它们张开大口,露出两排齐牙,开始啃食荒草充饥,而随着荒草断裂倒伏,潜藏在当中的尸鬼,则渐渐露出身形。 尸鬼邪魔这些邪物,身无灵气,修士若要以体内真元、真气感知,当是颇为艰难,唯有凝元期成就了元神,可以元神探物,才能准确辨出它等的位置。 尉迟靖心中愈来愈沉,感到周边地域魔气深重,偏头回望,果然见沈恢凝眉点头道:“我有把握,先前所遇的地巢,就在此处不远。” 他等贸然出手,声势难掩,恐会惊动地下邪魔,被其先手镇压,使麾下将士死伤严重。 “每耽误一刻,就会令那老魔强盛一分,当下之计,是我等须得潜入地巢中,先斩魔首,魔首死了,余下邪魔自是一盘散沙,届时再令将士们入巢清缴即可!” 三位旗门皆是同意沈恢之言,仇仪君更是心焦,横刀出鞘,就要先去一步,当即便被尉迟靖拦下:“老魔即便是受过重创,也非是你一人可敌的,我等要合力施为,才有胜机,事关紧急,莫要冲动!” “此外,万余将士留在这地方,若是生变,我等无法立时回援,恐怕还得留下一位旗门坐镇才行。”尉迟靖不敢松懈,两卫将士都是青武营的心血精英,稍稍折损一二都会令人痛惜不已。 四人商讨片刻,定下了楚浑夷留守的决定,这才从胯下犀角巨兽身上跃起凌空,发令道:“众将士听令!留于此地清缴尸鬼,待楚旗门令下,再行入巢斩魔!” 三位旗门飞遁向荒原深处,行速如虹,余下将士目送其离开,才在楚浑夷大手一挥后,各领小队向周遭尸鬼围去。 两角一目的小地魔尸鬼处处游荡,尚还夹杂着四角两目的地魔尸鬼,如此,便不得不由骁骑出战,昭衍六人各自示意对方,随着奔出的骁骑们,悍然出手! 其余骁骑皆已修得兵术在身,率领二十人小队,排出各类兵卫阵,昭衍弟子们独行的身影在其中,就越发显眼起来。 犀角巨兽蛮力一撞,魔童化成的尸鬼即血肉飞散,骁骑们大手握住冒出的尸气,以真气将其彻底消弭,方才宣告尸鬼的死亡。 赵莼却在诸多骁骑惊异的神情中跃起,直直踏在剑上,两指并在前方,身后即化出八柄银色剑之分身,轰然向尸鬼杀去! 剑之分身所过之地,剑气向四方荡开,小地魔尸鬼触之即灭,连着冒起的尸气也被一并杀灭。她的剑气之上,灌注着大日真气,此种真气至阳至烈,本就是驱邪妙物,连小地魔能烧灼,何况是小地魔所化的尸鬼。 而凝元期地魔身躯所转化的尸鬼,则要坚韧许多。 论实力,此些地魔尸鬼大抵能比拟筑基后期,甚至是大圆满,与尸体原身的修为有关。 赵莼便两剑,甚至三剑齐至,直将地魔尸鬼的躯体以剑气搅碎,一时腐血腐肉溅射四方,幽幽尸气被她召入手中,大日真气霎时便将其烧灼干净。 昭衍六人中,有法修、音修,那岳少舟平时不显,出战时符箓齐飞,竟是一位术法颇为精深的符修! 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当还是凌于空中的赵莼。 六人中并非只有她一人可驭使法器凌空,只是渡空法器多会对修士斗战有所限制,实不如剑修御剑来得灵敏,是以场内唯有她一人站于空中,众多尸鬼不可近身。 同时,气剑剑修又是群攻好手,分化剑气多道,大杀四方。 八柄剑之分身,须臾间可破得八处小地魔尸鬼,合剿地魔尸鬼,也能同战多位,如此战绩,旁人若不注意才难。 “东南求援!” 黑脸骁骑胯下犀角巨兽突地侧翻,肚腹裂开一道大口,脏腑血水爆出一地,凄惨哀鸣后便无了声息。 这应是他相处多年的战兽,呼喊求援之时,黑脸骁骑目中已有泪光点点。 赵莼剑遁行去,倒伏荒草之中,一只四角两目的地魔尸鬼疾步跃出,它身上血肉未腐,应是死去不久就被尸鬼占了身躯,原身实力保留了大半,赫然达到筑基圆满! 章一百七八 截月 那黑脸骁骑从犀角巨兽身上跌下,一时落入足有人高的荒草中,又无法以真气辨识尸鬼方位,举目四望下,只觉得处处是危险,不敢轻举妄动。 他视尸鬼不见,尸鬼寻他却容易,粗气微喘,就要以利爪掏入他的胸口! 方才那一声“东南求援”,将四周骁骑俱都吸引,可其中大多都已在与尸鬼缠斗,脱不开身,看他将要身死地魔尸鬼爪下,惊怒交加,目眦尽裂。 楚浑夷急急跃起,于空中化为棕毛巨熊,嘴中獠牙爆出,两只巨掌拍击在地,发出轰隆巨响。 只是霎时后,他忽地想起尉迟靖等人出发前,告诉他若非是极端紧要之事,切勿闹出过大声势,以免惊扰地巢中的老魔,使得袭杀失败。 一面是眼前骁骑的性命,一面是地巢中好友们的安危,平日里总是习惯了由沈恢做出抉择,骤然需自行面对艰难选择的楚浑夷,向前疾行的身形缓了半分,百种念头在心中淤塞难解。 地魔尸鬼爪牙尖利,泛着乌光,黑脸骁骑知晓其中可怕,要是被这沾了尸毒的爪牙破上个皮,半刻间就要化为脓水! 然而在他注意到爪牙迫近胸膛之时,就已完全失去了避让的时机,就在此时,一柄银色长剑破空而来,爆鸣声震颤其耳,脑内嗡鸣不已。 死后被尸鬼所占,都可保存筑基大圆满的实力,这只地魔若还活着,实力怕是更为恐怖。 剑之分身在地魔尸鬼手腕关节处疾斩而过,却只是将皮肉裂出一道小口,幽幽黑气从小口中冒出,迅速将其填补完全,留下一处凹陷痕迹。 赵莼一击未成,即将八柄剑之分身召到此处,环绕于地魔尸鬼身旁,犹如困阵。 剑气如风,周遭荒草被其卷动,飘然化为齑粉,使地魔尸鬼再无阻挡,全身现于众将士眼前。 尸鬼并无灵智,喜食生气,一举一动全凭生气牵引,四面诸多将士俱是它心中血食,扰得它在原处惊惶乱跳,意欲向外奔去。 然而又受赵莼剑之分身所困,令其迟迟不得接近血食半分,每每向外扑咬时,还会被锋锐剑气所割裂皮肉。 虽不是致命伤口,但体内尸气却会因不断填补身躯而减少,众将士眼中的尸鬼,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蚀躯体血肉! 剑之困阵不仅阻了尸鬼向外,亦阻了骁骑入内,其余将士解决了手头缠斗,欲要前来援助,却是对这银光厉厉的困阵望而却步。 楚浑夷跃起化为人形,与赵莼对视一眼,见她目光坚定,有必胜之心,于是手下一挥,发令道:“东南之危已解,众将士向外清缴尸鬼!” 既然旗门有令,其余骁骑再是心焦,也只得拽起缰绳,领着兵卫小队找寻其它目标。 赵莼斩魔,以速杀为主,少与对手缠斗,眼前景况,就算是她不主动出手,这只地魔尸鬼也会自取灭亡,耗尽尸气而死。 可要赵莼罢手空等,实不是她的作风,且这尸鬼本身尸气就甚于其它许多,杀其耗费的时辰,她还能斩落许多尸鬼,如此想想,当真是得不偿失。 心中念想一闪而过,她当即双手结印,灵活指节掐出手诀,八柄剑之分身立时发出清越剑鸣,在地魔尸鬼的头顶合作一道银白剑气,光华大放犹如朝阳! 而那尸鬼失了剑阵缚足,浑圆的头颅轻轻一晃,口中“啊呀”一叫,两只利爪对地撑起,其身躯就如黑影跃动,欲要向将士群众扑咬过去。 赵莼哪能叫它如意,大叱一声:“去!”,眼中利光锋芒毕露,银白剑气顺着并起的两指,撕裂开无生野沉闷浊气,从地魔尸鬼后脑贯入,再从其眉心贯出。 竟是将最为坚硬的颅骨贯穿! 不过回视到地魔尸鬼的眉心处,却又不见任何血洞,只感尸鬼身形瞬时迟钝,在原处缓缓停下,发出几声“刺啦”的轻响后,整个浑圆的头颅如花朵般盛开,在脖颈上分作数瓣垂落。 比先前任何一只尸鬼都要多的尸气已凝成墨黑,缓缓被赵莼召入手中,须得以大日真气直接搅碎,才能缓慢吞噬消弭。 赵莼额上微生出细汗,可见方才那一击于她来说也十分不易。 开锋城中与李独昂战过,她便有所感知,自己气剑一道常是走以力破敌的路子,于控力方面上还有诸多能够精进的地方,若是有所突破,当会使得战力再增。 因此,她在一玄剑宗悟剑池幻境中,分了许多心神在控力之上,欲要将分身之力聚起,形成合力一击,在此基础上再分了四道剑之分身出来,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眼前这一击,是将八柄剑之分身重新散作剑气,聚合凝成一处,其中威力远甚于八柄剑之分身的总和! 此外,又因在控力方面有所精进,那道聚合而来的剑气贯穿尸鬼头颅时,才会在外看上去没有伤痕。实际上,在进入头颅的那一刻起,剑气就已在其中四散分割,将血肉割裂作几瓣。 这只地魔尸鬼躯体坚韧,剑气只碎了头颅,若是换作躯体稍弱的尸鬼,定是要连着躯干四肢也一并爆成碎肉。 来去如虹,只在击中地方身躯之时,才会将剑气散出,顷刻间爆出数倍战力,这一道招式亦受了截断式与明月三分的启发,着重于爆发之上,赵莼心有所感,即为此命名作截月斩,是为自己悟出的第一招独有之剑式! 解决完地魔尸鬼,赵莼只予了自己片刻的调息,将银白剑气再化八柄长剑,落入荒草中杀得尸鬼如枯草倒伏,尸身零落! 并非是楚浑夷有意要将其与昭衍另外五人作比,而是赵莼战绩实在过人,莫说同来自上宗的战场新人,就连诸多久经沙场的老将,在斩魔数量上,也难与其相较。 将士中练剑者多,入境剑修却少,剑芒境界都算只有区区几人,赵莼这般能凝出八柄剑之分身大杀四方的强悍剑修,楚浑夷实是见得不多,何况她还只是筑基后期的年轻修士! 他悬立空中,将众多尸鬼扫于眼底,开口道:“此地尸鬼,已清缴七成有余,众将士聚力于西南方向,以作清尾!” 这回陆地之上的尸鬼清缴倒是顺利非常,就是不知三位好友的地巢之行如何了。 章一百七九 旗门探地巢 尉迟靖三人由沈恢领头,向地巢方向潜伏过去。 天魔之所以有天魔之名,是因其背生肉翅,可飞行空中,强悍者振翅即生飓风,口中呼出毒火。 未蜕变出肉翅的邪魔,则被称为地魔,此名同样有因,乃是由于这类邪魔喜欢在地下筑巢的缘故。 魔童游荡于荒野,并无居处,自堪比筑基的小地魔起,却能在腹中蕴出有毒浆液,筑巢时将地面刨出一方坑洞,吐出腹中浆液与泥土相和,造出鼓包状的半入地式巢穴。 平日里两卫出关斩魔,便最需注意此些在地面鼓起的小包,它们犹如脓疮一般,破坏时还会爆出幽绿毒液,稍有不慎即会使将士们受创断肢。 而可与凝元一战的地魔,则精明得多,常会深凿入地,借无生野灵气难入地下的天然优势,在地下筑起巢穴,人族称其为地巢。 每每出关斩魔,队伍中的两位旗门就需以元神深入地下,探查是否有异,若有异变,当要即时出手斩杀,以免地魔潜藏地中,蛰伏许久化为大地魔,重现当年惨祸。 可此次三人要探的,却是当年大地魔的地巢,这老魔虽不复当年实力,但仍筑巢于地下百里深处,纯以凝元期修士的元神探入,在触及地巢之前,就会力竭反噬元神。 故而尉迟靖手中持了一方罗盘,上有尉迟琼留下的一滴精血,可感老魔所处方位。 当年一人一魔两相交战,虽以尉迟琼将邪魔一斩为二作为结局,但邪魔濒死反扑,强悍的邪魔之毒也给尉迟琼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时至今日,那邪毒还是如附骨之疽一般,遍布于她的经脉丹田,令她不得不退避至鸣鹿六镇休养。 也正是因体内还存着当年老魔留下的邪毒,她才可逼出一滴存有邪毒的精血,以此来指引三人找寻老魔的方向。 “罗盘向西北指去,先前倒还有所偏移,直至近了此处,指针才算是平稳,我等应是找对了地方!”尉迟靖凝眉四望,荒草已在这方地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株株张牙舞爪,形似鬼影狂欢的枯木,枝丫上垂落着许多乌黑树叶,叶梗牵出一道细而晶亮的细线将其连接在树干上。 沈恢将手轻轻覆上树身,其上诸多小小孔洞霎时冲出米粒大小的八爪蜘蛛来,在树身上四散奔逃。 “牵蛛之树,就是此地不会有错!”那日他领着麾下将士撤离得匆忙,不曾和楚浑夷细细探查,个中内情尚不知晓,唯有此处生得怪异的树林令他记忆深刻,今日再入林中,立刻便确定了这就是当日见过的场景。 “事不宜迟,不若就在此处遁地!”仇仪君一向是个急性子,如今知晓事态紧急不容磨蹭,便更为心焦,当即出言要向下探寻地巢踪迹。 这回沈恢倒是同意了她的说法,颔首道:“那老魔丢过一回性命,谨慎非常,连筑基修士经过都要出手斩杀,以绝后患。我等要是再近几分,恐会被其感知踪迹,还是多在地下行段距离,也更为安全。” 如此,尉迟靖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三人敛去身上气息,开始就地下潜! 天地孕育灵气,但同时又有阻隔灵气的作用,天地尽头,便是每个世界的死寂之地,邪魔无须灵气来修行强大,便极为喜爱天上地下这种修士不愿踏足的地方,以隐藏自身踪迹。 天魔向天而去,地魔自然就是深入地底。 无生野灵气夹杂有入骨寒凉,荒原土地又格外死寂,三人遁入地下后,顿时生出一种被天地所抛弃的隔绝感,胸闷而气短,脑中昏沉无比。 不知行了多久,尉迟靖手中罗盘本是平稳的指针,忽而飞速旋转起来,连着罗盘也开始震颤不已! 昏暗地底中,三人以元神探物,视见周遭仿若处于白昼天地中,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土囊,即像白茫茫土地中的泥块,显眼无比! “就是那处!”仇仪君嘴唇不动,纯以元神传音给沈恢与尉迟靖。 两人同样看见了巨大土囊,心中激动之情难掩,却又在瞬时间强压下微微有所波动的心境。 土囊就在眼前,即意味着他们三人已来到了老魔近处,随时有被它发现的危险。 “速战速决!” 尉迟靖当即下令,身侧二人面色沉重,皆都颔首,屏息凝神向土囊行去。 老魔的地巢当是硕大无比,其中通道万千,皆不知去往何处,三人边走边看,将内里光景收入眼中。 地巢与蜂巢有所相似,往来有诸多低阶邪魔,被三人利落除去,并未发出声响。 他们寻了低阶邪魔踪迹最多的通道进去,发现竟是一处孕育魔童的鼓动肉囊,其上血管密布,许多还未生长的魔童像人族的婴孩一般,蜷缩在肉囊之内,若忽视它们血红的肌肤与狰狞的面容,到真有几分胖娃娃的憨态可掬。 “有这邪物,魔童就能源源不断地生出,老子这就毁了它!”仇仪君勃然大怒,正要拔刀出鞘,却被身旁的沈恢拦下。 她不解看去,只见沈恢向上一指,指尖所向之处,正是鼓动肉囊的囊顶,上有两根粗壮血管连接上壁,不知通向何处,里面不断有滚滚浆液灌入肉囊之中,又通过魔童肚腹上形似脐带的连接管道供给其成长。 “这是老魔之心。”沈恢博闻强识,又生于军中,自小与邪魔打交道,对异族的研究较旁人都来得精深。 仇仪君也是经他简短告知,才晓得邪魔这种生物,强大后会从体内取出五脏六腑,作为孕育魔童的温床,而越为强大的邪魔,其脏腑孕育的魔童就会越强,就如天魔脏腑可直接孕育地魔一般,源源不断,难以根除。 “脏腑虽已离体,但却仍在它感知之内,你一刀下去,立刻就会惊动老魔,你想死么?!” 沈恢神经绷紧,少见地动其怒来,仇仪君知晓自己冲动,摆手表示不会再犯,才令他神情微松。 “那老魔受过重创,实力从分玄跌落下来,须得把脏腑放到真身附近掌控,我们离它不远了!” 三人不自觉动了动喉头,霎时有些口干舌燥,见鼓动肉囊之后,有一处细小洞口,魔气比其余地方来得都重,心中顿时有数起来。 章一百八十 万魔为祭重铸身 上 魔童生而有智,大抵相当于人族七、八岁的孩提,而后随着实力逐渐强盛,智慧亦随之增长。 成长到大地魔的程度,已是与人族无异。 当年尉迟琼所斩的老魔便是此般邪魔,如今虽因重铸躯体实力跌落,但脑中神智却未削减,甚至因先前暴露踪迹惨遭剿灭的旧事,而更为谨慎。 “柘木大人,按您的吩咐,已全数置办好了。”来者四角两目,皮肤乌紫,肌肉成块鼓起,说话间獠牙外露,散出令人作呕的腐腥气息,不难看出这是一只实力已至地魔的邪魔。 它口中的柘木,即是地巢的主人——当年差一步破关鸣鹿的老魔。 邪魔中极少有名姓,只有出身于较大的部族,才会在被孕育之时,由先祖赐下名字。 老魔叫做柘木,前一字为部族之名,后一字才是它自己的名,此也意味着它属于禁州邪魔中的“柘”部,虽不算什么大部族,但其中也有小天魔之类的强者坐镇,规模尚可。 邪魔在血脉强盛的先祖身侧,受其血脉召唤,成长速度便会加快,柘部深在禁州之中,其中邪魔也大多因此留在禁州,极少有到无生野这类偏僻荒地来,柘木为何在此,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不过面前这只地魔虽有灵智,却不会对此些事情深思,它等实力、血脉浓度均不如柘木,对其可谓是顶领膜拜,其余条件皆不在考虑之内。 “做得不错,你先下去,将其余胞族领入,那三个已经在接近此处了,稍后我自有打算。”柘木语气平平,唯有提及那三个时,双目霎时放出残忍凶光。 若尉迟靖在此,定要惊出一身冷汗,按柘木此言,它竟是早已知道青武营三位旗门进到了地巢之中! “我在那人族女人手上受的,就先叫她的亲族偿还回来!等大阵一起,重铸我无上魔身,整个鸣鹿关都要落入我手,部族自当对我刮目相看!”柘木两只乌黑干瘦的手掌捧住血筋密布的头颅,在他那双浑浊昏黄的长眼之下,各自又有一条形如蚯蚓的凹陷。 大地魔四角四目,地魔四角两目,他以血脉秘术将将保住自身性命,周身实力却是回到了出生的时刻,直到如今也未再次成就大地魔之身,旧时四目只开了两只,另外两只被皮肉封存,每时每刻都有挖眼一般的剧痛! “先,先拿这些人来祭炼,等重回大地魔,就不痛了,不痛了!” …… 尉迟靖三人从藏在鼓动肉囊之后的通道进入,血肉腐气阵阵袭来,直要将人熏得昏死过去。 他们不时打量周遭,见细道两旁堆了白骨无数,按骨形辨别可知,有人族百姓,亦有妖族精怪,五脏六腑都被掏空,骨上血肉未被吃净,腐烂后散出的尸气,既逐渐成为此处的冲天腐臭。 “这是,”仇仪君忽地驻足,往斜前一望,那堆在一片尸山中的白骨,颅骨上还生有一对细长尖锐的羚角,“我族之人!” 影蹄无尾羚一族身居影蹄蛮羊血脉,族中幼儿三年化形为筑基,成年之后即会水到渠成突破到凝元,可眼前这具尸骨体型娇小,羚角也极为幼嫩,可见是族中孩童外出时被邪魔虏获,惨遭毒手! 仇仪君心中大恨,又受沈恢千百般叮嘱不可妄动,于是强行压下丹田内升腾而起的真元,只觉得将那老魔千刀万剐也难解气。 另两人心中未必没有怒气,相视一眼,皆御出本命法器在身前,向地巢深处探去。 老魔枯瘦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时,尉迟靖不由心中一惊,当年他看尉迟琼斩杀邪魔时,它的躯体还壮如小山,充斥着强悍力感,如今眼前这空有骨架没有血肉的邪魔,若非是身上伤口与当年相合,他是决计不敢认为其和老魔是同一只。 枯骨堆成的大座之上,老魔双手撑起硕大头颅,仅剩的两只大眼也全都闭合,斜斜靠在座中,似在休憩,周身气息也分外安宁平稳。 三人到此时已不敢以元神传音,唯恐惊扰老魔。 尉迟靖将罗盘收起,身前巨钺法器寒光阵阵,沈恢有金光卷图展在周身,仇仪君亦将长刀出鞘,足下黑影从地面爬起,一时竟化作与她一模一样的影人来,手中刀影煞气浓重。 眼下景况,三人皆是严阵以待,心神紧绷,而老魔柘木状似休憩,不知有敌前来。 沈恢向尉迟靖略略颔首,两人皆知其意,一齐暴起,向枯骨高座上的老魔杀去! 金光卷图化出锁链万千,要缠老魔的四肢脖颈,同时巨钺与长刀一向头颅,一向胸腹,三人就要合力生生斩杀老魔! 柘木藏于大掌中的面目忽地显露,血盆大口掩不住其中獠牙,嘴角狰狞向上勾起。 尉迟靖已不知这是不是笑,心中唯有惶恐焦急不断生出。 “暴露了!” 三旗门已不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是招已离手,覆水难收。 但见柘木大手向前一探,将卷图锁链整个抓入手中,沈恢当是眼疾手快,迅速斩断锁链合上卷图,若非如此,竟是整个法器都要被邪魔拖拽过去! 而巨钺与长刀,在将破入老魔近身之前,就被它身下枯骨高座蒸腾而出的瘴气挡下,使得尉迟靖与仇仪君足下一顿,周身被一股迟滞的气息所制。 柘木老魔从高座上跃下,大手一抬,万千枯骨即随之悬起,拼凑成众多骨干躯体,野兽般趴俯在地面,通身血光流转,颅骨上两处幽深黑洞锁住三人,便从地面跃起,扑咬过来。 仇仪君长刀斩过,立时就觉出白骨们的实力仅在筑基,然而还未待她松懈,原本被她斩落的白骨落在地表之后,竟又重新组合一起,化作了先前的模样。 白骨力量虽弱,却非生灵,老魔不死,它即不亡。 尉迟靖心中焦急,抬眼见老魔直直打量着自己,枯站于原处,又并不动手,不由疑惑它的动机何在。 筑基白骨纵是有山海之量,也难阻三位凝元,尉迟靖祭出巨钺,欲领三人再次合力,面前老魔浑浊双眼却霎时一亮,喜道:“就是此物!” 尉迟靖只觉一阵巨力袭来,将他腰间纳物法器掠去,而后脑中骤然一疼,元神震颤! 柘木老魔凭借自身强悍的精神之力,生生将大手探入纳物法器之中,取出一金色小铃! “那是……”三人于白骨中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告知两卫将士邪魔已除,令其前来此地的军令信物! 章一百八一 万魔为祭重铸身 中 两卫将士横扫荒原尸鬼,虽有少数兵卫在战中负伤,好在没有亡故之人,楚浑夷面上也露出几分满意。 “待折返关口,自当上禀校尉,为你们请额外之功!” 将士们又是心头大喜,抛起手中酒壶,交相欢笑。 赵莼解下腰间小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壶中除岁酒与那日宴上的不同,酒意更浅一些,不会醉人。饮入腹中之后,先前斗战在丹田积蕴的寒凉之意便开始尽数消散,最终化作喜人的温暖。 “好厉害的剑招!”荆繁将嘴边酒渍抬袖拭去,向她小跑过来,目中还含有不少惊叹,“那咻咻咻的,你随身带这么多剑?” 他是自幼出生在鸣鹿六镇的百姓,引体入体不久,就入了青武营军中操练,而后顺利筑基,进入定平卫授职骁骑,平日也颇得沈恢看重,接手诸多军务。 一直到如今,在定平卫中也没呆得几年,所见的上宗弟子不多,以往见到剑修,亦不像赵莼这般,挥手就有数柄长剑同时大杀四方的。 赵莼指了指背后黑剑归杀,言道自己身上唯有这一柄长剑,先前战时所化出的长剑都是剑气凝成的分身。 荆繁对剑道所知不多,不知剑之分身是何物,但剑道境界这种世人皆知的常识,他还是懂的。 军中有一位战功赫赫的骁骑,正是剑芒境界的剑修,每每出关斩魔,战绩总是较旁人多出许多,两位旗门亦对其多加赞赏。 眼前上宗弟子论修为尚还不如那位剑修骁骑,剑道境界倒是不浅,先其一步进入了剑气境中。荆繁记得,常听那骁骑说,剑道五境,越往高深去便越看个人天资,平庸者多年努力不及天才一念之功的景况,时常能见。 且五境后还有更深远的境界层次,他不知何时才能一窥。 荆繁本要出言引剑修骁骑与赵莼一见,远处天际忽有灵光大现,令其不由一顿。 楚浑夷凌于空中,取出金铃一看,指节大小的圆润铃铛颤动不已,在手心处发出轻响,犹如仙乐。 是好友得手了! 他心中郁气大散,转身对众将士大手一挥,喜道:“两卫听令,随我往地巢一行!” 旗门面上喜气十足,军中敏锐者当也知晓是尉迟三人传来喜讯,于是将兵戈操起,往身后一别,跨上犀角巨兽,豪气道:“是!” 此回剿除尸鬼,将士虽未有身故者,犀角巨兽却是有所死伤,为保证行军之速,多是两三人共骑一头,兵卫如此,骁骑亦是如此。 赵莼可御剑飞行,便把所骑那头犀角巨兽分与其余骁骑,昭衍等人见她如此,就也取出己身的渡空法器来,将巨兽让出。 楚浑夷将此些细微景况收入眼底,不自觉抬了抬嘴角,今年前来的上宗弟子,虽是有几个心思浮躁的,但也算赤诚,较前些年眼高手低之辈倒是不同。 昭衍六人皆是首次出征,经验或许不足,表现却算不凡。 她们本就出身于仙门,种种术法精妙高深,对敌手段亦是各显神通。鲁声裁、姚世南、万茹这类实力强悍,根基牢固的法修,本身境界就在筑基后期,斗战同阶尸鬼颇为轻松自如,连实力稍强于自身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袁穗儿尚未修成军乐之术,可自宗门中学来的音波招法便已能让她游刃有余,待其兵术修成,对将士的增益当会让她成为军中珍宝。 岳少舟身为符修,祭出的符箓不仅可大范围击敌,还可辅助他人,能被称一声全能。 至于赵莼,她不似另外五人那般,术法多样,令人咂舌。 但凭一剑斩去,横扫诸多尸鬼。 剑为杀戮而生,她在剿除尸鬼中,将剑修在杀伐之上的可怖之处展现得淋漓尽致,分尸于剑下的尸鬼数量,甚于另外五人的总和,比两卫中其余的骁骑都要多! 连着同来自昭衍的万茹等人,视她的目光里也含带敬畏。 楚浑夷大不掩饰对赵莼的赞赏,将其召至身旁,乐道:“三位旗门已将老魔除去,待会儿入地巢中,就是你们这些骁骑兵卫大攒战功的时候了,此种情况难得一见,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能拿就拿,不必跟将士们客气!” 他倒是多虑了,赵莼暗叹一声,自己可不是客气之人,《太乙庚金剑经》所需功绩甚多,战功当是越多越好。 “你要是在咱们关口突破凝元,尉迟旗门还可给你向校尉请封个旗门之职,日后无论是前往边关哪个战场,那处的将士都要认你。”楚浑夷倒是想把她留在青武营中,不过鸣鹿关实是太偏,亦太小,困不住她。 有昭衍的广阔天地任其翱翔,又怎会甘心蹉跎在鸣鹿? 在此处还要历练一年,凝元期她当要尽力争取,赵莼谢过楚浑夷好意,两人交谈间,尉迟靖手中金铃发出灵光的地界便到了。 地巢深在地下百里之处,他与骁骑可遁地,兵卫却需以遁地符箓相助,好在此次出征虽然匆忙,军库中却有足够的遁地符箓备下,正是吸取了当年尉迟琼斩魔的经验,常在军中备下了诸多辅助军备。 只是楚浑夷曾听闻沈恢讲过当年斩魔之事,校尉将地巢主人斩杀后,又以伟力把整个巨大的地巢抬向地表,供诸多将士入内剿魔收尾。 可他站于此地,元神向下探了数里,也不见有类似地巢的物什的踪迹,与沈恢所言相悖。 许是好友们并非是校尉那般的分玄修士,无有拔起地巢之力…… 楚浑夷略加思索,寻了个较为合理的理由出来,心中当还是以金玲传来的军令更重,大手一招,即领着将士们遁下地底去。 然而遁地符箓不过能住练气境界的兵卫入地二十里,众将士临近这一极限时,只觉肉身被巨力挤压,几要爆开,更甚者甚至已有七窍流血之兆。 楚浑夷眉头紧蹙,当是不敢再令其深入地下,下令道:“此行入地破深,众兵卫既不能扛,须立即折返地面,列阵等待。骁骑们随我再探!” 失去这诸多兵卫,两卫万多人的队伍,瞬时变为六百余人。然而将士在精不在多,楚浑夷对军中骁骑亦有信心,于是震声高呼领其遁地。 赵莼紧随其身后,地下灵气稀薄,较无生野还令人不适,蹙眉下探不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处巨大土囊! 章一百八二 万魔为祭重铸身 下 那只金玲不过指节大小,瞧着不像是什么紧要之物,落入柘木老魔手中后,却叫尉迟靖心脏空了一瞬。 “引信金玲,这么些年过去了,鸣鹿关传讯的物什还是没变过。”柘木将金玲向上一抛,顿时铃响如仙乐,化作一缕金光,向上遁出了地巢。 三旗门脸色煞白,都知晓它去向了何方,且再过不多时,青武营两卫出征的将士,皆会得令前来此处! 柘木咧嘴大笑,獠牙张合。他知晓此物还是当年尉迟琼的功劳,柘部邪魔有血脉秘术,令他被尉迟琼一斩为二后,也能将魂魄寄托于离体的血液之中,不至于真正身陨。而后又以血液中的魂魄,观得尉迟琼抛出金玲,引来军中将士剿除了他多年心血。 如今以同样的法子,再将他等唤来,报当年毁巢之仇。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一报还一报,依我看,还是有些道理在的。” 饶是最为沉静谨慎的沈恢,心中也甚为焦急。若远在荒原之中的两卫将士见召前来,可有尽数折损于此的危险! “阿靖!仪君!大熊领着将士们过来,必得耗去一些时辰,我等要想破局,唯有将这老魔击杀这一条路!”紧要之时,沈恢也不以元神传音了,直接开口言道,将杀意表明。 “我三人胜,青武营胜,我三人败,将士们……十死无生!” 尉迟靖与仇仪君哪还不晓得他的意思,一人持巨钺,一人持长刀,目露凶厉之光,周身气势一震,全数战力放出,周遭诸多白骨立时受真元撼动,“嘭嘭”几声化作碎骨。 然而即便碎成黄豆般大小,那些个白骨却仍可漂浮而起,重组为尸骨具具,不懈扑咬而来。 “本就是毫无生机之物,怕是碎成齑粉,也可再起,不能与之纠缠,空耗真元!”沈恢认识到三人再怎么出手碾碎白骨,都只是无用功,便将金光卷图大展,凝出锁链长抛,极速伸向四方尽头,后又回环连接,竟是有将山海数量的白骨尽数捆缚一起的念头! 尉迟靖与他是多年好友,并肩作战许久,无须沈恢多言一句,就能明会其意。 他暗道,老魔不除,则白骨不尽,它从来就不指望这些白骨能伤到他三人,而是想以此作为牵制,等着可任人鱼肉的军中将士们过来。 沈恢的本命法器为三才锁缚图卷,其中凝出的锁链越长越多,则损耗修士本身真元就会越快,面前这些白骨不过筑基战力,锁缚住不成问题,可数量实在太多,几令他不可再分神出来斩魔! 三位凝元战力骤然去了一位,尉迟靖浊气轻吐,与仇仪君对视一眼,两人均是战意不减,有决然之态。 他手中巨钺腾飞而起,刃锋震出数道血色光芒,灿如暗夜星子,周遭俱是为之一亮! 仇仪君在侧,向后微顿一步,独立于身外的影子再次在脚下与其连接,两者漆黑大手锁住她的咽喉,最后彻底融入本体之内,在额头两侧凝出细长尖锐的羚角,幽幽黑气缠绕在上,柘木倒未见过如此情状,盯着她额上双角,饶有兴趣。 有此变化之后,仇仪君周身真元气势大涨,一时渐与尉迟靖不相上下! 二人全力攻来,真元之力席卷四方,召出鬼哭狼嚎之风声,令整个地巢巨震不已。 “它,为何不动?” 这一问只在仇仪君心中待了半刻,却叫二人在一瞬之后目眦尽裂。 柘木老魔两臂舒展,向前形成环抱之姿,地表裂纹从它足下而起,向周遭不断延伸。裂隙中好似伸出无数枯瘦黑爪,细看之下才知是屡屡黑气所凝。 黑爪向上探出,牢牢抓握两人四肢,尉迟靖身躯一软,从半空中跌落在地。 这黑气诡谲得很,从经脉而入,可将丹田之内的真元吸引而出,令他难能再起! “仪君!” 仇仪君较他更为苦痛,只感觉体内妖丹被其捏握,妖族真元紊乱不已,在经脉穴窍中胡乱奔走,竟“哇”地震出一口血来,蜷缩在地化为一只无尾羚羊。 此时地表已全数裂开,筑巢土下是不可计数的漆黑尸骨,黑气亦是自尸骨而生,融尽怨毒与不甘。 尉迟靖与仇仪君被黑气所缚,沈恢自也没能逃过,金光卷图失了真元催动,灵光黯淡之后,“啪嗒”一声落在尸骨之中,而其主人体内真元暴动,竟无召回之能! 正在这时,地巢上方传来一声轻响,两只金玲合二为一,再现于尸骨大阵之上。 青武营将士,来了…… 甫一领兵入得地巢之内,楚浑夷便觉不对,向三位旗门传出的讯息,也并未有人回应。 事情有变! 再是迟钝,如今都应该回过神来了。 楚浑夷面色难看,向后大手一挥,高声下令道:“众骁骑立刻撤出此地!” 话音未落,整个地巢四壁轰然碎裂,若先前是闭合的土囊,现在就像一处对半裂开的蛋壳,诸多邪魔显出身影,其中大多小地魔除却两角,额上还生出另一对鼓包,可见将要成就地魔之身。 赵莼视线移开,牙间轻咬,茫茫邪魔之中,果然还有两只身形尤为高大,额上四角俱都长出,是堪比凝元的地魔! 若是三位旗门得手,这两只地魔决计不会留有性命在此,可见…… 楚浑夷目露悲色,尚不知好友们是死是活,心中悲愤之意霎时化为滔天怒气,踏地显出巨大熊身,扑进地魔群中,撕得它等血肉横飞。 “坏了,他理智已失!”赵莼大道一声不好,双眉紧蹙。 兽妖精怪在诸多精怪种族中,最容易为七情六欲所困,理智一失后,哪还管身后如何。 好在两卫骁骑皆是久经沙场之辈,霎逢其乱,并未现出群龙无首之态,同时那两地魔也有些灵智,知晓入内的将士中,唯有楚浑夷这一位凝元,解决了他,即可掌握全局! 是以这两只对骁骑们威胁最大的邪魔皆向巨熊扑去,赵莼御出黑剑归杀,向身后将士道:“旗门性命即决定我等生死,全力助他!” 将士哪还有心去顾忌她是刚入军中的新人,领会话意后,六百骁骑俱起,形成破军之阵,要助楚浑夷对敌两魔! 尸骨大阵中,唯有沈恢与尉迟靖意识尚存,然而他等也都知晓大熊兽性强烈,恐难抑制悲怒,心中杂乱一时,破局之法更是难寻。 柘木老魔足下未动,静静伫立阵中,感受澎湃生气向它席卷过来。 “昔日以万魔胞族重铸我无上身躯,今日就以此些人族爬虫助我再登大地魔之位!” 章一百八三 缠斗与困局 柘部邪魔的血脉秘术,可寄托魂魄于体内的任意一物。 柘木老魔当年虽以此术苟活于尉迟琼手下,然而身躯却是已经损毁。 为了重铸旧时躯体,他冒着被同族吞去魂魄的危险回了柘部,受族中长辈大恩,抓来万数低阶邪魔祭炼成魔血魔肉,将躯体补回。 而后又不知吞了多少邪魔,才再有了地魔之身。 部族秘术玄妙神奇,但也有其缺憾,其一为那寄魂补身之术对魂魄伤害甚大,只得使用一回,再用即会魂飞魄散,其二则是施下此术的瞬间,魂魄将会在敌方身上留下印记,柘部邪魔若想再度成长为更高阶的邪魔,必得亲手斩杀仇敌,收回印记。 此也是为何柘木老魔还会重回无生野来。 尉迟琼与它,注定只有一方能活! 族中长辈将祭炼出的铸身尸骨大阵予它,它便以此筑成地巢蛰伏地下,待重获斩杀尉迟琼之力。 不过柘木老魔实力跌落,尉迟琼却是不曾,虽有隐毒在身,可到底还是实打实的分玄修士,柘木知晓自己若贸然前去,必会陨落其手。 细思量下,它便将主意打到了鸣鹿关关口的将士身上。 数百位筑基,多位凝元,若是将这些人族俱都炼成血肉之力襄助自己,就可重回大地魔之身,与分玄修士抗衡。 到那时,尉迟琼的性命可取,连着关内城镇百姓也可作血食吞吃! 蛰伏在地下算计许久,柘木知晓鸣鹿关上的人族一月会遣出一队将士,其中凝元两位,筑基大约三百,数目有限,并不能令其有重回大地魔的把握。 唯有两队将士一起,炼出的血肉之力才算足够! 因此,他才主动暴露踪迹,向军中一人挥击而去,让人族知晓他之存在。 那一道攻击的实力,恰好会令军中将领估摸他为人族凝元实力,又因尉迟琼暗伤在身不会贸然出关,故而出关前来剿除邪魔祸患的,就只能是保留尉迟琼这一分玄情况下,鸣鹿关能倾出的所有。 柘木双目垂视漆黑尸骨中挣扎的沈恢,不禁含笑,人族自诩为灵智种族之首,在他看来,亦多有不足之处。 赵莼等将士在外与邪魔缠斗,地巢中有处黑气成瘴之地,难窥内里,她心中暗暗细思,觉得其中定有玄机。然而面前邪魔实是太过难缠,纵有两卫骁骑不断斩杀,却仍是望不见减少! 楚浑夷狂怒之下,能与两只凝元境界的地魔斗战,倒是令骁骑们免于压制之苦。 只是中有地魔一只,分神观得骁骑队伍中,有几人战力远甚其它,杀得那一方的邪魔节节败退,不免心生暗计,尖嚎一声,令邪魔聚向战力尤甚的几人,先杀他等! 赵莼八柄剑之分身同时御出,飞去穿梭如虹,银光厉厉下,邪魔常是触之即灭。 亦因如此,邪魔成群扑杀中,她是首当其冲! 赵莼足踏黑剑归杀,御于半空之上,邪魔不生肉翅,便难以以肉身之力腾起空中作战,骁骑中亦有多人以各类手段升空斗敌,或借符箓,或借法器,令地上邪魔尖嚎着向上腾跃,却始终难触将士半分。 也是因踏于空中,她才对邪魔数目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浩如烟海之量,空以六百人之力,何时才能杀尽?且地下灵气稀薄,将士缠斗于此,怕只有力竭而死!”赵莼一边在脑内迅速思索,一边驭使八柄剑之分身回环,散作剑气多道,向下削去邪魔浑圆头颅,见血如柱喷,积攒在地如池。 两只地魔有楚浑夷牵制,赵莼下视诸多邪魔,唯见剑下一只面相尤为怪异,虽也只有两处尖角,可额下并非如其余邪魔一般,是尖角未破皮肉的鼓包,而是似被他人生生折断,形成的断桩! 她能感知到,这只断角小地魔的实力较周遭的邪魔都要强上数分,不过仍是不如四角齐在的地魔。 断角小地魔腾跃而起,几能突上半空,竟将一位以符箓凌空的骁骑从空中扑下,利爪贯入,叫那骁骑肚腹大破,脏腑流了一地! 它不顾地上骁骑如何,只将视线停在空中的人族修士之上,腾跃之间,就是数位骁骑命丧它手! 一时间半空中的修士皆是人人自危,便是强作镇定,手头术法也乱了不少。 鸣鹿关兵力有限,这六百骁骑每一位都受尽旗门珍视,折损一位就足够痛惜,何况是连着多人? 听得麾下将士惨叫,狂怒之中的楚浑夷心焦回首,立时被缠斗的地魔当头一击,三道深深血口自熊首贯下,直延伸到他的下颌,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楚旗门!”赵莼大喝一声,御剑飞遁,将扑向空中骁骑的断角小地魔拦下,八道银白剑气疾射而出,撕裂周遭惊出爆鸣。 好友生死不明,麾下将士折损,楚浑夷强行压下身中兽性,迫使脑内清明,知晓怒意上头只会再添悲剧,回视面前两只地魔,直将獠牙轻错出声,真元深深灌入肉身之中,使本就巨大的熊身暴涨数圈,衬得两只地魔如同豚鼠! 妖族精怪持有术法多种,熊族以力见长,族中术法也重于肉身之道,楚浑夷施下的术法名为血元显身,聚通身真元之力,使得肉身气力达到极致,短时内战力骤增。 此术在妖族精怪中不算少见,甚至是兽族化形后会修行的通法,赵莼也识得,知晓楚浑夷施下这一术法后,真元耗尽还会有一月到三月的虚弱期,届时地魔若是未死,他则必死无疑! 他是以命在搏…… 断角小地魔动作迅捷非常,同时又兼具巨力,皮肉坚韧可抗剑气,视向赵莼的目光含带戏谑与残忍,乌黑躯体腾跃犹如残影,剑气斩上激出钢铁之声。 “畜生。”面前之人忽地冷冷吐出这两字眼,断角小地魔知晓其乃是人族辱骂之称,以为此人恼羞成怒,故而痛骂出声,正要回敬一个嬉笑,上前撕她肠穿肚烂,却见其散去追杀而来的剑气,从半空中跃下,将足下黑剑握在手中,再开口道: “我没那么多时间看你耍把戏。” 分明是站于地上,断角小地魔却觉得这人周身有一股不可言明的气势直向空中,那气息它从没见过,陌生而可怖,似要裂开它的皮肉! 章一百八四 只缘身在此阵中 天下明月三分,独照吾身。 赵莼手握剑柄,横剑于身前,另一只手并两指划过剑锋。 不同于寻常修士,威势自丹田而起,由真气、真元的浑厚程度决定,她周身漫出的肃杀之意,却是难寻出处,好似空无凭借,便悍然腾起,初起时盛如朝阳,须臾间又淡如皓月。 黑剑归杀上,笼着一层朦胧光晕,柔而温润,此并未削减剑道的锋芒半分,而是以一种柔和,衬出断裂天地的刚健来。 月色随剑而起,从横到纵。 但见持剑人足下错立而出半步,那漆黑的长剑骤然挥落,旁人尚不能看清之时,剑尖即由下自上起出一道半圆弧,而后月色盛放,凝出弦月一弯,直斩裂面前邪魔无数,毫无声息近了断角小地魔面门!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在诸多修士与邪魔眼中,赵莼自空中跃下,行剑出招,不过是一瞬之间。 断角小地魔欲侧身避让,然而连头颅都尚未偏离半分,就立时与身躯一并,被袭来的弦月一斩为二! 那一刻,它在脑中嚎叫着要逃,躯体却好像被渊岳所压,任脑中如何摆布,都难动一分。 它不知何故,赵莼却是知晓。 明月三分,威力自剑修本人的剑道意志而来,一玄剑宗可以万仞山群雄之意志镇压无数剑修,使其运气迟滞,周天难通,她亦可取自身之意志,短时内压制敌人,令其行动迟缓,寸步难行。 这一压制在斗战中,两方魂魄强度、道心、意志差距越大,镇压的巨力就会越强,而若是双方本就在此三类中有着巨大差距,强悍者就能以通天威势压得对方爆体而亡! 亦与修士以修为境界的威压,震慑低阶修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邪魔的强大,是伴随着血脉而生,正如妖族精怪一般,许多能力自出生起,就牢牢刻于骨髓之中,随着不断成长,便能轻而易举地得来。 也正是在这般以血脉划分实力的社会中,许多邪魔与精怪的道路,从诞育之时,就被牢牢界定着,弱者恒弱,强者恒强,不可逆转的局势加剧了强对弱的剥削,使得两方界限更为鲜明。 它们无法抗争这深埋于血脉中的限制,于是只能走向对强者的臣服,崇拜实力的狂欢,难以摆脱骨血中弱者的奴性。 但人不一样。 万族仰慕人族的大势,称其为天道宠儿。 赵莼不觉得,天道赐予妖族精怪们绵长的寿命,和刻记在血脉中传承的秘术,赐予邪魔强悍的繁衍之力,和无须修行而来的强大。 但它给人的,是万族都有的灵智,与少数人族才能拥有的灵根。 生老病死、浊世红尘……天道又将通向大道的一切阻碍与不幸给予了人,万族初起之时,人族是极致的弱小与衰微。 于至弱走向至强,今日之大势,是万万代人族自己争来的,并非由谁赐予,受谁偏爱。数尽千古风流人物,皆是自肉体凡胎而来,冲破层层束缚逆天而行,傲然万族英豪。 无血脉来助,无血脉来阻。 人族向道,少有一帆风顺者,于万千艰险中炼出赤诚坚韧之道心,这是妖族精怪与邪魔等种族不能比拟之所在。 赵莼窥破此理,祭出剑招明月三分,燃通身剑道意志于其上,果真便压得那断角小地魔惶惶立在原处,就算被弦月斩成两半,也不敢偏移半分! …… 时如流水,阵中被漆黑尸骨所困的沈恢、尉迟靖二人更觉如此。 “这阵法十分古怪,我丹田内真元已损去六成,你如何了?” 尉迟靖修为高深,逼近分玄。饶是他,也经不起这诡异阵法的摧残,何况是修为境界尚不如他的沈恢: “已失足足九成。”他面色已是煞白一片,眼下染了青黑,“我有所感,黑气已开始从丹田向血肉而去,若真元耗尽,估计就要生生吸干我等的血肉了。” 沈恢身侧,还有一只昏迷不醒的无尾羚羊,四蹄蜷缩在腹部,瑟瑟发抖好不可怜,难以想象这竟是先前不可一世的仇仪君。 “仪君的景况比我二人都来得惨烈,她有妖族精怪血脉,与灵根修士不同,肉身颇为强悍,即可能这阵法本就对血肉之力有所求。” 他额上冷汗直冒,加之心中千百念想积攒,扰得脑内杂乱一片,更难细思。 尉迟靖忙将自身真元渡去,助他思索破局之法,除却他本就为尉迟靖挚友的缘故,还有将士中论对邪魔的研究,沈恢当为首位之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想破得危局,沈恢必得保住! “尸骨阵,尸骨阵……” 茫茫尸骨无数,若血肉不是受腐而去的呢? 邪魔将他族做肉食,取血肉滋养自身,吃人、吃妖,皆是常事。 “骨色漆黑。”他单手撑于尉迟靖肩上,向下视层叠堆积而起的尸骨,其皆是胯骨小,四肢短,脊柱向前弯曲,头颅极大,前额多有角生,“果真都是邪魔之骨!” “有何异常?” 沈恢觉得自己好似已站在破局的契机,反问他:“你可见过邪魔吃邪魔的?” 无须尉迟靖回答,他自己便接着话头说了下去:“我等领兵这么些年,杀了多少邪魔,自己都快数不清楚。” “无论是人是妖,它等皆不会放过,张嘴就吃得干干净净。可唯有同族,但令其尸身被尸鬼占去,或腐烂于荒野之中,也从未见过被邪魔吃去的。” “我初见这一处尸骨山,只觉得是堆骨之冢。可老魔无情无义,怎会好心收捡这些低等邪魔的尸骨,既不是收捡而来,怕就是集聚于一处,同时杀害的!” “他经营地巢势力,此些低等邪魔往后都是战力,自当越多越好,如此的话,为何要杀?” 尉迟靖浓眉倒竖,寒声道:“当是有助于自身,不得不杀!” 到此,沈恢已将老魔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吞咽口水,为今日入得地巢来的将士们心焦。 两人虽已知晓尸骨之阵功用如何,却仍是无法破阵而出,气氛一时陷入沉滞。 沈恢想,若此局真当败于老魔,自己身死无妨,倒是痛惜于青武营两卫诸多将士,当中还有不少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如何能让他等葬送于此? 倒不如当即就给他个痛快,何叫他来看如此痛心疾首之惨状! …… “它为何,不来杀我?” 沈恢问。 章一百八五 五脏来破花明处 上 尉迟靖甫一听得此言,震惊而视,再问:“你说什么?” 沈恢大惊般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好友道:“我说它为什么不杀我等。” 他二人并非无法衡量出老魔的战力,这老魔已从大地魔跌落下来,若是正面对战,三旗门未必不能得胜,实是老魔早有准备,在此地中设下诸多防备之处。 先前量如山海的白骨,枯骨所成的瘴气,以及现在二人身下的大阵。 细细观来,老魔从一开始显露出来的,就是胸有成竹的防备姿态,而非受到袭击,继而出手反制的被动。 沈恢觉得,它自身亦是知晓,要正面斗战,双方皆有胜算半数,故而选择设下诸多阻碍,而不是直接交手。 三人尚还强盛之时,老魔作此手段也算合理,可如今仇仪君昏迷,他和尉迟靖都将力竭,本该是最好的斩杀时机,它却仍是站立于原处,戏谑般看着他等,未有动作。 沈恢冷冷向其看去,两只枯瘦乌黑的脚掌之下,有一双不同于其余尸骨的血红骨掌托举着它,下无臂骨,直直连着诸多漆黑骨骼。 “你不能动吧!” 柘木的面容难以窥见惊愕之色,只能从浑浊双眼中,看出那一丝的讶异。 “如果我所想无错,破阵之处,在你本身,你即是阵眼,是大阵运转的根本,行动有限,不可动,亦不可离。” 被沈恢戳穿了内里,柘木却将眼中讶异收起,转为一种诡谲的平和:“虽是觉得你迟早会看出,然而真到了此时,我竟还是有些惊讶。” “我确是这尸骨阵的阵眼不错,可你,又要以何法来破呢?” 邪魔固不算常理中的生灵一类,但沈恢明了,要想破阵,怕还是得如其余以生灵本身作为阵眼的大阵一般,彻底将阵眼击杀,断绝大阵运转根本! 可如今,三位旗门无有战力,而唯一有凝元实力的楚浑夷虽在阵外,却一直未有声讯传来,不知当前境况如何。 他们,要如何来杀它? …… 地巢中的邪魔实在太多,骁骑气力有限,折损之数目不断扩大。 楚浑夷施下秘术后,咆哮着将一只地魔生生撕裂,惊得另一只当即扭头逃去。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小山一般的身躯冲破诸多土壁,连着众多低阶邪魔粉身碎骨于他脚下。 那只地魔也是怕极,飞速穿梭于地巢通道之间,尖嚎不断。 邪魔层层压制,号令他魔的地魔惊惶失措,其下小地魔们便也开始群龙无首起来。 无有上位者强行令其出战,它等就如心中所想一般,欺软怕硬,对着显露出强悍实力的修士避退三舍,面对实力稍显逊色的,即成群结队,要掏开他们的胸腹。 要趁乱取胜! 赵莼大喝道:“围成环阵,强者在外御敌,向东南退!” 她在剑上横扫地巢分布,东南有细道通向一处宽广之地,若能入内,即可造出易守难攻之势,长久与邪魔们缠斗只会败退,当要寻一处安定些的地方稍作调息。 众骁骑先时就受过她指引,心中亦对她有几分信服,又见赵莼道出此话后,身先士卒站到环阵之外,做出直面邪魔的态势来,更是颔首敬佩,按她所说排出了环形军阵来。 因是军中强者站在外阵中,小地魔有所忌惮,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便是想要试探扑咬前来,也会被很快斩杀。 没有地魔指引,这些小地魔的灵智也仅是一般,种种行为显出兽性更多,骁骑们谨慎防备,倒还真的渐渐行到了东南细道之口。 “尚不知内里如何,我去探路!”御剑能观得部分,细致之处还是需要亲自入内查看,她正要提剑进去,却被一同为剑修的骁骑拦下。 此人名为杨徵,青武营中少有的剑芒境剑修,战力亦是颇为不俗,若非先前金玲突现,荆繁便是想将此人介绍于赵莼。 他是个蓄须男子,身形刚健,双眼奇亮,向赵莼道:“赵骁骑留在此处,将士们也都安心些,况还有伤员在此,合该看顾。探路之事,还是我去!” 杨徵这话说得坚持,且他确也身负实力,赵莼细想觉得可行,便淡笑着颔首,让他速去速回,若遇危险,可向外传讯,她当会立即支援。 出征以来诸多事情不顺,探路结果倒是令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杨徵不多时便从细道归来,喜道:“内里除却一只肉囊瞧不出是个什么外,并无邪魔潜伏,可入内休整!” “好!”赵莼与诸多将士也是一喜,转身言道:“负伤者先随杨骁骑进去,先前站于外阵的将士们,且随我断后。” 如此安排也算合理,其余将士皆都没有怨言,排成单列向细道中走去。 数百人逐渐入内后,立即堵了入口,当中擅长布阵的修士,又填了阻行阵于其上,岳少舟大手一挥,豪迈取出多枚符箓,言道是邪魔触之,即会有雷击生出,阻其入内。 负伤者取了丹药含入口中,气力将尽者亦就地盘坐调息,以备之后的战斗。 赵莼丹田气力尚还有余,便先环顾周遭,向杨徵口中的肉囊看去。 若是沈恢在此,就会知晓这肉囊与他三人当时所见的邪魔心脏功用相同,也是脏腑器官中的一个。 不过这一处的肉囊较为奇怪,并不似邪魔之心一般鼓动不断,而是仿若死物,什么动作也无。内里也没有小小魔童蜷缩,就像是一坨纯粹的肉。 是以赵莼疑惑打量了半刻,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忽地,她灵机一动,从臂环中取了天地一问图出来,将肉囊照进。 图中光华现后,凝出了几个小字“邪魔之肺,非孕育状态”。 至于更为细致之处,却并未显出。 问知阁虽号称知晓世间万千异事,然而能知晓,却不代表着能随意告于人,她不能知晓此物的解释,怕也与邪魔一族的秘辛有关。 非孕育状态,即意味着还有孕育状态这一说。 邪魔的肺部,竟有生育之能? 面前这肉囊若说是肺部,实是太过巨大了些,能生出如此巨大肺部的邪魔,真身怕是有如山岳…… 赵莼拔出长剑,斩入其内,像是刺入了深水之中般,有水体荡漾之感。 与此同时,尸骨阵中的沈恢骤然捕捉到,柘木老魔平和的目光中,暴起一丝惊怒与痛楚! 章一百八六 五脏破来花明处 下 柘木老魔的变化,令沈恢心中大疑。 他与尉迟靖、仇仪君尽皆在此阵中,未能有所为,如何能叫它生了这一丝变动? 既不是来自于阵内,想必应是在外的将士们有了作为…… “怎的漏了这一处!”沈恢骤然一喜,侧身向尉迟靖元神传音道:“我一直以为,破阵之人须得是我们三位,因着外头只有大熊一位凝元,恐难撼动老魔。” “不想竟是走入了死胡同中,甚少思索如何从外破阵。”也便是揽了太多责任于心头的缘故,沈恢从来将斩杀柘木老魔视为三旗门之责,未做过他想,如今倒是有了另一出路摆在面前。 “老魔既是此阵阵眼,不可行动,无法对我等下手,那也自然不能对阵外之人下手。方才他身形微颤,目含隐怒,定是阵外之将士寻到了伤它之法。” “不过,尚不知晓是否为偶然之举,亦不明了是否有破阵之力。” 饶是如此,沈恢心中紧绷的弦,也较先前松缓了些许。 既有伤它之法,就必有杀它之法! 有此前提,沈恢便立时在脑内观想起这许多年来对邪魔的钻研来。 …… 赵莼抽出长剑,肉囊上被剑刃贯入的伤口,在剑离之时,立刻就恢复如初,仿佛从未被贯穿一般。 “咦,好邪异!”她转剑横切,猛地将面前肉囊割开,这次却出乎她的意料,肉囊整个向内凹陷,将剑刃含入其中,面上表皮亦因此未受伤害。 她之后,又是数位骁骑前来,询问后都表示不识得此物。 瞧着也不似会对将士们造成如何伤害的东西,众人看过觉得神奇,后也无趣,不如盘坐调息,养精蓄锐要紧。 赵莼收剑入鞘,忽听见封口小阵外传来异响,是一错乱踉跄的脚步声! “是谁!”有骁骑从地上腾起,面上凝重不已,整条细道上有不少小机关,能近到此处来的邪魔,不是灵智高,就是实力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想见到的。 楚浑夷不在,随便来一只地魔都能叫他们全部葬身于此! “是你旗门我。”楚浑夷的声音倒还算中气十足,不过细听之下,与先前相比还是虚弱了些。 骁骑正要解阵,杨徵却先手把他拦下,示意其噤声,自己快步上前,两手在胸前相合掐了个法诀出来。眼前朦胧光晕中,现出一高壮身影,两耳有棕黄毛发,龅牙凸嘴,是楚浑夷无疑。 如此,他才微微安心,令布阵骁骑将小阵解除,迎了楚浑夷进来。 “有戒心,不错。”楚浑夷赞他一句,见此处诸多将领精气神还算不错,负伤者也得了救治,心头松了口气。又横扫过其中队伍,粗略数下,竟是已有三分之一的骁骑不在,而外头一片狼藉,他们活命的可能,微乎其微。 便也沉沉叹了声,目中悲痛万分:“怪我,我是兽性上了脑袋,才害得他们去了!” 杨徵站他身侧,最能感受他浓重的悔意,欲开口宽慰几句,却注意到其身上的一处不同,惊疑问道:“旗门,你,你无事!?” 他口中的无事,指的并非是伤死,而是从前见楚浑夷危急时使用了血元显身术后,必然会虚弱大段时日,连行动都受限,如何能像现在这般,看起来并无大碍。 楚浑夷听他问起此事,也分外凝重,挥手将诸位骁骑聚集到面前,沉声道:“正有一事要告知你们!” 他将追杀地魔之事讲与众人知晓,围在他周遭的骁骑皆都感叹不已。 楚浑夷一路追寻地魔到了一处通道枢纽之地,才终于得手。正是因斩杀地魔,心头骤然放松之际,却感到一股威压扫来,较先前两只地魔都要强悍不少,令他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如此要紧的关头,身上气血也用尽,再无力维持血元显身术。 正当他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时,周围数条通道中,有一条散出了浓郁的血肉气息,楚浑夷当是已是极其虚弱,兽性上头无力抵御此般吸引,直到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空地,背后靠着的东西,是一团已经枯竭皱皮的肉囊,内里许多魔童尸身,大小不一。 “因着那东西,我体内气血竟恢复了十之七八,元神探到了你们的气息,于是赶了过来。” 楚浑夷摸了摸下巴,跟在沈恢身边已久,有关于邪魔的事情也听了不少,想起沈恢曾讲到过邪魔的繁育之法,心中有了估量,又向众多骁骑们细细解释一通。 “有旗门这话,我也觉得那东西是沈旗门口中的邪魔脏腑,毕竟其中还有许多魔童尸身,如此才解释得通。”中有一骁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赵莼将他们的话细细思量,开口道:“此处也有一物,是邪魔之肺。” 肉囊内里虽无魔童存在,不过天地一问图也注明过,它非是孕育状态,照楚浑夷所言,一切征兆都是贴合的。 “哦?”楚浑夷从地上跃起,连忙随众骁骑行至肉囊跟前,疑惑道:“倒是与我所见的,有所不同……” “我以法器观过,其上道它不在孕育状态,想是因为这一缘故,才与旗门见得东西不一样。”赵莼取了天地一问图出来,将小字现于众人眼前。 楚浑夷当也知晓问知阁的存在,视过小字后,颔首言道:“那便无错。” “先前那处脏腑能回我气血,是其本身含有强盛的血肉之力,面前这一脏腑……并无什么血肉之力。” 赵莼接过这话,道:“估计也是因为这一原因,此处脏腑才无法孕育邪魔。” “我等可要除去它?”杨徵拔出长剑,眼中寒光厉厉。 楚浑夷“嗯”了半声,又要开口,耳边响起细如蚊喃的对话声: “老魔先前的模样你也见了,这当是一个良机!” “可我二人尚不知晓它有无后手,阵外可不止大熊一个,还有诸多将士同在。” 这两人的声音,楚浑夷不能再熟悉,必是沈恢与尉迟靖! “当前要事,还是要与大熊重寻了联系才是,不晓阵外情况如何,亦不好襄助他们。”是沈恢在说。 “沈旗门,尉迟旗门!” 楚浑夷大喝出声,惊得身边骁骑们举目四望,以为两位旗门来了此处。 望后却不见人,唯有楚浑夷喜过于惊,答道:“是我,是我!” 阵中尉迟靖大喜过望,突被沈恢按下了脑袋,传音疑问道:“大熊,你如何听得到我二人的元神传音?” 章一百八七 诸多诡异 如何能听到这二人元神传音,楚浑夷自己也不知晓。 待他事无巨细,与沈恢讲了一通后,对方沉默半晌,细想后道:“尸骨阵以老魔本身作为阵眼,尸骨气息深入我二人体内,你又取了一处脏腑的血肉之力,怕是因此才与老魔有了联系,所以能以元神探入阵中,与我等交谈。” “不过大熊,此毕竟是邪魔之物,你自小心可会因其反噬!” “我明白的。”楚浑夷忙答应他。 沈恢又讲道:“我和你讲过的脏腑孕育之理,你没忘,这也算可取。” “我三人进得地巢后,也曾见过一处正在孕育魔童的脏腑,是为邪魔之心,亦是脏腑中最为紧要的。你又讲有一处脏腑助你回了气血,所以呈现枯竭之态,而我们面前的老魔确也状似受了创伤,据此推测,或可以破除脏腑的方式来破局。” 他边讲,楚浑夷便边点头,骁骑们知晓其是在同先入地巢的旗门讲话,俱都聚精会神听着。 按沈恢的猜想,赵莼等人所见的肺部,之所以没能有血肉之力,与老魔尚未恢复至完整实力有关。 “若是他脏腑血肉之力补全,怕就会恢复到当年大地魔的实力。” 沈恢以为,若能尽除地巢中的脏腑,当能解除今日危局,可如楚浑夷所说,地巢中还有一强悍无比的邪魔存在,想必就是老魔留下的后手。 “你已毁去脏腑其一,必然得老魔注意,那只在外的邪魔估计也已开始搜寻你的踪迹,大熊,小心为上!” 他话音刚落,楚浑夷便觉一股熟悉的威压横扫过来。 来了! 然而威压只是扫过,后续并无动作,杨徵忆起楚浑夷所说,他在另一处脏腑躺了几刻,那时邪魔亦在近处,却也没有出手,思索片刻道:“既是老魔的脏腑,必会染得老魔气息,怕是有此气息掩过,邪魔才未发现我等。” “此话有理!”楚浑夷点头。 赵莼闻言却微微摇头:“若真能掩去我等的气息,那为何还有众多小地魔在外徘徊窥视?况且楚旗门也说,此处脏腑并无血肉之力,其上老魔气息自然也少。” “此话也有理!”楚浑夷再点头。 “这只邪魔几番扫视过来,光是见众多小地魔集聚在外,就不可能没有察觉……或许,是旗门本身的缘故?” 赵莼含带怀疑的眼神投来,楚浑夷便指向自己鼻头:“我?” “旗门身上气血,皆从老魔脏腑中得来,那只邪魔因此起了混淆也不一定,疑惑的是,地魔应当灵智不浅,如何会出现这般错处?” 楚浑夷与众骁骑亦是不解,望着面前邪魔肺部,不知该不该出手破除。 “不如先将此处留着。”说话的竟是沉默良久的鲁声裁,只见他取出一只白色小幡,言道:“出行前,家母有赠掩息隐迹玄幡,只要不是分玄期修士亲自查探,能保幡下人气息不显。” “不过以我之能,通身真气仅可维持三刻钟。” 他的意思,赵莼大致了解,便道:“可令将士们随你留在此地,以玄幡隐去气息,同时利用这三刻钟,向外去破除另外的脏腑。” 外有邪魔众多,若将士们俱都出去,声势浩大,只会更为艰难。 且其中还有负伤者,难以随其向外行动,小地魔惯会欺软怕硬,将士要看顾伤员,反引得阻碍在身,不如令实力强悍者结成小队前去,同时也留人在此驻守。 楚浑夷是唯一的凝元,必要前去破除脏腑,如何定其余人选,才是难题。 赵莼灵机一动,指着邪魔之肺道:“这些脏腑颇为柔韧,破除也有难度,我等何人能破眼前肺部,就可同旗门前去!” 她横刃被肉囊所吞入,便改剑锋直直刺下,此回不与先前同,刺入后以大日真气灌入其中,立时就见肉囊仿佛被烧灼一般,伤口处急转为焦黑,肉皮皱起。 真气果真有用! 此后众骁骑皆来试过,却有多数都不能成,能像她那般斩出伤口的,唯有屈指可数的四位,当中就有杨徵。 巧的是,四位皆是灵根修士,三位都身俱火灵根,修行火属功法。 她不由暗道,这邪魔脏腑,或是惧火? 人选既有,楚浑夷也不愿耽搁,当即毁去此处肺部,又携连同赵莼在内的五位骁骑欲向外突去,同时鲁声裁亦抛出玄幡,幡上有如旋涡一般,将他就地盘坐散出的真气吸入其中。 甫一出得细道,小地魔就如临大敌般轰然退散,不敢上前。 毕竟此回有楚浑夷这位凝元领头,实力低微犹如蝼蚁的小地魔再不如先前放肆。 他有感觉,那只强悍的邪魔就在身外不远,随着小队的行进不断跟随而来,却一直不见出手。 楚浑夷回味起赵莼所说之话,心中不免疑道,难道真是我取了那处脏腑中的气血之故? 筑基骁骑行速不快,他大手一张,两手各提了两人凌空,赵莼有御剑飞行之能,倒无须他来忧心。 似是他凝元威势放出的缘故,亦或是有身后邪魔跟来的原因,一路上低阶邪魔只顾奔逃避散,没有上前攻击扑咬的。 他人如何想赵莼不知,她自己却是觉得顺利得有些诡异。 一连寻了几处,都不见其中有魔童孕育,可见是如肺部一般,被老魔弃用。 为保万无一失,他等连弃用的脏腑也一并毁去,再去寻还留存的脏腑。 鲁声裁依托玄幡之能,可保将士们三刻,他等片刻也不敢耽误,决定分头行动,楚浑夷独行,赵莼同其中一位火属修士佟馥一队,另三人又合一队,共三队人往不同的地方寻去,能省时则省。 三队人马甫一分开,赵莼就感觉到,一只跟在身后的强悍邪魔,竟是紧随于楚浑夷身后而去,并不在乎其余人等。 分头行动较一齐寻找的效率高上许多,另四位骁骑皆是军中好手,杀得小地魔见之就避退三舍,光赵莼和佟馥一起,就连毁了两处脏腑,不过并未见得在孕育魔童的。 尸骨阵中,沈恢与尉迟靖都能看出老魔身形越来越弱,脊柱弯曲将至地下,足下那两只托举着它的血红骨掌已转变托举之姿,化为抓握,牢牢将老魔缚住。 柘木先前就觉自身脏腑不断被破,然而大阵一起,就不可终结,它亦无法前去阻拦,只好寄希望于阵外那只邪魔,望其速除破除脏腑之人,以化解当前难关。 “柘甘,你骗我?!”它渐觉不对,躯体暴起要向阵外扑去,漆黑尸骨下突地探出多只血红骨掌,生生将其拽入其中。 不断汲取沈恢二人体内真气的诡异黑气也逐渐消去,尸骨大阵,俱笼在令人心惊的平静之中…… 章一百八八 终结 楚浑夷连破四处脏腑,三队人马相合,五脏六腑已毁去十处! 待他等齐至于邪魔之心,一至紧随在楚浑夷身后的强悍邪魔终是露了面目。 它无角而有目,身体比其它邪魔都来得较小,更类似于人族匀称修长的体态,若非它皮肤如邪魔一般呈现着乌黑之色,两爪锐利如虎豹,赵莼或要以为它是人。 在场六人皆不敢轻视于它,其通身气势有如巨浪扑袭,甚过当日所见的尉迟靖。 当这只生得古怪的邪魔淡淡扫过他们时,赵莼忽有一诡异感觉,它眼中带有的,更像是一类无上的优越感,出自于骨髓之中,轻蔑又漠然。 邪魔信步上前,身形骤然暴涨数圈,与楚浑夷化作熊身时有得一拼。但见其大口一张,獠牙深深扎进鼓动的肉囊之中,听得“咕嘟咕嘟”的吞咽声,肉囊不断干瘪下来,魔童失了营养,不多时便痉挛两下,再不动弹。 “你们。”那邪魔吃尽了肉囊中的东西,舌头扫过獠牙,一字一句道:“毁不了柘木的心脏,我这是,恩赐。” 万族皆有自己的语言,邪魔亦是如此,修士虽能以通灵之术获悉他族语言,眼前这只邪魔说的,却是人族之语。 楚浑夷咽了咽口水,嘴角扯开道:“你难道还要我等谢你不成?” 古怪邪魔摇头,面容是状如人族一般的戏谑无奈,嘲弄意味甚足:“不必,劣等种……现在不必。”他双臂展开,躯体向后倾倒,沉入地底之中,不见踪迹。 赵莼只觉处处是疑,脑中有些混乱。细想时,地巢传出“咔咔咔”地碎裂之声,笼在巢中一处地方上的黑色瘴气,忽而向上逸散,散出地巢碎裂的顶盖,不知去向何方。 而先前被瘴气所笼之地,也遁出一道虹光,寻到楚浑夷面前。 “是旗门所在!”他接了传讯,向身后赵莼等人道,“虽不知出了何等变故,不过他们已转危为安,略作调息后,便会来寻我们。” “先回骁骑们驻扎之地!”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亦同楚浑夷一般,对瘴气中发生的事甚为好奇。 待折返两卫骁骑所在后不久,尉迟靖果真携另两人寻了过来,其中沈恢气息已是极弱,面色与唇色俱是青白,至于仇仪君更是受得重创,化出原形被尉迟靖抱在两臂中,不知生死! “这!”楚浑夷连忙从尉迟靖手中接过无尾羚羊,取了只巴掌大小的玉瓶出来,将其中丹药喂入仇仪君嘴里,连问,“发生什么事了?” “老魔已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尉迟靖抬头指了指上面,“我在这地巢中设了灭咒符箓,先带人出去要紧!” 地巢中仍留着许多低阶邪魔,今日当要一并除去才行。 本是要叫骁骑们出手剿除,赚取战功的,他环顾周遭,忆起先时无故崩裂的大阵,与轰然暴起的浓烈魔气,便决定亲自出手,直接将地巢毁灭。 他话中有理,楚浑夷又一向信服于他,于是颔首下令领身后骁骑向地面潜去。 地上等候的兵卫们见人出来,稍松了口气,又观骁骑数量减了不少,几位旗门都有苦闷之色,便压下了心中对地下黑气冲天而去的疑问,先随队伍回关口去。 赵莼同骁骑们出得地面,才踏地表,就觉得浑身一轻,仿佛一切束缚尽皆消失了般,经脉周天运转亦较先前松快。 只是另有一事…… 她于地巢中耗费真气许多,上得地面后,丹田汲取外界灵气便有如鲸吞,可越汲取灵气就越觉得不对,无生野的灵气中,本就带有寒凉之意,如今入体的寒凉之意不仅比常时更甚,且还夹带了一丝从未见过的驳杂之物。 赵莼内视自身,果真于周身经脉中寻到了那物,其色黑,形如絮状,以真气探之若胶状,粘合在经脉四壁,难以剥离。 周天运转之时,入体的灵气便会在附着了此物的位置微微迟滞,这一感觉极其轻微,若不是她有了疑心,有意内视探查,当是极难察觉。 它虽没有彻底阻了周天运转,不过有了此等诡奇之物在体内,赵莼仍是觉得如鲠在喉,这还是一丝,若长年累月积攒,会否直接阻断灵气运行? 她心中有所警觉,将腰间小壶取下,饮了口除岁酒,酒中药力虽将寒凉之意祛了,絮状邪物却只消磨了些许,便再饮一口,这回直借助丹田真气,与药力相合,生生将邪物从经脉四壁中拔起,逼出体内。 那东西甫一从手心出得皮肉,立时便化为黑气逸散空中,消失不见。 赵莼觉得它与地巢中所见的黑色瘴气极像,心中即更为凝重。 “今日怎么贪杯了?”荆繁算是负伤骁骑中的一位,适才含了丹药,面上方好上些许,见赵莼连饮两口,含笑问道。 “并非如此。”她将酒壶别在腰间,不再放肆汲取无生野的灵气,又将自身发现细细讲给荆繁知晓。 对方果真如她想的一般,神情骤变,眼神为之一定,必是在内视自身,而后神光再回眼内,明白赵莼所说无错,连连凑近几分:“赵骁骑,此事颇为紧要,当得立刻告知旗门才是!” 他示意赵莼去说,亦是厚道之举,意在叫赵莼独得了这份功劳,并未有分一杯羹的念想。 赵莼自然也知道这事不仅关乎军中将士,甚至还会影响到无生野上通商丛、中两州的商队,不可耽误。 于是手下一催,加速犀角巨兽前行,追到几位旗门的身边去。 仇仪君仍未清醒,沈恢倒是恢复了不少,三位驾着巨兽的旗门见她过来,便问道:“你有何事?” 楚浑夷已与另两人说了她的本事,尉迟靖问这话时,眼中冷意较初见时当是少了许多。 赵莼从出地巢说到拔除邪物,并着自己的猜测理解将发现解释了个透彻。 尉迟靖越听脸色越差,楚浑夷不重灵气之道,未有所感,他和沈恢先前却是觉得体内有些微妙之处,本以为是在尸骨阵中受了创伤之故,没想到异状竟是赵莼口中那般。 眼下已近鸣鹿关口,考虑到身后众将士伤的伤,死的死,都是一片疲态,尉迟靖便向她颔首示意道:“先入关口,此事我当亲自处理,你得大功一件。” 有他承诺,赵莼心中微定,回视无生野苍茫浓重的云海,又略有不安…… 章一百八九 鸣鹿有变是为良 出征的队伍回了关口,沉郁的气氛却未因老魔的死去变得松缓。 青武营两卫最为精锐的六百骁骑,在此次斩魔中折损两百有余,听得这一噩耗的尉迟琼,于营帐中无言静坐了一夜,目中更添沧桑。 而后尉迟靖将诡异邪物之事告知了军中将士,并着解决之法,让骁骑们运行真气逼出邪物,只是兵卫们没有此能,须得借助骁骑之力,才能将其祛除。 也因此,几位旗门更为心焦,若往后皆须如此,骁骑只会耗力更多,而若不令兵卫出关,两卫即相当于失去了上万的低阶战力,鸣鹿关的兵力便一时到了告罄的地步。 好在尉迟琼以此向上峰传讯,不日就有了人来。 …… “赵骁骑!” 城门看守兵卫见走来的是个熟面孔,忙笑问:“又出关去?” 赵莼摇了摇手中刚好可握住的八遍铜镜,回道:“且为我记上两日。” 看守兵卫取笔在小门一侧的壁图上挥就几下,灵光闪后,便算成事,搁下笔来眨眼又问:“赵骁骑可是还有月余就要择选小队的兵卫了?” 他说的是才入军中时,尉迟靖要上宗弟子修习兵术后再率兵小队的事情,本是以三月为期,如今赵莼已入军中近两月,当要开始考虑起这事来。 一月前四位旗门率领安平、定平两卫出征斩魔,赵莼正在其中,除灭尸鬼时的过人战绩,众多兵卫皆是有目共睹。 而鸣鹿关改制后,她每每出关杀敌,战绩也同样不可忽视,是以军中还未曾收编骁骑麾下的兵卫,大多都有入她小队的心思。 “本还有月余,不过仇旗门说,可让我提前择选,应是这次出关回来,便要准备开始了。”她手头已看完攻杀之术的三种兵卫阵,又以傀儡小人操练,经仇仪君看过,算作娴熟,这才许她提前着手挑选兵卫的事情。 毕竟在傀儡小人上可行,使用到真人上又是它说,提早选出兵卫开始练习,也可缩短兵术修习的时间。 “真的?”看守兵卫讶然一笑,“那我得向兵卫们通个气去,让他们也准备着!” 赵莼谢过他好意,再次确认了壁图上记好了自己的名姓,才回身骑上犀角巨兽向关外走去。 这大家伙与她相伴有些时日了,两方都已熟稔,巨兽对她亦十分亲近。 赵莼取了粮丸喂它,骑在兽脊上开始清点起手头战功。 昭衍对战功的计算,最先决的条件是所斩敌人本身的实力,筑基以下,不论是尸鬼还是邪魔,皆是十只满才计作一点,毕竟能前往边境历练的弟子,皆是筑基中的强手,练气实力的敌人,杀之如探囊取物。 至于筑基实力,初期算一,中期算二,后期算四,圆满算八,此为斩杀小地魔的战功计算方式,尸鬼则是在此基础上折半。 往上的地魔、大地魔,非是赵莼能斩的邪魔,战功虽是倍增,她亦只能眼馋。 甫一看来,就算是斩杀相当于筑基圆满实力的小地魔,也只能得八点战功,折合普通功绩八十点,而赵莼自宗门中接取同阶实力敌人的击杀任务,往往可得数百上千点普通功绩,似是颇为不公。 然而正如修真界里,修士们极少会以高品阶灵玉兑换低品阶灵玉的道理一般,昭衍弟子也不会行出以战功兑普通功绩的事来。 战功在宗门得坤殿算是通用,普通功绩却受诸多限制,只能换取价值较低的功法、术法、灵物。 赵莼曾观得坤殿里,一黄阶下品灵材,需普通功绩五百,而品相皆甚过它的黄阶中品灵材,虽只可以战功换取,不过只需三点,折合算来,尚还比普通功绩便宜许多。 可见战功虽难积攒巨量,换用时也会随之控制点数。 她手头现有战功一百八十八点,其中百余都是先前随四位旗门出征斩杀老魔时累下的,另外八十余,则是鸣鹿关改制后,出关杀敌积攒而来。 想到此处,赵莼微舒了口气,那日绍威军来人后,鸣鹿关的颓势当是为之一改,诸多变化也是走向了好的趋势。 如今尉迟琼重回了镇中修养,关口上坐镇的,是绍威军遣下来的两位校尉,并随行旗门八位,骁骑一千,兵卫三万,使得鸣鹿关犹如铁桶,密不透风。 后为解无生野上的灵气异变,军中又赐了可短时隔绝邪物的法镜,同旧时的除岁酒一并使用,可保出关后,周天运转无虞。 不过最大的变化,还是原来对将士出关的限制。 那日老魔身死后,地巢尸骨阵中的黑色瘴气逸散,使得无生野为之大变,除却灵气染了邪物以外,原野上游荡的尸鬼邪魔也是暴增,来往商队们大多遭此毒手。 先前青武营一月清剿一次,可保关外大致无忧,如今却不行了。 若维持旧制,则无法控制关外邪魔尸鬼的数量,两位校尉便大手一挥,在关外亲自将旧时商道迁近鸣鹿关数十里,划入关口辖下治理,又解了出行禁令,让军中骁骑可自行领兵出关杀敌,换取战功。 令初下,诸多骁骑皆跃跃欲试,连无生野的荒草,一时都叫犀角巨兽啃食殆尽。 不过因首次以小队的形式出关,邪魔尸鬼的数量又较以前多了许多,众多骁骑小队伤亡不少,令尉迟靖心中大痛,不欲再行此法。 两位校尉却坚持如此,言道必有转机,驳回了他的请求。 事实也正如二人所说,不过十数日后,骁骑小队们便将无生野如今的情况摸透,总结出何处较安定、何处较危险的地图来,供实力不同的小队自行择选目的地。 赵莼取出当前青武营流传的地图,指尖点向一处记着多小地魔游荡的地方,驭着犀角巨兽向那处行去。 因法镜只能短时抵御邪物的缘故,骁骑们只能在关外逗留两到三日,她便让看守小门的兵卫记了两日,届时还需凭借壁图上的出关记录进入关口,是以她才反复确认壁图已录上了自己的名姓。 御剑飞行虽快,到底也需要耗损气力,耗损后又需以吸收灵气调息,而吸收无生野灵气越多,法镜的承受力便越弱,赵莼还望着它多用些时日,自然不会随意耗损自身气力。 银白剑气贯穿如虹,轻易便削去面前小地魔半个躯体,赵莼低喃道:“约是筑基中期水准,两点。” 章一百九十 屠杀 如今无生野上邪魔尸鬼愈来愈多,赵莼从鸣鹿关出来,还未至此回的目的地,就已在途中斩杀了数只。 这还是将士们多加驱赶,将大多邪物聚集到不同猎场后的结果,即可见其数目暴增至何种程度。 她要去的猎场,位在临近无生野深处的地方,其中小地魔实力强悍,积攒战功的效率颇高,又少有地魔出现,对自身性命威胁不大。 穿一片数里长宽的矮林,面前兀地开朗,尸鬼成群游荡,腐气浓重,只有七八岁小儿灵智的魔童嬉戏玩笑,手中挥舞的,却是他族残肢,之上更有啃食痕迹。 其间有小小土包自地表隆起,犹如大地之暗疮,呈幽绿色。 赵莼至鸣鹿关已有两月余,对邪魔有所了解,知道这些土包就是小地魔栖居的半入地式巢穴。 她勒紧缰绳,足下使力往巨兽身侧一蹬,犀角巨兽即半身抬起,凶莽向前奔去。 这是一只白蹄巨兽,冲撞之力绝对堪比筑基,魔童与低阶尸鬼如何能挡,皆被犀角挑起,抛飞天际,落于地上后,肢体早已残破得不像原样。 它们实力低微,十只才算一点,自然不算是赵莼的目标。 见她身后负剑,并未出鞘,单手握着缰绳使巨兽保持行进,另一只手横向挥出,银白剑气即从指尖凝起,爆射而出! 躯体较坚韧,实力亦略强的尸鬼受巨兽冲撞而未死,艰难从地上踉跄爬起。 然而脚下尚还没有站定,就见银白剑气掠过,其半截身体顿时就从腰上滑落! 剑气一连横掠数丈,尸鬼触之即灭,周遭魔童见状惊恐万分,尖嚎着四散奔逃。 凡她驾着巨兽骑行而过的地方,残肢零落,嬉笑之声皆化为哭啼,一片混乱不堪。 “那是?” 这一处猎场积攒战功颇多,自然不会只有赵莼一人在此,不过骁骑小队一连二十余人,尚还比不上她单打独斗来得声势浩大。其余人见了,自是心中有疑。 现前关口中,除了近四百青武营骁骑外,其余一千骁骑与麾下兵卫都是外来,较原来的将士们更为习惯这种小队游猎的杀敌方式,无生野邪魔尸鬼分布也多是他们总结而出的。 赵莼月前从关外回来后,大多时日都在帐中参悟兵卫阵,待鸣鹿关改制,又揣着试探的心思外出了三回,皆在近郊杀敌。 故而外来将士们甚少有见过她的,今日首次见得,才脱口而问。 “那是我青武营的骁骑,赵莼!” 实力稍次者,会与其它骁骑结伴同行,去往较为危险的猎场,以搏更多战功。 出言相问的这一外来骁骑,就是和一位青武营骁骑结了同伴。 “她明显不是初入筑基境界,怎的还未有兵卫成阵随行?” 青武营骁骑“啊”一声,解释道:“赵骁骑是上宗前来此地历练的,不过才入军营两月,旗门并未让她领兵。” 外来骁骑原驻一处规模颇大的关口,与关外邪魔小冲突不断,危险性较高,是以昭衍将其排除在了低阶弟子历练场之外。 “原是如此!”绍威军中也有昭衍弟子任职,不过最次都是旗门,他倒是未见过任职骁骑的。 在他见识过的昭衍弟子中,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者,知晓赵莼亦是出身于仙门,外来骁骑看她的眼神,已从震惊中回缓,变为赞佩了。 他二人私语,赵莼没有入耳,她将犀角巨兽停在一处土包前,暗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目标。 小地魔用腹中毒液和土为泥,不仅土包本身带毒,内里还有灌有许多毒液,破坏巢穴时,稍有不慎就会受毒液溅射,致人伤残。 当前将士们破坏巢穴的方法,是受前人发掘而来,乃是用真气直直向下镇压,将上层土包压碎,内里毒液逼入下层土壤。 赵莼掌心向外一推,丹田真气环绕小臂攀升,在手前凝成赤金大掌,便听她轻喝一声:“镇!” 大掌悍然拍下,轰隆地动后,面前土包即被夷为平地,周围方圆一丈的土壤骤然萎缩下陷,显露出离地半尺的圆地来。 赵莼并不担心此些毒液会污浊土地,军中前辈有言,无生野灵气与它处不同,短则三日,长则半月,就会将途中毒液消解干净。 眼前更引她心神的,还在其他。 巢穴已毁,小地魔会以在地下装死的方式来欺骗将士,待其走后再破土逃离。 赵莼现在要做的,就是凝聚真气再次镇压,逼它出来。 于是先前赤金大手再现,改掌为拳,猛地向地一锤。 后闻地下隐隐有痛呼传出,被夷平的圆地突然碎裂,一只两角两目的小地魔破土而出,直直扑向赵莼。 其两爪如利刃,血盆大口獠牙密布,黑紫身躯粘合幽绿毒液,沾染泥土黄尘,动作间腥风直面而来,令赵莼眉头紧蹙。 她一手挡于身前,轻叱一声,黑剑归杀便清鸣出鞘,落入另一手中,须臾间寒光自上而下破斩,飞扑在半空中的小地魔,顿时从颅顶至腹下分成两半,血毒溅了一地! 这只小地魔实力只在筑基中期,解决起来十分容易,就是先前处理巢穴会麻烦些。 不过……赵莼看了看地上溅射留下的血毒痕迹,叹气道:“还是斩首方便些。” 猎场中,赤金大手如同风暴卷来,狠厉碾压处处土包,其中邪魔受逼破土,又被紧随其后的剑气霎时斩去头颅,身体倒地之时,尚在微微痉挛。 两角四目的小地魔从地下破出,银白剑气斩过,只在它合拢的小臂上留下浅浅血痕。 赵莼见状,轻声讶道:“筑基圆满。” 心中倒也不惧,缰绳一甩,从犀角巨兽背脊上踏起,苍茫荒野上,由她剑尖而起,生出一道弦月,月光轻柔静谧,掠过肌肉虬结的邪魔时,却在一息间爆出冷厉肃杀之意,削下它半个头颅! 红白浆液流了小地魔仅剩的半个脑袋,它却是气息犹存,踉跄着转身逃离。、 这也是令赵莼觉得不对的地方,无生野异变过后的环境,似乎令邪魔们更为坚韧强大,同样是明月三分第一重,地巢时能一剑杀了更强的断角小地魔,如今却还需要补上一击。 她两指一并,剑气飞遁而出,将邪魔的另外半边脑袋斩下,低声道:“八点。” 章一百九一 意外搭救 “不愧是临近荒野深处的猎场,积攒战功较近郊处快得多。” 赵莼将归杀剑上的血迹除去,脚边仰躺的邪魔尸身尚还瞪着双眼,眉心处是被剑刃贯穿后的竖状伤痕,腥血正汩汩从里冒出。 三次近郊杀敌,总共不过攒下八十余点,她略算过此次出关,光是这一次所杀的邪魔尸鬼,就要超过百点。 竟是与之前剿除老魔地巢之行相差无几! “如此的话,在鸣鹿关历练一载,我就能攒齐兑换第二册剑经所需的两千五百点,不定还有超出的部分。”她心中稍定,感叹若鸣鹿关并未改制,还如先前那般由青武营两卫将士一月一轮出关的话,这战功点数不知要攒到猴年马月去。 “到底是战功划算些,那剑经第二册若以普通功绩来换,竟要整整二十万点之多,比第一册多出数倍。”剑经每一册之间的价格差距有如天堑,第二册达到了二十万普通功绩,而第三册光是战功就要三万,普通功绩更是增长到百万之多! 不过这等功法从第四册开始,便不能再以普通功绩来换了,为战功特供。 依赵莼所想,就算是第二、第三册,宗门也是更为推崇弟子以战功换取的,二十万尚能咬咬牙攒了,百万普通功绩何其艰难,怕只是挂了个名头,让弟子知难而退,老老实实却积攒战功罢了。 她敲了敲腰间法镜,感知其大抵还能撑过半日,心中算了算时辰,估量着还能在猎场中待一段时间。 “两千五百啊。”赵莼吐了口气,手下缰绳一紧,犀角巨兽沉沉低吼一声,抬脚又跑起来。 实力越强悍的邪魔,对同阶胞族就会越敌视,天生的领地意识使得它等选定筑巢之地后,就会对周围邪魔大加驱赶,故而军中将士可从土包分布的疏密程度,粗略觉察出巢穴主人的实力强弱。 间隔较为紧密的土包,已被骁骑们清除得差不多了,赵莼便起赤金大手挥向一处独占方圆十丈的土包,生生将其夷为平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处巢穴中的邪魔倒像是个脾气暴躁的,无须她握拳锤击,就从地面破出。 同样是筑基圆满实力,其喷吐而出的气息并不与先前她所斩杀的那只相同,此种不同并非是指气息更强盛,而是指气息更为沉重,如若先前那只如水波激荡,这只却更像是厚土凝实。 她以剑气斩过,在其躯体表皮留下一道浅浅痕迹,甚至未曾破皮入肉。 小地魔仿佛被蚊虫叮咬了一般,抬起手臂在剑痕出抠挠几下,两只厚大脚掌在地上狠踏跃起,双拳对击后,指骨碰撞如铁石,其双目中含带轻蔑之色,大口向脸颊两侧裂开,獠牙直生到下颌。 赵莼欲要与它正面交手,就将手中缰绳放开,三两步跃起,口中喝道:“你先走!” 这话是说与犀角巨兽听的,两人交手恐会重创于它,赵莼便要它先远离此处,待斩了邪魔再去寻它。 巨兽知晓些简单的人言,立刻转身奔逃。赵莼则握剑手中,思虑到气剑之法更合大范围击杀,于是转用身剑,正面与小地魔搏杀。 先前那道剑气更多为试探之举,未出全力,赵莼行剑如云过,而力道不失,“锵锵锵”如击铁石,直斩得邪魔皮肉翻飞,惊觉铁石之声竟是来自于它肉下之骨。 小地魔“啊呀”怪叫两声,囫囵出半句“杀了,杀了你”,皮翻肉烂的两臂向后一合,退了半步逼出一爪,迅猛带风! 赵莼自原处轻盈弹跃而起,从下横剑割裂其腕部,回身撤步两丈远,弦月击出! 这一击比小地魔出爪速度不知快上多少,令其难以侧身躲避,邪魔只觉弦月并无声息,如月色袭照而来,轻柔至极,乃至被其割开了脖颈,才恍然间为其刚硬无比的锐利所惊。 明月三分本为悟剑池中,一玄剑宗剑修前辈所传,是为前人所有,赵莼以自身的刚柔真意倾注其中,尚是首次。 不过亦如她心中所想,这种注重于须臾间爆发的剑招,在击敌时化前柔为后刚,果真威力大增! 小邪魔颈骨都已断裂,剩了指节厚的皮肉让头颅不至于从颈上掉落,饶是如此惨状,它头颅上的两只大眼还在不甘地眨动,口唇微微张合,“呜哇呜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的邪魔,实是诡异了些……”赵莼边叹着,挥剑彻底斩落了它的头颅,剑尖贯进眉心,保证其生机尽绝。 她持剑手中,耳侧微感风动,回身见一只两角小地魔尖嚎奔来,不过是筑基后期实力,银白剑气掠过,即将其头颅斩飞出数丈。 解决了这两只邪魔,赵莼又寻到了在略远处啃草的犀角巨兽,翻身骑上时,身后有感激之声传来:“多谢赵骁骑搭救!” 这人她见过,应是青武营骁骑中的一位,不过只对了脸,没问过名姓,其身侧骁骑浓眉虎目,倒是未曾谋面过,想来是绍威军调来鸣鹿关的铜刀营骁骑。 目视过去时,那位铜刀营骁骑亦是拱手作礼道:“多谢!” 见她挑眉生疑,青武营骁骑即自行开口解释道:“是先前那只筑基后期实力的邪魔,我二人见它巢穴与周遭邪魔离得不远,便错估了它的实力,将巢穴破坏,若不是赵骁骑出手,我等恐是要和麾下兵卫们葬身此地了。” 两人身后各带了二十兵卫,面上惊魂未定。 赵莼打量过他与铜刀营骁骑,发现两人皆才筑基中期,这般修为前来此处猎场,当算是胆大包天。 两人如何大胆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只是麾下还有数十条性命为其责任,有这条件在前还如此冒险的话…… “此处猎场中实力稍低的小地魔都已猎杀完毕,剩下的大多堪比筑基后期甚至圆满,短时内不会再生,你二人又带着这么多兵卫在后,还是赶紧离开才是。”赵莼神情并无喜怒,只是声音寒了些。” 骁骑两人对视一眼,知晓她所说无错,脸上各带了些羞赧,拱手道:“我二人心中也有此念,这便打算调头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铜刀营骁骑却像忽地想起什么般,向赵莼道:“赵骁骑还未择选兵卫吧!” “是,怎么了?” “若可以的话,赵骁骑这次回去后,还是赶紧向旗门要兵卫好些。”他声音比先前轻些,挤眉弄眼,好像有什么内情是赵莼尚不知晓的。 章一百九二 前夕 赵莼半敛眉睫,将缰绳一紧,又抬眼望向那铜刀营骁骑:“这位骁骑好像话中有话。” 对方两手一搓,面上带了个笑出来:“上面的意思,像是要在分编兵卫上做些改动,其余的,我也不大知晓了。” “多谢告知。”赵莼向他颔首,挥手往猎场外遥遥一指,“法境灵能告罄,我亦有返回关口的念头,两位若不介意,一起罢!” 与先前那只小地魔缠斗久了些,调息时便发觉腰间法镜耗损许多,此行战功也已积攒不少,赵莼心中当有了折返之意。 “自是求之不得!” 两位骁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返回路上亦有邪魔尸鬼游荡,若得赵莼同行,斩魔时也是个助力。 这一行四十三人,行至鸣鹿关小门时,确算是浩浩荡荡。 “赵骁骑便行到此处吧,我二人还需领着兵卫们前去办理诸多入关事宜,不便耽误于你!” 青武营骁骑如此说,赵莼当即颔首与他等辞别,又先往守门兵卫处消了壁图上的名姓,才算是真正入得关口之中。 “文兄方才那话,是何意思?我怎么从未听过兵卫分编要改动的消息?”待领着麾下兵卫皆消了名姓,青武营骁骑将犀角巨兽牵引回棚,边向身边虎目男子问道。 他口中文兄,正是同行的铜刀营骁骑,闻言挠了挠头,嬉笑两声:“啊,这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营中传令官多念叨了两句。” 传令官随行于旗门身侧,种种军令由其发布,而广告军中,他等口中传出的讯息,自不会是随口之言。 青武营骁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铜刀营的消息,他知晓不多,也并无头绪。 而那文兄见他没有多问,紧绷的唇角微微下落,淡淡呼出一口气来,眼神横扫周遭往来将士,唯在几处妖族精怪聚集之地凝了凝神…… 赵莼将犀角巨**还棚中,又递了法镜上去,由绍威军遣派下的炼器师将其再炼,以便下回出关使用。 待一切手续结束,她才理了理衣衫往仇仪君的营帐走。 如今鸣鹿关有多位旗门驻守,兵力充足,寿元将至的聂海便在数日前分入了尉迟琼的亲卫之中,于鹿心镇闭关修行,以期破境。 现前安平卫军务,则全权由仇仪君一人料理,好在从前也是如此,骁骑兵卫们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变化。 “是赵骁骑!”木肆刚从帐中出来,就见赵莼走近,这月里她因兵术之事经常来往此地,无需过问,木肆也知晓她前来寻谁,“旗门正在帐中。” 赵莼含笑颔首,后掀开帐帘进去,仇仪君正襟危坐于案前,桌案上堆了玉简如山,几要掩去她下半张脸。 “兵卫的事情,我已交予木嗣为你备好了,明日关口演武场,卯时开始,你可自行前去挑选。” 凝元期的觉察力到底不凡,赵莼怕是还未进入营帐,就被仇仪君感知到了踪迹。 自那日从老魔地巢中回来之后,她足足养了半月的伤,才全数恢复过来,亦因此性格大变,较先前更为凶悍冷厉。 不过对待自己营中将士,终究还是软和几分。 赵莼拱手言谢,又问:“旗门知晓我要选兵卫入队?” 仇仪君眼都没抬,手中玉简换了一枚又一枚:“营中还没入队的兵卫们也就那些,这两日个个猴急舞跳的,若不是为了你这事,还能为什么。”她语气平淡,却实是夹带了些许欣慰在其中。 原是如此,赵莼无奈地牵了牵嘴角,见其军务繁重,便也不愿叨扰,知趣出言告退。 离开营帐前,仇仪君忽地抬头把她叫住,指向帐外道:“明日木嗣无事,会在演武场等你,你虽只会在军中任职一年,可如今鸣鹿改制,出关斩敌的机会大有,兵卫阵对你的助益不小,须得认真才是。” 兵卫阵由率兵的骁骑自行统领分划,细致配合之处却是要兵卫们费神,若能选到机敏灵秀的当是最好,如若不能,坚韧赤诚也是最低底线。 赵莼亦知晓这事不能马虎,卯时未至就已出帐前去演武场等待,途中遇到了昭衍同门万茹,对方得知她是为挑选兵卫入队而去,笑问能否同行。 演武场本就对外开放,谁人都去得,万茹如此问,自也不是真的在征求她许可,只是作为告知之意,赵莼便顺着话意颔首,邀她一起。 两人一路细聊,她方知万茹对兵术的修行也已临近尾声,不久后亦需着手于挑选兵卫的事情中,现在来观赵莼,是有事前了解借鉴的意味在。 虽是卯时未至,晨光熹微,鸣鹿关演武场却已聚了许多人在,摩肩接踵,拥挤着向里行进。 其中有尚未入队的兵卫,为入队之事前来,更多的却是已在各位骁骑麾下的将士们,三五个好友聚在一处,站在看台上探头观望。 赵莼和万茹同样往看台一站,她也是来了演武场才知,今日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要挑兵卫入队,铜刀营中有一新晋骁骑刚巧修习完兵术,欲要来场中择选二十人。 “赵骁骑!还请往这边一行。” 原是木嗣从人群中窜来,大手一招,邀赵莼往中央处最高的看台去,“有负责记册的将士在,选中何人直接告知他等就行,铜刀营那位骁骑也已在那儿。” 如此倒是非得一行了,赵莼向万茹摆了摆手,这才随着木嗣过去,待真正登临了高处,发现正如其所言,有两位手捧法器书册,持握灵笔将士分站两方。 其中一位的身旁已站了位眉清目秀的青年骁骑,微抬下颌,将演武场熙攘的人群扫入眼内。 这人应就是木嗣口中,那位铜刀营的新晋骁骑陶锋了。 “陶骁骑。”他既先到了,赵莼便起手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 对方先是一愣,后点了点头,记起今日确实还有一位青武营的赵姓骁骑要来,又见赵莼气势如虹,不像是刚入筑基的模样,面上疑惑未解地回了一礼,“赵骁骑。” 陶锋不像是多话的人,回礼后只是昂首站着,并不再言。 赵莼于人际交往上,亦常是被动,故而当演武场敲了卯时到的洪钟时,两人间的氛围都极其默然寂静。 章一百九三 燕歌 鸣鹿关中,骁骑择选兵卫的方式及其简单粗暴。 演武场有十处战台,其上皆置有人形傀儡,不同于赵莼从仇仪君处所得只有小臂长短,这些傀儡高约一丈半,较成年男子的躯体还雄壮些,通身乌黑发亮。 兵卫们会依次踏上战台,与傀儡斗战,看台上的骁骑便会以依照心中要求衡量他等,合适者则入编队中。 观人斗战,最为引人注意的当是各人招法、战力,心性、性格等品质实是隐于举止之中的,骁骑们若在此些方面有所要求,就得看自身眼力,能否从外在辨其内里了。 “啊,小猫儿,你也来了!” 看台上一长耳精怪将半截身体倾出栏杆外,与下方行过的高挑女人打了个招呼。 而女人只是横眼过去,冷淡道:“别这么叫我,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长尾精怪微微向后一仰,做出惊恐的模样,双手往栏杆上一撑,竟从看台中跃下,到了小猫儿身旁:“不与你说笑了,燕歌。” 他把头一偏,神情转为肃然:“你到底咱们小队里出去的,虽然现在添了新的人进来,咱们这些往日战友心中,多少还顾念着你,视你如家人。” 铺垫了这么几句,他又扫了眼燕歌身侧,蹙眉相劝:“骁骑当日劝你离开,也是好心,如今关外的情况你也知晓,便是骁骑自身,都不敢保证自己能须尾俱全地回来,你又何必固执,非要再入一队呢?” 微风轻拂,燕歌右侧衣袖随风而动,竟是身有残缺,右臂断至肩部! 长耳精怪见她不为所动,再次出言劝告,她也只是听着,未出一言。 如此几番下来,长耳精怪心中恼意顿生,低声愠怒道:“你莫怪朋友们未劝过你,那两位骁骑都是军中好手,心气不知有多高,瞧不瞧得上你还难说!” “你怎知道他们瞧不上?”燕歌往他肩膀一撞,生生将他推开,“且看着吧。” 长耳精怪也不是有意惹她动怒,见她大步离开才惊觉自己失言,悔恼下却又不觉得自己所说有错,暗自咬牙再翻回了看台上。 他这话有没有错处,燕歌自己心中比旁人都来得清楚。 不仅是一点错处没有,甚至还十分合理。 兵卫们从骁骑小队中离开,有四类缘由,最常见的是身死,最少见的是与战友生隙,被半数票决离队,此外两种,便是年迈请辞,与伤残请离。 燕歌便是最后一类。 约莫是两年前,在一次随行出关中,邪魔毒液溅伤了她的手臂,虽是当机立断弃臂保命成功,但却因失了一臂战力大减,被率队的骁骑劝离。 青武营对伤残年迈的兵卫们有所照抚,像燕歌这般的,可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在鸣鹿六镇中安置下来,稳稳度过余生。 但她却拒绝离开此地,宁愿在关口上做些杂务,也不愿到六镇中去。 她所念为何,青武营的将士不会不知,不外乎是想再入一支小队,重新回到关外战场,与邪魔拼斗搏杀。 两年间,骁骑队伍中新旧有所更替,燕歌却始终没被选中过,每次都来,每次又都是落选离开。 不论何族,四肢残缺的影响都是极大,不光是实力被削减,连后续的修行,也因经脉、穴窍、血肉的残缺受阻。 而要想复原四肢,燕歌心中便更为绝望,传闻中复骨生肉的仙药灵丹,无不是掌握在强者或大型宗门之中,这些她连接触都难以做到,又何谈赐药? 如此此次也失败,还要再试吗? 燕歌如此问,默然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先看看吧!” 她如此说与自己听。 …… “申与奎不错,可记下。” 赵莼微微偏头,目光未离肆号站台上空以肉体搏击傀儡的矮壮男子,将此画告知负责记册的将士。 将士连连颔首,在法器书册中挥笔写下申与奎的名字,心中微微讶然。 不光是他,站在赵莼一侧的陶锋也是惊异,侧过身来打量她亮眼,见其脸上一片认真之色,复又转身回去,抿了抿嘴。 赵莼面上不显,心中却也知晓他们为何会如此,这申与奎灵气外聚血肉,却不入内,明显是一位尚未入得人定境界的凡体大道修士。 虽说灵根修士少有,军中兵卫多是凡体修士,骁骑麾下凡体修士的数目更是从未下过八成,但此回情况不同,十处战台中,还有一位实力不错的练气圆满在,论实力天赋,都要胜过申与奎许多。 陶锋在这位练气圆满上台时,便心中一紧,觉得赵莼必要与他抢人。 又知晓赵莼修为比自己强悍不少,若真要争抢起来,按军中以力决争的规矩,他必输无疑,故而一直面色沉沉。 却未想赵莼只是淡然扫过其所在的叁号战台,将视线落在一旁的申与奎身上,后又点了申与奎的名字,并无要和陶锋争这练气圆满的意思。 虽有疑惑未解,陶锋却实实在在舒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不解的,赵莼眨眨眼睛,于自己来说,麾下兵卫们的战力并不是首要的考虑条件,她修习的是剑修的攻杀兵术,无须兵卫们为她冲锋拼杀,更多是要他等组成三种兵卫阵从旁辅助,来增益自身实力,由她自己主导战局。 而兵卫阵对她的增益多少,又取决于其中将士们的默契配合,是以心性、战斗嗅觉才是她挑选麾下兵卫的首要标准。 陶锋急急定下的那位练气圆满她也注意了一二,其基础凝实,术法娴熟,实力当算演武场诸多兵卫中的上上。 不过与傀儡斗战时,他只以术法不断轰击,并不以傀儡的攻、防、避、退动作来变换击敌方式,实力有了,却不懂变通融合,可见机敏不够。 这点上申与奎就深得她意,每每当傀儡变换招式时,他亦随之更改攻势,或转攻为守,或借力打力,傀儡于他手中就如猿猴被戏耍一般,总是慢上一筹。 赵莼又将其余八人仔细衡量,终是摇摇脑袋,意味着此回只选中了申与奎一人,身侧将士便在看台上挂了赤色旌旗,表明她已做好选择。 与此同时,陶锋也在记下另一位兵卫的姓名后,让记册的将士挂上了旌旗。 “骁骑陶锋,选定颜用节、马丘其!” “骁骑赵莼,选定申与奎!” 章一百九四 成队 肆号站台上,申与奎遥遥向看台一礼,并不如何惊讶,想是对自身实力颇为自信,且遇事宠辱不惊,心性坚定。 赵莼见状不由更为满意,微微颔首,向下示意于他。 宣完何人入选,两位记册将士又取了旌旗下来,令下一批兵卫上台。 以往骁骑们征选兵卫入队时,常会有争抢的情况发生,是以演武场中除却兵卫与傀儡斗战外,观战之人还能看到新晋骁骑们大打出手。 不过今日,这两位骁骑委实是平静了些。 若陶锋知晓了看台上其余将士的想法,怕是要大骂几句“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赵莼情况特殊,境界上高出他不少,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新晋骁骑,而非新晋筑基,真要决争只会是一边倒的局面。 好在赵莼似是与他理念不同,接连看过许多兵卫,挑中的都是他眼中不大出彩的,也避免了矛盾生出。 “已是十八人了?” 赵莼微微侧身,往法器书册上望了一眼,问道。 记册的将士也不避讳,直摊开手臂给她看过,回道:“并上这次的一位,当有十九人了。” 她闻言转身往战台下候场的兵卫们看去,还未上场的人数,较先前来说已如零星,细点了数目,大约能凑够两批,于是又问:“若此次未选满二十人,会如何?” “按例会顺延至下次,直至满编为止。只是我等也不知晓何时会再有新晋骁骑出现,是以下回征选的时间并无定数。” 对待要紧之事,赵莼的态度一向是宁缺毋滥,不过考虑到自己只会在鸣鹿停留一载,兵卫小队应当是越快满编越好,心中不免需要抉择一二。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往下看了十人,竟是一个满意的都没有,无奈摆手令记册将士挂了旌旗上去。 那厢陶锋倒是连选了两人,他信奉是实力至上,眼光亦是颇高,选到此时,倒同赵莼一般,记下了十九人,离满编尚差一位。 二人能否满意而归,就要看这最后十人能否有令己身欣赏的了。 “啊,是燕歌,她又来了。” “前头未见她上场,还以为她回镇上去了,原是排到了末位,现在才上台来。” 赵莼耳力过人,将其余看台中的议论听下,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演武场边缘的拾号战台。 演武场中给前来征选的兵卫们编排上台顺序时,自有一套章程,首次征选的兵卫会排进前列,往后越往末尾,便是前来多次,也没能被骁骑们选入队中的。 最末一批的最末号战台,意味着台上人算是被演武场认为最不可能入编骁骑小队中的人。 “那是?”赵莼轻声喃道,定睛往拾号战台上的高挑女人望去。 她直挺如青松,黄发短而卷曲,贴合在面颊上,而两颊与发间圆耳又都覆上金黄色的短绒毛,其间有深棕圆纹点缀,腰后垂着一条粗壮有力的长尾,末梢微卷出半圆弧,不难看出应是身怀妖族精怪血脉,属兽豹一族。 穿一身素色劲装,将精瘦的躯体包裹,胸腹与长腿显出飒爽的力量感,赵莼将实现再移,却看见右侧袖管无力从肩上垂落,随风晃荡。 “原是身有残缺。”赵莼紧抿双唇,当即知晓她为何会在末位,毕竟出关将士常要直面生死之危,如此便难免会对个人实力追捧到偏执的地步,她四肢有残,战力大减,众多骁骑恐会视其作累赘。 “嚯,这燕歌,竟是在最近又有突破,我看她已有练气圆满的境界了吧!” “这般境界,兵卫中当算十分不错了,也许此次真会入选。” “我看未必,同样是练气圆满,场中还有两位呢,骁骑们怎会舍掉那二人来选躯体有残者?” 正如看台观战中所说,并上燕歌,此回十座站台上,练气圆满的修士数目,一时达到了三人之多。 不过被演武场排在末几位,他们虽是练气圆满,身上多多少少都还是有着问题存在。 经身后记册将士告知,赵莼知晓这两位兵卫的事迹,无一例外皆是从前一支小队中被半数以上的同僚票选请离的,心性较为桀骜,争强好胜,骁骑们不愿自己麾下留下这种隐患,所以才一直未有人选中他们。 “既是如此,便不必看他二人了。”赵莼蹙眉摇头,兵卫阵要看各人配合,有此刺头在队中,谈何默契? 记册将士在她身后答应一声,算是知晓。 陶锋在此批兵卫上台时,便眼前一亮,直将这三位练气圆满扫过,唯落在燕歌身上时,目光触之即离,神色亦颇为冷淡。 赵莼本以为他是因对方右臂残缺,然而事实好像并不如此,忆起先前挑选兵卫时,他似也十分抗拒身怀异族血脉的半妖们,任赵莼选了多位令自己满意的半妖入队,陶锋也不曾对这类兵卫松口。 看来是种族之故了…… 她并不在乎陶锋如何作想,有何等偏见,只对她来说,能站在鸣鹿关上的将士,不问出身,皆是与人族共存亡者,不应有如此想法在心中。 便看拾号战台上的燕歌,虽失了右臂,论实力明显逊色于其余两位练气圆满,不过其出招利落干练,一双晶亮的琥珀色眼瞳牢牢锁住人形傀儡关节要害,她因残疾而在力道上有所缺失,故而在技巧一道上做足了功夫。 赵莼只感叹不愧是豹族精怪的半妖,起落间速度极快,回转身躯如风,虽是失了一臂,可身后豹尾却是灵活自如,补足了右臂缺憾,扫、挥、劈、砍皆不在话下,且对战台中攻势转变的嗅觉极为敏锐,甚至胜过最初的申与奎! “燕歌在前一支小队中,所任何职。” 兵卫小队除却率队的骁骑外,会有主从两位队长,负责辨析战机,更改阵势攻法。 记册将士对这些了如指掌,稍微一顿就答出:“从前在定平卫一位骁骑手下,任的是主队一职。” 赵莼两掌在胸口前合起,心中猜测无错,含笑道:“原来如此,但为我记下她的名姓吧。” 实力虽有次,可经验充足,不因身残而丧志,心性坚韧,正是她当前最需一类兵卫。 入选的人中,本是要让申与奎为主队,惜其经验不足,而心有游移,正好燕歌进来,令她为主,申与奎作从,便是两全其美了。 章一百九五 排兵布阵,燕歌之能 陶锋斟酌再三,最终还是不曾选中那二人中的任何一位,而是在余下七人里,矮子拔高个儿,补全了满编的二十人。 是以最令演武场内将士们惊讶的,还要数燕歌的入选。 便是燕歌自己,甫一听闻“骁骑赵莼,选定燕歌”时,都有如坠云端的虚无感。 她因伤残,并未因剿除老魔一事与两卫将士们一同出关,故而也从未见过赵莼,只是从他人口中了解到这位“战力强悍,以一敌百”的上宗骁骑的事迹,今日方是首次见得。 在燕歌心中,实力出众的将士,身上总有一股豪迈沧桑的硝烟之气,便是从前得见过的那位仇旗门也是如此,而赵莼的模样,委实说,确与她心中有所出入。 这位年轻修士身上,同时含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处变不惊的沉稳,燕歌以为,她像是无所畏惧,亦不受任何事物撼动的那类人。 “燕兵卫,我想任你为我麾下主队。” 燕歌驻足原地,默然望着她许久。 “我会给您一只鸣鹿关最好的队伍。” 她如此说。 …… 骁骑们会给麾下小队命名,以寄托自己对其的美好祝愿与前程畅想。 赵莼于此道上一向苦恼,最终采纳了燕歌的提议,将小队命名为“叱图”,她说,这是妖族精怪之语中“战无不胜”的意思。 叱图小队不仅对这个名字十分喜爱,连同着对取下此名的主队也分外敬服。 赵莼召集他们前来演武场中,先将攻杀兵术三阵中的强杀小阵传下,此阵为锥形阵,成阵后增益统领的战力爆发,亦是赵莼心中,出关斩魔首选之阵。 她麾下二十人,独有燕歌是入过小队的,此也意味着她已经受过兵卫阵的训练,有这一方面的经验。 不过按她所说,她先前那位骁骑,是一位中规中距的法修,麾下兵卫在其队中,有搏杀冲锋的用,而非赵莼阵下,只有从旁辅助之责。 两者虽有所不同,但好在都是攻杀兵术中的两小类,燕歌跟在她身侧修习两日,笃定地讲,已将其中要诀摸透,可向其它兵卫们加以传授帮助。 赵莼便让她放手去做,笑道:“若是能在这一月中成那‘风动草堰,山鸣谷应’的境界,我当立时待你们出关斩魔,一试身手去!” 燕歌得这承诺时,总是木然的脸庞,也染了些许动容之色,两年未见关外光景,已不知晓昔日骑着巨兽,纵风而行是个什么滋味了。 平日里,赵莼当是以个人修行为重,偶有闲暇时,才会前去演武场上观摩一二,略作指点,解其疑问。 旁人眼中,叱图小队称得上是演武场中最为勤勉坚韧的队伍,无论是操练的强度还是时长,都要甚于其它骁骑麾下队伍许多。 赵莼挑选的兵卫们本就是心性沉稳坚毅之辈,燕歌又将赵莼承诺于她的出关之约告知了他们,多番因素相合,令叱图小队心中豪情大涨,不知疲倦为何物。 “骁骑今日似是不大一样!”申与奎身领从队一职,燕歌排兵布阵时,他需从旁协助,裨补缺漏,不过燕歌少有错处,倒令这位从队轻松了些。 是以赵莼出现在演武场时,申与奎率先发现了她的身影,笑着出言。 “多日修行,有所进境。”来这鸣鹿关两月过半,历经多场酣战,赵莼日前从入定中醒来,丹田灵基上,第七朵净白灵莲正轻轻摇曳,宣告着她在筑基后期再进一步。 申与奎只是练气,无法感知到赵莼境界变化,只能隐约从她周身气势察觉一二,闻听赵莼说自身有所进境,当即喜道:“恭喜骁骑!” 她二人交谈时并未放低声量,场中兵卫们都注意过来,纷纷行礼道:“骁骑!” “进度如何了?” 细算过时日,赵莼已是有五六日没来过演武场中,皆因燕歌实在太过可靠,不仅是申与奎这位从队轻松,连带着作为统领的赵莼,也少有插手其中的。 燕歌挥手令他们各自散去休息,回身在额上抹汗道:“强杀、速行两阵业已娴熟,明日就可开始操练回防之阵。” 接手叱图小队短短半月,她就能练熟两种小阵,其中固有兵卫们夜以继日的操练之外,主队出众的统率之能,也是一大主因。 “辛苦你了。”赵莼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又问,“近来可有什么疑难之处?” 燕歌的性子偏于沉默寡言的一类,除却队中事宜外,便没有什么能交谈的话头,她听赵莼说辛苦,摇头辞道:“骁骑授予我主队之职,这是我应当做的,算不得辛苦。” “至于疑难,昨日在操练速行阵时……” 正是初学兵卫阵,叱图小队常会生出许多疑难来,有些燕歌能解,有些就需赵莼亲自来讲了。 她听过燕歌讲的疑难,蹙眉细思后,将内里拆分讲与她听,再由燕歌施行到小队操练。 “还有一事须得告诉您。”燕歌将赵莼的解析记下,道,“过几日小队会移至安平卫驻地里的小演武场操练,骁骑若再来寻我等,就需到那处去。” “这是?” “并无它事。”她摇头示意赵莼不必忧心,解释道:“是又有几位骁骑须得征选兵卫,大演武场需空置出来作兵卫征选之用。” “原是这般。”距上次赵莼与陶锋征选才过半月,间隔如此之短,在鸣鹿关也算少有。 “可知是哪些人?” 燕歌又摇头:“只知青武营这边,是一位名为万茹的骁骑,另两位都是铜刀营的,故不大了解。” 铜刀营是绍威军从外遣派过来,自有本营的旗门统率,面上虽然都是驻守鸣鹿关的军队,暗中却始终隔了一层隔膜,如江水分两岸,同处一地而不相通一般。 赵莼闻听万茹之名,心中不由感叹,她既已到征选兵卫的程度,想必余下的昭衍弟子也快了。 燕歌行事严苛,与她交谈两句,就摆手告退,回到场中召集休息完毕的兵卫们回来操练,半刻也不肯耽搁。 赵莼站在一旁看他们训练,直待夜色浓重才离,后又在军帐中静修数日。 此次按燕歌之言前往安平卫驻地的小演武场时,却只见零星几只队伍排兵布阵,当中并没有叱图小队的身影。 “这位兵卫,”她大步上前,寻了一位主队模样的人问道:“可见过一队伍,主队乃是豹族半妖女子的?” 章一百九六 非我族类 那主队回身见是一筑基修士搭话,当即客气道:“见过骁骑。” 后又细思片刻,摇头回答:“我们这小队一直都是在小演武场练兵的,从不曾见过您口中描述的队伍,许是不在此练兵?” 这便怪了,以燕歌的脾性,做下决定的事情极难有所更易,数日前分明说好会前往此地,怎会不见踪影? 赵莼心中生疑,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向那主队微微颔首,笑言道:“怕是如此,叨扰了。” “不敢不敢。”主队连连向她摆手,略有惶恐之色。 又因其小队正在训中,赵莼便示意他转身归队去,自己寻了老路往鸣鹿关的大演武场走。 才进演武场外围,就望见边缘处一方小站台上,叱图小队浑身热汗,嬉笑着从台上跃下,一瞧就是艰苦操练后,燕歌刚下了解散休息的命令。 “骁骑到了。”最先发现赵莼来了的,仍是申与奎,他用胳膊戳了戳蹙眉不展的燕歌,努了努嘴,像是示意了她什么,而后又抱着手中物什走到远处,边大灌清水入腹,边瞪着眼观望过来。 申与奎做派张扬,并无遮掩,赵莼一见就觉不对,敛了唇角走近,轻声问道:“最近叱图可是有事?” “并无……”燕歌摇头,神情镇定,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怎么未去安平卫驻地的小演武场?”她既不愿说,赵莼亦不愿强逼,只改换了方向,先问心中之疑。 燕歌左手握着水壶,向看台上一扬:“本是打算在兵卫征选的前一日过去的,不想上头下令,将兵卫征选之事取消了,因此才让我等继续留在此处。” 最高处的看台原是空置着的,除却骁骑征选外,只有大练兵时校尉旗门才会站在上头,如今却连排挂了多幅旌旗,各般图案皆不相同。 不仅如此,整座大演武场亦是有所变化,以原有的十座战台向外扩张,又立了上百座小型战台,叱图所占的,恰好就是其中一座。 赵莼关心的当不在此,而是为何军中突然将兵卫征选之事取消。 便以此问燕歌,她却也摇头抿嘴道:“具体不知是什么缘故,只知道是校尉直下的命令,以后都不会有兵卫征选了。” “那新晋的骁骑们如何成队?” “军中新立了检查卫,负责每年为兵卫们评定甲乙丙上中下共九等,骁骑们往后不再自行挑选人手,而是由检查卫的人编好队伍送去。” 赵莼越听心中越沉,如此虽是提高了编队的效率,然而自己麾下的人手不是自己选出,长此以往,未必不会生隙。且为兵卫们评等之事,当以什么为衡量? 空以战力为上,还是兼顾心性、战斗经验? 如燕歌这般,因各种缘故从前一支小队中离开的兵卫又要如何评定? 当中问题重重并未给出个准确,便将兵卫征选给一刀切除…… “具体事宜,我会再去了解,你便先领着叱图操练,其余由我去做就行。”她给燕歌一剂定心药,心中却是回想起那日在猎场中,铜刀营骁骑与她讲过的事。 当日他亦声称此是上面下令,身旁的青武营骁骑却不大像是知晓的样子,如今尉迟琼在鹿心镇中,鸣鹿关由铜刀营的两位校尉坐镇,兵卫改动一事,怕就是铜刀营独裁之结果。 此事涉及颇深,不该由叱图的人插手,赵莼心中已定,离场后欲向仇仪君再问细则。 而后又听燕歌汇报近几日叱图小队的训练进境,言道回防阵也已操练娴熟,再过一段时日,达到第一等“风动草堰,山鸣谷应”时,就可随她出关斩魔去。 “新晋小队中,叱图当是进度最快,默契最好的,由此可见你的才能。”赵莼从不吝啬赞扬,在她心中,燕歌确在此道上颇为有才,甚至能自行解决队中些许疑难,而并非多数主队一般,只知死板练兵,不知统筹。 燕歌不免带了几分羞赧在面上,正要出言推拒,远处申与奎却大步走近,隐怒道:“主队!他们又过来了!” 他们? 赵莼见燕歌沉静的双眸中,波动出一丝愠怒,当即疑道:“他们是谁?所谓何事而来?” “只是些心有偏见的小娃。”她眉头不展,双唇紧抿,冷冷向身后看去。 赵莼顺着她视线望过去,迎面有一小队气势汹汹而来,怒瞪双眼将厉光定在燕歌身上,却见燕、申二人身后的赵莼,当即气势便委顿了一般,仍强撑着身板走近,斥道: “上有旗门命令,要尔等撤回青武营中去,怎的还未离开?” 气短身不正,开口便是一句“旗门命令”,可见有狐假虎威之嫌,赵莼将燕、申二人挡在身后,问道:“不知是哪位旗门的命令,又是为何要本骁骑麾下小队撤离?” 那人见赵莼并未发怒,言语间较为温和,当下底气更足,昂首道:“此乃是陈必偲陈旗门亲自下令,往后这处演武场,不可有身怀妖族血脉的异族入内,若是有异族在小队中,就需自行再寻练兵之地。” “我知青武营有旗门九位,正在鸣鹿关关口之上的有四,从未听闻过中有一位名为陈必偲!”赵莼面色如常,轻声发问,好似真是不知那人口中的陈必偲一般。 “这,”他闻言一怔,竟是不想军中还有人不知陈必偲的名号,解释道:“陈旗门为我铜刀营此次随行而来的八位旗门之一,其实力……” “铜刀营的旗门,如何能对我青武营的将士下令?”他还未说完,就被赵莼厉声喝断,抬眼见赵莼面冷如霜雪,一双含怒之眼向他瞪来,周身气势锐不可当,还未降临到己方兵卫们的身上,身后就有多人站不大住,膝盖磕地发出轻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莼身后之势如惊涛拍岸,再度袭来,伴随着的是她疾言厉色地质问声声:“便是从前的尉迟旗门也不会口称半妖为异族,你与你身后那陈旗门又怎么敢?” “你讲他们身怀妖族精怪血脉,却不知他们都是人族百姓、修士的儿女们吗? “即便真是妖族精怪又如何,他们与人族将士同吃同住,同抗邪魔尸鬼,到死时,也埋骨于同一处无生野上,铜刀营要将人族与妖族精怪划分干净,何不出关去将他们的尸骨拾了,一并送回丛州去?” 章一百九七 不为何而战 她含怒大喝,伴着周身腾起的威压,令那为首的兵卫讷讷不知如何答她,双眼几番打转,额上细汗直冒,终是踉跄后退几步,将双目垂下,不敢向上而视。 这人虽退,他身后却是有另一人出声应道:“凡军中将士,无论是否为异族,皆可积攒战功兑换修行灵物,那些异族精怪来此,亦不过是贪图此些灵珍宝材,可助其仙道有成罢了,如何能真心助我人族?” 赵莼冷眼横去,说话之人连身形都隐在人群之中,不敢外露,于是斥道:“你道妖族精怪从军是为仙道修行,那你呢,在场的诸位呢?” “漫观在场千余人不止,有谁敢说自身是为人族大义而来,毫无半分私心?”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只是说出来,怕是自己都信不过自己。”赵莼直上前连踏三步,行至浩浩人群中央。 此地将士越聚越多,人族有之,半妖有之,甚至有几位骁骑,还是化形的妖族精怪。 他们目视赵莼跃上战台,并非是边缘处将将可容纳二十人小队的小型战台,而是演武场最为瞩目的十方战台之一——叱图小队最初练兵所在。 “当年鸣鹿关设下这演武场,是为厉兵秣马,以伺边关之变。凡军中将士,无论出身,只若有披坚执锐,斩魔伐鬼之心,就可来此。” “我麾下小队二十人,有人族九,半妖十一,皆是勇武坚毅之辈,是为军中精良。” 她身后漆黑长剑清鸣一声,出鞘落在手中,横剑向四野扫尽:“若非是青武营旗门下令,我不会让他们受辱撤离此地,从哪处离场,便从哪处重回!” 今日演武场内骁骑众多,或讶然视她,或冷眼旁观,青武营与铜刀营当分作两边,对此事的站队,亦成两方。 赵莼放出豪言后,铜刀营骁骑中立时跃出一位头戴冠翎,身着甲胄的高大男子,他手持一柄乌金长枪,枪头雪白锃亮,其上隐有灵光流转,不难看出是一品相不错的法器。 而其本身亦有筑基后期修为,又有法器在身,于诸多骁骑中,怕也是战力不俗之辈。 他甫一登台,场内便有喝彩声响起,赵莼向那处望去,铜刀营兵卫们看他的眼神中,暗藏钦佩无数,两颊涨红双拳紧握,应就是此位骁骑麾下的小队无疑。 “我人族之边关,自有我人族来戍守,此等异族心不在此,逐利而来,你不愿带走他们,我便将连你一起赶去异族旗门驻守的地界去!”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言语间毫不客气,光是异族旗门四字,就将仇仪君、楚浑夷两人全部笼括进去,演武场内青武营将士闻言大怒,嘈嘈切切私语之声顷刻沸腾。 冠翎骁骑见自己引起这轩然大波,非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得意洋洋,向下扫过将士中带了妖族精怪特征的,眸中厌恶积蓄到了极处。 事关两大军营之争,无人敢作裁决胜负之人,赵莼与冠翎骁骑争锋相对,忽见天际踏来一人,其眉目桀骜,两眼有慑人光亮,身躯瘦而颀长,两掌尤为宽大,如蒲扇一般交于身前。 “不想陈必偲下了道令,竟引得鸣鹿关两大军营生隙,实是过于莽撞了……” 他落至演武场上空数丈之处,将两袖一抖,扶手身后,周身淡有异色光华,赵莼立时认出,此是分玄修士以真元化光,显于身外的征兆,当即拱手施礼道:“见过校尉!” 青武营中,尉迟母子视将士为亲眷,常会亲自视察练兵事宜,是以将士对上峰皆是熟识,铜刀营却十分不同,营内上下级分明,凡军中将士不可越职上报,觐见将帅。演武场内众多兵卫骁骑,竟是少有认出前来之人是本营校尉的。 “上宗弟子,果真见识不凡。”在人族大军中愈是身居高位者,便愈是敬畏于昭衍仙宗之威,他看向赵莼的神色固然冷淡,却并未带着如冠翎骁骑眼中一般的敌视与厌恶。 “绍威军中不可私斗,违者受杖击二十,情节重者羁押监牢,尤重者驱逐关外,今日若要开台决争,就需给本道一个理由!” 先动剑的人是赵莼,他冷眼垂望的人便也是赵莼。 “邪魔尸鬼吃人无理,将士埋骨荒野无理,”分玄修士真元化光不可直视,赵莼轻抬起下颌,微偏头去看他身后的苍穹,“今日铜刀营要驱逐我麾下兵卫亦是无理,而我要败他,又何须什么理由呢?” “不过是我强他弱,天理如此!” 悬空的蒲掌分玄不知她会如此作答,讶异半刻,将大手往天际一招,其下两人所在的战台之上,即出现了一圈波纹状光华。 此是战台打开的征兆,亦是决争开始的号角,蒲掌分玄飘然移至看台之上,负手傲然道:“不若就让本道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敢道‘你强他弱,天理如此’的豪言!” 几乎在他话落的那一刻,演武场众将士就见赵莼如离弦之箭,化为不可视之虹光,那冠翎骁骑尚不知晓何事发生,就如炮弹一般射离战台,高大身躯重重跌落于地,向后滑出一道长痕! 赵莼半掀起眉睫,看他痛嚎着蜷缩在地,胸腔向内凹陷,肋骨折断破了脏腑,血块从那张灌满挑衅话语的大嘴中呛出。 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明了强大的意义,不是掌控天地,而是彻彻底底地掌控着自己。 “我说,天理如此。”赵莼以剑柄直向冠翎骁骑,周遭一时哗然,才知先前雷霆一击,只是以剑柄钝力伤人。 铜刀营滔滔怒火一触即燃,诸多将士皆对她怒目而视,正如青武营视冠翎骁骑一般。 众怒之中,赵莼却难得得释然,重重雾霭在眼前挥散而去。 怒的源头是弱小,强者自行争得天地偏爱,无有生怒之由,唯有弱者长随人后,分人汤羹,处处不足而处处不甘。 纵观眼前兵卫骁骑众多,只若有一位战胜于她,众人即会转怒为喜。 可悲的是,此中也无人会知晓自己为何而怒,不是为赵莼口中的狂放之言,而是为身如鱼肉,弱小不堪的自己。 有时愤怒予人勇猛,有人愤怒亦予人愚笨。 赵莼淡淡看向身前,铜刀营人群两分,走出一位碧蓝法衣女子,言笑嫣然:“恐怕此回的天理,在我身后。” “败下场前,你的同袍怕也如此作想。” 章一百九八 荡平八方事 上 法衣女子飘然跃上战台,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莼毫不客气的回敬之语入她耳中,也只得了个轻蔑的勾唇浅笑。 自她足尖点在台上的那一刻,战斗便已然开始,女子的碧蓝法衣制成罗裙样式,踏来时裙摆舞动犹如孔雀翎羽,赵莼眼中神光一闪,觉察出此人法器应就是法衣本身! 果然,见对面女子前踏三步,步步如舞,潮水一般的气势即扑面而来,浑身法衣散出耀目光华,映她面容圣洁高傲如降世仙娥。 “是锦罗仙子耿曼沅!”台下有铜刀营将士认出女子身份,顿时大喜过望,惊呼出其名。 只是她名姓赵莼并未听闻,横眉冷对去,即便对方是筑基大圆满,也未叫她退让半分。 两人气势在身前碰撞,耿曼沅勃发真气如潮水漫来,赵莼却如磐石巍然不动,将那几要纵上天际的巨浪劈斩为二,而后磐石化为巨剑一柄,剑气大盛直将浪潮逆向拍回。 空以真元之势相斗,竟是筑基后期的赵莼胜上一筹! “上宗弟子,越阶如饮水,可见一斑。”看台上蒲掌分玄摸了摸鼻头,忽地想起还在绍威军驻地时,看到的那位亦是出自昭衍的旗门,几乎一连挑翻了十数座大营的凝元修士,不由感叹大宗之可怖。 而场中兵卫没有他这觉悟,怔怔看向站台上,耿曼沅面色一白,踉跄退了半步,先前的气定神闲已尽数转为戒备,美目惊疑瞪来,贝齿将下唇紧咬。 她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两手合于胸前,葱白细指翻飞出数个手诀,碧蓝裙摆化出上百道光刃,细看下还真是纤毫毕现的雀羽! 耿曼沅挥出一臂向前,掌心对于赵莼所在,怒喝一声:“去!” 漫天雀羽如骤雨突降,旋飞而来,其上耀目的灵光直令场内将士大叹出声。 赵莼只是默然站在远处,手扶剑柄视雀羽袭来,没有人见到她动了,但她确确实实向前踏了一步,黑剑归杀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剑鞘,无有赤金真气灿如朝阳,无有银白剑气横分半空,她只是以力向前挥斩而出。 雀羽深深贯入战台,犹如利刃割开金石,发出“锵锵”劲声! 这声音无人不入耳中,却又无人在意。 他们看见一轮极淡的弦月从漆黑长剑上挥出,与弧形刀刃一般,锐利雀羽在其面前,有如丝帛绸缎,轻飘飘分作两段,随风飘落在地。 有雀羽未被弦月所斩,从赵莼身侧而过,却被护体剑气搅碎成齑粉,霎时化作灵气光点散去。 耿曼沅一击未成,变换手中法诀,足边裙摆舞出涟漪。 赵莼见状手抚剑身,既已观过对方大致实力,当是不愿再给她出手的机会! 众人只观得赵莼身躯暴射而出,身如剑虹划过。 她手中黑剑本横于身前,在空中上画圆弧后,剑尖垂落向地,足下踏进耿曼沅身前两寸之地后,剑气狂暴击出,自下而上似长虹贯日,整座战台巨震不已! 耿曼沅手中尚未结印,那剑锋已直向面门而来,她虽立时改了法诀作防,然而剑气爆来之时,全身却好似被飓风席卷,落入茫然失重中。 而后银白灿光一闪,肉身上爆出彷如撕裂般的痛楚,天穹就在此时归入了眼中,再往后便是沉郁的长夜。 于两营将士们眼中,却是耿曼沅被剑气荡起,重重摔在台下,胸腹处纵贯有血口一道,双眸紧闭面露痛楚,久久未从地上站起,竟是失了意识昏迷过去! “再来。” 赵莼信步走回原处,将长剑归鞘,傲视台下四野。 耿曼沅麾下主队惊呼奔来将她带离,后又恨恨瞪向台上一眼,待赵莼冷眼看去,这人却连忙移开了眼神,恨不得将头颅埋入胸口。 赵莼想说,她斩过许多邪魔,败过多位筑基圆满,耿曼沅在其中尚不能排进中游,但扫过铜刀营将士面上,那屈辱非常的神情,她忽地觉得什么都不用说。 身体力行,是唯一对强之一字的诠释。 耿曼沅的惨败,令铜刀营数月以来对青武营的傲然顷刻破灭,赵莼立于战台中央,周遭敌视四起,那些藏于观战者中真正强悍气息,此时才缓缓出现…… 轰然间一座小山落在战台之上,络腮胡男子**着身躯,诡谲怪异的图文从他双颊蔓延下肚腹,两臂与肩胛的连接之处,各有一双手捏握的纹路。 “铜刀营,招隐!” 他几乎是呼喝出了自己的名姓,光是言语中爆出的威势,就令赵莼知晓,耿曼沅绝不能与其相较。 道出这话后,招隐即闭了嘴,两手向前一探,躯体上图文如火焰燃起,赵莼足下踏出,剑锋与他双手相击,感其巨力后触之即分,向后跃回原处。 “非是炼体……” 赵莼心生疑窦,炼体修士与妖修有相同处,皆是淬炼皮肉筋骨,不过真气却仍是出自丹田,能寻其踪迹。 眼前这名为招隐的修士,行动间与那凡体大道修士一般,灵气波动在外,并非自丹田而出。 可若说他是人定境也不对,凡体大士以肉身作丹田,储蓄积存灵气,招隐的强大却更像是由身上图文而来,作肉身之甲。 同时,招隐与她对招时漆黑瞳仁如浓墨化散,双眼俱染成黑色,赵莼不能觉出其意识,故而正能观其身体走势,来提前预判他所出招式。 “气不出丹田,阵纹漫身……”她恍然大悟,淡笑道,“原是阵傀之道。” 这一修行道派首次听闻,还是从师兄蒙罕口中,他被秋剪影破了丹田,不能修行灵根之道,后得天妖族尊者相助,重修阵傀法门,得以再登仙途。 赵莼入得昭衍后,便从博闻楼中观了大世界中多种修道法门,其中就有阵傀之道。 说来巧合,阵傀之道由来,正也与丹田破损有关。 数万载前,有位人族阵法修士,其阵法一道冠绝同辈,又与妻子感情甚笃,其妻坐化后留下一子,受其珍爱。 其子脾性暴躁,终有一日祸从口出被一宗门掌教碎裂丹田以示惩戒。 阵修尽力保全其子性命,又恐他不能修行,将如凡人一般死去,便日日钻研如何令丹田碎裂之人再登仙途。 试过无数方法不成,其子已垂垂老矣命数将尽,阵修走投无路下,便将阵纹刻于其子身上,将他练成阵中傀儡,不想竟歪打正着,令他意识不散,以傀儡之身寻到了仙缘。 章一百九九 荡平八方事 中 天下因丹田变故而跌落仙途之人不计可数,阵修为其子攒积善缘,便将此法告于天下修士。 而后经数万载修行衍变,阵傀之道甚至做到了脱离阵修,独成一道,此道修士躯体上的阵纹再不由阵修刻画,而是经修行进境,自行显露于身躯。 有这一变故出现,便是昭显着此道被天道所承认,从此为万千大道之一,可通飞升。 招隐既修的是阵傀之道,其后缘故即可令人深思了…… 他见赵莼目中神光有变,心中猜测她已知晓了己身所修之道,双唇紧抿浓眉倒竖,足下一踏便跃出数丈之高,山岳一般向她镇压而来! 其身躯雄壮无比,得阵纹增益之后,出手惊出爆鸣,场下兵卫只觉厉风呼啸而来,刮得脸颊生疼,不由大道:“好强的力量,光这一拳,能挡的骁骑便屈指可数!” “那赵莼筑基后期,必不能敌,呵,我直看她如何惨败下场!” 铜刀营声如浪起,为将到来的胜利提前呼喊狂欢,青武营这边静而不衰,只定定地站着,他们看过赵莼八剑同出,扫尽邪魔尸鬼无数,而先前击败耿曼沅时,还尚未使用气剑之术,可见留有余力颇多,故而心中虽也为她捏足一口气,却并不认定她会败北。 “胜负未分,你们铜刀营怕是高兴得早了!” 青武营中,不知是何人喊出这话,话音与招隐一并落地,共震出滔天浪潮! 有人心道赵莼恐要败落当场,探头向前张望,眼睛几番眨动。 招隐踏地之前便觉不对,眼前剑修身形缥缈难视,术法难以锁定,必然有诈,然而招式已出,无有收回之理,他自信赵莼并非己身敌手,便以肉眼看去,顺着视线巨力震下! 落地后果真不见赵莼身影,挺身四望,忽见其出现于战台边缘,淡然将手中黑剑推出。 那黑剑悬在她身前,锋锐之意不失,赵莼单臂横挥,两指并起,八道银白剑气即从身后御起,顷刻间凝实成为银白长剑。 铜刀营到底是出身于绍威军中,与青武营常年居于鸣鹿关此等偏僻之地不同,招隐在军中见过剑修不少,其中也有如眼前赵莼这般,能以剑气凝出分身之人,不过皆多是旗门乃至校尉,少见于骁骑身上。 是以他虽观过此般剑修对敌手段,但论到斗战争锋,他确是未曾交手过。 亦因此缘故,招隐战意大起,躯体上漆黑图文渐被赤色染尽,雄壮如烈火焚身。 他两臂大开,双手手腕处荡出烈火圆轮各一,向周遭激射火星数丈! 赵莼留六柄剑之分身悬于身后,两柄飞遁而出与烈火圆轮相击,剑气轰爆火花,于空中向四野爆出焰气,蒸腾空气浮动波纹。 招隐见两只烈火圆轮未能牵扯下八柄长剑,浓眉紧蹙,大喝一声,竟令肩胛两处四只大手从图文中浮出,化为赤炎大掌,要向赵莼拍来! “且观我这火傀四手!”他最是见不得赵莼那不紧不慢地模样,好似自己未曾让她警惕半分一般,修为境界尚不如他的小儿,如何能摆出这幅令人生厌的淡然神情来! “怒火,唯有弱者才生。”赵莼忽将那两柄与烈火圆轮牵制的长剑收回,使八柄剑之分身同出,各御一方,共镇八方,生生将招隐连同圆轮、大掌都困于其中。 招隐自不甘囚困于剑阵,四只赤炎大手竟欲拔握剑之分身,以此破阵。 可赵莼并非阵修,亦并非是以阵法之能来使八柄长剑有束缚之用,真正在其中发挥功用的,是每一柄剑之分身上,连接着的剑气本身! 先不论招隐的赤炎大手能否拔除剑之分身,便是眼前长剑不足八柄,变为六柄、四柄、两柄,甚至是一柄,只要赵莼的剑气不散,“剑阵”就不会破。 “时不待人,如你一般想要败我的人还有许多,我需得快些胜你了。” 她讲出这话时,只像是拂去衣上落叶一般,平淡而从容。 剑阵中招隐听得此话,白牙几乎要将下唇磨出血痕,双目怒瞪暴起,四只赤炎大手急急向剑阵八方挥拳锤去,恨不得撕烂这剑阵而出,连同剑阵主人赵莼一起震碎! 他狂躁暴怒,双眼漆黑如墨,正是意识丢失之兆。 赵莼叹出口气,阵傀一道的弊端便是于此,傀儡这二字本义是凡世戏曲中的木偶,阵法傀儡,即是有阵修所控制的物件,因失去了意识故不能称之为人。 修此道的修士,必有其曲折之身世,心境浮动不定,而阵傀之道本身又会在斗战中不断侵蚀修士意识,如招隐这般,易受人激怒之人,丧失个人意识便不足为怪了。 “本就是中途受挫,再修它道,如此还不坚韧心神,笃志前行,重修又有何用?” 她以双手在胸前结印,掐出手诀使八柄剑之分身向上升起,合为一道灿如朝阳的银白剑气,因进来修行有所进境之故,这道合剑而来的剑气比先前更为灿烂耀目,悬于招隐头顶,如同一轮小太阳。 耿曼沅的雀羽之辉便已令众人惊叹,如今见了真正的光华大放,当是目瞪口呆,不得语出。 招隐见剑阵相合而散,心觉机会来临,四只赤炎大手就要冲破剑阵而来。 然而大手未出,悬于顶上的剑气却是先动,赵莼叱道的那声“去!”荡开演武场久违的寂静,剑气疾疾杀下,顷刻间爆出的惊天四射之剑气,就将赤炎大手消弭粉碎! 后剑气未停,在招隐惊怒交加的嚎呼中贯穿其胸膛,他甚至未如先前两人一般狼狈落下战台,而是身躯轰然倒下,就此在战台之上生死不知。 “他没死,”赵莼回身向蒲掌分玄道,“决争置同袍至死者,判流放关外之刑,晚辈当不会以自身前程来试军令是否如山。” 她看向面沉如水的铜刀营将士,收剑道:“只是肉身薄弱,经不起剑气逸散,才破了多处脏腑,且将你们骁骑带回去好生将养着,过段时日就能再上战场了。” 讲一位阵傀修士“肉身薄弱”,她倒是真敢。 “我来试你!” “狂妄小儿,敢与我一战否?” “招隐愚不可堪,我来让你知晓铜刀营的厉害!” 四方呼喊之声连连升起,赵莼茕茕孑立的身影彷如天地蜉蝣,但她不是蜉蝣,青武营将士心中,当她是青山一处。 章两百 荡平八方事 下 那赤金真气与爆射而来的烟霞相撞,于苍穹之下化了赤黄霞云,将演武场笼于烟中。 赵莼足下错出一步,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并了两指,向指上轻叱一口清气,霎时往身前一点,八柄长剑回旋遁飞,直直穿透烟霞,将云中修士双手洞穿! 又见长剑“咻咻”化为剑气,凝实如大手,生生将其退下战台。 他双手俱是鲜血淋漓,面目狰狞扭曲,落下战台直往后倒退十数步不止,终是力竭跪倒,幽幽往台上人视去。 “再来!” 台上人手腕一动,八柄银白长剑灵动自如,自将他击败之地回环复去,浮动排开。 “开河手白应居,晨玉仙姬鄢芳,拂冰修士冷振心,还有这霞云居士万秉齐,竟无一人是她之敌吗!”铜刀营将士已不知晓这是赵莼说过的第几句“再来”了。 有名的,无名的,甚至是在营中受万人赞誉已久的老牌骁骑,无一不败在她手! 便是眼前败下场来的这位霞云居士,入得筑基圆满已有十数年,通身真气磨炼得圆融沉实,光是以真气之力,就令军中多数骁骑不可力敌,不想赵莼竟真敢以真气对撞,甚至还并未落到下风! “且她虽是剑修,斗战手段却有多番变换,实是难防,我等难道真要见她如此羞辱铜刀营吗?” 众人见她以肉身之力,近身搏杀开河手白应居,那顷刻间爆出的赤金真气暴虐嗜杀,惶惶如大日,白应居一招断崖开河大手,直被赵莼真气截断,滔天大河化为漫天水汽,对掌时出手的单臂从掌心到上臂,皮肉皆被烧灼爆裂,令他战力大减近五成! 而遇通符箓之道的晨玉仙姬,她又知不可纠缠之理,心神凝剑斩,弦月过后,鄢芳符箓甚至还在手中未发,己身就已被剑气震出战台。 赵莼同修气剑、身剑两法,近身远程皆无短板,可囚困可搏杀,可迂回缠斗可照面斩敌,光是八柄剑之分身就够人头疼,与她决争的修士还得防其须臾间气剑转化身剑之法,行刚柔真意于其上,并疾行真意为辅,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我来战你!” 伴一声轻喝,人群中有一年轻骁骑跃上台来,赵莼本要看此人是何方神圣,落于眼前的却是一位气息浮动不稳,显然是刚入筑基不久的少女。 她只虚虚探手,空以真气为势就令其动弹不得,于是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又如何!”年轻骁骑咬牙切齿,目中含恨,分外不屈:“我为营中骁骑,怎能见你折辱铜刀而毫无作为!” 赵莼心中一顿,恍然间竟生出一类荒谬可笑的感觉来,先时局面还是铜刀营羞辱青武营中半妖将士,欲要将其驱逐,如今她败得对方多名将士后,局势居然成了铜刀营受辱。 他等心里,不过是将青武营的弱小当做是理所当然罢了。 弹指而挥,那年轻骁骑就踉跄跌下战台,只是依旧愤愤不平,足下一动,又欲上台。 赵莼便以真气渡向前方为阻,令其每每上台即又狼狈跌落,气鼓了一张脸,逡巡在台下。 “好了!闹剧到此,也该结束了。” 看台上蒲掌修士双手轻击,洪钟大响一般的击掌之声令场内为之一静。 赵莼闻言却是轻蹙眉头,此事不仅涉及两大军营之争,且还暗藏人族修士与妖族精怪的矛盾,鸣鹿关身后六镇,甚至是规模稍大些的城池,皆因与丛州通商往来而繁盛。 如关口生变,必然引得商队绕道而行,届时关后城镇失了商队经停这一要紧的地位优势,城市必会因此渐渐衰颓,城镇不盛,则人口不丰,向外而流,人口缺失,则兵力不足,难防外敌。 铜刀营再如何兵力充足,照赵莼来看,都不够令人安心,皆因其中将士种种举动,无不将己身视为外来之人,从未有融入此地的征兆。 鸣鹿关真要立起来,就必得养出心有归属感的将士,让真正热爱这片土地的青武营将士走向强盛。 而谈及种族关系,其看似是浮于上层的往来交际,实际上却重在民生,丁点变故都会如火星引燃荒野,落得祸患重重。 蒲掌分玄笑称今日之事为闹剧,赵莼目中一肃,心中又开始百转千回…… “昭衍仙宗传承深远,你既为其中弟子,的确未负宗门之盛名。”轻描淡写的话语下,竟有将赵莼之能尽数归于受仙宗教导之意,而非真的称赞于她本身。 果然,他此话道出后,铜刀营将士闻得“昭衍”二字,心中忆起绍威军中来自于上宗的旗门、校尉等,个个皆实力滔天,有镇压群雄的惊人天资,而后再看今日败局,面上委顿之气立时便消了半数。 赵莼淡淡咧嘴一笑,拱手道:“前辈谬赞了。”她复将双手垂于身侧,面上呈出真挚的感激来,“晚辈本出身于一偏僻的边陲小界,几经辗转才得以入道修仙,后蒙受上界强者接引之恩,到了这仙道昌隆的重霄世界来。” “幸得昭衍仙宗看中,能以筑基修为入宗修行,三年苦修不辍,方得今日这小小成就,实不敢居功自恃,当拜谢宗门予我无上仙途才是!” 她神情愈发谦卑,话落转身,向中州长脊山山巅之向遥遥稽首,口称大谢宗门恩情,久久才直起身来。 演武场内一时为其真情流露所震,心有触动,蒲掌修士面上的笑却是要挂不住了。 赵莼这话明面上谢了仙宗扶持之恩,却又道出自己出身微末,前路曲折,将他先前话中归功之意全数驳回,他人要圆铜刀营今日败局,便不能在其身后的昭衍上做工夫了。 不过观铜刀营将士面上神色,亦有听闻她登踏仙途之事,而受得激励者,蒲掌分玄闷下一口郁气,沉沉道:“你有感恩之心……” “这很好。”他半刻憋出这几字来,单手往看台阑干上一拍,声如暴雷: “今日有此决争,亦是旗门行令有失之故,便由本道做主,废此谬令,此后鸣鹿关演武场照故而行,凡军中将士,无论出身,皆可来此练兵!” 言辞凿凿,却是半分未提那下令的陈必偲要如何。 赵莼抬首视他发号施令的傲然模样,心中愈发阴沉,鸣鹿关的隐患,必不会因今日废令而消解,恐怕会愈演愈烈…… 章两百零一 与仪君商,叱图出关! “依你看,此事只是导火之索,而非彻底终结?” 仇仪君心有郁气,不过较先时初闻演武场决争后的暴怒,已平静许多,只是长眉竖起,捏握身侧刀柄的大手指腹青白。 赵莼坐于主位下首,木嗣已被支走,营帐中只得她二人在,便无须藏掖避讳,直言道:“如今不过是废了半妖将士不可入演武场的令,没有演武场,还有冶兵所,饲兽棚,种种人族与半妖混杂所在之地,都有他等算计的空间在。” “演武场幸得你在,才未叫陈必偲得手,往后再有它处生变,能否以此法驳回还十分难说。”仇仪君双手紧紧攥拳,恨不得将面前桌案锤个粉碎,她心中也知晓,赵莼能悍然出手决争,仗的是自身实力出众,能有把握挑翻铜刀营多位骁骑。 如若无人敢挺身而出,如若有人出手,却未能败下那些实力同样强悍的骁骑们,鸣鹿关上下半妖族人,并她和楚浑夷在内,都要生吞下陈必偲给的奇耻大辱! 不过赵莼只得一个,又不可化出分身来,日日夜夜在关口各处所守着,仇仪君郁愤满腹,若不是顾忌着上头还有两位铜刀营的校尉压着,当即就要冲到对面营地去,邀战陈必偲了。 “旗门,此事看似只关乎半妖将士们,其实不然。”赵莼垂眸摇头,将心中细细思索后的结果说与她听,“鸣鹿关关口之上,有数千半妖将士领出关杀敌之职,军令初下,他等自是首当其冲。” “然而细数其余处所,到冶兵、烹食、喂养巨兽、乃至于浆洗衣物,打更定时的小小岗位之上,半妖的数目便还要翻上一番,他等所行之事,支撑着大军出征、练兵,是为将士生存之根本,不可轻动。” “我麾下主队燕歌,因伤残一事从先前小队离开,被选入如今的小队前,便是在关口上做些杂务,她如实与我讲,做杂务的人虽有兵卫之名,地位与可出征关外的兵卫实是天差地别,两者间泾渭分明,后者甚至不认前者为兵为卒” “陈必偲对半妖将士出手,关口做杂务的半妖未必会感同身受,恐还会觉得其日后不能再度出征,只能与他等同领杂务之职,因而生出窃喜。这是目的之一,要将两类兵种中的半妖分裂开来,防止其团结一心,阻碍后事。” “毕竟,鞭子不抽到自己身上来,是不会觉得疼的。”赵莼深明此理,便是人族之中因地位高低不同都会生出嫉恨之心,何况是七情六欲较人族还外显的妖族精怪。 他等虽共称为精怪,内里却有种族上万,族群与族群之间各自分离,要协同一心,极难! 见仇仪君沉默着颔首,赵莼又道:“将士只是开始,待两方分裂,分而击之就会容易许多,只需从两族矛盾入手,引人族倒戈向铜刀营一方,自然就可将半妖们彻底压制下去。” “我最担心的,还是压了鸣鹿关的半妖之后……” 赵莼抿了抿嘴唇,深深吐出胸中浊气:“这一处关口上,之所以半妖数量远胜其它,是因地理因素靠近丛州,六镇兴盛皆因通商之故。旗门,我亦不知你是否了解,人族城镇之中,如鸣鹿六镇这般,人与妖地位持平的,我只见过这一处。” “那又如何,还要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不成!”仇仪君破口大骂,胸中郁气难以纾解,后又想起丛州地界里,人族地位也较为低下,知晓这是种族固有之弊端,这才重重喘气几下,住了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下自古传颂之语,从未有哪一支族群敢忘记。鸣鹿关半妖失势,继而就是六镇半妖、精怪受难,此后关口必有极重的商税降于异族商队之上,折商途,即是毁民生,这才是我等最该忧心的地方。” “要怎么办?”仇仪君非是沈恢那类的策略型将才,忧思难解,只好急急发问赵莼。 “有一极关键处,是要明确陈必偲的举动究竟是谁的谋划!若只是陈必偲与他身后校尉出手,那容易,只需上禀尉迟校尉,由她周旋化解即可。” “而若不是,那就需观出铜刀营另一位校尉的态度来了。” “营上有军,若两位校尉皆有此意,恐怕此事主谋,还要在绍威军中,在校尉之上……” 赵莼摇头,细思下只觉前路晦涩无比,于是道:“总之无论如何,但请旗门将我所说的话尽数告于尉迟校尉知晓,青武营唯有她能向上通禀,递去讯息,要是真有变故发生,她才是青武营真正能倚仗之人!” 仇仪君正色答应的面容在脑中不可散去,落日下燕歌孤寂的身影又闯入进来。 “他们都回去了?” “不曾,”燕歌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肃穆,两只尖耳动了又动,忽地露出个少见的浅笑,讽意十足,“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能安心坐定呢?” 赵莼从她身后望去,叱图小队站在黄昏向夜晚渡去的暗色中,身躯挺直如松木,申与奎正张合嘴唇,下令排兵布阵。 “兵卫阵第一重,何时能至?” “三日,最多三日!”燕歌掷地有声,仅剩的左手拍在胸膛。 赵莼即笑着回她:“你说三日,那便三日!” 她将手放在燕歌肩膀,向关外看去:“咱们一定要杀得漂亮,让铜刀营看看,什么叫英武之师。” 赵莼向来以为修行是自身的事,须往天争,便是与人相争,也是为前路,为机缘。像如今这般,因声名之争而豪情万丈,实是从未想过。 “万里城墙只能阻去视野,而非雄心。燕歌,不必看身后阻碍重重,但往前路去行。” 两人并肩往叱图小队走去,夜幕渐至,演武场点了符文火石处处,一瞬亮堂如白昼,兵卫们见她过来,俱都激动万分,听赵莼道: “从强杀阵开始,再予我看一遍吧……” …… 驻守小门的兵卫方开了门,今日等待出关的将士们就已在门后等待多时。 “名姓都报了没有!你几个昨夜就兴奋了整宿,可别忘了登名,不然跟着骁骑得了一身战功,回来时连门都进不了,晚上和尸鬼睡觉去!” 赵莼闻言失笑,坐在犀角巨兽上侧身去看申与奎,他面色涨红,双臂上下挥动,生怕旁人不知叱图今日要出关斩魔去。 章两百零二 赌局 此虽是叱图小队首次出关斩魔,赵莼斟酌之下,却是把目的地定在了无生野近郊之外,与先前她独自前去的那处猎场,尚未足百里之遥。 毕竟叱图所修的兵卫阵术,是为贴合她剑道而来,不重兵卫自身搏杀战斗,而重于辅助统领,故而小队成败,多系于赵莼一人之上,申与奎那句“跟着骁骑得了一身战功”,确非谄媚,而是实言。 不过赵莼认为,因骁骑一人所修兵术,而界定麾下兵卫的能力,怕是太过于固化,她虽借用的是叱图小队成阵后的增益,可队中的兵卫们又并非毫无战力。 若是己身能战,麾下兵卫亦能战,方才是统率的意义所在。 且她仅能在鸣鹿关历练一年,一年期满,就要返回昭衍修行,叱图小队失了骁骑,又将再寻他队,届时是否能再寻得如赵莼一般的剑道修士为骁骑,几率不大。 是以赵莼欲在出关斩魔的行程中,让其同时兼顾搏杀一道,而非只是站于她身后。 此些道理她与燕歌讲过,叱图小队俱都明晓轻重,答应得十分爽快,赵莼这才定下了临近无生野深处的猎场。 “这才练兵多久,可有一月?竟也真敢领着出关去。” 赵莼顾自牵了缰绳,顺着出关的长队缓步行进,周遭有嘈嘈切切私语不断,皆不理会。 叱图小队中人,虽心性沉稳,却不是半分血性也无,闻言不回嘴,只紧了紧缰绳令犀角巨兽偏头重重喘气一声,温热口沫喷了低语的那人一脸,引得对方怒目而视。 自那日赵莼在演武场挑翻了铜刀营多位骁骑,麾下叱图小队的名声,在鸣鹿关中便算是彻底打响了,不过未有实绩,空有顶上骁骑一人镇着,铜刀营将士看待他等,仍是不服更多。 他等自己也清楚,这一行不知多少人盯着,为好为坏,皆难度量。 “启程!” 赵莼挥了手中敕令,身后兵卫心神立时为之一紧,不敢再想其他。 眼前排队出关的队伍已渐渐减少,城门外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朝阳自地平线上升起,晨光一瞬将荒野燃尽,无生野呈现出诡谲但勃发的生机感。 …… “此行中,若非是遇到小地魔,只一般的魔童与尸鬼,我不会出手,尔等可自行斩杀!” 赵莼悠悠坐于犀角巨兽上,道出此话后,叱图小队即高呼一声,分而结队御兽向近处杀去。 骁骑所领的队伍中,为保战功分配合理,骁骑斩魔时若得了麾下兵卫助益,,则兵卫们也会分得部分战功,主队最多,从队其次,而若是骁骑独自所斩,兵卫便不能记功。 反之,兵卫可斩的邪魔尸鬼本就实力低微,骁骑往往是顷刻能能灭一片,战功的归属,自然便独记于兵卫之上。 此也是激励其奋进的一大动力。 不过关外局势瞬息万变,便是骁骑也不敢轻易犯险,是以出关后他等多是凝神看顾麾下,少有令其自行斩魔的。 赵莼敢如此做,自也是仰仗自身实力,她敢说,如今这无生野上,除却地魔出现,旁的种种小地魔,皆非她敌手,且如今还有兵卫布阵增益战力,同对多只小地魔,怕也不再话下。 只是这些狂放之语,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眼前还未出得关外近郊,邪魔少而尸鬼众多,皆附着于人尸、妖尸之上,亦可见无生野生变后,对周遭商队的影响还是极大,好在如今拓了商道,保了往来安定,较先前茫茫一片之景,已好上许多。 赵莼选的那处猎场,素日里也多有实力强悍的小队会前去,途中不止有叱图一支,不过像叱图一般自由畅快的,纵贯浩浩荡荡的数百兽骑,竟是再无第二。 因她将兵卫实力看做次要,麾下二十人中,练气圆满只得燕歌,其下便是初入练气九层的申与奎,至于其他,大多都是练气七层左右。 而同行的小队则十分亮眼,麾下不是练气圆满,就是入得九层已久,遥遥看去,正在行道两旁畅意搏杀的叱图,立时就显出几分良莠不齐来。 八支小队,叱图为其一,另七支中,青武营只占二,剩余五支都身佩铜刀营标识——一把直刃短刀。 及至入了猎场,那形如一支的铜刀营队伍,突地有位骁骑向赵莼咧嘴一笑:“赵骁骑,此处猎场小地魔皆在巢穴之内,游荡尸鬼又少有筑基实力的,可见是咱们麾下兵卫积攒战功一处绝佳妙处啊!” 赵莼转头过去,其眼内争胜之心如熊熊烈火,不可忽视,她便当即知晓了此人之意,顺势答道:“的确如此,如今无生野不如先前安定,鸣鹿关兵卫们凡是出关,必也冒着殒命之险,若有骁骑们看顾,当会安稳许多。何况此处同有我等八位齐在,定是能令他们杀个满意的。” 那日演武场决争,场内不过上千人,铜刀营骁骑亦非都在场,许多人还是事情了结之后,才从同袍口中得了这一消息,心中暗自愠怒,赵莼面前的骁骑便是其中一位。 他见赵莼虽不似传闻中那般轻狂傲慢,不过眼中却自有一股无所畏惧的清淡闲适,即咬了牙道:“往日里猎场搏杀,皆是要由我等骁骑们分划战场,而后前去斩魔。不过今日大家都聚于此,也算一类缘分,何不借此机会,博个彩头呢?” “但讲无妨。”赵莼作出倾听之态,眼里倒是冷了下来。 “我等八人可聚力划出一处广大的战场来,肃清其间稍有威胁的邪魔尸鬼,余下则留作战功交予兵卫们。八支小队,最后斩魔数量最多的一支,则为胜者,独得彩头。” “至于彩头为何物,兵卫们在我等麾下已久,修行不易,我等对他们自有爱护之责,不若就让我等每人皆出一物,共合八件,赠予今日胜者!” “我亦知晓边关将士们皆不富庶,所出之物也无须珍贵,只若能稍稍助益兵卫们便好,如此,也算我等骁骑尽心了。” 铜刀营直属绍威军下,往日驻守关口规模远甚鸣鹿,关后城池自也繁荣,他们不像青武营的将士们一般,平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靠着战功兑换修行之物,从未有足用过。 是以青武营两位骁骑听得此话,面上不由发苦,只是对方言辞恳切,句句皆为兵卫着想,贸然出言拒绝恐有苛待麾下之嫌,他们也十分为难。 赵莼缰绳一抖,却是冷哼一声,回道: “麾下兵卫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 章两百零三 彩头 他见赵莼冷脸,本以为是要回绝,腹中备好的种种话语早已堆在口边。 不料对方却道了这不知所云的一问出来,令他不由微微一愣,口中答道:“自是亲如……” “我见青武营尉迟校尉,虽为分玄之尊,领统管大营之责,却视关口将士为膝下儿女,悉心爱护。每每设宴欢饮,从不因兵卫实力低微而不设其座。逢至年关,分出私财为军中将士裁衣缝裤,连将士在镇中的家眷也按例补全,不敢有丝毫轻待。” “校尉仁爱之心举营皆知,有此表率在前,凡我青武营骁骑,便无有不爱护麾下的。” “然而今日,你却因私心之故,欲以麾下兵卫博彩取乐,如此观念,恕难苟同!” 铜刀营骁骑只觉她是胡搅蛮缠,大手一挥,辩解道:“赵骁骑哪里的话?只是为助益他等修行,才寻了个理由罢了,怎还牵扯到私心上去了!” 赵莼身后黑剑归杀却在此时轻鸣一声,懒得再与他争辩,直截道:“你为两营争斗之事愤愤不平,大可来寻我去演武场决争,不必拐外抹角设什么彩头,自己心中没有决争的胆量,却拿兵卫来找脸面。” “叱图非我私物,我自不会枉顾他们的意志,令他们为我而战。” “说得好听,不就是怕输,不肯让兵卫们出战罢了。” 这人声音极小,看似是腹诽之语,不过骁骑都是筑基,耳聪目明,稍稍一凝神就能注意到,此话到底,还是说给赵莼听的。 “赵骁骑。”说话之人身侧,有一面相清秀的白面修士抬手止了他私语,御兽上前向赵莼颔首,却微微侧身看向了其身后的燕歌,“这位主队。” 他看似文雅,但实藏傲气于身,隐隐有铜刀营五位骁骑之首的作态,笑问燕歌道:“赵骁骑心意已决,我等无法改变她的念头,便只好前来询问于你,赵骁骑既然十分看重兵卫们的想法,若你们实在愿意,她怕是也能回心转意的。” “战功积攒艰难,这位主队想也是到了筑成灵基的时候,届时还得兑得灵物,又得是一笔开销,今日若能得取彩头,或留为己用,或换取钱财,待往后遇到合适的灵物,亦可避免囊中羞涩的窘态。” “何乐而不为呢?” 燕歌的神情照旧平静无波,只微微抬眼看向赵莼。 她眼中战意有如野火燎原,熊熊燃烧不尽,赵莼知晓,这其中没有半分贪婪,有的只是不屈与决然。 “你想战吗?”赵莼问她。 “我想!”燕歌咬定此言,答得极快,她身后叱图小队听闻这二字,也是战意勃发,不由双拳紧握,面色涨红。 “那就战!” 文雅骁骑当以为赵莼拉不下脸面违背自身之言,故而松口令麾下兵卫参战,面上即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笑意更为浓重:“赵骁骑好气魄!果然是真心爱护麾下,令我等不得不赞服啊!” 赵莼只将眉头一挑,没有回话,待文雅骁骑自认得胜而归后,退后半步向燕歌轻笑道:“叫兵卫们将荷包打开,有人送钱来了。” 饶是冷淡如燕歌,眼中也有笑意一闪而过,轻声道:“当是骁骑料事如神,叱图才能狠狠赚这一笔。” 两人声音不大,铜刀营骁骑们若有意要听,自也能听见,不过他等皆在讨论要出何物震慑青武营一方,便将赵莼二人的私语略过了。 “赵骁骑,”青武营两位骁骑凑上前来,微红了脸颊,“家弟与我不算宽裕,平日里修行也未攒下什么宝物,手头只能拿出这两百灵玉,想在赵骁骑处购两件宝物,全做彩头之用。” 赵莼既然答应让麾下叱图小队出战,猎场之争便暗有铜刀营、青武营两方,青武营骁骑二人亦不愿令赵莼陷入孤立无援之境,虽是囊中羞涩,却也合计攒了些钱财出来,欲要一同参战。 “不必,”赵莼方知这两位骁骑是姐弟二人,又明晓她们本也有拒绝之意,只是因叱图出战而牵扯其中,于是摇头,“此事因我而起,不该由你二人承担,且放心入战,彩头自有我来准备!” “这太破费了!”她急道,面颊羞色更为浓重。 赵莼却是向她摆手,笑出一口银牙:“无妨,我还怕他等拿不出我满意的东西来呢。” 青武营这方以骁骑姐弟二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视结束,那厢铜刀营也派了骁骑过来,将手中之物亮出: “凡阶极品斩铁弯刀一柄,参清丹两瓶,每瓶十粒,凡阶极品护甲一件,凝神小阵阵旗一副,黄阶下品彤心果一株!” 这其中最为珍贵之物,是最后念到的彤心果,此物在中州倒是易寻,到了边陲之地便少见起来,练气修士服用后,药力可化为灵气,积蕴在丹田内,供修行吸收,简单来说,就是有增加修为之用。 若再托丹师炼成彤心丹,药效倍增,多余药力储在丹田之内,日后突破筑基,还能借药力稳固灵基,无灵基崩散,突破失败之危。 须知边陲之地的兵卫们,并非是中州那等受天地眷顾的宠儿,他们资质平平,甚至大多终身止步练气,此物能增进修为,保筑基能成,甫一拿出,就引得兵卫们喘气粗重起来。 “我等从军多年,也算小有积蓄,如今拿来做彩头,也望得宝的兵卫们早日仙途再进,铸成灵基在身!” 铜刀营骁骑既这般说,青武营姐弟二人当是倍感压力,忧心看向赵莼。 却见她单手一翻,取出一只玉盒,打开一看,中是一清透的水波小鱼,通身灵动非常,正欢腾跃动。 “灵物笼鱼,可助水属修士铸成灵基。” 此物还是从日中谷狭间宝地得来,当日所得除却最为珍贵的曜木棉绒外,其次便是几种可助修士铸成灵基的灵物。 上界不比横云,筑基灵物不算珍贵,无需像从前在灵真派那般,为着灵物处处苦寻。 稍微大一些的城池中,寻一处商铺就能购得合适的筑基之物,更何况是赵莼这般入了仙宗的宗门修士,但以普通功绩就能换取许多。 不过此处乃是鸣鹿,人族西部边陲,从军的筑基连两百灵玉都拿得艰难,练气兵卫又如何能购得灵物? 赵莼手中这一只笼鱼,就能抵过铜刀营五人之物,毕竟彤心果珍贵在以其为主药炼成的彤心丹,黄阶丹师对于他等就已极难寻得了,且还需收集诸多辅药,实是不如笼鱼来得有用。 章两百零四 敢以微末称豪杰 上 “赵骁骑出自昭衍仙宗,如何是我等能比的,倒是多谢赵骁骑拿出此物来,令我等开了眼界,又为在场兵卫们拓了仙途!” 既已成就筑基,区区灵基之物,令兵卫眼热倒是应该,让他几人开眼却是戏语无疑。 文雅骁骑如此说,不过是更咬重于她的出身罢了。 赵莼只低头默然无语,那日肯开口与蒲掌分玄辩解,不过是为挫铜刀营的傲然之气,如今这五人的算计浮于眼前,终还是自身得利,便也没什么争辩的必要,索性开口道:“取此笼鱼出来,也是为了我鸣鹿关多出一位勇武骁骑。” “现前彩头已定,不若立时围出战场来,早些令兵卫们入战,亦可早些分出胜负!” “可这……”铜刀营五骁骑中,有一鹰鼻细眼的女子,将彩头视过后,不由向未出一物青武营姐弟看去,正要出言质问,却被身前文雅骁骑所拦。 他示意其噤声,低声道了句“已是相平”。 相平,自然指的是两营所出之物价值相平,若再不依不饶要青武营剩下二人拿出物件来,天秤的两端,便要倾斜而去了,这当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文雅骁骑缰绳一扬,场中即留下骁骑两位看顾兵卫,其余六人御兽奔出,三人为队互相背离,绕一圆弧在三十里外接头。 兵卫们不过练气,围出的战场中,不可留下其无法战胜之强敌,那些比拟筑基的游荡尸鬼,与零星几只未在巢穴的小地魔,就得由骁骑来清理。 虽仅是清理邪魔尸鬼,但因同有两方大营的骁骑在,便暗暗存了争锋的意味在其中。 文雅骁骑不愧于他风流倜傥之做派,顾自坐于犀角巨兽上,手中折扇一抖,扇骨不晓是何物所制,总之晶莹剔透,宝光流转。 每每有邪魔尸鬼扑咬过来,便见扇骨击出一道锐芒,将其硕大的头颅削去,颅内之物溅射一地! 另有其余几人,或张臂开弓,箭矢去如寒星,或手掐法诀,烟云雾锁成困阵,绞杀邪物令血肉横飞! 赵莼御兽疾行,身后一道银白剑气,于呼啸狂风中化出八柄长剑,其穿行如影,纵贯如虹,剑影虽过,而血迹不留,邪魔尸鬼尚狰狞探臂而出,下一刻便尸首分离,血如柱喷! 如若说一剑可比一人,赵莼展现出的战力,便足可与八人同。 铜刀营骁骑奋力追赶,却是始终难以望其项背。 “西半部已尽数将威胁除去。” 赵莼御剑入鞘,只斩杀些实力较为低微的筑基邪物,并未耗去多少气力,她淡然坐于巨兽之上,向迎面而来的骁骑三人浅浅颔首示意。 文雅骁骑亦将折扇拍于手心,点头道:“我等亦然。” 如此便算是前事俱备,只待兵卫入场了。 八位骁骑分立在围出的战场八角,防备变故突生,骁骑小队则骑行巨兽出场,个个身板挺立,战意昂然,有交头接耳者,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亦有眉目传意者,暗藏战术于其中。 “主队,那件护甲,我要了。” 申与奎轻轻磨牙,十指握在缰绳上动了又动,燕歌默然看他一眼,回道:“谨慎行事,莫忘了出行前骁骑是如何说的。” 叮嘱完后,她向周遭一视,似是见此处围了战场,阵仗颇大,同在一处战场的其余小队也有围聚而来的,不过因猎场危机不断,大多都只是远远一望,继而专注于手头之事。 赵莼见八支小队已全副武装,蓄势待发,右臂即向上挥起,一道银白剑气从并起的两指指尖凝出,激射向天际,在猎场上空爆裂如星辰破碎! “杀!” 各主队领兵卫奔出,犹如利刃贯穿成群邪物,实力低微者甚至只能被巨兽踩踏脚下,躯体霎时四分五裂! 众兵卫虽是都骑巨兽而行,不过仍是有差距存在。叱图小队中,多数兵卫只得练气七八层,同是御兽前奔,为保身形稳健,速度较练气圆满者,自有些许不如。 燕歌与申与奎修为精深些,但却不可顾自前行,于是减缓了行速,来使整支小队聚阵一处。 骁骑小队们皆先向八方奔去,各占一处,将外围容易猎杀的尸鬼除尽,再逐渐向里围杀,而越至内部,尸鬼数量越少,邪魔数量即越多。 后者虽为魔童,终究还是有着七八岁孩童之智,懂得往内围聚去,使尸鬼在外作饵。 其余七支小队在行速上胜过一筹,叱图在后,留于他们的便只剩下尸鬼聚集最为稀疏的一处。 此次赌斗以斩杀邪物的数量论定胜负,被他人占去尸鬼明显更多的地方,叱图即失了先机。 “这东南角上聚有尸鬼不多,赵骁骑麾下队伍,也可省些力气下来,对付后头的魔童。”文雅骁骑符箓传音过来,即便是瞧不见面容,其言语中暗藏的意味,赵莼也能觉出个七七八八。 铜刀营在绍威军驻地时,便已接触到这种小队游猎的杀敌方式,围场赌斗更是从那处带过来的,并非为这五人首创,是以有旧例在前,计邪物斩杀的数量亦有规矩。 斩尸鬼计一,邪魔则计二,中有角包魔童者,须计为五。 叱图若斩尸鬼量少,就须在邪魔上大作功夫,才能追得上失了先机所带来的差距。 不过在铜刀营骁骑眼中,叱图等人修为本就次上一筹,尸鬼上尚无法得胜,又何况是生有灵智的邪魔? 所谓“省些力气对付魔童”,赵莼自不觉得是那文雅骁骑在出言宽慰。 外围尸鬼被血食引得躁动不已,不知何为技巧、战机,只知晓狂躁扑咬,被兵卫们杀得节节败退。 同样是向内里围杀过去,叱图进度并不输其余队伍,赵莼凝神将场内众人观过,发现叱图确是有所落后。 目前斩杀邪物最多的,乃是文雅骁骑麾下队伍,数量已达三百五十之多,其余也大多有了两百余,至于叱图,则不过百余。 赵莼始终未出一言,默然看着燕歌独臂甩出弯刀,勾斩尸鬼头颅,将逸散尸气捏散。 “赵骁骑不像是寡言少语的性子,怎的一句话也不说,可是有何心事?” 文雅骁骑再度传音过来,赵莼侧身望去,长长一叹道:“我在想……” “今日彩头里有一把弯刀法器,正好我这麾下主队也使的弯刀,许是天意罢。” 章两百零五 敢以微末称豪杰 中 听得此话,文雅骁骑那边倒是再无传音过来,赵莼也乐得清静,看场内分布在八个方位的队伍,已渐渐接近魔童所在的位置。 内围不比外围,骁骑小队们要想多多斩杀邪物,就必争抢,以斩杀邪物的最后一击论定击敌归属。 而内围邪魔的斩杀,也是叱图反败为胜的关键! 燕歌手中弯刀连有长长锁链,绕在臂上,挥臂甩出即可收掉一只邪物的性命,见内围已至,她忽将俯下的身躯直起,弯刀收回并在臂弯之内,高声喝道:“开阵!” 本是寻常站队的兵卫们,在她发出此令后,当即驭使犀角巨兽排布成以燕歌为首的锥形小阵——强攻。 甫一成阵,便有一股锐利之气在叱图兵卫身上暴起,二十人齐聚,锐利之气向前集聚于锥形之顶,伴着巨兽踏行,立刻就将成群的魔童冲散! 而后两侧兵卫以术法斩击,被锐气冲撞受惊的魔童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致得伤残,再击则殒命当场! 此种以兵卫阵杀敌的方式人人都会,便看另外几支小队,无不在排出攻杀小阵,聚力杀敌。 不同的是,他等被骁骑授予的兵卫阵,是聚力围杀之小阵,待主队定下目标后,队伍即从两方奔出,如双手环抱呈包围之势将目标围入其中,后再步步向内逼近,斩杀目标! 这是最为常见的兵卫围杀之阵,因魔童喜聚集一处,不便分而击之,才有的方法。 至于另外的横杀,追击,皆都大同小异,是聚集兵卫战力用以杀敌。 叱图的不同,在于其成阵后生出的锐利之气,可不用近身就破散魔童群落,真正做到了分而击之,且魔童受锐气冲撞还会产生一两个呼吸的惊惶作态,防备大失,正好可使兵卫出手,重创其身! 一方是由主队排兵布阵,选定目标施行战术,一方却是如莽夫一般边杀边进,场内何人还看不出,这叱图小队的效率实在是高过其它队伍太多! 魔童一只,计数为二,叱图的强杀阵席卷而来,斩杀数量顿时骤增,先前在尸鬼上落下的,正在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追回。 在场骁骑只觉得魔童如枯木受风般倒下,恍惚间叱图已越过数支小队,悍然排在第三! 其上正是文雅骁骑与鹰鼻女子麾下的两支队伍。 “那是什么阵法?” 青武营姐弟心中皆有此疑,却不便开口向赵莼询问。 那厢文雅骁骑亦有疑窦满腹,只不过他见识更为广博,且铜刀营中刀修剑修皆有,这锥形小阵他知晓,是为攻杀兵术中,适用于骁骑独战的三小阵之一——强杀。 不过如眼前小队一般,未有骁骑统率,还生出那颇为奇怪的冲撞力道的,在铜刀营中,确是未曾见得。 赵莼稳坐于巨兽之上,见强杀阵果真得以大用,轻笑着吐出一口郁气,暗道心中猜想无错。 出行前数日,叱图尚在操练回防阵时,燕歌将赵莼欲要让麾下兵卫同战的想法告于他等,立时就得了兵卫们的认同。 而如何令他等同有一战之力,赵莼的想法,便在兵卫阵上。 此前青武营中,无论是强杀、速行还是回防,种种增益都在骁骑一人身上,可助益之根源却来自兵卫本身。 既是发自于他等,又为何不可反用于他等呢? 赵莼以为,军中一向对实力推崇备至,然而正是这种实力至上的趋势走向极端,才会形成小队始终以骁骑为重的固有观念,麾下兵卫只是骁骑之附属。 甚至这三类小阵本身,就是以兵卫作为骁骑斩敌的辅助器具。 他等日夜不辍的勤修苦练,只是为了让顶上的骁骑得到更多增益,拥有更强的战力,从而斩魔,分与他等战功。 经年累月,皆非为自身。 委实说,赵莼无须兵卫阵作辅,就可斩下凝元之下的邪魔尸鬼,即便得了增益,也无法不足与凝元战力的差距,故而兵卫阵于她,有锦上添花之用,而非雪中送炭之功。 可叱图的兵卫们不一样,能多一分本事在身,就是多一分在边关战场的保障,照她所想,便是往后自己返回昭衍,叱图失了骁骑,亦可为鸣鹿关上千小队中的佼佼者。 抱有如此念想,她与精于排兵布阵的燕歌细商许久,令兵卫们将成阵后结出的锐利之气,回用到己身之上。 初时,因锐利之气无法寻得骁骑为目标,浮于小阵上空如困兽一般横冲直撞,后燕歌灵机一动,站于锥形之顶,自身先引锐气下沉,她未至筑基,不可完全将锐气化为己用,便将其中分为二,向锥形两侧贯去。 其后由站于两侧的兵卫依照她的法门,引锐气于身,众人协同,才将强杀阵的锐利之气尽数掌握。 如此反复操练,及至今日在猎场中使出,叱图已不知苦修多少时辰,方得有这如影随形一般,成就在小阵上的锐气! 此并非只有叱图能修成,不过是因骁骑有助力之心,兵卫有自强之志,两者相合,才产生了这玄奇的成果。 内围中,普通魔童已被斩杀得所剩无几,叱图杀敌的数量,甚至已于文雅骁骑麾下小队不分伯仲。 须知那小队中,二十人足有七成多的练气圆满,剩下的也距此境界不远,较于叱图等人修为境界良莠不齐的景况,好上太多! “普通魔童杀尽,众小队争抢的大头,就会在角包之上了……” 赵莼视去,被将士们成为角包魔童的邪物,其实本就是魔童中的一类,只是圆滚硕大的头颅上,有两处鼓包生出,正为还未生长出来的邪魔之角,若其完全生成尖角模样,既代表着魔童蜕变成为小地魔,实力骤增至筑基! 亦因此,处于过渡期中的角包魔童,实力更甚于练气圆满,往往可敌同阶兵卫数人,乃至十数人之多! 要面对如此强敌,众骁骑小队,包括叱图在内,皆是心神凝聚,不敢有丝毫懈怠。 “听清命令,我等能胜!” 燕歌道出这话后,随即将弯刀一甩,又喝道:“速!” 那成就锐利之气的锥形小阵迅速变化,结成三队纵列排开的“川”字速行阵,由燕歌与申与奎两人为首,凝出疾风之气,席卷于巨兽蹄间,叱图小队的行速,一时竟只能见黄烟滚滚,而不可视行进之影! 章两百零六 敢以微末称豪杰 下 角包魔童可不似普通魔童一般,在此阶段,它等不仅实力有所增长,连着灵智也开始发育成熟。 见叱图小队御兽奔来,它并不惊慌,将身躯一错,敏锐避开,回身曲腿弹跳,血口并利爪直直杀向其中气息稍弱的兵卫! 不过有速行阵增益的叱图,行速远非从前能比,为首的燕歌二人将方向一转,队尾几位兵卫借势甩尾,即将角包魔童的攻势化去。 它扑咬不成,心中生怒,双目牢牢锁着队中几个练气七层的兵卫,知晓他几人一击必杀,便将心神尽数置于其上。 叱图每每调转方向,末位几人似要落下之时,它便趁这时机攻去,视其为唾手可得的血食。 正行进着,燕歌面色冷然,见它扑来,呼喝一声:“攻!” 速行阵瞬时在奔跑时化为强攻,将被角包魔童锁住的几人护在锥形之内,锐利之气爆出,生生令它脚下一阻。 燕歌眼中利芒一闪,忽地调集锐气从两侧至顶部,化在手中弯刀,悍然甩出! 弯刀如月,旋离她手,眨眼后就环在了角包魔童的脖颈,刀刃深深锁在其皮肉之间,而后便见燕歌回抓锁链。连弯刀一并带回,锋利刀刃即旋开角包魔童脖颈,血液狂喷! 有强杀阵的增益在,燕歌实力远甚从前,即便是数位练气圆满才可敌过的角包魔童,在她弯刀之下,亦得毙命当场! 她呼出胸口郁气,少有地赞道:“未有一人出错,配合紧密,很好!” 不过场内还有邪物多只,又在赌斗之中,其余队伍皆不能轻易忽视,她只赞过,便抬手下令,领叱图向另一只角包魔童杀去。 面对这类强敌,于寻常队伍而言,横杀、追击即不大合用,当是围杀最为适合。 与先前斩普通尸鬼邪魔的差别,只是目标从魔童群落,变为了单只的角包魔童,先由主队斟酌选定,再行包围,逼杀。 同时,这类小阵的弊病也暴露无遗,二十兵卫围杀之时,身后亦有强敌袭来。主队与从队二人,往往又需分神注意阵外,时刻准备下令让兵卫们内外攻防转换,实是耗费心神颇多,使得队中为首者焦心不已。 队伍平日里有骁骑相护,他们自不会有此忧心,也只在赌斗中,才尤显劳苦。 “赵骁骑!这阵型转换之机,实是抓得漂亮!” 伴青武营姐弟二人中,青年激动地传音过来,场内以燕歌为首的叱图小队,已连杀三只角包邪魔! 饶是赵莼也不得不称赞,燕歌对战局的嗅觉实在是敏锐超常! 何时攻,何时守,以速行阵进退战中,叱图得她下令指引,攻守相宜,须臾间就能将战力爆发出来。 而角包魔童往往被叱图多变的兵卫阵扰乱思考,或骄躁不安,或冲动暴怒,追赶扑咬之下,即会被陡然成阵的强杀以锐气冲撞震慑,再由燕歌聚力,出手斩杀! “燕歌从军已久,多年战场拼杀予了她远胜于旁人的统率力。不过这般能力,当还有天赋二字在其中……” 赵莼只将前半句告知了青年骁骑,自行吞了后句,心中有寻到宝物的惊喜。有许多人练兵之时英武勇毅,到了战场面对邪物,却不自主生出惧意,乱了阵脚。 好在叱图人人皆沉稳坚毅之辈,有勇往直前之心,即便见着燕歌大战风姿,眼中或有艳羡,但却没有嫉恨与不平。 她亦是知晓,今日之成果,若只有燕歌一人,决计不能成就,须得是此二十人齐心聚力而来,每一位都不可或缺。 “攻!” 叱图娴熟转了强杀阵结出,弯刀一出,即见生有鼓包的硕大头颅旋飞而起,重重摔在战场沙尘广布的土地上! “速!” 队伍极速行军,却是向着角包魔童所在的相反方向而去。 “防!” 二十人驭使巨兽围圆,面向于外,凝神防备。 赵莼见状,目中更添欣慰。 本就为数不多的角包魔童,经八支队伍斩杀后,现前不过仅剩五六只苦苦挣扎。叱图小队借兵卫阵,能斩杀多只确是十分不易,正因如此,才需在看到它的出色之处后,正视不足。 叱图的不足分外明显,就是其中兵卫良莠不齐的修行境界! 赵莼是过来人,知晓练气后期的修行是吸收灵气转化真气,积于丹田之内。叱图小队中多为练气七八层,真气较少,而成阵后所凝出的锐利之气等,又需消耗他们体内真气,随着成阵斩杀邪魔的数目越来越多,他们体内的真气自然也会渐渐告罄。 燕歌作为主队,须得将此些紧要之处思虑到。当身后兵卫气息有些许不稳时,她便立即断了继续搏杀的念头,下令远离邪物,成阵回防。 角包魔童一只就计作数目五,可在她与赵莼心中,即便是计作五百,也不如将士重要。 凡统帅者,要辩战机,懂取舍,弃斩魔数目,保叱图兵卫,就是她做出的取舍。 “主队,我气力将竭了!” 一骁骑小队中,赤鼻兵卫视见身前狂暴扑杀而来的邪物,念及仅剩一丝真气存在的丹田,眼中唯有惊惧与慌乱。 那主队也是爱护同袍的,见兵卫有难,立时御兽前去挡在他身前,大声爆喝:“你去求援!” 赤鼻兵卫这才寻回一丝理智,缰绳一紧,向后退避,四野能瞧见的铜刀营队伍皆在和邪物缠斗,明显无法增援,他定定看向不远处围成环阵,正凝神调息的叱图,欲要开口求援,却想到两营近来之争端,话语堆在嘴边,竟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啊——” 这回力竭之人可不似他那般好运,避让邪魔之时,惶然从巨兽上跌落,惊慌间被同袍急急拽起,同骑一兽,而其素日里最为亲近的犀角伙伴,霎时就在角包魔童利爪下开膛破肚! 此支队伍的骁骑在旁观得这一景况,眉头蹙起就要出手。 兵卫围杀阵散作一团,巨兽惊惧乱行时,赤鼻兵卫狼狈落地,险些被兽蹄踩踏! 混乱不堪中,一柄弯刀破空而来,锁链震出金玉之声,嬉笑作恶的角包魔童顿时头身分离,头颅砸落在地时,尚有残忍笑容凝结在面上。 赤鼻兵卫只觉衣裳一紧,原是被申与奎单手提起。 下一刻,兽蹄便猛然踏在其方才瘫倒之地! 已从角落御兽赶来的骁骑见叱图神兵天降,微有愣神,旋即转头看向赵莼。 而她只是巍然不动,心道,强敌之前,不存内斗之私,悍勇壮怀,是为英雄豪杰。 遍看叱图二十,何人不是英豪! 章两百零七 得胜而归! 最后一只角包魔童的头颅滚落在地,是为文雅骁骑麾下小队所斩,然而其本身却无太大的喜意。 早在燕歌决定撤离回防之时,叱图斩魔的数目,就已达到八百! 而那时他麾下队伍,还未到六百之数,即便是将剩下六只角包魔童尽数斩下,也毫无追赶的机会。 因留存气力对付邪魔,尸鬼上叱图失了先机,不过得了百余数目,可见入得内围后,他等追赶之力有多大,竟是杀得近七百的邪魔数目,算算实际数量,整个内围中,邪魔为其所斩的,近有半数! 如此强悍的斩敌能力,不可谓不可怖! “恭喜赵骁骑了。” 几乎是一骑绝尘的战绩在前,文雅骁骑饶是再心有不甘,也只得拱手恭贺赵莼得胜,起身后聚拢而来的铜刀营骁骑,面色十分复杂,却也如他一般贺喜,将面上功夫做足。 按理讲,赵莼该道一声承让才是,可在她心中,今日叱图的表现,必是竭尽全力在争,由她这一在旁观战的闲人来显谦逊,便是叱图等人不在意,她自己也不愿随意辱没了他们的努力。 于是笑着回道:“同喜。” 文雅骁骑嘴角抽了抽,不知赵莼这同喜从何而来,如今出言赌斗还败下,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取了一储物锦囊递来:“今日赌斗的彩头俱在其中,赵骁骑可清点一番。” 她笑意更甚,淡然将锦囊接过,并未查点,毕竟都是在鸣鹿关从军的骁骑,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方当是不敢缺斤少两,折损铜刀营的颜面。 见赵莼接了东西,也不出言讥讽,文雅骁骑抿嘴辞道:“停留关外的期限只得两日,我等尚有它事在身,赌斗既已结束,便不好多作叨扰了,这就告辞离去。” “告辞!”赵莼亦有此念,这场赌斗耽搁时辰颇多,当是越快结束越好,也好叫她令叱图往小地魔巢穴去,一试兵卫阵增益之威! 赌斗一止,八支骁骑小队即四散而离,按往常一般随骁骑去自寻地界斩魔。 燕歌领着众兵卫前来与赵莼会合,他等才经历了一番奋力搏杀,俱是满面潮红,激动不已,又因在众多对手中取了头名,眼中、嘴角,凡是能显露情绪的地方,皆有难以掩去的喜意。 “今日大展风姿,初显威名,往后鸣鹿关诸多骁骑队伍,叱图当有一席之地了。”赵莼见他等过来,扬了扬手中锦囊,亦有笑意。 “多亏骁骑指点,我等方能习得这超乎寻常的兵卫阵来,不敢居功!”申与奎双手向前一揖,虽有谦卑含在眼中,举止却是豪迈。 此言一出,燕歌随身后众兵卫尽皆颔首,无不赞同。 “我只起意谋事,旧阵得以革新,还得是你们勤修不辍之功,不必谦辞,”赵莼指尖轻点锦囊上的玄纹,旋即将其收好,正色道,“猎场之中危机处处,不宜在此处划分宝物归属,可等折返关口之后,再分不迟。” 她随意取来,就是笼鱼一只,可见家底丰厚,叱图兵卫自不忧心赵莼会吞去彩头,皆都信服颔首,不再多言。 “且将心境平复,随我去剿邪魔巢穴!” 赵莼独行于阵外,身后兵卫紧随其后,排列成速行小阵,霎时爆出疾风之势,向前助力于骁骑身上。 她只觉犀角巨兽骤腾起如风,蹄下忽地轻灵起来,分明是骑行,却有往日御剑之感。 果真快极! 而后遇巢穴数处,叱图成强杀小阵,赵莼起手御出真气,那赤金大手较往日更为凝实壮大,悍然拍下时,惊天动地引四方震颤,猎场中的骁骑队伍无不惊讶视来。 只见掌下土包四五个,俱被碾为平地,重拳锤下,一时逼出双角小地魔数只。 它等突出地表后,即向赵莼即其身后兵卫扑杀而去! 然而有强杀阵增益,赵莼战力当较先前强盛许多,两指一挥,身后八剑御分,向前破空围剿,剑气激荡之下,邪魔血肉并骨齐齐碎裂,只见血雾重重,再无之前几道凶残身影! 此才是第一重“风动草堰,山鸣谷应”,她含笑牵引缰绳改向,感叹若得第三重境界去,能在关外积攒的战功,当是海量! 这一行共两日,赵莼几乎杀尽猎场内全数邪魔,便是筑基圆满战力者,也难是一合之敌。 杀得多,自然战功也多,及至领兵折返时,她感命符之内,战功计数赫然达到四百五十三点! 须知从前数回出关,不过共攒下不到两百点战功,照此下去,她往日对这一年历练的估量,倒是轻看了。 不过赵莼实为仙宗弟子,较叱图兵卫们归属于军营不同,两者战功虽是同称,却不是同一含义。军营之中对将士战功的计量有异,赵莼不晓其中细则,但见麾下兵卫面上,均有满足之喜色,便不难明白他们也收益颇多。 待返回关后口,还有赌斗所得需得划分归属,众人心热于此,返程之速自也大涨。 彩头中六件宝物,当属笼鱼最为珍贵。叱图兵卫们俱是练气,往后修行渐进,必是要寻求灵物筑成灵基的,笼鱼灵性温润平和,却又有跃动生气在其中,往往能将大多水属修士少于刚猛的缺憾裨补,实为这一类修士筑成灵基的上上之选。 然而较筑基最为接近的燕歌、申与奎二人却皆是摆手,她等所修功法不是水属,不愿贪图这不合己道的灵物。 按理说,燕歌乃叱图主队,此回赌斗得胜,她当居首功,同时还有练气圆满修为在身,筑基灵物对其是重中之重,便是笼鱼不合她功法属性,也可得了之后,以此向它人换取合适的灵物。 但她只取了那柄凡阶极品的弯刀法器,就默然站于一旁,看众人划分宝物,再不开口。 最终笼鱼既不是燕歌得去,亦不是申与奎收入囊中,而是队内一位练气八层的水属半妖修士,他虽未至练气圆满,不过往后灵物之难已提前解决。似也不曾料到有此机缘,这半妖修士不由连连拜谢同袍谦让。 后申与奎取了护甲,另一练气八层人族修士得了彤元果,助益修行的凝神小阵阵旗亦有了归属,两瓶可增加少许修为的参清丹,即分与其余还未得宝的兵卫们。 章两百零八 筑基大圆满 人人皆有所得,倒也算皆大欢喜。 如此又过三月,细算下,距昭衍六人初来此地之时,已有半载。 安平卫驻地,骁骑军帐之中。 坐于蒲团的人族修士,将两手平置膝上,气息平和浅淡,感四野沉入长夜,虫鸣声浮动入耳,偶有打更的兵卫巡过,只是距离此处极远,梆子声时有时无。 “咚——咚!咚!咚!咚!”一慢而四快。 “五更天至!”有人唱道。 修士当是把遥远之地的唱时声听得清楚,缓缓睁开双眼,迷蒙渐去,唯余清醒留存。 她将两手一合,气沉丹田之下,内视灵基中新生出的一朵灵莲,长舒一口气道:“原是五更天了。” 翻手轻掐手诀,方知这是入定后第三日的五更天,约莫再过一个时辰,朝阳初升,鸣鹿关上下就该喧闹起来。 这修士便是半载前入得军中的赵莼,那日划分宝物归属事毕后,她又领得叱图出关斩魔数次,多番搏杀斗战中,不少兵卫皆从中感知了突破契机,归来闭入关中,修为又有进境。 而若麾下兵卫有人闭关时,她便独自出关去,既为积攒战功,亦是做历练之用。 连续三月下来,命符上战功已有一千三百六十点,距第二册剑经所需的两千五百点,过了半数还多! 且剑修本就以战养剑,三月里,无生野深处之外的猎场,几乎被赵莼横扫,通身剑气也已至凝实之极,攀得剑气境巅峰,以待破入下一境界中。 后又在数日前感知灵基池水荡漾,似有灵莲将要破出,赵莼便改了欲要再次出关的念头,返回营帐中入定,静心修行。 终是在方才清醒的前一刻,引灵气入体,化为真气积蕴灵基之内,助灵莲缓缓生长而出,绽出圣洁玉瓣。 得了这朵灵莲之后,赵莼丹田灵基上,已是有着九朵净白灵莲亭亭玉立,皆大小如一,秀美可爱。 玄道之中,以九为极,为根、为尽、为穷也,灵基有九朵灵莲,即意味着筑基期的修行已到尽处,换言之,赵莼凭这九朵灵莲,业已成就筑基大圆满之功! 不过承前启后,九为前一境界之终,亦是下一境界之始,凝元凝元,凝聚九莲之气合造元神,使真气归元,成就真元,即是筑基修士突破到凝元的正统之道。 赵莼深吐一口浊气,又将心神凝起,欲要把才突破不久的修为境界再度巩固,使根基扎实。 及至天蒙蒙亮,鸣鹿关吹了启城门的号角,她感灵基深沉厚重,方觉满意,起身掀了帐帘向外行去。 不想还未行出几步,就被一熟人拦下。 “赵骁骑!”这人蓄有短须,身形刚健有力,双眼锐利如虹,向赵莼走来时,体态昂扬,眉目显有清正之意。 “杨骁骑!”赵莼笑迎他来,言道,“才卯时初过,怎的来了我这处?” “还能为何事!”他正是定平卫中的剑修骁骑杨徵,“我麾下将士们进来操练中,又遇了些许疑处,本打算去问叱图主队的,哪想她竟不在关口,他几个不敢来问你,就只好求到我身上来!” “结果到了此处,发现赵骁骑你正在静修,便不敢打扰,方才觉察有人出帐,我才来了。” 自叱图在赌斗中胜了铜刀营队伍后,便算是在鸣鹿关扬了名声,那时叱图成的阵法与其余队伍有异,众目睽睽之下藏不了半分秘密,何况赵莼本就不欲藏掖,折返关口后,兵卫阵有所革新的消息,即传遍了铜刀、青武两大军营。 后经打听知晓,叱图所革新的唯有攻杀兵术中,作为辅助来用的强杀、速行、回防三小阵,是为增强兵卫本身的战力而来,不少兴致大起的骁骑,便立时感到索然无味了。 毕竟赵莼是因己身不能在军中久留,才格外看重兵卫自身之能。他等若无变故,几要统率麾下兵卫整个从军生涯,自然无须顾及得如此深远。 不过骁骑众多,自也有深感兴趣,前来讨教的。 杨徵便是其中一位,他与赵莼皆是剑修,兵术上修习的也是相同三小阵,甫一听闻小阵有所革新,即领着麾下队伍上前来修习。 因知晓赵莼事务繁多,故而少有打扰,如今燕歌不在,疑难无人解决,杨徵才来寻她。 “原来如此,杨骁骑但说无妨……” 两人未入营帐,就地将疑难道出解决,赵莼凝神倾听,细思后精简语句道与杨徵听,对方醍醐灌顶般轻“哦”一声,连连颔首。 他既已知晓疑难如何解决,便欲立时讲给麾下知晓,笑着辞别道:“多谢赵骁骑解惑,待后日犬子送得好酒上来,我再请你尝尝家中手艺!”杨徵家有老妻并儿女一双,俱是普通凡人,在六镇中经营酒家一处。 赵莼闻言浅笑,目视送行,心中却是将燕歌不在关口这事记下。 她先前正是要去看望叱图近况如何的,如今得知燕歌的消息,即更欲向麾下兵卫询问内情,毕竟鸣鹿关对关口之上的将士管制颇为严苛,若非是固有的佳节与年关可离关探亲外,其余时间轻易不得离开。 从前青武营坐镇时尚且如此,如今铜刀营两位校尉理事,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改了将士返镇探亲为亲眷自行前往关口,须知将士亲眷以凡人居多,且又不是全都居住于六镇之中,如此改制下,与亲人见面甚至成了奢望。 赵莼默然前往演武场去,细想铜刀营来到关口后,生出的种种变化。她等骁骑积攒战功的效率虽是大涨,然而军中风气却是随之大改,便是青武营近来也不自主向着铜刀营那般上下级分明,层层界限严苛的规矩改变。 此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余变化,连领着杂务之职的兵卫们也开始察觉…… “骁骑!” 这是那日分得彤元果去的人族修士,亦是她麾下兵卫之一,名为汪忆,是个性情活泼,思维灵动的姑娘。 她才从一方小站台上跃下,见得赵莼身影,欣喜小跑过来,边挥手招呼。 “其余人呢?” 汪忆向四面瞧去,一连点了数个人出来,答道:“从队说是有突破契机,昨日就闭关去了,如今燕歌阿姊不在,我们便只好自行前来演武场中操练,嗯……那处战台,还有那两处,都被叱图提前定下,请了傀儡上台搏斗,您瞧,他们过来了!” 赵莼顺着她指向看去,几个同是叱图的兵卫看见她在,皆都兴奋赶往过来。 章两百零九 燕歌离,上有召 他们已入赵莼麾下将近四月,又有数次随行出关的经历,虽对赵莼这位骁骑颇为信服,却也因修为有差,敬重有余,而亲近不足。 只同袍之间倒是十分友爱,同吃同住,亲如一家。 赵莼提了句燕歌去了何处,这几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心中知晓的内情交代干净了。 约莫是三四日前就走的,那时赵莼突破在即,早早屏退身边兵卫,为入定静修不被人所扰,还置了从中州购得的阵盘在营帐中。燕歌求见无果,身上要事又来得突然,不能耽搁,只好先行离去,委托申与奎告知赵莼。 不巧的是,申与奎未等到赵莼从入定中醒来,自身就突感契机来临,在昨日闭入关中,是以赵莼出得营帐后,还无人前来告知她燕歌的辞去。 至于燕歌为何离开鸣鹿关,应还是申与奎知道得清楚些,这几人只模模糊糊知晓是为家事。 赵莼垂眸细思,燕歌是半妖身份,如涉家事,须得考虑是从人族一方,还是妖族精怪一方而来,若是后者,能让铜刀营松口放离的,确不失为大事一桩。 “她可有说何日返回?” 几人面面相觑,汪忆惊道一声“哦,记起来了”,又言:“燕歌阿姊说叫我等不可懈怠修行,半月后会检查队伍操练成果,她是在得了传信后才说的这话,如若无错,大约还有十一二日就会回来。” “嗯,”赵莼点了点头,算是知晓,留了句“待申与奎出关,令他来见我。”,随即离开演武场向城门处行去。 她本就要出关一行,只感突破在即,这才耽搁,如今修为有所进境,当是得拿邪魔尸鬼试手一番! 酣畅杀得两日,得战功两百一十四而归,此次修得筑基大圆满后,面上同阶邪魔,几乎都是一剑斩去,除无生野深处外的地界,再无威胁可言。 御兽折返时,赵莼回首望那被深深瘴雾所掩的荒草疯长之地,心中冒起的,竟是或可一探的念头,旋即低头一笑,笑意敛下之时,顿觉困在无生野天穹的黑气,愈发向鸣鹿关逼近而来。 这一景况,不光是赵莼一人能见,凡是领队出关的骁骑都有此感。她回到关口后,尚未来得及与申与奎见上一面,询问燕歌离去的内情,就先被尉迟靖召到了驻地营帐中。 “来坐!” 她方从关外回来,了结了一切入关手续事宜,匆匆进帐时,算得上风尘仆仆,帐内先至的仇仪君便挥手令她先入座作等。 营帐中沈恢、楚浑夷与仇仪君这几位旗门都在,尉迟靖正色坐于主位,旗门之下还有五六位骁骑同在,而后又进得数人,算上赵莼,共有十二位骁骑在场。 此中有杨徵等青武营老将,亦有万茹、鲁声裁、赵莼这些半年前才入军中的新晋骁骑,总的说来,都是如今青武营中,实力尤为强悍的骁骑们。 昭衍六人中,除却赵莼先行,剩下五人皆先后修成兵术,只是那时军中已然下令,改换兵卫择选之法,他等麾下兵卫,便都是由检查卫分配而来。 因改了鸣鹿关出关旧制,且昭衍弟子等又都见过那日剿除老魔地巢的惨况,心境较先前成熟许多,各自领了队伍后,出关斩魔的战绩皆都不错。 毕竟出身于仙门之中,制敌手段多样,术法精深,除战场搏杀的经验次于老将外,个人实力还尤有甚之,是以万茹与鲁声裁出现在此,赵莼并不惊讶。 万茹坐在定平卫一侧,鲁声裁与她同向,皆坐在仇仪君身后,她颔首示意而去时,鲁声裁微微愣神,随即也正色点头,瞧着更为稳重低调了些。 主位之上的尉迟靖环视周遭,见人已到齐,开口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有件紧要的事情要讲。” 闻此,十二骁骑皆都凝神作倾听之态,不敢有失。 另三位旗门应是都已知晓,故而在尉迟靖眉头紧蹙,道出这话后,他们面上皆都没有惊讶之色,而是异常凝重戒备。 “此事还要从我等剿除老魔地巢之事说起……” 尉迟靖并非是拖沓之人,在这一事情上却说得事无巨细。 他讲到,绍威军遣派麾下直隶铜刀营前来,一是为解鸣鹿关兵力不足之患,二就是为探查笼于无生野上方天际的黑气究竟为何物。 然而历经数月探查,便是两位校尉也不知晓黑气来历,如此无声无息伴灵气透入修士经脉血肉的邪物,当是闻所未闻! 后以法器存下些许,送往绍威军总驻地,经博闻强识的炼器师、丹师等辨认,亦是未果。 只知晓这邪物对修士修行有碍不说,还会育养邪魔,增其繁衍速度,使其皮肉坚韧,生机强悍。 “绍威军的意思,是鸣鹿兵力薄弱,无生野邪魔实力不断壮大后,恐难以抵御,往后就将铜刀营彻底划分过来,话本是如此说的,数日前,又因急讯有变……” 饶是绍威军中的强者也没料到,正欲细致探查的无生野变化,只是致命变故的星火。 先是几处小型关口上报,剿除地魔巢穴时,遇到了巢穴爆裂折损将士的异况,而后便是如无生野一般的黑色瘴雾向天际四野散去。 不同的是,这几处关口外的瘴雾,较无生野来得浓烈得多,其间邪魔受其育养,实力暴增数倍有余,关口将士突逢其变,根本无有抵抗之力,为护得百姓撤离,死伤无数! 这仅是绍威军辖下关口的异变,军中消息连通后,众人即惊闻长脊山纵贯中州东西边境数处关口,皆开始有瘴雾现于天际。 就好似无生野的变故,只是诡异邪术施行前的试验一般…… 如今为防地巢爆裂散出瘴雾,各关口皆发布军令,严禁将士贸然下入地巢,引出变动,待查明真相,有所防治后,再行处理关外邪魔。 “要查瘴雾,无生野即是重中之重,两位校尉业已下令召集军中勇悍者,结探查小队,助力特遣旗门前往无生野深处一行。” 尉迟靖猛然站起身来,神色尤为肃穆: “探查结果,将关乎鸣鹿关去留,若探得无生野景况不佳,即令六镇百姓撤往豫孟,弃鸣鹿,保西疆!” 章两百一十 洞明关中故人来 赵莼与诸位骁骑并行出得营帐,面色都不较先前轻快。 青武营驻地营帐地势较高,从此处可将整座大演武场收于眼底,隐隐有将士呼喝声携风传来,共筑豪景。 “麾下小子们还需看顾,我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告辞。” 一老将寻了借口离去,余下众人也都没有了留下的必要,拱手辞别后,赵莼便直直返回了自己的营帐之处。 帐外,申与奎突破后得了赵莼召见的消息,不敢耽误,立刻赶往前来,知晓赵莼被尉迟靖召去,就静静站在营帐外边等待,如今见她过来,心中一松,即上前道:“见过骁骑。” 赵莼微将他打量过,周身真气已较先前强盛不少,距汪忆所说,他闭关是为突破而去,现在目含精光,印堂清正,可见是突破成功,业已练气圆满了。 “练气圆满,不错。”赵莼略点点头,叱图中人皆刻苦修行,日夜不辍,有此结果也是天道酬勤之故,“若在筑基灵物上遇难,可来寻我。” “不过是以战功兑换罢了,随骁骑出关数次,早已攒齐,不必麻烦于您。”他连连摇头,对灵物之事倒是胸有成竹。 赵莼便伸手引申与奎进帐,边道:“燕歌离去前托你上禀的事情,你可还记得清楚?” 修士记忆何等牢固,且这事还是燕歌欲要禀给赵莼知晓的,申与奎面上神情一肃,不敢在这上面有误,开口道:“主队离开鸣鹿,正是要向洞明关去。” “洞明?”赵莼心神顿时为之一震,这洞明关三字当是在中州西部如雷贯耳,它虽不是人族兵力最为强盛的九大关之一,可却是一百三十八座中型关口中的一处,由数位真婴期强者镇守,归合期修士众多。 此外,洞明还是上百座中型关口里,地处最西的关口,统管以它为基础,延伸向西南丛州而去的所有人族小型、微型关口,鸣鹿也在其中。 赵莼以为,鸣鹿关中对洞明了解最深的,还要数铜刀营将士,毕竟洞明关就是绍威军总驻地所在,铜刀营为其直隶,未至鸣鹿之前,就一直在洞明驻扎。 “她可有说……是什么缘故要去?” 申与奎面上亦有疑惑之色,但仍是半分也未隐瞒道:“主队只讲是家事,让您不必忧心,半月之后必会归来。” 赵莼心中好奇不已,只是燕歌明显有所隐瞒,再如何询问申与奎,怕也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索性不再强求,欲要等燕歌回来,亲问于她。 申与奎退下前,赵莼从臂环中取了稳固根基的固本丹两瓶赐下,令他分与诸位将士。 边关上的修士们修行方法粗野,重于武力,推崇快速进境,增强战力,而少有重视根基者,亦或许,是资源匮乏,他等必须不断斩杀外敌,积攒战功,才能保修行不辍,是以无法像宗门弟子一般,时时静修巩固根基,来求后续修行通达平坦。 这固本丹是昭衍弟子年例中有的,服用后可培基固本,缩短夯实根基所需的时日,赵莼因灵根之故,除回复气力、疗伤清毒的辅助丹药外,极少再服食其它,手头也因此累下各种丹药不少。 且她心知丹药服食过多,丹毒堵塞经脉,不益修行,便在此道上有所克制,赐药给申与奎时,亦大加叮嘱,言道突破后可服用一粒,稳固根基,平日里能不用就不用,免得失了克制之心,反受其害。 待申与奎退下,她才盘坐于蒲团上,凝神静气渐入入定之中。 尉迟靖后道,绍威军的特遣旗门是为探查无生野景况而来,地位超凡,直属绍威军大将军麾下,修为虽只有凝元,可凭借手中敕令,让铜刀营两位校尉听其指示。 人族边关大军乃是由昭衍执掌,这位特遣旗门有此尊荣,怕是与昭衍关系匪浅,亦或者,其本就是仙门中人! 赵莼平复心境,吐纳运行数个周天,感四野重归寂静,知晓是长夜来临。 而后又是昼夜交替数次,鸣鹿关号角大作,青武、铜刀两处军营俱都同时出动,列队站于赵莼等人初来此地的宽大场地中。 两位校尉从营帐中出来,腾飞入空中,双手负于身后,静待那位特遣旗门前来。 赵莼这才将两人完全见过,除了那位手如蒲扇的分玄外,另一校尉竟是个身量不足四尺的童子,其身着小小灰布道袍,只简单挽了个发髻,不戴任何冠帽,两颊丰润白皙,唇红齿白,双眼圆圆,晶亮如星子,甚是可爱喜人! 饶是如此,偌大场地内,成千上万的将士却都不敢直视于他,皆深深垂着脑袋,如金秋粟麦。 修士喜好不同,所化模样即有所不同,有人喜青春年少,有人化垂暮老叟,如眼前这位童子分玄一般,偏好幼态模样的,在修真界中实也不算少见。 只是赵莼未御出真气,空以肉眼探看,发现尉迟琼今日亦未出现,她乃鸣鹿关名义上的执掌者,按理说,有特遣修士前来时,应当为首接见才是。 再看向青武营站位中,几位旗门虽只得背影,周身却郁气沉沉,分外悲戚。 有什么事发生了? 赵莼心中一沉,此时天际却现了一道流光,绍威军特遣,到了! 来者并非只有一人,为首女子身后还有两位凝元同行,不过俱是黑袍裹身,兜帽掩面,瞧不见容貌模样,亦不知晓是男是女。 比特遣先来一步的,是其手中敕令,那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乌黑鳞片,散出宝光阵阵,直令众将士慨叹不已。 而后绍威军特遣才御空而来,她乌发高高束起,身姿英挺飒爽,未被衣物遮掩处的皮肉,隐隐有光华流转,叫人猜测或是入了炼体之道。 其手中重尺制式古朴,但却异常光辉璀璨,色如朝霞般明艳亮眼,饶是这般,也未压过所持重尺之人的气势。 赵莼不由讶然,心中暗道是无巧不成书,眼前绍威军特遣,正是与她一同入得昭衍的戚云容! “铜刀营校尉,载丰!” “崔少宥!” 两位分玄当不会屈尊行礼,只是这位绍威军特遣,持的乃是大将军亲令,位与中郎将同,与以往见过的特遣都不一样,便由两人先行开口自报身份。 章两百一一 闻噩耗更坚道心 “绍威军特遣,戚云容!” 她不卑不亢,只轻轻颔首,身后两人倒是无有动静。 载丰与崔少宥毕竟已授职校尉,从前在绍威军中有所见识,知晓这两人其实根本不是活物,而是傀儡炼器师制出的人傀,其战力强悍而不知痛楚,唯独听命于手持傀符之人,毫无私心,极度忠诚。 在军中多为中郎将以上的修士配备,是其亲卫。 戚云容只是凝元就能有此人傀随行,且手中所持又是大将军亲令,种种征兆,都显出她身份超然。 载丰,即那位蒲掌分玄探臂往营帐一迎,道:“路途遥远,将军请往帐中一叙,以作休憩。” 持大将军令者,位同中郎将,载丰称她为将军,亦不算错。 戚云容便将敕令收起,领着人傀同两人一并入帐,赵莼站于骁骑的队伍之中,微微抬头,只见她垂眸下视,瞧了自己一眼,而后还眨了眨眼睛。此些都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动作,两位分玄微有所感,却并不知道她是在与赵莼示意,更也不会做如此猜测。 待他们的身影俱都隐在帐布之后时,青武、铜刀两营为首的旗门即转身下令,将先前选中的骁骑点出,令其站到旗门们身后来。至于其他的骁骑与兵卫,既无它事,便都可离去了。 尉迟靖点出的,自然是赵莼等十二人,至于铜刀营那方,甚至还多出数人,达到了二十人之多! 未被选中的骁骑,见这数十人将要去面见那位威势非同一般的绍威军特遣,不免心生羡慕,目露向往之色。 青武营十二骁骑见状,情绪却是低沉几分,因此回探查结果关乎鸣鹿关去留,故而紧锁消息,未曾告诉其余将士。他们勤苦修行为护得鸣鹿六镇安定,及至祸患将临,也全然不知。 赵莼站于仇仪君身侧,她今日低头沉思已久,只在戚云容到场的那一刻有所动容。 待场中多数将士已离去,只余旗门与选中的骁骑们,赵莼才开口轻问:“尉迟校尉,今日似是未曾到场?” 有此疑问的明显不止她一人,青武营另外十一位骁骑俱都面露疑色,抬眼看来。 而答她的也不是仇仪君,而是另一侧的沈恢:“昨日夜里,聂旗门突破分玄失败,业已陨落……” 他双目虽也含着悲色,但却比仇仪君多一分慰藉:“好在由校尉出手,将其元神留下,如今已亲自护送,前去洞明关中,让军中强者送其元神转生了。” 闻此噩耗,众骁骑脸色一变,面上有惊,有悲,更有恐慌之意。 起于练气,筑成丹田灵基,而后灵莲之气聚合,成就元神,修士到这一境界,称作凝元,亦是意味着有了转生的机会。 元神穿过混沌裂隙,送往生灵之川,就可转世新生,忘却从前一切,待其再次修行到凝元后,经送他转生的那位修士点拨,即可唤醒前世记忆,重启道途。 而若无人将其送入生灵之川,元神就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彻底消弭于世间,或因心中不甘,这些失了肉身的元神,会在消弭之前不断寻找合适的肉身加以抢夺,成则借他人之躯重活一世,败则神魂俱灭! 此,即是夺舍之说。 不过元神一旦夺舍后,即会受到不可逆转的重创,这也是夺舍的代价。亦因此缘故,修士一生只可夺舍一次。 然而这两种重生之法,都有一必然的前提条件——成就凝元,育出元神! 若是连元神都没有,更何谈转生重修! 如赵莼等人一般的筑基要是亡故,当会形神俱灭,彻底在世间消失,哪会有聂海以元神渡去生灵之川转生的机会? 众骁骑之恐,便是在此处。 勤奋苦修半生,一日未入凝元,即一日没有退路。聂海身为凝元修士,往前数十年间,也曾是鸣鹿关上以一当十的强者,最终却因突破境界失败,猝然长逝。 死亡,是修道之人的禁忌。诸多修士与人争,与天争,一生奋进不停,就是为求“长生”两字。 然而古往今来,因突破失败而陨落者,不计可数! 如聂海这般,因寿元将尽而不得不尝试破境的,尚有寿终正寝的意味在其中,更多因此缘故陨落的修士,往往连寿元的一半都不曾至。 这便不得不令人慎思,修行的意义究竟在于何处? 赵莼将双目闭合,不去看周遭之人如何,忽地在心中凝神自问: “赵莼,你是为何而修?” 我是…… 前世人人寿数短暂,但也有惊才绝艳者如炬火,点亮整个时代,她以为,长生不是大道之尽头,大道之尽头唯在修士自身,死亡并非禁忌,是人对它的恐惧与排斥,让其成为禁忌。 世间大道万千,不亲自行至尽头,便永远不知尽头是何般模样,修行的意义,即在她登临大道的路中,所闻所见中,所思所想中。 万物无意义,因我存在,才赋予其意义! 赵莼从雾中破出,灵基九朵净白灵莲随之颤动不已,自花蕊中溢出清气一口,九口灵莲清气如薄雾升腾,笼于灵基之上,散而不聚。 她心有所感,知晓去往凝元的最大一重阻碍——灵莲提气,已是在今日顿悟中破去,往后静心修行,使真气凝实,以聚合灵莲之气,就可水到渠成凝聚元神! 沈恢最先察觉赵莼细微之变,只是心境上的突破,并不像修为境界一般会外显波动,他偏头疑惑却并未开口,心中有些思量,恰巧这时面前帐门大开,有传令官唱道: “众旗门、骁骑入内!” 不过当前还是绍威军特遣之事更为紧要,他隐约觉得赵莼身上变化应是良益,便收了眼神随尉迟靖进入营帐之中。 上三座分别坐了载丰、戚云容、崔少宥,而后是旗门见礼报名,分青武、铜刀坐在左右两侧,最后才是骁骑上前,由载丰大手一挥,言道:“这便是鸣鹿关上最为精锐勇武的二十二位骁骑,届时他等会协助将军,同去探查无生野之变!” 戚云容将众人一眼扫过,神情如常,开口道:“赵师妹原来在此处历练,这般算来,我二人还都同属一军。” 赵莼即在四面讶然的目光中笑道:“我只筑基修为,宗门为保弟子性命无虞,自要寻一处安定些的地方,我亦是才知晓,戚师姐竟也在绍威军中。” 章两百一二 与云容论 “可如今看来,倒也不算安定。” 两人相视一笑,俱不再言。 而后由载丰点将,取青武营旗门两位,为尉迟靖与仇仪君,铜刀营旗门三位,当中方脸阔鼻,两耳垂如佛陀者,就是那日下令逐半妖精怪出演武场的陈必偲。 戚云容将众人视过,遂开口道:“此行出关,是为探查无生野景况如何,不重杀敌多少。关外险情重重,切记保全自身。” 话毕,身后两只人傀又取了法器,分与众人一瓶一贝。 “入得无生野后,凡是邪异之气,邪异之液,可以细颈圆肚小瓶收入,若斩杀其中邪物,即用纳贝置放,这些东西皆有用于军中丹师研究邪物,可换成战功予尔等。” 众人便将两物收好,戚云容也再无言语需要交代,摆手辞去,又向赵莼点头道:“师妹留下。” 旁人虽是神情有异,顾忌两人交好,到底不敢言说,只暗自打量几瞬后,默然退离。 载丰与崔少宥对了个眼神,均以修行之事告辞,营帐中便只剩下赵莼与戚云容两人。 两只人傀虽也在场,不过非是活物,不必顾忌,戚云容便引了赵莼一同入座,言道:“就是不知你在这处,不然我该早些过来看你。” 她性格飒爽,十指在桌案上敲过,又笑:“怎么样,觉得边关如何?” 赵莼便拿了这半年的事讲给她听,因戚云容是为无生野之事而来,话中就多提了几句当初剿除地巢的细末之处。 “你是说,那邪物口吐人族之语,而后便凭空消失了?” “嗯,我等在场之人也十分疑惑,并不知晓其是何种族,来自何方。” 戚云容神情端肃,颔首将此事记下:“我在绍威军中跟随大将军身侧,虽也听闻有边关小营上报过类似的怪事,不过并未得军中重视,此行结束后,我当是要着重与大将军交代才是!” 说到入军历练上,她又与赵莼讲了些自己进入绍威军的事。 较赵莼这类新晋的筑基弟子不同,戚云容因自身修为已至凝元的缘故,首次历练即像同阶弟子一般,被分往了中型关口历练。 至于为何会到洞明关去,实还与巫蛟有关。 据戚云容所讲,昭衍仙宗诸多长老,同时又都在军中挂了将军之职,平日在宗门中修行,若遇战事,即会挂帅领兵,前往边关御敌。 巫蛟身为门中真婴长老,在九大关中的齿陵关授大将军职,而后听闻戚云容分入洞明关绍威军,又恰有好友在当中任职,便托友人多多照顾自家徒儿。故而她甫一入军,就被大将军领到身侧行事去了。 赵莼闻言,不由慨叹巫蛟这番拳拳爱徒之心,又惊于他人脉之广,先时自己能去一玄剑宗悟剑,也是因他与剑宗大长老有旧的缘故。 “至于铜刀营的事……”她低低一叹,“也有内情在其中。” 这话,是为了解赵莼疑惑而来。 “丛州妖族精怪虽与人族城市通商往来已久,不过其心有异,确实不假。” “试问何族没有野心之说?究其根本,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才阻下其征伐脚步罢了!” “人族三州上至巨城,下至万人小镇,每年发现的异族探子,几有一族之数,这也是为何各处城池从未对异族掉以轻心,直至如今,都有许多守正之辈严禁异族入城。” “眼看着鸣鹿六镇分外安定,可那都是关税、商税处处让利外族才得来的,只有喂饱了他们的肚子,才能舍利襄助民生。” “再往前数过千载,鸣鹿关都还未设立时,人族要防的可不只是邪魔尸鬼,还有诸多存有恶念的妖族精怪在外虎视眈眈,那些年间,绍威军凡有死伤,七八成都是精怪所致,于外族的偏见,便一直留存到今日。” 赵莼听后,默然半刻,已然知晓异状并非生在铜刀营,反而是青武有异。 青武营随鸣鹿关建立而起,设立之时邪魔势力已开始向西拓展,且人族与妖族精怪的争斗也渐已分出高下,为防御共同的敌人,昔日敌手便自然走向联合,是以青武营中才会有如此多的半妖,乃至于纯血精怪。 未见到外族之恶,自也难视其为敌。 不过她以为,军中如燕歌一般的半妖精怪们,较起体内的异族血脉,他们更多已经归化到了人族之中,若以外敌来看,实是过于偏颇了些。 想到此事,她又问戚云容,可在洞明关见一豹族半妖,身形高挑,两颊两耳都有斑点毛发,问后又低头一笑,知晓那等中型关口必然人海茫茫,戚云容能知晓燕歌踪迹的可能性并不大。 果然,戚云容蹙眉思索后,摇头道了句“并不知晓”,赵莼便改口相问其它。 “我闻人族宗门里,也有妖族精怪中的强者坐镇,就如巫蛟长老一般,可否从中断定,大宗对妖族精怪偏见略少?” 这事,戚云容倒是笑道:“师妹觉得,昭衍如何?” 赵莼答她:“有伏兽堂等处所,为奴役租赁精怪而来,且门中弟子也多驭使异族为奴仆,看似行事严苛,可论细微之处,我洞府中有石妖精怪,其力虽小,宗门却未生打杀之心,而是让其自行繁衍生存,可见不是绍威军这般,存着赶尽杀绝之心的。” “同时天极城中,对妖族精怪往来也不如大多城池一般限制,审定罪行亦是不论种族,一视同仁。” 到此,赵莼却是不在说话,无须戚云容点拨,她心中已拨开云雾见了月明。 昭衍,亦或是其余大宗,对待异族的态度,皆非是从仁慈博爱之心而来,而是上位者对弱小之辈的漠然。能甘心入人族城池,守人族规矩的,自是力不足,有依托臣服之心者,人族便敞怀纳入。 而边关之外,丛州之中,始终虎视眈眈,欲要分夺领地的,人族即是重拳压制,戒备重重。 既如此,为何还有异族强者甘愿坐镇于人族宗门呢? 戚云容似是察觉她要问什么,先她一步开口道:“凡我族宗门之内,绝无妖族精怪存在,只天妖友族可留。” 那便是了,巫蛟身上的另一半血脉,正是来源于海宫蛟龙,是为正统天妖一族,此等种族虽被成为天妖,实际上却有半神之称,与妖族精怪有天堑之别,虽生于其中,却实为两族,又与人族关系和睦,这才进得人族宗门。 章两百一三 瘴雾之下 而后两人细聊,赵莼方才知晓,便是巫蛟这般,身兼半数天妖血脉的真婴强者,得入昭衍成为长老也十分不易。 多数天妖强者即便是被人族大宗承认,也只可领客卿之名,而无实权在身。 巫蛟能坐上仙门分支里,实权长老的位置,首要原因乃是其母——海宫蛟龙的王女,她本就是通神大尊,为昭衍主支中的天妖客卿,并且海宫蛟龙一族本身还与昭衍交好,两方来往甚密。 同时重霄世界昭衍分宗的掌门施相元,又与巫蛟自幼相识,多加爱护,这才能在下界之时将他一并带上,力排众议下令他为长老。 此些大多都是宗门隐秘,门内弟子若无几分地位人脉,定然是打听不出的。 赵莼暗自摇头,而后戚云容亦有出关事宜须得准备,她便告辞离去回了营帐。 “如此看,铜刀营对异族的偏见,也是源自旧时战事惨烈的缘故……” 这是族与族之间的博弈争斗,她无力改变,亦无心于此,便只守好己身之责,不令麾下将士受辱即可,思及此处,遂将心境平复,静待后日出关探查荒野。 …… “瘴雾渐浓,众将士谨守心神,注意周遭变动!” 才入无生野深处,眼前浓重的瘴雾就已阻去将士视野,将能视之地限于方圆三寸,同时又并未见得任何邪魔尸鬼,只有迷离幻影重重,不由令人生出心悸之感。 戚云容传音下令在前,众骁骑又多为久经沙场之辈,对周遭的观察即更为谨慎。 她抬手向前挥去,两只人傀便点地跃出,以探明周围是否有威胁存在。 待人傀返回,示意前方安全,众将士才又再行。 瘴雾不仅只会对人有害,犀角巨兽亦不可长久吸入,故而此回出关的将士皆未御兽而行,或御法器,或凭身法,为跟上队伍而各显神通。 本也行得迅捷,入到瘴雾之下才缓了脚步,众人越行越深,不知走到何处,本是广阔无垠的无生野上,却是突兀地生了一道屏障出来,将前方道路分作三支。 关外威胁众多,当是队伍聚在一处更为安稳妥当,不过有瘴雾为患,她等只能在此停留两日,探查时限十分紧张,戚云容凝神细思后,还是决定兵分三路,叮嘱若有变故突生,保全自身为重。 五位旗门,青武营两位为一路,铜刀营三位为一路,戚云容又将两只凝元战力的人傀分与他等,人傀与她心神相连,即便是分路而行,也能让她知晓另外两队的下落。 至于她自己,则坚定站于第三处岔路口,打算独行一道。 也因她只得一人,便不好带上骁骑众多,遂将骁骑队伍两分,由五位旗门分别带领,自己足下一顿,向赵莼招手:“师妹,你与我同去!” 她一是信任赵莼实力,二也是存了看顾同门的念头在。 赵莼闻言,即向青武营两位旗门辞去,上前站到戚云容身侧。 而后三方又定下约定,言道时限到后,在无生野深处外,一处乌叶林中聚合,而若时限已至还未现身,出来的队伍便自行折返鸣鹿,不必作等。 “走吧!” 人傀分与了另两只队伍,戚云容便以元神探查周遭,与赵莼在第三道入口中渡进。 瘴雾愈来愈浓重,直到了空以肉眼根本无法视物的程度! 赤金真气从丹田御出,凝聚作识,才令赵莼得以寻回视觉。 太古怪了…… 从初进无生野深处起,到现在进入岔道,能说足有一个时辰有余,却是半只邪魔尸鬼也不曾见到! 忽然! 沉沉瘴雾中,一道暗影飞速从两人身侧跃过! “什么东西!”戚云容立时与赵莼相背而站,两人皆屏气凝神看向四方,连凝元修士以元神探查都未捕捉到这东西的身形,赵莼顿时汗毛竖立,警觉不已。 然而直至两人将浮动心境平复,那道暗影也不曾再次现身,仿佛只是过路之人,在匆匆赶往前方罢了。 赵莼与戚云容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防备都未退下,法器持在手中,拨开瘴雾重重向里行进。 不知行到何处,只觉得周身灵气运转都开始迟滞,方才在眼前看见了第一只称得上邪魔的东西。 它硕大头颅上生有两角两目,分明有着小地魔的形态特征,然而却身形瘦小脊柱佝偻,只得魔童一般大小。此是跪伏在地上,似是瘦小身躯撑不起浑圆硕大的头颅,将脑袋帖在地上,蜷缩颤抖。 赵莼觉得奇怪的是,瘴雾对邪魔应有强壮增益的效用。便是在无生野外围的邪魔们,也因受得轻微瘴雾的影响,变得更难斩杀,实力亦颇为强劲。 这只跪伏在地的瘦小邪魔却气息微弱,即便她与戚云容缓步逼近,它也只是侧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并未有逃跑之举。 它的眼睛圆而大,与一般邪魔相同,没有瞳仁,尽是浑浊暗色,眨眼时也不似人族孩童一般娇憨可爱,而是透出一股诡异的渗人感觉。 见戚云容眼中俱是凶厉之色,它才觉出要逃,头颅重重地垂在地上,弯起身体拖拽大头踉跄逃离。 而戚云容哪会给它逃跑的机会,大掌一探,真元就将其斩作两半。 正要将地上残尸收捡进纳贝,诡谲之事却令两人脸色骤变,眉头蹙起! 那瘦小邪魔躯体被斩作两半,头颅、肚腹中的毒浆血水流了一地,必是死得不能再死。可就是如此情况下,它两半躯体间的血泊却生出数条乌黑色的触角,穿针引线般将断裂的躯体重新缝合,乃至令瘦小邪魔意识重回,艰难爬起再欲逃离。 赵莼将要阻它,御出剑气一道,使其头身分离,血喷如柱! 然而飞起的头颅尚未落地,细小脖颈的血柱即又化成触角探出,将头颅接回身体,竟是又没能杀得了它! 这异状令两人皆都心中一寒,又连连出手杀去瘦小邪魔数回,直到它血脉干涸,再生不出乌黑触角,才最终仰躺倒地,成一具干尸模样。 戚云容静待一刻,只等它的的确确死透了,不会再起了,便取出纳贝来,将尸身收入其中,交由军中丹师查验其中缘故。 “若只只邪魔皆如此难缠,那才是祸患临头!” 赵莼此话,戚云容认同不已,毕竟这瘦小邪魔并无半分战力,只生命力顽强了些,若是有强盛之邪魔,同时又如它这般血不尽,而身不亡,边关之难,当可从中一窥! 章两百一四 天火引路为坦途 眼前头颅奇大,而身躯瘦小的两角邪魔因血液耗尽,终是颤颤巍巍地倒在地上,叫出一声“啊呀”后,四肢痉挛蜷缩,睁着浑浊双眼如石化般僵直。 骁骑打扮的人用剑尖将把邪魔尸身翻过,见其确实是生机尽消,才从怀中取了纳贝出来,将尸身收了。 “一路过来,有……六七只了……”高挑女人轻揉眉心,面上疲倦非常,那骁骑收好邪魔尸身,又听她语气含疑,并不确定,遂答道: “回仇旗门,这已是第八只。” 仇仪君深深望了眼地上干涸殆尽的乌血,手指敲击在腰间法镜之上,问道:“杨徵,去问问其他人还能撑多久?” 佩剑骁骑,即是杨徵闻言应声:“是!” 那厢尉迟靖收了元神意识回来,双唇微颤,两眼紧闭,深深几个呼吸,方才能再次睁眼:“向前东西九丈之地,有小地魔六,魔童十三,俱是倒伏在地,未见有游荡的。” 这些低等邪魔,他与仇仪君照面即可斩杀,但不知为何,即便是粉身碎骨,撕裂身躯,它等也能不断复原,直到血液完全流尽,才会彻底死去。 现前队伍中探路的法门,唯有凝元期修士以元神探查,并上人傀游走。瘴雾之下危机重重,两人须得保留实力,以防强敌袭来,于是途中小地魔、魔童等邪物,俱是交给骁骑斩杀。 然而强敌还未遇见,法镜灵能就要告罄。 即便出行前,军中炼器师以秘法增强了其中灵能储存,可瘴雾中灵气含有邪物的浓度实在太过于渗人,尉迟靖记过时间,从进入无生野深处到现在,应是有十六个时辰左右,较原计划中法镜至少可撑过二十四个时辰的预计,足足生出了八个时辰的巨大差距! 凝元修士成就元神后,通常便以神识探查周遭,而非直接渡出元神本身,无它,皆因此举太过损耗心神之力。 不过瘴雾深重,越进到深处,神识的效用就越来越低,如今的情况,是尉迟靖二人不得不渡出元神,才能照见方圆数丈之地! “你怎么样?” 仇仪君问话时,尉迟靖倒了粒复神丹在手心,后又以两指拈起,含入口中。 治愈外伤,回复真气的丹药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唯有如复神丹一般,可以轻微回复心神之力的丹药,在同阶丹药中价值颇高。 饶是尉迟靖,也不过在军中以战功换取了两小瓶在手。 他微有肉痛之色,旋即正色答道:“尚余十之三四。” “你管十之三四称作尚余?”仇仪君气得咬牙,一只大掌拍在他肩头,“我叫杨徵去问将士们法镜灵能的情况了,如若结果不佳,咱们取到的东西,已够军中调查一部分了,且现前无生野进得里程过半,并未遇到什么强敌,照此情形来看,上边应该不会令鸣鹿撤离。” 尉迟靖知道她在忧心,寻常修士心神之力下到半数,就已十分危险,何况是十之三四,若在低些,当场痴傻疯癫者也是有的。 “只是此刻不见强敌罢了,这些低等邪魔身上的预兆,恐会令军中十足戒备,鸣鹿,危矣!”他惜的是多年坚守难以保全鸣鹿,数代将士的牺牲只换来被舍弃的结局,但若是无生野的确威胁过大,六镇百姓的性命,实难不顾。 两人各自默然,待杨徵脸色凝重上前禀告,又知晓了随行骁骑的法镜灵能损耗严重,多数人竟不足一成的景况。 尉迟靖环视一周,前路九丈地,邪魔遍是,麾下将士却已疲惫不堪,良久,才见他挥手向人傀示意:“青武营,启程向关口返回!” 另一只铜刀营队伍,虽是多了一位旗门坐镇,因此行得久些,但亦在十九个时辰之时,宣告返程。 赵莼与戚云容轻盈跃进,忽见前人微微一顿,出言道:“铜刀营也已离去。” “瘴雾对法镜的损耗颇大,他等选择返回,亦是情理之中。” 戚云容颔首同意这话,从人傀处得知另两只队伍已全数离开后,心中反而松下一口气来,安全折返总较折损于邪魔之手来得值当。 赵莼将腰间法镜抚过,镜面冰凉不已,其中灵能微薄,早有耗尽之兆。她却并不畏惧,足下一点,同戚云容不断向前行去。 只见两人之间,一簇小小火苗浮空跃动,驱得一切邪祟不敢近身,将方圆三丈之地全数照亮。 戚云容自赵莼将异火祭出时,便目含疑惑,后见它虽平平无奇,却能吞吃瘴雾,生生开出一方安定的小小天地出来,此种疑惑即转化为惊奇。 然而事关个人奇遇,即便两人所出同门,关系尚算亲厚,她也不好相问赵莼。 赵莼也只祭出火来,驱出一方可供两人存在的地方,道一句“此火可驱邪物”,其他的事俱不多言,可见她亦没有要袒露内情的念头。戚云容见状,则更压下心中好奇。 自悟剑池后,赵莼丹田这簇金乌血火便沉寂许多,许是境界渐深后,凭灵基上灵莲渡出的真气,就够其缓缓生长,如人吃饱喝足一般,开始休憩起来。 这簇异火的来因,与天妖尊者有关,赵莼亦是来了重霄世界中丰富见识后,才知晓其的珍贵之处,天下阴阳异火中,论至阳至刚,它应为上上,乃是金乌精血所化的灵物,能居它之上的,唯有金乌之心。 修真界中从不乏杀人夺宝之事,君不见多少异火炼器师、丹师收服强悍修士随行,唯恐己身宝物为旁人所夺。 今日赵莼敢取火驱瘴,一是戚云容本性刚正,曾与她有救命之恩而未曾挟恩图报,后又多有照抚,实算恩重;二是两人出自同门,对方业已知晓她将去搏大尊之徒,利益未有相悖之处,反而有所趋同。 且赵莼又以为,悟剑池一行上,戚云容仅为中间传话,背后助力者甚至不仅是巫蛟一人,大尊徒位是群支相争,更有益于重霄昭衍,她如今所行所为,怕是无不在宗门窥视查探之下! 是窥视,亦是庇护,照此推测,直至大尊择徒之前,都会有宗门助力她不断向前行进。 不过泱泱大宗数不尽的英杰天骄,重霄昭衍为大尊徒位备下的,怎会只得她一人? 唯有显露的实力越强,宗门才会更加看重于她,赵莼手诀一定,分出一道血火之舌向眼前邪魔舐去,见其浑身邪异之血被轰然烧灼干净,不能再起后,顿呼出一口浊气,心中轻快不已。 章两百一五 无生野中魔城建 赵莼以迅疾之势灭杀佝偻邪魔数只,转身跃向前去,又准备襄助戚云容。 不过多番斩杀之下,她与赵莼都已摸出许多门道,是以还未等赵莼杀来,她就以重尺震地,爆出一道火痕,生生将跪伏在地的邪魔烧作干尸。 此些邪魔能够不断再生,不过是仰仗身躯内流动的邪异血液,只若是出手时连同血液一并除尽,便可令其不得再生,赵莼既能以金乌血火相焚,戚云容自身亦是火行修士,就可令真元化赤炎,直将其血液烧干,躯体粉碎。 两人之举虽都是以火击敌,无甚差异,不过其中关键之处,是在除血,知晓这一道理后,便是不以烈火焚烧,能找到其他的除血法门,同样能一招灭杀。 先时还道瘴雾之下少见邪魔,如今两人凭借血火驱除瘴雾,行得越来越深后,邪魔亦开始多了起来,从一开始的零星几个,到现在三五聚散成群,挨挤跪伏着惊叫,两人都不觉奇异。 只是邪魔增加,却都是这些身躯瘦小的残次邪物越来越多,赵莼以血火焚烧数只后,每每遇到落单邪魔,又按先前心中所想,御出丹田真气,隔下大日之力,空以纯粹的力道来剥离血肉,失了血液的邪魔很快就痉挛蜷缩犹如花草枯萎,继而生机荡然无存。 此举虽也能直接灭杀邪魔,但耗费真气十分严重。 赵莼是以血火养育的金乌草筑成灵基,平日勤奋苦修又使根基稳固至极,筑基中期时的真气强度就胜过一般后期修士,如此才可须臾间御出真气,从邪魔躯体内抽出浑身血液。 若是常人来使这法,一击就要去丹田真气三成! 所以两人虽知晓了如何直接灭杀邪魔的关键,但要真的授与军中将士施为之法,其中艰难便可想而知。 赵莼有血火护身,现前不惧瘴雾半分,且丹田真气又含大日之力,为天下至正至阳,无需像之前那般动用血火,就能以真气灌注剑气,震出炽热之浪,以灭杀邪魔! 除去眼前三只跪伏于地者,与戚云容交换了个眼神,就见她两指微起,血火随身而动,正欲向前 腾跃,然而不知是何物,疾风一般射来,赵莼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回身一避。 那物疾射而过,穿入她身后漆黑瘴雾之中,再不见踪迹。 “师妹可有见那是何物?” 戚云容传音过来,赵莼细想那一闪而过的邪物,只觉腥风扑面,色泽幽绿,不由联想至邪魔筑巢时从腹中呕出的毒浆来。 将心中猜测告知戚云容后,两人心中即更为提防,向前探查时,又是数道邪物射来! 此回两人有所防备,各自以真元、真气阻下一道邪物,才终于看清它的模样,其通身幽绿,被裹在真气之中为一滴浑圆水珠,按气息道,确与邪魔筑巢的毒浆是同一物。 不过看它被抓握后,仍是不断腐蚀周遭真气的态势来看,要比旧时毒浆强悍不知多少! 赵莼二人缓步向前,不断回避激射而来的毒浆,其中以戚云容开路,她修为较低,只好紧随其后。 不多时,身前的戚云容却是脚下一顿,周身气息为之一促! 赵莼当即知晓有变故突生,遂敛下气息,将金乌血火收入手中,此些举动俱被戚云容看在眼中,她伸手抓握赵莼手腕,也是因其谨慎而稍缓心神,传音道:“师妹噤声,且随我一观。” 她闭合双眼,赵莼亦然,眼前视野黯淡下来,变换几番后,忽地随一点神光亮起。 这是,师姐的元神在做牵引! 因赵莼未至凝元,不可以元神渡出探物,她便以自身元神相引,令赵莼可以与她一同感知。 那点神光行得不远,几个呼吸间就停了下来,或是因牵引了旁人,此回照亮地不过是周围四五丈的地方,便是如此,也够赵莼呼吸一紧! 眼前毒浆混土,筑成的不是巢穴,而是粗糙但业已成型的低矮城墙,墙后两角两目小地魔众多,俱都排列成两人并行的长队,犹如人族守城的兵卫一般。 其中更多的是魔童,数十乃至数百聚在一处,仰躺在地上休憩。 所有的邪魔躯体健壮,发育完好,与两人一路行来看见的瘦小邪魔完全形如两族! 神光视完这些,再度向前探查,小地魔过后,就是席地而坐痛饮杯中黑色浆液的地魔,至于再进几步…… 戚云容面容惨白,立时将元神收回神海,也不管赵莼是否知晓她意,就将其拽起回身,喝道:“撤!’ 赵莼不敢耽误,迅速向来时的道路后撤,心中回想起神光遁回前,那一瞬间看见的巨大邪魔,其额上四角,面上四目,正是堪比分玄的大地魔! 两人撤得极快,几乎是下一瞬,身后就有成队邪魔扑杀而来,它们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小邪魔,其力其速,较无生野外围的寻常邪魔强悍许多。 追杀之时,见其大口一张,浑圆的肚腹猛然向上缩起,一道幽绿毒浆即从口中激射而出! 邪魔能在瘴雾中正常视人,两人却是不可,赵莼斟酌一息,顿时将血火放出,使得面前景象一亮,后撤之速大大增加。 正有血火指路,她微微侧身,看见身后射来的毒浆溅在地上,将一方土地腐蚀下陷数尺! 重重瘴雾之下,无法御剑飞行或御飞行法器,连戚云容腾空而起都受了限制,两人皆是无法行出平日里一半的速度,眼看着就要被邪魔追上! “戚师姐,身后脚步是因错乱而尤为嘈杂,实论数目,应当不过百去,只后撤疾行恐会白白耗费气力,被邪魔追上难以制敌,不若我二人此刻携手杀出一条生路来!” 戚云容定声颔首,重尺排出滔天火浪:“正有此意!” 邪魔见两人速度骤缓,以为力竭,心中正是欣喜,面前却袭来排山倒海一般的火焰浪潮,将自己吞没进去。 赵莼驭火凝神扫过,只一眼,就清楚眼前邪魔大约在七八十数,由一四角两目凝元实力的地魔统领,于是道:“戚师姐且与地魔战,余下邪魔先交予我!” 戚云容怒目紧锁于地魔身上,忧心自己与它缠斗之时,众多小地魔要是攻来,赵莼当是极危,后听她如此语出笃定,这才心神一凝,挥重尺向前斩去! 章两百一六 气聚神合罡风起 戚云容引离地魔,方可使赵莼直面邪魔成群。 此些小地魔俱受了瘴雾影响,实力远胜从前,且数目众多,赵莼心中念头一转,足下当即疾退数步,将自己与邪魔的距离隔出数丈远,又催动金乌血火光华大放,使近处邪魔尽可收入眼底。 她两臂一展,八柄剑之分身霎时凝出,随并起两指向前一落,深深瘴雾中,唯剑身光华不可忽视,银白长剑疾出如虹,轰然搅碎两只小地魔半边身躯! 金乌血火有其灵性,见状小小火焰一抖,分出两点火星落至尸身之上,瞬间爆裂燃烧,血液、皮肉、筋骨,俱都烧得噼啪作响。 如此施为,才算令瘴雾下的小地魔彻底死透。 戚云容已彻底离了视线,只微微可见重尺劈斩时,惊出的火浪断开一方瘴雾,片刻间露出地魔庞大乌黑的身躯来。 赵莼心中明了,两人重中之重不是在与邪魔缠斗之上,而是寻找机会离开此地,返回鸣鹿关中。毕竟此些邪魔身后,还有援兵众多,若一拖再拖,必是两人受难! “呿!” 赵莼口中厉叱一声,八柄长剑贯、横、斩、截,如流影穿飞,连续爆杀多只两角小地魔,直惊得其同伴张皇不安,脚步凌乱! 她筑成灵基之物尤为适合自身,修行诸多岁月以来,又饱受金火灵根相融之祸,使得丹田坚固强韧,灵基广而博大,是以根基深厚,真气厚重凝实,如此才能演武场战群雄不败,筑基大境界中以战力称绝。 如今已破入筑基大圆满中,丹田灵基中的真气趋于满盈,赵莼剑气施为下,斩得两角小地魔十数只,尚未觉真气有所亏损! 不可谓真气不雄厚也! “那日在帐前的顿悟,实是让我受益甚多!” 她暗道一声,只觉心定不已,灵莲之气生出,意味着元神根基已有,有此坐镇于丹田,真气才会开始凝练化元,赵莼如今倍感真气充裕,亦是因此缘故。 邪魔有自身种族的语言,修士习过辨语术后,即可听懂万族之语,那是重霄世界修士必修术法,赵莼当是不会落下。 她看见面前邪魔浑浊双眼中有惊惧之色,耳中听到的却始终是“杀!杀!杀!” 它们已成灵智,知道欺软怕硬、趋利避害,能灭其求生本性,号令其舍身攻杀的,只有更高等的邪魔。赵莼忆起戚云容以元神牵引她看见的粗劣城镇,心中顿起一荒谬可怖之念头来。 不过再如何令人担忧,都不是眼前该考虑的。 赵莼将遐思抖落,双手于胸前结印,身后黑剑归杀在清越剑鸣中御出剑鞘,落入手中。 剑步一出,疾行真意如暖流灌注全身,她霎时身体一轻,两步行如残影,似疾风刮过,风后是一道惨白弦月,推瘴荡雾,一连斩裂三处邪魔脖颈! 火星触血爆燃,隔了瘴雾重重,使邪魔见之则避。 邪魔数目在七八十之多,似乎是个个悍不畏死,戚云容仍在与地魔缠斗,不时有怒叱声与钝击碎骨声传来。 眼前两角小地魔,赵莼约莫杀得三十余只,余下数量看着仍是可怖。且她亦觉出,前头先行的小地魔们,实力稍次,是以灭杀完全之后,再与后面袭来的邪魔相战,顿感费力不少。 她手诀一掐,化了银白剑气爆出,其身飘忽如影,剑气贯穿如虹,先贯邪魔四肢,待其脚步一顿,即从浑浊双目刺入,搅碎脑颅! 以此法又杀得邪魔三十余,迎上来的两角小地魔便形如钢筋铁骨,剑气横飞邪魔群中,唯能割开皮肉不过三寸深,不见血流就已愈合! 咬牙清点邪魔数量,不过只得九只,予她的威胁却比先前大了许多。 赵莼疾退数步,小地魔当是紧随其后,剑气虽已不能斩杀敌人,可仍能作阻缚之用,直面九只实难突破,不如分而击破! 她紧握剑柄,疾行真意催动下,动如残影,须臾就绕至其中一只邪魔身后,同时以单手结印,刚柔真意注于剑招之上,轻缓荡开瘴雾重重,一刹那月色倾泻而出,剑斩邪魔脖颈,只在颈骨处微微一顿,剑身聚力震颤下,硕大头颅顿时飞起! 赵莼浊气轻吐,却感右耳处风动袭来,立时警觉,抽身避让。 正是她身躯转动的下一刻,离现前所站之处不到两尺之地,一道毒浆爆射而来,顷刻间腐蚀地表下陷数尺! 她以明月三分斩魔时,为阻其余邪魔的步伐,分神操使剑气防备,此时方才看见,这些邪魔浑身血肉淋漓,生生硬抗剑气也要前来杀她! “太近了!”邪魔群聚,为斩先前那只,她是冒险突入其中,如今剑气未阻得邪魔前来,剩余八只竟已成就包围之势,将她困在其中! 赵莼银牙轻咬,暗将浮动心境镇下,剑气聚合尝试突围。 不知是否是这些两角小地魔已逐渐习惯剑气之威,知晓银白剑气不会令其丧命,便再不顾皮肉割裂之痛,见赵莼有突围之举,即喷吐毒浆围困击杀。 她疾行真意俱出,几番闪避,然而八只邪魔却越聚越近,留于她躲避的空间业已缩小至方圆数寸余! 虽有金乌血火照明,但现前空以肉眼来视实是太过艰难,她蹙眉闭合双眼,只凭身感风动,来辨毒浆喷射之向。 人行天地间,有所动静,必引风随,毒浆裹腥风,剑气震烈风,赵莼静立于黑暗之中,腥风外来如飞箭,烈风却内行,环绕周身。 剑出荡剑气,藏天下之锋锐,碎金断玉,可裂邪魔皮肉,碎其筋骨,却不可自伤处渗入其中,断经碎脉,搅灭脏腑…… 八邪魔只觉面前修士气息忽地萎顿,剑气锋芒一转,凝于周身而不外发。 它等小心打量,见异状不多,心觉是这修士气力将竭,恐在蓄力杀招,未有一个敢贸然上前的,皆是你望我来我望你,两臂曲于身前呈防备姿态。 那些银白剑气逐渐散去,扰于赵莼周身似云深雾浓,渐渐清风徐来,携瘴雾轻动,而后瘴雾开始从赵莼足踏之处荡开,自足下到头顶上空俱是呈现出一类瘴雾被抽空的态势。 清风变了! 渐闻狂风呼啸声从四面起,饶是邪魔身躯巨大,被飓风裹挟下,也有离地升空之感。 赵莼睁眼时,一切风动都霎时止下。 银白剑气向八方袭去,邪魔笑她故技重施,以身躯迎上,皮开肉绽时,却大叫一声不好! 章两百一七 剑气成罡终得返 外界风动不已,唯在赵莼近身处止下,瘴雾中,她好似独自站于另一处无风之地。 毒浆爆射而来,却丝毫不见她侧身闪避,只肃容凝视这周遭八只邪魔,她周身有不可视见之屏障,一切外物袭来都是寂静的,幽绿毒浆方才近得身外一寸,竟是须臾后就震颤着被搅碎,连痕迹也未留下。 “呿!” 赵莼轻叱一声,银白剑气瞬从身外凝出,贯飞如刃过,可听破空而去的爆鸣声声! 八只两角小地魔先前就受了剑气数道,皮开肉绽,血液飞溅,且那剑气不知怎的,与它们先前所受的并不相同,开了皮肉后,如钢针一般刺入骨髓,在躯体内游走窜动,搅得脏腑生疼! 故而这回剑气飞来之时,它等皆是争先恐后地躲避,本是最好的突围之机,赵莼却巍然不动,唇角含笑,默然看这几只邪魔苦苦挣扎。 银白剑气平素就以锋锐制胜,如今在锐利上还更甚一筹,邪魔曲起双臂挡在身前,以往只能割开皮肉寸许的剑气,竟直接贯穿了粗壮的小臂,在胸口爆出一道血痕! “啊呀!” 那邪魔怪叫一声,忽地痛呼着倒地,八只邪魔壮如山岳的躯体轰然倒下,除赵莼所站之地,四野无不震颤! 剑气化如丝线,又在邪魔身体内凝如旋风,痛得它等在地上不断打滚,只几个呼吸后,就见这几座肉山不再动弹,肌肉彻底松散下来,碎絮状的血肉、脏腑从皮肤伤口处流泻而出。 随体内之物流尽,邪魔躯体最后竟只剩下薄薄一层乌黑表皮,可见连其中骨骼经络都已尽数粉碎! 赵莼额上覆有细汗,被其挥手擦拭而去,暗道:“第四境剑罡,果真强悍,然而现前只能以真气催使,实还是异常艰难!” 不错,这银白剑气实不能再被称作剑气,而是气旋成罡,可从表入里,犹如附骨之疽,绞杀万物。 此也意味着,赵莼气聚神合,感剑气成风而凝,成就剑罡护体,筑基入剑道第四境——剑罡境界! 可谓空前绝后! 罡,北斗星之柄,又有劲风之意。 修成剑罡者,可攻防两备,外御剑气作罡风,绞灭天地,内可成剑罡护佑身外寸地,从此剑罡不破则近身不破,站定如山! 赵莼曾翻阅博闻楼剑道典籍,有道是剑罡从至刚至烈,此境剑修以真元相催,逼出罡风御敌后,攻防之道便再难遇得敌手。 然而典籍中只道真元催剑罡,却不曾道真气催剑罡,赵莼以为,真元为真气进阶凝聚而来,正如凝元修士与筑基修士的差别一般,犹如天堑。 唯真元这等凝实强盛之物,才能催动同样刚烈的剑罡。 昭衍是验得门内剑修不知多少代,方得出这一言论。须知剑道五境,一重更难过一重,有凝元成第四境剑罡者,入昭衍剑修记册,登临《重霄万剑谱》,惊才绝艳,无不为一时之英杰。 至于筑基入第四境剑罡,或是太过惊世骇俗,竟少有记载,赵莼未在典籍中窥见时,还以为剑罡唯能以真元凝聚,是以筑基不可入第四境。 直至今日真正破境,方才知晓真气亦可成剑罡! 世人道,凝元剑罡者有英杰之资,可登三榜,赵莼凝剑罡成大势,于深深瘴雾中挥剑指向中州柱山。 人族三榜,从此刻起,她方有了攀登的资格! …… “两日之约早过,看来他们都以按照约定离去。” 戚云容凌于空中,下视乌叶林树影深深,如今出得无生野深处的瘴雾,视野猛然开阔,只凭肉眼时,就可扫尽周遭。 “既如此,师姐与我也赶紧回去吧,莫叫鸣鹿关将士们心忧。”赵莼御剑而行,站在她身侧。 她语气轻快,周身气息沉实,双目含有神光,适才与成群的邪魔搏斗,也不过令其眉间染了疲态,面色却不见惨淡半分。 戚云容忆起自己斩杀地魔后,重新与这位师妹接头时,那难以概述的震撼。 数十只邪魔都已被异火焚尽,她身侧有强劲旋风直将深黑瘴雾驱散,身外一寸之地似将万物阻下,只隔出她一人来。 “剑罡?”戚云容并非毫无见识之辈,入得昭衍这么些年,又跟随在巫蛟身侧,修真界种种征兆都清楚明了,有此一问只是因赵莼尚在筑基境界,未曾听闻过筑基破得第四境的事迹。 而赵莼凝神调息完毕,双手一合,蹙眉将剑罡散去,正是初初破境之时,剑罡强劲,不如剑气容易催使,她尚需静修一段时日来将其彻底掌握。 见戚云容相问,轻声应答道:“危机之时,侥幸有所突破。” “天资如此,哪能归于侥幸之说。”戚云容轻笑着摇头,眼中动容不已,她有师长劳心费神,步步指引,故而实力不断大进,赵莼却更像是风雨中的寒鸦,不断搏击着向上飞去,如今穿破了云层,终窥见天光倾泻。 犹记出行前师尊之语,她看着赵莼一向镇定沉稳的双眸,心中暗道,重重雾霭已过,师妹,往后直管不断奋勇向前就是,自有宗门为你遮风挡雨…… “我亦有此意,即刻启程返回罢!” 她大手一挥,从空中踏步而行,赵莼便轻笑一声,足踏剑气御剑跟上。 …… 鸣鹿关,两营齐至。 载丰与崔少宥在城门上站定,面上愁思难解。 “都站了三日了,怎的还没有动静。” 载丰蒲扇一般的大掌在胸前交握,凝眉看向城门之外如青松直立的两只人傀,自跟随两营队伍回到关口,它们已如此毫不动弹地站了五日之久。 崔少宥浑圆粉白的小脸摆出肃容,斥道:“真该庆幸没有动静,要是它等突然动了,那位军中特遣而来的将军却还未归来的话,便意味着业已……大将军那般看重她,难保不会问责我二人。” “探查关外是军中直下的任务,怎怪得到我二人身上?”载丰惊疑不定,见崔少宥一脸正色,又要再问。 “它们动了!” 却听崔少宥一声轻呼,声音颇为稚嫩,城门下两只人傀顿时腾起空中,目视前方。 远处飞速袭来两道身影,一人凭虚御空,眉眼凌厉,另一人足下踏着银白剑气,面容清冷而平和。 正是出关足有五日未归的赵莼与戚云容! 章两百一八 鸣鹿何方 赵莼与戚云容足足在关外滞留五日,腰间法镜俱已法光黯淡,可见灵能黯淡。 如此情况下,回来时面上倒不见半分异色,载丰与崔少宥眼神一对,皆在心中暗道仙门手段高明。 两人将戚云容迎入帐内细谈,赵莼递交上小瓶与纳贝后再无它事,且又刚突破剑罡境不久,尚静修一段时日,便拱手告退,向青武营驻地行去。 另五位旗门已在三日前照约定领兵返回关口,随行骁骑并无伤损,带回之物都已上交保留在人傀手中,虽未如赵莼二人一般深入至魔城外围,但也算终有所得。 仇仪君喜怒哀乐俱显露在面容上,闻赵莼安全回来,不由带了几分喜意,引她入帐道:“这几日一直没有你与戚将军的消息,我等都悬着心在,且进来说话!” 赵莼略与她寒暄几句,入帐后发现青武营几位旗门都在座上,主座上的尉迟靖上身微微弓起,见她安然无虞地走进,两肩才微微松下。 委实说,帐中诸位旗门,赵莼唯与仇仪君有所往来,其余人皆只得几回照面,自不算亲厚。 尉迟靖有此作态,一是身为统管青武营者,对麾下将士应有照拂之责,二是赵莼当日是随在戚云容身侧,两人若有伤损,必是无生野情形紧迫,或可威胁鸣鹿安危。 是以他神情端肃,出声问道:“你与戚将军一同入内,可在瘴雾之中看见何物?” 赵莼定声将邪魔身怀邪异血液等异事道出,诸位旗门都已知晓这般事情,并不惊讶,只等赵莼渐渐讲到邪魔筑墙起城之事时,面色哗然大变。 “你可确定那处已有城镇之貌?”这几人中,最镇定敏锐者当属沈恢,他蹙眉向赵莼看来,眼中神光却并不在她身上,不知想到何处去了。 而赵莼忆起所看之景,笃定道:“毒土垒砌城墙,内有低矮屋舍,门窗、棚顶俱在,并不见寻常巢穴,魔童聚集嬉戏玩闹,且还有邪魔结队巡逻,更往里进,可见地魔乃至大地魔躺坐休憩,业已成就城镇社会之景!” 边关将士皆知,魔童之后,邪魔多是独来独往,受天性所驱,将会敌视胞族,便是有高等邪魔聚集统率它等,也不过是简单地奴役驱使,唯有在血脉强盛的邪魔部族中,才会筑起高墙,修建魔城。 然而那也是因部族中有先祖坐镇,亦或是供奉有先祖遗物,能加速成长,才使得邪魔们隐下敌视之心,聚成部族。 无生野地处极西,自上古时期起,邪魔势力就最为薄弱,不曾诞育过血脉强盛的邪魔先祖,自然也没有部族产生。 如今却被告知荒野深处始有魔城建立,沈恢连同其余旗门的脸色,已是由青转白,默然长久不得语。 “瘴雾中原已有如此景象……”尉迟靖置于桌案上的双拳紧紧捏起,胸中荡起惊涛骇浪,额上青筋爆出,强压下忧患对赵莼道,“你这一行也甚为辛苦,此些消息我当会与骁骑商量,先回帐中休息罢!” 赵莼微将眼神敛下,暗道鸣鹿将来景况怕是不佳,只是不知军中会如何决定,究竟是去是留,于是暗叹一声,拱手告退,返回到营帐中。 …… 青武营驻地,小演武场内。 罡风无形,须臾间横贯战台,对战傀儡只轻轻动了动小臂,瞬时就被袭来的剑罡贯穿出一处针芒大小的细洞,若凝神细观,必是难以发现! 台下白须老者在台上负剑修士两指并起挥出之时,粗糙大掌不由将长须紧握,片刻后见傀儡无事,才微微松下口气。 赵莼从战台上跃下,凌厉气势为之一散,笑对他道:“钱老何必紧张,我昨日既已承诺过您,再不会伤损对战傀儡,当不会出尔反尔才是。” 而被称为钱老的白须老人砸了咂嘴,奔向台上去将傀儡细细看过,除小臂处一点痕迹外,的确是未有伤损,于是抿嘴道:“你早如此,我怎会如此紧张。” 他初次听闻赵莼的名讳,还是在器具司几个嘴碎的兵卫口中,讲道是安平卫来了为极厉害的骁骑,杀邪魔如饮水一般轻易,后来赵莼又因演武场决争之事名声大振,他便不觉生了好奇之心。 不想首次见面,还是器具司中兵卫来报,小演武场的对战傀儡折损尤为严重,害得他几日不得空闲,日夜不辍炼制傀儡补足,饶是如此还填不上空缺,气愤之下亲自往小演武场去,正巧就看见赵莼掌下罡风一轰,他辛苦炼制的傀儡霎时就化为齑粉飘散。 好哇,原来这就是那几个兵卫口中,寻不到傀儡“尸身”的缘故! 赵莼见人找上门来,倒是并不躲避推卸,言辞恳切奉上几类珍稀灵材,权当这几日毁坏傀儡的赔付,令他心中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按在喉间不得出,气得面色涨红。 好在正如她所说,眼下是初初突破之故,掌握度不够,所以才造成傀儡伤亡惨重,往后会逐渐改善,钱老这才重回器具司中,日夜不停地为她制起傀儡来。 “不过我这傀儡可是由千斤钢制成的,又特地使了融淬冶铸之法,对付你等筑基修士不要太容易!你是如何做到运力贯穿的?” 钱老身躯矮小,从站台上灵活地蹦下来,急匆匆跑到赵莼跟前,这两月里他与赵莼相交,知晓她也修习炼器法门,且那法门还品阶甚高,于是多有论道。 赵莼便细细与他讲了剑罡之用,如今她已完全掌握身外剑罡,能随心凝聚罡风,成就护体罡气,故而更为剑罡的强悍所惊。 然而钱老只点了几下脑袋,无论是剑罡碎金断玉之利,还是赵莼筑基成第四境之能,都未令他十足惊讶,言语中的着重之处,俱是在如何改良自身的炼器法门上,可见于此道上,他心至诚。 两人交谈之际,鸣鹿关内却是轰然砸下军令一桩! 自两月前赵莼与戚云容回到关口后,不过只停留半日,戚云容即向她道别返程向洞明关,欲将所获消息与所采邪物上报军中,看绍威军有何指令。 这一去就是足足两月,期间一直未有消息传来,两营骁骑、旗门亦不知晓后续如何。 时至今日,绍威军才遣来传令人傀一只,于空中奏响号角军令,其声如雷! 章两百一九 撤离 撤鸣鹿六镇百姓散入各城池之中,保留鸣鹿关为中州西部哨塔,青武与铜刀两营合并,作青武卫与铜刀卫,称鸣鹿营,归入绍威军大将军手中执掌! 军令初下,立时惊起关口将士人心惶惶,不知缘何如此。 铜刀营便罢,他等本是驻地直属军营,从洞明关而来,青武营诸多兵卫却是自幼在此方地界出生成长,自己从军,亲眷则在六镇中生活。 如今突然要撤离百姓,此回分别,往后又是不知多少年才得一见了! 然而军令如山,两位坐镇校尉尚不能有丝毫违抗,何况是底层兵卫。是以虽有尉迟靖出面道明无生野局势紧张,此乃不得已而为之,鸣鹿关仍是笼在一片沉郁的悲戚之中。 赵莼掀开帐布出了营帐,依着较高的地势俯瞰关口概况,兵卫们各司其职,饶是心中不安,也恪守着本职。她耳聪目明,淡淡一扫便在大演武场中发现了正在练兵的叱图,申与奎大声呵斥,双臂高挥,却不见另一位下令之人。 燕歌半月即归的承诺,早在许久之前就已违期,她绝非是背信弃义之人,眼下定是遇到了不可克服的阻碍,才不曾归来。 “家事,洞明关。”赵莼从怀中取出先前木嗣递交而来的敕令,双眉紧蹙。 鸣鹿六镇人口不丰,饶是数百年安定无虞,兼有异族通商往来,也因太过偏僻而人数不足十万,虽是如此,若需护送它等前往其余的城池,还是得分由军中操办。 与六镇相关的事宜,一向是交由昌平卫与盛平卫来管,护送百姓的将士本也当从中挑选,只是这次偏偏由校尉递下敕令来,点名要将赵莼归入护送队伍之中。 六镇虽小,可也设有渡空行阵,将士们名义上是护送,实则只需过一道阵法,将百姓们领至城池中登记造册,改换籍贯文书就可,并无什么危险。 故而赵莼甫一得了敕令,心中便有疑窦几桩。 一是敕令未过上峰旗门之手,是校尉直下。 二是下得敕令校尉不是载丰、崔少宥,而是久不理事,亲送聂海元神前往洞明关,不久前才归来的尉迟琼。 三是敕令本身,六镇百姓分作六支,各流去不同城池,赵莼所护送的鹿丹镇百姓,却是唯一一支要送去洞明关洞明主城的队伍。 “既来之则安之,燕歌若也还在洞明关中,我便去寻她一问。” 她复将敕令收回臂环,倚在营帐外石筑栏杆上看月色西沉,这两月关外瘴雾愈发有扩散而来的趋势,已张狂着吞去半个天际,便是在关口上,也能瞧见重重幽黑之气。 时不待人,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早日撤离,也是为保他们的性命。 “赵骁骑!赵骁骑!” 声音由远而近,微带喘息。 赵莼回首,见一戎装兵卫疾步跑来,两臂交于胸前,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你有何事?” 他模样年轻,腰间挂着小锤配饰,应是器具司当值的兵卫,得赵莼发问,将两臂抱起的物件递来,笑道:“上头军令来得急,赵骁骑应是明日晨起就要出发了吧,钱老说有东西给您,因手头有事,于是叫我送来!” 赵莼接过后,他抬手擦拭额角细汗,又道:“既已送到,我便先告退了,您也知道,器具司一向规矩严苛,我可不敢离开太久!” “无妨,你且去罢。” 待他走后,赵莼将绸布展开,中有木盒一只,呈放着一只小而精致的傀儡,与一只小小玉简。 玉简上有一张信笺,其上字迹狂草乱舞,可见写字之人落笔匆忙。 她细细读之,方知这是钱老要予她的傀儡炼制之法。 重霄世界中,傀儡的驱使十分常见,城池、军队、大小宗门,俱有它的踪影在,故而简易的傀儡炼制法门并不算珍贵,只往坊市中一去,就可购得。 钱老年少时进器具司,修习的炼器法门、傀儡制术也是军中通用,只是他对此道怀有精诚之心,许多年来多加改进,才渐渐有了自己独有的冶铸之术,以筑基之身受旗门敬意,便是铜刀营也不敢在他面前傲然。 赵莼修得天妖尊者所传的《熔晖百生炼法》,虽只将炼器之道视为辅修,但也知之甚多,可与钱老论道。 两人在炼器法上互通有无,因钱老半生困于军营之中,不曾游历山河,故而正好缺这一分来自于异族的炼器知识,赵莼的出现,恰好补全他旧时修行的缺漏,使其大有进境。 如今钱老回赠她改进之后的傀儡炼制之术,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赵莼拾起盒中小小傀儡,无论是关节连接还是细节刻画上,它都较军中目前使用的傀儡更为完善,不过与戚云容身侧那两只人傀相比,还是多有不如。 她微微摇头,感叹那至少是军中炼器大师所造,自然非同寻常,眼前钱老改造过的傀儡制术,就已十足够用了。 便将木盒连同绸布一并收入臂环,返回到营帐中,翻阅玉简读至天明。 …… 初次从鸣鹿六镇来关口时,还是乘坐青莽牛车,如今赵莼再至镇中,却是御剑而行。 边关之中少见剑气境剑修,见一修士足踏剑气而来,飒爽不已,镇中百姓将士俱都抬头来望,眼中又惊又羡,跟从在父母长辈身侧的孩童轻轻张开双唇,于心中种下了飞驰云霄的念想。 百姓撤离的军令,在六镇中比关口上的那道还下得早,赵莼落地时,鹿丹镇的百姓早已收拾好行装,准备向六镇中心的渡空行阵出发。 “是英雄来了!” 孩童与普通百姓们不会将骁骑、旗门这类军中职衔挂在嘴边,戍守在关口上的将士们,在他们心中唯用英雄两字来称,才算合适。 赵莼挥手散了剑气,浅笑着微微颔首,鹿丹镇万余人都已在此,待前头鹿心、鹿甘两镇的队伍从阵法传送离开示意后,她就可领着他们前去。 等了片刻,手中敕令灵光一闪,赵莼便知是轮到她这只队伍了。 “启程!” 渡空行阵需要灵玉来催动使用,六镇与外族通商,尚算富裕,但也承受不起传送阵法的运转损耗,是以渡空行阵唯有大威胁到来之时,才会由校尉下令开启,平日里都是关闭的。 众多百姓不论黄发垂髫,大多都从未见识过如此阵法,登上阵台时,不由四处打量,暗暗慨叹。 章两百二十 见东麟仙门有召 洞明关坐落于长脊山脉函虚峰之上,宏伟城门巍然耸起,百丈黑墙向两侧延伸而去,登临关口就如踏上云巅,身处云雾缭绕之中,翩然若仙。 关内为洞明主城,以函虚峰山北半壁凿开作将军府,向北环出广阔城池一座,其间郁郁山林拥溪流穿行,楼阁屋宇,荷池绿柳,不一而足。 往来百姓锦衣玉冠,不可计数,坊市商铺整齐排布街道两旁,其上有人推窗呼客,言笑嘻怡。 赵莼领鹿甘百姓从阵台而出,周遭赞叹声即不绝于耳。 她不欲耽搁,见洞明城内已有修士作等,便上前递了敕令,言道是鸣鹿关来人。 那修士道观道袍着装朴素,闻言将手中拂尘倒在臂弯,接过敕令查看。 确认无误后,他方露出客气一笑,道:“赵骁骑。” “便将鹿甘镇百姓留与此地就成,之后登记文书之事可交由贫道完成。” 按敕令中的说法,须得是赵莼亲自监督这万余百姓登记入册,领下文书,才算是了结此任,与修士所言并不相同。 赵莼尚未出口询问,他又道:“本是要赵骁骑自行前去的,如今大将军要见您,便令贫道前来代行了。” 她不由心中一震,大将军? 洞明关中有真婴期修士三位,俱是大将军职衔,就不知是哪一位要见她了。 “如此,就劳烦道友代为行事了!” “无妨无妨,赵骁骑,且随这引路童子前去罢。” 他抛出一只小小傀儡,落至地上后,四肢灵动仿若活物,面容亦是非常秀美可爱。 赵莼随这傀儡童子一路行至将军府。 重兵值守之地,气氛格外肃穆,有傀儡童子在,守门将士又看过她骁骑敕令后,倒不曾询问一句。 傀儡童子最后将她领到一处池畔亭台,池中花叶俱都枯败,茎杆摧折,却造出另一分残缺的雅致来。 亭台中有两人并坐,右座男子身躯伟岸,眉目清正,戚云容则坐于他身侧,抬眼见赵莼到了,颔首道:“你来了,进来说话。” 赵莼将神色一正,上前拜道:“鸣鹿营青武卫赵莼,见过大将军。” 伟岸男子将眉头一挑,复又指向亭台中空出的一座:“不必多礼,入座罢。” 赵莼这才依言落座。甫一坐定,身前忽地袭来一只云雾大手! 她双眉蹙起,无形罡风自身外升起,须臾后就见云雾大手在罡风中散尽,仿若从未有过。 “果真是第四境剑罡,流风如刃,戚旗门同我说时,你应是刚入此境,尚还未完全掌握剑罡之力。” 方才那只云雾大手正是伟岸男子所凝,是为试探赵莼剑道境界而来,如今摸清之后,他不由更为满意: “短短两月,你就已能做到收放自如,苦功是固然是缘由之一,个人天资还是占了上风在的。” 赵莼面上镇定自若,只暗暗在心中舒缓了一口气。 真婴期强者的试探,虽未用几分气力,可扑面而来的滔天气势,已是让人心神震动。 后由戚云容开口介绍,赵莼才知晓面前这人乃是绍威军三位大将军之首,法号东麟,人称东麟上人,亦为昭衍仙宗客卿长老。 “我受巫蛟相邀,才在仙门中领下长老一职,只是虚名罢了,既是在军中,称我一声将军就成。” 东麟上人大手一招,桌案茶水自斟,后在赵莼面前落下清茶一盏,听他道: “世人皆道筑基剑气境,为剑道奇才,如今你以筑基修为破至剑罡境界,莫说是我,就是上报至仙门之后,也引得长老们啧啧称奇,好一番震动。” 赵莼淡笑,端起茶盏谦辞几句,又闻他道出今日来意: “故而令你借领率百姓撤离之名到洞明关来,是我的军令,亦是仙门的旨意” 那日戚云容返回洞明关后,即将赵莼剑道突破的消息同时上禀军中与宗门,却不想因命符之故,宗门中竟是早已知晓她突破剑罡境之事。 如赵莼所想,重霄昭衍中与她一般,要去争夺大尊徒位的弟子,还有多位。 便是在这等顶尖天资的弟子中,也有高下之分,赵莼从前以大日真气、筑基剑气境的资质,可为上乘。 然而在她以筑基修为成就剑罡境界后,单论这堪称旷古绝今的剑道天资一项,就已能让她悍然压下其余弟子,凌于首位! 诸多要争大尊徒位的弟子中,她修为境界最低,宗门亦因此呈观望之态,欲待她成就凝元之后,再倾注心神培养。 “不过如今不同了。筑基圆满突破凝元时,须提一口灵莲清气,此物需心静神明,探寻道心真谛,是为突破中最为艰难的一步。” “仙门的意思,是要提前中止历练,将你接回宗门,有长老点拨心境,辨明道心,你亦能早日提出灵莲清气,凝聚元神,破入凝元之中。” “此前知你正为掌握剑罡之力苦修,便没有打扰,现前剑罡修行已备,我看已是时候送你返回昭衍了。” 赵莼知晓仙宗旨意后,心中并无惊愕狂喜,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合该如此的从容。 她轻吐浊气,念起心头之事,拱手向东麟上人道:“蒙受宗门看重,赵莼喜不自胜,然而当前另有要事,恐难脱手不顾,但请将军再予我几日时间,将手头要事了结。” 常人闻宗门召回,虽不至于面露狂喜,但也少有目中无波者,更别谈赵莼这般,甚至还想要推后几日。 东麟上人见她言道“要事”二字时,目中眼神坚定不移,心中也知晓此事怕是无有转圜之机,但也疑惑问道: “不知是何事如此要紧,让你连返回宗门的日子都能往后推延。” 身为宗门长老,东麟上人对门中弟子也颇有爱才之心,忍不住语重心长劝道:“筑基圆满后,因灵莲呈九九之数,真气极盛,随时都会引来道心之问,若在此问上出了差错,当会有损后续修行。” “早日返回宗门,得长老点拨护法,对你也是有益。” 赵莼知他是为自己着想,然而燕歌之事关乎叱图,自己实难甩手离去,不管不顾,便只好离座一拜: “将军好意,晚辈感激不尽,实不相瞒,晚辈已在鸣鹿关中将灵莲清气提出,桎梏已破,将军与宗门无需担心。” 章两百二一 寻燕歌叱图之托 昭衍能知赵莼剑道境界突破,是因命符感知,然而灵莲清气却是由道心真谛催生而来,是为心神之物,玄之又玄,命符不可探得,是以宗门之中并不知晓赵莼在此道上的进展。 东麟上人闻言一愣,后又释然笑道:“也是,也是,能在剑道之上有如此进境,怎可能是道心不坚、不明之辈,此事由我告知宗门即可,你自放心去了结你那要事。” 眼中呈着对赵莼的嘉许,语气亦更加满意几分。 “多谢将军!” 赵莼即痛快言谢,复与戚云容并行告退,出得将军府中。 经她言明,绍威军中另两位真婴修士,分别是濮泽上人、幽鸿上人,前者出身于太玄道派中,后者则是月沧门长老。 不过东麟上人实力冠绝绍威军,虽是三人共同坐镇,但军中要事仍是以东麟的意愿为准。 “只是不知师妹那要紧之事是什么,将军看重于你,有他名头在,绍威军治下,你大可随意施为。”戚云容观过巫蛟与东麟上人论道,见识了其滔天实力,此话说得并不夸张。 赵莼却摇了摇头,笑道:“其实并非是什么大事,只是对我而言十分重要,所以才以要事来称。” 复又忆起戚云容正在洞明关驻地任职,她停下脚步,施礼道:“此事,还需师姐助我。” “师妹你说便是。”她拽起赵莼手腕,并不受礼,眉目间流转的善意十分真挚。 “我在鸣鹿关中……”赵莼三言两语将燕歌之事道出。 戚云容豪迈一笑,言道:“我当是什么难事,这简单,师姐派人到各大营地去问问就成,就算不在军中,入城守卫也会登记外来者的名姓身份,只要来过洞明,都能查出!” 见她如此笃定,赵莼心中大安,又取纸笔绘了燕歌模样递给她,方便寻人。 简单倒是真简单。 在绍威军驻地休憩不过半日,戚云容便递了消息过来。 按赵莼所绘之图画,在绍威军一名为河象的小营中找到了燕歌,告知是何人正在寻她后,燕歌已从河象营中出来,准备自行前来面见赵莼。 然而探查过程中,戚云容却告知了她另一件事——入城登记名册上,并没有燕歌的名字。 这便意味着她不是外来者,而是籍贯在洞明城内的本地百姓。 整个绍威军驻地皆充斥着对妖族精怪的排斥,洞明城亦因此对异族商队征收重税,多加限制。 而燕歌……却是半妖。 …… 赵莼在屋中坐等,直至燕歌走进之时,她才从把眼前人迅速打量一番。 倒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燕歌过得好或不好,与在鸣鹿关时相比,她周身气势大涨,竟是已经筑成灵基,突破至筑基境界。 且行走时断臂之处不再空荡无物,袖口露出乌黑手掌,如傀儡一般,关节有珠子相连。 但她面容始终带着郁色,唯在见得赵莼后,才重新在双眸中燃起希望来。 “燕歌见过骁骑。” “无须多礼,先坐。” 屋内有傀儡奴仆上前斟倒茶水,燕歌入座后,赵莼便直问了她究竟为何来此,又为何不曾依言返回鸣鹿。 燕歌所言,也令人唏嘘…… 她父为绍威军治下的河象营骁骑,母为圆斑猎豹族族长之女,跟从于族中商队前来洞明城中玩乐,两人偶然结识相知,诞下燕歌。但相识时燕歌之母便伪装作了人族,又靠买通人脉才得以在城中隐姓埋名居住数年。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随着绍威军整改城内风纪,人脉倒台,燕歌之母的身份亦随之暴露,不过这几年间她已享受完向往已久的人族成家之乐,自觉无所挂心之处,便就势一走了之回了丛州,留燕歌父女在洞明城中。 燕歌之父本就不喜异族,突闻妻子身份,膝下牙牙学语的女儿身上,亦随着不断成长开始逐渐显露半妖征兆,如此种种,险些令其心魔劫起,走入邪道之中。 半妖本就在城中生存艰难,何况是无有父母看护的燕歌。她几乎是独自一人长大,攒了些钱财跟着商队来到鸣鹿——他人口中的人与妖共存之地。 后来修行从军,加入小队,断臂离开,遇到赵莼,就都是赵莼知晓的事情了。 至于为何会回洞明关,她垂眸静默半晌,讲道:“我母亲回来了……” 昔日肆意妄为的族长之女,业已成为一偌大族群的少族长,犹记起留在人族城镇中的女儿,忽生出几分怜爱,便带着厚礼来了洞明。 那时险些入魔的河象营骁骑,也已突破凝元领下旗门之职,但却始终不肯与异族妻子相见,只一纸家信从鸣鹿唤回了女儿燕歌。 或是补偿,或是真心疼爱,燕歌在母亲的全力相助下突破了筑基,还得了上好灵材铸成断臂,只是提出要返回鸣鹿时,反被母亲阻拦下来。 “先时她并未多说什么,往后却不大同意,非要将我带回丛州不可。” 燕歌在闭关中消息阻塞,但鸣鹿关等微型关口以及数月以来关外景况的变动,一族的少族长当是所知甚多,念及如今险况,定是更愿意燕歌和她回到族中,赵莼亦能理解一二。 “那你呢,鸣鹿与丛州,你如何选?” 她身躯坐定,答道:“我既然已承诺叱图的同袍们,就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千难万险不可阻。” 赵莼淡然一笑,将手放在她的肩头,示意其宽心:“如此便将此事交予我去做,你自安心返回鸣鹿就是。” 燕歌却一怔,从她双目中读出些不同来:“骁骑您……” 赵莼从座上站起,言语坚定:“我已受宗门相召,不日就需返回宗门修行。” “不必忧心于此,我等宗门弟子,本就只有一年历练之期,早晚都是有这一日的。” “先前叱图没有筑基修士,倒是令我担心离开后队伍将散,如今你已成就筑基,回去就可授职骁骑。” “燕歌,我便将叱图托付于你,此后你不再是叱图主队,而是他们的骁骑了!” 她闻得赵莼之言,赫然将眼眶一红,久久不语。 “燕歌一定不负骁骑所托,必与叱图将士们共同进退。如有重见之日……” “如有重见之日,叱图会是鸣鹿最为骁勇英武的队伍,不负你为它取下的名字。” 章两百二二 无溟天 燕歌母亲的族群,在丛州数以万计的妖族中,只能算作中下之流,照她所言,依仗着族中实力最强的族老,在他数年前进入归合期后,方才在丛州广阔地域中占下一方山岭,称王称霸。 较于丛州内有真婴妖王坐镇,甚至拥有外化尊者的大族,实是差距颇大。便是连稍大些的族群里,往往也有数个归合期强者存在,只近几年才开始扩张势力的圆斑猎豹族,不过才向着中层堪堪探了几爪罢了。 洞明关有三大真婴上人,其中实力最强的东麟上人已是真婴后期,威名赫赫。 赵莼初时寻到燕歌之母道明情况后,她柳眉蹙起,拒不答应让燕歌返回鸣鹿之事,后听赵莼阐明,燕歌已入军中锦册,若非她是本人的意愿,不可脱离军籍,更不可离开驻守关口前去丛州,如有违背,当视为逃兵,以军法严惩。 晓之以理后,她只淡淡道出:“若您执意如此,晚辈只好上禀东麟大将军,请他施下军令了。” 便令燕歌之母霎时变了脸色,尖牙一咬,颇为不甘地点了点头。 赵莼送燕歌上了阵台,心中一松,暗道这事终是得了个稍算圆满的结局。 她呼出口气,欲再次前往将军府告知东麟上人事情了结,可返回宗门。 东麟上人一见她来,就知晓所为何事,当即含笑起身,要亲自将她送回昭衍去。 “将军坐镇洞明,如何能轻易离开,还是晚辈自行归去吧!” 赵莼婉言回拒,却见他拂袖一笑,指尖往空中一点:“归合期修士可缩地成寸,百里之遥须臾至,更何谈成就真婴之后。我自把你送去昭衍再回洞明,耽误不了多久的。” 他指尖处仿佛牵引着此片空间,在指腹凝成一点,甚是玄妙。 见此,赵莼亦不好再作推辞,拱手施下一礼,道:“多谢将军相助了。” “来!”东麟上人大掌轻落在赵莼肩头,另一手向前一探,赵莼眼前忽地混沌一片,难以视物,周身也像定在重重海域之下,被无尽的海水挤压,分毫不能移动。 不知时间如何流淌,过了数百年,抑或是只有一息? 海水如浪潮疾退,她从中破出得以行动自如,不由深深喘上一口气来。 “到了。”东麟上人站在她身侧,往前方一指。 此方地界灵气充沛无比,几欲凝成雨雾融进空中,正是昭衍小界无疑。赵莼顺着他所指之地看去,入目是浩瀚无边际湖泊连片,金阳洒下,湖面波光粼粼,虽有茵茵绿地穿插其间,但也生生造出一片水天一色之景色。 看尽湖泊绿野,有层叠楼阁悬于星子湖泊之上,处处雕梁画栋,雅致脱俗,楼阁上倾泻水流如瀑,泻入湖中,激起千层水浪,澎湃如潮!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始终是浮空楼阁后,那一轮玄色满月,照下幽邃深黑的夜色,与金阳相悖,显出阴阳齐天的玄奇景观。 东麟上人观出赵莼有疑,解释道:“此乃无溟天府,宗门九府之首。” 昭衍小界中,有九处灵源喷薄之地,亦是稳固此方小世界的九处界点。 其中九府之首无溟天,掌小界日月更替,阴阳相接,是为昭衍历代掌门的洞府所在。至于另外八处灵源之府,则是宗门太上长老所在。此九人无一例外,皆是外化期尊者,同称昭衍九尊。 同时又有太元九尊,与昭衍的九位外化尊者齐名,无论重霄世界中万万载来,大小宗门如何更替,这十八位坐镇仙门的尊者之位都从未有过空缺,凡有陨落坐化者,仙门主支便会从上界遣来外化期填补尊位,保十八尊者不失。 赵莼甫一闻得此处是无溟天府,不由心中一紧,既来了这,要见她的人是谁,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随我来。” 尊者洞府内,东麟上人亦将面色肃穆几分,大袖一挥即携了飞上浮空楼阁。 见有人来,楼阁外殿两侧的诵经童子瞬时睁眼,取了木槌在手,往身后编钟敲动成曲。 “进!” “进!” “进!” 眼前殿门层层洞开,魁梧之声似洪钟大响。 东麟上人驻足于门前,欲向赵莼递去眼神示意她走进,却不想她业已将衣衫一整,坚定向内踏进了数步。 倒是个有胆识的,他抿嘴挑了挑眉。 赵莼信步向前走着,踏过殿内玉阶重重,在一日月交辉图闻的画壁之前,见到了一道清瘦身影。 其面如三旬男子,下颌蓄有长须,两颊微丰,天庭饱满,眉目清正而儒雅,着天青色道袍,顶戴墨玉冠,足蹬一双乌黑绸布鞋履,两只指节纤长如竹的手中,执着一柄贝叶木嵌镶玉如意。 那双平淡却柔和的眼瞳中,是较佛陀更重的悲悯之意。 “弟子赵莼,见过掌门!” 从他人口中听过赵莼之名,但今日实是施相元首次见到真人,即便是在外化尊者面前,她也好似青松站定,一副不可摧折的模样。 “不必多礼。” 他抬手将赵莼虚扶起来,缓缓向前渡步。 “听东麟讲,你已提出灵莲清气了。” 赵莼见状,便抬脚缓步跟随其身后,轻答道:“偶得外事触动,业已辨明道心真谛。” “嗯。”施相元微微颔首,语气满意,“世间变换无穷,事也无穷,然而却少有人能捕捉到这些身外之事,更别谈从此中获益,反馈自身。你能做到如此,不错,不错。” 他又释然一笑:“入宗弟子向边关历练,本就是为坚韧他们的道心,以备后续突破进境。宗门初初知晓你入得剑罡境后,便明白道心之上你已胜于旁人许多,是以才中断你的历练修行,将你召回门中。” “而后东麟来禀,讲道你已辨明道心,提出灵莲清气,说是意外之喜,其实也不大算得。” 施相元步履一停,两人行走间已入内殿之中,轩窗大开,直把玄月幽邃夜色投进,清风凛冽入寒冬。 “剑修本就是道心志坚之辈,他等认定前路后,往往是万事万物皆不可阻。你破得筑基圆满不久,就能辨明道心这一点,正是深刻地印证了此理。” 他含有悲悯的双目忽地目光如炬,定定向赵莼视来: “故而天下剑修,轻易不会入魔,可一旦入魔后,因道心坚韧,致魔意深沉,乃至成一界之劫,行灭世之举。” “你,可明白?” 章两百二三 拜师之约 赵莼闻言将身后黑剑归杀出鞘,横落在手中。 漆黑的剑身之上,清晰映出她垂看而来的双眼,施相元听她答道: “入道之前,曾有人告诉过弟子,冷血者之所以冷血,是因为看不进寻常人的苦与难。登临得越高,就越难俯身去看微小如蜉蝣的悲哀。” “然而身怀苦难,存于悲哀之中的人亦能生活在世间的原因……是因为强者始终怀有忌惮与悲悯之心。” 赵莼复将长剑入鞘,定声言道:“心诚于剑,心诚于人,这便是弟子的道,弟子问心所得的回答。” “强者怀忌惮与悲悯之心,”施相元抬手轻捋长须,笑道,“告诉你这话的人,可为大善啊!” 他挥袖闭了轩窗,幽邃夜色散尽后,赵莼忽地感觉心中一松,有了若有所失之感。 “问心试炼已过,”施相元持起手中如意,喝道,“赵莼,此后你便是我昭衍仙宗真传弟子,望你守问道之心,承人族大任,精诚于剑道,勤修而不辍,早日修成正果!” 赵莼便将衣摆一掀,下拜叩首道:“谨遵掌门教谕。” 她臂环中的命符感召而出,飘然浮于空中,便见施相元手中如意遁出一道玉白灵光,射入命符之中后,命符缓缓化形,最终成就一方矩形玉牌,上为耀目金阳,下为玄黑满月,视其则在脑中浮出: 赵莼,昭衍仙宗真传弟子。 而后小字消散,又凝出重霄二字来,意味着她已是重霄世界昭衍的真传,与先前身份再不一样。 施相元以力风将她扶起,道:“大尊徒位之事,想必巫蛟那徒儿业已告知于你。” “我虽不能收你入门,但也可以掌门的名义,对你稍作指点,解修行之惑。此后你便可来我这无溟天府中问道,亦可借此中灵源幽池闭关突破,以作这些年间,以及往后十数年里,宗门对你无有师长相助的补偿。” “弟子拜谢掌门。”无溟天府为九府之首,论天地灵气不知甚于照生崖多少,那灵源幽池赵莼虽不知是为何物,但闻施相元语意,应当也是助益修行突破的绝妙之处。 宗门与门内弟子想来是相辅相成,入道时前者给予后者资源与机缘,后者得道后便可回馈于前者。 施相元又道:“大尊徒位受尽各界英杰天骄窥视觊觎,我虽无意摧折你的意志,却也要同你言明,重霄世界在中千世界中只能算作中上之流,且往上还有须弥界主支的弟子们,落选的可能性,可谓极大。” “不过不必忧心,你与其余候选弟子,俱是天资奇绝之人,宗门不会亏待。便是未争得大尊徒位,归来后亦会有宗门长老收入门中,总不会让你等孑孓独行,落得寡助之结局。” “赵莼,若落选于大尊,你可愿拜入我门下,为我次徒?” 施相元淡然一笑,赵莼即拱手言道:“承蒙掌门不弃,弟子愿意。” 他倒不意外赵莼的回答,又领着她向殿外走:“我是希望你我二人有师徒的缘分,却又不希望你往后真的拜入我门下来,浅水不困真龙,唯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人族英杰们要展放英姿的地方。” 两人渐行过一道长廊,尽处穿门为一方雅苑,听施相元道:“我身有要务,难得在宗门一回,你往后若是要来无溟天中,可传讯给我门下首徒关博衍,他自会襄助于你。” “博衍。” 他轻声一唤,雅苑中即走出一位俊逸青年,身似松竹,面如冠玉。 然而赵莼却眼神一凝,面上神情微顿。 关博衍见状抬眉问道:“师妹可是有异?” 他如此问,施相元便也侧身过来,眼中有疑。 赵莼在心中将想法排除,言道:“并无,只是略微怔神,还请关师兄恕我失礼。” “无妨,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关博衍作为施相元唯一的徒儿,在门中地位颇为超然,自也知晓宗门召回赵莼之事,眼前她随在施相元身侧,哪还不知眼前女修是何身份。 故道:“师尊久不在宗门之中,赵师妹若有要事,可传讯于我,便是修行上遇了难处,我亦可为师妹解答一二。” 关博衍既是掌门之徒,同时又以归合圆满的修为,为当代昭衍弟子之首,赵莼修为低微,他自有指点的资格。 “如此便多谢师兄了。” …… 直至返回到照生崖洞府,赵莼才松缓呼出一口气来。 她暗自沉吟许久,仍是不得不感叹太像了。 昭衍当代大师兄关博衍,与她在日中谷结识的白衣修士飞雪,光是眼耳口鼻就有八分相似,若非两者气度与威势截然不同,赵莼险些以为他就是飞雪本人。 不过于日中谷初遇飞雪时,对方也才筑基后期,怎可在短短一两年间,就突破到归合大圆满来,故而那白衣修士飞雪,只可能是拟化作了关博衍的模样,在小珠界中行事。 他有何目的赵莼尚且未明,不过有一事可以确定的是,飞雪必然是重霄这一支昭衍仙宗的弟子! “唉。”她忽地低低叹道一声,自己与飞雪此人相交不深,最初之时有些恩怨,后来也都算了了,日中谷想来奉行界中事界中了,飞雪是何人,何身份,与她的干系并不大,亦无须多想,平白无故扰乱了自身心境。 只一事,他借用关博衍的面容在小珠界行事,甚至颇为桀骜嚣张,当传讯告知于关博衍才是。 赵莼抛出一枚传音符箓,将此事言明后,便将心神重新凝于当前修行之中。 …… 现前灵莲真气业已提出,真气汇聚圆满,距凝聚元神,破入凝元只差临门一脚。 空想无用,赵莼将《赤阳真典》的法诀施行而出,欲从功法之中寻找突破之机。 功法修行与境界修行向来同步,因她早已成就大日真气的缘故,在功法修行上几乎难遇阻碍,反而是常常以修为进境推动功法进境,在破得筑基大圆满时,《赤阳真典》便已水到渠成入了第三重巅峰。 《赤阳真典》前三重凝实真气,对应筑基,中三重即炼固真元,对应凝元。 赵莼因灵基内为大日真气的缘故,须得凝练出大日真元才算圆满突破,当是较旁人更为艰难,不过修成之后当也在实力上胜过他人许多。 遇难而终有所得,这也算修行问道的真理之一。 章两百三四 欲成凝元,灵根生变 清气化莲生,灵基铸元神。 明台分两仪,凝元自此成。 赵莼欲要将灵基所容之真气转化为凝元,首要之事便灵莲清气一口铸就元神之相,而后以元神牵引真气聚合,升华而作真元。 既已辨明道心,这一步骤对于自己来说,实也不算艰难,她平心而静气,通身气势俱都收敛平复,自旁人观来,就好似未曾入道一般,是最为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胎。 那一口灵莲清气本飘忽不定,受赵莼心神相引后,缓缓在九莲中心处停驻。 照生崖上方,流云聚而又散,煌煌大日照临崖间,将整座洞府笼于金光之下,璀璨生辉。 蒲团上的赵莼已在入定之中,灵基清气逐渐逸散,一口化九缕。 忽地,九朵灵莲如临大敌一般惊惶颤抖,却见九缕清气遁入花心,将雪白玉润的莲台捧出,使得九座莲台在灵基上以环阵排布。 赵莼知晓这是成就元神前,以灵莲莲台成元神道台的一步,是为承载元神降临而来。 她不敢有误,心神大凝,御清气使九座莲台逐渐聚拢,然而它却如叛逆孩童,只想四散奔走,而不愿俱在一处。 辨明道心后的清气,却是凝实而坚韧,牢牢将其托举缚住,由赵莼引动,生生将雪白莲台推往中心。 此中,以赵莼所生的第一朵灵莲之莲台为首,跃下清气,浮于灵基液池,宛若小小圆舟。 而后接二连三,开始有莲台不断跃下,散为星点光华融入第一座莲台中,每融尽一座,这莲台就会向外扩张一分,直至九座莲台化一,赵莼灵基上的莲台已占据液池一半。 承载元神的根基已筑,她引动九缕清气再次合为一口,轻微试探着向内灌入一丝心神。 清气吞了心神,不知餍足般向赵莼发出索求的念头,她便一笑,知晓时机成熟,一时豪气干云,尽数将心神灌去。 那清气好似饕餮,敞开肚腹将赵莼心神吞下,愈吞而愈盛,形状愈发清晰。 最后化为小小光团,赵莼心神微动,光团也随之跳跃,正是此时,她凝神聚力,猛然将光团一震,灵光大现下,光团终于显形,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莲子,稳稳落在莲台之上。 赵莼只觉脑内一清,虽双眼闭合,真气锁于丹田之内,但照生崖一切事物都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她不由生出些许喜意,知晓这就是修道之人所言的神识,可探视诸多不可视见之处,亦可辨物识人。 讲道是分玄期后,还能将神识重铸,化元神遁入他人识海,搜罗记忆。 不过那等法术颇为阴邪,稍有不当就会使受法之人痴傻疯癫,乃至神崩形散,故而正道之中的搜神之法,更多还是以元神镇压,直接问话他人元神。 这些皆都是后话,赵莼遂将遐思散尽,再细细内视丹田一番。 此刻丹田灵基有偌大莲台一座,莲子元神一颗,九朵失了莲台的莲花有形而无神,生机大失,逐渐在她内视之下凝结化为一株株玉莲之相,从生物成了死物。 虽已到了这一步,赵莼仍是不敢稍作松缓,元神向外而引,生一只无形大手要将丹田真气抓握过来! 赤金真气回旋化作旋涡,开始不断向莲台渡去。 赵莼自《赤阳真典》可知,这一步,是要聚合丹田内所有真气,全数注入莲台,待莲台面上渐渐化出阴阳两仪之相,即是口诀中“明台分两仪”,真气顺阴阳相合大势,就升华为真元,意味着凝元期终至。 真气灌注入莲台的步骤颇为顺利,逐渐行至了化相之时。 …… 照生崖外,洞府石妖颤颤巍巍跪伏在地。 无它,皆因洞府外两位凌空修士威势一人胜过一人,它等小妖实在不敢妄动。 向左,是门内素来举止肆意,行事张狂的半妖长老巫蛟,向右,则是当代昭衍弟子之首关博衍,持掌门之信,行长老实权,气度虽温和谦逊,行事却有雷霆手段,客卿长老等亦是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关博衍受施相元所托,甫一闻得赵莼有突破之事,便起身前来护法,等到来此之后,又见巫蛟同在,问后得知,乃是其徒戚云容相求,望其对赵莼多加看顾,所以前来。 两人遂分立两旁,默然护持赵莼突破。倚仗两人修为,可探知洞府内赵莼气息已逐渐平静,知晓这是已开始灌注真气,到了最后凝聚真元的步骤,大势已成,倒是无须忧心。 就在此时,照生崖上忽生风云变动之相,周遭灵气汹涌聚合过来,猛然涌入洞府之中! “凝元突破实乃内化真元,不曾见过有向外汲取灵气的呀!”巫蛟不由大惊,粗黑两道眉毛紧紧蹙起,立时向关博衍望去。 此事关博衍亦不曾听闻,只能眼瞧着周遭灵气为赵莼抽取一空,而无灵气涌入后,她本要成就之势,竟开始由盛转衰,渐有崩散之相! 虽不知内情究竟如何,但关博衍以为,这崩散之相必然与灵气不足有关,她虽才回到洞府之中,可宗门早已为她定下真传弟子身份,提前有真婴长老前来照生崖布下各品阶灵脉数条。 只是灵脉才布下月余,尚未将洞府孕育为福地,又不想赵莼突破凝元时会遇这一异状,故而有灵气被席卷一空的景象。 当下情形危急,关博衍遂将掌门之令取出,几息后便有一赤脚真婴行来,得他指示后,从宽袖中取出一把灵脉,生生将周遭灵气补全。 而洞府内有了灵气填补,先前那股衰颓之势也开始渐渐起复。 …… 旁人不知异状何来,赵莼却是再清楚不过,她本在凝神灌注丹田真气,平静已久的金火灵根忽而却暴动窜起,两者在丹田内四处游走,碰撞莲台,震得莲子元神大动不已。 而后金火灵根又缠绕一处,开始与莲台争起真气来,它们蛮横霸道至极,莲台如何相争得过,渐将剩余真气吞去后,却还不知餍足,开始向外鲸吞灵气。 赵莼只感海量灵气轰然入体,直把丹田撑得快要碎裂,灵基亦不断向外扩张,液池激荡,玉莲摧折倒伏! 终将周遭灵气吃空,再无灵气补入后,金火灵根无端生出暴怒,即又开始在丹田内横冲直撞。 赵莼面色哗然一变,双唇煞白,虽无碎裂之声,但丹田内确有一处无形外壁断出了裂隙一道! 正是焦急时刻,如何才能解丹田之危? 她心中百转千回,霎时想起一物来! 章两百二五 两仪终成真元聚 她被岳纂抽取灵根时,丹田本应随之破碎,却是得那偶然得来的珠子相护,因祸得福有了今日之道途。 如今又面丹田之危,或也唯有此物能解! 赵莼暗自咬牙,忍痛将身上珠子取下,自来了重霄世界中,它虽较先前更为色泽明艳,宝光璀璨,但却再没生出任何变动,当是平静至极。 她不知如何驱使于它,便将珠子合于手心,抿唇坐定。 此时丹田已是摇摇欲坠,裂隙横生,灵基液池满溢之下,渐有倾泻之危! 而莲台倾覆,莲子元神跌入液池,赵莼心神大震,意识亦开始涣散。 恍惚间,她看见照生崖外有游龙一般的灵脉穿行,先前席卷一空的灵气再被补足,这一回鲸吞灵气的东西,却不再是金火灵根,而是她合在手心的珠子! 珠子从手心跃出,熠熠生辉,忽地遁入丹田之内,看乱象处处。 莲台覆,元神失,玉莲折,丹田裂,金乌血火在液池动荡,灵根乱行时,只敢怯懦缩在角落,收起外焰凝成小小一点。 那珠子猛地扎入液池之中,将莲台复正,又升在灵基之上,若一轮初阳,镇压四方。 有外界充沛灵气灌入,丹田一切残垣俱开始复原,先是修补丹田外壁之裂隙,而后是补全玉莲断折之处,液池风平浪静后,莲子元神跃出水面,再落于莲台之上。 赵莼始于此处,开始神识清明起来。 她看见金火灵根再次平静缓和,缠绕一处,然而这回,赵莼却不欲就此收手了。 受心中玄奇之念所引,又有珠子镇压,她狠狠将两者束缚一处,忍下顷刻间爆裂而出的震荡暴虐之感,便见两者顺应那相融之势,竟真如她心中所想,开始融合。 成就筑基之时,这两灵根便难分你我,此刻向凝元而去,赵莼终是能有将其彻底融尽的能力! 照生崖外,流云为之一散,天际万里无云,唯烈阳一处。 赵莼丹田灵根亦如这轮煌煌大日,再不是金火之气,而是浩烈刚正的大日气息,先前两抹细长的灵根之影,如今业已化为首尾相接,形如圆环的虚影。 …… 三寸海外,幽州境内。 天妖族尊者冥冥中有所感知,忽地探手往天穹一挥,喜道:“大日外环而生辉,赵莼果真走到了那一步,化金火灵根为大日灵根了!” “如此,我便有助她之法。”尊者眼神微凝,两手交握,从无云之穹顶引下一缕天机,须臾后在她面前散出一幅画面。 她不由心中大安,笃定道:“果真合我所想,天机指引乃是见赵莼在大日之道上有所进境,才会随之降下!” 画面中,巍峨古城笼于阵阵风沙,正中王庭液池之内,一朵拳头大小青碧莲花含苞待放,三十六瓣莲瓣层叠包裹,将莲心深深隐藏,成为这一片荒古苍凉中唯一的生机。 “原是在此处!”尊者立时寻到这三十六瓣净木莲花的具体方位,抬手化出一只小小青羽鸟儿,送它往渡海往中州飞去。 …… 照生崖洞府内的赵莼,唯有劫后余生之感,额上冷汗涔涔。 大日灵根虽成,但尊者口中的三十六瓣净木莲花仍未寻得,当是不可松懈! 她将珠子留于丹田内,以对大日灵根形成镇压之用,待一切平缓之后,才重拾先前中断的步骤,开始炼化真气灌注莲台。 无灵根生变,莲台所需真气终是被缓缓填补完毕,面上自莲子元神而起,向外凝出黑白二气,回环相连相分,渐渐化作两仪之相,而赵莼的第一丝真元,就如春笋尖芽一般,冒出了头。 那真元通体赤金,如烈阳一般耀目,几乎令人不可直视,既有火行之炽烈,又有金行之锋锐,坚不可摧,柔韧凝实。 自真元生出之后,赵莼心神一动,忽地借势凌空而起,手中长剑出鞘,与她一并腾出洞府。 洞府外关博衍三人只见一道人影忽地现在崖上,黑剑横于她手,人与剑俱是锋芒顿出,剑尖向天穹一指,罡风随之而动,有席卷八方之势! 崖下锐金之气无不受其引动,轰然暴起! 而后长剑斩落,悍然将灵气震向两旁,方圆百里内,但能视见之物,俱蛰伏在惊天剑势之下! 一人清声琅琅道: “始从尘中来,叩得仙门开。 横云初闻道,重霄复铸才。 百万载,今夕安可在? 剑出龙虎势,斩尽万事哀!” 十载岁月悠悠过,昔日从秋剪影身上初见凝元之威,如今业已有所成就! 赵莼胸中顿起豪迈气势,欲穷千里登峰,观造化之无穷,后默然收剑,将心境平复,唯余浩然之气荡四方。 蒙蒙中,天机感豪气冲云,凝出无形气息向东北渡去。 赵莼心有所感,知晓这是自己的突破时,天道将溢出气运收容,渡给了当日与她达成约定的沈青蔻,助她攀入商道之中。 “恭喜赵师妹!” “关师兄。”她凌空行去,拱手施下一礼,复又转身向另两人,“巫蛟长老,钟长老。” 那赤脚真婴她当识得,初入昭衍时,便是他握得灵脉前来此地布下,是为宗门中司灵脉分配之职的长老钟揽。 “多谢师兄,长老护法相助!” 钟揽见她突破已成,抬手将浮于空中的灵脉抓握收回袖内,与关博衍、巫蛟共道:“无妨。” “修士破入凝元后,因元神初生,会得一段神思空明的时日,若在此段时日内苦修,必然所获匪浅。我等便不在这关键时刻叨扰你,就此辞去了。” 关博衍所说之言不假,巫蛟与钟揽皆都颔首,赵莼亦觉出心头正有空明之感,于是长揖送别他等,回转落在了照生崖下。 如今《赤阳真典》入第四重,突破至凝元境界,于剑道之上亦成就剑罡,唯一的缺憾之处,当是在《太乙庚金剑经》上,那日向一玄剑宗而行,磨剑中止在了剑芒,合该趁此机会,静心磨砺剑道境界才是。 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本命灵剑,断一道人留下的截断式剑法,此些从前被搁置的事,如今都得拾起来准备了。 赵莼足下一顿,心道还有《太乙庚金剑经》的后续修行,好在掌门予了她真传弟子的身份,能够自由观得门内功法剑术,若非如此,突然中断历练返回宗门,她的战功尚还不够兑换第二册。 罢了,先静心磨剑! 章两百二六 修截断青鸟来访 正如关博衍所道,凝元后,元神初生,修士会有一段神思清明,桎梏若无的时日,其长短或由修士本身心神之力的强度决定,大多在七日至十五日不定,天资奇绝而道心坚韧者,能久至一月。 然而当赵莼彻底从这般状态脱出时,已是足足三个月过去。 这三月间,有元神加持,使得修行速度大大提升,不仅凝元初期的修为渐已稳固,就连《太乙庚金剑经》中的磨剑术,都业已修行至剑罡之中,使得锋锐之气为罡风所容,威力大增! 此也意味着,赵莼在剑经第一册的修习步入圆满,第五境剑意是为意境之玄妙,非是刻苦修行就能触及的,故而寻常剑修口中,又将第四境剑罡称为“剑道小圆满”。 剑经第一册的磨剑术,自也终结在这剑道小圆满中,那时赵莼估摸着元神初生状态还有些许时日,便取了昔日在灵真派录下的《剑道百解》出来,将断一道人所创出的截断式剑招重新拾起。 初时窥得这一剑招时,尚且未成筑基,且剑道境界也只在第二境中,创出截断式的断一道人又是惊才绝艳的第五境剑修,早已悟出剑意,是以赵莼只好将其记刻下来,望后日境界精进之后,再行修习。 虽未修习截断式,但这一剑招对赵莼的影响可谓极大,无论是如今身怀的两种真意,还是自悟剑池习来的明月三分,甚至包括自身有感而发的剑招——截月,都有几分截断式的蕴味在其中。 无起势,无收势,要的是须臾之间的全力爆发,一招致胜。 此也是赵莼所求的利剑之道,速战而速决,绝不与敌作过多的纠缠,静如秋叶,动若惊鸿,藏锋芒于鞘内,见封喉于一息。 她有疾行、刚柔真意相助,先又修得明月三分、截月两式在前,然而真正要修习截断式时,确也十分艰难。 截断式之难,首在出招,无起势蓄力,催真气,起剑罡,出剑鞘,挥剑斩,俱在眨眼间完成。 次在收招,无收势蕴尾,悍然爆发的一切气力,须在剑落后一息霎时消除散尽,不留一丝波动。 相比于这两处奇难,剑斩时的全力而出,对赵莼来说便颇为简单了。 她剑罡锋锐至极,丹田大日真元浩瀚刚强,两者同出,几有撼地之势,截断式所需的爆发力,赵莼不仅达到标准,甚至还犹有过之。 然而真元愈强,即意味着掌握起来就越难,更何况截断式对真元控制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可怖的程度,须得是精深入分毫之中,信手拈来,随心施为。 元神初生状态下,赵莼只以一月之期就完成了剑气、剑罡两境的磨砺,剩下两月之久,尽数用于截断式的修习之中,到从状态中脱出,这一招方才步入小成,可见其难。 亦可见断一道人剑道之精深、之强悍! 赵莼自是从未忘记与归杀剑的约定。她铸就本命灵剑之前,归杀可由她驱使,相应的,她也需要寻找归杀剑主断一道人的踪迹,是死是活,终须有所交代。 若还活着,那他便是灵真派正统的开山祖师之一,归杀作为镇宗之剑,合该与他一见。而即便刨除这一身份,其在横云小千世界中成分玄,悟剑意,剑道天资如此奇绝,赵莼亦有向往之心。 如今只知晓他两千余年之前就已来了上界,名讳顾九,其余皆不清楚。 归杀失了剑主剑意的护佑,尚在沉眠之中,赵莼欲要唤醒他来,怕是要等到自身成就第五境后。 此事,当前还无从下手。 …… 赵莼收了作障壁之用的真元,起身腾上照生崖。 世间称筑基为仙路起始,意味着修到这一境界,才算真真正正地脱离凡胎,可有修士之能。而至上界之后,在修士眼中,唯有成就凝元才叫修道初成。 这一说法的缘由有两处,一是元神诞出,身死后有了转世、夺舍的后路,步入六道轮回之中。其二,则是真元托身,可腾云驾雾,行走空中,有飞行之能,故而修真界天地人三念中,练气为人,筑基为地,凝元以后则是为天了。 赵莼无有其它念想,只觉得不用御剑飞行,单单轻身腾起就可凌于空中,实在是方便至极,且较御剑飞行更为省力,当是好处颇多。 不过追击遁走时,御剑飞行速度更快,这也算有得有失了。 她并未返回洞府之中,而是起身去了得坤殿,将《太乙庚金剑经》第二册取回,如今身为真传弟子,可谓是集举宗厚爱于己身,只需现出命符,就可自行取得功法剑术。 此代昭衍弟子中,真传弟子不过两百,除却如赵莼这般,是为争得大尊徒位备选的,其余便都是各位真婴长老门下亲传,戚云容亦然。 而无论是在哪一宗门中,真传二字的分量,都是极重。 他们有宗门长辈教导,修习门内最顶尖的秘术功法,自也承载着宗门厚望,代表着宗门脸面,可以说,真传弟子就是宗门的未来,视一宗真传的强弱,就可视一宗远景之兴衰。 赵莼如今所知晓的真传弟子中,她与戚云容都不算气候已成,真正代表昭衍显于人外的,是焰矢真人宫眠玉,渊榜第十。 以及明玑真人关博衍,当代渊榜榜首! 至于昭衍之中其余身在人族三榜的弟子,她因入门不久,不善交际,是以只知名姓,未识其人。 待取回剑经第二册后,洞府里却是来了位不速之客——一只圆胖可爱的青羽鸟雀。 距石礼所说,这只鸟儿两月前就已出现在照生崖上,鼓动翅膀徘徊在崖间,估摸着是顾忌崖下的锐金之气,一直绕着崖下环飞。 它周身青色翎羽分外艳丽,并不似寻常鸟类,令赵莼忆起受天妖族尊者接引时,所见的天妖真身,其翎羽艳色固然远甚于此,但委实说,确有几分相似。 她将胖鸟拢进手中,其机灵地打量几下赵莼面容,见与尊者灌入它脑海中的人是为一位,便将身躯猛然膨胀至两人高,尖喙一张,吐出一团青辉来。 那青辉落在赵莼跟前,化为一卷舆图,听胖鸟口吐人言道:“蛮荒古地西北,葱茏国旧址!” 它留下此话,又缩成先前拳头大小的模样,颤颤巍巍鼓动翅膀离去。 剩赵莼在殿中展开舆图,久久沉吟。 章两百二七 获福泽灵剑何铸 裕州境内,开锋城中。 看门童子甫一将店门拉开,外面等候已久的修士便如浪潮一般涌入,可见店铺生意之兴隆。 “这么偏僻的地段,每日又只开门两三个时辰,从前都没什么人来,怎么这两月突然来了这么多?”童子搓了搓手,忽听店内有人喊道: “招财,还不进来?” 他复又捏了捏耳朵,不敢耽误,连忙小跑入内,边喊着“得罪,得罪”,边从人群中挤过,溜到自家店主跟前。 丰德斋主人容颜秀美,谈吐不凡,偏偏却给店中童子取了个俗气的名讳,招财偶尔想到此处,心中便颇有不平。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见沈青蔻抛出两只通体乌黑透亮的小人偶,落在地上立时开始走动,清脆呼着:“若购丹药,请往东南货架,若购灵材,请往东北货架……” “哎呀。”她欣喜喃喃道,“这傀儡小人可比上月买回的笨东西喜人多了,还是赵道友有办法。” 上月从城中炼器铺子买回的傀儡,体态笨重,行走僵硬,亦不会开口讲话,待传音于赵莼后,对方便送来了这两孩童玩偶大小的傀儡来,今日首次使用,令沈青蔻颇为满意。 招财看了,心中警铃大作,自家店主唯看重自己机灵嘴甜,这才招入店内,如今有了这两东西,难保他地位不失。大叫一声:“掌柜的,小的这就去看顾柜台生意!”再不敢偷懒。 而沈青蔻只淡淡应了声,抬眼见店内人头攒动,手诀一掐,便将各人头顶上浮出的无形之物抽出,分作两份,一份自己留作修行,一份则向中州送去。 …… 同生灵福泽一并送来的,是沈青蔻的一封简短书信。 赵莼将福泽吞入,展了书信阅读。信中道,因赵莼送来的两只小人傀儡,许多进店修士都觉得新奇不已,一时使得丰德斋客量又涨,这回送来的生灵福泽,便较先前多上几分。 另有一事是,开锋城不少店铺派人前来求购小人傀儡,出价为下品灵玉两百每只,不知她是否愿作这单生意。 “当是,暴利无疑啊。”赵莼略微咂舌,稍稍在心中感叹。 自脱出元神初生状态后,又过三月,这段时日内,剑道修行与修为境界被她放在一旁,精力着重被投放到了炼器法门《熔晖百生炼法》上。 非是她贪心不足,欲再修一条大道,炼器之术实是在为本命灵剑的铸剑与祭炼作准备。 小世界中,炼器师与炼丹师的诞生,需看灵根属性,属性不合即不能入道,但在上界之中,连灵根多少都无法阻碍修士问道的步伐,何况是五行属性。 是以上界这两道修行,已不再有灵根限制,而是纯粹地以个人资质悟性分出高低。 剑修中亦有同修炼器者,例如巫蛟好友,一玄剑宗当代大长老,便是重霄世界中声名显赫的炼器宗师。 由自己所铸之剑,往往剑形合乎己身,不失分毫,后续祭炼亦更为容易,更贴心神。 传闻上古时期的剑修,将遍寻灵材,开炉铸剑作为历练修行不可缺失的一步,然而衍变至今,只有追寻极致之人,才会效仿上古剑修,自己铸剑了。 手中归杀剑固然合用,但赵莼从未将它视为本命灵剑的候选过,其为他人所铸,剑灵为他人剑意所生,若要想收服此剑,就必须毁剑重铸,以己身之剑意彻底泯灭归杀的意识,再育新灵。 放在剑修的规矩中,灭他人剑灵之识,是为挑衅寻仇之举。 况赵莼尚未悟出剑意,故而也没有泯灭归杀的能力,依她心中所想,要求剑道之极,当由自己铸炼本命灵剑才是上选。 故而这三月里,她日夜苦修,又有步入商道后的沈青蔻渡来生灵福泽,终是将《熔晖百生炼法》修习至三重巅峰,再得进境便可入得第四重中,炼制玄阶法器,被人称道一声大师了。 且赵莼又有金乌血火在身,此火为阳火,甚合炼器之道,待她正式破入第四重中,铸炼本命灵剑的准备,在炼器之术上,就算功成圆满了。 沈青蔻所询问的小人傀儡生意,于赵莼来说可作练手之用,又能换取灵玉,她略微细思片刻,便答应下来,抛出符箓传音过去。 至于定价,就以下品灵玉两百每只。 毕竟此物原材只是颇为便宜的普通乌坨铁,五十灵玉就可购入百斤,而炼制一只傀儡的损耗,才不过七八斤数,所以才有赵莼心道暴利之举。 天下炼器师何其多,钱老的傀儡制法只在边关偏僻之地被人称奇罢了,放在开锋城这类炼器师云集的巨城中,只需用心专研,就可逐渐破解傀儡的制造之法。 短时内小人傀儡或许抢手,待有其余炼器师也制出之后,其价格就会一降再降了。 不过赵莼所制之物,因受金乌血火煅烧,较其它器物更为坚韧,傀儡意识行动亦会更为灵动,有人图便宜购买次一等的小人傀儡,自然便会有富余之人图质量专向丰德斋求购。 修真界从无专利之说,要想立于不败,就只能倚仗自身实力。 …… 后又两月过去,昭衍天炉居中,渐行出一道人影。 赵莼手执短匕一只,径直向外走去,真传弟子在诸多需要租赁使用的地方都可免去费用,平日里租与弟子炼器的天炉居自也如此,值守弟子抬眼望了眼她腰间命符,目中满是敬畏,默然拱手送行。 她低头望了眼手中短匕,刃锋之处确是十分锋利,但通体观下,仍有些许阻塞之处,使得器型过渡较为生硬,不难知晓是铸形的步骤不够尽善尽美,炼制此物的炼器师应是生手无疑。 “虽是外形次了些,但论坚论利,以及可承载真元的程度来讲,当是堪堪入得玄阶,为其中下品。”赵莼喃喃道,又将短匕收起,准备改日托沈青蔻放入丰德斋售卖。 低价的玄阶下品法器,向来是在威力上有所要求,却又囊中羞涩的修士首选。 能炼制出此物,赵莼也算搭上了玄阶炼器师的边,初初步入《熔晖百生炼法》第四重,不过未来寻得灵材后,要想铸就本命灵剑,还得再练练。 方出天炉居,得坤殿又有消息传来,正是灵材之事有了着落,她稍稍呼出口气,即又起身行去。 章两百二八 铸剑之材今敲定! 昭衍长老中,无人不对赵莼这一筑基成就剑罡境界的惊世剑修青眼有加,故而在她修成凝元不久,就有传音递来,讲道是门中炼器宗师戎观上人,愿为她开炉铸剑,不知她意向如何。 赵莼亦知晓这位戎观长老,师姐戚云容的本命法器就是为其所铸,威力惊人。 然而斟酌之下,她最终还是婉言拒绝。 戎观上人并非是见识浅薄之辈,稍稍细想下,就知赵莼是要效仿上古剑修寻材铸剑,寻求剑道的极致。 当世剑修,确实有人寻材铸剑成功,剑纵天下。 一玄剑宗当代大长老游珑上人,亦为开锋城第一炼器宗师,与他乃是同代修士,当年遍寻灵材的途中,斗妖族,杀邪修,后开炉生异象,剑出而有灵,重霄剑修无不称奇! 戎观还知晓,她有一徒号辉剑真人,位在渊榜之上,当年亦如其师长一般寻材铸剑,得以历练修行,只是未有游珑上人那般声名惊人罢了。 凡一玄剑宗真传弟子,无不以寻材铸剑为荣,只是寻材与铸剑,一重难过一重,故而剑宗之内,又有三十年铸剑不成,须中止此道的规矩,以防弟子修行岁月白白蹉跎。 如今闻门下弟子赵莼心有此念,戎观便无有阻拦之意,而是交予她一本《五行灵材通录》,以助其早日寻获铸剑之材。 昭衍底蕴深厚,立宗以来,惊世剑修辈出,故而关于前人寻材铸剑的记载,在博闻楼中亦可寻得。 剑修所铸之剑,有三六九等,其中最次为三主材,九辅材灵剑,最优则是九主材,八十一辅材灵剑,赵莼既是为寻求极致而去,当是在灵剑上就做此选择,认定要铸后者。 而选定规格之后,具体灵材便需要细细斟酌了。 其中最为紧要的,无疑是九种铸剑主材,定下主材,才能根据主材之性,选择辅材种类。 赵莼修庚金剑道,所求为锋锐至利,九种主材中的第一主材,亦是界定灵剑属相的定性之材,须得是合乎剑道本身的金行灵材才可。 这一物,她已早有想法。 正是铸就归杀剑的主材,镕浑金精! 天妖尊者曾与她道,归杀剑之上并无祭炼痕迹,非是剑修的本命灵剑,按理说,并不该生出剑灵。但浸染剑主剑意多年之后,感天地而生灵,其中最主要的缘由,便是主材镕浑金精。 此物不是金石灵矿,亦没有品相之分,修真界中称其为天地宝物,是因其集天灵地气而生,可遇而不可求。 断一道人能在小千世界中寻获这一宝物铸成灵剑,当是一番令上界修士都要啧啧称奇的大造化。 但他有灵剑珍贵至此,却不曾祭炼为本命法器,实是怪哉。 赵莼稍作思索,知晓自己若要寻镕浑金精铸剑,怕是得踏上一条遥遥无期的道路,但顶尖大道从来难行,虽有诸多更为简易的方法可取,但在此处退而从“将就”二字,那何不将就彻底,直截了当应了戎观,令他来铸就灵剑? 一步退,而步步退,唯有迎难而上,才是求道之法。 待她将镕浑金精定为第一主材,又告知戎观上人后,对方沉默半晌,见赵莼眼神坚毅笃定,不由慨然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有登峰造极之心,我等如何能劝你。只望你时时警醒告诫自身,莫要过于偏执,诸多机缘皆讲求一个缘字,强求不来。” 昭衍弟子众多,其中剑修自然不少,历代以来都有寻材铸剑不成,又白白蹉跎了岁月的。 戎观一眼瞧出,赵莼怀鸿鹄之志,如今真龙入海,如何能屈居人后,定下镕浑金精,亦是她为自己铺就的登峰之路,于是摒除杂念,与她共商其余主材辅材所用何物。 赵莼并非不知铸剑之难,博闻楼记载门内剑修铸剑的玉简,开篇便是一句“天有所予,人有所求,予求不合者,在人而不在天,望君谨记。” 她有大尊徒位要争,岁月不可轻易蹉跎,一玄剑宗为真传弟子定下三十载禁期,那她就以三载为限,三年若未闻见宝物分毫,便退而求其次,以续剑道修行。 有此念后,赵莼亦觉心中为之一轻,困顿不再。 行至得坤殿后,将灵材细细清点下来,八十一种辅材,宗门内就存有六十二类,可取用予她,剩下的十九种辅材,也有十一种目前得了消息,将由宗门自去为她寻取。 至于九种主材,除了镕浑金精令昭衍都无能为力外,其余八种珍贵灵材中,宗门宝库之内,亦有五种之多。 择徒之日在即,所留给赵莼的时日并无多少,宗门助益亦是个人机缘能力的体现,她自不会清高到摒弃一切外力。将宗门中能给予的灵材记下后,她现前需自行外出寻求的,就只剩八种辅材,与四种主材。 辅材好寻,虽是较为稀有,但价钱难与主材相较,赵莼可向炼器师云集的城池中布下易物告令,等待有人怀宝上门易物。 而主材往往珍贵至极,即使是在重霄世界中都不可多得,念及此处,赵莼便知晓对于主材不应坐以待毙,而是主动探寻,找寻踪迹。 四种主材,镕浑金精为机缘造化,难以强求,其余三种分别为:五行重水,天地莲根,开山鸿蒙气! 五行重水色玄,极沉重,乃是少见的五行圆满平和之物,铸剑时以其淬火,可汇五行而利金,同时为灵剑稳固根基。 此物在上古时本不是珍稀之物,但随着修士不断采取,近代以来,已是极为少有,昭衍库中所存尚不及淬剑所用,便需赵莼向五行汇合之处,自去寻得。 天地莲根并不是一具体宝物,而是一类统称,只要是身具天地之气的灵莲,其根皆有天地莲根之称。不过既是沾了天地二字的事物,其珍稀程度实不在镕浑金精之下,戎观以为,赵莼铸剑之难,在此处当更添一筹。 然而赵莼闻后,却是心头一动,感叹无巧不成书。 天妖族尊者要她去寻的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正是身具天地之气的灵莲,届时取得宝物后,以莲花炼丹,莲根铸剑,此事便可两全! 章两百二九 渡应山中立九钟 朝雾未散,天穹红日照朗朗乾坤,金辉遍洒山门,映群山青翠涌动漫流。 此为琅州千启城外三千里,峰峦如聚渡应山清晨景象,唯有此处才可观得。 独坐渡应山千余峰头的,乃是一流宗门玉衡派。 玉衡之名取自天机,博古而通今,此派论历史渊源,虽不能与两大仙门相较,但在重霄世界中,也算是最为古老的一系。 极盛之时,玉衡坐拥外化尊者数位,隔代便有强者自天路飞升须弥界中,是以此派才能独占渡应山宝地——琅州灵脉汇聚之源头。 如今玉衡虽不复以往盛景,但门中亦有两位尊者坐镇,太上长老寰初尊者为外化圆满,凭镇宗法器可与太元、昭衍两大仙门的掌门分庭抗礼,地位尤其超然。 “故而这等大派,与一玄剑宗、月沧门等超级大宗的差距,实也就在强者数目上罢了,论顶尖战力,寰初尊者一出手,谁敢争锋!” 邻座修士讲到此处,微咳两声,单手抚上喉头,作出口干之态。 堂内客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哪能让他就此止下,抬手唤来灵茶一壶,向他道:“灵茶润喉,道友接着讲!” 饮了灵茶,那人面上便露出几分餍足之色,开口道:“如今玉衡派中……” 赵莼独坐一桌,只端着茶盏静默不语,那人所说的玉衡派事迹,她亦只信个三四分。 毕竟那句玉衡与超级大宗的差距,仅在强者数目之上,就已显得这人目光短浅,只看事之表面,而不通内里本质。 类似于玉衡这般在重霄世界中开山传道的宗门,与一玄剑宗、月沧门等大宗的差距,实是在传承二字之上! 超级大宗自上界而来,揽功法无数,窥真意无穷,个中弟子成长在浩瀚而完整的功法秘术海洋中,又有丰富底蕴供养,最为重要的是,分支连通宗门主支,英杰天骄们去往上界后,可继续进入主支修行,功法修习不必中断。 同时大宗分支有上界主支支撑,强者源源不断,从无有战力断代兴衰之危,令宗门得以平稳存续,门下弟子得以安稳修行。 且这等大宗不知有多少隐藏强者在后,便如昭衍、太元一般,明面上有仙门九尊,但内里实有尊者多少,恐怕只有掌门才知晓。 故而饮茶修士的话,更多还是在褒扬讨好玉衡。 毕竟此处是琅州千启城,玉衡派辖下。 至于赵莼为何在此,便要归因到铸剑九种主材之一的开山鸿蒙气上了。 先前那人有一话不假,玉衡派山门所在的渡应山,的确是琅州灵脉汇聚之源头。渡应山千余座巨峰,乃是天地初开时,灵脉鼓动抬起而生,犹如地龙脊背,连绵不绝,高低起伏。 重霄世界虽广阔无垠,但上古仙历记载中,只有两处才有开山鸿蒙气,其中一处在如今的禁州,业已被邪物侵蚀,清气不存,剩下的一处,便是渡应山群山环绕之里,灵脉交汇的脉头。 如此珍贵之物,即便是玉衡这般大派,也不敢独占。 但若要玉衡慷慨解囊,任人索取,实也不大可能。 故而在两大仙门交涉与相助下,合力在玉衡派山门之中,立起了九座金龙大钟,若有修士可在一炷香内连续撞响九座大钟,玉衡派就需将引出的一口开山鸿蒙气交予这人,所谓授宝于人族英杰天骄,不外乎就是如此。 不过,如今摆在赵莼面前的,还有一难处。 撞钟夺气的方式,是在于将九座大钟撞响,以浩瀚钟声将开山鸿蒙气惊动引出,博闻楼记载,凡有修士撞钟成功,钟声鸣动三千里,绕群山九日方尽,阵仗之大,几乎能使整个琅州为之轰动! 九座大钟一座响过一座,修士撞响九座虽难,一两座却是可行。此便意味着,若修士可随意入得玉衡派撞钟夺气,山门怕是要终日笼罩在钟鸣之中。 且立钟之地又在琅州灵脉脉头,实属玉衡山门禁地,外来修士自然不可随意进出。 赵莼若要入内,需有两位真婴期强者担保,其中一位还须是玉衡派门中长老,如此之后再面见此派掌门,由其开启禁地,令她撞钟夺气。 眼下两位真婴强者的担保中,昭衍中已有长老愿为她作保,另一位玉衡派真婴长老,就需要赵莼亲自去寻了。 巫蛟曾言,此派修士多桀骜清高,尤难结交,饶是友朋遍地如他,也不愿和玉衡的倔脾气们打交道。 想到此处,赵莼微微叹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如今却不由她慢慢求索了,任玉衡中人如何清高,都需寻个法子打入其中才是。 “就拿前日来说,玉衡派有弟子——” 先前那人正讲得激烈,此时却忽地戛然而止,各处桌案上的修士亦神色各异,开始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赵莼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堂内大门走进了三五个身着月白长袍,或束冠,或插簪的男女弟子,年岁俱都很浅,十五六岁,境界皆在筑基初期左右,天资说不上奇绝,但也算优于常人了。 “刘兄,他们这是……” “噤声!你瞧他等腰间星斗配饰,正是玉衡派弟子!” 玉衡派虽是一流宗门,但千启城却不是巨城之一,只是规模中等的城池中,较为繁盛些的地界罢了。 赵莼在城内随意寻了一处修士聚集的茶馆,堂中修士亦不过练气与筑基交杂,玉衡乃是附近最为势大的门派,他等身无背景,自不敢轻易得罪。 这几位玉衡弟子抬手要了雅间,被茶馆小二领上阁楼去,堂内这才重新开始喧闹。 而赵莼目送他等离开大堂后,又默然将神识一展,探入雅间之中。 见座中一人道:“如今也算落魄了,从前哪能来这么简陋的地方歇脚。” 有凤眼女子捂嘴笑道:“王师弟可要从师姐处借些?算你三分利。” “陈师姐不若把我卖了,怕还赚得更多些。” 几人又是一番打趣嬉笑,而后由面相最为老成稳重的修士开口道:“那兽铃花虽花去我几人不少积蓄,但好歹是稳当地拿下来了,后日将其作为寿礼送上,就可借戴世同的力,进入金霭峰修行,这几月的奔波付出,也算有所回报。” “一株兽铃花就要数千下品灵玉,若非看在那戴世同是长老亲孙的面上,谁愿意年年为他贺寿,平白伤财。” 凤眼女子嘟囔之语,令雅间外的赵莼心中一动。 章两百三十 问寿礼以何献上 稳重修士闻言也是默然,良久复又开口道:“他年年置办寿宴,名为贺寿,实为敛财。这么些年来外门上下谁不心知肚明,饶是如此,每年还有诸多弟子前去,自当是心有所求的。” “好在那戴世同虽然贪财,但也算守信,年年都有三五个弟子被其引入金霭峰中修行,亦是做不得假的。” “待我等献上这兽铃花,进入金霭峰后,便无须年年劳神伤财了。” 余下几位弟子俱都点点头,只盼着此回的寿礼能在寿宴中脱颖而出,让他几人早日脱出苦海。 赵莼静坐于茶馆堂内,神识却一直注意着雅间里的情况。 经这几人交谈方知,他等都是玉衡派外门弟子,虽说十五六岁就已筑成灵基,但放在玉衡这般的一流宗门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而他们口中的戴世同,应是门中长老亲孙,天资虽也极为平常,但奈何那真婴长老只得这么一个遗留的血脉,平日里便多加照抚,引其到了自己所在的峰头指点修行。 戴世同性情贪婪,每年以庆寿的名义置办寿宴,向外门弟子大发请帖,明里暗里欲要对方携礼前来。而后又承诺,将在寿礼中选出最为满意的一份,让送礼者进入长老所在的金霭峰,如此虽是外门弟子,但却较旁人多出不少修行资源,自也使人意动。 赵莼以为,玉衡派作为一流宗门,门中弟子胡乱施为,便是真婴长老也未必能一力保之。那戴世同所做之事,想必并未撼动门派根基,是以才未得管教。 如此想着,雅间中的玉衡弟子也将此行的目的在交谈中道出了。 原是兽铃花效用特殊,以此物合十八种辅药可制成名为响铃丹的丹药,妖族精怪服用响铃丹后,行走动作皆会伴有铃铛轻响,唯有保持静立不动,才可无声。 视效用来看,此花并不如许多增益修为,利于修行的灵药来得有用。但兽铃花唯生长在蛮荒古地,其余地界从未得见,虽是效用奇特,但却因极为稀少,使得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且这兽铃花怀有异香,若不用一类名为烟木的灵材做成木盒盛放,药性就会随着异香渐渐逸散减弱,乃至消失。 这几人此行出来,正是与人约好,要在城内买下烟木木盒,乘放兽铃花。 讲到此处,赵莼眼神一转,茶馆大门处正好走进一人,与小二交谈两句后,被其引向了玉衡弟子所在的雅间之内。 “怎样,可是已经将木盒制好?” 这人商贾打扮,头戴纶巾,言谈中从宽袖里取出一只方形木盒,嘴角含笑:“在下做事,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喏,正是上好的烟木。” 稳重修士依言接过,查看无物后,方才稍缓心神,肉痛道:“便还依着之前议好的价钱,五百下品灵玉。” 纶巾男子不置可否,眼珠转动后,终还是应下,接了灵玉过来,细细清点。 有了木盒,凤眼女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株净白小花,花瓣微微合拢,已经开始蔫儿了。她用烟木木盒盛放后,闻雅间内异香瞬间消散,眉目这才为之一松。 复又小声抱怨道:“本是两日前就该送来的,偏偏迟到了今天,害得兽铃花的药性散了不少。” 纶巾男子闻言脸色一变,留下句:“你等以五百下品灵玉求烟木能有多快?何不像贵派曹道友那般,出手就是两千下品灵玉,令碧天阁日夜为其赶制虬丝樊笼?”便要拂袖离开。 “道友且慢!”稳重修士浓眉道竖,神情兀地严肃起来,问道:“你说门中有人向碧天阁购置虬丝樊笼?” “是又如何。” “道友可知他购买此物所为何事?” 纶巾男子蔑然一笑,傲然道:“几位出自玉衡还不知晓吗,虬丝樊笼还能做什么?” 这一回他拂袖离去倒是未被阻拦,只因雅间中的玉衡弟子早已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不得语。 赵莼将灵茶一抿,当是知晓虬丝樊笼的功用,此物以虬蛇筋皮鞣制成丝,再以丝织笼,修真界中,往往用它囚困一类名为春叶雀鸟的灵兽,置于洞府之中,可鸣出乐曲,静心明气。 不过将这几人所购得的兽铃花一并考虑进来,那戴世同怕还是对灵兽、精怪这一类事物本身更感兴趣才是。 “师兄,若有人寻到了春叶雀鸟,此回寿宴我等还如何拔下头筹来?” “莫要心急,且还不知对方是否是为寿宴准备的。”稳重修士虽也这般说,但早已心知肚明,此话只是无用的慰藉。寿宴在即,定制虬丝樊笼的又是玉衡派弟子,且还合上了戴世同的喜好,那人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几人一时默然,若今年不得入金霭峰中,来年还未必寻得到兽铃花一般的东西,毕竟各类增补灵药丹丸,戴世同根本不缺,他等只能从旁门左道上使力,从而取胜于旁人。 心生绝望之时,雅间房门忽被人叩响,开门一看,门外竟站着个面相颇为清冷的女修,不带环佩,道袍素净。 “道友可是有事?”稳重修士见她气息沉敛,分辨不清具体修为,应是胜过自身不少,询问时便也也带上几分恭敬。 “我有一物可献礼于寿宴。”赵莼凝元后,不必御剑修行,便将归杀收纳了起来,周身气势亦随之少了几分剑修的凌厉,变得沉静和缓。 赵莼开门见山道出来意,玉衡弟子们不知这人身份,却又心动于她所说之话,于是半信半疑地将她迎入雅间内,问道: “不知道友有何物可献?” 然而赵莼只是从臂环中取出了一张图纸,其上草图一般画了鸟雀、山猫等兽类。 “道友莫不是在说笑,如此粗糙的图画,如何能作寿礼献出?”有一弟子见后,当即脸色垮下,语气不忿。 “寿礼非是图纸本身。”赵莼将手置于画上,讲道:“我略通傀儡炼制之术,此图为我偶然得来,其中傀儡兽与诸位平常所见的不同,非是固有一种模样,而是可自行变换多种兽类,惟妙惟肖,形如真身,肉眼绝对难以辨出区别来。” “若我将图上傀儡炼制出来,便可以此作为寿礼献上。” 不论是人形傀儡,还是兽形傀儡,其形越与真身相似,价钱自也越贵,若真如赵莼口中所说,答道肉眼难辨的程度,说不定真能令戴世同欣喜。 章两百三一 傀儡兽赵莼所 思及此处,稳重修士蹙眉问道:“若道友真将此物炼制出来,不知作价几何?”他等才集资购买了兽铃花,手头积蓄实在不多,若赵莼要价太高,实也有心无力。 然而赵莼只是将图纸收入臂环,含笑开口道:“无需钱财,只愿制出傀儡兽后,能同几位一并出席寿宴。” 玉衡弟子闻言,不由再次面面相觑起来。 戴世同宴请之人并不限于本派弟子,若有散修、小宗弟子前来献宝,他亦会收入囊中,再交予些外界难寻的资源给外来修士。 比如,人脉。 到底是一流宗门,玉衡派历经数万载来,业已积下底蕴深厚,方圆万里内,从商铺产业到历练宝地,无不置下许多,分与各峰头弟子打理监管。 门派弟子众多,背后亲眷自也不少,人情往来下,玉衡派也不曾严令禁止弟子执事的亲眷入内任职,便是真婴长老也耐不住私心偏袒于遗留血脉,何况是尚未脱离凡尘的低境界修士呢? 屡禁不止不如改堵为通,周遭人口繁盛,亦对宗门往日发展有利,不止玉衡,便是在太元、昭衍之中,也会因实力差距、血亲往来而形成许多盘根错杂的底层势力,天极城中不少商铺掌柜,亲眷皆在仙门修行,故而才得经营长久。 戴世同作为真婴长老亲孙,所持人脉自然密布周遭,散修、小宗弟子若得些许,就可在玉衡周围数座城池中如鱼得水,好不快哉。 是以如眼前赵莼这般,欲要献礼给戴世同的外来修士,玉衡弟子几人见了,并不惊讶。 “此也可行,”稳重修士爽快应下,“但外来者入宗时须得受宗门查验,散修须滴血制成寻踪印记,他宗修士则须查验命符,不知道友是什么修为,什么身份,也好叫我几人安下心来。” 他几人的担心也算有理,放在其余宗门中,入宗时也需经过这些手续,赵莼便将命符取出,伴随而来的,是凝元修士雄壮浩瀚的气势! “仙门弟子!” 这几人不由瞠目,后又连连施礼道:“不知前辈身份,方才失礼了!” 既出身于昭衍仙宗,有凝元实力在身,又何必向戴世同这被丹药生生填喂出的凝元献礼,玉衡弟子不解,遂疑惑问道: “前辈有此身份实力,为何要同我等一般,前去那戴世同的寿宴呢?” 赵莼微摇头,并未吐露内情,只答道:“我所求不在此人身上,亦可向你几人担保,绝不做有损贵派之事,自不会牵连你们,至于其他,便无可奉告了。” 细看下,命符中闪烁小字为昭衍仙宗真传,几人了解此中意义,俱都呼吸一窒,几番对眼相看下来,终是咬牙应道: “若能制出傀儡兽,我等但听前辈吩咐,不敢有异。” 所求不在戴世同,那就必在其身后的真婴长老上了,然而无论是长老,还是面前的仙门真传,都不是他几人轻易得罪得起的,况昭衍在修真界中又一向被颂以正道之名,想来该不会有事才是。 赵莼应了这几人,遂在千启城中租下炼器室一间,欲炼制图纸上的傀儡兽。 此也是从钱老手中得来,与小人傀儡的制法有相似之处,不过未有实物,即意味着这只是钱老的设想,尚未真正炼制出来。后日便是戴世同寿宴,留与赵莼的时日确是不多,但她淡然将金乌血火祭出,心中却颇为自信。 短短一日,炼器室内伴随开炉声钝响,一只黑猫傀儡落入赵莼手中。 赵莼以真元渡入傀儡体内,便见黑猫在她怀里慵懒伸了个懒腰,周身毛发忽地蓬起,两只琥珀般的猫眼晶亮圆润,与血肉之物绝无半分差别! “变!”听她轻令一声,手中黑猫又忽地化为一只羽毛漆黑的乌鸦来,跃然振翅腾飞下,鸣叫声亦是如真的鸦鸟一般。 而后傀儡又化为黑蟒,黑猿,皆是十分灵动,分毫不见死气。 “大功告成。” 赵莼取了此物与玉衡弟子重新汇合,那几人见她手中傀儡确如所说一般仿若真物,这才稍稍安心,领她往门派中一行。 修士到凝元境界,便可有神通名为袖里乾坤,昔时秋剪影携赵莼回宗之时,就用的此术。如今赵莼袍袖一抖,即将玉衡弟子几人收入袖中,后又腾跃而起,御空飞行向渡应山方向。 有门内弟子作保,赵莼倒是极容易就入得玉衡山门,毕竟凝元修为只唬得了几个筑基外门弟子,在玉衡派中,尚还不算境界高深之人。 因戴世同寿宴未至,赵莼便与几人等待了两日,待到符箓传信,金霭峰有洞府奏鸣仙乐,这才起身前去。 …… 金霭峰,圆啼涧。 此间主人寿宴,虽实为敛财,但置办得亦是颇为用心。 诸多灵兽肉食、瓜果茶酒放于碧绿圆叶上,又将碧叶漂流在山中溪涧,形成曲水流觞之景象,当是风雅至极。 又有丹鹤灵禽穿梭其间,振翅轻鸣,为往来宾客指路。 赵莼等人献上礼单后,便随一只白羽丹鹤在溪涧一旁落座。 及至所有宾客齐聚,寿宴主人戴世同这才姗姗来迟。 “长老与我多交谈了两句,不想却误了今日筵席,诸位切莫怪罪戴某才是。”他将两袖负于身后,神色异常倨傲。 而他口中长老,自然是其祖父矩斗上人,玉衡派内门长老,金霭峰峰主。 座上众人即连忙应声道:“不敢不敢。” “戴师兄才入凝元不久,长老看重于您,自然要多嘱咐几句,人之常情所在,我等哪敢不快?” “正是,我看门中诸多血亲关系,唯戴师兄与长老是真情处处,实是令人羡慕不已啊!” 透过重重人影,赵莼看见了这位长老亲孙的真容——一位面容瘦削,极苍白极高傲的少年人。 “得蒙长老垂爱,这才能让戴某年年在这圆啼涧中置下寿宴,与诸君同乐,往年皆是寻常,今年倒不大一样。”他抬高下颌,扫视溪涧两旁入座的宾客,开口道:“今年,乃是戴某百岁之年。” 修士寿元悠长,极少置办生辰宴会,除非是百岁、五百、千岁这般跨度极大的寿数到了,戴世同虽然年年有寿宴,可百岁之宴于他来说,意义仍是非同一般。 “此回寿宴,亦有长老相助置办得成,若今日有同门或外来道友献礼甚合我心者,想必长老他……也是愿意见上一见的。” 章两百三二 圆啼涧群修斗宝 此言一出,令座上众人为之一静。 筵席虽仍是静默无声,其下却如暗潮涌动,各类心思按捺席中。 赵莼不动声色地将众人观过,除戴世同和她自己外,圆啼涧寿宴上的凝元修士并不少,粗略一算便要过双手之数。 看来皆是知晓今日乃百岁之宴,故而特地前来,意在戴世同身后的金霭峰了…… “诸位既然都已齐至,戴某也不好再作耽搁,即刻开宴罢!” 经他一言,众宾这才动筷举杯,重新将宴上气氛活络过来,又有数人依次敬酒拜寿,得戴世同赐下灵药丹药些许,面上喜气更增。 然而较喜气更甚的,还是暗自涌起的打探猜忌之心。 “邝前辈,不知此回寿宴,有凝元大修士多少?”青衣修士抬袖饮酒,压了声量询问道。 他身侧长眉道人则淡然回道:“约莫十五六位。” 青衣修士闻言,不由心头焦急,语气微微高昂:“这可如何是好,从前寿宴上的凝元,一手之数便算多了,怎的这回有足足十余位前来,邝前辈,您真能保证寿礼一定能拔得头筹吗?” “慌什么,”长眉道人冷冷扫过他心焦不已的面容,嗤道:“须知这世上再重的礼,都不如投其所好,那戴世同背后站着真婴强者,连着修为都能堆上凝元,还有什么宝贝是他没见过的?” “你说他这几年遍寻春叶雀鸟不成,本道才劳心费神到中州去捕了这么一只,若是此回不成,你倒该忧心忧心自身……”长眉道人眼中凶光大现,令青衣修士不由发憷,额角冷汗骤生。 早知这散修杀心如此浓重,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与他联手,悔之晚矣! 青衣修士正是当日商贾口中的曹姓弟子曹季中,他本已在数年前献礼入得金霭峰,只是入峰之后才发现,所获资源只比从前作为普通外门弟子多了些许,除了积蓄丰厚几分外,亦并无什么特别的好处。 因天资平平,还是同旧日一般未受上边重视,待遇如常。 他这时才算明白为何戴世同敢如此肆意妄为引人入峰,原道是金霭峰弟子多如牛毛,每年添上几个,宗门根本就不甚在意,何况是出手管制。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默然接受,正当曹季中颓然之时,忽闻金霭峰中有人传出消息,言道今年乃戴世同百寿,要大操大办,连长老矩斗上人都亲自垂问过寿宴事宜,不定会亲自出席此宴,为戴世同长脸添光。 如今虽是不曾见长老前来,但凭戴世同先前所说可知,此回寿宴确是令长老颇为关心,寿礼头筹者或真可受其上赏,一步登天。 曹季中微微抬眼,暗自打量身侧长眉道人,心道,若非如此,我又哪会与虎谋皮,使得自身难保。 富贵险中求,不外乎如此啊! 长眉道人一面饮酒,一面观察在座与他一般同为凝元的修士,最终目光唯停留在三处。 其一为束冠着宝蓝色长袍青年,观其配饰带有宝光,面上满溢自信之色,便知此回他所献寿礼价值不菲。 其二为男女修士共坐之处,他二人眉目含情,应是道侣不假,且神情俱都坚毅老成,怕是小宗掌事之人,有背后势力支撑,寿礼必然非同小可。 最后一处却是个素衣女修,乌发尽数束起,眉目清冷,举止镇静。 长眉道人自诩识人无数,笃定她绝非散修之辈,然而具体身份却是如何也瞧不出来了,只是这份异于常人的极度漠然之态,不由令他心中生疑。 他名邝沉,偶然奇遇得修行功法一册而入道,浮沉搏杀至今日方成凝元。不过昔时功法业已终结在凝元修行之法,无法再有进境。 邝沉眼界不浅,知晓应当早做准备,不然往后困于凝元,只怕要耗尽寿元坐化而死。后经多番打听,知晓了戴世同百岁之事,这才携礼前来,欲要向金霭峰讨得功法一部,以续往后修行。 “只盼那戴世同见惯了奇珍异宝,选中我这春叶雀鸟为头筹才是。” 赵莼与邝沉偶然对眼,只觉这人眼中颇为阴冷,周身气势粗野,不似善类,不过她亦不大在意于此,便将视线收回,安静坐于席上。 起身贺寿之人多于戴世同相熟,或本身就是金霭峰弟子,赵莼同行之人自然无此资格,只得略带羡慕地看向前方举杯之人。 筵席上气氛逐渐高亢,戴世同心有所感,便挥手唤了一仆从上来,眼神向其示意。 那仆从立时会意,高声呼道:“奉礼单入席,唱礼!” 虽是年年都有的景象了,但座中宾客仍是心头大动,生出些紧张来。 “玉衡派弟子尹红,献百年月光蟠桃十只!” “玉衡派弟子翁期远,献上品净脉丹一瓶!” “玉衡金霭峰弟子柳晓晴,献百年云纹宝芝一朵!” …… 先将门内弟子的寿礼唱完,才轮到外来修士,此中不少凝元赠礼俱都分外珍贵,使得戴世同神色愈发欣然。 座下邝沉将寿礼听过,心中微微安定,不过他注意着的三处修士,尚未唱到礼单,令他不敢笃定万无一失。 “恒松洞安澜真人之子于孔绍,献极品参龙丹三粒!” 唱礼弟子声量骤然高亢,似也为礼单上的物什所惊。 “极品丹药!竟有人出手如此阔绰!” “恒松洞安澜真人……可是那位丹道大师!若是她出手,极品丹药怕也不奇怪了。” “安澜大师已有数年不曾开炉了吧,不想一出手就技惊四座啊!” 参龙丹不是什么珍贵的丹药,其作用也仅是疗伤养气,属于玄阶丹药中较为基础的一类。但极品二字,却是令其价值翻上数番。 丹药四品,极上中下,后三类都是较为常见的品相,寻常丹师都以炼制出上品丹药为止,不曾刻意追求极品。 只因极品二字意味着灵药的药效得到了完美的利用,成丹后药气一分不散,丹内无半分丹毒,修士服用极品丹药不仅不用担心丹毒损害修行,还可以其完美的药性化去体内丹毒,重新疏通经脉穴窍。 更为可贵的是,若是炼丹师得了极品丹药,还能通过品鉴此丹获得顿悟机会,在丹道之上得以突破。 可以说,于孔绍这极品参龙丹一出,立时就压制得前头宾客暗淡无色。 章两百三三 意所属欲见矩斗 “竟是极品丹药……”邝沉嘴角直下,桌案下双拳攥握,细细谋算起春叶雀鸟的胜算来。 如此珍贵之物,戴世同却兴致平平,只在唱到“恒松洞安澜真人”时,才将眉头一挑。 恒松洞距离渡应山不过八百里之遥,安澜真人虽名为散修,但却与玉衡派来往不少,因此才得独占一处洞府,开炉为人炼丹。 而戴世同自幼资质平平,连引气入体都是矩斗上人亲自指引才成,一路从练气修行到筑基,不知服食了多少奇珍异宝,高阶丹药。如此巨量的丹药服用下,体内自然会积累丹毒,矩斗上人知晓极品丹药可清陈年丹毒,便向外高价求丹,其中就与恒松洞有所交易。 是以旁人眼中珍贵非常的极品丹药,到了他面前倒是平平无奇。 看来此次于孔绍前来寿宴,安澜真人应是并不知晓了,戴世同顿觉事情变得颇有趣味起来,于是挥手道:“此物珍贵,还不将于道友的寿礼好好收库!” 于孔绍心中满意,见周遭修士俱有羡慕视线投来,不由举杯示意,仿若胜局已定。 往后念过几人,寿礼皆都价值不菲,只是有极品丹药珠玉在前,就显得颇为简陋了。 “青萍门长老金文浩、韩芳夫妇,献八百年缠枝虫草一株!” 应是立宗只几百年的小门小派,座中修士皆未听闻过青萍门的名号,自然连着两人也十分陌生。 然而他二人献上之物乃是缠枝虫草,还足有八百年份,倒是令众人瞠目结舌起来。 此物药性极为温和,服用后壮脉养穴,增固丹田,最为玄奇之处,是还能通明神思,增强一丝悟性。 切莫小瞧了这一丝悟性,此可破桎梏,明真意,若是千年年份的缠枝虫草,甚至能让寻常修士步入天才行列之中,从此道途通达。 眼前青萍门夫妇所献虽不足千年,然而以矩斗上人的人脉能力,寻一位精通丹道的丹师以其炼制成妙悟丹,成倍发挥这八百年份缠枝虫草的药性,应是不难。 戴世同知晓这百年来,祖父一直为他修行之事劳心费神,若将此物献上,他应会极为欣喜才是。 “此等异宝,当是令戴某欢喜不已,且将两位的桌案移至前列来,让戴某好好尽尽东道主之谊!” 事已至此,邝沉心中业已空落下来,倍觉无望。 而赵莼身侧的玉衡弟子们,亦是默然不语,暗觉结局已定。 “散修邝沉,并玉衡派弟子曹季中,献春叶雀鸟一只!” “可是羽若披霞,声似玉碎的春叶雀鸟?”戴世同哗然站起,激动扬手道,“快!快带上来让我瞧瞧!” 有白羽丹鹤两翅一振,顷刻化为白衣少年,将一只精致鸟笼提进。 笼中雀鸟不过巴掌大小,通身翠色,唯两颊覆上了点点鹅黄,正如初春黄花,生机盎然。又见它两翅扬起,翅下羽毛却是灿金之色,盛如朝霞,开口啼叫时,脆声婉转,令人心头空明。 “果真是百册珍禽录上的春叶雀鸟,真美,真美!” 戴世同连忙将鸟笼接过,小心翼翼地哄着笼中雀鸟,面上喜意尤甚。 他爱兽成痴,这几年来一只向外求取春叶翠鸟未果,不想今日寿宴居然有如此意外之喜,一时竟在祖父喜好的缠枝虫草与自己所爱的灵兽之上纠结起来。 选谁为头筹更好呢? 此时弟子又唱礼道:“昭衍仙宗弟子赵莼,并玉衡派弟子……” “献傀儡兽一只!” 圆啼涧一时寂静不已,并非为这不知底细的傀儡兽,而是弟子口中的“昭衍仙宗”。 能入仙门之人,放于外界无不是天才一类,且仙门底蕴深厚,各类资源从未有缺,便是人脉一类,亦是丝毫不逊色于戴世同,她此回前来寿宴,实是令众人不解。 “哦,这位赵道友竟是仙门弟子,戴某有失远迎了!” 而赵莼只是淡然站起,拱手向戴世同言道:“本为贺寿前来,怎能令主人家劳神。” 对方亦因她身份,而对傀儡兽有了兴许,于是挥手笑言:“且把赵道友赠的傀儡兽取来一观。” 先前取春叶翠鸟前来的白衣少年怀抱一只黑猫,还未行至戴世同身前,那黑猫忽地跃下地去,眨眼间化为一只鸦鸟,振翅扑上戴世同手中鸟笼,直把春叶翠鸟吓得胡乱窜飞。 “诶,莫要胡闹。”戴世同熟稔地把上鸦鸟,又惊奇地问:“这是什么灵兽,竟可以猫化鸟,可是习有什么秘术?” “只是仿真些的傀儡罢了。”赵莼一跃上前,往鸦鸟头上一点,便见先前还灵动不已的鸦鸟忽地通身僵硬起来,不多时就完全化为沉甸甸的金石塑像。 “道友可渡入真元试试。” 戴世同便将鸟笼递与白衣少年,向傀儡渡进一丝真元。 鸦鸟几乎是瞬间就活了过来,通身不见半分先时的僵硬之感,随他心头一动,霎时又化为毛发蓬松的黑猫,慵懒趴俯于他怀中。 戴世同受赵莼示意,复又将其放在地下,黑猫则向前一扑,化出黑蛇一只,蜿蜒爬行。 “真是制术惊绝,才能造出如此惟妙惟肖,彷如真物的傀儡来。” 他将黑蛇揽起,低声道:“傀儡命数长久,终是不用再经历生死难关,与生者别离了……” 赵莼觉他情绪有异,又骤然平复,抱蛇长拜道:“此礼于戴某来说甚是珍贵,多谢赵道友割爱。” 唱礼弟子念完赵莼等人之礼,就已合上礼单退下,意味着众宾客皆都献礼结束,赵莼是为最后一人。 戴世同默然将众人看过,搂紧了怀中黑蛇,久久才道:“今日之礼,戴某确是最为属意于赵道友所赠之物。” 但他话锋一转,又道:“青萍门两位道友所赠的缠枝虫草,实也珍贵非常,合乎戴某与长老心意。” “戴某心中实在难以分出高下,今日恰是百寿,好事应当成双,此宴头筹,应当由赵道友与青萍门两位道友共得才是!” 此话一出,赵莼便颔首作揖回敬,青萍门夫妇二人亦是站起拱手,面含喜色。唯献上春叶雀鸟的邝沉脸色骤变,上得戴世同跟前的三份寿礼,竟只有他被落下了! 东道主心中欢喜,宾客自也相谈甚欢,圆啼涧宴罢后,戴世同召献礼之人上前,承诺和赵莼同行的玉衡弟子们可引他等入金霭峰,又与赵莼并青萍门夫妇共三人道: “百寿宴罢,长老曾言要回赠献礼头筹之人,三位且随戴某来。” 章两百三四 观斗岳中各有求 青萍门夫妇俱是大喜,相视一笑后,跟从于戴世同身后,赵莼微呼口气,遂也跟上。 金霭峰作为真婴长老所在,于玉衡派中,亦算是主峰一类,以最高峰头为基准,向外囊括高矮山岳数百余,溪流深涧穿插其中,峰主矩斗上人的洞府,自是在群峰之巅,俯瞰四野处。 玉衡派内门弟子至少也是凝元修为,来往凌空而行,飘飘欲仙。 而见戴世同来,虽是言语带笑,眸中却冷漠异常,挥手示意后,即转身离去,不欲多言。 身后三人将此番情形看在眼里,青萍门夫妇敛眉不语,作出颇为谨慎的模样,赵莼还是神色如常,如视无物。 一路行至群峰之巅,周遭笼来云雾甚多,清风拂来,只悠然动袖,而不散云雾半分。 山巅有一碑石,上书“观斗岳”三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 碑石后便是草木粗石共同造出的连绵殿宇,有道袍修士抱持小型日晷、圆镜、长筒器物往来,俱都神情肃穆,不敢言语。 “公子。”粗石殿宇中迎来一美貌仙娥,行走摇曳,身姿娉婷。 她着一身鹅黄流苏长裙,玉簪环佩响如叮当,面容沉静柔美,通身修为在筑基中期,应是洞府中迎客侍女一类:“公子身后可是寿宴头筹之人?” 戴世同答她:“的确如此。” 复又问道:“长老可有闲暇接见一二?” “本有闭关之念,只是顾念着公子百寿筵席,故而一直在殿内作等,见客后应就要闭入关中了。”仙娥抬手将几人迎入,边走边道: “长老从素心峰请了孟上人来为公子行经理脉,约莫后日便至,到时还请公子到观斗岳来。” “安澜真人昨日开炉,这一旬的筑脉丹、虹血丹、育神丹都已送来,可还是如往常一般送去圆啼涧?” “不必,待会儿我一并带走便是。”戴世同应答道。 仙娥又温声交代了些事宜,不是灵丹妙药送至,就是有长老、真人前来指点相助,令赵莼与青萍门夫妇俱都惊于矩斗上人对戴世同爱重之甚。 她一路领着众人到了内殿之外,轻声道: “今日江都峰陈上人在殿内与长老手谈。” “嗯。”戴世同轻声应答于她,赵莼等人方知今日内殿中不止矩斗上人这么一位真婴。 且赵莼亦注意到,仙娥口中孟上人、陈上人这二位俱没有以道号相称,此应有两种缘故,一是改号,二是去号。小世界中,修士突破分玄后会自取道号,到了重霄中亦是如此。 不过这仅是道号由来中,最为普通的一类,上界中,还有师长取号,天道授号这两类,前者受之师长,以表传承,后者则是天资奇绝之人,于大道之中沟通天机,受天道感应而赐其名号,故而最为少见。 而改号与去号顾名思义,是更改道号与舍去道号,前者多是从前飘摇,拜入师门后由师长为其改号,寓意抛却从前岁月,往后再求新生,亦有因功法改变,从前道号再不适用,故而改作新号的。 至于去号,则多见于修士有证道之心,舍去自取之号,以求往日得道后,有天道授号而来。 修士道号同名讳一般,一经取出,则终生与之相伴,极难见更易与舍弃的,眼前孟、陈二位真婴俱无道号,便颇令人讶异了。 “长老,公子携客到了。” 仙娥轻叩殿门,便见殿门豁然大开,内里天光倾泻,竟是一处无顶之殿。 天光照下,有两位清瘦道人对坐手谈,一人眉目严肃些,两目神光大放,赵莼与青萍门夫妇被他视过,都好似无处隐藏一般,被其洞穿。 而另一人面目慈悲,唇角含笑,双耳垂大如佛陀,与清瘦之姿有些背离。 听严肃之人道:“世同,这便是你寿宴上争了头筹的客人?带上前来让祖父我见上一见罢。” 众人便知他就是戴世同祖父矩斗上人,金霭峰峰主。另一人自然就是江都峰的陈上人了。 “昭衍赵莼,见过矩斗上人,陈上人。” “青萍门金文浩(韩芳),见过矩斗上人,陈上人。” “嗯。”矩斗大手一挥,免了三人之礼,又听戴世同讲过两方所献何礼,略微欣喜道,“好,虽只是八百年的缠枝虫草,不过祖父我库中还有几味年份已足的辅药,到时求了樊如峰的老婆子,为你炼一炉妙悟丹,也好叫你仙途坦荡些。” 他亦未忘记献上缠枝虫草的青萍门夫妇二人,言道:“你二人献上此物,也算对本座孙儿的仙途有所助益,本座可予你二人一诺,尔等可有所求?” 青萍门夫妇当是一喜,连忙拜谢道:“多谢上人。” 后由金文浩道:“确有一事,但请上人出手相助……” 原是青萍门半年前在宗门百里外发现了一条中品灵脉,举宗上下皆是欢喜至极,毕竟对于这等小宗来说,一条中品灵脉,不仅可使门派灵气大涨,还能开采灵玉,丰盈钱库,好处颇多。 然而好景不长,青萍门所在的山岭内还有另一门派,名为枫河,亦发现了这条中品灵脉。 重霄世界各类大型资源的归属,多以先来后到而分,枫河派的实力又与青萍门大致相当,分不出谁强谁弱,半年来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手抢夺,就在暗地里使些隐私手段,扰得宗门灵玉开采大大减产。 金文浩与韩芳今日前来,便是为了以缠枝虫草换矩斗上人出手一次,将中品灵脉直接抓起,置入青萍门中,以绝后患。 “这有何难?不过是抓取一条灵脉罢了,本座之后便随你二人前去。” “多谢上人相助!”青萍门夫妇大喜过望,不由喜极而泣,相扶着随仙娥去侧殿中作等。 矩斗应了他二人,又看向赵莼,双眼微眯道:“你出身昭衍,本座尚不知,仙门弟子有何事要与我玉衡派求来了。” 旁人讨好戴世同,不过是为了金霭峰弟子之位,或是矩斗一系的人脉资源,矩斗当不会认为赵莼与他人一般,意在攀附与得利。 “昭衍仙宗真传赵莼,”她奉一枚命符在前,其上印日月交辉之相,甫一拿出,就令殿中人神情一变,“欲求开山鸿蒙气一口,但请上人作保,让晚辈撞得九钟!” 章两百三五 难如愿事逢转机 “仙门真传?” 矩斗与陈上人不由凝神打量起赵莼手中那枚命符,见的确是真传不假后,方道:“太元云中鹤,昭衍日月辉,果真是真传弟子命符,不想本座竟是在金霭峰中得见了。” “不过,”矩斗话锋一转,双眉倒竖,“你可明白你在说什么?” 赵莼不卑不亢,将命符收回臂环中,镇定道:“晚辈欲撞金龙九钟,求开山鸿蒙气一口,还望上人成全。” 不知是哪一处触了矩斗霉头,他霍然站起身来,厉声道:“他宗弟子前来撞钟,必得有真婴修士作保,你宗门长辈可知晓你的意愿?” “晚辈意愿,业已告知门中长老,得荐书一封,上人请看。” 矩斗蹙眉接过,见上有字迹陈述,言道赵莼铸剑需有开山鸿蒙气一口,故而指引其往渡应山玉衡派而来,并愿为赵莼作保,留名于信上。 凝神一看,信末名讳甚至有两人之多,一是戎观上人宁秋白,二是巫蛟,皆是重霄世界中名声颇大的真婴期强者。 “倒是颇受厚望。”矩斗将信笺交回赵莼之手,面上神情稍缓,却仍不见半分松口之态,“仙门长老看重于你,愿为你担保,是他们的事。本座与你非亲非故,只凭一具小小傀儡兽,就要本座为你作保,怕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祖父!”戴世同亦不知晓事情如何会演变至当前模样,急切出声喊道。 “世同,莫要多嘴。”矩斗极少有对他疾言厉色的时候,如今声量稍大些,就令戴世同噤若寒蝉,不敢再言了。 赵莼淡然站在天光之下,眉眼唇鼻俱笼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听她定声道:“昔时两大仙门在渡应山灵脉源头处立下金龙大钟九座,为天下修士争得撞钟夺气的机会,更因有九钟镇脉,才使鸿蒙清气经久不散,亦不为天地污浊所蚀。” “九钟初立之时,天下英杰天骄无不齐聚于此,撞钟问道,论法争鸣,玉衡更因此得有‘万法小洞天’的别称,然而数代之后,贵派却立下要外宗己派两位真婴修士担保的规矩,使得道场凋零,渐无人至。” “如今晚辈奉宗门长老荐信而来,却被贵派规矩所挡,若成与不成皆为玉衡一宗之言,金龙九钟又谈何是为天下修士所立?” 矩斗面色愈发阴沉,手下棋盘震颤不已,几要应声碎裂。 此时却见陈上人单手抚上棋盘,令其稳下,言道:“昭衍小辈,你怀门中长老荐信前来,他等愿为你担保,一是看重于你,二是这份担保对他们来说,只是区区一言罢了。” “你可知,我玉衡门中长老若要为你作保,当付出何等代价?” 陈上人言语温和,轻将长须捻起,含笑相问。 见赵莼终改神色,眉目生疑,他即说道:“若你撞响九钟,夺开山鸿蒙气成功,担保之人当不会有任何损害。” 忽见陈上人面色肃然,语气沉沉:“可若你未能撞响九钟,不说你有何代价要偿,便是我等为你作保的长老,连这长老之位能否保得住都悬!” 撞钟夺气一成,修士立将扬名三州,天下宗门闻其天资,俱要交好往来,玉衡分与鸿蒙清气予其,可与英杰天骄结下善缘,尚算有得有失。 然而要是不成,他宗真婴玉衡派难以斥咄,前来撞钟的修士,与为其担保的本门长老,却是得承担入禁地、扰灵脉的责惩。 毕竟九钟镇灵,所图乃是整个琅州,每一次开启禁地都会使其中灵脉翻涌暴动,且历经数万载来,开山鸿蒙气亦所剩不多,玉衡渐有私心在内,亦不愿有外来修士前来夺取。 陈上人之言不似作假,赵莼又心思通透,几番思索下就明白其中道理,然而叫她空手离去,她亦心中不愿。 偌大重霄世界内,确是再无任何一处地界有开山鸿蒙气可取,玉衡派不成,她就必须退而求其次,再寻它物铸剑。 镕浑金精,五行重水,天地莲根,无不比这开山鸿蒙气更难取得,前二者甚至至今都不知何处去寻,赵莼面对这几物的千难万险尚且不愿退步,又何况是近在眼前的开山鸿蒙气? 矩斗与陈上人见她久久不语,复又道:“你曾言取气是为铸剑,本座金霭峰中亦有各类珍稀灵材,铸剑炼器都可,你今日得寿宴头筹,本座理应有所回赠,你可与世同一并前去,选灵材三种,便当回礼了。” 他已是有所让步,若是赵莼再执迷不悟,就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心中这般想着,却见赵莼眉头一松,好似释然一般笑道:“陈上人言,若修士能撞得九钟,夺鸿蒙清气,作保人与撞钟人便都不会有事,晚辈有十足信心,敢保此事能成!” “成与不成,哪又是你这小辈可保的!”矩斗大手拍下,掌下棋盘顿时四分五裂,黑白两色棋子轰然向四面爆飞,击在粗石柱壁,惊起令人生怖的巨声,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 此便是,真婴修士的威能! 赵莼只后撤一步,将身体一侧,抬手道:“空口无凭,上人可一试晚辈之能!” 矩斗鼻孔翕张,不由怒极,其身如山岳立起,拂袖从天光倾泻之处腾起,喝道: “你这小辈好生狂妄,真以为身靠仙门,本座就心有忌惮不成?!” 赵莼心道,你若不是忌惮我为昭衍真传,当会在先前放话之时就抬手灭杀了,怎会留至现在,使得自己暴怒不已。 虽是这般想着,她面上却是不显半分,淡然道:“晚辈非是要挑战于您,只是愿让上人亲看,晚辈是否有令您作保的资格罢了!” 说罢,亦轻身腾起,沐天光而上,出却大殿之中。 凝元修士如何施为,也不会生出威胁于真婴,是以赵莼并未多言,而是悍然将真元御出,凝成大掌向矩斗击去! 矩斗拂袖便将大掌挥散,目中神色为之一变,抬眼视赵莼的目光,亦生出复杂纠结之色。 这昭衍小辈,比他想的倒是强得多! 先前一击不过是试探,赵莼展臂一招,黑剑归杀霎时现在手中,无形罡风顿起,引金霭峰上云雾旋聚如龙卷! 却听一人急急喝道: “你这剑,从何处来?!” 章两百三六 忆往昔贪婪致祸 骤然闻得这一声爆喝,赵莼剑锋急转而下,无形罡风霎时为之一散,先前搅动的风云亦随之归于平静。 然而矩斗上人并非见闻浅薄之辈,只从那一瞬的风动就明会了赵莼所御之物——剑罡! “第四境剑修!如此年轻?!”他自也能观出赵莼初入凝元不久,寿数亦较旁人来得浅。 约莫将近双十的年岁,能破入凝元实属上佳,可对比起其仙门真传的身份,就有些稀疏平常了,但若是这般年岁在剑道上有此成就,实算吓人了! 见状,矩斗不由心道,能在英杰辈出的仙门中夺下真传之位,果真不与常人等同,或真可撞响那金龙九钟也不一定! 他收敛了通身气势,拂袖将双手负于身后,看好友一脸急色地跃至洞府上空来,心有疑惑。 赵莼亦是心中一动,奉剑上前问:“上人可是知晓此剑?” 陈上人大手抚上剑身,面露难言之色:“我从下界而来,曾在小界中与友人开山立派,名作灵真,此剑正是当年上界时,友人留于宗门的镇宗之剑。” “你……是从何处得来它的?” 赵莼心头渐浮出一个念想来,不由问道:“敢问上人从前道号为何?” 陈上人亦有此念,定声答道:“去号前,曾自号为苇叶二字!” “灵真遗徒赵莼,”她奉剑长揖道,“拜见祖师!” “果然如此……”陈上人目中怔然,又闻赵莼口中赫然是“遗徒”二字,急切问道,“可是灵真有事?” “弟子上界之时,宗门业已倾覆了。” “倾覆。”陈上人苦笑咀嚼这简单字眼,目含沉痛之色,长久才道,“旧时门派既已倾覆,现如今你入了仙门,我亦身在玉衡之中,便不必称我祖师了。” 他侧身拱手向矩斗,含悲道:“戴兄且予我二人细聊些许时辰。” 矩斗也未曾料想到这两人竟是自下界有的干系,言语中又涉及灭宗之事,似是分外惨烈,便将大手一挥,言道:“无妨,你二人可往我洞府中小坐。” 如此又入得观斗岳内殿屋阁之中,有仙娥侍童奉上灵茶。 陈上人不知灵真内情,问道:“我等走后,灵真究竟出了何等变故,才至倾覆之结局?” 赵莼也不藏掖,细细将灵真两千余年的曲折变迁将来。 从灵真十二分玄上界后,灵真顿因门中青黄不接的局面而委顿不少,后又逢壬阳为祸,迁宗幽谷时,又丢失维持镇宗大阵运转的灵物,数代掌门不惜以寿命为代价运行大阵,最终在壬阳教二次攻伐时,门中长老秋剪影叛宗离去,致灵真全数溃败,再无复起之机。 “壬阳教攻上幽谷前,掌门派弟子前去旧时山门遗址取剑,这才避了杀身之祸。若非如此,怕也会亡故其中。” 眼前陈上人的面色,早在闻得十二分玄上界后,灵真时局为之委顿时,就已沉痛纠结万分,而后又听他问道:“横云世界的登天路早已在大劫到来时断裂损毁,你又是如何来的上界,可还有灵真遗徒与你一般,也到了重霄之中?” 赵莼便回他:“除我以外,还有一同门师兄也来了上界,若无差错,如今应是拜入一玄剑宗门下修行。” “至于如何上界……”她又细细将天妖族尊者借运开路之事道出,这事在横云算不上秘辛,且尊者本身也毫无遮掩之意,自可与陈上人说道。 然而言说时,赵莼却在心中生了疑窦,到陈上人那般境界,必然是知道横云世界登天路断裂损毁的事,历经不知多少载,此界修士皆都知晓唯有上界来人接引,才可一并进入上界之中。 距灵真古籍记载,当年的十二分玄亦是如此上界,陈上人却在咬定登天路损毁后,依然问出了她如何上界的问题,按理讲,应当是询问赵莼何人接引才算作常理。 陈上人听闻天妖族尊者借运开路后,沉默良久,终是长长一叹道:“灵真终局早已在我等顾自离去之时,就已尽数敲定,怪不得尊者做如此行径。” “你也说到,她还庇护下遗徒不少,既然登天之路已经重开,往后他们修行有成,亦可自登天路前来重霄,小义与大义之择,尊者固然心存有私,所做所为也算全了横云的前路。” “灵真倾覆,终还是由我等而起。” 赵莼轻抚过归杀深黑的剑身,言道:“弟子曾与归杀剑有过诺言,会为其寻到剑主,令人剑重逢,若上人知晓断一前辈在何处,可否告知弟子?” 陈上人眼含追忆之色,摇头遗憾道:“我不知晓。” 他见赵莼有疑,又解释道:“当年我等上界,正好就落在了渡应山中,后又一齐入得一二流宗门中。只是后来生了变故,使得各人离散,分道扬镳,亦是因此与断一无了联系。” “再后,曾听闻过那二流宗门一朝倾覆,我等心中也怀疑过是断一之举,可寻去时,早已只剩下断壁残垣了。” 寻常仇恨,自不会有灭人宗门这般严重,若真是断一道人所为,此宗必然是做出了非人行径。 便听陈上人道:“诸多是非,皆因贪心不足而起,友人如此,那二流宗门亦是如此。” 当年灵真十二分玄,最终上得重霄的,却只有八人,且上界之法亦非有人接引,而是来源于宝物造化。 那日,断一召集众人与他们讲,其手握神秘宝物,可通上界,往后便领众人往上界修行。届时横云登天路断绝,若想上界只能等来人接引,何其被动。故而得此消息后,十二人皆是分外欣喜,只待去往大世界中。 有人因此心怀感激,有人却因此心生邪念,四位往日好友化为催命符,趁断一落单之时要行杀人夺宝之举,只是错估断一之能,最终隐恨。 余下之人本以为事已终结在此,却不料出言挑唆的真凶当日未曾出手,而是跟从众人一并到了重霄之中。 及至入得那二流宗门后,其有所倚仗,便哗然翻脸,将断一身怀至宝之事上禀门中,时临宗门太上长老将至坐化之年,急需破境之宝。甫一闻得这消息,亦不顾道义伦常,悍然出手抢夺。 虽在陈上人等人的相护下,断一成功逃离,然而数位友人却因此陨落,元神尽失。 章两百三七 愿作保禁地为开 或是无颜面对亡故之友,或是心怀血海深仇难以释然,陈上人记得最后与断一见面之时,他已形如疯魔,笃定要报杀友夺宝之仇。 那时,二流宗门的太上长老乃是真婴强者,断一道人连归合都尚未成就。 “后来便是那一宗门覆灭,他也不曾再与我等相见,我领着余下的三位友人辗转到了玉衡,时至今日,已有两人突破不成业已坐化,唯余我和孟姊二人还能互相聊以慰藉。” 他口中的孟姊,应当就是之前仙娥口中素心峰的孟上人。 “不过真婴寿三千载,我二人虽是外化无望,只余数百年可苟活,但坐化后也可由尊者送去转生,只是当初连元神也被仇敌湮灭的故友,我等便是去了生灵之川,与他们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所闻种种,皆由人之贪念而起,赵莼不由唏嘘感叹,垂望手中归杀,它突闻秋剪影叛宗之时,或也暗恨这背叛之举罢! “如此,归杀与剑主重逢之日,确也要向后推延了。” 陈上人亦是久久默然,宗门惊变,友人亡故,两千余载暗恨难解,使其与孟姊难破心魔,困于真婴而难入外化。 他负手起身长叹,对赵莼道:“你得灵真末代掌门之命取剑,又得归杀之诺,习断一所留剑术,当为灵真正统。我今日便为你作保,让你入禁地,撞九钟,成与不成,后果皆由我一力承担。” “只愿你将来可手刃叛宗之人,漫漫仙途,不留遗恨于心!” “你可愿应我?” 纵贯赵莼道途,唯秋剪影其人影响最深,她叫赵莼明仙魔一念之间,晓剑修诚人之理,知万事万物皆有其度量,令赵莼所怀忌惮与悲悯之心。 她是做局之人,破局之点,所为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自她叛宗那时起,横在两人间的除了惊鸿一面外,便只剩下滔天血泪铸就的天堑。 “我会杀她。” 不为恨,不为是非对错,杀之只为证就道心,破局而出! 陈上人闻言抚掌喝一声“好”,从袖中抛出一道玄光,直直升上金霭峰天际,惊得矩斗急急闯入阁内,问道: “陈兄,你这是!?” 然而陈上人只是领着赵莼昂首行出观斗岳,释然道:“她叫我一声祖师,我便为其开路,灵真未曾予她的,且叫她往后尽数夺回吧!” 那玄光在金霭峰顶散向四野,如白日星河一般倾泻,遮蔽天光。 如此声势浩大的景象,令玉衡弟子皆不由自主地抬头遥望,亦惊得各处峰头真婴长老御出洞府,疑道:“天河之令,是何人为撞钟夺气作保了!糊涂啊!” 渡应山渡穹之峰,寰初尊者与此代掌门瑶光尊者对坐,见天际变换,双眉蹙道:“开山鸿蒙气,今日又要少一口了。” “师叔如何有的此言?九钟未响,结局未定呢。”瑶光温婉笑道,一派淡然之相。 寰初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只凝望着天中星河,嗤道:“能让真婴期冒着褫夺长老之位的风险,也要为其作保,若不是真有才能,你觉得他们可会松口?” “师叔忘了,此事数年前不是就有一桩?”瑶光翩然站起,垂首定声道,“第九座大钟没响之前,谁都不能咬定结果。” “晚辈不与您闲聊了,天河令开,还要去取禁地阵符呢。”她信步向外行去,倒是无惧于有修士前来撞钟夺气。 …… 一路上不顾他人异样目光视来,陈上人携赵莼悠然行向渡应山脉头之处。 两人落地时,九钟所在的禁地外,已是众人齐至,为首之人是一妙龄少女,只从目中沉静之色窥出,她必然不似面貌这般岁数尚浅。 “江都峰长老陈允谦,见过掌门尊者!”陈上人等人当年受玉衡接济,才终于脱离浮沉命运,玉衡于他来说亦是恩重如山,故而所行之礼为长拜大礼,以表敬意。 赵莼在后,将臂环中的命符祭出,长揖道:“昭衍真传弟子赵莼,见过尊者。” 瑶光浅浅颔首,不曾因赵莼身份而惊动,轻声道:“不必多礼。”倒是身旁前来一观的长老面有惊色,不由显得她更为出尘。 赵莼观她面上大约双九年华,蛾眉杏眼,唇色如冬日红梅,双颊有霞色增光,静极生妍。较容颜更静美的,是她通身如山涧流水一般清淡的气息,亦是静寂中的唯一动态。 “本座还道是谁,原是陈长老行的天河之令,看来陈长老应是十分认可这位仙门小友了。” 陈上人素日在玉衡长老中,以审时度势,谨慎至微而闻名,众长老见是他领赵莼前来,俱都分外惊讶,恨不得拉过他细问一番。 “今日之事,无论结局如何,代价皆由晚辈一人承担,还请长老启阵符,开禁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哗然变色,有人高声劝道:“陈长老,你糊涂啊!她昭衍真传的道途与你何干,要你为她承担代价。” “允谦,数年前刁元弼的事还未叫你警醒吗,还不快快收回此话!” “掌门尊者,我看是陈长老为人所惑,故而应下作保之事,当不得真啊!” “诸位!”陈上人喝止了劝阻之言,两袖抖散清风,“今日之事,陈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不必再劝。” “好了,陈长老久在玉衡之中,脾性如何本座也知晓,况且如今天河令也出了,诸事皆不可逆转,便如你所说,撞钟不成,代价皆由你一人承担。” 瑶光静立如芳草一株,淡淡看向赵莼,温声道:“不知这位仙门小友可也认同?” 赵莼与她对视,忽地摇了摇头,见瑶光笑道:“看来小友心有它念了。” “晚辈不会令陈长老受惩,”众人听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坚定,“因为此事必成。” 瑶光通身淡如流水的气势突然为之一滞,便见她捏握玉白阵符,身后有九道通天光柱冲起。 伴随屏障破裂的轻响,玉衡禁地,开了! “记住你的话,赵莼。”她听见瑶光声如轻羽。 “如若九钟未在一炷香内响尽,本座会亲自将陈允谦逐出玉衡!” 章两百三八 剑罡起而撞金钟 瑶光尊者之言,令在场诸位皆都一惊,宗门数年前虽有一例作保不成,被褫夺长老之衔的旧事,但如陈允谦这般,要直接逐出山门的,他等实是不曾见过,一时不由人人自危起来。 看来这陈上人,已是触怒于宗门了…… 便是陈允谦自身,初闻此话时,亦是怔忪一瞬,并未料到瑶光会行如此严惩,然而回神之后,却是愈发坚定,颇有几分傲雪凌霜的决然。 “上人放心,晚辈去了。” 赵莼未曾负剑在身,素色衣袍衬得身躯如竹,颀长英挺,她向陈允谦道过,便昂首信步进入禁地之中,与瑶光擦身而过时,见她一双美目轻垂下来,中无任何情感喜怒,只是淡淡的漠然,与五官相合,却又带出一丝恬淡柔和。 “愿你如意,赵莼。” “便如尊者所言。” 禁地前,赵莼如虹光遁出,只顷刻间入到九钟之地,是时,方才禁地初开时直入云中的九道光柱,也已尽数消散,呈于赵莼眼前的,是如天中星辰一般排列九座金色大钟! 其以最为靠近禁地出入口的大钟为第一座,一直延伸到极远之处。且金钟的大小亦是随距离之遥越来越巨大,第一座金钟大约是两个成年男子的高低,数人可环抱,直到远处的第九座金钟,已是完完全全的山岳大小,一副巍然不动之相。 “那是……”赵莼落地后抬头一望,被群山环抱的禁地之中,有一尊圆鼎浮于半空,其上正中插着一根细长的长香,当前并未点燃。 稍加思量后,她即暗道,撞钟夺气有时间限制,须得在一炷香内连续撞响九钟,看来这便是计时所用的香鼎了。 “按旧时规矩,悬鼎香燃起之时,你便可入而撞钟,而长香燃尽,不管九钟是否摇鸣,都得中止。昭衍赵莼,你可明白?” 说话之人正是先时人群中的一位长老,赵莼入得禁地不久,瑶光便也领众人入内,既有监督之意,又有见证之职,毕竟九钟响,琅州动,无人可抵赖于天下修士。 “自是明白的。” “那好,我等也不与你多耽搁了,你若已准备完全,就即刻开始吧!” 他拂袖一挥,见火星如点,飘飘然升上天际,落在长香之上,须臾后,伴一阵荡涤心灵的清新木香,长香上浮出一丝淡如云雾的白烟。 那白烟直直向天,才刚从香头透出,便被轰然的钟鸣震得一散,向四周荡开!、 玉衡长老们尚还未站定一观,耳边就连闻三道钟声,几乎难辨出先后,只觉得是同时响起的一般! “头三钟,这就全响了!?” 九钟固然是一座难过一座,然而当中也有桎梏一说,头三钟,腰三钟,尾三钟,合看是一只展身的游龙。而被称为头三钟的前三座,虽是九钟里最为简单的,但也是数万载来,挡下了不知多少修士拦路虎! 玉衡宗历中,多数人撞响第一座后,在第二座止步,撞到第三座的更是寥寥无几,哪能像今日赵莼这般剽悍,直若长虹贯日,身过后大钟仍然摇动不息。 “这小辈是昭衍哪位真婴门下的?怎么以前从未听闻过?!” 旁观长老不由交相私语,来道心中震撼,然而身侧同门还未出言答复,第四声钟鸣,响了! 这下众人俱都噤声了,鼓起双目直盯着摇动的四座金钟,心道,这香头都没燃过,头三钟与腰三钟的桎梏,竟然就被破了!? “或许见到陈允谦时,就该知晓会有现在这般景况。”瑶光尊者两手轻轻交合在腹前,暗自叹道,“看来还是寰初师叔料事如神,今有一人,或要在我玉衡扬名而起。” 他人所想,赵莼确是无暇兼顾,她全数心神俱在撞钟之上,难以旁分。 那头三钟对旁人或是极难,但对她来说,尚未见得难在何处,只将真元爆出,就可悍力撞响! 同时,甫一入九钟之地,赵莼就察觉到了其中隐藏关窍。 其一为修为限制。玉衡九钟初立时,是为分开山鸿蒙气与天下人族英杰,而英杰二字,即把修士修为限定于凝元、分玄、归合,这人族三榜涵盖在内的境界中。 饶是如此,凝元、分玄、归合三境界的差别仍是难以跨越的天堑,若不加限制,归合修士要想撞响九钟,只会是弹指那般简单。 故而赵莼才入其中,就感到一股助益之力涌上身来,将她修为暂时增加。她亦有觉,当前己身之力绝非只在凝元境界,怕是已经到了下一境界中! 凝元者增,归合者压,玉衡应是以此举来保证公平,而不偏颇于修为境界高深的一类修士。 其二则是九钟之地里,如当年在万仞山一般镇压巨力。 不过万仞山乃是由剑道意志来镇,玉衡九钟应当是这九钟排列而来的大阵之压,赵莼虽能御出真元撞响大钟,然而在镇压之下,却不可轻身凌御空中,浮空而行! 九钟越往后,所间隔的距离就越远,头三钟尚能以身法穿行,待到第四座大钟起,其间所隔就有望而难行的意味在了。 须知撞钟夺气还需在一炷香内完成,怎样迅速跨过大钟间的距离,想必也是难处之一了。 “我之所能,可不在真元一处。” 赵莼轻哼一声,越过第四座金钟,众人忽见她腾起于空中,好似大阵之压好不存在一般,极速向第五座而去! “那是,剑道罡风!” “剑气成罡,正是第四境剑修的标志!” 玉衡中亦有剑修长老,其虽已悟出剑意许久,然而初观赵莼召剑罡护体凌空时,亦不由大惊失色,轻声呼道:“好年轻的剑道小圆满,这份资质,当真可怖!” “得剑罡护体,这金钟大阵的镇压,确是于她效用不显了。” 正如此言,赵莼御起剑罡之后,顿觉自四周而来的镇压之力为之一轻,昔时万仞山能镇剑气之能,是因为镇压的源头是剑道意志,自然能压制同为剑道的剑气、剑罡之类。 然而金钟大阵是为限制修为,镇压修士凌空而来,独立出来的剑道境界,自是在其中如鱼得水。 香头才初初燃过,玉衡长老众就已惊闻第六座金钟震撼大响,整座禁地上方的云层都被钟鸣声荡开,露出湛蓝的穹顶,散下璀璨天光! 章两百三九 九钟齐鸣天下惊! 渡应山时隔数载,又再次笼在钟鸣声之下。 诸多往来的玉衡弟子不由驻足望天,那遥不可及的禁地之上,层层游云被钟鸣荡开,成一方中空的天圆。 “又有外来者进入禁地撞钟夺气了。” 既在玉衡派中修行,诸多规矩各弟子都是清楚明白的,先时有天河令升空,现在又有天圆之相出现,即意味着撞钟之人已经过了头三钟与腰三钟,六钟齐鸣方可荡空禁地上方的云层。 “天河令这才升空多久,天圆之相就显现了,看来这回说不定真能等个九钟齐鸣出来。”有弟子笑言道。 另一弟子立时就出言反驳,嗤笑道:“莫忘了先头那桩事,当时也显了天圆之相,最后却撞钟不成,反而连累刁元弼长老落罪。” 旁人或有异见在心中,但都不敢提出驳论,愈来愈多的玉衡弟子行出洞府,默然望向禁地处去。 而禁地之中,亦是一片鸦雀无声。 六钟已过,第二道桎梏摆在赵莼跟前,她能否延续先前的雷霆之势,尚还十分难说。 毕竟,数年前的那人,就是止步于此,在悬鼎香尚未燃尽之时,忽地脱出九钟之地,含恨败离。 “数万载来,第一道禁锢挡的是寻常修士与英杰之分,第二道禁锢却是连许多英杰也一并拦下,鸿蒙清气,关键就在这一个‘清’字!”有长老捋须长叹,长眉蹙起,亦不知心中是希望赵莼成还是不成。 陈允谦负手站于一众长老身前,委实说,赵莼成剑罡境界,能走到这一步他并不惊讶,第二道桎梏虽难,可是能得断一佩剑承认之人,绝不会在此中止步! 他与赵莼一般,有十足的信心。 赵莼若知陈允谦心中所想,必是要抚掌大笑一声,因这第二道桎梏,恰让她忆起当日掌门施相元在无溟天中的一问来。 天地处分,而诞鸿蒙清气,此不为污浊所染,不为邪祟所侵,是为各重世界中最为清正之物,若非有两大仙门及时出手设下九座金龙大钟镇压,又恰好有渡应山山脉环抱之势聚合灵脉,此处的鸿蒙清气,恐就如无数小世界般,诞出不久后便化散消去了。 故而突破第二道桎梏的关键,就在心之清,心之正。 修士入凝元时,要明道心而提莲心清气,然而此处的清正,却非是道心通明的真谛之说,而是无有邪祟侵染的干净澄明。 人怀七情六欲,生喜怒,有哀涕,此为情感欲求,最为平常不过。只是天下万事皆有度量,若过度,就会生邪祟,育心魔。 无贪,无嗔,无痴,方才是清正之心,得鸿蒙清气,而不使其染尘消弭。 英杰天骄,本质上只是常人,故而难无贪念,又多为天之骄子,所行顺遂,所以难抵逆境突来的嗔念,还因身载厚望,心怀傲气,对道果便自然而然地有了痴念。 佛修所忌的贪嗔痴三毒,常是心魔之源,天下修士,囊括英杰天骄在内,皆都如此。 赵莼起于微末之中,一路行到如此,皆是从逆境中来,遇难事种种都不退却,往往是知难而上,破浪而行,是以她心里,并无嗔念这一说。 而天下人孜孜以求的长生,亦不是赵莼心中所向,大道无极,她所求之物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头,又何来的痴念? 无痴则无贪,她所怀的一颗向道之心,清正无比,第二道桎梏,可破! 赵莼阖眼所念,在旁人眼中不过只过了数个呼吸而已,他等还在心跳如雷,就忽见驻足于第七座金龙大钟前的人影从风而动,两掌叠起前推,排山之势轰然爆出,携狂暴之罡风击在巨大的金钟上。 “嗡——” 第七座金钟大如小山,却在赵莼手下剧烈晃动起来,连着禁地都地动不已! 众人见九钟之下,开始有晶莹的小小游龙冒出,绕着晃动的大钟盘旋,不由震惊道:“第二道桎梏已过,灵脉已经开始有溢出之相了!” 此时,悬鼎香上,不过也才从香头燃下丝毫而已! “比拟英杰天骄的修行天分,旷古绝今的剑道资质,还有这一颗清正纯净的道心。”不知何时,瑶光已站到了陈允谦身侧,其通身气息已非是流水静行,而是澎湃如浪潮一般,“陈长老,你之所为,让玉衡,让人族三州大地,看到了一颗新星啊。” “非是晚辈所为,”陈允谦含笑摇头,“这是她自己得来的!” 两人言谈之际,赵莼业已延续先前雷霆之势,轰然撞响第八座金钟! 这一声钟鸣,已完全轰动整个渡应山山脉,穹顶荡开云层所显现的天圆之相,一路延伸到了千启城去! 而第九座堪比巍然山岳的金钟,也显在了赵莼面前。 第二道桎梏虽过,却并不意味着往后三座大钟就可随意施为,尾三钟一座大过一座,无不形如山岳,其中以第九座大钟尤甚,钟顶翘首的金龙,竟直直望向云霄中去。 如此大钟,光是屹立在此就够不少人望而却步,赵莼适才撞响了第八座大钟,却只使了五成力道,可见丹田中费尽气力成就的大日真元,在浑厚爆裂之力上,有多可怖! “前路诸多阻碍都已通过,当不在这一步上驻足才是!”赵莼断然一喝,赤金色真元在头顶半空凝实为一巨拳,猛然击打在钟身之上,全数而出的大日真元何其雄浑,禁地中最为巨大的第九座金钟在这一击之下,猛烈摇动起来! 那是一声怎样的钟鸣? 直把四野震慑,万千修士伫立而不敢妄动,天际已万里无云,空余红日凌天,万物无所遁形! 整座渡应山山脉为之晃动,是由寰初尊者亲自出手,才将脉头重新镇下。 今日九钟齐鸣,天地大清,远在中州柱山上屹立的碑石之上,右侧最矮的碑石,一道金光显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攀上榜七之位! 而后人族三州巨城内,碑石虚影随之变化,因这位新晋榜七的出现,其下修士俱都向下跌落一位,原来的末尾百位,立时就被除名于碑上! 三榜时有变动,但如这般突然出现,还一跃进入前十的,实在闻所未闻,修士们瞠目结舌聚拢而来,正好看见金光显形,成就一行璀璨碑文: 昭衍仙宗赵莼,凝元初期! 章两百四十 得清气闻名三州 人族溪榜之上,凝元百位,每一位都当得英杰之称。 到此地步,已难见有人能成镇压之势,一骑绝尘。 而今日,有一人以凝元初期修为,压下数十位凝元后期,甚至大圆满的同境界英杰,当是震惊四座,声撼三州! 这排名乃是天道感应得来,最为准确权威不过,昭衍赵莼能一跃榜七,就意味着其下九十余位凝元修士,俱难敌她。 修士境界越高,就越难越阶而战,然而天道却认定赵莼可越过多个小境界战英杰而不败,一时使得三州巨城中观得碑石变化的修士,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纵观溪榜之上,凝元后期者十六,其余皆是凝元大圆满,连中期也未有一位。 即可见一位登上榜七的凝元初期,惊起的浪潮究竟有多浩大! 除开巨城外,人族各大宗门的碑石投影中,亦有此相。 大宗长老,小宗掌门,诸多归合真婴俱都凌于碑前,负手沉吟,后道:“此人现前虽只登临溪榜,然而显现出的冠绝群雄之势,实是不可小觑,饶是当年同为昭衍弟子的关博衍,如今的渊榜首位,那时也不过以凝元中期夺溪榜十八。” “惊才绝艳之辈,昭衍竟能一代出两人之多,羡煞我等也!” 遥遥中州,太元小界里,云雾缭绕,仙鹤纵飞之处。 一清俊道人含笑道:“相元兄好生能瞒,如此俊才竟是今日才初成其名。” 与他对坐之人正是昭衍掌门施相元,闻言却是轻叹:“从前未入凝元,于重霄世界芸芸修士中,不过轻小如蜉蝣,如何能叫她成名?” “现今气候初成,为天道所感,这才成她声名罢了,”施相元又是长叹一声,“只叹这般天资的弟子,不能收入门下,实是一大憾事啊!” 清俊道人作为此代太元掌门,对昭衍大尊择徒之事也有所耳闻,当即便知晓了赵莼应是为大尊徒位备下的弟子之一,叹后即笑骂道: “你这老匹夫,我还当你心有忧患,不想竟是所为这事。当年明玑成名,何人不羡你有此佳徒,如今还敢跑到我面前来作长吁短叹之态,实在讨打。” 施相元虽与赵莼定下师徒之诺,但随着她大势渐成,心中亦觉得她该行去通天之路才好,遗憾不能收入门墙,又感其天资过人,倍觉欣慰,笑道:“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只有感而发罢了,怎算是长吁短叹?” “况你时时与我念叨的那位寂剑徒儿,不也为一世之英才?” 这话说的是人族渊榜第二,寂剑真人裴白忆,当代太元首徒,天剑台论剑第一人。 “白忆心中唯剑,平日修行无需我在旁指引点拨,再过数年,应就要有道种点化之相,该送她去上界修行争锋了。” “若非为点道种,博衍也早该回上界去了,如今我亦觉他道种化婴就在这几年间,快了,快了。” 两人渐将话题论回自家徒儿,后又向人族大势而去,难见休止,然而在月沧门一林间洞府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长袍修士方从入定中回神,就见胸腹中遁出一团清光,遥遥向远方渡去,他连忙出手欲要抓握,却是扑了一场空。 清光遁走后,不知为何,心头忽地空落落的,长袍修士眉头一蹙,惊呼道:“不好,是落出了溪榜百名!” 犹记当初登临溪榜时,亦有一团清光遁来,冠自身以英杰之名,受天道所承认,而今落榜之后,心头印下的英杰印记亦随之消散,不复存在了。 “不知是何人登临榜上,把我给挤了下去,当去门中碑石投影一看才是。”这人暗自咬牙,心中郁愤不已。 而如他一般,受碑文变化而感的修士亦有许多,只是不曾彻底失去印记罢了。赵莼这一直跃榜七之举,使得后九十余位英杰俱都感名次顺延,惊动一番后,开始打听起昭衍赵莼的名号来。 此时的赵莼方撞完九钟,浩浩钟鸣经久不息,将要连鸣三日之久。她将真元与剑罡散了,信步向玉衡长老们去时,从无云天际忽降下一团清光,直直遁入她体内。 她听玉衡一长老轻呼一声:“碑文光华,这是登临三榜了!” 伴随此话,清光在心头处渐凝结成一行小字碑文,上书:溪榜第七,昭衍赵莼,而随着这一小字的出现,她亦觉得通身更为轻盈舒畅,连着神思也更为清明。 溪榜第七,那想必是与人族三榜有关了。 赵莼与玉衡长老同立,见天际出手镇压灵脉的身影渐渐降下。 这人身躯极为伟岸,粗眉虎目,方正大脸,又着一身暗色大袍,环珠玉绶带,足登玄纹厚底长靴,端的是气势十足,刚正威严。 他右手呈抓握之姿,牢牢锁着一口云雾一般的清气,虎目扫过赵莼后,便将清气抛来:“九钟已响过,该得一口开山鸿蒙气。” 赵莼立时将清气接过,以提前备好的锁气葫芦收纳,这才安心放入臂环之中,同时又听诸位长老道:“见过尊者。” 玉衡此代不过只有尊者两位,掌门瑶光业已在此,后来的这人当就是太上长老寰初尊者了。 “赵莼见过尊者。” 寰初在清光降下的那一刻,就知晓赵莼登临在溪榜之上,那柱山上的碑石三榜多被仙门与超级大宗门下弟子占去,玉衡虽也势大,但登榜的弟子到底还是屈指可数,是以不由多打量她了几眼。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常人亦没什么两样。 瑶光知晓师叔脾性,手段又一向雷厉风行,见他眉头蹙起,就知是他是要催着众人出去,便道:“既已撞钟夺气,今日之事就算了结。灵脉汇聚之处,不可再作惊动,尔等且先随我出去,令寰初尊者重新封锁禁地,稳固脉头。” 众人不敢有误,皆都跟在瑶光身后从禁地入口得出。 除陈允谦外,赵莼并无任何熟识,便上前辞去,得瑶光颔首后方才离开。 至此,铸剑所缺的四种主材,已寻到了一种,还剩五行重水、天地莲根和那最重要的镕浑金精未曾入手了。 章两百四一 书剑谱暗中相随 而后陈允谦又留赵莼小叙两日,稍加论道指点。 他虽因心魔囚困已久,难入外化境界中,但在真婴期上却是驻留了千余年之久,修行感悟较许多同阶修士来得更为深刻,赵莼得其指点,只感诸多微小的疑难都为之一解,不由心神舒泰。 两日中,还在江都峰上见到了当年灵真十二分玄之一的孟上人,她再次见到断一昔时佩剑,几欲落下泪来,又闻先前撞钟夺气之人正是遗徒赵莼,激动之下连连道了三个“好”字,取了各类灵药灵材相赠,以作见面之礼。 其中正有两物,在赵莼缺少的八种铸剑辅材名单之上,可让她少费一番功夫。 至于囚困两人的心魔,那二流宗门早已被除灭,恶人也已陨落,经年之恨早已不在是心魔中的大头,当中更多的,还是痛失友人的遗憾,此等延绵近两千年的魔障,已非言语可解,赵莼只得寄希望于早日寻到断一,令旧友重逢,心魔得解了。 向陈、孟两位上人辞别前,赵莼还收到玉衡弟子拜帖许多,思及铸剑之事不可为此些杂事耽搁,便俱都委婉推拒了。 直至从玉衡派山门行出时,已是戴世同寿宴后的第三日。 开山鸿蒙气入手,五行重水与镕浑金精尚且不知具体方位,赵莼下一个目标,便定在天地莲根之上,欲要往那蛮荒古地的葱茏国旧址去。 才出渡应山,她便觉身后有所异动,两指一抬,疾射去一道剑气后,见一书生打扮的修士显出身形来。 此人修为在她之上,不过未至归合,应在分玄境界中,眼中亦无敌意,右手执笔,左手捧书,向她微微颔首。 “阁下是?”赵莼眉头微蹙,语气稍顿,书生修士虽已显形,但与她所感异动的方向并不在一处,且对方又是分玄境界,真若要暗中潜行,当不会被她轻易发现才是。 “问知阁吴讷言,掌《重霄万剑谱》凝元剑修收录之职,”他自报家门后,便将手中书册一展,颔首道:“昭衍赵莼,于玉衡九钟禁地内显现剑罡,然经问知阁探查后,确定其应在筑基历练中成就第四境,剑道资质旷古绝今,当入剑谱,以告天下剑修。” 重霄剑修无不以上得剑谱为荣,赵莼闻得此话后,却无太大的神情波动,拱手道:”那便有劳吴前辈了。” 短短两三日,就可寻踪索迹一路探至边关,得知她筑基成剑罡之事,这问知阁,的确颇有势力。 吴讷言又问:“可有剑名需录?” 剑名,即如归杀一般,是剑主取给本命灵剑以及心爱佩剑的名号,赵莼如今尚未铸出灵剑,是以还不曾有剑名这一说,不过她转念一想,向吴讷言道:“尚无本命灵剑在身,可以佩剑之名归杀为剑名录入。” 《重霄万剑谱》为天下剑修所知,若将归杀之名广传天下,或能引断一前来相见。 凝元剑修未有本命灵剑,以旧时佩剑作为剑名的例子不算少有,吴讷言也不多问,挥手将归杀二字录入其中,后道:“往后祭剑有成,可凭此物唤我前来更易剑名。” 赵莼接过他抛来之物,翻手一看,是一把微型小剑,剑身刻有“问知”二字篆文。 吴讷言见她接了小剑,交谈时亦是颇为镇静自持,进退有度,忆起这几日阁中因她一跃溪榜第七之事惊动不已,又出言贺喜道:“赵小友天资奇高,甫一登上溪榜,便直入前十之位。我问知阁素日便喜结交天下英杰天骄,日后赵小友再临问知阁中,只需亮明身份,阁中自当相助于小友。” 问知阁人脉广布,与其广撒善缘,喜结交天下英杰不无关系,赵莼往后要寻五行重水、镕浑金精等物,或还真要借其探知天下的能力,遂答谢道:“如此便多谢贵阁相助了。” 得赵莼这话,吴讷言此行也算功成圆满,辞道一句:“既已录下剑名,当返回阁中整理万剑谱发布,便不与小友多做耽搁了,告辞!”即拂袖离去。 问知阁刻录的《重霄万剑谱》,不止是剑修喜爱,天下修士大多是人手一部,时时关注其中。甚至连凡俗城镇中,都有书铺售卖纸质书册,凡人读剑谱,如见神仙斗法,索性当成了话本来看,每逢更新,必然脱销。 “若新册发布,还得购入一本才是。”赵莼喃喃道,待吴讷言走后,又径直行到林间一处。 方才吴讷言并未显形时,异动就应是来自这处,她以剑气试探而来,必然将此人所伤,嗅闻到一丝轻微的血气,赵莼便更为坚定此念。 后与吴讷言交谈,这人应就在交谈中遁逃离去,恐是探出了她的实力,知晓难以敌过,故而仓皇离开。 赵莼沉吟片刻,将心中怀疑定在了一人之上,那日寿宴献上春叶雀鸟的散修邝沉! 三人所献之物皆受戴世同所喜,但只她与青萍门夫妇被领去面见了矩斗,此人心有不甘,便有了生出歹念的理由。 不过青萍门夫妇到底是两位凝元,又不似赵莼一般只在凝元初期,怕是因为如此,邝沉才将歹念打到了她身上来。 “若我是寻常凝元修士,怕就要遭此贼人毒手,如此歹毒阴邪之人,留他不得!” …… 邝沉急速遁逃,手捂左肩伤处,不由痛得呲牙咧嘴,连忙掏出丹药往嘴中抛了一粒,只是往日大有效用的疗伤丹药如今却半点作用都没见到,令他额上狂生冷汗。 他哪知晓赵莼成就剑罡之后,剑气本质已改,若贯穿修士肉身,即会如附骨之疽一般,直至搅碎皮肉筋骨为止,没有剑主本人纾解,只能断肢来阻剑气蔓延。 “啧,竟是个三榜之上的硬骨头。”邝沉顾忌青萍门夫妇二人,便打算泄恨于凝元初期的赵莼,不想受她剑气一击,又突闻寻来的分玄修士贺她登上溪榜,当即知晓此人不像看起来那般好惹,这三日渡应山中响彻的钟声或就与她有关。 有人经营半生道途阻塞,有人天资奇绝受尽恩惠,邝沉咬牙暗道,三榜修士我惹不起,与她同行的筑基小儿们我还会怕? 隐恨间,竟是对领赵莼赴宴的几位玉衡外门弟子生了杀意。 他正欲前往旧时洞府疗伤,待伤势养好再行杀人恶举,然而奔逃身影忽在空中一顿,后直直跌落在地,双眼瞪得极圆,眉心处有一米粒大小的血洞! 章两百四二 玄妙功法自何来 邝沉身死后,自眉心血洞又颤颤巍巍浮出一颗莲子一般雪白的椭圆玉珠来,正欲奔逃。 一阵罡风袭来,莲子玉珠随风直入了来人手中,正是以剑气击杀邝沉的赵莼,她手中抓握的玉珠,亦是凝元修士肉身陨落后,留存意识的元神,与她丹田莲座之上的元神是为一物。 邝沉的元神见是她杀了自己,哪还不知晓赵莼来意,不由颤声道:“道友,道友,我只一时被恶念迷了心,不曾真正对你出手,而今你已毁我肉身,我二人恩怨也算是抵了,便放我元神离开罢!” 赵莼却冷笑一声,应道:“若非我实力远胜于你,你可会就此罢手放我离去?莫以为我不知,元神唯有送去生灵之川才得转生,今日让你离开,你就要行夺舍之法,毁他人性命与道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恶念深重之人,如何可与我以道友相称,你且安心受死罢!” “仙子!仙子——”不顾那元神如何嘶声尖嚎,赵莼手中真元爆出,立时就将莲子玉珠融化消弭。 散修邝沉,形神俱灭! 灭了元神后,赵莼又将邝沉身上的储物锦囊招来,散下罡风将他尸身除去,这才转身离开。 他仅是独行散修,锦囊亦不知晓从何处得来,其中财物少的可怜,恐都用在了置办与喂养春叶雀鸟之上,赵莼粗略看过,除却灵玉与几瓶丹药外,连灵材灵药都不怎得见。 唯在居中之处,看到了邝沉多年修行的残篇功法——《共生诀》 赵莼取出一观,这部残缺的功法颇为基础,并非是五行属性,而是中正纯和的兼容之法,不偏不倚,只要有灵根就可修行,但也因为如此,落得中庸之道,威力不甚突出。 邝沉手中的《共生诀》只得练气、筑基、凝元三部分,赵莼观之,即大抵知晓他为何要赴戴世同寿宴了,左不过也是为求得后续功法而来。 只是求取功法无错,求取不得就迁怒他人乃至于心生歹念,便合该被杀了。 然而越看,赵莼心中却是越发凝重,这《共生诀》虽是基础一类的功法,但论玄妙,怕是不亚于一些大宗传承。 难道是邝沉自宗门弟子手中得来? 此想法甫一得出,就被赵莼否决,宗门对功法秘术一向珍视非常,绝不会轻易外传,门中弟子更不敢违背宗门律令。 可若是截杀弟子所获,赵莼又觉得荒谬,邝沉若后来才得这《共生诀》,先前并未入道修行,又怎能杀得修行了功法的宗门弟子? 最为关键,亦是最令人疑惑的是,无论是重霄,还是横云世界中,皆是以基础感识之法入得练气,筑成灵基后再修行功法,从未见过有从引气直入后续境界的法门,怪哉! 她将功法合上,发现锦囊中置书的地方,还有一本薄薄小册,翻开一看,竟然《共生诀》的注疏,然而注解只停留在练气期上,可见并非是邝沉所书,而是《共生诀》原有的主人。 每注完一层,原主便留下一句:感大祭司授道之恩,愿圣地永存。 随着人族从部落进入城镇社会,世间又逐渐有宗门林立后,因修士求仙问道向来是逆天之举,故而否决了旧时的祭祀习俗,唯赵莼最初所在的小世界中,各诸侯还留存着封禅祭天之礼,有祭司存在。 如此,《共生诀》所留的这行小字,就令赵莼颇为疑惑了。 她将锦囊中的东西俱都收起,留储物锦囊打算作售卖之用,压下心中疑虑,起身离开。 …… 半月湾,行龟港。 此处与赵莼去过的犬牙角类似,都是人族近海的海湾港口所在,只是与青蓬群岛不同的是,这处生有多种灵药灵材特产,受修士喜爱,又与海域妖兽往来通商,故而极为富庶繁华,更有真婴修士坐镇,与诸多大型城池比肩。 赵莼租赁了一处静室修行,等过月余,方望见窗外船坞高高束起的旗杆上,升上了红底黑字“荒”字篆文的旗帜,这意味着,她等了足足一月的大船,将要在三刻之后归航了。 中州东部虽与蛮荒古地相连,但因先前三关之乱的缘故,东部关口为抗邪魔伤损惨重,现今俱都呈封闭之态,轻易不可放行。 赵莼欲要进入蛮荒古地,只得渡海而行,从无垠海西海经过,再行登陆。 故而她从琅州回到中州后,便一连传送到了人族近海港口,以坐渡海大船。 “大船还有三刻归泊,先下去购置船票,办理通关文书。”赵莼沉吟后,便将衣衫一整,从静室中出来。到了店家柜台处,将灵玉递上,交还静室符钥,方才得以离开。 要出人族三州之地,必然要有通关许可,来日返回之时,才能凭文书入境,赵莼先时未曾办理的原因,是因为通关文书上有出关时限,过一个时辰则作废,当要在登船时的一个时辰之内办理才可。 她有昭衍真传弟子身份,又并无罪行前科,还在边境军中任职过一段时日,故而也没经几番盘问,便将文书拿到了手中。 不过行龟港内对出关修士身份的查验的确颇为严苛,要看宗门命符不说,还会以符文玄石查探修士功法是否为正道法门,以防邪魔修潜逃入蛮荒古地,壮大魔宗势力。 当初焦世从与绫鱼妖王之约,便是要借妖王势力偷渡到蛮荒古地中,不然以他的邪祟功法,一经查验,必然会被当场斩杀。 取了文书后,便能凭借文书购置船票,赵莼向船坞行去,办理文书的功夫,远处海平面上已能见到大船归泊而来的影子。 船坞规模虽大,去往蛮荒古地的大船不过就这么一只,其余都是给海中商队备下的。 赵莼到了船坞,发现站于“荒”字旗下的人竟还不少,其中以散修及凡体大士居多,饱含沧桑之态,见她往望来,只漠然低下头去。 稍加思索,她便知晓为何。 蛮荒古地之所以有此称呼,是因为这片地域因灵机隐蔽的缘故,最晚被诞育出来,及至人族都已进入城镇社会后,它才刚刚成型,有灵气溢出。 此地并不归属于任何一方势力,诸多魔宗亦不过在当中占据了小小一处。而蛮荒古地之大,甚至可与人族三州相较,大部分地界又俱都未被开发,还处于极为原始的状态。每年都有许多修士冒险前去古地之中寻宝,身死者有,一朝暴富者亦有。 富贵险中求,越是低微之人,就越需如此。 章两百四三 欲渡海难关重重 三刻钟已过,远处船影已渐渐逼近港湾,此船模样甚是宏伟,以舟底承载亭台楼阁,踏上船身,就如登临园林府邸,与陆上并无两样。 登船时验过船票与文书,上船后便可自行前往居处,赵莼随人流向前走,目光却是一顿。 大船并不与其余商船类似,有多等厢房之分。因来往只得这么一条船只,登船的修士又数目众多,厢房不大够用,往往是以一间厢房隔出数间小室,供船上修士暂住。 问后又知,若实是不愿与人共住的,船上还有单独的厢房,并不对外开放,修士若要住进其中,就需找船工另外添些灵玉,才得入住。不过独间有限,先到先得,后到者就只能以高价来求了。 赵莼闻见船上情景,心中虽微有疑虑,却还是取了灵玉出来在一名修士手中购下一间单独厢房,大船上鱼龙混杂,且到达蛮荒古地还有半月之久,当是取静取独更好。 入得昭衍业已四载,昔时遣府中石妖精怪置办下果酿产业,如今都已稍俱规模,月月有所盈利,且石义此人颇善经营之道,果酿产业成型后,得赵莼同意,取库中灵玉外拓出丹药、冶器等诸多路子,又与丰德斋主人沈青蔻合作,将制成产物向天极城之外的地界售卖,获益甚多。 除此之外,赵莼又得晋身真传弟子,素日支出多有宗门贴补,故而在财物一道上,她可算是颇为富庶。 故而得知单独的厢房已满后,她便以两百灵玉,这数倍于船家的价格来求,最终才令一凝元初期的修士松口,可见其余普通厢房有多简陋。 将厢房符钥递给赵莼,这人就揣了灵玉打算离开。赵莼脚下微顿,却是出手将他拦下:“这位道友,在下初次出海,腹中疑窦难解,道友可能为在下解答一二。” 宗门弟子因功法传承之故,通身气息往往凝实清正,而不驳杂,她面前的这位修士虽也是凝元初期,浮散的气息却是虚晃了些,应是散修无错。 只是修行到这一境界的散修,身上也有所积蓄,单独厢房的灵玉对他等不算昂贵,赵莼观过几位购买单独厢房的修士,发现俱是在凝元境界,并不见筑基。 这散修初时也不愿意转手赵莼,不过见他出手就是两百,远高于船家的价格,这才松口转手,暗道不知是哪里的富家子弟,竟登上这船来了。此时见赵莼发问,便嘟囔着应道:“你问吧。” “在下见这船上俱都是筑基、凝元境界的修士,而不见更高境界的前辈们,敢问道友这是何故?” 散修眼神惊诧地扫她两下,说道:“那等修士,怎么会到这船上来,当然是从四京港坐船直去蛮荒,”后又忆起赵莼说她初次出海,撇嘴解释,“你没入过海域,怕是不大清楚。” “从前行龟港去往蛮荒的船队还有许多,只是每每经过四京海域时,会被海中妖兽所劫,船队们为了同通行平安,便不得不年年上贡于妖兽,以求妖兽们只掠财物,而不伤人。” “怎奈海中妖兽还是贪心不足,竟在陆上自建了一座港口,名为四京,做起船队盈利的生意,虽是票价高昂,但一路航行并无海盗行径叨扰,久而久之,便只有我等手头拮据之人才来行龟港了,船队亦因此连连削减船只。” 赵莼闻言微微颔首,散修口中的高价船票,于分玄、归合之类修士应当不算如何,况且散财消灾也算人之本能,怪不得船中只得凝元筑基修士。 她观过舆图,从人族近海不能直达蛮荒古地的登陆口,须得从北到南连入四京、礁林、鸠瑚整整三座海域,方可到达蛮荒,若不走海中妖兽的庇护,的确十分危险。 离开人族强者的庇佑,先前诸多隐藏的威胁,便顷刻间爆发出来,无垠海本又是各大妖王割据之地,势力相互倾轧之下,人族修士就更难立足其中。 不过赵莼得知还有四京港船队后,心中却并无悔意,便是有人在上船前告知她此事,她也仍会登上此船。 敢在人族陆地上建造港口,若无妖王出面协商,此等荒谬之事如何能成? 四京港,四京海域,赵莼当不敢忘记,统管此片海域的强者,正是旧日出手要杀她的绫鱼妖王! 欲登大船,必要出示文书,录下身份,绫鱼妖王敢出手杀她一回,便难说不会有第二回,她如今不过才入得凝元,对方已是真婴境界,此等差距,如何能敌? 赵莼非是狂妄自大之辈,不可力敌的强敌在前,诸多祸端若能避过,当是以蛰伏手段避去才是。 “原是如此,在下还道为何不见前辈等的身影,其中竟有如此内情,多谢道友解惑了。”她复又从臂环中取出二十枚灵玉递去,散修见她如此客气,态度倒是愈发亲切起来,连道: “无妨无妨,都是小事。”忙将灵玉接过,拱手辞别离去。 赵莼了了腹中疑窦,沉思着踱步回厢房内,将修行蒲团摆正,盘腿而坐,却并未阖眼入定。 久之,她取了从半月湾购买的舆图出来,展于身前。 “三座海域中,四京居于最北,礁林其次,鸠瑚位在南端,将半月航程按航线在各海域所占的长短来分,过四京只需三日,礁林两日,其余近十日都在鸠瑚海域中,我与后两座海域的妖王并无恩怨,若遇海盗,只要对方不越过凝元修为去,都无甚要紧。” “故而此次航行的关键之处,是在四京海域的头三日。妖王之间互相割据,如此三座海域一般相连着的就更是如此,我若三日后成功进入礁林,绫鱼妖王不可越界,便不能杀我。” 若再如先前那般远距离袭杀,也有天妖族尊者赠予的翎羽相护,可保性命无虞。 “不过当日一剑,她必然知晓我有大日之力在身,真婴强者神识可怖,在四京的三日,能不动用手则不动手,切莫叫妖王察觉。” 赵莼郁气微吐,心道是袭杀之仇,如何敢忘,今日之蛰伏,来日必有起复之机。 章两百四四 蛮荒中葱茏旧事 并不是所有散修都身怀积蓄,可前去四京港登船,故而及至出港之时,赵莼所在的大船上,已可算是人满为患。 四京海域毕竟是绫鱼妖王治下,赵莼头三日便打着静修的主意,欲将四京过了再言其他。 大船之上诸多屋宇看似毫奢,却久未修缮,虽以除尘小咒除了尘灰,但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并不能以简单的咒术消除,赵莼只从柱壁上一观,就知晓此些船队近些年间的落魄。 这三日她没有出门的打算,便将从宗门博闻楼中刻印的玉简取出,此中多是记载蛮荒古地事迹与葱茏国往事的篇章,天妖族尊者青鸟传讯告知的木莲方位,正在葱茏国旧址,入得蛮荒前先作一番了解,也免得登陆后像只无头苍蝇,不知到何处去寻。 博闻楼中有记,天地初开后,北地三州受灵机最多,亦是最先为灵脉盘踞的地界,后被人族所占,取名作裕州、琅州、中州,而后人族与妖族精怪大战,妖族精怪败后撤离三州,在西南处的偏僻山野定居,正是丛州的由来。 至于禁州与蛮荒古地,此两处本无边界,皆因灵机隐蔽,灵脉不生,故而一直处于原始状态中,没有修士存在。 数万年前,琅州与裕州骤生地裂,将两地彻底隔绝,亦是在地裂生出后不久,邪魔尸鬼之物出现,将蛮荒古地占去部分,人族称之为禁州。 此后万余年,蛮荒才开始有灵脉生出,诞育灵气,被人族正道修士所驱逐的魔道修士走投无路,便与邪魔结交,在蛮荒占下一小方地域,开宗立派,成就大小魔宗。 距书中记载,蛮荒乃是尚未开化之地,近来万载前因灵脉生出才开始有土着生灵繁衍而出,称为荒族。 荒族自有修行之道,被天道所承认,但却长久封闭,拒绝与外族来往,人族对其的评价是极野蛮,极贪婪,极残忍。连用三个极字,可见此族恶劣到何种程度。 正因有荒族存在,外来势力对蛮荒的开发才极为缓慢,数千年来,也未曾入得蛮荒深处,只在外围结成许多聚落,以求自保。 书中还言,荒族生而力大无穷,几无力竭之时,在须弥界镇虚神教中有一族名作巨满,其身如巨人,得有伟力无穷,是上古时期的古神血脉,荒族与其多有类似,或为此族之残次。 而葱茏国的生与灭,又恰好都与荒族有关。 赵莼渐将葱茏国旧事读尽,心中唏嘘异常。 约莫八千载前,有数百位修士从人族三州来到蛮荒,他们或为散修,或出身宗门世家,修为从练气到真婴不等,却不分身份高低,只以兄弟姊妹作称,亲如一家。 其中唯一的一位真婴修士,亦是队伍的领头人,不知使得何种法门,竟能与荒族和睦共处,带领修士们在蛮荒古地西北建立了一处聚落。 修士们向外称自身为葱茏国子民,拥护这位真婴作为国主,对内却无君臣之分,要造那人人平等的社会。 因这幅桃源假想式的蓝图,葱茏国不断壮大,百余年间就有了数万兄弟姊妹,国中不成小家,幼儿皆由子民们共同抚养,以期代代传承。 不过好景不长,那真婴国主在突破外化时遇劫而陨落,无他照抚,荒族又重新与葱茏国反目,旧时亲如骨血的修士在灾劫前散如鸟兽,桃源国度一夕间化为虚无,只留传说在这世间。 “真婴修士无论在何处,都可为一方强者,这葱茏国主却愿远走蛮荒建立理想国,此番心胸气魄的确不失为豪杰一位。”赵莼低声慨叹,“只是人性复杂,利益趋同则亲如一家,祸患临头却又两说,葱茏国主自己能做到平等待人,却无法洞悉人心,令国民与自己同心同德。” “葱茏国是在与荒族交好的情形下才得以建立,那么此国旧址必定临近荒族,我若要取净木莲花,这一战,很可能是避无可避……” “可葱茏国主当年,又是如何与那荒族和睦共处的呢。” 赵莼不由扶额沉吟,复将玉简收起,心中思索到何处能寻蛮荒的舆图来。 现今外来势力对蛮荒的开发只在外围,葱茏国旧址位在西北,已是脱离外围,初初进入了蛮荒深处,故而人族三州现可获得的舆图中,都没有葱茏的具体位置。 “不过人族已在蛮荒外围建立聚落,近万载来不可能没有一人进入深处之中,到达蛮荒后可寻人购买,或有所得。”她暗自在心中盘算,计划起上岸之后的行动来。 正是大船破浪而行的时刻,船身虽已老旧,但风浪仍然侵袭不到船上厢房,赵莼本在细思,忽闻一声“吱呀”响动,身下船只速度不断减缓,最终竟停了下来。 她心生疑惑,便将神识放出,查看厢房外的情况。 受此惊动,船上不少凝元都在以神识查探,只是他等观得船上情形后,又淡然将神识收起,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大船现前被一船队所拦,几只身着甲胄的虾兵蟹将大摇大摆上船,站在甲板,后见船家主人赔笑前来,奉上锦囊一只,口道:“正是给几位大人备下的薄礼。” 为首的虾兵扯开锦囊往里瞧了瞧,许是财物丰厚,便也没做刁难,收了东西就准备领人下船,摇头晃脑指点船家主人道:“你放心,东西收了自当办事,四京海上的航线你只管走就是,没人敢在咱们妖王手底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半截身子旋飞起来,身后几只虾兵蟹将大惊失色,却也在下一刻尸首分离! 船家主人被血肉溅了满面,惊叫着向后爬退,赵莼神识所见,大船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阵诡怪黑风,引得巨浪重重,数艘战船破浪而出,其上凶厉气势不止一股,凝元圆满、后期者尽皆有之,且不在少数。 此时船上修士俱不像向前一般淡然了,视黑风愈来愈近,无不惊恐高呼: “是礁林黑盗,怎么会在四京海出现?!” 战船中并无分玄气息,赵莼巍然坐定,不似其余凝元一般惊惶,此中为绫鱼妖王治下,出手有暴露之险,且看那黑盗如何行事,再作斟酌。 章两百四五 黑盗劫船 礁林黑盗,观其名讳,便知其与礁林海域有关,那是旗眼妖王治理之地,与四京海域相连,却又泾渭分明,除却利益厮杀外,少有和平往来。 大船行出才不到两日,四京海域的航线初初走了一半多,黑盗在此处现身,即意味着他们不仅越界,还深入到了四京海中部之内,何其大胆! 赵莼一面沉思着,一面听着黑盗已锁了船身,大肆登临甲板,将不少厢房门板锤得啪啪作响。 她收了神识,安然坐定,要看这黑盗如何行事。 而黑盗登船后也并未如寻常海盗一般杀人夺财,反是一间一间地清查起厢房,将房中修士驱赶出门,点了人头数量,暗自记下。 查完普通厢房,便轮到赵莼等人所在独立房间,前来搜查的黑盗俱是凝元修为,又成群结队,房中修士惧于他等威势,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连忙收了东西出来。 赵莼所在的厢房是院中较为偏僻的一处,等到外边喧闹了一阵,她这里的房门才被粗暴推开。 “还不赶紧出来,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来人体格较小,是个眼神凶厉的劲装女子,修为大抵在凝元后期,见房中赵莼只凝元初期,上下打量了眼,催促道,“快点!” 赵莼并不应她,理了衣摆信步走出房门,向外看狼藉一片的园子,其中高声叫骂,催人前进者,有人族男女,亦有海中妖兽。 这黑盗竟是人与妖兽共存的势力! 劲装女子以为她自认修为不济,所以放弃挣扎,挑了挑眉道:“聪明人少受些罪,你倒是挑了条明路走。”遂又引着赵莼往大船甲板走。 “礁林黑盗,怎么敢来四京海域?”赵莼突地顿足,后偏头问道。 “现在不是你问的时候,管这么多干什么?”劲装女子不满她贸然开口,以手在她肩头微微一推,却在下一刻眉头紧蹙。 手下怎么像推着块巨石一般,又沉又重? 赵莼闻言将双唇微抿,继而回身向前走去,心中暗自思量,现在不是时候? 两人到了甲板时,本是宽敞空旷的大船甲板已挤得满满当当。 筑基修士被推到人群中,赵莼这般的凝元倒是由黑盗一人看住一人,以防生变。 劲装女子在黑盗中怕也是个小头目,赵莼被她领着,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站定,其余人见她过来,又都是恭敬颔首,或拱手长拜。 “拿出来。”站定后,她施施然向赵莼伸出手来,两只微微勾动。 赵莼挑眉不解,初时以为她是求财,却见她银牙咬起,一双美目圆瞪,斥道:“莫要和我装傻,还不把你的文书给我?” 这自然便是指的通关文书了,赵莼手掌一翻,办理得来的通关文书即出现在手心,还未等她递出,劲装女子就一把夺过,目中含怒:“我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你最好是照着话做,都说修行不易,可不要耍聪明反误自身性命。” 赵莼不知什么叫照着话做,但劲装女子拿了文书后看也不看,就向前丢弃到甲板空地上的举动,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黑盗并非只夺她一人的文书,船上修士无论修为境界高低,都得被喝令上交。此物关系着他们能否回到人族三州,甚为要紧,当中不少人应是知晓黑盗的来历事迹,故而跪伏在地,悲声泣涕着哀求: “小的家中还有老母妻儿须得奉养,求大人高抬贵手,今日便放小的一马,小的必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盗砍了头颅,脖颈上血喷如柱,溅入拥挤的人群中,更令人心惶惶。 有此先例在前,不少准备开口相求的修士都闭了嘴巴,空地上堆的文书越来越多,渐渐成了小山模样。 亦有死活不肯上交文书的修士,被黑盗拧断了脖子,尸体直接抛如海中,叫鱼儿啃食。赵莼将此些情景看入眼中,不动声色敛了呼吸,忽见战船上登来一矮壮男子,须发红棕,蓄了大把络腮胡,眼细如线。 其两掌手指间生有肉膜,张作蹼状,应是妖兽而非人族。 他已是凝元大圆满境界,以赵莼所感知到的气息来论,又更甚于船上其余凝元大圆满的同阶修士许多,怕是此境中实力不容小觑的强者。 “船上人都在这儿了?” “回六当家的话,都在这儿了,通关文书也已收缴,请六当家清点。”答话的这人也是一凝元大圆满修士,络腮胡对他信任非常,便挑眉颔首,随意道: “你做事我放心,就不必清点了。” 后又大口一张,从中吐出口赤红火焰来,霎时将文书堆成的小山点燃。他这火焰十分不简单,文书所用之材颇为特殊,本是水火不侵,而今却在赤红火焰下化为烟尘,随风飘散。 众人见文书全被烧毁,微有怔愣,反应过来后不由绝望低呼,没有此物,他们便是有幸回到行龟港,也入不了关,更进不去人族强者庇护之地,从此可以说是飘零如萍了。 赵莼静静看着火光燃尽,又将甲板上的众生相看进眼中,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她有宗门命符可证身份,且还是昭衍真传,文书对自己来说不过只一凭证,若有毁失,只需联系宗门长辈证实,便可入得三州。可散修不同,他们本就是无人照拂的独行者,文书就是出入关口的根本,毁失后谁能证明自己就是自己,又有谁人敢为、愿为他等作保呢? 黑盗之举,不可谓不毒辣! 果然,络腮胡将文书烧后,咧嘴笑道:“诸位!” 他两臂一展,指着灰烬说:“如今你们已回不去原来的地界了,不若加入我礁林黑盗,灵玉功法皆不会短你们的,更有妖王庇护,在这海上无人敢阻,任尔逍遥!” “但你们要是执迷不悟,想不通透……”络腮胡眼中凶光大现,满口白牙挫出声响,“我兄弟几人还缺些血食,正可试试你们人族蒸煮煎炸的路数,看是好吃不好吃。” 两条门路相去甚远,吓得两腿打颤的修士哪还敢犹豫,皆都点头同意,被黑盗捆上枷锁,压入大船厢房之内。 劲装女子此时偏过头来看向赵莼,黑盗们对凝元修士的态度倒是更为警惕,亦更为重视些,于是问道:“你呢?” 章两百四六 何不早说? “我有得选么?”赵莼对她笑笑。 劲装女子问时,船上正有一凝元后期散修突然暴起,然而在众多黑盗看守前,无异于蚍蜉撼树,几个呼吸间就被斩首抛尸,令其余的凝元修士为之一震。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铁环往赵莼手腕锁来,赵莼心中警觉,反手将她手腕扣住,察觉铁环并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坚固,这才微微松手,任劲装女子把铁环铐上。 她有金乌血火在身,此些器物可以炼器法门融去,倒不会产生什么束缚,反倒是劲装女子被她扣了手腕的那一瞬,浑身经脉仿佛被大手捏握一般,不住紧合蜷缩起来,令其冷汗突生。 “别耍花招。”劲装女子暗在赵莼耳边道,心中亦觉出有些不对劲,遂将铁环翻来覆去查看一番,见已锁得彻底,才敢略微松下口气。 这铁环刻有缚灵的符文,落在赵莼手腕后,立时就叫她知晓的功用,大抵是锁困丹田,使修士不能动用真元之类。 黑盗并未把凝元修士同筑基一起押入厢房看管,而是领着他们上了战船,此为黑盗盘踞之处,眼线甚多,将凝元放在此处也更令其宽心些。 赵莼被劲装女子领到一处颇为狭窄的船舱暗室,听她交代:“行船的这几日你先待在此处,等到了岛上由大当家、二当家看过,便可为你解下枷锁。”似乎是见赵莼已算半个黑盗成员,她语气也放缓了几分,将些许事宜交代完毕后,便将房门一锁,揣了符钥离开。 “大当家、二当家……”船上那络腮胡被人称作六当家,意味着在他之上还有五人,这五人都是凝元大圆满的可能小得可怜,只怕还有凝元之上的人在女子口中的岛屿等着。 赵莼自认同阶中难遇敌手,可若真与分玄对上,实是胜算渺茫,若坐以待毙等黑盗回岛,那便是真的落入狼窟,难以逃脱了。 当前不过是忌惮于绫鱼妖王,而非实力不济,待再过一日离开四京海域,须得立刻动手! 她在心中敲定计划,暗室外却传来一清脆的呼声:“喂!”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暗室的铁门间隙不大,但看清对面的人倒是没有问题,赵莼偏头过去,呼喊她的人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两只纤细玉白的手把住铁门,将俏丽可爱的脸蛋挤在间隙中,在脸上印出两道灰黑的痕迹来。 赵莼观她不过筑基中期修为,黑盗对她戒心也不大,故而并未给她手腕锁上如自己一般的铁环,遂问道:“你怎么被关到此处来了?” 这里关着的大多都是凝元修士,她一个筑基在当中颇为突兀。 “我和他们说我会炼丹,他们就把我给带到这里来了。”少女对她也不隐瞒,一口银牙笑得灿烂,“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是要去蛮荒的,现在蛮荒没去成,被黑盗捉了。”赵莼扬了扬手中铁环,对她示意,心中也知晓黑盗为什么待少女特殊。 能冒着风险跑来四京海域截人,料想那黑盗也是在笼络成员的扩张时期,自古以来丹师与炼器师都格外受人厚待,凡是各方势力中,都不可缺少这两类修士,以作发展壮大的支撑。 少女虽才筑基,但能称得上丹师,就必定已炼制得出入阶丹药。黑盗要发展扩张,对这类人才的需求必然只增不减,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她还年岁尚浅,往后说不定能丹术精进,对黑盗即更为有用。 “你去蛮荒!”她骤然激动起来,两只白皙玉臂从铁门中探出,“难道你是从三州来的不成?”暗室中被捉来的修士大多神思恍惚,不愿搭理于她,唯有赵莼肯和她多说两句,少女如抓住救命稻草,双眼神光闪闪。 “我从人族三州中来,你是州外修士?”枯等着黑盗行过四京海域也是无事,赵莼在暗室中安然盘坐下来,倒是因少女的话而眉头轻挑,听她语气,好似三州中的修士颇为少见一般。 “州外修士,那是什么?”她砸了咂嘴,微微摇头。 “就是三州以外的人族修士。” “我在蛮荒中长大,不曾去过你们口中的三州之地,你说我是州外修士,那我就是州外修士罢。” 赵莼点了点头,并不讶然于她身份。 因各种缘由,在蛮荒中定居繁衍的人族修士并不算少,他们代代相传,使人族势力在蛮荒古地不断扩张,亦是因此缘故,三州修士才并未对他等出手管辖,而是任其自治,称之为州外修士。 眼前少女,或就是此般情况。 对方见赵莼很快又安静下来,连忙寻了个话头问道:“你不想出去吗?” 又自问自答:“我很想出去呢,我的家人们都在等我,早知道便不偷溜出来了。你呢,你的家人呢?” “他们,”赵莼微微一顿,“在很远的地方。”其实她已快记不清从前的事情来,随着修为渐渐增长精进,与此方世界的融合也更为紧密,只记得那是个平和有序的安宁之地,生活亦是平淡无波。 少女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她回答后即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本是要去你们口中的三州看看的……路途中他们突然来劫船……抓了不少人走……” “那六当家长得真丑……我家中兄弟们都比他好看……” …… “真倒霉,本来都坐船过了鸠瑚海了,竟然在礁林海被他们抓到……不敢在鸠瑚海抓人,只敢趁人家妖王不在跑到四京海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赵莼忽地把铁环往门上一敲:“你说什么?” 少女一惊,轻声答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前一句。” “只敢跑到四京海捉人……” 赵莼侧过身来看她,问道:“四京海域的妖王不在?” 她猛然点了点头:“我听黑盗他们说的,四京海的妖王数年前就不见了踪影,现在鸠瑚和礁林两处海域的妖王对四京海都觊觎得厉害,他们才敢这么张扬地越界捉人。” “你该早说才是。” “嗯?”少女见赵莼利落起身,把手往铁环上一放,那铁环就融成了铁水滴在地上,她又把住铁门,轻轻一推就令暗室大开。 铁门落地后,砸出“哐当”声响,立时把外面看管的劲装女子惊动,她肃了面容走进,与刚从暗室出来的赵莼打了个照面,惊道:“你——” 话音未落,就被赵莼扼断了喉咙,连元神都一并捏碎。 “嚯,你这么厉害!”少女巴着铁门感叹道。 章两百四七 战六当家! 赵莼将劲装女子尸身拂开,黑剑归杀立时落于手中,听身后少女一言,不由回首道:“黑盗以凝元修为居多,你先安心待在此处。” 羁押于船舱暗室里的修士不止她们二人,此时见赵莼破门而出,又以雷霆手段灭杀前来之人,俱都心情激动,在铁门后呼喊道:“道友,快为我等解了束缚,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然而赵莼本就图一快字,便不欲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持了长剑径直向船舱外边走,未出一言。 “道友,你若不愿救下我们,单打独斗如何能胜?还是——” 见她目不斜视,将众人之言视作无物,暗室中的修士等人不觉心慌起来,两手将铁门把住,几有声嘶力竭之态,于他们心中,赵莼只凝元初期,虽出手灭杀了凝元后期的劲装女子,但若真的面对上船中黑盗,怕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只是他们话音未落,察觉船舱暗室有变的黑盗就已疾步入内,伴随大喝一声,两手法光大现,又在剑气横来的瞬间,身躯两分倒伏,鲜血直溅! 船舱中通道狭窄,黑盗难成包围之势,赵莼突破而来时,却能以剑气开路,势如破竹般连连前进,她以凝元前期修为,但凭一剑,竟令诸多修为更甚于她的黑盗连抵挡也不能,脏器残肢流了满地,造出一番恶煞修罗景象! “后撤!” 黑盗并非是毫无谋算之辈,知晓当前局面于己身不利后,便挥手高呼撤退,向战船宽阔的甲板行去。 赵莼自不肯轻易放过了他们,剑锋回转,忽探出左手成爪,真元滚滚而来,在身前霎时凝成赤金色大手,将惊惶后撤之人生生锁入手中! 大日真元极热极烈,被锁入手中的黑盗只觉身入火窟,浑身烧得皮开肉绽,而后大手捏握而来,许多修为不济之人竟化作飞灰,轰然飘散在船舱之内! 诸多逃过一劫的黑盗见状更觉恐惧,一时脚下杂乱,开始慌不择路起来。 “正是要你们乱!”赵莼疾行如风,有真意灌注于腿脚之处,便是无风袭来的船舱,此时也有猎猎风声,与黑盗尖嚎惊叫声相和,更不似人间之景。 她将归杀抛起,便见银白剑气抖作八分,此还不见结束,赵莼心思微动,那八道剑气光影交错,而后又再分两回,共成三十二柄剑之分身,起伏御在黑剑两侧! 正如赵莼所想,剑道得有进境之后,气剑之法亦会随之精进,剑气境时能成八柄,剑罡境即可成三十二柄,便是如此,她还能觉出三十二柄仍不算极致,可惜第四境剑罡才入不久,尚不至圆满,故而现前只得止步于三十二柄剑! “三十二便三十二,对付你们也算足够。” 八柄剑时尚不觉得,如今三十二柄剑之分身穿飞如影,银光灿灿间,惊起血溅无数。赵莼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两指并起立于身前,闲庭信步一般从血河中踏来,黑盗观她不像是除魔卫道的剑修,更像是甚过自身的魔头! 船舱尽处已有天光垂落,能逃的黑盗也早已逃了。 逃不出的,便都亡命于剑下,尸身错落堆叠。 “她当真那般可怖?”六当家两眼瞪作铜铃,赤红大鼻不断翕张,他两手各抓一只短柄巨钺,气粗如牛。 黑盗们尽皆紧握手中法器,呈半圆状将船舱出入之地围起,闻听有命逃出之人说那修士有无形杀人之法,生生将人砍成两半,还有极为炽烈的的大手,被握住的人立刻就会灰飞烟灭,更别说后来出现的飞剑,令其中黑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待我先杀了她,”六当家一双怒眼扫过众人,唾道,“再行处置临阵脱逃的废物东西!” 有他凶恶浩烈的气势压阵,黑盗们这才解了几分惧意,牢牢盯着船舱小门,不敢斜视。 他们并未苦等多久,小门处便摇摇晃晃出现了一道身影,只那身影颇为高壮,并不似身材颀长英挺的赵莼。 黑盗们以神识探去,看清了那高壮身影的面容,正是平日里六当家最为信任之人,也是此次几艘战船中几位凝元大圆满之一! 他们见他浑身浴血走来,并无半分得胜的喜色,眼中流出的神色,反而是惊惧极致到瞳孔巨震。 “那是!” 众人移神向下,这人胸口之上竟贯出了浅浅一点剑尖,若不向前行进,身后长剑就会贯穿身体,取他性命! “救……”身后之人将长剑抽离,他伟岸身躯顿时如暮秋败叶一般跪倒在地,众人只见一只指节纤长分明的手掌落下,手下头颅就如裂瓜般爆开,莲子一般的元神亦在手下真元中尖嚎而散! 一位凝元大圆满的修士,顷刻间形神俱灭! 黑盗本就是从各处海域抓来的修士,怎能指望他们团结一心,悍不畏死? 见此惨状,诸多黑盗不由将手中法器弃下,散而奔逃起来。六当家跺足大怒,但心中也知晓当前不是处置他等的时候,“啊呀”大叫两声后,即提起两只巨钺向赵莼挥斩过来! 赵莼怎会不知晓船上黑盗的领头之人,上前两步从他斩来的巨钺上踏起,轻身凌起空中,反手成剑罡护体,两指并斩下银白剑气一道! 六当家身形壮蛮,挥动两只巨钺力如排浪,行走动作却是十分灵便轻盈,见赵莼轻身凌空,连忙屈身翻滚躲下剑气,又将大脚向船板一蹬,当即也升到半空来! 妖族精怪肉身之力远甚他族,本命法器得到祭炼之后,又多会在修士精深的一道上得到助益,六当家这两只巨钺当是坚硬无比,赵莼以银白剑气斩去,被他横过巨钺挡下,亦只在钺身之上留下白痕,并未直接斩碎。 “我这斩浪大钺乃是二哥以西海寒铁所铸,不得凝元修为,休想毁它分毫!”六当家心中暗喜,却也对赵莼生出几分防备。 能以凝元初期修为与他对峙,怕是遇上大姐头说的人族英杰天骄了! “还不晓得她是不是那什么榜上的,先取了她脑袋回去,若真被我碰上,献给妖王定得厚赏!”他不由大笑出声,视赵莼项上人头如唾手可得之物,将两只巨钺刮磨出刺耳声响。 章两百四八 贯火击浪 赵莼觉他眼中凶光毕露,竟较先时更为残暴,遂将长剑横起,剑罡卷动海上风云,惊涛骇浪随风而起,引得海上船只荡动不已! 她通身的气势愈起愈盛,直至真元爆开之时,威势甚要将凝元大圆满的黑盗六当家压过一头去! “呿!” 手指从剑身划去,轻点对敌,狂暴罡风即向指而去,如慑人猛兽扑袭,击在巨钺之上不断拍打出金石一般的响声。 罡风猛烈,饶是自认刚猛的六当家自身,也不住向后连退三步! 且罡风又不似锋锐直斩过来的剑气,回旋聚合之下,将六当家全身裹入其中,胸腹有巨钺抵挡,不曾叫罡风伤去,其余地方却是生生被罡风穿破法衣,将皮肉割出寸寸血口来。 六当家面颊两侧血流直下,虽不至重创,但却颇为狼狈,令他又羞又恼,欲从罡风中破出,直斩赵莼人头! 他巨钺斩下,于空中爆出海浪一般的蔚蓝法光,袭杀至赵莼近身,却又被剑罡卷入,如海浪拍击礁石,破散成点点白花,只得颓然消退。 一击不成,六当家怒喝一声,两只巨钺并起,改斩为推,蔚蓝法光赫然爆出,成就一道气势恢宏的浪墙打来! 小浪击石,会被礁石荡散消退,巨浪击石,却可在顷刻间将礁石整个吞没。 黑盗六当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巨浪扑来,只见赵莼剑尖一指,黑剑贯出,护体的剑罡席卷成一束,凝在剑身,她右手把住剑柄,人随剑动,如寒芒射来,直直将巨浪破出一处小洞,过浪后长剑挥起,狠落在六当家头顶! 礁石不动,可不代表她赵莼不动! “好难缠的人族。”六当家紧咬牙关,在赵莼斩下长剑时抬起巨钺交叉抵挡,随巨力压下,竟被她向下压制数丈。 分明只是个凝元初期,与他正面交战还占了上风去,六当家自认纵横海域多年,从未见过这么邪门的修士! 他心中暗想着,面前赵莼却又在斩下的同时,将左手探出,以真元将六当家巨大的头颅裹住,大日真元炽烈之气从他口鼻眼耳灌入,凶厉向里入侵,不多时,六当家就七窍喷血,凄惨狂叫起来! 似是觉察出毙命之险,他身上忽地飘起一海蓝光团,立时让赵莼心中警铃大作,疾退出数十丈远。 而那海蓝光团不依不饶,紧跟着她追来,赵莼灵机一动,翻掌将天妖尊者所赐的翎羽取出,青蓝两色光辉相触之后,翎羽护佑下的赵莼虽安然无事,但海蓝光团余辉散下的同时,几乎令此片海域为之激荡,排浪数里! 若非是船上修士极力护持,大船连着几只战船都要立时倾覆。 此还只是光团的余辉! 赵莼额上冷汗沁出,看着架势,要不是她取了翎羽出来抵挡,怕就要毙命当场。 而那厢黑盗六当家从她手里逃脱,几乎是状如疯魔一般以真元将受到重创的头颅护住,他被赵莼大日真元所蚀,须发都已化作飞灰,整个脑袋漆黑如炭,面上更是血肉模糊,难见五官。 “这人实在可怖,此回出海只是为抓些苦力回岛,不必为他们丢了性命!” 心中有此想法,六当家便当机立断从空中跃入海下,飞速逃亡。 “休想逃!”赵莼才破去海蓝光团,将翎羽收回,即向下踏海而追。 只是海中妖兽毕竟是海中妖兽,入了大海便合了如鱼得水四字,游动如影,身影迅速黯淡在深海之中。 如此就让他逃了? 赵莼冷哼一声,持剑破入海中,剑罡回旋在周身,似障壁一般为她分出一方海水不侵的小小领域,她向下渡去,终是在游鱼穿行的蔚蓝海域中发现了黑盗六当家的身影。 几个呼吸后,赵莼就发现在海中的诸多不便之处,越往深处行,剑罡所受的压力就越大,海水不侵的范围亦是越来越小,且在海中斩击,受海水分力减弱力道,无论是距离还是威力,都不如陆地空中甚多。 “当要快快击杀,莫等到他深入海底,到时便真的束手无策了。” 剑罡护体,剑气受阻,真元亦会被分力阻下,如何是好? 六当家化出原形飞快奔逃,乃是一只通体蓝黑的大蛙。 大蛙入得海下数十里深后,才敢回头查看,这一看,便看见赵莼持剑而来,其身影小如米粒,但仍在不断扩大之中,可见并未放过自己。 “老子都已潜入海中,她竟还不肯罢手!”六当家见状暗唾一声,心中忆起被真元笼住头颅的惧意,便又咬牙向前方渡去,若遇低阶的海中妖兽,即用长舌捆来吞吃入腹,补充耗去的气力。 不知逃了多久,因心中惊惧之故,六当家早已忘却了时辰,回身见赵莼身影业已消失不见,这才舒缓口气,在一处赤红色珊瑚旁停靠下来,叫骂道:“任你如何厉害,到了这海中,便是你爷爷我的天下,再是条龙都得盘着!” 他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此时却突觉头顶愈来愈热,似有烈火贯来。 这可是海下数百里之地,怎会有火? 六当家惊疑不定,抬头向上看去。 层层海水集聚,将海下映成深沉的暗色,唯有接近海面的地方,才会呈现出蔚蓝澄净的模样,而如今他头顶的海水俱是蔚蓝之色,最澄净光亮的水柱之内,是一道在海中爆燃的赤色烈焰,径直投下,有如正午天光。 他两腿鼓动,向上跃起,烈焰却轰然将他包裹。痛楚还未生出,便在海中化成漆黑尘灰,连着元神都一并消弭! 黑盗六当家,彻底陨落! 那道烈焰散在深海之中,海水亦渐渐归于暗色,六当家身死之地的上方,赵莼长睫敛目,将归杀入鞘,在剑罡隔出的小小领域中轻吐出浊气一口。 剑气真元皆不可在海中破浪斩下凝元大圆满的六当家,便令赵莼想到一物身上。 她以金乌草筑成灵基,此亦是金火灵根彻底相融合的开始,而昔日摘草时,就见得金乌血火全盛之态的可怖,以一火之力,沸腾整座海域! 而降服此火后,它虽是威力大减,不如从前多矣,但渡海破浪却未必不可,是以赵莼取火注剑,在六当家上方斩下,才有了先前烈火直贯而下,破浪斩敌之景。 既已了结大敌,其余黑盗便不算如何,她破出海面,将其余黑盗诛尽,又得知大船船家早已为黑盗所杀,剩下诸多修士虽有多次来往蛮荒者,却因海雾变换无穷,并不知如何行船。 纠结之时,听得一清脆嗓音道:“去蛮荒吗?我知道如何辨路!” 章两百四九 路向蛮荒 赵莼回头,见说话的人正是先前在船舱暗室与她搭话的少女。 “我自小过目不忘,从蛮荒到礁林的海路,便是有海雾相阻,我也能辨出,更何况此回海雾变换还不足一月,只需照着来时的路回去就成!”她把话说得笃定,船上修士见她虽才筑基,但眼中神色坚定诚恳,便都有了几分信服。 且莫说黑盗已被赵莼诛尽,就算是有所遗留,也多是被六当家在礁林海域中劫掠的散修,海路复杂多变,他们也不一定能识得。 故而当前景况,只能先坐船从四京海域行至礁林海域中,再由这来自蛮荒的少女指路前行。 好在四京海域尚在西海外域,海雾不算浓重,可依照舆图航线行进,赵莼将海上血迹斑斑的几艘大小舟船看过,思索后召令众人上了初时的大船,又与几位凝元分工,将黑盗的战船行在大船两侧护航。 黑盗敢趁绫鱼妖王不在,越界到四京海域中劫掠修士,胆大包天至此,就必然在礁林海域中名声颇盛,以他们的战船护航,或可使旁人心生忌惮,自行退避,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鸠瑚海域有妖王坐镇,黑盗战船格外显眼,当要弃船,乘来时大船行进才是。 赵莼将此些情况思虑清楚,便与战船上的几位凝元通了个气,约莫在第二天朝霞初升之时,过了两处海域间耸立着的界碑。 …… “西海海雾并非时时不变,而是以一月为期,在每月的月圆之日开始变化,直至清晨朝阳升起,海雾便与上一月浓淡之相完全不同了。” 少女站于船头,朝霞携金带粉,在她肩头与半边脸颊投下霞光,而她只不断探手指着海上愈发浓重的海雾,为身旁诸多修士讲着这海雾的来历: “无垠海的海雾来源有两种说法,一是上古时期有一只天妖先祖在此陨落,肉身坠入海中,化为一座骸骨之城,而通身血肉则消散成雾,终日笼罩在无垠海上。” “另一说法却是当年鲛人一族与人族大战,鲛人不愿败落后尸身被旁人取用,尽皆自爆其身,那一战中,鲛人的哀怨使得上界神教动容,于是降下海雾庇护鲛人回撤东海,到如今也不曾消退。” 少女见众人边听边颔首,又鼓着脸告诫道:“我等虽不知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的,但海雾极为危险却是不假!” “雾淡处可通船,供海上来往,雾浓之处却会叫人迷失方向,一辈子困在海雾之中,到死也不得出。所以能在这海上行船的船家,都是个中好手,没有十足把握,谁都不敢渡海。” 她越说,身侧的修士脸色却越发青白,颤声道:“可……可你,也不曾行过船。” “嘻嘻,”少女狡黠一笑,“这船上除了我也没人能找到路,听我的还有一线生机,不听我的就只能闭着眼睛行船咯!” 这几个修士更是抖若筛糠,视少女如那吃人的海兽一般,面目狰狞。 “别吓他们了。”赵莼登上船头,虽有海雾相阻,但神识也能探出不远处被海浪拍击的界碑,此便意味着他们将要行过礁林海域,踏入鸠瑚海域之中了。 而从四京进入礁林,海雾就较之前浓重了不知多少,甚至到了以肉眼难以看清前路,只得探出神识的程度,凝元修士为了避让高空中尤为深沉的雾色,连御空行走也不敢。 少女能在此般海雾中指引大船行进三日而不迷失,可见是真有几分本事在身的。 在这几日的交谈中,她亦将名姓吐露,讳作蒲玥,是自幼生长于蛮荒的本土人士,赵莼也觉出,蒲玥家中应是颇为和睦,受得兄姊长辈们疼爱,在修士中倒算颇为少见了。 蒲玥见赵莼过来,面上笑意尤甚几分,几乎是欢腾喜悦地扑上来,几日前赵莼屠杀黑盗的凶煞场景,非但没让她觉得惊惧,反而在心中生出几分赞佩来。 “是他们先怀疑我的,不关我事。”蒲玥又拉着赵莼看越来越近,已在船前显形的界碑,“你瞧,马上就要到鸠瑚了,可见我指的路绝无问题!” 赵莼颔首承认她所言,见大船快行过界碑,于是吩咐几位同在船头的修士道:“去告知在战船上的人,是时候弃船了。” 几人连连点头离去,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又听蒲玥凑近道:“赵莼阿姊,你也太厉害了,这几日在礁林海域中果然没有其他海盗敢来招惹我们。” “不是怕招惹我们,”赵莼偏头,大船两侧的几只战船失了行船的人,如无根浮萍一般,在滚滚海浪中飘荡,“是怕招惹黑盗那几个头目,六当家之上至少还有五人,定是个个不简单。” 大船破浪直行,不久便将界碑甩在身后,赵莼见状却没有松懈,反而更为警惕:“如今失了黑盗的名声庇护,在鸠瑚海域中还要行船近十日之久,当要十足小心才是。” “这倒不必阿姊你忧心啦,”蒲玥将两只细白手臂放在栏杆上,整个人脱力一般趴俯着,“鸠瑚海域安定得很,只要给出的灵玉叫妖王部下们满意,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到蛮荒去。” “听你所言,鸠瑚海域如此漫长的航线,都在妖王的管辖之下?” “这是自然,”蒲玥提起鸠瑚海域这位弓屠妖王时,口中亦是褒扬居多,“要知道,鸠瑚海可是西海中最为广阔的海域,故而统领此海的妖王也是西海众多妖王中实力最强的一位。” “弓屠妖王眼底容不得沙子,鸠瑚海更是西海中少见的安宁之地。有卫队时时巡逻,海盗早已被连根拔起,尽数灭杀了!” “也是因为如此,蛮荒与鸠瑚海的陆海交界之地,才会有许多港口船队生出,使得其中不少人,都是靠着通商往来谋生。” 蒲玥的话,倒是改了赵莼对蛮荒原始粗野的印象,脑中现出行龟港的繁荣景象来,不过蛮荒不比三州繁盛,港口应是较行龟港更次些,或与中州沿海的几处小小船港更为相似。 “那这弓屠妖王,的确是有大魄力之人了。” 除盗患,掌海路,通港口,用凡世人间的话来讲,此当是明君之相。 章两百五十 天舟在上 如蒲玥所说的那般,初至鸠瑚海当日,便有身着金甲的妖族将士踏浪而来,向船上修士索求渡海的钱财。 而对方索求的财物看似高昂,却是算了船上修士的数量,按人头数目算账,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倒不算过于昂贵,便是囊中羞涩的散修,也能咬咬牙取出灵玉来拿钱消灾。 有了弓屠妖王部下的庇护,之后的航程中果真一帆风顺,待海雾逐渐散去,大船也行至近海,再过约莫半日的时辰,就能从蛮荒的码头登陆。 离陆地越近,船上修士心情激动之外,却又比平日里更带了些茫然。 蛮荒于他们来说本是寻宝求财之地,人族三州才是归属,而今通关文书被黑盗毁去,没有凭证,便再难入得人族境内,要想生存修行,就得重新在蛮荒扎根了。 赵莼这几日又从蒲玥口中知道了不少蛮荒的事,本土人士对所居之处的了解,自是甚于书本所记,博闻楼对蛮荒的记载多是此方地界的来历与概况,蒲玥所说的,则是其中起居日常含带的习俗文化,两者相合,才能浓淡相宜地绘出蛮荒生活的图景。 作为交换,赵莼便对她修行上的困惑稍作指点,蒲玥只觉得往日困阻自己的桎梏被轻松破去,几日来的进步几乎是肉眼可见! “我见过不少外面来的修士,但像阿姊你这么厉害的,却没有过。他们都说人族三州里有一个叫宗门的地方,里面的修士都比旁人厉害许多,阿姊你也是吗?” “不是所有宗门修士都比其他人更强,只是他们戮力一心,共同进退,汇聚众人之力,才使得旁人不敢招惹,心中敬畏。” 散修虽独来独往,此生飘摇,却可一人游天地,纵横逍遥无极,宗门修士享前人先辈遗泽无数,但也承担着护持宗门,延续传承的重任,两人不可说孰强孰弱,只道是各有所志,各有所求。 赵莼并未答她自己是否出身于宗门之中,而是将蒲玥话中的有误之处加以辩解,话头被引开后,蒲玥也并不在意,欣然道:“那不就和我家中一样?大家都团结在一起,所以其他人都不敢来寻我们的不痛快!” “倒也是一样的道理。”赵莼浅浅颔首,又和她交谈两句。 …… 没有海雾遮掩,不远处绵长的海岸线已能窥见影子,平视过去,并不见如何曲折蜿蜒,细细长长如黑色长绳,圈住内里许多高矮不一的房屋。 蒲玥从怀中取了一盒糖丸在吃,又从中取出一颗来递与赵莼,只是糖丸尚未落在赵莼手中,先到的却是一层覆盖而来的黑影。 两人不由同时抬首望去,只见大船之上有一漆黑之物,体型极为庞大,从黑影到来直至黑影完全经过,竟有足足一刻钟之久。 “阿姊!”蒲玥连忙指了那庞然大物,笑着轻呼,“那就是我与你说过的易宝天舟!” 赵莼本欲以元神探去,却是被其阻拦在外,只能看清是只极尽奢侈,宝光难掩的巨大舟船,柱以赤红珠木,瓦是碧玉琉璃,廊桥阑干俱是温润白玉,灵光暗蕴,最为耀目的当属园林草木,其上随风而动,响如风铃的叶片,竟是一枚一枚圆润喜人的下品灵玉! 下品灵玉在境界高深的修士眼中不算如何,但有如此巨量在前,怕是归合真人都要意动,将这天舟据为己有了。 据蒲玥所讲,此舟船名为易宝天舟,可以灵玉购物,也可以物易物,与坊市的功用类似,只不过能在其中来往的修士都身家丰厚,受到天舟承认,至于寻常修士,则更本无法入内。 赵莼正为寻找铸剑之材四处奔走,闻听这一绝妙去处,当时便意动不已。不想在蒲玥口中难得一见的易宝天舟,竟就这般轻易地出现在眼前,如此,就更不该错过才是。 大船在蛮荒一处规模颇大的码头停靠,直至踏上陆地,船上修士才真正将心落回肚中,有劫后余生之感。 待码头上与船家交接的人姗姗来迟,修士都已离开了大半,他拍腿惊道:“这岸上的人都等着坐船走呢,船家去哪儿了?” 一筑基修士才从船上下来,便应道:“路上遇到礁林黑盗,莫说船家了,船上客人都死了不少,要坐船,还是先找位会行船的先吧!” 这黑盗的名声当真可怖,交接之人便是身在蛮荒,都听闻过他等劫船掠人的凶名,未有能从中逃脱的,听了这话,不禁更为讶然地问道:“那你们是如何从黑盗手里到了蛮荒的?” 修士忆起赵莼杀人如屠鸡宰狗的景象,不由打了个寒颤,隐晦道: “有高人相助。” …… 此时的高人才与蒲玥作别,向着易宝天舟轻身行去。 蛮荒不与人族三州地界相同,有规矩律法镇压,使得心有邪念之人不敢轻易出手,有强者坐镇的聚落尚还算安定,出了聚落便是弱者任人鱼肉的地方,不可谓不凶残。 天舟亦是考虑到如此情况,才会在停靠之时,又设下普通宝会,令寻常修士在宝会中交易往来,中有眼线暗中记录出手阔绰之人,可邀请其去往天舟之上匿名交易,而无论是否登上天舟,进入宝会的修士都必须停留十日。 直至天舟之上的交易也完全结束,众人才可一齐离开,是以旁人也不知晓当中有谁被邀请去了天舟,谁是其中的待宰肥羊。 “穿上此物,便可入内了。”天舟中人也不盘问赵莼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只交与她一件金色斗篷,便挥手让其入内了。 虽是普通宝会,但有天舟的名号在此,前来此处的人也有许多,赵莼在茫茫人海之内不算什么,更无人会注意到她。 寻了一处不那么拥挤的地方披上斗篷,赵莼瞬时觉得浑身真元都被锁住了一般,与黑盗的铁环相似,却又不知高深了多少。她探出左手,所见的并不是指节分明的手掌,而是一团飘荡无形的黑气,下视腿脚躯体,亦如手掌这般。 她看旁人,金色斗篷之下,无不是黑气飘飘,不知是何种族,也不知是何修为。 如此情况,莫说是见财起意,出手截杀,便是连认清面容,辨人识身都难了! 章两百五一 投金平秤 蛮荒中的修士并不知晓天舟的来历,仿佛是突然间,它便出现在了蛮荒无垠的土地之上,有着与这片落后粗野大地完全相悖的精致华美。 并不是没有人觊觎舟上那些数之不尽的珍宝,数千年以来,也有许多蛮荒中的势力欲攻伐天舟,杀人夺宝,只是实力不足,竟连舟外屏障都未破去分毫。 传言一来二去,就带上了玄乎的色彩,讲道是其身后有外化尊者庇护,抑或是自上界而来,不受此界所制。 赵莼披着斗篷行走在宝会间,心中不由对这易宝天舟更为赞叹。 天舟的本体在聚落之上,并未降落到陆地。宝会不在天舟上举办,而是从舟底散落下帷幔,笼盖一方,之后华案高架便如幻影一般显现在其间。从帷幔之外看不见任何事物,唯有踏进宝会之中,才可看见人来人往的景象。 帷幔内以天舟腾云图的屏风作隔,将宝会分为东西两侧。 东侧交由进入宝会的修士本身,自由买卖交易,谈论议价,犹如常见的坊市摊位一般。 西侧则是天舟宝会的重头,有一百零八株赵莼曾见过的灵玉宝树在其中,各分出八条枝丫,垂挂天秤一座。 秤分两头,一头为灵材灵药、丹药法器之类的宝物,一头空置供修士投下灵玉。 若投入的灵玉令天舟满意,天秤即会两头平衡,或是倾斜向灵玉一方,到时修士就可取走秤中宝物,灵玉则归天舟所有。若有多人竞价,天舟便会取回宝物,令天秤从枝头降下,使得修士可在秤上以灵玉相争,最后倾斜向谁方,谁就竞得此宝。 即便是有整整一百零八株灵玉宝树,合计八百六十四件宝物挂上枝头,但对成千上万涌入宝会中修士来说,仍然是僧多肉少,所以往往又是先到先得,后来者连竞价的机会也无。 赵莼进了宝会就径直向屏风西侧走去,以免落于人后,和她有着类似想法的修士也不在少数,都想着先购下西侧的宝物,再行到东侧去慢慢挑选,及至赵莼踏进宝会西侧后,其中往来的人数已是非常惊人了。 天舟宝会持续十日,按以往的先例来说,枝头宝物多会在第一日就被尽数瓜分,剩下九日才是大多数修士都能参与其中的坊市交易。 赵莼身侧虽是有些拥挤,身披金色斗篷的修士摩肩接踵,但她也知晓,此中真正是来购买宝物的,不过十之一二,天舟难见,总得让他们有个增长见识,看身负毫财之人一掷千金的机会。 灵玉宝树以九株环成一圈,每圈间相隔百丈之遥,树根下无根净水汇聚成池,池外以白玉阑干相隔,可使修士倚阑辨宝,决定要或不要。赵莼站在第一圈宝树之外,此时树上八条枝丫俱都呈现合拢之相,尚未展开,也意味着宝会尚未真正开始。 而宝会开启后,十二圈宝树便会以一个时辰为时,逐渐展开枝丫,让修士能投下灵玉,取得宝物。 她回头见进出之地的帷幕渐渐合上,心道一声开始,后听闻天际有舞乐之音想起,抬头见仙娥童子踏着金纱而来,手持玉石花枝,向宝树轻点,那些宝树立时就苏醒一般地将枝丫舒展开来,巨大天秤直从树中滑落,挂在枝丫之上,一端盛放着白色光团。 “子时之树已启,诸位可自行给价!” 伴随仙娥浅浅一笑,白色光团便霎时散去,露出其中的宝物来,众人见状不由鼓瞪着双眼,也不管是否有财力购入,都仔细地打量着显现出来的物件,生怕遗漏了一个。 赵莼在玉桥阑干上横扫过去,心中却是讶异,这树上的宝物其实并不如何珍贵,若论价值,甚至难与承载它们的宝树相比。 后一想,她又有几分释然,天舟宝会实则是为吸引修士而设,其中宝物不可太过寻常,亦不可过于珍贵,前者难以使得修士意动,前来竞宝,后者则令他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长久如此,即会使修士知难而退,再不敢来。 另就是蛮荒地界更为落后原始,灵药灵材虽然数目颇多,但在丹药与法器上却不如其它地域甚多,赵莼所见,一座天秤上放着玄阶丹药生脉丹两瓶,品相只堪堪入得中品,此要是在人族三州之地,每粒大抵在五十下品灵玉左右,两瓶便是一千。 而在蛮荒中却不一样,她看身旁修士向天秤抛上下品灵玉何止两千数,丹药所在那头秤盘却是巍然不动。 及至对方一连加价至四千余下品灵玉,秤盘才晃晃悠悠地起来,使得天秤相平,宝物落下。 与丹药法器截然不同的,则是灵药灵材等未经加工的物什,赵莼在三州见的诸多灵药灵材,到了这里竟直接价格锐减,甚至有的还不足原价五成,实可说是贱卖无疑。 饶是如此,许多灵药灵材还是无人问津,修士投过灵玉见秤盘不怎么起来,就改道去另外一处竞价了。 赵莼手头颇为宽裕,见到此状后,便斟酌着向秤盘投入灵玉,一连收下许多。 天舟一方狡猾之处就在这里,修士要投灵玉,只能一次性投入,而不能慢慢增补,直至天秤平衡。若无人开口竞价,每座天秤修士就只有三次机会,三次都未能使天秤平衡或倾斜的,便失去买下此物的资格。 而若一时投入过多灵玉,天舟也不会将多余的部分退回,所以如何衡量价格,也是其中门道。 赵莼起初受三州的价格影响,投下灵玉都远超过宝物在蛮荒中的价值,使得秤盘被灵玉猛地压下,引周遭诸多修士为之侧目,直至有了经验,才渐渐能将天秤保持在微微倾斜的程度,也算是省下不少灵玉。 时如流水,待仙娥花枝点了第四回,卯时宝树也展了枝丫。 此次赵莼手扶阑干,在一处枝丫天秤上,看到了两寸长的雾羽木心,正是所缺铸剑辅材中的一种,与人竞价后,被她以两千下品灵玉的价格取入手中! 雾羽木心入手后,赵莼便在宝会中用去了下品灵玉万枚,所得之物若论在三州中的价值,更远甚于一万,令她颇为满意。 章两百五二 剑鞘之争 渐又有六个时辰过去,灵玉宝树已开启到酉时,赵莼亦觉枝头宝物比先前更加珍贵,看来天舟还是颇谙凡世生意之道,知晓先抑后扬,重宝压轴的道理。 蛮荒到底是少被开发的原始地界,赵莼所缺六种辅材,在宝会之上就得了四种,还有两种也可在此方地界中多做打听,应当能有所得。 也是到了宝会竞价的尾声,随着秤盘上宝物的价格渐渐高昂,修士间掷金竞宝的场面亦更加激烈,动辄是上万下品灵玉,乃至于以中品灵玉相争。 而秤盘上的宝物,也多是品相极佳的丹药与法器,不见先时的灵药灵材了。 “这宝会上竟有极品护心丹!此物于我大用,我定要拿下!” “玄阶上品镇金如意冠,好东西啊,若能再购下宝衣一件,两者相得益彰,怕是堪比极品法器!” …… 赵莼穿过人流而行,上方仙娥再将花枝一点,戌时宝树顿在她身侧舒展,其中一处白色光团散去后,秤盘所放之物立时就将她目光引去,再难移开。 此物不是灵材灵药,亦不是丹药一类,本该称作法器,但又不全然是,其通体漆黑,形状细长,面上刻有玄纹众多,只是都已黯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敢问仙娥,这究竟是何物,怎的如此奇怪?” 有人发问,仙娥便笑着将鬓边额发拂去,温声答道:“此物乃是我家主人意外得来,本是一把品阶极高的灵剑之鞘,后因其中灵剑遗失已久,剑鞘也随之消去了不少灵性。即使如此,若论其坚韧,怕也不输玄阶极品法器,斟酌之下,便将其放在了戌时宝树上。” “灵剑品阶极高……可能告知我等具体是何品阶?” “地阶上半。”那仙娥淡淡将几字吐露,顿时引起惊涛骇浪,上半,指的就是上品与极品这两等,而地阶的上品与极品的法器,真婴修士也不一定能持有,须得是外化尊者才能驱使自如! 又有人惊疑道:“不对!若真是那等灵剑,其剑鞘必然被剑意所浸染,千年才可削弱一丝,怎会连连掉落到如此品阶?难道这剑鞘是数万年的东西不成?” “并非如此,经我家主人评定,此剑鞘与灵剑分别,不过仅有千载余岁月罢了,”仙娥摇头,将实情道出,“虽是从蛮荒中得来,但剑鞘出世之地,应是在人族三州中,琅、裕二州的地裂中,受了邪祟气息侵蚀,这才掉落到玄阶上半的品相来。” 众人一听这邪祟气息四字,心中激荡之意便消散得差不多了,毕竟连尊者法器都能侵蚀的东西,他等取回后,亦不知晓有没有什么坏处。 且在场的诸位也不人人都是剑修,剑鞘之物实是于他等用处不大。 仙娥此话虽阻下不少修士,但还是有人蠢蠢欲动,欲要出手将这剑鞘拿下。正如先前那人所说,剑鞘受剑意浸染,如今沾了邪祟气息约莫千载,剑意怕是并未被侵蚀完全,但只留下一丝在其中,也会令修剑之人受益不浅。 赵莼观此剑鞘笔直细长,规格与归杀倒是十分合适,她往后铸剑亦偏好于如归杀这般中规中矩的长剑,剑鞘也能得用。 自己如今正是剑罡境,下一境便是玄之又玄的剑意,若能买下这把剑鞘,也许就能借助前人留下的剑意寻找契机,最终悟出自己的剑意来! “我有大日真元,修庚金剑道,皆是这天下至刚至阳之物,邪祟气息我何惧之有?”她决然先前一步,欲将灵玉投下,却见剑鞘落在宝树一侧的童子手中,天秤随之降下,浮在半空。 赵莼见过这一景象,知晓是多方都对宝物有意,是要投金相争的前兆! 有两人先于赵莼投下灵玉,你来我往下,迅速就将价格抬至一万五千下品灵玉,使得一方囊中羞涩,败退下场,而后又有四五人竞价,如守擂一般连连更换擂主,直至赵莼投下灵玉时,对方秤盘上的数目已是三万八千下品灵玉。 “四十中品灵玉!”童子高声将赵莼的出价呼出,令玉桥上喧闹的人群为之一静。 此乃是中品灵玉,论价值绝对更甚于四万下品灵玉,对面至少也得以中品灵玉加价,才能使天秤相平! 赵莼看斗篷下的黑影几番踌躇,似也没想到她会直接以中品灵玉竞价,默然半刻后,又投下灵玉,听童子唱道:“三万八千下品灵玉并十二枚中品灵玉!” 想必是经年积蓄,黑影投下灵玉时的动作,也带上几分决然。 “五十中品灵玉!”赵莼并不因此怜他,今日对这剑鞘实是势在必得。 她自宗门而出,来寻铸剑之材,除了将自家洞府钱库几乎拿空外,又得宗门长辈相赐,甚至连刚从边关回来的师姐戚云容,都以贺喜她成就凝元的名义,送上厚礼前来。 更别提与她同气连枝,如今事业蒸蒸日上的丰德斋主人沈青蔻,得知她将要铸剑后,立时就叫人送来了数目堪称丰厚的灵玉,才使得赵莼可在宝会上一掷千金,有底气与人相争。 有长辈与好友在后,倚仗仙门财力底蕴,于他人而言的巨款,对赵莼亦不过九牛一毛罢了,她有此钱财挥霍,心中亦对他们的诸多善念分外感激。 “你可还能竞价?” 五十中品灵玉果真将对面彻底压下,那黑影颓然将自己灵玉取回,摇头道:“此物便归道友所有了。” 赵莼站定,等着仙童取了灵玉将剑鞘递来,却又见一人投下灵玉道:“八十中品灵玉,你可能跟?” 这回斗篷下的黑影语调十分干脆利落,赵莼便又加价: “九十!” “一百二十!”对方投下灵玉的动作虽是紧随其后,加价的数目却与之相反,间隔颇大。 “一百五十。”赵莼浑然不惧,她臂环中不仅有中品灵玉两千余,还有关博衍送来的上品灵玉五枚,实打实的底气十足。 “两百中品灵玉,这已是我的极限,道友若能跟价,此物便是道友你的!”黑影端的是极为坦荡,挥手又投下五十枚灵玉,打在灵玉堆上叮当作响。 “两百一十。这把剑鞘,在下便笑纳了。” 见赵莼跟价,黑影也如先时所言取回灵玉下场,仙童终是将剑鞘递入赵莼手中,宣告此回竞宝的结束。 “那东西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抛下积蓄?”黑影身旁的斗篷不由疑道。 “剑意乃我辈剑修毕生之求,你自然不懂。” 斗篷下的人像是捧腹大笑一般颤抖起来,语气戏谑:“我以为你这样的人,该被那些剑修除名才是。” 黑影偏头看他,直把这人看得毛骨悚然,才淡淡道:“只要成为这世间至强之人,被弱者除名又与我何干?” 语罢,便起身大步向前行去,斗篷下的人咂了咂嘴,暗道,装什么磊落,你没能拿到那剑鞘,怕是心有不甘至极…… 章两百五三 善恶难辨 赵莼与黑影终将剑鞘抬到了两百中品灵玉的高价,已令宝会中多数修士可望不可即,斗篷下的面容如何瞠目结舌只有自身晓得。 虽有心思歪邪之辈生了妄念,欲跟随于黑影或是赵莼身后,但又不知天舟施了什么秘术,人来人往间,无数金色斗篷拥挤穿行下,视线本还牢牢锁着的身影,迅速就迷失在了人群之中,再不能见。 斗篷既披上了身,便只有宝会结束才可取下,修士不可动用一切术法、真元,连神识也蜷缩于识海内,只能以肉眼视物。是以目标一旦离开眼内,再要寻回就是极难。 赵莼从宝树童子手中取了剑鞘,不由以手轻抚过面上玄纹,这剑鞘出世还不过千载,但已与动辄上万年的古物无甚区别,玄纹黯淡,鞘上亦多处腐朽,不是风霜痕迹,而是啃食之相。 只是抚摸间,她就觉出有一股阴寒之气从中爬上自己手背,好在有大日真元在身,时常游走于浑身经脉之间,使得这阴寒之气不住在皮肤表面逡巡,却始终不敢真正穿入体内。 “寻常邪异东西,若遇到大日真元,必是要避退连连的。这剑鞘上的邪祟气息倒是不一般,不敢进,不肯退,连连试探不止。”赵莼指尖一片寒凉,连将剑鞘收入臂环中,又两手相合,使真元在体内游走周天,方才纾解了这股寒意。 “这是……”她掌心忽地出现一股硬感,是一冷而硬的小物件,赵莼并未直接打开双手,而是将其直接以右手抓握,心念一动,即暗中收纳下来。 那物并无生机,也没留有任何邪异,便应当与先时剑鞘无关,且她又以掌心摩挲感知,觉出大抵是个两端突出的金石物件,心中不由想到宝树上的天秤,思量下,怕是和天舟的关系更大,所以才敢放心留下。 方才赵莼二人竞宝,几乎将宝会引向高潮,而今又一个时辰将过,最后一处灵玉宝树,亦是宝会中最为高大的九株亥时之树将要开启,拥挤的人流一时向内涌入,无不昂首看宝树舒展枝丫,听灵玉串成的叶片摇晃发出轻响。 八座天秤仿佛将众人之心牢牢定在秤盘之上,那高高悬起的空置秤盘,晃荡得众人不禁口干舌燥,心焦火燎起来。 “整整五千年年份的伴生人面花,我可没瞧错?!” “玄阶上品三才伏鬼幡,老夫若能将此物取入手中,万鬼魂魄还不是手到擒来!” …… 赵莼斗篷下的面容端肃不已,眼前九株宝树共七十二座天秤中法器一类的宝物共有十七件,但其中足有十三件都是适用于邪魔修士的邪祟法器。 看到此处,她又回想起之前十一个时辰宝树中的东西,当中有许多在人族三州中不曾听闻过名称效用的诡异丹药,只是以往同师姐柳萱来往时,也曾见过对方研制新丹,所以不曾起疑,反而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之故。 如今看过这类法器,又见第七株宝树枝丫上,秤盘上盛放着一颗血红丹丸,名称赫然是昭衍博闻楼中记载过的邪丹之一——月融丹! 这丹药虽有个尚算文雅的名字,但若了解到月融二字背后的由来,便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取年岁八至十二的幼男幼女日日喂食一味叫三月化血草的剧毒灵药,直至三月期满,他们就会在满月的月光下化为血水,骨肉不留。 邪修将这些血水收集,满九九之数再配合其余灵药炼制成丹,便是这通体如血色琉璃珠子的月融丹,服用可使修为突飞猛进,血肉之力大增。 此丹曾在三州邪修之中盛行一时,酿成惨祸无数,最终由太元道派连同月沧门、一玄剑宗一并出手,诛杀邪修,销毁丹方丹方,除尽三州境内的所有三月化血草,才平息了月融丹之祸。 只是不想这三州中严令防禁的邪丹,竟在宝会上如此大张旗鼓的现身,赵莼打量四周穿行而过的斗篷修士,当中无一惊讶,甚至欢腾喜悦之人居多,令她心思沉沉。 虽说蛮荒有大小魔宗不计可数,今日当真得见邪修猖狂自在的景象时,却还是叫人吃惊。 昔时以为天舟是正道势力,如今看来,倒是彻头彻尾的中立,但凭利益取人的组织。而蛮荒境内,怕也是那正邪两道修士同存之地了。 赵莼见众人为邪丹,邪祟法器争抢不休,偏头却见居中的一株宝树上,有一条枝丫始终不曾舒展,直至其它秤盘上的宝物尽皆被人购去后,才羞涩一般地将天秤垂下,白光消去后,秤盘中正乘放着一粒褐色丹药,体型圆润,瞧上去倒是平平无奇。 “那是……化婴丹?”有人将口水轻咽。 “怎么可能,往届宝会都不曾有如此珍贵的宝物出现!” “天舟狡猾!早说有此宝压轴,本道怎会在其他东西上浪费灵玉!”如此恼恨叫骂声比比皆是。 归合期修士凝聚道台,及至道台结成道种,即可算此境大圆满,而要想再进一步,就需感明天地,以道种化为盘坐真婴。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止步于此,含恨坐化,是以能增长突破五成突破概率的化婴丹,就成为了归合修士最为向往的至宝之一。 赵莼早在化婴丹现身之时,就明白这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觊觎的东西,就好比当初与蒙罕见得那紫罗琼枝一般,心中虽是悸动不已,但怀璧其罪,真若取得此等宝物在身,最终怕也要落得与当年迟嵩的一般的结局——遭人截杀身陨了。 “更关键的是……”她释然一笑,这化婴丹必然会引得归合修士大加争抢,自己能否能与他等比较财力还不可知。 亦如她所想,这枚化婴丹的价格很快就飙升到了上百上品灵玉的高价,她兜中五枚上品灵玉就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此丹价格还在不断攀升,竞价之人却渐渐少了身影,随童子轻喝一声,化婴丹最终被一修士以四百八十枚上品灵玉的价格拿下,也叫众人好生看了一番千金掷来抛去的景象,令人啧啧称奇。 所有的宝树都已开启,所有的宝物也都已物有所属,为期十日的宝会结束了最为重要的一项,众人便开始往屏风东侧走去,各寻了摊位欲要买卖。 拥挤的人群为之一散,赵莼却缓步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从臂环中取出一物来。 章两百五四 元神游往如意居 那是一面金镶玉小令,做成如意天秤的模样,秤底秤杆是金,两端秤盘则是玉色如意。 赵莼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物必定就是天舟评定可上得舟中的凭证,只是不知,要如何使用。 她在心中刚生出疑问,耳边就听到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来。” 来?来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来? 赵莼眉心一痛,元神顿从识海破出,突破了斗篷的限制,垂落到如意天秤之上,迅速便消失不见,而没有元神的肉身怔愣一瞬,却又缓缓地抬脚前行,如寻常修士一般在坊市摊位中踱步,叫人看不出这只是个空壳。 而元神自入了如意天秤中,就像是被笼进了层层雾霭中,无端叫人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来。 赵莼只觉得走了许久,才在突然出现的廊桥尽头看到了一处垂花大门,从大门进入,现出一座檐牙高啄的琉璃碧瓦阁楼来,正中牌匾大字乱而不散,分外不羁,书着如意居三字。 她跨进门槛,阁楼中却是四面空空,与正门相对的地方摆着一副仙人仰卧图,瞧不清其人面容,唯见他衣襟大敞,两手枕在脑后,一只白鹿跪在身侧,正在泣泪。而图卷一旁的题字落款正是逍遥如意宝舟之主,亦是画上人的身份。 图卷下方,摆着香案与蒲团,案上供着的瓜果都已经枯萎酸腐,香灰积了满地。 赵莼在蒲团上盘坐下来,才刚坐实,周围可称惨淡的景象就为之一变,化为山林宴饮的模样,两侧都有许多修士痛饮欢笑,而上座之人正是画中仰卧的男子。 “你进了我这如意居,为何不跪?” 他震声问道,声如洪钟在赵莼耳侧轰鸣。 “子跪父母,臣跪君主,门徒跪恩师,凡身跪仙人。我于前辈来说,非子、非臣、非门徒、非凡身,为何要跪?” “好伶俐的嘴巴。”他改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上座直起身来,大手一挥,山林宴饮之景顿时消去,赵莼这才觉出她已在天舟之中,殿外俱是片片灵玉宝树交叠的景象,能从中窥见碧蓝的苍穹。 “我这如意令每次只给十人,你可知,你本不该在其中的。” 若在宝会中取花去钱财最多的十人,赵莼的确不够资格,但这人如此说,就意味着天舟并非是看钱财选中了她,而她又是在买下剑鞘之后得了如意令,原因为何,到此已是分明了。 “可是与剑鞘有关?”赵莼轻问道 男子半撑着脑袋,点了点头:“我家主人有令,取得这剑鞘的人,无论是否入得前十之中,都能得到一枚如意令,进到这如意居来。” 说话这话,他将身躯一变,成了一只跪伏的白鹿,原来在这如意居中等待的人,并不是天舟之主,而是他座下的妖。 白鹿语气一顿,说道:“我也不是要戏弄于你,而是我家主人曾道,要验你一验,方才若你依言跪拜,我便要送你和那十人去同一去处,而不是像如今一般与你面谈了。” “不知天舟之主乃是何人?” “你无需知晓我家主人是何身份,昭衍赵莼,你只要相信我等不会加害于你就够了。”白鹿直接点出她的名姓,令赵莼顿时抬眉道:“前辈认得我?” “今日相见之前,都不算认得,但我家主人知道你从小界中来,现在是昭衍仙宗的真传弟子,知道你尚未铸就本命灵剑,如今正为了寻找铸剑的材料而四处奔走。” “你所缺之物中,除却天地莲根外,如意居中已有五行重水与剩下的两种辅材,就连那镕浑金精,我家主人也知道所在何处!” 赵莼一时默然,这天舟之主对她了解颇深,但又并不知晓她此行前来蛮荒,是为寻找净木莲花,所以此人应当与天妖尊者无甚干系。 而听到镕浑金精,她又不得不心神一紧,双拳紧握。要寻此物,多需靠着一个缘字,一旦错过,便再难有第二次机会,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却令她不得不细思斟酌。 “天舟是交易往来之地,我若要得到前辈所说之物,想必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白鹿往案上一敲,赵莼眼前便出现了一枚漆黑的指骨,听它道:“赵莼,你是重霄昭衍竞争大尊徒位的弟子中,最受看重,亦是最有把握的人。” “我家主人可将此些灵材尽数借你,告知你镕浑金精所在之地,只要你拜入大尊门下后,将这枚指骨交给昭衍亥清大能,便算功成两清。” “但若你没被选中,”白鹿将玉简推来,“我家主人就会亲自将借给你的灵材取回,你想做这笔生意吗?” 届时赵莼必然已经铸就灵剑,祭炼成本命法器,天舟之主要取回灵材,就要断剑将灵材分出。修士被人毁去本命法器,轻则元神受损,重则境界掉落,甚至于重归凡人。 天舟之主要她将指骨交予亥清大能,此时看似简单,却有两处关键,一在他为何不亲自交付指骨,二是交付指骨的人为何只能是作赌之人,而不能托付给其它的昭衍弟子与长老,如此也不必苦等到赵莼被选为大尊之徒之后。 从前者能知,天舟之主必然不能以真身与亥清大能相见,又或是受了何种限制,不能进入上界乃至于昭衍之中。而后者的原因,怕就出在那指骨上了。 天地莲根她已知晓去处,只要拿到如意居所说之物,铸剑的材料便算找齐,可说是一劳永逸,赵莼双拳握了又松,最后平放在指骨之上:“我做。” 机遇就在眼前,如若让它流于指尖,怕是遗恨更多,未知未临的挫败又有何惧,铸灵剑,登天途,徒位之争,她势在必得! 白鹿像是料到她会答应一般,将口中所说的五行重水与两种辅材取出,又道:“那镕浑金精你不必担心,昭衍门中有一小珠界名唤日中谷,昔年亥清大能将陨落之徒斩天尊者的遗剑埋葬其中,立下衣冠冢,你凭剑鞘入内,就能取得遗剑中的镕浑金精。” 赵莼眉心一跳,开口惊问:“这剑鞘是?” “斩天尊者遗剑之鞘,”白鹿应道,“与封存了他元神的遗留指骨。” 章两百五五 破劫之人 幽州北,云巅罗殿。 虽以云巅作称,此处地势却是颇为低洼,四周山巅云雾向下流动聚合,最终汇聚在纱幔与白枝筑成的环形殿宇周围,似中空亭台,又或者与鸟雀巢穴更加相像。 来往男女皆穿着细纱织就的衣裳,皮肤白皙,双眼细长,而眼睑及眼下又覆着层层碧羽,点缀金光。头顶不戴冠冕,额上却系有饰带,垂各色宝石在眉眼之上,熠熠生辉。 黑发女子从中走来,既不系饰带,又不生碧羽,周遭男女对她极为恭敬,若路上逢见,多是行礼避让,口称“殿下”。 “殿下,尊者在上殿等您。”这是一位与其余眼下生有碧羽之人不同的美妇,她头戴羽冠,神情持重端肃,唯见到眼前黑发女子时,才稍稍在眼中流露出些许暖意。 “此事我已知晓,如今正是要去上殿的。”黑发女子向她轻轻颔首,翩然起身穿行在云雾中,对方口中的上殿距离此处并不算遥远,只几个呼吸间,就已站在了殿门外。 守门之人见了她的面容,并不敢阻拦,默然向两侧退去,恭敬道:“殿下。” 而殿中的天妖尊者早已在她动身的那刻就已知晓,于是轻呼:“快快进来。”白皙纤长的玉手轻轻一招,便穿过殿中层层帷幔,将黑发女子引了进来。 尊者斜靠在殿中羽榻上,将女子搂入臂弯,轻抚她鸦羽一般的长发,柔声道:“最近修行如何,可曾遇到什么困惑疑难。” “这倒不曾,”女子将脸颊靠在尊者小臂,如幼鸟蜷缩在父母宽大的翅膀之下,“我如今虽是人族,但族中的心法也能顺利修习,来见您之前,我已突破了凝元后期,百离木心火也较以往更听话了。” “那便好,从前决定将你元神托身在人族时,族里还有许多反对的声音,现在从了他族之势,又与天道借运下来,终是能保你命数无虞,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尊者又一笑,指尖轻点在她眉心,说道: “你闭关突破怕是不晓得,前不久赵莼凝元有成,后又直上了人族溪榜,位列天下凝元第七。” “真的?”女子昂首起来,两臂撑在榻上,笑道:“师妹她天资过人,道心坚韧,都说天道酬勤,也合该酬到她身上去了。” “赵莼这般资质,这般心性,一旦成了大势,便无人可阻。等她寻到了那净木莲花,完全成就大日灵根之后,同辈修士间,难以望其项背者多矣。”尊者将手抚在女子额发,替她撩开垂下的发丝, “她成长的速度比我想的更快,本是要你成就分玄后再去人族三州,如今看来,现在就应当启程了。” “萱儿,他们都称你殿下,可族中却不止你一位殿下,且你又是人族之身,这条路注定要走得比旁人更艰难些,你若与赵莼亲近,往后也能得她一分助力。”尊者愈发语重心长起来,轻声开导于她, “妖祖选定新王固然是以你等的实力为本,但为王者,皆非独行,若身侧得同行之人,助长大势,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我明白,您不必担心。”黑发女子,亦是自下界得返的柳萱,闻言应道,“师妹她性情秉直,善恶分明,我以诚心待她,她便也会以诚心待我,此之谓交友交心,而非全然趋利而来。” 她忽地一顿,又问:“您要师妹为您解去大劫,可会……” “我是有此念,但如今天机的变化,已令我动摇了先前的想法,”尊者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困惑之色,“我与你讲过,从前我以为你命数的缺损,是从大劫而来,所以才让你托生成为人族,也因如此,你才有了一线生机。” “正因如此,我便一直以为这劫是源于我一人,经由我,又落在我族之上,你只要脱离我族,就能从大劫下逃出,而今随着赵莼渐渐成长,天机为我展露了更多的东西,我却推演出了与旧时想法完全相悖的理解。” “你托生在人族之身上时,命数的缺损并未立时随之消失,如今返回我族,修习的族中心法,可以说是仍与我族牵连不浅,大劫却又不曾再次降临你身,可见此劫并非应在我族之上,我等也只是笼在劫下的芸芸众生之一。” “赵莼,她是破劫之人,而今已不是为我破劫,所为之谁,我也并不知晓。” “只感觉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推着她向前走,只是借我来做传信使者,替她挡去成长路途中的风雨摧折,令她走在她该走的命定之路上……” 尊者的话连带着柳萱的思绪飘得很远,从三寸海外的幽州大地,飘向另一片大陆,灵气如荒草般无序生长的蛮荒。 赵莼元神从如意居重返肉身,回神后竟不知晓自己走在了何处,连忙打量起周遭,见所处在坊市摊位之中,并未走出宝会,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她微微抬手,在臂环中发现了静静放着的三种灵材与指骨,那白鹿不知用了什么秘术,竟能让她以脱了肉身的元神隔空摄物,使物件凭空出现在臂环。 “这逍遥如意宝舟果真非凡,可引修士元神入舟,怪不得其余人都不知晓何人上到了舟中。”赵莼一面在腹中私语,一面又缓步行走在坊市摊位间,看此中有无得用之物。 白鹿曾道,那指骨存留着斩天尊者的元神,又被至恶的邪祟气息所侵蚀,寻常修士得它,会动摇心神,被邪祟蛊惑作出恶事,唯有清正之人方可持有,天舟主人见她撞钟夺气,从玉衡派取了开山鸿蒙气在身,知她道心坚韧非常,又有大日真元抵御阴邪之物,这才选定了她作人选,亦解释了为何只能是她去交付指骨。 “这指骨上的邪祟的确胜过剑鞘许多,而修士元神本就脆弱,却能在如此强盛的侵蚀中存留下来,斩天尊者当年能镇压同辈修士,使天下英杰折服,其实力之强,在此就可窥见一斑。” 赵莼心中长叹,又觉颇为可惜,漫步在坊市之中,心思却不在摊位上。 忽地,她微俯下身来,将摊位上摆放的一卷兽皮纸张展平:“你这舆图可真?” 章两百五六 舆图真假 “当然是真的,若是假的,我怎么敢拿来售卖,这不是平白耽误旁人的性命吗?”摊主拍着胸口,于赵莼看来也不过是晃着斗篷下的黑气。 在蛮荒中行走,舆图关乎性命。正确精准的路线,可规避险难之地,保修士安危,而被作了假的舆图,就会令修士迷失方向,甚至误入荒族部落中,有去无回。 蛮荒古地里有许多扎根盘踞已久的庞大聚落势力,他们会组织队伍探索描绘蛮荒古地的舆图,而又拒不外传,修士若想凭图前去探索寻宝,就只能加入到这些势力之中,寻到的宝物也要与提供舆图的势力五五分成。 而为了保证修士不藏私,这些势力又多会与修士定下契约,令所得之物尽数为他等知晓,方便收取利益。 赵莼自不可能加入他们,所以要想在蛮荒中行进,便只能在外购买他人绘制的舆图。 大势力的舆图不可外传,而绘制舆图又需进入古地探索,分外危险,故而舆图的价格也是始终居高不下,亦因如此,蛮荒中出现了以假舆图谋求利益的奸商。 他等不受管辖,购买假图的修士又大多身死在蛮荒,难以向他们寻仇,久而久之,行此奸诈之举的修士便越来越多,世面上舆图更是真假参半,令真正冒着生死之危绘制舆图的修士们有口难言。 赵莼把兽皮纸张托在手中细看,这舆图做得也清晰,蛮荒外围的许多聚落也做了标记,包括她所登陆而来的港口,与东部海岸线一连下来的数十个海港都有记录。 而向蛮荒内部延伸得有三条路线,每条路线标注了荒族部落所在,可供避让,其中一条是去往大小魔宗所在之地,另外两条则中止在途中,并无到达的地方。 “这图是我兄弟几人百余年探索得来,不知多少次命悬一线,险些被那些荒族蛮人捉住吃去,你我都是知晓蛮荒修士艰难的人,我又怎么会欺骗道友你!” 他言辞恳切,恨不得剖开胸腹给赵莼看他那颗诚心,若是见闻少些,心思简单些的年轻修士,说不定真就要被这番作态打动,一掷千金将舆图购下了。 但赵莼只是静默着将舆图放下,并不因他几句说辞就放下疑心。 天舟宝会之中,修士以斗篷遮掩身份,你不识我,我不识你,若真是那弄虚作假之辈,来日也不怕有被坑害的人找上门来,她如今的确是急需进入蛮荒内部的舆图,可也不代表她就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买一份不知真假的舆图到手。 且赵莼本意又是寻找位在蛮荒西北的葱茏国旧址,此人所售卖的舆图中,三条线路均不通西北,她买了也是无用,于是便将舆图放回原处,抬脚欲走。 摊主见她要离开,心中一急,连忙出声道:“道友,道友,我这舆图绝对是真,你再看看!” 赵莼转身应他:“你这图上没有我想去的地方,便是真的,我买了也无用,不必相劝了。” “道友莫走,你不若将想去之地告诉我听,我兄弟几人行走蛮荒近百年之久,所得舆图自然也不是仅有这一种,说不定当中真有道友想去的地处呢?” 葱茏国的旧事在蛮荒中不算什么秘密,甚至还因当年繁盛一时的光景,被蛮荒修士惦念至今,意欲进入遗址之中探索寻宝,找到昔时葱茏国国主留下的功法宝物。 “我要去葱茏旧址,你可有那处的舆图?” “这……”摊主以为赵莼这是在存心刁难,一时语塞之下,忽又从斗篷下取出一卷深色兽皮来,向赵莼低声道:“不瞒你说,我这里正有一卷去往西北地界的舆图,道友不妨一观?” “哦?我看看。”赵莼语调中已然带上几分兴味,倒不是觉得这人真能取出有用的舆图。 她翻开图卷,这张舆图明显比之前那张粗糙得多,对外围聚落的记载可以说是没有,海岸线亦不得标注,只从外围与内部交界之地开始,延伸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路,途经不少荒族部落,砂石山丘,最终停在标记为城镇模样的地方。 “这图,怕不是你兄弟几人所绘吧?” 摊主见她虽是问话,却更像陈述事实,低声道:“道友好眼力,这舆图其实是我等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本是准备顺着这路前去探索的,却没想今天遇到了道友你,想是此图与你更有缘些。” “西北乃是荒族蛮人盘踞之地,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舆图,可少有通往那处的,要是错过了,来日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有,道友可要好生思量啊。” 葱茏国当年就是凭着荒族的帮助才建立在西北,如今蛮荒修士久久难寻到古国遗址,也是忌惮荒族盘踞的缘故,赵莼紧握着舆图沉吟细思,却被一人上前直直拽去手中舆图,听这人出声质问道: “这张舆图你从哪里来的?” “你又是什么人,我从哪里得来与你何干?”摊主语气一变,欲上前将舆图夺回,却被这人挡下。 “你这是害人你知道吗!”来人两手将舆图扯住,就要生生将其撕裂,此举更引得摊主大怒,一面怒喝这人不知礼数,一面从其手中把舆图夺了过来。 “你情我愿之事,怎么到了道友口中就变成害人去了,你若是不买就快快离开我这摊位,莫要毁了我的生意。” 赵莼这才知晓摊主并非只一人在此,他口中的兄弟几人亦在不远处摆着摊位,见此处有异动,便都起身过来,将来人驱逐离开。 “道友可还……” 摊主又将舆图递上,赵莼却没了念想,摇头道:“不必了。” 也不去理身后之人的劝阻,她径直穿过人流,在被赶离摊位的那人离开她视线之前,把住了对方肩头:“道友且等等。” 场内皆是身披斗篷之人,对方一时并不知晓赵莼就是摊位上的客人,于是问道:“你有何事?” 赵莼将来意解释,这人却三言两语想将先前的事糊弄过去,不由更引得赵莼怀疑:“道友便是不说,我也能将那张舆图买下,自行前去查证图上的路线,看目的地究竟是不是那葱茏古国。” 只道舆图果真是这人痛处,闻听赵莼此言,立时便开口道:“你就有了那图也去不成,途中那地也不是什么古国。” 对方年纪似乎不大,且心思也十分率直单纯,怕也因此才有先前质问摊主,欲要撕毁舆图的举动,而今见赵莼不肯放弃,又道:“你若一心要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章两百五七 原是熟人 赵莼暗将眉头挑起,直问道:“有何办法?” 与她面对的这人披着斗篷在身,故而看不清面容,只觉对方语气带了几分狡黠:“你得和我一起去,不用舆图,由我为你引路。” “那我又如何知晓道友所引之路就是对的呢?” “此路直向西北,本就极为危险,我既与你同去,你我便是性命同系一处的同路人,自是要千方百计保全你我安危的。你若中途反悔不想去了,那也成,原路返回就是,看你愿不愿意了。”这人摆了摆手,将抉择尽数摆在赵莼面前。 赵莼沉吟片刻,便将此事应下,正如对方所言,途中若觉不对,凭修士过目不忘之能,要寻着原路返回也不是难事。且当前除了相信此人外,也并无更好的办法,蛮荒中即便是规模大些的聚落,也很少会向西北探路,与其买下张不知真假的舆图,还不如找个识路的人同去。 两者都有风险,稍有不慎就是性命难保的结局,后者与人同行,倒也算留个后手,若心怀不轨,杀之也并非不可。 斗篷下的无名修士见赵莼答应,顺势便站到了她身边来,宝会中稍有晃神,即会错失了眼前之人,唯有并肩行走,出去时才能互相验明真身。 “还有一事,”对方忽地一顿,又道,“蛮荒危险,待我二人出去之后,我还得去找一个人,她实力超群,有她保驾护航,你我也能多一分保障。” 此话有理,赵莼在斗篷下点了点头,应道:“可。” 定下这事,两人便在宝会中闲逛起来,看两旁摊位上有无合用的东西,若有得用者,赵莼就取灵玉出来买下。她所购买的,多半都是灵药灵材,前者或对修行有益,或实在物美价廉,后者也是为炼器准备,作平日练手之用。 至于丹药法器,她倒是一概不缺,只对一颗叫避风珠的特殊法器颇感兴趣,以一千下品灵玉的价格买入,意欲参透其中妙处,制出避水火的法器来,便于渡海来用。 怪异的是,身侧的无名修士虽然十分兴奋,一路上对各处摊位瞧个不停,最终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入,看赵莼议价果断,手中灵玉似花不尽一般,倒也十分羡慕。 当日涌入宝会的修士量如山海,使得坊市摊位也数不胜数起来,待赵莼二人停停走走将摊位看完,九日也差不多要过去,四周洒下的帷幔开始逐渐浅淡,仙娥将出入之处打开,让众人交还斗篷,亦意味着宝会就此结束,可随之离场。 赵莼走在人流之中,渐渐逼近了先时的出入之地,待她将身上斗篷取下,身侧便有人惊呼道:“阿姊,竟然是你!” 她回头过去,与自己并行的无名修士也已取下斗篷,露出少女明媚的笑颜来,有如烂漫春光,正是在黑盗手中救下的蛮荒修士蒲玥。 天舟给的斗篷过于玄妙,修士体型修为俱不可知,连声音都作了改变,是以两人都不知晓对方就是在宝会上同行的人,只现在取了斗篷互相验明真身,才发现是相熟之人。 知道是她,赵莼便又对西北之行更放心些,两人一路离开宝会,她又问蒲玥:“现在去找你口中那人吗?” 蒲玥颇不好意思地笑笑,两手放在脸颊:“不用了,我说的那人就是阿姊你。” “本来是下船之后就要和你讲的,但是看你要去天舟宝会,我便想着在外面等你出来再说,后来又觉得干等没意思,不如也进去玩几天,长长见识,没想到我俩竟然在里面就遇见了。” 原是这样,赵莼点了点头,问道:“当日辞别时,你说你要回家去。” “是了,我家就在西北,阿姊你看到的那张舆图,就是我家中长辈绘制的,只是不知怎的,竟到了别人手中去……”蒲玥倒也十分坦诚,如初时相见般,说个不停,可叹是少年心性,对人不大设防。 “既是你家长辈所绘,那便是真图了。” “非也!”她摇头否了赵莼的话,将赵莼衣袖拉着往前走,两只晶亮的圆眼睛眨动,使得鸦羽一般的睫毛也随之挥摆,“路虽然是对的,但没有我家中人来引路,一样到不了目的地去。” 她将赵莼衣袖一放,上步跑到前面去,回身道:“阿姊看的舆图上,所标记出的荒族部落只是当中少数,许多规模小些的部落并不会固定居住在一个地方,而是随着风沙走势不断变动。绘图的人无法确定他们具体的位置,所以也不敢将其画在图上。” “外面的人总觉得荒族吃人十分野蛮,但其实荒族的主要血食并不是人族,而是蛮荒中一类叫驼兽的生灵,它们追逐风沙而食,小部落没有能力圈养驼兽,就只能跟着它们迁徙,保证食物充足,咱们只要辨明风沙走势,就可将荒族们避开,安全通行了。” 蒲玥所说的,并不在博闻楼的记载之上,可见人族三州对蛮荒的了解还是甚少,不如此地修士多矣。 “辨风而行,倒是和海上辨雾有些相似。”赵莼将此些事情记下,待返回宗门之后,也可以录入博闻楼中,丰富宗门见闻底蕴。 “海雾的变换有期限可知,比蛮荒中的风沙简单多了,这些风沙可不会乖乖地等足一月之期,总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在千里之外,下一刻就狂风滚滚,降临到身边来。”蒲玥点头又摇头的模样倒是十分机灵可爱,“所以阿姊你啊,还是和我一起去更好,我有家传秘宝,根本不怕这些。” 赵莼确也对她口中的家族十分好奇,能定居于蛮荒西北之地,在风沙变换无穷的荒野中行走,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能成? “如果我们没在宝会中遇见,你又怎么敢笃定我一定会跟你去呢?” 她挠了挠头,羞涩笑道:“阿姊和我在船上说话时,多次提到葱茏古国,想来是很有兴趣的,我家中正好与古国有些干系,你又救了我性命,家中长辈一定会好好对你,本打算以此邀你同去做客,你答不答应还当另说。” 说了半天,若是没能在宝会中相遇,蒲玥自己倒也不确定赵莼是否会去。 章两百五八 长明灯引路何方 有了蒲玥引路,西北之行的荒族倒是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唯一须得小心的,是途中心怀不轨的人族邪修,蒲玥想邀赵莼同行的原因,也是怕自身实力不济,被人中途截杀,丢了性命去。 距她所讲,她从家中偷溜出来,行走到途中遇见探索蛮荒的队伍,承诺为其炼制丹药,这才被允诺同行,带她一路到了外面,后来本要坐船去三州看看,却没想遇到了黑盗,最终为赵莼所救,现在身上钱财也所剩无几,便只好回家去了。 两人并未在聚落中逗留多久,便启程上了路。 蒲玥尚在筑基,无法和赵莼一起凌空而行,且又需要她御家族秘宝引路,赵莼便不能使用袖里乾坤术,将其收在袖中,故才取出归杀剑来,以气御剑而起,让蒲玥跟在她身后,比在沙地中行走不知快上多少。 蛮荒中炼器手法较为粗劣,也不似三州中的宗门一般,有所传承。便是最普通的炼器师,也将手中的法门看得极紧,拒不外传,并将其作为敲门砖,进入各大势力中,被奉为上宾。此也是造成蛮荒丹药法器极为稀缺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此缘故,饶是蒲玥出身于赵莼心中的大家族中,也很少见得三州修士所使的飞行法器,如天舟那般在天际遨游,似神仙施为的庞然巨物,在她眼里就更为玄妙神奇了。 以往被长辈带着的时候,都是直接将她收在袖中,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如今站在空中,不由觉得神思清明,心中格外开阔起来,古修士所讲的“乘风而起,则所观甚远,所思甚明”,便不外乎是如此了! 两人所在还是蛮荒外围,蒲玥依在赵莼身后,遥指替她引路,待数日过去,脚下的人族聚落开始稀疏,逐渐消失不见,变为无尽的黄沙覆盖之处时,蒲玥才轻呼道:“阿姊你瞧,过了树神,我们就进入蛮荒内里了!” 赵莼都不需仔细去看,那株巨大的榕树就如风暴席卷一般闯入眼帘,吸引了过往修士所有的目光,茫茫天地间,沙霾染就天地一色,它是其中唯一的苍翠。树冠盛大而生机盎然,直入向穹顶去,枝干虬结粗壮,粗略观之,竟连多少人才可合抱也无法估量出来。 向四周舒展的粗细枝丫无数,皆缠绕垂落着碧青鲜嫩的长藤,晨时凝结而来的朝露,在之上熠熠生辉,使得整颗榕树散发着超脱于尘世的神光,是无尽死寂中生命的勃发。 “自蛮荒诞生之时,树神便生长于此,将蛮荒上的生灵视为子民来庇佑,他们都说,是因树神的存在,其它地方的人才不敢大肆进入蛮荒,否则会引得树神大怒,出手灭杀的。”蒲玥欢喜地将这事讲给赵莼听,对那树神分外崇敬感激。 而赵莼默然不语,只沉沉点头,御剑从几乎遮尽天光的树冠下穿行,忆起博闻楼对蛮荒树神的记载,唯余叹息。 树神实际上乃是一尊堪比仙人实力的天妖,初生时汲取此界灵机,导致蛮荒一直没有灵气生出,也始终未能诞育生灵,直至天妖长成之后,需要生灵之气的灌溉,才分出独占的灵机,使得蛮荒长成。 而蛮荒自诞生起就笼在黄沙之中,与它深深扎根地底,夺取水气生机也不无干系。 至于抵御外界生灵侵入,庇佑子民,也不过是怕人族与邪魔进来,分走它成长的天地之运罢了。 以苍生为食,又得其爱戴与供奉,树神之举,不可谓不高明。 赵莼并未将这些告知蒲玥,是因长久以来,树神早已成为此界信仰,不会因她一人之言而改变,贸然开口,只会令人生出不悦。更有甚者,还会因此信念崩塌,导致心魔侵入,如此便是毁人道行的恶行,她自然不该如此。 两人过了树神,就算是进来蛮荒内里,开始有风沙的威胁。 蒲玥见时机已到,将手心向上一翻,一盏雁鱼灯便出现在手中,其通体灰白,约莫有成年男子头颅大小,呈鸿雁回首衔鱼伫立的模样,雁颈修长,躯体宽肥作灯底,口衔肥鱼,鱼身即是灯罩,可供拆卸,雁尾则长长延伸出灯柄,供人持握。 此时灯中不知燃着什么蜡烛,不受风动所惊,明亮的火焰直挺而立,灯油在蜡烛端头汇聚成小小油池,晶润透亮,亦不管燃过多久,蜡烛都不见矮小。 听蒲玥道:“此为我家中秘宝,叫做长明,里面的蜡烛乃是由……”她语气一顿,像是说错了话,“是由家中一位极厉害的长辈亲制,用上等灵药榨取出油脂,不因风熄,不受沙蚀,可燃三百年不灭。” “那位长辈多年苦心研制,才配出这灵烛方子,燃烧时有淡淡药香浮出,正是荒族最为忌惮的气味,闻之则不敢靠近,凭借此物,我们才敢放心出行。” “长明灯辨风沙,驱外敌,我阿姊阿兄都说,有它的指引,我们便永远也不会迷失在蛮荒中,不管前路如何艰险,灯火所指方向,就是家。” 她一只手把这赵莼臂弯,一只手持握着灯柄,讲起这事时,眼中流露的神光,比说到树神时还要虔诚心安,风沙滚滚卷过她鬓边额发,回家之心却如长明灯的火焰一般坚定不移,稳不可催。 沙尘越发浓重,赵莼护着蒲玥向灯火最盛的方向行去,此时已值黄昏落日,日落的昏黄与茫茫沙尘难以辨清是谁拥着谁,只知道两者都越来越暗。 蛮荒沙海的夜晚,降临了。 “阿姊,你听到了吗?”蒲玥依在她身后,把脸紧紧贴在赵莼的脊背上,漆黑难见的夜色中,自下传来了几声较为尖锐的嚎鸣,极为凄厉惊惶。 “这是……驼兽?”除此以外,沙海中也没有别的生灵了。 “是迁徙中走散的幼兽,他们还没有抵御风沙的能力,脱离了父母的照抚,就只能死在荒野之中。”似是在印证蒲玥的话,幼兽的叫声越来越凄惨,也越来越微弱。 忽地,远方出现了更为低沉的鸣叫声,与重蹄踏过风沙的声音一起袭来。 “是幼兽的父母找来了!”蒲玥将头昂起,很是快活地说,“驼兽从不会放弃子女,便是族群不愿意停下来等待,它的父母也会主动回来寻它!”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就转为凝重,因为那重蹄踏来的声音几乎撼动大地,绝不是一两只驼兽就能组成的。 “阿姊!快降落下去!” 蒲玥不说,赵莼也已准备收剑下落。 第四境剑罡何等强盛,便是如此也开始御剑不稳起来,可见此时风力之强。 下落中,她听见蒲玥声音沉沉: “风暴要来了。” 章两百五九 劫后余生 上 她话音方落,滚滚黄沙便在深沉夜色中席卷而来。 蒲玥得紧紧凑到赵莼耳边,才能使声音不截断在风中:“阿姊,咱们得靠近驼兽群,风暴一起来,就算是分玄修士也抗衡不了。” 赵莼收了剑,却不敢散去剑罡,听了蒲玥的话后,遂将手把过她的肩头,以剑罡对风沙稍作抵御,再并行着往驼兽群的方向艰难走去。 这风沙并不简单,裹挟在狂风之中的,是蛮荒独有的暴烈灵气,她能感到,外御在身侧的剑罡正不断被这些灵气磨损,如铁器磋磨在砂砾中,此也是为何这些风沙能够使修士避退三舍的原因。 她们离驼兽群越来越近,先前重蹄奔踏的壮景已经散去,驼兽们在风暴中围聚成环,将生有巨角的头颅深深埋下。 除了幼兽外,每一只驼兽都生长着厚实的皮毛,其色棕黄,表面粗糙,内里软绒。即便在风沙与夜色的笼罩中,赵莼也能看见那些皮毛散发着有若金石的锐利光芒,砾石击打在上面,就如细雨滴落,有嗒嗒的轻响,但并未有实质上的伤害。 聚集在一起后,皮毛挨挤着皮毛,便形成了风暴中最好的庇护之地,且驼兽体型又异常巨大,皮毛垂落后,下腹与沙地间的距离足以与矮小一些的房屋相较。 为不惊动它等,赵莼二人走近后,她就将剑罡散去,与拿着长明灯的蒲玥翻滚躲入驼兽皮毛下。 风沙果真瞬时消散,幽幽灯火将两人面孔照亮,蒲玥抿唇道:“往日风沙走势若有变动,长明灯就必然有所感知,不该有差错才是。” 她自然知道风沙来去无常,只是像今晚的险况,还是令她颇为讶然。片刻后,蒲玥面色沉沉,又道:“长明灯感应的是天地对风沙的催动,若要避开它,就只能是人为了。” 此处的人为,自然不是人族修士,蛮荒中能在风沙中生存,与驼兽一般闻风而动的,自然就是荒族无疑。 “以人力催动风沙,可借此驱赶驼兽,荒族既然以驼兽为食,敢如此做怕也是有了圈养之心。”赵莼盯着灯罩中安稳燃烧的火焰,淡淡道。 “岂止,”蒲玥握着灯柄的右手泛出青白,两弯细眉扭结成川,“能催动蛮荒风沙的部落必定规模不小,既有圈养之心,更多的,应当还是准备在此处垒墙起城,长久定居下来。”她欲牢牢将此处记下,回去告诉家中长辈,在制图之时也该绘多一座荒族部落的标识了。 两人一时默然,周遭狂风呼啸的猎猎声响开始逐渐消退,她们听见驼兽低沉的哞鸣,粗壮如柱的巨蹄随之轻晃。 赵莼一把将蒲玥小臂拉起,从皮毛下再次滚入沙海,直至看见地平线吐露朝阳,她才发觉风沙竟然持续了如此之久。 蒲玥紧紧怀抱长明灯,双膝曲起坐在地上,风暴连剑罡都能磨损动摇,对她这等筑基修士来说,便无异于杀身之祸,若不是刚巧遇到驼兽群,赵莼未必能保全于她。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过弱小。 她从地上撑着起身,周围的驼兽已经开始伸长脖颈,深深吮吸吞吃着空中的风沙来,听赵莼问:“这驼兽皮毛可抗风暴,许多年来,难道就没人打它们的主意么?”、 “自然是有的,”蒲玥持着灯走到她身边来,解释道,“只是驼兽们极为团结,自古以来又都是群居生存,若是敢对其中一只驼兽出手,所有的驼兽便会群起而攻之,直到杀死敌人为止。” “阿姊别看它们模样温和,若真发起怒来,成年驼兽一只就能抗衡数位凝元,更别提族群中更加勇猛的战士和兽王,就算是归合真人都不一定有把握能敌过它们呢!” 便是蒲玥不说,赵莼也不会小觑了它等,毕竟凝元修士都需全力抵挡的风暴,却能被它等轻松扛下,可见驼兽皮毛的坚韧程度有多可怖,怕是只能以剑罡尽力斩之,才可能破入内里。 “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不主动出手,驼兽们的性情就如它们的外表一般敦厚温和,并不会伤人。”蒲玥一手持灯,另一只手伸出,轻轻落在幼兽的头顶,这小家伙才刚出生不久,软绒的皮毛呈现着浅淡的黄白色,身躯也只如马驹一般大小。 它牢牢的贴在成年驼兽身边,用头颅上的角包轻轻拱着蒲玥手心,逗得少女咯咯直笑。 “咱们走吧,风暴散了,荒族不久后怕也要到了。”蒲玥一面笑着,一面也在心中有所忧虑,侧身回头向赵莼说道。 赵莼本要点头应她,眼神一凝,正见天际寒星一点,破空之声鸣动四野,向此处爆射而来! “小心!” 危急时刻,赵莼按着肩头将蒲玥拉倒,那天际降下的长矛引动风云,却是将赵莼一并震慑在地。长矛穿透眼前成年驼兽颅顶的毛发,从下颚贯出,狠狠钉在蒲玥身侧,使她耳边轰鸣巨响,口鼻顿时涌出鲜红的血液来! 她从险些毙命当场的恐惧中回神,颤抖着双手抬起,才发现自己四肢俱全,只是被长矛的余波所震。 赵莼又听见了驼兽重蹄踏来的声音与响动,这次伴随它的,是野蛮的呼喝叫喊声,与长矛不断穿破风云的爆鸣。 荒族来了! 她当不会忘记蒲玥曾说,家中所传的长明灯,除了辨风沙外,其燃烧时的气味还能驱赶荒族:“带上长明灯,咱们马上御剑离开!” 然而蒲玥却止不住地缠斗起来,惊惧道:“灯……灯没了。” 赵莼这才见她身侧的长矛旁边,只剩下几块灰白色的长明灯碎片,蜡烛早已消失在沙海之中。 那长矛贯穿驼兽的头颅后,竟正好将蒲玥手中长明灯钉入地下,再不能寻! 荒族骑着驯化后的驼兽前来,凶悍的血气已浮在两人鼻尖,能轻易杀死成年驼兽的实力,怕还更在赵莼之上。 她微微抬头,壮如山岳的驼兽在荒族面前也只是刚好可供骑乘的大小,驼兽脊背上的巨人双目漆黑,皮肤黄黑油亮,那如海浪拍击而来的澎湃血气,立时就让赵莼明白,这绝非是目前的她能战胜的强敌! 章两百六十 劫后余生 下 既是存着圈养的目的而来,荒族便没有将此地的驼兽杀尽,而是灭杀了其中被称为兽王与战士的几只后,才分散队伍,将陷入慌乱的驼兽群围在其中。 赵莼心怀戒备,只若眼前荒族出手,便会立刻拔剑拼死相搏,尽力争得一线生机。 然而他黑目将赵莼扫过,最终却是落在她身边的蒲玥身上,在少女的惊叫中翻身从驼兽上下来,大手掠过蒲玥头顶,重重握在古铜长矛之上,将其从地下拔起,惊起一地尘沙。 蒲玥冷汗流了满脸,口鼻的鲜血也不敢动手擦拭,两只圆润的眼睛敛在睫毛下面,生怕抬眼就是与之对视的场面出现。 而荒族蛮人始终盯着她的脸,直至把长矛上沾染的血沙全部抖落,才抬脚离开。 和蒲玥相比,赵莼在他们眼中便显得无关紧要起来,仿佛还没有入眼的资格一般,被轻蔑地略过,丢在身后。 荒族们忙着驱赶驼兽去往它处,赵莼见他们不像是要对二人出手的模样,遂伸手将蒲玥扶起,低声道:“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令他们放过了你我,但此处终究还是危险的地界,说不定何时就会再有强敌袭来,为保性命安全,还是立刻离开为好。” 蒲玥显然是受惊过度,咽着口水将脸上的血迹拭去,紧紧握着赵莼手臂道:“阿姊说得对,咱们该马上就走。” 剑气初起时,令周围荒族一时警戒,直到发现两人是准备离开,而非出手攻击,这才收回紧跟而去的目光,专注于驱赶驼兽群来。 …… 没有长明灯的指引,蒲玥只好以肉眼观测天际沙尘颜色,来辨明风沙的走势。 或是她的确在此道上天赋过人,亦或是两人久违地有了好运气,经过先前那次风暴的侵袭,倒是再没遇见过另外的风暴了。 在风沙中走走停停怕也有了小半月的日子,赵莼忆起那张舆图,其上绘出的荒族部落倒是已经尽数经过了,眼下她二人离目的地所在,应当不远。 蒲玥被护在剑罡内,并未像出行那时一般受得风沙磋磨,一张俏丽的芙蓉面上,也比之前遭遇荒族那日少了些惊惧,终是露出游子归家的眷恋与喜色来。 “前边就是红丘!阿姊记得吗,过了红丘就要到我家了!” 赵莼当然记得,被标记为城镇图样的目的地外,就有一处用赤色朱砂描出的丘陵,只是不曾想到,眼前沙丘竟是真如朱砂一般,是耀目的赤红颜色,在漫漫黄沙中极为起眼。 御剑行过红丘,昏黄沙尘里,渐隐渐现出一面望不尽的高墙来,饶是赵莼行在半空,也未能越过沙石垒就的高墙,去看内里是何模样。 但她知道,这定是蒲玥口中的家了。 长剑在高墙之下停驻,被赵莼收纳起来,怪异的是,此处城墙是有了,却没有可供进入的城门,自然也就没有守门的修士。 “随我来。”蒲玥将手贴在墙上,如触碰水面一般,沙墙忽地荡开层层水波样的涟漪,她白嫩的手指浸入其中,然后是嫌隙的手臂。 赵莼被她带入其中,并未受得任何阻碍,短暂被遮去视野后,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如若说高墙之外是死寂的漫天沙海,空余苍茫落日与霞云共生,高墙之内就是一副生机勃发,绿意盎然的盛春景象。 所有的房屋又呈环形修筑,拱卫着城镇正中央的巨大湖泊,从湖中引水分出八条水路,供此中住民行走往来,浣衣生活。而此处的房屋又俱不高大,皆是只有一层的平屋,青瓦白墙,有水乡之景。 唯有湖泊上与四野断了来去之路的楼阁殿宇,才筑起了足足十八层,显得尤为清高孤傲。 此处住民颇多,但好似全都是蒲玥的熟识一般,见她进来,皆放下手中要事,奔走相告,更有甚者已红了眼眶,以手抹泪。 “玥儿你这是去了哪里,叫我们好生担心,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这次回来,就莫要随便跑出去了!” …… “大人怕你有事,已遣了人出去寻你,可是他们带你回来的?”他们边问着,又看见蒲玥身后站着的赵莼,衣着打扮与面容模样俱都昭示着——她是外乡人。 “这是……”仿佛是遇见了何等洪水猛兽,本围着蒲玥的人群顿时向后大退一步,眼中盛满戒备之色。 “这是我在外面遇到的阿姊,是我的救命恩人,如若不是有她搭救,我便不能回来了。”蒲玥将赵莼领到身前来,对她推崇备至,格外赞服。 “总之,阿姊是我的贵客,我还得去见过大人,就先和各位叔伯婶娘们告别了!”她拽着赵莼的衣袖一路往前走,众人本要阻拦,听她以“面见大人”的名义来做借口,心中虽是颇有微词,到底也不敢真的拦她。 赵莼直被她拉进水道一旁的青瓦房屋中,才夺回了自己的衣袖,蒲玥历经险阻回了城镇,面上却不见先时的喜色,反是忧愁更多。 “怎么了?”她在屋中寻了张矮凳坐下,又颇为自来熟一般地斟了杯茶,只是此中主人久未归家,壶中茶水早已失了温度,茶香也是浅淡。赵莼微微一顿,终还是将杯盏放回桌面,问道。 “我才想起,长明灯已经碎了,我该拿什么还给大人呢?” 蒲玥既是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长明灯的来历自也就不言而喻了,赵莼虽不知晓她口中的大人是何身份,但顾念到她到底只是个心性不稳的少女,遇到这事,多少都该和家中长辈商量才是。 于是劝道:“不若先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长辈,看他们有无对策。” 她讶然抬头,笑道:“阿姊说什么,我已经到家了啊。” 赵莼疑问:“那你家中长辈?”、 “来时所见的叔伯婶娘,皆是长辈。” “你阿兄阿姊?” “叔伯婶娘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们吗?” 赵莼索性直问道:“你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是大人把我从外面捡回来,叔伯婶娘们将我养大的。” 原来眼前这日日将家人挂在嘴边的蒲玥,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沉默良久,见对方脸色并无一星半点的不悦,便改了话头问道:“你说此地与葱茏古国有些干系,是从何而来?” 蒲玥两手撑着脸,脸肉从指隙中鼓出来:“蛮荒修士口中的古国遗址,就是此处。” 章两百六一 圣地 赵莼眼神一凝,心中却是疑惑更多,尊者托青鸟给她的舆图中,就有葱茏古国内部的图景,从城门而进,过两株巨树哨塔,方才能见成群的古城建筑,再过横分古国的碧水河流,王庭就在碧水对岸的沙丘之上,左右两侧是神殿与王庭花园,俯瞰整座古城。 但眼前这座城镇,既不见碧水河流,又不见王庭所在,如何能是葱茏古国? 见赵莼久久不语,蒲玥便又探过头来看她,抿嘴轻笑道:“阿姊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了?” “其实我这话,既算对,也算不对,全看阿姊你找的是哪一种古国了,”蒲玥不大安分,摇摇晃晃坐于凳上,向外指道:“沙海中,偶尔会将这里的景象投射于天际,谓之曰蜃楼。” “修士行走在沙海,猛然见到这一景象,便会盲目向前,欲要进入其中,但蜃楼本为虚幻,他们又如何能真的进来呢?久而久之,蛮荒修士明白蜃楼是不可触及之地,远在天边,又联想到从前葱茏古国的传言,就以为此地就是古国遗址所在。” “而对于此事,长辈们也从不否认,我们便以古国后人的身份自居了。” 蜃楼于赵莼来说,并不新奇,听蒲玥讲过此中缘故后,她亦颔首表示理解,又问:“此处从未有外来者?” “有,但是极少,”蒲玥嘻嘻笑着,语气变得轻缓,“而且大多外来者来到这里后,都会选择留在此地,阿姊你想留下吗?”她一双溜圆晶亮的眼睛盛满期待,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 对于蒲玥来说,赵莼无论是来历还是过往都太过神秘,很少提及家人,又像是无所归属的模样,所以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出于性情中的良善,她都希望赵莼能留在这里,成为她真正的阿姊。 “既有人留下,那可有人离开?”赵莼并未应她,只是将话头一改,问到另一处去了。 蒲玥眼中有一瞬的落寞,继而又打起精神来应答道:“圣地从不禁锢修士,去留皆由修士自身,只不过选择离开之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她语气一顿,补充道:“圣地就是这里的名字,我们都是圣地的子民。” 赵莼袖中双手不由攥握成拳,回忆起在琅州斩杀散修邝沉后,从他储物法器中获得的《共生诀》,而在这部功法的注疏中,每层末尾又会留下一句:感大祭司授道之恩,愿圣地永存! 若此圣地就是彼圣地,那大祭司又是何人? “此地,可有祭司存在?” “阿姊怎么知晓?”蒲玥倒是不觉有异,反是分外惊喜道,“我们口中的大人,便是圣地的祭司大人了,凡有外来者进入圣地,都需面见于他,阿姊自也不例外。” “我只猜测罢了。”赵莼心中百转千回,圣地众人以古国后人身份自居,在她看来,光是蛮荒修士误传的理由实是有些站不住脚的。能凭借长明灯等秘宝法术在沙海中盘踞一地,这圣地与葱茏国的干系必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失了这一处线索,再要去寻找古国遗址不知得何等艰难,她应当趁热打铁,将机会牢牢抓在手中才是! 那位坐镇圣地,传教授道的大祭司,怕是会知晓更多。 思来想去,赵莼知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与蒲玥相商后,便准备一同前去面见圣地祭司。 圣地中有数万凡人,修士三千余,其中多半都是练气与筑基两境,凝元只得两百余,分玄约莫十余位,至于祭司本人,距蒲玥所说,并非真婴上人,那么便只有归合期的修为了。 赵莼所疑之处就在这里,论规模来说,圣地不如蛮荒中的大聚落多矣,那等势力中甚至有多位真婴修士存在,方能保得聚落安宁。 只得归合期修士坐镇的势力,连邪魔修士都难以抵御,又何况是蛮荒中几乎战无不胜的荒族蛮人。 沙海能拦住人族修士,却无法阻拦荒族部落的侵占,圣地能在此般险况中安稳存留至今,那位归合期的大祭司,就必然有所倚仗,且通身实力颇为不凡才是! 她心有敬意,与蒲玥同行时,便极少言谈,只在看见往来修士中,多数人衣袍的肩头之上,都绣有不同式样时,才出言问道:“我看这往来修士肩头,或为花叶,或为兽面,可有什么由来?” 蒲玥上前两步,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肩头,赵莼才注意到她的肩头亦绣有式样,是为两片脆嫩的绿叶,外圈以银色的丝线勾勒:“这是徽记!是用来辨别圣地子民等阶的东西。” “等阶?”赵莼听她称此处为家,唤此中住民为叔伯婶娘,兄姊弟妹,便以为圣地遗留了从前葱茏古国的社会形态,是人人平等,皆如一家,倒是不曾想,还有这等阶一说。 “大人曾言,我等虽是亲密无间的家人,但因个人能力有分高下,对圣地能作出的贡献便有不同,故而才需授予等阶徽记,嘉奖其中大贡献者,来使圣地和睦齐心,延续传承。” 她摆了摆脑袋,很是神气:“大人又言,等阶徽记只是用来区分我等所司之职,人与人本身之间并无高低贵贱,不可因有无徽记与徽记的等阶高低来辨人优劣。” 听她语气,这圣地中人当是对祭司之言奉若真理,皆认为有此话在,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距就能随之消弭。 但赵莼不以为然,徽记是表,将人分出三六九等才是真,即便有祭司的话当做限制,却也只能限制人们的外在表现,心中想法如何,谁又能真正知晓? 人怀慕强之心,便会不自觉高看徽记等阶高者,长久养尊处优,就不会俯身来迎合底端之人,那位祭司知晓葱茏古国树倒猢狲散的缘由,才早早定下此种规矩,来使圣地层层分明,牢固贴合一处,在赵莼看,亦是以前人为鉴,有所改良了。 “花叶与兽面,是为区分修士职能而来,丹符器阵等修士,便以花叶为徽记,其余就为兽面,”蒲玥又继续解释道,“你瞧,我是丹师,就是花叶式样,不过现在只得筑基修为,所以是两叶,从前练气时,就只有一片叶子了。” 章两百六二 祭司 花叶与兽面的主要不同在于,兽面徽记之职,是防御外敌,定期在圣地周遭巡逻查探,看是否有外来之人误入。花叶徽记者,因所修之术颇为特殊的缘故,在圣地中充当的角色,便是辅助更多。 符、阵两道修士尚有领兽面徽记的少数修士在,能够以符箓、阵法御敌。 但丹师与炼器师却是没有此类情况,盖因此处属于蛮荒地界之中,这两类修士尤为少有,精通者更是万中无一,距蒲玥所说,每年为圣地中年岁合适的孩童开蒙授道时,祭司都会刻意注重于丹道、器道两类修士的培养。 便是如此,圣地中的丹师与炼器师仍然极为稀少,每一位都被精心供养,由祭司授与圣地中传承的各类炼丹、炼器法门。 蒲玥徽记中,勾勒两片叶子的丝线为银色,即是丹师的象征,另有炼器师为玄、符修为黄、阵修为白,皆不相同。 赵莼将来往修士肩头的徽记看过,心中已有估量。 若她所想无错,圣地应是一处颇为排外的地界,要想获取葱茏古国的秘辛,就须得从内入手,若不如此,今日就可能会被驱逐离开,功亏一篑。 而圣地又不禁锢此中修士留去,她亦可先留于此地稍作试探,能得古国遗址音讯自然最好,若实在毫无所获,也能当机立断,就此离去再寻他法。 至于以何身份留下,她望过来往修士肩头上的兽面徽记,暗暗摇头。 …… 祭司所在,正是湖泊中央的殿宇。 赵莼与蒲玥踏上湖面时,有一行修士迎面而来,兽面徽记者有之,花叶徽记者亦有之,只是前者皆是凝元修为及以上,后者才有筑基、练气这两类修士存在。 人数不多,约莫二十余人,与蒲玥倒都是熟识,笑着问了声好,顿了顿后,又蹙眉相劝:“大人十分忧心于你,以后可不要再乱跑了。” 蒲玥点头应过,他们的脸色才好上些,又见她身侧随行的赵莼,虽是凝元修为,肩头却并无徽记,即可知是外来之人,陡然令其生出防备之心,问道:“这是?” “我的救命恩人!正是要带她去面见大人的。”外来者须由祭司亲看,此为圣地规矩之一,这几人神色凝重,抿唇点了点头,挥手道: “既是如此,便快些进去吧。” 蒲玥这才拉着赵莼继续向前走,踏在湖面时惊出阵阵涟漪,扰了湖水如镜。 赵莼并未以真元浮在脚下,能在湖面自在踏行的缘故,应当是湖中设有轻身阵法,才能使修士来往自如,与行走平地并无两样。 自湖畔观湖心处的殿宇,不觉如何壮观,也瞧不出其中玄妙,直至走入其中,才发现内里另藏玄机。 殿宇不过是表象,跨过殿门后,先前十八层塔楼亭台即化为桃林之景,有小径通往幽深之处。 两人一路行去,桃林尽头是为寒池一座,池畔修筑得有一古朴屋舍,头戴白冠的青年男子正襟危坐于屋前石凳,手捧书卷,也不抬眼看前来之人,只等着赵莼与蒲玥自行上前。 “祭司大人,我回来了。”蒲玥踌躇着走去,握在赵莼小臂的手心,已沁出星星点点的汗意,可见她对祭司的确怀有极深的崇敬之心,由敬所以生畏。 祭司将手中书卷反扣在膝头,抬眼凝视之人却是赵莼,笃定道:“她只筑基修为,此番能安全归返,怕是多要归功于你了。” “散修赵莼,见过祭司大人。”至此,赵莼已是打定主意要入圣地之中,不得反悔了。 他闻得散修二字,目中神色则又更加松缓几分,连着面容也更为亲和友善些许,不过提防之心并未尽数消散就是了。 “原是散修人士,”祭司颔首,复又缓缓摇头,“如此年岁便能以散修之身修至凝元境界,想是十分不易了。”看似关切的温声细语下,疑心大有。 赵莼目色一沉,敛下眉睫作出悲怒情状:“祭司有所不知,在下原是三州人士,幼时因天资尚可,有幸拜入宗门修行。只叹运道不好,宗门外患未平又生内乱,在门中长老叛出宗门后,便被虎视眈眈的外敌拆吃入腹,我等弟子失了宗门庇佑,只得四处潜逃,狼狈求生……” 她牙齿轻错,咬字微含愠怒:“我等本已是漂泊无依之人,却不料那敌宗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在,三州不能容身,这才到了蛮荒中来。” 赵莼这话实不能说是假,毕竟灵真之变是确有其事的,即便是后续有所添改,也令圣地祭司觉不出差错,闻听后不由长长一叹,目中悲色却只得十之一二,另外八九分都是释然。 “如此,你也算命途多舛,”他指节敲在书脊,发出轻响,正如语调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快,“圣地中不少修士都与你一般,在外受尽风霜磋磨,只为求一处容身之地。” 他既有此言,赵莼便也顺着话头直上,行礼道:“但请祭司收留,让在下能留在圣地中修行!” “先人曾言,于孤弱之人,要有慈悲之心,你既有此念想,我本也不该阻拦,”祭司话中先人,怕就是葱茏古国的先辈,赵莼又听他道,“我等虽坚信天下良善之人更多,却又不得不防备心怀叵测之辈混入圣地中作乱。” “祭司所言有理,正该如此才是。” 他见赵莼上道,面上神情即又松缓几分,颔首道:“故而外来者若要进入圣地,便须得在众民面前受得洗礼,方才能使子民安心,你可愿意?” “自是愿意。”她眉睫敛下,倒是一派沉静镇定的模样。 圣地中凝元修士不多,若能再得一位凝元战力,也当为一桩美事,祭司指向她肩头道:“凡圣地修士,必有徽记在身,她可已告诉你徽记间的不同?”此处的她,正是赵莼身旁的蒲玥。 “徽记种种,皆已知晓。” “好。不知你有何擅长,取兽面还是花叶?” 赵莼唇角上翘,目中微有得色:“从前在宗门习过炼器之术,愿取花叶徽记,延续此道修行。” “哦,”祭司眼目神光闪烁,喜意与疑心参半,“蛮荒中炼器一道的修士格外少有,你有此能,外边的势力当要争抢于你才是。” “在下出身宗门,因缘际会下偶然落魄,却实不愿入得他人麾下,为臣作仆,供人驱使。若不是知晓圣地不是那般高低贵贱分明的地界,在下怕也是要扭头离去的。” “宁做散修餐风露宿,求一个逍遥自在,也不愿依附他人,终日困于炼器室中,不见天光!” 章两百六三 洗礼 赵莼讲此话时,身如青松屹立,浑然生出一种难以从散修身上窥见的傲气,不屈不折。 祭司复将疑心搁置,又念起圣地中确是极为缺失炼器一道的修士,眼前之人又出自三州宗门,炼器法门乃是正统传承而来,与那等因机缘巧合得来的散修大不相同,心中亦因此有所衡量,略微沉思后,便道: “既如此,往后圣地就是你的归处了。择日于万民前为你作洗礼后,即会赐你徽记,分下府邸,其余诸多事宜,有引路侍者告知于你,我今日便不多言。” 能得一位凝元修为的炼器师,他目中也微流露出些许满意,又将视线放于蒲玥身上,指腹按着书脊磨动,长久才言:“我平日从未限制你出行戏耍游玩,只是外面人心复杂,各般势力交错涌流,来往倾轧下,如你这般修为的小娃,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蒲玥紧抿双唇,知晓祭司此言不错,若非刚巧有赵莼搭救,她现在早已被黑盗劫掠去了海岛,再无返回圣地的可能。 但这些年里,她也算是活得肆意,身边长辈兄姊都对她宠爱非常,又因早早显露了在丹道上的天赋,自练气初就被祭司寄予厚望,常常接在身边指点养育,哪听得此般重话,故而现下已是眼眶赤红,两点晶莹缀在眼角。 “罢了罢了,回来就好,”像是看不得她如此作态,祭司将手连同手中书卷一并挥起,叹道,“以后再要出去,须得先同我说一声,我自会安排人和你同去,至少护得你安全无虞。” “多谢祭司大人!”蒲玥这才破涕为笑,忽又想起在沙海中被荒族打破的长明灯来,于是敛下笑意道,“大人,此番出行我还拿了圣地中长明灯一盏,只是途中遇到荒族……便令那盏长明灯碎在沙海中了。” 圣地之人若要向外行走,必得以长明灯引路,否则就会有性命之虞,是以初闻蒲玥出走一事时,祭司便已知晓她带走了一盏长明灯,如今听她言明,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只是当蒲玥说到灯盏碎在沙海时,他嘴角轻向下垂,面色猛地凝重,可见也是颇为心疼。 须知长明灯只可燃三百年,甫一点燃后,即便是再次将其熄灭,烛油也会随着岁月渐渐融去,故而圣地存留至今,亦不过只得十二盏灯,每一盏都弥足珍贵。 “毁灯之事,虽不是出自你本意,但也算因你而起,我若硬要保你,也怕圣地会生出怨言。”他冷扫了蒲玥几眼,抿唇道,“你便先禁足于府内,待我与诸位长老议过,看如何处置此事。” 长明灯如何珍贵,生长于此的蒲玥自然明白,此时也不敢做出先前那般委屈的模样,只深深地埋着脑袋,不发一言。 赵莼站在她身旁,将两人的神态举止看进眼中,有时觉得自然,有时又觉得怪异。 这怪异之处自不在蒲玥身上,她对祭司的态度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的濡慕敬畏,只不过崇敬有余而亲近不足罢了。 至于祭司此人,言语中对蒲玥倒是颇为容忍爱护,可见是极为重视于她,然而双眸落在其身上时,却又并无长者对晚辈的慈爱与关切,徒留冷淡漠然,两类情感相悖而生,使得祭司无缘由显出几分喜怒不定来,与和赵莼言谈时的仁慈博爱之态大相径庭。 她开口问:“大人,在下和蒲玥从沙海行来此地,中途她曾告知在下,圣地中人是因长明灯的缘故,才能辨别风沙,不受荒族残害。但灯碎之时,正好又有荒族铁蹄在周遭虎视眈眈,只是他等将我二人看过后,却并未出手,敢问大人,这是何缘故?” 回应赵莼这一问的,是祭司良久的沉默,他漠然抬眼,吐出句:“灯碎,灯油却不会立时融尽,长明灯避害于荒族是因其气息,应是灯碎后你二人沾染了灯油气味,这才侥幸避过一难。”便重新执起书卷,显然是不欲再答。 但赵莼心中门清,当日长矛直直将灯烛贯入深深沙海,四野唯有驼兽血溅当场的腥气,并无半分灯油清香,如何能是这一缘故使得荒族避去? 祭司既不愿答,她也不好再问,行礼告退后,便与满面失落的蒲玥一同从桃林中离开。 …… 亦是自那日后,她就再未见得蒲玥。 洗礼之前,赵莼还不算是圣地中人,由肩头并无徽记的女子领她在一处清静之地住下后,又过两日,方才有人叩门,言道是洗礼已准备完全,可即刻前去湖中塔台。 及至赵莼凌空而来时,圣地已有万人空巷之景,皆是前来为观今日洗礼的修士或凡人。 塔台除却祭司头戴白冠,负手而立外,向两侧排开还有十三位分玄修士,皆身着赤袍,肩头有兽面徽记,只当中一位中年美妇,肩头是银线黄花三叶的式样。 他等,应就是祭司口中的长老了。 洗礼并不似赵莼所想那般复杂,先由祭司昭告众人赵莼身份,又由十三位赤袍长老以柳枝点过她发顶,最后才站于祭司面前,由他来授最后一礼。 “仰承先人慈谕,望你入得圣地后,摒除前尘杂念,与万众守望相助,并行一心。”他手执一方玉盘,指尖敲击后,忽从中遁出一团白光,直直飞入赵莼识海。 然而赵莼本就格外防备今日之事,见白光袭来,立时便御起剑气抵御,使得白光速度一顿,逐渐落在剑气中不再向前。 此是,活物?! 她不由大惊,细看下那白光竟是一只微不可见的小虫,正急不可耐地蠕动着身体,往四处钻动。 赵莼观过祭司面上神情,见其未觉有异,便暗中以剑气将小虫裹住,从识海带至丹田,并未杀之。 祭司手中掐诀,觉出小虫尚还存活,心下也满意几分:“洗礼已成,从此你便是圣地的子民了。” 待众人散去,赵莼越发觉得不对,复将那小虫交由丹田中的金乌血火看顾,令其存活,又免它为害自己。 她不知晓旁人是否也有小虫在身,当下也不好细问,便沉默无言随着引路修士向前走去,在湖畔最内的一处幽静宽敞府邸停下。 “制器坊。”倒是个极为浅显易懂的名字。 章两百六四 结神蛊 赵莼的徽记是三片翠绿长叶,最外以玄线勾勒,此便意味着她是凝元修士,在圣地中领炼器之职。 引路之人是位刚入筑基不久的年轻男子,言语间对她很是恭敬,行到制器坊时,回身迎道:“圣地中的炼器师便居于制器坊中,如今坊内除您以外,还有凝元炼器师一位,筑基炼器师两位,余下还有十数位在坊中修习的练气期学徒,他们便无须您来操心了。” 两人边走,赵莼又边听他讲解如今制器坊的事宜。 “按祭司与长老们共同定下的规矩,像您这般的修为的炼器师,每月须得上交五件法器到公中,此外的时间您也可接取其余修士们的私人订单,由买卖双方自行议价协商,圣地不会插手。还没问过您,您如今是何等品阶的炼器师?” “侥幸开炉过玄阶法器。”赵莼颔首答道,脚下不停。 那便称得上一声大师了,年轻男子不由更加敬重于她,眉眼中多有顺从之色,喜道:“那您就是制器坊中唯一的玄阶炼器师,每月只需上交三件法器,不过当中须得有一件品阶达到玄阶。” 一件趁手的法器能使修士尽数发挥出自身实力,而一件品阶不错的法器却能额外增加原有的实力,制器坊中原也有一位凝元修为的炼器师,但数十年来也不见他有所突破,炼制出的法器还多是黄阶中上品,难见极品。 圣地中的凝元、分玄修士所用法器,便多是从蛮荒各处势力中高价购买而来,光靠内部的炼器师根本无法供给平衡。 他能想到,待赵莼这玄阶炼器师的名号传出后,她所居之地必然门庭若市,受尽修士们追捧。 但他此刻还想不到的是,比起玄阶炼器师,赵莼更为人称道的,会是她修炼狂人这一形象,除却上交公中的法器外,其余便难见她开炉一次。 制器坊所处幽静,占地极广,东面是另一位凝元修士所在,赵莼就选了西面作修行府邸,至于两位筑基,与练气修为的学徒们,都是在制器坊的后院修习,轻易不敢来东西两侧叨扰二人。 此外,圣地极为重视丹器符阵这些道统法门的传承,凡是领下花叶徽记的修士,便都有传道授业的任务,不可推脱。 引路男子说学徒不必赵莼来操心,是指教学他们的任务,都是由制器坊中的两位筑基修士轮流承担,赵莼与那位凝元修士,只需每月月初指点筑基修士一日即可,其余便无须费神了。 按圣地的规矩,每月要上交三件法器,对寻常炼器师来说也不算十分刁难,大抵用去半月,剩下半月就由他等自行安排。 而于赵莼来讲,就更为简单了,玄阶法器开炉约莫需要三四日,另两件法器并不限定品阶,便用去两三日即可,除此以外都是自己的时间,用于静修也将将够用。若有长期闭关突破的需求,提前上报长老后,落下法器日后慢慢填补就是。 总的来说,比起蛮荒势力中对丹师与炼器师的压榨来,圣地还是颇为人道的。 …… “火属灵材本就爆裂难以控制,淬炼时若……还是当……” 赵莼语罢,将身侧记刻时辰的摆钟一敲,两手归在膝上。 “本月的课就到此处了,下月我与单道友要去秘境修行,你二人应当也是要去的,故而下次授课应当在下下月,由单道友再讲炼器中的水土调和一问。” “晚辈明白。”座下两人长长一拜,方才从蒲团上站起,再与赵莼拜别。 身为玄阶炼器师,她对炼器一道的理解当要更甚于另一位凝元修士单方斌许多,讲解起来也遵从由浅至深的顺序,使二人受益匪浅,故而今日虽是赵莼的第一堂课,也令两位学生对她敬意大起。 此是入得圣地之后的第二月,前一月授课者是单方斌,这月便轮到了她,而下一月不仅不需要授课,连上交的三件法器都能缓交一月,这是因圣地嘉赏大贡献者,给予了部分修士进入寒潭秘境修行的名额,每三月可进入秘境一次,持续一月。 因着丹师与炼器师身份颇为特殊的缘故,这两类修士便无须长老考核认定,只若修为在筑基以上,便都能获得一个名额,赵莼自也不例外。 她所为寻得净木莲花而来,不能久留在此,这两月里因极少见到祭司的缘故,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寒潭秘境算是未知,若在其中也难见葱茏古国的痕迹,她就打算在半年内离开圣地了。 “这结神蛊以《共生诀》修行出的灵气供养,是为控制修士而来,要想断绝与圣地的联系,还是应当先离开此处,再杀死蛊虫!” 赵莼内视丹田,在金乌血火的震慑下,随着白光而来的小虫已蜷缩着进入休眠状态,她查阅天地一问图后,发现小虫竟是传言中巫蛊修士都难以祭炼出的结神蛊。 此蛊以制蛊修士本人的元神为母体,元神越强盛,能分出的蛊虫就越多,将蛊虫种入其余修士的识海,即可汲取他人的元神之力反哺自身,实为一大邪术!也正是因为巫蛊一道中有许多害人益己的蛊虫,此道修士才有白蛊、玄蛊两分,前者为正道,后者属邪修。 只不过记载中的结神蛊种入修士识海后,不出三月就会将修士元神完全毁去,蛊虫亦会随之死亡,但赵莼手中的这只,却不似那般蛊虫来得凶狠嗜杀。 它未得元神之力供养,不久就显出一派垂垂将死的模样,赵莼便按古时记载行事,以刚烈之气震慑蛊虫,使其休眠未死,又凝神钻研起圣地下发的功法——与邝沉那部《共生诀》正是一部! 历经两月尝试,她终是发现其中秘辛,经由《共生诀》修行而来的真元,可喂养蛊虫,而蛊虫饱食后,就不会伤害元神。故而这结神蛊怕是并未只种给了她一人,只是因圣地中人人修行这《共生诀》,才免去元神毁去的威胁! “天地一问图讲,此物除却汲取元神之力外,只要是存在于修士识海一日,母蛊就可随时暴起行凶,令蛊虫狂暴,撕碎识海。旧时玄蛊一道的邪修,就是以此法来控制修士为祸一方。”她暗暗摇头,只觉圣地中始终笼着一层阴霾。 一层令所有圣地子民沉溺在安定生活的阴霾! 章两百六五 寒潭步步通幽境 祭司此蛊,是以元神为基,只能控制修为境界不超过自身的修士,此中凡人与筑基并无元神,结神蛊对其亦是用处不大。 不过能将凝元及以上的修士握在手中,其余人便也威胁不大,且又有数百位修士元神反哺供养己身,这圣地祭司的元神之力,怕是较同阶修士强盛许多。 赵莼暗将心思存于腹中,欲要先探那寒潭秘境。当前也不知晓圣地祭司究竟意欲何为,还是以沉着应对为主,免于打草惊蛇。 “大人,本月的订单您可需过目?” 屋外传来一年轻修士的询问声,赵莼将宽袖一抖,从蒲团上站起,并不做思量,应道:“且为我推拒了罢。”语罢,又蓦然顿足,改了想法,“从中取两份置于外间桌案,待我炼制完本月的公中法器,便会为其开炉。” 虽说来此圣地不为求财,但若始终摆出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头上的老狐狸怕也要疑心大起。 赵莼以符钥开了石门,从内间下行,眼前就现出一座地火铸炉来。三州炼器师有异火在身者都为少数,何况是在蛮荒,她为谨慎行事,便将金乌血火留于丹田,空以地火炼制法器,成品虽大不如前,但也能保证将将步入玄阶品相。 炼器师稀少,圣地哪会因此挑剔刁难,反而因赵莼上月三件法器中足有两件入得玄阶下品而喜不自胜,长老等也对她更为看重。 她紧闭石门,两手结印开炉,重重热浪下又是七日过去,等到地火外焰收起,赵莼本月所需上交的三件法器业已炼制完全,一件玄阶下品,一件黄阶极品与一件黄阶上品,不难瞧出是位初成玄阶炼器师的修士所制。 待订单上的两件法器也出炉后,她已在地炉间待足了十日,剩余的日子返回内间静室修行,到了月底自会有修士前来取走法器。 “大人,明日卯时秘境开启,长老让我来告知您一声,切莫因沉心修行误了机缘。” 赵莼以修行的名义将不少修士的订单拒之门外,给众人留了个修炼狂人的印象,她闻言颔首,应了声:“我知晓了,明日一定准时前去。” 年轻修士听她这样讲了,心中方算是巨石落地,将面前几件法器清点收纳,瞧见上面灵光闪烁,品相不凡,眼中也不由流出钦羡,只叹自己在圣地中贡献不够,还用不上这些,遂又心中暗叹着与赵莼辞别。 及至次日卯时前刻,沙海高远的碧蓝天穹,少有游云来去,橙红外镶鎏金的大日升起,天光便更甚三州多矣。 赵莼从入定中回转心神,真元游走过经脉,形成圆满周天,她方轻轻启唇,渡出口浊气。 “该走了。”推了房门出去,轻身一跃便凌于空中,行走在半空无所阻拦,两袖唯有清风相迎,赵莼心下也不由有些轻松畅然,《赤阳真典》的修行一直在较为平缓的推进着,再有净木莲花这等灵物推波助澜一番,想必在铸成灵剑之前就能破入凝元中期! 凡人须得过水路去往的湖心,凝元修士只踏来几步就能到达,赵莼到时,湖心殿宇外,已有不少修士结伴交谈,见她过来,便颇为友善地唤一声道友,造出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来。 许久未见的蒲玥也在其中,神色较先前萎靡不少,不晓是因为什么缘故,祭司与长老商议后,给予她的处置是十年禁足于自家府邸之中。 十年,与修士动辄数百年的岁月相比,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蒲玥偷盗秘宝致其碎裂,得这番处置便不难看出是轻放了。 且她今日又出现在此处,赵莼沉吟后,知晓祭司与长老虽令她禁足,却并未剥夺其寒潭修行的资格,即可见蒲玥在这圣地中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位置。 她久不见赵莼,一见面便扑上来说了许多话,等到两人交谈过几句,才有兽面徽记的长老到来,将众人领入其中。 此回祭司并不在桃林之中,赵莼跟着这两鬓斑白的长老行向寒潭,见他大手一张,寒潭之水即冲天而起,如飞瀑激荡之下,又自水帘中缓缓开出一道内里雾蒙蒙的门来。 “进!” 水帘内当是另一个世界,灵气不似蛮荒中那般蛮横粗野,反倒有人族三州之地凝作甘霖的景象,只是此间世界并无天地之分,笼罩在一层幽深的黑暗中,赵莼本欲以元神探出,却作用不大。 “秘境中有五行宝地分出,你们便按从前引过的旧路前去,”长老亦走入秘境,叮嘱过众人,又道,“至于新来的,跟着我吧!” 他负手而行,将赵莼带到一处火气浓重的地方,黑暗中听得一声音道:“在此处盘坐修行即可。” 原是因赵莼身为炼器师的缘故,这位长老便将她引入了五行宝地中的火属宝地,闻听赵莼应声后,他暗自捻起长须,叮嘱她将来时的路好生记于心中,才满意离去。 火属宝地中不止赵莼一人,她随长老先至,后也有几位修士前来,颇为急切地就地盘坐修行,半刻不敢耽误。 “看来这秘境的确好处颇多。”赵莼亦将衣摆一掀,盘坐在地,只初初催动起真元,四周的火气便如鱼龙入海一般灌入丹田之内,在经脉流转周天后,又被金乌血火张口吞下,使其肉眼可见地强盛几分。 赵莼心中轻疑,能被血火吸纳的火气实在不多,如今既遇上了,就不应错过才是。 她丹田汲取四周火气,如漩涡抽离水浪,金乌血火自入得她丹田后,还从未有过如今天一样肆意饱腹的日子,见状不由在丹田灵基上欢腾跳跃,裂出一张大口鲸吞火气入内! 血火愈来愈盛,赵莼闭合双眼,本沉在黑暗之中的世界开始随着火焰的膨胀而亮起! 元神分明在灵基莲台上没有御出,但她却在心中绘出四面的光景来,她现前所在之地,是一处古旧的宫殿,所有人都在一座手捧火焰的神女雕像之下,那充沛的火气自也是从火焰中而来。 似是血火过于张扬肆意了些,神女手中的火焰明显萎顿了几分,赵莼将火气止下,闭眼站起。 此时她已能在心中描绘出整座宫殿的模样,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不由因此浮在心头。 章两百六六 铁索引骨漫游行 此方宫殿虽已摧折不少,多处殿宇只剩下断壁残垣,却并不难从中窥见从前的宏伟模样。 赵莼心中已有估量,既供奉神像在此,此地怕也是神殿一类的所在,而她要寻的葱茏国旧址中,好巧不巧正也有神殿一座,昔时蒲玥曾道,圣地与葱茏国有所联系,加之她在圣地中地位微妙,对诸多内情怕是有所了解才是。 古国后人,赵莼轻叹一声,蒲玥以为这是对外所称的戏言,但在她看来,当不止是戏言这般简单! 借助于幽深的黑暗,她的离去并未惊动殿内修行的圣地修士们。 自天妖尊者所予的舆图可知,神殿在王庭之左,离净木莲花所在的王庭液池并不算远,只是秘籍中有分玄长老在内,且还不知祭司是否在此,赵莼凝神防备,并不敢稍作松懈。 她在断壁残垣中行走,神殿四壁刻有诸多壁画,如今也大多消弭,只剩几个零星的人影。 “这是……” 这怕是诸多壁画中,保留较为完好的一处,其上绘着天地初开,有巨鼎降下,头戴冠冕的伟岸男子跪伏在鼎前,双手高举。 再后是鼎中飘出一滴水珠,被其吞入腹中,赵莼欲要再看,却是断在了此处。 她指尖划过几幅完全毁尽的壁画,最终落在手捧火焰的神女上,除了她外,还有另外四座神像,有男有女,或坐或卧,皆以手托着一份五行灵物。先时的伟岸男子已化为与神像一般高大的巨人,他立在神殿中央,手捧巨鼎。 “啪嗒——” 赵莼猛地抬眼看去,神殿幽深的长廊中,因残缺的柱壁而尤显荒凉,尽头的人影踉跄而行,光脚踏在地上,发出轻响。 她聚气凝神,必不可能不知道此人所在,那么就应是突然现身于此地的! 手心向外一翻,黑剑归杀立时现于掌中,赵莼无言步步逼近,直至进得那人影身后三寸之地,才以长剑撩起对方颈下衣袍,竟是半分血肉也没有,空余森森白骨在内! 怪不得行走时的声响与常人有异,不像是脚掌落地之音! 观这人骨架娇小,应是位女子无疑,她颅骨上的双眼漆黑空洞,脖颈上套着粗铁镣铐,一条沉沉铁索拉着她向前走着,似是觉察出她站于此地并不动弹,铁索便猛地向前一拽,拉着白骨向前踉跄几步。 赵莼将手中长剑握得越发紧了,她绕过白骨女子向前走去,铁索晃荡,又连着数具行走着的白骨,到尽处时,她已得出了铁索上有十一具尸骨的结论。 而领着白骨们游行之人,却是位年轻的凝元修士,并不在进入秘境的修士队伍之中。 他觉出身后有异,霎时转过头来,两眼猩红不似常人,赵莼分明处在幽深的黑暗中,在这双赤红的眼眸下,好似也无所遁形起来! “什么人?!”他不敢将铁索抛却,眼中凶光大现,见赵莼是他从未见得的生面孔,又遭人叮嘱不可误事,遂杀机暴起,抬手就要轰出真元! 早在杀气初起时,赵莼长剑就已挥出,这人尚未来得及出手,一颗头颅便已旋飞起来,滚落在地! 领路之人殒命,铁索相连的白骨即随之停下,茫然立于原处。 赵莼下视无首尸身手中铁索,其上还有一只镣铐,并未栓在白骨之上,而是空荡荡地落在地表。 她以长剑挑起镣铐细看,制成此物的灵材不过是最为常见的粗铁,可供灵气游走,但只能捆缚低阶修士,连筑基都勉强。 不过白骨已不是活物,以此等镣铐锁住,其也无力挣脱出来。 这人尸身上没有储物法器,只腰间挂着一枚符钥,赵莼取下握在手中,继续向前行去。 既有符钥,便会有符门阻路,她几乎将长廊走尽,才在壁上看见一方小小石门。 推门入内,不妨说是入外,赵莼闻见苍凉的风沙,惊觉石门竟通往了神殿之外! 她取出舆图一观,从神殿至王庭还需行过一段被称为浮游迷宫灵药之园,药园不远,只寥寥几步路,但却有无形的阻碍将赵莼拦在迷宫入口,使其不得入内。 “此种阻碍乃是有灵之物,或可借助血火来除!”阵纹、灵物,它样样能吞,眼前的阻碍也当不成问题才是,赵莼心中有所思量,便从丹田引出血火,向面前入口处的障壁袭去。 “能吃是能吃……” 足足半个时辰方破去一丝,这速度委实是慢了些。 但除却血火,现前也无它法,她两手结印,以丹田真元助力于血火除障。而时如流水,障壁才破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赵莼便不得不停手离去。 圣地修士只能在寒潭秘境中修行一月之期,眼前期限很快就将来临,分玄长老必是要亲自将众人引出秘境的,若那时她不在场,就会惊动头上的祭司了。 “虽然没能入得王庭,但好歹知道了寒潭秘境就是葱茏古国旧址所在,只是要取那净木莲花,怕还阻碍颇多……”她心中并未生出畏惧,唯感前路终于清晰起来,意念无疑更为坚定。 分玄长老重现时,赵莼业已回到修士队伍中,对方将人数清点,见没有差错后,即挥手将秘境之门打开,令众人离去。 修士们从极为玄妙的修行宝地中离开,虽不是首次入内,但秘境修行中止时还是忍不住生出意犹未尽的感觉来。 …… 秘境之门重新闭合,被赵莼灭杀之人的尸身忽地融进地下。 “您是说,此回进入秘境的人中,有身怀异火的?”祭司将头顶白冠轻轻扶正,面上现出餍足之色,两颊尤为红润饱满,眉心处灵光隐下,方才见他睁开双目。 也不知是谁在应他,声音颇为粗沉:“不仅如此,还是上等的阳火,比数十年前那簇晶玉骨火不知强上多少,你把那人引进来,待本座吞了她,就能助你成就真婴!” “真有如此玄奇?”祭司轻声嘀咕,这声音吞了身怀晶玉骨火的丹修后,便令他从困顿已久的归合后期突破到归合圆满,但真婴与自身到底是大境界之差,区区异火竟也能弥补? “金乌火乃是阳火中的至尊,只区区真婴境界算得了什么。”几声嗤笑响在祭司身侧,那抹无形的身影飘然而起,从王庭中窜出,缓缓升上天际,垂看液池中那朵静谧盛放的青莲。 “怎的忽然开了?”声音轻喃道。 章两百六七 迷雾隐隐 赵莼自寒潭秘境而出,又同蒲玥交谈一番后,便起身直接回到制器坊中。 经此一行,丹田中金乌血火已褪去旧时赤红的外焰,整簇异火唯有中心处的内核是血色圆珠,其余燃烧的火焰尽数都化为灿金,视之则更似朝阳,有不可直视之感。 她认为,那神女手中所捧的火焰,应当也是异火无疑,只是不知具体是什么种类。 天下阴阳异火各不相同,但又可互相吞噬壮大自身,是以身怀异火的修士之间,也会爆发噬火的争斗,此些争斗亦往往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赵莼手中掐诀,使金乌血火在丹田中平复下来,它短时内吃下了太多火气与灵物,现下一直传来饱腹的抗拒感,离下次寒潭秘境的开启恰好还有两月,这段时日也好叫它安心消化,将多余的灵气转化干净才是。 次月并不由她授课,她便再入地炉间将一月所需的法器炼制完全,等到从地炉间出来后,却是得到了两封拜帖。 赵莼本想推拒,回到外间一看,这两人竟是已在外作等了些许时日,如此诚心,再要拒绝也不知要寻何等理由了。 “两位是为何而来?” 她索性开门见山,邀两人入座,又唤制器坊中的侍者上来斟倒灵茶。 这二人俱是凝元后期修为,一人姓钟,名唤钟海游,另一人则讳作应鸢。 “此番贸然前来,正是心怀感激,欲拜见大师,将心中感激之意诉说一二。”钟海游此话说得倒有些空泛了,果不其然,身侧应鸢嗔怪地望他一眼,接着道: “前月大师接了我二人的订单,炼制有风铃一对,重剑一把,恰好上月里圣地遣派我等往沙海中去与荒族交涉,然而交涉不成,却致反目,遣派队伍中伤亡不少,若非我二人得了大师所炼制的法器,怕也要亡命其中。” “是以大师您确确实实对我二人有着救命之恩,这才不请自来,添上几分薄礼。” 应鸢取了只玄黑的木盒出来,轻将盒盖揭开,内里都是些在蛮荒中也算得上珍贵的灵材。俗话说,送礼须得投其所好,赵莼在他们心中是年少有为的天才炼器师,丹药法器之类的物什圣地必然不会短她,还是炼制法器所需的灵材更为有用些。 赵莼抬手将盒盖按下,与俯身过来的应鸢两眼相对,你来我往间,直盯得应鸢颇有些狼狈地敛下目光,扯着嘴角坐回原处。 “两位来见我,怕也不是表达谢意这般简单吧。” 见她直言戳破两人心思,钟海游不由以双手揉捏起膝头来,胸口几番鼓动后道:“大师果真敏锐,此回我二人前来,确也有其它念想在……” 这事应当从赵莼与蒲玥进入沙海那日遇见的荒族说起。蒲玥所想无错,荒族聚力引动风沙,将驼兽群驱赶圈养,正是为了建立久居部落而来。两人在圣地安然居下后不久,沙海中便多了一座大型荒族部落,论规模而言,与旧时圣地结交的几座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考虑到圣地中的修士须得定期穿越沙海,前往蛮荒外围买卖物资,圣地和新兴荒族部落的结交就成了必然之事,按原有的设想,此事也并不急切。只是未曾料到那迁移而来的新部落如此蛮横,不到两月间就生生吞下了一座同等大小的荒族部落,令圣地中人不由心中惊惶。 故而在赵莼等人进入寒潭秘境修习的那月里,祭司遣下六位长老领百位凝元前往荒族部落求和,意欲按旧时礼节结交。然而那荒族部落却突然发难,悍然对圣地一行出手。 他等心中从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观念,前去求和的队伍中,分玄六位如今仅存其一,百位凝元连两手之数的人也没能留下! “祭司与长老们现也因此事焦头烂额,我等从那鬼门关前过了一遭,知晓是大师所炼制的法器颇为得用的缘故,这才侥幸活命。身边兄弟姊妹们便都前来询问法器之事,一来二去,也便都知道了大师您难得开炉一次的事来。” 所为种种,不过是为令赵莼多多开炉炼器而来,她心念一转,想到丹田中嗷嗷待哺的金乌血火,笑道:“五行灵材中,我尤对火属灵材分外钟爱些,若能寻到此种灵材,我可为其开炉一次。” 得此答复,钟海游与应鸢相视露笑,将此事铭记心中,才起身答谢拜别。 等到他二人离去后,赵莼沉吟细思,忆起当日荒族久久打量蒲玥的目光,当中哪有什么凶残,反而俱是熟稔之感,然而圣地之人口中,他等又成了极为凶残之辈。此事种种内情,便如那秘境中的古国一般笼在谜中,叫人费解。 …… 王庭之内,祭司轻按眉心,识海中母蛊的大小明显缩了一圈,自祭炼出这结神蛊来,还从未遭过如此重创,令他心中郁结,这几日来都不曾显露什么好脸色。 “那六人皆是持着人灯去的,从前几座荒族蛮人的部落都识得此些旧物,承认旧时相交之好,怎么现在出了乱子?”他自遣出队伍后,便一直在王庭中准备突破真婴的事宜,哪想还未将赵莼召入秘境中,竟在与荒族结交的事情上出了差错。 “你也知晓那是旧物,而并非旧人,荒族秉性刚直,难像人族这般懂得变通之道,这才能凭借人灯加以结交。历经数代繁衍,当年本座赐给葱茏国主的血脉已逐渐稀薄,炼制人灯终究不是长久之道,你得另寻他法了……” 那声音里只余讥讽嘲笑,使得祭司脸色几番变动,却也不敢得罪于它,低声询问道:“不知您还有什么法子?” “办法?”它的嬉笑声如孩童一般,饱含天真的意味,“人族与其他种族在强者为尊这一道理上从无两样,你早日晋入真婴,就可早日脱离此地逍遥世间,哪还需与荒族虚与委蛇呢?” 圣地到底也是他数百年的经营,若要叫祭司全然弃之不顾,他亦心有不甘,只得一面应答怪声,一面退出秘境,向殿外修士招手道: “去将蒲玥与耿长老叫来。” 章两百六八 鼎中怪声 耿如英行至殿中时,蒲玥已乖巧地坐在椅上,见她来后,便笑着招手问好:“耿长老你也来了,大人分明唤了我来,却又一直不肯现身,这是怎么了?” “近月来子民折损太多,大人亦是心痛非常,想是还有要事在身,故而并未立时前来,你先随我进去等罢。”她伸手将蒲玥召至身后,一路殿中回廊尽头行去。 而蒲玥尚因其口中子民折损之事心情郁郁,便也未曾发觉两人渐渐行到了极为阴暗寂寥的地方去。 她凝望耿如英肩头的花叶徽记,上面绽着鹅黄的花瓣,外有银线加以勾勒,此也意味着其是十三位长老中唯一的丹师,地位尤其超然。 “耿长老,徽记上所用的花,是什么花呢?” 这话好熟悉,像是从前就有人这么问过耿如英一般。 “这花就叫蒲玥,是古国先王最爱的花种,他也以此来为王女命名,寓意平安喜乐,灿如春花。” 脚步声响在回廊中,将耿如英带回多年前的岁月里去,记忆中容颜如春花般明媚的女子,曾笑着对她说过,等到与丈夫的孩儿出世后,就以蒲玥花的名字来为其作名。 “祭司大人可会觉得我有僭越之意?毕竟那是王女所用的名姓。不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与辛郎的爱子之心,与先王爱宠王女的心意,又有何处不同呢?”她说 耿如英以为,天下父母都当如她那般,在孩儿诞下之前,就提前为其着想好了一生。 “蒲玥花春开而秋死,于修士漫长的岁月中只如一粒微尘,昔时王女亦是这般,在先王陨落后,便与古国一并消亡了。” 她说着,推开了暗室的门,比冬日更为彻骨的寒风使得身后蒲玥不由轻颤:“祭司大人就在此处吗?” 但耿如英没有应她,只是沉默地顺着石阶向下。 蒲玥纠结一番,还是迎着寒风跟随上去。暗室中,她看见铁索高高悬起,垂落着镣铐叮当作响,多数都是空的,只有五只镣铐紧栓着枯骨,在风中飘然无依。 “数月前,你曾盗取一盏长明灯去,至今未曾归还。” 从未见过如此阴森场面的少女,已是两腿打颤,泪眼朦胧,轻声道:“但是……灯已经碎了。” “若大人一定要叫你还一盏来呢?” …… 赵莼手中连连结印,经最后一道工序,炉下地火已开始逐渐敛下烈焰。她指尖轻弹,铸炉鼎盖顿时飞起,当中灵光一现,一把赤红的长柄弯刀顿时飞出,落在鼎前人手中。 “堪堪入得玄阶中品,在不动用金乌血火的前提下,这件法器算是近日来炼制得最好的一件!”赵莼心中满意,又借着地火尚未完全淡去的末势,将刀鞘也一并制出,这才起身去往内间。 此些法器会在月末一并交出,无需她来操心。而在内间蒲团盘坐不到一刻后,门外又响起年轻修士的声音来: “大人,祭司有召,唤您即刻起身。” 赵莼双眼一凝,两弯细眉颦蹙,通身真元为之一震,复又淡然起身推门道:“我已知晓,这便前去。”万事若不得提前预知,左不过也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之法,有何可畏? 她凌空行入桃林,寒潭前,祭司头戴白冠已等待多时。 “大人唤在下前来有何要事?” 祭司闻言转过身来,赵莼惊觉其两颊凹陷,印堂灵光有逸散之相,竟是像受得重创,伤重未愈一般! 心下忆起近来圣地凝元、分玄修士近乎陨落半数,便知应是蛊虫反噬母蛊,令其元神受损的缘故。 “要事,呵,的确是有一件要事!”他似也觉得面前赵莼命不久矣,平日里覆于面上的假相寸寸龟裂开来,哪还有几分慈悲宽仁在眼中,“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助我一二了?” 话音方落,赵莼就觉丹田中沉眠的蛊虫颤抖连连,将要苏醒! 只是还未等小虫开始动弹,一旁虎视眈眈的金乌血火便裂开大口将其吞入腹中,霎时令小虫化作飞灰! 她虽灭去蛊虫,但眼前祭司到底是归合修士,修为境界远在她之上。赵莼将将避过他袭来的大手,就被冲天而起的寒潭之水吞入其中! “什么东西,竟灭了我的结神之蛊。”透过母蛊之能,祭司方在蛊虫化灭的瞬间,感受到那股澎湃的热浪,也唯有那时,他才知晓怪声心心念念着的阳火至尊的可怖。 不过那又何妨,终究也会成为他突破真婴的助力罢了! …… 赵莼身处一朦胧玄妙的地界,周遭游走着诸多晦暗,瞧不清个确切来。 她不愿坐以待毙,便在这晦暗中持剑走着,鞋履与地面敲击,发出的是金石的轻响,随心念一动,金乌血火霎时遁出,又将晦暗照去些许,并未根除。 亦是借着这唯一的光亮,她逐渐将地界四周观明。 铜色镶金,连环雕画记下礼送仙人上界之事,仙门洞开,万民奏乐,宴饮之下,万族俯首称臣。 靡靡奏乐之声响在识海,嘈杂交谈之音奔往而来,最后在升仙的狂喜与幽幽隐恨中,汇出一句她旧时并未听得真切的: “昔为神仙堆砌来,今还灵机天地间!” 而后是从未听过的群声众呼: “天地炉,炼天地,以凡养仙,道之所倚!” 赵莼只觉四面热浪蒸腾而起,正如昔时在横云世界中,意外进入的那处无灵之地,其中壁画,天音,包括四面流动而起的仙人身影,都如今日如出一辙! 她并非在什么晦暗世界,而是处于一方巨大的鼎炉中! “你这簇金乌火倒是收服得十分彻底,本座以神力相召,竟然未曾得手。”怪声似从炉顶上响起,分明低哑如老者,语气却活泼如孩提。 金乌血火上的确传来一股吸引之力,但却并不如何强盛,光是血火本身就能扛去,赵莼便问:“你是何人?” “本座是这鼎炉的灵,你可知晓?”它倒也不避讳,嬉笑着将身份交代。 赵莼却不以为然,摇头否道:“你不是,但你以为你是。” 法器被蕴养到了极致,自会有器灵诞生,归杀也是如此,它们与法器的契合到了极致,是除却法器主人之外,最能掌握法器本身的生灵。 但怪声将分明已她吞在鼎炉之中,却无法自如操纵鼎中之物,且四周盈满的晦暗,其实是法器无主的而自生的隐灵之瘴,种种迹象皆都表明,这天地炉不仅没有器灵生出,反而还被弃置已久,导致神光黯淡,不复从前。 章两百六九 器灵还是莲灵 昔时她初见归杀,即便剑主已离去两千年之久,剑身锋芒仍半分未失,其间固有断一道人剑意坚韧的原因,但究其因果,还是归杀剑灵千年如一日蕴养长剑的缘故。 如今归杀剑落在赵莼手中,虽已消尽当年剑意,却得她时时以剑气、剑罡相催,故而也不曾灵光凋落,锋芒损去。 是以赵莼环视周遭,将晦暗中的鼎壁看过,立时便知晓这怪声绝非是法器之灵! 怪声亦迟疑一瞬,声音低沉嘶哑,忽地发出一声吼叫:“本座自灵智初生以来,就覆在这天地炉上,如何不是鼎炉之灵?你这人族,竟妄想以三言两语乱本座心神,果真该杀!” “天下万物,但若是落于鼎中的,在你眼中都是该杀,又何须寻什么理由?”赵莼忆起旧时落于这般鼎炉内,四面热浪如山岳倾倒、洪波涌起,叫寻常修士难以抵抗。 但现在不同,她周遭虽有些微热感,却远未致当年那般仙影浮动,景象蒸腾之兆,可见耳边怪声并无操控鼎炉的能力。既然如此,要想杀她就不会从鼎炉炼化之道入手! “你不是此鼎器灵,自也无法操控于它。你欲取走我丹田中的异火,所想便是吞去异火壮大自身,为的是行反噬之法,以灵噬器,最终将这天地炉据为己有罢了!” 赵莼言辞振振,口中之言俱不为假,法器蕴养器灵,重在于器,就像归杀剑一般,剑灵虽已沉眠甚至消亡,长剑却仍可为人所用,灵性不改。 但有一类器灵却是反行其道,它等并非从法器中诞生而出,而是自天地灵物中开了灵智而来,若侥幸寻得一无主法器,就能强行以器灵的身份占据此器,并借此修行,最终化成真身,乃至于得道成就器仙! 耳边怪声便是欲行此法,只是低估了这天地炉的品阶与玄妙,导致己身之力不能完全占据此器,这才对赵莼的异火觊觎不已,并加以抢夺。 见心中所想被赵莼戳破,略微迟疑后又羞又恼,怒道:“天地炉是本座,本座就是这天地炉,你懂什么,还不快交出金乌火来!” 说罢,便在晦暗中化成一道玄光,猛地向赵莼扑来! 而赵莼嘴唇微抿,双目流露肃然之色,霎时就将黑剑御出,脚下疾退数丈,免被那玄光突入丹田。 只是玄光如何能叫她轻易避过,在深沉晦暗中连连穿行,眼瞧着就要破得赵莼近身! 它心中怀有侥幸,见已进入赵莼身外寸许地界,不由大喜,然而再要靠近时,却是整道玄光散作繁星点点,于晦暗中有如星河流淌。 “好强的剑罡!” 顷刻间无数星子又重新聚合凝作玄光,怪声嘶哑惊叫,心下亦是惊疑连连。 “此子有剑罡在身,分明是剑修无疑,怎会以炼器师的身份进得圣地之中?!”它虽自诞生以来就存于鼎中,但对外界修士的概况却十分清楚,知晓凝元期剑修成就剑气境的都少之又少,何况剑罡! “哼,那蠢货还真当你是散修无处可去,不想你竟是有所谋求而来,”怪声嘻嘻直笑,含带着诡奇的讥讽之意,又有几分引诱,“不若你将所需之物告诉本座,本座便从圣地中取来,换你那簇金乌火?” “不必了,”赵莼将长剑握在身前,漆黑的剑身与眉睫相映,“以你的秉性,取走异火怎会留我活命?” 她所言与怪声心中念想相合,不由激起对方一声嗤笑:“倒是个清醒的。” 玄光游移在原处,见剑罡难以突破,便忽地膨胀开来,从星点到皓月一般,连同着鼎炉也开始向四周外拓而出! 赵莼脚下异动连连,四面鼎壁如山岳猛地拔高,前一刻还在眼前寸许地的雕画,下一刻便远出了千里之外,风沙开始在此间旋转飞舞,层层宫殿拔地而起,垒作断壁残垣的旧物,而现于她眼前的,是一处被两列将卫铜像拱卫的巨大王座! 怪声嬉笑两声,化为数道四肢清晰可见,唯面目模糊的人影,环环欲将赵莼包围其中。 四周建筑初起时,她见到熟悉的神女塑像在宫殿中伫立,连同当日一并看过的壁画们在鼎中世界显现,到此,赵莼已是有所猜测,当年兴盛一时的葱茏古国,现在怕已全然被鼎炉所容纳,而今王座在前,此地是何处便十分明显了! 正是她苦苦寻找的古国王庭! “只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赵莼银牙暗咬,剑罡御起作风,轻身从王座前腾飞而起,就欲突出怪声化影之围! 但怪声又怎是能被她轻易突破之物,须臾间数道人影相合,竟自赵莼并出的指尖直入得她丹田中去,下一刻便要撕咬吞吃金乌血火! “本座虽还未曾尽数掌握天地炉,但天地炉本身就可容纳万物万界,吞纳东西越多,本座的实力就越强,先时料理不得你,眼下将这破碎的葱茏小界化出,你这凝元又怎能挡我?”它已触得血火灿金色的外焰,使得金乌血火抖动不已,惊惧至极。 赵莼双眉紧蹙,立时将丹田稳固,心中念想几动,却是使血火向灵根所在之地靠近。怪声哪肯就此放过,游走在灵基之上,不依不饶地亦向着血火跟去。 她的灵根早已金火相融变异,成就大日之力,本能驱散一切阴邪,但在怪声靠近之时,却并未生出抵触之感,可见它的的确确是气息清正的灵物,而非邪祟。 “这是……” 怪声与赤金色的灵根之影仿若面面相觑一般,心中竟同时生出的觊觎之意。就在这时,王庭液池中的青莲终将三十六重花瓣尽数绽放,一股幽幽的清香开始在整个鼎中世界里浮出。 “啪”地一声轻响,整朵青莲应声而起,如玉一般晶润的花瓣拥簇着中心出青翠剔透的莲座,飘然悬在空中。 赵莼和怪声俱是心中一紧,争夺之意大起,前者是因天妖尊者告诫,后者却并不知晓是何缘故,莫名对青莲生出了亲近之感,就如孩童思念生母,欲要扑入其怀中。 它不知,赵莼心念百转千回下,却是有了猜测,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正是一味天地灵物,这怪声该是莲花之灵才对! 章两百七十 莲灵吞蛊 赵莼伸臂向上一探,赤金灵根霎时渡出一股吸引之力,三十六瓣净木莲花翠色的莲座被金火之气所蚀,竟化为滴滴晶莹剔透的翠绿水珠,如甘霖一般落在她指尖,触感清凉。 灵根得了这莲座所化的净木之水,与怪声对峙的气势亦为之暴涨,渐有东风压倒西风之兆,而怪声,亦或者说是莲灵,见此局势有变后,便顺着心头那股亲近之意,加入到净木水珠的争抢中来。 一方是锋芒毕露,暴烈至极的金火之气,一方是同本同源的灵物,前者强硬,后者怀柔,净木水珠在进得赵莼丹田后,又被争抢两分,只是终究难与丰沛的大日之力相抗,被灵根吞去了大头。 “如此缓慢相磨,反倒真能将莲灵炼化……”赵莼心中一喜,就地盘坐下来,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凝神聚气专注于净木水珠的争夺。 莲灵亦知如此下去会有灭亡之险,眼下也不敢再小瞧于她,一面继续争抢水珠,一面开始思索起自救之法来。 …… “怎的这回还没有消息。”祭司负手逡巡在寒潭外,面上略带焦急之色。 从前他也为那鼎灵送去过身怀异火的修士,约莫一两个时辰就能成事,到时鼎灵便会召他入内,分出一股强盛的灵力灌注在身,使得他无须苦修破境,就能不断有所精进。 只是此次鼎灵还未有讯息传来,却是另有不速之客。 “大人,急报!”闯入桃林者额上冷汗涔涔,观其有分玄修为在身,应是长老之类的人物无疑。 旧时总摆出一副仁慈面容的祭司,在此种时刻也不由声色俱厉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违逆我的命令,未得召见便进到此处来!”他长眉倒竖,双眼鼓胀而赤红,张口言语间更甚那传言中的鬼怪数分。 这长老哪知会惹得他如此勃然大怒,咽了咽口水颤声道:“禀大人,非是我存心忤逆,而是那沙海中的新生荒族联合旧有的部落,向圣地攻伐而来,眼下已近在百里,怕还有几刻钟就要兵临城下了!” 应他的,是桃林中久久的默然,长老忽觉心沉谷底,如坠冰窟,抬眼见祭司那张愈发坚决的面容,连自己胸腔中鼓动的心跳之声都逐渐清晰起来。 “去告诉他们,莫要心生惧意,这是先辈给予他们的考验,唯有临危不乱者才可复兴古国,”祭司狰狞将嘴角带起,看眼前人如看虫豸一般,“至于你们,便将剩下的人灯带去城墙之上,抵御外敌直到我突破真婴就是。” “可千万别生出反叛的心思来,否则……” 长老鼻孔翕张,瞳孔紧缩,识海中不断鼓动的小虫使其不敢稍作动弹,他等从前不知晓这是什么,直到有同为分玄的修士向祭司提出要离去,被其吞吃了元神后才明白,这圣地中凝元以上的修士皆是祭司手中傀儡,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也不必太过忧心,待我成就真婴,当会保得你几人性命无虞。”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在荒族铁蹄下活得够久才行,祭司大手轻抚在长老肩头,似为其掸落尘灰一般温和,而后转身向寒潭踏去,估摸着这些年攒下的应劫灵物,当能抗下真婴的雷劫十之七八,且还有鼎灵相护,难出什么岔子,方才扯了个自信满盈的笑容出来。 …… 既然鼎灵不召,他便自行入内前去,看其将那异火炼化得如何了。 “怪了,怎会有光源生出。” 甫一进入其中,他就心生警觉之意,往日间这古国遗址都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不可视物,然而此回却有青光洒下,惨淡如月色,映照处处断壁残垣更为荒凉。 祭司定睛一看,悬在空中散出青辉之物竟是从前液池上的莲花,忽地贪意大起道:“怪不得那鼎灵总是叫我莫要接近此花,原来是件如此神奇玄妙的宝贝。”遂在心中盘算起成就真婴之后,该如何与鼎灵交涉分一杯羹。 尚还未想出个细致,就听赵莼丹田内的莲灵急切道:“蠢货,你还在等什么,速来助我!” 他一面惊疑不定,一面又暗生恼怒,脚下连忙向莲灵指引的方向行去,正好将盘坐在青辉下的赵莼看入眼中,疑道:“你怎还让她活着?” 莲灵并未答他,祭司本要讥讽它几句,却又想着莲灵不成,他自己成就真婴便也不成,于是问道:“我如何助你?‘ 赵莼自然知晓有人来此,但眼下更为重要的是争抢净木水珠,二人同听得莲灵厉叫一声:“自然是用你那结神蛊来助我!”她还未作反应,站于身侧的祭司闻言却脸色大变,立刻就要转身奔逃。 他仓皇离去的身影还未踏出几寸,就忽地散在了风沙中,最后崩碎的头颅里钻出一只肥大的蛊虫——正是结神蛊的母蛊! 莲灵如饿狼一般将雪白色的母蛊撕咬吃下,先前颓势为之一改,开始汹涌地向灵根扑去,生生从灵根手中夺下几分业已炼化的净木之气来。 赵莼暗道一声不好,但先前那般景况,要阻止莲灵吞吃母蛊确也不大可能,毕竟她只要稍稍松缓半分心神,就有被莲灵反噬陨落之危! “圣地祭司这结神蛊不知蕴养了多少年,又有数百位凝元修士以《共生诀》加以供养,怕是在归合期修士中,都难有人能以元神之力出其左右。” 她如此想着,丹田内原是灵根之威占据上风的局面业已大改,莲灵开始在灵基上凝聚成青辉一点,不断从赤金灵根内汲取净木之气反渡其中! 有强盛的蛊虫作为供养,不过半刻后,灵根中的净木之气就已被汲取一空! 但那莲灵不知餍足,将净木之气吞下后,又觊觎起灵根上煌煌如烈阳的金火之气来,遂将青辉笼在灵根之影上,欲要将其缓慢蚕食! 灵根伤损的剧烈痛楚,仿佛将赵莼带回旧日,被邪修岳纂剥去木灵根的时刻中去,如若说从前是金火太盛,步步紧逼于势弱的木灵根,现在便是木气过于强盛,反制于金火之上。 她上下唇齿紧紧咬合,双拳紧握着坐定,而丹田内的灵根,业已显现出崩溃之前的颓势! 章两百七一 破与立 赤金色的灵根之影颤抖不已,在青辉的压制下开始呈现出溃散之相。 然而灵根生变,丹田却是未曾出现碎裂的征兆。赵莼突破凝元时,因为灵根的异变导致丹田几有崩碎的危险,幸而有珠子相护,这才顺利成就凝元境界。 许是此次丹田无虞,珠子便没有异兆产生。赵莼以为,珠子总是在她性命垂危的时刻现身,无论是邪修岳纂夺取灵根,还是凝元时的丹田变故,都是因它而成功脱险。 眼前灵根与青辉缠斗,虽也的确危及她己身性命,但珠子不出,是否也意味着凭赵莼自己,就能有逆转颓势的机会? 若事事皆倚靠于珠子,那她夜以继日的修行亦不过是如天际浮云一般的虚妄事物,胸中那颗坚定不移的道心也难立在己身之上。 赵莼将浮躁心境平复,此时青辉已将灵根之影吞去十之三四,将将要至半成,她银牙暗咬,内视过丹田现下的景况,因着灵根的动摇,承载着真元的灵基渐有萎缩之态,池中莲座托举中心元神,倒是还稳固无虞。 元神不可动,灵基无所为,她遂将视线放在灵根之影后委顿不前的金乌血火上,这簇灿金色的火焰散发出明亮的光辉,比起莲灵的青辉而言,还要更甚几分。 修行以来,金乌血火确也助她许多,它的吞噬之能犹如巨蟒食兽,并不是在吞下的那一刻消化殆尽,而是不知餍足地大肆吞吃,直将灵物存于腹中,再行缓缓炼化。 念及此处,赵莼不由心头一动,如若以血火将青辉吞下,可能一反当前颓势,扭转乾坤? 她或有千百般细密的思量在心中,但灵根上愈发衰微的金火之气已刻不容缓!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世间种种机缘的起始,不过大多是一个赌字,比起坐以待毙直到灵根化散而亡,倒不如放手一搏,去争那一线生机!” 此念既起,犹豫迟疑便已是后话,赵莼猛地将金乌血火催动,在焰上裂开大口,不论是灵根之影还是莲灵青辉,都一并吞吃入异火腹中。 不论灵根,就单说那莲灵青辉,因着吞吃炼化了圣地祭司的结神母蛊,其中孕育的灵力便远甚于赵莼本身,金乌血火将它吞下后,立时就有一股厌烦抗拒的饱腹之感出现在她心头,又因母蛊元神之力强盛的缘故,连着赵莼的识海都有针刺一般的痛楚。 血火在丹田中不断膨胀,甚至已渐渐逼近丹田的边境,透过灿金色的外焰,能看见赤红内核两侧,青辉与金火之气还在不断攀咬,只是血火内核明显是灵根一方的助力,才导致青辉吞吃的速度为之骤减。 莲灵只顾与灵根相斗,直至青辉如清冷月色开始星星点点散落在火焰中时,才觉出不对。 “不好,此火有吞噬之能,若不赶紧破出,我之灵力怕是要被其汲取殆尽!”世间虽有火谱流传,但异火的种种具体能耐,怕也只有收服异火的修士本身才说得清楚。 而异火修士本就少有,对异火之能更是守口如瓶,莲灵灵智初生,对修真世界的了解俱从外界而来,不知此中原理,倒也是多数天地灵物的固有弊处。 它心中恐惧,就欲从金乌血火腹中逃离。不过,饶是修士也难以一心化二用,更何况是惊惧慌乱之下的莲灵。自它有了逃离的念头,赵莼就将这一机会牢牢把握,催动血火防备其突起,与其争斗不休的灵根又寸步不让。 莲灵每向血火边缘退一分,灵根之影就向前进一步。 如此你退我进不依不饶间,莲灵青辉竟被灵根逼迫成了小小一团。 “争斗一道,当一鼓作气,以免后续有衰竭之嫌!”赵莼并非是盲目直前的莽夫,相反,她知晓何时该进何时须退,进退有度才可保自身无虞。 就如眼前来说,莲灵既已显露势弱之相,便不该畏手畏脚与其久做纠缠,她杀机顿起,丹田中金乌血火猛地膨胀而起后,霎时间又向内围聚缩小。外有血火如饿虎,内有灵根作豺狼,莲灵青辉极惊惶极恐惧下,尖啸一声就要拼死一搏! 常言道,穷寇莫追,怕的是走投无路者情急下反扑而来。 眼前莲灵正如穷寇,但赵莼亦然,你死我活的局面下,又何惧于一方的临死反扑? 识海内针刺一般的痛楚被她强行压下,连同久久存在于心头的饱胀之感一并,金乌血火腹内,仿若有一双紧紧捏握而来的大手,将莲灵与灵根生生融进一体。 而在融合中,青辉又逐渐逸散作星子,闪耀于灿金色的外焰中,是以两物相合,最终还是以赤金灵根占据上风,听那莲灵绝望地哀叫后,最后一缕青辉也全部散,灵根之影穿梭其中,复将那些星子点点纳入炼化。 及至金乌血火将灵根吐出,回缩成掌心大小,赵莼的灵根已壮大为一轮圆日,不再是先前的长影状。 她额上冷汗从未消却过,仿若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般,莲灵尽散,她这才安心入定,将丹田重新安抚。 就在此时,耀目至极的圆日中又遁出一缕玉白清气,从丹田行入经脉,最后缓缓渡进识海之中。 因凝神炼化莲灵的缘故,赵莼只得将识海的痛楚忍下,回神后才内视见得识海里有针孔一般的细小黑洞,心神之力正以难以感知的速度从中逸散。 玉白清气在识海中氤氲开来,渐将千万个破损的黑洞填补,难耐的痛楚为之一消,后化为轻柔的抚慰,一路从识海安抚至丹田。 赵莼又觉,那玉白清气化为了一双大手,缓缓将她识海撑扩,最终消散后,识海已是先前的两倍有余,心神之力也已肉眼可见的凝实强盛起来。 莲灵难以短时内炼化全部的结神母蛊,在血火与灵根反将他炼化后,这些留存的母蛊便成为了赵莼修复滋养识海的助力,因祸得福,大抵就是如此。 她睁开双眼,从地上一跃而起,天地炉中的古国遗址因失去了莲灵的庇佑,一时间颠倒倾覆,宏伟宫殿尽数崩塌陷落,风沙卷动下,连液池之水也开始荡漾在空中。 中无莲座的灵莲洒下清辉一片,赵莼探手将其取来,复又向生长它的液池走去。 章两百七二 炼化天地! 液池之水并非是赵莼所想的清澈,而是一种棕黑的泥液,不能下视其中。 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既已脱离,水面上的莲叶与根茎便也枯萎掉落,赵莼以真元将泥液荡开,一小截莲藕即显明真身。 古人评莲作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青莲本身就瓣瓣如玉,晶润流光,有着天地莲根之称的青莲藕根自也非同一般,棕黑泥液里,赵莼观这莲根如同一湾清泉,将四周污浊俱都驱散开来,其通身不过巴掌大小,却是光辉如月华,洗尽尘埃。 她手心一招,莲根就破出液池,稳稳落在掌中。 “咦?”赵莼轻讶一声,惊的是莲根触手温热,有如玉髓一般宝光暗蕴,灵性在其中流转,她微微以手捏握一番,便取出一只容纳灵物,可使灵气不散的木盒出来,将莲根存放其中。 至此,解决灵根祸患的净木莲花,与铸件所用的天地灵根就都已得到,赵莼轻吐出胸腹中的一口浊气,后续只需将莲花交予天妖尊者,再回到宗门取得日中谷内的镕浑金精,她便可两件要事尽成,暂无忧心之处了! “不过圣地祭司今已亡故,无他坐镇,圣地或会陷入大动乱中……”赵莼长长一叹,识海中现出的,却是经年以来,存于莲灵中的诸多记忆。 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本不在王庭液池,而是是生于天地炉中,是以莲灵蕴出后,才会以天地炉为载体,生得占据宝物,修成器仙的野望。它从与天地炉的结合中知晓,此炉可炼化万物,灵材灵药不足为谈,最为玄奇之处,是能将一方世界炼化回初始的灵源状态! 能造出世界的灵源何其可怖,只若得到些许,它便能一路通达至器仙飞升之日。 莲灵七情六欲不全,贪欲就先起在心头,它以至宝蛊惑了一三州之地的真婴修士,分出一滴莲心净木之水融入其血脉中,令其带着天地炉与净木莲花一并前往尚未开化的蛮荒古地,寻求炼化世界的机会。 它后来才知,这名真婴修士乃是天生的生机道体,在受得净木之水后,通身血脉便产生了奇异的变化,令他可以与荒族相交,结为友邦。此就是葱茏国主与古国的由来,亦是赵莼先时在壁画上窥见的拜鼎图所记刻之事。 天地炉欲要炼化世界,就必须处于五行平衡的状态之下,这也是为何葱茏国神殿中,会有五座对应五行的神像,还在神像上供奉灵物的原因。 回忆到这处,赵莼忽有恍然大悟之感,她在初见那一尊天地炉时,正是在一处无灵小界中,现在看来,不是小界无灵,而是其早已被天地炉炼化,将其中的灵源夺取成功了! “炼化一界灵源,便是断绝一界之气运,此等逆天之行,是何方势力所为,怎会被天道所容忍?”她不由长叹,略生出心悸之感,因着莲灵的记忆到此处尚不算终结。 它来到蛮荒,是因此地才从混沌中初开,不似三州之地那般强者无数,丁点异动都会被立时察觉。不料蛮荒虽没有人族强者,却有一尊实力更为可怖的榕树天妖,使其久久不敢出手。 也是直到葱茏国主陨落,荒族为之反目,动荡中才被莲灵发现了有机可乘之处,它以多年修为震碎葱茏国所在的这片地界,将其以碎片的形态收入天地炉中,果然不出其所料,这些世界小碎片也能被炼化为细小的灵源! 散尽修为后,莲灵需要重新蕴养,也需要寻找新的世界小碎片,甫时还是一介散修的圣地祭司便充当了曾经葱茏国主的角色,成为一方新势力的头目。 “以葱茏国主为其棋子,这莲灵至少得是八千载前的存在,有此长久修行,才能以修为震碎一方天地,我若不是正好遇上了它的虚弱时期,怕是十死无生了。”赵莼语气沉沉,将自身的渺小看得更加清晰。 “不过若就此放任下去,等到莲灵恢复全盛之时,圣地当也要走上当年葱茏国的老路,被其震碎后收入炉中炼化,成为灵源助其修行。”她一面喃喃,又观鼎炉中的古国遗址,许是莲灵并未完全掌握天地炉的缘故,这些世界小碎片还未被炼化成灵源,只是已经崩碎无法复原了。 如此逆天灭世之举,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探查其中真相,应当返回告知宗门,层层上禀令人族强者知晓才是。 赵莼顾自点头,又因识海里断断续续送出的记忆而心神一紧。 祭司并无葱茏国主血脉,如何能与荒族结交?他所倚仗的,是寻到了古国的王族遗孤,将其血肉元神炼制成油灯,称其作长明,使得荒族为灯火燃烧时的气息所蛊惑,令圣地中的修士得以安全行走在沙海中! 被他蒙骗王族若诞育后代,祭司便立时杀死上代父母,使得代代王族只得一人存留,在隔绝其联系的同时,又保证长明灯经年不断,冷漠至极,又残忍至极! 赵莼忆起沙海中荒族看待蒲玥的眼神,以及祭司对她诡异的容忍,哪还不知其中内情? 这事在圣地中未必只有祭司一人知道,而今祭司一死,从前被按捺的觊觎之心即会张扬生出,她必须赶紧寻到蒲玥,至少得在圣地动乱之前! 莲灵一死,天地炉便再次陷入无主之境地,如此玄奇逆天之物,若被他人得去,怕也会生出当年与莲灵一般的邪祟心思来,赵莼便从鼎炉小界中遁出,探手一招将寒潭收复为一只巴掌大的小鼎,最后置入自身丹田之内。 要上禀宗门此事,天地炉也可作为一大铁证! “当前要事,还是先寻蒲玥!”她将双拳握起,两步便凌空踏出湖心桃林之境,然而旧日里安定祥和的圣地,现在却笼在一片战火之中! 蒲玥领她进入时,所见的沙墙之阵已被强行破除,荒族御着小山一般的驼兽将房屋连连踏平,圣地子民四散奔逃哀鸿遍野,分玄长老们却不见身影,不知去向了何方。 “祭司以蛊虫控制他们,现在母蛊已死,子蛊自然也存活不了,没了这层顾忌,他们估计已经自行逃跑了。” 赵莼站在湖心殿宇大门内,战火现还未波及到此处,内里便有许多前来避难的筑基修士,她任意抓起一人,见他面容熟悉,正是在殿宇中当值之人,于是问道: “你可知蒲玥去了何处?” 章两百七三 转机 面前筑基修士听了这话,又观她面容冷肃杀气四溢,不由浑身一抖,咬着牙道:“大人召了她和耿长老一并前来,之后如何便不知晓了。” 赵莼在圣地中待足了三月有余,十余位长老也了解得差不多,立时就清楚这人口中的耿长老正是十三长老中唯一的丹道修士,讳作耿如英。 她虽不知祭司究竟为何要召她二人,但将种种蛛丝马迹摆在心头,稍稍又一合计后,哪还不晓得其中阴私!凡是圣地中的分玄,大多都知晓自己识海中被祭司种了结神蛊,是以没了反抗的心思,及至祭司与那母蛊尽皆消亡后,才大难临头各自飞。 耿如英作为圣地中唯一的丹道大师,且修为又在分玄后期,赵莼甫一进入圣地,就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人极受祭司看重,地位尤其超然。王族血脉历经不知多少代后,到蒲玥身上已是十分稀薄,莲灵曾告知祭司,即便再往下繁育,炼制出的长明灯也不如从前得用。 依赵莼所看,无用之物到了祭司手中,左不过也是毁弃灭口的结局,他在突破真婴,急欲放弃此地前找来蒲玥,除了叫王族血脉断绝于此外,倒也不存在别的念想了。 赵莼冷哼一声,不再去看那吓得双腿打颤的筑基修士,识海微动,便御出神识将整个湖心殿宇笼罩在视野之下! 莲灵没吞完结神蛊,反叫她得了好处去,现下识海拓宽了两倍有余,神识亦随之增长许多,殿中桃林都能探查个细密,何况是不算开阔的亭台楼阁。 然而神识扫过后,却并不见哪处有这二人的存在,她双眉颦蹙,嘴唇紧抿,径直走向回廊镜头的一间暗室去。 许是当中的人走得匆急,连着暗室将将能过人的小门也没合上,赵莼利落地推门进去,内里阴风阵阵,好不刺骨,入目就先是被高高吊起的一连串尸骨! 她自不是先前被蒙在鼓里一事不知的人了,瞧了上方熟悉的铁索与镣铐,就清楚这是已经被炼化血肉的王族后裔。祭司为保长明灯效用,总会等到他们突破凝元境界再下手,而到了这一境界,尸骨数百年不朽不摧已是常事。 只当中那些空了的镣铐,是因自身血肉所炼制的长明灯毁去,才致血肉元神失了联系,彻底化散开来了。 十二盏灯,蒲玥毁去一盏,又有六盏在与荒族求和的变故中损毁,现下只剩了一手之数,多半也应当是被逃命而去的长老取走,而耿如英…… 她必不敢杀蒲玥! 赵莼在心中咬定此理,皆因蒲玥是仅剩且存活的王族后裔,即使血脉稀薄,也叫荒族不愿伤她,甚至连带着她身边之人也不曾下手,耿如英若想安全离开此地,就必须将活着的蒲玥带在身边。 一面想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暗室里头连有异声,竟是几个逃到此处来想要避难的修士,见进来的人是赵莼而非荒族,抬到嗓子眼儿的心又落回肚中一半。 这几人畏畏缩缩地打量她,赵莼却直接提起一人来问,威压震慑下,便从他们口中知晓,耿如英带着蒲玥往东南处的沙墙阵口处跑了。 他们知道赵莼也是要走的,不由心中怀了几分希冀,想让她出手相救,而赵莼只冷眼一扫,连嘴唇都未启,就两步从暗室里踏出,轻身腾向了圣地东南。 …… 耿如英自筑基起就进入圣地修行,于丹道上有几分天资,但修行上的天赋却极为平常,四百余岁将近坐化的寿数,才勉强进入分玄后期。 她很有些心思在腹中,早时便瞧出祭司的怪异之处,后头知晓了结神蛊与长明灯的事,却是毛遂自荐主动种下蛊虫来,欲要从中得利,弥补修行上的不足。 “如今他死了,我虽重回自由之身,但依附于其余势力,能否有先前的好日子还难说……”耿如英右手牢牢钳住蒲玥臂膀,眼见着沙墙阵口在前,便不得不考虑起离开之后的事来。 她上下打量着面色惨白的蒲玥,饶是曾经与其生母有过不浅的交情,利益当头前,也不过视其为可供利用的物什罢了。 “只要将她掌握在手里,蛮荒沙海自可任意穿行,我又有一手炼丹术在手中,不如借此笼络些修士来自成一方势力,也免得寄人篱下任人鱼肉。”耿如英舔了舔嘴唇,仿佛能看见来日光景,正如眼前日头高照,投射下的天光一般灿烂。 她还没高兴多久,上头的天光就忽地被黑影遮去一半,视线随着那黑影下坠,落在耿如英身前的巨大身影,正是一位壮硕粗野的荒族蛮人! 对方气血澎湃至极,她身上的气势还未放出,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下来,看这模样,此人至少也是荒族部落中排得上号的悍勇之士,实力绝不止于归合境界! 荒族双目漆黑,辨不出眼眸来,耿如英便也不知他是盯着自己,还是自己手下的蒲玥。 两方久久伫立,一方是不敢动手,一方是有所迟疑,耿如英心如擂鼓,壮着胆后退一步,见荒族还是不曾有所动作后,不由心思大定,知晓这是蒲玥起了用处。 既有所倚仗,她胆子也大了起来,脚下步步绕行,竟就在荒族眼前走出了数寸之地,到此,耿如英已是完全能确定,荒族不会伤害于她了! 只不过荒族不愿出手,却不意味着没有出手之人。 一剑自天际而起,以破空而来的爆鸣声荡散游云,惊得四野风沙为之旋如龙卷后,悍然斩在耿如英鼻尖前分毫之处! 倒是分玄修士,一心顾忌着荒族,便没能分身留心杀来的赵莼,霎时回神之后,抬手便向赵莼挥出一掌,掌风引动风沙堆聚,使得赵莼以剑罡作挡还连退数步,喉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这一掌若全力施为,哪管赵莼什么同阶无敌,空以大境界间的差距,就能将其生生碾死。只是剑来之时,耿如英身侧一直神情恹恹的蒲玥,忽地剧烈挣扎起来,要挡去赵莼身前。 这可是她保命的倚仗,若掌风太过将其震死,那才叫得不偿失! 蒲玥一动,那枯站着的荒族便也跟着将视线一移,耿如英与赵莼身上顿有一股沉实的压制之力升起,皆不得动弹一二。 章两百七四 千帆过尽 耿如英眼神如刀,直要将坏她好事的赵莼剐出几个窝子来。 但赵莼半分心神也未分予她,而是强作镇定,抬眼看着荒族径直走向三人所在之处。 “你,”荒族与众多种族一样,也有着独属于自己族群的语言,不过人族修士人人皆修习一种通语术的法咒,所以在异族言语入耳时,便也能通晓对方的话意来,“跟谁走?” 荒族固然是性情秉直不懂变通,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们蠢笨不堪,眼前巨人垂眼将三人看着,身躯下形成一片范围不小的阴影,只是日头倾斜,赵莼在阴影外,耿如英与蒲玥在阴影内。 他当然不会以此来分辨亲疏,内心里真正看重的,还是蒲玥自己的抉择。 跟谁走? 这三字不如解释为,要谁去死,耿如英与赵莼相看一眼,一人巍然站定,一人却心头狂颤。 荒族铁蹄来得迅猛,圣地几乎是兵临城下的瞬间,就被破了墙去,她那时依着祭司的吩咐,正要将蒲玥炼制成人灯。想着已是将死之人,道出些阴私便也无妨,且蒲玥又与生母肖似,种种心思下,耿如英就将长明灯的事情给说了个七七八八。 哪知道圣地被攻破,祭司又在不久后陨落,她心想,比起将蒲玥炼制成人灯使用,倒不如留她一命,保全自身的可能性也该更大才是。 毕竟蒲玥是个不设防的,才回来不多久,便将沙海中荒族未对其下手的事情告知了她。 “玥儿,”耿如英牢牢地钳住蒲玥臂膀,咬牙道,“这人分明是剑修无疑,却以炼器师的身份蒙骗祭司大人进入圣地,大人曾道她心思有异,如今圣地的惨状,怕也是缘起于她,你可要好好想想,莫要遭了这毁你家园之人的道去……” 蒲玥是丹修,耿如英亦是丹修,从前岁月里,她对蒲玥来说有如师长,亦更如养母,经年养育教导之恩情,在一夕间破灭于层层谎言所隐下的真相,实在叫其难以接受,深受打击。 “我知道……”知道赵莼是剑修,知道她实力高深,也知道她隐藏了许多事情,蒲玥跟旁人说了很多途中的经历,却从来没将赵莼的事情告诉他人。 “耿长老你说过,人总是有很多秘密的。”蒲玥垂着头,无神地抬眼看她。 耿如英一愣,忽想起是何时说的这话来,那时幼小的蒲玥问她长明灯从哪里来,她说是祭司大人研制而来的秘宝,蒲玥再问祭司大人又是怎样研制得来时,她便以这个由头堵了蒲玥的嘴去。 “你从前看着我阿娘长大成家,如今……又带大了我。”蒲玥澄净的双眼中,顿时升起一股堪称凄厉的色彩来,“凡王族后裔,大多活不过三五十载就会被制成灯烛,如我与阿娘一般的人,长老你又看过多少呢?” “近四百年的岁月里,你是否有一刻是活在煎熬里的,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是愧疚难安的?” “祭司在我等身上种了蛊,谁都反抗不能,我若不是受其挟制,又如何能忍心对自己养大的孩子们下手。”耿如英忽觉手中的蒲玥将要离她而去,一时心中惊惶,双眼挤弄便是两行清泪流下。 蒲玥颤抖着抬起手来,轻柔的将她两颊泪水拭去:“你还说过,有长明灯的指引,我们便永远也不会迷失在风沙中,不管前路如何艰险,灯火所指的方向,就是家。” “玥儿……”耿如英心头一喜,只若蒲玥有半分心软顾念旧情,她就能在今日的抉择中活下来。赵莼虽于蒲玥有救命之恩,但到底也不过是结交数月,哪比得上经年教养之情! 但她眼中的喜意在触及蒲玥的眼神时,顷刻又化为惊惧。 “可灯已碎,家已亡,昔年蒙骗之语,而今一语成谶,我已经无所归依了。”蒲玥挣脱不开耿如英铁钳一般的大手,只得向背离着她的一方偏过头去。 荒族蛮人见状,哪还不晓得蒲玥的选择,大手一张就要向耿如英拍来! 而耿如英惊惧又生羞恼,手下便仍不肯将人放去,拉扯下竟是欲要蒲玥和她同死,荒族掌风浩烈,却又顾忌她身侧无力垂站着的少女,迟迟不能落下。 僵持之时,赵莼忽从天光下突入阴影中,剑罡逼成一线,在空中连爆鸣声都无法及过此剑之速,血液飞溅而出的下一刻,她已将蒲玥带出荒族掌下,耿如英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在大掌下化作了一滩肉泥——竟是连元神都被掌风震碎! 荒族既灭杀了她,将大掌抬起指道:“小王女,按照两族先王旧约,血脉消尽之时,就是盟誓结束之日,吾王有感,你将是血脉传承的最后一人,往后若再有后辈,当叮嘱他们莫要误入沙海了。” 言罢,他沉沉颔首,即转身骑上驼兽离去。 赵莼侧身看双目失神的蒲玥,她臂膀上还被耿如英残缺的小臂紧紧抓握,对方所用力道必然不小,才导致被赵莼斩断之后,都不曾松开手来。 “走吗?”赵莼向她伸出手去。 蒲玥神情恍惚地看来,低声道:“我还能去哪里?” “去人族三州之地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赵莼轻轻将掌心落在她的发顶,“先去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天下之大,总有一处容身之地在!” …… 有蒲玥在身旁,穿行沙海便不是件难事。 两人约莫走了两三日,就从附近荒族游猎队伍口中,得知了沙海的巨变。 从今往后,再无各大荒族部落,十位尊者级荒族强者共为新王加冕,四处征伐,结束长久的分裂局面,建立了所有荒族万众一心的大荒国! 赵莼御剑而行,途经树神时,又心思沉沉。 一山不容二虎,荒族欲要称霸蛮荒沙海,与这尊榕树天妖就必然会有一战才是…… 只是此些事情都是后话,现下顾好当前更为紧要,她带着变得沉默寡言的蒲玥重回了蛮荒海岸港口,为返回人族三州做下准备。 她的通行文书已被黑盗毁去,身后又跟了个州外修士在,提前告知门中长老,也好有人接应。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实是扰得人不得安宁……”甫一到达港口,赵莼便打听来了近段时日中海域上的异状。与她干系最大的,自然是黑盗死了六当家,在礁林海域四处巡查通缉剑修的事情。 黑盗中毕竟有多位分玄,乃至于归合期强者存在,以她现在的实力,确是无法对敌。 正当赵莼愁闷之时,港口街道一旁的小楼上,忽地推开一扇轩窗,巫蛟足有十余尺高的巨大身躯堆在小小窗口旁边,戏谑道: “东西都到手啦?” 像是邪修接头一般,挤眉弄眼咧了一口白牙。 章两百七五 生机道体 巫蛟蹙着眉将蒲玥的来历听下,复又抬手捏了少女皓白的手腕,查探其经脉丹田,轻啧道:“这天下的道体、法体等,从只有极少数是以血脉相传的,你口中的生机道体并不在其内,我观她体内生机盛于旁人许多,但真要与那生机道体相提并论,还是差之远矣。” 蒲玥神情淡淡,眼中一片恍惚之色,闻言也不曾表露什么别的神情,只是定定地坐在凳上。 “不过……”应是事有转机,巫蛟收了大手回来,往桌上一放,“她经脉丹田确与旁人有几分不同,要强韧许多,这正是生机道体蕴生而强体的表现。由此可见,道体确实在她身上有所传承,只是十分微弱,不够完整罢了。” 赵莼知晓,这天下特殊体质极为少有,往往是万中无一,这也是为何戚云容甫经查探为灵融之体后,立刻就被巫蛟见猎心喜收入门下的原因。 大部分特殊体质会随着修士修行而逐渐觉醒显露,但其中亦有潜伏在血脉之内的体质,须得以固定的几种灵物相引,才能完全开发觉醒出来。 至于像巫蛟口中那些许几种以血脉相传的特殊体质,则多见于看重血脉传承异族,同时,它们也会以各类法门提升血脉与体质之力,以保传承不中断。 对此,自然是身为半妖的巫蛟懂的更多:“我知晓玄蛇一族,他等原也是蛟族分支,后来血脉浅淡,被分出了蛟族。玄蛇每代会选出一位少族长,后以举族之力寻炎川湖畔生长的血蛟果来提纯其血脉,直到血脉纯净,有九成九的蛟龙血时,就可觉醒玄蛟之体,化蛇为蛟。” 他顿了顿,看向蒲玥:“血蛟果倒是每过千年都有几枚长成,玄蛇一族偶尔也会分出一枚来,在化蛟宴上当个彩头结交他族。不过那灵果只能供妖族炼化,人族用它不得,你的话……” “我闻芝树蟠桃也有提纯血脉,觉醒道体的功用,可这天下唯一一株芝树蟠桃是在须弥界太玄道派中,被那韶隐仙人视若珍宝,轻易不显于人前,谁求都无用。” “既如此,就只有育血含蕊花是你能用的了。”巫蛟絮絮叨叨讲了一通,最后只点了个玄阶灵药出来,“以此炼制成大灵造血丹,一月一食,吃他个上百年,说不定就能成就生机道体了。” 赵莼闻言轻叹,巫蛟这话说得容易,真要施行起来当是极难。玄阶的育血含蕊花自然有,但加上各类辅药炼制成丹,还得有一位有此丹方,丹术高深的丹师来。 且饶是万事俱备,服食丹药也需要上百年之久。 不过她也清楚,以特殊体质的珍稀程度,只若是有,真婴修士也得想尽办法收入门下。以上百年的时间,培育出一位生机道体的修士,虽是艰辛些,最后的回报也是珍贵的。 是以巫蛟大掌一拍,又道:“这样,我将她的事传讯告知宗门,那些个长老可能不会动心,但宗门里还有大把归合期的弟子,到底是个道体,总能有她个容身之处的!” 他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话音方落,就从手中捏了道法光传音进去,抛去了人族三州的方向。 此也只得是真婴修士才能如此,蛮荒与三州相隔甚远,普通的传音符箓难以施为,普通修士实力低下,也无法传音过于遥远的距离。 了结完蒲玥的事,赵莼与巫蛟这才准备返程。 她铸剑之事宗门都已知晓,又极为看重,且作为真传弟子,个人性命也受宗门看顾,以命符与门中系命天锁相连,如有危及性命的时刻,门中真婴长老即会立时现身保护。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蛮荒中遇见巫蛟。 “不过我到蛮荒时,正蒙沙海巨变,荒族那些个尊者实力的老东西俱都出来活动,我便只好在外徘徊作等,而后系命天锁又显现了你脱离危险的征兆,这才令我放下心来。” 赵莼顾自点头,巫蛟口中的性命之危,想来就是与莲灵争斗,灵根不保的时刻,她身上的珠子知晓有金乌血火作后手,可转危为安,但在系命天锁不会顾及这些,怕是在莲灵入体的瞬间,就向宗门里显了征兆出来。 现下作为真传弟子,身后有宗门倚仗,有掌门长老庇护,但性命终究是己身之事,万不可俱都交予他人。 君不见斩天尊者,其乃亥清大能亲传首徒,昭衍一代绝世英杰,最终却也含恨陨落,不曾问道成功,可见从它处来的庇护并非万全,唯有己身有自保的实力才真正可靠。 她心下有此念头,只面上不显,对巫蛟颔首答谢。 而巫蛟见她无事,又成功取回铸剑灵材,神情极是欣悦,抬手便道:“东西既已到手,不如早些回去,蛮荒与三州边境的将领和我多是熟识,领个人进去容易得很,不必忧心!” 这便是将带蒲玥回昭衍的事定下了。 赵莼和巫蛟都是当机立断,半分也不愿耽搁的性子,交谈后起身就走。 有他领路,自不用再坐船回去,巫蛟袍袖一展,就以袖里乾坤神通把两人收入其中,而后凌空一踏,足下缩地成寸,片刻行得千里! …… 昭衍中的弟子长老,几乎都在边关战场挂着职衔,平素在宗门修行,战事一起就奔赴战场杀敌,巫蛟乃是真婴强者,为大将军衔,甫一进入边境,便无人敢出面阻拦。 还是同为真婴的人族将军出面,才将赵莼与蒲玥核验无误,同意二人入关。 及至进了天极城境内,巫蛟此行方算圆满,袖袍一抖把两人放出,言道:“我还有军务在身,今日便送你们到此,宗门接了传讯,自有人前来接应,赵莼,你领她入宗就成。” 闻听这话,赵莼才晓得东部边关又有了战事,巫蛟本就在关口坐镇,因距蛮荒较近,这才受命前来庇护于她。 便也不敢耽搁,拱手道:“弟子明白。” 巫蛟腾云离去后,她侧身看向蒲玥,许是初临人族三州,又是首次见得如此宏伟的巨城模样,少女近来总是神采暗淡的眼眸中,显出几分神光来,偷偷地打量着四面光景。 “我先带你进入宗门录册。”赵莼轻指向山巅,温声道:“不必忧心,天极是宗门辖下的巨城,城中有巡卫日夜查探,很是繁荣安定,你以后可时常出来逛逛。” 章两百七六 拜师月照 蒲玥哪见过如此玉砌雕阑,仿若琼宫玉阙般的场景,整个人鲜活了不少,一双溜圆的眼睛扑眨着,跟在赵莼身后前去对方口中的宗门。 她对这简单二字的了解,全都归功于圣地中自外界而来的散修们,偶尔也听耿如英说过几句。 而伴随着宗门出现的,往往又是人族三州的风云光景。在那里,再珍贵的丹药与法器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它们被摆放在商铺坊市的货架上,供修士自行购用。而蛮荒中奉若珍宝的炼器师与丹师们,在三州也仅是普通修士。 那是人族中兴之地,任何异族都不敢犯禁,就连沙海里横行霸道的荒族,也没有越界施为的胆子,因为三州有宗门,有人族最强的强者们坐镇。 她亦听闻过蛮荒中的“宗门”,圣地中时有向外往来的修士死于那些宗门弟子手中,耿如英说,在三州宗门的眼中,它们都是魔门邪派,是被驱逐的败者,只敢在蛮荒为非作歹罢了。 而那些正道宗门,拥有堪称无尽的财富,蛮荒中极难获得的功法秘术,在其中浩如烟海,任弟子随意翻阅修习。 “丹方法门,宝鼎异火,大宗门里无奇不有,我若进入那等地界中去,定是能突破到地阶丹师!”耿如英昔时之言尚还在耳边萦绕,蒲玥亦是因此才会出走前往三州,只是旧时光景都已化为消散殆尽。 想到此处,她收了眼神回来,心中才升起的几分雀跃又低落下去。 身侧赵莼偏头过来,揉了揉她发顶,另一只手放在空中,抓握出涟漪状的水波出来:“咱们进去吧。” 正如每一位初至昭衍小界的人一般,蒲玥也显露出震惊之色来,三州修士尚还知晓小珠界的存在,她出身蛮荒,不曾了解这些,起初只以为是如寒潭秘境一般的地方,直到进入其中,才发现是个完整的小世界,日光垂照万物,山峦丘壑遍地。 赵莼微微顿足,见来人不由一笑,拱手道:“竟劳烦师兄亲自来迎。” 俊朗青年穿一身宝蓝直裰,头戴玉冠式样简单,显然是便服出行,闻言笑道:“系命天锁显出征兆时,门中长老皆是忧心不已,如今你回来,他们方可松口气了。” 关博衍微微侧身,一瞬便将蒲玥看入眼中,也不多做打量:“想必这就是那位州外修士了。” 赵莼复将其引至身前,点了名姓出来。 “这回由我前来接应,与她也有干系,”关博衍轻轻颔首,面前少女到底年纪还小,听了这话不由瞪着眼睛看他,“门中已有一位真人愿意将她收作真传,我又与那位真人交好,是以担下了接引之责。” 他引两人往口中归合真人所在的洞府去,交谈中,赵莼才知晓这位真人身份颇有特殊之处。 如今重霄昭衍的掌门施相元是自上界而来的主宗弟子,接任此界掌门算是宗门任务之一,待千年任期结束,或是驻守的任务提前完成,就会由其他弟子前来交接,令其得以返回主宗修行。 照关博衍所说,外化尊者在须弥界的宗门里,也不过只有真传弟子身份,算不得长老供奉之流,施相元前来此界时,身侧亦有许多追随之人同行,巫蛟是其一,另外还有数位修士,现也在宗门里任职分忧。 中有一位真婴长老姓钟讳揽,在宗门里司灵脉分配之职,赵莼也算见过,此次欲收蒲玥入门的月照真人,正是长老钟揽之女,拂林洞府主人。 “钟真人虽不是丹师,但拂林洞府底蕴尤为深厚,其内奉养有丹师数位,她过去后,自有大灵造血丹供她月月服食。”丹术高深的丹师得修士追随,实力强大的修士自然也会有人依附,在洞府中奉养丹师互惠互利,在修真界是极为寻常的事。 蒲玥虽不清楚关博衍口中主宗、须弥界等字眼,但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师长应当十分厉害,心下有了几分底在。 赵莼噙着笑看她,这小姑娘怕还不清楚自己拜了位怎样的师父,如月照真人这般背景的修士,极为受门中弟子追捧,丰厚底蕴只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随掌门自上界而来,待掌门任期结束后,定是要返回上界主宗去的。 下界弟子要想进入主宗,须得有归合修为,过龙门大会才能上界,可若是拜入了本就在主宗的修士门下,就能顺理成章进入其中修行,这也算未成文的隐晦规定了。 …… 两人随关博衍在拂林洞府见到了月照真人钟紫云。 她面上瞧去约莫花信年华,勾了长眉入鬓,凤眼纤长,鼻唇标致,是位极妍丽的美人,甫一看去,会觉得有些厉色在面容中,但眼里却带了亲和之意,使人在畏惧中不由想要更进一分。 月照真人已对蒲玥的经历有所耳闻,看她的眼神便分外怜惜,忙拉了少女的手过去,对她说起之后的拜师典礼来,又为她引见几位师兄师姐,安排在拂林洞府中的住处。 蒲玥经了耿如英的事,不敢轻信于人,只因月照真人是赵莼同门,种种作态格外真挚,才使她露出这些日子里的第一个笑来。 赵莼和关博衍将她送到此处,便拱手辞别了,抬脚刚行出洞府,就见一道金光划来,化作一只金色燕雀停下。 炼制成燕雀状的傀儡法器上,跃下位蹬着赤红四蒂纹短靴,身着蜜合色裙衫的少女来,她眼尾上挑,眉峰高起,端的是极为骄横恣肆的模样,不过骄横而不纵意,见到赵莼二人便敛了神色,行礼笑道:“见过师叔!” “这位师姐是?”她自认与赵莼素未谋面,又念及自身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不及眼前女修,于是颔首问道。 关博衍点了赵莼名姓,她闻言便将神情一整,肃容道:“原来是赵师叔。” 赵莼撞钟夺气后,在昭衍也算是名声大振,其人虽奔赴蛮荒久不在宗门,但屹立在门中的人族三碑却抬眼可见她的姓名,弟子等日日观之,自是再熟悉不过。 且她又有真传弟子身份,称关博衍作师兄,少女既是关博衍师侄,自然也是赵莼的师侄辈了。 “两位师叔缘何这般看着我?”少女拧了眉头,从她落地后,赵莼眼神里就含了些深意在,连平日里颇为亲近的师叔关博衍也负手抿了抿嘴。 章两百七七 杜箫借偶 关博衍含笑轻咳两声,引了赵莼上前:“还是让你赵师叔亲自来讲吧。” 又将少女的身份介绍与赵莼知晓——她讳作杜箫,是钟揽门下徒孙,其师为钟揽关门弟子,在十余年前意外陨落,钟揽便将入得师门不久的杜箫接到身边教养,名义上师祖,实际上又担了授道之责。 赵莼略微颔首,心中暗道原是如此,想来那陨落之人应当极得钟揽爱重,才致爱屋及乌,将杜箫一并看顾了,毕竟真婴修士大多不理杂事,如他这般肯屈尊指点徒孙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些也都是猜测,关博衍未曾表明,她便只在心中稍作估量。 杜箫见关博衍单手握拳往嘴边一放,显然是含有笑意,心下不禁仔细思量起她在何处与赵莼有了交集来。 她还未曾想到,赵莼就开了口,淡然唤道:“飞雪道友。” 杜箫顿时如遭雷劈,立在两人面前不动了,而后见她两颊迅速腾上一层红霞,怔怔道:“原来关师叔是从你口中知晓的!” “若非你赵师叔传音,我倒还不晓得你在小珠界中玩起这种把戏。”关博衍佯怒一声,眼中到不见如何生气。 赵莼想想也是自然,施相元与钟揽交好,关博衍和钟揽徒儿、杜箫之师的关系自然也十分亲近,他视杜箫为小辈,又是看着她长大的人,若非是极大的错处,倒也不至于勃然大怒。 果然,他将双手负后,把这事轻轻放下:“下不为例了。” 小珠界里的恩怨,左不过也是筑基凝元们的争斗,杜箫平日里虽是有些骄纵,实际上却不是个莽撞的,反倒是有些机敏,关博衍清楚这些,是以只嘱咐几句,叫她莫要顽笑。 杜箫讷讷点头,复又带了笑来问赵莼:“赵师叔是谁,竟是这么凑巧,在小珠界里碰到一起去了!” 赵莼既知晓了她的身份,自身便也无甚好隐瞒的,浅笑道:“化名作乌鹊,倒和你有过交手。” 能让她吃瘪的人不多,两人虽在日中谷里和解,杜箫对当日御剑而来的高挑剑修却还是记忆犹新,羞赧地摸了摸鼻头道:“那时赵师叔还没我修为高呢,现在都凝元了。” “你晓得这些,平日里就该刻苦修行才是。”关博衍笑意更深,以指节轻敲在了杜箫的发顶。 三人在拂林洞府外交谈几番后,赵莼才知晓她今日是专门为了来看蒲玥的,杜箫陨落的师长,又是拂林洞府主人钟紫云的道侣,两人关系有如母女。 她是个看上去骄纵,心地却良善的,蒲玥入得月照真人门下后,与杜箫或可为友,赵莼见状,心中更是欣慰几分。 关博衍了结了接应之责,现下施相元不在宗门,他与诸位长老同理掌门事务,当是十分繁重,介绍了杜箫便抬脚要辞,待赵莼问了掌门何时返回后,留下句“最多不过两月”,即行向了无溟天去。 天地炉之事牵扯甚多,还是须等掌门回宗,亲自持鼎炉上禀才是。 她又将视线移向杜箫,沉静道:“说起来,还有一事需要师侄相助。” 杜箫哪敢不应,敛了笑肃容道:“师叔请讲!” 此处是拂林洞府大门,不是商谈之地,两人便移步去了门中一处僻静小亭,见杜箫面容肃然,询问是否要施下隔音咒术,赵莼即宽慰她道:“无妨,不是什么要事,只是当日师侄拟化参童模样所用的人偶,可否借我一用。” 她“啊”一声,笑道:“我还当是什么,那人偶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师叔既然需要,待我返回洞府,便托人送个百八十个的去就成!” 人偶还是幼时钟揽炼制来让她玩耍的物件,杜箫却从其中发现了些可供利用的窍门来,用以拟化它物。 此物并不珍贵,赵莼若以贵重之物相换,就有生疏之嫌,不大合适。她略作沉吟,笑道:“师侄往后若需炼制些小物件,可来照生崖寻我。” 杜箫本也不大在乎回礼,赵莼又是新晋三榜英杰,能与之结交才是上道,便颔首同意:“师叔不嫌我叨扰就好!“ 得她应承后,赵莼才起身告辞,返回照生崖去。 犹记昔时在日中谷,被参童引去了一处诡异的圆庙,现下想来,怕就是白鹿口中的斩天尊者衣冠冢,可参童已去了其中灵性,只余躯壳在她手中,并无引路之用。 若人偶得以拟化参童模样,是否就能以神识操纵,再开暗门? 她不敢笃定,但当前亦只有这一个瞧得见可能的法子,不该错过才是! …… 中州柱山向南,有一处松林成烟漫布千里的景象,其间有矮丘沟壑堆积小小岭地,大河被起伏地表截作溪流处处,分出几方泾渭分明的地界来。 上古时,常有潇洒行客到此吟诗作赋,一来二去间,便定下个烟溪岭的雅号来。 从烟溪岭行过一千三百里有余,就到了白垣城所在。 垣,本就有城市之意,因城中漫种绿柳无数,柳絮凭风而起,似冬日大雪纷飞模样,才以白字作了名头。 不过中州城池无数,就算是在小型城池中,白垣也排不上名号。皆因就近地界无甚独特的灵材灵药,城主又不善经营,便只得些低阶修士往来,连着附近的烟溪岭中的几处宗门,也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始终难成气候。 闵绣正是知晓这些,才日日都做着去大城池看看的美梦。可师父却说,那些地方人多,争斗就多,像她这般还未筑基的小喽啰去了,只有消散在微尘中的份。 “不去看看怎么清楚呢?”闵绣还没鼓起与师父争辩的勇气,白胡子老道就寿元终了坐化在房中。 她这才晓得,对方收授自己为徒的原因,并不是真的看重于她,而是不忍宗门多年传承到自己这一代就终结于此。 开山立派可不是小事,须得由修士向柱山请下土地令符,才能以命符占下一方地界传道,至于如何衡量修士能否有立派之能,不在修为高低,更多的还是拿得出手的功法底蕴。 闵绣所在栖川门,开山祖师也是位归合真人,曾在松烟岭独占鳌头,可等他坐化后,门派却连连受挫,在倾轧中日益衰颓,等到她与师父这一代时,竟只剩师徒二人,一个筑基,一个练气,来撑起整个宗门的名头。 “无论如何,栖川之名不许改,土地令符不许失,至于其他,你爱如何便如何吧。”说完这话,白胡子老道就浑身皮肉腐朽,化为枯骨了。 她手握土地令符,被松烟岭周围的门派暗中觊觎,正是焦心之时,却有人叩响了山门。 章两百七八 栖川新主 拜山的女子容颜姣好,眉眼俱是温柔之意,她当是闵绣见过最好看的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闵绣不由暗暗咽了咽口水。 “您是?”她不光有一副好面容,气度亦是十分不凡,闵绣颇感束手束脚,轻声问道。 柳萱宛然笑道:“我是来接任栖川掌门之人。”她递上一枚青鸟衔玉的环佩,闵绣见状便以宗门内久久传承的信物相合,两枚环佩在她手中里外合一,化为一物。 两人而后交谈方知,栖川门当年的开山祖师曾受柳萱师门长辈指点,这才有了开宗立派的功法底蕴,按照此理,栖川便该是柳萱师门分支。 不过闵绣哪管她所言真假,自己一个练气拿着土地令符本就危险重重,对方既愿保留栖川之名,代她传承门派,当是件天大的好事才对。 如此,柳萱便成了这烟溪岭栖川门的新掌门,闵绣看她不慌不忙重整门派,修缮殿宇,仿若身上钱财无有尽处一般,等到她口中的随行长老到时,栖川已是光景大改,令烟溪岭各处人心浮动。 那两位随行长老不知是什么修为,但往山门一站,旧日里趾高气扬的凝元分玄们便俯首称臣,如秋日麦穗一般垂弯了腰。 闵绣站在新掌门身侧,不由挺直了腰杆,心中蕴出些喜意。 “掌门,东面的守敬观与南面的止海宗都递了拜帖来,还有附近白垣城的城主府,送了函书说是府中公子成就凝元,要请您前去赴宴。”她理着本月的书帖,向柳萱事无巨细地汇报行程。 “烟溪岭中,这守敬观与止海宗可是我唯二不曾见过的门派?” “确实如此,”闵绣顾自点头,口中念叨,“这两处原是烟溪岭实力最强的头部宗门,相互之间不分伯仲,所以先前都持着观望之态,如今见咱们栖川门是真要起势了,才前来结交。” 柳萱半倚在座上,她还不知管理一个宗门会如此麻烦,饶是有两位随行长老相助,仍是忙得不可开交:“那就接了这两门的拜帖,至于白垣城……” “备下厚礼叫门中弟子送去,我便不去了。”尊者令她来此接下栖川门,本是为了让她在三州行走有个身份,但为何又嘱咐自己要尽心经营,柳萱便不知道了。 “掌门,”来人是两位随行长老之一的梅靖行,他们二人都是人族散修,曾受尊者恩惠,为报答尊者才前来此地屈尊为小宗长老,“她回来了!” 闵绣不知长老口中的“她”是何人,但身侧靠着软枕柳萱却立时在椅上坐正,问道:“何时瞧见的,又在何处瞧见的?” 梅靖行信步上前来,倒也不曾顾忌闵绣在此:“三日前的消息了,是仙门长老亲自送到天极城的,是以路上才没有其它消息传来。” “嗯。”柳萱站起身来,将葱白玉指点在唇峰,顾自喃喃道,“既然从蛮荒回来,怕是已经将那物拿到手中……” “闵绣!”她玉指落在厚厚一沓的书帖上,“把守敬观和止海宗的拜帖先推了,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柳萱连跨几步就出得殿门之外,闵绣又听她补了一句:“这几日门中若有事情,就与梅、宋两位长老商量,你久在烟溪岭,许多事怕是比我等还要清楚些……” 她轻身腾入半空,回身遥望松烟里栖川门崭新雅致的亭台楼阁,忆起出行前尊者那句“万事万物环环相扣,与赵纯这般人物相交,须得是互惠互利,不可偏倚。你将栖川门好生经营,来日助她亦可助你……” 尊者一生未曾行错一步,族中得有今天她为首功,柳萱念及此处,即使心中疑惑万千,也只静心按捺,照她所言行事。 …… 赵莼自回了照生崖,便将蛮荒之行得来的物什清点一番。 除却镕浑金精外,其余的铸剑主材都已入手,而本是虚无缥缈的前者现也有了具体方向,要获取就不算是空话。距离她定下的三年之期,不过才过了一载有余,如此进展不可谓不快! “三十六瓣净木莲花还需送往尊者手中,托她炼成丹药服食,方可解我灵根之患。”眼下知晓镕浑金精所在,赵莼也想赶紧取得炼制灵剑,只是灵根隐患不除,身上就始终悬着一分性命威胁。 那日吞下莲灵,虽炼化了其中木气缓解金火暴虐,但莲灵本身就为一味极为强盛的灵物,同时又助长了灵根的威力,赵莼近日来坐定修行后,便更觉其在丹田之中躁动不已! 铸剑必会动用异火与真元,倒时金乌血火离体,灵根就更无顾忌,稍有不慎即会反噬于她。 “三年铸剑并不急于一时。古人云,攘外必先安内,现前灵剑是外,灵根为内,且本命灵剑往后还要在丹田祭炼,灵根之患不除,我心难安!”赵莼短叹摇头,从静室蒲团上站起,出得室门后,立时就有石妖迎上前来。 “大人,松烟岭栖川门掌门递了拜帖,邀您去天极城中相见。” 这话说得怪异,分明是拜帖,却是不愿上门,而是让赵莼自己前去,她想了想,自己确是从未听说过这一人物,便拿了拜帖入手,翻开细看。 帖中写得也简单,不说为何,只说要赵莼看见拜帖后,往天极城北面的园林长亭一行。 “栖川门掌门……”末尾落了款,正是娟秀的柳萱二字。她释然一笑,不知师姐怎的在人族三州开宗立派起来,但自上界那日分别后,已有数年未曾相见,如今便合该前去一见才是。 更何况……她身后的天妖尊者…… 赵莼出得宗门,就径直行向城北,层层烟柳笼粉荷,亭中女子身姿绰约,神识敏锐,见她来此,回身轻笑道:“多年未见,师妹都已成就凝元了!” 柳萱还是旧时模样,面容秀美,眼如柔波,赵莼心思翻涌,沉沉唤道:“师姐!” 她心觉师姐身上定是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又不知变化在何处,于是上前站到柳萱身侧:“这几年间,师姐定也进境不浅。” “比起你来,还是多有逊色,”柳萱抬手止了赵莼的谦辞,又道,“师姐今日前来,是为解你灵根之患。”她面上当有喜意,领着赵莼在亭中石凳落座。 章两百七九 纳宗为业 两人对坐于亭中,烟柳扶风送来飞絮飘飘。 不想柳萱如此直截了当,竟是开门见山道出来意,赵莼微愣后报以一笑:“我不久前才从蛮荒回来,尊者所言的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我已取得,正想着如何送去海外幽州,师姐你就来了。” 天妖居于三寸海外的幽州大陆,等闲不得入三州境内,尊者又有外化修为,乃是问鼎此间世界巅峰之流,人族自是对她慎之又慎,留有十足的戒备。是以她过不来,就得赵莼自行过去。 然而三寸海又怎是轻易就能渡去的? 无垠海尚有妖王割据,势力交错复杂下,与人族签有渡海协定,可供船队通行,但三寸海始终是一片被玄秘填充着的地域,海内不仅有诡奇精怪,还有邪魔为患,距说,陆上禁州的尸鬼邪魔,多半就是自海上而来。 赵莼以凝元初期修为,不过能在三州得以自保,真要去那等险地,还是过于勉强了些。 柳萱自也清楚渡海之难,便从袖中取了一支青翠的翎羽出来,与昔日天妖尊者交予赵莼的,正为一物:“尊者之意,本是要让你以翠羽为证,与我族中人相见,再乘化形青鸟渡海,去往幽州。” “到那时,她会为你开炉炼丹,助你成就完美的大日灵根,结束后,我也会随你一同返回人族三州,寻找地方安置下来。”她越说,面上喜意就越深,像是发现什么少见的事情一般,做出啧啧称奇的神态: “哪怕是尊者也不曾想到,你的进展竟能快成这样,她本以为还需等个数载的功夫,结果窥见的天机月月都不重样,就知道定是你身上又得了许多机缘。思来想去,便把我先送了过来,等你从蛮荒返程。” 原是如此,赵莼轻声应了两句,又问:“既这样,我可还需去往海外幽州一趟?” “自是不必,”柳萱答得快,也答得笃定,“莲灵的诞育,不曾为尊者探知,从前要你前往幽州,是担心以你一人之力,无法扛过灵根变异的反噬。不过现在有了莲灵,当算是意外之喜,灵根先得了净木之气,变异之时的反噬就会减轻数分,师妹一人应是无虞。” 赵莼并未将莲灵之事告诉任何一人,柳萱知晓此事,怕也是尊者从天机中窥得的。她不知天机中究竟能窥见到什么程度,但柳萱言语中又不曾提及天舟与五行重水之事,赵莼以为,尊者应当也并不知晓。 既然无须前往海外幽州,她就可静心在宗门修行,来日去往日中谷取得镕浑金精,开炉铸剑。赵莼便取了三十六瓣净木莲花出来,交予柳萱让其送往幽州,待天妖尊者炼制成丹,即会派人将丹药送回赵莼手中。 “师妹尽可放心,此行来去要不了多久,多则两月,少则一月,我便可取来丹药。”柳萱信誓旦旦,将她递来的净木莲花小心收纳,置入法器之中。 两人许久未见,自是要叙旧一番,聊过各自上界后的见闻,便说到了栖川门上。 “起初得了拜帖,还不知晓这栖川门掌门是何人,待看到了师姐的名姓,这才发现原是旧识,”赵莼许久未像今日这般放松,言笑晏晏间又取了灵茶一壶,两人煮茶而谈,“师姐怎的有了这般闲情,打理起宗门来了?” 柳萱执起茶盏,许是进来宗务繁杂,令她不由得长长一叹:“我虽是青鸟一族转世,但肉身却是彻彻底底的人族,徒留在幽州难以问道有成,尊者便让我到人族三州,与天下英杰一并,扰动这世间风云!” 她含笑望了赵莼一眼,抬指道:“师妹甫入凝元,就登上溪榜第七,我现前好歹也算个人族修士,当也去试试那溪榜,看能得个什么位次!”柳萱不改当年意气风发之态,而后察觉自己似是未曾回答宗门的问题,又捂嘴笑道: “我所修功法虽得尊者改良,可供人身修行,但在人族强者眼中,还是天妖一族的修炼法门不假,若进入人族宗门,便多有束手束脚之处,可若不入宗门,做散修行走,诸多宗门之间的牵扯、气数变换,也就无法介入其中。” 至于为何要介入,她不曾言明,赵莼默然饮茶,亦没有开口询问。 人人皆有秘辛,只若不牵扯到自身,就无有刨根问底的必要,贸然相问,怕还有生出嫌隙的可能。 “这栖川门开山老祖,年少时曾跟随在师长身侧,欲要远渡幽州,只是三寸海威胁重重,才行至半路,师长就船倾殒命,他得尊者相救,故而未曾葬身海上。后来在尊者座下当了个看门童子,听她授业传道,算是半个弟子。直至修行到归合,便由我族送回三州,在烟溪岭立了栖川门。” 既如此,栖川门传承的功法秘术,就多是从尊者处得来,柳萱上山接任掌门,即是顺理成章。 “师妹,你可知纳宗为业?” 赵莼神情一动,微微侧身去看柳萱面上神情,她双目蕴着柔水一般的亲近之意,见之便晓得这话不是玩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师姐怎么生了这般想法出来?” 纳宗为业,多发生在大宗门的弟子身上。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修为低下者,为求修行资源、人脉之物,便会依附于实力强大之人,其中关系有仆役,类比于赵莼和照生崖的石妖,亦有门客,例如巫蛟、钟揽与施相元,前者有高低之分,后者则偏向于你情我愿的平等关系。 修士个人的依附,有投奔之称,整个宗门的依附,便是纳宗为业了! 宗门的依附,常见于大小门派之间,饶是灵真这般的小门小派,都有更为渺小的宗门为得其庇护,年年上贡称臣,更何况是赵莼如今所在昭衍。她虽从未介入过仙门之下的附属宗门,但对昭衍名下那漫布三州的大小附属势力,还是有所耳闻。 大宗附属多半就在周遭,唯有两大仙门,才有傲然实力,能将整个三州作为辖下。 可栖川门身后是天妖尊者,在赵莼看来,绝无依附它派的必要。 柳萱眼神一转,语出惊人道:“我不欲将栖川归在昭衍之下……师妹,你可想吞下整个烟溪岭?” 赵莼心头猛然一跳! 章两百八十 名利尽收 烟溪岭比起渡应山、天极城这些地界自是弗如远甚,但其间好歹是有数条颇具规模的灵脉存在的,万千年来也奉养了岭上大小宗门数十。 此些灵脉和赵莼洞府下的又有所不同,昭衍赐给弟子的灵脉,乃灵源所化,主要功用是蕴养福地,改善一地之灵气,以助益弟子修行。至于外界宗门地底的灵脉,则是天地初分,灵源与地气相合,生出的灵玉矿脉。 故而后者在蕴养福地的作用上虽不如前者,但却能从中开采灵玉,满足宗门日常开销,丰厚库房。 开宗立派前,修士向柱山请下的土地令符,其实就是分划地下灵脉的归属凭证,有灵脉,才能立宗门,保功法,才能保传承,自古相传的道理,数万载来沿用至今。 柳萱问她是否想吞下烟溪岭,实际上指的,就是烟溪岭地下的所有灵脉! 这也难怪赵莼为之一惊。 更为关键的是,柳萱是问她愿不愿,不是问昭衍愿不愿,从中可窥见的意思,是想将整个栖川依附在赵莼个人名下,而非她身后的仙门。 “栖川门在师姐的统帅下,必能将烟溪岭吃下这点,我不怀疑,”尊者自身固然入不得三州境内,但凭她之能,赵莼不信六翅青鸟一族在人族三州毫无根基,“只是依附于人后,栖川弟子外出行走,必会顶着昭衍附属的名号,师姐你……你正是需要这昭衍之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栖川只握着一枚土地令符时,在烟溪岭数十宗门里,自不打眼,但等到柳萱横扫其它门派,尽数将其吞并后,手中拿着的,就是松烟千里下,盘结密布的灵脉群落! 到那时,便是柳萱再无依附的念想,也会有大宗软硬皆施前来接触。 天妖尊者根基再是深厚,本体也在海外幽州,若想大肆插手,人族强者就必不可能袖手旁观。 唯有提早就借了大宗的名头,往后才能将各类宵小拒之门外,作为两大仙门之一的昭衍,其威势声震四方,又有谁敢来冒犯呢? “若直接依附在昭衍门下,我作为栖川的掌门,必然会受其制约,这与我接任掌门的目的本就背道而驰。我又打听过,凡是昭衍名下的附属宗门,都会有上宗督查遣下,对外作震慑之用,对内则是监察审视,看宗门是否怀有不臣之心。” 这事赵莼也知道,宗门弟子任务中,就有督查附属宗门这一项,短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报酬十分丰厚,若发现异变即时上禀宗门,还有额外的功绩赐下。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昭衍弟子觉得颇为值当的任务,到了柳萱眼中,就成了项如鲠在喉的规矩。 日日为人监视,倒有生不如死之感! “有督查遣下不说,年年还有三成赋税上贡,你师姐我日理万机,最后却是给旁人作了嫁衣,思来想去,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把灵玉送到你这里来,师妹你修行为重,自不会插手栖川门的杂事。”柳萱撑着脑袋,连连嗔道。 但座中二人也都知道,三成赋税在各大宗门里并不算多,比如太元道派是五成,月沧门之类的超级大派也是五成,甚至有一流宗门律令严苛,能将赋税提至七成之多! 不过它们并不会像昭衍这般,分出精力对每一个附属宗门都严加管制,这也是昭衍为何赋税较低的原因。 然而便是再严密的律法,都有其漏洞可钻,既然直接依附于宗门会受种种限制,那就依附在宗门内有头有脸的弟子名下,既可凭那弟子借得大宗的名头,又免于限制之苦。 柳萱正是有此念想! 只是此法也有不少弊处,如依附之弟子天资不够,逐渐不受大宗重视,他的名号对其余宗门就少了震慑之能,甚至在漫长岁月中,此些弟子还可能因故陨落,寿元将尽而坐化,从前就钻了空子占尽便宜的小门派,大宗就更不会庇护于它。 与动辄传承数万年的大宗相比,个人的惊才绝艳就显得渺小短暂。所以就算赋税如此严苛,敢依附于个人的小门派还是极少。 “我在人族三州不过就师妹你一个熟识,你又得了仙门真传的身份,自是要好生利用利用的。”她口称利用,但严格算来,只能说是互惠互利,栖川得仙门附属的名头,赵莼得举宗上贡而来的财物,两全其美! 赵莼握着栖川门掌门信物回了照生崖,那是枚青鸟衔玉的环佩,触手温热。 她将其收入臂环,又将石妖中的三位凝元召来。 “我得了烟溪岭栖川门的依附,你们准备准备,应当近日就有此宗使者前来细谈赋税之事,也不必刁难,只管同意就是。”她说得随意,手头还翻着送上来的账册。 但石礼三妖听得这话,当即便如遭雷劈般愣在殿中:“大……大人,您,得了整个宗门的依附?” “嗯,”她似是嫌抛下的惊雷不够多,又补了句,“往后栖川门怕是要吞下整个烟溪岭的,倒时我手头便有个灵脉群落可用,你们这几年广招些人手,把在天极城的根基打好,就和丰德斋那边通个气,等中州的城池遍布个七八成,琅、裕二州便可提上日程了。” “栖川门今年送来的灵玉,先用于招揽炼器师与丹师这两类修士,矿石灵药等灵材利润有限,丹药和法器的生意才是大头……” 整个烟溪岭?! 灵脉群落?! 石礼三妖都觉得自己有些晕眩了,大人今日出行前,洞府内还只有它们这一支精怪仆役,连门客都未得一位,等到与那栖川门掌门会面后,却是直接拥有了整个宗门当底气! 昭衍众多弟子里,它们只听说过掌门首徒关博衍名下,依附着天极城外三千里处的少荆派,自家大人这待遇,可是直逼昭衍当代大弟子了! 石礼连忙平复了激荡的心情,携另两妖定声道:“请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尽心竭力,令照生崖的名号远布三州!” 赵莼胸中豪气顿生,但她也明白,真正能令照生崖扬名于外的,只能是洞府主人的实力,若日后栖川起势,蒸蒸日上,她却始终原地踏步,不得寸进的话,反会累得照生崖声名狼藉了。 章两百八一 暗流涌动 赵莼在洞府中静修了月余,只道凝元与筑基实在是大有不同,以月作时间修行,能带来的进境微乎其微,她现前是凝元初期,丹田灵基有两仪之相,而直到两仪分四象,才算是突破到凝元中期的标志。 照生崖丰沛的金火两气被引入丹田,又自丹田而起,在体内经脉穴窍形成完整周天后,方才化为真元蕴积在灵基液池。 她从入定中回转,起身离了蒲团向外殿行去,过三重殿门后,即得了无溟天的传音,讲是掌门施相元已于两日前回到宗门,若有事上禀,可前去无溟天中。 赵莼顾自颔首,嘱咐了石礼三妖几句,便携着天地炉去拜见掌门。 施相元许是心情甚佳,面上微有欣然之色,其身形清瘦潇洒,怡然独坐于无溟天悬空殿宇,执一黄竹钓竿,肉眼几难视见的鱼线,笔直垂落在湖中,天光下,微微泛起与湖面波光粼粼一般的晶莹光彩。 “铸剑之事,如何了?”外化尊者的神识何其恐怖,整个无溟天都在其感知之内,故而赵莼甫一进入,他便晓得有人到了,手中钓竿微微一抖,轻声问道。 “仅余镕浑金精尚未得到,其余都已完备。”赵莼缓步行至掌门身侧,看他悠然自得甩起钓竿,鱼线并未接着铁钩,每每在湖面刮过惊起涟漪时,湖中小鱼非但没有被其惊动奔逃,反而还甘之如饴,随着鱼线掠过的水痕迅疾游动。 太公钓鱼,莫不如此! 施相元知她要铸那绝世灵剑,只是并未想到进展快成这般,单手捋起长须,亦是十分惊异:“你倒是机缘不浅啊。”他大赞一声,却也不敢笃定此事能成,毕竟镕浑金精可遇不可求,能否真的寻到还是难说。 赵莼与他相谈几句,解了些修行上的疑难,便回归到今日来意上,从臂环中将天地炉取出,言道:“今日前来叨扰掌门,实是有事相告。” 昔日能容纳一方世界碎片的鼎炉,现在到了她手中,也只得巴掌大小,呈青铜色,为四方大鼎的模样,雕画十分精致,赵莼在鼎内能看见的壁画俱都微缩在鼎上,鼎身双耳做的是龙首衔珠,蜿蜒的龙身与鼎炉隔出半圆弧形。 “但讲无妨。”施相元微微侧身过来,把钓竿平放在膝头,仔细端详着赵莼递来的小小鼎炉。 赵莼便将圣地中的事情告诉他知晓,而提及圣地之事,就不得不讲到莲灵,施相元微微沉吟,释然道:“原是在此处得的天地莲根。”他倒是不清楚赵莼灵根变异的事。 但越往后听,他的面色就越发凝重肃然,等到了莲灵以修为震碎小世界炼化时,施相元已是长眉紧蹙,两唇抿起,目光凝聚于鼎,迟迟不发一言。 “照你所说,这天地炉可炼化世界返归于灵源,”他并不是在问赵莼,反是在说给自己知晓,“蛮荒古地有树神镇压,即便天地炉有此功用,莲灵也不可大张旗鼓行此恶事,倒是那些小世界中……” 例如赵莼在横云界误入的那处无灵小界,其灵气完全断绝,恐就是已被天地炉炼去灵源,施相元心头思虑万千,最终得出的念头,乃是这具有玄妙神通的鼎炉绝不止赵莼发现的两个! “天地炉,炼天地,以凡养仙,道之所倚……” “以凡养仙,以凡养仙……” 虽说现已有了凡体一道的修士,但完全无法修行的凡人,与修仙者始终还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壁垒。正道修士以天下为己任,对凡胎百姓持的是庇护之心,唯有邪魔修士,才会将其作为育养自身修为的工具,大肆杀掳。 施相元轻声念着这以凡养仙四字,不由想到了蛮荒那大小魔宗身上,正邪两道当年大战,使得邪魔修士元气大伤,但经过数千年蛰伏,若说其中没有外化尊者生出,他绝不相信。 可仅是尊者级别的强者,能够制出如此大神通之物吗? 他自问在此界难逢敌手,然而见到天地炉时,还是觉得极为震撼,空以外化修为,怕是连接触炼制此炉之人的资格都没有! “你怀有如此重宝,却无隐瞒贪墨之心,而是选择将此事告知宗门,可见在你心中,不仅有大义留存,更重要的,还是心思清正,不受外物所惑。”施相元一面赞她,一面又取了一枚小令出来。 他将小令悬于天地炉前,手上迅速掐过几个法印,那小令就立时化为了一尊一模一样的天地炉来,并非是像杜箫的人偶那般,拟出了实体,而是一抹虚像,但却连鼎炉上苍茫浑厚的气息都尽数浸染上去,赵莼以为,这虚像还更甚实体几分。 “天地炉的事,背后牵扯怕是不小,且待我日后上界,亲自禀给主宗知晓,再告知你如何加以处置,至于现在,你便先将此炉收纳罢!”施相元收了小令化成的鼎炉虚像,话中之意竟是不欲取走天地炉,反叫赵莼自己收着。 赵莼微微怔愣,复又明白此举由来,即便天地炉再有什么玄妙之处,再是珍贵至极,它也是自己奇遇所得,乃是门下弟子的机缘,与宗门无关。凡是传承万载以上的大宗,都知晓机缘奇遇对修士问道的重要性。 夺人机缘,无疑于阻人前路,大宗底蕴深厚,又怎会觊觎弟子手中珍宝,故而不管是为了宗门的凝聚力,还是为了弟子的道途,它们都不会做出抢夺机缘的事来! 且还有一个缘故,便是赵莼拿着天地炉,也没有震碎世界一角,反炼灵源的能力,是以施相元才敢放心将天地炉放在她身上。 念此,赵莼淡然一笑,对着掌门行下长揖。 施相元宽袖一抖,又出言邀她座下,指点赵莼修行之事来。 虽只两三日的功夫,赵莼离开无溟天时,仍是觉得受益匪浅,毕竟是此方世界的至强者之一,从他指缝间流出些许,都够现前的赵莼好生咀嚼一段时日了。 等到将掌门的指点理解殆尽,那厢柳萱也送来了丹药,赵莼将玉瓶紧紧握在手心,十余年苦修,终是有了彻底根除灵根祸患的机会! 章两百八二 沉珂尽去! 圆肚玉瓶外描翠线,勾勒出一只振翅青鸟,赵莼将心境平复,以真元震开瓶口,在手心倾倒出一颗雪白染青的丹药来。 素日里见过的丹药,常是伴随着清淡的丹香,手中这枚黄豆大小的丹丸无半分气味,丹丸上却有青莲含苞的纹路,手指抚过倒是没有凹凸不平的感觉,赵莼忆起在天舟宝会上,令众人大肆争抢的极品护心胆,与圆啼涧中安澜真人之子于孔绍献上的极品参龙丹,两者也如这枚丹药一般,并无任何丹香存在。 “药性圆融,自成周天轮转,故而未有一丝丹香逸散,天妖尊者不仅将那三十六瓣净木莲花炼制成丹,还将莲花的药性利用了十成十!”她虽未入丹道,但其中常识俱都知晓,品阶越高的灵药,蕴有的药性就越多越盛,丹师要想炼化此等灵药,难度自也不小。 且炼化是一关,最后锁下药性在丹中又是一关,许多高阶丹师即便能炼制出高阶的丹药,成就丹药的品相却始终无法突破下半两品。 由此可见,天妖尊者除却有外化期修为外,还是一位极其厉害的丹道宗师,而赵莼的《熔晖百生炼法》这一炼器法门亦是从她手中得来,并且,她在推演天机一道上,也有旁人所不能及之处。 “如此种种,当是令人惊叹!”她是赵莼见到的第一位外化尊者,昔日力开天路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无论往后再见得多少位尊者级别的强者,在赵莼心中留下的震撼,怕都远远逊色于她。 轻赞后,赵莼便浅浅吐纳几息,将丹药含入口中。 雪青色的丹丸甫一入口,霎时就化散成一股浩荡的灵气! 这灵气虽是如山海一般浩然,但却中正平和,不带一丝暴虐。寻常修士炼制丹药,一向难以规避金火两气的侵染,也是因此,赵莼极少服用丹药来助益修行,只在回复真元,治疗伤痛时才含上一粒。 有丹修惊才绝艳,自创了水炼之法,可使丹药药性温和,这些丹修,被称之为文曲流派,与之相对的传统火炼丹修,自然就是武曲一派了。 炼器师中亦有如此分别。 赵莼不能知晓天妖尊者是否就是用的那水炼之法,但当下服食的莲花丹丸的的确确是极为纯粹的木气,她摒除杂念,只专顾起眼前灵根之事来,不再细想炼丹琐碎。 赤金灵根在吞噬莲灵后,已提前受得木气安抚,虽是金火之气大盛,却有了忌惮之处,赵莼悍然将其镇压,以神识引动入得经脉的净木灵气,使它将灵根虚影整个裹入其中! 尊者曾言,寻得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是为了弥补被岳纂抽取的木灵根,那么她就不能让赤金灵根虚影把净木灵气作为养分吞噬,而是将其独立出来! 有此念头,神识便有意地将两者隔开,赤金灵根固然对涌入丹田的丰沛灵气觊觎不已,但却知晓净木灵气本质上是为限制己身而来,故而对其存着排斥之意,赵莼轻将赤金色的长影拂开,净木灵气便在丹田中开始凝结。 起初只是一星半点的青辉,如那日突入丹田的莲灵一般。 而后青辉渐渐多了起来,无数璀璨的星子汇成一条青翠的银河,与赤金长影互相映照,又互相斥离。 赵莼知道,成就大日灵根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若将两条长影相合,有净木长影的调和安抚,金火灵根就能真正相融,不再日日有暴起之危! 她的神识越发凝实,犹如当日捏握莲灵的大手,狠狠将两条长影合在一处! 锋锐、暴虐、温润,各有性情的灵气彻底爆开,赵莼只觉得浑身皮肉筋骨都被什么东西霎时撑开一般,凶猛的灵气风暴在丹田旋起,又猛地灌入经脉,将通身穴窍横扫,就连识海也随之巨颤! 痛! 她已失去对任何事物的感知之力,脑中唯一出现的只有这一字。 被岳纂夺取木灵根时,也是剧痛,乃至于后来历经的种种伤痛都无法与其相较,亦无法撼动赵莼半分。然而今日灵根变异的痛楚,却是十倍,乃至百倍甚于当日,她甚至觉得,唯有元神脱离肉身,才能从如此痛楚中逃去。 但只有真婴修士,方能使元神彻底离体,真婴之下,也不过仅能做到以元神之光渡出探物罢了。 想到此处,无尽痛楚翻涌而来时,识海中的念想竟有几分绝望…… 她想要有人相助,却无人来助,她想要神秘珠子再次为自己化解劫难,但却没有半分动静。 赵莼喉间腥甜,呼吸紧而急促,此时若有人进入静室,便会发现盘坐于蒲团上的女修,其外露肌肤竟在寸寸龟裂开来,裂痕从皓白的手腕爬上小臂,从她纤细的脖颈漫上脸颊与额头,令整个肉身显现出诡奇的破碎之感来! 而从密密麻麻的碎痕中,溢出的不是鲜血淋漓,是璀璨夺目的金红光辉! 她被笼在神光里,像一尊神只,像天际将昼夜阴阳两分的大日。 许多旧事在赵莼识海中走马观花,恍惚间忆起,这是世人口中死亡之前的景象,她看见平阳郡赵家的府邸,那片开阔的演武场,然后是腾起的烟舟,静谧美好的幽谷,幽谷消散如雾,雾后是昭衍无溟天日月交辉的天穹。 “我有许多未知的事情要去知晓,有许多相识的人还未再见,我从一开始就为自己择定好的路途才刚刚开始,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不能……从未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她将后头那口翻涌已久的腥甜吐出,连同识海的绝望一并丢弃。 赵莼想,谁也不要来助我,什么东西也化不了我自己要扛的劫难,生或死,即便是一瞬之间,也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股熟悉的幽幽恨意与悲怆再次袭上心头,只是这回凝结成了话语。 她说:“恕我之过……将你带到这世间来……” 照生崖轰然爆出惊天神光,连日中谷也难以与其争辉,昭衍中人无不向此方看来,但那神光却在下一瞬尽数消弭,仿佛从来未曾出现一般! 静室中,赵莼肌肤上的裂痕重新生长闭合,将其中金红光辉隐去,而丹田内已不见两道长影,唯有一尊灿烂的赤日悬在灵基液池之上。 章两百八三 一切俱是未知 再睁眼时,已恍如隔世。 赵莼首先感到的,是丹田汩汩而来的澎湃之力,而后才是如大日天光般的刚烈气息,灵基上的金红圆日散出炽热浪潮,映照液池如正午下的海面,波光粼粼。 成就大日灵根后,除却根基更为深厚外,调转引动真元的速度亦肉眼可见地快上数倍有余,她心念一动,体内真元就已在经脉穴窍中游走过周天,如此,倒是增加了平日修行的效率。 不过,更为重要的是—— 铮! 黑剑归杀出鞘,掠过惊鸿一道,本是银白色的剑影,在真元注入后,却现出了半弯赤虹! 赵莼在静室中腾跃而起,剑影随剑锋流转变换,赤虹催风,耀耀天光散若涟漪,与剑气一并,于身侧荡出层层灿色星点:“如今灵根已完全在我掌控之中,金火之气原有的锋锐与暴虐虽仍存留其中,但已不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如若连锋锐与暴虐也尽失,金火之气便不是金火之气了,赵莼留它亦是无用。像现在这般,对己身无虞,却可存于真元之中,就能作为御敌所用,反倒是有所助益了。 “真元自可随意驱使,我便将那大日真元与庚金剑气共行,利剑之道,当威力更甚!”她单手持剑,忽地向前寸步,凶厉剑影霎时爆出,有荡平四野之势,只短短一息,就消弭于入鞘的瞬间。 这正是灵根初成后的截断式,因在控力一处上又入佳境,赵莼在出剑的那一刻,即知晓截断式起收更为行云流水,且须臾间爆出的威力更是甚于先前多矣! “未成灵根前,我为溪榜第七,如今灵根已成,前头几位凝元大圆满,我未必在其之下!”凡剑修者,多好战之辈,只不过他等的好战不是残忍嗜杀之流,而是遇强则强,战而胜之的登峰决心。 赵莼心头的英杰印记并未有所变化,碑文光华亦不曾增减半分,好似灵根之变并不在柱山三碑的感知之内一般,她仍是保留着溪榜第七的名次。 不过赵莼对自身实力早已有所估量,现下更为紧要的事情乃是取得镕浑金精开炉铸剑。 剑修精诚于剑,得一把本命灵剑在手,通身实力或可暴增一倍乃至数倍,到那时,溪榜榜首之位,定然可成! 天下英杰为何要争三榜,除却碑文光华为一珍贵灵物外,更为重要的是——势! 赵莼未至凝元以前,就已显露剑道绝世天资,与成就大日之道的契机,然而饶是如此,人族强者对其的评价,也多是一句“天资甚佳,但气候未成”。 在上界之人看来,筑基才是修道的首个境界,修士筑成灵基,方算是踏上修仙问道之途。那时,即便再惊才绝艳,亦不过是一瞬之光华,是否能长久尚且还难知。是以她成就凝元后,昭衍对其的重视才连上数层,只因这时的赵莼,气候初成,已凝出了自己的势。 英杰天骄,从未有一生藉藉无名者,他们或起于微末,或因各类缘故不得不敛下锋芒作蛰伏之举,但最后一定会厚积薄发,万众瞩目! 声名越盛,被万民推举得越高,英杰天骄身上的势就会越盛,而这些势的多少,会影响到天道对他们的垂爱。世人常言,天才气运如虹,能得无上奇遇,机缘连连,所以才能使众人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据赵莼所知,此方世界中,天道有灵,从三千世界里飞升的人越多,天道规则就会越强,正是有此前提,惊才绝艳之人才会尤受其关照。所以惊世之才不是因气运而甚过旁人,而是因为甚过旁人,才能不断得到气运加身! 这也是为何此界的人极少去做那扮猪吃虎之举的原因,一朝不显于人前,就会一味埋没于平庸! 万族为大势相斗,英杰为大势成名,只要你愿意去争,这个世界能给你的,就远比你想的要多! 赵莼胸中生出万丈豪情,仿若溪榜头名已唾手可得,她将黑剑收起,忽又沉吟片刻,灵根变异时那诡异出现在心头的话语令人心惊…… 恕她之过,将自己带到这世间来。 她是谁? 那声音并不清晰,但却不像是因为说话之人虚弱的缘故,而是隔得太远,有许多余音被阻去,所以悠远断续,赵莼能听出是个坚毅的低沉女声,虽是说着要自己宽恕她的话语,可语气当中,蕴含的却是不可磨灭的惊天恨意! “将我带到这世间来……”无所由来的,赵莼认定这世间三字必然指的是此方三千世界,而不是飞葫、横云乃至于现在的重霄。如若真是如此的话,她在此界的新生,竟不是意外,反倒是有预谋的安排! 赵莼紧紧攥拳,这种被他人束缚操纵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知道,唯有变得更强,才能接触的更多的未知,也只有那样,才能知道自己为何来此,说话之人又是什么身份! …… 日中谷,两重天交界。 两位灰袍鹰面者踏御空中,行得不快,像是顾忌着前方之人一般,慎之又慎,唯恐自身行踪暴露。 “这人我们可跟了有五六日之久,虽是凝元初期,但一手刃杀之术颇为精妙,一连来怕是得了数百滴真阳露,应当连真阳晶也是有的!” “任他术法再精深又怎样,我二人都是凝元中期,一起上难道还敌他不得?” “是这个理不错……” 高矮尘鹰交谈着,都觉时机成熟,羔羊已经育肥,可出手宰割。 许是尘鹰俱皆精于潜行跟踪一道,五六日来,被他们盯上的人倒是分毫未觉,掂量着近日来的收获,亦有返回城中寻静室修行的想法。 他微微搓捏着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枚真阳晶,这东西可远比真阳露珍贵,唯有在堪比凝元大圆满的蝠翼蝮蛇看守之处,才会凝露为晶,有生出真阳晶的可能! “我也是大幸,竟然遇到一只刚入凝元大圆满,蜕皮不到半刻的蝠翼蝮蛇,真乃天助我也!”他手中真阳晶约莫米粒大小,逸散出的真阳之气根本不是真阳露能比拟的强盛程度。 正是狂喜时分,岂料身后已有两位不速之客迅速逼近而来! 章两百八四 捷径 尘鹰出手,往往是一击毙命,不留半分挣扎的机会给小珠界修士。 故而两人相视一望,俱都瞧见了对方眼中凶厉的杀机,与决然的狠意。个头稍高的男子两步便缩进了他与前面之人的距离,足下重踏在空中,两手挥起,就见炎火爆燃,在两臂与胸腹间的空隙处,聚出一幅吊睛巨虎的火焰图纹。 “镇!” 他单臂前伸,另一只手并了两指点在臂弯,一簇炎火从小臂而起,打在虎面上,那火焰图纹就轰然击出,从兽颅大小膨胀为堪比人身四肢伸展的规模,而后贯破两人所隔之地,向前方修士镇去! 虎面震起厉风,近了修士身后三丈,才为其知晓。 这人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晓得这是碰见了杀人夺宝尘鹰,急忙抽身躲避。不料那虎面实在太快,才刚侧过身来,烈火就已烧灼过来,他痛叫着向前奔逃,后头却还有一人等着出手。 另一位尘鹰乃是两臂御着火环的女子,虎面击出后,两尺圆径的火环即紧随其后,见那人并未身死当场,火环便迅速向其捆缚过去,欲要拦腰将修士斩断! “不好,今日怕是要被这两人得手了!”数百枚真阳露,一枚米粒大小的真阳晶,这般收获不是每次探索日中谷都能有的,修士心中不甘至极,面上一副目眦尽裂之态!只恨这两尘鹰都是凝元中期,而他才入得凝元不久,根本就无招架之力! 他目光一闪,忽见两人身后又现出一人身形来,那是个高挑的素衣女子,不是什么显眼张扬的容貌,瞧着有些老气,约莫三旬年纪,穿一身素色劲装,干净利落。 修士本以为有得救的机会,细看下那女修却是和自己一般,只得凝元初期的修为,心下才升起的希望霎时又为之破灭,齿间紧咬像是要把作恶尘鹰的身形牢牢刻印在脑海。 尘鹰女子面具下的嘴角高高扬起,似是极为享受这般磋磨旁人的感受,两指张缩使火环开合变换,令其间修士痛苦万分。 “别再做这些戏弄手段了!还不快点了结了他!”高个儿男子语气略带催促,目中微有不悦之意,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发生变故,若早知道眼前女子是个如此不知分寸的,他就不该与其同行才是! “莫要——”催促两字还未从口中道出,尘鹰女子就在空中化为虚影消散,被其操纵着的火环也霎时散作小小火星,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高个儿男子见状,急急抽了一口凉气,转身就欲逃离,但剑气的速度如何是他能比的,脚下才刚刚抬起半分,就被一道银白剑影贯穿了眉心,惨叫声呜咽而出,伴随虚影消散又戛然而止! 素衣女修两指将剑气挥散,心中暗道,不过凝元中期之流,无须注入大日真元,空以剑气就能照面斩杀。又想到数个时辰前斩杀的三位凝元后期尘鹰,她也只是稍稍注了两分真元于剑气上,连归杀剑都未出鞘,便使得对方毫无反抗之能! 她目中微有满意之色,暗暗想道,眼下能与我过上几招的,怕是只有溪榜上的凝元大圆满了。 素衣女修,即是进入日中谷寻镕浑金精的赵莼,斩杀眼前尘鹰后,她上前看了两人遗落之物,许是未曾得手,地上只零星漂浮着不过十枚真阳露,其余便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要想进入当日的圆庙之地,就得先进入宝地狭间,可眼前她连宝地之钥的勋铁令都没有,又何谈入到圆庙去拿铸剑灵材呢? 看来从前能如此顺利地得到勋铁令,也是颇有几分运气在其中了,赵莼轻叹一声,那厢险些被尘鹰所杀的修士也回过神来,疾步向前道谢: “多谢道友搭救!”他目中异色连连,看赵莼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奇异之物一般,有劫后余生的感激,也有畏惧于强者的忌惮。 赵莼入得日中谷已是五月有余,如今有凝元初期修为,她虽能在其中滞留三载,但事关铸剑之事,当是越快越好,五个月对她来说,已算是耽搁不少时日了。 她本以为难处在进入宝地狭间,或是在取得镕浑金精上,不想竟是困于获得勋铁令中,赵莼心下唏嘘,侧身淡淡道了句“无妨”。 修士站得了这话却不敢动弹,看她将尘鹰遗留的东西收捡,正准备出言试探着告辞,却见她头也不回地问道:“道谢倒不必,你可曾知道何人手中有勋铁令?” 这五月间,赵莼到处猎杀尘鹰,亦从中顺便救下不少修士,只不过他等都不知道勋铁令的踪迹,故而眼前一问,也只是随口而出。 “勋铁令……”修士愣了愣神,倒还真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同时又夹杂着几分欲言又止。 “道友但讲无妨。”赵莼回身将他面上神情收入眼中,示意无须顾忌其它。 “应是三日前,我在……”修士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他这几日因为才入凝元,实力大涨,所以一直不断向四周探索。三日前,在一处湖畔密林中发现了两只凝元后期的蝠翼蝮蛇,考虑到自身实力,便不欲惊动于它。 “只是后头来了位实力强劲的凝元中期修士,邀我一齐出力,我二人才合力击杀了蝮蛇,没想到除了真阳露外,还掉落了一枚勋铁令,他是击杀主力,我顶多算是从旁协助,勋铁令便自然为他所得……” 斩杀了蝮蛇后,两人分路,凝元中期之人先行一步,却是被一队尘鹰盯上,围剿斩杀,修士实力不济,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瞧着他化为虚影消散,而那枚勋铁令,自也被尘鹰夺去。 “尘鹰们杀人夺宝后不能返城静修,便只能在野地中迅速分赃炼化,三日前杀的人,眼下应当并未炼化完全……”修士思虑再三,又补了句,“那队尘鹰足有七八人,其中凝元大圆满就有三位,杀那凝元中期的修士只是顺手施为,照他们那般实力,平日里怕是追着凝元大圆满斩杀的!” 赵莼为快速寻得勋铁令,甫进入日中谷,目标就一直在尘鹰上,毕竟他们只会猎杀身怀宝物之人,杀死尘鹰就算没能找到勋铁令,也能得真阳露作为收获,当属上佳捷径一条! 章两百八五 密林杀机 赵莼自吞噬了圣地祭司的结神蛊后,元神之力便傲然于同阶修士,此时才凌于静谧湖面之上,不曾进入密林,就已隐约探查出了林间有数道凝元后期,乃至大圆满修士的气息。 领路的修士心怀惧意,行到此处后,已是脸色青白额角生汗,嘴唇抖了抖,传音道:“道友,就是这处了。” “嗯,”赵莼敛息落于湖面,连涟漪都不曾惊起半分,修士正纠结于跟还是不跟,就得了她的传音,“你自行离去即可,他等我来了结。” 了结? 他微微抿唇,虽是见过赵莼斩杀先前两位尘鹰的利落手段,但密林中的尘鹰可远不是那两人能比的,与他合力斩杀蝠翼蝮蛇的凝元中期修士亦是同阶中的佼佼者,面对大圆满的压制,仍是照面就被斩杀! 只盼你不是大言不惭吧! 修士身上还留着伤处,深深望了眼赵莼径直走入林间的身影,便转头回身,向最近的返世城凌空行去。 而赵莼缓缓从湖面踏过,神识一动,就已将林中几道气息完全探查清楚,最为强盛的,无疑是正中对去的一处,那三位凝元大圆满就齐聚在其中。而向东西两侧看去,东面是两位凝元后期,左面则是两位后期带着一位凝元中期。 他们不曾聚在一处,怕也是忌惮于炼化真阳露时被他人一网打尽,如此分散施为,其中一处被惊动,其余修士就能马上衡量攻来的人实力如何,若不敌就撤走,有把握击杀才会出手相助。 由此也可观出,尘鹰等实是为利益所驱,才暂时团结一起,要说有多义气,不尽然也! 密林从来静谧,四野的蝠翼蝮蛇都被来往修士杀尽,只待昼夜交替,日中谷真阳之气流转,才会开始有蛇胎重新孕育。溪水潺潺流尽于湖,其间却无虫鸣鸟啼,赵莼先向东面而去,通身气息俱都敛下,是以谁都不曾察觉,杀机已在林中显现。 …… 灰袍鹰面的两人各据一方,面面相对盘坐出五心向天姿势,各有一滴形如赤红鸡卵的真阳露浮在胸腹之前,逸散出浅淡真阳气息被引入丹田。 束发戴冠的尘鹰男子两手结印,渐渐合起,身前那滴真阳露业已小若豆状,随他猛然一震,微小的赤红水滴就霎时散尽,最后浮出的真阳之气也被其吞下。 “这余淬真是麻烦,若是无须炼化此物,我吸收真阳之气的速度当要快上一倍有余!”他暗在心中腹诽,把丹田经脉中的余淬数量稍稍估计了番,发现还能勉强再炼化一滴,便欲从储物法器中再取。 从入定中脱出,缓缓睁了眼,面前另一位尘鹰身前的真阳露倒还未曾炼化完全,不过也只剩下小小一点,片刻功夫就能炼去。 同为凝元尚有差距,何况是在同一小阶,他心中一喜,觉得这人在真元凝实与运用上应当逊色自己不少,便又多打量了几息。 这一打量,就觉不对,对方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竟开始延伸变化,就像…… 他立时抬头看去,盘坐的修士身后,一位高挑女修巍然站定,与她对视时,只觉浑身真元都在翻涌震颤——是杀意! 束冠尘鹰瞳孔骤缩,唇齿刚刚张合,就被一道剑气打来,头颅两分,身躯顿时化为虚影消散,最后看见的,只是女修两指并起,向自己轻轻一点…… 好恐怖的实力! 他在现世中惊起回神,竟是连女修的修为与面容都未看清,唯有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睛,令人心悸! …… 赵莼御回剑气,其上附着的两分大日真元凝成金红色的星子,在指尖闪动,又随手指轻抖,须臾消失不见。 较为隐秘的林间暗穴中,先前盘坐炼化真阳露的尘鹰三人都已尽数化作虚影,如今凝元中期与后的修士全然无需她尽力而为,赵莼将地上散落的遗留之物收捡,便抬头望向密林中气息最为深沉之处。 委实说,她入得日中谷这五月来,与凝元大圆满修士交手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不过一手之数。 小珠界三重天,第一重天中多为筑基与凝元初期、中期的修士探索,偶有更为强大之人在此逗留,也是为了进入第一重天的宝地,或是如赵莼这般,在寻找宝地的钥匙。像眼前这七八人的尘鹰队伍,在一重天内可以说是无人可挡,饶是赵莼也是首次得见。 她双眼眨过,暗道,等自己此行功成圆满后,也去那第二重天看看,其它中千世界的凝元天才,总要一一试过实力才行。 凝元修士炼化真阳露较筑基不知快了多少,但赵莼来得及时,动手也利落,故而未被尘鹰炼化,落入她手中的真阳露,数目实在不菲! 在林中入定的三位凝元大圆满尚不知晓同伴都已陨落,感受到得来的真阳露化为真阳之气氤氲在周身,心中自是畅快不已,以真元作那无形大手,连连将其摄入丹田之中。 赵莼神识轻扫,此中三人当以居于右侧的残耳男子为首,他气势煌煌,就连静心入定也不曾削减半分,而后是中间的红蔻女子,观她双手晶润如玉,十指染蔻,真元流转时,唯在此处稍稍停驻,应是习得某种指法,才会有如此景象。 比两人稍弱些的,是左侧体型微丰的锦衣美妇,她也是三人中唯一不曾身着尘鹰灰袍的人,脸上倒仍旧覆着鹰嘴面具,将面容遮盖。 到了凝元大圆满的境界,修士都会凝练元神,以期突破分玄,这三人亦是如此,若探去的神识再重一分,定会惊动她们!是以赵莼只有把握当下敛足气息不被发觉,等到动手时,无论是否得手,暴露都是必然结果了…… “提前将那五人斩杀,本就是为了让她们无法互为援手。若同时惊起三人,令这三人合力斗我,就与本意相违,不如全力而出,先杀一人,也能削减她们几分战力!” 赵莼眼神凝起,最终锁在左侧的锦衣美妇身上,她气息最弱,大日真元与剑气同出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比击杀另外二人的把握更大。 心中有此想法,须臾后,归杀的剑锋就已斩过林间微风,向那美妇袭去! 章两百八六 夺令 上 密林树影深深,本是在入定之中的锦衣美妇,心头却兀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只道是凝元大圆满修士神识实在强盛,她双眼猛地睁起,就见一道惊天剑气划破苍穹而来! 美妇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就站起身来,欲要往一侧躲避,她还不知是谁要来杀她,心中怒意与惊惧交杂涌起,引得面具下的面容扭曲凶厉,躲避之时,手中法光大现,连待会儿如何与这人搏斗都已做好准备! 剑气与美妇心中思量,都不过是一瞬之间,她回转身形的那刻,金红剑气就已近在咫尺,美妇与修士交手,其中也不乏剑修之辈,对逼来的剑气自有化解之道,不过这回,倒是难如她意。 只见那金红剑气轰然爆散,如天外陨石一般,携来滔天火浪,美妇瞬身闪过的距离,根本就不足以将其避过,她焦急地把手中法器御起,才动了动手指,火浪都猛然将其裹入其中,整个人顷刻间化散,半分痕迹也没留下! 残耳男子与红蔻女人早已被剑气惊动,当即起身防备,赵莼的目标本也不在二人身上,他等连退数丈后,眼睁睁瞧着锦衣美妇被火浪吞没,手中法光亦随之消弭,心中大惊! “何人在此?”残耳男子呼喝一声,通身爆出一层黄铜光晕,赵莼观他真元流转在皮肤血肉,多过丹田蕴积,当下便知道这人应是走的那炼体一道,血肉之力浑厚难挡! 她长剑在手,剑柄磨于手心,眼前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人,都当强过她以往战过的凝元大圆满修士,强敌当前,不由令她战意更浓! “杀你们的人。” 赵莼将黑剑归杀向头顶一抛,自漆黑剑身上,又分出三十二道剑之分身,银白顷刻染就金红,同向两人逼杀而去! “咦?”红蔻女子两手玉指如波纹荡开,身若残影,倒是能将飞剑避过,她双目一凝,知晓这是剑修中的气剑修士,最是难缠不过,后以神识向赵莼一扫,发现攻来的女修竟才凝元初期,与己方二人有着数个小境界的差距! 心中不由生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惊讶之意,面具下的细眉紧紧蹙起,暗嗔一声:“莫不是主宗来的英杰天骄,怎么平白无故就缠上了我二人?”细长的凤眼后又染了凶煞之色,“管你是何人,今日必叫你有来无回!” 她十指纤长而秀美,随着手诀掐动,殷红的蔻丹在空中牵连出几道红影来,那些红影轻盈从指间散去,化为飘飘赤红的绫罗,去阻向自己袭来的十六道飞剑。 飞剑锋锐,绫罗软柔,红蔻女深知自身弊处,明白不能与剑修硬来,便以绫罗缠绕捆缚而去,使飞剑受阻,无法近身,她遂向残耳男子投去个杀机满溢眼神,那边之人当即也明会她意,迅速向此方奔来。 赵莼哪不知晓这两人的意思,必是要让红蔻女同时御出绫罗将三十二道飞剑全数困阻,使残耳男子无所顾忌,近她身来杀敌! 她两指一动,迅速将飞剑引回,那绫罗虽是柔软,但却颇为强韧,如果硬要以力斩之,不是不成,却是会耗去不少时间,赵莼本就欲速战速决,哪能如此行事? 残耳男子见她收了飞剑,知晓这是个极佳的机会,抬脚就将两人间距离缩至五六丈间,他拳风刚烈,又是行的炼体一道,甫一近身,浑身肌肉就轰然暴起,将身上灰袍撑得爆裂,散作布条落在腰间。 红蔻女能看出赵莼只凝元初期,他又如何看不出,咬牙惊讶下,心中更多的,还有斩杀英杰天骄的快意,残耳男子眼中凶光直冒,两拳握起使得指节“噼啪”响动。 炼体修士自然不是拳打脚踢这般简单,他双拳对击震出拳风袭去,又趁着这机会跨迈到一丈之地内,大手搓离间,显现的竟是一把颇为细长秀气的短刀,那短刀必然是为其量身定做而来,残耳男子握住刀背,刚猛中就蕴出一丝纤柔,使短刀脱手,斩向赵莼脖颈! 世人对气剑一道的剑修,总是有近身羸弱的误会,以为他们犹如寻常法修一般,通的是远距离攻杀一道,然而凡剑修必炼体,可以说,天下习剑之人,就无有身躯不刚健者,赵莼见拳风袭来,淡然以大日真元拂去,面对斩杀而来的短刀,倒是心中微动。 这残耳男子的刀,瞧上去纤柔,但却饱含着炼体修士的刚猛,轻巧飞来如柳叶穿飞,锋芒之意顷刻尽显! 但赵莼无惧于此,她身形微动,残耳男子就觉一股异感突生,而后竟从中觉出几分熟悉来:“这是……” 眼前的素衣女修抬手取剑,剑势起而柔,与短刀相对,刀剑碰撞的一刹那,刚猛澎湃的剑罡排山倒海而来,吞了拳风不够,又使短刀旋飞乱舞,找不着方向。 “剑罡?!”残耳男子这才知晓,此人绝对是那足以镇压同阶修士的不世出之辈,以凝元初期之身,战两位大圆满,带来的惊讶竟还比不上第四境的剑罡! 赵莼毫无留手之意,剑罡一起便反手攻去,两人一炼体,一剑修,轰然对撞在一处。残耳修士呲牙咧嘴惨叫一声,原是半截身躯的皮肉都被剑罡生生搅去,露出白骨森森! “扑哧”一响,赵莼黑剑斩过其右臂,足有她两条大腿粗壮的手臂应声飞出数丈,如离体的血肉一般,成了青烟一道,霎时散去了! 残耳男子恨恨而离,原来是学断尾逃生之法,弃臂保命! 他们这些尘鹰不能进返世城去,在外断了肢体,便也与死无异,是以残耳男子虽避出十丈开外,眼中沉沉的,却是难以掩盖的杀意。 红绫飘逸,在其十指绕动下,于空中有了刀刃一般的锐利光芒,红蔻女银牙暗咬,眼眸流转间将现前的局势观下,娇喝一声道:“道友,我以绫罗扰她,可助你出手一回!” 残耳男子明显是强弩之末,听了这话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只剩一只臂膀的身躯猛地颤抖,即爆喝一声向赵莼杀来,他手中灵光大现,并无任何法器在手,而是自手心而出,尽数为真元所凝! 红绫比他先行,气势汹汹就要将赵莼戳个对穿,在残耳男子近身后,却又猛地散作飘逸模样,红蔻女笑如银铃,竟是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之意! 章两百八七 夺令 下 无有红绫作刃来干扰赵莼,残耳男子魁梧雄健的身躯立时就显得各位瞩目,她脚下错后一步,罡风顿起,真元蕴在剑锋,令剑影犹如朝阳初升,只听“铮”声一道,那残耳男子便从胸腹裂开,心口抽出青烟一缕,而后整个身躯都消散不见了。 零散的宝物散落一地,赵莼倒没有细细查看的时间,只手往前探,把东西俱都收捡,又抬眼望红蔻女逃走的方向,凝眉御剑追去。 天知晓这勋铁令究竟在何人手中,照她的作风,还是俱杀之,才来得笃定! 那厢红蔻女飞速遁逃,面具下的芙蓉面早已凝了层寒霜,因着修行功法的缘故,她并不善于攻杀一道,倒是结识颇久的残耳男子,在斗法败敌上乃是个中好手,饶是如此,竟也不是那剑修之敌。她又怎敢笃定两人合力,就一定能击败对方。 尘鹰结伴,向来是趋利而行,眼瞧着残耳男子多是必死结局,红蔻女便心生退意,嘴上欺瞒哄骗,为的是令其能多为自己拖延一二。 “斗法一道上,我是不如你们,但论阻扰潜行,隐迹飞遁,凝元修士中,却是少有能及上我的。”红蔻女单手掐了个法诀,红影即从她玉白纤细的指甲窜出,飘飘然去了身后,此回倒不曾化作纤柔红绫,而是扭动着化了几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出来,又四散奔去。 其身影与红影化出的女子们融在一处,落在御剑而来的赵莼眼中,就是数个一模一样的红蔻女向着不同方向遁逃,叫她神情一滞。 正是追逃之际,稍稍半刻的分神,都会叫对方遁出数十上百里去,赵莼眉睫敛下,识海神识如浪潮一般拍打而出,迅速将方圆十里笼盖,眼前婀娜身影只稍稍沾了神识半点,就烟消云散现了原形,红蔻女急急逃窜的模样亦随之出露! 她心道一声哪里逃,剑尖即向前一指,气破风云,快得直让红蔻女心惊! “这么快就破了我的迷魂影,好强的元神之力!” 剑修以气御剑,较那专修飞遁一道的修士也不差些什么,约莫不到四五个呼吸,红蔻女就发现两人间的距离被迅速缩短至一里之内,叫她心乱如麻。 “道友!”她忽地在空中顿足,艳红的指甲掐在手心,指腹发白,“我二人并无仇怨,何必苦苦纠缠?不若我将身上所得俱都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走,如何?” 想是知道遁逃无望,这才欲与赵莼做个商量。 毕竟尘鹰作恶颇多,一旦身陨离开小珠界,再要进来所需间隔的时日,是其余修士的两倍之多,眼下交出身上宝物,总好过被赵莼所杀,在外困阻半年,得不偿失! 她见赵莼不作言语,但也没有拒绝的举动,心下便觉得此事尚有逆转之机。眼神一转,就以玉手抚上胸口,含笑道:“我这里有真阳露八百二十五滴,灵药灵材多种……” 红蔻女语气微缓,故作高深般眯了凤眼:“便是那真阳晶,我也有幸得了三枚。”似是怕赵莼不信,她伸出手来,白皙带着几分红润的手心里,正有三枚晶莹剔透的赤红宝石,其中两枚都是米粒大小,中间那枚却有指节长短,很是惹眼。 “道友今日若能放我一马,此些宝物便全数为道友所有,我一分不拿,可若道友不愿……”她口中所道的宝物,寻常凝元修士往往需要数月才能取得,不怕赵莼不动心,“实不相瞒,我有一秘术,能瞬时将手中之物散去千里,到时这些真阳露、真阳晶还能否落入道友手中,那我便不知晓了。” 她说完这话,双眼牢牢将赵莼面容锁住,见对方并无什么神情变化,心下复又有几分不忿。 而赵莼看似与其对望,神识却已潜到了储物法器中,因除灭了不少尘鹰,内里堆积着小山一般的真阳露,真阳晶更是有五六枚之多,只是将其尽数观过后,却并无她想要的勋铁令,赵莼眼中神光一现,再看红蔻女时,神色无疑更冷几分。 “道友——”红蔻女见她迟迟不动,正欲出声相问,方抬了眉睫看去,那金红如烈阳的剑气就已贯破一里之遥,震碎其周遭风鸣,凶厉斩来! 飘然而起的红绫,再不能如先前一般,将长剑缠绕阻下,赵莼手中归杀,有“铮铮”剑鸣,将红绫斩断成影,又将红影搅灭在罡风之中,连同红蔻女的四肢面容,都开始千疮百孔。 她尚不知赵莼为何突然发难,心中更是怨愤非常,尖啸一声,便将无数所得宝物抛起,如她所说那般,在躯体消散之前,把真阳露、真阳晶尽数散作星子,远去千里! 此时乃黄昏薄暮,沉沉夜色已从穹顶压下,晶亮的赤红光芒点点飘飞,化作流星带影,引得无数修士抬头观望,他们还不曾在日中谷内见过如此景象,探手接取星子观之,才发现那哪是什么流星,竟是平日里苦苦探索的真阳露! 红蔻女秘术所引的异动,在日中谷一重天内激起了多大的议论,赵莼并不知晓,她手中取了两物,一是对方先前显现出来的,那枚指节大小的真阳晶,另一物通体漆黑,散着银色光辉,不是那勋铁令还能是什么? 赵莼将两物捏握在手,置入储物法器内,轻叹一声。 她本就不欲放过红蔻女,更何况对方还有意隐瞒,口中句句假话,如此斩灭于剑下,也算是为这日中谷暂时除了个恶人了。 …… 再入山陵宝地,也不过是第二回,赵莼以凝元修为在此,已能对创界大能的余威稍作抵挡,不复筑基时的狼狈。 诸多修士来往间,如她这般独行的人倒是少有,赵莼初次入内,是随着数位筑基修士,为那石金琥珀而来,不想灵材没寻到,反倒是进入了宝地狭间,得了参童躯壳。 这回是为取镕浑金精,此事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一重天中,凝元又早已有了独行的底气,赵莼便没有在返世城中张榜寻找修士结伴。 甫一进得其中,她就有意地避让开了众人,往宝地深处行去,内里余威深重,乌紫瘴气渐生,素日里并未太多人来,对赵莼来说,倒是个极好的地方。 章两百八八 人偶化参童 宝地巨树丛生,落下蔓影幽幽,一只小小参童灵动地向前飞遁,身后有一人无声跟来,身形隐没在重重疏影中,一人一童,以并不快捷的行速渡进了宝地深处。 赵莼看着参童上下飞舞,心中松了口气,她手中的参童躯壳已去了其中灵识,以人偶拟化时,也是存了几分侥幸在。 比起当日飞雪化出的参童,她拟出的参童明显只有形无神,不说引路,连动弹都不见一下,赵莼并不就此放弃,反倒渡进神识进内,幸而在神识初入时,拟化参童的内里就有一丝沉沉的意识被勾动,许是参童躯壳中,还留有几分气息在内的缘故。 “只是那一丝意识并不能使人偶动作自如,还是得用神识催动,顺着意识索引的地方去。”饶是如此,赵莼心中也已十分满意,若是拟化出来的参童连神识也无法渡入,那倒真的是无甚功用了! 如此想着,前方引路的参童开始缓下速度,赵莼驻足,看其中意识如何行事,稍有引动,便已神识相随。只见参童流转于一处,急不可耐地在其中乱窜,两只胖手轻轻将面前拉开一条幽黑小隙,只是其中有一股推阻之力,叫它不能入内。 赵莼心中一跳,这必然就是那宝地狭间! 只不过这回并未主动引参童进去,反倒还推阻拒绝…… 她将参童躯壳取出,狠心断了其中一条细小根须,断出立时飘散出雪白清气,被真元一引,就渡去了拟化参童的身上。 此物毕竟是人偶所化,与参童的干系几近于无,因拟化之时沾染了些许参童气息,才能化出孩童身形,想是因为这一丝气息,才能开出面前小隙,不过再要进入其中,原来的浅淡气息便不够用了。 是以赵莼断了躯壳根须,补足了缺失的参童灵气,结果也如她心中所想那般,拟化出来的人偶参童像是得了宝地狭间的认可,将那原有的幽黑小隙嚯地拉开,小脚一动,就跨入了狭间之中! 赵莼不敢有失,立时以真元将小隙撑起,整个人随着参童进入狭间! 内里还是她所见那般,幽深晦暗,不见光亮,唯有将神识外放,才能看清周遭。 先前进入时,赵莼还只是筑基,以真气作灵识看得甚为模糊,现在有神识相助,种种晦暗深处之物,俱都开始缓慢地清晰起来。 宏伟的战船腐朽成半截,桅杆漂浮在空中,战旗零落,几难数尽的破损法器堆积成山,其下是尸骨漫漫,多得令人心惊! 她呼吸微窒,从进入狭间来的那刻,就有一股难言的熟悉之感悬在心头,这是初次入内所完全没有的! “此些是……邪祟之气?”赵莼思量片刻,翻手将天舟宝会得来的剑鞘拿出,深深染在这剑鞘之内的阴邪,与狭间中的晦暗尤为相似,甚至就像同一物。 但……亦有所不同。 剑鞘上的邪祟阴寒彻骨,无须细细摸索,只以真元覆上,就会被邪祟反扑。如若说这种邪祟是饿虎,狭间内的晦暗就更像是驯化后的猫兽,是无有侵蚀之力,长年累月间早已消却恶意的中立之物。 “此种邪祟,怎么会出现在宗门之中?” 赵莼心中有疑,手里剑鞘却猛地向上飞起,直直窜向一处晦暗未明之地! 她知晓镕浑金精是在斩天尊者的衣冠冢内,而那剑鞘又归属于其本命灵剑,是以剑鞘生出异动之时,赵莼便立刻起身追去,真元向外一探,同时化作大手一只,把徘徊不知去往何处的人偶参童收起。 剑鞘行速出乎她意料,四面不知怎的起了些风,她双眼微眯,眼前即浮出了如那日一般的星子,将她吞入其中…… 离散、下坠与落地,这般熟悉的感受令赵莼忆起先前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唤出了金乌血火,也正是有血火照明,四周才开始逐渐清晰。 “从前以真气作灵识不能看清,如今有了神识亦不能观得周遭,此处的邪祟,比起狭间内的那些,多的又何止千百倍?”赵莼不由得心头一沉,好在此些邪祟已经无法为害于人,不然即便是凝元修士,也会在进入的瞬间就被阴寒冻成碎片! 她首次听闻斩天尊者的名号,并不是在白鹿口中。斩天尊者朝问,凡是昭衍弟子,都该知晓他的名姓,宗门博闻楼人物纪传列,每万年一纪,他是这一万年中排在首位之人! 亥清大能首徒,昭衍弟子第一人,一千三百岁将入大尊境,是继第三代掌门太乙金仙以来,第二位“三千世界第一剑修”,却在成就大尊前,在深渊魔窟中身陨,其师亥清亦因此紧闭洞府至今,是为昭衍近万年以来,所受最为沉重的挫折之一。 “既是陨落于魔窟,此处邪祟丛生倒也有了理由……”昭衍弟子提起此事,莫不惋惜嗟叹,赵莼也暗暗凝了眉头。 她顺着长廊走去,到了那熟悉的漆黑潮水前,焰纹圆庙仍如先前模样,笼罩在深深迷雾中。 从前避之不及,而今却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赵莼把空中悬停的剑鞘握入手中,心中一沉,便淌进了黑水之中。 漆黑潮水寒凉入骨,她只觉浑身真元都被锁在体内一般,完全无法动弹一二,摆在眼前的,不过唯二两条路,前进,不知会否遇险,后退,一定失败! “都行到了这里,还有什么撤离的余地呢……” 赵莼银牙暗咬,将几乎僵劲不能动的双腿抬起,半身都沉在黑水里摆动。只庆幸金乌血火收回丹田后,脐下三寸便有暖意生出,不至于叫灵基液池凝冻成冰。 三丈……两丈! 寻常不过一步可跨的距离,现下却有若天堑,行至一丈之地以内时,她已觉浑身经脉已至脆裂之相,脸上不见半点血色,通身血液凝结不流,满目漆黑一片。 兀地,她抓住了一只手,那是温热而柔软的,一切阴冷都在握住那只手时开始消退。 赵莼怔愣一瞬,才从没过她胸口的黑水中抬起头来,面前的女子瞧不清脸,散着柔柔的白光,给予其圣洁的观感,不似凡世中人…… 章两百八九 镕浑金精 借着那一丝温热,赵莼奋力从漆黑潮水里脱出,踏上焰纹圆庙。 无有邪祟浸染身躯,丹田内的金乌血火便开始将暖意顺着经脉流向四肢,她手指微动,见已能活动自如后,复又抬头看向那女子。 两人分明近在咫尺,对方的肌肤与面容却是白光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赵莼能觉察出,这女子绝非人类,甚至于,她连实体也不曾拥有,像虚幻的影像,只在触及之时才有所实感。 “多谢前辈相助。”赵莼拱手言谢,女子却以手掩面,而后飘然化作一道白芒,向其手中的剑鞘遁来。 白芒并不如何耀眼,在深深晦暗里,散出柔和的光晕来,赵莼心中一动,将剑鞘置在白芒上松了手,便见白芒轻悠悠地托举剑鞘升起,缓缓飞向圆庙中央去。 她亦随之而行,漫观圆庙四方。 委实说,此方圆庙更像是一座黑水中的圆亭,四面无壁,登临处有一鼎案,供奉香火与玄黑的牌位,越过鼎案向里走,内里十分空旷,除却正中的一尊巨大棺椁,便再无它物。 棺椁甚高,若与其站在同一平面,就比赵莼还要高出一个脑袋。所以修筑之时,圆庙正中被凿出了一方凹陷,棺椁置于凹陷中,常人即可自上方观去。 而令赵莼不曾料到的是,此尊棺椁并未封盖,甚至根本就没有棺盖,四壁也无封存的痕迹,自她所站之地望去,唯见棺内放着一把漆黑的长剑,饶是剑主已去多年,剑锋仍有利芒流转,分毫锐利不失! 她看见剑柄处有一道雪白的清光驻留,与女子化作的白芒不同,这清光赵莼倒是格外熟悉,微微思索片刻,不由在心中暗道,参童之灵? 正想着,白芒已将剑鞘送至棺椁上方,其下参童之灵见状,也托了斩天尊者的遗剑上来。 剑鞘与遗剑相合,得遗剑归鞘,轰然间,长剑震动不已,惊圆庙四分五裂,震潮水漫天! “嘣!” 那耀目的长剑裂出一道从剑柄到剑尖的碎痕,而后就见数道碎痕如蛛网般出现在剑身,寂寥的晦暗世界中,唯有金石崩裂的声响绕在耳边。 最初的碎痕就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征兆,随着碎痕愈来愈多,长剑已开始呈现凋落之态! 赵莼看见白芒再次化作女子,伏在棺上,她好像把这视为一切的终结,两手掩面而泣,谁也无法阐述出眼前的悲意,如若说出现在赵莼脑海中的悲,是一种深切的不甘与恨,那么她的悲伤,就是悲恸的末调,道不尽的遗憾与无望。 长剑最终还是碎了,化作灿烂的飞星,落在黑潮,像夏夜的天穹,像黎明前的寂寥。 从飞星中冒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银色铁石,呈六棱状,无任何光泽流转,有若凡铁一般普通,赵莼将其取入手中,竟是空以肉身之力不能拿握,便只好御出真元托举,才使之安稳落在手里。 “形六棱,色深银,不受宝光,重若山岳。”此为博闻楼所记,正是对镕浑金精的概述,也合了她手中之物的形貌,“淬火而注玄,见金则生锋,无论是归杀还是遗剑,其剑身都是玄黑,想来也是如此缘故。” 赵莼还未将镕浑金精收起,手腕却突被一道巨力震开,那银色铁石立刻抛飞而起,“哐啷”一声落入空空如也的棺椁,惊得女子抬头一望。 两人所望之处,现出一道漆黑的影子来,最后化为持剑男子,身躯高大挺拔,面容坚毅肃穆。 “来。”他是在同赵莼说话无疑,手中长剑抬起,剑尖直指她脖颈。 那剑极为熟悉,不是斩天尊者遗剑还能是什么? 眼前之人…… 或者说,不是人! 观他衣袍猎猎,面色端肃,深黑如墨的两点眼瞳却并无神彩,赵莼也并未从其身上感受到半分剑意,他向自己指来的剑尖,亦如凡世练剑之人,只有朴素的锐光,不见剑光剑芒。 “那是剑仆,”女子空灵温婉的声音响来,“打败他,你才有资格带走尊者所留之物。” 听闻此话,赵莼神情微变,并非为后半句,而是为前句中的“剑仆”二字所惊。 剑道五境,剑意为顶,而后有剑意三分,凝剑心,心外铸魂,开剑域,直至万剑归一,共九境。 博闻楼中记,剑魂奉剑为仆,是为剑仆,这便意味着斩天尊者陨落前,剑道修为至少已至剑魂境! 这是,她自修行以来,遇见过的剑道修行最为精深之人! 赵莼眼神一凝,知晓两人差距有若天地之别,但也并未退避,而将右手横起,黑剑归杀立时落至手心,剑锋与剑仆手中长剑狠狠一荡! “来!” 那剑仆眼中无神,仿若盲瞎,手中长剑被荡时,脚下巍然不动,面上却迟滞了半分。 下一刻,他就突然暴起,向赵莼挥剑斩来! 对方毫无修为在身,也不动用剑道之力,只以朴素至极的技巧来战,赵莼眉睫微敛,便将真元沉下,剑气罡风俱都收起,与剑仆悍然对剑! 没了真元与剑道修为相助,她好似重归了孩童之身一般,两剑相错时,自剑锋传来的巨力,震得握剑之手发麻难忍! 尊者剑魂所成的剑仆何其可怖,两人对剑不过十招,赵莼就已连连退后,只差毫寸便要落入黑水! “他的剑招行云流水,不见半分迟滞与错顿,是以不用真元,不行剑道,也能斩出甚于常人十倍的威力来!”赵莼在此处用的常人,是以自己为基准,若是寻常剑修,剑仆与其分出的差距,还会更为渗人! “这就是,技巧圆融。” 她以刚柔真意灌注于剑,稍作估量,亦只得出增了两倍威力的结论,剑仆再次斩来时,脚下便退出了圆庙,将要沉入黑水。 黑水阴寒,若入其中,就更无胜算,赵莼心中百转千回,垂视水面上浮动的飞星,当即跃起踏上遗剑的碎剑,那碎痕亦如她心中所想,并未沉入水中,令她得以借力而起! 剑仆肃容杀来,每一剑,都令赵莼退避至下一片碎剑中,她咬牙握剑,知道如此下去并不是办法,时时后退,总有退无可退的时候。 章两百九十 芝女 剑仆行剑极快,以稳准狠来概括虽是俗气,但却准确。 他无须蕴势,亦无须收尾,随意一剑都是十足力气,重于须臾之势,强在爆发。 赵莼将真元沉在丹田,手腕在如此巨力的荡震下,已开始酸痛失力。 若是常人面对此类剑修,多会选择蛰伏待其爆发之势过去,但剑仆本就是魂魄之体,并无疲惫倦怠可言,且赵莼也没有可以待他势尽反击的能力,两人皆是擅长于须臾爆发的剑招,正面对敌,唯有以强胜强这一条路! “他的剑,与我何其相似,”赵莼紧握剑柄,长眉压下,近于眼睫,“就像是,直指爆发一道的本质……” 她忽地展颜,定神往剑仆握剑之手看去,后将手中黑剑一抛,换为与剑仆一模一样的握剑方法去:“来!” 剑仆并不惊讶此举,只在黑水上驻足一瞬,便又提剑而来。 他并未以剑道修为行剑,但剑尖却自生了一点寒芒,剑锋亦有利光流转,两把黑剑,一把古朴黯淡,一把锐利锋芒,赵莼几乎是豁然开朗,于心中惊道: “剑气、剑罡,都是修道之人所独有,是为超凡之物,但剑光与剑芒不是,即便是毫无修为的凡人,精诚于剑,天资奇绝者也有以肉体凡胎破入剑道第二境的……” “故而前两境并非是剑修超凡之能,而是剑修最为基础的技巧!” “技巧到了极致,剑光自生,剑芒由显……”赵莼神思通明,自入境以来,她始终以剑道修为作为首要关键,不敢懈怠于此,反是在剑招的磨炼感悟上,倒有所缺漏。 上界以来,在悟剑池习得明月三分,凝元后又修截断式,自创有截月剑招,细细数来,臻至圆满者,唯有在横云中习得的《疾行剑法》与《荡云生雷剑法》俱都功成圆满,得了疾行真意与刚柔真意,可助一战。 “自我入道以来,就有师长告知,法术一类不可学多学杂,不然会忽略自身修行,得不偿失,然而他们也说,亦不可一门不学,空空抱守一身实力,无法使出。” 幼时,她告诉自己,这就好似树木生长,无论枝叶如何茂盛,若树根太浅,就受不得风。可若只得光秃秃的树干,饶是根基深厚,显现的也是枯败之相。 法术与修为,枝叶与树根,剑道与剑招,三类的本质,殊途同归是为一种。 “明月三分、截断式,截月,前两者相合而生后者,截断式又是其中最为精深的一招,平日里因一招制敌难有磨炼之机,今日,倒不同了……” 赵莼眼神微暗,在剑仆挥剑斩来时,将其行云流水的运剑记于心中,运用于手中截断式的起收。她修剑已有十数年,要从基础与细微处作出改变,当是极为艰难,且难以稳定。 此些种种皆是习惯使然,前世有二十一日定人习惯之说,更何况是现世的十数年,赵莼初改运剑,只觉每一处都违背着素日的肢体习性,但斩出的剑,又确实比先前威力更足。 被赵莼踏入黑水的碎剑起伏生辉,她与剑仆对剑游走在夜色星海中。 对剑五百招! 赵莼业已习惯新的运剑方式,将她与剑仆的差距拉至七倍力! 过一千三百招! 疾行真意与刚柔真意同出,明月三分大成,差距五倍力! 四千一百余招! 截断式小成,力道暴涨,与剑仆差距两倍力! …… 她与剑仆的差距肉眼可见地在缩小,及至归杀大改先前黯淡之相,生出剑光与寒芒后,赵莼已不再是被动之态,数十招里,总能抓到一两次反击的机会! 只是截断式困在小成中,与那大成之境始终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障壁,亦是因此,她与剑仆的差距,才无法最终逾越过去。 二人游走踏足于碎剑之上,黑水潮起潮落,其间邪祟化作晦暗生出又化散,女子站于圆庙中,于心中暗数至一万之数,那面容坚毅的剑仆便收剑回落于焰纹圆庙。 赵莼本战得酣畅,欲与剑仆过招来悟截断式的大成,怎想胜负未分,对方却是先行收剑,按剑修切磋的规矩,这可是认输的意味。 “我已无法助你再进一步,你赢了。”剑仆将长剑向空中一送,其便化散不见,“若欲再有进境,须有剑意在身,技巧的终极,就是意,你自去悟吧!” 女子好似也知晓,剑仆的归去,意味着斩天尊者留于世间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消失殆尽,她捧着棺椁中的银色铁石走来,释然道:“若有朝一日身死道消,惟愿遗留之物可铸后人通天剑道,这是他曾说过的话,你便将此物取走罢。” 赵莼心神尚存于剑仆之言中,闻听女子这话,不由轻声疑道:“后人?” “我与他并无子嗣留下,同门之人,即是后人。”赵莼也是这才知晓,面前的虚影女子,乃是斩天尊者道侣。 她将镕浑金精递去,抬手向赵莼眉心一点。 无尽晦暗幽深都在此刻收束,回神时,赵莼已握着镕浑金精站于宝地层层树影之下。 那轻柔一点中,道出了女子的身份——芝童所化生灵。 世人道:参童扶命数,芝童通造化。 她本是一株灵识初育的曦容宝芝,意外为斩天尊者朝问所得,后一路相伴相随,元神相合,伴其从肉体凡胎到外化之尊,怎奈英杰一朝陨落,令她灵识大伤,被亥清大能收入此地,免于消散在此界中。 如今遗剑归鞘,她的遗憾也尽数圆满,芝童的造化,是予以结神之人第二元神,如此即便是神形俱灭,也能通过第二元神转世重生。 “他一生桀骜孤高,连那旁人求之不得的第二元神也送回了我,可偏偏……如今我再无所求,将要转世而去,望你仙道昌隆,不留遗恨。” 赵莼抬眼望层层树影,繁密青翠至极,即便是如此,也有灿烂的天光从缝隙中垂泻下来。 臂环中被封存的那截指骨泛着冷意,离大尊择徒之日越来越近,她想,一切的遗恨与未知,终将走向圆满。 …… 芝女站在圆庙之中,威严肃穆的声音从天穹而来: “遗恨千载终有尽时,你能从中解脱,也许……本座也该从前尘中脱出了。” 一只大手破开晦暗,光华璀璨,使黑水蒸腾而尽,亦使芝女化散凝作元神之身。 她知晓,这是要送她去生灵之川了。 “师尊,”元神在大手中轻颤两下,“我只望他所遗之物并未错付与人,您也知晓,他……” 亥清静默许久,终还是长叹道:“无需忧心,本座自会为你二人留心,若她真是奸邪之辈,本座当立时除之。” 章两百九一 风云谁堪 昭衍小界,日中谷外。 此界虽由无溟天掌控昼夜交替,却也四季分明,有各类天象之变,今日层云遮蔽,天光隐逸,正巧合了那多云雨雾之相。 按理说,如日中谷这般火气强盛的地界,在此类天象出现时,会稍稍敛些气息,而今却出乎来往修士的意料。 “这真阳之气委实浓重了些,但又与平时不大一样,何故?”有修士双臂抵在案上,随意问道 于小珠界外值守的弟子张了张口,到底说不出个什么来,猜测了句“许是盛夏将至”,便草草搪塞过去。 问话的修士理了理衣襟,觉得平白添了分燥热,因着前来此处之人多半都是金火两类灵根修士的缘故,到不曾产生抗拒厌恶之感,反倒是火系灵气十分活跃这一点,令他们不由生出喜意。 是时,天际有黄袍厚耳男子踏空而来,两袖生风,衣袍猎猎,昭衍弟子俱都熟识于他,正是素日里宗门内负责传令布告的长老,讳作滕兆因。 他将袖袍一抖,端的是鸿青殿应龙法印,弟子们见状便都清楚,这是意味着近日会有灵气变换涨退之事,垂首听他道: “因日中谷地外百里,有真传弟子开炉铸剑,经掌门尊者验清,或有天象气机之变,金火大涨,水木避退,特布告于众弟子,望尔等自行斟酌利弊,取益避害!” 金火灵气大涨,自是对修行此道的弟子甚为有益,同时也会使得水木一道的弟子倍感不适,甚至难以静心入定,故而此番布告,实际就是告诫这两类修士,前者当抓住时机以求进境,后者须避离此处以防受异气侵害。 “弟子明白。”各人有各的心思,能从中得利者,自然是打着近来在日中谷附近聚气修行的主意,至于容易反受其害的人,便在心中合计着该如何避行此地。 不过,无论是趋之若鹜,还是避之如水火,众人都是万分惊讶,不知晓是那位真传弟子有如此伟力,使得一地之天象气机为其更易。而后将三碑之上的名姓观下,心中又有了新的估量。 滕兆因宣了布告,便起身折返鸿青殿,按律令将应龙法印归还。 各中千世界的分支与主宗一般,保留了三殿一山渊一楼的格局,其中三殿为统管弟子的得坤殿,理长老诸事的鸿青殿,与外殿主持宗门大礼,内殿受太上长老传召的九渡殿。一山渊分不非山,镇岐渊,前者执法宗内,后者征伐天下,一楼即是掌宗史典籍,录天下异事的博闻楼了。 昭衍的长老俱在鸿青殿授职,滕兆因自也一样,他甫一入得真婴,就在宗门里负责传令布告的事务,与他一般的这类长老,在鸿青殿还有数位。 故而他虽是真婴长老,在殿中亦不算是顶尖一类,只能请出应龙法印与白泽法印两种,传异象变化与祭礼大典之类的事务,至于代表宗门将有征伐战事的烛龙法印,与掌门交接的帝江法印等物,就须得由对应的长老布告宗内了。 “钟长老!” 滕兆因才交还法印,出门就与钟揽打了个照面,虽同为长老,对方掌的是灵脉分授之事,又随掌门尊者自主宗而来,本身实力还甚过他不少,鸿青殿内更少有境界在其上者,是以面对钟揽,他便整了神色,带上几分敬意。 “滕道友这是才回来?”钟揽性情豪迈,大掌拍上对方肩头。 “正是请印传告而归……”他将传告之事三言两语讲来,后又慨叹两声,“后生可畏莫不如此,我看等她铸剑有成,怕就要登临溪榜前三尊位了。” “哈哈,滕道友,你可再大胆些,”钟揽赤脚而立,遥指向三榜碑石伫立之处,“只区区一个溪榜榜首,我昭衍的真传,如何拿它不得!” “此言有理!” 滕兆因抚掌大笑,又缓下声音道:“巫蛟长老门下弟子,应是又升了三位,现今在溪榜十四,被她击败那人,是月沧门溯平上人的徒儿方琉乙,先前的溪榜十三…… 只因榜上又发生了昔日赵莼那般的事来,有一位名唤柳萱的修士,从前名不见经传,而今突然登上溪榜第九,才使得那戚云容被压到十四了。” “嗯?”钟揽倒被勾起几分好奇,“是太元那边的……还是剑宗?”除却两大仙门外,就是精于剑道的一玄剑宗,才多会出现铸剑有成,直登榜上前列的情况。 “这倒不是,剑宗除了去年有位叫江蕴的弟子登了溪榜七十九外,近年来都不曾有新人上来,”腾兆因对三榜了解颇多,“是一名为栖川门的新晋三流宗门,在白垣城外的烟溪岭中。 半年前递了名状上来,欲依附于赵莼的照生崖下,得坤殿查验后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便同意了这事。” 钟揽沉沉颔首,倒不曾有凝眉疑虑之态:“此些都是弟子自己的事,无须大惊小怪,得坤殿每年都会查验各洞府名下产业门客是否有异,有那边盯着,尽可放心就是。 斩天尊者陨落后,三千世界此代的大道魁首还未经天道点化而出,两大仙门,八方大派,皆都盯着这魁首之名,若仍旧出自仙门与八方大派还好,要是如三万年前那般,出在正道十宗之外,好不容易稳下的格局,就又要变一变了。” 滕兆因恍若听得天书,觉得云里雾里,倒是将其中无须大惊小怪听进了耳中,连连颔首称是。 钟揽见他眼中俱是疑窦,复又轻笑一声,摆手离开,在心中暗想,正道十宗,三万年前本是九宗,只因那代的大道魁首出在云阙山中,才使云阙山顺势而起,挤入超级大宗的名额内,共成正道十宗。 “掌门近来愈发看重于赵莼,除却大尊徒位外,他是否也与我一般,生出此种妄念来……”他脚下缩地成寸,抬眼见高不可攀的云巅,重霄在中千大世界中不算顶尖,是以八方大派只有半数立了分支在此。 诞育了云阙山那位大道魁首的小千世界,最终都能生生成就一处中千世界起来,风云变幻下,重霄昭衍的未来如何,谁知晓呢? 章两百九二 玄剑天来 上 于日中谷附近修行的弟子,这几日已经察觉出,丰沛浓郁的金火之气,并非来自日中谷小界,而是出自于附近一处名为照生崖的洞府。 只稍作打听,就知晓此处洞府是真传弟子赵莼的居所,铸剑之人的身份自也不言而喻。 诸多弟子修行所用的金火之气,多是铸剑逸散而出的富余灵气,夹杂着大日之道的些微玄妙,与金乌血火的刚烈浩然,使之受用无穷。 同时,富余灵气逸散出去,非但对赵莼无有损害,反倒还能使铸器的静室不至于火气大盛,保持在她能够驭使自如的程度。 “以金乌血火祭炼一月有余,方使得八十一种辅材尽皆交融在炉中,不再有灵性相斥的情况发生,如今,就该是九种主材了。”赵莼神情凝重,不曾有半点松缓,她单臂向前控火,灿金色的外焰上,悬着四方大鼎,鼎身双耳是龙首衔珠,有青铜之色。 正是先前所得的天地炉! 早在铸剑之初,她就有感,金乌血火若要将八十一种辅材与九种主材熔炼完毕,须得催动至全盛之势,寻常铸炉必定难以承受这般火力。 戎观真人虽出言邀她前往自己的炼器室铸剑,但赵莼冥冥中有所感知,她两次进入天地炉内,都曾感受到那股无所由来的恨意与悲怆,或许天地炉的来历,本就与带她来到此界的人有关。 此界本就重因果牵连之道,以天地炉铸剑,应当更为合乎她自己的因果。 “宗门所赐的五种主材,亦是其中最易熔炼之物,可先行熔炼下来,而后投入我后来所获的四种。” 开山鸿蒙气、五行重水、天地莲根,以及那最具造化的镕浑金精,因受天地五行而生,想要人为炼化就会极难,赵莼沉吟细思后,先将宗门赐予的五种主材依次投入炉内,引动血火燃起熔炼。 这五种虽也极其珍贵,但能在宗门库房中有所保存储备,便意味着和镕浑金精等物难以相提并论,她趺坐在鼎炉前,两手结印,抿唇控火又是三月过去,方把鼎炉中的灵材熔炼一体。 此时鼎炉内,浮着一团浅白的清光,尚未成就剑形,赵莼结印不变,垂视摆出的四种主材,心中已有了熔炼它等的顺序。 镕浑金精为第一主材,不仅是定性之物,还是铸就剑形的基底,故而它应是四种主材里首个熔炼的灵材。 铸炼出剑形后,以天地莲根镇平其中的暴虐气息,使灵剑有锐气而无戾气,重杀伐而不生邪,再后即是用五行重水将剑坯淬火,使其硬韧锋锐,不可摧折。 此上数步皆成,所铸之剑就已趋近完备,但却是灵性内蕴,需要长久的祭炼才能生出剑灵。所以才需要以开山鸿蒙气,点化其中灵机,使铸就之剑生而有灵,先天超凡于万剑之上! 赵莼于心中安排好熔炼灵物的顺序,便抬手将镕浑金精引入天地炉中。 戎观上人曾道,三千世界中,尚无任何人寻到了所有灵材铸就此剑,即便是那三千世界第一剑修的斩天尊者,重铸本命灵剑之时,九种主材也始终缺了一味天地灵根,是以所成之剑虽也超凡,但却杀伐过重,引得三千世界时时为之忧心忡忡。 铸剑之材,任何一物有变,控火与熔炼之法都需随之变化,眼下既无前人经验,赵莼便只得自去摸索掌握。 她胸口微作起伏,深深吐纳一息,两手结印御出,金乌血火外焰即爆燃而起,天地炉青铜色的鼎身在灿金火焰中愈发崭新,完全不似先前陈旧而灵光自晦的模样。 镕浑金精色泽深银,在层层火气炼化下,开始褪除深银之色,转为幽邃的漆黑。 这并非是一种朴素沉闷的黑,镕浑金精未经炼化时,虽是深银,却无光华,等到转化为眼前的漆黑铁石后,竟由内而外的流动出一种夺目的寒芒来,一改之前的普通之相! 黑色越重,寒芒越盛,镕浑金精就越发柔韧软和起来,直至深银完全从铁石上消失,赵莼便以神识一引,使先前所熔炼的浅白清光与寒芒铁石相合。 两物在熔炼上倒是不曾出现什么差错,相合时却是变故突生! 镕浑金精此物俱为整体,十分抗拒外来灵物的并入,她几次捏合的举动,都被它强势挡回。 赵莼不由沉吟片刻,忽地心中一动,将真元凝成大手,以流动状态的镕浑金精将浅白清光裹住,再将其封口闭合,灵性中正醇和的清光很快在其中向四面融合,漆黑的寒芒亦更加强盛。 两物相合,下一步就该是捶打铸就剑形,她身上虽能镇住剑胎的,就是丹田内的大日真元,神识一动,金红大手即化为巨锤,将剑胎锤炼成形。 “归杀于我,甚为得用,且自修剑始,我便持用长剑,是以今日铸剑,合该为长剑才是!” 她于心中轻念,鼎炉内漆黑的剑胎即缓缓被捶打为细长的剑坯,长约三尺七寸,剑身中间微厚,剑锋两刃极薄极利,通体漆黑狭长,暗有古朴之意。 与黑剑归杀,倒是极像。 现下剑形已成,扑面而来的暴虐气息几令赵莼脸色大变,她手下迅速结印,使天地莲根投入炉中。 此回倒不似浅白清光般,被镕浑金精所抗拒,天地莲根本就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至宝,赵莼所获的这一截,又是其中最具中和之用的木属莲根,故而在触得剑坯的一瞬,莲根就顷刻间化为青翠神光,注入其中。 就如天妖尊者以净木莲花炼制的丹药,中和了她灵根中的锋锐暴虐之意一般,莲根入得剑坯后,她便立时觉出剑坯性情为之一改,其上散发的气息,不再是杀伐极重的暴虐,而是锋锐不失,傲然天下的倨傲轻狂。 剑坯既成,赵莼便单手轻抬,盛有五行重水的玉瓶启了瓶口,其间水液清澈,成一细细水柱淋在剑坯上。听得“刺啦”一声,被五行重水所淬之处,无不大放光华,整把剑坯开始透出清正锐利的锋芒来! 到了这一步,饶是不用开山鸿蒙气点化灵机,它也已是一把足以令天下剑修为之痴狂的绝世之剑! 赵莼呼吸浅淡,抿唇将开山鸿蒙气引出,轻点在剑锋…… 章两百九三 玄剑天来 下 剑修以灵材铸剑,其中灵性内蕴,等到灵剑铸成,纳于丹田内祭炼,才会渐渐蕴养出剑灵。 剑灵反哺于剑,使之威力大涨,是以拥有剑灵的剑修,与剑灵未成的剑修,乃是两个层次。 铸剑所用之材,剑修本身境界与剑道修为高下,都会在祭炼本命剑和蕴养剑灵时发挥作用,前者决定本命剑先天蕴有的灵性,后者则关系到剑灵诞生的早晚。 若剑修真婴尚未蕴出剑灵,则本命剑固化,灵性封锁,除非碎剑重铸,否则不会再有剑灵生出。故而剑灵的等阶是自凝元而起,直至归合,以诞生之时作为衡量关键,凝元为上,分玄为中,归合则为下。 至于先天有灵,就是剑灵中的帝君之相,号令万剑为臣,乃是天下剑修心之所向! 赵莼视线锁在炉中黑剑之上,将那一口开山鸿蒙气点在剑尖,清气甫一与黑剑接触,从鼎炉到燃起的血火外焰,再至炼器室,至照生崖方圆百里处,俱是为之一震! 仿佛是脉搏跳动的声音,顷刻间令四野弥漫的金火之气彻底荡散,赵莼心中一跳,立时把血火收回丹田,又将天地炉稳下。如若说先前的黑剑是有灵性的死器,到现在,悬于她眼前的物件,便肉眼可见的鲜活起来。 像新生的幼儿出世,带着对世间万物的好奇之心,却又在鼎炉内迅速地成长沉稳下来。 …… 自开炉铸剑始,距今已有九月之久,赵莼身在其中,故难觉时日长短。 但对于在日中谷乃至于照生崖附近的昭衍弟子来说,这九月确是十分有益。 是日,众弟子双目闭阖,抱守入定,正是醉心修炼之时,却感觉澎湃的金火之气霎时散尽,他等睁开双眼,为自己暗道一声可惜,但又在心中升起了期待。 真传弟子赵莼,闭关铸绝世超凡之剑,此些时日间,已是宗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 昔日她以长虹贯日之势,登临溪榜第七,宗门上下自弟子到真婴长老,无不悚然于此,只之后许久的时日内,并未再听闻她有什么声名传出,这才消停些许。 往后方知,沉寂的这段时日,她竟已寻得传闻中绝世灵剑的所有灵材,欲要铸之为本命剑,如若此事功成,溪榜前三就如探囊取物,可轻易摘得。 是以宗门上下俱都凝神在此,看赵莼能否成就这惊世之举! “那是!”有弟子遥指天际,众人遂都向照生崖上望去,只见正午时分万里无云的天穹,此刻竟开始汇聚层云,厚厚的游云从穹顶流出,回环凝聚在照生崖之上,并以此为中心,缓缓向昭衍小界四野扩散开来。 “我曾观闻过昔年腾长老成就真婴时的天象,确也出现了今日这般的劫云汇聚,但又有不甚相似之处……”这人在昭衍资历颇久,忆起当年滕兆因突破时,天际的劫云是为层层幽紫之色,其中天雷更是紫中带黑。 眼前照生崖上越聚越厚的云层,却是雪白拥金,颇具圣洁之相。 “当然不一样!”身旁弟子笑着解释,“师兄有所不知,因修道是逆天之举,所以成就真婴时降下的雷劫当是天罚,而至宝出世,灵物诞生等事,则会受到天道嘉奖,此时便不是天罚,是天赐了。” 周遭众弟子不由生出恍然大悟之感,顾自颔首称是。 无溟天中,施相元与一长眉老道对坐手谈,忽地心中一动,将手中白子落下:“胜局已定,师兄,这回当是我赢了。” 老道叹息着摇头,将棋盘打乱,手指清点,其上黑白棋子便分而归到原处:“此处胜局已定,彼处也已定下,师弟此回,可不是单单胜了棋这般简单。” 说话之际,照生崖上的白金层云已笼盖三百里之遥,如此熟悉的景象,恍惚间又把施相元带回旧日,他不由喃喃:“当年朝师兄铸剑有成,天赐金云笼罩方圆九百九十九里,只因缺了一味主材,才始终不能破除限制。 赵莼乃是九材齐聚,或许……能尤甚当初。” 他入昭衍时,斩天尊者朝问还不曾拜入宗门,而等到他成就真婴后,朝问却突然暴起,显现出冠绝一代的压制之势。 如今弟子如何看待赵莼,昔日的他们便是如何看待朝问的,一样的惊才绝艳,一样的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这天下如同洪流,始终是后浪居于前浪之上……你看,后来者,已经乘风而起了!”老道轻笑两声,看向照生崖上——耀目的灿金已将云层尽染,方圆九百九十九里,都在其笼盖之下,受金光所照! 金云到了这时,扩散之速已是缓之又缓,在两人落下新子之际,忽听天穹一声钟鸣—— 千里金云,终成! …… 悬于赵莼眼前的黑剑,灵动有如活物,或者说,它已完全是一生灵。 “待天赐神雷降下,便是剑灵开口之际。”她与黑剑心意相通,自是知晓劫云与天雷之事,此刻金云业已成就旷古绝今的千里之相,天雷却迟迟未肯降下。 照生崖外,众人举目而望,照生崖正对的云层处,开始旋开一处中空的穹顶,金色雷霆在云间窜动,如正午之阳照破云层,洒落天光一般。 他们虽极少见得天赐神雷,但天罚却是见过不少,知晓雷霆积蕴越久,降下时的威力就会越大! 若心中生有忧患,世事往往就会随着忧患而行,等到雷霆积蕴完全,悍然击下时,众弟子虽不在雷下,却难以自持地生出惊惶恐惧之感! 施相元于无溟天中抬起大手,将照生崖附近的弟子俱都驱离开来,此时,金色天雷已落入炼器室中! 饶是赵莼,此刻也感身躯渺小,力如蝼蚁,在天赐神雷下,几有殒命之虞。 那神雷在触及黑剑时,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虽只有一瞬,赵莼心念中也有天赐化天罚的怪异预感。 她心头一跳,身上许久不曾动用过的神秘珠子,在金色神雷蕴出一丝黑气之际,受得感召般跃在剑上,“砰”地被击成粉碎,融进剑身! 是时,天雷渐消,照生崖上层层金云开始荡散。 通体漆黑的剑身上,自剑柄处有赤金纹路生出,攀爬至剑身中段,成就一只振翅的三足金乌之相。 靠近剑柄的金乌背部,凝出赤金二字——长烬! 章两百九四 天机隐去 昭衍小界,照生崖。 积蕴于此地的真阳之气,与锐金灵气仿若被一只大手捏合,引入丹田旋涡,流经赵莼经脉穴窍,后在大日灵根的凝聚下,猛然向灵基一震,便感通体舒畅,识海清明,大日真元亦更为凝实。 《赤阳真典》,第五重水到渠成! 丹田阴阳两仪相回转开来,渐分四象神兽盘踞各方,赵莼从入定中回神,吐纳出浊气一息,内视丹田变化,心中满意。 “自铸剑后静修一载有余,如今四象相已成,当是破入凝元中期了。” 她在大日之道上的修行进境,要远甚于所修功法的上限,故而只需稳步推进修为,《赤阳真典》就会随之精进到下一重中。 而今修行速度远快过从前,一是根除的灵根祸患,成就了更在天灵根上的大日灵根,二是随着自己的起势,自沈青蔻处送来的生灵福泽愈来愈多,助益亦大大增加,还有一处变化,则在英杰印记之上。 铸剑受天道所感,故而在剑灵诞育之时,人族三碑即随之变化,本居于溪榜第七的赵莼,在蛰伏不动两年之久后,忽地直攀榜首! 那时,她还尚在凝元初期…… “怪不得天下修士皆以登榜为荣,除却声名得势外,这英杰印记带来的助益更不简单。”第七时的印记清光就叫她受益匪浅,得到榜首印记之后,赵莼心中一惊,不过区区六个位次之差,印记清光强盛的差距,竟来到百倍余! 后在博闻楼查阅,她才知晓印记清光的分配由来。 如若将天道降下的福泽分作十成,那么榜首就占其中七成,第二与第三各占一成,剩下的一成,再分作十成,第四与第十各占这十成中的一成,余下三成,榜上前五十均分两成,后五十便均分最后的一成。 是以榜首所得远甚于二、三。 二、三所得又远甚余下前十。 至于前十之后的名额,就像是兽群撕咬完肉块后,前来分食啃骨之流。所得虽是少之又少,但与分毫未得的修士相比,又好上许多。 榜首之位固然引人瞩目,但事关自身大势,赵莼也不愿作韬光隐晦之举,将手中之物拱手让人,她轻身而起,抬手将丹田内的本命剑召出,经由一年的祭炼,它已与自身更为贴合,到了御用自如的程度。 “长烬。”赵莼轻声喃喃,以指腹摩挲着剑身上的赤金二字,此是成剑之日,珠子散进剑后随金乌之相显现而来,她便取之作了剑名,亦算是剑灵的名姓。 “剑主何事?”剑灵的声音启在识海,初时出乎赵莼意料的是,此声不似孩童,而是颇有些冷淡的声音,语气沉静而端肃,倒与她自己是极为相似的。 不过虽是冷淡,但自心神传来的亲近濡慕之意不假,赵莼含笑道:“从前归杀的剑鞘你不合用,我手头固然丰裕,遍寻库中,竟也选不到一份合适的灵材为你炼制成鞘,便只好让你先用着这破魔乌蛇的蛇皮所制之鞘,往后见着更好的,定会为你寻来。” 此话若被其余剑修听去,当要气急! 破魔乌蛇在重霄中极为难寻,它们天生有镇压邪祟,祛除魔念之能。 而剑修又善攻杀,重于杀伐,若取其蛇皮炼制成鞘,就能在合剑时自行散去其中过剩的杀伐邪念,使剑主可始终保持清正之心。 只是论血脉纯正,破魔乌蛇当属天妖一类,六州大陆无有存在,唯有海外幽州能见其踪迹。 故而即便是昭衍库中也只得小小半寸,尚不能以之炼制出完整的剑鞘。 赵莼手中这把剑鞘,还是成剑后,天妖尊者自幽州送来的贺礼,珍贵至极! 然而如此宝物,对于长烬来说,也是小巫见大巫,能镇其神锐十之一二都算是极为得用了。 长烬闻听此言,亲近之感便更为强盛,仍旧以那清冷嗓音道:“剑鞘不过是外物罢了,只若是剑主所赐,长烬都感激不尽,”它顿了顿,许是怕赵莼失望,又道,“不过……还是有劳剑主费心。” “剑灵与剑主,是一生相随的羁绊,此些种种,皆是应该,不算费心。”赵莼结印将其收入丹田,轻声安抚。 本命法器的祭炼从无有终结之日,与器主相伴越久,其威力就会愈强,是以不出手时,修士多会将其置入丹田,能多祭炼一分便多祭炼一分。 她如今已入凝元中期,溪榜榜首上的文字就又要变动,怕是整个人族三州都应知晓此事了。 赵莼行出静室,心中沉吟细思片刻,成剑后的第三日,天妖尊者送了贺礼前来,同时又递来了一桩好坏难辨的消息——天机隐去! 天妖尊者乃是六翅青鸟一族此代的领路智者,可辨天机,会天意,避天劫,开天路,无论是将柳萱托生人族,借运灵真,还是引赵莼得金乌血火,铸大日灵根,都是其在天机指引下做的决定。 但在赵莼成剑之时,笼在她身上变数颇多,却尚算清晰的天机,竟顷刻间全数隐在了一团迷雾中! 任天妖尊者如何施为,那些被隐去的天机,都再没显现过。 “此后我再无法点明前路予你……赵莼,但往前去罢。” 天妖尊者含带叹息的话语似乎仍萦绕在耳侧,赵莼将心头所有揣测与杂念俱都散去。 从前身处在天机之内,虽有所指引,但却好似被一双眼睛时时窥视,而今天机隐去,当是从定数中脱身,踏在了自己的路上,任由千万般变化袭来,只若坚定不移,就可顺势而为,化劫消难! 赵莼浅淡笑着,镇定自若地踏入外殿,立时就被石礼递来的拜帖几乎淹没。 她直上溪榜榜首,铸成超凡之剑,带给三州的震撼,远比撞钟夺气的那日更甚! 是以前来结交拜访者,不仅有昭衍门内弟子,还有许多从未听闻过的宗门,与从未听闻过的人物,大多都递了拜帖,和口称是薄礼,实则颇为贵重的贺礼前来。 “知晓大人闭关静修,所以不曾奉上这些拜帖叨扰,至于送礼之人,我等已备上相称的回礼赠之,只是有几封拜帖,其上所说之事,不由我等做主,便只好等着大人您出来亲自查阅。” 石礼早已将口中所说的那几封拜帖拣出,恭敬递上。 赵莼赞他一声“做的不错”,便拿起第一封书信,展阅读下。 “剑君?”她细眉微蹙,疑道这又是哪位人物。 章两百九五 昭衍剑君 石礼怔愣一瞬,抬眼见赵莼确是疑惑不假,遂开口解释:“大人,这剑君,就是指的您啊。” 经他讲过,赵莼才知,那日溪榜碑石巨震,她的名姓直登榜首,镌刻在昭衍仙宗四字之后的,是同样清晰可见的“剑君”之称。 “先天超凡之剑,是为剑中帝君,溪榜落了剑君二字在上,应也是如此缘故。”她指腹抚过信笺上的墨黑小字,自石礼口中得知,自己闭关之后又发生了些事。 碑石显现后的次日,问知阁在人族三州公布了新卷《重霄万剑谱》,剑君赵莼的名号正书于凝元一册的首位。 “如今,不管是天下剑修,还是寻常修士,都知晓昭衍仙宗出了位剑君,所以才有这门庭若市的景象。”忆起这年来苦苦应付的登门之人,石礼亦是有些后怕,他们再如何也只是照生崖的奴仆,即便洞府主人闭关不理事,仆役在大事之上也没有越俎代庖的权利。 赵莼默然颔首,她对石妖等人虽是颇为信任,但于外人眼中,他等不过是精怪仆役,算不得照生崖主事之人,性情宽和者不会计较于此,心高气傲之辈怕就会因照生崖以仆役待客而心觉不忿了。 归根结底,还是洞府地处荒僻的缘故。 从前即便有赵莼真传弟子的名号在前,因着照生崖真阳之气与锐金灵气相聚而不相合这一点,也少有修士愿意到此处来做门客。 她见石礼言语多有顾忌,心中到底知晓门客与仆役之别,现下照生崖除却由石妖打理的商铺经营之业外,唯二需要与宗外往来的,是沈青蔻的丰德斋,和柳萱手下的栖川门。 两者对她来说不算是外人,自也不会计较是石妖还是门客前来对接。 然而如今大势已起,与宗门内外的交往只会更多,不说石妖身份如何,但就论其举族上下只得五十余数这点,驭使起来便甚为勉强,照生崖的可用人手,的确是少了些。 “仆役倒是容易,待我去得坤殿请两枚小令下来,你与石义、石信再去伏兽堂领回就可,至于门客……”赵莼久不在洞府,府内大小事宜多是交给石妖去做,他们又分外能干踏实,无须她多加劳心,是以在此事上,知晓的倒是不如他们。 石礼上前一步,屈身道:“大人手中拜帖里,正有一封是门客的投名状,我等无法抉择于此,这才等着大人出关,交给您决定。” “嗯?”赵莼把拜帖一抛,令其俱都浮在空中,往左边一点,引一封落款为仁丰城佟氏兄妹的信笺入手,“是这封了。” 她一面阅下,一面听石礼讲道:“大人闭关后,自荐为门客一职的修士有许多,不光是散修,还有各大城池中的修真世家弟子,这佟氏兄妹就是其中之一。后听得大人正在闭关修行,大多修士便都递了拜帖离去。 有坚持作等的,我等就将照生崖的情形告知于他,托人送了一丝洞府内的金火之气去,便又有数人因此知难而退。唯有那佟氏兄妹留在了天极城中,每月都会传信询问您是否出关。” 这样听来,倒是诚意十足了。 石礼讲完,赵莼也便看完。 兄妹中,兄长讳作谨训,小妹名叫思微,出身于裕州仁宁城修真世家。 仁丰城虽不是巨城之一,但却立城已久,源远流长,是以无论是城池规模,还是其内修士实力,在巨城之下,无有城池能出其右。 城内除城主府外,有修真世家十八,佟家在当中属于中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佟家兄妹二人本是旁支子嗣,因天赋尚可,被引入主支教养,与下代家主一起修行,现今二十有九,均在筑基大圆满境界。 如此资质,虽算不得大宗所需的天才之流,但于二流、三流宗门内,也可入内门不假。且两人本就出身世家大族,修行资源不像散修那般紧缺,便更无进入旁人门下做门课的理由了。 故而令赵莼颇有兴味的,还是兄妹二人想要投名进入照生崖的缘由本身。 他们两人灵根相同,都是金水土三灵根,又同是剑修,先后在二十岁前进入剑道第一境,直到今日,已在其中困顿了九年之久,知晓再留在佟家也不会有半点精进,便打算离开家族,自行寻找突破契机。 天下有名的剑修,多在各大剑宗之内,两人本想去开锋城一玄剑宗一试,却见溪榜名次变动,昭衍剑君出世,便持着投名状来到天极,有了今日之事。 剑道境界的修行不是水磨工夫,而讲究契机一字,契机一到,即便是凡人都能修行到剑芒境界,但若契机不至,就算你是真婴上人,也无法顺利进境。 正是因此缘故,入境剑修才十分少有。 二十五岁前的凝元修士,在横云算是惊才绝艳之辈,但到了重霄中,只能算天才之流,尚担不得英杰天骄的名号。可二十五岁前的入境剑修在横云少有,在重霄内,却同样不算常见。 丰沛充裕的灵气给了此界修士修为上的助益,但在剑道、丹道、符道之类极为看重天赋的流派中,发挥出的作用便不甚明显。 同时,因为修行速度极快的原因,修士在练气、筑基等境界的停留也十分短暂,如赵莼这般修为较低,但剑道境界极为高深的例子,便尤为少见,乃至于旷古绝今了。 “二十九岁筑基大圆满,以他们二人的天赋不该如此,怕还是痴心于剑的缘故,平日重在剑道修行。又因迟迟不曾突破到第二境,不曾跨过突破凝元的问心一项……” 但凭信笺所言,赵莼就能觉出不少,她将兄妹二人的拜帖压下,不置可否,复又看向其它。 除了来自于宗门长辈的贺信石礼等不敢处置外,便是赵莼许久前就告知过要亲看的旧人书信,其中有柳萱、江蕴的,亦有沈青蔻递来的,俱都以贺喜为主。 至于最后那封,却是一封柬帖。 “诚邀昭衍剑君,会天剑台论剑一事,务必亲临!” 柬帖后的落款并无字迹,而是一把长剑徽记,赵莼将其合上,心中已有思量。 她自然是知道这天剑台论剑的,此乃重霄世界一大盛事,以三十年为期,邀请天下剑修会于一玄剑宗万仞山峰顶的天剑台,不看修为,只论剑道,要选真婴剑修下的剑道第一人出来! 章两百九六 门客 不过距下届的天剑台论剑,还有五年时间。 赵莼记得,上届论剑魁首应当是太元道派的寂剑真人裴白忆,能在天下剑修中脱颖而出,怕是至少也有剑意境的层次,并非是眼前的她能敌过的。 “五年……若能在五年之内,领悟剑意进入第五境,只论剑道之能,我未必会输。” 她自也知晓,裴白忆能在三十年前夺得论剑魁首,三十年后只会更强,但剑修本就一往无前,尚未成定数之事,又有何人能界定下结局来呢? 攘外必先安内,赵莼欲要毅勇前行,周遭杂事亦需先做决定。 无论是天剑台论剑,还是领悟剑意,都可说是后事,当前更为重要的,还在其他。 “那兄妹二人可还在天极城中?”她将浮于空中的书信俱都收起,挑出本被压在最后的,亦是最先阅完的一封——任宁城佟氏兄妹的投名状。 “今才月初,此封拜帖两日前方递上来……定是在的!”石礼不敢有误,连忙应答。 “那好,”赵莼把信笺递到他手中,又道,“三日后,我在照生崖与他二人相见,你即刻传讯去天机城中罢。” 她咬重了“即刻”二字,石礼哪还敢耽误半分,当即便取了信笺退出大殿。赵莼环视一周,见偌大的照生崖洞府空旷而荒凉,遂起身遁向得坤殿去。 弟子洞府内若想要多增奴仆,有内外两种方式,内指的是宗门伏兽堂的精怪俘虏,筑基入门可有一支,后突破凝元,份额就增至三支,往后分玄、归合乃至真婴,可拥有的奴仆数量便又会随之扩增。 至于外,即是门中弟子出宗历练,所收服的额外奴仆,既能是妖族精怪,又能是人族修士。昭衍对此并不严苛,只若弟子能有财力供养,便不会插手于此。 宗门伏兽堂每支精怪的数目在四五十左右,即便是归合期弟子,能从中领取的奴仆数量也不过数百,是以遍观宗内各处洞府,其间动辄上万奴仆来往的场景,就只能是弟子自宗外收服而来了。 照生崖因金火之气浓重,对寻常修士道行有损,赵莼不会强求他人来此。为求奴仆得用长久,亦打算选用类似于石妖这般,不受金火之气影响的精怪。 鱼妖草精等,自是第一眼便从心中排除,她将得坤殿值守弟子递来的名册看下,斟酌后点了与石妖们同族的精怪五十,剩下的名额则给了厚土之精。 它们是一类外形肖似于人的精怪,皮肤干硬,肢体面容俱是土色,因为厚土有包容之能的缘故,金火之气对其的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只要有灵玉供给修行,就能驱散入体的少许金火之气。 其实到了真传弟子这一步,宗门内许多对弟子而设的规矩,便不那么适用了。 除了凝元份额下的三支精怪奴仆外,赵莼想要挑选更多也不是不行,值守弟子看在她真传的身份上,必然不可能出手阻拦就是。 只不过她意不在此,三支奴仆就已得用,便取了两枚小令交由石妖去领,等着三日后佟氏兄妹登门拜访。 这三日内,石礼也将探知得来的信息告知于她。 佟氏兄妹此回出行前,从未离开过仁宁城境内,大多时日都是留在佟家祖地中修行。又因族内入境剑修极为少有的缘故,佟家也怕留不住他们二人,故而一面供给他们丰厚资源,一面又对他们的行踪与人际多加限制。 两人为求剑道突破,几乎与家族决裂才得以离开之事,在仁宁城中也闹得不小,石礼稍作打听就能得知。 …… 委实说,虽是同胞兄妹,他二人长相却也并不相似。 作为兄长的佟谨训身躯略微消瘦,脸方而阔,生得浓眉大眼,嘴唇微丰,瞳仁深黑,小妹佟思微则丰腴一些,皮肤细白,颧骨略突,下巴尖小,唇瓣殷红却极薄,给了两人一死板一市侩的气质。 许是首次登得照生崖,即便先前已经从石礼处领教过金火之气的厉害,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佟氏兄妹的脸上仍显出了几分强作忍耐的苍白。 不过他们面色未改,行至殿中与赵莼相见时,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令她对兄妹二人的观感初时便十分不错。 “任宁城佟家,佟谨训。”“佟思微。” “见过剑君!” 如今三州无人不晓昭衍剑君的名号,时人又有以号称人的习惯,无论是寂剑真人还是戎观上人,都是修士等避其名讳作的尊称,即便她熟知的关博衍关师兄,外界中人也会称一声明玑道人,既表敬意,也尤显疏离。 剑君之称尚在赵莼的意料之外,不过既是自显于碑石,便当是天道赐予。昔时斩天尊者之剑亦是生而超凡,故而在他未成尊者,未得道号前,也有剑君的称谓在。赵莼得此名号合情合理,遂坦然受下,不作他想。 若有人因此想要登门切磋,她也不会避而不战。 赵莼唤了二人入座,便开门见山问起他们兄妹可能忍受照生崖特殊的灵气环境。 佟谨训与小妹对视一眼,应道:“我与思微的功法五行属金,所以此地的锐金灵气反倒颇为有利,至于另一道浓重的火属灵气……素日修行里分出些时辰,运转真气自行祛除即可,不算大碍。” 他和佟思微的目中,同时显出了坚毅之意,可见是打定了主意要进入照生崖修行的。 “既然你二人不觉有碍,那便无事,”洞府奴仆奉了灵茶上来,赵莼示意二人可自行取饮,当下话锋一转,又问道:“我听闻这是你们首次离开仁宁,修士不似凡人,没有‘父母在,不远游’的伦常纲理限制,缘何到了今日才出城历练呢?” 佟氏兄妹见赵莼神情淡然,不敢确定她是否知道佟家的内情,便由佟思微启唇答道:“剑君有所不知,我与兄长自幼就被接到祖地教养,不在父母膝下久矣,所以牵挂自也不在此上。实是因为祖训中,有‘不至筑基,不可出祖地,不至凝元,不可出城池’的条例。 族中长辈以此保得年岁尚浅,修为较低的族人不至于早夭。我与兄长困在剑光境九年,欲要突破桎梏,就只好兵行险招,不惜违逆祖训也要出城远行。” 章两百九七 世家与契定 佟思微眉睫微敛,心下显然又是另一番念想。 佟家祖训是为庇护年轻子嗣不假,但在某些方面,也算是限制了他们的人迹来往。 修真世家不比宗门,后者有着土地令符,可占有一地之灵脉,世代传承积蕴。人族三州几不可数的城池中,近半数都依附着附近的大小宗门,城主府更是与之联系紧密,三州巨城例如天极、开锋等,城中甚至无有城主府设立,乃是完全依托在大宗门下,为其附属。 即便是烟溪岭附近的白垣城,城中修士也与岭内宗门来往颇多,故而此界中,始终有着以宗门为尊,城池为次的主从思想在。 而修真世家的出现,往往又是自散修而起。 因为没有底蕴请下土地令符,散修便只能在大小城池中建立势力,代代繁衍形成家族式,以血缘相连接的族群。是以与宗门相比,世家反而是城池的依附,一旦城池倾塌,世家就也难以存续了。 不过赵莼亦曾有所听闻,由实力超群的人族散修坐镇的家族,其势力可蔓延至数个城池之多,并不较一些小宗弱,仅有的缺陷,大约就是典籍与灵脉资源的缺少。沈青蔻所在的兼炀城沈家,即是一尊有真婴强者存在的世家大族,只若岐山上人在,沈家就能有和二流宗门正面相谈的实力。 至于佟家为何要对族中子嗣多加限制,据赵莼所知,修真世家里如此情况并不算少见。 即便是最为强盛的世家,论资源宝物、功法典籍等底蕴,也难以与小宗相提并论。修士皆有慕强之心,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生于世家中的修士,最后拜入宗门修行的也是极多。若心系家族还好,可若有那孑然一身,顾自逍遥的念想,等其气候已成,家族便不能多加干涉。 长此以往,族中仅有的几个天才,也会被宗门吸纳过去,世家兴盛即会成为空想。 面对如此情境,古修士便创了血缘因果的法门,立祖地,置族碑,将族中有修行天资的子嗣俱都接到祖地教养,随着他们在祖地修行的时日越来越多,其体内一脉相承的血缘亦会被族碑所牢牢栓引。此后不可生出背叛之举,否则即会有道行崩塌的危险。 子嗣在祖地内,以族碑内的血缘之力筑基,往后凝元,又由族老点化道心,身担家族之任,便再无与家族彻底脱离的可能。 此也是为何人族三州内,修真世家中常会有年轻子嗣妄自离家,与家族反目的事情生出,究其根本,不过也是为了自身性命不被他人掌握在手中,不愿成为家族供养的行尸走肉。 如佟家这般,祖训为虚,欲用族碑牢牢栓系修士才是实。等到佟家兄妹这般的子嗣凝元之后,无论远行到何处,即便是拜入宗门修行,通身修为也是为家族所有,唯有等到其境界超过立下族碑的初代老祖,才能真正自由。 赵莼心下暗叹一声,只道是祸福相依,世家虽然对族内子嗣限制到了残忍的地步,但论资源倾斜、传承功法秘术的授予,从来都是倾囊相授,不似宗门一般有所顾忌与偏倚。因为他们有所依仗,所以无惧于背叛,是以像佟家兄妹这样,被培养至筑基大圆满,仅差一步就能凝元的,不知得耗去家族多少资源宝物。 他们说离就离,也不怪佟家为此雷霆大怒了。 “我所来往的友人中,亦有出身于修真世家之辈,”赵莼将茶盏按在桌案,发出轻响。她所说之人自然是丰德斋主人沈青蔻,不光如此,她对修真世界的多数了解,也是素日中沈青蔻告知于她的,“对那些家族中阴私,我也曾了解一二。” 听闻这话,佟家兄妹不由神情一顿,双唇俱是紧紧抿起,倒比先前更像是一对同胞兄妹了。 “长久困于一隅之地,眼界亦会变得狭小,宗门从不限制弟子外出历练修行,便是因此缘故。世界不是刻在玉简、书卷上的字迹,也不是浮在他人嘴边的话语,世界,是在脚下。”赵莼把茶盏一转,看向神情怔愣的二人,“常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家族给了你们所需的一切,你们可以无所忧虑地修行至今,与此不无关系。 但祸福相依,它也限制了修士的眼界和脚步,你们二人困在剑光境九年,多也是和其有关。” 她坐得极正,脊背挺直,问道:“你们受家族所赐,方有今日所得。等到发现家族不能给予你们所需的东西时,便转身离去,另寻它主。家族是这般,门客也是这般。你们来到此处,是奔着剑君之名,期望能得到指点有所进境。然而有朝一日照生崖对你们助无可助后,你们怕也会选择另投他人门下。” 赵莼越说,佟家兄妹脸上的难堪之色便越重,等到话音落下时,两人已是羞惭至极,乃至埋头不语的程度。 “剑君所言不假,”终是由佟思微开口,长叹一声道,“脱离家族那日,族中长辈对我二人亦有此言。为人者,一旦有了一回的不忠,便再难得到第二次信任。只是——” 她双眉拧起,似是有所纠结,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与兄长既已行至此处,就再无反悔的可能,若剑君因我二人的忠诚而心有顾忌,我们愿与您契定!” 契定,是在誓言之上的实物契约,受天道所理。 古时的契定,门客与仆役都可行之,但到了今日,唯有奴仆才会作下契定,门客与主人并无贵贱之别,自也不能以契定相限制。 赵莼两眼微抬,倒是未往此处去想,签下契定后,对他二人的限制甚至比族碑还大,因着天道的介入,稍有不臣之心,即会是性命攸关的雷罚。 “你二人可想清楚了,做门客可不比世家轻松,待人接物,诸多杂事都需代奴仆出面处置。我素日修行练剑,也无多少机会能作指点。”话到此处,便是事有转机。 佟家兄妹中,应是小妹做主更多,只见她从座上站起,领着兄长佟谨训道:“剑道修行多是自身之事,能得剑君指点一二就已满足,若还不能寻到契机突破,就只能是我等天赋不够了!” 佟思微眼中神光大动,复又长揖一礼。 章两百九八 有召而来 赵莼问话时,倒不曾想到契定之事上去,她想知道的,是佟家兄妹背离家族后,是否有那惭愧羞耻之心。 人若是连羞耻之心也丧失了,便只能说是兽类,而非为人。 他二人后谈及家族时,也多有感激之态,赵莼又看过两人剑术,根基扎实无比,行剑刚直而不偏倚。剑道如人,冷静者行剑快而精准,鲁莽者行剑莽直而不多思,心性残暴者,剑术亦是暴虐凶狠。从中可见佟家兄妹二人,也非是那奸邪阴险之辈。 如此久经斟酌后,赵莼方才松口与其契定三百年,此三百年间若两人有了背叛之心,无须她动手,天道就会率先降下雷罚,诛灭宵小。 而三百年后,两人欲续接契定,或是自行离去,都是留有余地之事。 毕竟门客不同于奴仆,他们不受洞府供养,赵莼留下二人亦是为了照生崖着想,与其让不知底细的人在她离开洞府时代理诸事,倒不如签下契定的兄妹二人来得放心,随着修为逐渐进境,外出历练乃至闭关的时日都会愈来愈久,现今只凝元初期,闭关就按载来算,往后分玄乃至归合,怕是得数载,乃至于数十载之久了。 不过到了那时,洞府门客应当也不只仅有他二人,法财侣地,洞府的兴盛关乎于财,不可小觑才是! …… 赵莼出关之事,不久后便通晓于宗门上下。 送至照生崖的拜帖又如大雪纷飞一般刮来,只不过这回,送帖之人就只得弟子,而无长老之流了。 佟谨训心思细腻,为人耿直,佟思微精于话术、善于交际,有门客的好处在此时便体现无疑,赵莼无须亲自出面,他二人就能将此些拜帖尽数挡下,而不得罪与人。再有精怪仆役相助,往后照生崖运转自如,倒免了她操心的余地。 后又修行两月,丹田内的四象相亦更为凝实。 那厢得了鸿青殿传召,照生崖也传来了好消息,佟思微得了赵莼指点,顺利突破至剑道第二境,兄长佟谨训亦摸到了契机一二,突破大概也就是这两月的事。他们二人本就根基深厚,又在第一境困了九年之久,只需把握住其中契机,剑道前两境自是水到渠成。只第三境剑气较为玄妙,不在基础之中。 赵莼将丹田沉下,气息平复,遂起身往鸿青殿行去。 入门数载,便是掌门所在的无溟天也去过几回,三殿一楼一山渊,却还只到过得坤殿与博闻楼。 鸿青殿主理长老之事,轻易不会传召弟子,赵莼此回得了消息,心中亦有疑惑生出。 昭衍小界中,仿的是主宗群山万壑之相,据博闻楼所记,昭衍立宗于须弥界北,最为险峻广袤的山岭就在北地之中,从门内最高的山巅,可遥望至南天海——大日所在之地! 是以昭衍这一宗门,对高山有着强盛的向往之意,赵莼以为,此也是为何重霄昭衍会选址在长脊山至高点的原因。 无须引路,直往小界中心处群山集聚之处去,就能看见九渡殿与鸿青殿分立在两处山头,它们身后便是不非山与镇岐渊,宗门里杀伐之气最盛,亦是最为肃穆的地处,只些微逸散出一丝气息,便足够叫人噤若寒蝉。 鸿青殿来往之人,都是门中长老。 在昭衍,并非是突破真婴就能成为长老,修士在成就真婴时,会有九等之分,唯有道种真婴在五等之上的,才有突破尊者的可能,等阶越高,可能也就越大。故而成为长老的真婴期修士,无一例外都是此些五等之上的道种真婴,否则便只能是真婴级别的护道弟子。 不过,能对真婴修士如此区别对待的,也只有两大仙门和超级大宗有此底气。寻常一流宗门,能得一尊真婴战力就是天大的喜事,那会管道种真婴的等阶高下呢? 赵莼行走在诸多真婴期内,饶是他们已经尽力在压制威势与气息,还是令只得凝元的她举止艰难。 持着传召之令进入鸿青殿后,又被一护道弟子打扮的修士领入一间静室,通身压迫而来的气息这才为之一消。 她到时,座上已有四位同为凝元的弟子在此,戚云容正居于左二,在其之上者是一青袍束冠的少年,见赵莼进来,点了点身侧的空座:“师妹,到此处来。” 赵莼在门中相识之人极少,眼前四人她就只认识戚云容一个,闻言便径直走到其身旁入座。其余弟子见她面生,遂问道:“这位是?” “她是照生崖的赵莼赵师妹。”戚云容立时回话,亲近熟稔之意溢于言表。 “原来是赵师姐。”“剑君之名如雷贯耳,今朝才得以一见了。”“溪榜榜首,果真名不虚传。” 大抵也是些寒暄称赞的言辞,赵莼以“多承谬赞”应后,旁人便知晓,近年来三州新晋的天才人物,性情倒是谦逊温和,不是那等目中无人之辈。 知晓了赵莼身份后,座中其余弟子就都言明了自身名姓。 无一例外,全都是真传弟子,师长多为门中长老,亦全部登名在溪榜之上! 除却赵莼,排名最高者,乃是左一的青袍束冠少年,名为邬华,凝元大圆满,溪榜第四。 其次则为右一断眉女子,讳作萧映颜,同为凝元大圆满,位在第十。 另外就是溪榜十四的戚云容,和右二溪榜十九的毕怀远,一位两颊消瘦,双目耷拉的青须男子,两人俱是凝元后期。 “戚师妹与……”萧映颜语气一顿,竟是不知如何称呼赵莼。 昭衍门内弟子无数,若要按入宗年份核算辈分一说,实是太过繁杂,便简易地以修为境界稍作划分,筑基为一辈,凝元再为一辈,如此顺推,直至真婴期的护道弟子。 真传弟子无论修为俱为同辈,至于各长老门下的亲传,就按着师长的辈分来算,如杜箫,她师尊与关博衍一辈,遇上和关博衍同辈的赵莼,就得喊上一声师叔。 所以赵莼眼下作为溪榜榜首,实就是重霄昭衍此代的凝元第一人,同辈弟子按理,都该称之为师姐。 可是萧映颜喊戚云容作师妹,赵莼又喊其为师姐,矛盾便在其中产生了。 戚云容还是首次想到这一处上,不由看向赵莼,轻眨眼询问她称呼一事。 “我与师姐是从前在小界中的交情,实有救命之恩在,唤师姐是为尊重,至于其他,端看各位愿意如何,区分开来就是。”经赵莼解释,旁人方知其中内情,便也不作那扭捏之举,痛快地喊了声赵师姐。 寒暄片刻,又有一脸若银盘的女子进来,赵莼神情一滞,此人竟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焰矢真人宫眠玉! 章两百九九 世界 她的面容与在定山城时并无变化,照旧是一张圆润的脸庞,两只晶亮的眼睛圆而大,鼻唇又小,显得十分稚嫩。 与焰矢真人威名不符的,是宫眠玉娇小的身量,再带上那张面嫩的小脸,一眼看去更像个没长成的垂髫少女,但忆起当日她一箭轰杀小天魔群的场面,赵莼便又在心中默念了几声“莫要以貌取人”。 宫眠玉径直行到座中,挥手免去几人拱手作礼,扫视过五人面容,只在赵莼身上多停了一瞬,即开口道:“此回宗门召你几人过来,是为收复失落小界。” 座中几人闻之不由满腹疑窦,赵莼与戚云容相视一眼,倒是有所了解。 两人原来所在的小千世界,应就是一处失落之地,天路断绝,与上界联系也被切断,还是由天妖尊者重开天路,她们才得有今日。 不过,横云小千世界失落的原因,是世界被天外来物所击,险些崩碎,致使天路断裂。三千世界中,与横云类似的,竟不止一处么? 宫眠玉大手一拂,众人面前的桌案随之显现了一片山海舆图出来,听她讲道:“三千世界由天路连接之事,你们都应知晓一二了……重霄世界中,不时也会有小界修士到来,云容师妹二人,就是如此。” 其余弟子点了点头,小界修士能从天路而来,无一不是自己那方世界中的惊才绝艳之辈,有心性坚定者,到了上界后,即是一遇风云变化龙,乘东风直上九万里,赵莼与戚云容当是其中翘楚。只是其中多数还是无法弥补与上界天才的差距,最终泯然众人。 “不过,两位师妹那方小界情况特殊,是受外物所击,所以天路崩碎,”宫眠玉继而开口,首次闻得这事的几位真传不由拧了眉头,心中沉沉,“此回我人族修士寻到的小界踪迹……是自然失落,而非外因所致。” 她两手平放在案上,轻声问:“你们以为,各大中千世界所辖小界,为几何?” “这……”几位真传面面相觑,萧映颜应声答道:“典籍记载,三千世界层层辖下,中千大世界所辖小界便应有一千数。” “应有,却非是实有,”宫眠玉长叹摇头,“每过五千载,须弥界镇虚神教会派遣使者统计各界辖下数量,据上回统计得来,各大中千世界底下的小千世界,已不足半数,其中严重者,失落数量达到了七八成之多。重霄世界尚算小界富余,但现今所辖的小千世界,也只有四百八十三座,此还是数年前寻回了两位师妹所在小界的结果。” “敢问师姐,这自然失落,乃是何意?”座中几人从她语气中就能读出此事的严峻,即便是瞧上去最为老成的毕怀远,都不禁开口问道。 宫眠玉抬手示意他不必惶急,应道:“三千世界由灵源孕育而出,灵源尽,灵机散,则世界崩毁,万物不存。须弥大千世界存载本源,又诞一千中千世界,后再分小千世界,乃至于更加微渺的小世界。所以各处的灵源看似分散,究其本质,实则是联系一体,不可分割的。 以两位师妹所在的小千世界为例,外物击碎灵源,至灵机逸散后,其下的众多小世界便也随之失落。这是发觉危险降临后,世界为寻自保,从小界中抽回灵源,来使上一级的世界不至于崩塌,恰似虫豸断足、断尾自救之道。而失去灵源的小界,自然也就断去和上界的联系,在虚无中飘零散落,直到灵机完全散尽,即会消亡。” 说到此处,能感同身受者怕也只有赵莼一人。 即便是戚云容也不知晓,她并非是横云世界生人,而是自真正的失落小界而来。那处被横云抽离了灵源的微小世界,早已失去了修士的存在,想必也是靠着那尚未逸散完全的灵机,才生出了武者这一介于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存在。 按宫眠玉所说,灵源不在,灵机就如奔流的江河,始终会有干涸的一日,那一日,也正是小世界的消亡之时! “此种情况,是上界为求自保,主动遗弃下界,反之,即是自然失落。”宫眠玉弯月一般的细眉拧起,沉沉道,“灵源育灵脉,灵脉溢灵气,我等修士靠灵气修行,境界越高,所需的灵气就会越多,这也是为何大能们只能在上界行走的原因。 那等仙人若以真身下界,只吐纳运转一个周天,就能将小界的灵源生生吸干!所以世界本身,才会对高出此界修为限制的修士作出排斥,以免危及自身。饶是如此,随着修士数目的不断增加,三千世界的灵源也在不断耗损,为了防止上界抽回灵源的自保之举,小界则会先发制人,直接切断上下界联系,以保留灵源,独立存续。 此之谓,自然失落。” 能做出此种举动,即意味着自身所在的世界并非死物,而是会趋利避害的有智之辈! 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与世界相比,自己是何等渺小,自诩为天道宠儿的人族,就好似巨兽上的须发,此间种种异族相斗,亦像微风吹来,须发相互倾轧,但于巨兽而言,只是轻微的痒动罢了。 宫眠玉无暇旁观众人的神情变化,又继续讲道:“中千世界承受的危机越多,自然失落的小界便会越多。灵源本就是相互联系之物,小界分离时割去一分,就会使本源削弱一分,若中千世界袖手旁观,任由小界流失,谁敢保证所有小界都离去后,那存载世界本源的须弥界不会行出抽取灵源自保的事来? 且对中千世界的修士而言,底下小界越多,此界灵源就会越强,我等与上界的联系自也会越发紧密。” 她指尖点在山海舆图上,眉目坚定:“上界大宗分支驻扎在下界,除却培育弟子,输送英才外,首要的任务,便是收复小界,保住三千世界不至于尽数凋零!” 众人心中一震,胸腹中溢满忧患,亦存着无限豪情。 “半年前,由我宗与太元道派所设的观界塔,在虚无中发现了一处万载前失落的小千世界,名为河堰!” 章三百 河堰之地 宫眠玉而今讲给众人的,在重霄世界中,也只得少数人知晓。 无论是世界有智,还是灵源危机,甚至于两大仙门所设的观界塔,收复自然失落小界之事,在宗门内都是三缄其口。 赵莼等人,是因为身为真传弟子,已有资格接触到关乎于世界的秘辛,才会被告知这些。至于寻常弟子,贸然知晓此些,恐会道心动摇,而若广布于万万修士,甚至还会引得人心不安,致三州动荡。 “所以此回前去之人,除了我昭衍的真传弟子外,便只有太元道派,和其余上界大宗分支的弟子,”说到此处,宫眠玉一向端肃的神情竟勾出个深意十足的笑来,“既有他宗弟子在,诸位师弟师妹就须表现表现,好生扬扬我昭衍的威名了。” 大宗之间是否和睦尚且不谈,但赵莼知晓,凡是人在的地方,争斗就不会停止。 只不过,眼前的争斗必然不是指你死我活一类,应当是正道弟子间争分上下的竞争之道,为的是激励英杰天骄们不断奋进,不落于微尘。人族三碑存在的意义,也正是如此! 适才宫眠玉也曾说到,不同等级的世界为求自保,会排斥超出其修为限制的修士入内。 半年前被观界塔寻到的河堰世界,是为一处小千世界,所以能够容纳的修士,最高也只能是分玄境界。至于从前天妖尊者以分身下界,后也付出了损毁分身的代价,填补了横云失去的部分灵源。 外化期修得分身一尊,才有了此境界外化的名讳,若分身损毁后,自身修为亦会随之掉落,危重者落至真婴境界再起不能,也是有的。 是以天妖尊者之举,不可谓不冒险,也定然做足了十全准备! “是时,重霄世界中,各派尊者皆会在观界塔等待,你们则会随着分玄境界的弟子一同下界,”宫眠玉敛了笑意,复又讲道,“当初河堰小千世界,正是察觉出重霄有灵源危机,为做自保才脱离而去。我等又怀有收复之心,若在其中大张旗鼓行事,就会被其察觉,最终受世界驱逐。 而河堰小世界亦会再次遁逃,此后要想寻到其踪迹,何止会难上千百倍。” “分玄作为小千世界中的最高境界,轻易不可出手现身,所以他们实是为坐镇之用,真正主力,还是凝元弟子。”宫眠玉环视众人,言道,“人族强者气息浩瀚,靠近河堰世界恐会惊动于它,届时你们若被世界察觉,驱逐而出,便会由我在外接应。不必忧心,经我之手,必会将你们须尾俱全地送回重霄。” “宫师姐,我有一事不明。” 众人闻声转头,开口询问者正是一直不曾言语的赵莼。 “你问便是。”宫眠玉亦抬眼过来。 “河堰小千世界既保留了灵源在此,其中当也有修士之流,甚至开宗立派,有所传承。师姐也讲,此界是于万载前失落的,万载之前,界内修士还与上界有所联系,故而不会不知三千世界之事。”赵莼点了点头,又道,“我在横云世界时,若修士不能去往上界,即便是年纪轻轻就修至分玄,最后也会因不得突破,寿尽坐化而死。 是以能重接天路,当是界内人族修士极为向往之事,若能和他们接应,自能省去不少功夫。” “正是此理,记载中,一旦寻到失落小界,上界修士便会以此法重新续接联系。”宫眠玉颔首同意,却又轻叹道,“不过河堰世界情形有变,此界里乃是正道衰微,邪魔修士占据大势!正魔不两立,重霄为正道修士所治,续接天路后,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剿灭他等。邪魔修士明白这一道理,自然不肯就范。” 在座之人,包括赵莼与戚云容在内,一路行来所见,都是正道压制邪魔一道,此回还是首次知晓,在其余的世界中,还会生出另外的变故来。 “邪魔修士占据大势尚不算如何,等你们修为精进,从龙门大会进入主宗后,还会看到许多和重霄大不一样的世界。”宫眠玉忆起所见所闻,目色沉沉道,“有宗门势弱,修士以王朝诸侯传承存在的,有万族并起,人族在其中飘摇零落的,甚至……还有界外来客,屠戮万族的。 人族在三千世界中固然是强势的一方,但也没有掌控一切的力量,数不尽的大小世界里,多的是人族强者庇护不到的地方。我辈毕生所愿,也不过是为了天下人不受他族欺压,不为邪魔所害。” 宫眠玉眼瞧着座中气氛一时低迷,后半句便猛地高涨起来,她指尖点在舆图,震声道:“通天大道,亦须跬步积累。即便是大尊大能们,也不会好高骛远,对难以触及之事生出执念。当前我等要做的,还是谨遵宗门指令,将河堰小千世界中的邪魔修士压制下来,匡扶正道起势,待时机成熟后,就能由观界塔中的尊者们,重新续接天路!” 众人皆都颔首称是,才由宫眠玉为座中真传弟子们细讲河堰世界的情况。 半年前探寻到此界踪迹后,观界塔便暗中遣派了分玄修士进入其中摸清底细,画制舆图,最终得了眼前所见的山海舆图一张,内含其中势力分布的说明。 河堰世界与横云不同,它保留了完整的灵源,所以除却人族外,还有着少许的精怪种族存在,赵莼在横云便少有听说异族。 世界中七分为海,三分为陆,陆地张裂为三山五湖,即是河堰世界的地域划分基准。 精怪占据北地大山,迫于人族实力,不敢犯边。 至于其余的两山五湖,正道已衰微至退守在密泽大湖地界的程度,河堰世界广袤的大地,都是邪魔修士肆意行走的地方。 赵莼返回照生崖,将佟家兄妹与石礼召来,告知了自己即将远行的事。 宫眠玉斟酌言过,此事不容小觑,必得十足费心,所耗时日须以载计。 不过,任务既如此繁重,报酬自然也就分外丰厚。 弟子们在小界里所获的一切的宝物,都为自己所有,等到小界重新落入上界辖下,还会从邪魔修士所占据的地界中,抽取出一成之数的灵脉,供他们分取。 此些灵脉乃是可以开采灵玉的地气之脉,无论作聚灵用,还是当做灵玉矿脉用,都为上佳。 章三百零一 落霞已尽霄云现 日出层云高照,铺下一地暖金。 正是凛冬时节,密泽大湖境内多生暴雪,像今日这般的好天气倒极为少有。 林间树影摩挲,隐约传来些异声,细看下,原是一队杏色衣袍的人族修士在雪地中以烟舟行路,年岁大多相近,约莫在二十三四的模样。 “秦师兄,你可知这重霄门是什么来历?”说话这人居于次位,面带疑惑。 那被称作秦师兄的修士名为秦仲,他傲然站在舟头,为此行领路之人,又身形高大,浓眉大眼,闻言沉吟片刻,应道:“静松林东边原是落霞宗所在,只是数十年前此宗唯一的分玄修士坐化,而后仅存的几位凝元各带着门中弟子分立它派,原有的落霞宗便如此分崩离析。 照我看,这新晋的重霄门,应是长老们口中,昔年遗徒占下落霞宗基业后,改易而来的宗门罢!” 问话者听闻这话,遂安下心来,便是昔日的落霞宗也没有与自家宗门叫板的实力,眼前的重霄门还需应付周遭数宗,自也没那么多精力向外窥视了。 眼下三山五湖被神道占据绝大部分,他们这些旧修只能困阻在密泽大湖中,靠着此地较为险恶的气候,与明显稀薄的灵气才苟活至今。大湖内灵脉本就有限,因中有阻断,少有连续之处,又造成了此中大小宗门各据一方的景象,除却少数几个占据了完整灵脉的大宗,其余宗门的规模便都不算大。 规模不大,实力薄弱,即意味着传承也有随时中断的可能。 据他所知,密泽大湖中只有湖畔的大宗才有数千年传承,其余宗门包括他自己所在,都只得几百年传承罢了。 且因为灵脉断裂,大湖境内的宗门便时时面临着地下灵脉枯竭的危机,相互倾轧、争斗,抢夺修行资源成为了宗门之间的常态。 谁都知晓,终有一日这些断裂的灵脉会全部枯竭消亡,除了湖畔坐拥着完整灵脉的大宗,其余所有宗门都会因没有灵脉而失去倚仗,但他们也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如此,外面的神道修士才不愿劳心费神占领此处,留给了他们能够苟延残喘的余地。 樊之川每每看到其它宗门灵脉枯竭,一息之间崩灭如烟的场面,都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自身所在七藏派虽是大湖内颇具盛名的大派,内有三位分玄坐镇,传承近九百年岁月,但那又如何,还不是没能占下一条完整的灵脉? 不消除灵脉断裂的隐患,他宗的今天,就是七藏的明日! “樊师弟,重霄门到了。”见他神情恍惚,秦仲侧身叮嘱一句,便将烟舟缓缓停下,收入符箓之中。 樊之川忙整了心神,不敢再多想,随着师兄向前行去。 他们此行来,为的是与重霄门交涉,定下往后的税成。 从前的落霞宗内有分玄,从不肯低人一头,自也不肯像周遭其余宗门一般,年年上贡,换得七藏派的庇护。 后来他们也吃到了清高的苦头,待门中分玄坐化后,因为没有七藏派相助,宗门不过数年就被如饿虎扑食的其余宗门啃食殆尽,直到长老们纷纷离宗自立,传承了数百年的落霞宗便烟消云散了。 落霞宗长老们有此前车之鉴,开宗立派后即向七藏派俯首称臣,上贡财物。 因此得其庇护,倒是安稳至今。 前些日子,七藏派听闻落霞宗地界有一名为重霄门的新晋宗门,便以为是那几位长老所立门派中,有一支返回旧地,寻到了落霞基业,才成了这重霄门。 毕竟当年分裂之时,确有忠贞不二的落霞宗修士藏匿了宗门传承,宁愿自爆而死,也不愿为叛徒所取得。 七藏派自恃实力不凡,只等重霄门自行前来拜宗,商讨臣服之事。然而左等右等,直到数日过去也不见人来,这才惊觉重霄门,许就是当年逃走隐匿的落霞宗遗徒所立。 重霄重霄,竟是有了重登云霄的野心! “落霞宗分出的那几个宗门早就对旧时传承虎视眈眈,眼下不过是顾忌着我七藏会否庇护重霄门罢了。尔等不必与他们客气,但将利弊讲清,若甘心臣服还好,若是要走落霞宗的老路,便由他们咎由自取去!” 忆起出行前门中长老的话,秦仲神情淡淡,心觉那重霄门只若顾重大局,就必然知晓臣服才是智举,倒不曾忧心其它。 一行人行至重霄门山门处,偌大的门庭分外冷清,只山前碑石更易了重霄门的字样,亦不见有弟子来往。 秦仲叩响山门,前来迎接之人是个握着扫帚的道袍修士,定睛一看,竟有着筑基中期修为,与他身后的几位弟子相当。 “道友所为何事前来?” 秦仲方从怔愣中回神,取出拜帖递上道:“在下是七藏派弟子秦仲,奉宗门之命前来拜山,想与贵派主事之人一见。” 对方听闻了七藏派的名号,面上却没有半分惊诧敬畏之意,反倒是因为秦仲以筑基大圆满之身,妄言求见自家宗门主事者而生了不忿:“不知是贵派掌门的命令,还是其下长老之意,我看道友你的身份,在七藏派中不过为弟子之流,如何能凭着这一封拜帖就拜见我派长老?” 秦仲不知,眼前这道袍修士乃是落霞宗遗徒,又被提前叮嘱了将有七藏派弟子前来拜山,不必摆出好脸色来,所以才有了眼前做派。 “我等奉白山客白长老之命前来,为的是关乎贵派存亡的大事,我看道友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被夹枪带棒的话语堵回,秦仲自也心生不悦,下一刻便搬出了白山客的名号来,此乃七藏派当代大长老,距离分玄不过只一步之遥,在密泽大湖境内有着赫赫威名,即便是湖畔大宗,他也能与之说上几分道理来。 不想道袍修士浑然不惧,挑眉道:“原是贵派大长老令下,道友请进吧,在下也该为你们引见我派大长老才是。” 如来你来我往,七藏派弟子都觉此人颇为冒犯,阴沉着脸进了山门,唯有樊之川忧心忡忡,觉得重霄门弟子敢如此行事,必是有所倚仗,并不忌惮于他七藏派。 章三百零二 山不来就我(感谢欣宝的盟主orz) 落霞宗本依山而建,前庭为静松林外的一小处平地,向后能看见连绵的几座低矮山头。 樊之川从前路过此地时,只能见断壁残垣与荒草野花,现在有了新主,诸多殿宇便已修缮完全,格调颇为素净雅致。 因着诸多宗门共处于密泽大湖一地的缘故,就算是湖畔大宗,也不见得能占据多少地界,重霄门现下占了落霞宗从前的大半土地,门内土地规模当是十分可观。 只是他听闻,昔日落霞宗分裂时,地下灵脉本就将近枯竭,而后各长老立宗时又分去不少,是以此地虽然宽阔,却不见有什么宗门迁居来此,可是当年灵脉还有所遗留,只不过被落霞宗遗徒用秘术加以遮掩? 这便不是樊之川能知晓的了。 隐隐望见重霄门后山翠影幽幽,较往日生机更为雄厚,许是有了人气的缘故吧,他想。 “大长老,七藏派弟子前来拜山。”道袍修士恭敬立在门前,与先时眼含轻蔑的模样大不相同。 秦仲眉头蹙起,上前长揖道:“七藏派弟子秦仲,拜见重霄门大长老!” 身后弟子便随他一并长揖,并不敢像行来之时一般四处打量。 “进来罢” 伴随清冷女声而来,他们面前的雕花大门豁然开启,众人只觉云里雾里几个呼吸,再回神时已到了殿内。 大殿正中是“天地浩然”的漆木牌匾,牌匾下端坐着一位极为年轻的素衣女修,她大约双十年华,只束发而不挽髻,眉眼冷淡端肃,一手垂放在腹下,一手搭于右侧桌案。 桌案并未摆放什么物件,殿内亦是十分空旷,不像是时有人在的样子。 唯有女修身侧的博古架上,置着一尊白玉净瓶,从中传来些许清幽灵气,使人心旷神怡。 秦仲不知那是何物,只觉应是件极为珍贵的宝物才对,至少他在七藏派长老身边,就没见过像眼前净瓶这般能够自生灵气的法器。 当前也不由他再作思量,秦仲散了杂念递上拜帖道:“晚辈奉白山客白长老之命,前来为贵派阐述这静松林周遭势力之分。” 女修信手一招,那拜帖就徐徐飞入手中,她也不展开细看,便以手臂将其压在桌案上,语气淡淡:“你讲吧。” 好似他口中的白山客只是个人名,掀不起几分波澜一般。 “先不论其它,便是从前落霞宗分崩离析后,就在静松林地界中形成了四处势力。”秦仲不知眼前女修是何等修为,但能为一派长老,门下又有筑基弟子,至少也得是凝元境界才行,他压下心中郁愤,讲道,“静松林西有秋山派,北面有玉弦宫,南下则是空月门、皎明宗,不过三年前已合为了皎月门,论实力又在秋山、玉弦两派之上。” “此些都是落霞宗分出的宗门,现下都依附于我七藏派,此外还有静松林外的怀清派、胥宁山,它们与从前的落霞宗有过利益相争,门中又得分玄坐镇,贵派若想在这静松林传承下去,便不得不提前防备于此。” 秦仲面上作出忧心之态,似是真的在为重霄门的处境担忧:“静松林中这三处宗门尚只得凝元,怀清、胥宁那两处的分玄修士可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我派长老不愿看着贵派落得昔日落霞宗的下场,这才遣晚辈前来交涉,若重霄门愿意依附在七藏派下,有门内数位太上长老作势,许多危难自就迎刃而解,长老您……” 素衣女修神情如故,复将臂下的拜帖拿入手中,展阅之。 见她读信,秦仲舒了口气,以为此事将成,却见这位重霄门大长老玉手一扬,拜帖立时化作青烟消散。 “不必了,我重霄门并非是从前的落霞宗,也不会依附于密泽大湖中的任何一派,你且回去复命罢。”素衣女修毫不动容,观过信上内容后,甚至生了些意趣来。 比起秦仲尚有回转余地的态度,写信之人倒极不客气,直截言道重霄门虎狼环伺,若没有七藏派庇佑,不出三载就会步上那落霞宗的老路,而若愿意依附于七藏,每年须上贡的灵玉药材,当是岁收的七成! 女修暗道,就算是仙门大宗也不敢张口就言七成岁收,这七藏派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破了自己的肚皮! “前辈!”秦仲没料到重霄门态度如此强硬,但在凝元修士面前终究不敢放肆,又道,“此事关乎贵派存亡,怕还是告知贵派掌门后再作决定才是,我派白长老——” “白山客要是有什么异议,就叫他亲自来我面前说道说道,”素衣女修抬手将众人挥出门外,语气平淡依旧,“以他信中的那几分手段,还不至于叫我赵莼高看一眼。” 赵莼心下冷笑一声,那白山客身为一宗长老之首,却在书信时封存自身真元在其中,欲以此震慑观信之人,照她看来,实是小人所为,难显其大长老的胸襟气度。 …… “她真是这样说的?” 秦仲垂首立在殿中,不敢斜视半分,额上已有层层冷汗覆上,捏握成拳的双手颤抖不停。 “弟子不敢隐瞒。” 白山客是为一俊秀青年模样,两眼细长蕴光,眉鼻高挺,只鼻尖微微向内勾起,显出几分阴鸷。 他双眉拧起一瞬,又松了神情下来,摸着下巴道:“看来这重霄门是真有几分底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湖之外的修士么……” “你且先下去,此事不必再管。”听得白山客此话,秦仲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中,正要退出大殿,却又被其叫住。 “等等。” “大长老有何吩咐?” “向静松林那三处宗门传讯,叫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免得绝了自身那点传承。” 白山客固然桀骜,但却不是毫无算计之辈。 密泽大湖中的所有凝元,包括早他数十年成就此境的前辈,最终都落败在他手上。七藏白山客凝元第一人的威名,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重霄门那名不见经传的大长老敢放话如此,除却自身实力非同一般外,有极大的可能是来自于大湖境外,尚不知晓此中有名修士的底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大业当前,说不定还能成就我七藏几分助力!” 章三百零三 初来 重霄门,雪松挺立,晶莹冰雪与翠色相映,于满山丘陵上尤添生机。 道袍修士送走七藏派来客,复又返回殿中,与赵莼相见。 “大长老,他们业已离去。” 博古架上的净瓶散出灵气,蕴在殿中,他不由神思一清,感到通体舒泰。 赵莼仍旧坐在椅上,右手置于桌案,轻声道:“再有两日,那白山客便会前来拜山,你可提前准备着。” “这……”道袍修士面露迟疑,眼前女修喝退七藏派弟子时所说的话,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几日固然是见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手段,可白山客毕竟纵横密泽大湖已久,赫赫威名实在渗人,“七藏派除却上面的三位分玄外,就属白山客的实力冠绝群雄,大长老您,可千万小心才是。” “此事无须忧心。”赵莼指尖一点,殿内立时灯火尽消,门窗紧合,散去了仅有了人气,“你先回后山与弟子们汇合,白山客的事,自有我来施为。” 她说完此话,便化为一道玄光,遁去无影。道袍修士恭敬立在原处,直至不见她踪迹,才轻轻擦去额上薄汗。 乘烟舟回到后山,被层层树影掩盖的清幽庭院内,人声逐渐嘈杂。 “大师兄!大师兄!” 他还未踏入院中,就有数道身影奔跑着迎出,年岁大多都在二八、或二九之龄,修为亦是练气中期、后期不一。 “我等已不是落霞弟子,切莫再喊大师兄了。”道袍修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正色道,“掌门与长老们保住了落霞基业,我等正该感激才是……你们几个,近来修行景况如何?” 听他说起这些,迎出来的几个便蔫了下去,应道:“知道了,何慎师兄。新山门的灵气十分充裕,我等都受益匪浅。” 何慎边走边说,又引着他们进院,为师弟师妹们指点完修行困惑后,这才回到自己屋中。 打坐吐纳三刻有余,他想起今日在七藏派面前作出不卑不亢的态度,也不像往常一般总有人苦着脸来劝,不由生出扬眉吐气之感,好不畅快! “怪不得师尊要把我等托付给重霄门,今日赵长老放出的豪言,在这密泽大湖中,怕是只有湖畔大宗的长老,才敢如此放话!” 何慎与师弟师妹们都是从前落霞宗的遗徒,当日各长老分裂宗门,唯有他的师尊,加上另外一位闵长老,拼死保全宗门传承,甚至不惜带上未长成的弟子们逃到那神道修士所在之地,也不愿拱手将传承让给狼子野心之辈。 在大湖外的十余年间,两位凝元修士携弟子躲躲藏藏,却也在神道修士手上折损大半,而今和何慎一同来到此地的数十位弟子中,落霞宗遗徒尚还不到半数,剩下都是收留而来的湖外修士,只在遗徒口中听闻过旧日落霞宗的威名,不曾亲眼见过。 何慎难以忘记那日,闵长老身死于神道修士之手,师尊为庇护弟子不肯独自离去,他们本是要被捉去活活炼制成丹,却逢神兵天降,惊天一剑展开万里层云,而后是灿灿法光席卷四野,顷刻间所有神道修士都毙命当场。 自称为重霄门的旧修强者,到来了! 他们带着何慎等人重回旧宗遗址,并在此立宗,告知弟子们神道非神,而是作恶无数的邪魔修士。 早已枯竭的灵脉在他们手中焕发生机,甚至比从前更加强盛,冲天而起的灵气有若甘霖,何慎在神道修士所在之地也未曾感受过如此福地。 可惜,若非师尊立下了落霞不复起,便永不回大湖的天道誓言,他也该来此看看今日的宗门祖地之景。 …… 重霄门后山,雪松阁。 赵莼缓缓踏入其中,殿内香炉逸出清幽淡香,染在袖间。 层层轻烟使得大殿仿若那云巅秘境,透过云烟,能见正中端坐了十二位男女修士,或珠钗环佩,或素淡衣袍,俱都闭合双眼。 “晚辈赵莼,见过诸位前辈。” “无须多礼,道友亦是仙门真传,同辈相称即可。”中间左侧眉间印有花钿的女子双眼睁开,抬手指向殿中椅座,“坐。” 赵莼便依言落座,又道:“方才七藏派已有弟子前来,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号称密泽大湖凝元第一人的白山客就会来此,我等当与其交涉,借七藏派的名义将大湖境内的宗门统率起来,再向外征伐邪魔修士,直到正道再次掌握此界大势,就可联络观界塔的尊者们,续接天路。” “但凭赵道友你做主便是,我等分玄在河堰世界颇受限制,素日须得在这殿中,以隐元香藏匿自身气息。不过不用担心,约莫还需一载,此界就会适应我等的存在,到时我等在此界的限制大大减少,压制此界邪修当不在话下。”花钿女子与其他十一位分玄亦是来自重霄中千世界,且又都在江榜之上,为仙门大宗真传,身份实力非同小可。 河堰世界中最高修为就是分玄境界,一时涌入此些来自界外,实力更远甚于本界修士的强者,自然会被世界察觉,唯有等到两者互相适应,气息逐渐相融,才能不惊动河堰世界,避免其再次遁逃。 “神道修士,他等倒是大言不惭……赵道友,我等受限的时日里,密泽大湖之事便交予你了,前来此界的凝元修士俱都以你为首,有你们在此,湖畔那几个大宗不足为惧,如有需要借力之处,再向我们传讯就是。”花钿女子正色颔首,目送赵莼起身告辞,方才阖眼静修,浑身真元气息隐在云雾中。 赵莼闻得她前半句话语,便知这几日涌动在重霄修士周遭的怒意从何而来。 初临河堰世界时,正是在邪魔修士所在之地。 他们自然不会自称为邪修,而是冠以自身神道修士的称谓,恣意逍遥作恶。 而正道修士则被称为旧修,驱赶到密泽大湖中,亦如重霄中邪修的景况,在偏僻之地为一小截灵脉争抢不休。 正道凋敝,民不聊生,大湖中的宗门尚且自身难保,又怎有余力庇护在大湖之外的人族百姓。重霄中人一路视来,唯有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叫人怒从心头起。 章三百零四 白山客 重霄门自界外而来,无法以本界修士的名义,对邪魔修士发起讨伐。 真正能有此资格的,唯有困在密泽大湖的大小宗门,然而断裂的灵脉令它们始终陷于维系生存的势力倾轧中,无法团结一致,赵莼等人要想将它们一力统率起来,就必须在此处上做工夫。 既然大湖内的灵脉日渐枯竭消亡,便只能向湖外去寻,到邪魔修士的手中去夺! 此些事宜在十二分玄未与此界适应前,不能由重霄门去做,七藏派近年来野心渐露,当是最好的马前卒。 赵莼信步折返重霄凝元所在之处,此回昭衍派出真传五位,太元道派亦有五位,并上金罡法寺、月沧门等大宗的真传,前来河堰世界的溪榜凝元,就有足足二十一位! 又因她身为溪榜榜首,是重霄世界名副其实的凝元第一人,众人便以她为首,讳之重霄门大长老,听其号令。 欲借七藏派之名一统大湖诸派的事,早已告知众人,眼下方把七藏派弟子拜山之事交代,其余溪榜凝元便都颔首露笑,只道是万事俱备,只欠一缕白山客送上门来的东风了。 …… 此回随白山客前来的,唯有秦仲与樊之川二人。 及至重霄山门,阴鸷青年袖袍一抖,将两名筑基弟子放出,向前指道:“去叩山门。” 两人不敢有误,先后上前立于山门两侧。这重霄门不知为何,山门前从不见弟子来往,就如从前的落霞宗遗迹一般,一派荒芜人烟的景象。 开门迎出之人仍是何慎,许是白山客亲至,他并未露出先前的冷硬模样,但也始终不卑不亢,躬身迎道:“不知七藏派白长老亲至,有失远迎。” “本道来拜见贵派赵莼赵长老,还请引路才是。” 不同于何慎所想,白山客面上倒是半分怒气也无,只不过话语中仍存着倨傲,说话时定睛直看着书着“重霄门”三字的碑石,待何慎抬手引路,又问:“此碑为何人所立?” “乃是立宗当日,大长老所立。” 那便是秦仲口中放出豪言的赵莼立下的了。 秦仲、樊之川之流修为不够,难从中观出端倪,只多看两眼就觉双目刺痛不已,遂不敢着眼于此。 白山客作为凝元大圆满,与分玄境界只一步之差,稍稍定神在碑石大字上,就能从中觉察出不同。 俗话说,字如其人。 碑石上的墨色大字书得并不粗野狂放,而是字体瘦硬,遒劲有力,可见落字之人乃沉着果敢之辈,又观字迹丰润劲朗,雄强坚毅,便知此人心性清正,并非是那偏好歪门邪道的。 看来是在拜帖中落下真元的举动,引得对方反而不喜了。 更为紧要的是,碑石上的字迹甚为锋锐,并非是凌厉真元所致。他见识不浅,当即就回过味来,心道这位赵长老,竟还是位入境剑修。 白山客轻挑眉头,上步道:“字乃好字,你且引路罢!” 七藏派三人随何慎入得前庭,复又行到了先前秦仲等人来过的大殿。 与之前一样,素衣女修淡然坐在“天地浩然”的牌匾下,只在白山客入内时,以见客的礼数起身相迎:“久闻白长老威名,今日方得有一见,有失远迎了。” 那厢白山客也摆出了客气十足的作态,拱手一揖道:“白某不请自来,怎敢劳烦主人家远迎。”又在心中讶异,眼前素衣女修只得凝元中期修为,却有一股令人不可小觑的气势在身。 两人你来我往间,倒不似秦仲等人心中刀光剑影的场面。 “道友请坐,”赵莼点了殿右的客座,向何慎处望来,“去给七藏派的贵客看茶。” “你二人也去讨主人家一杯茶来吃。”白山客往殿外一指,这是要秦仲、樊之川两人与何慎一同回避的意思。 何慎等人一走,殿内又豁然安静下来,天地浩然的牌匾下,唯余两双深意暗藏的眼睛。 “我派本以为,重霄乃旧时落霞宗所遗,现在看来,怕是从根源处便错了。” 白山客轻叹摇头。 “倒不算全错,”赵莼再次于椅上坐定,“我派掌门与此宗齐、闵长老二位长老偶然结识,适逢危难之际,便收留有落霞遗徒在门中修行。”齐、闵二人即是落霞宗分裂时,唯二成功带着弟子逃离的长老。直至今日秋山派之流还在搜寻两人踪迹。 “可见贵派掌门慈悲仁善,”白山客又是慨然一叹,“昔年我七藏派亦有扶助之心,怎奈两位长老为避旧人加害,竟不惜逃出大湖境内,到了神道修士所统的地界中去,使得我辈也有心无力。” 讲到此处,他顺势话锋一转,问道:“贵派掌门既是结识了落霞宗两位长老,想必也是自大湖外而来了。” 口称对落霞宗有扶助之心,但在闻得齐、闵二人消息时,却不曾开口询问他们死活,而将话语重心落在了重霄门之上,赵莼哪还不知他本意,应道;“大湖外,旧修生存艰难,唯有团结一处,才能有喘息之机。我派掌门也是因此缘故,才在那般地界立下重霄门来,使门下修士得有庇护。” 诸多正道宗门虽被驱逐在密泽大湖中,但偌大的河堰世界内,总有不曾随此些宗门进入大湖的遗留修士存在。 邪魔修士立起宗门,搜罗身怀灵根的童男童女入内,壮大自身。亦有不愿以残忍法门修行的人,修习着被称作旧修禁术的正道功法。 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完全掌控大势,即便是野火燎原,也会在布满灰烬的土地下存留草种。 重霄如此,河堰亦然。 白山客所料就是这般,闻言便连连颔首,称道重霄掌门实乃大善。 到此,他已能推测出,重霄门当有分玄坐镇,故而能在神道修士统治的地界庇护一方,故而……无须依附在七藏派下。 “此事,实是我派过于鲁莽了。在不知贵派门下有分玄修士的情形下,忧心周遭宗门会故作刁难,这才前来拜山,还望贵派莫要恼了我七藏才是。” 赵莼此前便听闻,七藏派现由大长老白山客代为主事。如今看来,此人进退得度,软硬皆通,一身实力颇为强悍,七藏派十数年来在他带领下愈发强盛,定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摆手与白山客言和,对方便满意一笑,复又起身道:“白某入得凝元已久,喜与人切磋论道,每每遇见未曾交过手的凝元强者,便觉心痒难耐。 不知赵长老可愿切磋一局,从那点到为止的规矩,权当我两派论交的前曲了!” 到底是桀骜之辈,怎会轻易作低头之举。 章三百零五 斗法 秦仲二人与何慎相对坐于大殿偏室,俱都无言。 樊之川觉察出殿内气氛沉郁,本欲开口,殿门却豁然大开,只见白山客与赵莼先后行出,神色不见喜怒。 三人不知何事发生,相看一眼便起身行出,等走到了重霄门微有积雪的前庭,发现两人都已凌于空中,战意盎然。 “这是要战!”何慎不由紧攥双拳,那日被重霄门搭救时,也曾见过赵莼及其余诸位长老出手,只觉得凌厉剑光自天外而来,神道修士等往往不是其一合之敌,尚未来得及御出法器,就形神消弭于剑光之下。 但她眼前这人,是纵横密泽大湖数十年之久的白山客! 他自修行始,就闻得七藏派白山客的威名,及至落霞宗灭亡之际,对方已迈入凝元境,战得湖畔大宗同辈天才。 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这整整两个小境界的差距! 何慎自下而上凝望着镇定自若的赵莼,胸口阵阵鼓动,今日之战,分出的可不仅仅是两人实力高下,而是重霄门是否能在密泽大湖立足,又以何等实力立足的资格! “何慎。” 他浑身一震,连忙应道:“弟子在。” “带七藏派的客人回避。”赵莼言罢,抬手并出两指,手臂斜于身前,指尖与肩头同高。自她身后,剑气分化如影,停于三十二道,却又见她振臂挥下,那三十二道剑气巨震下,竟是生生再分两回,共成一百二十八柄凝成实体的飞剑! 何慎喉头微动,与秦仲二人退至殿门处,七藏派二人不曾见过如此光景,皆凝眉作讶异状。他望着那一百二十八柄飞剑,倒是熟悉不已。 神兵天降那日,最为瞩目的便是这银白飞剑,疾行如虹,贯飞似影,于千百里外轻取敌首,自成罡风搅碎元神! 她要战白山客,恐怕真是有十足底气在的! 赵莼凌于半空的英挺身影,令何慎逐渐心定。 “剑罡境,气剑一百二十八道……”白山客瞳孔缩成针尖一点,密泽大湖中绝无如此境界的剑修存在! 他与上辰宗那位号称大湖第一剑修的剑子战过,对方当年以凝元入剑气境时,曾引得大湖大小宗门震动不已,而数年前再战时,亦不过只分出十六道飞剑罢了。 这重霄门赵莼,当真奇才! 白山客眉头落下,双眼利芒如刃,抬手起雷霆之声,周遭烈风回旋而动。赵莼定神视去,心中暗暗讶异,此人法术看似偏向风雷一道,但却厚重沉实,应当是—— 是厚土之道! 密泽大湖的凝元第一人,并非是常人眼中善于攻杀的火行、金行修士,而是不偏不倚,中正纯厚的土行修士! 赵莼心头一定,同境界修士中,土行修士多以遁术、御术称雄,要想做到白山客这般,在斗法论战一道凌于众人之上的话,通身真元只会凝实强悍到一种极为可怖的程度! 如若白山客进入重霄世界,怕也能在溪榜上记下姓名来! “去!” 飞剑应声而动,爆卷如洪雷惊破风声,聚散向白山客杀去,此击用三分力,欲将其底细试探一二。 而白山客不闪不避,直向飞剑迎来,两手一落,身前即黄烟游动,聚合为山岳浮动的图相,他掌心向前,图相又溢出土黄色的流光,漫天飞剑斩于山岳,只令图相荡出波纹,其后的白山客倒不曾受击。 “力道尤强!”他虽未受飞剑所击,但一百二十八柄飞剑同时袭来,仍是叫他连退数步,额上沁出冷汗几滴! 他本就修行土行功法,从厚土一道,论御敌之术,甚至还强过攻杀不少,饶是如此,也被赵莼生生以力逼退,可见对方在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道之上,并不逊色! 白山客性情桀骜恣肆,自不可能只防不攻,但见其两手起落,身前又是黄烟流转,山岳向四方分去,于天际凝成四座暗蕴土黄神光大印,各有瑞兽立在印上。 此为七藏派七大镇派秘术之一的,瑞兽镇玄大印! 自印中逸散出浑厚澎湃的真元之力,如滔滔江水向赵莼席卷而来。 重霄门穹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黄烟笼盖大半,前庭无有日光照耀,逐渐隐于阴霾之中。 白山客并非不晓赵莼欲要试探自身,也更明晓今日之战是为探知重霄门究竟实力如何,若只是与那怀清派、胥宁山相似,七藏派自不必以此宗为盟友。 他这一击,不说全力相搏,但也实是用了八九分的气力,密泽大湖中,就是那湖畔大宗的几位凝元,也难以抵挡! “一击分高下么……” 赵莼轻声喃喃,神情镇定如常,只见其单手结印,上百柄飞剑穿梭回旋,后霎时化回剑气,于头顶苍穹聚起剑罡,搅动风云! 漫漫黄烟被剑罡侵吞一方,罡风内渐有雷暴声阵阵,隐约可见雷光闪动,与黄烟分出了两半截然不同的天穹来! 重霄门前庭已是风动不已,何慎与秦仲二人站于阴霾之下,面皮被刮得生疼。用以防身的真气尚未来得及催出,就被风动击散,三人皆抖作筛糠,料想那剑罡轰击而去,自身怕也要碎裂当场! 是时,后山中有一束发女子眉头紧蹙,连忙腾入半空,大手一探,即将三人收入袖中,回首见天际对立的两人,不由咧嘴一笑:“确有上得溪榜的资格,不过要与师妹一战……差之远矣!” 重霄门顶上天穹的变化,不仅是门内弟子长老能见,而是整个静松林都为其惊动! 连那周遭的怀清、胥宁两派,也有凝元长老御空而起,神识向此方扫来。 “那是,白山客?!” “和他斗法之人是谁?” “看那方向,是从前落霞宗的旧址,现今应当是新晋的重霄门所在!” 与重霄门最为邻近者,正是自落霞宗分裂而出的秋山派。 此时,秋山派掌门闻风而动,与门中两位长老举目望天,那浩瀚澎湃的真元与剑罡,几乎可以将三人震毙当场,不由令他等心中惊惶! “重霄门绝不可能和落霞有关,齐谦与闵伯从两个,怎可能结识到这般人物!”秋山派掌门面上略过心焦之色,雷光闪动的剑罡隐去与白山客交战之人的身形,只知是个窈窕的女子,看不清面容。 章三百零六 剑罡破印,七藏图谋 当年齐、闵二人未除,成了秋山并玉弦、皎月两派的心病,即是知晓两人逃去了神道修士所统之地,但不见两人尸身,心病便始终难以消去。 甫一听闻落霞旧址被人所占,他等就立时遣人前去查探,只不过那重霄门防范甚紧,几番查探也没能将其底细探清。 后头再想动作,却是受七藏派叮嘱,令他等先按兵不动。 那前来传话的弟子脸色严肃,告诫时还言此举是为保全他们三派自身,令人心头一跳! “掌门,眼下那剑罡与真元平分秋色,白山客,可是真会败在重霄门凝元的手中?” 身侧长老的话语,无疑在秋山派掌门心头狠敲一计记重拳,叫他浑身大震,当即斥道:“这怎么可能,白山客纵横大湖已久,还未吃过败仗,就算是湖畔那几个大宗也奈何不了他,重霄门这名不见经传之辈,如何能胜?” “可凝元修为的剑罡境,我等实是闻所未闻,在其面前,上辰宗那位剑子都要逊色不少,我看白山客此回,怕是危险了!”另一位长老负手而立,倒是将局势看得分明。 玉弦宫、皎月门亦有类似的对话,重霄门越强,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的事。 旁人私语,不过片刻之久。 白山客神情凝重,剑罡寸寸向黄烟逼近,四方大印土黄神光大方,却不能止下剑罡迫来之势。 只见赵莼单手悍然向前推出,罡风即爆出惊雷巨响,瑞兽镇玄印第一道,是为貔貅大印,其口含神光,双目锐利,与剑罡碰撞时,整个身躯都从印上跃下半边,然而罡风强硬不可摧折,貔貅跃出的半截身躯“铿铿”作响,轰然碎裂散开,印底亦随之化散黄烟! 貔貅印,破! 白山客牙齿紧咬,在剑罡与大印相撞的一瞬间,他就觉察出两者差距明显,只是不曾想到第一道大印会败落得如此之快! 赵莼奉行乘胜追击,一鼓作气之理,顺势将剑罡向前再推,与第二道龙龟大印击上,此为四印中最为坚实的一方,但较于剑罡破碎天地的势头来讲,还是难成阻碍。 但见龙龟巨吼,脖颈前伸,伴雷动而来的剑罡犹如利刃,撕裂其长颈与头颅,直直贯穿躯壳,于风云中破第二印——龙龟印! 其后乃神凤、麒麟二瑞兽,神凤从火,赵莼渡入大日真元进得剑罡,在世间最为强横的火气轰击下,神凤连涅盘之机都未曾寻到,尖嚎着化成烈火! 火光散入剑罡,与雷动成就爆裂声声,麒麟以头角相触,便见惊雷与剑罡贯入其身,令瑞兽表皮龟裂开来,不见血液流出,唯能看见土黄神光从中遁出,每散一分,那麒麟身躯就缩小一寸,直至化散成烟时,天穹上漫布的黄烟竟只得白山客头顶上那小小一团! 瑞兽镇玄大印,全败! “此战,是白某输了……”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除却凌于众人之上的决心,还有坦然面对失败的勇气。 白山客自修道始,在密泽大湖境内便不曾遇过敌手,今日之战,还是首次吃到败落的苦头,他胸中万般苦涩与惊疑翻涌,但也清楚今日这一败,早在赵莼祭出剑罡时,就已写好了结局。 他本可在第一道貔貅印被破时,就出言告败……但他没有。 如若有朝一日未曾胜过对手,他也想看清,二人的差距究竟如何,即便有如天堑,即便望尘莫及! “白某于这瑞兽镇玄大印上,尚还未曾悟得圆满。比起赵长老第四境剑罡,的确差之甚远,若日后再有进境,定会再来讨教,还望赵长老倒时不吝赐教才是。”白山客将胸中沉郁之感散去,头顶黄烟亦随之一消,他拱手直言不如赵莼,倒是与在拜帖中渡进真元的举动大相径庭。 人性向来复杂,正道者未必恪守礼法,为恶者并非毫无顾忌。 仙魔一念之间,有人能守住那横贯在其中的“度”,有人却明知故犯,以身饲魔! “道友只管来便是,重霄自当为贵客大开山门。” 赵莼探手一握,剑罡即收复入掌心,顷刻间消弭不见。她与白山客亦算是不打不相识,甩袖从半空中落下,再度入得大殿之中。 …… 秋山派,凌于空中的三人皆双目瞪起,嘴唇抿直。 “四方瑞兽印,连一刻钟都没曾守住……”立于掌门右侧的长老呼吸微窒,两手蜷指成爪,竟是久久不能回神,深陷于剑罡震碎大印的惊天场景之中。 “去,向下传话,叫门下弟子莫要去重霄门惹事,先避避那边的风头!”秋山派掌门拂袖落地,喉头不断滑动,目中更是惊惧至极,又闻后方长老询问道: “掌门,玉弦、皎月两派,可需前去叮嘱一番?” “由他们去,”他面色青白,闻言挥臂振袖,凝眉道,“今日如此阵仗,莫说静松林附近的宗门,怕是连湖畔大宗都会知晓一二,玉弦宫和皎月门若还敢在此时动手,只能说蠢笨至极,不堪为盟!” 此刻,无论是静松林三派,还是邻近的怀清、胥宁两宗,俱都告诫门下长老弟子,先避其锋芒,观重霄门与七藏派后续如何,再作打算。 而坐于殿中饮茶的赵莼二人,却不像外边想的那般剑拔弩张。 “白某还以为七藏这数年来收敛不少,在赵长老眼中竟是如此明显吗?”白山客被点明心中所想时的讶然,业已消去不少,捏着瓷白的茶盏,还能打趣两句。 这话,指的是适才赵莼直言不讳,将七藏派欲征伐湖畔大宗的念想点出之事。 “宗门主事之人的心性举止,往往也会影响到宗门本身行事的手段与作风。道友自凝元起,便连寻数位湖畔大宗的天才弟子斗法,从未有藏拙之心,如今理宗门之事,自也使得麾下修士锋芒毕露,七藏所图即尤为明显了。” 十数年间,七藏派犹如不知餍足的巨兽,大肆笼络周遭宗门,只在近年来才稍稍收敛。 如若不是被湖畔大宗暗中敲打过,便只可能是此派自行蛰伏下来,为的是暴起之时能有惊人的成效! “且贵派立宗,已过九百载岁月了吧,”赵莼将茶盏落在桌案,重锤敲在白山客心头,“自入得密泽大湖以来,除却湖畔大宗外,从来没有哪一宗门能拥有千载传承,这是因为灵脉断裂成段,千年必定消亡的缘故。 七藏派地下的灵脉,能撑多久,十年,还是更短?” 章三百零七 同盟 七藏派灵脉枯竭之事,而今不过只得四人知晓。 上头的三位分玄,以及大长老白山客。 约莫二十余载前,七藏派掌门觉察出灵气渐有枯竭之兆。密泽大湖中的修士对此尤为警觉,三位分玄几乎是立时着手探查于此,最终结果也应验了掌门的发现——地下数段灵脉业已灯尽油枯,最多仅能支撑一个甲子! 且七藏派又是正逢兴盛的一代,门下弟子才显欣欣向荣之态,入得凝元境界的白山客还力压众人,在论道会上摘取首位。 弟子愈兴盛,对灵脉的损耗就会愈强,看似一个甲子的缓冲之期,实则能撑过一半都难! 七藏掌门与余下两位分玄遍寻秘术,欲要续上枯竭灵脉,稳固宗门根基,宗门大小事宜,这才交到了白山客手中。 然而那等秘术若真能轻易寻到,密泽大湖数千年来,便不会有那么多宗门不断兴起湮灭,更替新生。 耗去十年时日,三位分玄终是明白,在业已显现枯竭征兆的灵脉上下功夫并不可取,要想活下去,唯有战,唯有夺! 只是要往哪里战,要从何处夺,七藏派上层中,复又有两股不同的想法碰撞难解。 掌门与其中一位分玄太上长老,求的是稳。 他们主张对下倾吞实力大不如七藏的小宗,若是所得灵脉不够七藏使用,便再次征伐。反正密泽大湖内多的是没有分玄坐镇的无名小宗,它等根本无法抵抗七藏这般庞然大物。 而白山客与那另一位太上长老,则主张一劳永逸,对湖畔大宗里,业已显现出衰颓之相的和光门动手。 湖畔大宗有三,实力最强者,为坐拥半个大湖的上辰宗,门下有分玄七位,传承近三千载。其次为肃阳派,得五位分玄坐镇,亦有两千三百载传承。 和光门虽得两千七百载传承,直至今日,门中却只有三位分玄,与七藏派相当。 两派在顶尖战力上不分高下,凝元境界中,又出了白山客这么一位悍勇之材,依白山客与那位太上长老所想,如若真有一战,胜算为六四开,七藏六,和光四。 胜,则迁宗至湖畔,以完整灵脉为根基,再无灵脉枯竭之虑。 败,则举宗放逐,再不得入大湖境内! 七藏掌门一方并非不知此理,相反,正是因为知晓此战的后果,他才不得不谨慎行事。 昔年肃阳派衰颓之时,亦有宗门心生觊觎,欲要抢占湖畔灵脉,肃阳不敌,却是另两宗出手相助,将征伐者击退放逐。 和光对肃阳有恩,谁敢保证七藏攻伐和光时,肃阳不会与其同气连枝? 还有那始终屹立在大湖宗门之巅的上辰,它的心思,又是如何? 白山客桀骜肆意,意气风发,他所考虑的,是胜战后七藏派再无灵脉忧患的来日。而作为过来人,七藏掌门顾忌的,是征伐中难以避免的伤损,倾吞小宗虽不能一劳永逸,但却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宗门实力,保住七藏兴盛的势头! 君不见,多少势头极盛的宗门在征伐中元气大伤,战后无多几年,便衰落不复旧时。 “赵长老此话何意?”白山客闻听赵莼之言,神情一滞,目光猛地锐利数分。 而赵莼双手合在下腹,身躯端坐如青松,不见半分动容:“大湖中的宗门尽皆如此,为地下灵脉争得你死我活,从无消停之日。” “赵长老这话说得,怕是有何不食肉糜之嫌,昔年落霞宗就已有灵脉枯竭之相,贵派立宗于此,迟早也会有我七藏一般的顾虑。”白山客眉眼低垂,膝上双拳捏握,“除了那三宗,又有哪一派不是这般。” “湖畔大宗无有灵脉枯竭之虑,对于大湖中的倾轧,从来是高高挂起,冷漠旁观。于他们而言,你们斗得越凶,伤得越重,三宗的地位才越发稳固。因为他们知晓,灵脉之祸不除,你们就永无团结之日!”赵莼讲到此处,目中冷意沉沉。 这就是邪魔修士的高明之处。 密泽大湖灵脉破碎,本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 要想全然剿灭正道修士何其难也,但只若把他们驱赶到大湖中,他们就会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争斗内损。 掌握着完整灵脉的大宗一面强大自身,一面又对其余宗门大加防备,唯恐其抢占灵脉。而余下的宗门又始终面临着灵脉枯竭消亡的危险,传承难以维系,不得不向外征伐,无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正道修士自顾不暇,无法拧成一股绳来对邪魔修士造成威胁,而对后者而言,只不过是让出去一块废弃的土地罢了。 与白山客一般的修士,恨的从来是冷漠旁观,看着他们互相争斗不休的湖畔大宗,但他们都忘了,是谁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邪魔修士作为幕后黑手,连恨意都来得比棋子们少,实在荒谬可笑。 “即便夺下了湖畔的灵脉又能如何,”赵莼目光转动,定在白山客紧握得泛白的指节,“密泽大湖中碎裂的灵脉始终是定数,长此以往只会越来越少,趋近于无。”到那时,就算七藏派已取代三宗之一,要面对的也是整个大湖的所有宗门…… 她将后半句扼在咽喉,有言尽于此之意。 白山客不会想不到此事,只是大多时候,大湖中的修士都将这一隐秘的威胁抛在脑后而已。 “贵派图谋不小,与我七藏恐怕不是一路之人。” 赵莼摇头笑道:“所去之处固然不同,但所行之道未必不同。到岔路时自然各有去处,只分路前一并同行就是了。” 此话恰中白山客心头,他本就是主张征伐湖畔大宗的一方,诚如赵莼所言,重霄与七藏并无利益对立之说,即没有为敌的理由,两者又都需要争夺湖畔大宗的地位,在此处上可谓利益趋同,便有了结盟的前提。 若能有重霄门身后的分玄入战,七藏掌门斟酌之下,未必没有倾斜过来的机会! 只是…… “我派除掌门外,有太上长老两位,不知贵派?”这是询问重霄门内分玄修士的数量。 赵莼又笑:“倍多于此。” 白山客目露惊愕。 章三百零八 改契 密泽大湖湖畔,和光门。 灵气丰沛之地,不见积雪银装素裹之景,反倒似三月春光烂漫,青翠漫流。 适才得了弟子传话,溪源洞府中便有久久难平的惊诧。 座首之人两颊微丰,额顶前突,似仙翁之相,正是和光门此代掌门枕榕道人。 “白山客纵横大湖已久,此番还是首吃败仗,只是不晓……”枕榕道人沉吟片刻,面上带了两分思索之色,“那重霄门来历如何,实力如何,经此一事,可与七藏派结了梁子?此些都是须再作查探的。” 下座中立时有长老应道:“近年来七藏派虽是收敛不少,但其狼子野心未改,我等还是不得不防!” “呵,一朝得势便以为能欺到我和光门头上,从前群幽山的教训还未叫他们警醒吗?”此人口中的群幽山,正是征伐肃阳派未果,反被三宗放逐出境的宗门,而今已不知踪迹。 枕榕道人左侧的太上长老沉了面色,肃声道:“事关一派存亡,即便那群幽山结局再是惨烈,在危亡关头,也不过是微小之事。七藏派地下的灵脉,大抵也撑不过几年,战局中尚有穷寇莫追的道理,湖畔大宗若再对其动手压制,难保它不会拼死咬下我和光一口肉来。 何况,七藏派亦有三位分玄,再并上一个白山客,真要战,可不是单单一口肉那么容易了结的。” 洞府中又是一静,有长老道:“当年肃阳派垂危之际,我和光也是和上辰出手相助了的,七藏派真要对我派出手,湖畔其余两宗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从前不会,如今可未必。”枕榕道人目光微冷,“自前两代始,我派的衰颓之势便开始难以遏止起来,反是之前几近跌落谷底的肃阳开始起势,而今肃阳与上辰渐露扩张之意,断裂的灵脉他等瞧不上,和光门地下的完整灵脉,倒惹得他等觊觎。 且大湖中灵脉越发稀少,等到尽数枯竭消亡,必会引得大小宗门联手杀来,其余两宗亦是因此才想着不断扩张势力。对他们而言,与我和光为盟,还是与七藏为盟,都是存有商讨余地的事……” 枕榕道人流露出的心忧之色,令众人暗暗心惊:“本座是怕,鹬蚌相争,有渔翁在后。” “不如,晚辈去和那重霄门接触一二?”身着宝相纹大袍的长老站起身来,向座上三人长揖一礼,“能胜得白山客的人物,其身后难说没有分玄指点。” 三位分玄相视颔首,应他:“你可前去,看重霄门底细如何。” …… 和光门长老递了拜帖,那厢重霄门却是数日不得回信。 戚云容一掌将赤眉老者震退十里,对方“哇”地喷出口血来,竟是跌落在地,再起不能。 “我派认输!我派认输!”有面带惊惶之色的年轻道人疾走向前来,连忙把手中丹药喂入赤眉老者口中,令其气息稳下,复又抬手向天际负手而立的几位凝元示意。 “按先头的规矩,贵派须立下契书,依附在我七藏派之下。”戚云容身侧,是为七藏派的一位青衣女修,她语气绵绵,却是柔中带刚,叫底下的修士面色大变。 赤眉老者嘴唇发抖,好歹稳下气息才道:“一派不事二主,我百舸江本依附于和光门之下,如何能更易契书,改投新主?” “此言差矣,”青衣女修咧嘴一笑,“宗门互相依附,本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和光门能给贵派的,我七藏一样可以。且和光门收取贵派五成岁收,我七藏如今只取一半,要你二成五,你还有什么不甘愿的呢?” “契书期限未至,强作更改可是要降下天劫的!”赤眉老者被年轻道人搀扶着起身,只说到天劫二字,便令其双目溢满惊恐。 青衣女修神情微滞,可见心中亦有忌惮。 戚云容却是嘴角一撇,天劫算什么,归合修士凝聚道种要受小四九雷劫,道种化真婴更有大四九雷劫乃至大九九雷劫,重霄世界中的修士虽不至于把雷劫当饭吃,但一路行来,还真未怕过此物。 唯有小界修士,对天道有顶领膜拜之心,久而久之,便忘却了自身乃是逆天而行,将天罚雷劫视作不可抵挡之物! 且天道是创界者为三千世界拟定的规则运行之灵,河堰小千世界脱出三千世界万载,小世界之灵渐甚过天道,比起天劫,倒是以世界为誓更为可靠些。 “区区毁契之劫,又有何惧?”戚云容大手一张,便从赤眉老者胸口引出一张契书,五指捏握,那契书即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天际乌黑劫云堆砌而来,但见巨尺一震,竟是在雷劫降在半空时就主动迎击而上。 此道天雷色乌黑,降下无声,比起赵莼铸剑之日所显现的金云雷劫,无论是声势还是规模,都次上不少。 戚云容并非首次受劫,巫蛟为其觉醒灵融之体时,也有小六九雷劫降下,虽是被巫蛟挡下多数,但最后一道开体醒脉之劫,还是须由戚云容自行承受。 她目中全无紧张畏惧之色,御起巨尺时,如素日击敌一般,刚硬利落,毫无迟滞。 尺面受雷,只颤动几番,须臾后爆出赤炎巨浪,直贯天穹! 炎浪寸寸吞吃雷劫,爆鸣声阵阵传来,几要震聋众人双耳,力抗雷劫的声势,竟是要比雷劫降下时更甚许多! 巨尺重归于手,炎浪穿云而去,荡开层层阴霾,将劫云尽数震散。 自百舸江上方洞穿乌黑层云,令正午天光倾泻如瀑,正如昼夜交替,黎明来得格外迅疾。 赤眉老者哪见过这般光景,当下是瞠目结舌不敢言,待七藏派青衣女修将崭新的契书递来时,抬手便不假思索地定下名姓,双腿仍在打颤。 “道友,百舸江业已归附。和光门之下的十九处小宗,我两派已拿下十五处,只等赵长老那边的消息了!”青衣女修心情甚佳,与戚云容交谈时,却还带着几分敬畏,眉睫微敛。 “无有分玄坐镇的小宗,镇压起来自然容易。”戚云容收起巨尺,望见密泽大湖中又生雷劫,雷下金光绘作阵纹,隐隐有金石声响起,即知晓是浑德阵派的溪榜凝元也收服了一处。 “欲要与和光门一战,就得先行剪除其羽翼,十九处小宗,三处有分玄坐镇的数百年大宗,战前得手越多越好!”众凝元得了赵莼令下,才有了这几日密泽大湖雷劫不断的景象。 章三百零九 征得岐灵劝苔生 自湖畔向外八百里余,有湖水流经的低矮小瀑一座,坐落于此的宗门讳作苔生派,传承两百三十余载,门中坐镇分玄为苔冰道人。 “仔细算算,苔冰此人怕也有四百五十余岁了,若是剩下数十年间无有新的分玄出现,苔生派保不保得下这片灵脉之地,尚还难说。”说话之人高八尺有余,额高鼻厚,两眼神光十足。 他与白山客一同来此,正是七藏派三位分玄之一的迟舟道人。 赵莼不卑不亢立于他身侧,闻言应道:“既有所求,便有商谈的余地,倒不必像岐灵山那般,非得吃些苦头才肯松口。” 和光门之下有三处分玄修士坐镇的宗门,岐灵山和苔生派就为此中两派。 现下赵莼与七藏派白山客二人,已是将岐灵山收复,向苔生派赶来,欲要速战速决,在与和光门动手前,把另外存在的分玄威胁摒除。 “岐灵山的小辈,不过才入分玄不久,亦是近年来方被和光门收入名下的。依附的三派中,它当属垫底之辈,只不过脾气太傲,惯是不肯低头罢了,本座胜了他,他便也知晓如何行事。”迟舟道人嗤笑一声,复又看向赵莼,眼蕴精光,“何况还有贵派那能挡下雷劫的宝物,自然叫他生了惧意出来。” 适才改契时,雷劫大动,因着岐灵山与戚云容等人收服的宗门并不相同,其中有分玄坐镇,宗门规模与实力都甚过不少,故而显现的雷劫也是十分吓人。 迟舟道人眼见情形与收服那等小宗时的不同,本要出手相助,却见赵莼手中遁出一道玄光,尚来不及瞧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玄光就已生生将雷劫搅碎,再次遁回了赵莼手中。 隐约间,仿佛有金红之色的鸟雀现身,迟舟道人忆起在重霄门内所见的玄妙净瓶,便先入为主认为此也是宗门宝物之一,专为破除雷劫而来。 赵莼神识一动,便明白他口中宝物是为何物,怕是自己御出长烬时叫对方得了误会,这才有此言语。 毕竟她与白山客交手时,只以剑罡斗法,并未祭出本命灵剑,他二人有所不知也属应当。 “事不宜迟,我等还是赶紧前往苔生派中,与苔冰道人相商。之后,还有一硬仗要打!”赵莼也无解释的想法,眼下风云隐动,底牌当是能藏就藏,对敌个出其不意,莫叫其防备住才是。 闻听她说到硬仗二字,迟舟道人与白山客俱都凝神端肃起来。 岐灵山太傲,可以硬实力叫其屈服,苔生派有所求,可投其所好与其相商。但那三派中的最后一处——伏象宗,却是软硬不吃。 迟舟道人言过,伏象宗是密泽大湖中少见的,传承了一千三百载的宗门,和光门自其立宗始,便将其纳入名下,后来又多有帮扶,及至伏象宗三次灵脉枯竭,都是有和光门相助,这才保有传承延续。 是以此宗对和光门乃是忠心耿耿,甘心为其驱使。赵莼等人知晓这一点,启程前就商讨过,若伏象宗实是无法收服,也须叫它不能出手,以免扰乱战局。 …… 苔冰道人自入定中脱出,眼中微有不悦,她正是闭关之时,特意叮嘱了门下长老如无要事,不得打扰。眼下闭关才过十一二载,就被醒神铃强行唤醒,自然分外不忿。 “有何要事要禀?” 见她有愠怒之态,殿外长老俯下身来,极恭敬道:“七藏派迟舟道人来访。” “迟舟?”她神色一凝,双目含有疑窦,在心中暗暗掐算了时日,便霍然起身,惊道一声,“不好!” 苔冰道人闭关前就觉察出,七藏派连连异动怕是与地下灵脉有关,毕竟能供养宗门八九百年的灵脉,在密泽大湖中亦是十分少有,再如何强盛,也不可能撑过千载去,湖畔大宗他们不敢轻动,余下的宗门里,七藏倒是谁也不惧。 “轻狂小儿,竟是相对我苔生派动手么?” 她大好年华时,在密泽大湖中亦是威名赫赫,只后来寿元渐尽,亦无上界之人前来接引,这才将心神放至寻找延寿宝物之上,不再显露声名。 算起来,七藏派三位分玄都是后来的小辈,在他们成名前,苔冰道人就已立派传承了。 密泽大湖中大小宗门何止百数,湖畔大宗不过为其中之三,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七藏派最终竟是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头上来,与迟舟道人相见时,业已面色沉沉。 “苔冰道友别来无恙,已是近二十载未见,道友风采依旧啊。”迟舟道人先是客气地见了礼,才侧身将身旁的赵莼二人点出,“此乃我七藏派长老白山客,道友应是见过的,至于这位……”、 “重霄门长老赵莼,见过苔冰前辈!”赵莼顺势长揖作礼,苔冰道人却是冷眼将其扫过,落到了白山客身上。 她闭关前,白山客就已斗遍大湖凝元,声名大振。在其与和光门此代凝元第一的绍姜斗法时,她亦在观战席上,与和光门的三位分玄同坐。那时谁也不曾想到绍姜会败得如此之快、之惨烈,直至那一战之后又过三载,绍姜都不曾从惨败中走出魔障。 至于赵莼,苔冰道人凝眉思索,发现的确不曾听闻过这号人物,亦不曾知晓什么重霄门,但见她与迟舟道人一并前来,便知晓其与七藏派必定关系不浅,遂也没了好脸色。 “迟舟道友所为何事前来,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将人强行从闭关中唤醒,确是十分冒犯的事,迟舟道人只得再作一揖,算是赔罪:“眼下有要事相商,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望道友海涵。” 苔冰道人顾忌七藏抢夺灵脉之事,见其态度颇为客气,心中复又有些惊疑不定,抬手指了殿中椅座道:“既如此,先入座吧。” 与和光门交手在即,迟舟道人也不敢耽搁,开口便直抒胸臆,将改契重投之事道出。 “道友此言可真?” 出乎三人意料,或者说,正是合了三人心中的侥幸之处,苔冰道人听得此话,并未像岐灵山那位分玄一般,作出仿佛被羞辱似的勃然大怒模样来,反倒是低头沉吟,轻声发问。 章三百一十 金乌吞雷 苔生派弟子并周遭百里内的修士,俱都驻足观望这金乌吞吃雷劫之景,其间无人敢私语议论,皆是心下极惊极畏,乃至失语。 “这重霄门赵莼,究竟是何方人物,按理说,有此威能,早该在大湖中扬名了才是。” 苔冰道人忍不住开口向七藏派二人询问,迟舟道人便轻声答她; “她与那身后的重霄门,俱都来自大湖之外,在此地立宗尚不足一载,道友那时正在闭关,自是不甚知晓了。” “原是如此。”苔冰道人心中更惊,大湖之外乃是神道修士统治的地界,旧修在其中如同砧板鱼肉,任人宰割,能在那处存活下来的宗门,也难怪实力非同寻常了。 她暗自沉吟,不知今日这摇摆不定的举动,是否让苔生派错失了一个兴盛的良机? 正想着,身侧迟舟道人却又开口:“此派内有分玄多位,凝元修士亦是强悍无比,山客数日前曾与赵莼斗法论道,却是败下阵来。而后又见数位天赋异禀的凝元,皆都实力不俗,后生可畏啊!” 白山客输了? 她向身侧望去,迟舟道人口中不敌赵莼的白山客,倒是十足镇静,虽是仍留存着平日里的桀骜,却不似往常一般锋芒毕露了。 看来是真的…… 苔冰道人暗叹一声,先是惊异重霄门与赵莼的绝世之能,而后又感叹道,和光门绍姜败后一蹶不振,七藏派白山客倒是不曾被磨灭意志,两者高下立见,亦能从中观出两人身后宗门的走向。 “赵莼不负众望,已将雷劫应下。”素衣女修信步而来,神情轻松,仿佛应的不是天道雷罚,而是掸去两袖尘灰一般。 “有劳。” 迟舟道人颔首应声,念及三人又有伏象宗还需前去,便向苔冰道人起手辞别:“我等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道友了,而今契书已毁,道友自可领着贵派坐定山头。” “自是如此。” 众人对当前结果都算满意,一行一送,竟是不动干戈就出了苔生派,较岐灵山轻易得多。 …… “宗门的意思,本是要让你邀战七藏派白山客,待将其击败,得了大湖凝元第一,便允你承继伏象道号,定下你下一代掌门的身份。”青须中年细细讲道,忽有眉头蹙起,长叹一声,“不想数日前,竟是出了个重霄门赵莼,先于你胜过白山客。 “十数年前就定下的事,本不该随意更改,你若能将白山客击败,承继道号之事应当如常,但这几日门中议论纷纷,多是觉得败了那白山客还不够,须得拿下大湖凝元第一,才能继任掌门之位。” 他面前跪坐于蒲团的修士,是个双十年华模样的女子,长眉入鬓,眼似圆杏,乌发尽数束起,露出白皙的后颈来。 “掌门无须担心,”女子轻声劝道,目中极为坚定,“弟子数十年蛰伏修行,本就为了继承伏象,现今《伏天万法锁》已成,无论是白山客,还是那赵莼,弟子皆会胜下,不负掌门期望!” 伏象道人望着她,竟是带了几分悔意,叹道:“苦了你了,姣儿,以你这般绝世天资,若不是伏象宗势弱保不住你,何至于让你蛰伏至今……等你承继伏象突破分玄,他们也奈何不了你了!” 罗姣自也清楚掌门所说之人,出言安抚对方时,双目亦是含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殿中静下几刻,门外突地有人禀道: “掌门,七藏派迟舟道人前来拜宗。” 七藏派? 伏象道人疑窦顿生,挥手令罗姣候在殿内,方才起身而出,整了整衣袍。 而作为来客的赵莼三人,业已在外殿坐等,人手捧着一杯灵茶,显得有些过分惬意。 知晓伏象宗掌门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迟舟道人捧茶之余,又在算计着待会儿如何开口,才能叫对方不立时发怒。白山客则是安坐在椅上,接受殿外几道视线的打量。 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前凝元第一人,伏象宗长老好奇也是常事。 至于赵莼,她放下茶盏,微微偏头将殿内陈设逐一扫过,最终将视线停在一处展开的屏风上。 其上是一幅祭祀图,羔羊被摆在祭案,四蹄都泛着金光,羊身有祥云图纹,只是两眼被挖去,剩下幽幽的血洞。本该是祈福的祭拜典礼,参拜之人却都是一张哭泣的悲戚面容。 绘制仙神时,世人总是会将神只们画得尤为巨大,以区分其和普通凡人。屏风上的神只却非如此,若不是他们身后浮动着七彩霞云,与参拜的凡人倒无甚区别。 一幅极其怪异的图画,绘在迎客之殿的屏风,摆放在离宾客入座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赵莼双眼微眯,暗自匝道画中真意。 “七藏派道友久等了!” 是时,伏象道人也已从内殿中行出,他蓄有长髯,脸型方正,眉目粗重,显得尤为肃穆。 论实力,其尚在苔冰道人之上,当为和光门一大助力,七藏派素日里亦是十分忌惮于他。 故而迟舟道人不敢怠慢,起身作揖道:“不敢不敢,今日不请自来,倒是在下叨扰了。” “说说何事吧!”等他径直在主座中坐下,众人才再次入坐。而伏象道人对和光与七藏的小九九心知肚明,看着对方面露犹疑的神情,对其今日之行的目的,也有了猜测。 只不过有了几分猜测,待真从迟舟道人口中听得“改契”“毁契”等字眼,他还是长眉倒竖,勃然大怒道:“你是在与我顽笑不成,我派与和光门定契至今已有千载,怎可凭你一语,就行背弃之举!” 他是出了名的脾性大,认死理,闻听了这话,立时就从座上腾起,断言拒绝了此事。 拂袖转身的一刹那,伏象道人瞳仁大颤不已,连袖中手指都捏得发白。 真正目的未成,迟舟道人如何能叫他拂袖而离,当即亦是起身相拦:“道友且慢!” 即便未能叫伏象宗改毁契书,也须叫他不能出手襄助和光。七藏掌门出行前,予了迟舟道人一件镇宗法器,待其施用《伏天万法锁》时,能反制其身,令他真元困锁九九八十一日,不能前来助战。 迟舟道人只分玄后期,对方却入得大圆满境界久矣,此战胜算不显,但七藏要的,也不是胜! 章三百一一 拜宗伏象 “你要邀战于我?” 待迟舟道人话落,伏象道人负手立在殿中,不知是怒意压过了惊愕,还是惊愕止住了勃然大怒。 “以你之能,怕是捱不过我一掌,如此,你可还要战?”他目含蔑意,嗤道,“七藏派存的什么念想,其它诸派不知,我伏象还会不知么,这几日归附在和光之下的宗门,被你等收去不少吧,他们怕了你七藏,我伏象可是无惧!” “如何战不得?便已此方世界为誓,一炷香内分胜负,道友胜,则叫七藏避出和光千里之外,再不生征伐,在下胜,七藏与和光战事若其,道友就不可出手参战!”迟舟道人成就分玄亦有些时日,俗话说泥捏的也有三分火气,何况还是一尊分玄修士,被对方话语一激,当下也生了微怒。 只不过怒是怒,该说的却一分没少。 一炷香中分胜负,便是要对方全力施为,如此才能催使镇宗法器,反治其身。 而那句“以此方世界为誓”,还是出行前赵莼所告知。 迟舟道人不知其中底细,但见她如此笃定以世界作誓会更甚于天道契书,心中就信了几分,今日正好道出,在伏象道人身上一试。 “贵派自千载前便依附在和光门之下,千载以来对其可谓是言听计从,不敢忤逆半分。今日不敢应战,可是惧怕和光门以契书降下天罚于此?”迟舟愈讲愈激烈,最后竟是大笑几声,指着身后的赵莼道,“如此倒还不如就地改契,归附于我七藏派下,这位来自重霄门的赵莼赵长老可不畏惧天罚一说。 适才岐灵山、苔生派,都已在其协助下改毁了契书,和光门下三派分玄,现也仅剩道友一位了!” 伏象道人见他蓄意以言语激人,面上作出一副怒态,心中倒是惊疑不定,等他眼神在赵莼与白山客身上走过一遭后,竟是缓步上前几分:“你就是重霄门赵莼?” “正是晚辈。”素衣女修自不避讳,拱手就是一礼,神情中却不见寻常修士那般的敬畏之色。 “原来数日前那一战,是叫你二人不打不相识,还叫贵派与七藏走到一路去了……”他从赵莼与白山客身前走过,忽地驻足转身,向面上满是戒备之意的迟舟道人言道:“我与你战,别人还道我是以大欺小,蓄意打压你这小辈。” 伏象道人话锋一转,又言:“既然今日大湖中赫赫有名的两位天才都在此处,我倒还有一法。 “我派有一弟子潜修多年不出世,而今功法初成,尚未有得一试,不如叫她与两位一战,两战俱胜,贵派便弃战和光,若任何一战败北,我都可依你所说,立誓不参与两派之争!” 殿中三人都不曾想到破局之处会在这里,当下互相视过,见白山客与赵莼皆点头同意,迟舟道人方才半信半疑地应下此事。 “如此,我便唤她过来,你二人也可决定由谁先战。” 话落,赵莼便转头看向白山客,对方神色如常,见自己视来,颔首传音道:“尚不知对方底细,赵长老实力在我之上,今日当由我先下场一试才是!” 定下此事,赵莼却是向着伏象道人开口道:“伏象前辈,晚辈对这殿中屏风多有感触,敢问是何人所绘?” 对方饶有深意地捋过长髯,应答:“正是那弟子所绘。” 是时,被其唤来之人也行到了外殿。 她身量不高,骨肉匀停,面貌不说十分俏丽,却生得端正自然,天庭比旁人额外来得饱满些,衬得整个人生机勃勃,意气风发。 “弟子罗姣,见过掌门,见过迟舟前辈。”适才在殿中,她已然知晓外殿发生了何事,故而又侧身对着赵莼二人揖礼道,“赵道友、白道友。” 赵莼见她肌肤饱蕴神光,关节处较常人更加粗大,从皮肤外能微微瞧见经脉的光华纹路,心知此些都是炼体修士的标志,是铸炼肉体时,灵气灌注其中带来的变化。凝元境界尚不能完全融灵气于骨髓,等到了分玄,这些标志就会逐渐消散了。 至于戚云容,同为炼体修士,她乃是天生的灵融之体,连灵根都能融尽肉体中,何况是这外来的灵气,自然也是没有像罗姣一般的皮肉表现。 不过……赵莼沉吟片刻,她所见过的炼体修士,唯有在出手斗法,引动通身真元时,才会在皮肉上显现出经脉的光华纹路,眼前罗姣却不是这般…… 她在识海中开始翻阅起博闻楼的典籍记载,那厢罗姣和白山客已是走出外殿,上了战台。 对于这么一个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人物,白山客也是十分好奇。 仔细想来,伏象派依附在和光门的上千年间,竟是极少出得一位出类拔萃的天才人物。门中凝元虽少见平庸之辈,但如上辰宗剑子、白山客、乃至于和光门绍姜这般的天才,却不曾有过。 上宗强征附属宗门天才弟子不算罕见,毕竟人往高处走,湖畔大宗能给予弟子的资源远甚其它。 如若说伏象宗令罗姣潜修是为避过强征,今日又为何令她显于人前,是两派大战在即,已无惧和光之威? 但罗姣本人又如何愿意困在伏象宗,而不向上进取? 诸多疑点,令白山客不得不严阵以待,甫一出手,就以貔貅大印迎上,与对方白净纤细的手掌对撞! 罗姣果真如赵莼所想,乃是一位淬炼肉身至灵气融进血肉的炼体修士,她爆喝一声,便见神光从腹下三寸涌起,顺着经脉纹路渡向掌心。那貔貅跃下大印,以头额撞来,与其相比显得尤为渺小的手掌,就像一点寒星,在貔貅眉心处点过,叫它吃痛倒飞出数丈之远! 好强的力量! 白山客心中警铃大作,单论力道来说,这罗姣竟又是一个如赵莼那般,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修士! 他决计不敢轻看对方半分,以貔貅印试探后,便大手一张,黄烟堆聚,引出四座瑞兽大印在天际四方,貔貅、龙龟、神凤、麒麟,俱都瞠目怒吼,显出煌煌威势。 却见罗姣两手合起,隐隐玄纹从脖颈攀升而上,直至眉心。而她两只纤细的臂膀上,环环相扣而来,是耀目的灿金锁链,正是伏象宗镇宗秘术——《伏天万法锁》! 章三百一二 罗姣 “你要邀战于我?” 待迟舟道人话落,伏象道人负手立在殿中,不知是怒意压过了惊愕,还是惊愕止住了勃然大怒。 “以你之能,怕是捱不过我一掌,如此,你可还要战?”他目含蔑意,嗤道,“七藏派存的什么念想,其它诸派不知,我伏象还会不知么,这几日归附在和光之下的宗门,被你等收去不少吧,他们怕了你七藏,我伏象可是无惧!” “如何战不得?便已此方世界为誓,一炷香内分胜负,道友胜,则叫七藏避出和光千里之外,再不生征伐,在下胜,七藏与和光战事若其,道友就不可出手参战!”迟舟道人成就分玄亦有些时日,俗话说泥捏的也有三分火气,何况还是一尊分玄修士,被对方话语一激,当下也生了微怒。 只不过怒是怒,该说的却一分没少。 一炷香中分胜负,便是要对方全力施为,如此才能催使镇宗法器,反治其身。 而那句“以此方世界为誓”,还是出行前赵莼所告知。 迟舟道人不知其中底细,但见她如此笃定以世界作誓会更甚于天道契书,心中就信了几分,今日正好道出,在伏象道人身上一试。 “贵派自千载前便依附在和光门之下,千载以来对其可谓是言听计从,不敢忤逆半分。今日不敢应战,可是惧怕和光门以契书降下天罚于此?”迟舟愈讲愈激烈,最后竟是大笑几声,指着身后的赵莼道,“如此倒还不如就地改契,归附于我七藏派下,这位来自重霄门的赵莼赵长老可不畏惧天罚一说。 适才岐灵山、苔生派,都已在其协助下改毁了契书,和光门下三派分玄,现也仅剩道友一位了!” 伏象道人见他蓄意以言语激人,面上作出一副怒态,心中倒是惊疑不定,等他眼神在赵莼与白山客身上走过一遭后,竟是缓步上前几分:“你就是重霄门赵莼?” “正是晚辈。”素衣女修自不避讳,拱手就是一礼,神情中却不见寻常修士那般的敬畏之色。 “原来数日前那一战,是叫你二人不打不相识,还叫贵派与七藏走到一路去了……”他从赵莼与白山客身前走过,忽地驻足转身,向面上满是戒备之意的迟舟道人言道:“我与你战,别人还道我是以大欺小,蓄意打压你这小辈。” 伏象道人话锋一转,又言:“既然今日大湖中赫赫有名的两位天才都在此处,我倒还有一法。 “我派有一弟子潜修多年不出世,而今功法初成,尚未有得一试,不如叫她与两位一战,两战俱胜,贵派便弃战和光,若任何一战败北,我都可依你所说,立誓不参与两派之争!” 殿中三人都不曾想到破局之处会在这里,当下互相视过,见白山客与赵莼皆点头同意,迟舟道人方才半信半疑地应下此事。 “如此,我便唤她过来,你二人也可决定由谁先战。” 话落,赵莼便转头看向白山客,对方神色如常,见自己视来,颔首传音道:“尚不知对方底细,赵长老实力在我之上,今日当由我先下场一试才是!” 定下此事,赵莼却是向着伏象道人开口道:“伏象前辈,晚辈对这殿中屏风多有感触,敢问是何人所绘?” 对方饶有深意地捋过长髯,应答:“正是那弟子所绘。” 是时,被其唤来之人也行到了外殿。 她身量不高,骨肉匀停,面貌不说十分俏丽,却生得端正自然,天庭比旁人额外来得饱满些,衬得整个人生机勃勃,意气风发。 “弟子罗姣,见过掌门,见过迟舟前辈。”适才在殿中,她已然知晓外殿发生了何事,故而又侧身对着赵莼二人揖礼道,“赵道友、白道友。” 赵莼见她肌肤饱蕴神光,关节处较常人更加粗大,从皮肤外能微微瞧见经脉的光华纹路,心知此些都是炼体修士的标志,是铸炼肉体时,灵气灌注其中带来的变化。凝元境界尚不能完全融灵气于骨髓,等到了分玄,这些标志就会逐渐消散了。 至于戚云容,同为炼体修士,她乃是天生的灵融之体,连灵根都能融尽肉体中,何况是这外来的灵气,自然也是没有像罗姣一般的皮肉表现。 不过……赵莼沉吟片刻,她所见过的炼体修士,唯有在出手斗法,引动通身真元时,才会在皮肉上显现出经脉的光华纹路,眼前罗姣却不是这般…… 她在识海中开始翻阅起博闻楼的典籍记载,那厢罗姣和白山客已是走出外殿,上了战台。 对于这么一个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人物,白山客也是十分好奇。 仔细想来,伏象派依附在和光门的上千年间,竟是极少出得一位出类拔萃的天才人物。门中凝元虽少见平庸之辈,但如上辰宗剑子、白山客、乃至于和光门绍姜这般的天才,却不曾有过。 上宗强征附属宗门天才弟子不算罕见,毕竟人往高处走,湖畔大宗能给予弟子的资源远甚其它。 如若说伏象宗令罗姣潜修是为避过强征,今日又为何令她显于人前,是两派大战在即,已无惧和光之威? 但罗姣本人又如何愿意困在伏象宗,而不向上进取? 诸多疑点,令白山客不得不严阵以待,甫一出手,就以貔貅大印迎上,与对方白净纤细的手掌对撞! 罗姣果真如赵莼所想,乃是一位淬炼肉身至灵气融进血肉的炼体修士,她爆喝一声,便见神光从腹下三寸涌起,顺着经脉纹路渡向掌心。那貔貅跃下大印,以头额撞来,与其相比显得尤为渺小的手掌,就像一点寒星,在貔貅眉心处点过,叫它吃痛倒飞出数丈之远! 好强的力量! 白山客心中警铃大作,单论力道来说,这罗姣竟又是一个如赵莼那般,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修士! 他决计不敢轻看对方半分,以貔貅印试探后,便大手一张,黄烟堆聚,引出四座瑞兽大印在天际四方,貔貅、龙龟、神凤、麒麟,俱都瞠目怒吼,显出煌煌威势。 却见罗姣两手合起,隐隐玄纹从脖颈攀升而上,直至眉心。而她两只纤细的臂膀上,环环相扣而来,是耀目的灿金锁链,正是伏象宗镇宗秘术——《伏天万法锁》! 章三百一三 冲灵法体 而若没有觉醒前的准备,意外自行觉醒者,多会沦为废体,反受其害。 眼前罗姣身在小千世界,难有宗门长辈提前探查出体质,寻来天材地宝为其锁灵,竟意外保住冲灵法体,没有散尽灵根,赵莼将其臂膀上的锁链纹路观过,心觉此因应当和伏象宗这一门《伏天万法锁》有关。 恰好的法体遇上能解其弊端的秘术,天时地利人和,方才铸就罗姣这一尊英杰级别的天才! “冲灵法体成功觉醒后,最为适合的无疑是金罡法寺《金刚罗汉经》,待到续接登天路,此宗怕是要按捺不住了。”赵莼唇角勾起,如此天才出在正道内,可见河堰小千世界的正道尚有一线生机,并未被邪魔修士压制到无法喘息的程度。 逆大势改运,并非不可为! 只是……她低低叹一声,白山客怕是要败下场来了。 果然,便如心中所想,罗姣足下踏出,其身一震,玄纹就从臂膀中震出环行,她不躲不避,瞪目爆喝,向着黄龙龙首轰然出拳! 庞大的龙身下,她是何其渺小,那五指都刻印着玄纹的拳头,像是微尘一点,看似连黄龙的吐息都难以扛住,却直打得龙首一偏,整个龙身鳞片翕张,定睛一看,半个龙首都被拳风打散成了黄烟! 白山客脸色大变,“哇”地闷出一口腥甜,他的本命法器与功法相合,为更好的驭使瑞兽大印,更是将神识炼就其中,眼下化出的黄龙,与他实是心神相连,和那本命法器一类几无区别。 受此重击,他是丹田激荡,识海巨震,只得立时凝神催动黄龙,使其环成防御之态。 但罗姣怎会容黄龙遁走,她飞身牵扯锁链,将黄龙困锁其中,白山客想要化成黄烟逃离,她却是两臂呈环抱姿势,玄纹字字飞出,贴在龙身鳞片,自其间逸散的黄烟仿佛触上了障壁,委顿收复在鳞甲中,不得出露,自也难以再次脱逃。 黄龙既已锁缚,她重拳之下,打得其哀叫连连,龙鳞散飞!握其龙须扯下,浩瀚龙威就像是大坝泄洪一般倾漏而出,罗姣两手把住龙须撕裂之处,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竟是生生将庞大的黄龙撕开! 白山客识海如同针扎,七窍渗出血迹,强撑三刻后,在黄龙彻底崩散之际,狼狈败离! 此战,罗姣大胜! 迟舟道人连忙上前将白山客撑扶,取了丹丸喂入其口中,再缓缓渡入真元,助其缓和伤势。 那手撕黄龙之景实在太过可怖,饶是他看着,都心惊不已,其余观战的伏象宗弟子,眼中更是饱含敬畏,他们少有听说过门中还有这般人物,威名赫赫的白山客在其手中,也只得含恨败退,照此看来,和光门大弟子绍姜、肃阳派惊鸿仙子,乃至于上辰宗剑子都不是这位师姐的对手! 就是不知,数日前同样胜得白山客的重霄门赵莼,又当如何了…… “伏象宗,竟是藏着一尊如此强大的天才!”迟舟与伏象道人对望一眼,其双目中微含满意之色,但内里又带上了几分担忧。只不过现下不是该细究这份担忧为何而生的时刻,他侧身望向赵莼,心忧道:“此人实力绝非一般天才可比,你可有十足把握?” 若赵莼再败,七藏派当履行与伏象宗的约定,避战和光门,多年心血东付流水! “有。”她向迟舟道人淡淡一笑,从观战之处缓步走出,右手向天招来,令对方尤为眼熟的金红鸟雀便灵动穿飞,落在指尖。 众人不管是否见过,都是此刻方才看清,那金红色的鸟雀,实是一只象征着大日的三足金乌神兽,本体为玄黑之色,只因通身笼在耀目的金红光辉中,才令众人以为其羽为同色。 那璀璨的神光,让赵莼仿若从天穹招来了红日,伏象道人不知为何,忽地紧紧提起一口气来,不自觉露了紧张之色。 凡是与此些传说中的异兽沾边,无论是秘术还是功法,较寻常一类都会威力倍增,七藏派《瑞兽镇玄大印》正是因其能拟化四种瑞兽,凝聚龙相之身,才致门下弟子实力远超其余宗门。 三足金乌乃大日真身,是为远古神鸟,其威能实非瑞兽能比,亦甚少见得能掌握此种玄妙神通之人。 白山客败在她手中,算不得冤! 金乌振翅几番,霎时遁作玄光,在赵莼掌中成就狭长一影,最终凝成一把中无剑镗,通体笔直的细长黑剑,有剑鞘封存剑身,使其间大半气息隐下。但仅仅是那逸散而出的些许气息,就令四野修士觉得热浪升腾而起,有同为剑修者,其腰间、身后所佩负之剑,竟是震动不已,欲要脱出剑鞘! 其中以入境剑修受的影响最重,他等需要以手镇住佩剑,才能令其安心留在鞘中,不至于出剑露丑。 河堰小世界中剑修少,入境剑修更少。是以见得此景,俱都不知是何缘故,只觉心悸不已。 若有重霄门的同袍在此,怕是要称道一声,此乃万剑朝宗之相,帝君在此,莫敢不从! 罗姣非是剑修,但敏锐的嗅觉令她心头一震,只从这些许气息中,就感受到了满满的危机。她见赵莼一步一步踏上天来,长剑却始终把在手中,不曾出鞘亮剑。 是故作挑衅,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令其出剑的资格? 她双唇紧抿,不敢如面对白山客那般先行试探,反倒是凝神屏气,血肉中涌动的真元不曾消退半分,一直保持在全盛之态。 伏象道人见状,眉宇间已是十分凝重,他了解罗姣的性格,论谨慎细致,伏象宗难有甚于她者。今日尚未战过就作出如此倾力而出的态势,可见定是强敌当前。 “她与我战,竟是从未认真。”已在迟舟道人护持下回转心神的白山客暗暗咬牙,即便声声告诫自身,莫要心生落差,还是忍不住有颓丧之感。 幸而有迟舟道人轻喝一声,令其心境定下,这才未曾被心魔所染。 那厢赵莼浑然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她仍不亮剑出鞘,而是直以鞘尖指向敌首,朗声道:“我不欲欺人,你可先攻!” 四野又是一片哗然。 章三百一四 剑在鞘中 罗姣也没料到赵莼敢如此放话,瞠目视来时,两臂真元便是轰然一抖,细小繁密的玄纹层层荡开,犹如小小游龙。 她踏空贯步上前,拳出若累,惊出轰鸣声响,灿灿金光在臂膀挥动间,有雷闪之相。 赵莼见其猛冲过来,倒也不躲不避,如罗姣先前面对白山客那般,只待人近了身来,才握着剑柄横推出去。纳在剑鞘中的长剑像黑色长棍,“啪啪”两声打在对方皓白的手腕上,直令得观战之人心头一跳! 他们忍不住定睛细瞧,那些个寻常力道难以破除的玄纹在长剑面前,好似松散的豆渣,只挥动两下,就向上或是向两边散开,使得长剑直接打上皮肉乃至筋骨。 罗姣吃痛一声,便欲要收拳抬肘回防,然而长剑不依不饶,又从上方敲下,“砰”地敲打在肘关节。而后见她小臂颤抖垂落,剑尖抓了机会上来,闷响着拍在左肩到颈下的位置,这一下,直叫罗姣双目紧闭,倒飞出十丈有余! 伏象道人脸色已然沉下,炼体修士本就为修士中近身斗法尤为强悍的一类,再加上门中《伏天万法锁》倒施于己身,莫说是打痛皮肉,哪怕是打开玄纹都是极难。便看那白山客,使龙相之身尚且无法破之,就晓得寻常凝元修士面对罗姣,是有多么无力。 但眼前重霄门赵莼,舍了剑修的真正利器,只以力道克敌,都打得罗姣毫无还手之力。她若亮了剑,何人还能寻了活路走? “凝元中期……”场下无论是两位分玄修士,还是观战的凝元之流,俱都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 太过可怖! 他等心惊胆战着长吁短叹,天际上的战斗却还没立时终结。 照赵莼看来,她方才的数道挥击,已能叫罗姣清晰地瞧出二人差距,眼前的斗法毕竟是点到即止,不应出手太过才是。 而罗姣踉跄着稳住心神后,强撑着把双眼睁开,见赵莼还是如出战时那般淡然地缓步行来,竟咽了咽口水道:“我知道我胜不了你了。”只几道击打,就已将力道震入骨中,她垂眼瞧着两手被打中处,断裂的经脉光华纹路,知晓这是皮肉中的真元被彻底打散,短时内难以重新凝聚,故而才有此言。 “但我要看看……你的剑!”颈下那一击,使得罗姣光开口说话就刺疼不已,此番场景令伏象道人哗然色变,连忙开口阻拦: “姣儿,莫要固执!” 十数年教养,他虽未正大光明收得罗姣进入门下,但彼此间,俨然已有多年师徒情分。伏象道人不敢肯定赵莼出鞘后一定能掌控住力道,分玄修士救是能救下,可须臾间震出的剑气还是会叫罗姣受下重创! 更何况,从门中递上来的消息称道,赵莼乃是实打实的第四境剑罡修士! “可。” 赵莼默然半刻,忽地点了点头,闲庭信步踏入罗姣近身,将长剑一挥,自剑镗处闭合的玄黑剑鞘竟开出一道两寸余长的小口,那澎湃的大日之气几乎横扫四野,此时乃暮色四合之际,蒸腾的炽热感却好似正午时分。 罗姣的血肉俱在喷薄燃烧,游走在经脉中的真元有若沸腾的江河,但因先前被赵莼打散了真元,不得运转周天,当下又使得她哀嚎一声,两手成爪状掐着自己的臂膀,口中冒出干渴的白烟来! 就在此时,赵莼鬓角额发微动,叫她立时上前一掌拍在罗姣肩头,直把对方打下天际,被候在一旁的伏象道人出手接住。 只下一息,一支白色箭矢就从赵莼鼻前分毫出擦过! 她面露冷嘲之色,抬手就挥剑而上,尚在鞘中的长剑仍旧锋锐不减,与箭尖相对,听得“咔咔”几声,就将箭矢自尖头到羽尾斩成两半,如同削竹! 伏象道人本还不明所以,见了此状,当下便知道这是赵莼救了罗姣一命,以罗姣先前那副模样,早已丧失防备之力,箭矢破空而来,能把她脑袋扎个对穿。 “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速速现身!”他喝出此言,心下当是勃然大怒。 隐隐暮色中走出数道身影,俱都身着灰蓝直裰,头戴墨色纶巾,站在为首之人身侧的修士,手持长弓一把,闻听伏象道人之言,竟嗤笑道:“伏象前辈数月前,还道在下的天资不可限量,乃是大湖中的俊杰,怎的今日改了口,以鼠辈相称了?” 他牙齿磋磨,一双吊梢三白眼冷冷看来:“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伏象道人深深喘息一口,沉声道:“绍姜。” 赵莼这才收了打量的眼神回来,知晓眼前手握长弓的修士,便是和光门当代大弟子绍姜,亦是昔年败于白山客手中,言笑间说到的丧志之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和光门绍道友,”赵莼长剑把在臂弯,两手交叠,轻笑道,“白道友同在下说过,从前一战尚不得痛快,后来本是要再下战书的,哪想和上辰宗剑子都战过不知凡几了,还未寻到拜山贵派的机会!” 凝元第一人的位置哪有这么好坐,白山客一坐十数年,被他斗败之人却并非毫无寸进,就如上辰宗剑子、肃阳派惊鸿仙子两人,几乎隔年间,便会前来邀战一次,“只有那和光门的当代大弟子,连脸都不敢在我面前露”,此乃白山客原话,未有一字遗落。 绍姜哪会听不懂赵莼话中深意,握在弓把上的右手紧了又紧,垂眼去看脸色仍旧苍白的白山客,心中暗恨。 “倒是学了几分伶牙俐齿,不知重霄门的道友是如何管教你些小辈的。”绍姜明显不是赵莼一合之敌,开口之人乃是其身侧锦衣罗袖,珠钗叮当作响的美妇,其年纪大约在花信年华,肤白而富有丰腴之美,两眼纤长上挑,鼻唇亦是标致至极。 “她是和光门太上长老绍蟠心,道号云华。”白山客传音过来,声音凝重,“与绍姜出自同族,是绍家的老祖宗。” 原来是血缘之亲,倒也解释了其对绍姜的偏护之举。 只是偏护归偏护,绍姜方才对罗姣起的杀意却是不假,伏象道人怒意难消,看向绍蟠心的眼神,亦带了几分怨怼。 章三百一五 不速之客 但绍蟠心却不觉如何,当下探手就要来抓罗姣。 伏象道人哪会令她得手,反臂一挥,即打散了绍蟠心袭来的真元,沉声道:“此为我派弟子,道友还是莫要插手才是。” “王檀山,你老糊涂了不成,”她面色扭曲一瞬,几乎是怒极反笑般拧了眉头,“伏象宗依附在我和光门下千载,你敢叛离?” “自从领得伏象宗掌门之职,到今日已有一百七十一年,上宗吩咐我从来照做,甘心俯首为其奔走,初代掌门如此,传到我身上来亦是如此,只若能报得和光雪中送炭之恩,我等半分怨言也无,”伏象道人将罗姣扶起,额上青筋暴起,言辞间有撕心之感,“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从前是奉洺师兄,如今是罗姣,他们过后,又当是谁?” 绍蟠心今日来时,本是要与伏象道人联手,将七藏派二人和赵莼当场拿下,却不想疏漏反倒出在了这对和光门“忠心耿耿”的伏象道人身上。对方口中那什么奉洺师兄,她也不甚明了,只觉得是其不愿交出罗姣的借口,气得银牙紧咬。 “我奉掌门命令,前来此处缉拿罗姣、赵莼二人,你若识相些,就顺着掌门命令来,可免受契书雷劫之罚,若实在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不顾旧时情谊了。”绍蟠心御出契书一张,心道好在掌门料事如神,猜到这王檀山或起异心,才叫她拿了两派的契书来,以作要挟。 然而伏象道人的表现却不似她心中所想,既未咬牙称是,又不见点头哈腰,而是肃着脸立在原处,应道:“我与七藏派对赌,若输了,就不能对其出手,现在罗姣并未胜下赵莼,赌约生效,我不能违背。” 倒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绍蟠心暗唾一声,被身旁的绍姜扯了衣袖:“老祖宗,莫中了他们胡搅蛮缠的计谋,契书为天道所见证,何等伟力敢与天道规则相较?不若引下雷劫叫其吃吃苦头,说不得他便回心转意,松了口去。” 不用绍姜说,她也正有此意,于和光门而言,无论是岐灵山还是苔生派,不过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依附之辈,可伏象宗相随和光千载,即便是仆从,也是千载难逢的忠仆,今日忠仆反咬,故而格外惹人生怒! 绍蟠心将契书执在掌中,挥上天际,不住冷笑道:“此道天罚,可是你自找的!” “和光门附属宗门伏象,忤逆上宗之令,肆意妄为,包藏祸心不浅,今向天道请罚,责其叛主罪行!”伴随美妇娇喝之声,暮色沉沉的天际竟真的开始搅动墨色旋涡,伏象宗弟子见状更是惊恐,如热锅蚂蚁四散奔逃。 “镇定!”将罗姣托付至迟舟手中,伏象道人这才步步向雷劫踏来: “今日之天罚,与我派弟子无关,俱由我一人受之,虽死无憾!” 他愈是摆出如此作态,绍蟠心便愈是愤恨,真元催动契书字文,只想天上雷劫下得更快些,将这叛主的恶仆击杀在此! 但墨色劫云中的雷劫,好似专为与她作对一般,时时闪动,却久久不曾降下,像旱天光打雷不下雨的假阵仗,叫苦苦等待的绍蟠心脸皮发紧。 终于,劫云中旋聚出了一方小口,暗暗有玄色雷光孕育其中,她还未舒下一口气,天地间不知生了什么变故,那雷劫犹如火苗被大手掐熄,墨色劫云亦随之尽数消散,漫漫四野笼在苍凉暮色中,像是从未有过先前劫云堆聚之景般,平静无波。 “怎么可能!”绍蟠心目眦尽裂,几乎要将心头所想的四字嘶声喊出,站在劫云之下的伏象道人却猛地忆起,与迟舟对赌时,对方咬定了要以此方世界为见证,可是和今日的异兆有关? 迟舟和白山客也是疑惑,不由抬眼向赵莼看来,见她顾自抱剑站定,面上并无讶然之色后,即敲定了心中想法,世界誓言,看来真是较天道誓更得用些。 而赵莼见天罚消解,却并不觉得今日之事就算了结。 伏象道人确是不能与绍蟠心联手不错,但天道契书的功用不可说完全不存在,其中的种种限制仍在加诸于起身,令其不能反助迟舟一方,只得从旁观战。 是以今日结果如何,还得看迟舟和绍蟠心战过。 对方亦是知晓这点,将怒意隐下后,便垂眼向七藏派二人看来,愤愤然收起契书,双手成爪就要转扑向赵莼。 罗姣她拿不下,眼前之人也在掌门命令中,羁押回宗,倒不算空手而归。 七藏派与重霄门为盟,迟舟道人见状,当即就轻身跃起,把真元大手拍散,绍蟠心料到他要出手,暗哼着御出一支毫毛大笔,二人便在空中来往过了十招。 大境界之间的差距,有若巨人与只通爬行的婴孩,饶是赵莼在凝元境界中号称无敌,也无法抵御分玄修士的拳风掌气。所以早在绍蟠心抓来之际,她就立时避退数十丈远,而后待迟舟与其过招,使得地动山摧时,她与绍姜此等凝元修士,业已各避一方,不敢轻易上前了。 论实力,在场三位分玄最为强悍者,必是伏象道人无疑,若非自恃有镇宗法器在手,迟舟定也不敢开口邀战。而绍蟠心瞧着倒是和迟舟不分伯仲,两人都是分玄,只看各人术法精进程度,修得神通秘术如何了。 赵莼细细看去,和光门不愧为湖畔大宗,传承两千余载的底蕴,和七藏派终究不同,后者引以为傲的《瑞兽镇玄大印》,比对方手中所显露的神通秘术,其实也并未高明多少。 反倒是绍蟠心所御的那支大笔,显然是炼器师精心所制,比神识融在大印中的迟舟道人要强上数分! 虽是同样修习《瑞兽镇玄大印》,可迟舟与白山客有所不同,他并非土属修士,而是水属,所凝聚的大印明显更为灵动柔和,在御守一道上十分得用,可攻杀上,就显得有些乏力了。 两人久久僵持不下,你来我往间何止过了千百招。 赵莼想,得寻一个破局的契机。 兀地,她抬眼看向了撑着下巴观战的绍姜。 章三百一六 僵持 而绍姜也正好视来,瞧见赵莼眼神不善,当即就有了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他才起手作防,那厢赵莼便挥剑打来,剑鞘击在手臂,发出沉沉一声闷响,这方不算完,长剑顿改下落之势,反而向上一挑,自下巴将绍姜的脑袋抽得猛地上扬! 同绍蟠心一同来此的,还有数位凝元,此刻见赵莼突然发难,俱都御出法器,欲要上前抵御一二。 他等较绍姜尚且不如,又怎是赵莼的一合之敌? 只听得连连几声剑鞘拍打皮肉的闷响,伴着骨裂“咔嚓”的清脆,其中两位凝元后期的长老,便已四肢扭曲,从天际砸至地面,唇鼻都是一片血迹。而另两位凝元大圆满的,稍稍能闪避几分,见她实力远甚心中所想,就不由生了退意。 与和光门是迟早要对上的,赵莼晓得此理,故而破局之机虽在绍姜身上,当下也不想将其余人等轻易放过。 她翻手将长烬连鞘把在身后,左手并出两指在鼻尖前,轻喝一声:“呿!” 声音方落,剑气便唰然凝起,“噌噌”化成十六道飞剑,穿梭如影,轻巧在那两人四肢贯穿几个深深血洞,更因剑罡之力,使得剑气有若附骨之疽,狂暴地蚕食起两人血肉筋骨来! 虽未取得他们性命,但此般伤势,不用上好丹丸仔细着将养个一年半载,绝计是好不完全的! 自然,要杀他二人,于赵莼来说再是容易不过,手起剑落,就是个头身分离,元神泯灭。 可眼前他们身为和光门长老,是为敌不错,等到重霄借七藏攻伐和光的机会,拿下整个密泽大湖后,此中所有修士都将为正道助力。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即便将来续接了河堰小千世界的天路,当中正道修士的势力,还是需要上界长久匡扶,使得邪魔修士再起不能。故而凝元、分玄这类小千世界中的肱骨,都不该轻易折损才是。 不过赵莼所想,他们这些受得重创之辈并不知晓,现下战力大失,晓得自身难保后,便惧意难遏,撑着伤残之体也要踉跄奔逃。 绍姜见状,冷汗已是在额上密布,他有惧,却又有怒和恨,抬手把住长弓,对着赵莼就给了发三箭齐射。弓道修士无须佩箭囊在身,所发之箭矢俱为真元所凝,眼前向赵莼逼来的箭矢,白光暗蕴,甚为凝实,其箭头锋锐,雪白晶亮,可见绍姜此人固然心性脆弱,身上实力却是不错。 只是……仅在大湖中算是不错罢了。 赵莼眼神隐下,估摸着绍姜的实力放到重霄中看,大抵能算个寻常天才,天骄尚攀不到边,又何谈能登名溪榜。 败给能触及溪榜一二的白山客,他不算冤。 长烬未出剑鞘,徒以剑鞘四周逸散的剑气,便荡得射来的箭矢砰然散尽,饶是绍姜拉弓放弦短近一息,也挡不得赵莼近身的迅疾之势,他当即弃下以真元凝聚箭矢的念头,反将真元注进长弓本身,那长弓法器两头法光大现,霎时与一把弯刀无甚区别。 弓刀斩在玄黑剑鞘,“铿铿”惊出几分火花,弹回的力道使得绍姜右手酸麻至臂膀,险些没能握住长弓。 什么东西,好坚韧的鞘! 他一面腹诽,一面转身要逃,却叫赵莼重重一挥,打在脊背正中。脊梁亦是躯干要害,承接四肢头颈,绍姜受了这一击,半边身子知觉大失,是迎上不能,逃离也不能。 而赵莼心中想的,并不是要立刻败他,反是收了几分力道,尽往四肢以及不紧要的地方攻去。 绍姜吃痛,不住叫喊了几声,那厢正与迟舟道人僵持不下的绍蟠心听得他痛呼,微微分神过来查看,见素日里疼爱有加的晚辈,被赵莼几番挥打,已然眼神涣散,真元散乱,不由心中大怒,神思不定起来。 赵莼对他可不似罗姣那般有所尊重,纳在鞘中的长剑无所顾忌,只若不会叫其身死当场,立时昏厥的地方,几乎都被抽得红肿。且罗姣又是炼体修士,肉身强悍,绍姜比她不如,身上伤势瞧上去,就着实可怖了些。 对手心神分去,迟舟道人虽是生了几分不忿,却也知晓这是破敌的契机,起手以龙龟大印砸下,而绍蟠心防备不及,法器为之一顿,大印余威就全数倾泻至身上,使她几有胸闷气短之感,两眼鼓作圆珠。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好不容易破了绍蟠心招法,迟舟道人便不欲任其大势再起,四方瑞兽大印散烟重聚,霍然在其身后凝出一具龙身。白山客为黄龙,他修水属,反倒是显出了应龙之相,那应龙哞鸣一声,踏云向绍蟠心遁来,而她虽即时收了心神,被迟舟道人占去的上风,却是怎样的寻不回来了。 正是悍力压制之下,那毫毛大笔强撑半刻,终究还是寸寸委顿下来,听一声脆响,笔柄上竟惊出一道难以窥见的细缝。 缝隙固然细小难见,可此乃绍蟠心日日祭炼的本命法器,稍有损伤就会反噬其身。便见绍蟠心脸色唰地一白,狼狈倒飞五六丈远,尚结印将法器纳回丹田。 全盛之时尚且有所僵持,何况现在有了损伤,她知晓今日算是吃了败仗,恨恨睨向袖手旁观的伏象道人,没好气地冷笑一声:“忤逆上宗,日后你才晓得厉害。” 话落,便抬手将同行而来的凝元长老收入袖中,见绍姜七窍流血,眼中神光不复,忆起昔年他被白山客击败后也是此相,今夕甚至犹有过之后,看向赵莼的眼神,亦是不善至极。 直至行出伏象宗地界,她方才把众人放出,一一喂了丹丸疗伤。幸而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处,五人服用丹丸后,片刻便再凝了心神,问道:“太上长老,我等未曾完成掌门之令,捉拿那罗姣和赵莼,返回宗门后,可会有所责难?” 绍蟠心眉头高高挑起,哼道:“早在急令我等前来时,掌门就已觉察出伏象宗必然会死保罗姣,此回不过是叫本道来查验一二,至于赵莼,他亦言明,若败于罗姣,则不必捉拿,若胜得罗姣,便一并下手。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十分忌惮那未曾显山露水的重霄门,故而又言,我等若实在没能得手,自有旁人会插手其中。” 何人会来插手,她眼神一暗,能让掌门神色端凝者,怕是与那两宗脱不了干系。 章三百一七 败离 罗姣方才将血脉涌动不息的狂躁感压制,后又盘坐调息数刻,除却被剑鞘击打之处尚还有些阻塞外,其余的伤处已然无甚大碍。 等她从内殿行出,向主座上的伏象道人一拜后,起身见其面上神情,却是愁思更多,不由心头一沉。还未等她开口,伏象道人便先道:“我已同七藏和重霄的长老商量好,让你到重霄门去修行一段时日。” “掌门?!”罗姣瞳仁微颤,惊问一声,侧身向客座上的赵莼等人看来,对方神情和缓,不见反对,可见是真如伏象道人所说,已将此事提前商量完全。 “可是那和光门还会再来刁难?”她甫一问出就觉失言,和光门的刁难几乎是必然之事,经此一战,伏象宗与其割席也是必然。且若契书一方主动出手,伏象道人还击便不算是忤逆,即使如此掌门却仍然要将她送往重霄的话,就只可能和宗门旧事一般,与肃阳上辰两派有关了。 掌门他……竟是觉得重霄门能以一宗之力抗衡整个湖畔大宗吗? “为留后路,和光门不会贸然对我出手毁去契书,但三位分玄齐至,我也必然保你不下,”伏象道人长叹一声,长髯抖动,“现下不仅是你,连赵莼小友也被他们留意到了,重霄门能保住一个,就能护下两人,此也是不得已之举啊。” 商讨之时,他便与赵莼说了此事可能涉及肃阳、上辰两派,但对方一派淡然笃定之相,浑然不惧湖畔大宗威名,即便自身被其留意,也不见半点畏色。 因此,伏象道人才会出言请求重霄门庇护罗姣。 他本以为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赵莼恐会推拒一二,可她反倒是爽快应下,只差没有拍着胸脯作保,必使罗姣须尾俱全了。 “罗道友之事,尚可说是和光门恼了伏象藏匿英才,欲要捉拿遗珠,然而如今却连晚辈也牵扯入内,重霄与和光当是没有半分干系的,还请前辈说得明了些,我二人身上究竟是有何物,竟引得湖畔大宗不顾自身颜面,也要仗势欺人,出手缉拿?” 赵莼抬眼问来,令伏象道人气息一顿,娓娓道来的是另一桩旧事。 他拜入上代掌门门下时,前头还有位师兄,名为奉洺,论天资并不在他之下。 不过此只是他二人相较的结果,若真要与大湖中的天才相比,也算不得个中豪杰。说起来奉洺还与罗姣有几分相似,他亦是突有一日身上出现了诡奇的变化,从此突飞猛进,远远将当时的大湖第一人甩在身后。罗姣尚有十数年沉淀才得今日功力,奉洺却尤有甚之,短短不过一载,就已凌驾在所有凝元之上,傲视众人。 和光门见状要吸纳其进入宗门,虽是有些欺人,但在上宗与附属宗门的相处常态中,此举也并不新鲜。故而上代伏象掌门一面心头滴血,一面还是将其送到了上宗门下。 不想送去还没到一月,和光门就传来了消息,奉洺修行功法时意外横生,竟是丹田大破,身死当场。 好歹也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天才,如此离奇暴毙,伏象宗却是连尸身也未能收回,直至上代掌门坐化之际,将伏象道人唤至身边,口口声声怀疑的,是奉洺并未身死,他以徒儿元神维系的结绳也不曾断裂。 “为师拿着结绳去质问上宗掌门,他们却以伏象宗的存亡相要挟,要为师立下心魔誓,三缄其口不能言……如今也是将死之人,心魔不心魔的,又有何惧?”师尊紧紧拽着他的衣襟,老态已完全显露,“你牢牢记着奉洺的事,如若门中再有如此资质的弟子,绝计不可让其露面……” 伏象道人接任掌门后,便以此身份与和光门分玄多有来往,多年探查得知,此事不仅有和光在内掺和,主宰者怕是大湖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上辰宗,肃阳派亦多有参与。 “湖畔大宗的附属宗门里,凡有天资奇绝者,必会交由上宗教养,百多年来我细细留意,发现其中早夭者,都是同辈里天资最优的几人,他们‘亡故’时修为尚还低下,若非刻意留心,并不会惹人注意!”伏象道人心中郁愤,语气亦是激动。 赵莼听后,暗暗思索,奉洺和罗姣若是在练气时就显露了天赋,想必也早就进入上宗,而后莫名其妙的身陨,便也不会如凝元陨落这般对旁人有所惊动。 “赵长老可是还在想方才掌门所说之事?” 突然被罗姣打断,赵莼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眼下已过静松林,能瞧见重霄门不算高大的后山,自与七藏派分路,两人竟是将行至目的地了。 “嗯,”她也不遮掩,轻声道,“天才弟子进入上宗修行,于和光门等派来说,该是天大的好事,即便出身在附属宗门,将来得道后,助益的也是本门实力,我等都知晓的事情,大宗怎会不知,故而为遏制附属宗门势力灭杀天才这一猜测,并不合理。” “确实如此。”罗姣敛下眉睫,颔首同意此话。 赵莼看着她,心神渐渐飘到了外殿那幅屏风上去,陡然生出的,是一种伏象道人从未想过,却大有可能的猜想。 “伏象前辈待客的殿内有一幅屏风,他言其上化作乃道友亲笔,不知道友是因何作出此画的?” 这话题变得太快太远,惹得罗姣神情怔愣,不假思索地答道:“独身一人静修时,百无聊赖所画,其中内容,是临摹地穴中的一幅画卷而来,那画年代久远,说不清是那代掌门所遗留的物件了。”后半句答非所问,她也不知为何就连带着一并说出。 “你对神道修士知晓多少?” 方才还能答上个一二,此问罗姣就是真的不知了:“不甚了解……说来也怪,宗门里连对他们的记载也十分稀少。” 赵莼重重一叹,脑内猜想已然成型,与凡人世界中,成事需要聚众人之力不同,修士只若出一位可镇压同辈者,就能有改势的机会。断一道人当年为横云世界第一人,即可使得灵真无人敢犯,整个南域冠绝四方。 邪魔修士虽占据大势,却不会完全放松对正道的警惕,她以为,大湖中的真正天才,或许是被带出了大湖,成了敌人的助力了! 如若此想法是真,湖畔大宗怕就早与外面有所勾结…… 章三百一八 为人不容 寒冬凛冽,较月前的飞雪而言,如今已是暴雪纷飞,只短短一夜,便成就了大地的银装素裹之景。 站于湖畔,也难以眺望至密泽大湖的边际,广远的湖泊好似无边无际,宽广如海。又因湖底蕴藏着此方地界的灵脉源头,纵使寒冬腊月间,湖水也分毫不见封冻,仍是波光粼粼,水色潋滟。 修士到了筑基这般境界,便不受人间寒暑的侵扰,除非是那饱蕴着灵气的极端寒热,寻常季节变换根本扰不得他们一二。 灰袍男子站定在风雪之中,右手臂弯端持着一柄拂尘,他并不带冠帽,纷飞细雪每每近身,就在须臾间化散不见,不曾飘然落至额发与肩头,反倒是身外阑干积了大半的厚雪,“啪嗒啪嗒”往下跌落。 “太上长老,和光那边传的消息,说是没能拿下两人……而今罗姣也已被送至重霄门修行了。” 积雪的小亭连着一弯拱桥,桥的另一头就是森严殿宇重重,传话之人站在殿内,下巴微含,端的是毕恭毕敬之态。 听了这话,灰袍男子亦是将拂尘一抖,回身踏上拱桥,边走边行道:“伏象宗依附和光已有千载,此代掌门为罗姣隐瞒十数年的事情,他们竟是半点不知,等到事发才贸然出手抢人,如此行径,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心里有鬼么?” 他踏过了拱桥,桥上却无半点踏行的痕迹,也没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掌门呢,他如今是何想法。” 传话之人头微微抬头,思量片刻才道:“接了和光门的传讯后,这几日许就要像从前那般,和外边接触了。” 灰袍男子神情未变,但周身气势明显要比先前冷峻几分,停了脚步,在矮几一旁巍然站定:“你仔细瞧着,等出了大湖十里,便将其截下。” “太上长老!”传话之人身躯一抖,眼前男子乃是上辰宗七位分玄之一,亦是其中实力最为强悍,资历最为深厚的一人,是为上辰宗当代掌门的师叔,地位超然。饶是其身为长辈,像今日这般直接出手忤逆掌门命令的大胆举动,还是叫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还望太上长老恕晚辈直言,”他抑住狂跳不已的心口,轻声劝道,“从前您力排众议要保那白山客时,就已惹得掌门对您防备非常。他上位时才入分玄不久,是靠着另两位太上长老才成功继任的。您身上令他忌惮的地方无非两处,一是实力超群,二是与上代掌门乃同门,辈分更高过他。” 还有一事他未曾言明,但灰袍男子一定知晓。 那便是一直存在于上辰宗内,久久不曾平息的传言——上代掌门之位,本是要传给灰袍男子的! 上上代掌门有亲传弟子两位,俱都能力不凡,唯一的差别出在两人的年岁。大师姐入门得早,掌门凝元时就已将其收入门内,师徒俩之间,差的只有数十岁余,故而等到掌门师尊坐化,大师姐其实也已将至暮年,寿元所剩无多。 彼时尚是小师弟的灰袍男子则正当壮年,手段胸襟都有,和师姐不分伯仲,难见高下。 是以宗门的意思,更偏向于选一位年华正好的年轻掌门,免得没过多少年,就又要交接掌门位置。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师姐接任掌门,师弟仍旧为太上长老。等到师姐寿尽坐化,其弟子继任时,前者窃取掌门位置的传言,已是在弟子中传得如火如荼,上头几番镇压也不曾真正消停。 纵使灰袍男子对此嗤之以鼻,可坐在掌门位置上的人,未必与其同心。 “晚辈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您对掌门绝无二心,但旁人可未必会这样想!这十多年来,白山客声名越盛,掌门心头的刺就扎得越疼,现在又出了个赵莼和罗姣,您再要出手,掌门必然不会像从前那般隐忍下来了!”他口口声声,几乎是说得恳切至极。 灰袍男子敛下眉睫瞥他一眼,心中了然,亦正是因为这般了然,才不由嗤道:“你做的小心些,他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有精力来管我。” 上辰宗此代掌门如此多疑,自己能想到的地方,对方又怎会怀疑不到? 传话之人适时露了个疑惑的神情,灰袍男子便抬起拂尘往他脑袋一敲:“凡事再往细处想三分,就不会什么都不晓得。” 遂又解释道:“眼下看似是七藏派与和光门大战将起,但前者旁边还占了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重霄,这两派互相助益,明显不是依附关系,只可能是结盟之友。凡宗门相交,必定是趋利而往,重霄门几乎是倾力相助七藏派,背后怎会无所图谋? “而七藏派攻伐和光是为占据地下灵脉,一处之灵脉又怎可供养两派? “此战若得胜,七藏派就可入驻湖畔,成就大宗之位,那重霄门却不能如此,它能得什么,得七藏派的看重与友谊?呵,那太可笑!” “太上长老是说,”传话之人暗自咽了咽口水,“等到了七藏派拿下和光门,他们两派还会对我派与肃阳动手了……可我派毕竟势大,重霄门怕也只敢谋求肃阳之地罢了。” “一宗之势,如何能挡整个大湖的势?”灰袍男子冷哼一声,蔑然道,“长久以来的安乐,叫湖畔大宗之人俱都养了那不该有的倨傲出来,从前旁人不敢,是有群幽山下场在那里摆着,等七藏派破了和光,大湖的修士便都会知晓,湖畔大宗并非是那不可战胜之流,往日被压下的不甘,亦会顷刻间爆发。 “风霜雨雪削减不去山岳,唯有地动,会令山崩!” “那可要提前出手,助和光门度过此难,就像……从前助肃阳那般?” 灰袍男子丢给了他个讽意十足的眼神,摆着拂尘抬脚出门,笑道:“都是身在囚笼里的东西,谁又能助得了谁?” “太上长老,”殿内人忙不迭喊住了他,问道,“您去何处?” 远处隐约传来了声“去重霄瞧瞧”,而后又甩了枚石子击在殿内人额头,“别忘了截人!” 章三百一九 山雨欲来 于重霄门内,罗姣复又见到了戚云容等人。 此回前来河堰小千世界的凝元,无不是溪榜上的人族英杰,论实力皆都在罗姣之上,天资非凡。 她被震慑了足足一日,方才从中缓过神来,叹道:“到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以为只得赵道友一人强悍若斯,不想世间豪杰竟都在此齐聚一堂,令在下大开眼界了!” “罗道友此话也不算错,剑君实力还在我等之上,按理说,的确只得她一人强得出奇。” 答她的人轻笑两声,是出身于太元道派的法修海宁,位在溪榜十八,适才正与罗姣切磋一回,三招就将其击败下场。 “不过罗道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冲灵法体难在觉醒之时,只要捱过了这一关,往后道途定也十足坦荡。”海宁摆了摆手,轻言安抚于她,两只笑眼弯如新月。 罗姣乃是进入重霄门后,才首次听闻了冲灵法体之名。从前掌门虽传她功法,但实是不知她身上变故从何而起,亦不知晓罗姣已是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道,她初次知道此事时,还惊出一背的冷汗。 如今知道难关过去,特殊法体又有多番好处后,罗姣方有劫后余生,得了后福的诡异感觉。 “圆清来了。”海宁瞧见站在门槛外边的青年,忍不住笑得两肩发抖。 而罗姣脸色一变,抬脚就想赶紧离开此地。 她也不知道为何,重霄门的凝元们或如海宁般热情,或淡漠寡言,要不就是像赵莼与戚云容,你不去寻她她也不来寻你,总之性格不同,相处起来却都没有难处。唯有做寺庙和尚打扮的圆清,常常来寻她,又始终不发一言,盯得她毛骨悚然。 罗姣不知道其中缘故,海宁却是知晓。 冲灵之体最为适合金罡法寺那一门《金刚罗汉经》,曾经有一代佛子好似就是这般法体。 而无论功法如何强悍,都是适合自身的才最为得用,待河堰小千世界的天路成功续接,此界天才必是会往上界去的。眼下两大仙门中,昭衍有赵莼、关博衍之流,太元亦有裴白忆等人,便是法体更在她之上的戚云容,在昭衍中亦不算是凤首,何况是罗姣的冲灵法体。 如此,两大仙门虽不会拒绝她入宗,但也不至于出手争抢。 其下的大宗里,浑德阵派与一玄剑宗各有所长,对罗姣的法体固然心痒,却不会强求。月沧门兼容并包,正是各大法体修士的好去处,但与寻求冲灵法体已久的金罡法寺相较,能给出的资源又会逊色不少。 毕竟重霄世界中还是以道门修士为主,佛修门派少之又少,金罡法寺每年只得那么几位新晋弟子,如今见到个极为合适自家功法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了。 海宁长叹一声,心道是圆清久在佛门不通人际,性子还格外执拗些,眼下小界未收,不能吐露上界之事,便像个柱子般时时注意着这未来师妹,生怕她跑了。 …… 赵莼从后山十二分玄的殿中出来时,就听见海宁和罗姣的交谈声。 重霄世界的凝元们到了此地后,大多留在聚灵法阵中修行,并不在大湖中露面。先前收服和光门的附属宗门时,也只得六七人出手,其余人皆都留在山门里备战。 刚来此界,还与邪魔修士战得酣畅,现下一个个清闲下来,便都有些技痒,开始互相切磋斗法。 不过没人来找她就是了。 才下山头,赵莼忽地心中一跳。 她神识强大,许多旁人不能注意到的地方,却难从她感知中逃去——东南十里的松林处有人! 还是位实力在她之上的分玄修士! 赵莼转身便向那方行去,踏雪入得松林,就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的那个抱着水壶站在一旁,是个垂髫之年的女娃,正鼓着脸蹙眉道:“你喝完了水就赶紧走吧,要是等会儿师兄看到,必定会责骂我随便放人进来。”她扎着双丫髻,冬日里穿了身火红的棉袄,显得又扎眼又可爱。两颊有被冻过的绯红,可见不是筑基,只是练气修为的小弟子。 身旁高大一些的身影,凛冽寒冬间却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单手捧着海碗,手指白皙纤长,闻言温声应她:“不急不急,我等的人马上就来了。” 他说不急不急,小姑娘一听不由更为着急,头上两个发髻抖了又抖:“你方才只说来讨水喝,没说是来等人——” “你瞧,真来了。”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见来者是赵莼,小姑娘吓得脸色“唰”地一白,颤声道:“大……大长老。” “无妨,你先收了东西回去。”赵莼朝她摆摆手,随意放人进来固然鲁莽,但眼前修士非是常人,即便不是以此法进来,也会寻到其它法子。 “不过下次可不许这样了。”重霄世界的修士们自不会惧怕这些不请自来之人,但山门里还有许多落霞宗的遗徒,修为大多低下,实力不济,恐会遭遇不测,故而赵莼又轻声叮嘱了她一句。 小姑娘狠狠点了几下脑袋,生生将海碗从灰袍男子手中拽出,头也不回地抱着水壶跑了。赵莼这才重新端详起面前的人,瞧着年岁约莫而立,不蓄长须,下颌分明,两只细长的眼睛锋锐得像刀子——她在河堰小千世界中倒是头回见得这般将锋芒与淡泊同时加诸在身上的人物。 “前辈为何事而来?” 既不递来拜帖提前告知,也不从正门进宗,更不邀见重霄门内与他地位相当的分玄。 是不想大张旗鼓地告知别人他来了此处,亦或者,他本就不是代表着身后的宗门而来? 灰袍男子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挑眉笑道:“不过是走了许久的行人,来贵派讨一口水喝。” 赵莼瞧了瞧漫天飞舞的暴雪,忖度片刻应他:“密泽大湖中溪河不可计数,偏生我重霄门坐在山头,不是水流之地,前辈若要讨水,可向湖畔大宗去。” “大湖只出不进,水自天来,如今天被雾霭所覆,水为尘埃所污,分出的溪河自也不可避免。”灰袍男子将肩头薄薄一层白雪轻巧拂去,淡淡道,“我要寻的,是一口新的源头活水。” 章三百二十 活水 水为尘埃所污。 此六字话中真意,若赵莼所想无差,便是正好印证了自己心中湖畔大宗与邪魔修士勾结的猜想,而能获悉这些内情的,除却身处于三宗之内的分玄,怕也极难有其他人。 斟酌片刻后,她方开口道:“活水是有,前辈又要以何身份来讨呢?” 灰袍男子从石凳上站起身来,其身形尤为高大,却也清瘦,骨节分明的大手递来一枚青白两色玉珏,上有“上辰”二字,字迹端正清晰,并不飘逸:“本道乃上辰宗太上长老,号作空谷。” 而后又翻手将玉珏覆过,留一个手背示人,道:“只是今日前来,并非是以上辰宗的名义。” “那便是前辈自己的意思了。” 上辰宗传承近三千载,势力固然会随着代代更迭有所削增,但却始终未曾衰颓,乃至今夕,甚至有着七位分玄坐镇,达到一时之鼎盛。即便七藏派欲要攻伐和光,强占湖畔下的完整灵脉,却也不敢对上辰流露出半分蔑意。 故而作为此派太上长老的空谷道人今日不请自来,实是不在赵莼的意料之内的。 对方隐了修为,暗入山门,现今又言自身不是以上辰的名义前来,她心中暗自思量数息,揣测道,七藏与重霄之举,无论是否出自刻意,成事后都必然会打破湖畔大宗的绝对权威,使得大湖内上下宗门动荡不已。这般看来,湖畔大宗若无其余想法,是必然要联手抵御,以制七藏的。 空谷道人独自来此,寻一口“源头活水”,即表明他并不愿意恪守旧制……上辰宗,怕也不是铁桶一片啊! “本道闻,数日前你与七藏派道友齐至伏象宗时,遇和光门云华道人来阻,好在未叫其得手,现下那罗姣也在贵派门中吧!” 他不说这事便罢,一说起来,赵莼就会想到伏象道人所言的奉洺之事,加之心中猜想,不由冷硬回答:“幸得伏象、迟舟二位前辈保全,是以平安得返。至于罗道友,乃是伏象前辈高瞻远瞩,嘱托她前来我派,若非如此,怕也早随了门中那位奉洺师叔的老路去。” “你知晓奉洺?”空谷道人眉头一挑,狂风灌得他袖袍猎猎作响,“怕也是伏象和你说的了。” “本道观你神情戒备不已,却非是凝元忌惮分玄之态,而是自见了玉珏而始,可见此种戒备是关乎于上辰宗。容本道一猜,你应是对云华道人前来缉拿你与罗姣的内情知晓一二了。”他颇有几分信誓旦旦的意味在,眼中锐光璨灿。 赵莼抿唇淡笑,空谷道人复又身子前倾,顾自言道:“大湖中的修士对外知之甚少,几乎是谈虎色变,即便湖畔大宗如何网罗英才,又如何言其年少早夭,任给他们千百个胆子,都没人会往外想。可今日你觉出来了,这——” “这并非是旁人不如晚辈聪慧,而是晚辈比他们多一分了解,了解那些所谓神道修士的本性。”她的神情不见多少变化,只语气含带着此界修士决计不会有的轻蔑,空谷道人锐利眼神一顿,心中之火刹那间爆燃起来。 “重霄门,果真是自外而来!” 这是他百余年前违背师长之令,暗中潜入神道修士所治地界以来,遇见的首个湖外修士! 一时间,万般隐忍不曾折去的志向,都自双目中流露出来。空谷道人抬手邀了赵莼一同落座,将今日来意娓娓道来。 湖畔大宗与神道修士往来,确有其事! 但三宗里,能与神道修士直接传讯的,唯有上辰一宗,其余两派皆是听上辰传令行事,算作附庸。 神道修士并不插手于密泽大湖宗门倾轧相争之事,他们所为的,仅有一事——凡大湖内出类拔萃者,必将受其网罗,送至湖外。 思虑到送去的天才多了,早晚会引得大湖各宗惊动,他们便只要其中最为出色的,百年一出,乃至于数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一为壮大自身,二也能削减旧修势力。 不管是奉洺,还是如今的赵莼罗姣,都是因为显露了自身天赋,才被湖畔三宗界定为神道修士口中,必须送往其手里的天才。 空谷道人讲到此处,沉声道:“昔年白山客成名时,湖畔大宗亦有捉拿他送去之意,只是奉洺带来的影响尚未完全消去,再对白山客动手,恐会太过瞩目,亦是因此缘故,本道才能出言将其保下。 且那白山客与奉洺相比不算太过惊艳,神道修士一方也未做强求,不曾像奉洺那般强令捉拿。你与罗姣……她有当年奉洺之风,你还更甚一筹,神道修士知晓后,必会不择手段也要掠了人去。本道会先行截下上辰的报信之人,但之后我派掌门必会察觉,贵派和七藏……早些行事为好!” 他留了此话才轻身离去,行出静松林后,心中亦有疑惑。 偌大山门中,他竟一位分玄的气息也未曾感知得到,只觉察出重霄门内有血气极为强盛的凝元气息不下二十人! 这般数目,遍看上辰、肃阳与和光三派也算极为惊人。 空谷道人不以为重霄门是那没有分玄坐镇的小门小派,光是门下凝元都如此可怖,且兼顾实力与数目。能照抚他们,令他们甘心追随的分玄,自当为一世之豪杰才对。既然他无法感知,那便意味着重霄门的分玄,实力还远在自身之上! 他乃分玄大圆满,一身实力尤其强悍,密泽大湖内能与其对招的分玄不出三人,重霄门有多少位这般强悍的分玄,三位,或是更多? 总之是越多越好。 …… 而这边赵莼送了其行出山门,心中亦有自己的考量。 湖畔大宗与邪魔修士勾结,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此事关系重大,须得和十二分玄知会一声。毕竟一统大湖正道修士后,就得准备向外征伐邪魔修士,为震慑众人,杀鸡儆猴必须为之! 但分玄修士杀一个则少一个,如何杀,杀谁,赵莼以为,至少三派的掌门是必然要除的! 风雪呼啸的寒夜里,后山烟雾飘渺的大殿殿门再启,大湖修士沉浸了数百年的安定,在七藏派震天的号角声中,豁然改变。 章三百二一 通敌 赵莼此回还是首次见得宗门间的倾轧战争。 在横云世界中,壬阳教乃是趁虚而入。她被途生道人遣去寻找金乌草突破筑基,等到返回宗门,灵真已是山门大破,败相已显。 至于鸣鹿关,那是人族与邪魔尸鬼的争斗,不必遵从正道修士间的古礼,凶残程度亦是大大增加。 和光门与七藏派上面,更有肃阳与上辰压制,毋令两方的分玄修士动手,其下修为浅薄的练气弟子遭殃。 七藏派也牢牢按着古礼行事,不叫另两派抓住把柄,以除灭奸恶的借口前来助战。 是以直至赵莼奔赴两军对峙之地时,七藏才刚经完奉战书,鸣号角,统率修士压阵这几项战前准备,尚未真正开战。 迟舟与白山客本就为主战一方,见得如此拖拉景象,心头不免焦急。 赵莼安抚二人几句,便掀了大帐出去,眼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低洼之地,刚巧有两山对望,七藏派在东山扎阵,和光门就占了西山,各悬旌旗在上,其下弟子严阵以待,瞠目怒视而对,倒不见练气修为者,至少也是筑基在此。 不筑基不算入道,练气弟子多半年岁尚浅,实力薄弱,乃是宗门的萌芽,不参战也是应当。 赵莼暗暗想着,不由微微颔首,身后却是传来一道女声:“道友就是白师兄口中的重霄派赵长老吧!” 她回头看去,对方容貌妍丽,骨架宽大,比自己尚要高出个脑袋来,有凝元中期修为,当是七藏派长老之流,遂应道:“正是。” 这人笑着点头,自报家门言道自身是七藏派长老,名作越薇,同时也是白山客同门师妹,经由师兄口中得知赵莼,今日特来拜会。 两人客气言谈几句,听越薇道:“此战有三争,先是筑基弟子群战之争,而后为凝元修士斗法之争,最后才是分玄们出手定胜负,若前两争都是一方得胜,分玄便不必出手。 师兄说,贵派当在凝元战中出手相助,不知道友可会亲自上场?” 赵莼敛下眉睫不作声,出行前来自重霄的凝元倒是多来她面前自荐,不过为隐重霄门实力,前来助战的,大抵也是先头已经露面的那几位。至于她自己,和光门之流连白山客也不曾胜过,要她出手,确实是有杀鸡用牛刀之嫌。 而越薇观她神情,忖度片刻便也心中有数,正欲再次开口时,天际又有威压降下! 两人同时举目望去,上方乃是三位分玄齐至,见得为首之人,赵莼眉头不由扬起,竟是曾前来重霄拜会的空谷道人! 他于上辰宗应当地位极高,两位分玄后期的修士分立左右,神色俱都恭敬,待他开口。 亦如赵莼所料,今日上辰乃是作为裁决一方而来,并不插手和光与七藏之事。 此话旁人说,赵莼不一定会信,但今日来者刚巧是空谷道人,她便也将心稳下几分,听上方分玄依照古礼讲完征伐步骤。 其后,又见空谷道人向她视来,不动声色传音道:“今日肃阳亦至。” 像是在印证此话般,西山上霍然有黑沉沉的人海压来,论数目并不算太多,只因将周身气势外放,才尤显震慑。 七藏派本与和光门分庭抗礼,在分玄上的人数还更胜一筹,眼下却因肃阳派的助战,当即分出实力高下来。 一道流光遁出,本在帐内端坐的七藏掌门霎时就登临上了天际,怒而喝道:“此事乃我七藏与和光门的争斗,贵派如何能肆意插手其中,不怕违背古礼吗?” 那边肃阳派的分玄亦是冷哼一声,指着西山上和光门的旌旗道:“七藏掌门怕是忘了,昔年群幽山伐我肃阳,正是因上辰、和光两派前来相助,才令我派不曾亡于贼人之手。如今施恩者有难,我等蒙受恩情的人又怎能袖手旁观,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七藏掌门先前犹豫不决的诸多顾忌,大多就是因忌惮其余两派会出手。眼下闻得肃阳派之言,不免心中大慌,还是迟舟道人急忙行出,将手把在掌门肩头,传音道:“有重霄门相助,我等未必会怕他们,掌门且宽心!” 说宽心也未必真的宽心,迟舟道人脸色阴沉,见肃阳派大肆将旌旗悬在和光门一旁,不由长长闷出一口气来。 赵莼眼神微闪,暗中掐下一道手诀,向山门中递了信去,回身时,筑基弟子的群争已然开始! 七藏派所想,是尽力将前两争全部赢下,如此分玄就可不用出手,免得折损实力。 而和光门毕竟又是传承悠久的大宗,凝元分玄上七藏或不会输它,筑基弟子此些需要靠宗门底蕴培养的部分,怕会战得艰难。 是以为了群争,七藏也是费尽心血,十数年来为弟子炼制法器法衣,传授各类术法,赵莼感慨于此,但在见到肃阳派与和光门弟子联袂而至时,还是不由心生可惜之感。 上千年底蕴带来的差距,足以让大宗弟子成就碾压之态,只和光门一派未必不能胜之,可如今有实力更甚于和光的肃阳派助战,七藏派的败相便业已十分明显了! 两派存亡之战,在上辰宗的看顾下,虽不至于有修士以境界大肆屠戮弟子,但群争之下亦有伤亡。 赵莼所见,是七藏一方屡屡退之,敌方弟子御法器而来,放出阵阵法光,时可见七藏弟子躲避不及,顷刻间半边身子就被轰去,血肉淋漓倒在地上。 她定睛一看,中有一人面貌还颇为眼熟,应当是那日前来拜山的弟子之一,唤作樊之川的。 他实力尚算不错,斗敌时口吐一道灿灿红光,在空中化出十数尺长,听得几声“刺啦”轻响,被红光掠过的和光、肃阳两派弟子多是四肢旋飞,血喷如柱! 如此战绩,渐渐也引了旁人关注,有着黑衣的肃阳派弟子持剑而来,爆喝一声便出剑要夺他头颅,此人乃筑基大圆满,境界更在樊之川之上,后者连连避闪,那黑衣弟子见自己并未立时得手,心中有怒,竟连连斩杀樊之川身侧三名实力尚且低微的七藏弟子。 饶是如此,他也不依不饶,剑招最后一式,正是向着樊之川头颅而来! 眼见剑尖将要没入其眉心,樊之川突感身后传来一道巨力,生生将自己拉过,一道大印压下,黑衣弟子便惨叫着成了肉泥。 回头一看,正是心悸不已的师兄秦仲。 章三百二二 肃阳 秦仲虽即时将那樊之川救下,但七藏派弟子的颓势业已不可逆转。 他二人连战连退,身见边同门弟子逐渐倒在血泊之中,心中也难免有螳臂当车的无力感。 赵莼适时抬眼向七藏掌门望去,中年道人脸色沉郁,长眉拧起,眉间一片愁色。 此些筑基弟子经得宗门十数年精心教养,凝元修士有限,他们便也算得上是宗门中坚,而今死伤颇为惨重,对七藏来说,亦是削弱了宗门实力,需要数十乃至上百年才能逐渐养回元气来。 若不是肃阳派插手…… 见七藏派弟子渐已被避退至法坛后,按规矩讲,这正是点到为止,分下胜负的标志,七藏派一方虽是心中郁郁,却也稍稍松了口气。 但不知怎的,肃阳与和光一方竟毫无收手之相,门下弟子俱都目露凶光,不愿让七藏弟子轻易败退离场,即便是不能对法坛后的修士下死手,也要断其手脚,毁其经脉,残忍手段可见一斑! 白山客等人已是怒不可遏,当即要出手制止。 好在立于天际的空谷道人见得此状后,神情尤为端肃,大有不赞同之意,大手向下一镇,听得地动嚯嚯声响,竟是生生把肃阳、和光一方的弟子推离十丈远,朗声言道:“七藏派业已退守法坛,此战算和光为胜,不可逾矩!” “不可逾矩!” 这四字蕴着真元讲出,令目露凶光的和光弟子们心中一跳,仿若漏掉一拍,顿生出惊惧心悸之感,思及空谷道人在上辰宗亦是雷厉风行的人物,站于场中的筑基便只好暗暗收了杀意,中有几位得了门中长辈叮嘱,心有不甘的,复又抬眼看向端坐在山头的长老之流。 “鄙派弟子实力浅薄,尚不知如何控制力道,受群争气势所染,行事有些莽撞也实属应当。且他们也未曾夺了七藏派弟子性命,空谷道友这句逾矩,他们还是不敢当的。” 此人乃肃阳派太上长老之一,两眼耷拉,眉骨高耸,袒胸露腹倚在座中,颇有名士不羁之风。照他看来,湖畔大宗本应同气连枝,一并联手避退七藏,再效仿宗门先辈们,如从前料理群幽山一般,将他们悉数流放神道修士统治之地。 可如今到了交战之时,大宗里实力最为强悍的上辰宗却不愿出手,又假模假样揽下裁决之任,对两派争斗袖手旁观。 对于这般观望态度,他实是心有不屑。 空谷道人斜望此人一眼,只一瞬便将目光收回。 肃阳与和光两派的不悦,他怎会一概不知? 先前七藏下了战书,痛失门下众多附属宗门的和光门即拜山而来,言辞恳切欲要上辰相助。 上辰宗掌门忖度半日,本也准备应下,幸而即时有人传讯于他,他方起身赶往议事大殿,联合两位分玄好友力挽狂澜,以先作观望,在和光与七藏间亦有取舍可作的理由,强柬掌门改下决定。 是以今日除了他前来坐镇外,身边另两位分玄俱都是掌门一系,为防他处置偏颇,同时又带了几分给和光、肃阳大开方便之门的意味在。 只不过……空谷道人眼神一暗,轻描淡写将七藏派所坐的山头看过。 为何不见重霄门分玄前来? …… 两座相对的山头忽而巨震不已,赵莼端坐如松,周遭诸位七藏派长老倒是颇为好奇,一面自持身份,镇定趺坐,一面又散下神识查探,看有何事发生。 “原是法坛动了!” 越薇轻喃一声,赵莼便一同看去,其下开阔的场地中,相隔甚远的两座巨大法坛竟是拔地而起,同时向中间碰撞过去! 她忆起白山客战前所说,交战之地不在七藏,亦不在和光,而是在密泽大湖中一处传承颇为悠久的古地。 具体怎么个悠久法,实也无法与重霄世界中那些动辄数万载的地界比较,不过可以考证的是,此地在众多旧修前来密泽大湖开宗立派前,便已存在了数千年甚至更久。 据说,古地上本有一处宗门,只可惜旧修先辈们进入时,那宗门业已倾覆,唯剩下断壁残垣,与两座巨大法坛镇在两方。不过古老宗门虽是亡灭,遗落的传承却成了密泽大湖初代各宗的立宗底蕴,并一直福泽至今。所以严格说来,如今大湖中上下宗门,都算是古宗的分支。 旧修们得了宝物与传承,见法坛不可取走,便将其作为盛会之地,而衍变至今,亲友化仇敌,盛会之地亦成了斗法交战之处了。 赵莼方叹出一句原是同根生,山头下的法坛就已缓缓移至中央,她定睛看去,在两派分玄同时施为下,本是灰尘仆仆的废弃法坛,竟开始显露流光溢彩之相。那法坛上所供奉的残相,业已清晰可见起来。 忽地,她不由心中一动,复又展颜而笑。 因着并未出声,且座上众人皆注目于法坛的缘故,谁都没有注意到赵莼的神情。 而赵莼敛下笑容后,便暗道一声好巧,那残相化了虚影出来,乃是两只振翅而起的黑颈白羽赤顶仙鹤,其足为金,尖喙为玄,两眼翠绿似珠玉,再观其正中鼓出的胸腹,隐隐可见八卦玄纹,正为太元道派的宗门徽识! 仙门与上界大宗极少会插手入小千世界中,这古地宗门大有可能是得了太元修士指点,方才立得此派,就像是天妖尊者与栖川派的关系一般。 “待返回宗门后,或可与太元道友言之。” 赵莼细细思虑之际,两座法坛便在高出平地三丈的空中融为一方鹤从云台,台上极为宽阔,莫说是两两相战,就算是上百人相斗也可完全容纳。 空谷道人向两处山头各作颔首,微微在赵莼身上一定,开口道:“云台已现,凝元之争当立时开启,此战若仍是和光得胜,则无需分玄出手,算和光胜战,尔等可明白?” 便听两处山头先后应了一声,七藏尚未动作,那边助战而来的肃阳派竟是先行落下一道身影。 这人在场中诸位凝元内,不算如何强悍,通身修为在凝元中期上下。不过观其意气风发的神态,与对面肃阳派端坐之人的傲然之相,赵莼霎时回过味来,应当是一尊颇为年少的新晋天才! 章三百二三 古宗 “是杜因澜。” 越薇略将身子侧来,含笑言道:“肃阳派太上长老沉炀道人的弟子,虽有惊鸿仙子的名号压着,不过天赋也算不错。按古礼,首战多不会出现那以境界压人的场面,沉炀道人怕就是打得这般主意,想叫杜因澜好好扬个名!” 她复又坐直了身子,向师兄白山客递了个眼神,见他颔首同意,便从座上起身,拱手道:“掌门,弟子愿登台一战!” 这可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斗法论道,事涉两派存亡,云台上更是以生死见胜负,七藏派十一位凝元俱为门内中坚,每折损一位,都将大大削减宗门实力,七藏掌门长叹攥拳,只道是覆水难收,路再难行都已行到此处,便回望越薇一眼,重重颔首道:“越长老去罢!” 十一位凝元中,并上白山客在内,共有大圆满四位,凝元后期三位,凝元中期两位,剩下的两人则才入凝元不久,只得初期修为,登台便是送死。此般情形下,隐隐有几道目光落在赵莼身上,她亦只有中期修为,却有连连击败白山客与罗姣的成绩,当为一大杀器。 望着她,便又忆起前段时日大展风姿的重霄门凝元们,七藏派众人这才舒出一口气,心中稍稍安定些许。 云台上的杜因澜将座中十二位凝元扫过,当中唯有一束发女修颇为陌生,她年岁瞧着也浅,眉目清冷寡淡,抬眼看向自己时,目光利如剑刃,剐得皮肤生疼。 这怕就是师尊口中的赵莼了! 他心中狂颤,两手亦不由渗出细汗,潮湿了手心。 决定由他打这首战时,杜因澜曾问过师尊沉炀道人,若对方首战便令赵莼上场该如何,毕竟她虽然实力强悍,论修为境界却是实打实的凝元中期,真要应战也是钻了古礼的空子,算不得违背。 但沉炀道人答得极为坚定,若非是惊鸿仙子那般的修士登台,赵莼绝不会应战。 “这类修士,有自己的傲气。” 杜因澜心跳如雷,及至看见赵莼身侧的越薇站起,向七藏掌门请命后,方才像是劫后余生般,将胸口处的起伏平稳下来。 “那是?”沉炀道人遥遥一指,七藏派除却白山客一人,其余都不大入得他眼,故而眼前登台而来的越薇,对他而言也只是未曾对上名姓的小小人物。 听他发问,身侧当即便有人应道:“符景道人的次徒,名叫越薇。” “哦,符景的弟子?”沉炀道人这才起了兴趣,微微正了身子,“原来她便是越薇,与那白山客出自同门。” 肃阳派那位袒胸露腹的不羁分玄嗤笑一声,又指了人道:“我等只听过白山客的名号,他这个小师妹倒是不曾听闻,许是得了符景真传,比白山客更像他那师尊些!” 七藏派三位分玄,除却掌门外,便是迟舟与符景两人。白山客与越薇俱是符景道人门下,迟舟门下则为另得三位徒儿。 说来也怪,符景道人正如其道号,痴迷于符箓一道中,素日里沉默寡言,举止怪奇,对七藏掌门虽说是唯命是从,但实是因不愿惹事上门的缘故,性情亦十分古板守旧。如此品性的分玄,却教养出了白山客这般锋芒毕露,锐意进取的人物,十数年来,大湖中竟无有不困惑于此的。 而次徒越薇声名不显,怕是从了符景的道,钻进了符箓中去! 这样的想法,在云台上的女修以指捻起一枚土黄色的符箓后,不由更为笃定。 杜因澜得的是沉炀道人正统传承,本命法器乃是一只月白绣金纹的袖囊,他疾退十余步,将那袖囊向上一抛,便见袖囊囊口大开,从中冒出一只四眼长蛇,蛇信白得几乎透明。 此为肃阳派秘术神通之一的《宝囊纳兽诀》,那四眼长蛇更是沉炀道人在其凝元时亲自为其捉来炼制的兽奴! 越薇瞧见四眼长蛇,复又听得若有若无地“嘶嘶”吐信声,不由两眉倒竖,瞪眼露出厌恶之色来。 她挥指把符箓击去,凡经过之地,皆有惊雷破响,苍白电闪落下,在其身前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不过只须臾后,云台即修复完全,不见损伤。 四眼长蛇颇为灵动,颤身将雷击避去,月白色的袖囊随其而动,牢牢含着蛇尾,亦不曾为落雷击中。 杜因澜并不近身,站在远处掐捏手诀,口吐玄妙之语,两眼专注毫不分神。在其催动下,四眼长蛇身躯鼓大,在脖颈出张开蝠翼一般的肉翅,扇动着朝越薇扑来。其血口无牙,似一口深深黑洞,从中渐逸散出诡异的黑紫团雾,叫观战众人心头一紧。 应当是剧毒一类! 只道越薇也不是个毫无手段的,她手中符箓甚多,定神抛出一枚来,霎时落在身前地面,须臾间生出一朵茎秆细长,花苞鼓大的碧绿花朵,因着头大身小,那花苞像是毫无精神般垂着,后见四眼长蛇口含黑紫团雾过来,立即又抬了脑袋,层层花瓣绽开,露出内里密密尖牙,白白一片尤为可怖! 花嘴大肆吞咬团雾,每吞下一分,根部上的溃烂之相便升起一寸。然而它只是符箓化形之物,哪知什么疼痛伤势,几口吃了团雾后,尚且不知餍足地张着嘴咬向四眼长蛇。 杜因澜脸色一变,忙要催动长蛇避开。但那花茎灵动不已,大半截溃烂后,花苞竟还整个脱离了茎秆,“啪”地一声咬在左侧肉翅上,惊得四眼长蛇嘶叫连连,蛇信卡在嘴中摇摆不停。 他急着催动长蛇返回,那厢越薇抓了机会,复又取了枚符箓从掌心排出,便见绿烟一道迅速向花苞渡去,内里尖牙暴起数分,与长蛇拉扯下,众人耳边就过得“刺啦”一声轻响,和杜因澜尖锐的痛呼,那长蛇左半身躯连着肉翅,都被花苞大口生生撕裂下来,露出其中色如白玉,晶莹剔透的蛇骨! 一步乱,步步乱。 杜因澜兽奴受损,只好将其收入袖囊,越薇却踏空行来,取两枚一模一样的赤红符箓定在掌心,向袖囊一握住,掌中火焰顿时暴起,将那袖囊烧得噼啪作响,又趁对方本命法器损毁,正当七窍流血之际,两步破得近身,在沉炀道人怒喝中,一把摘下了杜因澜满布惊恐之色的头颅! 章三百二四 符箓显威,轻取首胜 沉炀道人从座上豁然腾起,悲痛着呼出弟子名姓。 杜因澜血色未尽的头颅被越薇把在手中,她倒是浑然不惧,蔑笑着将其随手一抛,头颅便“咕咚咕咚”滚落在地,覆满黄沙。 好歹也是个少年天才,最后竟落得如此境地,肃阳派众弟子一时失声,不由心生胆寒之意,候场的几位凝元亦是脸色一白,静默着咽了咽口水。 “此战,七藏派越薇胜!” 空谷道人不显喜怒,挥手将掌中赤红小旗向七藏派山头一送,山头墨绿旌旗下,便多了一面赤色小旗,意味着七藏派先得一筹。 见得此状,东山一方霎时爆出喜悦呼声,高举振臂将越薇迎回,杜因澜孤零零的头颅即更显苍凉。 沉炀道人不过只得这一位爱徒,不然也不会劳心费神为其铺路,如今爱徒陨落,心中悲怒两生,便不住鼓瞪双眼看向重新入座的越薇,眼神仿若淬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致使爱徒身陨的真凶! “沉炀,冷静些。”那豪放不羁的肃阳派分玄此时坐直了身子,将平日里顽皮嬉笑的神态收起,凝眉探手把沉炀道人挡回,复又抬指向天际的上辰宗三人,“莫要落了旁人口舌。” 他摸了摸下巴,重重冷哼一声:“如今他们取了杜因澜的性命,到时候叫他们赔上白山客,也算是给你徒儿赔命了。” 沉炀道人怒意难遏,虽是知晓大局为重,不可在上辰宗的眼底下生事,但对不羁分玄的话语亦是嗤之以鼻,暗恨道刀子没割到自家身上,便不晓得疼。那日还是他亲口对自己保证,以杜因澜的实力决计不会出事,又再三言过赵莼必然不会出手,自己方才斟酌让爱徒打了首阵。 赔上白山客有什么用,身陨的爱徒是如何也回来不了了! 忌惮于空谷道人在场,沉炀终究还是郁愤着拍案入座,那厢也已有肃阳弟子上前将杜因澜尸身拾回,交付入其手中。 赵莼远远瞧着杜因澜被血沙所污的头颅上,从眉心处缓缓飘出一枚雪白清透的莲子状元神,收捡尸身之人将其一同捡起后,并未作任何施为,心中亦不由一叹。 如那横云世界一般,小千世界终究是过于偏僻渺小,此中没有可以引渡元神去往生灵之川转世的强者,若无法夺舍重生,元神就只能渐渐彻底消弭在世间,直至神形俱灭,是以沉炀道人才会那般急怒。 “河堰小千世界灵气不丰,即便是有心助杜因澜夺舍,成功的可能性也是极小。且此般毁他人道行的行径,更为正道不耻,今日这么多眼睛看着,料想沉炀道人也是不敢为之的。”她暗自摇头,心下稍定,坐在席中又观得几场酣战。 考虑到两边凝元修士俱都不多,定下的凝元之争便是十场,如若五五相平,则再战一场。或有一方先胜六场,凝元之争也当终结于此。 七藏派有凝元修士十一人,并上赵莼共得十二,其中两位凝元初期无法登台,能上场一战刚巧就只有十人。 不过白山客一类的大圆满修士又不会轻易应战境界低于己身之人,故而上得云台斗法者,还是多为境界齐平,实力大抵相当的弟子。 持正守德,此乃正道宗门的自持,亦是其束缚。 …… 时如流水,不曾经停。 赵莼抬眼看下两处山头的小旗,待眼下这一场斗法结束,便已是第八场。 她在伏象宗那日,以剑罡制住和光门凝元长老,致其今日无法应战,当中有大圆满与后期各两位,也算是大大削减了和光门实力。只是不想肃阳派会插手进来,补齐了这几位凝元的空子,好在有白山客坐镇,使肃阳与和光并未占去什么便宜。 现下七藏派东山墨绿旌旗下,有赤红小旗四面,与之相对的西山山头,却只得小旗三面。 按凝元之争的规矩讲,若第八场由七藏胜下,只需再胜一场,就能拿下此局。 赵莼遥遥望去,云台上驭使大印对敌之人,正是白袍束冠的白山客,他对面的紫衣修士虽也同为凝元大圆满,不过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纵使其手中小盾模样的法器品阶不凡,几番招架下,仍旧露出难以力敌的吃力之态。 而白山客根基深厚,最是不怕对手秉力苦撑,甚至连黄龙都未使出,只聚起四方大印狠厉砸下,便生生将那小盾击破,盾下紫衣修士更是闷出一口腥甜,整个胸腹都受力凹陷下去,血肉模糊一片! 解决了此人,见空谷道人颔首又抛出一面小旗,他方昂了头颅定睛向那肃阳派分玄看去,此战了结,已是自己为七藏胜下第三场胜利。 五面小旗里,越薇首战得胜赢下一面,一位凝元大圆满又得了一面,加之自己的三面,再有一场就能终结凝元之争。白山客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向对面山头望去,那三面小旗无不代表着七藏派一位凝元的性命。和越薇同为凝元中期的另一位长老陨落了,大圆满与后期的修士亦各自被斩一位。 现下七藏一方,只剩了八位凝元,实力为其一挫。 他拂袖下台,第九场登台又轮倒和光门一方先行。 肃阳、和光两派分玄沆瀣一气,蹙眉道:“七藏已胜了五场,再有一场就得败下,那白山客实在惊人,且还有个赵莼在台下候着,我看是时候让茯苓登台一战了。” 不羁修士眉眼高高扬起,久久才哼道一声:“叫茯苓过来!” 他等口中的茯苓并不在座内,而是听得传唤后,缓缓从帐后行出,眉目宛然:“师尊。” 她生得一张清秀柔和的面容,却自得一分倨傲蕴在眉间,身形修长匀称,两手各缠了满臂的铃铛,行走时叮当作响,宛如乐章。 此人的出现,令七藏派一方霎时静默下来,白山客眼神凝起,哪还不知对方身份,正是肃阳派此代第一人——惊鸿仙子谢茯苓! 距上回战过后,对方业已以闭关修行的名义隐迹三载有余,今日本以为她不会前来,倒是料错了。 肃阳派真是舍得啊! 白山客眼中暴起战意重重,却听身后赵莼传音道: “白道友且慢。” 章三百二五 胜机将临惊鸿现 不羁修士低叹一声,将谢茯苓神色观下,自三年前再次败给白山客后,自己这徒儿虽不像和光门绍姜那般丧了志气,却也明显有了心魔之相,三年中日夜不辍,几乎是折磨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只等一朝扬眉吐气,彻底将白山客胜过,解了心中困阻,不然分玄怕是无望。 如今出关,又多了个罗姣与赵莼……他暗暗握拳,开口道:“掌门赐你的秘术神通你可习得了?” 谢茯苓面容满是冷峻之色,启唇应声:“禀师尊,弟子已尽数掌握。” “那便好,”不羁修士顾自颔首几番,转为传音道,“听闻此门秘术神通威力甚大,却也对你身体负荷不小,斗法中你自行斟酌取舍,若非到紧要关头,不可轻易动用!” 对杜因澜他可以平淡待之,但面对自家门下爱徒,他便还是面露迟疑:“我方得了筑基群争一胜,即便凝元之争败了,也还有分玄们出手,你切记以保全自身为重……” “师尊放心,弟子必会得胜而归!”谢茯苓拱手长揖,眉眼坚定。 师徒二人眼神交错几番,旁人皆都明白这是在传音嘱咐,只内容如何尚不知晓,沉炀道人看下此景,独自端坐的模样更是尤显落寞。 俄而,不羁修士挥手令其登台,谢茯苓才转身腾跃而起,其身着广袖裙袍,跃上云台时衣带飘飘,两臂铃铛奏鸣生曲,无愧于惊鸿仙子的雅号,待其稳稳站在云台,又抬起手臂向七藏派邀道:“贵派何人敢于茯苓一战?” 她定睛看向白山客,对方却是端坐不动,傲然扬了下巴,眼中桀骜之意十足。 此战他不应? 正是疑惑之时,七藏派所在的东山山头帐内,有人动了! 信步踏来者眼神从容却锋锐,虽束发却不戴配饰,素色衣袍收了两袖,显得尤为利落且意气风发,玄色长靴以云纹作底,衬其身形更为颀长英挺。谢茯苓观她眉眼饱蕴清正之色,天庭显露神光烁烁,神情端方,稍有冷淡,嘴角自然垂落,不见笑意,亦不见仇厌。 “重霄门赵莼,特来应战。” 竟是师尊口中那胜得白山客的赵莼! 谢茯苓更是凝神数分,不敢稍作松懈。 而赵莼如青山般矗立在云台,右手微微抬起,又见昔时小小金乌自半空凝形降下,成就一把中无剑镗的长剑落在手中。 两人无声对峙,白山客坐于帐中观战,看向那臂缠铃铛的女修,再思及赵莼先前所言,不由脸色微沉。 此战他本欲一并拿下,却突然被赵莼叫住,听其言道:“第九场定决胜负,于和光、肃阳两派来讲格外重要,对我方更是关键。是以这一场云台斗法,两方都会派上必然能胜之人! “那惊鸿仙子乃是肃阳宗当代大弟子,其地位不下白道友之于七藏。且不论眼下肃阳如何劳心出力,此派终究只是助战而来,怎可能以下一代承继宗门之人来此冒险。何况她三年前败过道友一回,谁知今日不会再败? “眼前可不是点到即止的讨教切磋,败者大有可能会送掉性命,如此牺牲只为襄助和光,道友怕也觉得颇为荒谬。在下以为,他们还是针对白道友你而来!” 白山客迟疑数刻,心下也有了点底,便应她道:“照道友所言,谢茯苓手中必是留有十足把握的底牌,可将我当场斩杀。那道友你登台与她斗法,岂不亦是危险至极?” “无妨,在下自有化解之道。” 见赵莼面上又现出先前应战罗姣的从容,白山客只好摇头轻叹一声:“道友实力在我之上,此战你去自然较我胜算更大……只望道友顺利凯旋才是。” 眼下与谢茯苓在云台对峙,对方的气息凝实沉稳,比白山客并不逊色多少,可见闭关三载必然收获甚多,赵莼神识渐收,知晓由己身出战是为上策。 且不说谢茯苓如今实力如何,便单论白山客一人,以七藏派对其的重视,并上门中弟子对其的景仰信服,由他接任下任掌门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他若横遭变故,七藏不仅会败下存亡之战,连同门中弟子亦会心气大失,重霄近来的图谋更是付之一炬。 距十二分玄完全脱出限制已不足一载,她必须保证每一步都在向前,不进反退,绝不能为! 时局的关键唯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保证胜算。 “请!”赵莼望着谢茯苓,以指尖抚过剑身,纵是未出剑鞘,其上的剑气也是颇为不容小觑。 若对方实力与白山客相当,凭此对敌亦是得用—— “砰!” 赵莼侧身避开,适才站立之处霍然是一个不小的圆坑,饶是云台修补速度迅捷,她也瞧得出是一巨大金玲爆砸而致。 而观战众人只觉眼前一闪,站于云台一侧的谢茯苓霎时消失不见,再定睛看去,她竟是悬立半空,两臂挥下一震,伴着臂上铃铛颤响,忽地就见千百枚成年男子头颅大小的金玲旋飞起舞,四野风动灌入其中,传出阵阵呼啸之声。 其左手抚臂,右手掐诀,金玲便如雨点砸下,或在半空中碰撞一处,爆出四五道锐利的刃光,劈头盖脸要杀得赵莼皮开肉绽! 赵莼半步也不退却,并着剑鞘行剑自如,撞在铃上“铿铿”响动不停,面对袭杀而来的刃光,又改换剑招上挑挥去,便见皓白如月光的剑气宛如残月爆射而出,轰然将刃光尽数吞没,令其烟消云散于空中。 金玲雨下,竟未伤得她分毫! 谢茯苓心中一惊,暗道不愧是更甚白山客之人,复又将银牙咬紧,手诀再掐。 可赵莼并非是那甘心御守之辈,避过金玲雨,便暴起凭剑斩来,杀机顿起! “不好!”谢茯苓为其御出的剑罡所慑,知晓自己恐不能敌,当下从袖中抛出一方木盒,转身退出数十丈去。 这是何物? 众人心头疑惑,下一刻忽见木盒大开,爆出一层淡蓝光华,如同幕布一般迅速伸展开来,恰好把赵莼追击的路阻去。 “竟是蒲宥道人的盒中水帘!”立刻就有识得此物的修士道出木盒底细,原来这乃是谢茯苓师尊蒲宥道人手中诸宝之一,曾以能御万法而扬名于大湖,不可谓不珍贵。 章三百二六 细斟酌盒中水帘 那剑气的确十分吓人,蒲宥道人不由坐正了身子,瞧见谢茯苓当机立断抛出盒中水帘御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茯苓的性子一向果决,不枉我多番叮嘱她以自身性命为重,”他心跳如雷,目光又移至赵莼手中长剑,那剑至今未曾出鞘,自己徒儿的金玲却奈何不了它,其威力可见一斑,“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剑……” 观战之人感叹完法器的玄妙,眸中满溢羡色。而七藏众人这方知晓了盒中水帘的奥秘,看向赵莼的眼神中,也多带了份忧心。 淡蓝玄光有如天瀑倾泻而下,谢茯苓的身影在其中摇曳,不甚清晰。即便是云台下隔着数百丈有余的修士,都能为这水帘丰沛的法力所一时震慑,更何况是直面法器的赵莼。她两眼一定,长剑横在胸口前,另一手并出两指往剑鞘上轻点,唯见剑气滔天,排山倒海般向四野扑去,那水帘也不住颤动,惊出涟漪圈圈荡开。 但仅仅是荡开! 剑气扑来时,谢茯苓呼吸微窒,通身真元如同被霎时唤醒,不由自主地外御作防,只待水帘颤动却不曾破开,如同惊弓之鸟的真元方才渐渐平息下去。她两眉压低,使双眼细细眯起,两手一震又要御起金玲,那厢赵莼却已杀来! 原来适才的剑气仅是醒剑,赵莼两只向上一抬,丹田灵基顷刻澎湃,漫漫金红旋聚如柱,浩瀚而磅礴的大日真元灌注于剑,长烬连着剑鞘一并大展光华,鞘上本不能见的蛇鳞在光下熠熠生辉,层层细密堆出纹路。 观战之人不知其中变化,却不由讶然。 这剑,好似活物一般! 正想着,台上剑修须臾间便已化作残影,其身形隐入风中,以肉眼根本瞧不清楚,筑基修士暗暗咬牙唯恐错过一刻,凝元则皆都放出神识,屏气凝神去捉那赵莼身影。 “这……是真意?” 符景道人语中微见迟疑,当下又有白山客出言答道:“禀师尊,正是术法圆融所蕴生的真意,赵长老这一类真意,当是与速度有关。” 他这话并非只讲给符景一人知晓,七藏派其余人亦听入耳中,霎时便是大惊,心道寻常修士多以大成为修习术法的尽头,少有会追求圆满之人,重霄门赵莼年岁不大,于剑道与术法之上造诣真真可怖! 赵莼现下所施用的正是疾行真意,只是于她而言,修行剑道更重在返璞归真,精诚于一道之中,所谓术法招式圆满蕴生的真意,无论是疾行真意,还是更高一筹的刚柔真意,到了手中都是辅助剑道的锦上添花之举,为繁茂枝叶,而非实力之根基。 不过真意还有一特殊用处,那便是作为意境种子,来感悟剑修毕生所求——剑意! 意的玄妙,不像剑光、剑芒一般可由积累而得,亦不似剑气、剑罡一般尤重于形,其不可视,不可触,恍若虚无。除却归合修士突破真婴之际,道种衍化时可触及大道意境外,此前修士若想感悟意境之力,便只有术法招式、神通秘术圆满,与剑道第五境时所领会的剑意。 赵莼以为,同为意境一类的领悟,剑意不会完全脱出此中范畴。 如若说真意是万法高于圆满而生,那么剑意亦然。世人讳第四境剑罡作“剑道小圆满”,高于此境圆满诞生的剑道真意,即是剑意! 万物皆有联系,她自可从边缘处摩挲,以求步入道中, 千百般思量不过须臾掠过识海,赵莼眉目复作坚然,长烬已是落在水帘之上! 谢茯苓双臂抬起,瞳仁骤然缩成一点,她牢牢盯着落剑之处,只见水帘轻轻凹下,下一刻便听得“啵”的轻响,半柄长剑就这般贯穿过来。 以能御万法扬名的盒中水帘,在那还未出鞘的剑前,像脆弱的泡影,被豁然斩开一方裂口! 四野寂寥无声,只瞪起一双双眼眸,看着素衣剑修踏过淡蓝玄光,点点光华从裂口缓缓飘散,而那破帘之人复又提剑斩来,谢茯苓交叠挡在身前的两臂上,圈圈金玲爆裂而出,在剑罡中化作齑粉,系着铃铛的金环将皮肤割裂,血液飞溅,不到半个呼吸,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已是血肉模糊不可视。 饶是这般,谢茯苓也知晓自己决不能退,甚至决不能动弹半分。 剑罡犹如附骨之疽钻入血肉,层层剐来,她目眦尽裂,瞧见血肉下森森白骨,识海中被浪潮般袭来的恐惧与不甘填满。 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还未破除心魔突破分玄,未成肃阳下代掌门,就在此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剑斩下头颅,像杜因澜那般。 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三年前输给白山客那日,掌门脸色沉郁,将她召至殿中;“茯苓,此乃本道偶然所得的一门秘术神通,你自闭关习来,再配上这一玄妙宝物,莫说白山客,就算是大湖中所有凝元联手,也难敌你半分。” 师尊言过此物或会有损道行……她轻嗤一声,我都要死了,还在惧怕什么? 众人听得闷响一声,谢茯苓身前的两只手臂连同肉中白骨,竟然抛飞而起,被剑罡搅碎成屑,她自身亦是倒飞数十丈远,险些落下云台。 远远看去,失了两臂的谢茯苓颓然倒在血泊中,胸腹未见起伏,生死不知。 死了? 赵莼胜了? 蒲宥道人惊怒着站起身来,神识扫过徒儿身躯,就好似扫过了冬日枯败的枝叶,并未窥见任何生机。此景当即就令得他悲号起来,勃然大怒下,竟是不顾上辰宗三位分玄在上,探手便向台上赵莼杀来: “还我徒儿命来!” 而空谷道人如何能让他破了规矩,袍袖一卷,翻手将其打回原处,厉声呵斥道:“大胆,敢在本道眼前犯禁!” 两大分玄对峙,东西两处山头皆不敢做声,四野寂寥如长夜。 忽听得有人惊呼一声:“快瞧那惊鸿仙子的尸身!” 众人复又举目望去,连同赵莼都以神识扫过。 她起初也以为谢茯苓死了,按其显现出的实力来看,被剑罡侵蚀入体后,能活下来的机会万不存一。只是那尸身狼狈地倒下后,莲子状元神却始终不曾浮出,这才使她改了心中念想。 章三百二七 胜负 众目睽睽之下,忽见谢茯苓身躯一抖,自胸口处血光大放,缓缓浮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椭圆珠子。 赵莼心觉不对,当即跨越两步上前,因着神识远甚旁人的缘故,一眼便认出那邪异东西不是什么珠子,而是不知以何种法门祭炼后的修士元神!且那元神浮出后,立时就往谢茯苓眉心窜去,她提剑要斩,澎湃的元神之力须臾爆出,令识海震颤一瞬。 仅这一瞬的迟疑,谢茯苓竟就在赵莼眼前踉跄着站起,两臂撕裂处的肉芽如同虫豸一般扭动不停,交叠重组出两只有如先前一般纤细,却通体赤红,满布褶皱的怪异臂膀来。 各派分玄惊恐地打量活过来的谢茯苓,其中甚至包括蒲宥道人,至于分玄之下的凝元筑基们,倒没有观战的精力。 适才那一番元神之力的暴动威力可怖,赵莼是凭借强韧的识海生生扛下,其余人却都为其所伤,识海几乎撕裂开来,胡乱穿行的元神之力令他们哀嚎着倒地,两手紧紧把住头颅,如同渴水的鱼,在岸上不住扑腾。 白山客等凝元大圆满虽不至这般狼狈,识海刺疼下也仍旧双目紧闭,唇瓣苍白如纸。 凝元尚且如此,何况是无所防备的筑基弟子们。他们尚未凝聚出元神,识海却并非不存,只是不曾得用,元神之力席卷而来时更是脆弱无比,粗略一算,整个古地怕是有三成以上的筑基被当场震毙,半数昏厥过去! 谢茯苓黑白分明的双眼落在赵莼身上,又垂眼去看自己面目全非的手臂,好似释然一般长叹出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的秘术神通。” 一股磅礴的真元自丹田处涌出,识海像是有一只大手将其拓开,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强大,却又前所未有地陌生起来。 赵莼鼻尖微动,嗅到黏湿的血液腥气,自谢茯苓真元中缓缓溢出的气息,叫人颇为熟悉。 那是以人养人,以道行铸道行的邪异之感——天下邪修所共有的气息! 她知道这点,重霄中的所有修士都知道这点,可在场诸位不知道,他们甚至终其一生也未曾见过邪魔修士,就算是悬立在天际的空谷道人,在看得谢茯苓身上的变化后,也只是心生熟悉之感,渐渐觉察出此种秘术神通可能与神道修士有关。 大湖之中的正道修士,像是被邪修们圈养的猪猡,一事不知,自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来。 大势给了邪修们新的天地,此界原有的主人自然便成为旧修。 赵莼沉沉冷哼一声,心知那元神必是从修士身上夺来,只看施用时的威力,便晓得被夺取之人至少也是凝元修为,毕竟分玄境界的元神之力,自己当是无法这般轻易地硬抗下来。 “虽非分玄,但也远甚过凝元大圆满……炼制出一枚这样的元神,不知要杀掉多少凝元!” 现下谢茯苓得了元神邪物所助,气息较先前而言,暴涨了岂止十倍。 莫说是一个白山客,即便再来十个、百个,都能被其任意碾死! 兀地,谢茯苓从云台一跃而起,两只血红手臂张扬探出,其指尖长甲漆黑,又利如刀刃,袭进赵莼近身时,寒芒更是慑人! 而赵莼挥手起剑抗下两爪,任长甲在剑鞘上磨出刺耳声响。 谢茯苓以力压下,取的是直摘对手头颅之意,却见赵莼并未硬接,侧身疾退数丈,剑罡扑杀而来,把谢茯苓双臂挡回。 她未伤得赵莼,心下也略有失望,施下秘术神通后,自己的实力绝非凝元境界修士可挡,眼前剑修当真厉害,如此景况下竟还没叫自己得手。趁着赵莼退避,她枯瘦的指节并掐出几道手诀,便见天际血箭凝出,伴其大喝激射向台上素衣剑修,要杀得对手尸骨淋漓! 空谷道人神情严峻,落在身侧的大手微微颤动,估摸着救下赵莼后,大湖中的局面又将如何变化,心焦之际,异变陡生! 如若说凤凰神鸟的啼叫清越如仙音,响在大湖古地的鸟鸣,却尤为嘶哑低沉。 透过耀目如天光的璨灿金红,能窥见的尖喙翅鸟有一身墨黑羽毛,其冠有九翎,颈戴焰环,胸口墨羽显出赤金圆纹,圆环向八方延出锐利尖角,正如大日散下漫天光辉。从胸口观到腹下,厚厚墨羽中伸出三只细长鸟爪,众分玄哪还识不出,此乃大日显化的神鸟——三足金乌! 而赵莼亦知,眼前的这只三足金乌,还是长烬剑灵,是真正的活物! 金乌啼叫两声,振翅化出金辉,随金辉洒落,众人目光渐又落在那漆黑的剑身之上。 剑已出鞘! 细长剑身刻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三足金乌,临近剑柄之处,是两方赤金小字——长烬! 空谷道人与上辰宗另两位分玄站于云台正上方,剑出时,他等也是最为真切地感受到大日之力的人,那澎湃而出的热浪令分玄都为之一震,纵使伤不到自身,也足够皮肉一紧。 “旧修,也能强悍成这样吗?”空谷瞳仁颤抖,他年轻时不顾师长阻拦,强行出得大湖,进到了神道修士所统治的地界中,见到天才万千,甚于密泽大湖十倍百倍余。正是意气风发之年,心中也因此生过是否旧修真的太过迂腐陈旧的念头,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看见了正统旧修的绝世天才是何模样。 谁言我旧修不如神道,荒谬! 那是一剑开天的威势,一切风动与声音都被隔散,缥缈云台蒸腾荡动,边缘的仙鹤振翅腾飞,绕着天际回环鸣叫。 赵莼之剑朴素到了极致,毫无起势之相,只静立握住剑柄,犹如随手挥出,天然去其雕饰。 谢茯苓身躯一抖,怒目圆瞪着爆喝出声:“休想敌我!”自臂膀生出的血纹攀爬至脸颊,至双目,至额顶。观其模样,哪还有惊鸿仙子清雅傲然的模样,像极了那择人而噬的邪魔妖鬼。 未成剑气,不携剑罡,玄黑的剑身径直斩在血红手臂,她二人都没听见剑刃割裂皮肉,斩断骨骼的声音,但那两只手臂却是确确实实在剑下断分,淋漓鲜血泼洒一地。 剑尖不停,穿过断臂直直贯入谢茯苓胸膛,赵莼另一只手又顺势抬起按在其天灵,重喝一声引出那血色元神,任掌中血火将其摧灭! 章三百二八 诛邪 那血色元神受金乌血火焚烧,只听得一声饱含幽怨的哀鸣,便化作青烟散去。 赵莼将手收回,谢茯苓的身躯立刻就瘫软在地,迅速萎缩扭曲,像是被抽离了所有血肉一般,成了一具老朽的枯木。 此回亦同先前一样,没有元神从眉心浮出,只不过先前是并未死透,如今却是因其元神早已融进邪物之中,被金乌血火一并摧灭的缘故。 曾经扬名于大湖中的惊鸿仙子,因那邪修法术,最后得了这一惨相,观战之人久久未语,凝望着云雾缥缈的斗台,仿佛犹在梦中。 他们怎会瞧不出谢茯苓施用秘术神通后的实力,光是凭借其荡散出来的气息,就够在座的各位凝元两腿发颤。饶是如此,也无法受下重霄门赵莼一剑之威,岂不意味着台上那素衣剑修有着屠灭在场所有凝元的实力? 即便是纵横密泽大湖十数年的白山客,都不像此人这般令人望而生畏! “重霄门是从何处寻来这样一尊煞星的,只凝元中期就无人可挡,待其成就分玄,大湖内还有何人能敌她?” “师兄所言不错,赵莼若成分玄,其身后的重霄门必然会倚仗此人实力挑衅我湖畔三宗,今日和光要是败了,改日就当为我肃阳。” “我看是你二人多虑,无论那赵莼如何强悍,现今也只得凝元中期。即便助七藏派拿下凝元之争,此派与和光的争斗亦不过相平,后头的分玄之争,我方可是有足有八位分玄强者,七藏派哪能敌过?三争胜二,照样是我方得胜,到时再仿照先前处置群幽山的法子,把七藏与重霄逐出大湖,一劳永逸了!” 与之类似的窃窃私语起伏在东西两处山头,只不过东山七藏派一方颇为忧虑,西山上则鼓足怨气,欲要一雪前耻。 空谷道人深深望了赵莼一眼,开口宣下凝元之争胜负,眉间后又带上几分阴霾。 他不意外七藏会赢,甚至期望着此派能先手夺下前面两争,如此便不用令分玄出手。 肃阳派显然是怀着必胜的念头来的,门中五位分玄来了三位,其下附属宗门里,亦有两位来此,并上和光门原有的分玄修士,落座在西山山头大帐内的,就有八位分玄,其中大圆满者更有三位之多,此还是未曾倾巢而出的情形下。 再看七藏派一方,门内三位分玄以掌门牵息道人为大圆满,符景为后期,迟舟道人声名赫赫,却不过分玄中期。其下附属宗门三大分玄俱在此处,亦只得一人分玄后期。 是以两方差距实是明显,空谷道人以为,无需旁人出手,但令和光、肃阳那三位分玄大圆满坐镇,七藏便胜机渺茫。 当下各人心中都有算计,独坐在蒲宥、沉炀身后的肃阳派第三位分玄却眼神闪烁,两唇颤动不做声。 适才赵莼摧灭谢茯苓元神时,他瞧得一清二楚,与那血红邪物一模一样的东西,掌门在此行前也赐予了自己一枚,还叮嘱言道,如若进入分玄之争,可服用此物斩杀七藏诸位分玄,要是上辰宗那位空谷道人阻拦,便将其一并诛灭。 此为上辰宗那位掌门的意思! “谢茯苓死相凄惨,绝非重霄门剑修所致,是因为那东西吗?!”他呼吸急促,突然觉得身上珠子无比可怖,恨不得立时抛出。 “论实力,蒲宥与沉炀皆在我之上,掌门又为何偏偏要把它给我……” 这分玄想得魔怔,座前业已准备出手斩敌的蒲宥道人却脚步一顿:“有人过来了!” 能让分玄修士凝神注意的怎会是普通之辈,眼下不光是他,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抖,他们忍不住动了动鼻尖,先闻到的是一股清幽淡香,如同雪松清泉,叫人生出好一股透彻清醒之感,而后突觉周身气息竟淡下几分,并非为其削弱,而是隐下。 “久不理事,竟险些将今日宗战的大事给误了,诸位道友可莫要怪罪才是。” 从云端踏来的女子年约花信,脸颊圆润,两眼笑意盈盈似新月,眉间贴了鹅黄花钿,蛾眉淡扫,唇瓣似三月初桃,袖中手臂宛如藕节,格外有一股丰腴之美。但众人万不敢凭其柔美的面容与顽笑之辞小觑了她,君不见,那凌于空中的空谷道人都作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来了。 浩瀚。 这就是空谷道人斟酌后给花钿女子定下的印象。 她好似奔涌的江河,是灵动而不可阻挡的强大。如若说旧时所见的神道修士像择人而噬的凶兽,那眼前女修就像是吞没凶兽的河流,从中无法窥见一丝蛮横残暴之意,但却叫人敬而畏,提不起反抗的勇气来。 凡人站在自然的伟力中,就像是他站在女修面前。 “在下道号空谷,为上辰宗太上长老,见过前辈。”虽同为大圆满,他却甘心称其为前辈。 花钿女子蛾眉轻抬,抚着藕臂向他颔首:“重霄门掌门曲意棠,道友无须多礼。” 她不言自身道号,只报姓名,众人不由心生疑窦。赵莼却是知晓,这在重霄世界中再是正常不过。 修行到了三榜英杰这般层次,大多都有一搏天道赐号的念想,此等修士的师门长辈亦会顺其心愿,不在其突破分玄时取号。而天道赐号又十分少有,以万中无一来描述都尚且不够。极少有修士在分玄时得到赐号,故而即便是三榜英杰,大多都只期望着归合境界时修行有成,有道号福至心灵而来。 赵莼所知的分玄得下赐号者,重霄世界中就只有明玑真人关博衍,与寂剑真人裴白忆两位,各位昭衍、太元此代第一人! 眼前曲意棠便正是存着天道赐号之意,未叫师门掌门取下道号来,旁人多称其为曲道人。 “竟是重霄掌门!”众人心中一时讶然,须臾后又觉得应该如此。 能拥有赵莼这般强悍的凝元,重霄门自然也是实力不凡。 不然又何以叫天才甘心拜入山门呢? “哈哈,原是重霄门掌门到此,”牵息道人抚掌大笑,当即便有弟子在他座旁布下一案,与掌门之座规格相当,“来,快快入座!” 章三百二九 何人来此 “道友客气了,”曲意棠嘴角噙笑,却不见移步,反倒是向着空谷道人言道,“今日来此本就为助战七藏,出行前已阅下古礼,知晓是三争得二即为胜。 “我最是知晓赵长老实力的,凝元之争她不会败。再看眼下诸位道友都没有离席散场意思,可见是在筑基群争上多有不如了。” 她言笑晏晏,作态又十分谦和温煦,空谷道人一时竟不知对方打的什么算盘,只得应道;“的确如此。” 曲意棠看他一眼,绕过他便往两山对峙的正中之地行去,说话时颇具孩提般的天真:“我一向是最不喜争斗的,且两方道友们搏杀起来,于分玄下的长老弟子们,恐也是场不小的灾劫。要我说啊,该是速速解决了才好,免得生那无谓的死伤。 “空谷道友以为呢?” “这……”他现下是真觉得曲意棠此人有深不可测之感,就算是说话,也叫人云里雾里,“若能速战速决,倒也不失为一方良策。” 闻听此言,先不管曲意棠将要如何施为,业已从云台直下入了大帐的赵莼,都不由摇头失笑。 这位曲道人乃是重霄世界江榜第三,更为十二分玄中的领头之辈,河堰小千世界中的分玄如何能是她是敌手,莫说密泽大湖内实力一削再削的诸位同阶修士,就算是出了大湖对上邪魔修士,曲意棠也能成压制之势。 眼下只是被世界所限,无法施展全力罢了,她这等实力的英杰,单单催用法器制敌,此些实力不过尔尔的分玄怕也抵挡不得。 正如赵莼所想,曲意棠掌心一番,其中便显现出一捆纤细如蚕丝的绳索来,伴她轻喝一声:“起!”那绳索就如游龙一般窜入空中,扭动似活物。 捆缚一类的法器不算少见,得坤殿可兑换的种类就有一百三十八种之多,赵莼细细端详,知晓这应当是其中最为上乘的狸脸蚕蚕丝所制,此蚕甚为特殊,天生一副狸猫面容,所吐蚕丝也不像其余品种的灵蚕那般,主要为制作法衣的原料。这种蚕丝论韧性排不进前三,但却能吞吃真元,若不加制止,归合修士也能被其蚕食干净。 故而以狸脸蚕蚕丝制成的缚灵绳索,在束缚禁制一道的功用,更远甚于其他,乃至于一捆难求。 不过曲意棠身为太元道派真传弟子,又登得江榜第三的尊位,得一捆狸脸蚕丝缚灵索,倒是极为容易。 密泽大湖中的修士并不识得此物,但也能看出这是捆缚所用的法器,分玄后期、中期一类的修士自觉实力不如眼前女修,当下心中一跳,不自觉有了转身逃离的颤抖之感。而以蒲宥道人为首的三位分玄大圆满则不愿甘心受捆,暗暗对视一眼后,两步从座上轻身腾起,祭出法器斩向那玉白的缚灵索! 这绳索好生坚韧! 蒲宥道人的本命法器乃是一柄巴掌长的幽绿小刀,被其祭炼得锋锐无比,自认摧金断玉不在话下。 然而在斩上缚灵索时,却见绳索凹下回弹,半分痕迹也没留下,这如何能叫蒲宥心甘? 他鼻中喘出口郁愤之气,爆喝着又要斩去,这回那绳索竟如蝮蛇甩尾般横扫而来,“锵锵”两声打得幽绿小刀如无头苍蝇,不知方向地四处弹飞,本命法器被击打的余韵更是叫脐下三寸为之一荡。 “沉炀、沽罔!还不前来助我!” 几次三番破法不成,他退避两步就想寻门中另外两位分玄合力施为。 回首看去,东山山头上哪还有两人身影,便是其余诸位分玄席座上,都是人影空空! 蒲宥道人这才心中一慌,抬眼向四周打量,惊觉那缚灵索和自己打斗之时,已是捆下肃阳、和光一方的六位分玄,其中更包括三位分玄大圆满内的一人。眼下还在奋力抵挡的,不过只有他自己,与那和光门掌门而已! 见状,他正要唤其前来相助,下一刻却不由双目鼓起,把呼出半截的话语断在唇舌中。 和光门地位尊崇的掌门,在众人眼前好似落水狗一般,被绳索“啪”地抽在胸腹和面颊上,后又为其束了手脚,须发凌乱地和另外六位分玄一并入了曲意棠袖中,不住叫喊着“蒲宥道友救我!” 只是他尚且自身难保,又谈何搭救他人? 缚灵索每每击得幽绿小刀一回,蒲宥道人就感刀上真元薄弱几分,及至幽绿光华大减,小刀明显威力不复先前后,他脸上已是覆上薄汗,面色青白! “还不束手就擒?”曲意棠两手交叠在腹前,冷眼瞧着眼前修士作那无用之功。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真正大作施为,只是掐弄几个催用法器的手诀。此时又从容地端立正中,抬手并指挥下,唯见缚灵索霎时向前一探,如细剑般贯穿蒲宥道人胸骨,将其挑飞而起,下一刻便再度化成纤柔的细绳,牢牢把他手脚捆了。随曲意棠大手一招,他亦同先前几人一般,狼狈地入了袖中。 至此,肃阳、和光一方的八位分玄已是尽数败下阵来。 出手的人,不过只有重霄掌门曲意棠一人罢了! 她掩了半张脸轻笑两声,以手背拂去脸颊并不存在汗珠,叹道:“实是废了我好大一番功夫……空谷道友,眼下可算了结?” 那厢空谷道人忽地被她点到,立时便从适才几乎是一方碾压的斗法中回神过来,心下更是胆寒,颔首应道:“和光门一方的所有分玄俱都俯首,此战当是七藏得胜,三争得二,败者须让出处在湖畔的山门,交由胜者处置才是。” 此言一出,西山山头当即爆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喝之声,与之相对的,和光门长老与弟子们之上则满布阴云,惶惶不知该何去何从。 “既然此事已了,我也便不多留了,皆都交予七藏派道友处置便是。”曲意棠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向赵莼眼神示意一番,就要领其一并离开。 “曲道友且慢!”说话的是空谷道人身旁那两位上辰宗分玄之一,这人战战兢兢地打量女修几眼,斟酌后按下心中惧意开口道,“和光门确是战败不错,只是肃阳派毕竟是助战报恩而来,不算主谋。囊括掌门在内的三位和光门分玄道友自行处置便也无妨,余下的几位分玄还请道友网开一面,交还回来才是。” 章三百三十 灵索显威取胜归 这话方入耳,曲意棠便眼含深意地向他一望。 开口说话的分玄只觉识海为人洞穿一般,浑身有如坠冰窟般的寒意 “既有胆子前来助战,输赢的结果就该一并承受了才是,哪有道友口中那不算主谋不承后果的说法呢?”她两手垂落身侧,抖了抖袍袖才道,“如若今日是七藏派落败,那和光与肃阳必然会连同我重霄门一并处置,并不会因助战二字而有所轻放。这般道理诸位道友难道不知吗?” 连着两问,直把空谷道人身后两位上辰宗分玄噎得不作声,两人相视一眼,顾忌曲意棠强悍的实力,又实在不敢在她回绝后多言,便只得住了口,眼瞧着她与赵莼御空而行离开古地。 “和光门算是完了,只是肃阳派足足五位分玄都落到重霄门手中,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我等该如何和掌门交代啊!” 听见身后两人絮叨,空谷道人并未回身过去,反倒将双手负在身后,轻笑一声道:“肃阳的事情,与你二人又有什么干系……” 心下略作忖度后,旋即又起身离去,丢下句“我自有要事在身,你们自行返宗便是”,便将那二人甩在身后去了。 眼下和光门落败,其坐落于湖畔的宗址即落入七藏手中。再看那重霄门掌门的实力,夺取肃阳派对其来说不过手到擒来,空谷道人近日来颇为紧张的心境终是可以稍稍松缓些许。只是这两派先后失势倒台,上辰宗可谓是独木难支,摆在眼前的选择,要么是倒向和光、重霄一方,要么就是彻底被神道修士架空,为其所用了。 以他那位师侄的脾性,怕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想到此处,空谷道人冷哼一声,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 重霄门后山,隐灵殿前殿。 被曲意棠擒来的八位分玄狼狈伏在地上,那狸脸蚕蚕丝所制成缚灵索牢牢地捆住其手脚。绳下修士挣扎得愈厉害,缚灵索吞噬其体内真元的速度便也愈快。 分玄们在袖中时就察觉到了此种异状,为使自身不叫缚灵索蚕食一空,俱都收敛其身上真元,先行冷静下来。 和光门三人面如死灰,六双眼眸中盈满死寂之色,其余五人虽然慌乱,却也不算绝望,睁着眼不动声色地往四处打量,嘴唇紧紧抿作一横。 此处大殿古朴而素净,除却几幅屏风与摆设用的高低架子外,便只得几处桌案,数只暗红漆木的大椅。他们被随手丢在大殿中央的空旷之处,曲意棠则颇为惬意地寻了只大椅坐下,半眯着眼看住眼前修士,而后又翻手取了个镂空漆金的圆肚香炉,指尖往上一敲,就见雪白的云烟缓缓散出,与她身上的清幽淡香如出一辙。 蒲宥道人动了动鼻尖,修道之人的五感本就十分敏锐,早前被曲意棠从袖中放出时,他就觉察出这一诡奇的幽香本就存在于殿内,只是异常浅淡,好似就是从后殿逸散出来的一般。待座中人点了香炉后,再度浓郁几分的幽香渐渐便将异状盖过,炉中香和殿中本来的香气逐渐融合在一起,叫人难以辨别了起来。 缚灵索虽然封住了真元,却并未封住分玄的神识,蒲宥道人咬牙暗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遂向曲意棠身后那两扇数人高的雕花大门里,渡去一丝神识探查。 隐约间,他眼中显出层层厚密的云雾来,飘渺得不似人间之相。 神识在其中穿行寻索,片刻后却突然听得一洪亮声音喝道: “鼠辈安敢来此!” 好歹也是分玄大圆满的神识,在这声呵斥下竟如青烟般被生生掐灭! 蒲宥道人只觉一根携着寒芒而来的钢针贯入识海,伴随着撕裂的剧痛,内里的元神之力霍然就从小孔倾泻而出,他的识海也迅速干瘪下去,越缩越小,乃至成了个皱巴巴的空壳。 前殿内被擒来的分玄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见本还颇有精神的蒲宥道人忽地痛叫一声,“哇”地喷出口鲜血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住痉挛,脖颈至脸颊爆出根根青筋,不过数息时间,原本俊逸不羁的面容就唰然肿胀起来,极为痛苦地以头抢地,最后猛咳几声,身子向一侧歪倒下去,再不见动弹。 曲意棠起身查看,并起两指点在他眉心处,探得蒲宥道人的识海业已脆弱不堪,犹如干枯败叶,凋零得不像样子后,不由掩面轻笑道:“倒也算你自作自受了。” 见其余人惊恐视来,她便又整了神色冷言告诫道:“缚灵索虽未禁得你几人的元神之力,但却不意味着本道没有料理这般行径的手段,既落入本道手中,管你千百般算计,自都好好收回肚里去,若再有歪心思起来的,便如此人一般处置。” 识海受损,一瞧就是十二分玄中那位月沧门魂修的手段,对方虽只江榜十二,可专用在元神上的手段几乎能叫对手防不胜防,就算是曲意棠也不欲与那人为敌。蒲宥道人鲁莽以神识探去,于魂修来说可谓冒犯无疑,不怪其落得如此下场。 殿内分玄噤若寒蝉,度日如年一般捱了几刻钟过去,才见殿门大开,赵莼信步走上前来。 “适才与七藏派商谈得久了,现在才来,还望掌门勿怪。” 曲意棠对她倒是极为温和,抬手点了身旁的椅子道:“无妨,这事你也算辛苦。快坐!” 赵莼也不推辞,径直落座后道:“七藏派胜后,旧时和光门的宗址就该让出来了,现下正由符景道人在准备迁宗事宜。两派距离不算太远,又有分玄在其中坐镇,迁宗便无需多少时日。至于七藏掌门与迟舟道人两位,则可供我派后续之事驱驰。” 这话传入伏在地上的和光门三人耳中,亦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们早已料到七藏派会占去本门宗址,但唯有真从赵莼口中听见这事时,才有兵败如山倒的悲凉感。 “和光门三位分玄都在这里了,余下之人他们可说要如何处置?” 赵莼便又点头,应道:“凝元长老之流气候已成,以七藏派的意思,是必杀不可的,至于筑基练气弟子……愿意归顺的,便收入门中观察几载,没有异心就定为本门弟子,至于心怀不轨的,就同不愿归顺的一并杀了。” 章三百三一 处置 曲意棠听后,笑着望向赵莼:“你提的?” “嗯,”赵莼并不遮遮掩掩,当即便点头应下,“七藏派中牵息道人与符景道人两位分玄都非是那嗜杀之辈,原本是想将不肯归顺的人放逐到大湖以外的地界去,白山客知晓几分我派的用意,便提议干脆杀之以除后患,也算是借他之口了。” “的确该如此,这些起了异心的人留在大湖中,必会成为七藏派心头的一根刺,昔时肃阳派不就将那群幽山举宗放逐出去了?”曲意棠霎时便明会了赵莼的用意,叹道,“只不过现下景况特殊,不能放大湖内的修士外流出去,杀了也好过为他人所用。” “此举也算杀鸡儆猴了,那些剩下的附属宗门当鼓足忌惮之心,不敢轻易犯禁,”两人谈话时半分也不顾忌殿内旁人,赵莼看向其中冷汗直冒的和光掌门,语气淡淡道,“且他们与和光门本就是利益关系,树倒猢狲散,为了更好地保全自身,都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 谈过这事,两人便又直接说起和光门三位分玄。因着胜战全靠曲意棠一人出手的缘故,牵息道人并不欲在此事上插手,而是托赵莼带了话,言道三人俱都交予重霄门处置,是死是活,七藏不会多言。 “倒是会审时度势。” 曲意棠轻笑一声,被缚灵索捆了手脚分玄们便虎躯一颤,赵莼看向那瘫在地上的蒲宥道人,问道:“方才进来时便看见这人昏厥在地……像是,识海出了事?” 对方脸色涨红甚至泛紫,身躯内流转的真元倒还如常,可见不是丹田的缘故。而能让一位分玄修士生机微弱至此的,除了丹田约莫也只有同样重要的识海了。 “嗯。”曲意棠赞赏着看她,改为传音告知赵莼蒲宥道人以神识探知后殿不成,反被毁了识海,受得重创之事。 知晓这事后,赵莼看向那瘫倒之人的眼神中,倒也少了分疑惑,多了数分冷峻。 “先不说他,”曲意棠随手一拂,将话锋一转,轻言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殿中霎时为之一静,三位和光门分玄皆是抖作筛糠,跪伏在蒲宥道人身躯一侧的沉炀道人亦不由呼吸急促起来,他将头颅深埋至胸前,暗暗疑惑,那曲意棠分明是重霄掌门,怎的诸多事宜都好似以赵莼为重一般。且不说处置和光门分玄这一说,便是得胜后与七藏派的商讨,竟都是令赵莼代为前去。 七藏派虽也是大长老白山客理事,涉及宗门大事却还是需要牵息道人出面。 重霄门,处处怪哉! 他正思索着,那厢赵莼已然开口应道:“此事,不急于一时。” 和光门三人心下一松,垂着脑袋并未看见曲意棠几乎能算作杀意满盈的目光。昔时赵莼将湖畔三宗通敌之事告知十二分玄后,此三派的掌门就只得死路一条。但先后杀去和光、肃阳两派掌门后,必会使上辰宗心急反扑,向湖外求助于邪魔修士。十二分玄现还无法全力出手,若惊动湖外,此前所铺设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待时机成熟,十二分玄身上限制尽除之后,诛杀三宗掌门以告众修士向外征讨一事,方能算是良策。 赵莼双唇微抿,细细端详瘫倒在地的蒲宥道人数眼,忽地心中一动,先前不曾想到的办法在此时落到了心头,正欲传音告知曲意棠时,殿门外有人叩响通传道:“掌门、大长老,上辰宗空谷道人来了。” “哦,快快请进来。” 曲意棠眉头一抬,知道湖畔三宗通敌之事就是此人传达而来的,倒也算站在重霄一方,对他自然也便少了敌意。 赵莼进殿后外边似是又下了雪,空谷道人来时带进一袭风雪的寒凉,他亦察觉到殿内经久不散的清幽淡香,抬手将鼓鼓作响的狂风隔去,未叫隐元香因此浅淡逸散,此举更令座上二人相视一笑。 “曲前辈。” 他本是最崇敬强者之人,曲意棠手段超群,自然叫其信服。 赵莼站起迎他,行了晚辈的礼,空谷道人亦是客气颔首,只是未等曲意棠再令二人入座,殿中和光门掌门竟是鼓瞪着双眼大声吼叫起来:“你……你怎的来了此处,难道是上辰宗早已有所偏向,不,不会,这如何可能……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上辰掌门的意思?!” 空谷道人的现身,像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令和光门三人悲怒交加外,连余下肃阳派的几位分玄也脸色大变! 他们本还期望着宗门能搭救自己回去,而肃阳派所剩分玄不多,须得向上辰宗求助才能有几分底气,现下上辰宗太上长老中地位最是超然的空谷道人来此,是否意味着上辰宗业已放弃肃阳,倒向重霄? 那他们几人的下场,与和光门三人岂非相差不大?! “道友来得正巧,我与赵长老正商讨着该如何处置这几位分玄呢。”曲意棠抬手将那几人封了嘴,又叫两人入座。 空谷道人随二人坐下,冷眼瞧过殿中狼狈不堪的几人,在瘫倒的蒲宥道人身上神识一顿,叹道:“眼下肃阳派分玄有五位都在前辈手中,相信要不了多久,此派掌门就会找上我上辰来……” 想到门中那些个摇摆不定的太上长老,与性情偏执的掌门,他捏了捏眉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再要谈下去,就不是肃阳、和光之人能听的了。 曲意棠从大椅上起身,大手一拍,那缚灵索就像久未进食的凶兽一般鲸吞起索下修士的真元,不过数息,几位分玄便彻底委顿,两眼耷拉将要昏厥。她正要吩咐殿外凝元把这几人带下去看管,却见中有一人表现怪异,双目中盛满了惊恐,周身真元却未像旁人那般被吞去,纤细的缚灵索对其忌惮不已,犹豫着不敢下口。 见此异状,曲意棠登时心觉不对,当即上前夺下那修士腰间储物锦囊,直接破除其认主痕迹,从中翻找出一枚血红珠子。 不是那邪魔修士祭炼出的元神邪物还能是什么! 章三百三二 邪物 谢茯苓在云台上施用的那枚元神邪物约莫拇指大小,眼前曲意棠取出的,倒是更小上一圈。 即便如此,殿内三人也不敢小觑于它。 赵莼斩杀谢茯苓时,曲意棠尚还未至大湖古地,空谷道人亦不曾细细端详过,是以她上前一步,接了那邪物入手,仔细辨别其与先前那枚的区别。 之前倒还不觉得,眼下甫一入手,扑面而来的邪祟气息几如饿虎扑食一般,猛地要扑向赵莼识海,吞食里头的元神之力! “小心!”曲意棠惊觉此般变故,连忙握住她手腕,将那邪物镇下。 “无妨。”赵莼颔首出言安抚,掌心忽地爆出一团璨灿火光,霎时把血红珠子包裹其中,又告诫血火不可将其吞噬。 见她确实不曾为邪物所伤后,曲意棠这才松下口气,与赵莼一齐打量起这元神邪物来。 珠子晶莹剔透,不似修士元神那般似莲子状,而是略微有些椭长,未入手前,还以为是珠玉中的琥珀一类,待真正拿到手中后,才发现这邪物竟有些温热,触碰起来更是柔软回弹。再仔细看去,内里正中有一黑点,在不断起伏鼓动,像是活物一般! 赵莼心思沉沉,凝神去想谢茯苓身上那枚,其中……好似也有一点深黑? 但却完全不如眼前这枚显眼! “这东西,倒是与鸡卵有几分相似。” 曲意棠轻笑出声,下一刻便觉出殿内氛围有些沉闷,复又将嘴角落回,抬手摸了摸鼻子。 “的确。”赵莼顺着话头轻轻颔首,若将手中血红珠子比作鸡卵,最外边柔韧的一层就是卵壳,内里有流动状的蛋清,鼓动黑点则是未曾发育的鸡子。如此想来的话,眼前的邪物要比谢茯苓手中那枚更为珍贵上乘才对! 她将心中猜测讲与曲意棠和空谷道人,又道:“修士元神最是脆弱无比,若身上没有那专门护佑元神的宝物,受外力摧伤后,极容易元神溃散,识海崩塌。丹田却不然,我等修行中筑灵基,养灵莲,早已将丹田垒铸得极为坚韧稳固。这也是为何修士以识海容纳元神之力,元神本体却置放在丹田之中的原因。” 此些常识在重霄世界中人人皆知,曲意棠听下后便也只是点头,而空谷道人眼中却异彩连连,显然是首次听闻。赵莼暗暗将此异状记入心中,转而开口道:“待修士陨落,丹田随之消散后,内里的元神才会上渡至识海,吸纳回元神之力,最终从眉心浮出,以求寻得生机。有有心怀不轨之人专门会捕捉这些离体的元神,或吞食炼化,或祭炼入法器中为己所用,我等眼前这一邪物,应当就是元神祭炼而来!” 说到此处,她冷笑一声,嗤道:“元神离体后七七四十九日,会不断寻找可夺舍转生的受体,亦会不断躲避捕捉元神的修士,而若躲避不成,多数元神宁愿就此自毁也不愿便宜他人,是以发现难,捕捉更难,为保时时有元神供应修行,这些人当会杀人取神,甚至圈养修士如牲畜,待元神育出便收割一茬。” “这!”空谷道人不由惊呼一声,愠怒道,“此举有违人道,罪恶滔天,怎会被天道所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芸芸众生于天道来说都只是万物之一,以无为治下,不生偏颇。无论是强者欺凌弱小,还是族群互相倾轧,只若不对天道本身有所威胁,便能为其所容。”曲意棠一面说着,一面暗暗冷笑,世人虽言天道不偏不倚,但在有益于壮大自身的事情上,它倒是从不错漏。 所以才道,修士修道乃是逆天而行。只因境界愈加高深,与天道的联系越为紧密,就越能看见天道如人一般的私心与偏颇,想要突破这层规则束缚的念想亦越发强盛。 “道友若以为此举不为天道所容,那湖外的神道修士又怎会不断兴盛,乃至于如今势大压人?” 空谷道人得曲意棠反问,竟是默然许久。委实说,他年轻时在湖外闯荡不过数载,与漫长岁月相较,实是十分短暂。那数载岁月中,为避他人截杀,他也并未深入神道修士宗门,只在外沿游历,看尽旧修生活艰辛。加之大湖内的旧修对外了解实在少得可怜,故而时至今日,他等竟全然不曾知晓神道修士所作所为,如同井底之蛙,困于一隅。 见他神情郁郁,双拳紧攥,沉沉道一句“神道修士竟以……”赵莼叹声后又续接上先前的话头: “谢茯苓施用邪物后,实力暴涨岂止数倍,寻常凝元对上她只有被照面击杀的份。一枚元神如何能有这般效用,怕是不知炼制了多少修士的元神,才能得这样一枚邪物。 “更令我疑惑的是,她能在如此强盛的元神之力侵蚀下,保留住自我意识,来辨明敌友……肃阳派可是事先让她有所准备?” 这话问的是面前那位怀揣邪物的分玄,他见众人望来,又忌惮于曲意棠实力,只得咬牙道:“掌门似是赐下过一门功法让她闭关修行,究竟是何功法我便不知了。”说完,他忽地身躯一抖,惊觉掌门将此物交予自己时,并未有功法赐下,而经赵莼所说,谢茯苓能保有意识似乎就与那功法有关……掌门他,究竟有何用意! “有何用意,你试了不就知道?” 忽有一人从后殿推门而出,他身形异常高大,生得剑眉星目,俊逸非凡,眉心处有一道颇为深刻的裂痕,颜色比皮肤更来得深。 “齐道友!”曲意棠不知这人怎的来了前殿,但亦是客气将其迎过,赵莼作礼后,更把手中邪物递去,看他有何说法。 毕竟术业有专攻,面前男子正是十二分玄中那位来自月沧门的魂修齐伯崇,此道修士专精元神修炼,个中手段令人胆寒,无论是搜魂寻物,还是辨人破妄,寻常法修皆比不得他们! 只见他探出一只大手,往肃阳派分玄颅顶一放,那人霎时就眼神上翻露了眼白出来,待齐伯崇另一只手握着邪物过去,那人更是连连大叫,四肢不住痉挛,张合嘴唇中渐有白沫溢出! 章三百三三 齐伯崇 “哼,没用的东西!” 齐伯崇探出此人识海业已不堪重负,再行施压即会立时崩溃,便只得停手,任其满头大汗向后仰躺倒下,另一只手亦将掌中邪物镇压下来,并愠怒斥骂一声。 他惯是个喜怒无常的脾气,赵莼虽与齐伯崇接触不多,却也知晓一二,待他将怒意收起,又听其言道:“你们先前所说那枚我不知晓,但这一枚邪物,我敢认定的是,此必是以分玄修士的元神祭炼而出,若施用到这人身上,会反噬其元神,使其意识荡然无存。不过……” 话音方落,赵莼等人便瞧见他手中邪物光华大放,待齐伯崇凝眉捏握后,散出的光华浅淡几分,却未见消失。 “看来我所想无错,”他胸腹起伏一瞬,冷冷说道,“这东西一经施用,就无法再次复原,不管是分玄元神炼制,还是凝元元神炼制,都只能施用一次。” 趁着邪物还未完全用尽,齐伯崇丹田一动,引出一缕真元从经脉注入掌心穴窍,顷刻间,邪物就像是被点燃一般,霎时爆出更为强盛的光辉来,直至那一缕真元完全燃烧殆尽,它才彻底熄灭,直至消弭散去。 “果然,这东西怎会只给人好处,而没有后果,”他目露嘲讽之意,嗤笑两声才为众人解释道,“此邪物以燃烧修士体内真元为引,方能使施用之人实力暴涨,待其体内真元尽数烧尽后,整个人就像那内里被虫蛀而空的枯木一般,活一两刻钟都算是久的,且本身原身又被反噬,下场便只有形神俱灭这一个罢了。” “杀鸡取卵,不过如此。”赵莼咂道一声,沉沉吐出一口气来,首次听闻这些异谈的空谷道人却只觉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凉意,面色青白。 “看来谢茯苓的特殊之处,就出在那一门功法上,毕竟她在肃阳派中地位不低,此派掌门亦不会甘心放弃她。”曲意棠磨了磨牙,暗道有赵莼在此,倒是令肃阳派奸计不曾得手了。 “适才齐前辈将邪物施用那人身上时,其元神完全无法抵挡邪物之威,可见肃阳掌门应当是没有赐下功法于他的,那便是存着牺牲此人,也要胜下两派争斗的念想了。”赵莼说话时,殿外已有修士进来,将失了反抗能力的分玄押离此处。 几人都未分神过去,神情严肃听赵莼道:“不过那时肃阳、和光都不知晓我派曲掌门会前去,按两方分玄数目而言,七藏几乎是必败之局,即便如此也要以牺牲一位分玄为代价施用邪物,所为只能是……” 赵莼、曲意棠与齐伯崇皆侧身向殿内第四人看去。 “道友,此物乃是神道修士所有。”曲意棠叹道。 …… 上辰宗,方从府地。 少年长发束冠,负手踱步于殿内,他面容虽是俊朗,现下却带着毫不耐烦的郁色。 殿门吱呀一声,有持握木柄拂尘的中年道人缓步进来,先向他躬身行礼,复才半支起身子来,待其发问。 “刘生回来了吗?”少年语中含怒,眉睫微敛,眼神斜视过去时,令那中年道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咬牙应道: “禀掌门,还没有刘生的消息。” “砰”的一声巨响,立在中年道人身前那尊龙首四方大鼎应声而碎,滚滚飓风在殿内轰然暴起,伴随少年不可遏制的怒意,使中年道人两腿一弯,登时匍匐在地上,头颅磕出轻响来。 而少年尤觉不够,冷哼走上前来,四落的大鼎碎片顷刻又化为齑粉:“自遣那刘生出去,到今日已有足足五个日夜,本道赐了他云渡飞舟之宝,来往一回不过只需要两日,现下仍旧未归,怕是连生死也不知晓了!” 正是在大怒之中,中年道人丝毫不敢触其霉头,只得等少年怒气渐消,拂袖再次踱步起来,他才冒死言道:“掌门,肃阳派来人已在殿外暖阁候了数个时辰,您可要接见一番。”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令得少年怒气复起,哼道:“他们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想要本道助他们去重霄门要回门中那几个分玄罢了。” 想到此处,他神色更是郁闷,踱步上了数道玉阶,振袖往椅上一坐,抿唇道:“那重霄掌门不知施了什么神通,八位分玄竟是在空谷眼皮子底下被收了个干净,对方实力如此强悍,肃阳派自觉能力不足,还想要我上辰折损分玄进去么?” 提及空谷道人,少年似是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头问道:“本道那师叔最近可忙得很,一力领下裁决两派胜负的职去,现在另两位太上长老都回来了,他却没返宗,人呢,去哪儿了?” 中年道人面色一白,虽然知晓据实回答会令少年不悦,但仍是咽了咽口水应道:“前去查探的弟子回禀说,太上长老……似是去了重霄门。” “他去重霄干什么?”少年直起身子来,半撑起下巴,两只眼眸中显现的不是怒意,而是极为冷峻的忌惮之色,“遣人去召他回宗,再传讯给余下的几位太上长老,明日辰正时分在方从前殿众议七藏与重霄之事。” 他敛下眉睫思索片刻,又斟酌着启唇下令道:“至于肃阳派来人,就先安置在宗门内,待议事结束,本道自会接见……刘生既还未归,你待会儿便去库中再取一只云渡飞舟来,交予本道座下知晓路径的凝元弟子,他们自当明白本道的意思。” 中年道人喏喏应答,不敢出一言以复,殿门在此时却忽被叩响,外有侍女清脆声音传来: “掌门,空谷长老求见。” 殿内两人都是一惊,中年道人心觉不对,连忙躬身拜别:“属下告退。” “先下去吧。”少年眉眼冷然,确也没有留他的意思,挥手令其退下,抬眼又见空谷道人信步而来。 他一向看不透这位实力超群,地位甚至压过自己这个掌门的师叔,从前觉得其心思诡谲,不好招惹,而今却忽地生出一种,此人不动声色,实又积蕴了满盈怒气而来的感受。 “师叔自重霄门归来,怕是疲惫至极,怎么一回来就到了我这方从府地?”少年心中一跳,不由从座上起身站立,方才能保足自身气势不落于人。 章三百三四 谋求 及至方从府地殿门再启,已然月落乌啼,银霜满地。 换值的弟子来了一拨又一拨,才将肃阳派来人安抚好的中年道人抬手拂了额角细汗,对那值守在殿门外的弟子开口问道:“掌门与太上长老可商谈结束了?” “回庆长老,弟子是酉时上的点,并未瞧见有人出来。” 庆长老闻言复又长叹一口气,挥手令值守弟子退下,忆及肃阳派来人焦躁不已的催促话语时,心中亦是烦闷满满。 眼下重霄捉了肃阳门中三位分玄去,原有的五位分玄便只剩下两位,肃阳派掌门自然不会亲自前来,领着两位凝元长老来此的,乃是仅剩的太上长老闻旭。这人脾气颇大不好招惹,素日里亦不大参与宗门俗务,若不是现下肃阳门内无人,定也不会令他前来。 庆长老一面烦心,一面又知道肃阳为何如此焦急,任哪一宗门的顶梁柱一下被去了三位,怕也无法冷静。何况除却门内的三位分玄外,重霄捉去的另两人还是底下附属宗门的掌门之流,致使两派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若肃阳不为他们解难,其自己的威信也更加难以树立。 “只是不知掌门会否出手助其渡过难关,那重霄掌门来势汹汹,我上辰亦是强敌在前啊。”他暗自嘀咕一声,身后殿门适时传来“吱呀”轻响,庆长老连忙转身过去,素灰道袍的高大男子拂袖从中行出,待跨过门槛,大手招来又将殿门合上,劲风向他脸上扑来,令其不由眯了双眼。 “见过太上长老。” 空谷道人瞥他一眼,不见喜怒,向后指了闭合的大门吩咐道:“掌门有令,将要闭关清修一段时日,无论有何要事,未得本道允许,不可私入殿内。” 似是从中嗅出了什么阴私,庆长老心头到脚底都灌满的寒意,忍不住垂首小声质询:“这……先前掌门吩咐过,说是明日辰正时分要在方从大殿中召集众太上长老一齐议事,且还需接见肃阳派来人。” 他将木柄拂尘放在臂弯,目中流露几分为难,叹道:“此回乃是闻旭前辈亲至,业已催过三五道了,晚辈实是不好再搪塞过去。” “那便不用再搪塞他们了。”空谷道人顺势应道,向庆长老投了个满含深意的眼神过去,“夜深露重,早些送客回去。” 修道之人哪会惧什么夜深露重,这话是意味着上辰不会在肃阳之事上插手罢了。庆长老暗道一声天要变了,见空谷道人抬脚要走,连忙又捏紧了拂尘上前问道:“太上长老,那方从殿议事可要——” “人还是照样召来,让他们去长风亭即可。” 长风亭即是空谷道人素日修行的洞府所在,他嘱咐完这话,复又补上一句道:“方从殿值守的弟子不必再来了,他们修行境界尚低,恐守不住殿门,反误了掌门清修,本道会遣钟慈过来看顾一二,你听他差遣便是。” 上辰宗除了掌门,就是眼前男子权柄最大,庆长老如何敢反驳于他,当即就点头称了是,直至其走后,才掂量掂量袖中刚从库里取出的云渡飞舟。这本是要交给掌门座下弟子之一,令其赶往湖外通信的,只是不想在对付肃阳派闻旭时,对方实是太过于胡搅蛮缠,故而才耽误下不少时辰,乃至于误了这事。 不过现在嘛…… 庆长老拂尘一抖,直接将此事按下不表,心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是太上长老理事,他作为“掌门亲信”,自是有多般不便。 那厢空谷道人返回长风亭后,钟慈也已在亭前拱桥处作等,他由空谷道人授意,这段时日一直注意着上辰掌门那面的异动,不想此回对方回来后,竟开口言道,自身已将方从府地封锁下来,令他即刻前去驻守待命。 钟慈知晓他不是那等贪慕权利,倚老卖老之辈,眼下突然如此行事,必然事出有因,是以并不多问,当即便应承下来,拱手告退。 空谷道人对掌权上辰宗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不然早在此代掌门接任之时,他就可动手阻拦。只是今时今日上辰走在抉择的边缘,掌门不能顺着他心中所想来行事,他便只能代为选择了。 更何况,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置其为死地。 肃阳派那位分玄如若施用邪物,即会变得敌我不分,择人而噬。且以七藏派当时显露出的实力而来,并不值得牺牲一位分玄来取胜,元神邪物的真正目的,应是在除却应战之人外,离云台距离最近的自己身上。 神道修士不能直接联络肃阳,中间必有上辰宗为媒介,元神邪物又是神道修士所有,怎么到的肃阳掌门手中,实是不得不令人多想。 …… 赵莼袍袖甩出,长阶两侧的烛灯便接连燃起,走了约莫数十步,觉着已然深入地下,鼻尖嗅到几分古朴朽化的气息。 不多时,复又有清香盈面,齐伯崇沉着脸自她身后行来,两人相视颔首,一齐行至阶梯尽处,等到面前有一方宽敞阵地,才由齐伯崇大手拎出袖中修士,冷哼着甩在地上。 此处应是落霞宗遗留,因重霄门到来时并未加以改制,只在旧址上修缮阁楼殿宇,地下诸多暗室通道便留存了下来。 大湖中灵脉破碎,深藏地底,大小宗门即会在地下修造暗室,以更好地汲取地下灵气,助益修行。 罗姣从前在伏象宗所在的暗洞,与此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赵莼等人携了宗门内的召聚拟脉大阵前来,可以灵玉供应大阵运行,无须借助地下灵脉,从前的地下暗室便大多空置,如今倒有了功用,不算弃置了。 她与齐伯崇绕过几位分玄,将目光定在当中一凝元修士身上。 此人乃是空谷道人送来,为上辰宗掌门座下弟子之一,名叫刘生,数日前曾被上辰掌门遣派去往大湖之外,与邪魔修士传达讯息,好在此事为空谷道人所预知,特地遣了麾下门人钟慈前去阻截,方才在其将要暗中出湖之时,成功出手捉拿。 现下送来赵莼等人手中,也是期望能从此人口中撬出些许不为人知的事来。 章三百三五 改天 “齐前辈,请!” 赵莼后退一步,令深谙此道的齐伯崇能有大手施为的空间,对方亦晓得她之好意,沉沉“嗯”出一声,两步上前就将那刘生单手拎了出来。 刘生送来时本是昏厥状态,眼下不知怎的,似是被齐伯崇大手捏握颅顶时来了一激灵,两眼登时睁开,整个人便苏醒过来。 “钟慈,你!”他还不知自己已然落入重霄门手中,醒来便脱口而出一句惊怒之语,等到发现眼前男子面容陌生,四周环境更是昏暗阴沉后,脸色唰然一白,两眉倒竖,启唇急问:“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地?” 齐伯崇并不答他,一双眼睛利如刀刃,寒芒毕现! 刘生亦不是什么天真良善之辈,瞧了这眼神就知晓对方要对自己不利,不由高声喝道:“我乃上辰宗掌门座下弟子,你岂敢动我?” 面前男子势如渊岳,刘生欲要引出神识去探,然而识海就像是封锁一般,半分元神之力都流泻不出,见此异状,他心中更是无比惶恐,连喝止之声都显得色厉内荏起来。 “你那掌门亲自来此,本道也能叫他竖着来横着出,区区凝元安敢在本道面前装腔作势?”齐伯崇不仅软硬不吃,反倒还极为厌恶诸如此类一般狐假虎威的行径,听得刘生大放厥词,顿时怒从心头起,右手把住他那头颅,大喝一声! 赵莼负手站在一旁,只见齐伯崇眉心那道深深裂痕现出玄光,伴随那声大喝,立时便有一道飞光从中遁出,无形在刘生眉心处劈入,须臾间消失不见,而后齐伯崇两眼闭合,两手合而掐诀,整个人即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去。 暗室中被曲意棠捉来的分玄,皆为缚灵索吞去大半真元,现下并无出手之力,俱都瘫倒在地上,眼瞧刘生双手抱住脑袋,尖嚎着在地上打起滚来,回想之前殿内蒲宥道人昏厥前的作态,不难知晓此也与这高大男子有关。 他们敛下眉睫,噤声不语,生怕祸事牵连己身。 只其中的沉炀道人眼神微动,捕捉到先前刘生言道自己乃上辰宗掌门弟子,而前来此处的空谷道人又是上辰宗太上长老,即可知他应是与掌门意见有所出入,这才倒向了重霄门来。 他细细咀嚼此些讯息,暗道空谷道人偏向于重霄,与其意见不合的上辰掌门自然也就是肃阳一方的人。眼下有上辰宗相助,肃阳派才能登门将自己这些门中分玄要回,所以空谷道人与上辰掌门的博弈,亦关乎自身生死…… 对方捉拿这刘生,究竟有何用呢?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霎时将沉炀道人思绪拉回,他偏头看去,不久前还有精力大放厥词的刘生,现已瘫倒在地,四肢不住痉挛,如同虫豸一般在地上扭动嘶吼。 等到齐伯崇手中法诀解下,两眼睁开时,刘生业已三魂七魄尽失一般,目中毫无神彩,只胸腹不断起伏,大喘粗气,方才能叫人晓得他还活着。 此还不算完,齐伯崇大手虚空张握,便有一道粉白的光团从刘生袖中遁来,落入其手中。 众人皆不由定睛看去,那粉白光团原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小舟船,中部微鼓,两头尖细弯曲,上着云纹。识货者立即就知晓,此乃大湖修士来往外界必须要凭借的宝物——云渡飞舟! 齐伯崇得了此宝,却还冷哼一声,向赵莼道: “我已对他施下搜魂之术。” 此话一出,四下无不震怖! 不光是在河堰小千世界中,乃至于到了重霄中千世界,搜魂术都算得上是一道颇为阴邪的法门。 赵莼所知的搜魂术,必得经由两大仙门同意,有真婴修士在旁看顾,方能使被搜魂者不至于识海崩散而亡。齐伯崇敢明目张胆地施下此术,或许并非是她心中所想的那般搜魂…… 果然,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赵莼微微沉下的眉睫上,不由从胸腔里引出一声大笑来,传音道:“切莫多想,我月沧门虽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但在正道之上却从不偏斜。此搜魂术乃是我辈魂修的秘术神通之一,不会有害于识海,只是相比起世人知晓的那种搜魂邪术而言,效用确也小上数筹罢了。 “搜魂邪术是摧灭识海,搜刮魂魄,一经施为即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同时亦会反噬施术者本身,魂修要想施下那般邪术,起码也要归合修为才能勉强扛下反噬。 “我手中的法门无害于人,自也无害于我己身。不过搜魂邪术下,被搜魂者三岁孩提之事都无法隐藏,我这搜魂之术,却只能知晓既定之事的个中零碎。” 齐伯崇细细把搜魂的利害同赵莼讲了,后者便明会了他的话意。 眼下能从刘生识海中获取的讯息,齐伯崇事先都是知晓一二的。 例如他与赵莼已知上辰宗通敌之事,刘生在其中又扮演了传讯者这一角色,齐伯崇才能以上辰宗通敌这一既定的事实作为引子,去捕捉刘生识海内与此事相关的内容,至于其余的,便无法探索得知了。 且此术在分玄境界时,于一人身上不过只能施用一回,再欲强行施用,无论是对刘生还是齐伯崇,都是极大的负荷。 如此,倒也是有得有失,使得此术不像听上去那般邪异超群了。 “这刘生修为不精,以区区上辰宗掌门弟子身份狐假虎威,今日落得这样狼狈,也算是自讨苦吃!” 这便解释了为何搜魂之术对修士识海无害,刘生却显现出痛苦几难自持之相的缘由。 可见齐伯崇此人确实脾性怪异,但又是为一副真性情。 沉炀道人见赵莼二人神情不动,只以眼神你来我往,心知这必是在传音交流,正沉下心思待二人再次开口时,却见赵莼与齐伯崇同时转身向走上来时的长阶。 竟是欲将他们留在这暗室中! 赵莼脚下一顿,回身从袖中抛出几只阵旗,这还是从浑德阵派的道友手中得来,能暂时阻绝方圆五丈之地的灵气,用在此处正好。 施下小阵,两人便也不顾身后人急切的吼叫声,抬手将暗室石门紧闭,听齐伯崇道: “据那刘生识海内的讯息可知,与上辰宗往来的邪修宗门,叫做赤神宫!” 章三百三六 搜魂 河堰小千世界三山五湖,北地大山虽说是山,实则乃低矮山陵连绵不断,苍翠灌木层叠作影,精怪异兽多汇其中。 山地中并无溪流,只偶尔得见几处地下泉眼,夹杂硫磺之气,上有蒸腾水雾冒起。 此些泉眼受瘴气与硫磺所污,不得饮用,精怪异兽的水源便全部依托着纵贯北地大山的厚源江,以及它如叶脉横纵而分的若干支流。 而若顺着厚源江直寻发源之地,则会经行广袤的碧因沼泽。 有人道,碧因沼泽中藏有一大妖,盘踞沼内何止千年,其实力之强悍,便是如今势头大盛的神道修士也不敢轻易招惹,有它在此,精怪异兽才没被赶尽杀绝。 过得沼泽,就到了三山五湖中最为繁茂昌盛的地界——平顶山。 此山尤为高壮险峻,即便修士远退万里,也能瞧见山体之雄奇。其直贯云霄,山腰为游云所揽,河堰小千世界中的所有大江大河都在此处发源。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平顶山本该同样高耸险峻的峰顶,却是空无一物,犹如被人拦腰斩断一般,并不见山腰以上的部分。 饶是如此,此山之高耸依旧冠绝群山,可见其伟壮。 穿一身麻衣,顶着一双赤足的虎斑老者远望那山,素日里开阔豪迈的心气业已荡然无存,只觉一层厚重的阴翳自天际倾压下来,叫他心神不宁。 “父亲,神道使者已经走了。” 来者亦是赤足踏地,宽厚脚掌踩得新草咯吱轻响,混着晨起的雨露一齐汁水飞溅。 他与老者面貌相似,只是周身的虎斑范围更大些,两只覆着毛发的耳朵也不曾化成人耳。 “今年收了多少。”被称作父亲的老者只在回身时眼含慈爱,但这慈爱很快就被忧心与愁色盖过。 “灵药灵材各八成,兽奴领了两百只去。” 这必然是个惊人的数目,不然老者也不会衣袍一荡,眼中流露出几要满溢的痛心。 他携着爱子往回走,步履稳健而坦直,诲明道:“去年来征收时,取的是灵药六成,灵材四成,兽奴十年一征,上一回要的也只半数,便就是八十二只。自三百年前调过征收分成后,这些年一直都没变。今年突然增加了这么多,几乎是要掏空我族……且我族在北地大山六十四族中尚算微末,那些底蕴更丰厚的大族怕是收得更多,如此巨量的灵药灵材并上兽奴送去,可见是人族那边出了什么乱子。” 年轻男子一直跟在老者身后点头,听得后半句话便忽地上前半步,在其耳边低语道:“听说是赤神宫的缘故。” “赤神宫?”老者霎时脚下一顿,复又轻叱爱子,“这话莫要再说了。” 见自己费心劳神打听来的消息并未得到父亲赞许,反倒还被其呵斥,年轻男子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郁愤,将这事说与友人知晓时,更是愤愤不平,言辞激切。 “令尊也是处事谨慎,那赤神宫毕竟是人族神道宗门里堪称魁首的势力,六十四族每年上贡的宝物,它更是独占五成之多,如此豪横做派,谁知它不会在北地大山中留下耳目?”与年轻男子相对而坐的人族修士相貌端秀,两颊稍稍内陷,有些消瘦,却更显仙风道骨,有一分出尘之态。 也正是因为这一分出尘,与那北地大山外的神道修士们大不相同,年轻男子才会在初见时,就对修士口中来自密泽大湖,与神道修士割席两立之事信了七八分。 而今相处两月有余,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更是让其信服赞叹。 “说得也是,父亲总是比我想得多些,也总说我不够稳重。”年轻男子抱着酒壶猛灌两口,单肘撑在桌上,语气中带了几分侥幸,“今天还是多亏了周兄弟你给的那部法门,能叫那些兽奴俱都乖训起来,不然像从前那般寻死觅活的,族里怎么凑得齐两百只?” 周康低头笑笑,眼中寒光一现:“我这法门偶然得来,因着功用奇特才一直留在手中闲置,能帮到鼓明兄,那也算一大幸事。至于那些兽奴,谁不知晓神道修士要了它们去后,会抽筋扒皮,放血剖骨,连皮毛都为其炼制使用,所以对它们而言,早些自尽而亡,也好过生不如死啊。” 这话说得,让鼓明不住打了个寒噤,覆着皮毛的大手摸了摸脸颊,庆幸道:“好在父亲英明,在他治理下,我绒虎族还是稳占六十四族之一的,不像那些排不上名号的小部族,动辄被他族侵占,举族沦为兽奴。” “令尊治下手段确实高明不假,不过鼓明兄你也知晓,北地大山势弱,即便六十四族合力,也无法与神道修士抗衡一二。” “这也的确。”鼓明被周康牵引过去,听对方缓缓言道其中利害。 “我曾与鼓明兄说过,今年神道修士征收数目的大涨的缘由,实是在赤神宫上。不仅是北地大山六十四族,我数日前在其余地界游历之时,人族诸多小国与城镇中,亦是岁收翻倍而增,致使百姓家财散尽,骨肉离散者,不在少数。”周康边说边叹,睨见虎斑男子面上毫无悲悯,只得好奇之色时,心下便也冷下几分。 “神道修士因修行之故,需要向外不断征取生灵,我翻遍诸多小国史记,发现在大肆征取生灵的时年中,都正好恰逢着神道宗门内有大人物闭关突破的情况,但却不像今年这般连灵药灵材都翻了几番。”周康声音压低几分,说道,“为避免竭泽而渔,断自身仙途,神道修士每年征收的宝物多是定数,如今在北地大山与人族小国征得多了,便意味着在其他地方有了缺处。” “那地方,正是小弟我的故乡,你们口中的神道禁地,密泽大湖!” 鼓明心中一跳,霎时坐起身来,眨眨眼露出疑惑之色。 却见周康慨叹一声,摇头伤感道:“密泽大湖中灵脉破碎,旧修修行艰难,每年更是要奉上数不尽的宝物,才能得以保全自身。吸纳灵气修行时更是极为节俭小心,生怕灵脉枯竭,道途断绝。只是不想如此情况下,那地下的灵脉还是在远远不断地枯竭。 “没有灵脉,自然也就无法育出灵药,开采灵材,神道修士在密泽大湖中征取不上,便只有从其他地方补足了。” 章三百三七 忽悠 鼓明听得如此惨况,更是两眼直瞪,连连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灵脉之事早已困阻了我等数千年,哪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听说赤神宫那几位长老已经在着手处置此事了,不过也得要个三五百年,才能养回密泽大湖的灵脉十之七八。”周康咂道一声,抿嘴摇头道,“这三五百年里,密泽大湖无法上贡宝物,便只能由湖外的地界来分担了。” 他似是还嫌不够,低声在鼓明耳边补了句:“修补灵脉亦要大量灵物,往后神道修士的岁收恐还要大涨几成。” “这如何使得!今年八成灵药灵材和那两百只兽奴就已够我族掏空家底了,年年都这么来,我族还靠什么过活?”鼓明登时后仰大惊,带了几分急怒道。 而周康轻笑一声,瘪嘴应他:“我等密泽大湖中的旧修还与他们同为人族,都尚且不为其所容,何况是北地大山的六十四异族……在神道修士眼中,有没有六十四族并不重要,只若能年年上贡足够的宝物即可,要是哪年变成一族统治,余下部族都充作兽奴,他们或还因此觉得兽奴数目充足,可供大肆征取呢!” 先前周康还与鼓明说了兽奴惨状,这时听闻自身可能也会落得如此下场,鼓明浑身抖作筛糠,不住顾自喃喃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得去找父亲说上一说!”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向外行去。 周康见状暗骂一声,连忙伸手将其拦下,轻声道:“令尊本就不喜鼓明兄你与我这外来人族相交,何况这事还是出自我口,令尊他不定会说我扰乱北地大山的安定,将我交由那赤神宫手中……到那时,赤神宫虽不清楚六十四族究竟得知此事多少,但未雨绸缪下,怕也会提前出手削减六十四族数目。” 那时绒虎族这六十四族中的末尾之流,就是第一批沦为兽奴的了。 鼓明只得喏喏称是,躬身询问周康道:“那依周兄弟的意思,我该如何做才好?” 周康举目向四周一望,袖中暗暗掐下隐匿气息的手诀来,向鼓明道:“曾有传言云,六十四族中的木蛙一族,得碧因沼泽大妖几分血脉在身。那等大族颇为排外,我自接触不到,鼓明兄且帮我去结交一番便可。” …… 春意渐盛,密泽大湖处处是融雪水流之景,潺潺水声伴和风扫叶,与那簌簌的声响应和得十分融洽。 赵莼推门出来时,几个练气弟子业已施下法术,将山门内扫得一尘不染,抬头望天,太元道派的真传弟子海宁正御空而来,在她面前缓缓降下,取出书信一封,笑道:“周道友送来的,说是幸不辱命,已经与木蛙一族搭上话了。” “辛苦他了,北地大山六十四族甚是排外,能在短短三个月就取得如此成效,确是十分不易。”赵莼颔首接过,心中也是满意,半月前周康递来的书信还说,好不容易博取信任的小部族竟又被他族侵占覆灭,使其各般筹谋付之一炬,今日倒进展飞速,业已接触到木蛙一族。 她拿了信往长亭中走,那厢海宁便立刻告了辞,转身向大湖古地处行去。 赵莼想了想,对方曾向自己说过,几位自太元道派而来真传弟子正在破解大湖古地的两座法坛,内里似还存了不少隐秘东西,应当就是这几日能得个结果,也怪不得海宁会如此兴奋了。 信中周康讲,借着绒虎族少族长鼓明的打探,在写下此封信笺时,他已结识了木蛙一族中一位分玄族老的独子,此族本就只得两位分玄实力的强者,一位乃族长,一位就是那与族长并驾齐驱的族老。 不过木蛙族不比绒虎,内里等阶分明,诸多权力尽皆掌握在两位分玄手中,只那位独子信任了他还不够,须得接触到其父,才能借木蛙身上的几分血脉,去与碧因沼泽大妖见上一面。 此也正是重霄门将周康遣往大湖外的目的,将河堰小千世界中少有能叫邪修忌惮的大妖纳为己用! 赵莼阅下信笺,又见周康在末尾写到:“凡异族之辈,无有能与我族共情者,可以利为盟,不可以真情为友也。” 看来是在北地大山有所见识,才致使他写下此话来。 “千年大妖……”赵莼将信笺收起,沉吟道,“虽说精怪妖族本就在寿元上多过于人,但在小千世界中仍是极难见到这般长寿的生灵,若光以寿元论其实力的话,倒是无怪于邪魔修士如此忌惮于它了。” 她凝了凝神,复又站起身来。 从所站之处眺望,能见一望无际的湛蓝湖泊,犹如大地澄澈的眼眸,容纳着一切尘埃污秽。 重霄门原来所在的落霞宗旧址是决计望不见密泽大湖的,而今的山门坐落于旧日的肃阳派,才能在长亭望见湖泊景色。 那日与空谷道人陈清元神邪物的利害后,他行事倒也十分果决,回转上辰宗便将掌门掣肘,连同掌门一系的两位太上长老也被其敲打除职。至于剩下的四位分玄里,有一位本就与他交好,另外三人虽持中立,但见空谷道人如此强势,也是一改平日里作壁上观的态度,言语间丝毫不提被禁足在方从府地的掌门半句。 而重霄想要对付肃阳派本就易如反掌,何况还有上辰宗表明立场。 无需曲意棠再度出手,只七藏派前来相助的几位分玄,那肃阳就抵挡不得,接连败下阵来,为重霄所除名。 至此,原有的湖畔大宗在重霄进入大湖还不足一月之际时,业已从上辰、肃阳与和光,更替为上辰、重霄和七藏,可谓天翻地覆,引得大湖上下各宗震动不已! 大湖内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怎可瞒得下湖外的赤神宫? 幸而空谷道人事前遣出上辰弟子,与赤神宫有所往来,并告知其七藏、重霄夺位之事,声称自身业已联络这新晋两派,一切照旧如肃阳、和光在时那般。 后又以大湖内灵脉枯竭之态已至极尽程度的事实为由,只纳了岁收的十分之一。 赤神宫一面疑心于密泽大湖中,一面又需为这短缺的岁收而焦心,是以一时并未遣人前来查看。 不过赵莼以为,近三月的时日已足够他们回过神来,距离与邪修直面打交道,应当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 章三百三八 变化 约莫等足了两日,海宁再来与赵莼相见时,为的却不是邪魔修士。 “古地的法坛破开了,曲师姐叫我来唤大家一齐去看。”她大抵也是兴奋过了头,满脸都是喜色,当着赵莼的面就把曲师姐三字喊了出来。 赵莼抬手示意噤声,海宁霎时便察觉自己失言,两弯柳眉耷拉一瞬,很快又扬起道:“知道了,是曲掌门。” 个人性情最能体现出成长经历,她喜怒皆形于色,为人热忱真挚,不难看出在宗门里是那甚少烦忧之辈,且颇受得师门长辈疼爱。 海宁前来相邀,赵莼却未立时抬脚跟上,反是驻足出声询问:“本是太元道派遗留之物,我等前去可是无妨?” 就如栖川门得了天妖尊者指点,便归属于其传承内一般,那古地宗门极有可能得过太元先辈传教,自然也就是太元在此方小千世界的分支。 她愣了片刻,须臾后展颜笑道:“法坛破除之事俱都是曲掌门着手进行,她既叫我来唤大家,那便应当是无妨的。” 曲意棠乃十二分玄中江榜位次最高之人,亦是前来此界的太元弟子之首,赵莼闻听是她首肯,这才同海宁出了门。 重霄占了先前肃阳派的山门,出得长老所在的雷钧殿,入目便是宽阔平坦的道场,其上凹凸绘制得有日月同辉,仙鹤绕飞之相,正为重霄世界中的两大仙门。 赵莼与海宁到时,道场中业已来了许多修士,抬眼扫过,自重霄而来的二十一位凝元除了周康外,竟差不多都已来齐。戚云容与另几位昭衍弟子一同站着,见她过来,便抬了抬手以作示意。 “说是那法坛之下有什么玄机,具体的不大清楚。” “应当与太元干系不大,亦或者需要我等从旁相助,不然也不必召了众人过来。” 赵莼这两日沉心修行,对古地法坛的事了解不多,昭衍弟子交谈时,她只闭口不言,默然将话听入耳中。 两人来后,人便齐了,曲意棠并不在宗门之内,而是在古地作等,众人自是不愿平白耽搁时辰,当下各自轻身跃起,向古地处赶去。 …… 翠林幽深,附近溪泉流作叮咚。 往日里任由大湖修士往来的地界,近三月来却时时有人巡视,一旦有修士经行此处,即会立刻出声令其绕行。 旁人固然觉得疑惑,甚至因此生出不忿与恼怒之情,但得知封禁此地的是新晋大宗重霄门后,便也多半噤声不敢再言了。毕竟如今湖畔三宗可谓同气连枝,形如不破铁桶,连因和光、肃阳两派跌落而异动不止的宗门见此景象,都收敛野心静观其变,何况是普通修士。 今日众人照旧绕行此处,却见诸多男女修士联袂而来,巡视之人见状亦不上前阻拦,只驻足颔首,便让他等直入其中。 “那些都是什么人,怎的许多生面孔?” 身侧修士探首打量几番,下一刻便神情大变,轻声道:“其余的不大认识,但中间那素衣束发的女子,应当就是斩杀了肃阳派惊鸿仙子谢茯苓的赵莼,她既在此,旁的应当都是重霄门的人了!” “御空飞行,至少也要凝元修为。这远远看去怕是足有一二十人,重霄门竟还藏了这么多凝元修士在门中,当真可怖!” 他尚未说出口的,是这些修士俱都威势吓人,行走间如同山岳抬移、惊涛拍岸,联袂而来时更如群仙赴会,声势惊人。各大宗门有一尊这样的凝元都够兴盛一代,何况是像重霄门这般,揽得群贤入一派中。 真是羡煞旁人也! 他人心中如何作想概不去管,重霄二十位凝元缓缓落地时,却是不由心下讶然,为眼前景象所震。 旧时巨大的两座法坛业已消失不见,蒸腾云雾中两只赤顶白羽仙鹤先后随行振飞,漫漫光华便如细雨洒下,在云雾圈出一方圆洞内惊出碧蓝色的水波涟漪,不断向外扩散,被吞入边缘的雾中。 曲意棠站于圆洞前,神情颇有几分愁色,回身见众人已至,连忙上前迎道:“你们来了。” 众凝元复又拱手见礼,由当中为首之人赵莼开口道:“前辈,可是有何变故?” “是,也不是。”她摇头答得十分玄乎,又将自身命符取在手中,向圆洞一探,只见涟漪突变,圈圈激荡不已,命符亦是散出些微光亮,“便如你们瞧见的这样,我的命符与此处有所感应,可见此处的确与我太元道派有关。 “但待我将要进入时,却始终有一股推阻之力在前,使我不得入内。” 曲意棠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因着昨日浑德阵派林道友亦在此处的缘故,后又借了他的命符来用,虽是不见命符生光,但圆洞亦有涟漪激荡之相显出,可见它并不排斥他宗修士……问题就只能出在其它地方了。” “两位前辈功法传承俱不相同,此处所排斥的便大可能是分玄修士本身。” 委实说,这并不难想到,是以赵莼开口后,曲意棠也仅是颔首应道:“我与林道友亦是这般想的,今日唤你们前来也是因此缘故。” 她复又从袖中取出一截食指长短的白玉,轻轻一甩,那白玉一端竟大放光亮,在地上投射出几行字迹来,众人边看边听她道:“此物乃是法坛破除之时,林道友自法坛中取出的。” 小字虽多,于修道者来说读起来却十分简单,赵莼两眼一扫,心中便霎时通明起来。 古地中的旧宗名为昆行山,与那位太元道派先辈之间亦不是指点传承的关系,而是诸如灵真派之于赵莼,长辉门之于戚云容那般,是太元先辈在小界中所在的宗门,那时河堰小世界尚未失落,太元先辈便从登天路进入重霄,后拜入太元道派中,一路仙途顺畅修行至归合圆满境界。 而归合修士欲要突破真婴,须得返璞归真凝道种,返回到诞育自己的原生世界中去,也正是因此,他才借师门长辈之力,封下修为再次下界。 怀着反哺之情,这位太元弟子在昆行山中留下一名为昆山塔的法器,以镇宗门,赵莼等人眼前的圆洞即是宝塔入口。 可惜的是,太元弟子未曾顺利突破真婴返回重霄,反而陨落在了河堰世界中,最终身死道消。 十二月更新通知(必看!) 约莫等足了两日,海宁再来与赵莼相见时,为的却不是邪魔修士。 “古地的法坛破开了,曲师姐叫我来唤大家一齐去看。”她大抵也是兴奋过了头,满脸都是喜色,当着赵莼的面就把曲师姐三字喊了出来。 赵莼抬手示意噤声,海宁霎时便察觉自己失言,两弯柳眉耷拉一瞬,很快又扬起道:“知道了,是曲掌门。” 个人性情最能体现出成长经历,她喜怒皆形于色,为人热忱真挚,不难看出在宗门里是那甚少烦忧之辈,且颇受得师门长辈疼爱。 海宁前来相邀,赵莼却未立时抬脚跟上,反是驻足出声询问:“本是太元道派遗留之物,我等前去可是无妨?” 就如栖川门得了天妖尊者指点,便归属于其传承内一般,那古地宗门极有可能得过太元先辈传教,自然也就是太元在此方小千世界的分支。 她愣了片刻,须臾后展颜笑道:“法坛破除之事俱都是曲掌门着手进行,她既叫我来唤大家,那便应当是无妨的。” 曲意棠乃十二分玄中江榜位次最高之人,亦是前来此界的太元弟子之首,赵莼闻听是她首肯,这才同海宁出了门。 重霄占了先前肃阳派的山门,出得长老所在的雷钧殿,入目便是宽阔平坦的道场,其上凹凸绘制得有日月同辉,仙鹤绕飞之相,正为重霄世界中的两大仙门。 赵莼与海宁到时,道场中业已来了许多修士,抬眼扫过,自重霄而来的二十一位凝元除了周康外,竟差不多都已来齐。戚云容与另几位昭衍弟子一同站着,见她过来,便抬了抬手以作示意。 “说是那法坛之下有什么玄机,具体的不大清楚。” “应当与太元干系不大,亦或者需要我等从旁相助,不然也不必召了众人过来。” 赵莼这两日沉心修行,对古地法坛的事了解不多,昭衍弟子交谈时,她只闭口不言,默然将话听入耳中。 两人来后,人便齐了,曲意棠并不在宗门之内,而是在古地作等,众人自是不愿平白耽搁时辰,当下各自轻身跃起,向古地处赶去。 …… 翠林幽深,附近溪泉流作叮咚。 往日里任由大湖修士往来的地界,近三月来却时时有人巡视,一旦有修士经行此处,即会立刻出声令其绕行。 旁人固然觉得疑惑,甚至因此生出不忿与恼怒之情,但得知封禁此地的是新晋大宗重霄门后,便也多半噤声不敢再言了。毕竟如今湖畔三宗可谓同气连枝,形如不破铁桶,连因和光、肃阳两派跌落而异动不止的宗门见此景象,都收敛野心静观其变,何况是普通修士。 今日众人照旧绕行此处,却见诸多男女修士联袂而来,巡视之人见状亦不上前阻拦,只驻足颔首,便让他等直入其中。 “那些都是什么人,怎的许多生面孔?” 身侧修士探首打量几番,下一刻便神情大变,轻声道:“其余的不大认识,但中间那素衣束发的女子,应当就是斩杀了肃阳派惊鸿仙子谢茯苓的赵莼,她既在此,旁的应当都是重霄门的人了!” “御空飞行,至少也要凝元修为。这远远看去怕是足有一二十人,重霄门竟还藏了这么多凝元修士在门中,当真可怖!” 他尚未说出口的,是这些修士俱都威势吓人,行走间如同山岳抬移、惊涛拍岸,联袂而来时更如群仙赴会,声势惊人。各大宗门有一尊这样的凝元都够兴盛一代,何况是像重霄门这般,揽得群贤入一派中。 真是羡煞旁人也! 他人心中如何作想概不去管,重霄二十位凝元缓缓落地时,却是不由心下讶然,为眼前景象所震。 旧时巨大的两座法坛业已消失不见,蒸腾云雾中两只赤顶白羽仙鹤先后随行振飞,漫漫光华便如细雨洒下,在云雾圈出一方圆洞内惊出碧蓝色的水波涟漪,不断向外扩散,被吞入边缘的雾中。 曲意棠站于圆洞前,神情颇有几分愁色,回身见众人已至,连忙上前迎道:“你们来了。” 众凝元复又拱手见礼,由当中为首之人赵莼开口道:“前辈,可是有何变故?” “是,也不是。”她摇头答得十分玄乎,又将自身命符取在手中,向圆洞一探,只见涟漪突变,圈圈激荡不已,命符亦是散出些微光亮,“便如你们瞧见的这样,我的命符与此处有所感应,可见此处的确与我太元道派有关。 “但待我将要进入时,却始终有一股推阻之力在前,使我不得入内。” 曲意棠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因着昨日浑德阵派林道友亦在此处的缘故,后又借了他的命符来用,虽是不见命符生光,但圆洞亦有涟漪激荡之相显出,可见它并不排斥他宗修士……问题就只能出在其它地方了。” “两位前辈功法传承俱不相同,此处所排斥的便大可能是分玄修士本身。” 委实说,这并不难想到,是以赵莼开口后,曲意棠也仅是颔首应道:“我与林道友亦是这般想的,今日唤你们前来也是因此缘故。” 她复又从袖中取出一截食指长短的白玉,轻轻一甩,那白玉一端竟大放光亮,在地上投射出几行字迹来,众人边看边听她道:“此物乃是法坛破除之时,林道友自法坛中取出的。” 小字虽多,于修道者来说读起来却十分简单,赵莼两眼一扫,心中便霎时通明起来。 古地中的旧宗名为昆行山,与那位太元道派先辈之间亦不是指点传承的关系,而是诸如灵真派之于赵莼,长辉门之于戚云容那般,是太元先辈在小界中所在的宗门,那时河堰小世界尚未失落,太元先辈便从登天路进入重霄,后拜入太元道派中,一路仙途顺畅修行至归合圆满境界。 而归合修士欲要突破真婴,须得返璞归真凝道种,返回到诞育自己的原生世界中去,也正是因此,他才借师门长辈之力,封下修为再次下界。 怀着反哺之情,这位太元弟子在昆行山中留下一名为昆山塔的法器,以镇宗门,赵莼等人眼前的圆洞即是宝塔入口。 可惜的是,太元弟子未曾顺利突破真婴返回重霄,反而陨落在了河堰世界中,最终身死道消。 章三百三九 昆山塔 “我与林道友商讨后以为,分玄境界毕竟为此界巅峰,法器不能容纳也属合理,今日将你们唤来,便是为探寻塔内玄机。” 曲意棠轻声将用意道来,玉指向宝塔入口一点,又道:“你们也都知晓,密泽大湖中大小宗门的传承由来,多与这昆行山古地有关。而当年正道修士入大湖避难时,昆行山实已覆灭多年,此方地界的灵脉破碎之兆更是形成已久,依我看,这两者之间未必没有关联。 “我派先辈能从河堰世界进入重霄,即意味着昆行山必是万载前,小千世界尚未失落时就已存在的宗门,甫时正道昌隆兴盛,各方势力来朝,究竟是何缘故致使正道迅速衰颓至此,昆山塔内或能寻到内情一二。” 她面上带了两分肃容,指节压在下唇,轻叹道:“毕竟,而今密泽大湖中能追溯至失落前的事物,就只得我等眼前的这一处了。” 还有一事曲意棠虽不曾提及,但众凝元心中却是通明。 昆山塔为昆行山镇宗法器,现下此宗覆灭,太元先辈陨落,法器自也沦为那无主之物,只若在其中寻到认主契机,收服此宝也是可能,而就算没能认主,宝塔中或也会存留昆行山举宗底蕴与传承。前来河堰小千世界的诸位修士早已被告知,在下界可自行谋取机缘宝物,此番探索昆山塔,未必不算一回机缘。 但……此宝原主乃是太元道派之人。 纵使心中有所意动,众凝元仍是恪守规矩礼数,面上留有迟疑,向曲意棠一望。 “我知晓你们顾虑什么,”她淡笑着摇头,示意众人不必忧心,“先不道破除法坛时,便借了浑德阵派林道友的力,且这宝塔入口,光有我派五位凝元,也无法进入其中啊。” 只见其手中白玉一甩,突地遁入半空,耀耀清光垂落于地,在众凝元面前映照出七处光影。 曲意棠适时大手招来,赵莼便顺她召唤而去,落在一处光影中,璨灿光柱即从地面暴起,直入宝塔圆洞内,赵莼自己亦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吸引之力,欲将己身纳入其中,不过这种引力并不强悍,稍稍站定即能与之抗衡。 “这白玉应当就是宝塔钥匙,七处光影皆需站有人在才能开启入口……许是天意也不愿叫我太元私纳了此宝去。”曲意棠一句顽笑之语,便将众凝元心头顾虑打消了十之八九,但前念一消,另一个同样令人纠结不已的念头又浮上心头来。 眼前光影只得七处,凝元却足有二十人,如何决定由何人进去呢? 有人才将此话问出,那厢曲意棠业已有了答案。 太元先辈不过归合境界,其所拥有的昆山塔自然不会是品阶奇高之物,此便意味着外界修士进入其中必不可能滞留过久,二十人只需轮换入内即可。 但具体是哪七位能首先进入其中,占去夺宝先机,她语气微扬,淡然道:“我等十二位分玄修士皆认可,此七人中可以溪榜位次定下前六,剩下的一个名额则留于我太元道派,几位以为如何?” 此般决定倒也不算苛刻,毕竟昆山塔本就是太元先辈所留之宝,曲意棠若出言占去半数名额,也不大会有人有所异议。 而如十二分玄所定的话,首批入内的七位凝元,就当是: 昭衍赵莼,位在榜首。 昭衍邬华,位在第四。 太元景疏合,位在第六。 太元程珺,位在第八。 昭衍萧映颜,位在第十。 一玄左司逢,位在十二。 第七个名额则给的了位在第十八的海宁。 如此看去,七人中除了左司逢,其余尽皆为两大仙门的弟子,不可谓不惊人。 赵莼却并未觉得如何奇怪,如若说宗门本身的气运会加诸于弟子之上,那么仙门雄厚至他宗不可比拟的运道,便足以令门中弟子豪迈揽下溪榜半数排名,继而又从英杰弟子中汲取气运反哺其身。 若无有门下弟子冠绝旁人的资质与实力,仙门就也不足以被称之为仙门了。 凝元中,戚云容当是可惜,她更在十八位海宁之上,若不是最后名额必得给予太元一个,第七名即会落在她身上。 不过见其神情淡淡,似也不甚在意能否占据先机。 “此行前去,保全自身为重。”宝塔内还不知有无危险,但见其限制分玄修士入内,即便有所威胁,也当不会超过凝元境界的力量去,曲意棠上前一步,握住赵莼肩头,宽慰道,“你入塔后,邪魔修士进入大湖,自也有我等斟酌处置,不必太过担忧。” 十二分玄都还不曾完全解除限制,行的是那蛰伏之道,邪修若前来查探,便先与他们虚与委蛇,待日后解禁诛杀即可。 有她此言在前,赵莼自是颔首表明信任,回身见另外七人都已站入光影下,片刻后即纵身一跃,顺着那股吸引之力,整个人化作飞虹一道,顷刻间遁入云雾环绕的圆洞之中! 众人只见光影霎时消散,一截白玉轻巧落入曲意棠手中,面前那圆洞震颤着闭合,伴随两只赤顶白羽仙鹤振飞贯上苍穹,由浓转淡的云雾最终也消失不见。 …… 平顶山,赤神宫,血河宝殿。 棕黄须发的袒腹老道神情怡然,单手持着一柄紫陶鼻烟壶,硕大鼻头耸动一番,便见下面两个黝黑的孔洞翕张几下,生生从鼻烟壶中引出一道夹杂着黑紫之气的长雾来,钻入鼻孔中,使他浑身为之一颤,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英长老,宫主令我来问,此回将要遣派何人去那密泽大湖中探查?” 来者毫不客气,虽只凝元修为,对老道来说犹如可以轻易碾死的虫豸,但说话之语气也不见半分忌惮。 反倒是分玄老道斜着剐了来者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容几眼,咂嘴道:“最近忙着分配秘境名额,前一刻钟才送了人进去……探查旧修啊,再隔几日吧!” 年轻修士轻哼一声,挑眉道:“那英长老可要快些了,宫主有令,她十日后便要结果。” 说罢,即扬长而去,留老道一人守在宝殿内,忍不住唾骂出口:“区区凝元小儿就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不过是个借着脸皮上位的东西……” 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大手拽住身旁儿臂粗的锁链狠狠扯下,镣铐内被锁住的两只赤顶白羽仙鹤便忍不住连连哀嚎,凄厉非常! 章三百四十 入塔 那白皙俊秀的年轻修士出了血河宝殿,转身即向另一处琼宫玉阙一般的大殿行去。 殿前锦衣罗袖,环佩叮当的侍女见他过来,如风下倾折的野草般俯身下去,口呼:“见过王郎君。” 堆髻若绿云扰扰,尽态极妍。 他似也极为享受这般尊崇,傲然步入殿内,踏过门槛后却又在顷刻间化出一副弱质少年的柔顺之态。 殿中珍宝散落一地,各种珍奇异兽的皮毛铺设不断,随着年轻修士的行走,漫漫宝光不可尽视,俱都半遮半掩在重重帷幔之下。 “宫主,英嗤说这几日忙着分配秘境名额的事情,还未着手探查旧修。”他掀开帷幔缓步进去,整个人似稻穗一般弯下腰,跪伏在塌前。 “是么?” 从丹砂似的红绫锦绣中探出的,是一只比羊脂玉髓更白皙丰腴的手臂,其上翡翠金玉不一而足,随着挥动叮当作响,但亦无法与手臂本身的艳色相较半分。她将玉手搭在年轻修士的额顶上,指如葱白,在尖处掐了丁点的粉红,柔若无骨。 那手在颅骨上轻敲几下,吓得年轻修士大气也不敢出,好在几个呼吸后,便从头顶一路滑到了他的面庞来:“英嗤惯是个偷奸耍滑的东西,这事交给他做,也是本座昏了头。” “宫主如何有错,错的都是那些个长老,一个个互相推诿,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如今赤神宫这般兴盛,还得是宫主您的功劳。” “你倒是乖觉。”丰腴的玉臂收回,将踏上赤红的帷幔掀起,一张艳若芙蓉,皎若太阳升朝霞的面容现在年轻修士面前,她被应承得颇为合意,圆润面庞上带着娇嗔一般的笑容,两点蛾眉青青,更衬肤白如玉,眼若碧波。 觉察出她心情尚佳,年轻修士这才敢喘出口气来,略微抬眼打量女子唇角弧度,忽地心中一动,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向前一探,将手扶在塌沿,试探道:“宫主,我闻那英嗤业已将七位弟子送入秘境中。” “嗯,半月前便吩咐下去的事,此时再不进去,这一旬的机会可就耽搁了。”赤神宫主半眯着眼,侧身以手撑起脑袋,青丝从耳侧垂泻,掩去半边面颊。 年轻修士见状,连忙噙着笑躬身上前,将垂下的发丝替她顺到耳后,柔声细语道:“听闻秘境内珍宝传承不可计数,进入其中的弟子无一例外皆成了门中中流砥柱之才,我陪伴宫主许久,竟不曾细细瞧过。” 他一面说着,一面持起赤神宫主象牙雕般的玉手,缓而轻柔地捏弄:“我亦知晓自己天资平平,秘境名额每年又只得七位,自是轮不到我头上的……晏归所望,不过是能久久相伴于宫主身侧,还望您能成全此番心意。” 分玄修士寿五百,赤神宫主天资非凡,如今不过两百余岁,王晏归虽是与她同寿,凝元却只有三百寿数,欲要长久相伴,除却寻找那等延年益寿的宝物,就只有突破分玄这一条路走。 故而只需转念一想,王晏归的话中深意即明了于赤神宫主心中,她扯了扯面前那张白皙清俊的面容,柔声道:“王郎,你我是自幼相识,可惜中途离散,好不容易才再次相逢。我为你寻得那延寿二十年的玳瑁仙丹,又倾注心力助你突破凝元,不过一个秘境的名额又有何妨?” 王晏归几乎是狂喜一般地想要跪伏拜谢,却又被玉臂所拦:“王郎,这是最后一次了……” 赤神宫主似是倦怠至极,挥手将帷幔落下,翻了个身朝向里面,只留王晏归半弯着腰不明就里。 …… 赵莼自受了那股吸引之力进入其中,神识便仿若被隔绝般,有四面茫茫无物之感。 她吞噬结神蛊后,元神之力远甚于同阶修士,还是极少遇见此般情况。怀着以静制动,见招拆招的念想,赵莼片刻即镇定下来,将长烬召入手中,护体剑罡行于周身。 如此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面前云雾茫茫的景象才消散开来。 出现在双眼中的景色,饶是赵莼,也不由心生愕然。 河流在头顶的山岳中奔流行进,磅礴浩大的浪潮声自天际而来,层层树影,落英缤纷,如同星子堆聚在穹顶之上,此时向下看去,才知自己竟是站在茫茫云海中,只因如履平地,故而不曾立时察觉。 地为天,天为地,颠倒迷离的诡奇世界中,一截一截断碎的灵脉有如游鱼,从赵莼的身侧灵巧穿行而过,以手触碰时,却仿若虚无,化散成影断在手中,将手移开后,碎影复又凝结回原状。 “镜中花,或是水中月。”赵莼喃喃一声,进入此界前曲意棠那句,密泽大湖灵脉破碎的原因或就在其中,倒是越发深刻地印在她心底。 奇怪的是,眼前分明是一望无际毫无遮掩的云海,和赵莼一并进入其中的另外六位凝元修士,如今却看不见踪影…… 她双手迅速结下法印,整个人便如跌落一般向山岳与河流倒去,颠倒世界看似被回转,赵莼踏在本应坚实的大地上时,猛然发现脚下是虚无缥缈的云端触感。 “停在此处只会一无所获,还是得前行探索才是。”她起身御空行走,漫步间抬眼向四面打量,葱郁地表上,生长着几乎能称得上是繁茂的花草,几株在小千世界内称得上珍贵的灵药,便掩映在绿意之中,随风曳动。 忽地,她凝眉驻足下来! “这是……”赵莼两步上前,御出真元拂开半人高的灌丛,内里有一株根茎细嫩的灵药,两侧生了人面一般的黑白圆弧团叶。 黄阶灵药,人面无常花! 此物效用不凡,可作辅药添入丹药中,提纯药性,使成丹保持在上品! 不过黄阶灵药,也只在黄阶及以下的丹药中才能发挥效用,于赵莼来说不算如何稀有,且眼前这株人面无常花的根茎上,两朵黑白色的花苞尚未盛开,可以说是还没有成熟,取之也是无用。 是以令她心神一凝的,乃是两朵花苞中间,那只已经腐烂的花茎。 人面无常花摘下后,花茎会在一刻钟后完全化为汁液,再流至根系里成为其他花朵的养分,面前将将腐烂了四分之三的花茎,即意味着有人来过,且在不足一刻钟前离去! “绝不会是重霄之人!” 第342章 三百四一 谁在 那白皙俊秀的年轻修士出了血河宝殿,转身即向另一处琼宫玉阙一般的大殿行去。 殿前锦衣罗袖,环佩叮当的侍女见他过来,如风下倾折的野草般俯身下去,口呼:“见过王郎君。” 堆髻若绿云扰扰,尽态极妍。 他似也极为享受这般尊崇,傲然步入殿内,踏过门槛后却又在顷刻间化出一副弱质少年的柔顺之态。 殿中珍宝散落一地,各种珍奇异兽的皮毛铺设不断,随着年轻修士的行走,漫漫宝光不可尽视,俱都半遮半掩在重重帷幔之下。 “宫主,英嗤说这几日忙着分配秘境名额的事情,还未着手探查旧修。”他掀开帷幔缓步进去,整个人似稻穗一般弯下腰,跪伏在塌前。 “是么?” 从丹砂似的红绫锦绣中探出的,是一只比羊脂玉髓更白皙丰腴的手臂,其上翡翠金玉不一而足,随着挥动叮当作响,但亦无法与手臂本身的艳色相较半分。她将玉手搭在年轻修士的额顶上,指如葱白,在尖处掐了丁点的粉红,柔若无骨。 那手在颅骨上轻敲几下,吓得年轻修士大气也不敢出,好在几个呼吸后,便从头顶一路滑到了他的面庞来:“英嗤惯是个偷奸耍滑的东西,这事交给他做,也是本座昏了头。” “宫主如何有错,错的都是那些个长老,一个个互相推诿,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如今赤神宫这般兴盛,还得是宫主您的功劳。” “你倒是乖觉。”丰腴的玉臂收回,将踏上赤红的帷幔掀起,一张艳若芙蓉,皎若太阳升朝霞的面容现在年轻修士面前,她被应承得颇为合意,圆润面庞上带着娇嗔一般的笑容,两点蛾眉青青,更衬肤白如玉,眼若碧波。 觉察出她心情尚佳,年轻修士这才敢喘出口气来,略微抬眼打量女子唇角弧度,忽地心中一动,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向前一探,将手扶在塌沿,试探道:“宫主,我闻那英嗤业已将七位弟子送入秘境中。” “嗯,半月前便吩咐下去的事,此时再不进去,这一旬的机会可就耽搁了。”赤神宫主半眯着眼,侧身以手撑起脑袋,青丝从耳侧垂泻,掩去半边面颊。 年轻修士见状,连忙噙着笑躬身上前,将垂下的发丝替她顺到耳后,柔声细语道:“听闻秘境内珍宝传承不可计数,进入其中的弟子无一例外皆成了门中中流砥柱之才,我陪伴宫主许久,竟不曾细细瞧过。” 他一面说着,一面持起赤神宫主象牙雕般的玉手,缓而轻柔地捏弄:“我亦知晓自己天资平平,秘境名额每年又只得七位,自是轮不到我头上的……晏归所望,不过是能久久相伴于宫主身侧,还望您能成全此番心意。” 分玄修士寿五百,赤神宫主天资非凡,如今不过两百余岁,王晏归虽是与她同寿,凝元却只有三百寿数,欲要长久相伴,除却寻找那等延年益寿的宝物,就只有突破分玄这一条路走。 故而只需转念一想,王晏归的话中深意即明了于赤神宫主心中,她扯了扯面前那张白皙清俊的面容,柔声道:“王郎,你我是自幼相识,可惜中途离散,好不容易才再次相逢。我为你寻得那延寿二十年的玳瑁仙丹,又倾注心力助你突破凝元,不过一个秘境的名额又有何妨?” 王晏归几乎是狂喜一般地想要跪伏拜谢,却又被玉臂所拦:“王郎,这是最后一次了……” 赤神宫主似是倦怠至极,挥手将帷幔落下,翻了个身朝向里面,只留王晏归半弯着腰不明就里。 …… 赵莼自受了那股吸引之力进入其中,神识便仿若被隔绝般,有四面茫茫无物之感。 她吞噬结神蛊后,元神之力远甚于同阶修士,还是极少遇见此般情况。怀着以静制动,见招拆招的念想,赵莼片刻即镇定下来,将长烬召入手中,护体剑罡行于周身。 如此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面前云雾茫茫的景象才消散开来。 出现在双眼中的景色,饶是赵莼,也不由心生愕然。 河流在头顶的山岳中奔流行进,磅礴浩大的浪潮声自天际而来,层层树影,落英缤纷,如同星子堆聚在穹顶之上,此时向下看去,才知自己竟是站在茫茫云海中,只因如履平地,故而不曾立时察觉。 地为天,天为地,颠倒迷离的诡奇世界中,一截一截断碎的灵脉有如游鱼,从赵莼的身侧灵巧穿行而过,以手触碰时,却仿若虚无,化散成影断在手中,将手移开后,碎影复又凝结回原状。 “镜中花,或是水中月。”赵莼喃喃一声,进入此界前曲意棠那句,密泽大湖灵脉破碎的原因或就在其中,倒是越发深刻地印在她心底。 奇怪的是,眼前分明是一望无际毫无遮掩的云海,和赵莼一并进入其中的另外六位凝元修士,如今却看不见踪影…… 她双手迅速结下法印,整个人便如跌落一般向山岳与河流倒去,颠倒世界看似被回转,赵莼踏在本应坚实的大地上时,猛然发现脚下是虚无缥缈的云端触感。 “停在此处只会一无所获,还是得前行探索才是。”她起身御空行走,漫步间抬眼向四面打量,葱郁地表上,生长着几乎能称得上是繁茂的花草,几株在小千世界内称得上珍贵的灵药,便掩映在绿意之中,随风曳动。 忽地,她凝眉驻足下来! “这是……”赵莼两步上前,御出真元拂开半人高的灌丛,内里有一株根茎细嫩的灵药,两侧生了人面一般的黑白圆弧团叶。 黄阶灵药,人面无常花! 此物效用不凡,可作辅药添入丹药中,提纯药性,使成丹保持在上品! 不过黄阶灵药,也只在黄阶及以下的丹药中才能发挥效用,于赵莼来说不算如何稀有,且眼前这株人面无常花的根茎上,两朵黑白色的花苞尚未盛开,可以说是还没有成熟,取之也是无用。 是以令她心神一凝的,乃是两朵花苞中间,那只已经腐烂的花茎。 人面无常花摘下后,花茎会在一刻钟后完全化为汁液,再流至根系里成为其他花朵的养分,面前将将腐烂了四分之三的花茎,即意味着有人来过,且在不足一刻钟前离去! “绝不会是重霄之人!” 第343章 三百四二 追寻 先不道人面无常花于上界修士来说究竟珍贵与否,就是眼前这摘花的粗莽手法,便不像是重霄之人。 “看来此处还有其它人在了。” 赵莼思忖片刻,心中更是生出警觉之意。 如若昆山塔中还有其他人,那么这些人该是从何处进入其中的? 她等是自密泽大湖古地,破了昆行山法坛才寻得的入口,若大湖中还有另外的宝塔入口,重霄等人定然不会不知,且大小宗门也守不住如此秘辛——那便意味着此些修士是从大湖以外的地界进入的了。 大湖以外…… 赵莼指腹抚过剑鞘,轻轻摩挲起来,此界正道修士俱在大湖之中,虽说仍有零星势力在外游荡,但远不足以守住一处堪比秘境的法器小界,可见除却重霄等人以外的,必然就是那邪魔修士了! 尚不知湖外邪修有几处这样的入口,亦不知晓此回有几人前来小界中,七人,十四,甚至更多…… “能杀则杀,毋宁其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她神识大开,脱得先前重重迷雾后,神识业已能够在小界内收放自如,只轻轻扫过,便在人面无常花的东南方向发现了真元滞留的痕迹。 灵药旁常有异兽看守觊觎,应当是有过一战! 并且此战还是速战速决,不然这人也不会在一刻钟内遁行出此方地界。 赵莼神色肃然向前行进,将将御剑过三四里,就瞧见脚下草叶倾倒,片片血迹积蓄成河,当中正有一只满背鬃毛,张着血盆大口的豚兽尸身,它双眼充血怒睁,嘴中牙床肉粉,两端各有一个深深血洞,原有的獠牙已经被取走。 人面无常花方圆一里处,最容易出现的长牙鬃豚! 她在横云世界中,曾去往风炎宗遗迹,那处地界内独有的黄鬃豚就是长牙鬃豚的近亲,只不过前者用处在肉,后者那一对獠牙更得用罢了。 赵莼两步从剑上跃下,长烬即调转剑锋随在其身后,跟她一并踏血过去。 “若无变故,长牙鬃豚不会离开灵药方圆一里,这人应当是先手摘花,引得异兽发狂,一路追到此处。” 思量至此,赵莼反倒是有些疑惑,寻常修士摘取灵药时,多会先杀异兽,以免摘取之时受其突袭,伤损自身。亦有摘下灵药便马上遁离者,但此类修士多是无法与异兽力敌的人,所以会施下速行法术,或是直接取用速行一类的符箓,来避开异兽取走灵药。 至于她眼前这具长牙鬃豚尸身,通身除却脖颈处几乎将巨大头颅斩下的裂痕外,再无第二处伤口,可见是被人一击毙命,连挣扎都未有几息,就血尽而亡。 此便意味着这人实力远在长牙鬃豚之上,杀它易如反掌! 既如此,又为何要先手摘下人面无常花,等到异兽发狂再行斩杀? 赵莼心中逐渐有了想法,复又上前挑开豚兽头颅,被斩开的脖颈业已开始腐烂发臭,原本猩红的血肉亦转为紫黑之色,且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吞吃内里,向里一看,切口平整的脖颈腐出一方大洞,腹腔脏器可一览无余,只是视线渐渐移回时,才发现心脏处空无一物。 看到此处,已能确定是邪修手段无疑了! “这人生性顽劣残忍,本可就地解决异兽,但却非要惹其狂躁不安,追出三四里地再放血而死,而后取用其心脏……便不知是修行所用,还是单纯为了满足自身邪欲了。” 她退后两步,指尖放出火星一点,庞大如小山的豚兽尸身即化为灰烬飘飞,无垠草原中,只剩下尸身下被压得枯败萎靡的草叶。 顿时,又有另一般想法浮在赵莼心头。 以残忍之法斩杀异兽固然可能是满足邪修自身邪欲,但将其引离灵药所在之地怕还是由于另外的原因。 生长人面无常花的灌丛尤为微小,而长牙鬃豚又壮如小山,一旦战斗起来,修士虽能灵巧避过灵药所在,异兽却不然,更有甚者,只因察觉自身不敌人族修士,还可能直接吞吃或毁坏灵药,行那牛嚼牡丹或是玉石俱焚之举。 这邪修若是因此才将异兽引开,心中必然是存了令此地长久存续的想法,而非竭泽而渔。 此番想法可谓是福泽他人,邪修少有行此举动者,赵莼以为,应当是上头有强者施压,令其必得如此,且此种行为同时又对他们自身有益处。 “昆山塔在湖外的入口,应当掌握在邪修宗门手中,与我等不同,他们进入塔中秘境更早,对此中了解比我等更甚。” 赵莼当前所想,是究竟要不要杀尽此中邪修,若尽数杀之,外界邪修宗门怕会提前察觉…… 迟疑的念头只稍出现,就立刻被她自己所否决,蹙眉愠道:“怎可因顾忌外界邪修便畏首畏尾,自古正邪不两立,对那邪修就不该宽容才是。”赵莼心下千回百转,暗想着,塔中秘境既有长牙鬃豚一般的异兽,就会有更强的护药精怪,先不说邪修折损其中大有可能,即便真的全军覆没,无人向外通风报信,邪修也大可能猜不到变故出在正道修士身上。 毕竟邪魔修士交恶者众,即便是各门各派之间也不见得会多和睦。 …… 眼瞧着远处山岳业已渐渐清晰起来,包文峰心中一喜。 这时,通身经脉内的真元却开始显露出逆行流转的征兆,他暗骂一声,旋即便从袖中取出暗青色小瓶,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丹丸,迅速喂入口中,也不含化炼用,就匆匆嚼碎了咽下。感受到口舌上翻涌而来的苦涩,包文峰双唇微抖,好在身上真元逆行的征兆渐渐消退,令其松下口气。 “啧,早知道就少用两分力气了。” 他此回还是首次得到秘境名额,自然不如师兄师姐们来得熟稔,虽然早就听说秘境内天地颠倒,修士倒转行走容易真元逆行,丹田溃散,须得时时观察体内灵基,适度御出真元,但看见那长牙鬃豚赤红着眼追来时,自己心中浮起的施虐之念还是按捺不住,一不小心便出手过度,用去了一枚宝贵的稳正丹。 “不过摘得了一株人面无常花,丹堂那边想是要狠狠争抢一番了!” 第344章 三百四三 斩尸 包文峰心下又是一喜,暗道门中传言果然不假,此方秘境中的确珍奇宝物不可计数,不枉他劳心费神许久,才在门中试炼里成功出头,夺下一个秘境名额来。 “只是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秘术传承究竟在什么地方。” 想到此处,他面上亦冒出几分怒气,这秘境每季一开,间隔不久,按理说,凡是赤神宫弟子便都该有进去的机会。奈何门中却不禁弟子入内次数,致使七个名额多是牢牢把持在固定的七个人手里,他这回能进来,也是因为那七人中有一人因突破失败而陨落,名额方才得以空出。 旁人进不来,自然也就不知道秘境中的情况,包文峰对秘境的种种了解还是在口口相传,半真半假的传言中辨析来的。 他心中激愤不平,一路暗骂近了山岳。 山岳平平无奇,苍翠松木在其上挺拔屹立,间杂有嶙峋怪石,枯败松针堆积在地。 包文峰举目上下端详几息,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宗卷轴在身前展开,其上并无文字,只缓缓逸出一口清气,被他起手引来,渡入眉心内。 “可千万得是真宝洞!” 清气与包文峰素日修行得来的真元气息相悖,一经从眉心进入,便有嗡鸣之感,后又转为饱胀撕裂之痛,他强忍不适瞪大双目,以体内真元催动,使清气从双目遁出,化作两道精光,登时打在面前山岳上。 听得“咻咻”两声,精光击中之地竟散出股股青烟,松木怪石顷刻消散,露出一方幽深孔洞,可令一人入内。 包文峰见状更是喜形于色,几有眉飞色舞之相,抚掌高呼道:“哈哈!我这寻到的第一座山就是真宝洞所在,天助我也!” 他还没高兴多久,忽觉身后有异,心中顿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好在其反应也是及时,两手袍袖挥起,就见土黄神光耀照通身。无独有偶,身后银白剑气片刻便袭进近身,那形若护盾一般的土黄神光突地“啪啪”碎裂,包文峰受不住剑气袭来的冲力,脚下一松,身躯即倒飞数丈,重重砸在地上! 是谁? 顾及自身性命,包文峰不敢有失,连这二字都不曾问出,便连忙御起真元遁出数十丈外,双手迅速结印,将土黄神光再次凝起。 亦就在他遁出原地一个呼吸内,银白剑气漫如雨下,直把黄土贯飞,草叶凌迟,方圆五丈之处夷为平地。剑气消散后,余韵却不算完,周遭摇曳草叶一旦越界,几声轻响即化散成碎,随风而去! 如若慢了一刻,他必是如这草叶一般尸骨无存了! 包文峰冷汗直下,四肢颤抖不已,高声呼道:“敢问是哪一宫的师兄师姐,我乃黄泉宫郭平长老座下,还望师兄师姐手下留情!” 他咽了咽口水,见对面连着两个呼吸都无所动静,猜测对方怕是赤神宫的同袍,暗自比对了两人实力,发现确有不如后,即咬牙暗恨着取下袖中储物法器,弓腰长揖道:“师弟我愿奉上此间所得,小小心意不算珍贵,您请笑纳。” 只指缝间藏匿的一枚暗红符箓,欲要暗作偷袭之举。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仍然不曾现身,须臾后又是一道银白剑气从自己颅顶穿过,破空之声震得两耳嗡鸣不已。 “不对!”包文峰目眦尽裂向后转身,此回入内的另外六人他都打听过,当中根本没有剑修,又哪来的什么剑气! “敢对我赤神宫的人出手?”他心如擂鼓,从未有哪一刻像这般恐慌过,一面极速遁逃,一面又不忘出声警告,希望对方能顾忌赤神宫威名,就此罢休,“你是哪一宗门的,罗刹大山,血鸦门还是阎魔三殿?” 然而对方并无惧意,道道剑气疾驰如风,将他那土黄神光碎了一次又一次,戏耍一般紧随在包文峰身后。 他忍不住回头一看,自己遁逃之速明显不如对方,后头业已显露出一道模糊的身形来! “你若杀了我,身上就会染上我的赤神煞印,我赤神宫此回可是有七人在这秘境中,他们定会将你凌迟至死!” 已至开口威胁的程度,意味着包文峰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身后御剑修士蔑笑一声,两指向下一斩,又是两道银白剑气遁出,前后穿飞破空,先一道粉碎土黄神光,后一道乃是向着包文峰腰间斩去! 包文峰大道一声不好,被这剑气斩中,自己哪还有什么活路! 惊惧之下,大手急拍于口,从唇舌中钳出一枚黑红小丸,两指搓碎后,就见一具肿胀血尸鼓动化出,张开大口将包文峰吞入肚中。 而吞了一成年男子入肚后,那肿胀血尸更是浮肿不堪,下腹鼓作一团,形若女子临盆,隐隐能见手脚舞动之相。 剑气斩在血尸身上,霎时便见皮开肉绽,腐臭黄水喷溅而出,淋在草叶黄土中,更有黑烟冒起,蚀出大小孔洞不胜枚举,但腹中邪修却未曾受伤。 血尸四肢趴地,似野兽一般向前行进,论速度并不在方才包文峰之下,蹦跳在原野时,硕大而下坠的腹部不住甩动,邪异非常! 御剑修士如何能将他放过,便见她两步从剑上跃至半空,通体玄黑的长剑灵光大现,剑锋急转向下,所指之处万草俯拜,血尸内的包文峰更是不由打了个寒颤,大觉遍体生寒。 他还不知外边那剑修欲要哪般,被裹在血尸腹中水液内的身躯忽地一震! 腹外,御剑修士毅然持剑斩下,长剑剑身上光华流转,有若日斑隐动,好不炫目,而血尸这等邪祟之物虽是受不住此般刚强的至阳之气,剑锋还未临身时便血肉飘飞,散如冬日飞絮大雪,露了那早已转为黄绿的腐骨来。 下一刻,黑剑直直斩过血尸脖颈,肿胀头颅顿时飞起,脓液黄水四处喷溅不能止! 正是同时,包文峰亦双手从腹中探出,撕开层层死肉,抬眼见黑剑落在自己鼻尖,御剑修士如视死物般,双眼微眯。 “你不是……” 眼前剑修不是赤神宫的人,亦非出自那罗刹大山,血鸦门和阎魔三殿。 “旧修?!”包文峰惊呼出口,下一刻就见御剑修士大手探来,生生捏碎了自身丹田! 第345章 三百四四 煞印 邪修自诩为神道修士,占得天下大势,夺取几近半数世界,镇压生灵几无喘气之机。 昔时的正道修士,如今的旧修,对他等而言业已成为过去,泯灭于冗长的记忆之中。密泽大湖外虽也有旧修踪迹,但在刻意打压与猎杀中,始终如虫豸一般四散奔逃,从不敢声张露面,更何至于像今日这般,以强悍逼人之姿凌于包文峰面前。 他哇地闷出口腥甜来,腹下三寸丹田被一只真元大手生生捏碎,内里积蓄的灵基液池四散流失,令他剧痛下又不住慌乱无法自持,张口悲号,仰躺于地。 而面前剑修身着月白交襟窄袖衣,臂上一对澄净臂环,足踏玄色云纹靴,端的是英挺意气,锋芒毕露。与包文峰丹田破碎的颓然绝望更是云泥之别。 这人自然便是从密泽大湖古地进入昆山塔的赵莼,先时在长牙鬃豚尸身处发现邪修踪迹后,她就一路寻到了眼前男子身上,对方取出卷轴,眼遁精光的异象俱都被她看在眼里,只待盘问出个细致。 “你是赤神宫弟子。”赵莼语气笃定,以手轻抬,那包文峰便如挺尸一般坐起,惊惶着与她打了个照面。 交手中,对方曾道过一句“我乃黄泉宫郭平长老座下”,后又有“敢对我赤神宫的人出手”,赵莼即明会此人身份,且知晓黄泉宫应乃赤神宫中一方势力,执掌者或名为郭平,应当是一位分玄修士不假。 包文峰清楚自己隐瞒不住此事,忌惮赵莼灭他性命,便忍痛点头,咬牙称是。 “你所说的赤神煞印又是何物?” 赵莼才问出此话,那包文峰忽地激动起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青白着脸吐露了个干净:“此乃我赤神宫功法的特殊之处,成功筑基后,便会有长老来为我等种下煞印,一是有助于我等素日修行进境,二是为了令我等不生出反叛之心,否则会被煞印反噬,沦为血尸。” “血尸……可是你方才取出那物?” 他正想答是,脑中迟疑一瞬,面上即带了两分忌惮,在赵莼横剑而来后,才颤抖开口道:“是,那就是血尸。一旦有修士被煞印反噬,化为血尸后,门中就会有专人前来收取并投入血河中祭炼,待祭炼完成,又会分发给其余弟子,供我等操使。” “赤神宫中人人都有?” “也不是,”包文峰脸色越发苍白,垂下眉睫不敢与赵莼对视,“有血尸作警示,门中便很少出过叛徒了,自然也就没人被煞印反噬。我等凝元手中血尸多是抓捕旧修炼成……” 讲到此处,他眼中灵光一现,立即又开口道:“不过旧修难捕,无法满足筑基弟子所需,赐予他们的应当是兽奴所制。” 赵莼在周康递来的书信中看过兽奴之事,知晓那是北地大山上贡而来,亦如凡人小国城池中,上贡来的人粮一般,只不过前者有修为在身,后者则是肉体凡胎罢了。 赤神宫内邪修何其之多,光是靠叛徒与旧修得来的血尸如何够用,即便加上北地大山六十四族的兽奴,定然也无法填上门中弟子的数目,想必也是实力资质不凡的弟子才能申请领用。 她暗自思忖,垂眼看向包文峰,这人身上那土黄神光能防住一道剑气,而使自身不受其损,若非觉察出两人实力差距,一早就心生退意,真要倾尽一身实力出手,实则并不次于大湖中的顶尖天才一类,在赤神宫中怕也地位不低。 “杀了你后,那赤神煞印于我会有什么影响?” “赤神煞印会转移到杀人者身上!”包文峰这回倒是答得极快,生怕赵莼不信,还细细解释道,“这本是为回收血尸而来,免得血尸逃逸,浪费一道煞印,到了我等弟子身上,也是为了保护我等性命无虞。” 邪修宗门,如何会把门中弟子性命看得如此之重,赵莼暗暗咂道,不过是为了锁定杀人者,为将其炼制成血尸罢了。 “神道宗门里,我赤神宫势力最大,每回秘境开启,都有七人入内。那六位师兄师姐们与我虽不相熟,但若见得赤神煞印在他人身上,必然会出手斩杀,且有此煞印在身,又不曾修行赤神宫功法的话,千里之内,决计会被我赤神宫弟子感知,追踪不断!” 他此话不假,邪修中固然少有情深义重之辈,但这并不意味着杀死同门之人站在眼前,他们也不会出手。 这种动手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复仇,亦或者惩戒。 而是桀骜恣意的漠然。 当站在自身的立场上时,包文峰是与他们争夺资源的敌人,但当站在赤神宫的立场上时,包文峰的性命即为宗门颜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是邪修自身的颜面,愈是狂傲交横、唯我独尊,这种由来无端的颜面,就愈令他们为之疯狂。 何况,眼下赵莼的身份,还是叫天下邪修人人得而诛之的旧修。 她神情无所动容,冷冷在包文峰脸上端凝片刻,又开口问起卷轴一类的事来。 包文峰隐下神色暗中思量,揣测赵莼应当是有所顾忌,这才继续盘问,当下也是稍稍舒了口气,眉头松了几分,小声应道:“这秘境……” 待该说的都交待得差不多,连此界邪修宗门势力也吐了个干净,他按着伤损的丹田,声若游丝:“我愿将来此秘境所得尽数交予道友,烦请道友为我寻个安全隐蔽些的地方,我自有办法联络师兄师姐。在此之前,我也得小心保住这条性命,不然煞印亦会寻到予我重创的道友身上……” 这幅样子,是料定赵莼不会对他动手了。 包文峰心神有些涣散,暗想道,丹田破碎尚还好,先活着出了秘境再说。记得门中有位弟子,亦是丹田破碎后用人祭之法补全,而今修行如旧,不曾有异,他或能从此人身上找到法门…… 恍惚中,面前剑修将长剑入鞘,起手向他眼前袭来。 银白剑气锋锐无比,将风声断出一瞬,从包文峰脖颈遁过,即见血柱喷出,双眼无神的头颅滚落在地。 几乎是同一时分,从他身上散出一股暗红煞气,附着进赵莼皮肉里,在腕骨处凝出一道诡异印记,正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她拉下衣袖,抬手将包文峰身上储物法器取下,又在指尖冒出一点火星,霎时把尸身焚烧成灰,展眉道: “到省了一个个把他们网罗起来的功夫。” 第346章 三百四五 宝洞 群山苍翠,树影掩映下,羊肠小道两侧业已覆上新草,此时随风摇曳,正如盛春之景。 然而赵莼却是晓得,昆山塔中并无四季之分,眼前草叶树丛更是新旧交替,从不见枯败凋零。 据那包文峰所说,昆山塔在大湖外还有三个入口,俱都掌握在邪修宗门手中,其中赤神宫实力最盛,独占一处,另一处则由罗刹大山、血鸦门共据,最后剩下的一处在青冥大湖,为阎魔三殿所占,但又因青冥大湖地界内邪修大多零散,各自独立成就师徒一系,故而会对此地的秘境名额大加争夺,阎魔三殿能保住一两个都十分不易。 此外,她亦从对方口中知晓了秘境的时限。 这时限并非秘境所限定,而是出于修士自身。 赵莼一面思量,复又从自包文峰处得来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暗青小瓶,垂眼透过细细瓶颈向里一瞧,瓶中黄豆大小的丹丸呈水绿色,闻不见素日里熟悉的丹香,蕴在瓶口的味道,是清淡幽微的药材香气,只稍稍嗅闻两口,舌根便泛上苦涩。 瓶中丹药名作稳正丹,顾名思义,效用为稳平经脉、匡正真元。 凡进入昆山塔秘境的邪修,在入内前都会由宗门赐下此丹,每瓶十粒,概不多拿。 若有另外所需,可自掏腰包求取,不在宗门管辖之内。 包文峰家资怕是不丰,瓶中丹药仅剩九粒,并无多出。赵莼抖了一粒在掌心,神识探查下,丹药气息倒是颇为清明,不沾邪祟一二,可见炼制稳正丹的丹师,使的是正统炼丹法门,且丹药原材中亦无邪物。 “邪修与正道修士所踏之道不同,修行之功法不同,然究其根本,仍然是修道飞升之途,大抵上的炼丹炼器,乃至于符箓阵法一道,都可算是通用。”赵莼蹙眉一叹,又暗想,正是因此缘故,两类修士对灵材灵药的需求大多重合,无怪于出手相争了。 就像是手中这稳正丹一样,若她所想无错,正道修士也当是服得的。 昆山塔秘籍天地颠倒,此中修士虽能正常行走,但顺应正理来论,体内真元却实为逆转,不可长久。 分心压制还好,若大肆出手,真元逆转之下,就容易倒摧丹田,贯破穴窍,致使体内重创,谓之逆伤。 与罗姣那冲灵法体有异曲同工之处。 而秘境内不仅有各类护宝异兽,还有他宗弟子,甚至己宗同袍虎视眈眈。 不战? 几无可能! 所以邪修才炼制稳正一丹,短时内避除逆伤之害,以保此中修士能够出手攻敌、自卫。 不过常言道,丹积成毒。为求有效,稳正丹又药性强烈,丹毒自然甚出旁类许多,即便是那经脉宽广,脉壁坚韧之辈,亦无法短时服用超过三十枚,否则也有经脉堵塞,真元滞行之祸。 是以经过前人验明,邪修便将秘境限定为一季开启一次,每次有不同修士轮换进入。 而若像包文峰这般,并未购取多余稳正丹的,一旦丹药用尽,觉察自身有逆伤之险时,即会立刻提前脱出秘境,以求保命! 能完整在秘境中度过三月的,少之又少! 赵莼内视自身丹田,灵基液池上,大日灵根形若烈阳,真元流转时并无逆行之感,与平日亦无两样。 “阴阳分天地,因此存下正逆之辨,我丹田内有大日,可谓自成一方小天地,外界阴阳便不能扰之,我也不会受那逆伤之祸。” 这一想法虽令赵莼心中松缓几分,但却不曾使她欣然。 邪修宗门辨析秘境景况,对症下药避其害处,照此看来,发现秘境的时间还得向前推上不止数分! 心思沉沉下,抬眼见怪石松木中,一处幽深难视的洞穴时隐时现,内无声响,与周遭景象毫不相搭,仿若突然显形一般。 实际上,此处倒还真是“一点灵光,无中显现”,只是未有“太平高步烟霞”之兆罢了。 她那时方寻到包文峰踪迹,不曾立时出手,而是隐立其身后,观其展开卷轴,眼遁精光,生生叫山岳显出一处隐匿洞穴,末了还口呼一句“天助我也”,称其作“真宝洞”。 后来逼问时,结合自身所知,便才明会这真假宝洞与卷轴的奥秘。 当年乃是昆行山一朝倾覆,原本被正道压制的邪修才能够复起相争,被昆行山藏在昆山塔内的众多传承宝物,也便成为了数千年来天下邪修无不觊觎的珍宝,后掌握了入口,却长久一无所得。 多年尝试方知,传承秘术一类的宝物皆在群山宝洞内,洞分真伪,都只得以正统修行而来的真元开启,他等这才猎杀正道修士,抽取其真元存于卷轴内,借以探查宝洞。 其中,真宝洞可行入洞内,受得考验后得赐传承或宝物,而伪洞一经开启,即会有恶影窜出,对修士穷追不舍。 恶影实力甚强,进入秘境的修士大多无法敌过,故而不少邪修若不幸开启伪洞,最后多是含恨脱出秘境,提前终止探索。 赵莼算是捡了个漏,适才被包文峰查验,而今摆在她面前的,正是一处真宝洞无疑。 不过据他所言,昆山塔秘境再大,怕也经不住邪修们数千年来一季一探的翻找,修士每回固然只能从真宝洞中得一物,但经年反复,总有取尽者。所以有修士寻到真宝洞,费力经受考验,最后却一无所获,也算是运势反转了。 委实说,赵莼对功法传承一类的宝物兴趣不大,毕竟昆行山那位先辈所在的太元道派,与昭衍仙宗亦不过齐头并进,甚至稍落下风,论传承底蕴,自不必肖想于它。 旁人眼中次于传承的法器与灵材等物,倒是对她吸引力更大。 如此想着,脚下已是踏入了宝洞之中。 昆山塔天地颠倒的秘境中,坚实地表乃是虚无缥缈的云端,故而只有凝元才可御空正常行走,但甫一进入宝洞,赵莼却脚下一沉,牢牢地踩在了厚重之地上。 从外界开,宝洞只得一片漆黑,待入内后,四面才显出真形。 第347章 三百四六 松卫 两壁呈青铜锈色,脚下石板泛出月灰,鞋履行过,渐有“嗒嗒”声作响。 宝洞中必然有隔绝元神之力一类的阵法施下,不然赵莼也不会觉得神识如此晦涩,只得用肉眼观察四方。 她单手持剑,微微偏头向两侧观望,洞中无风,但大有清凉湿润之感,指尖摩挲能见润意。 光亮的由来唯有一处,即是头顶交错排布的仙鹤纹镂空罩灯,上头铜锁栓系,垂下约莫一尺,并不见摇曳。 较洞外来说,罩灯的光亮委实太过微弱,纵使间隔一丈,亦无法尽数照亮此间,好在修士眼力甚于常人,寻着微弱光亮,也能把洞中底细瞧个细切。 行过大约五十步,赵莼眼前霍然出现一排雕花木门,如若说方才经行的路段还像是在洞中,那么面前的景象则更像是古宅廊道,完全脱出了自然之景。 她换剑至左手,毅然上步推开三丈高的大门,伴随“吱呀”一声,内里堂皇布置便立时尽收眼底。 大殿宽敞而明丽,几乎难望见顶,从门外能瞧见的,当是正中一株通身翠绿的松木最为夺目,赵莼抬脚跨了门槛进去,身后即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那雕花木门在脱手的一刹,便轰然闭合,惊出的风动扫得赵莼颈后一凉。 她见此情状,当即又抬手去触木门,适才能轻易推开的门板,现下却如泰山压顶,沉若千斤,饶是施用真元也无法使其动弹一二。 看来是无法强行出去的了。 赵莼收手回来,默立原处片刻,压下心头顿生的束缚之感,旋即步履沉沉向大殿中央步进。 在门外还无法见得,如今进来才看见大殿东西两侧点了几难计数的白烛,俱都以烛台承接,飘在幽黑的池中,其上火光飘忽不定,有如扑闪的人眼,直直向殿中打量。 蓦地,赵莼脚步停下,并非是她不愿向前,而是那株翠绿松木舒展枝丫,根根松针霎时撒下,倾盆大雨般扎入地表,整好落在赵莼脚下一毫之地。 此是在告诫她停在原地,不可向前。 虽是爆射出如此巨量的松针,松木上绿云堆积一般的叶量却不见得少,细细看过,无论是针叶还是枝干与根系,材质都大抵不差,如同琉璃漆制,晶润而光滑。 这当是人为制作的树木,而非播种生长出来的,赵莼心思一动,脚前一毫之地的松针又在她眼下化作翠色流水,迅速向树根流去,被其鼓动吸干,成为树表几道流光。 “来者何人?”殿中有洪钟巨响般的声音问道。 “重霄门赵莼,前来拜谒。”她下颌微收,额头清点。 包文峰曾言,宝洞内守卫有松、竹、兰三种,眼前的翠色松木,就该是昆行山松卫无疑了。 而三种守卫间的差别,即在于其看护的洞中宝物。 松卫锁法器丹符,竹卫镇秘术神通,兰卫则囊括万千,诸多无法细分类别的宝物,便藏于其中。 至于为何要答前来拜谒,实则是与守卫本身有关。 此些守卫坐守宝洞,是为等待昆行山遗徒收服宝物,终有一日,带着昆山塔重立山门。他们并不知晓昆行山业已流离数千年,对于来到此地的修士,皆都看作是前来拜谒的访客,并履行宗门旧时的契定,为其设下考验,赐宝结作善缘。 守卫固然不是灵智之物,但若来人出言不逊,行诋毁之举的话,仍然有被它们出手斩杀的可能。 邪修大多狂放,少有恪守礼数之辈,探出如此事情,也可见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头。 果然,在赵莼道出身份与来意后,那松卫通身舒展一瞬,形如两臂的枝丫向下微垂,原本气势逼人的针叶亦收敛许多,声音如旧:“昆行山松卫,这厢有礼。” 树冠微微低垂,一眼便能瞧出是行礼之态。 虽是早已知晓松卫应当为阵盘显化之物,赵莼仍是为其显露的灵秀而心中讶然,如此精巧的阵盘,在小千世界中实属难得,即便到了重霄,怕也价值不菲。 毕竟只有天阶阵法才能生灵,那等大阵,两大仙门并其余大宗,都是得受主宗赐下方能有之。 对方既然以礼相待,赵莼自当奉剑回礼。 但松卫好似并不看重于此,她抬眼后,翠色松木已然端正树冠,言道:“塔主有令,凡前来拜谒者,可受考验一重,胜之,则可取走洞中一物。” 塔主之令? 她不由双眉颦蹙,昆山塔塔主乃是太元道派弟子,从重霄下界而来,应当为万载前的人物不假,而若是他下令藏纳昆行山传承在塔中,可是其早有预料宗门倾覆之事? 赵莼适时又想到闭合的雕花木门,不禁出言询问:“若败呢?” “败者皆在此处。” 松卫枝丫向两侧展平,宛如常人探臂指明一般。 而所指之处,自然便是大殿东西暗池上的点点烛火。 若如它所言,这些烛火都是败下场来的修士,实是过于令人毛骨悚然了些! “败者都得死?” “既入战,唯有以生死分胜负。” 那声音答得干脆利落,不见犹疑。 “如果不想受考验呢?” 天下修士无不惜命,在无法保证自己必能胜出的前提下,要他们毫无芥蒂地踏入生死战中,即便是有重宝在前吸引,也总会有人不愿冒险。 这话问得松卫一顿,片刻后才应道:“凡入内而不愿取宝者,可纳一定的灵性之物,返回宝殿外。” “灵性之物?” “灵材,灵玉皆可。” 赵莼不禁颔首失笑,心中略作合计,旋即开口道:“这怕不是塔主的意思吧?” 昆山塔塔主的命令本为结下善缘,且又是在昆行山不曾倾覆时留下的许诺,如何会有收取来访修士钱财的可能,只稍思索忖度片刻,即能知晓这应是松卫自作主张而来。 “阵盘维持须消耗灵性之物。” 它并未正面应答赵莼的问话,反而冷冰冰甩下此句,赵莼亦霎时明了松卫求财的目的。 昆行山覆灭后,洞中守卫自然也没了补充损耗的来源,邪修不曾入内还好,这数千年来邪修几无喘息的探索,令阵盘不断消耗灵力,求取灵物,也是为求自保了。 第348章 三百四七 无穷 赵莼应了松卫入战,那通身翠色的嶙峋松木便霎时一抖。 她顿觉身后现出异兆,回身一看,殿中竟多出一人身影来。 说是人,实则半点人气也不沾,着一身对襟墨绿短衫,鼠灰布裤下,是一双玄黑绣鞋,颇有凡世中侠客的意味。 赵莼定睛去瞧那人面貌,却是无果。 唯能见裸露脖颈之上,覆了张眉眼弯弯的面具。 它两手空空,在垂眼看过赵莼左手长剑后,才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翻下时霍然一把形如长烬的三尺七寸剑现在手中,不过比起长烬而言,这剑明显更为素朴,既无鞘身隐秘的蛇鳞纹路,亦不见剑柄暗纹凹凸,如同松木雕出一半,能轻嗅出淡淡松香。 先时还不知考验难度如何,而今见得此状,赵莼业已有所估量。 此般仿刻对手的手段,大抵便意味着考验的难度与受考者己身有关。 只是不知道你能学到我几分能力去…… 她并未出剑,在那面具人微微躬身示意后,即快步上前,剑锋一挑,霎时将其震飞出三丈以外,僵硬的躯体划出半道弧形,“啪嗒”一声摔下,四肢分裂一般各朝了一个方向。 仅一息后,摊在地上的四肢毫无凭借地同时挺立,生生将躯干直接撑起,从地上仰站起来! 赵莼双眼微眯,嘴唇抿起,若所见无错,那面具人眉眼弯弯的神情微有变化,两道墨笔化出的眉峰上扬,横笔划拉的双眼平展,勾起的唇角向下落了几分,整张面具虽然整体呈现出笑容,但感情明显较先前更为平淡。 思量下,对方已是绣鞋轻点,从地上轻盈地腾起,手中木剑回落上挑,挽出个看似有形无实的剑花,甚至连破空声都轻至不存。 她行出半步抬手招架,木剑圆顿的剑锋落在长烬上,只听“咔嚓”的碎裂声响,半截剑身应声落地,而赵莼亦少见地臂弯一抖,吃力退后数步有余,待回过神来,自小臂到肩胛侧,已是被巨力震颤得酸麻难忍! 铸剑有成后,她以凝元中期越阶战大圆满不败,且能轻松胜之,如今这般现出狼狈之相来还是首次。 赵莼轻抖手臂,真元自经脉游走其中,将酸麻异感祛除,面具人亦是在此时右手张合,凝出一把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木剑来。 颇为讽刺的是,那张笑面竟恢复如初,变回笑意盈盈的模样来。 激将之法? 她微微摇头,否决心中猜测。 上挑剑招,以力克敌,这正是赵莼面对此人的试探之举,却被其原封不动地交还回来,如今再看那张笑面,其上笑意竟能被自己觉察出几分满意的意味。 像是……学有所成! 心有所思,她又骤时暴起,长烬漆黑剑身脱出,金乌隐动! 只顷刻间,殿中东西暗池火星明灭,万物如朝君主,向殿中持剑者俯身下去,那面具人眉眼扭动,露出一张怒容,学着赵莼先前那般横剑招架,连脚下半步都一般无二。 剑气与真元同出,前者银白,后者赤金,似朝阳出云雾,有升腾之兆! 她的剑毫无起势,陡然突生,剑招无所出处,来得诡奇,但其中蕴着碎裂山河之势,爆出时直令整座宝殿为之撼动! 松卫欲要看护暗池烛火,嶙峋枝干向东西两侧探出,只近得赵莼身外十丈,即见木屑横飞,堆积的松针遇剑气则断,倾泻一地! 好强的修士,比它这数千年来见过的所有人都强出不止一个层次! 一种凌然万物,俯瞰众人的强悍! 可阵行卫……偏偏不惧强者。 无数修士来到宝殿内,成为明灭烛火之一的,却大多是实力绝群者,反倒是那些中上之流能够取得宝物。 它忆起塔主曾言,人力之强,在于无穷。 阵形卫,就是无穷! 才生出此念,松卫那翠色树皮忽地俱都萎缩,琉璃一般的枝干收起,松针枯萎掉落,犹如耄耋老者弯下躯干,佝偻不得挺立,它若有咽喉,必觉口舌有火燎生烟之感,通身如受炙烤。 宝殿内冉冉升起一轮金红大日,伴沙哑啼叫,耀目得几难瞧清的剑锋斩断招架而来的木剑,精准落于面具之上,将那怒容对半斩开,生生裂其头颅,分其身躯! 而下一刻,暗池烛火重燃,沸腾湖水平息,赵莼已是轻身落在殿中,面色平静,挥剑落在身侧。 无起无收,此为截断! 她手臂轻抬,将长烬展在眉目前,另一手起指敲击两声,便见两条形如蝮蛇的扁平黑鳞带交错环来,在剑身上织出一幅蛇鳞剑鞘。 而如此举动间,都不见被斩至两半的面具人有所动弹,伤痕处隐隐见黑气逸散,如云似雾般团在其周身。 赵莼既定面具人是取对手招数增益自身后,便知此战须得速战速决,若游移不定拖延太久,对方只会越来越强,并始终向自身最完美的状态趋近,然后保持。 两方固然招式能耐相同,但人有诸多变故与不测,情绪波动是一,力竭气尽是一,都难以如面具人那般极端冷静自持,毫无竭力之时。 如此僵持下去,及至自身再无底牌后,就成了十成十的败局! 在其气候未成前暴起杀之,亦不失为解法一桩。 她心中微落,欲要回身面向松卫,正是此时,团团黑气交织牵扯,竟化出大手将面具人两半躯体生生捏合,便见怒容重现,两道竖起的眉毛向下一弯,露了个喜怒交加的神情来,掌心一招,又是一把木剑落到手中。 赵莼暗道一声不好,当即剑罡大开,体内真元暴沸,将长烬脱手而出,悬在身前招御罡风旋聚! 数种变化不过一瞬同出,如同那面具人真正展露笑意一般迅速。 银白剑气向四方遁出,璨灿赤金真元走如游龙,她再是熟悉不已的金红大日此回竟出现在面具人头顶,其手中不见起势的剑招,正是截断式无疑! 几近于完美的复刻,较先前赵莼自己出招也无有任何不同,行云流水,威势可怖! 这是一个绝对超乎于旁人的强敌。 无时无刻不在绝盛状态的赵莼自己! 章三百四八 何从 新 听得剑鸣铮铮,偌大宝殿中银白游龙穿行而过。 赵莼足踏剑气攻出三步,立即就叫那面具人心领神会,旋即足下高踏,翻身凌起,持剑之臂猛地挥振,木剑便应声与长烬击在一处,不晓松卫使了何种神通,先前脆弱无比... 第349章 三百四八 何从 听得剑鸣铮铮,偌大宝殿中银白游龙穿行而过。 赵莼足踏剑气攻出三步,立即就叫那面具人心领神会,旋即足下高踏,翻身凌起,持剑之臂猛地挥振,木剑便应声与长烬击在一处,不晓松卫使了何种神通,先前脆弱无比的木剑,眼下却是十分坚韧,长剑剑锋锋芒流转,也只削去木剑半分表层! 而剑上反震回的巨力,又叫赵莼手腕一麻,两弯细眉不由紧蹙,开口轻喝出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对方御起剑气环在木剑通身,这才能在长烬下得以保全! 此击未得手,她也并未退离,反是右足微顿,重砸在脚下剑气之上,霎时借力而起,腰腹转动间,抛剑落手转为反握,拇指指腹往剑柄擦过,振臂一抖,回身以掌打在面具人胸口,抬剑向其下颌挑起,即见寒光一闪,一颗头颅抛飞而起,“哐啷”滚落在地。 这回那面具人半分迟疑不见,失了头颅的身躯灵活一转,两脚先后落地,脖颈断口股股黑烟探出如千万只手,迅速将地上头颅裹挟回来,往那脖颈重重压下,头颅扭动间,脚下剑气再起,掌剑并用就要向赵莼攻来! 而赵莼自不欲令其得手,起剑回防下,两人又对得数百招过去,踏御剑气的两道身影在宝殿内你来我往,便见烛火明灭,随着剑风摇曳不定,暗池水波浮动,不时有滴落声点点而来。 两方就此僵持约莫数刻,令松卫都不由啧啧称奇,须知面具人招招皆为全盛而出,寻常修士必然在此狂风骤雨般的攻袭下逐渐落至下风,乃至于负伤在身,最后含恨败死。 可赵莼不然,自与面具人对招起,所展现的每一分力都叫松卫以为此乃其底牌杀招,然而愈往后看,却愈发为其层出不绝的剑式神通所讶然,同时又感其真元浑厚,仿若用之不竭一般。 …… “如此下去,何时有尽时?” 赵莼见此情状,心下亦有暗恼,这阵卫被她斩得数次尸身分离,却有复还的本事在身,往往是杀了又活,活了又杀,根本无所穷尽! 昔时她丹田曾为邪修岳纂所破,经由神秘珠子护下,这才得有保全,往后多番惊险,在突破凝元时险些崩碎坍塌,及至最后服下净木莲花所炼丹药,灵根隐患尽数消解,丹田经脉亦重整益坚,更休提铸得天剑长烬后,时时置于丹田内蕴养,两者得以相护助益。 种种机缘合力,方造就一处远甚同阶修士的丹田灵基在身,可以说赵莼自打铸剑出关后,面上诸多敌手,都从未有哪一刻感到过一丝竭力。 须臾爆发要强,维持久战的浑厚真元亦是大事一桩,两者相合,方才能称之为落于不败之地! 只是眼前面具人实在诡奇,几可称作是不死之身,赵莼虽是底蕴深厚,不惧于与人僵持久战,然而眼下情形来得危机,人力有所穷尽,再浑厚的真元也有竭尽的一刻,何况面具人无时无刻不是全盛之时,对方不可能等到她真正竭力无所出才得胜,而是在赵莼稍稍缺力的瞬间,就能以泰山压顶之势破招斩来! 这才是数千年来无数邪修身死在此的真正原因。 有穷无法攻克下无尽! 她细细思忖之际,面具人足弓横扫而来,赵莼脚下剑气连撤数步,腰身回转避过,俯身而下时,木剑光滑平整的剑身便从眼前毫寸斩过,面颊旁垂落的两缕额发应着寒光飘落,凌冽剑风震得鼻尖一疼,起身指腹掠过一点湿意,翻手一看,中指上正是殷红一星,惊得人心下微凉。 翻身自战局中抽离,与面具人对招下,她又不由思索想到,即便数千年来无数修士亡故在殿中,但深究包文峰所言,可知晓邪修中能从宝殿取宝而出的人也有不少。 有穷与无尽,绝非只有赵莼会在这一问题上受阻,她知晓己身之能,莫说河堰小千世界,即便是广大的重霄之内,能与她相提一二的,也绝不过一手之数。河堰在不可计数的小千世界内绝对称不上冠绝,短短数千年内,有如此多可以做到超脱出人力有穷限制的英杰,从世界规格的角度来言,可能性并不大。 包文峰对她还有所隐瞒…… 忽地,赵莼灵机一动,挥手抛出从包文峰身上取来的储物布袋,其上神识印记早已被她破去,故而赵莼神识探入时极为方便,无有任何阻碍就看遍其中物什。 灵玉若干,两柄淬毒泛着幽绿的弧形小刀,各种丹药放在细颈圆肚瓶中,零零散散摆了许多,在一旁则是长宽高矮不一的储物盒子,约莫是经年积存的灵材灵药,并着异兽毛皮骨骼,除此之外,便只有些衣袍鞋履与杂物了。 神识勾动盒盖翻起,手中亦同时挥剑挡下面具人袭来的一击,长烬之锋锐,天下无有可匹敌者,赵莼未显真元耗损不能力抗之态,对面也不敢真的以木剑直面她的本命灵剑,怕落得自身难保,再次被赵莼反击而致头身分离! 花面岩、斑豹皮毛、长茎六叶果……俱是小千世界中尚算珍贵的材料。 “嗯?” 她神识落在角落一只巴掌大的漆红箱匣上,其上封条崭新,裂口是方才神识勾动盒盖才撕出的,可见包文峰取得这箱匣后也不曾打开过,且细细观得封条小字后,即可读出“赤神宫器堂监制,不可旁用”的一句话。 而箱匣内,是密密麻麻铺了整整一匣子的银灰铁丸,令赵莼不由想到邪修岳纂手中的焰弹丸来。 正如符修绘制符箓防身一般,专注于炼器一道的炼器师也会炼制素日可用的防身之物,毕竟不是每一个炼器师都是剑修出身,在对战斗法方面,多半是要逊色于其余修士几分的。 类似于焰弹丸,且威力更甚数倍有余的裂山珠,可引雷霆一击的天雷弹,各种与符箓相似的法器可谓层出不穷,重霄世界中早已得以完善,故而赵莼只消一眼,就将匣中铁丸的用处认出。 面具人无法拟化修士本身之外的物什,取用外力,或就是邪修平日破局的法门? 她方取出一粒银灰铁丸在手,心中暗暗思忖,便听身后松卫言道: “你若愿听我一言,就不要施用此物。” 第350章 三百四九 从无中有 听得此言,赵莼自然心中有惑,还不及询问出口,就见面具人忽地停顿下来,奉剑立于身前。 而殿中松木枝丫舒展,洪亮却空蒙之声缓缓道来: “自宝殿开启数千载,取用外物制胜之辈无穷尽也,然而大道无捷径,不以己身之力破关者,亦无法窥破真玄机。” 取外物制胜的人,自然就是此些年间不断步入其中的邪修。 按松卫先前所言,只若是成功击败对手,就能算作破关,从宝殿中取走一件宝物,而闯入者需要面对的对手又是以个人实力全做衡量,在外物之能远甚己身的前提下,破关自然是容易非常,以此作捷径,亦可解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邪修能够人力胜无穷。 不过也如松卫所说,大道无捷径,昆山塔塔主必不可能设下宝殿候心思刁钻之人,照此思量下,这真玄机,就不在于破关后能取走的宝物了。 洪亮声音响过,那碧色松木便蜷缩了枝丫,不再作声。 它作为昆山塔塔主所布,自是对塔主立下的规矩唯命是从,即便邪修经年琢磨出铁丸破关之法,在塔主坐化,规矩定死的情形下,也无法更改旧规,拒绝赠出宝物。 好在塔主也曾言过,唯有真正胜过无穷者,方可自殿中登临上塔内。 破关与胜无穷,两者间,不可同日而语。 邪修初时闯入其中,尚未研究出铁丸破关法,导致亡故于阵卫手中者不计其数,直到近千载来,才制出铁丸,寻到捷径。而既有捷径在前,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去冒险正面败敌,毕竟败阵的代价乃是自身性命。 是以眼前的剑修,是它经年以来见过,可与阵卫抗衡最久之人,塔主最是善待天资奇绝之辈,且那真玄机又与昆山塔关系甚是紧密,如若让她走了捷径一途,误了塔主所言的机会,它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出现下一位赵莼。 想到此处,饶是没有七情六欲,浑如死物的松卫,竟也莫名有哽喉之感。 以命相搏与取用外物轻易制胜,它怕的是赵莼和近千年来的闯入者们作出一般抉择! 这种提心吊胆的异感,直至目视赵莼两指一搓,将铁丸收回身上,才逐渐消却。而下一刻,奉剑静立许久的面具人,就在赵莼提剑的瞬间,骤然暴起杀来! 两条银龙攀咬,身躯扭转相撞,适才松卫开口的几息,让赵莼稍稍得以重整气力,眼下与面具人对招亦可丝毫不落下风。 木剑不可匹敌长烬之锋锐,每每招架之时,罡风巨震轰鸣,向两侧挥散,割破赵莼两臂袖袍,又见金红真元交缠剑气,如同两道长虹在宏伟宝殿中惊起贯落,一时间万物为之震颤,堂皇大殿四柱摇动,连松卫簇簇针叶也涌动作响。 此般激烈的交战,对真元的损耗不可谓不巨大,赵莼虽还未有力竭之感,但也深知这样下去绝非良策。 己身之上,可有那面具人无法拟化盗习而去的能力? 大日真元,庚金剑气,乃至于截断式剑招,种种修行得来的真意,都被其尽数取用,反制自身,赵莼暗暗思忖,惊觉往日自身所恃之物,几乎已露了个七七八八! 兀地,她抬眼直往面具人双目瞧去,幽深孔洞之下,丝毫不见半分神彩。 也是了,其为护宝守卫,乃是阵法所化,视来者而定强弱,有形无神…… 有形无神! 赵莼脚下微顿,继而向后一收,便见手中长烬断然脱手,在身前斜斜扫落,皎洁弧光形如弯月,璨灿分作三处,同时向面具人挥斩而去,伴清辉洒下,一颗头颅旋飞而起,熟悉的黑气探出大手抓回头颅,这次重生而来的面具人,却面露疑惑,几分迟疑地握剑顿在原地。 她暗道一声果真如此,继又想到,受阵法所控制的死物,并无元神之谈,拟化真元剑气等气力类法术,自可由阵法中汲取法力施为,但凝聚了元神之力在上的明月三分,就不是区区法力能轻易做到的了。 只是唯一出乎于自身所料的,是那面具人仍有复活之能,再次头颅续接,站在了自己身前。 赵莼冷哼一声,在对方挥起手中木剑时,上步震出三道月华,其威能之强,足以令皓皓清辉映明周遭,将面具人生生断作几截! 传授她明月三分的剑修先辈言过,此道剑招的强弱,本身即是视剑修意志与心神之力而定,而待赵莼成就凝元后,心神之力自然也与元神结合紧密,在吞噬结神蛊后,倍强于旁人,做到挥出三道弧光便算水到渠成。 皆因素日喜用截断式一击破敌,这才极少施用其余剑招,赵莼自己所思所想,也是精于一道,取旁道剑法剑招作填补之用,今日初显明月三分,威力这般强悍,倒是令她自己都微微咂舌。 然而一击败敌后,面具人却是再次躯体相合,僵直着立起身来,虽是没有习去明月三分剑招,却叫赵莼明白,无论以此法击败其多少次,最后的结果亦不会异于当前。 其它方法会白白增强敌手,唯一有所作用的剑招,也无法真正斩灭其身,赵莼现下是真正为这种面对无穷的无力感所浸染,不禁双唇紧抿,心思沉入千万般思索中。 “以己身之能破关,不得取用外力……可明月三分与元神都是我自身所有,绝非是外力,此法不成,在于何处?” “邪修以铁丸破关,皆因面具之人无法拟化铁丸之力,现下对方亦无法拟化元神攻击的手段,因着这般情况将元神视作外物……不该如此才是。” 赵莼与那面具人面面相觑,分立在大殿东西两侧,其间仿若横贯天堑,气息流动渐有迟滞之感。 “无论是剑招还是真元与剑气,实则都是我已有之能,与面具之人战斗时,不过是逐渐显露,如若它从一开始就与我相同,不是逐渐习去我之所有,而是逐渐展露……” “那么……” 她目中神色逐渐坚毅,唇角微微上扬:“那么真正的破敌的手段,就是从无中有。” 截断式与明月三分都是从他人处来,这昆山塔塔主对来者的考量,竟是要修士在凝元时就创出自己的手段来! 第351章 三百五十 半解 初初理解这一破关要求后,赵莼也不免暗暗称奇,并存了三分疑惑在心中。 无他,实是这要求过于艰难了些,莫说凝元,即便是之上的分玄期修士,能自创法门的都是少之又少。断一道人能在分玄期创出截断式剑招,与他破入剑意境,天资凌绝不无关系,那般天才在重霄也属顶尖,何况是河堰小世界中。且他梳理自身所得的,最终也不过只有一招,而非完整剑法。 赵莼虽不曾因此小觑了自身,断言自己不可能有此造化,但对昆山塔塔主苛刻至极的眼光,难免心惊。 眼下既晓得了要诀一二,她浊气轻吐,亦开始考虑起要从何处入手,来寻这从无生有的契机了。 明月三分是从一玄剑宗悟剑池中得来,截断式为断一道人所有,赵莼未曾破入凝元前,一直不曾习得后者,故而浅取了截断式的要义,与前者相合,有过一招名曰“截月”的剑式,不过这剑招尽数来源于旁人,委实不能称作是自创,她也不愿以此标榜自身。 而今强敌当前,从零开始是不大行了,松卫怕也不会予自己那么多的时间,不若就以截月作为承载,将自身感悟添于其上,以作增改,总好过做那无头苍蝇,久久寻不到法门。 并且截月本身就融了几分明月三分的意味在,面对面具人时当有奇效无疑。 赵莼在心中敲定想法,那厢松卫也令面具人有所动作起来,因着不能拟化元神之力,在面对赵莼时,面具人已是无法占去半点上风,她只需以元神稍作施为,先前还势头勇猛的对手,眼下就跟山崩一般,节节败退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好事,面对远弱于自身的对手时,亦无法激发出胜意,更何谈自创剑招,成功破关。 她心念微动,手中长烬上下一振,其上蒙蒙一层元神之力便随之散尽,唯余真元与剑气旋聚成金红隐隐的罡风,浅浅环在剑身,在与木剑招架时通身向上暴起,形如赤浪排空,好不壮丽! 不用元神,赵莼与面具人的差距自是重归于无,宝殿内金红长虹游走不定,似是再度僵持起来,松卫瞧见此番情形,不动声色地敛了敛针叶,暗自腹诽赵莼所为,大不理解。 两人僵持之下便有一刻钟过去,在松卫看来,这剑修招法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反而是因为没有施展那可震出月华的剑招,偶有几次都险些落到下风去,除此之外,就只有行剑上愈发行云流水,威能尚未见有何改变。 忽地,它见赵莼剑锋一横,罡风缓缓流动其上,整个人好似从战局中脱离而出一般,凛冽的战意逐渐变得浅淡,面容越发平和自然,只行剑之速越来越快,分明没有施用元神,却开始展露出凌驾于面具人之上的傲然气势来。 松卫并非修士,只能隐约感知到赵莼身上有所不同,至于具体是什么,它说不出。 可但凡今日宝殿内有第二个修士存在,就能知道她这是进入顿悟之中的前兆,凡修士修行突破、领悟功法,甚至于炼丹炼器开炉时,都会有极小的概率进入如此状态中,在此中停留的时辰也长短不一,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从中寻到了突破现状的契机,或功法大进,或突破桎梏。 又因此种状态需要心境平和,元神稳凝,故而极容易为旁人所惊扰,修真界中更有断人顿悟无异于毁人机缘这般生死大仇的说法,像眼下赵莼这样一面与人斗法,一面沉入顿悟中的例子,不少人都是闻所未闻。 截月以截断式和明月三分作本,承载了两者的优处,但却因为赵莼是在筑基时将其作为过渡取用的缘由,比两者都更为简易,它更像是一个搭建半成的框架,亟待赵莼填补完成,从未发挥出完整的威能来。 断一道人与创得明月三分的剑修先辈都有剑意,所以两者的剑招趋于完善圆融,这是眼下赵莼绝不能弥补上的缺陷,要想完成截月,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找突入口。 “既是意的力量,不知我身上已有的刚柔真意和疾行真意可有用处?” 面具人的攻击手段不会有半刻停歇,真元消耗始终是赵莼需要面对的难题之一,现在只要有一个有可能会成的办法,她都会尽力尝试,坐以待毙的结局,就如明面上那般,是自毙。 初入顿悟状态时,赵莼自身尚还未有感觉,但她隐约能感知到自己走在一条阻碍颇多的正确道路上,偏重于爆发的剑招截月,在疾行真意缓缓施在之上时,犹如久旱逢甘霖般,霎时鲜活灵动数分,可见这种真意对截月来说是完全适用的。 同时,她又能觉出截月所需不仅只有疾行真意,但甫一着手施下刚柔真意,却受得一股极为鲜明的抗拒感。 “是刚柔真意不可?” 赵莼心中暗道此言,手下挡回面具人杀招的同一刻,又将这念头顾自驳回。 截断式和明月三分都可施用刚柔真意,以两者为基本的截月却不合用,按常理而言,这般可能性应当极小才是。 “两位前辈的剑招创出的前提,乃是剑道五境大圆满,有剑意兼容多种力量并存,加以镇压调和,故而不会出现暴乱之感……疾行真意与刚柔真意并非出自同源,素日也不见有所抗拒,问题怕是出在此处了……” 她暗哼一声,面容仍旧平和安稳,识海却是微微有所异动,神识随心而走,竟在心念的催动下,缓缓将刚柔真意拆分而离! 刚柔真意向本源顺推乃是阴阳之道,反之向小类真意推去,才是诸如柔水真意、刚烈真意、绵柔真意之类的力量,赵莼往日间并不作细思,任意施用而不用择选的缘故,正是因前辈剑招业已圆融,对各种真意力量兼容并包,如今面对截月,就不能不作拆解,一股脑尽数施加其上了。 便如她之所想,刚柔真意中缓而柔的一类被剔除后,只留下刚烈力量的真意逐渐为截月所容纳,那一道仅为试手的弧形剑光初经掠出,便生生斩落面具人半个身躯,这回黑气滚滚冒出,却是直往宝殿上方生去,消散而尽。 赵莼轻咦一声,霎时从顿悟状态中脱离出来,整个人为之一醒,心中满是空落之感。 截月未成,这宝殿所设难关,竟就破了! 第352章 三百五一 谁人 似乎不是错觉,面具人消散的那刻,宝殿霍然神光大放,周遭布置逐渐映于眼帘,赵莼身躯一顿,转头回视而去,那正中翠色松木光亮却委顿几分,形如佝偻老者,朗声道:“阵卫已破,你可在宝殿中选走一物。” 伴着这声,自殿顶横梁落下金光一团,有若轻羽缓缓垂降,她向四周望过,待金光落入手中方知,眼前这座宝殿竟是只剩下一件宝物,并无自身挑选的机会,而若她来得再迟一分,这最后一件宝物都会为他人所有,让自己做个无用功。 如此情形,饶是赵莼对此中宝物没有贪图妄念,也不由在心中微松了口气。 包文峰曾言道,昆山塔三卫中,松卫守的乃是法器丹符,她素日持剑修行,在此些物什上倒没有太大需求,掌心将那金光一镇,五指向内收握,定睛一看,金光竟是缓缓显出玉白清晕,成就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落在手中,而单以手掌感知此纱,却是浑然不觉掌中有物,实在神奇。 好在赵莼上界已久,见得重霄世界中千百般法器,更别提博闻楼中浩如烟海的典籍记册,略微打量几眼,翻手将纱衣振开,即知晓这当是月魂纱所织就的法衣,且炼制此物的手段也尚算高明,使得这件法衣即便说不上玄阶极品,但也绝对能在上品中有其名号。 而月魂纱的来历也是颇为稀奇,这种灵材非是蚕吐而得,反倒是一类名为月魂花的灵药产出。 此花花朵可入药炼丹,根茎汁液更有稳固元神的特殊功用,是以在重霄世界中都十分难得,亦随着三州大陆仙道日益昌盛,如月魂花这般声名在外的灵药更是被洗劫一空,唯在大宗药园内会栽种些许,以作留存。 采撷花朵,挤榨根茎,最后剩下的茎秆纤维中,方才能抽取出一根细如毫毛的月魂纱,是以要想织就赵莼手中这样一件完整的法衣,所需消耗的月魂花几可说是难以计数! 她神情略带讶然,小臂抬起,那薄如蝉翼的法衣便顺着手臂滑到的肩背上,霎时只见清光微动,月魂纱就如月华般浸入外袍,再难见踪影。 “清冷如月,翩然随风,博闻楼所记果然不错。” 赵莼身上原本便是一件玄阶中品的法衣,还是成为真传弟子后在得坤殿领取而来,又因身为剑修甚少在意本命灵剑之外的法器的缘故,一直没在这些法衣上下功夫,眼下能得一件防御类法器,倒是比攻伐一类的器具更来得得心应手些! 她亦无须更换法衣,月魂纱最为神奇的功用就是可以附着于原本的法衣之上,将其品阶提升至月魂纱同品,且受到攻击之时,也可为内里的法衣充作外罩。 须知衣物一类的法器,极少能够叠穿于身者,底蕴深厚的修士浑身是宝,那也是分为法衣、腰带、宝靴乃至于头冠首饰,步摇禁步,所有法器环环相扣,能达到在肉身上形成小阵周天的功用,光是法衣叠穿,只会在其发挥功用时两相掣肘,最后法力大减,甚至造成败局,毁去修士身家性命! 月魂纱作为灵药炼制的法衣,性质平和包容,这才能够与其余法衣叠穿,效用不减反增。 而《万界法衣通记》中也讲,月魂升月魄,月魄铸天阴,月魂花万年化作月魄花,后者十万年而作天阴果,若寻到后续灵药,还可以异火提炼出其中药灵之力,重铸法衣提其品阶,只不过那都是后话,且万年月魄花都是地阶灵药中最为难寻的一类,更消提天阶灵物十万年天阴果了。 赵莼得此宝物在身,不由感叹昆山塔塔主实在财力丰厚,一面却又在心中警铃大作。 昆山塔内有宝殿多座,宝物从法器丹符到秘术神通不一而足,数千年来纵使有无数邪修在此丧命,但也有以外力破关取走宝物的人,如此想来,外界邪修的身家底蕴必是被宝殿丰足得堪比入流宗门,这对他等绝不是个好消息! “大战将起,不能让昆山塔成为邪修倚仗!” 她方有了这般想法,沉寂颇久的松卫便又开口道:“以己身之力破关者,可通上塔而去,请!” 宝殿拱顶“轰隆”一声巨响,仿若巨鲸张开大口,向两侧张合,中有耀目光亮垂泻下来,赵莼只觉浑身顿时一轻,整个人受得一种玄之又玄的召唤,缓缓向上方飘然而去,更加诡奇的是,她心中竟是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 赵莼两袖生风,忽地脱离出了宝殿中,不知是否是因最后一件宝物被人取走的缘故,在她离开的一瞬,整座宝殿便轰然崩塌,霎时荡然无存,正中翠色松木腾跃化作一团青光,仿若一颗碧绿星子,在赵莼周身环绕一圈后,兴奋地越飞越高,闪烁消失在穹顶。 而她渐行渐远,终是踏在一条云团堆叠的小道中,缓步行去,在前方云影深深处瞧见半个人影。 那人身形略有些消瘦,被浅金色霞云遮掩了半边身子,乌发在头顶挽了个髻,通身一系灰白道袍,袖口封边是两列八卦四象纹。赵莼越走越近,也能逐渐将他瞧个细切,其人背对于她,双手垂放,自上向下观得其身躯板正,肩胛微张,只是道袍下双足虚立,使得一个活生生的人立时就虚无缥缈起来。 赵莼心中略作提防,在那人身后一寸之地停驻,几乎是同时,那人身躯猛地一动,衣摆荡得层云翻涌,于云影间露出一张冷淡疏离的面容,眉眼不存半分感情,嘴唇抿直,在瞧见赵莼到来后,眼眸里也不见精光划过。 她不曾在此人身上感知到威慑之力,就好像对方并非修士,而是彻头彻尾的肉体凡胎。 但尤为矛盾的是,对方身上澎湃的元神之力却比广袤大海更为深远,甚至是关博衍、宫眠玉这般归合期大圆满的强者也无法比拟的,如若真要择选一人与其相较,那当是天妖尊者,或是昭衍掌门。 而外化尊者境界的强者,如何会出现于小世界中? 第353章 三百五二 塔主 赵莼虽是满腹疑窦,当下却又心怀忌惮,缓步向前拱手作揖,还未等开口询问,那人便抖了袖袍道:“本座乃泅宥真人。” 说罢拂袖回身,信步向前走去,既不询问来者是谁,也不予赵莼多作颜色,末了颇为冷淡地道上一句“跟上”,才叫她晓得这是要为自己引路。 对方如何作态尚且按下不表,泅宥真人这四字赵莼倒是不算陌生,甚至有如雷贯耳之感。 昔日太元道派为求突破真婴,返回河堰小千世界点化道种的那位弟子,就正是以泅宥作其道号,如若眼前之人真是泅宥真人,那他便是昆山塔的主人,偌大密泽大湖修士的道统由来。 不过,此方小世界的失落由来已久,至少也要向前追溯万载有余,莫说归合期修士,就算是外化尊者都无法寿至万载,须得为大尊之上,才能有万岁寿元,且那等人物又都在须弥大千世界中,强行降临下界或会使世界难以承受,为之崩散。 按常理而言,泅宥真人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过万年岁月流逝的,但若此人所言为真,那就应当是得了什么玄奇至极的法门,赵莼微敛双目,神色端凝,增寿如此年份的宝物或神通,怕是要狠狠引动一番腥风血雨,也不知晓是怎样落入泅宥真人手中的。 想到此处,她微微抬头扫过周遭一眼,除却不知底细的增寿之物,这可容纳凝元修士在内的昆山塔本身就是一件品阶出奇的法器。修士唯有到洞虚期才有创世之能,更何况是容纳一方小小世界在法器之中。虽然昆山塔塔中秘境并不够圆满,有着像是天地逆转,地表虚浮这些肉眼可见的弊病,但能炼制出昆山塔的炼器师,也绝非是一般人物! 必定炼器手法出神入化,且连本身修为境界都非同小可。 故而无论从何处细想,落在泅宥真人身上的机缘因果,都远非一句“天道宠儿”可以概括得了的。 只是这样一位颇受眷顾的修士,却因世界失落而囚困在小千世界中,始终无法突破真婴,与天眷二字又有些斥离了。 她隐隐想起在上界威名赫赫的斩天尊者,好似这世间天资奇绝,气运通天之人最终都反受其困,乃至英年早逝,命运蹉跎,不可谓不令人神伤。 赵莼心下感叹两句,泅宥真人是并不知晓的,他并不在意身后人是否真的跟上,就好像赵莼即便没有随行上来,他也会顾自向前行进,种种杂念皆被抛之脑后。 怪哉! …… 两人一路行至一扇青铜雕花对门面前,泅宥真人这才止步,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向赵莼道:“进去罢!” 他不吐露门中是什么地方,一路上静得针落有声的气氛也够叫赵莼心中提防大起,不禁出声问道:“敢问泅宥前辈,这是何处?” 只轻轻一问,泅宥冷峻疏离的面容之上便猛地带起一丝愠怒,颇为不耐烦地哼道一声,眼神冷扫道:“昆山塔玄机之地……你也无须知晓过多,安心进去就是。” 这番表现并不能叫赵莼安心,反倒是令她戒心翻腾而起,旋即蹙着眉头向后退了半步,以表意见:“既然前辈不肯明说,那在下也没有什么进去的必要了。” 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泅宥真人一反常理存续至今,天知道是因为如何。 赵莼修行至今,见过夺人灵根的邪修岳纂,以结神蛊驭人的圣地祭司,事出反常必有妖,前两者尚且会惺惺作态一番,眼前泅宥真人却是一派笃定至极的神情,更无端叫人胆寒。 果然,她现出的拒绝之意令泅宥霎时展露怒容,大手一张就要向赵莼擒拿过来,不过那厢赵莼竟是不曾料到身为归合真人的泅宥会突然发难,连忙撤身御剑而走,只是对方法力实在高深,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又如天堑横贯,硬碰硬她胜机渺茫。 忽而见金乌振翅暴起,一道剑气猛斩在泅宥左臂,两侧层云为之一清,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法相大手居然如烟荡散,虽是在须臾间重组回原形,但也叫赵莼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无他,即便是初入归合境界的修士,单以真元法力凝聚法相,也远不是凝元修士能正面为敌的东西,赵莼那一道剑气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因着换了任何一位归合真人在此,她都只有被生生擒拿的结果! 而在泅宥真人眼中,赵莼这一剑非是不得已,反像是故意挑衅而来,要试探他之弱处,是以当即便勃然大怒,大手张握再要拍下! 先前是不曾想到赵莼剑气锋锐如此,现下有了防备与估量,远甚于凝元修的实力还是叫泅宥稳稳将赵莼拿握手中,见她神色少有慌乱,镇定如常,只眉头颦蹙道:“前辈,在下自重霄门而来,适才多有得罪,可否宽恕通融一二?” “重霄门……那是什么小门小派,莫说你是重霄门,即便是赤神宫,本座也浑然不惧。” 泅宥真人只当她是心生惧怕,这才连忙自报家门,以求放过,便不由暗含轻蔑,将手中修士拿起,冷哼着推开青铜大门,旋即颇有几分得色地将人往里抛去,末了垂眸仔细翻看几眼先前大意被赵莼斩过的右臂,又重重攥起拳头,往大门怒瞪过去。 最后脚下一腾,整个人竟化作青烟一道,彻底消散开来! …… 赵莼被泅宥愤然一抛,略作踉跄才稳住身形,毕竟与归合真人沾了干系,即便最先那只法相大手的确过于虚浮,可被剑气斩落,后头擒拿而下的一招自己也确是无力阻挡,便在落入门中的前一刻报出“重霄门”三字试探对方。 河堰小千世界本就是重霄辖下,泅宥真人自天路而抵的中千世界,便就只有重霄。 世界失落后,他久困在小千世界,无法突破真婴,也无法重返师门,心中所求必然是以重回上界为上,别人或许不明,但他在闻得赵莼说出“重霄门”后,即便不会立时回过神来,知晓是上界来人营救,也不会流露出轻蔑敌视的神情。 这人不是泅宥! 第354章 三百五三 潜入 四周寂寥无声,亦无风动。 门中无有灯烛,修真界素日偏好的照明纹石也不见踪影,肉眼能见的唯有一片漆黑,赵莼只得御出神识观察周遭,逐渐推测出自己是在一四面颇为方正的殿宇中。 向头顶望去,能窥见日月分布两方,间有山川排布,雕画细致秀美,意境磅礴大气。 愈往里走,所能窥见的景象就越清晰细切,本是方正封闭的殿宇竟能见草木深深,隐隐有芳香悬于鼻下,伴随一声清透地钟鸣,像是穹顶被破开一般,几乎算得上是刺眼的白光骤然倾泻下来,赵莼顿足站在原地,只觉两袖逐渐暖融,如寒冬消解,春意兀地繁盛起来。 她定睛向前看去,眼前璨灿白光袭来,须臾间识海内犹如地崩山摧,灵基莲座上的元神猛地一跳! …… 密泽大湖,昆行山古地。 隆冬早已消尽,大地春回,显现出一幅草长莺飞图卷。 大湖虽灵脉破碎,不过也只对此中修士影响颇大,草木山泉此些自然之物凭借丰沛地灵便能勃发生长,流响叮咚。遍观大湖山野溪流,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诸多低阶练气修士,或是并无灵根在身的凡胎之辈行走踏春,竟较寻仙问道之人来得惬意闲适! 不过他等踏春之行早已有所规划,自诩修仙者的宗门弟子虽不会与凡人为难,但于小千世界中的凡人心中,仙凡有别的观念业已牢牢根植心底,被大小宗门占去的地界,他们便不会贸然踏足。 自三月前重霄门将昆行山古地划入辖下后,这片素日里少有人烟,只在宗门论道才启用的地盘便更为闭锁,如有旁人误入其中,往往是困锁不得出,有传言道,古地内有宝物出世,只不过被重霄门提前得知,仗势夺取而去,这才劳心费神设下迷阵种种,防备他人。 这日,两个布衣少年蹑手蹑脚,先后进了古地外围,领头者獐头鼠目,鼻尖一颗乌黑大痣,身形尤为瘦小,脊柱佝偻,四肢尤长,似猿猴般,身后那人倒是模样端正,只是体型矮胖些,行走时气喘吁吁,脸色涨红不已。 “你小声些,怎的走了不到一里地便如此气虚。”瘦猴颇有几分气急,小声责骂时眼中厉光闪烁,令矮胖少年缩了缩脖子,连忙出声解释。 “这哪能怪我,一路行来都是些崎岖小路,不时要攀爬蹦跳的,哪能和平日里走的路相比?” “啧,腿脚不行,回嘴倒快。”瘦猴“啪”地一声拍在少年额顶,片刻后又收了手回来,伸出食指作嘘声状,“好了,现在要进林子了,你仔细些跟着我,可别跟掉了,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这话不说便罢,说了就叫矮胖少年抖作筛糠,鼓胀的面容霎时惨白下来,扯住瘦猴的衣角轻声道:“真要进去吗,若是被重霄门的仙师们发现了怎么办?” 大湖中的凡人俱都在宗门手底下讨生活,与上头的仙师接触颇多,修行有成的练气期弟子就足以施用种种小法术,饱受凡人崇拜敬仰,更何况是真正踏入了仙途的筑基修士,而传言中重霄门的迷阵,连筑基都能生生困死,这便不得不叫凡人们为之震怖。 清楚此事的瘦猴眼中掠过精光,伸手把矮胖少年衣襟拽起,咬牙切齿道:“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可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现在说怕,之前答应仙师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语罢,将矮胖少年狠狠向前一推,抿唇哼道:“要是被发现了,就按先前商量的说,我二人为家中病母采药误入此地,月前林家兄弟就是这样,最后还不是被重霄门送了回来,跟没事人一样。” 矮胖少年苦涩地吐了吐口水,林家兄弟能被送回来的原因,乃是所言为真,仙师们手段繁多,若是被看出底细来,他们就怕是命数到头了。 好歹也是自小相熟的玩伴,瘦猴抬脚踏进林间,矮胖少年纠结片刻,便只有握拳跟了上去,还不敢离远了,紧紧拽住前者衣角,嘴唇咬得发白。 走了约莫十余个呼吸,瘦猴眼前出现一棵半边枯死的歪脖子树,树皮粗糙不堪,肿起颗颗木瘤,他暗道一声,这便是仙师口中的入阵之处了,手下就往腰间一摸,扯出个巴掌大的鎏金罗盘,拨正了上面的指针。 便见指针猛然抖动几下,最后停在了一处灌丛密布的方向。 两人向那处走去,离灌丛越近,低矮枝干上乌幽幽的尖刺便越显眼,不用细想也知,若是不做任何防备,光穿着麻布衣衫进去,必是会被刺得鲜血淋漓,浑身没一处好肉! 瘦猴额上冷汗直冒,但也知道眼下没有退路可走,忆起仙师口中事成之后会赐下的种种珍宝,一面贪欲大起,一面咬紧牙关往前重重一踏!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到来,他走入灌丛的一瞬,原本密布荆棘的地方忽地变作一条幽幽小路,可供一人行进。 “快跟上!”瘦猴不忘回身叮嘱矮胖少年,眼中喜意满满道,“仙师说外围跟着罗盘走很快就破了,也不需要进去,只放个东西就算我们成事,这还不简单?” 矮胖少年经他一说也少了些担忧,连忙抬脚跟上,两人一路随着罗盘平稳前进,就如背后主使所说那般轻易,只两刻钟的时辰,就快要走到古地内里。 “好了,就是此处。”瘦猴心中满是兴奋,骨瘦嶙峋的胸膛不住上下鼓动,他望着前方云雾一般的林间,知道这是到了内外的交界之地,自己进去当有十足危险,便抬手把罗盘左右拧开,见当中飞出一只赤红小虫,一头扎进云雾中,消失了踪影。 “成了!” “那我们快走吧,天黑之前得回去。” 矮胖少年苦着脸,正要回身往来时的路走,忽地颈后一热,探手摸了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尚还留有几分温热。 他颤抖着回头看去,瘦猴头身分离倒在地上,脸庞还带着得意的勾唇笑,身后则站了一位束发女子,眼神颇为冷淡,视他如视死物。 “既然来了,怕还是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走。” 戚云容大手一招,便使得袖里乾坤的神通,将矮胖少年收入袖中,旋即回身腾起,觉察出古地似有异象,却又具体说不上是个什么。 第355章 三百五四 通影 矮胖少年只觉眼前忽地一黑,落入个四周昏黑,脚底绵软的地方,惊恐着伸手一探,却也摸不着个什么东西,继而回想起瘦猴的死状,在袖中连呜咽声都给憋了回去。 完了,他心想,这回是小命难保了。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浮起水波一般的荡动,他向前几步踉跄,生生摔出了戚云容袖袍,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吃了满满一嘴的尘灰,不住咳嗽起来。 “这回学乖了,竟是找了凡人来。” 女子的声音极其轻柔,缓缓悬在矮胖少年头顶,他先斜眼一瞥,在右侧看见的是一束发女修,面容冷峻肃然,正是先前斩杀瘦猴之人,想到此处,矮胖少年身躯一震,连忙收回目光,转而抬头看向声音由来之处。 她大约二十许人,眉间描了花钿,两颊敷粉,一颦一笑,尽态极妍。着的是宽袍圆领裙,此刻两臂相交,形若白玉藕节,而玉颈修长姣好,下颌微圆,尤显端庄。 矮胖少年举家皆在方圆数里地内的紫雾宗手底下过活,此宗也是距离昆行山古地最近的一处势力,在重霄门占下古地后,旧日的势力分化也有所变革,在古地无人问津时,紫雾宗便在周遭开拓了不小的庄园,以令凡人或弟子在其中植种灵药灵米,填补库房。 后来重霄门布阵,紫雾宗的庄园良地就只得拆除迁移,另寻他处,而在此宗底层修士与凡人看来,便更与强占一般无二了。 说是无怨自不可能,不光是宗门弟子,连周遭的邻里乡亲都多有闲话,矮胖少年也不止一次听人说重霄门仗势欺人,可就是因为这“仗势”二字,叫诸多心中有怨的人只敢背地里叫骂两句,真若遇上重霄门弟子,便把脑袋缩回了壳里,一如现在的矮胖少年自个儿。 “你姓甚名谁,从何处来的?” 花钿女子自然便是重霄门掌门曲意棠,只是矮胖少年并不知晓,怯怯地低垂脑袋,不敢多看。 他自然也见过紫雾宗的女修们,淡妆浓抹,个个清丽出尘,性情或温柔谦和,或恣意傲然,皆都不是他这等凡人子弟能招惹的,但矮胖少年心中有底,眼前女子与她们必然有所不同,不说其他,光是镇静站于此处,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威慑之力,就是他从未在旁人身上看过的。 这必定是一位身份可怖的仙师! 是以矮胖少年不敢怠慢也不敢隐瞒,当场顺着趴伏在地的姿势,把脑袋叩出了声:“小的姓冯,在家中行六,未得取名,旁人便以冯六相唤,家中世世代代都在紫雾宗底下看照灵米。” “看照灵米……”曲意棠美目含威,利光划过几叫人不敢直视,“古地方圆十里处皆被我重霄门清扫一空,你又是要到哪儿去找灵米地啊?” 她一个分玄大修士,自是不屑于以法力欺压凡人,但即便收敛了通身真元,怒意升起时爆出的些许气息,也使得冯六四肢软倒,当即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不多时,场中两女眉峰蹙起,嗅到一点腥臊,原来是那冯六惊惧至极的情形下,竟然两腿一抖,失禁当场! 瞧他三魂七魄尽丢的模样,戚云容也知晓再问下去怕也得不出个什么来,便自行开口道:“虽是先前就有人上禀过紫雾宗不太安分,但值守的弟子们着重监察其中修士,便没寻到什么异状,幸而这段时日雾门有所动静,有我等凝元修士前来轮值,才叫弟子抓了个正着。” 赵莼等人进了昆山塔后,昆行山古地即被牢牢封锁,不准任何外人出入,素日里重霄门的凝元们闭关修行,便是由何慎等落霞宗遗徒多作看顾,他们固然修为不济,但有阵法加持与重霄门威名震慑,寻常宵小还是不敢轻易犯禁的。 只可惜何慎处事尚不算老练,早前几回抓到的潜入之人都是低阶修士,便将心神尽数放在对修真者的防备上,以灵力波动变化来察觉踪迹,这才叫今日的两个凡人钻了空子。 “我捉到他二人时,他们已是要入尽外围,到古地来了……”戚云容神色不善,袖袍一抖,从中摸出个模样古朴的罗盘来,递到曲意棠手中,“这是从另外那人的身上发现的,内里中空,已经被打开了。” “外围的林地虽只有一个小小迷阵,但也不是肉体凡胎能破的,他二人必是得人指点,才能一步一步走到尽头来,”曲意棠口中小小迷阵,却是连筑基修士都能生生困死的移林之阵,她面上混不在乎,实则双目已然尽数阴沉,两手将那罗盘猛地碎开,小声哼道,“果然。” “是赤神宫邪修的东西?” 曲意棠冷然颔首:“专为破阵炼制的寻踪索迹盘,以紫雾宗的能耐,还弄不到这等法器。” “也不知晓邪修是单只接触了他们二人,还是早与紫雾宗有了联系。”戚云容咬牙切齿间,杀意尽显。 “不管是哪种情形,现在还动它不得……”曲意棠摆了摆手,垂眼往碎成几块的罗盘打量,就如戚云容所说,东西中间留了个小隔层出来,神识扫过还能觉察些真元波动,可见是有些玄机在其中的。 “哼,雕虫小技。” 只微微感应,她便知晓那东西并不是出自凝元之手,这也解释得通为何戚云容无法探查出当中的底细。好歹也是出自太元道派,乃是稳居于江榜之上的英杰,曲意棠自问在此界分玄中该当傲视群雄,若是连眼前法术都破不了,又有什么脸面回去面见师门? 她大手向天一招,如海潮一般的神识便扩散出去,没用多少时辰,便在古地某处不起眼的地方捉拿回一只赤红小虫,其身形气息十分隐匿,若非是曲意棠有意清扫,平日里必是难以发现! “通影虫……这人好手段,竟能育养此物。” 重霄世界地大物博,诸多宗门里有育养通影虫的不少,大多用来探寻灵脉灵矿,以及试探险地,不过此虫三次蜕皮需要的灵气皆是海量,上界寻常修士还不一定供养得起,更何况是小千世界中。 戚云容也识得通影虫,当即面色一变:“此虫与育养者心神相连,虫之所观即可为人感知,若是留它在古地中,要不了几个时辰,雾门就得暴露在人前了!” 第356章 三百五五 雾门再启 曲意棠自也知晓这道理,双眉颦蹙间,却未立时断了此虫性命:“这只通影虫两翅硬如金铁,明显已经度过三次蜕皮,不说育养者对它倾注了多少心力,光是人虫间心神相通这点,就叫我不可轻举妄动。” 以她的能力,灭杀通影虫易如反掌,甚至是育养此虫的分玄修士也可一战,只是前来此地未足一载,大肆出手必然会惊扰此界,暴露重霄众人的来意,以至于功亏一篑,到如今的筹算全数崩毁。 故而灭杀通影虫会带来的诸多变故,令曲意棠不得不三思而后行,略作踌躇。 “既杀它不得,可能将其囚困?” 曲意棠摇头以应戚云容,答道:“囚困通影虫后,那人久久得不到反馈,怕也会察觉出不对。” 两人一时默然,却听一声茅塞顿开地轻呼,曲意棠适时展颜笑道:“毕竟是连通心神的东西,可去寻齐伯崇齐道友,看他有无解决之法!” 魂修之能异于常人,齐伯崇更是其中翘楚,两人心下微松,复又垂眼看向地上业已晕厥过去的冯六。 “还不速速醒来!” 戚云容一贯是个直脾气,大掌往下一压,地上的冯六便浑身痉挛着醒转。 他被人强行唤醒,面上尚带有几分怔忪,等瞧清楚两女面容,那点迷蒙霎时又转为惊惧,涕泪交加道:“小的被恶人迷了心智,一时犯下蠢事,还请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呐!” “我不会杀你,”曲意棠指尖冲他一点,又道,“眼下也有要事需要你来做。” 冯六得了这一承诺,更是一通劫后余生的狂喜,磕了头想道谢,满是尘灰与口涎的大嘴张合几番,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须臾,喜意就再次化为恐惧,本是撑在地上的双手紧紧扼住喉咙,欲要伸入喉中抠挖。 许久,见自己还是无法言语后,他才颓然跪倒,满目凄然。 “怀有祸心入林,没夺你性命已是仁慈。”既打定了主意不想惊动邪修,曲意棠便没想着杀死冯六,而今缺少一个能够混淆视听的人物,让他回去令邪修以为得手,也算是冯六的将功赎罪了。 光使其哑声还不算完,曲意棠上前数步,大掌压下,定在冯六头顶,见其双眼一片迷茫之色才道:“今日你与同伴施放完这通影虫后在返程中离散,你遇到重霄门弟子被其带出迷阵,对方怕你乱生口舌是非故而令你不可言语,至于你的同伴……自分离后你便不知他的踪迹,你可明白?” 瘦猴已被戚云容先手斩杀,寻踪索迹盘也是在此人手中发现,可见他才是二人中领头之辈,其下落未明必会令邪修心生忌惮,等到齐伯崇寻到解决通影虫的法子,再将其尸身交出即可。 至于冯六,那便更为简单,他可作为人证证实通影虫的确已被施放入古地中,而被重霄门禁声这一处也可达到叫邪修途生猜忌的效用,比直接杀之更为有效。 “我今日与同伴……” 见冯六一脸镇定地复述完自己所言,曲意棠这才颔了颔首,将他向前一推:“去东南半里出寻一个叫何慎的人,他会带你返回紫雾宗。” 待其走后,两女神色稍霁,却不见半点松缓。 “如今有了通影虫,赤神宫那边想必会消停些许了。” “但愿如此吧!”曲意棠拍了拍戚云容肩头,不由暗暗咬牙。 赵莼所言无错,重霄门襄助七藏夺下大宗之位后,即便有着上辰宗在其中转圜,赤神宫对密泽大湖的变化还是十分警觉,先时因为岁收短缺并未立时派遣人前来,等到重霄门七位凝元进入昆山塔后不久,那边就来了人。 除却几位随侍的筑基童子与侍女外,唯有一位凝元与一位分玄。 那分玄寡言少语颇为冷淡,诸多事宜俱不插手其中,随行的筑基更是以名为王晏归的凝元修士马首是瞻,一派毕恭毕敬的模样,且在曲意棠看来,此人道基不稳,真元更是虚浮不堪,与其说是前来巡视大湖,更像是游山玩水,玩耍取乐了。 虽是不知赤神宫缘何要让这样一位凝元过来,但也总归是好过于那等心思缜密之辈。 不难看出,王晏归是过于信任通影虫的玄妙,是而未做什么遮掩,以为修士会令重霄门察觉,便改为收买凡人。他到来密泽大湖后,种种漏洞百出的招数早已令湖畔三宗洞悉,只不过忌惮于赤神宫才按下不表,不想这番顾忌反还使得他自认手段不凡,开始洋洋自得起来。 “通影虫的事不可耽搁,我等先返回宗门寻齐道友!” 戚云容略作颔首,正要同她一并轻身离去,却见古地中央云雾猛地流转涌动,自半空中汇聚成浑圆洞口。 雾门要开了! 两人手指一掐,又知晓这离赵莼等人入塔之日刚好过去三月,雾门既在此时开启,即证明曲意棠后续推算无错,昆山塔正应当是一旬一启,可再次轮换凝元修士进去了! 见此情状,她二人也便停了脚步,等着七位凝元从雾门中出来。 “咦,出来了!” 这人身负长剑,是一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只眼眸中带着不似面貌那般稚嫩的沉稳,正为溪榜十二,一玄剑宗左司逢! 他出来得最早,像是没曾料到会被突然送出昆山塔一般,言语中颇有惊讶,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向曲意棠拱手:“劳烦掌门久等。” “我等亦是才来不久。” 而后几个呼吸间,雾门里又走出多道身影,昭衍邬华、太元景疏合……三月前入塔的几人逐渐都已显出身形。 他们眉目间暗含愁色,似有许多话要讲,曲意棠一一点过,忽听戚云容急声道:“赵师妹呢,她怎的未从塔中出来?” 闻听此话,在场众人登时脸色大变,眼瞧着雾门合拢,化作云雾荡开,却始终未见赵莼从中走出,便是曲意棠也不由拧起眉头:“你们在那昆山塔中可曾瞧见过她?” 当中除了赵莼,就是同为昭衍仙宗真传的邬华实力最强,他亦是端肃了神色开口道:“我自进入塔内后,便与在场诸位离散,途中也不曾见到我派其余弟子……其余诸位,怕也是与我无差。” 第357章 三百五六 论交情云容留守 余下几人听了这话,唯有海宁与萧映颜相顾一眼,继而出言道:“我与萧师姐倒是在塔中相遇,其余诸位确也不曾遇见。” 萧映颜略微颔首,算是同意此言。 除了她二人,便是再无有在昆山塔内碰头的重霄门修士了。 故而赵莼的行踪如何,他们也浑不知晓。 重霄门此行入塔而出的凝元们俱都心事重重,虽是在心中先行否决了诸多猜想,但仍是面露忧色地道:“掌门与戚师妹怕还不知,在那昆山塔内并不只有我重霄门修士,而是有着邪修出没,弟子所遇就有两人,已被斩于弟子剑下。” 场中遭遇邪修的明显不止左司逢一人,他道出此事后,太元道派的程珺、海宁与景疏合,以及昭衍仙宗两人都点头称是,他们与邪修交过手,自然也能对塔中邪修有所衡量,其实力对于大湖中的正道修士而言的确颇为不凡,但真若对上自上界而来的几位溪榜英杰,还是颇有几分差距的。 赵莼实力尚在自身之上,自己等人都能斩杀的邪修,想来也不会对其有所威胁。 既如此,她的失踪便极少可能与邪修有关,几位凝元与曲意棠想到此处,面色更添几分凝重。 先不说赵莼身为此代溪榜榜首,乃是昭衍仙宗极为重视的真传弟子之一,且几人都有听说,她自入门后还未拜得师长,承载着昭衍掌门一番厚望,便是顾着当前的情形,离十二分玄适应此界还有不足半年之期,倒时大战将起,一位实力超群的凝元剑修,于战事可产生的作用不容小觑,该是一位都失不得的。 几人中与赵莼关系最密切的,明显是戚云容无疑,她本就是直脾气,眼下面沉如水,双目中的忧色几要溢出,不住抬头打量早已散去的雾门,期望着半空中的云雾能够再次凝聚,但亦是无果。 赵莼的失踪于重霄等人而言固然是一大变故,然而当下也不仅只有这一件事亟待解决。 无论是曲意棠捉拿而来的通影虫,还是邬华几人带来的邪修消息,都必须得返宗告知剩下的十一位分玄知晓,以提前防备。 今日惊闻众多,曲意棠一时心焦不已,几番平复心境后,才将玉手抚在戚云容肩头,拇指轻柔地摩挲几回,温声劝道:“赵莼她实力不凡,又颇得眷顾,塔中邪修不能把她如何,想来遇上变故,也能够逢凶化吉,早日从塔中出来。邪修日益猖獗,我等在外的修士更不可自乱阵脚。” 戚云容怎会不知她话中道理,只是心中实在忧心师妹安危,始终双唇紧抿,不肯作声。 倒是个心思直率的倔脾气,曲意棠微微一叹,声音压得更轻:“她向来是个临危不乱的人,想必也不愿看见身边的人因为她的缘故心神动摇。” 几番劝慰后,戚云容面色微霁,垂眸应道:“通影虫与邪修之事不可耽搁,诸位可迅速赶回宗门商议解决,至于古地……那赤神宫来人已不是第一次向里使些奸邪之术,实是不得不防,只留何慎等人在此我不安心,赵师妹出来前,还是由我亲自守在此处吧!” 如此便也算合乎情理,曲意棠颔首应下,方才带着其余从昆山塔中归来的凝元们起身离去。 不仅是太元、一玄两派的修士心中讶然,就是同为昭衍仙宗弟子的邬华与萧映颜都不由为此心惊两分。修道之人虽不至于薄情寡义,舍七情六欲成就完人,却也因寿元悠长,大道崎岖的缘故,极少能寻得意趣相合的友人。 无论是至交好友,还是结发道侣,因个人天资与后天机缘,总会有修行进境等诸多难以化解的问题存在,到了最后,也多是落得个渐行渐远,甚至一方寿尽坐化,天人永隔的结局,此也是为何修真界修士茫茫不可计数,但结有道侣的人实在少有的原因。 戚云容拜入巫蛟门下后,亦有诸多昭衍弟子上前结交,甫时巫蛟正领她四处奔走觉醒灵融之体,递上来的拜帖便也大多无疾而终,而等到她重回宗门后,也没有想要与其余弟子结交认识的动作,是以一时在门中留下个孤高倨傲的印象来。 邬华等人借着收复失落小世界的由头,这才与她浅浅相识,知其性情直率,为人清正,但在人情交往上却又始终秉持着一寸距离,既不过分亲切,也不刻意疏远。 赵莼与她身上都有这种气质,往来容易,交心却难。 故而看见两人关系如此亲近,其余凝元便不能不为之讶异了,而后忆及赵莼所言,两人之间更有着过命的交情,释然之外,又添了两分羡意。 有戚云容留守此地,即便王晏归再次施用通影虫这般算计,重霄门也不至于毫无察觉,曲意棠心中稍定,领着几位凝元进入殿内的步伐更轻快了些。 她直冲着齐伯崇来,却被告知齐伯崇不在殿中,待问清对方去处后,便先将邬华等人稍作安置,拿捏着通影虫就往地下暗室行去。 …… 于齐伯崇这等魂修而言,光亮已然不是必须,故而曲意棠顺着阶梯之下时,两壁烛台俱都不曾点亮,她玉指轻点,一簇一簇的火光这才冒起,昏暗不可视物的暗室逐渐灯火通明起来。 魂修神识强大,早在曲意棠接近暗室所在之地时,齐伯崇就已知晓有人到了,见她抬手点了烛台,也不曾表露什么喜怒,只微微点头道:“曲道友来了。” 同辈的江榜英杰,在成长时就多有交手,齐伯崇怪奇的性格得人不喜已不是什么可以令人惊怪的事,他又惯是个不喜欢虚与委蛇,偏好开门见山的,曲意棠便不多做解释,当即拿了通影虫出来:“这是今日在昆行山古地发现的,和那赤神宫脱不了什么干系。” 若论见闻,世上怕是没有修士能和魂修比拟了,他们多喜四处游历,收集古籍以博闻强识,壮大识海范畴,齐伯崇都无需仔细瞧过,只是略微感知过赤红小虫周身的元神波动,就脱口而出道:“通影虫,倒是肯下大手笔了。” 第358章 三百五七 解怪虫齐聚一堂 “齐道友好眼力。” 得其称赞,齐伯崇眉头微挑,颇不自然地道:“算不上好眼力,只是贫道手中也养过两只罢了。” 他从曲意棠手中接过通影虫,约莫也能感知到育养此虫的修士境界在分玄后期,且元神之力颇为凝练,甚于同阶修士。 “能在小千世界中度过三次蜕变,这人胆子挺大的。”齐伯崇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见曲意棠面露不解,复又解释道,“通影虫三次蜕变除却常人所知的,会耗费海量灵气外,在第三次时还需修士割出百分之一的元神直接喂养于它,我辈修士有诸多疗养元神的丹药可供服食,即使分割元神,也能经过一段时日的静养恢复回来。 但此界灵气稀薄不少,许多有治愈元神功用的灵药根本就不会生长,更别说采撷其炼制成丹了,这人供一只通影虫度过第三次蜕变,就得闭关稳固元神至少三十载之久,且还有元神崩破,无法弥补的危险。” 要知道分玄修士亦不过五百载寿数,三十年看似不多,可小千世界灵气不如上界丰沛,修行速度本就缓慢几分,要想修行到同样的境界,就必得耗费更多的寿元,这般情形下,修士便不敢丝毫懈怠,唯恐修行迟缓不得突破,最终寿尽而死。 是以不是所有分玄修士都敢随意拿出三十载来研究此些与修行关系不大的旁门左道,齐伯崇见状,更是咂道一声:“若这只通影虫不曾度过第三次蜕变,贫道还能顺着虫体内那百分之一的元神,直接控制此人意识,将其作为内应扎在赤神宫中去,可惜了。” 他这话也算语出惊人了,曲意棠额上冒出星点冷汗,话锋一转询问道:“那齐道友可有解决此虫的法子?” “只是无法追溯到育养通影虫的修士身上罢了,要想施些迷障简单得很!”齐伯崇不由冷哼,眉眼带了些倨傲,“曲道友放心将它交给贫道,贫道会将其置放在识海内,以神识化出昆行山古地的情形来,叫其以为此虫还未被我派修士发现。” “如此当是最好,不过通影虫到底是邪修的东西,对道友可会有什么害处?” 齐伯崇摇头:“元神乃是贫道这等魂修专精之处,只要那人元神之力在贫道之下,就不会有事,且往后解决了那人,通影虫无主,贫道还可吞吃了那百分之一的元神壮大自身,就当是从曲道友手中取的报酬了。” 他极少和旁人说笑,曲意棠登时并未察觉出后头这是句玩笑话,待到回过味来才扯了扯嘴角:“道友觉得无妨就好。” 通影虫的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殿内还有自昆山塔归来的凝元在等着,曲意棠正要唤齐伯崇和自己一齐前去,双眼垂下时,又瞧见不远处分而站立的几道身影,定睛一看,正是先时被自己捉拿而来的肃阳、和光两派分玄。 他等头颅低垂,身上没有法器捆缚,但却颇为顺从地并排站立,只脖颈上鼓动的青筋与扭曲地双手,才显出几分挣扎。 不必细想,曲意棠也知道这与齐伯崇有关,当下突觉几分毛骨悚然:“这几人,齐道友如何处置?” 实际上,自那日捉回这些分玄后,齐伯崇便时常待在地下暗室中,旁人只知晓他和赵莼有过一番商讨,具体是何内容,就不甚清楚了,便是曲意棠,今日也是首次瞧见肃阳、和光两派分玄的现状。 “贫道与昭衍那位剑君议过,两派掌门必得诛除,以正重霄威名,剩下的弟子杀的杀,收归的收归,只几个分玄颇为棘手,驱逐出密泽大湖只会白白涨了邪修势力,杀之又太过可惜,好在贫道手头尚有一门祭炼人傀的神通,可化这几人为己用,如此便不算是浪费了。” 正魔两道向来没有严明的界限,善恶往往一念之间,像是魂修这一类修士,同蛊道修士一般,本就有些正邪不定,全靠修士自身秉持正念,才能不堕邪道,故而在听得“人傀”二字时,曲意棠心中警铃大作,望见齐伯崇神色如常,且月沧门又是正道大宗,因门中弟子修行大道驳杂,素日管教更是严苛,这才稍稍稳下心神。 齐伯崇怎会不知曲意棠眼神突变的原因,目光微冷又解释道:“此为家师所传,因着这些人与邪修暗通曲款,实不能算无辜,便才祭炼成人傀助力我方,其余恶事,贫道是不屑于去做的。” 如此便是恼了,曲意棠摸了摸鼻尖,改道:“这是自然……三月前进入昆山塔的几位凝元都已归来,不过眼下又出了些变故,还请齐道友速速随我去往大殿商议。” …… 一去一回本耽搁不了多少时辰,但因赵莼未归和塔中邪修的事,及至曲意棠与齐伯崇二人到时,殿内气氛较先前已然沉闷许多。 邬华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已将昆山塔内的情况说得差不多,与迟来的二人复述时便简明扼要点了着重之处出来,他们不似赵莼进入了真宝洞中,许多消息还是从邪修口中探出来的,倒是萧映颜与海宁两人遇到了个假宝洞,与阵卫搏斗了一番,取胜而离。 “这便是开启宝洞的卷轴,至于稳正丹……弟子之处已是服用毕尽了。” 赵莼因体内有大日灵根,故而不受昆山塔中天地逆转的影响,邬华几人则与邪修相若,没有稳正丹稳平经脉、匡正真元,便有经脉真元逆行的威胁。 “我这儿倒是还剩几枚!” 说话的少女声音脆如黄莺,正是太元道派的海宁,她与萧映颜在塔中相遇同行,一同斩杀的邪修比其余人更多,故而得到的稳正丹也多于旁人,而将丹药交予重霄门分玄查看后,她又蹙眉说道:“我和萧师姐结伴后,杀得一赤神宫邪修,其死前口吐狂言,说是已在我二人身上种下赤神煞印,有此物在身,赤神宫邪修便能觉察我二人踪迹,一路追杀上来。 “而后遭遇也证实了此话,接连两回袭杀过来的邪修都是赤神宫之人,也是因此才有这多的稳正丹。” 第359章 三百五八 无尽海守定心神 “竟是如此?” 曲意棠神识向二人扫过,确也在其身上觉出些许怪状,那被称为赤神煞印的东西只有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既不张扬显意,也不间杂于真元中,像是灰蒙蒙地一层血雾,柔柔地笼在二人周身。 且此煞印又是赤神宫精心研制得来,叫重霄十二位分玄竟一时没有化解的方法,他等相顾无言,眉目间满是迟疑。 好在萧映颜适时站了出来,开口言道:“前辈们无须担心,早在赤神煞印入体时,我与海师妹便细密地查验过一番,这邪物固然经久不散难以祛除,却不会对我二人造成太大损害,似乎更像是单纯作为印记一般,叫邪修来向我二人寻仇。” 两人都乃溪榜英杰,下界邪修少有能与之为敌者,正面寻仇她等自巍然不惧,曲意棠等人忧心的,显然是赤神煞印会否暗中损害两人道行,以水磨工夫伤人。 而今听了萧映颜所言,殿内虽是愁色未改,十二分玄的眼中也明显缓下几分紧张。 “邪修既容易察觉你二人,接下来这段时日你们便安心待在雷钧殿内静修即可,有我等护持,那些个邪修还不至于觉察到此处来,等到大战将起,迟早也要和赤神宫对上,倒时有无赤神煞印在身亦不甚重要了……至于如何彻底化解此物,踏平了那赤神宫自当会有法子的。” 此人乃一玄剑宗的分玄剑修,为人刚毅正直,念到“赤神宫”与“邪修”等字眼时,眉目间盈满的厌恶之色呼之欲出。 曲意棠颔首以应此话,又对海宁、萧映颜二人稍作安抚,继而讲到赵莼至今仍困在昆山塔内一事:“现今她入塔未归,且塔内又如弟子们所言,有多重危险在其中,依我看,就先从旁观望,毋令弟子再入塔内,也免得再生变故。” 尚不知晓邪修是怎么进入昆山塔的,但毋庸置疑的是,在密泽大湖外必定还有其余秘境入口,此回入塔的邪修被重霄凝元们斩去不少,还不清楚会否为外界邪修察觉,心生警惕。 她这话众人皆都认可,暂且不令凝元进入昆山塔的事情便顺利敲定下来,而关于赵莼受困这一要事,余下十一分玄亦是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商讨着如何解决。 “那昆山塔我等真进去不得?能否直接破了,让贫道直接将昭衍的小剑君给带出来!” 这人袒胸露腹,脖颈上交缠了好一圈玄檀珠串,个个都有婴儿拳头大,又看他肚腹浑圆,腰肢粗肥,通身皮肤却细腻无比,散着莹莹玉光,曲意棠美目一扫,心知此乃月沧门一位精通吞纳神通的法修分玄,名作庞万,斗法时大口一张,就能将敌方法术尽数吞在肚中,令其无功而返。 “诶,庞道友想简单了……”而庞万身旁就是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修士,此时冲其摆了摆手道,“我和曲道友仔细盘查过,这昆山塔原主虽只是位归合期真人,但内里玄机实不简单,要想以力破法,委实难矣!” 他正是先前与曲意棠一同破阵的浑德阵派分玄,林一封! 庞万见状,便只得垂首叹息几声,再无他话。 其他的分玄们或有另外的法子,但都得以寻到赵莼踪迹为先,眼下却是根本无法进入昆山塔,他等思来想去,最终仍然就只得了一个字——等! 无论是等着赵莼自行从塔中出来,还是等着林一封与另外一位浑德阵派修士联手破塔,都需要不少的时日,而这段时日中,还需防备邪修动作,暗中积极备战。 曲意棠默然合起双眼,长叹出一口郁气,两目再睁,已然满是坚毅果敢之色。 先等! 昭衍此代剑君,怎可能轻易败在一方小小秘境之中? …… 薄暮时分,四野浓浓雾霭压下,望不尽的黑海中,唯有一座孤零零地礁石存在,被万千海浪拍击而不动。 如若此地还有第二人在,必会讶然于礁石上盘坐了一素衣女修,她额角碎发随风摆动,面上神色平和静然,并未受周围嘈杂的风浪声影响,连吐纳时的呼吸声都像是与天地融为一处。 她双手在小腹前交合,一把乌黑的长剑横放于膝头,剑鞘暗暗有玄光流转,其上纹路有如蛇鳞。 这自然就是被困在昆山塔内的赵莼,那日被一道白光席卷识海后,睁开眼便到了此处,天地间开阔无比,然而举目望去皆是黑沉沉的海水,除她以外,再无其余生灵。 而她所站立之地,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礁石,刚好可供一人坐立,要想仰躺趴卧便不成了。 观察完周遭后,赵莼首先感知到的,是比外界更为丰沛的灵气环境,就连重霄门以聚灵法阵营造出的状态也无法与其相较,再多几分甚至能赶上重霄中千世界里的一些宗门所在。 再然后,就是比大海更辽远空旷的孤寂,一种能够生生将人心神摧灭的与世隔绝之感。 她什么也没做,就在礁石上枯站了三日,只觉整个人好似要和世界剥离开来,化作无边的虚无。 就在元神动摇垂危的前一刻,赵莼惊惧着醒转,胸口上下起伏,猛喘了几口气。 当人开始怀疑存在的真伪时,唯一的化解之法,是寻到确切能抓握住的实物。 赵莼当即深以为忌,就地盘坐下来,摒除识海中的杂念,开始吸纳周围灵气,静心修行。 她自己也知晓,刚才那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若是心神动摇,下一步就会道行崩毁,成为有形无神的傀儡。 “只若沉浸在修行中,无问其它,便能免于陷入那般险况中。” 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心境,一轮金红圆日缓缓浮出,悬在赵莼头顶,丹田亦开始鲸吞四周灵气,转化为丝缕真元游走在经脉中,而这一修行,就是整整一旬。 “成败在此一举!” 随着她一声轻喝,方圆数里的海水突然躁动不安起来,须臾间狂风大作,似万鬼哭嚎,浓郁的灵气逐渐在半空中聚成漩涡,尽数向赵莼倾注过去,本是自然无比的突破之兆,今日却令她眉头紧蹙,端的是分外紧张凝神! 第360章 三百五九 死伤重英嗤胆寒 赵莼丹田内的真元已是沸腾难安,灵基莲台上四象环动,隐有八卦之相开始衍变。 此正是凝元中期突破到后期的征兆!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股熟悉的外力像是为了印照赵莼心中所想那般,再次降临在此方天地之中,她本为一鼓作气突破而聚来的灵气,在将要完全炼化为真元时,却开始缓缓从丹田中被生生抽离出去,没了这股真元的催动,原本无比凝实的突破之兆也有隐下的趋势。 而无论是大境界突破,还是小境界的精进,都全非是真元的单纯积蕴与堆砌,天时地利人和三种契机缺一不可,若是赵莼错失了今日的突破,往后再想进境,就要难上数倍了! 她明晓此理,眼下自是不肯让那股外力平白夺去自身机缘,蛰伏三月就是为了一朝破其掌控,便见头顶大日霎时熠熠生辉,转动间火浪向四方喷涌而出,丹田内早已沸腾起来的真元如今倾巢而出,凝实成一只大手,将险些被抽出的那缕真元牢牢握住,并向丹田内拖拽回来! 想要白白抢走真元的外力明显没料到赵莼还有这一招,一时被大手打了个措手不及,再要施压下来如往日一般强吞真元,却发现这回赵莼丹田已是铜墙铁壁,做好了万全之策,无法得手之下,只能看着那股自己无比眼馋的凝练真元被吸入莲台中,入了莲台四象相的口。 而四象神兽吞了真元,丹田内便达到了完全的饱和之态,无论是灵基液池还是真元质量,都开始节节攀升。 忽听一声清越地钟鸣之音,四象相应声化出八卦相来,所谓“四象聚,八卦开”,凝元后期修士的标志,就在于此了。 赵莼并未立时睁开双眼,从修行入定中醒转过来,而是抬手往前方一推,层层海水便为之荡起数丈,直向远方渡去,经此突破,体内真元较凝元中期时又强悍一倍有余,具体实力的提升更不止于此。 至于为何会有今日之暴起,便须得从她刚开始盘坐修行说起。 成就大日灵根在身,又修成剑道第四境,赵莼对真元的掌控力就自然而然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对真元掌控力高的好处颇多,除了斗法时能力尽其用外,在平日修行中也十分有益,如若说寻常修士吞纳灵气炼化真元,会有十之三四到十之一二不等的耗损,那她身上的这类耗损便趋近于无,修行速度与效果自然便好上许多。 正是因为如此,在此地修行时出现的轻微异状,才会立刻被赵莼所察觉,并为之警戒。 她发现,当自己吸收了十成灵气在丹田内,最终能送入经脉进入大周天的真元却只有九成,这对其余修士来说无比正常,甚至还算得上效果出群的情况,她却在除掉灵根弊病后就再没遇见过。 为此,赵莼专门留了个心神,这才终于抓住了其中的罪魁祸首——此处天地间存在的一股外力。 那外力平常难以探知,即便用神识查探也无法找出轨迹,只有赵莼炼化完一份灵气后,方才突地现身,直接从中抽去一成的真元。 而当她反应过来想要与之抢夺时,外力却早已消失不见。 今日突破,一是契机已到,二也是为了试探那外力究竟有何目的。 现下赵莼终是清楚,它怕是把自己当成了转化真元的工具,将她困在此地修行,只若修行不辍,为其提供的真元就不会间断。 “按理说,我境界越高,能转化的真元就会越多,它若只有这一个想法,就断然不该阻断我突破才是。” 满腹疑窦未消,赵莼毅然从礁石上站起,抬手召御长烬在身侧,深灰色的天穹逐渐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一道难以数尽阶数的长梯自天际降下,泅宥真人便站在天梯尽头,双手背负身后,冷然观望于她。 …… 平顶山,赤神宫,血河宝殿。 英嗤斜斜睨了锁链下的两只赤顶白羽仙鹤几眼,暗道这两只扁毛畜生不知怎的,近来越发没了生气,成日里要死不活地哀鸣,连带着他也一并胆战心惊,生怕在秘境上出什么幺蛾子,引得赤神宫主大怒。 “待老夫我再在血河宝殿中留个几十载,也去外面逍遥一番……除了那老蟾蜍在的碧因沼泽,和关押旧修的密泽大湖,天下便没有老夫去不了的地方!”他把鼻烟壶微微一抖,里边便窜出一股乌紫之气,被其缓缓吸入鼻中,英嗤亦因此露出个惬意十足的神情来。 这些年值守血河宝殿,不光差事轻松,还因着看护秘境的缘故,收了不少赤神宫弟子的孝敬,他暗自估量着身上财物,浅浅勾起嘴角,已然思索起要寻个什么去处逍遥度过余生,双眼半眯半睁间,忽听两只仙鹤凄厉哀嚎,锁链碰撞传出异响。 团团血雾凝出一道辕门,等过了许久,才有一道魁梧身影从中走出。 英嗤认得他,名叫荆元恺,是近来二十余年才初露头角的弟子,在进入秘境的七人中实力稳进前三,已占得秘境名额不知多少回了,赤神宫弟子大多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见过英长老!” 荆元恺咂嘴向四面打量,他这回倒是第一个从秘境中出来的,想到储物袋中新得的法宝,更是有些心热。 英嗤见他唇角几乎按捺不住要掀起,轻哼道:“看来是收获不错。” “不过得了些好处罢了,”荆元恺不敢在其面前得意,连忙从储物袋中取了部分在秘境中得来的宝贝,讪笑着递到英嗤面前去,“还得多谢英长老看重,旬旬都点了弟子一个名额。” “你这脑袋倒是灵光。”他大手一拂,正要将东西收入自己囊中,略抬眼顺着荆元恺身后一望。 不望不打紧,这一望登时使得英嗤心惊胆裂! 那雾门久无人出,此刻已缓缓消散不见,一行七人进入秘境,竟只有荆元恺一人活着出来! 秘境中固然危险重重,但赤神宫早已摸清其中底细,连如何破解宝洞守卫都已有方法,这数百年来像今日这般死伤惨重的情形,还是彻头彻尾的头一遭! 第361章 三百六十 少宫主宿归献礼 一行七人死了六个,且还都是门中精锐,现下英嗤也没功夫理会荆元恺了,将手中鼻烟壶往袖中一裹,转身就从血河宝殿中腾出,一路向着赤神宫最为巍峨壮丽的一处宫阙行去。 若是出了其它无关紧要的祸事,他还能为了免遭惩处隐瞒一二,可这旬进入秘境的修士中,不乏各分玄长老的亲传弟子,他等平日里便仗着师尊看重,在门中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如今在秘境中丢了性命,不说赤神宫主会如何震怒,连带着那几位实力尚在自身之上的老东西也会迁怒于他! 英嗤想到那几人阴毒的手段,顿时冷汗直冒,上下牙床连连颤抖,惊惧间又得了几分侥幸:“好在这回少宫主出门历练,就推了名额给旁人,要是他也折损在秘境中,依着宫主的脾气,必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分玄修士脚程极快,两座殿宇间看似横跨了数座山岭,与英嗤而言也不过三两步的距离。 赤神宫主所在千壶殿坐拥整座山头,以极妍丽的赤红血木架梁立柱,四壁外漆红泥,层叠琉璃作瓦,廊道吊悬玉珪,下坠银铃,清风拂动间满是铃响叮咚,掩门帷幔飘若仙绫。行走于殿中的侍女发髻低垂,脸颊瓷白,多是一身或鹅黄或月白的圆襟半臂,奉长柄罗扇、镂金宫灯与金玉如意不等,领头者多为筑基,余下便是练气中期到后期。 依个人天资来看,千壶殿侍女们比对赤神宫同阶弟子尚且多有不如,但素日里普通弟子却是不大敢得罪她们的。 英嗤是仗着有分玄修为在身,又领着实权长老之职,侍女们这才连连回避,不敢阻拦,不过真要让他在千壶殿中作乱,英嗤也自认没那个胆子。 是以如意侍女令他在原地作等,自己先去禀告宫主时,英嗤虽心中急切,却也裹了裹袖袍,当即站定下来。 这千壶殿中少有男子前来,四处行走的皆是描妆女娥,突兀间走进一个身形伟岸高大的俊朗青年,自是令英嗤一眼就瞧见了。 “少宫主历练回来了!” 俊朗青年眼中掠过几分诧异,旋即大步上前道:“只寻些灵药罢了,费不得什么功夫,不过好不容易才下了趟山门,便在外边多逗留了几日,眼下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前来拜见师尊了……英长老怎么在此?” 他本姓作梁,乃此代赤神宫主的亲传弟子,幼时便被其领回山门悉心教导,后随了赤神宫主宿瑛的姓氏,改作宿归,在旁人眼中,两人虽是师徒,却亲如母子,诸多事宜甚至能由宿疆代为发令。除此之外,宿归更是赤神宫当代首徒,一身修为已至凝元大圆满,与分玄只得临门一脚,往后继承赤神宫宫主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故而又被冠以少宫主的尊号。 “唉,少宫主怕还不知……”英嗤连忙换了副愁闷的神情,捧着肚腹把秘境生变的事尽数道来。 “竟有这种事?!”宿归倒不曾脸色大变,只眉头高挑,露了几分惊疑不定之色,随后将手置在英嗤肩头,沉吟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晓,英长老便先返回血河宝殿,到时由我上禀给师尊知晓就是。” 能不用去见赤神宫主自然是好,可自己毕竟是看管秘境出入口的长老,早已落了个失职的罪名,要是还在这上面回避,怕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英嗤抹了抹额上细汗,斟酌道:“这怕是不太好吧……” “无妨,我乃是顾忌秘境再会生变,这才让英长老回去仔细看顾,师尊若是问起此事,我也自会如此回答。”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英嗤也便没什么推拒的理由了,他拱手道一句“老夫先回”,得宿归揖礼相送后,即转身腾出千壶殿,心中微松口气。 也是颇巧,他才走不久,传话的侍女便捧着如意回来了,眼见英嗤不在,反倒是自家宫主的爱徒在此,不由面露疑惑见礼道:“少宫主来了……英长老呢?” “他已将所禀要事告知于我,我便先让他回去了。”宿归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抬脚就往内殿行去,也不令侍女再作传话。 而侍女早已被告知宿归可在千壶殿自由行走,故而见他径直走向内殿,也并不出声阻拦。 …… 赤神宫主宿瑛得侍女禀告,知晓英嗤前来求见,便理了衣衫从榻上起来,斜斜靠在躺椅上候着。 只是不曾等到英嗤,反是瞧见宿归大步流星地从外殿走进,须臾后就到了躺椅前,往袖中一模,变出朵红如丹砂的花来:“五百年生的娇容,瞧瞧喜不喜欢。” “我说你此回怎的要亲自下山,原是去寻它了。”赤神宫主详怒嗔他一句,却也颇为欣喜地接过花朵,抬手并在发髻,化出扇铜镜仔细端详起镜中人来。她本就生得一张芙蓉面,眼下鬓边红花衬得双颊更为雪白,两眼水波潋滟,当真人比花娇。 宿归低笑两声,极其自然地伸手为其梳理额发,又俯首在她耳边道:“融魂丹的灵药丹堂早已有所标记,我只需按图索骥就能顺利取回,哪要得了将近半年的功夫,倒是这朵娇容位置生得隐蔽,外头虽然知其踪迹已久,却一直都没能真正找到。” “现在被你找到了,不是么?”赤神宫主是越瞧越喜欢,即便知晓这花对修行全无益处,功用全在驻颜美容之上,也不由满盈笑意。 “那也是它和宫主你有缘分,不然怎么会被我摘得……” 两人又借着这由头调笑一阵,宿归才将秘境生变的事情道出。 “是除了那荆元恺都死了?”赤神宫主仍在对镜端详鬓边娇容,而见镜中倒映出的宿归抿嘴点了点头,才叹了口气道,“如果是旁人那还好办,可这回名额中有三四个都是那六壬塔几位分玄的弟子,怕是又要到我面前来闹上一阵了。” “让他们闹就是,反正赤神真身在你手中,他们也不敢真的对你动手。”宿归顾忌之处不在门中精锐身死之上,“倒是这血河秘境不知怎么了,突然生出如此变故,我看不如先禁止弟子出入,待我亲自进去瞧瞧再说!” 第362章 三百六一 苦鸳鸯宿归生计 “可……”赤神宫主闻言倒是面露迟疑,“这回死伤既然如此严重,秘境中必是十分凶险,你贸然进去怕是……” “宫主连我都信不过了吗?”宿归顺势在躺椅上坐下,挤到她身边去,长臂一伸便将其揽进怀中,“那七人是个什么实力你也清楚,与旁人相较也就罢了,真若和我对上,皆非你爱徒我一合之敌。” 他声音放得低缓几分:“待过几日我便遣人出去打听,看其他宗门此回有无与我赤神相似的情况,若是没有,那就可能是他们暗中联合为害我派弟子,到时宫主你借势发难除灭三两个宗门,也没人敢多说什么,而若他们也像我派一般……” “会如何?” “那便有可能是秘境的问题了,”宿归双眼低垂,将目中精光敛下,轻声道,“我曾与你说过,血河秘境并不是神修的东西,它与密泽大湖中一处古地有关,而古地上原先又是一座实力十分强悍的旧修宗门所在,所以秘境极有可能就是那宗门遗留的一件至宝,只是被我等掌握在了手中。” 赤神宫主原也没有向这方面去想,现下听了这话,不由挺直起身子惊疑道:“你是怀疑有人触动了宝物认主,才有今日的祸事?” “不乏这种可能。”宿归点头称是,瞧见赤神宫主樱唇紧抿,担忧起秘境归属的愁闷模样,一面失笑,一面把住她肩头安抚,“也不必太过担忧,要是那人真的被宝物认了主,荆元恺怎还能从秘境中出来,怕是早已被其灭杀其中……不过这几日你也派人仔细将他看住了,毕竟一行人中只活了他一个下来,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他一个。 等到下面探到其它宗门的情况,若是属实,我就往血河秘境中去上一回,宝物既然无主,便让我顺势将它拿下,六壬塔那边不是喜欢在分配名额上插手么,待血河秘境成了你我私物,你瞧他们还敢不敢再搬弄是非。” 赤神宫主蹙眉思忖,红唇几番张合,终是往他肩头一靠:“此事你一定千万小心,这回若再出什么意外,可就没有夺舍的机会了。” 宿归连忙宽慰她几句,拍着胸脯许下承诺,两人静静相拥良久,却听赤神宫主捂嘴轻讶一声,撑起身来道:“我之前倒是许诺过王郎,此回要让他占一个秘境名额的。” 这声“王郎”一出,殿内旖旎氛围顿时为之一散,宿归面色已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冷哼道:“他一身修为都是丹药喂出来的,没有旁人护持,随便一个凝元都能碾碎了他,让他入血河秘境,宫主是怕他死得不够快么?” “也是……”想起王晏归法力虚浮的模样,赤神宫主更不由长吁短叹起来,“王郎天资平平,突破凝元已是十分勉强,分玄期更是全无可能,那延寿的玳瑁仙丹一人只能服食一回,等到他寿元将尽还不能寻到其它延寿之物的话,他便只能坐化了。” “死了也就死了,宫主难道也想给他找个肉身夺舍不成?” “这自然不行,”赤神宫主想也没想就回拒了,宿归亦因此缓了些阴沉面色,听她道,“你那是有赤神真身存放元神,方才没有形神俱灭罢了,后来我虽是为你寻到了一具资质颇佳的肉身,但也得一直服用融魂丹,才能保证元神不散。王郎元神单薄,又哪经得起夺舍争斗呢? 好在待你分玄后,元神就能彻底稳固下来,再无消散的威胁,我也能彻底安心了。” 她瞧着宿归仍有些郁愤的神色,忍不住抚上他的脸庞。 宿归体内的元神乃是上代赤神宫主带回的半路弟子,天资十分出众,两人更是情投意合,将要结为道侣,只可惜命运弄人,其在将要突破分玄时突然道基崩毁,身死道消,若非被两人师尊存下元神,连夺舍的机会也寻不到,更别提借着宿归的身躯重登分玄了。 那时宿瑛寻了许多肉身皆不满意,最后只瞧上个火木双灵根的孩童,将其夺入赤神宫,表面上当成徒儿悉心教养,实则是为供道侣夺舍作准备罢了。 至于王晏归,却是她在道侣亡故后重遇的幼时玩伴,对他与其说是爱恋,倒不如像是慰藉更多,故而在宿归改换名姓之时,宿瑛竟不由为他定了个同样的“归”字,两人还险些生出嫌隙来。 “师兄,我总觉得你这几十年来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与以前不大相似了……” 而宿归只是挑了挑眉,轻捏她肩头道:“人都是要变的,你只要知道我待你之心始终如一就是。” 赤神宫主定睛瞧他,只觉看久了的面容越发陌生起来,心中怅然万千,蓦然失语。 …… 重霄门知晓赵莼尚在昆山塔中,且那王晏归又一直对古地虎视眈眈,近来便时时派往凝元前去,与不肯离开的戚云容一同坐镇雾门所在。 而齐伯崇果真不负众望,将通影虫吞进识海后,的确令赤神宫那边蒙在鼓中,连前来密泽大湖探听消息的几人也消停不少。 众人本以为事情可以这般平静地过去,却没想还不到一月,王晏归就借了一位上辰宗分玄四百大寿的名义,递了拜帖要各门派前去赴宴,重霄门那张拜帖上,赵莼的名字赫然在列! “如今剑君被困塔内,那贼子又点明要她赴宴,我等难道要化成她的模样,代其前去吗?” “模样化得出,剑罡又怎么化?” 场中剑道境界最高的便是一玄剑宗左司逢,他亦不过第三境剑气圆融,纠结道:“可用剑气堆聚,但也只是表面功夫,神识一探就知真伪,就更别提剑君拔剑时万剑朝宗的异象了” “昔日她和罗姣一战,引动的异象旁人皆看在眼里,王晏归是打定了主意要试探于她,到时必会激她出手。”邬华倒将一切都看得分明。 曲意棠坐于主座,拜帖上也同时有她名姓,此时轻叹着搁下茶盏道:“去不了便是去不了,若真顶替她前去,更有掩耳盗铃之嫌,就说赵莼正在闭关无法抽身,其余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有解决之法。” 闭关一向是修士拒绝的好借口,只是王晏归信或不信就是二话了。 第363章 三百六二 群仙至竺坞设宴 暮春已尽,景明物和。 远望水波潋滟,浮光千里,仙娥童子游走往来不绝,琉璃玉板铺排成道,锦罗绸缎散如天罗,自大湖湖心游船连贯玉锁,相接梭头云纹大舟百八十具,排布于湖中若众星拱月般簇拥半空亭台,又见两侧中空阁楼间,抚琴吹箫奏鸣箜篌者相对坐立,面容娴静安适,目带喜悦。 而从大舟远望岸边,便可见飞檐重重,檐梁下矮桌铺就赤罗麒麟纹绸布,置蜜合色莲瓣蒲团供人入座,桌上多为瓜果清茶,少见肉食,俱都灵气四溢,使人闻之心旷神怡。 紫雾宗只是密泽大湖中一个名字都不太被叫得起来的蝇头小宗,门内奉养着一位根基尚浅的凝元修士,举宗上下亦不过千余人,因所处位置地貌平坦土地肥沃,开山掌门一力拓出良田千顷,这才引得不少凡人迁居而来,为其植种灵米,育养兽畜,紫雾宗也因此在小门派中颇有几分底蕴。 不过它与旧时落霞宗尚且隔几道天堑,遑论和如今的七藏派、上辰宗相较,紫雾宗唯一的一位凝元修士今日是特地到场,两侧各领了位筑基弟子前来观摩。 先是毕恭毕敬地递交了寿礼,方才整理衣袍,随着领路弟子在湖畔筵席中落座。 此回乃上辰宗太上长老竺坞道人四百岁大寿,场面隆重无比,各门派俱都以掌门亲自到场,实在脱不开身者,便也会由太上长老这些辈分尤高,实力尤强之人代为前来。 分玄虽是有五百寿元,然而世事无常不可恒定,根基浅薄者活个四百五六便匆匆坐化者有之,机缘深厚之人服食天材地宝或是灵基牢固的,越过五百寿数,多活个一二十年也是有的。 只不过世上多是后者少与前者,四百整寿对于绝大多数分玄修士而言,都是最后的一个整寿寿诞,筵席规模也自然盛大许多。 紫雾宗这位凝元业已卸任掌门,在门中只任个不理俗务的太上长老,素日里养尊处优极为逍遥,今日坐入席中,却也实感拘束,连带两侧筑基弟子亦是坐立难安。 他执起茶盏与东西矮桌之客交谈数句,又见上空艳丽法光如同飞虹,自远处霎时掠入湖中,化成一道道潇洒自如的身影,或伟岸高大,或窈窕秀美,上辰宗仙娥童子见之无不俯首行礼,态度恭敬惶恐。 “身着仙兰法衣,那是怀清派来人!” “怀抱凤首七弦琴,嗬,玉弦宫的琴仙子不是在闭关么,竟然也亲临了。” “虽是唤一声琴仙子,到底也不过与我等一般,只得凝元修为,怎么敢误上辰宗竺坞道人的寿宴。” 能入湖中坐进大舟筵席的,无不为密泽大湖中有头有脸的宗门来人,如怀清派、胥宁山此些内有分玄坐镇的门派,再不济也得是诸如玉弦宫、皎月门这等依附于七藏派名下的宗门,像是紫雾宗,既无分玄在内,有无靠山在后,自然也就没了说话的底气。 紫雾宗凝元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默默抿起灵茶不与旁人搭话,却忽地心头一抖,整个人从头到脚被一道冷冷的目光贯透,再回神时,浑身上下如同水中捞起一般,已是冷汗淋漓! 他忙不迭抬头望去,只见天际飞速踏过两道身影,一路行至湖中也没停下,竟是要直接踏入竺坞道人为贵客所设的半空亭台中。 也是直至两人停下,他才谨慎观望,瞧清了两人模样,左侧女子额点花钿,薄施粉黛,身形婀娜匀称,浅笑时面容极为温柔亲和,能瞧出柔中有韧,右侧男子便吸睛许多,眉目俊朗威严,额间生了一道深深刻痕,身躯刚正伟岸,着墨绿大袍,双手负于身后,气势冲天! 既是直入亭台,那便是上辰宗的贵客无疑了,紫雾宗凝元心中忌惮,虽是不解那二人中的一人为何要施压于自己,却再不敢移神过去。 然而他还未散下神识,那面的齐伯崇就直接将自身神识合成一道尖梭,冷笑一声刺去,湖畔檐梁下的两个筑基弟子只听见太上长老“啊”的一声惨叫,就双手抱头摔在桌上,慌忙走上去查看时,其已是七窍流血,好不凄惨! 旁人只以为他是以神识打探分玄过于明目张胆,遇上了性情暴躁之人,这才被对方施以教训,却不晓齐伯崇乃是有意为之。 “怎么了?” 曲意棠是因站于齐伯崇身侧,这才略略感知到了那一瞬间的神识波动,至于亭台中其它人,不是境界不够,就是神识较为迟钝,且齐伯崇作为魂修中的佼佼者,手段又尤为高明,自然也就没有第三人知道此处的变化了。 “有个臭虫不知死活地盯过来了。”他嘴唇不动,只是传音答道。 “和通影虫有关?”曲意棠此回带齐伯崇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见状不由发问。 “那人身上有通影虫的气息,不过比较浅淡,应当是接手传递时染上的。” “原来如此,先前潜入古地的两个人都是紫雾宗豢养的凡人,那人或就是此宗来客。” 几句简短交流不过片刻,亭台中落座之人早已借机将二人打量清楚,其中空谷道人是见过齐伯崇的,更对其一手搜魂秘术瞠目结舌,眼下见其来此,不由心中疑惑。 至于余下修士,便不曾知晓齐伯崇身份,只是见其真元雄厚,站在曲意棠身边一副不卑不亢的镇定神情,估摸着他也当是重霄门太上长老一般的人物。 那么就是位分玄修士了! 又因见识过曲意棠一力降十会的本领,他等面对重霄门之人总有一种格外的敬畏,特别是齐伯崇双目炯炯有神,与之对视更觉心神颤抖,纵是同为分玄,宴中也没有敢立时出言询问的出头鸟。 还是今日寿宴的主人竺坞道人拊膺起身迎道:“曲掌门亲至,有失远迎啊!” “这位是……”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两分疑色,倒是不见任何排斥之意。 曲意棠玉手一摊,噙笑道:“此乃我派太上长老齐伯崇齐道友,今日不请自来,就是为了尝一尝竺坞道友那坛寒岁酒,还望道友莫怪。” 第364章 三百六三 欲续灵举座皆惊 那日送往重霄门的请帖上,唯有曲意棠与赵莼的名字,齐伯崇不在受邀名单之中。 故而今日到场时,亭台中设下的座位便是按宾客名单而定,赵莼之座在曲意棠之下,种种布置皆是凝元规制,有所区别。 然而赵莼未见,倒是换了位实打实的分玄期修士前来,幸而上辰宗筹备寿宴的弟子十分有眼力见,无须竺坞道人出言施令,就已利落地更换桌案布置,一切规制比对分玄宾客,赶上了齐伯崇入座。 “这有何妨,齐道友尝了我那寒岁酒要是喜欢,大可随意取上百坛!”竺坞道人不由抚掌大笑,连连邀着两人入席,而宴中宾客俱都一齐欢笑,对曲意棠这番说辞倒是没一个信的。 竺坞道人那寒岁酒固然是以千百种珍奇灵物所酿,饮上一杯可增加些许修为,使真元浑厚凝练,但于分玄道人来说,效用已是微乎其微,难以达到为人觊觎的程度,更别说为了它来赴寿宴这般程度,场中众人心中皆知重霄门二人有所图谋,只是无人捅破窗户纸罢了。 曲意棠二人到后不久,帖上名单大抵也到齐了,众人俱都落座等着竺坞道人开口,亭台外才有两人姗姗来迟。 几乎是同一刻,齐伯崇周身气势唰然一变,目中眼神锐利如刀,直往来人方向刺去。 “是赤神宫邪修。” “育养通影虫的人也在其中。” 得齐伯崇如此回答,曲意棠亦不由定了神色,美目微微凝神,面容笑意不改。 来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是个佝偻着身子的独眼老叟,衣着十分破旧,不像是修道之人,反倒与路边乞儿更似,仅剩的一只眼眸内浊黄一片,看人时总显得阴恻恻的,瞎掉的那只独剩个黑洞洞的眼眶,竟是被人生生挖去的眼睛。 两人相较,另一人则显得丰神俊朗起来,其身如青松,面如冠玉,身着宝蓝回纹直裰,颈戴一圈白玉珠,明显是好生收拾了一番衣冠,并非匆匆前来,只一身凝元初期修为,却显得十分矜贵清高,见到筵席内诸多分玄也毫不怯场拘束。 旁人不晓得,曲意棠和齐伯崇倒清楚两人身份,赤神宫遣派而来的修士中,有一位分玄与一位凝元修士,就是眼前之人无疑了,而那凝元修为却尤显孤傲的,必就是先前动作颇多的王晏归。 曲、齐二人与空谷道人对了个眼神,又见竺坞道人再次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向众人介绍道: “这两位是湖外而来的神道修士,与我派先掌门曾有故交。” 上辰宗此代掌门年岁经历都算不上久远,此时借出上代掌门的名号便显得合理许多。 众人听了这话了,多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神往王晏归二人身上扫了又扫,他们这还是首次得见神道修士来此,说不好奇自是假的。 不过听闻湖外神道所占之地,对旧修的态度乃是打杀驱逐,忌惮不悦之下,众人对王晏归二人又冷上几分,有好事者更是直接出言道:“我听闻大湖中出去的修士都被你们打杀尽了,这可是真的?” 王晏归素日仗势惯了,来上辰宗后也是被人捧着,今日冷不丁被人刺上一句自然不悦,当即就垮着脸冷笑道:“天下修士各有所据,入了我道修士的地盘,欲要如何处置和你有什么干系?” 那人好歹是个分玄,被凝元修士这么不客气还是头回,登时勃然大怒就要拍案而起:“你是哪家的小辈!” 真元轰然爆发,化作烈风扑袭而来,却遭独眼老叟振袖挡回,讥笑两声道:“你再敢动弹一分,老夫就叫你尝尝万虫啮身的滋味。” 原本和乐融融的寿宴,因着两方对峙,立刻就变得水深火热起来,即便知晓这场筵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竺坞道人,现下也被这番场面勾动了几分火气,忍不住拍案道:“好了!莫要吵了,都且入座罢!” “这王晏归王小友,与麻笼道友乃是为了解我等燃眉之急才来的!” 亭台筵席这才逐渐静下,讶然目送着二人落座,听竺坞道人讲:“他们二人也是来自于湖外一尊大势力中,麻笼道友更是其中长老,我派先掌门旧时曾与那大势力中的一位弟子有恩,而今那弟子已成掌门尊位,听闻大湖中灵脉破碎将要消亡殆尽,便派了王小友两位前来查看,寻找续接灵脉的法门。” 任他讲得如何真挚可信,曲意棠只需看向空谷道人,见其眼中一片冷然蔑意,就知这理由来得荒谬。 重霄门不受灵脉破碎之威胁,自也不因此欢欣喜悦,席上其余的人却脸色大变,更有甚者竟从座上激动站起,连连询问:“此话当真?此话当真?!” 而即便是已经夺下大湖完整灵脉的七藏派几人,目中也精光涌动! 可见灵脉一事,已成为密泽大湖无数修士的心腹大患。 此话当真? 自是假得不能再假! 齐伯崇心头冷笑,且不说正邪不两立,邪修巴不得密泽大湖中的旧修早日死绝,那续接灵脉的手段更是艰难无比,唯有真婴期的强者才能信手抓握捏布置灵脉,而要捏合撕分,就得要外化尊者亲自上手了。 他倒想看看,这两人要从什么地方找一位尊者前来。 齐伯崇按捺不住蔑然之意,身侧的曲意棠却眉头微蹙,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那王晏归入座还不到一刻,就忍不住噙着浅笑站起身来,将赤神宫欲要协助大湖修士续接灵脉的消息广告来宾,如同冷水下沸锅,惊起好大的阵仗,如同曲意棠设想那般,众人看着王晏归二人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喜悦而狂热。 “倒是有一番手段在身上的。”她敛下眉睫,知道在这时候泼冷水反会引得众人不悦,直等到王晏归满意落座,两人视线相对后,听其道: “不知重霄门与七藏派的道友今日可到了?”王晏归大手一扬,毫不客气,“早就听闻密泽大湖中有几位不世出的绝世天才,今日晏归也想见见,哪位是白山客,哪位又是赵莼呐?” 第365章 三百六四 事起 王晏归只道了白山客与赵莼二人,并未言道罗姣,曲意棠同空谷道人对过眼色,淡然收回目光,途中往伏象道人镇定自若的神情一瞥,就知他们已将罗姣冲灵法体一事顺利瞒下,不然或还会生出另一番变故来。 赵莼今日未至,七藏派赴宴的几人也颇为惊异,迟疑片刻后即见白山客从座中站起,负手潇洒道:“在下七藏白山客,诸位有礼。” “白道友果真有英才风范,今日一见,不负盛名啊。”王晏归眼珠一转,笑着举杯示意,算是揭过,又问,“重霄门的赵莼赵长老可在啊?” 瞧此做派,竟是比竺坞道人更像是这场寿宴的主人,不过竺坞本人面色如常,余下诸位也不好越俎代庖,只得看他连连发问,久久未见应答。 而于王晏归心底,这重霄门赵莼的重要性,是要更甚于白山客几分的。 他久在赤神宫主身侧,虽无权参与宗门决策,但对密泽大湖这一禁地中的诸多闲言碎语,还是有所耳闻,像那白山客初初成名之时,赤神宫也叮嘱过上辰多加了解监看,等到后头发现其纵是天资颇高,却不至于撼动神道之势,更何况赤神宫内还有宿归这一惊世天才出世,门中对其的兴趣便逐渐淡了下去。 而后赵莼击败白山客成名,赤神宫登时有所惊动,正欲与上辰接洽之时,又遇和光、肃阳之变,这便一直等到了王晏归亲临大湖中,才欲对赵莼加以试探。 “这……”久无人应,王晏归面上也颇有些挂不住,面白窜上绯红,就有愠怒显了出来,“赵长老竟是不在宴上么?” 众人不由向重霄门座处望去,曲意棠二人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兴致缺缺,俱都没有回话的意思,竺坞道人暗叫一声不好,心道是王晏归好生不识礼数,言语间甚是冒犯,重霄掌门身份非同一般,虽不与他计较,却也定是不愿猥自枉屈出言应答小辈的。 他垂首短叹,只得开口做了恶人:“曲掌门,贵派赵莼可是脱不开身,因此才未曾前来?” 曲意棠浅浅颔首,柔声答道:“正是如此,赵莼近来感突破在即,业已闭关静修,实是难以前来赴宴。” 在场修士也都知晓赵莼只凝元中期,积蕴到了突破小境界该是水到渠成,一面觉得此事合理,一面又不住感叹起,中期已是如此强悍,到了后期怕是无人能撼动于她凝元第一人的地位了。 “原是有了突破契机,我等也确实不该打扰。”竺坞道人顺势补了句,淡淡睨了怒意渐消的王晏归一眼,反倒听见那名叫麻笼的独眼老叟嗤笑一声: “嘁!” 霎时宴上鸦雀无声,齐伯崇眉头一挑,却叫曲意棠运气压下,这时有一人朗声回道:“修行突破乃我等要事,麻笼道友又有何见地啊?” 此人与竺坞道人分据左右主位,乃是上辰宗现今的理事者空谷道人,麻笼蹙眉咬了咬牙,大湖中他谁都不惧,唯有在其面前稍感威胁,虽不至于落败,但真若动起手来,斩杀对方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何况旁边还有不能出事的王晏归,心头翻涌之下,便也只好将愤懑压制,冷笑道:“你我又寻不到这般机会,能有什么见地。” 刀光剑影掠过,众人惊起一身冷汗,暗道这二人与上辰宗的关系也不似看上去那般亲近,索性持了观望之态,各有所思地瞧着。 王晏归与麻笼此番前来,是接了宗门命令,要接受密泽大湖的统管权,以便之后的计划,这若是放在上辰宗仍是掌门当权,和光肃阳两派未倒时,定是轻而易举,怎奈前来后才发现,七藏与重霄各有想法,均不愿让权于人,一向听话的上辰又突然易主,当权的空谷道人对赤神宫颇为冷淡,甚至还能感到些排斥。 是以原本很快就能完成的任务,一直拖到了今日,赤神宫主将此事交给他的原因一是为着事情简单又无过大的危险,二是宿归即将返回宗门,他得出去避避风头,于是便来了密泽大湖之中。 此地灵气不如外界浓郁,也不像在赤神宫那般时时有血食可用,王晏归神情郁郁,只想早些成事,好早日返回。 白山客不见得有什么特殊之处,须得着重观察的赵莼又在闭关,短时内肯定无法现身,两人计划未果,便随便寻了个借口从宴上离开,重霄门二人心头一动,即见齐伯崇片刻后也站起身来,借着取寒岁酒的名头,与一引路弟子离了此处。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过半里,引路弟子忽地神情恍惚立在原处,听身后人道:“自行下去休息罢。” 而齐伯崇本人浩瀚神识如潮水般铺出,身形一转就走去了另外的方向。 …… 两月后。 赤神宫,血河宝殿。 英嗤小心翼翼站在青年身侧,大手拽过奄奄一息的两只赤顶白羽仙鹤,听铁索碰撞哐啷巨响,指着眼前雾门道:“秘境之门业已开启,少宫主,可以进去了。” “嗯,你守好此处,莫要让闲杂人等入内。”宿归步履坚定,缓缓走向雾门,因着上回死伤过于惨重,赤神宫两位地位超群的长老痛失爱徒,他更是低估了那帮老东西胡搅蛮缠的本事,致使上旬就该进入秘境的事情生生向后再拖了一旬,连血鸦门、罗刹大山这几个势力也觉察出些许不对,开始放人进入其中探索。 不过宿归暗笑几声,笃定这秘境必是自己囊中之物,旁人根本无法与他争夺。 待他完全走入雾门,云雾重新散去后,英嗤方探头向殿外看去,进来门中长老所在的六壬塔几如疯魔一般和赤神宫主对着干,自己本就失职犯下大错,眼下只能闷头站进六壬塔的另一方,只望少宫主真能如他说的一般,得手后叫诸多长老再无多嘴的借口。 那厢宿归踏入昆山塔后,血鸦门、罗刹大山、阎魔三殿以及不少零散的邪修势力也有弟子奉命进入其中,只是赵莼浑然不知此事,甚至连外界已过三月时间也少有察觉。 第366章 三百六五 登梯 “第三千四百一十四。” 赵莼已不记得在这片茫然天地度过了多久时日,她只顾自昂头行走着,眼前自天际垂悬而来的长阶好似无穷无尽,即便能以神识看清泅宥真人那张格外冷肃的面容,但却能感到两人间难以逾越的距离。 她一面走着,一面也在思索,从一开始泅宥真人说过,走尽长阶就能从昆山塔离开后,他便再没开口,委实说,赵莼并不信任于他,但当下的情形却是只能信他,不从长阶处离开,茫茫黑海中就再无其他出路可走。 而自踏上第一道阶梯时,如渊岳般悍然压制上来的可怖巨力便令赵莼不住面色发白,那并非是威压,也不知强者以真元压制,她能觉出,这种压力是自魂魄而起,镇在元神之上,使得丹田灵基不敢妄动,识海为之绷紧。 数月间,泅宥真人就只是冷然望着她,从第一阶走到三百阶,再到三千阶,从行走自然到冷汗直冒,再到垂弯了腰,以长烬为杖撑在阶梯上,血色从唇齿间渗出。 “第三千四百一十五。”长烬猛然往地上杵下,赵莼浑身骨骼都在响动,错开并挤压张合,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重重地向地上按去。 水“啪嗒啪嗒”往阶梯上掉,额上的汗渗入双眼,有酸涩的痛痒,直至眉睫快与台面相触,她才惊觉自己已快扑倒在长阶上,双膝不住发抖。 泅宥真人见她如此情状,心中暗暗有所估量,启唇道:“长生道三万六千阶,你一个凝元后期能走到三千多阶已是不错,便是……”他正想说便是昔日昆山塔塔主也只不过仗着归合期的元神强度走了一万二千阶,尚不足长生道一半,若是在凝元后期时,怕更是次于眼前的剑修。 登时又想起自己现在就是借了泅宥的身份,心中极为满意下,暗道险些误事,正要出手将赵莼擒住时,此方天地却轰然震动,使其立刻面露惊色,低骂一声便转身离去。 倒是浑然不惧赵莼能从长生道走出。 “铮铮!” 赵莼轻喝一声直起身来,将长烬抽出,蛇纹剑鞘收入臂环,那剑身上的金乌顿时散出璨灿金光,振翅就从剑上飞出,只是似乎也受了那压制之力影响,动作明显迟缓不少,最后停在赵莼肩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这三足金乌实则就是长烬剑灵的外界化身,两人心神相连,在拔剑后赵莼的元神之力几乎暴涨至一倍有余,咬牙连上十数道阶梯也未见躬身。 泅宥,昆山塔,甚至小界收复之事现在俱都被抛至脑后,她只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在长生道中走多远,看看自己的全部与极限。 …… 古道苍凉萧索,两人对峙其间,宿归目中杀意满盈,而与他交手之人明显实力不济,一只臂膀已被他唤出的鬼面撕咬下来,此时正苍白着脸,伤处血喷不止! “你若没有跟踪我到这里,我倒是可以不与你计较,放你一条生路,”宿归身后即是秘境禁制所在,也多亏禁制敏锐,在触动之时将周围两人的位置定出,才叫他发现这罗刹大山弟子的行踪,“现在既叫你晓得了,我便只好让你永远地闭嘴。” 皆是邪修中人,罗刹大山弟子怎会不知当前的情形怎么开脱都已无用,两人实力差距明显,比起正面斗法被其斩杀,倒不如使出底牌遁逃离开! 他嚼了枚血红的丹丸,方止住臂膀断裂处喷溅的血液,另一只还在的手向天际抛出几个拳头大小的褐色木盒,下一刻就见盒盖翻开,爆出浓郁的土黄瘴气,掩去其遁逃的身形,且这人又格外擅长跟踪逃窜一类的秘法神通,眨眼间竟真的叫他远遁数里! 宿归咬牙望了身后禁制一眼,心知今日必不能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怀着速战速决的决心爆喝一声,两指行云流水结出法印,当即又是九个鬼面一齐现身,飞舞着扑向罗刹大山弟子! 对方早知宿归不肯放过自己,遁逃中不忘连连抛出各类防身之物,大多也是各色瘴气,在身后不断堆积成雾,黄赤绿黑,鲜艳无比。 而这些瘴气也不是为了遮掩其逃窜方向,及至鬼面闯入瘴气中,俱都不由尖嚎起来,宿归这才发现那是专攻鬼魂一道的东西,对旁人说不上如何管用,但对付起赤神宫中这一门《大吞天修罗鬼首》秘术,却是刚好有所克制,能将鬼面威能骤灭半成! 切莫小看了这半成,宿归即便自恃法力高深,半成实力也能正面斩杀这罗刹大山弟子,然而当前那人是在逃窜避战,身后各色瘴气层出不穷,两人无法正面斗法的情形下,是真有可能被其溜走逃生的! “知道了秘境的禁制所在,怎能被你给逃了!”他怒不可遏,猛然爆喝一声,双手向上一伸,一些对邪修来说极为陌生,但若赵莼等人在此必能识出的玄纹迅速攀爬在其小臂之上,开始熠熠生辉。 须臾间,光华化为无数道金色锁链,漫漫铺展在天际,层叠锁网直将此方天地镇压下去,原本有所效用的瘴气在锁网面前更是不值一提,那罗刹大山弟子惊叫一声“什么东西!”,就被金色锁网捆缚拉回。 宿归双手牢牢一握,锁网猛地向内缩合,霎时血肉飞溅,只一个惊惧得不停颤抖的元神飞速遁出,后也被宿归轻松拿下。 “尚算凝练的元神,取回去交由瑛儿祭炼,又能得一枚赤神血。” 解决那人,他便回返原处,适才触动此地禁制,令天地为之震动不已,想必已为不少人察觉,他必得尽快取得秘境入手才行! “近百年筹谋,若非为了此物,我也不至于压制修为过久,而致原身在突破分玄时肉身不堪真元压力,道基崩碎而死……好在如今时机已到,无人再可阻我!”宿归轻车熟路的寻到禁制薄弱处,复又从袖中取出一尊血色雕像。 其通身晶莹剔透,内里一颗黑红的心脏尚在不断跳动,若是赤神宫长老在此定是要瞠目结舌,只因此物乃是赤神宫传承数千年的倚仗——赤身真身! 第367章 三百六六 夺塔 早在他还不是宿归时,就已凭借着先前的身份对血河秘境有所了解,神道兴盛至今将将近万载,在此之前都是旧修统领着这方世界,他等修士进入秘境后又需以存放着旧修法术气息的卷轴开启宝洞,秘境真正归属即不言而喻。 进入赤神宫前,他乃是彻头彻尾的旧修,因师尊在密泽大湖中颇负盛名,地位甚高,故而对地界内的秘闻也知晓一二,那以两座巨大法坛镇压的古地,实则是大湖旧修传承的根本与由来,是一处万载前超级宗门的遗址。 这也能解释为何宝洞中取出的诸多功法,神道修士却完全无法修习。 血河秘境,或者说昆行山遗址,就像一座遍地是宝的圣地,摆在神道修士面前,始终得不到完美的利用,许多珍贵的法术神通,适合旧修的宝贵丹药,因赤神宫无法获益其中,便只能存放在库房里吃灰。 宿归亦是在赤神宫库房中发现了那枚玉简。 其上不是神通功法,也不是前人修炼心得,而是一卷记事,由昆行山最后一代弟子记刻,记着大厦将倾前的种种异怪。 此人名作樊锡,十六岁筑基,三十三岁凝元,于昆行山中司典礼筹办之责,位为内门执事,至他三十八岁时,门中忽下一道急令,调动昆行山一切资源宝物,筹办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宴,三山五湖诸多宗门修士俱都前来赴会,献上无数珍宝灵材。 这场大宴论规模之宏大,论宾客身份之尊贵,连登天之宴都无法与之比拟,对外所做宣称,却只是接风洗尘。 而后玉简中略过一堆琐事,樊锡也在五十七岁之时突破至凝元中期,同年他因处事沉稳可堪大用,被引入昆行山祖地侍奉一位道号为泅宥的太上长老,此后十年得其重用,在门中地位一时超然,至于十年后又发生了什么,樊锡却只用了“天眷东流,仙路扼断”这令人胆颤心惊的八字作下玄之又玄的概述。 宿归读到此处,心中疑惑已然堆砌不能纾解,什么是登天之宴,什么是“天眷东流,仙路扼断”,怀着这般心痒难耐的窥探之欲再往下读,事情的走向却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八字所述的天祸发生后,举界修士无不惊慌失措,樊锡所侍奉的泅宥真人更是如此,起初百年间,他尚且存有理智,随着寿元的流失,泅宥便开始大肆寻找可以延续寿元的宝物,成日将精力置放于丹炉之中,作为其侍者的樊锡即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试药之人。 玉简的最后,樊锡已以凝元之身活过五百载,更甚于分玄修士,泅宥亦在一次炼丹中轰碎密泽大湖地底灵脉,致昆行山宗门根基崩毁,举宗迁入一件名为昆山塔的法器内。 诸事读完,宿归忍不住心头一荡,那昆山塔必然就是神道修士历来探索的血河秘境了! 万余年过去,任你是何身份修为,都已化作一捧黄土,旧时法器更成为无主之物,只要获得昆山塔认可,即能将秘境据为己有,把整座昆行山遗址化为私物。 是以他始终压制境界在凝元,就是为了进入昆山塔筹谋探索,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被他发现了禁制之地的所在,可惜天不遂人愿,以凝元之力无法开启禁制,分玄修为又无法进入其中。 宿归便只得把主意打到了赤神宫秘宝赤身真身上,此物可吞噬法力真元反哺修士,历代赤神宫主都是凭借其在神道修士中立于不败之地,但如何将其拿到手中,却成了夺取秘境的一大阻碍。 赤神宫主虽名义上是他师长,因他出身旧修的缘故,这些年来始终不曾完全信任于他,少宫主之位更是早已传到爱徒宿瑛身上,寿尽之时更是因害怕宿瑛无人可用,将他押于殿中逼迫其突破分玄境界,最后见他道基崩毁肉身破碎,才受宿瑛相求,将元神封存于赤身真身,让他能夺舍重生。 这具身体天资虽不如原身,可却因受人夺舍的缘故,能够在修行神道功法时,兼修旧修神通,宿归暗道因祸得福,既解决了昆山塔对神道修士的排斥,又破除了借用赤身真身的阻碍,所求数十年未得的机会,有朝一日终于能够被他抓握手中。 赤身真身甫一入手,宿归便感到了沉甸甸的重量,即便此物只有小臂长,一掌宽,论重量怕是不少于十数个成年男子,除此之外,那股诡异的鲜活感,更是令他险些以为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尊血色雕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 他喉头微动,嘴巴忍不住吞咽几下,随着心中念想的勾动,丹田灵基霎时沸腾,真元自经脉滚滚流出,被赤身真身吸入其中,只短短几个呼吸,宿归就已眼前昏黑,有油尽灯枯之感,灵基液池更是不断萎缩呈现干涸之态。 再不停手,他怕是要被这赤身真身活活抽干而死! 就在宿归两颊凹陷,肉身干瘪,已完全无法承受元神时,自手中血色雕像反哺回来的一股灵力便好似甘霖,眨眼间穿过经脉穴窍形成周天,最后注入丹田灵基,使其肉眼可见地变得红光满面,目光炯炯。 这一股灵力只是开端,后续奔涌而来的灵力海流才是重头戏,宿归一手把着赤神真身,一手摊开成掌,虚放在禁制前方,便见眼前悬崖之处荡开水波涟漪一般的纹路,缓缓将他整个小臂都吞纳了进去。 而后赤身真身越来越晶莹剔透,内里心脏愈发跳动得欢快,宿归亦察觉出丹田内一片满盈之态,好似有无穷的气力可使,能战无不胜般,也是这时,禁制里突生一股吸引之力,直接把他拽了进去! 那是一处说不上富丽堂皇的地方,正中央是一处凹陷,置放着一朵瑰丽的紫色火焰,只有拇指大小,散着些许温热,并不滚烫。 宿归呼吸微窒,忍不住快步上前,凹陷之地外一圈都是摆放凌乱的桌案,其上古籍一经触碰就化作飞灰,只有记刻成玉简才能经后人阅读,如他所想相同,玉简内是各种丹方,有药液、药散以及常见的丹丸,效用不是外面熟知的疗伤固本,而是延寿养体! 联想到昆行山弟子樊锡玉简中所记,他当即就能料定,这就是泅宥真人的炼丹室! 笃定了这一发现,宿归连忙在四周翻找起来,柜架上确也还甚许多未经使用的丹药,只是历时太久,大多药液都已发黄发臭,药散更是泛出青黑,可见药效已经流失,或还存有奇毒。他心有不甘,几乎将炼丹室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处矮柜中找到了两个长颈圆肚玉瓶。 拔开封口后轻轻嗅闻,气息尚还清冽微有丹香,倒出来一看,丹丸个个圆润喜人,呈微黄色,上面隐约有几道突起的纹路,细细观察是向内螺旋的纹样,比照泅宥真人的玉简来看,应当是一种名为延年丹的丹药,修士一生可服食三次,每次增寿三十载! 虽不知晓樊锡是服食了什么丹药才活到五百余岁,但能拿到这延年丹入手,就已令宿归欣喜若狂,他清点了瓶中丹药总数,两瓶合计也不过只有五枚,略微可惜之下,他又转头看向那朵瑰丽紫火,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这莫不是……” 宿归心中已有猜测,这紫火应当就是传说中丹修器修奉为圣物的异火! 有此宝物在手,也无怪那泅宥真人能炼制出各种延年益寿的奇丹来了! 他心道可惜,丹器两道自己是分毫不沾,如此至宝落在眼前,竟是无法得用,叹息之余,采火的念头却是丁点未消。 只不过异火哪是能轻易采下的东西,宿归欲要接近凹陷之处,些许温热便霎时化为滔天热浪,使他完全无法靠近,更别提采下异火。 “先将它放至一边,等昆山塔认主后再想办法。” 他默念莫要因小失大,目光扫视周遭乱象,唯有火上的丹炉不知去了何处,适才被自己翻得凌乱不堪的柜架后还有一扇暗门,宿归心头一喜,飞快上前推门而入,此回不见禁制,倒是进得容易,里头光线昏暗,四周空无一物,中间有一光源,定睛看去,正是一座巴掌大的白玉尖塔,散着灰蒙蒙的光晕。 “昆山塔!” 按宝物的记述来看,小塔实则不能完全算是昆山塔,而是控制法器的钥匙,若是能令其成功认主,与夺得法器也无有两样。 是以宿归心如擂鼓,三两步便上前伸出手来,却见小塔灵动避开,光晕在暗室中划出一道并不明亮的白弧。 “看你往哪里躲!” 胜机就在眼前,宿归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白白错过,抬手结印间,两袖宽袍轰然炸开,露出两只结实白皙的臂膀,淡金色的玄纹迅速攀爬至肩头,而后游走至其面颊,使他整个人呈现出不同于邪修而言的圣洁来! 先前绞杀罗刹大山弟子的锁网,半个呼吸后便铺满整间暗室,牢牢将小塔逃窜的空间封锁,同时不断收缩,欲要将其取入手中! 小塔并非有灵之物,对宿归出手擒拿的躲避亦只是出自趋利避害之本能,而今诸多后路被断,登时也没了遁逃的办法。 宿归不由暗道一声,竟是如此轻易就要得手,就在这时,漫天锁网“噼啪”断裂,一道身影忽地凝在他身前,此人面貌俊秀但出奇冷漠,两只洞悉人心的眼睛望他身上一定,又讶异地轻喃一句:“竟然是你。” 话音方落,却不像是准备叙旧,而是大手探来,要将他拿下! 饶是宿归认定血河秘境中只有凝元方可进入,同阶之中必然无人可是他敌手,但在面对此人时,还是感到了心神都为之震颤的惧意。 对方境界远在自身之上! “该死,不是只有凝元才能进入塔中吗!” 宿归转身就要遁走,通往炼丹室的暗门却砰地闭合,眨眼的功夫便景象一变,原来的暗室再不见踪影,两人对峙在一片茫茫无尽的荒野——他无路可逃! “怎么可能,刚才我才从门中进来的!?” 事情发展实在太过诡异,宿归呼吸急促,双眼猩红怒瞪向发现有人触动小塔,急忙赶来的泅宥真人,下一刻从袖中抖出赤身真身,掌心往其背部一拍,整个人战意沸腾,冲天气势暴起,九九八十一个鬼面尽数浮现在身侧,张合着大嘴向前撕咬! 这鬼面他本来最多只能召出十二个,有着赤身真身的帮助,方才能达到九九八十一的极致,自认在凝元中绝无对手,可眼前之人的气息实是无比强悍,竟叫他心头泛起层层不绝的毛骨悚然之感! 面对宿归使出倾巢之力,泅宥真人却只眉峰一抖,轻轻一掌推出,荒野中便无端生出一场飓风,向宿归席卷而去。 然而须臾后,两人竟不由同时“呀”出了声,宿归被狂风卷去,肉身飘摇伤得鲜血淋漓,最后重重跌落在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但却并未像泅宥想的那般身死当场。 滔天狂风在卷去时被赤身真身所挡,后又被其吞噬大半,余下些许方击中宿归,同时被吞噬的气力又迅速反哺回去,两者相合,才使宿归不曾丧生于泅宥之手。 “这是……”他艰难从地上爬起,赤身真身反哺而来的灵力这回却没作用于灵基液池,而是直接流入识海,化为澎湃的元神之力,甚至因为过于海量,他的识海更因此饱胀至极,隐隐有针扎一般的刺疼。 此人是以元神之力克敌?! 是了,宿归确也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过修为境界的真元压制,对方流露出的可怖气息是直接降临在元神上的镇压,不然也不会有动摇心神之异感。 一击不成,泅宥复又想起先时被赵莼所斩断元神大手,连连遇挫不由令他脸色转青,对那不知底细的血色雕像忌惮又觊觎,“嗬嗬”低笑两声,浩瀚的元神之力自天地间笼罩而来,将宿归与其手中的赤身真身一并抓起入袖,再次化散成雾消失于此方天地。 第368章 三百六七 太乙庚金剑意! 无垠黑海平静无波,天地间万籁俱寂。 蒙蒙海雾中,长生道层层阶梯将此界劈开,一人负剑缓行在道上,她周身三寸之地凝聚护体剑罡,莫说海雾,连此方天地静得可以剥离魂魄的氛围都难以扰乱于她。 赵莼已浑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长烬负在脊背,变成零星重量,方才能使她感觉到自己确切存在。 泅宥称此路为长生道,她攀登得越高,便越发觉得此名取得颇为贴合。 大道独行,世人只知晓尽头是超脱与逍遥,但却并不清楚具体详尽,数不尽的人在上面埋头苦行,走得越远,阻力就越强,于是更多的修道之人不得不止步于此,他们可以跃下长阶沉沦下去,也可咬牙继续行进,两者皆由自身道心所抉择。 赵莼修道至今已有十数年之久,在漫漫长河中可谓是极为微小短暂,因天资极高的缘故,如今的年岁较旁人而言更是年轻,然而一路行来如何艰险却是只有自己才知晓,修行所图为何,修剑所求为何,人生无极,所以她才始终行在路上,未曾有所偏倚。 “第九千八百三十。” 泅宥离开后,她持剑登上六千余阶,自剑上扫出的气势更从第一境剑光攀升至第四境剑罡圆满,剑气旋聚以成罡风,是以无论是剑光、剑芒、剑气乃至于剑罡,都不曾完全脱出于外物这一概念之中。 剑道境界为赵莼守定心神的助力,却也仅是助力,艰难登上九千八百余阶后,即便有剑罡护守己身,她也觉得自己真正到达了极点。 这种阻塞苦闷之感不是像长烬未出鞘前那般,是诸如疲惫与无力等可以克服的阻碍,而是深刻明了地感受到身前的一层无形桎梏,在告诉自己,就算强行登上下一阶,也会被镇压而来的力量碾成齑粉。 天下无数修士便是感受到了此种极限,于是顿足止步。 凝元、分玄、归合……大境界突破本身就是一种极限,天纵英才上限颇高,极少会在前几处大境界中被困,所以不觉突破艰难,而对于世间不可计数的平庸之人而言,每一次突破都是一次冲破极限的考验,若说筑基突破凝元是百里挑一,那么横贯在凝元与分玄之间的艰险就足以称得上万中无一。 为何修行是逆天之举,是因修士为了长生,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之心,成为了亘古难解的矛盾冲突。 赵莼驻足站在阶上,向上仰望长生道尽头的虚渺,她剩有一口余力可以继续攀登,但修士天生对威胁的察觉在告诉自己,登上下一阶大可能是一个死字。 “人道剑修刚过易折,然而若连基本的直勇都做不到,修剑的意义又在于何处?” “我所修剑道在于利,在于锋芒,世间最锋锐刚直之剑道,便是我的剑道!” 赵莼心境彻底通明,识海猛然向外拓出,心神未动,脚下就已抬起一步,轰然踏在第九千八百三十一阶上! 登时,她听见“噼啪”作响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心头碎裂,一股无人可挡的锐气忽从赵莼身上凌起,自礁石而上的第一阶长生道裂出蛛网般的碎痕,片刻后开始零散的掉落碎屑,而随着赵莼气势越发强盛,那阶梯竟轰然破碎掉入黑海,激起白浪千层! 第一阶…… 第二阶…… 第十五阶…… 第一百零九阶…… 断裂声响个不停,从第一阶起,一路轰碎至三百余阶不止,赵莼自是知道此番异动。 她不光知道,甚至看得清晰至极,攀登长生道损耗元神之力甚多,赵莼早已将神识收于识海未曾放出,眼下能够敏锐感知到周遭变化的原因,是天下剑修都明了并渴求的一种境界—— 剑意入微! 剑道五境最后一境是为剑意,从入门至大成圆满更分为入微、求败、无为三重状态,入微即是初入剑意境的标志。 此境剑修元神与剑道境界合一,修剑不再简单停留于外物,对外界的感知力可达到近乎夸张的程度,如若说凝元修士的神识可以铺展出周身十丈至百丈不等,剑意却能轻松扫过千丈,单论范围甚至可与分玄修士比拟一二,且剑意凝形后,修士在剑意镇压的范围中神识受阻,唯能以肉眼视物,实力更大打折扣! 剑意之下,一切风吹草动俱为剑修所感,此之谓入微! 一位凝元悟得剑意的剑修究竟强悍至几何,三千世界中无人曾对此作出猜想,不过可以确切知晓的是,继筑基破至剑罡境后,赵莼又跨出了旷古绝今的一步! 而这一步,足以令她从天下的凝元修士中凌驾出来,重霄溪榜英才,本就无人能与之相较,而今差距已如鸿沟天堑。 或许唯有风云涌动不息的须弥大千世界,才能供自己一展拳脚…… “太乙庚金剑意,世间最锐利最刚强的剑意……”赵莼缓缓伸出双手,即使没有将长烬持握在手中,慑人心魄的锋锐之意也从指间流露,这便是剑意,《太乙庚金剑经》中所记的“身外无剑,而流于形体”。她猛地捏握成拳,轻喝一声向上走去,每一步都实打实地踩在阶梯,一路不停竟又踏过了百余道! “自昆山塔中出去后,定要请分玄前辈们出手指点!” 身后长生道已断裂至一千余阶,及至赵莼越过一万阶整,之下所有长阶霎时掉落入海,先前熟悉的极限之感再次临于心头。 只是这回她没有强行攀登,人有取舍,方有所得,登临剑意境已是极为难得,短时内无论是修为还是剑道境界都无法再行提升,适才敢挑战极限,是知晓自己底蕴已足,能有突破的机会,而今强行挑战,就是彻头彻尾的蠢事了! 赵莼默然良久,转身就地盘坐在阶上,两手平置于双膝,竟是从有所突破的欣喜中重新平复心境,运气稳固识海。 是以泅宥捉回宿归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以为会驻足在三千余阶的剑修业已踏足万阶,而万阶之下的所有阶梯都已消失不见,一切的始作俑者分毫不显慌乱,此时抱守入定,吐纳修行平和稳正…… 他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69章 三百六八 无名 登梯之后,赵莼方才深觉长生道的珍贵之处,一座可助修士破除桎梏,理清自身极限的宝地,在许多时候,是比天材地宝更来得有用的东西。 是以泅宥真人看见长生道近三四成都被毁去后,勃然大怒亦当是自然之事。 她双眼睁开,转身时泅宥已在身后,两人间仍隔着一万余道长阶,但赵莼心中已不似先前那般深感无力。 若说赵莼是镇定自如,那么泅宥便是惊怒后的狂喜,他瞪眼上下打量阶上剑修,虽是不知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像璞玉被剥离出石体,先前只能说是较常人更来得坚韧的元神,而今却如明珠脱尘,现着难以忽视的神光。 如实说,赵莼的元神并非是他所见最强盛者,如今这具身躯的原主,乃是距离真婴期只得一步之遥的强者,元神与赵莼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然而这种差距是建立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修为境界之上,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泅宥在凝元时的元神之力,仅是其十之一二,甚至不如。 何况他也能隐隐约约地觉出,蕴藏在赵莼身上的力量,除了元神外,还有一股从前未曾发觉的锐意,若非他神识浩瀚深厚,怕也会被那锐意直接贯穿。 夺得泅宥真人的身躯后,对方的元神便立刻消散,识海亦随之崩溃,他无法化用其旧时记忆,对修士所有的了解大都来自于数千年的后天学习,河堰小千世界中或许也有像断一道人那般分玄进入剑意境的天才,但他却不曾接触了解,故而今日赵莼站在眼前,他也不知道那股锐意就是剑修五境的终极——剑意! “我倒从未想过,你能走到这一步来。” “泅宥”的声音依旧平缓而冷漠,只胸口微微的上下起伏,能让赵莼敏锐觉察出,他比面上表现出来的情态更为激动。 赵莼不应他,他也毫不在意,站在长阶尽头左右踱步,挥袖言道:“当年这昆山塔的主人也才走了一万两千阶,你一走就是一万阶,若不是能看出你身上没有夺舍的痕迹,我倒以为你是重修而来!”讲道最后,他已是忍不住两掌相击,语气欢欣起来。 而赵莼亦从他话中知晓,面前这人并非是昆山塔的塔主,万年前的太元道派弟子泅宥。 “你是何人,是你夺舍了昆山塔塔主?” 他倒也不太忌讳回答这一问题,蔑然应道:“我无名无姓,只借这具肉身来用用罢了,算不得夺舍。” 无名人看向赵莼的眼神,便像看待一只引颈受戮的猎物:“如今这肉身业已僵化腐朽,你可愿借将你这具借于我?” 话中觊觎之意登时显露无疑,赵莼却在心中暗道,天下修士不可二次夺舍乃是常识,无名人既夺舍了泅宥真人,便无法再次对她下手,可照他话中所言,难道世间真有多次夺舍的两全之法,使得修士元神可自有强占他人肉身,还不会虚弱消弭不成? 不对,此人身上必有什么异状,是与常人完全不同的! 赵莼反复思索之际,脚下长生道已被无名人收去,四周景象更立时化为一望无垠的荒野,她足下踏着枯败黄草,顺着坚实地表望见的,却是无名人空荡荡的衣袍,本该是双足的地方唯余一团云雾。 她不由忆起初见之时,对方身上固然流露出强横的压制气息,实又令人无法觉察出具体的修为境界,昭衍掌门施相元与天妖尊者身上亦有此般返璞归真的平和气质,但那是有外化期实力支撑起来的底蕴,不像无名人般,他的没有,是真的没有! “抢夺下泅宥真人的肉身,却无法保留其修为实力么?” 这般想来,亦正如其所说,算不上是夺舍行径,而是以绝对强横的元神之力直接剿灭肉身中原有的元神,再自行操纵这具傀儡,如修士操纵法器一般,将泅宥的肉身作为安放自身元神的容器! 那么,如今肉身中的元神究竟是谁,他又是以什么办法使得元神能够维系数千年之久?! 赵莼忽地身躯一震,猛然向后遁出五六丈远,不过须臾后,原来所站之地就已被无名人大掌压下,深深凹陷出五指大印,而对方也没想过要给她喘息之机,掌风才过,就有元神之力凝成双拳锤下,震得地动山摇不止! 好在剑意入微之后,她对剑意笼盖的范围下能算是了如指掌,各种攻击手段袭来时都可感知躲避,且无名人出手的方式又十分粗劣,犹如身强力壮的蛮人,只会角力,而不通技巧。 赵莼能够猜测出,因为无法真正迈入修行的缘故,泅宥真人这具肉身中的识海与灵基怕是早已崩溃,只是个内有伟力的空壳,即便昆山塔中有不可计量的珍贵功法秘术,他都无法切实修习到自己身上,所以在斗法时,招式才如此浅显简单。 同时她也发现,无名人应当极少与人战斗,甚至说不曾与人斗过法,出手似稚龄幼童那般偏好于蛮横粗暴,既不判断战机,也不藏力借力。 所谓以我之长,克敌之短,就当是以她远比无名人充足的斗法经验与技巧,在对方展露无遗的短处上动手! 咬定此理,赵莼断然拔剑出鞘,身后银白剑气狂飞若银蛇乱舞,粗粗看去何止千百道,凝聚作剑之分身后,其上光华流转,剑芒锋锐,每一柄都可比拟剑修所用之本命飞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剑意无形,不能以肉眼视之,便见赵莼弹指一振,千百柄飞剑俱发出清越剑鸣,拱卫正中垂立的黑剑长烬,犹如供奉君王般虔诚。 无名人亦能感受到,一股强横且锐不可当的气势自黑剑上暴起,顷刻间席卷所有银白飞剑,君臣相互应和,在赵莼顶上的空域之中,凝聚出旁人不可侵犯半分的坚实力量来! 忽听她重喝一声:“去!” 飞剑霎时剑锋一转,向四面横扫而去,无名人心头一慌,连忙将凝起的元神之力散作无数丝缕,各自招架袭来的飞剑。 而飞剑甫一接触到那股元神之力,她臂环中便突然散出不可忽视的觊觎渴求之感来! 第370章 三百六九 脱身 无名人的元神之力强悍无比,即便分散作千百缕,当下的赵莼也无法与之匹敌一二。 银白飞剑仿若被无形大手生生抓握,其上剑意固然锋锐刚硬,将袭来的元神之力搅碎数分,但仍在巨力压制下很快断碎消弭,凝形的剑意附着在元神之力上,能令赵莼感到微妙的熟悉,只是眼前她尚无暇顾及到此中熟悉感之上。 沉寂黯淡的荒野,唯有银蛇勾动狂风,在天际穿行自如,它们断碎时散出一霎时的光亮,亦如星子眨动,忽见千百颗星子闪动不停,须臾后却万籁俱寂,原是那千百柄飞剑尽数散作剑气遁回,旋在赵莼周身凝作剑罡。 她伸手向上一召,黑剑斩却云霄,稳稳落于掌心,而后剑尖一指,整个人顿改先前的避让之态,决然从原处腾起,通身真元犹如长虹般贯出,一尊金红大日悬于头顶,耀照四方。 此时无名人完全料想不及赵莼会突然主动出手,元神之力在荒野中荡散成缕,而赵莼的身影动若惊鸿,唯能见黑剑划过银白剑痕,在千百缕可置自身于死地中的威胁里奔走穿行。 一丈! 无名人双眼猛睁,惊觉他与赵莼竟是四目相对,迟钝犹疑之际,其手中黑剑业已逼近胸腹! “你岂能伤我?!” 他心气极高,剑刃近身尚不知防备,反倒高声怒斥,当即探手要来抓握长烬剑身,不过他不曾想到的是,即便有强横的元神在内,泅宥的肉身都已腐朽多时,早已达不到归合修士那般强悍,何况长烬又是剑中君主,论坚韧锋锐无剑可出其右。 故而片刻后,即见握住剑身的右掌破碎爆飞,一缕青烟垂直冒起,若非无名人收手即时,整条右臂都得废去! “什么东西!?” 长烬剑身上,正是号称三千世界锋锐之极的太乙庚金剑意,他虽无痛觉,却能感知到一股耸人的破坏力正在从断腕出攀升上来,登时更是警铃大作,连忙要拉开与赵莼的距离,凝出元神之力将其撕碎。 无名人的力量远非赵莼克敌,即便是丝缕降临到她脊背,也使她五脏六腑移位般巨震,一口腥甜霎时涌上喉间,浑身真元胡乱窜走,经脉鼓胀发出痛楚! 危急之际,却见她掌心往臂环一拍,当中顿时遁出一细长物什,其上又飞快浮出一点白芒,精准地从无名人断腕之处窜了进去! “啊——什么?这是什么?!” 泅宥肉身早已僵化,此时面容竟扭曲歪邪起来,七窍皆流出黑紫之气,断腕处的黑气更是如潮水倾泻,然而肉身却猛地膨胀一圈,赵莼抓住时机,生生将喉头腥甜咽下,提剑便斩了鼓胀不堪的头颅下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其眉心就冒出一团黑雾,她心觉不妙,登时闪身躲避,黑雾却不依不饶要向她识海钻来! 这时那白芒也追赶而出,论气势竟远在黑雾之上,它速度显然更快,张口就撕下七八成的黑雾吞去,黑雾见其如此蛮横,更是有些慌不择路,立时也不敢以强占赵莼肉身。 而赵莼长烬握在手中,知道不能放过如此邪物,不经思忖便要提剑斩之,然而忽觉身后异状,暗道一声“不好”,遂侧身闪避,蹙眉间,一具鬼面飞过,血盆大口散出腥臭气息,令人作呕! 趁白芒与黑雾搏斗之际,她回头定睛瞧去,泅宥真人的肉身现已四分五裂,在黑雾遁出后,化了枯骨落掉了一地,身上法衣亦消弭了往日神光,袖中之物从中散落,竟是个身形高大的俊秀青年! 其身上满是血污,两手捧住一尊血色雕像,面上是戒备与惊惶交织的神情,不难知晓,适才偷袭赵莼的鬼面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你是——” 赵莼话未尽,剑亦未落,那与白芒搏斗后,几乎丧失殆尽,唯余丝缕一点的黑雾猛然逃窜过来,在白芒将要追击而去时,飞速遁入青年手中雕像,眨眼间波纹荡开,连人带物都消失不见了。 白芒察觉对方逃走,先时茫然停驻,而后受赵莼感召,又重新附在其掌中细长之物上,给赵莼的感觉亦较从前更为鲜活几分。 “那物应是给了你不少好处。” 赵莼将其放回臂环,继而一叹,此正是寄存着斩天尊者元神的指骨,适才与无名人斗法时忽而冒出了渴求之意。在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形下,她本就没有胜过乃至斩杀对方的良策,取出指骨亦是抱着试探的心态,不想竟比意料之中来得更为得用。 只不过饶是如此,也被那黑雾给逃了出去,剑意之下一切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眼下四野气息平静,可见那人应当是带着黑雾直接从昆山塔离开了。 “我等终有征伐邪修的一天,此人既在邪修行列中,就不怕找不到他踪迹。” 她抬脚向泅宥真人的尸身走去,好歹也是太元道派将要成就真婴的天才,如今却尸骨零落形神俱灭,赵莼顿感一阵唏嘘,掐了个御物术将其尸骨与法衣俱收捡入空值箱匣中,到时交予曲意棠等人,也好令其重归师门。 无名人不倚仗外物,法衣中并无丹药符箓灵玉一类的物什,收捡后地上便只得一枚中空的圆形玉珏,赵莼伸手一碰,那玉珏就脆响着断裂,四面荒野景象亦变成昏暗的地穴暗室,她手指微动,在暗室中感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真元波动,与伏象宗罗姣如出一辙。 只是罗姣现今应在重霄门潜修,如何会来到此地? 她按下心中不解,注视着面前浮动的一尊玉白尖塔。 “昆山塔?”赵莼眉心一跳。 那尖塔乖巧地落入自己手中,然而待她御出神识试探,对方却又极为抗拒,不肯接纳。 宝物择有缘之人,赵莼微微一叹,看来自己是与之无缘了。 便伸手将其取入臂环,并不强行认主。 不想昆山塔入手的一瞬,天地忽然地崩山摧,一股不祥之感浮在她心头——此界要破碎了! 得赶紧走! 赵莼正欲脱身而出,忽见壁上暗门一间,未经纠结便从中穿过,见内室中杂乱一片,明显被人仔细翻找过,危急之下也无法细细观察,索性大手一招,使得袖里乾坤法术把室内诸物收取一空,那正中瑰丽紫火亦为她抓握至掌心! 第371章 三百七十 金蟾 水宫廊道曲折,两侧可见珊瑚堆叠成奇景,间有游鱼穿行,种类不一,大多五彩斑斓。 周康并未施下法术,亦不曾取用避水一类的符箓,自进入这碧因沼泽后,呼吸如在陆地一般自如,丝毫不见不适。他淡然抬眼向四处观望,前方引路的矮小修士以为其是被水宫神奇所震慑,颇有几分傲然地说道:“周兄弟还是第一次来这碧因水宫吧,此还是老祖在神道修士手中抢下沼泽后,以无数珍宝灵材修筑整整两百年才得,三山五湖再没有比这更雄奇的宫殿了。” 他说话时连连摆动双手,十指间能见碧绿蹼膜,通身皮肤青翠光滑中,也伴有棕黄斑点,使得整个面容与身躯尤为丑陋可怖,但周康却是知晓,对方在族群中当有第一俊美的称号。 木蛙一族以皮肤青翠,斑点匀称规则为美,眼前这位族老之子两则兼具,自然当得上一句英俊,只是周康久在人族之中,对此种辨析美丑的能力不敢苟同罢了。 “这两边梁柱色白,触手温热,近看更是有鳞纹浮现,怕是出自分玄期鱼妖的脊骨,大妖阁下果真不同凡响。” 论规制,碧因水宫在重霄世界里远称不上奢华雄奇,但在此方小世界里,周康确也不曾瞧见过能与之相比的,好歹是走在人家的地盘上,多夸夸两句也是无妨,抱着这般想法,他又点出水宫中其余几处材质,大加夸赞。 果然,那木蛙族老之子俎贝听了这些话,面上更添几分与有荣焉,对周康满腹博学亦啧啧称奇:“周兄弟果然见多识广,难怪我父亲与族长都对你赞赏有加。”蓦然,他又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老祖他已经很久不曾接见过人族了,上次还是见的赤神宫那个妖女,后来发了好一通脾气,你可想好了怎么开口,不要惹他动怒。” “这是自然,大妖德高望重,我怎敢触怒他老人家。” 周康今日到碧因水宫来的目的便在此处,希望能够劝说大妖拒不插手入正邪两道修士的争斗间,若还能将其拉入己方阵营,那是最好。 此事若成,也不枉他数月以来费尽心思取得木蛙一族信任,中途险些为木蛙族族长识破,交由邪修手中去,还是俎贝与其父极力保全,最终才转危为安,逐渐受得族长看重,借其关系面见大妖。 两人脚步不停,半刻钟后便到了廊道尽头。 伫立于尽头殿门之处的侍者们,关节手肘俱有鱼鳍,两腮微微张合,见得人来面色唰然一变,上前拦路道:“何人来此,报上名来!” 周康正要开口,身旁俎贝先行出手将其拦下,咧着笑道:“几位姐姐,我乃木蛙族奚涂之子,幼时也曾随父亲来此见过老祖,今日乃是奉族长之令,与我这人族友人前来水宫……您瞧,这是族长手信。” 侍者们将信将疑地看他几眼,好在大妖血脉不多,数百年间又不断灭绝几支,留下来的木蛙常被其念叨嘴边,她们也都有所听闻,这才上前查验过手信,见其的确是真,面面相觑后迟疑道:“你且将这手信交给我们姐妹几人,待通传大人后,再唤你们进去。” 俎贝哪敢不从,连忙献上手信,与周康退步站到一旁去,传音道:“你可小心些,这些鱼女个个实力高强,性情又十分孤高傲慢,便是我父亲与族长来了也不敢招惹。” “木蛙一族乃是大妖血亲,为何……” “唉,周兄弟有所不知,老祖寿元悠长,亲疏远近早已不以血脉而论,我等与他虽是血亲,但却时常分离,唯有族中诞下血脉浓厚者,才可领其前来水宫受老祖一滴精血,我也是那时才见了老祖一面……而鱼女们出身不凡,乃是老祖昔日友人亲族,爱屋及乌之下便将其引入水宫生活,即便后来友人坐化,鱼女们都不曾被驱逐,一路繁衍陪伴至今,于老祖来说不是血亲但更甚血亲。” 原来如此,周康默然点了点头,这时入殿通传的鱼女也得了大妖同意,出言将两人引入殿内。 出乎他意料之外,大殿朴素到极点,与碧因水宫对外示人的模样更是大相径庭,若非有殿门梁柱,甚至可以说成是石洞。 而踏入殿门后,最不可忽视的当属深远沉闷,犹如闷雷一般的呼吸声,周康与俎贝向里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具雄健硕大的身躯。 碧因沼泽大妖的真身——六眼金蟾! 这般大妖早已不喜化作人身示人,显露真身接见人族也能昭显一番威慑之力,便见他高壮若一座小山,脊背两侧呈耀目金黄,肥硕鼓胀的腹部压在地上,但仍能瞧出是羊脂一般的乳白,除却头上一对碧色大眼,向后在背上还有两对眼睛,因着是闭合之故,只能瞧见四道深深的裂缝。 周康与俎贝身躯渺小,便是连四道裂缝都瞧之不见了。 “嗯……信上所言不假。” 即便金蟾大妖有意放缓了声音,忽然爆出的巨声还是令两人为之耳膜一疼,他哈哈大笑两声,粗壮后腿向上蹬起,金光一闪后,原来小山般的六眼金蟾霎时消失不见,只剩个面目十分和蔼的老者站在地上。 这应当是金蟾大妖所化之人身了! 周康知道对方此举善意更多,连忙躬身行礼道:“小道周康,乃是自密泽大湖而来。” “你身上确实没有神道修士的煞气。”金蟾大妖满意颔首,将木蛙族族长的手信握在手中,正色道,“孚辛那小儿我了解,平日里行事稳重,若非要事不会来打扰我,今日你是为何而来,他已在信中写到一二,其余的,你自行说清就是。” 孚辛便是木蛙族长名讳,此回交给大妖作信物的手信周康并不知晓内容,若是对方在其中刻意曲解来意,想要借大妖之手除掉周康,他也只能受着。 好在木蛙一族不似其余精怪那般蛮横阴邪,不然他也不敢打定主意前来,周康打量着面前金蟾大妖的作态,心道此族脾性怕就是来自这位老祖身上了。 第372章 三百七一 惊变 他暗暗咽了咽口水,抱拳道:“小道这次前来,确是为旧修存亡,但北地大山六十四族的安危,亦与之牵连甚大。 近来三山五湖之地的变化,孚辛族长应当都说与您知晓了,如今密泽大湖深受灵脉断碎消亡之害,再无法承受神道修士肆意征取采收,偌大缺口不可能轻易填补,夺占北地大山更是迟早的事,他们惯行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之举,密泽大湖之现状,不过是三山五湖之明日!” “但只要本座还在这碧因沼泽,他们就不敢打上门来。” 周康慷慨激昂的话语被其断得一噎,只见金蟾大妖负手逡巡几步,在一鱼骨大椅上坐下,又道:“神道修士对北地大山的觊觎并非一日两日,无论密泽大湖结局如何,对北地大山的征伐都不会终止。 “本座年轻时不懂转圜,便是天也要捅他个窟窿出来,赤神宫、血鸦门、罗刹大山……哪一个没被本座挑翻,只是有什么用呢,父母亲族死了,知己友人也死了,而今血脉亦只剩木蛙这一支,周康,本座不与你拐弯抹角,北地大山那些个精怪妖族,本座一个都不在乎,神道修士要杀要逐,随他们去。” 金蟾大妖人身并不高大,甚至与木蛙一族相似,手脚短小,身形更是矮瘦,坐在宽大的椅上更显老态。 他身上呈现出一种诡奇的矛盾,既有自恃实力不可一世的傲气,也有对神道修士的深深惧怕,良久,才听他再次开口道:“若本道没想错,旧修与神道当有一战,且这一战,就在不久之后吧! “你是经人指点,知道神道修士忌惮本座,所以特来碧因水宫中拜会,就是为了让本座不襄助神道。周康,本座此言可有说错?” 他一双细小的碧瞳似有洞悉人心的威能,周康脊背已是冷汗淋漓,脸色唰然变得惨白。 “旧修与神道要开战了?!周兄弟,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等说过?”俎贝比周康还要惊讶数分,一脸犹疑地问道。 而金蟾大妖只是爱怜地将其拂到一旁,摇头道:“此事要防着隔墙有耳,他自然不可能说给旁人知晓,眼下寻到本座面前来,当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易,你来得也巧,省了本座亲自召见的功夫,回去后记得谨言慎行不可告知他人,再传讯于孚辛,将木蛙一族迅速迁到碧因沼泽来,就说是本座的急令。” 等嘱咐完俎贝,他才将目光移至重新镇定下来的周康身上,暗道一声好毅力。 适才那反问之话更带有自己几分威势,若是寻常凝元在此,怕是已经两腿一软瘫坐在地,这人倒是不容小觑,在短时慌乱后还能立刻守定心神,保持镇静。 周康双唇紧抿,心中千回百转,思索要如何寻找一个理由来使金蟾大妖坐山观虎,却没料对方长叹一声,抬眼道:“你可知本座为何会清楚旧修与神道之争?” 他心中顿时一抖,无端生出几分心悸。 而金蟾大妖后续的话语,亦明显印证了周康不好的猜测:“你来之前,本座只知道神道要对旧修动手,也是今日你前来拜见,本座才知你些密泽大湖中的旧修,亦有奋起力抗的念头。” “神道要对旧修动手了?!什么时候?”周康目眦尽裂,连声逼问道。 金蟾大妖这时候便也不与他计较失礼之处,定声言道:“三日后,赤神宫主率兵亲征,欲要踏平密泽大湖,将其彻底祭炼为血池,供神道宗门修行使用!” 三日! 太快了! 快到重霄门十二分玄尚未来得及适应此界,无法正面与之斗法搏杀! 周康掐指一算,离预计时刻还有整整一月之期,若无十二分玄出手,密泽大湖怕是根本撑不下一月就要全军覆没! “观你神色,本座也能猜出,那密泽大湖中的旧修怕是早有筹备,但并未料到神道会这么迅速就准备开战,不过本座也可告诉你,此战并不在神道原本的筹划之内,甚至连出战之兵力,都是这几日才紧急召令而来。”金蟾大妖不紧不慢,两只皮肤皱黄的大手按在膝上。 “这……为何会如此?!” “具体为何本座也不知晓,不过近来神道中好像生了一桩几乎动摇根本的变故,不少精锐都折损在这场变故中,赤神宫的少宫主宿归亦身受重伤,回来后就宣告闭了死关,需要密泽大湖中的一件灵物才能保住性命,故而此次征战,乃是以赤神宫为主力。” 周康虽与重霄门时有通信,但也停留在知道赵莼被困昆山塔一事上,而后为求木蛙族信任,更是减少了与大湖的往来,唯恐身份暴露惊动邪修,此时听闻邪修欲要对大湖开战,已然惊惧忧心至极,转身就要向外行去! 他才抬脚,身后金蟾大妖就已大掌压下,掌心一方金色牢笼将其囚困其中:“大战在即,你怕是要留在本座这碧因水宫一段时日了。” “前辈既要阻我通风报信,为何还要和我说上这么多?”周康双手把住牢笼栏杆,不解问道。 “你可知本座今朝寿数几何?”金蟾大妖话锋一转,叹息而应。 “……”笼中修士暗暗咬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沼泽大妖寿逾千载,羡煞三山五湖修士谁不知晓?” “千载?本座一千两百年前第三次蜕皮脱壳重修,而今已活了八千六百岁整!”他口吐惊人之语,目中却全然无一分异色,“这一切皆从旧修处得来,故而旧修于本座,实有大恩。” 无怪于周康目瞪口呆,即便在重霄世界中,如此长寿的妖族都算极为少有,血脉精深者更是已经化蛟飞升大千世界,河堰小千世界怎可能承受得起如此大妖容身? 他神情怔愣片刻,复又急声道:“既如此,前辈就更该令我去知会同门,以筹谋合力抗敌!” “你有你所珍重之人,本座亦有,数千年来神道无数次想要征讨旧修,你以为是谁出手拦下?本座更因此惹恼神道,使友人、儿女、亲眷尽皆丧命,该还的都已经还清,唯有木蛙一族与鱼女们令本座忧心不已,等到大湖旧修亡去,困在本座身上的枷锁消尽……” 金蟾大妖忽地目露决绝,而后释然道:“就像真人说的那般,让一切都随之消亡吧。” 第373章 三百七二 战起 一月前,昆行山古地。 浮于正中半空的云雾越发浓重,逐渐至肉眼无法窥探的程度,即便是以神识向内打探,都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光景。 戚云容近来亦有些忧心忡忡,这云雾非大阵可阻,如若再不断向外扩张,乃至于漫出古地的话,她们便必须另寻他法,随之拓展阵盘范围,那时古地外的一圈宗门势必会受到侵占,积攒下的怨气一时爆发,以武力镇压未必可行。 何况上辰宗里还有两个邪修安插进来的探子,他们本就对古地虎视眈眈,一旦出事,必会逮住机会咬下一口肉来。 她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略微低叹几句,便嘱咐几个值守结束的落霞宗遗徒返回宗门,方送他们走到古地外围林间,此方天地却忽然风云大变,朗朗乾坤霎时化作薄暮低垂,日头被墨色层云遮掩,半分天光也无法垂落,轰隆雷声连绵不断,云层间闪动的雷光迅速向外扩散。 只须臾间,偌大密泽大湖就已尽数笼罩在乌云之下! 戚云容登时大惊,连要上前查看雾门处的情况,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喝:“小心!” 她应声落脚,下一刻便见黑紫惊雷劈下,重重雷光将昏黑天地耀照成青天白日,而雷落之地火花四溅,树木倾倒尚不算如何,距戚云容只有一步之遥的前方,整片大地竟伴着“轰隆声”迅速塌陷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地穴! 那雷声还不见停,地穴正对上去的天穹忽地向外洞开,形成与之对应的另一黑洞,而后天地相接,狂风大作,一股狂暴地引力席卷四野,戚云容身子不由前倾,半截身躯就要卷入其中,好在及时赶来的曲意棠大手一张,将她生生从引力中扯了出来! 她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身侧又是几个修士尖嚎着被引力所裹挟,在落入漆黑风暴的瞬间化成血肉飞散,尸骨无存! “还不赶快离开此处!” 曲意棠把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遭的戚云容拉起,高声厉喊众人离去,自己亦抽身远遁。 而在其离开的两个呼吸后,漆黑风暴就已以不可抵挡之势吞下整个昆行山古地,周遭几个宗门损伤惨重,只得几个身怀防御类法器的凝元修士成功逃脱,不少实力不济的凝元都折损其中,更别提筑基与练气弟子,还有那诸多凡人了。 及至风暴不再扩张,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古地及其方圆百里成了一处天地相接的黑幕,无人敢靠近,更不知其由来。 …… 昆行山古地本就为重霄门所占,素日里不容他人窥探,引得众人心痒不已。 此次生出如此大的变故来,说不清多少人葬身其间,大湖修士更是怨念颇多,与幸运从风暴中逃离的几位凝元抱在一起,欲要登上重霄门找个说法。 他们自不敢毫无倚仗地登门,便先跑去上辰宗求见,意图借其威势。 然而没想到的是,无论是那上辰宗还是重霄门,在如此大事爆出后,俱都不动声色,令密泽大湖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 “这几日我与林道友前去看过,那风暴极为强横,即便是我等分玄入内,怕也得亡命其中。” 林一封低眉颔首,算是承认曲意棠此言。 “昭衍小剑君虽天资奇绝,却也只是凝元之身,如今出了如此变故,恐怕……凶多吉少了。”庞万挠了挠头,肥头大耳挤出一副愁相,他与赵莼连熟识都算不上,现下也只觉得遗憾唏嘘,心道此回昭衍仙宗之人怕是得将一同前来的分玄们记到心里去。 “昨日我抛入一枚连心籽进去,入内后便再也感知不到,应当是连元神一类都可以搅灭无疑。”齐伯崇对赵莼尚有几分欣赏之意,知道其生死不明后,不免凝重了几分神色。 只结交没多久的修士尚且如此,何况是关系亲近的友人,曲意棠抬眼扫过戚云容脸庞,见其双唇抿直,眉间刻痕始终不见伸展,就知她心中必是忧心至极。 几位分玄俱说了心中所想,最后不由将目光堆到座中一人身上,那人腰间垂有日月交辉之玺,乃是十二分玄中几位出身昭衍的人之一,名作亓桓,位在江榜二十七,又是昭衍分玄中位次最高,实力最强者。 赵莼亦是昭衍真传,年纪轻轻就摘得溪榜首名,颇受门中看重,若是折损在小千世界中,他几人怕是少不了被问责一番。 亓桓身形瘦削,长眉细眼,为人冷淡寡言,见众分玄都向他看来,便将丹田本命灵剑取出,平放于身前道:“贫道会亲自前去查探,只若是有救她回来的机会,必定竭尽全力。”其身侧隐隐有罡风浮动,正是一位剑罡境剑修! 他这话也是给戚云容一剂心药,座中几人连连颔首后,曲意棠便又说道:“王晏归那边并不见什么异动。” “许是被吓怕了,不敢说什么!”庞万嘿嘿笑道,见旁人默然不搭话,便知趣闭了嘴。 齐伯崇亦觉得疑惑,开口道:“那日寿宴中,贫道寻了机会往其识海内种了魂针,可借其双耳闻声,古地生变后他曾与麻笼商量过要借机生事,现下等了数日,却不见动静了。” 魂针乃是魂修常见手段,种入元神弱于自身的修士识海中,就可借用其五感了解外物,不过王晏归元神实在薄弱,唯有听觉能触动魂针,反倒是齐伯崇需要谨慎催动魂针,稍有不慎都会使其元神崩散而亡。 且五感还不包括心神,若他人以传音传话给王晏归,齐伯崇也不能知晓。 至于种给麻笼道人,又容易被其察觉,确是风险大过回报之举,齐伯崇不是没有想过,只后来被曲意棠拦下罢了。 “他们既然没有动静,我等便先等着这最后的时日过去,只若邪修不在这两月内惊动就是。” 殿中分玄无不颔首同意,心中顾忌着昆行山古地无端出现的漆黑风暴,终是不如先前那般从容镇静。 …… 平顶山,赤神宫。 六壬塔几位邪修分玄相对凝望几眼,目及床榻上只剩半截身子的老者,不由心有余悸地咬了咬牙。 那日血河宝殿突然生变,狂风与雷暴更是将半个赤神宫毁去,无数弟子葬身其间,若非宿归出现救下英嗤,此回伤亡录中还得添上一位分玄大修士! 只是英嗤性命虽得以保全,腰身以下却是被风暴生生绞碎,实力大减! “若不是其余几处秘境之门也有如此变故发生,血鸦门那几处势力怕是要趁虚而入,一举拿下我赤神宫了。” “你这话也太过了,只损伤些实力低微的弟子罢了,赤身真身尚且留在门中,那些个宵小还不敢前来犯禁的。” “说到此处……”黄眉老道微微啧声,“我等近月来几番向千壶殿借用赤身真身,那妖女都一口回绝,说是宿归性命垂危,须得借此宝物才可突破分玄,解其忧患。后来又说什么密泽大湖中藏有至宝,取之可一统三山五湖之境,非要召集门中修士前去征伐,也不知晓她是怎么说通血鸦门与罗刹大山的。” “哼,她自己的徒儿出事便百般看护,我那爱徒殒命在秘境中时,倒不见她祭出宝物来寻!” 几人怨怼多句,又听人问:“麻笼和那王晏归去了密泽大湖中,若是前去征伐,他两人怎办?” “此事你还不知,数日前千壶殿妖女已经将他二人召回了,只是不知王晏归在密泽大湖中许了什么承诺,如今那边扣着人不肯放回。” 交谈间,高耸入云的六壬塔外,筑基凝元齐聚一方,浓郁血煞呈现气冲云天之势,远处千壶殿骤然爆出血光漫天,一道窈窕身影从中踏来,红衣墨发,云鬓花颜。 她神色迟疑地回望殿中一眼,复又定声一喝,美目扫过云集之弟子,心中轻叹。 月前出现在血河宝殿的风暴实在可怖,赤神宫弟子在其中伤损近六成之多,更别谈至今还在千壶殿闭关的宿归,且不止赤神宫中,几处秘境之门现在都已化为天窟地穴,宿归更言秘境中出现旧修身影,经麻笼回禀而来的消息也证实此言,出现在密泽大湖中的天窟地穴甚至更甚外界数倍不止! 宗门陷于极危,分割密泽大湖之事必须提上日程,好在其它神到宗门都有此意,这才能叫她说动六壬塔分玄,将门中仅剩的弟子一同召集起来。 只可惜赤身真身尚在宿归手中,他从秘境中脱身后便命悬一线,抱着宝物闭入关中,连旧修一事都只三言两语道出,赤神宫主亦不知晓那人是否和宿归一般活了下来,还是殒命在秘境内,而若与宿归一般,秘境怕就在其手中无疑! 她目光微凝,麻笼与王晏归传讯来讲,密泽大湖中不肯放还二人,待她询问清楚是何缘故后,也不由暗骂一声蠢货,敢拿续接灵脉之事逞威风,倒无怪旧修们为之痴狂,当下之策,也只有迅速踏平密泽大湖,才能接出二人来了。 “众弟子听令!凝元随我先行,筑基乘车架在后,围杀禁地旧修!” 邪修嗜杀成性,不久前门中惊变使其忧心惶惶,亟待一场杀戮荡除他们心中郁气,便见血煞翻涌腾入赤神宫上空,浩如烟海的凶残之师向密泽大湖一方踏去,除却灵脉破碎之地外,其余三山四湖无不为之惊慑! …… 虎狼势如惊涛拍岸,大湖旧修尚因古地风暴心中惴惴不安,等回过神时,旧日安宁的假相已被撕出一道惊天缺口。 密泽大湖地处河堰小千世界东南,故而邪修大兵压境在西北,诸多位于大湖西北的门派一夕血洗,求救的铜钟响动连连,如同火星爆燃,顷刻烧穿了整个西边。 至邬华等人前来回禀时,大湖西部三十六宗业已尽数亡灭,其中更有两座分玄大修士坐镇的宗门,亦不过多抵挡了个半时辰,使门中弟子被救出十之一二。 而连分玄都没有的小门小派,邬华等人在空中查探后,整个山门已是血气漫天,残肢零落一地,掌门长老等人被枭首悬空示众,血液汇聚成河从山腰倾泻而下,染了血色的溪流汇入大江,流至东部顽抗死守的旧修眼前,使人心惶惶,连夜奔逃投敌。 只不过邪修打定了主意要将密泽大湖血洗一空,投敌者尚未来得及报上姓名,就被撕咬了肉身,碾碎神魂。 他们往日里需顾忌竭泽而渔的道理,不可在凡人城池中大肆杀掳,而今终是有了可供肆意屠戮之地,一个个便也杀红了眼,无论是入道的修士,还是手无寸铁的凡人,连尚在襁褓之婴孩,都在这场屠戮中化为血泊。 如此残忍景象,莫说大湖旧修,便是重霄门奉命查探的凝元也少有得见,昭衍等人倒是好些,因宗门规矩,都曾前往边境战场历练,见识过手段更为可怖的邪魔尸鬼,其余等人便无不为之悲怒! “西边亡灭的宗门中,奔雷山朱融老道乃是分玄后期,在大湖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强者,若非他即时撞响铜钟,怕是要等神道修士跨过丙河我等才开启大阵!”竺坞道人急得左右踱步,殿内其余分玄也不笑他,俱都面色凝重,舌下发苦。 “那林一封林道友如何说,太一元印大阵可能助我等渡此难关?” 曲意棠缓缓摇头,苦笑道:“此阵乃数千载前旧修初临大湖所设,经年不曾启用,诸多阵点早已年久失修,灵力告罄,我派林长老是强行将阵眼移入大湖之下,不断化用大湖境内破碎的灵脉才成功将其启用……便是如此撑不了多久。” “曲掌门但请直言,那些破碎灵脉还能维持大阵多久?” “七日已是极限。” 七日,眨眼即过的时间,他们又能去何处寻找机会,空谷道人眉目低垂,见曲意棠眼神有些迟疑,复又问道:“曲掌门可是还有他法?” 殿内分玄登时瞩目过来,曲意棠双唇一抿,叹道:“一月,只要撑过一月,我有必胜之决心,能够将神道修士尽数斩落。” 空谷知其有所隐瞒,危急之时也不细细询问,只直言:“既如此,我等可有撑过一月之期的办法?” 第374章 三百七三 商讨 曲意棠无须忖度,也明了如今情势极危极险,直望着空谷道人愁眉紧蹙的面容道:“大阵运转需要海量灵气之称,能做到供给的便只有大湖地下未曾破碎断裂的灵脉了。如若……” “不可!”殿中有人急急出声喝断此言,“大湖灵脉乃旧修根本,一旦用尽我等便也无路可退了!” 话音方落就听见有人轻笑一声,众人望去,原是一直未发一言的迟舟道人,他面色同样阴沉,见到方才那一声讽意十足的笑惹了出言者不悦,又冷冷开口道:“神道大军都要踏破自家山门了,你难道以为现在还有什么后路走不成?” 那人被话一刺,也觉得面上无光,登时就怒容一现,高声反驳回去:“你七藏派坐得大宗地界不久,又与重霄门沆瀣一气,他等本就是自湖外而来的势力,根基不在此地,说不准在外已有山门设下,这才有此底气,我上辰可是世世代代……” 他这话使得殿中分玄脸色大变,大敌当前,谁也容不得如此分裂人心之举。 也不管其是存心还是无意,空谷道人直接挥袖将其喝退,大掌拍在案上,整座大殿都为之震颤不已! “神道铁蹄步步紧逼,心不齐乃战前大忌,谁再敢妄言,本道便将他头颅斩下,奉于大湖之上,以儆效尤!”重霄门未至前,空谷道人乃是密泽大湖实打实的第一强者,虽是久不见其发威动怒,诸多吓人事迹却仍在各人心头叫他等不敢忘却,故而今日见他勃然大怒,上辰宗囊括竺坞道人在内的几位分玄都知趣地闭了嘴。 迟舟被七藏掌门出手拦下,心中亦存有几分忌惮,且他于殿中诸多分玄而言又都算小辈,索性便偏头不去看上辰那方,任心火顾自烧着。 而等众人再次静默,空谷才眼含坚定地道:“无论重霄门打何处来,七藏与上辰又成就大宗多久,我等如今的敌人都只有神道一个,大湖西边许多宗门的惨状,诸位也都看在眼里,那神道修士毫无留手之意,显然是存着将旧修彻底灭亡的心思在, “从前我等就是被他们驱赶到了大湖中,只是日复一日的安定日子叫许多人都忘了,忘了今日之安宁不是我等亲手铸就的,而是湖外修士的施舍,如今他们不愿意继续,就要我等引颈受戮, “迟舟道友所言错了么?我看这话无错,我等如今,早已到了无所不可舍弃的局面了!” 他话语如尖刀,直剜进众人心窝里,及至最后拍案而起,代众人做主愿让林一封取用大湖灵脉,都无有异议生出。 曲意棠心中亦不愿泼其冷水,但仍不得不将出行前林一封之言全盘托出:“大阵笼罩范围越大,所耗灵气就会越多,且神道修士行兵过来后,必会想尽一切办法破阵而入,大阵损耗必然加速,为保其能够撑足一月,还请诸位号召各宗门舍弃山门前往大湖集合,好叫林道友缩小大阵范围。” 大湖处的宗门只得上辰、七藏与重霄三座,此话便是要除三宗以外的所有宗门放弃根基改投它处,绝非什么容易之事,空谷抿唇思忖片刻,握拳颔首答道:“我知晓了,这事就交由我上辰来做,必定尽力而为!” 三宗里上辰当为声名虽盛者,号召力自也最强。 得他承诺,曲意棠心中稍定,想起近来重霄门举宗上下所牵挂之事,又不免有些忧郁,待战中诸事商讨完全,行出大殿时却叫身后人喊住:“曲掌门!” 回头一看,正是疾步而来的迟舟道人。 “道友还有事?” 对方摸了摸脸,忍不住皱了眉头:“许久不曾见到贵派赵长老了,她可出关了?” 这话刚巧问到重霄修士心病上,曲意棠仍挂着那副从容温婉的笑面,只是语气微微下沉,带了几分旁人难以觉察的低落:“她根基较常人深厚些,在境界突破上向来便更为艰难,许是如此才多耗了些时日。” “原是这般……”迟舟不疑有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眼下大战将起,也唯有赶紧提升境界与实力方可保全自身,我派白山客亦在三日前闭关冲击分玄境界,只望战事不要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才是。” 白山客要入分玄期了! 曲意棠将这消息吞下,却也不见过多的讶异,毕竟他早已在凝元大圆满境界多年,根基实力都十分扎实,突破只能说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人家的突破是真,自家赵莼闭关仅是遮掩的噱头,她拱手道出两句恭喜,起身折返山门后,眉眼间的忧色亦越发浓郁起来。 邪修攻打得急,十二分玄尚来不及被此界适应,出手即会被其驱逐,曲意棠返回后便忙不迭进入殿中,与其余众人对坐一处,凝心静气感悟此间玄而又玄的气息,以期早日摆脱限制。 她抬眼扫过,十二座处只坐了十一人,中间空置的一处正该为昭衍仙宗亓桓。 “亓道友又去了古地?” “不是又去,是去还未归,我等无法与界外尊者沟通,是以不知昭衍小剑君究竟还在不在,亓道友便只身在古地外候着,说是若天路续接后小剑君仍未归来,才认其死讯。” 修剑者大多坚韧不拔,以恒心为重,亓桓认定了的事,他们也无力阻拦,曲意棠长叹一声,凝神道:“上辰宗已同意缩小大阵范围的事了,到时除大湖三宗以外的地界都会被舍弃,古地亦在其中……只盼天佑赵莼罢。” …… 亓桓抱剑御行空中,偌大古地已尽数化为天地中空的风暴之处,饶是他有剑罡护体,也无法靠近寸许。 近来受上辰宗号召,大多宗门都开始向大湖处迁移,他眼神向下一落,就能看见许多正在行进的车队,当中以练气弟子与凡人为主,神色惊惶,面目惨白。 凝元可御空飞行,宗门飞舟法器多用来承载筑基或是天资不错的低阶弟子们,其它人便只得坐进车队,或是跟随着车队步行,知晓当前局势紧张,又或听闻过神道修士的凶残行径,再累也不敢有怨言。 第375章 三百七四 遭遇 而随着各宗不断向大湖迁移,在林一封的改制下,太一元印大阵亦逐渐向内缩合,亓桓远望那一处水波涟漪之地,邪修似也觉察出阻拦自己的大阵正在变化,半步也不肯退离般逼近阵幕,向里虎视眈眈。 古地风暴不复先时猛烈,但仍以缓速向外扩散,如今西面已有些许突破至阵外,卷起尘土草木万千,避退邪修何止千百。 望其眼神作态,亓桓当能得知邪修也十分忌惮这贯穿天地的风暴,连率领大军,号称赤神宫宫主的女子与其车驾,都慎之又慎地避让开风暴席卷之处。 赵莼入了如此可怖的地方……还有全身而退的余地吗? 不光他如此想,赤神宫宫主亦有此念,宿归乃是凭借赤神真身庇佑,所以才能侥幸留下一命,这吞吃天地的风暴何其强横,半个赤神宫都毁于其中,密泽大湖内的风暴规模更远甚其它几处,令初临此地的神道修士无不震怖,连一同前来的赤神宫弟子都为之失声。 “师兄怕是多虑了,那人应当早已亡故,只可惜秘境至宝亦遗落其间。” 赤神宫主低叹两声,视线落至车驾内言辞激烈的两方修士中,因旧修启用大阵,神道原本势不可挡征伐脚步顿时受阻,主张速战速决之流心中急切,遂将众人唤至一堂,欲要强破大阵杀入阵中。 “能有破阵的法子早就破了,昨日才与你说旧修中有阵法一道的奇绝之才,将阵眼藏匿得极为隐蔽,我等连阵眼都寻不到,如何强破这阵?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哼!阵眼阵眼,能破阵眼还叫什么强破,当然是以我等十数位分玄大修士之力撕开这屏障,把大军直接给送进去,再将旧修全部杀尽!” “真是愚蠢至极,旧修大阵……” “好了!”赤神宫主指节按在额角,露出几分疲态,神道各宗不睦已久,即便携手作战,也少有安宁之日,她最是心烦此处,玉手往案上轻轻一敲,胸口微微起伏道,“若本座查阅的典籍无错,阻拦我等的阵法名为太一元印大阵,当年旧修逃入密泽大湖中,就是有此阵存在,神道先辈们才没有打定主意彻底剿灭他们。 “此阵效用非凡,由来甚至要追溯到万年前一座旧修大宗中,若要强行以外力破除,便是千百位分玄都无用,又何况你我这微薄之力。” 神道修士固然急切,心思却不简单,渐渐也琢磨出当前除了等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他们一方能出位才能媲美那阵修的修士,否则破阵只是妄言。 “那有这太什么阵在,我等岂不要像先辈一般再次放过他们,无法诛除干净了!” “倒也不然,”赤神宫主发间玉珠被摇得轻响,“无论什么阵法,都要以灵气供应维持运转,太一元印大阵如此强悍,所需灵气的量自也非同小可,旧修资源与底蕴不如我等深厚,迟早有耗尽灵气,大阵不攻自破之日,你们且看近日那些个旧修不断撤离的态势,就知他等在此事上余力无多。” 听到大阵能不攻自破,神道修士们神色登时舒缓几分,起身告退前听赤神宫主嘱咐,风暴之地将要从大阵中脱出,切记令地下弟子远离此处,这才陆续退出其车驾。 之后三日,太一元印大阵再向内缩进六千余里,神道修士大感胜券在握,绕行风暴时,却见空中一抱剑修士冷冷望来,目中杀意尽显。 他面色冷漠至极,身着玄色窄袖长袍,冠上横簪为一柄白玉小剑,无须出手,光是凌空站着,就令神道大军心中一抖。 “那人在风暴外可不止站了三日,不知是为了什么东西一直不肯离开,从前有阵法阻拦,我等无法上前,如今大阵早已从此地撤去,我还拿他不下……”说话之人生得一头灰发,在头顶挽成简单发髻,脸庞虽是青年模样,却叫这一头灰发显得更似四五旬年纪,他满腹算计未尽,人就已冲出车驾,爆喝一声: “旧修小儿,我来杀你!” 其身旁几位神道分玄咬牙暗骂一声狡猾,气愤被其夺得先机,那分玄修士的通身修为可是大补,元神更可祭炼为神药,可谓浑身是宝! 唯有赤神宫主心觉有异,定睛向亓桓打量:“此人好强的气势,自古听闻剑修乃天下修士中攻杀极强之辈,可此人却连我都望之心悸……不好,灰鸠鲁莽了!” 她柳眉倒竖,不住出声喝止灰发青年出手,不想半空中抱剑而立的剑修竟退避数里,完全没有与之对招的意思,哪怕灰鸠祭出魂幡,其也只是淡淡扫过,回身御剑疾入阵中。 竟是个不战而退的胆小之辈! 灰鸠气急,心道错过了一件大补之物,见亓桓御剑时自身难以匹敌的速度,却也忌惮非常,及至退回军阵里,仍不动声色地向其所站之地下方打量。 …… “究竟有何宝贝在此,才叫那旧修念念不忘……” 昆行山古地外乃是一片茫茫山林,如今半数已叫风暴卷去,剩下的倒也同样苍郁,不乏参天之木遮蔽天光。 灰鸠此行谁也不曾告知,连血鸦门的同袍都遮遮掩掩地避过,只望能独得亓桓惦念的宝物,不与旁人分赃。 他知晓风暴的可怖,几番查探未果,便才斟酌着向其靠近。 忽地,茫茫林间白光一现,灰鸠心头大叫一声好宝贝,腿脚一蹬就遁向那方,不多时又蹙眉停住,只因白光闪烁之地正是风暴内里,黑白交错间尤为显眼。 “那是……”他呼吸微窒,不由瞳孔暴缩,那白光显出形状,乃是一尊通身玉润的小塔,而塔下之手同样白皙纤细,向上望去竟是个年岁极浅的女子! 其雪肤花貌,眉间清冷尚不足为人惊讶,灰鸠惊怖的,是她从漆黑风暴中须尾俱全地踏出,却只是个凝元后期修士! 他在望女子,女子也望见了他,怔愣一瞬后,目中即盈满杀意,将掌中小塔一握,身后分化飞剑百柄,齐力向灰鸠斩来! 以凝元之身战分玄,何其荒谬! 灰鸠脑中刚闪过这一念头,下刻飞剑逼近,剑锋尚在数丈之外,锋锐的剑意就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八方! 第376章 三百七五 鬼府幡 灰鸠抬手拂袖去挡,却闻刺耳裂帛之声响起,法衣闪过一阵金光,下一刻便被剑意撕裂开来,在袖中手臂上落下一道血痕! 他顿有毛骨悚然之感,登时连退数步欲祭出本命魂幡,脚下也丝毫不停,踏过之地霎时转为黑紫毒沼,从中探出幽幽鬼气向女子扑去! 而持剑女子巍然不动,掌心爆出一簇金红火焰,向掌下流泻而出,火星落至地面,便大起燎原之势,与那鬼气猛然碰撞,两者一阴邪一刚正,顷刻间就分出高下来,只见烈焰冲天而起,鬼气被卷入其中,化为燃烧之助力,连黑紫毒沼也烧得噼啪作响。 适时灰鸠也将魂幡祭出,巴掌大的三角幡以白骨作柄,只消望上一眼,就令人脊背发凉。 他险险避过飞剑,心中狂跳不止,先前对女子的小觑已然荡然无存,定眼向其手中黑剑瞧去时,又觉面皮发紧,两边眼皮颤抖难止,这分明是遭遇强敌的预警,然而此女仅是凝元后期而已啊! 修士中越小阶而战者,可谓之天才,而越大境界而战者,却几无评价。 这实是因为后者万中不存一,即便有出现,也是凭借着远超自身实力的法器与宝物,非是自身之能! 自练气入筑基,筑基破凝元,凝元登分玄,每一关大境界都可说是蜕变,无论是肉身法体还是元神丹田,都远非上一境界可比,此般理论,愈修行至后期便愈发明显,一位外化尊者,翻手就能灭杀数百真婴,绝非虚言! 而在河堰小千世界中,灰鸠连练气大圆满能战筑基此等异闻都不曾听过,何况是眼前以凝元之身硬撼分玄的局面?! 他可不是什么刚入分玄的小辈,一身修为已至中期,根基在同阶修士中也算得上坚实,血鸦门几位分玄长老中他当能跻身中游,是以他是怎么也不曾料到越大境界的斗法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灰鸠是又惊又怒,且往日又同剑修交过手,知道此类修士攻伐手段最是惊人,一旦抓到半分疏漏,即会强硬斩下胜机,一丝喘息之机都不会留与对手,眼前这剑修顷刻祭出百柄飞剑,其上又不知沾有什么玄妙,近身后吓得他心头直跳,大喊危险,说不得真是可以危及自己性命之物!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免叫这小儿以宝物钻了空子!” 心头略有所思,灰鸠掌心一抬,食指将小幡弹入空中,嘴唇上下翕张几句法咒,那小幡顿时邪光大作,通体暴涨至七八丈高低,白骨幡柄显出虫豸攀爬一般的咒文,随灰鸠大掌一推,两人所处之地即狂风大作! 半空幡旗乱卷,震出布帛抖动之声连连,幡面上青面獠牙恶鬼张狂乱舞,眨眼间化作鬼气跳出幡中,嬉笑逃窜各方,嘴鼻大张将灰鸠掌风吸入,身躯亦随之暴涨何止数倍,而鬼手相握后练成圆环,环中鬼气愈发浓郁,直至完全不可见物,才见恶鬼尖嚎一声,奔走入鬼气中寻找血食! 到此处,灰鸠自恃胜负已晓,向持剑女子所站之处凝望时,又惊喜地讶叫一句。 他这鬼府幡经九九八十一道祭炼,属阴邪之极,喜吞吃阳气浓重之物滋养自身,而同道修士大多也行邪祟之道,对至阳至烈一类东西甚少触碰,是以养就鬼府幡时最多斩杀的,还是旧修中修行金火一道的男修,毕竟男为阳,女为阴,乃天地所固有之道理,女修身中有元阴之气,鬼府幡吞吃起来便不如男修来得有用。 然而眼前女子却颇为奇怪,灰鸠当不会认错其身份,可其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又分明是他都从未见过的浩烈至阳之气,犹如一轮正午大日,气势迫人! 在这等气息吸引之下,鬼府幡中放出的恶鬼俱都馋欲难忍,恨不得立刻将其撕成碎片吞入腹中炼化,灰鸠心头划过一丝异感,却又如恶鬼一般馋心大起,暗道吞下此女后鬼府幡说不得就要品相大涨,旋即双手结印,驭令恶鬼张开血盆大口! 恶鬼所结鬼气格外浓郁,苍茫林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持剑女子先引动识海,见神识御出后被鬼气所阻,半分也无法铺展开来,清冷面庞上却是展露些许笑意,便见她并指一点,灰鸠顿觉此间天地轰然一震,不知是何事发生,而鬼气中的女子已然挥剑,璨灿剑光有照耀天地之势,一具扑咬过去的恶鬼直被贯穿头颅,砰然炸开身躯! 女子方才用神识业已试探出鬼气些许效用,当中必有一处是扰敌耳目,不然也不会困阻修士神识。 凡斗法必然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灰鸠以此幡禁住敌人感知,有若斩下其手脚一般,可令对方受困于一处任人宰割,自鬼府幡祭炼而出后,他确也是以这方法多番克敌,只是不知今日出了什么差错,鬼气中的女子丝毫也不像是感知受阻的模样,反而行动自如,对周遭情形亦是了如指掌! 他确是见闻不足,未能觉察出女子所御之物并非神识也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剑修毕生所求之——剑意入微! 这女子便是从昆山塔中脱身的赵莼,得益于“泅宥真人”,她不仅破入凝元后期,还成功登临剑道第五境剑意境,可以剑意镇压一方,所镇之处万物无所遁形,较神识更为强横精准! 面对灰发邪修,赵莼亦在心中感叹几句运道如此,若不是在昆山塔中进境非常,怕是要在出塔之后,遇上邪修的登时,就被其照面斩杀,而如今有剑意在身,丹田金乌血火又是专克天下阴邪的至宝,且昆山塔此物还……倒是未必没有与其一战的实力! 正是因此,她才没有避战遁逃,反是选择正面对敌,心中暴涨而起的,竟是要将此人就地斩杀之念! 鬼气笼罩下,飞剑已不适用,赵莼斗法经验算得上丰富,心念一动,便将百柄飞剑收回,手掌磨过长烬剑柄,剑身金乌纹相光华大放,听她冷声大喝,剑尖一指,又是一具恶鬼化散飞烟! 另一手掌中金红烈火爆燃不已,随剑招行云流水泄出后,火星骤然腾起四方,化作排山火浪,竟生生在鬼气中破出一条贯直的甬道来! 第377章 三百七六 鸿沟 灰鸠亦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眼瞧着赵莼掌中烈火势头正大,对鬼气又多有克制之相,遂猛吸一口气吞下,肚腹膨胀呈浑圆态,后脊背仰后一挺,张口吐出阴风阵阵,卷动此间鬼气呼号大作,顷刻间将甬道填补,大张旗鼓欲要扑灭袭来之火! 好歹是分玄修士,法力精纯远非赵莼可比,那一阵阴风寒凉彻骨,卷得金乌血火腾起地表,在空中势头大减,诸多火星逸散出来,鬼气虽仍有避夺之态,却一改先时颓势,跟随在青面恶鬼身后,耀武扬威,好不威风! 赵莼手掌一招,蹙眉将血火收回掌心,因其乃世间至阳至烈之物,鬼气尚对其造不成什么威胁,只是阴风可恶,限制了血火蔓延之势,叫其失了烧灭鬼气的威能,若是要败这邪修,还需另寻他法才是。 幸而金乌血火本就不是她心中倚仗,就算收回丹田也还有剑意可用,赵莼双目闭合,剑意入微下,鬼气中一切都无所遁形,灰发邪修站于幡旗之下,两臂高抬,细长手指交合掐出法诀,嘴中张合不知念着什么,只眼中凶光不可忽视! 就是现在! 她足尖一点,好似那离弦之箭,通身剑罡将翻涌而来的鬼气搅散推出,黑紫气息即如云似雾一般涌动不停,伴其额顶一点神光,更似朝阳初升除魔障,在灰鸠瞪大的眼眸中落出一道煌煌身影。 截断式! 林间树木尽皆摧折于此,灰鸠心中更是急跳不已,一股极危之感涌上心头,叫他连忙探手想要把住头顶鬼府幡,将幡旗降下作防,然而剑意来得实在太快,快到他这一分玄修士都不及出手,心觉不对欲避退剑意时,突感肩头一痛,巴掌大的一块血肉竟被生生削下! 这一击,两人皆在心中一紧,赵莼不由微叹,大境界之差果真犹如鸿沟,即便剑意无比强悍,论法力她还是逊色灰鸠不止一筹,故而本是向着其眉心去的剑招,在其迅速侧身躲闪下,只能从肩头划过! 而灰鸠心中又是另一番惊怖,除了法力真元差距外,大境界带来的还有肉身强度之差,为何天下修士少有可越大境界斗法者,实是因手中神通倾巢而出,也难以对高出大境界之人造成丝毫损伤,此也是为何灰鸠法衣被赵莼斩破,却还敢有凭借肉身强悍与其一战的念头。 试问连肉身之防也无法破除,又如何能做到越阶而战? 眼下肩头血肉被削,落下的可不是一道轻伤这么简单,反是叫灰鸠彻底明白了,这剑修是真的有削斩下他头颅的绝顶本事! 不可轻敌! 灰鸠舌尖一咬,单手把住幡柄,从怀中掏了六枚发着幽幽紫光之物,将口中舌尖血往上滴下,继而抛入空中,遂见紫光之物竟是六滴腥气十足的水滴,入得阴风便见雨,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迅速成就黑紫毒潭,较之前灰鸠脚下的毒沼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咧嘴暗笑,这六滴毒龙涎来历不小,实为血鸦门先祖毒龙道人所炼,此人精通万毒,坐化时为庇佑血鸦门传承,便化尽自身功力炼成一千二百八十滴毒龙涎,经宗门数千年取用,现如今不过还剩得一百余滴,他拜师时得一滴,凝元得一滴,分玄再得一滴,及至尊师坐化又继承得来三滴,论毒龙涎数量,血鸦门分玄中可与他相较的十分少有。 此物见风即化雨,雨水乃天下至毒之物,分玄以下若无防身法器庇佑,沾之便会骨血消尽化为脓水,而雨水落地又成毒潭,深有千尺,莫说踏足其中,就算是离得近些,毒潭瘴气也会麻痹其肉身,令其经脉僵硬阻塞,修士因此不可疏通真元,与废人无异! 灰鸠化了毒龙涎出来,赵莼鼻尖一动,嗅到浓重腥气,即知此物剧毒无比,待雨水降下,便以护体剑罡荡除毒物,千万滴雨水本有无孔不入之势,在剑罡下也难以穿透半分! 至于下方毒潭与那滚滚瘴气,她单手施法结印,灰鸠只觉一股浩烈气息再度现出,护佑在无形剑罡之上,为一层浅淡却不可忽视的金红光辉,照耀罡风中的剑修恍若仙神,黑紫瘴气分而避行,就是不愿靠近此人! 灰鸠虚立半空,不想毒龙涎难以发挥效用,更觉当头一棒,不免生了些急躁与慌乱出来,连忙恰起手诀,驭令青面恶鬼速速击敌。 他本是想着拖延几刻,待赵莼受毒沼瘴气所扰,通身本事难以发挥,自可被他轻易斩下,现下露了底牌,却被对方轻易拦下,心一乱,纰漏就多,见赵莼连斩几具恶鬼,距自身只有数丈距离,竟是想抬升毒潭池水向其拍去。 赵莼只眉头一挑,倏而双目同睁,流出冷意重重,将剑锋一转,却改剑招为明月三分,两道弧光分别封堵灰鸠后路,中间一道弧光直直落向其胸腹,下刻听得哀嚎一声,血液爆溅而出,灰鸠不住向后连退数步,自剑痕处甚至能见肋骨与其中脏腑! 太乙庚金剑意,锋锐果真难挡! 她知灰鸠不会坐以待毙,必将趁自己近在咫尺而奋力反扑,故而出剑后便将剑罡外扩一丈有余,以防备其暴起伤人。 果不其然,肉身之伤于分玄而言实在不算什么重创,灰鸠只是觉得又急又怒,挥手推出一掌,掌风与剑罡对撞爆出惊雷异声,赵莼心中警铃大作,丹田真元亦迅速凝结身外,成一具金红小盾,饶是这般,在掌风余波下,也感脏腑移位,骨骼断裂之痛,连连倒飞十数丈不止,险些受毒雨侵害! 凝元与分玄之差,可见一斑! 她暗自咬牙,心道一声不好,能破毒雨毒潭与浓重鬼气,是因大日灵根生而有驱除阴邪之能,面对邪修时可轻易据得上风,这也是为何灰鸠连连施用的法术神通均会被她化解的原因,但若对方以力道克敌,双方一面倒的克制之相就会消弭,大境界带来的法力差距即会越发明显,说不得剑意还未斩落灰鸠头颅,对方就已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自己肉身捏碎! 灰鸠亦察觉到局势之变,心中顿起一丝喜意,索性将手中幡旗一放,体内真元滚滚翻涌,精纯法力化为遮天大手直向赵莼拍来! 第378章 三百七七 营救 大掌压来,赵莼不作多想便迅速转身后撤,太乙庚金剑意在诸多剑意中当属攻杀之首,论防御却不如专通此道的厚土、御水一类,即便能化解灰鸠五六成法力,剩下的余波光靠凝元肉身也无法阻挡! 她以入微剑意向身后一扫,步步挫败的灰鸠在寻得局势逆转之机后,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如入疯魔之态,抬脚就向赵莼远遁的方向奔来,口中更念念有词,各般污秽之语连珠吐出,恨不得将其嚼碎了骨头吞下! 愈到危急时刻,就愈不可慌张,赵莼脚下不停,凝眉思索如何转守为攻,心头千丝万缕缠作一处时,又想到身上那一座白玉小塔,抬眼望前方越来越近的风暴地界,倏地就有了一剂良方。 灰鸠正觉胜券在握,追赶时真元在外显化为光,色为黑紫,他身为分玄修士,即便赵莼有剑意驱使脚下飞剑,速度也快不过他,眼瞧着两人间拉近至数丈距离,却见赵莼回身一指,千百柄飞剑立时浮现四周,自灰鸠身侧穿飞而过,织就一张剑虹而成的大网,向其笼来。 他见状根本不以为意,一心要将赵莼拍入毒潭内融消骨血,怎想剑虹大网改转剑锋,飞剑俱都横起剑身形成围杀之态,此时赵莼更脚下变动,回身以剑罡绞住灰鸠腰腹,掌心握起白玉小塔,爆喝一声便冲入漆黑风暴之中! 一番追逃之下,两人与风暴之地本就相距不远,灰鸠心知此地危险,却在追赶赵莼的途中忘了她本就是从禁地行出之人,眼下被剑罡缠住,回过神来脸颊已感风暴席卷之剧痛,他惊叫着拍碎身边飞剑,只是剑罡难缠散而又聚,才以真元法力撕开一道小口,身前便传来一股极强的拉拽之力! 灰鸠心胆俱裂,怎奈风暴难挡,被拽入其中前瞥见赵莼目中筹划得逞的笑意,更是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拍碎其头颅。 赵莼偏身一挡,只可惜灰鸠大掌还未袭来,就被风暴搅碎消弭,连元神都不曾有逃窜之机! 一位分玄中期大修士,连半刻都抵御不下,她心中讶然至极,捏握白玉小塔的力道亦越发强硬。 灰鸠已死,他手中诸多邪祟之物还是得收缴为上,赵莼再度从风暴中脱身而出,穿行进毒潭收起那六滴毒龙涎,抬眼要收白骨幡旗时,身上兀地撵来极重的威压,半空中赫然是三位并肩而立的分玄修士! 是了,那可化作毒潭的水滴明显是灰鸠底牌一物,且鬼气弥漫又十分显眼,到后来灰鸠为杀她不计手段,一番阵仗必然会惊动他人,赵莼冷眼扫过三位邪修分玄,除却左边那人身上气息略略逊色于灰鸠外,其余两人都无疑强悍许多,中间头戴鸦羽冠冕者更是气势迫人,分玄后期,还是分玄大圆满?! 她思来想去,当前唯有避入风暴中才可保住性命,但等到这三人意识到灰鸠是落败于自己手中后,必然引以为心腹大患,恨不得杀之后快,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只若他们在外边等着,她是插翅也难逃魔手之中! “赵莼,还等什么!” 斜上方忽而传来一声呼号,赵莼并未听过此声,不过也未在其中感到丝毫邪祟气息,反而极为清正冷冽,便知其必是正道修士无疑,旋即起身向其遁去,不做他想。 邪修三人识得此人,他正是在风暴外逡巡多日的那位剑修,昨日避而不战已令神道修士颇为不解,眼下急匆匆赶来,似是为了搭救同门后辈,不过也不像要出手的模样。 他们面面相觑几眼,目中之意倒是都想把二人留在此地,心念既相合,手上便有了动作,不想亓桓面对三人,却丝毫没有慌乱之意,反是一手把住赵莼肩头将其拉起,另一手并出两指,御出六十四柄青玄飞剑扰敌,脚下则飞快遁离! 只几个呼吸间,青玄飞剑散去,两人亦远遁得不见身影,邪修三人不由气急败坏,大叫一声道:“避而不战算什么本事,旧修小儿实是鼠胆!” 那厢亓桓却只是动了动耳朵,领着赵莼进入太一元印大阵中,随后面露不忿,心道迟早用尔等来祭我手中飞剑。 赵莼余光打量了几番水幕大阵,知其威能非常,这才能挡住邪修大军,再端详眼前同为剑修的分玄,暗自已合计出对方名姓,抬手向其作揖答谢:“赵莼感谢亓桓前辈搭救。” 两人出身同门,只是昭衍弟子数目甚多,互相之间无所交集也是正常,就像这位剑修亓桓,赵莼在宗门内就从未见过,更别提有所交流了。 亓桓洞悉此理,面露迟疑之色,开口道:“不是前辈,是师兄。” 他纠正赵莼的称呼,又自报师门:“我乃玉江仙府门下。” 玉江仙府即昭衍九府之一,坐镇之人乃昭衍九尊之一的邈月尊者,与掌门施相元平起平坐,地位相当。 赵莼眸光一闪,这亓桓师兄倒是来历不凡,尊者门下,重霄十二分玄中怕是无人能与其相较。 亓桓伸手引路将其领回山门,途中一番解释,便又令赵莼疑惑大解。 说起来,两人倒有些相似之处,亓桓拜入昭衍后,门中亦不曾立时为他择选师门,而是有令他参加大尊择徒之意,毕竟主宗的珲英尊者便是位伟力非凡的剑修,择徒时同为剑修的后辈自会更容易受其青睐。 只可惜那时尚不知珲英尊者何时能够突破通神,亓桓亦在剑道进境中渐有吃力之感,一番取舍下,宗门便随了亓桓的想法,放弃了令他参加大尊择徒之念,而是改由邈月尊者出面,将其收入门中,以弥补耽误的几年时日。 不过昭衍九尊地位极高,邈月亦只是将亓桓收为记名弟子,言道待其悟得剑意后,再行亲传册礼。 赵莼忆起这亓桓师兄分化六十四柄飞剑时的模样,显然是还有余地的程度,可见六十四柄并非是其极限,而若能在气剑一道上分出一百二十八柄,也意味着剑罡境界业已进入圆融之相,要想突破剑意境便同自己一样,只差一个契机罢了。 第379章 三百七八 惊四座(两万币加更) 亓桓今日亦只是照例前去风暴外巡查一眼,随着邪修大军压境而来,正道修士只得龟缩于太一元印大阵内闭门不出,他几番逡巡于风暴外的举动早已落入邪修眼中,不日他等就会察觉到此处异状,向其派遣军力。 且他也越发明了,赵莼能从中脱身的可能实是几近于无,待交战时分去寻她的精力更是所剩无几。 好在今日突得意外之喜,竟在风暴外寻见赵莼身影,见邪修三人在旁虎视眈眈,他便当机立断出手搭救,将其带回阵中,免于折损敌手。 等到回归山门,将其领入十二分玄所在的殿内后,亓桓复又想起寻到赵莼时的景象,那浓重的鬼气尚未消散,上有五六丈高的白骨幡旗悬于空中,四面山林或被腐蚀一空,或被剑痕斩过,总之显现出激烈交战后的态势来,而邪修三人又不像是与赵莼交手多时的模样,更何况若是三人出手,他能否及时救下赵莼还十分难说。 而待她淡然从怀中取出六滴毒龙涎,递与曲意棠,道出邪修一名灰发分玄亡于自己手中后,偌大雷钧殿竟无声良久,庞万双手把住胸前串珠,结巴道:“你、你是说……你杀了一位分玄修士?” 赵莼也不揽功过甚,出言解释道:“我所修功法对邪修本就有克制之用,最后也是将那邪修分玄拽入吞天风暴之中,才侥幸灭杀其人。” 功法有克制之用此点在十二分玄耳中不算如何惊人,天下修习浩然阳烈一派的修士不少,也格外受邪修忌惮,更别提金罡法寺的佛修们,通身法术神通无不叫邪修心裂胆寒,饶是这般,也没见能以凝元之身强杀分玄的,赵莼之能决计不在此上。 故而十二分玄即便听见赵莼解释,是借了风暴之力才成功灭杀邪修分玄,心中惊怖之意仍旧半分不曾消减。 寻常凝元修士,即使是天资卓绝,遇到分玄也得饮恨,且多为照面斩杀,连僵持几个呼吸都算得上少有,赵莼能生生拖拽其进入风暴,与那邪修分玄必定有对招之力,令他等不得不为之心惊! 亓桓站在一旁,先前听到灰发分玄时,心中就已有所猜测,忆起略有几分眼熟的白骨幡旗,虽是模样大了不少,但仍能观出其巴掌大时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若你与我遭遇的灰发分玄实为一人,怕就是邪修口中的血鸦门长老灰鸠,境界在分玄中期,有几分实力在身。” 能被亓桓评价为有几分实力在身,同阶中也当是佼佼者不假,曲意棠等人对望一眼,心道赵莼越阶而战的还不是什么刚刚突破,境界不稳之辈,其在昆山塔中必然是实力大进了! 视线落于赵莼身上,见她天庭饱蕴神光,整个人从容自若,修为亦从凝元中期突破到了后期,更有细微处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就像原本的赵莼是天剑出鞘锐不可当,如今的她合在剑鞘内里,叫人难以从身外窥视,气息亦显得愈发圆满和融。 既想到昆山塔,十二分玄也是满腹疑窦,忍不住询问起赵莼失踪这半载究竟遭遇了什么危险。 赵莼从臂环中取了白玉小塔出来,将入塔至脱身所见的诸多异事斟酌审度,只留下一些心中揣测不能告人外,其余囊括泅宥真人在内的事迹俱都娓娓道来。 关于塔内秘境,之前归来的六人都已讲得明了至极,曲意棠等人也是听到宝洞后的事情,才生出满腹好奇心来。 等到赵莼从宝洞中破关,遇见泅宥真人后,众人已是瞠目结舌不敢言,后头诸如长生道,邪修小像之事,都不足此事令人震怖。 “那可是万载前的人物,怎可能活到今天?!” 听曲意棠发问,赵莼又答道:“晚辈也是之后才知,那东西只是借了泅宥真人的肉身,却又不是以夺舍的法门……至于它的身份,实不相瞒,晚辈心中已有确切想法,不过事关隐秘,还得成事后向上通传。” 成事,自然指的是续接天路,让河堰小千世界重回重霄辖下,而向上通传是何意,众人也心知肚明。 知晓赵莼有所顾虑后,十二分玄在此事上也不好多问,庞万一摸下巴,拊膺笑道:“听小剑君描述,实也因此番遭遇有所进境,那长生道听上去更是十分神奇,只可惜秘境塌陷,当中许多物什也都随之消散了。” 赵莼认同地点了点头,拇指抚过剑柄道:“登上长生道前,晚辈便因真元积蕴圆满,突破至凝元后期,登临长阶时更是侥幸感悟剑意,这才能与邪修分玄斡旋一二。” 她语气平淡,毕竟距离悟出剑意之时已过去好些时日,再多的喜意都全被平复,却不知这句“侥幸感悟剑意”在十二分玄耳旁完全如惊雷炸响,震得座中诸位久久不能心定回神。 十二分玄中,剑修有三人,亓桓为一,另两人都是一玄剑宗弟子,此刻也不顾什么身份,撑住膝头便从蒲团上站起,连上前道:“你可是说剑意?快快与我瞧看几眼!” 亓桓更是激动,原先不为外物所惊扰的肃容此刻却瞪圆了双眼,等到赵莼指尖冒出一点锐意,顿时便笃定道:“此为太乙金仙祖师所传之剑意,绝对不假!” 他散了护体剑罡,直接以食指去触赵莼指尖剑意,下一刻就觉指腹一痛,冒出星点血珠,众人一见,就知这剑意能破分玄肉身,威力格外可怖了。 委实说,亓桓甚少见得同阶剑修里有悟出剑意之辈,更何况是还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赵莼,从前太元道派那位寂剑真人在分玄中期悟出离相寂灭剑意时,重霄世界便轰动一时,一玄剑宗几位久不出世的剑修前辈更亲至太元,只为见其一面,而他这等剑修则无不心生钦羡,长吁短叹经年不止。 赵莼是以凝元后期悟出剑意,且太乙庚金剑意更是万千剑意中至强一类,他几能想象出返回重霄后,天下剑修会如何惊动难平了! 第380章 三百七九 串联 归来后还未与戚云容等人相见,赵莼便闭关入静室中,想到雷钧殿内三位分玄剑修眼含狂热的模样,她微叹一声扶额,等到返回重霄,估计震动还会更多,倒时不如直接前往无溟天府,掌门洞府该能挡下不少纷扰。 而念及掌门,她心神一定,将白玉小塔托入手中后,便直接合上双眼去催动臂环中的一物。 昆山塔虽是太元弟子私物不假,不过如今泅宥真人已经亡灭多时,又是有赵莼在秘境内才能保住法器不落入邪修手中,功劳甚大,且此物又与更深的隐秘有关,以曲意棠为首的太元弟子便无甚理由能从她手中取回昆山塔,索性就知趣不再询问法器去处,等返回重霄后等上头之人交涉决定。 至于赵莼,她自觉心中念想印证为真后,这昆山塔其实就是件极其普通的法器,并无创界之能,太元道派对其的觊觎便可说是趋近于无,不必在乎了。 静室有灯石照明,极为亮堂,但灯石之辉若要与盘坐修士掌中小塔相较,还是黯淡了许多。 此时小塔已缓缓从其掌心升起,悬在赵莼额顶斜上方,洁白光晕中,更显露几分异色。 而赵莼从臂环中催动之物也浮了出来,此物巴掌大小,色青铜,为一四方鼎炉,鼎身双耳乃龙首衔珠之样,鼎外四壁为山川海河,腹中却是群仙会宴,正是从葱茏古国得到的天地炉! 她取入一丝真元,立刻就被鼎炉吞噬得干干净净,赵莼心思一动,把握着鼎炉逸散而出的吞噬气息,将白玉小塔置于鼎口之上,缓缓将丹田内的真元引出,渡入小塔之内,霎时便感天地炉中探出一股争抢之力,如一只大手从小塔底部一直探入其内里,将塔内闪出异色的东西生生拽出,将要吞下! 该动手了! 赵莼适时切断真元,瞪目向前一看,只见昆山塔与天地炉相隔之间,有一方小小鼎炉虚影,和天地炉毫无二致! 果然如此,她印证了心中所想,也不必拦着天地炉吞吃这一虚影,两鼎相合后,原来的鼎炉通身又鲜亮几分,从鼎耳龙首到鼎身壁刻皆活灵活现,有扑面而来的生气! 而失去体内的天地炉虚影后,昆山塔亦神光大减,如若说先前还是皓月,现下就是夏日萤火,难与前者争辉。 她将天地炉收回臂环,又探手把昆山塔握入掌中,叹道:“失了它,你也就与寻常镇守法器无二,毕竟是泅宥真人送与昆行山镇宗的宝物,怎会有创界之能在身,如此也便解释得通了。” 万余年前泅宥真人下界点化道种,昆行山之人无不礼重待之,瞻仰这位未来真婴上人的风姿,泅宥亦愿取出宝物,指点后辈以回馈下界宗门教养之恩,昆山塔即是他赠予宗门镇守结界,防备宵小祸乱之宝。 之后发生了何事,结合天地炉的存在,也不难继续推想。 赵莼挥袖一抖,身前即铺出各种书卷玉简、瓷瓶箱匣等物,俱都是昆山塔秘境破碎前夕,她从炼丹室取出带回的。 当中书卷玉简一类多是记载着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延年益寿法门,间杂有养护肉身,凝练元神的几门丹方,效用珍贵,非是河堰小千世界能见的品阶,观此能知天路断绝后,泅宥被困于下界,虽是距真婴只得一步之遥,却始终无法突破,饶是寻得千百般延寿之法,最后也含恨坐化。 瓷瓶中的丹药皆都药效消弭,呈锈绿、斑驳之态,可见丹毒堆积,业已无法服用,不过赵莼想起进入炼丹室时,当中明显有翻找过的痕迹,不少瓷瓶药碗都已被打开倾倒,想来与那手持血色小像的邪修不无关系,尚存有药效的丹药怕也被其早早取走。 赵莼叹息一声,倒不见有多遗憾,那人只揣走了丹药,混在书卷玉简中的丹方却没取走,估计身边应当没有可以托付信任的丹师,不然取走丹方也是一条长远之道。 还有一物! 她单手往丹田处虚虚一拍,灵基上金乌血火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将身旁紫火挤出丹田,好独自坐拥大日灵根溢出的气息。 而紫火浮出丹田后,便缓缓落至赵莼掌心,似乎不是她的错觉,与金乌血火相较起来,无论是威能还是灵性,紫火都大有不如,且一向对异火有所觊觎的血火,此回也毫无饿感,对其多有排斥。 赵莼阅过典籍,发现这外形瑰丽的紫火乃是异火中名为万药汇元火的阴火,它不像其他异火一般感天地而生,而是丹师在勤修不辍,日日开炉中化一丝药力玄妙,与地火相合后产生的火焰,与之相对的,阳火中也有一味名为万器汇元火的异火,是炼器师经久炼器感化而出。 这两物虽记录于天地异火图录上,却极少被大众承认为异火,属于阴阳异火里末流中的末流,不过对于丹器二道修士而言,这倒是最容易得到的异火无疑了。 至于金乌血火不吞此火,赵莼勾连神识后才知,非是因万药汇元火不够珍贵,而是阴阳异火有别,说金乌血火乃阳火至尊也不为过,吞噬丹师所用的阴火反而对其有害。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它倒是看不太上,赵莼眉头半挑,含笑将万药汇元火仔细封存了,毕竟也是登得异火图录的宝物,血火瞧它不上,自有人会表青睐。 理清泅宥真人延寿一事,她心中却未得半分轻松,伸手将天地炉捏在掌中,渐也将进入诸多看似无所牵连,实则环环相扣之事想了个明白。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在葱茏古国时,莲灵曾碎去一小方世界,融合在鼎中成为寒潭秘境,方才叫赵莼对塔中世界的来历有所猜想,不过莲灵是因三十六瓣净木莲花为天地至宝,故而才有破碎世界的伟力,此座天地炉能内化小界,应当就靠着密泽大湖地下的灵脉了。 抽取大湖灵脉,内化塔中秘境,这怕也是为何密泽大湖灵脉破碎成段,而塔中秘境内化不够,形成天地颠倒之态的缘故! 第381章 三百八十 再往 而在昆山塔秘境塌毁后,随之在入口处出现的漆黑风暴……也并非是风暴那般简单。 她修道于小千世界,见过天妖尊者以无上伟力续接天路,而后又化出法相真身庇护下界天才进入重霄,在尊者羽翅下看到的界隙虚空,与今夕所见之风暴实则相差无几,照此推想的话,在被逼出泅宥真人肉身的那刻,天地炉就已孤掷一注,欲要直接破碎此方小千世界了! 如今天地炉真身已被吞噬炼化,器灵又叫斩天尊者元神吞去大半,正是千载难逢的积弱之时,若是再给它些时日,说不得就要重整旗鼓,倒时以重霄十二分玄之力,还未必能将其阻拦! 赵莼神色越发冷凝,当即起身折返雷钧殿,寻到了曲意棠等人面前。 “你要只身前往赤神宫?”她目中掩不住惊讶,柳眉紧蹙可见忧心非常,“那可是邪修围聚之地,不乏分玄修士在其中,你虽有剑意在身,但若同时面上多位分玄,必也难以抵挡! “现下太一元印大阵还能撑住一段时日,不能待我等解除受限后再去么?” 赵莼却是摇头,无法与众人解释天地炉一事,只笃定道:“时不待人,若是再晚,怕有误事之忧!” “那便在我等同挑一人与你同去!”庞万拍着大腿,言语中战意盎然。 “不是不可,是不可行。”赵莼还是摇头,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道,“晚辈在塔中秘境一名邪修口中得知,秘境入口不止一处,算上昆行山古地那处,共有四个之多,如今古地有风暴突起,其余几处秘境入口也当如此,是以晚辈不必从邪修大军中突破,只需从古地进入,再择选其它风暴之地出去就成。 “诸位前辈若要同去的话,便不能用此方法了。” 雷钧殿众人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赵莼补充道:“其余三个入口中,恰好就有一处在赤神宫中,晚辈可直接深入敌阵,无惧邪修盘查。 “至于赤神宫中的分玄修士,晚辈虽不能正面与其交手,但有风暴之地的庇佑,脱身应当不难。事急从权,必得赶紧出手!” 好在有灰鸠之死这一先例在前,十二分玄犹疑之后,仍是将主动权交由赵莼手中,无它,这昭衍的小剑君身上实是展现了太多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她既如此坚定,口中之事怕也极为要紧! 赵莼得了曲意棠等人首肯,正欲自雷钧殿中拜别,却又叫齐伯崇喊住,见他取出一物道:“你既是前去赤神宫,不妨带上我这拟气珠,我已将通影虫封存其中,反正邪修已经惊动,那麻笼道人也就没什么留他的必要,不如取用来让我等受益。” 他掌中拇指大小的圆珠色如琥珀,当中存有一只血红小虫,经其讲明后,众人方知拟气珠的效用。 赵莼只需将其佩戴在身,便能拟化出邪修气息,令人不至于直接窥破她正道修士的身份,也能让她行事更为方便,同时,通影虫的存在又能帮助赵莼更为细切地查探赤神宫,确是妙用不少。 才从塔中秘境返回重霄时,曲意棠等人就已将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赵莼,故而王晏归与麻笼道人她也知晓一二,如今齐伯崇肯咬定让赵莼驱使通影虫,那麻笼道人在正道修士手中,当也时日无多了。 至于王晏归,依十二分玄之意,似是另有他用…… 赵莼拱手辞别众人,才出雷钧殿便遇见了戚云容,她瞧着赵莼行路的方向不像是居处,遂开口问道:“师妹才回来不久,又是要去哪儿?” 待赵莼讲完要去赤神宫了结要事后,她眉睫低垂一瞬,又迅速抬眼道:“记得你我初遇时,你还是个练气小童,如今都已能独当一面了……你自放心前去,这密泽大湖我等一定好好守着,不叫邪修占得半点便宜去!” 戚云容既不问为何,也不忧心赵莼是否能成事,她目中满是信任与坚然,话落即拍了拍赵莼肩膀,道一句“早日归来”。 “一定。”赵莼与她辞别,挥袖起身前往昆行山古地,杀意凌然! …… 赤神宫,千壶殿。 往日行走其中的侍女们现下已不见身影,偶有几个弟子前来为阵法补充灵玉时,也会为殿内时不时传出的痛苦吼叫而毛骨悚然,赤神宫主对外的说法是少宫主在其中闭关突破,这才设下重重阵法以免旁人惊扰,只不过时日越久,在千壶殿侍女眼中的怪异之处便越多。 好似那阵法不是放着殿外之人,而是防着殿内的少宫主一般。 “啊!” 宿归忍不住在地上翻滚叫喊,从识海中层层涌现而出的剧痛较抽骨剥皮更甚,直要将元神与肉身撕裂开来,仿若是识海被生生捏碎而后重新粘合。 他通身已被汗水浸染湿透,痛楚再度袭来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却又立刻跪倒在地,双手把住头颅,以头抢地锤出诸多裂纹。 偌大千壶殿静室中,处处凌乱至极,照四壁层出不穷的掌印与拳印来看,若不是赤神宫主设下重重阵法,千壶殿侍女与弟子们必然早已横遭惨祸。 此般惨绝人寰地吼叫声持续一刻方止,宿归瘫倒于地时,业已丹田空空,再无一丝气力,良久,他才喘着粗气从怀中取出瓷瓶,倾倒出一粒黄白丹药喂入嘴中含服,及至丹药尽数化为药液流经脏腑,丹田灵基这才缓缓凝出一丝真元,令他撑地盘坐,平复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识海。 “如此下去,还有多久我才能突破分玄?” 他身前是一座血红小像,询问过后,那小像竟发出孩童之声:“少则数日,多则数年。” 从秘境回来后对方便是这句话,一直到今日还是这般,宿归心中猛然生出几分不忿,质问道:“那具体得是多久,我日日经历识海重组之痛,距今怕是已有半月,难道真要持续数年,倒还不如我自行突破,也比借你之力来得快!” “你大可试试自行突破,看会不会同上一具肉身一样道基崩毁,”孩童声音里带着讥笑,却又天真无邪,“只不过这回,你那师妹可没办法再帮你夺舍一次了。” 第382章 三百八一 潜入(三万币加更) 宿归面上掠过一丝忧惧,从前道基崩毁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天地炉知道他心忧何处,便不住添油加醋道: “你本就经历过一次夺舍,就算修行到今日,也需要时时服用稳固神魂的丹药,才能保住识海不会崩溃,如此孱弱之元神,怎能经得起突破分玄,本座乃是善心大发,从灵物中汲取天地精华予你重塑识海,若非如此,你以为你撑得到今天?” 宿归只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点明:“倒也不必给自己按个善心大发的帽子,你我实为互惠互利罢了,我若将这赤身真身交出,六壬塔那几个老东西便能将你抽出灭杀,而今你助我突破分玄期,我帮你恢复实力,莫以为我就真的怕了你。” 天地炉见他撕破脸皮,声音猛地尖锐一瞬,却又忌惮他真的不顾死活将容纳己身的宝物交出去,道出口的话语遂变得和缓几分:“你若真想快些突破分玄,本座又不是不能帮你,只是不经循序渐进,直接重塑识海的话,本座只怕你经不得那般痛楚啊。” 机缘在前,宿归哪会甘愿错过,当即出声道:“足足半月的剧痛我都忍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次不成!你只说,我照做!” “好!”天地炉不怕他不上钩,嬉笑道:“本座要从前百倍的灵药灵材,当然,要是有灵脉可供汲取是最好。” 听得百倍二字,宿归不由面露迟疑,之前半月所用的灵药灵材就已是巨量,他经年积累俱都拿出,眼下正是囊中羞涩,天地炉一时索要这么多灵物,他还真的拿不出来! “灵脉如何可能交由你手中……至于百倍灵药灵材,我身上不过只剩零星,而要想在宗门内短时调用如此巨量的灵物,必会惊动六壬塔,到时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诶,”天地炉哂笑两声,“你那师妹可是赤神宫宫主,千壶殿内便有历代宫主的私库,你作为少宫主,难道还不能提前支取一二,更何况这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就算往后被她知晓,你也不是没有解释的道理。” 经其一撺掇,宿归心头几乎是立刻就有了主意,他与宿瑛一向不分你我,道基崩毁后也是宿瑛为他四处寻找可供夺舍的肉身,现在先支取部分出来,日后突破分玄再慢慢偿还就是…… “行,你我说定了,这次用完,可再无下次了!” …… 秘境入口损毁后,因风暴吞噬万物,素日里便无人敢接近此片地界。 赵莼进入古地,极其容易就寻到了这一出口,此外还有另两处风暴之地,一处靠近罗刹大山、血鸦门等势力,一处则在大小若干邪修宗门围聚的地方,可惜无法令正道修士与她同行,不然风暴之地还能发挥输送兵力的用处。 血河宝殿距离千壶殿本不算远,只赵莼首回来此,不知宿归藏身于何处,索性三两步入得一处屋舍,当中正有两名筑基邪修,瞧着赵莼这幅生面孔,又忌惮她身为凝元,起身恭敬问道:“这位执事,可是有何要事?”赤神宫中,唯分玄可称长老,凝元多以执事为职。 赵莼却直接上前,并指点在其中一人眉心,在其脑内化出宿归的模样来:“你可识得此人?” 筑基邪修忙不迭点头应答:“我等怎会不识,此乃我赤神宫当代少宫主。” 另一人见状,眼中划过狡黠之意,轻声问道:“执事是有事要寻少宫主?如今宫主领兵出征,宗门内人手甚少,不若让我为您引路,也是与您一个方便。” 话音方落,这人就毕恭毕敬地探出手臂来,先头说话的筑基邪修尚在心中纳闷,少宫主在千壶殿闭关,千叮咛万嘱咐叫人莫去打扰,怎的还要亲自领人过去,思索之时,身前赵莼突然发难,直起一掌轰在那邪修面门,滚滚真元下,不过眨眼其便化作一滩肉泥! “执……执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赵莼就已伸手把住他肩膀,定声问道:“少宫主在哪?” 筑基邪修慌得双腿打颤,便是再迟钝,现下都已明白过来,眼前这女子哪是什么执事,只怕是与少宫主有怨,趁门中少人之际前来寻仇的恶人!而同门当是觉察出不对,想要将其领去长老面前邀功,可惜恶人也十分谨慎,直接将他灭杀在此,彻底封口! 同门死状惨烈,令他望而生畏,亦不敢不答:“少宫主在千壶殿闭关。” “千壶殿在哪?” “北面地势最高处,垂有红绫之地。” 赵莼思忖片刻,又将他拎起走出门外:“你那同伴是想将我引去何处?” 筑基邪修咽了咽口水,指向一处连绵高塔:“六壬塔,分玄长老修行所在。” 问完这话,他才等到赵莼将自己放下,膝头一落,便在地上磕起头来:“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通传出去,您若不放心,小的可以——” 他张合着嘴,“咕咚”一声,带着惧意的头颅便滚落在地,赵莼动动指头弹出一点火星,两人尸身霎时燃尽,不留一丝痕迹,抬眼向千壶殿方向一望,仔细盘查四周的确再无旁人后,即起身向那处行去。 …… 有通影虫在手,欲要从众多侍女与弟子中潜入便容易许多。 此中修士俱是邪修,无论是否亲手参与到屠戮中,一身修为的来历都早已血迹斑斑,赵莼对其毫无顾忌与怜悯之心,翻手灭杀后即用血火烧尽,一路行得也算通畅。 筑基邪修所言不假,宿归的确在千壶殿中闭死关,即便是侍奉赤神宫主的诸多侍女,也被勒令禁足在外殿,不许靠近半分,其所在之静室又设有重重阵法,虽以金乌血火可破,但容易惊动他人,乃至于令六壬塔知晓。 正当赵莼思索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其中时,转机却由宿归亲手递到了面前来。 “少宫主欲开库房,征用灵药灵材,如今千壶殿内只有你我两位凝元,快与我一齐去取了东西送去。” 虽不知宿归为何点明要凝元修士,持扇管事来不及多加思虑,便拉起化了侍女模样的赵莼,一路匆忙往库房走。 第383章 三百八二 再战! 如今赤神宫主不在殿中,便是宿归想要动用库房,都得提前告知千壶殿管事一声。 好在他与宿瑛关系一向亲近,管事又颇为忌惮宿归少宫主一层身份,没怎么盘问便取了符钥将库房打开,抖落出两只储物布袋开始向内放入灵物。 “你去库房西北角取灵材,灵药便由我来取,也不必管品阶数目,一概装好就是,”管事揉了揉眉心,将手中储物布袋分与赵莼一只,忍不住开口抱怨,“从没听说过这么要的,连个名录都不给,只说越多越好,难不成真要给他搬空……就是不知宫主什么时候回来,知不知道此事。” 赵莼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管事念叨完才抬脚向西北角走。 而管事舌根嚼了一通,却未得到半句回应,登时心觉无趣,不过赵莼化作的侍女原本就是个少生口舌是非之辈,她抿了抿唇,低声骂句“闷葫芦”后,便再无他话。 赤神宫数千年积蕴,今日也算呈了部分在赵莼眼前。 通过侍女们的言谈不难知晓,千壶殿乃历代赤神宫主洞府,库房亦是私库,而像这般只供个人存放宝物的地方,便多是数目不丰,种类却极其珍贵一类的物什。 此些宝物光华璀璨,类属五行之中,品相从黄阶到玄阶不等,中有几物赵莼甚至在昭衍得坤殿见过,能在上界中入得昭衍弟子的眼,在下界的珍贵即不言而喻,何况赵莼还擅炼器一道,对灵材的分辨更是敏锐精通,即便是黄阶灵材,在练气时作为辅材投入鼎炉,也能发挥不小的功用。 她来回看过这西北角库房,不少灵材气息清正古朴,少有血煞之气,大可能是邪修从昆山塔秘境中得来,经年积累于此。 而无论取于何处,赵莼都没有将其留给赤神宫的想法,翻手把储物布袋压下,拂袖一挥,诸多宝光耀耀的灵材便顺势而起,尽数收入臂环之中,等到管事取好灵药与她汇合时,库房西北角已是空空如也,便是管事亲自来搜刮,也未必有如此干净。 两人拿了东西,再要进入静室就十足容易了。 才现出千壶殿管事的手令,就见重重阵纹显现,下刻殿门大开,一股拉拽之力生生将两人扯入。 宿归瞧见二人手中布袋,旋即便猩红了眼,冲那血红小像道:“东西都已取来,快些助我突破分玄!” 管事尚不明就里,她站于赵莼身前,忽闻稚嫩如孩童的声音嬉笑道:“你急什么,先等本座吃饱再说!”而后静室中阴风顿起,直直贯入她手中布袋,株株灵药被风卷出,泥牛入海般被血红小像吞入口中! 它胃口好似无底洞,只一会儿功夫,就将袋中灵药吞了个六七成! 管事为取足够的药材,几乎把库房搬了大半,不想瞬时就被吞了这么多去,心中生疼不已,开口道:“你是什么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赵莼冷然旁观,右手按在腰间,正欲动手。 却见血红小像肚腹猛地膨胀起来,后又贯上后头,从口中吐出一口血光,“咻”地穿入宿归眉心! “啊!!”宿归毫无征兆地大叫起来,全无素日里待人的潇洒作态,疼痛难忍时,整个人狼狈地仰躺在地,现出涕泗横流之相。 他令赵莼一惊,又把管事吓得浑身发抖,怔愣着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血红小像再次发难,从原处腾起,一股能碾碎元神的巨力凭空生起,向赵莼二人所站之处卷来,管事首当其冲,短叫一声,两目翻白,登时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一颗雪白晶莹的元神缓缓从眉心飘出。 宿归还留有几分意识,见状竟脸色大变,吼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在千壶殿理事多年,深得宿瑛信任,你现在杀了她,等宿瑛回来必然讨不了什么好处!” “本座助你突破分玄,自取些许报酬还要经你同意不成?”血红小像满不在乎,将千壶殿管事的元神引来,便要张口吞下! 它这副神鬼不惧的模样也令宿归琢磨过来,忆起其从泅宥真人肉身中脱出的情形,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这怪灵怕是对自己产生了夺舍之心,当下已是悔意上头,惊惧难安! 绝望之际,许是幻觉一般,他眼前兀然现出一线飞虹,血红小像前那一枚元神霎时破灭消弭,孩童声里满是怒不可遏的尖嚎:“谁,是谁扰了本座好事?!” 一人一灵这才将视线投在静室一角,那从入室后便不曾开口半句的侍女身上。 她单手持握一柄他等都再熟悉不过的玄黑长剑,面貌倒是千壶殿侍女无疑,此时身上爆起一股斩尽天地的气势,悍然压在他等心头! 血红小像,亦或者说天地炉,登时怪叫一声,想起自己在秘境中被白芒吞去大半功力一事,再看向其手中如出一辙的长烬,端的是又怨又怕。 等不得了! 天地炉险险避开赵莼一击,顾不得宿归识海尚未重塑成功,便连灵带小像一并从其胸口融进。 赵莼心觉事情有变,回身避出数步,果不其然,宿归身躯忽然暴涨数倍有余,也是静室宽敞,梁柱都驾得极高,才能将其容下。 他肉身如小山,通体肌肉虬结,撑破衣裳露在外面的皮肤俱是血红,骨骼壮大突于表面,双目鼓出,眼白业已消失不见,好似一头无所畏惧的野兽,鼓拳向赵莼站立之地砸下! 先时天地炉虽也占去泅宥真人的肉身,却无眼前这番变化,赵莼但经细想,便能猜测出血红小像在其中左右甚大,那物甚为邪异,可容纳天地炉之灵在其中,想来也是赤神宫不可多得的宝物,若今日要除灭天地炉,将其一并灭去也好。 静室纵然宽阔,与天地想必自然窄小,她将剑气敛下,快步掠过宿归身前,指尖掐诀化真元为链,牢牢缚住其巨大双足,后又挑剑上挥,一记明月三分断其足腕,怪异的是,伤口处不见半分血迹,皮肉内里干枯泛紫! 第384章 三百八三 对敌 宿归浑不知痛,足腕被斩也毫不动容,张口一喝,即吐出血红法光一道,被赵莼横剑击回,打在顶上横梁,便见梁柱寸寸摧折断裂,静室轰然垮塌一半! 而天地炉入体后,似又继承了宿归一身法术神通,饶是身躯庞大粗蛮,在静室中颇有些施展不开,也能喝出口诀,招来诸多鬼面伤人。 不过他双足仍被赵莼以真元缚住,一时半会儿解开不得,懊恼之下,驱着鬼面欲要向其扑杀,一面又不断挣动大脚,想从真元锁链中挣脱出来。 有太乙庚金剑意在身,区区鬼面赵莼只两剑就轻易斩灭,见宿归仍在纠结于双足,登时便抓住这一空隙,向后退开两步,往剑上又加诸一道真元,旋即暴起斩向其胸腹! 宿归被真元束缚,剑锋迎面而来时,竟不知何处去躲,闷头受了这一斩,脏腑稀里哗啦流泻一地,只是仍不见血,徒有扑头盖脸地腐臭酸气袭来,赵莼转念即知,今日便是光斩天地炉之灵,这赤神宫少宫主也活不过多时了。 不过当前要事,还是得将天地炉从宿归肉身中逼出,特别是那座血红小像,只若那东西留着,天地炉就有可以借物托生的机会。 赵莼抓住机会要横斩其头颅,宿归却是怎么也不肯再受一击了,挥臂挡在剑上,顿时皮开肉绽,他不知痛,见状只蹙了眉头,用手捏住长烬,力道荡开将赵莼甩下,又知晓光凭修为必然胜她不过,心念一催,便动用起剩余的元神之力来。 其力如骤风暴雨,刁钻地避开护体剑罡,直要往赵莼识海里探,她对此慎之又慎,心知天地炉之灵在此道上强悍无比,即使被斩天尊者元神吞去大半,余下的力量要想摧灭自身识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 若放在成就剑意之前,她或许得为此苦恼一番,但有剑意在,只要元神之力不入识海,就能将其截断! 赵莼默然催动剑意,天地炉顿觉自身力道遭遇了无形之阻力,离对方识海分明只得寸许,却始终困在这寸许之外不得进入。 她眼眸转动,记得上次斩杀天地炉时,正是斩断了泅宥真人肉身脖颈,心下对如何了解战局也有了估量,以剑意挡住作恶的元神之力后,忖度天地炉仍旧在不甘施力,手中长烬迅速回转,足尖向下一点,身躯即行如惊鸿,刹那进得宿归肉身三寸之地! 剑锋外本平静无波,斩至宿归脖颈时才骤然爆出银白剑气,自左即右,悍然切断其颈骨,细微能听见“咔嚓”一声。 起收无形,正是一招截断式! 赵莼抬脚点在宿归肩头,借力飞回原处,翩然落地间,本该断气而亡的邪修少宫主却从腰间抓出一物,其形如鸡卵,微微有些暗红,正不断鼓动,瞧上去极为鲜活。 她识得此物,在大湖比斗时,肃阳派谢茯苓就是吞服了鸡卵一样的元神邪物,最终才令重霄等人发现了湖畔三宗勾结邪修一事。 而谢茯苓手中邪物本就是赤神宫赐予,宿归手中也有自当不足为奇。 赵莼更知晓邪物吞服后会极大地提升修士实力,当即起剑去阻,剑气凝聚罡风直将宿归肉身头颅搅碎,不想抓握邪物的大手竟完全不管头颅如何,反倒狠狠一掌将邪物拍在腹腔大敞的肚腹,整个躯体不住痉挛起来,被搅碎的头颅与破开的肚腹竟在血光中组合再现,气势登时暴涨数倍! 不好! 赵莼心头警铃大作,抬手催动护体剑罡,并指贯出剑意作防,只道她及时觉察出不对,宿归肉身霎时寸寸缩小,变回先时模样,张口一吐又是一道血红法光,其威能更远超初时那道,猛然轰在剑意之上,余波将静室四壁哗然震碎! 此番阵仗颇大,怕是要将整个千壶殿都惊动,幸而赤神宫主设下重重阵法敛去声响震颤,本是为宿归做下的准备,如今倒是对赵莼更为有益。而天地炉本可就此轰碎阵法,令六壬塔知晓此地之变,可惜忌惮赤神宫分玄远不至赵莼一人,几度衡量之下,又叫她免于暴露人前。 赵莼神色微冷,知晓眼前宿归实力大涨,却无半分退意,今日天地炉之灵她必要诛除,无论是为己还是其他。 宿归施用了元神邪物后,似是神智回归几分,身躯亦更为灵动,抬手结印行云流水,身后鬼面穿行自如,便见他轻声喝出,地面竟探出难以计数的漆黑鬼手,与鬼面一并和赵莼缠斗起来。 剑意锋锐,邪物见之往往难以撑住片刻即灰飞烟灭,只是宿归法力雄厚,邪物往往散而又凝,以源源不断之态要扰赵莼出手。 自认赵莼苦于招架鬼面,宿归又轻身腾起,手臂向外一翻,掌中现出长刀一把,柄为枯骨,刀身净白,其振臂一投,那长刀顿时脱了手去,从数只鬼面间穿行而过,直指赵莼面门! 刀风凌冽,远甚于邪物气息,赵莼立时便将其察觉,推掌以真元破散来袭之鬼面,同时剑尖一挑,与长刀相接,锵锵刀剑锐鸣震起,将长刀挡回! 一击不成,宿归也对赵莼实力有所揣测,顾自心惊下,更不曾料到剑意威能如此可怖。 邪物受制于大日真元,效用微乎其微,他曲掌回握,散了周遭鬼手鬼面,遂将通身精力转于收回掌中的长刀之上,往刀刃重重一拍,净白刀身上竟显露血纹处处,犹如人之经络,脉动不已。 论法力之精纯,宿归已然跨越凝元境界,更有天地炉之灵在体内助长元神之势,故而向赵莼挥刀而来时,其力如排山倒海,护体剑罡为之隐隐作动! 赵莼心中,唯有十足镇静,心境亦如面对宝洞阵卫的时刻,同样不可缠斗良久,同样是强敌当前。 她有一剑可斩,成败一瞬之间! 此时宿归眼中的剑修,气势竟缓缓沉下,似寒潭死水,无风无浪,他自不觉得赵莼是束手就擒,但却丝毫感知不到其身上气息的波动。 俄而,在长刀将要触及赵莼眉心之际,忽见冲天剑光横贯而过,有金乌啼叫之哑声,宿归只觉躯体变得轻而缓,仿若有什么东西被破出体内,听“哐啷”一声,一血红之物从空中跌落在地…… 第385章 三百八四 异心 离了血红小像与天地炉,宿归的躯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孱弱,气息彷如风中残烛,若有若无。 赵莼暗道一声不妙,正前方被剑势所轰之处阵纹零散,重重阵法竟是被须臾间爆发的巨大威能给强硬破开,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已能瞧见尖塔连绵处向此方掠过几道威压强悍的身影! 赤神宫分玄来了! 她半分也不可耽误,直将软倒在地的宿归越过,一剑贯穿血红小像内里,即见红光从中爆射而出,一点黑芒应着碎裂声冒出,被赵莼一把抓入手中,投入臂环天地炉内。 几番动作后,赶往此处的分玄亦只得几步之遥,人还未至,浩如烟海的精纯法力便轰击过来,赵莼横眉扫过宿归一眼,知其体内生机逐将流逝一空,遂不欲多管,起身御剑就往风暴之地遁去! 分玄眼力何等精深,一瞬便将她面容身形瞧得清清楚楚,却没想到她遁逃的方向是常人避之不及的风暴,且她脚下御剑飞行的速度的确快得惊人,饶是抬手施下神通,追赶而去的缚足之术仍旧慢了一筹,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在千壶殿一通作乱,后又成功脱身。 几人一时气急! 而后怀着惊怒步入断壁残垣般的千壶殿,见本该闭死关的宿归仰面躺倒在地,气息异常微弱,几位分玄连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他丹田破毁,通身真元流失一空,业已从凝元修士退为废人,仅剩的些许生机也在缓缓散去,总而言之,竟是落入了必死之局! 六壬塔固然与千壶殿不睦已久,但也是赤神宫两派旧有的恩怨,宿归虽是千壶殿妖女之徒,却更是赤神宫下代宫主,其余诸弟子论天资与实力皆无法与其相较,门中分玄对他继任赤神宫一事亦是认可,如今少宫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为人所害,性命堪忧。 先不说那妖女回来后会如何雷霆大怒,便是为着赤神宫往后与血鸦门等势力分割天下,他们也悲怒非常。 抬起宿归身躯的分玄长老迅速将其五感封闭,经脉阻断,以期这些许生机能支撑他活到赤神宫主归来之际,忽又听闻殿中黄眉老道大喝一声,将众人召去看他手中之物。 黄眉老道拂开层层尘灰,方才将地上零散的血红碎块拾起,此物异常脆弱,两指一按就能将其搓碎,是以能被捡拾的碎块仅是少数,大多都已化作齑粉混在灰尘之中,在地上堆积出薄薄一层红雾般的痕迹。 几人起初还不知这是何物,仔细端详下,忍不住运转功法轻轻试探勾动其中气息,这一引,立刻又叫千壶殿陷入惊惶悲痛之中去,他们久在赤神宫中理事掌权,怎会不知眼前这些碎屑就是赤神宫代代相传的圣物——赤身真身! “狡猾剑修,老夫必将你杀之后快!” …… 沼泽下,碧因水宫。 周康虽被囚其中,那六眼金蟾却不把他当囚徒看待,反倒时时遣鱼女到来,问询所需,又奉来佳肴美酒,待其如上宾。 “他今日仍是吵着要出去么?” “许是知道自己出不去,最近倒没怎么听见叫喊了。” “……我去瞧瞧。”说话者眉眼秀丽,关节处的鱼鳍呈海蓝之色,与旁的鱼女不同,乃是水宫鱼女中实力最强,最得金蟾老祖信任的一位。 她手中抱了一篮新鲜瓜果,提了裙摆就往里走,瞧见笼中修士神情恹恹,两眼涣散之相,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木蛙族那小家伙托我给你送来的,你当真一点不吃?”水宫鱼女通身修为已至凝元大圆满,岁数更是大上俎贝几轮,唤他一声小家伙不足为怪。 见周康不为所动,她又抿了唇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可气恼的,木蛙族被你利用了个遍,现在却还眼巴巴地求着我们姐妹给你送东西进来,何况老祖还说,就算旧修俱亡,你也可留在碧因水宫内修行,不会将你交给神道一方,既是性命无虞,还忧心什么呢?” “尔等异族怎会知晓……”周康低声喃喃,他日日为重霄等人心焦,在水宫中可谓度日如年,“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们若襄助邪修,我等便自然而然成为死敌,小恩小惠,切莫来收买与我!” 他这话说得坚定不移,倒令鱼女蹙眉一震,俄而讽笑道:“我不知你口中的正邪由来何处,什么襄助邪修,什么恩惠收买,在你们人族眼中,要视我等为敌,还需这些借口?” 她身子猛然一倾,怒瞪着周康凝重的面容,颌下两腮轻微鼓动:“这不就像木蛙族那般吗,你一面利用他们,一面又将其视作异族,有用即是友,无用便是敌。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大湖旧修,还是神道修士,说白了不都是人族,碧因水宫与北地大山六十四族至今存留的原因,是老祖庇护,才不是三山五湖何方势大……昔年旧修不曾式微,我等妖族还不是没有容身之地,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族有责任助旧修匡扶正道?” 水宫鱼女一番炮语连珠令周康神情几动,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可解释的道理,如今竟是话到嘴边,怎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待鱼女怒意渐消,他才微微偏开脸去:“天下熙攘,不过逐利而往,异族是这般,同族亦然,我之所见,也有妖族精怪与人族共存的局面,通婚繁育,任职理事,俱都不足为奇。” “你少框我,这如何可能。”鱼女抬手一掌打翻篮中瓜果,目中满是讥笑。 周康斜眼睨她,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尖齿信物,递与鱼女跟前。 旁人或许少与妖族相交,但他出身月沧门,宗门内对万族皆不排斥,妖修更得自由行走其间,有一两个交好友人也实属应当,说来有趣,他买通绒虎族少主所用,可驯服兽奴的法术,便是从妖修手中得来。 鱼女怎会感知不到尖齿信物上浓烈的妖族气息,其无论是血脉还是实力都远在自身之上,正要伸手取来细看时,手腕却被一只苍老的大手把住: “人族小辈,你与我仔细说说这东西的由来。” 第386章 三百八五 风云汇 半月于修道者眼中,不过眨眼之间。 赵莼平安从赤神宫归来后,重霄门等人终是可以舒下一口气来,而太一元印大阵对灵脉的化用实是惊人,不光分玄与凝元逐渐察觉此地灵气开始变得稀薄,连许多低阶修士也觉得近日修行速度缓慢了许多。 虽有上辰宗出面安抚,层层怨言还是撑不住涌了上来。 上头的分玄修士心知肚明,大湖地下的灵脉业已迅速告罄,灵气枯亡之际,便是大阵不攻自破之时,赤神宫主领着诸多神道分玄在外虎视眈眈,他们几能想到阵破后那一番腥风血雨,故而在瞧见曲意棠面上愈来愈镇定的神色时,诸位分玄皆都不由自主埋下疑惑 这重霄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怎的越至危急关头,越笃定自如起来…… 赵莼适时在外界露了一面,身上凝元后期的修为也将闭关之言坐实,及至曲意棠敲定破晓之际即可转守为攻,重霄二十位凝元便都从苦修中转醒,摩拳擦掌以应外敌。 只是在这般期盼之下,又藏着另一番忧色。 “周道友上回递信言道,将去往碧因沼泽面见大妖,如今一月过去还不见回信,恐是有所不测。” 一直与周康交接往来的本是赵莼,她踪迹难明的那段时日,此事便交至了邬华手中。 “大妖坐镇沼泽已逾千载,又是因其存在,邪修才不敢大肆攻伐北地大山六十四族,周道友若无法说服于他,便可能是此妖已站在邪修一方。”萧映颜亦道出心中所想,余下众人皆不置可否。 赵莼思忖片刻,末了摇头应道:“我看不然,沼泽大妖若是邪修一派,周道友定然会被交由赤神宫手中,可此次邪修攻打的缘由不是受了惊动反击,而是为了昆山塔主动出手,即知消息还未走漏……周道友应当还在那大妖手下,而大妖既没有将他交出,杀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太元道派海宁深以为然,又揣测道:“妖族狡诈,许是扣住周道友作壁上观,欲等正邪两道分出高下来再出面也不定,正道胜,他便交出周道友做个顺水人情,邪修胜……虽是不大可能,但他也可将周道友作为表明立场的献礼嘛!” 众人尽皆颔首称是。 幸而反攻之际即将到来,以重霄十二分玄之力,解救周康自不在话下,赵莼等人商讨数刻,便陆续告辞准备战事去了。 …… 破晓前刻,密泽大湖仅剩的大小宗门齐聚一堂,分玄者进殿入座,凝元只得在外站等,至于筑基小辈,偌大宽广场地即可使他们依次站开。 又知晓今夕乃危急存亡之际,茫茫人海竟寂寥无声,无一人敢贸然开口,腹中心如擂鼓。 空谷道人点过殿中分玄,上辰宗掌门已被他囚住,不能加入此场战役中,故而上辰并他一起共有六位分玄出战,七藏派又有三位,加上剩下来自大小宗门的六位,便有十五位分玄修士齐在,他定睛一瞧,座中竟又多出一位生面孔,询问方知,其乃七藏派大长老白山客,前日业已突破分玄境界,今日特来参战。 如此,就当是十六位分玄了。 重霄门已露面的修士中,曲意棠算一,林一封又算一,以及竺坞道人寿宴到场的齐伯崇,细数数,大湖旧修竟是有足足十九位分玄战力! 空谷道人心中一叹,阵外神道修士阵营中本也是十八九的数目,两方一战胜负尚悬,怎奈数日前侦查得知,赤神宫中不知为何,又有整整八位分玄长老赶来! 不说血鸦门、罗刹大山等神道势力只遣了部分分玄,便是阵外的这些,大湖旧修要对付起来都是极难。 曲道友,且看你如何招架了! 他默然摩挲指腹,天地忽而遁来一道飞虹,场中修剑者无不感到佩剑嗡鸣,欲要脱鞘而出,那非是剑气,与剑罡也差别甚大,众人只感无形中有一双大手镇在自身神魂之上,令人敬而生畏! 殿中有几人心头一动,不由相顾露出笑颜,如此万剑朝宗之相,他们都在伏象宗见过,来者是谁,即不言而喻了。 座中一分玄剑修,始入剑气境中,并仗此以分玄初期修为硬撼同阶三人,被大湖旧修称颂一时,此刻凝神端详那袭来的气息,忽而脸色惊变,大叫道:“剑意,那是剑意!” 众人皆闻言色变,忍不住起身来看。 只见剑破游云,荡出一线金虹,足足二十一位凝元齐至,却无一人敢行于赵莼左右,俱都远远避让其威势,非是不敢,而是不能与其争锋! 待她抬袖收剑入鞘,与前来之凝元缓缓落在殿外时,四野顿又一震,冥冥听得一声清越剑鸣,心头那股紧箍之感瞬时也消散开来。 其以赵莼为首,分作两列,殿中伏象道人捋须一笑,昔日从伏象宗脱身而去的罗姣正在其中,与左右两侧修士关系颇为亲近,身上气息亦强健不少。 按理说今日唯有分玄可入殿中,只是赵莼显露剑意在身,实是将众人惊得瞠目结舌,见空谷道人欲邀她入殿,便也无人敢有怨言。 “既是分玄修士在内,我等便不好破这个规矩了,”赵莼淡淡一扫殿中人物,就知其中底细,与身后重霄门凝元一并转身向外,抬袖道,“宗门长辈亲临,我等须在此迎接。” 话音方落,重霄门方向竟现出七彩霞光,顷刻染就墨色层云,亦正是破晓之际,日出东方燃起滚滚红浪,橙红的大日露出些许圆弧,十二道身影就这般伴着朝霞初升而降临,个个气势迫人,似有移山填海之威能! 本在殿内的分玄早已踏出殿门,举目向天际望去。 那十二人中有他们见过的曲意棠、林一封与齐伯崇,余下九人都是陌生面孔,有身如青竹的肃穆剑修,有袒胸露腹的不羁胖道人,亦有容颜娇美,气息更是强悍的裸足少女,此时横向列开,目中战意惊人! 空谷道人终是知晓曲意棠镇定自若的底气来自何处了,重霄门当是藏龙卧虎,强者层出不穷,有此战力,何愁踏不平神道所在! 第387章 三百八六 显威!(四万币加更) 天光破晓,今日之朝阳似乎耀目许多,赤神宫主目视那滚动的云浪,不知为何心头鼓动。 大军早已跨过东西之分的滨河,逼近于大阵一里之地,更有神道凝元日夜监察窥视大阵状态,数日前便有人前来回禀,旧修顽抗的大阵已然消弭不少,撑不了多少时日即会自行破去。 这日旭日刚升,巡查的凝元便察觉不对,神识扫过后登时大喜过望,连忙吹了手中号角法器,高声喝道:“阵破了,阵破了!” 在外等得百无聊赖的邪修这才来了兴致,向分玄所在之处望去,只等着赤神宫主发号施令,即彻底踏平大湖,除灭旧修! 她缓缓行出大帐,满意于军阵中冲天而起、不可阻挡之威势,两侧来自血鸦门、罗刹大山等势力的分玄也整肃了麾下修士,齐齐蓄势待发,而因灰鸠之死,血鸦门之人面色则更为凝重,目中杀意凛然。 “赤神宫主,我派灰鸠长老身死旧修之手,这一仗,便由我等打头去!” 说话这人正是赵莼当天所见三人中,居于中间者,修为已至分玄大圆满,更为血鸦门前来的六位分玄之首,只不过如今灰鸠已死,六分玄仅剩五位在此。 神道四宗各不相让,时有齐头并进平起平坐之势,有灰鸠之死在前,赤神宫主与其余等人也不好拂其颜面,遂颔首应道:“彭良道友既有此念,我等便随于血鸦门后就是。” 彭良这才心气稍解,灰鸠此人与他虽称不上亲近,却也终究是出身于血鸦门的修士,此战若不狠狠灭杀旧修气势,岂不叫旁人将血鸦门看扁了去? 他与血鸦门余下四人齐齐抬手作揖,脚下借力一踏,旋即腾空列站排开,怒喝道:“血鸦门弟子听令,随本座踏平旧修,以敌人首级告祭灰鸠长老!” 下方凝元凌空而立与列成兵阵的筑基一齐挥举手中法器神兵,升起无穷煞气! 赤神宫主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数人,终是取出一副手鼓握在掌中,轻轻敲击几番,其下修士即血脉偾张,真元真气鼓动涌流,实力暴涨数分: “众弟子听令,出征!” …… 邪修大军以血鸦门弟子为首,既无太一元印大阵阻挡,遂迅速逼近湖畔三宗所在,如同潮水奔涌而来! 只是旧修不似他们心中所想那般慌乱,反倒风平浪静,未有一人出面应敌。 彭良身侧一分玄中期邪修见状,上前主动请缨:“大长老,我先上前一探!” “可。” 他得了彭良应声,从怀中掏出一副骨牌,向前行过三两步,正要拍入前方上辰宗山门,身后之人只见他身形突地一顿,骨牌从其手中脱离落地,还不等他们叫喊出声,这人后颈便现出一条血线,头颅冲天而起! 分玄中期,照面被杀! 彭良一时悚然,连声呼喊道:“旧修有诈,快撤,快撤!” 然而邪修大军压境如此之深,怎可说撤就撤,惊闻湖畔三宗之地一声“杀”令,积蕴已久的正道修士登时杀来,彭良等血鸦门之人首当其冲,瞬间为几位分玄修士所截,后头的邪修分玄大感不妙,欲要撤回原处观察敌情,却见天际金光蒙现,漫天锁链交织而来,将左右后路完全封堵! “伏象道友,你这手段倒是深藏不露啊!” 少女赤足而来,脚下遁光璨灿夺目,张口吐出一口真元,玉手从中捏出发丝一般微小的银针,落在掌中把玩,见伏象道人把住时机出手,将邪修俱都拦在锁网下,便笑着开口夸赞。 而伏象道人之神通,正是当日罗姣也曾施用过的《伏天万法锁》,后者不过凝元修为,所化之法相自然不如前者甚多。 “雕虫小技,但求能助诸位一二。”他神情谦逊,丝毫不敢在重霄十二分玄面前拿乔。 “哈哈,伏象道友言过了,”少女颇为古灵精怪,冲他大笑起来,“道友你且看我,将这些个邪魔道修士通通拿下!” 说着,便驾起脚下遁光,把掌中银针吹向无路可退的血鸦门分玄,那银针本极为细小,受她一口真元后霎时化作长枪一般,竟径直贯穿了一名分玄后期的邪修胸腹,使其口喷鲜血不止! 伏象道人惊出一脸异色,这赤足少女也不过同为分玄后期修为,对付起同阶修士竟毫不费吹灰之力,实是可怖! 他转回心神,屏气凝神控住铺展在天际的锁网,不叫任何一位邪修得以逃窜,心下更是揣度起少女方才那句邪魔道修士之深意,细想着,身后又跃起数人,苔冰与迟舟等大湖旧修也已加入战局,与邪修鏖战一处。 重霄门除几位坐镇山门的分玄外,其余诸位也不愿落下这手刃邪修的机会,众人只见那颈戴珠串的袒腹道人一手抚上肚皮,另一手撑在腰间,瞪目张开大口,邪修万般手段竟化作各色法光被他吞入,其颈上珠串亦紫红发亮起来。 袒腹道人肚皮越鼓越大,又见他大掌往肚上一拍,从口中吐出一道威势惊人的玄光,一邪修分玄抵挡不得,倒飞而出之时竟被腰斩两段! 且又有剑修号令飞剑齐出,御水修士凭空招来巨浪,总之各般手段齐显神通,叫人快要看花了眼去! 不过最为引人瞩目的,当属显露剑意的重霄门长老赵莼,伏象道人此番也是首次见她显出一身威能,踏御空中时,身后银白飞剑何止千柄,连分玄剑修也无法与其相较! 她一人挡在大湖战场之东,数百邪修凝元便不敢向前踏进半分,飞剑所往之地,血肉横飞,头颅抛起,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外如是! 赤神宫主眼看着这番景象,更是目眦尽裂,血河宝殿之变后,门中弟子死伤惨重,此番率领前来的弟子已将宗门掏空,若任由旧修这般屠戮下去,赤神宫往后数十年都将陷入青黄不接的局面中! 她心中几欲呕血,自身却也同样陷在危局中,怒目环视周遭,将手中小鼓抛起,战中邪修即闻鼓声如雷,身上煞气滚滚难以遏制,赤神宫主银牙暗咬,奋起一掌向身前修士拍去,正与邪修鏖战的苔冰道人即身躯爆裂化成血雾,形神俱灭了! 第388章 三百八七 战中 下方作战之人亦有苔生派弟子,眼见掌门遇害,更一时心中慌乱,手下不察,登时便被邪修借机斩杀了去。 那等邪修本就是浑不在怕的,杀了人后顺势就当众抽魂祭炼,化为自身所用,正道修士眼睁睁瞧见这幕,心头也是急怒,两方新仇旧怨累积一处,斗法阵仗较先前更为激烈数倍! 赵莼战守一方,不欲与分玄相争,可她战绩亮眼,面貌又无遮掩,跟随在赤神宫主身后的几位六壬塔分玄脸色一变,当即便认出她就是那日闯入千壶殿,重创少宫主宿归,还毁去传承至宝赤身真身的始作俑者! 为保征伐旧修一事能成,他等还没有将这事告知赤神宫主,只待战事结束,其返回宗门再行交代,到时一齐商议如何解决,是以如今赤神宫主宿瑛还并不知晓赤身真身已被毁去,连宿归也命悬一线的消息,她只疑惑为何一向喜作壁上观的六壬塔长老,近日会突然态度大改,几乎是倾巢而出地奔向阵营中来。 而六壬塔分玄所打的主意倒也不难看穿,击败旧修瓜分密泽大湖之际,必然是看各方势力出力之多少,战绩之优劣,血河宝殿之变后,赤神宫元气大伤,此番征伐与血鸦门、罗刹大山等势力出力相仿,这若在赤身真身未被毁去之前,六壬塔分玄也是颔首同意的。 可现今至宝被毁,赤神宫底气已失,急需在旧修手中狠狠搜刮一番,以满足后日之存续,想到此处,几位分玄长老是怎么也坐不住了,连忙奔赴战场,欲从其余邪修宗门手中撤下一大块肉来。 他们早已猜到那日御剑而走的女子是旧修中人,只是不曾想到她犯下如此恶事后,竟还敢大张旗鼓现身人前,更别提像今日这般大肆屠戮神道宗门弟子! “还未去寻你,你倒是自己送上了门来,看我将你抽魂剥骨,来祭我赤神宫至宝!” 黄眉老道大手一张,掌中竟扑出一道灰光,眨眼便织出一张天罗地网,向赵莼卷来,瞧他的意思,更想将赵莼活捉,而非当即斩杀。 赵莼自也察觉到上方之变,心中却无半分慌乱,仍旧招引飞剑斩落邪修弟子头颅,亦如她所料,那天罗地网还未近身,就被一道剑气迅速搅灭,而剑气主人剑锋一转,又循着法术的来势追到黄眉老道身上,两人登时就缠斗到一处,法光与剑气撞出滔天声势,周遭修士只得远远避让。 这人不是亓桓,但赵莼也认识,正是那日雷钧殿中上前观摩剑意的一玄剑宗分玄之一,其名为秦云岫,论实力虽次于亓桓与另一位剑修,但凭着护体剑罡仍能与黄眉老道杀得不分上下! 有十二分玄在,她实是没有后顾之忧,可在战场上大展身手,而气剑一道最通群战,两千余柄飞剑贯入乱战之中,凝元邪修竟无一能稍作抵挡,多是才目露惊恐,就被削下了首级来! 她实力惊人,正邪两道修士皆看在眼中,前者备受鼓舞,激战之斗志无疑大涨,而后者胆寒心战,皆都疯魔一般想要避开她去,往往是飞剑未至,交战的邪修便自乱了阵脚胡乱蹿走。 心乱之下,如何还能谨慎防备,及至赵莼四周少有邪修踪迹,多数都已避去他方时,脚下已然堆了尸山尸海,其内连元神都为剑意所摧灭干净! 邪修拢共带来凝元三千余人,斩于她剑下的便不止半数,更有戚云容等人在后招架作战,不过是几刻钟的功夫,三千凝元就几乎被屠戮一空,更休提数目更加庞大的筑基邪修,他们与同为筑基的旧修弟子作战便罢,若天际稍稍落来一丝凝元交战的余波,就可令数百人灰飞烟灭。 曲意棠等人并未参战,而是坐于山门内静观此番战事,不光是她,林一封、齐伯崇几人亦未出殿,旧修中实力在分玄中期以下的修士,除去主动请缨的白山客,多数也留在了殿内,他们自知不是邪修对手,且他等宗门内往往也只得这么一位分玄,如若失去这一尊倚仗,多年传承怕会毁于一旦。 便像是那败落于赤神宫主之手的苔冰道人,她虽早已为苔生派寻好后路,但此番陨落必会给此宗一个巨大的打击,及至再有一尊分玄出世,苔生派才能逐渐寻回昔日风光。 是以殿内分玄将此幕关于眼内,心中又是好一番忧心后怕。 旧修分玄是顾忌宗门存亡,重霄几人却并不如此。 大湖修士皆以为此战终结即算圆满,唯有曲意棠等人知道,这一战只能算是踏平三山五湖的号角,在此之前,能存下一分实力便最好存下一分实力,到时一路踏破万千邪修宗门,才可算是真正结束。 不过眼前这数万筑基,三千凝元杀干净,也算是削减了邪修几分实力,至于那最重要的…… 众人皆瞩目向空中望去,那是分玄修士的战场,千般手段齐出,不是便有修士陨落其中! 白山客与迟舟道人同在一处,他们一人乃初入分玄,另一人也只分玄中期,不甘在殿中枯坐,便一齐请命入战,携手之下,也已斩杀了一位分玄中期的神道修士! “这些神道修士不知修行的什么法术,真元与元神都较我等强悍几分,若不是我二人联手合力击敌,怕是要吃了大亏。” 迟舟道人眼神阴狠,咬牙点了头,分外同意白山客之言,与他二人交手的那名修士并非神道分玄中实力强劲的一类,却也叫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未遇赵莼之前,白山客凝元时与旧修交手也是同阶无敌之态,有时亦可做到跨越小境界斗法。 许是如今晋入分玄,小境界间的差距更为明显起来,且神道修士法术神通独特,从前少有听闻,饶是身边有迟舟道人相助,他也觉得与其交手颇为吃力。 视线一偏,两人皆惊觉分玄战场以外的地界中,胜负已是颇为明了,旧修一方死伤无几,神道那边却已全军覆没,零星几个性命犹存的,因被伏象道人锁网神通所拦,最终也只得饮恨于旧修手下。 第389章 三百八八 血玉净瓶 既如此,战局能否顺利终结便汇聚于分玄战场之上,白山客与迟舟道人相顾颔首,又是悍然迎上一名邪修分玄! 这邪修分玄亦不过分玄中期,瞧着实力与落败于二人之手的那人分不出高下,对付起来应当也不算太难,白山客随召出瑞兽大印笼于四方,待迟舟出手将其降服斩杀,亦如先前一般。 而被困于瑞兽大印下的邪修身份并不一般,她生得一张芙蓉美面,手中驭使法器乃是一尊血玉净瓶,指尖轻击瓶身,便能从中唤出狂蛇乱舞般的血流,将修士生生绞杀其中,亦可从其七窍钻入,用不着三个呼吸就能将其吸成人干! 她修为算不上高深,论净瓶法器之珍贵却少有旁人能与之相较,这实是因为此女为千壶殿护法,自幼伴着赤神宫主修行进境,两人关系亲近,在赤神宫的地位亦因此格外超然的缘故。 迟舟二人不晓此理,定了念头要将她斩杀此处,且七藏派《瑞兽镇玄大印》一法正出自昆行山传承,对邪祟之物多有克制之道,她唤出的缕缕血流竟有些不大得用,被迟舟直接探手抓握在手中,用力一扯,欲要直接将其拖拽出净瓶。 千壶殿护法咬牙急怒,不得已挥指斩断血流,才能叫血玉净瓶不脱手而去,见迟舟难缠,而白山客明显是初入分玄不久,真元沸动浮躁,不曾凝聚沉定下来的模样,她眼珠一转,忽地上前作出与迟舟道人对掌的姿态,另只手紧紧捏住瓶颈,蓄势待发。 越往后的大境界中,小阶间的差距亦变得越发明显,此也是修士境界越高,越阶而战便越难发生的原因。 一位分玄中期修士欲要倾尽全力对掌而来,白山客要想抵挡绝不可能,迟舟眼神一厉,连忙大喝一声推掌过去,只可惜掌风激烈,有贯穿云层之势,却是扑了个空! 原来那千壶殿护法腰肢一扭,竟如水蛇一般转了攻向,手掌往血玉净瓶猛地拍下,这回倒不曾唤出血流,而是星星点点肉眼难视的血珠,向白山客面部七窍射去! 迟舟二人虽不知净瓶威能,但也能从这女子几乎凶厉的目光中辨出此招必是杀招无疑,情急之下,只得迅速挥起袍袖,以将飞射而来的血珠挡下! 然而千壶殿护法手段亦是高明,方才邀迟舟对掌便是为了让他倾力而出,减少对白山客一方的分神,眼见血珠逼近,再要回转相护已是来不及了,白山客蹙眉抬手将大印召至身前,却不料血珠异常诡异,径直穿过瑞兽大印,向其唇鼻钻去。 他挥手拦下八成射来的血珠,但仍有数滴防备不下,甫一沾至面庞,即化作蠕动的血色小虫,飞速窜入七窍。 白山客突觉身上血流涌动,一时更有头目晕眩之感,当下也知晓了血珠的古怪与功用,连忙催动真元想要将其逼出,但那小虫好似附骨之疽,从七窍钻入后便直接化散在通身血液中,根本难以分离出来,更枉谈将其驱出! 迟舟道人瞧着这一切,却也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白山客已然面色苍白如纸,正好解决掉手下邪修的庞万将其肩头一抓,一只大如蒲扇的宽厚手掌便向着白山客面门盖去,他手段十分惊人,连四周的风都在鼓动张合,随着颈上珠串神光一现,便听他闷喝一声,大掌向上一抬,几只蠕动着的血红小虫就被引出白山客七窍,“啪”地捏爆在掌心! 经此一事,迟舟二人倒也无心恋战,连忙脱离了战场返回上辰宗山门修养,且如今战事已然进行至激烈截断,他们还能招架的敌手大多已被斩落,剩下尚在负隅顽抗的神道修士显然不是他二人能敌过的,倒不如就此罢手,免得伤损更多。 千壶殿护法看见过庞万顷刻吸入各般法术入腹的景象,知道此人实力极强,面对他时,不由也有了避战之意。 她欲不战而逃,也要问过庞万的意思,其一向憨厚的笑颜今日竟有几分狡黠之意,手中法诀一掐,千壶殿护法便觉脚下沉重无比,莫说遁逃,更是连移动半步也难。 庞万这是在逼她一战! 千壶殿护法目光向身旁扫过,血鸦门、罗刹大山等势力中一齐来此的修士都已陨落不少,且就算性命尚存,也多是自身难保,不会冒险前来搭救,而赤神宫长老八人,现下竟也只得三人存活,皆都狼狈不堪,面色凝重,至于赤神宫主,她一人招架两名分玄修士,其中正有实力极强的赤足少女在内,更是无暇旁顾。 她只有分玄中期修为,面前一脸憨笑的胖道人却高出自己一个小境界,斩杀同阶修士更是轻松自如,叫人如何不胆战心惊! 庞万一向是个好顽乐的脾性,所修吞天秘术也偏好于被动反击,故而僵持片刻,竟也见不到他稍作动弹,千壶殿护法暗恨此人戏耍玩弄于她,更知道等到对方出手自己必是没有活路,抬手将血玉净瓶往掌心一倒,利落地把瓶中之物喂入嘴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而庞万眼力过人,虽只得一瞬间,也看清了她倒出的东西,眼神中霎时便带上浓重的厌恶之色,大改先前被动姿态,飞身贯来一掌! 那物重霄十二分玄都谈不上陌生,正是谢茯苓施用过的元神邪物,千壶殿护法吞服这枚邪祟气息尤甚,其上通天业障难以忽视,与已被斩杀的几位六壬塔长老相较也丝毫不逊色,可见赤神宫主对其偏爱颇深! 她服下元神邪物后实力大涨,却也十分谨慎于和庞万交手,掌风袭来之际,连忙动弹僵化的两足抽身躲避,倒也不曾受得什么伤损。 躲过一击,千壶殿护法更知晓不可一味防守,遂将净瓶抛至空中,只见瓶身眨眼就化为三丈长,一丈宽的大小,其中奔涌出粘稠血河,如同血龙一般环绕在庞万腰身,将他肚腹死死压牢! 庞万张口吸入血流,她便催动净瓶泄出更多,两方你来我往,只看谁先招架不住! 第390章 三百八九 破点 滚滚涌来的血河旋聚如柱,水龙一般被庞万吸入肚腹,千壶殿护法脸色渐渐苍白,隐隐有慌乱之色现出,手中血玉净瓶本法光大作,如今也肉眼可见地黯淡数分。 她心中当是明白,自己与庞万的差距难以估量,正面与其较劲只能是自讨苦吃,在法器神通消尽前,必须另寻他法! 双方僵持之际,千壶殿护法骤然探手一抓,五指狠狠向内收拢,环绕在庞万腰身的血河忽地翻涌起来,似一条血红绸带般不断像肚腹挤去,虽是法门粗劣,却未必没用用处! 庞万所修神通乃是在腹中自成天地,修为境界越强,腹中天地便越强大,越完整,及至通神期圆满将入洞虚期时,便可直接化出此门神通造就洞天世界,而寻常修士还需寻觅世界之本,方可成就洞虚。不过这乃吞天秘术大成圆满之能,庞万如今只得分玄境界,离那般修为距离甚远,腹中不说天地,便是连一方小域也比不得。 未成归合化出道台神像,吞天秘术仍旧与肉身相连,此也是为何庞万会身形肥大,肚腹浑圆的缘由。 故而千壶殿护法挤压肚腹这一招,确是让庞万眉头猛蹙,吞吸血流的动作旋即便停了下来。 只不过庞万身为江榜修士,怎会轻易被她寻到弱处,忽见他大掌往腰身血河一拍,紧紧缠弄而来的“绸带”即荡散成段,庞万见此,也不继续吞吸那净瓶中倾倒而来的血流,反而提起胸膛,猛地向后仰去,鼻洞中贯入两道气流,张口吐出一道赤红光芒,直直向对方爆射而去! 这一击几乎化用了先前吞吸的所有,威能之可怖,令千壶殿护法面色发白,两腿直颤,当即一拳锤在瓶身,将血玉净瓶瓶口朝着庞万打出,更打着叫净瓶吞回赤红光芒的主意。 可事实并非如她所料那般,赤芒贯入瓶口后,霎时就叫她气血上涌,胸口一震,腥甜直接涌上喉头,浑身真元都开始胡乱窜走,经脉穴窍更是张裂得发疼! 千壶殿护法猛震几番,大道一声不好,下刻那瓶底就轰然爆裂,血玉残片四射绽开,赤芒竟然完全穿透整个净瓶,朝着她面门打来! 她吞服了元神邪物,神识甚于往常许多,见赤芒难以拦下,立刻便身躯错开,令其贯穿在肩颈位置,虽也鲜血喷溅淋得半身浴血,但总好过面门死穴受伤,以至于性命难保。 受此重创,千壶殿护法气数已然将尽,庞万定是不愿将她放过,利落起手压下,就欲将其灭杀在此! 不想掌风未至,却是一道赤影先来,空中爆出一声急喝,唤着“婵溪”的名姓,那同裸足少女与伏象道人缠斗着的赤神宫主,竟生生冲出包夹之围,将庞万袭来的一掌拍去。 他先是暗暗惊讶于赤神宫主实力出乎意料地强悍,复又明了婵溪应当就是面前邪修的名字。 两人必是关系非同一般,这才叫赤神宫主敢冒险出手搭救。 宿瑛心中焦急,直将婵溪收入袖中,才稍解慌乱,回身视见伏象道人与裸足少女追赶而来,庞万又作出吞吐神通的姿态,而赤神宫前来于此的分玄业已所剩无多,便知道此战神道修士败得惨烈,已至溃散之相。 她双目赤红,再是有滔天大怒,一人已不可逆转局势,恨恨间,通身真元化为冲天光柱,向困阻众人的伏天万法锁击去,众人亦霎时知晓其遁逃之意,却听伏象道人惊呼一声“这如何可能!”,那倾注他真元构筑,几乎称得上坚不可摧的锁网居然节节溃败,半个呼吸便裂出一道孔隙。 孔隙虽小,在赤神宫主这等分玄大圆满眼中,却是与大门直敞无异,她不知施了什么秘法,天地间凭空卷起一震血雾,正与正道修士鏖战的几位赤神宫分玄便顺着雾风入了她的袍袖,遂见遁光一闪,众人眼前哪还有赤神宫主的身影?! 裸足少女投出银针一探,不由咬牙气道:“人不见了……跑得倒是快!” 秦云岫也赶了过来,摇头言道:“应当是极为珍贵的保命手段,适才遁光亮起之际时,逸散出来的气息已然甚过分玄大圆满了。” 他们论过几句,皆不得不承认,赤神宫主手段确实十分高明,那手鼓法器更是神通惊人,无论与人缠斗多久,她都好似真元源源不断那般,半分不见疲惫。 裸足少女略微消解心中愤然,瞥见伏象道人神情怔愣凌于空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由劝道:“伏象道友不必太过自责,她手段惊人,又与你修为有差,此番成功遁逃只能说是我等防不过她使出的底牌,与你干系不大。” 而伏象道人却连连摇头,目中神光摇摆不定:“不对……不对!” 他忽地大步冲到众人面前,定声道:“那光柱乃真元所化,伏天万法锁本可轻松应下,只是撞击锁网时,真元忽地涌入其中,向着锁网中一百零八个隐蔽的破点冲去,这才令锁网现节节溃败之相而非完全破碎,而若不以破点相击,就只会造成锁网破碎! “此也是我派《伏天万法锁》唯一正确化解之道,除本门修士外,不可能还有旁人能洞悉这一百零八破点!” 他话方落,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各般揣测涌上心头…… …… 那厢赤神宫主一张粉面煞白一片,飞快踏着遁光返回山门,等到行入六壬塔,才挥袖将几位长老与婵溪放出。 六壬塔共十二位长老,此番四人留守,另八位都前去参战,与赤神宫主起初带去的三位分玄,共十二位分玄离开,今日就算并上宿瑛自己,也只有五人侥幸归来,且袖中四人无不受了或大或小的伤损,重者胸腹大开,血肉与脏腑模糊一片,便是轻者也满身浴血,疲态尽显。 见此惨状,四位留守长老立时上前喂服丹药,助其止血定神,间隙发问道:“宫主,我派弟子何时返回?” 宿瑛体内真元大失,又因施用神通而气血不足,斜斜了发问者一眼,发出几声嗤笑:“都死了。” 第391章 三百九十 终于 “除了你见到的,都死了。” 她径直入了塔内,随意寻了座处躺倒,方才遁逃所用的神通会抽干她体内气血,如今不过还剩一层肉皮,连原本丰腴的面庞都凹陷了进去,锋利的眉目即更显凶煞。 六壬塔长老等人听其语气便知这妖女正在气头之上,也不敢多做招惹,顾自收了眼神回来合力救治。再不多言,只暗暗痛惜于数万弟子,几欲呕血。 赤神宫主从怀中取了细颈瓷瓶出来,倾倒出一粒散着腥气的乌黑丹丸,看也不看便喂入口中压在舌底,数过五个呼吸后,身上气血才逐渐重新升起,她鼓动的心跳微微安定,复又从座上站起走到婵溪身前。 其肩颈处的穿透伤口业已止了血,只是伤疤黑红一片仿若灼烧之态,至今仍不断向她面容与胸腹攀去,赤神宫主只消望上一眼,就知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婵溪手中的血玉净瓶唤作血手佛,若不入修士血肉还好,一旦自伤处或七窍染上,就会化作一种毒性极强的血引,直至燃尽修士通身血液方才能解,此物本为赤神宫主所有,只是宿瑛已有子母坐神鼓在身,便将法器交由了千壶殿护法婵溪使用,不想今日竟是反过来伤了她自己。 宿瑛凝神坐定,祭出真元浮于掌心,而后翻掌镇在婵溪肩颈,其黑红溃烂的伤处即蒸腾出阵阵血雾,逐渐将两人尽数笼罩,方见一只肥硕的血红肉虫从中冒出,最后砰然爆在宿瑛掌下。 婵溪发紫的面庞这才现出丝丝血色。 气血尚未补足,又费了很一番力气救治部下,宿瑛脑中鼓胀,识海阵阵发疼,丹田更是嗷嗷待哺,一连吞服了数枚补充真元的丹药还不得用,焦急之下,也只能想到在宿归手中的赤神真身。 “少宫主呢,可出关了?”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将仍在昏迷的婵溪收入袖中,心知宿归若成功出关,必然已经迫不及待进入战场中来,毕竟出征密泽大湖一事,他较旁人都来得积极许多。 不过,旧修隐藏了如此滔天战力在大湖中,还不声不响如此之久,至今日一战打得神道修士措不及防,元气大伤,宿归没赶上也算是幸事一桩。 她抬脚就欲往千壶殿走,身前却急忙窜来一道战战兢兢的身影。 “少宫主他……他就在六壬塔中。” “怎会到这里来?”宿瑛神情一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头突然涌起一丝不妙之感,“他可突破分玄了?”说罢便要直至往内行去。 宿归前一遭便是突破分玄失利,导致道基崩毁而死,幸而有赤身真身护住其元神,才能等到她找来可供夺舍的肉身,不过如此施为下宿归元神已然极为孱弱,夺舍时对识海也是一大伤损,若此回突破还不能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夺舍重修了。 那长老并不敢拦她,面露焦急之态紧紧跟随其后,一面说道:“……还未。” “还未?”宿瑛心中一紧,玉手提起身后亦步亦趋之人,另手便强硬轰开六壬塔闭门重重,“他有赤神真身在手,先时也与我信誓旦旦地保证突破一事必成,怎会——” 本是极静之地,骤然响起倒吸凉气的嘶声,宿瑛也没想到他会伤得如此之重,通身皆以缚灵宝物镇压,阻流经脉,封镇丹田来保最后一丝生机不从中逸散,而走近了一看,宿归胸腹处贯穿伤痕上,却还萦绕着一股锋锐冷冽的力量,就仿若是生长在其皮肉中的一般,始终挥之不去。 她以掌去触,那力量利如刀刃,霎时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汩汩鲜血涌流冒出。 可见血痕不浅! 宿瑛捏握成拳,掌中血痕亦复合消散,她心头惊疑不定,因这力量并不算十分强大,至少使出这手段的人与她还很有些差距,不过那股无视差距的锋锐感却实在令人心惊,若是宿归直面上此人,生死的确难料。 她本以为宿归乃突破失败而致今日惨祸,如今看来,倒是另有原因在了…… “他体内生机已不可留……赤神真身在何处?” 长老听她问起宗门至宝,萦绕在心头久久未散的恐慌终于得以纾解,不由涕泗横流道:“宝物,宝物本在少宫主手中,不想那日奸人闯入千壶殿后,不光重创少宫主,竟连同宝物也一并毁去了!” 他从怀中取了镇灵的木盒出来,翻开盒盖,完整的血红小像如今已仅剩些拇指大小的碎块,徒留微弱气息在上,可供辨识出先前原物。 传承至宝被毁! 宿瑛气血未盈,得知这消息登时便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不住抬手点在额头,待心神稍定才道:“能有毁去赤身真身之力在身的人,怎会只对宿归下手而放过你们,你诓我不成?” 这话道出,那长老面上亦浮现出羞恼与惭愧,咬牙道:“她不曾对我等出手,实因只得凝元修为。”抬眼见宿瑛眼神凶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她虽然修为不济,却能穿行于血河宝殿的风暴中,我等一时不察,这才叫她得手……” “凝元修士……”宿瑛指尖轻捻,方才锋锐至极的无名力量还笼在心头,“若是有这力量在身,宿归确是敌她不过……可赤身真身乃我派至宝,便是我也无法施力将其毁坏,她一人怎可实现,你们——” “要不是你在千壶殿设下重重阵法,他二人打斗六壬塔会感知不到?”一老妪受人搀扶而进,她亦随行前去与旧修大战,身上伤处较他人来得更轻几分,这才经受救治得以好转,“宗门宝物亦是你交予宿归手中,他为求突破不知引了什么东西进去,内里那东西有将宝物吸取一空,现已不知去处,若要论对错,你这徒儿脱不了干系!” 宿瑛目色微沉,心思翻涌下,知晓老妪所言并非凭空诘责,无论是宿归对征伐大湖旧修的鼎力支持,还是他突然闭入死关不肯交还宝物,又唤人全力布设阵法这诸多行为,都难以解释其目的。 事情种种,看似是宿归之私心,到底还是由她屡屡纵容偏袒,才至今日之祸。 六壬塔分玄齐立一处,目中或惊惶失措,或怒意满盈,她骤然避了众人视线,转身去看躺在榻上的宿归,他不过仅剩一双眼眸能动,其上满是求生之意,少见旧时缱绻,她忽而神思通明起来,苦笑道:“我以为我留住了,现在才知一开始就没有。” 说罢贯起一掌镇于其胸腹,那仅剩的一丝生机亦飘然而散。 第392章 三百九一 干戈起 饶是大湖旧修并凡人数百万计,收拾起满目疮痍的山河仍是用了整整一日之功。 诸多葬身在密泽大湖境内的凝元、筑基邪修,其尸身非是凡人可轻易损毁的,就连腐朽风化,也得历经好些时日,故而须得由修士亲自出手焚化消解,方可除其隐患,毕竟不少邪修连骨血经络都已修行得满是邪祟,修为不济者贸然出手触碰,恐会沾染上身,有碍后续修行。 不过利害往往携伴而行,大量邪修的亡去,也留下许多可供旁人使用的资源。 储物袋与法器一类的正经战利品,多为大小宗门所瓜分,不过总有零星之物入不得宗门弟子法眼,就会被凡人或散修捡拾自用,总之掘地三尺,不会叫其有半点遗漏。 赵莼等人自不会屈尊降贵去做那搜刮捡拾的活计,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诸多修士,现今都已分坐入上辰宗议事大殿内。 此中以曲意棠为首,众分玄如众星拱卫般托着重霄十二分玄坐在阶上矮案,而赵莼之位恰在白山客下手,介乎于分玄与一干凝元修士的中间,这位置颇为玄妙,与分玄之座挨得极近,白山客只需微微侧身,就能与她交谈,反倒是同为凝元的邬华要离得远些。 殿内众人稍稍一望,须臾便能回过味儿来,这显然是觉得赵莼之能业已凌驾于所有凝元之上,可与分玄修士并坐一席,只不过到底境界有差,故而不曾令她直接坐于其中罢了。 这般想着,又忆起战场上她同时御起千柄飞剑翻飞斩邪的从容模样,众人更不禁背脊冷汗涔涔,心道还好此人是己方修士,若邪修中有这样一尊人物,今日凝元战场的惨状,可就要为之颠倒过来了! 旁人是怎么想的,赵莼大抵也知道个一二,只不过俱都不是此时该关心的东西,她凝神向曲意棠望去,对方亦还了个肯定的眼神过来,嘴角噙了笑微微颔首。 “诸位,这可是我大湖旧修数千载来从未有过的大胜啊!”空谷道人今日是神光满面,他少年时暗中出境闯荡过一番,知道邪修手段狠辣,实力超群,此番得胜后,更是尤感宽慰,从座上站起言谈,“只可惜……” 他语气放缓,目露沉痛:“苔生派的苔冰道友,胥宁山乐颐道友……乃至于我派竺坞长老,都已葬身于赤神宫修士手中,不曾看到今日之胜果。” 赤神宫八位分玄长老纵是被斩去大半,但论实力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可在赤足少女、秦云岫等人手下过招的人物,诸如苔冰道人这等修士对付起来,便实属少见之强敌,因此而身死道消,座中人只觉可惜可叹,却在心中更加警醒自身,须得不断修行进境,才能在各般倾轧中保全性命,得证大道、 “诸位道友、晚辈尽可放心,我等乃大战中携手抗敌之友朋,决计不会作出趁虚而入,毁人根基之恶事,我上辰与重霄、七藏两派商讨后,愿合力庇佑在此战中伤损过大的宗门,所取之战利品亦会分与诸位重建山门,苔生派、胥宁山两处,我派与七藏会各遣一名分玄大修士前去坐镇,直至此中再有分玄诞生为止。” 有空谷道人一席话,座上出身于各大宗门的凝元修士心神大定,连连颔首起身,拱手向其言表敬意。 至于分玄修士,则心中颇为复杂,一面为着胜果欣喜若狂,一面又念着大湖底下所剩无几的灵脉,忧心往后的存续。 空谷道人将他等的神情看在眼里,挥袖将话头交由了曲意棠手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若不是有重霄门的强者参战,光凭着大湖旧修几个出了名的老牌分玄,面对神道修士的狂风骤雨,怕是连一刻钟都扛不住,是以在曲意棠淡然捻拢宽袖起身时,两旁修士半点都不敢开口言他,一双眼睛聚精会神望向上座,待她开口。 “如今赤神宫已遭重创,分玄及凝元、筑基修士被斩灭众多,短时再无恢复元气之机,助战而来的罗刹大山、血鸦门一干长老及弟子更是全军覆没,神道修士势力中,仅剩下阎魔三殿以及零散的小型宗门在外,我等可趁此机会一举荡平三山五湖,重夺昔日疆土,诸位以为如何?” 她言谈间豪气干云,七藏与上辰业已提前得知了消息,不过真当听到曲意棠说出时,又是另一番震撼,更别提其余的大湖旧修,大半已是震慑在座上鼓足双目,喉舌犹如被扼。 自数千载前被逐入密泽大湖境内,多数人不说神道修士,即便是面对境外来的旧修都如临大敌,今日要叫他们向外征伐,无异于惊雷贯耳,打得人心几度发颤! 抵御外敌,与主动征伐,终究有所不同。 “我同意!”迟舟道人在七藏派中便是强硬的主战一系,为着灵脉之争不惜鼓动宗门向积威已久的和光门动手,现今大湖灵脉难存,他心念一动,就知向外征伐神道修士,乃是唯一有效的出路,“神道与我等之怨不可根除,只若大湖旧修仍存,我等与其就必有一战! “不趁着敌人积弱之时动手,难道要等着他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不成? “且诸位也都知道,太一元印大阵已将密泽大湖境内灵脉汲取八九成之多,便是不对神道动手,我等也撑不过几载岁月,数百上千年宗门传承,怎可叫其毁于一旦!” 前有豺狼虎豹,后是深渊千丈。 这便是如今大湖旧修的处境! 他们早已没有抉择的余地了! 殿内气氛迟重一瞬,便听见大掌拍在桌案的响动: “奶奶的,你们都这么说了,我曹成和还能当个缩头乌龟不成!” 这断眉修士身侧是个身着半袖的丽人,闻言轻笑一声,执起一把小扇法器:“死蛮子你都去了,怎么能少得了我。” “哈哈,贤伉俪要当豪杰,也得把我等带上才是!”说话的又是另一位旧修分玄,话中满是打趣之意,目色却极为认真。 而后又是几人出言谈笑,原是这密泽大湖中的分玄修士相互间俱都认识,此刻放下往日隔阂旧怨,愿往湖外一战! 曲意棠欣然目视此景,袖中已握起双拳,只待荡平此界! 第393章 三百九二 乾坤动! 一面红金圆日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三千万里血煞茫茫,而今初逢浩然开天地! 卯时三刻,三山五湖地表大动,各处邪修势力疑是地龙翻身,方压下心头不安,却不晓东边密泽大湖中行出了铁血之师,欲将山河重整,大势推移! 军阵由重霄十二分玄打头,其余旧修分玄随后,而重霄十二人又各自驾了一艘玄铁大船,其底尖上阔,首昂尾高,柁楼三重,有桅杆二,旁设翼板,若再添上几弯巨大号角,就是赵莼初入重霄时,在鲸骨城所见的御空战船了! 不过那等战船可抵御海上邪魔,渡三寸海而战,远非眼前十二大船可比,赵莼叹笑一声,今日所遇之敌,亦远远抵不上海上邪魔,倒是杀鸡焉用牛刀的道理了。 此回出战,凝元以下尽数留在大湖中,唯分玄凝元两境修士坐船而出,依着曲意棠的意思,一是为了保住河堰小千世界正道修士的火种,为了往后壮大,二则是大战在即,实力不济者反会成为累赘,此理众人无不赞同,便叮嘱了自家晚辈弟子互相照抚,莫要生事。 以防邪修偷袭,便又留下迟舟道人与白山客,后者在与千壶殿护法交手时重伤未愈,此战又尤为凶险,以坐镇之名留在密泽大湖中,七藏派无需多想就答应下来。 故而正道修士之军并不如赤神宫主先时所领的修士大军数目众多,行走起来犹如烟海滚动,但论声势,十二艘玄铁大船之威,已能荡平四野,叫万万生灵为之肝胆俱裂! 密泽大湖外,为邪修与凡人共居之地,前者数量到底更少,多数占据崇山峻岭建立山门,凡人则扎根在平原河川等开阔地界,汇聚而成了诸多大小不一的国与城池,便于农耕,与赵莼出生的那方小世界颇为相似。 不过赵莼出生之地受的乃是战乱离散之苦,是因皇权至上,武者林立而起,此界百姓所受之祸,却是邪修作乱,将其视作圈养牲畜,每逢年限一到,就像那丰收的稻麦,可供征收一回,或从中攫取耕种出的灵米灵蔬,或直接掠夺凡人本身,竟还知晓不能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道理,与国中王权相勾结,以便于统管山门周遭凡人。 而凡人又哪里分得清正邪两道,在他们心中,只若是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那便是仙人到了,要掠去活人祭品。 这日天地忽然昏暗,抬眼再不能见半点天光,一轮红日被深深黑幕所遮,有人大呼天狗食日,待黑幕逐渐拉开才知,遮蔽天穹的竟然是横渡空中的大船,每一艘都足以碾平城池,撞碎山岳,好不宏伟! 他们心头巨震,惧道仙人不守十年之约,竟是才征了祭品又要前来,直至大船行过,城池完好无损,百姓眺望天际时,才心觉不同。 “那是什么仙人!” 有人奔走急呼,指着大船外的修士惊道。 原是十二艘玄铁大船外,有数人御剑而行,明灭穿行于云雾间,足下灵剑在天穹中划过道道惊鸿虹影,与百姓们素日所见的邪修大不相同,叫人看了没有心悸之感,而是奇异的崇敬。 大船行速快于一般的凝元踏空行走,是以多数凝元修士都坐船而行。 只是剑修不同,他等御剑飞行乃是同阶修士难以匹敌的奇速,且又灵活自如,不似驾驭飞行法器那般耗费真元,故而赵莼等人便自行一处,不与众人一起乘坐玄铁大船,落入凡人眼中则成了神通莫名的仙人。 剑修至剑气境就可御剑,重霄门到此界来的剑修俱可如此,大湖旧修便少见这般剑修了,他等只得在大船上远远凝望过来,目中满是羡意。 亓桓与一玄剑宗秦云岫两人到底是分玄境界的剑修,论速度不知快上凝元期的左司逢多少,他摇头暗叹一声,身侧忽地掠过一道微风,惊觉抬眼时,踏在黑剑上的束发剑修已然接近亓桓、秦云岫等人,与其并驾齐驱! 要知道他们并非停留等待,而是飞速前进着的,后来之人要想赶上,速度无疑比他们更快! 再定睛去观那束发剑修的神情,见她神情怡然,与闲庭信步般行走无异,左司逢不由暗自咂道一声:“以凝元之身强追分玄还能后来居上,剑意之威果真恐怖!” 比他更能直观感受到此理的,应是前头御剑的三位分玄,亓桓、秦云岫,以及一玄剑宗另一位剑罡境剑修,陶陵。 他们目露羡意,同样是剑气御剑,赵莼却比旁人来得更为平和自如,脚下黑剑就像平地自起,不用剑气托抬那般自然。 “听说剑意第三重状态被称作无为,到那时剑修自身便是一柄剑,挥袖即是剑斩,行走正如御剑,甚至吐息都能斩下敌首,就是不知是何滋味了!”秦云岫所说,重霄世界剑修无不知晓透彻,只是甚少人达到过,遑论施展于常人眼前。 “入微,求败,无为,剑意本就难悟,这三重关更是一重难过一重……听说那位寂剑真人便在求败这一关困了足足二十八载,不知如今怎样了。”亓桓作为昭衍真传,太元道派许多事情自有听闻。 赵莼心中微动,寂剑真人裴白忆的威名,重霄无人不知,其所修行的离合寂灭剑道亦是顶尖剑道之一,威力超群,她与昭衍大师兄关博衍共为重霄金字塔尖的英杰,与须弥界主宗的风云人物也有一争之力,赵莼自知现在的自己绝非其一合之敌,但与此般人物生于同一代,也不由心中澎湃。 “想知道还不简单?”陶陵努了努嘴,“待我等回去,天剑台论剑就要再启,寂剑真人乃上届魁首,此次必会前去镇台,我派大长老亦将亲临,那可是剑意境之上的剑修啊!” 天剑台,寂剑真人裴白忆,一玄剑宗大长老,剑意境之上! 赵莼几乎血脉偾张,通身真元都被唤醒,所谓欲与天公试比高,不外如是! “哈哈!切莫再聊了,你们瞧,那是什么!”秦云岫玉指一点,赵莼等人心照不宣低眉一望,山岭中正是一处小型邪修宗门,此刻见了大船过来,遁出一位凝元厉声询问。 “尔等是何方势力,此为——”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陶陵冷然一哼生生震碎脏腑,鲜血狂喷而死。 几人都能感受到这宗门最高实力只得凝元,便见秦云岫大掌一压,诸多宏伟建筑连同其中邪修霎时就灰飞烟灭,下刻化掌为拳捏起,内里凡人被浑浑噩噩移出其中,听得上方仙人告诫道: “邪祟已除,且自行返回家门去罢!” 他们不住热泪盈眶,当即跪倒叩首,口呼感谢,再抬眼时,大船便已行去极远处了。 …… 河堰历八月廿八,仙船渡空,灾厄尽除,天地乾坤变,海晏河清自此始! 第394章 三百九三 除罗刹 上 十二艘玄铁大船破过云浪,途经大小邪修势力不可计数,俱都被连根拔起,毁去根基。 三山五湖中,除北地大山与密泽大湖外,皆乃邪修盘踞之处,大湖旧修本有征伐四野,向中逼杀一策,但曲意棠却一心直往中部平顶大山去。众人只当重霄十二分玄欲一战定江山,而后再清剿其余地界,并不知此举其中深意。 重霄中千世界广袤无垠,有六州大地与诸多海域,却也得倚靠中州柱山连接天路,人族仙道更因此昌隆,故而上下两界的连接之处,就在于此界中凌绝四方的山岳,昔时赵莼能自横云小世界中来,便是天妖尊者以一具外化分身为代价,生生拔起连绵山岭,成为天梯之始,而若没有这些山岳,就无法开天。 是以每界承接天路的山岭,都有地之脊骨的称谓,其中最高峰更被冠以天柱之美称。 且三千世界又为上古仙人神佛所共筑,受建中立极观念的影响,柱山又往往是一界之中央,所以在重霄等人眼中,地处中央的平顶大山便很可能是河堰小千世界昔日的天柱! 只要成功占领平顶大山,恢复天柱盛景,即无须再大动干戈,可令与重霄中的强者直接从外破开此界,续接天路。 倒时河堰小千世界再不可惊动潜逃,重霄向内派遣分玄修士不必多有顾忌,邪修自然不成威胁。 “此界河川满目疮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过来了。”邪修作恶不单限于人,征采地气,炼化血河,所到之处满是血雾煞瘴,而正道修士又素喜天地浩然的自然之态,如今山川被其毁去,也无怪林一封有此想法了。 曲意棠慨然一叹,倒不觉有何悲处,反是极为释然道:“续接天路后,天下正道亟待匡扶,那时必有许多修士愿意前来,大势都能复起,何况是山河呢,林道友自该宽心才是。” 每每收服一界后,重霄各宗门便会下界划分定下势力,乃至于开山建立宗门分支。 昭衍等超级大宗虽看不上小千世界资源,却不代表重霄世界里其余的大小宗门会放过这嘴边的肉,小界格局未定时,诸多资源皆乃无主之物,自收服而始的百年之内,多会引得一大批上界修士前去探索,既能获取资源助益自身修行,又能帮助下界快速恢复元气,与上界往来紧密。 在博闻楼杂记中,这段时间便被称为“化茧”。 不是每一位修士都能碰见处于化茧期的世界,如赵莼这般参与到收复小世界的人,成功之后还会另有一番馈赠,不过都是后话了。 曲意棠与林一封交谈一番,玄铁大船便横跨了诸多崇山峻岭,到了罗刹大山所在之地。 前方御剑的几位剑修率先有所行动,不等山门中的邪修反应,就已起剑杀入其中,以亓桓为首的分玄三人直往内门大殿遁去,见强敌逼近,殿中分玄邪修心神大震,连忙从居处飞身行出,与之战在一处! 赵莼遥遥一望彼方战况,剑锋一转便向着凝元洞府处纵身跃下,眨眼间便是十数人惊惶遁来,见她一副生面孔,又惊又疑,喝道:“什么人敢在我罗刹大山作乱!?” 这人手持巨钺,眉目凶悍,一身修为已至凝元大圆满,身上玄纹密布在虬结肌肉表里,可知是位极厉害的体修,十数位凝元邪修无不以他马首是瞻,齐齐怒目向赵莼张望过来。 他开口问话不过一个呼吸,赵莼答也不答,振臂一指就在其眉心处开出一个血洞,下刻这身量超群的大汉便在众人眼前轰然爆成齑粉,形神俱灭! 余下之人吓得肝胆俱裂,转身欲逃,只是心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扼住,经脉穴窍内的真元为之停驻无法运转催动,直至剑气袭来斩落了他等的头颅,都仍未能逃出半厘。 十数位凝元被她轻松斩杀,罗刹大山的邪修已然提不起半分反抗之心,或尖嚎逃窜,或跪地叨扰,怎奈那剑修毫无留手之意,手掌张握御出千柄银白飞剑,不光是凝元,连筑基练气之流也全不放过,尽皆斩了头颅灭去。 赵莼有剑意在身,分玄中期的灰鸠也敢招架,像是白山客这类初入分玄的修士,面对她更是得好生掂量掂量自身实力,凝元修士又怎是其一合之敌,她无须行走半步,太乙庚金剑意随着神识笼盖一方,许多修为不济的邪修便直接身死道消了。 剑意震慑之下,稍有几分实力的邪修又吓得动弹不得,迟钝一瞬,就被飞剑斩下脑袋来。 旁人只见飞剑穿梭自如,几个呼吸间半个山门都要被赵莼屠戮干净,饶是先前在战场上看过此番这飞剑夺命的情景,今日再观也丝毫不减此中震撼! 重霄凝元们自不肯屈于人后,天际遁光陆续闪现,戚云容等人也已动起手来,到底是溪榜英杰,即便不比赵莼,也不是区区小界邪修能敌的人物,罗刹大山在赤神宫主率领的一战中不曾伤损过多,而今却渐有宗门将倾之态了! 有赵莼等人在,亓桓毫不担心分玄以外的邪修,催起护体剑罡,便向一玄剑宗两人道:“秦道友,这二人性命贫道要了!” 他所说之人乃身前一对同胞兄弟,自身形与面貌都长得一模一样,修为更都是分玄后期,腰间挂着一串婴拳大小的圆珠,细看下才知那些竟是祭炼后的修士头颅,其上喜怒哀乐模样无一不有,邪祟至极! “好大的口气,就不知道你是否有这般实力了!”兄弟二人并非无名之辈,反倒早已凶名在外,又炼得七情六欲化元大法,更因此双双改了名讳,兄长唤作陈嗔,弟弟名作陈痴,共有嗔痴双煞之称。 他二人见亓桓亦不过同为分玄后期,自认兄弟联手无惧大圆满修士,心下笑其口吐狂言,目中蔑意十足。 陶陵哼了句井底之蛙,手中长剑一挑,便向着场中实力最盛的邪修战去,秦云岫见状只得笑着摇头,旋即目色微冷,剑光成网直盖在余下几位分玄初期、中期的长老身上! 第395章 三百九四 除罗刹 下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ilwxs)她是剑修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396章 三百九五 阎魔三殿 邪修势力中,血鸦门与罗刹大山实力有并驾齐驱之态,两派的山门所在亦相隔不远,素日里粉饰太平,又多与赤神宫虚与委蛇,是以早前攻打大湖旧修时,赤神宫主宿瑛便得了此两派的支持。 而罗刹大山本有十一名分玄坐镇,在旁人眼中地位牢固,不遭大祸更难以倾覆,只不过四名分玄长老陨落在密泽大湖旧修一战中,现如今又被亓桓等人出手斩落剩下的七人,这魔门四宗之一的罗刹大山,竟是再无起复与反抗之能! 分玄已死,余下的执事与弟子便如丧家之犬,他们为着修行早已沾满鲜血,一身修为都乃尸骨堆砌而来,旧修之流对其了解不多,可重霄等人熟悉邪修手段,心知决计不能将其放过,即由曲意棠下令,把罗刹大山入门修士屠灭了个干净,各方法光齐现下,山岭无处不笼于血雾之中。 空谷道人等数位旧修分玄神情几动,念至神道修士在密泽大湖的狠辣行径,对曲意棠之举方又理解几分,不过同时亦在心底留了疑惑: 这重霄门之人好似对神道修士颇为厌恶乃至怨恨…… 许是与他们本就来自于湖外有关? 顾自疑惑之时,亓桓等人已是功成身退,从罗刹大山山门半空御剑回了大船,赵莼也随行于侧。 剩下的清剿工作无须他们出手,对罗刹大山修士也只需灭杀即可,至于更为细致的搜刮清查之事,还得放到完全取得胜果再言。 “亓道友,恭喜。”曲意棠目力过人,一眼便从先前的战局观出亓桓进境。 亓桓面容倒依旧冷肃,抬手向她一揖,不作假意谦逊的虚言,旁人也知他是个冷面人,默然向他颔首算是贺喜,唯同样在半空中伫立的旧修分玄颇为震撼,早前那一战亓桓并未出手,光是秦云岫与陶陵就已震慑一方,不想重霄门中竟然还有一位实力丝毫不在二人之下的剑修,实在可怖! 只不过……重霄门顶尖战力强横得远非旁人可比,从凝元到分玄都强出常人一截,却不见任何筑基与练气的低阶弟子,连着整座山门都显得生气不足,格外静谧空旷了些。 按理说,此般天才辈出的宗门,普通弟子也该是海量,可除了平日能见到的数十个面孔外,门中诸如武斗场,宗门坊市一类的往来之地都不见踪影,这就颇为奇怪了。 重霄门更像是那天外来客一般,突然现身在密泽大湖中,叫人摸不到半点底细…… 不过那又如何,只若能寻到活水一口,哪还管它从何处来,空谷道人心中自有所思,回望周遭神情不定的旧修,双手背负身后握紧了拳头。 …… 跨过两道峡谷,往地势低缓的谷地行过千里有余,便能看见血鸦门所在。 此派分玄较罗刹大山还少一位,在密泽大湖一战中亦折损不少,习得《行川十九剑》第十四剑的亓桓正当战意凛然之时,连同秦云岫二人一并,轻松就将几名分玄邪修斩于剑下,更看得大船上的同门心痒不已。 至此魔门四宗剿灭半数,剩下的赤神宫不成气候,只是少有露面的阎魔三殿叫人暗自心起提防。 四宗里赤神宫原是当仁不让的首位,罗刹大山、血鸦门迫于其淫威,在其占下平顶大山后,不得不远避东南,方才令出征的正道修士首先得手,而阎魔三殿地处平顶大山西南,占有左右云洱大湖整整两地,致使剩下的大小邪宗除了在魔门四宗周遭夹缝生存外,便只能瓜分余下的两处大湖,时常为此大打出手。 而那两处大湖中又有一处临近碧因沼泽,邪修惧怕惊动大妖,就只敢在汤宁大湖中行走,处境类似于大湖旧修。 眼下除灭了罗刹大山与血鸦门,可直捣黄龙往平顶大山去,曲意棠的意思,是率先攻下天柱,等续接天路后,任邪修往常有多猖狂,都不足以为惧,故而处于西南的阎魔三殿,与汤宁大湖大小邪宗,皆不在速战速决的谋划之内。 不过事随时局而变,重霄等人不欲登门,却有人心中慌乱,不愿坐以待毙了。 …… 左右云洱大湖,中有沔河相通,以形似双耳得名,昔年赤神宫定下平顶大山为宗址后,阎魔三殿即选定此处为山门所在。 其与赤神宫一样,都是正邪两道大战,神道修士还不被称为神道之前就存在的宗门,传承数千年之久,若实在论得严谨些,赤神宫开派祖师,亦不过为阎魔三殿某代中殿殿主座下童子,只后来开宗立派,被尊崇为一派之祖师后,不愿再提当年旧事自降身份罢了。 能在数千年内牢牢把住左右云洱大湖的宗门,若无强大的实力坐镇,也无法震慑旁人。 阎魔三殿如其名讳,有左右中三殿,中殿为尊,左次之,右再次之,从不设掌门掌教,每代三位殿主共同理事,下设分玄为供奉长老,凝元为护法长老,弟子中天资过人者入三殿修行,其余则为外殿弟子、执事,宗门秘辛非三殿之人不可接触。 而三殿殿主每一位,实力都不下于赤神宫主,并上禁地修行的诸多供奉长老,实则是一股赤神宫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势力。 只不过此派隐藏颇深,固守于左右云洱大湖中,从不与其余三宗相争,久而久之,其声名也便没有三宗那般显赫。 “碧因水宫那老妖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近来狠狠清洗了宫中一番,水宫中一些隐秘的探子也被他拔了出来,不过仍是被我等探知到了些许消息,”右殿殿主是位着紫袍的金冠男子,生得器宇轩昂,“与其有血缘之亲的木蛙一族被接引到了水宫内,他这是怕赤神宫紧接着对北地大山动手,误杀了其血亲了。” “那老妖怕也没想到,赤神宫妖女领了如此多的修士前去,竟然未能顺利拿下旧修不说,反倒险些全军覆没,底下更是死伤无数,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北地大山。”左殿殿主声音稚嫩,细看下竟是个垂髫之年的女童,话中讽意不似面相那般年幼。 中殿殿主则面貌平凡,身着麻布衣裳,耳廓宽肥。 他眯眼止了女童话头,叹道:“他是不曾想到,你我又何曾想到了呢?大湖旧修本该日日衰颓,竟还保存了如此实力在内,可为心腹大患!” 正当交谈之际,面前沙盘却震动不已,崇山峻岭轰然塌陷成灰,两处占地辽远的山门灭了盘上神光,三殿殿主见状,更霍然起身,一时无语。 第397章 三百九六 子母坐神鼓 “罗刹大山与血鸦门竟先后被灭,何人出手了?!”女童惊叫一声,尤为尖利。 “看这神光湮灭的速度,两派灭门间隔还不足半日,怕是只有碧因水宫的老妖才有如此实力!”布衣男子稍稍镇定心神,揣测道。 这话下刻便被紫袍人否了:“不可能,老妖要灭这两派必得途经赤神宫,他素日里与罗刹大山、血鸦门又无其它恩怨,若是存了趁人之危,欲要争夺地盘的心思,怎会放过赤神宫?” “许是忌惮赤神宫那赤身真身?”女童抿了嘴唇,倒不知还有其它解释。 “既敢对那两派动手,便是打好了要连根拔起四宗的主意……以老妖的实力,恐怕未必有所顾忌。”布衣男子开口言道,适时一道土黄遁光从殿外飞来,化作符箓落于他手,他只捏碎符箓,便听到了赤神宫主略有失态的声音。 待声音停下,布衣男子已是满目惊疑,向左右殿殿主急道:“大事不好,快快召集各供奉长老随我前往赤神宫!” 两人虽不明就里,但中殿殿主一向地位尊崇,又为阎魔三殿掌权之人,如此急下命令,只可能是至极要紧之事,容不得他们细问,故而左右殿殿主连忙颔首称是,飞身而起便遁出大殿,偌大两片云洱大湖登时竟陷入莫名慌乱中。 …… 清剿完罗刹大山两派,十二黑铁大船距平顶大山便再无阻碍,途经的大小邪宗虽亦有分玄在内,但于亓桓等人而言,已然算不得敌手。 “赤神宫圣物既已被你毁去,那么妖女所能借为倚仗的,只剩下子母坐神鼓这一物了。”齐伯崇将赵莼唤到船上,重霄十二分玄也汇聚于此,听他讲明,“据麻笼与王晏归所言,此物还是上代赤神宫主从昆山塔中所得,而后经由多番祭炼,方才化了道家法器为邪物,供邪修驱使。 “这子母坐神鼓顾名思义,有子母双鼓,母鼓颇为巨大,祭炼出后便封存在千壶殿山脉内里,汲取地气精华,可时时反哺子鼓,催使子鼓法器之人亦可借此施展各般神通,皆因有地气护持,其法力之雄厚多为同阶修士所不能敌。” 此番道理,也能解释为何赤神宫主宿瑛当日能缠斗多人。 齐伯崇控制麻笼与王晏归在手后,本是想引其为内应送入赤神宫,不料邪修提前发难,诸多准备化了泡影,这麻笼与王晏归在交战时自就没了价值,送回赤神宫恐也会惹其怀疑,不如撬开其嘴,从中获悉敌情,那也算是能助己方知己知彼。 “千壶殿为赤神宫宫主洞府,所在山岳乃山脉主峰,我等猜想中,平顶大山又是此界天柱,地下必然汇聚了一界之精华,若是子母坐神鼓以此为源,赤神宫主对付起来的确是颇为棘手。”赵莼是在场唯一去过赤神宫的人,众人听她一言后,神色肉眼可见地端凝几分。 以一界天柱为源的敌手未必没有战胜的可能,然而战胜之后如何行事,这又是一重难关。 通天山脉本就被拦腰断去,地气还为人窃夺,就算夺下平顶大山,没了承载天路的山柱,一样难以沟通上下两界。 如今景况,多想更是无益,曲意棠挥手令众人散去,又留下赵莼询问道:“近来可有周康的消息?” 自去往碧因水宫后,月沧门周康便再无音讯传来,时至今日,难免令人忧心。 面对此事,赵莼亦无他法,摇头叹道:“不光是周道友的讯息,连我这里递去的传音符箓也被莫名力量阻下,恐秘辛为外人得知,已有数日不曾传音于他了。” 虽是没有周康的消息,曲意棠却不似早前赵莼失踪时的那般紧张,颔首道:“不必过于担心,我派鼎茂师兄与贵派焰矢真人,还有一干归合真婴强者皆候在界外,他们手中续有我等命烛,只若有异动,便可强行将其引出此界,那碧因水宫毕竟还在此界之中,周康或是已凭此法脱身成功了。” 至于之前被困在昆山塔内的赵莼,那般情形便颇为特殊,小界破碎成为风暴,即便有强者破界而来,也未必能将她须尾俱全地救下。 “嗯。” 赵莼颔首附和此言,心中却并不这样想,虽有命烛这样的宝物在,但只若有界外之人插手,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是以焰矢真人等也不敢随意施为,只遇到各真传弟子性命垂危不得不救时,方才会施用此法,毋宁河堰小千世界再次逃窜。 眼下大战已起,此界倒还不见什么异象生出,可见界外之人还未干预其中,周康仍旧留在此界的可能颇大。 她遁出玄铁大船,继续御剑而行,远方浓浓暮色压下,一片山基雄健,山腰却好似为人生生斩断,顶部平整开阔的山脉逐渐显现身影,河堰小千世界断损的天柱,终是渐为重霄等人接近! …… 与此同时,千壶殿地穴内,亦有一干人焦急行于此中。 “这就是那母鼓?”布衣男子并不敢伸手去触,眼前晶亮恍如满月的大鼓,更像是一处澄明的湖泊,而非法器。 上代阎魔三殿的三位殿主襄助赤神宫封存母鼓后,自身亦很快陨落身死,这才令布衣男子三人得以上位。 故而三人看母鼓的眼神,便如同看待洪水猛兽般,又忌又怕。 “此乃贵派之物,如今怎么认不出了?”宿瑛瞧见他们眼中惊惧,竟没由来地觉得好笑。 不错,虽对外言过此物乃昆山塔中寻得,但子母坐神鼓的来处,实则为阎魔三殿数千年倾尽心神祭炼之宝,及至两百余年前方才圆满,借由上代赤神宫主之手封存入千壶殿下,更强行令当时尚在襁褓的宿瑛契定子鼓为本命法器,不得更改。 不过此物的确神奇,宿瑛的天赋与灵根皆不算上佳,却可以此迅速修行到分玄大圆满,实力甚于旁人许多。 这般宝物阎魔三殿不自己使用,反而强行塞入他人手中,本就是一件极为令人不解的事情,而今宿瑛才晓得为何。 第398章 三百九七 隐秘 事涉阎魔三殿秘辛,宿瑛亦不过从布衣男子口中获悉一二。 数千年乃至于更久以来,阎魔三殿于左右云洱大湖中蛰伏,皆是为了此事。 往前追溯至神道修士与旧修开战前的岁月中,甫时旧修还掌握着此界大势,神道修士只得到处流亡,一身道法亦被称之为邪魔道,决计不可展露于人前,待天灾后,各般乱象突生,山海倾覆,地脉窜动,阎魔三殿趁势而起,连纵天下神道修士与旧修交战,最终将之驱赶入密泽大湖中。 事情由来已久,诸多记载都已遗失,唯祭炼子母坐神鼓一事被每代殿主切切嘱咐下来,若往后旧修起复,直往平顶大山来,而神道修士又难以抵御,便一举摧毁山中母鼓,行那玉石俱焚的下策! 为何摧毁母鼓便可与旧修玉石俱焚,阎魔三殿之人也难以明晓,只是今日之战局每一处都恰好印证了宗门流传的预兆——旧修起复,天有异兆,连碧因沼泽老妖袖手旁观都与之无二,他们即便再有疑惑,也不得不相信那传言: 旧修为天地授命,一旦夺得平顶大山,便到了天下神道修士灾劫的时刻! 宿瑛忆起这三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在心底止不住地可笑,子母坐神鼓乃是她心神相系的本命法器,母鼓毁,子鼓亦亡,她不落得身死道消,也会因此丹田碎裂,玉石俱焚,若说大湖旧修是玉,阎魔三殿这三人,是要拿她一个去做石么? “若真到了毫无转机的那刻,本座会叫你们瞧瞧,何为玉碎瓦全……” 凝望着三殿殿主各般心思皆有的神情,宿瑛顿觉甚为无趣。 早在进入地穴时,六壬塔处便递了消息来,王晏归与麻笼的魂灯摇曳许久,终究是熄灭成灰去,她一生相知相守之人,从师尊,到师兄,再到年少竹马,而今都已尽数亡故,偶尔心觉感伤,却是无人聊以慰藉的寂寥更多。 要是王晏归平安得返,她会欣喜吗? 宿瑛咧嘴摇了摇头,若他从那般狼窝虎穴中归来,自己必然疑心大起,为了赤神宫对其痛下杀手,故而让他死在密泽大湖中,好像不失为一种更好的结果。 师兄也好,竹马也罢,曾经恩爱东付流水,竟叫她辨不出自己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宫主!”能在此时随她进入地穴中的,只有重伤才愈的千壶殿护法婵溪,她面色少见的慌张,无需宿瑛细想,也能从中知晓外边的情形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旧修杀来了!” 六字狠狠敲在众人心头,不仅是宿瑛,连阎魔三殿殿主都变了脸色。 “六壬塔的长老们,能出战的皆出战了,只是不知道他们驭使的大船是什么法器,坚固得出奇,修士躲在其中,长老们也是无能为力,且船上还有二十余位分玄,属下前来禀报时,不过仅剩原长老与听云长老尚还……尚还保住了性命……” 这般惨状,倒是在宿瑛意料之中。 她那时与赤足少女交手,就觉对方实力超群,绝非一般修士可比,且旧修中还有可吞噬法术神通的胖道人,两名御剑杀敌的剑修,以及……令她无比熟悉的,驭使锁链封天的伏象宗分玄。 且宿瑛也能感受到,这还并非是旧修完整的力量,一旦对方真的倾巢而出,元气大伤的赤神宫怎样也抵挡不得! “赤神宫主,事情既已危急至此,你还是赶紧出去迎敌吧,我阎魔三殿亦有十八分玄在外,可供你遣派驱驰。”布衣男子负手在后,与左右殿殿主立在母鼓一旁,听他所言,一向声名不显的阎魔三殿,竟然有超过二十位分玄齐齐坐镇,实力更凌驾于赤神宫之上! 不过他虽说得诚恳,与左右殿殿主伫立在母鼓旁,却是没有半点要亲手相助的意思:“若得我等这十八分玄助战,也不能胜过旧修的话……” 布衣男子冷眼横来,嘴角咧出个威胁的笑:“尽可传讯于我三人,立时叫这子母坐神鼓崩山!” 他自然不怕宿瑛改了主意不愿赴死,子母坐神鼓既是阎魔三殿祭炼而来的宝物,作为殿主要毁去它便容易至极,就算未得宿瑛传讯,他等也可观测沙盘神光,在局势业已不可挽回时,决然崩山! 而宿瑛仅是睨他一眼,把手中子鼓一拍,便领着婵溪脚踏遁光行出了地穴。 …… 大湖旧修是首次看见重霄十二分玄尽数出手。 与亓桓等人越阶而战不同,曲意棠乃是实打实的分玄大圆满,十二人中的法力最强者,她修习太元道派传承功法之一的《清鸿大明道法》,与昭衍仙宗七书六经为同一等级,张口即呼出清气一口,两臂张开,化那清气作孔雀明王模样,同为分玄大圆满的六壬塔长老在其手下,便好似以卵击石般,眨眼败下阵来。 待其拂袖一扫,接连就见几个头颅从半空中跌落。 除此之外,有金身佛修虚空坐地为禅,赤神宫修士但凡稍稍触碰飞出的佛纹,下刻便化为一缕青烟,形神俱灭! 此界没有佛修,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手段的修士,便是自诩见多识广的空谷道人都不住瞠目结舌,暗暗这些能人异士记入心中。 与佛修魂修之流相比,神通照样非凡的法修剑修即不显得那么出众,亓桓等人早在罗刹大山与血鸦门的征伐中解了技痒,现如今也得叫迟迟未曾出手的同门们各显神通。 抱剑旁观时,正中巍峨大殿内,却是遁出众多分玄身影! 其中两人面孔不算陌生,正是从密泽大湖中逃走的赤神宫主与其护法,亓桓与她还未交过手,但心中知晓此女厉害,不免起了几分战意,欲要一比高下。 只不过比他还要激动的大有人在,伏象道人三两步从玄铁大船中飞出,高声喝道:“妖女!那日你破我宗伏天万法锁,可是有人授你其中奥义?” 按她年纪算过,伏象道人自己心中都有个难以相信的猜测在,今日只想得一个确切的肯定,解了师尊遗恨,与自己的执念! 第399章 三百九八 宁为玉碎 宿瑛哪会认不出他就是当日铺设下封天锁网之人,垂首笑了两声,应他道:“你就是伏象宗此代的伏象道人吧……若师兄不曾来我赤神宫,这名号就该是他的。” 积年疑惑顿时都消解了,密泽大湖曾经威名赫赫的天才,陡然陨落的伏象宗大弟子奉洺,直至师尊遗留之际都还在为之扼腕叹息的爱徒,实则并未亡故,而是被与神道修士勾结的湖畔大宗送到了赤神宫来。 “师兄呢,他在何处,可还活着?!” 以奉洺的资质,今日怎么着也该位至分玄,伏象道人没看见他身影,心知怕是噩耗的可能性更多。 宿瑛的脸色却是骤然冷了下来:“他是我赤神宫弟子,是你哪门子师兄!” “当年师尊将他领入宗门后,我二人一同修行论道……”她忽而又柔情满面,语气低缓,“久而久之,渐也算是一对神仙眷侣,若不是他后来突破分玄失败,我又何须——” 众人见她眉睫扑闪几下,声音逐渐冷硬:“只可惜我用尽手段,都不曾把师兄留在身边,你若是要找他,就拿你这条性命去找好了!” 伏象道人不料她突然发难,从手鼓中遁出的赤红法光凌厉非常,竟是穿破了金身佛修的佛纹屏障,直至自身面门而来! 好在林一封就在他身侧,手把阵盘一拍,便见伏象道人身影闪动,眨眼间落至玄铁大船中,而赤红法光穿过桅杆,轰然撞击在甲板外沿,在船身上都留下了寸许大的坑洞! 这可是百炼玄铁制成的大船,寻常分玄大圆满修士要留下丁点痕迹都极难,宿瑛这一击若是落在伏象道人身上,登时就可将其轰成灰烬! “她那手鼓里的法术气息非同寻常,只怕就是齐道友口中子母坐神鼓里的子鼓,催使的乃是地气精华,不是邪祟法力,我这金刚罩挡不住她!”坐禅的金身佛修是十二分玄中唯一来自金罡法寺之人,对邪祟之物大有克制,不料赤神宫主宿瑛化用地气精华,为正统灵物,克制邪修的手段对此就没了作用。 好险避过一击,林一封也煞白了脸,适才那道转移阵法颇为消耗真元,便是他也不能多用,眼前这妖女似是全无顾忌,实力较先前那场大战中不知胜过多少。 这其中怕也有子母双鼓距离更近,地气精华转化更快更丰盈的缘故! “尔等先退,我去会她!” 曲意棠振袖将其余分玄推入大船,挥掌便要迎上第二道赤红法光。 可看见了赵莼身影的宿瑛,却是怎么也不愿令她逃了,娇叱一声:“你杀我师兄,今日我便杀了你给他偿命!” 此言一出,场中又是数人色变,伏象道人心知不可胡乱猜忌,但仍是遥遥望向赵莼所在。 而赵莼早已一番猜测,只不过今日才被宿瑛证实罢了:“奉洺早在突破失败之际就已身故,就算你费尽心力助他夺舍肉身,最终也不过落得元神被他人融合的下场,便是你自己也清楚,留下的究竟是奉洺,还是自以为早已经元神湮灭的宿归!” 敢夺舍,就要承担这转生邪术附带的一切恶果,有夺舍失败元神被吞吃者,自也有夺舍后未曾将肉身占据完全,最后两神相融,性情大变之人,就算是真婴期强者都不敢保证夺舍一定成功,何况是小界修士奉洺。 赵莼此言,令宿瑛不由想起从前跟在自己身后,总是喊着师尊的少年郎来,或许真有一刻她动摇过夺舍的念想,但在日复一日的执念中,这种短暂的动摇就像是一瞬花火,终于也都消逝了干净。 “道是有情么?”宿瑛眉头一挑,“不是。” 她摆出副全不在乎的随性姿态来,自问自答道:“我要它有情便有情,要它无情就无情,天地万物,皆在我心!” 宿瑛知道,她的天赋、资质、神通,皆是因为这一件子母坐神鼓,在漫长的岁月中,自己无数次因此患得患失,这种惆怅后怕在修行中,逐渐化为了情感交织,只若有人能借以寄托,她身上的所有便俱为真实,而今一切的一切都已走向尽头。 “哪怕玉石俱焚,我宿瑛也必然是山中美玉,才不做那愚钝顽石!” 恍然间天地色变,阎魔三殿助战而来的十八分玄面面相觑,但见赤神宫主已然突向重围,他等只能遵守殿主之令,合力助阵而去。 曲意棠一眼就瞧出她是冲着赵莼而来,那地气精华所化的法力又哪是赵莼一介凝元能受得住的,心中焦急之下,连忙振出一道孔雀青羽,与那赤红法光搅在一处,更趁此机会大掌将赵莼推入船中,见齐伯崇会意伸手照抚,方才稍稍定下心来。 庇佑赵莼之时,赤红法光已然将孔雀青羽搅碎,曲意棠挥袖硬抗此击,竟是连宽袍大袖都被其洞穿了个窟窿! “如此巨量的地气精华转化在身,她不要命了!” 一界天柱的地气何等丰沛,宿瑛驭使子鼓催动一丝,都够她在经脉中走过数个周天,而今为了破敌,她所催动的地气之量又何止从前的数倍,通身从丹田灵基到经脉穴窍,连真元都被散去,恨不得将自己视作地气之容器,尽可能地多化用一分! 这般做的后果,便是地气精华消散后,她即成为子鼓的傀儡,再也无法炼化真元储存在灵基液池中。 而完全催动地气精华交战,与使用真元的修士相比,必然是前者胜过后者,曲意棠暗暗咬牙,即便《清鸿大明道法》修行到归合境界,也定是无法和地气精华这等先天灵物相比的,事到如今怕是只能硬拖,看是赤神宫主先肉身不堪重负,崩毁而亡,还是自己先支持不住,被其斩落鼓下。 “曲道友,我来助你!” 子母坐神鼓一物,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恐怕界外的强者们也不曾想到此界会出现这般汲取地气的邪物,重霄十二分玄中,实力可与之硬抗的,只得曲意棠,齐伯崇两人,金罡法寺的佛修寸一或可一试,但都坚持不了过久时辰。 故而齐伯崇瞧见曲意棠面上吃力,立刻便出手襄助,能拖一分是一分! 第400章 三百九九 不为瓦全 有齐伯崇相助,曲意棠身上无形枷锁方才为之松缓几分。 只是除了赤神宫主宿瑛外,一同攻来的还有另十九位分玄,对方既已倾巢而出,重霄等人与大湖旧修便也没有留手的道理,一时间赤神宫山门半空上,处处皆可见法光闪动,各般神通你来我往,引得乱石穿空,渐有山崩地裂之相。 分玄修士毕竟乃小千世界顶尖战力,寻常深居简出闭关修行,修士见之一面都极难,今日倒动辄数十位同时现身,在天际大打出手,唤出的异动又怎是一个天塌地陷能概括得了的! 林一封须得驭使十二玄铁大船,无法倾力出手,而金罡法寺寸一又需坐地画禅,以防邪修逃窜,曲意棠二人与赤神宫主纠缠,分神不了,故而重霄分玄中只得八人可出手对敌。 好在一同前来的大湖旧修亦是不少,眼见情况危急,便纷纷从船上遁出,各寻了位邪修交手。 除开英杰天骄一类的例外,同阶正邪两道修士,实力并非不分伯仲,邪魔道修士之所以堕魔,便是为了寻求修行更为迅速,实力更加强大的法门,他们以各种心魔劫唤来的,是较正道修士强横许多的战力。 往后道途艰难乃是往后之事,只若眼前能强人一筹,也不枉修行一番! 此便是多数邪魔道修士所秉持的理念,亦是天下邪修难以诛除的原因。 甫一交手,大湖旧修心中便泛出苦涩来,从前困于密泽大湖中还不知,如今见到了才知道两者差距,空以真元法力试探,就被修为相仿的对方轰得倒飞出去,但凡道基虚浮一些的,只得两人联手,方能对付一人。 如此一来,正道修士一方面对那十九分玄竟还有些不够看,其中一邪修长老从战局中脱身,眼珠转动下,突地掐诀朝着赵莼所在的方向杀来! 他方才便看见此女与赤神宫主恩怨颇深,若是能在此将其斩杀,怕也能借此向赤神宫邀功。 而就算赤神宫主不认,杀一个旧修那方的天才,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眼下分玄都在战场中,赵莼御剑在大船甲板之上,她自可轻松躲过这邪修的攻击,但对方一击不成,必然也会盯上其余凝元修士,大境界间差距明显,她自诩有剑意在身,无惧于这些,可戚云容等人不同,真若被分玄缠上,她们多是死路一条。 脑中天人交战不过眨眼之间,赵莼定睛朝他一望,手中长烬一抖,凌厉剑光便已分出数段,冲着其法诀凝出的刀芒斩过,只听得爆炸的嗡鸣声在耳边作响,那刀芒即应声为剑光所断,持剑者的身影从中掠过,遁光闪动间,就已行出数十丈远! 凝元战分玄!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境界越阶战! 船上重霄凝元不由闭气凝神,鼓足双目瞧着双方身影。 斩杀灰鸠一事,赵莼自认借了风暴相助,算不得自身的实力,故而也令曲意棠等人莫要宣扬。 是以其余人还并不知晓她早已与分玄有过一战,只觉今日赵莼之举颇为冒险。 唯有戚云容眼神坚定,向着目露忧心的邬华几人道:“师妹这样做,必然有她的底气在,那人必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确不是。 赵莼神识扫过,发现其身上法力波动不如灰鸠甚多,充其量只能说是分玄初期的中庸之辈。 境界越高,小阶数间的实力差距也就越大,惯例除开英杰天骄一类,分玄中期往往能敌初期的三四人乃至更多,灰鸠斩杀此人莫不过吹灰之举,赵莼面对他,也不觉有何压力。 邪修分玄见刀芒被破,反倒有被小辈羞辱的怒意,方才邀功的念想,立时便转为非杀她不可的怨念。 眼瞧着赵莼遁得极远,还以为她要逃走避战,邪修分玄心下冷笑,亦是踩上黑紫遁光,头也不回地向其追去。 不知怎的,越临近此女,他便越觉得心头沉沉压上了什么,仿佛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窥视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见他追来,赵莼也不躲不避,凌在空中将长烬抛起,眨眼化出百柄银白飞剑,交织绞杀而去。 邪修分玄自是正面迎击,他还不识得太乙庚金剑意的厉害,只以为是寻常手段,掐着法诀便欲捏碎飞剑掣肘敌方。 不过那飞剑甚是灵动,在真元大掌下穿梭自如,邪修分玄瞧中了一个抓去,怎料触碰之时,反叫飞剑穿透了真元大掌,以分玄法力竟是完全无法掌握着凝元修士使出的手段! 赵莼本就不欲与他纠缠过久,破了真元大掌后,旋即又催动飞剑回环绕行在邪修分玄周遭,须臾间冲天剑意迸发而出,连在更高空域交手的两方分玄都不由为这股锐利剑意心头一抖。 邪修分玄惊疑要走,但退路早已被封死,百柄飞剑兀然在他周身并合一处,分裂附着的剑意顺势凝结于其头顶的长烬之上。 旁人听得一声呜呼哀嚎,看见金光向下贯穿,一具软倒的尸身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正是那邪修分玄! 赵莼方展露了惊人实力,那厢就有人欲要收她性命,可重霄十二分玄毕竟乃上界英杰,在她交战斩敌时,多已解决了手头敌人,回顾过来襄助其余正道修士。 短短两刻钟内,赤神宫一方十九位分玄,就已被斩杀大半。 秦云岫剑光挑过,从脖颈上滑落的头颅不是千壶殿护法婵溪还能是谁! 赤神宫主宿瑛或能以子母坐神鼓正面迎敌,但其余邪修,那是远远不够格的! “尔等已是强弩之末,再僵持下去也是我方得胜,还不束手就擒!”齐伯崇不住冷哼,见胜局已定,便再渡去数分真元,狠狠压在赤红法光之上。 此番化用的地气精华早已超过以往的数十倍,宿瑛肌肤如干涸田地般块块开裂,那是过多的地气走在经脉里,生生撑破了肉身。 血块凝结在眼皮之间,她的四肢亦越发沉重起来,护法婵溪跌落在地的头颅尚带着几分怨毒,宿瑛知晓,今日算是得了个必死之局。 “想动手了?”子母鼓相系,她当然能从中觉出不对,看来是地穴中的三人辨出败局已定,要崩山离去了,“蠢货。 “说好了要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玉碎瓦全,怎会有失言的道理啊!” 曲意棠二人身子猛然前倾,眼前赤红法光竟忽然如退潮般流回,只见赤神宫主大笑一声,惊天波动从其手中小鼓暴起,她恨恨睁眼,一道红绫便向远处的赵莼探去! “玉石俱焚,不如一起死吧!” 轰然间地动山摇,平顶大山自山基处裂开,山石崩毁,层层黄土弥漫成烟,席卷四面八方! 第401章 四百 圆满 地穴三人眼见麾下长老魂灯接连熄灭,沙盘上神光晃动黯淡,登时就知赤神宫主已无力抵挡旧修征伐。 他们尚来不及思索旧修实力有多可怖,相视一望后便催动浑身真元,分别祭出一流光溢彩的尖梭,注入真元即显出刺目白光,将其往母蛊中一刺,偌大地穴中便盈满碎裂的脆响。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明镜一般的母蛊中,陡然爆出惊天的冲击之力。 毕竟乃阎魔三殿祭炼的法器,三人也是知晓其中一二,清楚母鼓会不断汲取地气精华,从而哺育子鼓,可眼前这异象,分明是子鼓爆裂,施用子鼓之人反推地气回来,使得来去两股地气相撞,致使母鼓异变,脱离了三人能掌控的范围! “这妖女,疯了不成!” 天柱崩塌是何等强悍的力量,若顺利崩山还能以母鼓作载体成功脱身,但宿瑛一心要拉他三人陪葬,布衣男子等人眼中才掠过几丝惊惶与怨恨,下一刻身躯即被白光所吞没,彻底湮灭其中了。 这恍若天崩地裂的场面持续不过盏茶时间,却叫众人觉得心神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赤神宫山门中的弟子,为山石砸死的有之,被爆出的地气震碎的有之,侥幸避过一死,也有实力不济的被生生轰破耳膜,七窍迸出血来。 至于旧修凝元,因着处于玄铁大船内,倒是未受太大影响。 不过铁船本身,亦有多出碎裂凹陷,在天际晃动颇久,才被林一封施力稳住。 “赵莼!”曲意棠眼睁睁看见宿瑛赴死时甩出红绫困在其腰身,那可不是灰鸠之辈能比的实力,惊惶失措之际,赵莼怕是难以挣脱这种突然发难的束缚。 黄烟渐消,化作尘土堆积在断壁残垣上。 宿瑛所站之处,已然没了两人身影,只一些零落的手鼓碎片浮在空中,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曲意棠心头猛跳,忽而定睛向黑色风暴处望去。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逐渐探了出来,似是探明外界安全,里面的人才跨步行出。 正是毫发无损的赵莼! 赤神宫主宿瑛的缚术她的确难以解除,可吞噬万物的黑色风暴却不问来处,只若不是身怀天地炉之人,入内就是个湮灭飞灰的下场。 “我没事。”赵莼算是劫后余生,抿唇向曲意棠颔首,挥手将手鼓碎片召至身前,觉得甚是熟悉。 “这是……”虽是颜色形态不大相同,但其中气息却与宿归手中那血色小像相似,如若猜测没错,两者或是出自同源。 她沉吟片刻,将其收入臂环中。 而重新汇合的十二分玄,却是面如死灰。 天柱彻底塌毁,无法以此沟通界外,且就算是尊者之能,要补全天柱也十分不易,传说唯有身怀金乌血脉的青鸟一族方有以分身补天的能力,其余人欲要补天,便只能倾尽一界之灵。 到此小界也有一年有余,连邪修都成功击败,却在关键之处功亏一篑,重霄等人不由咬牙叹息,双拳紧握…… “师兄,齐师兄!”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穿破云层而来,齐伯崇登时抬头望去。 只见天际不知何时布满五彩云霞,云上稀疏站了多道身影,挥手呼喊于他的,正是早前失踪数月的同门师弟周康! 在他身侧,有面目和善的佝偻老者,亦有浑身布满鳞片,耳廓生鳍的美艳鱼女,再往后,即是皮肤泛着青绿,斑点密布的木蛙精怪,重霄等人哪还有什么不解的,当即便知晓这当是碧因水宫主人——沼泽大妖六眼金蟾了! “周康,老夫这鱼女与血亲,即交由你照看了,你可别忘记你是如何承诺的。”金蟾老祖一派镇定从容,飞身自霞云上落下,站在崩塌的平顶大山半空。 “老祖放心,晚辈必然将其视作亲朋手足!” 得此承诺,金蟾老祖便也再无牵挂,呼喝一句“老夫去也!”,遂展臂现出巨大真身。 天地间又是一阵晃动,而在北地大山六十四族眼中,碧因沼泽中霍然飞出块块雪白的砖石,向着平顶大山去了。 “那是……”有人生疑。 “另一半的天柱!”唯重霄等人认出了砖石的底细,相视一笑间,有欣喜若狂之感! 原来当年天柱倾折一半,竟是被金蟾老祖藏在了碧因沼泽之下! “以无数珍宝灵材修筑水宫,方才能镇压地气精华不向外显露。”赵莼轻声喟叹,此时天柱也已被雪白砖石堆叠成高耸山峰。 许是砖石垒砌的缘故,这天柱比山脉时更高,但距离直入云霄贯穿天路,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金蟾老祖也知难关来了,撑地跃起踏上天柱之巅,竟是以肉身羽化成为道道长阶,欲演化通天坦途! “老祖!”“老祖!” 鱼女皆泣涕悲鸣,只见金蟾老祖肉身逐渐消弭,长阶亦越来越高,眼见着离穹顶只有寸步之遥,但那零星距离眼下却有若天涯。 最后一丝金光泯灭,巨大金蟾业已尽数消散,可穹顶仍是未被触及。 这般希望与绝望的交替,令重霄等人心中失落,面色格外凝重。 忽地,赵莼动了,她脑中灵光一现,一拍臂环取出天地炉在手,曲掌成爪生生从中扯出一段白光,即飞身往天柱长阶行去! 众人不知那白光是何物,但见赵莼猛地将其抛出,一阶一阶玉白的阶梯竟再次连接起来,此回直指穹顶! 昆山塔,亦或者说天地炉秘境中断去一半的长生道,竟然在此处发挥了功用—— 长生道,原是河堰小千世界的长生仙道! 霎时天地破开,清光直下,界外等候已久的重霄强者早已准备完全,一条虚无缥缈的天路稳稳凝结在长生道尽头,比此界任何一处都更为丰沛的灵气便从中逸散出来。 “河堰小千世界业已成功收复,尔等各宗弟子可早日返回宗门,领取奖赏。” 这声音赵莼熟悉,正是昭衍仙宗掌门施相元,他并未露面,只以声音穿透两界,下界修士但闻其声,无不觉心头震颤,生出顶领膜拜之感。 至于收复后的扶助之举,便不用她们操心了,赵莼回身向戚云容、邬华等人颔首,遂顺着天路向上行去。 方穿过天路,重霄各宗弟子却是发现了身上的异象。 第402章 四百零一 大道功德 他们身上浅浅笼着一层淡金光辉,并非在衣裳表面,而是深蕴于肌肤表里。 除却这层光泽外,倒是没有任何异常与特别之处。 顺着天路而行,重霄世界的强者早已等候在即,曲意棠见此异状,顺势便问了出口。 “此乃大道功德。”施相元浅浅颔首,颇为满意,“助一方小世界脱离失落溃灭之危,拯救的生灵又何止万万,这是天道的嘉奖,尔等安心受下即可。” 功德这一说众人都不算陌生,重霄世界内以灵根道法为仙道主流,但在其余世界中,不乏有另外直指大道的法门,功德修士便是其中之一,且佛修与之也有不小的牵连。 在各大宗门对功德修士的记载中,他们修行境界只与灵根一道略有不同,不曾有练气之类锻养肉身的步骤,而是通过正身、布施、慧世、除恶等扶助世间良善,摒除罪恶邪念的方式积攒功德,等到悟出慧心,便可自然而然筑成道基,脱离凡胎。 故而功德修士多是修心,视人体肉身为外物,到一定境界后,甚至会摒弃肉身,以元神魂魄存于世间,成为凡间供奉的仙神一说,是以人间香火亦是此道修士修行的一大助力因素。 赵莼等人颔首算是了解,但更知道功德修士有一弊端,那便是修行所需岁月极其漫长,多数未成大道即中路崩殂,摒弃肉身就是其中一种延长寿元的特殊方式,同时又因为人间供奉仙神大多虔诚,奉一主而不侍二者的缘故,两位功德修士若定下香火在一处地界时,还会因争夺供奉而大打出手。 此外,功德又有等阶之高低,正身与布施功德乃最简单最易得的种类,同时也是此道修士积累最多的一种,互相之前可厮杀掠夺,所以功德修士大多独来独往,甚至没有师徒传承一说。 至于大道功德,赵莼等人却是心觉纳罕。 在宗门记载内,并未有此种功德的介绍。 施相元何等眼力心怀,见状捋须淡笑一声,讲道:“大道功德不仅是功德修士毕生所求,更是天下修士视若珍宝的东西。 “它无用于修行,也对实力进境无益,但它的功用,却能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他少有地卖起了关子,还是身旁的太元掌门抚掌一笑,为众人解疑道:“大道功德的用处,在于消弭雷劫威力,帮助修士破劫证道之上。” 灵根修士有三轮固有劫数,其为成就真婴期的道种三九雷劫,成就通神大尊时的悟道六九雷劫,以及修行圆满飞升天外的破界九九雷劫,除此之外,还有难以计数的小劫与心魔劫时时纠缠在修士仙途中,令人心悸。 “有大道功德在身,便是对天道有所助益,这才得了它的回馈,虽说尔等身上的功德不算深厚,可能连威力最小的三九雷劫都未必能真正抵挡得了,但至少一般的心魔小劫,还是无法轻易裹挟而来的。” 这样说,他们身上的大道功德,更像是一道抵御心魔的护身符了。 “切莫觉得身上功德过少,”施相元神色一正,告诫道,“大道功德来之不易,我等非功德修士,想要获得此物的方式,除了续接天路外,或是传法拓道外,目前已知的,就只有唯一一种需要常年累月积攒的方法。”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方法距离你们太远,其中具体之处不便说与你们知晓,你们只需明白,一位真婴期修士在边关斩魔百年,所得的大道功德也未必有如今你们身上的多。” 众人应声称是,心中已然满意至极,哪还敢多生贪欲。 而赵莼凝眉扫过去往河堰小千世界的一干人等,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淡金光辉较旁人都更来得浓郁许多,施相元与其余修士明显也发现了这一不同,颔首道:“赵莼,此行你的贡献可是不小啊。” 他等在界外只能注意到赵莼等人的性命安危,至于界内具体发生了何事,却是不大知晓,不过天道会以献力之多少而决定馈赠功德的数量,在场诸人中,赵莼无疑居于首位,另外有曲意棠、齐伯崇、林一封三人甚于其他,同样是凝元境界的周康,也要比邬华等人功德更多,几乎要赶上分玄一列。 “但尽所能罢了。”她自是谦逊一番,其余人等也不觉不公,毕竟先时若无赵莼抛出一截白光续接天路,今日这河堰小千世界还不一定能成功收复回来。 场中地位最超然者,无疑是施相元与太元道派掌门,至于其余大宗,或是掌门掌教亲自前来,或是遣派得有尊者到此,都非凝元、分玄弟子们能时常见到的人物,曲意棠等人各得了自家师门长辈的夸赞,一时面上赧然。 而重霄世界内又早已有修士候下,在赵莼等人返回时,便顺势去往河堰小千世界中除灭剩下的邪修,安抚正道修士,将他们重新接回正轨。 接完赵莼她们,事情本该算圆满,却见施相元伸手一招,从漆黑混沌中竟缓缓飘出一道金光。 众人定睛细看,那原是一只巴掌大的金蟾虚影,从天路长阶中脱身出来,被施相元召唤到了手中,又口舌张合,无声在讲些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你也算是身怀奇遇了。”他顾自轻声念叨,抬指往金蟾脑袋点去,须臾后便见金光膨胀散开,一个刚刚及人胸腹高的童子立在了众人面前,口中高呼:“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六眼金蟾乃蟾妖中极为尊贵的一脉,据本座所知,便连重霄世界的海外幽州也不见此脉天妖,倒是从前本座还在主宗修行时,在万族御宴中有过六眼金蟾一族来贺……” 而提到万族御宴四字,旁边太元掌门脸色登时微变,不过须臾间便恢复了原状。 “听你口中所描述的,你应当是服食了六眼金蟾大妖的精血,同时又刚好是蟾之一属,这才歪打正着升华了一身血脉,所以除你之外,族中再也没有过第二只六眼金蟾的存在……而血脉精纯的妖族本就寿元长久,你又因泅宥的缘故服用了许多延寿丹药,自天路断绝活着如今,也有合理之处。” 第403章 四百零二 金蟾转修,姜牧赠礼 委实说,施相元也觉得奇异,毕竟六眼金蟾已算是天妖一等,自天地初开以来便繁衍修行在大千世界中,血脉极少外流。 而即便是像巫蛟这般,是与外族混杂而来的血脉,也极少会流失到小千世界中去,同时这种血脉不算精纯的半妖或是后辈,也无法做到以一滴精血使寻常精怪蜕变为大妖的能力,像眼前这只六眼金蟾服食的精血,至少是来自于一位天妖妖祖,甚至更高。 小千世界又怎可能承受得了这等强者的驾临? 实是怪哉! “只是如今你的血肉之躯已经化作天路,近万载的修行使得你元神强韧,这才能留下一条生路,不过若还想承续那等天妖血脉,已然全无可能了。”妖族精怪重血肉修行,哪怕是天妖也逃不过此般定理,六眼金蟾既已失去肉身,便也无法继续修行成为天妖。 那童子听了这话,倒也未露什么可惜之态,恭恭敬敬稽首道:“晚辈这条性命得以保全已是不易,便不求天妖血脉,只愿能够安然修行。” “你这心性倒是不错。”六眼金蟾活得比在场诸位都要长久得多,心境通达也是自然,施相元将他夸过,点头道,“既如此,你往后便留在本座身边修行罢……你元神强韧神性未散,生灵之川怕是不愿收你转世,本座洞府有一株窃玉金躯树,待助你将元神种入其中后,你可为树妖继续修行,等道种圆满成就真婴,虽不能比拟天妖,但也不逊色于妖王之辈。” 六眼金蟾并不知他口中天妖、妖王一说,但知道自己还能继续修行证道,心中已是欣喜若狂,连忙拜倒磕头道:“多谢祖师收留。” 座下童子与施相元并非师徒关系,一句师尊他是不能喊的,改口称其为祖师,算是作为童子极其常见的称谓,施相元见他心思活泛,亦不是死板之辈,旋即又对他高看一眼,笑道:“修行至今,可有名姓了?” 童子讪讪一笑:“祖辈没有姓氏,父母取了个镇恶的诨名。” “妖修无忌,你父母倒是不同……如今你既已脱除父母所赐的肉身,不妨再改名换姓一番,以示前尘尽了,道途重启罢!” 祖师所言,童子哪敢不应,况他心中亦有此意,当即便恭敬道:“还请祖师赐名。” 施相元长须一捻,思忖片刻即言:“镇恶两字甚是远大,作名讳恐会不好,本座便替你收束为守善二字,望你守得仁善在心,而后方行镇恶之事,至于姓氏,你旧时乃是六眼金蟾之身,往后本座又欲将窃玉金躯树予你,不妨就以二者共有的金字作姓,称作金守善如何?” “童子金守善,见过祖师!” 他得了施相元赐名,冥冥中也与昭衍仙宗有了因果,见赵莼等昭衍弟子亦更为面善几分,像几人一一见礼后,便垂首站到了施相元身后去。 “恭喜施道友又寻得佳才了。”太元掌门是为面貌清俊的青年人,等六眼金蟾一事了结,方才拱手道贺。 有过万载经历沉淀道心,往后借为肉身的窃玉金躯树也是颇为少有的珍贵树种,灵性非凡,这一个座下童子就有堪比宗门真传的资质,太元掌门心中喟叹,却不至于生出嫉妒之心。 两派英杰天骄都是层出不穷,何苦在这上面互为猜忌? 施相元回揖浅笑,两人又传音几句,随行而来的各宗长老后才陆续领着自家弟子离去。 昭衍仙宗自不会令掌门亲自接引弟子回宗,此番前来的,是为鸿青殿长老滕兆因,他先前因赵莼铸剑而受命指引弟子规避,如今却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有着剑君美称的溪榜榜首。 不过滕兆因还未打量她多久,那厢施相元便发话要赵莼留下,是以只得亓桓等人与他同行回宗,交谈往来的机会倒是没了。 “来,赵莼。”待众人走后,施相元身形一动,便领着赵莼到了一处清静的石桌之地,下一刻,本是空荡无人的桌边,就现出两人身影来,一位面貌清俊,气度恬淡超然,正是太元道派掌门,号作弘邈,凡俗姓氏为姜,单名一个牧字。 而另一人周身气势明显次于两者许多,赵莼粗浅判断她只得真婴期修为,但姜牧与她交谈的模样,却又不像视其为后辈。 “太元道派掌门弘邈尊者,你当已经识得。”施相元引着她向石桌落座,只是座中人身份修为都极高,与其同坐,令赵莼微微有些汗颜,遂拱手道: “晚辈赵莼,见过弘邈尊者。” 昭衍与太元共属人族正道,又是唯二的两座仙门,素日交际往来极多,更在大千世界内合力压制平衡着其余八个超级大宗,实则关系颇为亲近,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争锋相对,自然,此也是人族正道始终兴盛长久的一大原因。、 赵莼虽不知这些内情,但论其身份实力也足令她恭敬见礼。 而姜牧看她,亦不过像看待寻常后辈那般,微微点头示意,复又从怀中取了一道白玉符箓出来:“我虽与你掌门关系不过尔尔,可你到底也是我人族少见的英才修士,初次相见,理当给你一份见面礼才是。 “这枚符箓既是符,也是令,里头有我三成力量一击,对付真婴修士绝无问题……不过你若是惹到尊者头上,里头就算是有我十成力量,也不够救你,故而三成便够用了。”姜牧不似之前在众人面前时那般仙风道骨,反而言谈风趣,喜欢与施相元言语取笑,可见两人关系并非他口中的不过尔尔,反而当是颇佳才对。 “若作令使,你未将它用去时,可以此在太元道派辖下巨城中得守城真婴相助三回,另外,只要是我太元弟子开设的店铺中,均可以七成价位购取……可能后头这个会更有用些,”他摸了摸下巴,补了句,“安心收下便是,当年你明玑师兄也是一个待遇。” 此言看似是调笑,内中深意更是在重霄顶尖一撮的强者眼中,赵莼的潜力已可与渊榜榜首,昭衍当代大弟子关博衍相提并论。 第404章 四百零三 谢净观剑(五万币加更) 赵莼受下姜牧的见面礼,神情上些许的拘谨也在其风趣的言语中消去大半,再抬眼时,施相元已开口说起那名真婴女子。 “这位你虽不曾见过,但与其也早有接触。” 她点头承认此事,声音利落:“怎敢劳烦施掌门代晚辈行介绍一事,我名谢净,旁人多用道号游珑称我,但我不喜欢,你自叫我姓名便是。” 说谢净,赵莼的确认不得,但提到游珑上人,重霄剑修应当都有所耳闻。 无它,眼前这人乃是实打实的重霄第一剑修,一玄剑宗当代大长老! 此处的第一与寂剑真人裴白忆的天剑台论剑第一不同,谢净早已成名多年,更是极为少见的,只真婴期就作为驻守修士下界监察剑宗的人物,可见一玄剑宗主宗对她看重到了极点。是以裴白忆等人对她而言更是剑道后辈,并没有与之相提并论的实力。 不过若真要比较,莫说赵莼裴白忆这等剑意境剑修,就算加上一玄剑宗掌门与其余的太上长老,谢净也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 同时又因上界宗门驻守这一层身份,她与施相元、姜牧等人论职位而言,是可平等往来的存在,地位甚过寻常真婴上人不知多少。 赵莼也是托了巫蛟的关系,方才能借谢净的名义,以昭衍弟子身份进入一玄剑宗悟剑池修行。 “晚辈赵莼,见过谢前辈,多谢前辈授予机缘。” 对谢净,她则更添一层敬意,游珑上人喜周游天下,遍游大好河山,故而又有游珑剑客的称号,其所修剑道是为天地浩然,即是亓桓剑道的终极之境,传言这位前辈曾在边关一剑破百万邪魔,声名震慑邪魔部族远避千里,实在强大至极,令人不得不赞服。 不过若是赵莼知道,谢净在上界威名更甚,在斩天尊者陨落后,隐隐有号称三千世界剑道天资第一一事,怕会更为景仰了。 “谢我作甚,那信物是巫蛟的,我不过借了个名字罢了,居不得什么功。”她摆摆手,极尽洒脱之态,“我早前远渡到幽州游历去了,回来才知道你铸成了天剑,本想快些来看你,结果你又去了小界,一直等到今日。” 谢净当年也欲炼铸天剑,只不过仅仅取得了开山鸿蒙气这一物,加上时年耽搁过久,一玄剑宗更对此有所律令,这才寻了替补之物铸剑,此也是她心中遗憾,故而一听闻有人铸剑成功,她便找上门来欲求观剑了。 说是这般说,但没有谢净的名义,赵莼就算上得了万仞山,那镇山之兽也不会告知她悟剑池这一去处。 有悟剑池一行,才有明月三分,以及后来由此而生的截月,甚至自身所怀之剑意也与之有所关联,谢净助她,可不仅仅是借名那般简单。 而赵莼心思也十分通透,听谢净说过,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遂唤出长烬,将其放于石桌之上。 登时,桌上三人目光都为黑剑所吸引过去,或好奇,或喟叹,但都不比谢净那般激动,到了难以自持的地步。 “饱蕴灵性,气势长足,这才是剑之君主,不愧是九材共铸的天剑!”昔时连斩天尊者也没能铸就的天剑,如今终于现世,谢净连连点头,来对了,她此行是来对了! “我修行岁月尚浅,等择定要修剑道时,斩天尊者已故去多年,他那把碎星更是毁在了魔渊中,是以我不得一见,只能在亥清大能所保留的一串剑穗中,观摩到他的无上剑意。”谢净知道上界之人如何称她,却不以为然,只有真正见识过斩天尊者剑意的人,才知道她如今和对方的差距有多明显。 只不过她也有信念与决心,来日定要越过这座大山,攀向剑道高峰:“论剑之品质,碎星的确不如你这把,可剑主的能力往往也会影响到本命剑之上,斩天尊者剑意极其强悍,碎星在他手中能发挥出来的威力,与你的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所言平淡而锋锐,赵莼更信以为然,光以她如今剑意入微的实力,实际上无法将长烬尽数展现,剑意上更有多重剑道境界,斩天尊者陨落时至少也是剑魂境界甚至之上,就算碎星不如长烬,可剑主之间目前难以逾越的差距,已能将此尽数弥补,加以超出! “不过你也天赋惊人,勤加修行必然—— “你突破剑意了!” 剑意深融剑修元神中,来去皆为玄妙无形之物,施相元与姜牧无法从外观出,但对谢净这等剑修而言,在细细观察赵莼本命灵剑后,便可立时得到结果,故而她的语气除却讶然外,更多的乃是笃定。 “哦?赵莼,这是何时的事?” 施相元亦是十分惊讶,他与姜牧在得知赵莼筑基破入第四境剑罡时,都不由心中震动一番,眼下凝元悟出剑意,可是比剑罡境界惊世骇俗不知多少,便是连眼前这位游珑上人,悟出剑意时也步入分玄境界颇有些年份了。 而赵莼,不过才凝元后期,甚至都还未修行至大圆满! “在小界中得了些机缘,借此有所进境。” 三人听了这话,一时亦慨叹连连,在小千世界中也能机缘不断,命数如此,更多还是其天赋惊人。 “凝元悟出剑意的,我在上界也没听过,在这一步上,你当凌驾于所有剑修之上了,”谢净眼中赞意难掩,虽说赵莼目前修为尚浅,但剑道天资在前,往后也不失为一位好对手,修剑者本就要遇强则强,比起一骑绝尘,她倒更希望身边强者层出,能够战个痛快过瘾才好,“说起来,你们昭衍主宗里,这代也有一位天赋奇佳的剑修。” 讲到此处,施相元神情一顿。 谢净未觉,却是继续开口:“他名作池藏锋,修行的乃是紫气东来这一种极为正派且刚柔并济的剑道,在分玄境界时悟出了剑意,数年前有消息言他已经成就归合,单论剑道资质而言,可能还甚过白忆几分,我原以为此代剑修无人再能胜他,不想你还要压他一头。” 第405章 四百零四 谢净相邀 即便身怀绝世天资,从分玄修行到归合境界中,至少也得经过数十载苦修。 那池藏锋既数年前就突破到归合期,即意味着他已在剑意境打磨多年苦功,而待修为进境,在剑道之上怕也会另有感悟。 赵莼不认识此人,闻听后也便只浅浅颔首,反倒是施相元目光微凝,捋须缓道: “谢长老所说,贫道也知晓一二。” 石桌三人遂又向其望去。 “池藏锋修道至今不过六十一载,主宗内诸多弟子论剑道无人可出其右,甫一入得归合,便在登云榜上拿下第十尊位,最重要的是,”他说到此处,业已目色沉沉,转向赵莼,“他作为主宗外院弟子,在正式入门后并未拜入任何师长,且所修紫气东来剑道也与珲英尊者的清都紫薇剑道类属同源,在主宗长老们看来,当是此次大尊择徒的不二人选。 “赵莼,你与他必有一争!” 谢净咂嘴,摸了摸下巴,一旁的姜牧也眉头半挑,可见两人都是知道这事的。 这也的确,大尊择徒只不过是在下界少有人知罢了,放在须弥大千世界中,并非什么秘辛,且珲英尊者本身也是一位天资奇高的英杰,算起来与姜牧、施相元两人还是同代修士,其择徒一事怎会故作遮掩? 而赵莼想的便更为简明通达了。 不说昭衍主宗内万千天才风云辈出,便是其余中千世界里的天才弟子就够得上一句数之不尽,若时常因他人的强大惴惴不安,哪里还忧心得完,没有这池藏锋,还会有张藏锋,李藏锋,她只需凭着手中长烬,将面前对手通通扫落即可,事前的忧心,倒是无大必要! “大尊择徒,弟子与天下英杰都有一争!” 池藏锋,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哈哈!好气魄!”谢净在她话音方落时便开口大笑起来,“管他什么天才不天才的,败下场来的都是庸才,大道之行,与天争,与人争,连胆气都没了,还争什么争,不如解甲归田放牛去!” 这位一玄剑宗大长老未入道前,乃是在一处以皇权龙气为修行道路的中千世界出生,后又接了家中世袭武官职衔,故而说话行事都带些营中匪气,后来虽因厌恶权力争霸而拜入一玄剑宗修道,深融骨子里的东西倒没那么容易改变了。 “赵莼,你若是我一玄弟子便好了,我直接领你上界选师尊去,凝元悟出剑意的苗子,那些个长老们怕都得争抢于你。” “咳咳……” 见她越说越偏倚,施相元轻咳几声,心中却是自有思量。 何人不对天才见猎心喜? 便是他,起初也想着若赵莼在大尊择徒中失利,就顺势将其收入门下,届时再向主宗申请卸任返回上界修行,闭关准备突破通神,成就大尊,虽不比珲英尊者有掌门亲传这一层身份,但也能在主宗认领实权长老一职,那时赵莼修行所需他亦有补足之力,不算辱没了她的天分。 怎料如今赵莼越飞越高,凝元悟出剑意,光是这一条,那池藏锋就比她不得,即便珲英尊者考虑到自身剑道而另做他选,也必定会有其余大尊出手将其留在上界,自己虽是早已与赵莼说定,可大好前路在即,总不能因私心而阻她。 只道是修行不济,一步慢,步步慢于人啊! 赵莼并不知业已成就尊者之位的施相元还有此般惆怅,她眉睫一敛,又听谢净道:“唉,你拜入昭衍已久,受其机缘而有今日,我怎可令你改入一玄……不过改门换派是不能,让你来我一玄修行几载却是可以的。 “距天剑台论剑开启,还有不到四年,想来你早已收了请帖,届时也会到场,”谢净勾唇一笑,“如今真婴期以下剑修中,悟出剑意的不过只有五人,其中有你的太乙庚金剑意,与白忆的离合寂灭剑意,旁的人却只得云水剑意这些个粗浅剑道,故而在我看来,此届魁首必然就出在你与白忆之中了。” 她身子微微后仰,赵莼这才发觉谢净身躯颇为雄武刚健,瞧着肩胸比度,身量定也不矮。 “你可不要高兴太早,白忆到底比你多修行数十载,上届天剑台她不过分玄修为,刚刚剑意入微,亦不曾前往太元主宗修行,如今她却是从主宗回来,剑意至少入了第二重求败,向第三重渡进,你要想胜她,还有得学!” 谢净嘴上这般说,面上却不像是为了打击赵莼而来,她眉眼带几分笑意,俯身说道:“你剑道天分绝佳,修行速度快于旁人何止百倍,寻常剑修磨剑数十年难进一分,可以你天资,再让我指点一二,四年入第二重,绰绰有余! “怎样,可愿随我去一玄剑宗修行?” 纵观整个重霄世界,能在剑道上指点赵莼的,怕也只有谢净敢这么讲。 自然,这指点并非是全然出自善心,剑修之间论道从来都是对双方有益,而境界差距越小,这种双向益处就越大,谢净早已看出赵莼有朝一日会进境到剑意之上,此举不仅是培养出一位好对手,也是往来出一位绝佳的论道人。 当年裴白忆尚在重霄世界时,她亦毫不吝啬出手相助,为的就是这般。 更何况,太乙庚金剑意乃三千世界第一锋锐,更是三千世界第一剑修所开剑道,古往今来昭衍弟子能悟出此种剑意的少之又少,至少在谢净所了解到的消息中,此代还没有昭衍弟子有过此种剑意,斩天尊者亦然! 能与从未窥见过的剑意交流论道,当是她之幸事! 谢净心中,复又怀念起当初听闻裴白忆悟出离合寂灭剑意时的意动来。 赵莼能得这样一位剑道大师指点,施相元面上也是欣然,却听她语气一顿,答道:“谢前辈愿意指点,晚辈自是欣喜若狂,只不过晚辈方从小界中归来,身上尚有诸多要事亟需处理,若想入贵派修行,怕得缓些日子。” “无妨,既是要事,我肯定不得阻你,”谢净大手一挥,全不在乎,“你只愿意过来,就报上我的名姓,我亲自接你上山!” 第406章 四百零五 收用 待赵莼应过,谢净与姜牧二人便无他话多言。 前者本是抱着观剑之意,发现赵莼悟出剑意方才见猎心喜欲要指点于她,后者则更为直接,只是来瞧瞧昭衍新晋天才是个什么模样,顺便帮自家爱徒观察一番,裴白忆如今正是在点化道种的关键时期,大多时日都在闭关,无暇关心其它,这才由姜牧代劳。 如今事情皆了,石桌小聚即顺势散去,施相元抖了抖双袖站起身来,伸手往赵莼周遭一拢,便见云雾聚拢而来,两人业已踏上了返回昭衍的路途。 途中,赵莼也不避讳天地炉一事,事无巨细与施相元说了后,对方顿时一改先前淡然神色,眉头紧蹙不解。 “天地炉的事情,我本也要同你讲的,只是从上界回来时,你已去往河堰小千世界中,这才耽搁至今,” 登天路位在中州,离昭衍不算太远,且外化尊者腾云驾雾,脚程极快,施相元对她投了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便闭了嘴,等到重返无溟天府,方才与她再言: “此回前去主宗,闻听天地炉一事后,接见我的乃是掌门首徒秦仙人,”他知道赵莼对主宗了解甚少,复又补充道,“你许是不知,当今我派掌门共有三徒,珲英尊者乃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亲传,亦是关门弟子,至今约两千岁数,将要至通神境界。 “而首徒秦仙人却有三万余岁,早已步入源至期,可有仙人之称,”施相元娓娓道来,却不大提及次徒,只简单一句,“至于掌门次徒,原也是位洞虚大能,后在魔渊一战中陨落,十足可惜。” 大千世界中的英杰,道号往往乃天道所赐,成就仙人之尊后,与天道地位大抵不差,即会舍弃道号,重新换为俗世姓名,有脱离天道掌控的意味。 在他口中,自进入宗门以来,弟子眼中处理诸事的便是这位掌门首徒秦仙人,真正的掌门反而甚少露面,不是闭关,就是离宗游历,总之不喜俗务,偏好自在逍遥。 故而也能看出,只天地炉之事就将昭衍主宗实际的掌权人引了出来,此上必然不简单! “秦仙人接了我拓印的物什看过后,又吩咐我在上界多留了一段时日,等到再见时,他亦说不出个一二来,只切切嘱咐要收好此物,不要落到旁人手里。 “我本以为宗门会破例收缴,却不想秦仙人处亦有两只与你分毫不差的天地炉,皆是从已经破碎的世界中取来的,其中也再无半点灵性,想来已经炼化一方世界,失去其功用了。且不仅只有我派,这数万年来,正道十宗所收集天地炉已有十数只,听说还有三只业已为镇虚神教后裔认主,借此镇压在魔渊上方,发挥其功用。” 此也正是赵莼回禀之事,像天地炉这般器物,竟还远远不止一个,只是不知道偌大三千世界内,还有多少埋藏着这一邪器在其中! “至主宗时,你已铸剑完成,秦仙人言天地炉极难以人力控制,你能得其相助想必是无形中被其认主的缘故,而有主之物,宗门自是不可出手强夺,你自谨记不可生出歪邪心思,否则天上地下,宗门也会遣人将你诛杀!” 施相元已有些疾言厉色的意味在,却也只是怀着告诫之心,并不真的认为赵莼会行此恶事。 先不说她修为尚且低下,就算真的有了借助天地炉炼化世界的本事,也得同时面对正道十宗,甚至是天地炉背后的一大势力,所谓插翅难飞,不过如此。 故而施相元神色稍缓,又道: “东西你自己收好便是……如今你凝元境界悟出太乙庚金剑意,我还不曾报与宗门知晓,有此天赋,届时就算珲英尊者不收你,也会有其它长老,甚至是供奉出面。” 他语气已然叹息更多:“到底是天赋使然,那大尊择徒对你来说已不是那般重要,只若我把此事上禀,无须过什么龙门大会,就会有上界来人将你接去,全看你想如何了。” 赵莼今日之成就,业已全然超乎施相元的预料,浅水难卧真龙,强留反而不美。 “弟子愿往大尊择徒一争。”或是习惯于独来独往,顾自摸索修行,师长于赵莼而言已是颇为陌生,难以设想的形象,她如今大道明了,与其说需要一位引路人,不妨说是亟待一名护道者,而眼前已有施相元庇护,拜师这等既定之事,早晚已然不是那么重要,“择徒盛会,成千上万的天才齐聚一堂,若不能前去论道一番,弟子只会觉得无比遗憾。 “更何况,天剑台论剑在即,谢净前辈相邀,弟子实也不能错过了。” 施相元闻言沉吟片刻,遂颔首道:“如此也好,那我便将此事上禀给主宗得坤殿,告知他们你的意思,先留你至大尊择徒之日,同时把你的奖赐记下,总不能失了该得之物。” 韬光养晦,往往多是不得已而为之,赵莼没有此类困扰,该显露出来震慑旁人的,自也要敢于显露。 “但凭掌门做主。” 她辞别完施相元,便从无溟天府直接赶往照生崖。 走了约莫一载有余,洞府中变化虽是不大,实也因佟家兄妹的管理,更为井井有条了些。 照生崖到底有金火之气侵扰,两人修为境界几乎没有太大的增进,在剑道上却是先后突破剑光境,双双进入剑芒境中,如今正改为专注境界修炼,向凝元期冲击。 有他们与石妖在,赵莼只需看过洞府库房记册与账本即可,当中三处收入大头,在于自身经营,与沈青蔻的丰德斋,柳萱师姐的栖川门,算来已是身家极为丰厚,不比归合真人们逊色。 她照例取走部分作为素日使用,却脚步一顿,神思唰地清明,一股福至心灵的异感出现,也不管是不是在静室,反正是自家洞府,席地而坐开始入定,等再睁眼时,已是修为大进,才突破凝元后期不久,便要向着大圆满逼近了。 “原来如此。” 丰德斋如今经营得风生水起,连带着沈青蔻也连连进境,养出许多生灵福泽来。 只不过时临赵莼身处小界,生灵福泽积蕴在照生崖无法被她获得,这才在今日被她尽数收用,凭此静心修炼,助益于修为境界。 第407章 四百零六 剑道万千 裕州,一玄剑宗万仞山。 从此处望下,能将几无边际的开锋城整个映入眼中,剑宗内高低白塔堆叠而生,但也不曾阻下半点视野。 越过层层白塔,还能瞧见连接剑宗与巨城的望断桥,赵莼此回并不是从桥上渡来的,以她如今的剑道实力,确也没有必要再去桥上一试,在一玄剑宗山门处报过谢净的名字与自身姓名,便发现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那人也面熟,正是首次前来时为她引路的华寒星,不过几载未见,两人实力差距已然天差地别,华寒星初初破入凝元不久,剑道境界倒还仍旧停留在第三境剑气,如今听闻赵莼业已身怀剑意,瞧她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 华寒星乃谢净门下入室弟子,虽非亲传,却也颇受其喜爱,在谢净外出游历未归时,便交由一玄剑宗掌门教导,而今谢净归来,她就不能像先时那般时常偷懒懈怠,将赵莼送至万仞山后,便以课务在身为由告辞离去了。 而到了万仞山,赵莼对谢净身份的认识即更上一层楼。 她的洞府正设于剑宗圣地,离鸦尾老虎镇守之处不远,独自坐拥一处极其宽广静谧的剑台,可揽万物于眼底。 赵莼浊气轻吐,单手挽了个剑花方才收剑入鞘。来剑宗当日,谢净便按捺不住邀她试剑,后又印照着自身情况出言指点一二,令她深有所得,在剑台处悟剑两月,剑意比初时更为凝实些许,覆盖的范围也更为广远十丈有余。 这便是前辈指点带来的收获,作为大千世界早已成名的剑修,由谢净亲口说出的剑道体悟,比昭衍博闻楼记载无疑生动形象不少,赵莼理解化用起来也容易几分。 在她口中,剑意及之上的境界不再只得名称,而无具体内容。 剑意境分入微,求败,无为,其中前二者都是剑修主动催出剑意加以施用,故而两重小境界间实则没有绝对壁垒,需要的是剑修不断磨炼剑意,等到剑意从轻鸿至重岳,就可进入第二重求败。 所以剑意三重中真正艰难,将无数剑修挡在门外的,是从求败渡至无为! 这也是为何谢净敢肯定,有她指点赵莼进入第二重并不难。 “此外,还有一个缘故,”谢净斜斜倚靠在枯松上,笑道,“你也知道,天下剑意并非毫无差距,就像剑道之间亦有等阶之分一样,像你所修的太乙庚金剑道,是五行极致而通阴阳,白忆的离合寂灭剑道,则与轮回涅盘有所关联,此些涉及到本源的剑道,本就是顶尖中的顶尖,即便在千万剑道中,也绝对是最强悍的类属! “而这些剑道,亦有本源阶剑道之称,至于在本源剑道之下,便是天地阶剑道,我的天地浩然,池藏锋的紫气东来,甚至是昭衍主宗珲英尊者的清都紫薇剑道,都属于这一等阶之中。 “不过这两阶剑道之间的差距并不似常人想的那般难以逾越,天地与本源始终息息相关,两阶剑道也只是基点有所不同,且又因本源剑道感悟与修行尤为困难的缘故,在多数剑修眼中其实不是第一选择。” 讲到此处,谢净忽地从唇齿中冒出一声轻笑:“话是这么讲,实则却没多少人敢说自己要选择两阶剑道修行,能侥幸悟出其中之一,就已是天资奇高了。绝大多数剑修所怀剑意,更在本源与天地之下,顺次分作大千、中千、小千共三等剑道,从山水河川之广远到猛兽飞鸟之微渺,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此些剑道无论是感悟还是修行,都简易不止数分,只不过世间万事总逃不过一个平衡的道理,在此处简单了,其他地方就来得更为艰难,剑道太微渺,不说凭此飞升,就算是突破通神大尊都希望渺茫,是以剑修心中期望,还是走上一条广远而直指事物本质的剑道。” 从小千剑道到本源剑道,道途越广远深沉,修行难度便越大。 据谢净所言,她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亦是赵莼昔日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辉剑真人桐榆,所修就是大千剑道中的玄雷剑道,虽也在五行中,却不像太乙庚金那般做到了极致中的极致,故而只停留在了大千这一等阶中。 往后她要在剑道本身有所突破,只能寄期望于升格为同属的紫霄神雷剑道,从而脱出大千,登临天地一阶。 不过讲桐榆并不是为了讲解剑道升格,反而与裴白忆对照比较。 两者修为境界相当,同时也都早已悟出剑意,从第一重进入第二重的磨砺上,桐榆用了九载,裴白忆天赋优于她,却多用了近乎十载岁月,才真正进入第二重求败,这就是剑道博大与渺小而带来的影响。 “即使是这样,桐榆以剑意第二重与当时还未突破的裴白忆交手,仍旧败下了阵来,这就是道与道之间的压制,不至天地本源,就永远无法逾越的差距!” 这也是为何谢净迫切想要看见赵莼与裴白忆交手的原因,同样是本源剑道,究竟谁要更胜一筹! “不过本源剑道修行极为困难,寂剑真人亦耗去将近二十年岁月磨炼才成功,谢前辈为何笃定晚辈就能在四年内事成?” 赵莼虽不曾怀疑自身,却也惑在心头,欲要将其解开。 “如果你修行的不是太乙庚金剑道,那么我的确不敢如此笃定,”谢净眉睫微眨,“昭衍仙宗已有数代不曾出过此种剑意的剑修,但在太乙金仙前辈飞升后的那几代间,剑道在贵派极度兴盛,每一代都会出现那么两三位身怀太乙庚金剑意的天才,此些记载在上界不算秘辛,各派相互之间都有记录。 “因我派乃剑宗的缘故,对各派剑修的记载即尤为详细,其中凡是修行太乙庚金剑意之辈,在剑意第一二重的磨砺上,最多不超过十年,最少甚至只有四年,这相比小千剑道而言不算什么,但横向对比本源剑道来看,就恐怖至极了。 “故而我能猜想出,贵派太乙金仙前辈必然在剑道磨砺上独出心裁,使得这一剑道异于其它!” 第408章 四百零七 诸事 好敏锐的直觉! 在《太乙庚金剑经》中,入门第一篇就是磨剑术,且并非只磨砺剑意,它连同剑道五境都要磨砺转化为庚金一道,故而修行此道的剑修,从一开始便已进入了磨剑的过程中,等到了悟出剑意,继续积累就是一个水到渠成的道理。 太乙金仙想必是深谙本源剑道修行之难,这才在剑经中创出此法,以助后人修行。 不过事关宗门传承,赵莼也不能吐露与旁人,好在谢净知晓分寸,说出猜想并不是要她应声回答,转而轻笑道:“既然最短用了四年岁月,而你的剑道天赋又堪称前无古人,想来也能做到如此,好好修行,我自等着看天剑台谁为魁首!” 对方两月前的话语仍旧萦绕难消,赵莼催出剑意向四野侵去,虽仍旧无形,却能渐渐听见山间翠叶摇曳的沙沙声。 是叶片轻轻相互触碰刮蹭,方才有了这般声响,但此地早已被谢净唤人布下阵法,不进云雨,不受风动,如同独立于山岗之外,处于极静之中,若无人力催动,则不可能有些微半点的变化。 而这人力,自然就是赵莼的剑意了! 剑意属于真意中特殊的一种,本与其他真意相同,乃是无形之物。 但经过剑修苦修磨砺,却能使之不断凝练沉实,以至于用剑意之势对修士元神以外产生影响。 听闻剑道修行登峰造极的剑修,光以剑意之势,就能将弱小些的修士碾碎在剑意范围内,令人闻之遍体生寒。 不过谢净却说,能有此般威能的剑修,怕是已然开拓出剑域来,与其说是剑意之势伤人,倒不如说是被其剑域镇压而死。 说罢,她亦催出剑意为赵莼演示一番,便见漫山遍野的翠浪猛然翻滚,仿若狂风呼啸而来,使层林若海,卷动不息! 比赵莼如今只引出些许沙沙声响之相,不知强大到何处去。 但即便如此,谢净也坦言,自己离剑域境界还差之甚远,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剑意境上,有剑心九窍,等九窍圆满,心外凝魂,方才进入剑魂境界,而此境又有天魂纯阳、地魂坤阴与人魂识神三分,及至三魂齐聚,阴阳相融,才能有开拓剑域的可能。” 谢净如今才将剑心修炼到七窍,连剑魂境界都未入,说剑域确实太早了些。 “昭衍择徒的那位珲英尊者就是剑魂境剑修,她亦因此深受上界万剑盟看重,手中握着两仪剑令……不过斩天尊者当初曾三魂齐聚冲击剑域,若非后来陨落魔渊,怕就会成为三千世界内第一个外化期开拓出剑域的人……” 世人观英杰早逝,无不有唏嘘之感,赵莼闻之,更倍觉世间艰险重重,需要不断历练自身,变得更为强大,方才能够主宰自身性命。 至于谢净口中的万剑盟,她亦怀有十分兴趣。 那是唯有在大千世界才存在的一方特殊势力,其不限修士出身,只若是悟出剑意的剑修,就能加入其中获得剑令。 而凭借剑令,可在万剑盟驻地范围内居住修行,甚至进入由剑修大能们创出的各般小珠世界历练,并且时有剑道前辈开坛讲道,有意者凭剑令即可入场等等,总之万千剑修齐聚一堂,算是剑道圣地也不为过。 “万剑盟的创立者,乃是太乙金仙前辈,传承延续至今,兴衰更迭不定,但从不缺剑域境强者坐镇,甚至连剑道主宰都不止一位,你往后若进入上界,可往定南天海一行,那便是万剑盟所在。 “剑意境能得一枚八卦剑令,虽是无法凭此进入小珠世界,但光是前辈们的讲坛就够剑意境用了,更别提还有其它好地方……” 谢净事无巨细与她讲过许多,赵莼更能从中觉察出,即便是万法昌盛的昭衍,在太乙金仙飞升的数代岁月里,剑道也是镇压在诸道之上的存在,便到了如今,层层涌现的英杰内,亦不乏剑修身影,只是终究不复先时盛景,与极盛相比,更显得衰颓了些。 缓缓将剑意收回,山野间林叶摇曳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周遭再次陷入无声的寂寥中,沉重压在修士心头。 忍耐长久的寂寞,此亦是一桩难避的修行。 诚如谢净所说,第二重求败尚能窥见进境的轨迹,可要想进入第三重无为,就不是一句勤勉专注能借以臻至得了的了。 到剑意第三重,剑意渗入修士身外领域,再无需主动催用,只若元神存在一日,剑意就在其周身存续一日,所谓无为而为,大抵就是这一重境界的体现。 且有了前两重境界的磨砺积累,剑意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已达到饱和凝练之程度,到无为时剑意收复自如,即便时时御出,也不用担心会消耗殆尽。 是以剑修到了剑意无为境界后,对周遭事物的感知已然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这种可怖的觉察力,致使多数的幻术、迷障,甚至是隐遁袭杀都无所遁形! 不过赵莼距离剑意无为尚远,还是得专注于眼前方能快些进入第二重求败。 嗯? 有人来了! 她登时转身,果不其然,一身玄青衣袍的谢净大步行来,在她身后,跟着位以玉簪束发的女子,面容沉静。 以赵莼目前的感知能力,尚且不能发现谢净的到来,所以她觉出的些许动静,实际上正是出自其身后的沉静女子,辉剑真人桐榆! 自先前那次一面之缘后,虽是从谢净口中听见过几次桐榆的名姓,但到底也没在见过,故而今天这一见,还算是正经的第二次相见。 “你进境果真极快,我不过与你讲过些许体悟,两月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后生可畏!” 适才赵莼催动剑意引出摇曳声响的场景,显然是被谢净二人看进眼里,听入心中,见赵莼上前拜见,桐榆便也大方回以一揖,后笑道: “不必多礼,今日师尊唤我来此,还是为找你相助的。” 她与谢净是两种脾性,后者豪放不羁,自有傲气在身,教出的徒儿却谦和恬静,不见零星半点匪气。 第409章 四百零八 战桐榆! 两人交谈过,才知今日桐榆的来意。 她早前已经在上界一玄剑宗记名,近日便得前往主宗修行了,甫时还不知赵莼悟出剑意,如今知晓后,也是存着一分讨教论道的心思在的。 依着桐榆归合真人的身份,说讨教其实本不大合适,但赵莼与她在剑道境界之上却又相差仿佛,两者剑道还大相径庭,这一句讨教即化作了谦辞之语。 “请!” 既是桐榆开口邀战,按礼数自也是她先出手,赵莼握剑伫立于剑台之上,双目神光一定,气势瞬时变化作蓄势待发之态。 两人修为境界相差甚远,不过有真婴修士谢净在此,见状单手结下法印,双方顿觉身上一重,无形禁锢牢牢锁缚在丹田之上,通身真元法力便全然无法动用半分了! 如此就可专注于剑道比斗,桐榆下颌微点,手腕一转即凌身跃起,口中冷冷一声轻喝,四野忽有响雷声爆鸣,浅紫雷光闪如惊鸿照影,在赵莼身前唰然拂过,下刻那寒光一点就到了面门! 玄雷剑道! 在诸多以五行风雷为基础的剑道中,稳稳攀入大千剑道之等阶,实因其突破常见雷属剑道重于宏伟声势的桎梏,兼顾了惊雷极为迅捷的速度之道,使修行此道的剑修行剑快如雷霆,剑势刚猛难挡! 故而现于赵莼眼前的,是剑光融于雷光之中,两者难分难解,连同剑锋一点都难以分辨得出。 且桐榆剑快,同时又十足刚猛,迎面扫来的剑风卷着护体剑罡,爆出噼啪响动,赵莼不由连退数步,借势挥剑上抬,方才将其招式阻下! 很强! 至少在目前交过手的剑修中,就决计无人可与她相当! 辉剑真人桐榆磨剑九载入第二重求败,虽然悟得剑意时就已是归合境界,但以如今归合大圆满的修为来看,她至少已经在求败这一关停留了十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境界的停留,并不意味着修士就是不得寸进。 取修为境界为例,同为凝元大圆满修士,一位初至此境,一位因突破分玄不成,故而止步于此境数十载岁月,在绝大多数情况中,必然都是后者强于前者,其在此境中即便积累缓慢,但长年累月也会有所沉淀,而在斗法论道中,这些许沉淀与经验,即是制胜的关键! 桐榆眼眸微动,登时知晓赵莼当前实力,按师尊所言,她才突破剑意境不久,修行到如此程度的确非常惊人,但要与突破第二重求败已有十数年的自己相比,确还是过于薄弱。 雷霆相关的剑道,向来奉行一鼓作气,她既摸清了赵莼底细,就欲再增几分剑势,索性把太乙庚金剑意催逼出来,与之论道。 是以她并不撤步改转剑锋,而是顺着赵莼退后的步子,顷刻间又压近三分,浅紫雷光在两人身间落出一个隐约圆弧,剑锋即从中探出,力道凌厉! 适时赵莼也大致觉出对方实力,心头揣摩片刻,后撤的脚步顿时阻下,借从下盘攀上的力势扭转身形,本是高抬的长剑骤然下落,又猛地上挑,与桐榆之剑“铮铮”相接,两股同样刚猛的力道悍然对撞,将双方直接震开三丈有余! 这一击,除了蕴含剑意外,更有心剑式明月三分的雏形在其中,观战的谢净乃一玄剑宗长老,悟剑池种种剑术她早已遍观无遗,立时就瞧出赵莼剑招由来,心下暗赞一声,好胆气! 不是每一个剑修都敢从他人业已完善的剑招中抽取雏形的,一是先辈的经验与剑法或多或少会影响到自身的剑道,二则是解析剑招时一旦有所偏倚,前功尽弃不说,日后连其余有所相似的招式剑谱都再也无法正常修习。 所以遍观万法行自创之举的,无论是剑修还是其余修士都是少之又少,唯有对自身悟性极为自信的大毅力者,方才敢如此行事。 赵莼在面对松卫时,取截断式与明月三分填于截月之上,最后虽然自创剑招未成,但两者的雏形与延伸早已被她摸透,眼下运用到寻常剑招剑式中,便是行云流水般自如,令谢净都不得不佩服于这种惊人的悟性。 截断式是爆发,心剑式明月三分就多一分强韧,心念越强,则剑势越刚猛强大。 面对玄雷剑道的桐榆,就必得以同样,甚至更为刚猛的剑势招架,赵莼自身的剑道以锋锐为主,但她却清楚,锋锐的一大基础,就是力的强韧,以绝对过人的力道击出,即便是钝物也能比拟利器! 其实寻根溯源后,剑招剑法终究离不开力之一字,快与慢,刚与柔,轻与重,力道的轻重缓急各般变化,最终催生出具体的剑式走向,故而今天赵莼无论是想要以锋锐克敌,还是欲要以刚猛之势招架,在力道上就决不能有所逊色! 她想清楚此理,目中神色亦坚定许多,放在桐榆眼底,面前人就好似真正出鞘了一般,大改先前被动招架的态势,被碰撞倒飞出去后还未站稳,就以后足点地,长剑搅动未散去的雷光向自己斩来! 好快! 论速度绝对不次于自己,甚至还要快上几分! 利剑,是力道之极与速道之极的结合,才能成就极致的锋锐。 桐榆神色骤然一变,顿时将剑意尽数催动,轰天雷声连连震响,而她也不退避,剑势横走就挡在身前。 便见两剑相接,太乙庚金银白澄净的剑气四射遁入雷暴,霎时化出漫天闪电,两人顺势又连过数十招,你来我往之下,身影走动变换无穷,陷入全然忘我中。 亦不知过去多久,桐榆额上已有薄薄一层细汗,赵莼神色也较寻常更为冷凝。 两人眼神一对,同时出剑而撞,却又都在剑刃交接时应声停下。 “到此为止了,再打下去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谢净知道此举的用意,适时出声叫停,才见两人收剑入鞘。 到底是磨剑上趋于圆满的剑修,赵莼与她之间尚还有一层不小的差距,但太乙庚金剑道威势甚为强悍,可在力道上略作补足,再加上天剑长烬对其余灵剑有压制之势,这才能叫她二人显出并驾齐驱的景象来。 第410章 四百零九 危月对金风 以第一重入微,与桐榆交手尚且难胜,若真面上寂剑真人裴白忆,失去了剑道的差距后,怕是照面就得败下场来。 为今之计,还是得勤于修行,早日进入第二重求败! “好剑法!”桐榆眉睫低垂一瞬,出言赞道,“我若不是有着多你近三十载磨剑经历,今日是如何也胜你不得的。” 她眼底颇有几分复杂,不久后便也释然了。 委实说,以桐榆的天赋,初入归合便悟出玄雷剑意,属大千剑道之一,而后一路进境至剑道第二重圆满,此般成就也算得上一句世间罕有,至少在一玄剑宗此代的弟子中,无人能与之相比。 可诸如裴白忆、赵莼乃至于其师尊谢净这些,放入上界也足以搅动风云的人物,桐榆这天资就有些不够看了。 她自小显露过人资质,被一玄剑宗看重,在裴白忆还不曾悟出剑意时,在重霄中共有剑道双姝的美称,后来上宗监察使谢净下界,以绝对剑道修为横扫四方,她这才明了什么叫一骑绝尘,及至拜入其门下,这般想法亦越发深刻起来。 至于再往后,就是裴白忆一鸣惊人,悟出离合寂灭剑意,在天剑台上一举夺得魁首。 剑道双姝至此只得寂剑威名,辉剑则落在其下。 今日一战,却是更为坚定了桐榆进入主宗争锋的想法,大千世界英杰天骄云集,想必唯有在那处,才能真正让她走得更远。 为此,她摇头挡了赵莼谦逊之辞,笑道:“这场未尽的比试,留待你我来日再行,赵莼,我在上界等你。” 败过裴白忆,天剑台论剑于她而言也不是必行要事,如今新秀战过,当是离去的时刻了。 谢净轻叹一声,大掌落在徒儿肩头,颔首对赵莼道:“过几日我送桐榆上界,且在主宗内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恐有半载不能归来。 “若修行遇到阻碍,我洞府经书随你翻阅,那悟剑池你也可进出,万仞山上除却禁地外,只要是能助于你的,自行前往与取用就是。” 她交代一番,便领着桐榆离去。 赵莼也从这一战中受益不少,离开剑台寻一处静室进入,双眼闭合缓缓入定。 …… 万仞山下,十余座稍显低矮的山峰簇拥而来。 所谓云截山腰断,风驱雨脚回,如同万仞这般高壮到了极点的山岳,自山脚起行过三刻,周遭就笼入云雾飘渺之中,那十余座山峰也借此被云雾拦断山腰,显出几分不俗。 不过在如此仙气脱俗的地段中,却时常喧闹不平,这实是因为一玄剑宗最大最集中的武斗场坐落于此处,成千上万的小型剑台,簇拥着回环排布的中型剑台,共同拱卫中心处的三处巨大剑台,汇聚为一玄剑宗素日举行各种比斗盛会的斗场。 而从斗场垂直上视,能看见铁索连环,在万仞山山巅,与宗门内最高的白塔之顶相连的中间,托举了一座远超过整个斗场的剑台,其深深被云层包裹,只显现出巨大的黑色阴影,但却能叫斗场的所有剑修为之狂热。 那是天剑台! 重霄世界剑道修士的终极期望! 每过三十年,会由一玄剑宗掌门亲自开启天剑台,由此界最强大的剑修坐镇场中,剑道天才无不云集在此,共襄盛会。 而天剑台通体,连同锁链都由锁元铁铸就,修士近其丈内,丹田真元就无法催动半分,故而踏上天剑台的第一关,就是剑气凝形,可御剑凌空! 不过剑气境也只是最低要求,须知天剑台论剑分为初试与大比两场,除了剑意境能免去初试外,所有剑修都必须在初试中战过,定下名次,以前十六位进入大比,而自从天剑台设立开始至如今,还从未有剑气境能过初试者。 “也不求天剑台魁首,这辈子能进入剑罡境界,得一个十六剑子的名号就已知足了。”斗场中不知是何人感叹了一句,霎时引得无数弟子唏嘘应声。 有剑意境修士在,谁敢越过他们肖想魁首之位? 只晋级初选入后面大比中,便会被冠以十六剑子的称谓,这对绝大多数剑修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 十六剑子,意味着剑意境下,在天下剑罡境中排入前十六,何等威风! “莫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了!”有弟子唤醒众人,提醒道,“那边已经摇响了中型剑台的铜铃,危月塔和金风塔弟子定好的比斗之日就在今天,听说还有溪榜上的人物会亲自下场,还不去看看!” 众人心头一动,这两处剑塔在宗门内最近都颇有声名,出了几个天赋实力俱佳的弟子,为着历练一事多有冲突,便在数月前定下在斗场比斗的约定,输的一方会让出五百株剑木,彩头重得令人心惊! 等他们蜂拥前往中型剑台时,四周已然是摩肩接踵,出自各处剑塔的弟子们将剑台围得水泄不通。 在一玄剑宗,成就真婴后就可掌握一座剑塔,并周围方圆三千里的地界,他们的道号即为剑塔之名,只若在此位真婴坐镇范围内修行的弟子,出去也会号称是此座剑塔的人。 且又因宗门资源分配,领地争夺等事宜,剑塔与剑塔之间常有矛盾发生,比斗则成为常事。 不过长久的矛盾容易滋生事端,致使宗门弟子离心,一玄剑宗深谙此理,早已在素日修行教导中,使门中弟子明会小我大义,面对恶意邀战,伤残同门之事,也是毫不手软,惩戒极重。 所以比斗在弟子看来不仅是扬名的法门,也是解决矛盾的上策,唯清楚明了的胜负与差距,可激励自身不断前进。 “这次危月塔可危险了,耿星才师兄数月前历练归来,竟是成就护体剑罡,进入剑道第四境,在溪榜上的位次连升十数名不止,现在已经是六十五位!”这人对双方了解颇多,一番讲解下来,周围其余弟子都不由靠拢他几分。欲要听个详细。 “金风塔的周明薇师姐不也是溪榜六十九么?虽说她还不曾修得剑罡,四名之差,不一定会败吧!”有人不大赞同。 第411章 四百一十 欲要观战 剑宗内大比小比多不胜数,宗门弟子大多也是在剑台上声名远播。 人皆有慕强之心,剑修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口中的周明薇、耿星才都是近些年来声势初起的天才,身边不乏追随仰慕之辈,眼下比斗还未开始,就已有弟子出言支持,隐隐分化出三方看客来。 一方认为金风塔必胜,一方则看重危月塔更甚,剩下的一方就更为简单,只想纯粹地观看比斗,不做他想。 “这位师兄此言差矣!”见被人反驳,方才夸赞耿星才的一玄弟子面露不忿,冷冷解释道,“虽是只有四名之差,但其中可是剑气与剑罡的差距,若真动起手来,周明薇恐怕连耿师兄的护体剑罡都破不了,何谈战胜!” “你这——”维护周明薇的弟子实则也并非危月塔中人,只是看不惯金风塔素日蛮横霸道的作风罢了,待他正欲再次辩驳时,却叫身边的好友拦下。 好友压低眉眼,在身侧传音道:“那人袖带浅金旋纹,本就是金风塔的人,你和他争辩什么! “且他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周明薇师姐不入剑罡境,对上耿星才八成会败,不然你以为金风塔为何从前避让危月塔声势,数月前却突然主动邀战了?” 好友的安抚让这人缓缓平复下心境,不由暗道一声好险。 若自己刚才压制不住脾气,与那金风塔弟子争论不休的话,对方必然会趁势作出赌斗之约,押宝看耿、周二人谁能得胜,而自己本就囊中羞涩,经此一事便更要雪上加霜了。 “那危月塔这回岂不是中计了……”他亦传音过去,得了好友回答。 “耿星才此次外出历练也只是寻常任务,谁能想到他在外突遇契机有所突破?只能说金风塔与他都颇能隐忍,直等到危月塔应战,才暴露突破剑罡一事。”好友亦看不惯这般行径,面上却不露声色。 “唉,以后有了这耿星才,金风塔行事必然变本加厉,除了主塔的弟子们,我等都要避其锋芒了!” “谁说不是,”好友摇头宽慰,“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弟子间的各般争斗宗门都看在眼里,若是金风塔的人行事实在嚣张,不说总宗门,就是金风长老本人都会出手惩戒一二,再等过段时日耿星才过了考核,到主塔修行,你再看金风塔还敢蛮横? “从前大泽塔不也是这般么……” 他点点头,暗道是这个理,耳边忽闻清冷女声问道:“这位道友,敢问此处可是在举行什么小比,往日可并不见这么多人。” 回过头去,身侧不知何时走上来一位身着月白衣袍的女子,她约莫双十年华,头发俱都束起成髻,只在额前与耳侧有些碎发,显得颇为干练,面容神情十分沉静且冷淡,因着目光甚为锋锐的缘故,剑宗弟子甚至不敢多打量她一眼,应道: “非是小比,而是金风塔与危月塔的弟子们正在赌斗。” “原是这般。”她浅浅颔首。 剑宗弟子见她有凝元后期修为,光是这点,在各座剑塔中都当算得上不错,只是面貌却十分陌生。不过想到剑宗弟子难以计数,总有他不曾见过的师兄师姐,心下便也释然几分,轻声问道:“师姐是哪座剑塔的弟子?” 而赵莼先前就称呼这人为道友,不料对方还是将自己认成了一玄弟子,于是笑着答道:“在下并非贵派弟子,乃是受人相邀,来贵派修行一段时日罢了。” 竟是闹了个乌龙! 剑宗弟子不由添上几分羞赧之色,连连摆手口称得罪。 不过前来一玄剑宗修行的他宗弟子也不算新鲜,一玄作为重霄世界万千剑宗之首,本就受得此界剑修敬仰,底下更有许多附属剑宗,每年都有剑修慕名而来,另就是结交了一玄弟子,或是得了一玄某位长老青眼,被邀请至剑宗论道修行。 甚至在重霄世界大多数剑修眼中,到一玄武斗场历练比斗一番,已是剑道修行不可缺失的一步。 所以一玄剑宗也毫不吝啬地将武斗场设为公开场地,为的就是令天下剑修云集于此,使本门弟子能够时时看到此界所有剑修的风姿,不将目光困于一隅。 饶是如此,赵莼身旁的这位剑宗弟子也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出身本门。 毕竟剑道修为越高,觉察力亦随之增强,他看不出赵莼究竟实力如何,但对方身上无剑,通身气势却自成一把利剑的状态,一看就知剑道境界必然不浅,小门小派少有真龙出世,猜测她出身大宗也是常理。 听赵莼说过无妨二字,剑宗弟子才以手扶额,松下口气。 “在下来武斗场五六日了,还是首回见到如此多的弟子们齐聚在此,想必那金风塔与危月塔在贵派威名不小吧!” 赵莼对一玄剑宗有过粗浅了解,知道此派主塔与其余剑塔的分布,至于更详细的,却是半点不清楚了。 “道友极少来我一玄修行吧!我派弟子入门后,俱是随机分入各处剑塔,因为宗门部分修行资源需要塔斗争夺的缘故,各剑塔的兴衰又会随着每届弟子成就的不同而变化,但总的来说,兴盛过越久,手中资源就越多,培养出来的弟子也会越强。而金风与危月都是近十年来才崛起的剑塔,有几分名声,但也称不上威名二字。” 剑修好斗,其中多桀骜之辈,听见赵莼发问,身旁不远处一位紫衣少女抱剑说道。 金风危月二塔的弟子闻言心中不悦,横眉冷眼瞧过去,望见其身上碧色纹路后,脸色骤然一变,按下了心底出言反驳的念头。 “话是这么说,但金风与危月中有几个师兄师姐的实力,放入老牌剑塔中也十分强悍,”剑宗弟子抿了抿唇,心情稍缓,“像是金风塔已经突破剑罡的耿星才,还有危月塔大师姐周明薇,都是这十年里称霸过一方小型剑台的人物。 “同样是出身危月塔的江蕴,虽然入宗没有两人久,但实力提升飞快,将来未必会逊色于他们。” 第412章 四百一一 首战 猛然听到熟人名姓,赵莼不由一怔,遂笑道:“江蕴,可是自小千世界而来的江蕴?” 江蕴这几年进境不小,甚至一路攀入溪榜之内,比原先横云世界中天赋更高的至岳宗等人还要强上几分,而他进入溪榜后,出身等事迹也早已被一玄弟子们了解知晓,生于下界一事甚至令周遭对其更多上几分钦佩。 “正是他……道友也知道?”剑宗弟子面露疑惑。 赵莼并不避讳遮掩,大方颔首道:“我二人曾是同门。” “竟是这般!”他连连点头,“那也算是久别重逢,待会儿道友可要寻上他叙叙旧?” “不急,等赌斗结束。”赵莼何等眼力,神识一扫,就已在剑台旁看见了江蕴身影,他正闭目养神,身旁衣着相似的弟子俱不敢出声打扰,只眼中暗含敬畏。 即便修为相差仿佛,但剑意入微后的神识,已不是他们能轻易察觉的东西了。 是以直至赵莼淡然收回神识,被打量的双方弟子都毫无异状,或交头接耳表露各般神情,或如江蕴那般双目闭合不发一言,个个战意盎然。 不过此番查探亦有惊喜,她噙着笑略微摇头,对周围弟子认为耿星才必胜的观念不置可否。 “诸位!” 有劲装男子跃上剑台,他发如钢针直立,眉心刻痕颇深,可见常是蹙眉冷肃的神态,此时也是这般,冷冷扫过危月塔一方后,高声道: “今日乃我金风塔与危月塔履行赌斗之约的日子,特请来在主塔修行的甄茂师兄为此做个见证,以五百株剑木为赌注,实行擂台战,若有人能在台上连胜三场,则为最终胜者!” 名作甄茂的主塔弟子面容坚毅,点头承认此事。 不过场下的观战弟子们心神早已不在此处,而是汇聚在了那句“五百株剑木”上。 “好大的手笔,剑塔兴盛果然可令弟子受益不浅,这两塔才崛起多久,五百株剑木竟然说拿就拿!” “一百株剑木就够二十名凝元,数百位筑基弟子修行,更何况是整整五百株。” …… “敢问道友,这剑木,可是万仞山上凝结淬剑英华的树木?”赵莼神情一动,即便已经悟出剑意,但那淬剑英华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还未消失,是以谢净走后的这数月里,她大多时候都在万仞山中采集淬剑英华来磨剑修行,眼下听闻剑木两字,立时便将二者联系到了一处去。 不过剑宗弟子却连连摆手,心中暗惊于她居然有资格以他宗弟子的身份进入圣地,一面又应答道:“剑木怎能与圣地的草木相比,只不过是普通灵植罢了,因在真婴长老们剑意笼罩下生长,才在枝叶间含带几分剑意气息,素日里用来帮助弟子们修行。” 经他解释赵莼才知,剑木不是特指一种灵植,而是一切灵植沾染剑意后的统称。 第三重无为后,修士无需主动放出剑意,剑宗的真婴长老们在塔中洞府修行,也会有意无意地散出剑意育养剑木,而这些剑木的多少与强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这座剑塔的兴盛程度,与坐镇此塔的真婴长老资历与实力。 从弟子们的表现来看,五百株剑木必然不是什么小数目,金风塔一方更是目露自得,有笃定得胜之意,赵莼眉头一挑,兴致无疑更盛几分。 那金风塔弟子行事也算干净利落,说完此话便御剑在手,剑指危月一方:“在下金风塔岳无极,何人上台指教?” 看来是想循序渐进,令其余弟子也展现下自身风姿。 赵莼能觉出金风一方有位剑道境界最高的人,其无论是修为还是剑道气势都甚过旁人许多,联想到观战弟子们争论不休的话语,她知道此人必然就是耿星才无疑,而除了他之外,其余弟子最多都不过剑气境修为,甚至在剑气境中,台上的岳无极也算不上第一,可见金风首战重于试探,而非得胜。 果然,危月塔也知晓对方用意,上台的是位年岁颇小的少女,名作方蓉,其目光十分灵动,论剑气而言,比岳无极要更为凝练些许。 只是这些许差距实则颇为轻微,旁人不一定都能瞧得出来,至少赵莼身边围着的一干剑宗弟子就没有这般眼力,连连说道:“方蓉和岳无极都是双方近些日子才突破剑气境的弟子,从前交手也是胜负皆有,我看这一战颇有悬念。” “唉,岳无极剑法凶悍,方蓉难了。”这是赵莼搭话那位弟子的好友。 “十招内,方蓉必胜。” 赵莼声音虽轻,但在修士耳中却如惊雷,周遭不少人都闻声望来,见她面容陌生,语气又十分笃定,不由在心底疑惑此人身份。 “岳师兄和危月塔方蓉都是月前突破剑气的弟子,这位师姐怎敢肯定是方蓉会胜!”金风塔亦有筑基一类的低阶弟子在此观战,顾忌赵莼凝元修为,以为她出身剑宗,说话时便也还算恭敬。 “十招短暂,你看便是。”赵莼遥遥一指,剑台上两道身影已然对过两招,难分上下! 三招时,岳无极气势暴涨,隐隐有压制之势! 五招时,岳无极已然进入全盛之态,方蓉面色凝重,但招架仍旧稳健。 六招,全盛气势无法长久持续,开始现出衰弱之相,同时方蓉往前逼近寸步! 七招,方蓉忽地转守为攻,岳无极向后连退三丈! 八招,方蓉剑锋上挑突然发难,岳无极手腕受击,长剑顿时脱手飞出! 胜负已分,方蓉胜! 亦印证赵莼所说的,十招之内得胜。 “道友有何说法?”身旁弟子传音问道。 “岳无极性情粗暴易怒,所修剑法合其脾性,为狂暴凶悍一类,除非悟出剑意,否则这一类剑法总难以摆脱爆发短暂的弊病,而与他交手的方蓉却是修习水属功法的剑修,水利万物而不争,最是偏重于坚韧沉柔,岳无极无法立时击败她,等气势一消,自然会输。” “你怎会知道岳无极与方蓉的性情与剑法!?”他应当极为震惊,连道友都忘了喊。 而赵莼只是回答:“多看就行。” 第413章 四百一二 无眉男子 岳无极与方蓉,在金风危月二塔中都算不上顶尖一层的弟子。 两人出战,亦不过是开场试探。 众人心知肚明这道理,而后又见金风塔一方上来个英姿飒爽,腰缠软剑的秀丽女子,实力明显更胜过方蓉不止一筹,只三招,便令方蓉沉着脸败退离场。 剑修比斗少有纠缠之态,往往以速战速决为上乘,且剑道境界即便同属大境界中,底蕴厚度那也是天差地别,就比如方蓉与那秀丽女子来说,虽同为剑气境,但后者剑气凝实程度远非方蓉可比,碰撞时更似以卵击石,顷刻间就叫方蓉的水属剑气荡散开来,三招败下,此还是方蓉竭力支撑的结果。 不过这等差距,不入剑气境甚至更高,便难以窥见以及言明。 剑宗弟子见赵莼定声说出岳无极必败,后头的几场战斗中也轻松辨明双方实力,心中登时一合计,就知道眼前剑修虽然出自他宗,但个人实力可未必逊色于本宗弟子! 再结合她方才谈到万仞山淬剑英华之事,剑宗弟子并好友心中猛跳。 怕不是遇上剑罡境界的强者了! 一玄剑宗有内外门之分,却不像其它宗门一般是以修为境界论定,既是剑宗,剑道境界就是衡量门下弟子的关键。 最基础的入门弟子,须以剑道入境为要求,至于内门,则是以第三境剑气为考核标准! 此也意味着,即便有人修为已是分玄乃至归合期,不入剑气境就无法被评定入内门! 成为内门弟子后,每年又有三次登上万仞山山腰以上,汲取淬剑英华修行一月的资格,至于未到剑气境的弟子,淬剑英华反会有损肉身。 揠苗助长,自然得不偿失。 赵莼身旁这些个弟子,大多都还未突破第三境进入内门,旁观金风危月二塔的剑气境弟子比斗,也是为了从中学习一二,以期早日寻到突破契机。 故而等她在剑宗弟子与好友的询问下,将场上比斗略作讲解后,周遭弟子便多有明悟的神色现出,连先前那位出身金风塔的弟子也不敢再出言冒犯。 “若她是剑罡境的强者,在我派也当属主塔修行弟子,乃是精锐中的精锐……不知是哪一门派,又是我派哪位长老邀请来的英杰天骄。”剑宗弟子喉头上下咽动,微微咂舌。 剑宗主塔,是为山门立剑之地东西两侧各第一座塔,素日里由掌门亲自坐镇,间有太上长老出关开布讲坛,为众剑塔之首,出入其中者无不为剑宗各大长老亲传,以及宗门精英。 且唯有在主塔修行的弟子,才能进入立剑之地观历代掌门剑印,修***传承剑法。 即便是赵莼这般天资惊人的剑修,因出身他宗的缘故,也是无法进入立剑之地的。 泱泱大派,就算内门以剑气境做要求,经年以来累积的弟子也是难以计量,但若论主塔弟子,却始终不过千余人,除却其中受长老看重,以亲传弟子身份破格进入主塔修行的人,真正的剑罡境剑修无疑更少。 一玄剑宗尚且如此,更遑论其它以剑道立派的宗门。 赵莼若不是出身于上头的两座仙门,剑宗弟子以为,她当属其余剑宗剑子一般的人物。 剑子,放在非剑宗以外的宗门,即为一宗之首徒。 桐榆便是一玄的剑子。 心思几度翻涌间,台上已然战过多场。 如今站在剑台之上的,是个无眉男子,身量不算太高,体格匀称而健壮,他肌肤微微带着铜色光华,肌腱线条流畅,双目又饱蕴神光,赵莼心中当即明了,这人应当兼顾了剑道与炼体,是身剑一道的剑修! 虽有常言道修剑离不开修身,剑修论肉身强度更远甚法修、符修之流,但真若与精于炼体的体修相比,还是有所逊色,这就像世人总说剑修神魂强大,元神坚韧,可除却真正悟出剑意的极少数修士,实则也无法和魂修比拟元神强度。 剑修之强,强于此道几乎尽善尽美的表现,肉身强悍,元神过人,外御剑气杀敌千里之外,近有护体剑罡御敌丈地之间。 不过天地间讲究平衡,剑道固然强横,可一关入境就挡下无数修剑者,更别提五境难关一重难过一重,就算是仙门大派也少有悟出剑意之辈。 且不入剑道后三境,不可御剑,无剑罡护体,肉身不若体修,神魂不比魂修,亦不像法修那般手段多重,丹符阵修一样受得世人追崇喜爱,所以天下剑修唯极少数人仗剑天地,多数都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中庸之流。 而无眉男子已成剑气,与那等难有所为的剑修自不可相提并论,但赵莼也知晓他炼体的缘由。 经年累月无法突破到下一个剑道境界中,却又不能令实力停滞,毫无寸进,从其他方面入手强大自身,此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身剑剑修以自身为剑,与气剑一道相比就更需近身搏杀,故而此类剑修在剑道境界寻不到进境时,便多会修习炼体法门强健肉身,待肉身强大,也能因此增强对剑道的掌控,甚至得以突破。 无眉男子就是如此! 赵莼以为,危月塔一方在其跃上剑台时还有诧异神色,可见平日里应当不怎么知晓这人手段,但他虽在战前不显山不露水,真论起实力来,恐在金风塔一方仅次于耿星才,为第二强。 果不其然! 他登台一招败下先时擂主后,连着两战都是十招内败敌,令四周气氛登时燃起,共同呼喊其名姓! “师姐,这郑狄怎么会这么强,连付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等之前可很少听说金风塔有这号人物啊!”一弟子面露焦急,紧握双拳附在周明薇耳侧道。 “你们几个才进宗门没几年,自然不知道他,”周明薇脸色微冷,瞧见败下场来的师弟踉跄着被人扶回,心中提防大起,“从前金风塔还未怎么兴盛时,郑狄就在其中了。他算是个剑疯子,剑道天资虽然寻常,却宁愿将修为放到一旁,来专心修剑。 “他进入剑气境比你师姐我还要早上许多年,只可惜一直没能突破剑罡,让耿星才后来居上了。” 第414章 四百一三 输赢并非难料 “不过这些年没见他怎么出来行走了,说是闭关苦修欲要突破剑罡,如今看来应当是剑罡未成,所以寻了炼体的法门来修习。”周明薇在危月塔颇受弟子崇敬,眼光更是十分毒辣,从郑狄的几场短暂的比斗中,就将问题看个透彻。 “他已取两胜,我们不能再输了!”危月塔弟子忍不住吞咽口水,心中惶急。 “此战我上!”周明薇不动声色睨了闭目养神的江蕴一眼,倒不见慌乱之色,下巴一抬,整个人便如凌霄仙子般跃上台去。 她实力高超,为人又亲切和善,不仅是危月塔,便是其他剑塔的弟子前来请教,她也从不吝啬,故而在一玄剑宗内外门素有美名,除了金风塔外,其余观战之人竟是都不愿看见郑狄得胜。 “危月塔周明薇,请!” 郑狄略微正色,周明薇亦是门中凝元剑气境的诸多强手之一,与己方耿星才同年入门,修行速度更是相差无几,先后进入内门,在各自的剑塔中都算得上是大师兄大师姐一般的人物,实不能轻敌半点! 巧的是,两人还都是身剑一道的剑修,只不过周明薇还在找寻剑罡的契机,并未像郑狄那般修习炼体之术。 方见过礼,就见两柄长剑碰撞一处! 周明薇身形稍矮小,手中长剑比郑狄亦要细短几分,不过剑身上刻有玄纹,一路从剑柄延伸至剑尖,不难知晓这定然是寻了珍贵灵材方才铸就的灵剑,经过丹田蕴养,更是锋锐无比。 不过郑狄也不是简单角色,因着比她更早几年进入剑气境的原因,本命灵剑甚至带上几分血气,这当是在边境战场有所历练,才有的征兆。 “我苦修多年却难得寸进,甚至不惜放弃了修为上的修炼,塔主见此感怀触动,这才点拨我前往边境入军历练,更有机会得到军中炼体法门,五年来我丝毫不敢懈怠,无论是剑道修行还是炼体之术,自认已做到己身的极致,就算你周明薇是远近闻名的天才,我也未必会输!”郑狄要紧牙关,眼珠转动,欲要锁住眼前飘忽身影。 周明薇所修,乃是一玄剑宗传承中的《凌微剑术》,且已至剑气境能达到的最高第六重,这已然超过许多剑气境剑修,更让她借此跻身溪榜六十九。 此剑术兼重身法,与人交战时,同阶修士往往连其身影都无法以肉眼捕捉。 郑狄所面对的难处,也是这点! 不过他斗法经验充足,见状并未慌乱,而是牢牢伫立原处,待周明薇攻来时招架防备,而后顺势锁定其所在,扬剑挥出! 运用此法,剑修行剑速度必然需要快到极致,反应亦需灵敏,非常人不可行之。 郑狄在边境历练多年,面临殒命危机更不止一次,五感与肉身早已淬炼到随心而动的程度,周明薇连连几剑都被他轻松化解,反倒未接住对方转守为攻的几击,两肩皆有负伤。 都是以快称绝的剑修,眼下竟然缠斗起来,观战者俱皆热血沸腾,屏气凝神看着这一战。 “周明薇可是溪榜六十九的英杰,那郑狄连溪榜都未上,竟然能和她缠斗如此之久!”当下便有人不解。 赵莼却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无论是英杰还是天骄,除了实力外,往后的上限也是一方面。 天道评定三榜,有助力一界繁荣兴盛的意味在其中,此时修士天赋便成为了一大要素,周明薇和郑狄看似实力相当,然而后者几乎已经透支了往后的道路,若她所想没错,其修行的那部炼体法门必然也代价不小。 摆在郑狄眼前的,只剩下突破剑罡与进境分玄两条路,而他还几乎舍弃了境界修行,多年以来不过才凝元后期…… “这位道友,你觉得这场比斗谁能胜出?”剑宗弟子俯首相问,场上两人境界都超过自己不少,他和好友是不大瞧得出来的了。 赵莼沉吟片刻,语气果断:“三百招后,周明薇会胜!” 面对这一战,周围弟子根本无人敢出言猜测,赵莼声音虽轻,却立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众人热烈讨论起来。 人声鼎沸,很快便将金风危月双方的注意力引来。 “那边发生了何事?”耿星才顿时双眉紧蹙。 身旁弟子稍作打听,脸色也是微变,回来应道:“是有人说此战周明薇会胜……” “荒唐!”正当比斗之时,耿星才自然不允许这般言论动摇己方信念,且这说法本身,他也不大认同,“郑狄从边境归来,实力大进,若非我突破剑罡,他与我还能争一争金风塔大师兄的位置,怎会败给周明薇!” “师兄息怒,我等都是这么想的,”那弟子连忙赔笑,使了个眼色令人去打听谁是始作俑者,“恐怕是受过周明薇恩惠,方才替她说话,不过也委实狂妄了些。”敢评价郑狄和周明薇,实力起码也要在这二人之上。 主塔弟子勤于苦修少有闲暇,怎会前来旁观内门比斗? 待打听的人有了结果,剑台上的郑狄与周明薇也快斗过了三百招。 赵莼周围一大片弟子呼吸都急促起来,在他们眼里,两人你来我往间还未分出什么高下,也不知为何有人会如此笃定赢家。 两人行剑都快,三百招须臾间便到,不过僵持之态不改,亦未像赵莼说的那般分出胜负来。 “不过是其它宗门过来潜修的弟子,素日里被人吹捧惯了,才敢在我派出言指手画脚。” 身旁弟子所言令耿星才不豫之色稍解,他略作颔首,剑台上情形却突然大变! 只见周明薇忽地远退出郑狄近身,大改先前的缠斗之势! “她又不是气剑一道,离开近身,想用剑气击败郑狄根本不可能,负隅顽抗么……”耿星才双唇微抿。 郑狄也是这般想法,可事实却出乎他预料。 周明薇腾入空中,长剑一划,竟分出几道虚虚实实的身影来,随剑尖一点,瞬时向郑狄杀去,而郑狄心头警铃大动,回身就要躲避,只是不知为何,身上各处关节就像凝结一般,不由迟滞起来。 这极为短暂的迟滞,在比斗中即是输赢的关键,握剑的身影连连斩在郑狄四肢关节,纵使他肉身强悍,在密如雨点的攻击下,也痛麻难耐,膝头软倒在地时,周明薇的剑已落到他眉心之前! 第415章 四百一四 何人应战(加更六)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ilwxs)她是剑修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416章 四百一五 得胜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ilwxs)她是剑修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417章 四百一六 截月 适才两位剑罡境弟子一战,令场下诸多弟子仿佛有所顿悟,却更觉云里雾里。 剑宗弟子并好友心头麻痒难耐,但实因剑道境界不足,对两人所行招式与手段都难以琢磨一二,疑惑之时,便不由脸上一热,想要再次询问于赵莼。 可这次他二人偏头过去,却见赵莼眸色微沉,眉头紧蹙难解,似是在费心思索,令人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是了,台上的江蕴与耿星才都是剑罡境剑修,观得他们交手后,许是因此有所感悟也不一定。 他二人皆这般想到,便默然无声立在一旁,想等候赵莼感悟完全再问。 可武斗场突然爆出一声大喝,只见甄茂目露焦急,两只大掌挥出,竟生生将赵莼周围的弟子全数推开:“速离此地!!” 众弟子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归合真人如此阵仗,甚至露出几分慌乱,心中也随之惧怕起来,开始向两侧避让,三两个呼吸间,就空出了一处极为空旷的场地来。 “那是……” “是剑意!”应答甄茂的人,正是从剑台离场的江蕴,“她就是昭衍的剑君!” 能在凝元期悟出剑意的,也只有那位了,溪榜榜首,昭衍剑君赵莼! 甄茂神情猛然激动起来,此代真婴以下悟出剑意的只有五人,其余都是修行不知多少年的剑修前辈了,而就算是本门内,大师姐桐榆也久在长老游珑上人的洞府修行,他们尚且难得一见,就更别提太元道派的寂剑真人了。 至于另外两位,其一人在月沧门中,另一人则出身于琅州一处一流宗门望心谷,素日里也极难接触。 是以此代的剑意境天才,他亦不曾尽数见得。 传闻道,昭衍剑君铸天剑,本命灵剑乃剑中君主,且在凝元时就悟出了本源剑意中最为强横锋锐的太乙庚金,今日得以一见,不知与传闻是否有异。 他心中揣测之时,赵莼所立之处已注满无形剑意,剑宗众弟子虽远远避让,却奈不住心中好奇,连连探头往此处打量,不知甄茂要他们避让的人是何方神圣。 其与耿星才、江蕴皆都是凝元修为,不过观其通身威势,又不像是寻常剑罡境修士。 偌大武斗场逐渐升起的,除了赵莼越来越强悍的剑意外,更是众弟子心头各般猜测。 而此些猜测,总逃不过一个人去——昭衍剑君! 那可是实打实的悟出了剑意的剑修! 他等心头鼓动,原本不曾聚集在此处的弟子们瞧见异状,也开始向此方挪移过来。 不多时,中型剑台外,已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众人交头接耳切切私语,笼罩在武斗场上空的,是嘈杂的人声与山野树林轻响,只是赵莼巍然不动,不受外物所扰。 就此默然伫立将近半日之久,暮色四合,天光已尽,武斗场聚集的弟子却是越来越多,更连连赶来多位主塔弟子,悬立半空。 “听闻大长老特地将昭衍剑君请入我派潜修,就是为了将至的天剑台论剑。”此人站于甄茂身侧,亦是一位剑罡境修士,且还拜入真婴长老门下,故而知晓的东西也较旁人更多。 这事少有人知,甄茂也是今日方才听闻。 天剑台论剑乃剑修盛事,不少主塔弟子都会参与其中,争取十六剑子的名号。 至于论剑魁首,剑意一出,其余剑修便已难以争锋了。 “观她此状,怕是有所顿悟,切莫叫旁人惊扰了她,事涉两派,不可妄动!”另一位玄衣女子神情凝重,忍不住出言吩咐其余弟子。 她身份颇高,师尊在诸多长老中仅次于谢净,且自身实力更是过人,剑罡境界难逢敌手,便是主塔弟子听其吩咐,也不会在心头生出不忿之心。 “我看不必担心,有剑意在,旁人多半难以影响于她。”有人沉吟后道。 亦有数人颔首同意这话。 星辰流动而走,暮色来即又去,正当天际出现一线破晓天光时,她忽地动了! 那当是天光拂晓前的最后一弯月明。 月光皎白而浅柔,赵莼的剑光却不然。 落在众人眼中的,唯有从她剑刃遁出的一弯弧月,连她何时出剑都不曾瞧清! 弧月几乎纵贯赵莼身前,数位主塔弟子腾身远避,只见弧月流光从剑台上径直走过,突闻“咔哒”裂声,面前那中型剑台竟开出一道深深裂痕,更有细密裂纹从裂痕处蔓延出去,形若蛛网,一直到剑台边缘才止! 剑台为弟子比斗而设,铸造所用的灵材虽不像上方天剑台那般珍贵,却也是以坚固闻名的乌钢石。 中型剑台不受归合真人比斗,但也能承载分玄修士斗法,自他等入宗以来,还从未见过剑台受到如此重创! “这就是天下锋锐之极,太乙庚金剑意!”隐隐有吞咽口涎之声。 待到这时,赵莼才顺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自从面对松卫后,自创剑招截月式便一直缺个零星半点的契机,不过纵使她苦苦思索,也不曾得出缺少了什么。 后回想至修行截断式时,断一道人曾在《剑道百解》中言道,自创剑招须得遍观万法,博采众长,方能使其完整可行,赵莼入道后,剑道境界固然一日千里,在剑法的修行上却不如前者,除却《太乙庚金剑经》与心剑式明月三分外,修习过的剑法皆不算入流。 视野的狭窄,往往也会困阻修士前进的道路。 一玄剑宗乃剑道大宗,传承底蕴丰富,她固然无法修行,却可从弟子斗法中窥见各般剑道。 岳无极、方蓉、周明薇,乃至于后面的耿星才、江蕴。其剑术或大同小异,或大相径庭,爆发有之,绵长有之,快剑有之,身剑合一亦有之,赵莼从中取出自身所需,糅杂入截月式内,便感从前框架逐渐血肉充实。 再有太乙庚金剑意在其中为主导,剑招就彻底有了灵气,不再迟滞。 她抬眼望裂纹重重的剑台,心中渐渐泛起几分松快。 截月式,成了! 第418章 四百一七 再叙 一玄剑宗,危月塔。 此处清溪缓淌,鸟驻虫鸣,青竹疏密错落有致,挺拔俊秀。 再观低垂碧叶,叶边隐隐有利光暗蕴,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浩然气息。 从小径步入竹林深处,气氛便更为静谧,人声即格外突出起来。 “天剑台盛会不过还有数载,我初入剑罡境,要夺十六剑子的名号怕是极难。”江蕴声音中倒不见郁愤,他心知肚明自身实力如何,且这几年间的进境比起旁人也足够令人嫉羡,此次参加天剑台论剑,更多还是以增长见识为主,并不执着于其它。 所幸危月上人也是这么想的。 “此次不成,还有下届,天剑台三十年一会,恐怕师兄还不到那时,就已有争夺魁首的实力了。”赵莼出言宽慰。 “说到这事,师妹你此届便是为这魁首而来的吧,”他突地来了兴致,大掌抚在身前矮桌上,“大师姐业已前往上界修行,不参与此次盛会,剩下剑意境剑修中,太元寂剑真人为一,望心谷巽幽真人为一,除你之外,就只得月沧门朱真人,而其中两人都是上届盛会后才悟出剑意的后起之秀,我看也未必是你敌手。” 江蕴的说法与谢净相同,可见其剑道境界固然不足,在其余之处下的功夫却委实不浅。 “我也正是为了寂剑真人而来。”赵莼颔首应是,并不遮掩。 那望心谷巽幽真人的云水剑意,同月沧门朱深的磐石剑意,实则都属小千剑意中的一类,除非突破到第三境无为,否则威胁不大。 备战天剑台论剑,江蕴也是做足了准备,为赵莼讲了许多重霄世界剑意境剑修的来历,最后方落到自己身上。 “师兄往后可是会拜入危月上人门下?” “正是,”他点点头,“自进入危月塔修行后,长老对我照抚颇多,当初修习《息元剑法》,也是长老的意思。” 据他所言,当时修行《息元剑法》的内门弟子并非只他一人,不过耐得住寂寞,肯将这部几乎没什么突出之处的剑法修炼到圆满的,后也只有寥寥数人,其中以他修成速度最快,根基最为牢固,这才得了危月上人的看重。 这位长老的来历在一玄剑宗不是什么秘密,稍加打听也能知晓,江蕴也便直言说给赵莼听了。 其与二人一般,都是从小界而来,论天赋资质在剑宗左不过堪堪入得中流,甚至较初入宗的江蕴还有所不如,她分玄才入剑气境,凝聚剑罡已然是归合期有成,却肯苦修数十载,悟出剑意,一朝冲天! 在剑修茫茫天才中,她不是明珠蒙尘,而是一颗从来坚硬的顽石。 “长老当年没有师长指点,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日,故而才对我等弟子倾心培育,爱护有佳,能得这样一位师尊,是我无上幸事。”江蕴说着说着,更是倍感唏嘘。 并非每座剑塔的长老都会如危月上人一般,时常开坛讲道,指点塔中弟子修炼。他们多半都将心神倾注在亲传弟子之上,甚至更为看重自身修行,对亲传弟子们也只是稍加引导,毕竟大道独行,证道飞升才是修行的主要目的。 且剑塔弟子若非直接拜入师门,突破剑罡后就会被引入主塔,之前的剑塔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块跳板,便更不期望长老能对其多加照抚。 江蕴能有今日,不可谓不幸运。 “确实如此,待师兄拜师时,我定备上厚礼来贺,”赵莼以灵茶庆之,又道,“此次若不是借着危月上人的名头,要想离开武斗场还有些艰难。” 毁坏了一座中型剑台不算如何,无论是剑宗将此事揭过,还是告知昭衍讨要些许财物,实则都是极为微小的事情,倒是眼热于赵莼剑意,蜂拥而至欲要讨教指点的众弟子才是真正的麻烦。 好在江蕴以一句危月上人要与赵莼一见,解了众人围聚,方才令她顺利脱身。 可见无论在何处,人情世故往来,都更艰难于身外之物的纠缠。 “我可不是解围!”江蕴不由大笑,“长老她是真要见你,他们早就知晓大长老将你请入圣地潜修,只是得了吩咐说不许打扰,这才一一个个按捺住了心中念想,不曾往山上走。 “如今可是你自行下山的,我看长老念叨你有时日了,就顺势请你过来。” 凝元期的剑意境,走到哪处都是个惊世骇俗的存在,剑宗的长老们又多是沉浸剑道多年的前辈,他们对赵莼心有兴趣也并不奇怪。 既说到此处,江蕴也不多作耽搁,当即起身邀赵莼同往危月上人洞府:“你下山的事不多时恐就会传遍宗门了,不过长老静修少闻外事,应当还不知道你已在危月塔地界。” 两人起身便走,因是内门弟子所在,来往亦有许多御剑而行的身影,不过越往危月塔中心处,御剑的速度便也越发缓慢下来。 危月上人正是位剑意无为的剑修,其剑意才可育养无数剑木,惠及弟子,而临近其素日修行所在,外放的剑意亦越发浓重,此对赵莼影响甚小,江蕴也因凝聚剑罡而能堪堪忍受,至于其余弟子,但凡稍稍靠近即会体内气血动荡,面色涨红难堪,更有甚者,因剑气不稳从半空跌落,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进入剑塔后,能见不少剑气境弟子往来,而塔内亦少有剑意存在,可见危月上人有意收敛了此中剑意,为让弟子安然修行。 “长老每三载会讲道一次,其余时间也有早已进入主塔的师兄师姐们回来指点,我拜师后,上头还当有五位师姐,四位师兄,都是早已进入剑罡境界的主塔弟子了。”危月上人比起其余长老,算得上是广收门徒,且座下弟子多是刻苦勤奋之辈,无怪她对江蕴青眼有加。 他拜师一事业已敲定,一路带着赵莼上塔并未受什么阻拦,进殿时再过一重禀报,殿中人听闻赵莼名姓,便也极为欢欣地令二人入内。 而赵莼这才见到危月上人本尊。 第419章 四百一八 惊变 这位真婴期强者面貌约莫三十许人,眉目寡淡而坚毅,鼻尖内勾,嘴唇薄直,从外表看,应当是位极其严苛冷肃之人,不似江蕴口中那般慈爱宽和。 “晚辈赵莼,见过危月上人。” 她略微颔首,为赵莼与江蕴指了座处:“不必多礼,我派以剑道论处,同为剑意境修士,不过痴长你许多年岁,才破入剑意无为,来日你成就必定胜过于我,只趁着如今能受你几分礼数罢了。” 甫一开口,危月上人身上的冷硬便软和下来,真婴期三千寿数,她已过其中大半,外化尊者遥遥无期,更令其添上几分逍遥与释然的气度,观之更像家中长辈,目光温和慈静。 “大长老嘱咐我等,除非是你自行下山,否则莫要前去打扰,不想今日江蕴便带你来了。” 谢净乃上界监察,更是掌门之徒,地位非同一般,她做的决定在剑宗内便是金科玉律,少有人敢忤逆其意。 “此番下山,也是为了磨砺剑道,争取有所进境。” 危月上人闻言,轻“嗯”后又道:“能够在凝元期悟出剑意,你之心性必然稳重坚韧,剑意入微后,第二重便是求败,太元的寂剑真人亦是这般境界,看来你是想早日突破,与她一争天剑台魁首了。” 她顿了顿,问道:“可去过武斗场了?” “正是才从那处过来。”赵莼轻声应答。 “习剑若墨守成规则不能有所成就,即便其余弟子剑道境界都不如你,可其中大同小异之处窥斑见豹,也能对你有所助益,你能想到这一点,就已胜过许多前辈了,”危月上人语重心长,将她视若自身后辈来看,“知道你与江蕴出自同乡,还属偶然,我辈小界修士往往承载着生身之地的气运,上界后见识太多,不少人便因此失了心丢了魂,你二人不受此种落差所扰,正是在上界立身的根本。” 说来横云世界也颇为奇异,被尊者一并带入上界的修士中,进入人族三榜的就有四位,另外的大多也已进入仙门大宗修行,虽说未入三榜,但同代弟子中也都叫得出名号,如此机缘气运,纵观许多小千世界,难有可与其相较者! 危月上人亦心中慨叹,等到赵莼江蕴这一代弟子长成,其所在小界更会因此生出诸多风云人物来,兴盛长久便可循此一窥。 “磨剑之难,举世剑修皆知,我虽不知大长老为何对你十足笃信,但她乃七窍剑心强者,所言必有其道理,”她话锋一转,向赵莼道,“观武斗场弟子论剑,对你固然有好处,可不亲身一试,如何能有所进境? “且你剑道境界早已高出他们,再有好处也存在上限一说,依我看,倒不如将各座剑塔长老都请教一遍,从他们身上补足自己,借他人剑意磨砺自身,比顾自苦修更为得用。” 赵莼闻言心中一动,剑宗能坐镇剑塔的真婴长老,无不是已至剑意无为的前辈,甚至有几人业已明悟剑心,达到了更高层次的剑道境界,能向他们请教,必然所获匪浅。 “你自放平心态,剑心境那几位长老多在万仞山上的禁地闭关,寻常是极难见到的,”危月上人何等眼力,登时便观出赵莼所想,“不过人虽不在,其所养育的剑木却有其剑意存留,到时我领你前去取用便可。” “晚辈明白。” 听赵莼应答,她方满意点头:“那你便先在危月塔修行些许时日,之后我再为你引见几位相熟的长老。” …… 中州,昭衍仙宗,无溟天府。 蟾妖金守善得了施相元照抚,被领回宗门后,便依托洞府前一株窃玉金躯树重塑了道身,可自由行走于天地。 因他出身于河堰小千世界,在下界修行足足八千余载,对三山五湖了解甚为详密,故而施相元便令他统率管辖了尚处于化茧期的下界探索一事。 新寻回的小千世界,无论是仙门大宗,还是其余诸派都等着分一杯羹,无人管制自会生出大乱,好在有昭衍与太元坐镇,逐渐将天路稳固下来,这才开始陆续准许上界修士入内。 施相元坐镇重霄昭衍尚不满两百年,此番也是首回在自己统管之下,成功收复了一方小千世界。 这在任务考核中本该记功一笔,但随着上界对河堰的探索愈深,其中涌现出来的隐患却令人心头发紧。 “你是说那几处界壁破损还在不断外扩,趋势难以遏止?” 金守善躬身伏在殿内,应道:“确实如此,且近来破损扩张的速度十分惊人,已有数位分玄修士来不及避躲,最后葬身其中了。” 他也是上界之后,才听施相元讲过,那黑色风暴不是旁物,正是世界之壁破损后,与外界混沌虚空相连的漏洞。 虚空中满是未经世界本源归化,所以狂暴不平的元炁,真婴之下稍微沾染一丝,即会肉身破碎,神魂泯灭,唯有成就真婴后,道种圆满,显化相图在身,使肉身汇天地成灵物,方能抵御元炁所侵,在虚空中行走。 这也是为何只有真婴期及以上的强者能够护送元神前往生灵之川的原因。 而直到真婴离体,外化分身,方才能以本体坐镇世界之内,分身去往虚空采夺元炁来修炼,所以莫看施相元等人平素都在界内,实则修行所用全靠分身取来,而当初天妖尊者以分身为代价续接天路,修为因此倒退不说,往后近百年间甚至更久,都会停滞难前。 此些俱在言明元炁的利与害,但对未成真婴的下界修士而言,元炁便是实打实的杀身之物了。 施相元极少露出愁闷之态,眼下却双眉紧蹙。 按理说,界壁时常受元炁侵害,偶尔也会破损些许,三千世界中不乏有因此受害的倒霉之辈,不过只要世界本源存在,即便界壁有所破损,也会逐渐自行修复完全。 河堰今日之兆,只可能是本源早已枯竭,无法修补界壁。 他忧心忡忡,想到当初秦仙人的告诫之语,天地炉之恶,在于侵吞一界本源,致使世界凋零湮灭,如今河堰明显是受其所害,最终结果很可能是放弃一途! 第420章 四百一九 河堰诸事 河堰小千世界。 天路续接以来,已有七八月光景。 望漫山银装素裹,竟是又一载凛冬已至。 当初重霄门修士屠灭赤神宫,重铸天柱山的场面定于人心不可磨灭,然而下界修士却未想到,天路的续接仅是一切的起始。 仅次日,陆续下界而来的分玄修士便过了千数,其中俱为仙门大宗弟子,奉命前来清剿邪修。 有如此战力在前,原本盘踞河堰数千乃至万年之久的邪修势力,迅速就被连根拔起,诸多正道宗门从密泽大湖搬迁而出,在三山五湖境内择选灵脉,重立山门。 也正是到了这时,他们才明白天下并无旧修与神道之分,在上界来此的修士口中,神道修士皆被冠以邪修的称谓,乃是正道修士遇则必诛的存在。 “赤神宫妖女玉石俱焚,平顶大山地下灵脉为之损毁半数,虽有天柱立于其中,但大多宗门已不愿定址于此。”空谷道人临崖而望,正能将如今云雾飘渺的天柱山尽数揽于眼底,自重霄门走后,湖畔大宗唯余上辰、七藏两派,二者便分别占据了天柱山东西两侧,成拱卫之势。 话虽如此说,地界初次划分时,空谷道人却是率先出言定下了临近天柱之地,依他所想,往后修士经天路飞升上界,原平顶大山往后即为正统中州,无论是各派往来,还是上下两界传讯,皆当以此地为先,所谓中枢要塞,也不为过。 后续之事大抵也印证空谷道人的想法。 待有幸存留的大小宗门安置稳当,上界便开始有其余势力进驻此界。 他们身后大能不知凡几,即便是分玄修士在其中也只是身份平平,当不得一派支柱,而分玄上又有归合、真婴,乃至被冠以尊者称号的外化期强者,且都是只存于上界的人物,缩地成寸,破碎虚空,较移山填海之能更为玄奇。 此些上界宗门分支,首要之地即为天柱周遭,只可惜灵脉有所损毁,余下可作为立宗之地的区域也少之又少,堪堪容下三个宗门,便再难以容纳其它。 故而如今的小界中州共有五处势力,除七藏与上辰外,另外三宗身后都为重霄一流宗门。 “目光短浅之辈,太上长老无需忧心他等。”钟慈将空谷道人所言铭记内心,凡事皆往细处想三分,如今天下局势重新划定,过往的湖畔大宗哪还有什么大宗的底气,种种底蕴比起上界而来的势力更是不值一提,有分玄坐镇的宗门尚还没出什么变故,至于只得凝元在的小门小派,便已有部分被真正的大宗吞并入内了。 是以空谷道人真正忧心的,还是上辰往后的命数。 “听闻那重霄世界中,还有高居各门各派之上的两座仙门,这百年间为庇护我等小界宗门,会轮番遣下巡界使者,以令其余宗门不敢轻举妄动,那些个被人吞并的,多半也是自身起了投诚之意。”空谷道人瞧得透彻,只是越为上辰着想,却越觉得心底疲惫非常。 他抬眼凝望隐于层云中的天路,年少时的豪情竟不由重新注满身躯:“往后诸多事宜本座已嘱咐完全,先掌门暗通外敌也被诛除,你凡事可与其余几位太上长老相商后施行,天地广大,本座也要前去闯荡一番了!” 说罢,便纵然起身,腾飞向千里之外,身影渐行渐远。 钟慈慨然注视于他,肩头沉沉压上一座大山,令他不由暗道,原来这便是太上长老历来所感,此名为责任之物,更像是一把厚重沉实的枷锁。 空谷道人飞升上界一事,早在数月前就已告知上辰宗上下长老弟子,他寿元充裕,留于下界毫无突破之机,只会像从前的分玄一般白白耗尽了寿数坐化而死,故而飞升寻求突破,是下界分玄们死寂中的唯一生机。 而像他一般选择飞升的,亦不止一人。 “此去路途甚远,恐再无相见之日,你自保重自身,早日证道功成。”七藏掌门搓捻长须,将迟舟道人送至山门,而两月前,白山客的师尊符景道人就已率先飞升上界,“你离去后,七藏由我坐镇便是,有巡界使者在,至少可保七藏百年无忧。 “故而去往上界后,不必过于牵挂宗门,更为要紧的还是自身修行,若能早日突破归合,在上界立足,我派方能真正延续传承。且日后其余弟子飞升,你也可照抚一二。” 像是白山客、越薇等弟子,前者境界未稳实力不丰,贸然上界恐遇险况,后者尚在凝元,难以承受天路威压,七藏掌门的意思,都是令他等多留一段时日,待时机合适,再行上界。 迟舟应声颔首,知晓掌门一向求稳,作出此般决定也不奇怪。 不过如今之局势的确如此,听闻上界除人族坐拥三州外,还有各般妖族精怪、尸鬼邪魔虎视眈眈,实力强大的邪道修士亦未被除尽,机遇往往与危险并存,待他和符景在上界立足后,也好将威胁消弭到最小。 “当初我七藏乃是首位追随在重霄门身后的宗门,与后来出力最多的上辰宗一般,皆有仙门赐下十枚令符,往后飞升弟子中,凭此令符可拜入仙门修行,符景性情执拗,听闻月沧门有符道真传,便铁了心要往那处去,这枚令符就交到你手中,定要好好珍视。” 十枚令符,若每代用去一枚,就可保七藏十代有所倚仗,迟舟以为此代中,没有人比白山客更适合拜入仙门,是以等他真正接了令符入手,面上已有哽咽之态,许久,才回神稽首拜别掌门。 他走后,七藏掌门沉沉一叹,身影显出些许落寞来,宗门不可无分玄坐镇,他又自认已至行将就木之年,既失了争锋之意,便不愿去往上界,将七藏丢至无人庇护的境地中。 然而事有转机,迟舟飞升不过半月,上界便下了急令,以临近界壁破损处的宗门为先,三月内要所有生灵尽数撤出此界,不可逗留,不得有误! 第421章 四百二十 旧祸 重霄世界纵是广袤无垠,但人族所据终究有限,三州之地中,唯有东西极为偏远的山岭,方算得上地广人稀。 好在河堰小千世界被邪修占据近万载之久,正道修士数量一减再减,如今尽数转移到上界,倒也不算太过艰难,还是有可行之处。 “进驻小界的宗门分支,叫他们回来就是,至于原本就在小界的,我看西部边境,与极东沿海地界都还宽阔,不如将其尽数整合,各请一枚土地令符,就此安置下来。”姜牧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敲定,见施相元仍在思忖,不置可否的模样,又轻笑几声。 “你什么时候成了优柔寡断的性子了?”他将手下人递上来的玉简平铺于案,凝眉道,“不该我等担心的,少去插手就是,天地炉一事极为诡谲,正道十宗都有发现异动,不过即便天塌了,那也有仙人们顶着,与其忧心那处,不如担心担心这几年来禁州邪魔的变化,若是在你我任职期间出了事,谁都脱不了干系。” 这话也勾在施相元心弦之上,令他立时回过神来。 姜牧所言有其道理,天地炉首次暴露出来,还得追溯到万年之前,甫时引出的震动比今日更甚数倍,只可惜一直未得结果,也不知其从何处而来。疑云延续至今,早已不是区区外化尊者能螳臂当车的事情。 况且重霄世界也不是安稳平和,自数年前放弃边境数座小关口后,禁州处笼罩的瘴雾越发浓重,遣去调查探索的真婴修士也已有两三人陨落其中,天下大势盛极而衰,此般诅咒式的命数好似亟待印证,重重压在人族尊者心头。 “博衍道种圆满,可点化真婴,过几日我便送他前往上界,而待大尊择徒,赵莼也离去后,我会与澄阳师兄亲自往禁州一探究竟,不过那时势必会惊动对方,大战一旦开始,要想停下来就很难了……”施相元从案上取了玉简,眉心御出神识一照,其中大抵也是些边境情况。 观其态势,至少近二十年不会有太大变动,他神情稍缓。 关博衍道种圆满! 姜牧神情一顿,心中只略微有些怅然若失的感受,不觉如何惊讶:“看来还是被你那徒儿胜过一筹,白忆的道种尚缺几分悟念,这几年间难成圆满,只看天剑台后会否得有寸进。” 他低叹几声,沉吟片刻又道:“以关博衍的资质,真婴后必登龙虎榜,将来入万族御宴也并非全无可能,且还有赵莼这样一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尊亲传,日后你我再好好把重霄邪魔的事情了结了,如此功绩,回去后必得嘉赏,或可将功抵过,消了那位心头怒火。” 施相元神情淡淡,目中流露出几分苦涩:“你不是不知,朝师兄是那位心中禁忌,这些年来门中也对其讳莫如深,我那时是初成尊者得意忘形,才被奸人引入剑冢误毁了碑石,这弥天大祸我并非全然无责。” “再是禁忌,人都已经陨落这么多年了,连元神都灭在魔渊里,难道要叫生者殉死不成?”姜牧面露不忿,少见地动了怒气,“当年若不是温仙人保你,巫蛟又请了王女出面,你就算侥幸活下来,如今也该在魔渊驻守,哪轮得到重霄这般好去处。” “温仙人是破劫关头,避生杀孽,王女也是巫蛟舍了王族身份才请来,他们母子本就生疏,经此一事,更悉如外人,我一人的过错牵连甚多,当初看守剑冢的弟子或贬下界,或放逐天南……雷霆一怒,可堪流血千里。” “若是赵莼剑意未成,将来入我门下,有博衍做她师兄加以看顾,即便那位是洞虚大能,我也要为他二人争上一争……如今罢了,博衍气候已成,我重返上界便立时闭关突破,将来赵莼有其师长,我再从旁庇护,就算她出在我任职期间,当初害我的人也不敢妄动。”施相元长长一叹,指节微微颤抖。 今日的赵莼像极了从前的关博衍,同样是天赋惊人,同样是出自于他任职的分宗之内,恐暗处隐敌再度出手,他可以将之庇护在门下,只可惜赵莼却有不同,她的天赋显露得太早,太锋芒毕露,难以遮掩,已非自己能收为门徒的资质,只望她有着和天赋齐平的机遇,寻到一位强势的师长,能在其羽翼未丰时加以护佑。 …… 短短一载有余内,风云变幻莫测,赵莼却甚少知晓。 她来一玄剑宗潜修已有将近两年,听从危月上人的指点,几乎叫得上名号的剑塔,都已被她请教一番。 如今再临谢净洞府外的剑台,剑意可引得山林树叶摇曳不止,若叶根不稳者,甚至会脱离树枝,缓缓飘摇落地,无论从何处看,阵势都比之前强过许多。 “你的进展比我想得快很多,恐怕用不到四年,就能进入第二重求败,倒时我还得去剑宗典籍里添一笔,讲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谢净送完桐榆上界约莫半年,便回了剑宗助赵莼打磨剑意。 她听闻危月上人建议,登时也十分赞同,而有她支持,赵莼在各处剑塔间更是畅行无阻,剑意亦因此一日千里。 “如今剑意无为的长老们晚辈都已试过,只待危月长老领晚辈前去那几位剑心境长老所在的剑木林,取用些许剑意气息来修炼便可。”赵莼收了剑意,心中也很是松快,许是《太乙庚金剑经》中的磨剑法门极为上乘,打磨剑意过程比她想得更为顺利,照此下去,天剑台论剑前必能得以突破,这样与寂剑真人斗剑才能有几分胜算。 谢净闻言却怔愣一瞬,旋即哼道:“你当我这大长老是虚名不成,还需危月领你去搜罗剑木上的那点儿可怜剑意,你想找那几个剑心境的请教,我立刻就能带你去禁地一趟。” 相识两年,相处一载,赵莼对这位游珑上人更添几分了解,她生性不羁豪放,偏爱逍遥自在,为人更粗中有细,并非简单鲁莽之辈,不过有一处英杰天骄的通病,便是极为自傲,不喜生人忤逆。 与之相熟后,或能从旁规劝几分。 第422章 四百二一 执念 再临万仞山垂花门处,那两只鸦尾虎兽已然乖顺不少,许是有谢净在此,他们并未从沿上跃下,而是虎睛怒睁,瞧过来人是谁,便放二人顺利通行。 而穿过两重垂花门,周遭景色即瞬时大变,原本的寂静山岭,眨眼间就化为漫天星河之下,正在静静流淌的浅滩,乳白色河流上,是几座玉雕莲台,当中有人静坐其上,亦有人赤脚站在水中,忽而睁眼怒视来人。 还未等赵莼有所反应,那赤脚站立的高壮男子便突然暴起,一柄寒意凛冽的雪色长剑现于手中,剑锋在星河下掠出一道惊鸿,惊人气势迎面而来,仿若呼啸暴雪顷刻降临,寒芒一点直指谢净面门! 这等威势,赵莼不由面色发白,周身毛骨悚然起来。 然而谢净只是眉头一挑,信手探出将其剑身握住,小臂挥动间,那高壮男子就断了剑招,踉跄避退几步,笑道:“大长老不愧是大长老,庆之班门弄斧了!” 能在禁地中修行的,也只有一玄剑宗为数不多的那几位剑心境长老,赵莼二人面前的虞庆之,便是其中之一。 虽是轻易挡下虞庆之一剑,谢净却是流露出些许满意神色:“进境不错,照此下去,你应是长老中最快突破二窍剑心的人。” 除开谢净这一上界督查外,如今剑宗共有剑心境长老三位,皆都是一窍剑心,且距离突破还有不小的差距。而即便是一玄掌门,以及轻易不露面的太上长老之辈,最多亦不过五窍剑心,在外化期也属天资不凡。 可见真婴期就有七窍剑心在身的谢净,确也当得起上界剑修的万众瞩目,饶是珲英尊者在她此般修为境界时,论剑道也是不如她的。 故而能得其夸奖,虞庆之是满面神光,个中欣喜无法掩饰。 “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需托付你们三人。”谢净神色一正,将赵莼引至身侧。 她将来意表明,三位剑心境长老也不觉奇怪,毕竟从前寂剑真人来此时,亦是他们出面助其磨砺剑意,如今只在心中些微感叹过后浪势头惊人,便将赵莼领入剑河,轻声道:“御起剑意抵挡河中意志,莫要被其摧损心神。” 这些乳白色河流实则乃是万仞山剑道意志凝形,流出禁地与暗河相接,便成了悟剑池的池水,是以赵莼甫一踏入,就觉寒凉刺骨,几乎要动摇心神的刺痛之意从骨髓深入,令浑身血肉都为之冻结。 只待剑意御出之后,才稍稍有所缓解。 “你且在此安心修行就是,我有急事须去往海外幽州,此回怕是得天剑台开启前才能归来,这段时日三位长老会助你修炼,我再留你一道剑意,若第一重圆满有突破之兆,便用其尝试突破第二重。”她双手一合,展开时掌心即现出一抹净白神光,因赵莼如今之力难以承受,谢净遂将其交至虞庆之手中保管。 海外幽州? 那是天妖的领地,亦不知谢净为何多与幽州有所往来。 赵莼心中疑惑,按下不表。 …… 蛮荒古地,天舟如意居。 白鹿大妖敛起素日吊儿郎当的神情,端坐在清瘦男子身前。 天舟虽不入人族三州地界,对其中发生的大小变动却是了如指掌。 比如两年前收复了一处失落小千世界,后从中迁移修士,又在另外的小界中安置了凡人百姓,比如昭衍掌门首徒,明玑真人突破真婴在即,业已返回上界主宗,再比如溪榜榜首的剑君悟出剑意,成为剑道前无古人的凝元期剑意境修士,如此种种,一件不落。 “尊者眼力惊人,那赵莼竟在凝元境界悟出剑意,这下就算她没被珲英尊者选为亲传,也能有其余大尊将其收入门下,我等将元神交给她的确是选对了人。”白鹿大妖面色欣然,自家主人曾受过重创,因此实力大减不说,连寿元也为之损去不少,时至今日怕也剩不了多少寿数可活。 好不容易从魔渊脱身,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处于重霄,多番打听下,此界昭衍掌门竟还是因与亥清大能有隙,才被谪入下界,那元神一留再留,终是能借赵莼之手交还,也算解了自家主人一桩心病。 “切莫高兴太早,珲英与亥清大能有旧,为她弟子是最稳妥不过,至于其余大尊……尚待商榷。”天舟主人神情郁郁,在赵莼身上发生的种种变数,未必会顺遂他心意,若元神最后落入贼人之手,倒还不如立时将之摧灭了。 白鹿不敢反驳,久之才道:“另有一事,游珑上人又往幽州去了。” 忽听天舟主人冷嗤一声,淡淡道:“谢净天赋的确惊人,可性情倨傲,最是容易为人利用驱使,正道十宗都不敢随意插手帝位更迭,她倒是胆大妄为。 “不用管她,只遣人小心盯着就是。” …… 天舟之下,日晕渐已沉入山脊,待庞大阴影驶过,底下的魔宗弟子才敢喘息。 “掌教始终怀疑这天舟是正道势力,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在手,这些年来蛮荒各处又从其身上获益不少,人心有所偏倚,看来短时内是无法对其出手了。”有人压在头顶的感觉实不好受,即便天舟从未对正邪两道表露立场,男子心中也恶念陡生。 秋剪影横他一眼,眉睫微微垂下:“要除它又何须顾忌人心,不过是实力不足罢了。” 能在蛮荒古地穿行自如,甚至取得神树庇佑,天舟主人不是实力可怖,就是身份不凡,天瞳教没有将其连根拔起的魄力,自然就会产生畏惧,而由畏生厌,此也是大多数邪道宗门对天舟不忿的来源。 “我与掌教说了,两年后要去裕州。” 仿佛平地起惊雷,男子几乎是从座上一跃而起:“你疯了,就为了个天剑台?” 他又急又怒,面容狰狞:“你以为主上给我的魔种很多是么,给你的已经是最后一枚! “天剑台那是一玄剑宗所在,届时天下剑修都会到场,光一个谢净就能把你轰成渣滓,若再有尊者驾临,掌教亲至也保不下你,”他咬牙暗恨,声音粗重,“你死不死当然没关系,若是那枚魔种毁了——” “毁了就毁了,”秋剪影目光蔑然,“这天剑台我必去不可。” 第423章 四百二二 识剑凝形! 万仞山,剑河之境。 虞庆之默然伫立河中,另两位剑心境长老此时亦从莲台上跃下,万里星河下唯余流水潺潺之声,并众人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比大长老想的还要快些……”一人微微咂舌,唏嘘感叹道。 他们共同注视着盘坐在剑河内的赵莼,手中暗暗掐算,距离谢净将她送来这剑河之境不过才有一载,离那天剑台论剑更是还有近十月之期,不想她进境惊人,数日前剑意就有了突破第二重求败的征兆,再细细打磨至今,方才向虞庆之取用了谢净留下的剑意。 那剑意甫一入手,带给赵莼的便是和太乙庚金截然不同的感受。 天地浩然,令人如同身至古朴苍茫的天地初开之境,其势厚重深沉,其形凝练坚实,再有谢净多年在外游历山河的诸多感受交杂其中,呈现在赵莼识海内的,就是一副山河绘卷,栩栩如生。 她的剑道固然与谢净大有不同,但也能从中汲取自身所需。 赵莼将脑中杂念摒去,神思即唰然通明,磨剑三载有余,剑意虽不比谢净,可纵向与所有剑意第一重的修士相比,她自认当能冠绝群雄。如今摆在面前的,则是如何突破一二重之间的桎梏,达到求败。 第三重无为顾名思义,乃是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如此按图索骥解释求败,便难以遮掩这两字中的锋芒毕露。 难逢一败,所以求败! 至此境界,虽无法如无为一般达到剑意自然之境,但剑意的强韧与凝实却可得到升华。 故而剑意入微重于剑修探物五感,剑意求败才是主攻杀伐。 赵莼观识海内的山河绘卷,万般景象皆从地起,唯厚土能诞育山川河海,就像雄厚的基础,方能支撑起修士的各般作为一样。 而此时她要做的,是将三载磨剑积蓄起来的浑厚剑意,升华为山岳之巅,为江河之源,如同蝶虫化茧,彻底推陈出新。 虞庆之三人只见她神情一凝,剑意霎时外放,将谢净那道剑意层层包裹,无形而厚重的剑意在其身外环绕,就像厚厚的茧壳,内里正在孕育着全新之物。 “也只有身怀本源阶的剑意才敢如此行事了,”虞庆之面露讶然,“大长老的剑意若是换了寻常三千剑道的人来,必然脱不了一个剑意混淆,剑道离乱的结果。” 本源阶剑道直至万物之源头,极广大,极包容,天下剑道无不从中诞育而出,或变化分支,或归于渺小。 谢净的天地浩然剑道凌驾于三千剑道之上,就如虞庆之所言,以较小剑道强行容纳更广大博远的剑道,后者即会扰乱其本来坚定的剑道意志,所以若初时剑道渺小,往后升华只能循序渐进、逐步攀爬,从无一步登天之理。 三人亦不知站了多久,剑河之境内辨不出昼夜,虞庆之只得再次掐算,讶然发现自赵莼“结茧”后,竟已不知不觉过去了整整两月! 可赵莼身外的剑意却半点也无破茧的征兆,反而变得越来越厚。 茧壳厚,则破茧难,虞庆之嘴唇微抿,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担忧。 时如剑河之流水,渐渐又是一月过去。 长老中忽有一人气势一变,另两人暗道一声来了,便同时向剑河中的“大茧”望去。 此时赵莼以剑意结出的茧壳已有九丈九方圆,正合了九九之极数,不再向外扩张。 静谧空间中,仿若幻听般响出几下微弱的碎裂声,众人凝神一望,一团银白光华在赵莼胸膛出蕴出,落于横放在两膝上的长烬剑身,其上金乌纹路登时鲜活起来,碎裂声亦随之越来越清脆。 这碎裂是由内至外的,银白光华似茧壳中孕育而出的新生灵,开始不断向四周冲撞茧壳。 渐渐地,碎了方圆一丈…… …… 银白光华拉伸化为一柄小剑,剑意四射,方圆四丈,破碎! …… 长烬跃起,尽数吸纳了银白光华,一股几乎要斩碎万物的浩烈剑意勃发而出! 方圆八丈,破碎! …… 厚重的茧壳越发薄弱,几乎只剩下最外层的浅浅一丝。 可这一丝的坚韧非比寻常,本就是以太乙庚金剑意所凝,此时再要想用同样的剑意破开,就当极为艰难了! 时间越来越久,赵莼心如擂鼓,而不断向外突破的剑意却始终不曾将最后一层茧壳击破。 不光是她,连旁观的三位剑宗长老也开始觉得不妙。 他们手心微汗,但若此时出手从外界破开剑意茧壳,赵莼此回的突破也会宣告失败,甚至还会因此遭受重创,境界倒退。 虞庆之哪还看不出当前的情形出自于何,叹道:“本源剑意本就浩大,当初太元寂剑真人剑意结茧有七丈七方圆,突破起来都是险之又险,何况她还吞用了大长老的一道剑意,结茧达到了九九极数。” 怕是谢净都不曾想到,她留给赵莼作悟道所用的剑意,最终会被其吞用炼化壮大自身,以助剑意结茧。 如此举动,当真是胆大至极! 剑河流淌不变,距离赵莼困于茧壳中业已过去三日。 长烬悬在其头顶,剑意仍旧不断向茧壳冲击,而那茧壳固然薄弱不少,但却依然不曾显出破碎的征兆。 不可再拖了! 赵莼眉目间神色厉然,更不由暗暗咬牙。 困在其中越久,对她就越发不利,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力一搏! 她心中千回百转,忽而心头一动,转念将丹田真元一催,悬立在空的长烬瞬时放出赤金光芒,与剑河之境内萦绕的寒气截然相反,一股炽烈的热意自赵莼周身开始席卷四面八方。 金乌的鸣叫颇为低哑,只见其从长烬剑身上振翅飞起,化作一道赤金虹光径直穿透茧壳,须臾后,碎裂声再次响起,赵莼只觉识海中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定睛一看,原是一柄银白小剑凝出实形。 虽微小,其中锐意却不容小觑! 她这才心中一松,知道此乃剑意第二重求败的标志,识剑凝形! “成了!” 虞庆之三人呼出口气,终是对大长老有所交代了。 第424章 四百二三 七杀剑法 剑意第二重后,赵莼便与江蕴等人告别,返回至昭衍之中。 第三重无为远非通过磨砺剑意、长足积累就可达到,且眼下距离天剑台论剑也只得约莫半载,与其继续鼓足了劲头在剑道境界上,不如在其余方寻求增进实力的方法。 她手中虽有断一道人的截断式,心剑道前辈的明月三分,以及以前二者为雏形加以自创的剑招截月,但遍观种种,其实都是单一的招式,而非连贯的剑法。 至于在灵真派中得来的《荡云生雷剑法》,放到目前来,就更有些不够看了。 为今之计,剑道境界难有更深突破,寻一门上乘剑法,或可为上上良策! 故而赵莼一经返回宗门,便马不停蹄到了得坤殿,凭真传弟子命符,殿中功法神通皆可为她一观。不过她心中早有计划,并不去管其它种种描述中威能惊人的术法,而是直接行到了置放《太乙庚金剑经》的地方,虚虚抚过玉简层层。 剑经上下各九册,半数在上界主宗,重霄昭衍保存的九册中,前三册乃是磨剑要义,后六册则囊括诸多剑招剑法,甚至是后人所记录的太乙金仙悟道事迹。 传闻中主宗保存的剑经内,甚至有太乙金仙亲笔,只不过赵莼目前还难以接触得到。 她如今前来刻印的,是后六册中,唯识剑凝形,达到剑意第二重求败后,才可修习的一部完整剑法。 《七杀剑法》! 距玉简中所言,此剑法当属《紫微斗数剑经》中,杀伐手段最为强悍三部剑法之一,另两部为《贪狼剑式》与《破军九剑》,不过唯有《七杀剑法》五行归于金相,故而才被收录至《太乙庚金剑经》之中。 而七杀星又称将星,在紫微斗数十四星中最是强大,再结合太乙庚金剑意,竟是能从原本的剑经中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一部剑法,且后又得此道剑修多番改良,在后六册收录的诸多剑法中,也当属顶尖! 赵莼亦是按剑经所说,修炼至识剑凝形才回来取此剑法,若仅得剑意入微,恐还无法抵御其中煞气,遑论修行了。 她心念稍定,取了空白玉简出来刻印,待前往无溟天府后,才从金守善口中得知,大师兄关博衍已经去往上界主宗,如今已不在无溟天府修行。 这便意味着他道种圆满,已点化真婴了。 赵莼抬眼望宗门内人族三碑一望,果然,渊榜榜首已然更迭为寂剑真人裴白忆。 至于掌门施相元,此刻也并不在宗门中,听闻其从上界返回不久,便又去太元寻了姜牧,大抵是为了边境之事。 如此,她便随意择了处僻静的地界,将玉简轻放至眉心观阅。 《七杀剑法》共有十三式,即分别代表着紫微斗数中除七杀以外的十三颗主星,自第一式起,分别为破军、天梁、天相、巨门、贪狼、太阴、天府、廉贞、天同、武曲、太阳、天机、紫薇。 其中破军、贪狼、武曲、紫薇四式乃杀招,其余则为勾连之式,是为了令剑招蕴势更快,爆发更强。 赵莼浊气轻吐,心思全然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 半载后,海外幽州。 树木葱茏之地,往来女子笑如银铃,且不管男女,俱在眉心饰以宝石、琉璃等物,行走间身上纱裙、长袍仿若碧羽,寸寸鎏金。 此乃六翅青鸟一族聚居之处,莫说凡人,便是其余种族的天妖要想入内,都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可如今她们却是知道,有人族修士已在这里逗留许久,且还不是第一次前来。 “你体内魔气我已助你遏制下来,只若在这两三载内不大肆动用真元,魔气自会逐渐沉寂,不说根除,至少百年都不会妨碍到你修行。”天妖尊者面色微微发白,闭目养神许久才将呼吸平缓。 以她从前的实力,帮谢净镇压魔气当然不会这般艰难,只是当初为横云世界续接天路,生生毁去了外化分身,修为更跌落至外化初期,遭受重创,近来两次与魔气角力时,都十分凶险。 谢净观她状态,就知天妖尊者的辛苦,连忙揖道:“劳烦尊者了。” “别舒心太早,我只不过是将其压下而已,魔种不除,百年后必然反扑,甚至在你突破外化成就尊者后,也会不断侵蚀你的分身,”天妖尊者神情淡淡,继而道,“你若早些找到我这里,说不定还能有根除的可能,可如今魔种已经化散在了你丹田内,除非打碎丹田重修,不然没有其他办法。 “只道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已有七窍剑心在身,元神不为魔种所动,这才没有倒戈向邪道修士一方。” “尊者也以为这魔种是邪修之物?” 天妖尊者摇头,却是否定了谢净所言:“寻常邪修只是手段邪异,修行所得只能说是煞气,而非魔气,你体内的魔种与禁州上的瘴雾,和魔渊都有些牵连,人族邪修还不敢去动那些东西。 “我所说的倒戈,实则指的是动摇你道心,使你忘却伦常纲理,变成邪修一般嗜杀成性之辈,”她语气一顿,缓缓道,“你没发现么,近来你的脾性越发恣睢,且性急易怒起来。” 谢净眸色逐渐沉了下去,许久才言:“天剑台将启,晚辈先告辞了。” 她说罢稽首一拜,旋即起身向殿门行去。 “你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往后行事切莫为他人勾动心绪,且无论如何,绝不可借用魔种之力,此事有一便有二,戒不得的。”天妖尊者微带叹息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谢净轻以掌心抚上丹田,内视其中,盘旋在灵根之影上的,有极其微弱的黑红一点,不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这东西刁钻至极,等她真婴大圆满才逐渐显露出痕迹来,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跑到丹田来的,是以被天妖尊者发现时,早已扩散消融,无法剥离根除了。 适才镇压了魔气,谢净脸上还微有几分苍白,她站定将心绪压下,目光化作坚然,继又变成旁人眼中恣意傲然的游珑上人,而非受难于魔种的可怜之辈。 第425章 四百二四 群客毕至 清风又起,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人族三州各城池间,负剑行走的修士逐渐多了起来。 琅州序鹤城,正是一处中型城池,周遭有一流宗门与诸多二流宗门同在,城中商业兴盛,百姓安居和乐。 店小二清早起来盘算昨日营收,漫不经心推了轩窗一看,城池上方遮天蔽日般行过一艘阳华木兽首大船,周围还有御剑飞行者数位,衣袍猎猎,好不威风潇洒! 他在城中做工约莫十余年了,瞧这架势与那船身上熟悉的玄纹,就知是附近唯一的一座一流宗门——流云剑宗驾船出行! 除流云剑宗外,城外还有潮生剑派,瀚水剑宗等三流宗门,此回竟也一路随行在阳华木兽首大船后,各自驭使着宗门在外颇有声名的飞行法器。 百姓们无不驻足观望,交头接耳议论这一盛景,店小二自也啧啧称奇,往店家门口坐着歇息的老行客身边一站,有些忧心忡忡:“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方圆出了什么棘手的妖怪,可千万莫要打到城里来。” “诶,非也。”那老行客年有耄耋,须发皆白,此刻却咧着嘴笑了,“如若老夫算得没错,怕是三十年一会的天剑台论剑要开启了,眼下几个剑道宗门都是去往裕州,想要赴这盛会呢!” 三十年,已然是绝大多数凡人的小半辈子,但对修士而言却颇为短暂。 店小二瞠目许久,望着天际大船咽了咽口水,重霄世界城池间相隔甚远,通行阵法要价也不便宜,许多凡人一辈子甚至连相邻的城池都难以跨越,更何谈越过州境。 “流云剑宗乃是方圆三万里唯一的一座一流宗门,不光是序鹤城,还有数座小城都在其治理辖下,此代大师兄也早已成就剑罡,这回必然是前去冲击十六剑子之位的!”店家里早已坐得有些食客,其中半数都是入道散修,或小门派的外门弟子,在打听方面无疑胜过店小二许多。 “那又如何,只若剑意未出,琅州境内实力最强,天资最盛的剑修仍然是在忘心谷。” 这话堵得先前开口之人神色郁郁,却也到底不敢反驳,只得小声道:“终究也争不过魁首去,上届天剑台魁首寂剑真人还未突破真婴,此回必然也是要出战的,如今三十年过去,怕是早已将众人甩到身后了。” 店内众人都觉得此话有理,仿若天剑台魁首真是已被定下之物,便又开始高声议论起十六剑子将花落谁家,毕竟自身所在的城池附近出上一位剑子,他们也觉与有荣焉。 “那流云剑宗大师兄真有这么强?”店小二小声喃喃,却叫老行客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哈哈一笑,蹒跚着从地上站起,说道:“不过是初窥剑道门径,便忘乎所以的狂妄之辈。论实力论心性,莫说是与忘心谷郑少游相比,老夫看,就是潮生剑派近年来的新晋天才,也比他好过不少!” “你这老丈说话未免狂妄了些!”有店内修士听见,登时面上现出怒意,只不过见他似是凡人之身,又不好对其发难。 “狂妄么?老夫实话实说罢了。” 下刻本佝偻着身子的老丈便腾云而起,化为一位鹤发童颜的青衣老道,眨眼间就遁入云霄,越过了阳华木兽首大船,且见船上修士哗然色变,急呼道:“真婴修士行路,速速避让!” 船上本就只得位真婴期长老,其慌忙行出一看,那青衣老道周身层云都被荡开,形成一处空白,而他欲以神识探明此人,识海却有针扎之感,心中猛跳下,急忙令弟子偏行避让,知道这是碰上隐世强者了。 “琅州的隐世剑修,青衣白发……”长老心头有了揣测,连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 裕州,开锋城。 为容纳四方来客,诸多打铁造器的店铺,此时也做起了客房生意。 每到天剑台盛会,都是开锋城人潮最为拥挤,往来修士数量最多的时刻,各大宗门携弟子前来参战的,或是未到参战的资格,纯粹来此增长见识的,亦是屡见不鲜,故而再有客房无数,眼下也是一间难求。 是以招财以为,如此良机自家掌柜必然不会放过,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青蔻直接闭了店门,末了拍了拍手道:“这生意先不做了,咱们的生财之道不在此处。” 那是在何处? 他不知道,却也不敢问。 然而下一刻沈青蔻竟直接将他提起,径直朝着一玄剑宗山门去了。 …… 赵莼见到来人时还有些惊讶,昔时看门童子业已长成个模样端正的少年郎,只是踉跄着落地时面如菜色,双腿一直打颤。 “听闻天剑台将启,想来你定是要参战的,我便带着打杂的过来看看,你可会介意?” 那自是没有的,赵莼向沈青蔻摇了摇头,她提前了三日过来,却不料一玄剑宗内已是充斥着各处剑宗弟子,好在一玄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住处,如今所在也较旁人清幽许多。 “如何,可有把握夺得魁首?”沈青蔻说得肯定,自赵莼从小界回来后,身上的气运与威势甚至比以前还浓厚许多,旁人都以为太元寂剑真人的魁首之名板上钉钉,她却不信。 “尚未见过寂剑真人……不过论剑道,我不惧她。”赵莼绝非虚言,有识剑在,《七杀剑法》她已习得前九式,其中囊括破军、贪狼两大杀招,同样是剑意第二重,谁能得胜皆说不准。 “那我可等着剑君得胜归来,为我丰德斋提上牌匾一座,有天剑台魁首的名号在,必定宾客盈门。” 沈青蔻这才道明心中来意,令赵莼一时失语,许久才开口询问: “如今剑宗凭帖识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她眉睫低垂下去,偏头将脸颊撑在拳上:“天剑台虽为剑修盛会,然而每届前来观看的修士却不只有剑修,我祖父前年上任兼炀城城主,此次也在受邀名单之列。” 岐山上人沈烈来了! 赵莼嘴唇微抿。 第426章 四百二五 盛况! 岐山上人虽有剑帖在身,不过却未亲临。 实际上,此时距离天剑台论剑还有两三日,仙门大派亦不曾携弟子动身。 他等应会当日到场赴会,赵莼则是因与剑宗诸多长老甚是熟稔,这才提前到了剑宗。 往后静修两日,忽闻响动连连,与沈青蔻一齐出门查看,便知是天剑台开启了。 此处剑台本隐于云雾之中,见一老者自高塔内御风而起,其身着素白衣袍,乌发披散,面目坚毅肃然,不蓄髯须,再观其身形,更是异常的雄健高大,威武挺拔。 一玄剑宗掌门沧合剑尊! 亦是游珑上人谢净之师,因久困于六窍剑心境不得突破,这才自请下界为剑宗掌门,照拂一界之弟子。 他虽久未出山,但其威名仍旧无人敢轻视,何况一玄剑宗数位剑尊中,他又乃剑尊之首,天剑台由他开启,自是名正言顺。 只见沧合剑尊振臂一抬,一柄剑身宽大,剑尖稍显平直的重剑现于苍穹之下,其通身有脉脉神光涌流,剑道境界不足的修士,多半难以直视,唯有赶紧移开视线,才能解去双目的刺痛之感。 “快看,天剑台开了!” 有弟子惊呼,众人立时凝望而去。 那重剑向下猛然一落,悍然击在天剑台上,四周笼罩的层层云雾顿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一座浩大古朴,气息苍茫的剑台随之完全展露出来! 同时连接承载剑台的铁索升起绷直,暗蕴流光。一端为万仞山山巅,一端为剑宗高塔,各方三十六,共七十二道可供三人环抱的铁索亦尽数显露。 众人这才瞧清,无论是那铁索,还是剑台,周身都有群龙穿云破海的玄纹,正是一玄剑宗的标志——烛龙! “天剑台已开,各宗入座!” 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心头一动,沧合剑尊不知何时已没了身影,出现在天剑台上方的,是一位身量极高,身形伟岸的女子。 游珑上人谢净! 重霄剑道第一人! 她今日着赤色烛龙纹宽袖大袍,足踏黑色长靴,长发高束以金冠饰之,尤显意气风发,众人看她,更难以抑止心中憧憬景仰之情,多半已经面色涨红,语无伦次。 待她开口后,七十二道铁锁尽头各显现出一座颇具剑宗风格的塔楼高台,其上筵席排布,美酒佳肴皆有,正待修士入座。 前来宗门几难数尽,但有资格入座七十二高台的,唯有门中出过十六剑子的门派。 而自天剑台设立开始,虽每过三十载只有十六个名额,但历经数万年来,出过十六剑子的宗门又何止七十二个。 是以一玄剑宗加以修正,将此名额限定在了三届之内,若有空余,再依照相隔时间的久远补足即可。 天下剑修无不以此为毕生荣耀,除却自身可得剑子威名外,连同宗门也可有近百年的荣誉加身,尤其是人族三州剑道宗门,更是为此痴狂! 赵莼所见,座位当以万仞山一端为佳,剑塔一端次之,各大宗门在现身入座时,亦是不留余力地大显神通。 有以强大妖禽为坐骑者,也有驾驭品相极佳的飞行法器的,总之各般手段齐显,叫人眼花缭乱。 “阳华木兽首大船,是琅州流云剑宗到了!听闻此宗当代剑子曾在一玄潜修,得过剑塔长老的称赞!” “竟是如此!看来是要冲击天剑台十六剑子的名号了。” …… “快瞧,烈云双首鹮,那是苍山剑宗的护宗妖兽,今日竟亲自护送弟子前来。” “苍山剑宗,可是曾经冥风剑子所在的剑道宗门?” “正是,不过冥风剑子已是九十年前的人物了,如今早已修成真婴,不能参战,此回应当是作为随行长老前来……可叹苍山剑宗自他之后再无第二位十六剑子,此届若还是没有,下届便不能上七十二高台观战了。” …… “咦,大兄,那是什么宗门,竟入座在剑宗圣地一端的高台上?” “噤声!”作散修打扮的男子闻言面色大变,赶紧解释道,“以貘兽为坐骑,应当是一流宗门忘心谷,以往虽从未出过十六剑子,但此回却一鸣惊人,有一位剑意境界的强大修士参战……那等剑修,绝非剑子可比,被安排在圣地一端也属当然。” 身旁众修士这才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再不敢小觑望心谷分毫。 …… 自所有一等宗门及以下的长老弟子们入座后,仙门大派才声势浩大地依次到场。 其中金罡法寺与浑德阵派并无剑修弟子,此次便由一位门中长老代表前来,独坐一方高台。 而后月沧门御着飞仙金轮现身,为首者乃是位真婴大圆满剑修,亦达到了剑意无为的层次,实力十分强劲。 昭衍与太元共为仙门,地位超然,却从不在世人面前作高下之分,此回便同时到场,一方驾日月玄相仙舟,一方乘赤首白羽仙鹤,或气势冲天,或身形缥缈。 “锺蹊老儿,此次又是你护送弟子前来!” 昭衍一方,领队者乃是位面貌秀美,又颇具威严的女子,她语气略带调笑,可见与太元道派之人很是相熟。 而锺蹊剑尊的表现亦印证了此理,只见他淡然捻起长须,笑着应道:“我派剑修少矣,唯有小老儿可堪一用罢了。倒是邈月道友无论何时都风姿依旧,令小老儿我每每见之,便有自惭形秽之感。” 众人遂哗然色变。 原来是两座仙门的锺蹊剑尊与邈月剑尊到了! 剑意难得,兼顾修为与剑道境界的剑尊更是少有,须知唯有三窍剑心以上的外化尊者才能有剑尊之称,空有外化期修为,并无法被冠以剑尊名号。 便是偌大重霄世界,剑尊也不超过十人,今日就得见三位,也无怪于众修士激动万分了。 而待两大仙门入座,七十二高台方才算满盈。 锺蹊、邈月两大剑尊将弟子送至筵席后,便又起身落座于穹顶下的主位,那才是今日主宾所在。 谢净有七窍剑心在身,面对剑尊也是不卑不亢,将二人迎入主位后,又抬手相迎诸位真婴宾客。 其中半数以上都是一城之主,资历雄厚,实力绝群,沈青蔻的祖父岐山上人便在之中。 另有边境战场战功赫赫的真婴强者,当中亦有赵莼的熟识,昭衍仙宗长老东麟上人! 纵观在座真婴,无不是声震一方的老牌强者,众人站在他们下方,有呼吸凝滞之感。 第427章 四百二六 青阳到场,裴白忆现身!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ilwxs)她是剑修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428章 四百二七 旧人来 御剑飞行容易,但在不用真元,只凭剑气操纵的前提下,不少根基虚浮者便露出了马脚。 剑修之所以在剑气境后才可御剑,乃是因御剑需以剑气托举灵剑,方能达到踏剑升空的目的,若无剑气,自然也便不能御剑飞行。 不过纵观重霄世界,筑基期突破剑气境的修士也算少有,又因修士到达凝元期,真气转化真元后,能够自行踏御空中的缘故,多数剑修在御剑时会同时催动真元,使飞行速度加快,飞行时更为稳健。 久而久之,剑气与真元同用已成为剑修常有之举,以至于突然锁了丹田,无法使用真元后,甚至有人百般不适,空以剑气承载灵剑时,还会踉跄颤抖几番。 有剑宗长老观此情景,更不由冷哼一声:“习惯于轻松简易之法自然无错,可因此连怎么操纵剑气都忘却一旁,难成大器矣!” 而铁索悬空,正下方就是一玄剑宗武斗场所在,日夜受战意侵蚀,其上又有各种剑气浮动,就算是操纵剑气还算得心应手之辈,都需当心受到此些剑气扰乱自身,何况是剑宗长老口中剑气虚浮不定的一类弟子。 是以铁索十里长,尚未行至两丈,就已有弟子自上跌落,被自家脸色涨红的长辈接回。 赵莼浅浅一观,因剑宗不限出身,亦不看修为境界,凭着自己有剑气境就贸然参战的剑修不在少数,即便有七成左右的人在还未到达铁索一般时失败跌落,能撑住剑气扰乱,一路平稳前行的剑修还是数量极多。 她从未参加过天剑台论剑,只粗浅地晓得些规矩,知道这第一关有百人晋级的固定结果,疑窦满腹时,铁索上突然就起了变故。 众人才过铁索一半,就有修士一面御剑,一面催动剑气,向周遭其余人击去,有来不及防备之人,登时就脚下一抖,难以抵抗铁索剑气的侵扰,慌乱着跌落下来。 再看剑宗长老与观礼之人镇定自若的模样,众人顿时知晓,此举应是被默许下来的得胜之法! 赵莼暗道一声原是这般留下百人,又见铁索上剑气横飞,不少人已然开始施展出各般手段,就为了尽量在登台前将更多的对手扫落下去。 此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包括相熟的江蕴,华寒星等,还有曾经有过交手经历的苍山剑宗李独昂! 不过江蕴与华寒星好歹乃是剑罡境界的修士,旁人并不敢对他二人出手,且又仿佛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般,突破剑罡境的修士们也不去击落剑道境界不如自身的人,而是一路径直登上天剑台,巍然站定。 再看见李独昂,不管对方有何感受,赵莼却是心有唏嘘。 大道之行,不进则退,经年未见,李独昂已成凝元在身,连剑道亦不负当年天资,进入剑罡境中,可他在进,赵莼也在进,两者进境有多有少,再比较时,横贯出来的已不再是些微差距那般简单。 苍山剑宗此回前来的乃是门中一位真婴长老,号作冥风,正是九十年前的十六剑子之一,此时望见李独昂一路顺利登上天剑台,方才安心舒了口气。 “长老放心,李师兄在一玄剑宗潜修数年,还破例得了危月上人指点,这次定能拿下十六剑子之名,为我派保住剑帖名额的。” 一旁弟子忍不住出言宽慰,但自己心中却也是十足紧张。若这一届天剑台苍山剑宗再没有弟子夺得十六剑子,就是连续三届未出剑子了,照规矩而言,须得剥夺剑帖名额,而没有剑帖,便无法落座在铁索两端高台,宗门声名威势更是一落千丈! 冥风上人暗暗抿唇,李独昂的天分他看在眼里,只是十六剑子百人相争,无不是各宗倾注心力的天才上场,苍山剑宗不比其它宗门,门内甚至没有外化尊者坐镇,只堪堪跻身二流,因门中上下皆修行剑道,实力尤为强悍,这才在二流宗门内站稳脚跟,不过也因这一缘故,有了寻常剑道宗门都有的弊病——门中弟子数量远远少与诸道皆通的门派。 所以李独昂在资源上不如大宗弟子,是凭借资质令一玄剑宗长老松口,才入内潜修突破剑罡,真与大宗弟子对上,冥风上人实在有些信心不足。 这一场登台乱战,并不入剑尊法眼,邈月与锺蹊兴致缺缺,顾自交谈着,只偶尔扫过台上,看是否有了结果。 不过赵莼还未至那般境界,观战时全神贯注,倒还真的瞧出不少实力不错的剑修。 剑罡境中,除却江蕴等熟识外,有一锦衣男子实力出色,观他身份,应当出身于一处名为流云剑宗的一流宗门,此宗也在铁索一端坐着,可见亦有十六剑子出身其中。 另有一赤发女子剑罡尤为凝练,在诸多剑修中更是以第一位的佳绩登上剑台,她落地时,赵莼明显觉出身侧白玉台上的郑少游点了点头,目光更加柔和几分,再看两人几乎如出一辙的衣裳佩饰,不难知道这赤发女子应当也是出身于望心谷。 “瞧她衣着,竟也是望心谷弟子,这望心谷究竟什么来历,出了一位悟出剑意的郑少游还不够,看这女子的实力,怕也能冲击十六剑子了吧!”有其余宗门长老惊叹道。 “贫道也是心中疑惑啊,过往望心谷名声不显,连十六剑子都未出过,此次倒是一鸣惊人了。” 谢净身侧的剑宗长老亦在低声议论,不过她却心中有谱,天才易得,良师难寻,望心谷郑少游、郑少依这对兄妹怕是得了位良师指点,方才有了如今成就。 而渐渐地,谢净与赵莼的目光同时落到了一处去。 那人身量在男子中不算高,只是身形挺拔,使得整个人有意气风发的桀骜之感,他相貌平庸,衣着朴素,且并非跟从师门而来,许是寻常散修之辈。 赵莼观之,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寒意。 像是对方对她心存恶念一般…… 谢净更难以揣摩出自己心头究竟是种什么感受,像血脉同胞之亲,却兼有排斥厌离之感。 第429章 四百二八 百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余,日头已高高悬在天剑台上方。 微微泛金的赤色日晕投洒直下,待最后一位修士踏上天剑台,这场堪称激烈的乱战方才告一段落。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比斗就此终结,毕竟眼下站在台上的,可不只有百人之数。 赵莼定神看去,心中已然明了,真正的乱战,只怕现在才开始! 便在下刻,站于天剑台中央的剑罡境修士突然暴起发难,一改先前按兵不动的作态,将本命灵剑召出,滔天剑气霎时旋聚为罡风烈烈,后面艰难登台的剑气境修士如何能挡此般手段,堪堪抵挡数个呼吸,就咬牙倒飞出去,狼狈落下天剑台! 不用真元,光以剑道境界相斗,剑罡对剑气的压制绝对是肉眼可见的恐怖! 几乎不到一刻钟,台上的剑气境修士便已全数败退离场,赵莼凝神一扫,辨出天剑台上的修士大抵还剩下百五之数,当即又心领神会,知道接下来就当是剑罡境修士之间的战斗了。 剑宗对此境修士的落败判断得无疑更为严格,只若从边缘离开天剑台范围,就算失败。 是以赵莼所见,是台中修士无不向天剑台中央奔袭而去的盛况。 这时,先前剑罡境中先行到达天剑台的修士便有了优势,比如那第一位登台的望心谷郑少依,她本就实力出众,如今只需站定当场,将所有攻来的修士挡下,待台上修士变成百数,自然便可得胜。 她修习剑法应当是木属,柔而兼具韧性,有生生不息之感,赵莼心中微作合计,此类剑修应当要以绝对气势镇压,迅速击败,否则与之缠斗下去,必是己方吃亏。 只是郑少依在剑罡境怕是已经停留了许久,罡风凝实强劲,打她主意的剑修一时并没有办法快速得胜,纠缠过十余个呼吸,才发现她完全是游刃有余,防得滴水不漏! 反而是与她相斗的几个剑罡境剑修接连不敌,被郑少依以剑风扫退,险些落下场去! 如此开战三刻钟后,台上局势已然分明起来。 望心谷郑少依,苍山剑宗李独昂,以及那无名散修,这三位都是除了一玄剑宗弟子以外,令台上其余剑修忌惮不已的存在! 而后方轮到流云剑宗此代的剑子仇恒等人,虽与第一阶梯的剑修不能比,但也未必没有一争十六剑子的实力!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像仇恒这般号称一宗剑子的人物有此成就当属自然,反倒是素日里对流云剑宗多有依附之态的二流宗门潮生剑派,此次竟出了个从前名声不显的剑罡境弟子,唤作百里江照,论实力与仇恒难分上下。 遥遥不知多远之外,序鹤城店小二忙中偷闲往天上天幕一看,他已从青阳上人带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眼下看见潮生剑派异军突起,不由啧啧道:“果然如同上人所说那般,流云剑宗此代剑子确实被吹捧太过……”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有许多,偏偏流云剑宗随行而来的长老不做此想。 “此次回去,必要请示掌门对这潮生剑派好好敲打一番,百里江照蛰伏如此之久,此派怕不是对我宗有了异心!” 一处方圆万里的地界难以容下两座一流宗门,潮生剑派要想崛起,必然是以流云剑宗为垫脚石,就算现在对方不敢妄动,也不代表没存着类似的心思。 光幕外,潮生剑派长老忧心忡忡,不知百里江照的暴起对他们究竟是好是坏…… 时辰推移,随着江蕴腾身而起,长剑拍在一高大男子胸膛,对方身形直退,直接落下天剑台后,谢净才淡然抬手一压,霎时将台上战局止下,朗声道:“台中只余百人,此战结束!” 而后有一剑宗长老行出,其面目颇为和善,唤来弟子将众人身份记下后,遂道:“尔等可入十六剑子争夺之战,除此以外,又可凭此胜入我一玄圣地潜修三载。” 一玄圣地,即为万仞山山腰之上,中有剑林重重,可采淬剑英华,又可凝实剑道意志,剑宗内唯有内门弟子才在每年内有三次资格进入其中,潜修三载,此当乃主塔弟子待遇! 华寒星等人面上不作变化,为着冲击十六剑子的剑修也还算平静。 余下心知肚明自身极限就在百人之胜,十六剑子几无可能的修士便是喜色难掩了,对于他们而言,一玄圣地更是剑道圣地,能在内潜修三载,当真十分可贵! “剑君认为,此次十六剑子的前三当是哪些?” 赵莼不曾料到郑少游会突然开口,一时被问得一愣,思忖后转头应道:“李独昂实力稍次些,华寒星怕是才入剑罡境不久,纵是剑法过人,积蕴却有不足,依在下看,前三怕是当有令妹或那无名散修一位。” 至于江蕴,虽有危月上人指点,却是才开始逐渐显露厚积薄发之态,此回能入百人胜已是非常不易,要夺十六剑子倒还有所欠缺,像是与他先后进入剑罡境的那位金风塔弟子耿星才,就已是早早败下阵来。 郑少游见赵莼言之有物,心中也是惊叹难抑,昭衍剑君凝元悟出剑意的消息传出来时,在天下剑修中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惊疑不定者有之,赞叹敬服者有之,但于郑少游而言,更多的却是不大真实的虚妄之感。 今日初见赵莼,亦觉得她分外沉静了些,不似寻常人得了惊天成就后的那般狂气。 如若说裴白忆像一潭死水,赵莼即更像一汪深潭,同样的无波无澜,前者无法窥视,后者则窥不见底。 “委实说,舍妹的实力如何,贫道当算了解,此回前来,正是为了十六剑子中的前三,她心气高,在门中难逢一败……这回那无名剑修只怕要让她狠狠吃上一番苦头了。”郑少游早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想这么巧便在今日碰见了,心知妹妹脾气,不由得微微一叹。 而赵莼神情一顿,竟是不知这望心谷郑少游如此……如此的自来熟。 见自己愿意理会于他,仿若打开了话头般开始讨论起来十六剑子称谓的最终归属。 第430章 四百二九 相争 依郑少游看,月沧门楚筹通身气质沉闷,只怕是木讷少语之辈,若要交谈,就像是投石入海,甚至连涟漪都不会起一个。 太元道派寂剑真人更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观她入座后几乎连眼睛都没眨的神态,郑少游就没有心思与之搭话。 三人中,唯有出身昭衍的赵莼虽看上去沉静,但却比另外两人都来得更易相处,郑少游忍耐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起了个话头。 “贫道与剑君的看法大抵相当,这十六剑子前三难定,余下的名额约莫也就在那几人身上。”他一面讲话,一面不停颔首,两人间的窃窃交谈很快又将楚筹惊动,只不过对方望来几次,终究都不曾插话进来。 赵莼轻声应他,抬手笑道:“道友可别忘了,有剑修还未入场呢。” 郑少游闻言一顿,面色微微一变。 台上百人将决出十六位剑子,便是需两两相对战过两回,留待只有二十五人时,才会进行夺位之战,而那时,昭衍、太元中由两位剑尊带来的弟子,与一玄剑宗真正的精锐,就会在那时与郑少依等人直接对上! 天剑台本就是仙门与一玄剑宗共举之盛事,为的就是鼓励剑道大兴,所以此三派虽有名额内定,但也不过一宗一个罢了,毕竟剑宗嘉赏于旁人来说可能是十足珍贵,对仙门大宗弟子可就大打折扣了。 而若仙门全力出手,十六剑子怕是一个也难以漏出,皆会被其全数揽下,此般不为天下所共争的盛事,即不足以被称作盛事了。 仙门底蕴从来在人族三榜,无须以天剑台为承载,这一个名额也往往是给予门中最优秀的剑罡境弟子,有磨炼其能力,外显其风姿的意味在其中。而一玄剑宗作为唯一的剑道超级大宗,所派弟子亦不过是每座剑塔内选出一位,至于往届争夺过十六剑子的弟子,剑宗也会令其此届避战的。 此外,最终定下的十六剑子前三,还可向四位剑意境剑修发起邀战,一作指点与见识,二可为魁首之争的热场。 郑少依柳眉紧蹙,她此回正是为了十六剑子前三而来,往时在宗门内就与兄长有过交手,今日则更想见识见识其它剑意。 不过,不知身旁这无名散修究竟是何底细,实力让她都摸不到深浅,还平生第一回,令她起了十足的忌惮之心。 这第一回淘汰战,就得让半数剑修黯然离场。 亦未出乎赵莼所料,江蕴在面对一位积蕴更甚于他的同宗弟子时,终是不敌而败下阵来,由危月上人将其接回身侧。 “这江蕴倒是颇为年轻。”郑少游饶有兴致地开口。 赵莼轻笑一声,答道:“他现不过凝元境界,方才突破剑罡境不久,三十年后天剑台再启,想必也能得一十六剑子之名。” 与他相比那位同宗弟子早已是归合期修士,纵是剑道境界高于江蕴,论资质实则还有不如。 “确是如此。”郑少游也是认同此言,毕竟台上剑罡境剑修中,除了李独昂、华寒星这等天资过人的,其余人都已不止凝元修为,按照江蕴之辈的修行速度,后来居上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回淘汰了五十人,第二回又要在剩下的五十人中淘汰半数。 颇为有趣的是,在这场比斗中,流云剑宗剑子仇恒与潮生剑派百里江照竟然刚巧被抽到了一处。 一时间,两派随行长老心中各有所思,流云剑宗之人无疑是抚掌大笑,暗自觉得此乃天意,是天道要本门剑子亲手将来日大敌送下天剑台,而潮生剑派的长老却百味杂陈,心头猛地提起一口气来。 “他们二人看上去相差仿佛,连所修剑道也大同小异,实在胜负难辨。” 不出所料,郑少游再次开口。 但他所言不假,仇恒与百里江照的差距可不像当初金风与危月二塔弟子之间那般明显,到底是剑意境修士,此言就算是赵莼也心中同意。 二者同出一地,修习剑道相似,剑道境界相同,天道之下,多少也含带了些宿命相争的意味在其中。 不光赵莼,其余观战之人亦是清楚,这一战分出胜负后,落败的那一方当是极容易生出心魔,走得出,道心即更加稳固,来日大道有成,走不出,可就是一落千丈,再起不能了。 “仇恒所在流云剑宗毕竟是一流宗门,他的胜算应当大些。” 赵莼与郑少游转头看去,说话人竟是一直不曾开口的楚筹,他面容古井无波,但语气却颇为狂傲。 几乎是一瞬间,郑少游眉头微蹙,不过他掩藏得极好,若非交谈时赵莼与他相隔颇近,当也难以察觉这一变化。 就像凡世间有门第之说那般,修真界里也难以避开出身之类的谈论,这里的出身,既有生身之地的不同,也有背后宗门大小的相异。 比如赵莼,论生身之地,旁人皆以为她出生于小千世界内,却不晓得她实则是来自一处连名讳都是后来才有的微茫世界中,不过后来她进入昭衍仙宗修道,出身中两者占了其一,还是更为重要的宗门身份,出身便不再是她这种小界修士的短处。 只是赵莼这类终究是特例,这世上大多还是宗门弟子看不上散修,大宗弟子又瞧不起小门小派之人。 楚筹之言固然是考虑到了流云剑宗在功法剑术底蕴上的优势,却更有难以掩饰的傲慢之态。 月沧门仅在两座仙门之下,远甚于一流宗门,赵莼心知,楚筹出言评价此战时,未必有影射之意,但于郑少游的梁子,怕是就这般结下了。 “未必。”场中气氛又是一滞。 三人抬眼望去,裴白忆正以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来,视线相接时,却是揣测不出半点她的情绪。 楚筹性情本就沉闷,对此也不打算多问,而是定睛看向台上,不知心中如何作想。 “贫道以为百里江照会胜。”郑少游眉头一挑,认同裴白忆所言。 而赵莼淡淡点头,笑道:“在下亦然。” 她深深望了一眼台上二人,缓缓言道:“实力相差仿佛时,决胜的往往是那一口气。” 第431章 四百三十 顿悟与护短 这口气,可能是经年蛰伏一朝冲天的志气,也可能是多年隐姓埋名的怨气。 而赵莼看百里江照面色从容,眉目间坚定不移的模样,更觉是前者可能性大些。 两人站于天剑台两端,在苍茫天穹之下,身影显得十分渺小,他二人身量本就相当,不知是否为巧合,今日仇恒与百里江照都穿着一袭靛青衣袍,隐隐有两方对峙的气势渐渐升起。 这一战关系甚大,即便是已经观过多场比斗的台下修士,现下也忍不住伸头探脑,鼓足双目想要看个细切。 硄——硄—— 战钟已然响彻云霄,两道身影却未见动弹。 忽地,众人眼前一晃! 铮铮! 两把长剑猛地碰撞! 仇恒与百里江照俱都倾力而出,从天剑台两端飞踏至中央,长剑铮鸣声爆响连连,两边剑招亦全都呈行云流水之态,可见行剑之人练剑已是炉火纯青。 “潮生剑派把你藏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周遭被自己镇压了十数年的弟子中,突然出了一位可与自身相提并论的人,仇恒脸色涨红,仿佛回到了当年初闻郑少游悟出剑意的那日,一样的不可置信,与一样的不甘,“只可惜打错了算盘,今日我会亲手将你击败下场!” 百里江照隐忍何止十数年,面对如此挑衅之语早已波澜不惊,只淡淡嗤笑一声,戏谑道:“胜负未分,我看下场的该是你!” 说罢,他手中长剑猛然下劈,厚重的力道几乎震得仇恒手腕发麻,不由得连忙定住身形,方才起手将接二连三斩来的剑招尽数招架。 两派自开宗立派以来就比邻而居,互相之间也算了解彼此出名的剑法,仇恒心中惊怒,咬牙切齿道:“怪不得底气十足,原来是将《潮生剑术》越过大成,臻至圆满了。” 他心头略有不甘,只因此次天剑台论剑本是为着十六剑子的称号而来的,在最后的夺位之战前,手中底牌应当是越少暴露越好,可眼前百里江照的实力着实远甚他先时所想,当下情形,可由不得他继续隐藏了! “区区圆满剑法,我也有!” 仇恒脚下一顿,借势将身形一转,旁人只见其身影如云似雾一般轻盈多变,使百里江照的剑全数落空,同时又有寒芒从中突现,化作云间星辰,百里江照虽早有预料到对方还有后手,面对流云剑宗引以为傲的《流云三千剑术》还是略显吃力。 约莫走过百招有余,众人忽听裂帛声轻响,其中一道身影踉跄数步退出天剑台中央,正是肩头一道深深血痕的百里江照! 竟连同法衣都被破去,伤到了里面的肉身! “啧,果然还是仇恒剑术更强,早前听闻过流云剑宗的传承剑法,乃是从前此宗一位长老,在一玄剑宗悟剑池中悟得了一招剑式,最后加以添改,方成就了完整的剑法。而那位长老最终也飞升上界,剑道有成。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人心本就不定,眼下见仇恒占据上风,不少人的言论遂变得偏颇起来,潮生剑派长老听得耳边蚊语阵阵,心中也是急切万分。 “你该庆幸天剑台上不许杀人,不然我今日便会将你斩杀当场!”仇恒目露凶光,当即便要乘胜追击,借着百里江照退避的颓势,直接将其逼退下场。 然而百里江照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是镇定自若地噙起一抹笑意,他长剑下落,就在仇恒剑尖将要迫近面门时,以两人为中心的四周忽地暴起阵阵水瀑,见此情形,观战的各宗长老们忍不住微微前倾,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水瀑,竟是水色剑罡凝成的虚形水流! “哈哈,此子心计可见一斑,这流云剑宗的小辈要落败了!” 旁人或许难辨当前局势,但作为一宗长老的剑道前辈如何不懂,捋须一笑后,便敲定了仇恒的败局。 果不其然,水瀑暴起时,仇恒先是面色凝重,催动自身剑罡欲要抵抗,只是不知为何,自己那剑罡却被这些水瀑水流格挡在外,难以向身前凝聚过来,两股剑罡交锋之际,百里江照御出的“水流”更是散中有聚,排布分明,如同剑刃一般将己身的罡风切割开来。 剑罡既难以旋聚为罡风,自然而然便散作了剑气,杀伤力大减! 仇恒见自身剑罡已散,登时更是慌乱不已,而慌则生变,手中剑招亦因此错漏连连,众人目不转睛瞧着台上局势,猛然听得惨叫一声,一道靛青身影便从天剑台上坠落下来! 不是那仇恒还是谁! “恒儿!”流云剑宗长老眼含痛惜,高呼着将其接下,而面前仇恒脸色惨白,胸腹一道深深的斩击血痕,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深可见骨! 虽不至于因此身故,但也是仇恒这么多年来少有的重创! 他两眉倒竖,就要对台上站着的百里江照发难,这时战钟再响,却是连着三声,意味着胜负已晓,一玄剑宗一位长老冷冷对上他怨毒的眼神,目光中警告之意明显。 “此战,潮生剑派百里江照,胜!” 听得此声,郑少游才微微舒出口气,他乃是不欲认同楚筹之言,是以口称仇恒不敌百里江照,委实说,并不如赵莼与裴白忆那般笃定。 眼下再想起赵莼那句,或许就是需要这么一口气,看向台上胜者时,也发现了百里江照身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 如若说从前他身上总有改不去的沉郁,今朝的百里江照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连面目都更为神秀几分。 这是……心魔已除,道心升华了? 郑少游微微咂舌,继而转头看向赵莼。 这一看,竟发现她双目闭合,掌心按在两处膝头,气息平和而圆融,一股玄而又玄的清气缓缓凝在其额顶。 顿悟状态! 他还未有所表现,一股沉重的气势便碾了过来,但在触及赵莼时却又变得轻柔,郑少游偏头一看,正巧与主座上的邈月剑尊对视,她的目光深沉如水,虽然只有一瞬,就叫郑少游浑身毛骨悚然。 先不说我是否心怀恶意,但看眼前这么多人在,我便肯定不敢打断顿悟的,郑少游忍不住心中腹诽。 第432章 四百三一 恶突起 白玉台虽在光幕之外,但何不是万众瞩目之处。 座中四人的些微变化,都在众人的观察中,如今看见赵莼端坐阖目之态,又得邈月剑尊出手庇护,便不难知晓她应当是从方才那一战中有所收获,乃至于进入了常人梦寐以求的顿悟状态中。 “好强的悟性,怪不得能在凝元期修成剑意境。” “这便是仙门出身的英杰吗,寻常宗门弟子实在难比……” “从前昭衍未出剑意境弟子时,常人都还以为此座仙门内剑道不显,如今可是将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堵住了口舌!” 各宗长老无不窃窃私语,目露惊愕。 而剑道前辈尚且如此,底下的一众修士便更是震动不已了。 “太可怖了,这要是等昭衍剑君到了归合期,还有谁能敌她!” “唉,往日只以为寂剑真人这般的天才就已经是一骑绝尘,哪想到剑君一出,连从前的天才们都显得黯然无光了,只道人与人终究不同啊……”有人语气唏嘘,渐有自轻之意。 议论声在人潮中涌起,逐渐化作声浪层层高涨,便见邈月剑尊薄唇微抿,忽而开口道: “好孩子,你站近些。” 随着这声音,众人才将注意力转到先前一战的胜者,百里江照身上。 以剑尊威能,要想瞧清天剑台上的人,自然无须其靠近,邈月此言,更多还是意在为赵莼解除身上围聚而来的目光,令她安心顿悟。 而百里江照突然被剑尊点出,正在云里雾里之中,见状只得向前迈出半步,拜道:“晚辈百里江照,见过邈月剑尊。” “你久困心魔之中,却不曾为其所害,反而因此强韧了自身意志,化为刻苦修行的动力,”邈月三言两语,就将他身上的变化解释清楚,“如今战胜劲敌,便是破除心魔,脱胎换骨,有此破过魔劫的道心在,来日必当有所成就,本尊等着与你再见之日。” 当下四野都是一片哗然,潮生剑派那位随行长老更是有喜极而泣之态。 仇恒当初在一玄剑派潜修,因得了一位剑宗长老称赞,在琅州境内的剑道宗门中都傲气不已,如今百里江照乃是得到了当世剑尊之一的肯定,便是今日不曾得到十六剑子的称号,声名也已因此远播三州。 更何况,在击败仇恒后,潮生剑派长老也怕流云剑宗往后蓄意报复,对百里江照暗中下手,现在好了,有了邈月剑尊那句“本尊等着与你再见”,便是她只是一句戏言,并非真的看重百里江照,流云剑宗也会忌惮剑尊之威,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外化尊者的强大,旁人连其言语都不敢违背! “这小辈天资只能说是尚可,不过历经一道心魔劫后,道心已令绝大多数修士难以比拟,的确是该保下才是。”锺蹊剑尊似笑非笑,怎会瞧不出邈月面上是在夸赞百里江照,实则心思俱在一旁顿悟的赵莼之上,他淡笑着捻过长须,不作他言。 老狐狸! 邈月暗骂一声,却是戏谑调笑之意更足,下刻话锋一转,竟微微有了愠怒:“若非流云剑宗在那地界中一家独大,这百里江照和身后的潮生剑派也不必隐忍至此,邪魔大敌当前,人族宗门还在内耗,真是愚不自知。” 自人族与邪魔大战,最终以人族得胜,邪魔败退为结局后,三州之地的仙道无疑昌隆兴盛远比当年,时至今日,更是达到了顶峰,诸多外化尊者坐镇,赵莼、关博衍和裴白忆这般从前难得一见的英杰天骄也在此代喷薄而出。 绝世之材尚且如此,何况是天资次于他们的寻常天骄、天才。 人族三州资源不可能凭空变出,纵是素日里各宗就对天才们有所偏颇,可如今连人才都多了起来,资源便越发紧张起来,大宗暗中欺压小宗,各宗之间相互争夺领地与灵脉,种种争端屡见不鲜。 他们固然不敢对仙门大派动手,然而仙门大派却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邈月与锺蹊相对一视,俱都明白各自心中所想。 魔难渐起,三州之地该是狠狠敲打一番了! …… 待第二轮战过,便只剩下二十五人。 诸多剑宗长老齐聚一堂,商讨定下了初时的名次,又由谢净亲自颁布,众弟子即便心中情绪不定,也不敢在前辈面前轻易表露出来。 何况这只是初时名次,夺位战上自有再次更改的机会,倒也不必因此触怒一玄剑宗。 “初定首位为……散修贾寻!” 如此,望心谷郑少依便落到了下首。 她登时转身向抱剑在怀的灰衣剑客望去,目露不忿之色,握拳暗道,我必得将你拉下来! 而灰衣剑客即便是被定为首位,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多时又垂眼下去,始终不曾表露出半分喜怒,叫谢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光幕外,裕州开锋城。 一家布置还算雅致的客店中,相貌俊秀的男子此时面容略微扭曲,怒意难遏道:“真是疯子,闯入夺位战便罢了,还半点都不遮掩实力,难道真敢去争那十六剑子不成,天剑台结束,剑子和四位剑意境可是要受剑尊检视,授予剑道运势的! “魔种在身,虽是不会被那两位剑尊轻易察觉,可若是等着对方上手检视,难保不会暴露!” 他来回踱步,已然是焦急万分,可台上化名贾寻的秋剪影却十足镇定,轻描淡写将首位受下,坐到了候战之处去。 与此同时,赵莼却仍在顿悟之中不曾醒转,好在有邈月剑尊照看,旁人并不敢惊动其分毫。 昭衍果真极为看重这位剑君啊。 锺蹊心中略作合计,再念及上界无人不知的大尊择徒之事,知晓赵莼未来身后怕是有一位通神大尊在,便也明了为何邈月会如此庇护于她。 然而此处却是锺蹊想岔了,邈月尽心庇护,实是在起先的一瞬中,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可怖的恶念,其不是想要打断顿悟,而是欲要将赵莼置于死地那般深重。 说来也奇怪,这一丝恶念来得快,去得也快,邈月想要顺着追查过去,但恶念却断在了中途,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人之恶意不可轻视,饶是邈月自恃剑尊之能,也不敢轻易对门中弟子有所懈怠。 第433章 四百三二 夺位战! 此番定下名次,以散修贾寻为首,望心谷郑少依次之。 华寒星虽天资过人,到底资历尚浅,第二轮淘汰战时,更显出几分拖延凝滞之感,众长老相商后,遂将她定在第七,而李独昂较她还有不如,名次便更低几位,到了十一。 至于百里江照,虽在与仇恒那一战中表现亮眼,可实力比起其余剑修而言,仍旧逊色不少,即便得了邈月剑尊夸奖,初定名次却是在十七,刚巧与十六剑子失之交臂。 夺位战中,初定名次未入前十六的,剑宗会给予其三次向上挑战的机会,成功则夺下被挑战者的名次,其余人顺次延后一位。 三次都以失败为结果,即代表此人这回的天剑台论剑至此告终。 若是因顺次延后而掉出前十六位的修士,也可有三次挑战机会,规则与之相同。 而待所有修士挑战结束,场中所有人对当前名次再无异议与挑战意愿后,才会由昭衍、太元、一玄三宗得了种子名额的弟子登场,他们因直入夺位之战,所以只会有一次挑战机会,胜则得十六剑子之名,败则离场。 故而如何分析自身实力,恰当地选择对手,也是夺位战中较为关键的一处要义。 剑宗众长老的眼力毒辣,何况还有三位剑心境长老在此,由他们定下的初时名次,实际上也最大限度的判断出了二十五位剑修的真正战力。 只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有人心怀侥幸,欲以自身经验裁事,一连三人登台挑战,都是选择了第十四名,来自一处一流剑道宗门的剑子,对方在先前两战中表现平平,未有什么亮眼之处,反倒是第十六名的剑修气势惊人,看起来就不大好惹。 不想真正交手之后,才晓得那一流剑道宗门剑子的恐怖。 其剑罡固然没有名次靠前那几位凝练,然而剑术扎实,行剑时招式直指真谛,达到了化繁为简的地步,所以看上去便显得十分朴实无华。 剑宗众长老正是洞悉了这点,才将他定在第十四位,高于几位比斗气势极尽张扬,势头盛大的弟子。 而等到三人皆败于其手下后,方面带惭色地选择从末位十六开始挑战,只是他们先前避战时,对这人就带了几分惧意,未战先惧,乃战前大忌,再要鼓足勇气登台邀战,终时结局也逃不过一个败字! 挑战从第二十五位起,依次向上,轮到第十七名的百里江照时,下头的八位弟子竟是一个成功的都没有,多数人挑战第十六名失败后,三次机会亦不过只用去一次,心知自己面对其它人也毫无胜算,再邀战时便存了更多请教的意思在其中。 “不知这百里江照会挑战何人?”众人窃窃私语,眼神扫过候战之处静坐的弟子们,不由各有猜测。 这当中被挑战最多的,无疑是刚好排在末位的骆枫,好在天剑台论剑乃是剑道比斗,无须消耗真元,且静坐时也能够凭借台下武斗场的正神大阵快速回复气力,这才使骆枫能够一直接受他人挑战,而不显出疲态。 “他可是被剑尊夸奖过的人物,此回说不定会像先前那三人一般,直接挑战第十四位的张灵越!” 此话一出,立时便有人不赞同了,毕竟前车之鉴还在众人心头萦绕,选择张灵越无疑是自寻死路。 果然,百里江照斟酌思忖片刻后,还是选了第十六位的骆枫为对手。 而自战胜后仇恒之后,他道心清明,意志升华,连圆满的《潮生剑术》也有了推陈出新的趋势,最终稳扎稳打地将骆枫击败下场,夺得第十六的名次! 不过在接下来邀战张灵越时,还是惜败一招,以十六末位收场。 同时,被夺去名额的骆枫也没能够上位成功。 至此,十六剑子初成雏形,随之开启了名次争夺之战。 当中无疑是以后三位弟子危险最大,待仙门大派三位种子名额入场后,他们便有极大的可能会被直接挤出十六剑子的位置,所以当务之急,是竭力向上挑战,避免自己落到后三位去。 百里江照挤入十六剑子名额已是颇为艰难,众人心知肚明,他此回的天剑台论剑之旅怕是就当终结于此了。 好在无论是他,还是光幕外观战的潮生剑派随行长老,对今日的结果都已十足满意,于他们而言,有邈月剑尊的一句夸赞,得不得十六剑子已然不是那般重要。 是以接下来几乎是各显神通的邀战中,他都选择了静坐观战,从中汲取自身所需,弥补不足。 而第十五、第十四位的两人则必须向上挑战,以保十六剑子之名。 “此子剑术已可说是返璞归真,就算是上头几位名次高于他的,在剑术一道上都还比他不得啊!”虞庆之微微咂舌,虽不至于表现出惊诧,但对张灵越的剑术还是夸赞不停。 他身侧长老也是点头,应道:“只可惜剑罡不够凝练,强度亦稍显瑕疵,是进入此境不久,还是……” “非也,”虞庆之一眼瞧出张灵越身上弊病,“他年岁在归合修士中也算大了,我记得上届天剑台中就隐约有过这一号人物,那时他才入剑罡境界没多久,百人战第一场就败了,如此算来,其留在此境也超过了三十载……可见是天生资质逊色于人啊。” 真婴强者的记忆力何等惊人,即便上一届里张灵越平平无奇,但在触其他面容时,还是叫虞庆之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来。 “他这是心知资质一道上不如旁人,便苦练剑术,以剑术心得反哺在剑道修行之上,所以能有今日成就,也实属不易了。” 见惯了天资一骑绝尘的天之骄子,众长老也不免为生而平庸,但又不甘于平庸的张灵越唏嘘感叹。 而他今日也算是天道酬勤,最终击败第十三位的剑修,将自身名次提到了较为安全的范围中去。 同时,第十一位的李独昂三战两胜,晋级十六剑子第九,华寒星亦凭借一玄剑宗传承剑术之威,从第七直入前三,惜败于郑少依之手。 她破入剑罡境界比李独昂还晚,能有如此成绩,可知平日里下足了功夫,剑宗长老们暗暗点头,心下颇为满意。 第434章 四百三三 冷眼 一切渐有了尘埃落定的前兆,郑少依才抬眼看向贾寻。 而对方亦转头过来与她相对而视,早已洞悉她邀战的念想。 “既如此,就莫再耗时拖延了!”郑少依腾身而起,径直飞向天剑台一端。 许是修行功法的缘故,她一头赤发随风飘舞,而身体发肤的异状在修真界不算少有,众人对此亦未曾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反倒是这头与旁人不同的赤发,令郑少依显得格外飒爽豪迈起来。 她神情中满带骄矜之色,可见在望心谷也是饱受他人崇拜的天之娇女,甫一登台,便唤出鞘中长剑,将剑尖直指向座中散修贾寻,傲然道:“你,且来与我一战!” 这话并着语气都难掩傲慢,甚至有无礼之嫌。 白玉台上的郑少游眉头蹙起,心中暗自思忖,小妹这般性情被门中长辈们宠爱过度,在望心谷内自然出不了什么乱子,可一旦踏出山门,就极容易与他人结仇,偏偏她还心无算计,日后若不加以戒改,长此以往即便不至于酿成大祸,怕也会有碍修行…… 一面想着,郑少游又细细打量周围修士之神色,果不其然,其中多数人都因郑少依这狂妄无礼之举而面色大改,不如先前赏识于她了。 隐约间,他忆起当年师尊收徒时,自己与小妹的天赋本相差无几,可师尊却以各般由头拒了小妹的拜师之请,不说亲传,连一个入室弟子的身份都不肯给,为此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一时陷入冰点,也是后来才再次亲厚起来。 郑少游微叹一声,暗暗摇头,想必那时的师尊,就已瞧出小妹心性为宗门所误了。 “哼!”礼宾主座中忽而传来一声冷哼,众人定睛一看,原是青阳上人脸色铁青,双唇紧抿,显然是十分看不上这种狂妄之举。 郑少依听闻此声,身形猛然一颤,却是分外倔强,不肯将剑尖移开半点,直到贾寻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才叫她下颌微抬,战意继续攀升。 众人眼中的贾寻,一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使是被郑少依以剑尖指着,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抱剑站起,轻身踏入台中。 而唯有客店中与之一同前来的男子,才从其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寒光。 他窃笑几声,心道,还以为你真的毫不在乎,原来还是同以前一般。 魔种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同时又会放大人的欲念的各种情绪,秋剪影利用岳纂、叛逃灵真……此些都是随着他的算计在稳步推进,只是没想到她的欲望与野心膨胀速度难以遏止,诸多原定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更改。 想到此处,男子不由咬牙切齿,只恨手中已无魔种,再保不住秋剪影的话,自身也会受到上头的惩戒。 若非如此,自己又何必在她身上倾注这么多心力! 连秋剪影一心想要潜入人族三州论剑,他都不惜找上天瞳教掌教借力,以外化尊者神魂相蔽,隐去其身上异兆。 “幸好天瞳那老东西本就是魂修出身,又正好为主上所驱使,不然无他相助,那两个剑尊早就把这蠢货灭了个干净……” 不管男子如何气愤,台上化名贾寻的秋剪影倒是和对手战得酣畅。 她瞳孔微微泛着赤红,在丹田被锁,真元无法催动的情形下,并不会泄出什么邪异气息,更何况还有魔种与天瞳掌教的荫蔽。 被人发现? 她还真的没有那么担心! 一想到自己一邪修身处在正道盛事中,秋剪影心中甚至泛出几丝诡异的兴奋,就好似行走于刀尖之上,将众人愚弄戏耍一般。 郑少依战意凛然,几乎是一面上对手,便倾力而出,欲要不留余力地速战速决! 而秋剪影自种下魔种之后,不光是自身七情六欲被放大,对他人情绪的感知之力也是同样,她身子微微前倾,便能从郑少依身上感知到翻涌滚动的不甘,与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这与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秋剪影微微晃神,须臾后即眼神一凝,扯出了个近乎戏谑的笑。 可她如今早已不复当年,弱小与平庸已然从自己生命中被永远剥离,所以今日看到郑少依的挣扎时,她毫无共情与怜悯,有的只是旁观者的冷漠,和过来人的审视。 “我会打散你这口气,让你永远陷在泥沼之中……” 似是毒蛇吐信一般的话语,忽然出现在郑少依心头,而四周众人毫无察觉,怕也并未想到在激烈交战的同时,会有人分心出来传音。 他们所能看见的,是郑少依忽地双目赤红,不计代价地挥剑斩击,旋聚在其周围的罡风更是趋于狂暴之兆,在天剑台中响动如雷鸣! “怎么了?!”白玉台中的郑少游双拳紧握,不知台上出了什么变故,但以他对小妹的了解,少依应当不至于这么容易陷入偏激才是…… 而在众人看来,郑少依则更像是失了理智,行为皆伴着急怒,散修贾寻淡然招架袭来的剑招,一人处在崩溃边缘,一人却镇定自若。 高下立见! 秋剪影本可用魔种之力直接牵动郑少依的情绪,但她没有。 一是因为剑尊眼下,大肆催动魔种恐有不利,二是郑少依根本无须她动手,旁人的目光就已经是利刃、是山岳、是倾吞一切的海浪。 而今惊涛海浪将至。 该结束了! 她横剑一扫,剑风径直在郑少依胸膛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飞溅! 剑罡顺势而入,犹如附骨之疽在其血肉中翻搅,郑少依悲鸣一声,身影遂倒飞出去,被望心谷长老目含痛惜地接下。 她伸手按住涌血的伤口,撑起半个身子向四周望去,眼前视线模糊一片,忽听耳边传来剑宗长老叹息,言道“天资不错,可惜心性有失”,像是回到当年青阳上人拒绝自己拜师的那日。 羞恼与崩溃一时袭来,郑少依口中溢出一声惨厉的哀叫,整个人登时昏死过去! 而台上散修贾寻遥遥向望心谷施以一礼,方才转身坐回原处。 众人心头有说不上来的怅然,却又不知为何。 第435章 四百三四 嵇无修 郑少依虽负伤离场,不过剑宗亦不曾剥去她十六剑子之名。 且观她模样,众人心头也都知晓,这怕是在道心上遭了祸,甚至较那百里江照还要严重不知多少,往后若不能得一场堪称脱胎换骨的造化,大道估计也便止步在此。 望心谷那随行长老当是真心疼爱于她,眼中痛惜难以作假,满怀爱怜将其揽在怀中,一时嗫嚅不知如何是好。 郑少依胸膛那道剑伤,即便为剑罡所侵,说到底不过只是肉身之伤,当下吞服灵丹,再细细将养数日也便好了,可心中起了阴霾,就是极难驱除得了…… 长老抚开她额角碎发,后又抬眼去看剑宗诸人。 谢净洞悉其心中所想,微叹一声即应道:“她虽无法再战,但天资与实力我等也算有目共睹,不会因此薄待于她。” “多谢大长老……”望心谷长老这才将心落入肚中,他等不是剑道宗门出身,若非此代出了郑少游、郑少依兄妹二人,定也没有机会前来参加天剑台论剑这般盛事,是以对各般规矩不甚了解,面对仙门大派时,亦总是不由存着几分忌惮崇敬之心。 如此,散修贾寻便也定下了十六剑子头名。 然而不光是他,包括所有观战之人在内,此时心头都鼓动万分。 只因仙门大派三大种子名额,终于到了登台之时! 其中昭衍、太元两座仙门历届来,都只遣派一名弟子前来论剑,一玄剑宗偶有两名,此届倒是循着旧例,只令一名弟子道场。 这三人得了种子名额,无须备战前场,就可直入夺位之战,同时身后又背负着宗门荣耀,故而一经两相,便引足了目光! 若非赵莼仍在顿悟中,必定要惊讶一回,只因三人中有两人她都算熟识,昭衍仙宗此回前来的正是邈月剑尊座下弟子,昔时一齐前往河堰小千世界的分玄修士亓桓! 而一玄剑宗那人,亦是收复小千世界时所认识的剑修秦云岫! 唯有太元道派遣派而来的弟子非是旧识,乃是位身形清瘦,面白蓄须的道人,瞧上去约莫而立之年,一把细剑握在手中,以青竹为鞘,刻了“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的诗文,颇为雅致出尘,与太元道派素来奉行的逍遥本意甚是相合。 邈月剑尊此时才来了几分兴致,端详那道人几眼,轻笑道:“秦乌溪畔的三生竹,锺蹊老儿,你倒真是舍得啊。” 须弥大千世界中,昭衍与太元相隔甚远,各据上界天南与界东,昭衍坐群山万壑,太元则喜水瀑漫天,这秦乌溪就是太元境内七十二水系中乌江的分支,沐浴缘木大能洞府福泽,在溪畔生出许多珍奇灵药宝材,三生竹便是其中一种。 时常佩戴此竹,可使修士道心清明,神智敏锐,久而久之,可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提升些许悟性,当是极为珍贵,得一小节就能受益不浅,何况是道人手中三尺有余的三生竹。 “小老儿有幸曾为大能所驱使,这才得了这么一星半点,如今早已是行将就木之年,用此等宝材只怕暴殄天物,还是留给小辈为好啊!”锺蹊大笑着捋须自嘲,向着邈月剑尊挤眉弄眼一番,话中真意表达分明。 邈月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不过是怕她为了弟子前来讨要罢了,区区三生竹,倒也不必为此多作言语,等到日后正式将亓桓录为亲传,她手中自有更好的物什相赐。 只是锺蹊直令这道人入门为亲传弟子,却叫她颇为讶异。 毕竟到了他们这般境界,实则已是极少能分出精力来从头教养弟子,便是亓桓她也是偶尔才得空教导一番,欲待他悟得剑意再行收为亲传,因那亲传弟子与自身多有因果,师长更有教导牵引之重责,非是座下弟子那般因果牵连较浅,师长职责重在庇护而非教养的。 看来此子必是实力不凡,方才得了锺蹊看重…… 比起邈月剑尊,站于道人身侧的秦云岫与亓桓,则更能直观地感受到面前这人的强悍。 其看似缥缈轻盈,身上气势却仿若渊岳,令周围气息为之一沉,双目张合间,利光如束,锋芒毕露! “太元嵇无修,见过诸位。” 他淡然作揖向众人见礼,亓桓二人相视一瞬,便又抬手回礼以应,心中警铃大作。 光幕外观战的众人惊讶连连,其中不乏修炼有为的修士,在观过三人后不由心惊道:“仙门大派果真底蕴深厚,眼前这三人修为竟都是分玄期,那太元的嵇无修更是才分玄初期,在剑罡境界的磨炼可都远超先前归合期剑修了!” “这便是道友孤陋寡闻了,仙门大派的归合期剑修,我等几乎是难以见到的,”此人衣着打扮与众人不同,观之也当是个宗门的随行长老之辈,知道的远比散修要多得多,当下便轻声解释起来,“仙门大派根基乃是在大千世界中,门中弟子甫入归合,就会备战龙门大会,以期早日进入主宗修行。 “是以归合期剑修一类的强者,若不是安心在门中潜修,就是早已通过龙门大会,被接引到上界主宗去了!” 过龙门大会,入上界主宗! 众人哗然一片,此等事迹对他们来说如同闻听天书,心中钦羡非常,再看台上仙门大派弟子时,更恨不得以己身相替,早日触摸大道! 底下议论之时,天剑台之上已然将要邀战。 三人中以秦云岫先行,她底气十足,甫一登场,便直接出言相邀头名贾寻下场,顿显豪气干云之势! 而观战之人毫不意外,毕竟三位得了种子名额的弟子,在剑宗心中,都有一争十六剑子头名的实力。 散修贾寻一方,此时也露出先时不曾有过的凝重神情。 秋剪影自入得重霄世界后,便一直在蛮荒古地行走,极少遇见正道修士不说,更何况是正道的剑道天才,她抱剑下场,感受到秦云岫身上勃发冲天的气势,心头顿时一沉。 两人战前各行一礼,下刻即见剑光飞虹,两道身影猛然碰撞一处,长剑相接之声响动连连! 第436章 四百三五 三人 两剑相接,秋剪影便觉手腕一麻。 好强悍的力道! 听闻人族正道有碑石三榜,这人恐怕就是榜上有名,可称英杰的人物! 她暗暗咬牙,旋身踏地,疾行遁出三丈有余,回首却见秦云岫轻盈一跃,霎时就轻松逼近了自身,手中长剑向上一挑,须臾间爆发的剑罡直在两人身前生出一股推阻巨力。 秋剪影单手持剑,另手张开成掌,催动剑罡欲要抵消这股巨力,然而碰撞时,对方剑罡却如同凶猛巨兽,分作两股同时环抱而来,作吞吃模样,将她御出的剑罡牢牢捆缚其中。 虽是并无实际上的吞吃之相,但也令自己的这股剑罡短时内无法动弹。 而想要解除当前困态,就必须将罡风重新散作剑气,再行旋聚凝结! “可我要是这么做,秦云岫便必然会趁势直入近身,那时罡风已散,光靠护体剑罡难以抵挡其攻势,我怕是必输无疑!” 心头已将一切都算计好,秋剪影眉头紧蹙,显然有困窘之色,手上不断招架秦云岫攻来时,忽而灵机一动,掐诀轻喝:“破!” 只见原本困在秦云岫浅青剑罡中的松绿色罡风迅速凝就中心一处,待剑罡紧密环包而来时,又暴起化为长虹一道,生生将剑罡斩出一道缺口,猛地从中破出! “内破之法……倒有几分能耐。”秦云岫心中暗惊,掐诀召令剑罡重聚,再抬眼时,那散修贾寻已然遁得极远。 “看你能破我多少手段!” 轻喝一声,秦云岫起剑又行,却见贾寻通身气势一震,令她陡然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怔愣之时,对方便毫无预兆地落剑而来,罡风狂暴舞动,秦云岫并未料及此剑,急忙抬剑招架时,那剑锋便直接落在她手肘之处,霎时鲜血飞溅而出! 痛! 这散修剑罡极为凝练,搅入血肉后锋利非常,秦云岫登时牙齿紧咬,以护体剑罡入体,为将侵入的罡风灭去。 此时,观战之人中有数人也跟着变了脸色! 江蕴与赵莼曾同出一宗,昔年在灵真派上严殿观过《剑道真解》,与断一道人留下来的截断式剑招,故而在散修贾寻身上感受到相似感觉时,立刻便联想到了那处去! 不过如今天路续接已过多年,灵真破灭后诸多传承也被分夺,自下界上来的修士中亦有可能修行过此法,且当年断一道人受接引上界,说不定就在重霄世界的某处,这散修从其身上得了传承也可为一种解释。 是以江蕴并未怀疑到秋剪影身上。 而秋剪影亦是有着这般考虑,才敢显现手中剑招。 并且上界后她改修邪修功法,截断式中大半已不能为她修习,此时展现出来的剑招更与先时不同,这也是为何江蕴只感觉到相似,却不认为此招就是截断式的缘故。 至于另一个脸色未变的人,却是坐于主座的谢净。 论剑道造诣,她不知高出江蕴多少,秋剪影出剑虽只得惊鸿一面,却也叫谢净揣度出两人剑术之相似,甚至有师出同源的可能! 为此,她隐隐偏头看向赵莼,只可惜对方仍旧在顿悟之中,一直不曾醒转过来…… 天剑台中,秦云岫已然与对方交手过三百余招,越交手,便越发觉得其实力惊人,在先时对付郑少依时必然还有所隐藏。 “此战,我必不能败!” 纵然剑宗长老不会因落败而责难自己,但秦云岫也丝毫不敢懈怠,作为一玄剑宗选定的种子名额,身上无疑背负着宗门的声誉,不容半点折损与辱没! 秋剪影方才从其身上窥见些许胜算,不料对方忽地战意暴起,行剑更添数分暴戾,细看下,其一双瞳孔微微泛着浅青,眉心渐现出一抹同色玄纹。 天剑台上不可催动真元,那这般变化就只可能是剑法所致! 仙门大派的传承秘术! 她银牙暗咬,透出几分不甘之色,下刻秦云岫周遭,罡风猛然开始外扩,穿透入天穹下的游云中,颇有不可触碰之威严! 龙虎之相! 云从龙,风从虎。 谢净目露满意,秦云岫师从渊宁上人,这部神通秘术应当是从立剑之地被授予的《风云凝相》,乃一玄内少有的剑道神通之一,即便是在上界主宗也颇受弟子青睐,且修炼难度不小,观此情状,她应当已入小成境界中,可见悟性不错。 此时风云相接,势如龙虎,秋剪影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退走数丈,可秦云岫到底大势已成,神通眨眼降下! 她爆喝一声,卷起罡风来挡,两股剑罡冲撞一处,顷刻间竟爆出一阵刺目白光,铁索为之震动颤响! 待白光散去,台中两道身影分在一方,秦云岫面色惨白,以剑杵立,而散修贾寻更为狼狈,连本命剑都无法召出,半截身躯染血,留一双目露怨色的眼睛在外,宣告胜负明了。 “若我有上那么一门剑道神通……” 秋剪影咬牙暗恨,只可惜从邪修那处得来的法术大多为真元催动,无法运用到天剑台之上。 “此战,一玄剑宗秦云岫,胜!” 剑宗长老舒了口气,上前将胜负裁定,而秋剪影握拳压制住心中不甘,才伸手从怀中摸出丹药含在舌底,剩下两座仙门的弟子还未登台,其实力未必在秦云岫之下,十六剑子前三被这三人占据,自己欲要邀战剑意境修士的想法怕是落空了…… 而光幕外,客店中的男子神情稍缓,浮出几分庆幸。 以这疯子的性情,若夺下前三,还不得直接邀战那位灵真派遗徒去? 不交手还好,一交起手来,暴露的可能性只会大增,还是落败的结果合了他心中所想。 秦云岫夺下散修贾寻的头名之位,调息片刻,才迎上亓桓的邀战。 同在小千世界时,亓桓就已先她一步有了悟出剑意的趋势,如今过了数年,剑道修行明显已在她上,不过百招余,秦云岫便黯然摇头,承认自己落败。 观战众人今日过足眼瘾,本以为亓桓已是剑罡境中的顶峰,然而直至太元嵇无修登台,方才知道何为一剑凌尘。 三剑,只三剑亓桓就败下阵来,连邈月剑尊都为之一惊! “这是……剑意雏形?”她微微咂舌,看向锺蹊时,对方面上的傲然之色已然难掩。 有此雏形在,至少三载,至多十载,嵇无修就必然能悟出剑意,且观他剑势,这剑意还品相不凡,最次也当为大千剑道之一。 “道友还真是收得一位佳徒啊……”邈月语气幽幽。 锺蹊剑尊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无修这孩子,本可算是天资非凡,只可惜剑君一出,旁人不敢争锋,无修他还是要逊色不少的。” 若不是赵莼,今日说不得还真要低这老儿一头,邈月剑尊心头微定,抬眼看向白玉台一方。 蒙蒙清气中,赵莼的神思已不知晓飘去了何方…… 第437章 四百三六 破境圆满! 穿过层层空蒙的雨雾,青翠繁茂的枝叶压过院墙,雨水便顺着叶尖低落在院外的草泥中。 那树木生机勃勃,约莫高有三丈,在赵莼见惯了修真界的参天巨木后,显得渺小而浅陋。 走近了看,树下简易搭了个草棚挡雨,石质桌凳摆放其中,上头坐了个面容恬静的妇人,满头乌发尽数梳成发髻,不饰珠翠,只簪上两朵雪白含苞的花儿。 她低头掐着法诀,手指变化行云流水,可见极为熟练。 而伴着法诀的催动,面前针线便凭空而起,穿行在衣衫布裤中。 妇人虽然法诀娴熟,可似乎是丹田气力不足的缘故,缝补衣物过程里,不时就得闲下来歇息片刻。 在第三次放下双手时,她看见了赵莼。 “今日回来得这么早,讲课结束了吗?”妇人伸手轻轻擦拭石凳,柔声道,“外头这雨今早就开始下,到现在还未停,快进来避避雨,待会儿我叫婉之为你取碗姜汤去。” 白驹已过,赵莼已能伸手够得垂下的树叶,崔兰娥温柔的面容却好似停留在了昨日一般,未见一丝衰老。 她心知肚明,修为只得练气初期的崔兰娥必不可能容颜停驻,眼前一切怕是虚无幻境,但赵莼心头却忽然松懈下来,抬脚走进草棚之中,安然在石凳上落座。 “啊,”崔兰娥如梦初醒般轻拍了下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如今婉之已不住在院中了……都不在院中了。”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下来。 当年灵真破灭后,胡婉之与周翩然,和一众底层弟子被接入圣坨天宫,性命当是无虞。 “你知道吗?”她目中浮出追忆之色,“翩然前段时间来了书信,说圣坨天宫与壬阳教划定契约,接手了从前灵真留下的小世界,她现在已经收拾东西回了家……阿婧也很好,她从壬阳教手底下逃走,后来当了个散修逍遥自在,还同我说往后要自己开宗立派,试试掌门滋味。” 赵莼心头一动,这些……怕都是她走后各人的现状。 如此,倒也算各得其所…… “那你呢,你可过得开心?”崔兰娥声音轻柔,却振聋发聩。 赵莼被她问得发懵,一切清明的神智与透彻的心思,皆都无法解释出心头的悸动来。 自上界以来,畅意开怀有之,郁闷阻塞有之,更休提问道途中种种九死一生的局面,她一路披荆斩棘,铸天剑,成剑君,位至仙门真传,得尊者夸赞,与真婴上人为友往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每月行走数个时辰,就为了到课堂听讲师讲读功法释义的小儿了! 但若问她是否开心。 赵莼枯坐在石桌旁许久,忽地双目亮起,向崔兰娥言道:“如今所得皆所愿,人生诸事,更是遗憾少有,除当初灵真之变,堪为万事艰险却结局顺遂,师姐,能走到今天,我很开心。” 崔兰娥的面容霎时便模糊起来,整座小院开始同她一起化为云雾飘渺,柔柔的欣慰之声飘然传入赵莼耳廓,正如师姐当年的告诫之语:“潮生剑派那百里江照蛰伏冲天,是为争一口正名之气,你经年修行问道,何不是为了争一口气呢? “修道先正身,人通伦理,晓纲常,明善恶之念,怀仁义之心,阿莼,你道心早已通明,今日见到我,非是因为有惑未解,而是憾事留存啊!” 秋剪影当年执意入魔,赵莼曾对天妖尊者有仙魔一念之问,后来面见昭衍掌门施相元时,一番问答也已辨明此心,所以幻境中再见旧人,绝非道心不坚之故。 到此,赵莼方幡然醒悟,世间憾事虽不是件件可解,但总有可弥补抒怀之处。 她的遗憾,则尽在灵真! 而欲解遗憾,必先诛魔! 那缥缈云雾骤然汇成一双大手,往赵莼肩头一推,轰然间,肉身心门大开,萦绕在额顶的清气便顺势灌入胸中,她双眼顿睁,哪里还有什么迷蒙之态! 满是清透澄明才对! 此番变动,立时就为邈月剑尊所知晓,她转头过来,瞧见赵莼神情怡然的模样,心头稍稍定下,旋即撤了庇佑的威压,传音道:“醒了?” 赵莼神识扫尽四方,才惊觉自己入定后,连十六剑子夺位之战都已结束,正想传音应答邈月之际,一股清气又忽从胸膛向周身经脉走去。 邈月轻喃一声,对此征兆更是腹中有底,连忙传音诲道:“此乃顿悟之气入体,亦是天地灵气的一类,还不赶紧吸纳转化,莫要浪费一丝!” 闻言,赵莼顿抛了其它心思,回转心神入定,那顿悟之气走过经脉穴窍后,即化为澄净凝实的灵气脉流,顺过三个大周天,最终注入丹田灵基液池之内,使液池翻腾涌流,八卦之相越发详实,伴着一声闷响,液池重新被八卦相镇下,其上两仪分化四象,三层相图栩栩如生,仿若实体。 凝元大圆满! 因天剑台论剑将启,从河堰小千世界回来的这几年中,她更为侧重剑道上的修行,虽未搁置境界修为,但也只是在磨剑过程中捎带着积累了一番,原想着便是水到渠成,也得再耗去个两三年的时日,不想一次问心顿悟,得清气入体馈赠,反倒是直接圆满了! 小境界的突破只引了些周遭灵气的异动,不像大境界那般声势浩大,怎奈赵莼本就在白玉台中,各方注意更从未离开此处,眼见她顿悟后得以突破,汇聚而来的视线便较先前还要多上数分。 这回可没有百里江照能借以转圜,邈月秀眉一挑,对赵莼道:“既功成圆满,就当登台应战了。” 赵莼身形一顿,抬眼见天剑台上业已站了位面貌陌生的清瘦道人,此时正向她视来,目光如炬! “小剑君,你可睡了不久了。”锺蹊剑尊捋须大笑起来,抬指一点,便让赵莼瞬间明了当前局势。 十六剑子尘埃落定,此届前三仍是牢牢把握在仙门大派手中,以一玄剑宗秦云岫,昭衍仙宗亓桓分得三、二名,太元道派嵇无修力压群雄斩获十六剑子之首,此前亓桓二人已分别挑战过楚筹与郑少游,唯有嵇无修等待多时,就为了邀战赵莼下场。 第438章 四百三七 指教 既有人相邀,合该下场应战才是! 赵莼也非忸怩之人,当即从白玉台上站起身来,向天剑台一跃而下。 呼啸风声灌入耳中,才近天剑台约莫三丈开外,她就觉丹田有异,一股奇异而沉重的力道将灵基尽数锁下,其中真元再难为人感应,遑论催动驭使了。 铸成天剑台与七十二道铁索的,乃是地阶灵材锁元铁,此矿甚是珍贵稀有,炼器师大多取此为辅材,融进法器中便可有短时内禁锢修士丹田的作用,不过亦是因此效用,炼制法器的同时,炼器师本身也极难以自身之力加以融合,故而锁元铁又有非异火不能炼化的描述。 赵莼眼前这座巨大剑台,用去的锁元铁堪能填满整条矿脉,也便是两座仙门并一玄剑宗有此财力,其余宗门莫不只得望而却步。 抛了这些念头,她稳稳落在天剑台上,许是历年来在上论剑的剑修不计可数,方踏在台中,就有四面八方的剑气侵扰而来,每一股固然弱小,但合在一处,也是一道不小的干扰之力。 看来剑修们在此论剑,就必得抵抗此般干扰了。 赵莼略微揣度,若是脱离了这阻力,先前登台的剑修真正与人厮杀,爆发出来的实力恐怕更甚在台上时的数倍,且再有真元催动加持……真真是不容小觑! “太元道派嵇无修,还请指教。” 思忖之际,那清瘦道人将手中竹剑挽了个花,潇洒见礼。 赵莼便也回以一揖,朗声道:“昭衍仙宗,赵莼。” 她不以指教相称,更是因为怀有剑意在身,与嵇无修非是同一境界中人,说是邀战,实际上还是嵇无修受下指点更多。 何况距她所知,对方眼下是凝出了剑意雏形,要紧之事莫过于众采所长,从中摸索归纳出自身所需,将剑意雏形填补圆满,最终升华为剑意! 他与裴白忆出自同门,两人间必也少不了切磋论道,且观太元道派对其的重视,只怕把嵇无修当做裴白忆第二也不为过,如今他邀战赵莼,当是存着见识太乙庚金剑意之心。 看过离合寂灭,又欲观太乙庚金,这嵇无修,怕是想一举悟得本源天地两阶的剑意才是! 赵莼对此不置可否,她对英杰天骄毫无嫉恨仇视之念,况如今世界风云变幻不定,人族英才辈出,仙道昌隆兴盛,那才是真正对己身有好处的事情。 既是指教,就没有一招败敌的道理,她静立片刻,便等到嵇无修拔剑出手。 他所修之剑显然意在逍遥,剑招走向没有定势,全在于合乎心意。 赵莼抬手招架两回,遂揣摩出破解之道。 这般剑法因无定型之故,旁人便不能从其走势推算下招,剑法更是灵活变通至极,可攻可守,须臾间转变杀招,叫对手难以抵挡! 然而剑法随心,对用剑者本人的要求便极高。 要想剑招自如,必得博览诸法,将各般剑术尽数归于心中,最终达到得心应手,随心所欲的地步。 但看嵇无修,虽有心意逍遥之态,可剑术底蕴尚不足丰厚一说,赵莼眼神一厉,登时知晓须得扰其行剑之心,才能使意乱致剑乱,最终无法勾连剑招,步步自扰! 她心中有了此念,手下剑招亦越发强劲。 太乙庚金本就重在锋锐,利剑又暗含快剑之道,嵇无修眼中,即见赵莼剑锋走得越来越快,化作漫天残影,他本欲凝起剑罡阻下这般狂暴的剑势,可真正与之碰撞才知,自身这凝练无比的剑罡与剑意相触,正好似以卵击石,根本难以阻下半分! 这便是剑意之威?! 他心头略有惊愕之意,剑招便中断一瞬,赵莼趁势直入近身,将剑身横过,拍在其手腕之处。 便是以剑身相触,压下周身剑意,嵇无修手腕传来剧烈痛楚,垂眼一看,汩汩血流从腕部伤口冒出,险些见了骨头! 倒他这般境界,肉身之伤若非断肢斩首,也算不得什么重创了。嵇无修真正讶异的,是太乙庚金剑意的强悍,天剑台上虽然禁锢了修士丹田,可日日淬炼的肉身强度仍旧存在,他身为剑罡境剑修,肉身强劲不说,还有护体剑罡在外,赵莼方才出手,是将剑身横过,明显有收手之意。 饶是这般,他也没能当下这些许剑意。 果然是与师姐那离合寂灭相当的本源剑道,不与之交手,更难以想象它的强大! 嵇无修稍加思忖,哪还不知自己与赵莼的差距,对方那一击,不仅是显露剑意之威,还表明了她业已知晓如何破解自己的剑术。 念及赵莼方才凝元境界,嵇无修咂舌暗惊,昭衍与太元这一代的弟子,恐怕真是无人敢与之争锋了! 他抖落手上血迹,心境也便有了转换,如若说先前还想试探挑战一番,眼下就只存了请教之念。 与她一战,或可寻到我剑术上的不足之处,加以改进! 嵇无修暗暗点头,遂跃起再次出手,他一心摒除杂念,不愿再为赵莼所扰。 只道两者剑道实力终究有差,剑招尚未落下之际,便让赵莼以入微剑意窥见几处缺漏,她起手以剑尖直点在缺漏之上,使嵇无修身形为之一顿,先前行云流水的招式亦越发阻滞,最终被剑意威压镇得面色发白,罡风散乱,只得告败。 两人看似缠斗许久,实则一直呈现一面倒之势,且赵莼为了减轻太乙庚金剑意的暴戾气息,还对其多有压制,是以观战之人未能完全辨出她实力究竟几何,心头仿若笼上一层迷雾,隔靴搔痒般觉得心痒无比。 然而那不过是寻常剑修的想法罢了。 莫说落在两位剑尊眼底,就是一干剑意无为之境的剑宗长老,此刻也观出赵莼步入了第二重求败之境,凝聚识剑在身,剑意之强远非入微可比。 可这未免有些太快了! 她进入剑意入微才多久? 四年,或是五年? 且还不知是何时入的剑意第二重,如此想来,在磨剑上的逗留的时间只会更短。 一时间,即便是早已知晓赵莼突破的虞庆之几人,也不由被这种惊讶的氛围所染,心头浮动连连…… 第439章 四百三八 宣舟客来 “那是……第二重求败?!” 锺蹊剑尊单手搓捻长须,见状身躯一震,忍不住前倾些许,欲要瞧个细切。 怎奈赵莼与嵇无修差距甚大,几乎不怎么显露身上剑意,他定睛细看,却也不曾观摩到太乙庚金剑意的全貌。 “邈月道友,这消息你可不曾告知小老儿啊!” 此言委实错怪了邈月剑尊,她久在洞府潜修,亓桓也不过偶然得其指点,若非此回须带队前往天剑台,赵莼当也难以与其相见,且其本身亦甚少宣扬自己,邈月实是并不知晓赵莼业已突破至剑意求败的。 不过她虽是不知,却并不影响以此为豪,含笑望见锺蹊眼中艳羡,复又勾唇道:“我派太乙庚金剑道素有坚韧强劲之称,于磨剑一道上更有祖师心得传下,赵莼悟性尚可,又踏实勤奋,今日有此成就,我等宗门长辈也是欣慰至极。” 尚可? 她这悟性若是称作尚可,天下修士怕得都是愚钝之辈了。 锺蹊自不是什么见识短浅的小儿,祖师心得乃主宗典藏之物,与各派传承功法一类的书籍玉简,都是以专门的解读法则为前提,用上古篆文记载,非归合修士不可解而读之,且还需提前观想解读法则,稍有不慎便容易心神错乱,神智崩溃致痴呆之相。 也是因此般手段,仙门大派们才能代代保得传承功法秘术从不外流,极少有偷师之举发生。 而这等典籍,又哪是眼前赵莼能触及的东西? 不过是邈月以此为借口搪塞罢了! 念及此处,锺蹊面上非但没有半分被糊弄的恼意,反而暗自心惊。 瞧邈月的神情,定也是和自己一般,才知晓赵莼突破剑意第二重求败一事,这便意味着赵莼的剑道进境与之无关,非是剑尊指点之故,而更多在于其自身悟性。 他微叹着摇头,嵇无修剑道有成,实则与自己的倾心培育不无关系,素日只觉得他堪称剑道绝世之才,如今看来和赵莼、裴白忆之辈还是差距不小啊! 心中暗作合计,锺蹊灵机一动,又抬眼看向座中无甚表情的谢净。 当年裴白忆突破剑意,便得了谢净亲自相邀,前去一玄剑宗潜修数载,虽说不似赵莼那般,短时内就有极大进境,但那数载的潜修指点,显然也为其日后修行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旁人或许对谢净知之甚少,但他们这些个自上界而来的外化尊者,可是日日听着这游珑上人的名号,而倍觉后浪汹涌,见之有愧的! 真婴期的七窍剑心! 真不知她是如何修行得来的。 以后或可为嵇无修前去叨扰一番? 锺蹊老脸一红,想到谢净那直莽暴躁的脾性,心中竟难有几分底气。 …… 嵇无修下场,赵莼便也重归白玉台上。 此回另外三人怕也看出她剑道实力非同小可,感受到身上一道视线扫来,抬眼望去,竟是裴白忆。 “谢净前辈曾言,你进入剑意第二重的速度会极快,看来所言非虚。” 裴白忆一言既出,旁边那两人便不由呼吸急促起来,他们只是暗暗有所猜测,实际上并未敲定这一想法,而方才裴白忆的肯定,无疑让这念头摒除虚幻,变得真实起来。 而这种真实,则令人更加震撼! 试问还有什么比凝元期的剑意入微还要可怖? 自是凝元期的剑意求败! 且这些都还发生在同一人身上,郑少游二人喉头抖动一番,心道,这哪是和他们论剑而来,这是为着直夺魁首来的啊! 赵莼向其微微颔首,并不作回答,好在裴白忆此举也并非是想与之搭话,更多还是印证之意。 有指点之恩在,谢净于她而言,也算半个师长,数年前赵莼才显露剑意时,谢净就同她说过,太乙庚金不同于其他剑道,即便是昭衍中,也已有数代不曾出现过怀有这般剑意的弟子,而此类弟子有一共性,便是根基极度夯实,致磨剑一道有若水到渠成,令天下剑修羡慕不已。 不过此道也有弊病,太乙庚金戾气极重,主世间兵戈杀戮,因此剑意带煞,不仅难入剑道无为,连往后的剑心剑魂等境界,都是难上加难! 虽是有破得千难万险,得证世间剑道之极一说。 可到底有多少人能像太乙金仙那般,证道有成呢? 裴白忆无神双目流过几道暗光,复又沉默下来。 十六剑子前三请教结束,天剑台论剑无疑到了真正万众瞩目的时刻。 人族三州之地,不少隐世之辈此时也在暗中显出身形,盯着剑宗布下的光幕移不开眼。 三寸海外,幽州大地。 天妖尊者挥手凝出水幕一层,亦不知用了什么秘法,那水幕中迅速呈现了天剑台的景况出来,无论是白玉台,还是两大剑尊所在的观礼席,此刻皆在她注视之下。 以她现在的能力,自然没有本事突破三寸海重重禁锢,窥视三州境内。 这水幕之能,还是从谢净那处取来,对方甫一听闻自己与赵莼相识时,还少不得讶异一番,天妖尊者轻笑着揭过此事,到底不曾将赵莼之事透露,只说是有接引之恩,如今想瞧瞧她的现状罢了。 “铸天剑,成剑君,夺魁首……还远不够呢。”她轻声呢喃。 自从赵莼身上的天机隐去后,自身早已无法从中窥见些许,但血脉中的指引却在告知她,此些只是开始。 忽地,天妖尊者伸手荡散眼前水幕,唤人道:“去看看是哪位贵客来了?” 殿外候着的侍女神情一变,转身时那人却已登临门外,着一身绸布衣衫,披散满头乌发,坐一只灵性倍现的白鹿,抱着柄金色如意道:“贫道宣舟子,特来拜见青栀神女。” 哐哐! 殿门顿时大开,天妖尊者略微移步,便到了正殿座中,抬手道:“你我同为尊者,何来拜见一说?” 然而自称宣舟子的人却半点不敢怠慢,在殿外跃下白鹿,方才缓步走进:“金乌大神亲族,万族御宴中可与仙人同坐,我辈修士又怎敢冒犯?” 他脚步略有些虚浮,眉心神光黯淡,天妖尊者心中一惊。 这是已然到了弥留之际的征兆! “此回前来……正是有事相托。” 宣舟子走进一步,身上法力便溃散一分,细看下,魔气与其通身气息缠绕得有难舍难分之势,正不断汲取其体内生机。 第440章 四百三九 杀机在暗 白玉台上四位剑意境剑修,唯赵莼与裴白忆破入剑意第二重求败之境。 若无意外,魁首之称便也在她二人中间产生。 不过论剑,重在论道,比斗反是其次,郑少游与楚筹今日前来,也是存着切磋论道之心。 故而两两战过,共有六场剑意之战,可叫观战者大饱眼福。 此中首战,为月沧门楚筹对望心谷郑少游,前者为明焰剑意,后者则是云水剑意,皆乃小千剑意中的一种,又因五行相克之道,郑少游更以柔克刚,将楚筹败下场去。 胜负分晓时,观礼席上的青阳上人抚掌大笑出声,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郑少游为他亲传弟子,时时得一剑心境强者指点,方才凌驾众人之上,成就剑意在身。 只怕那郑少依年纪轻轻有此成就,也与其有所关联。 六战中,赵莼与裴白忆的魁首之战无疑被安排至压轴。 此前各自迎战郑少游二人,皆是轻松摘得胜果,令众人瞠目结舌。 “从前只道此届天剑台魁首乃是寂剑真人囊中之物,如今看来可是有变了。” “这昭衍剑君委实可怖了些,不过凝元修为,才入剑道多久,就可与成名已久的剑道天才互争高低,我看论天赋,连寂剑真人也得避其锋芒!” 当即便有人附和道:“那是自然,便是寂剑真人自己在凝元境界时也不曾悟出剑意,更何况连胜两位剑意境剑修,若等到剑君成就归合真人,定然横扫三千世界,叫众人俯首!” 观战人群中不乏裴白忆的追随之辈,毕竟其扬名已久,在过往三十载中乃天下剑修表率,此时闻听旁人鼓吹赵莼的言论,更觉心中不忿:“胜负未分,说什么横扫三千世界的大话怕是太早了些!寂剑真人乃是上届魁首,三十载过去实力必定精进不少,昭衍那剑君到底是后起之秀,恐还需磨炼几载再来试剑。” “江山代有才人出,寂剑真人当年不也是后起之秀夺了魁首?我看如今后浪汹涌,前浪未必能挡!” 这般争辩之辞不见胜负,便永远也没个消停,诸多剑道先辈将其听入耳中,也只当个笑谈。 唯有坐于十六剑子之位的秋剪影双眉颦蹙,心中犹惊。 甫时从横云上界,倒不知灵真结局如何,不过终归逃不了被壬阳教除灭的下场,她铁了心要斩断与宗门的牵连,对此便也不甚关心。 谁想进入天瞳教不久,就从重鸣口中得知,横云世界得尊者相助,重筑了登天之路,有一批小界天才,还被接引到了上界修行。 重鸣曾切切告诫于她,筑成天路的尊者绝非等闲之辈,即便在大千世界中也身份尊贵,在其身后主上气候未成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而秋剪影对其也是兴致缺缺,除却剑道与修行,世间已极少有其它事情能让她触动。 久在蛮荒古地,她对三州境内的事情知之甚少,猛然听闻人族溪榜新晋榜首讳作赵莼,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之人,而后打听才得确认,这赵莼就是昔时在灵真的那名弟子。 她竟从壬阳教手中活了下来,还被接引至上界,拜入昭衍仙宗门下修行! 秋剪影几乎难以将这种种事迹与稚幼小儿一般的身影结合起来,在她记忆中,赵莼甚至远不如郑辰清天资过人,然而经年过去,她却登临榜首,更不用说自三州传来其悟出剑意的消息,令重鸣都深感震惊。 此回前往天剑台,其一自然是为观摩剑道,个中还怀有其他什么心思,便只有秋剪影自己知道了。 “不光是赵莼,只若是当年灵真中幸存的弟子,我便与其有恩仇因果,我不杀她,往后为了证道,她等也会对我下手!”、 秋剪影暗暗咬牙,脸色凝重,杀意顿现于目中:“只可惜是在正道剑尊眼皮子底下,我不能随意行事,若没有这些限制,无论是她,还是那江蕴,我今日都必然将其斩杀当场,以消后患!” 天下因果种类繁多,却不外乎为恩仇、血缘、孽业等故。 她当年叛逃灵真,是为宗门覆灭的一大原因,此中弟子杀她皆可了却恩仇因果,补全自身,秋剪影自不愿意成为他人助力,故而心中燃起杀念之后,便再难平息下来。 况如今赵莼气候已成,若弃之不管,来日必将报应到自己身上。 越是杀敌心切,秋剪影却越是冷静镇定,她小心将这份杀意按下,下颌微收,遂将面容隐在发间。 旁人对这一切全无所知,尽皆屏气凝神,探头向天剑台中张望。 五战已了,天剑台论剑业已到了终结时刻。 裴白忆跃然登台,赵莼则与之对峙一方。 虽是先前在她与郑少游、楚筹交手时,就已瞧见过其手段一二,如今真正直面于她,赵莼方才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迫力。 裴白忆的剑,亦是通体玄黑,但却并不与长烬相似。 长烬色虽暗,却游走玄光,剑身刻印金乌纹路之处,更是有若大日天光般耀目至极,而她的剑较长烬来言,剑身略短几分,且黑得极为暗沉,不见一丝光亮,非但没有寻常灵剑锋锐难当的模样,反而显出几分钝态。 赵莼定睛一看,那剑上自剑柄相接之处,直至剑尖,无数裂纹走若蛛网,密密麻麻地爬满剑身。 像极了一把废剑! 她方从剑上回神,那厢裴白忆就已坦然施下一礼: “太元裴白忆。” “昭衍赵莼!” 话音方落,裴白忆幽黑双眼瞳孔放缩,两圈玄纹回旋于眼白之上,赵莼心弦紧绷,下刻间眼前一晃,对方剑尖便已凌于鼻尖。 好快! 铮! 长烬与那漫布裂纹的黑剑相接,撞出一声清鸣! 只道天剑难得,饶是赵莼凝元境界,对本命灵剑的祭炼尚还不足十载,那黑剑却完全奈何不得它。 裴白忆几无感情波动的面庞上,瞬时有过些许讶然,须臾后又消失不见,她旋身抛起手中黑剑,以左手接之,而右手探出袖袍,其上满是合着经络走向的玄色密文。 其掐诀间密文攒动,赵莼神色微变,周遭陌生剑意无疑开始浓重强烈起来! 第441章 四百四十 战裴白忆! 裴白忆的剑道是为离合寂灭,以佛修来释此意,又有涅盘之名。 果不其然,在其手中密文四散浮动之际,层层赤焰随之荡起,火星似洪流涌动,耀映天剑台恍若一轮金色圆日! 这涅盘火焰,乃是自剑意而生,并非出于真元,是以即便有锁元铁禁锢丹田,裴白忆仍旧能驱使自如。 然而众人皆为滔天火浪忧心忡忡时,赵莼心中却是稍稍定下,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此等俗语虽是无法尽善尽美地诠释出五行道理,可眼下太乙庚金对上涅盘火,她也敢自恃毫不落下风。 且旁人不知的是,自己丹田内怀有大日灵根,本就为金火双灵根变种,又是此两道之极,面对异火尚且不惧,何况是真婴未成的裴白忆! 而若对方成就真婴,化出道种真炎,她才说不定要惧上几分。 观战者心思重重,为涅盘火焰一时震慑之际,却见眼前冷不丁划过一道银白虹光。 咻! 只怕谁也料想不及,赵莼竟敢凭剑直入火焰环聚之处,便是召令密文的裴白忆,登时也是瞳孔一抖,提剑上劈,接连探出右手,剑气如龙迸出! 砰! 剑意无形,此刻乃是两道剑气碰撞而分。 裴白忆剑气为黑红暗色,赵莼则银白璨灿,两者但即一触,立时爆出惊天飓风,向四面狂扫而去! 七十二处高台无不屏气凝神关注场中局势,然而下刻却闻茫茫人海中爆出惊呼之声。 转头一看,原来是剑宗施用来庇护场外修士的光幕,此刻竟不断现出水波扩散的圈纹,再仔细瞧着,那圈纹显现的地方,乃是天剑台上二人搏斗时,剑气抛洒,罡风四溅所致! 正是因为此故,人族三州以光幕观得此战之辈,顿时眼前一花,层层波纹中,连两人身影都快看不清了,遑论瞧清各般招式与手段! 谢净目中微有惊色,当年桐榆与裴白忆那一战,可是不如今日甚多。 准确而言,是天剑台自古以来的战绩记载内,都不曾有过剑气震荡光幕的情况出现! 只记得约莫两千多年前的魁首之战,引动七十二道铁索颤摇,天剑台为之晃荡难安,可剑宗置下的光幕受击,当是闻所未闻。 她一面暗自思量,一面便又咂道一声,虽知晓以台上二人的实力,尚还不至于击破光幕,可此情此景对观战之辈的影响却仍是巨大。 瞧着台下众多修士微含怖色的目光,谢净按唇轻笑,另手往座上一敲,一道无形力量顿时从她周身传递而出,众人只见光幕猛然巨震一番,后再次恢复原状,且不受内里迸射的剑气所扰了。 他等本想感叹几句游珑上人的手段,旋即目光一转,注意力又被台上二人引了过去。 发觉涅盘火焰对赵莼无用,裴白忆先是委自惊讶一番,后即当机立断,改用剑招出手。 而赵莼端详其身形片刻,心中就有所得。 仙门大派传承悠久,其中招式强悍的法门早已威名远播,裴白忆这手《小分云摘星剑术》,就在昭衍博闻楼中,对太元道派弟子术法修行的记载中提过。 此剑术为太元道派一位剑仙所创,其原名为《霄汉坤舆剑法》,有天地相合,四野环聚之气势,只是剑法甚为深奥,除却剑道境界外,对修士自身的修为境界也有所要求,太元为丰厚剑道蕴藏,利于弟子入门,便请后世剑道强者将其分化为《小分云摘星剑术》与《小擒龙伏虎剑术》。 裴白忆的剑术正是由此得来! 她剑身一抖,微微才空中拉出一道暗红剑芒,眨眼间,那剑芒便笔直冲着赵莼而去。 正欲旋身躲避,赵莼却暗道一声不好,这《小分云摘星剑术》显然是得了霄汉坤舆中霄汉二字的真意,剑术秘法在乎于天穹,而天剑台正好又是被七十二道铁索抬起,可以说是横跨在天地之间,距离天穹极近! 她踏在剑台上,顿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势从上方贯来,立时身躯如同被捆,四肢沉重凝滞。 观战之人不知这其中奥秘,只忽地觉得赵莼反应无所由来地慢了下来,眼见着暗红剑芒就要从其胸膛掠过,又闻一声轻喝。 原是赵莼见避无所避,索性直接转守为攻,手中长烬划出一道圆弧,寒芒陡然现出,她身影随着灵剑而动,霎时便脱身原处! 此乃—— 《七杀剑法》第一式。 破军! 十三式剑招的首位。 开端就是杀招! “七杀……”裴白忆哪会瞧不出《七杀剑法》,她低声喃喃一句,撤步抬剑,直将通天气势压下。 横分天云! 二人竟是无一人愿意现防御之势。 众人不由为这般锐气所感,称道连连。 对方有迫近天穹这一长处增加剑术威势,赵莼心知硬抗不得,旋即身形一晃,长剑走出天梁、天相、巨门三式,悄然改化合为一股压来的剑势,一手借力打力,飞身贯出七杀剑法第五式—— 贪狼! 七杀剑法中的十三式剑招,正好与星宿相合,这才能从裴白忆凝聚的天穹增势中借得几分助力,赵莼眉头一压,心道修士善于转化自然之力增补自身,除开最为重要的修士本身实力而言,七杀剑法要想得到最好的发挥,应当是在夜晚群星闪耀之际。 引星宿借势,威力当要暴涨三分! 旋即,赵莼又露了个释然的轻笑。 无论是《小分云摘星剑术》的天穹之理,还是《七杀剑法》的星宿命理之道,对剑修实力的增益实则都算锦上添花。 修士自身不够强大,再多的外力都无法驭使! 裴白忆能引动如此强盛的天穹增势,乃是她已经对剑术了然于心,剑法招式凝练自如的缘故。 这是位强敌! 赵莼呼吸陡然慢上数分。 但这也是位绝佳的对手! 眼见裴白忆神情微微凝重,起剑将贪狼式也招架化去,赵莼踏地蹬起,又是三式勾连剑招,避过黑剑斩击而来的剑芒。 两人皆心知肚明,在对面搏杀之际,身剑一道才是上上之法,故而其间距离从一开始便不曾隔得太远,裴白忆正暗暗蕴起剑势,行下一式剑招,怎料赵莼突然暴起,毫无前兆地直直贯来一剑! 正是截月! 第442章 四百四一 碎剑重生 越是到上界,赵莼便越是感叹断一道人的天资。 不仅在小界便自行悟出剑意,还观得万法自己创写截断式剑招。 此招与昭衍诸多玄奥剑术相比,固然相形见绌,其在底蕴上有所缺失,故而无法像《七杀剑法》与《小分云摘星剑术》那般借引自然之力,但论其中本质,截断式无起势无收势的行剑方法,可以说是别出心裁,乃至于令裴白忆惊诧一瞬,气息为之一滞! 这就好似学堂读书一般,剑仙们便是学术大牛,编写的书目虽晦涩难懂,可若学之必然开拓眼界,增长阅历。 断一道人则更像是自学成才的学界后辈,留于赵莼的非是什么玄奥高深之物,而是朴实无华,却又透彻明了的学习诀窍,只若赵莼将其学会吸收,往后再看那些深奥法门不但会简单几分,还能拆解这些诀窍并加以运用。 她也是在截月趋于完善之后,方才对截断式有了新的一层了解。 这招剑式真正得以大用的根本不是剑式本身,而是其行剑方法,赵莼现今已然领悟这种方法,又加以自创出截月,可以说对此的运用已是得心应手也不为过。 故而在修习《七杀剑法》的过程中,她不免突发奇想,若以此法行剑,其中十三式剑招可否也摒除起势与收势,达到随出随收的效果? 事实虽有些不尽人意,许是赵莼目前的剑道境界与底蕴还远远不够改创《七杀剑法》这般完整的剑术,她并未找到十三式剑招的改进之处,甚至发现勾连剑式与杀招之间无法切割,摒除起收之势更是难以施行。 可这般猜想也有好处,便是令她可以随时从《七杀剑法》中脱出,霎时改换截月剑招,对此赵莼更细细打磨良久,眼下使出后,连裴白忆都未曾发觉出剑招的转换,只得连忙转攻为守。 星野欲沉! 她暴退数丈,以涅盘火焰凝作星子模样,黑压压的罡云压来,火焰在其中明灭闪动,恰如黑夜星空,浩浩荡荡一股巨力,欲要断阻赵莼攻来的脚步。 砰!砰!砰! 赵莼直接正面迎上,太乙庚金剑意一出,谁敢与其争锋! 长烬剑行笔直,搅入黑沉罡云之内,涅盘火星但凡与之碰撞,下刻便被庚金剑气悍然搅碎,刹那间火光冲天,在罡云中引动雷光,像极了一场正在积蕴的雷暴! 即便心知两人搏斗撼动不了光幕,不少观战之人瞧见此状,还是忍不住瑟缩一番,冷汗从脊背冒了上来。 气势惊人的庚金剑气好似破晓晨光,待赵莼身影杀来之际,顿时将罡云分作两半,旋即又与寂灭剑气相触,一明一暗两方气浪排开。 哐啷!哐啷!哐啷! 天剑台两端共七十二道铁索激烈晃荡起来,碰撞出惊天声响,直令台下修士耳膜胀痛,表情狰狞。 而随着铁索的晃动,天剑台本身亦开始摇晃不停,裴白忆趁势翻身跃起,一道探手摘星直直破来,空茫浩大的剑意开始肆意漫出。 她足尖清点,每落在台中一次,就能见到天剑台现出龟裂蛛纹,其剑势勾动天际,赵莼出手招架,只觉两臂如同山压,随时有折断之感! 不可避退! 赵莼心中微吼一声,知道若退半分,必然被这倾倒而来的剑势直接压垮。 她奋力前倾身体,右脚跨步向前迈出,轰天一声响,落脚之处竟然也同裴白忆那般,出现了龟裂纹路,甚至范围比其还要大上数分! 一鼓作气! 赵莼直接起剑,先行破军出手,挡下裴白忆压来的剑势,而后飞身而起,爆喝一声,振臂下劈,再行三式剑招,后以贪狼式压阵! 罡云顿时散灭,涅盘火星噼啪爆碎,一片云散星灭中,又是毫无征兆的一剑! 截月! 铮铮! 赵莼心头一抖,长烬剑身落在对方手中剑柄之上! 黑剑有变! 她心中警铃大作,以罡风向前一推,自身借力避出十丈开外。 便在赵莼抽身离去的眨眼间,无数漆黑小剑密密麻麻地斩落下来,不光是她,就是旁观者也惊出一身冷汗! “碎剑重生……白忆对涅盘的理解又更深一重了。” 谢净眉头一挑,轻嗯出声。 众人这才瞧清,那并非是气剑一道的剑之分身法门,而是裴白忆直接将本命灵剑破碎成难以计数的碎片,再行斩击! “从本命灵剑中将剑灵抽出祭炼,灵剑本身便只是载灵之外物,可任意施为碎去,而后重凝只不过一念之间,”邈月剑尊眼中异彩连连,不住赞道,“也只有取了涅盘本源为基础的剑道可如此行事,裴白忆不愧为太元不世出的剑修天才啊。” 锺蹊剑尊固是与有荣焉,一时却并未随声附和,他凝神望向赵莼,不知对方将如何招架。 而赵莼也瞧清了裴白忆方才的手段,当即蹙眉细思,在心中合计化解之法。 论剑术,《小分云摘星剑术》和《七杀剑法》不分高下,然而自己十三式并未修习圆满,在剑术积累之上远不如裴白忆得心应手,不过凭借一招截月堪堪弥补其中差距。 论剑道境界,又都是剑意第二重,归属本源阶剑道之中。 且裴白忆比自身多出数十载磨炼之功,今日全是靠着太乙庚金本身的强悍,方才能破去重重涅盘火焰。 我要在何处胜她? 赵莼艰难抵御着裴白忆碎剑而来的攻势,暗自在心中细细思忖。 她苦想之际,裴白忆亦是紧了眉头。 赵莼强吗? 很强! 绝对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上届天剑台论剑,面对一玄剑宗桐榆时,二人皆是剑意第一重入微,饶是也苦斗颇久,但桐榆却并未令她生出神经绷紧之感。 今朝面对方才凝元境界,悟出剑意将将五载的赵莼,她已然倾力而出各般手段,连碎剑重生这一招悟出不久,从未施为过的法门,都已全数使出。 裴白忆与她战时,每分每秒都有被其胜下的紧张,这是与任何剑修酣战时都没有的。 所谓难分上下,场面胶着,约莫就是如此! “碎剑重生,乃是涅盘一类剑道的独门秘法,我悟得此法,方才能有进境之说,只盼这一战,能够再助我一筹!” 第443章 四百四二 识剑之争 先时笃定裴白忆会胜的人,眼下都不敢妄下定论。 毕竟眼前赵莼所展现的剑道实力,无不昭示着她用数年之功便追平前人数十载的磨砺。 即便有凝元期悟出剑意这一震慑在前,旁人也为这前无古人的速度感到惊怖! 如今天剑台上的局势,正是苦战胶着之态,众人丝毫不敢从其中移神,生怕错过了一丝转机。 赵莼默然抬眼,与裴白忆递来的眼神撞个正着,两人目中皆显出些许疲态,可见持续许久的酣战即便畅快,却也极其损耗气力。 继续损耗下去看谁能强撑更久? 两人都无这般想法。 制胜之道…… 赵莼双唇微抿,剑术仿佛,剑意强度有差,取胜之计,究竟是在何处? 《小分云摘星剑术》脱胎于《霄汉坤舆剑法》中,而无论是此法还是原型,所含之理在于天地,浩瀚而无穷,便自然高深玄秘,至于裴白忆所行的离合寂灭剑道,归之本源即为轮回涅盘之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其中真理都远远超出寻常修士所能感悟的范围。 是以裴白忆的弊处必然在此! 赵莼眼中流光闪过。 道之广远,却必有落脚之处。 而天下感悟博大精深之道时,往往也容易心向高远,忽略实处。 裴白忆剑术引动天穹增势,却不料赵莼可以《七杀剑法》借力打力,后碎剑重生,然而剑之碎片并不如灵剑本身强韧,只借着灵活繁多的优势爆发出巨大威能。 由此可见,她对大道的感悟固然精深,然而在诸多细小实际之处上,仍旧留有漏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一味对广远博大孜孜以求,而不兼重微小,弊处即随之存留了。 赵莼心思顿时通明起来,对裴白忆咧出个笑,她纵剑横斩罡云,一道银白利光忽地从眉心遁出,直往对方处去! 来了! 裴白忆哪能不知她心中所想,两指并起向前一点,眉心亦有一道黑红光芒灵动跃出,径直与银白利光对上! “那是……” 众人对此景不解,蹙着眉头左右询问,然而知晓这手段的人也不算多,是以登时并未有人出声解释。 “是识剑!” 虞庆之微微有几分动容的声音响起,不光传入剑宗长老与高台入座者的耳中,也为台下众修士听见。 “识剑!?这说的可是识海凝剑,显化元神剑身那个识剑?” “剑宗长老所言,难道还有假不成!” “这识剑可是剑意第二重的独门手段,识剑一出,斗的可就是剑之大道了!” 当下四野为之惊动,震撼哗然之声阵阵响起,人群一时嘈杂难安,但已无人有暇旁顾这些了。 识剑凝形乃剑意第二重求败的标志,亦是一种克敌手段,在绝大多数时刻,都算是剑修一大底牌的存在。 只因它糅合剑意与元神显化剑身,素日时时蕴养于识海,与丹田祭炼的本命灵剑形成上下两个剑意流转的小周天,同时,识剑又是剑修所行剑道的最大展现,不同品相与等级的剑道,所化识剑的强度也当不同。 当然,识剑的强度既与剑之大道相关,那么也会有后天改变的契机。 小千剑道向上升华为一种契机,剑修自身在剑道内有所进境,那又是一种契机。 虽说台下以及高台上不少剑修皆未曾识剑凝形,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此指点连连。 有说裴白忆早入剑意之境,剑道精深,识剑必然强过赵莼者。 亦有人说赵莼如此年岁就剑道有成,必是悟性绝佳,剑道领悟为常人所不能比。 虞庆之几人尚在凝神细观,谢净并两大剑尊却是凭借超常眼力,心中有了想法。 便看两道识剑轰然撞在一处,不似先前对招那般爆发出巨大声势,反而寂静一片,只隐约荡出无形波澜。 然而场上两人却是同时身形猛震,不由腿上一软,打了个踉跄。 她二人面色俱都惨白,握在手中的本命灵剑霎时消散。 黑红光芒与银白利光相互碰撞,约莫过了数刻,众人举目望去,终是看见分晓! “黑光势弱,是,是剑君要胜了!” 原来是那银白利光强悍坚韧无比,步步紧逼而去,裴白忆的识剑逐渐难以招架,黑红光芒开始化作点点光斑,散在天剑台中…… “是我输了。” 她对此并不避讳,只是极为少见地露出个苦笑,旋即心神一动,把识剑召了回来、 而待识剑入体,裴白忆脸色又是煞白几分,哇地沁出口血来。 识剑势弱,自己竟是在引以为傲的剑道领悟之上吃了败仗…… 听她出言认输,赵莼自也不必硬撑,亦将识剑唤回,面色惨白到了极点。 作为剑修底牌,识剑可不是说用就能用的,若是遇着强敌非但没有战胜,反而令识剑受损的话,元神与整个识海都会为之重创,她与裴白忆也是陷入难舍难分的胶着之境,且又都不愿拖延分出胜负,这才达成共识,以识剑相斗。 好在……是胜了。 但这也是迄今为止,遇见过最难缠的强敌! “我因剑道领悟之故,困在剑意第二重三十余载,道友既在此上胜过于我,白忆便想请教一回。”经此一战,裴白忆算是对她心有佩服,甚少带有笑意的冷漠面庞上,此时也缓和几分,她抹了唇上血迹,待气息稍稳即问道。 两人不打不相识,赵莼也不讲什么“同为剑意第二重,不敢出言指教”的虚言,只浅浅笑答道:“道虽广远,所起之处却必是微小,剑道如此,任何大道也都是如此。” 此言一出,不光是裴白忆,连台下众修士也念念有词,面露思索之色。 “原是这般。”她眸中陡然亮起火花,旋即抬眼直视赵莼,语气真挚,“道友与白忆都是本源剑道,修行往后会越来越艰难,如今与你一战,又得你解惑,相信离剑意无为的那一日也不远了,只盼你也早日突破,来日我二人再战一场。” “那便由道友先行一步,在下必定前来赴战!” 一番交谈,两人气息方算平稳,这才起身归于白玉台上。 而此届天剑台魁首,也终有了归属! 第444章 四百四三 分赏 平野三万里,映日紫霞天。 人族三州无论是凡人百姓,还是行走修士,此刻皆心潮澎湃观着空中光幕,那处紫霞漫天,投下出连绵巨大的虚影。 其中邈月、锺蹊两位剑尊已然从座上站起,另有各大声名赫赫的真婴期强者分立两侧,旁人看见的虚影实则是他等站立的身形,便看谢净大步跨出,唤出本命灵剑,纵身斩向天穹! 旋即,连接天剑台的两端震颤不已,自万仞山山巅,与剑宗最高塔的塔顶之上,轰然探出一股强烈的拖拽之力! 而后两位剑尊一起发力,和那拖拽之力一起,竟生生从天穹中扯出一条淡金色的游龙虚影,旁侧还有云雾环绕,一同降世。 三人皆提剑斩龙,将游龙虚影分作四份,龙身断裂之际,迅速便化为极其精纯的晶体,长短不一。 “这是……”赵莼呼吸微窒,饶是在博闻楼中看过相关记述,此刻也不由心中大动。 天地自然之气,若长久蕴养在灵气环境中,便会随之衍化为各种灵物,又因脱身于自然万物,故而总是以生灵模样现身,其中最为珍贵的一类,为人形,例如参童芝童这等天地灵物之极,另就是兽形,当中又以龙凤之形为尊。 天清地浊,山野江河内的灵物又比苍穹之中的次些,不过苍穹与界壁相连,非真婴不可靠近,非外化尊者不可探取灵物于其间。 而每届天剑台的奖赐,就是以剑宗之力开天门,以两大仙门剑尊的力量从苍穹内抓取净炁真晶。 此物本为界壁中经年累月渗透而来的些许狂暴元炁,经世界平和环境蕴养,最终消解了其中狂暴气息,不过元炁亦因此效力大减,无法为外化尊者修行所用。 可即便如此,其中精纯平和的元炁之力仍旧对真婴强者们十分有益,各处有尊者坐镇的宗门,每百年间都会由尊者亲自抓取净炁真晶存放库中,奖赐于资历深厚,或劳苦功高的真婴期修士。 净炁真晶常以游龙虚影漫布在天穹中,只有被尊者抓取斩断,才会化为晶体模样。 而为防止竭泽而渔之事发生,各宗获取真晶的数目与年份皆被有所记载,不可随心所欲。 今日天剑台上两位剑尊抓取的真晶,已可满足一流宗门十年所需,而正是有着这般丰厚的奖赐,才能使天剑台成为整个重霄的盛事之一! 赵莼等人固然还无法以真晶修行,可净炁真晶的功用也远不在此。 其至纯至刚,又饱蕴灵气,是世间少有的,能被本命法器直接吞纳炼化的灵物。 剑修嗜剑如命,奖赐能用于剑上,自然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净炁真晶分作四份,分别奖赐于此届天剑台四位剑意境弟子。”谢净抬手将四道淡金色光芒一挥,净炁真晶便落到了赵莼等人手中。 其中郑少游与楚筹二人掌心光芒略淡,内里净炁真晶亦不过拇指大小,裴白忆手中真晶,则有约莫婴拳尺寸,而最为耀目的,无疑是落至赵莼掌心的光芒,待神光渐渐消散后,显现出来的真晶晶莹剔透,更是有如成年男子拳头大小! 见此情景,在场多数真婴修士都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只不过丝毫不敢造次罢了。 “此届魁首,”谢净声音猛地拔高,扬手抛出一柄三寸小剑,宣布道,“昭衍,赵莼!” 四野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喝声,亦好似巧合一般,层层紫霞中倾泻出一束天光,暖融地照映在赵莼身上,令她心中难以避免地生出快慰潇洒之情来。 天剑台魁首! 我乃重霄剑修年轻一代第一人! 赵莼招手接了那小剑,心头大动。 魁首信物—— 天剑台剑令! 中千世界内凡一玄剑宗进驻之地,皆有天剑台设下,而每届魁首都会得到这样一枚剑令,少者一枚,多者也会出现手执两枚剑令的情况。 而凭借剑令,即便是在须弥大千世界中,也可被万剑盟礼待,为各宗看重! 四周又是一阵哗然之声,随两位剑尊与各大真婴修士入座,这才渐渐得以消停。 剑意境剑修各有所得,十六剑子自也不会被剑宗落下。 谢净甩袖一探,直接将方才伴随游龙虚影而来的云雾抓入手中。 此些灵气所凝之云雾,伴净炁真晶而生,亦为至纯至刚的气息所染,对蕴养本命灵剑也是一大增益。 十六人各自接下奖赐,多少也露出几分喜色,便是郑少依,也由望心谷随行长老代其领了灵物。 散修贾寻,亦或者说是秋剪影,此时心中忽地传来男子急不可耐的怒声: “好了,十六剑子得了,净炁灵雾也有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可别肖想其它!” 肖想? 她默然冷哼一声,直接将男子声音按下,抬眼看向站于前方的四人。 奖赐归奖赐,接下来的所得才是天剑台重头戏! 只见邈月剑尊扶额轻笑,向锺蹊道:“此届,道友可愿代劳?” 而锺蹊捋须大笑,末了点了点头,径直站起身来:“上届是道友你,这次就由小老儿来吧!” 他陡然爆出惊天气势,令身前二十人为之一震,后又心头鼓动。 来了! 剑道运势! 十六剑子并四位剑意境修士,每人都可由剑尊分下此物,从此剑道悟性增加,更易突破进境! 无论是净炁真晶还是灵雾,都是对本命灵剑有用,哪里比得上可以提升剑道悟性的运势来得珍贵! 不过这运势乃是天道所定之物,剑尊亦只是代行授予而已,故而每人所得之结果,又必然会有所不同。 本身悟性就高的,所得运势便会多上几分,若悟性较次的,运势亦会因此有所损减。 锺蹊剑尊大步流星,直接行至众人身前:“将右手伸出,待本尊检视一番,为尔等辨别授予剑道运势。” 天剑台届届如此,倒也不算新奇。 众人遂将右手平伸在腹前,任锺蹊一一来点。 其中以赵莼为首,剑道运势落于其掌心后,逐渐化为一只三足金乌,其形惟妙惟肖,甚是生动活泼。 但凭一眼,锺蹊剑尊也敢声称,这显化出金乌的运势之相,论强悍为他生平仅见。 第445章 四百四四 暴露!遁逃! 他眼中异彩连连,看向赵莼的目光亦是颇有兴味。 前有斩天尊者,后有剑君出世,昭衍这几代的剑道真可谓越发兴盛,无怪邈月底气十足啊! 不过赵莼神色略微有异,登时在心中生疑。 自己所行剑道为太乙庚金,本命灵剑虽是有金乌灵纹,可剑道与金乌倒无更深联系,眼下凝出金乌之相,又是何故? 想到此处,她抬眼与座上邈月剑尊撞个正着,对方看着自己手中金乌,却是无甚惊诧,反是喜色更多。 这是何故? 待回宗后可细细问之…… 她将心落回肚中,复又观望起其余人来。 锺蹊渐行走至裴白忆身前,授予运势后,其掌心所现为一团黑红火焰,纵是不比金乌强横,却也气势慑人。 至于郑少游、楚筹二人又要更次之,为水滴模样与火苗之相,只可说是中规中矩。 不过锺蹊剑尊见此,当也微微颔首,剑道运势能凝出实形,便不算是弱了,连剑意都尚未悟出的十六剑子等人,应当就只得些虚无气息罢! 到底见多识广,接下来被授予运势的嵇无修等人,手中便不似先时四人那般有各种形态,只一团灰蒙蒙的虚相,大小不一。 其中嵇无修明显又优于旁人,他手中虚相隐隐约约有个影子,虽难以分辨,但到底比旁人多了个雏形,锺蹊见之,心中顿时也满意起来。 这般缓步走着,不多时就到了散修贾寻面前。 不过他并未立时授予运势,而是唏嘘感叹道:“自古散修不已,能以散修之身与大宗天才比肩者更是少有,你今日有此成就,确实极为难得啊。” 散修传承稀缺,良师难寻,往往比家族修士都更艰难几分,锺蹊剑尊看他,亦是在心中琢磨,这贾寻师传何人,才可以傲人之姿夺下十六剑子。 光幕外,看着剑尊驻足的俊秀男子险些心碎胆裂,顿时屏气凝神不敢动弹,在心头冲秋剪影狂喊道:“还不快遁走!!” 只不过锺蹊剑尊好似并未观出什么异状,顾自感叹道:“散修在天剑台中成名,上回还得追溯至两千余年前了,只不过那次结果震动两座仙门,竟是叫魁首为其得去,险些颜面大失啊……” 他不紧不慢地捻动长须,哪管看着这一切的男子惊惶至极,许久之后方才如梦初醒般哈哈大笑,将手指点在眼前人掌心上方:“说远了……还是来瞧瞧你所得如何。” 秋剪影掌心猛然爆发出赤红之色,与灰蒙蒙的虚相不同,虽也没有实形,但其中逐渐化出些许纹路,最后竟凝成一张泣泪的人面! 得手了! 她心中一喜,当即就要遁走。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直贯而来,径直穿透了秋剪影掌心人面。 是长烬! 赵莼的剑! 场面登时生出变化,多数人都未反应过来。 然而此剑是赵莼击出,邈月剑尊见此,几乎是毫无怀疑地出手擒人,连着谢净也霎时行动! 这一动手,立即就叫邈月觉出不对! “此人身上竟笼着一层极为强悍的神魂之力,必是出自外化期的魂修,有古怪!” 便是起先未有行动的锺蹊,眼下也回过味来,无论是那诡异的人面虚相,还是此时展现出来的神魂之力,都昭示着散修贾寻身上有变! 两位剑尊出手擒拿,众人只以为轻而易举,不料那散修贾寻竟以金蝉脱壳一类的秘法,从口中吐出一道赤红长影,裹挟着得来的剑道运势就要遁逃。 而贾寻的肉身在长影脱离之后,登时就化作飞灰,尽数消散了! “邪魔道修士!” “有邪修闯入人族三州了!” 台下众修人心惶惶,一时间互相推挤难以平静,眼看就要生出乱象。 剑宗长老见状,当即出面镇压人潮,然而天剑台上,那道赤红长影却是已经遁出一玄剑宗! “好快,是魂修的神通!” 邈月剑尊心中惊诧,更是暴怒,若是叫这分玄修为的邪修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她和锺蹊不光失职,连脸面都荡然无存! “锺蹊,还不快些!” 伴她一声爆喝,锺蹊剑尊大掌张握而出,从他手中授予的剑道运势,此时便也成为擒拿邪修所用之纽带。 而秋剪影遁逃之际,忽地法诀手中人面虚相爆出一股牵引之力,将自身不断向后拉扯,连带着遁逃的速度都慢上几分。 “还不快舍弃了那东西,逃命要紧!” 耳边传来男子声音,抬头一看,重鸣已然从客店中行出,面带焦急,催促她赶紧离开此处。 舍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剑道运势? 她委实不太甘心! 可若要葬身在此,也与秋剪影心头想法冲突。 不能再拖了! 重鸣已经唤出小像把在掌心,她只得从怀中扯出人面虚相,狠心撕扯大半抛出,下刻便拿着那仅剩十之二三的剑道运势缩入小像中。 两大剑尊已至,却见这突然现身的男子抛出一只血红大眼,汹涌的神魂之力眨眼爆发,城中无数修士并凡人尖啸着爆头倒地,不住痛苦哀嚎,生不如死。 此股神魂之力强悍无比,邈月与锺蹊都不由身形迟滞,意识涣散一瞬。 就趁这一瞬之间,男子身影霎时消失不见,与那散修贾寻好似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 蛮荒古地,天瞳教。 一骨架高大的枯瘦老者本负手立于殿中,温声指点身前盘坐修行的年轻修士。 俄而,他身形一顿,气势猛然削减数分,更从嘴中沁出血意点点,踉跄数步,险些倾倒在地。 那年轻修士见得此状,登时目露急色,连忙起身将其搀扶:“师尊,师尊这是怎么了?” 天瞳老人眼中恨意弥漫,袖袍中双拳紧握,缓缓道:“我的神隐通天瞳碎了,你速去告知诸位长老,令他们赶紧凑齐灵材,供我炼制一枚新的来使。” “师尊不是将它给了——”年轻修士声音顿止,旋即心中明了何事发生,只怕那两人是在从三州遁离时被正道修士截下,这才将神隐通天瞳用去。 “这可是师尊你的本命法器,虽说我辈功法玄妙,能够不断炼制加以填补更替,然而用去时也会重创于您,”他越说越心中不忿,压低了声音道,“他二人身后的主上从未现身过,许是唬人——” “慎言!”天瞳老人高声喝止,目中满是忌惮惧色。 许久后,方才叹道:“告知长老后,你也顺便将他二人接回,蛮荒中危机四伏,不可令使者有失。” 他苍白面容上神情怪异,而后却终究未再言语一句…… 第446章 四百四五 齐相议 中州,鹤照巨城。 此处为太元道派所辖,朗朗乾坤所照,海晏河清,仙道昌隆。 然而遥望天中茫茫云雾间,太元山门之内,却又是另一番凝重景象。 太元掌门姜牧,并施相元坐于左右主位,身旁一乌发白袍老者,精神矍铄,不怒自威,正是一玄剑宗掌门,沧合剑尊易长殷。 另有赤金袈裟裹身,脑后一轮展翅大鹏佛光相的佛修男子,坐于姜牧下首。 佛道修行中,以筑基为修行起点,后又有行者、入禅、禅定、舍利、金刚、罗汉、渡世、普照等境界与道家修士对照,不过因三千世界中道修兴盛,素日里仍旧以道修境界对他等加以衡量。眼前这一男子,便是佛修中的金刚境界,对应为外化尊者,加法号慈济,称之为慈济金刚。 亦是重霄世界中,金罡法寺住持。 而慈济金刚身侧所坐,为一花信之年的道袍女修。 她面貌甚是寡淡肃穆,眉间始终带着愁色,却是比佛修更似吃斋之人。 以其袖袍领口金纹所示,能知她为浑德阵派此代掌门,妙靖尊者应芙君。 至于妙靖尊者与沧合剑尊中间,便只得月沧门掌门,风霆尊者桂芷能够资格落座了。 她身形娇小,乃是个瞧上去约莫垂髫年纪的小童,脸颊还带了些孩童的圆润弧度,其身着赤红衣衫,乌发梳与脑后,盘成个简单发髻,若非双目中含带沧桑沉静,与寻常孩提倒是无甚区别。 此中六人,即代表着重霄世界内仙门大派尽数到场,伴着施相元与姜牧凝神之神情,不难知晓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距邈月、锺蹊两位剑尊所回禀,当日邪修逃窜之际抛出的邪物,甚至令他们二人都恍惚一瞬,而剑修心神本就坚韧甚于其它,那邪物能有此效用,贫道以为,出自邪魔道魂修的可能性极大。”施相元思忖着开口,而后方见姜牧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见此,他便又从怀中取出一细颈净瓶,往瓶口处屈指一弹,那净瓶顿时应声而碎,一股绯红瘴气急不可待般从中窜出,在众人眼前凝成一团气雾。 “此乃当日两位剑尊,从开锋巨城中截留抓取的些许邪物气息,诸位可细细一观。” 那日邪物爆发后,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邈月、锺蹊二人,不过即便是由他们承受了绝大部分的邪物攻击,仍旧有逸散的少许邪祟浸染城中修士与凡人。好在见邪修逃窜,两人迅速转换目标,大力施为救助城中人士,这才令情况得以控制,最终多是伤患,少有致死者。 亦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城中即时采夺邪物气息,将之交予施相元与姜牧手中。 “且让在下一观!”风霆尊者桂芷惯是爽快性情,眼前听得邪魔道修士犯境,早已在腹中积下一堆怒火,而今见施相元放出邪物,便立时蹙眉出声,稚嫩面庞之上神色肃穆。 她小手一招,即从那团绯红瘴气中唤出一缕,浅浅浮在鼻尖。 待其颇为谨慎地嗅闻后,众人便见桂芷的面容猛地扭曲起来,露出厌恶与纠结之相,过了片刻才道:“确是魂修无疑……” 她顿了顿,复又思索了些许时辰,斟酌道:“不知各位可还记得,摘目手苏兴怀此人。” 此言一出,座中几人皆都露出惊愕之态来,妙靖尊者应芙君更是连连摇头,定声道:“当年苏兴怀欲要盗取我浑德阵派传承,早已被破元绞魂大阵灭杀,此事由我亲眼所见,他怎可能还有性命留存!” 摘目手苏兴怀,从前本为裕州某处中型城池内,苏姓修真家族子嗣,后拜得魂修为师,随其师长四处游历,却又因观念相悖之故,最终叛出师门,改换身份入了浑德阵派盗取阵法真传。 事情败露后,即为浑德阵派以护山大阵灭杀示众,以儆效尤。 他所修秘法,以夺取修士眼目为手段,故被称之为“摘目手”,只是此人虽为浑德阵派虽杀,却留有诸多疑问未经解决。 其中最为令人不解的,便是苏兴怀身为魂道修士,为何对阵法一道意动,甚至敢直入仙门大派动手,其身后究竟有何倚仗,到最后也是不得而知。 如今骤然从桂芷口中听得此人名姓,应芙君登时便难以置信。 “苏兴怀死后,各派皆加重了对魂修的防备,其手段也递交我等知晓,在下敢肯定,这邪物气息与当年的苏兴怀如出一辙,大有可能就是同一物什!”众人惊愕之中,桂芷又更加肯定地道出后续几句,表情坚然。 座中一时静默半晌,又听沧合剑尊易长殷发问: “那苏兴怀死时是何境界?” 应芙君登时答道:“真婴大圆满! “且他在我派潜藏更不止数百载,贫道还不曾接管此界宗门时,他便已经久在门中了。是以真婴之后,苏兴怀又领了长老之职,这才能够接触到我派阵法一道的真传典籍。” 易长殷闻此,只得长长一叹:“那邪物能影响到剑尊,苏兴怀必然已远远不止真婴境界了。” “但距他死时到如今,亦不过百载岁月,突破尊者那还可说是修行有成,而想要动摇剑尊,便是魂修,也得要外化后期吧,这如何可能!”应芙君面上愁云更为浓重。 “如何不可能?”姜牧以手抚膺,将心中想法娓娓道来,“要是能有在贵派护山大阵底下活命的能耐,短时使实力大增对其来说怕也是小事一桩,不过——” 他话锋一转,正襟危坐起来:“贫道却不以为他是后来机缘所致。 “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在他的布局中呢?” 姜牧理了理思绪,又道:“无论什么苏家子嗣,还是魂修师长,皆乃他捏造而来……苏兴怀此人,只怕根本就是一具外化分身!” 桂芷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惊呼道:“若本就是尊者之身,就可解释他为何能蒙蔽宗门检视,与在阵下活命之事了!” 就算分身破灭,本身亦不过是受到伤损,不至于亡故当场,若是以此为代价,换取仙门大派传承,只能说是一本万利! 座中几人心底猛然生寒,皆有肃清宗门之念冒出。 许久后,又听施相元道: “苏兴怀之事,探查难度不小,极有可能须深入蛮荒,偏如今禁州异动连连,我等无法轻举妄动,便推后再议…… “那两名混入裕州的邪修呢,可知是何底细?” 第447章 四百四六 如何上界 “那男子还不知晓身份,倒是散修贾寻有了眉目。” 沧合剑尊按了按额角,眉眼间带了些许郁色。 “他本是中州人士,约莫月前开始没了踪迹,许是在那时就为邪修所杀,将其肉身制成了躯壳,借以隐藏那邪修女子。” 听沧合剑尊言过,应芙君若有所思,旋即信然颔首:“当年苏兴怀手中确也有一门祭炼肉身躯壳的邪术,可短时容纳修士神魂,不过与夺舍之法不能相较,只堪堪能用两三月余罢了。” 她顿了顿,又问道:“既如此,那邪修女子可有什么说法?” 说到此处,沧合剑尊忽地往施相元方向一睨,大手将案上茶盏一捏:“其人讳作秋剪影,与我派弟子江蕴,和昭衍小剑君关系不浅。” 众人遂一齐抬眼向施相元看去,他瘦削面庞上波澜不惊,瞧上去倒是并无什么疑难之色。 许久,他们方听见施相元开口:“此事我已问询过赵莼,旧时在小界中,她与江蕴曾为同门,皆拜入一处名为灵真的宗门内,邪修秋剪影则为灵真派长老,交集倒说不上多么密切。” 这世道正邪两立,凡沾染上邪修一星半点的,恨不得直接割席了干净。 故而施相元先是阐述了三人间的故旧,复又直言他从赵莼口中问出的往事:“甫时灵真与一蛊术宗门有隙,待门中唯一的分玄修士故去后,便为那蛊术宗门所灭,其间弟子死伤无数,长老更是尽数陨落……唯秋剪影事前叛宗而去,还得了前掌门一身修为,如愿突破下境。” “原是欺师灭祖之辈!”桂芷登时面露讽笑,语气尤为不齿。 “那灵真前掌门非但是其师长,且自幼时将其养大,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沧合剑尊在此中年岁最长,阅历最深,诸多血亲相戮,师门反戈的事见过不少,却也不由流露几丝愠色。 至于他如何得知此事,自是江蕴回禀得来。 “不忠、不义、不孝,罔顾人伦。”姜牧冷冷道。 座中气氛一时端凝,施相元抬掌抑之,又言:“此些都乃恩仇相关。” 他从袖中抖落一枚玉简,敲在光鉴如镜的桌台面上,那碧波一般的台面立时浮现小字重重,供人查阅。 “诸位请看!” 众人遂微微前倾,观得台面小字后,顿时凝眉正色,展放怒颜。 “好哇,只因自身灵根不足,便大肆屠戮其余弟子,甚至连同门师弟的性命都给要了去,若非我重霄中正道兴隆,只怕来了上界她也不会甘心罢手!”桂芷重重往桌台上一拍,小脸气得酡红一片。 “我看她未必就此罢休,蛮荒古地修士数量也是不少,若加以施为,还是能够得以大用的。”姜牧语气嘲弄,一双冷目扫过台面上那《换日盗灵大法》,又摸了摸下巴道,“这法门颇为浅显,可其中要旨却又触其修士修行之根本,寻常修士绝无创出此法之能!” “嗯。”施相元应了此言。 “赵莼所处的那处小界,曾也天路断碎,失落许久,只是还未等我辈探查到具体位置,便由六翅青鸟族青栀神女亲自破了天门,续上天路,赵莼与江蕴等人应当也是为她所接引上界。” 六翅青鸟族! 青栀神女! 众人除早已得知此事的姜牧外,皆不由目露震惊之色。 旧时仙神传说中,三千世界未创,万民皆行走在蒙蒙天地间,不知昼夜,不晓人伦,即便成就不死不灭的仙神之位在身,也无法飞升天外,后得万族仙神齐力,终于创造三千世界,才得以顺利从此界中脱身。 而天妖中,更是以金乌大神舍身为日,玉蟾大仙舍身为月,令三千世界从此有昼夜之分,阴阳开化。所以今朝天妖种族内,凡与前二者有血缘牵连的,地位皆极是尊贵。 施相元收入座下的金守善前身,曾为六眼金蟾,而六眼金蟾一族的妖祖,昔时曾在玉蟾大仙座下听其教诲,又借着这一层关系,在外自称为月宫门下,这才有施相元口中,其族地位非同一般之言。 不过要与六翅青鸟族相比,怕是落下太多! 金乌大神与祖凤此般的万禽之祖不同,其生于混沌,并无后嗣诞下,当年舍身为日后,遂口吐三滴精血,分别化作六翅青鸟、金羽大鹏与重明神鸟三族,各自传承金乌大神三门神通法术,每代又选出一位日宫大帝,身领统率三族之责,连两大仙门也不敢轻易得罪。 是以六翅青鸟一族,实乃金乌大神直系,远非其余种族可比! 而此代日宫大帝,虽出自重明神鸟一族,但因金乌三族一向不分你我的缘故,按辈分算来,青栀神女还得唤其一声叔祖父,关系自是十分亲近。 座中众人实论身份,也没有哪一人能与她平辈论交的。 故而才露出惊愕神色来。 “青栀神女缘何为一小界破开天路,便先按下不表。”施相元神色一整,拒不言它。 众人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当年这位神女当庭触怒日宫大帝的奇闻曾在上界通传,最终竟也不了了之,其手段遂也可见一斑,且人族与天妖关系一向暧昧难明,诸多事情自然也不是他们这几位外化期修士能肆意妄言的。 “然而据赵莼所言,这秋剪影应当是先她等一步上界的,既无天路相通,就只有上界接引了!” 姜牧亦随之出言道:“我与无涯以为,她身后之人,当也是传授这换灵邪术者。” 施相元道号无涯,姜牧口中的无涯自也是指的他。 “可会是苏兴怀接引她上界?”桂芷忍不住发问。 但旋即便被应芙君所否:“苏兴怀外化分身被毁,算算时间应当还未能复还回来,那小界天路断碎,他根本没有接引之能。” 众人神色不由更为凝重。 第二位外化尊者! “我等可要去问问青栀神女,她那时正在下界之中,或许对此有所了解?” 这回否决此言的成了施相元:“金乌三族虽表中立,但到底也与我人族正道相交往来已久,对邪魔手段更是眼不着砂,神女若早有察觉,即便不亲自动手,也必然会告知我人族一二。” 气氛顿时又陷入沉闷中去…… 第448章 四百四七 终有一战 无论是秋剪影,还是其身后隐而未发的陌生势力,甚至连同苏兴怀之人,眼下都没有彻底连根拔除的便利之法。 加之禁州邪魔蠢蠢欲动,三州内人族宗门又渐有太平年间的骄矜之气,座中众人心头,一时只剩下风雨欲来的愁闷之感。 施相元默然将几人神情扫入眼底,沉声出言安抚道:“重霄安定已久,人族实力底蕴深厚,眼前不过是兴衰更迭常有的乱相,我等只需牢牢把住大势于手,便无须心忧那盛极必衰之理,天行固然有常,但我辈修士从来遵循人定胜天,何故要因此烦忧,平白乱了心境!” 他平地一声大喝,为众人驱了愁云,而见座中气氛稍改,施相元方才又道:“为今之计,邪修与禁州之事须得谨慎处置,最要紧的是先安内,两大剑尊回禀之言句句肺腑,若人族正道先有了离散嫌隙之心,将来正邪一战必生大乱! “裕州上下宗门便交由一玄剑宗管制,琅州由月沧门监察审看,至于中州,则由太元一力督管,除却各般隐秘异怪外,更着重下手根除邪修痕迹,至大战将起时绝不留一丝后患。” 苏兴怀一事,也是给他们敲了个警钟,仙门大派往日自诩实力强劲,令邪修不敢触犯,可也是这般狂气,才滋生出了潜藏在阴影中的暗手来,众人眼神相接,顿时又心领神会,只怕最近各家宗门内都会上下肃清一番了。 “还有散修一事。”施相元不由深深一叹,这也是修真界长久以来的固有矛盾了。 宗门修士有师门传承,散修亦然,甚至有散修强者广收门徒,徒子徒孙如同枝叶般在三州蔓生出去,可与小型宗门比肩,加上他等趋利而往,为保自身环境不被宗门修士挤压,还集结出散修城、散修盟之类的势力,牢牢扭成一股绳,令人轻易不敢触其霉头。 “往日我等从不插手其中,只是如今到了不得不管的时候……金罡法寺身为佛门,不好参与道修争端,慈济道友只放心守好三州边境即可。”佛修手段对邪魔有甄辨之用,边境隘口向来由佛修布设勘察,不可轻动。 “浑德阵派倒是时与各处城池往来……此回便由我派主理,贵派加以协助,一齐将散修势力收拢,上下排查干净。”施相元观得应芙君欣然神色后,便顺势敲定所言。 浑德阵派长老与弟子皆乃阵法好手,素日里常会承接各处城池、宗门阵法的布设、修缮等工作,亦是因此缘故,乃是仙门大派中,与散修来往最为密切的一宗。 施相元正是看中了此处,方才令浑德阵派加以协助。 如此便有昭衍以强硬手段震慑,浑德在旁怀柔相待,软硬兼施下,收拾散修势力自是手到擒来。 仙门大派以昭衍、太元为首,而姜牧素来就不理事,且事关禁州邪魔,边境又把握于昭衍手中,今日由施相元布置各宗任务,正是情理之中,也是经年以来的习惯。 众人顾自颔首,皆领了职责下去,便听他言道:“另外,那秋剪影之事,赵莼为昔日灵真派遗徒,两人之间恩仇因果不浅……便令她实力增进后,自行了断罢!” 他讲此事时,抬眼看向沧合剑尊,毕竟江蕴亦是灵真遗徒之一,不可不顾忌他之想法。 沧合剑尊心中了然,当即就道:“那日是赵莼先行辩出秋剪影身份,且据江蕴所言,昔年灵真掌门也对她有赠剑之托,两者间无疑是赵莼因果更深,便如无涯道友所说就是。” 了断因果,可从中得取回馈,这对赵莼和江蕴都是一番机缘。 不过赵莼有灵真掌门托付,了断之事自是她去更为名正言顺了。 施相元顺势应下,众人各自商讨几句细节之处,便才散去。 …… 却道沧合剑尊前脚刚离太元,便从底下听闻了谢净再次离开人族三州的消息。 上回还言道是去幽州拜访旧友,这回竟是毫无表示,径直离去了。 而想到海外幽州,沧合剑尊的神思又不免略作偏移,到了青栀神女身上。 当年触怒日宫大帝后,没过多久她便从大千世界抽身,到各处小界周游,若说两者间没有什么关联,旁人也是委实不能相信的。 何况六翅青鸟族在金乌三族内声讯最少,司掌的一门神通更是补天之能,这位神女还素有通晓来去之事,算无遗策的美谈,亲自下界补全天路,还接引一干修士上来……真可谓疑点重重! “徒儿,你可莫要搅入其中去啊……” 沧合剑尊深深叹气,只道谢净如今越发恣肆任性起来,他能加以牵制还好,像如今不在身边的情况,他也不好插手其中。 …… 昭衍仙宗,无溟天府。 自天剑台结束以来,赵莼便在此处潜修。 只可惜这几月心境难平,修行所得甚至还不如先前一月之功。 每每将要入定之时,秋剪影掌心的那张人面便会浮于脑中,令她心头攒动,久久不曾平静。 饶是那人面分外扭曲,只能观出个五官形状,赵莼也立刻认出了他。 灵真掌门之徒—— 郑辰清! 当年秋剪影叛逃离宗,将他一齐带走,往后便再没听闻过他的消息。 再加上昔时玉简中所述,更不难猜出郑辰清早已被她盯上,最终遭其毒手。 更替灵根,他是最后一步,亦是关键一步。 他既已身死,即意味着秋剪影改换灵根的大业已成。 她心肠之冷硬,赵莼便是早有预料,也不免为此毛骨悚然。 “掌门赠我归杀,我亦对苇叶祖师有过承诺,今日因果牵连,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赵莼看得分明,这般强力的因果孽力,若是自己不亲手了断,来日必是无法点化道种,突破真婴的。 她是这般,秋剪影亦然。 “这一战,越早越好!” 修士入魔,实力大增,何况秋剪影还是剑修入魔。 叛逃灵真那日她就已进入分玄境界,且还取得紫罗琼枝在手,分化了三种异光中的回转生灵宝光,实力更因此强过寻常分玄。 赵莼心中警醒。 她必须早日进境,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第449章 四百四八 新旧之法 赵莼这数年来虽是重于剑道修行,但对修为境界并未生有懈怠之心。 故而境界之上的修行,仅是速度放缓,却不曾停驻,时至天剑台论剑那日,她丹田内道基早已圆融,破入凝元大圆满只是早晚之事,偏又正好借百里江照破除心魔一事进入顿无状态,便水到渠成有了突破的机会。 如今剑道境界在第二重求败业已稳固,就应当改念到境界修行之上,不然两者不平,偏颇成了瘸子,一样走不远路。 她笃定心神,散了种种杂念。 秋剪影的确是非除不可,但必不能因此生出烦闷急躁之心。 急则生乱,若突破成为心中执念,反不能成事。 念此,赵莼双手自两膝收起,足下使力,即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她修行所在的院落,位于无溟天府西南处,周遭引了潺潺流水淌过,草木花鸟布置得尤为雅致,又因是掌门洞府的缘故,弟子与侍者不敢轻易走动往来, 故而极为清静, 加之布设了重重小阵,便越发适合清修起来。 赵莼是近年来才至无溟天府修行的弟子, 从前此处居住的是关博衍,待他点化道种返回主宗后,这地方便彻底没了人。 施相元身领掌门之责,又要监管人族三州, 实际上少有清闲时刻, 也经常不在洞府之中。且主宗弟子下界监管宗门,往往以两百年左右为期限,这对于外化尊者悠长的寿命而言,只能说是沧海一粟, 是以他们不会在下界内广收门徒, 除非是像关博衍、裴白忆这类天资奇绝者,方才会使他们为之破例。 所以施相元门下亲传,就只得关博衍一人, 至于座下弟子、记名弟子等,虽是有过几个,却也只是听其教诲,为其门人,数目算不上多。 如今在打理无溟天府的,便是这些不大紧要的弟子。 赵莼方从院落走出,就正好与金守善撞了个正着。 他作为施相元新收的座下童子,有着数千年阅历, 所塑身躯又是从前洞府灵树, 对无溟天府上下了解便因此深刻许多,近年来在此中协助弟子们管理事务, 颇有几分手段。 “剑君出来了!”金守善语气有几分惊讶, 毕竟距赵莼入定闭关才没过多久,“可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下去的?” “哪敢吩咐道友。”赵莼与他客气一句, 心中微微一动, 上前问道, “不知道友现在可得空?” 金守善面上霎时染上疑色, 思索片刻即道:“才得了孟前辈嘱咐,要去百务居请阵修来修缮西北角的聚灵阵法, ”他顿了顿,像是在心中有所斟酌, 后又开口道,“不算什么急事,剑君若有事相商,贫道传讯托人前去也是一样的。” 语罢,他手上掐了个法诀,即见一道遁光从指间飞出,下刻便含笑道:“贫道已托人行事,剑君但说无妨。” 态度很是和气,却并不低微。 想来也是, 金守善自上界以来,忽闻强者云集, 分玄修士在此中不过尔尔,且又在施相元手下办事,自要改了先前养尊处优的大妖姿态, 然而又因有过数千年阅历,纵使久困于一隅之地,也不会似寻常人般露出谄媚之容, 甘于低下。 赵莼心中了然,知晓今日是自己有求于人,便更为温和地迎了他进去。 待两人入坐后,才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 “剑君是想询问突破分玄之法?”金守善双唇抿起,显然是陷入思索之中。 赵莼却不置可否,直言道:“仙宗功法上乘,突破分玄并非什么难事,在下想问的,是三种分玄异光。” 原来如此。 金守善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在下出身小千世界,那小界与河堰相似,天路亦是断碎许久, 当中修士修行到分玄境界便到了尽头。”赵莼一面回忆横云世界中的旧事, 一面想着博闻楼诸多记载, “也是上界以来,在下方才知晓, 所谓三种异光,在重霄中又被称为旧式分玄之法。 “今日各派弟子所采用的,却是有上中下三品之分的新法,许是在下那方小界失落得过于久远,未能跟上此些法门的革新,便因此想来请教道友一番,看河堰世界中有何种方式,道友又有无想法?” 金守善机缘巧合之下,已过足足八千余寿数,就算将重霄世界中的分玄修士全部拉上,对此境界的了解也不及他一人,故而问他也是最为合适的。 果然,他微微颔首,对自身修行亦是颇为自信:“贫道虽修为境界浅显,但数千载来困于分玄,诸多细处确已琢磨深刻,剑君要问,贫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赵莼露了倾听之态,金守善也不敢过于自恃,立刻开口道:“不瞒剑君,贫道在上界之后,亦是翻阅典籍无数,发觉许多修行道路与小界相比,早已有所变革,不敢大多都是大同小异,像剑君那方小界一般,还沿用着旧法的情况,还是闻所未闻。” 赵莼引以为然,心道按此说来,横云世界失落的时间怕是要比河堰还要久些,传闻中万载前神泪碎天路一事,实则还得往前推移许多年份。 “贫道比对了新旧两法,以为此种变革,正是为了丰富修行路径,增强天下修士实力而来,”金守善将心中揣测微微到来,“旧法中,以三种异光为上上之选,除此以外,所化真元之光再无上下之分,都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普通元光。” 分玄境界,以真元化光,道台开始承载神像虚影为标志。 而这真元化光,便被称之为元光。 “可新法出世后,元光即被人为分作上中下三品,再加上仙道前辈们对功法的改良,使分化了上品元光的修士,已然不次于先时的三种异光!而旧法内的普通元光,便成为了下品,这样就算修士无法修成三种异光,也有中品上品两等可以追求,整个修真界的实力更因此大涨。” 金守善面色极为认真,可见对赵莼也是倾囊相授:“这实则是因仙道昌隆兴盛到了极处,旧法三种异光,已经极难成就了!” 他冷不丁抛出一句惊雷来。 第450章 四百四九 心有决定 “三种异光中,回转生灵法光须得以无上灵物来助,大御天地玄光则是以天地自然之力所化,至于造化神通法光,此种记载最少,贫道也仅是一知半解,不过大抵知晓是重在那‘神通’二字当中。 “旧法推行之时,天下修士无不以三种异光为至极追求,灵物被摘取一空,天地自然之力也因修士请取过多,屡见萧条,”他话锋一转,问道,“剑君可曾见过镇在每座城池的人族三碑?” 遂又不曾赵莼应答,便直接道:“那便是为了镇压天地自然之力,不允修士为了自身修行,剥夺天地自然之本了。 “后来又推行新法,论强度,上品元光并不输异光,修士们便更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求诸于天地了。” “那可以凝聚回转生灵宝光的灵物,是真的绝迹了吗?”赵莼追问道。 金守善迟疑地点了点脑袋:“天底下能被称之为无上灵物的,左不过就那么几种,还得合了生灵二字,像是被称为‘地脉之亲’的紫罗琼枝, 有“天河宝物”美名的岫灵玉髓, 这两类都是最容易凝聚宝光的灵物,成功几率能有九成九。 “何况二者功用还远不在此, 无论炼丹还是炼器,皆有大用,光是以此来突破分玄,未免暴殄天物。” 赵莼闻之, 更觉唏嘘。 横云世界不像重霄, 修士眼界受困,又不得人族三碑镇压天地自然之力,甚至连仙道本身都有衰颓之态,在没有新法可用的情形下, 追求三种异光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且不知是否是走至末路,有回光返照之态,小界内紫罗琼枝、岫灵玉髓等物皆有过出世的记载, 并不曾完全绝迹。 而就算不用灵物突破分玄,修士也会大肆请取天地自然之力,一来二去之下,凝聚异光在身的修士虽是数量稀少,却不像上界一般完全成为旧谈。 可要返回横云一趟? 想法一经浮现在赵莼心头,便被她毅然否决。 天妖尊者已为横云续接天路,这数年里,重霄修士必然已鱼贯入内, 搜刮其中宝物, 且为保小界不凋零毁灭,上界定当全力施为稳固此方天地, 此时进入其中请取天地自然之力, 无异于和仙门旨意对着干。 更何况她如今才凝元境界,入内后须得经人接引, 才能再次上界, 横云世界内也非十足安定, 贸然离开宗门庇护, 怕是不美。 不过此些都是额外的考虑,真正令赵莼想法坚定的, 还是金守善那句“如今新法修成的上品元光,并不次于三种异光”, 既如此,先不妨取得上品元光之法,以之兜底,再行考虑其它。 委实说,赵莼如此执着于三种异光,不外乎是从前秋剪影得了一株紫罗琼枝,自己一旦想到此处,便被类似于不甘人后的心思所裹挟,觉得自己一定要胜过于她才是。 对此, 赵莼不由打了个激灵,霎时警醒起来。 从前许久不曾听闻秋剪影音讯倒还不觉, 天剑台那日见了面后,这恩仇之念便越发强烈,以至于动摇心神, 心境难安。 于心中默念几声戒骄戒躁,她遂起身送别金守善,今日想问的也问询得差不多了, 新法在博闻楼中更是记述得十分细致,只需借来观阅即可。 怀着这般想法,赵莼复又径直往博闻楼去了一趟,在放置分玄期诸多典籍的地方静心坐定。 “分玄新法是以修士所修功法为基本,故而我所要寻的——” “在这里!” 她挥手招来一卷玉简,其上所书的上品元光之法正合了自身修行的《赤阳真典》第七重,造分光一说。 赵莼细细读之,便知以《赤阳真典》为基础凝聚的元光,至少也是中品,且若有十成的弟子借以突破分玄,其中凝聚上品元光的弟子数目也能达到三成之多,由此可见昭衍功法上乘完善, 非寻常宗门可比。 “正因功法之改良, 导致可与异光相较的上品元光, 不再成为常人难求的空中楼阁,而天下修士也不是固步自封之辈, 既有新法可学, 自然就不必绞尽脑汁追求异光,以至于平白耽搁修行。 “如此来看,即便没能修成异光,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直接沦落至下品元光,合乎金守善所言,大涨了仙道实力。” 她轻放下玉简,凝神入定,缓缓感受真元在体内流动游走。 然而不多时,便神色迟疑地睁开了眼。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凝聚上品元光一事,并不像玉简上所说的那般颇有难度,甚至有些过于简易了。” 赵莼内视丹田,能见到灵基液池上一轮熠熠生辉的圆日,随着自身修行越发精进,连着灵根也变得灵性十足,气势迫人起来。 她心念一转,就知道为何自己会浮出那般想法来。 大日灵根已成,踏上大日之道几乎可说是必然之事,便是素日里修行《赤阳真典》,也是一路顺畅,毫无桎梏阻塞,在早已成就大日真元在身的前提下,顺着《赤阳真典》凝聚上品元光,自然毫无难度可言。 只是这样的话,赵莼却反而不愿施行新法了。 “无论是当年决定拜入昭衍,还是下定决心修行庚金剑道,甚至冒着生死之危采夺净木莲花圆满灵根,所求无不是为了追寻我道的极点,今日若以《赤阳真典》凝聚上品元光,突破分玄自是简单至极,更用不去多少时间。 “但上品元光明显不是我的极限,甚至只可说是中规中矩之策,落得平庸中去……” 此番想法若是为他人所知,必是要心生惊诧,乃至怨怼的,天下修士求之不得的上品元光,便这般被赵莼贬为平庸之流,不可谓不狂妄。 然而赵莼忧心之处更远不在此。 “这就好似当初寻材铸剑一般,一步退就是步步退,来日突破分玄后,未必不会后悔今日之举,而一旦心有不豫,道心就再无法坚定……没有必要为了早日突破而求个将就二字!” 她毅然合上玉简,将其归置原处,下刻便行出博闻楼。 心念一动,起往照生崖后,才知柳萱的请帖已然递来多时了。 第451章 四百五十 再见柳萱 离了终年无雪,却难离霜冻的天极城,方至白垣城外烟溪岭。 上回相见,乃是柳萱亲自前来,故而栖川门虽是依附于赵莼门下,但她自己倒是首次到来此宗。 距柳萱所言,收复栖川门时,门下不过仅剩一名女修,而今赵莼御剑下落,所见山门已然壮大不少,一眼望去,重重建筑依着低矮丘陵而建,间植松林成烟,潺潺溪水从中经流,不时有身着青色衣袍的弟子行走其间,或相视谈笑,或并行无言。 不过大多实力低微,以练气、筑基两类境界的弟子为主。 不难看出是起步不久的新晋宗门。 赵莼几个跃步,便到了栖川门山门前,其样式中规中矩并不显眼,两侧各摆放了一尊禽鸟石像,也不是六翅青鸟,只是四象中的朱凤,许是因人族宗门常以四象神兽为镇,柳萱便从了这个规矩。 烟溪岭中并无大型宗门存在, 甚至连三流宗门也够不上, 只算不入流之等,便是一派掌门长老一般的人物, 亦不过分玄凝元修为。 是以赵莼的到来,无疑令栖川门产生了些许骚动。 方向前行了两步,便有弟子面带疑色地走上前来,轻声问道:“不知尊驾今日亲临我栖川门, 可是有事?” 此人筑基修为, 气势稍显薄弱,根基却夯实得不错,假以时日,成就凝元不是问题。 赵莼默然一扫, 便于心中得出结果, 正是栖川门刚刚起步的时候,像眼前这人一般的弟子,应当也颇受看重了。 于是应道:“昭衍赵莼, 应贵派掌门之邀,前来会见。” 赵莼! 此乃剑君名讳! 那弟子心中打了个激灵,想到宗门正是依附在眼前人的名下,旋即毕恭毕敬地将她迎入门中,领路向掌门洞府而去。 留一旁观望的诸多弟子如遭雷劈般,愕然立于当场! 数月前,天剑台论剑结束,昭衍剑君直夺魁首, 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太元道派寂剑真人。 这事无疑令她声名更盛, 广传人族三州,许多修士亦是第一次瞧见此代溪榜榜首的英姿, 因此万般感慨。 一骑绝尘的强大! 令榜首之下, 无不望尘莫及! 掌门更以此架势趁热打铁,一力降服三座宗门, 而今的栖川门, 在烟溪岭中业已吞下三分之二! 他等皆与有荣焉! 不管栖川门弟子如何作想, 赵莼跟着领路弟子, 渐已行至柳萱所在的折花居。 虽以折花为名,偌大洞府中随处可见的, 却是青翠树木,与茵茵碧草。 当中凿出一汪清澈池水, 上驾雕花石拱桥,也就在池水中,方才植种了些许粉白莲花,亭亭净植,香气浅淡。 那弟子未经传召,不敢随意入内,便帮忙通传了洞府中的人来,后满怀惊喜地接过赵莼作为感谢的一小瓶灵丹,这才翩翩离去。 而洞府中迎出的, 是个模样秀丽,身形娇小, 穿着藕色袄裙的少女,亦不过筑基修为,见到赵莼还带了几分惶恐忌惮之色, 轻声道:“可是剑君到了,掌门令我来接您。” “正是,且引路罢。”赵莼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从少女身上觉出了些许与其余弟子的不同。 她自从进入剑意境界后,五感与神识皆强大不少,寻常事情能够轻松洞悉,眼下心中微动,就知道了这种不同出自何处。 少女行走时婀娜生姿,步履虽有几分匆急,可韵律倒是十足,令赵莼不由想到音修一类的修士,而她周身气息又与柳萱有数分相似,并非是相处过久染上的,而当是功法有异。 怕是得了柳师姐看重, 另又传授了功法! 赵莼暗暗得出结论。 “你是掌门的弟子?” 少女没料到赵莼会和她说话,登时慌忙地回过神来, 连忙答道:“蒙掌门垂爱, 这才在其门下做了记名弟子。” 赵莼得了回答,便轻“嗯”一声, 心头倒是有几分讶然。 纵是记名弟子不比亲传, 甚少有师长会倾心培育,可柳萱到底身份特殊,修为也不比归合、真婴境界的修士来得高深,会在此时收下记名弟子,着实令赵莼些微惊讶了一番。 至少于她自己而言,若非修行有所成就,必然不会轻易收授门徒,对此思虑良多,也是怕误人子弟。 暗自思忖间,已然行过不远,柳萱娉婷身影渐浮于眼前,赵莼便又从臂环中取了枚澄净的水玉出来,递与少女手中:“算起来,我当是你师叔一辈,此物有防身之用,便当做是见面礼了。” 师叔? 少女不由露了疑惑,见推辞不得,又诚惶诚恐地接了水玉,脆生生应道:“多谢师叔。” 这才怯怯望了眼走过来的柳萱,随后乖巧退下。 “到底是仙宗弟子,底气不比从前,出手也阔绰起来了!”柳萱语带笑意,眉眼柔柔。 赵莼应她:“从前开炉练手所得,不知不觉攒下一大堆来,留于自己手中好似鸡肋,便赠给师姐门下弟子当个耍件了。” 这话也确实没错,她铸剑前忙于提升炼器手段,开炉炼制了许多法器,其中七八成都交由沈青蔻出售换做收入,便是余下只适合低阶修士使用,凝元境界看不太上的寻常法器,都积攒了几十上百件。 方才赠予少女的水玉,灌注真气后,可凝聚水盾一重,抵御高出自身两个小境界修士的全力一击,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是极为合用的防身法器,自行购买也需不少钱财。 此也是因对方只为记名弟子之故,若她乃是柳萱亲传首徒,赵莼就要细细斟酌,该以何物为见面礼了。 “师姐突破分玄了?” 赵莼抽出思绪回来,定睛向柳萱一看,其绰约身影周遭,有一层浅浅淡淡的光晕,正是真元化光,进阶分玄的征兆! 见她噙着笑点头,赵莼又问:“何时的事?” 柳萱答道:“你得了魁首的那日,我正好出关,未能看到你与寂剑真人一战,实在可惜。”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赵莼引入殿内:“因你得了魁首,声势大涨,我又正好破入分玄,之前尚在负隅顽抗的三处宗门这才俯首称臣,甘心为我栖川门所统率,啃下这些硬骨头,剩下的那些便不算什么了。” 第452章 四百五一 相议横云 若是借助以随行而来的两位真婴修士之力,荡平烟溪岭自然轻而易举。 可是这般行事,非但容易引起仙门注意,还会致柳萱全无历练之机,思来想去后,她便安心经营起宗门来,意图逐渐将烟溪岭蚕食殆尽。 此中未有分玄修士的宗门,要拿下当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只是门中有分玄坐镇的几处,眼瞧着柳萱修为低微,便不大愿意俯首陈臣。 一来二去又逐渐察觉栖川门背后的强者出手不便,数年来竟消减了不少忌惮之心,暗中窥视着栖川这边的动静。 毕竟栖川虽是依附在昭衍那位剑君名下,而剑君本人亦不过凝元修为,且昭衍不会肆意出手助弟子镇压他等这些不入流宗门。到最后,已有不少宗门以为,那真婴强者实是昭衍剑君遣来监察栖川门的使者,而非甘愿听栖川门任命的供奉长老之流。 却不料消息接连到来,先是昭衍剑君夺了天剑台魁首,声名大振,后又得知栖川门掌门顺利进阶分玄,从前因她修为不够的理由再站不住脚。 经得柳萱一番威逼利诱,终是松了口。 而就像柳萱所言,最强盛的几处宗门被打压了下去,其余宗门见此杀鸡儆猴之举, 自然也便难生抵抗之心了。 “那我就提前向师姐道一句恭喜。”赵莼微微拱手, 含笑道。 然而柳萱只是点了点头,改换一副端凝神色道:“不说这个了, 我更听闻当日有邪修潜入天剑台中,还在两大剑尊眼皮子底下夺了十六剑子之名,那人……可是她?” 语中何意,不言而喻。 赵莼沉沉一叹:“就是她。” “我等不去寻她, 她还敢主动出现在人族三州之境, 真是胆大妄为!”柳萱声含愠怒,脸颊酡红。 此还是赵莼首次见到她怒意上脸。 “秋剪影修习剑道,即便手段残忍,可向道之心却是坚韧无比, 天剑台乃剑修盛事, 她隐姓埋名前来赴会……我早该想到的。” 只可惜其背后还有人在,使了高深障术蒙蔽探知,不光是她, 连两大剑尊也没能看破。 还是因顿悟中再见崔兰娥,与昔时灵真间的因果再度浮于心头,又正好从秋剪影掌心窥见郑辰清模样的扭曲人面,这才反应过来。 若非如此,只怕剑道运势都会被她全数拿走! “我本想着,等实力再精进些,便托尊者掐算出她所在之地,趁早消了这桩祸事, 可今日看了你, 却觉得你另有想法。”柳萱这世修了人身,人族气运越盛, 对她自也越有好处, 剑修入魔不是小事,更别提秋剪影还与她有关, 心生杀意也是自然。 便除了她, 要不是赵莼与秋剪影间有恩仇因果牵连, 正道宗门亦不会坐视不管一个十六剑子级别的剑修堕入魔道, 必是要早日诛除的。 不过柳萱因借运而生的缘故,因果尽在灵真, 还得天妖尊者以续接天路之举借以偿还,到了此时, 已然不比赵莼、江蕴身上的恩仇因果来得那般重,她的杀念,只为除魔卫道而已。 “我欲加紧进阶分玄,亲手将她斩于剑下……如此也算了却掌门托付,与对祖师的承诺。”赵莼并不遮掩,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 柳萱亦并不意外此言,倒是仿若猜中赵莼心事一般露了个笑出来:“你有这想法我不意外,此回邀你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她面上凝重之色顿时散去,亲切地眨了眨眼:“帖子递去很有几个月了, 你现在才来,必然是已在宗门中作出一番尝试, 却不合心意,师姐我说得可对?” 被戳破心事,赵莼讪然一笑, 把近日所得尽数道出。 “那蟾妖见识不浅,”柳萱也不由为金守善的阅历暗暗咂舌,后听得秋剪影一事, 眉头又紧,言道,“你说她杀人夺宝,有紫罗琼枝在手,已然凝聚回转生灵宝光在身……” 她思忖片刻,即对赵莼言道:“你我同门一场,我也不愿瞒你。 “当年选定灵真作我托身之处,一是刚好天路断绝可偿因果,二则是横云本身就有种种异处。 “你也知晓,尊者有推算之能,可却观不出横云究竟因何凋落,且还能以几乎破碎的世界, 承载她外化分身降临, 这一切的一切都难以解释, 唯一能敲定的,是横云中的世界之灵早已消散, 这才无法自行修补,致横云逐渐走向凋零。” 天道与世界实则为两方,有天路相接,被大千世界层层辖制者,自然以天道意志为尊。 似河堰那般失落,与上界离散者,便是世界之灵更为强大。 横云至少是数万载前就断碎了天路,连世界之灵都随之灭去,却能强撑到赵莼这一代,不可谓不离奇! “那滴泪……”赵莼一时默然。 “无论传说是真是假,横云都因此得以存续下来,甚至还在世界中诞育了紫罗琼枝、岫灵玉髓这般的天地灵物,”她顿了顿,接着言道,“我只是借运而生,可横云一处小界,却在一代中有你,有戚云容,江蕴,乃至从前声名不浅的几位天才一齐出世。 “你切莫觉得其它未登三榜的人不算如何,我专去打听过了,宋仪坤、薛筠等人虽不能与三榜英杰相比,在宗门内也胜过寻常弟子不少,可堪为天才、天骄一类。 “古往今来,小千世界中能出一位三榜英杰就已算少见,何况还是英杰天骄同代而出。” 经由柳萱解读,赵莼却心沉如水。 这样凋落着的横云,这样几可说是残败的世界,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对它怀中生灵倾注着一切,它究竟意欲何为呢? 讲完这些,柳萱微微一叹,从袖中取了一方晶莹剔透的长匣出来:“师妹请看。” 匣中之物借清透的四壁可一览无遗,赵莼垂目而视,内里有一截女子藕臂一般柔润的美玉,隐隐显出粉白光彩,只看上几眼,就觉心头暖融一片。 她登时目露惊愕:“岫灵玉髓!” “此为尊者在横云中所得,一直留至今日。”柳萱道。 “师姐你……” 柳萱一眼便猜出赵莼欲问何事,却是摇头道:“此物于我无用,亦或者说,于我族无用。” 她玉手纤细而秀美,抚在长匣之上:“尊者令我带来岫灵玉髓,亦不过是为告诉你,一法不通,她也总是为你备了后路,令你不必烦忧。” 后路? 赵莼心头一动,依照此言,有岫灵玉髓在手,回转生灵宝光却不是首选不成? 第453章 四百五二 举头三尺 “三种异光不同于寻常元光,乃是因其来处独特,修成后在强韧等方面远甚于其它。”柳萱声音缓缓,笑意融融,“从前修成异光的修士,实力总胜过常人一截,然而随着仙道愈发兴盛,往日成就异光的方法或失落,或再难寻得,此也是为何修真界协力同心,也要将功法尽数改良革新的原因。” 赵莼听得仔细,迅速便将其话语中的细节捕捉。 再难寻得,指的自然是诸如紫罗琼枝这等灵物,而失落二字的由来却不由令人深思。 大御天地玄光以天地自然之力为源,自不可能用失落来概括,那么最合适的,便只能是记载最少的造化神通法光了。 天地之法不可行,灵物之法为后路,赵莼双唇微抿,直言道:“尊者之意,是想让我一试造化神通法光了。 “此法记述甚少,我在昭衍中翻阅典籍众多,也不过初初知晓其重在神通二字……” 柳萱眼中浮出几分赞赏,含笑道:“这种异光,如今已是少数天妖才能修成, 人族中自然记述甚少了!” 传说在上古时期, 各般修行体系未定,皆在不断摸索之中, 后仙神万族携手创三千世界,便一同将各种修行体系界定下来,无论族类和道统,左不过都在境界与修行方式上有所差别, 本质上都是蜕凡升仙的道途, 而随着人族道家仙道越发兴盛,积蕴灵气,转化真元的方法也开始影响到其余体系。 其中当以妖修影响最大,如今与人族修行体系的相似亦是最多。 一路到如今赵莼这一代, 绝大多数妖修已然与人族修行体系无异, 筑基为始,渡劫成婴,再成就尊者、大尊之位。 而自诩血脉尊贵的天妖各族, 随着代代传承更迭,体内血脉亦在随之逐渐削减,族中后嗣从早前生而真婴,到如今生而筑基,甚至生而凡胎,已是肉眼可见的一代不如一代。 此种衰败,也不得不叫他们从坐等修为随寿数自行进境,到主动修行, 以摆脱越来越短暂的寿数之限。 故而天妖修行道家之法, 已然不是什么逸闻。 “少数?” 见赵莼开口询问,柳萱便拂袖探出手掌, 白嫩掌心之内, 一团真元缓缓凝形,其色为青, 最内层有星点黑芒, 点缀其间。 “神通法光!” 在博闻楼阅过诸多典籍, 赵莼哪还认不出各般真元化光的差别。 以新法成就的元光, 色与真元相同,且呈现光晕模样, 笼于外层。而三种异光则十分耀目,形如芒点, 位于真元中间,其中生灵宝光色如羊脂白玉,天地玄光虽有玄字,却是厚土之相的明黄,至于神通法光,才是色深且重的玄黑。 “我虽为人身,却是六翅青鸟族后嗣转修,有部族传承神通在身,天生就有七成几率修成神通法光。”柳萱翻手将真元散去, 见赵莼面有异色,便又将金乌三族与天妖各族之事讲与她听。 赵莼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天妖中有少数仙神后嗣, 会生而继承先祖的血脉神通,六翅青鸟便传承当年金乌大神的三项神通之一。 而神通法光本就是以神通为基础,衍化至真元之上, 是以天生就有神通在身的天妖血脉,便更为容易修成法光。 柳萱讲过这些,即闭了嘴, 她不曾告诉赵莼的是,如今的天妖族群中,因血脉逐渐稀薄的原因,部族后嗣继承圆满神通者甚至不足十之一二,剩下的即使有神通在身,神通本身也出现了各般削减式的变化。 “既如此,我要修成神通法光,就必须寻找一门神通法术来修习了?” 这话却被柳萱否下。 “非天生神通,不可成就法光。” 得坤殿内积蕴的各般神通法术皆是人为编纂创写,自然是后天之物。 天生神通? 赵莼不由犯了难。 “你忘了,人族也有天生神通在身。” 柳萱笑着出言点拨。 人族的天生神通? “凝元时,有袖里乾坤,归合期, 有缩地成寸,成就真婴后, 则习得掌破天地, 至于往后的身外化身, 别有洞天之术,人族已然将其尽数融入修行之中,实际上,这些都是先辈们传承下来的天生神通!”柳萱之言霎时叫赵莼豁然开朗起来。 “天妖重血脉,是以神通以血脉相传,人族重修行,神通便自然兼容入了各般境界,只若修成到了固定的境界,神通就自然而然地浮于心头了。”细想想,诸如袖里乾坤这般的术法,从没见过修行方式,凝元修士却可施用自如,以天生神通解释,方才合理。 见赵莼举一反三,柳萱更欣然一笑,循循善诱道:“那师妹,就不曾觉出不对吗?” 有何处不对? 蓦地,她心中一跳。 忍不住眉头蹙起,疑道:“分玄境界,为何没有神通?” 一向直言的柳萱,此时却讳莫如深地住了口:“此事我也不知,便是你需要去寻的了。” 她从座上起身,浅笑着指了指上面:“尊者令我告知于你,答案在举头三尺。” 便再无它话,只是让赵莼实在无法可施时,前来栖川门寻她取用那截岫灵玉髓。 …… 琅州,定仙城。 茫茫沃土远望无尽,虽未有巨城之名,但城墙环抱地界,已然占据琅州境内三分之一的区域! 在天下修士眼中,此处甚至隐隐有“人族第四州”的美誉,只是忌于仙门威名,不敢妄自宣之于口。 戚云容上界数年以来,亦甚少进入此间地域,一是修为不足,无有游历四方的实力与闲情,二是定仙城,乃彻彻底底的散修势力,对宗门修士有天生的敌意与排斥! 若单是如此,尚不至于令两大仙门久持旁观之态。 定仙城敢单独盘踞一方的缘故,除却其中有数位尊者坐镇,实力不次于超级大宗外,更因为三千世界从不缺少散修身影,即便在须弥大千世界内,也有定仙城的存在。 身后有倚仗,自身有实力,散修与宗门修士的矛盾又常年隐而不发,即便定仙城在仙门大派眼中是处名副其实的灰色地带,但于散修而言,却是少有的自由欢快之地。 第454章 四百五三 定仙城 因鱼龙混杂之故,定仙城向来也是邪修藏匿的首选之地。 戚云容细细琢磨着出行前,巫蛟这句语重心长的话,心头不由一沉。 仙门要想集结众修,除灭三州内潜藏的邪魔道修士,就决计绕不过定仙城。 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遣派弟子随浑德阵派的阵修提前入内摸查,在此时便成了必行之事。 她心中了然,如今定仙城共有五位外化尊者,论实力,连月沧门、一玄剑宗之流都不敢出手硬撼。 不过这五位外化尊者在定仙城中各据一方,素日里隐有矛盾纠纷,并不怎么和睦就是了。 也是因此缘故,仙门大派并不惧怕定仙城有所图谋。散修趋利而来,逐利而往,能齐心协力御敌,乃是心知肚明定仙城一毁,自身亦无丝毫好处,至于其它,则各有算计与忌惮之处,难以同心。 “外化尊者多在闭关清修,久不出世,就算是真婴上人之辈,亦是在城中出现大变故方才现身。故而定仙城内行走往来仍是以低阶修士为主。 “而散修之辈又不似我等宗门弟子这般,互相之间有同门情谊, 在外自然结成同盟, 一致对外。他等重于自身利益,或有心怀大义者, 却终究属于其中少数,是以师尊才会说,定仙城内久不安定,要我小心自身。”戚云容于心中暗暗道。 巫蛟素喜逍遥自在, 在昭衍内只挂名当了个长老, 寻常不是找谢净把酒话事,便是四处游历了解世情,亦因此见多识广,各地情况都有所涉猎。 “戚道友, 前头就要入城了。” 随行的浑德阵派弟子, 是位才入凝元境界,模样极俊秀的少年,名作邵言生。身量大抵与她相当, 体型稍显羸弱,观之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戚云容每次和他说话总不自觉轻了声音,生怕重喝一声就将其吓如惊弓之鸟。 且她自己又是偏向刚直的脾气,两人一路行来更是少有言语。 “道友从前来过?”见他行事熟稔,已然从怀中摸出文牒来,戚云容不由问道。 邵言生遂温声答她:“从前家师经常来此修缮阵法,我等作为弟子便从旁协助, 以积累经验。” 他知道戚云容身份不凡, 不仅出自昭衍,为溪榜英杰, 身后还有一位强大的真婴上人, 自身实力天赋又甚于旁人多矣,故而也对其颇为景仰佩服。 “定仙城禁令, 归合真人以下不许御空, 戚道友, 我等该下去了。” 有一位对城内规矩颇为熟悉的同行人引路, 倒是颇为方便了。 戚云容一面随他下落,一面暗暗赞道。 两人才落地, 前头不远便传来了喧闹声。 一个衣着狼狈的筑基男子面露惊惶地从城门内跑出,下刻便要抛出飞行符箓, 意图迅速离开此地。 然而身后还有数人穷追不舍,口中叫骂连连:“哪儿来的贼人,胆大包天,敢偷到我家少爷的头上来了,今日不摘了你项上人头回去,便不算完!” 戚云容蹙眉看去,逃跑那人虽是筑基初期,修为低微,可身后追赶的几人却不过练气七八层, 如此情形,后者反而大肆叫嚣, 面目凶神恶煞,实是叫人一头雾水。 然而下刻她便瞪大了双眼,只见练气修士们从怀里摸了火铳一般的器械出来, 向着奔逃的筑基男子爆射出几团火焰,随之而来的,是迅速弥漫开的刺鼻气息。 而那筑基男子受火焰所击, 猛地惨叫两声,便从符箓所化的飞舟上踉跄跌落。 几个练气修士遂迅速将他围住,手起刀落下,还在滴血的人头便被为首之人一把抓起,悬在空中示众。 城门外不乏练气、筑基修士来往,瞧见这般景象不由心中胆寒,只敢窃窃私语道:“这是哪家的家丁,行事如此嚣张。” 那嚣张二字半吞在嘴中,含糊不清。 抓着人头的练气修士狠狠往地上尸身唾了一口,向周遭高声道:“我等乃临方街褚家家丁,这贼人偷了我家少爷的宝物,现今将他枭首示众, 以振我褚家威名!” 他随手一抛,那头颅就被挂到了城外林中一截高高枝干上, 稀稀拉拉地血滴啪嗒落地。 “褚家, 不就是——” “正是。”邵言生扶额苦笑, 也是不曾料到,连定仙城都未入,就先看到了这幅光景。 他与戚云容此回目的地,便是临方街褚家,受家主褚振群相邀,为其修缮家中原有的几处阵法,并布设新的防御小阵与聚灵小阵。 “定仙城中,竟可大肆使用禁器。”戚云容微微惊讶。 方才那几位练气修士手中火铳,正是三州内多数城池都不许流通的禁忌法器。 此物对她这般的凝元修士自然如同鸡肋,然而对于底层百姓与修士而言,却实为一大杀器,通过往内安放灵玉,可借助法器上的符纹,将灵玉转化为爆炎,对筑基修士产生威胁。 人族三州内终究是凡俗百姓居多,修士对其有庇护之责,却不可肆意干涉百姓生活。而即便禁止此种法器流通,也时有恶人杀人越货,若有禁器在手,世间更是要生出大乱,故而仙门大派直接将此禁封,以利百姓和乐。 邵言生解释道:“仙门大派几乎从不插手定仙城的治理,且禁器本身利润不菲,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便越发肆意妄为了…… “褚家这般行事,甚至还不算妄为,有的人自恃背后有所依仗,敢公然在城中杀人,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戚云容心中一紧,对定仙城显然又多了分新的认知。 待褚家家丁进城后,四周才有人敢低声议论,皆道:“此人我认识,素日里也算为人老实的,怎会行偷盗之举?” “唉,褚家里那位少爷你们还不清楚么,月前才有人先其一步买到了他心仪之物,被废去丹田扔出城外……” 周围人遂面露凄色地暗暗摇头,虽不怎么识得死者,却有唇亡齿寒之感。 “道友知道褚家多少事?”戚云容眼神微冷。 邵言生微微一愣,应道:“从前只和家师一起,与家主褚振群有过来往,除他以外,还奉养有两位分玄散修,共得三位分玄,其它却是不大清楚。 “不过褚家主为人倒是谦和有礼,家中子嗣却这般……” 他微叹出声。 第455章 四百五四 云容入城,谢净问事 途中忽生了这么一番变故,戚云容不由对定仙城更为警觉起来。 随邵言生行到城门处,便可见恢宏建筑在门内视野中起伏,驻扎在此处的修士亦不过筑基上下,间有数位凝元在不远处巡查四周,她不动声色御出神识查探,略感知到周围还有威压更沉的气息,只得立刻收了神识回来,以免惊动。 “两位前辈从何处来的,且将文牒与在下一看。”说话这人头戴纶巾,倒不像什么兵卫,反似书生打扮,修约约莫筑基中期,语气甚是客气。 不过戚云容才见过这人对前头修士颐指气使的模样,现下只觉得这般作态虚伪可笑,不由在心头暗骂一声。 好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左不过是看她二人为凝元修士,不敢出言不逊罢了。 这种人邵言生也见得多了,便不足为怪,又心知戚云容脾性率直,恐小人缠身,不得清静,于是不紧不慢从袖中取了张文牒出来,径直亮于那人眼前:“自浑德阵派而来,正要去城中为人布设、修缮阵法。” 那纶巾修士立时松了面皮,露了个了然于胸的笑容出来:“原来是浑德阵派高徒, 失敬失敬。”、 若是其余宗门弟子, 他还少不得担心一番,斟酌着向上通传, 知道眼前人身为阵修,文牒上又不止一次入城的记录,便顿时放下心来。 定仙城确是不喜宗门弟子不错,但对阵修、丹修、符修, 乃至于炼器师这类技艺在身的修士却颇为欢迎, 毕竟散修中最为稀缺的就是传承,又格外缺少丹药、法器一类的资源,故而对这些个修士十分看重。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戚云容, 见其不曾主动递上文牒, 便轻声问询道:“这位前辈……是首次入城?” 除非是归合真人,否则进入定仙城必得有文牒为凭证,若为首次进入, 还需自行办理,不过得盘查一番便是了。 邵言生知晓城中规矩,掌心一翻,就取了一件蜜合色锦囊在手,含笑向纶巾修士递去:“她为我友人,此回前来定仙城仅为见识一番,便不办理文牒了,你只记一笔, 作个暂时停留即可。” 友人? 纶巾修士顺势接了锦囊, 直将其握在手中掂量了数目,心中满意:“那我便为前辈记个暂留就是。” 总有人身份不便, 不愿办理文牒, 而又想进入定仙城内,他们说是记上暂时停留, 实则只是打个幌子, 拿财开路。 此种修士数量还不算少, 一旦在城中惹上麻烦, 被卫队盘查,却拿不出文牒, 就只得被逐出定仙城。 当然,若有财力还可将卫队一并收买, 便无后顾之忧了。 戚云容二人是哪种人,纶巾修士半点也不关心,心照不宣收了大笔横财,即陪着笑将二人迎入城门。 两人顺利过了关,心中松下几分,又听后头传来一声怒骂: “不见文牒不许入内,这可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本道怎可为你通融,还不滚远些, 莫耽搁了后头人进城!” 声音甚是熟悉,正是先头赔笑的纶巾修士, 此时却面露怒相,将一练气修士打得倒飞出去,手中还捏着一方灰扑扑的布袋, 瞧上去颇为扁平的样子。 越是实力不足,便越有这些无奈。 戚云容眼神一暗,而后才抬脚向城中走去。 …… 举头三尺。 赵莼已然琢磨此言数日, 仍觉一头雾水。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若单单以此解释,只是辨荣辱,讲慎独之理,是为修身之道。 而若不是这般摸索…… 她抬头远望,天穹辽远,青天白日一览无余。 是……与此有关么? 赵莼疑然一叹。 只冥思苦想,却不躬身实践,是无法证出真理的。 那我便向最接近天穹的地界一探! 她借力起身,方行出静室,却又驻足下来。 重霄最接近天穹的地方,必然是中州柱山,然而那处连接天路,山巅非归合境界不可靠近,光凭她自己的能力, 是做不到的。 但若寻求他人相助,赵莼却又有异样之感, 觉得此举只会将她和答案越推越远。 思索之际,外头有人通传。 是谢净到了! 她微微惊愕,旋即往前殿走去。 来人乌发高束成冠,身形挺拔颀长,着石青色劲装,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正是游珑上人谢净! “你来了!”谢净似乎有些急切,一见赵莼现身,便三步并做两步向前,迎了上来,“我正有些事情找你。” “前辈请讲。”赵莼不敢怠慢,连忙邀她入座。 “当日现身的剑道邪修,你了解多少?” 剑道邪修,问的自然是秋剪影。 赵莼不知谢净为何这般作态,暗自在心头落下疑处,面上开口道:“她曾为我昔时门派长老……” 天剑台那日生变后,锺蹊剑尊只草草将剑道运势分完,便由一玄剑宗宣布结束,赵莼因率先出手看破邪修,更是由邈月剑尊亲自护送回宗,唯恐再有变故,那日人心惶惶,场面一度慌乱,赵莼与谢净皆心乱如麻,都不曾注意到对方情况,更遑论事后交谈了。 此后赵莼与江蕴各自吐露了秋剪影底细,谢净虽是从一玄掌门口中知晓了大半,却仍是有所不明,眼下听闻赵莼出关,便马不停蹄赶往了昭衍。 可惜赵莼所讲与她得知的内容也并无出入,至于魔种之说更是毫无提及。 谢净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倒也不曾表露魔种一事。 天剑台之日她就有些异感,不知为何对那散修贾寻生出亲近之心来,后头秋剪影暴露遁逃,她才怀疑到体内魔种的头上,自己与邪修间唯一的关联便是此物,从前又一直不知邪物的底细,而今好不容易遇见机会,怎敢令其流逝于手中! “前辈怎的突然对此事有了兴趣?” “除魔卫道乃我正道修士职责,摸清邪修底细,不过是为诛除罢了。”谢净语气一沉,眼中杀意不似作假,“我欲近日往蛮荒一探,能够知己知彼自是好些。” 赵莼移回目光,心觉谢净实是率真刚直之人,不大会掩饰心思。 要想诛魔,只从一玄剑宗内了解便可,根本没有舍近求远,专门向她来问询的必要。 今日之举,更不是诛魔那般简单…… 第456章 四百五五 摘星高楼,剪影设局 送行谢净后,赵莼仍旧心事重重。 蛮荒古地有荒族、邪修行走,即便谢净有真婴修为,七窍剑心在身,恐也难是尊者级强者一合之敌,只不知晓她此行是提前告知了一玄剑宗,还是像从前那般,径直就去了,也不同何人商量。 “定仙城,摘星楼。” 她暗自琢磨从谢净口中问来的去处,心中起意。 方才待谢净问过秋剪影之事后,赵莼便又顺势问了她如何只身登上柱山。 得到的答案亦同世人所说那般,非归合境界无有任何办法登山而上。 谢净遂问她为何要去,赵莼只得回答,要寻一处离天穹最近之地。 只见其扶额沉思片刻,后抚掌答道:“柱山通天路,你境界未至,无人接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登峰的,不过我游历三州时,曾在琅州定仙城内,听闻过一处名为摘星楼的地界,城内散修尽皆宣称摘星楼内与天垂之处相连,若登至顶处,便可只手摘星,你若心有触及天穹之意, 不妨往那处一探。” 论远见卓识, 谢净在重霄修士中也当属其中翘楚,这般消息, 不入定仙城内怕也很难知晓。 柱山既已全无办法,这摘星楼,已然成了赵莼目前唯一算作眉目的发现。 “正好宗门近来正在准备拔除定仙城中潜伏邪修一事,我既要入城, 不妨也一齐着手, 看能否发现些许端倪。” 赵莼一向是实干派,心中有了合计,当下就从照生崖御剑行出,向琅州方向去了! …… 蛮荒古地, 天色昏黄, 暗带深红血色,与大漠相接,更显苍凉。 横臂裂谷, 形如小儿横展双臂,中有一圆形谷底坡度较缓,层叠长了形态诡谲的枯败树木,邪魔道中鼎鼎有名的天瞳教,便坐落于圆谷内。 谷中南部较为潮湿,渐有植被附着其上,向来是长老等人洞府所在,间杂有贵客前来的清修之地在此。 只可惜邪魔道修士间多为利益往来, 不似正道宗门互有交往, 且掌教天瞳老人从前数百年间始终闭关在洞府内,不问世事, 天瞳教遂隐世而居, 不同其余邪道宗门联系,这几处可聚亦是近来才有人住进去。 “掌教要了如此多的灵物过去, 几乎将库房搬了大半, 你去吩咐下面弟子, 令他等多去外面游历一番, 所得半数好用来充实宗门宝库。” 作长老打扮的中年美妇面有愁色,因着天瞳老人早前那次持续数百年的闭关, 天瞳教并不敢大肆向外扩张,甚至还得规避其余邪宗的锋芒, 教内弟子亦行为收敛,是以库房存储只可说是刚好满足所需,积蓄甚少。 若非掌教出关后很是向外征讨了一番,说不定眼下连他自己所需都拿不出手。 “掌教之威,我等不敢忤逆,便只能向下面的弟子征取……宗门护持你们多年,也该到报答的时候了。”中年美妇在心底暗嘲一声,也不去管执事弟子听得半数二字时,面上露出的为难之色。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不按宗门规矩办事, 而被逐出门外,在蛮荒之地成为一介散修, 活得甚至不如猪狗! 不忍还能如何! 执事弟子眼神晦暗地退下后,美妇又径直向内殿行去,查看近来各处资源消耗, 见客居二字下,又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支取记号,不由面露不豫。 旁边记册的弟子连忙赔笑, 解释道:“此乃掌教划给两位贵客的,便越过您记上了。” 他这话非但没能消解美妇心中怒气,反而令其怒意更甚,挥掌将桌案震成齑粉:“那两人究竟什么来历,区区两个归合境界都不到的蝼蚁,掌教真是昏了头脑,才任其欲予欲求!” 这边殿内怒火中烧,客居内亦是愁云密布。 “穿风藤、冻玉琼脂、留踪石……这都是困阵所需的材料,你不通阵法,向天瞳要这些干什么?”重鸣大马金刀坐在椅上,见秋剪影极为认真地收捡灵物,不由疑道。 “杀人。”她语气毫无波澜。 经天剑台一事,重鸣算是怕极了秋剪影胡乱行事, 甫一闻言, 便当即站起身来:“谁?” “游珑上人, 谢净!” 轰雷一声炸响, 重鸣身躯一震, 几乎是慌乱地拉住秋剪影臂膀:“三州现在对邪修避之如蛇蝎,你可别有什么再入其中的想法!” 秋剪影却冷笑一声,振臂将他推开:“不必我等前去,只待她自己前来送死就好。” 见他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秋剪影只觉更有趣味:“她与我一样,体内有魔种寄生,七情六欲再被催动,必会按捺不住心中欲求,循着魔种气息前来蛮荒。” 谢净被魔种寄生! 重鸣先是大惊,后又欣喜若狂。 魔种寄生越早就越容易,等到修士点化真婴,魔种就全然无法种入了,以谢净如今的境界,只可能是在上界,甚至更早就被己方之人得手,而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可见主上的势力渗透得越发彻底,对他而言乃是绝顶的好消息! “这游珑上人可是正道人杰,好不容易被我方得手,你可不能杀她!”重鸣心思一转,只觉谢净的作用还远胜过秋剪影,当即便急切道。 “得手?”秋剪影目露蔑然,“你以为七窍剑心的剑修,会轻易被魔种侵蚀不成?与其等到她自行发现异状,将你与身后势力暴露人前,不如现在就杀了她,铲除未来的一尊大敌!” 谢净被魔种寄生数年,却毫无征兆显现,可见秋剪影此言并非全无道理,重鸣心中犹疑不定,却又听她言道: “你也不必心忧,光凭我一人还杀不了她,此事还需天瞳出手相助……是杀是留,不妨到时候再行决定。” 她适时软硬皆施,几乎是瞬间就让重鸣落入套中,点头应道:“那便先按你说的做,要是真能降服谢净,主上必会为我二人记一大功!” 言语之际,重鸣不由表露几分兴奋。 秋剪影见他已然沉入大事将成的喜悦中,方才移开眼神,些微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以魔种之力引导重鸣情绪,让他支持自己行事,对他而言,倒也是令其栽在自己亲手种下的魔种之上。 她目光寒冷至极,在重鸣看不见的地方,杀机迸现! 第457章 四百五六 入府 定仙城地辐辽远,囊括山野湖泊,江河水系数条,褚家所在的临方街,在城内不过沧海一粟。 横为街,竖为路,数不尽的横纵大道将定仙城分为各个区域,再由一条凌云道,隔开内城与外城,前者灵气更为充裕,地价亦随之高昂,非实力过人、或有所依仗而不能入内。 褚家在临方街似是颇有威名,戚云容二人只将路引亮出,就有人毛遂自荐为她们引路至褚府大门。 只道定仙城中并无纯善之辈,那人引了路后,便谄媚地露了个笑来。 邵言生心照不宣,抛了两枚晶莹的灵玉出去,这才叫其满意,一面躬身道谢,一面退下了。 “这便是褚家了。” 戚云容四处打量一番,临方街说是长街,却堪比一方小镇,来往修士甚是密集,法器、丹药铺子随处可见,间有几条人来人往的热闹巷子, 内里不时传来叫卖之声, 应当是自由买卖的草市一类。 城中地广,人却不稀, 区区一处临方街,便有不少散修府邸坐落于此,虽大小规模各异,却无不是精心修筑, 测定风水, 再布设阵法,以助益修士修行。 她面前的府邸规模颇大,一路行来,竟无有哪一处比得过它。双开大门饰以红漆, 上绘金纹龙虎, 两处铺首制成兽吻模样,均亮出獠牙,怒目圆瞪! 再看旁侧, 一路延绵白墙之上,亦是绘制了神话中各般仙神的身姿,再有府中青松自墙顶探出,层层叠得掩着东西两处角门。 那是奴仆家丁进出的地方,戚云容与邵言生是贵客,自不会从角门入内。 “是了。”邵言生轻声应了一句,将路引向上一抛,只见其霎时化作一道飞虹, 窜入府中。 不多时, 就有一道浑厚声音响起:“浑德阵派小友到了,老夫有失远迎!” 砰!砰! 那双开大门轰然打开, 一位身形魁梧雄健的中年男子从中大步踏来, 只看形貌,年岁约莫四十五六, 鬓发却有些斑白, 眉间更难掩皱纹, 即便对着戚云容二人刻意露出温和之态, 也有一窥即见的威严与强硬。 这当是一位手腕惊人的家主! 戚云容暗自在心中慨叹道。 “褚家主!”邵言生不卑不亢地拱手见礼。 “是言生小友吧!”褚振群连忙出声打断,笑道, “早前便从尊师口中听闻小友已有出师之能,不想小友第一回出师, 就让我褚家撞上了,实是缘分啊!” 他与邵言生寒暄两句,一双眼睛锐芒闪动,顿时落在一旁的戚云容身上,眯眼问道:“还不曾问过,这位是?” “戚道友乃是家师友人之徒,对定仙城风貌憧憬已久,此回与晚辈一同前来,也是为着增长些许见识。”邵言生面不改色地出言搪塞, 一面又在心头微汗,暗道, 戚云容之师可是真婴强者,师父,徒儿这次可给你结交了个非同寻常的好友了。 “云容见过褚家主。”戚云容亦是拱手见礼, 神情从容镇定。 褚振群仍旧笑意未改,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番,只觉戚云容眉目间带有傲然之色, 周身更是气度不凡,种种征兆,皆宣告她绝非散修一类。邵言生出自浑德阵派,其师长结交的好友即便不是出自仙门大派,也必然是有头有脸的宗门修士,这人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暗自留了个心眼,却也没曾细想。 几乎每年都有宗门弟子因为各般原因,进入定仙城游历,或者谋求机缘,像她这般由邵言生带来的,天塌下来也当由浑德阵派第一个顶上,干褚家何事? 何况, 他褚振群今非昔比, 也不似从前那般全无倚仗了…… “原是这般, 即是尊师友人之徒, 那也当是我褚家的贵客, 来, 两位小友,快快进来说话。” 他爽朗一笑,抬手将两人迎入府中。 戚云容走入其中,方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分玄修士府邸,与昭衍小界各处洞府相比,自是简陋许多,可褚振群特地邀了善风水六爻一道的修士,将府中规制划分细致,草木假山摆放分外清雅,更引来活水凿出涓涓细流,加上地底阵法相辅,使人甫一踏入,立觉心神顺畅,格外抒怀起来。 “两位一路辛劳,老夫已在府中备下筵席,为小友们接风洗尘,可是先去歇息一番,还是——” 邵言生连忙谢过,温声道:“劳烦家主好意,只是晚辈资历尚浅,修缮原有阵法固然容易,布设新阵法一事却是颇为繁琐,不知要叨扰家主多少时日才可完工,不若褚家主先带晚辈前去查看地况,晚辈也好早些着手准备。” 褚振群不通阵法,但见邵言生振振有词,神情亦是极为认真,当即便信然颔首:“应该的,应该的,小友若有意于此,老夫即刻便带你前去看看。”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戚云容身上:“戚小友同去还是?” “同去便好。”戚云容朗声应道。 眼下初入褚府,并不适合单独行动,倒不如跟在两人身边,先获悉些许信息。 褚振群得此回答,倒也未觉任何不对,噙着笑将两人往后院引。 “说起来,鄙府东西两侧的聚灵法阵,还是尊师亲手布设的,时至如今三十余载过去,仍旧运转如初,可见布阵之人技艺何等高超,”他毫不吝啬夸奖之辞,令邵言生微微赧然,后又听褚振群问道,“尊师如今可还在为人布阵?” “这倒不曾了,自从二十年前大师姐出师,家师便一心清修,不再出宗布阵了。”邵言生答道。 褚振群闻言露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复又点了点头:“门中弟子陆续成才,做师父的才可安心修行,好福气啊。” 他指向邵言生师长布设阵法的地方,漏齿一笑:“虽说尊师技艺不凡,怎奈已是数十年过去,此回还是要拜托小友将其检修一番,以防阵法灵性流失了。” “正该如此。”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戚云容便默然跟在身后,暗暗观察府中格局,只可惜褚振群在前,不可贸然动用神识,所探终究有限。 第458章 四百五七 另有客人 褚府占地颇广,东侧修筑园林,甚是清幽。 戚云容呼吸微窒,只觉其中气息十分冗杂,不过威势却可见一斑,而按邵言生所说,褚家除了褚振群这一分玄外,还另外奉养了两名分玄修士,想来便是在褚府东侧修行了。 而西侧论面积来说,其实较东侧还要大些,只不过房屋修筑得更多,故而显得拥挤狭小些许。 屋舍多,行走其间的修士自也更多,戚云容浅浅一望,便能看见数位练气、筑基修士身影。 观其衣着打扮,能知晓他等为褚府仆役的可能性极小,应当为褚振群收授的门徒之辈。 师尊巫蛟曾告诉她,像他这般的宗门修士,一身传承皆以宗门为本,即便不幸身死道消,中道崩殂,功法术式也有宗门代代继承下去,而散修多是只身一人踏上道途,一旦陨落,传承几乎就此断绝, 故而散修之辈极为重视师徒传承, 即使自身大道未成,也会选择收徒, 以防道统无人承继。 又因天下俊才多被宗门招揽的缘故,能甘心被散修收作门徒的人,往往资质也远称不上极佳,为此, 散修等人只好广收门徒, 期望能够从中发现遗珠一二。 戚云容暗暗点头,眼前这些修士的身份,大抵也与自己心中所想无差了。 一面想着,前头二人脚步减缓, 已然是到了目的地。 她抬眼一看, 入目是一片雅致庭院,占地广大,一眼竟望不到头, 观近处怪石上字迹才知,其名作蕉园。 “此处乃近来才修筑完工之地,还不曾有人入住,请小友来,正是为了在此中布设法阵,作最后的完善。”褚振群望着蕉园,竟少有地流露几分欣喜自得之态,“镇宅、聚灵一类的法阵自不必说, 老夫更额外想托小友, 在莲池那处布设一座助益水属修士修行的法阵。 “不必担心灵物,只若小友有所需求, 老夫一定倾力满足。” 不过是多一处阵法,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灵物还有邵振群一力承担, 邵言生颔首答应下来, 思忖片刻便道:“既如此, 那晚辈就在东南西北四角各布小四象镇宅法阵, 正中安置一座接脉汇灵大阵,至于莲池, 或可布设善水小阵一方,此阵对修行水属功法的修士颇有妙用。” “老夫也不懂什么阵法, 皆按小友的意思办就成!”褚振群状似爽快,只眼中精光连连。 正想再问几句,身旁小道中却快步走上一位管家打扮的筑基修士,嘴唇微动,并无声音传出。 只见褚振群登时面色一变,倒也不曾显露什么情绪,面庞上唯有双目含着几分不悦,转而对邵言生二人笑道:“老夫手头还有些事情,无法作陪两位小友, 此乃我褚府管事,褚庄, 小友但有所需,与他说一声就是。” 那筑基修士连忙上前叩首,而后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褚庄见过两位贵客。” 褚振群确是焦急难掩, 叮嘱褚庄几句,便面含歉意地抽身离去,留戚云容二人面面相觑, 疑窦满腹。 “不知贵客可有吩咐?”褚庄极尽卑躬屈膝之态,生怕惹得二人不悦。 只观此人情状,戚云容也敢笃定,那褚振群绝非邵言生口中,单单谦和有礼之辈! “不必多礼,”邵言生本就是少年模样,又生得俊秀温雅,柔声之下,立刻叫褚庄有如沐春风之感,“劳烦管事先将贫道二人引去客居之处,到时贫道再将布阵所需的灵物列出, 管事只誊抄下来后, 把灵物支取放至蕉园,贫道就可着手布阵了。” 褚庄不敢怠慢,连忙“诶”道两声,遂将二人引入褚府东侧的水榭楼台中。 “此处环境清幽, 不知两位贵客可还满意?”褚庄一副若两人流露些许不喜,就立刻更换的模样。 好在戚云容与邵言生都不是挑剔之人,点头应过后,方才见褚庄松下口气。 他似也瞧出两人性情都是挺好相处的一类,目中微微闪过迟疑,又仿佛捏定主意一般上前轻声叮嘱道:“这东面的园子里住的都是鄙府贵宾,中有两人乃是鄙府奉养的分玄修士,平素都在清修。两位所在的是池东水榭,池西则住着另外的客人,若无要事,两位还是不要惊扰于他们才是。” 说罢,便恭敬退下。 戚云容若有所思的眼神,倒是跟了他退走的身影一段距离。 “我等可要按此人所说,避免与对面接触?”此行看似以邵言生为主,却实是个幌子,且他出行前便被宗门嘱咐过,万事先听从戚云容驱使,不可干扰其行事。 “倒不必刻意提防,”戚云容微微摇头,“以静制动便是。” 正好今晚褚振群设下洗尘宴,先看池西水榭之人来不来再说! 两人遂就此分开,戚云容静心入定,准备今晚赴宴,邵言生则着手列出布阵灵物,以便褚家开库寻找,或出门采买。 至于急匆匆离去的褚振群,却是三步并做两步,径直走到一处幽静院落。 院内花草繁茂,馨香四溢,蝶影于花中穿行,绘出一幅艳色春景。 只可惜两侧奴仆侍女皆屏气凝神,面上冷汗涔涔,生生在这一处惬意景象中,添上紧张沉闷的氛围。 褚振群方走入院落,就见一少年跪在正中。 他亦不过十三四岁,筑基初期修为,着绛紫绣金丝衣袍,头顶玉冠温润似一捧流水,颈戴各色宝石璎珞,就连腰间佩饰,都是一枚雕作缠枝花朵的黄翡,此些种种,无不昭示其身份不凡,家底丰厚。 少年似很是不服,即便跪着,也挺直了身板,可惜面上却涕泗横流,叫喊道:“母亲为何罚我,我不服,不过就是个筑基期的喽啰,杀了也就杀了,以前不是也杀过不少,怎的母亲这次却要生气!” 他正对着的一张大椅上,坐着位眉眼如画的锦衣少妇,其身形略微丰腴,年岁看去似是花信之年,与少年不像母子,更似姐弟一般。 哐啷! 那美妇将手中茶盏砰地砸下,惊得周围侍从抖若筛糠。 “那些小喽啰你杀多少,母亲都不在乎,只如今情形不一般,你要是还想拜入上人门下,就给我把以前的脾气收好了!” 章四百五八 疑点重重 她眉眼十足艳丽,又十足地冷峻凌厉,震得面前少年脸色唰然大变,连忙收起先前不甘的神色,怯怯地埋下头去。 然而看见他低了头,美妇脸上却半分缓色没有,反而眼中厉光一闪,怒气更甚几分。 褚振群见得此状,便快步走到少年身边,一面出言宽慰,一面将其扶起。 “那筑基修士的身份,褚庄业已获悉,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待我向下吩咐两句,备下大笔钱财堵了他家中老母的口舌,这事也便算了结了。 “其余修士又与他皆不相干,这几日议论两句,待事情淡了,哪还会揪着它不放?” 少年就此站起,美妇也没有要他再跪的意思,玉手一招,便将爱子半搂入怀,目露怆然:“我只是怕,听闻伏琊上人性情甚是桀骜,收徒全凭个眼缘。虽说这些年来,我等为上人采买灵材,得了他几分青眼,但看那潘余的意思,满儿要想入上人门下,并不容易。 “偏偏又在这时候闹了事情出来,万一传进潘余的耳朵里,被他告知给上人知晓,不就给上人留下个满儿跋扈欺人的印象来?” “兰妹不必过于心忧!”褚振群大马金刀在其身侧坐下,大手一摆,言道,“那潘余不过仗着几分上人门徒的名号,才敢在我等面前显显威风罢了,伏琊上人在定仙城中声名赫赫,坐下弟子不知凡几,只几位归合真人颇受其喜爱,得他倾心指点,诸如潘余之类门徒,上人不定连其面貌都快忘了。” 听闻此话,美妇眉间忧色更添几重,喃喃道:“正是怕上人门下弟子太多,满儿冒不了头,落到那些个平庸之辈一般的待遇。” 褚振群又连忙出言安慰:“既是良才美质,何惧没有出头之日?再不济,不是还有母亲在,她老人家久在内城,必然能为满儿找到一位良师。” 美妇这才缓缓一叹,将怀中爱子搂得更紧,许久才道:“你这番出去,可是迎接浑德阵派的弟子去了?” “正是。”褚振群颔首。 “大宗弟子多有傲骨在身,性情清高,偏那潘余也是个固执自满的,你可千万小心,莫要让他们起了矛盾,不然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我等开罪得起的。”她切切叮嘱了两句,摸了摸少年面庞道,“宗门弟子你不必接触,只好好与潘余熟悉一番,日后若拜入上人门下,你二人就是同门师兄弟,能有个照抚也是好的。” 少年应了声好,打量着母亲神色,见她气消得差不多,才伏在其肩头道:“儿子瞧中了一件护身法器,母亲为我买下吧。” “好好好,只要你听话,母亲什么都给你。”美妇目中闪过复杂之色,终还是轻柔地抚过他肩背,点头答应。 褚振群淡然目视这一切,状若欣慰喜悦,心底却冷然一片。 …… 邵言生一进房中,便闭上门估测布阵所需。 没他讲话,四野霎时安静下来,唯有仆役打扮的人无声走动,皆神情凝重,丝毫不敢出声打扰。 戚云容随意寻了个借口,将一位鹅黄衣裙的侍女唤入房内,下刻即往其眉心一点,捏了枚真言符箓加以施用。 这侍女仅是个不曾引气入体的凡人,受了符箓后立刻便两眼放空,闷闷立在当场。 “我问你,这褚府内另两位分玄姓甚名谁,修为实力如何?” “……”黄裙侍女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大清楚。” 也是,她不过一介凡人,对此类问题当也知之不详,是自己急切了,戚云容暗暗自嘲,遂改口问道:“那池西水榭住了什么人,你可知道?” 这回她倒是答得极快,脆生生道应道:“是从内城来的潘公子一行人。” 然而也只是止步于此处,问到那潘公子具体是谁,她便又语焉不详了。 “褚家家主可有子嗣?”想到今日在城门外所见,戚云容蹙眉询问。 侍女思索了片刻,答道:“家主早年间应当有过子嗣,为三子一女,其中三位少爷都没有灵根在身,业已故去,唯有大小姐成了修士,只不过早已不在家中,而是随师长出门游历去了。” 三位少爷都死了? 那家丁口中的少爷又是谁呢? 戚云容敏锐地嗅到关键,追问道:“如今褚府内被称为少爷的,是谁?” 黄裙侍女喏喏应答:“是满少爷,他是夫人的儿子,并不是家主血脉……” 如此一番解释,戚云容方才懂了如今褚家的局面。 褚振群早年修为低微时,曾与人婚配育下三子一女,后来实力突飞猛进,妻子却没能随之进境,而是陆续寿尽亡故了,唯有女儿身怀灵根踏上修行,却也因两人不睦,早早拜师离开家门。 如今这位续弦夫人许尚兰,数年前才入门,其身旁带有一子,名作许满,褚振群与她实是半路夫妻。 不过自从许尚兰来后,褚家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愈发兴盛起来,尤其是这几年间,几有临方之首的势头,连周遭几处地界的散修都要避其锋芒。 此回请邵言生来此布设阵法,也是因为褚家财力猛涨,买了街后另一处府邸加以扩张。 问完了话,戚云容抬手唤回了侍女神智,令其退下。 好在也是凡俗人士,对自己被人施用符箓一事浑然无所知。 她恭敬离开后,戚云容便才捏了捏眉心,觉得褚家疑点颇多。 无论是侍女口中的潘公子,还是夫人许尚兰,都好似笼在迷雾当中,亟待人去拨开见真章。 …… 定仙城,城门。 今日要入城的人皆排成长队,缓慢向前移行,不时有人仗着实力更甚几分,便大肆走入前列,引来几声低低的怨言与咒骂。 这时,忽见长虹贯日,一道银白剑气破空而来,猎猎风动不停,几乎叫人难以抵挡! 风止后,那御剑修士显露身形,露出张颧骨微丰,面貌平庸的脸来,而观其身形,又不难知晓是个身量颇高,格外挺拔的清瘦女子。 她跃下长剑,利落地收剑入鞘,便立时有人小跑着上前,躬身问道:“前辈可有文书。” 留一干凝元修士暗暗心堵,他等虽也不用排队入内,可却不见城门兵卫如此殷勤过! 章四百五九 摘星楼 那女子不紧不慢从怀中取了东西在手,向兵卫亮出,遂大步流星踏入城内,直接轻身腾起,眨眼间驾驭遁光远去了。 定仙城内,归合以下是决计不让飞行的,众人眼见此状,更是大惊失色,又见四处兵卫无一阻拦,渐也在心中回过味来。 这怕是极有身份的人! 不然也无法在定仙城中破例。 而先前迎上去的那名兵卫亦是才止住震惊,抬手揉了揉眼。 方才他看见的那枚令牌,以灿金色作底,其上纹路隐隐合出一只四方巨鼎,若无差错,应当是传闻中的鼎仙令。 据说此令代代握持在统治定仙城的几位尊者手中,而每位尊者亦不过仅有五枚,能得一枚鼎仙令的人,不是外面久负盛名的强者,便是各大宗门的掌门掌教之辈,眼下出现在一凝元修士身上,不得不令人吃惊! 他倒也不曾怀疑令牌真假,毕竟那女子行事正大光明,即便是伪造了令符,最后也不过是自讨苦吃,干不得他什么事。 压下心头惊怖,兵卫这才回转继续检验修士文书,却久久不能忘怀今日所见。 …… 而那凭借鼎仙令入城的御剑女子,自然是改了面容来此的赵莼无疑。 自从天剑台那日后,人族三州境内已有不少人识得她脸貌,定仙城人多眼杂,隐去身份行事便也方便几分。 而鼎仙令,则是谢净知道她决意前往摘星楼后,借予赵莼一用的。 手持此令能在定仙城内省去不少麻烦,亦可不盘查身份直入内城,城中有所见闻之人或能瞧出赵莼身份一二,但赵莼欲要对之隐瞒身份的目标,本就不在于那些少数强者,况且真婴、尊者之辈要洞悉她轻易至极,也不必刻意在此防备。 是以隐去面貌和使用鼎仙令并不冲突,赵莼便才如此行事。 走了一日,划分内外城的凌云道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凌云道乃是一方长长的狭道隘口,自隘口进入,内城的地势则更为低平些,如同一处隐世桃源,时常能见强大的气息从半空掠过,外城与其完全无法类比。 凭借手中鼎仙令,赵莼入内可谓顺畅至极,再至内城中寻了个领路的人,不过两三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一处云巅高楼。 那高楼非是依托山岳而建,来借助山岳本身的高度向上攀登。摘星楼的基座正处于低平的城内,整座楼身仿佛拔地而起,越向上便越纤细,顶部完全探入云层之内,不见真章。 能承载如此高楼的基座自然而雄奇无比,远远望去,占地又何止千顷,只觉附近数条长街大道皆为摘星楼所占据,黑墙银瓦,十分玄妙。 不仅是高楼之景奇绝,连摘星楼附近的天穹都与旁处不一样。 赵莼入内城时约莫晨起时分,即便过了两三个时辰,也远没到黄昏时刻,四野尚是一片青天白日。 而唯有以摘星楼为中心的方圆十里内,天际已然显出浓重夜色,星辰闪烁其中,除了没有一弯冷月,与深夜竟毫无区别! 赵莼愈发走近几分,细看下,无尽夜色形如旋涡,漏斗状地向摘星楼灌注而去,在定仙城中,此处又有天垂之地的称谓,应当就是出自此相。 “大人可是要登楼?”领路修士将她引到附近,轻声问道。 见赵莼“嗯”一声后,他指了指不远处黑墙银瓦的建筑:“若是要登楼,需要去那处缴纳一笔钱财,只不过小的没去过,不知缴纳多少。”说罢,他赧然地笑了几声。 “无妨,你且引路到此吧。”赵莼取了两枚灵玉给他,便径直往那处走去,步履坚定。 此建筑不过是诸多摘星楼入口之一,她甫一走入其中,向四周一打量,楼内修士竟还不少,且修为不定,从筑基到归合期都有,或沉默寡言,或交头接耳,但声音都极微小,不算热闹。 赵莼的进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当中凝元修士太过普通,就算是分玄都无法令人多看一眼,何况是她。 楼内布置极其简单,视野却极其开阔,从银瓦上浅浅透出白色的光辉,将四面照得十分亮堂。 再走几步,能见到许多身着黑衣的高大修士四处穿行,等看清了正面才知,它们俱非真人,而是肖似真人形态的傀儡,除却面容肤色为铁质傀儡外,其余动作流畅得完全如同活物。 赵莼唤来其中一位,侧身又瞥见入口处的匾额,以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陆拾肆”,心知这应当是入口本身的序号。 那黑衣傀儡声音清晰冷峻,自报家门表了身份,是为摘星楼最低级的星奴,有帮助初来修士解惑,缴纳登楼所需钱财的作用。 赵莼便开口询问,从其口中将摘星楼尽力了解了一番。 大千世界内,定仙城共有十四座,庇护天下散修,横纵广布在昭衍与镇虚神教之间,而摘星楼却在天南海域,并不是散修势力,只不过因为所站中立,不欲为仙门大派辖制,这才将下界势力置于定仙城中。 至于摘星楼的由来,黑衣傀儡倒是并未言明。 赵莼默然将楼内修士更为仔细地打量下来,当中除了人族外,妖修有,半妖亦有,相貌性征各异,关系不说剑拔弩张,但也决计说不上亲近。 可见摘星楼并不单是人族势力。 而更令她意动的是,据黑衣傀儡所说,摘星楼高余万层,底部虽然广大,顶处却只有三尺见方,因此得有“踏三尺,手摘星”的记述。 无论尊者口中的举头三尺,与此处的三尺有无关系,赵莼都不欲错过。 且除此以外,修士登楼越高,摘星楼亦会给予其奖赐,便不算心中成就法光的目的,这摘星楼本身也是一处历练与机缘之地。 她爽快取了灵玉出来,不觉如何肉痛,虽说黑衣傀儡要价的一百中品灵玉,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极为高昂,毕竟分玄修士身家亦不过数百中品灵玉,何况定仙城内还以散修居多。 凝元一百中品灵玉,分玄要价更多十倍,归合则直接达到了一百上品灵玉的高价。 要入摘星楼,说是掏空家底也不为过! 章四百六十 青阳携徒至 缴纳了灵玉,赵莼便随那黑衣傀儡径直走到正中。 眼前是一片开阔地界,形成一处圆形凹陷,四周是层层散着莹白光辉的阶梯,内里则是一座刻纹玄妙的圆台。 “走入摘星台内,将令符捏碎,便可登楼了。”黑衣傀儡把一枚玉质令符交予赵莼,此物拇指大小,入手温润,雕刻成玉蝉形状,颇为精巧。 待赵莼握着令符顺阶梯直入圆台时,已有多人先她一步进入其中,她亦因此得以观摩到修士捏碎手中令符,被从令符内飘出的白光笼盖身躯,随后白芒一闪,连同整个人都消失不见的情形。 是传送法阵一类的法门,还是类似于宗门日中谷小界那般? 她不得而知。 赵莼长舒一口气,旋即掌心用力,只听得一道清脆声响,玉蝉应声而碎,下刻她便觉得自己落入一片极为轻柔的光芒中,于原处霎时消失。 …… 摘星楼叁拾柒入口。 低沉的窃窃私语之声眨眼止下,众修士不约而同向大门处望去。 片刻前如潮水般滚滚而来的威压骗不了人,这摘星楼中,有强者降临了! 只见门外现出三道身影,左侧青年相貌俊美,身姿挺拔颀长,眉眼间隐隐带着傲气,唇角笑意却显出几分温柔亲和,站于右侧的少女着鲜艳红衣,五官更是生得妍丽,然而不知为何,眼眸中神彩黯淡,整个人颇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两人一个归合境界,一个只得分玄修为,强悍的威压显然不是从他们身上逸出。 众人便将目光移至中间老者,其一身石青道袍,端的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而身躯刚健,走入楼内时两袖生风,带着霞光隐隐。 真婴修士! 观他气度非凡,双眼光芒凌厉如刃,只怕还是剑修真婴! 摘星楼极少有真婴来此,只因这般境界的修士无须登楼,就可以直上九天苍穹,且摘星楼给予修士的奖赐,对真婴境界的人而言,也远远不能弥补登楼所付出的钱财代价。 百万上品灵玉! 是可叫天下真婴为之色变的程度! “嘶,这衣着打扮和面貌,似是……”有人心中一动,渐渐觉出老者身份。 “青阳上人竟重回定仙城了!当年他可是当面拒了夷宁尊者好意,后又离城而去,城中已有多年没听过他音讯了!” “何止城中,青阳上人销声匿迹已久,连整个人族三州都不知他去了何处,没想到最后竟是在一流宗门望心谷潜修,还顺道收了个剑修天才为弟子……” 楼内修士低声议论,清楚老者身份后,再看他身侧青年与少女的眼神已然大变: “既如此,站在上人旁边的,应当就是望心谷郑家兄妹了……” 一位身怀剑意,一位才夺得十六剑子不久! 堪称一门双杰! 隐隐有惊怖地抽气声响起,青阳上人倒全然不为所动。 他大步流星将郑少游、郑少依两兄妹带入楼中,捋须言道:“这摘星楼可是一大好去处,机缘与挑战并存,算是个极佳的磨砺之地。按理说,本该是修为境界越低,越早来越好,只可惜为师那时尚没有底气回这定仙城来……如今虽是晚了些,却总好过于错过了。” 青阳上人抛了一只锦囊过去,便有黑衣傀儡上前递来玉蝉一枚。 若赵莼在场,必然能发现这玉蝉上已暗暗泛出墨色,与自己那枚不同。 这实是因两人境界不一,摘星楼所给予的登楼令符也不一样的缘故。 郑少游接了玉蝉,抬眼向右侧一望,只见郑少依毫无所动,仍旧茫然枯站着,眉眼低垂,似是发怔。 从天剑台回来后,她便一直都是这副模样,虽照样修行练剑十分刻苦,却再无先前意气风发的锐意,犹如迟暮老人,进入行将就木之年。 因散修贾寻身份暴露,望心谷内起初还以为是中了邪修算计,到最后却发现,是郑少依自己心生魔障,久困难出…… 青阳上人瞥她一眼,继而长长一叹,郑家兄妹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落到如今下场,也是一桩意难平的伤情事:“切莫伤怀,为师在定仙城内有一旧友,颇善抒怀解意之术,此回重归定仙,一是为了让你一试这登仙楼,二也是为了来寻他。” 郑少游闻言,目中喜色难掩,连忙一揖道:“弟子多谢师尊!” 见青阳上人默然摆手,令他赶快站上圆台,郑少游方才握着玉蝉踏入其中,旋即将其捏碎,下刻便唰然消失。 而众多仍在楼中的修士,看见在天剑台中大显身手的郑少游也开始登楼了后,便齐齐围聚一堂,同青阳上人一起观望起圆台正上方,一座高悬的石碑来。 那石碑甚是巨大,从底到顶刻了百道印记,又成百步碑。 摘星楼高逾万丈,楼中又将百丈记为一步,百步登顶,从登楼后每一步都能在碑上看见,那些一个一个闪闪发光如星子的光点,便是如今正在登楼的修士。 不断有人捏碎令符消失在圆台上,亦不断有白光遁来落在阶梯,露出其中面含遗憾或欣喜的登楼修士。 “四十三步!也便是四千三百丈,较十年前那次进步了六百丈,不错,不错!” “三十六步?不可能!我都从凝元进阶分玄境界了,怎会反倒落了从前两百丈?!” 楼中低语连连,青阳上人镇定自若地瞧着百步碑,亦是颇为好奇自己那弟子能走到多少步去。 …… 黑,但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而是令人心头沉闷,雨幕黄昏般的阴暗。 赵莼唤出长烬在手,因易容的缘故,她隐了剑上耀目的金乌玄纹,黑剑便如同寻常剑器那般,虽形式颇为古朴,但却并不引人瞩目。 不过这是在摘星楼内,倒不似城中那般人多眼杂…… 思及如此,赵莼微微舒了口气,凝神四顾起周遭情形来。 这大约是一处环形战场,阶梯修筑在四壁,可供人踏行攀登,回环而上。 抬头望去,上面好似中空,一眼望不尽。 砰! 就在她打量四周时,不知从何处来的清风轻轻拂动,正中应声落下一道黑色身影。 来人手握长剑,正是与黑衣傀儡一模一样的星奴! 章四百六一 始登高楼! 登楼前从黑衣傀儡口中可知,它等仅是最低等的星奴。 那么眼前这具傀儡,应当就与之等阶不同了。 赵莼轻微摩挲剑柄,长烬几乎是应和一般,立刻发出一声清越剑鸣。 就在此时,黑衣傀儡动了! 它挥剑劈斩而来,动作落于赵莼眼中却迟缓至极,如同小儿手握着不符自身力气的沉重之物,破绽尽显! 砰! 赵莼点地而起,一道银白剑气霎时爆出,径直从黑衣傀儡上掠过,连丝毫阻滞之力都未从中感到。 下刻即见黑衣傀儡被横分两半,残躯滚落在地上,砸出金石一般的响动。 弱! 甚至可说是非常弱! 虽然大抵有着凝元实力在身,但委实说来,只能与寻常凝元相比,甚至连天才级别的修士都远够不上。 而在黑衣傀儡败下后,楼中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亮堂了许多,正中原本平整一片的地面上,也逐渐亮出“壹”字的纹路。 赵莼初入摘星楼中,尚不知其中规矩,便站定等了片刻,见不曾出现第二具星奴,这才越过那壹字,抬脚走上回环阶梯,向上登去。 她本以为这长阶会有所异处,比如附带压阻之力,或是干脆封存修士丹田,只许以肉身力量攀登。 但都没有! 与寻常阶梯全然一样,即便修士在登楼时无法御空行走,须得登梯向上,可这般行进也只能说是十足简单。 几乎是眨眼间,赵莼就登了百丈! 而下刻眼前一暗,还未登上的阶梯忽而剧烈抖动,块块从壁上剥离,落在赵莼脚下,直至铺展成一处平整的地面。 砰! 仍旧是一具熟悉的黑衣傀儡落下。 赵莼利落挥剑斩之,此回它还没来得及出手,便瞬时躯体两分! 仍是寻常凝元的实力,以赵莼剑意入微后的感知力,方能从中觉出细微变化。 比先前那具强了一丝。 难以察觉的一丝! 她心头微震,却不是为了傀儡,而是制作傀儡之人。 赵莼自己便会炼器,手中亦炼制过傀儡之物,知道此等器具的威力,会因炼器师在制器过程中的诸多因素,最后产生或高或低的变化。 唯有炼器手段已至炉火纯青般境界的器道强者,方能精确掌握这些变化,并把它施用到制出的傀儡上,使之出现眼前这般,有强弱,且差距微小难以辨出的情形。 她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巧合,摘星楼乃是大千世界中的势力,楼中傀儡必然经过一番衡量才会被投放入内,所以应当是自下而上越来越强,完全被摘星楼牢牢地掌握分配着。 赵莼蹙眉再上阶梯,一连登得九百丈,皆是一剑斩敌。 而登楼途中所见,亦印证她心中所想。 此些黑衣傀儡确实在不断变强! 即使微小,但随着越登越高,这些微小的差距积累起来,已使得第十具出现的傀儡远胜过第一具! “摘星楼不是专为英杰天骄而设的历练之地,城中散修,或是自外而来的其余修士只若缴纳灵玉,便皆可入内登楼,是以初起之时面对的傀儡绝不会太强,不然绝大多数人就直接败在第一具了。”赵莼心头想法已渐渐清晰。 倏地,她眉头蹙起,似是有什么灵光一动划过心头。 方才从下面上来,因为仅是一招克敌的缘故,并不觉得真元有所损耗,这是因自身根基扎实,丹田灵基也较常人更为宽广稳固,所以真元底蕴深厚,不惧长久的战斗。 天下修士,总不会人人都是如此,且一路上来时又不曾瞧见可供打坐调息、回复气力的地方,从击败第二具黑衣傀儡后,脚下所踏阶石便会迅速恢复成先前阶梯模样,不再是平展地面。 对此,赵莼径直盘坐在阶梯上,正欲试探着催动体内真元,然而真元游走周天如旧,却不像平常那般有缓慢恢复的征兆。 果然! 修士只若踏上登楼之路,便无法停下脚步,只能凭借一身真元不断攀登,直至真元耗尽,或是傀儡实力甚过己身,自己再也无法战胜为止。 为了证实这点,她又取了一瓶常用来回复气力的丹药在手,而待轻轻倒出一粒微黄丹药喂入口中,精纯灵气却被一股不可言说的阻力拦在经脉之外,最后缓缓散去,毫无用处。 万丈楼高,越往上,所面对的挑战定然越发艰难,同时,自身又无法补足气力,长此下去,修士战意必会逐渐消退,而战意一消,便更不可能登顶了! 强敌与力竭。 前者角力,后者诛心! 赵莼心神一震,回想起适才独自登楼时的景象来。 行走之际寂寥无声,此种独自登高的孤寂,会使修士不可避免地内省,这百丈的高度,能让他们对体内剩余真元估摸清楚,也会令他们不断揣测将要面对的敌人,只若在此过程中萌生一星半点的退意,就是全盘皆输的局面! 慎独! 这原是修身之理,“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规诫君子在独处时守正于心,于无人处更为谨慎自持。 故而又有“只畏神明,敬惟慎独”一说。 正合了举头三尺之深意! 巧合么? 赵莼心中渐已有了答案…… …… 摘星楼共一百零八处入口,内有道路相通。 不曾选择登楼,或者财力不足的修士,也会时常在内聚集走动,聚精会神地看着百步碑,与人津津乐道。 凡正在登楼之人必会凝作一点星芒出现在上,故而如今百步碑上所现的,就是茫茫一片光亮,偶尔能见一两颗星子飞速攀升,引得一片惊呼。 “听闻青阳上人携他那剑意境的徒儿来此登楼,不知到了多少步!” 只道人言流窜的速度快得出奇,郑少游与赵莼不过先后脚入内,摘星楼中就已传遍了他前来此处的消息。 “上人高徒必然实力强劲,何况还有剑意在身,我看应是那颗,前三十步快得如同眨眼,只怕其中星奴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有人摇头了:“依我看,还是这一颗,开始登楼的时间也对得上,同时攀登的诸多星子中,它已登到了六十二步,再上几步就要将一开始最高的那颗压下去了,如此实力,不是那郑少游还能是谁?” 章四百六二 惊叹连连 砰!砰!砰! 傀儡残肢接连不断洒下,落在地上砸出闷响。 见地面开始分离,赵莼立刻凌身跃起,精准落于壁上台阶,气息稍缓。 “三千丈!” 她神情如旧,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 此也意味着,刚才已是她面临的三十波星奴傀儡! 从第一层到第十层,每层的傀儡只有一具,而自十一层起,傀儡便增加到了三具,更别提二十一层之后,每层的傀儡竟增加到五具之多! 这也当是绝大多数普通修士的极限,根基不够牢固的,甚至早在十余层、二十余层就败下阵来! 感受着丹田灵基仍旧澎湃涌流的真元,赵莼心头坚定,提剑便继续向上行。 三十一层! 伴随石块撞击拼接的异响,一块平整宽阔的地面显现在赵莼脚下。 她抬脚踏入,即听得“砰”地一声,熟悉的黑衣傀儡从头顶凌然跃下,气息狠厉! 只有一具? 赵莼凝神一望,只见黑衣傀儡身上有些异状,双眼下各现出一道殷红刻痕,光芒闪动。 等阶更高的星奴! 她心中落下答案,倒是浑然不惧,挥臂起剑便如前三十层一般,自剑锋上爆出银白剑气一道,锵锵斩在星奴身上。 便见那黑衣傀儡四肢一软,身躯猛然巨震,而后噼里啪啦碎成巴掌大的碎块,零零散散掉落一地。 “高估了……” 赵莼平掌抚过剑身,忍不住微微抬眉。 因为认定这眼下有红色刻痕的星奴更为强大,她便将剑气增强了三分,不想竟直接将其碎成块状,而非先前那般斩断。 “还是要收几分力道啊。” 摘星楼中无法回复气力,眼下每多用一分,后头面对星奴傀儡时就少了一分,正该能省就省才是。 赵莼继续向上攀登,心中亦在思忖。 眼下有刻痕的星奴虽也不是她一合之敌,却比前三十层的星奴更为强大许多,应当达到了同阶修士中,能被称为天才的实力。 既如此,再向上推算,或许从第六十一层开始,便会出现有绝世天骄实力的傀儡,而对标三榜英杰的星奴傀儡,怕就会被安置在第九十一层。 赵莼自己身为溪榜榜首,可同为凝元境界的其它人族英杰,论实力而言与她甚至不算一个量级。 如若连战英杰就可登顶,未免有些过于简单了! 那摘星楼真会如此? 她心中尚没有个确切地答案,只得继续向上走着。 …… “第八十四步了,已经超越先前那颗,是目前登楼最高的人!” 四野惊起一片高呼,百步碑下人头攒动,不少人奋力伸出手臂,对着碑上动静指指点点。 “一定是那郑少游不会假,除了上人高徒,谁还能有此实力?” “我看也是这般,人族英杰,剑意在身……青阳上人好生强大,门下竟有如此高徒,咱们定仙城中连那几位尊者的弟子也没有这么强吧!”有人目睹这一情形,更莫名巧妙生出几分与有荣焉之心,得意忘了形。 下刻便有修士脸色大变,连忙堵了此人嘴巴:“不要命了吗,连尊者都敢妄言了……” 此人也惊觉自己失言,遂闭嘴不敢再开口。 只是场中仍有许多人在不住赞叹,可见郑少游羡煞旁人矣! 青阳上人见了此状,面上固然不显,眸中满意之色却是难以掩盖,他不断以手捋须,唇角不住向上勾起,心中愉悦至极。 就连身旁暮气沉沉的郑少依,此时也随众人一起抬眼望去,瞧着百步碑上最高的那颗星子,暗自神伤。 “如最高的那颗是郑少游,这颗又当是何人?” 犹如石子抛如水面,使沸腾的人群更为激动起来。 他们俱都随着这声音望过去,被认定为郑少游的星子之下,是一颗同样光彩熠熠,登楼速度亦与之不相上下的明亮星子! “方才我便注意到它了!”有人急急高呼,“此人登楼的速度好快,仿佛那些星奴傀儡连它一招都接不下一般,且还仅在第一步时慢了些许,后头接连数十步,速度半分都未减,一路攀登到七十七步来了!” 就在他说话之际,被众人瞩目的星子再次跳动,又是顺利地攀升到标刻着“柒拾捌”的位置。 “嚯!它还在上!” “好快,刚才还在七十七!” “那是郑少游,这又是谁,定仙城中怎的又冒出这样一尊人物了?” 摘星楼壹佰贰拾捌处入口无不为此惊动,嘈杂喧闹声阵阵翻涌而起,令附近修士好奇不已,按捺不住心痒之意,蜂拥般涌入楼内。 “怎么了,怎么了?好久未见过摘星楼这般热闹了!” “那是什么!”有眼神敏锐之人立刻就望见了百步碑上的异状,“一个八十步以上,一个也是七十多,哪位尊者弟子前来登楼了?!” 一时间,偌大摘星楼中拥挤不堪,解释声与惊叹声此起彼伏。 此番动静自然逃不过青阳上人的眼睛,他捻起长须的手指明显紧了几分,长眉拧起。 速度如此之快,可见那人与少游一般,一路上来是眨眼败敌。 摘星楼自第六十一层开始出现绝世天骄实力的星奴,能一招将其击败的……必是人族英杰无疑了! “是谁呢……” 三榜三百人,他亦不是每位都识得,青阳上人暗暗一叹,旋即更为仔细地瞧着碑上情形,见两颗星子业已开始齐头并进,互为高低,心中亦是惊奇。 郑少游悟出剑意后,渊榜排名飙升至第六,这人毫不逊色于他,怕也是三榜前十的人物! 青阳眉头微蹙,却不是心忧登楼那人抢了郑少游的风头…… …… 楼中昏暗,五柄银白长剑穿梭如惊鸿照影,散着柔和光晕。 但剑上流窜的光芒却昭示四方,此些剑气毫不柔和,反而锐利至极! 五具黑衣傀儡连连跃起,划出道道残影,他等眼下各有着两道殷红刻痕,实力也已来到绝世天骄的层次。 而对战斗的嗅觉,也较之前的星奴傀儡更为敏锐。 他等知晓那五柄长剑不可硬抗,便只得连连避躲,可惜越向上攀登,楼中空间就越发狭小,长剑穿行而来的速度还有破风之相,根本不是他们能轻易躲开得了的! 章四百六三 陨星 便见长剑贯破傀儡胸膛,在其身后散作剑气一道,倏地消散成空。 星奴遂接二连三如风下野草般倾倒下去,以头抢地! 赵莼将剑气一收,此时四面亦重新亮堂起来,地面重新恢复为壁上台阶。 向上凝望,许是因为登得越来越高的缘故,顶处开始洒下些微柔美的光亮来,星星点点的微尘在光束下浮动,显得尤为静谧。 九千丈! 而她体内真元不过仅用去一成罢了! “凡三榜英杰,便是绝世天骄对他等而言,又与寻常修士何异?” 赵莼知道,此番战绩看似不可置信,但若换了溪榜上任何一位凝元前来,都有直登九千丈的实力,只不过有快慢之别,与损耗真元多少之分罢了。 这便是人族英杰,同阶精锐中的精锐! 若说天下修士是人族兴盛之本,那么族中英杰之流的人物,就决定了人族可以兴盛的极点。 “就让我看看,这人族英杰级别的星奴傀儡,究竟是何模样!” 她猛然向上踏去,逐渐攀登至九千一百丈之高,即将破层之际,阶石飞速铺排成底,自上跃下一具高大傀儡,观其身量,就有足足两丈余! 它身躯线条流畅,与真人无有丝毫差距,肤色泛着冷白,关节处也由肌肤血肉一般的东西连接,而双眸内眼白瞳孔分明,显出万物不识的冷漠来。 若不是知晓登楼中只会出现傀儡,赵莼几要以为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手段!” 她不由赞道,能制出如此傀儡的炼器师,说是神乎其技也不为过! 赞叹时,星奴傀儡已然先手攻来,因赵莼是为剑修,它亦手持长剑,跃动间身形矫捷如豹,足尖点地便腾出五丈有余,轻盈若风! 很快! 就算是绝世天骄等级的傀儡,与之相比都是萤火见皓月。 赵莼旋身后退,倒不是惧了它的攻势,而是在心头估测这具傀儡的实力究竟在几何。 九千一百丈可不是尽头,后面傀儡只会越来越强。 必须算好力气,一击即破! 星奴傀儡攻势大开大合,一将赵莼身影锁定,便丝毫不肯放过,他手中长剑看似无有剑招指引,然而运剑十分灵活,颇有几分太元道派嵇无修逍遥一派的意味在其中,随时可以变换剑招,以应付赵莼攻防之策。 然而剑招变换是表,个人实力才是奠定胜败的根基。 赵莼眉眼一厉,心中已有了傀儡实力的衡量。 “入不得溪榜前五十,不过尔尔!” 她横起一剑,直将星奴傀儡放入近身,两道剑风砰然相撞,其中一道被横扫散去,长烬锋芒毕露的剑身从中贯穿,毫无阻顿地穿透傀儡头颅! 噼啪!噼啪! 剑罡旋聚暴动,形成一处小小旋涡。 眨眼间,那星奴傀儡竟就没了半个身子! 只些许齑粉从罡风中飘散出来…… 还远称不上强大! 赵莼提剑上行。 …… 摘星楼中,九千余丈高悬之地。 一具胸膛为人贯穿的星奴傀儡仰躺在地,其双眸灰败失了神彩,可见已然败下。 而剩余在场内的另两具傀儡,却仍旧精力充沛,不断向场中持剑男子发起攻势。 那男子正是登楼而来的郑少游,只是此刻气息微乱,避躲剑招之际,更显出几分狼狈神色。 九千八百丈,九十八层! 星奴傀儡实力绝对在榜中英杰前十! 且还要同时面对三具! 更何况……郑少游面露苦笑,他体内真元不过只剩十之一二,全盛之时以一敌三或许还有胜算,但如今,难矣! 不可萌生退意! 他心头一震,连忙聚了心神,招架傀儡落剑一击。 云水剑意! 四面空气涌流如惊涛骇浪,星奴傀儡肉眼可见地阻滞些许。 郑少游眼中一喜,趁此机会催动真元爆出,倾力一斩破开傀儡胸腹,剑锋如划过血肉一般顺畅无阻,然而星奴傀儡却又不似真人一样知晓痛楚,见郑少游逼近,遂不顾胸腹被破,抽剑向前一劈! “不好!” 两者距离极尽,此击几乎是避无可避,郑少游眼神狠厉,竟径直迎上这道落剑,反手把住剑柄,将手中长剑从傀儡头颅处贯穿! 那星奴傀儡眼神一暗,下刻四肢即无力软倒,只可惜先前斩来的一剑已然落在郑少游肩头,血液横飞! 而他与这一具傀儡搏斗之际,还有一位强敌在旁窥伺协助,此时趁势破空斩来,长剑就直直从郑少游胸膛穿过,登时叫他失去意识,落入一团雪白光晕中,随破碎的地面向九千余丈深渊落去…… …… 一传十,十传百。 摘星楼一事,不知透过多少人的口中,向周遭传播而去。 几乎所有在附近的修士,此刻都不约而同地鱼贯入内,只为一睹英杰登楼之景。 一百二十八处百步碑上,两刻愈发明亮的星子,业已在顶部攀登,你来我往间,都不甘居于人后。 “九……九十八步了……”有人后头微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寻常摘星楼内,能有人登上六千丈都可惊慑一方,如今两人皆直向登顶而去,实是恐怖至极! “……上回有人登顶,是什么时候了?” 立刻有知道的开口回答:“怕是两千多年前了!” “难道我等今日,还真能见证一位登顶之人不成!” 此言一出,四野震怖,无不为之动容颤栗。 “九十九步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两颗停驻在“玖拾捌”的星子,其中一颗忽地光芒大作,直直向上一挑,霍然到了“玖拾玖”的位置! “太快了,到此刻速度仍旧快得惊人,谁能阻它,试问谁能阻它?!” “切莫拦我,这登顶之人是何模样,我定要瞧个真切!” 人群彻底沸腾起来,喧闹的叫喊声几乎将云霄穿透。 而两颗星子一向齐头并进,如今一颗已经向上攀行成功,另一颗遂不可避免地成为众矢之的。 千千万万束目光投射而去,众修士皆心如擂鼓,越鼓越大的期盼不断暴涨,千古以来,从未听闻过一日会有两人登顶,这将是旷古绝今的奇闻! 而须臾后,那颗星子骤然一暗…… 失败了! 这人没能闯过第九十八层,止步于九千八百丈。 死寂一般的安静弥漫开来,无人敢言语半句。 青阳上人眼神如炬,猛地看向圆台之上! 白光裹着一道身影降下。 那人面色苍白,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青阳上人微微怔住,许久才长叹出声: “回来吧,你已做得很好了少游。” 身形挺拔,面容隽秀,正是青阳之徒,郑少游! 章四百六四 强敌! 其余入口处还不见动静。 与青阳等人同在一处的众修士,连指尖都在发颤。 不是郑少游? 那人不是郑少游!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在心头。 既然不是郑少游,还能是谁? 熊熊好奇之心燃成烈火,顷刻间向四野席卷而去,所有人的心都在狂跳不止,几乎冲昏头脑的激动从脚底直贯上天灵。 会否同两千余年前那位登顶之人一样,是一位绝世散修? 还是说这人乃宗门弟子,此番也是同郑少游一般,谨遵师命前来登楼? 在还未一睹真容之前,诸多猜测层出不穷,萦绕难消。 郑少游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他在楼中为傀儡所伤,但被白光包裹后,身上伤口便瞬时消失不见,唯余些许隐痛,倒不足为惧。 只是真元耗尽的疲惫之意颇为难受,待他取了丹药含入口中炼化,方才缓解一二。 在众人瞩目之中站回青阳上人身侧,他才终于逐渐了解到事情全貌。 抬眼望去时,四周又爆出一声通天彻日的惊呼,那颗星子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再次跳动,已然越过“玖拾玖”。 “登顶在即,只若它跃出百步碑,就是这两千余年以来,又一位登顶摘星楼的人。” “还不快取我那留影符箓来,我定要将此情此景留作纪念!” 郑少游闻见青阳上人沉沉一叹,心头亦不自觉升起几分好奇,今日未曾登顶固然存了遗憾,不过他早已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渊榜内所熟知的那几个名字中,关博衍与桐榆都已上界,还有何人特地来了定仙城? 又或许,并非是归合修士? 此人未曾现身以前,谁都无法知晓。 …… 摘星楼顶处,在传闻中只得三尺见方。 然而赵莼眼前却不比开始登楼时开阔,但也不知甚过三尺多少,并非人云亦云地那般狭小。 也是,若只得三尺长宽,怕是连手脚伸展都成问题,何谈斗法交战。 她心头稍定,下刻便如先前一般,一具颇为高大的星奴傀儡自上跃下,其面容肤色却皆若玄铁所制,着一袭黑衣,眼下不曾带有红色刻痕,与最初时见到的傀儡一模一样。 已至百层之高,将要登顶,所面对的傀儡怎会如初时一般? 赵莼警铃大作,自星奴傀儡身上感知到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凶悍气势,却有种尘埃落定般的感受。 分玄战力! 摘星楼第一百层的守层关卡,乃是一具堪比分玄修士的傀儡! 她虽在河堰小千世界内,利用界壁破损之处,将一分玄邪修灭杀,可面前的景象,又明显与那日不同。 傀儡不比真人,其不知痛楚,无有情绪起伏,对战机的把握尤为精准,何况今日脚下的场地还并不宽阔,且没有任何外力可供借用,赵莼要想破关,就必须正面将其击败! 此事可难? 确是非常之难! 切莫忘了,登顶修士在面对这一具在大境界上高于自己的傀儡前,还曾与上百具星奴傀儡交手,体内真元早已不如全盛之时! 赵莼银牙暗咬,自九十一层起,每层的傀儡便有英杰战力,九十二层有三具,九十三层有五具,至九十四层,傀儡实力即攀升到溪榜前五十,而到九十七层,傀儡实力更来到溪榜前十。 方才破关的第九十九层,就是足足五具堪比溪榜前十的傀儡! 她一路登来九千丈,不过用去真元十分之一,然而从九十一层登至一百,体内真元却只剩下不足一半,可见有多少人将被拦阻在此。 正在这时,那黑衣傀儡手臂一抬,将两指并在胸膛正中,竟开口言道: “于内核处留下超过三寸深浅的痕迹,或交战撑足一个时辰,皆可算破关。” 也就是说,登顶的要求并非是完全击败傀儡! 赵莼定神看向其胸口,那被称作内核的东西呈现柔白之色,微微散着光亮,而内核一周略微向下凹陷,她正凝望着,却见一层黑雾笼来,将内核尽数遮盖,最后凝结成傀儡躯体一般的硬质外壳。 内核为傀儡制物的绝对核心,常见的内核多为灵玉或饱蕴灵气的储灵之物,赵莼自己着手制作的傀儡中,便多以灵玉为内核,若其中灵气消耗殆尽,只需加以更换就可继续使用。 然而像星奴这般极为灵敏自如,战力强大的傀儡,其中设计必然精妙无比,内核即可能不是灵玉此等一般之物。 不过有一处毋庸置疑的是,无论任何傀儡,只若内核被破,就再无一战之力! 赵莼能肯定,那包裹内核的硬质外壳必然坚韧无比。 可凭体内不足半数的真元,在分玄实力的傀儡手下撑足一个时辰,难度绝不比留下三寸深浅的痕迹来得小! 既如此,何不倾力一战! 她手中长烬剑锋转动,于身前化出一道如影惊鸿,而下一刻,黑衣傀儡与赵莼皆同时跃起,两柄长剑铿锵撞在一处。 傀儡之剑亦为黑色,只剑身不若长烬般暗蕴流光,两剑碰撞时,惊出一声激烈地爆鸣,剑风轰然向四周滚扫而去,摘星楼四壁空旷,那爆鸣声遂回响在其中,经久不散! 长烬在赵莼手中施力镇压直下,天剑之威,傀儡之剑难以阻挡,她本欲直接震碎此剑,然而却觉手下力道突受阻碍,如同落入水中一般迟滞软下。 定睛一看,傀儡之剑竟微微弯曲,使剑身近乎消融,倏地,那剑霎时消失不见,赵莼只觉身后凉风一阵,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便劈斩过来! 她心中巨震不已,当即抽身避退,黑色剑锋在脸颊微微擦过,寒芒刺得双眼生疼! 分玄一剑,她决计硬抗不了。 只能躲! 赵莼连忙避退数丈,瞧见本在傀儡右手的长剑,此刻却出现在左手之中。 以入微剑意横扫而过,那黑色长剑在神识内却非实物,乃是黑雾凝结而来,只见星奴傀儡长臂一抖,左手长剑随如先前那般消散不见,自其右手指尖又迅速冒出一股黑雾,凝结为剑! “原是这般。” 她不欲落入防守之势,起剑又向傀儡先攻,附着庚金剑意在上的长烬以锋锐制胜,在傀儡躯干之上留下伤痕处处,然而下刻那些痕迹便尽数复原,毫不为其所动! 章四百六五 双眸现 傀儡手中长剑,与其本体息息相关。 内核不破,赵莼也无法以长烬之坚韧将其震碎! 她接连将傀儡剑招挡下,心中亦在琢磨破解之法。 庚金剑意既能在傀儡躯干留下伤痕,想必破除外防,直剿内核也不在话下。 为今之计,则更重于如何在招架下剑招后,击破傀儡胸膛。 那黑衣傀儡到底有分玄实力,速度与力量皆在赵莼之上,此时步步紧逼,两者间距始终不得超过两丈。 可赵莼心中所想,却是必得先行拉开距离。 她神情并不慌乱,径直抬手掐诀,就见一道银白剑气灵光闪动,须臾间窜到赵莼脚下,整个人便霍然腾起,不过眨眼功夫,就遁出四五丈远,同时又见她并指挥起,使出气剑一道的法剑分身,璨灿流光的银白长剑遂浮动身侧。 以赵莼如今实力,千百柄法剑分身不过轻而易举,如今只唤出一柄,却是灌注了千百柄的法力,其上锋芒毕露,穿行间几有撕裂周遭万物之相! 御法剑分身在上,长烬握于手中,赵莼之意溢于言表,正是要气剑身剑两道并行,同时攻敌! “去!” 听她爆喝一声,法剑分身遂穿破长风,引层叠爆鸣声回响楼中,剑锋寒芒若冷雨抛洒,霎时就与傀儡缠斗一处。 赵莼趁此机会,更凌身跃起,剑势猛然下劈,直冲傀儡胸膛之地。 然而那黑衣傀儡却不急不缓,与法剑分身缠斗中,挥手又凝出一柄长剑在手,一左一右,正好将赵莼与法剑分身一齐防下。 可说是滴水不漏! 见此,她顿时就收了纠缠之心,长烬向上一推,把傀儡落剑挡回,旋即抽身而退,两指一动,法剑分身遂也消失在傀儡身前。 如此手段消耗真元可是不少,赵莼分神内视,丹田真元约莫还剩三成,而自开战时,不过仅过了半刻钟不到! “久撑决计不成,再寻其它手段!” 她当机立断,忽而凝神自持,口中念念有词,千百柄法剑分身顿时现于身后,形如剑雨。 随赵莼召令,法剑分身列阵作三分,齐齐向傀儡处逼近,三股剑势契合紧密,连连作斩击攻伐傀儡,只是其时时不忘顾念自身内核,饶是千百柄法剑分身齐在,都无法破入近身。 时辰越久,她体内真元便消耗越多,见傀儡苦于招架剑雨,赵莼便循了先前之法,提剑而斩。 星奴傀儡双手各自握起一剑,皆行云流水般施为自如,知晓她步步迫近,遂抬剑作防,然而赵莼此回变化剑势,忽从劈砍作横推,砰然将傀儡左臂向外一击,其臂膀巨震之下,半边胸膛即失了防备。 此还不够! 赵莼心念一动,银光灿灿间,千百柄法剑分身合束一柄,剑锋调转将其右臂挡开。 傀儡知晓当下陷入危急局势,两臂回推就要防备,只是赵莼心有预料,一面催动法剑分身绞住其右臂,一面加重力道将左手镇住。 看似僵持局面,却听她轻喝出声,一道利芒自眉心遁出,小小识剑径直贯进傀儡胸膛正中! 登时就是两寸有余! 而识剑剑尖,已然触及内核! 澎湃灵力应着外壳碎裂之声逸散而出,星奴傀儡身躯狂震不已,反制赵莼的力量瞬时暴增数分,使得她双臂施力为之一阻,渐有痛楚攀爬而上,似是要摧断自身筋骨一般! 不可停! 停了就是前功尽弃之局! 她呼喝一声,双眸圆睁,猛然向前一镇,而识海几乎倾力而出,庚金剑意所凝的识剑毫厘压进,三寸! 赵莼通身真元如同江流奔泻一般难以止住,心头萦绕着绝不止步的念头,那识剑在入得三寸后还是不止不歇。 三寸! 四寸! 五寸! 鸡卵般脉动的内核似琉璃惊碎,噼啪噼啪断裂成块,其中灵气滚泄而出,在摘星楼内聚成涡旋。 砰! 赵莼随那黑衣傀儡一并仰躺倒下,弥漫在四肢躯干失力感使人昏昏欲睡。 四周有断裂的闷响,身下平整的地面开始坠入万丈之渊,最终以赵莼为中心剩下一块三尺见方的悬空石台。 她举目望去,头顶似大幕展开,漫天星河便这般倾泻而下,璀璨星子像是触手可得般盈在眼前。 如此盛景,可堪与人共赏? 赵莼忽感到独上高楼的孤寂。 君子慎独,是恪守纲常伦理之底线。 修士慎独,许就是独行大道时,守正本心,勿为杂念所动。 “心外无物,离却灵明之心,天地万物鬼神皆不存在……举头三尺后归心神,这门神通,是为元神之道。” 迷雾如同被大手推去,赵莼心头开始逐渐明晓,她正探手欲要摘星,却见茫茫星河内,有两处星子格外璀璨明丽。 “那是……” 轰然间,亿万星子陨落黯淡,那两颗亮星汇成一双眼眸,令赵莼熟悉无比。 饱含恨意的双眼! 她还来不及惊愕,就见眼眸中射出一道利光,劈如眉心识海。 撕裂之痛滚滚袭来,赵莼只觉身躯越来越轻,意识开始消弭…… …… 摘星楼中,百步碑下。 众人挨挨挤挤,只为一睹登顶时刻的发生。 青阳上人更是捋须凝神,目光如炬定在碑上。 在诸多星子皆在石碑底处闪动之际,高悬于碑顶的明星犹如帝君,镇压四野。 忽地,它动了! 亦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神,在碑顶闪动不息。 伴随排山倒海般的惊呼,它飘然从碑上跃出,幽幽向上窜去…… “动了动了!此人竟真的登顶成功!” “果真如我所想,得赶紧上禀师尊,将这人拦下结交才是。” 万般心思各异,眼神皆追随星子而去,可出乎众人所料的是,它上浮至中途,却如火星熄灭,霎时消失在半空了…… 寂然。 四野顿时鸦雀无声,较郑少游现身之时更甚。 从未出现过的诡异情形,令所有修士心头巨震,诸多猜测席卷而来。 而一百二十八处入口,亦久久不曾有登顶之人出现。 “是不是……死了。” “怎么可能,自摘星楼建成,从未有修士陨落其间!” “那如今景象怎么解释,星子可是直接消散了!” 青阳与郑少游面面相觑,心中惊动难安。 章四百六六 赴宴见客 薄暮西沉,明灯渐起。 戚云容方坐定数刻钟头,房门便被叩响。 自房中出来时,正巧也见得邵言生将一张黄纸递与褚庄,并切切叮嘱道:“其中需以特殊法门保证灵性不失的几种灵材,贫道皆已注明,收集时切莫忘记此处,否则阵法残次,要修补就只得推倒重整,格外费时费力了。” 褚庄听他语气认真,当即便敛了神色,一口咬定道:“贵客放心,小的一定用心监督底下人行事,绝不会出半点问题。” 邵言生此回也是首次独自出师,闻言后仍是嘱咐了几句,方才稍稍定下心神。 这时,两人才瞧见戚云容走来,褚庄连忙掐算时辰,观望一番天色,笑道:“看来府中奴仆已去唤了贵客起身。” 他慎之又慎地将手中黄纸叠起收好,以手引路,指向池心亭道:“老爷早已备下筵席为两位接风洗尘,眼下时辰已近,还请两位随小的入座才是。” 邵言生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两人便抬脚随褚庄往池心亭走,戚云容默然跟上,不动声色地向池西水榭方向打量一眼。 只见那处已点上灯火,甚是明丽亮堂,几道气息在其中浮动,因阵法阻隔的缘故,数不清具体人数。 她收了眼神回来,池心亭便已近在眼前。 此乃一座八角亭台,四边环水,以红木阑干相接,可四通八达。亭台之顶铺设琉璃瓦盖,飞檐高翘,雕以福兽种种,皆肚腹浑圆,憨态可掬。自下看雕梁画栋,帷幔轻盈若无,坠环佩叮当,随池上晚风而动。 四面池水碧透,植种芙蕖芦苇,摇曳生姿,远望还有假山流水,泉眼汩喷,于黄昏中观此景,更有晚霞相伴,天垂紫金。 饶是戚云容并非在意外物之人,此时也于心中感叹,主人家必定在此下足了功夫。 “两位小友到了!” 爽朗笑声先至,便见一道高大身影将帷幔一掀,褚振群状似欣喜若狂般迎出,亲自把戚云容二人领入席中入座。 亭内共两张大案一处小案,坐北朝南一方铺设一张大案,是为主位,其上两张座处,因褚振群起身迎人而半边空置,另一半则坐了位宫装美妇,唇红齿白腮似雪,一双长眉飞扬入鬓,富有张扬之美。 而西面东向亦有大案一张,即是为客人所设,至于东面小案,则独自坐着一身形瘦小,面若敷粉的少年郎。 戚云容问话侍女后,眼下对亭内之人心中有底,却仍是听褚振群介绍道: “此为拙荆。” 那宫装妇人盈盈起身,凤眼凌厉,轻轻往两人身上一扫,后露齿笑道:“久闻大宗威名,门下弟子无不为天才人物,今日才算有幸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戚云容心头一震,褚振群这位续弦夫人在外几乎无人提及,不想竟是位分玄修士,气息甚是强大,完全不输褚振群! 许尚兰亦在打量这两人。 邵言生她早已听丈夫说过,是浑德阵派弟子梁勉今梁真人门下亲传,本身倒无甚重要,只其身后的梁勉今须得慎重相待。 褚振群与其相识得早,甫时梁勉今不过分玄修为,两人平辈论交,关系不算亲近,只偶尔通信往来,久而久之,因褚振群专心于在定仙城经营,疏于与之结交,待梁勉今顺利成就真人之位,两人已是颇为生疏。 如今刻意讨好其弟子邵言生,亦不过是寻求机会,意图对这段关系加以弥补罢了。 而邵言生带来的这位女子…… 许尚兰可不是寻常散修,她自幼长于内城,母亲尤善卜卦命理之道,甚至凭此成为真婴修士座上宾客,眼力见识皆非同一般,她虽不曾学到母亲牛毛,但耳濡目染之下,光论识人本领还是强过褚振群不少。 当下一眼便瞧出,戚云容精气神之相,更远胜过邵言生! 这绝非因为其修为境界高于后者的缘故,许尚兰深谙母亲教诲,观得眼前女子双目含有神光灿灿,眉心处一团耀目精光,一看就是天资绝佳,且背倚仙门大派,才能显露如此气相。 邵言生比她不如,若除却自身资质,还可意味着其身后师长,地位实力较梁勉今更甚! 许尚兰眼眸一转,笑意遂又真挚几分。 而褚振群浑然不知,大手一扬,又道:“犬子自小倾慕宗门天才,今日领他前来,若能得两位小友指教一二,便是无上幸事了。” 那少年郎连忙从座上站起身来,全无戚云容二人在杂役口中闻见的那般狂妄,颇有礼数地拱手道:“在下许满,见过两位贵客。” 他这般作态,只得叫戚云容徒生厌恶,还是邵言生连忙接下此番见礼,忙道“不敢”。 复又从怀中摸了件巴掌大的阵盘,递与那许满:“此番初见,不曾备下什么厚礼,这是家师闲暇所制,内有小磐石阵法一座,有防身之功用,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闻听是梁勉今所制之阵盘,褚振群登时心悦,代许满道:“这般厚礼哪敢嫌弃,满儿,还不快谢谢客人。” 许满应声答了谢,将那阵盘收下。 场中一时便盈满和乐气氛,宾主尽欢。 席上褚振群时时与邵言生交谈,许是察觉出戚云容性情冷淡,便是有心与她搭话,终也无所话头。 还是许尚兰翩然起身,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含笑道:“瞧着戚小友不怎么动筷,可是席上酒菜不合心意?临方终究偏远了些,不比内城繁华……小友可尝尝那九参灵酒,此为家母府中酿制,在内城中也算小有名声。” 蓦然被人点中,戚云容神色一整,先将席上佳肴赞上一番,后又顺着那话头道:“……夫人家中,是内城人士?” 许尚兰嘴角一勾,浅浅点头道:“尚算有几分家底,自小在内城长大罢了,与宗门修士还是无法相比的。” 她看戚云容,就像是抛出的钩饵被鱼儿所咬中一般,愈发欣喜满意起来,不等对方答话,便直言相邀道:“戚小友既是首次来此,想必也不曾入过内城,刚巧我褚府商队正要入内城采买,小友可想同去?” 章四百六七 刁难与震慑 戚云容并非蠢笨之辈,怎会瞧不出许尚兰此举另有用意。 只是眼下的确寻不到更好的机会进入内城,且许尚兰身上确又存在疑点,另外还有邵言生这一浑德阵派弟子在此,倒不必担心褚家突生歹意,戚云容略略思索片刻,便想着答应下来:“听闻内城繁华至极,较三州巨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能入城一看——” 正说着,突有一洪亮声音降下。 “道友既想去内城一看,贫道倒可作向导一职。” 众人抬头望去,池心亭外长桥上,忽地现出两道遁光,原是位身姿潇洒的执扇公子,与一身着绛紫衣袍的中年男子联袂而至。 见状,褚振群心中一抖,暗道今日恐要误事,便连忙上前开口:“今日倒不曾料到潘小友会来此,故而不曾设案,褚庄,还不赶紧为两位布设酒案。” 他岔开了话头,正欲寻个时机将此事揭过,不料潘余竟不依不饶,直冲着戚云容道:“按内城规矩,商队可不能在城中久停留,道友若想多见识一番,还得由贫道这般的内城人士引路才是。” 言语间挤眉弄眼,颇有洋洋自得之意。 戚云容睨他一眼,见这人不过凝元中期修为,年纪与散修相比确是十分年轻,身上法力也尚算雄厚,却不如一旁站着的紫袍中年人气息强大,观之已然步入分玄境界。 到此,要断了潘余的心思已不可行,许尚兰伸手握住丈夫臂膀,凤眼一眯,遂笑道:“这还不简单,若戚小友愿意,倒时便由妾身亲自领了商队,送几位一并入城就是。” 她笑意盈盈,看了许满一眼:“正好犬子思亲心切,妾身也可趁此机会带他回母家一看。” 许满不知母亲怎的起了这意,登时面露不悦回望过去,一句“我不愿意”还没说出口,就被母亲凌厉的眼神堵回,再不敢开口说话。 潘余似是颇为忌惮许尚兰家世,闻言只得将腹中心思作罢,蹙眉道:“夫人好意,潘余不敢不从。” 正好此时褚庄也带人将酒案布下,供潘余二人入座。 又见他不紧不慢斟了壶中美酒,轻轻嗅闻后双眼微眯,噙着笑说道:“三百年份的九参灵酒,也怕只有在夫人这处喝得到了,不知今日是来了何等贵客,才叫夫人割爱至此啊。” 许尚兰早知潘余此人惯喜胡搅蛮缠,闻言心下冷笑:“区区灵酒罢了,身外之物,能叫客人喜欢,才是它在主人家手里的用处,潘小友若是喜欢,等到了内城,妾身必定亲自送上几坛到鸣雷洞去。” 听闻鸣雷洞三字,潘余面上神情也是为之一改,知趣地止住了这一话头,改向戚云容二人道:“还未曾自报家门,贫道潘余,为鸣雷洞伏琊上人门下。” 真婴上人门徒? 怪不得作派如此嚣张! 戚云容心头厌烦,面上却不发一言,唯有邵言生微微表露惊讶,轻声道:“原来是上人门下,失敬失敬。” 他站起身来,先言明自己出身浑德阵派,继而又用搪塞褚振群的话语将戚云容介绍一番。 然而潘余却不肯就此打住,反而撑着脑袋追问道:“戚道友之师既与梁真人交友,想必身份不凡。贫道也想知晓,能教出戚道友这般英才的,是何方人物。” 这就是要问戚云容师门何处了。 邵言生心中一急,连忙低头去看她。 先不说昭衍遣派戚云容来此的用意,便是其师尊巫蛟的名号,也不好在此时与人随意说道。 “戚道友久久不言,难道是觉得贫道不配知晓不成?” 自恃上人门徒的身份,潘余在内城中也少有人敢出言得罪,亦是因此养就一身骄矜脾气,心道这邵言生与其师长梁勉今,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离了浑德阵派,更是无法与真婴修士相提并论。 此也就罢了,眼前戚云容这等连师门都不敢报出之辈,却也敢拂他意思,难免叫潘余陡生不悦。 褚振群见席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正要开口斡旋。 然而戚云容冷冷一笑,忽而抬手甩出一道黑芒,霎时从潘余面颊一侧穿过,钉在身后红木梁柱之上。 “啊!” 劲风打上面颊,惹得潘余痛叫一声,连忙捂了伤处。 “你疯了不成!”他张开手掌一看,只见掌心一团血迹,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疼,“我杀了——” 还未起身,就被身旁那绛紫衣袍的中年男子按了下来。 这人眼神一沉,右手轻轻张合,便将梁柱上的东西拔入掌心。 那物长约一寸,粗若拇指,形似一弯獠牙,通体玉白。 只微微用神识一探,就能从其身上感受到勃发而来的澎湃妖力,使得紫袍男子面色发白,浑身一震! 他连忙止住就要冲动行事的潘余,将这弯獠牙递去一看。 “半妖,至少都有归合境界,若此物是蜕变所得,修为只怕更高!” 得了男子传音,潘余打了个激灵,只得恨恨坐下。 以褚振群夫妇眼力,哪会看不见这一情形,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渐渐明了。 若戚云容之师乃是一尊强大的半妖修士,倒也能解释为何邵言生多有隐瞒。 仙门大派中对妖族一向讳莫如深,梁勉今不欲让人知晓他与半妖结交,自也合理。 只不过戚云容所展现出来的气相更胜过邵言生这一宗门弟子,仍是叫许尚兰心头存疑,她不由暗道,难道是那尊半妖血脉尤为强盛不成? 可叹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像母亲一般识出戚云容身份。 潘余这边,也在脑中仔细排查起三州内声名赫赫的半妖修士来。 此物为狼族獠牙,而业已成就威名的狼族半妖…… 他愈想,就愈是恐惧难忍,妖族中狼之一系是出了名的记仇与凶残,他等可不似人族在乎礼节,若有不豫,一路杀进定仙城的例子又不是没有,若真得罪了其弟子,以伏琊上人的性情,必不会为自己出头,反是会直将自己交出,以消对方怒意。 瞧见潘余终是消停下来,戚云容这才眉头一松。 巫蛟早已料到她在定仙城内或会遇到刁难,这枚狼牙也确实是半妖之物,只不过不是巫蛟本人,而是他戍边时斩杀一名真婴狼族半妖所得。 那半妖已死,自不怕被人寻到正主。 章四百六八 入城与邀约 宴后一连数日,戚云容皆以静修名义挡了来客相邀。 潘余便是有意结交,在这般冷淡之下也是无从下手。 眼瞧着商队启程之日在即,他不免有了几分慌乱,拉了同行修士在房中细细商讨,只盼能得一妙法,与戚云容结交一番。 “数日前我才得内城眼线传信,为庆青阳上人返回定仙城,师尊将亲自布设筵席相待,那青阳上人为师尊旧时好友,此番前来更是带上了天剑台论剑大显身手的郑少游,是以我鸣雷洞也会令众弟子入席,只可惜师尊门徒甚众,我在其中并不起眼……” 当年是如何奉上丰厚束修,才求得鸣雷洞弟子名号的,潘余是再清楚不过了。 拜入伏琊上人门下这些年间,莫说得其指点,就算是有幸见上一面,都是极难。他自比不上顶上那几位亲传得上人看重,故而想在宴上出出风头,便只得另谋出路。 “那浑德阵派弟子邵言生手头有布阵之务,只怕不会愿意随我等前去内城,好在这戚云容论身份并不比他来得次,我若能与之结交,将她一并带往宴上,仗着其身后那位半妖强者,师尊也得对我高看一眼!” 潘余委自在心中算计好了一切,当然,他未与中年男子言明的是,除却带戚云容赴宴,他更希望的是与之结成道侣,来日可共助修行,攀得大道。 修道谓法侣财地,如今已拜入真婴门下,若还能得一位身份不凡的道侣在旁,也可予他助力颇多。 而中年男子却思虑更多,蹙眉斟酌道:“我看她性情桀骜孤高,怕是难以接近之辈,欲要邀其赴会,难度极大啊。” 潘余冷笑一声,只道这人终究仅是追寻钱财奉养而来的散修,目光实在短浅,稍稍于心底腹诽一番,方才开口向其解释:“青阳上人可是早已扬名三州的真婴剑修强者,此番返回定仙城,早已在内城引了无数骚动,连着数位真婴上人亲自登门相邀,都不曾得他多看一眼,还是师尊与之交情深厚,才定下鸣雷洞之宴。 “师尊那又是何等人物,在这定仙城中除却五位尊者,旁人谁敢忤逆其意?有他与青阳上人两位齐齐坐镇,众多久负盛名之辈必定纷至沓来,到时再设下几场比斗以娱上人心情,便不说这本身就是扬名的好机会,就是席中各位强者的赏赐,也够令人心动不已了!” 他越说越激动,讲到后头已然面色涨红,倏地又神色一冷,向那中年男子戏谑一笑道:“只怕到时候她还得求着去才是!” 辩驳无法,中年男子只得应声附和,点头称是。 隔池与之相望的池东水榭中,戚云容缓缓从入定状态下醒转,略微内视丹田之相,神色一松。 如今她距离凝元大圆满只余临门一脚,再得修行数月功夫,应当就能水到渠成,到时也可同赵莼一般,着手摩挲突破分玄的法门了。 细细想来,当初与赵莼初次会面时,自己便已有筑基圆满修为,而彼时对方不过练气境界。两人因缘际会下相识至今,更有幸成为同门弟子,赵莼已然将要攀登分玄,自己倒是不知不觉中落到后头去了。 此种差距难以弥补,往后也只得越来越远才是。 戚云容轻声一叹后,便重整了心境,她向来是道心坚韧,修行刻苦之流,一路行来有今日成就,也是以此为内因之一。 心知难追,难道就因此丧志而不去追了不成? 昔日在横云中,亦有秋剪影时时压在前头,而每值修行烦躁之际,她就会以其事迹催动自身,如今不过是前头的人换了一位,倒也不该沮丧动摇。 有人见强而弱,如同纸老虎不堪摧折,却有人遇强则强,奋进而成事。 戚云容绝不愿成为前者,是以她神情一整,再次入定修行,此回脑内竟更为清明,连修行速度都更快了些许! …… 晨光熹微,褚振群送了妻子二人出门,见人多有眼杂之疑,便以传音切切叮嘱道: “潘余实力不济,身旁却有分玄相护,况且他还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戚云容又性情冷傲,绝非肯低头容忍之辈,两人若生出事端,还得兰妹你出手庇护些许,毕竟她身后还有一位不曾露面的师长,如今正值褚家起势关头,我等是决计得罪不起这等强者的。” 许尚兰心思通透,哪会瞧不清眼前局势,便含情脉脉回了丈夫道:“你且安心就是,那潘余到底忌惮我母亲,此行有我照看,量他也不敢放肆,到时入了内城,我便直接以母亲名义将戚云容请入我许府,他必定不敢生事。” 两人为着这事近日也分外心忧,互相宽慰几句才逐渐放了心。 只许满近来想到要回母亲家中,几乎愁皱了一张脸。 他本就是个贪耍惫懒的,偏偏许真人,也就是许尚兰之母对其要求严苛,令他宁愿随母亲跑到偏远的褚家来,都不想留在内城之中。 巧的是,启程前夕,一向对他态度平平的潘余,竟是特地找上门来,还嘘寒问暖一番,相邀道:“我欲请那位戚道友一同游玩内城,你何不与我等同去,游玩后我再带着你们往鸣雷洞一行,往我那些个师兄师姐们面前露个脸,师尊收你作门下弟子,当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许满知晓母亲一向希望他入得名门,为拜入伏琊门下已然经营打算许久,若是自己就能完成此事,母亲自然也会引他为豪。 为此,他几乎是没怎么细思,就一口答应了这事。 及至出行时商队整集之际,许满面上都挂足了笑意,与潘余等人站在一侧,说不尽的扬眉吐气。 只可惜他们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戚云容现身,眼瞧着距离约定的卯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不说潘余,便是许尚兰也忍不住露了些异样神色出来。 难道戚云容临时反悔,不愿意去内城了? 出尔反尔可非君子之行,在修士眼中也算品行有亏,许尚兰与丈夫对望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突地,褚府上空隐隐冒出一涡旋,一阵灵气翻涌而上,砰地将那涡旋击散! “这是!” 空中忽而凌起一道身影,施施然降于众人身前,便听戚云容语含歉意,微微一揖道:“修行中忽感突破契机,不敢任其流逝,这才误了今日之约,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定神一看,她身上气息还未平静,正是有所突破之相,而修为境界亦从相见时的凝元后期,变为了眼前的凝元大圆满! 看那突破时真元引起灵气翻涌的景象,就知她绝非普通天才! 褚振群眼神一亮,赶忙摆手祝贺道:“这有什么,我辈本就以修行为重,突破进境更是要事中的要事,莫说戚小友今日只是令我几人等了短短一个时辰罢了,就算要等上个几天几夜,那也得以戚小友你的突破当先。” “就是,戚道友乃少年英才,如今有所突破更该庆贺一番才是,等到了内城,在下定要做个东,为道友庆祝一二。”潘余正愁没有结交的机会,眼见戚云容突破至凝元大圆满,便立刻上前奉承,唯恐错过。 只是戚云容无所表示,闻言道一句“谢过道友好意”,便再无他话。 令潘余暗中恼怒,却也不敢发作。 人已齐在,许尚兰遂号令商队启程。 定仙城极其广阔,内外城之间相距甚远,便是凝元修士御空飞行,都要生生走上一日,而偌大商队若要通过阵法传送,也得耗去大笔钱财,不如驾驭灵马拉车,草料之钱更划算许多。 且所耗时间,亦不过多上数日。 许尚兰需照看商队,故而无法先行,戚云容又得借她之手入城,便也只能和商队同路。 至于潘余,他虽是心焦青阳上人之宴,但唯有先行与戚云容结交,才能在宴中一展风头,是以最后众人竟无一独自前行,反倒都是乘坐马车,费了数日之功方才见到内城之景。 自车上下来,许尚兰须得前去办理商队入城之手续,戚云容入城一事亦须一同解决。 不过有其母势力在后作倚仗,她倒是信誓旦旦地应下来了。 余下之人在凌云道内作等,凭借高耸城墙下,洞开的巨大城门,可以一窥其中景貌。 戚云容首回来此,眼神便顺着城门而入,飘至一处极远的空中。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天光彻亮,几乎万里无云,而所视那处薄暮隐隐,凭借自身过人的目力,还能从中察觉出星子闪烁,实在神奇! 这般疑色被潘余看在眼里,还不等她开口发问,就已然有人殷勤应道:“戚道友可是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戚云容性情率直,最是厌恶拐弯抹角之人,眼下即便心中好奇,也不愿搭上这一话头。 潘余见久久无人应答,面色阴沉一瞬,却不愿放弃良机,遂接着言道:“那是我定仙城内城中一处奇地,又有天垂之地这一美名,坐落着摘星高楼,登顶即可只手摘星,自古以来,更是引得无数修士前来登楼,只可惜登顶之难甚于上天,上回有人登顶已是两千余年的事情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有诸多修士陆续从凌云道进城,惊奇叫喊着: “真是一桩奇事,听人道有一修士明明登顶成功,却困在塔中不见下落,如今快过去整整七日,难不成真死在楼中了不成?” “你也是为了这事去内城的?我看近来不少城中强者都在召集外出弟子回城,难不成就与此事有关?” “非也非也!这又是另一桩大事了。” 见有人知晓,立时就有大堆修士围拢上去,洗耳恭听。 “从前与惪合尊者有隙,愤然离开定仙城的青阳上人,如今背靠一流宗门望心谷,又收了绝世佳徒在门下,已是扬眉吐气回到城中,伏琊上人为其在鸣雷洞设宴,又广发请帖,众强者为了结交于他,眼下都在召集弟子准备赴会。” 闻听此言,周遭登时响起一片“原是如此”的附和之声。 戚云容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唯潘余被截了话头,面上神色为之一滞,心下暗惊摘星楼有人登顶一事。 不过于他而言,终究还是以鸣雷洞之宴更紧要一筹,便将这事稍稍搁下,转而欲向戚云容搭话时,许尚兰却是事成而归。 她亦是接连知晓了近来内城中发生的事,神情尚余留了些讶然,归家见母之念愈发强烈,遂赶忙召令众人入城。 “戚小友初入内城,不妨去我许府落脚,待妾身将商队之事了结,自可领着小友在城中逛玩一番。” 路途中潘余并未像想象那般出言刁难,反而对戚云容颇为殷勤,许尚兰略微思索后遂清楚明了其中意会,想是那潘余心中存了结亲之念,不过她亦对此嗤之以鼻。 以戚云容显现出来的实力与天资,必是极得那位半妖强者看重,为门下亲传弟子,而潘余不过普通门徒,借着上人威名才有今日,任谁来说,都看得出他二人云泥之别,也怕只有潘余自视甚高,才敢生出妄念。 而妄念不得,恐生歹意,戚云容师门长辈不在身侧,她若能邀其去许府,也算尽力庇佑一二了。 果然,听了她相邀之言,潘余立刻就出言拒下,笑道:“夫人手头既还有它事,想必戚道友也不愿多作劳烦,在下倒是颇为空闲,可领着道友前去逛玩。” 说着,又转头向许满道:“正好在下与令郎有约,想带他去往鸣雷洞一看,此回亦可让令郎与我等同去。” 许尚兰知他话中深意,无非就是拿着拜师之说要挟自己,只是她确实顾念此事,眼下不由心生犹疑。 最惧回府的许满趁此机会,连忙开口道:“母亲,孩儿已经答应了潘家兄长,这已成的约定可不能轻易违背,您便让孩儿去罢!” 她恼于儿子行事冲动,立时一眼瞪去,还欲出言斡旋时,却听戚云容点头道:“无妨,夫人若事忙,旁人代劳也可。” 如此,便是将后路堵实了。 许尚兰眉头一皱,只得答应下来。 章四百六九 见伏琊 与潘余等人别过,许尚兰才领着商队回了府中。 既是戚云容自己松了口,便是往后出事,褚家也不至于落人口舌,唯盼望其身后那位半妖强者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辈,不至于殃及她们这些池鱼。 自数年前执意再嫁褚振群,忤逆于母亲后,她这还是首次归家。 饶是多年母女情深,一思及母亲肃然神情,许尚兰仍是心中一紧。 她三步并作两步入了家门,仆役见她归来,皆都一副讶然神色,连忙将其请入内间。 而内间光景如旧,与许尚兰离家之时并无变化。 一只白玉蒲团,前头一座香案,旁边两扇并放博古架,右侧摆置桌椅,除却此些大件摆设,就只得几处兰草盆景,幽香隐隐。 她进来时,便见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坐在蒲团,其身形佝偻瘦弱,转过身来时的诧异神情做不得假,而从其端正眉眼又依稀可见往日绰约风姿。 “你不是追着你那丈夫去外城了,还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 此人正是许尚兰之母,在内城中名声颇盛的许真人! “自当是思念母亲了。” 许尚兰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手臂,露了小女儿的娇态。 而许真人只能恨铁不成钢地低叹一声,顺着她向外间走去。 “满儿呢,怎的不来见我。” 听母亲问到许满,她心中陡然一跳,急忙解释道:“他离家多年,此番赶回内城,必然是要与那几位旧友再聚的,这不,一入城就去了。” “旧友何时都能聚,难道还缺这么些许时辰不成,他被你溺爱得不思进取,分明是惧怕我因修行一事责骂于他,这才避了出去。”许真人对此心知肚明,斜斜睨了女儿一眼,便叫她羞惭难堪地垂下了脑袋。 “你回来得也及时,正好鸣雷洞伏琊上人设宴,往我许府送了一张帖子,你便随我同去,看看那些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都已如何了。” 许尚兰大惊失色,幸而埋着脑袋才未叫许真人看出来端倪。 而许真人亦是以为她十足惭愧,便出言劝诫道:“你天资虽不说顶好,但也比寻常之辈甚过不少,只若刻苦修行,来日未必不能传我衣钵,可惜早年间我一心顾念修炼,疏于对你的管教,任你耽于情爱,放任自身,这才叫你修为增进缓慢,卜卦命理之道也未学个明白。” “母亲教训得是……”她唯唯诺诺,丝毫不敢出言驳斥。 久之,待许真人训诫完,许尚兰方才假意蹙着眉道:“母亲不是一向叮嘱女儿,不可与鸣雷洞交往过甚么,怎的如今改了主意?” “你嫁与褚振群后,竟愚笨至此了。”许真人愤然冷哼一声,“先不说伏琊上人到底是真婴强者,送上门来的帖子我等拒不得他,便单看这筵席本身,此乃是为青阳上人所设,定仙城内无不趋之若鹜,你母亲我若逆流而上,就是生生打了青阳上人的脸了!” 许尚兰只得喏喏称是,小声问道:“既如此,我等要何日前去?” 这话却是问得许真人脚步一顿,沉声应道:“还不曾定下具体的时日,说是到时会再行传话告知。” “奇怪,怎会发了帖子还不定下时日的?” “这还要问青阳上人了。”许真人说到此事,神情亦改为端凝,“那日送弟子往摘星楼一行后,他便执意留在那处,此番鸣雷洞设宴亦是因此不断推迟,乃至于如今还未敲定。” 摘星楼? 与之相关的就只有登顶那事了! 许尚兰心头一紧,连忙问道:“难不成死在其中的就是青阳上人的弟子?” “不是,”许真人对此倒是斩钉截铁,“郑少游一路登得九千八百丈,最后却是功亏一篑,那成功登顶之人并不是他。 “不过这亦不是我等该操心的,摘星楼从未有修士身陨其中,如若真的发生这等奇事,自当有上人们、尊者们考虑,你这几日就留在家中随我好好修行,莫要关注其它了。” 母亲发了话,许尚兰虽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多嘴。 且还有另外一事困在心头,叫她焦心不已。 令许满拜入伏琊上人门下之事,实则未叫母亲知晓,是她自身之念。 许尚兰亦觉得奇怪,伏琊上人作为内城真婴修士中的佼佼者,实力冠绝群雄,城中修士无不对其顶礼膜拜,争先恐后与之结交,唯有她母亲许真人恨不得避之如蛇蝎,宁愿深居简出,少于人际来往,也不愿和他有更深切的接触。 她作为女儿,更是时时被叮嘱,不可与鸣雷洞之人深交。 只是许满资质寻常,凭他自身能有所成就的几率,可说是无,为他寻一处势力强大的师门加以庇佑,也算是全了她与许满母子一场的情分。 母亲寿元不多,褚振群未必会对许满真心相待,甚至她自己往后,也将会有另外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再是对伏琊上人心有顾虑,在她眼中也比不上鸣雷洞能带给许满的诸多好处。 …… 鸣雷洞,惊云殿。 “天剑台后,青阳兄日日在我耳边夸赞贤侄风采,今日才终于有得一见啊!” 来人健步如飞,衣袍被迎风卷得猎猎作响,他身量极高,骨架宽大,生得一张瘦削长脸,五官倒是端正,长眉大眼,神气十足! 郑少游知道,这应当就是师尊从前在定仙城的好友,伏琊上人了! 于是连忙抱拳拜道:“少游携小妹,见过上人。” 伏琊大手一抬,行礼的两人便觉臂下一轻,听他朗声笑道:“不必多礼,我与青阳兄情同手足,贤侄既是他的爱徒,也便不是我鸣雷洞的外人,快快坐下说话!” 郑少游兄妹这才入座。 后又见男男女女鱼贯而入,其修为自筑基到归合不等,遂问道:“这是?” “此些乃我亲传弟子。”他也不一一介绍,而是令弟子们自行报了名讳,与郑家兄妹二人相互见礼。 其中唯二的两位归合期修士,相貌如出一辙,竟是一对模样秀美,身姿娉婷的双生姊妹,抬眼见眼波流转,色若春花。 另些弟子修为不甚出众,应当入门未有多少时年,看向郑少游的眼神遂带了几分敬畏与钦慕,见过礼后便立于一旁,非但未曾表露出亲近之意,反而还隐隐有些疏远。 “我不像青阳兄,首次收徒就能得到贤侄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便只能在数目上取胜了,哈哈!”伏琊上人拍案大笑,饶是弟子皆在,也毫不避讳这般言论。 唯有郑少游心头一抖,连忙自谦几句,又看向那一干亲传弟子,见其面色如常,倒没有什么异样,方才缓了口气。 此番也只是叫门下弟子出来与之见面,既已事成,伏琊便挥手令他等退下,惊云殿中又只剩下三人。 “怎么,青阳兄还是留在那摘星楼不成?” “师尊说,便是那人真的死在里头,也得是活见人,死见尸,不能叫这事情无头无尾,草草了却了。” 伏琊很是颔首同意,嘴唇微抿道:“青阳兄还是那副脾气,认定了的事,即便是将天捅个窟窿,也不肯改变一二……若不是因此,当年也不会得罪了惪合尊者……” 似是自知失言,他就此住了口,改而言道:“他既还留在摘星楼,却让你先来了我这鸣雷洞,恐怕还是另有要事吧!” 郑少游自不避讳,连忙将郑少依拉到身前,忧心忡忡道:“实不相瞒,我这小妹自从天剑台落败于那邪修后,时日今日都是此般模样,宗门长辈寻了许多办法,皆都无解。” 伏琊上人闻言,连忙端正神情将面前女子上下一扫,不多时,心中就有了底。 “我观她神彩黯黯,但魂魄无失,通身也无隐伤与戾气,想必还是道心有晦,困于魔障,以至于滋生心魔,难以破障而出了!” 他所言与望心谷长老等人无差,郑少游旋即颔首称是,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贤侄的小妹,那日是败于邪修之手……那人贤侄了解多少?”伏琊上人探手往郑少依肩头一按,两眉微微下压,眼睛眯起,闪出烁烁精光。 天剑台为三州盛事,却任一邪修潜入,还夺得十六剑子,令两大仙门,并一玄剑宗都大失脸面,是以对那邪修本人的消息并未作过多表露,旁人只知个一二,却半点不知底细。 三州其余宗门尚且如此,遑论定仙城一干散修了。 此事郑少游虽是亲历,后续如何倒也不甚知晓,且面前伏琊上人并非宗门修士,他心中谨慎,略作思忖才应道:“只知贾寻乃是化名,那邪修实则是个女子,与蛮荒中的魔宗有关,其余之事,还是得问了师尊才能知道。” 伏琊上人怎不知郑少游有所顾忌隐瞒,他半挑眉头,略一摆手,毫不在意道:“三州内许久没有邪修闹过如此大的事情了,只怕上头的人早已下令三缄其口,你不清楚实属自然,我亦不过对此心生好奇罢了,待青阳兄到了,我再问他就是。” 郑少游这才心安稍许,念着妹妹还处于心魔缠绕的情形,又问道:“门中对小妹的情况已然有所知悉,只是心魔一事旁人难以插手,长老们与师尊亦是束手无策,听闻上人对此道颇有钻研,晚辈这才领着小妹前来一试,不知上人可有解决之法?” “此事能否解决,不该问我,还是得看她本身才行。” 这些时日以来,郑少游已不知听过多少人如此说到,此回前来鸣雷洞,他心中期许不少,甫一听得这与前人大致无差的言论,不由眼神一暗,落入失望之中。 不料伏琊上人眉头微皱,却是话锋一转:“心魔一事,关乎道心与往后修行,我等无论如何也不可替贤侄的小妹作下决定,只能从旁纾解,唤回她迷失的心神,助其早日破除心魔。” “这从旁纾解之道——” “便是青阳兄令你二人来我这鸣雷洞的缘由了。”事涉独门秘术,伏琊上人也不欲多言,只道必会尽力而为,成败俱看天意。 郑少游谢过伏琊后,遂与小妹一并在鸣雷洞中住下,等着青阳从摘星楼而来。 …… 宇,屋檐也;宙,栋梁也。 其二者相合,即成九霄天外,无边无际的辽阔之境。 赵莼所望之处,星河倒泻如同洪流,无尽星子闪动其中,四野似乎并未开化,仍笼罩在无穷晦暗之内。 在漫无边际的晦暗内,即便是大日,亦显得如米粒一般微小,星子在一旁回环,被其光芒笼盖,使之不至于离散于晦暗。 而其中缓缓流淌一条清澈长河,河水清澈似无,波光粼粼。 生灵之川。 为何会在心头浮出此念,赵莼亦不知晓。 她如游离在三千世界以外,局外人一般看着昼夜交替,星辰流转。 若延续这般想法,环绕在大日一旁的星子们,或许就是一个一个的世界,它们大小各异,明灭有差,在赵莼眼中,甚至已有星子光芒黯下,在天外中游荡,然后不断为晦暗所吞没。 而除却金红大日笼罩的一方,无尽的晦暗中,还有许多范围、强盛皆不输于三千世界的区域,赵莼心中一动,意识遂不断向外飘去。 只待她将要彻底离开金红大日所笼之地时,一股巨力狠狠将她拖拽了回来,澎湃热浪升起,凝成一张火焰面容。 那面容赤红得仿若泣血,两处眼眸所在的眼窝空空如也,只嘴巴不断张合,吐露人言。 然而赵莼看它,却不觉得可怖。 从前那些几乎凝作实质的恨意在触及赵莼时,倏地化作平静柔和:“莫要过去了,待一切终了,自有你在这天外肆意逍遥的机会。” 赵莼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只为一团游魂,什么也说不出口。 元神离体? 她此时才终于知晓自身落入怎样的现状中! “你受我指引来到此地,仅是劫数的开始……” 语罢,那滔天火舌凝作一点,猛然将赵莼洞穿,她离了肉身的元神便这般撕裂开来。 章四百七十 裂神! 人生而有识。 随着不断成长,对外在认知愈发丰富、深刻。 识,亦因此强盛。 而修道者所闻所见远甚于常人,其识亦较凡人强大,故而在筑基化凝元时刻,便会在上丹田开拓识海,凝聚元神,此也是凝元一境的由来。 真婴以下,道种未受点化,下丹田不稳,一旦元神离体,肉身自然朽化崩散。 赵莼并不知晓为何她元神会离了躯体,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回去。 是死亡,还是一场虚无的梦? 然而痛楚,才是她眼下唯一觉得真实的感受。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并眼睁睁地瞧着一团元神撕裂破散开来! 犹忆当初邪修岳纂盗取灵根,赵莼一时竟无法说出这二种痛楚何者更甚。 人在剧痛之时,神智往往难以清明,一切行径皆印照心中意志,随本能而动。 这时,她心中忽触及一股指引之念,赵莼别无他法,亦不曾多作思索,便循着那指引之念有所动作。 此门神通,讳曰裂神! 举头三尺,诲人以慎独之道。 世人照镜自观,先塑圣人之志于心,由此在独处时仍旧恪守己念,不产生顺从兽性本能而有的行径。 而窥镜自明,就是裂神这一门神通的诲语,亦如袖里乾坤、缩地成寸一般! 所谓窥镜,必然先有对照之物,而后才能自明。 赵莼神智已然茫茫无所有,经不得长久细思,她心中翻涌而出的,唯有各般直接简单,甚至粗莽至极的念头! 镜难寻,物不存。 找不到,我就生生造一尊出来借以自照! 借着凝元境界悟出剑意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赵莼的元神之力早已冠绝同阶,论深厚令旁人不敢比拟,裂神之隙,竟能从元神内里爆出一股巨力,顺着那火相人面穿透的缝隙,硬生生将元神撕作两半! 饶是她元神离体,尚且无法感知肉身,都有浑身巨颤,冷汗淋漓之感。 恐惧! 无边的恐惧始终在赵莼周遭环绕着。 此事不成,我将必亡! 人对生时有贪念,便会畏死。 求长生,即是对寿数的贪念! 而赵莼的贪念在何处,如此神智不清之际,这种念想更是清晰无比。 我欲求大道之终极。 若能至道之极处,虽九死犹不悔! 她毫不避讳心中各般念想,在入道时便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狂妄,无论对外表现出如何的谦逊与自省,在赵莼深藏于心的那处,实则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旁人不成,我可以。 旁人有成,我甚之。 裂神这门神通既先存于世,即代表着早已有过先驱,她赵莼如今不过是顺着这已经开凿过的道路向前,便该有那旁人能成,我亦能成的决心! 世人皆畏死,而我以死为退路! 赵莼不作他想,撕开元神后,遂以元神之力将两者分隔而开,同时屏气凝神,就此入定。 面前的两团元神相对而浮动,犹如将她左右眼视觉分作两半,令她可做到与自己面面相觑。 这就是自照! 然而做到了此处,危机却未完全解除。 被她撕开之处,元神就好似没了障壁,元神之力从裂出飞速溢出,若再不加以修补限制,自会元神崩散而亡! 赵莼见状连忙催动元神,意欲将薄薄障壁迅速补好,然而逸散之速到底快于修补之速许多,只看眼前光景,她几乎是必死无疑! 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知自己绝不可慌乱,然而要一面抵御痛楚,一面冷静思索,到底还是极难。 那撕裂元神之法本就是情急之下的鲁莽举动,赵莼眼下冷汗直冒,竟是完全寻不到一个良策。 倏而,她心头微动。 元神两分,却不意味着彼此之间毫无联系。 反倒正是因为此二者出自同一物,互相之间更是同血同源之亲,内里元神之力殊途同归。 由此,她赶忙镇定心神,将本用来修补障壁的力量抽回,而置于两处元神上,令它们互相将对方裂处逸散而出的力量拉拽回来。 此些许元神之力在晦暗中现着柔柔白光,似是连接两团新生婴儿的纽带,它们同生共死,五感相通,似乎都为这种濒临崩散的危机所催动,将对方处逸散的力量鲸吞过来,用以不断补足自身。 而那两处巨大裂口,终是开始不断修补聚合。 凝神修补之时,赵莼自身亦在穿梭游走。 蒙蒙中,她看见日月初升,大世界如同一团鸡卵,灵气始从其中迸发,在日月的牵引下化作地脉。山河铺展,晦暗消无,一颗一颗的中千世界被诞育而出,而后是小千,是小世界,层层分布,由浩瀚至微渺。 玄奇而富有人性之辉…… 待她再欲深思,一股致人晕眩的巨力打来,四周空域缩合破灭,再回神时,就已到了摘星楼上空。 漂浮在三尺见方的石台,仍可从苍天垂落的一隙,窥见万般星点。 那都不是冷冰冰的繁星,而是同样饱蕴生机、变幻莫测的神奇世界! 赵莼喟叹两声,忽而心中一急,连忙下视看去。 只见自己的肉身仰躺在石台之上,面无血色,有若死尸。 而没有朽化崩散的原因,实则来源于虚虚镇在眉心半寸之上的一柄小剑。 剑意求败后所化的识剑! 她略松下一口气,浮出几丝侥幸之感。 若不是刚好修行到剑意第二重,育出了识剑,元神离体如此之久,今日怕就是裂神成功,也无法令元神回到肉身。 此时元神裂处尚未修补完全,贸然入体恐会不妙,赵莼散了那侥幸之念,端正心神补起障壁来。 如此,又是七日过去。 随着一声轻响,连接在两团元神间的纽带霎时断去,只是纽带虽断,两者间亲密无间的联系却是未断。 两团元神晶润若玉质莲米,终是再无力量从中逸散,可堪完好。 然而遭此一祸,赵莼却也心力交瘁,元神之力减弱几乎半数,须得好生修养一番,才能复原到之前的强盛。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得赶紧回到肉身才是!” 她心中一催,就见元神同时动作,一齐从眉心处遁了进去。 章四百七一 神通成! 有识剑镇守,肉身虽不至于损去。 可识剑到底不如元神,无法稳固识海。 赵莼令元神重新入体之际,不由慨叹起元神离体后,所带来的一切祸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识海。 识海为藏神之府,故而又有神府之称,元神离体犹如山中无老虎,致使识海渐渐萎缩干瘪,若赵莼再隔个两三日不曾归来,只怕其中就无法安置元神,更休提重启肉身机能了。 好在待两团元神入体后,识海便迅速膨胀复原起来,可见识剑之威不小,在此期间,识海并未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 然而肉身之上,还是有些不妙。 赵莼内视通身,丹田因封存真元之故,尚还算完好,只可惜元神不在,无法自行运转周天游走经脉穴窍,使除丹田外的躯干四肢经脉皆有淤塞之相,虽仅废置约莫半月,经脉穴窍之中就已有了肉眼可见的黯淡之处。 因此,她赶忙坐定,催动真元将通身经络疏通,运行数个大周天,方才有了素日修炼时的顺畅感受。 “好在筑基之后肉身就已蜕凡,除非真元尽数流失殆尽,不然不会重归凡胎,何况我身上真元并不曾出现流失的征兆,再调息一段时日,自可重回巅峰之时……只是元神到底受损,没有长足之功,还无法补足到原来光景。” 好不容易从死局中脱身而出,赵莼亦在心底宽慰自身一番。 那火相人面自她入道时就有所表现,可见与自身牵连不小,看对方之意,甚至有纵贯她道途始终的想法。 赵莼素不喜受人管制,然而冥冥中却对此少有厌恶之感,许是对方举动多为牵引,平日里又几乎不见踪迹,细数其出现时的情形,也都是在她修道到了关键节点的时刻,如同在考证她的进境,对此心满意足一般。 “既然摘星楼没有催促离去的意思,不如就在此中修行。” 她暗暗一想,也觉得十分可行。此处无人打扰,正是一处清静之地,虽不知登顶一事在定仙城中可会引得惊动,但若能将风头避去,亦是对己身有益。 如此想来,更是益处良多,赵莼遂顺应心中所想,当即盘坐入定,就此静修起来。 她这般从容镇定,哪知晓外界还有人正在等候。 自先行送走爱徒郑少游及其胞妹后,青阳上人又在摘星楼中候了多日,可惜始终未见与之有关的修士出现。 经此一事,遵循定仙城中五位尊者的意思,本将摘星楼暂时封禁,然而民意激愤,在封禁摘星楼约莫半年之际,便无力抗阻众多修士意欲登楼的意愿,将摘星楼解禁。 楼中共一百二十八处出入口,青阳上人本就不知那登顶之人是从何处入内,故而只得以神识切切查看,幸而剑心境剑修神识强悍,仰仗自身眼力,他又能轻易辨出寻常修士与真正英杰的精气神之差,以此观察将近一载,见仍旧未有相似之人现身,饶是执拗如青阳,都不由在心中设想,是否这人真的陨落其中了。 摘星楼乃大千世界势力,虽设于定仙城内,却是不由散修管制的地界。 旁人以为出此奇事,五位尊者必然要细切查探一番,然而青阳心知肚明,那五位外化尊者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力,能介入摘星楼一事! 他们所能做的,唯有限制城中散修不入其中,像是如先前那般自外将此楼稍作封禁,然而此举有违民意,同时又挡了摘星楼财路,自然会在区区半载后便匆匆解禁。 挥手将鸣雷洞递来的书信一焚,青阳眉头微皱。 也是怪他,本就应下了旧友所设之宴,不想摘星楼一事到如今都还没个确切的消息,是以一直拖延至今日。 如今已是鸣雷洞递来询问的第十余封信件,连爱徒郑少游都传讯了数次,他再执意拖延下去,只怕就要误了旧友好意。 “罢了,苦等无益,此人这么久都不曾现身,恐真如旁人所言,陨落其中了。” 青阳微微一叹,提笔在虚空中挥就“一月后即至”的五方大字,另手张合抓起,便将那些大字凝成一道青光,咻地遁向远方去了。 在他无法窥探的摘星楼顶处,赵莼亦是呼出口气。 内视识海中,两枚元神肖似莲子形状,互相间毫无差别,仿若中间隔作一处明镜,两者对照而生。 比起先前稍显萎靡的模样,如今的元神神光烁烁,论力量更远甚从前,将识海拓展得十分广远,亦令赵莼的神识强横数分! 毋庸置疑,识剑能在如今的识海中加以蕴养,威力必也有所增进! 至于修为境界,倒是不见长进,毕竟已是凝元大圆满之境,再向前一步就是分玄了。 在这摘星楼三尺见方的石台上,已然静修一载有余,对外界发生了何事她是浑然无所知。 “裂神一事,也是我身后倚仗颇多,才叫这般鲁莽行事未曾导致身死道消,实在是大幸。” 两枚元神皆蕴养至巅峰,可谓裂神神通已成,赵莼更对此有了些许认知,不由后怕连连。 按神通教诲所言可知,裂神之术实则是上古修士所为,窥镜自明亦非如赵莼这般鲁莽,直接将元神一分为二,而是从中分出极小部分,作为元神之镜,以此照出虚神,作为第二元神。 亦因第二元神是虚非实的缘故,识海中仍是以第一元神为主,虚神从旁作辅,有护佑主元神,拓宽识海的作用。 这门神通虽被列入先天一类,然而在上古时也只得少数修士能有所成就,此实是因为修士元神强弱不均,唯有极为强盛者方可化出虚神,元神太弱,裂神便成了死路。 后来三千世界创出,日月悬定,大道以日为主元神,月为虚神,裂神之术却不知为何从先天神通内隐去,久而久之,竟再无传闻。 而今赵莼分裂两枚元神在身,亦与上古时的裂神之术有所出入。 她无人教导如何化出元神之镜,照化虚神,在生死濒危之际,就只能倚仗自身远甚常人的实力,生生将其撕开而衍化第二元神。 阴差阳错中,竟使得第二元神为实,脱出虚神之列! 章四百七二 开灵府 归合之道,在于筑道台,凝神魂之像,至圆满境界,便可化出道种,点化即能成婴。 此之谓真婴。 在裂神术中,第二元神不过为虚神,无法像主元神那般助力神魂化出道种,是以就算上古修士有第二元神在身,也不会因此成就第二真婴,乃至于耸人听闻的第二道外化分身! 可自身识海内的两枚元神都是实体,更无主次之分…… 赵莼心中微动,有奇思异想生出,但思及自己离那般境界尚远,遂按下不表,只心中多了几分快慰。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莫过于此。 “如今神通已成,也该试试那造化神通法光,一举突破分玄境界了!” 她静心坐定,真元于体内运转周天,感受那澎湃涌起的力量,赵莼却是奋力将其压下。 若说归合之道重于道台神魂之像,分玄之道则在乎于元神对真元的驭用。 在练气境界时,道修法则就有上下丹田融合的指引,然而至凝元期时,修士元神与真元实则仍旧有所分隔,神府与下丹田灵基各司其职,为修士本身所统率召令。 成就分玄后,以识海神府为核心,脐下三寸下丹田为修行之本,再在头顶百会穴、两掌两足之心处化出次灵府,自此无须坐定,修士也可自行吸纳灵气入体,借以炼化修行。 此之谓神肉合一。 而元神召令真元有成的征兆,即为真元化光,亦是分玄境界的标志。 修士到这一修为境界,上有识海神府镇压,下有丹田固体,肉身五处次灵府连通经脉穴窍,即便元神离体,没有识剑等物相护持,也能维持三月不灭。 赵莼不由喟叹一句,怪不得修道者眼中断肢一事十分紧要,五处次灵府少一处,则实力大减,肉身之威不足,修行速度亦为之大大减缓,比肢体健全之人,更是多番不如。 她复又压下心中杂念,屏气凝神感受突破契机的到来。 摘星楼中不知日月交替,但心下微微掐算,便知约莫三日过去。 三日内,她通身精气神业已调息至饱满,看似平静无波的灵基液池内,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惊涛骇浪。 蓦地,一层浅浅涟漪荡开。 继而激浪生出,不断向外圈拍击而去。 契机来临! 赵莼丝毫不敢慢待,牢牢将此契机把握。 识海、丹田、次灵府,如此顺序牢记于她心头,只见其轻声一喝,识海神府忽而狂震不停。 两枚元神在其中回旋转动,深厚元神之力意欲勃发而出,赵莼先将元神镇下,后以识剑相压,时间缓缓流逝而去,识海神府内澎湃难安的景象这才渐渐安定。 在元神上,俄而迸发出一股极具威严的力量,犹如君主号令群臣跪伏,而元神作为修道主体的地位,今才得以彻底显现。 赵莼顺应此般趋势行动,将丹田真元催动而起。 其中本在卷动涌流的真元液池,因着元神镇压而来的力量,开始逐渐平静下来,但真元的积蕴却并未因此消止。她委自压定心头,感受液池面下暗流涌动,在这洪波涌起之际,携元神之力将其一催,只见漫漫金红烟霞蒸腾而起,笼于液池之上,若梦似幻。 真元腾霞起,神定灵府分。 赵莼眉头微皱,识海神府遂引出一股力量贯入灵基,烟霞旋即走若流云,环绕在灵根周遭,为其映照。 霎时,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流入四肢。 这是要化出四肢的次灵府了! 脐下三寸丹田内的暖流,先入两足足心,赵莼聚精会神将其牵引,在前头疏通走至两足的经脉,这才有真元循此凶猛地涌入足心,约莫三两个时辰后,足心微微发热,此中穴窍相互勾连,共蕴养出一处小小周天,以经脉相连,与丹田接通。 此谓下左右次灵府,在五处次灵府中作最基本的支撑之用。 故而须得先行成就。 两足分化成功后,便是两处掌心,诲曰上左右次灵府。 亦是循着先前方法开路,将真元涌流引入其中,而与足心不同的是,欲要成就此处的次灵府,就必须将掌心劳宫穴冲破重塑。 若真元后力不足,穴窍冲破重塑无果,则意味着此番突破失败,先前已经分化出的两处次灵府亦会逐渐消去。 根基不够稳固的凝元修士,便多在这一步骤中失利。 不过后果不算严重,尚有其余机会,不像最后冲破头顶百会穴那般,失败则身死道消! 赵莼自不必忧心自身根基,论底蕴之丰足、之稳固,世间少有修士可堪与她相提并论,便见她鼓足气力,将真元涌流汇集作一处,猛然向劳宫穴贯去,下刻心头响作一声“噼啪”轻响,似有无形障壁应声破碎,掌心传来轻微酸麻之意。 趁着此时! 那雄厚真元在劳宫穴内逐渐凝成涡旋,后续涌入的真元便在涡旋内集聚积蕴。 由此小半个时辰后,两处劳宫穴酸麻之意渐消,逐渐在心头涌上一股餍足之想,赵莼微微颔首,催动真元在其中再次游走一番,只见掌心亦开始微微生热,穴窍重塑而生。 便知是上左右次灵府成了。 而后方才轮到头顶的百会穴。 头为诸阳之会,百脉之宗,百会穴即是各处经脉气会聚之处,可贯达全身,所以此处的次灵府,有号召四府臣服识海神府统率之用,又有五府之宗的称呼。 一旦催动真元冲破百会穴后,必须在一刻钟内重塑穴窍成功,不然穴崩灵散,这一身修为就算是彻底废去了! 且如此重要的步骤,修士亦只得一次机会,故而无有充足准备,根基不够深厚稳固之辈,决计不敢轻易开始突破分玄。 赵莼轻轻将牙关咬紧,从四处已成的次灵府引回真元,与丹田业已开始升上的真元涌流合为一处,齐齐壮大为一股远胜于先前的洪流,稍将心境定下后,遂奋力而起,只见真元洪流顺着躯干直起头颅,“噼啪”一声轻响,便将百会穴悍然冲破! 而下刻,体内生机便开始逸散。 要快! 她连忙下镇真元,在百会穴凝起涡旋。 章四百七三 分玄之境,力压群雄 百会穴近识海神府之位,此处次灵府亦与四肢不同,是决计不可缺失的地方。 人断四肢尚能存活,而头颅被斩,便生机难复,用来解释百会穴次灵府的重要性,正是在合适不过了。 故而赵莼丝毫不敢懈怠于百会穴的重塑,在涡旋初初凝成之际,就顺势将真元汩汩注入其中。 而那涡旋好似无底洞一般,不知餍足地吞吃着所有涌入的真元,几个眨眼间,丹田液池便消下了十之二三! 如此一直到丹田内唯余一成真元时,百会穴才微微生热,宣告满意。 距一刻钟之限,尚余半数时辰! 此可见赵莼真元之雄厚,调动真元涌流的能力更是炉火纯青。 五府已成,突破分玄之路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 不过赵莼并不因此懈怠,要知道,接下来便是尤为紧要的真元分光一步,成就三种异光的关键,就在其中! 她遍寻神通在身,正是为了那造化神通法光,若在此时与之失之交臂,岂不为人生大憾! 意随心动,两枚元神忽而跃动一番,向下镇出一股凶悍力量,猛地搅入灵基液池! 便见澎湃巨浪拍击而起,金红液池内自始孕育出一点玄色光芒。 正是神通法光的征兆。 应柳萱所言,修士已有神通在身的前提下,成就神通法光的几率便先达到了七成之多。 剩下的三成,则看修士对怀有神通的领会程度。 赵莼身上的裂神之术,若依照前人之功来言,她必是初初领会,感悟无多。 然而在将元神一分为二,使第二元神为实神之际,这一门神通就已悄然发生异变,至少目前来看,是为赵莼之独有,亦是在无有前人开路的情形下,她自己探寻而得的。 是以这一神通于她而言便不存在领会一说,所谓得而先天,不外如是。 而若旁人欲想凝结第二元神,就得如她一般,至少在凝元时分就有识剑在身,且元神无法自破,还得由一股强横无比的外力助其生裂,再由元神之力生生撕开,此些条件缺一不可,称得上绝无仅有了! 至于有无另外之法? 答案其实是有! 便是赵莼自斩天尊者棺椁中取得镕浑金精时,所见的芝女! 时至今日,她方才真正领会到“芝童通造化”这一语的真意。 天地之中,芝童是唯一能化为第二元神的至宝,在修士眼中,甚至比活死人肉白骨的参童还要珍贵,在裂神之术早已失传的今日,此也是成就造化神通法光的唯一路径! 而斩天尊者昔日拒了芝女相赠,将第二元神交付其手,才使芝女能得以转世,来日修成正果,此中真情实意,当是天地可鉴。 万般喟叹,付于冗长的沉默。 赵莼不敢再做他想,凝神自顾于突破之事。 那丹田内的玄色光辉愈发深厚强盛,在金红液池内,仿佛窥不见底的深渊。 真元向内倾泻,回旋为越来越大的涡旋。 及至九朵莲花与灵基尽数转为墨色,赵莼轰然一震,巨力霎时将沸腾的液池压下,脉流在通身经脉中的真元忽而在内蕴出浅浅玄色,她顺势催动此种真元运转周天,沟通五府。 逐渐,连最后一丝从丹田引出的真元都内蕴出此般颜色。 分玄期,即大功告成! 赵莼这才松了口气,长长一叹。 因着凝元时打下的根基十分牢固,是以突破本身并不算难事,这一关口实是因自己意欲求得神通法光,才磋磨至今。 悔吗? 当然不悔! 今日不用芝童之功,徒以元神之能就生生领会裂神神通。 这第二元神乃是实神,若有朝一日突逢不幸,甚至可留存第二条性命,而想得更远些,就有第二道种、真婴、乃至于外化分身的大好机会,赵莼心中快慰,当即撑地而起,取剑向上方一指。 顺剑势横扫四方,沉沉暮色之下,银白剑光如同一带星河,光芒烁烁! 只手摘星踏三尺,气卷风云登万重。 蔼蔼暮色千万里,今宵一剑破长空! 唯见识海内两枚元神陡然一震,环绕识剑相对而存,从赵莼通身爆出一股真元洪流,金红光辉内隐隐现着深沉墨色。 分玄修士赵莼,再不与凝元同列! 人族三州境内,轰然炸响一声惊雷。 暴雨倾泻直下,打得地面噼啪作响,俄而风云变幻,晴朗苍穹迥然一改,又黑又厚的乌云盘踞而来,雷暴闪动其间! 所有天光都被隐去,正当晌午时分,就有如黑夜一般黯淡,无数修士踏御空中举目望天,观那汹涌而来的雷暴却只觉心头吓然。 这场暴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三州境内凡溪流江河,皆水位暴涨,山洪奔流而至,大小宗门屡派弟子下山治水,安抚民心。 而他们亦未忽视,在大雨倾盆之际,人族三碑剧烈震动,那本在溪榜榜首盘踞已久的昭衍剑君,忽而化作金光一道,从碑顶窜离,不过半个呼吸,就见分玄江榜上所有名讳一齐跳动,竟是尽数向下压了一名,如同臣服一般,候着那道金光降临。 犹记赵莼初破凝元之际,亦不过直上榜七,而今破至分玄,竟较先时更甚,一力镇压同代年轻俊杰,独占榜首! 太可怖了! 昭衍无溟天府内,与太上长老手谈的施相元身形一震,倏地,两人皆同时拍案而起,举目望向三碑。 “有此资质,此代大道魁首必将出自我昭衍,自斩天陨落后,我派又可成就镇压四野之势!” 至于一玄、月沧等派,若干尊者却是喟叹连连,才失了一位大道魁首,而今又重得一位毫不逊色的人杰,所谓上古仙门,竟真的气运强盛至此? 而太元掌门姜牧,正将着手于送裴白忆上界,日前她修行有所感悟,道种得以点化,突破真婴在即,去往大千世界一事遂提上日程。 三榜生变之际,二人正欲启程,观得如此盛景,更觉心中复杂。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旷古绝今资质下,即便是中千世界也十分渺小,我只待与她在上界再遇,师尊,走吧!”裴白忆坚定颔首,下刻两人袖袍一抖,遂化为两道遁光,径直远去。 章四百七四 见青阳 四野内,凡与赵莼有过交集之人无不为之震怖。 烟溪岭栖川门中,柳萱倚阑而望,忽而心中一动,暗道,必是师妹已经寻到了那门神通。 她霎时撑着阑干起身,指尖凝出一道青光,嘴唇微动,一句低吟话语便纳入其中,旋即向天际一弹指,青光遂遁去不见。 而遥遥三寸海外,幽州境内。 青栀神女与天舟主人宣舟子相对而坐,却见青鸟传信来,正将赵莼镇压江榜一事告知。 “她已成人杰之势,你将斩天的元神交予她,可算是选对了人。” 宣舟子闻听这话,苍白面色遂缓和不少,眉眼低垂间,语中颇有遗憾之意:“只可惜以我现在这般情况,恐是难以看见诛除恶人,为斩天平反的那日了。” “你被执念困至今日,转世重生未必不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只若斩天元神不落入奸人手中,来日自有再见之机会。”青栀神女长长一叹,正欲宽慰几句,然而心头一抖,一股不祥之意浸染心间,叫她浑身一凉。 出事了! “宣舟,你随我来!” 二人遂腾身而起,步履甚是匆忙。 …… 突破后,赵莼又用三日稍作调息,见丹田液池平稳,其中两仪相微微生光,正是分玄初期之相,便有了离开摘星楼之念。 心中刚浮出这一念想,下刻遂眼前一闪,两耳旁似乎穿风而过,脚下踏在见识地面时,周遭景象就已是熟悉的第陆拾肆号出入口。 才稳下身形,身边顿时打来一道剑气,其势强烈,远甚赵莼不知多少,她眉头皱起,匆匆将此避过,抬眼时,就见得一青袍散发老者端袖而立,他两眼定在自己身上,眸中深意不明,倒是不见杀意与戾气。 青阳上人? 以他真婴修为,剑心境修士的实力,真要杀她易如反掌。 看来方才那道剑气更是以试探为重了。 他看出来自己身份了? 赵莼心念转动,觉得大有可能。 便听青阳上人道:“这位小友,还是跟老夫走一趟吧!” 她回望周遭,见不少修士已然围聚过来,大都双目放光,恨不得将她面容刻印脑海,若非青阳上人在此,恐怕早已有人蜂拥上前了。 众人听了这邀约之语,霎时便敲定心头想法,望见赵莼的眼神中复又带了些许复杂,在他等心中,青阳上人与这登顶修士间不像是有故旧的模样,或许是觉得这人抢了自家徒儿风头,故才想要敲打一番。 亦有心胸更为通达之辈,猜测青阳或有拉拢招揽之意,毕竟这人天资毫不逊色于郑少游。 其中底细无人知晓,不过见那修士苦笑一声,跟着青阳腾云而去,众人便只得暗暗慨叹,旋即退出摘星楼中四处打探去了。 却说赵莼出得摘星楼前,百步碑上又有一番异动。 那约莫一载前陨落黯淡的星子,竟在半空中重新凝出亮起,惹得众修士争相奔走传话,这才引得青阳上人注意。 二度亮起后,星子光芒更甚从前,隐隐有分化双星争辉之相,交缠上升间,引出两道长虹,后倏地飞窜向楼中,撒下一片星辉。 传闻中,两千余年前有一顾姓散修登顶成功,就是出现了这般景象! 为着截留这人,青阳上人遂以力镇压摘星楼众修士,禁止修士再行出入,直至这人从楼中现身。 这本是欺压之举,怎奈众修士心中也有莫大好奇,竟真被他阻下,候着此番登顶的人出来。 再往后,便是青阳与赵莼的相见了。 方与之行出摘星楼,远远就遁来一道青光。 青阳神情一闪,却见青光乃是向着赵莼而来,她于指尖碾碎光芒,摘取了其中话语,面上神色只一顿,便恢复了寻常模样。 想来应是个人私事,青阳更是不好发问,负手踏云行走间,只待赵莼指尖一磨,将手收于身侧后,才笃定道:“剑君小友不远千里来这定仙城,想必是宗门有令了。” 自天剑台后,三州仙门大派动作连连,即便是边陲之地都不忘插手,又怎会遗漏占得裕州半壁江山的定仙城,青阳只稍稍一想,就觉出其中异状。 “都有。”赵莼答得倒是干脆利落。 她面上易容虽能挡去神识查探,但真婴要想查探出自己身份仍旧简单,何况青阳上人与自己本就有过一面之缘,一旦腹中有了疑心,出手试探后自能将各般掩盖剥个明明白白,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直接承认。 且对方虽为散修,门中亲传弟子却是宗门修士,借此牢牢维系着青阳与望心谷,与宗门势力间的关系纽带,比其余散修来得更为可靠。 都有? 那便是除却宗门命令外,还有个人原因了。 青阳不露声色地按下讶然,复又问询道:“那如今可有何打算?” 赵莼不由一顿,按理说,自己来这定仙城本就是为了寻求神通突破之法,眼下事情了结,城中仍与她有所关联的,就只有昭衍如今在着手的,拔除定仙城暗中毒瘤一事。 正好神通已成,她神识大大增强,伴随而来还有神通秘术一门,还不知对查验邪修有无功用! 便答道:“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也算不易,正打算在城中逗留些许时日,以求增长阅历见识。” 青阳眼中顿时流露出本该如此的异样神情,捋须笑道:“那正好,老夫亦是才带着少游来此,这定仙城内颇有几处奇景,皆乃散修先辈所留,如不观之未免遗憾,刚巧老夫有一旧友,其洞府内就纳有奇景之一,拟定了半月后设宴其中,小友若无要事,不如同去。” 何谓奇景? 雄健山岳,浩瀚碧海,飞流银川皆为奇景。 有修士习山水道法,走遍河川江海以丰阅历,甚至有修行遭遇桎梏之辈,观奇景后胸中开阔,瓶颈顿时为之冲破。 这便为自然奇景。 而因强者施为,留下各般景状久久不灭,后来人可从中汲取前人遗留气息,增进自身实力者,即是小奇景。 青阳口中的,正该为后者。 章四百七五 入鸣雷 鸣雷洞地处鸣雷大泽之中,位于内城西南方,从前为一处丰茂水泽之地。 约莫八千载前,雷音尊者在此成就大尊飞升上界,其受雷劫灌顶,余威横扫方圆两千五百余里,草木倾折,水瀑横飞。 为挡天劫,雷音平地拔山而起,雷击穿山打石,连绵山脉几乎千疮百孔,待其飞升之后,水泽再次盈山,机缘巧合之下将雷动气息保留,此处遂化为一处不论晴风雨雪,皆鸣雷不断的奇景,称之为鸣雷大泽。 更有修士入内探索,在其中获取到雷击木、金雷果一类的珍稀灵材灵药,此处便愈发声名广传起来。 而伏琊上人虽在其中设立洞府,以鸣雷洞为名,实则仅占据大泽三分之一广大,只是这三分之一乃是其中灵气最为充裕,灵药灵材最为广布的一处,亦是因他实力远在城中所有真婴之上,方才有此底气占据如此良地。 赵莼应了青阳之约,与之一并前来此处,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独自一人在城中查探,未免有茫茫无期,前路不明之感,那伏琊上人却是定仙城鼎鼎有名的第一真婴,加上名声亦是颇为不凡的青阳上人,所设筵席必然引得城中强者蜂拥而至。 若其中真有异状,即便当下无法擒拿,也可记下回禀宗门。 何况青阳此人与三州宗门势力关系紧密,邪修又为正道修士见之必诛之辈,他若出手,定然也不会叫其轻易逃脱! 多番合计下,赴宴一事益大于弊,自是应下为好。 两人一拍即合,遂赶忙动身前往鸣雷大泽,有真婴修士在旁,不过半日光景,就已闻雷声阵阵,大泽在雨雾中现出模样来。 其间丘壑万千,诸多修士匆匆来往于此,见得青阳与赵莼遁光袭来,更为其中惊天气势所慑,连忙停驻避让。 “是真婴强者?” 有知情者赶忙告知与他,讲道:“你忘了,伏琊上人将在鸣雷洞中设宴,近来期限在即,不少城中修士都已先行前来此处,以候此宴,只怕这二人亦是如此。” 众人见这两道身影一高一矮,老者有真婴修为,而年轻女子只得分玄境界,忆起此次筵席不少强者都是带着自家徒儿一并,各人心中便也释然。 想来又是一行师徒二人,为了鸣雷洞之宴。 念此,不少人更是十分眼热,散修多为独身之辈,既入不得宗门,拜一位良师便成为唯一的指望,此人能有真婴强者作师长,带其前去拜会伏琊上人,真是羡煞旁人矣! 赵莼二人实是不知旁人所念,入了大泽后,便径直向鸣雷洞去。 因是真婴洞府,而伏琊实力更是强劲的缘故,鸣雷洞修缮得几乎可算是雕梁画栋,除却天际雷光烁烁外,底下更是水雾蒸腾,迎面有清新之感,分外凉爽喜人。 举目望去,正中为一处极为广大碧石道台,八方连接宽阔石道,成两仪八卦之相,自道台望北,被亭台楼阁环抱的起伏丘陵,便应是伏琊上人所居之处,剩下三面盈水,各般山瀑银川,藻荇铺池,青树翠蔓之景堆砌其间,因疏密有致,而更显清新典雅。 许是宴会在即,已有宾客陆续来此,其间能见到侍女穿行,个个着天水碧的衣衫,雪肤花貌,便是奴仆男子,亦身姿挺拔,模样俊秀,可见此处主人乃是爱美之辈。 青阳与赵莼方从云中下踏而来,显露身形一二,就有作领头打扮的秀美女子迎上前来。 “不知客人从何而来,还请让奴家为两位安置一番住处。” 她两眼晶亮,身上妖气浓重,观其形貌竟不是半妖,而是化形的妖族。 青阳遂答她:“本座乃青阳上人,正为你家主人好友,先不必安置,直领本座前去拜会于他就是。” 亦不曾令赵莼先行,有着携她同去之意。 “晚辈未以真实面目视人,还望上人能稍作遮掩,尽量少与人知才是。”赵莼身形微顿,传音道。 青阳眉头一挑,只道仙门之令非是他一个小小真婴能抗阻的,便颔首应下。 那秀美女子却不知晓两人眼神交错间,已然交代了隐瞒自家主人一事,她听闻眼前老者乃是伏琊上人切切叮嘱于嘴边的青阳,当即檀口微张,作出一副讶然神色来,后赶忙恭敬抬手引路,柔声道:“原是上人到来,有失远迎,我家主人业已在殿内恭候多时了。” 她虽认不得赵莼,但见这年轻女子跟在青阳身侧,且青阳又有带她入殿的意思,便不好开口阻拦,只低头带路,不多时就到了那亭台楼阁环抱丘陵之处。 而伏琊上人不愧其实力强大之传闻,两人得女子引路,还未入内,就已见一高大男子展袖相迎,哈哈大笑道:“青阳兄,多年未见,竟是风姿如旧,不减当年啊!” 青阳见他亦是展露笑意;“你不也分毫未改,在这定仙城中威名赫赫?” 两人抚掌而击,伏琊才将眼神落至赵莼身上,他眼珠一转,倒不曾立时开口,而是将两人皆迎入殿中,方面带疑色道:“这是……” 青阳上人答应了赵莼为之掩盖身份,便道:“她就是我在摘星楼等的那人,名作——” 他在此一顿,赵莼立时接着话讲道:“在下乌鹊,见过上人。” 当下也未有细思的机会,只得借从前在日中谷的名讳来用了。 此名听之像是化名,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名讳奇怪也不算如何紧要之事,伏琊微微颔首,面上无甚表现。 “原来乌鹊小友就是那位登顶之人,这一载内可是引得定仙城震动不已啊。”他暗自多瞧了赵莼几眼,见其大抵分玄初期修为,根基倒是十分稳固,当得起英杰天骄的赞赏。 “我此番领她前来,不知你那筵席上可否多设一座啊?”青阳顺势表明来意,与赵莼间并不如何亲近,一见就是才结识不久。 伏琊这才逐渐放下心来,摆手道:“这有什么难的,此宴本就是为青阳兄你而设,自当是你作决定了。” 章四百七六 附近之人 他做派这般豪爽,青阳遂也不必多言。 伏琊见状走上两步来,观此情状便知两人另有私事要谈,赵莼旋即拱手道:“既是上人设宴,在下还得准备一番才敢赴会,便先不叨扰两位了。” 见她识趣,伏琊面上笑意更浓,扬手招了适才那秀美女子来:“不必过于紧张,你与青阳兄相识,我鸣雷洞自也不会亏待于你,袖儿,带客人下去安置了,就与青阳兄爱徒一处便可。” 看来是将她认作青阳上人门徒一类,赵莼暗暗想到,拜退后遂跟着那名为袖儿的秀美女子出了殿。 转过门便接着一条长长的廊道,两侧各悬挂有漆黑木质雕品,赵莼神识扫过,在其上微微感知到些许雷动气息。 雷击木? 修真界中凡为雷电所击化作的灵木,皆称作此名,却又因降雷的种类、灵木本身品阶的不同,而出现各般品质。 赵莼眼前的这些雷击木,色泽黢黑,面上隐隐有釉质光泽,而鸣雷大泽又是受雷音尊者天雷劫所化,此中雷击木,至少也是玄阶灵材,若有那更为珍贵的雷击木芯,只怕就要归入地阶之中了! 而不管是何品质的雷击木,其功用大抵无所出入,乃是正统辟邪法物,可驱阴邪逐恶鬼。 遥遥望去,通幽廊道中,每隔丈余地就左右悬挂一枚雷击木木雕,真可谓大手笔! 赵莼见此心中亦是微动,雷击木作为灵材,自然也可炼制为法器,取其为主材制木刺木钉,作辅材添入法器内里,便能使法器在对付邪修时威力大增。 若有机会,可入鸣雷大泽获取些许。 除此外,此地若能产出雷击木的话,还可告知沈青蔻,其中利益丰厚,必然也会叫她心动。 随袖儿行走间,赵莼已然作下多番考量。 渐行走多时,廊道将尽,面前出现一处清静院落,植种烟柳繁多,好在未出现柳絮纷飞之景。 “客人看这处,可还满意。” 赵莼不作挑拣,当即向她颔首。 袖儿微舒口气:“那便请客人安置其中吧,如若有何要事,只需触响院中铜钟,奴家自会前来。” 说罢,她便墩身一礼,翩然离去。 而步入院落中,可见挂壁紫藤盈满高墙,一口古井位于屋门左侧,井上正有一只成年男子头颅大小的铜钟,赵莼微微点头,这应当就是袖儿口中的那只了。 一路行来不难知晓,虽是筵席之期未至,但已有诸多客人先到,伏琊与青阳既皆有弟子在场,那么来客怕也会带上门徒,到时宴上必将拿出彩头,以激众人比斗相娱,而修士一旦催动气力,正邪便更容易辨别,只若不是像秋剪影那般有上乘手段遮掩的,赵莼自信能够辨出! 至于这几日,也是不必一味留于院中,可向外一探,或是进入鸣雷大泽中,都不算偏离心中计划。 便在院中安置,修行过两刻钟,就听见附近传来女子银铃笑声,阵阵而来,很是欢快。 赵莼心中一动,旋即推门而出,绕过那扑面紫藤,即能窥见重重烟柳间一处亭台之景。 其间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颀长挺拔,面容甚是俊秀,执剑而立时,又带有剑修特有之锋芒,只是眉间不展,有几分化不开的愁色,这人赵莼认得,正是天剑台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少游。 青阳上人本就告知过她,此番是携徒来此,如今瞧见郑少游,赵莼也不惊异。 只是他面前那女子却非其胞妹郑少依,而是十分陌生之人。 那女子生得妍丽,柳眉而杏眼,琼鼻而朱唇,着罗裙梳云鬓,此刻正掩面轻笑,不难知晓方才那阵阵笑声,便是从她口中而来。 “早就听闻郑道友风姿不凡,还在那天剑台中力压十六剑子,只可惜定仙城内并无一玄剑宗布施的水照之景,不然小妹我也不会今日才得以观见道友剑术了。”她面貌五官中最美的一处,无疑是那双如同盈满世间清泉的眼眸,其睫如鸦羽,眼若晨星,望之即见真挚心意,半分不似作假。 然而郑少游却分外赧然,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十六剑子皆是后辈,尚未悟出剑意,怎可用力压一词,且天剑台中还有剑君与寂剑真人在前,在下不过借着身上几分剑意,才稍稍逞了些威风罢了。” 他愈是窘迫,那女子面上的调笑之意却是越浓,言语间直激得郑少游面若沁血,方才见他收剑忙问道: “按道友先前所讲,如今在下胞妹已入第三重疗养,这一年中也只在令姊从上人处接手时见过她一面,不知何时才算疗养完全,能让在下与她相见。” 女子笑容微滞,复又拿了先前用惯了的说辞搪塞于他:“阿姊为了少依妹妹一事,这半年可谓愁坏了身子,便是我也甚少见她,想来是一心为了帮助少依妹妹破除心魔而倾注心力,郑道友实是不必担心,她一身功法秘术皆是师尊亲自引导传授,如今已至第三重疗养,相见之日必是快了。” 可今日郑少游却不为所动,连连询问,似有恼意。 女子见搪塞不过,便只得眼神一暗,启唇说道:“那我便替道友去问问阿姊,只不过何时能相见我也说不准,道友还是得耐心候着才是。” 言罢,才见郑少游大喜过望般展眉一笑,客气作揖道:“多谢萧道友了!” 对此,她心中更是意趣全无,摆手便以修行为由转身离去,郑少游不疑有它,连忙抬脚要送,却被女子拒下。 赵莼不知这萧姓女修是谁,但见她径直向自己这方位走来,心知裂神神通在身,归合修士若不刻意打探,必然无法觉察出她之所在,只道自己刚巧站在出入之地,才避无可避。 对方骤然看见赵莼身影,也是心头一震,回神发现眼前之人不过分玄初期,方松了口气。 鸣雷洞近来外客颇多,行走间发现几个不算特别,她以为赵莼亦是其中之一,又自恃修习法术独特,不会觉察不出外人接近,便也不曾对赵莼多言,而是淡淡一眼扫来,遂径直从其身旁走过。 也仅是这一眼,就叫赵莼顿生几分晕眩之感! 章四百七七 萧家姐妹 好在赵莼两枚元神坐定识海,又有识剑相护,眼下不过晕眩头闷片刻,便顺利恢复过来。 然而分玄修士能有多少人有她这般强悍的元神? 寻常人等受下先前女子那一眼,难免为之识海震荡,致记忆混淆,一时半月都难以康复,更大有可能因此丢失近来记忆,遑论记得那女子的面容了! 此般施为下,即便修士身后有撑腰之人,亦会因不知何人出手而不了了之。 手段不可谓不圆滑! 赵莼抬指往眉间一点,彻底将最后一丝不愉之感散去,方才罢手。 而在她不知之处,那女子绕过同样挂着雷击木的九曲回廊,拎着罗裙将洞府大门叩响。 此处并无奴仆侍女往来,寂静到了极点,她叩门之声阵阵回响,许久才有人将大门拉开。 开门的女子与她面貌一模一样,连身量也大抵相同,见状先是往周遭打量一番,确定并无人影,这还不算完,等到神识也扫过,方才安下心来:“阿媛,你来了。” 萧媛冲她眨巴眼睛:“阿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以我的实力,难道还会有人偷偷跟过来不成?” 然而萧婵却不同意,闻言摇头道:“正值师尊计划的关键之刻,我们要万般谨慎才是,你可别像从前那般贪耍调皮。” 她说教着,边拉开大门让萧媛入内,后再次以神识扫尽周围,这才闭门。 “她呢?”萧媛冲里头努了努嘴。 “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萧婵拉卡帐帘给她看,只见郑少依眉头紧蹙躺在榻上,一张俏丽小脸苍白至极,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眼下更是青黑一片。 竟是较初来鸣雷洞时还要憔悴数倍! 两人神识一扫,郑少依天灵之上更是虚虚浮着一团漆黑浓雾,邪祟万分。 “这就是世人口中的心魔?”萧媛实在好奇难掩,一双杏眼盯着那团浓雾瞧个不停。 “嗯,”萧婵答应一声,将帐帘放下,“师尊授我驭魔大法,其中探、定、凝、抽四式我虽已习得娴熟,不过唯有前两式真正在人身上施为过,后两式却都不曾,如今在郑少依身上,我以探式寻到了心魔根源,定式将其锁缚,你现在能见到心魔成雾状浮出,便是凝式上未出差错,只剩下彻底将其抽离了。” 匆匆被阻去视线的萧媛嘴唇一抿,后听胞姐说施法顺利,便才笑得开怀:“那这么说,这事情也算快了结了?” “还不算呢,最后一式抽离心魔十分艰险,稍有不慎郑少依就有身死之危,她身后有兄长与青阳上人,若真死了就是个大麻烦,得等到师尊了却手头要事,在旁为我护法,我才敢放心施为。”萧婵摇摇头,脸色忌惮之意十足。 “只可惜为着设宴一事,师尊几乎是忙得不可开交,只能等着宴会结束才行了,”萧媛噘嘴不悦,撑着脸道,“那郑少游好生无趣,旁人都说剑修内呆子多,我看他和这话倒没什么两样,一天到晚就知道问他妹妹如何如何了。” “他二人乃是血亲,自然关系亲近,便是有朝一日你出了事,我这当姐姐的肯定也急得不得了啊。”萧婵点了点她秀气地鼻头,“我作法其间绝不可让外人来此,师尊才叫你将郑少游牵制住,你可要牢牢记得,莫要误事!” 萧媛连连点头称是,看着自家阿姊掐诀取来各般干制药材,调配蒸煮药汤,不多时便觉心中无趣,遂仰躺在旁边小榻之上,把玩着肩上头发:“阿姊你是不知道,我也是看了郑少游才晓得剑修的厉害,他那剑意锋锐无比,看得我脊背发凉,若不是师尊执意让我接近于他,我必是要避着他走的!” “定仙城中都是散修,哪比得上宗门弟子,像剑道这一类的传承更是如此,郑少游可是能在天剑台争锋的强者,自然非同小可,”她手上不停,掐诀控火将药材熬煮,又笑道,“若要论剑意之锋锐,听说天剑台魁首,那位昭衍剑君乃是庚金剑意,比郑少游的云水剑意还强呢。” 萧媛闻言正是暗暗心惊,卷着头发转了个身道:“可是散修中不也有厉害之辈,两千多年前登顶摘星楼的顾九,听说当年也是得了天剑台魁首的人,难道还比不了他们宗门修士不成?” “噤声!”见妹妹口无遮拦,萧婵心弦绷得死紧,连忙制止道,“你是活腻了,还是想被逐出定仙城了,什么话都敢说!” “阿姊怕什么,这是师尊的洞府,我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去。”她状似浑然不怕,但还是将话头断在了此处,“不过剑修的确意志坚定,这一年里我没少对那郑少游暗中施用瞳术,他竟毫不为此所动。” “若是轻易就有所动摇,他也不会成为重霄年轻一代中少数几个悟出剑意的人了。”萧婵倒是对郑少游颇为欣赏,言语间不乏赞美之辞。 而萧媛只觉心头涌上一股酸意,遂将脑袋一偏,不去理会阿姊了。 …… 鸣雷大泽,雁归湖。 湖畔草木参差,翠色相映,浓浓绿意间,一抹灿金伴着浓紫掩映其中。 倏地,一道利虹穿空而来,“啪嗒”一声,似是断裂轻响爆出,即见一颗浑圆若婴拳大小的紫色球果飞出,落入来人手中。 “通身妖紫,面上三道金纹,正是金雷果无疑,瞧着年份,必不在三百年下,好东西!”随后才有三道身影陆续赶来,其中一赤发金瞳女子高声叫喊道,欣喜之意十足。 戚云容垂眸一看,只见手中球果正如她所说那般表现,且还不断传来电闪雷鸣之意,震得掌心微微酥麻。 更是心中满意道:“道友助我寻得此物,该得其中三成才是。” 那赤发女子微微一怔,豪爽笑道:“这算什么,我不过借着血脉优势得了金雷果的位置,看守宝物的妖兽实是你一人所杀,与我干系不大!” “无妨,我折成灵玉给你就是。” 见戚云容语气不容回绝,赤发女子这才受下。 章四百七八 新友 戚云容为灵融之体,如今跟从半妖巫蛟,走的是正统体修路子。 鸣雷大泽中的金雷果,孕育着一丝雷劫之力,无论是直接服用,还是交予丹师炼制成金雷丹,都是锻体炼骨的上好宝物,此番好不容易前来一回,她自是不能将其错过。 见戚云容反手将球果收入囊中,赤发女子遂移开视线,她身后,两道身影姗姗来迟,正是潘余并那筑基修为,不得御空行走的许满。 二人来得颇巧,金雷果化作一道紫虹收入储物法器的瞬时,刚好被潘余纳入眼底。 以他实力,要灭杀镇守金雷果的妖兽并不容易,寻常在外探索时,也多是成群结队,与人合力斩杀妖兽,后才分拣所得,是以今日见到戚云容如此容易便摘下一枚灵果,不免有些眼热。 然而适才她以重尺将妖兽斩作两截的画面实在吓人,潘余一回想,便狠狠打了个寒噤,半点不敢生出歹念,只能抿唇道了句恭喜。 “你亦是体修,金雷果用处颇大,若还能探寻到灵果位置,我可为你摘回。”戚云容思忖片刻,向赤发女子说道。 对方亦是一愣,后又带了些喜色,应道:“探寻位置倒是容易,只是得辛苦道友了!” 论珍贵,金雷果可较雷击木更甚,后者只若为雷电所击便可成就,而能产出金雷果的地界,却无不是历劫飞升之道场,且还不是每一位飞升强者都有此能,须得像雷音尊者般,功法相合,下镇水泽之地,达到天时地利人和,方才能造出一处雷场奇景。 此般奇景,三州之地或许还有,各大宗门老祖飞升之际,也会量力为福泽弟子而营造雷场,不过在定仙城地界,倒是仅有鸣雷大泽一处。 故而城中金雷果,一向是重金难求,比起将其折算成灵玉给她,直接摘取灵果不乏为一种更好的选择。 “无妨,你若寻到合适的,直接告知于我就是。”戚云容应声点头,行事直截了当。 金雷果以年份定品阶,寻常凝元修士摘取的,约莫在一百至三百年这一区间,上了五百年份后,就可评上玄阶极品,被其吸引而来的镇守妖兽亦是十分强大,乃是分玄修士们才有资格争抢的灵果。而千年以上的地阶金雷果王,便是归合期体修也会为之疯狂。 是以赤发女子闻言后,亦是郑重颔首,心下越发觉得结交对方是一件正确之事。 她唤作姬泠,与潘余一般,乃是鸣雷洞伏琊上人众多记名弟子之一,不过因实力出众,在一干弟子中倒是颇受追捧。 而戚云容能与姬泠结识,也是因潘余之故。 那日同潘余一齐来到鸣雷洞后,本以为能够快些了事,不料青阳上人迟迟未给予答复,导致此宴被推延至半月前,方才定下日期来。 她自不可能留在鸣雷洞中毫无所为,再任那潘余对自己大献殷勤,便在一日潘余领着许满前去拜会伏琊上人其余记名弟子时,与姬泠撞了个正着。 两人皆为炼体一道修士,性情又都直率豪迈,三言两语间更觉意趣相投,遂多有来往,结识为友。 更重要的是,姬泠还是半妖之身,身中带有吞雷兽一族的血脉。 此族甚是独特,其形似豚兽,背部生有两扇肉翅,喜在电闪雷鸣天气行动,以雷暴为食,即便在妖族精怪盘踞的丛州地界,也倚仗自身旱天召雷的奇异之能,霸下一方疆土,实力不可谓不强悍。 只不过姬泠不知是几代之身,体内血脉已然稀薄,甚至不足以显化异族特征,唯有赤发金瞳还昭示着其与人族的不同。 是以她无法凭借半妖身份在炼体一道凌驾于旁人之上,且还因此饱受人族修士冷眼,直至实力日益上涨,才令此般蔑视消去。 姬泠在鸣雷洞内,本也只与记名弟子中的妖族或半妖来往,后又听闻戚云容师长就是一尊半妖强者,其本人还对半妖毫不介意,遂令姬泠引其为知己,大呼感动。 两人没少论道相交,此番也是为着寻找金雷果才一齐出行到大泽中。 至于潘余与许满,则是以结伴为由前来,不料戚云容实力惊人,根本无须他人插手。 眼见着两人就要继续进发,潘余心中一急,高声呼道:“师姐,戚道友,且等我一等!” 然而身后到底还跟着许满这一筑基修士,既无办法御空行走,斗起法来又是累赘一件,令他甚是心烦。 怎奈许满身后又有许真人在,潘余恨恨盯他一眼,又不敢弃他不顾。 许满则正好被这眼神盯得背脊发凉,忍不住浑身一颤。 “这位师弟,”戚云容不与他计较,甚至还因许尚兰领自己进入内城一事,对许满多番庇护,可姬泠并未有此顾忌,她又一向是个直脾气,当下竟冷笑一声,对潘余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的修为,还不足以在这大泽中肆意行走,且观他神情,也非是自愿与我等冒险寻宝的模样。 “人家既是不愿,你又何必强求,我与戚道友将入深处看看年份更足的灵果,到时可不敢保证能在妖兽蹄下保住他性命,你若真是为了许小兄弟好,现在就该带着他回去才是!” 许满本就心生退意,闻言更是害怕,连忙拉拽了潘余衣袖,颤声道:“是啊,潘大哥,刚才那只铁蹄兽就已十分恐怖,再向深处去,我岂不要被那妖兽给吃了?” 潘余见这怯懦模样只觉怒意冲冠,狠狠拂袖道:“修士逆天而行,怎可不经受磨难挫折,何况此地有我,有姬师姐,戚道友,你还怕什么?” 他这话非但没令许满安心,反而叫其逆反之意突生,当下退后数步,涨红着脸道:“磨难归磨难,我来鸣雷洞是为了拜师,可不是为了白白送死的,你大不了就把我丢在此处,我自会传讯于母亲,叫她派人来接我!” 说罢竟当场盘坐在地,一步也不肯走了! 而潘余又哪敢真的留他在此,若被许尚兰知晓自己将许满独自丢在大泽中,不活活剐了他都算好的。 便是心中再有怨言,潘余也只得咬牙切齿与戚云容二人辞别,先行带着许满返回鸣雷洞。 章四百七九 戏弄与解围 却说潘余恨恨将许满带回之后,因心中有怨,接连几日都不曾像先前那般,领其前去记名弟子间的小宴。 不过许满并未因此心忧,反而乐得清闲,一个人跑到鸣雷洞弟子居后的山林逛玩。 此处没有妖兽威胁,又景色宜人,若是遇上修士找茬,待他报上许真人的名讳后,对方也多会知难而退,难道不比那些个惯拿鼻孔看人的弟子所设之宴会有趣? 一想到此处,许满又抿了抿唇,闷闷不乐地将足下石子踢了数丈远。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倚仗着谁,自从记事以来,无论是母亲还是他自己,都活在许真人的威名与光辉之下,他们因此得以被众多修士礼待,也因此被心怀妒火之人唾骂。 而许真人与他并不亲近,似是因为许满生父引得女儿耽于情爱,以至于道途阻塞之故,自她出现在许满面前起,便一直是一副冷脸,这般表现,也在他开始修行,显露的天资十分平庸后,而愈演愈烈。 究竟是修行中的枯燥令人难捱,还是修行后许真人失望的神情更叫人纠结痛苦,他逐渐已分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无比渴望从中逃离,同时又分外想要为母亲争得一口气。 然而来到鸣雷洞后的一切,又击碎了他的畅想。 自诩为上人门徒,那些弟子们不像寻常散修,会不问由头地对许满大肆夸赞,只在潘余介绍完他身份后,用奇异地目光打量他一番,见许满不过区区筑基,复又移回眼神,再不留一丝注意。 觥筹交错间,他是毫无长处的局外人,只会应声附和于潘余,像学舌鸟雀。 越往后,许满也逐渐了解到,便是眼前这些对自己不甚在意之辈,亦不过只是伏琊上人众多记名弟子其中之一罢了。 他连此些人都得曲意逢迎,又何谈像母亲口中那般,为上人看重,叫许真人刮目相待呢? 是以在鸣雷洞中呆得越久,许满心中打道回府之念便越重,一路心事重重地走着,竟是没能瞧清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条黄尾蝮蛇,抬脚便踩了上去。 那蝮蛇被人一踩,当即就从地上弹起,反口冲许满咬来。 按理说,这后山上时时有弟子巡视,不至于出现妖物,待许满将这一口咬击躲过后,又从那蛇身之上瞧见一抹黑色玄纹,不难知晓这乃是与御兽一道修士的契兽,可为人所命令! 而契兽在此,主人必定也离得不远。 许满不过才入筑基不久,斗法经验亦是缺失,能多番避过黄尾蝮蛇攻击,也是因为身上有着许尚兰备下的防身宝物。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蝮蛇对手,瞧着那口寒光烁烁的毒牙,更是吓得涕泗横流,在落满枯叶的地上爬动,大声叫喊道:“谁,谁在那里,还不快将这畜生收了!我乃许真人之孙,谁敢动我,许家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而不远处,掐着法诀的少女笑露尖牙,看着许满在地上狼狈打滚,连忙催动蝮蛇再次上前:“咬他,大黄!狠狠咬他!” 一二十出头,戴紫金冠的青年站在她身侧,面有犹疑之色,但到底没有出声阻下少女行径。 “许真人算什么,本姑娘乃真婴门下,难道许家还敢问罪到我百兽丘不成?”她自顾自念叨,虽与许满同为筑基修士,言语中却大有不屑之意。 在少女与身旁青年心中,像许满这等蒙承祖辈荫蔽之人,根本无法与他们一般的真婴亲传相比,何况许真人再有声名,也不过归合修士,要想和真婴上人讨价还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如此戏弄着,许满在地上已然滚得一身脏污,他避无可避,突地灵光一现,惶急地从怀中摸了块巴掌大的阵盘,护到身前。 只见阵盘土黄光芒一闪,在其周身凝起一道石盾,黄尾蝮蛇往盾上一撞,立时头晕目眩,半截舍身摇摇晃晃。 而少女再想驭蛇咬之,却感石盾坚不可摧,怎样也无法击破,不由气急败坏道:“师兄,你快帮我破了他的盾,我今天非要叫大黄咬他一口不可!” 那青年遂扶额道:“莫要胡闹,他一个筑基初期,被缠风蛇咬上一口非死即伤,我等只是随师尊到鸣雷洞做客,若在此处惹出是非,只怕要令主人家不悦了。” 少女到底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闻言急得双脚直跺,尖嚎一声令黄尾蝮蛇身躯暴涨,竟是要直接向许满缠绕而去。 却见狂风席卷,璨灿银光破空而来, 黄尾蝮蛇还未来得及动弹,就叫那剑气搅得血肉横飞! 待狂飞止下,地上哪还有蛇,唯余一地肉渣与血点,一枚蛇眼咕噜咕噜滚落下来。 契兽被搅成碎末,少女当下便被吓得面目惨白,只道还好是普通契兽,不像本命契兽对主人的反噬来得严重,青年连忙扶住师妹,见其只是受了惊吓,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就面色大变。 蝮蛇血溅之地,此时站着一身量颇高,颧骨微丰,而面貌寻常的女子,大抵二十四五的年纪,通身锋芒内蕴,犹如一把古朴之剑。 “是分玄修士!快走!”他自知不敌,连忙拽着少女沿着身后小径逃离。 此时少女却有些怔愣,与那剑修女子对望个正着,被其眼中厉色所慑,惊得冷汗涔涔。 好在对方并不在乎他们二人,也未曾追赶而来。 直至完全走出后山,青年方才死里逃生般喘了口气,深感后怕。 至于被其所救下的许满,则一面痛哭流涕,一面踉踉跄跄站起身来,也不管手上脏污,就往面上抹了一把:“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他浑身还在发抖,看清眼前人后,又忍不住怯怯地缩了缩脑袋。 这女子虽才分玄,可是周身气势却比母亲和褚振群强上不知多少,令他无端想起冷肃着脸的许真人来。 都不用细想,许满也知道眼前女子一定很强! “你那阵盘是何处来的?”对方两指并起,往自己头上一落,他便感到一股清爽气流从脚底盘旋而上,身上诸多秽物霎时被除了个干净。 章四百八十 心中生疑 许满心头,夹杂着劫后余生的侥幸,与对眼前剑修的敬畏。 几乎是三言两语间,便将邵言生赠予小磐石阵盘的前因后果,给交代了个干净。 他说着,又暗暗端详起这女子来。 除却不甚引人瞩目的面容,她身上衣衫倒是光华流转,瞧得出是件价值不菲的法衣,只可惜虽为剑修,此刻却不曾握剑在手,是以许满无法观得她本命法剑。 定仙城茫茫修士中,不乏修剑之辈,且如此大基数下,倒真有几位名扬城内城外的剑修强者。 伏琊上人设宴在即,诸多强者皆领了门下弟子前来赴会,眼前人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许满心中思忖着,眼珠微微转动,被女子瞧了个正着。 她便是才随着青阳上人到鸣雷洞的赵莼。 那日意外撞见郑少游与妍丽女子相会,更引来一场无妄之灾,饶是赵莼并未因此受害,对妍丽女子的身份却生了好奇之心。 好在妖族侍女袖儿因青阳之故,并不敢慢待于她,只消几句询问,就将事情一一吐露。 伏琊上人门徒无数,偌大鸣雷洞中,莫说记名弟子,光是亲传便有数十上百位之多,而随着弟子入门修行年份的长短,当中有不少人业已离开这定仙城内,到广袤三州闯荡游历,为伏琊上人留下众多徒子徒孙,可谓桃李满天下。 不过亲传弟子中,亦有亲疏远近之分,天资出众,悟性绝佳,又修为有成者,无疑最为上人喜爱。 如今的萧家姐妹即是如此。 姊妹俩在垂髫年岁就被伏琊上人带回鸣雷洞中,姐姐萧婵行事稳重,端敏内秀,于弟子中声望极高,在师兄师姐们皆出师在外后,乃是当之无愧的众弟子之首,且她修行功法独特,既有克敌之手段,又兼采医修之长,是以在定仙城口碑极佳,为人称道已久。 妹妹萧媛则性情骄矜许多,习了伏琊上人一手闻名四野的瞳术,令人闻之色变,然而在城中打听她名声时,却发现众修士实则对其知之甚少,诸多看似了解的传闻,皆是从他人口中听闻而来,有三人成虎之嫌。 赵莼听到此处,心中也有了合计。 那萧媛的瞳术可谓出神入化,只随意施为一眼,就叫她以识剑才得镇下,若真刀实枪动起手来,同阶修士怕也会吃上大亏,是以外界不知此人底细,恐是脑中记忆早已出了偏差之故。 这萧家姐妹的来历在袖儿眼中不算隐秘,自可为人说道,但问询到郑少依之事时,却见她迟疑片刻。 不过赵莼本就是随青阳而来,后者又为郑少游师长,故而袖儿低头思索,略微斟酌后,才在赵莼耳边道出了实情。 也是她正巧在伏琊上人身边随侍,才能对此事知晓一二。 郑少依心魔缠身,其兄长受青阳指点,在一年前便将其先行带来此处,为的是让伏琊上人以独门秘法将这心魔拔除,令她重登道途。 只是伏琊为着设宴之事准备良久,事务缠身,遂在半载前将郑少依转手于徒儿萧婵,令她继续拔除心魔。郑少游初时还因这事心有不悦,幸而萧婵的确得了伏琊真传,才叫他逐渐放下心来。 至于再多的,就不是袖儿一介侍女能知道的了。 赵莼将其屏退,顾自思量袖儿所言。 从中发现些许疑点。 首先便是那萧媛! 她乃伏琊亲传弟子,又极得师长看重,在鸣雷洞外客云集之际,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 而从袖儿口中可知,伏琊对此回设宴亲力亲为,重视到了极点,此般情形下,即便再是性情骄矜,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人出手,除非—— 除非她与郑少游的谈话绝不可为第三人知晓,便是冒着伤人的风险,也必须将一星半点的外传机会按下! 那就是郑少依一事颇为诡谲了。 而另一处疑点,则在于伏琊! 纵然赵莼不是喜好人际往来之辈,可对筵席流程还是有所知悉。 昭衍内,弟子若要于洞府中设小宴,只需吩咐奴仆采买酒水佳肴,再令他等动手装点布置即可。而若宴会规模更大,就可向得坤殿报备一声,租借宗门中各处华美场地,再行吩咐奴仆进行布置采买。 伏琊上人乃真婴之身,莫说鸣雷洞,便是整个鸣雷大泽,他都可谓是一家独大,只单单摆个筵席,更无须向上报备一说。 可是袖儿口中的他,几乎是获悉青阳再入定仙城的那刻,即开始着手准备这场盛会,至今将有一年之期,仍旧忙得脱不开身,甚至连应下的郑少依之事,都不得不交给徒儿萧婵。 设宴流程无非就是那几样,除场地装点,席上酒食外,有些主人家会请来能人异士表演一二,鸣雷洞这宴,则会加上各家弟子的小斗,赢取彩头。 有何独特之处,可叫真婴修士屈身亲力亲为,准备一年之久? 赵莼甚觉匪夷所思! 若非青阳亲口承认与伏琊上人乃是旧友,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场瓮中捉鳖的戏码了! 只可惜自己与青阳不过数面之交,论亲疏远近自比不得伏琊这一结识颇久的友人,此中种种疑处,还得由她独自打听。 便怀着心事重重,她出了院落来到鸣雷洞山林中,正好将一筑基少年救下。 委实说,欺凌一事处处都有,不光是散修当中,便在宗门角落,也不乏以大欺小,或是狐假虎威之辈仗势欺人。 而筑基少年明显身后有所倚仗,不光穿着法衣,身上配饰也皆有防范之用,一看就绝非寻常散修,便是赵莼不出手,黄尾蝮蛇也伤他不了,只是叫他狼狈一番罢了。 可待少年心慌之际,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阵盘,赵莼定睛一望,心中就起了疑惑。 这阵盘竟出自浑德阵派! 像不同炼器师所制之法器带有独门特色外,传承各异的阵修更是手段分明。 其中当以阵修宗门之首的浑德阵派独树一帜,其制阵手法只此一家,绝无复刻模仿之说。 而对外售卖之物又往往会留下浑德阵派大印,作鉴别之用,少年手中这块阵盘论手法必然出自浑德,然而又不曾带上大印,可见必然为阵修弟子私物,乃是赠予而得,并非买卖。 章四百八一 惊闻获悉! 而询问后又知,此中竟还与戚云容有关。 如若许满所说无误,她也到了鸣雷洞,将要在宴中露面。 且要提前与戚云容相见? 赵莼思忖片刻,遂将此念压下,鸣雷洞中疑点重重,稍有不慎即会打草惊蛇,莫说戚云容尚只得凝元修为,便是赵莼如今晋身分玄,也没有与伏琊和那萧家姐妹直面的实力。 还是先不将她搅入其中为好。 “前辈也是来此赴宴的客人么?”许满在她面前颇有些战战兢兢,连问话的声音也十分轻微。 赵莼轻嗯一声算是答复,抬脚寻了一处矮石径直坐下,往身旁一拍,示意许满同坐。 以她眼力,自瞧得出许满出身不低,且方才他受制于黄尾蝮蛇之际,惊叫大喊着许真人的名号。 纵使赵莼对定仙城知悉不多,也知可为一族倚仗之辈,决计不会简单,从许满口中,不定真能问出些许事情来。 见她邀自己同坐,许满顿时受宠若惊地一抖,旋即颤颤巍巍上前,如坐针毡般屈膝坐下。 赵莼先问了许真人,从其口中了解到,此人尤善命理卜卦,于推算一道上也造诣不浅,是以在定仙城内极受推崇,真婴修士也会遣人上门,请其稍作推演,更别提城中宴会,几乎都有许真人出席的身影。 闻此,她微微颔首,心觉合理。 掐算推演之术,其实众多修士皆有所涉猎,掐断天气风雨,算时辰推移,昼夜交替,都可谓不学自会。然而真在此道上有所成就的,却是少之又少。 赵莼见过此道最强之人,无疑乃天妖尊者,不过其也是受益于天妖之身,血脉正统,可抗天道命理反噬,这才敢放心钻研此道。 至于修习命理一道的人族修士,则几无长寿之辈! 这实是因窥测天机的反噬,绝大部分都会落于其自身命数上,所推演的事情涉足越多越广,折寿之数便也越多,轻则数天数月,重则十载百载之多! 故而要想请此道修士出面,必得付出不小的代价,他等亦因稀少之故,尤显地位出众,想来许真人声名赫赫的原因也是在此。 “这般说来,此回伏琊上人设宴,许真人亦会前来了?” 甫一闻言,许满却是一顿。 他早知家中对伏琊上人多有避讳,从前只若是与之有关的事,许真人俱都会出面推拒。 此回和潘余跑来鸣雷洞,也是为了躲避于她,不想母亲之前传讯而来,竟是告知他,自己将和许真人一并来此赴会,叫他赶紧把拜师一事敲定下来,到时就算许真人心有不悦,也不敢直接忤逆于伏琊上人,这事也便就成了。 可惜,潘余手段有限,不光接触不到上面,就连伏琊上人都放话说,近来事务匆忙,不让任何人上前打扰。 拜师一事,终究还是耽搁至今。 甚至许满自身,都萌生退意。 赵莼不动声色将他神情纳入眼底,遂双眼微眯,问道:“许家与鸣雷洞不睦?” “前辈此言差矣,”许满赶紧开口反驳,吓得面色发白,“我等怎敢与鸣雷洞作对……此回,此回真人她是要亲自前来的。” 其中必有隐情! 她循着话头追问:“你直言罢,可是许真人不常与鸣雷洞来往。” 许满不料赵莼直指要害,当下有些慌不择言,连连眼神闪躲,终是见避无所避,于是言道:“真人她,只是告诫过家中修士,如若对方出自鸣雷洞,就减少往来罢了……这事传出去容易引得许家动荡,今日就只告知于前辈您,还望前辈能帮我等遮掩一番。” “你自放心,我必不会令鸣雷洞知晓。”赵莼应声承诺,心中暗有思量。 许真人不欲与鸣雷洞深交,或可看做简单的双方矛盾。 然而却因她擅长命理卜卦的缘故,显得格外的怪异。 她可是知道,亦或者推演出了什么,是以对伏琊上人有所顾忌? 毕竟伏琊实力绝群,在这定仙城内五大尊者不出世的情形下,有只手遮天之相。 冒着被其厌恶针对的风险,也要如此行事…… 太怪了! “你可知许真人何时会来?” 许满稍稍思索,答道:“说是宴前一日才到。” 与众多恨不得提前数月来此的修士相比,许真人无疑显得十分生疏。 赵莼本就疑心渐起,闻此更是大有拜会之意。 她将心头想法按下,静坐许久,方才将手抚在双膝之上,又问:“你对此回之宴知晓多少?” 问到此处,赵莼实则已不抱多少期望,不料许满这人,因格外不喜修行之故,在内城中交往了一堆狐朋狗友,皆都为各大散修强者后嗣,酒到酣时将诸多秘辛吐露,竟真叫他晓得不少。 如今自觉蒙受赵莼救命解围之恩,便连忙来了精神,讲道:“前辈不知我许家之事,想必也是首次入定仙城来! “此宴约莫在一年之前就准备下了,那时青阳上人才风光回城,门下弟子郑少游又在天剑台之上大显威风,听说当时不少人都有拉拢结交的意思,不过他谁都没理,只答应了伏琊上人的洗尘宴之请。 “想来也是,当年伏琊上人与他私交甚好,便是在其最为落魄的时刻,也不曾落井下石,不像其余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之人,出事后恨不得亲自将青阳上人逐出城去,我看上人他后来愤然离城,与这些人也有不少关系!” 许满越说越激动,似乎自己就是伏琊一般,为好友遭遇而愤愤不平。 身旁赵莼却眉头挑起,觉得此处可堪摸索,遂问道:“青阳上人愤然离城,你可知道其中内情?” 这事似乎算是隐秘,她瞧着许满仿若失言一般神情一变,而后纠结万分,还是身躯微微前倾,声量放得极低道:“唉,这其实也是无妄之灾,本来没多大事,只是因为牵扯到了邪修,才惹怒惪合尊者,险些将当时还不是真婴的青阳上人生生斩杀当场! “前辈您可曾听说两千多年前,登顶摘星楼的人?” “谁?”赵莼不解。 许满露了个自得的笑容:“这人可了不得,身为散修,登顶摘星楼那年,还力压三州剑修,夺了天剑台魁首! “他叫顾九!” 赵莼耳边闷雷炸响! 这不就是断一道人的名讳?! 章四百八二 惊闻旧事 许满不知赵莼心头惊动,一味娓娓道来: “当年顾九入定仙城,得了惪合尊者赏识。更因此得以远赴一玄,力争天剑台魁首,以顾九之名声震天下。甫时惪合尊者虽未将其收入门下,两人却形如师徒,有护持教导之恩。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在惪合尊者欲要昭告天下,备下拜师典礼之际,顾九却突然疯魔,一人持剑杀至琅州渡应山,将一处二流宗门上下屠戮得干干净净!” 讲到此处,许满不由打了个寒噤,显然是为这般残忍行径所震怖。 “按理说,二流宗门内有真婴坐镇,顾九一个归合修士本不能敌,可巧的是,他去的那日,正好是这二流宗门的真婴坐化之时,失去了身后倚仗,顾九要杀这些人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而听说他离去后,血色层云笼罩渡应山方圆十里久久不散,山野溪流尽数为血河浸染,叫人望而生畏。” 赵莼心中微叹,旁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会不知吗? 那二流宗门必然就是当年对顾九心生歹意,欲要杀人夺宝,致灵真多位祖师身死当场,才保下顾九得以逃离的势力! 世间又哪有那么多巧合? 定然是顾九事前早已知晓那真婴太上长老即将寿尽,故而在其坐化身陨之际杀上门来,这才报得当年血仇! 而许满所说之言,亦有夸张之处。 如若当年顾九真的犯下如此杀孽,在赵莼进入渡应山时,就当有所听闻,且玉衡派定也不会继续收留苇叶等人。 仔细想来,苇叶祖师口中曾道,那二流宗门是失了倚仗,一朝倾覆,而非被屠灭满门,依照断一道人至情至性恩怨分明的性格,只怕是杀尽当年追杀好友,对自己宝物生出歹意之辈,也不会动无辜弟子半分。 “他若如你口中那般,屠灭整整一宗,仙门大派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寻常人听到这些,必然已心中愤然,可赵莼却平淡如旧,如同陈述着一件真假未定的传闻,叫许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得答道:“那是自然,这事传入仙门大派耳中后,不光是三州震动不平,连定仙城都人心惶惶,不过奇怪的是,屠了那二流宗门后,顾九便再无音讯,即便是仙门大派掘地三尺,也没能将他给找出来。 “有人说他早就和那宗门同归于尽了,也有说法是仙门大派本已暗中将其捉拿镇杀,却想以此为由对定仙城动手,所以惺惺作态前来逼问,不过最叫人深信不疑的,还是惪合尊者徇私将顾九救下,藏在定仙城中不肯交出。 “毕竟两人早已有师徒情谊,且若不是有尊者庇护,又怎会叫仙门大派都找不出人来?” 赵莼喉头咽动,追问道:“那事实究竟如何,两大仙门难道会就此罢休不成?” “当然没有!”许满斩钉截铁,“听闻当年仙门大派多位尊者齐出,将惪合尊者所在的玄虹塔团团围住,若其不肯把顾九交出,就攻破定仙城,连同惪合尊者也一同镇杀,以告慰无辜亡者。” 无辜亡者! 赵莼暗暗冷笑,只道不知谁才是真正遭受无妄之灾的人! “惪合尊者始终声称自己不曾见过顾九,就被玉衡派寰初尊者生生断去一臂,定仙城内城更是被翻查了个底朝天!那宗门修士如此蛮横,真是我定仙城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许满说着也红了眼睛,怒意冲冠。 再后来的事,赵莼自己也能猜测到结尾。 起初仅是顾九与那二流宗门的恩怨,只是他身为散修,连理由都不曾给出,就将正道宗门屠灭,仙门大派闻之,必然勃然大怒,欲要叫其给个说法,然而顾九自此销声匿迹,唯一与之有牵连的惪合尊者又全无所知。 事件遂愈演愈烈,衍变至散修与宗门修士的矛盾,到此,上界自不可能坐视不管,任由散修尊者受辱被杀。 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散修与宗门修士再度维系旧时暗流涌动的平静。 这是最好的,亦是唯一的结局。 所以此处的关键,是在于顾九究竟去了何处,是死是活。 若惪合尊者真是不知,当也是受这所害,实在无辜! 矮石上的两人各怀心思,亦是讲完这些,许满才将青阳上人之事联系到了此处来。 “当年顾九名满天下,谁人不知他是绝世剑修,连三州宗门弟子都要连连入城拜会于他。”许满声音放低,悄悄言道,“听闻那时顾九与天下剑修论道,在玄虹塔内以剑刻石一座,供来人观赏悟道,而直到他消失后,惪合尊者弃玄虹塔而离,此塔亦成为内城中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禁地。 “是以谁都不曾料到青阳上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为着悟道私自进入玄虹塔瞻仰剑石,后此事暴露,惪合尊者自是勃然大怒,险些就此杀了他。 “最后青阳上人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在城中处处碰壁,这才一怒之下离城而去。” 许满挠了挠头,瘪嘴道:“不过自那不久之后,便传来他悟出剑意的消息,旁人都以为是剑石之功,只是顾忌惪合尊者,谁都不敢私自入内了。”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一桩旧事。 青阳上人也是刚烈之辈,连一玄剑宗的橄榄枝都敢拂去,又怎会忍下定仙城这一干拜高踩低之人的举动。 然而如今他明悟剑心,论身份可入座天剑台观礼席,门下又有郑少游这一英才,可谓扬眉吐气,回到定仙城中,就只有旁人争相追捧的份了。 确是风水轮流转啊! 再从许满处得知些许奇闻轶事,赵莼便与之别去。 今日给她的震动已是不小,最为惊讶的无疑是断一道人之事。 其留下的《剑法百解》,可谓是奠定赵莼剑道基石之作,而截断式一招,又实为惊才绝艳。 顾九其人,她难以见得,其留下的剑石,未必不可一观! 然而如何进入玄虹塔,确是一桩难事。 赵莼心事并未因走入山林而纾解,反而愈发深重,眼前景象逐渐为密密树影所遮,她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觉鼻尖嗅到一股药香。 章四百八三 柳暗花明 她方耸了耸鼻尖,就见寒光一道疾射而来! 赵莼连退数步将之避过,那寒光砰地一声打在地上,顿时尘灰暴起,于地面处贯出一道深深凹痕! 若不避之,只怕寒光就会贯穿自己胸腹,导致重创。 此处有了异声,不远处便有人如同惊弓之鸟般,飞速从地上跃起,欲要逃离此地。 赵莼眼疾手快,迅速将那人身影定住,当下凌身飞去,同时又有数道寒光打来,而四野却并无其余人在。 不是人为法术,是机关阵法! 她顿时心中明了,身化残影从山林掠过,那些寒光总是迟她一分,道道落在后方,惊起尘灰如雾。 前方逃窜之人并不算快,赵莼神识一扫,见这人不过凝元中期修为,却对周遭机关布置与暗中小道十分熟悉,是以也能同她一般,连连避过寒光攻击。 不能叫这人就此逃了! 心念随之一动,体内真元顿时沸腾欲出,赵莼右手伸出,猛然向下一震,霎时间草木向两侧倾折,逃窜之人顿感身受重力压来,下刻双膝软倒在地,整个人向下扑倒,怀中所捧之物因此滚出臂弯,泄出药香阵阵。 她见那物不在手中,竟宁愿忍受镇压之痛也要伸手去掏。 赵莼心中更是惊疑连连,趁着寒光再临,连忙将之抓来,同那物一并收起,足下轻点连连,就迅速离了机关所在之地。 等稍稍安全些,她才将人放下,把其怀中之物取到手中。 此物其实乃是一方小小圆鼎,大约头颅大小,看得出极为陈旧,通身布满难以被寻常术法清除的药渍沉淀。 而鼎盖上诸多玄纹都已磨损,只在鼎耳上隐隐约约能瞧见小半个婵字。 萧婵? 赵莼立时就想到了伏琊上人门下的萧家姐妹,且名为侍女的袖儿也曾说过,姐姐萧婵兼采医修所长,有妙手仁心美誉,而这圆鼎药香浓厚,明显是作药鼎来用,怀疑到萧婵身上也不算离奇。 不过此鼎业已陈旧不堪,莫说磨损严重易致药性有失,就是制得此鼎的材质都甚是普通,只堪熬煮黄阶灵药,但凡碰上玄阶中灵性较为暴烈的一类药材,便容易裂鼎。 以萧婵的身份,想要什么珍贵的药鼎都是手到擒来,眼前这旧鼎更像是其修为低微时,用以练手之物,待后头手法渐渐娴熟,修为日益高深,便可弃之不用,改换更好的药鼎了。 而能拿到她丢弃的旧鼎之人…… 赵莼眉头一扬,冲地上因恐惧而浑身发抖的消瘦女子问道:“你是萧婵的侍女?” 她头发散乱,头颅低垂,闻言悚然抬眼,露出一张清秀瘦削的面容,惊惧万分! “我……我……”她似在斟酌,伏在地上的身躯,即便有衣裳包裹,也能从脊背出窥见瘦骨嶙峋之态,“是的,我是。” 见其犹犹豫豫才肯承认,赵莼又逼问了她姓名,得知其唤作常念,的确在萧婵身边伺候。 问询后,便垂眼往手中药鼎一看,用力将鼎盖拍开,伸手入内搅动药渣。 那些药渣明显已是灵性大失,应当先前就经过一番熬煮,此时留在鼎中的,乃是二道药渣,论灵性不如一道远矣。 猜测渐在心头成型,她直言说道:“你是捡了萧婵剩下的药渣留以自用……你偷药?” 常念被戳中心事,浑身抖若筛糠,但在赵莼说出偷之一字时,却猛地高声道:“我不是偷,真人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这些都是她准许我拿来用的!” 然而赵莼却冷笑一声,将鼎中药渣抖落在地:“此些药渣药性猛烈,即便经过数道熬煮都能叫人神魂昏眩,以此制成之药唯有一个功用,就是镇魂,你神魂并未有损,长期服用此药,只怕什么时候在睡梦中死了都不知道! “你既说你是萧婵侍女,又是她准你藏下药渣来用,那看来萧婵就是想要你性命了?” 听闻这药会置人于死地,常念眼中闪过后怕之意,却又带着感激般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什么?”赵莼两指并起,一道剑气旋即停在常念脖颈寸许处。 死亡威胁之下,她瞳孔骤缩,颤声道:“真人对我等随侍在身边的侍女都很好,平时熬煮灵药时,会专门把有助修行的药渣给我们留下,让我们这些侍女自行取用, “只是从半年前开始,真人忽然告诫我等这回的药渣不能留下,可我刚好修行到了突破之际,一直不得寸进,这才起了贪念,将这药渣也拿来用了。” 常年猛然扑向赵莼,拽着其衣角恳求道:“请您千万被告诉真人,我实是被贪念蒙蔽了双眼才会如此行事,若被她知道,一定会将我赶出洞府!” 在贪欲与恐惧面前,往往叫人神智尽失。 前者使常念背主,后者则令她无法凝神思索细切。 这是在鸣雷洞中,赵莼要是杀了她必会引得洞府大乱,此般威吓,不过是逼问之举。 只是常念被捉拿之时就已慌了神,这才慌不择话,半真半假地吐露了干净。 至于镇魂之药…… 赵莼忆起,半年前正好是萧婵接手郑少依的时刻,天剑台一事令郑少依心魔缠身,这镇定神魂之药委实说她也用得,然而药性如此猛烈,一连服用半载,就显得格外异常了。 见那常念还要恳求,她忽而神情一定,应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你须得回去收集一份相同的药渣给我。” “这……”常念语气犹疑,“这种药真人已经停制,我亦是无法……” “停制?”赵莼眉头微皱,摆手道,“无妨,你能收集便收集,收不到也没事。” 伏在地上的常念只觉这人反复无常,暗暗眼珠一转,这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向赵莼拜别。 然而在她转身之际,一道剑意印记无形中贴在其脊背处。 赵莼自不会以为能将萧婵身边之人轻易收买,眼下唯一能肯定的,不过是错在常念,她不敢主动向萧婵提及今日之遭遇罢了。 至于其余之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来得保险! 章四百八四 匿元 眼见常念渐行渐远,赵莼却是纹丝不动。 她消瘦身影隐于林间,旁人望去只觉其脚步颇有几分玄妙,停顿轻缓有致。 而赵莼更由此观出,她应当是刚巧踏在林间阵法的节点之上,因着布阵之人稍稍做过手段,只若按照常念这般行走,就不怕那寒光伤人! 不过赵莼并未立刻跟上,反是袍袖一甩,即回到了自己在鸣雷洞的小院中。 留着常念还有其它用处,然而在此之前,须得做下一番准备才可。 院落幽静,无人打扰。 赵莼推门进屋,往臂环一拍,就见得一只四方小鼎从中飘出。 正是天地炉! 自从吞下河堰小千世界中的鼎炉虚影后,它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鲜亮几分,鼎身纹路亦更为鲜明,幽幽散发出古朴气息,与深沉厚重的力量感。 今日取它出来可不是作观赏之用,赵莼嘴唇微抿,神识在臂环中清扫一周,复又取了些隐灵抑气的材料入手。 面容改换容易,但要想隐下修为却不简单。 她神识强悍,以心神之力在面上虚虚笼上一层,只若不是修为高深者有意探查,就可瞒天过海。只是境界修为此物,与通身气息波动有关,徒以神识隐藏恐有掩耳盗铃之嫌,还是得借用外物驱使。 博闻楼《器道三千》中有记,可以锁元铁为主材,并二十七种镇平气息之物,制成匿元法器,以此将自身修为压低。 不过也只有压低的用处,想要拟化出更高的境界,就得用其余法子才行。 那二十七种灵材赵莼手头不缺,锁元铁这名头也熟悉,铸就天剑台的主材就是此物。虽是要价高昂,但在得坤殿中也可购买兑取。 故而真正要炼制匿元法器的难处,非是出在材料一事上。 锁元铁为地阶灵材,尤为坚硬,又不受真元之力影响。 要想将此融化成铁水,寻常地火也难办到,须得是归合期万相合元,汇道台神像祭出一口元火,才能加以融锻,至于归合期以下,便只能凭借异火施为了。 好在赵莼手头正有一口金乌血火,此刻将其唤出,用指尖点在那拇指大的锁元铁上。 方触及,就感到一股强大的钝力,而从锁元铁上传来的排斥抗拒,立时又使得金乌血火怒气冲冲,如同大蟒一般将其尽数吞入腹中,欲要像从前那般施以炼化手段。 锁元铁固然坚硬,可金乌血火连异火都可吞得,如何能惧它。便见赵莼眼瞳一亮,面前拇指大的漆黑铁块遂缩小了一圈,化成的铁水奇妙地转为乳白之色,瞧上去颇有温润之意。 约莫小半个时辰,那铁块才被融尽最后一丝。 而如今浮于赵莼眼前的,却是一颗雪白柔润的水珠,与方才漆黑之物全然不同,令她不由觉得有几分新奇。 毕竟这天底下炼器师的心头好,不外乎异火与灵材这两物上,赵莼不缺异火,但却从未炼化过锁元铁,不知其受融锻后还会出现这般变化。 敛下心头涟漪,她趁势将其余灵材尽数炼化注入其中,那滴雪白水珠迅速膨胀为巴掌大的水网,后由赵莼重重一拍,将之镇入鼎内。 日落黄昏已尽,天色转为黑蓝。 幽静院落中忽而迸出璨灿白光一道,令周遭几处修士心觉有异,连忙出门查看。 当中便有郑少游,以及快步赶来,满面疑色的妖修袖儿。 “这位客人,不知方才那道白光?”她低眉顺眼不敢多问,只能稍作试探。 而众人亦是听得此言,才知眼前女修同他们一般,是前来赴会的客居之人。 赵莼则将匿元法器捏于掌心,微微抬高下颌,抿唇傲然道:“不过是炼制法器时引了些异动,扰了各位清静,还请原谅则个。” 周遭围聚而来的修士大抵也只分玄归合修为,真婴之辈则不会为区区白光所动,他等面面相觑片刻,不由暗道,地阶法器出世会有法光荡云,彩霞萦绕之景,眼前只得白光一道,便不可能是地阶。 何况眼前女修亦不过分玄初期,地阶于她而言相距甚远。 但要想令玄阶法器现出异象,起码也得是玄阶极品之物,以她这般修为年岁,就不可谓不惊人了! 这是一尊炼器天才! 众修士稍加思索后,不由眼热起来。 散修中丹、器两道修士较阵、符还要地位超然,毕竟前者乃是修士毕生不可或缺之物,如若能与一位天资卓越的丹修或炼器师相交,那么未来的道途便可说是肉眼可见地较旁人来得通达。 然而赵莼言罢,便向袖儿微微颔首,后将众人拒下,回了屋中。 他等暗骂一句好生傲气之人,却也垂涎这般天赋,最后只得讪讪离去。 郑少游短短片刻间观得百态众生之相,心头暗笑几声,倒未觉出眼前人就是天剑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赵莼。 剑意境剑修神识敏锐,可惜赵莼有所防备,出来时就已将匿元法器握在手中,使自身气息波动不像先前那般凝实稳重,在旁人看来,就是个不久前才破入分玄的寻常修士。 这才使得郑少游未被惊动。 而见暮色四合,繁星烁烁,放出的那道剑意印记也逐渐凝出清晰的路线来,赵莼微松口气,抬脚往蒲团上坐下,准备静伺天明。 …… 却道常念在黄昏之前赶回了萧婵洞府,眼含惧意地望了望案上熬煮过灵药的宽肚鼎炉,心中浮出赵莼所言,不由打了个激灵。 正好萧婵急匆匆掀帘走出,一张芙蓉般的面容略带急色,她双生姐妹萧媛就跟在其身后不足两步的地方,催促道:“师尊像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叫我等赶紧前去,那郑少依眼下毫无缚鸡之力,有侍女们看照,必然出不了事,阿姊莫要太过担心。” “你说的有理,正值紧要关头,更不可慌乱才是,”萧婵下颌轻点,三步并做两步就从常念身边走过,后突地站定,叮嘱道,“我与阿媛受师尊相召,这段时日恐无法照料府中,你与久安、陈想两人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切记不可叫郑少依出事!” 常念低垂着眼应下,暗暗将眼珠一转,心思浮动。 章四百八五 入内 萧婵洞府中,共三位理事之人。 而其中久安、陈想二人资历稍浅,虽与常念同为凝元期修士,平日里却隐隐有以其为首的势头在。 这也是为何常念可以私自取走萧婵为郑少依所熬煮灵药的药渣,即便对方未曾允许。 “那药渣熬煮出来的药汤服下后,确实有晕眩之感,还好我不曾饮下过多,不然说不定真会像那人所说的一般,在睡梦中死去!” 常念心有余悸,赶忙回到往日居处,将香案下用明黄符纸包裹的东西取出,再掐出一道焚烧法术,彻底毁尸灭迹。 她是知道萧婵脾气的,这位上人爱徒固然待下温和,但在要紧事上却极有原则,其认定了不可行的事,旁人若敢忤逆,下场多半难堪至极! 是以常念虽受桎梏所扰,却也只是近来才突生熊心豹子胆,暗中将药渣收集下来。 被赵莼抓获时,亦不过是第三次行事。 又因服药后格外晕眩之故,她还将药渣分成数份,减量服用,想来身上还无虞的原因,就是出在此处了。 而若不是赵莼直接点出药效,正巧与常念服药后显露的征兆相合,她也不会立刻就信了七八分,腹中翻涌出后悔之意。 “久安这小蹄子,我还以为她哪儿来的好心,怕不是早就知道这药有异,才从旁鼓动我行事……”她暗暗咬牙切齿,仔细检查过符纸并内里包裹之物尽数化成黑灰,这才放心舒出口气。 至于赵莼先时叮嘱的,令她收集药渣一事,常念已然抛之脑后。 脱离性命威胁后,她回府途中也在思索,那人若真想杀她早就杀了,不过一个分玄修士罢了,还敢在鸣雷洞得罪萧婵不成? 郑少依一事颇为隐秘,便是常念一介侍女也瞧得明白,若对方敢将两人之事暴露出来,萧婵固然不会放过自己,可那人也决计不能活了。 “你我都心有顾忌,我又何必要惧你?”常念悻悻一笑,将面前黑灰倒入香炉中,与香灰混合,竟真的瞧不出异状。 她这才心中满意,落座修行。 …… 晨光微熹,久安将郑少依溢满冷汗的面庞微微擦拭,才蹙着眉往帘外走。 不想正与常念撞了个满怀,使她慌忙后仰,面露惧色。 常念强势,陈想寡言,久安则有些怯懦,因着做事细心,才得以在萧婵手底下为仆。 而这些年萧婵亦越发看重于她,使得常念对其多有怨怼,平日里稍有不慎便会得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更别提今日是直接冲撞了对方。 久安心头忧惧,口中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然而今日的常念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瞥她一眼,便向前走去。 怎么了? 她浑身一颤,只觉得眼前的常念比平日里还要恐怖数分,那一眼好像寒冬腊月里浇来一桶冷水般,使得自己仿若封冻,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稍作动弹。 倒是宁愿对方像往常一样叫骂上几句了。 “常念姊姊,”久安见她走远,连忙出声喊住,“这几日真人不在,底下豢养的药奴需要人看着,此事惯是陈想去做的,如今便还是她去,所以房中的郑姑娘就只有我二人来照看了。” 只见常念身形一顿,扬手回了句“我知道了”,旋即脚步不停,就往居处走去。 久安则见怪不怪地收回目光,快步走向两人高的壁柜,照着萧婵留下的方子抓取柜中灵药。 至于常念其人,实则整宿都不曾外出,而是端坐于蒲团之上,意图早日破除修为桎梏,突破进境。 她意识沉沉,修行入定,忽觉周身泛起一股凉意,正要醒转时,两眼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霎时便软倒在地,被踏入房中的人收入袖中! 再高明的储物法器,也不可收入活人,能有此奇能的,便只得袖里乾坤这一先天神通。 来人亦是常念的模样,只是眼神坚毅许多,腰间挂着一枚拇指大的白玉珏,此刻将常念本尊收入袖中后,便将双袖抖开,旁若无人地走到香案前。 她低头轻轻一嗅,自香炉中缓缓传来熟悉的味道,不由令其心头冷笑。 果然,这常念信不得! 区区分玄修士的威胁,又怎能与萧婵这尊大佛相较,其笃定了自己不敢暴露,自然就不肯为自己办事了。 这化作常念来此的人,便是赵莼无疑。 本就是背主之辈,如何能轻易信之,她留下那道剑意印记,就是为了亲自到这洞府来,而常念的唯一作用,也正是在此。 从方才遇见的侍女口中能知,萧婵此刻并不在洞府,府中事宜俱都交由常念与她,还有一位叫陈想的人手中,而那位郑姑娘,应当就是郑少依不会错! “如此倒是方便了我。” 出行前赵莼曾稍作打听,知道萧婵手底下最为信任的侍女无非三位,常念她已认识,而那侍女不是陈想,便一定就是久安了。 当下做好十足准备,她才抬脚往外走,到之前与久安相撞时的地方时,对方正捧了一碗棕褐药汤,掀了帘子进里屋。 “等等。”赵莼出声将其叫住,“东西给我瞧瞧。” 她作势蛮横,倒也不是凭空拿捏而来,久安对常念有着肉眼可见的惧意,只若稍稍端详就能得出这一结论,而侍从间勾心斗角,东风压西风之事并不鲜见,赵莼若和颜悦色对她,怕才会出岔子。 果不其然,久安露了个习以为常的苦笑,以为对方这是又在怀疑自己,遂解释道:“常念姊姊,这是真人吩咐下来,每日都要给郑姑娘服的安神汤,方子你也见过,上头用药都是有定数有计量的,你若不信,我便拿给你看就是。” 常念则上下打量她一眼,冷淡道:“你最好是没出什么差错。” 说罢将其手头瓷碗拿过,径直往房中走:“药我来喂就是了,你去外面好生控着药鼎的火候。” 而掀了帘进屋后,果真不见久安跟上来,赵莼心中无疑又对常念此人的底细有了新的认知。 她将药碗放在床头,久安所说无误,这确实是常用的安神汤药,比丹丸的效果更轻微,但却更为温和。 只是用于眼前面色青白的郑少依身上,就显得尤为怪异了! 章四百八六 察觉 赵莼抬脚走近,将榻上的郑少依观个细切。 与天剑台上初次相见而较,她已消瘦许多,两颊浅浅凹陷,颧骨突出。 至于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的神态,更是全然不见,只剩下一股幽幽郁气笼在眉心,显得整个人都消沉了起来。 今日之景,根源虽在于天剑台中,惨败于秋剪影之手,但赵莼以为,与来到鸣雷洞后,发生的诸事或许另有关联。 思及此处,她识海内元神微动,一股神识悍然降临,笼盖于郑少依身躯之上。 甫一施以神识探查,赵莼便立刻觉出一股阴寒之感,此邪祟看似虚虚漂浮在面前人身上,实则似那附骨之疽,深深扎入郑少依躯体内,识海中,远非常人能驱除之物! 想必这便是心魔滋生后的邪祟产物了! 赵莼非是见识寻常之辈,早在以往修行中,她就独自破除了贪欲之心魔,眼下又将两者间的相通之处揣摩入心,哪还能不了解郑少依的情况。 倏地,她神色微凝,将识海内两枚元神同时催动,御出的神识霎时便暴涨数倍。 那虚虚笼罩在郑少依身上的东西,终是显出形来! “心魔离体?!” 赵莼呼吸微窒,将眼前景象收于眼底的同时,不由惊怒。 只见一团仿若蜷缩婴孩的黑影浮在郑少依面容之上,其好似呼吸一般微微鼓动,正不断从虚影中汲取养分,缓缓壮大。 而随着其之壮大,郑少依亦日显衰弱。 心魔无形,扰困识神。 可眼前邪物显然已经成型,必是有人从旁施以外力,将郑少依体内心魔凝结引出,才造成今日之景。 赵莼面上神情已然是凝重非常,她轻以神识触动黑影,下刻就见郑少依猛然颤抖起来,浑身痉挛,面额冷汗突生! 见状,她连忙将安神汤端起,从郑少依口中灌下,以神识疏通安抚,许久才见对方平静安睡下来。 “这心魔甚是敏感,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其主,萧婵如今离开洞府,却也要吩咐侍女安神汤药不间断,应当就是为了将心魔稳下,保住郑少依性命无虞。”赵莼得出结论,脚下轻移两步,扶额思索。 郑少依为郑少游胞妹,两人感情甚笃,若非如此,后者也不会千里迢迢将她带来定仙城中。 而郑少游身后又有青阳上人这尊大佛,论实力,明悟剑心的真婴剑修,恐怕连久负盛名的伏琊上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故而萧婵必不敢令郑少依出事。 只是既然对其如此忌惮,又为何要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邪祟法门,来驱除心魔呢? 古往今来只若涉及心魔之事,从来都无人敢信誓旦旦声称一定能成,伏琊上人也未必有此胆量与傲气。 且观眼前之景,这心魔明显已经困阻郑少依许久,而时日越久,心魔亦越来越强,驱除与洞悟都堪称极难。 昭衍博闻楼中,曾记述过助力心魔破解之法,也无外乎开导与纾解两道,重中之重还是令修士自身发力,从中得到解脱,乃至于最后受益。 像郑少依这般,直接将心魔凝形引出,洞悟起来无疑更难。 可见伏琊,或是萧婵根本就没存着令她自行破解的心思! “心魔业已引出,下一步多半就是直接外力拔除了,这萧婵好大的胆气。” 赵莼光是以神识触碰心魔,就引得郑少依陡然生变,险些出事,若有人想要将之拔除,还不知要做下多少准备,才敢如此施为。 而就算拔除成功,郑少依也只是脱离心魔困扰,又因她不是自身破除心魔之故,心境会永远困在原处,道心既生了晦,往后修行即可说是再无半点机会。 莫说想要悟出剑意,即便是突破归合都可能甚小。 伏琊与萧婵此举,可谓是直接将郑少依的道途给生生掐断! 毁人道途,无异于夺人性命。 无论是郑少游,还是青阳上人,若知晓此二人是以这般法门解决心魔,想必都不会开口答应! 那伏琊更声称是青阳旧日好友,真有人面对好友所托,还如此行事吗? 赵莼心头警铃大作,愈发觉得这鸣雷洞中诡异重重,叫人背后生寒。 就在这时,久安忽地掀帘进来,许是先前郑少依的异动令她察觉,入内便一连惶急地问:“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无妨,服下安神汤药后,已经稳定下来。” 久安这才舒出口气,按着胸脯道:“方才得了真人传讯,说是手头事情颇为紧急,只怕宴会之前是回不来了,陈想得顾着豢养药师那处,暂且脱不开身,我二人间须得抽一人去真人身边,是——” “你去便是。” 往日这辅助萧婵的事,常念几乎少有假手于人的时刻,久安听她愿意留下,却是微微愣住,面带不解。 赵莼遂冷冷道:“那处有真人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事,留在洞府中却需照料郑少依,马虎不得,我如何敢交予你?” 听她还是这般语气,久安讪讪一笑:“真人处不能耽搁,我这就启程,郑姑娘之事,便辛苦常念姊姊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赵莼神识扫过,知晓洞府内再无旁人,才现了形貌。 虽不知萧婵那处究竟是什么要事,但能确定的是短时内她决计回来不了,陈想又需顾着杂事,无暇兼顾洞府之中。 而郑少依…… 赵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其留在洞府为好。 她这般情况,根本离不了安神汤药,自己若贸然将其带出,反而对之有害。 俄而,赵莼袖袍一抖,只见常念茫茫然从中滚出,清醒后抬眼见得面前人,不由惊叫一声,以为是赵莼知道了自己毁坏药渣之事,前来夺自己性命来了。 不多时,她又发现周遭景象熟悉,正是在萧婵洞府之中,当即又要大喊出声。 这般行径被赵莼阻下,一股真元凝成大手,直接扼住其咽喉:“这洞府中尚有神智的,只有你我二人,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安分些。” 后又与她说了久安离去一事,常念眼珠连连转动,发现赵莼所言不假,这才安分下来。 她久在萧婵手下做事,熬煮汤药不成问题,赵莼将之留下照看郑少依,略微警告两句方才循着原路返回。 离去前,赵莼在其身上留下一道剑意,只若常念向外传讯,或是踏出洞府半步,都会引动这剑意,当场将其诛杀。 事涉紧要,区区利益相关未必使得常念不敢告密,还是性命威胁之举来得有用。 章四百八七 伏琊暗谋 自萧婵洞府中出来,赵莼便踏入一处幽深静谧之地。 四野静得可堪听到心跳如雷,而周遭密林幽幽,唯有天光自上倾泻而来,照亮一方。 她向前走了数步,林间并无阵法,但每株参天树木中,都隐隐绕着一股雷霆气息。 雷击木? 赵莼摇了摇头,面前树木皆苍翠繁茂,无有半分雷击所致的焦黑,可见并非是心中所念之物。 但何故又有雷霆气息附着在上? 她逐渐走近一株环抱粗的树木,那气息亦随之浓郁起来,赵莼探手将树皮抚过,触手先是粗糙凹凸之感,而以真元探出后,手下忽地向下一凹,似是探进一处凹槽之中。 “这是——” 赵莼将嵌在凹槽中的牌状硬物取出,其形焦黑,暗有妖紫玄光流动,不难看出正是一枚品相极佳的雷击木牌! 而自她将木牌取出后,树干凹槽亦显露出来。 约莫寸许长宽,凿得甚是方正,只堪容纳一枚木牌,至于其余的,便在无法搁置其中了。 她微微倾斜身子,又在凹槽中见得几行血红玄纹,可惜并不通阵法符文之道,现下不能从中获悉其它。 为此,赵莼遂取出一枚空白玉简,一字不落地将玄纹刻印其中,这世间阵修符修不少,总能找到一人破译。 不过小半刻钟,玉简便现出蒙蒙白光,告知她刻印结束,赵莼眼神一转,只见凹槽中血色玄纹隐隐有变,开始上下浮动,颜色亦肉眼可见地淡化几分。 以如此方法藏匿雷击木牌,想必鸣雷洞中对此也极为重视,若就让这玄纹消失,必然惊动伏琊与萧婵,她暗道一声不好,抬手便将雷击木牌按入其中,霎时间隐隐血红光芒窜进木牌,方才的异动倒是逐渐消失了。 “好生奇怪的东西。” 赵莼有两个元神在身,神识较旁人敏锐不知多少,若换了寻常的分玄修士来,必是不会觉察出此地浮动的雷霆气息。 至于归合修士,若不得萧婵允许,定也无法入到这片诡异的林子来。 她眼下算是瞧出,这些凹槽内的玄纹有隐匿雷击木的作用,而失去雷击木后明显弱化的景象,又昭示着它们会从木牌中汲取灵气,两者担得上一句相辅相成。 可为何要相辅相成,赵莼以为,其中必有怪状! 倏地,她心头微动,一股神识就此探出,谨慎地触碰至树干中的雷击木上。 只下刻,算得上猛烈的刺痛感便从神识中传来! 好在只持续了两个呼吸,这般痛感就消失不见。 “雷击木有辟邪镇恶之用,我神识上何时沾染了邪祟?” 她思前想后,骤然灵机一现。 方才在萧婵洞府中见到郑少依,其体内心魔业已为人凝形引出,自己正好又以神识探之,恐怕就是在那时被心魔染上了些许,才叫雷击木得以发挥用处。 她不由暗道一声好险,幸而自身早已有过破除心魔的经历,如今道心清明坚定,这些许心魔邪祟还不至于困扰到自己。不过心魔诡谲,难以像寻常邪祟那般被体内大日真元自行剿灭,长期留于身上还是没有半分好处的。 “伏琊师徒为郑少依之事,应当是亲力亲为,难道这些雷击木,是为了时时驱除自身邪祟不成?” 赵莼心有疑窦,却以为这驱邪一事再是正大光明不过,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而远望四野,这参天密林一路蔓延至伏琊上人居处,无有间断。 是辟邪镇恶,还是隐邪藏恶? 思及郑少依之惨状,她心中渐有念想成型…… …… 鸣雷洞,伏山大殿。 萧家姊妹俩方得了消息,便半分不敢耽搁,立时赶来师尊居处。 而一向行事豪放粗野的伏琊上人,如今眉目间也是一片凝重之色,见二人赶到,连忙招了招手:“随为师进来。” 语罢,遂将袍袖一甩,正中大椅后忽现出一条幽深暗道。 三人就此入内,行过数十步,到了一处不算宽敞的暗室。 那暗室中好大一张桌案,案上高低起伏,制出山丘洼地,并密林溪流,正是鸣雷洞所在之地的地貌舆图。 此时舆图上浮着足足十六面小旗,东南西北各有四面,一齐将正中环绕拱卫,而中间之处又有一圆台,被人画上标记。 “事情有变,为师要改一改计划,先前那细水长流之策,已然不适用于当前之局势!” 萧家姊妹对他口中计划心领神会,面面相觑一眼,由萧婵开口询问道:“敢问师尊,是发生了何等要事,须得这般急切地改换策谋……而若不能徐徐图之的话,我等岂不是事成之后就得立刻离开?” 伏琊长眉皱起,一双大手背负身后,可见临时改换计划也非他愿:“为师从上头听闻了些消息,说是近来仙门对定仙城干涉颇多,而那五位尊者又不见动静,想来是有什么瞒着我等的秘辛。 “你二人或许还不曾见识过,为师在外界闯荡之时,可是好好领会了一番仙门大派的手段,若等他们动手,我等怕是难有活路,还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借力让为师跻身外化尊者之位,彻底不再受制于人!” 而萧家姊妹也知道,伏琊突破外化之际,亦是离开定仙城之日。经年居住的地方,陡闻离去一说,还是令她们生了些许惆怅感觉出来。 伏琊见状,哼哼笑道:“天地广大,何处不是安家之地,待为师领着你二人离开这三州境内,哪还不比此时逍遥?” 萧媛却是抿唇道:“我与阿姊必是天涯海角都要跟随师尊的,只是还有师兄师姐们在外历练未归,我等若离去,他们又当何去何从呢?” “他们算什么?”伏琊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为师不过授与他们皮毛,你二人才修习的是我魔瞳一道真传,将来继承为师衣钵,与他们更是云泥之别。 “哼哼,当年师尊术分两类,我与师兄各取一道,他如今当也在蛮荒中经营得如火如荼,待我成就尊者,与师兄齐心协力,试问还有何人能敌?”伏琊笑得开怀,但隐隐也有其余心思留在腹中。 青阳此人实力强劲,须早做布置才有得手机会,倒时还得顺势突破外化境,以师兄所赠秘宝逃出三州,中间任一环节出了差错,都是身死之局! 只可惜这两个天资不错的佳徒,若能一并带走还好,若是自身难保…… 大不了就此舍弃,反正他寿元还长,不愁找不到衣钵传人! 章四百八八 观则洞悉 萧家姐妹尚不知自身已是半步踏入鬼门关中,二人四目相对,显然不是首次从伏琊口中听闻到这位师兄的名号。 她们虽非入门最早的弟子,却尤为得伏琊上人看重,诸多同为亲传的师兄师姐根本难以和她们二人相比,此事众人皆心照不宣,只是今日甫一从其口中得知,其余弟子尽可轻易舍弃这一事,还是令人心中一紧。 俄而,萧婵似是忆起什么,开口道:“师尊,那郑少游胞妹还在徒儿洞府之内,本是欲待筵席了结,在师尊协助下好将心魔抽离,施以秘术,可今夕局势吃紧,又待如何处置于她?” 伏琊闻言,仅是沉思片刻便释然开来,先时顾忌于青阳,郑少依一事务必谨慎,如今事成青阳即不足为惧,到时无论是郑少依,还是其久负盛名的天才兄长,生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间,何必挂怀? 他亦是这般开解于萧婵,又心知徒儿在其身上用心不浅,遂许诺她可将郑少依以袖里乾坤神通携带而走,这才见其展颜。 “外头仙门大派隐隐有介入定仙城内务之意,为师看来,还是须一鼓作气,将……” 暗室内间杂有师徒三人窃窃声音响动,将风雨酝酿。 而赵莼刻印了雷击木凹槽内的玄纹,便抬脚回了院中。 至此,她已心知肚明鸣雷洞中不大安宁,只可惜上有真婴上人坐镇,若要对外传讯,少不得要在伏琊眼前过一遭,为避打草惊蛇之嫌,赵莼只得在房中取出真传弟子命符,沉入一丝真元,以示警于宗门。 “接下来,便是如何取信于青阳上人的问题了。” 无确切证据在手,要想说服其与旧友反目,无异于登天。 赵莼指腹摩挲玉简错落有致的凹痕,只觉时日流逝如水,几番入定之下,昼夜交替就逼近了宴会将启之日。 也是如许满所言,眼瞧着请帖定下的日子将至,即便许真人再不愿与鸣雷洞有过多牵扯,还是携着厚礼匆匆赶来,唯恐将伏琊上人给开罪了。 许真人深谙命理卜算,擅于人际往来,揣摩各人用意往往只需些微眼神,如今见许满在此,而女儿许尚兰面上一派羞惭畏惧之色,哪还不知这母子俩私底下的想法。 幸而许满优柔寡断,遇事犹疑不定,又在鸣雷洞中为人所冷落,故而还不曾真正拜入伏琊门下,叫她松下好一口气来。 在他人洞府内,许真人自无法申斥许尚兰母子,只瞥去一双冷冷的眼神,就令两人不再敢言语。 她何等眼力,淡将嘴唇抿起,视线扫过,便把前来拜见的潘余等人瞧了个通透。 那股镇定从容之意,唯在触及戚云容时微微一震,面上神色俱都敛下,当即未发一言,却在诸人退下后,将女儿许尚兰召至身前。 “你近来可接触宗门弟子了?” 母亲虽是问询,但见眉目颦蹙的神态,不难知晓她心中早就有底,许尚兰不敢隐瞒,遂应答道:“夫君欲在府中新设阵法,加之其余数阵年久有失修之嫌,便向浑德阵派相求,请了梁勉今梁真人门下弟子,上府中一看。” 许真人却摇头:“那女子气血浑厚,势头惊人,可不像是阵修……只怕多是走的体修路子。” “您是说戚云容,”许尚兰微微咂舌,应道,“她的确不是浑德弟子,先前在府中露面时,乃是以梁真人好友之徒的身份入府,我与夫君见她师长非同小可,又有浑德弟子作保,这才未做怀疑。” 她走进几分,在母亲耳侧道:“当日她以一枚妖修狼齿自证身份,其上妖气冲天,远甚寻常归合期半妖,只怕真身有真婴实力也不定,女儿更知,三州中那几位真婴修为的狼族半妖,皆是爱憎分明,行事恣意之辈,是以不敢开罪。” “哼!”许真人杵杖冷笑一声,抿唇摇头,“三州中显名的真婴半妖,哪一尊不是与丛州妖族关系悱恻,宗门修士更是谨慎对之,便是门中有了半妖作供奉,亦甚少叫其把住实权。故而三州实力强横的半妖、妖修一辈,大多为着逍遥以散修身份行走在外。 “而那戚云容法力清正光伟,眉目间神光烁烁,一看就是修习的正派名门功法,再观其气度颇有威严之相,却又无寻常宗门一系的刻板老成,能知晓其师长必定实力不凡,还作派潇洒通达。 “她身上的确有些微气息与妖气勾缠,但内蕴于身,许是出自体修法门的缘故。而狼族邪狞,半妖亦受此性情所染,门下弟子甚少有清正自持之辈,反倒多是狂妄恣意一类,自不忌贪嗔痴之念,行事狂放少忍,与此人出入颇大。” 讲到此处,许尚兰也咂摸出了意思,压低了声音道:“以母亲的意思,这戚云容应当是实打实的宗门弟子,另外又的确和一尊半妖强者关系不浅了?” 许真人不置可否,颔首又道:“方才她虽是与潘余同行前来拜见,却不像是受潘余之邀,当日她既是借你之手入的内城,此番前来拜见,便多是礼数不可缺。 “此人行事有度,知礼守序,应当自幼时起即受宗门一系教养,兼之天资出众,骄而不矜,若非真有一位半妖师长,想来也不屑于与妖修扯上干系。” 许真人越想,心中便越坚定近来生出的念头。 “出身大派与浑德弟子相交,有一尊半妖强者为师,戚姓天才……” 只可惜定仙城内不设三碑,她一时心怀疑窦,却不得证实。 不过城外宗门,近来在城中显露的痕迹的确多了起来…… 许真人眼皮一跳,几有夙愿将成的喜悦感从心头冒出,这时却见许满快步走了进来,面上喜色难掩,俄而在她面前驻足,怯怯道:“真人,我与您说过的那位救命恩人,如今已前来拜见,正候在屋外。” 说到此事,许尚兰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许满为客,正值宴会之际,并无人敢冒着触怒伏琊上人的代价,在其洞府内犯下杀孽,这救命恩人一说,便显得怪了些。 然而许真人却觉得不一般,她自血缘维系的命理中,窥见许满天灵有灿光停驻,知晓其所遇之人气运非凡,势如腾龙,当下心头一动,接了这人的拜会,方有现下之景。 章四百八九 暗问 既得许真人应下,那厢赵莼便走了进来。 初见她形貌,只觉身形十分高挑,脊背挺直,给人以意气风发之感,而面容寡淡,眉目间冷色一片,又倒像是个并不好相与的人。 许尚兰本就只习了家学皮毛,况眼前赵莼还有意遮掩,故而一时并不能瞧出她底细来,只得站在母亲身侧,颇为矜持地放眼打量。 不过许真人却身形一震,双眼烁烁闪过两道锐光! 好强盛的精气神! 她不由在心底微微喟叹。 潘余之辈与这人那是决计无法相比的,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便是那适才前来拜见的戚云容,与眼前之人亦有不小的差距。 许真人钻研命理一道,其余卦象卜算也多有涉猎,观人面相之说对她而言,更是手到擒来。 她看人,首看的就是精气神。人之生,则神与气合,人之死,则神与气离。修道者乃三元混合于一鼎,至深融气畅,和合为一,是以精气神越强盛,就昭示着一个人的道途越宽广顺畅! 血气旺盛,肉身强健,谓之精,妖修与半妖者,或是修行有成的体修,便是在这之上异于常人,此也是为何许真人能一眼瞧出戚云容乃是体修的缘故,而真元雄浑,气息悠长者,则是气优于人,亦是人族修士强者常见的体征。 至于神,则在乎于先天与后天,先天乃资质天分,有孩童生而毓秀,神采飞扬,便是合了这一说,而后天便是修士元神的修行,元神越强悍,显露出来的“神”就越惊人! 面前这高挑女子绝无妖族血脉,可通体沸腾而来的血气,就好似滚滚涌流的江河,光是这一眼,许真人便能肯定,论肉身之强,她怕是肖似体修之辈。 而体修素有的气息闷沉,真元下行之兆,却又不在她身上显露出来。 她周身气息有藏匿之相,可饶是如此,那些些微逸散出来的,还是锐利得出奇,既灵动又暴烈。 这又像是剑修一道了。 此两项已然将她浑身精气神蕴养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而令许真人微微咂舌的是,在“神”上,竟是毫不逊色于精气相合! 便可知这人天资卓绝,后天修行又坚韧刻苦了。 对方既是许满救命恩人,许尚兰也少不得与她客气一番,只是这人言语颇为冷淡,唯对许真人钻研之道有些兴趣,许尚兰见母亲对其分外欣赏,遂拉了许满退出房内,留二人详谈。 命理一道甚是玄妙,若不得刻苦钻研,怕是连皮毛都难见。 赵莼在剑道上固然一骑绝尘,可到了这自身几无建树的话题上,就只得说是请教于许真人。 幸而她悟性尚佳,曾对她有过指点的天妖尊者又是命理一道堪称执牛耳者的人物,几句交谈倒不至于毫无内容,惹人烦躁。 许真人则从这番交谈中,隐约窥见了赵莼身后,应当有一位占术强大的前辈,不由心生向往之意,对其则更为谦和。 连带着对赵莼身份的猜测,亦逐渐成型。 乌鹊此名,不难知晓乃是化名,而神识从其面容扫过时,又能感知到些微的迟滞之感,怕也是运用了易容的手段。 以分玄修为,令她一个归合后期修士难见真容,若非元神强大,就只有所用之宝物格外珍贵这一答案了。 或许兼而有之,谁又能说得准呢? 许真人眉睫微敛,斟酌开口道:“小友气度不凡,依老身看来,绝非凡夫俗子之流,想必此回也是跟随师门长辈,前来这宴上一展风姿的吧!” 赵莼却淡淡一笑:“晚辈还不曾拜师,乃是受了一位前辈相邀,才有幸入得此宴。” 此言叫许真人更为讶然,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了波动:“如此天资,何患前路无师。何况以小友之能,独自闯出一番声名也不是不可。” 房中默默无言片刻,却见赵莼眼神落来,轻声道:“若说声名,在定仙城中又有何人能与许真人相较呢,真婴之下,许真人当是首屈一指的能人。” 分明是夸赞之语,许真人却心知她话中有话,遂于心底生出些许不悦。 又听赵莼话锋一转,抿唇道:“凡能人者,得追崇赞赏也是应当,许真人能有今日,亦或者说许家能有如今在定仙城的地位,与从前受各般真婴上人相邀,为之卜算命理,逢凶化吉不无关系。 “而许真人大可借此人脉,在这城中一展宏图,反正已有诸多上人在后撑腰,莫说开拓家族,便是占据一方沃野,蕴养仙家洞府也不难。何至于如今困顿一处小小府邸,与诸多修士争夺灵气?” 命理一道的修士最易受天道反噬,折损寿数,肉身孱弱都是常有之兆,故而需要在灵气充裕之地好生将养,天妖尊者赵莼尚不知晓,不过昭衍门中屈指可数的几位命理修士,都是由掌门钦点,赐予了宗门内灵气几乎凝练成雨露的福地来修行的。 若不如此,早夭早逝对他等都算一大威胁。 而定仙城地辐辽远,其中以几支最为粗壮的主干灵脉立城,附近鳞次栉比修建有宅邸众多,虽是灵气充沛,但实因修士扎堆的缘故,不能说是清静有灵之地。 所以无论是五位尊者,还是其余真婴上人,洞府皆离立城之处较远,更通过后天埋入灵脉的手段,生生造出一处清幽福地,供己身修行。 修道者便是以老者姿态示人,都有鹤发童颜之姿,像许真人这般气息衰颓,生机浅淡的归合修士赵莼还是头一遭见。 她本就声名远播,颇受散修真婴们看重,若想借对方之力为自己蕴养一处洞府,当是十分容易。可她却宁愿深居简出困在府邸,也不想冒出头来半分,就不得不让人疑惑了。 “许真人早前对上人们的邀约从不推拒,唯有在入了鸣雷洞后,却以真元荡动,元神不稳为由,几乎不再出手占相,晚辈对此也是深有疑惑,难道是真人—— “瞧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不成?” 章四百九十 无辜未必真无辜 许真人一张霜气横秋的肃穆面容,其上难辨喜怒,更不叫寻常人从中窥出窥出惊诧。 赵莼所觉,唯有瞬间的迟重,自面前老妇周身现出,而眨眼后,那唯一的异感亦消散不见了。 “小友洞察秋毫,独出手眼,只是老身不知,何等事情才谓乎有趣?” 她眼皮耷拉,抬眼有若审视一般,抿唇见赵莼挺拔身姿,心中亦渐渐落下猜测。 “自是轻易不可告人之事。” 得了答复,许真人却是巍然不动,唇角直平:“天下修士各有秘密藏于心底,既不可告人,又怎能容老身指点说道?” “真人此言差矣,”赵莼漠然摇头,“若益害仅加诸自身,自当为秘事,可若益害有别,修士从中得利,而损天下人者,隐其秘辛便无异于助纣为虐了。 “真人堵得住自己的嘴,难道来日还堵得住攸攸众生之口不成!” “好一个攸攸众生!” 自她身上猛然腾出一股惊人气势,便是先前佝偻瘦弱的身躯,如今也显得魁梧壮健起来,许真人面色极其冷肃,周遭气息仿若霜冻般迟凝,使得赵莼不得不连退数步! 此般情形下,赵莼亦暗自握紧手中玉符,作蓄势待发之态。 她不晓许真人底细,来时也防备着许家或与与鸣雷洞暗中勾连不清这一可能,手中玉符正有示警之用,为昭衍真传弟子出行在外必带之物,在危急时刻捏碎,身处周遭的门中强者会迅速赶来搭救,以解弟子之患。 而鸣雷大泽中虽无昭衍强者,却有青阳上人在,当日既是他亲手将赵莼领入伏琊洞府,便不能令其在这府中出事,故而一旦瞧见此独属于昭衍仙宗的示警征兆现出,就定当会出手阻拦! 只是这样的话,打草惊蛇便是必然了。 不过宗门亦可凭着许真人肆意攻击弟子这一由头,对许家与鸣雷洞详探一番,与赵莼而言,倒也不算筹谋落空。 如此惊人气势,自也引得外头的许尚兰母子心头慌乱,连忙叩门急问道:“母亲,可是发生何事了?” 赵莼两眼微眯,却见许真人霎时振袖将气息一收,冷然凝望她道:“无事,你且在外候着。” 房中一时静默无言。 俄而,许真人身躯复而佝偻下来,仿若苍老十余岁:“老身修习命理,悠长岁数折损至今,不过还剩旁人的零头,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精力去管那攸攸众生? “你这小辈,不晓得伏琊的手段,若非老身于他有用,只怕早已得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便到了如今,也不肯让老身安度晚年,圆满坐化么?” 没了归合期修士的气息压制,赵莼身形一整,唇角竟带了两分笑出来:“真人若怀此念,就当早与伏琊行勾结一事,可您没有,这其中固然有忌惮之由,可亦能显示,真人心中还有正气留存。” “你不必讲这些虚的,”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去,语气染上沉重的惊惧,“老身不与伏琊勾结,一是他并不晓得老身觉出了异处,二是……老身实在是怕。” 即便未曾亲临过当年的事,但在师门代代告诫下来的凝重神情中,许真人仍能构想出昔时的惨烈景象:“旁人都以为定仙城有五大尊者坐镇,地位稳固无忧,连外界宗门都不敢插手其中,可只有我等知情之辈,才清楚今日安定景象,不过是虚妄之相。 “只凭顾九通魔,就能围城将半数真婴斩杀,逼得外化尊者断臂自证,老身师门三千人,最后只剩孤零零的一支还有幸留存,这就是宗门,天下忤逆其意,动摇其威信者皆不可留……老身这区区归合蝼蚁,又怎敢螳臂当车?” 断臂自证? 这应当就是在说收留顾九的惪合尊者,赵莼眉头微蹙,倒是与许满口中听闻的消息又不一样。 “真人以为,那顾九当真通魔?” “他通不通魔重要吗?”许真人霎时回转身形,眼神如电,“围城之际,正值那一代定仙城的实力巅峰,除五大尊者外,底下还有层出不穷的真婴强者,更休提当着天下修士的面,夺了天剑台魁首的顾九,当真是狠狠为我散修涨了脸面,将一干宗门天才弟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卧榻之处,怎容他人酣睡,定仙城势头高涨,来日就必将咬下它宗门一块肉来……他们早就想杀杀散修的威风,那顾九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有城内天才殒落,半数真婴被杀在前,再有尊者断臂,连连压得定仙城颜面荡然无存,这才叫他等心满意足,撤兵离去。” “一只笑面虎,只待你初露头角,便急不可待地显露蛮横凶横之态,要老身如何不怕?” 立场不同,所看事物的模样遂大不相同。 许真人咬定宗门之辈凶残无理,正也是因她身为散修,心中时时存有忧患之故。 而赵莼本就受宗门照抚,看待此些事情便另有揣测。 诚然,仙门大派为树威信,必然会主动剪除诸多威胁,当年对定仙城动手,未必没有养虎为患之心,只是如许真人所言,对无辜修士肆意屠戮,乃至于戕害真婴等事,倒不大真切。 顾九再是天资卓绝,两大仙门也不会对其有斩尽杀绝之意,为一己之私除灭惊才绝艳之人,此事一旦传出,必然群情激奋,天下英杰无不人人自危,便是宗门内的弟子,亦要为之动摇道心,连带着因妒念犯下恶事。 何况重霄只是中千世界,顾九也仅为一介归合真人,有朝一日放入上界,群英争锋中,未必还有旧时一骑绝尘姿态。 杀了他,无利而百害。 另有戕害无辜修士一事,更不像仙门作风,区区一城之真婴,如何能与底蕴深厚的宗门相较,以忌惮为由来解释,当真荒谬。 只怕更似如今这般,早已对城中藏匿的邪修有所探明,这才借着顾九之事,顺势入内剿除。 自然,此也仅是赵莼腹中推测,两人各执一谈,无法达成共识。 且仙门大派今日动手之由,亦有当日天剑台生乱一事动摇了民心,好借助清剿邪修来重立威信的念想。 无辜未必真无辜,但邪修到底真奸邪。 万事复杂难论,怎能一语道清呢? 章四百九一 圣明许是假圣明 事已至此,赵莼倒也没什么争论的必要,她微微抬起下颌,抿唇笑道:“真人既是因忧惧而对伏琊上人敬而远之,值此时机到来之际,何不趁热打铁,将这颗久久困于心头恶疮给剜除了?” “说得好听,都是与虎谋皮,两者间还有什么高下之分不成?”许真人亦不再与她虚与委蛇,索性直言。 “无论真人相信与否,此番我正道诛邪一事,必不会牵连无辜之辈……当然,也不会叫任何为虎作伥,与邪修暗通款曲的人就此逃脱了!” “呵!”许真人从喉中贯出一声冷笑,“那如你这般说来,宗门修士只为诛邪,老身这等从未与邪修有过勾结的,便是袖手旁观,不欲出手相助,尔等也不能奈我何了?” “真人若当真清白,自然不在我等剿除名录之上,”赵莼语气缓缓,两手轻负身后,“只是良机如水逝,诛邪后定仙城中势力再次重整,真人是想借势而起,还是颓然跌落,全看您自身的主意了。” “老身凭自己之能,未必需要仰仗尔等。” “真人自是如此,以一手命理推演之术,何处都有栖身之地,只是稚子无所倚靠,待真人坐化后,怕也是从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天下从不缺拜高踩低的人,而散修汲汲营营,更尤善此道,真人以为,没了您,还有何人会照抚许家呢?” 许真人面色唰然惨白,她心中亦知晓,素日里所积攒的人脉,大多不过是利益相交,而因忌惮伏琊之故,此些年来也少有人际经营,眼下自身至多不过半百寿数,根本无法将许尚兰培养至独当一面的程度。 她自然能死,而身后洪水滔天,便真能置之不顾了吗? 兰儿才那么年轻,许满又不成器,而褚振群心眼子多,来日许家倾覆,会否像如今这般善待她们母子尚还不知。 许箐,你哪有慨然赴死的底气啊! 她又悲又恨,恨那只求逍遥自在的道侣就此一走了之,恨爱女耽于情爱不思进取,更恨自己做不到斩断亲缘独登仙途! 筹算了一生的命理,自身却始终走不出命数来。 如何不愁! 于赵莼眼中,许真人便似抽干了最后一口气般,迅速萎顿下来,许久才言:“你真有法子保全她们母子?” 咻! 一道灿光自赵莼手中激射而出,砰然打在许真人身后,俄而光辉散下,受击处留下浅浅一张日月同辉之相,又是许久才散。 而许真人自也认得,这正是两大仙门之一,昭衍仙宗真传的徽印! 她心头一颤,虽想过赵莼乃是宗门弟子出身,却未料到其身份如此惊人。 昭衍真传弟子,天才剑修,势如真龙! 许真人身形巨震不已,不由想到近年来席卷三州的一个名讳。 剑君赵莼! 此等人物竟入了定仙城来?! 正道诛邪当真是抱着必成之念了! 那厢赵莼显了身份,便收起掌中命符,从容道:“晚辈非是出尔反尔之人,应下的事便绝不会食言,昭衍若无容身之处,晚辈也另有去处可叫令爱母子栖身。” 偌大宗门自非赵莼能做主的,可她名下,还有师姐柳萱坐镇的栖川,许真人之女凝元修为在外处或许不够看,但于栖川内已足够安居一方,何况栖川本就正值扩张之际,亟需分玄、凝元等修士投奔,当为一方比昭衍更好的去处。 这话旁人说,许真人不一定会信,但由一位仙门真传来讲,且还可能为昭衍剑君,她心中已然是无所忧虑。 便轻蹙两眉,将赵莼引至身侧落座,开口详谈。 …… 日暮昏沉,奴仆走动引亮灯石间,烁烁星子就已挂满夜幕。 青阳上人地位尤其尊贵,所居乃是伏琊亲令侍者备下的清幽之地,更切切嘱咐不可随意走动,以免惊扰这位好友休息。 对方一番好意,青阳自是满怀感激地受下。委实说,自私闯禁地为惪合尊者训斥,自己愤然离城那日,已过去不知多少年生,这期间他潜心修炼,又将仅有的心神都倾注在徒儿郑少游之上,与昔年定仙城结识的友人早已没了来往。 此回前来,也是见徒儿因胞妹心魔之事有些郁闷难平,恐会影响到后续修行,这才想到从前结交的友人中,恰有一人甚是擅长心魔一类的秘法,于是方带着郑家兄妹二人到了定仙城。 而重返旧地,他已非先前那桀骜不驯的毛头小子,当年激愤之事,放如今亦不过一时之怒,惪合尊者寿元悠长,也不会再与他这小辈计较,是以于自身心境来说,又是一大进境。 只不曾想到伏琊见他,还是如同曾经那般无话不谈,连连欣喜于他回了城中,实是……亲切得有些过了头了。 或许他就是这般性情也不定,青阳展眉一叹,自己也不曾察觉地微微摇头。 正在这时,房门突地被叩响,笃笃之声在这寂静夜色中,恍若鸟雀嘶啼,惊摇山林般的突兀。 青阳神情一凝,知晓深夜来访者并非伏琊,大手一招,那两扇房门遂应声大开,自外走进一位身形颀长而清瘦的女子。 他眉头微松,这人是识得的。 “明日便是宴会之日,剑君小友如此匆急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只道剑修觉察之力确是敏锐,青阳自赵莼入门那刻就已腾身站起,见来人眼神一动,向四周扫过,立时便散出神识,以真婴修士之能将外界隔绝。 “晚辈只怕来得不够早,叫上人落入贼人圈套还不知!” 她几步就到了青阳身前,从臂环中取了枚玉简递上前去,待青阳脸色大变,将信将疑地接了东西查看后,才沉声道:“这玉简中的玄纹,晚辈是偶然机会,从鸣雷洞山林巨木上抄录而来,而刻印玄纹之处,又深深嵌入有驱邪避恶之用的雷击木牌…… “后请了通晓玄纹之道的修士看了才知晓,这些玄纹集合一处,乃是一句晦语。 “其曰:仰承吾皇,昭告圣明,兹尔显命,允我陈情!” 章四百九二 急走 晦语乃上古修道者陈情言事所用之辞。 有请命、借力、敕封、除名等效用,且晦语所连接的两方,常是身份有别,实力有差。 最直观的例子,便可用赵莼与昭衍关系来言,当日她受领真传弟子命符,为主宗颁赐,可证她身份,辨其生灭,来日若有叛宗之举,亦可以命符为凭,定她身处方位。 此与晦语中的敕封之用类似。 而晦语本身,与凡俗世界内,君赐圣旨,臣进书折亦颇有相似之处。 不过衍变至如今,除却立宗悠久的仙门大派外,当世修道者已是极少会修习晦语一道,许真人实乃涉猎广博,欲众采各家所长,这才对晦语有所知之。 也是赵莼正巧就寻到了她,若非有许真人在,要想明白这句晦语,还得返回昭衍,向门中几位见识不凡的前辈问询。 且便是许真人,亦不过知之甚少,仅晓得晦语最基础的功用,能解读上古文字数百罢了。 剩下的,就唯有赵莼自己去悟。 许真人言道,晦语一说之所以逐渐零落,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乃是上古文字与记述消失大半,当代修士所用的新篆无法组合发挥晦语功用,且就算习得上古文字些许,诸多古时早已成型的晦语规则,又好似失灵一般,全然没了效果。 无用之物自然萧条,如今能再见晦语为人施用,她亦十分惊奇。 赵莼将她所言告知青阳,对方面上惊疑不定,想来对晦语当是有所听闻,许久后,方嗫嚅道:“老夫也与你直言,当年与伏琊往来之起始,便是因他颇善上古旧篆解读一道,可解几本残破的古剑经……” 那就与施用晦语的前提条件合上了! “可……可这句晦语又有何用,老夫怎的有些云里雾里?” 青阳以手扶额,长眉紧蹙,语气更是沉沉。 而赵莼初听许真人解出此句时,亦是云里雾里,只握着玉简前来拜见青阳上人的途中,叫她思绪千回百转,些微悟出了些门道。 “晚辈有些揣测,上人不妨一听……” 前半句“仰承吾皇,昭告圣明”,更像是凡俗世界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般的开头之语,而后半句“兹尔伟力,允我陈情”,看上去乃是陈情言事的进言,但结合晦语封存雷击木的用处,依赵莼看来,便更像是下属表明自身所求,以借取更高层次的力量。 故而应当是晦语中的借力之说。 若意图借力之人乃是伏琊,那他仰承的吾皇又当是谁? 今世仙道昌隆,宗门林立,除却王道存留的部分世界中,已然不存在什么王朝霸业,更休说君臣之分。 而昭告圣明,此处的圣明又好似不止一位,其地位或许仅次于仰承的君主。 到此处,赵莼倒是想不明白了。 所幸青阳上人的注意力也不在晦语之上,而是鸣雷洞中无处不在的雷击木摆设。 “雷击木辟邪驱鬼,可制邪祟,不少修士洞府皆有此物摆放,鸣雷洞中固然是多了些,可……” 事涉邪祟,直率如青阳上人,此时也有些犹疑不定了。 赵莼遂将郑少依一事告知于他,下刻即见其身形一抖,面上须臾间爆出几分急怒:“此言当真?!” “晚辈与鸣雷洞中人毫无纠葛,自不会胡言乱语。” 若她今日不曾探出诸多怪状,便贸然前来拜见青阳,说不定还会引得对方不悦,可有晦语在前,郑少依一事在后,赵莼又身为仙门真传,青阳已然心有偏颇,想到伏琊时,更为其近来显露的殷勤举动所动摇。 “你还有什么发现,一并说来。” 如此,赵莼也便将腹中还未言明的几桩事情尽皆告知于他了。 除却与郑少依相关的药渣之事,还有许真人避其如蛇蝎的缘由。 伏琊从旁人口中曾得知,许真人对上古旧篆有所涉猎,是以几度相邀,请其前去论道交流。彼时许真人还在真婴上人宴会中混迹,得了消息便欣喜赴会,两人本言谈得趣,伏琊更说笑般,令她为自己开一回天眼,瞧瞧自身命数如何。 命理修士每开天眼,俱以折寿为代价,何况伏琊修为更高深于她,若开天眼,寿数必然大减。是以许真人心有不悦,便试探着出言回绝了,好在伏琊虽然失望,却不曾强逼,两人各怀心思,后来不欢而散。 直到其领回还在襁褓中的萧家姐妹,再邀许真人前去,以延寿之宝请其开眼辨爱徒命数,许真人方颔首同意。 然而这回开眼,倒没有观出萧家姐妹日后如何,反而识海一震,自身侧站立的伏琊身上,窥见了数团血孽! 唯有大杀生、大罪恶者才会生出血孽在身,伏琊凭身中血孽,甚至当得起一句万人屠! 许真人当即吓得通身冷汗,待其问起萧家姐妹时,只能以前途坦荡,微有波折这等搪塞之语答复,此亦使得伏琊对其不大信服,后头她避世不出,伏琊初时还遣人慰问,待年头一长,就逐渐冷落了。 “血孽固然邪恶,但却无法定夺他是否真乃邪修,有散修生性暴虐,不忌杀生,到真婴时,或也杀得万人,老身不能分明,这些年间便正能躲着,避着,与之疏远。” 此为许真人原话,青阳听后久久不语,似也无法接受结识多年之人身染邪祟。 “你说伏琊要害我,如何得来?” 话方出口,青阳就颓然苦笑一声,无须赵莼解释,这一年来伏琊的多番举动,已然昭示他心中目的,乃是为着青阳而来。 “伏琊的性子我太清楚,事若不成他便不会罢休,如今图谋,必然已早有准备……” “方才晚辈匆急赶来,正是许真人被伏琊连夜传召过去,她走前,晚辈与她商谈后业已达成共识,明日若事出有变,她会作为内应,接引上人觅得破局之法,”赵莼眉头紧皱,“就看上人可有把握与之抗衡了!” “伏琊实力不容小觑,但老夫无惧于他,怕只怕……混乱之际,你与少游的安危无人来保。” “晚辈早前已示警于门中,只是不知明日会否能赶来此处!” 青阳抿唇摇头,抛出一物道:“你小瞧了城中那几位尊者的防备之心,只怕昭衍的强者到了,一时也进不来这鸣雷大泽,何况伏琊隐藏如此之久,说不定烂了的地方,还要深些!” 有尊者通魔?! 赵莼神情凝重,接了抛来的东西。 是一块破损的小小石片,平平无奇。 “你我现在启程,老夫暗中将你送出鸣雷大泽,你独自往西北向石窟中,寻一位帮手!” “谁?”赵莼心头一动。 “惪合尊者!” 章四百九三 争与不争 夜半过三更,鸣雷洞灯石浮映,大有青天白日之感。 倏地,两道身影跃出,快若惊雷,却未叫任何人知晓。 定睛一看,正是赵莼并青阳上人,两人一前一后,往鸣雷洞外奔袭而去! “伏琊所修甚是繁杂,从前老夫只以为他是个博学些的法修,而今接触一二后才知,他怕是得算半个魂修,神识强大非常人可比,好在老夫已然明悟剑心在身,可与之抗衡,不然今日要送你出去,实是颇为棘手!” 剑修素是桀骜之辈,青阳说到此事时神情凝重,承认若非自身已至剑心境,只怕难是伏琊敌手,可见对方实力确是十分惊人,不容小觑。 赵莼深以为然,沉沉颔首,袖中手掌将青阳给予的石片捏合,待掌心微微传来硬感,方才开口:“前头约莫半里就要出这洞府了,前辈送到此处便可,走得太远,也怕叫伏琊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青阳点头同意,遂驻足而定,抬袖推出一掌,便见一道微风袭来,令赵莼脚下一轻,再回神时,已然到了鸣雷大泽地界。 “西北,石窟。”她心中暗念这四字,手一掐诀,意随心动,下刻即见银光闪烁,整个人风驰电掣般行了出去,混在鸣雷大泽接连不断地雷光中,并不显眼。 青阳说得对,虽有许真人作为内应,但伏琊必然已做好万全之策,只靠她二人随机应变怕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 那句“他在定仙城中潜伏如此之久,说不定烂了的地方还要更深些”,所昭示的可能实是有些可怖。 如若真的敲定尊者通魔,那么定仙城中将掀起的,是远远胜过当年断一道人的那场风波! 斩尊! 这可不仅仅是寻常修士打杀争斗中,灭去肉身,销毁神识那么简单。 先得斩去留在此界的分身,再回禀上界,在漫无边际中的虚空内追杀另一道分身,直至两身皆亡,才能宣告一位外化尊者的陨落! “但愿不是如此。” 赵莼轻叹一声,顾自思量着打听而来的定仙城五大尊者底细。 与仙门大派外放弟子驻扎为掌门不同,定仙城的尊者们,多半是在本界中成就了尊者,选择留在重霄,或于上界内声名狼藉得罪了人,狼狈下界避难,总之出自各般缘由,会在下界中逗留漫长岁月之辈。 他们不似一宗掌门,对门中弟子怀有培育之心,定仙城几不可数的散修对其而言,只是漫长生涯的沧海一粟,多数都没有丝毫用处,唯有偶尔遇到惊才绝艳之人,稍稍帮扶以助其飞升上界,便是不可多得善举了。 此代的五大尊者中,资历最老的当属尧成尊者,其坐镇定仙城将近三千八百余载,但也仅在仙门大派兵临城下时露过一面,其余时间几乎从未有过现身,而今寿元将至,在整个重霄世界内,都可谓是最年长者。 其次便是惪合尊者了,他与尧成不同,在五位尊者中,应当是少有的,会插手定仙城庶务之人,在他的治理下,定仙城一时达到了万载未有的鼎盛时期,各般天才喷薄而出,强者屡屡涌现。他亦大刀阔斧改易城中律法,与宗门往来,散修与其中弟子论道交往,城内稀缺的丹符器阵等法门,也得到补充。 只可惜好景不长,顾九事发,仙门大派以此为由围杀定仙城,惪合断臂止战,最终亦心灰意冷闭入关中,定仙城遂不复昔时之景。 至于剩下的三位尊者,或是后来修成,或是自上界补缺而来的,实力与资历皆不如尧成与惪合,对城中庶务更是不甚插手。 定仙城散修提及惪合尊者时,除却无边的敬畏,便只有更为强烈的爱戴。 能有一位可称得上爱民如子的统领之人,也是那一代修士的幸运,赵莼虽身为仙门中人,但亦十分敬仰这等人物。 善恶尚不能分明,何况人之爱憎。 或许放于仙门眼中,那时的定仙城是卧榻边上的威胁,而仙门本身,亦是定仙城青云直上的阻碍。 对于修行资源的分配,决定了宗门与散修间难以共处,两者若不分上下,撕咬得血肉淋漓,最后不过是让渔翁得利。 唯有彻底将一方踩到泥里,方有昌隆之机。 大宗如此,人亦如此。 大争之世,争不过,不敢争,就永无出头之日! 赵莼眉头蹙起,脚下一路不停,约莫五更天时,才越过山水万重,寻到了青阳上人口中的那处石窟。 自断臂后,惪合尊者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往来,若非青阳胆大包天动了顾九留下的剑石,或许直至如今,他都不会露面。 闻见这样一位胸怀天下,又实力出众的人物,落至如此潦草境地,不可不叫人叹息。 然而赵莼,以及定仙城众修士皆不知晓的是,当年惪合尊者固然因此暴怒,却又怜惜青阳对剑道的赤诚之心,甚至对其说出“尔之心意肖似当年顾九”,惩戒后,复又劝诫其莫要困于定仙城一隅之地,行万里路方能证道。 只可惜那时的青阳性情执拗,心觉惪合尊者是在言语挤兑自身,令他为定仙城所不容,这才愤而离城。 “老夫阅历越长,便对尊者之言越为敬服,如今回城却再无颜面见他,亦没有底气打扰尊者清修,唯有当年他赐下的这枚剑石碎片还在手中,算是一件信物,你取了去见他,他愿意来,便是我青阳命不该绝,他若不愿,也便罢了,就当是昔日的气盛之举报应到了今朝身上。” 赵莼轻轻摩挲这一剑石碎片,许是年头久了,它已与寻常石片相差无二,只有其上凹凸不平的剑痕,能浅浅看出是个青字。 她亦知晓,青阳上人曾言,惪合尊者赐他的字,乃是“静”,后来岁月蹉跎,逐渐明悟其中深意,遂将“争”字断去,留了合乎自己道号的一字。 年少时太过于争,是以难以心静,两相平和,才终于自明自诲。 章四百九四 困局 赵莼默然抬眼,嶙峋山石间,虚虚掩映着一处幽深洞穴。 内里有微微清风向外吹拂,但又无丝毫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这于凡人而言,或许与寻常山洞无疑,然而纵贯整片山崖,可见连绵大佛或坐或卧,皆栩栩如生,便可知此处景象绝非一般手段就能成就得了的。 万佛窟。 她在一尊盘坐大佛的左肩之上,窥见了这三字,方才知晓此地的名讳。 至于其他,却是不能了解更多了。 伫立约莫片刻,赵莼感时间匆急,旋即握着石片向唯一的洞穴走去。 此时乃寅时三刻,按规矩而言,辰时须迎众宾入席,午时正式开启,但伏琊未怀好意,如能请到惪合尊者到场,便应当是越早越好! …… 鸣雷洞,清心阁。 五更天过,天色便已是蒙蒙亮堂。 数十修士围聚一齐,各自寻了相熟的坐好,不时抚掌高呼,发出赞声。 会青阳上人的筵席辰时才起,如今未至卯时,诸多鸣雷洞的弟子就已摩拳擦掌,设下小小斗台,作热身之举。 “若能在宴上大展身手,只怕师尊也要多看几眼,他老人家已有数年不曾现身,这当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我亦与师兄一般想法,只可惜今日来此的宾客,无不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被他们带在身边的弟子,必然也不容小觑,实是让师弟我有些担心。” 似这般的对话不在少数,诸弟子或神采飞扬,或忧心忡忡,神情各异。 而台上赤发金瞳女子利落地将对手击飞下场,脚尖一转,便从台中跃了下来,一旁围聚的弟子眼珠转动,纷纷拥簇而来:“姬师姐功力又见大涨,今日宴会必是难逢敌手,我等——” 她挥袖就将众人推开,眉头高挑,落了个生人勿近的眼神下来,这才向着站在斗台不远处的女子走去。 诸弟子见她油盐不进,一时心中也有不怠,暗骂道,不过是一介半妖,仗着境界低微时妖族肉身更为强悍的优势,才屡屡击败同阶弟子罢了,实力强又如何,上人可从没收过半妖为亲传! 嘁,不足为惧! 戚云容一眼扫过,即将众生百态纳入眼底,语带嘲弄道:“你可得罪了不少人。” 那赤发金瞳女子自是姬泠无疑了,此时她满不介意,耸了耸鼻尖:“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了,倒也不在乎这点儿。” 比起先前寻宝时的拘谨收礼,如今的二人已然熟稔起来,言语间打趣更多。 “他们不怕我,是因为这鸣雷洞中从未有过半妖身份的亲传弟子,故而无论我胜过旁人多少,都不成威胁,”姬泠看得通透,翻身跃坐在阑干之上,两手一撑,“可这世间万物都要有个头一遭,谁敢肯定我就不是那第一个? “等我在宴上把那些来客的弟子打个落花流水,倒不信在师尊面前留不下个好印象来。” 她语罢看向戚云容,抿唇又道:“云容你可要下场比斗?” “我就不了,”戚云容摇头应她,“我既非鸣雷洞弟子,又不是随师长来此的宾客,师出无名,自是不必。” “这有何妨?英雄不问出处,何况云容你又不是没有师门长辈之人,更消说我等境界低微的小辈,比斗起来亦不过是为了让筵席多几分热闹,师尊那等人物,怎会在乎这个?”姬泠挑了挑眉,见戚云容一派不容置喙的坚然神情,便才收起劝她下场之心。 而戚云容不愿下场比斗的原因,除却先前所说,自也有其他顾虑。 巫蛟当年来过定仙城中,也与几位真婴修士有过来往,旁人或许看不出,但那等实力之人,看穿自己身份不过仅需一眼,还是少冒头为好。 此外,许是不曾接触到记名弟子以外的人物,她在鸣雷洞中倒是不曾发现什么怪异之处,待宴会结束,就当启程离去,到其它地方探查一二,无须在此逗留。 她亦将去意告知于姬泠,对方神情稍稍黯然,遂应道:“无妨,日后你若还想见我,只管来鸣雷洞找我就是,我请你到城中喝最烈的鱼桑酒去!” 戚云容爽快应下,又听姬泠道:“以我如今实力,行走三州还有些麻烦,待成就分玄,就换我来寻你,到时云容你可要为我引见下你那位半妖师尊,且叫我看看,真婴期的半妖乃是何等人物!” 待她分玄,想必仙门诛邪一事业已了结,以巫蛟对自己的爱重,与姬泠见上一面不过小事一桩,戚云容唇角微勾,下颌轻点,见面前人神情激动,抚掌从阑干上跃立至地面,不由失笑。 她忽而想到,自己与赵莼也有这般欢欣的时刻,但随着境界差距越发分明,日后交集亦是越发稀少,虽不至离心,却也再难复从前,一时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怅然更多。 …… 洞窟中难见晨光,赵莼唯有掐指暗算,方知现下时辰。 “卯正了,还有半个时辰……这石窟很有古怪,一路上遇见的东西非鬼非魔,但又绝非活人。” 若非亲自走入其中,怕也难以想到,在万佛卧坐的圣洁之地内,留有诸多伥鬼一般的东西! 思索之际,又是寒光一现,赵莼心下警铃大作,连忙侧身闪避,便见不着寸缕地青黑人影从头顶落下,其通身瘦骨嶙峋,四肢奇长无比,虽是人形,却又不以双腿直立,而是四肢齐用,在地上攀爬行走。 又是一只! 进入洞窟后已有一个时辰有余,灭于赵莼剑下的此物,也已然不少于四五十数! 却连惪合尊者的身影都不曾见到! 眼瞧着辰时将至,赵莼心中亦冒起丝丝火气,当下怒喝一声,御剑下劈,将那青黑人影腰斩两半,然而此物也像之前那般,砰地化作青烟一道,徐徐上飘,最终消散不见,连尸身都未留下。 “昭衍仙宗赵莼,持青阳信物,特来拜见惪合尊者,还请尊者现身一见!” 重重回音荡在洞窟之内,除却扰了赵莼自己的耳朵,倒无其它动静。 她牙关微咬,眉头紧蹙,洞窟内复又分出数条甬道,皆都漆黑不可视物,实是身处困局之内! 章四百九五 已死 赵莼虽神识过人,然而却丝毫探不出眼前怪物的虚实来,她脚步顿了片刻,忽地凝神唤出数柄飞剑,化作烁烁银光,分别遁向洞穴内的甬道之中! 这些飞剑与她心神相连,去往之地,在脑海中亦逐渐凝出形来。 只见数条甬道中穿插游走着难以计数的青黑人影,为飞剑所惊动,便好似那冷水入油锅般,霎时沸腾起来,接连不断向飞剑扑来,也不知痛。 时间流逝而去,赵莼知晓如今是再等不得,遂脚下飞蹬而起,寻一条就近的甬道,直直向内里杀去。 而青黑人影实在怪异,当中实难看出强弱之分,又无灵智,赵莼杀之,几无丝毫难度,想来其实力大抵是介乎于凝元与分玄之间。 杀固然是容易,只是这诡奇之物大有源源不断的架势,叫赵莼神情愈发端凝,两弯眉毛蹙起,忽地剑气爆射而出,向四面八方打去,洞穴四壁受不得此等碰撞,立时开始猛然晃动,烟尘弥漫! 同时,又惊起巨大声响,在洞穴内回环传递,久久不息。 倏地,赵莼神识一探,周遭游走的青黑人影竟是肉眼可见地少了部分,且还不是受伤而灭,反是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叫人难解! 此为何故? 脑中思索,当下手也不停,尚算宽敞的甬道内,一时响彻击打敲击之声,余下的怪物尽皆破散成青黑烟气,束合一道,径直向一个方向遁去。 赵莼不敢有误,连忙抬脚跟上,不知穿行过多少处岔道,才见那道青黑烟气回环一绕,自上而下地贯入一人天灵之中,遂再不见踪迹。 她脚步霎时一顿,眼前竟是柳暗花明般现出一间石室,布设十分简陋,正中摆着一灰色蒲团,上头盘坐之人鹤发童颜,身形异常地雄伟高大,然而却显得颇为瘦弱,全然靠着宽大的骨架撑起衣袍,颈袖豁风。 从面相看来,他鼻直口阔,目深眉低,端的是正气十足,可眉眼间笼着森森郁气,嘴唇抿直,又似怒态。 看过后,赵莼眼底落下讶然与笃定,只因这人右臂空空如也,本是盘坐之态,两腿上却唯得左掌安放,想来便当是今日要寻的那位惪合尊者了! 不过眼前情形又显得怪异,先不谈方才那青黑烟气,便是陡然现身于石室内的惪合尊者,竟都丝毫不像是外化中人! 她见过气息沉实者如施相元,逍遥肆意者若太元掌门姜牧,天妖尊者气息缥缈似虚无,剑尊们气势凌厉暴虐,但却从没有哪一位外化尊者是惪合这般地静! 是了,就是静! 旁人从他身上窥不见一星半点的威慑,甚至赵莼已然踏足其身外三丈,都不曾感知到寻常修士几成习惯的推拒之力。 这是极度坦然的沉静,无悲无喜,无怒无惧。 “昭衍真传赵莼,持青阳上人信物,特来求援于尊者!” 她将石片奉在手中,然而惪合尊者却全无动静,顾自坐定一处,巍然不动。 赵莼遂再次开口,将石片地上。 只是结果如旧。 此时距辰时不过仅剩一刻钟,赵莼心头困着鸣雷洞一事,便欲再言。 “不必讲了,本尊已无力相助。” 惪合之身并未开口,但浑厚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响在周遭。 赵莼得了这回答眉头一皱,不由言道:“敢问尊者可是因事难以脱身?实不相瞒,此回在下前来求援,实是因青阳上人有杀身之祸,不得已才来扰了尊者清修。” “青阳……”他琢磨片刻才道,“是从前那性子执拗的剑修小子啊,原来如今都已成就真婴…… “昭衍小辈,你非我定仙城修士,与青阳或是在外识得,他有真婴实力,又得一身不凡的剑道修为,莫说寻常之辈奈何不得他,便是真有杀他之能,城中坐镇的尊者们又岂会坐视不管?” 事急从权,赵莼也不欲再与他遮掩,张口便将鸣雷洞伏琊上人之事道出。 待语罢,却见惪合尊者一时默然,开口时,语气内已然带上数分戏谑:“又是邪修,仙门大派心忧至此,如今欲再行当年恶举,竟是连借口都不屑于换一个么?” 他心中有恨,赵莼并不意外,眉睫微微低垂,双目好似窥见何等异事般闪过利光一道,下刻却神情凝起:“当年围城一战,杀真婴近乎一半,归合四成,余下低阶修士死伤亦是众多,此等动摇仙门信誉之大事,必有证据才可施行,尊者可敢认定,仙门大派杀的俱是无辜之辈?” “大胆!” 惪合声若洪雷,在赵莼两耳震出嗡鸣之声,可她的脊背却挺得愈发地直,毫不见惧意。 “你可是认为本尊惧怕你昭衍真传的身份,不敢杀你不成!” “以尊者无上之威,何事不可为?”赵莼语气一滞,“只是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定然不会分神与在下这等小辈计较。” 语罢,她突地拔剑而起,剑光烁然,似长虹一道,向前径直贯穿了惪合尊者胸腹,其间竟未受得什么阻碍,使那具高大雄伟的肉身砰然化作齑粉,威力大得她自己都心惊! 两人仿佛都没料到这一剑,会使得肉身完全崩散,只见一道青黑烟气裹着神光微弱的莲米之物徐徐升起,正是一枚孱弱至极的元神! 此也意味着,威名赫赫,几可为一代豪杰的惪合尊者,肉身早已亡故! 然而他还并未至寿元尽时! 赵莼本是试探,毕竟她在面前这具肉身上,窥不见一星半点的生机,且惪合又言自己无力相助,她本以为对方是受得重创,却不料是连肉身都已消弭了。 “你怎的不怕本尊夺舍了你。” 惪合肉身被灭,此刻却语气沉静,不见先时怒态。 “尊者若有夺舍之意,只怕在下入这石窟时,就已身死道消了。” 赵莼收了长烬,那青黑烟气摇摇晃晃一番,自嘲一般笑道:“仙门大派的弟子,代代都一骑绝尘,当年那王扶山天资出众,如今你也不逊色于他……既如此,又为何要来抢本尊的徒儿呢。” 章四百九六 它法 赵莼并不知王扶山是谁,想来也当是与顾九同代的仙门真传,犹如今夕的关博衍、裴白忆之辈。 而惪合尊者口中的徒儿,怕就是还未收入门下的顾九了。 按他这般说来,仙门大派当初也向顾九递过橄榄枝,于是才有了争抢这一说。 青阳上人天资初露时,亦为一玄剑宗多番招揽,而顾九更为出众,仙门大派为之蜂拥而来,也实属应当。 不过以顾九为友不惜屠戮一宗的秉直性情,想来定是不曾答应。 “前辈请看此物!” 惪合心思郁郁,倏地元神一震,只见赵莼手中现出一把黑剑,制式古朴,并无其余装饰,其上微微显露些许锐利之意,熟悉无比! “这……这是顾九的剑意,你从何处得来的!” 顾九剑意从金,最通杀伐,又因身负血海深仇之故,至与惪合尊者相见时,业已含戾带煞,恨怨冲天,此般剑意,若好生修行,可得本源剑道之一的杀戮之道,而若不得要法入了魔障,就只能以杀养杀,最终反噬己身致神智全失,犯下滔天大罪了! 是以他对顾九剑意十分熟悉,亦是十分忧心,今日见得赵莼手中长剑,立时便认出其上剑意主人。 这些许剑意虽然薄弱,可却有强悍之风,与顾九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浓重的煞气,才又叫惪合心头的疑惑更添一重。 “此为顾九前辈从前佩剑……” 关于灵真之事赵莼并未全数道出,只令惪合知晓了她与顾九出自同宗,得其传承一事。 而苇叶祖师等人的下落,自也不必告知惪合,当年顾九屠宗,牵连甚广,他等能有一处安身之地甚是不易,还是莫要扰了才是。 许是听闻她与顾九有旧,惪合的语气才算缓和了些,另与赵莼谈过几句,她方知道惪合亦只清楚顾九身负血仇,而从前往事,却半点不知。 “原来这里头还有如此一桩旧事,自诩正道之辈,竟也会为了夺宝对门中弟子痛下杀手,”惪合冷嘲一声,悲道,“为这等不义之徒送掉一身道行,真不知是要夸他顾九一句忠直,还是骂一句蠢。” “顾九前辈真已陨落?”赵莼开口追问道。 “莫非你也以为当年是本尊护下了他不成,”惪合语气森然,叫人背后发凉,“昭衍小辈,你虽是顾九同门的后人,可到底身处宗门之辈,与我等并不算一类人,本尊不杀你,只不过是因你手中拿着剑石罢了,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走得进这石窟来?” 肉身虽毁,但一枚外化尊者的元神,想要碾碎赵莼识海,还是十分容易。 她心中忽地沉沉下落,两大仙门兵临城下,惪合尊者自身尚要断臂自保,又怎的能护住顾九……难道如此天才,就这般毁于复仇之中? 一面为着顾九悲愤,赵莼也不曾忘记今日是为何而来,遂道:“尊者既有杀死在下之力,可能一助青阳上人避免今日之祸?” 然而惪合唯有长久的沉默,元神在青黑烟气中忽明忽灭。 “本尊不曾诓骗于你,如今的我,连这万佛窟都离不开,何谈襄助青阳……” 原来自围城一战断臂后,惪合心神动摇,渐生魔障,他本欲自行纾解,寻求破除之道,怎知年头越久,心魔却是越来越重,到最后,已然让他无法修行,只得狼狈遁入万佛窟,借助外力以抗内患。 “本尊一向道心坚韧,入道时曾得佛修先辈点化,是以修行路上有那么几分香火道的影子,可待治理定仙城愈久,本尊对城中修士亦逐渐怀了牵引照抚之心。 “散修功法稀少,术式残缺,本尊就大开城门,广设道台,以便于他等论道辨理,城中无丹师器师,本尊便重金供奉丹器一道的宗师,培养学徒,只若是对修行有益的奇景,本尊皆不许修士独占,必得分与众人,令城中修士可自如出入。 “本尊以为,如此就是中兴之理,如此便可叫定仙城为重霄散修之净土。” 他慨叹欣慰的语气戛然而止,唯余怒恨与不争充斥言语之中:“他们什么都有了,却还不知餍足,有了功法术式,便想要更好的,修行阻碍没了,就要追求更快、更省力的……你说的不假,当年仙门诛杀城中修士十万余,个个都不算无辜! “而本尊自以为予了他们通天大道,却是养了骄奢淫逸之心,令其自堕魔路。” “苦有尽时为甘来,贪念却无止境,人之常情若此。”赵莼眉睫微垂,惪合道在乎民,欲要渡人,最终却落了个不得自渡的下场,他并非没能辨出人性,而是认清后,以为自身能遏制这先天而来的人性,故而道毁人亡。 “人之常情……呵!”那青黑烟气浑然一震,自嘲道,“可笑本尊至如今,还心忧这些心魔残念会戕害城中修士,是以困守万佛窟终日不得出。 “诸多事情业已与你讲明,不出三十载,本尊便会并着这心魔元神泯灭,而一旦出了万佛窟,逸散出去的心魔气息又会为乱定仙城,今日实是助他不得,你自快些向其余尊者求援去罢。” 惪合亦是无奈,他固然是不想见到青阳有难,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宣告无能为力了。 赵莼也便无法再劝,掐指算出眼下时辰,发觉离辰时不过盏茶时间,叹气道:“大祸在即,再作求援怕是不成,在下只能尽快赶回鸣雷大泽,急寻解决之法。” 先不说寻了其余尊者如何取信于人,万一直接找上了伏琊背后那人,岂非自投罗网? 倒不如返回鸣雷大泽,就近施为! 只不过赶来时就用了一两个时辰,怕是到了鸣雷大泽时,已然正午。 “青阳在鸣雷大泽地界遇险?”惪合语气微扬。 “正是,伏琊上人在鸣雷大泽中开辟洞府,此番我等亦是怀疑他身份不纯。” “那本尊倒是另有解决之法!” 青黑烟气颤颤巍巍飘来,详说道:“鸣雷大泽有五方神位,分别为甲木、丙火、戊土、庚金、壬水,为五行之阳,五神位隐时可伏雷动,叫鸣雷大泽不至于为落雷所损,而五神位显,便可招引天雷降下,诛邪灭祟! “本尊这便将唤醒神位之法告知于你,但你需立誓,不可传于他人知晓。” 章四百九七 宴启 层云万里,日光如瀑。 伏琊上人设宴之日,恰是白日悬照,风光明媚的好天气。 定仙城有头有脸的修士多会于此,分坐高台两旁,呈环形拱卫着正中山水园林飞瀑之景,又携门中爱徒共坐,偶有私语声音,更添喧嚷。 至于姬泠、潘余等记名弟子,则与寻常宾客齐坐,两者间隔衔枝飞燕纹屏风,各据一方三尺长,两尺宽的小案,排列甚是整齐,令人心有鸣雷洞弟子济济之感。 而戚云容虽坐宾客之席,却与姬泠相距不远,两人一人在弟子席东侧,一人在宾客席西侧,不过“比邻而居”,略微侧身,就能隔着屏风与对方交谈。 “那便是许满口中的许真人罢,怎的面色瞧去如此憔悴。” 宴还未启,姬泠便已探手将案上酒壶把住,接连痛饮几杯,却因壶中酒水味道浅淡而不得畅快,又抬眼看向高台,瞧见萧家姐妹虚扶着一身形佝偻的老妪缓步行来。至座后,一美妇并通身珠光宝气的少年赶忙迎上,扶其坐下。 那少年正是素日里跟在潘余身后的许满,因着其身后倚仗许真人,业已许久不曾出面在定仙城往来走动的缘故,不少弟子还对其多有轻慢,只是不知如今是何作想。 想到此处,姬泠忍不住扑哧一笑,惹得戚云容疑惑看来。 “命理修士,查探天机必损己身,许真人怕当如此。”她出言解释一二,又听姬泠提起其它话头,便也断了这一猜测,聊到它处去了。 高台上则又是另一派景象。 今日之宴,正中主座设两张平行大案,旁人一看便知,这当是伏琊与青阳二人之座。再看余下两旁,亦是摆设雅致大气,大案与小案并举,不难知晓乃是各位真婴与门中徒儿的座处。至于再下,方才到归合真人与其徒儿、家眷等。 而真婴、归合之内,又须以个中顺序隐隐将众人分出高下,以靠近主座为佳,越远越次。 定仙城中的各般势力盛衰,便可凭此得以分辨。 然而众人怕是不曾想到,伏琊会将真婴之下第一席的位置,留待于就不露面的许真人。 她虽名声甚大,但近百年内,城中风云变化,避世不出者早已被多数人抛之脑后,唯余几位资历深厚之人方才晓得,这位许真人从前深得真婴们看重,在归合真人内可拔头筹。 不过仍是有不少自认势力甚于许家之辈,对此座处心有不满,屡屡看向座上,暗有怨怼之意。 起初许真人未至,空有许尚兰母子入座,两人受着四面八方来的眼神打量,与远远强过自身的几道神识,已然面色发白浑身汗湿,丝毫不敢动弹。待萧家姐妹领着许真人来后,旁人见状心中一抖,连忙收了视线回来,这才叫二人松下口气。 “母亲……” 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许真人神情憔悴,脚步更是有些虚浮,明显有萎靡之态,许尚兰不敢有误,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又唤许满摆凳,令其安然入座。 “两位前辈,这是……”她欲开口询问,下刻便被许真人伸手拦住,抬眼望见母亲双眉皱起,眼中训诫之意十足,遂知趣住了嘴。 萧家姐妹见了,心下亦是满意许尚兰的沉默,微笑道:“此事劳烦许真人了,师尊知晓真人耗损不浅,特令在下配了这复神真露来,可补神思之耗,还请真人收下。”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长颈小瓶。 而话音方落,周围又顿时响起饱含惊愕之意的私语,毕竟这复神真露甚是稀少,药方还十分难得,就连寻常真婴都拿不出几滴来,看萧婵的意思,怕不是鸣雷洞中还有复神真露的药方存在! “多谢上人体恤。”许真人从容不迫将小瓶接过,微微颔首。 “真人可是帮了师尊不小的忙呢,自然要对您好些,”萧媛扑哧一笑,粉面含娇,“以后真人若有什么难处,只管遣人来鸣雷洞,这定仙城中谁人不给师尊几分薄面,敢得罪的,杀了剐了便是。” 此话叫众人背后发凉,尽皆惧怕伏琊上人手眼通天的能耐,一时竟无人敢言。 好在他等知晓伏琊实非嗜杀之辈,遂将萧媛之语当做调笑,摇头抛去。 唯有许真人身形一震,晓得萧媛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威胁自身,不由暗自捏紧双拳,额上冷汗淋漓,勉强扯出一抹笑道:“那便请两位道友替老身向上人道个谢了。” 见她知趣,萧婵萧媛略微点头,方才转身向主座下的一方长案走去,只是还未走到,两人就倒转身形,抬眼望向天际。 只见两道身影并行而至,左侧年轻男子身形高大,神情狂放不羁,右侧须发皆白的老者则姿态挺拔,有刚过不折之气势。 正是鸣雷洞之主伏琊,与今日筵席的贵客青阳上人! 众人见状也不敢慢待,连忙起身迎接,令高台上一时响起接连不断的拜贺之声,就连远在高台外的戚云容等人,亦全数站起身来,待伏琊大手一压,笑着唤众人入座,才得坐下入席。 他微微颔首,先请青阳坐入身旁,自己倒负手而立,下刻偌大洞府内,响彻硄硄铜钟之声。 辰时到了。 “诸位!”伏琊神色怡然,似乎很是欣喜,“想必也已清楚,今日之宴乃是为本座好友,青阳道兄接风洗尘而设! “本座二人自当年一别,已有数百年不曾相见,今朝得以重逢,实属难得,”他身子微微一侧,看向青阳,“只是本座这友人很是不简单,凭着一手无上剑法,叫仙门大派也得啧啧称奇,试问如今三州上下谁人不识青阳之名!” 周遭散修闻言心潮澎湃,霎时欢腾高呼,又见伏琊伸手一指,落在青阳身侧早已到场的郑少游身上:“功成名就,收授佳徒,当为吾辈修道者一大乐事,青阳道兄门下高徒,当日在天剑台上横扫八方,身怀剑意,乃少年天才! “故而本座此宴,虽为接风洗尘宴,但又请诸位携门下、族中小辈前来,令各般天才汇聚一处,齐搏彩头,也好为筵席添添灵秀之气,看看来日我定仙城中,又将会涌现出何等风云人物来!” 章四百九八 存疑 伏琊一席鼓动人心的话语说完,又叫萧家姐妹将彩头亮出,一时惊慑众人! 那些彩头竟出奇地珍贵,从品相上佳的法器,到效用珍贵的丹药,阵盘、符箓、法衣、灵药灵材不一而足,就连复神真露都取了两滴来! 叫座上本不动如松的真婴修士,也不住紧了紧眉头,颇感心动。 余下弟子更是摩拳擦掌,只待速速登台而战,将珍贵彩头取入囊中,便是自己用不上,献给师长也能换到不少合用的宝物。 “那是……血龙丹!”姬泠眼神如炬,将摆出的凝元等阶彩头看过,在触及当中一只小小玉瓶时,霎时浑身一震,再也移不开眼了! 只见那玉瓶上以秀气篆文写下血龙丹十枚等字,惊得姬泠檀口微张。 此丹虽有一龙字,却与那传说中的神兽无关,效用也更重于血字之上。 于人族修士而言,此丹服用后通身血液如同燃烧般暴沸,极容易损伤肉身,可谓一毒。但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在姬泠正等半妖眼里,血龙丹一类的丹药,却是颇有助益。 她素日炼体修行,较其余体修进展更快,本就是体内存在部分妖族血脉的缘故,若能得有这一瓶血龙丹,每年服用一枚,即便最后没有突破分玄,也能在十年内修行至凝元大圆满的境界,几乎将往日所需的修行时间减少了三分之二! 更何况血龙丹难得,丹方也只有极少数丹师知晓,姬泠在定仙城找了许多人都没能求到此丹,今日若是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下一瓶! “虽然人族修士不会与我争抢血龙丹,可是今日来客众多,半妖之辈亦不在少数,要想拿下此丹并不容易……” 有这般想法的半妖显然不止姬泠一人,一时间数道视线锁在这血龙丹上,诸多凝元境界的半妖更是开始互相打量,对比起自身实力来。 未过多久,随着一声钟鸣,萧婵玉手将彩头一指,便见一道金芒徐徐下落,悬在早已铺设好的战台上空。 那是一件品相甚佳的玄阶法器,戟身还请符修刻了三道锋锐加持的符文,使威力更甚从前。 “玄阶上品法器,金沙玉相戟,上封三道利刃符!” 介绍法器的侍者话音还未落,就已有一须发狂放的男子冲到台上,眸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傲然之色。 只见他重重一踏,火星一般的真元便从双拳震出,众多凝元修士眉头一皱,知道今日第一战,就要开始了! …… 赵莼遥遥向鸣雷洞望去,那处上空流光溢彩,不时现出各色法光,可见其中必然有修士交手,正战得激烈。 不过倒不见丝毫血气,想来应是修士试招论道,伏琊还未真正动手。 她略微松了口气,摩挲着手中有些粗糙的晶石小剑,按惪合尊者所指的方向,寻觅起五方神位来。 甲木、丙火、戊土、庚金、壬水…… 无神位各据一方,隐在地底之下,是鸣雷大泽在天雷中还能存在的根本,不受召唤难以现出。 以赵莼如今的能力,要想直接将五神位召唤现身,实则没有半分可能,故而她所要做的,仅是将之意志唤醒,引出其中一小股力量,暂时封存在惪合给她的晶石小剑中,待五行阳力尽数在小剑内集齐,便可召引一道天雷降下! 她摊开手,垂眼打量这枚小剑。 其通身晶莹剔透,呈现出极其靓丽的橙红,看似光滑莹润,触手却粗糙不平。 距惪合尊者所言,制得小剑的灵材唤作辉晶,虽为极其珍贵的地阶灵材,但却有一弊处,便是无法以任何火焰将其炼化重铸,是以众人虽知辉晶坚硬,却始终不能将之用于炼器一道,久而久之,辉晶便成为了人尽皆知的鸡肋。 不过纵使无法为修士所用,辉晶本身不受风霜侵蚀,雨洪冲刷的特性却得到了部分人的喜爱,以辉晶为材雕刻的摆件,在上界乃是颇受追捧的物什。 赵莼手中这枚辉晶刻成的小剑,就是当年断一道人所制。 而五行阳力以符箓、阵盘等物无法容纳,辉晶不受自然力量耗损的优势,便在此处体现了出来。 “除此之外,这辉晶小剑本身,乃是一把钥匙,你既想看顾九留下的剑石,不妨待事情了结之后,带着小剑前去,看看他留了什么东西。” 此是赵莼提出想要观看剑石后,惪合尊者所言。 除此以外,他更吐露了当年旧事。 顾九意欲复仇前,他也曾劝阻,只是仇恨不解,对顾九本身修行弊大于利,为着其往后道途,惪合尊者最终才选择闭口不言。 “我最后见他时,不过只见得半截尸身,他那凡人妻子倒地痛哭不已,始终不肯将其尸身交予我安葬,我亦不好叫他死了还与妻子别离……后头不知那女子将尸身带去了什么地方,只是顾九那般……恐怕仙人也是难救的。” 肉身损毁,若元神尚存,就还有一线生机,但能让惪合尊者说出仙人难救这般话,顾九的情况想必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只是此事甚是诡谲,那二流宗门被屠灭后,仙门大派对三州之地几乎是掘地三尺般翻找,如若真像惪合口中,是顾九的凡人妻子带走了尸身,她又要如何在人族强者眼皮子底下奔逃? 当下还有要事,赵莼不得在此处继续分神,只能暂且将事情压下,御剑先行赶往甲木之位。 惪合以余力送她一程,使她能在不足两刻钟的时间就回到鸣雷大泽来,眼下伏琊随时有可能发难,不可虚耗时辰! …… 四面看台上人声鼎沸,便是几位真婴都有些来了趣,派出门下新晋凝元弟子,权当今日是检验他等素来所学了。 姬泠死死盯着浮在一侧的血龙丹,作为凝元彩头中都算得上珍贵的东西,能与血龙丹一般留到此时的,亦不过只剩三五件。 她心如擂鼓,生怕将丹药错过,只待玉瓶化作白芒缓缓下落,就要立刻冲上台去! “姬泠,莫冲动。”戚云容的声音忽地将她按住,有一半妖修士趁此站上了台,姬泠不解,听她道,“你最后再上。” 章四百九九 夺彩 戚云容乃灵融之体,不光肉身强悍,对细微的灵力波动更是感知敏锐。 现下凝元彩头已被众修士拿下不少,各般比斗亦进行得如火如荼,然而戚云容心中总是有些沉闷,仿若周遭有什么不可名状地气息紧紧缠绕而来,只是待她细细辨识后,却又始终说不出个细切来。 她察觉到,只若是登上战台的修士,入席后脚步较先前都更为沉重了些,旁人或会以苦战力竭来解释此状,但她以为,战败者眼中略带失神便罢,夺了珍贵彩头的修士仍然有些精神萎顿,恐就难以单单用力竭来解释了。 不过那些个修士坐入席后,未过多久就都调息回来,且还神情如常,戚云容见状,便更寻不到出处开口,反有些云里雾里起来。 但能寻到的现象是,在那战台之上呆得越久,神色便越有萎靡之态,她心有顾忌,只好出声将姬泠拦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妨先瞧瞧他们的实力,也好寻到薄弱之处,一击即破。” 这可不是戚云容向来的作风,姬泠嘴唇微抿,身子往座上一落,颇有些奇怪。 好在她今日兴趣都在血龙丹之上,见台上两人迅速激战一处后,立刻就坐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 至于戚云容的些微觉察,自不在伏琊上人的预料之内,他今日甚是欢欣,屡屡举杯与众人笑谈,席上又再次提及许真人,言语间多是夸赞,令人不由为之侧目。 “本座这升云台,乃是先师之物,后传于门中师兄,待本座成就真婴后,师兄又以此作为贺礼转赠,迄今已有数千年岁,便是数十上百位真婴合力攻击,都在上头留不下任何痕迹,”伏琊神情得意,仿若春风拂面。 座中众人皆是首次听他提及师门,不知他身后竟还有位师兄存在。 不过对于师门之事伏琊并未有细讲之意,他话锋一转,眼神又径直落在青阳身后的郑少游上:“贤侄乃宗门出身,身份不凡,亦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鸣雷洞,正巧本座两位徒儿与你修为相差仿佛,久闻贤侄名声,早已有请教之心,不若待他们争完彩头后,贤侄也来指教指教她二人。” “晚辈不敢,”郑少游忙不迭起身拱手,“若是两位道友有意——” “伏琊贤弟有所不知,我这愚徒剑意尚算不得入门,一旦动起手来,怕是没个轻重,日后待他精进了些,再谈指教罢!” 谁都不曾料到青阳上人会直接拂了伏琊的面子,四下一时因此寂寥无声。只是他说得言辞凿凿,又一脸正色,便是伏琊自己也琢磨不出青阳是有意避战,还是当真如此。 “这怕什么,论道切磋一事,受些伤痛在所难免,且我这两位徒儿都不是娇气的,青阳兄与郑贤侄放心就是。”他笑着将手按在桌案上,又要相邀。 怎奈青阳不发一言,郑少游又不敢忤逆师命,场中气氛僵持,竟令众人丝毫不敢异动。 这二人不是关系亲近,怎的如今还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见席上情形不妙,萧婵连忙笑着上前,执起案上杯盏,斟满举杯道:“早就听闻郑道友实力非凡,只是不得空闲向道友请教,好在小妹业已替我这做姐姐的观摩了道友剑意,我二人也算有一人得偿所愿。如今道友顾念我二人安危难以出手,也是我与小妹的幸事,便祝郑道友早日剑道有成,届时我与小妹再来请教。” 说罢,她抬头一饮而尽,毫不见扭捏作态,座中不知是谁人喝出一声“好”,气氛这才活络过来。 郑少游承她一杯酒,亦是举杯饮尽。 伏琊心知青阳是个倔脾气,犟他不得,饶是再有不忿,此刻也只能展颜与之惺惺作态。 “诶,记得那日登顶了摘星楼的小友也随青阳兄来了,今日怎的不见身影了?” 他话锋一转问赵莼下落,青阳神情不动,捋须应道:“她师门有事,耽误不得,我已将之送出鸣雷大泽了。” “也是可惜,本还想瞧瞧这两千多年来第一位登顶摘星楼的人,究竟有何能耐。”伏琊嘴角一撇,心中确实涌上些许可惜之意,却并非为话中那般。 他这升云台内有玄机,正中地下又布设了滔天大阵,只待修士上台比斗,就能将他等体内的精气神稍稍汲取些许,补足在阵中。而修士天资与根基越强,能分出的精气神便越多,登顶摘星楼的那人若上去,怕是抵得上百位同阶修士。 实在可惜! 不过倒也无妨,她本就不在自己预料之内,只能算意外之喜,便是提前离去无法登台,宾客名单上的人也已足够开启大阵。 伏琊气息微松,不动声色将青阳脸色打量一番,只见对方毫无异状,心下才落定。 不知这老匹夫又在发什么疯,郑少游上不了台,他还得另外用些积蓄启阵,想想都肉疼。 …… “这人不是你对手,待会儿速战速决,取了血龙丹便下来,切莫逗留台上。” 姬泠不知戚云容缘何这般表现,站上台时,耳边还萦绕着她切切叮嘱。 管它的,云容总不会害她就是! 姬泠双腿一蹬,霎时从台上一端跃起,对这面前那身形精瘦的半妖男子便撞了上去。 半妖多是体修,台上两方皆不例外,是以出招对招显得有些蛮横,你来我往间拳拳到肉,旁人能听见皮肉锤击的闷响,但亦如戚云容所言,对面这半妖男子并非姬泠对手,更何况鸣雷洞中,吞雷兽血脉还有先天优势。 约莫六十余招后,那男子便身形一抖,凌冽拳风被姬泠屈身避过,下刻重重一掌落在他脊背,似有骨裂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其精瘦身躯遂径直软倒在地,再起不能。 “图辰落败,可还有人登台一战!” 一旁侍女连忙宣读战果,见四周再未有半妖动作,便才取下玉瓶交到姬泠手中:“鸣雷洞记名弟子姬泠,得血龙丹十枚!” 心愿已了,姬泠举起手中玉瓶,摇动着向戚云容咧开了嘴。 却不知怎的,正好与对方忧心难掩的眼神对个正着。 章五百 变天 时辰愈近正午,日光便愈强盛。 赵莼脚下剑气破空而来,在一静谧湖面落下,那剑气锋锐不可阻挡,可斩金断玉,此时却未曾惊动半分水纹,实在不得不叫人惊叹御剑者的实力。 “我已取得壬水、甲木和丙火两股神力在辉晶小剑中,接下来便还差戊土和庚金,鸣雷大泽正中处的镜湖,便藏着戊土神位。” 她散去剑气,轻盈落在湖面之上,容纳了两股神力的辉晶小剑,从外表上瞧不出与先前的任何不同,唯有捏握时,能从中感受到澎湃而来的强烈意志。 “惪合尊者言过,甲木与壬水最是温顺,丙火与庚金则甚是暴虐,至于戊土深厚,气息隐秘不易探得,是以要先取水木两者,以水生木,木生火,容纳丙火后,再用丙火唤醒戊土神位,最后才能集齐庚金。” 要降服丙火之力实在艰难,赵莼唤醒壬水、甲木的功夫,加起来都及不上丙火一半,而庚金较丙火又多一分煞气,是以放于最后。 “去!” 她轻喝一声,那辉晶小剑遂脱手而去,径直贯入水中,神识所见,是小剑愈发向地下探去的影像,而进得越深,受到的阻力亦是越强。 赵莼业已摸索出门路,见状便将识剑唤出,压入湖内,以强横的元神之力将辉晶小剑寸寸推得更深。 这事怕也只能她来能成,寻常分玄哪有识剑在身,亦不像她这般身怀惊天动地的第二元神。 也是修行岁月短了些,若是有真婴境界,便不必费力唤醒五神位召引天雷,可直接正面与伏琊交手了。 思来想去间,赵莼眉头微蹙。 以往小剑入地到这般深处时,神位便开始有所动弹,这戊土神位确是如惪合尊者所说那般,气息实在隐秘,眼下竟是半分动静也没有。 她不欲收手,识海内两枚元神同时一震,浑厚元神之力就此灌入识剑内,那深入地底的辉晶小剑大动不已,就此再入数寸,终是得了神位一丝回应。 这当是有丙火之力在内的缘故,不然光靠水木两股温和的力量,决计无法将敦实的戊土引出。 赵莼心头一喜,然而下刻天穹却唰然巨变,整个鸣雷大泽上空,层层涌来乌紫云雾,方才耀目的日光被乌云霎时遮掩,朗朗白昼竟在数个呼吸间就变得似黑夜一般,四野暮气沉沉,开始有雷暴声滚动在云层内。 “得快些了!” 她神识向湖中探去,直把唤回的小剑抓入掌心,便循着方向往庚金神位去。 伏琊并非愚笨之辈,天色变得毫无征兆,必然叫他心生提防,不知会作出什么防备之举来! 而她的猜测也的确无错,鸣雷大泽上空景象变化时,宴上正在痛快欢饮,比斗亦进行到了最为激烈的归合论道阶段。 只可惜今日领着归合期弟子前来的修士并不算多,两两一战亦比不了多少场,且到此境界,比试大多也是点到即止,虽场面恢宏,却也算不上激烈。 伏琊暗暗在袖中掐指一算,郑少游未登台,启阵所需还差上些许,早前已让萧婵去调动库中资源倾力运转大阵,然而现在阵中还是法力不足…… 愁思满腹时,天色骤然暗下,众人齐刷刷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乌云堆积,起初还是乌紫,往后遂化为漆黑如墨的颜色,伴随着雷暴的烁烁光亮,竟是有些吓人。 “奇了怪了,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怎的几息间就变了样?” “看这天象,实是……有些怪异啊。” 人声细切而惹人烦躁,令伏琊心头火起。 鸣雷大泽纵是多雨,也极少有今日这般变化诡异的情形,何况他为了此宴,早已亲手掐算过今日乃晴朗天气,为保万无一失,昨晚唤许真人演算时,亦是问了一句天象,都不见有雨。 要知道,鸣雷大泽的落雷不似旁处,昔年天雷之威久久未散,连寻常雷击都较其余地界来得强悍,看今日这景象,若有落雷,怕还不是一般的雷击! 这世间一切邪祟,几乎都是闻雷色变,此也是为何伏琊专门寻了一个大好晴日来行事的缘由。 “这景象不似一时半会儿就能散去的模样,若愈演愈烈,到时恐会误了本座大事,不可再等了!” 这般想着,伏琊也是心头惶急,登时凌身站起,大喝道:“莫慌张,且等本座将这雷云驱赶开来!” 说罢他直接从座上飞身而起,两袖一甩,双手便向上举起,一股浩瀚伟力自他周身迸裂而出,齐齐贯上云霄,四野不由齐声惊呼,只当他是宣示自身实力多么强劲,并不知其中详情。 而伟力冲天后,本是厚重墨黑的层云,竟真的从正中向外荡开一个圆形小孔,那小孔越扩越大,日光从中倾泻下来,照耀在凌空而立的伏琊身上,更是使得他如同天神一般,受众人顶领膜拜。 此相足足持续一刻多钟,直至鸣雷洞尽数笼罩在天光之下,伏琊才就此罢手。 他施施然负手转身,眼神落在青阳之上,笑得从容而淡然:“这把老骨头已不知多少年未曾活泛过了,今日遇这诡谲天象,才顺手施为了一番,记得当年与青阳兄也是不打不相识,实是叫人有些怀念…… “如今这定仙城中的人,给了本座个真婴第一的虚名,青阳兄亦在三州声名赫赫,依本座看,择日不如撞日,青阳兄可愿上来,与我这旧友切磋切磋?” 真婴之战! 还是真婴一列的个中强手! 众修士一时惊愕难言,下刻又激动万分,毕竟这般人物的交手,于他们而言乃是少见中的少见,只怕连席中其余真婴修士都可从中获益! 他等霎时沸腾起来,举目向青阳望去,那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十分镇定,一双满含威严的灼灼虎目向伏琊扫去,不知是怒是喜地喝道:“那便试试,看谁才是定仙城真婴第一人!” 两道高大身影呈对峙之态,气氛剑拔弩张。 伏琊在青阳道出先前话语时身形一顿,却又知他通身傲气,不甘人下的性情。是以气息微敛,欲待出手时骤然爆出杀意,动摇其心神,趁虚而入! 章五百零一 翻脸 两大真婴交手,众修士按捺不住心中激荡,在席中伸长脖颈,欲要看个真切。 萧媛眼珠一转,挥手在四周降下禁制,以防修为低微之辈受到波及,而心中却又有几分急切,尚还不知萧婵那处情况如何,能不能在师尊行事之际赶到此处来。 这般想着,她美目中便含带几分忧色,目光往升云台上方飘去。 此时伏琊与青阳二人不过虚虚过招三五回,两方皆张弛有度,既有试探之意,又有藏招之嫌。 四野乌云越发浓厚,即便先前为伏琊所驱,如今却又有卷土重来的势头,雷暴声轰鸣不止,随着淅淅沥沥地雨声,瓢盆大雨便这般在鸣雷大泽中落下。 青阳面沉如水,一柄长剑握在手中,凌空而立,有赵莼叮嘱在前,席上又得那许真人暗中几回眼神,他哪还不知伏琊起了异心,便是连这升云台上些许异状,他也有所觉察。 不过这实是因为自己事先便心怀疑念,是以刻意留心,才能注意到这些细微处的变化,试问昨日若无赵莼赶来报信,他今日可会定下心来,细细打量伏琊的所作所为? 答案定是不能的。 思索间,伏琊见他心神不定,当下从袖中唤出一道法光,两指一搓,便凝成细长小箭,破空向青阳头颅打去! 只是此些手段在明悟了剑心的修士眼中,显然不太够看,青阳顿将袍袖大甩,两股清风自下而上滚入袍中,将胸腹撑起,连剑都未用,便张嘴叱出口气,把小箭送了回去! 伏琊嘴角一撇,知道是轻看了对手,脑中各般心思回转,下刻亦是张开了嘴。 他可不似青阳那般,将真元化入气息来用,众人只见一缕灰蒙蒙的烟雾从其口中冒出,几个呼吸间便在伏琊身前凝成个椭长的影子来。 雾兽! 此乃伏琊成名之术,当年他便是凭着此物,横扫定仙城其余真婴,一举奠定了今日之地位。 “这便是当年你降服的那东西吧,成长到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 实在是作孽。 青阳眼神微眯,如炬目光竟无法看透这雾兽的真实面目,但明悟剑心后,从上隐隐传来的,令人厌恶抗拒的气息,却怎的也做不了假。 众人只见青阳话说一半后突然发难,剑风席卷八荒,搅动上方流云,纵剑下劈,便将那雾兽斩做两半! 然而虚无缥缈之物最不惧刀剑干戈伤害,两团灰雾各向左右一卷,后迅速向上裹成一团,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与此同时,青阳这杀意迸现的一剑,不由使得伏琊心头一抖,他登时抬眼向青阳望去,只见对方眼神冷若冰霜,两道长眉微微下压,神情既威严又嗔怒,正义凛然中,还带着些许厌恶。 不好! 伏琊咂摸几下,就知道情况不妙,不知那青阳是从什么地方瞧出了异状,恐怕已然将他用意明晓! 那自己今日这虚情假意的丑态,在其眼中岂非若跳梁小丑那般可笑? 伏琊恨恨咬牙,指腹轻微摩挲,身前雾兽遂迅速膨胀开来,犹如大雾般向四处弥漫,不多时,几乎整个宴会之地,便都笼罩在蒙蒙灰雾之中了! 众修士瞧见这手段,一个个皆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大雾弥漫开后,视野亦逐渐开始迷蒙,起初还只是瞧不见伏琊与青阳二人,到最后,竟连自己身边坐着的修士都看不见了。 来此赴宴的真婴们,心中逐渐升起不妙之感。 此时忽听天际传来一声爆喝,其声若洪雷,气势惊人,应是青阳上人无疑。 灰雾中隐隐能瞧见剑光如电,疾走如虹,却始终不曾听见交手的声音,良久,一丝轻笑响起:“你既然早就知道,何必还在宴上装模作样的。 “也是,出了定仙城这么多年,在外头隐姓埋名不露风声,你怎会一点长进都没有,本座竟当你还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蠢钝不知变通。” 这显然是伏琊上人的声音,只是言语间夹枪带棍,霎时无了早前的亲近模样。 众修士耳朵一提,心思活泛的,立时便洞悉二人之间,或许还藏有许多旁人不知的秘辛。 许是打出火气来了,你来我往间再不愿虚与委蛇,或又是早有结怨,今日尽数爆发出来了。 各人有各的看法,只是许久不得青阳回应。就在众人心痒难耐时,又听一人语气冷淡道:“我问你,当年你告诉我剑石所在,是否怀有恶念?” 亦不知是不是巧合,鸣雷大泽天际,忽地爆出一声惊天雷动,犹如此话般打在众人心头! 定仙城但凡资历老些的,都知晓当年青阳乃是因擅自参悟剑石,惹得惪合尊者勃然大怒,最后才狼狈离城远走。 可听了今日青阳的质问,此事竟不像他们想的那般简单! 难道伏琊当年真在其中有所谋划不成? “惪合尊者安放剑石的地方,在定仙城中并非秘密,便不是本座,也会有旁人告诉你剑石所在,你是自己寻的破禁之法,惹了尊者心头不快,缘何要怪到本座头上?” 升云台的妙用,在于捕捉修士心神不稳的时机,并趁虚而入,在抽取精气神的同时,往其识海内种入魇魔之息,待这之后,伏琊要想动这些人的性命,便仿若探囊取物般容易。 只是青阳非同一般,剑修者本就心神坚韧,几乎难以捕捉到动手时机,抽取他的精气神更是难上加难。 是以伏琊根本就不打算以此法诛杀青阳,而是费心劳神布下滔天大阵,再以升云台寻到削弱青阳实力的机会,待魇魔之息种下,心窍有失,便顺势将大阵唤醒,抽取今朝鸣雷洞中所有人的性命,一举将青阳那枚剑心炼化成药,助自己渡劫成尊! 事情本已只欠东风,以青阳刚烈不屈的脾性,只若知晓当年祸事乃是旧友一力筹谋,哪怕怒意上头一瞬,也能被魇魔趁虚而入。怎奈他竟提前有所觉察,使自身计划难得实施,须得另寻它路。 章五百零二 撕破 “剑石一事当然不是秘密,只是知晓我剑道修行步入瓶颈的人是你,言辞恳切劝说我莫要墨守成规,须得在旁处寻找契机的人是你,不厌其烦日日陈说当年顾九事迹,在我面前点明参悟剑石之法的人还是你,此些事情累到一处,只怨我始终不曾疑到你头上,不然何叫你得意到如今!” 青阳字字珠玑,辨得伏琊不出一言以复,雾中修士亦心中咂摸,叹的是人心难测,便是友人也有翻脸无情的那日。 他等在雾中候了颇久,也不见伏琊出言辩驳,心下顿时明了,只怕青阳所说不假,当年旧事竟真乃有心之人筹谋得来。 却唯有与伏琊当面对质的青阳,此刻在对方张扬俊秀的面容中,窥见了难得的痛快之意。 “是又如何,”伏琊两臂舒展,袍袖在风中鼓动,而黑发飘扬,衬得整个人好不畅快,“若不叫你离了定仙城,本座何能横扫八方,当这五尊之下第一人? “只是本座也没想到,你离城而去,竟还能有今日之结果,如此珍贵的一颗剑心,真是送上门来的宝贝!” 他双眼微眯,神识锁在青阳身上,暗中期待着对方勃然生怒,叫升云台寻到趁虚而入的机会,一面又以言语不断激怒于青阳。 “你以为惪合尊者暴怒,缘何无人敢劝阻一句,凡有心助你之辈,本座皆将其凌迟,尸骨曝晒三日,弃与野犬吞食,你离城后,敢资助钱财于你之人,师门亲眷本座尽数屠灭,与之交际往来者打压驱逐,或废或杀。 “你数日前不是与本座自嘲,修行至如今若孤家寡人一般,却不晓此言实是叫本座快慰至极!” 他见青阳长眉竖起,双目鼓瞪若铜铃,面皮涨红一片,心下顿时一喜,以为计谋得逞,袖中双指掐起,正要唤动升云台出手,然而魇魔之息却似无头苍蝇般,在外胡乱窜行,始终不得门道。 怪了,这青阳分明不如先前镇定,连气息都紧促许多,旁人若现出此兆,早已是心神失守之态,怎的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 伏琊暗道不好,只恨自身不曾与剑心境剑修真正交手过,饶是如师兄所说那般,铺排下重重计谋,但在真正对上这等修士才知道,仍旧有许多不足之处。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虽意不同,但大抵结果就当像今日这般。 “事到如今,不成便死,无论牺牲多少东西,都不可阻了本座成尊之路!” 他迎上青阳劈头盖脸地一剑,只觉剑意惊人,连浑身骨髓都仿若坠入冰窟,有千万根银针刺进! “青阳,纳命来!” 随着一声爆喝,起初还笼罩在鸣雷洞的灰雾,霎时向天际凝作一团,后又向青阳疾射而去,猛地钻入其胸腹,消失了身影。 而施完此术,伏琊张扬姿态顿改,面色已然苍白一片,脚下踉跄数步,竟“哇”地喷出口血来,身形在风中飘摇几回,闭眼将气息稳下方才不见颓态。 “可惜了,为祭炼这魇魔,本座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就等来日成尊后,可凭它一举练成师门秘术,纵横四野,若非对剑心知之甚少,今日也不必将它用在此处……”伏琊伸手抹了嘴角血迹,见青阳浑身僵直,长剑虽还持握在手,然而却两眼漆黑,显然是已神智不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萧婵、萧媛何在?” 他袖袍一甩,出声喝道。 此时萧婵亦了结手头之事,一路疾行回到场中,与萧媛拱手行礼道:“弟子在!” “按本座先前吩咐行事,去罢!” 萧家姐妹对望一眼,知晓青阳这一心腹大患不成阻碍后,心下都是一松,遂笑着应声:“弟子明白。” 灰雾散了,众修士重见光明,陡然见青阳异状,不由脊背发凉,他等不知伏琊为何如此大胆,敢在定仙城中公然对真婴出手,但按此时情景看来,便是自身的处境都不再安全,惶急间,更连连急问于伏琊,脾性烈些的,当即就要离开。 此中最焦急者,莫过于郑少游了。 他哪还看不出伏琊与青阳根本不是什么旧友,反而恩怨颇深,此刻见师尊有难,也顾不得什么修为低微,拔剑就要向萧家姐妹而去,只望夺得一人为质,先将场面稳住。 然而他快,伏琊更快,只简单伸手一招,便令郑少游张口痛呼一声,身上骨头噼啪作响,双目充血,难以动弹! 到这般修为,大境界间的差距,已然是难以逾越的鸿沟,莫说是他,便是换了三州之地任何一位强过于他的同阶修士,结果都不会改变丝毫。 “走什么走,本座这鸣雷洞难道是尔等可随意进出的地方不成?”伏琊冷冷一笑,抬掌向天际撑起,萧家姐妹立时会意,合力掐诀在四周降下重重禁制,三人齐力之下,竟是前来赴宴的真婴都不能从中出去了! “伏琊,我劝你早些收手,今日事情大了,传入尊者耳中你可吃罪不起!” 出走被拦,众真婴心中也有火气,言语中威胁之意立显。 至于归合之辈,便不敢这般硬气地说话了,只得几人站于一处,斟酌道:“我等与上人您从无过节,又都是诚于修行之辈,今日您与青阳上人乃是私怨,还请早些放我等这些无辜之人离去才是。” 有位脾气刚直的真婴,素日虽敌不得伏琊,但亦有一身过人实力,此刻见其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自认不足为惧,遂怒道:“同为真婴,你岂能拦着我等,知趣的便赶紧散了这禁制,不然惹得本座不悦,今日就与几位上人们,掀翻你这鸣雷洞!” 他这话惊得伏琊哈哈大笑,两眼中满是嘲意:“蠢货,以为本座实力大减,就奈何不了你们这群猪猡不成,莫说是你,便是今日赴宴之辈一齐上了,本座也能叫尔等尸骨无存!” 语罢,鸣雷洞忽地动山摇,众人这才发现脚下金光大作,早已是落入阵中,那升云台鼓胀搏动,数个呼吸后竟化为一只巨龟,龟甲背驮着密密麻麻的人面,叫人胆寒! 章五百零三 万首公 “那是!”几位站于一处的真婴中,有见多识广之辈,此时浑身一颤,脱口惊呼,“万首公,好大一只万首公,瞧这背上人头,只怕早已祭炼了数千年之久!” 万首公作为多数邪修几乎人手一只的契兽,本身乃是由寻常龟兽降服而来,日日喂食其人之骨血,待其嗜血成瘾,再少量多次置其于药炉中,以药力将血气逼出在背甲之上,形成人面,到此时的龟兽因体内血虚而饥饿难耐,即可放入百姓村屯,任其自行捕食,后重复逼出血气,凝成人面,待人面积攒满背,遂成就一只万首公。 早前年岁间,修真界还不知万首公祭炼之法,只以为乃寻常妖兽作乱,为祸百姓,常是见则杀之,未经细想,后见龟兽吞人一事屡屡发生,其间多有类似之处,难免叫人生疑,这才发现了万首公这一邪物的滋生。 故而盘查至今,三州内已然少有邪修敢公然祭炼万首公为用。 而这邪物本不罕有,但厉害如伏琊上人这只的,只怕遍寻世间,也难有巴掌之数。 更叫人不由细想,究竟得赔上多少人命,才得造就一只如此可怖的邪兽! 众修士颤颤巍巍,正要质问,却见伏琊伸手一招,先行将郑少游缚住,后一掌将其拍至晕厥,直直推与萧家姐妹看守。只料理好了他,方咧着笑回首,将方才语出不逊的那位真婴悍然压下! 那真婴早知他要发难,伸手便要将巨力推回,然而却错估了伏琊实力,才咬牙强撑不过半个呼吸,就两臂颤颤,痛呼一声从空中坠下,他尚不肯服输,欲在空中扭转身形,动作间,耳侧忽传来众人惊惧交加的叫喊,再回神时两眼一黑,登时便觉得意识一轻。 而落于众人眼中,则是见此人于跌落之际挣扎几番,就被跃起的万首公一口咬断身子吞下,一枚散着莹莹白光的元神从中浮出,旋即叫伏琊上人招入手中,两唇一掀就吞之入腹。 不过几息,一位实力颇为强劲的真婴便神形俱灭! 唇亡齿寒,众人心知自己与之不过是一根藤上的蚂蚱,生死皆在伏琊一念之间,瞧了方才那人惨烈死状后,便再不敢出言将伏琊激怒,俱都静默无声,在心中思索如何才能脱身。 杀鸡儆猴之后,伏琊心情大好,平稳了气息便大步流星走向青阳,只是事不遂人愿,即便牺牲了一只魇魔入体,青阳亦不曾像他想的那般神思崩溃,识海大敞,可堪叫人直取剑心。 此事拖延越久,便越可能陡生变故,他恨恨咬牙,又不敢直接将青阳斩杀,生怕死后识海消弭,剑心染尘,阻了自己成尊之路。 思来想去,只得先将青阳移至阵中,缓缓将其肉身炼去,把识海尽数剥离出来,才能有得手之机。 …… “怎么样,可能联系到外头?” 姬泠神情焦急,见戚云容缓缓收回了手,面色却始终凝重,不由问道。 “此处禁制实在太多,传音符箓施展不了,我便以命符示警,只是未得回应。”戚云容双眉紧皱,抬眼望向天际,四面八荒早已是雷雨阵阵,堆叠的雷云正向着鸣雷洞上空卷土重来,没了伏琊的驱赶,雷雨的降临只会是必然结果。 此刻青阳上人已叫伏琊掳去,两人对坐半空,一人双眼漆黑,长剑平膝,一人则紧闭双眼,手中法诀不断变换,不时自万首公口中汲取一股暗红灵气,以维持自身施法。 而真婴与归合修士则被萧家姐妹严加看管起来,平素在定仙城养尊处优之辈,今朝却如圈中鸡豚,四肢捆缚待人宰割。 姐妹二人手持驭令,但见万首公有些许昏昏欲睡之颓态,便探手抓来一人,喂入其血盆大口,以叫其能够时时转化出暗红灵气,供上头的伏琊上人采用。 亦不过短短数刻之内,就已有五六位归合真人,并一位真婴上人被丢入万首公口中,众修士无力反抗,只能瞧着自身命悬一线,吓得面目惨白,抖作筛糠。 至于诸多修为低微的修士,虽未叫萧家姐妹抓去缚住,但出不了鸣雷洞这魔窟,便只能东躲xz,隐匿在鸣雷洞各处地界,生怕叫人给捉去,或是被万首公给吞食。 此并不是妄言,起初窜逃之际,便有数位修士离万首公近了些,叫其口中吸力给引去,连同元神并肉身都给嚼碎了,看得众人心惊胆裂,两腿直抖。 但他等也晓得,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凡是在这鸣雷洞地界,就好比落入了伏琊等人的掌心之内,逃是逃不了的,只待归合真婴这等口粮吃完,就要轮到他们了! 如此想着,众人更是生出绝望之感,无助跌坐在地,胆小者已然涕泗横流,掩面而泣。 “那可如何是好……”姬泠喃喃自语,师门一夕之间变为魔窟,饶是她心性畅达,一时也接受不了,竟向着戚云容悲鸣道,“这都怨我,要留你参加这天杀的宴会,要是早劝你走,也不会落到今日性命难保的结果!” 而戚云容只是一掌向其肩头拍去,蹙眉道:“哭什么哭,留也是我自己要留的,怎能怪到你头上去,此刻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总不能坐以待毙。” 在这定仙城中修行的人,虽人情练达,然而实因困于一隅之地的缘故,少于历练,心性莫说与大宗弟子相较,就是比起在三州地界摸爬滚打的底层散修都要次些,姬泠只怕也是首回面对如此大事,有些吓慌了神,不过慌则生乱,戚云容须得叫她先镇定下来,才好继续施为。 她手中还有联络巫蛟的法器,只是能否突破这重重禁制尚且不说,便是前几日她才得了巫蛟口信,说是三州外出了乱子,宗门派了不少真婴前去探查,他能否脱得开身都不定。 这般想着,戚云容思绪亦有些驳杂,下刻却忽闻姬泠低叫一声,她欲伸手抓其袖摆时,自身也陡然一轻,落入个光线甚是昏沉的暗处去。 正是心惊之际,却听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怕,是我。” 面前所占之人,正是除了面上遮掩的赵莼。 章五百零四 群力 “这么说,那伏琊上人业已在定仙城中潜伏千年之久,而今按捺不住欲对青阳出手,这才暴露出来了。”戚云容只感一阵后怕,千年岁月中定仙城无一人对伏琊感到怀疑,还让他平步青云位极城中真婴第一人,若无今日他主动显形,只怕还不知要藏到什么地步去! 赵莼微微颔首,扎根如此之深的邪修,她亦是首次见得,略作思忖后又道:“他敢在此时暴露身份,必然已做好万全之策,那重重禁制就是其一,且还不单只鸣雷洞这一处,便是偌大鸣雷大泽,如今都是被隔绝了动静的,众修士困在其内,只能说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自然也进不来,幸而赵莼手中尚握有五神位之力,可在鸣雷大泽境内自由穿行,若非如此,只怕今日就要功亏一篑了。 不过关于五神位之事,又不可与戚云容详谈,赵莼只得粗粗解释几句,讲到自身有斩杀伏琊的法门。 “那还等什么,我二人一并去杀了那邪修便是。”戚云容眼神一亮,登时就要动手,却见赵莼眉头皱起,脸色凝重的模样,复又迅速冷静下来,细问道,“可是还有什么顾忌,难以出手的?” 赵莼银牙微咬,紧了紧掌心小剑,应道:“我纵可召引天雷,然而却无法将其掌控完全,且雷劫降世声势浩大,场面惊人,以如今伏琊所在之地,只怕他周遭一干修士都会被天雷殃及,身死道消……青阳上人自然也不能避免。” 能生生劈灭真婴的雷劫,论强悍恐怕并不输于成尊时要渡的天劫,以赵莼这一小小分玄,又如何能与天道之威抗衡。 “更何况今日之险又不全在伏琊,那万首公张口就能咬碎真婴,论实力怕还在伏琊之上,只是如今为他控制,故而不曾向周遭发难,若我不管不顾引雷灭杀伏琊,却叫那万首公活了下来,落到没人钳制的地步,今日鸣雷洞之人照样也活不成! “伏琊与万首公,必须一道杀了!” 戚云容听后沉默良久,控制天雷,亦或者引开伏琊上人,这对她二人来言无异于登天。 “阿莼,”二人现在修为有差,再以师妹相称便有些怪异,她遂直呼其名,倒也显得亲近,“你若不受禁制束缚,可否向外求援。” 然而赵莼却是摇头:“惪合尊者无力襄助,另外四大尊者内,又有两人都销声匿迹不知何处去寻,且以我现在脚程,来回须得按时辰计,只怕还未求见得成,便叫伏琊得手了…… “此间还有另一桩事,要说与你知……” 她遂将有尊者通敌这一猜测告知于戚云容,在对方神情大变中沉声道:“若无在尊者眼皮子底下脱身的能力,伏琊决计不可能冒险至此,他在城中潜伏这千年岁月不被人知,若是早有倚仗,便解释得通了。 “伏琊今日所为,必然不打算再留在定仙城中,当是青阳身上有他觊觎颇深之物,只待事成后远走蛮荒,天高地远,旁人亦奈何不了他。” “是了!”戚云容眼神一动,“适才他与青阳上人相斗之际,曾言过那剑心是好宝贝,恐怕今日所图,便是在其剑心之上。” “剑心居识海,人死而识灭,剑心亦染尘消弭……”赵莼默然思忖,点头道,“确有这般可能,他图谋剑心,是以不敢直接斩杀青阳,只得徐徐图之,先灭肉身,再得识海。” 两人同时抬眼向半空中望去,似乎不是错觉,青阳魁梧身躯较先前所见更为虚幻几分,正好印证赵莼所言。 “等不得了,他取得剑心后,必不会放过其余人等,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放手一搏!”戚云容脾性暴烈,来去若风,于生死之前倒也坚韧不屈。 而一旁站着的姬泠,因戚、赵二人商谈皆是传音之故,并不晓其中内容,只见得两人神情变了又变,皆凝重万分,又顾忌赵莼修为在自身之上,也不敢开口多问。 她见戚云容眼神肃杀,正要扭转身形,下刻便被那分玄女子拦下,嘴唇翕动张合后,两人又静默沉思良久。 倏地,那分玄女子眼神微动,此番交谈后,亦是叫戚云容神情松下几分。 “鸣雷洞中置放有诸多雷击木,于后山处绕过一处迷阵,即可到萧婵的洞府,其间树木内嵌有雷击木芯,效用很是出众,而镶嵌处刻有玄纹,有锁雷之用,我等若将此些玄纹取出,虽不可尽数控制雷劫,但亦可加以引导,当有妙用。” 赵莼深知这等旧篆刻画之难,如此关头想要仿制几无可能,倒不如直接动手将其挖出,来解燃眉之急。 “那好,我等分头行动,立刻去办!”戚云容风风火火,就要抬脚行动。 “且慢,徒以我二人之力实在效率低下,引导雷劫所需玄纹不在少数,我等还是得寻些帮手才是……”赵莼伸手将其拦下,从袖中取了一枚玉简递去,“接下来我等分头寻找修士同去,性命当前,只怕多数人都是愿意奋力一搏的,但找那些脾性刚直,勇武坚韧之辈,将这通过迷阵的小道刻印给他等……” 说罢,赵莼抬头打量青阳片刻,思忖道:“半个时辰后,无论取得多少,皆在萧婵洞府之处聚首,不可有误!” 戚云容连忙应了,将玉简取到手中,看向姬泠:“此乃我在洞中结识的友人,心性赤城,可以信任,我便领她同去。” 赵莼沉声点头,自身亦凌空而起,谨慎避开萧家姐妹的目光,在鸣雷洞中寻起可堪得用的修士来。 此刻情况危急,众修士已觉性命难保,是以但凡出现些许生机,也得牢牢握入手中,赵莼等人一寻十,十寻百,去寻雷击木的人渐渐越来越多。 僻静院落处,戚云容将玉简递与一魁梧大汉刻印,他胸膛起伏不定,大喜道:“道友放心,此回赴宴在下还有几个信得过的弟兄,我几人一并行事,必不让道友失望。” 另一处,赵莼亦寻到了数位修士,或男或女,皆神情坚定。 “奴家虽实力低微,但寻些东西还是简单的,道友此举若能救得奴家性命,日后必定衔草结环以报。”身着罗裙的美妇施下一礼,方才翩翩而去。 赵莼向她颔首,后眼神一凝,对角落处喝道:“出来!” 章五百零五 母子 散修中有刚直之辈,自然便有奸邪小人,心怀侥幸暗中通报萧家姐妹,来换活命机会的人不是没有。 为保今日之局不被小人所破,赵莼剑下业已落得人头数个,此刻出声唤人出来,心中杀意便已腾然而起! “道友切莫动手,在下母子二人并无它意。”自暗处走出个发钗凌乱的妇人,她惊惶未定,面上泪迹斑斑,怀中还护了个同样惊恐万分的少年。 赵莼微松口气,此二人她倒认识,正是许真人之后,许尚兰母子,只是此刻狼狈许多,身上一干财物宝贝都为人洗劫一空,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下场。 不过许尚兰母子倒是不曾认出赵莼来,萧家姐妹在将真婴归合修士尽数抓去后,她等便与许真人失散,在鸣雷洞四散奔逃之际,又遇上一伙外来的散修,见母子二人身上宝光烁烁,登时就出手抢夺,许尚兰抗衡不得,只能以财消灾,才保住自身与许满的性命。 赵莼上下打量二人一番,便也知晓她等遭遇了什么,旋即从喉头溢出声冷笑,只叹是生死当前,亦有人逃不出贪欲,向更弱者挥刀,而不敢向上一搏。 许尚兰听到这声冷笑,浑身又是一颤,小心翼翼道:“适才听道友所说,有逆转今日死局之法,在下固是能耐不足,却也有分玄修为在身,道友若愿信任,在下必定倾力相助。” 她心中门清,失了母亲庇护,自己与幼子在定仙城中将是步履维艰,即便投奔夫家,亦不知来日会生出何种变化,今朝能有解救母亲的机会,当是全力抓握,不敢有失。 “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但凡暴露于萧氏姐妹眼前,我等当全无抵抗之力,只得引颈受戮。” 赵莼话还未完,许尚兰便截了话头道:“难道束手就擒,便有一线生机不成?这世间的生路都是闯出来的,老母尚危在旦夕,我这做女儿的却苟且偷生,若非无情无义之辈,否则定难心安理得如此处事!” 她面色坚然,浑不惧赵莼口中的危险,似是想到落入萧家姐妹手中的老母,双目中又划过几丝隐恨,将袖中拳头捏得死紧。 然而未等赵莼发话,被她护在怀中的许满却伸手将其腰肢抱住,哭啼着拦下:“母亲母亲,已经有那么多修士去了,为何你还要去呢,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可怎么是好?” 他吓得浑身打颤,便是连什么礼义廉耻也不顾了,竭力哭嚎着,只盼能令许尚兰回心转意。 啪! 许满兀地脑子一懵,半边脸仿若被灼烧一般,腾起热辣的痛感,他怔怔的望向母亲,此刻在对方的面容上,却不再有慈爱与宠溺,母亲柔和的双眼中,溢满不可置信的悲怆。 她嘴唇翕张似要说些什么,嗫嚅良久却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道友且将那物什交予我吧,时辰不等人,当前情况危急,可耽搁不成。”许尚兰一整悲色,自怀中摸了枚空白玉简,将赵莼递来的小径地图刻印下来。 末了,她回首望了望儿子,目中闪过纠结之意,却又强压着将脸别开。 赵莼目光在这母子二人中游移不定,开口言道:“半个时辰后我等在萧婵洞府处聚首,那地方较旁处来得安全,我便先将令郎带去,事成之后自可再见。” 即便今日许尚兰没有襄助的意愿,她也会将这母子二人带去安全之地,此乃对许真人之诺,当不能轻易违背了。 “多谢道友大恩!”心中忧虑大消,许尚兰终于是浮出抹笑容在面庞,凌空而起时,脚步亦轻盈几分。 “走吧!”见许满仍对母亲骤然转变的态度云里雾里,面上一派懵懂之相,赵莼只好三两步上前,直抓起他肩头,便向着萧婵洞府御空飞行而去。 及至到达前,她又寻得帮手十数位,收获颇丰。 “你留在此处不可乱走动,不然入了林中迷阵,谁也救不了你。”赵莼将许满放下,不忘叮嘱他几句。 因萧婵还未回得洞府的缘故,郑少依倒仍旧留在其中,至于其余侍女,则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她看过郑少依情况,知晓暂时没有性命之虞,遂抬脚往外走去,打算亲入林中采集树内玄纹。 走前,赵莼回头看了眼闷闷坐在地上的许满,忽而抿唇道:“你只以为她是你一人的母亲,又为何不想想,她自己亦有疼她爱她的母亲呢?” 说罢便快步离去,留下许满愣住原处,若有所思。 …… 伏琊缓慢睁开双眼,见面前青阳上人的躯体,业已呈现出清透之相,当下心中满意,摸了摸下巴。 只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将这肉身尽数炼化了…… 周遭光线较素日更为昏暗,如同黑夜一般,伏琊面上浮出一丝不悦,抬头望天际已尽数被乌云所遮掩,四野下起瓢盆大雨,雷动连连。 正是炼化青阳肉身的关键时刻,他也无暇再出手驱赶雷云了,任暴雨倾泻直下,只若不打扰到自身便无妨。 倏地,天边忽降下一道落雷,直劈向后山,声势颇为惊人,叫人心头一颤。 修葺洞府时,伏琊早已做好布置,轻易不会让雷电落入洞府内,是以方才那阵仗,叫他没由来地心中一抖,连忙唤道:“萧媛,速去落雷处瞧瞧,莫要生出什么乱子,影响到本座计划。” 而萧家姐妹对望一眼,皆点了点头,由萧婵接下妹妹手中那枚驭令,才敢叫萧媛放心离去。 与此同时,萧婵洞府处业已聚集了一众修士,细数数竟是过了百八十人,忧心道:“我等以雷击木引雷,恐怕会惊扰那两姐妹,道友真有万全之策?” 戚云容向着赵莼颔首,从袖中摸了枚流光溢彩的鳞片,解释道:“诸位不必慌张,在下出行时得师门庇护,家师赐予了防身之物,有此物相护,困住那萧家姐妹并不难。”而若事态紧急,杀之亦未成不可。 她与赵纯对了个眼神,萧婵萧媛姐妹与邪修的关联最大,若能留活口自然最好,若危急自身性命,那就得当断则断了。 章五百零六 妙计 却说萧媛脚步一转,就像后山行去,以她眼力,自是瞧出那处聚有修士许多,俱都藏头露尾隐匿身形。 “区区雕虫小技,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此回正好同路去阿姊洞府,将那郑少依一并除去!” 她脚下轻烟缓缓散去,翩然下落间,翻手便拍下一掌,欲要先将地上修士给杀个干净。怎奈结果未遂她愿,巨树掩映的昏暗林间,竟射出一道银白剑气,令其掌心一麻。 这等手段在归合修士看来自是不值一提,只令萧媛眉头一挑,觉得剑气主人颇为有趣,敢螳臂当车做一干修士中的出头鸟,下刻手掌捏握成拳,待掌心异感消散后,又讶然于这人剑气竟可触及归合肉身。 她心下来了兴趣,凤眼向林间遥遥一瞪,勾了唇便向那处走。 树荫成影,草木从生,萧婵神识扫过,忽而轻笑道:“抓到你了。” 语罢伸手向赵莼捉去时,却听耳边响起一声怒喝:“画地为牢,缚!” 只见其周遭忽而散出数道五彩神光,在萧媛脚边画出个径长一尺有余的圆圈来,她登时心觉不对,抬脚要离开,然而身子一错,背后便好似靠在磐石之上,继而伸手向前一拍,眼前分明毫无一物,但双手却触及一面冰凉墙壁,实是动弹不得! “不必挣扎了,这门法宝神通专为克敌所用,便是真婴落入其中,想要出来都得费些功夫。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不然待我施下牢中镇杀之术,你便只有身死道消了。” 戚云容自暗处走出,翻手将鳞片抖入袖内,周遭修士闻得“法宝神通”四字,一时间神情莫测,心下渐有思量。 法宝虽囊括于法器大类之中,却在其内颇为特殊,此物本身不似法器拥有各般妙用,而是肖似容器,当中承载着神通秘术,令修士不必修习,就可跨越境界施展出强悍手段,与符箓甚是相似。 不过法宝要比符箓更为难得,修士可借此施展出的法术亦强大许多,它虽有符箓一般的弊处,乃是其中法术用完后,法宝自然废去,不过符箓废后自行销毁,已经炼化的法宝却能继续为修士承载同种法术,是以远比符箓来得珍贵。 赵莼手中还不曾拥有法宝,便是昔时太元掌门姜牧赠予的小令,其中虽存着其三成力量一击,却也是用过即毁的物什,不符合法宝的界定。 是以小令乃是性命攸关的底牌,若非全然束手无策,赵莼不会将自身置入毫无保留的境地。 今日伏琊与万首公皆是大敌,能以天雷诛之自是上选,而若不能,便只得倾力而出了。 赵莼思忖片刻的功夫,被神通缚住的萧媛就已脸色惨白,她在圆圈中每每费力挣扎一回,即会遭抽取十倍的真元,眼下不过粗浅尝试了几个脱身之法,丹田真元便已有告罄的征兆,令她不得不含恨罢手。 “我这法宝中的缚术还能施展两回,只看能否将那萧婵也一并缚住。” 面对戚云容此言,赵莼微微摇头,并不同意:“萧婵若过来,乃是因胞妹久久不归之故,故而还未等我二人下手,她就先已带上数分警惕,到时必定不会像萧媛这般轻易入林,怕是直接动手夷灭我等的可能性更大。” “我观她手握驭令,才能勉强控制住万首公,此时那处只得她一人,若万首公异动,她必将焦头烂额,伏琊亦无法从中汲取灵力补充……”赵莼眼神一亮,握拳锤掌道,“是了,以他这般残忍心性,萧家姐妹的性命未必能动摇于他,唯有断了他剥取剑心的路,才能使其出手靠近万首公!” 周遭不少修士都为赵莼此言说服,立时激动问道:“道友此言有理,可那万首公凶悍无比,我等轻易靠近不得,究竟要如何使之异动呢?” “令其异动倒是简单,”赵莼接话道,“这等邪物胃口极大,那萧婵喂它的血食不过九牛一毛,万首公时常处于饥饿之中,又被伏琊剔骨抽髓般利用,只怕早已内心不忿,才会胡乱吞食靠近它的修士,我等只要施些手段攻击其身,这样即便不能叫它受伤,也可将之激怒。” 然而考虑到多数修士并不敢近其身,赵莼等人只能寻找可在远处施为的手段。 当下有几位分玄修士自告奋勇,所修习法术的攻击范围较旁人更大,而接着站出来的一人,却是叫众人不由一惊。 “诸位前辈,在下乃半妖之身,身负吞雷兽血脉,虽是修为低微,但若要处于这漫天雷雨之中,只怕未有人的攻击范围能与在下相较。”姬泠拱手站出,引得一旁修士眼前一亮。 “可是旱天召雷,以雷电为食的吞雷兽?”有修士大喜道,“听闻此族于雷雨内将实力倍增,凡落雷皆可为其所控,有此小友相助,当是再好不过了!” 姬泠亦不敢叫旁人太过高看于她,谦逊道:“吞雷兽或可如此,但在下血脉稀薄,已然不能那般施为,诸位前辈若能以引雷之物牵制,在下当倾力一试。” “如此便好,”赵莼向其颔首,心内算过时辰,知晓再等下去只怕萧婵就要来了,于是伸手一招,将几位自告奋勇的修士唤到身后,“事不宜迟,我等便先走一步。 “云容,你留于此地号召诸位,待时机成熟时,我自当传讯与你,到时你与众人将手中玄纹树身投入阵中,事情即算了结!” 说罢,一干修士便御空而去。 而众人商讨之际,见胞妹久久未归的萧婵亦失了耐心。 她手中驭令颇为不安,稍有不慎便有脱手而去之嫌,萧婵知晓,这实是因万首公饥肠辘辘,急需血食供应的缘故,不过距伏琊所讲,这畜生一旦喂得太饱,又会生出消极怠工之念,是以须得如赶马那般,时时鞭策。 叹息间,驭令上又传来躁动之意,萧婵回身,在真元受缚的人中,随意抓起位涕泗横流的归合修士,直直投入万首公嘴中,霎时间血液飞溅,引得众人兔死狐悲,头皮一紧。 章五百零七 引雷 她欲出声向伏琊告知萧媛一事,然而几番回望都不见对方有所动弹,当下还不敢擅离职守,只能顾自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倏地,不知是否是错觉,这周遭雷云好似亮了一瞬。 许是云层中积蕴的雷电愈来愈多…… 萧婵柳眉轻蹙,牢牢握住手中驭令,不敢有失。 轰隆! 此道落雷直直打在鸣雷洞一处飞瀑,立时惊起水花四溅,声势极大。 伏琊眉头一挑,倒没有如先前那般急切,抬眼示意萧婵继续行事,便又阖眼将体内真元催起。 轰隆!轰隆! 适才那道雷击便好似开始的征兆,接二连三又有数道雷电落下,盘踞在大阵之上的万首公伸长脑袋来打量几眼,许是因此感到颇为烦躁,才没被喂食多久,便又躁动着向人讨要血食。 “嘁,这畜生!”萧婵双唇紧抿,抬手又扔下一人去,心烦意乱间,视野内竟现出一道银白灿光。 她凝神向那处打量,只见一身形高挑的女子负手御剑,身旁又有一赤发金瞳之人跟随,前者分玄修为,后者更是仅有凝元境界。 按理说,此等修士倒不至于带来多少威胁,可萧婵眼皮一跳,总觉得其中有诈。 果不其然,那御剑女子忽而抬手落下,周遭四面八方顿时如同符箓飞射般,疾行而来许多黑影! “这点手段,岂能叫尔等轻易得手?”她一手把持驭令,一手迅速伸出,五指旋握张合,那些个黑影便噼啪爆碎开来,诸多碎屑四散飘零。 “不是符箓,亦不是法器?!” 见黑影不曾如自己想象那般爆毁,萧婵心下一惊,只待定睛一瞧,那东西竟令她熟悉无比,正是鸣雷洞中处处都有的雷击木! 而她击碎雷击木的举动,也正中赵莼下怀,见碎屑零零散散向阵中掉落,姬泠便知晓时机到了,她当机立断取出赢取而来的血龙丹,径直倒出一粒往嘴中送,使血脉沸腾的热浪迅速从喉头贯下,她顿感通身燥热难安,素日里极难探得的吞雷兽血脉,今朝就像显形一般,不断向丹田聚去! 伴随惊天雷动,此刻天时地利人和,姬泠嘶吼一声,振臂朝天招去,下刻浑身便触电一般抖动不已,翻涌而上的失力感令她面容有些许扭曲。 萧婵心下警铃大作,只见落雷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声势浩大不可阻挡,这哪能是区区凝元能展现出来的手段? 她又惊又怒,连忙抬手将自己护住,雷电的烁烁光芒随雷击木连成一片,眨眼间就环绕而来,间杂狂风暴雨,呼啸不息! “嗯?”萧婵正欲掐诀,又正好有一雷光向其手臂打来,她抬手抓握,那雷光却顿时就消散不见了,如同虚张声势般,毫无半点攻击力。 奇怪…… 她放下宽袖,待心思回转,不由低吼出一声“不好”。 只见这雷光虽是力量轻微,但阵仗却是极大,连绵不断将整座大阵囊括其内,盘踞阵上的万首公自也逃离不得。 这点手段于它皮糙肉厚的身躯而言,亦不过如毛毛细雨一般,然而因着饥肠辘辘,它早已是愤懑在心,此刻为这些他眼里爬虫似的修士所戏弄,一时间激愤不已,在阵上四脚乱踏,甩头嘶吼。 “畜生,安静些!”萧婵只将手中驭令捏得死紧,高呼一声后,却见万首公猩红眼眸向自己看来,其前脚重重一踏,自己手中驭令便重力摇摆一番,亦不过几声嘶鸣的功夫,一枚驭令就脱手而去,哐当掉落在阵上! 见她捡拾不得,万首公如豆粒般的眼内闪过几丝得意,而失去一枚驭令后,萧婵手中仅剩下的另一枚便无法完全将之控制,只能眼睁睁瞧着那巨龟向自己扑来,欲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连同身后修士一并吃下。 “师尊救我!” 伏琊掀开眼皮,将当前这诸如闹剧一般的景象纳入眼底,又颇为不甘地瞧了瞧青阳,才道:“糊涂东西,这些简单事情都能失手!” 旋即翻身而起,凌空向万首公跃下,迅速就与之缠斗一处。 只是先前为控制青阳,他生生割除了蕴养已久的魇魔,是以实力大减,而万首公又是处于急怒状态之中,这回交手竟有些不如平时那般从容。 他张口一呼,将呼出黑气拉扯作绳索模样,欲要拴于万首公脖颈,巨龟却偏头一避,叫背上人头喷溅出猩红粘液,逼得伏琊抬袖避躲,饶是如此,都在那袖上留下斑驳孔洞,可见此飞液毒性之刚猛! 见伏琊与万首公战得激烈,已然尽数踏入阵中,赵莼横眼一扫,将四周距离略作估摸,觉得时机将至,旋即摸了命符出来,联络早已候好的戚云容。 而那厢戚云容亦知晓时不待人,待手中命符微微一抖,便大喝一声,率众修士御空而来。 喑暗雷雨中,区区百八十人瞧上去,亦不过零星半点,但每一人都有一去不返的洒脱豪迈,当显气势不凡。 “放!” 或大或小刻了玄纹的树身,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萧婵唯恐先前之景再现,伸手便要来阻,然而等着她的,乃是戚云容早已备下的缚术,只听一声“画地为牢,缚!”,她脚下空中就凭空生出光芒雪白的圆圈,而再想动手,便已不能了。 伏琊倒不曾料到收拾完青阳后,这鸣雷洞中还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侧身见落下之物不过是几块未得灵气的朽木,眉头微松。 下刻,他定睛瞧得朽木上甚是熟悉的玄纹,登时喊出一声不好,心中狂跳间,耳边隐隐约约听见一声语气坚然的:“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去!” 苍茫天地,万里雷云都好似等待此刻多时,随着这话音落下,鸣雷洞上空紫光顿现,轰天巨响竟生生将劫云推开数里,一道紫金光芒交错的天雷悍然劈下,通天气势将声浪回环荡开,即便赵莼远不在雷劫降临的中心,耳内仍旧为之一痛,识海有若空明无一物,似乎除却眼前光辉,什么也瞧不见了! 章五百零八 惊动 这一道惊雷全然将定仙城打醒! 鸣雷大泽虽是素有落雷不止,但如今朝这般阵仗的,还是头回。 城中有见识者远远一望,瞧那浓厚的劫云,与其中翻滚的雷暴,便知晓这当是天劫,而非普通雷击。 “那是鸣雷洞的方向,乃伏琊上人洞府,难不成这位上人修行圆满,正在渡劫成尊?!”当下立刻就有修士据此揣测了,重霄世界最强者不过外化之尊,是以每多出一位尊者,都是惊动四野的存在,连着他们渡劫的场面都叫人心驰神往。 “只是不知他成尊后是去是留,若是留下……”定仙城明面上有五大尊者,众修士还不知晓惪合故去一事,故而对伏琊的下落十分好奇,他就此上界便罢,若想留在城中,待日后再抉择上界之事,城内便会出现多位尊者的情形,各般势力又要好生整合划分一番了。 而新生尊者正值势力膨胀的时期,对他等这些亟待上位的修士亦是好处无穷。 一时间,众修士皆暗于心中算计,有倚傍门户之心。 不过不多时,却是有人瞧出不对,疑道:“怪了,这劫云怎的开始有消散之相了,按理说真婴成尊,当是六九天劫才对,哪会只得一道天雷?” 道种化婴受四九天劫,往后成尊受六九天劫,至于九九天劫则是通神之境,此乃修道者固有听闻的常识,而今鸣雷大泽上方的劫云,却在劈下一道雷劫后不复先前浓郁之态,这与寻常渡劫景象中,劫云重重累积,天劫道道增威的模样大相径庭。 又有人猜想或是宝物出世,绝世法器出炉,然而前者伴随霞云而生,后者乃受天赐福泽,与天罚劫并不一样,这诸多猜测亦逐渐不被人认同。 与此同时,定仙城一处曲径通幽之地,两位男子一老一少,正相对而坐,他等皆为城中五大尊者之一,如今鸣雷大泽的异状自然逃不过二人的眼睛,只见其中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见状,不由眉头一挑,咧嘴道:“辨易道友,我等怕是又要有一位尊者出世了。” “渡劫绝非异事,此人能否成尊,还当两说。”老者似乎并不同意这般说法,他眼皮耷拉,袖中手掌却是微微捏紧。 而少年郎并未瞧出面前人的怪异,摸着下巴道:“数月前得了惪合的消息,约莫就是这小半个月的功夫了,而尧成道友外出游历,除却两千多年前露过一面,便是我等也见不了他,慈怀则更是俗务一抛,早早闭入关中,如今定仙城就你我二人照看着,能多一人也是好的。” 辨易不再答话,少年身子向后一仰,亦觉得无趣,只是未过多久,又直起身来,道:“咦,这劫云开始散了……我看那鸣雷洞的小子素日也算精于修行,根基很是稳固,倒不大可能在第一道天雷就失败了吧! “辨易,你快随我去瞧瞧。” 语罢,就要拉起老者一并,而辨易却嘴唇紧抿,道:“实力越强,天劫自有可能较常人的威力更大,你我又不是不知这规律,倒也不必对此这般好奇……” “你今日怎叫人觉着奇怪得很,素日对那伏琊,你虽说不上劳心费神,却也很是看重的,如今事关他身家性命,竟还不愿去瞧上一眼?” 听少年这话,辨易暗道一声不妙,眼珠一转应道:“只是觉得渡劫一事旁人无力插手,前去也只能旁观罢了……不过既是牵耳道友相邀,贫道便一齐去瞧瞧罢。” 困在鸣雷洞中的修士,尚不知有两位尊者将要赶来,只叹此道雷劫惊天动地,不光叫雕梁画栋登时化为焦土,亦生生破碎了洞府内的重重禁制! 察觉到此相的修士们按捺不住心中狂喜,连忙向外界飞速奔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危险之地。 然而亦有对此十分好奇的人,将心中惧意按下,欲要瞧瞧劫后的伏琊是何模样。 除却一齐动手的诸多修士,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有一修士施咒召雷,下刻就雷声轰天,震得他等浑浑噩噩了。 赵莼顾不得旁人,待雷劫稍稍平息,立刻便凝神去看,她脚踏飞剑,疾行如虹,飞驰到大阵上空,向下望去。 只见其下烂肉淋漓,满地血红,那万首公竟是被雷劫生生劈碎,徒剩几块坚硬的背甲零散落在地上,而繁复驳杂的阵纹亦神光大失,不复先前效用。 见此,她微舒口气,抬眼与戚云容对上目光,正要改去查看青阳的情况。 倏地,赵莼心中一紧,只眨眼的功夫,整个人便径直下落,她定睛瞧去,万首公几乎堆成小山的烂肉中,踉踉跄跄站了个只得半截身子的人,此刻双眼猩红,以仅剩的一只血手向她抓来。 戚云容眼瞳骤缩,当下怒喝出口,就要以手中法宝施下最后一道缚术,只可惜伏琊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根本预料不及,法宝才微微显出神光,赵莼就要被那血手捏碎。 四肢僵劲,饶是识海中闪过无数脱身之念,身躯却是如何也动弹不得。 这便是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就算伏琊已然是仅剩一口气的模样,要杀她一个分玄还是易如拾芥!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赵莼身侧穿过,疾如迅雷,“噗嗤”一声,就将伏琊项上人头削下。 她亦因此得以动弹,飞速凌身而起,脱离险境。 回首望去,原是一直不省人事的青阳,此刻逐渐有了神智,是以出手解救。 只是他状况仍说不上好,眉心处蒙蒙笼上一层阴霾,身躯更是遭伏琊炼化,血气大失! 赵莼还未来得及言谢,方才青阳出手将伏琊人头斩落的情形,便落到了赶往此地的两位尊者眼中。 “大胆,敢在我定仙城境内屠戮真婴,找死不成?” 那少年郎模样俊秀,此刻却双眼怒瞪,叫人心中惧怕。 瞧着二人身上与真婴并不相同的气势,赵莼眼神一定,知晓是城中尊者降临,立时迎出将今日之事到来。 听完解释,牵耳神情怪异,而后目光又在赵莼脸上定住,蹙眉道: “你是昭衍那小剑君……说伏琊是邪修,有证据没有。” 昔时仙门兵临城下就是以此为由,定仙城几乎是闻邪色变,赵莼心下微叹,晓得眼前尊者怕是心中有隙了。 章五百零九 事半 “在场修士非晚辈一人,尊者可亲自问过。”赵莼不卑不亢,说罢便作势退了两步,将旁人显露于前。 事涉重大,牵耳厉目扫过,两袖一挥,旋即令场内其余人等尽皆离去,将青阳、赵莼等人,与尚未叫万首公吞吃的真婴、归合一干人留了下来。 旁人这才知晓赵莼身份,先时又瞧见戚云容果断出手,将萧婵缚在原地的场面,一时间瞧着二人的眼神,都满带着审视之意。 不过辨易与牵耳却不觉惊讶,昭衍向城内遣派弟子,事前就已与他们有过知会,是以今日瞧见她等,亦算不上出乎意料。 唯一愕然的,却是伏琊与邪修扯上了干系。 牵耳知晓,在他与辨易跟前,赵莼是决计不敢轻易弄虚作假的,何况眼前还有诸多人在,是真是假一问便知,她便更不会枉顾自身性命来混淆是非,至于昭衍,先不说如今的定仙城早没有先前兴盛昌隆,可为人忌惮的大势,便是仙门自身,怕也舍不得拿门中翘楚英才来作筏子。 遂眼神微敛,将其余修士逐一问过,后又亲自上前瞧了青阳的情况,终是面沉如水,不得不接受了今日之事实。 “此事不能就此轻易了结……”牵耳额上青筋暴起,心知城内若不能主动出手将邪修连根拔起,恐怕改日两大仙门的修士,就要进驻内城行事了,“传令下去,即可封城不许出入,本座要亲自审理此事,不将这些沉疴洗净,绝不算完!” 尊者一怒,可血流万里,话音方还未落,只见苍茫四野就腾起万千水幕般的涟漪,不过眨眼功夫,偌大定仙城地界,竟已全数为其所封禁! 而其后半句话,更不是单说给鸣雷洞等人知晓,那话音层层向外荡去,城中修士无一不驻足愕然,人心惶惶难安。 赵莼当不会忘却,昔时与青阳商谈,言道伏琊身后,还可能有一尊者袒护,她下颌微收,不动声色向两人望去,牵耳尊者满面怒态不似作假,端的是义愤填膺,欲要作清洗之举,而另一辨易尊者,来此虽未发一言,但却寻了青阳,细切为其查看身上伤势,又将从万首公嘴下逃生的修士等人安抚一番,瞧得出分外忧心此事。 而以她目前的实力,也探查不出这等人物的神识波动,不过令定仙城自查自身,她却是不大放心的。 赵莼眼神一转,与身侧戚云容相对,二人竟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几分深意,便按下不表,对诛邪一事另有处置之意。 “那邪物漆黑若雾,入体后盘踞识海,叫你一时迷了神智……”辨易讳莫如深地蹙起眉头,久久才道,“按你这般说法,的确是与古籍中记载的魇魔如出一辙,昔食梦貘入梦,有吞食噩梦,除却厄运之能,而这魇魔恰恰相反,乃是人之恶念与恐惧积存难解,并由此化生的邪物,一旦为邪修掌控,定当为祸一方。 “尚不知他是从何处降服了魇魔,又施法将其袭入你体内,依本座看,你如今能稍许恢复神智的原因,实则与方才那道来源成迷的天雷有关,雷劫除厄,魇魔不能抵挡,更因此威力大减,才叫你有暂时将之压制的可能。” “暂时?”青阳单手按于眉心,只觉脑中闷痛,“不知尊者可有彻底拔除此邪物的办法。” 辨易微微颔首,示意其不必过于心忧:“莫怕,古往今来为魇魔所伤者并非你一人,待本座查阅典籍,再看如何为你施为。” 此后要做的,无非也是些善后的事宜,牵耳等人有意不让赵莼之流的宗门修士插手其中,而赵莼自也乐得有所空闲,待交待完召雷术法实是来源于惪合尊者后,便与戚云容径直离去,到城中与先走一步的姬泠等人相会去了。 “剑君大恩,老身无以为报,愿倾举族之力,献上珍奇宝物,以偿今日救命之恩德。”许真人虽被放归,但因襄助伏琊布阵一事,还得受得几番盘问,不过在她看来,能保住性命无虞已是天大的幸事,便不大在乎其它。 而赵莼亦不缺钱财等物,思忖片刻,忽眼前一亮道:“珍奇宝物倒是不必,在下另外有一请求,唯真人能解。” “剑君但说无妨。”许真人只怕拿出的宝物入不得赵莼法眼,如今见她真有所求,竟不由舒了口气。 “在下因身有要事,还当留在定仙城中一段时日,先前与真人论玄纹一事时,在下就对旧篆十分好奇,便想借着这段时日的功夫,向真人学习旧篆文字,还请真人不吝赐教。” 如今世道,修习旧篆文字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而赵莼以为,伏琊能以旧篆书写玄纹,请得邪异力量,即代表着其身后势力必然与旧篆文字脱不了干系,她若能习之,且不说日后辨文实物更为容易,便是增长几分见识,也是好的。 见她说得诚恳,许真人哪还有不愿意的,当即点头应下,叫赵莼有了空闲便可去许府寻她。 而待与许家等人见过后,她才得抽身与戚云容聚首。 此时对方正与姬泠坐在一处,晓得戚云容乃仙门弟子,背后师尊乃是在三州都极有声名的半妖巫蛟后,她先是惊讶一番,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云容天资不凡,有此身份才是必然,不然叫明珠蒙尘,也是十分遗憾的事情了。” 二人瞧得出关系极佳,赵莼见之也倍觉欣慰,毕竟戚云容友人并不算多,能有一位知心好友更是益事。 “你来了,”戚云容知晓她是见许真人去了,眼下看她回来,颔首道,“你与青阳上人的考虑有理,此事单单交予那两位尊者自查只怕要误事,我已向外联络了宗门,相信不日就有长老前来协助调查,你可放心了。” “我亦取了命符向门中警示,想来也是这两天的功夫。”赵莼点头应她,又与起身拜见的姬泠摆了摆手,向戚云容道,“这几日便麻烦云容你与城中其余同门联络了,我于惪合尊者处取了一物,打算之后去瞧瞧城中那座剑石。” 被派遣来此的弟子自然不止一两人,戚云容知她意思,当下便“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误事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叫人措不及防。 章五百一十 玄虹塔 当日为人活捉的萧家姐妹,在重重看守的监牢之内,自爆而死! 她二人与伏琊上人关系密切,亦是唯二能令其信任的存在,戚云容也便因此只将她等缚住,为叫日后能从其身上取得更多秘辛。 但如今萧家姐妹一死,鸣雷洞其余亲传弟子又皆不知晓伏琊所图,城内对伏琊一事的探查,就只能停留在物件之上,而即便是将整个鸣雷洞掘地三尺,怕也抵不上一回搜神之术。 为此,牵耳尊者几乎是勃然大怒,一时叫定仙城处于人人自危的阴霾下。 “贫道早已料到她二人有求死之心,是以派遣过去的守卫,皆为傀儡,而非真人,就是为了避免被人买通,让贼人钻了空子,不想还是发生了今日一事……”说话者鬓发斑白,然而面容却如二十许人,神情沉静,略带犹疑。 辨易眼皮微动,捋须安慰道:“慈怀道友急急被我等唤醒,能短时内调动这些傀儡已是十分不易,还是莫要自责才是。何况萧氏姐妹本就为伏琊亲信,身上或是有其传授的独门手段,自然是防不胜防了。” “道友不必宽慰于我,此事实乃贫道疏忽,一干后果皆由贫道一人承担就是。”她虽言语坦荡,但却解不了此时众人的忧心。 牵耳负手左右踱步,几乎一刻难停:“眼下线索断了,鸣雷洞中能获悉的东西,左不过也就那几样,都是颇为晦涩,又破碎连接不到一处的,这样只怕没法给昭衍那方交待,他等定要亲自派人过来了!” “两位请听贫道一言,”慈怀长叹一声,坐定道,“依贫道看来,令仙门之人进驻城中,并非全然不利我等。” 见牵耳闻言脸色一沉,她摇头道:“如今的定仙城,早已不是惪合尊者坐镇的那时了,不论是城中强者,还是年轻一代的天才,与宗门相较都已是相去甚远。为着安抚散修,他等不会冒着令天下大乱的风险,对一个几乎无所威胁的势力出手。 “此番进驻城内,贫道敢说,只待了却邪修之事,他等就会自行退去,于我等自然也便无有害处。” 说到此处,慈怀眼含坚然,又道:“至于牵耳道友所考虑的,令宗门插手,有碍于我等在城中树立威信一事,恕贫道直言,若邪修之事就此糊涂终了了,那才当叫城内修士们心怀不忿,以至往后离心,是决计不可为之的。” 昔日仙门兵临城下之景,任谁也不敢轻易忘却了,牵耳有若受命般合上双眼,道:“那便如慈怀所言罢,叫城中修士俱都收敛些,迎仙门尊者入内!” 场中三人重归寂静,皆各有所思,神情各异。 而赵莼初初得知萧家姐妹身亡后,倒不见有多惊异,心下反有尘埃落定般之感。 伏琊身后是否有尊者暗中相助,实则乃是她与青阳的猜测,若萧家姐妹不曾身故,此事还当按下不表,待宗门来人查证,然而如今她二人却是落到自爆而亡的结局,这一猜测便可谓十之八九为真了! 那人未必不知杀死萧家姐妹有掩耳盗铃之嫌,而明知不可为还为之,恐怕是将她二人留下带来的威胁,要远胜于杀死她等! 好在定仙城并未困守不变,事发不过三刻钟,城中便有了宗门修士即将进驻而来的消息,赵莼心神稍安,这才拿了辉晶小剑往剑石处去。 “前头便是玄虹塔了,”青阳上人遥遥一指,而前处建筑却并不高大,只约莫三人高,呈上尖下粗的三角形状,其中留下仅供一人穿行的窄门,至于周遭四方,便只得空旷寂寥的断壁残垣,许是瞧出赵莼的疑惑,他解释道,“据说当年这玄虹塔也是城中一等一的盛景,塔顶一颗拳头大的天虹石,于长夜中映照四野,令定仙城宛若不夜天一般。 “只是生变后,玄虹塔即在打斗中化作如今这般模样,便是你能看到的塔口,都已是后人修补得来,那枚天虹石亦不知所踪了。” 赵莼闻此,更微微一叹,顾九已死,当年攻伐定仙城的几位掌门也任职期满,回宗复命,承载着此事最多苦痛的惪合尊者,亦肉身消弭,元神时日无多,待他们这些事情的亲历之人俱都离去,围城旧事亦会逐渐消弭在岁月长河之内。回不来的不止那枚天虹石,还有定仙城曾经明亮如昼的段段长夜。 “任岁月流逝,而剑石不毁,等到惪合尊者陨落的消息一出,自有千人万人将会来此参悟,说不定此处离了天虹石,又会成就一处剑修的悟剑之地呢。”她向青阳微微颔首,三两步便御剑飞去了塔口,后者得了此言,面上微有怔愣之态,旋即低低一笑,为之释然。 而赵莼一人进了塔中,才知此地内有洞天,大抵是初极狭才通人,渐有豁然开朗之感。 塔中空旷,向下延伸数百丈有余,而四壁宽广,有朔风怒号,微见刺骨。石阶漫长但视野无所阻碍,可尽数将末处收入眼底,塔下有若天坑一处,层层裂隙密如蛛网,一块十余丈高,可供数人环抱的巨石贯入地中,尚不知出露部分占据巨石多少,但远远看来,倒不若站于巨石跟前来得巨大。 赵莼收了长烬,一路顺阶梯直下,到剑石触手可及时,便从中感受到一股冷冽杀意澎湃而来! 这剑意远在自身之上,只怕已至明悟剑心的程度了! 而据青阳所言,他以如今的自己衡量当年剑石上的剑意还尚有不足,顾九的剑心,显然不止一窍。 彼时顾九亦不过归合修士,此般剑道资质当真为一代翘楚,横扫八方不休! 难怪叫仙门大派都为之震撼。 她心有参悟之念,却未忘记今日来此的首要大事。 摩挲着掌心略有些粗糙的辉晶小剑,赵莼在剑石上瞧见了一处细长的凹槽,便将小剑放入其中,听“哐啷”一声,正中掉落下一人头大小的方形石块,其中空处有薄薄一册,取下竟是一封书信。 章五百十一 陨落 那书信中以一页薄纸,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石页。 石页上方只得赠与有缘人五个篆文,其下便是精简后的剑道心得,赵莼慎之又慎地将其收起,才又看起书信来。 不多时,她神情一怔,这封书信竟不是写与后人的。 其上道: “尊者亲启,早前为避仇敌四处奔逃,幸入仙城得一栖身处所,承蒙厚爱,感激不尽。 时惟辛淇老贼坐化之际,心腹大患已除,琉台宗再不足为惧,而今经年血仇终到拔除时刻,顾九心中快慰,却亦有担忧难解。 此去屠宗灭门,为宗门正道所不容,危险万千,埋骨琉台十有八九,若有幸得归,末了亦逃不出隐姓埋名,四处漂泊之结局,将时时为身家性命所奔走。 琉台难后,顾九早已是亡命之徒,身死道消实不足惧也,惟拙荆无所托付,恐难善终。每每思及如此,常夜不能寐,惊动于梦魇之中,倍感苦痛。 拙荆性纯善而懵懂,不辨五谷,不晓是非,无血亲可关照,无友人可往来,又因惧怕生人,经年不显于人前,是以顾九若身死,宗门修士未必能知拙荆存在,万望尊者施以庇护,令她可安享余生。 而若此事将有碍于尊者,还请将拙荆托付于顾九旧友,渡应山玉衡派陈允谦手中。 此行九死无生,不敢求全身而退,只得临阵托妻,断心中优柔念想。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但请尊者转告拙荆,今慨然赴死也,不必为顾九挂念,死生契阔,来世与子成说。 顾九绝笔。” 字字恳切,句句含情,若未见今日这封绝笔信,定难想象如顾九这般傲骨铮铮之人,也会为发妻留有柔情片刻。 而若如惪合尊者所言,其妻子为一介凡人,那么历经这漫长岁月,只怕早已成了一捧黄土,且顾九信中,又言道其不识物,不辨事,则更令此人身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赵莼将那信纸翻过,背后有数行小字,字下墨笔挥就一幅小像,并不精细,但极为传神。 画上女子只得半身,面容被墨迹浸染,糊作一团,赵莼欲以推墨法术施为,未果,可见乃是画像之人有意要模糊其面容的。 她凝神端详数刻,不知为何,虽未曾看清五官人面,但却分外有熟悉之感,令人深觉画上女子恬静温柔,便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 赵莼大感奇异,只简单一幅勾勒出身形的小像,就给人以质朴真实的亲近之意,连绝大多数修士都无这般气质,凡人真可若此? 带着心中疑念,她移目至小字上,其中大抵意思是令惪合尊者将剑石信物,也就是那辉晶小剑,交予其欣赏信任之辈,而非惪合所言的,交予顾九同宗后人。 想必当时的顾九,亦很难想到灵真派还会有飞升之人,毕竟他等也是靠着其余法门进入重霄的。 而惪合怕也未必看了这封绝笔书信,据旁人言说能知,当日仙门兵临城下,其断臂自证后,便再没进入过玄虹塔,更莫说开启剑石,阅读顾九留下的书信了。 饶是如此,辉晶小剑最终也阴差阳错到了赵莼手中,仿佛冥冥中有何定理一般,将偏离的事情移回正轨。 “顾九剑意惊人,且我本就算习剑于他,此回得了这剑道心得,当是大有所获了。”她长叹一声,小心将书信收起,再将掉落的方形石块填入其中,此后将有无数剑修慕名前来此地,在剑意消散之前,它亦将为定仙城燃尽最后的余温。 顾九立剑石的时刻,是否早已想到今日之局面呢? 赵莼起身向外走,方出塔与青阳会面,正好是繁星漫天的夜晚,忽见一颗昏暗的星子,向地平线甩着长长的光辉,就此没了踪影。 城中亦应景般响起悲壮的撞钟之声,那是丧钟,亦曰无常,与新生儿降世的长生钟恰好相对。 而能在陨落之际,令定仙城轰撞丧钟之人,也不过只得那几位。 “是……”青阳微微一怔。 “惪合尊者。”赵莼应道。 这是她第一次目睹外化尊者的死亡,任生时权柄通天,煊赫一时,在亡故之刻,还是脱不开冗长的死寂与寥落…… 所以万千修士才会汲汲以求,超脱长生。 丧钟声声入耳,令本就人心惶惶的定仙城,落入无止境的忧惧之中,赵莼顺着星辰陨落之处,忽眼神一动,在漫天星河内,发现了一颗新生的星子,虽光芒浅淡,却不容忽视。 沉舟侧畔千帆过,此为新旧交替之道,万物伦常。 …… 蛮荒古地之内,见一人身形踉跄,御剑行于半空,脚下万里黄土,沟壑起伏! 其身后追赶得有一宽袍大袖老者,骨架高大而身形枯瘦,两眼放着炯炯神光,此刻对其穷追不舍,暗自蹙眉道:“只恨本座那枚神隐通天瞳用去了,还未曾炼制出新的,不然早已得手。” 他抿唇向奔逃之人望去,喝道:“游珑,你如今不过借着师门宝物,才能勉强在本座手里撑到现在,外化之威,哪是你一介真婴可挡的,还不早些束手就擒,也好少吃些苦头!” 而前方女子身形一顿,忽地就此停驻,怒目而视道:“我辈正道修士,怎能与邪魔之流狼狈为奸,我奈何不了你,你却也杀不得我,外化尊者,于我又有何惧焉!” 谢净伸手将腹部紧捂,此还是先前中了邪修奸邪手段,被未曾见过的奇异阵法击穿了肚腹,亦不知其中施了什么邪术,直至现在仍血流不止,只怕早已伤到了脏腑。 脐下三寸便是丹田,若非自己神识敏锐,立时避让开来,被击穿的就当是修行根本了! 天瞳闻此,面上略有不忿,眼神一扫将其伤处看下,忽而抬眼道:“此行纵是以活捉为上,可若你执迷不悟,本座拿你人头回去,一样能交差,就看看你身上的宝物,能护住你几多时辰罢!” 他两指一点,谢净顿感心神迟缓,眼前人影重重,只得快些将手中宝珠御起,才能收拢神思。 章五百十二 杀机 她手中这枚池元珠,乃是在宗门斗剑大会豪取首名后,得到的奖赐。 其品阶为地阶上品,已然达到外化尊者可施用的等级,只是因其为防身法器,效用不在攻伐,是以便是落到谢净手中,也能发挥作用。 然而今日难以破局之处,就在乎于这效用不在攻伐之上。此为天瞳老人所在地界,除他以外,更有真婴修士多位,只是奔袭速度不及二人,故而不曾追赶上来,谢净如今可谓是深入敌营,轻易脱身不得。 更何况天瞳老人自身,又是少有的魂修尊者,若非谢净剑道出众,怕是登时就为其得手了。 她手中捏握宝珠,其上本是温润柔和之意,然而随着时辰变化,又渐渐传来阻塞枯竭之感,谢净心中急跳,晓得这是法器效用流失的征兆,像这般用来防身的宝物,本就难以时时用之不竭,且因她本身修为境界所碍,亦无法发挥出池元珠全数的力量。 眼看天瞳杀意勃然,法力轰击几乎用足了力道的模样,她端详法器略作估摸,只怕还能勉强硬撑的时辰,莫不过三四刻钟左右。 坐以待毙如何能成,谢净银牙暗咬,掐诀令长剑直起,须臾直贯长空,与天瞳缠斗一处。 说是缠斗,谢净一方的颓势更分外明显,然而生死当前,她亦被激发出十分血性,大有不死不休之意,天瞳老人身躯一避,抬袖间见两缕绸缎飘然落下,原是身上法衣被剑意所断,已然破裂了! 好生厉害的剑修! 依天瞳看来,眼前谢净与当日天剑台上那两位剑尊,自是无法相比的,但她势头勇猛,余寿又十分充裕,只若再予她个千百年岁,未必不能及得上那些个老牌强者。 他心下忌惮之意升起,暗中笑那两个小儿眼光短浅,像谢净这般人物,怎是能叫敌人轻易俘获钳制的,与其怀有拉拢之念,倒不如一力杀之,以绝后患! 到此,天瞳已是将面前剑修视作死物,弹指间于身前凝出黑水三十六滴,迸射而去。 且见那黑水犹如水箭,凶悍勇猛向谢净撞去,她只感巨力打来,身躯猛地向后仰去,此还是池元珠消解过九成力道后的手段,不然早已在黑水打来的那刻,她就被贯穿了头颅,可见天瞳当真是毫无留手之意了。 稍稍平复体内真元,谢净右手向内一合,周遭剑气忽振起罡风阵阵,以将黑水搅除,只可惜这邪物甚是刁钻,竟趁势裹入剑罡之内,叫她手掌一顿,有到粘稠迟滞之感,身外罡风竟叫黑水定住,再难唤出剑气。 此刻无形剑罡似有若无地蒙上一层黑雾,连叫谢净剑意都迟钝几分,她紧握宝珠不敢松神,抬眼见天瞳身后浮出数道人影,来势汹汹。 只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落于人后的几位邪修真婴,此时竟趁着谢净负隅顽抗的功夫,接二连三赶了过来,她横眼扫去,见有八人齐至,其中半数都是真婴大圆满,剩下者亦有后期境界。 这几人瞧了天瞳老人肃起冷面,抬手轰杀的景象,心知当下要紧之事,乃是直接将谢净除去,遂两两对视,下刻便要对其出手。 先有一身量矮小,但体格魁梧的铜皮男子一马当先,三两步跃至谢净近身,两手握了血气幽幽的巨钺,上身忽肌肉虬结暴起,将法衣撑得爆碎开来,便见他两臂玄纹繁复,约莫也是些厚力增气的符文,此刻抬眼向谢净一瞪,挥手就要砍下她脑袋来。 “便是虎落平阳,也远没到被犬欺的境地。”谢净眼中寒光一现,冷笑着启唇讥讽于他。 而那铜皮男子闻言,不由嘴角抽搐,面色充血般涨红起来,喝道:“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快,爷爷我今日将你斩成肉段,看看谁才是那丧家之犬。” 他巨钺挥开染了黑雾的剑罡,伸手就要去抓谢净的脑袋,下刻却觉臂弯一痛,目光下落竟见剑光划过,一条手臂并着巨钺抛飞而起,喷天血柱便从臂弯处淋漓四溅,还未来得及呼痛,更觉头皮一紧,原是谢净一只现着玉色光辉的大手已然捏在他头颅之上。 只听咔咔几声脆响,铜皮男子的头颅即在谢净手下碎裂开来,红白之物四处飞溅,一具无头尸身痉挛一番后,才径直向下落去。 众人本向她奔袭而来,见得如此慑人景象后,不由后撤数步,互相对望皆有恐惧之意。 惶急间,有一紫衣女子站出,喝定众人道:“诸位莫怕,我看此人不惜以言语相激,引杜凿近身与其交手,这才杀之,恐是手段有所局限,无法对相距较远之人出手,我等只需——” 飞剑破空袭来,剑锋寒光烁烁,还未等紫衣女子话落,就将她头颅利落斩下! 这二人都为真婴大圆满,素日颇得天瞳看重,一身实力在八人中可谓数一数二,饶是这般都不是那谢净的一合之敌,更叫余下六人吓得心神不定,又看飞剑回转,扑哧几声连连再斩落三四人。 此刻那些真婴才晓得,谢净或是无法招架天瞳,但要斩杀他等,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心下既生了惧怕之意,余下两人便有些怯战了,趁那飞剑还未袭杀过来,连忙抽身离去,生怕保不住自家脑袋。 然而飞剑未至,却先得了天瞳的不悦,一只大手捏来,这二人便向鸡子一般被其握到手中,还未出言讨饶一句,即爆作飞灰,神形俱灭了。 “不战而走的废物东西,留尔等何用!” 蛮荒古地无人管制,失了这几个真婴,也不愁抓不到新的来,是以天瞳并不觉如何可惜,反而见着谢净出手的功夫,其手中宝珠光华大减,于心底腾出几分得意来。 能为本座出得些力,来这世间也算你几人的造化一场了。 听得一声轻响,谢净身前障壁忽碎裂开来,她下视手中宝珠,其上光辉已然黯淡下来,再不得用了…… 正当绝望之际,于两人头顶上,忽放下巨大黑影来,有遮天蔽日之相。 章五百一三 援手 天瞳老人一只真元大手,眼瞧着便要将谢净擒住,却忽闻天际重喝一声,凌空而立一白袍道人,仙风道骨,英姿绰绰。 那人他不曾见过,但其头顶的巨物,这蛮荒古地的修士,怕是没一个不认识的。 易宝天舟! “天舟主人?”面对这不速之客,天瞳心中顿起警觉,抬眼一扫,皱眉道,“此为我二人私事,阁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他语气平平,打量过白袍道人后,觉察出对方气息些微紊乱,实力亦不如蛮荒传闻中那般强大,心下稍定几分,并不愿就此收手。 而宣舟子眼神下落,也不与其多言,伸手便欲将谢净召至身边。天瞳见状,哪还不知是救兵到了,对天舟主人视他为无物的行径更是生出不悦,喝道:“阁下今日要带走此人,还得先问过贫道的意思,切莫张狂得不知轻重了!” 说罢,就要出手将谢净截住,眼神一厉,旋即与宣舟子对上掌去。 两人实力按说相差仿佛,都在外化初期境界,何况天瞳日前还失了本命法器,实力更不比往常,却怎奈宣舟子为魔气浸染许久,早已至弥留之际,现如今不过苦苦支撑性命,这一番对招,竟是吃了亏去。 天瞳见对方不敌,心中才稍稍落下些许,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女声轻叹,下刻神思飘忽,陷入云里雾里之中,再回神时如脚踏云端,浑身都有些失力:“谁人在此?” 难道今日还有第三位外化尊者到此不成? 他怒目向天际看去,云雾中穿行一抹青光,有若霞彩,虽不露身形,但不难知晓这又是一位外化之尊! 天瞳心中一紧,眼前这天舟主人他固是不惧,但若上头那藏头露尾之人现身,自己可未必能够以一敌二。 强杀谢净,却要以赔上自身性命为代价,他定是做不到如此,可若就此服软罢手,亦非他脾性。 “天瞳,谢净你杀不得,你身后那位……也动她不得!” 同那缥缈女声一并降下的,是一只光辉璀璨的金羽,入得他手后,立刻叫天瞳掌心若灼烧一般刺痛起来,待痛感消却,掌心又凝出两枚灿金小字——“日宫” 天瞳眼眸骤缩,浑身不住一震,颇为忌惮地望了天际一眼。寻常尊者或许不知,但只若与上界有过接触往来,便不得不对有些声震天下的势力有所耳闻。 龙渊、凤凰谷、日月双宫……此些俱都为天妖一派内首屈一指的势力,而日宫更是金乌大神之后,此代日宫大帝又纵横三千界,叫其余天妖莫敢与之匹敌,便是指点自己到达如今境界的那位,在气候未成时,也是不敢轻易开罪这些后代的。 他心知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得手了,抬眼见千里外又遁来一道流光,握入手中后方知是枚传音符箓。 “师尊,大事不好,速归!” 正是他留在门中的徒儿递来消息了! 此或许是一个好藉口可令他顺势下台,但天瞳知晓,徒儿并非心性不稳之辈,若非真的遭遇大变故,否则必然不会如此慌张行事,故而他心中也腾起几分急切,眼神在谢净身上不甘扫过后,只得拱手道:“不知阁下身份,今日多有得罪,宗门还有要事在身,贫道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径直腾身御空而走,脚步稍见匆急。 见状,宣舟子紧绷面容终是松懈几分,连忙将谢净领入舟中,向幽州行去。 而在舟内,谢净才得与前来搭救的青栀神女见上一面。 “多谢尊者救命之恩!”她长长一拜,自生死危难中脱险后,竟是面白如纸,浑身汗湿。 “那贼人对我正道谋划已久,当是以斩草除根为上,尊者何不直接杀他,以断后患?”谢净不顾身上翻涌而起的煞气,急急问道。 而青栀见她神情不对,双瞳渐染上些血色,连忙把住其手臂,温声道:“先莫急,将身上气息稳下再说。” 又望了宣舟子一眼,出声解释:“穷寇莫追,那天瞳实非一般修士,若将他逼急了,我与宣舟道友未必能须尾俱全地将他留下。” 她为了重筑横云天路,已是舍弃了一道外化分身,如今实力跌落到初期境界,而天瞳虽也是因此有过境界跌落,但早已有数百年光景足以休养生息,凭一手魂修秘术能将两位剑尊偏过,两相对比,自是天瞳更胜一筹。 至于宣舟子,实则也仅是为压阵而来,两位尊者一濒死,一重创未愈,若惹了天瞳作困兽之斗,倒反而不会有今日这么轻松的结果。 青栀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沉重几分,她与谢净不是第一回相见了,知其脾性率直,饶是心中确有此念,但也决计问不出今日这番算得上得寸进尺的话来。 “你先将心神稳下,我替你——” 话音未落,谢净浑身一抖,面色紫红,末了“哇”地喷出口血来,霎时仰倒在地,呼吸急促而紊乱。 青栀急道一声不好,连忙上前轻按住其咽喉,另手虚放于谢净丹田上方,出声催促道:“宣舟道友,她情形不妙,我先行一步将其带回族中——” “无妨,此刻当以救人为上,贫道随后便至,神女不必担忧。”宣舟也瞧出几分不简单,于是连忙摆手上前,又亲自将二人送出舟外。 便见青栀神女纵身一跃,在云雾中化作一只遮天巨鸟,迅速载着谢净远去了…… 而远在三州境内的定仙城中,自不知蛮荒古地上空,已然发生了一场正邪较量,因着城内自身,也早已落入四面楚歌,人人自危的境地之中。 此回派来诛邪的尊者有两位,其中邈月剑尊赵莼曾得相见,而另一位慧觉金刚,却是自金罡法寺而来的佛修尊者了。 至于其下又领来真婴长老、归合弟子若干,则远比不上两位尊者进驻城中来得震撼了。 邈月甫入城中,便径直将审查贬杀之权接到手中,一连顺着伏琊旧时的往来名录,连根拔起了散修家族何止数百余!而正道修士对邪修的处置,又一向是持着毫不留情,沾之必除的态度,是以十日内,城中哭叫喊冤声连连不断,血色绵延千里,连小儿也不敢夜啼。 章五百一四 怪人 伏琊在城中经营布置这些年生,与其有过接触者不知凡几,初时尚有修士觉得邈月手段狠辣,不留情面,于是接二连三奔往五大尊者处求情讨饶。 然而宽赦之意还未降下,城中便又有一道惊慑四野的消息传来。 慧觉金刚自监牢处寻了蛛丝马迹,喝定辨易尊者有偏袒庇护邪修之举,欲要当场缉拿审问,却叫其余两位散修尊者拦下,双方顿时剑拔弩张,关系骤降冰点。 此事由赵莼、戚云容二人上报,邈月来时便先有警觉,这才从金罡法寺请来当代四金刚中,最通辨识与度化之道的慧觉金刚,而辨易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实难逃过慧觉之察。 于证据凿凿之下,其终是百口莫辩,颓然败下阵来。 而见其认栽,牵耳与慈怀便再无藉口加以阻拦,只是斩尊一事牵连甚广,处置不佳即可叫整城暴动,是以还得将证据公证于城池之内,叫众修士心服口服。但此番想法却并不在邈月的考虑内,她身为仙门特使,当以诛邪为首任,斩杀辨易自是越快越好,遂见不得牵耳等人拖拉之举,心中翻腾不悦,矛盾更是一处即发。 这日赵莼与一干弟子复命归来,她等成功将一伙正欲出逃的散修诛除殆尽,眼下本打算各自分别,或回房待命,或继续巡查城中街道。 至于赵莼自身,因实力尚且低微的缘故,还领不了巡视搜查之任,只能与门中师兄师姐们一并,做斩杀邪修爪牙的事情,倒也从血战斗法中获益良多。 她拜别了几位归合弟子,趁着离邈月新设的宵禁时刻还有一段时间,便抬脚往许家府邸行去。 这些时日里,赵莼白日与门中弟子一并,在交战中体悟顾九留下的剑道心得,到黄昏时分,则赶往许真人处修习旧时篆文,两者交替,倒是觉得分外充实,时时有所收获,并未停滞不前。 修行便是这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而许家本将因襄助伏琊布阵,落得抄家灭族结局,但邈月见弟子上禀得来,讲到许真人此些年间竭力避祸,又是得以力证伏琊邪修身份的推手之一,其女更献力于当日斩杀伏琊的计划之中,遂改罚许家迁往外城地处偏僻,灵气稀薄的地界,其族人旁支,只若与许家有所交集者,三千载不得入内城修行。 至此,许真人等虽是保住性命,但多年苦心经营,终还是毁于一夕了。 她为伏琊威逼利诱时,就已想过会有今日,却仍为惩戒之重,牵连之广而惊慑,由此观之,能见此事在仙门眼中严重到何种地步。后又见诸多罪行不及自己者,举家被废被杀,或充作罪奴徙往边境,这方惊觉邈月尊者已然是对自家开恩了。 故而对上门来请教旧篆的赵莼,更是感激言谢,知其在此事中有所奔走,遂将毕生所学倾力相授。 赵莼自乐得于此,去往许家路途,又暗在手心描画今日修习的篆文,念念有词。 一路走着,竟是缓缓将心神沉入其中,连何时有人站在身前都不曾察觉。 还是在此人身影落于脚尖处,才叫赵莼身躯一顿,抬头望去。 其面相清俊,约莫三十过半年岁,留着山羊胡,身形清瘦颀长,着一身灰白道袍,有浆洗发白之感,乌黑头发简单梳了个咎子,斜斜垂在脑后,他两手端于身前,有一乌木长拐靠在臂弯,另一手臂则挂着朴素行囊,甫一瞧之觉得风尘仆仆,与凡人无所区别。 但赵莼脸色微变,心中顿起警觉。定仙城早已封锁不许出入,哪会有什么外来之人,且眼前这人瞧上去毫无法力在身,但近身时却令她毫无所觉,便不可谓不可怖了! “小姑娘,”他施施然将话落的行囊扶回肩头,笑道,“老朽久久不曾入城,早前才刚回来,瞧着城中街道萧索许多,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啊?” 那温和含笑的目光落在赵莼身上,却令她有为人洞穿之感,不由汗毛尽竖,谨慎应答道:“城中近来有邪修作祟,如今首恶虽诛,但仍有爪牙未除,是以邈月剑尊颁下临时宵禁,亥时三刻不着屋者,施以断骨杖三十,此时离宵禁虽还有一段时间,但以谨慎为上,自是少有人敢在外逗留。 “阁下若不想因宵禁被查处,还是赶紧寻一处落脚之地罢。” “哦,原是这般。”那道人若有所思般点着脑袋,闻见邪修作祟竟半点惊诧之意也无,反而轻捋长须道,“既如此,老朽也不误你时辰了。” 说罢,取了长拐便抬脚走去,赵莼侧身避让,目视他走出三五步,忽见萧瑟晚风卷起地上落叶,再凝神望时,前处哪还有什么山羊胡道人,月色清冷洒下,长街中唯她一人身影。 怪了…… 她两眉轻蹙,云里雾里地发现自己已然行至许府门前,暗暗将今日怪状记下后,才上前叩门拜访。 而与此同时,城内议事殿堂内,仍旧争论不休。牵耳执意要将证据公证,取一午时三刻,于众修士面前行刑,以作服众之举,但邈月以为迟则生变,斩尊当是越快越好,倒时枭首示众,一样有威慑服众之力,两人各执一词皆不肯退让,已然不欢而散多次。 此番再同坐一处议事,邈月内心不忿,早已有强行出手斩杀之意。 剑拔弩张时刻,一声“吱呀”推门声响起,叫殿内四位外化修士心神一震。 何人来此,他等四人竟皆无察觉! 四双眼前同时向来者望去,却是位衣着简朴,把着长拐的山羊胡道人。 牵耳与慈怀唰然色变,连忙起身,嗫嚅道:“尧成……” 以他二人眼下修为境界,唤一声道友是合适的,但牵耳手心微汗,竟是一句前辈要脱口而出。 而邈月与慧觉两人闻听尧成二字,亦是讶然站起身来。 曾治定仙城三千八百余载,于重霄界内乃寿数最深者,尧成尊者的名号,可与两大仙门掌门同列! 章五百一五 成尊 尧成现身,即令殿内气氛一改,定仙城散修一方稍稍松了口气,反是邈月二人心中微紧。 说实话,若尧成态度强硬,逼得宗门与散修再度开战,那也是双方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却见这山羊胡道人三两步上前,向牵耳道:“城内有人庇护邪修作祟,可是已捉拿归案?” “是,具体缘由我等还在审问,只待择定一正午时辰——”牵耳连忙应声,丝毫不敢怠慢。 “不必了,”尧成抿唇,微微摆手道,“将那人带上来罢。” 琢磨不透他是何用意,牵耳身形一顿,只得向下略作眼神,令两位真婴修士挽着长索,牵上来个镣铐加身的老道人。 这便是那通邪的辨易,比起早前众人所看见的他,老道已是狼狈许多,双手双足为人束缚,身上又定了一百零八枚封灵珠,此些都乃慧觉金刚亲自施为,对付外化尊者不成问题。 他不知何事,目含谨慎地走了上来,眼神往殿内一落,竟意外瞧见尧成身影,霎时间,只见他嘴唇嗫嚅几下,眼中神光兀地灰暗下去,小声拜见道:“尧成前辈……” 而那方尧成也站起身来,语气淡淡:“辨易,你自打筑基起就入了定仙城,数千年来方修得此身,亦是将从前那场清剿邪修的战事看入眼底的,饶是这般,竟也作出今日之事,只可谓明知故犯,绝无宽恕之由。” 他这话说得决绝,辨易更是当场跪倒,就要辩解几句。 然而尧成长拐倒入臂弯,骈指向前一点,道:“善游者溺,不自省也。” 话音方落,地上辨易忽惨叫一声,身子向后仰躺而去,在浑身痉挛中化为黄沙一捧,久时不见元神浮出。 他下手果断,料是牵耳也不曾想到,匆忙惊呼出声之际,辨易已然身陨,连尸身都不曾留下。 好手段! 邈月目含审视,心知殿内四人合力,怕也不是尧成一人的对手,如今见贼人已除,遂上前一拜道:“前辈大义,我等钦佩不已,今辨易本身虽诛,但元神未消,只怕是移入了分身之内,我等还得返宗报信,令上界遣派修士破入虚空,将其分身诛灭。” 此番诛邪一事首在伏琊,重在辨易,如今两人已除,邈月也便能带着搜寻而来的蛛丝马迹回宗复命,至于余下的爪牙,有尧成坐镇,自也无需她等插手。 而尧成轻“嗯”一声,方才挥手将二人送出,长叹一声道:“惪合陨落,城中仅剩三尊,慈怀,且去递信一封,令上界遣人填补缺漏吧……” 说罢便负手往内走,暗自摇头。 …… 定仙城,许府。 尚算宽敞的屋子中以石榴垂籽纹屏风相遮,入门正对方摆了两扇博古架,瓷白大瓶在旁,斜插几只青竹,甚是清幽,而正中一方长形大案,对坐有两人。 赵莼手拿黄纸两张,一张把在手中,另一张则铺在案上。右手执笔,将手中黄纸上的旧篆用新篆解出替换,书于桌上纸张,良久,见纸上八字已然解出完毕,上下审视一番后,这才递与对坐的许真人。 许真人接了纸,凝神翻看几番,满意笑道:“嗯,很好,正是帝宰诸天,永不毁沦八字……于旧篆的修行上,你虽不算圆满,但也将简易部分修习结束,往后再习篆文,可慢慢推解,以易入难,换言之,就是到了自学的地步了。” 修习此些功夫,全在悟性二字,许真人想到自己习旧篆时,较今日赵莼不知困难了多少,亦不由感叹起对方资质惊人来。 “这两枚玉简你且拿去,”她微微抬手,从袖中摸了两枚通体玉白之物,“其一枚中乃是这些年来,老身四处搜集的旧篆,共三千零九十二字,有易有难,不成章句,但若你细细摸索,将此些篆文俱都识下,往后遇得旧篆文书,也能凭零星识得的字,推测句意。 “至于另一枚,便是些老身自己的心得体会了,想来初时还能帮你些许,愈往后则不见得用。”她自谦几句,见赵莼受下玉简,方才松了口气。 又听对方道:“昔时在下曾答应真人,可为真人后辈寻一栖身之地。” 赵莼说着,当下取了枚空白玉简出来,指尖一落,将一缕剑意渡入其中,道:“在下有一熟识,于中州南烟溪岭内,开设下一处宗门,如今许家因邪修之祸被贬外城,灵气贫瘠之处终不利于修行,若真人愿意,可凭此为信物,入内修行。” 正值栖川门扩张之际,人手甚是紧张,许家尚有些得用的修士,或可解一时之忧,而柳萱身后又有天妖作倚仗,并不惧贼人起异心,两者则算是各有所求。 待许真人眉眼一怔,目露欣然地接了剑意凭物过去,赵莼在许府的旧篆修行方算结束。 想想在定仙城驻留已有个一年半载,她初时拟定的目标中,分玄已然突破成功,又逢宗门城内诛邪一事终了,正是到了满载而归之际。 …… 昭衍仙宗,紫竹林。 窄溪源从静思泉,一路流淌穿行百里,到紫竹林间,只剩涓涓细流,静若无声。 因木气温润,适合灵药种植,择定此地周遭为洞府的弟子很是不少,而随着时日渐长,来往弟子众多,紫竹林又辟出大小道场,与弟子论道修行,便更是人流不息。 赵莼取了命符予值守弟子一观,见其颔首后,才抬脚往道场外行去。 来往修士认识她的不少,或称师姐师妹,或拱手换一声前辈,大多眼含钦羡,甚是敬畏。 入宗十余年,从筑基一路修行至分玄,蓦然发觉自己竟也是到了寻常修士承授道号,开辟洞府广收门徒的境界了。 不过昭衍内对此要求更宽泛些,多数天资更高的弟子,直至真婴才会开始收授门徒,极少数类似珲英尊者那般,到外化境界门下还未有人在。 赵莼对此向来是有则为缘,无也不必强求,当前修行时间尚且紧凑,便无暇分与其它了。 她颔首与众人应下,忽闻宗门钟声大响,约莫是九渡殿方向传来。 众弟子连忙站定,见天际七彩霞云堆聚而来,有一真婴长老正色道:“贺一玄剑宗游珑上人成尊,敬惟天地,三州同庆,遂昭告诸弟子受领双倍年例一回,于得坤殿取之。” 正道宗门虽暗有纠葛,但明面上皆是同气连枝,何况一玄与昭衍的关系向来亲近,友宗有新晋尊者降世,昭衍自当同庆,不过规格更次于本门真婴成尊的庆礼罢了, 章五百一六 谋定 自定仙城回来后,已然有五年光景。 此五年内赵莼不曾离开宗门,而是留在门内刻苦修行,同时又将顾九所留心得,与旧篆文书细细琢磨,是以各方面皆有些微长进,可聊以慰藉。 但她亦慢慢认识到,步入分玄境界后,修行已不是从前那般,只一年半载便能看见效果的了。便取这五年来说,她日日勤修不辍,却始终未曾摸到中期的门槛,虽心知法光日积月累有所积蕴,但偶尔也有泥牛入海之感。 才仅分玄便有如此端倪,无怪于更深境界的强者们,一闭关就是百八十载岁月了。 细想想,当日出走宗门前与谢净别过,五年中确是极少得她消息,如今再听闻,竟是已然成就外化之尊了。 她心中亦是快慰,连忙御剑返回洞府,入殿便快笔疾书了一封贺信,交由底下人传往一玄剑宗取了。 而谢净回信时,已是半月之后。 按理说,修士成尊之际,亦代表着天下强者从此有其名号,是以无论身在宗门,还是一介散修,皆会昭告天下,设千秋宴以庆之。谢净作为一玄剑宗大长老,又素有声名,她这场千秋宴只怕不少人都翘首以盼。 然而等来等去,最后仅从一玄弟子口中,打听来一句“大长老另有要事,不便设宴,故而门中已将千秋宴推后,择他日再行。” 究竟是何要事,可令谢净将千秋宴这等大事都不顾了? 赵莼不是没生疑过,是以接了谢净回信后,立时便告知洞府其余人等,她将往一玄剑宗而去。 再见谢净时,也正巧与回信之日,隔了一月。 并非是赵莼脚程慢,毕竟巨城之间有阵法连通,来去很是方便,整整一月未见的缘由,实则是谢净不在宗门之内,待赵莼等了一月才匆匆归来。 邀请之人反叫来客苦等,谢净亦觉得不大好意思,甫一回宗,便连忙请赵莼至洞府一见,笑道:“在外耽搁了不少时日,叫你久等了。” 赵莼摇头,不甚在意:“何处都是修行,前辈言重了。” 知她不是计较之人,谢净伸手往大椅处一点,道:“既如此,先坐。” “实不相瞒,这几年内我受得重创,只前些日子方才好些,算痊愈了大半,索性就不设那什么千秋宴了,待往后再有空闲,我当专门写一请帖,发到昭衍去。”谢净半含玩笑地说道。 虽作态轻松,但能被其叫做重创的,必是有关生死的危难。赵莼看她,即便不久前得以突破成尊,其面色却仍旧显出青白,便心知这一关艰险至极,险些就要了谢净的性命去! 要知道,真婴至外化,须渡六九天劫,雷罚一重难过一重,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惨状,是以天下修士皆要事前准备可应付前半段雷劫的外物,又要调息养神,将自身稳定于全盛状态之下,以硬扛后半段雷劫。 像谢净这般,身负有伤还强行渡劫的举动,无异于找死! 但她还是做了,此便仅能说明,其口中的那番重创,让她到了不成尊就必死的局面。 两者取其利害,这才令谢净选择九死一生渡劫突破。 “如今有痊愈的可能便好,”赵莼神情凝重,不敢设想若谢净身死于蛮荒,当世局势又将有怎样的剧变,更何况谢净与她本还交情颇深,于公于私,这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结果,“前辈唤我来,可是还有什么需求之处,赵莼必当尽力而为。” 谢净闻言,更开怀大笑几声,连忙摆手道:“不必太过忧心,紧要关头已经度过,之后的事我自有打算,此番叫你过来,是为着另一桩事情。” 她顿了顿,从袖中将一卷牛皮图卷取出,摊在两人间的桌案上:“说是另一桩事其实也不大对,我这回鲁莽冒进吃了大亏,实则就与此有关。” 见赵莼俯身向前,谢净食指往图上一点,指道:“我当日与你讲过,此番入蛮荒,是为探那邪修踪迹,而探虽是探到了,不过险些把命丢了罢了。 “你瞧这处,位在蛮荒东南,自海上远渡过去,以真婴的脚程,走个三五日就能到,当地人称之为横臂裂谷,算来已是邪修势力范围的边缘,在当中盘踞的宗门名作天瞳教,而这天瞳教的掌教天瞳老人,正是当日将天剑台那两人救走的魂修! “我抓了几个邪修小喽啰,问出天瞳教曾在蛮荒邪修中显赫一时,但自上代掌教陨落后,其两位弟子实力比之皆有逊色,故而立足艰难,天瞳教亦渐渐迁出中心地带,到了横臂裂谷中来。” “而你所说那人,亦在其中。”谢净予她一个眼神,皱眉道,“我是见她在外徘徊,一时起了捉拿之意,贸然上前却是中了贼人圈套,被一计缓滞阵法击中,险些困在阵中。 “此后我本欲立刻遁逃离去,然而那人早已与天瞳联手,欲要将我活捉,天瞳身为外化期修士,我敌他不得,好在有宗门宝物护身,才撑到了有人驰援的那刻。” 她未说伸出援手之人是谁,赵莼也便不好细问,凝重道:“只怕经过这一事后,邪修那方又当谨慎许多了。” 谢净轻叹,复又点头,同意赵莼此言。 “如今我成就外化,若再与天瞳相斗,当有必胜的把握,可他亦知晓这一点,会否坐以待毙还未能知。”她看向赵莼,笑道,“你要杀那秋剪影,我欲除天瞳,无论如何都是要去一趟的。 “为着此事,我特意请了一位友人相助,她可用秘法施为,将修士两两相聚,困在一处,如此一来便不怕天瞳另请帮手,只是不知你对上那人,胜算如何?” 到分玄这般修为,小境界之间的差距,便不可谓不大,即使是有剑意在身,赵莼也不敢说自己能连跨多个小境界斩杀秋剪影。 “便是十之一二,也得一战,”她略作思忖,应道,“她比我早修行许多岁月,如今又习着邪修功法,只怕再等下去,就得等到她突破归合的消息了,这般拖下去,对我没有好处。” 赵莼又问询一番,知晓不是马上就得去蛮荒,还得等上三五月,到谢净尽数痊愈的那刻,遂道:“既如此,我可先返回宗门,寻上一门得用的神通秘术,也好增加几分把握。” 章五百一七 挑选 谢净自是应了赵莼所求,两人一拍即合,旋即为来日进入蛮荒做起准备来。 赵莼道过告辞,便迅速赶回昭衍境内,略作思忖后,选择往得坤殿一行。 博闻楼固是记载着诸多妙法,可堪借阅辨读,但当下留与她的时间并不多,倒不如径直前往得坤殿,直接在法术上寻机会。 昭衍立宗已久,论资历其余宗门恐难出其右,门中各类功法秘笈浩如烟海,种类繁多。是以赵莼甫一入内,即将心神一定,抬脚往值守弟子处走。 今朝值守在此的乃是多位蓝袍弟子,修为自分玄初期到后期境界,统率着数百位任巡视整理的凝元弟子,而境界已至归合的,俱都在为龙门大会作备,无暇兼管宗门俗务,是以除却挂着名号的真婴长老外,得坤殿中当是这些蓝袍弟子理事。 赵莼心有所思,入殿望见位负手扫视四方的蓝袍青年,遂向其走去。 那人也瞧见她过来,目光往赵莼脸上一扫,霎时脸色一端,快步上前道:“师姐来了。” 他约莫分玄初期境界,气息尚有些躁动,应当是这几月里才突破的,是以见到同为初期的赵莼,自觉弗如远甚,言语中颇有敬畏。 “这位师弟,我欲寻一门短时内可令实力倍增的秘法,不知得坤殿可有适合的?”赵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蓝袍青年眉头皱起,抿唇思索一番后,道:“具体秘法师弟我实难道出,但我知晓此类秘笈放置于何处,还请师姐随我来。” 便是得坤殿顶上那些长老,都难以将所有功法秘笈门门摸清道出,何况仅是值守在此处的弟子了,赵莼略微颔首表示理解,旋即跟了上去。 得坤殿统管弟子事务,从功法选用,到日常俸禄领取,再到各项任务颁布,皆在此一地处理,是以占地极广,眼前赵莼所在的山头,不过是其中秘笈存管的一处罢了。便随着蓝袍青年穿过多条廊道,顶上匾额数字亦从百十位,变为了叁万陆仟余号,才见他停下脚步。 “就是此处了,”蓝袍青年面含微笑,向内指道:“从此处进,东西方向各五十列,都是大体功用相似,而细微处有所不同的秘笈,不过因为有些秘笈本身对修士有所要求,所以其上又有长老们设下的禁制,若师姐取用时感到禁制相阻,那便是境界或所修功法,与秘笈神通无法匹配的缘故了。” 这就好似修行水属功法的弟子,若选择了一门火气爆裂的法术秘笈,初时可能并无异状,但随着时日渐长,真元长期受着与之相克的灵气侵蚀,即便不曾留下大患,也终究有碍修行,是以昭衍才将秘笈细致区分加以管理,只为避免门下弟子出现这般情况。 赵莼深以为然,点头应下,三两步走到其中,开始细细挑选起来。 当中有部分法术面上蒙着一层虚虚白雾,令赵莼的神识无法探入其内里,她微微颔首,知晓这当就是蓝袍青年口中的禁制了。 不适用于自己的法术,也便没有查看的必要,赵莼心中清醒,目光一偏,落到其余不曾受到遮掩的玉简上,神识沉入其内,快速将法术的功用粗浅看过。 昭衍的秘笈神通可谓海量,不仅有来自于上界主宗的部分,还有在重霄开山立宗以来的这漫长岁月中,从外界不断搜集而来的法术,故而即便是从中单单择出一类,也令赵莼看了足足两日。 她长舒口气,缓缓将神识收回,许是过度运用此力的缘故,眉心处传来微微发涨的闷痛感。这也是实在没有它法之举,若如最开始那般一门一门的看,只怕三五月后谢净来催人,她还在这得坤殿闷头挑选。 是以赵莼只能如泄洪般,将神识的闸门打开,任其铺在周遭,把那些玉简百枚千枚地看过,才得以用短短两日的时间,便将所有自身可用的秘笈全数辨别一通。 当中固然有效用极强的,一旦入门后,在斗法中施为可短时内令力量暴增,达到越阶杀人的地步,然而越是有用的法术,其修炼起来自是越难,赵莼颇为满意的几门中,几乎都是要佐以各种灵药、灵丹,或是寻一处合适的天然福地,才能助自身入门成功。 可她已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搜集灵药,探寻福地了,而便是前者能在宗门内换取,后续繁多复杂的手段也恐会消耗一年或是数年之久! 在分玄修士长达五百载之久的寿命中,用区区数年来修炼一门法术的情况甚是常见,不少修士甚至会花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功夫参透一门神通,以增强自身实力。 但赵莼眼下所求的,无疑是速度! 当要快而有用,才能合了心中所想。 她垂首看向手中两枚玉简,其一枚刻印的法术名作《金风催力诀》,正好是分玄修士能修习的法术之一,入门后施为,能在一刻钟内令修为暴涨半个小境界,小成一个小境界,大成两个小境界! 可以说,若赵莼此术大成,施用后即会到分玄后期,彼时要与秋剪影一战,并不算难! 而她看过,宗门内修习此门法术的记录,最快是半日入门,两月半小成,一年就臻至大成。至于圆满,则因没有参考价值之故,未作记录。 这在此类法术中,无疑是修行起来最快,也最容易见效果的,赵莼若习之,自问或能较以上记录更快,不过它的弊病无疑也非常明显,那就是生效的时间实在短暂,只得一刻钟,而几乎所有与之效果相似的功法,持续时间都在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以上。 斗法中一旦陷入纠缠,便极可能缠斗数个时辰,乃至数天,如若没有施为后一击必杀的把握,待此术效果消失,即如同鸡肋。 赵莼暂且将之搁置,复又看向另一枚玉简。 《汲灵术》! 甫一看这名字,不由让她想起当年秋剪影所做的恶事来,但实际上此门法术并不邪恶,而是有些特别。 章五百一八 汲灵 此术重在汲灵以自用,并未有寻常法术入门小成等分别,无论何人,只若花上两三月的功夫将之习得,便能施用自如。 这与《金风催力诀》相比,步入修习门槛所用的时间,无疑更多些,但《汲灵术》本身不是以短时提升修士境界,来达到增强实力的目的,故而在玉简中也不曾提及此术究竟能给予修士多少的实力提升。 汲灵,乃是在斗法中施用时,于丹田处形成灵气涡旋,瞬时将周遭灵气尽数扫荡一空,修士实力能暴增多少,全看对周围灵气的汲取到何地步。此又同时对丹田、肉身和元神皆有要求,丹田若不强韧,不断发力的灵气涡旋只会反噬其身,而肉身单薄虚弱,亦扛不住施法中以往常数十倍速度,在经脉血肉中游走的灵气。 至于元神,则关乎着牵导灵气迅速转化为真元的统率之力,若入体灵气过多,令元神无法尽数将之镇压统率,到时无主的灵气在修士体内胡乱蹿走,便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好在元神自身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若在汲取灵气中觉察出已到极致,则会主动中断这门法术,以避免出现性命之虞。 不过这样一来,入体的灵气有限,对修士实力的提升,自也是有限的了。 赵莼往后翻阅,发现宗门内修行此术的弟子并不在少数,玉简中更附带有历代以来弟子对其的评价与建议,数目甚至倍多于《金风催力诀》! 细想想,此也是合理的。 《汲灵术》看似有着三项近乎苛刻的要求,但却并未提及修士不满足此些要求便不能修习,事实上,此术更近乎于没有门槛,只若你想就可习得,仅是不同修士施用,得到的效果亦有所不同罢了。 天骄习之,即可将周遭灵气横扫一空,须臾间爆发出凌于自身的强横实力。 根基不足的弟子习之,汲取灵气则少之又少,如同鸡肋。 端看弟子如何衡量自身,进行抉择罢了。 《金风催力诀》是稳重求进,《汲灵术》便是一场豪赌! 何况…… 赵莼细细研读之,原来这《汲灵术》虽无门槛,却有一定的副作用,因修士一时间吸纳太多灵气入体,借元神转化为真元后,在经脉中形成了多个大周天,所以在这些新化用而来的真元消耗完毕后,便会自然而然地进入疲倦状态。 与上述好处相对,汲取灵气越多的天才,其受到的创伤也越重,多的是施用此术后,接连一年半载都在闭关调息的弟子,更有催用过度,将养数年之久的人在。 赵莼慎之又慎地点了点头,在翻看后头弟子评价时,又瞧见了这么一条。 那是不知多少代前的一位弟子,论论辈分怕是要算到师叔祖去,他还在重霄分宗时就习得《汲灵术》,后头顺利通过龙门大会到主宗修行,在上界的藏书中,其发现了《汲灵术》同源的法术《太苍夺灵大法》,而前者乃是此法简化删改而来。 他讲到,《太苍夺灵大法》修行门槛甚高,弟子若要习之,还得由宗门长老亲自详测一番,以避免承受不住施用时的负荷。而主宗内修习此法的弟子,多会配上丹堂专门炼制的灵丹,施用后不仅半分副作用没有,还能凭借此法在上界搅动一方风云! 而修习《汲灵术》,便是后续欲要修习《太苍夺灵大法》的先决条件! 依赵莼看来,门中弟子至今仍源源不断刻印《汲灵术》来修习的原因,与这条评价也关系甚大。 不过昭衍弟子茫茫无数,能过龙门大会上界而去的,却也万中无一,至于能顺利修习到《太苍夺灵大法》的,便更为稀少了。 就像是为了点化道种而下界的这位弟子,在为《汲灵术》写上这条评价时,也已是第三回被长老核定为元神之力不足,与法术失之交臂。 赵莼细细思忖,她丹田蕴养着长烬,又有大日灵根镇压,旁人少有能及者。于肉身的淬炼上,剑修也多是一干修士中的佼佼者,更何况《太乙庚金剑经》本就重于磨砺,磨剑亦是淬体,她的肉身只怕并不逊色于炼体一道的修士。 至于元神,便更为简单了。 双元神在身,可谓世间无二,两者相辅相成,使元神之力浩瀚而强韧。 便不说还有《太苍夺灵大法》在后,光是《汲灵术》本身能带给赵莼的增益,只怕就不逊色于《金风催力诀》大成之后的效果。 何况后者修至大成最短记录都有一年,赵莼自问悟性不错,但若实在是三五月不能成事,反而不如选择《汲灵术》了。 两相衡量,她自也晓得轻重,当下将其中一枚玉简抛起,渡回原处,拿着《汲灵术》便往回走。 此时仍旧是那蓝袍青年值守殿中,见赵莼出来不由讶然,三两步迎上来道:“师姐选好了?” 每回前来选取法术的弟子,细细甄别挑选个小半月都是少的,如赵莼这般两日就取了玉简出来的,便更是凤毛麟角了。 “有劳。”赵莼向其点头,将手中玉简递去。 门中功法秘笈都是不外传的隐秘,是以不许各弟子私自刻印,玉简中更是暗有玄机,只能由值守的弟子取了专用的刻印法器,才能复刻到特制的空白玉简之中。即便有朝一日弟子遇害,玉简落入他人手中,其修习功法若不是昭衍七书六经之一,亦无法将神识沉入其中,进行查看。 而便是为赵莼刻印玉简的蓝袍青年,在施为时也并不知法术的具体内容。 她是因真传弟子的缘故,方能自由修习取用门中资源,其余弟子无这般身份,就只得积攒功勋兑换,或是等师门长辈赐予。在这前提下,若不对刻印玉简的弟子加以限制,只怕人人都要涌到得坤殿,对值守的任务趋之若鹜了。 那蓝袍弟子仅能瞧见《汲灵术》三个小字,心中倒不见多少惊讶,反而是几位好奇,这门因人而异的法术,到了赵莼手中又会发挥出怎样的效果来。 章五百一九 备战 自得坤殿满意而归后,赵莼便紧接着闭关修习起《汲灵术》来。 如今照生崖有佟家兄妹照看,其下奴仆亦是乖训,内有灵药园、酿造司等运作,外与栖川门、丰德斋对接,将各式商铺开到三州境内的城池中去,如今收益可谓盆满钵满,于钱财等外物上已叫赵莼毫无后顾之忧。 而她要做的,就是勤修不辍。赵莼实力越强,名声越盛,反哺给她们的益处就会越来越多。 《汲灵术》的修习并不难,其重在灵气涡旋的凝聚,与如何引导入体灵气迅速转化真元,至于后续催动真元游走大周天,便都是水到渠成的功夫了。 赵莼读得细,看后又静心参悟三日,方坐定五心向天的姿势,沉下神识构建起灵气涡旋来。 十日…… 十五日…… 四十日…… 待灵气涡旋开始凝聚转动时,距离闭关那日已然过去足足两月。 委实说,这与寻常弟子修习此术的速度相比,已然算是慢的,不过赵莼以为,这乃是因为她丹田过于稳固的原因,并非害处。在大日灵根与长烬两相对峙的局面下,丹田处可谓平静无波,真元流动畅通而稳定,一时要容纳一个新生的灵气涡旋,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能仅用两月就成功,已是元神介入其中,加以调和的结果了。 灵气涡旋既成,赵莼遂试着加以催动,将身外灵气吸纳些许进来。 这不催不要紧,她元神才微微一动,丹田灵气涡旋就如狂风般向外席卷,使静室中本来充裕的灵气霎时为之一空! 赵莼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御起神识下镇,强行将此术给中断了,后又试着将体内灵气向外推散而去,只听轰然巨响,整个洞府竟猛然一震,惊得照生崖来往的奴仆不由胆寒。 “大人!”殿外忽地传来一声惊呼,应是佟家兄妹遣了石妖来问,“方才听得一声通天响动,可是大人修行所致?” 赵莼便答它:“不必忧心,方才乃是我试了一回新学的法术,不知动静竟这般大,你照着此话将它等安抚下来就是。” 石妖听了这话,心下一松,继而又想到自家主人恐是实力又有大进,不由与有荣焉,应答声也轻快了几分。 待它走后,赵莼一理衣装,推门而出。 贸然催动了灵气涡旋,导致现在身上还有疲乏之感,好在即时中止,影响并不强烈,用个三五日功夫就能调息回来。 她此番出关,为的则是购入一些有助于斗法作战的东西。 《汲灵术》施用后,亦不像《金风催力诀》那般写明了会在一刻钟后失效,能持续多久,也全看修士本身。 赵莼方才试验,却是觉得体内灵气转化为大日真元后,便从了其暴烈的脾性,吸纳时如暴风横扫,御出之际亦恰似洪水奔流,到时与秋剪影斗起法来,自己是决计没有收手的余地的,大开大合加以攻伐下,《汲灵术》未必能撑得很久。 此术,当要留到杀招上! 而此前,则需另做功夫与秋剪影交手。 她细想过,此类丹药多数副作用强烈,与《汲灵术》类似,而阵盘作用相对来说较为单一,施用时亦不算灵活,唯有符箓便利,既不损耗修士自身气力,又可多符同出,种类效用繁多,实乃一大利器! “门中薛采霖薛长老乃符道好手,尤善攻杀之符,听闻其曾以一枚破敌追魂符,于千里之外诛杀了同为真婴的邪修……” 入门这些年,赵莼对昭衍亦了解颇深,与各些长老门下的弟子,又都有所接触,门中声名赫赫的长老们,她也是知道的。 这位薛长老追随于掌门多年,对其看重的弟子也多有爱屋及乌之心,赵莼仅有几次与其谋面,对方态度都颇为温和亲切,若为了诛杀邪修前去求符,他不会不应。 然而未多久,赵莼却摇头否了此念。 “我杀她是为了却灵真引我入道之恩,与她之间欺师灭祖的仇恨,为了给苇叶祖师等人有个交代,若以薛长老所给的符箓来杀,与唤来他亲自诛邪又有何区别,总之都是借了外力!” 她不愿如此,向洞府中吩咐一声,即破宗门小界而出,到了天极城中。 作为昭衍管辖的巨城,此处安定而繁华,百姓生活和乐,便是凡人在此也不用担心会突然小命难保,葬身于修士手中。 赵莼径直下山入城,寻了一处门面亮堂的铺子,从一旁影石上投着的“妙符楼”三字,就能知晓此店是售卖何物的了。 店内来往修士很多,行走的有练气期的伙计,与筑基、凝元境界的客人们,因着摆放不同品阶符箓的位置也大抵不同,相差着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们被分隔到两处,互不打扰。 她望了望,店中分玄不多,只得三位,俱是在屏风后头,由专人为其介绍售卖,而不似其余修士般自行选看。 待赵莼走进后,店中立时轻响了声“分玄一位”,接着便有一身鹅黄裙装的侍女迎出,上前迎道:“前辈可是买符,还请到进来一坐。” 她约莫筑基修为,相貌端方,见赵莼微微颔首后,旋即也将其引到一处屏风后头,接着净手焚香,煮水烹茶,只待将清茶奉至赵莼跟前,才笑意盈盈地问道:“不知前辈需要什么样的符箓,我妙符楼在天极城中虽比不上敬符堂、百转一符居这等店家,但也已经营三百余年,口碑颇佳,各种效用的符箓,基本上都能寻到。” 三百年在大修士眼中弹指一挥间,但于寻常人而言已是求之不得的寿数了,无怪于她以此为傲。 赵莼略微一顿,直言道:“店中可有对付分玄修士的符箓?” 侍女闻言,露出一副便等着赵莼这话的神情,起身绕过屏风,取来几个手掌长宽的黑匣,摆到矮案上。 “我妙符楼中有玄阶下品水箭符,玄阶下品岩刺符、金阳符、穿灵符,”她一连打开数个黑匣,直至最后一个时,又放低了声量,“以及镇店之宝,玄阶中品飞剑符!” 章五百二十 赶路 赵莼眉头一挑:“飞剑符?” 侍女连忙应声:“此乃我妙符楼聘请的一位符师所画,其本身符道技艺高超,道侣更是远近闻名的剑修天才,以分玄修为臻至剑道第四境,此前在上届天剑台斗剑大会上,更闯入了百人之内。 “这位符师便是取了道侣的剑气,使得制出的飞剑符效力大增,达到玄阶中品!” 玄阶下中品符箓,可用来对付分玄,至于上品以及极品两类,便是可动摇归合修士的东西了,以妙符楼的能力,暂且还触及不到那般等级之物。 而赵莼亦不需要那等东西,神识在飞剑符上扫过后,略微感知到其上传来的些许锐利之意,大抵也能知晓其口中的那位剑修,固然不如十六剑子之辈,但于寻常剑道修士中,也算佼佼者了。 那侍女见赵莼有意,语气更欢快几分,连道:“有这飞剑符,便是分玄后期修士也不敢硬抗,更莫说境界还要低于后期的了。 “倒不知前辈要对付的,是什么实力的人?” “分玄大圆满,第四境剑修。”赵莼将摆放飞剑符的黑匣合上,语气平淡。 “这……”侍女面上带了为难之色,嗫嚅道,“那等修士实在强大,恐怕不是玄阶中下品符箓能动摇得了的,至于更高品阶的符箓,我等还需向上请示,才能将符箓调来。” “不必麻烦,”赵莼摆了摆手,“你这飞剑符难以对付分玄圆满修士,对么?” “只略有些干扰作用,其余倒是……用处不大。” 她以为今日生意又将无功而返,却见面前修士将黑匣往身前一拂,道:“贵店有多少飞剑符,今日我一并买下,还请结账吧。” “啊!”侍女掩面惊呼,倒不曾想到赵莼如此豪迈,连道,“那位符师每月会交来一百五十枚飞剑符,前辈来得早,是以还不曾卖出去多少,眼下还有一百二十七枚,每枚算中品灵玉三十,一共是三千八百一十中品灵玉。 “这于我妙符楼也是笔大生意,便由在下做主,给前辈您抹个零头,收您三千八百就是。” 寻常玄阶中品攻杀符箓,大抵在十五到二十中品灵玉左右,层次更高的上品、极品符箓,则会数十倍余这般价格,动辄以千计数。飞剑符在玄阶中品内算是颇为强悍的一种,是以价格更高,达到了三十中品灵玉,在其他店铺应当也相差不多。 赵莼大手一挥,在侍女递来的法器中分入相应数目的灵玉,又坐等其起身将剩下的符箓尽数取来,这一行方算圆满。 在解决完此事后,接下来就可一面调整自身,一面等着谢净前来了。 也便按着谢净所言,在一玄剑宗分别后的第五月,赵莼收到了她的传音。 两人将从东南羽桐关出境,先行陆路到蛮荒中,再改行海上,从鸠瑚海域上岸,直往横臂裂谷而去,如此一行,可将诸多麻烦事情省去,不然全走海路,少不得要与几个妖王打交道,还得顾忌其身后的大妖。 而全走陆路,除却荒族是一大隐患外,那一株树神更是难以处理。 “我先前那次进入蛮荒,便是走了陆路,被那妖树给拦了下来,后头与弓屠妖王交涉,才得以在鸠瑚海域上岸,有此经验,也好叫我二人少浪费些时日。”在谢净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顺利出了羽桐关,踏入蛮荒古地境内。 “妖树已然将蛮荒视作囊中之物,才会对外来修士如此抗拒,如今前辈你成就外化尊位,想必妖树更是要将你视作侵略之人了。”赵莼摇头道。 “所以我们才得将其避过,”谢净深以为然,“从鸠瑚海域上岸,到横臂裂谷境内,就是邪修的地盘了,至于再往南走,邪魔聚落盘踞其中,便是那妖树也不会轻易出手,我等只若不在横臂裂谷逗留太久,就不会惊动于它。” 临近人族关口的地方,是许多蛮荒修士定居建城之处,较为和谐安定,赵莼与谢净未做停留,借着后者外化的修为,两三日功夫就到了鸠瑚海域中。 尊者驾临,惊得海宫内的弓屠妖王浑身一颤,连忙破出海面而来。 只见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净,不由大惊,高呼道:“恭贺游珑前辈成尊之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 赵莼这才晓得,敢以一己之力,在鸠瑚海域彻底荡平海盗祸患的大魄力者,原来是位身逾三丈高的大汉,其面目青黑,头顶一双牛角,瞧上去竟浑然不似水族妖怪。 而开口说话间,气息粗重,声音轰响如雷,昭显着自身不容小觑的实力。 “他身上血脉源于异兽夔牛,既是山精,又是海怪,西海妖王中单论血统,当是以他为尊。” 赵莼还在疑惑,谢净的传音便到了,她面上不显,向那弓屠妖王语气淡淡道,“无需多礼,本座此番前来,只是为借你这鸠瑚海域,行至蛮荒罢了,并不会多做逗留。” 听闻谢净只是路过,弓屠心下长舒口气。上次相见两人境界仿佛,是以都很客气,互相作试探交涉之举,而今谢净成尊,已是今非昔比,话中语气自然也不是商量之态,而是居高临下,漠然疏离。 人妖殊途,非我族类不必强行结交,弓屠眼神一转,即拱手道:“原是这般,尊者既还有事情在身,小王也便不好挽留,愿一路亲送尊者至长青港,以表诚意。” “不必如此,本座今日只为知会你一声,若令你再多操劳,反而有违此意。”谢净摇头拒绝。 弓屠亦料到她会这么说,笑道:“那小王便去叫底下妖将多多注意一番,都是些糊涂不清的,免得叫他们扰了尊者行路的心情。” 待其入了海,谢净方才抓起赵莼肩头,纵身凌于海上,迅速向蛮荒渡去。 她脚程极快,一路到横臂裂谷时,不过才刚过去两日。 这若让赵莼独行,从羽桐关出来,少不得要花上一两月的功。 此还是谢净行事谨慎,在蛮荒中刻意压制了自身御空的速度,以免惊动其余修士的结果。 章五百二一 第二人 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蛮荒多风沙,触目满地的荒凉,如此野蛮之地,连灵气都透着粗野蛮横的气息,赵莼与谢净站定于横臂裂谷前,四目对望,倒不曾立刻进入其中。 兀地,赵莼心中忽腾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感,令她不由举目向天际望去。 只见日近黄昏的橙红夕霞中,隐约透见一抹青光,其游移不定,在云层内不断闪动,毫无停歇之兆。 “她来了!”谢净的语气十分欢快,“那就是我与你说的那位友人。” 话音方落,自风中飘来两支翎羽,状如翡翠,其间羽毛纤毫毕现,根根莹润剔透。 赵莼伸出手来,见那翎羽缓缓落至掌心,心中对青光本尊旋即有了底。 “若遇敌,则将此物捏碎,除敌我二人外,其余人等皆会被驱离其中,不得入内,而接触此禁的唯一办法,只有其中一人身死……游珑,赵莼,你二人小心使用,切记保全自身。” 这女声正是天妖尊者无疑。 二人连声应下,方才把翎羽握到手中,不过看谢净的表现,似乎像是并不知道天妖尊者与赵莼有旧。 赵莼其中泛起一丝波澜,并不曾开口言说。 人族修士对天妖的态度,向来是被动的,若对方抱有善意,那么人族也愿与之和平相处,如蛟族一系。而若对方冷淡不欲来往,人族自也不会凑上去途惹厌烦。 看天妖尊者的作派,素日里与她往来的人族修士并不在少数,但她自身的态度却很是怪异。 其指引赵莼成就灵根,托柳萱诲赵莼神通之道,但也在那日……在赵莼从摘星楼中出来后,让柳萱告诉她莫要将元神上的变故告诉任何人,若有人相问,就以镜像元神的神通作答。 此也是那日赵莼得到青光传讯中的内容。 而她……也便是这般答复于宗门询问的。 冥冥中,赵莼觉得天妖尊者并不会在此处上害了自己,反倒更多是袒护荫庇之意。 待心中涟漪稍定,那厢谢净也发话了:“待会儿我先动手,将天瞳教中的人引出来,你便趁势往里走,到……西南方向去寻秋剪影。 “此事我不知怎的与你解释,你只需知晓我能觉察她所处位置就是了。” 她面色一滞,而赵莼也不多问,知晓两人都有各自的保留,旋即爽快点头道:“晚辈明白。” 谢净这才满意地颔首,令赵莼先行敛息靠近裂谷内侧,待她将天瞳等人引出后,他们虽不至于发现不了赵莼踪迹,但着重之处无疑还是在谢净自己身上,彼时赵莼的机会便来了。 两人眼神一对,皆都凝神以待,三个呼吸后,谢净突然骈指向前一点,高声大喝道:“破!” 剑气骤然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顷刻间黄沙大浪突起,乱石自壁上块块脱落,砰然砸击在地,周遭烟尘四起,惊天巨响伴随黄烟升起,好大一番阵仗! 这尚不算完,只见谢净凌空而起,足下向横臂裂谷入口踢去一道剑气,破空的爆鸣声接连不断,那剑气无人可阻,径直就贯入裂谷中,噼里啪啦碎却楼阁不知多少,其间行走的邪修弟子躲避不及,被剑气卷动的狂风掀起,身躯承受不得这般撕裂之力,竟是在空中就血肉飞溅,尸骨无存了! “天瞳老贼,还不快些出来受死,若再藏头露尾不肯现身,你这教中弟子,可就要被本座杀干净了!” 昔时还在真婴境界的谢净,就能一面扛着天瞳之威,一面将其麾下修士斩杀,更何况是如今业已成就尊位的她。于裂谷中修行的邪修之辈,多是境界参差不齐的弟子执事,受剑气一卷,连抵挡都不能便形神俱灭了。 天瞳早时得知谢净成尊,就知道她定会报仇而来,但却不曾想到此人会如此嚣张,几可说是将他脸面践踏在地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双眼怒睁,看向身旁正轻捋长须,对谢净辱人行径似笑非笑的矮小男子,压下心中不忿,道:“我与道友说的那人来了,还请道友与我一同迎敌,此后必当重金酬谢!” 那矮小男子嘻嘻一笑,两条细长的眼睛内划过精光,道:“好说好说,只若道友能将贵派门中的驭魔大法借与在下抄录一番,在下定会倾力相助。” 他与天瞳间自不存在什么仁义,若是待会儿斗起法来,对方能与那谢净两败俱伤,他也会念头一改,选择将两者尽都除去,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眼下,还是那门驭魔大法对他更为有用。 两人各怀心思,循着剑气的方向而来,见谢净负手等待,毫无退避之意,心下微微一抖,眉头皱起。 而谢净厉目往来人身上扫过,天瞳她自是认得,但其身旁那矮小男子,却是不曾见过的。 他修为更在谢净与天瞳之上,为外化中期境界,气息看起平平无奇,又隐隐叫人不可小觑,眉眼细长,双唇上蓄两撇短胡,下巴则有长须一撮,观其面相就知是极为狡诈之辈。 “果然叫了人来……”谢净目含不屑,与天瞳等人对峙两方,皆不动弹。 待天瞳向矮小男子使了个眼色,轻呼道友,却不见对方动手后,霎时便明白起这人用意,想来是要自己先与谢净战在一处,令他得以作壁上观,选中良机才愿出手。 “韦道友既自有打算,可莫怪老夫多说一句,驭魔大法从无收录,这世间唯有我师门三人知晓内容,眼下家师与师弟都已殒命,若老夫今日横遭意外,只怕道友你也不能如愿!” 说罢,便不欲再等,飞身向谢净杀去。 矮小男子闻言,脸上阴晴不定,后眼珠一转,方才权衡利弊,选择跟随天瞳一起。 但他还不曾靠近另外两人,便听见天瞳低叫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道蒙蒙青光忽将他前方盖过,韦姓男子身躯猛地向后一仰,竟是被生生撞了回来! 什么东西? 他暗道一句好生古怪,凝神打量之际,下方似有道身影趁机行入裂谷中。 “小小分玄……量你也生不出什么乱子。”韦姓男子淡然收回目光,颇为奇怪地瞧着眼前景象。 只见谢净与天瞳战得难舍难分,周遭飞沙走石不断,不过四五里的距离,竟怎的也传不到他所站之处来! 章五百二二 见面 剑心为三窍以上,方可称之为剑尊。 而谢净在真婴修为时,剑心都达到了堪称恐怖的七窍,是以甫一成尊,即可取得剑尊称号,震慑群雄。 天瞳早对她有所耳闻,今日再次大打出手,亦不由心中惊讶。 好强! 若说真婴的谢净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只可随手捏死的蚂蚁,那么如今成就剑尊的谢净,已然令他有如临大敌之感! 剑修攻杀手段甚是高明,其它修士在此道上多半难出其右,而此人于三州又素有剑道第一人的称谓,不可与之正面缠斗。 天瞳腹中略作合计,脚下便腾起一团黑云,挥袖间与谢净拉出一段距离来,为着今日一战,他事前当做了万全之策,除却购得诸多防身宝贝外,又从他人处换了一枚赤煞缚剑环,专为对付剑修而来。 即见他避退数步,大手向上一番,掌心忽冒起一团赤红神光,内里裹着两掌相合大小的金环。天瞳并起两指,施力向金环一催,口中念念有词,而在谢净眼中,便见到那金环先是猛然一颤,下一刻就冲天而起,大小暴涨数分,顷刻间脱了天瞳之手,向自己飞来! “是缚剑环!” 剑修强悍,那这世间自然就有专门对付此道修士的宝物,缚剑环正是其中之一。 谢净性情刚直桀骜,一路走来少不得与他人起争斗,更晓得缚剑环有何用处,年轻气盛时亦曾在此上吃亏,如今睁眼一瞧,更暗自冷笑几声。 这东西可不便宜,一枚缚剑环的价值,甚至能购置三五件不错的同品相法器,且炼制缚剑环的法门,又只得少数炼器宗师拥有,上界倒还好说,但在重霄中要想弄到一枚,难度非同小可。看来天瞳今日为了杀她,真是下了血本了! 金环大小变换灵动,穿梭在空中速度极快,几乎叫肉眼难以捕捉,仅能看见一道金色飞虹,眨眼消失不见。 谢净欲以神识相锁,但却无果。 她双眉皱起,叱令一声,连忙御剑将之连连避过,心头不免惊疑今日所遇见的缚剑环,更远甚以往。 凝神看后,只见金环周身略带一圈赤红煞气,如初晨蒸腾而生的迷雾。赤煞缚剑环,算得上中上的品相,是地阶法器无误,至于其余之处,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同。 法器本身并无异处,那异变就当出自于天瞳身上了。 能将法器发挥到什么地步,终究还是要看修士自己的能耐,神识更为强大之辈,所御法器自然便灵动甚于旁人,天瞳身为魂修,在元神一道上比剑修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专精于此道。 但谢净好歹有七窍剑心,却在神识上仍旧的稍有不如…… 她脸色肃穆,分神操控法剑将金环避过,心中又响起剑宗掌门,亦是其师沧合剑尊所言。 昔日有邪修作乱于三州,混入浑德阵派取长老之位,盗取门中传承欲一走了之,为正道之耻也,好在最后为人所察,及时灭杀阻止。但自从那日天剑台生乱后,此事又当有了另一种说法。 当年被灭杀的真婴,极有可能只是外化期邪修以分身潜入三州的结果,是以分身虽灭,而本尊尚存,浑德阵派传承仍旧有外流之危险,一时在仙门大派上层中引了几分不安,而这位邪修尊者,极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天瞳! 那便是了,分身被灭后,外化期修士境界将倒退至初期,只待分身重新凝聚后,才能缓慢恢复原时境界。按仙门前辈所筹算,其分身应当不曾这么快凝聚出来,是以留在外化初期的可能性还很大。 而天瞳明面上看有外化初期修为,神识却强大到可令人仰叹的地步,恐怕正是因为实际修为境界更在谢净之上的缘故! 幸而他找来的帮手被限制在外,不然两人合力,对她确实是有些棘手了。 谢净专心于杀敌的时分,赵莼亦成功进入横臂裂谷中。 方才进入时,上方那矮小尊者的一眼,几乎叫她背脊为冷汗所湿,与面对上什么伏琊上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仿佛对方喘口气都能将自己灭杀一般。 赵莼不假思索,迅速遁离那处,向着谢净口中的西南方向而去,在不知那人是否会突然发难的前提下,还是早些找到秋剪影为妙。 因谢净来犯,天瞳教中早已乱成一片,一道剑气之威,令得不知多少长老弟子殒命其中,眼下整个裂谷内到处是修士胡乱蹿走,寻觅藏身之处。见状,她行得更快,生怕秋剪影趁乱逃走,让今日无功而返。 教内西南处,实是一片乱石堆砌的石林,在黄昏将尽,长夜垂落的时刻,重重昏暗的黑影不断扩散而来。 赵莼兀地想到,也便是在灵真的一片石林中,她首次在其余修士口中有了名姓,过武斗,观大比,一路走到今日,成为剑君,成为三州年轻一代绕不过的天才。 她就在这里! 秋剪影,就藏身在这片石林内! 赵莼心中无端腾起这般想法,令她心口燃起一团熊熊烈火来,通身真元似乎沸腾了一般在丹田冒动。 石林掩映的昏暗中,一道剑气破空而来,撕裂了长夜降临前的过渡,如同一道警铃彻底将赵莼唤醒! 她挥袖将剑气挡回,碎而向四面迸射的余威,顷刻令几处矮石化作齑粉,烟尘霎时冒起,但滚滚而来的夜幕,较黄烟还让人视野一暗。 比起天剑台那日,她又精进了许多…… 或许再给她数年时间,便真的能悟出剑意也不定。 赵莼骈指竖起,立于口鼻前,念诀将长烬召出时,心下微微一沉。 石林内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步履从容坚定,眉目冷淡。 “你来了,”秋剪影面上竟少见地带上少许笑意,“重鸣说你实力不足,必不会至,而我却认为你一定会来。显然,是我想对了。” “赵莼,我记得你入灵真时,还是个没多大点的孩童,到如今竟也是有胆气与我一战的人了,”她下颌微微上抬,姿态却不是目中无人的傲气,而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满是怀念与戚然,“你走到今日用了多久,十几年,还二十多年?” “太快了,在大多数人望不见尽头的时候,你就已经走过他们终其一生达不到的地方。 “我少时以为勤奋与刻苦终能填平这些天堑,直至撞了南墙才知道,种子能长成什么模样,从埋入土中的那刻就已敲定,而后无论经受多少雨露,野草也长不成参天巨树。” 章五百二三 追击 “野草强韧,生生不息,草籽随风至,绵延千万里。而即便是巨木之苗,少时也会有风雨加以磋磨,中道枯折者不在少数。”赵莼每言一句,便逼近一步,言语铮铮,气势迫人,“仅为了踏临捷径,便截夺他人性命,终究不是正道。” “正道?”秋剪影冷然诘问,“正不正道与我何干,这天下修士何人不是被框条枷锁束缚,才行在正道上的,你自恃天资惊人,自然瞧不见普通人的辛酸,草就是草,树就是树,何故拎着什么风雨磋磨的借口,慰藉心中那点假仁义假道德。” 两人所言所语,落在对方眼中,大多都是个执迷不悟四字。 赵莼喟然,语气低沉,亦不知说给谁听:“不是仁义道德才为正道,正邪相分在乎于心,慎独克己者曰正,恣肆随心者方为邪,正道是在茫茫痴欲中守住本心,你的行径,自然与之相向而驰。” “故而我等,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怨由此中起,恨亦然。”她凭剑一指,剑锋越过昏沉夜色,直指秋剪影面门。 而秋剪影顾自琢磨赵莼口中不相为谋几字,忽而嗤笑道:“重鸣劝我不必杀你,若能将你生擒献与他背后之人,当是大功一件。但今日之局,除非以生死相破,否则不能解矣,你若自己上来寻死,我自当给你个痛快!” 两股剑鸣响彻长夜,凛然交锋的长剑,撕裂出璨灿碎光,裂谷中的人终于觉察到此处,不由连忙赶往过来。 重鸣隐于一侧,不住把目光往秋剪影剑上一落,霎时为其上的杀意所惊,遂暗道一声不好,知晓她今日必是想杀了赵莼了结以往之事,当下凌身跃起,就要前去阻挠。 四面八方赶往此地的人愈来愈多,而赵莼已然与秋剪影战入石林之内,目及人影绰绰,当机立断将掌中翎羽捏碎,只见蒙蒙青光自手中向外一扩,迅速便将整片巨大的石林笼罩起来,后续赶来的修士不明就里,接连不断地撞在禁制之上,身躯猛地弹回,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秋剪影见得此状,哼笑一声,道:“锁下一方天地的禁制么,只是不知道是阻了来杀你的人,还是阻了来救你的。” 她剑势汹汹不可阻拦,赵莼境界只在分玄初期,连连招架自是艰难,略作思忖后,便踏御剑气拉开二人间距,抛去一枚飞剑符箓。 对方与她斗法未曾使出全力,是以赵莼不能直接运转灵气旋涡,使出汲灵之术,还当稍作试探,谨慎行事。 飞剑符箓在空中焚毁时,自小团烟尘内爆出惊天剑光一道,凝就一柄略见虚渺的飞剑,虽不似真实飞剑那般凌冽锐利,但亦有凶悍杀机,不容忽视! 秋剪影眉头一挑,御剑将剑光当下,飞剑与其剑锋相交时,发出一声清脆铮鸣,令她微微愕然。不过不多时,这抹愕然便在她脸上化成讥讽:“我当以为你用了什么秘术神通,使实力突然暴涨至此,原是借了符箓之力,徒增可笑。” 赵莼并不答她,穿梭在石林之内,神识迅速将地形摸清,又连连抛出诸多飞剑符箓,使剑光如长虹破夜,生生阻下秋剪影追击而来的步伐。 妙符楼的人不曾说错,飞剑符固然奈何不了秋剪影,但也有阻挠干扰之用,数道符箓同发的情形下,她也不得不分身招架。 赵莼心神一动,复又将剑意铺开,驾临在飞剑之上,便如心中所想那般,飞剑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更猛增数分不止,且驭使更为灵动,犹如她自己剑气所凝那般! 挥剑将剑光逼退的秋剪影,忽觉手上力量微微一沉,面前飞剑竟更加凝练些许,带着一股熟悉的锐意。 她暗暗咬牙,哪能不知这是什么。 当日天剑台她便有过一观,此股锐意正是赵莼成就的太乙庚金剑意! 剑道五境,以剑意境为尊,此境之强大,剑气剑罡莫敢匹敌,饶是她修为更甚许多,周身剑罡在触及对方剑意时,也有消弭化解之兆! 秋剪影心有不甘,立时也不得招架之法,只能下足了力道,以真元将袭来的飞剑通通震碎,她便不信,赵莼能以一时的符箓相斗,其手中符箓还能用之不竭不成? 青光界外的修士神识探不进其中,只能瞧见些剑光闪动,重鸣心知赵莼境界尚低,却不晓为何秋剪影还不曾得手出来,心下有些烦躁,但也不知如何插手其中。 杀了便杀了,就算不能活捉,把昭衍剑君的项上人头带回去,也能记功颇多! 赵莼神识一沉,看出身上符箓大抵还有双十数目,按照眼下抛出的速度,定然撑不了多少时辰,她脚下行得更快了些,在石林中寻觅着可令心中满意的地方。 这石林昏暗不似寻常地界,想来也是天瞳教弟子素日修行试炼的场所,而此般场地必有阵法设下,使得灵气分布有疏密之分,赵莼奔走不歇,找的就是阵眼之处! 兀地,她心中微动,下压真元往丹田一催,一口金乌火遂从指间冒出,灵动蹦跳几下,即脱手而去,奔向不知何地。 自打从河堰小千世界回来之后,金乌血火便安静许多,时常处于休眠不动的状态,又不忘在赵莼修行之际大口吞吃真元,以壮大自身,一来二去间,她便没去管它,今日欲要寻找阵眼,就将其祭了出来。 金乌火在前引路,赵莼则紧跟其后,数招之下,身上飞剑符箓亦是逐渐告罄,无了符箓的阻挡,秋剪影冷冷一笑,旋即便追了上来,她速度较赵莼更快,眼瞧着就要迫入近身。 就在此时,金红火焰猛地顿住,疾驰向下遁去,赵莼眼前一亮,心下暗道一声,找到了! 转身时分,秋剪影一道杀机迸现的剑气,径直从耳后擦过,赵莼只感嗡鸣声盈满脑中,惊得冷汗直冒,她不敢有失,直直纵身跃下,踏在一处乱石环绕的地上,一口将金乌火吞回丹田。 章五百二四 汹涌 赵莼脚下看似平平无奇,但又隐隐脉动着汹涌的气息。 落于秋剪影眼底,只觉她避无所避,连符箓也用尽,再难有抵御之力。 但她忌惮赵莼好歹是仙门弟子,身上必定有借以自保的宝物,仗剑与之对峙,心中亦是警觉。 秋剪影等了五六个呼吸,见对方始终站定如松,心下终是魔念腾起,杀机迸现,再不欲这般枯等,将手中长剑向上一挽,斩向赵莼项上人头。 而下刻风云突变,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自赵莼身上迸发而出,她体内仿若出现一张大口,将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灵气鲸吞入内。 石林中本来丰裕的灵气环境,竟因此而显出枯竭中空之态! 灵气与修士,往往肖似鱼水关系,灵气枯竭虽不至于叫修士殒命,但久久处于这般环境中,带来窒息之感亦可叫人疯魔。 更消说境界越高的修士,对灵气需求的量亦是越大,秋剪影呼吸一窒,心中闷堵,因而好生不快,但石林阵法迅速运转,又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补充而来,方叫她能借以喘息。 赵莼双眼紧闭,丹田灵气涡旋不断转动,将入体的灵气拖拽而来,受元神之力的召引迅速化为真元,填入经脉穴窍,游走周天。 她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将石林内的灵气生生抽干数回,识海两枚元神同时施下镇压之力,几番要躁动暴起的真元,就乖顺地流入经脉中,赵莼思绪驳杂,庞大的灵气灌输使她肉身不断传来饱胀之感,她得细细甄别何时才算是极致,在爆体而亡之前足下灵气涡旋。 横臂裂谷内,浩荡灵气犹如泄闸洪水般,向青光封禁的石林内滚滚涌去,其上弥补的层云,受灵气涌动的趋势所改,呈现出旋涡之兆。 围聚而来的天瞳教弟子哪见过这般景象,一时不由瞠目结舌,交头接耳起来。 不知为何,重鸣心头一抖,略生几分慌张之意,眉头紧皱,不敢从青光上稍稍移神。 而石林中,赵莼猛地睁眼,感体内真元鼓胀再不能增,旋即神识降下,将灵气涡旋生生阻停,切断了入体灵气。 汲灵术带给修士的提升,似乎并不只在真元的量上,她微微一动,只觉耳聪目明神思更甚以往,而移动身形间,力道如龙虎扑来,渐有肉身成圣的气势,令周遭空气些微停滞。 秋剪影观得此相,知她实力大涨,许是施用了什么门中秘法,心下略有不忿,又御剑出手试探。 两道长剑一黑一白,皆宛若游龙,铮鸣声烁烁而来,二人心中都是大惊! 赵莼手腕抬起,轻松将袭来剑锋挡回,借势将元神一催,竟将泄出的真元缓缓凝滞,不像入体那般势不可挡,有驭使自如的趋势。 如此一来,便不会使得汲灵术早早失用! 至于秋剪影,则是实实在在地为这般力道所慑,起剑连退数步,按住心头讶异,方才思索起对付之道来。 依她所想,就算是昭衍门中秘术,也不可能罔逆天理,将赵莼实力拔高到如此地步,利弊同驱,对方既借着秘术神通短时内实力暴涨,那这变化定然也持续不得多久,必是要盛极转衰,直至竭力。 她胸中百般筹算盈上来,又见赵莼幽幽斩来一剑,行云流水,威势惊人。 七杀剑法第一式,破军! 剑如惊雷,撕裂出爆鸣之声,将周遭空气搅动拉扯,至秋剪影面门时,已然携着风云卷动的气势。 这一剑来得极快,秋剪影避之不得,当机立断选择正面招架,两剑交接,震出一股巨力向四野扩散出去,令茫茫石林摇动震颤,乱石穿空飞走,黄烟四起! 赵莼借势逼近,手腕转动几番,将勾连剑式打出,神思一定,悍然斩下! 七杀剑法第五式,贪狼! 在天剑台时,为夺下魁首,她一连修炼得有前九式,而斗剑会后,又逢突破分玄,定仙城诛邪等事,便将剑法先行搁置,等到了再次返回宗门,才在闷头修行的那五年中,将后续四式习得。 因有顾九留下的心得体悟,她距离剑意无为虽还很远,但七杀剑法却是实实在在臻至了大成之境,令邈月剑尊一时愕然。 秋剪影招架贪狼式时,已是双眉紧蹙,面色凝重,待之后武曲式、紫薇式,更是连连避退,险些叫手中长剑被震得脱手而去! 赵莼此时见她颓态初显,心中升起乘胜追击之意,一式武曲点在丹田,一式紫薇直取头颅,想的是就此了断,将她性命收去。 长烬锋锐难挡,剑尖从其眉心贯入三分,鲜血顿时迸发而出,溅在漆黑剑身之上,赵莼正要松下口气来,迫近的剑势却是一顿,只见秋剪影满面是血,一手握剑,另一手生生握住长烬剑身,将之从自己眉心中抽离出去。 她仿佛不知痛楚,但又面貌狰狞,因长烬实在锋利,阻却它的半个手掌,竟是就这般削落掉下。 赵莼凝神自顾,嗅到杀意澎湃,迎面而来。 自秋剪影身上,弥漫出铁锈的腥气,与浓重血煞,顷刻间将其团团包裹,直叫其通身变成暗红,双眼化作漆黑,形如邪魔当道,再不与人类似! 而伴随异兆的,是狂放恣意的邪气,赵莼心头警铃大作,挑剑对上秋剪影迎头一斩,竟生生手臂一麻,向后被击出数步之远!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对方身上起的变化,无疑使其实力大增,亦如先前的自己。 赵莼索性放开了元神,令真元汹涌泄出,提剑与秋剪影战在一处,两道身影疾走于石林内,但闻铮鸣四处,却难以捕捉到人影。 秋剪影愈战愈凶猛,好似有无穷的气力,煞气与大日真元碰撞,迸溅的法力顷刻将石林寸寸夷为平地,连带着地表也在震颤。 封禁外的修士听着其中滔天阵仗,不由深感惊惧,竟是有不少人趁乱避走,以免殃及池鱼。 赵莼剑势精准锐利,秋剪影则大开大合狂放不已,两者说不出谁更甚一筹,但赵莼心头微紧,感体内真元逐渐流失泄去,一股紧迫感顿时盈上胸口。 章五百二五 终局 赵莼有意控制真元泄出,自是被秋剪影觉察出忌惮之态。 她心头一喜,漆黑双目忽明忽暗,一柄银光灿灿的长剑旋即舞得更为恣意,若有人能观得二人战局,怕是要断定出握着黑剑的女子,正在缓缓落入下风! 太元掌门姜牧赠的令符就在臂环之内,若赵莼将之取出,秋剪影当要立时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可如此施为,她事前万般筹划,只为一朝将之斩于剑下的念头,就全然化作了虚无。 秋剪影劈头一剑,未曾伤损到长烬,却令赵莼两臂酸麻,身躯猛地一顿,丹田就如卸力般,翻涌而上深重的疲倦之感。 她暗道不好,又叫秋剪影捕捉到颓态,连连数剑下来,脊背撞破重重巨石,却仍在接连不断地向后避退。 似是到了生死的关头,总有声音在识海内喊叫,让她赶紧取出救命的令符来,了却眼前的麻烦。 剑势惊人,一把贯入赵莼肩头,先时被压制的人似乎已全然反扑成功,秋剪影剑上带着择人而噬的煞气,甫一穿透皮肉,就迫不及待往经脉里蹿,使大日真元如临大敌,向着伤处驱赶而来,两者缠斗撕咬,痛楚层层翻涌。 赵莼银牙紧咬,剑意瞬发直上,欲将那长剑搅出自己肩头! 但秋剪影毫不退步,仅剩半张手掌的另只手,此刻冲着赵莼面门拍来,以她凶悍的力道,直有将其头颅震碎之意。 千钧一发之际,赵莼忽将剑意并起,猛然向前数步,那长剑径直贯穿了肩头,剑锋在其身后出露半截血红,而长烬则化为剑意一道,从秋剪影胸腹穿过。 对方肉身强悍,剑意受暗红皮肉相阻,且她又觉察出赵莼所思,当下不免想要出手阻挡。 而这时天地忽变,早前风云涌动灵气横扫的景象,竟再次重临! 赵莼通身有胀裂之感,灵气涡旋转动不休,此刻两枚元神同时施为,大量灵气甫一涌入丹田,就被转化为凝练的真元,向周身流去,如此施为,只稍有不慎,元神失力片刻,就会使得灵气暴动,真元泄走,修士瞬间爆体而亡! 今日之举若为宗门内其余修行汲灵术的人看见,必是要大惊于赵莼这找死行径,常人施用一回,就得用一年半载以调养形神,而她竟不管不顾,接连催动灵气涡旋两次,实在疯魔! 先时旋涡般的天相再次显露人前,此回更有孤掷一注的决然,封禁外的修士听得一声响遏行云的哀叫,四野便陷入长夜的寂静中去。 重鸣心头一抖,嘴唇嗫嚅颤动,方才那声音是…… …… 韦姓修士在封禁外,瞧着谢净与天瞳相斗,不由越发惊愕。 照,此人虽为声名赫赫的正道天才,但亦不过成尊半载而已。要知道,天瞳此人在蛮荒经营颇久,实力并非只有外化初期,在他不曾对仙门大派动歪心思前,修为已然是外化后期,旧时因其实力低微而对他师兄弟步步紧逼的几处宗门,后来都已被他连根拔起,一人不留地屠灭了! 至于再往后,却不知他怎的有如此胆量,敢把注意达到浑德阵派身上去,不光自己一尊分身折在了里头,连师弟也不曾带得回来,听说最后亦是落了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人呐,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像他自己这般及时行乐,懂得取舍之道,才是修行的乐趣。 韦姓修士咂叹一番,抬眼往青光中一望,却见胶着的两人骤然发力,显然也是要做最后的搏杀了。 天瞳那枚赤煞缚剑环,终究是奈何不得谢净的七窍剑心,到此时二人的斗法,已然转至剑意与魂修强大的神识间来,他口吐一颗通天瞳,借御法宝之功,赞使谢净的剑意入不了他近身。 但久久缠斗,二人又都有竭力之危,天瞳老人再次张口,自腹中引出一只通体漆黑,四肢瘦小的魔物来,它面上仿若被黑雾所遮掩,瞧不清个真切,而谢净神识扫去,触及此物时又有扭曲晕眩之异感。 须以剑心一镇,才得神思清明。 她大约也知晓天瞳到了倾力一搏的时候,剑锋向上一搅,万般星辰都好似流动起来,谢净剑意乃天地浩然之属,此番勃发,引得天象生变不算奇怪,她一剑将那魔物贯穿,惊惶的尖叫声顿时向双耳扑来,天瞳趁势突入其近身,大手直直捏来,杀机顿现! 但饶是观战的韦姓修士都不曾料到,竟有一剑自其身后突来,从后脑穿透眉心,将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天瞳当场灭杀,局势登时逆转。 “你……竟……”他肉身无力地跌落下去,因着分身已灭的原因,一枚元神只得从肉身中仓促逃出,迅速遁逃。 但他忘了,有青光封禁的存在,元神又能逃到何处去? 谢净剑意一扫,就将那元神捏在手中,眼下天瞳已然毫无还手之力,她自能将其元神带回宗门,令门中长辈对其搜神了解,然而还未高兴多久,天际忽而降下一股怪力,迅速透过青光,直接打在天瞳元神之上,只听一声惨叫,那元神竟登时荡然无存了! “什么人!”她心头惊愕,连忙举目四顾,但周遭唯一的韦姓男子,瞧见情形不对也在第一时间溜走了,此刻根本没有除她之外的第二人在。 “该死!”谢净低骂一声,哪里想不到是天瞳背后的人出手了,气愤之余,又暗暗惊讶那人手段通天,绝非等闲之辈。 可惜今日只将天瞳杀了,那被其请来的韦姓男子跑得太快,令她还未来得及追赶。 而此刻早已御起法器,遁出千里之外的韦姓男子,心头更激荡不已。 他绝不曾看错,方才现身在天瞳身后的影子,与那持剑女子有着一模一样的面貌,显然就是谢净的分身! 她竟然没有趁着突破外化终了,雷劫消散天穹洞开之际,一举将分身破入虚空,采集元炁借以修行,而是将分身留在了身边,只为着今日能将天瞳斩杀! 此人心性实在恐怖,真叫人惊慑于这般胆气! 外化初期时,分身虽只得本尊一成实力,但两者出自同源,心神合一,联起手来自己未必能敌,韦姓男子稍作衡量,即选择遁逃而退,保命为上。 毕竟谢净手中,可没有他觊觎已久的驭魔大法,付出太多代价,未免不值。 而谢净一方杀了天瞳,分身上凝结不久的力量,又传来微弱之感,她低低一叹,这便只能回到上界,借助宗门强者的力量,才可将分身须尾俱全地送去虚空了,师尊闻之,必然又要念叨。 按下心中所想,谢净连忙散去青光封禁,向横臂裂谷去。 她当然没有忘记,身怀重任的还有赵莼,对方可是实打实的越阶而战,危险万千! 谢净入内时,正值那声哀叫想过,围聚弟子尚不知杀机在后,见青光有黯淡之相,便欲向内一探。 然而下刻浩然剑气径直席卷过来,一颗颗人头冲天而起,他等这才发现裂谷中已然如人间鬼蜮,血流成河! 重鸣瞧见谢净面容,当即知晓这就是那日天剑台的剑宗大长老,登时是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去管石林内秋剪影的死活,砰地散作一地黄土,消失不见了。 一路行来,杀了这一干邪修长老与弟子,谢净心头未见半分松缓,提着剑就往石林中去。 她神识扫见两道人影,其一人踉跄站立,另一人则缓缓下落,沉沉跌倒在地,谢净心中更急,只定睛看去,见站立之人手持黑剑,面色虽是惨白,但确是赵莼无疑,这才稍稍松下口气来。 “她死了?” 谢净移步上前,地上那粗眉大眼的女子,通身皮肉都已化做暗红,一颗拳头大的东西在其胸腔内鼓动,将皮肉撑出一团。 “快了。”赵莼含了粒疗伤的丹丸,但丹田内不容忽视的疲倦感,仍旧叫她眼前昏黑。 两人定定瞧着,伴随一声皮肉撕裂的轻响,一颗搏动的肉瘤忽地冲破胸腔飞起,在秋剪影身前漂浮了片刻,后又化作一道黑红之气,逐渐消散。 赵莼只觉此物邪异程度毕生罕见,心中始终有一声音叫她莫要触碰,而谢净就是完完全全的惊怖了,这东西她熟悉不已,正是天妖尊者口中的魔种,只是秋剪影这枚远大于自己体内的罢了。 原来是这般……怪不得她对秋剪影总有无由来的亲切之意,但心底的忌惮却又叫她分外抗拒排斥。 而魔种消散后,秋剪影便已然到了弥留之际,她暗红色的皮肉开始缓缓转为苍白,身躯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不多时,就像迟暮的老人那般,浑身枯皱,头发灰白。 她两手捧着面庞,忽而低低问道:“我……是不是老了,就像……就像父亲那样……” 谢净瞪眼疑惑,赵莼却知道她口中的父亲是谁,灵真派掌门途生道人,她的养父。 “生机消散,修士再无法维系生时的面貌,自然会如此。” 赵莼出声解释,但秋剪影显然不曾将此话入耳,她的眼神向上空飘去,落向茫茫无边际的星野。 “人死了会怎样……永远闭上双眼,沉入冰冷的黑夜里去,”她自问自答,声音越发低微,“但父亲说,他会在那里等我……就像无尽的长夜里,会有指明的星辰……” 秋剪影眼神一偏,从渺远的追思中,转到赵莼身上,犹如回光返照,骤然爆发出惊天的恶意:“我不曾后悔过! “便是再活一世,我照样会做下这般事来,他人性命与我何干,只若能登临大道,踩着他人尸身上去又如何。 “赵莼!赵莼!你满口正道囫囵,来日下场未必会好过我,我只睁着这双眼看着,看着你落得什么去处!” 那嘶吼的怒声戛然而止,断在她颤动的唇边,两颗漆黑的瞳仁光彩渐去,直直凝望赵莼时,有侵吞撕咬的可怖之感。 到死时,她都是睁着眼的模样…… “常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她倒不是这般。”谢净抿唇冷脸,从鼻尖哼出一声讥讽。 但赵莼却从怔愣中初初回神,低声道:“她既已死,我等便取了头颅回去,给宗门交代吧……那魔物吞了大半元神,余下的这些也都已消散干净了。” 谢净闻言脚步一顿,面色忽而凝重几分,两人各怀心思,竟是都不再开口。 章五百二六 庄周梦蝶 还未走出横臂裂谷,两人中便猛地有一道身影跌落下来。 谢净连忙伸手去拦,只见赵莼面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嘴唇抿起,而通身真元正在不断外泄,几乎难以阻遏! 她一把握住赵莼手臂,缓缓将自身真元探入经脉之中,但却觉察倒一股极强的排斥之力,异常浓烈,异常炙热。谢净暗道,照此状看,强行梳理真元反会有害,遂慎之又慎地抽离而出,向天际掐了个手诀。 化出真身的青栀神女在上空便看出不对,此刻两翅一振,卷出微风一道,将谢净二人幽幽抬起,迅速就离了蛮荒去。 待赵莼转醒,已然是两月之后了。 这两月间,她好似重活了一回,排成长队赶往都城的马车,耳边萦绕着孩童的窃窃私语,高大城墙逐渐在眼前缩成细细的黑线…… 她还是那个被测出三灵根的孩子,分入师姐们在的小院中,只是这回生活变得异常安定,没有捡到井内的珠子,不曾结识蒙罕,更没有碰见邪修岳纂,赵莼一步一步缓慢修行,直至壬阳教轰碎了幽谷的宁静,她也才刚刚进入练气后期。 而后便是宗门破灭,与师姐们一路逃亡,途中听闻有天人降世,将横云世界的登天路续接,从此可飞升上界,但那也离赵莼很远,成了她们奔逃路上津津乐道的谈资。 那是一段艰险重重的日子,只是师姐们都在身边,所以又有着近乎令赵莼陌生的温情。她不再是昭衍人人敬畏钦慕的剑君,但她确确实实有一把心爱的,平平无奇的佩剑,是师姐们途经坊市,各自凑了钱出来购得的生辰礼物。 在赵莼六十岁那年,她成为了凝元修士,在散修聚集的城池中,受尽底下修士的敬仰,而那时,始终不曾筑基的崔师姐,也因为寿元已尽而逝。她志不在修行,结束逃亡奔波的日子后,在城内开了仁济堂,容纳孤儿寡母们栖身,因为有着赵莼等人的照抚,日子和乐安稳。 而从那时起,赵莼开始比以往任何一日,都更为精诚地练起剑来。 近两百岁时,她才在横云中成就分玄,剑道也进入第三境。只是昔日陪伴在身边的人,都已接连逝去,赵莼无所牵挂,终于再度进入重霄。甫时重霄正深陷邪魔大劫之内,百年来屡有得失,却始终不曾终结。乱世之中,赵莼无所躲藏,更无意躲藏,她在战场中表现亮眼,屡受嘉奖,剑道与修为都有所增进。 直至有一日斩魔时,忽而福至心灵,悟出小千剑道中,与杀戮剑道同源的斩血剑意,被前来督战的昭衍长老引入门中。 剑意……昭衍……冥冥中开始有一股力量将她接回正轨。 于是赵莼醒了。 她不住地喘气,梦中的场景太过于真实,也太过于漫长,令人不禁有沧海桑田之感! “你醒了!”推门近来的是个赤足少女,柳叶眉,圆杏眼,两颊略带丰腴,肤如琼玉。见赵莼喘气不停,以为她身体还有不适,连忙取了枚黄豆似的丹丸出来,欲要喂她吃下。 赵莼不知身在何处,怎敢受人随意喂丹,便连忙侧身避过,也是这般方才觉察出,自己体内竟无一丝真元存在,连两枚元神都萎靡不振,难以御出神识来。 看她如此谨慎,少女扑哧一笑,把丹丸放入赵莼自己手中,道:“这里是幽州神羽宫,两月前神女大人将你带回此处,我如此说,你能否明白?” 幽州为天妖之地,能在其中有神女之名的,便只有青栀神女,她素来相识的天妖尊者了。 赵莼这才卸下几分防备,将手中丹丸含入舌上,如今以她这样孱弱的状态,对方要杀她早就杀了,倒也不必借着青栀神女的名头来唬人。 丹丸入口,迅速就化为一股温和的力量进入腹中,干涸的丹田微微生热,久违的力量回到经脉中,但仍旧十分微小。 “你也是好运气,神女大人将你带回来时,族老们都说你这通身修为算是废了,用尽了办法都没能管用,可过了十日,你竟然开始自己好了起来,连神女大人都啧啧称奇。”少女一面说着,一面将两个瓷瓶放在床边,“如今丹田是不曾有问题了,但却不能立即开始修炼,这是族中炼制的补元丹,其中并无什么金火之气,你吃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瓶是六十粒,一月内最多服食五粒,等都吃完了,你才能重新开始吸收灵气入体,倒时也该离开神羽宫,回你自己的宗门了。” 说罢,她起身要走,赵莼连忙出声将其拦下,问道:“那日可有个女子与我一起,她如何了?” “你是说游珑尊者?”少女思忖片刻,答道,“她守了你十日,待情况好转后,才回人族境内复命去了,听说这回邪修一方折了个尊者,三州与蛮荒的局势又有动荡,而你还下落不明,她自然要快些赶回去知会仙门一声。” 如此一来,赵莼便大抵摸清了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旋即向少女温声道谢,将床边瓷瓶握入手中,心思沉沉。 当日为了杀秋剪影,二次动用汲灵术,本该是灵气紊乱,真元流失的死局,但她却活了下来,也不曾丹田受损…… 不曾受损……其实应当是受损严重,只是被救了回来! 赵莼内视丹田,只见大日灵根照耀上方,如一轮金红太阳,有其主宰丹田,即便干涸了两月时间,代表着分玄初期的两仪相,还是光华不减,而此番出力最多的,无疑是漂浮在灵根下方的金乌血火。 为了保住丹田,它如今只剩下一点火星,在灵根下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分外微弱。 赵莼也是看得心头软和,只待身体好转后,寻一些天材地宝将之养育起来,以偿还此回大恩。 眼下她从丹田到元神,都可谓百废待兴,将本月的补元丹服食炼化后,精气神也稍稍回来了些。赵莼站起身来,唤不出长烬,就随手把臂环中的归杀取了出来。 剑锋向前一落,带出几分玄之又玄的意味。 “这是……”归杀剑灵像是大梦初醒般,有了些许不算清晰的意识。 赵莼目中闪动着惊异的光芒,轻声答他:“是剑意,斩血剑意。” 章五百二七 所得 秋剪影的死,于赵莼而言,更像是前尘尽了的结束。 崔师姐殒命,连婧下落不明,领她入道的灵真最终破灭,以及昔日对苇叶祖师的承诺,一切像是压在赵莼身上的巨石,而今才开始缓缓滚落如山崩。 人在大仇得报之际,往往会陷入前路茫茫、何去何从的境地,秋剪影死前满怀恶意,近乎于诅咒的遗言,令赵莼不由思虑沉沉,再并上汲灵术带来的后果,才有了先前如同庄周梦蝶般的事情。 论心论迹,秋剪影可堪为大恶之人,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乃是她修行所秉持的原则——大道为己! 委实说,这世间几乎所有修士,都是为了自身在修行,赵莼亦是如此。但熙熙攘攘间,总有修士恪守正道之中,不为歪邪痴念所动,这并非是要将自身舍去,反倒为另一种修行方式,即人们口中的修心。 正道修心在乎克制,邪魔道修心则意味着自在由我,放荡恣意。世间无恶不可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故正邪以慎独慎行而分,并非以杀孽、暴行、恶念。 赵莼将此道理明悟后,心境无疑大涨。而她本就道心坚韧甚于常人,有此进境更是得天独厚,在梦中有了另一番造化。 那梦中不光为她揭示了秋剪影困顿一生的天资之惑,也令赵莼能在梦里与师姐们了却遗憾,故而她醒来后,心情已是异常的松快,像是跨越过数百年岁月后,显出的从容与镇静。 但当她发现,在梦中所悟出的斩血剑意,竟然真正成为此生所有时,仍是心中一惊。 天下剑修各有各自修行的剑道,在悟出剑意前尚有更易的机会,但若成就剑意后再想更改,就必须废旧悟新,终生参悟一条大道。像赵莼这般已经有了太乙庚金剑意在身,却还同时拥有另外一种剑意的,可以说是旷古绝今,闻所未闻了! 她心头讶然,应答归杀时,心思便不在剑灵醒转一事之上。 反倒是归杀看着她,略有几分惊诧地问;“这是过去多少年了,你竟已成功突破分玄,悟出剑意在身!” 它看赵莼今日之成就,顿时有沧海桑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但略微感知后,也发觉赵莼气息微弱,显然是重伤未愈,便知趣不多问,仍是十分喜悦地说道:“你这斩血剑意,是杀戮本源的分支吧,与剑主当年的诛邪剑意出自同源,怪不得让我这么熟悉!” 赵莼眉头一挑,闻言才知当年断一道人乃是诛邪剑意,此剑意在三千剑道中等级不低,属于大千剑意之一,再进一步就可为杀戮剑意,达到本源阶的水平。 而斩血剑意仅为小千,进阶中千可谓斩魔,进阶大千才到诛邪,仍有一大段路不止。不过算起来,还真是与断一道人出自同源。 但归杀自横云中来,并不知道上界对剑意的划分,赵莼只微微颔首,应他道:“如今已是近二十年后,我这剑意也的确和断一前辈同源。” 听闻才过了二十年,归杀沉默半晌,久久才言:“你这般资质,能脱离灵真去上界,才是没有真正辜负了。 “看你已然成就分玄,相比也有了自己的本命灵剑,我这把废剑终究是没什么用处的,只是不知道剑主之事,到如今来可有什么进展了?” 赵莼自没有忘记她与归杀的约定,便将断一道人来往上界后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归杀闻听后,更是气得剑身猛颤,怒道:“欺人太甚!此些杀人夺宝的恶人,到最后竟贼喊捉贼,给剑主按上邪修的由头! “剑主他分明刚毅勇武,乃是这世间最为有情有义之人,竟是遭了这些小人的祸害,落到如此下场!可恨,可恨呐!” 它与赵莼一般,都不愿意相信断一已死,但又在提及断一妻子时,微微犯了难。 归杀声称,断一在横云时心诚于剑,决计不曾动过婚娶的念头,更消说有妻子陪伴身侧了。 赵莼则疑惑道:“那便是来了重霄之后,才结识的人了。” 但此时归杀骤然低呼一声,对她道:“我只为剑主佩剑,不像其本命灵剑那般可常伴身侧,可有些时候,却能从他身边听到女子的声音,不过只闻其声,并不见其人。亦不知他那妻子,与这声音是否有关。” 这也算得上一桩线索,赵莼温声对其言谢,又听归杀说到,斩血剑意尚还微弱,且非剑主本人施为,对他的助益终究有限,每日醒转个小半刻钟已是足够,便又继续沉眠去了。 若赵莼需要,则用剑意唤他就是。 而今日之事,对赵莼也有诸多好处,知道了断一道人乃是诛邪剑意,有归杀的指引,至少在斩血剑意的进阶上不像往日那般难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丹田养好,快些返回宗门去。 赵莼醒来一事,在神羽宫闹了不小的阵仗,毕竟她来时情形有多凶险,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好在神女下令叫旁人不得打扰,赵莼才落了个清静。 将补元丹用完后,已是足足一年时间。无法轻易催动丹田,赵莼便将心思尽数放在剑道之上,将从梦中悟来的斩血剑意完全掌握,达到了与驭使太乙庚金剑意相同的程度,只是因为两者剑道等级相差甚大,前者终究不如后者强大罢了。 但能想到的是,若有朝一日赵莼能将斩血剑意一路进阶到杀戮剑意,有两大本源阶剑意在身的她,就绝非可怖二字能轻易概括得了的了。 不过此法亦难如登天,赵莼纵是心有所想,也还没有狂妄到四处宣扬的程度。 倒是青栀神女看出此事后,思忖半晌点了点头,向赵莼道:“有你那神通在,将大有可为。不过切记,莫要将元神变故告知你我以外的任何人,事关你身家性命,不可马虎。” 赵莼自是谨慎地答应了,听了神女几道嘱咐,才从幽州启程,回到昭衍内向长老们复命。 章一 归真 赵莼在外险些丢了条性命,令门中不少人都心头一抖。 若不是看着她归来时面色苍白,还未大好的模样,众人定是要上门细切查看一番的。 施相元百感交集,捋须说了声“回来便好”,又问她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赵莼遂将汲灵术一法告知了他,令其脸色大变,颇为不赞同道:“此乃你全无把握之事,且关乎身家性命,当要慎之又慎,即便存着想以自身之力将其斩杀的念头,也要谨慎权衡,莫再有下次了。” 赵莼应道:“掌门教训的是,弟子鲁莽了。” 看她拱手行礼,敛下眉眼作出乖顺的神情,施相元却微微一叹,道:“我知道以你这等天才的傲气,在许多事上都只愿凭着一腔勇武,却从未想着低头。但赵莼你要明白,修行修行,活着才能修行,活着才能得道长生,若性命没了,什么都是空的。有时候前行是勇气,低头也未必不是一种迂回之策。” “便是那邪修,你自己杀了是杀,借助他人之力杀了也是杀,以你的心性,只些许遗憾,假以时日定能消解……可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听得此话,赵莼若有所思,只觉施相元今日所言更似其自身经历一般,含着嗟叹。 她不置可否,得了些上好的补神之物便拱手退下,留施相元一人在殿中凝神自顾,久久难以释怀。 服用完神羽宫炼制的特殊补元丹,赵莼丹田已然能够开始吸收灵气,转化真元。 她识海内的元神,亦逐渐鲜活起来,神识驭使灵动,不再有迟滞之感。 有道是祸福相倚,丹田的真元尽数泄出,又重新得以补回后,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有了极大的进境,赵莼借着此番席卷灵气入内的功夫,将道台一镇,生出法光的两仪相轰然变化,竟是在此刻成就四象模样,到了分玄中期的境界! 赵莼微微感叹,要不是有此机会,估摸着还当要三年之久,才能到达中期。 不过此番也实在凶险,即便恢复时有些益处,她也不会再刻意如此了。 在门中修行的岁月,宁静而安适,每日打坐练剑,便又是两年过去。 这两年中,蛮荒局势大改,邪魔竟开始有不战而退,守城避战的念头,不过人族三州却丝毫不敢松懈,只是对魔劫将启的时间暗暗推移,看着探查之人传讯过来,讲到邪魔内部另有变化,心中更是提防之心大起。 而施相元收了上界递来的消息,放于应付魔劫上的心思,又略略收回数分。 “掌门之徒珲英,上月悟道终成,如今已是通神大尊了,出关之日约莫在下月,而主宗拟定的择徒之期,现定在半年之后。”他指尖一送,一道灿金色的光芒便遁到众人眼前,迅速化出一幅惟妙惟肖的图卷。 其上山头天际,尽数笼罩在紫霞漫天,琼宫玉阙连绵不断的景象中,仔细看去,即便是在留影术所记录的场景内,那檐上翘首的瑞兽,仙阙窗沿边含苞的花瓣,甚至碧瓦上剔透的露珠,都纤毫毕现! 座中众人无不是尊者之辈,看着这景象也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赞叹道:“道图宏大,细致若微,可谓上中之上,我昭衍再添一位资质不凡的通神期强者,善哉!” 但不多时,殿内气氛便从热络中平静下来。 “当年珲英大尊闭关突破,预料的时间比这还要早些,不过今日能得如此道图,晚上这么些许年份也是值得的,只可惜……只可惜没有多少时日留给我宗的赵莼,半年时间,如何能与主宗的弟子们相争!”有一身着赤凤纹长袍的尊者忧喜交加,慨叹道。 殿内也有不少人与他想法类似,闻言都暗自点头,心觉甚是可惜。 “但我等总要给她机会一试!”说话的是邈月剑尊,今日议事的尊者们在门中都不大现身,座中唯有她和施相元真正见过赵莼,是以想法又不一样,“我等都是自主宗出来的弟子,那大千世界中的绝世天才有多可怖,想来你我都是明白的。 “早前为大尊择徒备下的弟子,在重霄内自然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可放入主宗去呢,诸位还敢认定他们都是最顶尖的么?便是深受我等厚望的关博衍,前些日子也在风云小会上棋差一着,输给了出身濯风泽的真婴弟子,那些后生自小就被精心养育,无论是见识还是资源,都远非分宗弟子可比! “可赵莼不同,贫道以为,她资质在重霄中已然冠绝群雄,使旁人难以望其项背,即便放在主宗,都毫不失色于那几个洞府的天才,而主宗的长老们眼力强大,就算赵莼眼下实力低微又如何,如此天才难道他们还会放她到分宗不成?” 提到那几个洞府,座中尊者脸色也是一变,眸中异彩连连,见邈月语气坚定不移,笑道:“若真如师妹所言,大善!” 施相元点头应下,又言:“既如此,此回大尊择徒,我便有意令赵莼一人前去。至于先前备下的弟子,实不相瞒,在赵莼气候初成时刻,也大多知晓自身机会渺小,故而心中少有争斗之意。尔等若有念想,可将他们引入门中,便不算辜负了这么些年的准备。” 能有机会被挑中进入大尊择徒的弟子,便如邈月所说,无不是重霄首屈一指的天才,这些年里几位尊者也是将他们看入眼中,心中有收徒之念的人不少,闻听施相元之言,顿觉心中欢喜,没有半分不乐意的。 “虽说还有半年期限,但主宗事情繁多,我欲择日携赵莼上界,门中杂事,便还如往常那般,托诸位帮忙照看了。”施相元微微颔首,以表歉意。 余下尊者自也是顺理成章地应下,笑着点头。 说是择日,其实传召赵莼时,亦不过是第二日罢了。 她闻得珲英尊者成就大尊一事,并不十分惊讶,反倒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镇静。 自梦中度过数百年岁月后,赵莼的心性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施相元只觉她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宁静,如若说从前的赵莼是把开刃的利剑,那么她现在,就仿佛重新回到了初入门派的模样,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所谓返璞归真,大抵如此。 章二 临行 赵莼从施相元口中听闻,那大尊择徒还有半年期限,当等到珲英大尊出关,诸多世界的天才齐聚一堂,才会开启。 但他急匆匆而来,只告诉赵莼越早上界越好,往后恐要等到凝结道种时,才有再次下界的机会,故而在重霄世界的诸多俗务,须得早做交代,免得来日在上界有所思虑,却又插手不得。 赵莼思忖,暗道也是这般道理,便连忙应了他,转去筹办上界之前的事情。 首要之事,就是天妖尊者与师姐柳萱,栖川门现下由她照抚,若赵莼匆匆离去,不定会生出些许麻烦,细想也是颇为棘手。 她本要传讯给柳萱,不想对方竟事前预料一般赶来了天极城中,先笑着连道几声恭喜,又解释道:“师妹你放心去就是,现下栖川业已站稳脚跟,烟溪岭地界谁人也不敢来欺,你只安心在上界修行,等到师姐手头的事情了结,自会与尊者一同上界,届时再来寻你。” 柳萱神情欣然,对大尊择徒一事信誓旦旦,含着笑意将赵莼拉至一旁,道:“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便托人传讯给尊者,到时她再与我说一声,师姐自会帮你处置妥当了。” 得她如此答复,赵莼心中抒怀,点头道:“如此便麻烦师姐了,日后我若不在此界,洞府自有宗门帮忙照料,丰德斋背后又有岐山上人,不必过多忧心,只是离去一事,还得告知沈道友一声。” 柳萱闻言,亦是深以为然,待赵莼法诀掐过,方温声道:“你二人这些年来也是互助良多,须知生民六道的修士便是放在大千世界,也只零星数量,眼下等你上界,她虽暂时助不得你,但往后的助力却是无穷。 “沈姑娘在重霄有岐山上人庇佑,可等到了大千世界中,各方势力波谲云诡,你可未必能护得住这份气运,若能早些突破真婴,借着点化道种的机会将下界势力一并带上去,那才是解决之道。” 她乃六翅青鸟一族的精魂,托生入了人身,故而并不似元神转生之辈,有清楚的前世记忆。须弥世界在柳萱昏沉的知觉中,向来是浩大而危险四伏的,上有神仙斗法,下有凡人挣扎求生,却是谁都不敢说一句获得逍遥恣意,何况是境界尚还低微的赵莼。 “阿莼,此话尊者不曾与我说过,但我却想告诉你,等你到了大千世界中,切莫和日宫三族走得太近,往后便是有人借了尊者的名头,你也要小心查证信物,莫要轻信了。” 赵莼顾自揣摩着此言,与柳萱分别时,心中仍旧留着深深的忌惮之意。 另外两族便罢了,就算是六翅青鸟同族之内,竟也不是同气连枝…… 她暗暗将柳萱的话刻在心底,回到洞府时,又不忘叮嘱佟家兄妹一番。 照生崖金火之气旺盛,在旁人眼力不是什么好去处,眼下是为赵莼洞府,这才得了其余弟子几分厚待,她刚离去那几年,宗门必然会好生盯着,但要修行到真婴,只怕还有诸多岁月要等,届时门中定当又冒起来了一茬天才人物,要宗门时时刻刻守着照生崖也不现实。 何况看重于赵莼的长老与尊者们,自身也是以修行为重,纡尊降贵插手小辈洞府之事几无可能,更消说看顾个百八十年了。 “我走后,会在这殿中留下一本剑道心得,与一道自身剑意,你二人日后若想再求进境,自行入内参悟就是。此行一去,不知多久才会回来,我知你兄妹二人处事谨慎,但人心叵测,若遇有人上门寻衅,不必时时低头,平白折了自身气性。 “巫蛟长老门下的真传弟子戚云容,是我自幼结识的师姐,其人嫉恶如仇,若辨明是非知晓错不在尔等,必会出手相助。仗势欺人非我洞府修士做派,忍气吞声亦然,只待来日相见,我定当将尔等一并接入主宗,不负诸位这些年间对照生崖的忠心!” 闻言,佟家兄妹不由喜形于色,连忙拜倒高呼“剑君高义”,便是后头立着的石妖精怪,此时也激动万分,听赵莼此言,竟是未将它们略去,反而有一并提携之意了! 不必说照生崖中一派欢欣景象,待九渡殿放了消息出来,恭贺主宗掌门弟子成就大尊,弟子们年例翻倍,各般营生上税免除,便是昭衍名下那诸多附属宗门,都有百年内上税减半的庆贺,一时间人族三州大半地界,都是喜气洋洋。 唯有知晓大尊择徒事情的人,在开怀后,将视线落在了赵莼之上。 戚云容更是抱着一坛烈酒,就找上了照生崖来。 “定仙城独有的鱼桑酒,我走时买了几坛,今日算是为你壮行。”她大马金刀坐在椅上,把坛口一拍,浓烈酒香顿时扑面而来。 赵莼一时失笑,也在她身边座下,酒过三巡,听戚云容道:“眼下魔劫降世,看掌门的意思,是得留在重霄将劫难了结,才会回主宗复命,如若此消息无错,我也应在那时一齐上界……” 她又少见地感叹了些岁月无常,时不待人的话语,后身形一顿,坚定道:“大千世界风云变动,天才辈出,若不能亲历其中,怎算来这世间走过一遭,委实说,我不想同师尊一起去往须弥世界,那号称昭衍天才之路的龙门大会,才是我辈的追求!” 讲到此处,戚云容双目中绽出两道炯炯神光,夹带着通身酒气,更显得豪迈无比。 赵莼赞她志气远大,两人彻夜长谈,待临行启程时分,戚云容已是满面酡红,行路踉跄。 这鱼桑酒是专为修士酿造的烈酒,寻常人喝上一盅就有醉意,戚云容血气旺盛酒量也好,这才能饮一坛。至于赵莼,则因灵根的缘故,酒液甫经咽下就被真元灼烧而去,反而浑然无事了。 她叮嘱佟家兄妹将戚云容好生送回洞府,到无溟天府与施相元相见时,正好当值辰时,日光下盛。 章三 大千 中州柱山,素有承天之柱的美称,其山巅高耸入云霄,山脚立于平地,有拔地而起的气势。 赵莼看它,只觉和与长脊山又不一样。 长脊连绵横贯中州之南,中有山峰无数,处处险峻挺拔,连带着山下天极巨城,也处于地势起伏之中,高低不平。 而柱山起得突兀,肖似一玄剑宗的万仞山,难被称作山脉,也没有另外的峰头,更像是凛然巨塔,下镇四方。 她与施相元初临此地,即感到一股浩大的威慑力扑面袭来,使人难以生出丝毫反抗之心。无论是横云世界中天妖尊者开的天路,还是河堰小千世界内续接的天柱,都全然无法与眼前的柱山相比。 “这是天威。”施相元仰头而望,“修为低微的修士无法通往上界,一是因为虚空元炁暴烈,恐肉身元神在其中消弭,二则是柱山天威浩荡,直到归合期才能抵抗一二,此也是为何龙门大会的最低限度,乃是归合期弟子的原因。” 他说完,便携着赵莼凌身而起,穿透无尽层云,将虚空贯破一孔,生生撕开! “我以真元将你护住,等入了虚空,你就进到这如意匣来,到了上界我再将你唤出。”虽非是第一次引人上界,但施相元仍然谨慎万分,未经炼化的元炁狂暴无比,便是外化期修士行走其中也得小心,何况身边还带着只得分玄境界的赵莼了。 而赵莼只觉眼前一花,眨眼间就已到了云巅之内,她在真元庇护中远远下望,柱山顶峰竟是一览无余的平地,当中设下一方巨大道场,有奇形异状的兽类,有日月同辉的玉碑,还有两只仙鹤一俯一仰,一旁是贯进地中一半的巨剑,诸多种种,难以意会。 施相元正破壁虚空,回身见赵莼下望,解释道:“那就是龙门! “龙门大会并非只有昭衍,而是正道十宗共举的盛事,每届大会开启的时日非是定数,实是由我派与太元来测定天机,提前一年定下龙门大会之期,再广告各处分宗弟子,加以准备。 “距离上届龙门大会,应当有四十余年了……” 他慨然感叹几句,上方界壁便已被撕出可供一人通行的缝隙,见此,施相元翻手现出一方宝匣在手,其上篆文曰:浮离元净如意天。 赵莼一看就知这是他口中容身的如意匣,抬头遥遥将幽黑的虚空一望,旋即心神一动,整个人化作一道清气,便顺着宝匣的锁眼入了其中。 内里颇为柔软,如同身处云雾,又比袖里乾坤更为舒坦些。 在如意匣内不知昼夜交替,不晓具体时辰,只知茫茫坐定后,听得上头传来一声熟悉的“赵莼,可出来了”,她这才被一股吸引之力移了出去。 两人如今之所在,是一处景象清幽的山岭,地势并不算高,草树青翠苍郁,四面丘陵环抱而来,当中一条清溪缓缓泄出,波光粼粼可见鱼蟹踪影,犹如银白细带镶嵌在碧色玉盘,又间杂有虫鸟声阵阵。 赵莼微微喘气,有一股异感腾上心头。 渺小。 天穹何其远大,山野一望无际,令人深觉自身渺小无依,茫茫无措。 先前在柱山窥得的天威一角,而今好似弥散在这大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彻底融进天地之中。 身处于此间的每一刻,都昭示着人的微弱,与天地的浩大。 施相元见赵莼神情有异,心下亦知晓为何,便一言不发直待她回过神来,才道:“须弥界是仙道最昌盛之地,但也是天道最强大的地方,万事万物都受其限制,在其掌控之中,唯有得道成仙,方才有与之交谈论处的资格。” 而那般人物又有多少呢? 两人心照不宣。 赵莼深深一叹,顿觉重霄与横云这些世界,大抵是“天高皇帝远”,所以天威较为薄弱,而进入大千世界后,天道不可忤逆的威严,方逐步显露出来。 这是天地混沌初开后的源生世界,是三千世界的开端与终焉,是万族并起,群雄相争的地方。 人不甘于渺小,故而伟大。 便是天威浩荡,她也要争上一争! 赵莼目中神光陡然一变,施相元见之更为欣慰,遂将袖袍抖起,高喝一声:“走了!” 两人遂凭空而起,虚虚漂浮于云中,约莫走了两刻,就见山野退却,连绵城池现于脚下,其间百姓修士行走如蚂蚁虫豸,而身侧亦开始有御空而行的修士经过。 他们漠然看向施相元,不久又将目光移开,显然对此毫无动容,宣告着外化尊者亦只是大千世界的修士一种罢了。 “这是如意天!”施相元含笑捋须。 赵莼思绪一顿,忆起她容身的宝匣上,就有如意天三字。 “大千世界的天穹为无穷尽,除却多数修士行走的底层天地,上方还有三重天。第一重如意天,外化修士可御行其中,第二重元净天,乃是通神期修士走动修行的地方,最顶上乃是浮离天,其中可遇见洞虚大能在内清修。 “是以就算再大千世界内,底下的人也极难见得真婴以上的人物,头顶那三重天,已然将仙凡阻隔。” 赵莼虽被施相元牢牢护住,但也能些微感受到,这第一重如意天的天威与灵气,比底下修士行走的天地不知浓重到何等地步,若她没有庇佑,即便不被天威挤压而死,也会为灵气乱流而崩碎肉身元神! “各大宗门都有天堑相隔,所以我等无法直接从虚空进入宗门,好在此回离得不远,走个两三日就能到了!”施相元凝神掐诀,一道清气浮在脚底,赶路速度顿时又快了几分。 赵莼被他一路带着,无所事事下便只能向下观望。 大千世界内人族众多,城池连绵不断,在其上空行走的修士又极少入内打扰,甚至都不曾入内歇脚。 “这是凡俗城池?” 施相元应她:“不是城,是国。 “我辈修道者有律令所限,又受因果束缚,不可直接插手凡人之事,只能承庇护之责。自仙门立派以来,凡俗界分分合合,或海晏河清,或战火纷飞,只若不是受修道之辈影响,便由他们去。 “不过这么多年里,有不少修士都出自其中,是以凡俗界与修道者的界限也仅在明面上清楚罢了,你以后若是在其中行走,还是要好生打探清楚,其背后为何方势力,此也能省去些麻烦。” 章四 公与不公 州郡王城,自如意天望去,皆为米粒大小。 施相元口中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已然跨过了不知多少凡俗国家,赵莼又见诸国之间,夹杂着气势磅礴的大城,其中来往以修士居多,凡人倒成了少数,无须施相元解释,她也知道,此些大城应当就是修士聚集的仙城,当中有散修,亦有门派弟子暂时落脚,店铺坊市无一不足,可供来人选用。 但赵莼欲要以神识探索时,又被一股陌生的力道弹回,终是未果。 两日半后,她与施相元终是到了昭衍地界,远见群山万壑云雾渺渺,并不像分宗那般,处于小界之内,而是真真正正地坐拥大千世界一方,气势雄健,威武不屈。 因着二人所修行的都是昭衍七书六经之一,是以极为顺利便通过了天堑,进入到宗门范围之内,而这时,赵莼眼前才真正开阔了起来! 险峻高耸的山头,掩不住灵光熠熠的阵法光辉,飞檐自翠树红花中探出,巍峨大殿,秀雅亭台,无不雕栏玉砌,河湾溪湖,蜿蜒出飞瀑银川,谷地沃野有良田药园,浓郁药气蒸腾出秀美霞云,而山涧云雾不散,透出艳色虹彩,有异兽吼叫,惊破飞鸟,俄而又见灵光冲天,竟是奇株出世,值守弟子正在出手采摘。 好生惊艳之景! 兼具自然之宏伟,与人力之奇绝,两相并举,方才造出一方堪称精妙的天地! “此便是主宗?”赵莼出声问道,见施相元脚步略慢,便抬脚跟上,与其同行。 “算是,”他点了点头,面上浮出与有荣焉的自得,“此为问仙谷,乃是进入昭衍的第一道关口,其中居住的多是门中弟子、长老们的同族亲眷,也是预备弟子开辟洞府,听门中讲师授课的地方。” 这一绝妙不逊于分宗的地界,竟然只是主宗一角,赵莼暗暗慨叹一声,又问:“预备弟子?” “便是那些不曾正式入门的弟子,因着宗门不缺奴仆杂役,是以并不曾设下杂役弟子。而须弥界人口众多,每年都有许多人前来拜山,宗门即会在其中挑选资质过关者,先充入问仙谷。 “这些人若到了一定年龄没有晋入凝元、分玄、归合等境界,可以自请离开宗门,而若不愿走的,也会被宗门剥去弟子身份,下放到各项营生中去,只要不曾犯错,后半辈子也有宗门庇护。” 倒是和灵真的杂役制度很是相似了。 赵莼微微颔首示意明了,又听施相元道:“龙门大会择选下界分宗天才,但终究数目不多,且每届间隔的时长又十分久远,故而这些源源不断从问仙谷进来的弟子,才是门内弟子的中坚。他等一路修行到归合,就能在谷中刻一枚入门弟子的命符,进入到真正的主宗。” “我等分宗弟子须得经过一道筛选才得入内,而问仙谷的预备弟子们却只需修行到规定的境界便可,如此一来,先不说公不公平,门中弟子只怕会因此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类,这般施为,实在令弟子不敢苟同。”赵莼略微咂舌,眉头皱起。 施相元惊异于她直言不讳,不由笑道:“你并未盲从宗门的各般规定,反而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的。” 但他目光一转,神情霎时端肃起来,道:“可是你要明白,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凡俗世界如此,因修为高低而分出高下的修真界更是如此。出生在大千世界的人,天生就享有下界修士羡慕不及的资源,来日你道种圆满亟待点化之际,这般想法只会更为深刻。 “为何他等就可借助须弥界的力量,使道种点化变得容易,为何尔等便需费尽心力下界悟道,稍有不慎就会亡命其中。消除这些横亘多年的不公,宗门也无法做到,它所能做的,只有顺应天理,使绝大多数弟子享其所有,遂其所愿。” 到此,施相元猛然转过身来,眼放精光:“这些问仙谷进来的弟子是良莠不齐,当中固然有资质绝佳者,但论天才比例,的确无法和龙门大会相比。可宗门难道对此浑然不知吗?不!他们清楚得不得了,更为弟子向上奋起指明了道路! “争!” 他身上腾起一股气冲云霄的豪迈,朗声道:“不看年岁资质,只问自身实力,谁人更强一分,就多得一分资源,任你是少年英才,有绝世天资又如何,只若气候未成,羽翼未丰,就不算是强者,亦受不得宗门资源倾斜。 “门中皆是天才,只有实力强大,才能为人所信服!” 赵莼受其感染,一时胸中也有豪气万丈,与其一道行走时却又在想,人皆有私,会偏爱自己所看重之人,宗门内也有诸多师门,其中弟子必然胜于寻常之辈,又有自小被收入强者门下的孩童,所得资源超乎一般弟子。 他们都是得天独厚者,常人所不能及。 但不多时,赵莼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诚如施相元所言,横亘万古的不公难以被消却,变化莫测的人心亦然。昭衍所要维护的,不仅是大多数弟子的公平,还有宗门秩序的稳定,其中弟子是中坚,是未来,而顶上的强者,则是坐镇一方的底气,宗门存在的关键。 他们承担着庇佑昭衍的责任,门下弟子受到优待,就是他们实力外溢所留下的福泽。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强者为尊的天理,是混沌初开后,对凡人最大的欺压,与最好的制衡。 她唯有更强,才能有底气越过不公,从被欺压的一方脱身。 赵莼脚步沉实,与施相元一并越过问仙谷,进入到更为广阔的主宗。 她分宗真传的名号,到此已是作用全无,昭衍主宗内的真传弟子,乃是赐予外化期弟子的尊荣。 施相元便是其一。 他领着赵莼进入一处清幽洞府,立刻就有异族仆役上来拜见,施相元吩咐几句,对赵莼道:“距离大尊择徒还有些时日,你可在我洞府修行,也可到问仙谷去逛逛,那处规矩不多,不像主宗,许多地方都要入门弟子的命符才能通行。” 赵莼轻声答应,见他脚步匆匆,像是还有要事的模样,便不欲打扰,跟着仆役先去安置了。 章五 内定 施相元将赵莼送至洞府,又细细嘱咐底下奴仆几句,还未歇上片刻,便起身往另外一处地方行去。 这周遭难以数尽的山头,藏着许多灵源充沛的地界,昭衍遂将门中真传弟子安置在此,令其自择洞府,在其中修行闭关。 门规有定,归合期方可为入门弟子,择云渡域的山头而居,修成真婴即可进秩入室弟子,洞府亦将迁移到灵源更为丰沛的金河域,至于外化期真传弟子,方才能拥有在洪泽域挑选洞府的资格。 而地位更为尊崇的长老们,则有自家的洞天福地,不可与此些山头相论,他等门下弟子也多随其居住其中,享有灵源满室的修行环境。 施相元自然享不得洞天福地的妙处,他于洪泽域中跨了百八十个山头,终在一处草树格外丰茂的地方下落。 此处并不似寻常洞府那般满是琼宫玉阙,反倒满山苍翠,漆红阑干隔出亭台水榭,两相交映,更显清幽。 他来的阵仗不大,可洞府内早有阵法警觉,施相元方才脚踏实地,立时就有身着对襟绸裙的少女飘然迎出,若赵莼在此,只怕还要惊讶,因这少女本身便是一位归合期修士,已然有立足一方的底气在身,却做着寻常仆役见客引路的事情。 她眼含三分笑,唇如四月樱,福身向来人施下一礼,道:“原是寿泉尊者大驾光临,婉君有失远迎,还望涵容。” “无须多礼,”施相元虚虚一抬,将少女扶起,颔首道,“不知今日师姐得闲否?” “自是得闲的,打从珲英大尊突破那日起,尊者就等着您来了。”婉君恬然一笑,连忙将施相元迎入洞府之中,玉手轻轻一拍,便看见几个模样清秀的侍女奉上茶盏,斟倒灵茶。 施相元还未坐定,便见一阵生机充沛的气息降入楼阁中,俄而现身一位衣着素净的美妇,乌发束髻,肤白若脂,恍若避世仙人,有出尘气质。 “寄菡师姐!”他起身一拜,后心头微动,喜道,“师姐修行又得进境,只怕比从前更为精进许多了。” 陈寄菡向她微微点头,谦逊道:“前些年间小比,得了些大还蕴炁丹,今朝方才炼化,故而看起来有所精进,实则都是灵丹相助罢了……快坐。” 施相元这才落座,笑道:“师姐谦虚了。 “早前师弟也曾因要事上界而来,只是不巧,正逢师姐闭关修行,未得相见,深为遗憾呐。” 两人关系甚是亲近,听闻这话,陈寄菡也柔柔一笑,道:“此后便无事了,我虽已至外化圆满,可离大尊之境实是太远,便先不往那处想,取个几十年清闲好好看照看照族中后人,也算尽我的一份心力了。” 听得这话,婉君面上笑意更深几分,瞧得出是极为欢欣了。 施相元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与陈寄菡叙旧一番后,又听她问道:“此回珲英大尊择徒,你既为重霄分宗的掌门,可曾在门内挑选好弟子带来?” “这是自然,正巧师弟驻守的分宗下,出了一位天资卓绝的弟子,又正好为剑道天才,参加此回大尊择徒,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得一位? 陈寄菡默然将眉头皱起,不大赞同道:“师弟糊涂了,那珲英大尊乃是掌门高徒,只放话说要择选绝世天才为弟子,宗门便为其细心筹办择徒大会,可见其深受爱重。 “我曾令婉君打探了一番,下头那些分宗无不精挑细选了四五位弟子前来,便是世界昌盛不如重霄的,也极少会只带一人,实话与你说吧,这次择徒不过是走个过场,夔门洞天的人早在池藏锋决定走紫微剑道时,就有将其送入珲英门下的念想了。 “两人剑道同源,池藏锋又天资惊人,只不过是珲英大尊觉得自身道法未成,一直不愿松口收徒,夔门洞天才久久寻不到机会罢了,当初其突破大尊就在三千世界中挑选弟子的承诺,而今看来也是周旋之举,主宗弟子都争不过那池藏锋,分宗之辈拿什么去争! “是以他们才带上多位弟子,为的是即便进不了掌门一系中,也能在其余长老面前露个脸,多出上几个大尊之徒啊。” 话到此处,施相元也微微变了脸色。 陈寄菡出身裕康陈氏,族内曾有过飞升仙人,如今虽势力大不如前,但也有一位洞虚期大能坐镇,在昭衍内德隆望尊,使陈家跻身修真大族之内,故而她能了解到的消息,又比施相元更多。 至于其口中的夔门洞天,又更为强盛许多。昭衍十八位源至期仙人中,正巧有一对师徒,夔门洞天即为其中师长茅仙人的洞府,内里徒子徒孙众多,更不乏外化通神之流,是以出身于此的修士,无论是在宗门内,还是于须弥界中行走,都格外有底气。 大尊择徒当中最受瞩目的人选池藏锋,正是夔门洞天门下弟子,三景大尊池琸的后人! 施相元早知池藏锋出身极高,但却未料到夔门洞天早有谋划,如今初闻此事,不由为赵莼捏紧了一把汗,但于他心底,又始终觉得赵莼未必不能破此死局! 见他脸色迟凝,陈寄菡微微一叹,道:“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那弟子若真如你所说那般资质绝顶,有长老愿意将之收入门下也是好的,我看这些年那位大能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等你驻守期满,好生将之避开就是了。” 她与施相元相识得极早,当年他毁坏剑冢惹亥清大怒时,还是陈寄菡为其奔走,令陈家老祖请得温仙人出面,不然施相元早已被贬斥入魔渊镇守,哪还能有今日? 为此,施相元对她也感激非常,想道一句“我那门中弟子并不逊色他池家小儿”,但嗫嚅几番都不曾说出口,只把杯中灵茶饮尽,直到辞别之际都没再开口。 陈寄菡看出他心中有事,望见其身影款款离去,才终于长叹出声。 “尊者何故叹气,”婉君盈盈移步,走上前来,“万一那弟子真的不一般呢?” “我倒也希望如此,只是像朝师兄那样,能叫十八洞天齐齐俯首的人物,一代又能出多少呢?”陈寄菡一时戚然。 章六 道门解难 问仙谷,长平坊市。 从弟子们进行买卖的摊位往巷道末尾走,是一扇巨大石门,其上横向刻了许多龙首,双眼怒睁,而口舌中空,有许多弟子聚集在门前,从怀中取出灵玉或是其余宝物,往龙口中一放,须臾见宝物顺着喉咙滚落下去,又递上准备好的木牌,再等个三五刻钟,就有新的木牌从龙口递出,犹如吐舌。 等候的弟子取了木牌相看,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双眼一亮当即欢欣鼓舞,各人各态,亦如人生百相。 这是每处坊市都有的道门,取此名讳一是为贴合石门,二是有叩门问道之意。 而来此地的多半为两类人,一类是精通一道,愿以自身所知来生财的弟子,他们可借法进入到道门之后,提出自身所需,与自身所能解答的疑难,供问道的弟子挑选。至于问道的弟子,就是其中另一类人了。 他们或因修行所困,久久难得寸进,故而才到道门前寻找机会,若门后修士刚好能解困扰自身的难题,那花上些许财物,自然也是值得的。 不过近来长坪坊市这处的道门,前来的弟子竟格外地多些,不知是谁人传出,其中来了一位剑道精深之人,能解诸多剑道疑难,且要价也不贵,只需留下带有旧篆文的古书,或是一道剑意印记便可。 这人所求之物并不珍贵,对剑道的感悟又可说是颇为深刻,连着几日都有剑修在此解了心中疑惑,一来二区间,围聚在此旁观的弟子,竟日复一日地多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伴随着一声惊呼,聚在四周的弟子们顿时如水落油锅,激动地沸腾起来。 一双双眼睛不敢眨动,都盯着从龙口中伸出的木牌,一口气全数堆在喉咙! 而见木牌出来,早就等候在旁边的灰衣男子更站不住了,连忙上前将木牌拿到手中,细细看了起来。 他嘴唇翕动,却半句话也不讲,胸膛上下起伏着,炯炯目光似乎要将木牌穿透一般,零星半点字迹也不想放过! “嘶,怎的不说话,这叫我等怎么知道,那门里的人究竟解得对是不对!”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说范愉师兄困在这上面足足三年,哪是这么容易就解得了的,今日能得个解决的苗头,我看也是不虚此行了。”说话的弟子对灰衣男子更了解些,使得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原来此人就是范愉,听说这几年间他总是离宗历练,就为了集齐门中一位剑修弟子需要的灵材,让对方指点他两句……万一今天在这道门,叫心中困惑迎刃而解,岂不是赚大发了?”门中弟子指的自然是正式入门的归合期修士,而比起耗费许多积蓄寻求指点,一本旧篆文书的确是相当便宜了。 下刻有人接着话头开口:“道门本就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地方,你只觉得范愉赚大了,可万一门里的人解不了,岂不是平白浪费了东西,古往今来在道门上吃亏的人还少么?” 又有怀着各般想法的人轻声争论起来,闹得道门前喧嚷一片。 俄而,黑衣男子范愉握着木牌,发出几声快慰至极的大笑,高声道:“妙,真是妙!原来问题出在此处,是我太过墨守成规,不知变通了!”他毕恭毕敬地向龙首躬身长拜,口呼“多谢前辈指点迷津”,这才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转身御剑离去。 见了此景的一干弟子,先是怔愣片刻,后突然涌动起来,他们哪还有不明白的,这门后的剑修必然比他们想的要强得多,连困扰范愉三载的难题都轻松给解决了,岂不是意味着此人较入门弟子还要厉害? 不! 这门后的人,或许就是一位闲得发慌的入门弟子,不然怎么能有此能耐? “快!快去找旧篆古书,这等好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有这人在,短时内旧篆古书肯定价格高昂,我虽不是剑修,但手中正好有此类物什,只消高价卖出,又能好好赚上一笔!” 各种想法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使得长平坊市,和周遭几大坊市的旧篆书册价格疯涨,一时间有洛阳纸贵之风貌,叫人瞠目结舌。 而赵莼并不在意这些,她方才为范愉解了困惑,此刻将对方投来的书册微微翻动,心中颇为满意。 果然还是大千世界地大物博源远流长,许真人数百年积累才得那么一册,而她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已经得了厚厚一沓,内容各有不同的旧篆古书,效率与成果不知要高出多少去。 只是另外所求的剑意印记,倒是一道也没有。 赵莼遗憾之余,也觉得释然,毕竟问仙谷内都是预备弟子,修为最高也只分玄,自然没有什么剑意在身,眼下能得到一些旧篆古书也很好了。 可惜入门弟子论道的地方,她没有主宗命符去不了,想来那处定然有许多剑意境弟子,可以切磋进步。 而这道门也是她闲暇时分,在问仙谷四处逛走时发现的,来去隐秘而方便,随来随走,双方纠葛停留在道门两边,离了此地谁也不认识谁。 “再在此处待个三两天,便去看看问仙谷还有什么其它去处,始终困于一地,到底也与我增长见识的目的相悖。” 赵莼暗暗点头,正巧龙首后铃铛一响,一本古书落了出来,她连忙接过,等着外头的修士把困惑写在木牌上递进来。 有范愉一事作金招牌,长平坊市道门来了个剑道强者的消息,迅速就在问仙谷传开了。 再并上旧篆古书被剑修争至价格翻倍的景象,又叫此消息添上了几分惹人好奇的神秘。 “好多人!” 已经逛过了几个坊市的道门,慕名来此的邢撷芳还是为眼前人山人海的场面所惊住。 她遥遥向石门处望去,努了努嘴:“那人真就那么厉害,师兄,要不我等看看去?” “正有此意。”站在邢撷芳身侧的男子身躯伟岸,相貌堂堂,此刻也是起了好奇之心。 两人身上气势惊人,锐意直冲霄汉,旁人一看便是剑修,且还不是一般的剑修,多半已然怀有剑意在身,才能有如此气相。且身上修为也不是预备弟子们的分玄期,而是能够正是入门的归合境界! 但二人又的确不是入门弟子,而是跟着分宗掌门,到主宗来参加大尊择徒的天才! 章七 技惊四座 两人身上气势,在这聚拢而来的预备弟子中,如同鹤立鸡群,登时就叫旁人脸色微变,连连退避开来。 候在龙首外的本还有五六人,见状都收了手中物什,丝毫不敢造次。毕竟在归合期修士面前,他等都弱小如虫豸一般,而纵有门规律令限制不得打杀,内里又另外有针对的手段,自可叫人苦不堪言。 “是入了门的正式弟子?”有人窃窃私语,声如蚊蝇。 众人都心有顾忌,暗自有所盘算,倒也不敢大肆与人议论。 邢撷芳一双凤眼往周遭扫过,柳眉一挑,往身旁伟岸男子的臂膀拍去:“聂师兄,你来?” 聂追不置可否,却也跨步上前,将龙首旁的小字一观,其上所书与旁人口中的要求如出一辙,旧篆古书一册或剑意印记一道,便可向门内人求道解惑一次。 他与邢撷芳自下界分宗而来,手头自然没有什么旧篆古书,不过区区剑意一道,倒是拿得出手的。 四周弟子只见他翻手取了一旁挂着的木牌,也不提笔书写,而是放于手心,另手骈指刻画,重重往上点了一道,同时又见独属于剑修的锐意砰然爆发,引不少人哗然色变,后才将处置完毕的木牌从龙口递入。 “方才那必定是剑意无疑,我曾在一位入门弟子身上见过,必不会错,只怕这回就是有入门弟子前来一探究竟了!” “这可不一定,你们不曾注意么,近来问仙谷行走的归合修士越发多了,素日里哪有短时内来这么多入门弟子的,我看呐,还是与宗门最近的那件大事有关。” 珲英大尊择徒一事,曾昭告举宗上下,且她又为掌门高徒,突破通神时的道图惊慑四方,故而此等大事便是问仙谷之人也有所耳闻,晓得各界分宗正携了门中弟子上来,此些天才们来日必将跻身内门正式弟子,但如今却还不曾被收录,是以只能在问仙谷中行走,渐令一干预备弟子见怪不怪了。 “也是,珲英大尊乃是剑道强者,参加此回择徒的,也是以剑修居多,这二人明显已经身怀剑意,应当正如师兄你所言了。只是不知,里头那位能否经得起这二人盘问……” “我看是有些悬了。” 这几日门中修士虽名声远播,但论其是否为剑意境修士,问仙谷之人还是不敢言定。 就像赵莼为人解惑得了一沓古书,却不曾收到一道剑意那般,剑意境修士多半都已成为正式的入门弟子,不会在外求道解惑,或是为人解难,在多数眼中,门内之人愿求一道剑意,正是为了借助此道剑意得以突破,而非其它。 是以并无多少人对此抱有希冀,待门中摇铃轻响,聂追收到示意将疑难写在木牌上递入后,围观的众人眼中,大多都是凝重之色。 他们虽不知此人身份,但早已将之作为自己一方的天才,如今贸然有了外来之人要掀招牌,便是聂追与邢撷芳并无它意,也叫人觉得挑衅意味十足。 门内的赵莼将木牌取入手中一看,不由深感有趣。 常言道字如其人,这木牌上的字迹光大伟正,与方才递来的剑意几乎无差,可见前来解难之人与剑意主人正是同一位,赵莼探指往刻着剑意的木牌上抚去,知晓此人剑意应当在第一重入微,正处于磨砺之中。 大抵与郑少游齐平,但在剑意品阶上又要更为上乘些许。 在赵莼交手的剑意境修士中,裴白忆无疑是第一,其剑道天资放到大千世界也绝对有一席之地,其次便是谢净之徒,辉剑真人桐榆,这也是一位剑意第二重的天才,修习大千剑道之一的玄雷剑道。 实际上,无论是赵莼,还是裴、桐二人,都并不像寻常中千世界能出的人物。细想想,若赵莼不曾出世,分宗内连能与郑少游、楚筹之辈交手的剑修都没有,可见在万法同出的昭衍,剑道并不算真正昌盛。 而自其余分宗而来的剑道天才,即便是胜于外头前来解难的人,只怕也高不到什么地步。 赵莼腹中略有算计,眼神落在木牌上时,都不曾停留半刻,便立马取了一旁空白的木牌来,提笔疾书。 一个剑意入微的人,怎会在剑罡境界上有所困惑,她无须细想,也知门外之人乃是心存试探之意,此不由令赵莼心中趣味大减,顿觉再留在此处解难,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探查,倒不如就此罢手,早去看看问仙谷其它去处。 是以外头修士见龙首将木牌吐出,下刻那鼻上双睛就灭了神光,昭告着今日门内之人起身离去,再不解惑了。 “怎的走了?” “我可在外等了数个时辰,今日解不了心中困惑,这旧篆古书不久白买了?!” 人群一时喧闹起来,从门后径直离去的赵莼自然看不见这般景象,她将剑意印记收好,又清点了厚厚一沓古书,旋即满意而离。 唯有聂追将木牌取下,在人声鼎沸中仔细一观,还未等邢撷芳凑上来,就高声喝出一个“好”字,后又连连赞道:“字字珠玑,简明扼要,又能一针见血,今日解惑之人,剑道见解更在吾辈之上矣!” 且不管这师兄妹二人如何惊异,旁边一干预备弟子早已是后悔莫及,只恨为何不曾早日来此,如今解难之人已经离去,又要到何处去寻第二位这样的人呢? 一时间纵是不敢对聂追二人表现不悦,心中到底还是怨怼异常。 长平坊市道门处,因赵莼的离去,最终也开始恢复到原来的光景,聂追与邢撷芳多番想要打探门内之人的消息,却被告知道门从不记录弟子身份,失望之下,两人又留在长平坊市中欲要守株待兔,终是未果。 那木牌上的字迹大开大合,虽有意气风发的狂放,但却半点剑意没有,聂追自不相信那人不是剑意境修士,如此情况下,便只有一种可能! 此人剑意收放自如,早已到了藏蕴在心,毫不外显的境界! 主宗弟子的恐怖,果真名不虚传! 章八 释怀 赵莼还不晓得她和聂追师兄妹间起了如此误会,且她亦是以为前来之人或为主宗弟子,不知聂追二人真实身份。 不过眼下她的精力,确实不在打听各路竞争对手之上。择徒看的是自身实力,只待交手之刻才能见出分晓,事前准备又能准备到何处去,更何况以赵莼在主宗的能力与人脉,尚还达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程度。 她这三五日都在各大坊市中穿行,见识了许多大千世界的新奇之物,当中更有在重霄难以见得的各式法器与符箓,效用令人啧啧称奇。 当中与自身关联最大的,无疑是缚剑环、迟剑符箓等物,此些物什在重霄中或许有所听闻,但一直未曾见过实物,可到了上界之后,坊市内几乎是将其大张旗鼓地摆上售卖,可见早已不是什么分外珍奇少有的东西。 而价格虽稍显高昂,但也不是完全承担不起,约莫是寻常法器符箓的三五倍,弟子们咬咬牙也能购入。 名称中带上缚剑、迟剑乃至灭剑等字眼,此些东西是用来对付何类修士,自然显而易见。 赵莼深觉有趣,随意寻了一家店铺走进,问询几句就摸索出了实情。 正如她当年初从横云进入重霄时,较上界的各般惊奇景象,小千世界自是相形见绌,好似何等穷乡辟岭一般,不值一提。而今到了大千世界中,便是从前深觉强盛的重霄,如今也显得平平无奇。且不说须弥界幅员有多辽阔,灵源有多丰沛,光是这万法昌隆的景象,对大道钻研到极致的程度,就已经令各处地界望其项背。 古往今来,剑修一向是杀伐手段凛冽,在太乙金仙时期便已奠定了赫赫凶名,更消说实力更为恐怖的邪魔道剑修,几乎每逢境界高深的邪魔道剑修出世,都会给其余修士带来一场不小的劫难。 重霄如此,剑道昌隆兴盛已久的须弥世界更是如此。 为了抵抗剑修的强势,漫长岁月变迁而来,自然便产生了专门对付此类修士的方法,除却赵莼所见的法器符箓,甚至还有专门的法术神通。 此些东西的价值,又随着其能对付何种剑道境界的修士而变化,摆在问仙谷坊市之中的缚剑环、迟剑符箓等物,多半是为了抵抗剑气、剑罡这两境剑修所用,其中还有专克剑气的定气符,与对付剑罡的散罡盘。 至于店铺小二口中,能制衡剑意甚至更高境界的东西,在问仙谷的坊市内,一般也找寻不到,如果无法成为正式弟子,到宗门内兑换,便只能到外面仙城中,更大的坊市去找了。 赵莼取了钱袋,把每样东西都买了一个,又传讯给施相元洞府内的仆役,令他们来将自己接回。主宗门禁严格,须凭命符进出,施相元洞府所在的洪泽域更是真传弟子的区域,若无其中仆役引路,赵莼一个人是进出不得的。 自然,她来到问仙谷时,也是由仆役一路护送过来。 等回了洞府,正巧施相元也在其中,他先是关怀赵莼几句,后又问她在问仙谷可有收获。 赵莼微笑颔首,将所见所闻告于他听,又言及缚剑环等物之事,讲到自己准备好生研究下这些东西,免得日后在此上吃亏。 施相元闻言捋须而笑,连连点头。而赵莼却心中一动,觉察到他面有愁色,言语间似乎颇有顾虑,不由问道:“掌门似是有心事?” 他神色一整,连忙摆手道:“诶,如今已至主宗,可切莫再唤我掌门了。” 斟酌片刻,又道:“赵莼,我曾与你说,这世间从无绝对的公平而言,如今……如今……” 便是施相元有些语焉不详,赵莼也能将他话意猜个七七八八,两人上界是为大尊择徒而来,公不公平也自然是出在此事之上,到须弥界后,她方才知晓主宗与分宗的差距究竟大到什么地步,上界的人有既定选择,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答案。 “尊者,”赵莼眼神坚定,微微点头,“您曾说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您也说宗门鼓励弟子相争,以实力为尊。此回择徒乃是昭告了全宗,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比斗,只若能得胜,便再有不公又如何,珲英大尊乃是掌门之徒,所行所为都关乎着掌门一系的威信,谁又敢冒着失信于举宗上下的风险,强行不公之举?” 她所言在施相元眼中,固然有稚子意气,但却未必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出的。 陈寄菡口中的内定,是夔门洞天想要如此,而非是珲英大尊本人的意愿,若她真的不可违逆夔门洞天,恐怕也不会有今朝这一场择徒大会。 若无人胜过池藏锋,她便可顺理成章将其收入门下,使夔门洞天对其感恩戴德,而若池藏锋败了,她也能收得一位资质更高的佳徒,同时又有着择徒大会的结果在前,夔门洞天再是心中不悦,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此回看似是夔门洞天的筹划,实则只有珲英立于不败之地。 掌门一系,果真深谙平衡之道。 施相元越想越觉得正是此理,心中腾起的希冀逐渐也多了起来,他拍着赵莼肩膀,动容道:“在诸多长老,与珲英大尊的眼皮子底下,量他们也不敢放肆,何况夔门洞天又不是他池琸一人做主,事关掌门威信,茅仙人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好!好!赵莼,你只需下去好生准备即可,不必为胜败而心忧,以你的资质,就算没有珲英大尊,各大长老们也会抢着要你,何惧于他们!” 他顿时愁闷消解,腹中开怀,赵莼却心中微动,捕捉到夔门洞天等字眼,她知晓洞天乃是仙人洞府,而施相元又提到了茅仙人此人,仅从一个择徒大会,就能隐隐窥见主宗的暗流涌动了…… 不过她并不为此伤怀,在庄周梦蝶的那两月中,梦里的赵莼资质寻常,所遇见的不公与欺压不知凡几,若还不能心如止水,才是怪事。 章九 争锋小会 赵莼来时,便已有诸多分宗弟子在其掌门的带领下,落脚于宗门。 此些弟子无不是分宗内受万人敬仰崇拜的天才,又是怀了争夺大尊门徒的心思前来,故而未等择徒大会开始,就已有许多人按捺不住。 而赵莼自那日在问仙谷买回专克剑修的东西后,便闷头在施相元洞府内细细研究起来,对外头虽不算一问三不知,但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参与其中。 洞府内与她接触最多的仆役,是个身怀异族血脉的少女,名叫冬铃。其所在的北峰山雀族支,在数万年前随大妖征战,最后败在昭衍手里,是以举族被俘,成了昭衍世代奴役的异族奴仆之一。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来血脉的稀释,到冬玲这一代,乃至往上数三代,都已血脉淡薄,身上体征与常人无疑。 唯有牢牢刻在骨血中的奴契印记,还宣告着那场战争的败绩,与弱者的卑怜。 不过冬玲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自打生下来就在昭衍内长大,又不曾遇上脾性暴烈残忍的弟子,加之昭衍对异族的驯化业已持续数万年乃至更久,宗门内的异族奴仆便早已忘却了自由的滋味。 她有分玄境界,在洞府奴仆中并不算上乘,但论年岁来讲,她已活了将近三百载,比赵莼不知年长多少。冬玲很少见得洞府主人,施相元离开宗门的岁月里,洞府日复一日地沉寂下来,是以赵莼这一生面孔的出现,令她感到分外惊奇,也分外有趣。 辰正时分,赵莼将房门推开,正巧见着冬玲捧了一盘灵果,还未走近便闻果香四溢,可见品相颇为出色。 “姑娘出来了,昨日见送来的冷露瓜姑娘都吃完了,以为是您格外喜欢,今早便多让下面的人采了些来。”她身形矮小,面貌稚嫩如二八少女,而眉眼间神气十足,颇有些古灵精怪的味道。 上界地大物博,当中有许多灵物都是只在大千世界中才见得到的,小如灵果灵茶,大如灵药矿材,都品种独特,饱含灵气。 修士除灵米外,便不沾其余五谷,荤腥亦是少食,是以承天地雨露而生灵果灵茶,就成为了食用的首选,冷露瓜只在灵源成雨的地方结果,素来只有真婴期与外化期两类境界的弟子,才能在洞府中培植,故而赵莼也便能在施相元洞府内一饱口福。 此果口味清新微甜,入口后即化为一股甘甜汁水入腹,催出温和乖顺的灵气来,使赵莼修行速度都快上了几分。 这般好物,每十年才得采收一回,一条十丈长的冷露藤上,最多不过五六个巴掌大的果子,也是洞府奴仆看出施相元颇为看重赵莼的原因,这才愿意拿出上乘灵果来招待,否则莫说分玄,便是入门弟子来了,也只讨得上三两个来吃。 冬玲一时取了满满一大盘,丝毫也不心疼,在赵莼耳边凑近了道;“昨日又冒出来个人物,姑娘可要听上一听?” 赵莼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闻言眨了眨眼,笑道:“但说无妨。” “咳咳!”冬玲清了清嗓,作出一副说书人的模样,开口道,“却说各路分宗天才,皆按捺不住心中傲气,在问仙谷设下争锋小会,令各方剑修一试高下。先有摇星世界分宗的天才于笑风大败入门弟子,后又有出身氐坛分宗的宋玉娥三剑将主宗剑意境弟子挑落,令诸多入门弟子深感惊惶,连连请出门中剑意境修士,欲要杀一杀这些分宗天才的威风! “只道到底还是主宗弟子底蕴更为深厚,使得近来分宗一方输多赢少,颇为不甘呐!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分宗天才受到众人追捧,奴家前日才与您说过的邢撷芳、聂追二人就是其中之一,这师兄妹都出自瀚海中千世界,与重霄一般,在诸多中千世界中仅仅排在中上层次,此回倒是大显风姿了!” 冬玲一连说了一长串,渐有口干舌燥之态,赵莼见之失笑,抓起一枚冷露瓜递给她。 她连忙接了东西,狠狠咬上一口,冲赵莼狡黠地笑笑,继续道:“而今日守擂之人,正是主宗入门弟子中,凶名赫赫的乱云剑解慈,他如今离剑意第二重只有一步之遥,又在二十年前进了不非山,为黑袍执法弟子之一,这样一尊人物,最后竟是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身上! “听闻那人年岁不大,修为也只归合初期,剑道境界却登峰造极,令诸多入门弟子都不敢登台与之斗剑,现在不少人都说,池藏锋这回遇到劲敌了!” “哦,她叫什么名字?”赵莼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沈乐章!听说出身于象陵世界分宗,而此界在中千世界中当属一二之流,这次却只有她一人出彩,其余三位弟子都不过尔尔罢了。”冬玲啃着瓜说道。 赵莼颔首,暗暗将她提及的人名都记下,心道此回择徒大会可不光只有剑修,只是以剑修居多罢了,争锋小会只有剑道修士参加,而在那些还未扬名,或是根本无意于此的分宗天才内,说不定还有其它厉害的人物。 至于赵莼自己,只能说争锋小会上俱是归合修士在斗法,她一个分玄还远远不够看,真要角力争锋,还是要等到择徒大会的当日来见分晓!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去,出现在冬玲口中的天才名讳也越来越多,且逐渐并非只有剑修,零星有法修、体修等修士的名字显于众人之前,一时令问仙谷少有地热闹了一番。 赵莼几番探索,对手中限制剑修的东西,也只悟出来个皮毛,好在她并不强求,也不觉得失落,毕竟是流传改进了漫长岁月的精心之作,若能为她一时参透,那才叫荒谬了。 半年的期限在修士眼中,犹如眨眼功夫。 九渡殿撞响山钟,三十六位真传弟子齐入如意天,施法降下漫天五彩云霞,灿金日光在云层内涌流弥散,一声威严浑厚如洪钟的大喝响彻云霄: “择徒大会,启!” “启!” “启!” 积蕴了半年的战意,终于一朝倾泻出来! 章十 入座 苍山,乞丘台。 九渡殿在前,不非山、镇岐渊于左右拱卫,苍山位在昭衍东北,靖罗江自此发源。山顶乞丘台,又向来是重大典礼举行之地,历代掌门皆在此受任,于昭衍更是意义非凡。 而择徒大会虽不在乞丘台上,却也与之临近,在山涧幽谷之中,景色秀美,晨间云雾久久不散,一派仙家景象。 赵莼随施相元到时,已然有多位分宗掌门携门中弟子前来,尽皆意气风发跃跃欲试。 她抬眼向苍山望去,见满山苍郁,一道飞瀑从中跃下,而乞丘台宽阔庄严,大殿飞檐高翘,一尊通体玉白的人像呈拱手姿态立于殿前,而身前鼎炉香火兴盛,光是鼎足便有两三个成年男子的身量,其上鼎纹繁复精致,有飞鸟走兽,亦有花鸟鱼虫。 “那便是乞丘之像?” 赵莼遥遥望着,在初闻乞丘台之名时,就早已有了猜测。 那人像栩栩如生,将神态身姿尽数显于众人眼前,但却丝毫没有修道者仙风道骨的气态与模样,反而垂垂老矣若耄耋之辈,双眼昏沉眼皮耷拉,一副昏昏欲睡的佝偻样子。 在记载中,乞丘是天地初开后第一位探寻长生之道的人,乃众仙之祖,道法源头。甫时凡人并不知晓什么叫仙缘,寿数困在半百年岁,花甲古稀已是长寿之人,乞丘不甘于此,遍试诸法未果,终在体内丹田处发现灵根之用,始创道法吸纳灵气入体,以洗精伐髓,延年益寿。 乞丘寿八百而死,较今朝修道人来言或许并不算如何,但在众生皆寿难过百的年代,乞丘之举便无异于移山填海般,惊世骇俗。 也是有了这第一位寻求长生之人,道家仙法才开始逐步完善,修仙之道亦真正在此间大地上昌盛起来,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灵根修仙之法并非人人都可,在修真者呼风唤雨时,仍旧有凡人困在尘土之中。 不过赵莼好奇的,却是为何宗门祭礼重地,未曾有初代掌门之像,反而供奉着乞丘。 施相元闻听此言,倒是捋须轻笑,解释道:“我宗与镇虚神教,乃是正道十宗内立派最早的两处,开山祖师虽非乞丘门下,但一身道法却由此得来,今朝门内七书六经俱为此部道法衍化撰写,宗门香火供奉,便是供奉着出自乞丘的道法源头啊!” 赵莼这才明了,而出乎意料的,却是昭衍与太元共称仙门,但太元的建立,听施相元所言,竟还在昭衍的后面。 她微微摇头不欲再想,随施相元走着,就已步入山涧幽谷内里。 在此已至分路之处,施相元作为分宗掌门,又是真传弟子,便被颈戴璎珞,腰佩美玉的俊俏侍者引入山涧右侧,与同为真传弟子的外化修士们同坐,而赵莼被侍者录了名姓出身后,则被带往一干分宗天才在的西南席座。 在这归合期修士众多的场面内,如赵莼一般只有分玄境界的弟子并不多,只大抵占到所有人的十之一二左右,她不动声色轻轻打量,见座中还有零星几个凝元期的弟子,模样俱是钟身毓秀,面堂内蕴神光,可见天资气度皆是非凡,但却因身处于如此多境界高于自身的人中间,而显得格外紧张不安。 不光是他们,就是分玄弟子们也有些如临大敌,一个个正襟危坐于席上,暗暗打量着周遭。 赵莼在人中,实在像个异类,镇静从容得连归合期弟子都忍不住将目光扫过来。 她乌发盘成道髻,穿了身月白的道袍,内里法衣束了袖口,显得干练,外间大褂肥大宽松,绣着简单的如意纹,通身都是修道者极为常见的打扮,甚至比旁人更为素净,但偏偏就在人中十分扎眼。 旁人看她,只觉得此人身上有股异于旁人的气度,用宠辱不惊,不为外物所动来形容正好。 俄而又见赵莼独自落座,身旁没有半个搭话的熟识,不由更为惊讶。 她竟是一个人前来参加择徒大会的! 难道是出身于个别仙道凋落,困乏底蕴的分宗,才叫其掌门仅送了一人来此不成? 诸多弟子心下千回百转,对此好奇不已,连连端详赵莼面容,觉得其气质沉静,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莫说什么剑修锋芒毕露的姿态,就是寻常天才傲气逼人的模样,在她身上也极难看见。 便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平庸之辈一样! 这可太怪了! 赵莼对落在身上的异样目光熟视无睹,她是重霄万众瞩目的剑君,但也试过碌碌无为埋没尘土的日子,一梦三百载,多的是绝世天才体会不到的滋味,且彼时的她还并不知剑君与平庸究竟哪一世是梦,从山巅到谷底的落差,都未曾让她偏移初心所求。 旁人的言语与打量又算得上什么? 讷于言,敏于行,孰强孰弱,试了才知! 好在一介分玄在众弟子眼中只是一时的惊奇,真正令他们感到战意沸腾的,还是继而连三在西北方落座的主宗弟子。 中千世界不算失落者,流离者,零星仙门不曾进驻的地方,所有分宗弟子并在一起,约莫是两千一百余人左右,而光是主宗自告奋勇来此的,就有一千人! 论气势,分宗一方虽人数更多,但却连与他们持平都做不到,只能牢牢处于下风,被人压制! 赵莼偏头一看,只见主宗弟子们个个神采飞扬,或乘异兽,或踏祥云,落座之际不忘向分宗一方淡然望去,后从容将目光收回,毫不见紧张神色。 如此姿态虽毫无错处,但却无端令分宗弟子们感到一股高高在上的蔑然,不少人怒从心头起,在座上双拳紧握,恨不得马上与其一争高低! 而赵莼看过,心头却微微疑惑,这些主宗弟子固然胜过诸多分宗天才,但像谢净口中池藏锋那般的人物,却是怎么也难以和此些人联系到一处,是与自己一样内蕴而不外显,还是根本就不在这些席座之中? 章十一 树不欲静 不过很快,赵莼便知道池藏锋这类弟子在何处了。 一条玉带般的溪涧隔开幽谷东西两岸,西岸草泽丰茂。蒲团虚浮其上,纵横坐了数百名真传弟子,合在一处就是数百位外化尊者,自下界而来的分宗弟子们何曾见过这般场面,视线每每投望过来,皆是心神一凛,对昭衍的底蕴更为叹服。 而这些真传弟子的坐序,又是按着自身驻守的分宗实力来定,势头强盛的中千世界,其分宗掌门就坐在前列,每一名真传弟子的肩头,皆绣着代表自身所在分宗的信物图纹,亦昭示着今日他们专门为了此事沐浴熏香,照镜正衣,着了分宗掌门的袍服前来。 足可表明对择徒大会的重视! 施相元坐在略靠前的位置,因着重霄在诸多中千世界内,也排得上中上层次。他肩头图纹乃是重霄世界最为常见的凌霄花,在凡俗人家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院墙篱笆都会攀上此物,性喜温暖,又耐得住寒,每逢儿女远行,父母皆会赠予此花,有志存高远之意。 赵莼低头下望,从腰间将玉佩拾起,微微泛着暖橙的美玉,雕着盛放的凌霄花,触手温润而微有暖意。 席中分宗出身的弟子们,腰间几乎都带上了自身世界的信物,或为玉质,或为晶石,她手中凌霄花不比旁人的珍奇异兽样式来得大气威严,但却令赵莼感到十足的心安与宁静。 两岸弟子皆落座齐全,地位更为尊崇之人才姗姗来迟。 从众人头顶上掠过的祥云,无不载着一位门中长老,其身边或跟着自家小辈,或随着模样秀美的侍者,行走间也是声势浩大,有如旱天惊雷! 不过这些通神大尊们,也只短短现身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袍袖一扬,凌身踏入云层之中,不叫众人看见了。 他们身上逸出的气势实在强悍,久留于此只会惊慑此些实力未丰的弟子们,使得其心中惶惶难安,故而上头的三重天,才是他们观看的真正去处。 然而饶是如此,也令首次见得通神大尊身影的分宗弟子浑身不适,有如初感天威一般,感受到自身渺小。 赵莼也避免不了此般情况,她眉头轻皱,只感体内真元游走得不大顺畅,正欲静心调息时,又是一道张扬浩烈的气势滚滚压了过来! 这人做派狂放不羁,一头乌发随风飘扬,着赤红镶金团龙纹大袍,一双赤足踩在有火烧云之相的祥云上,肤白如玉,似男生女相,格外秀美,他身旁并无侍者,只站着位身着墨蓝法衣的青年,两人相貌略有相似,但气质却全然不同。 “锋儿你瞧,此中落座者怕是没人能摸得上你衣角,这胜者非你莫属,本座只等你好消息了!” 他哈哈朗声大笑,令身侧青年自祥云上缓缓下落,见他稳稳坐入席中,才厉然将众人扫过,飞身遁入云巅。 赵莼眉头一挑,登时便知道,这就是夔门洞天的池藏锋了。 既如此,送他来此的红衣人身份即不言而喻,乃是夔门洞天门下,赫赫有名的景武大尊池琸! 在主宗弟子眼里,此人睚眦必报,阴晴不定,又任不非山执法长老,底下眼目众多,无论是背景还是自身实力,都算得上通神长老中拔尖之人,是以谁也不敢惹其不快,唯恐落到其手中。 不过也是因为这般,门中弟子皆处事谨慎,在池琸上位之后,不非山每年惩处的弟子,竟比原时来得更少,也是令上头执掌舒心不已。 赵莼并不了解池琸此人,但观其做派,也是十分桀骜不驯之辈,寻常长辈或许会顾忌人情世故,选择少给小辈树敌,但方才他一言,引得座中弟子怒意横生,反倒令池藏锋显出树大招风的姿态来。 看模样不像是故意为之,便只能说其背后的夔门洞天实在势大,浑然无惧于旁人了! 自池琸后,接二连三又来了数位跟随在大尊身侧的弟子,不过他们倒不像池琸那般张扬,神情或倨傲,或沉静,入座后都不与人交谈,而是默然阖眼静坐,一派巍然不动。 他们的到来使主宗弟子连连苦笑,又激起了分宗天才们的熊熊战意,赵莼静静坐着,忽闻天际传来一声爽朗的呼唤: “相元!相元在何处啊?!” 众人闻言连忙转头四顾,想要寻到大尊呼唤的这人来,却见西岸的真传弟子中站起一人,拱手拜道:“弟子施相元,见过降澜大尊!” 来者脚踏黄烟,袒胸露腹,身躯雄壮却一脸开怀笑意:“好!好!你就是相元,本座今日一是来观择徒大会,二就是为了来见你,相元,你可是教出了一位好弟子啊,虽初成真婴,但能力实在不凡,本座只等着他再修行些岁月,来日必定能攀登风云榜上! “为我宗培养出一位风云榜弟子,你当计首功!” 重霄分宗也算实力强劲,每届通过龙门大会的弟子不在少数,但如今出现在降澜口中的,不会是其他人,只能是上一代最为出色的分宗真传,昔日的明玑真人,今朝的明玑上人关博衍! 施相元见其不住大赞,先是发自肺腑地感到欣喜,而后又泛出些苦涩,应道:“博衍能受降澜大尊赏识,全是他素来勤修不辍的成果,弟子不敢居功。” “诶,你可莫要妄自菲薄,”降澜摆了摆手,摇头道,“今日不是话事的良机,待择徒大会结束,本座再邀你一叙!” 说罢,便与其余长老一齐飞身入到三重天中,留下施相元默然落座。 赵莼或许不知道降澜的话意,但他自己却是再明了也不过的,降澜方才那一番举动,显然是看中了关博衍,想要将之收入门下。 修士一生并非只能拜一回师,当改换宗门,如赵莼戚云容进入昭衍,或是面临上界,如关博衍从分宗入主宗,另外拜一位实力更为高深的修士为师,也都是常有之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而在修真界中,师又多一重护道的职责,当弟子青出于蓝后,师长就多半只能看其远走高飞,甚少有人会以情谊相束缚。 施相元与降澜看似只有一个大境界的差距,但其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千万重山坎,后者能带给关博衍的,他拼了全力也做不到。 何况降澜眉目间的欣赏与爱重不似作假,关博衍若能拜入其门下,必然饱受重视。 只是……只是…… 若自己更强一些,能护得弟子更远就好了。 施相元想着事情微微发怔。 章十二 乱心经书 毕竟是掌门一系择选徒儿,今日来此观战的长老,细数数竟是占到了平素行走于宗门的一半! 待元净天中的人也逐渐到齐后,今日大会的主人才显出身形来。 虽说是新晋通神大尊,但其通身气势却并不逊色于一干长老,众弟子抬头凝望,只见霞云中立着位身段窈窕的女子,瞧着像是花信年华,眉似柳叶细而长,两眼神光炯炯,鼻直唇正,唇珠饱满,而面庞似银盘满月,显得宝相庄严,既有正气凛然之气势,又有慈眉善目的亲和。 众人见之,皆从座上起身,拜呼道:“弟子见过珲英大尊!” “无须多礼。”她声音缓而柔,却不失力道,与其人一般,柔中带韧。 “诸位今日来此,乃是为拜入本座门下,只可惜修道之途路漫漫,本座也自问余力无多,难以教导众多弟子,唯恐误人子弟,叫英才埋没,错失仙缘,是以只得精心择选弟子一人,置于门中悉心教导,方才得以心安。” 珲英的话令众人躁动的心缓缓宁静下来,俱都凝神听她讲道: “本座知晓,诸位都是宗门首屈一指的英杰天骄,资质卓绝,心性坚韧,是以本座并不心忧于今日不曾夺魁之人,尔等只是时机未到,并非是没有乘风直起的能力,只若你笃志修行,来日未必不能登得三重天中! “而今朝亦不止本座一人在此,元净天内的所有长老们,都会将你们的表现看在眼里,若他们心中有意,本座可承诺你们,必定尽力为之,使诸位不会白白来此!” 她一席话,直叫众弟子听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便是见了旁人,心中再不对自身夺魁抱有希望的弟子们,此刻眼中也有浓浓喜色。 虽说珲英大尊不比旁人,乃是掌门一系,但若能拜入其余大尊门下,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至少不必再过龙门大会,可直接留在主宗修行了! 赵莼微微颔首,亦觉珲英之言甚是鼓舞人心,既昭示自身仅能择选一人的心有余力不足,又安抚了诸多弟子,抛出好处叫他们再不能全无动容。这一席话后,座中便无人不对其感恩戴德,连连高呼“大尊高义”了。 珲英玉手一扬,温声道:“今朝人已齐至,便不好再作拖延,即刻开始大会吧!” 开始? 如何开始? 众人遥遥望着,幽谷中间只得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涧,若是要斗法,又不见道场战台,要到何处去比试呢? 弟子们心中才升起疑惑,便见珲英骈指往幽谷中一点,轻喝一声:“起!” 她袖中应声遁出一道土黄色神光,飞至幽谷开阔的半空中,众人目不转睛地看去,瞧得那物竟是一卷若牛皮般的图卷,此刻缓缓展开,从中冒出黄烟缭绕,逐渐现得山川之景来。 “这难道是!” 真传弟子席中,立刻有细如蚊蝇的声音响起,他等只敢稍作猜测,不像元净天中的长老们,立时就断定了此物的真身。 “山河万象图,掌门仙人竟然将此等宝物都借了出来!” 昭衍有镇宗宝物十件,由历代掌门掌管,山河万象图正是其中之一,能顺应修士所思所想,在其中构建出相应的世界来,若持有者愿意,甚至能在图中随意想象出一物,然后伸手取得,妙用惊天,可谓绝世之宝! 不过欲要从中取出灵物,也会耗费山河万象图的灵源,灵源不足,则图卷不开,而若是想象之物的品阶高于图卷本身,还会使山河图彻底破碎,再难补全。 饶是如此,此物的价值也难以言说,足以成为镇宗之宝。 “犹记上回此宝现世,还是亥清大能从中取物,为我宗救回了一位大道魁首,只可惜……” 好不容易等到此代大道魁首出身于本门,却横遭劫难,元净天中的长老们也忍不住长吁短叹,心中感慨。 好在病树之前,生机辗转已至,见座中一个个资质不凡的弟子连连站起,凌身跃入图中,他们心中遗憾之念渐消,个个凝神端详起落入山河图中的弟子来。 将图卷一展,见诸事准备完毕,珲英亦飞身渡往元净天。 而赵莼也随着为数不多的分玄,进入到山河万象图中。 她只觉眼前一晃,下刻脚踏实地,已然到了一处四面白茫的地界,前方不远处摆放着一方矮案,案上一枚玉简,旁边则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蒲团。 不光是赵莼,先后进入山河万象图的所有弟子,眼前都是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此般景象,有谨慎者驻足打量,也有豪迈者大步上前,看也不看就将玉简拿起,沉入神识阅读。 他们各般举动神态,都落在图卷外观看之人的眼里,只消后者神思一动,就能看到自己相看的那名弟子。 施相元自然最为关心赵莼,他见赵莼到了图卷内,先时凝神望了望四周,后便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去,端坐在蒲团之上,拾起玉简查看。 她静默无声,但却有其余出身分宗的弟子轻声疑道;“《乱心经书》?” 霎时间,坐在真传弟子席座中的分宗掌门,就有不少人脸色一变,中有微松口气,自信满满的人,也有眉头皱起,一脸凝重之辈,似乎也是没料到,珲英会以此书考验弟子。 而主宗弟子对此书倒是早有听闻,此刻面庞微汗,捏紧了拳。 不多时,见图中全部弟子都已拿起了玉简,珲英的声音便在众人四周响起: “此回择徒大会,本座并不欲为难尔等,是以只设两关,一看心性,二看能力。这第一关,便是要尔等在三十个日夜内,将这部本座已稍作简化《乱心经书》修行入门,三十日内入门速度最快之人,在下一关会有些许好处。而三十日不曾入门者,即淘汰出局。 “如此,可还有人心有疑惑的?” 她讲的倒也清晰,众人明了规则后,便立时开始凝神修习起来,唯恐落后于人。 但图卷外的分宗掌门们,见自家弟子争先恐后地坐定修习,却是大皱眉头,连连叹气。 章十三 陈家老祖 这《乱心经书》并非是昭衍独有,实际上,大千世界的每一位真婴修士,都会在点化道心后,即时修习此书,以防天威、邪祟乱心。 至于其余世界,则因天威淡薄,魔气少有的缘故,并无强制习得此书的必要。 这便是为何主宗弟子有所听闻,而分宗天才却并不知晓的原因了。 不过《乱心经书》原篇较为玄秘,此些弟子还不曾点化道心,极难真正入门,故而珲英大刀阔斧将之简化,才有了今日刻入玉简,能叫所有弟子都可习得的内容。 元净天中的长老们亦是心中一动,为珲英大胆施为,还成功简化一门道法的举动啧啧称奇,感叹其不愧为掌门仙人的高徒。 当中又有人看着图中弟子,虽微微一笑,却摇头道:“《乱心经书》如其名,心一乱,就绝对修不成,这些弟子们一味争强好胜,连整部经书都不愿通读细致,就草草进入修行,哪怕等到后面幡然醒悟,这三十日内也是大大落后于人呐!” 长老们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称是,目光移至哪些不曾立刻修行,而是仍旧握着玉简细细阅读的,心中已然浮现出几分欣赏。 这些从容镇静的弟子往往都出身主宗,早已知晓《乱心经书》不可胡乱施为,是以此刻俱都静心细读,不敢错过一字一句。 如此看来,分宗弟子实有因见识困于一隅之地,而身处不公之嫌。 但亦无人敢出言驳斥此规则,乃至于直面质问珲英。 毕竟心神不定,急功近利的是弟子本身,而非规则所致。 便是分宗弟子之内,也有谨慎阅读玉简,没有立刻修习的人。 如此便怪不了旁人了。 施相元两手交握,视线牢牢锁在赵莼身上,见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慌乱,而是静坐着细读经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只若将修为境界抛开,他就敢认定赵莼不输给场中任何一人,区区《乱心经书》如何难得住她! 他一时心中畅快不已,几乎就要叫好出声! 而元净天中,一位持杖老妪坐在游云堆就的大椅上,面容慈蔼,不失威严:“相元那孩子,和你说的是哪一人?” 陈寄菡一位外化期修士,今日能站在元净天中的底气,也正是来源于此位老妪,是以她听得询问,便马上低头应道:“回老祖的话,是叫赵莼。” 陈家老祖闻言,目光向图中一定,迅速就找到了赵莼所在,见她正在细读玉简,点头道:“是个好孩子,模样好,心思也正。” 她微微眯起眼睛,诸多事物在洞虚期大能的眼里,就像一本摊开的书册,一览无余,是以陈家老祖一眼就瞧出赵莼身上剑意已至第二重,连神识都较寻常分玄强上许多。 不过她并未点破,反而敛下眉睫,神识无形间将池琸扫过,见其怡然自得,似是完全胜券在握的神情,顿觉趣味盎然。 “陈前辈今日前来,可是有特别看重之人?” 珲英凤眼一转,觉出些许异状,抿唇笑问道。 洞虚期大能往往甚少参与小辈们的事情,平素更是难以见得一个,陈家老祖往日都在祖地修行,今日却破例前来,便是她一时也很难揣测出原因。 有此一问,诸位长老都转头过来,微微竖起耳朵。 “倒也不是因为这般,”陈家老祖摇了摇头,拉着陈寄菡的手轻拍,“是寄菡早前的一位旧友,相信诸位也都还记得,年轻气盛触怒了亥清,最后由我陈家出面请来温仙人,才得以保全,如今分宗掌门携弟子上界接受遴选,那人便在其中,这才前来看看。”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在弟子中并未大肆张扬,可作为长老的人怎会不知,他们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又问:“是那位施姓弟子吧,他如今在哪一处分宗驻守,此回携来的弟子又是何人呐?” 陈寄菡福了福身,应道:“在重霄中千世界,此回带来弟子一人,唤作赵莼。” 重霄? 似乎也是处底蕴不错的分宗。 长老们轻“嗯”一声,移神看向赵莼,却微微一怔。 未曾急功近利,心性不错……就是这境界有些低了,不太利于此回择徒大会啊! 受陈家点了名的人,池琸也便抽身望了一眼,见赵莼才分玄修为,立时就移了目光回去,关注起池藏锋来。 与他一般想法的长老不在少数,不多时,先前看向赵莼的人就都转了视线,细细观察起那些归合弟子们,既在分辨谁能夺魁,又在细细考虑谁能收入自己门下。 陈家老祖毫不在意,淡淡微笑着,唯有身旁的陈寄菡有些焦急,抿唇不言。 山河万象图中,池藏锋是主宗弟子中少有的,未曾细读玉简就开始修行之人。 池琸见状,还未等人发问,就眉头一扬,笑着解释道:“通篇细读,是为了守定本心,锋儿道心甚是稳固,根本无惧《乱心经书》三册中的侵扰,是以细不细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众长老闻此,心中也是惊异,不住附和称赞,使得一旁的陈家老祖笑意更浓。 赵莼埋头细细解读这玉简中的经文,虽已经简化不少,但其中玄妙隐晦的语句与意义,读起来仍旧有些难度。 她还不知有人早已争先恐后地开始修行,不然一定会感叹一句,还好自身多了个心眼,在珲英说此关考验心性时,就做好了万全之策。 《乱心经书》一共有上中下三册,上册戒贪嗔痴杂念,中册诛恶定心,下册则是守静凝神。 每一册所用来撰写经书的方式与排列都完全不一样,如果贸然开始修习,到中途只能不得不中断,将思维完全转化,才能继续下一册的修习。不过如此的话,极易使得弟子心烦意乱,反而有碍后续入门。 所以一开始就通读全篇,就能够即时地在修行中连通上中下三册,不必中断。 这只是修习此书的准备环节,便已足够甩下一部分的人来。 赵莼深呼一口气,却是另有想法。 与其在修行中连通三册,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三册内容全数串联起来? 将撰写的方式自行扭正,一口气修成,岂不快哉? 她心念一动,身前矮案上立刻就出现了笔墨纸砚,而图卷外的修士见得此处异状,目光瞬时便投了过来。 章十四 胆大妄为? 山河万象图中,只若弟子有其合理的需求,就能自行变化出事物来。 只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会有人像赵莼这般,突然在场内一手把着玉简,一手奋笔疾书起来。 “她要干什么,经文俱在玉简中,为何要以纸笔抄录?” “抄录得倒是快,可见上册是完全解读通透了的……等等,这中册怎的与玉简上有些不同?” 为了公示于众人,珲英早已将弟子们得到的那部简化《乱心经书》现出,供观看之人阅读,此中坐着的人都已有过真婴期修习此书的经历,是以一眼看出,珲英简化的是其中晦涩难懂,但也极其关键的部分,使得弟子修习时面临的侵扰会大大减弱,以免修习不成,反受其害。 不过在撰写时,她也用了颇多巧思,将原有的三册经文全部换了排列方式,令弟子修习此书时不得不产生停顿,难以一气呵成,如此一来,众弟子间入门的快慢,就会更为明显! 如此施为,可见珲英道法精深,诸多撰写手段信手拈来,又能不损其中真意,实在厉害! 不过这赵莼,又是要干什么? 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只见赵莼每写一句,就凝神思索片刻,在字句间斟酌万分,一看便不是临时起意。 约莫小半刻钟后,纸上接着上册的部分,就已写完了一段。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明了,此弟子竟是想要变通撰写方式,将中下两册都按着上册的方法重新编写下来! “真是!真是胆大妄为!她一个分玄弟子,哪里习过什么道法撰写的手段,这般胡来就不怕生出什么岔子,到时候修习起来走火入魔吗!?”有真传弟子险些惊掉了眼睛,生怕是自己没看清楚,凝神观望一番发现确实如此,不由高声大喝,十分惊怒。 “她是哪处出来的弟子,顶上掌门何在,还不快快加以阻止,不然出了祸事只当追悔莫及!” 真传弟子们四下惊动起来,连忙循着赵莼腰间信物去寻其尊长,后在施相元肩头顿住,见此人就是方才降澜呼唤的那位,连忙道:“这位师兄,那可是你门中的弟子?还不赶紧叫停,免得令她折损其中啊!” 今日在此的都是本宗弟子,是以各分宗掌门也多是好心劝阻,唯有部分神情镇定的,沉声道:“闹什么闹,万事皆有长老们照看,长老未叫停,谁敢越俎代庖?” 众人神情一顿,忍不住看向施相元,只见其眉头紧皱,但仍是坐定言道:“此事她心头有数,长老在上,何至于要我这等弟子来叫停。” 真是何等冷心的尊长! 你不管,我等其它分宗的自也管不着! 施相元的镇定,令先前惊动的真传弟子甚是不忿,只觉好心当了驴肝肺,碰了一头灰回来。 而他看似坐定席中,心下却也为赵莼担忧不已。 她的胆大,有时总令施相元感到头疼,此刻是有长老们在看着,若以后独身在外,又当如何? “这弟子倒也有些异想天开,想要倒转重新撰写经文,一鼓作气修得此书,只是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元净天中早有长老看出赵莼之意,一时不由失笑。 有他们坐镇,自然不怕这弟子出什么岔子,只看其身上仿佛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就够他们念叨一阵了。 “不过能够跳出道法本身之限,有胆气另寻它法,就已经胜过旁人不少了,我看她往后必成大器,只是时日多少的问题罢了。”当中自也有长老欣赏此般做法,出声夸赞道。 “鲁莽无知之辈,只凭一腔悍勇,未必能走得多远。”池琸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道法撰写自有规则,不通法理,反害其身,这般道理,本座以为诸位都是晓得的。” 他似是对赵莼的别出心裁看不大惯,更引以为旁门左道,加以言语贬斥。 长老们你看向我,我看向你,却又不知是哪里触了他的霉头。 众人本不欲与之计较,静默中又听一道声音响起:“世间乃先有道法,后才有撰写规则,所谓规则,不过是后天人为定下的限制,上古时各派祖师撰写道法,便是从心所欲,写尽自身所学,若落到今日受百般限制,怕就是一法难成了。” 池琸眉头一拧,便向着说话之人看去,见陈家老祖笑意深深,态度捉摸不定,只得眼不见心为静,再度将视线投向池藏锋身上。 不管旁人对赵莼的做法有何见解,她自己倒是内心坚定。 此部经书对她而言并不算难,真若要修行起来,即便不扭转撰写方式,她也敢肯定自己能在二十日内入门成功。 但那样太慢了! 分玄在道法修行与理解上本就逊色于归合期,若自己墨守成规不求变通,结果在众人之中就应当只排在中流。 可只有第一才能在下一关中有利,而考验能力的关卡,又必定与修为境界有关,若拿不到本关的第一,就反会使他人增加把握,两相衡量,她只能尽力一搏! “当不了第一,那么中流与末尾都毫无区别,算上后续修行的时间与难以预料到的变数,五日,我只给自己五日的时间,若没有其余方法,就赶紧按照原有的方式修行,先将此关度过!” 赵莼埋头奋笔疾书,用尽一个日夜,终于将三册经文全部重新编排,此时图中所有弟子除了她,也都已经开始坐定修行,她孤独的身影,也显得格外瞩目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了,她这般固执下去,只怕会因小失大,在此关被淘汰下场。” “且看着吧,人总是吃一堑长一智,能早早碰壁,对来日修行也有好处的。” 不管外头如何议论,赵莼只将纸上墨迹一抖,顺着重新撰写的经文通读一遍。 然而事不遂人愿,这些经文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顺畅,反而因为重新撰写的缘故,内里的灵性完全荡然无存,更别说指导人修行入门了! 她心头一震,顿时眉头紧拧。 章十五 柳暗花明 赵莼自是不知,珲英大尊既敢以三种撰写排列重新编排《乱心经书》,就定然不会让今日择徒大会的弟子,如此轻易便将其改动串联。 不过若说此部经书完全不可改动,那也不然。 珲英端坐元净天,心下十分好奇,赵莼如今碰了壁,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是心灰意冷开始如旁人一样修行,还是坚定自身之念,继续寻找它法。 赵莼凝神将白纸捏起,在几乎是誊抄下来的上册中,尚有灵力存留,但到了中下两册,即便是用神识浸入,经文间也毫无动静。 她不信邪,埋头执笔,又将玉简内中下两册原封不动地抄录下来,与方才的上册摆放一处。 如此便又用去半日功夫。 众人见她把改动后的白纸放于一侧,奋笔疾书写的全是玉简内既有的内容,不由心中暗叹,揣测这弟子许是破罐子破摔了,但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于执拗了。 眼下才过去不到两个日夜,若马上开始照着玉简修行,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何至于此呢? 她再次聚精会神细读经文的举动,已然不像先前那般令众人动容,正好其余开始修行的弟子,大抵也进入了上册经文解除贪嗔痴的灵虚幻象部分,他等皆神情各异,一时引了众人目光过去,赵莼受到的关住,便越发少了起来。 此些分宗掌门们,也是看着灵虚幻象在自家弟子身外浮现,才晓得这一关的考验心性,绝对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容易。 “那是什么,灵虚幻象怎可引出如此场面,便是我等真婴时的修行,也不曾有过这般考验呐!” “我看必不会错,那定是山河万象图随心拟化而来的景象,有灵虚幻象困其心,又受山河图扰动,这《乱心经书》虽然被珲英大尊简化了许多,但弟子们想要入门的难度,可未必逊色于我等初入真婴之时!” 原来在图卷外的众人凝神观看时,随着弟子们接二连三进入灵虚幻象,他们身外本白茫一片的虚无景色,竟开始缓缓转化为困在其心头的贪嗔痴之欲。 有人身外场景化为无上宫阙,群仙万族皆拜服而来,有人逍遥天际,挥手间四海倾覆,山岳夷为平地,亦有人身边处处是财宝功法,犹如身处藏宝窟中,各般奇珍唾手可得。 灵虚幻象放大了修士的欲念,为其幻化出世人皆梦寐以求的场景,修士初见此景,或会一时警惕,但也极少有人能守住欲求,不沉溺于如此美妙之景象。而山河图的作用,又加重了这般影响,令弟子慌乱从幻象中脱身醒转时,向四周一望,见身侧之物亦如幻象之中,虚实交映,彻底乱心! 如此考验,连元净天中的长老们,也得拍案称一声奇。 先前预计此关能有七八成过关的人数,如今竟是连十之二三都不敢肯定了! 三日,仅仅在此关开启的第三个日夜,就有弟子在虚实交替中辨不清自我,离了蒲团向四周景象扑去,而他亦在身躯前倾的瞬间,眼前莫名一花,回神时已成黄烟一道,从山河图中被移到了原时座处。 而便是云里雾里入了座,此人面上仍旧还留着大喜过望的神色,珲英低叹一声,弹指间施下一道清心咒去,才令此人心中迷障尽除,也算不曾误了弟子的道途。 这人霎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然淘汰离场,而先前被贪欲所迷的景象阵阵浮上心头,亦不由使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深感羞愧难安。 不过长老们心中却并不苛责于他,这一关本就难度颇高,再看他只得凝元修为,各般见识阅历自比不上修行已久的弟子们,撑到了三日当是实属不易的。 而自他之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山河图中屈指可数的凝元弟子们,便接二连三被移出了图卷,他们也如第一个弟子那般,入了迷障,没能守住本心,先前被移出的那名弟子见状,心中这才释怀些许,逐渐放平了心态。 在第四个日夜开始时,池藏锋成功进入中册的修行,速度冠绝旁人,而其余被移出图卷的人当中,也逐渐有了分玄弟子的身影。 但赵莼却仍旧拿着纸张,陷入长久的沉思。 众人此刻,已是完全猜不透她心中所想,每每看去,眼中唯余疑惑与不解。 以池藏锋的速度,或许要不了十五日,他就能将《乱心经书》成功入门,而此关的第一似乎也非他莫属,旁人再难追赶得上。 “若此关第一是夔门洞天那人,诸位以为其下二三又当是谁?” “北炬燕氏之子,或许当得这第二人,此些弟子除去池藏锋,当以燕氏子为首!” “第一已出自主宗弟子,难道二三就不可能为我分宗门下?贫道以为,那象陵分宗的沈乐章,论修行速度可是半分也不逊色于燕氏子!” 真传弟子席中正论得激烈,赵莼冥思苦想,却终是柳暗花明,有了些许眉头。 “串联灵力走向的,并非是经文,而是其中单独的篆字,冗长繁复的经文似一张密网,将蕴含灵力的篆字锢在了当中,而不考虑篆字所在,就直接改动经文,自然会使通篇灵力全消。” 赵莼而今才将其中关键摸索了出来,但现在面临的难题,却是她原本能根据上册的排列规则,推演出中下两册,因着此举本就是依照着既有之物进行浅显的改动,换一个人也能做到,可到了篆字排列时,她浑然不知规则,也没有参照之物,自然是寸步难行了。 “每一处篆字的所在,好像都被安排好了一般……” 她手指点过纸张,顺着各处蕴含灵力的篆字游走,也便是跟着这游走顺序移动的些许神识,令赵莼心中一动。 众人只见她再取出白纸一张,将上中下三册的篆字按照原来位置拓到了纸上,看似零散的篆字,在脱离经文的禁锢后,开始隐隐透出新的形状。 “天?” 赵莼才拓出部分,就在纸上看到了极为熟悉的文字。 旧篆古文,受命于天的天! 章十六 灵虚幻象 大千世界中,识得旧篆古文之辈不在少数。 更有专研此道的修士,一生云游四海,只为寻找上古绝世孤本。 是以赵莼这一初学者能瞧出的字眼,元净天中的长老们,与部分真传弟子也能识得。 天! 其字广大,浩阔无垠,较今朝修士所用的新纂,显得更为古朴,蕴着一股苍茫气势。 赵莼笔下不停,一连将后续所有篆字都拓印完毕。 其形排列显现,正是四个旧篆古文—— 天威何惧! 几乎是瞬间,修士逆天而为的狂放气势,便透纸而来! 而图卷外的众人,方才知晓此部简化后的《乱心经书》,其内里的奥秘。 “藏形于字,是须弥界中最基础的隐文之法,一经破除,即直指要义,珲英大尊此举,乃是为这些弟子们,留了一条隐蔽但绝对可行的捷径啊!” “万万没想到,今日能将经书化繁为简,合乎大尊心头所念的,竟然是位出身分宗的分玄弟子!” “此子可怖,来日必成大器,池藏锋的第一之位,悬了啊!” 元净天中,众长老听着真传弟子们窃窃私语入耳,面容中逐渐浮现出欣赏之意,珲英大尊浅浅一笑,轻声道; “对了。” 她以旧篆作基,藏形于字,正是为此关留下了一条捷径。 此举本就藏得极深,要求弟子先行从固有思维中挑出,大胆改动既有之物,又要触类旁通,有基础的旧篆知识,至于本身的藏形于字之法,倒不是特别隐晦。 只可惜诸位弟子中,出身于主宗的性情孤傲,深以为此关考验心性的部分,俱在《乱心经书》之内,是以跳不出对权威之人,即珲英大尊本身的盲从,而分宗弟子多半胆大,却多数急功好利,且又浅薄于旧篆古文之上,是以也寻不到捷径。 赵莼胆大而心细,早对旧篆有所接触,今日得以谋中珲英之策,更像是冥冥中的必然。 池琸观得此景,心中顿时一惊,视线往赵莼身上掠去,见她按平纸张,已然开始坐定修行,不由将袖中双拳紧握,皱眉看向池藏锋。 “锋儿在我直系血脉中,实在像个异类,素来寡言少语,任外物侵扰不为所动,他自打修剑而来心无旁骛,这劳什子《乱心经书》决计难不了他,但这打分宗而来的赵莼,偏偏摸索出了珲英所设捷径,锋儿!你可得再快些!” 他心头烦闷,脸色便自然显得铁青,好在池藏锋修行速度丝毫未见减缓,反而越来越有加快的趋势,方才令池琸心头顺畅几分。 “如若再无其它变数,此关的第一,应当就出在池藏锋与赵莼之中了吧!” 降澜大尊笑着颔首,将眼珠一转,这施相元实在是好运道,门中弟子一个个的都这般不凡,光冲着这赵莼的心性,就已能在大尊底下当个记名弟子了。夔门洞天打的如意算盘,元净天中的各人心中门清,如珲英今日收了池藏锋,这赵莼入来自己门下,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听他此言,众长老又看法不一,只不过多数都对赵莼起了赏识之心。 而赵莼还不知自己就这般落入大尊们的眼里,她循着“天威何惧”四个旧篆,在第五个日夜将尽的时分,才终于见到贪嗔痴的灵虚幻象。 众人颇感兴趣地望去,也想知道赵莼能被困在怎样的境地之中。 只见其身外四周,忽而若水纹涟漪一般起了一震波动,但白茫未改,诸多修士常见的欲念皆未显形于此。 兀地,她身后隆起一座巨大的山岳,将自己的身形衬得极为渺小,那山岳攀升不止,直往霄汉而去,赵莼静坐的身影,好似微渺的一点,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高山,一寸一寸向上飘远。 直至山巅冲破云霄,众人再看不见赵莼的影子,正要疑惑议论,山岳却猛然消散,她亭亭端坐的身影如一株雪中矮松,浑然不动。 这第一道灵虚幻象,竟然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她破了! “常人贪嗔痴欲在乎外物,她的欲求却内含于心,志存高远固然可取,但若所求甚远,忽略自身,便会反有害处,这赵莼能在一个日夜中突破灵虚幻象,可见其心向远大,却始终能够厘清自己,实在少见,实在少见呐!” 元净天中人啧啧称奇,皆点头露笑。陈寄菡站在老祖身侧,见长老们对施相元门中弟子如此称赞,心中也是一松。 如此看来,师弟携她来此,是真的来对了! 短短七日,只上册贪嗔痴欲的灵虚幻象,就令三分之一,共千余人被淘汰出了山河图中,而剩余之辈中又以剑修占比最大。 一是因为参加此次大会的弟子中,剑修最多,二则是因为剑修心思纯净,道心坚韧,不易受外物所动。 只可惜第二道灵虚幻象,却令剑修遭重不已! 《乱心经书》中册,谓诛邪定心,所投射在幻象中的场景,乃是种种极恶之相,乱世中妇孺老幼受尽欺凌,衙门内正义之士污名满身,战火纷飞下饿殍遍野,但修士有因果牵扯,规矩所限,不可插手于凡人之间的私怨,是以看着这般惨相,他等竟无法施以援手! 莫说剑修多刚直之辈,便是稍有气性的其余弟子,都已是气得满目通红,恨不得杀之为快。 为何! 为何我一身伟力,却不能奈何于凡俗蝼蚁,只能眼睁睁看着卑劣者身登高位,高洁之人命贱如土! 为何我不能杀之为快,将世间恶行尽数拔除,荡平凡俗诸国,令战事终止在手中! 这仙修得糊涂、窝囊,修得身不由己,何来的逍遥自在?! 山河图中,终于有弟子按捺不住怒意满怀,出手将恶人打杀,血流成河之景比比皆是! 但滚滚而来的因果孽障,使天威悍然施下,震得他等跪倒在地,如同凌迟在身,叫人难以忍受。 珲英见此,只能微微摇头,挥手将他等移出山河图外,施以清心之咒,稍作安抚。 章十七 第一敲定! 只中册诛恶定心,便又逐得七八百人出去。 眼下山河万象图内,大抵还余留弟子一千三余,至于从第二道灵虚幻象破出的,却还没有一位。 时辰流转,渐行至参悟经书的第十个日夜。 众人皆目不转睛关注着图中弟子,其中最瞩目者,无疑是池藏锋与赵莼两人,前者心性惊人,生生将《乱心经书》修至此等程度,后者更是寻到了珲英大尊藏匿的捷径之法,修行时亦能看出悟性非凡。 两人之下,便才轮到众人提及的燕氏子燕仇行,与出身象陵世界的分宗天才沈乐章。 另有一些表现颇有亮眼之处的弟子,虽难以与顶尖人物争辉,但也落入元净天的长老们眼里,得了句“尚算不错”的评价。 此刻赵、池二人皆有从第二道灵虚幻象中破出的预兆,两人身外景象如水生波澜,逐渐由实转虚,不过到底还是池藏锋先开始修行中册,众人光从他身外景象变化的速度上看,对二人谁能夺得先机的结果,便已然心中落定。 果不其然,池藏锋横眉皱起,一柄长剑行出,直直贯入身前矮案,令木屑惊飞,伴随着这一变动,他身外山河图拟化而来的景象全数灰飞烟灭,一股清正刚直的气息,自心内升起,荡灭诸恶,那困扰心头的灵虚幻象,倏而缓缓消却下去。 池琸见他拔得头筹,忍不住朗声道出一个好字,其余诸位长老亦微微颔首,不吝赞赏之辞。 但池琸还未开怀多久,约莫在池藏锋破幻后三刻不到时,赵莼神情不变,抿直嘴角微微舒展,心中灵虚幻象亦渐渐消退,可见也是成功破出其中! 两人固是有先有后,但赵莼上中两册修习结束,距今才只五日功夫,池藏锋早上三刻,却是已有足足十个日夜,循着此般速度下去,观看之人心中,逐渐已有许多人,猜测赵莼会夺下此关的第一! 而赵莼与池藏锋既身处山河万象图内,珲英便也能对这二人破幻的关键,获知一二。 池藏锋正如池琸对她所言,幼时即显露天资,被池琸亲自接到夔门洞天悉心栽培,凡历练之事,皆在宗门秘境等地进行,甚少有远游的经历,是以内心精诚于剑,的确心无旁骛。 他能破幻,是因凡俗善恶之辈,在其眼中与蝼蚁虫豸之物不无区别,故而半分不能动摇其心,而这亦是如今修真界部分修士对凡人的看法。 珲英不能评判其对错,但委实说,却是赵莼之念更为合乎她内心想法。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善恶发乎于心,人欲不禁,恶行不止。 即便修真者将凡人尽数掌握手中又能如何,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又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修士今之所为,乃顺应天道,遵循天地之规律,不加惠于凡人,不遏制、助长人之欲求。 修士之于凡人,恰如天道之于自身,不以情感用事,才能掐灭祸患于襁褓之内。 乱世过后必有盛世降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为规律,人力难违,是以不愿插手其中,而并非是因为常人惧怕因果孽障的缘故。 较池藏锋之念少了几分冷然,宣示出赵莼心有沟壑,对善恶言说,行为处事自有见地,不受他人之念的影响。 珲英暗自颔首,坐定元净天中,心头怡然。 度过了诛恶定心这一册,下册守定凝神的难度,便稍显逊色了。 这一册没有灵虚幻象,但修行起来却叫弟子云里雾里,难以琢磨出自己究竟修行到了何般进境,经书入门看似临门一脚,下刻却似咫尺天涯。 如今已至第十三个日夜,留在山河万象图中的弟子,比起初时三千一百人,现只剩五百余。 诸位分宗掌门尚不曾料到这第一道关卡,就令如此多弟子遗憾离场,起初还津津乐道他人门中弟子淘汰,到后来却也没了谈论旁人的底气。 赵莼坐定蒲团之上,心无杂念,意识仿若沉入一片白茫世界,下册叫人守定凝神,但除却这四字外,竟是没有给半点其它的提示,也无怪人心头疑惑重重。 人一旦有了疑念,便难得静心,诸多想法浮上心头,杂思千奇百怪,不得遏止。 她忽然想到从前,在收复河堰世界时,曾入塔中秘境,在无边寂寥中修行,澎湃的分离感犹如海浪般扑来,仿若与世隔绝。 “守定凝神,就是静守心神,天威不可震,邪祟不可侵……人念不可乱!” 倏地,白茫破散,摆放着笔墨纸砚与一枚玉简的矮案映入眼帘,原是不知何时,她睁开了双眼,霎时从入定中醒转过来。 “入门了。” 赵莼翻身站起,《乱心经书》修行如何她心知肚明,便向矮案处默然施下一礼,盈盈一道黄烟袭来,将她从山河万象图中接了出去。 直到她坐入席中,观看之人才稍稍回神,意识到此关的第一,已然有了分晓。 “原是珲英大尊在此处做了改动,令下册不再以弟子修行破幻为重,而是抓握到守定凝神的本质,方能成功入门。” “如此一来,那些尚在山河图中的弟子,若不能觉察到此意的话,莫说三十个日夜,便是再来三十个日夜都难以入门了!” 分宗掌门论道后暗暗点头,看向赵莼的眼神即带足了惊异,先是别出心裁寻到了真正捷径,后又直窥本质,一气呵成将经书入门,此关她拿第一,的确是心性制胜。 “既如此,这第一就定下来了,诸位可有异议。”珲英玉手一扬,美目环视周遭长老,他等或捋须微笑,或低声称赞,言笑晏晏,未有其余声音生出。 唯有池琸面色难看,见池藏锋在赵莼入门后的半个时辰才终于醒转,与第一失之交臂,不由咬牙道:“投机取巧!” 但众目睽睽之下,有结果在前,他只得冷哼出声,倒不曾另外寻了由头来辩驳赵莼这第一的位置。 章十八 夺符之争! 自赵莼与池藏锋先后过关,将第一第二的名次敲定。 珲英大尊即在山河图内将二人名姓告知于众,令余下还未入门的弟子不由更为心急,赶忙继续修行起来。 不过亦有人心中疑惑,池藏锋的名号,不说主宗弟子,便是其余出身分宗的天才们,此回也曾听自家掌门特地嘱咐过,讲到此人乃是择徒大会夺魁的热门人选,若是最后败于其手,他们都不会太过意外。 然而这重霄分宗赵莼,却是闻所未闻了! 何况她还更在池藏锋之上,夺了此关第一,一时不由叫人心头疑惑大起,感叹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而珲英此举,看似只是公布入门之人,却又为图中弟子施下了压力重重。 既然有人能入门,那便意味着下册守定凝神并非没有修成的机会,只是他们还不曾琢磨到破关方法,是以仍旧云里雾里,不得要领。 赵莼坐在席中,看此些弟子们埋头苦修,自也心头清楚,当中又有不少人固执难解,走入了误区之内。 倏地,她背脊一凉,忽觉有一道视线扫了过来,而立时回看过去,却只能捕捉到池藏锋转头时微微荡动的额发。 并非带着杀意,但也十分冷漠,有探究之意十足的好奇,似是在揣摩,为何此人能越过他夺下此关的第一。 池藏锋心中并无圈圈绕绕,因自幼为池琸庇护的缘故,甚少见得权术博弈,与人争斗亦是以强弱分胜负,故而今日见赵莼胜于他,心头自然而然就有赵莼更强于他的想法。 但此般打量过去,却见赵莼实力尚不及归合,绝非他一剑之敌。如此一来,更是心中纠结,眉间久久未得舒展。 不过赵莼哪有心思管到旁人身上去,除却一个池藏锋,分宗弟子席座上屡屡看来的,又何止数百道视线,若一一去辨识,岂非扰了自身安宁。 她面色如常静坐席中,四周弟子便是好奇,也难以主动开口上前,只能在心底反复回想,这重霄世界分宗究竟是何等实力,遣出一个分玄弟子,都能夺下第一来。 而施相元更处在旋涡中央,连连有不少分宗掌门都来打听赵莼的底细,他不吝赞赏,直言其乃门中此代弟子之冠,是以携之上界,一争大尊之徒。 交谈间,一连过了几个日夜,又得十数人先后入门成功。 当中自有众人看好的燕仇行、沈乐章等人,但又冒出来几个先前并不显眼的人物,他们论资质或许不如前者,可心思纯直,斟酌审度中终于寻到下册经文的本质,成功突破此关。 如此也算是在元净天长老眼前露了个面,使之暗暗将名讳记下。 修士资质、悟性、心性缺一不可,尽数有之可谓绝世天才,但若其中一二特别优异者,来日也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宗门更不吝提拔这等弟子,作为门内中间层次的力量,加以培养。 三十个日夜转瞬即逝,珲英大尊叫停时,仍有不少弟子在图中幽幽醒转,见自身未能成功入门,一时失落不已,心头沉重。 此回倒不见珲英施以清心之咒,因着只区区失败的结果便接受不了,来日遇到更大的挫折,恐怕就当一蹶不振,再起不能了。 第一关考验心性,过关者仅两百零一人,三千余弟子竟是十分之一都没能留下! 众人见之不由咋舌,有弟子过关者自然心中喜悦,而门中弟子皆被淘汰的,便只能心头遗憾,苦笑连连了。 待过关弟子修整一番,才见珲英大尊踏着祥云再度现身。 她先是出言恭贺,后又将淘汰弟子安抚,言道今日参选之人,由她做主,皆可受领宗门丹药、灵材之类的宝物三件。众弟子闻听后,心中更是安逸不少,因着有得有失,遗憾之念亦渐渐消退。 而进入到第二关的弟子,闻此也是十分欣然,仅参选之人便有如此奖赏,他等最后就算未能成功夺魁,所得奖赐只怕也会多不会少。 辗转至次日辰时,山河万象图再度变动,弟子们遂心中明了,这应当是第二关要开始了,心潮澎湃间,便都凌身站起,受黄烟引渡,入了图中。 “第二关考验弟子能力,为夺符之争! “尔等将会置身于九曲地中,逢山林河川、沙海雪漠等地态,夺下藏匿在其中的符牌,积累点数。同时,九曲地会限制尔等神识的范围,将之缩至身外三丈,三丈外不可视物,亦不能探查到符牌的位置。 “今有两百零一位弟子进入第二关,各对应白符一百,黑符一枚,共计白符两万零一百枚,黑符两百零一,其中白符计点数一点,黑符计一百。 “尔等须知,初入九曲地时,地界中仅会投放白符,而待所有白符尽数落入人手,九曲地便会缩至原时万分之一大小,同时向内投放黑符,且逐出点数不足一百者,视作淘汰。待黑符全部有主后,夺符结束,点数最多者,为今日大会魁首!” 珲英玉手一扬,问道:“尔等可有疑问?” 入得山河图的弟子们站于一处,此刻面面相觑,似是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考验。 沉默中,有一人出声问道:“敢问大尊,不知入了九曲地后,可能夺取他人符牌?” 众人闻之视去,见询问此言者身形挺拔,眉目间俱是狂傲之意,登时便有人认出,这就是那燕氏子燕仇行! 珲英大尊听他询问,忽而勾唇一笑,目光在弟子中修为稍显逊色的些许人中划过,道:“自然可以。 “白符可随意掠夺……但尔等要铭记,黑符一经入手,就不能争夺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微动,不少人都往赵莼所在望去。要知道这两百零一位弟子中,可就只有她一人是分玄境界! 除非她能够完全避开其他人,或是取得尽可能多的黑符,否则就是丁点胜算也无了! “赵莼。”珲英直直看向于她,“你是上一关的第一名,本座承诺过,第一将会在本关有便利之处。 “你修为不济,遇上争夺绝无胜算,但本座却不可限制他等对你出手,是以此关中,你手中每积累一百枚白符,即可将之转化为黑符,同时为保证黑符数量不变,你每多一枚黑符,之后投放的黑符就会随之减少。 “不过亦得小心,他人若要抢夺你手中白符,使之难以集满一百,本座也是拦不得的。” 章十九 取符有道 九曲地,林尽河湾。 珲英大尊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语,仍旧在赵莼耳边萦绕,而对方究竟是何用意,她此时无暇,也更无意去辨析了。 第二关内的弟子,除她以外全部都是归合期修士,大境界的差距上,她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拿下首关的第一,让她格外有了转化黑符的一大好处,黑符不会为人抢夺,只要赵莼自己夺下尽可能多的黑符,就能夺下第二关的胜利! 到此,她也大抵明了了夺符规则背后的用意。 九曲地范围广大,弟子们最初进入时,相互之间碰见的几率很小,是以这一期间,众弟子首要之事,就是尽快夺得一百符牌,保证自己能够进入到争夺黑符的环节。同时,又因为有着赵莼这一变数存在,一旦她得到过多的白符,将其转化为黑符,对其余弟子的威胁就会变得极大。 故而他等不仅得大肆夺取白符,还需要尽力阻止赵莼的夺符之举! 等到了黑符之争,九曲地的缩小使得诸多弟子必定会相遇其中,届时各人身上的白符数量皆会出现变动,可谓是鼓动弟子相争了。 赵莼低叹一声,珲英大尊赐予她的好处,确是会为她带来麻烦,可若没有这等转化符牌的能力,自己恐怕是丁点胜算都没有。 与其怨天尤人称道不公,倒不如赶紧夺取符牌,早日奠定胜果! 她心头坚定,一路飞身向前,一面找寻着符牌踪迹,一面不忘凝神戒备,注意随时会袭来的危机。 观看之人暗自琢磨,怎会不知珲英大尊此举,算是给了赵莼一个得胜的机会,但他们仍旧想不明白,有着足足一个大境界差距在前,赵莼又还能有什么其它的优势呢? 不多时,这第一枚现世的符牌,终于随着弟子的探索,现身于众人眼前。 符牌扁平,通体玉白温润,散着莹莹白光,只得拇指大小,瞧上去与一般玉石没有分别,遇上它的弟子身处沼泽,正是在一处污泥堆积的枯藤下发现了符牌踪迹。 他见之一喜,三两步上前便要将之抓入手中,但那符牌却仿若活物一般,当即灵活避躲,蹦跳着跑到枯藤上方。这弟子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立时将眉头皱起,直接推掌将枯藤与污泥俱都打散,继而又想去抓那符牌。 然而符牌始终躲躲藏藏,不愿为其停留片刻,每每当弟子快要得手时,就迅速换了位置,好似在愚弄玩耍于此人,叫一干观看之人不由失笑。 这弟子心中怒极,本是以为符牌乃唾手可得之物,不想夺取夺取过程竟这般艰难,思及外头不少人都看着自己被耍弄的景象,更是一时羞愤难当,猛地催动起丹田,用一股真元将符牌定住。 而这一施为,立时便叫他得了些发现。当真元触及符牌时,那符牌瞬间就乖顺下来,顺着真元的力道,向这弟子本身缓缓袭来。他见真元有用,更放力施为,欲要直接将符牌生拉硬拽过来。只是看上去小巧轻灵的符牌,此刻便成了迟重之物,用力拉扯,无异于撼动山岳! 但不以真元取之,它则会四处乱走,令人根本靠近不得。这弟子别无他法,只能铆足了劲放出真元,待符牌入手后,已然是满头大汗,呼吸粗重。他内视一看,更是心头惊讶,发现只一枚符牌,就用去真元两三成之多! 由此可见,若欲积累一百枚符牌免于被淘汰,可绝非易事。 “这弟子归合中期修为,取得一枚符牌都如此艰难,要是换了那赵莼,岂非难比登天?”当即便有分宗掌门咋舌感叹,与左右之人低声议论。 其周遭之人暗暗思忖,摇头应道:“我看不然,若赵莼一枚符牌都难取到,这夺符之争对她而言就是死局了,珲英大尊之举更是毫无意义,只怕还有其余方式。” 似要印证这一言论,第二枚符牌很快便出现在一名剑修弟子身前。 他先是像之前那位弟子一般,受了符牌戏弄,心头烦闷之下,竟直接祭出剑意,向符牌一拢,却见符牌当即抖动连连,开始向着剑修弟子一方移动,比催动真元来取不知快了多少,亦省了诸多功夫! 众人这便才知,原来真元乃是次选,以剑意催引符牌,方才为珲英大尊之用意。 “此两百零一人中,确实以剑修为主,而大尊本人就是剑道强者,是以想收得一位同走剑道徒儿也是自然……” 当下不少人心中感慨,有门下弟子进入第二关,且还正好为剑修的分宗掌门,见此不由心头一定,面上泛出几分喜色。 不过未过多久,随着更多符牌的现世,他们发现不仅是剑意,其余弟子若施用各般法术,亦可夺取符牌入手,不必催动真元艰难施为。只是剑意强大,在诸多夺取符牌的方式中,有着更大的优势罢了。 赵莼苦苦探索许久,因神识被限制在身外三丈之地的原因,三丈外显得无比模糊,叫人难以看清,更始终解不了心头警惕。好在九曲地确实广阔,她一路上并未与其余弟子碰面,只是也不曾发现符牌。 直至到了一处山林溪涧,那水中闪动的莹莹白光立时叫赵莼眼前一亮。 正是一枚符牌! 她暗暗松了口气,适才还以为是符牌藏得隐蔽,所以自己一路行来毫无所获,便见了眼前之景才敢肯定,是真不曾遇见,而非错过了。 观看之人见赵莼终于发现了符牌踪迹,顿时按不住心中好奇,目不转睛盯着这处,看她一个小小分玄,要用什么办法来取得符牌。 只见赵莼与旁人一般,在不知如何取得符牌时,先是径直向之伸手,未果后才催出真元将之定住,但仍旧难以叫符牌动弹半分。 “等等,这……这是大日真元?” “如何可能!分玄弟子尚在修行七书六经前部,大日真元怎么也得等到归合期,开始修习《叱云宝书》之后!” 诸多座中修士立刻议论开来,虽心中不解,但却一眼能认出,赵莼催动的正是再正统不过的大日真元,半分做不得假! 然而未等议论出个结果,却见催动真元还拿不下符牌的赵莼身形一顿,一股锋锐难当的绝世剑意就此喷薄而出,直接将水中符牌捞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般,就把它抓到了手里来! “太乙庚金剑意!” “还是……分玄境界的剑意第二重!” 山下幽谷中,惊呼声如浪潮似的翻滚起来,此刻谁人也坐不住了! 章二十 争夺 元净天中,自打赵莼放出真元来,就已有数位长老腾身而起。 昭衍有《大日天光叱云宝书》秘传,门中弟子可以此功法成就大日真元,但却难度极大,容易产生偏倚,诸条与大日之道同源的朝阳之道、吞阳之道乃至日蚀之道等,大多都是自此缘由被分化了出来。 而今朝大道万千数之不尽,饶是在昭衍门内,他等也是极少见得如此纯正的大日气息,其仿若直指秘传功法之本源,毫不偏倚,中正纯净。 何况赵莼又只分玄境界,按理而言,正当修行着前部功法《赤阳真典》,与大日之道尚还难以有所牵连,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已有大日真元在身,令人闻所未闻,心头惊愕难平! 然而接下来显露太乙庚金剑意一事,较大日真元给众长老带去的惊异,却只多不少了。 元净天中只陈家老祖一位洞虚期,可将赵莼底细一眼洞悉,而其余之人,便只能待她出手暴露之后,才能有所察觉。珲英乃剑道中人,大抵能知晓赵莼身怀剑意,却也未曾料到她剑意是这般种类,且已突破至第二重中。 倏地,珲英眼神一顿,后微微展颜,向众人道:“在下出关后,曾于师兄口中听闻,有一分宗上报得来,讲到门中弟子悟出太乙庚金剑意,只是年岁颇浅,修为尚低,是以不曾在门中大肆宣扬,只待其日后有所进境,入主宗修行再与言说。 “想来,就应当是这重霄分宗的赵莼了。” 她讲完此话,便将目光回转,眉睫敛下。其实以师兄的身份,倒也不至于屈尊垂询一分宗弟子之事,施相元当年能够将赵莼身怀太乙庚金剑意一事上报的原因,实则是因为重霄世界中有天地炉出世,而今那物应该还在赵莼手中,是以宗门上层对其才会多有关注。 只是没想到,这弟子竟然以分玄修为参选择徒大会来了,她本以为其进入主宗之日还早,故而不曾立时联想到师兄口中的那人。 天地炉一事隐秘,便是珲英也只因为出身掌门一系的原因,能晓得些皮毛,而今日坐于元净天中的长老,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好在他们的注意力亦不在分宗弟子竟能得上报一事上,仅是想着珲英大尊的师兄,乃如今掌管昭衍上下大事的秦仙人,感叹连他口中都念叨过的弟子,怎可能是平庸之辈,无形中又对赵莼高看一眼。 登时更有人高呼出声:“如此良才美质,便是最后不曾夺魁,老夫也愿意将其收为亲传弟子好生栽培,免得叫明珠蒙尘!” “你这老匹夫怎的白日便做起梦来,人家一个修行大日之道的剑修,你是功法功法合不上,剑法剑法教不得,倒不如入来老身门下,上头十七个师兄师姐,功法剑术都有涉猎,丹符法器样样不缺,谁要敢欺负了,老身就亲自堵上门去,岂不比你那一穷二白的地方好?”应他的长老柳眉竖起,凤眼一瞪,就将先前那人的威风杀了半截下去。 珲英一瞧,原是得坤殿分管丹堂的长老孙药耘,论身家底蕴,确实是要比方才说话的兆寒大尊丰足不少。 可心有此意的长老又远远不止这二人,当下又是几人冒出头来,愿意将赵莼收为门下亲传,甚至还说出愿以之为关门弟子,从此再不收徒的话来,由此能见赵莼资质,连大尊们都要见猎心喜。 珲英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说道:“夺符之争并未结束,诸位不如再看看其余弟子们的表现,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天才,即便相比赵莼有所不如,但也能力不凡,假以时日可成大器。何况赵莼再好也只得一位,拜入何人门下,终究是要问问她自己的想法的。” 众长老这才从激动中回神,颇为赧然地附和两声,今日乃是珲英的择徒大会,结果还未有所分晓,他们也不能不顾及对方的脸面,先行讨论起赵莼的归属来。 只不过心底,到底还是有些纠结,既想要赵莼力压群雄好生扬扬名气,又盼着她莫要真的大会夺魁,被珲英顺理成章收入门下。 这般纠结着,九曲地内的景象又有变动。 正当接二连三有弟子取得符牌入手,山河图内的天穹顶上,便忽地出现一面大幕,其上有各位弟子的名姓,与之手中白符的数量多少,由多到少依次排列下来,登顶之人自是欣喜,符牌较少者更受激励,连忙加紧探索,而还未获得符牌,名姓不曾出现在榜上的弟子,心中微微一沉,更是丝毫不敢松懈。 “坏了,那赵莼竟然已有五枚符牌在手里,此时竟只有两人排名在她之上!” 见赵莼名姓高悬于上方,不少人心头都像是被巨石压迫一般,感到分外凝重。 他等固是要阻止赵莼,但九曲地形势复杂,谁也说不准会碰上谁,若是赵莼没遇上,反而碰到了实力在自己之上的其它弟子,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何况若本身拿不到一百符牌,也会惨遭淘汰,究竟要如何在不淘汰的前提下,尽力扩大胜算,还得细细斟酌才是。 身处九曲地中的弟子们各怀心思,不过赵莼却并未想那么多,见庚金剑意对符牌有用,她便开始愈发大肆地探索起四周来。 胜不了归合期弟子们,她难道还躲不得吗,眼下落入弟子手中的符牌还很少,他等肯定是以探索为主,等到了九曲地中符牌所剩无几,随时有可能开始黑符争夺时,他等就会开始四处找人抢夺,以保证自己不被淘汰。 在这之前,就是赵莼收集符牌的大好机会! 山河图外的众人,只瞧着赵莼胆大心细,一路在九曲地中穿行,凡是出现在身外三丈的符牌,被其用剑意一招,眨眼间就能抓到手里,那榜上的数量更是不停增加着,很快就到了旁人望尘莫及的程度,牢牢镇在顶上,看着底下名姓不断交替,却始终难以超过她去。 章二一 三丈之外 弟子们进入九曲地有些时辰了,起初或因个人运气而变动不一的榜单,现下也算稳定下来。 二百零一名弟子中,赵莼与池藏锋皆为剑意第二重,是以夺得符牌最多,分居一二,在其之下,又有沈乐章、聂追等人收获不菲,至于前一关表现颇为亮眼的燕仇行,在此关却因不是剑修的缘故,名次瞬间落后到了十余位! 众人凝神瞧着,见同为剑意第二重的池藏锋,夺取符牌时固然也是轻松,却不见赵莼那般游刃有余,仿若无所阻碍,可肆意掠取,是以后者夺取符牌的效率无疑更高,短时内入得其手的符牌自然更多。 赵莼却犹觉不够,她所需要的并非是与人齐头并进,而是可以奠定胜机的绝对优势,若池藏锋在九曲地缩小之前与她差距不大,那么等他开始掠夺他人符牌入手时,自己就危险了! 她喉头咽动,心头思索不停,在夺取符牌的速度上,她已做到极致,想必在整个九曲地中,也很难有人像她这般轻松写意,此处若不能再做改进,便只能在其余地方考虑对策了。 弟子在九曲地内最受限制的,无疑是神识范围,除了身外三丈外,其余地方皆模糊不已,如同一片茫茫白雾,莫说微小的符牌,便是连人影想要看清都很不容易。 赵莼细细思忖,想要禁锢修士神识,那么就必得在元神上做功夫,常人只有一枚元神,但她却不同,通过裂神神通,她还有着第二枚元神,只是受得天妖尊者叮嘱,此事不能为旁人道之。 而既受了嘱咐,她自然便不会大张旗鼓地把此事抖露出来,但若催动两股神识叠加一处,因为同根同源的缘故,实也难以叫他人看得出来。 赵莼谨慎行之,只简单抽出一小股神识,而此举在珲英看来,就只是赵莼神识有所波动,略微增强了几分,大抵达到高于同阶修士,却又远远逊色于归合期的程度。她本就不是一般天才,分玄剑意第二重也不是人人都有,神识强大在众人看来皆是应当,故而并未因此惊动。 可就是这一小股神识,却使得赵莼眼前一亮,身外三丈的白茫一片散了些许,人影与微弱的光亮能透过白芒看见,无论是夺取符牌的效率,还是对其余弟子的避躲,都因此有利不少! 她对此已算满意,又顾忌着天妖尊者之言,小心掩盖着第二元神的秘密,是以即便能觉察三丈以外的事物,也并未大肆表露出来。 只是搜罗符牌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旁人只能眼睁睁瞧着赵莼手中的符牌越来越多,直至榜上数量变作一百,忽地字迹一颤,白符数量消失,一个通体漆黑的篆字“壹”,出现在了白符二字的斜下方,头顶上赫然是“黑符”! 当下有人呼吸微微紧促了几分,连忙继续奔走寻找符牌,意欲先将自己保住,再行阻止赵莼。 外界昼夜交替间,又是二十日过去,观看之人不知困乏,打足了精神往九曲地中观望。 赵莼此人确是运道极强,眼下已经转化出整整十七枚黑符,即代表着落入她手的白符就有超过一千七百余!而一次有其余弟子出现在其周围时,却因为两人之间相隔较远,在神识探查的范围之外,是以不曾碰面交手,令赵莼夺符之举顺畅无阻。 旁人或许还蒙在鼓里,但珲英却因为掌管山河图的缘故,微微察觉出来赵莼身上略有些异状,好似能够辨别出三丈以外的事物一般。第二元神一事实在惊世骇俗,她自然不会向那处联想,而赵莼若是用了其余外力作弊,山河图也会立刻告知于她,可见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使得赵莼能探查三丈以外之物,这本事都应当出自于其本身。 而既不是取用外物,珲英自也不必多此一举,加以阻拦了。 能躲避他人抢夺自己,又能更为容易地发现符牌踪迹,赵莼手中的白符数量便自然而然地稳步上升,榜上显现出来的黑符数量也不断变动着,亦如一把大锤敲击着众弟子心头,叫他们时时难以安稳。 初入九曲地时,弟子们皆在外沿,而随着可供夺取的符牌越来越少,众人也便像着赵莼先前所想那般,开始逐渐向内探索,互相之间碰见的概率,顿时猛增。 她抛出剑意将符牌取来,抬眼见穹顶榜单猛然一跳,一个陌生的人名从中下部分瞬间攀升上来,亦是同一时间,有一个名姓在榜上黯淡下去,意味着其手中符牌数量归零,不能计入榜中了! 此为弟子与弟子间的第一桩夺符之战,但众人心知肚明,这仅是你争我斗的开始,筹码为身上的所有符牌,输了便会令这近一个月的苦功完全白费! 有一便有二,接连十几日间,穹顶榜单上的人名变动从未有过停歇,似是众人皆在往九曲地深处走,便是赵莼自己,都因受到两位归合期弟子交战的波及,一时难以躲避,令手中夺取而来的三十余枚白符尽数便宜了他人。 这无疑使得赵莼更为谨慎小心,在九曲地深处行走时,戒备着周围可能发生的争斗,以免殃及池鱼。 而弟子间既开始争斗,榜单上排在前头的名姓,自也变化一新,池藏锋仍旧稳稳居于赵莼之下,白符数量多了第三名一大截,而因没有剑意夺符较慢的燕仇行,却一连掠夺了不少弟子,名字瞬时攀到了前五来。沈乐章更是吃了修为不足的亏,即便剑意强于旁人,却因一次失利,身上近千枚符牌为人洗劫一空,如今重新开始夺取符牌,名次已然掉到了榜尾! 赵莼深以为忌,暗道沈乐章实力还在自身之上,乃是归合初期,却也屡屡在争斗中吃亏,而自己若没有一鼓作气在上一关中夺得第一,此刻只怕半点胜算也没有了! 长时间催动剑意与神识,对九曲地中的弟子都是种考验,众人走走停停偶有歇息,便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赵莼微微呼出口气,手中黑符已然来到五十一枚之多,占到了黑符总数的四分之一,但榜上池藏锋的白符数量,亦有三千七百余,眼下是自己胜过于他,但到了黑符争夺时,他大可将其余弟子的白符都抢到手中,稳稳压上自己一头。 还不够! 章二二 螳螂捕蝉 场中白符数量愈是见少,弟子便愈是往深处聚拢。 接连而起的交战,使九曲地中法光萦绕,轰鸣声不绝于耳,一身着碧色法衣,周身环佩叮当的秀丽女子眉间略有愁色,此刻小心探查着周遭情况,心中微见焦急。 她出身主宗,乃是自问仙谷修行突破归合后,正式被宗门记录的一批弟子。本以为凭着自身在此批弟子中数一数二的资质,正式入了门后也能顺遂下去,却不想昭衍内门人才济济,在问仙谷能受人尊待的天资,到了内门也只能称一声尚可。 入道近两百,她心中自也有七八分傲气,不肯轻易随波逐流,想着总要向上搏一把,正是在此时,昭衍内门发布诏文,逢珲英大尊突破通神之际,将于主宗与各界分宗内甄选亲传弟子入其门下,只若境界在真婴之下的内门弟子,不问出处皆可报名初选,进入由长老们相看的择徒大会中。 她心知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便最后未能进入大尊门下,也算是在长老们面前露个脸,若还能叫其记了名姓去,自是最好不过。是以她早早将名字递去了初选,凭着这些年间的勤修不辍,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是有了择徒大会的名额。 而若分宗弟子们晓得此事,更是要腹诽一番,原来在主宗内早已有过一道初选,将浑水摸鱼前来讨寻好处之辈刷去,剩下的不说尽是绝世天才,但也绝非什么庸庸碌碌之流。 “幸而初选看得都是心性、天赋、道法法术是否能与大尊相合等方面,未叫弟子们斗法相争,不然我这刚入归合后期的修为,如何又能争过他们去?”碧衣女子忍不住低声哀怜,瞧着手中零星几个玉色符牌,心头难以平静。 适才好不容易有了七八十数,眼瞧着快能破百,却遇上个进入归合后期已久的弟子,饶是她奋力抵抗,符牌也被其尽数掠走。 她抬眼望向榜中,心头略略合计,算出还未入得人手符牌的仅剩下三百余枚,而此刻弟子们夺符的速度又愈来愈快,想必出不了多少时辰,争夺白符的环节就要结束,而像她这般的弟子便要面临淘汰了! 碧衣女子仍是不愿就此放弃,见手中符牌数量极少,索性也放开了胆子四处找寻。 兀地,她眼前一亮,不远处一枚莹润白符微微浮动,碧衣女子见此连忙使出飞花摘叶法术,在身上没有剑意的帮助下,这一法术是夺取符牌最快的方式!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道飞虹般的剑意破空而来,瞬间将那符牌掠走,碧衣女子顿时目眦尽裂,回身望见一月白袍剑修凌空站立,她便是不认识此人的面容,也能从其身上的分玄修为辨认出,这就是第二关唯一一位分玄弟子,赵莼! “我纵是敌不过那些个归合大圆满的弟子,却也不是你能轻易羞辱的,今日若不叫你吃些教训,倒显得我无能了!”她心头惊怒,伸手便要将赵莼擒过来,然而对方却不紧不慢,抬手往天上一指,掌心内亮出一枚漆黑如墨玉的符牌来。 “什么?”碧衣女子眼神一动,瞧见顶上赵莼的名姓后,白符数量处是一个不容忽视“无”字。 可这人分明才从她手中抢了一枚去! 倏地,她心中明了,方才那枚符牌应当正好凑足了赵莼的一百之数,是以对方立时将之转化为了黑符,而黑符不可争夺,自己便是想要与之动手,却也抢不到任何符牌,可谓无用之功,反还会浪费时间。 “可恶!”她银牙紧咬,不欲在赵莼身上再作纠缠,当即便转身想走。 “这位师姐且慢!” 碧衣女子身形一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回头时,正好看着赵莼向自己行来。 “不知师姐可愿与在下做一桩生意?” 她呼吸微窒,听见心头砰砰作响,疑惑道:“什么生意?” …… 九曲地,黄土大漠。 一高壮男子面带喜色,将逐渐浮至眼前的符牌抓进手中,喜道:“如此一来,就有足足九十七枚符牌了,再寻上三枚凑足百数,便能进入到黑符之争中去!” 择徒大会中有池藏锋、燕仇行这等人物,后又不知在何处冒了个赵莼出来,他心头清楚自己是难以争抢过这些绝世天才的,是以并不妄想成为最后夺符之争的真正赢家。 “只这一道白符之争,就要刷下百多人去,留下进入黑符之争的弟子绝对不多,我若能为其一,不仅长老们可高看一眼,大会结束后能有的赏赐自然也会更多。”此话他不敢说出口,只在心中念叨几句。 但有如此想法的又远远不止他一人,毕竟连第一关淘汰的弟子,都有堪称丰厚的奖赏赐下,在夺符之争里有所表现的,自然奖赏更重! 高壮男子愈想愈欣喜,更是越发庆幸起方才自己所为来。 他手中本只得十多枚符牌,濒临淘汰边缘,正为此四处找寻时,竟然碰见了赵莼,从其身上一把掠夺了整整八十枚白符,瞬时便从淘汰边缘扭转了回来,只是那人逃得也快,他本想抓着她替自己搜罗一番附近的符牌,可是赵莼才遁出三丈外,下刻竟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实在令他深感可惜,只恨自己这念头来得晚了些。 高壮男子深呼一口气,抬脚便欲离开此地再寻符牌,然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凶悍之意,直叫他背脊发凉! “谁在那里!”他忙不迭回身,见出手之人乃是一碧衣女子,修为正好在自身之上,此刻一双玉手微微泛着碧玉光泽,一掌推来,便叫自身如同受万针穿刺,当下一声痛呼就贯上喉头。 此人他敌不得! 高壮男子转身想跑,而碧衣女子自不会将此良机放过,翻手袖袍一拢,两片飞叶穿空,就将男子双腿扎了个通透,鲜血被飞叶带出,啪嗒溅落一地。 此战来得快,结束得也快,才归合初期的高壮男子,虽能欺压赵莼一番,但在碧衣女子面前,却如同小小喽啰,并上先前寻来的九十七枚符牌,都从其身上浮起,落入到胜者手中。 待男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得恨恨离去后。碧衣女子身后之人,才缓缓显出身形,对她笑道:“有这些符牌入手,进入黑符之争便简单许多了。” 章二三 白符尽,黑符现! 碧衣女子唤作袭烟柔,此刻她将掠夺而来符牌拿到手中,对赵莼仅剩的那点怀疑,亦随之烟消云散。 “何止不难,已经够了!”袭烟柔粲然一笑,符牌在其掌中碰得叮当作响,“这人手里足有九十七枚,并上我手头本来便有的,早已破了百数!” 心头大石滚落,她好歹是舒了口气,抬眼向赵莼问道:“接下来我等可还要多寻一些符牌?” 赵莼观过榜单,心中合算剩余的符牌数量,摇头道:“不必了,眼下仅剩数十枚符牌,加起来都换不成一枚黑符,且此时弟子间的争斗无疑更为激烈,不值得我二人去冒险。” 好在袭烟柔本来的愿望,亦只是进入到黑符之争去,掠夺他人符牌虽是效率极高,但只若遇上自身敌不过的,便得不偿失了。 她与赵莼停停走走,听着后者指挥其方向,也是疑惑:“赵师妹如何能得知方才那人的位置,他总不可能留在原处等着你我过去。” “他的确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手中符牌快要破百,在附近尚有符牌存在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放弃此些唾手可得的白符,选择离去罢了。”赵莼淡然应道,心头算着剩余白符的数量愈来愈少,紧绷的神思终于缓缓安定下来。 等到了黑符之争,各弟子手中白符必定会随着实力高低重新洗牌,届时身上全是黑符的赵莼,便不再为全场公敌,反倒是手中白符数量巨大的池藏锋、燕仇行等人,少不了被其余弟子劫夺。而她要做的,就仅是在乱局中凭剑意抢夺黑符,如同方才在袭烟柔手底下将符牌夺过来一般! 为此,她虽被方才那高壮男子抢去许多符牌,却也要感激对方,让自己从中发现诸多弊处。 因着第二元神的原因,赵莼能借此略微觉察到三丈以外的事物,可是事无绝对,归合期弟子御空飞行的速度,实在令修为尚在分玄的她望尘莫及,有时候即便对之有所察觉,对方硬是纠缠,凭借着自己的速度,也很难让她躲得过去。 正如方才那人,赵莼在早已觉察身外有旁人时,就作了躲避的准备,但那人大肆搜寻四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只是惊鸿一瞥间,就跨到了她三丈范围内,叫她再躲不得。 大境界间除开真元法术不说,光是力量与速度的天堑,就能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九曲地一旦缩小,赵莼虽剑意强大,可行走的速度却不比他等,故而在夺取黑符上实则占不了多大优势,唯有找到一位归合弟子携她同行,才能弥补这一方面的缺陷。 正巧袭烟柔的出现,让赵莼看到了机会。 对方修为在众弟子中算不上顶顶出色,又因为自知难以胜出的原因,和赵莼本身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她既想进入黑符之争,赵莼便帮她一把,换来对方在下一环节的回报,算是互惠互利。 而正是因为有袭烟柔的相助,让她的速度可与归合弟子持平,再并上剑意第二重,夺取黑符也算优势颇大! 数十枚白符的剩余,在众多弟子的争夺下,也没能撑过半日。 赵莼与袭烟柔谨慎行走着,忽闻天际一声轰隆动静,珲英大尊无悲无喜的声音再度响彻四方:“两万零一百枚白符全部争夺完毕,遵循规则,九曲地将缩小为原时万分之一,待地界固定后,投放黑符入内。 “因弟子赵莼提前获取黑符七十二枚,为保黑符总量不变,投放黑符数量将减至一百二十九。 “同时,白符之争中,点数不满一百者淘汰,共一百八十四人,其手中合计白符二千三百六十八,全部作废!” 虽是知晓众弟子进入九曲地深处后,产生的争斗使得各人间白符数量差距极大,但一时淘汰一百八十四人,仅有十七人进入到黑符之争的结果,仍然令山河图内外所有人,都心头一惊! 赵莼抬头一望,只见排在二三位的池藏锋与燕仇行二人,一个夺得五千三百一十一枚,一个手中也有两千零九,两人合计便比其余人总数相加还多,而自两人之下者,再多也没能超过四百的数量,可见这场争斗有多么凶猛! 几乎可以预见的是,在黑符之争内,此般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还未等赵莼与袭烟柔二人缓口气,一震地动山摇的巨大动静,便从九曲地中央升起。 被淘汰的一百八十四位弟子,此刻浑身被巨力一裹,眨眼就被送到了山河图外,而剩下的十七人眼前一花,狂风卷动后,即见先前场景一变,自己已然身处密林之中! 黑符比白符更为隐秘,气息也更为浅淡,不易被人察觉,而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开始疯狂寻找符牌,以及身怀白符的其余弟子。 赵莼见袭烟柔霎时消失在自己视线内,心头先是微微一震,以为对方被随机分到了其余地方去,好在未多久便瞧见她同样急急找来的身影,为之松了一口气。 袭烟柔大可凭着这次机会一走了之,不再管赵莼之事,但她还是急切地寻来了,只道赵莼的确没有找错人,对方乃是知恩图报的忠直之辈。 “时辰不等人,我等快快出发!”她似乎比赵莼还要急切一些,说罢就要向着四方赶紧探索起来。 此刻她与赵莼无疑是同气连枝的一路人,而袭烟柔却不甘于将此关系止于九曲地中。 在进入黑符之争那一刻,她脑中各般思绪都浮动起来。几乎所有主宗弟子都事前咬定,此次择徒大会的胜者会是池藏锋,可眼前她却认为,赵莼与之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若自己押宝成功,那便是提前结识了珲英大尊的亲传弟子,而即便赵莼失手,这般表现诸位长老也不会将其错过。 一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尊亲传,自己怎能错过与之交好的良机,反而选择开罪于她? 自要鼎力支持,令赵莼收获越多越好! 章二四 燕仇行 有袭烟柔相助,赵莼一连又取了三枚黑符入手。 只是随着九曲地的缩小,周遭弟子的身影明显多了起来,赵莼身上的黑符固然无法争夺,但袭烟柔手里好歹还有些蚊子腿,便是数量稀少,也都被其余弟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掠去。 好在她本人并不在意,暗道反正已然避开淘汰,进入黑符之争,最后赢家既落不到她头上来,那么手里白符只要不是被池藏锋拿去就成。 渐走着,赵莼亦发现,弟子们似乎也多是成群结队起来,在往四处探索着什么。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此些人的举动,心中不由哂笑,凡俗中若遇猛兽,百姓必将结队猎之,如今的池藏锋对其余弟子,不就像那洪水猛兽一般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攻上门去,昭衍的弟子,从来不乏胆大之辈! 她心头渐有松快之意,与袭烟柔继续向前探索,神识向下一扫,在林间枯叶中寻到黑符踪迹,便想如往常一般催动剑意将之取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股强大的掌风横扫过来,袭烟柔见状连忙将赵莼护住,两人连连退避,很快便远离了那枚黑符,只能眼睁睁瞧着来人大手一挥,将符牌招入手中! 赵莼定睛瞧去,见这人身姿异常挺拔,凌身站如松柏,头戴胭红抹额,衬之以明黄玛瑙,一身锦绣袍服,足下一双踏云玄靴,五官俊朗,神采飞扬,且实力颇为不凡,更甚赵莼先前所见之辈远矣,可见是众弟子中实力登峰造极的几人之一。 “是燕仇行!” 袭烟柔嘴唇未动,向赵莼传音示意,瞧得出她也是极为忌惮此人。 只不过她打定了主意要帮赵莼,此刻亦毫不肯退让,高声向其呼道:“燕公子可来晚了,我二人身上唯余黑符,白符却是一个没有的。” 燕仇行看她疾言厉色,可面色却早已发白,不由在心中笑其是外强中干之辈,双眼往二人身上落去,见分玄修为就知另一人是赵莼,旋即眼神微眯,辨出袭烟柔所言不假,才从喉头呵出一声冷笑,转身离去。 “这煞星终于走了。” 袭烟柔松了口气,又等了片刻,见燕仇行不曾回头,才拉着赵莼继续寻觅起黑符来。 她看赵莼神情不动的从容模样,只当是其出身分宗,不曾了解主宗里的事情,便一面寻觅,一面解释道:“方才那人出身修真大族北炬燕氏,名作燕仇行,在此回择徒大会中,论实力应当仅次于夔门洞天的池藏锋,比其余弟子都要高出一大截来。” 而赵莼虽上界不久,但也晓得主宗内势力盘根错节,其中以血缘纽带维系的家族体系,与以师徒门客关系相连接的各家洞府,是掌握着主要权利的两大主体,她自己选择不了出身,来日也会因拜师入门而偏向于后者,底下弟子尚且如此,何谈上面的长老。宗门能在暗流汹涌中维系表象的平静,就已十分不易了。 “燕仇行既出身修真大族,按理说便不会拜师于他人门下,那他为何要来参选此次择徒大会?” 见赵莼发问,袭烟柔竟少见的哂笑两声,换了传音道:“当然是为了击败池藏锋。 “这两人同代而出,连年岁与修行进度都差不多,自是少不了被取来比较。不过还是池藏锋厉害些,回回都要压他一筹,而燕仇行自也看之不顺眼,晓得夔门洞天要送池藏锋来参加择徒大会,便在事前就放话说,此回一定会胜过对方,顺便夺了他的位置。” 赵莼微微摇头,感叹原是气性使然,后又传音问道:“燕仇行此举如此张扬,难道北炬燕氏实力还在夔门洞天之上?” 袭烟柔神情顿时一整,肃容道:“自然不是,夔门洞天顶上乃是茅仙人,北炬燕氏虽有大能坐镇,却也不敢冒犯仙人之威。不过茅仙人徒子徒孙多不胜数,是以夔门洞天也不是景武大尊一人能说了算的。 “池藏锋没有师门,又不是修真大族出身,便是有着景武大尊的偏爱,在整个夔门洞天也算不得茅仙人一系的弟子,而燕仇行不一样,如今北炬燕氏唯一的洞虚大能就是其生父。 “要知道修士境界越高,与人孕育子嗣就会越难,那位大能活了两万余岁,几任道侣与他修为尚低时生养的儿女,都已经全部坐化转世去了,如今纵是妾室成堆,几千年来出生的子嗣却连一掌之数都没有。燕仇行在其中多受宠爱,即可想而知。” 有人偏爱独身逍遥,就有人想要子孙满堂,家族兴盛。修真大族更是如此,若子孙不旺便有青黄不接的衰落之危,而修真界中孕育婴孩的方式,又不止于凡人百姓十月怀胎,多是各取父母双方一滴精血,小心育养生灵,是以大家族中无论男女,都是妾室、侍君众多。 赵莼点了点头,暗道原是如此。不过池、燕之争尚牵连不到她身上来,她也便不愿放过多精力在上头。 两人现在身上都没了白符,如同没了负担一般,连行走九曲地都莫名肆意了几分。 可总有人不会像她二人一般,事实上,另外十五位弟子,莫不都在水深火热中。 而若要说此回哪一处分宗乃是最大赢家,除了赵莼所在重霄世界外,就应当是瀚海中千世界了。 两处分宗本都是处在中上层次,前者出了赵莼这一变数,后者门中也同时有两位弟子进入黑符之争,为聂追与邢撷芳。 为此,施相元与瀚海分宗的掌门也算出尽了风头,连连有真传弟子上前结交。 不过瀚海分宗掌门很快便苦了脸下来,只见聂追与邢撷芳二人一路找寻符牌,身前却突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来。 那人一袭墨蓝法衣,手中长剑厉光烁烁,一路行来已有不少人在他手中吃亏,正是夔门洞天池藏锋! 聂追暗道一声不好,思忖着双方实力,心头猛跳! 他与师妹二人皆是剑意第一重,又都是归合大圆满,按理说二对一并非没有胜算,可不知为何,聂追就是平静不下来。 “你想夺走我与师兄手中白符,就要问问我二人的剑同不同意!”邢撷芳自也有傲气在身,不战而退并非她等作风,是以与聂追同时出剑,剑锋直指眼前人! 但很快她便呼吸一窒,望着身侧聂追被池藏锋一剑挑飞,竟是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 章二五 围猎 邢撷芳与聂追两人,一有归合大圆满境界傍身,二得剑意在手,并行之下毫不惧与他人碰面,如今已然掠得不少符牌在手,只是未曾料到会这般巧合,直直撞上了池藏锋。 众人只见他三两剑便将两人挑落,甩袖大手一招,邢、聂二人身上的符牌,即像雨点般跃起,噼里啪啦搅入他袖中,一枚不落! “如此一来,这池藏锋手里的白符,就有接近六千枚,岂不很快就能将赵莼超过了?”席中分宗掌门窃窃私语,他等本就是主宗弟子,不过接取了门中任务,才下界驻守一方,故而对夔门洞天早已熟知,深惮其威势。 人脉更广的几人,更是心中有数,如施相元般,事前便得知了其中底细,是以瞧着如今九曲地内的局势,自然半点不意外:“到底是大尊之后,自小承受的资源连我等都比之不足,景武大尊显然是冲着风云榜去的,今朝拜师,只怕也在此般筹算之内。” 旁人皆以为然,一时心中感慨连连,交头接耳道:“原是这般,下界分宗到底资源贫瘠,比不得主宗底蕴丰足,如今只盼我宗弟子能露脸于诸位长老,也便不算白来一回了。” 当下多数分宗掌门心头,已然没了争锋之意,唯有施相元一言不发地坐着,从不参与众人议论。 …… 因着赵莼在白符之争内,先行一步化出七十二枚黑符来,是以场中黑符初时便只剩一百二十九。 而按照众弟子夺符的速度,出不了两日这场乱战就会终结,届时则再无扭转结果的机会。 半空中,一腕戴金环的女修脚踏元光,飞身向前遁行,她面色微有焦急,两道柳眉蹙起。 自她身后,又有二男一女,皆为归合大圆满境界,中间那女子腰上系着玉牌,可见应是出身分宗的天才,此刻倒是与三位主宗弟子混在一处。 她眼眸一转,勾唇笑道:“那池藏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能让几位急成这般,单打独斗敌不过,还要结队相争。” 余下三人闻听此言,心下俱生出不悦,然而此刻又不是发难之机,便由其中一男子开口道:“庄师妹久在分宗,自然不晓得主宗之事,池藏锋乃此代归合弟子实力之冠,此回进入黑符之争的其余十六位弟子,没有一个能敌过他,若我等不团结一处,身上符牌只怕都要为其掠夺干净!” 见对方言语中处处是出身主宗的优越,庄彤眼中一沉,听得后半句后更是咧嘴道:“他既强成那般,夺魁不也是应当的么,技不如人还要强争,便是以多欺少胜了,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你!”先前与之回话的男子,闻言顿觉脸皮火辣。 前头带路的女修终是见不得吵嚷,回身呵斥两声,又向庄彤道:“庄师妹既不愿与我等为伍,自行离去便是,何故如此言语,闹得人心不愉,如今既进了这队伍,师妹就当摒弃成见,届时与我三人齐心合力,共同败下池藏锋来……何况师妹心中所想本就与我等无异,都是冲着其手中符牌而去,贫道不知,如此也能分出高下来么?” 三位主宗弟子本就以其马首是瞻,见此更是依言附和,连连道:“正是此理!高师姐说得中肯。” 庄彤杏眼微眯,往高问凝身上一扫,笑意盈盈:“那便听这位师姐吩咐,只要到时能将符牌均分,莫要反悔就成!” 行动之前先按下了队伍中的矛盾,高问凝微松口气,领路向前走着,后又遇一队修士,乃是一位归合大圆满带着两位后期,身上符牌都已被燕仇行掠夺一空,此刻闻听这四人是去围猎池藏锋,不由心念转动,张口便欲加入。 想着多人多分力,高问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讲好了白符分配得做改动,按各人出力多少来,如此得了众人同意,方才继续前进。 途中正巧与聂追二人碰面,见两人身形狼狈,高问凝心头一动,问道:“两位可是与池藏锋撞见了?” 邢撷芳正是一肚子火气,闻言眉峰一挑,道:“这位师姐想得倒准,如今我二人身上半枚符牌也没有,诸位恐怕是不能如意了!” 见她心中颇有怨怼,高问凝遂趁势将来意表明,顺道邀请这两人一同前去,然而聂追却是不愿,当即摇头道:“我与师妹以二敌一败于他手,可见自身修行不足,尚需苦修进境,以多欺少并非我愿,诸位还是另请高明罢!” 说罢便拉着邢撷芳要走,步履坚然。 高问凝只当人各有志,心中并不恼怒,才转过身来,忽有一道怪风从袖间飘起,指向了林中一处。她眼中划过一道锐光,回身正与邢撷芳眼神相对,又各自心照不宣地向前走去,心头哂笑。 池藏锋本就与聂追二人相隔不远,此时有邢撷芳指了他的位置,不知不觉间,已然有七道身影缓缓包围而来! 神识仅有三丈,众人发现他时,池藏锋自也觉察出了他等的踪迹。 跟随高问凝的一名男子抢先发难,面上浮出一抹淡笑,于袖中掐出法诀,身前便起出一道寒光烁烁的法剑,随指尖一点,直冲着池藏锋面门而去,欲要夺其双目! 旁人见得这一手段,也有些背脊发凉,三丈内以法剑的速度,必然能打一个措手不及,届时池藏锋稍露破绽,余下众人也能一齐发力,将之败下! 可池藏锋犹自冷静,只凭身外剑罡就把那法剑生生绞碎,骈指点出剑气一道,破空定在那男子身上,须臾间男子胸膛就泛出一道白光,体内真元顿时去了十之八九! 他面色发苦,知道这是山河图对弟子性命的保护,若是在外直面池藏锋这一击,他应当就已身死当场了! 见一人失力,池藏锋乘胜追击,定睛往周身一扫,手中长剑搅了紫气东来剑意,便向身后两人击去! 那两人本也是后来加入的,此刻各祭出身上法器,一为青光灿灿的羽扇,另则是一支狼毫大笔,齐力向池藏锋四肢关节处攻击,欲要阻其动作,然而法器与剑意相接,颤动间迅速就失了表面神光,两人只觉心头闷痛,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我等敌不过他! 权衡利弊间,后头来的三人竟是作鸟兽而散,接连转身奔逃了。 章二六 死敌 此三人逃去,先前又得一人败下阵来,高问凝心中惊怒,横扫一周见并上自己亦只得三人在场,顿时知晓此回围猎池藏锋,恐怕要以失败告终了! 然而此刻要逃,只怕也躲不过去,她胸口起伏一阵,横了心将元光踏起,翻手把腕上金环抛出,而那金环脱了手,立时化作人头大小,哐啷碰撞间,眼瞧着就要把池藏锋手中长剑缚住。 庄彤不知此物就是那缚剑环,但自那两道金环捆在剑上后,身边两人又都是松了口气,见此她顿时来了趣味,将这一法器记到心里,欲要待择徒大会结束后好生摸索一番。 另一男子见高问凝得手,赶忙一拍衣袖,取出一柄巴掌大的铜钟,手掌拍起表面,震出嗡鸣响动,叫周遭修士心头闷堵,几欲作呕。 他心中本就对池藏锋很是忌惮,此刻两眼一瞪,见其双目逐渐闭合,以为是铜钟生了效果,当下将法诀一引,催起真元就要破其胸腹! 高问凝见此呼吸猛窒,连忙大喝:“还不快退,莫要心急!” 然而这男子已是势不可阻,三丈距离如何能得以抽身,他心中咬定要一鼓作气,下刻胸膛一痛,体内真元如洪水般泄出,伴着白光阵阵,显然亦是“死”在了山河图中! 旁人只见池藏锋双眼紧闭,起手将缚剑环捏合在剑身之上,本该难以催出的剑意,竟从剑尖凝作紫光,须臾间贯穿了男子胸膛,毫不留手! 短时内又失一员,高问凝眉头紧锁,将牙关一咬,掐诀退了缚剑环出来,又冲庄彤喝道:“庄师妹,我二人合力降他!” 此时庄彤哪能不知己方颓势难掩,但好歹答应了人,总不能轻易做那背信弃义之辈,她神情少见地端肃,丹田催出一柄短剑,竟也是有剑意在身的弟子! 两人一前一后,高问凝通身真元大半注入金环内,只见那对金环顿时大小猛涨,环住修士臂膀腰身绝无问题,她暗道缚剑环可并非只能缚住法剑本身,便心念一动,让金环从池藏锋脚底头顶两处同时合去。 庄彤心知这是良机,起御长剑奔赴而去,她亦是首回直面如此强敌,感叹在分宗时如何见过这般人物,此刻两人相对,庄彤剑势轻盈,而池藏锋受金环捆缚,行剑时已是肉眼可见地迟重几分。 催动缚剑环并非易事,高问凝体内真元正不断流失,她顿时高喝道:“速战速决,我撑不了多久!” 庄彤闻此更是神色一整,手腕一动将剑锋上挑,长短两剑碰撞一处,顿叫她整节小臂都为之酸麻。 好重的力道! 她见池藏锋剑势沉重,心中念想划过,便欲以灵活变通之法破其外防,借此连连攻去,竟真将池藏锋逼退数步。 庄彤心头喜然,当头一剑就要斩下,就在此时,池藏锋猛然睁眼,双目寒光迸射,他一掌拍在金环之上,长剑横起将袭来剑意挡去,而金环受击叫高问凝喉头腥甜涌出,一时真元有紊乱之兆! 正好借她无力催动缚剑环之际,池藏锋径直踏前一步,一剑穿风贯去,庄彤再难阻挡,只敢蒙蒙白光在眼前现过,下刻四肢一软,狼狈跌落在地。 …… 此刻赵莼正与袭烟柔并行而走,两人合作算是异常愉快,不多时,手中黑符便快攀上百数,仍旧高悬于榜单之顶! 倏地,二人心头一震,同时抬眼往天际望去,只见几个名姓同时跳动起来,其后白符数量同时消去,池藏锋三字则光华大作,白符顿时猛增一千三百余,达到七千五百零七! “有队伍动手了……”赵莼心中了然。 而袭烟柔则哂然一笑:“可惜还是以卵击石。” 她在主宗修行已久,自然知道池藏锋的名头有多大,光是成群结队,可奈何不了此人! “不过经此一事,只怕再无旁人敢打他身上符牌的主意了……其余弟子必定会更为疯狂地收集黑符,如此反而对我等不利。”袭烟柔此言正中赵莼心口,两人皆陡然生出紧张感来,步履顿时快了几分。 山河图外的众人,只瞧着池藏锋一力破敌,亦是深感此子实力恐怖。 他如今年岁尚不满三百,也是这百来年间才冒出头来的人物,下界驻守分宗的真传弟子们自也有诸多不了解的,便在此刻才出声感慨后浪汹涌。 “剑法高深,修为也没落下,”元净天中的一干长老皆点头称赞,问道,“想必快要准备点化道心,破入真婴境界了吧?” 池琸面色怡然自得,却少见地摇了头:“再令他打磨些年份,总归还不曾远行历练过,等游历一番再说吧!” 他对起池藏锋之事,向来用心至极,本也想着等其拜入师门后,就能远行历练,如今却徒然生出些儿孙长成的感慨来。 众长老见此,也得暗道一句用心良苦,等再度注意到山河图中时,剩余的黑符已然是不多了。 赵莼点了手中符牌数量,正好是一百一十整,而池藏锋则有白符七千九百余,黑符二十八,差距已明显开始呈现出缩小之态! 她没有它法,只得与袭烟柔聚足了精神寻找。 与此同时,池藏锋面前亦出现一道熟悉身影,将他去路堵住。 观看之人顿时眼前一亮,因着这人正是与其齐名的燕仇行,二人间惊天一战一触即发! “等取了燕仇行手中的符牌,他可就彻底超过赵莼了!” “不过燕仇行与他向来争斗不休,此前更是放话要彻底击败池藏锋,想必是有什么底牌在身上,我看池藏锋未必能胜。” 不管胜负如何,这二人总归不会就此罢手。此刻不仅是各分宗掌门聚精会神,连元净天中的长老都一并看了过来,露了些好奇之色。 燕仇行不是剑修,亦并非法修,他师从生父,走的是正统体修路数,众人见他爆喝一声,身外顿时浮现出三重黑白交映的禁制,更不由喝彩道: “是北炬燕氏的阴阳体煅之术,此法门槛颇高,听闻便是在燕氏主支,有资格修行的人也不多!”有人立刻高呼出声。 而池藏锋只将长剑横起,面上亦波澜不惊。 章二七 相争! 两人间矛盾由来已久,自成名起始,便相争不断。 是以双方都颇为了解对手,才见燕仇行身外祭出三重法术禁制,池藏锋便有条不紊地抬臂召出剑气,先将迎面扫来的浩烈气息击散。 《阴阳体锻之术》乃北炬燕氏初代老祖所创,并未收录在宗门秘传之内,而燕氏世代以体修传世,此法在家族传承中又是顶级秘术,修行门槛极为严苛,故而燕氏子嗣自打幼时起,便会苦锻肉身,年年不辍,以期望能在成就归合境界时,达到修行此法的基本要求。 然而即便如此,每代能修行此法的子嗣仍旧万中无一。北炬燕氏不敢随意触改初代老祖之意,就只能令族中后人改走寻常体修路数,或是干脆另谋出路,使得如今燕氏宗族内,倒是各般道途皆有,不拘于一类。 燕仇行乃当代老祖之子,体质绝非旁人可比,自打晋入归合,燕氏老祖便取来《阴阳体锻之术》让他修行,此法十三重境界,一重入门,三重小成,八重大成,十三重圆满,在归合期修士尚在苦苦摸索以求入门时,燕仇行就已连入两重关,在族内压得旁人难有喘气之机。 只是不想到了宗门内,却又有池藏锋这一座大山冒了起来! 他屡吃败仗,心头早有不甘,后从父亲处听来夔门洞天的打算,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择徒大会上将其击败,好好挫挫池藏锋的锐气! 两人一经交战,便毫无留手之意,燕仇行走的是正统体修路数,拳法大开大合,伴着身上三重法术禁制,连连近身轰击下,竟是少有地占了上风去,《阴阳体锻之术》让他身如磐石,对方那护体剑罡被三重法术禁制化解后,落到他身上来就像毛毛细雨般,浑然不得半点影响! 池藏锋横剑一挡,剑锋挑起欲要贯入燕仇行双臂之间,以两侧剑刃伤其腕部,然而自身传来的阵阵颤意,却叫他险些以为斩在了金石之上。 “你小成了?” 他与燕仇行上回交手,应当还是十余年前的小比,分明是剑修论道之战,对方却不由分说地站上台来,最后吃了败仗下去,还是由燕枭宁亲自来领的人。 那时燕仇行就应当已将《阴阳体锻之术》修行至第二重关,而今日再战,对方无疑实力更甚,在拳法如旧,修为境界再不能进的情况下,便只能是这一门家族秘术有了新的进展。 “是又如何,你怕了?”燕仇行咧嘴露出个颇为张扬的笑,上次再度败下阵来后,他即在燕氏祖地苦修十数载,好歹是在择徒大会之前半月有所突破,达到了第三重,亦是对应着小成境界。 便见他两臂推展,三重黑白禁制层层分明,倏地交叠一处,化成五道玄黑纹路的纹路,隐入燕仇行脖颈与四肢腕部,令他身上气势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澎湃暴涨起来! 池藏锋心中并不慌乱,将长剑御起,身后分出八柄水色飞剑,齐齐将其制去。 拳风与飞剑搅动一处,纵使神识只得三丈,外溢出去的威能都令四周密林巨木断裂倒伏,激起千层黄烟,犹如巨浪一般向四面八方扑去。 赵莼等人不知战况,只能瞧见神识所探之地无不烟尘弥漫。俄而所有人都明白过来,燕仇行这是找上门动手去了。 他二人缠斗一处,对旁人也是好事一件,袭烟柔心中顿知这是好机会,连忙拉起赵莼加紧寻觅,暗道若池藏锋击败燕仇行,将之手中符牌掠夺后,己方胜算便不再清晰了。 这一战元净天中的长老亦是关注万分,池琸早知两人间有所争斗,不过都是以池藏锋得胜为结果,是以今日观得燕仇行《阴阳体锻之术》小成,倒也不曾感到紧张,笃定池藏锋定能克之,便如从前那般。 九曲地内,两人战得难舍难分,一路横扫过半地界,连误入其中的其余弟子,也少不得受一阵拳风或是剑气,可谓无妄之灾。 而燕仇行本以为小成之后,便能轻而易举将其击败,哪曾想缠斗了这般功夫,还是没有得手之机。 池藏锋防得滴水不漏,便是自己屡屡击破剑罡,又会见剑意迎来,震得皮肉生疼。 “看看这招,你挡不挡得!”他眉峰皱起,脚下后撤两步,双拳收在胸口之前,指节相对合出一道法诀,其身上骨节间开始噼啪作响,丹田真元直起而上,从两耳探出,又在身外左右各凝出一道假身! 此为《阴阳体锻之术》小成后的神通,阴阳假身! 比起修士外化期后凝结而成的分身,这阴阳假身自是弗如远甚,可外化之下,若能以此法得两具假身协战,却是妙处多多。 那逸着黑白之气的假身同时挥拳而来,池藏锋亦知道自己该到了出手之时,适才燕仇行以五肢锁神术凝起真元,自己想要破其防御即可说是难如登天,可分出阴阳假身后,其体内真元顿去一半,此时再动用剑意,不怕对方不败! 池藏锋轻喝一声,身形忽而暴退数步,若非顾忌着神识只得三丈,这一躲避只会更远。 他长剑扫开,同时面上两道身影,而目光回扫,又见真身凌然现于自己身后,三面夹击而来,他毫不畏惧慌乱,先踏空行剑欲将左侧假身头颅斩下! 燕仇行眉头一挑,心中暗道我这假身防御类比本尊,脖颈关节处强韧非常,你怎又把握能直斩头颅? 然而池藏锋并非是斩,眼见剑锋快要逼近假身脖颈,却剑身一拧,眨眼间拍出数剑,浑厚的真元并上其本就以刚正得名的剑势,绕过各处关节,竟然直接将假身排散,碎下点点元光! 一道假身为其得手,要解决另一道就变得容易起来,池藏锋借势而起,此回直接以厚重剑意压下,剑尖直贯假身天灵。 燕仇行飞身向前欲要阻挡,对方却毫无顾忌地迎上这阵拳风,砰然爆裂声炸响,第二道假身亦碎裂开来,而池藏锋径直挥剑与其重拳交锋,鲜血飞溅间,一道龟裂血纹从燕仇行指尖腾起,一路蔓延至其小臂。 胜负顿显! 章二八 意料之外 却道燕仇行苦修之际,池藏锋也并未懈怠,剑意第三重乃无为之境,绝非磨砺剑意就可轻易达到。 他心有坚决之念,不破无为绝不点化道心晋身真婴,而池琸亦是认可这般想法,才令其压制修为至今,只待择徒结束至宗外远行历练,并借此机会攀入剑意无为,届时心念圆满,自然就能顺利步入真婴境界。 故而择徒大会是筹划中的第一步,也是尤为重要的一步,池藏锋才悟紫气东来剑意时,便由池琸引去见了彼时还是尊者的珲英一面,两人剑道的确相合,可惜珲英自身大道未成,无暇旁顾弟子,遂将此事拒下。 如今有顺理成章拜入其门下的机会,池藏锋自是不愿放弃。 他愈战愈凶,剑意近乎倾泻而出,蒙蒙间层层紫云在九曲地内堆叠围绕而来,燕仇行双拳难挡飞剑之威,假身被灭带来的后患,便是体内真元难以再度维系锁神术的运作,他索性不管不顾向前猛攻,但越是急躁,错处便越是显眼。 只见池藏锋一剑横来,在他脖颈出扫出一道血痕,三两滴血珠飞溅,燕仇行猛然扼住自己咽喉,但胜负早已明了,浅淡白光从掌缝处溢出,滚滚真元流泻而尽,他已无再战之力! “啧,又是你赢。” 燕仇行龇牙咧嘴,后冷哼出声,心中纵是失落,却也不至于恼羞成怒。 宗门小比也好,择徒大会也罢,弟子间的比试向来点到即止,不像外界修士搏命那般毫无顾忌,先不说他与池藏锋乃是同门,便真是各下死手,双方只怕都还有底牌在身。 输了也便输了,反正时日还长,他便不信自己会一直低人一头去。 众长老见胜负明了,亦坐于元净天内颔首连连,此二人都是入门弟子中数一数二之辈,不管今朝输赢如何,他等看重的,实是池、燕两人这十数年来的实力进境,如今见双方都实力见涨,心下更是欣然。 池琸笑意难掩,目光往九曲地而去,然而耳廓微动,竟是闻见几声嗡鸣钟响,身侧珲英大尊盈盈站起身来,笑道:“夺符之争业已结束,诸位不如与在下一并瞧瞧结果。” 原来在池藏锋与燕仇行交战时刻,余下弟子皆四散夺取黑符入手,而黑符数量本就不多,经此一番洗掠更是所剩无几。 才见池藏锋袖袍一挥掠得白符众多,那厢最后一枚黑符,就到了赵莼手里。 越发见少的黑符数量,本就是众人心头悬起的一块巨石,如今见珲英大尊挥手言道此关结束,弟子们方才如梦初醒,从紧张万分的状态中缓慢脱身。 九曲地变化莫测,此刻万般景象尽皆烟消云散,十七弟子再度聚集一处,而最受瞩目者,无疑是池藏锋与赵莼两人。 他二人一人取了绝大多数白符在手,一人手中黑符占了总数半壁江山,如若无错,今日胜者必然出自其中,是以众人皆翘首以盼,欲要待大尊宣布结果。 施相元心如擂鼓,见珲英凌空而立,轻笑开口道: “此回夺符之争,赵莼得黑符一百二十七,共计点数一万两千七百,池藏锋得黑符三十二,白符九千五百,合计点数…… “一万两千七百!” 竟是分毫不差,完全相平! 这结果使满座哗然,众长老皆面面相觑,施相元袖中双拳顿时紧握,心头波澜顿起! “怎会是如此结果……” “这怎么好,难道还要比过一场?” “可两人虽是平局,赵莼却修为更低,年岁更浅,要我说,不如判她为胜。” “规矩早就定下,怎能在此时以修为年岁来看,此番若胡乱定下赢家,反而失信于人!” 见分宗掌门们渐有争论不休的趋势,而多数人又有觉得赵莼潜力巨大,来日必定不输池藏锋的意思,座中池琸脸色青黑,当下怒喝一声:“闹什么,不若你们来替大尊做主好了!” 其声若惊雷,从天际降下,震得四野喧嚷化为死寂,不管众分宗掌门心头如何做想,登时却是再不敢开口言说了。 珲英知他急切,便不欲与之计较此事,一连将其余十五位弟子的结果宣布,再赐下进入黑符之争的奖赏,得了拜谢后才注意到池、赵二人身上来。 “无论如何,由本座自己定下的规矩,就没有违背的道理,第二关夺符之争本该定下今日夺魁之人,但你二人的确是点数相同,如此,本座便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思,可愿再试一场?” 如若就此定下赢家,无论是谁,都难平众人的意见。珲英的意思也十分明显,两人再比一场分出胜负,想来各自也能服气。 池藏锋扫过赵莼一眼,心中仍旧维持先前之念,大境界差距下,此人绝非他一剑之敌,故而由他先行开口,向珲英道:“弟子并无意见,再比一场就是了,我二人既修为有差,规矩就由她定。” 珲英依言看向赵莼,见她神情似在纠结,忽而心中一动,笑道:“不若就比剑术吧,不看修为,不比剑意,剑术乃剑修之基,亦是各般威能得以施展的凭借,门中有一剑法名作七杀,本座会将其中第一式破军授与你二人,看以此剑式为基,谁能得胜。” 然而池藏锋脸色微变,抬手却要拒绝:“不瞒大尊,此剑法弟子已有修行,若以此比试,恐怕有失公正。” 赵莼则闻言摇头,与珲英道:“无妨,弟子亦有修行此部剑法,愿以破军式登场比试。” 珲英此番才心念微动,忆起《七杀剑法》正好被收入《太乙庚金剑经》内,赵莼既有庚金剑意在身,那么修得此部剑法自也当然。 为此,她浅笑颔首,将袍袖一挥,在山河图内祭出云台一处,道:“既如此,那便再比一回,本座在你二人心口之外化得一串金玲,此铃只得以剑触响,身前铃响即为败,你们可明了?” “弟子明了!” 两人身上一轻,忽而置身云台之内,一串拇指大小的金玲悬于左侧衣襟,待回神时,神识真元皆失了用处,与那凡人并无异处。 又听哐啷声响,两柄凡铁宝剑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在这本命法剑不能动用的时刻,这两柄平平无奇的凡铁剑,即将决出最终胜负来。 章二九 突变 《七杀剑法》在得坤殿藏经中,的确颇受剑修追捧。 然而此部剑法属于《紫薇斗数剑经》之内,杀伐手段狠厉,五行又归属金相,光靠剑意入微还抵挡不得其中浓重煞气,须得达到剑意第二重,识剑凝形之后方可修行,是以多数剑修只得观摩此法,难以真正修习。 是以珲英一时,竟真未料及赵莼也修得此部剑法在身。 山河图外,众人心头惊愕难平,感叹如若赵莼早已修得《七杀剑法》,那识剑凝形,破入剑意第二重的时间便还要往前推上一推,悟出剑意更当是年岁极浅的时候。 不敢想,实在不敢想! 此时,饶是池琸认定池藏锋剑道天资惊天彻地,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出身分宗的女修,无疑比他更为出色。 而见陡然出世的无名小卒,一时竟要越过他精心栽培,分外爱重的血亲后人,池琸思绪难平,亦觉得甚是烦闷。 倏地,他胸中气息一凝,恍惚间仿若有风雨袭来般,层层气势压迫而来,俄而如惊涛拍岸,立时又似天塌地陷,轰隆巨响压镇四方。 众长老顿时心头森然,额上冷汗密布垂流,先前尚有一观池、赵二人谁能得胜的好奇之念,此刻也正襟危坐,不敢旁顾。 陈家老祖为其中唯一洞虚修士,虽不见有此怖态,却也心头闷重,一时为这般威势感到浑身大不自在,而她身侧的陈寄菡,早已是面色惨白,浑身抖作筛糠,额发为冷汗所湿,紧贴在肌肤之上。 而修为尚还不如她的诸多侍者侍女们,更是接二连三软倒在地,丝毫不敢生出抗拒之念。 好在这般威势压来,却也仅仅持续一息不到,眨眼间就彻底散去,令众人有大梦初醒,在生死关头过了一遭的恐惧之感。 是有人经行此处,向下了垂望一眼,还是玩笑般捉弄了众人,谁也说不清楚,但能知的是,此人若一掌压来,其中除却陈家老祖能侥幸免得一死,其余人莫不都要亡命其中的。 如今不敢说这人走或没走,元净天中的诸位长老都屏息凝神起来,珲英瞧得这般景象,心中微叹一声,起手招呼道:“诸位不必紧张,今日乃是师叔特来为在下掌眼,只是觉得遴选众弟子甚是麻烦,才挑在这紧要关头前来瞧瞧。” 珲英乃掌门之徒,而此代掌门本身又是次徒,是以门中能为其唤作师伯与师叔的,大抵只有两人。 瞧着这般做派,珲英又称其作师叔,众人心头明了,知晓应当是年岁更小的那位。 不过心念一转,长老中不少人顿觉玩味,心头竟渐有些喜意生出。 这不足一息的动静,也便只有众长老受此影响,三重天下无人知晓,今朝又有一尊人物前来。 “这两人皆识剑凝形,修习过《七杀剑法》,不过那池藏锋到底在剑意二重时打磨更久,想来剑法亦是这般,只可惜赵莼年岁实在小了些,若与池藏锋同辈而出,哪还轮得到这第三轮比试!” “是了,正是此般道理,只道万事都要凭个运气,生逢时节却也是门说法。” 因着先前池琸生怒,现下众人尽皆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只得互相使以眼色,传音相论。 却说赵莼与池藏锋各拾了凡铁宝剑在手,几番挽动下,虽不说合手,但也算勉强得用。 破军为《七杀剑法》第一式,与末尾紫微相呼应,达到头尾皆是杀招的作用,是以对修士本身要求便颇高,形须正,意不散,起手杀招,形意相合,借全身力道一瞬斩出,不可有半分迟凝。 两人先粗浅过得三五招,辨出双方力道水平大抵相当,不似先前那般天差地别,遂松下口气,各自都心中安定几分。 试探过后,便进入重头戏。 两人剑道本就不同,此刻比试剑术虽不得使用剑意,但素来修行剑道的偏好,却是丝毫不落地显现在了剑招上。 池藏锋行剑刚直正派,许是经得一番打磨后,甚少见得同类剑修有的匠气,反而颇具灵机,晓得变通。而赵莼则利落干净,重于爆发,精准锐利,势不可当。 如此看来似乎后者更贴合于破军一式,不过真正交了手才知道,池藏锋对力道的掌握早已是炉火纯青,他本就精于控力,经验丰足,几番交锋下,爆发之道上竟是并不输于赵莼! 两人各有千秋,难辨高低! 而赵莼却心头清醒,《七杀剑法》仅为池藏锋修习剑法之一,其出身主宗,必然遍观诸多剑术,可融会贯通,自身入道岁月尚浅,即便有庄周梦蝶三百载,观得剑术怕还不足池藏锋一半,在此处上确实不如人。 可对方若能融会贯通,取其余剑术之长融入其内,自己难道就不成? 截月乃自身独创,已然为成型剑招,其中可堪借用之力,一出自截断式,二则取用于心剑明月三分。 后者以心神之力为本,此刻神识不存,明月三分即难以得用,而截断式却可摒除剑招起势,使行剑与爆发都更快! 两人相争乃是看谁能先行触响对方身上金玲,这快,便成了关键! 赵莼心起此念,便提剑而去,初时以截断式之法改行破军时,尚有些不伦不类,险叫池藏锋触铃得手,好在两者本就贴合,几分揣摩施为下,竟真叫她觉出几分巧妙来,使得池藏锋脸色登时一变,不知为何对手忽而起剑快得出奇! 他暗道不好,欲抽身避躲,然而截断式不仅摒除了起势,连收势也一并去了,赵莼奋起直追,自不肯让送上门来的机会溜走,眼瞧着剑尖正要触响金玲,脚下云台却轰然一散,两人不知就里,同时向下跌落。 只见珲英忽然腾身而起,连忙将山河图镇下,便欲出手将两人接出图外。 可有人比她更快,轰隆声中自天际探出一只大手,径直把赵莼捉拿而去,留下云里雾里尚不知发生何事的池藏锋,抬眼与满面肃然的池琸四目相对。 章三十 真相 那剑尖与池藏锋衣襟金玲只得毫厘,却不晓为何有了这般变化。 赵莼只觉自身被一震光芒拢去,思维飘飘荡荡难以自主,回神时已然身处仙阙大殿之内,两侧立柱窥不见顶,左右玉桥下镇滚滚金河,正前方是雕栏玉砌,画中浮云蔽白日,隐隐透出金红灿色,下有玉阶三五道,横栏一扇巨幅屏风,上无图纹,唯得四字古篆: 天威何惧! 此四字与珲英大尊在《乱心经书》内留下的捷径一般无二,可换了人来写,其透出的意志便完全不同。 赵莼能在此观出的,唯有纵横天地间的恣意孤傲,寻常年少人意气风发之态与其相较,都似萤火见皓月。 她心中并无惧意,反而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此人将她掠去的姿态,表现出丝毫不畏人言的强硬,是以若为夺赵莼性命,便不会多此一举掠入殿内,而既性命无忧,又在宗门之内,她自然不惧! 见赵莼神情镇定,屏风后的身影忽而驻足下来,也不似旁人一般,总喜好问上一句“你为何不怕”,而是直抒胸臆,径直开口道:“我见过你,赵莼。” 她声音低沉而饱具威严,即便站于屏风之后,赵莼也觉这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从天穹之顶而来。 “可晚辈却不曾见过您。” 正当赵莼脱口而出,那人却摇头应声道:“是否谋面不过表象,前尘诸事,尽皆显出你我牵连不小。” 她缓步从巨幅屏风后行出,赵莼这才得以窥见其真容。 一双长眉入鬓,两眼锋利如刀,鼻悬胆,唇如朱。本就生得一张凌厉面容,却还着锦袍,束高冠,脚下一双二龙戏珠靴,踩着碧浪万重底。置于凡俗人间,便是那帝君之相,诸天万物不可凌于其上。 那屏风仿若可隔绝气息,也是这人从中走出,赵莼方感知到些许熟悉。 她喉头微动,几乎是笃定般将腹中猜测道出:“弟子赵莼,拜见亥清大能!” 此人功法气息与自身虽有些微不同,但却得同源之感,赵莼身处重霄时,便屡次前往宗门秘境日中谷历练,其内真阳之气对她颇有助益,而至今日再度感受到这般气息,即不难知晓此人是谁了。 在《大日天光叱云宝书》中,虽分化出多条不同的大道,然而除却大日之道外,最接近本源的无疑是真阳之道,此也是为何赵莼能得真阳之气借以修行的原因,她初入主宗,尚不知门内有多少人修行此道,不过其中与她有所牵连,还是真阳之道的人,便只得日中谷的主人亥清。 赵莼心知二人迟早得相见,却未料是在这般情形之下。她曾与天舟主人有过约定,待夺魁入得珲英门下后,便再求见亥清,交还斩天元神予对方,如今倒是省却诸多步骤,直被亥清掠了去。 只是不知仅交还了元神,却未成进入珲英门下,那约定还作不作数…… 正是细细思索,亥清却缓步走上前来,她一双凤眼有洞悉万物的锋锐,此刻往赵莼身上一落,不知为何,竟叫人看出几分怅惘。 “当年阿芝取了镕浑金精给你,你可有铸出天剑?” 赵莼自不会忘芝女赠宝之恩,当下催起丹田取了长烬在手,递与亥清一看。 对方并未接剑,只站在远处细细用目光描摹,许久方露出欣慰之色,低声连道几个好字,几番想要以手触剑,待指尖离剑身仅有毫厘时,却顿住又收回:“九材齐全,方可铸天剑,他说要以遗物赠予后人,填补自身未成的遗憾,如今看来,不仅是天剑铸成,连后人之说,也来得准确无疑。” 亥清顾自低语,负手踱步而走,倏而长叹一声,亦不知是惆怅还是抒怀,她转身又向赵莼,此回目光更为坚定,道:“你可是自小界而来,入昭衍前还拜入过什么宗门,灵真你可曾听过?” 这一番诘问,使得赵莼心中擂鼓般巨震,她各般念想浮动连连,但在此时竟怎的也合不到一处去,只得应声答道:“弟子从尘间界来,后拜入灵真派入道修行……” 说罢取了归杀出来,继而又道:“此为灵真祖师所遗,宗门破灭后,便一直留在弟子手中。” 直至见了赵莼手中漆黑古朴的长剑,亥清目中仅有的警惕之意都烟消云散,压抑已久的悲思终是达到顶峰,尽数在面庞中流露出来:“怪不得……怪不得……” 她胸膛起伏平息,忽而眼神凝重,肃然一问: “你可知铸得此剑的镕浑金精,与当年阿芝给你的那块,乃是一物所分?” 听得亥清这石破天惊之语,赵莼惊愕万分,归杀乃断一道人佩剑,亦是其一手开炉铸就,而芝女所赠宝物,却是斩天尊者遗留,这两人同是剑道奇才,同样的旷古绝今…… 惊异间,她猛地神思一转,忆起剑石中断一留下的小像,当年确是觉得分外熟悉,却不曾往识得之人身上细想,如今想来,即便面庞模糊不清,与芝女本尊徒论身段气质,怕也有五六分相似! “尊驾是言……断一道人顾九与斩天前辈,本为一人?” 赵莼越想,便觉得诸多种种都合到了一处,不仅是芝女,还有当年与斩天剑仆试剑时,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直至爆发本质的剑招来,同样无须蕴势,无须收尾,只是斩天的剑比截断式又精深许多,令人只觉相似,不觉其它。 而断一留下此剑式时,亦不过分玄境界,往后再有体悟将之改进,确也能达到当年所见之相。 “断一前辈虽报得血仇,却为正道所不容,弟子在下界闻其消息时,他已——” “已是丹田经脉俱损,性命罔在了,”亥清接着此话言道,“若不是有曦容宝芝这一天地奇珍在侧,他确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当年阿芝抱着他尸身破界而来,欲以芝童造化换顾九的性命,可她不知大千世界乃仙人大能行走之地,凭她身上几分道行,谁人来了都能将之擒去。 “直至后来被掌门师兄带回,本座启了山河图取参童至宝,才令顾九得以延续命数。 “彼时他血仇虽了,却障念缠身,掌门师兄令之摒弃前尘,再不为散修顾九,后入得本座门下,随本座姓氏,得名朝问,亦是后来的斩天。” 章三一 执念消解,赵莼拜师 亥清将斩天身份娓娓道来,但在触及其前尘往事之时,却又语焉不详。 待赵莼问后,方知斩天自摒弃前尘后,便甚少提及过往之事,如灵真派等事情,也都是后来从芝女口中知晓,她闻听昔时随顾九上界而来的旧友,如今都已有所安顿,而灵真却逢灭门之难,化为黄土一抔后,一时默然无语,目中似有纠结之色,又含着对欺师灭祖之举的愠怒。 后知晓赵莼上界时,已杀得叛宗之人,亥清这才颔首,目露欣慰神光,俄而转头望来道:“你做得对,那等不仁不义,罔顾人伦之辈,杀一万次都不为过,只是灵真灭门,却非只这叛徒一人能成,当初攻上门来的壬阳教,若能一同灭去,那才叫痛快!” 她朱唇抿起,眉睫一扫,显出睥睨天下的气势:“灵真虽起于微尘,但却是你引你入道的宗门,即便业已倾覆,因果联系却不会断绝,你日后要点化道心,就必然会回去一遭,横云中既有如此旧怨留下,依本座看,彻底拔除了这祸害,对你来日点化道心也有不小的好处!” 亥清细细掐算着,但自天剑铸成后,赵莼身上的天机早已隐去,她既不为命理一道修士,身上又没有天妖尊者一族的神通,如今全靠修为借以探查,是以云里雾里间,并不能算出什么来。 而这时赵莼也另有要事,连忙取了一物上前,道:“弟子有事相禀报,尊驾请看!” 亥清应声将目光下落,见赵莼掌心托着一截指骨,其上元神明灭,散出幽幽邪气,不难看出生机浅淡,有随时散去的危险! “这是!”她连忙接了东西过去,虽有邪气萦绕,可指骨与元神上隐隐传来的气息亥清怎的不认识。 赵莼见她神情沉入追思,复又将与天舟之主的约定告知于亥清。少顷,才见对方阖目凝神,再睁眼时已然目光炯炯,难见哀怜之态。 “原来是他……”亥清默然叹息,骈指往身前一点,便有一道金光垂落,将指骨与元神尽数裹入其中,先前还大张旗鼓往外伸展的邪气,此刻顿时收敛下来,作出十足畏惧姿态。 “那人唤作宣舟子,过往也是我昭衍的一名真传,两千年前魔渊动荡,由我昭衍与镇虚神教合力镇压,掌门次徒迟深亲自挂帅,领了三千真传前去诛魔,宣舟子与我徒朝问皆乃其中之一。 “然而那场动荡超出众人所想,一名洞虚和三千尊者远不够看,而援军又受魔渊邪气所阻,迟迟难以深入其中,直等到邪气消弭十之八九,可令援军直入,先时入内的弟子,却都早已尸骨无存了。” 赵莼从亥清的语气中,读出种种不甘与悲痛,但此般情感,却半点未曾从其面容中显现出来,她负手而立,殿内与其一并陷入压抑的平静中。 “短时内损失三千真传,即便对昭衍而言,都是一场不小的劫难,他们无一不是门中精锐,其内不乏受尽长老、大能们爱重的弟子、血亲,故而消息传回来后,宗门内志气消沉,怨愤四起……即便到了如今,伤痛仍旧未从我等心中被抹除。” 她并未单将自己的弟子与掌门次徒挑出来讲,在所有人直面的痛楚中,每条性命都是珍贵的,而亟待安抚整肃的宗门,也不会允许长久的失落与消沉。 后来掌门又收了珲英在门下,燕氏大能有了新的儿女,亥清却封了洞府,再不肯与旁人接触。 常人皆道她沉溺于悲痛之中,接受不了爱徒殒命的结果,但亥清自己却清楚,此些举动虽是以斩天为由头,可根源却全在她自己。 逍遥恣意数千载,竟护不住自家徒儿,令之落得个神形俱灭,转世无望之结局,与其误人子弟,倒不如早闭师门,莫要再害了旁人! 而亥清逃避已久的怯弱,终于在赵莼交付斩天元神的这一刻,开始为她所知晓,所连根拔起。 “弟子以为,人皆为自己而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图乃是儿女以己身之力抗御风雨,亲族如此,师徒亦如此,若全然将弟子庇护羽下,便与溺杀无疑。”赵莼从前或还有其它想法,但如今看到亥清,心中已然明了对方绝不是会溺于悲痛之人。 愈是骄傲强大之辈,就越容易被自己困在原地,亥清正是如此。 “弟子从前……也曾有一位师长,”她细细回想起灵真的事情,忽觉前尘如梦,诸多种种翻涌而来,“师门弟子众多,唯有大师兄格外受其爱重,我等筑基未成之流,甚至连听其讲学的资格也不曾拥有。但弟子仍觉得十分满足,初时不知为何,后来才逐渐想明白。 “为人弟子所渴望的,不仅是授领师尊所学,还有师门在后,那份自在无忧的心境。” 若灵真不曾覆灭,赵莼所想的,便只是一步一步攀登上去,李漱此人虽对门下弟子有所偏颇,但只若弟子气候渐成,他也会尽力栽培,望其成才。故而彼时的她,亦想着徐徐图之,来日总能在师门内有出头之机。 这对灵真绝大多数还在为资源摸爬滚打的弟子而言,已然是有所倚仗的安心与自在了。 亥清闻此,本于殿内负手踱步,却蓦然顿住,她心头忽然腾起久久未有的野望来,亦如新生的燎原之火熊熊燃起! 她径直上前,问道:“那你可愿拜本座为师,论功法,你我二人乃是大道同源,论剑术,本座这里也有先前问儿留下的藏书。 “我亥清虽未成仙人之境,但日后你若放了我名号出去,正道十宗任谁都不敢动你,岂不是真正的自在无忧?” 她愈说愈激动,像死寂已久的沃野,逢见甘霖落下。 但赵莼仍记着与天舟主人之约,久未应答,亥清遂以一言消却她心头犹疑,直道:“先不道宣舟子与你未成契定,达不成反噬在你身上,且他心中所图,本就不是让你入得大尊门下,只是为了将问儿元神交到我手里罢了。 “若你顾忌的是珲英那处,便更无须如此,在你上界之前,池藏锋剑道天资乃是门中首屈一指,是以不光是池琸个人有此想法,掌门一系对他也十分看重,只是夔门洞天做派嚣张,才想出手压上一压罢了。 “所以不管池藏锋赢还是输,光靠着他与珲英的同源剑道,来日就必入珲英门下,与其和他相争,倒不如来我门下,收你作关门弟子,于你于他都是两全的美事!” 话到此处,赵莼如何还有不应之理,当即掀衣下拜,口呼“拜见师尊”! 而亥清得偿所愿,一时也有沉疴尽除,心中抒怀之感。 章三二 用心良苦 赵莼被一力掠走,幽谷山涧内的众人,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元净天中,众长老心知前来之人乃是亥清,又想到赵莼顶上的分宗掌门,正好是与其旧时生了罅隙的施相元,为此更是浮想联翩,想着许是对方不愿令赵莼进入掌门一系,这才在赵莼快要得胜的前一刻,出手将其带走! 按理说洞虚大能甚少会与后辈计较,可亥清此人的作风,向来又是爱憎分明,丝毫不在乎旁人言语,当初施相元破坏剑冢,惹其勃然大怒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便也无怪于座中长老会有如此猜想了。 而陈寄菡自打知晓那人是亥清,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如今见施相元门下好不容易出了个绝世天才,却横遭这般冤枉事,不免心头急切,连忙望向自家老祖,目带恳求。 陈家老祖虽疼爱于她,此刻却不曾轻举妄动,先不说陈家是否能有硬抗亥清的能耐,便是以对方那天地不惧的性情,若真要迁怒小辈,恐也不会多此一举将赵莼带离此地,而是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发难。 何况施相元还在此处,不去寻他麻烦,反带走了其门下弟子,此举也不符亥清平日作风,令人不敢敲定其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作为择徒大会之主的珲英,自不能放任着如此情况不管。她虽为掌门弟子,师尊却云游在外,自小由师兄看顾修行,更是宗门内少有的,能与亥清说上几句话的人。见此,她立时掐诀传了讯去,未多久得了亥清寻赵莼另有要事的回复。 想着令众人苦等也是无益,便干脆起身将此事道明,言道赵莼受亥清大能“相邀”而去,现已无法与池藏锋再战,遂将大会中止,择日再宣结果。 且不管旁人心头如何做想,施相元已然是心神巨震,他尚不晓得什么斩天、断一之事,只觉赵莼被带走是因为自身牵连,故而倍觉内疚,一时心中大恸。 偏偏这时还见降澜大尊迎了上来,言语间用意明显,无非是令他多作斡旋,早日使关博衍松口,能转投其门中。 左一个亥清,右一个降澜,他是谁也惹不得,谁也拒不了,便想着能否求助于陈寄菡,对方却也在陈家老祖那处,难以与之相见。 施相元凝神思索,告知自己千万不可慌乱,以赵莼显露出来的天资,即便亥清不愿让其入掌门一系,也不可白白令良才美质被埋没,想必要等着珲英择徒一事尘埃落定,才愿把赵莼给放出来,而在此之前,自己越是焦急,对局面就越是不利。 但这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令赵莼错失良机了。 他暗暗咬牙,将心境略作平复,又登门寻上了关博衍,对方成就真婴后,业已登册为入室弟子,只是因为不曾改投师门的原因,现下还在宗门赐予的个人洞府内修行。 施相元一路所见,此中来往的弟子皆不如关博衍出众,论潜力更是大有不如,而像他那般的天才,又早该入长老们的洞府,在灵源汇集之处安心修行才是,如此想着,不由更为觉得失落。 关博衍早知师尊携赵莼上界,只是彼时还在宗门一处秘境之中,难以脱身相见,此回听闻择徒大会出了变故,便连忙迎了上来,先问赵莼如何。 “她的天赋有目共睹,再如何也能拜入大尊门下……只是可惜了。” 同是大尊,便在长老之中都有高下之分,又何况是掌门一系的珲英。 闻见赵莼横遭阻碍,关博衍亦觉心中沉闷,他是过龙门大会入得主宗的天才,虽说初来之时就觉此处与分宗好不一样,可眼下成就真婴,随着弟子之争愈发激烈,他逐渐在长老们面前出了头后,对各般身不由己更是有了深刻认识。 如今入不入得了珲英门下已不算头等要事,最为紧要的还是赶紧令赵莼出来,若能继续寻一位长老为师,那当最好。 而说到此处,施相元略作苦笑,又道:“博衍,为师此番前来,也不光是为了赵莼,还有你的事情。” 他无须言明,只提了个降澜大尊的名号,关博衍就知其来意,当即站起身来,掷地有声道:“师尊不必再劝,弟子能有今天,全靠您一手扶持教导,又怎可改投他人门下,做了别人的弟子去!” “你这!”施相元知晓降澜大尊来寻自己的原因,多半是在关博衍身上碰了壁,可却未曾料到素日以来脾气最是温和的弟子,今日竟如此决绝,“为师也不瞒你,重霄大劫将起,按宗门律令我等驻守之人绝不可临阵脱逃,须得等到魔劫终了才能回宗复命。 “一百年,数百年,甚至更久,为师亦有可能殒命其中,届时在主宗谁来看顾于你,倒不如赶紧——” “那弟子便请缨下界,与宗门同抗魔劫!”关博衍从未对师长有过不敬之举,而今却径直打断了施相元的话,“重霄是生养弟子的地方,如今劫难临头,难道能弃之不顾不成?” 他态度实在坚定,便是施相元也从未见过如此顽固的徒儿,满腹言语只能堵在咽喉,不知如何相劝。 许久后,才闻一声叹息流动在两人之间。 “是为师错了,还以为博衍仍然是刚入门中那般,你现在,已经能够比为师走得更远了。” 关博衍眉睫低垂,缓缓道:“若事事凭着倚仗,弟子也不会有今日。主宗与分宗不同,一切想要的,弟子可以亲手取得,来日师尊想要的……弟子也会帮您拿到手中。” 他的身影在施相元眼中陡然褪去一切可称之为稚幼的东西,开始真正变得鲜明,强大了起来。 而这也是每一位师长,所倍感欣慰与落寞的时刻。 这般落寞不曾持续多久,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便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先是珲英大尊宣布,愿将池藏锋收为门下亲传,后则是赵莼将要拜入亥清门中,为其关门弟子。 前者尚有迹可循,称不上惊天动地,后者便是全然出乎众人所料,令举宗上下一时惊动起来了。 章三三 筹办 掌门一系中有两人要先后收徒,负责礼宴筹办的九渡殿,便霎时忙活起来。 因着珲英收徒一事早有准备,礼单与文书都是早早敲定了下来的,届时按着步骤安排即可,所以拜师典礼仅在宣布消息后的第三日就筹办完全,有众长老亲至贺礼,由珲英的亲传师兄秦仙人为池藏锋刻了命符入册。 其余九宗与各方势力闻此讯息,亦遣人前来送礼,场面热闹非凡,令诸多弟子羡慕不已。 而久未露面的亥清大能,此回也终于现身人前,不过众人左望右望,都不见赵莼身影,不免又觉得十分疑惑。 后想着亥清收徒之日,必然不逊色于今日这般场景,到时也便看看那赵莼是怎样的人物,能叫这位大能亲自出手抢夺。 至于赵莼未曾前去观礼的原因,实则也并没有旁人想的那般复杂。自那日答应了拜师后,亥清便领着她将当年斩天留下的藏书尽数找出,一并取出的还有其本命法剑的剑穗,其上剑意尚未散失完全,令归杀剑灵一时激荡不已。 闻听剑主虽已确认亡故,但元神被赵莼送回,待亥清将邪气除去后,还有转世的机会,归杀悲恸之下,对赵莼更有感激之情。 不过遗念的了却,也使得归杀不得不走向消弭,他多年以来凭着剑身内微乎其微的剑意存续,本就是为了等待剑主,如今知道了真相,倒也不觉有什么遗憾,可以安心随着剑主而去了。 亥清也便与之商定,在归杀消弭之时,由她出手将其中剑意取出,与剑穗上的剑意相合,成为一枚剑道种子,以帮助赵莼的第二剑意日后循着杀戮本源进阶。 而珲英收徒时,赵莼正在融合剑道种子,是以只得亥清到场。 从断一到斩天,那本不算高深的剑意,已然转化为直指本源的杀戮剑意,赵莼将剑道种子融入第二剑意时,顿时感到澎湃杀机浮动心头,恨不得凭着手中长剑,斩尽天下恶人,不死不休! 好在已有的太乙庚金剑意更强一分,霎时将其压制下来,两股剑意碰撞之下,缓缓将剑道种子炼化进斩血剑意中。 如此一来,等杀戮剑意已然融入其中,变为赵莼来日进阶的基础后,便已过去了一月。 亥清自拜师典礼回来,就在旁为赵莼护法,此刻见其顺利炼化剑道种子,心中也颇为满意。 她这弟子天赋惊人,不光在功法上直指大日之道,在道出身怀第二剑意时,连自己都不得不为之惊愕一番。 “问儿的元神沾染了魔渊邪气,一时送不进生灵之川,须得待为师以真元将之尽数磨灭,才能得以转生,此事或需废个三五十载的功夫,不过莼儿无需担心,你既入了为师门下,安心修行就是。” 赵莼自入定中醒转,便听见亥清如此言道。 “至于宣舟子其人,从魔渊中脱身后,这些年来未曾和宗门联系一回,反倒托你送来元神,只怕也是另有所图,心怀隐秘想要告知为师……也好,待你这边安定下来,为师便遣人往重霄一探,看看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而交代完此些,她才舒下口气,与赵莼商定起拜师典礼的事情来。 “莼儿闭关融合剑道种子时,为师便已先行向九渡殿安排下去了,此番拜师必要大办,昭告正道十宗与各方势力,其余诸事你也不必忧心,只等着随为师见人收礼就是……至于这日子,便定在下月初一如何?” 赵莼从未有过正经的拜师典礼,先时在灵真拜入李漱门下,不过是与之见上一面,再得其几句教诲,便算在了其门下。何尝像今日这般,有师长劳心费神为自己着想。 她微微一怔,后又笑着应道:“无妨,师尊做主就是。” 而赵莼不知道的是,亥清上回收徒,典礼还是师侄秦仙人一力筹办,故而到她自己亲自做主时,确实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是以哪里都不想出了差错,意图做到尽善尽美。 “好,那便将日子定下来……为师又想着你出自分宗,一干熟识只怕都在下界,短时内确也到不了场,若在大千世界另有友朋,不妨将其请来观礼,为师也好早日叫九渡殿递出请帖去。” 此事也确实说到了赵莼心坎,戚云容等人难以到场,柳萱与天妖尊者更是身份有别,她熟识之人除了本就在主宗的施相元、关博衍外,竟是只剩下一玄剑宗的谢净,且还不知道对方此时是否上界而来。 提笔落了几人的名姓,她便又想起一人来,关师兄上界后,昔日天剑台有过交手的裴白忆,似也点化道心进入到大千世界修行,只是两人交流并不多,一时令赵莼有些犹疑,贸然递上请帖去,会否显得冒犯。 斟酌片刻,她到底还是将裴白忆的名字添了上去,待查看几番觉得无误,才递与亥清。 此时离次月初一约莫还有十余日,赵莼望着此前清静无人,如今却门庭若市,不断有九渡殿弟子来往的洞府,竟空前地感到几分呼吸急促。也并非是紧张,更像是一种面对陌生事物的新鲜感。 等再过了七八日,以她名义发出去的请帖渐也有了回应,谢净随宗门将边关局势稳定下来后,便入了大千世界来,如今接到赵莼的请帖,听闻她要拜入亥清门下,既惊奇又惊喜,说是到时必将带着桐榆一齐前来观礼,贺她拜师之喜。 而裴白忆似是不曾想到赵莼会递来请帖给她,拿到手中时尚有几分惊讶,不过经过天剑台一事,她确也十分欣赏赵莼,便在回信中写到,届时会同师门长辈一同到场,并多谢赵莼主动相邀。 昭衍供奉有洞虚大能五十六位,自两千年前掌门次徒亡于魔渊后,这数目遂变为五十五,而亥清本就是洞虚大圆满修士,论实力更当得起大千世界源至之下第一人的称号,早年间纵横四野,从正道十宗,到蛟族龙渊,便是日月两宫,都有其名号流传。 斩天死后,众人皆以为她就要这般沉寂下去,如今却陡然闻其将要收下一名关门弟子,不免心头讶然,欲要一睹新晋弟子的模样。 章三四 拜师礼亥清显威 时值四月初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自前朝珲英大尊收徒,正道九宗各自遣人来贺后,昭衍又是一度大开山门,迎四海宾客入内,因此回收徒之人乃亥清大能,其名声广布须弥大千世界,凡洞虚期修士无有可出其右者,是以接连前来拜山之客,无不为修士翘楚,身份尊崇。 至洞虚境界,大道通明,道图展出一方洞天小世界,其内灵源衍生,万物化变,虽不至仙人们那般,可将洞天显化,迎徒子徒孙入内修行,自成一系,但借以承接拜师典礼,引众宾坐宴还是不成问题。 是以今朝拜师之所在,乃是由亥清一展洞天,在洞府内化出一方天门,迎众人入内观礼。 而她道图所化,乃真阳上清洞天,其内山水皆全,万象琳琅,在洞天品相内,借气于三清,当属实打实的上品,众宾客踏入此方小世界内,俯仰能观天地之雄奇,便又不得不感叹起此位大能的厉害来。 赵莼观此盛景,不由询问起日中谷来,同为亥清所开辟的小世界,不知与真阳上清洞天,又有何等区别。 亥清遂应答于她,原来三千世界外,存在着一种奇珍,名作息壤,此物长息无限,永无减耗,在虚空内漂浮若沙尘,若洞虚修士或是仙人有幸得到一粒,可以此为基,开辟出一方独立于洞天外的小世界,日中谷便是如此。 不过此类小世界在洞天三品内,无三清之望,无大道之本,故而只能算作下品,有此生无望洞虚期的通神大尊,在不得已时也会寻求息壤,反过来借开辟世界的玄机,助自身成就小洞天境界,而此类修士不得称之为大能,亦无法再进一步,成就仙人了。 赵莼这才稍作明了,只是境界差距实在远大,在理解某些知识时,识海又有晕眩之感,她遂按下不表,待日后修为增进,再作研究。 辰时三刻,山钟震鸣,丝竹奏响,真阳上清洞天峰峦如聚,数十座峰头承下连绵宫阙,琉璃碧瓦下,玉阶回廊景致幽深。 自正殿下望,有万阶长道,刻尽祥瑞之兽作阑干,雕遍瑞云沧浪为天梯。 赵莼着赤色金纹锦袍,束发戴冠,衣着与亥清纹饰相当,此刻奉长香登阶,步步踏来,众宾客才得见此回拜师典礼正主的模样。 她身形高挑,姿容清隽出尘,眉眼间秋水盈盈,却暗蕴冷光千重,叫人不敢轻视。 亥清刚烈恣意,这新收的徒儿却是锋芒内敛,沉静如水…… 待她踏尽长阶,众人又是通身一震,好年轻的岁数,好精深的剑道修为! 分玄境界的剑意第二重,便是他们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亥清的徒儿,竟又是个一骑绝尘的剑道奇才! 此中有一玄剑宗前来观礼之人,见此不由心痒难耐,恨不得上前亲自相看一番,只是顾忌着正牌师尊亥清在此,当下并不敢妄动。 拜师大典礼数须得周全,赵莼手中长香,先奉道修之祖乞丘,再奉开山祖师太衍九玄真仙,此后才并入香案之内,向师尊拜礼。 因宾客、长辈入席早已唱过,故而待亥清受礼后,便到了登名造册,刻命符入师门的步骤。 修士诸礼中,在这一步向来会请同门长辈代劳,昔日池藏锋拜师,便请来了与珲英同辈的秦仙人,而赵莼拜入亥清门下,顶上的长辈便只得零星,故而众宾客今日都在猜测,究竟会由何人前来为她登名。 下刻山钟再鸣,亥清移步一旁,自正殿中走出一位衣着打扮同样正式,气度娴雅,华若桃李的女子,其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众人先是疑惑望去,见其人后立刻便敛下眼神来,丝毫不敢造次。 看似沉静无波的典礼中,底下已然惊涛骇浪翻起,不想亥清竟真将此等人物给请了出来。 上代掌门首徒,此代昭衍掌门的大师姐,温仙人! 而诸多宾客虽叱咤一方,在其面前都得算是后生小辈,便是家中长者,多数在其面前都得执礼相见。 待唱了面前人的身份,赵莼才知亥清请了如此人物亲至,她连忙行礼相拜,又见温仙人翻手一招,便有几行小字飘起,在其掌心化为一道日月交映的命符,赵莼上前接过,入手的同一时刻,只觉一道清气从天灵贯起,徐徐浮入天际。 此应当就是师尊所言的,命数纳入师门一系,气运同流了吧。 “赵莼。”温仙人声如莺啼,却不失庄重娴静,“既入我太衍九玄一脉,便望你恒守道心,明辨是非,晓天地法理,登无上道途。” 她轻轻抬手一敲,赵莼登时识海一震,顿觉诸多妙法贯入脑内,一时有鼓胀难解之感,好在此般异感只是一瞬,迅速又被元神压了下去,便听温仙人道:“本仙赐你一道太衍玄机,从此大道玄奇皆以神念辨之,此中种种妙处如今虽不得用,但往后修为渐进,自会予你各般好处。” 赵莼虽不知何为太衍玄机,但也能从一干宾客惊愕钦羡的目光中,知晓此物必定珍贵不凡。 又待拜谢完温仙人后,才到亥清上前,她先是凝望赵莼一眼,将冗杂繁复的礼辞三言两语简单说尽,后身形一震,厉色往四周扫去,喝道: “今日礼成,赵莼便是我朝晖的徒儿,乃真阳上清洞天之人,日后谁敢心生恶念,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座都要亲手杀之,师门亲族,亦一力诛除,千年万载,不死不休!” 她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杀意,令众人脊背发凉,顿觉自身好似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不敢动弹半分。 这位煞星初成洞虚之时,就敢杀上龙渊,将几条为祸人族的恶龙生生抽了龙筋,如今在折损一名亲传弟子后,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的徒儿,自是千万分爱重,株连师门亲族之举,旁人或不敢为,但落到亥清身上可未必如此。 是以各方势力之人皆铭记于心,额上冷汗涔涔。 章三五 各方来贺 今日外来宾客并无仙人,是以众人一时为亥清所震慑,皆心生顾忌,欲待礼成后告知门下弟子,莫要在外游历时主动对其爱徒起了杀心。 而亥清道出此言后,亦收敛气息,向赵莼道:“莼儿,你自入了为师门下,洞天内的宝物自当随你取用,若有什么缺的,来告诉为师就是,现因为师境界所限,不得让你入洞天内修行,便想着赐你一座洞府,让你可与为师近些,平日里讲学授道亦更容易。” 她方说罢,便将两臂挥起,自山峦连绵宫阙中,抬出一道重重楼阁织就的虚影,送往洞天天门之外,在其洞府的庇护之下,生生拔出一座伟岸山头,将这琼宫玉阙安置其上。 众人只见巨峰平地而起,直入霄汉仍不减险峻之势,其上洞府有若天宫,又正好承着日辉洒下,盈着璨灿金光,钟灵敏秀,合该为一处仙家福地! “此洞府还是为师与人赌斗得来,安置于此,便可令莼儿享灵源汇集之美,莼儿你看,要叫个什么名字为好?” 亥清毫不避讳,如同没有外人一般,径直开始与赵莼商量起洞府命名的事宜来。 而赵莼思忖片刻,见天光垂泻,旭日东升于宫阙上方,又想到二人同源的大道,便应道:“依弟子看,不妨就羲和作称。” 金乌为阳,却早有日宫为其传承,同样是承载大日之力的神只,此方世界虽未有她的事迹,但羲和二字也能为赵莼自己的慰藉。 师徒二人神思一通,亥清立时称好,在那洞府上挥就羲和两方篆字,这才赐礼结束,顾起旁人来。 同为掌门一系的前辈们自不必说,秦仙人与珲英都有到场,各自以礼相赠,或有助于修行,或利于剑道进境,放于外界必当叫人眼红万分,而其余洞天亦遣人来贺,从长老至宗门世界大族,赵莼算是收礼无数,也对门中强者有了些许认识。 而待宗门之人唱过,才到正道九宗、各方势力。 这亦是赵莼颇为谨慎凝重的时刻,她对大千世界的认知尚连雏形都算不得,囊括昭衍在内的正道十宗,也才知晓半数,更别提其余势力。 故而此回相见,看似是各方庆贺,实则也是令赵莼在其面前露脸,让亥清可为她粗浅讲述一番大千世界的情况。 同为两大仙门,太元道派之人自是唱名首位,此番前来观礼者,乃是其中一名资历颇老的洞虚大能,身边携着数位通神长老,裴白忆正站于当中一杏色衣袍的长老身后,向赵莼微微颔首示意。 她亦点头回礼,又听亥清传音言道:“太元与我昭衍同为仙门,两派之间往来已久,其位在须弥界东水泽漫天之处,门中亦颇为强盛,明面上有十二位仙人坐镇。” 受过太元之礼,便到了金罡法寺,到场观礼者亦为洞虚修士,通身如漆铜,又含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 在亥清口中,此宗虽有山门,弟子却深入红尘之内,在凡俗人间渡厄破劫,受香火奉养,如今这一代,正有三位仙人之境的佛修。 赵莼顿时一震,胸中浮起波涛千万重,须知今日唱名乃是按宗门强盛排序,金罡法寺能在几处道修宗门之前,位在太元之后,便意味着论实力仅次于两大仙门,而这般宗门,竟才只得三位仙人。 在重霄时虽有所耳闻,知晓两大仙门在其余八宗之上,却是到了如今才明了,仙门对其余八宗,实是有着碾压之力的! 正想着,谢净并一玄剑宗的大能便到了眼前,亥清似与之结识许久,见了此人便微微颔首,引赵莼上前。 而一睹此人尊容,赵莼更心神一紧,此位大能身形高大伟岸,蓄着青须,眉眼一派刚正不阿之气,他先是望了赵莼一眼,一双炯目闪过数道精光,后沉声连道了几个好字,从袖中捉出一只正在扭动的东西来。 “快取本命法剑来接!” 得亥清嘱咐,赵莼连忙将长烬唤出,只见那东西飞速遁入剑身,长烬剑灵三两口将之吞下,后散出阵阵餍足之意,令她微微称奇。 “这可是好东西,”亥清望了那人一眼,满意道,“万剑盟每百年探得一回天海,也只能从中得到些许界尘,光是莼儿你今日所得,就需花上五六百年的功夫,日后好生炼化,不光对法剑有益,剑道修行也当受益不浅。” 赵莼依言拜谢,那人却是满目神光都定在长烬之上,天剑为剑修素来渴求之物,他亦是从谢净口中知晓了此事,如今好不容易见得,自要好生相看一回。 便借着这个功夫,谢净取了一只玉瓶上前,笑道:“按理说师徒一心,师尊既给你见面礼,我这做徒儿的就不必了,可是你我私交不浅,又得你点名递了请帖来,我怎可两手空空到场,界尘之宝我取不得,便赠你龙渊寒泉三百斗,来日洗剑可用!” 洗剑乃剑修渡劫进境后所为,因天雷降下可将本命法剑同时蜕变,但其上雷劫气息却难避免,是以渡劫后,剑修皆会寻觅清泉洗剑,以免有碍后续修行。 而大千世界有十大名泉,龙渊寒泉更是位列前三,珍贵无比,此些赵莼虽是不知,亥清却心头清楚,当下目露满意之色,气息更加亲和几分。 又谢了这师徒二人的重礼,才听师尊亥清讲到,一玄剑宗如今有两位源至仙人,向来和昭衍关系十分亲厚,若遇此宗弟子,可结交为友。 不过赵莼却转念一想,发觉亥清在讲太元时,只用往来已久来描述,却不似一玄这般,直接以亲厚二字盖论,两相对比,无疑是后者和昭衍联系更为紧密。 她默然记下,接连又见得浑德阵派、月沧门这等早有接触的名门大派,而亥清对此的评价,亦是寻常无奇。 在其之后,接连有几方势力上前,分别是岚初派、云阙山与伏星殿,最后才至一身素白仙依,只得一人来此的隐仙谷。 其中云阙山乃是后来才崛起,并入正道十宗之内的后起之秀,隐仙谷更是甚少与外界来往。而以上所有宗门,皆只得一位源至仙人存在,亥清亦直言不讳告诉赵莼,正道十宗的最大底气,就是代代有仙。 而若出现青黄不接,迭代时没有源至期仙人坐镇的情况,便有被移除正道十宗的可能。 自然,仙门昌盛已久,甚少有如此情形发生,其余名门大派,可就不一定了。 章三六 罗盘测定灾厄人 昭衍在正道十宗之内,故而其余九宗必将先行唱名,以彰人族宗门齐心一处,不为外界所论。 赵莼心中念头几转,发现九宗现前仅到八宗,而那实力底蕴可与两大仙门平起平坐的镇虚神教,却是不见教中有洞虚大能前来。 不过观亥清面色,似也对此教无甚在意,她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八宗大能皆入得席座,才见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含笑走上前来,他二人打扮与道家修者多有不同,各着一件墨色长袍,发不束冠,腰环纤细铁索四五圈,赤足站立,脚腕出露之处满布狰狞纹路,与今日来此的其余修士相比,显出几分不伦不类的怪异来。 且两人身上气息不仅弱于亥清许多,更连门中长老也大有不如,故而赵莼虽感觉不出对方境界,却是暗自斟酌,觉得应当是外化尊者之流。 而若是此般境界,拿到外头虽也是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可放于大能云集的拜师典礼中,便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瞧见二人上前行礼,亥清面皮绷起,眼中冷意如刀,竟是毫不客气道:“本座还以为神教今朝不会有人来此,不想还是遣了两个小喽啰。” 赵莼顿时呼吸一紧,原来这两人便是镇虚神教的来使! 白白遭人讥讽一道,两人面上也是毫无变化,反而陪着笑上前,恭敬道:“诸位神君镇压魔渊,实在不得闲,便只得遣我二人前来恭贺,还望前辈涵容。” 其中女修又从袖中取了一块巴掌大,通体玄黑的罗盘出来,小心翼翼递到前方:“听闻前辈这位弟子乃是自下界而来,故而神君们的意思,还是得求个安心才是。” 她是生怕亥清发难,将二人直接埋在了此处,毕竟经过先前斩天一事,这位洞虚大能便对神教之人有所迁怒,从来不曾有过好脸色看。 见罗盘摆出,亥清气息无疑更为迟凝,只眼神横来,就叫两人双膝发软,险些当场出丑。 她张口便欲拒绝,却遭身后温仙人拦下,后者微微一叹,向着两人使了回眼色,柔声道:“我昭衍与镇虚合力镇压魔渊已久,向来乃同盟之友,诸位神君心中顾忌的,对我辈人族自也有大威胁,本仙相信赵莼并非是神君们所言那人,令罗盘一试也是无妨。” “仙人说的是,”女修连忙点头,示意赵莼将掌心压在罗盘之上,又道,“亥清前辈高徒乃人族英才,那会是什么灾厄之人,今朝之举,不过是依着从前约定,按例行之罢了。” 赵莼自放了手上去,那罗盘便左右摇摆不定,一股古朴苍茫的黑气腾然升起,开始隐隐分化两处的趋势。 而众人见得此景,脸色亦是勃然大变,就要开口之时,赵莼识海却猛然一震,一股熟悉金红气息环环将两枚元神包裹,那本要分裂开来的黑气又紧密抱合,及至最后平静时分,亦不曾出现最开始时的征兆。 似是幻觉一般,身旁温仙人与亥清都松快了几分,而拿着罗盘的女修目中疑惑,嘴唇翕张间,想问又不敢问。 亥清双唇抿起,直接拉起赵莼手腕,冷眼道:“试也试过了,还要如何,天下间怎会有人身怀两枚元神在身,便是追溯到上古修士身上,裂神之法也只能分得主虚二神,讲什么灾厄之人,如今最大的灾厄莫不在魔渊之内,与其为个不知真假的卦象劳心费神,倒不如把心思放在魔物之上,免得再起动荡!” 说着便要令这两人退去,却见赵莼神情微动,开口言道:“两位前辈,在下成就分玄之际,曾得天妖一族尊者指点迷津,以镜像元神之法成就神通法光在身,不知这可与先前异象有关?” 此言一出,四座莫不惊讶万分,他等确是知晓有此方法,不过其中难度甚大,自上古裂神之法绝迹以来,修成镜像元神之辈几能数尽,赵莼若真如她口中所言,元神强大若此的话,的确是天资可怖了。 后又想到她如此年岁,便入得剑意第二重,剑道资质与元神相辅相成,似也可以有所解释她缘何这般惊艳绝尘了。 两位镇虚来使心念一转,发现赵莼所言有理,何况罗盘最终显化的景象,又不成出现分裂之兆,是以心神落定,连忙顺着这话头向亥清赔礼,躬身拜退下场。 当下所有人皆在为亥清收得佳徒而心思浮动,赵莼却心中一沉。 身怀双神者,乃大千世界人尽皆知的灾厄之相,她终于明白为何天妖尊者要特地嘱咐,不可将元神之事告诉其余人知晓! 亥清待她极为真挚,想必若知晓赵莼就是身怀双神之人,也会尽力保全于她,可赵莼却不能如此,从温仙人所言能知,此事不仅关乎镇虚神教,昭衍亦不能容之。亥清再是强大,顶上终究还有仙人,此为自己之事,如何能牵连到师尊身上…… 赵莼呼吸渐平,面上丝毫看不出心事,接连又受得日月双宫等上前势力赠礼。 此些势力并非人族,故而不见亲近,只剩礼数周全的冷漠,到场之人也多是通神境界者,或是只得一两位外化修士。 继他等之后,又听得东海一干海国、正道十宗之外的其余大小宗门献礼,接连种种,直持续整整三日,才得结束。 而赵莼心有所念的万剑盟,此回也赠来界尘一二,虽不比一玄剑宗那位洞虚大能多,却也十足珍贵了。 可以说,这一场拜师礼令赵莼收礼收得手软,光是清点就得花上不少时辰。而在她喟叹之时,此场盛会亦随着山钟几度作响,终于进入尾声。 …… 池琸作为夔门洞天的通神期之一,此回自然也是到场庆贺观礼。 他初闻此事时,不免愕然愣住,因着赵莼拜入亥清门下后,论辈分竟是更在池藏锋之上,而亥清本身又地位尊崇,她一从下界而来的弟子,可谓是一步登天! 好在池藏锋成功拜得珲英为师一事,带来的喜悦更为深重,使池琸少了几分怪感。 待拜师大礼结束,他领着几名门中弟子折返回程,身后却又隐隐传来几声呼唤,回头一看,原来是典礼上那两名镇虚来使。 章三七 池琸明理,赵莼炼宝 此刻正是日落之际,天际晚霞层层,如胭脂般泛着粉紫,半截大日藏于山头,欲落不落。 既有人找来,池琸便随意择了处山头降下,待两名镇虚来使讲明来意。 这二人噙着笑移步而来,躬身施下一礼,才道:“闻池小友拜入珲英大尊门下,今朝特来恭贺。” 池琸闻言面色稍松,倒将眉头扬起,启唇道:“原是这般,本座还以为你二人有何要事。” “若池小友入得贵派掌门一系都不算要事的话,什么又算得了要事呢?”其中一人言语殷勤,正抿唇而笑,却又眼神转动,目露些许忧色,斟酌看向池琸,显出犹疑之态。 “有话就讲,本座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二人在此逗留。”池琸素来不喜矫揉造作之辈,见状更是眉头皱起,颇为不悦地开口呵斥。 两人又遭一回斥责,心中腾然涌上诸多不忿,可到底忌惮对方威势,只得含笑应道:“在下二人也无旁的意思,不过是从方才拜师大礼上,见得那赵莼才分玄境界,感叹其此番拜入大能门中,竟还生生压过池小友一头。 “虽说那也是一尊天才,资质十分不凡,可池小友平素在贵派名声颇大,只不知今日后,其余弟子又将如何看待此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掏心掏肺为池藏锋着想一般讲着,面上更露出忧色重重来。 而语罢抬眼,却见池琸似笑非笑,一直不曾言语。 “前辈……” 不知为何,两人心中竟陡然觉出几分不妙,恍惚间劲风打来,本巍然站立的池琸,此刻翻手便是一掌,而通神大尊的掌力,又岂是两个外化修士能敌的,便见两人胸膛一鼓,哇然喷出一口鲜血,从空中栽倒在地,浑身仿若断裂一般,只剩下一口气来。 “你二人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座面前乱吠,我昭衍门中之事,向来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此番给你们小小教训,若还敢有其他心思,便是神君要为你二人出头,我夔门洞天也是丝毫不惧的!” 未料到池琸会突然暴起,两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各自搀扶着从地上起身,直咬下吞服了固本回元的丹药,面上才见血色。 “留在此处找死么,还不快滚!” 又闻池琸一声怒喝,这两人更是半点不敢逗留,连忙凌身而起,速速逃离了此处。 而见师尊生怒,余下的几位弟子也不见好脸色,对那离去的二人更是鄙夷万分,冷哼连连。 “不过是弃了人族尊严,为他族所驱使之辈,师尊不必和这般走狗计较。” 大千世界中的修士皆心知肚明,镇虚神教内俱为神族血脉后裔,自诞生之始,便身担镇守魔渊重任,此生难离魔渊一步,而以血缘维系的势力,向来都有繁衍传承之难,镇虚更是如此,至今日教中血脉后裔,已然不如从前那般强势。 同时又受魔渊所限,他等行事必须借助本族以外的力量,广布于天地间,几乎繁衍不绝的人族,便成为首选。 不看天资,不受瓶颈桎梏,只若得些许神族血液,就能修为暴涨,获得寻常修士毕生难以企及的力量,有如此诱惑在前,即便是终生不得自由,将性命掌握在他族手中,也有不少人族甘为镇虚神教所驱使。 而此些修士在教内虽为仆从,出行在外时,旁人却也得称一声神使,只是落到昭衍太元等大势力中人眼里,便与走狗奴隶无异了。 池琸神情稍缓,待冷哼过一声,才对一干弟子道:“这二人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本座看不明白么,不过是适才亥清大能险些使他等出丑,便想着借赵莼与锋儿的事,撺掇本座出手为难于她。 “旁人或许都在想,本座乃门中执法长老,暗地里为难一个弟子不要太容易,可此事做不得,本座亦不屑为之,弟子之争,岂容长辈下场! “且抛开此理,锋儿既入珲英门下,那便已成掌门一系中人,与那赵莼更是同门。何况宗门内弟子多不胜数,干论辈分哪能分得高低,个人实力才是要义,日后锋儿要的,他自己会去争,本座若横插一脚,只会乱了章法。” 一干弟子听得此话,皆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又见池琸回身欲走,忽而驻足道:“尔等也是一样,宗门内弟子颇多,起了争斗实属正常,可还是得在脑子里记清了,不管在门中如何明争暗斗,一旦出了宗门,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都要给为师好好分辨清楚,莫让他人见了笑话去!” 能跟随在身边的,都是素来受他看重的亲传弟子,池琸讲过重话,语气也和缓了些:“你几人为师自不担心,可你们下头还有些年岁较浅的师弟师妹,师门内更有记名弟子多人,待今日回去后,要好生和他们讲讲轻重之道,若真让为师发现自己手下出现吃里扒外之人—— “不非山一百零八种刑罚,总有一种能叫人吃尽苦头!” 他语气森然,说罢才御空离去,几位弟子见状更是警醒万分,连忙起身跟从。复又在心中暗道,必得令师门内其他人也明白这些道理。 这处山头发生的事,叫那两名镇虚神教来人如何后悔接此任务,尚按下不表,入住羲和山的赵莼,此时已然借着日宫所赠之礼,开始闭关修行。 日宫本为金乌之后,亥清又修习真阳大道,早年四处游历求道时,就曾凭着温仙人手信,入岛蒙受大帝指点一二。此回拜师典礼,便由大帝麾下一名侍者,送来珍宝血池之水一滴。 当年三族各得一滴精血,余下普通血液,便与岛上池水相融,成为三族共宝,日宫血池。 他等本也以为赵莼将行真阳大道,故而送来此宝助她炼化参悟,却又不知她早已悟出大日之道来,较真阳一道还要精深,血池之水已然无法在悟道上相助于她。 不过血池之水内饱蕴的灵力,仍旧可以令赵莼修为大进,与亥清相商后,她便决定立时将此宝炼化,快些将修为提升上来,以立足于大千世界。 章三八 炼宝物后期终成 羲和山外,层云翻滚,雷声若兽吼惊人,更兼有瓢盆大雨直下,三日不歇。 赵莼坐定洞府之中,身外是灵源饱蕴,受阵法催入静室,又化为氤氲雨雾,令人心旷神怡。她在这当中炼化血池之水,细数数竟已有一载岁月,其内灵力亦从初时的澎湃浓厚,逐渐变得稀薄,直至最终消散得一干二净,落成一滴平凡无奇的净水,碎在赵莼指尖。 她内视丹田,只见道台灵基上,一轮八卦相熠熠生辉,与神通法光相映,更添神彩。 分玄后期了! 从突破中期到如今,亦不过才三载岁月有多,赵莼这修行速度较于旁人,真可谓神速,而想到她手中握着的血池之水,乃罕见珍宝,蕴含灵力无穷深厚,今日的突破便分外寻常了。 她自己也是清楚,若完全炼化宝物用于突破,在修为上的进境只会更多,想必直入大圆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此便有些过于揠苗助长了,只怕最后境界连连上涨,根基却虚浮不堪,反倒对她毫无益处。 幸而丹田的金乌血火早已对此宝眼馋良久,先时看着赵莼炼化其中灵力,是以不敢争抢,等到后来觉察出丹田已至饱和之态,这才迫不及待向赵莼作出嗷嗷待哺的姿态来。 血池之水甫经炼化,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赵莼不欲将之用于突破,当下正好也愁着如何处置,金乌血火既需要,她自是没有不给的道理。自打寻了此口异火,她诸多麻烦都迎刃而解,而经了秋剪影一桩事,金乌血火又屡现萎顿模样,如此也好使它恢复一二。 一人一火将这宝物全数炼化干净,赵莼顿感抒怀,便从入定中醒转过来,一脚跨出静室。 早在出关之际,洞府内的仆役就得了消息,赵莼行出时,迎上来的人她也认识,正是在施相元处结识的异族奴仆冬玲。 门中两位进入主宗的弟子,现下都已安顿良好,施相元感重霄分宗事务颇多,是以不欲久做逗留,待参加完赵莼的拜师典礼,就连忙下界而去,临行前正逢赵莼入住新洞府,他灵机一动,想着弟子初入主宗,亥清大能又不出世多年,最薄弱之处,反倒成了底下的人脉。 故而才将先前与赵莼相处熟稔的冬玲给送了过来,让她能借以扎根。 冬玲所在的北峰山雀一族,受昭衍奴役已久,其下族人广布宗门,若要打通各路关节,探听什么消息,利用此些异族内是最为快捷的,赵莼现前缺的就是对主宗的了解,许多零碎琐事又不能总是麻烦于师尊,从现在开始养好人脉根基,往后也有诸多好处。 施相元的考虑正中她下怀,亥清地位尊崇,斩天死后几乎隐世不出,两千年在她等大能眼中不算如何,可对底下的修士而言,已然是时过境迁,诸多事情更迭交替,令她这一洞虚大能反而不好亲自插手。似冬玲这般祖辈都在昭衍,族人间可以互通有无的,处理起琐碎之事便显得格外得心应手。 术业有专攻,怕就是此般道理。 而经此一事,施相元才发现,亥清早不欲与他计较从前旧事,这些年来多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也是赵莼告知,亥清方想起这号人物来,原来当年勃然大怒,确有斩天剑冢被损之因,另外更使人不悦的,却是他初成真传锐气太盛,以至于受人蒙蔽撺掇,失了最基本的机警之心。亥清本想顺势将之送去历练些时日,磨一磨性子,不想这弟子能耐还颇大,使得陈家老祖特地去求温仙人出面,最后反将事情闹大,叫门中不少人都以为亥清非杀他不可了。 “若非师姐出面,区区一个真传弟子为师也记不了这么久,莼儿既是他送上主宗来的,功过相抵,此事便一笔勾销了。”想着亥清感叹门中修士大惊小怪的模样,赵莼不由失笑。 只道是三人成虎,谣言可怖。 而解了心头忧患的施相元,终是能够长舒口气,此些年来也算久受其害,做起事来顾忌颇多,一直不得抒怀。从今往后,也便能够放手施为了。 他复又亲自登上裕康陈氏去,向陈寄菡与陈家老祖拜别言谢,后者听闻此事时,竟也无多惊讶,露出合该如此的笑容来,反叫施相元感到无所适从。 等到正式启程下界时,赵莼也已闭关两月,他深感欣慰,行走间两袖生风,脚步轻快。至重霄分宗之际,众尊者见他神情怡然,顿时心中也有了底,连忙呼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掌门如此开怀,还不快将喜事同我们也讲讲!” “还有什么喜事?只能是赵莼在那择徒大会上力压群雄,被珲英大尊收入门下了。” “前有关博衍小比显风姿,后又有赵莼夺魁扬名,我重霄昭衍论底蕴,只怕又要往上提一提名次了!” 此刻距施相元携赵莼上界,已过将近一载,分宗内的尊者不知情况如何,便时时担心于此,而今心头大石落下,怎能不多打趣两句。 “非也非也,”施相元与诸位尊者走入殿中,摇头摆手道,“赵莼的确在那择徒大会上表现不凡,可最后拜入珲英大尊门下的,却另有其人。” 众人当下心中一紧,又见赵莼未曾随之下界,便知是留在了主宗内,如若不是拜得珲英为师,也当另外被长老收入门中,不过施相元又缘何如此开怀啊? 未经发问,那厢就有人答了。 施相元扬手唤众人入座,才取了影石出来,说道;“虽说结果不符初时所想,但却尤有甚之,此回乃是亥清大能亲自出面,将赵莼引为其关门弟子,贫道也是借着关系,观得这一场四方来贺的拜师大礼……” 他将影石一放,当日真阳上清洞天的盛景便霎时显现而出,众人望之兴叹,一面又听施相元将这一年中转折颇多的事情道来,直至尾声之际,闻他话锋一转,一整神色道: “此回虽是解了旧怨,亥清大能却也委托我重霄分宗一事。” 章三九 暗论魔劫,三州异动 此代魔劫将启,以这酝酿已久的趋势来看,更有远胜从前的规模。 施相元虽早已将此事禀于主宗,以令来日人魔交战之际,能得上界驰援,而赵莼拜师后,顾念着重霄昭衍乃是徒儿所在分宗,久不插手宗门事务的亥清,也便多问了两句,知晓如今重霄的事态还在酝酿之中。 “诸位皆知,魔劫唯有爆发时刻,方可显现其规模,故而主宗不可在其酝酿积攒威势时,派遣援军下界。不过此番亥清大能肯过问此事,对我重霄渡过魔劫也是颇为有益。”施相元缓缓颔首,连着众位尊者亦心头一松。 盛衰之势,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般,乃是轮回而来,不断交替的定理。重霄界历中的上代魔劫,应当是七千九百余年前,将近一位外化尊者的寿元。而细数历代魔劫间隔的时间,大抵也是相差无多。 既能被称之为世界大劫,其威力自不容小觑,而魔劫虽是邪魔作乱,其中却又有世界之灵的催发。人族仙道昌隆的年代,底层百姓安宁和乐,自然繁衍众多,之上的修道者又寿元悠长,在两大仙门的统领下,甚少产生内斗相损。 久而久之,世界无法负荷愈来愈多的人族修士,便会自寻法门救助自身。禁州邪魔为其一,而若简单的邪魔作乱也减不得多少人族数量,魔劫便应运而生。 这也是为何昭衍主宗此刻无法派遣援军下界的道理,每代魔劫会因人族大势而削弱或助长规模,在其酝酿之初,就已视人族强盛多少,开始孕育灾劫的大小,而此代重霄又正值鼎盛,对应的魔劫自然规模可怖,若还得援军下界助长大势,只怕魔劫更是要膨胀到毁天灭地的程度了! 主宗深谙此理,是以嘱咐施相元好生盯着魔劫一事,待酝酿完全再请援军下界,而便是到了那时,也许先衡量世界的承载之力,以判定能得援军多少,不然魔劫未了,界壁先崩,反而得不偿失。 至于众长老心头的轻快之感,又是因掌管宗门征伐作战事宜的地方名作镇岐渊,亥清正是此代镇岐渊的执掌,分配援军,授职将领,皆可由她亲手指派,若得门中精锐为援,抵挡魔劫便自然轻松几分。 分宗能出一位弟子拜入其门下,实可谓益处无穷! “另有一事,”施相元再次开口,众尊者顿作倾听之态,再不言它,“蛮荒地界那一艘天舟的主人,似是与我昭衍干系颇大,亥清大能的意思,是想先令我等将之找到,看能否送其上界让她见上一见。” 话说到此处,众人也无拒绝之理,各自压着心中讶异应下,才又开口商谈起其余之事来。 而随着施相元这一番乘风而返,赵莼成功进入主宗,为洞虚大能门中弟子的消息,便先是惊动分宗上下,后流传外界,为三州修士所动容了。 此界最强不过外化尊者,能开辟洞天,境界仅在仙人之下的洞虚期修士,自然令众人生出恍惚之感,只遥遥望着人族三榜上确实没了赵莼的名姓,才逐渐回神,在心头翻涌出惊涛骇浪般的震惊。 人对可以望其项背的天才,会生出自强的争胜之心,但对一骑绝尘,将众人远远甩至身后的绝世奇才,就只能剩下羡慕与崇敬之情。 毫无疑问,赵莼定然属于后者! 昭衍小界内,戚云容闻听她有了更好的师门去处,顿时展颜一笑,旋即步履坚定地踏入静室之内,正是到了突破分玄的时候,来日主宗争锋,必将有她一人! 而巫蛟望见弟子目含从容坚定之色,亦是放生言笑道:“好徒儿,待为师与你护法,先将分玄成就,往后上界入蛟宫内修行一番,定当不落于人!” 此处师徒二人其乐融融,烟溪岭中柳萱也已将消息递往幽州。 铸得天剑后,赵莼身上的天机便再难为青栀神女探出,后者只得另寻他法,在珲英身上发觉出她师徒缘分另有其人,是以此番赵莼拜师亥清,青栀神女实是未曾料到的。而那位大能纵横上界的时候,便是神女自己年岁也浅,尚在族内刻苦修行。 不过听闻此人实力滔天,性情又极为护短,上界仙人不出世,洞虚即为主宰,由她将赵莼收入门下,倒真是极为合适的。 拜师一事,在人族三州流传整整数月,沈青蔻、江蕴等人自是喜不自胜,真心实意为赵莼感到欢喜,连河堰世界上来的诸多修士,也因此对她更为敬服,他等见识到更为广阔强盛的重霄,已然觉得自身好似井底之蛙,此番得知大千世界更远甚重霄不知多少,不免有身处云雾般的虚妄感。 而在其余地界,亦有人闻听此事后,觉得十足惊异。 “这名字,确是有些熟悉……只不晓得究竟是谁。”淳于琥方从横云上界不久,还未妥当地安置下来,他素来知晓散修难为,便盘算着先找一处宗门安顿,正在打听何处宗门合适时,昭衍有弟子拜入洞虚期大能门下的消息,就闯入了耳中。 昭衍他晓得,两大仙门的强盛,在淳于琥第一天上界时便早有见识,而也是此番上界,他才知晓尊者二字代表着何等强大的实力,且天妖尊者在下界时又处处为难他壬阳教,这令淳于琥进入重霄后不得不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日,直到发现天妖一族皆不在三州内,才松下口气来。 外化尊者离他都远得很,何谈什么洞虚大能,淳于琥只感叹两声重霄中的天才果真不同凡响,便将之抛到了脑后。 “以往在横云最了不得的宋仪坤、薛筠之流,到了此处竟是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反而让长辉门那小丫头一飞冲天,如此一看,上界真是机会重重,待我有了立足之力,再将壬阳兴复于重霄也不无可能!” 淳于琥窃笑几声,心中并不担忧他离去后,横云中的壬阳教会如何,毕竟有灵真的前车之鉴,他早已将宗门安顿好了才选择上界。 昔日灵真青黄不接无人坐镇的局面,定然不会出现在他壬阳的身上! 章四十 得坤寻秘法,太苍夺灵术 得坤殿,萃英堂。 正是弟子来往之处,半空中虹光不断,无论男女皆衣带飘飘,神光满面,行走间携云驾雾,霞光重重。 赵莼御剑而来,本以为分玄修为在此绝不够看,却见周遭不乏实力逊色于自己之辈,连凝元境界者都有不少,她颔首略作思忖,不多时便有了答案,只怕这些来往于宗门内外的人,并非是弟子之流,而是以仆役居多,是以境界并不高深,偶尔见得入门弟子,更是一副恭敬姿态。 得坤殿统管弟子事务,择选功法术式皆在其中,另又有分配任务、接取悬赏,以及领取俸禄、功绩换宝等功能,其中部分须得弟子亲临,另外的琐碎杂事,倒是无须亲力亲为。 不过赵莼眼下是为一门秘法而来,且取得此法也并不容易,是以不曾遣派他人,而是选择自己来此。 萃英堂乃是接待之处,其间有弟子值守,来者只需将自身所求告知于他等,就会有仆役上前为其领路。 赵莼踏入堂内,先环视一周,见作值守弟子打扮的,修为皆高于自身,虽探查不出具体境界,但应当也未入真婴修为。出关这段时日内,借着稳固境界平复气息的功夫,她亦是对昭衍主宗加深了了解。 自问仙谷入门的弟子,素来偏好于将主宗之内称为内门,而无论是从何处进入内门的正式弟子,都必须在宗门挂名任职,三殿一山一渊一楼仍如在分宗所见那般,不非山与镇岐渊分别为执法、征伐之地,博闻楼藏书录史,得坤殿、鸿青殿、九渡殿各司其职。 以上不非山与镇岐渊门槛最高,其内弟子三十六载一选,博闻楼清贫无事,油水不多,弟子大多不愿往那处去。九渡殿承祭祀典礼之事,只在诸如珲英、亥清这等人物设宴时才有费心之处,其余无事时俸禄也十分丰厚,是以入选其内的弟子多以身家背景雄厚为主,或为各大洞天门下,或是长老高徒,亦或者出自修真大族,总之身份不凡。 而鸿青殿为长老所在,所需弟子并不多,每逢更替时皆定数招收,若想进入其中也必然要先行打点,与其中弟子互通有无,以抢占先机。 是以最后剩下的得坤殿,虽事务不比以上地界轻松,但类属三殿之一,俸禄较高不说,往上更有升迁之处,便成了多数弟子挤破头都进入的去处。因着不入这些地方,就只能去伏兽堂、采药司等零散部门,既事务繁重,又得不到更高的报酬。 赵莼现前虽拜入亥清门下,但因为修为未至归合的原因,尚不到分配任职的时刻。而以师尊镇岐渊执掌的地位,她日后无论是去何处都比旁人容易,只是九渡殿此类蒙得荫蔽,虚度岁月的地方,终归不是她所想。 何况亥清向来刚正不阿,便是当年的斩天,也是靠着一身实力才选入镇岐渊中,若为她自己而折了师尊的颜面与气度,赵莼更深以为耻,倍觉忝列门墙。 这番思索着,她也走到了值守弟子跟前,便先循规矩,将命符取出递与面前人一看。 对方似是有些年岁了,颌下蓄着短须,而面皮倒是紧绷,作出严肃的姿态,对前来此处的仆役之流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此刻见赵莼只分玄境界,便接了她手中命符相看,神识才沉入片刻,就见“真阳上清洞天”几个篆字映入脑中。 他呼吸略微紧促几分,当即心思回转,知道了眼前女修身份非凡,遂赶忙松下眉头,亲切道:“原来是赵小友,还未恭贺小友拜师之喜,免贵姓王,小友可称一句王执事,这得坤殿上下事务贫道都还算清楚,只不知小友今日来得坤殿,是欲寻个什么?” 亥清与掌门乃是同一辈分,赵莼为其亲传弟子,更是辈分甚高,只是大千世界向来以实力为尊,门中若真以辈分实打实来论,反而会乱了套,正如掌门首徒秦仙人,其不管是年岁资历还是修为境界,尽皆在亥清之上,两人亦因此不以师叔侄相论。 故而今日称赵莼一声小友,倒更适合些。 赵莼见他表露出亲近之意,也是不好作出生硬姿态来,索性笑着将来意言明,道:“在分宗时,就曾听闻上界有一门《太苍夺灵大法》,此番入了主宗,自要见识一番,烦请王执事费心了。” “这……”他口唇微张,倒是没想到赵莼的来意在这门秘法之上。 莫说昭衍,便是在大千世界内,《太苍夺灵大法》都算是闻名四方,与太元的《逍遥分神术》、一玄的《万剑汇一经》等秘法齐称正道十宗最难修行的法术之一。 王执事任职得坤殿一百五十余年,见过不少弟子慕名而来,最后通过考核的却寥寥无几。 他心下一叹,复又觉得赵莼能入亥清门下,资质必然远甚旁人,便不曾言那些劝阻夸大之辞,点头道:“赵小友既然是为着这一门秘法来,想必早已知晓此法是以《汲灵术》为基,除此之外,还要受门中长老考核一番,以判定能否修行。 “得坤殿现有五名长老,这一甲子乃季长老理事,他老人家现还在洞府之中,贫道便帮小友传话过去,应当个把月的功夫就能请长老过来,你看如何?” 通神长老们很少管底下的俗务,王执事此番也只能做到分内之事,赵莼微笑颔首,道一句“劳烦执事了”,才在萃英堂另选了一处清静之室打坐等待。 她自然不知,季长老季宏儒生得一副火爆脾气,每逢他坐镇的那一甲子,得坤殿上下皆提心吊胆,生怕惹其不快。 传话之人到时,季宏儒正查阅完门下弟子这一旬的功课,面上阴晴不定,再闻听有人来禀,言道又有弟子欲要修行《太苍夺灵大法》,便冷哼着负手起身,道:“皆不知自身是几斤几两么,怎的又来麻烦本长老。” 他从前也抱着期望之心考核那些个弟子,只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来来回回上百遭,竟是一个也不算合格的。 到后来莫说仔细考核,便是粗浅看上一眼,季宏儒也能知道弟子的底细如何,如此一来不由更为恨铁不成钢,连带着态度都严苛了几分。 “可知道此回那弟子姓甚名谁,有无师门?” 见他发问,传话之人连忙应声:“叫赵莼,是真阳上清洞天的弟子。” 话音方落,便见季宏儒头也不回,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出,不多时连影儿都瞧不见了。 章四一 季宏儒 话说那日珲英择徒,季宏儒本以为夔门洞天早已上下打点完全,池藏锋又是难得一见的剑道奇才,莫说各界分宗,便是主宗弟子也未有能动摇其胜算之辈,两相合计,夺魁之人除了他怕是不会有旁人。故而季宏儒对此兴趣不大,也就不曾前去一看。 等到后来从他人口中了解,重霄分宗出了一匹黑马,竟以分玄修为力压群雄,在最后剑术相争之际,连池藏锋都不是其对手时,择徒大会已然随着亥清大能的插手而结束。 再之后,便是池藏锋拜入珲英门下,这名为赵莼的人直被亥清收为关门弟子的消息传来。 拜师典礼上,季宏儒与各长老同席,曾远远望上赵莼一眼,只觉此人有超乎寻常弟子的沉静,锋芒内蕴而不失意气,倒是与亥清曾经的那位弟子差别极大! 斩天尊者朝问,此位曾经的大道魁首,年轻一代剑道第一人,即便纵横一方,压得无数天骄低头折腰,亦随着英年早逝,逐渐在新一代弟子记忆中消却。但如此一位英杰,诸位长老却多是对其敬而远之。 掌门仙人称其乃“性邪而形正”,若一朝失控,往后或有大祸患因其而生,是以天下修士虽景仰其实力,却不敢轻易下定决心追随此人,而便是在昭衍中,也只得亥清在内的零星数人,愿意与之亲近。 此般情形虽在斩天成就大道魁首后有所改变,但未过多久魔渊动荡,斩天身死其中。当年因此悲恸遗憾者固然有之,可闻听其死讯而暗有心安之感的人,怕也不在少数。 故而不仅是季宏儒,连宗门诸多长老大能在内,在未见得赵莼时,都为亥清门下新徒提着一口气,直至瞧得其真容,见之眉眼清正,有钟灵毓秀之神姿,却无半分恣意邪佞,这才心中舒缓。 昭衍底蕴强大,大道魁首乃是锦上添花,是以暗含隐患的魁首,实非门中众人所愿。 季宏儒暗自喟叹几声,方遁入三重天内,直往得坤殿而去。 他早知赵莼资质不凡,却也想亲眼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天资,能叫亥清大能看重,收之为关门弟子。 得坤殿,萃英堂。 往来弟子与仆役云集于堂内,问询招待声不绝于耳,此刻忽见天际遁光一现,犹如电闪般穿进堂中,俄而待遁光消却,当中人影显现,却是位身形不算高大的中年男子。其面庞阔方,浓眉大眼,端的是一脸肃容,驻足往四周一扫,气势直令堂内修士皆不敢妄动半分。 堂内修士定眼一瞧,顿时色变,此人不就是这一甲子理得坤殿诸事的长老季宏儒? 这等强者今日又是为着何事前来? 不过不多时,季宏儒便开口言道:“赵莼何在?” 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多的是,便在宗门之内,按此名姓也能抓出一大把来,可众人却不作此想,忆起近年来在门中声名赫赫的赵莼,就当只有那一位了。 “是真阳上清洞天的那人,她如今竟在得坤殿么?” “不知是何等人物,能叫洞虚修士瞧中,我等确是比她不得,今日也可开开眼了。” 季宏儒对窃窃私语之声充耳不闻,目光锐然定住,见一分玄境界的女修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其一身天水碧色衣衫,气息平和沉稳,若说拜师那日还有金红袍服添其锐气,今朝换了寻常打扮,倒更显得神光内敛,有返璞归真之相了。 而若不是季宏儒早就熟悉她面容,一时要从如此多的弟子内找出她来,怕也极为不易。 “你要修《太苍夺灵大法》?”他开门见山,见赵莼点头应声,便又问道,“那《汲灵术》你可修成了?” “不敢轻易叨扰季长老,弟子事前已是做好万全之策,才来得坤殿寻法。”赵莼淡淡一笑,答道。 说罢她伸出手来,指尖上缓缓凝就一处小小涡旋,周遭灵气顿时闻风而动,向内裹挟而去! 这一施为,叫季宏儒连忙出手将那涡旋打散,面上汗然,又于心中暗道,好胆大的弟子,这门法术如何能轻易使出,到时出了岔子,亥清大能只怕要唯本长老是问了。 他却是不知,赵莼在下界与人搏杀之时,曾连续两回施用《汲灵术》,最后死里逃生,对此术的感悟却更上一层楼,可达到收放自如的程度。而季宏儒所担心的,无非是汲灵术难以主动遏止,以至反噬赵莼自身,倒是关心则乱了。 “你既已修得《汲灵术》,今日本长老便为你考核一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即便你是亥清大能门下弟子,本长老也不会因此对你有所宽容,不然便是害了你,而此回不成,下回想要再次考核,就只能等到成就归合之后了。”季宏儒一番话也算仁至义尽,《太苍夺灵大法》若不符门槛要求,对修士反而有所损害,他作为门中长老,自要对弟子负责。 赵莼明晓此理,心知季宏儒此言并非为难,便笑应道:“无妨,季长老循例考核就是,弟子绝无怨言。” 见此,季宏儒轻“嗯”一声,负手转身时,又示意赵莼跟上。 两人前后离了此处,余下的一干修士才敢大声言话,其中不乏“这便是那赵莼吗,怎的瞧上去与寻常弟子也没什么区别?”“如此看来,却有些平平无奇,不像是有什么出众之处的模样。”“尔等又能瞧出个什么,洞虚修士看中的弟子,怎会是平庸之辈。”之类的言语,引得萃英堂中极是热闹。 又因得知赵莼今日是为《太苍夺灵大法》而来,众人早就知晓此法难度甚高,此番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去瞧个真切,看这亥清大能的关门弟子,究竟能否考核通过。 故而季宏儒与赵莼才离开没多久,便有修士三五个成群结队,嘴上喊着“瞧瞧去,瞧瞧去”,旋即往考核之处走。他们固然不得轻易打扰,但远远观望一番,还是能够的。 章四二 浪起千丈冠古今 出萃英堂,又绕得两处回廊,才见一处开阔之地。 此处三面环丘,有飞瀑直泄如洪,惊起白浪千层,间闻水声澎湃,又以白玉阑干隔出四方高台,下见长河奔流不息,遥遥泄往千里。 赵莼随季宏儒登上高台,抬眼见周遭山丘亭台内,已然人头攒动,若所想无错,此些都是前来观看考核,欲要知晓她能否过关的人。 不过旁人所想向来动摇不了她,赵莼遂不紧不慢收回目光,又见前方季宏儒大手一抬,高台中央即缓缓升起一面悬吊大鼓,长宽一丈有余,鼓面雕画一只渡海龙鲸,鲸身两侧海浪如山高,气势迫人! “你自分宗而来,恐还不识此物,”季宏儒语气坦然,并不含轻蔑之意,“此物名为穿浪龙鲸鼓,乃是从前我人族与龙渊还未能休战共处的年代,门中一位洞虚修士直入海下三万丈,将一头龙鲸王活擒入宗,作为渡海坐骑所用。 “此后这位洞虚大能一路破境成仙,乃至飞升天外,龙鲸王寿尽而死,一身鲸骨化作海桥,腹下鲸皮又被取制为十二张大小不一的穿浪龙鲸鼓,立在宗门各处,你所见这一张,就是其中最小的。” 解释完此些,季宏儒才令她上前,伸手指向高台下滚滚而流的长河:“弟子考核的内容,便是全力擂鼓三次,以鼓声激浪,看浪高几重。” 他收手回来,又捋须言道:“你既然修得《汲灵术》,就应当晓得此法的三道门槛,在于丹田、肉身与元神,是以这三次擂鼓,正好就对应着擂鼓之人丹田、肉身与元神的强度,亦无须担心修为如何,此鼓可辨出擂鼓者的境界,以改变鼓面厚薄,来使擂鼓容易或困难。 “资质、实力皆属寻常的修士,擂鼓声音微小,能激起一百丈浪高就算不易,到三百丈高,就算寻常人中的佼佼者,可称一句普通天才,而我昭衍的弟子,即便不是人人实力绝群,本长老也敢定言,不会有低于三百丈之人。 “其中体修肉身不低于六百丈,魂修、剑修元神不低于六百丈,而三次擂鼓皆过六百丈者,才有资格修行《太苍夺灵大法》!” 这便是要求修士论肉身须强于同阶体修,论元神又不逊色于同阶魂修、剑修一类,再并上不少修士往往会疏于淬炼的丹田一道,此些看似不算困难的要求,能通过者更是万中无一! 昭衍人才济济,自是不乏实力强大之辈,或有体修擂鼓激浪七八百丈,却又会在元神一处有所逊色,而他等本就是专精一道的个中好手,若为了一门秘法抛开己身之道,在旁处另下功夫,所得收益或许也无法与付出持平。 种种原因,便共同造就了《太苍夺灵大法》门槛甚高的威名,令诸多弟子望而远之。 赵莼深呼一口气,侧身向季宏儒微微颔首,又向后退得两步。 季宏儒目光一转,知晓她这是准备完全,欲要击鼓的作势,便腾然起身凌入空中,垂眼看着赵莼如何施为。 四下本是喧闹的人群,此刻也鸦雀无声,高台上的女修双目闭合,如同青松站定,气息逐渐沉凝。 气走丹田,过经络穴窍,受元神指引,赵莼静下心来,只感身外无物,天地间好似仅剩下自己来,忽而一道真元直起,贯入周身,她轻喝一声向前直踏过去,奋力一拳击于鼓面! 在众人眼中,如此动作不过一瞬之间,好似赵莼是随意施为一般,行云流水毫不见阻滞之感。 而下刻鼓声轰隆,犹如龙鲸鸣响,惊雷下彻,滔滔长河之水直贯而起,白浪盈天! 那通天水浪与飞瀑相映,竟叫人分辨不出那一处声势更大,只觉三面山丘皆在震动,鼓声入耳久久不歇! “九百丈!” 季宏儒抚掌大笑,将第一次擂鼓的浪高激动道出,他两袖被水浪激起的大风震开,却丝毫不觉如何,反倒目中异彩连连,神情欣然。 天下之理,以九为极数,九百丈高,即意味着修士在同阶中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到了一处极致! 赵莼能在丹田一道上如此强大,其肉身自然也不会差到何处去! 便见她才缓一口气,又是一拳击出,一浪方歇一浪又起,飞瀑已难与之争锋,在滔天浪潮下,阵仗似孩童打闹一般,不值一提。 四下又是一阵哗然之声,季宏儒猛然拔高声量,连连喊道几声“好”字,后高呼道:“九百丈,又是九百丈!” 到此,他几乎是认定了赵莼今日必能通过考核,毕竟此人还修得镜像元神的神通在身,论元神之力绝对也能达到极数! 他季宏儒今日,也能见证一个三次擂鼓皆浪起九百丈的奇才出世,当是不虚此行了! 山丘亭台中观望的弟子仆役论激动,亦丝毫不逊色于季宏儒,他等摩肩接踵,向前涌动而去,只欲见证赵莼这最后一次擂鼓,会否继续九百丈的极致。 水浪终歇,人心却起伏不定,赵莼巍然而立,忽而双眼同睁,伴着一声爆喝,一记重拳砰然打在鼓面,竟使得其浅浅凹陷些许,倏地震出轰隆鼓声,一股巨力自长河暴起,将水浪怒抬冲天! 众人不由仰头望去,雪白河水飞溅而出,落如阵雨忽来,令他等感到面有丝丝凉意,伸手一抚,只触得满手水渍。 季宏儒胸膛一阵起伏,纵身往着浪峰而去,水意寒凉仍不能解他心中火热,众人遂听他哈哈大笑几声,振臂高呼道:“好啊!好啊!真是一代奇才,浪起千丈高,我辈又得几回闻!” 他等这才知晓,最后元神一关的考核,赵莼竟连九百丈的极致都一力突破而去,直达千丈水浪,岂止登峰造极,简直是冠绝古今,骇人听闻! 也无怪季宏儒如此动容,便是他等自身,都有如梦初醒般的恍惚感。 原来这等天才,也是存在的么? “赵莼,此回考核本长老可算你圆满通过,那《太苍夺灵大法》,也自当为你取来!”季宏儒缓缓将心境平复,落于高台之上,再看赵莼,已然比拜师典礼当日还要惊艳。 章四三 闻秘法亥清直言 一年前拜入亥清大能门下的弟子赵莼,日前又在得坤殿受季宏儒季长老考核,前两次擂鼓都激起九百丈水浪,最后更是以浪高千丈收尾,大大超出了《太苍夺灵大法》的修行门槛,成为此法创出后,有史以来年岁最小,境界最浅的修行之人! 这一消息口口相传,不到三日便到了宗门上下人尽皆知的程度,此后更是无人为之不震怖,无人闻之不感慨,也从未有一分玄境界的弟子,能在门中引得如此轰动,上至诸位长老,下到问仙谷外门一干预备弟子,念叨起她名姓都要啧然两声。 此事后又传入亥清耳中,她闻之开怀一笑,向麾下之人傲然言道:“本座门下弟子向来如此,莼儿此番扬名,不过只是个开始,往后出得昭衍,这大千世界都要知晓她的厉害!” 至于引得此番轰动的赵莼本人,却已是随着季宏儒取来《太苍夺灵大法》,满意而归。 此前闭关一载,有着冬玲这一百事通的存在,洞府现已初初呈现出昌盛之态来,底下仆役各司其职,皆有条不紊。 她望之欣慰,复将各路仆役的来处与出身审视一番,见尽皆无误,才闭门将得来的秘法阅下。 《太苍夺灵大法》共有九卷九重,本是对应着自筑基而始的后续九重境界,但大多修士在境界低微时根本无法攀得修行此法的门槛,便是赵莼能在分玄时修得此法,也算是异类中的异类,故而此法便将九卷九重的修行与境界剥离开来,无论修行之人是何修为,皆须从第一重开始,逐步往后修行。 而达到门槛,与能否真正修行成功又当两说,何况后头每一重的修行难度,都更甚先前,以赵莼如今的能力,若成功将第一重修得,就已十分不易了。 此法中夺灵二字看似邪气,真正施为时却与邪修之辈并无关系。 《汲灵术》是在丹田内构建灵气涡旋,以向外汲取大量灵气转化真元,达到令修士一时实力暴增的效果。而《太苍夺灵大法》视《汲灵术》为修行基石的原因,就在于这一灵气涡旋。后者又因为战后真元与灵气泄出丹田,灵基呈现枯竭之态,通身经脉随之受到创伤,使得修士不得不修养数载功夫才能恢复如初。 《太苍夺灵大法》便没有这一副作用。皆因宗门内弟子修炼此法时,会并着服食一种名作太苍固本丹的丹药,使丹田稳固,肉身强韧,一时能吸纳大量灵气入体,在泄走时又能以丹田锁住部分,以蕴养灵基与经脉,令之不受其害。 而这锁气定元,就是第一重入门的关键! 若做不到这一基础,后续修行便是枉谈了。 赵莼将第一卷翻看阅下,方舒缓口气,将冬玲唤来。 太苍固本丹乃是修行此法的特殊丹药,并不属于弟子俸禄中的几种丹药类别,故而欲求此丹,就须得向丹堂订制,且赵莼又因灵根的缘故,服食丹药须得以水炼之法炼制,便更需遣人向丹堂言明了。 昭衍丹堂虽类属得坤殿中,却又不受其管制,由长老孙药耘坐镇,与得坤殿实际上属于同级,其中炼丹师皆是门中弟子,每二十年一招,由长老亲自相看,决不许滥竽充数之辈入内。以其余方式进去的,就只能做些分拣灵药,丹药发放之类的杂务。不过其中油水丰厚,平素质量稍次,不足以发放给弟子的劣丹都会落入其口袋,卖与宗外修士又是一笔横财。 故而丹器两堂在得坤殿内,地位异常超然,受得诸多弟子追捧。 至于赵莼所需的订制丹药,又分为两种,一是自行提供丹方与材料,令炼丹师开炉炼制,如此便只会收取炼丹的费用,另一种便是毫无准备,材料与丹方俱从宗门中来,此又会多收取数倍钱财。 太苍固本丹在宗门早有丹方存在,无须赵莼去寻,而灵药也分主次辅,甚是复杂。拜师后亥清又赐了她大片灵脉,赵莼既在钱财上没有束手束脚之处,便不曾考虑自寻灵药,索性直接吩咐冬玲向丹堂先订制些许回来。 赵莼如今所想,全在赶紧提升自身实力之上。《太苍夺灵大法》是其一,突破至归合境界则是另外一件同等重要的事情。 归合归合,即是九莲归一、万相合元之意。 突破时九朵灵莲合一,灵基衍化作道台,塑就元神之像在其上,作为承载道种的根基,亦是往后成就真婴的关键。 而这一步骤,需要天地间五行地脉之气以铸道台,缺一不可。虽说宗门内不会缺少此物,但弟子们却往往会借此为由出宗历练,赵莼上界后还不曾游历过大千世界,此番机会她亦不想轻易错失。而若她还在重霄界内,倒也不必如此戒备,可大千世界危险远甚下界,若欲出宗,还是得做好一番准备。 能将《太苍夺灵大法》第一重修得,她心中也便能安定七八分了。 虽说有着师尊留下的真阳印记在身,可保性命无虞,但赵莼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陷入那般束手无策的境地去。 正想着亥清,便觉心头一动,她翻身而起,感知师尊呼唤,遂御剑而出,直往亥清洞府过去。 方从剑上下落,洞府中几个早已落得脸熟的异族奴仆,便立时迎了她进去。亥清今日神采奕奕,一见赵莼便赶忙将之引到身边来:“莼儿通过考核一事,为师都听说了,也是为我真阳上清洞天好生涨了一番脸面,正好为师与你师兄都曾修行这《太苍夺灵大法》,莼儿日后若有什么疑难之处,只管来问就是。” 赵莼这才晓得,原来亥清才是那深藏不露的高人,一门《太苍夺灵大法》已经修行至第七重,门中少有能与之相较者。 她闻听赵莼正欲向丹堂求来太苍固本丹,却是摇了摇头,为赵莼另指了一条门路:“太苍固本丹乃是此法创出后,后人为削减修行难度所特别炼制的丹药,而无论是什么丹药,长期服用必有丹毒杂质累积,前三重或许无事,但以后要想突破到第四重,可就难比登天了!” 照亥清所言,太苍固本丹的确能使修士丹田、肉身更为强韧,以将灵气真元锁住,但久而久之,体内的丹毒杂质亦因此难以排出,多数修行此法的弟子也便因此停滞在第三重。 章四四 抱泉山内暗河涌 而在太苍固本丹还未出世之前,弟子却也能够修行此法,只是较为困难,不像服食丹药那般容易罢了。 赵莼听得亥清此言,心中便定下了主意,先唤冬玲将丹堂的订制取消,旋即御剑飞行,兜兜转转落在了一处山脚。 此山名作抱泉,因环着山脚四方共有十六口灵泉喷涌而得名,门中弟子又借泉水流经之处,开辟灵植药园,惠泽何止方圆万里。故而饶是昭衍多山,抱泉山在其中也不算无名。 赵莼仰头一望,以修士眼力,尚可观见峰顶亭台,便知此山不高,实在云层之下,但抱泉山并非孤峰,周遭又环绕得几座矮丘,适才御剑远观之际,倒显得格外雄壮。 许是有着灵泉的缘故,此处修士络绎不绝,除却衣决飘飘的男女弟子,更有境界不一的仆役奔走其间,神情或匆忙、或从容,总之各异。 昭衍弟子正式入门后,若不曾拜师,便会在云渡域择洞府修行,府中一应俱全,药园自不会少,只是灵药种类繁多,不同药植喜好生长的环境皆是不同,是以无法植种在自家洞府的灵药,弟子便会委托宗门各处的药园进行播种,并请专人看护采收,到成熟之际,即可遣派仆役前来收取。 所以赵莼眼前所见的忙碌身影,大多都是为着附近的药园而来。 不过其余弟子,便不是为着灵药前来了。 他们与赵莼来意一致,为的是抱泉山内,出泉十六口的地下暗河! 天下间暗河不在少数,但刚好与灵源重合的,却是数量不多,昭衍这条暗河已流淌不知多少万载,历经数代掌门而不枯,而像此般水源丰沛的灵地,又多会衍生出水行地脉之气,只可惜此条暗河岁数实在久远,已经过了孕育地脉之气的鼎盛时分,故而只能开凿灵泉为用。 好在赵莼来此,并不是为了地脉之气,而是欲要像亥清所言那般,沉入暗河之内,借暗流涌动的压力,锻炼肉身与丹田,尽快达到《太苍夺灵大法》第一重,锁气定元的状态。 她寻了洞口往里走,才入三两步,便觉寒彻透骨的水意扑面而来,似要钻入骨髓中一般,叫人顿将皮肉绷紧。 至于再要往里去,却是被一层禁制阻下,寸步难行了。 赵莼转头一望,见此处亦有弟子打扮的人值守,上前询问后方知,原来地下暗河水属灵气大盛,最是适合水属功法,或一些特殊神通在身的弟子到此修行,故而抱泉山暗河本身,就是一处清修之地,内里名额有限,须得缴纳灵玉,或是以功绩折换。 她暗道一声原是这般,又细问了暗河名额间的区别。那弟子遂为她解答道,抱泉山暗河共分上中下游三段,其中上游最险,中游其次,下游则较为平缓,故而每段的名额数量亦不相同,以上游最少,下游最多,而价格自也是物依稀为贵,上游能达到下游的五倍以上。 赵莼眼下对暗河不算了解,但上游修行的难度显然更高些,凡是应遵循循序渐进之理,她便向那弟子要下了一个下游名额,欲先往其中一探。 而暗河名额本就十分紧俏,赵莼也便在抱泉山外候了两月有余,才等到值守弟子传讯而来,言道可以入内修行了。 她驾起遁光,凭着命符步入禁制之中,眼前豁然开朗,见暗河奔流壮阔,河道崎岖险峻,处处都是白浪飞瀑,水意弥天! 而在禁制之内,寒意还要更甚外头数倍不止,赵莼将丹田真元催起,只感一股热流上涌,方才解了骨髓中的寒凉。如此地界当真特殊,若是功法神通相合之辈在此修行,必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了! 她来时,暗河下游已有许多人在,或悬于河流之上,或在河畔打坐,要不就半截身子沉入河中,受飞浪击打,巍然不动。他等皆自顾于己身修行,并不在乎旁人出入,偶有几道目光落在赵莼身上,也会迅速移开。 赵莼自也不欲惊扰他人,便随着命符指引,快步走到自己名额所在之处,宗门在此安放有蒲团一件,一旁入河之处也凿有几道阶梯,她前后各有一名弟子,此刻早已端坐入定,不问外事。赵莼亦很快收起命符,也不去瞧那蒲团,而是顺着短阶踏入河中。 才踏入半只脚,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就爬了上来,似乎半截身子都已封冻住了,连双臂都在不自觉发抖。 在此暗河中修行的弟子本就没几个分玄修为的,她一路走来看见零星几人与自己境界仿佛,却都好生端坐在河畔上,并不敢轻易接触暗河之水,更何况是如赵莼这般,直接踏入其中了。 她长舒口气,丹田真元流转入通身经脉,只道大日真元本就至阳至烈,邪祟魔气皆不畏惧,区区暗河寒意更是迎刃而解,赵莼心中落定,这才缓步往河中走,直至半截身子都已沉入暗河。 几乎是河水漫上脖颈的瞬间,强横的压力便迫上胸口,赵莼呼吸一窒,旋即眉头拧起,一鼓作气将全部身子都埋入水中。 水下激流变幻莫测,她亦需小心谨慎才能稳住身形,不被暗流裹走。据那弟子所言,暗河下游已然是最为平缓的一段,莫说上游水势,便是中游都要比这凶险许多,赵莼更暗自庆幸自己不曾逞强,不然入了中上游去,当是凶险万分,更休提借力修行了。 她平复下心境,衡量着水中压力,才逐步往下沉去,渐至水下七八十丈时,忽觉皮肉传来轻微的疼痛之感,便知晓这已是现前能承受的极限了。 赵莼选定此处修行,估摸着自己应当能在水下连续修行个四五日,就得上岸一回。此外,暗河修行会按月划去弟子缴纳的灵玉、功绩等,而她在值守弟子处缴纳的灵玉至少还能持续三载,便放下心头疑虑,安心运转起《太苍夺灵大法》第一卷的心决来。 章四五 道台亟待五行气 修行无岁月,朝暮流转间已然几度春秋。 自成就分玄之后,闭关数月的日子似乎已经远去,赵莼自暗河中腾身而起,忽觉岁月流转,竟是整整五载时光匆匆而过。 因着并未服用太苍固本丹来修行的缘故,她更倍觉此法艰难,在水下的日子亦是格外枯燥。好在过了三五月后,初见了些许成效,令赵莼深感惊喜,不仅是肉身、丹田强韧了许多,连真元运行周天的速度,都要比往常更快些,可见这一方法比服食丹药提升得更为全面。 同时,许是因水下入定吐纳较陆上更加困难,入体灵气甚少外泄,赵莼在修行《太苍夺灵大法》之际,修为已稳步攀升,至第一重锁气定元达成时,分玄大圆满的门槛,似乎也已窥见些许。 她心头满意,暗自将丹田内的灵气涡旋催动,在成就第一重后,灵气涡旋虽大小与原来相差不大,但涡旋中心已逐渐变得幽暗深邃,一经催起,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鲸吞周遭灵气! 暗河中有众多弟子在此修行,赵莼哪能纵它吸纳灵气扰乱旁人,只抽得水中灵气一丝,就立时喝断体内涡旋,将之稳下。她并未将之化为真元,而是以神识缓缓牵引,令之在体内穿行,后神识一放,这一丝灵气便欲奔出体外,怎奈赵莼肉身已如铜墙铁壁,丹田更是密不透风,它奔逃不得,最后只能停驻在丹田之内,任赵莼缓缓将其炼化为真元,置入灵基。 这便是锁气定元,《太苍夺灵大法》不至于像《汲灵术》那般反噬修士的根基! 费了足足五载功夫,赵莼终是入了这第一重中,此后借着这一秘法,在外行走也算有所保障。 而眼下距第二重尚差距甚大,不是短短几载岁月就能突破得了的,她自也打算就此鸣金收兵,离开抱泉山暗河。 此番闭关结束,赵莼也欲先去拜见师尊,亥清一眼瞧出她已入得《太苍夺灵大法》第一重内,更是心中满意,后加以指点几句,便令赵莼自去消化。 借着这一番指点,她闭门参悟,再将此法第一重境界稍作稳固,方才真正算是修行完毕。 赵莼并未忘却,修行《太苍夺灵大法》,乃是为了日后突破分玄大圆满,在外寻求五行地脉之气时能底气更足,是以秘法归秘法,修士自身的境界亦十足重要,不可本末倒置,过于看重法术神通带来的助益,而忽视了修为这一基本。 为此,她向师尊亥清递告一声后,便再次闭入关中,此回不是为了任何法术,而是冲着分玄大圆满而去! 一门《赤阳真典》,赵莼已是琢磨透彻,只需稳步推进,就能顺着先前摸到的门槛,直入下一层小境界中。 初期两仪相,中期四象相,后期八卦相,至此三相同辉,才得大圆满之说。 羲和山洞府临近真阳上清洞天,受师尊福泽,赵莼能享丰沛灵源,故而在洞府内修行的环境,实则毫不逊色于宗门各处修行场所,甚至又因真阳上清洞天与她大道同源的缘故,带来好处更是道之不尽。 只两载之后,四季轮转,正闭目打坐的赵莼忽眉头蹙起,呼吸更为紧促几分,一股灵气疯狂被丹田纳入其中,三处道相各据一方,正中灵基受神识所引,暴起一股真元之力,震下四方,便见本就散着莹莹光辉的道相你我映衬,使神通法光蒙蒙悬在灵根之下,一座虚影就这般出现在了丹田内! 赵莼霎时睁眼,长长舒出口气,她自然明白,这虚影就是日后要铸就的道台,而此刻三相同辉,亦代表着在分玄期上,她已达到了世人所说的圆满。 但真正的圆满远没有这么简单,细观丹田内的道台虚影,正好有五处凹陷,乃是承接五行地脉之气所用,唯有将之尽数补全,才能一窥归合境界。 她站起身来,暗自沉吟一番,心觉修行之路仍旧漫长遥远,须得勤修不辍方能得道。待将闭关这段时日内,洞府多出的琐事理过,便御剑而起,准备向亥清言明自己欲要外出历练,寻找五行地脉之气一事。 真阳上清洞天,明毓殿。 方听赵莼道明来意,亥清下颌轻点,眉睫微垂道:“宗门内确有这一桩历练之事,但由师门长辈备足那五行地脉之气也是可行,不过既是莼儿想要如此,为师也不能不顾你的想法。” 她为一宗大能,只需下达命令,便自会有人将所需之物送上门来。而亥清本也以为赵莼会多在宗门内待些年岁,等到修为稳固,才外出历练,像池藏锋突破归合时,地脉之气就已由池琸帮他备好,如今将要步入真婴,方以点化道心为由离宗游历。 但赵莼向来不愿困于一隅之地,深谙前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说,何况她本就自下界而来,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探索之心,此番有师尊庇护,有宗门做身后靠山,若还不敢向外历练,实难说得过去。 “你师兄拜师时,已是真婴境界,在外行走为师便还算放心,如今你也有历练之意,但到底境界还低,即便有为师的真阳印记在身,也需小心谨慎,不可莽撞。”亥清长叹一声,复又细细嘱咐于赵莼,问她身上钱财可还丰足,在外花销的地方多了去,没有灵玉压身,终究是束手束脚。 赵莼道一声“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又见亥清思忖片刻,伸出手来掐算一番,忽而眼前一亮道: “说到五行地脉,为师还记得当年问儿偶然得了一股金行之气,可惜此物对他用处不大,他便不曾将之取走带回,你若是需要,为师便给你一道指引,让你去把此物取回,只是适才掐算,取回此物似是有些险阻在途中,全看莼儿你愿不愿意了。” 地脉之气除却水行一类多生于暗河外,其余都踪迹不定,能找到一股就已十分不易,赵莼眼下得知金行之气的下落,便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途中险阻,自也可当做历练看待。 章四六 斟酌觅气入颍罗 过千山万重,终是入得一片开阔之地。 河川罗列,湖泊点点,远望一片青翠,细看竟是良田万顷,游民如蚁。而佳树繁荫,织就密林重重,鸟兽鱼虫多汇一方,天地自然生机勃勃。 赵莼御剑而走,剑气将云层破去,气势如虹,四面行走修士见之,也往往拂袖避让,不欲直面其威势。大千世界内,真婴境界及以上者,往往遁入三重天中,归合、分玄两境修士纵不算多么强势,落于一干筑基、凝元眼内,却也是触不可及之辈。 她从昭衍离去,足足疾行三月才出宗门领域,亦可自此窥见仙门势力强大,能割据下如此一方天地来! “若能赶紧突破到归合之境,领悟那一门缩地成寸的神通,在这广袤无垠的大千世界赶起路来,怕也会轻松不少。”赵莼委自念叨几声,后摇头淡笑。 这一路行来,在宗门境内自然遇见不少昭衍弟子的身影,多如牛毛的归合期修士自不必提,真婴修为的弟子也是随处可见,间杂有几位外化尊者出入宗门,行走间气浪滔天,绝非重霄世界内可见之景。连赵莼看久了,心头都油然而生一股麻木之感。无它,自己这一小小分玄在宗门内,实在太不够看! 好在行出宗门领域后,逐渐便进得寻常地界中,真婴、尊者上遁三重天,归合修士也是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她随意一望,御空行走之辈何等修为都有,却仍是凝元最多,更休说下方赶路人,练气筑基者络绎不绝,异兽良驹拉载的车架上,还有诸多毫无修为的凡人百姓。 赵莼手执大千世界舆图,知晓其上仙门大派,并大大小小宗门无数,大多都汇集于北部多山之地,循着大千世界的灵源走向而分布,至于向南而进的广袤平原,却是因为灵源灵脉皆不如北部的原因,除却靠近宗门势力的几处地界被散修城池占据外,大半疆域都处在凡俗诸国割据中,并非修士往来之地。 是以她如今所在之处,倒还算修士众多,等再往南走些时日,修士踪迹便会愈来愈少,只得练气、筑基等境界之人行走了。 她微松口气,感叹原是昭衍内强者太多,一时使得心中惶惶,却道大千世界虽然上有仙人大能存在,可天地间数量最多的,仍旧是底层人士。倒不至于令凝元、分玄等辈毫无自处之地。 而此番出行,赵莼也不算毫无准备,既是为收集五行地脉之气,就当有所筹划,仔细打听此些宝物的下落。其中金行之气师尊亥清已给了她一道指引,只是路途甚为遥远,一路奔波过去恐还得费上不少功夫,且水行之气多生于暗河,两地之间正有几处产出水行之气的散修城池,若能顺路先取水行之气,就当便利不少了。 是以算好路线后,她便径直往那处城池而去,一路虽疾行无阻,看见高耸城墙时,却也是两月之后。 这一座城池范围广大,其间琼楼玉宇处处可见,但论强大气息,赵莼却并未觉出多少。 而据事先了解得知,此城名作颍罗,因三十里外,颍罗江正好自此经行而得名。城外洞内暗河的规模亦算不上大,与昭衍抱泉山更是差距甚远,如今出世不过八百年岁月,在两百年前开始有地脉之气衍生,使得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颍罗城,在此年间声名鹊起,逐渐有四方修士来此觅气。 至于为何舍近求远,选了路途遥遥的颍罗城,赵莼却是另有考虑。 散修本势单力薄,扎根于城池之内后,便会繁衍生息形成家族,而为保传承不落,与大小宗门势力有所往来更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城池内又并非只得散修,其间更有因各般缘由从宗门脱离,在外成家立业之人。如昭衍问仙谷内,到了年岁还不曾突破归合正式入门的预备弟子,就会被剥去弟子身份,离开宗门到外谋生。 而这些人看似不再是宗门弟子,却仍旧与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有亲朋好友在其中,或是契定了每年上贡多少,以求得宗门庇护,与散修之流又不一样。 赵莼早已打听过,除开颍罗城的另外几处城池,内里都由这些修真家族把持,他等身后又站着宗门势力,故而欲要在其中获取地脉之气,必要受得掣肘重重。 颍罗城内虽也有几支修真家族存在,但他等却不是铁桶一片,每一支家族身后站着的宗门还都不是同一座,互相之间常有利益纠葛,又没有哪一支能够跃起力压其他,彻底把持颍罗城。是以两百年前附近暗河开始有地脉之气产出后,这几支修真家族更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发现谁也没有独霸暗河的实力,便一齐约定,将这暗河作为城中共有财产,每三年开放一回,向外出售两百个名额,再由他等均分此些钱财。 而钱财往来一向干净利落,不像人情世故那般牵扯复杂,眼下离颍罗城暗河开放更是仅有半月时间,无须做多等待,思来想去,赵莼自然是将此处作为首选。 方入了此城,就有数道视线落了过来。 赵莼神识一扫,见远远观望之人都是些境界极其低微之辈,甚至还有毫无修为在身的凡人,她心念转动,便大抵能够知晓他等都是城中百事通一类,靠为外来修士解疑引路为生。 见此,赵莼伸手一点,被她指中的女童先是微微愣住,后眼前一亮,赶忙笑着小跑上来,喜道:“见过仙师大人,不知仙师来颍罗城是为着什么事情,小女家中世代在此居住,城中事情便没有不了解的,仙师只管问便是。” “我欲在城中打尖住店,只寻一处清静些的客店就是,至于其他,便再讲讲如今城内的基本情况好了。” 见赵莼随手就是一袋灵玉抛出,四周之人顿时心中火热,后悔起刚才自己因她御剑飞行,威势太重而不敢接近的举动来。 章四七 作安置忽逢来客 那女童模样稚嫩,又无修为在身,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此刻接了赵莼抛来的布袋,略作掂量后顿时心头一喜,知道这是遇上身家丰厚的修士了,便咧嘴一笑,欢欢喜喜道:“仙师出手阔绰,小女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转身引着赵莼往城内走,脚步甚是轻快,既知赵莼想要寻清静之地打尖住店,心中便有了着落,更不忘在途中为其讲到颍罗城内的各大势力。 如今城内共有五大家族,分别为周、韩、赵、沈、王,府中除了分玄修士外,更有归合真人坐镇,不过真正支撑这五大家族存续下去的,实还是因为家族内有真婴期老祖在世,此等人物虽不在城内,而是去了背后的宗门势力中修行,但仍旧对其余家族有所震慑,使宵小之辈不敢冒犯。 赵莼闻之微微颔首,大千世界内层级分明,真婴修士在昭衍中虽不算何等厉害之辈,但若离开了宗门势力,去到散落各处的城池中,那也是威震一方的强者,切莫因为仙门实力强大,底蕴丰足,而忽视了大千世界的真实情况。 像她这般的分玄大圆满,在昭衍内或许连正式入门的资格都没有,可在某些灵源灵脉不算丰足,资源较少的地界,亦能有成立一方家族的底气。 此便是上界泾渭分明的差距,随着修为境界上限的拔高,即能见到强者直入云天,弱者挣扎于凡尘的场面。 许是因身份低微,仅是城中普通百姓的缘故,那女童虽是对五大家族的底细如数家珍,可讲到其身后所站的宗门,就说不大清,只知晓个名字了。 好在赵莼对此也不甚在意,那五大家族既把暗河对外开放,想必身后宗门早已有所交涉,钱货两讫之事,再如何也不会多作纠缠,她只需按着城中规矩购买一个名额就成,后头若有人再生事端,就是生事之人不占理了。 “听闻这颍罗城外有条地下暗河,其内有水行地脉之气衍生,届时五大家族将对外售卖名额两百,不知又是怎的个卖法?” 听赵莼发问,女童心头又是一动,她是近两年来才开始在城中解疑引路,为家中贴补生计的,不过家里亦有其他人做此活计,故而也知晓每当到了颍罗城暗河将要开放前夕,城中就会有大量外来修士涌入的事情。眼前这人不仅知晓暗河一事,话语中还对水行地脉之气有所谋求……她这回,只怕是遇上分玄大修士了! 心底有了猜测,女童面上神情即更为恭敬景仰,连忙敛下眉睫,再不敢直视赵莼面容,低声应道:“回仙师大人,您还不曾入颍罗城时,五大家族便一齐放话,会在本月廿七开放地下暗河,而名额售卖则是定于本月廿二,暗河开放的五日之前。 “且名额并非定价售卖,而是拍卖给城中修士,届时除了暗河名额外,还会有许多其它珍宝,仙师若是有意,只需在本月廿二前往颍罗城中央的摇金楼,就可参与此场盛会。” 原是如此。 赵莼眉头一挑,这五大家族确是会做生意,以拍卖的方式售出名额,卖出名额越多,后头剩下的,价格便只多不少,同时又借着暗河开放,外来修士汇聚一处的时机,将素日得来的宝物一齐售卖,定然能赚得盆满钵满。 更何况……说是对外售卖两百个名额,到了暗河开放时,一齐进入的可绝对不止两百人! 五大家族内就有不少分玄修士,突破归合所必须的水行地脉之气又在周边,只要是心思活络的,恐怕都不愿将之错过,而便是不用来突破,上贡给身后宗门换取资源,亦是好处多多。 同时,暗河作为水属灵气格外丰沛之处,除却地脉之气外,更会有不少特殊灵药、灵物诞生。可以说,其本身就是一方小小秘境,便不是为了地脉之气,光是想要进入其中探索宝物而购买名额的修士,定也不在少数。 如此一看,届时暗河内必然是僧多肉少的局面,地脉之气要如何归属,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般思索着,女童为她引的路,却是到了尽头。眼前的客店修筑清雅,因着地处偏远的原因,的确甚是清静,赵莼扫视一周,倒也十分满意,从身上又数了十枚灵玉递去,女童见之更是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几番才转身离去。 到进了店内与店家交涉一番才知,便是这算得上偏远的客店,都因暗河一事快被住了个满,赵莼见此,便利落敲定主意,将最后一间天字号雅室定下,又嘱咐店家在本月廿二摇金楼拍卖时前去唤一声,才移步进房中歇息。 此番风尘仆仆近半载,也好歇歇脚准备入暗河觅气才是。 而店家听得这一嘱咐,顿时就知晓赵莼也同其他人一般,是为暗河名额而来,当下更是丝毫不敢得罪,连声答应了下来。 赵莼进房后,又起手一掐,见此日不过初八,离廿二尚有些时日,遂安心闭门打坐,候着摇金楼拍卖之时。 随着日期渐进,这一处偏远客店也逐渐热闹红火起来,也是赵莼来得不算太晚,至她入住三五日后,店内竟连修缮较为简陋的客房都被抢占一空,更休说其余地方了。 而店家内修士越多,就越容易生出事端,纵是不敢大肆出手打斗,互相施法角力之举却也不少,房中阵法品阶本就不高,阵阵吵嚷之声赵莼亦能听见,大抵是有人不愿屈身入住陋室,仗着修为与身家在客店胡来罢了。 此事最后如何了结赵莼不得而知,只是将近廿二之期时,突闻房门被人叩响,她心中疑惑,从入定中醒转,起身开了门。 房外女子一身劲装打扮,模样清秀飒爽,此刻见屋中修士开门,面上更有些许打扰了人的赧然,笑着拱手道:“冒昧前来扰了道友清静,还望道友涵容才是。” 赵莼见她礼数周全,作态和气,便也点头应道:“无妨。” 章四八 探暗河吕琇相邀 房外女子暗暗打量于赵莼,见她周身气息圆融,显然已至分玄大圆满境界,来这颍罗城的目的,也当同其余修士一样,如此想来,便又和善几分,说道:“看道友修为不凡,与那归合真人仅得一步之遥,此番前来颍罗城,定也是为着地脉之气了。” 言语时,赵莼亦在端详此人,对方看似豪气直率,却不大像毫无算计之辈,更像是在外行走了多年,腹中有所谋划的人物,一身修为倒也不差,气息沉凝,想必是进入分玄大圆满有了些年头,时时打磨根基所致。 “五气尚未得其一,何谈成就归合,道友谬赞了,”赵莼略微摇头,又道,“不过贫道的确是为了地脉之气而来,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女子闻言更觉有戏,眼前一亮道:“指教说不上,却是有些事情欲与道友商量一番。”她后退一步,伸手向楼下引去,顺着客店走廊的阑干,能见大堂之内几乎坐满了修士,三五个、七八个围聚一桌,人声鼎沸。 “请!” 赵莼移步而出,随着劲装女子一齐下楼,两人亦在此时互通了名姓,知晓对方姓吕,单名一个琇字。 而吕琇听得赵莼名字,也是欣然一笑,打趣道:“若非是在客店中结识,还要以为道友是出身于颍罗城赵家了。” “贫道并非家族子弟。”赵莼浅笑着摇了摇头,即见吕琇神色更加喜然。 “瞧着道友你也不像是散修一类,既非出身修真家族,只怕就是外出历练的宗门弟子了,”她握拳在掌心一捶,笑道:“我等亦是从宗门出来历练,正与道友不谋而合。” 此话赵莼便能知晓,吕琇并非是只身一人,而待询问才知,她为着暗河内的地脉之气,竟已连至颍罗城两回,此番乃是第三次前来,若再拿不到地脉之气,就当再等三年了。 “其余地界的暗河皆为宗门势力所把持,外来修士若想进入其中,可不像颍罗城这般容易,”吕琇沉沉一叹,柳眉皱起道,“不过颍罗城亦只是进去其中简单罢了,说是对外售出名额两百,在下先前去的那两回,一并入内的修士却是倍余此数。” 她转念又问:“赵道友是第一回来这颍罗城吧?” 赵莼颔首以应,便见吕琇毫不意外地抿唇一笑:“那怪不得,唯有像赵道友这般首次前来之人,才能安心在房中坐定,五大家族势力强大,我等却是不敢等到暗河开启之时,独行入内的。” 原来与赵莼所想无差,颍罗城内五大家族自不会坐观外来修士采走地脉之气,届时还会遣派家族子弟一齐入内,与外来修士争抢其中灵物,而各家子弟又自然联合一处,排挤外人,导致每回暗河觅气,都有不少人身死其中。久而久之,因着外来修士不欲陷入单打独斗之中的缘故,互相间成群结队便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赵道友恐还不知,如你这般毫无经验,首回来此的宗门弟子,在旁人眼中更与羔羊无异,”吕琇讲到此话时,神情略有些羞恼,可见亦是在其中吃过亏的,“五大家族只售卖名额,却不告诉我等外来之人,那暗河内早已塌陷出许多坑洞,地势甚是复杂,更有妖兽潜入河中,初来者莫说争夺地脉之气,只怕连此物究竟在何处都找不到! “此也是为何在下要来寻道友结队,只盼到时进入其中,能够守望相助才是。” 也便经过此番交谈,赵莼方知其中还有这些阴私,论实力她自然不惧旁人,但暗河内地形复杂,若能有人可以引路,自是最好不过。 客店大堂内修士众多,赵莼二人的出现并未引得他人注目,吕琇与她一路走到东南方桌之处,才见桌边早已坐下三人。 左侧是一俊秀少年郎,白袍玉冠,眉清目秀,他似与吕琇关系甚佳,此刻见其走来,立时展颜一笑:“师姐回来了,这位是?” 吕琇便将赵莼引至身前,介绍道:“此乃赵莼赵道友,同我等一般,也是准备探索城外暗河之人。 “赵道友,这位是在下门中师弟,名作林知北。” 那少年郎连忙拱手,十分和气:“道友有礼!” 赵莼亦回敬一礼,侧身见桌边另两位修士此刻也站起身来,一男一女端的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这两位则是董庆山董道友,与陆筱然陆道友,想必赵道友也能看出,两位鹣鲽情深,乃是一对道侣。 听吕琇如此打趣,两人都不住红了脸,嗫嚅道:“道友有礼。” 一番介绍后,众人方一齐入座,此中除却董、陆二人乃是散修出身外,吕琇师姐弟与赵莼都是宗门弟子,前二者乃是人阶宗门碧心宫的弟子。按大千世界正道十宗以下,其于宗门按天地人三阶划分的规矩来言,碧心宫位在人阶,即意味着宗门最高战力乃是外化尊者。 故而座中几人闻听赵莼出身昭衍,都是心中一惊,连道:“原来道友是仙门高徒,失敬失敬!” 不过他等亦是早有听说,仙门大派俱都底蕴深厚,只有归合真人才能正式入门,便以为赵莼仍是预备弟子,正在四处觅寻地脉之气,以早日突破归合进入内门。但饶是这般,能有昭衍这个名头在,就已胜过旁人不知多少,是以吕琇等人对赵莼并不敢轻看,甚至还多有景仰之意。 “要拍下暗河名额倒是容易,我等既已坐在此处,想必都是备足了钱财来的,是以在此处,在下便不多言了。” 吕琇微微颔首,又道:“我等中,知北与赵道友都是首次前来颍罗城,董、陆两位道友此前来过一回,而在下又有过两次经历,自问对暗河区域还算有些了解,此番入内便提前说定,由在下为诸位引路,到时暗河内争斗颇多,我等如非必要,还是团结一处,不要分开的好。” 众人闻此,都无反对之言,接连点头同意。 章四九 摇金楼莲花纳宝 吕琇见状,方才继续言道:“我等所求亦有不同,在下与知北,并上赵道友三人,乃是为了地脉之气而来,届时地气出世,便只能各凭本事了。 “至于董道友与陆道友,在下与你二人也算打过一次交道了,知晓你们前来暗河,是为寻找一味名作灵霖石笋的灵药,可对?” “正是,”陆筱然柔声应道,一双翦水秋瞳含悲而望,“妾身家中孩儿尚等着此物救命,只可惜上回不曾寻到此种灵药,此回若能有幸找到一二,妾身与夫君愿以高价从道友们手中购取,还望几位道友能够割爱相助了。” 修士结队寻宝,若非事前商定收获均分,便需按着各自的贡献来定,董庆山与陆筱然修为逊色于赵莼等人,皆都在分玄后期,自认到了暗河内贡献必定不如另外三人,这才有想以钱财换取那灵霖石笋的念头。 “这倒无妨,”吕琇畅快道,“我与知北只欲争夺地脉之气,那灵霖石笋自可卖与两位。” 赵莼亦点头答应,若真遇到灵霖石笋,可尽数卖与董、陆二人。 此物在博闻楼《天下灵药大全》中有记载,治的是十岁以下小儿先天经脉细小,窍穴堵塞的毛病,而有此病症的孩童,即便不踏入修行,最后也会因为气弱体虚而亡,父母好生将养着,或能活到二十岁,可再多亦是不成,无怪于董、陆二人如此焦急了。 如此商定后,众人便约好廿二之日一齐在此聚首,前往摇金楼参加拍卖大会,现下各自散去,自行准备。 又待三两日过去,店家遣人前来告知赵莼,廿二之期已至,她闭门下楼,刚好与吕琇等人碰见,等五人齐聚,便出门往城中央摇金楼行去。 摇金摇金,颍罗城五大家族将此暗河视为何等用处,自是不言而喻。 赵莼初临此地,只见层层楼阁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犹如凡俗王宫殿宇,连迎出的侍者侍女亦打扮贵气,通身环佩叮当,行走间响动不停。 渐闻玉器郎当声响,正也有一秀美女子移步前来,见赵莼等人俱为分玄修士,且不是后期,就是大圆满境界,实力颇为不凡,便笑意盈盈将几人迎入摇金楼中,又道:“还请几位分玄大修士往雅间一坐。” 摇金楼内分外开阔,当中样式如同围屋,四面八方向中央拥簇而来,隔一道环形莲池与正中金玉高台相望,其内更有许多席座,以屏风相隔,赵莼等人来得不算早,此时已有不少修士入席,各自窃窃交谈。 而秀美女子欲要领着她等前往的雅间,应当就是楼上较为清静的座处。且赵莼也发现,底下席座内大多都是筑基、凝元之辈,并不见分玄修士踪迹,即可知摇金楼对境界更高的修士自有安排。 众人随她步入楼上,在一处幽幽兰香萦绕的雅间落座,因着有外人在此,交谈恐也不大方便,吕琇遂唤那秀美女子离去,众人这才舒缓了些。 “虽说今日盛会,主要是为了那两百个进入暗河的名额,但五大家族还是会抛出不少其余宝物来,诸位如有所需,也可竞价一番。”吕琇对此早已熟知,便像是主人家一般与众人介绍道。 赵莼暗暗点头,心道楼下还有那么多筑基、凝元修士来此,他等倒不至于想要进入暗河区域,与分玄修士夺宝,此番前来,必定就是为了拍卖会上的其余宝物。 “吕道友,”董庆山面上赧然,颇为不好意思道,“若会上正好有灵霖石笋拍卖,贫道二人只怕就得倾力购买,后续的暗河名额,更难以……”散修之辈攒起身家自当不如宗门弟子,何况二人家中还有缠绵病榻的孩儿,平日也需珍贵灵药吊着性命。如此一来,便更是囊中羞涩,眼下兜中灵玉,不过刚好能购下两个暗河名额来,若再要购买其它宝物,就无法进入暗河了。 吕琇自也理解二人的难处,与师弟林知北对望一眼,心下并不介意此事,但五人中还有赵莼在,不能不管她如何作想,便问道:“若只得我三人入内,赵道友可能接受?” 赵莼微微一笑,她自然也是毫不介意的,委实说,若此回只得吕琇一人指路,她亦能取回地脉之气来,董、陆二人同不同去,并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遂应道:“贫道亦觉无妨。” 闻此,董庆山与陆筱然顿有感激涕零之态,只是难以言表,故而才笑着干道了几句谢。 她等来时就已将近黄昏时分,此刻在雅间内坐了个半时辰,夜幕便飒然垂落四方,自摇金楼正中上望,正有明月高悬,繁星满天之景,清辉洒落入金玉台面,莲池泛起波光粼粼,净白花瓣更添出尘气质,倒是意外有得一番雅俗共赏的场面。 座中众人忽见烛火飘闪,偌大摇金楼顿时光华四放,一锦衣罗裙女子翩然而至,缓缓落到金玉台上,也便见得她身影出现,众修士才激动起来,此更意味着三年一度的颍罗城摇金楼拍卖,真正开始了! 那锦衣罗裙女子先自报家门,原是五大家族中,周家的一位凝元修士,名唤忆晗。摇金楼拍卖会素来是由她为诸多修士介绍宝物,按吕琇所讲,她九年前首次来此时,周忆晗就已出现在台中了。 确也是经验丰足,口才极佳,台上人三两句便将到场之人心思悬起,至第一件宝物出现,楼下席座内不少修士已然呼吸紧促,瞪大了眼睛向上观望。 “此为两百年份的孤灯灵果……”周忆晗玉手一招,众人便见四周莲池内,本是含苞待放的莲花,此刻猛然绽放一朵,从花心处冒出一团白光,缓缓落入台上人手中,直至光华消却,才见形似提灯的灵果显出形状来。 赵莼见之一笑,暗道手段倒也是十分新鲜,不过拍卖会向来是由浅入深,宝物价值从低到高,先行拍卖的东西,大多都是楼下筑基、凝元等修士所需的,种类从灵药灵材、到法器丹药不止,她等分玄倒是兴致缺缺。 章五十 各现身份竞奇珍 接连拍过多件宝物,摇金楼内气氛一时火热,等到了分玄修士下场时,底下的筑基、凝元之辈,便只得望洋兴叹了。 周忆晗见莲内宝物件件抢手,诸多修士争得面皮发红,叫喊声嘶哑颤抖,纵是知晓此些宝物不属于她,不免也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激动来,此时眼神一转,目光微微向楼上飘去,将四面雅间内传来的浑厚气息观过,方才伸手招出一团白光。 那白光入手而散,只见一巴掌大的瓷瓶现出,周忆晗将其把住,俏皮笑道:“诸位请看!” 她伸出另一只手来,将瓷瓶微微倾斜,在掌心倒出一滴水珠,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水珠便凝结出满手冰花,彻骨寒意不容小觑! 周忆晗待展示完毕,立时秀美紧蹙,运起真元将那冰花驱除融去,又道:“数月前我周家家主因暗河寒气异动,故而前去一探,却见水中涌起一股活水,待取回府中,竟发现这活水虽冰寒透骨,但无论用以炼丹还是炼器,都妙处甚多,且若用来洗剑,又能使法剑更添几分锋利!” 说罢,她翻手取出一把寻常飞剑,其上早已是锈迹斑斑,而待暗河冰泉一淋,水过之处立时便显出寒光阵阵,可见其所言非虚。 这般施为后,众多分玄修士也是来了兴趣,坐于雅间内议论道:“虽不似天下十大名泉那般珍贵,却也是十分神奇。” “道友说笑了,十大名泉能洗净天劫之气,乃是真婴上人们都要争抢的宝物,又怎会出现在颍罗城这等地方,眼前这活水有此用处,已是不错了。” 众人心头活络,知晓今日摇金楼绝非是只想拍卖此物这么简单,这一暗河冰泉应当仅是个引子,以知会外来修士暗河中又现新宝,将进入暗河的名额再往上提些价钱,此后即便是对地脉之气无感,也会有许多修士为着这一口活水入内取宝。 赵莼等人自也明了此理,心思泛动间,董庆山与陆筱然面色更沉几分,目中含有紧张之意。 不管到场之人如何作想,周忆晗执瓶一笑,登时喊道:“这一瓶暗河冰泉,共一百斤,起拍价两百中品灵玉,诸位修士可有欲收此宝的?” 话音方落,楼上即接连传出报价,自两百中品灵玉,一路飙升至八百五十的高价! 赵莼先前听得此物能更添法剑锋利,心头也是起了些兴趣,怎奈长烬在丹田内微微一动,瞧着那冰泉竟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她当下不由暗笑,原是长烬胃口早被吊起,这些平平无奇之物,自当入不了其法眼。 如此便不曾出手竞价,只待其余修士叫价突破一千中品灵玉后,楼上忽响起一道男声:“在下银海剑宗朱少辰,此番见猎心喜,欲以一千两百中品灵玉收此宝物,便不得不请各位道友割爱了!” 此言一出,场中竞价之声霎时消去,周忆晗神情一顿,却是知晓此人她惹不得,便盛满欣喜之态,高声道:“若无其余叫价,这一瓶暗河冰泉,就当属于银海剑宗的朱前辈了。” 四下静默无声,朱少辰更欣然一笑,安心将此物收入囊中。 赵莼本是无感,抬眼却见林知北眉头微皱,向吕琇道:“师姐,是银海剑宗的人。” 而吕琇神情淡淡,抿唇应他:“到时避开就是,暗河区域广大,还不一定会遇上。” 虽是这般开解师弟,吕琇心中却猛地一沉,暗河自然广大,但产出地脉之气的地界就只得那么一处,若要觅气到手,便必得与这朱少辰撞见! “敢问吕道友,这银海剑宗……”见状,赵莼不由开口询问,而吕、林两人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出身昭衍的同伴,心下也便一松,答道: “赵道友师出名门,不知这些也是自然。”吕琇微微颔首,将银海剑宗的底细娓娓道来。 原来两人所在的人阶宗门碧心宫,周遭正有两座地阶宗门存在,银海剑宗便是其一。而此宗虽是地阶,门中通神大尊却远不止一位,近百年来更传出有大尊即将突破洞虚的消息,若非还有同为地阶宗门的临风谷能与之抗衡一二,只怕周围所有宗门,都要为之一统了。 也是因为这银海剑宗如此势大的缘故,附近大小宗门弟子皆叫苦不堪,在外遇上此宗弟子杀人夺宝,也大多忍气吞声,不敢忤逆。 “若真等到银海剑宗那位大尊成就洞虚,我等只怕是更无活路了。”吕琇面露苦笑,一时不由羡慕起赵莼来,正道十宗弟子在外行走底气十足,也多是因为背后宗门强悍,旁人不敢轻易招惹。 赵莼听罢,默然无语。 在重霄世界时,底下大小宗门争斗,尚有昭衍太元加以申斥掣肘,而大千世界内宗门无数,连正道十宗之间都屡有摩擦,仅能做到粉饰太平,底下修士争斗起来,只怕会更为残酷。 更何况修道者寿元悠长,若不得内耗,人人皆等坐化而死,大千世界便再是广阔无垠,也怕容纳不下如此巨量的修士,届时灵源殆尽,天枯地竭,谁人也得不了活路。仙门大派对此袖手旁观,恐就是在应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之理。 如若重霄无须应对魔劫,两大仙门估计也不会插手入内。 这大千世界,当真凶残! 她低低一叹,又见摇金楼拍得数件宝物出手,除却那银海剑宗朱少辰外,另有不少身后势力更为强大的人接连现身,一位出身正道十宗之一,来自东海岚初派的女修,更是一鸣惊人,令众修士不敢招惹。 周忆晗一连拍出诸多宝物,面上亦是喜气洋洋,伸手再抓一件灵药,高抬与众人相看道:“产于暗河之内,足足有五百年份的灵霖石笋!能治小儿经脉病症,而若为主药炼制成丹,亦可开拓经脉,稳固修行!” 未曾料到会上真有此物,董、陆夫妇二人皆喜形于色,恨不得立时将那灵霖石笋拿到手中,只待周忆晗话音一落,便高声喊道:“一千中品灵玉,贫道夫妇家中稚子有此病症,还望各位道友垂怜割爱!” 章五一 强夺灵药不敢言 灵霖石笋纵可炼制成丹,但开拓经脉的功效,实则也仅对凝元之下的修士有用,凝元之上经脉稳固,光凭丹药改善其粗细,只怕得一连服用个十年八年的。故而此物最为重要的,还是其医治小儿经脉病症的效果。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般灵药对急需的人自然珍贵万分,可到了旁人眼里却如同鸡肋,故而听闻董庆山出声后,四下倒真无其余之人叫价。 不过夫妇二人还未高兴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令他等如坠冰窖。 “两千中品灵玉,此物我朱少辰要了!” 一间雅室内,身着绛紫锦袍的高大青年,此刻抚掌一笑,全然不将董庆山放入眼中,侧身向身旁修士道:“那王家果然没唬我,此处倒真有灵霖石笋拍卖,待我将之拿下,返宗献给西门前辈,就能按其约定,修习他那部《雁归剑法》了。” 朱少辰此回前来颍罗城,取水行地脉之气只是来意其一,另外所图,则是听闻颍罗江附近的暗河内,有灵霖石笋的踪迹。这一灵药虽品阶不高,却对生长环境要求严苛,是以极为稀少,并不易见。董庆山二人也是因为如此,才不远万里接连赶到颍罗城两次。 正好银海剑宗内有一真婴期弟子西门渡,与其道侣所生一女,年方八岁,受经脉病症困扰已久,苦苦寻觅灵药不得,便在门内放话道,若有人能取来灵霖石笋,就可赠其一诺,竭力达成。而朱少辰早就听闻他有一部《雁归剑法》,乃是家传所得,素日里绝不传与外人,此番有灵霖石笋,也好令其祭出这部剑法来借阅。 至于那董庆山夫妇如何焦急,便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叫价忽被朱少辰超过,陆筱然拉着丈夫衣袖,面露纠结之色,她二人身上最多只得中品灵玉两千八百余,便是并上下品灵玉一起,也不超过三千之数,对方乃宗门弟子,身家必定丰厚更甚她等,此番能否拿下灵霖石笋,当真是悬。 “过了今年,珍儿就要年满十岁,届时这灵霖石笋也无作用,等不得了!”董庆山知道妻子心忧何处,只是他同样也焦急万分,此刻连忙呼道,“两千八百灵玉,这位银海剑宗的高徒,贫道实是急需此物,不若便让与贫道吧。” 他声音颤抖而急切,叫人闻之动容。朱少辰却没料到,在自报家门后,这两名散修还敢叫价,当下眉头一皱,厉然大喝:“四千中品灵玉!” 语罢,一道凌厉目光登时向夫妇二人扫来,其内凶威赫赫,使得一旁吕琇等人也不由变了脸色。 若只是灵玉不够,董庆山与陆筱然倒还能够向旁人借取,可眼前情形无不昭示着,朱少辰已然盯上了他们夫妇,即便真取得灵药到手,按吕琇所言那银海剑宗弟子的作风,只怕最后也有被杀人夺宝的可能。 若他们死了,家中稚子又能有谁来托付? “两位,”吕琇同样面色沉沉,此刻出言宽慰道,“既然拍卖会上有灵霖石笋出世,想来在暗河内也能寻到此物,若此回不成,届时我等入暗河再寻便是,不必太过忧心。” 陆筱然低声谢过,才将丈夫拽回座处,两人眉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后头几件宝物,也多被他人争去,赵莼实是看不上眼,又身无所需,便不曾出手竞价。等所有宝物拍出,周忆晗招来许多玄铁小令,方才到了拍卖暗河名额的时刻。 许是有着暗河冰泉的现世,据吕琇讲,此回名额争夺倒是比往常两次更为激烈。同样是一个名额,从前一千出头中品灵玉就可拿下,这次竟要多上两三百,使得董、陆二人胆战心惊,生怕连这机会都给错过。 好在座中几人准备都算充足,先后将自身名额取得,便才放下心来。 待离去时,又正好与朱少辰一干撞见,似是因着先前不快,他阴沉沉瞪了董庆山一眼,使得夫妇二人冷汗淋漓。 吕琇师姐弟不敢与之正面冲突,只待回到客店时,才轻声与赵莼道:“这下怕是与那朱少辰结下梁子了,平白牵扯上赵道友,实是无妄之灾,若道友不愿与之起争斗,到时我等分路也可。” 而赵莼只是略微摇头,淡笑道:“吕道友多虑了,我等目的皆在地脉之气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此些银海剑宗弟子,仗着物竞天择之理,以为杀人夺宝就像那大鱼吃小鱼,殊不知一朝入海,自然会有更大的鲸鲨来将他等吃去……” 三言两语间,杀机迸现! 吕琇顿明她话意,不由身躯一震,再回神时,赵莼却早已回了房去。 如此忧心忡忡过了五日,见红日高悬,先前拍下暗河名额的修士,便接连在城外一方洞口前碰了面。 洞口外诸多修士分成两列,赵莼等外来之人站于一处,另一方则是五大家族内部子弟,修为亦多在分玄后期到大圆满不等。 这些家族子弟穿着打扮不一,但各家皆有相似之处,想必也是为了方便自家辨识,到暗河内能够携手对敌。赵莼虽在其中发现几个气息明显强于众人的,却也不足为惧。此中真正实力超群者,应当只有那来自岚初派的女子。 端详打量时,今朝开启暗河的归合修士也顺利到场,其乃五大家族之一,沈家的家主。三年一度的暗河觅气,皆是由五位家主轮值前来开启,此回正好轮到了沈家。 沈淙解了禁制,言罢后便见众多修士鱼贯而入,不由感到分外肉疼。若他沈家能有吞下整条暗河的气魄与实力,倒也无须将此拱手让与外人,每三年遣入的家族子弟总有死伤不说,还得顾忌家族颜面,不可放入归合修士欺压小辈,只可惜了这些宝物…… 而吕琇领着几人入内后,便连忙道:“衍生地脉之气的地方,在暗河上游附近,五大家族每次开启暗河时间都不大相同,便是因为暗河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孕育地脉之气,故而他等会将开启时间定在地脉之气出世的前夕,我等也可借着这地气还未出世的几日,探索其余宝物。” 章五二 水参入手恶人现 自入了这暗河区域,几人的视线便兀地暗了下来,如初时吕琇所言那般,洞中四处皆现塌陷之景,重重石柱仿佛遮天蔽日,而寒意弥漫,伴着堕夜一般的黑暗,洞内又有风声肖似哭嚎,使人不由背后发凉。 此时听吕琇这话,其余四人便都无反对之言,默然跟在她身后向内行进。 灵霖石笋尤喜灵气丰沛,可具化甘霖之地,又独独偏好阴暗潮湿的环境,董庆山夫妇意在此物,就必得循着这一特征去找,好在不仅是灵霖石笋,这世间大多数的灵药宝物,都更易在灵气充足的地界生长孕育,这便使得几人能够同路。 有着两次进入暗河的经验,吕琇寻起路来,的确比初入其中的毛头小子更为熟稔。她手执一块探灵罗盘,只往灵气滚流的中心移动,因走得又快又准,倒还一直不曾遇上什么人。 “有东西!”走了小半刻钟,吕琇忽低声一叫,众人遂连忙循着她所望之处瞧去,只见石壁青苔下,虚掩着一根半截枯黑的老藤,几人径直下去将青苔扒开,那老藤短短一截还算青翠的蔓上,竟是支出两根弯曲小藤,各吊了一颗橙黄圆润的果实,瞧上去甚是喜人。 陆筱然眼前一亮,喜道:“呀,是孤灯灵果。” 此物几人都算是见过,当日摇金楼拍卖会上,第一件两相的灵物就是这孤灯灵果,不过其价值并不算珍贵,对筑基修士倒有几分用处,放到坊市间还能卖些个价钱。秉持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便是她们几个不取走,待会儿也有其他人来摘,吕琇当机立断,直接伸手将两枚灵果摘了下来,放到木盒之内。 因早时有过约定,像此般得到的灵药宝物按理应当均分,几人对过眼神,这两枚孤灯灵果就先由董庆山夫妇拿去,他二人再拿出灵玉来交给其余三人即可。 而孤灯灵果似也是为她们开了个好头,接连向暗河深处走去的途中,又一连发现了不少灵药,收获不菲。只可惜那灵霖石笋一直不见踪影,叫董庆山夫妇始终忧心忡忡。 暗河洞窟内风如哭嚎,接连不断,好在几人入内也有了小半天,对此逐渐感到习惯,此时站于一旁,看林知北俯身用手中小铲细细刨着湿土,这显然是个细致活儿,直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他舒出口气,将小铲收起,双手慎之又慎地把土中之物捧了出来。 那物是株参药,在其掌心隐隐有光华流转,几人凑得更近了几分,见参药表皮好似一戳及破般,泛着透明水光,内里也不像是寻常人参,而像包裹了一汪蓝莹莹的清水,此时还在参皮内隐隐涌动着。 陆筱然那见过这等宝物,当下惊叹连连,问道:“好神奇的参药,妾身此前倒从没听说过,还得问问林小兄弟,这究竟是个什么?” 林知北也是小心翼翼将此物收纳了,才敢应陆筱然的话:“此乃通明水参,为玄阶上品灵药,只在水气至极丰沛的地方生长,两百年才能长出一叶,而这一株水参,恐怕是有八百年份不止了。 “且人参一类的灵药,若不经细致采挖,哪怕是轻轻磕破了一点表皮,其价值都会大打折扣,通明水参比之更甚,但凡破了表皮、断了根须,其内参液便会眨眼间流失殆尽,令整株参药沦为废品!” 言语间,他眼中不由流露出狂热欣喜之意,能够完整将一株通明水参挖出,对他自己来说同样也是少见之事。 众人这才得知,林知北原是师从碧心宫内一位真婴期灵植夫,若非此行有他在,即便有幸发现了通明水参的踪迹,诸位门外汉也难以将之采挖到手。 赵莼自书卷中了解过此参,若以水炼之法再辅佐其余几味灵药,就能合炼出一种名为水参养元丹的丹药,属于阴寒之气较重的一类,而她自身大日真元又属至阳,两者正好能够调和,达到增进修为、夯实根基的效果。 如此一来,她便开口欲将此物收入囊中。 “赵道友对通明水参有意?”吕琇闻言略感惊奇,实则是赵莼进入暗河后,对所寻灵药宝物都不大感兴趣,从不曾出声索要,这回倒是主动开口了。 她心中衡量一番,见通明水参固然珍贵,对当前自己来说,却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故而迅速便做出决定,愿意让赵莼拿走此物。 而林知北对此参更多也只是珍藏之意,毕竟这是他挖出的第一株通明水参,只是见此对赵莼更有妙用,他亦不好意思夺人所爱。 至于董庆山、陆筱然夫妇,就更不敢出声抢夺了。 “通明水参在坊市中的价格,大抵在五千中品灵玉左右,我等均分宝物,贫道便另给诸位一人一千中品灵玉,”赵莼微微颔首,将装着参药的木盒收入袖内,又取了灵玉出来分与众人,末了还道,“若非林道友出力,贫道自己也采挖不了此参,如此便再补给林道友两百。” 外界修士专请采挖灵药的灵植夫同行,一株也不过这等价钱,林知北做过此些生意,知晓赵莼已是诚意十足,遂笑道;“那在下就厚颜收下了。” 这一番分宝,众人都算合乎心意,董庆山夫妇几乎没怎么出力,就收了两千中品灵玉到手,不由对赵莼等人更为景仰折服。 “夫君,有了这些灵玉,我等也能早日给珍儿攒下束修,将她送入附近的宗门去修行,再不必像我等一般……”陆筱然依着丈夫,眼中泪光闪动,而董庆山也分外高兴,欲要将妻子揽入怀中。 就在此时,两人背后忽然一凉,一股寒风直直向着他等脖颈袭来! 赵莼登时觉出不对,在吕琇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骈指挥出一道剑气向来人击去,便听一声凄厉惨叫,尚有些温热的鲜血溅了董庆山夫妇满脸,他二人竟是神不知鬼不觉间,就在鬼门关前过了一遭! 这偷袭之人显然不是独行客,其余同伴见情形不对,立刻就欲抽身遁逃,赵莼却冷哼一声,径直伸手向前方抓握: “此处岂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有胆量杀人夺宝,今朝就把性命留在这里吧!” 章五三 剑气破敌吕琇惊 却说偷袭之人一行乃有七人之多,方才眼尖见得赵莼取出大把灵玉分给吕琇等人,顿时贪心大起,欲要将之一网打尽。 不过见其中三人都是分玄大圆满境界,只得董庆山夫妇在分玄后期,便想着柿子先挑软的捏,先将两个实力稍弱的杀了,再集中力气对付另外三人,哪曾想赵莼出手如此之快,那前去偷袭的修士还未碰到董庆山二人分毫,就被剑气直接割了脑袋下来! 他等七人中,亦只得四位分玄大圆满,余下三人皆只有分玄后期,此时令其中一位分玄大圆满先行一步,被赵莼斩杀后,便仅余三位。而他等又哪里见过如此强横之辈,同阶修士被其照面斩杀不说,此刻竟还有将他们一齐留下之意! 赵莼出手阻拦这几人时,吕琇师姐弟显然也回过神来,面上惊愕不减,旋即便御起法器直冲出去。 六人本欲遁逃,怎奈赵莼伸手抓握间,真元凝实得可怖,连洞窟寒风都为之一阻,他等更是感到一股吸力自后方拉拽过来,根本无法向前半分! 何况此刻吕琇二人也赶了上来,这几人见情形不对,当下便改换了心思,决定放手一搏。 “赵道友,我来助你!”吕琇翻掌下镇,只见其手中兀地现出一只紫金钵,自钵中放出五色神光,将其中一位分玄大圆满给拦截下来,两人当即缠斗一处,战得难舍难分。 林知北明显实力稍逊,然而身上却有诸多护身宝物,此刻亦是被人盯上,正蹙眉招架。 赵莼神识扫过,又见董庆山夫妇一齐携手对敌,纵使实力不如人,互相之间却是心神交系,配合紧密,连手对上整整三位分玄后期,都不见败落下风。 如此,她也好放心施为了! 站于赵莼身前的乃一髭须大汉,生得虎背熊腰,通身皮肤呈现古铜色泽,更有莹莹生辉之态,不难瞧出是为体道修士,实力在一行人中亦当属首位!他见面前女修此刻还分神顾及旁人,一面倍觉羞恼,一面又暗暗警惕,并不敢先行动手。 “这位姑娘,此回纵是我等不义在前,可那人你们杀也是杀了,何必揪着事情不放,平白惹祸上身呢——”髭须大汉虎目一瞪,正欲以怀柔之法令面前人松懈几分,然而话还未尽,就见赵莼目光横来,将这些空话当做耳旁风弃去,起手便是一剑斩下! 见状,他连忙催动真元,在身外祭出护甲模样的神光来,欲要之招架。此法虽乃他偶然所得,好歹也是出自归合真人的洞府传承,以往更为他消了不少性命攸关的灾劫,此番想也能度过此祸…… 这般想着,髭须大汉忽觉眼前金光闪动,周遭景象皆在不断旋转,原来适才想象都是那人生走马灯之物,护甲神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被剑气破得粉碎,遥遥间能见得自己无头身躯失力下落,砸入暗河内霎时就被水浪卷去。 见此场景,他更是心慌胆颤,运力将元神逼出,就要弃掉肉身逃去,而赵莼自不欲将之放过,纵身飞起便是一掌,那莲米大小的元神顿时被掌风击散,彻底于世间消逝了! 方解决完此人,赵莼又将身一扭,目光向林知北处望去,其向来苦心专研灵植之道,对斗法并不擅长,此刻与人缠斗,明显有力不足之相。 “哼哼,不知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身家倒是丰厚,只可惜实力弱了些,今日反倒要便宜姑奶奶我了。”与林知北斗法之人,乃是一腰若水蛇的妩媚女子,其双手各执一只短柄龙须叉,凤眼转动间,又将林知北向后逼退数丈有余。 此时吕琇尚有些自顾不暇,林知北望见女子步步紧逼,便更无法求助于人,一时竟有些慌了神,连连抛出多枚符箓,欲掩护自身转身后撤。 可那妩媚女子显然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之辈,一面将手中龙须叉舞得行云流水,一面见符箓袭来,登时就知眼前修士心生退意,灵活将符箓火光避过后,直将龙须叉投出,顿见寒光迸射,叉尖就要穿透林知北后心! 然而未见到血液溅出,却是听得金石碰撞之声响起,一道剑气猛地将龙须叉击飞,叫林知北好歹有了喘气之机。 妩媚女子瞧着一击未成,又惊又怕地向一旁望去,正好看见赵莼凌空踏来,而那髭须大汉的身影又哪里还能瞧得见半分? 她心道自己论实力恐还不如髭须大汉,又怎是眼前女修之敌,可现在逃也逃不得,正是死到临头之际,妩媚女子不由为此感到惊慌失措,血气涌上心头后,竟爆喝一声,凭着手中仅余的一只龙须叉向赵莼击来,欲作那困兽之斗! 此声惊怒交加的爆喝,不到一息功夫就戛然而止,林知北瞧着赵莼如同神兵天降,只一掌下来,那妩媚女子就现出筋骨寸断,七窍流血的模样,竟是被浑厚真元生生给震死了! 后见元神浮出,落入赵莼掌心,只轻轻一捏,那元神亦是荡然无存。 一位分玄大圆满修士,落在她手里居然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林知北喉头微动,不自觉间竟是背后汗湿一片,还好……还好这人与他们乃是同行伙伴。 正将林知北救下,那厢吕琇也后起发力,将缠斗已久的修士斩杀,收了那人身上的储物法器。此时三位大圆满已诛,余下之人自然也便成不了什么气候,赵莼一口气斩下他等头颅,令董庆山夫妇顿时松了口气,展颜向此方开口拜谢。 “原来赵道友才是我等中深藏不露的人,失敬了!”吕琇眼珠一转,觉出赵莼一身实力显然不像她想得那般简单,一时更有庆幸之感,早早将之拉入了己方阵营,否则若在暗河洞窟中遇见,就要吃一闷亏了。 “权当借以自保罢了。”赵莼微微颔首,这才伸手一招,将几人尸身上的储物法器剿下,只可惜髭须大汉的尸身落入暗河内去了,否则还能多取一人。 杀人夺宝,自是谁杀的人,谁才能出手取宝,吕琇见她做派毫不见忸怩迟疑,亦在心中疑惑,觉得赵莼不像是首回外出历练之辈,反倒似经验丰富的老手,杀伐手段凌厉非常,又格外强横! 章五四 石笋之下玉髓生 斩杀完这几人,赵莼在吕琇等人心中的形象,无疑高大万分,她等心头落定,行走于暗河洞窟内的步伐,较先前还要轻快坚然。 后又陆续有人前来此处,见林知北取参后留下的坑洞,暗暗有贪婪之意升起,不过才走两步,就在血泊中发现了妩媚女子等人的尸身,不难知晓此处已然发生过一场恶斗,且动手之人下手果决狠辣,如此一来,心中火热顿时被猛浇了一盆凉水,变得谨慎起来。 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对此心有惧意,俄而,一高大青年携着四五位男女弟子踏临此地,眉头一扬,就见其中一身着碧衣,肩搭披帛的貌美少女行出,她三两步来到坑洞之前,也不嫌湿土黏腻,并起两指往上面一抹,忽而冷笑一声,撇嘴道:“我等来晚了一步,这里的通明水参已经遭人取走了。” 高大男子正是那朱少辰,此刻听闻这话,面上稍露不悦,一旁锦衣华服,浓眉大眼的男子见状,立刻开口道:“朱道长,这可就与鄙人无关了,三年前鄙人初到暗河,发现此处长有通明水参,可惜那时没有灵植夫在身边,便不敢随意采挖。如今将这消息告诉了您,水参却为人捷足先登……” “本道自然知晓,这事情怪不得你。”朱少辰横他一眼,不由怒极发笑,“若非途中遇上了薛嫱那伙人,耽误本道不少时辰,也不会使这通明水参落到旁人手里去!” 岚初派薛嫱,亦是出身正道十宗,身家底蕴乃至实力,都不是其余宗门弟子可比的,朱少辰一行人对其多有避让,才未发生冲突,只可惜这番避让绕行,也让路程平白添了不少,到通明水参所在之处时,取走参药的赵莼等人,早已不见踪影。 “通明水参对我的用处,不亚于那水行地脉之气,此番无论如何,也得将它夺回来。” 听得朱少辰咬牙切齿低语,碧衣少女的眼神却往坑洞中一落,旁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她竟扑哧一笑,转头道:“朱道兄莫急,依小妹看,这取走参药的人,只怕还是熟人呐。” “嗯?”朱少辰目光微闪,向前几步到了少女身边,“瑶妹有何见地?” 她附耳低言几句,朱少辰眼中寒光一现,哼道:“瑶妹说是那碧心宫弟子取走了水参,有几成把握?” “虽不说十成十,但也总有个七八成了。”少女眉睫微敛,唇角勾起。 “够了!”朱少辰抚掌一笑,当即就要携人前去寻踪觅迹,对先前留在此处的几具尸身,倒全然无所在意。 而赵莼等人尚不知晓此事,她等绕过几处冒着寒气的幽深窟穴,终于在一方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石洞内,发现了灵霖石笋的踪迹。 此处寒意弥漫,洞顶俱是冰晶悬挂,连地面都结足了一层寒霜,霜上雪白一片,毫无其余痕迹,一瞧就是从无有人来过这里。 吕琇利落轰碎了洞口密布的怪石,领着众人踏上寒霜,才露出欣然一笑,向前指道:“董道友、陆道友!你二人快瞧,那不就是灵霖石笋?” 只见她指尖朝向之处,雪白寒霜向上拱起,形成一处小小冰丘,顶上还有水露滴答,一点一点落在丘上,将这冰丘淋得晶莹剔透,而其中玉白可爱,形如竹笋的宝物,就封冻在冰丘之内,甚是喜人。 “正是正是!”陆筱然此刻心中大石落下,不由喜极而泣,与丈夫两人先后上前,端详着这寻觅多年的灵霖石笋,不敢移开眼神。 “让在下来吧。”林知北颔首走去,自袖中摸了把巴掌长的锥刀出来,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凿起冰丘来。 灵霖石笋到底不如水参难采,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林知北便收了锥刀,将其中晶莹玉润,通身彷如玉雕的石笋纳入盒中,递给董、陆二人:“幸不辱命。” 他正松了口气,眼神流转间,又轻咦一声,俯身下去细细端详,猛然喜道:“师姐快来,是寒玉髓!” 这一叫唤,赵莼与吕琇对望一眼,都是立时抬脚上前,只见取走灵霖石笋后,几乎透明的冰丘地下,正缓缓流动着一汪牛乳模样的液体,寒意逼人! “寒玉髓又叫寒石乳,只在极寒之地孕育,有此物在,便怪不得此方暗河如此阴寒了。”吕琇亦是吃惊,不过惊讶之余,更是喜形于色。 寒玉髓在冰下为液状,一旦采挖出来便会迅速凝为玉质,修士若将此物炼化后长期佩戴在身,不仅可以神思清明,连修行亦可事半功倍。在外界小指粗细的寒玉髓配件,就可要价上万中品灵玉,而赵莼等人眼前这一处,至少也有拳头大小,价值实是不可估量! 先前那通明水参,与之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吕琇喜意才从心头升起,忽地心中一沉,想到赵莼实力远在她们之上,此番若起了贪念,那定是谁也走不了的。 她牙关紧咬,有些背后发凉,而赵莼自也看出她在忧虑什么,此刻微微一叹,说道:“事不宜迟,我等速速均分了此宝离去吧。” 而董陆二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温声道:“此番能寻到灵霖石笋入手,我二人已是心满意足,这寒玉髓十分珍贵,我等便不和几位道友分宝了。” 吕琇才松了口气,又闻董庆山夫妇之言,怔愣之下,也觉两人颇为识趣,遂出声应下此事。后由林知北破开冰层,将那寒玉髓完完整整地取了出来,此物在冰层之下还好,如今一经出世,恐怖寒气立刻横扫四周,林知北整段小臂几乎僵劲,半分也不能动弹! “让贫道来吧。”赵莼眼神一扫,就知寒玉髓再在林知北手中待上个片刻,他这条手臂便别想要了。 众人只见赵莼把寒玉髓拿在掌心,虚虚一道金红光芒将之笼罩下来,石洞内寒意顿时消解,仿佛方才寒玉髓的出世,就像是一场幻象一般。 林知北趁此机会,赶忙用另一只手喂了粒赤红的丹药入口,缓缓催起真元走过小臂经脉,才解了其中阴寒气息。 “寒玉髓不易分切,炼化之前阴寒奇重,依在下看,还是先由赵道友收好,待出了这暗河再请人分切吧。” 吕琇话音方落,就见赵莼眼神一定,骈指往掌心寒玉髓上落去,剑气纵横之下,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拳头大的寒玉髓立时分作大小均等的三份,且都被一层金红光辉裹着,无有任何阴寒气息外泄。 章五五 拦路虎赵莼显威 “贫道以真元封住其中寒气,持续半载并无问题,不过两位道友也需在这半载之内早日将之炼化,不然寒气入体许会伤身。”赵莼将其中一块寒玉髓收下,其余便递与吕琇师姐弟,两人见得此状都有些呆愣,回神后才小声言谢,感叹赵莼真是神仙手段。 此番不仅寻得灵霖石笋全了董陆夫妇多年夙愿,又有意外之喜寒玉髓入手,怎的说也算是满载而归。 吕琇几乎按捺不住心头喜意,携着众人走出石洞,然而未行多远,却是被另外一行人给拦下。 来者气势汹汹,显然并非善类。 她脸色一白,当即认出其中领头之人,正是那银海剑宗的朱少辰,只是尚不知晓对方为何短住自身去路,便开口问道:“不知朱道友有何要事,我等素来无冤无仇,怕是不值得道友如此大张旗鼓前来。” 朱少辰并未回答于她,反是端详吕琇几眼,挑眉道:“你是碧心宫弟子?” 吕琇柳眉微皱,答道:“正是。” “那便对了!”朱少辰森然一笑,遂昂首言道,“数月前碧心宫献上镇宗之宝,对我银海剑派俯首称臣,甘为一方附属,尔等碧心宫弟子自也要低人一等,此刻速速将洞中所得尽数交出,本道还可给你一条生路。” 此事吕琇倒不知晓,她外出游历已然有多年不曾返回宗门,便是林知北离宗也有近一年光景,是以两人对此都是十分惊愕,不知宗门近来竟有如此大事发生。 但给朱少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此等大事弄虚作假,吕琇二人面面相觑,心头顿时一凉,知道对方所言怕是不假。 这时,站在朱少辰身后那碧衣女子站了出来,掩面笑道:“林道友,自前年一别,你这采挖灵药的手段又精进了不少,要想须尾俱全将通明水参挖出,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是以你才能断定挖走此参的人是我,对么?”林知北冷冷向其瞪去,心下了然。 此女名唤汪如瑶,乃是银海剑宗附属宗门,滢山派门中弟子,亦是一位深得其师长真传的灵植夫,而滢山派与碧心宫比邻而居,两人的师门便素来喜欢争个高低,师尊如此,师姐师兄如此,林知北与汪如瑶年岁、境界相仿,便更是如此。 “碧泫上人一手采挖妙术冠绝碧心宫,林道友既为其亲传弟子,自然也是习得了这门手段,若非如此,小妹我怕也不能轻易辨出这取参之人了。”汪如瑶双眼微眯,自喉间哼出一声冷笑,双方师门向来不睦,此番若能借着朱少辰之手,将林知北给除去,对那碧泫一派必是打击不小! 而朱少辰闻听林知北就是那取参之人,当即嘴角撇下,喝道:“还不速速将通明水参交出,不然必叫你知晓本道的手段!” 见他眼中杀意凛然,吕琇顿时便心知肚明,今日哪怕是交出了宝物,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自身,更何况通明水参还不在她二人手中,而是被赵莼所得,如此一来,就更无法献宝求生了! “宝物在我手中,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来取。” 赵莼站在一旁,此时将双方事情知悉,便知朱少辰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通明水参而来,是以无论如何,今朝这一战都避免不了! “你又是何人?”朱少辰眉头一皱,目光审视般落于赵莼身上,心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要死的,便抬起一掌往赵莼之处落去。 吕琇见他悍然出手,立时惊呼道:“道友小心!” 然而赵莼巍然不动,骈指一道剑气击去,澎湃剑意顿时使得朱少辰大惊失色,连忙拂袖躲避。 只是他能躲过,身旁之人却是无法,便听汪如瑶尖嚎一声,一道白光自她身上爆出,将剑气消弭阻下,而余下三人已是头颅滚落,血柱冲天! 此回朱少辰身边,除了汪如瑶外,一共就只带了三人,其中有一位乃是颍罗城王家子弟,是为指路前来,故而实力稍逊,另两位却都是银海剑宗弟子,素日里与朱少辰结伴同行,实力皆是不凡。 他等如今被赵莼一道剑气斩落,看得朱少辰目眦尽裂,哪能不晓得今日是撞上铁板了。 此时汪如瑶尚未从濒死关头中回神,方才那白光乃是其师尊赐予的护身法宝,不过现在护身法宝已现碎裂之兆,即代表着赵莼适才那一击,可将她当场斩杀! 朱少辰自身就是剑修,登时分辨出赵莼乃是万中无一的剑意境修士,两者之间他可谓半分胜算也无,当下更无暇去管什么汪如瑶,心思一转,便决定御剑遁走,先保住自身性命要紧。 而汪如瑶见他背信弃义欲要放弃自己,却道她面上赵莼哪还有活路走,便撕心裂肺向其吼道:“朱少辰,你今朝若敢留我在此送死,来日我师尊必不会轻易放过你,你——” 她话音顿时中止,漆黑剑身自其胸膛穿透,赵莼又径直将其元神拖拽入手,轻巧一捏断了她转世之想,复又剑锋一转,朝着遁逃的朱少辰追去。 大难临头,朱少辰已是使出浑身解数奔逃离去,然而怎的也快不过赵莼,不过片刻功夫,就见着身后一道身影御剑而来,吓得他心惊胆战,双眼血红。 “这位道友,那通明水参我不与你争,另外还可奉上此回我洞中所得,并全数身家,道友若不伤我性命,我身上种种,你都可拿去!”他胸膛起伏不定,心知这般追赶下去,落入赵莼手中只是早晚的事,便欲言语交涉一番,看有无转机。 怎奈赵莼御剑行来,连话也不听,起手就是一剑斩下,将朱少辰头颅连着元神都一并轰碎,彻底湮灭人世。 她此回有了经验,在其尸身落入暗河滚动的水浪前,便先行将之搜刮殆尽,又在其中发现一枚气息凶悍的剑符,想来应当是其师门长辈所留。而见得这剑符,赵莼亦是微松口气,感叹自己幸是没与此人拖延,不然逼得对方使出此物,自己倒要吃上一番苦头了。 章五六 地气生分路扬镳 见赵莼一路追杀朱少辰而去,吕琇心下稍定,看朱少辰惊慌失措的模样,应当难是赵莼敌手,眼下只看赵莼须得用多少时辰才能将其斩于剑下了。 她与师弟林知北两眼相对,俱在对方眼中看见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深感畏惧的忌惮,还未等候多久,便听一声剑鸣清越悠长,赵莼已然踏剑归来,面上毫不见半分鏖战后的疲态。 也是,一去一来只用了些许时间,倒真算不上鏖战,只可说是单方面的屠杀了。 吕琇见此,不由更为胆寒,连忙上前将赵莼迎下,轻声道:“此处不宜久留,道友还是快快收了东西,与我等一齐离开罢。” “嗯。”赵莼伸手招来,又将朱少辰一行余下几人的储物法器收入囊中,方才向吕琇等人微微颔首,利落离开了这地处。 约莫在她们离去后的半刻钟内,便陆续有修士前来此处查看情况,垂眼见地上尸身早已没了生息,中有一男子甚是面熟,更大惊道:“这不是王家那王酬北?此人早在暗河开启前就投奔了银海剑宗朱少辰,眼下竟死在了这里!” 语罢又往左右仔细打量了数眼,虽是不曾见到朱少辰的尸身,但仍惊疑不定思忖道:“此些死了的人,确是之前跟随在朱少辰身边的修士,现下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我辈还是小心为上最好。” 细看这些尸身,几乎都是一击毙命,即可见杀人者实力十足强悍,连朱少辰都惹不得此人,何况是他们这些寻常修士。 又有瞧见赵莼斩杀朱少辰之景的人,因惧其威势只能远远望上一眼,未看清其形貌,但大抵能够知晓是一剑道女修,下手极为果断,剿了东西就匆匆离去。有心思浮动之辈,更以此为一条财路,往后若银海剑宗发现朱少辰身死,自己便可将这消息卖与对方。 暗河内到底人多眼杂,吕琇怕的就是此处,是以才叫赵莼赶紧随她等离去。 “当中有一男子应当是颍罗城世家子弟,杀了也便杀了,只是朱少辰那几个银海剑宗弟子与汪如瑶的死,恐怕会给道友带来些麻烦。”一路上,吕琇心思沉沉,终是不住开口向赵莼陈表心头所思。 “另两个弟子在下不大清楚,但朱少辰师承银海剑宗弼剑上人,此人睚眦必报,性情阴狠,而汪如瑶也是滢山派一位真婴期修士的亲传弟子,平日里颇受其爱重,如今两人都亡命于道友剑下,怕只怕后患无穷……” 听得此言,赵莼却一挽剑花,将长烬入鞘,向吕琇言道:“吕道友如此为贫道担忧,贫道自是心头感激,可朱少辰等人师门强大,道友又焉知贫道背后无人呢?” 见吕琇神情怔愣,她却又话锋一转,问道:“天下修士藏龙卧虎,背景强大者更是不知凡几,如若事事忧惧对方身后之人,落得个畏头畏尾的结果,岂不是永远只能受人欺压,而今朝朱少辰并不认识贫道,却如此畏我怕我,到了落荒而逃的地步,道友以为,他是在忌惮贫道身后之人,还是在忌惮贫道本身?” 赵莼眼神微敛,知晓吕琇心中忧思万千,其中最为深重的,无疑还是碧心宫成了银海剑宗附属,若朱少辰之死败露,她和林知北必然没有活路。昭衍弟子于她等来说从来高高在上,赵莼此言也未必没有何不食肉糜之嫌,归根结底,终究还是身份不同,实力不等带来的底气不足,若吕琇等人身后也有强力支撑,今日也不会畏惧那朱少辰了。 故而赵莼选择住口不言,待暗河内忽起一阵惊涛骇浪,水越千重的景象,而四面洞窟内寒意更甚后,她才转头开口:“水行之气将要出世,届时贫道循着灵气翻涌的方向,自能寻到那处去,方才斩杀朱少辰已被落入不少人眼中,此后若再与诸位同路,只怕会麻烦众多,不若就在此处分路吧!” 朱少辰凶名赫赫,一路上未有多少修士敢靠近他一行人,是以赵莼斩杀汪如瑶等人时,无人瞧见近景,最多不过凭着尸身上的剑意残留,判断出杀人者同为剑修,到时争夺水行地脉之气,众修士围聚一堂,八仙过海时谁是剑修便一览无余,赵莼与吕琇等人在此时分道扬镳,日后银海剑宗发难,也未必寻得到她们身上去。 吕琇心知赵莼此举是为了她等着想,此刻心头鼓动,许久才嗫嚅道:“赵道友高义,在下感激不尽,若日后再得相见,可效犬马之劳以作偿还。” 余下几人亦是拱手言谢,赵莼略微颔首,即踏剑离去,通身气势尽数显露,端见足下剑气如虹,一路上使得不少人为之侧目,感叹起暗河中何时出现了如此实力的剑修。 自也无人将她与先前吕琇队伍里平平无奇之人联系在一起。 …… 暗河上游,水浪奔腾之处。 只见一口活水自河流内喷薄涌出,四面十里处皆被封冻出冰层数丈,众人望之,顿觉一股彻骨寒意漫上骨髓,当下心中暗道,这应当就是那暗河冰泉了。 周家家主取一百斤冰泉,就能卖上一千两百中品灵玉,眼前喷涌的冰泉水,岂非就是一条灵玉矿脉? 众修士心头火热,但却并未忘记今日自己来到此处是为了何物,暗河冰泉在此处不会移动遁走,而水行地脉之气三年内却只产生这么一回,定是要先拿下地脉之气,再考虑取泉一事。 许是先前暗河异象已现的原因,此刻已然有接连不断的修士来到暗河源头。 而一直未曾现身之辈,恐怕就是已经亡命身死了。 随着修士围聚得越来越多,早已知晓自身抢夺不到地脉之气,而打算看场热闹的人,不免开始议论起来。 “此回可是有正道十宗岚初派的高徒前来觅气,我等也好看看,这顶尖宗门的弟子,与我辈到底有什么不同。” “是唤作薛嫱的那位仙子?”有人眼前一亮,小声道,“我看这一路上不少人都避着她走,连银海剑宗朱少辰那么嚣张的人也不敢造次,难道还有旁人敢与她争夺不成?” “也是……不过此番怎的没有瞧见那朱少辰,总不会是踢上铁板,被人杀了吧!” 章五七 活水洞开真龙气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为之一静,众修士不住望向四方打量起来,见的确没有朱少辰一行人的身影,这才小声议论道: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如今暗河内除了岚初派的薛嫱,还有旁人能动他、敢动他不成?” “这便不清楚了,朱少辰身边有颍罗城王家的人跟着,总不至于连此处都寻不到吧。” 众人窃窃私语,忽见一人挤上前来,面色涨红道:“死了!真死了!” 他一句话没头没尾,听得一众修士糊里糊涂,便连忙问道:“且将话说清楚,是谁死了?” “朱少辰!”这人喘足了一口气,伸手指向外头,“方才有人说的,他亲眼见得朱少辰被一剑道女修斩落,如今尸身被水浪卷走,元神亦丝毫不存了。” 神形俱灭! 众人闻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河内寒意阵阵,都不如这一消息来得使人背后发凉,他等左顾右盼一番,才敢小声道:“可瞧清了是谁,背后又是何方势力?” “我看总归是不逊色那银海剑宗的,不然也不会直接对朱少辰下手了……” 此方修士闹得阵仗颇大,旁人也多为之看来。不远处一清冷女修目光一扫,遂低头向身边修士吩咐道:“去瞧瞧那边发生了什么。” 只一番打听用不了多久,俄而得了吩咐的修士回来上报,却是说那朱少辰身死暗河,连尸身都寻不回来了。 “是银海剑宗那人?”当日摇金楼拍卖会上,朱少辰气焰甚是嚣张,她自然对其印象颇深,而今闻其死讯,倒是惊讶之意较可惜之感更多。 “区区一个地阶宗门出身的弟子,在外行事却毫不知收敛,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自然。”清冷女子身旁,一共便只有一男一女两位修士,其中男子年岁更长,乃是分玄大圆满境界,至于另一位黄裙少女,身上气息便有些虚浮,应当是刚入分玄境界不久。而适才前去打听消息的是男子,此刻出言讥讽的,便是眉眼明丽的少女。 男子较她更显出几分沉稳,闻言不由眉头微皱,不悦道:“出门在外切莫论人是非,不然与那朱少辰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忽地被人责骂,少女心中自是愤愤不平,瘪嘴道,“我们姑娘可是岚初派弟子,不是什么人都能相提并论的。” 两人作风不一,路上也是拌嘴不停,清冷女子,亦是那岚初派薛嫱,此刻见得如此场景,只得摆了摆手,出来打个圆场:“好了,莫要闹了,为着一个银海剑宗弟子,何必伤了自家和气。” 她眼中蔑然,含着十足傲气,虽对少女目中无人的姿态有所训诫,但却并未辩驳适才其看低朱少辰的言论,可见对这等身份低微之辈,亦是瞧不太上的。 “只不知那杀了朱少辰的人是谁……会否对我产生威胁。”薛嫱顾自喃喃道。 又见暗河水浪澎湃,当中一口活水更是汩喷数丈之高,冰寒之意一路攀上河岸,不少躲避不及的修士当即被冻住脚腕,待催动真元解了足下寒意,这才能够动弹。 而此景一出,众人也便晓得,是水行地脉之气即将诞生的征兆,便更是集中心神看向河中冰层之上,不敢松懈半分。 就在这时,一股暖融之意忽在周身升起,只见剑光如虹,斩开暗河内千万重阴霾,剑气下斩河水,水浪更纵分东西两侧,声势滔天! 那应当是至阳至烈之气,乃至于冰寒刺骨的暗河之水,遇其都要蒸腾出水雾漫漫,仿若来者腾云驾雾般,亦如仙人降世。 众人定睛瞧去,待水雾扩散消却后,一女子从剑上跃下,向他等走来。 此人气势惊人,寻常修士更本无法与之相较,先前见过朱少辰拔剑者,如今再见了这一持剑女子,方才知道什么叫剑修! 而场中其余修剑者,顿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在剑意压制之下,连与之争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这恐怕,就是杀了朱少辰的人!”当下不少修士都在心中暗惊,再并上那剑道女修的说法,不由更为笃定就是她杀了朱少辰。 赵莼御剑到了此处,神识一扫见吕琇等人早已在此,才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她也不与旁人打交道,只抱剑站在河岸边上,众人向其瞧去,发现攀上岸的冰花还未触及鞋履,就早已化为水流渗入地面,心中便更是一抖,默然不敢言语。 薛嫱眼神微动,心下顿生出几分好奇,此刻竟不顾身侧两人阻拦,径直走到赵莼身侧来:“在下岚初派薛嫱,道友是?” “昭衍赵莼。”有人主动上前询问,赵莼便拱手应答。 而薛嫱眉头微皱,忽觉这名姓有些耳熟,但面上更多还是果真如此的了然之意,含笑道:“道友实力非凡,果然是我正道十宗弟子不错。”她眼神淡漠无情,垂眸向其余修士扫去,后抿唇轻笑一声,“这暗河内的其他人,与我等终究是不一样的。” 对于赵莼独来独往,到场后抱剑不与旁人言语的举动,薛嫱倒是十分欣赏。 她只和赵莼道完这句,便抬脚回了原处,可见适才的交际亦不过是来招呼一声,而其余非正道十宗出身的修士,在薛嫱眼中,连和她言语的资格都没有。 赵莼算是最后一批到场的修士,她往后又来了零星几个身形狼狈之人,路上应当吃了不少苦头,此时见自身不曾错过地脉之气出世,不由欣喜若狂。 此后再有无修士前来,已经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因为暗河水浪暴起,层层坚冰列如蛛网,那一口活水亦从正中分出一道幽深漆黑的洞口。 地脉之气,就要出世了! 一声轰隆炸响暗河洞窟,天崩地裂般的阵仗自暗河源头升起,一路蔓延开来。 自活水中飞出一条通体透明的水像真龙,凌天之际,忽而化作多道净白气息,向四周奔逃而去! “是地脉之气!”当即有人大喊道。 “不对,此回出世的地脉之气怎的会这么少,这该如何是好!” 众人心头颤动,只见真龙化气后,漂浮在空中的地脉之气竟只有九道,完全不足先前几回的数十道之数! 章五八 齐相争剑斩来敌 是冰泉的出世耗去不少地脉之气,还是此条暗河本就开始初显衰颓? 如今已无人还有闲心思索此中缘由,见地脉之气只得九道之少,心下对争夺地气有意者,便都凌身而起,伸出手来欲要将净白气息抓入掌心。 然而地脉之气灵动无比,在暗河上空游走迅速,诸多修士跟随其后不断追赶,竟显得颇为狼狈,使场面混乱不堪。 赵莼在地气出世的瞬间,便御剑而起,她目光锁上一道地脉之气,伸手探拿之际,却见地气仿佛有灵一般,直直往人堆里钻,而其余修士见此自也有将之收入囊中的想法,遂忍不住你争我夺,各自祭出法器一显神通! 宗门内斗法,尚要讲究点到即止,除死斗外不允许伤及弟子性命,而出了宗门后,外界之人可不会避讳生死,一旦出手往往直指要害,存的是杀人越货之心。 赵莼袍袖一甩,霎时便有一道法光擦身而过,她定睛看去,见不远处一身形高壮,手执金轮的男子紧随在自己之后,此刻见偷袭不成,反而为赵莼所发觉,目中阴毒之下,不免又有些惊慌。 先前纵是有许多修士见得赵莼气蒸水浪之景,但与地脉之气的珍贵比起来,区区慑人场景又能如何,九道地气于在场众修士而言,是无论如何也均分不得的,这便注定了有人要空手而归,而若能多杀一人,自己的机会就会更大! 散修之辈有董陆夫妇二人般偏安一隅者,自然就有亡命之徒,无法集齐五行地脉之气突破归合,末了便一样是个死字,是以再有赵莼、薛嫱这般强横之人挡在身前,他等也会选择除之后快。 这手执金轮的男子眉头一皱,身影变动间,又叫赵莼看出他并非一人前来,其同伙或也潜藏在周遭人群之内,欲要合力击敌,斩杀阻挡他等争夺地气的心腹大患。 赵莼大喝一声,当下也不去寻那地脉之气了,将足下剑锋回转,身外更凝就数十道法剑分身,齐齐在左右浮动,寒光乍现! 本在她身侧的修士见此情状,连忙抽身远离,躲避不及者,或被削了耳发,或被割了皮肉,一时间鲜血四溅,弄的人心惶惶! 金轮修士吓得胆颤心惊,将手中法器抛出御在身前,又一连从袖中掏了多件宝物出来,只为挡法剑之威,而他一干同伴此刻脸色一沉,互相之前面面相觑,终是各自取了法器前去援救,一行七八个人,个个通身法光,手段各异,瞧上去到未必没有与赵莼一战之力。 当即更有人急呼道:“诸位道友,此时不争更待何时,只若我等联手将这些强悍之辈杀了,自有更大的把握争夺——”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法剑斩来,径直将其头颅穿透,连元神都一并绞碎,众人望之不由胆寒,更连连却步不敢上前。赵莼凌空而立,衣袂飘然,方将喊话那人斩于剑下后,又调转其余法剑分身,向着金轮修士处去。 那边有修士急于应对,呼喝中抛起一柄荷叶伞来,通体宝光莹莹,伞骨与伞面均品相非凡,在抵抗间随修士大手撑开,猛地暴涨至七八丈高,将金轮修士等人护在伞下,竟还真将法剑拦在其外。 赵莼挥剑斩下,只觉那伞形法器极为柔韧,而非坚硬,许久因为这缘故,才能挡下法剑分身。 她暗暗冷哼一声,并不觉此法难破,抬眼间将庚金剑意催起,诸多法剑分身顿时凝就一道银白剑气,应声穿透了伞面,直入其中! 御伞修士本以为此举能够阻挡赵莼一二,却不想如此容易就被对方破除,惊怖之下,就欲四散奔逃,不再顾及伙伴性命。 金轮修士见状,大道一声不好,面皮猛然涨红,双眼怒瞪向赵莼扑来,他手中宝物不少,行走间轰隆若雷声,显然是准备以命相搏,而赵莼忌惮紧逼太过,会致对方自爆之举,危及自身,便不欲让此人迫近自己近身,当即以剑气扫开重重宝物,直击金轮修士面门! 这一剑快得惊人,破空而来震出爆鸣之声,对方便是有心要避闪,此刻也是心头起念,而四肢未动,只见剑气从其眉心穿透,一滴鲜血自后脑飞溅而出,霎时间,其人就落入暗河,尸身重重砸在冰面之上。 解决此人尚不算完,赵莼厉目横扫,心中已有先前伞下几人的面容,此时探出五指抓握,周遭便有风凝气滞之相,那几个修士心知自己是跑不了了,御起法器时,目中俱是凶光赫赫。 她直接踏剑遁去,凝起数柄法剑分身杀入其中,几个同阶散修的法术,根本于她起不了半分作用,剑光闪烁间,只得见血肉淋漓,人头抛起,尸身接连下落,哀叫不绝于耳! 一人纵剑,彷如入得无人之境! 同在争夺地脉之气的一干修士见得此景,只觉身在梦中一般,不晓还有修士能如此强悍,斩杀同阶修士不费吹灰之力,就连岸上跟随在薛嫱身边,那沉稳男子与黄裙少女,都一时语塞,心中浮动不停。 薛嫱手中亦夺了数人性命,但见赵莼接连斩杀修士的景象,仍旧暗暗惊讶。分玄修为的剑意境修士,便是在正道十宗内都为数不多,她心下略作思忖,认定赵莼绝非是预备弟子一类,身后应当有师门庇护,出身非凡! 如此,便更是忌惮非常,除非赵莼主动出手,否则她是不愿与之结下仇怨来的。 一番恐怖慑人的杀戮场面,直叫旁人再不敢打赵莼的主意,连追赶地脉之气时,都刻意小心避躲于她,生怕起了争执,亡命在其剑下。 而没了旁人扰乱,赵莼自可安心擒拿地脉之气,她一手御剑飞行,速度已是无人能及,更有大日真元将地脉之气缚住,终是在掌心触及冰凉之时,抓得一道地脉之气入手! 其余修士见她有所收获,俱都提心吊胆害怕赵莼继续出手,好在她取了地脉之气便御剑落至岸上,神情定定看着场中之人继续你争我抢,好不惬意! 章五九 群狼环伺洞口开 没了赵莼的钳制,余下之人自然能够毫无顾忌,大展身手一番,争斗种种,亦显得更为激烈。 岚初派薛嫱实力颇为不凡,于暗河众修士内,不过仅在赵莼之下,她目光一瞥,发现赵莼早已抓取一道地脉之气入手,如今抱剑在旁,默然瞧着这乱斗场景。见此,薛嫱自是不愿落后于人,当即御起法器将身前阻拦者一击轰杀,复又腾身而起,眉头微皱,把一道地脉之气拽在手中! 待那净白气息发觉反抗不得,终于安定下来后,她才心头一松,身形扭转回了岸上。 两人离场过了数刻钟,又接连有修士取得地脉之气入手,而场中初时有的百八十人,现今已然削减至二十人不到,冰层之上堆满残尸,滚滚暗河之水满布血色,唯有一汪活水不断向外喷涌清泉,将血迹污糟涤洗干净。 吕琇面色惨白,胸膛有一处伤口甚至延伸至腹,竟是险些遭人开膛破肚,好在她当即做下取舍,选择退出战场,再不与众人争那地脉之气,不然早已是亡命其中了! 眼下吞服了丹丸,气息虽平稳些许,但生死一刹的场面仍叫她后怕不已,而抬眼看先前重创自己那人,竟是已然被人穿透心口,双目鼓睁着落入河中,见此情形,吕琇登时心知肚明,此回出世的地脉之气,决计是与她师姐弟二人无缘了。 “太少了……”林知北小心将她搀扶在旁,听吕琇气息虚浮,低声嗫嚅道。 他不善与人斗法,地脉之气出世时,吕琇暗觉此次争斗必然强过以往,便不曾令林知北上前,选择只身前去试探,而这一试探,就险些把性命葬送其中,可见修士为争夺地脉之气有多凶残可怖。 归根结底,终究还是谁都不曾料到,此回竞只得九道地脉之气出世。 吕琇记得,自己从前两次入内,分别是有四十九道与四十六道地脉之气,只可惜那时自身术法未成,实力不足,才未能夺下一道来,此番自恃实力增进不少,再有师弟相助,以为必能功成圆满,谁又能想到,变故居然是出在地脉之气上?! 她神情一凝,见血水滔滔的景象,不由眉头紧皱,轻声道:“亦不知以后颍罗城暗河的地脉之气数量,能否恢复如常……” 不然今日这般的残杀场面,就将次次重现于此了,而她等这些奔着地脉之气来的修士,以后也会更难得手…… 抬眼时,又望见赵莼抱剑而立,神情淡淡站于岸边,吕琇心中不免浮出几分钦羡,争夺地脉之气的斗法中,才不看你出身何门何派,唯有强横的实力,才能镇压一方……她亦开始渐渐明了,分路时赵莼之言的深意来。 三两个时辰后,最后一道地脉之气,终是被一名手执巨斧,衣着朴素的散修男子取得,经此一战,他已是通身浴血,斧下亡魂不知又添了多少,百八十人入场相争,除却中途察觉情形不对,选择离场避祸的,其余修士竟都已分出生死来。 自然,是取得地脉之气的人生,失败者死! 而鏖战后修士多见疲乏之态,如这散修男子一般,身上还带有不少伤处之人,自然也察觉到周遭有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扫来。世间不乏心思歪邪之辈,适才不愿出手争夺地脉之气的人中,部分是因为实力逊色,不敢相争,而另一部分,便是瞧准了如今地脉之气分夺结束,欲要做那得利渔翁的人。 好在此时暗河源头忽然天摇地晃,一股璀璨天光直接从上方倾泻直下,自暗河通向外界的大门,便如此打开了。众人也不知晓颍罗城五大家族是使了什么手段,能够在外边辨别出地脉之气争夺的情况,以决定显现出口的时刻,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这方出口的确是来得及时。 取得地脉之气在手的几人,先前或许还有再取些许暗河冰泉的想法,如今见四面虎狼窥伺,哪还有再停留片刻的念头,俱是连忙凌身跃起,从出口处遁走离去,而他等动身的同一时刻,立时便有数道身影跟随出去,意在何处,不言而喻! 赵莼对冰泉无意,取了地脉之气后,此行也算是圆满,便御起长剑,从那天光倾泻的小口过壁而出。许是先前悍战群人的场面太过惊悚,余下修士并无人敢打她的主意,只能眼睁睁瞧着那御剑身影渐行渐远。 而才出得暗河,赵莼就闻惨叫一声,原是先前那取了地脉之气在手,操使巨斧的素衣男子,在外为人短住去路,最后双拳难敌四手,败在一行五六人的散修队伍之下,不光地脉之气叫人夺走,连自身性命也丢了。 这些人见赵莼御剑而来,一时吓得面目发白,连忙抽身避让,好在赵莼只是过路,并未有寻他等麻烦的意思,便等到御剑身影经过,他们才敢稍稍喘气,抹去额上冷汗。 事不关己,赵莼自不会费那闲工夫对付这几人,更何况有心之人若是多瞧上两眼,就能知晓他等可不是什么齐心坦荡之辈,互相忌惮又各怀私心,便是她不出手,为着那一道地脉之气,他等都会落个自相残杀的结局。 将此些事情抛之脑后,赵莼御剑直行,在就近处的一座散修城池落了脚。 此回暗河觅气除了水行地脉之气外,还有其它意外之喜。她不通丹道,通明水参一物不能自行炼制成丹,而若等到返回宗门,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且赵莼本身就是想着集齐五行地脉之气,届时一鼓作气突破归合境界,再行返宗。到那时水参养元丹的作用,便不比分玄境界来得大,故而她心中所想,乃是在外寻找一位炼丹师,早些将水参炼成丹药,以吞服炼化。 至于寒玉髓,则要更简单些,只需以真元炼化为己用,就能成就一件助益修行的宝物。 赵莼向来是实干之人,心头想罢,便取出身上的寒玉髓,往城中客店租下一间房来,将之握入手中,开始闭门打坐。 章六十 药林深处有丹师 浔澧城,药林坊。 虽说此处仅为一家药坊,但却是浔澧城孟家的资产,初看不似店面,反像一处私人府邸,内里修缮精致秀雅,假山园林比比皆是,更兼溪水潺潺,翠树繁茂。 前厅乃是售卖灵药之地,有多位药师当值,可品鉴灵药供修士出售购取,亦能按药坊配药,熬煮成汤令上门修士服用,他等无一例外,俱都出自孟家,而浔澧城孟氏,正是以杏林妙手,丹道称绝而闻名一方,连不少其余城池的修士都要慕名前来。 至于孟家身后,则有地阶宗门丹玉楼撑腰,此代孟家老祖成就外化境界多年,在丹玉楼任职长老,颇有声名。诸多种种,更使得孟家代代传承稳固,在城内地位超然。 赵莼在药林坊门前顿足片刻,遂抬脚踏入其中。甫入门内,便闻一股清幽药香,使心旷神怡,通身舒泰,据说孟家每年都要取三十六味灵药,干制后研磨成粉,点做熏香,在家族府邸与各处商铺摆放,有醒神明识的功用,如今看来,确是不假。 她便是听闻了浔澧城孟家的名声,这才一路找到了此处来,今日见传言非虚,心头亦是满意。 此前随意在临近处落了脚,用去小半年才将寒玉髓炼化功成,被大日真元浸染的玉石,如今微微泛着橙黄,入手就先是一阵暖意,然后才有彻骨冰寒缓缓透出,从外表看去,只怕没人能认出这就是珍贵的寒玉髓,赵莼又以剑气将之雕作一枚圆形玉珏,系上绸带佩于腰间,以发挥其助益修行的用处。 而便是赵莼,都需用去半载时间炼化此物,同样得到寒玉髓的吕琇二人,恐怕更是要麻烦上不少,当日林知北险些被冻去一臂,若无师长在旁护法,想来也无法炼化此宝为用。 除却此些杂念,她当前要事仍旧是炼制水参养元丹,通明水参难得,以此物作为主药炼丹的丹方自然也不会常见,寻常丹坊药市里的炼丹师,几无可能触及此等丹方,距离自己最近之处,唯有背靠丹玉楼的浔澧城孟家,才有可能炼制此丹。 赵莼径直入内,许是因为家族中有外化尊者坐镇的缘故,店内药师并未因为来者有分玄修为,而对她假以辞色。 “不知客人来此是为出售还是购买,店内今日来客实在太多,若是购买灵药,便只能劳驾您候上些许时辰了。”柜台内站着的筑基修士神情恭敬,去也只是寻常客气,观其衣着打扮,应当不是药师,而是店内打杂的小二之类。 “我手中有一味灵药,此回前来是为请贵店丹师出手,将之炼制成丹,不知哪位丹师有暇,烦请引见一番。”赵莼在旁边随意抽了张纸笺,大手一挥写下“玄阶丹药水参养元丹”几字,才给面前人递去。 这筑基少年连忙接过,垂眼一看纸上文字,眉头微拧道:“客人这丹药的名字,可不大常见。”其神情疑惑,应当是未曾听说过此丹。 赵莼眉尾一挑,又问:“那便是无法炼制了?” “也不能这么说,”筑基少年略见赧然,客气道,“小的见识浅薄,身份低微,不敢替上头的人做主,可我孟家却是这方圆万里内,丹方最为齐全的家族,还请客人稍作等候,小的这就去将今朝坐镇的丹师请来,看他有无法子。” 说罢,他含带歉意向赵莼一礼,便连忙掀帘入内,去寻他所说那人。 未过多久,内间忽传来一声“大人,外头就是来求丹的客人了”,旋即有双干瘪纤细的手挑起布帘,露了张两颊凹陷,下巴细长的面容来。 这中年丹师身量极高,体型却十分消瘦,行走间裹挟一阵药香,较店中的气味更为浓重,他两眼一扫,向赵莼问道:“是你要炼那水参养元丹?” 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浑厚有力。 赵莼颔首应道:“正是,不知贵店可能炼制此丹?” “若我孟长济都炼不出此丹来,浔澧城就不会有第二人敢接你这单生意!”他神情倨傲,微微捋过长须,点头道,“随老夫进来吧。” 赵莼眼神微动,旋即跟在孟长济身后向内间走去。此人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孟家此代的玄阶炼丹师中,孟长济当属第一,若非困在归合境界一直不得突破,只怕他早已跻身地阶炼丹师行列了。便是一些寻常地阶丹药,他也能借助外力炼制一二。 此还是她初入浔澧城就有所听闻的,即可见孟长济此人在城中的名声有多大。 两人一路走向药林坊后厅,因再往里进就是丹室的缘故,此处比外头更为炎热几分,孟长济先令赵莼入座,才道:“先取通明水参与老夫一看。” 知道这等丹师多是傲气非凡,赵莼只得慨然一笑,将收纳了通明水参的玉盒取出。 孟长济接了东西,打开盒盖,先是眼前一亮,唇边胡须微抖:“这参取得好,毫发未损,可堪一用。” 后又伸出手来往参上一触,暗暗点头道:“灵气扑面而来,必是在水气丰裕之地生长了足足九百二十载,好东西!” 林知北这般经验丰足的灵植夫,也不过判断出此参应当超过了八百年份,而孟长济却能断定其生长的具体年数,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成丹品相与数量,纵是有丹师的出力,却和灵药的品质不无关系,你这株通明水参在老夫毕生所见中,当能排上前三,若以此为主药,老夫能担保为你开炉三次,每炉成丹不下六粒!”天下丹师向来喜好灵药,孟长济也不例外,手中这株参药他是越看越喜欢,连带说话语气都较先前更激动几分。 而赵莼虽不会炼丹,丹道常识却有所知悉,她清楚丹师一炉丹药,往往是顺应极数,最多不过九粒,同时又因为诸多内外因素,一炉成丹五六粒已经算是上佳,孟长济此言,无疑是极为自信,才敢作此保证。 章六一 突闻商队向岩阴 水参养元丹的丹方中,除却一味通明水参较为珍贵外,其余倒不见什么贵重灵药。 浔澧城孟氏家大业大,自有诸多灵药库存,于赵莼而言,不过多费些灵玉,省了再去四处觅寻的功夫。 如此,再并上请孟长济开炉的钱财,一共便是六千两百中品灵玉,寻常散修分玄的家底亦不过就这般数目了。 因孟长济资历深厚,在这药林坊中多是以指点后辈为主,许久不曾开路炼丹,而水参养元丹又需以水炼之法炼制,故而须得提前做下诸多准备,他告知于赵莼,成丹至少需要半载时间,此前还等让她等候一番了。 好事多磨,半载于分玄来说,也不算漫长,赵莼遂颔首应下,正好药林坊待客之道极为周全,业已在后厢房备下客居之处,她亦可在其中闭门打坐,耗去此些时间。 孟家在浔澧城内有四处药坊,孟长济坐镇的药林坊,自然是其中最大的一处,从后厢房出去,过一道角门,便能直接进到孟家府邸的外围,素日以来也有不少家族子弟从中通行。 只是赵莼不是孟家中人,不得随意进出罢了。 她在房中待了两日,晨起外出时,忽听几个少男少女叽喳言笑,瞧着过来的方向,不难知晓是从角门来的,此时各自抱着几卷牛皮大纸,边走边笑。 仔细看去,他等修为皆不算出众,只将将过得筑基门槛,抬眼见赵莼身影,不由脚下一顿,问道:“可是我等扰了客人清静,实是对不住了。” 这是在孟家庇护范围之内,他们倒不会畏惧于外人,只是害怕待客有失,会得自家长辈责骂罢了。 赵莼闻言摇头,颇有兴趣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几人对了个眼神,倒不觉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大方笑道:“回客人的话,我等正是领了家族命令,前往城中张贴布告。” 当中又有个俏脸浑圆,腮凝新荔的少女,将眼珠一转,向赵莼道:“布告之事,是为了明年采收作准备,若客人有意愿,也可以来,我孟家酬劳向来丰厚,丹药或灵玉,皆供君挑选。” 剩下几人三言两语间,便将此事交代清楚了。原来孟家不仅供养有诸多丹师,同时又需培养族中子弟,每年需要的各类灵药林林总总,加起来的数目更是多得惊人,如此便需遣派商队,到四面八方去收购回来。 而路途遥远,为避杀人越货之举,商队又要修士护送前行,孟家这才每年向外招募有意之士,令他等护持商队。 赵莼微微点头,暗道原是这般,那几个抱着牛皮大纸的少男少女便嬉笑道:“我等尚领命在身,不便与客人多言,这就先行告退了,客人若还想知悉更多,只需到城中瞧瞧就成!” 说罢,又是一阵喧嚷打闹,你推我挤地跑了出去。 赵莼看他们,亦有年华易逝,青葱不再之感,感慨中,竟是行出药林坊,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虽说今年的商队早已出发,布告上招募的修士俱都是为了明年作准备,但等到布告张贴出来后,仍旧有不少修士蜂拥上来,各自凝眉注视其上,细细挑选着。 根据商队行走路线的危险程度不同,所聘请的护送修士自也不大一样,路途较远,又较为危险的地方,除了得有一位归合真人坐镇以外,请来的分玄修士也有足足二十位。而临近一些的地方,分玄修士的数目便会少上一些。 自然,修士护送所得的报酬,亦会因此而增减。自恃实力强大者,多会挑选危险之地,以获更多酬金,而实力稍次者,多半便选择求稳,毕竟活命才是上策。 而不管酬金多少,因着孟家底蕴雄厚的缘故,便是其中最少的报酬,也够一干散修心头火热了,故而布告才放出没多久,其上木牌就被修士们竞相争抢,大有一扫而空的趋势。 就在这时,赵莼目光向下一落,发现一条路线上,写着招募分玄修士两名,而其余路线中,不管路途或远或近,至少都有一位归合真人在,更消说此条路线跋涉奇远,路程都抵得上其余地方的两倍了。 如此遥远,却是连酬金都大大少于其余地方。 怪不得无人挑选这处了。 她才将眼神移开,忽而眉头一挑,再次看了过去。只见路线的终点,写着岩阴镇三字,竟是十分临近于师尊亥清所指,金行地脉之气所在的位置。 赵莼顿时来了兴趣,向身边一环抱双臂,嘴中念念有词的男子打听道:“这位道友,那岩阴镇究竟有何不同,为何迟迟不肯有修士揭下那处的木牌来?” 这人本凝神细看着,欲要在剩下名额中选出个好的,此刻兀地被赵莼打断思绪,正要扭头发作,却见询问之人乃是分玄大圆满修为,较自身还要高出两个小境界去,当即面色一白,应道:“亦不是有什么不同,而是实在不值当。” 他将其中利害与赵莼分说完毕,便又继续相看起布告上的路线来。而赵莼这才知晓,原来岩阴镇虽地处遥远,却因为深入南部,与凡俗王侯国家邻近的缘故,路上难得见到修士,便是有,大多也修为低微,不足为惧。如此看来,本该是一条极为稳当安全的路线,然而一去一来却少不得花费大半年功夫,极耽误时间不说,最后报酬也少得可怜。 且岩阴镇并无什么珍贵灵药生长,除了些许随处可见的草药外,就只得一味分岩花,还是孟家有位长辈常年在试新丹,才点名要的这味药材,是以灵药本身对修士的吸引力也不大,长此以往,自然没人愿意去做这得小失大的生意。 赵莼一路向下看去,见分玄修士虽只招募两人,但下头筑基、练气的人数却极多,后头亦不曾写明报酬金额。据这人所言,多数为着酬金而去的修士,都不愿护送此条路线的商队,此些一路跟随的,大多是本就同路,才想着和孟家商队一齐前去的人。 而孟家亦将此当做善行一桩,采收灵药时顺手为之罢了。 章六二 丹入手中再启程 赵莼心思转动,暗忖师尊亥清只与她指了大致方位,个中细处却不得而知,岩阴镇与她欲往之地离得不远,孟家又年年来往镇上,对周遭了解的程度必然甚过于她,反正都是要往那处一行,不若跟着商队一齐行走,也好在途中多打听些事情来。 如此愈想愈觉可行,便伸手一招,将悬挂的木牌揭下,大步流星往药林坊去,也不管旁人如何惊讶此举。 药林坊上下皆知,赵莼乃是请了孟长济出手炼丹之人,是为坊中贵客,故而见她询问起护送商队一事,便径直为她引见了孟家专管此事之人,族中长老孟纤。 她约莫三四十许人,眉眼中含带几分精明,见赵莼取的木牌上,写了岩阴镇几字,当即心中明了,开口问道:“这位小友,想是意在彼处,才揭了牌子来的。” 以面前人分玄大圆满的境界,无论求稳还是求财,都有更好的选择,如今却揭了岩阴镇的木牌来,孟纤自当有所察觉。 赵莼与之眼神相对,便知对方心底有了揣测,遂毫不遮掩道:“晚辈在岩阴镇附近另有事情,此行同路,正要借贵府之威,规避那诸多祸患。” 孟纤晓得此乃客气之言,只是见赵莼豪爽,自身也便直来直往道:“正是临近凡俗王侯之地,凭小友一人,也可行走自如。岩阴镇往来的商队,又向来招募不满,小友能来,我孟家自然欢迎。” 言语中,倒不怕赵莼是那奸邪之辈,迅速就敲定了此事。 而商队出发的日子,离今朝尚还有个七八月,正好能将水参养元丹一并拿到手再走,赵莼拜别孟纤后,心中对此规划颇为满意,便才一路回房,继续等候起来。 入定后不知岁月如何变迁,只晓得门外有人来喊,醒转时已然是过了大半载去。 赵莼出得房门,受人领路前往药林坊后厅,正好孟长济已在厅中作等,她便上前道:“前辈久等了。” “老夫无妨,苦等的人怕是你才对。”孟长济少有笑容的脸上,此刻也缓和几分,瞧得出心情甚佳,赵莼心中明了,应当是水参养元丹有好结果了。 果不其然,他指了指案上圆肚瓷瓶,点头道:“此番幸不辱命,开炉三次,共成丹二十粒,其中有三粒丹药可称无瑕,老夫这回,也是借着你那株通明水参,获益良多了。” 天地玄黄,极上中下,俱为丹药本身珍贵程度的品阶,而评判丹药品相如何,则需看其中药力、杂质的多少,若丹中七八成都为杂质,服用后不仅无甚好处,反而丹毒累积危害己身,故以此为废丹。杂质占五成,丹药方可发挥出其本身的功用,到此才能被称之为次品。 次品之上,杂质仅占两三成,为良品,杂质只得一成的,为优品,至于丹药内杂质少于一成,几近于无者,方才能算孟长济口中的无瑕。 赵莼闻言,伸手将瓷瓶打开,轻轻嗅闻一番,见其内丹药确如孟长济所说,有三粒无瑕丹药,而其余的大多也为优品,当下心头满意,才拱手向其言谢。 而炼丹师自身炼出品相极佳的丹药,对他等增进技艺也有益处,孟长济侧身不肯受下此礼,与赵莼别过后,便匆匆走向里间,应当是此回开炉有所收获,准备消化一番了。 好在赵莼早已将灵玉给过,此番丹药到手,亦算是钱货两讫,便只需等着年关过了,随孟家的商队一齐上路。 修真者寿元悠长,莫说年节,就算是自身生辰都极少顾得上,境界高深之人,往往是百岁寿、千岁寿才得庆贺,是以浔澧城张灯结彩欲度年关时,倒令赵莼觉得十分新鲜。 似孟家这般枝繁叶茂的修真世家,除却上头坐镇的强者外,底下数目广大的族人,亦是支撑家族的基石,当中不乏没有灵根不得入道之辈,也有许多年岁尚浅,或因天资所限,而修为低微之人。血缘将家族修士维系在一起,年关团圆便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就连赵莼这等客居之人,在年节将至时,也收到了孟家送来的福饼、彩结等物什,虽说于修行无益,却不得不使人感触良多。 而待年关过后,通往各处的商队整备出发,车马排布街道,占据了近乎半座浔澧城,亦无人敢有怨言,反而眼含惊叹,在旁瞧着孟家商队启程。 大千世界中因为势力极其复杂,地辐又极其辽远的缘故,难以由仙门出手疏通,在城池间布阵传送。同时,上界壁垒坚固,撕破虚空行走并非人人可行,又得天威在上,划分出诸多天堑,将多数修士阻在各方,通行便更成为难事。 赵莼自身有一手剑遁之法,速度非常人能及,而孟家这类动辄成百上千人出行的场面,就需借助它法了。 此行拉车的马匹通身赤红,双眼有若琥珀般晶亮,马鬃油顺,四蹄若金玉,赵莼见之,便知晓这应当是天阶宗门兽吼山育养的琥眼赤血马,每匹价千金,连喂食所用的草料,都要经人专门植种看护,而有此马拉车,岩阴镇遥远的路程,便能缩短至三月之内。 孟家,果真家底丰厚。 她登上车驾,环顾一周,见除了自己这一分玄外,只得一位腰佩孟字令牌,境界在分玄中期的青年男子,至于布告上说要招募的另一位分玄修士,应当便是无人前来了。 此外又得几位凝元散修,余下的筑基、练气之辈倒是数量极多,几近占了商队人数的一半,达到了三四百之数。 要知道,此行前往岩阴镇采收灵药的孟家子弟,亦不过才得这些人数。 同行前去的青年男子,自赵莼上来时,便上前和她接洽了一番,目及一干低阶修士,更感慨道:“都是此处活着艰难,才打算到岩阴镇附近讨生活的,我等能帮也就帮一把了。” 适才也道,岩阴镇临近凡俗王侯国家,修真者踪迹稀少,境界高深者不多,争斗自也不像此处这般激烈,对于多数筑基未成的修士而言,是个可以偏安一隅,安居乐业的好去处,便无怪那么多人拖家带口奔向彼方了。 章六三 夜唤人来问诸事 去往岩阴镇的路途中,周遭修道者的踪迹,确是愈发稀少起来。 琥眼赤血马一路奔腾,跨昼夜而不息,商队车马之上,架起足有三丈高的旌旗,大笔书就一个孟字,虽说天下孟姓家族不少,但肯来往于此条路线者,除浔澧城孟氏外,却再无他家,是以周围零星几个势力远远望见,便心知肚明是谁家商队通行路上,暗自掂量一番,自觉惹他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赵莼御剑行于商队上空,剑气若长虹,衣袂飞扬,仿若凌身长空万里,一派自在逍遥景象,更是羡煞旁人,叫底下一干修士心中景仰。 此刻正值夜间,道路两旁皆为高山,而前路开阔,能见霭云,四面山岭鸟啼虫鸣不止,又得虎狼吼叫,声声震耳,她收剑下落,抬眼见月出西山,不由念起“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一句来,顿觉心气开阔,神思广远。 耳闻不如目及,目及不如足践,天下修士无有困居一方能得道者,游四方而增阅历,方才能使眼界宽阔,道心凝练,赵莼微微颔首,暗道前人自不误我。 她落在车驾,正逢孟家那位分玄掀帘而出,此人名作孟围,乃是族中一名外执事,顾名思义,管着孟家对外采收交涉一类的事务,处在权力边缘,并不似家族内执事一般地位尊崇,比长老之类就更是不如了。 他亦不像赵莼这般轻松写意,除护持商队之外一概不管,与之相反,孟围自出行起,商队中的大小事务便都须他来过目决策,较赵莼忙碌不知多少。 上到孟家此回采收的具体名单,下到琥眼赤血马的草料供给,乃至于商队要到何处落脚歇息,底下人粗浅拟下单子来上报,最后才由孟围翻看审批。 赵莼心知,孟围大抵也是年岁大了,突破机会渺茫,而又得家族多年供养,如今便得甘为族内驱驰,以报家族养育之恩。 除了以血缘维系族群外,其内大小细节,倒与宗门有相似之处。 孟围自车驾中出来,向赵莼点了下头,又闻她道:“适才我巡视一番,见周遭一座小城镇有些异动,只是一直不敢接近我等,便没有继续留心,道友可需传达商队,多作防范?” “无妨,”孟围心下感叹一声,有实力强大的修士随行,实是令他安心不少,微笑间却摇了摇头,“愈近凡俗地界,资源便愈加贫瘠,此些城镇中的修士手头存了些钱财,却无处换取资源,每年只等着我孟家商队前来,与之互通有无罢了。 “不过眼下商队中人员复杂,我等向来是返程之际,筹算一番余下草料多少,才决定入不入城去。” 那倒是与她关系不大了。 赵莼神情一缓,既然孟围觉得事小,她自然也不会费心其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人敢直闯商队犯禁,一剑斩了就是。 又见孟围事务缠身,甚是忙碌,便不欲多作打扰,转身走向商队中的其余修士,欲要打听那岩阴镇的消息。 正好琥眼赤血马肚腹扁平,到了喂食草料,扎营歇息之际,一路风尘仆仆的修士们得以落脚,才开始互相走动交流起来。 如孟围所言,他等初临陌生地界,身边并无友朋亲族帮衬,行事颇为不利,若能与同行之人结交一二,届时也更容易站稳脚跟。故而才有眼前这多人围聚一处,言笑晏晏的场面。 而他们既要去往岩阴镇定居,必然已对那处有所了解,赵莼遂唤了一筑基修士上前,欲要仔细盘问一番。 此人名唤詹丽,亦算是拖家带口一齐上路,身边跟着道侣与其小妹,膝下又得一双儿女,皆不过十岁年纪。两人有筑基修为,夫家小妹也得练气圆满,儿女却没有灵根在身,不能入道修行。 詹丽便是顾忌这处,才打定主意搬迁到岩阴镇,往后欲要寻法子,将儿女送上凡体大士一道,继而远离这仙家争斗,安稳余生。 听赵莼传唤,她先是一愣,后见了人才知,面前乃是护送商队前进的分玄修士,更是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不敬。 “那岩阴镇背靠禹山,算是禹山下三处城镇中,最为富庶的一处,便是灵气不如北地这等仙家盘踞的地界,却与凡俗国家挨近,私底下往来通商,城中修士个个活得滋润无比……”她眼内满是羡慕,目光触及赵莼时,又羞赧笑道: “不过入的是红尘,享的是金玉俗物,尊驾这般实力非凡之人,怕是瞧不大上了。” “人各有志,倒不必言什么瞧不瞧得上的。”赵莼微微摇头,心中并不鄙夷这等行径。 虽说仙凡有别,但完全隔绝此间往来,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莫说筑基修士,便是练气到了中后期,都有远甚于凡人的力量,他等在修道者中低贱若蝼蚁,到了凡俗王公贵族中,却能摇身一变成为仙师客座,如此落差,自然令不少修士凡心大动,将得道飞升抛之脑后,转头去享人间富贵。 只若不大肆干涉凡俗地界,小小因果孽障也不会有太大的惩戒加身,此便使得一些王侯选择主动供养道人,甚至修习浅显道术,长此以往,仙凡两地自是边界不明,关系暧昧了。 詹丽闻听赵莼此言,心头顿时一松,连忙又道:“听说禹山下的三处城镇,分别受着山上的三方修真家族庇佑,岩阴镇最为富庶,庇护此地的家族亦是三家中最强的一家,复姓申屠。而三家又都有分玄修士坐镇,一同占据着禹山内的所有灵矿。” “如此地界,竟也有分玄存世。”赵莼神情微动,有些讶异。 “这三家都是外来定居在此的,因着禹山灵矿出世,遭人觊觎,才屡屡有修士前去强占。”詹丽再次开口,点头分说道,“镇上不少修士,都是靠着为他们开采灵矿谋生,又听说申屠家待人较为和善,我等才想去岩阴镇试试。” 章六四 欲往禹山会申屠 詹丽对赵莼自是毫无隐瞒,不过在外能打听到的消息终究有限,赵莼听罢,也欲到了那处再作打探。 便予了些灵玉算作答谢,叫詹丽欢欢喜喜地下去了。若非孟围太过忙碌,她从此人口中能得知到的消息,必然不止这些。 又是接连奔波了两月,孟围终是有了歇息的时候,他便告诉赵莼,岩阴镇以外,又有蒙水、渠兴两镇,而三大家族则是申屠家与易、康两家,后者分别有一位分玄坐镇,而申屠家有两位,是为申屠隆、申屠震兄弟二人,实力都颇为不凡,孟家来此采收分岩花,也是先行与这兄弟二人有过交涉,才得入城。 此外,禹山中灵矿种类不少,但最为珍贵的,当属玄阶灵矿彤云石精,申屠家便是占据了彤云石精的矿脉,才能一直称雄于三家。 赵莼知晓,这彤云石精乃是铸器良材,便是送往北地,都有不少小型宗门会出手抢夺,申屠家只需牢牢护住这一灵矿,自然能保住滔天富贵。不过也是天高皇帝远,此处强大修士不多,才叫申屠家捡了便宜,但凡灵脉生在北地,都不会被只得分玄修士坐镇的家族独占了。 听孟围讲过这些,商队前方便逐渐现出一条通天大河,纵是修士眼力强大,也一眼望不尽边。 “赵道友,那便是悬河了!”孟围与赵莼一齐凌身御空,指着遥远处滔滔水流而道,“此道天堑隔开北地仙山与南部众凡国,除非自三重天内直接穿行而过,否则便是真婴大修士来此,都无法御空行走于河上。” 昭衍山门外的天堑,乃是初代掌门以群山万壑之相,布下天罗大阵,经后天孕育而出,太元之流大抵也是若此。而能称得先天存在的天堑,整个大千世界亦是不多,眼前悬河便为一处。 孟围复又微微侧身,望向悬河不远处的山脉,笑道:“至于那处,就是我等将要前去的禹山。” 虽说望山跑死马,但山河已近眼前,再怎么遥远,也多不过十日脚程,赵莼心中稍定,感叹这途中倒是颇为安定,无甚修士来扰。 七八日后,孟家商队终于递上文书,入了岩阴镇内。 赵莼下了车驾,望见城中楼阁府邸鳞次栉比,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来往中有修道者,亦有诸多凡人,皆穿红戴绿,眉开眼笑,街道两旁也瞧不见乞儿拦路,更有官兵打扮的卫队四处巡逻,一副太平和乐之景。 而进城后,诸多随行而来的修士,便要与孟家商队辞别了,赵莼亦和孟围说上一声,打算就此别过。 岩阴镇虽说只为城镇,却要比沿路看过的小城更为广大,孟围与赵莼点头应过,便得开始安排底下人四处采收分岩花以及其余灵药,每年孟家大抵都是这时候过来,多数禹山下的住民,都在数月前开始往山上采挖灵药,不过山中灵药可经不起这般洗掠,孟家主要收购的,还是阵外灵田内种植的药材。 赵莼这才知晓,商队中携来的上百人,都是为了做这些四处奔波的杂事而来,不然叫孟围这一分玄修士到处奔走,也是失了孟家的颜面。 到最后采收而来的灵药都交到孟围手中,商队此行,方算作圆满。 孟家之事,到此告一段落,赵莼寻了客店落脚,便取了舆图出来,见师尊留下的印记,大致是指向禹山,她暗忖道,山上有三处修真家族,我欲上山,便必然会与他等打交道,难道师尊所言的阻挠,就在其中? 若金行地脉之气业已被他人夺取,自己便需费上一番功夫了。 赵莼稍作歇息,还是打算从申屠家入手,看能否上山一探。 接下来几日外出,多少也打探了些消息,知晓每月月初,申屠家都会有人下山,以征收岩阴镇内商铺的月税,而又正逢孟家商队在城中,只怕还会另外与孟家有所往来。 遂安心就等,到月初时,终于是见申屠家的人露了身影。 领头人乃是一位凝元境界的俏丽女子,观其气息,应当是初入凝元没多久,又听旁人道,她名作申屠昙,是当家家主申屠隆的独女,若无其他变故,日后便将是申屠家的下代家主,自今年年初开始接手城中事务,应当也是申屠隆为了历练于她。 赵莼只坐于房中,以神识向外探去,就能将申屠家一行人的行踪知悉清楚,见申屠昙先与孟围见面,后又吩咐底下人开始征收月税,至于她自己,却是领着人往城中一处府邸而去。 那府邸所在的街道中,所有人望见申屠昙走来的身影,皆都脸色一变,好似生怕她寻到自家一般。赵莼本在疑惑,却见她叩响一处大门,门内老妇顿时浑身一抖,哭丧着脸开门道:“昙姑娘,可是我家大郎……” 申屠昙低低一叹,唤身后人将箱匣递去,才点了点头。 老妇接了箱匣,连忙打开一看,其中都是些衣物与配饰,而此些东西下,又放着厚厚几摞金子,与一袋数目不菲的灵玉。她却是看也不看这些钱财,抱着衣物便开始哭嚎,声音中大抵是在哭儿子与儿媳丢了性命,只留下她和尚在蹒跚学步的孙儿来。 “老人家,令郎与妻子,是在我申屠家矿洞里出的事,我等便不会弃你于不顾,往后自当有申屠家的人给你养老送终,令孙日后,也可到我申屠家手底下过活。”申屠昙不由出声宽慰,而见她身后几人手上,还有几方熟悉的箱匣,赵莼自也晓得了这行人是为何事前去。 她收了神识回来,唤客店小二一问,原来禹山灵脉众多,山下三处城镇内,不少凡人和低阶修士,都会选择上山开采矿脉谋生,但矿洞中情形复杂,又危机四伏,是以每年每月都有葬身其中的,只不过酬劳实在丰厚,才会有人抱着侥幸之心,源源不断前去其中。 三家中若底下人发生死伤,又以申屠家待人最为宽厚,故而不仅是岩阴镇,连其余两镇住民,也多愿意为此家做事。 章六五 转借道潭中藏妖 赵莼听罢,心中倒也觉得这申屠家颇具仁义之风,不像寻常修真家族,对待凡人向来高高在上。 不过饶是如此,想要直接上去与对方接触,怕也有些困难,她沉下心思等到黄昏之际,便见申屠昙重整队伍,将众人集结于城门处,欲要返回家族,赵莼当即起身,将气息一敛,漫步跟随了上去。 包括申屠家在内的三大修真家族,皆坐落于禹山之中,而具体方位,赵莼却是不明了的。 禹山内浓雾重重,便是到了夕阳西落的时分,也未见半点消减之态。 而赵莼虽早有听闻禹山雾重,却不曾料到这深深雾霭,竟是重到能将神识隐去的地步,就好似一只遮天大手,牢牢将神识缚住一般。 她谨而慎之,缓缓向周围试探,发现以自身神识,亦不过只能探个四五丈方圆,若换了旁人来,必是还要比之不如的。便像返程的申屠家队伍般,只得缓缓前行,一路小心戒备。 好在申屠家族对此自有解决之策,赵莼目光下落,见山麓之上,暗暗有阵法铺设其中,将雾气阻隔,留出一条羊肠小道,可供修士通行,申屠昙便是领着人走在其中,才能不迷了方向。 正当她思索着如何能与其搭上线时,忽闻一声兽吼惊破天云,四面鸦雀立时振翅而飞,赵莼心头微动,脚步一转,遂向那处靠近过去,只见一汪深潭内,有一黑影在其中游动,瞧不出个细切,只能窥得其身形似蛇非蛇,甚是怪异。 而离了深潭再往西去,又能见到另一条小道,赵莼旋即抽身而返,正好撞见申屠家一行人从兽吼中回神,吓得面色惨白道:“那妖怪又在叫唤了,我等还是快快离开此处吧!” 申屠昙对此不置可否,眉眼间却也瞧得出一丝忧色,低叹一声后,遂出声唤众人加快步伐,高喝道:“日头已落,这山中有雾,夜里只怕更不安全,尔等都将戒心提起,小心为上。” 禹山内除却浓雾,还有诸多妖族精怪,小道未曾开辟出来时,三大家族中不少人都是亡命于妖族精怪爪下,是以申屠昙才会如此担忧。 赵莼闻此,转念又是一道计策浮上心头,她暗暗估摸了禹山内的精怪实力,便凝起一道剑气,挥斩向小道前方,区区阵法如何能挡剑意之威,只见暗光一现,阵眼就失了威力,浓重雾气遂像脱缰野马般汹涌卷入小道内,不多时,竟开始向前后蔓延,叫申屠家一行人觉察出了不对。 “昙姑娘,前头雾气愈来愈重,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如今夜幕深沉,我等本就难以瞧清四周,这下可如何是好!” 见雾气一浓,不少人顿时心中惶惶,脚步霎时慢了下来,申屠昙渐闻抱怨声入耳,只得止住脚步,开口安抚众人。 就在这时,一只青眼灰狼自雾中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申屠昙咬去,赵莼眉头微皱,伏于暗中将此狼打量,见之不过凝元境界,队伍中自有人可将之解决,旋即将出手的心思按下。果不其然,申屠昙虽初成凝元,气息不稳,但身边有两位凝元大圆满修士跟随,此刻见狼妖突袭,当即爆喝一声,挥手将狼头斩落。 “去,把这畜生收捡了。” 这出手之人眉头一扬,示意底下人前去捡起狼尸,转而又对申屠昙道:“昙儿,此刻虽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但雾气侵入,像方才那般的危险恐怕只多不少,届时我与六娘必定倾力保你安全,至于其余人等,我二人便保证不了了。” 申屠昙忧心忡忡,向他微微颔首,默然思忖一番后,才开口道:“黄伯,我等现前还未行到路程一半,继续在雾中行进,必是危险重重,我观此段路程,与康家路道离得较近,不如西行借道于康家……且有那妖怪在,其余精怪应当是不敢靠近的。” 要借道于康家,就要向西横穿深潭腹地,中年男子眉头紧皱,又想到前路复杂,现被浓雾所掩,通过其中的难度,未必小于借道,而若能成功到达康家路道,后续前行便可轻松许多…… 申屠昙瞧出他心中忧虑,又出言宽慰道:“这些年来,父亲与二叔虽是对那妖怪十分忌惮,可却从未有听说过,那水中妖怪出来伤人的,许是此妖对人族并无恶意……” 中年男子转念一想,发现确实如此,只是心头担忧如何也下不去,良久才松口道:“既然此行是昙儿你打头,诸多事情还得由你做主才是,不过黄伯得事情把话说清了,若是遇到什么事情,队伍中的其余人,我与六娘是不会管的。” “晚辈自当知晓。”申屠昙低声应下,便才唤人调转向西,朝着深潭腹地行去。 众人中纵是有不甘愿者,此刻却不敢违抗于她,只能咬着牙跟随队伍前进,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天色愈发昏暗,众人心头沉闷,又无处言说,好在有水中黑影的镇压,到了深潭附近后,的确未见什么精怪前来侵扰,才将忧心放下些许,耳边却忽地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响动。 “什么东西?” 有人揉了揉耳朵,转眼向四周看去,这时,那“咕噜咕噜”的声响又大了几分,众人循着声音去寻,只见本来平静无波的潭面,此时自潭水中央,开始有水泡翻涌而上,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中年男子与其口中的六娘神情大变,连忙转身向申屠昙奔去,电光火石间,一道巨大身影从潭水中跃出,其身若巨蟒,却有人面兽爪,双目怒瞪,便要将申屠昙撕成两半。 而两人亦觉察出,此妖的实力远在自身之上,眼瞧着兽爪就要穿透申屠昙胸腹,天际忽有一道银光遁来,破开层层浓雾,将要穿透妖怪头颅! 不过此妖动作极快,当即觉察到危险,登时将身一扭,迅速从那潭水中潜了下去,银光顺着其身影激射入水中,惊起滔天水浪,声势无穷! 章六六 见家主难入禹山 中年男子与那六娘见此情形,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奔去查看申屠昙的情况,发现她通身并无伤处,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心口大石这才落了下来。 此时,三人回过身一看,见一月白衣袍的女修从天而降,观其神色,应当就是先前将水中妖怪击退之人不假。 申屠昙惊魂未定,眼下连忙拱手拜谢,而中年男子两人,亦觉察出来者为分玄修士,对望一眼后,也上前见礼。 “恩人,此处尚在雾中,不是说话的地处,正好我等将要向前借道于康家,不妨一并前去?”申屠昙眼神微动,知晓眼前人实力不凡,便忍不住出口相邀,话语间余光往深潭处打量,目中惧意未消。 赵莼便等着她开口,此刻将袍袖轻甩,默然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有此分玄坐镇,申屠家众人都不由松下口气,一路上畅通无阻,终是到了康家路道,亦是先前赵莼所见的那条小道上。 而见情形稳当,申屠昙这才上前郑重言谢,她对赵莼的突然现身,自也有所顾忌,此刻暗中斟酌片刻,才开口询问道:“禹山雾重,不知恩人来此可是有何要事,我申屠家虽不算什么根基雄厚之流,但在禹山三族内,也能将将拔个头筹,恩人若有难事,或可叫我等知悉一二。” 赵莼目光望她身上一扫,哪能不知晓对方戒心未除,好歹也是当家少家主,如此顾虑倒实属自然。 “昔年师门兄长途经此处,留有一物在禹山之内,如今师兄亡故,特来取其遗物罢了。”她神情如常,将来意道出。 申屠昙听罢,亦是疑窦满腹,暗道入得禹山之人,难有不被三族知晓者,此人师兄又如何留了东西在其内?俄而她心思一转,见赵莼都已是分玄境界,其师兄只怕境界更为高深,若是如此的的话,入得禹山不被旁人察觉,也是有理。 便敛了神色,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笑道:“既是师门遗物,自是应当取回的。不过如今天色已晚,恩人对禹山恐是不大了解,不如随我等先入申屠家落脚,待在下将此事告知家父,再由族中子弟助您寻找也未尝不可,亦好叫在下尽力偿还这救命大恩了。” 赵莼佯作思忖片刻之态,良久方开口应下,申屠昙向她略微颔首,这才唤起众人继续赶路。 而见她神情松缓,默然行于队伍后方,中年男子心头稍定,传音向申屠昙道:“昙儿,我看这人来得太过巧合,其中恐有异处,还是得小心戒备为上。” “黄伯不必担心,”申屠昙目光回转,倒是比先前更为灵动,此刻亦传音应答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今日确是有诸多巧合,难免令人心有顾忌,但此人搭救了我等是真,且若她心怀恶意,便无须多此一举,此行让她随我等一路回去,家中还有父亲与二叔坐镇,再如何,她也得忌惮几分。” 中年男子点头称是,面色方和缓些许。 行于小道上后,速度便肉眼可见的快了不少,待明月高悬上方时,浓雾才逐渐有淡化的迹象,前头忽开始有了些人声。 申屠昙驻足停下,向众人道:“我等今日借道康家,于情于理都应和康家说上一声,尔等便在此等候,待我回来再行启程。”说罢,她又朝着赵莼点头示意,末了才凌身而起,向前方重重府邸飞去。 赵莼这才知晓,前处不是申屠家所在,而是三族中康家的地界。 适才曾了解到,申屠家实力为三族之冠,康家惮其威势,自然也不敢阻拦于少家主申屠昙,是以未过多久,便见她折返回来,面上含着一抹轻松的笑意,说道:“事情已成,诸位,我等可以回家了!” 而听到这话,这一行担惊受怕的众人,终是完全松了口气,开始嬉笑打趣了起来。 康家与申屠家之间,虽是隔了不远的距离,但被三族所占据的地界中,早已布设阵法将雾气阻去,故而接下来的路途,可谓安稳无虞,一路上有说有笑,便逐渐看着申屠家所在的谷地出现在眼前。 待入了谷中,申屠昙遣散了众人,又移步向赵莼走来,颔首道:“恩人,在下家中甚少令外客进入,还得请您先去与家父见上一面,再作安置了。” 赵莼自是客随主便,无有不应之理。 遂由对方引路,到了一方颇为幽静,假山流水园林清雅的院落中。 进了房门后,又见屋内早有一人负手而立,其身形挺拔,颇为伟岸,面上浓眉大眼满俱威严之态,下颌蓄得青须两寸,着竹纹对襟长衫,脚下踏了双黑色布鞋。此刻见申屠昙进来,不由皱眉道:“怎的这次回来得这么晚。” 抬眼又觉察赵莼在后,当即神情一震,在发现其乃分玄大圆满境界,与自己修为仿佛时,更是眼神一凝。 未等他问出口,申屠昙便接了话道:“路上出了些事情,所以耽误了时辰……” 她简明扼要将路途情况尽数道出,连同赵莼搭救与其来意都毫无隐藏,说罢遂静立一旁,眉睫低垂,欲待其吩咐。 而赵莼略作端详,顿时知晓眼前这人就应当是申屠家当代家主,申屠隆是也。对方亦是分玄圆满境界,在如此偏僻的地界,确实当算少见了。 无声无息间,两人已然衡量过对方一二,申屠隆略微点头,神情还算客气,抿唇道:“道友既然救了小女性命,自当是我申屠家的恩人,不过寻物一事,恐近来几天禹山内不大太平,便需委屈道友先在我申屠家待上几日,等这段时日过了,贫道再领着道友进山。” 言语中吐露之意,三家所在的地界,竟还不算真正入山。 赵莼心头存疑,倒是点头应下此事,她初至此地对之知悉甚少,看申屠隆的神色,那禹山内许是有他都忌惮不已的东西,自己先行了解一番,再有人引路进入其中,自是要比鲁莽入内更好。 章六七 入禹山神明之闻 禹山,申屠家。 大小姐山路遇险,遭人搭救回府的消息,这两日已是在族中传遍,回府次日天明,申屠隆遂领人前去,将山道阵法重新修缮了一遭。不过剑气已然将阵法痕迹近乎湮灭,修缮阵法之人见此,亦无从知晓是什么手段加以破坏的,而当前又另有要事,将申屠隆的精力引在旁处,是以这一桩事,便只得搁置下来。 上头的人忧心忡忡,底下之人倒不见什么愁闷,几个穿着秀丽的丫鬟叽叽喳喳,步履轻快地在府内穿行,待跨过几道门槛后,又连忙压了声音,循着假山池水往里头看去。 只见院落中一人坐于石凳,正执茶慢饮,另一人则取剑在手,疾走间手中长剑凭风而舞,地上黄叶顿时腾起,随剑势飘浮翻飞。 丫鬟们不明就里,却觉得这一手剑术颇为厉害,便忍不住出声叫好。申屠昙闻声,赧然收剑入鞘,眼中带着几分期待,轻声问道:“恩人,不知在下这剑术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她不得师承,又不曾入什么剑宗剑派,一身剑术俱是自己琢磨得来,就连适才演示的那一部《凌风剑法》,都是家中叔父从外界购来,如此情形下,能在凝元时进入第二境剑芒,倒是十分不容易。 而若以宗门弟子的规格看待,申屠昙的资质,只能说是寻常之流,不过放到此些偏远地界的散修中来,却当得起一句不错了。 赵莼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将几处不足讲了,心中暗忖道,申屠昙现前最大的阻碍,应当还是《凌风剑法》的等阶次了些,没有高深的剑法佐之,凭她的资质要想有所突破,并不简单。 这便是地处偏僻的利弊之分了。 禹山境内没有更为强大的修士,方才令申屠家得以占据彤云石精,靠灵矿立足,身家远比寻常分玄家族来得丰厚,但修士踪迹稀少,亦代表着此处各类传承稀缺,丹药法器之类,想来被三大家族所把持,坊市中连等阶稍高一些的符箓都很难见得,遑论功法剑术一类的物什售卖了。 赵莼神情微敛,却道这是申屠家的家事,申屠昙若欲在剑道上有所成就,将来便得往北地去,见识各般剑道强者,取长补短增进自身,可眼下她身上又有着家族之任,处在禹山之中,两者几无可能兼得,全看她自身如何抉择了。 心头尚未考虑到这些的申屠昙,只觉听了赵莼一言后,往日诸多困扰竟迎刃而解,恍惚间有柳暗花明之感,如此,便更叫她认定,赵莼应是来自北地的剑修,只有那等仙道昌隆之地,其内修士才得有博闻强识。 她欣喜谢过,转身又向假山后的丫鬟们招了招手,点头道:“你们几个,又是因何事前来的?” 为首的丫鬟福身施礼,看自家小姐舞剑入了神,竟是险些将此行来意给忘了,如今被人一点,立马应声道:“小姐,是二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还未等申屠昙绽开笑颜,假山后便窜出一道高大身影,快步向院落中走来,手中还握了个长长的木匣。 “昙儿,快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这人身材比申屠隆还要高壮几分,几可说是虎背熊腰,而面貌倒是有几分秀气,和申屠隆眉眼间极为肖似,赵莼顿时浅浅颔首,晓得来者应当就是其弟申屠震了。 作为申屠家的第二位分玄修士,此人年岁比申屠隆更浅,但通身气息却并不比前者弱,双眼间目光炯炯,更带了几分凶悍。 他将木匣递出手,转眼向赵莼一扫,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昙儿的救命恩人了,道友有礼!” 赵莼亦从座上站起身来,两人身形差距巨大,申屠震目光下落,几有俯视之态,然而对方却气势惊人,目视久了双眼便有刀剐一般的疼痛,使他不得不移开眼来。 那厢申屠昙亦揭开了木匣,只见匣内躺了一柄剑身蔚蓝,锋刃雪白的长剑,其上寒光烁然,不难知晓是一把好剑。 “二叔想着你突破凝元后,尚未有本命法剑在身,故而外出为你寻了此剑,来,试试顺不顺手!”申屠震目光一转,自赵莼身上感到一股不可窥探之意,便转身走到申屠昙身边,看她一脸喜色,忍不住伸手触摸那匣中长剑。 但她终究还是将心头念想忍住,向赵莼点头告辞后,才与申屠震一并离开院落,回屋试剑。 而赵莼神情微动,忽从风中嗅到些微血腥气,心头顿生出几分异样。 …… 申屠震的归来,为家中又添了些喜气。 由他留在此处坐镇,申屠隆也可领着赵莼按先前承诺那般,往禹山深处一行。 不过赵莼以为,后者为一家之主,再如何也应是由他留守为上,申屠震的实力又与之不相上下,缘何要令申屠隆亲自走着一遭? 她疑窦满腹,却仍是整备一番,待次日卯时起身,向禹山上走。 山中的怪异之处显然不止这一桩,进入申屠家前,路上曾有雾气浓浓,连神识都可掩盖,然而到了山林深处后,这般浓雾却是消却得一干二净,半分不存了。 赵莼与申屠隆御空行走,随着日头渐生,底下逐渐开始显露出许多人影来,他等押送着诸多灵矿,或是肩抗器具,手把矿凿,无须旁人言明,她也能知晓这就是来此谋生的镇上百姓,此时他们漠然往天上一望,见有人经行路过,又忍不住流露出羡慕神情来。 约莫过去个半时辰,申屠隆终是领她在山腰处落了脚,叮嘱言道:“贫道另有要事在身,便送道友到此处了,禹山范围远大,只不知道友那位师兄是将东西放在了何处,若知晓个具体方位,便能省些麻烦……” 他神情一凝,又蹙眉道:“山中自有山神在,我等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入内,不可久留其中,不然便有触犯山神之危,贫道这一去应当要个两日,两日之后,无论道友是否寻得东西,都得随贫道离去了。” 章六八 探八方矿洞遭遇 说罢,向赵莼微作颔首,便拂袖腾身而去。 而赵莼目光一转,远望禹山层林苍翠,倒是对这山神之说十分好奇。 古有神道中人,受天地自然而生,食人间香火供奉,虽听上去与今朝功德、香火道一类修士相似,但实际上却界限分明,不可混淆一处。而此道在昭衍博闻楼,以及天下四方传闻中流传甚少,赵莼亦是知悉不多。 只知晓神道受之于天,仙道却是逆天而为,两者间似有诸多冲突存在,故而存仙之地不存神,像北地那等仙人行走的地界,自然是神迹稀少,而凡俗王侯国家内,似乎还有些神明的踪迹。 禹山偏远又靠近凡俗地界,若此中有山神孕育,倒的确不算是异闻。 赵莼轻叹一声,却是将申屠隆的一番话牢记于心,不过禹山确是范围广大,要想一毫一厘俱都探过,谈何容易。 为今之计,唯有先以真元探之,看四处有无异象生出了。 …… 入夜,月下深潭随风动泛起浮波阵阵,清辉洒落其间,如漫天星辰倒映水中,波光粼粼。 申屠震悄无身息来了此处,族中并无一人知晓,他面色不佳,目中隐隐含怒,忽伸手向深潭一拍,顿时激起层层水浪,扰了此间清静。而始作俑者更毫无收敛之意,怒然重喝道:“你这孽畜,我助你这么多回,你不知感恩不说,竟还对我家中侄女下杀手,早知如此,就该与我大兄一起,将你早些除去了!” 潭中本无动静,可听完此言后,那人面蛇身的妖怪,却是缓缓从水中浮出,双眼转动。 “哼,神智未开的东西,与你再说上千百遍,你也照样听不明白。”申屠震龇牙咧嘴一番,复又重重哼出声来,从储物法器中抛出诸多肉块,叫那妖怪吞食下去,边在一旁看它撕咬兽肉,边小声嗫嚅道,“按理说,你本也是从不伤人的,怎的突然对昙儿动手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也只能觉得其中异处出在那剑道女修身上,可是面前妖怪根本不通神智,自己喂养其多年,也不过能借它之力,换些生长在水下的灵物,而要想与之联手,几无可能。 那妖怪大口朵颐结束,便转身埋入水中,俄而身躯浮起,从水下抛了些东西到申屠震手里,才一脸餍足地将脑袋放在岸上,眼皮半垂。 申屠震看也未看便收了东西,上前蹲在妖怪头颅一旁,看它气息萎靡,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不由长长一叹,许久才道:“这些年我每月都斩了妖兽来喂你,按理说血肉之气,你是从不缺的,可如今看你样子,倒像是没多久可活了……” 他身子一歪,向后仰躺在泥草间,眉头难舒:“从未见到有妖物像你这般奇怪的,这周遭没有精怪不怕你,连分玄修士也动你不得,怎的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妖物,却像兽类一般受本能所驱……” “像上回那般的修士,你可莫要再去招惹了,”申屠震脑袋偏过,伸手往妖物头颅上一拍,立时惊起它一声怪叫,“那人可不好惹啊。” 又细细碎碎念叨了几句,申屠震忽然撑地起身,低声道:“不过那人应当意不在你,她执意要往禹山去,今早大兄已经带她入山了,只盼她早些找到东西离了此处吧。” 如此东一句西一句谈到深夜,申屠震方觉些许无趣,向那妖物摆了摆手,径直离开此处。 而那妖物忽地目光闪闪,肥硕身躯向下一沉,便又入到了潭水深处,消失不见了。 …… 赵莼在山中寻了几乎一天一夜,金行地脉之气却不见半点踪影。 她心头亦有所怀疑,许是已有旁人取走了此物,毕竟斩天尊者留下地脉之气在此,已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不过师尊亥清的指引必不会假,即便宝物在他人之手,那人也定然就在禹山境内。 思及与申屠隆所定之日仅剩数个时辰,赵莼复又御剑而起,催出真元向四方探寻。 只不知为何,身上时时有一股窥探之意压来,使人心觉异样。 这感觉昨天白日时分还不曾有过,似是在禹山中过了夜后,便一直不曾消解,如同附着在身上一般。 赵莼行了片刻,目光下落至一处山脚。思来想去,其余地界都找遍了,唯有此些矿道还不曾进去过,秉着不可错过一处的道理,她确是想借着这几个时辰,把矿洞中的情况看过。 不过灵矿乃三大家族私产,贸然入内自会引出许多惊动,她御剑在一处林间下落,掐诀作了一道拟形术,即化作一股清风,窜入了矿洞之中。此术虽拙劣,易被同阶修士察觉,但三家分玄俱不在此,洞中境界最高者莫不过凝元修为,假借如此术法进入,倒是能省去一番功夫。 而灵矿四周的人,只觉一阵清风拂面,却是不知眨眼间,就有外人进了洞中。 赵莼入内后,先是望见被凿得七零八落的石壁,后踏进深处,才零星见得些许灵矿嵌在其中,由此可见,三大家族在禹山内立足已久,山中矿脉恐也在逐渐进入枯竭之期。不过令她眉头一皱的,还是那股窥探之意越发浓重起来,便好似…… 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一般! 她骤然回头望去,身后哪有什么人影,只有外边丁丁当当的凿石声音顺着石壁传了进来,矿洞内间杂有些滴水之音,除此以外,就只得四处浅滩积水中,有些蟾蜍鼓叫不停。 赵莼遂继续往里走,其间愈发窄小阴暗,等穿过两条窄道后,面前便现出一处四通八达的分叉路来。 她仔细打量一番,忽地神情端凝,伸手向其中一处探去,然而此回却受到一层阻碍,应当是禁制之类的东西。 “你过不去的。”识海猛然传来一道苍老声音,赵莼神识往周遭扫去,落脚之处,竟是一只拳头大小、通身灰褐的蟾蜍。 似是见赵莼发现了它身影,此妖鼓了鼓腹部,又说道:“你若强行破坏这禁制,就会被申屠隆发觉。 “这事,可就不像山道上的阵法那般好揭过了。” 章六九 问事蟾蜍初见神 赵莼骤闻此妖之言,不由面色一凝,冷然道:“看来阁下倒有几分见闻。” 她破坏阵法一事,并无第二人知晓,眼前蟾蜍却能一语点明,可见其本事不小,至少在这禹山中,当是不逊色于申屠隆的。 而虽说是妖,亦不过是赵莼见多了山中精怪,因此先入为主,心觉此物乃是蟾妖一类,不过眼下看来,面前蟾蜍通身无甚妖气,气息也甚是平和自然,故才叫她不曾立时发觉,如此想来,怕是不可将之与妖物混作一谈了。 “见闻不敢说,但若姑娘你想要在禹山中觅物,老朽还是能帮上些忙的。”蟾蜍干笑一声,戳破赵莼心头所想,语气中带了些讨好出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晓得此等道理,两眼微眯往蟾蜍身上一落,忽而大手一张,五指展握,将其抓入手中,笑道:“便不知阁下要如何帮我了。” 那蟾蜍猛然被她抓起,先是鼓目圆睁,好一番惊慌失措,后觉察出赵莼并无杀意,这才长舒了口气,直言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望姑娘先寻个僻静之地,好让老朽与你言表一番。” 赵莼听罢,并未立刻起身离去,而是左右凝望,见这四通八达的矿道中,除却一处被禁制所拦的洞口,其余地方也不见什么异象,久留此处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即决定信这蟾蜍一回,遂再起拟形之术,从来时入口穿行出去了。 携着蟾蜍几番周转,终是在昔时与申屠隆分别的山腰处落下,此处有间小小府邸,其内不可通行,但外头园林中却有一处凉亭,许是因为申屠隆喜静的缘故,连仆役都难以见得。赵莼便在此处将那蟾蜍放下,施法在周围起了屏障,又道:“阁下有如此手段,何不化形相见?” 对方拳头大的身躯微微一抖,却只是抬了眼睛道:“不瞒姑娘你,老朽遇了些麻烦,当下恐是无力化形,不过以此残躯做法,也足够在这禹山中觅物了。” 它这般说道,赵莼便愈发好奇蟾蜍的身份来,好在并未由她开口,对方就继续自报家门,交代了自身底细来: “老朽无名,正乃这禹山的山神土地是也!” 既非妖族精怪,又不是仙家道人,却能知悉这禹山内外之事,蟾蜍自言其乃禹山土地公,赵莼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信了个七八分。 “阁下既是禹山的山神土地,缘何会沦落到今日这般景象?”她索性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 而那蟾蜍腹部鼓起,忆起从前旧事,感慨良多:“此事说来,还是老朽自身识妖不清……” 约莫四五百年前,有头吊睛白额虎妖入得山来,禹山土地本就青睐生灵,此番见他通身是伤,气息奄奄,便将之收留在山神庙中,待虎妖重伤痊愈,言说自身无处可归后,土地又令他留在山中过活。 甫时山中尚无什么三大家族,山下亦不过零星有几个村落,村民背靠禹山,采药捕猎为生,因有土地公照抚,不受山中妖物侵扰,为报答言谢,百姓每年皆上山供奉香火,山神土地亦因此保有神力。 然而虎妖自外而来,贪食人肉,一来二去按捺不住心中兽性,便暗中下了山去吃人,后土地获悉此事,几番劝阻未果,就将其赶出了山去。 怎料虎妖生有灵智,被驱赶后心中不忿,又逢外界修道者图谋山中灵矿,遂合起伙来谋演了一出仙人驱虎的戏法,将山下百姓哄骗,叫其砸了庙中神像,最后虎妖重入山林,修道者分夺灵矿,禹山土地却灵肉分离,一息残魂只能栖居在这些山野之物中,不然便会叫虎妖发觉,性命难保了。 而那与虎妖合谋的三位修士,正就是如今三大家族的上代家主! “妖物与修士,自能以山神之力降之,然而百姓凡人乃香火源头,却是老朽不可除灭的了。” 经他言明后,赵莼方知深潭下那人面蛇身之物,就是禹山土地的山神真身,不过此时灵肉分离,残魂离体,那肉身便只得受其中兽性所驱,土地亦只能以之为眼,浅浅窥探山外之事了。 “敢问土地公,那虎妖如今景况如何?” “如何?自然是占了老朽的神位,自立为此中山神了。”禹山土地深深一叹,又见赵莼对神道知悉不多,便出言解释道: “我等神位,乃是受天庭敕封而来,山有土地公婆,水有河伯神女,待你往凡俗地界一行,还会在百姓城国内,见到城隍诸神,而此些神位几无例外,都是后天成就……曾经老朽也是这禹山内的妖物,后来受敕封得了神位,以褪去妖躯成就神灵,那虎妖便是听了老朽的经历,才有了今日的图谋。 “然而他却不知,仙家道法兴盛后,天庭不存,神道凋落,无有敕封降下,更遑论成就什么后天神灵,待老朽这一缕残魂消散,禹山山神之位,自然也便荡然无存了。” 赵莼一面听着,一面若有所思。原来当今三千世界,已然没有先天神灵诞生了,现存于世的后天神灵,也是从前神道昌隆年代间遗留下来的,可以说,几乎所有当世的神灵,都比昭衍太元还要久远。 只不过他等仅能在受得敕封的地界行走,而从前天庭尚存时,尚可借朝拜百官的机会,与各地山河城隍之神互通有无,如今天地易主,各处神灵便只得困守自家地盘,哪处也去不得了。 同时,在天庭崩散后,此等神灵的神力,便只能看其香火供奉的多少与所占地界是否广大,像是悬河的神女炬霭,不仅有名有姓不说,其通身神力还堪比洞虚大能,因她的存在,北地仙家道人才不可随意入得凡俗地界。 而像小型山林、溪流的神灵,在不得多少香火供奉的情形下,神力能比拟一般凝元、分玄修士就已十分不错。 至于禹山土地,此地广远若此,本不该令其只有这零星神力,怎奈禹山地处悬河之北,实打实入了仙家地界,受修真者的气息压制,便使得禹山土地神力凋零至此了。 章七十 地气衍化祸福来 赵莼这一不通神道之人,到此终是对此道有了些许了解,她暗忖片刻,大抵也晓得了禹山土地的用意,遂含笑问道:“土地公此番寻到我身上来,恐怕也有除灭此妖,立神复位之心吧。” 禹山土地被赵莼点名心事,倒也不觉羞恼,反而嘿笑两声,应道:“老朽如今虽只得一缕残魂,但好歹活了这么些年岁,凭剩余的神力,将这禹山探查一番并不难,若姑娘所寻之物不为那虎妖觊觎,自取了东西离去,将老朽残魂送往肉身,待灵肉合一后,再过得几百年休养,老朽自能立神复位。 “不过那虎妖自诩为禹山新神,将山中之物皆都纳为己有,姑娘此行若为虎妖知晓,其必然贪念大起,不会叫你轻易取了东西走,届时你与他有了冲突,想要取物于山中便难了。” 赵莼听得此话入耳,思忖间,又清楚地脉之气出世,只怕会引动不小的异象,那虎妖现前占了禹山土地的神位,对山中诸事甚为警觉,待地脉之气现身,想避过其耳目几无可能。 这时,禹山土地见她神情微凝,复又放缓了声音,开口道:“便不知姑娘要寻的那物,究竟是个什么了?” 赵莼心思浮沉,暗暗也有了算计,遂直言道:“我欲寻金行地脉之气,土地公可晓得此物在何处?” 出乎意料般,对方竟沉默良久,两点绿豆大小的眼睛凝望过来,语气不善道:“禹山中有地脉之气一事,姑娘如何得知?” 他大抵也觉得赵莼语气笃定,当下是欺骗不得的,便只有诘问于她,心中委自作着衡量。 而赵莼亦觉出他态度有异,眼神微变道:“此物乃我师兄所留,自是师门长辈告知。” 忽地,禹山土地竟身躯一抖,颤声言道:“你……你可是昭衍弟子?” “正是昭衍亥清大能门下!” 如此言说了师门身份,禹山土地再不得怀疑她底细,更险些以蟾蜍之身一蹦而起,欢欣道:“原来姑娘与斩天尊者乃是同门师兄妹,倒是老朽有眼无珠,不曾识出姑娘的出身来,不过看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在身,确是应当出自名门。” 他喜难自抑,先感慨一番岁月变迁之快,继又问道:“不知尊者如今可还安好,老朽受其大恩,故得以残存至今,眼下虽无法脱身禹山之内,却也想借姑娘之口,轻表言谢。” 赵莼微微一愣,竟未料到禹山土地还不知斩天死讯一事,不过此地偏僻,三大家族未曾进驻之前,又只得凡人百姓在此居住,仙家之事自是对他等无所触动,而三大家族进驻时,斩天已故去千百多年,成为历史往事,恐怕也是因此缘故,才叫禹山土地一直不曾知悉。 是以她眉睫微敛,轻叹道:“逢魔渊异动,师兄领命出征,不幸殒命其中,至今夕已逾两千载了。” 禹山土地见识过斩天之威,当下便脱口而出一句“怎会如此”,可见赵莼面上神色不似作假,心神震动下,好些时候才缓了过来,嗫嚅出几声“可惜”,后苦笑着摇头道: “自那一别,本想着等到神力消散,老朽因而重回妖躯后,便凭着那地脉之气向昭衍去,在尊者座下当个洒扫门人也好,如今……却是不成了。” 适才有言,禹山地处悬河之北,受仙家道人所压制,而地界偏僻又人烟稀少,香火供奉亦是不多,长此以往下去,禹山土地的结局,大抵就是神力消散,脱离神灵之列,以精怪之身继续修行,此后不再与天地同寿,而是与妖族精怪一般,有寿元一说。 甫时禹山土地神力已见衰微,是炬霭神女有所不忍,故相告于斩天尊者,将其所得的金行地脉之气纳于禹山之内,使地气蕴养山中灵物,令山神土地得以逐渐恢复元气。 只可惜福祸相倚,此举虽为禹山带来了新的生机,因金行地脉之气的缘故,山中更衍生出了各类灵矿,但丰富的灵矿资源,亦将四方修士吸引而来,与虎妖合谋,将禹山土地神像损毁,致他到如今这般下场。 而经此一事,禹山土地对护持山中百姓,渐也没了先前的坚定,在残魂游离于野物的几百年岁月中,他终于明了斩天当年那句“怀璧其罪,若日后对神位再无眷恋之意,可往昭衍一行”中的深意来。 “尊者既已故去,老朽自当助你取得此物,只是金行地脉之气根植山中,若要连根拔起,必然会引出不小的阵仗,更何况地脉之气这些年来已成禹山灵矿根基,你要动它,就是与此中人族修士为敌,便不谈老朽的私心,此些祸患也当要提前诛除干净!” 他似是担心赵莼站于人族一方,做不下干净利落的抉择来,连忙又道:“姑娘可莫以为那三家是什么无辜之辈,受金行地脉之气衍生而出的灵矿,矿洞灵气内汞毒深重,三大家族之人摸不清此中缘故,却又不愿令自家人受此毒害,便在外召集家中贫苦的百姓,压迫他等开采灵矿。 “实不相瞒,那山路上的浓雾,便是老朽动的手,为的是不让这些人入得山来觊觎灵矿,恐也是因为此事,才叫此些修士记恨,连同虎妖夺了老朽的神位。 “但姑娘你想,百姓没有灵根在身,纵是灵气内有汞毒存在,却入不了凡人躯体,故而百姓长久在洞中采矿,最多也便是劳累困乏而死,或是到了年迈时因汞毒患些病痛,怎的也不会每月便死上十几人,乃至数十人之多。 “老朽如今入不得山神庙,但却知晓这三家每月都要遣人前去庙中,打的是以灵矿祭拜山神的名义,可都入了虎妖的地盘,这些百姓难道还能脱得了身吗,三大家族自然是有千百种法子,来蒙蔽他人的眼睛!” 赵莼听着,面上倒无多神情。要想掣肘三大家族,那倒是容易的,只需杀了上头的分玄,余下之人便自然作鸟兽散,禹山土地之言,不过是为她寻了个正当的由头,怕她心中迟疑。 只是她并非软弱之辈,此事不作偏倚,金行地脉之气乃她志在必得之物,无论今朝有无土地口中一事,但若旁人欲要阻拦,她剑下都不会留情半分。 章七一 恨无常与虎谋皮 据禹山土地所讲,那虎妖占了山神庙,夺了他一方神位,故而可以借助神力施为,实力绝非等闲分玄可相提并论,赵莼若贸然前去,少不得要栽个跟头,不若先出了这禹山,将他残魂交予肉身,待灵肉合一后,届时便可趁交战之际,入得庙中去夺回自家神位,而虎妖自不足为惧。 且山神土地受地界所限,出不得禹山境内,那虎妖更是紧紧守着神位,连一方小庙都离不开,此也算是给了土地与赵莼一个准备之机。 赵莼仔细琢磨了此事,心觉有可行之处,遂将禹山土地寄存的蟾蜍收入袖里乾坤内,转身才把屏障撤下,便见天际遥遥现出一道身影,她暗暗掐算时辰后,方知原是与申屠隆约定好的时日到了。 那厢申屠隆拂袖下落,瞪目往府邸中一望,正好瞧见赵莼自凉亭中走出,不自觉间,心中竟忽生些许紧张之意,定睛再瞧府邸内里禁制并未有破除之兆,这才神色稍见缓和,抬脚上前道:“道友可寻到东西了?” 赵莼目光下垂,憾然摇首,言道不曾。 也不知是否为错觉,在她说出不曾后,面前人隐隐有舒缓姿态现出,更是抬手轻捋短须道:“禹山地大,一时半会儿定然难以寻个透彻,道友不必心急。” 申屠隆道完此句,又以山神之说邀赵莼先行返回申屠家,赵莼自是点头同意,起身便走。 而见她面上毫无异色,申屠隆眉眼间划过几分凶厉,欲要出声将身前女修喊住,但斟酌良久后,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开口。 两人一路到了申屠家,迎接之人早已盈门,却见赵莼叹息着摇了摇头,便知她此行并未成事。申屠隆正好站于她身侧,当即暗忖片刻,顺势开口邀赵莼多留几日,后者心有此意,自是含笑应下。 只待散场之后,申屠隆颔首屏退下各方人等,踱步向房间而去,细细思忖起这两日的所见所闻来。 自那日与赵莼别过,他便向山头庙中一行,至如今岁月里,旁人只浅浅知悉这禹山中有山神存在,却不晓得山神具体为何方神圣,更谈不上拜祭供奉,便是申屠隆自己,都是自父亲寿尽坐化之际,才从其口中听闻了三大家族与山神的交易。 而现在,知晓此事的应当也只有三大家族当家家主。 不过父亲吐露之事并不完全,申屠隆今朝晓得的,乃是三大家族在禹山内立足,是蒙受了山神土地之恩,故而每年每月都要奉上珍稀灵物,与大量钱财入庙。此外,那山神还贪食人肉荤腥,每月都要食人,如此举止倒不像护佑一方土地的神灵,反倒似山野妖物,邪祟不堪。 然而申屠隆虽心知有异,却又畏惧山神之威,曾见得其血门大口一张,诸多妖兽精怪,便顺着喉间腥风入其口中,其间不乏实力还甚过于他者,委实叫人胆寒。 此回与之相见,将上贡之物奉去后,那山神忽然捧着肚腹,鼻子耸动两下,砸着嘴道:“这是什么味道,好生香甜,申屠隆,你家中可是又有什么细皮嫩肉的修士了,还不快快如实招来,若是敢欺骗本神……哼哼,你自晓得后果!” 虎妖一双棕黄大眼泛着邪光,叫申屠隆霎时面色惨白,这妖物说是山神,但平生罪行罄竹难书,凡人百姓于他而言,不过简单打打牙祭,偶有嘴馋之时,便忍不住在三大家族内,选些资质上佳的修士来吃,年岁大了嫌肉柴,偏要钟灵毓秀的少男少女,一年吃去四五个,使得他这做家主的,只能以夭折一说向族中隐瞒。 申屠隆额上冷汗密布,见虎妖张了嘴向自己逼近,喉眼儿中的腥臊之气几乎要扑上面庞,此番情形,更叫他口不择言,一连串说了许多名姓,连自家胞弟、女儿的名字都在其中。 可那虎妖面皮皱起,浑不满意道:“你那胞弟是什么皮硬肉柴之辈,本神拿了他也没下口的地儿,倒是你女儿生得不错,可惜境界不高,皮肉里的灵气太少,本神现在吃她,只能过个嘴瘾,还是再慢慢养着,等到以后再吃……” 他说话囫囵一片,嘴中口涎啪嗒啪嗒滴了满地,竟是早已将申屠昙给谋划好了,如此细细想着,忽又怒目一张,吼道:“休要在本神面前卖关子,你身上味道的主人,必定是个分玄境界的女修,就如你那妻子一般,给本神仔仔细细地想清楚了,近日究竟和什么人打过交道!” 虎咆声在庙中掀起一股阴风,申屠隆吓得直咽口水,猛然间眼前一亮,应道:“禀山神大人,最近贫道家中来了客人,正是个外来的分玄修士,贫道与之见过几面,想来这身上气息就是那时所留。”他暗暗留了个心眼,并未告诉虎妖赵莼就在禹山内,意图借着如此说法,可从庙中脱身。 而那虎妖当下并未全信,却又嘴馋于申屠隆所说之人,暗道这气息乃他平生仅见,光是气息间的灵气就已有满盈之态,可见此人必定资质非凡、修为出众,此番将之吃下,自己必定可以道行大涨。 抬眼见申屠隆目中满是惊恐,虎妖又一改先前的强硬姿态,反倒抽身远离了几分,嬉笑道:“申屠家主,你与令尊加起来,已经和本神纠缠了数百年之久,恐怕心头早有厌烦之意,想要早日脱离本神控制。” 他伸手止了申屠隆的辩解之辞,复又磨着牙言道:“不必和本神说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本神最厌恶你们人族的就是这一点,总是一面假惺惺,一面又做着奸恶之事,你面上是正人君子,最后还不是贪生怕死,将你那妻子骗到庙中,叫本神饱腹一顿了? “本神晓得,你与那易家、康家的家主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本神实力甚过尔等,只怕早就被你们合起伙来扒皮抽骨,表面上恭恭敬敬,出了这山神庙,还不是恨得本神牙痒痒。 “不过眼下却是有个办法,能叫你彻底摆脱了本神,只看你愿不愿做罢了。” 申屠隆心头鼓跳不停,抬眼正好与一双泛着凶光的虎目相对,棕黄眼瞳内,是自己咽了咽口水,双目鼓睁的模样。 章七二 送残魂家主谋算 是夜,申屠家府邸内灯火通明,自有许多族人、仆役穿梭其中。 待夜色浓重,更见更夫行走,呼喝敲梆。 赵莼一抖衣袖,凌身而起化作夜风一道,不动声息出了申屠家府邸,她携着寄存了禹山土地残魂的蟾蜍。正要往来时深潭处去,此事不得有失,当是越快达成越好。 山路中浓雾不散,好在有禹山土地稍作指引,赵莼方能径直寻到深潭,未走半分歪路。 月色下的潭水如明镜,将四野景象俱都映照显形,她屈身将蟾蜍放出,便见其身躯一压,忽地一蹦而起,亦在同一时刻,水面拂开清波阵阵,当中逐渐现出一处涡旋,早前见过的人面蛇身之物,遂从中跃出,左摇右晃立了半截身子起来。 它骤然见得赵莼,不由露了几分惶急之色在面上,然而此刻却受残魂所引,一时间逃脱不得。 而禹山土地此番终与真身相见,便听蟾蜍鼓囊一声,将口唇大张,自肚腹里挤出一股土黄之气来,咻地窜进了人面蛇身之物的嘴里。 亦因残魂离体的缘故,这较同族多活了几百年岁月的蟾蜍,现下终是通身萎缩,逐渐成就一张干皮,凋零在地了。 “赵姑娘,还请为老朽护法一番!”似是魂灵离去太久,要重新掌握旧时真身,尚还有些艰难,禹山土地面露异色,不住向赵莼开口求援。 见状,她眉头一拧,连忙就地盘坐下来,单手探出一臂,向禹山土地缓缓渡去真元。 忽然之间,赵莼眼神向周围瞥去,下刻雾中便现出一高大男子的身影,怒喝道:“你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申屠震向谭中人首蛇身的怪物望去,见其五官拧成一团,一片痛苦之色,当即就要奔上前来,阻断赵莼施为,然而身形才动,便见一道通体玄黑的长剑贯来,其上气势滔天,杀意无穷,直将他当场镇住。 若再往前一步,必是性命难保! 申屠震喉头微动,似是不信邪般向前试探,剑气如风动,轻盈将他手臂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见此情形,申屠震只得先按兵不动,咬牙切齿作旁观之辈。 赵莼分了些许心神将之拦下,为禹山土地护法一事倒未受什么影响。 约莫过得个半时辰后,那人首蛇身之物上气息稍稳,她见状收了真元回来,方才将长烬纳回丹田,转而注视于来者。 此番要取金行地脉之气,与申屠家定然会结下仇怨来,届时与这申屠震说不得还要起些争斗,如此,赵莼与他倒没什么话好说,反而颇为意外此人会紧张于谭中之物。 “你到底做了什么。”申屠震再次开口诘问,此回应他之人不是赵莼,反倒成了重新掌握真身的禹山土地。 “申屠家的小子,蒙你喂食之恩,老朽这身躯多年来才未见崩散,不过你申屠家做下恶事,与老朽有难解的仇怨,这几日,便请你先留在此处罢!”禹山土地深深嗅闻一口这山间清风,只觉神清气明,是几百年未有的畅快,他吐出一口气息,将申屠震卷入谭中,也不去望其惊疑不定的面容,便向赵莼道: “赵姑娘,眼下老朽重掌真身,对夺回神位已然有了把握,只看你欲何时入山,老朽自当暗中随行!”他心情舒畅无比,在潭水中肆意摆动身躯,而此时虽未曾复归神位,但灵肉合一后,对此方土地的联系亦更为深刻几分,赵莼只若踏入禹山深处,他就可寻其踪迹,凭风入内。 “便请土地公在此等我的消息了。”赵莼拱手一礼,瞧见天色渐明,心道也该到了离去之时,便颔首辞别,在晨光初显时分,回到了申屠家府邸。 申屠震的消失,并未引得多少惊动。府中这位神出鬼没的二老爷,本就喜好在外游历,每年待在府中的日子屈指可数,申屠隆自下人口中得知,其所住院落人去楼空后,不由暗恼于胞弟再次不辞而别,而此番又正值他心烦之际,遂对其多了几分迁怒。 出得房门见女儿正于院中练剑,丫鬟们围在一旁叽叽喳喳,如此和乐景象,不免又叫虎妖的一番话,再次浮上申屠隆心头来。 对方在庙中修行已久,言道此番若吃下赵莼,就可炼化其修为,借此掌握更为精深的山神之力,届时便能将山中矿脉尽数拔起。而申屠震留于禹山本就是觊觎山中灵矿,此回若是能将灵矿带走,自也不必困在这一隅之地了! 申屠家当如何,他哪有心思去管,待取了灵矿往北地走,凭此资源随意投奔一处宗门或大型家族,说不定还能因功受赐五行之气,一举突破到归合境界,那才叫真正的畅快! 更何况,虎妖明里暗里示意于他,此事若成,庙中还有更为珍贵的宝物…… 申屠隆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思及赵莼之时,却又有些担忧。如今一直使他迟疑的,无非是赵莼来历不清,而世上年纪轻轻就实力不凡的,多有可能出身名门,若最后被其身后之人盯上,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却道财帛动人心,何况是满山灵矿,申屠隆转念一想,暗道,我只把她引去庙中,杀她的乃是山中山神,日后她身后师门推演因果,也是寻到那山神头上去,与我何干? 便因着这份侥幸之心,赵莼推门而出时,院外候着的下人正好也传话而来。 申屠隆寻她? 赵莼如今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才好再度进山一回,不想申屠隆竟主动相约。如此倒不必用那强行入山之法,端看申屠隆如何言说了。 此回相见,对方神色较先前的冷淡而言,又添了些许亲和,他暗暗将赵莼打量一番,只可惜不能从其外表端详出什么异样来,除了年岁较浅外,身上倒不见天才之辈的孤高倨傲,申屠隆见之,心中稍定。 “贸然唤道友前来,也是为了道友自身之事,”他嘴唇微抿,佯作忧心忡忡之态,“贫道想起,山中若论谁能知悉万物,当属庙中山神,道友既苦苦寻觅师门之物不得,不妨择日随贫道前去庙中一问,托山神施下手段来,倒是比独自寻觅来得容易。” 章七三 虎踞庙中作神官 赵莼亦暗忖片刻,心底晓得这申屠隆不怀好意,但送上门来的邀约,怎能有不应之理,遂目光回转,抿唇而笑道:“那便请申屠家主引路一番了。” 两人各怀心思,倒也不曾相谈多久,申屠隆既打定了主意要将她骗入庙中,此番见赵莼慨然应下,更是心头一喜,连忙敲定了入山之日,含笑将她送出房门。 待次日晨起,便有下人在外传话,赵莼依言前去,见申屠隆整装待发,虽作派如常,但却能瞧出几分急切,暗笑之下,心底尤觉不齿。 他屏退旁人,再次携了赵莼入山,此回倒不曾在那山腰府邸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山顶去。 正是朝阳初升,晨风拂面之时,禹山中尚存得几分薄雾,行走间更感清新,赵莼随行于申屠隆身后,识海内忽听得一声“赵姑娘”,应声下望山麓,隐隐约约便觉得地底有东西在游动,当下心思一转,顿时知晓这当是禹山土地来了。 如此,心中筹算又多了几分把握,她收了目光回来,正好近处薄雾消尽,一处大门紧闭的庙宇现于眼前。 青瓦白墙,见不到匾额,其内倒是有几间厢房,但瞧上去颇为陈旧,甚至有积灰之态。赵莼暗暗冷笑一声,面上略皱眉头,却是向申屠隆问道:“申屠家主,这山神庙怎的不见香火供奉,反倒阴风阵阵,不像是神灵居住的模样。” 那厢申屠隆心道一声不好,暗骂这山神明知有人要入山,却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足,此下叫赵莼惊觉,心中怕是有了些警惕。 他陡然生出几分急切,恐赵莼抬脚要走,便捋了颌下短须,解释道:“山神大人尤喜清静,并不贪食人间香火,我等素日也不敢多作打扰,此回还是因着道友有需,这才前来拜见一番。” 赵莼不置可否,轻点着脑袋,道:“原来如此……申屠家主,我等还是快些进去吧,今朝为借力于此方山神,贫道还备下了拜祭之物。” 此话正中申屠隆下怀,他忙不迭开口答应,与赵莼一并落于庙门之前,推门而入时,一股阴风扑面打来,赵莼五感敏锐,自其中嗅闻到些许血腥气与腐臭,当下眉头轻拧,却不曾再度开口试探。 两人一路直行便到了庙宇正房,香案正中立有一方牌位,其上字迹模糊一片,下首香炉也作倒伏之状,香灰铺洒一地。 虎妖本在暗中窥伺,此刻待申屠隆带了人进来,不由伸头细细端详于来者,见她身上灵气饱蕴,眉目间清光烁烁,一看就是根基深厚、气运雄壮的天才之辈,暗道此番若吃了这人下肚,恐怕能涨百年道行不止。如此一番设想,更是嘴馋难耐,立时从牌位中显形,化作一个身形极其高壮,两臂健硕,却又肚腹浑圆的髭须大汉来。 赵莼以神识观之,许是占了禹山土地神位的缘故,这虎妖身上并未有妖气泄出,此刻头戴双翅乌纱官帽,穿着一身绛纱袍,倒真显出几分神官的模样。 申屠隆连忙上前为赵莼言说大汉身份,又颇有些殷切地向虎妖拱手相拜,言及赵莼欲借山神之力,今朝还特意备了厚礼,以献神灵。 那虎妖本想直接张口将赵莼吃了,此时听闻有礼物献上,不免又起了贪念,一对棕黄眼珠提溜转动,笑道:“什么厚礼,快快让本神瞧瞧!” 赵莼依言上前,右手攥拳伸出,待那虎妖上前细看时,便摊开掌心,露出一只三足金乌鸟,哑声而叫,虎妖正是疑惑之际,却见金乌霎时化作一道玄光,她手掌下翻,那玄光顷刻间成就一柄漆黑长剑,快如惊雷般直直从虎妖嘴中搅进! 未做设防下,血肉之躯怎挡得住剑气如虹,虎妖通身一颤,一条肥舌便被赵莼剜了出来,其嘴中血如泉涌,只可惜此刻一股厚重之力将长烬阻下,那虎妖趁势拔了剑出来,连忙后退数步,惊怒不定看向于她。 申屠隆哪能料到如此惊变,待回过神来,立时便奔出门去,欲要起身遁逃。 赵莼不容他走漏此事,登时起剑回身,剑气贯破晨间雾霭,将申屠隆头颅应声削了下来,而这眨眼的功夫,虎妖就以妖力将口舌补全,抬眼见她利落杀了申屠隆,便晓得是事情败露! 他自恃山神神位在手,虽觉赵莼实力惊人,却也自信其胜不过自己,于是虎目一转,挥手祭了几方玉牌出来,狞笑阵阵。 那玉牌一出,赵莼识海内便响起禹山土地告诫之语,原这东西乃是山神土地授受的神物,虎妖占得神位数百年,此番恐能借着神力加以操控,而每方玉牌的威能又不相同,因天庭崩散,最为强大的神授玉牌业已失去效用,不过剩下的风雷、雨泽、崩山、驭土四方玉牌,还能发挥其作用,令她定要小心。 虎妖左右两手各把一方,口中念念有词,几个呼吸间,天地便轰然色变,日光隐下,乌云堆砌,一副风雨欲来之兆,更兼雷声轰动,电闪烁然。 赵莼心思微动,知晓这应当是其中的雨泽与风雷玉牌,可号召禹山境内的自然力量,不过虎妖对其的运用,显然不见什么精妙之处,只晓得粗浅地呼风唤雨、与召雷之术。 她凭剑而起,须臾见剑气裂分,落雷降下时,亦不能叫飞剑动摇半分,十数道银光烁烁的飞剑纵横四野,寸寸逼去那虎妖近身,叫其见之骇然。 虎妖亦不是第一回对付分玄修士,却不料此人强悍至此,怒声咆哮间,又连忙召了雷电下劈,只是不知这女修周身虚虚环绕着什么东西,连雷电都能粉碎了去,他接连施为无用,反倒是赵莼的飞剑将要斩来,虎妖只得再抛起一方玉牌,此回牌上写着崩山两字,倒不是真的动摇山头,崩毁地表,而是有崩山之力,轰然将飞剑推回! 赵莼眉头拧起,暗道此妖借了神力,确有几分难缠。适才那崩山玉牌,蕴含的力量便不似分玄修士能够得着的…… 章七四 剑气纵横诛龙虎 虎妖见此番施展有效,更暗暗一喜,将手中玉牌抛起半空,乌云下,那方玉牌蒙蒙散着玉白清透的光芒,遂施力者五指张合,冥冥中便有一股力量朝赵莼压迫而来。 这力量先是重重一轰,后又列成两股环绕二分,至赵莼后方连接,形成包围之态,然后向内缩进,欲要将圈中人牢牢锁住。 如此崩山之力,寻常分玄修士受此一击,恐怕早已是筋骨寸断、皮翻肉烂,而赵莼却以真元将之生生阻下,只脚下向后退了十数步罢了。后又有巨力捆缚定身而来,紧紧扼住咽喉四肢,更向丹田施压,叫真元阻流,运行不畅。 她并不慌张,默然觉出此乃双方力道上的差距,那虎妖得了神灵崩山之力,现前实力决计超出了分玄范围,当下略作合计后,立时便打定主意,将丹田内灵气涡旋催起,须臾即见禹山内灵气游走聚集,堆积如洪流,被赵莼一人鲸吞入体。 而随着这般景象,她通身气势亦节节攀高。 虎妖晓得不对,立马将手头另一枚玉牌抛起,此枚玉牌名作驭土,却非单单只可号令禹山水土,而是禹山境内的万事万物,是以此牌乃是除却神授玉牌外,效力最为强大的一枚。他神识浸入其中,虽瞧不出赵莼到底使了个什么法门,但见她吸纳外界灵气而愈见强大的景象,便本能般开始阻却四方灵气堆聚而来。 而此举显然是有用的,赵莼眉头微拧,顿觉身外灵气游走速度慢了不止一倍,后听得禹山土地在识海内解释一番,抬眼向虎妖凝视而去时,杀意迸发! 这番还是外出游历后,首次动用《太苍夺灵大法》,虽受山神之力阻碍,不曾吸纳灵气到全盛之态,但虎妖现前实力,离归合境界怕也隔了不止一筹,故而纵是未到全盛,赵莼亦敢与之一搏。 禹山土地此时才残魂归体、灵肉合一不久,若贸然参与到争斗中,只怕赵莼一掌,或是虎妖一吼,他就得因之重创,故而见战势胶着,他便只得暗暗旁观。此前见虎妖一连将玉牌使出,禹山土地亦是担心不已,正是聚精会神欲趁机而入,将神位一举夺下之际,却见赵莼身形一动! 他不明就里,心道这一人族修士境界不高,胆量倒大得很,那虎妖如今气势正盛,合该避其锋芒,可赵莼想的却是迎难而上,欲要直接将其压制下来。 瞧着她御弄剑气之景,禹山土地心中猛跳,然而事情走向倒未应心中所想那般艰难。不知赵莼是用了什么法子,适才吞纳了大量灵气后,现前只展臂向外一推,那崩山之力便像是被其捏断一般,半空中响动着噼里啪啦爆鸣之声,她也不握剑,抬臂向下一指,漆黑长剑就破空而去,寸寸破除紧扼而来的力道。 虎妖是想过赵莼气力大涨,却不曾料到对方实力暴增到如此地步,且他又向来不是什么冷静之辈,素日里更见惫懒,一干斗法俱都依托于山神玉牌,此刻见玉牌有些挡不住面前女修,不免慌张难以自持。 他身躯浮起,一把将驭土牌握入手中,低声念过几句小咒,便听轰隆声震动连连,禹山内树木倾折、泥土卷动,不多时,就见一条土龙从地上翘起身来,尚带着些许土腥气,与雨水润湿后的凉意。 此乃驭土牌中的杀招,积土为龙,禹山土地最是熟悉此物,因而不由疑惑,为何虎妖连崩山牌都未驭使明白,却能在驭土牌上悟得杀招,不过眼下见了这景象,心知并无他多作思索的时辰,连忙就要告知于赵莼,叫她小心戒备。 然而赵莼比他动得更快,足下踏着剑气,招手御长烬向之斩去,较土龙巨大的身躯而言,长剑似若细针一般,虎妖方蔑然一笑,即见银光闪动,那土龙轰然如地崩山摧,迅速崩碎四方,黄泥飞溅,扬尘漫天! 这一条慑人心魄的巨大土龙,竟这般崩塌碎却,尸身堆出一方小山头来。 赵莼显然不欲与之纠缠,眼神一斜,长烬便调转了剑锋,直直向虎妖头颅穿透过来,怪的是,其头颅处不知有着什么东西,纵是尸首分离,其内一团生机也毫不见散去的模样,她唯恐生变,当即五指一张,催起真元将头颅裹住,免得虎妖趁势而活。 这时,禹山土地暗暗叫好一声,遂在地中现了身形,快若电闪般游入庙内,将那神位占下,扑咬着撕了虎妖鸠占鹊巢的魂魄下来,便在其魂魄落下之际,赵莼手下的那团生机,方才挣扎一番后,猛然散去了。 她松了口气,心道原是神位之故,抬眼时,禹山土地也终于化成人身。 对方身量矮小,不过刚及自身腰腹,头顶双翅乌纱帽,身着绛纱袍,与虎妖一般打扮,却显出其未有的和蔼可亲来。 禹山土地先是端正向赵莼一拜,后才扶正官帽,言道:“今朝老朽得以复归神位,赵姑娘功不可没,事不宜迟,老朽即刻便带姑娘前去取了那金行地脉之气。” “土地公且慢。”此回倒是赵莼摆手相拒,她凝神向虎妖尸身一望,因着生机已去的缘故,一股腥风自上盈来,不过片刻功夫,其人身就化为一具巨虎,头颅变作吊睛白额虎首,双目怒睁,叫人望而生畏。 赵莼心中微动,忽起一指向虎首点去,剑气自其眉心伤处破入,不多时,竟从中剜出一颗土黄珠子来,她呼吸微紧,伸手便将之握入手中,觉其触手还有温热,在真元探去的霎时间,即化作一道轻盈气息,环着赵莼手腕而动。 禹山土地走上前来,端详那物片刻,便展颜一笑,忍不住出声恭喜道:“此番赵姑娘是为了金行地脉之气而来,却不想还有额外之喜,一并将土行地脉之气收入囊中,真是可喜可贺。” 他转念一想,先时疑窦倒也顺势而解,妖族精怪不修仙家法道,突破时便无须五行地脉之气,虎妖应当是偶然得了此物,方可借之在驭土牌上得以精进。 赵莼听罢土地一言,却淡淡一笑。 偶然所得? 怕是不然。 章七五 此事但了拂衣去 她心有此念,遂一力破了禁制,向正房后间行去,才刚过屏障,眼前之景便可叫人瞠目结舌。 此中又诸多衣物、配饰,各般法器、法宝,从耍玩器具到符箓丹药不一而足,倒不是说那虎妖是什么享受之辈,眼前这些东西的主人,应当都是亡命于虎妖手下的修士百姓。 按禹山土地所言,这虎妖入山时实力不过尔尔,在外也是受得欺凌之辈,后被驱赶出山,不久便与几位人族修士合谋,方得以重返山内,而仙家道人对山神之说知悉不多,只以为是民间传闻,故才叫虎妖霸占了神位,享得神灵之力。 他本就为精怪开了神智而生的妖物,贪嗔痴欲极重,诸多东西自己用不得,也不想叫旁人得去了,而驭使法器须得祭炼,符箓丹药他又摸不清门道,如此一来二去,怕就一并积攒到了此处,至于灵玉等物,应当早就被其炼去,用以增长道行了。 赵莼在看过其中几件法器,按品阶正好适用于分玄修士,此时落到虎妖手里,其主人应当也是被人骗入庙中,后被妖物所吞吃了。 至于土行地脉之气,出自此些人族修士身上的可能,自然也大过于那虎妖偶然所得。 她神识扫去,竟还见得三两枚宗门弟子的命符,估计也是外出历练,不幸落入虎口所致。 赵莼沉沉一叹,正欲抬脚离去,余光往架上一扫,又在一条缠枝纹长裙旁,发现一枚平安玉牌,她目力过人,一眼便瞧得牌上雕了平安喜乐四字,四周描了几朵含苞的昙花,便取了玉牌入手,觉背后凹凸不平,翻过一看,其上又得一些小字,观之能知晓出此物是儿辈赠予母亲的寿辰之礼,最后落款则是申屠昙三字。 略经细想,大抵便知晓了此中发生了何事,赵莼眉睫微垂,复将那玉牌给了禹山土地,她取了金行地脉之气后,就欲离开此地,山中一干事情,自交给山神土地处置,才最为妥当。 而申屠家虽是当年贼人所遗血脉,申屠震却对之有恩,更兼有稚子何辜之理,余下无辜之辈,禹山土地当也不会为难。 赵莼理清此事,伸手将此中法器法宝并符箓丹药等物一并收入囊中,虎妖乃她所诛,其所有之物自能为她取走,也便处置完庙中之事,她才与禹山土地一齐,向矿脉进发。 当年斩天留下金行地脉之气,为此地衍化出诸多灵矿矿脉,其中以彤云石精最为珍贵,亦是因为此类矿脉受地脉之气最多的缘故,故而想要取走地气,就必得往彤云石精矿脉中一行。 禹山土地此番重掌神位,山中诸事他可谓无所不知,只轻轻一挥手,便将先前赵莼所见的禁制去了,迎她走入其中。 “地脉之气受老朽所驱,早已融入这万千灵矿之内,故而才未叫那三家修士所发觉,眼下还请姑娘等候一番,待老朽将这地脉之气拔出,再取不迟。” 赵莼轻轻颔首,退至一旁,而禹山土地伸手一招,这山中便轰隆不停,仿佛有地动山摇的阵仗生出,便见泛着金光的玄黑矿石上,逐渐浮出淡淡清气,最后在土地手中凝成一团,逐渐安定下来。 他将之递给赵莼,而待地脉之气抽离后,禹山境内的灵机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稀薄几分,土地苍老枯瘦的面庞上,亦更添沧桑。 “先前你与虎妖一战时,其余两家就当有所察觉,如今取了地脉之气,此后便再无灵矿生出,他等必然因此怨怼与你,算算时辰,应当就快到了。”禹山土地长眉皱起,摆手道,“你取了东西,一路往南就能出山,老朽与那易、康两家还有恩怨未了,便无法脱身相送了。” 此刻虽还重掌神位无多久,但一方山神要在其治理的境内,对付起本就不如自身的修士,几可说是轻而易举。赵莼并不忧心于他,眼下地脉之气入手,便颔首言谢两句,起身御剑向南行去。 至于禹山往后如何,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 …… 陈国,平成州。 成江自普云山发源,一路流经陈国十三州境,哺育众多儿女百姓,素来有慈母江的美誉,而平成州地处成江下游,曾经也是水草丰茂、沃野千里的鱼米之乡,以一州之粮产,可育半国之民众。 只可惜此番景象在二十余年前彻底改变,平成州土地龟裂,河湖干涸,成江还未流到此处,江水便渗入地下,须臾间消失不见。而也是从那时起,平成州境内便再不曾下过一场雨,天旱致粮食颗粒无收,此方土地上一度还有过易子而食的惨相。 才过辰时,日光便盛如正午,州城中安静一片,唯有马匹嘶鸣,车轮滚动与摇铃之声不停。 平成州到底也曾是富庶之地,道路宽广可供十数架车马并行,然而百姓抬眼见车驾驶来,仍旧慌张避让不及。 这车驾由四匹高头大马拉起,匹匹膘肥体壮,神采飞扬,其鬃毛顺滑,马身油亮,不难瞧出是经人精心饲养,而在这平成州大旱已久,连一方太守都极难育得如此良驹,遑论以此拉车,四处张扬行走了。 更看向车驾上,前头并无车夫驾驭,后处自华盖到车辕皆为金玉铸就,盖沿垂落纱幔,散着幽幽香风,其间坐了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女,一路说说笑笑,饮酒作乐。为避暑热,正中更摆放一彩瓷大盆,镇上坚冰后铺就瓜果,随着车驾行驶,微微凉意从中透出,叫一干百姓羡煞不已,却又丝毫不敢上前半分。 待这车驾走后,四处百姓方才继续手头之事,神色木然。 路旁卖纸伞的老人长长一叹,正将东西收了,到一处树荫底下纳凉,抬眼间竟见一位月白裙装的女子走来,浅笑道:“老人家,我初来此地,可否向你打听些事情。” 他见这女子面色红润,肌肤白皙,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当下有些窘迫,但仍是点头应道:“姑娘你问就是。” 章七六 遥遥火海纳宝物 女子螓首轻点,移步坐到老人身旁,轻问道:“素来听闻平成州乃陈国粮仓,土地最是丰沃,缘何到了如今这般景象?” 老人目光惊异向她一望,后苦笑两声,摇头答道:“姑娘不是我陈国的百姓吧,自二十七年前天火坠地后,此地便再无雨露,能种粮米的田地不足从前十之一二,如今平成州的百姓死的死,跑的跑,都快成一座空城了!” 女子似是被戳中心事般淡然一笑,而这一路走来在州城四处所见的场景,亦证实了眼前老人之言,她心中渐有谋算,忆起先前所见的奢华车架,微微顿首道:“适才那四匹良驹所拉的车驾上,坐着的可是仙家道人?” 对方闻言一愣,下刻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来,低声道:“那些都是王城来的仙师,平成州大旱后,其余州城一时也粮食短缺,为缓解饥荒蔓延之势,王城便遣了仙师来到此处,施法召雨灌溉田地。” 如此,平成州百姓一年的收成,全系于此些修士身上,也无怪于他等嚣张奢侈若此,却无人敢申斥半句了。 她观车架上的少男少女,亦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浅有个练气期五六层修为,连筑基境界这一仙家门槛都尚未攀得,放于悬河以北,只能算作下下之流,而今到了陈国境内,却是享尽风流,位比王公贵族,不同凡人而语。此般景象,到能解释世间修士,为何总有耽溺红尘,罔顾道途之辈了。 而区区召雨法咒,纵是练气期修士真气有限,一日也可施得三五回,若有丹药补气,这数次还能更多,不过照她一路走来所看,平成州内仅得部分田地有经人灌溉之相,不少地界都是久未有雨,民生凋敝的模样。粗略算得,此些除庄稼田地外的处所,怕不是数月才召一回雨,这般看来,州城内的修士便有懈怠之嫌。 不过凡人如何能懂得这些,连城中太守都不敢诘问此辈,况于他等平头百姓。 女子念起渡得悬河而来的所见所闻,对这仙凡之闻渐有了新的认识。且她千里迢迢往平成州一行,为的也并非是了解此地民情。平成州大旱,陈国境内几乎饿殍遍野,惨状叫天下人望之胆寒,而素是鱼米之乡的州城,在无有任何预兆前情的情况下,突然变为干涸之境,此本身便可说是怪中之怪。 诸多种种,唯有灾变那日自天际坠下的一道火流,方可解释一二。 故而此行之前,她早已将天火坠地的传闻稍作打听,怀疑可能是火行地脉之气出世,引动火行灵气聚齐,显现出火流坠地之相,而地脉之气藏于地中,叫天地为之异变,方有大旱之景现出,都算解释得通的道理。 女子,即远渡悬河来到此地的赵莼,见又有一道地脉之气将要入手,近来的愁闷一时便消解了不少。从禹山处获得金行与土行两类地脉之气后,她再未曾发现过其余地气的征兆,便索性乘舟渡了悬河,一路停停走走,当是磨砺心境,游历四方。 悬河受炬霭神女掌管,河上风浪不止,空中更有雾霭风暴,就连真婴修士也通行不得,而北地境内的人想要南下,便须得借助河中生灵的力量,奉上大笔钱财与鱼、龟等精怪交涉,方能入其舟船,渡向悬河之南。 赵莼亦是通过如此方式,才到了此处,而今已足一载。 不过说是凡俗地界,仙家踪迹倒并不鲜见,诸多王侯国家内,都奉养有道观与修士,每年贡其金银财物,与各般奢侈用具,以占卜国运,召雨祈福。 她展得舆图看去,此些凡俗国家,也仅在南地占据小小区域罢了,再往南去,可寻得一条不逊于悬河的大江名作妄殊,循此江西渡,就能再次进入修士们所在的地界,定仙城、万剑盟便在其中。 两处各据大千世界南北,以悬河相隔,其内修士遂有北地与南地之分,赵莼尚还不曾和南地修士打过交道,故而不知其中差别,但据博闻楼所记,南地修士精于旁门左道,而天下丹符器阵四道,除布阵之宗浑德在北地外,其余皆以南地为尊,赵莼倒极想见识一番。 不过眼下要事,还是先觅火行地脉之气,看那天火坠地,究竟是否为地气作怪。 赵莼待问了卖伞老人,方知那处已为官府所封,其中野火四起,更有火蟒成灾,故而不许百姓接近,以防祸事生出。 她细细打听了天火坠落之处,明晓方向后,遂向老人辞别离去。那地离州城的距离算得上遥远,好在修士可御空行走,片刻功夫就到了那火海蔓延的地界。便站在半空中,都能感受到蒸腾热浪窜起,一路扑上面庞,如若再离州城近些,其内百姓恐就要因暑热而死了。 火海内,隐约能见到许多孔洞,远观自然细小难辨,但赵莼只身踏入其中后,却是发觉此些孔洞还算宽大,可供两人并行。她探手抚过洞壁,其上粗糙磨手不说,待收手回来后,指腹上还留下浅浅一层赤色石砂。 有此物在,赵莼便能推出那火蟒成灾一说,恐是不实。 这赤色石砂常伴着火砂蚓出现,此类精怪以火气为食,喜好在地中造穴穿行,而道行愈是深厚的精怪,体型也愈是巨大,外界百姓应当是瞧见了火砂蚓的踪迹,看其尤为壮硕,才将其误认为蟒。 如此便是了,金行地脉之气都可衍化诸多灵矿,火行地脉之气按理说并不逊色于它,只单单影响到平成州一地本不大可能,但若是有大量火砂蚓吞吃火气,也能将之影响弱化不少,不然整个陈国,恐都要陷入大旱之中去。 赵莼心念一定,顺着孔道迅速前行,中有火砂蚓阻拦,俱被她一剑杀之。待过了半刻钟功夫,其眼前终于现出一处巨型地穴,一颗赤红如血的晶石正悬于地穴正中,下面有诸多大大小小的火砂蚓,正在吸纳火气,一副不知餍足之态! 章七七 身离平成入妙贞 下视火砂蚓成山,又何止成千上万只,好在此类精怪不食人肉,不然对平成州百姓而言,又是一道浩劫。 赵莼毫不见顿足,登时凌身而起,伸手一招,将那赤红晶石取入掌中,而晶石甫一入手,受真元感召,便化为一股轻盈气息,初时散发向外的浓郁火气,亦随之骤然停下。周遭诸多火砂蚓本在享用食物,现下见宝物入了他人手中,顿时怒意暴起,向来者奔去。 此类精怪攻击手段倒也简单,无非是以头部裂出的口器加以撕咬,只可惜地脉之气出世才二十余载,火砂蚓日日吞吃火气修行,至如今也不过有堪比凝元修为的道行,赵莼以剑气斩落,立刻便见汁液飞溅,伴着残躯掉落之景现出。 而火砂蚓生机雄厚,残躯扭动间,亦生出新的精怪来,不过赵莼自有应对之法,剑气未成,便以罡风对敌,如此手段一出,哪还有火砂蚓反抗的机会,一时间,地穴内尖嚎声不绝于耳,赵莼亦趁势疾行出了地下,重临半空。 许是火行地脉之气业已被她取走,平成州地界骤然凉爽许多,下头尚有残躯扭动的火海,现下也开始有熄灭之兆。无有狭小地势阻碍,赵莼亦好放心施为,顿将一掌压下,四野听得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那熊熊火海霎时消却,其内火砂蚓受真元挤压,砰然化作齑粉四散,而孔道地穴塌陷,在地中现出一方巨大坑洞,更伴着赤红石砂在内,晶亮如宝物般。 州城内,才闻巨响消停,众人忧惧又是天火坠地的恶兆,不免担惊受怕了一阵。 而后日头渐隐于云后,不多时天象变化,雨云堆积而来,凉风在州城中滚动,百姓不明就里,连忙出门查看,人流愈发拥挤,有万人空巷之态。 他等仰望天际,忽而一滴凉意打在面上,伸手一摸,更不由惊叫出声,竟是下了雨来! 雨水入丝,初时还是淅淅沥沥,到后头便成了瓢盆之状,伴着轰隆雷声,将州城内的道路俱都冲刷干净,而百姓并不避走,反是欢笑着在城中奔走,仰面振臂,高呼阵阵。倒是先前驱车玩乐的年轻修士,因未曾料到大雨落下,此时被淋了个措手不及,坐于华盖之内,也有斜雨随风而入。 卖伞老人把着铺子,忽想起先前向自己打听天火坠落之处的年轻女子来,这越细想便越惊愕,旁人只见他拍起手来,喜笑颜开道:“是仙人!是仙人!小老儿我,也是和仙人说上话的人了。” 此后平成州再不见旱景,陈国多番遣人来看,亦未曾发现老人口中的仙人踪迹,但那日轰然巨响,与城外火海消却的景象,却又始终证实了,这绝非是道观内供养的道人可做到的。 而不管陈国境内如何惊动,赵莼却已早早辗转去了其余地界,搜寻起那仅缺的木行地脉之气来。 …… 淳午山,妙贞观。 幽静山林内,先闻潺潺水声流动,俄而一朵火云升起,虚虚笼于空中,将四处染就橙黄颜色,后又有几重霞气自下而上,使这火云层层向外推开,渐化作鸟雀、虎狼等百兽之相,最后砰然而散,化五色烟霞流于八方。 林间骤然闻得一声长叹,站立在旁的几位童子,此刻尚惊慑于方才那一般神奇景象,又不敢交头接耳,唯有眨着眼睛望向座处,暗露崇敬之色。正中对坐者乃两名女子,左侧身着月白裙装,发若堆云,神情沉静如水,而右侧端坐之人一袭紫霞道袍,乌发束冠,身形稍见瘦弱,眼下正伸手拾起案上龟甲,赞叹出声: “道友真元之雄厚,实乃贫道所见所闻之冠,真不愧为名门弟子,我等野路子出身之流更难得比拟。” 她美目微亮,眼中钦羡之意不似作假,将龟甲偏偏收捡完全后,又听赵莼言道: “区区推演之术,倒算不得什么,余道友若有向往之心,何不往北地一行,以道友资质,拜入正道十宗也未必没有可能。” 赵莼若没有底气,自也不会如此言说,她面前这女子唤作余蓁,乃是淳午山妙贞观的观主,才不过百岁年纪,就已有分玄大圆满修为,且还是在这等灵源稀薄之地修来,若非突破归合要取那地脉之气,余蓁怕是早就攀入下一境界中。 故而她这话都还算说得保守,如此资质在昭衍也能稳入内门,再受长老相看一番,更有一步登天,乘风而起的可能。 困于凡俗地界中,实是可惜得很。 不过余蓁倒摇了摇头,经她所讲,她本是淳午山以东,荆国境内一农家之后,被上代妙贞观观主领回山中修行,而此观祖师曾也是北地修士南渡而来,占下淳午山后开山立观。余蓁寿五十而入分玄,此后便接了观主之位,令上代观主得以离去,寻觅那五行地脉之气以求突破,迄今又得五十载岁月。而上代观主是早已突破归合去了别处,还是在外寿尽坐化,皆不得而知。 至于余蓁所求,却是守好这妙贞观,盼着早日有新晋分玄出世,好叫她得以脱身离去。 然而赵莼以为,凡俗地界并不见多少威胁,反倒是修士年华不可荒耗,灵机福源皆稍纵即逝,余蓁之念未免显得不知变通,何况那开山祖师亦不过凝元修为,更无需分玄境界才得立足此中。若她是这妙贞观主,必不愿畏头畏尾,损却了自身道途。 只是余蓁此举也无可指摘,两人观念不同,她亦不好强求于对方。 且今朝到这妙贞观来,主要还是苦寻木行地脉之气无果,欲要向观中修士打听一二,赵莼遂按下话头,改问道:“数日前与道友商量之事,如今可有了结果?” 余蓁受赵莼所托,遣派观中弟子四处打听异象,因施恩于对方,故而才请得赵莼出手,将她偶然所得的几枚龟甲残篇解出,如今见赵莼问询结果,不由面色微红,应道:“弟子们所经之处,都不见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日前有弟子回禀,说是南下有一姜国,其中还有城隍存在,道友不妨和那城隍交涉一番,再看如何。” 章七八 龄阴城外访城隍 赵莼初闻神道一说,还是在禹山之内,然而自打南渡悬河后,到凡俗地界中来却甚少见得神灵踪迹,此地到底灵源稀薄,诸国之间纷争不断,自上古岁月至今,不知经得多少道变迁,许还有些大山大河存有神迹,可城隍一类,当真已是极为少有了。 她沉吟片刻,晓得地中神灵向来藏踪匿迹,妙贞观弟子能打听来这些,恐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当下遂展颜露笑,言道自己定将前去那姜国一问。 余蓁倒是想多留赵莼几日,可惜对方身有要事,她不好寻了由头开口,便只得起身送行,唤来弟子为赵莼指引方向。 而在这妙贞观中修行的人,如余蓁般断了凡尘亲缘的并不算多,更多的却是家中非富即贵,千里迢迢上山修行,以求延绵寿数的王公贵族,当中正有一居姓弟子,名作居献,便是那姜国人士,家中为一方巨贾,此回特来毛遂自荐,愿为赵莼引路。 赵莼倒未拂其好意,依言颔首应下,又遥遥一抬,将居献此人引上云端,待方向明了,便向姜国而去。 她暗道大千世界灵机无穷,凡俗地界的百姓虽仙途难觅,可怀有灵根的几率,仍旧远远大于她出身之地,便像居献家中,就有数百人访得仙踪,业已踏上修行之路。不过他等眼中,能施咒召雨呼风,就称得上仙师名号,而能筑得灵基,容颜永驻,便是神仙手段,对于赵莼这等乘云驾雾,行走空中之举,更是惊世骇俗! 又看妙贞观中,分玄不过仅有余蓁一人,连凝元修为者,亦不过双手之数,此些人物素来不显于人前,居献在观中地位平平,就更别肖想与之接触了,恐怕就连道法境界有几重,都不甚清楚明了。 这一路携着居献走来,不过半月就到了姜国境内,而听居献讲,他家中送他往淳午山修行时,光跋山涉水就用了三载有余,较赵莼御空行走不知慢了多少。 不过赵莼听得后,却转念一想,心头生出疑窦,问道:“你家中既有如此多的修士,这妙贞观中却为何只你一人?” 那厢居献见她如此询问,不由露了一副诧异神情出来,后又恭恭敬敬地解释道:“妙贞观乃仙家道观,唯有先天灵根之人方可进入其中,其余后天灌灵所铸假根,却是上不得山来的。” 未有居献之言,赵莼还不知这灵根先天后,经他讲明才晓得,其中先天灵根自就是五行灵根,为婴孩生而所有,至于灌灵假根,则是后天身无灵根之人,依托灌灵草在丹田内灌注出假灵根,从此吸纳灵气修行,虽也有着与寻常修士一类的境界,却空有修为,无法施展各般神通法术,只借以延长寿数罢了。 这法子与她在重霄所见的凡体大士有共通之处,只是凡体大士一道对肉身体魄要求颇高,尚算有所门槛,而这灌灵假根却是人人可行,只需一株灌灵草,就可使得凡人踏上长寿之道, 赵莼适才还以为大千世界灵根修士已不鲜见,竟不想是凡人作那逆天改命之举,如今听了,更沉吟良久,方才携着居献继续赶路。 姜国崇尚武力,境内有二十一州,较陈国而言国力当要强盛不少,而她此回要去的是姜国旧都,古城龄阴。 龄阴历经王朝更替,多次被定为国都,若不是三十余年前,上代国君力排众议作迁都之举,只怕到如今此地也不会被称之为旧都。 而居家身为一方巨贾,在龄阴城内自也产业颇多,居献随赵莼跃下云头,便先引着她往城中府邸落脚去。因事前有所吩咐,居献并未向旁人透露赵莼身份,只言道她乃妙贞观观主好友,叫府中下人好生招待。 不过赵莼意在此地城隍,倒没有久留之意,方至龄阴,就打听起此处的城隍庙来。 与别处不同,龄阴城的城隍庙,在两百余年前便从城中迁到了城外,甫时龄阴还是姜国国都,国君以城隍庙方位不祥,恐折损国运为由,将之拆除重建,而城隍庙自打迁出城内后,庙中便屡见恶兆,渐使得龄阴百姓不敢靠近那处,城隍香火亦自此断绝。 赵莼不以为然,那城隍乃一地神灵,缘何会在风水方位上生出不祥来,恐是事在人为,有人不愿城隍庙留在城中碍事,故才有此谋划。 她无惧于民间传闻,只待夜深人静时,方乘风而出,意欲一探庙中恶兆真假。而出得城外后,一路向南行去,还未靠近城隍庙,就猛然闻得一阵悲怆泣涕之声,在这寂寥夜间,确是渗人得很。 赵莼心中起疑,蹙眉往庙门踏去,靠得愈近,那哭嚎声便愈加惨厉,伴着四面阴风四起,树叶摇曳作响的沙沙声,又更添可怖之感。若她不是修道之人,恐就要被此般景象逼得狼狈离去了。 些许功夫后,赵莼在枯藤草叶中寻到了庙门踪迹,其上满是尘灰,显然是少有人来的迹象,待神识扫过,便见她冷冷一笑,一掌将那庙门轰开,亦不知触动了其中什么关窍,荒凉院落中兀地现出几个鬼影,尖嚎着向闯入之人扑来。她一眼瞧出,此些东西不过是阵法幻象,又心念一横,在指尖唤出一点火星,弹指间破了庙中幻阵。 待破了此阵,赵莼心头大抵也有了合算,较往前所见阵法而言,这庙中幻阵实可谓漏洞百出,只稍有些修为在身之辈,都能瞧出其中底细,不过布下此阵的人,应当也不指望此阵能挡住修士,而是专为对付前来拜祭的百姓,意在将城隍香火断去。 此刻鬼影哭嚎声俱都消却,她冷然向庙中荒凉景象一扫,眉头拧起,喝道:“此地城隍何在,幻阵已除,还不出来!” 说罢,自庙内冒出一股青烟,一个判官打扮的瘦小老者现出身形,其面上仍旧留有惧怕之意,见赵莼并无恶念,才打了个稽首,躬身言道:“小老儿正是龄阴城隍,不知道人来此,有失远迎。” 这些年里不得香火奉养,龄阴城隍神力微弱,现下只与凝元修士相当,故而面对赵莼自有畏惧之念,不像禹山土地一般不卑不亢。 章七九 惧生事城隍退避 赵莼以木行地脉之气一事相问于他,这龄阴城隍默然思索许久,末了却摇了摇头道:“此物小老儿不曾听说。” 他神情谦卑,见面前女修微有凝眉之态,不由慌张道;“道人恐是不知,小老儿自打庙府迁出了龄阴城,就不怎么受过香火,如今神力浅薄不堪得用,且城隍不似山河神只,无有那等呼风唤雨之能,早前地府阎罗存世时,还能对城中事情有所知悉,现下神道凋落,我等虽非鬼魂之身,却胜似孤魂野鬼,哪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照龄阴城隍所讲,昔年神道昌盛之际,他辖下还有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等神只,甫时城中诸事皆瞒不过他,但如今大势已去,辖下神只业已神力散尽转生重修,他今日一个孤家寡人,确是无力于此。 赵莼倒也没有心思迁怒于他,只是线索断在此处,面上略带了些遗憾出来罢了。她微微摇头,默然向庙中扫视一番,见四面门庭冷落,积灰处处,更念起城中传闻,问道:“你好歹乃一地城隍,那区区幻阵定困不住你,这些年内,怎不见你破了此阵,唤城中百姓出行拜祭?” 听得这事,那龄阴城隍怯然露出苦笑,将两袖团于身前,方解释道:“小老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这龄阴城内俱为松延观所把持,庙中幻阵便是观中弟子设下,若破了阵,次日就有人要寻上门来,还是不作此些白费功夫之举,只等着神力消尽,转修道法为上。” 言及此处,他目中仅有些许不甘,至于反抗与奋起之念,却是分毫也未见得,赵莼暗暗咂摸此言,见其话中虽无责怪,但末了挤眉弄眼的神色,却有怨于自己多管闲事之嫌,只不敢表露太多,怕惹事上身,才做了些小动作。 她哼笑一声,看向龄阴城隍的目光也冷了下来,直问道:“那松延观又是什么势力,缘何看不惯你这城隍爷?” 赵莼态度骤变,唬得对方身躯一震,抬眼见她不曾发难,方嗫嚅着将松延观之事道来。 相比姜国长达一千四百载的久远国史,松延观立观迄今亦不过两百余年,又与淳午山妙贞观这等远离世俗的仙家道观不同,此观向来与姜国王族关系亲密,观中祖师更被加封以国师尊位,享举国供奉,地位尊崇。 如此追名逐利、挟势弄权之辈,自不欲见城隍分夺民间香火,可惜其不得弑神之法,只能施下手段将其迁送城外,断其香火以绝神力,至于往后又是因何缘故使国君作出迁都之举,龄阴城隍便不得而知了。 他自打松延观势力渐盛后,便被去了耳目,城中种种事情都知晓不多,因着每日都有弟子前来检视幻阵是否安好,他才能从其口中得知迁都一事。 赵莼打听完此些,才抬脚回了城中,正巧居献未寝,便将他请来一问。 居献为姜国人士,虽幼年时就往妙贞观中修行,但族中仍有不少修道之人,现下正好拜入松延观内,对观中之事晓得不少。 此观与妙贞不同,招收弟子并不在灵根上作限制,无论是先天灵根,还是后天灌注的假根,都可入内修行,甚至前两者皆无的凡人,亦能奉上大笔钱财,在观中请封松延观授德弟子这一名号,在外行走之际,即可受此观庇护。 如今居府在外经商之人,便多为授德弟子,叫其余商号不敢开罪。 赵莼心中门清,此些皆是那松延观暴敛钱财之举,在诸多凡俗道观内并不少见,但最令她讶然的,无疑是松延观祖师,如今尚存于世的姜国国师,此人号作孟平真人,实是一位以灌灵假根之身,修行到归合境界的修士。而除他以外,前些年间又有一位仲季真人出世,乃是孟平胞弟,亦为灌灵假根修士。 他二人的成就,无疑使后天灌注假根之人为之疯狂,是以不少邻国人士都前来此处,以求上师指点,而有所突破。松延观亦因此声名远播,势力强盛。 赵莼对此倒无甚其余想法,假根修士与她等灵根功法一道不同,境界之上往往是灵气积累足够,就可水到渠成晋级下一阶段,无有神通在身,连法器都难以驭使,除却空有一身寿元外,亦只有真元还算得用,此门此道,终究不是她等所追求的强大。 不过松延观昌盛若此,姜国王都内就必然有不少修士行走其中,到那处继续打听,总比继续做无头苍蝇苦苦寻觅更好,赵莼暗暗点头,次日便向居献辞去,一路循着官道过去,倒无需旁人指路。 她卯时出行,三刻钟后遂见得山林地貌,待过了此山,应当就要到姜国王都了。 就在这时,赵莼耳侧忽闻骏马嘶鸣,兼有蹄铁踏地、人声呼喊的声音响起,向下而观,原是一队人马在林中行进,左右及后侧之人身披黑甲,手把长弓,腰间横着弯刀,面色肃穆紧张,呈拱卫之势环着正中几个少年。 而少年们骑装在身,个个神采飞扬,此时夹了马肚向前狂奔,不时拉弓而射,又由身后随行之人将猎物拾起,前行时林中鸟兽无不惊动,为此慌乱奔走,处处可闻其哀叫。 此处又乃王都附近,赵莼观此阵仗,估摸着应是王公贵族子弟出门狩猎,如此扭身欲走,在转头之际,骤然听得一声呼救,其声响在识海内,可见是向自己而来,不过她并未在此处觉出窥探之感,是以应当不是山神土地一类。 思忖着,便又是一声呼喊,赵莼只觉这声音稚嫩若孩童,其内满是惊惧惶恐之意,叫人闻之不忍。便含着疑惑以神识探去,在为人驱赶的鸟兽中,陡然见得一抹白影,那求救之物,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鹿,跑动间四蹄恍若有烟霞生出,不与寻常鹿兽一般。 在传说中,白鹿向来是祥瑞之兽,北地内更有以白鹿为纹饰的宗门,而在凡俗地界,此物亦是生而开了灵智,携气运在身的瑞兽,若豢养一只在旁,更有能分其祥瑞,增补自身运道之说。 章八十 起杀心镜见孟平 但见白鹿身后狂奔追赶之人,其拉弓搭射毫不见半分迟滞,眼中更有杀意弥布,竟不像要活捉豢养,反而有猎杀斩首之念! 赵莼眉头微拧,此事本与她无关,她亦无心插手其中,只是这白鹿乃祥瑞之兽,此番又求援到了她眼前来,恐也是自己命定有这一遭,如若放任其为人捕杀,未免又与运势相悖,若得恶兆在身,更是难以开解。好在追猎白鹿的不过都是些凡人子弟,随手施为亦可解其危难,赵莼轻叹一声,遂渡下一道清气,将白鹿虚虚拢下,挪移到了隐匿去处。 追赶之辈忽见此番变化,不由向上一望,只见得一缥缈身影在云头,窥不清其人面容。但这乘云驾雾行走云端的架势,亦将他等吓得浑然色变,连忙了调转方向向后疾奔。当中却有一俊俏少年安坐于马上,在先时白鹿消失之际,就已面露不悦,此刻见来人稳站云头,毫无下落之意,便更是怒从心头起,当即下了马跃上云中来。 他自打修行起,就不曾受过旁人忤逆,今日追猎白鹿,亦是经心中恶念作祟,欲要亲斩瑞兽,看那传闻之说究竟会否应验。眼下受赵莼阻拦,气得面皮涨红,待站稳云头,即叫骂道:“哪里来的野道士,竟连你爷爷我的事情都敢掺和了,还不快快将那白鹿交出,再恭恭敬敬讲几句谢罪之语,奉上好礼上来,今朝自将你小命放过,不再追究!” 赵莼闻之轻笑,心道此人生得颇有神秀之风,眉眼鼻唇甚为标致,怎奈行事作风如此粗野,便是家中受得宠爱的小儿郎,也不见这般言行无状,粗鲁放肆的模样。而细细观之,不免又感到几分诧异,对方不仅有修为在身,且还境界不低,有归合真人行走时的挪移之相,只是气息实在薄弱,更无法使得缩地成寸神通,才叫赵莼先时将之忽略过去了。 默然忖度片刻,她心头醒然,大抵也揣摩出眼前少年乃是何人。正为姜国王都附近,身侧又现归合之相,只怕除了那松延观祖师胞弟仲季真人外,亦没有旁人敢如此嚣张。仲季应当也已看出她修为境界如何,方敢放声诘问。 而仲季见她先轻笑一声,后又始终不语,一副巍然不动之态,心下顿时气急,横眉怒骂道:“此时知道怕了,倒是浑作哑巴,若你方才晓得认错赔罪,爷爷我倒可以高抬贵手,不与你计较这事,可如今机会过了,哪怕你跪地讨饶,今日也难逃一死,连你身后师门亲族,一个也跑不了!” 说罢便催起真元,一掌向赵莼拍来。仲季好歹有归合修为,虽是假根修士,但亦有分玄亡于其手下,此番自是不惧于赵莼,欲像先前对付旁人一般,以境界之威将来者生生碾死。 何况凡俗地界中的修士,大多又功法残缺,不得神通法门,即便天资卓绝若妙贞观主余蓁,也因前人功法只至凝元篇目的缘故,在分玄境界内只能以力法斗敌,实力不如身具传承之辈远矣,眼下仲季尚还不如余蓁,斗敌手段可称拙劣,若非有得一身真元,又哪来底气在此横行霸道? 赵莼见他起了杀心,自身亦见不忿,她从不惧旁人嚼舌言语,然而仲季此番却辱及师门,实难叫人咽下这口气来,且观他说到此言时的面上神情能知,这话必当不是空言,亦不知有多少修士得罪了松延观,被连坐诛除于世! 她抬手迎上掌风,竟是以浑厚真元生生将仲季制住,一时叫他动弹不得,浑身若入冰窟。赵莼略作试探一二,大抵也算明白了仲季的实力如何,这以灌灵假根修行而来的修为甚是虚浮,根本不若北地修士那般夯实,各境界间又不曾有较大桎梏,故而便是有所突破,真元也不若她等来得凝实,这才被赵莼一举挡下。 而仲季此人又不通术法,遇事只晓得以力服人,素日那些分玄修士皆不敌他,今朝却是撞上了自北地而来的赵莼,眼下徒以真元不能制敌,骤然失了倚仗,更是慌张不已。 他嚣张气焰散了不少,几番向赵莼施力,皆不见效果,正要张口叫骂时,云中却闪来一道剑光,噗哧一声将他右臂斩去,当场便见血喷如柱,霎时叫他脸色一白,哀嚎出声。 仲季自小养尊处优,活到今日还未受过如此苦楚,涕泗横流下,已是赶忙疾走逃窜,再不得先时风光,而赵莼又不欲将之放过,当即遁起剑气追赶,那仲季的速度如何能敌她,眼看不过眨眼功夫,就要落到赵莼手中去,他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中将一面铜镜抛出,高呼道:“兄长救我!” 赵莼脚下一顿,与仲季不同,其大兄孟平真人早在两百年前就已步入归合境界内,假根修士固然是空有修为在身,但漫长岁月中,若说孟平没有些其余手段,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那铜镜脱了手后,便悬于空中片刻,自其中模模糊糊现出一道人影,虽只得半身,却也能看出是位身形高瘦的男子,至于其身后的景象,倒不甚明了了。孟平真人骤然被胞弟所唤,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后见仲季右臂被斩,一女修穷追不舍,杀意浓重,登时便摸清了场中景象,蹙眉道:“这位小友,舍弟性情鲁莽不知轻重,恐言行举止多有得罪,还望道友能看在我松延观的面上,饶他一条性命。” 孟平并不问询此事,想来仲季的脾性他早已是心知肚明,又见赵莼修为未至归合,心中思忖下,便知晓胞弟应是得罪了灵根修士,其根基本就虚浮,敌不过精通术法的灵根修士也是可能,故而他虽在劝诫,语中却仍见倨傲,有多年积威弄权之相。 他见赵莼不应,反而神情愈发冷然,心头暗说不对,眉头更紧几分,道:“我松延观不说一手遮天,但在临近诸国中,还算有些势力,小友今日若能就此作罢,日后在我松延观治下行走,也当省去不少麻烦。” 一番话看似寻常,却又暗有威胁之意,倒使得赵莼更为不愉。 章八一 困苣山敌影重重 眼下仲季业已被她斩下一臂,而修士欲要续接肢体,所需耗费的功夫也必然不小,何况续接回来的手臂决计比不上先前好使,是以无论如何今日这梁子都算是结下了。 赵莼目中冷意森然,镜内孟平真人顿时心中一抖,刚要出言叫仲季避躲,便觉眼前寒光一现,耳畔闻得一厉声哀嚎。血光中,胞弟的头颅便这般被眼前女修出手摘下,元神才自眉心浮出,就遭玉手捏碎,彻底身死当场,无可逆转! “好胆大的小辈,你——”他话到一半,那铜镜就因无有真元渡入的缘故,渐消却了法光跌下空中,噼里啪啦砸个稀碎,而赵莼暗忖假根修士难以操使法器,缘何孟平与旁人不同,遂下落拾得碎片一观,见铜镜虽粉身碎骨,其中倒还缓缓逸散着些许灵气,探查之下,心知孟平当是请了灵根修士往其中渡了真元,待需要时便把真元催起,如此即可做一时之用。 而此些法器冶炼手法甚是粗劣,莫说与南地相比,就是北地法器都远远甚于它等。不过耐不住数量堆积,若孟平手中攒有大量法器,再并上他通身修为,自当十分棘手。且松延观暴敛横财两百余年,刮尽民脂民膏,孟平以之添置多件法器,亦不无可能。 只可惜此行本是向着姜国王都而来,如今来看,倒也没必要前去自投罗网。 赵莼调转了方向欲走,却不晓王都内因着仲季陨落一事,掀起了滔天风浪来。 王都北,松延观。 几个身着杏黄道袍的修士候于殿门外,相互间窃窃私语,实不敢高声言话,唯恐惊得殿中之人,召来呵斥。 他等皆乃松延观二代弟子,行走在外颇受崇敬,与那王公贵族交谈时,都可自居几分傲气,但到了祖师孟平真人跟前,却是谁都不敢造次了。今日按例正是祖师讲学授道之时,几人早早前来等候,但见讲学时刻已过,殿内祖师却仍旧没有传唤之意,心下不免疑惑。 俄而,忽闻殿中一声爆喝,两扇大门兀见洞开,孟平真人怒色难掩,快步从中走出,更疾言厉色向众人呼喝道:“速速前去施法,将苣山给本座牢牢圈住,若生半分差池叫其中贼子逃窜而走,本座唯尔等是问!”他说罢,便腾起身来乘云而去,亦不同殿外之人多说半句。 二代弟子不敢忤逆祖师吩咐,只好躬身领命,抬眼时往殿中一望,却见香案正中两座真人玉相,如今竟断折一座,应了陨落身死之说,他等心头顿时明了,倒无怪于祖师勃然大怒了。 孟平真人唤弟子封了苣山,实则便是赵莼斩杀仲季的那处,苣山邻近王都,自迁都后,即成为姜国国君春猎秋狩之地,其内布施阵法重重,素来有囚困兽物之用,而今大小套阵同起,亦可将来人困在其中。 仲季乃他胞弟,又是仅有的血亲,虽性情骄矜放纵,但孟平亦只敢信任于他,故不惜费尽心神将之拔为归合真人,以增松延观底气,为往后所图积蕴实力,怎料今日被外来灵根修士所杀,叫他多年心血付之东流,此后若再想提拔一位归合境界之人,恐就要危及自身寿元。 更何况那女子实在强硬,他已将松延观之名搬出,却仍旧未阻下其斩杀仲季之举,此事若不作解决,一经传出必然大大减损松延观声望,于情于理,他都得诛杀此女以儆效尤。 赵莼才行无多久,身后便得一阵劲风,她回头望去,见一灰蓝道袍的高瘦男子踏云而来,其形貌与方才铜镜中的那人一般无二,正是仲季之兄,孟平真人! 对方此番前来闹得颇大一番阵仗,远远可望见长烟千里,云霞泛彩,身后更有多道身影随行而来,脚下踩着长梭法器,速度更甚寻常修士,此刻亦纷纷怒目而视,欲要以势将赵莼镇压下来。 她神识微动,觉察出山林境内应有阵法作祟,一时半刻破除不得,更无法遁气远走,且如今孟平真人奔走而来,闹得如此阵仗,只怕也有杀鸡儆猴之心,不肯叫她轻易逃了。 果不其然,孟平睨她一眼,将臂上拂尘甩起,即怒目高喝道:“你这邪道,今朝入来姜国作祟,杀得我松延观一名真人,若本座再不加以制止,亦不知还要生出多少祸患,为国为民,都当诛此魔头! “众弟子听令,今日能摘回邪道头颅者,本座势必提拔其位,为之醍醐灌顶,增进修为,以作赏赐!” 此话一出,其身后之人无不面色涨红,个个激动万分,好似孟平口中所言的奖赐,业已到了自己身上来,恨不得当即冲上前去,将赵莼头颅斩下。 而赵莼听了此言,忽将眼珠转动,对那“醍醐灌顶,增进修为”一句甚为好奇,但此时绝非计较话头之际,她只得先将这事按下不表,嗤笑一声言道:“你松延观身为道法修士,却插手凡俗国事,祸乱姜国朝纲,违了我等自古以来的规矩不说,又对观中弟子蛮横霸道行径充耳不闻,任由其向下搜刮盘剥,奴役一国之百姓,更以势压人,欺凌周遭道观与修道之辈,如此不仁不义,竟还满口空话虚言,实在可笑!” 她一席怒骂,使得原来只因贪念所驱的松延观弟子,一时间激愤不已,如同老底为人掀起般,羞恼难平,嘴上喊着一派胡言,便欲杀向前头,以解心中愤然! 孟平恐也晓得寻常修士奈何不得她,此番带来的便俱为二代弟子,个个皆有分玄修为。赵莼远目一望,竟还在其中发现几位实打实的灵根修士,此时遁着玄光踏来,气势不同于旁人。 众人只见她横眉冷笑,抬手向前微微一握,剑气遂从掌心迸射而出,向四方斩去,后才觉眼前一花,不知什么时刻失了知觉,一个个头颅从肩上滑落下来,造得一方修罗炼狱之景。 孟平看之,不由呼吸一窒,倍觉悚然。 章八二 云中斗神像虚影 此些二代弟子,俱是观内中流砥柱,孟平此番携之前来,亦是打着从中臻选一人,作为接任仲季之人选的主意。他哪里料到赵莼出手狠厉,同为分玄修士的弟子在其手底,连一招都过不得,就被她夺了性命去,如此轻敌之举,便叫他松延观亡命了大批分玄弟子! 他自是心痛至极,面容兀地扭曲起来,心头沸腾的杀意,竟较先前仲季殒命时,还要澎湃数倍不止。 松延观乃孟平真人毕生心血所凝,赵莼此举,可谓是往他心头剜肉,故而剑气尚未休止,即见孟平挥袖前来,其手中拂尘向上一扫,周遭遂凝就数朵涔云,齐齐向赵莼打来。那云中藏就诸多水气,寒凉无比,才浅浅靠近于她,就令赵莼觉得甚是阴冷,如若真叫此些涔云近身,恐会对肉身经络有碍。 她将身一扭,遁起剑气把涔云避过,忖道假根修士不通法术,那召云之术应当是其手中拂尘所致,故而破法之道,就在法器之上。 孟平还不晓赵莼定了主意,现下手把拂尘,口中念叨几句小咒,便把涔云催起,寸寸向赵莼逼去,借此空隙,他又从袖中取了几只玉梭,迅速将其中真元引动,弹指间,就见玉梭飞遁,破空而走! 赵莼瞥见玉梭飞来,倒也略略讶然一番,这法器如铜镜那般,炼制手段实是粗劣不堪,却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能藏蕴大量真元在内,如今受孟平真元催动,立时发挥出堪比分玄大圆满修士全力一击的威力来,她亦可顺藤摸瓜猜想一回,若往内灌输真元的灵根修士有归合境界,这玉梭还当更强才是。 她微抿了唇,将体内真元泄出,将玉梭猛地制住,又伸出五指,叫大日真元缓缓浸入法器内里,那玉梭果真如她所想般,内处受得两股真元碰撞,不到片刻钟头,就有四分五裂之相!只是赵莼再欲反击之时,那厢孟平却变了脸色,又连连祭出多件法器,有以量取胜之意。 他本为假根修士,在此灵根道人纵横四野的地界,当是一籍籍无名之辈,却偶有一日得了南地传承在身,修为大进的同时,也便对凡俗国境以外的世道有得几分认识。古籍中讲,修道者虽有南北之分,但仍旧以宗门势力为尊,而天下大道万千,又有操使剑术者精通斗敌杀伐之法,被称之为剑修,当年留下这门传承的老道,就是受剑修重创,伤重不治陨落! 孟平喉头微动,见赵莼拂袖间把涔云斩却的轻松模样,暗道此人正有剑修之相,应当小心对付,故才抛出多件法器,想要干脆利落将之诛杀。他亦催了真元出来,缓缓渡向赵莼一方,如此真元可不能与仲季那等虚浮之辈相较,孟平步入归合境界已久,虽受假根修士所限,但好歹经得百余年岁月沉淀,要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他真元本还带着几分绵柔,待迫近赵莼后,便倏地强硬起来,环环向内压迫,有阻却赵莼行动,叫她不得动弹的念头。 赵莼先奋起一掌,然而掌风贯去亦如锤击山石,使那真元巍然不动,她暗道硬攻怕是不行,遂收了掌回来,将大日真元缓缓铺开,若水流般与孟平衔接而上,再以柔克刚,渐而突破困境。 好手段! 孟平咬牙暗道一句,觉察其真元格外浩烈,锋锐之下,又含着滔天火浪,炙热无比。不过他境界更甚,今朝以力压人才是正理,不然与灵根修士相斗,自己终究是要在术法神通一筹上败下阵来的。 他脚下挪移,眨眼就到了赵莼身后,右手捏起掐了数道法诀,想着先发制人,把赵莼压制下来,再以法器击杀。不过心中虽有此念,孟平嘴角微顿,竟不知周遭灵气怎的开始向内堆砌过来,好似正中有一道涡旋,正不断将灵气吸纳其中一般。 不多时,他身躯一震,发现此相并非自己错觉,这四周的灵气确是在被赵莼所唤,源源不断入了她那处去,其通身气势更随之暴涨,较先前强大数分! 赵莼清楚孟平是打的什么主意,却终究忌惮二人有境界之差,便不作它想,立时祭出丹田涡旋,使那《太苍夺灵大法》,增进自身实力。她回身与孟平对得数掌,真元向四处狂袭奔走如洪流,立时将围聚而来的种种法器击碎,看得孟平肉痛不已。 不过此时他已无心顾及身外之物,心道先斩了赵莼,往后自能将今朝折损的东西缓缓补回。 两人周遭都已泄出真元,远远望去,云中泛着玄光些许,四面蒸腾若雾,流彩如虹,又随着斗法推云分光,日辉时隐时现,叫弥望之人瞠目结舌而叹。 然而越做缠斗,赵莼却暗道一声不对,这孟平真人种种手段颇为老道不说,连驭使真元斗法时,也不像仲季那般若开闸泄洪,大开大合不得收敛,反而柔中带韧,有源源不止之相。 她心头疑窦万千,孟平亦有所不甘,他身中传承若败露出去,此方地界中的假根修士,只怕掘地三尺也要寻他下落,但眼前赵莼也十分棘手,一身实力远甚寻常分玄,若不使那门秘法,恐怕就得自身难保了! 如此斟酌片刻,孟平倒也有了几分坚决,回瞪赵莼的双目中,凶光乍现! 而赵莼只觉寒意浮起,面前修士忽而挪移向后,双手于胸前相合,其身后渐浮出一道虚影,在蒙蒙云层之中,显出些许不实之感。她目光微凝,此虚影自己当然识得,突破归合时,修士会铸就道台,此后以道台承载元神之影,谓之神像,眼前孟平所化之物,自就是那神像虚影! 但假根修士连道台都不存,又怎会凝就神像?! 此物一出,孟平真元之力骤见暴涨,双方本就有大境界之差,眼下赵莼只得暂避其锋芒,回御护体剑罡,向后遁走。而孟平又通挪移之道,与归合神通缩地成寸有所形似,此番见赵莼遁离,立时便抬脚逼近,起手抄起一掌拍来! 章八三 衔草结环聚五气 那一掌劲风阵阵,卷带游云同走,有摧枯拉朽之势,纵是赵莼实力远甚同阶,也知自己硬抗不得,便连忙凝神提防,御剑疾走! 而瞧见她施以御剑之术,孟平亦更为笃定赵莼是外界而来的剑道修士,心下无疑更为忌惮,有杀意沸腾而起,他连连追赶上去,因着不通法术,便以真元凶威制人,行走间狂风若吼,层云屏了天光,四下昏暗阴沉,只闻呼啸之声断续而来! “且看你今日又逃得到哪里去!”道台神像一出,孟平似也是毫无保留了般,在空中肆无忌惮地催用起真元来,又兼施那挪移之法,叫赵莼避其不得,几道真元凶威降下,面前女修亦现凝重之态,更使他心中有底。 这苣山业已被阵法重重封锁,依孟平所展现的实力,自己确又是敌他不过,赵莼心头各般念想千回百转,正斟酌着是否要用身上底牌,冥冥中却又在识海内闻听一声鹿鸣。 那声音颇为焦急,似乎是在为她当前处境忧心,赵莼神识向下一望,忽见林中闪过一道白影,一只白鹿轻盈在山林内跃动,此番见她看来,更微微点头,示意赵莼随它而去。 生死之际,赵莼自不疑有它,当即调转剑向,迅速向山林中疾遁过去。而孟平正于她身后穷追不舍,眼见就要取了赵莼性命,却忽地目光一顿,竟是眨眼的功夫,就叫那女修消失不见了! 孟平哪里甘心于此,他今日将道台神像暴露,有为人察觉之危,且一路随行而来的二代弟子又尽皆折损,致使松延观元气大伤,此番损失,若不将赵莼大卸八块,他又怎能消了心中郁愤! 而多番探寻不得,他亦是疑窦满腹,往后如何掘地三尺,大肆搜查一事尚暂且按下不表,暂时离了孟平手下的赵莼,此时方缓缓舒出口气。 她一连随着白鹿奔袭一二百里,察觉身后再无杀意追及,这才顿足止步。遁离时未有精力察觉周遭景象,如今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鸟兽和鸣的清幽之地。抬头能望见半壁天空,葱郁树木遮掩而来,周遭有溪水潺潺经过,虫栖木,鹿饮溪,鼠兔肥硕,在林间欢叫不停。 赵莼自不敢轻易失了警惕之心,毕竟此处纵然清幽,但仍处在苣山之内,若遭孟平察觉,对自身处境亦是不妙。 她左右环视一番,见孟平始终不曾赶来,不免心中疑然,遂试探着以神识向周围探去,后展颜一笑,目光微亮道:“原是天地自成一方屏障,实可谓鬼斧神工。”这处地界较旁处更为低平,似天坑般微微凹陷下来,四周树木又分布紧密,山水相合不说,灵气也远甚苣山其余地方,如此种种齐聚一处,便在半坑上自成一方山水气相的屏障,故才叫孟平觉察不出。 不过此番失手,对方必然心头不甘,如若就此细致将苣山探查一遭,她恐怕也避之不过。如此便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白鹿觉出赵莼眼神微凝,亦停了脚步下来,伏低了脑袋道:“恩人,这处虽有山水屏障掩迹,却终究算不上安全,还请您随我前来,我自有法子将您送出苣山。”此事因它而起,才叫赵莼与孟平生恶,白鹿对此感激涕零,亦是愧疚难安,如今见恩人有难,自然愿意现身报恩。 赵莼眉头一抬,倒不想重重阵法下,白鹿竟有进出苣山的办法,而眼下尚有追兵在后,困在苣山无异于自取灭亡,若能赶紧出去,自也是好的。她欣然应下,当即随白鹿继续行进,过不得三五刻钟,即见白鹿停在一方洞口前。 “这洞口一路通向禹山之外,因从前松延观受山水屏障所误,是以未在此处布设阻阵,恩人从洞中小道离开,便不会惊动那松延观的人。此后还有观中弟子前来追捕,我须另则藏身之处,就只能送恩人到此了。” 它前蹄微屈,仿若施下一礼,赵莼颔首回应,方才抬脚往洞中走去。其内不像寻常洞穴那般阴暗潮湿,反而凉爽干净,四面长有各类草植灌木,清风夹杂淡淡泥土芬芳,在洞中穿行而过。 洞口本狭窄,仅供一人同行,后走得三四里,内里便豁然开朗,似一方未经发觉的小小世界般,有虫鸟齐鸣,果木繁生。四面苍翠绿叶环抱而来,金黄或赤红的果实摇曳其中,一派丰收景象,轻轻嗅闻,更有甜香扑鼻而来。使人心中怡然。 赵莼向前行去,见灌木中的果实皆饱蕴灵气,颗颗晶莹饱满,连翠叶都汁液欲流般鲜嫩,似玉石所雕。她兀然心头一动,些许念想浮了上来,当下亦不想着先行遁出苣山,反而御起神识,往四面探寻。 这洞中诸多草植本为凡物,如今倒株株含有灵气,正向那灵药蜕变。若说没有外物催动,怕也是不能够的。 她提了一口气在心间,循着草植灵气愈见浓郁的方向走,拨开拥簇而来的翠叶后,其下盘结错杂的根系中,隐隐有一道脉动的气息游走不停,赵莼见得此物,更叹一声人生命数,久寻不得的木行地脉之气,竟然就在这处异象无多的洞穴中给找到了。 如此五气聚齐,突破归合便指日可待。 赵莼屏气凝神,缓缓使真元将地脉之气引来,方才入手,她就慨然一笑,心道此物虽与其余地脉之气相若,但因归属木类的缘故,不像其余类属那般浩烈,故而也不会生出多少异象。亦怪不得自己循着异象去寻,会屡屡失手了。 而今有此收获,倒也算是因果牵连,若她不顾白鹿呼救,选择径直进入王都,便不会与松延观交恶,到此洞中寻得木行地脉之气。常言道白鹿昭示祥瑞,竟会如此快就应验而出。 此处未出苣山,不是久留之地,赵莼取走地脉之气后,便顺着洞中小道离去。得以重见天日之际,她遥遥向苣山一望,感叹为今之计,还是先行突破为上,待自身成就归合,那松延观孟平真人,自不足为惧。 章八四 天降符诏祝归合! 赵莼一路剑遁,终是在一处草木葱郁的山头停下。 她神识轻扫,见山石中隐隐现出一方洞口,目光微微发亮,暗道正合自己心中所想。出得苣山后又经三五日,遍寻四面八方,都不见灵气风水好过这处的地方,果不其然,这称得上一方灵地的山头,早已有修士发现,又在此设下了洞府。 不过此方洞府入口显现凋落之相,她亦未在其中觉察他人气息,这洞府主人只怕是将之舍弃,或是早已身陨了。 如此倒不必自行开辟洞府,反正有现成之处可供修行。赵莼略略颔首,骈指向府门一点,即见两扇大门豁然洞开,内外烟尘四起,一望便知久未有人来此,她旋即施下除尘小咒,步步向里行去,将洞府中的摆设稍作打量。 此方洞府略见狭小,却也是五内俱全,外间为日常居住之处,经阵法阻隔的里间,便是清修静室,只可惜年头甚为久远,这阵法不得灵玉供应,早已是残破不堪,无有半分灵气在其中了。好在赵莼亦无须此物,她在外间翻看了洞府主人所留手札,晓得此人应是位凝元修士,曾在此地界还有些名声,后来寿元渐长,却一直未得突破,便弃了此处洞府,选择到南地觅寻机缘。 至如今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她心中微叹,旋即合上手札往里间走去,将一干陈旧摆设移至一旁,自行取了蒲团出来,又抛得几枚阵盘,使灵气向里聚集的同时,将个人声息遮掩下来,为突破归合作准备。 出行时倒未料及突破之地正在凡俗地界,此中灵气较北地稀薄不知多少,幸而曾得通明水参,以此炼制得出水参养元丹,届时将之一并服用,便可弥补这灵气稀薄的弊处。 赵莼将诸事齐备,方才安坐蒲团,将体内真元调起,向丹田齐聚。 因早前就已臻至此境大圆满,故而此时丹田灵基之上,正有一道台虚影正缓缓浮动,其形如莲座,周遭现得五处凹陷,乃是填补地脉之气的地方,而归合有“九莲归一,万相合元”之蕴意,赵莼如今须得先行为之的,就是融聚五气,使道台凝实,再炼化九朵灵莲,将之归一,引万相合元,不过此些皆乃水磨工夫,总之并不艰难就是了。 故而归合期的突破,更重在一个稳字,若心不静,过程中生出急切之念,就有道台崩散,前功尽弃的可能。 她深深吐纳清气一口,旋即将收取而来的五行地脉之气取出,使之齐齐浮动于身侧。五行相生相克,无论先放入哪一道,都会为后头行事施加难度,且还有五行偏颇,道台不稳的危险,是以其中上策,乃是五气同汇,一齐镇入道台之内,如此一气呵成,便无后顾之忧。 赵莼丹田一动,便将身外五行地脉之气吸纳体内,而这五道气息入了体内后,本还昏头昏脑不知往何处去,后经神识牵引,立即就向着道台奔去,后各据一方,或安静恬然,或暴烈狂躁,只是上方有灵根压制,叫它等终究不敢异动。 要一齐将五气炼化融聚并不容易,但若修士本身真元不够凝练,都可能使得五气在炼化途中逃窜离体,此也是为何炼化五气能成为突破归合中,算得上艰难的一步。不过赵莼无此忧虑,她一身真元浩瀚沉实,如同一只弥天大掌将整个道台全然把住,叫那五气根本逃窜不得,只能定在道台之上。 归合境界最是考验根基,不少分玄修士步入大圆满后,都不得不潜心积累诸多岁月,才敢向冲击归合。而根基深厚者无惧于此,突破于他等而言,就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了。 昼夜倒转,四季交替,如此历经两载有余,五道地脉之气终是逐渐融进道台之内,先时只有一道虚影的莲座,如今缓缓显出凝实之态,在灵基上安稳而立。赵莼浅浅呼出一口气来,这时不过才凝出道台,所耗精力就远甚于从前与人斗法之时,而后还得炼化九朵灵莲,正到了补齐真元,回复元气的时刻。 她取出水参养元丹往嘴中送去,将之压在舌底,缓缓吸纳其中灵气。孟长济手法高明,这水参养元丹药力强盛,且又无多杂质在其中,服用下去腹下微凉,未过多久就有真元涌上,使通身精力兀地饱满起来,可向后续步骤进发。 炼化灵莲便无须如五气一般九朵一齐,只循序渐进缓缓而来,就可使九莲重化清气,向道台聚拢。赵莼心神凝起,以真元将灵莲笼住,意识深深沉入其中…… 岁月不经人催,又是两年过去,而今她丹田之内不过还剩一截莲根,就可九莲归一,汇聚道台了。赵莼遂一鼓作气,将那莲根炼化,使真元大手将之尽数镇入道台,便见灵机一现,道台彻底蜕变出玉色光泽,其上化了五色莲子,彩光流转! 如此,就当趁势将万相合元,一举突破! 她神识猛然一招,使灵基上两仪、四象、八卦诸相一齐发力,璨灿法光浮跃而起,将此些相图牵引入台,朦胧间,可见山水万象时隐时现,天地浩然之气由此诞出,待最后灵根悍力镇压,诸相遂彻底融进道台,一方光华流转,灵机饱蕴的莲座,此刻下镇灵基之上,使真元蜕变愈坚! 离宗近十载,这归合期,终是大功告成! 赵莼只感一股清气从丹田盈上,气冲识海而来,通身畅然时,长烬霎时跃出,叫着山头周遭千里,游云尽散,天光乍现。四野旁人望之,却见五色烟霞渐又堆聚而来,在那山头弥绕,与清风相合,共筑仙家景象,穹顶上,似也有清音奏鸣,齐齐相贺! 众人正疑道,正中又降下一道金光符诏,缓缓垂落至山头,赵莼将那符诏把入手中,不过片刻,此物却化成光辉浸入识海,后分作两处,一处写着太上羲和,一处则是剑君二字。 章八五 受之于天取于人 赵莼将此六字个个看过,复又揣度片刻,方晓得了这金光符诏是为何物。 从前曾得知,修士道号有多处由来,其中除却修士自行取号,师门或家中长辈选字为号外,还有第三种方式,便是那,而这一道号来源,又往往是在境界突破,或自身道法造诣有极大进境时,福至心灵而感,她识海所受这枚符诏,应当就是这天赐道号。 剑君之称赵莼并不陌生,此前尚在重霄界内,登人族三榜之际,这剑君名号就已显现在碑文上,故是早有天赐之意,而今朝得以保留,除却天剑长烬在手这一原因外,也应是天道对她剑道资质有所认可。不过太上羲和此号,来处便有些远大了。 此方三千世界,并无前世羲和神明的传说,她以此命名洞府时,亥清亦从未听闻过如此名号,如今天道将羲和二字授下,赵莼便觉冥冥中有所感应,似乎是自己先行道出了羲和之名,方才有今日这顺势为之的结果。而羲和又正是御日之神只,与她有大道相合之处,反倒叫她在机缘巧合下,得了个颇有意味的名号。 至于那太上两字,却是使得赵莼心中一震。要知道,道号除却与修士所行大道相合外,又有释其命理之能。 太上,意曰至高,位极尊崇,若以命数之理解释道号,那天道对她的期望当真是不小!而受得这等道号之人,在她记忆中,除却太元道派祖师太元真仙外,就只得昭衍三代掌门太乙金仙,其道号全称作太乙庚金源清御极仙人,后六字乃天道印合其道法、褒扬其伟力所赐,而首两字太乙则释了这位祖师的命理。 太乙二字又通太一,其意为“洞同天地混沌为朴,未造而成物”,有天地元始的说法,祖师亦印证此号,使剑道独辟于器修之途外,横分诸多境界,乃有剑道始祖之称。这般绝尘之成就,赵莼如今可谓拍马不能及,是以天道以太上相赐,确叫她十足讶然。 不过细观之下,识海六字中,羲和与剑君都光华烁然,唯有太上显出些许黯淡,恐也是今日之赵莼仅现此意雏形,并未真正达到所致。 赵莼虽非恃才傲物之辈,但能得如此称号,却也是心头快慰,天道既授她此名,那她便坦然受下,不作那畏首畏尾,忧思万重之态,而若日后有旁人诘问质疑,自也要拿出与之相配的实力来。 毕竟这天地间为一道号而力决生死的事,自古以来从不鲜见! 因道号相重,而以争斗迫使败者改号的,亦或者因道号寓意甚为远大,压了旁人道途而致截杀的。修行之途行得越远,所面之事就越为残酷,上到法侣财地,下至几句口舌,斗法角力处处有之,亦唯有奋起力争,才能不为人鱼肉。 沉思间,她亦将最后一枚水参养元丹含入口中炼化,使通身境界彻底稳固下来,才一抖袖袍,出得洞府而去。 这方现身于洞府外,就见一虎口长短的飞羽破空刺来,赵莼冷冷一笑,只用神识便将之锁在空中,后目光一定,彻底把这飞羽碎去,即见周遭有一矮小男子口喷鲜血,不住向后退去! 她神识微察,见今日来此的人竟是数量不少,便冷然呵斥一声:“何方鼠辈,竟敢在此造次!”,这一喝裹着真元向外威慑而去,藏匿在汕头附近的修士,立时就觉胸口一闷,御起的真元俱都泄了个干净,先时那驭使飞羽的男子,本就因本命法器受损而遭得重创,现下再由归合修士的真元震慑,更倒地痉挛一番,后见眼白上翻,竟是就此气绝身亡! 要知道,此人虽初入分玄,却也算是这地界中有头有脸的一位人物,如今竟遭一声呵斥给生生镇杀,周遭众人望见此景,心头胆寒至极,连自身真元崩泄的诸般不适都一概略去,连忙四散而逃,再不敢往这方多看一眼。 他等本是见了这处山头汇聚云霞,天降金光的景象,以为宝物出世才接连赶来,不料宝物没见到,却面上了位才闭关而出的归合真人,如此细想下,哪还不知道先前异象就是此位真人所引,便赶忙逃窜,免得落了陨落那人的下场。 好在赵莼并无心思记挂他等,杀这飞羽的主人,亦是为作杀鸡儆猴之举,以省去诸多口舌辩解。 不过此举后,她也逐渐觉察到实力所带来的强大底气,方才周遭百余人,其中又包括十数位分玄,而若她心有杀念,他等当是一个也跑不掉,只能引颈受戮。修为愈加精进后,大境界间的差距便可谓天地之别,任你是什么横扫同阶无敌的天才,在此般天堑面前,都无所反抗半分! 当然,似孟平、仲季那般只得表面功夫,内里空空的假根修士,自是算不上以上一类的了。 想到此处,赵莼唇角微抬,她与那松延观尚还有恩怨未了,如今修为有所突破,正是到了了结旧事的时刻。 待心念一动,便使了归合期神通缩地成寸出来,脚下顿时现出挪移之相,不过眨眼功夫,就将先前所在的山头甩到了身后去,此前到达山头用了三五日脚程,如今未有半个时辰,苣山便缓缓现于眼前,而只浅浅一步,她就跨过了整个山林,驻足于姜国王都之上! 作为一国国祚之所在,景都虽才定都三十余载,但王城巍峨仍不容小觑,远可见四通八达的宽阔大道纵横城内,宅邸坊市回环拥簇一座碧瓦红墙的禁宫,更有道观林立,修士飞渡其间。不过这种种景象,此刻落于天际的赵莼眼中,却都像粟米一般渺小,好似一口气,一声叹,就能将之夷平湮灭。 她目视下方,忽而展臂一招,四面八方的云雾便滚滚聚来,其形如百兽狂奔,兼有龙吟虎啸之声,不出片刻,就将日光尽数掩去,使整座王都陷于阴沉晦暗之中! 章八六 强夺山门苦破阵 天见异象若此,不仅是王都中的百姓议论重重,连国君也安坐不稳,连忙吩咐内侍,欲要招来修士一问。 可惊慌失措的远不止他等,此时松延观内处处可见焦急奔走之人,不时抬头望天,露出惶恐震怖的神情来。仅剩的几位二代弟子忙于安抚众人,又见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人御空而起,蹙眉言道:“不知今日是哪位前辈来此,叫我松延观有失远迎,还望前辈看在我观祖师孟平真人的面子上,能入观一叙!” 他喉头微咽,只觉云中那人的威压比祖师还要强盛,叫自己连仔细打量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这时,云雾忽而向两侧分去,当中显露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这名二代弟子窥不见其真容,但却闻得一清冷女声道:“孟平?今日我正要取他性命,还不叫他出来迎客!” 赵莼毫不遮掩,直将此行来意道出,其声音自云中而降,又叫王都上下俱都闻之。 松延观立观两百余载,观中祖师乃归合真人,莫说姜国境内,就算是外来修士,也从没有人敢这般放话,只见眼前二代弟子面露羞恼,却又不敢大声呵斥于这云中来客,故只能咬牙应道:“前辈此言冒犯我观祖师,恕我松延观弟子不能接待于您,还请您移步离开此处罢!” 话音方落,他便觉天上有一道云烟降下,生生将自己给裹了去。赵莼此时已将王城扫过,发觉其中不见那孟平真人的气息,便只好擒了这松延观弟子上来,以威胁问话。 而此人先前还有几分骨气,待真到了赵莼跟前,受得澎湃气势镇压后,已然是双腿打颤,浑身作抖,不出几句问询,就将孟平下落吐露了个干净。 赵莼听闻对方正身处淳午山内,不由心中震动,当即又拧了眉头问道:“淳午山乃是妙贞观所在,孟平缘何要去那处,速速如实招来。” “祖师他……他有迁移道观之意,两年前就已瞧上了淳午山,只是那妙贞观观主不肯将山头让出,一直负隅顽抗至今……是以才叫祖师亲自出手,意欲前去夺下那处山头。”松延观弟子面色煞白,三两句道出其内缘由,便因受不住归合气息侵袭,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赵莼双唇紧抿,暗道这假根修士当真虚浮不堪,遂只得将之弃下,脚步一挪,便向着淳午山的方向赶去。 而待她走后,姜国王都上的厚重云雾才开始散去,直至彻底重见天日时,竟已是昼夜倒转,到了月光轻柔的长夜中! 亦是今日景象,方叫王都百姓初闻什么叫仙人伟力,四处无不感叹那云中之人,与松延观弟子修士全然不同,一时间叫其心头信念都开始动摇起来,不再觉得天下乃此观独尊。 淳午山,妙贞观。 夜色已深,过了子时三刻。 这道观内本有门庭若市之相,此时却是人迹少见,来往只有几道身影。 余蓁踱步于殿内,面色更见焦急,两袖绸衣被五指拧得皱起,待见得提灯弟子进来,便立时上前问道:“情况如何了?” 这弟子把着灯烛,修为还未筑基,乃是一路小跑进来,眼下微微喘着气,忧色重重地应道:“回观主,我与宁师姐、彭师兄各自补全了一处的阵脚,应当还能撑个个把时辰,只是松延观的人一直在外施力耗损大阵,恐怕是不破此阵不肯休了。” “这群无耻之徒,我妙贞观从未得罪过他等,连其所在的姜国都与淳午山相隔甚远,为何偏偏要强占我辈栖身之处!”还未等余蓁吩咐,其身旁就有弟子义愤填膺,忍不住出声声讨那松延观。 “如此仗势欺人,也不怕遭报应!”亦有人开口应和于他,三言两句间便将殿内众人的怒火引燃,一齐高声叫骂。 余蓁见得此景,无疑更为烦闷,当即重拍桌案,斥道:“好了,如今到了这危急关头,多作几句口舌之争,难道就能使那松延观退去不成?”她性情向来温软,极少见得今日这般愠怒,众弟子连忙噤声默立,不敢再言。 良久,又见余蓁长长一叹,双眼闭合道:“尔等自愿留在观中,未如旁人一般下山,今朝叫你们一齐送命,我亦深感不忍。罢了,待他松延观破阵后,自当由我与那孟平做个了结,你们若能寻到活路,还是不要做那痴愚之辈的好。” 她双目睁起,眸中微见厉色,殿内诸弟子通其话意,顿时伏地摇头,个个皆言不可。妙贞观内不乏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其中多数都因畏惧松延观之威,而选择下山离去,就连自小在此修行的弟子,也有畏死逃窜之人,故而今日殿中留下的十余人,都是心念坚定,势要追随于余蓁之辈,如今见此情形,自然心中感伤。 此处一时陷入悲切之中,而阵外势头正猛的松延观弟子,亦渐渐显出疲态。 他等本就修为不高,气息虚浮,哪经得住日夜不停地催动真元,来消磨眼前阵法。眼下弟子力竭了一批又一批,孟平心头也浮出不少怒意。他侧身质询一旁的道袍童子,语气颇为不善:“妙贞观祖师曾得一玄阶阵盘,坐化前又特留此阵以护持山门,迄今为止不知经了多少代人蕴养,早就不是可轻易破除的寻常小阵,还望齐道友鼎力相助,快快与我松延观联手破除此阵才是!” 那道袍童子虽只分玄修为,对孟平却也毫不客气,一双圆瞳瞪起,嘴皮一掀竟先逸出丝讽意:“我家真人虽不说有架海擎天之能,但也修得一身精绝法力,这小小阵法,怎能劳动他老人家出手,阁下既然自己想占淳午山,就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孟平闻之不由大怒,只是这童子背后的人他招惹不得,是以只能忍气吞声,就此作罢。 此些灵根修士自恃根基稳固,不像他等身怀假根之人这般若水中浮萍,故而不仅是眼前的道袍童子,还有其身后那位归合修士,对他都有轻视慢待之心,今朝不愿出手破阵,亦只是想看他孟平的笑话罢了! 章八七 斩孟平断人财路 不过今后的图谋,到底还是要仰仗此人之能,孟平就是心中有怒,亦不敢大肆宣发出来。 当日他追击贼人,却眼睁睁让那女修逃掉,本想着迅速遣人掘地三尺,以现其行踪,但接踵而来的却是麻烦重重。 那一战中孟平显露出道台神像,此本就为假根修士不存之物,乃是他以所获传承熬心费神所铸,有稳固真元,镇平丹田之用。而假根修士因五行灵根缺失,丹田内无法筑成灵基,更休提凝聚诸种相图。这般情形下,他等的真元不若常人雄厚,且在斗法时也难以控制得尽善尽美,常是一泄如洪,与人斗法后便会陷入长久时间内,丹田真元匮乏的窘境。 虽说假根修士一道本就是为谋求寿元而成,但因其根基不足,同阶中的他等,寿数能到灵根修士一半都已算修行刻苦,何况一身修为在灵根修士眼中,乃是旁门左道才致,是为由来不正,故而常常受人白眼,又因实力弱小之故,只得忍气吞声。 孟平铸就道台神像,可令其通身寿元大增一事尚按下不表,但这事情无疑让大多假根修士瞧见了修行的前路,要知道道台神像乃是道种前身,真婴期又必须点化道种而成,是以无有此物,假根修士就会毕生困于归合,难图下境。此也可见得,他一朝显现道台神像出来,会引得多大的惊动。 思及自身处境,他本想着连那女修都放于一边,等先行出姜国,待局势稳定之后再重新经营势力,不过来人明显比他想得更快,起初都是些同阶假根修士,他等不远万里而来,软硬皆施求那铸就道台之法,好在孟平实力强过他等,倒成功将此些修士逼退。而后却来了位实打实的归合期灵根修士,孟平奈何不得此人,唯有以退为进,与其达成合谋。 此人姓孔,其座下童子称其为孔真人,此行专门寻到孟平头上,亦是为了他的身上传承。只是灵根修士用不上此法,这孔真人实则是有把持秘法,以控制天下假根修士为己用的野心。孟平哪能看不出这番谋划,不过经他斟酌揣度之后,却发觉此事可行,比他日后东躲xz要来得畅快,故而才应了下来。 可惜一番接触才知,这孔真人根本不曾把假根修士当同道之人看待,叫孟平心中大恨,心道还好其修不成自己那传承,不然哪还有他孟平的活路! 为今之策,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将传承给捂紧了,莫叫孔真人寻到可趁之机。且为了日后扩张发展,再留于姜国更有灵气不丰的弊端,孟平四处寻觅山址,终是将目光定在了淳午山上。 此中本是妙贞观的地界,内里都是灵根修士,他若上前冒犯,必定会惹下灵根一道,召至众怒。现下却有了底气,可将这处他眼馋已久的灵气丰沛之地,给吞并下来。 只是这初代观主留下的护持大阵,确是有些麻烦…… 孟平伸手,将一干松延观弟子唤了回来,又斜斜睨了道袍童子一眼,准备亲身上阵,以力破法。他道台神像凝聚成功还不足四十个年头,数年前因追击那女修,而损了大量真元出去,如今虽已潜修补回,但今日施力破了阵后,恐怕又要蕴养不少岁月,突破下一重小境界的计划,亦不得不往后推移。 若那孔真人愿意出手,他也无须劳力至此! 众人只见他大步流星上前,凌空站于淳午山山头之上,一声大喝后,身后霍然现出一尊神像虚影,四周松延观弟子见了,无不眼含羡意,暗道自己何时才能有这一天。唯有道袍童子暗暗讽笑一声,心道了句不入流的功夫,才又看起孟平破阵来。 纵是假根修士,其一人之力也是众弟子比拟不得的,不过才以真元轰下五六回,就见妙贞观上的阵法光华黯淡了许多,孟平微微颔首,正欲加紧破阵,不料此时心头却微微一紧,似是有什么祸事将要发生一般,使他感到惶恐难安。 道袍童子两眼一眨,见孟平身形猛然顿住,便欲上前亲自瞧瞧去。 就在这时,一股悍威荡扫四方,他面前的孟平霎时头颅飞起,颈上血液溅了其道袍满身,四野亦接连响起弟子惊叫之声,在祖师被人枭首后,开始四散奔逃起来。 “谁在那处,我家主人乃泫影洞下,孔旬风孔真人,你若知趣,还是速速退下的为好!” 他心中警铃大作,却又瞧不清来人是谁,只能不断大声叫喝,意欲逼退此敌。 而不远处,一座空中楼阙内,身着杏黄交襟衣袍的男子,正怡然坐于椅中,慢悠悠将匣中茶叶以指捻起,待磋磨一番再放入灵气饱蕴的滚水之内,这时外头忽然响起惊惶叫喊,又有他座下童子在大声呼号,孔旬风不知外头发生何事,却也收了楼阙出门查看。 这一看,便瞧见孟平那无首尸身落在地上,头颅不知去了何处。 再想到那传承秘法还得由其施展,自己若要再找一位假根归合相助,可谓登天之难,孔旬风顿时胸中一怒,向云中踏去! 其座下童子不知来人何处,他却能够察觉,果不其然,在拨云见雾后,就见得一女修负手而立,此时两人对望,都不见开口。 “你可知你杀的是谁?”终还是孔旬风按捺不住,先行开口问询道。面前这人与自己境界仿佛,都是归合初期修士,此番本不想多生事端,对方却直接断了孟平这条路,是以无论如何,他都咽不下这口气来。 “松延观祖师孟平真人,”赵莼淡然将话语吐出,末了又道,“我之仇敌。” 不想孟平是在哪处惹上归合期修士的,竟将自身性命给赔了进去,孔旬风咬牙愠道:“那我二人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既断本道图谋,今日就留在此处罢!” 他身形一转,登时捏散两枚浅蓝珠子,其中气息飘散而出,渐化为一虎一狼两只猛兽,齐齐向赵莼扑杀过来! 章八八 存妙贞余蓁斟酌 这人真元尚算凝实,施展法术亦颇见手段,赵莼挥手使那虎狼弹指散去,却暗忖此人并非孤身独行,身后应当还有师门。 适才那道袍童子也曾说到,其乃泫影洞下,听这名字应是一处洞府不错,看来这孔旬风应当就是其中弟子了,只是不知为何会与孟平牵扯一处,到这灵气匮乏的地界中来。 她正暗自揣度,孔旬风却心头大乱,这人徒以真元就将他兽魂震散,简直是闻所未闻,叫人胆寒不已,他连忙又取出一只鎏金布袋,只见袋口一张,火星四溅间,驱得不少灵禽猛兽出来,让赵莼顿时晓得,其应当为一位驭兽修士。 今朝斗上孔旬风,除却其主动发难外,她自己也有境界突破后,欲寻人角力之意,不过面前这人终究实力平平,这般下去用不了多少功夫,自己便能轻松得胜,倒不像北地那般,天才辈出叫人可一试争锋。 赵莼心头微沉,连长烬都不曾唤动,只催起真元将此些灵兽打杀,后径直一掌把孔旬风擒起,待其生机断绝,方才将真元抽回,抬眼时,又出手把那道袍童子一并除了,才从云头降下,到了妙贞观上方来。 此番见她势大,松延观弟子早已跑得差不多了,不过观中两大归合真人都已先后丧命她手,此后即便松延观不倒,终究也成不了之前的气候。 这外头的变故经弟子传报,已是到了余蓁耳中,她便连忙出门一瞧,发现那天上之人乃是赵莼后,心中悬起的大石这才跌落下来,忙唤弟子解开法阵,迎其入观。 这些日子面对松延观的强压,她面上更得诸多憔悴迹象,此时终是可以展颜一笑,上前福身道:“多谢前辈出手搭救,余蓁感激不尽。”又抬手将赵莼迎至殿中,令弟子斟茶倒水,好不热切。 余蓁确是没想到,数年前一别赵莼还是分玄境界,如今相见就已成就归合,适才还解了妙贞观大难,更使她有些坐立难安起来,道过几声贺喜后,便听赵莼问道: “观中只剩这些人了?” 她神识强大,一路走来就已探查得知妙贞观如今概况,见此地只得寥寥十数人后,亦感到惊奇。 闻此问询,余蓁尚还有些难以启齿,后赧然叹了口气,才将其中实情道出。赵莼出身宗门,倒不曾多见像妙贞观这般,因大难临头便分崩离析的情形,不过此观大多弟子本就非富即贵,上山只为修行长生,自是不愿将性命陪在其中,这般举动虽说不义,却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道观之流不似宗门,其内弟子并不会直接接触传承功法,相对而言的因果牵扯便不算强大,一走了之亦不会付出多大的代价。而成立一方宗门又须得请得地符,以占下山河湖海,诸如妙贞观一类的势力,只不过是占地而居,随时有为人逐散的危险,是以其中弟子便与宗门无关,自也不会受天理束缚。 也唯有余蓁这样,拜过祖师之像,是为嫡系传承的弟子,才不可轻易舍离。 “既如此,余观主今后又有何打算?”妙贞观现只剩下余蓁与十多位弟子,多少有独木难支之嫌,而那些选择避难下山的人,日后就算是想回来,余蓁也怕不会同意。赵莼赏识其一身修行天赋,若余蓁愿意,她倒能为之寻一处栖身之地。 “前辈也看到了,如今妙贞观元气大伤,几近凋零,那旁的事情我也再没有考虑的心思,只想着把这些留下来的弟子们好好护持着,让他们能有个好出路。”余蓁提到这事便脸色黯然,她本以为妙贞观对此些弟子仁义至尽,也能借此得些福报,却不想最终还是留不下人来,如此苦守一个空壳子,来日就算重新收得弟子,也未必全是诚心之辈。 倒不如领着这些留下来的人,叫妙贞观不至于没了传承。 更何况,赵莼今日可谓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举动,亦给了她不小的震撼,只道修士终究是要自己强大,才能护持更多,若她实力强过于孟平,又怎会使妙贞观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赵莼看她有感欲发,当即心头微动,笑道:“余观主若有意,不若随我向北地一行,此处灵气稀薄,对修士修行到底有碍,若能得一灵源充足的栖身之地,贵观弟子的道途也当更明朗些。” 余蓁知晓赵莼是从北地而来,且出身名门大派,只是凡俗地界消息阻塞,连她都仅仅是停留在知晓正道十宗之名上,更遑论殿内一干修为参差不齐的弟子了。他等跋涉千里来到淳午山,就是听闻此处乃方圆万里灵气最为丰沛之地,如今到赵莼口中,却成了灵气稀薄,有碍修行的地方,此话使他等惊怒不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且不管旁人,余蓁自己倒是眼珠一转,默然考虑起赵莼此言来。以妙贞观现下的实力,即便有着祖师留下的阵盘,恐怕也守不住几个年头,倒时山头为他人占去,自己还得另外觅寻一处地方栖身。同时,突破归合须得集齐五行地脉之气,她若离去觅气,底下这十余名弟子又当如何护持自身? 而若能得到仙宗的庇护,倒不失为一桩机缘…… 赵莼见她细细斟酌考虑,当下也不强求。余蓁此人的天赋的确非同小可,在如此荒僻之地都能修成分玄圆满,若再磨砺一番道心,日后修为恐不止于真婴境界,自己初临上界,在宗门内虽有师尊护佑,但往后待实力增进了,与外界势力的接触便必不可少,底下若无人可用,也是棘手之事。 连实力强横如师尊亥清,洞府内外都有门客众多,兼得镇岐渊将帅无数,才可得真阳上清洞天稳固无忧,她赵莼又如何得以免俗。 余蓁有天资在此,心性又十分纯善,妙贞观在其治理下曾现欣欣向荣之态,亦可见其在统筹一道上颇有手腕,正是用人之际,若能吸纳过来,自是好事。 章八九 气平楼阁移山岳 那厢余蓁思忖良久,玉手缓缓摩挲着案上茶盏,终是将要打定主意般,抬眼向赵莼一问:“我若与前辈同去北地,不知贵派可能容我留存妙贞观的名号?” “这有何难?”赵莼摆了摆手,畅快言道,“余观主入我派,乃是在我洞府下挂外门客之名,并非真正入宗为弟子,后者涉及宗门传承,确是要那无门无派、出身清白的修士。外门客一类便极为简单,只若未与邪魔道有所牵连,宗门就不会多加限制。 “便是日后余观主修为大进,想要以妙贞观之名在外开山立派,宗门亦不会出手阻拦。” 只不过事有两面,此些外门客虽是举止自由,但却像曾经的栖川派一般,在外只能以羲和山的名义行走,不可说是昭衍之人,宗门内的法术神通,也不会对他等开放。 而若想要更进一步,又有内门客可选。此类门客修士多是散修出身,或直接摒弃了从前身份,入驻洞府在主人座下修行,日后随昭衍弟子建功立业,亦可分得功绩在身,连得坤殿都有部分功法秘术可由他等兑换,堪堪能算作半个昭衍之人。 只是内门客又不可与它方势力牵连过深,其中有利有弊,端看修士个人如何抉择了。 将这些都与余蓁讲个明白后,她便洒脱一笑,当即点头应道:“能得仙宗庇佑,已是旁人求不来的福缘,又怎敢贪心不足,觊觎仙宗妙法,还请前辈容我去做那外门客一职,余蓁自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赵莼欣然含笑,将起座福身的余蓁虚扶一把,才与她道:“我来此地本是为觅寻五气,如今五气齐全,又入得归合境界,便到了返回宗门的时刻,余观主不妨再瞧瞧有无遗漏之处,收拾好了也便早些启程。” 余蓁微微点头,一张清丽出尘的面容上,带着忧思尽去的喜意,她思索片刻,便语气轻快地说:“其余东西都不打紧,只是祖师留下的阵盘须得带走,还有后山藏经楼、置宝堂里,多年存放下的宝物功法,也不好就此弃去,便请前辈稍等片刻,让我先去将阵盘取出,再唤弟子们把后山之物清点一番。” 赵莼环视一周,见此刻殿内仅有十多位弟子,除却领头一名杏眼朱唇,神情坚然的凝元女修外,其余零零散散,都是练气、筑基一类的年轻弟子,若使他等前去清点,自是一番劳时劳力的功夫。于是她亦跟着余蓁站起身来,点头道:“不必如此麻烦,余观主自去取那阵盘,后山之物由我代劳即可。” 余蓁闻言微楞,倒是不觉得赵莼这一名门弟子,会觊觎这山中宝物,待回神后,又慨然答应道:“那便麻烦前辈了,霓云,你先领真人去后山,为师随后就到。” 她口中的霓云,便是那唯一的凝元女修,此前赵莼在妙贞观内倒是不曾见过,不过听余蓁自称为师,这霓云应就是其亲传弟子,原定的下代妙贞观主了。 “真人请随我来。”江霓云听得吩咐,立时福身一礼,伸手指了方向出来。 赵莼抬脚跟去,两人所行不久,便看到后山中连绵几处,修缮得颇为大气的阁楼出现。江霓云脚步不停,正想径直往阁楼里去,不料却被赵莼喊住,身下顿时浮起一阵清风,两人一前一后乘风而起,就到了半空中来。 “你且站稳了。” 江霓云顿时收了心思回来,御起真元在空中站定,只不知赵莼要如何施为,故而瞪大了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山头忽而大肆摇晃起来,藏经楼、置宝阁等建筑所在之地,俱被眼前修士大手捏起,四面尘烟处处,石土飞溅,待一切俱都消停之后,这后山就像被夷平了般,只剩下翻飞狼藉的土地,先前楼阁廊道顿时消失不见。 而天际此刻又投下寸寸黑影,她抬眼望去,此些建筑原来已被抓上天去,后由赵莼掐过手诀,它等便越来越小,直至缩成可以托在掌心的模样,才听见接二连三的赞叹声响起。 江霓云转身一瞧,发现留在殿内的其余弟子,此时都已冲出门外,面对这半空中的景象,又忍不住交头接耳,一脸羡煞之意。 “先替你家观主拿好了。”忽被赵莼叫住,她连忙回过身去,见那建筑们裹在一团金光内,后缓缓落到自己手中来,一时叫她有些手足无措,只敢虚虚托着那金光,生怕破坏了半分。 “前辈果真好手段!” 余蓁取了阵盘回来,正好见得此景,赞叹之余,便从江霓云手中把金光承载之物接了过来,向她微微颔首,道:“此处无事,先去和师弟师妹们汇合吧。” 江霓云这才松了口气,行过礼后转身向山中落去,从前按在心底的想法,亦更为坚定起来。 “不过区区摄物之术,待余观主修为到了,自也能随手施为。”赵莼不置可否,正如她所说,这探囊取物的摄物法术,本就与修士境界相关,真婴期修士可生生从地下将灵脉拔起,捏在手中,是以端起几座建筑对归合真人而言,确也不算什么难事。 眼下她才初入此境,待以后修为更为精深,直接将淳午山拔起也未尝不可。 等余蓁到了北地,见识过大修士们通天彻地的本事,自也不会惊讶于赵莼今日之举了。 诸事皆备,便到了启程之时,赵莼一抖袖袍,即将妙贞观之人收入袖中,后缩地成寸一日千里,待夜色消却,晨光熹微,淳午山便已是空空如也! 孟平陨落的消息,被当日惊惶逃窜的弟子传回松延观,且不管观中之人如何打算,先时因惧怕孟平打杀而弃走妙贞的弟子,此刻却逐渐生了折返的念头,毕竟观主余蓁向来仁善,对他等下山避难一事也不见指责,他们若诚心请罪,想必观主也不忍袖手旁观。 只可惜跋山涉水再临淳午山后,唯见殿宇空空,无有半道人影,后山更是狼藉一片,焦土万千。待听得周遭人讲,妙贞观众人被一真人救下,此刻早已跟随那人远走它处,这些人顿时又心头失落,悔不当初起来…… 章九十 闻悉界路返至宗 海面平阔,上空是幽深灰暗的浓雾,舟船上浮起白烟如柱,缓缓飘向天际,不时有人上前祭拜,面色诚恳。 这香案上除却炬霭神女的神像外,还有其余几个名讳,据船家讲,此些都是悬河内各方妖王的名号,舟船周遭便得诸多河妖护送,才能不受精怪掠夺,巨浪拍打。 赵莼一路携着妙贞观之人走来,只到渡河处才将众人放下,观中弟子们不曾见过如此多的修士,从前面对凡人更有几分倨傲,现在倒是尽数收敛,行走在修士中还有些诚惶诚恐。待登了船后,更是不敢随意走动,只敢在厢房中推窗看景。 “此些修士,可都是要往北地去?”余蓁依着阑干往甲板上望,见凝元修为者处处皆是,亦不乏分玄修士处在其中,而她与赵莼所在的厢房上层,还有多位从前难得一见的归合真人,更别提登船之前,天际晃之而过的真婴强者了。 赵莼下颌轻点,心头却泛出疑念。 她数年前从悬河渡来时,同等规模的舟船上,还不见如此多的修士,此番北渡返回宗门,船上之人数量翻了个倍不说,连身上修为都较从前更甚,如此景象,不得不叫人疑惑。 这些修士大多成群结队,三五而行甚至更多,且衣着打扮有相似之处,给赵莼以宗门弟子的观感。她先唤余蓁好生将底下弟子看住,便才移步前去打探情况。 修为低下之人恐知悉不多,赵莼目光扫去,旋即将视线定在一负手下望的中年男子身上,此人岁约三四十,着一身灰蓝长衫,其上笼着一层云里雾里,叫人不得打探的玄光,她心头明了,知晓应是面前这人修为高过自己的原因。 赵莼过去打了个拱手,那中年男子倒也客气回礼,冲她和气地笑笑。 待赵莼将腹中疑惑道出后,他惊讶一抬眉,却是捻着须道:“道友只怕不是我南地修士,此事早在一年前就已广于南地流传,正值龙门大会将启,十六道界路大开,此为正道十宗遴选分宗弟子之盛会,亦是我等宗门历练弟子、觅寻传承的一大机缘。” 她目中划过一道异色,离宗将有十年,在那凡俗地界消息阻塞,竟是不知龙门大会将要开启之事。好在此番顺利突破,返回宗门后也可亲历一回如此盛会,不至于遗憾错过了。 赵莼暗暗点头,道出自己乃是北地人士,对十六道界路不太了解,还请那中年男子解惑一番。 此人一眼洞悉她真实境界,暗道这女修出身北地,却似从凡俗地界折返,又正好为初期修为,只怕是那四处觅寻五行地脉之气,以求突破之辈。虽说大宗弟子也有外出历练,自行觅气的人,但她却连十六道界路一事都不见知晓,便叫中年男子一时摸不清她身份如何,待思忖后,终是为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所谓的龙门大会,乃是依托于须弥界灵机盈亏变数而成,且不管是盈是亏,等到达了极点时,界壁都会变得薄弱,届时便可人为打通,开辟界路与中千世界连接,迄今为止,已然有十六道界路被开辟而出,只是俱都掌握在正道十宗手里,不到盈亏变数时,不会轻易开启。 界路与天路不同,后者有天道屏障,修为不到则不能经行,而界路却由人族强者所共辟,其内宽广无垠,甚至可让筑基修士安渡无虞! 故而每到这时,都有许多修为不足外化期,因而无法自行上界的修士蜂拥而至,意欲谋求机缘。盖因天路不可落于人手,正道十宗便以十六道界路将各处中千世界牢牢牵引,为了避免其断绝,又在其间布下天罗地网般的密集灵脉。久而久之,虽名为界路,实则倒更像是特殊秘境,叫上界修士都要为之心动。 不过争夺宝物向来腥风血雨,这十六道界路交织盘结,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殒命其中,就连真婴修士都有饮恨长辞之辈,而每回从界路通行上界之人,都会先由正道十宗算出定数,避免下界修士蜂拥而来,使须弥不堪承受。 又考虑到其分宗弟子甚是强悍,若一道进入界路,最后上界者恐都是正道十宗弟子,如此既不利于分宗昌盛,又叫主宗难以安置,便自设斗台,冠之以龙门大会的名号,从中拔取归合期的天才,填入主宗。 这中年男子讲完此些,末了打量赵莼一眼,补了句非宗门出身不可进入界路的告诫之语,使赵莼顿觉啼笑皆非,不置可否。 她拱手与之别去,弄清了十六道界路之事后,不免有些遗憾。此回龙门大会,戚云容应当还未入归合境界,而若等到下回,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虽说魔劫事了后,掌门施相元回宗复命时,她可随巫蛟一齐上界,但错过了如此盛会,到底还是一桩憾事。 赵莼微微摇头,径直回了厢房,又将此事与余蓁说道一番,她听得云里雾里,却觉得甚是厉害,见舟船上的修士,大多都是南地宗门弟子,便更为凝重地嘱咐观中之人,不可行为放肆,以免招来麻烦。 如此北渡悬河,再一路行回昭衍,便又是半载功夫过去。 途中经行几处城池,叫余蓁等人休整一番,为几个练气期弟子补了些辟谷丹药。饶是这般,等进入昭衍境内时,此些弟子都已现出神态萎靡的模样,赵莼便让他们先在问仙谷住下,另唤了冬玲前来,为余蓁置办外门客的手续,待一切齐全后,再领他等入洞府安置。 至于她自己,则是径直往师尊亥清处去。游子归家,当要以拜会长辈为先。 昭衍仙宗,真阳上清洞天。 十年未归,师尊的洞府倒是有了一番大变化。此变化非是在摆置之上,而是说洞府内更有人气儿了些。当年斩天陨落,亥清悲恸之下选择避世不出,内外门客亦被她遣散不少,赵莼忆起首次来此时,除却冷冰冰的大殿外,这洞府内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如今再临,整座洞府就像其主人那般,彻底活了过来! 章九一 除弊患雷霆之怒 其中行走的仆役见她归来,便连忙将其迎入殿内。 赵莼入殿时,又正好见得一干身着赤红衣袍,头戴冠冕的弟子,个个手捧漆盘,其上置放了诸多玉简,正交予师尊亥清一观。 这真阳上清洞天,乃亥清一力所构筑,故而赵莼才入其中,就已然叫她察觉,便见亥清大手一放,将掌中玉简拍在案上,朗声笑道:“不错,比为师想得还要快些!” 阶下弟子目光微动,心道这人就是那赵莼不成,看她阔步走来,神态平和沉静的模样,又确实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意味。当年亥清大能收徒后未过多久,门下徒儿就以寻觅五气为由离开了昭衍。宗门内实则并不缺乏此物,是以多数弟子都会选择在门中兑换获取,至如今已然极少有人还会外寻五气。 不过这徒儿是从下界而来,对须弥界恐多有好奇之心,如此离宗游历,应当也是目的之一。 而绝大多数弟子不愿自行觅寻五气的原因,也是此物愈见难得,叫他等不愿空耗岁月在其上,故而初闻此事时,昭衍之人都以为赵莼得在外逗留许多岁月,如今十年便得回返,则不得不说她机缘深厚了。 这七八个人凝神一看,见她业已成就归合境界,身上气息也颇为凝实,便晓得赵莼根基稳固,突破归合有水到渠成之意。待看过后,便都会心一笑,接连向赵莼道了声恭喜。 赵莼便一一应过,抬眼见亥清一整衣袍,含笑从阶上踏来,又低声嘱咐她几句琐碎之事,后微微扬首,道:“东西放下就是,待本座看过,自会遣人送去鸿青殿。” 弟子们听得吩咐,当即松了口气,把手中漆盘运气一推,就缓缓送到了矮案上,待做完这些,才屈身长揖,缓步退出大殿。 素日里宗门大事交由秦仙人决策,寻常事务便多为珲英大尊拟定施行,而这位新晋大尊素来和善,手段亦现怀柔之相,他等弟子见了,有崇敬之心,却无甚畏惧之感,只不过龙门大会将启,四面八方、南北二地的宗门修士皆汇聚而来,门中事务陡然增多,珲英大尊便亲至真阳上清洞天,请了亥清大能一并管派。 亦可将那些外来之辈震慑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先受震慑的,却是他们这些对接跑腿的弟子。虽说只与此位大能短短接触过数月,拢共合计不逾十面,但其雷霆手腕仍是可见一斑,素来以身家背景雄厚而为人称道的九渡殿弟子,此回便是因消极懈怠惯了,被亥清狠狠发落一顿,一个一个地遣回了十八洞天。后来听闻有人告状告到了秦仙人跟前,结局却是被亥清当面叱骂一通,此事最后亦不了了之。 只知道的是,一干该九渡殿置办的事务,现下已然被分给鸿青、得坤二殿,直至整改结束之前,此殿弟子的俸禄奖赐,都会分与其余两殿,如此恩威并施,倒是令诸多出身平平的普通弟子,都要暗暗叫上一声好。 他们这些受其恩惠的,便更是对亥清大能十足敬畏,以为其虽不苟言笑,但却对底下弟子十分厚道。 而今日这位大能的爱徒归来,才叫他们晓得,对方哪里是不苟言笑,只不过对旁人都不甚亲近罢了。这爱徒一进殿,她便立即展颜一笑,与之说话的语气比起对他们而言,真可谓和风细雨,叫人瞠目结舌起来! 莫说普通弟子,就连门中诸多长老对待徒儿,都是严厉多过和气。如今见到亥清大能视赵莼如儿女的模样,说不羡慕自然也都是假的。 这几人在长吁短叹中出了洞天,赵莼却与师尊的一问一答中,缓缓入座。 觅气路上有惊无险,亦不曾触动亥清留下的真阳印记,故而与孟平一战看似艰难,实则倒无多险况。亥清听完后,只颔首嗔怪几句,却没有真正责备于她,也使得赵莼心境更为洒脱了些。 “说起来,莼儿回来的也正是时候,一年半前灵机盈亏到达极点,我派与太元便送了消息出去,至如今正好也已筹备半载,等再过一两月,就能打通界路,设斗台启龙门大会了。”亥清说这话时,手指亦在拨弄着案上堆如小山的玉简。筹备如此盛事显然并不容易,即便是到了界壁薄弱之时,要完全打开界路,昭衍与太元都得提前做足了准备,近来她和珲英便是在此事上废了许多心神。 而说到这事,亥清脸色微变,面容上登时显了些怒态。 “彼时为师避世,从不理会这些俗务,师姐与秦仙人位高权重,底下人不敢拿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前去烦扰他等,而珲英这孩子,那时又只得外化修为,实力与资历皆难以服众,久而久之,便叫九渡殿那群蒙得师门、家族荫蔽的弟子,养成了盘剥钱财、尸位素餐的劣性……”她长眉一横,一双凤眼疾射出凌厉的锐光。 “若不是珲英为着龙门大会一事,寻到了为师面前来,倒真不晓得仙人根脚下,十八洞天中,竟然出了此些蛀虫!” 赵莼闻言一叹,暗道昭衍根基深厚,山门内弟子数目难以数尽,即便是仙人,也难以自上而下监管透彻,更何况九渡殿内俱是长老高徒、强者后代,寻常人想要管都有心无力,亦只有亥清这般资历老旧,实力强悍且背景同样强大的人,才能插手一二了。 听她又冷笑着叱骂几句,转而望向赵莼时,心头又微微一动:“如今莼儿突破了归合,按宗门律例,便该为正式弟子,要在门中选一去处任职,倒不知莼儿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以亥清在昭衍的地位,今日只要赵莼一句话,何处便都是去得的。只不过此时正是对方大肆发落了九渡殿弟子的关口,若立即就要亥清以权徇私,即便亥清自己愿意,赵莼也不想因为此事,而污了师尊威信。 至于最终去向何处任职,她自己虽是青睐镇岐渊、不非山两处杀伐凌厉、处事果决的地方,只可惜这两处三十六载选一回弟子,如今尚还未到时候。 章九二 此去不非多歧路 另外几处内,又以博闻楼最为清闲,而得坤、鸿青二殿内,事务便会多上不少。至于九渡殿,此处才遭亥清整顿,其中弟子必然有看她不惯之辈,只不过赵莼身正不怕影子斜,完全不惧此些阴私手段就是了。 她将这些尽数同亥清道出,对方沉吟许久,却是先否决了自己执掌的镇岐渊:“如今魔渊较为平静,四处又少见征伐,莼儿若是为了历练而来,不过也只能做些巡视周遭、审查附属宗门的小事,且以归合修为来说,尚还未到接近魔渊的门槛,依为师看,还是待修为更进几分后,再入镇岐渊不迟。” 镇岐渊治外,不非山摄内,两者皆三十六载才遴选一回弟子,而即便已经在其他地方任职的人,也能来此一试。是以即便赵莼先行加入一处地方,等到了遴选弟子时,亦不会失去机会。 不过亥清又言,除了正式遴选外,要加入其中还有另外一种方法,便是由不非山内的人举荐。而这些势力中的弟子分作天地人三阶,正好对应着外化、真婴、归合三境界,再之上就是执法长老,与顶上的执掌。以三十六载为一届,地阶真婴弟子每届有一个人阶的举荐名额,天阶弟子则有地阶一个、人阶十个,至于长老与执掌,则能直接举荐天阶弟子入内。 但此般举荐决不可轻易为之,不非山那位执掌处事极其严苛,早前便由其亲自颁布条例,言道不非山内的各阶弟子,都要定年经得大小两考,其中举荐者会承担连带责任,若其举荐而来的弟子考核失利,那么两人都要被逐出不非山去,此后永不用之,以断绝执法弟子私相授受,买卖名额之举。 不过这大小考核从来艰难,且往往又会根据弟子在不非山中的资历积累,而逐步加大难度,以此激励执法弟子不断奋进,始终走在宗门多数弟子前头,来叫人信服。但亦有初时惊才绝艳,但后续乏力,难以精进之辈,或是遇到瓶颈,困于桎梏,而导致考核失利的人。举荐者无人敢担保,受自己举荐来的弟子不会遇见此些事情。 故而他等都不愿将自身命运系于他人身上,以至于不非山中,已很少见得以举荐之法入内的弟子了。 上一个进去的,还是池琸以执法长老身份,举荐入内的池藏锋。而若日后池藏锋考核失利,池琸身为长老,所受责罚恐也未必轻于此些弟子。 讲到此处,亥清忽而颇得兴味地一笑:“不非山的执掌擎争,是个刻板守旧、固执强硬之人,他从微末处来,既无家族帮衬,又不得师门庇护,至如今都还是孑然一身。又自幼见了不少仗势欺人、徇私枉法之事,故而极为厌恶此些背景深厚的人,即便那池藏锋当真实力不凡,却也因池琸之故,在不非山中不太受其待见。 “莼儿天资奇绝,又是我真阳上清洞天的弟子,即便举荐之事颇有风险,恐怕也会有不少执法弟子、长老前来与你联络,但你若是以此法进入不非山中,与那池藏锋应当也是一个结局。要知道,给人留下一个印象,和彻底扭转一个印象,其中难度差距自不可斗量。” 赵莼深以为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继而拱手谦卑道:“还请师尊指点迷津。” 亥清定了定神,将手指往赵莼额上一点,其脑海内顿时浮现出几幅游动的画面来,便听她道:“擎争性情古怪,稍有不慎就会受其冷眼,你出了内门,到问仙谷络宁坊市的西北巷口,去打上几百斤的桂江酒,再从谷口离去,直接行至北山竹幽池去找擎争本人,莫要说你是为了不非山而来,就说你想一试紫竹林试炼,若通过了试炼,擎争便有十之八九的可能,会让你进入不非山。而若试炼失败……” 她微微摇头,其中之意赵莼自然明会,若试炼失败,擎争这一处的办法就走不通了,且返回去以举荐之法入内,还会更叫其心生厌恶。故而这一办法,成则进入不非山,败则须得另寻它处了。 似是不忍见到徒儿失望,亥清又将大手放在赵莼肩头,笑道:“莼儿也不必太过烦忧,以你资质,要通过紫竹林试炼本就不难,若实再不成,就以举荐之法进入又何妨?此为不非山设立以来就有的规矩,并不算徇私枉法,要是擎争敢找你麻烦,为师就打上不非山去,反正为师与他早就相看两厌了,又不差这一架!” 知晓这是安慰之语,赵莼遂欣然一笑,若真是相看两厌,又怎会晓得对方喜好西北巷口的桂江酒呢?这两人应当是关系极佳,才会互相切磋比斗,一同攘外安内。而擎争本是看不惯背景雄厚之人的,却又愿意和掌门嫡系出身的亥清为友,只怕也是桀骜慕强之辈,如此倒比心中弯弯绕绕居多的人更好接触。 她起身行礼,待辞别了师尊,才往羲和山行去。 冬玲做事麻利,只用了赵莼拜见师长的功夫,就已将余蓁等人给安置了进来。其中主峰乃赵莼所居,余下又得许多高低不一的大小山头,冬玲遂领着她们在主峰东南角择了一处,把赵莼收取而来的置宝阁、藏经楼等建筑先安放了,正好周遭早已修缮完全的院落,便可成为余蓁等人日后起居修行的处所。 不过余蓁境界已至圆满,须得集齐五气才能突破,而像她这类的外门客能在昭衍兑换除功法、神通以外的灵物,其中正好就有五行地脉之气。赵莼是意在游历,才自行外出觅气,她倒是没有必要再白白耗费年华,自当是越快突破越好。只可惜凡俗地界太过荒僻,导致妙贞观内的宝物加起来,都不够换上一道地脉之气。 赵莼遂转念一想,如今摆在面前的大抵就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直接由自己取了五行地脉之气来,让余蓁先突破了再说,她毕竟是投靠自己而来的门客,襄助一番自也无可厚非。二则是让她以妙贞观的名义,进入十六道界路收集宝物,以换取地气突破,只是这法子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就有殒命之嫌…… 倏而,她摇了摇头,考虑到余蓁久在妙贞观中,并不善与人斗法,而进入十六道界路的,又都是些南北两地的宗门弟子,此番入内,倒无异于白送性命,还是先叫其安心修行,将实力增进一番吧! 章九三 酒巷深意通竹幽 问仙谷,络宁坊市。 正街宽阔,法器嗡鸣与人声吆喝不绝于耳,待绕过两扇老旧轩窗,才看见一只两尺长宽的三角旗支了出来,其上写着桂江二字,巷内隐约能嗅到酒香。周遭推推挤挤站了不少人在,修为参差不平,但也大多以筑基、练气为主。 桂江酒取桂江水而酿,此江横贯问仙谷外,并不算如何荡阔,因周遭遍植丹桂,故才有此名号。水不算好水,酿酒所用灵米,亦是田地中每季采收的寻常货色,是以三两枚灵玉,就能打上个十余斤,对于身家不丰,却又馋那一口杜康之妙的人,便成了首选。 赵莼对口腹之欲无甚要求,故在此些外物上不大通晓,只是见识过各般筵席上的美酒后,今日到了这巷口时,便觉察出此酒应当颇为粗劣,灵米内本就不算充裕的灵力,更被糟蹋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微微有些刺鼻的酒气,叫人一时生出由奢入俭难的感慨。 她敛了气息,在人群中并不张扬,只待店家小二上前询问,才抛了袋灵玉出来,意欲打上五百斤酒去。这也算是近来少有的大生意,小二向后房吆喝一句,便趁着打酒的功夫,殷切地和赵莼聊了起来。 “我店的酒,虽是不如那些名声在外的佳酿来得香,却也有不少老主顾,听闻有位客人,在我家老掌柜的祖宗还在襁褓时,就常来打酒喝,到如今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四百年了,想来应是仙宗内门弟子,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寿数。”店家小二只是一介凡人,而似它这般,家中先祖曾踏入修行,后辈却逐渐沦为凡身的,问仙谷内也有不少。 他瞧不出赵莼的底细,只把她当寻常客人看待,神态洋洋得意,似乎有内门弟子看上此酒,也是他与有荣焉的事情。赵莼见状,不由低头一笑,若他还知晓堂堂不非山执掌大能,都独独对此酒钟情的话,恐怕就要插上翅膀,翱翔九天去了。 “那位客人喝酒也是厉害,每月都要打上两千斤去,若他有事来不得,我等还要遣人送去北山,倒真是酒瘾十足。”小二顾自嘀咕几句,便看见有人提了酒坛来,这坛与旁人的不同,内里布设有储物小阵,故而看上去只得巴掌大,实则却能容纳百千斤酒水。 赵莼伸手接过,五百斤的东西小二提不动,对她而言却是轻盈若无。不过适才小二之言内,又提及到了北山一地,难道那位客人,就是擎争大能不成?且那地界十分广阔,并不止竹幽池一个去处,若能有提前问得具体位置的可能,倒也能省些弯路走。 店家小二听她问起客人居处,只道自己不是送酒之人,故而并不清楚此事,而方才提酒出来的魁梧汉子,却憨实一笑,告诉她每回送酒去的地方都不一样,要先等客人告知了才行,不过店中伙计前日才送酒回来,听说那路走得艰难,便想是去了北山较为蜿蜒险峻的地方。 赵莼将这些记于心头,方提着酒往北山行去。 使得缩地成寸后,看似遥远的路程,便再不像从前那般须耗费良久,只不过降下神识探查一番,却半点不曾觉察出那竹幽池在何处,亥清避世两千载,与擎争也有多年未叙,当年二人似乎为了此事大打出手过,缘由无非是擎争刚硬,觉得亥清不可为一时之失意,而过于沉湎悲恸。 乃至于到了赵莼拜师之际,这位大能都不曾拉下面子到场。 故而那竹幽池究竟在什么地方,恐怕连亥清也说不清楚。 她循着店家伙计的说法,一路只往蜿蜒险峻的地界走,四处山头或苍翠,或荒僻光秃,只是都不见竹林幽深的景象,更消说有擎争身影了。一来二去,找了许久也未有个结果,待昼夜交替翻转几个日子过去,赵莼终是从空中落下,直接踏上蜿蜒山路,亦不忘往周遭查看,是否有灵机充裕之处,可为隐蔽之阵的阵眼。 直走到尽无可走,她方蹙眉停下,却又不愿就此放弃,遂打算再行一遍,看有无遗漏之处。 赵莼自己倒还有些耐烦心,而待她转身后,顿时响在周围的少年声音,倒是充斥着烦闷之意。 “你这小姑娘停停走走在这里几天了,就是自个儿不烦,本座看得也是头疼,”那人似乎打了个哈欠,语调慵懒十足,“说吧,到北山来是干什么的。” 这声音自响起到落下,赵莼除了听入耳外,都未能觉察出其余东西来,即便说话之人不是擎争本尊,也当是位境界极为高深之辈,她神情微整,拱手行礼道:“晚辈欲往竹幽池一行,还望前辈能指条明路。” “你去那处干什么,”那人多了分警备,又瞧见她手上提着的酒坛,其上红纸为底,写了桂江两字,“是来送酒的?不是前些日子才送了两千斤来,倒不知这店变得如此慷慨了。” 他倒不至于真以为赵莼是那送酒的伙计,话中打趣之意更重,待赵莼将来意陈表后,却又少见地沉默了一阵,良久才道:“既然是真阳上清洞天门下,倒不好将你拦在此处,不过你且记好了,这竹幽池的主人脾气不好,自个儿小心些吧!” 说罢,赵莼便顿觉四周一暗,诸般景象开始游转变动,乃至于神识不得探查,唯余眼花缭乱之感萦在心头。 待回神后,才见自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置身于一片幽静竹林之内,周遭有些昏暗,但前头小径上,却又洒下一片光亮来,她便循着这光亮走去,视野亦逐渐开阔起来,只见前头现出一方小池,池边一处平滑石头上,仰躺了个身形魁梧,四肢修长的伟岸男子,其一身素朴衣衫,坡头散发若顶了头枯草,此时两臂交叠环在胸前,胸膛微微起伏,似是正在酣睡。 这四处并无旁人,赵莼神思一定,遂上前将礼数做足,喊了声擎争大能。 那男子却浑不动弹,一副听之不见的模样。 章九四 初登门擎争为难 赵莼见他始终冷漠待人,便默然而立,等到石上男子翻了个身,遂又朗声言道:“真阳上清门下弟子赵莼,拜见擎争大能。” 这番开口后,又待良久,才见男子如梦初醒般从石上缓缓坐起身来,他双目虚掩,头发从额上盖下,只能瞧见半张刚毅方正的面容,俄而待目瞳睁开,那肆意张扬的乱发中,便射出两道寒光,叫人背后发凉。 比起亥清口中刻板执拗,甚至还有些愤世嫉俗的形象而言,眼前的擎争更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兽物。 他从石上站起身来,三两步就走到赵莼跟前,令她知晓方才的揣度并无差错,此人的确是身躯伟岸,便是自己挺直了脊梁,亦不过将将到达对方半身。而据师尊亥清所言,擎争自幼生得如此高大,实际上却与妖族精怪无关,更非半妖血脉,而是天生所致,其在凡人时期就有力大无穷之相,后来亦因此走上体道一途。 如今大千世界中,在洞虚期就能做到神肉合一,以力开天的体修只得三位,擎争便是其一。 天资与道途相合带来的益处,亦可见一斑。 赵莼拱手一拜,对方却指尖一挑,把她手里提着酒坛勾了过去,那巴掌大的棕褐瓷坛,在其大手中就像是个小巧玩意儿,擎争两指一拔,就把酒封直接给掀了开,桂江酒粗劣浓郁的气味,迅速便由坛口处喷涌而出。 似是发现睡醒了就有酒喝,擎争神情缓和不少,一双幽黑的眼睛垂下,抿着唇道:“真阳上清门下……你就是朝晖新收的小徒弟?” “正是晚辈。” 赵莼答应一声,正想顺势将来意道出,却见擎争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后撇了撇嘴道:“你生得可真是瘦小,难道是真阳上清洞天不与你饭吃?” 若光论躯体肉身,擎争这身量体格,想必在体修中也能称得上雄壮,而在其眼内,多数人族修士都当是瘦小之辈。赵莼只得微微摇头,笑道:“师尊自是对晚辈极好,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俱为先天所得,至如今无由更改罢了。” 对方点了点头,这才将酒封合上,启唇问道:“那你今日何故要来我这竹幽池?” 得他问询,赵莼顿时眼眸微亮,定神言道:“晚辈欲一试紫竹林试炼,还望前辈成全!” “哼哼!”擎争冷冷一笑,只双目瞪起,似就将赵莼用意明了,又慢条斯理地将酒坛抱在臂间,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便是门中十八洞天的人,想要过我这紫竹林试炼,都得奉上如山财宝来,你今日提着一坛值不了几个钱的酒,就想把紫竹林试炼给过了,岂不是看不起我,简直异想天开!” 如山财宝……赵莼暗暗磋磨这几字,心道一声还不止呢。在师尊亥清口中,紫竹林试炼是独属于擎争手底,而完全不受宗门掌控的历练之地,按理来说,便是十八洞天的仙人亲至,也要走个过场,到擎争面前问一句。何况如今仙人们避世不出,遑论为洞天内的小辈屈尊降贵,且擎争又素来厌恶背景雄厚之人,便使得此些上门献宝的修士,多是看尽其脸色而不敢言之,最后只能抱着宝物离去。 她微微一叹,道:“所谓送礼,高低贵贱都在其次,重中之重莫过于投其所好,前辈好酒,旁人却赠以宝衣,以美玉,以灵矿丹药,如此积存难消,于前辈眼中恐与鸡肋无异,今朝倒不若叫前辈自行来断,看此酒究竟价值几钱?” 以桂江酒中的微薄灵气,到擎争口中实则就似清水一般,奈何他少时家贫,身上从来是兜里空空,故而喝惯了劣酒,穿惯了粗布衣裳,至今朝地位尊崇,反倒是喝不下那等琼浆玉液,直到偶然间神思飘往问仙谷,才得一口桂江酒解了嘴馋。这事情知晓的人不多,偏偏眼前女修的师尊算一个,他一时恼羞成怒,蹙了眉头道: “你师尊和师兄都是笨嘴拙舌之辈,到了你却如此牙尖嘴利!” 赵莼目色微冷,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她都受恩颇多,是以即便擎争与亥清关系不错,她都不容外人随意出言取笑……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精于饶舌辩驳之人: “师尊与师兄实力不凡,此便是最好的交涉之道,若晚辈有此底气,何至于光逞这些口舌功夫?” 擎争闻言一愣,末了竟仰头大笑,摸着下巴道一句“怪不得”,后再度扒开酒封,端起酒坛往嘴里倾倒。 “你的酒我喝了,虬牵,送她去紫竹林!” 他大摇大摆往池边走,赵莼却觉身下一轻,不知什么时候浮到空中,眼前还未划过多少景象,就已到了一处幽深静谧的竹林之内。 她望尽身前景色,不由微微咂舌,只因此些紫竹不与旁处类似,其不光是竹竿尽数为紫黑颜色,且梢头摇曳的细长竹叶,也有泛着幽光的紫意,自跟脚到梢头,处处皆是如玉般的晶润,暗中似有雷殛之声响动,诸多征兆无一不显示着,此处的紫竹便是那就有声名在外的灵物,雷殛竹! 赵莼此前还见过与雷殛竹同等珍贵的宝物,便是在重霄界天剑台上,太元道派嵇无修有三生竹作鞘,乃是其师尊为其求来,不过三尺长的剑鞘,又如何能与今日所见紫竹成林的景象相比? 她稍站稳脚跟,就听先时熟悉的少年声音响起,为自己解读规矩:“你既乃归合期弟子,本座便不多为难你,待你踏进紫竹林中,听到一声启字,即算是试炼开始。此后一炷香内,你须在梢头夺下雷殛精气百道,不然便算作失败,如此可明了了?” “晚辈明白。”赵莼定睛瞧去,见高高的紫竹梢头,隐约拥簇着浅紫色的光团,想来便是其口中的雷殛精气,不过却不是每处梢头都有,需要奔走寻找一番。 她定了定心神,坚然朝竹林中一踏,耳边顿时响起一声启字,霎时间,本是静谧幽深的竹林忽而狂风大作,尖细的梢头在风中卷动不停,伴着雷声四起,接连不断的金色雷光,便从云中降了下来! 章九五 紫竹林中化无为 这些雷光来得又急又快,但若有稍稍懈驰,恐就要遭了雷劈之祸! 赵莼翻身便起,欲借力直登梢头,然而身形才动,就觉竹林间自有一股力量由上至下压来,困得自己难以轻身直上。她并不因此畏惧罢手,反是将长烬祭出,蒙蒙中,一股锐利难挡的剑意顿时迸现,虽未把周围紫竹斩切,但压制而来的阻力却遭生生断下。 阻力一消,她登时乘风而上,眼看最近一处的雷殛精气就要入手,四面雷光却霎时浓重起来,回环在那梢头降落,几有连绵成网的阵仗,叫来人不可插手其中。赵莼目中寒光一闪,当即剑气纵分,化了百道飞剑出来,向那雷光断去,银白锋锐的飞剑与雷光相触,须臾间震出爆鸣之声,却也为赵莼开出一条稍有空处的路来。 她催动真元一招,那雷殛精气便乖乖到了手中,只是这般施为委实费心不少,取得百道精气本不算什么难事,可前头若加上一炷香的时间限制,就显得有些严苛了。至少以现在的效率来说,能否在一炷香内取上百道精气在手,赵莼自己都有些说不准。 再是怀疑,也不当停足不前,她目光扫去,旋即又将眼神定在了附近一处梢头上,才见动身,那处雷光便轰然降下,甚至较先前还要强盛,似是觉察出赵莼有抵挡之力,便又添了几分气势来。 弹指间飞剑再启,向那雷光纵横斩去,虽是照例开出一路,但其上受到的阻力却尤为沉重数分,几乎要将她从天际压入地下,不绝不休! 忖道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赵莼灵机微动,遂将剑意分出些许,去试那雷光一试。飞剑为剑气所凝,乃剑道第三境,而剑意乃五境显意而出,自是比剑气更为高深,故而才触雷光,就有将之消融的趋势,她心头顿知这是条明路,不由凭起剑意向前而走,直探梢头处的雷殛精气。 只是她心神两分,身上剑意既要抵抗上方压制而来的阻力,又得向前破除雷光,如此纵是比之前快上些许,却也始终不见得心应手般的轻松。 何况雷光遇到剑意后,自然而然变得愈发强盛,有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态势,她一连游走四处,亦不过才取了二十多道雷殛精气在手,而此时一炷香也已燃到了三分之一处。 赵莼将真元与剑意同出,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在狂风中摇曳不止的雷殛竹林,因此般气息的弥漫,也逐渐笼罩在漫漫金光之内,她本想一试能否同时夺取周遭数道雷殛精气,但剑意弥散出去后,识海心神却猛然膨胀而起,欲要融进剑意一般,在识海内翻腾涌动。 剑意无形而无神,借由心神操纵,才可纵横四方,听尽剑修吩咐,故能展其威能。但剑意本身便是意化之物,与法术神通圆满所凝真意不同,待剑修会无为即有为的真谛后,此般剑意即会自行御走,成为修士的第二道神识。 赵莼困于剑意第二境求败,只怕已有三十余年,而这都还算短,天下剑修期图无为之境,向来要以甲子为刻,一二个甲子不算长,三四个甲子亦有许多,她所见的剑修中,天资卓越若池藏锋、裴白忆之流,也不见能够轻易攀得此境。 且无为之境号称剑意自然,凡是悟得剑意在身之人,皆知此境强求不得,乃是需要一个契机,是以赵莼这么些年来,虽有攀登此境之念,却也不曾耗费多少心神在其上,而今朝陡然化了契机在身,她自是要紧紧握住,不能容其溜去! 若是既定时辰内试炼不成,那也不作如何,毕竟区区不非山弟子的名额,又怎能与自身渴求已久的剑道境界相比! 她当即作下取舍,在雷光中停了步伐,反倒虚虚入定,将心神御出,与剑意试作勾连。 在外瞧着这一切的擎争,与竹幽池之灵虬牵同时一顿,并不知晓赵莼为何作此举动,神识向雷殛竹林一叹后,便不由讶然。 他乃一方洞虚大能,自能瞧出赵莼岁数尚浅,连归合境界都才达成不久,虽素有听闻亥清此徒乃剑道奇才,却不想今朝竟能见到其冲击无为之境的场面。这才多大年岁,只怕旁人困在此境的岁月,都要超过她始得道途的时年了! 擎争纵是不喜那等借助身家背景之流,却愿对自身实力强悍的人高看一眼,不然也不会被亥清生生给打服气了。此外,不非山中亦有出身修真世族,或是十八洞天的弟子,只若他等德能配位,可顺利通过大小考核,擎争对其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何况他身为执掌,下有一干执法长老,三阶弟子层层分明,寻常弟子恐是见他一面都难。 故而今日见赵莼有突破之相,无论是凭着其自身天赋,还是亥清与他的交情,若雷殛竹林有助于她,擎争自不会小气藏私。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便过去了,赵莼面色微见凝重,此刻身上剑意亦有自然圆融之态,正在自行向周围弥散,无须心神操纵,只是她这剑意御走之势始终有些迟滞,并不如何自然,在触碰雷光时,须得由她引导,才能将之消融殆尽。 突破契机稍纵即逝,她心头有感,若再试不成,这难得的机会只怕就要从手中溜走,赵莼定下心神,将急切之念摒除,奈何总有一层屏障挡在身前,迟迟不得破去。 擎争发觉她早已蕴势完备,却一直不见出手,当即念头一转,暗道这雷殛竹林的迫力还不足够,遂再唤虬牵,令他陡增雷光万千,使得偌大紫竹林摇曳震动,陷于一片轰鸣之内! 赵莼突见雷光大作,因阻碍之相愈见强大,方才弥散的剑意开始有回收之势,此兆显然应是人为,而擎争自无甚缘由加害于她,这般施为应当另有用意在其中。未过多久,剑意便聚集在了她周围三寸,见其畏首畏尾,始终催促着赵莼以心神引导它消融雷光的模样,她终是觉察出问题出在了何处。 旋即一鼓作气,以真元一挡,将剑意尽数逼向四方,见心神不动,此剑意只能自行抵御雷光,逐渐在四周弥漫御走开来。 如此,便是无为之前的最后一道有为,无凭无仗,故成自然! 章九六 竹令开得执法路 剑意自入了无为之境后,便似有若无般萦在周身,令赵莼对四面八方的感知骤然深切许多,诸多事物无须御出神识,也能轻易探得。 又待些许功夫,等她将气息尽数敛下,那本萦绕在外的剑意,亦像完全消失一般,彻底隐匿不见,而寸寸传递而来的感知力,却昭示着此剑意并未消散,反是彻底融进周遭气息,叫人不得察觉了。 今日有此突破,赵莼已是满意至极,睁眼回望那一炷香,果不其然,只剩下香灰堆积出一处小丘,意味着此般试炼业已宣告终结。 人之诸事有舍有得,这结果早在她作出取舍,当即准备突破无为时,就已落定。好在如今剑道有成,此收获比不非山弟子名额只多不少,赵莼心头自是喜多过忧,遂淡然行出紫竹林,乘一道清风再度移步至池畔处。 擎争此刻正负手而立,一双炯炯虎目向她视来,在赵莼开口前夕,即抬臂甩了一道玄光过来。 “拿了这东西,明日到不非山报到,此后你便是不非山的执法弟子了。” 赵莼伸手接下玄光,东西入手是一块竹木令牌,其上曰:法贵力行,谨言慎为,存仁恕济慈悲,摒哀矜镇恶狞! 以此为不非山执法之宗要,教诲弟子对待同袍,本应有仁爱宽容之心,但若遇见忤逆律例之恶行,便也得摒除哀怜同情之感,不可偏袒存私。除此之外,执法者更要慎重于自身,不可知法而犯禁,否则罪行升等,刑罚更甚。 如此告诫自不非山设立之初,便存在于昭衍内,至如今仍旧叫弟子们深切敬畏,与每届执掌的雷厉风行,恐也不无关系。 不过法有弊漏,一经改动则牵一发动全身,宗门欲要修正一条律例,从不可轻易为之,故而才有法理是死人是活的俗话流传,到了判定是非,辨赏拟罚的时刻,就要看这些执法弟子,怎样调节法理施用的力道了。 此些尚按下不表,赵莼接了令牌在手,神情顿见一敛,不由问道:“晚辈并未通过紫竹林试炼,前辈……” “这紫竹林试炼从来就和不非山没有半分关系,”擎争双手一抬,改为环抱于胸前,他双目中含带几分狡黠,似乎从一开始就瞧出赵莼是为什么而来,不过却并未点明,“只是我不非山要的,向来都是昭衍最精锐的弟子,能过这紫竹林即算是达到要求,会得我酌情荐入不非山内罢了。 “怎的,你以为一个剑意无为的弟子,我不非山能眼睁睁看着她跑了不成?” 赵莼心中大霁,遂拱手言谢,又见擎争面上端正整肃,蹙眉道:“你虽因我荐入不非山,可那大小两考亦不能免,而若考核失利,再是真阳上清门下,我不非山也不能容你,听明白否?” “晚辈谨记于心!” 他神情这才缓和,眉头一挑道:“好了,以后莫要唤我前辈,若再遇见,须以执掌相称……虬牵,送客!” 交代完这些,便见擎争开口唤一声虬牵,即有清风拂动,将赵莼送出了竹幽池,她渐也明了,这虬牵应当为自己一直听闻的少年声音,而其身份,只怕就是这竹幽池的洞府之灵了。 擎争为洞虚修士,自开拓得有洞天在身,而这竹幽池应是随身洞府一般的法器,故才蕴出真灵,如此一位闭了洞天,只以法器栖身的大能,确是有几分桀骜不驯之处。 她取了竹制令牌在手,便掐起法诀,先向师尊道喜,那厢亥清听闻赵莼突破无为,亦是展颜一笑,取得不非山名额之事,倒是相形见绌,与剑道突破比起来不算如何了。 赵莼折返羲和山,又妙贞观弟子口中听闻,余蓁业已闭入关中,正在参悟她给予的几门法术,恐要等些时候才能出关。幸而赵莼也并非身有要事,便嘱咐弟子几句,凌身跃入主峰之内。余蓁不是昭衍之人,不可兑换修习门中法术,赵莼给她的,便是这些年从他人处所获之物。 亡于她剑下者,宗门弟子与散修皆有,而各方宗门的法术,又都有其独特的撰写之法,多是藏头匿尾,玄之又玄,如此施为下,非本宗弟子外,旁人便没有法子盗修。故而此等法术一经外传,即成为废品,如今余蓁所修的几门法术,都是赵莼从散修身上得来的。 其天资不凡,只苦于身处偏僻地界,妙贞观中并无分玄境界的法术传承,才叫她空有一身浑厚真元,却没有将之施展出来的凭仗,赵莼便选了一部《凝形显相手》,并上些淬炼真元、控元纵气的基础法门给她,此都是中正平和,不见阴邪的法术,又多以真元为本来施为。 日后余蓁突破归合,亦能从中获益,继续修习,届时实力增进,于赵莼也是一股助力。 至于五行之气,此物倒是可在得坤殿中兑换,只不过昭衍主宗不与分宗相同,在重霄昭衍内真传弟子可随意取用资源,翻阅功法,而到了此处,一干弟子皆一视同仁,不管是寻常内门弟子,还是洪泽域内的真传,乃至于长老大能门下,均以修为分俸禄,视功绩兑取资源。 而赵莼虽进入主宗已逾十年,但大半时间内都未曾步入归合,因此就算拜得亥清为师,名义上她也只是预备弟子,未有任职不积功绩,是以如今命符上,功绩一格还是空空如也! 此规乃宗门律例,门中弟子自当遵从守纪。赵莼只得长叹一声,等到在不非山领了职务,才好开始积攒功绩。 次日,她循着擎争所言,御剑直往不非山去。 苍山以西,进六千九百里为不非山所在。方靠近这地界,就见浩然正气,并着通天威武气势压来,十三座巨峰直入云霄,一旁低矮的丘陵在其衬托下,更愈见渺小!倏地,赵莼眼神一顿,只见巨峰下立着一只惊天大鼓,看其模样与得坤殿的穿浪龙鲸鼓一般无二,但却大了不知多少! 章九七 三堂四司大小旗 穿浪龙鲸鼓共有十二只,得坤殿那处为最小的,便不知道这不非山的龙鲸鼓,在那十二只中大小几何了。 而此鼓立于不非山,即被赋予了另外一重意义,正如俗世衙门有击鼓鸣冤之法,宗门内若有执法弟子判罚不力,致冤情不得伸张,弟子便可来到此处,敲响龙鲸鼓以唤长老出面。但除非是冤情重大,否则胡乱击鼓,或是冤情不实者,都将添责重罪,是以击鼓之人须得事前斟酌,此事究竟有无必要请示执法长老。 许是不非山执法严苛,又或是另有缘由,多年来击鼓鸣冤者寥寥无几,而宗门内亦少有祸事生出。 赵莼御剑而来,见此处除却身着黑袍的执法弟子外,甚少见得其余弟子身影,待一番细思后,她便了解了其中缘故。执法弟子中有巡逻、出勤之任务,若需判罚,则大多是就地解决,不会特地将弟子擒来此处,唯有事情大到须得关押受审,才会一路扭送至不非山。 至于寻常弟子无事时,亦不会随意来此处来闲逛,这也是为何不非山虽有蔽日干云之相,却比旁处来得冷清的原因。 她目力过人,一眼就辨出虽同为黑袍,但各执法弟子间的打扮又不相同,有人肩背纹绣尤显繁复矜贵,有人则纹样简单,袍服素朴。宗门对弟子平日里的穿着并不加以管制,只是规定了在履行职务,或逢重大典礼时,须得穿着正式。其中不非山与镇岐渊均着黑袍,博闻楼以白袍相辨,鸿青、九渡二殿同为红袍弟子,得坤殿弟子则着湖蓝色袍服示人。 而这上头的纹绣,便应当对应着弟子的等阶,似赵莼这般初入不非山,亦是才从预备弟子转为内门弟子的人,就是最低一阶的人阶弟子了。 理清了这些,赵莼剑气一收,凌身落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头上,四面开阔而广伟,殿宇有宏正光明之相,两侧各铸就一尊瞪目怒吼的狴犴像,此兽好讼,又为牢狱之象征,身正之人可直视其双目,而心有邪祟念想之人,则会受狴犴所镇,显出气血翻涌之兆。 她径直向殿门处走,又见玉白长阶被浮雕一分为二,其上有祥云瑞兽、日月同辉之景,形神兼备,巧夺天工,叫目视者无不讶然,深受震慑。 赵莼才踏完长阶,便被殿门前两名黑袍弟子拦下,待其询问完此行来意后,才将她放行入内。 她亦注意到,因着此时还未到招收弟子的时刻,是以在她道出是为录名成为执法弟子而来后,这两名弟子面上均有不愉之色晃过,似是不大看得上此般行径,连带着语气也冷硬了几分。 赵莼自不在意这些,等到了殿内,便向前一望,殿中值守的弟子并不多,只得零星三五个,正中悠闲躺于椅上的人,此刻还微微眯着眼睛,见来人大步流星向自己走来,才掀开嘴皮子,漫不经心道:“如有请托,到左偏殿寻刘执事,此处只裁执法弟子之务。” “弟子前来录名,应当就是此处无误了。”她淡然将擎争给予的竹制令牌,与弟子命符一并递上前去。 椅上执事听闻这话,这才来了些精神,将东西接过手中。那竹制令牌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命符入手后,神识一经沉入其中,立刻就先现出真阳上清洞天的字样来,他身躯一震,抬眼将赵莼上下打量一回,神情已然和缓许多,轻声道:“原来是亥清大能门下,倒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并非归合弟子,想来也应当是不非山执事一类的人物,如今见得赵莼倒没有什么格外谄媚的神色,而是握住命符,又将竹制令牌轻轻捏起,中途问道:“不知是何人荐你来的,我也好为你录上那举荐之人。” 赵莼一顿,开口道:“是执掌大人。” 噼啪两声轻响,那竹制令牌顿时碎在执事手中,其中飘散而出一道浅蓝玄光,并上命符中迸射而出的光芒,两者融合一处,最后飘往大殿上方,成为盘龙口中衔着的无数光团之一。 这执事捏碎令牌的一瞬间,还在因赵莼所言而怔愣,但那令牌破碎时显现出来的字样,又确实是擎争二字,即可见她所言非虚,的确是不非山执掌荐她而来。 他不明其中细碎之事,神情却愈见恭谨,默然将命符递入赵莼手中后,便开始交代起进入不非山后的规矩来。 执法弟子俸禄规格,与各般权责自有明文规定,无须详细言说,执事今日所言的,则是更为重要的职务履行之事:“……三阶弟子你应当已经清楚了,此乃根据弟子修为所定,若你往后境界有所突破,命符内的弟子等阶就会随之变动,不必特地来此更改。” 赵莼握着命符一看,待真阳上清洞天的字样显现过后,内门弟子赵莼这六字下,又清晰现出不非山人阶弟子这两行小字,到时候有所变动的地方,应当也是此处了。 “不非山乃是执法定刑之地,举宗上下,就连长老也要受此监管,不过那又是执法长老们的任务,倒无需弟子们插手其中,至于长老之下,又分作三堂四司,其中三堂为刑堂、狱堂、勤务堂,四司则俱在勤务堂中,分别为渡厄司、御行司、监察司、守备司。 “狱堂自不必细讲,管的是不非山牢狱一干总务,而刑堂除了定刑施刑外,讼告审理之事也囊括在其职务中,勤务堂则人多事杂,以渡厄司尤甚,此司弟子多为悍勇之辈,身有除祟渡厄之责。另外,御行司总理巡逻事宜,守备司便是如我等这般,统管不非山一切琐碎事情,至于监察司,顾名思义,就是门下弟子会被派入宗门各处势力,领监察弹劾之责的地处。” 修士多神思敏捷,待这执事一连说过许多后,赵莼已然心头有谱。 她又听执事讲,三阶弟子由上至下层层统率,以天阶弟子为总旗,底下辖管百名地阶弟子,而又以地阶弟子为小旗,每人底下有百名人阶弟子,如今自己既入了不非山中,应当也会有所分配,只还不知晓具体如何。 章九八 飞旋道来魔种恨 赵莼录了名姓上去,具体分配还得后说,便先折返洞府,等着不非山的传讯。 自回宗后,处理这任职之事用去不少时日,眼下距离龙门大会开启,倒也剩不了多少时间。届时正道十宗外,镇虚神教应当不会前来,而除却自有接引弟子上界之法的隐仙谷、金罡法寺外,其余八宗恐都不会错过如此盛事。再有南北两地大小宗门为十六道界路而来,如今昭衍以外的地界,只怕已是热闹非凡了。 师尊亥清那处来往有诸多红袍弟子,现下九渡殿不理事,穿梭其中的就应是鸿青殿之人无疑。赵莼并未前去打扰,遂在洞府中静心打坐有两日功夫,即见一封诏书破空而来,定了她的去处。 不非山勤务堂,渡厄司! 她伸手将之握入掌心,才有一阵微凉之意划过,那诏书便遁入命符中,留下几个简单字样。这两日赵莼倒也打听了些不非山的事情,晓得刑、狱二堂所需弟子不多,新晋执法弟子甚少会被分入其中,而勤务堂内的守备司,又向来是寿元渐至、突破无望的弟子度日之处。故而自己最有可能去的,即是渡厄司、监察司与御行司。 此三司中,因各司弟子领职不同,不非山对其实力的要求自也不大一样,御行司领巡逻事宜,涉及宗门弟子之事亦显得琐碎细小,是以大小考核便不会比旁处来得艰难,而监察司担弹劾之任,在此司任职的弟子,往往又是家世清白,与十八洞天以及各方世族牵连甚少之人,如此身无背景,便只得牢牢依附住不非山的庇护,以免祸乱从内生起。 赵莼以为,以不非山核定弟子实力,而后按需划分的原则,御行司并非她这般弟子的首要去处,而监察司对掌门一系虽无偏见,却也不大可能就此为她破例,故三司之内,又要以渡厄司更符合于她。如今诏书下来,果不其然便是这去处。 定了职务,她便再度前往不非山,落至山头时,正好有一黑袍男子望了过来,询问道:“可是赵莼?” 此中来往之人不多,并未身着黑袍的弟子更是只她一个,许就是这般,叫此人认出了她来。赵莼见其上前,更闻声应道:“正是在下。” 她观面前人鼻直口方,眉眼略显冷峻,身形固不算高壮,却也尤为挺拔,一袭黑袍着于其身,更是隐约透出几分颇为凶悍的凛冽之意来。 这气势,是剑修无疑! “我名解飞旋,乃是渡厄司第三卫小旗,以后你便隶属于我第三卫了。”他说罢,便将一枚玉色令牌递来,待赵莼接过后又道,“日后任职须将此物系上,至于衣物,自也有弟子送去你洞府处。” 她道是谁,原来是日后的上峰,赵莼取了令牌,与之打了个稽首,又见解飞旋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继而开口道:“我麾下除你以外,还有人阶弟子十七人,并上第三卫其余二十一位小旗处的,一共便是四百九十六人,皆受燕枭宁燕总旗统率。” 这数目决计谈不上多,与规定中总旗麾下百名小旗,小旗辖百人弟子的数量相比,甚至可说是寥寥无几人,显出空虚薄弱之相。赵莼眉头微抬,出声问道:“敢问解小旗,如今渡厄司共有多少弟子。” “不多不少,一共七千人整!”解飞旋毫不遮掩,径直将实情吐露,“其中卫队十一支,对应总旗十一人,而除我第三卫外,其余卫队的弟子数量皆在六百人之上。” 如此看来,渡厄司整整一司的弟子,竟还未有旁处一位总旗麾下的人多。 见她面露疑色,解飞旋神情一顿,抿唇道:“莫要看我渡厄司人少,若说不非山弟子乃是宗门精锐,那我渡厄司便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余地处是由守备司分配弟子,补上万数的缺漏,而我等则是由总旗亲选入卫,纵是数量不多,却都有以一当十之能。” 赵莼微微颔首,心道原是这般。既是精挑细选,数目不丰自也情有可原,不过相对于监察、守备、御行三司职务明了的特征而言,渡厄司究竟身担何职,她倒还不大清楚。 待解飞旋与她解释一番,赵莼这才晓得,渡厄司素来行事自由,除却清扫各处历练场所溢出的魔物外,偶尔会负责除灭御行司在外巡逻时,所发现的棘手之物,此或为妖族精怪,或是邪魔道修士,若御行司不得解决,即会派与渡厄司处置。 “此外,若附属宗门,或亲近势力有所请托,也大多由我渡厄司来处理……至于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莫过于十六道界路的巡视了。” 解飞旋将此些内情细细道来,因着各方中千世界并非都为正道势强的地方,大道万千,有皇朝林立修真龙一道的皇族世界,有百家争鸣以儒门问道的文人之地,甚至还有妖魔存世,人族式微的诡界,两大仙门只能看顾须弥界的界路出口,却无法控制在下界随机显现的界路入口,是以谁都不能保证,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会进到界路中来。 “我等素来以邪魔道修士称呼魔门中人,但其中并非都是邪魔,此道本重于修心,讲究自在自我,只是自我大过本心后,会因痴念过甚而致堕邪,是以邪魔道修士概称邪修,唯修真魔者可称魔门修士,如今正道十宗内,伏星殿便修真魔,与那邪魔道修士不可混作一谈。” 这些赵莼倒是有所知悉,不过看解飞旋的神情,要交代的地方应当还在别处。 “而十六道界路中要甄别斩杀的,除了邪修外,还有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已经被植了魔种的人!”他说到此处,面上亦是凝重无比,“此物乃是数千年前,经由我派温仙人辨识定证,才终于显露于世的邪祟之物,修士若被种下魔种,登时虽看不出来如何,但随着修为渐长,魔种便会侵蚀其道心,放大人之欲求,届时通过此些身怀魔种之辈,就能轻易而举使一座宗门分崩离析。” 章九九 云中法相仙人现 身怀魔种之人,多因贪嗔痴念过重而动摇了道心,若遭有心之人算计,以威逼利诱盗取宗门隐秘,对何处而言都是一方大害。偏偏此物还有若那附骨之疽一般,难以用法子完全根除,而今唯一能除去魔种的方法,便是连同那修士一同诛杀! 所谓宁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此物邪祟至极,修士境界愈见精深,它便与之融合得愈为紧密,更难以为人所发现。幸而有界路在正道十宗的掌控之下,又能聚得各界修士齐齐到场,届时加以甄别,便能拔除不少隐患。” 听解飞旋此话,如今应是有了粗浅辨别魔种的法门,却无法在大千世界内作一番彻底地清洗,便先将十六道界路牢牢把住,以防有祸患外来,而上界中各方新晋弟子蜂拥入内,亦可借此除去大千世界中内生的魔种修士。至于早已身怀魔种、境界又颇为高深的人,只怕也已在大小宗门居得高位,而致拔除不易了。 便是正道十宗,对此等潜伏之辈,也只能谨慎处置。 解飞旋道完这些,又交代了些不非山的零散事宜,方领着赵莼与其麾下的另外十七位弟子相见,她凝神望去,竟还在此中发现一道熟悉身影,昔年珲英大尊择徒,她仅差毫厘就能胜之的池藏锋! 只不过此处不是在那山河万象图中,池藏锋如今亦不受禁制,纵是赵莼已入归合,又破入剑意无为之境,要与归合大圆满修士相争,终究还是差之甚远。 要知道,归合初期方才铸成道台,连元神之像都未修成,大圆满境界却是以神像凝化道种为标志,此些小境界间的差距,早已不是修为低微时那般,处在可随意逾越的境地了。 两人虽同为掌门一系,但早前择徒大比上却隐有传闻流出,说是若非亥清大能横插一手,今朝拜入珲英大尊门下的,恐就不是池藏锋了,是以站于一旁的弟子们,甚至于解飞旋本人,都在暗中思忖会否有矛盾隐下,好在赵莼不以为意,池藏锋更是神情淡淡,互相打了个稽首后,竟就这般摆出一副全无交集的模样。 后者自落到解飞旋麾下,亦过了不少岁月,脾性如何他自然了解,看此般情形,应当也是无甚芥蒂之处的,这便叫他稍稍放下心来,将十六道界路的任务颁布与众人,遂号令弟子各自返回洞府养精蓄锐,不得在界路中出任何差错。 赵莼与这十数位同袍短浅交涉一番,倒是意外发现了自己被分到解飞旋麾下来的真实缘由,只因并自己在内一共十八位人阶弟子,竟无一例外,都是身怀剑意的剑道修士,而做下此般分配的,便是顶上那位燕枭宁燕总旗! 她初闻此名讳时,倒还未曾想到北炬燕氏,后经同袍提及,才知燕枭宁不仅出身燕氏大族,还是老祖之女,燕仇行的一母同胞的亲姊,论天资更在其胞弟之上,只是不知为何,其与北炬燕氏的关系倒不见怎么亲密。 此些都要算作是旁人的家事了,赵莼对此不甚关心,待与同袍们互相道过名姓,便各自分别,候着十六道界路开启之日。 虽说十六道界路开启,也意味着正道十宗共举的龙门大会将临,但这两桩事宜实则又有先后之分,当是以十六道界路在前,龙门大会在后,只待处置完魔种之患,才能聚起心神共襄盛会。 亦不过三日功夫,本是万里无云,天朗气清的景象,即化为暮霭沉沉,难辨昼夜的昏黑场面。四方风云骤起,长风呼啸,雷雨轰鸣,卷动飞沙走石,惊起妖兽嘶吼。两大仙门遂合力布设道场,最终将界路出口裁定于一玄,金罡与伏星殿环绕一处,待天象稳固,云销雨霁后,方才禁制大开,唤各方来客云集道场! 有堪为东道主的仙门大派引路,南北两地大小宗门便皆会于此,由门中长辈领着弟子,切切嘱咐那界路中危机四伏,须得小心保住性命,夺取多少宝物倒是其次。不过此些弟子大多年岁尚浅,自诩为同阶中的天才,又于宗门内受尽吹捧褒扬,暗道十六道界路中,尽是些下界荒僻之地来的土蛮子,此番必定要让他等吃些教训,一逞他大千世界的威风! 而门中长辈轻易便看出此些弟子有何想法,心下微叹之时,倒也并不打算训诫阻止。仙门大派乃是设有分宗在下界,才会将分宗弟子视作己方,而在他们这些须弥界本土之人眼中,此些下界修士便无异于外来之辈,数量愈多,日后争抢资源的态势即会愈严峻,故而便是有仙门大派设下定额,每回从界路到达须弥的下界修士数量,往往又都与那定额相差一大截。 甚至有宗门弟子来此之前,便得了嘱咐,言道可在界路中大肆屠戮一番,使外来修士数量锐减只为目的之一,另外所图则是筛除其中弱小之人,留下实力绝群,可与上界弟子相抗之辈,再抛出橄榄枝将之收入门下,如此便白白得一良才美质,虽是颇见残酷,但大千世界内无处不有此般争斗,仙门大派也便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了。 此也意味着今世之正道,实乃匡正道法,诛邪定世之道,并不苟同于单纯的良善宽仁。 诸宗长老弟子浩如烟海,渐有把宽广道场盈满的气势。这时,天地忽动,金风卷云来,一只巨大脚印现在云中,正有从东方缓步行来之意,众人窥不见这脚印主人的真容,但见今日乃十六道界路开启之时,心中便也有了些底。 界路为仙神同筑,能将之开启的,便只有源至期修士,万族同尊的仙人了! 大千世界三重天,即便最顶上的浮离天,也不可容纳仙人伟岸身躯,至这般境界,挥手可撑破天穹,吐气而倾灭山河,一旦作法打斗,则有灭世之威,故而成就仙人之境后,他等便会破壁而去,遨游三千世界之外,不过又因不曾飞升的缘故,其根基始终与此界相连,是以无法真正逍遥,自身寿数亦受到限制。 而今朝正道十宗内的仙人,实则都是元神法相所化,可保有其部分能力,却又不至于伤损此方世界。 章一百 问道未若舍道难 非仙门大派之人,此生恐也仅有今朝能见仙人踪迹,茫茫人海中,无人不仰望于天,感慨这万象为之倾倒的伟力,复又长叹己身之渺小,倍觉天地无穷,若不得道成仙,则终日为蜉蝣蝼蚁,渺渺无所依托。 天穹顶下,众人无所窥探之处,如今已有三道身影齐至,其一人通身烟云紫袍,有鹤发童颜之相,双袖间拂动金火团团,此刻携了橙红火云上前,向面前端举大袖,生得一副儒雅俊逸面容的男子朗声笑道:“曹仙人来得倒是比老朽还早些!” 他挤眉弄眼一阵,闹得这曹仙人垂眸一叹,说道:“此回两大仙门裁定之地,与浑德相距甚远,贫道自是要早早启程,以免耽误今日之事了。” 听得这话,那紫袍老道亦哈哈大笑,抚掌道:“曹仙人实在风趣,老朽弗如远甚啊!” 这几千年来并无新晋仙人,是以诸位都乃熟识,其中儒雅男子是为浑德阵派掌门,而紫袍老道亦是正道十宗之一伏星殿的掌教仙人,至于一旁傲然而立,气度如万载霜雪的纤细女子,则是如今坐镇一玄剑宗的程仙人。 紫袍老道项仙人,即伏星殿掌教,此刻并那曹仙人一齐,向程仙人微微颔首示意,两人都知她寡言少语,并不喜与人寒暄交谈,故而也不上前多话,只简单问候了一番一玄掌门,得她言道“师叔闭关参悟道法,界路之事便由贫道代劳”后,心头不免有些慨叹。 两大仙门超然于世,门中仙人可逾两手之数,除镇虚外诸宗皆望尘莫及,而金罡法寺乃佛门之地,并不与道家修士相争,余下七宗内,便仅有一玄剑宗坐拥两位源至期修士,且此宗又为剑宗之魁,几可谓两大仙门之下,实力排在一二的强大势力! 曹、项二人谈笑间,又是两道身影联袂而来,左为头顶玉冠,身披鹤纹广袖大袍,眼若灿星,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右边则是乌发堆云,琼鼻朱唇,目光流转时,自有一股姝色静淌的美妇人,其姿态纤纤,恰若扶风弱柳,但场内众人见之,却无不神情一整,齐齐拱手施礼。 太元以仙鹤为祥瑞,正如昭衍尊奉日月同辉之相,眼前这身着鹤纹大袍的少年,身份便不言而喻,乃是太元道派此回主持界路一事的郗仙人,与众人也算相熟,至于身旁美妇,却是岚初派掌门梅仙人,其寿数高出场中几人数万岁不止,论辈分更要高压众人一头,且一身道法高深莫测,早已到了进无可进的境界,离那白日飞升之差一个契机,自不是几个寻常源至期能相提并论的。 而岚初与太元素来交好,连同两派弟子亦互有帮衬,此番梅、郗两位仙人同至,其余三人倒都不意外。 后天象微转,七色祥云托来一位身形高壮的男子,其通身陷于耀目宝光,头顶赤金九彩镶宝玉冠,着大红团龙纹深衣,脚踏金丝绣缀明珠于顶的长靴,端的是华贵珍奇聚于一身,更显气势非凡,正是月沧门掌教朱仙人到了! 几人聚在一处亲切言谈,却有一阵浩瀚水浪自天边打来,引得众人齐齐变脸,举目望向水浪中渡来的青年道人。 那人生得英俊挺拔,行走间滔天水意似要盈上他等面庞来,可谓作态嚣张,举止肆意,众人中就连太元道派的郗仙人都不由眉头一拧,唯有梅仙人不以为意,将这水浪轻轻拂去,言道:“周仙人可是来得晚了些。” “贫道以为不然,”青年道人下颌微抬,瞥眼睨向东方,“只怕还有人未到罢!” 他为云阙山掌门,此番到来便算是七宗齐至,唯有昭衍还未见人。 梅仙人被他言语一堵,倒也不甚在意,目光恬静往东处一望,浅笑道:“就不知昭衍此回来的是谁了。” 云阙山与昭衍的嫌隙,在正道十宗内更算不上隐秘,当年昭衍掌门首徒秦异疏堪称惊才绝艳,仙门大派中,几无同代弟子能与之比拟,谁又能想到,那代大道魁首竟会落到云阙山的周朔手中,最终更以其一人之力,将云阙山从小小人阶宗门,一举拔为名门大派,使正道九宗生生添成十宗! 而云阙山亦成为正道十宗内,唯一一处身在南地的宗门,是为所有南地修士心中顶领膜拜的地处。 三万年前那一代的弟子,留至今日者寥寥无几,但彼时仙门大派内,对云阙山的崛起都可谓万分排斥,只可惜大势不可逆,周朔自羽翼丰满后,便已成就无人可阻的气象,一路披荆斩棘成就洞虚,最后问道成仙,使云阙山的强盛成为定数,众人才不得不接纳了此宗。其中憋屈隐恨,只怕没有人可以越过,那一代被人夺去大道魁首的昭衍弟子了。 至于秦异疏本人如何作想,在两人先后成仙,皆破界而去后,自也无从考证了。而今朝偶然得见时,倒也一派和气,从无有剑拔弩张之相。 不过未如众人所料,东方一卷清风渡来的修士,却是位柔静娴雅,面若桃李的年轻女子,行走时未引多大阵仗,但众人却丝毫不敢小觑于她。 梅仙人望她时,目中些微流露出钦羡之意,亦随众人向之见礼,呼道:“温仙人。” 虽说成就源至期后,众生同为仙人,无有高低之分,但现身于眼前的温仙人,实则已脱身出源至期的范畴内。万年前一场惊世浩劫,险些将三千世界尽数倾覆,温仙人以昭衍掌门之身,与另外几位道法圆满,已有飞升之相的仙人一同弃劫毁道,转为天地散仙,方才成功渡此劫难。 此后其退位避居,以渡散修雷劫,期望早日再得飞升,天下修士亦感念她等恩德,对之抱有深切敬意。 便连先时冷峻倨傲的周朔,此刻也收了通身气焰,端正了神情拱手行礼。 化天地散仙后,每三千年逢一生死大劫,唯有渡去九道大劫,才可再度飞升天外,了却与此方世界的尘缘,如今温仙人已渡三道大劫,是为三劫散仙,但古往今来极少有散仙飞升之事,多数散仙都捱不过这九道生死劫,故而弃劫毁道之举堪称自寻死路,茫茫天地间,又有多少人愿意为此舍生取义? 梅仙人眼神微晃,心思渐有些杂乱起来。 章百一 界路荡得风云变 温仙人向她一睨,倒是未发一言,转而向诸位颔首示意,玉手轻抬道:“既已到齐,便可坐待午时,候那天光垂正之刻,将界路一举洞开……诸位,入座罢!” 拂袖间香风盈面,几张漆木大椅落于云中,四面渐有丝竹乐声漫出,待一干仙人尽数落座后,便得金光散落,汩汩灵源从中涌出,叫人有心旷神怡,杂思尽散。 仙人不动,底下之人又怎敢轻易置喙,这诸多宗门弟子拥挤一处,相互之间自有打量端详,或是心起结交之念,又或者暗道一番此人大抵不如自身,在界路还未开启之前,便先于道场内引得暗流涌动。 待游云有镶金之相,日位渐转于正中,天穹下的各宗仙人遂齐齐掐诀一震,轰隆间,穹顶霍然破出一道幽黑深邃的隙口,其内元炁暴烈,只一瞬间便侵来须弥界内里,叫四处灵气沸腾暴动,连云带雾叫这隙口吞裹而去! 无须谁人发号施令,仙人们早已不约而同将法力放出,使得隙口逐渐趋于稳定,而待暮色四合,始有清新灵气自隙口处缓缓溢出,才叫他等收了气力,下将三重天开出一道接引长路。 如此浩大阵仗,底下修士却是半点也瞧不见,只辨出日光有隐却之兆,直等到那黄昏时刻,自天际中垂落一道五色霞云堆就的长阶,与宗门内记载界路大开时的景象并无二致,方使得众人心头有数,更细细交代起底下弟子来。 “师尊,听闻界路中珍宝灵药多不胜数,弟子此番入内,定能将那浮岩草寻到,届时师妹的病症便可迎刃而解。”有秀美女子目露欣喜之意,袖中双拳微微攥紧,态势坚然不屈。 “那轩丰教与我派不睦已久,此前更是使尽下作手段,截杀了我派不少内门弟子,待入得界路中,定要杀之为快,叫他等知晓什么叫报应!”亦见劲装青年咬牙切齿,狠狠瞪着远处一干宗门弟子,目中凶光难掩,杀机迸现! 更得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齐站一处,谈笑间满怀指点江山的豪气,言语内蔑意无穷:“哼哼,这界路中四面八方拥簇而来的,不过都是些荒僻之地的土包子,师兄不若与我比比,看到时谁手上的性命更多,便拿此回宗门大比头名的宝物来作赌注,如何?” …… 乘天之阶正在眼前,此些修士胸中早已是按捺不住般涌起各种心思,有贪慕珍奇宝物者,亦有早结仇怨之人,只待落于界路之中,可好生纾解一番心中念想。便又等了三五刻钟,直至祥云长阶渐浮出霞光阵阵,映照方圆数里,才有身着红袍的弟子擂鼓示意,将他等召上云阶去。 这一去直贯三重天外,又哪是此等修士能轻易攀登而上的,故而才等他们站稳,云中便现出一只纤细修长的大手,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头攒动的祥云长阶整座抓起,径直送入了穹顶的隙口中去,如此恢宏场面实则不过眨眼功夫,却叫一干观望之人呆若木鸡,一时失语。 此中不乏多次护送弟子赴往盛会的宗门长老,即便每回界路洞开都能见此景象,也极难遏止心头油然而生的向往之情。 天下修道者无穷尽也,唯问道成仙可脱生死,唯与天同齐可称超凡,此之境界,虽九死吾往矣! …… 便在上界修士乘云阶入内之际,若星子般排布于须弥界四周的中千世界内,亦逐渐现出多般变化来。 一处中千世界中,四面皆为孤峰拔起之绝景,正位于此方世界极东偏僻之处,除昭衍与太元在此设下分宗外,倒并无其余上界宗门留下痕迹,只因此地皇朝林立,纷争不断,便连两大仙门也不欲加以干涉,遂避世于极东,坐看皇朝真龙之道辗转变迁。 三月连绵暴雨,巍峨皇城之上,渐显露出霞光清气万千,其中丰沛灵气不必靠近,就能催得丹田渴求不止,那端坐于龙椅上的帝皇立时下令封锁,又唤得皇族宗室齐齐入殿,威严洪亮之声遍传殿中:“正是界路洞开之时,国运之如何将全看今朝,能进入那大千世界自是好事,而若入不得其中,能寻回诸般宝物,朕也大大有赏! “即刻传朕旨意,宗室士境及以上者皆可率亲兵入内,切莫叫他国抢先一步!” 如此号令自不止这一处,随着多条界路入口的显现,此方世界终是为之巨震,陷于无穷风云之中! 而诸道并存,暗流涌动的中千世界内,山峰顶,海面上,乃至于城镇屋舍之间,不少修士为界路入口所吸引,上前感得灵气几可凝结成雨,更是欣喜万分向内奔去,一时间秘境出世的消息远传千万里,除了两大仙门按兵不动外,各处势力中的天才,便都整装待发,意欲向内一探。 还有妖魔肆虐,人族式微的诡奇之地,一队人族男女正狼狈奔逃,其身后有大量猩红魔物穷追不舍,但有修士现出力竭之相,便会被其魔爪一把抓过,后送入口中大口吞吃,致使逃亡路上遍地哀嚎,吞嚼骨肉之声从未有所停歇! 几乎到了那穷途末路的境地,众人面前却忽然荡起一阵涟漪,那崎岖小路正中,竟就这般开出一道散着柔柔霞光的洞口,更来不及考虑这地方通向什么去处,他等回望身后面目狰狞的魔物,便只能硬着头皮奔入其中,而魔物们则在界路入口前微微一愣,后也凭着血气进入那洞口中。 …… 一道剑光携电闪雷鸣之势斩来,轻而易举将妖魔斩成两半,狼狈奔逃的一行人还未回过神来言谢,眼前一晃而过的黑袍身影,就已彻底消失不见,他等暗自嘀咕几句,待看清此处秘境内珍奇宝物遍地不止的景象后,霎时便将方才那人抛之脑后,连连惊呼起来。 赵莼挪转于界路内,暗忖方才的妖魔,与重霄内的邪魔亦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知此些诡界,会否就是抵御魔劫失败,致使人族凋落的前车之鉴了。 而入内方知,十六道界路自有禁制隔断,以此隔开各境界的修士,便于执法弟子们拔除隐患,其中最宽广的三道中央界路,分别被真婴、归合、分玄所占据,余下区域则为凝元、筑基之辈通行。 她才入归合不久,所领任务便是视察归合、分玄两道界路的交界之处,而体谅渡厄司弟子不多,余下更为广阔的区域,则派遣了御行司加以巡视。 章百二 皇朝来客遍惊闻 界路之间自有禁制相隔,叫各处不得互通行走,赵莼这等执法弟子在入内前,便受宗门赐下符钥,握持此物即可顺利通行其间,亦是便于行事之举。 此外,宗门更赐予弟子辨真镜与封邪绶囊,如此两物并举,方能辨认出谁人身上怀有魔种,又可待斩杀后将那魔种封存,免得邪物继续为祸于人。 赵莼进入界路中来还未得两刻钟,身怀魔种之辈不曾见得,倒是自诡界而来的妖魔斩了不少,发觉它等与重霄界的邪魔有所相似后,更是心中警惕,丝毫不敢松懈。 有道是妖魔易斩,人心难辨,上界各宗弟子对黑袍人身份心知肚明,知晓昭衍执法弟子之间自有传讯法门,一旦遇险,身在附近的同袍即会迅速驰援过来,何况他等自也清楚仙宗势力强大,故不敢轻易招惹。不过那些自下界而来的修士,便不甚知悉此些内情,是以执法弟子巡查期间,并非是百不失一的安全处境。 好在归合期一道的界路中,亦有数位地阶执法弟子坐镇,届时只消捏碎符钥,就可传讯求援。 赵莼明白,以她现在的境界,同小阶间难逢敌手,便是遇上归合中期也能有一拼之力,而再跨上一两个小境界,恐怕就颇为艰难,不可招架了。毕竟归合初期神像未凝,凭以剑意或可抵挡一番修成神像虚影之人,但后期修士神像凝实,出手间引像镇杀,聚地崩山摧之势,如她这般空有道台之辈,实难弥补此等差距。 默然叹息两句,便又御起剑气,穿风破云而走。 这潇洒凛然之身影,隐隐落入下方修士眼里,不由得了几声疑道,相互间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却不知那云中穿行的人是什么身份,我等自进来后,倒是看见不少此类衣着打扮甚为类似之人……”这几人打扮与修士相异,皆身披甲胄,手执长戈,齐齐环着一驾华盖马车,而那马车如今仅剩下车驾,马儿却不晓得到了哪里去了。 “虽是如此,但那些黑袍修士倒不曾肆意出手伤人,不像我等先前所遇之辈,一言不合便顿起杀心……实是不清楚这界路究竟是什么诡奇怪异之地。” 听此长叹,余下几人亦将嘴角撇下,面色凝然。 想起出发之时,自己这一行队伍还有万余人,等到了此处后,留下来的便只有七八人数目,其余人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连座下御马亦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在与七皇子不曾离散,不然回去还不知如何与陛下交代。 而因先前遇上一株丰华灵草,本是要奉了皇子之命上前采摘,却又与另外一拨道修打扮的人起了争斗,鏖战一番后,虽是将之尽数斩杀得胜,但己方也是折损了整整三人,如今并上七皇子一起,亦不过只有五位公境强者,若按仙家道修衡量,则为五位归合期修士。 俄而待帘布一掀,自车驾中走出位身着蟒袍的青年男子,其身量颀长面貌英俊,通身带了股修士并不常有的权贵之气,并不难知应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因而养就于身的气质。 观屏中千世界六洲十三朝同立,此人名作姜毓,乃是肃朝皇帝第七子,因自小天资过人,故乃肃帝最为疼爱的子女之一,迄今不过百八十之龄,便以实力封得一等公爵位,而如今肃帝尚还寿元充裕,来日等他羽翼渐丰,倒未必不能有一争帝位的资格。 他未与几位幕僚交谈,只简单眼神示意后,即打算就此弃下车驾,与众人一道轻身离去。虽说是近几年来才封公得爵,但因年岁较浅,可堪从龙之功,姜毓府中倒是投靠而来不少朝中强者,此回他领有士卿二境奴仆上万,侯境幕僚数百,除七位公境强者外,更有一位王境师长保驾护航。 怎料进入界路后众人分散,唯留下与他同为公境的幕僚还在,姜毓都无须细想,便知此般离散是因实力而分!且界路中鱼龙混杂,常是危机四伏,不甚安定之情形,若无师长开路,只怕会更加艰险……何况那上万奴仆与侯境幕僚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若在界路内折损大半,他数十年苦心经营都得付诸一炬! “可恨邕王藏私,关于界路之事不肯吐露一句,才叫我等硬吃了这一闷亏。”他面皮微微绷紧,额上青筋猛跳,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肃帝子女众多,年岁又各不相同,而距上次界路开启,到今载足已过了五十余年,姜毓那时境界尚低,便不曾跟随兄姐进入界路,是以皇子皇女中经历过界路的,只有前头四位。而最终从中顺利归来的,唯有三皇女一人。借以从界路内得来的宝物,其不过三四十载,便成功突破公境巅峰,成为肃朝最年轻的王爵,令众人眼热不已。 这也是为何姜毓才突破公境不久,便选择冒险进入界路的原因之一。 而同他一齐的还有五皇女,十一皇子两人,后者才只侯境实力,与他应当不在一处,而若能遇上五皇女,在这界路中倒是能够互相帮衬一番,不然同那些仙家道修,恐怕难有一争之力。 想到此处,姜毓面色微沉,他六州大地十三皇朝,看似地位稳固不可一世,但从父皇口中能知,那极东之地还有两座仙家势力,一为昭衍,二为太元,数万年来任六州沉浮皇朝更迭,却从未动摇过那两处势力,好在昭衍与太元持着避世不出之态,其中道人也甚少在六州行走,只是卧榻之处不得安宁的异感,始终叫人心头烦郁便是了。 哪想到了界路中,反是那仙家道人的踪迹多了起来,自己这般真龙一道的修士,倒成了其中异类,实是使人难得安心。 一行五人走走停停,又采了不少珍奇灵药在身,姜毓心情方才有了些许松缓,便觉前头暗暗有些动静,随幕僚跟上一看,原是两拨修士为争夺一具妖兽残骸,正大打出手! 他心中不宁,抬眼望天际瞧去,只见云头端立一位黑袍女子,其冷然凝望着下方打斗之景,姜毓不过瞥了一眼过去,就立时为她所察觉,一双锐利瞳子射来,顿叫他背后凉意突生! 此人当为大敌! 章百三 难突围驰援忽至 唯恐将那黑袍女子惊动,姜毓连忙收了眼神回来,这动作甚是轻微,周围幕僚根本不曾察觉,只聚精会神瞧着前方打斗之人,面上若有所思。 姜毓低头暗忖,他肃朝皇族与其余十二皇朝的血脉相同,追溯至数万载前,实则都是真龙祖王的后裔,故而天生血肉强悍,蕴有一股真龙之气在身,他入得界路前,还由父皇赐予一滴龙血,借有此物护身,对周遭事物的感知可谓大大增强……而天上那人,竟能反过来察觉于他,便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段了。 默然沉思之际,身侧幕僚面色几变,将前方局势揣摩一通后,不由附过身来,传音道:“殿下,依卑职看,前头鏖战之人当有颓势显出,我等不如候作黄雀,待胜负彻底分晓,便上前将之一网打尽,免得留有后患。” 这界路之内非我即敌,身为皇子幕僚,他等自然不是什么良善好欺之辈,故而在此人言说后,另三人都依言附和两声,可见颇为认可此般做法。 “且慢,”姜毓眼神微转,不动声色地向那云头一瞥,又按下腹中心思,谨慎道,“我观前方之人俱乃仙家道修,或是所处势力不同,故才大打出手,而我等所处世界中,道修踪迹向来难以寻觅,此些人,只怕是来自其余世界的了。” 他自然听闻过对大千世界的各般描述,但天路难行,唯有一朝之帝皇方能触及其中,在肃朝国史记载中,每一任帝皇在传位于新皇后,便都会登天而去,此也是他等对那大千世界的唯一想象。至于界路,每届进入其中的皇子皇女向来九死无生,连帝皇也说不准他们究竟是身死其中,还是顺利去往了上界,是以多数人只知界路中有诸多异界修士,对其余世界的了解,便只得零星半点。 姜毓方才为黑袍女子所察觉,故而对界路内的异界修士端持警戒之态,心说仙家道修手段最是古怪,云头那人能发现他们几人的踪迹,前方打斗之辈只怕有所惊动也未必。 “界路内以道修数目最盛,且界路一事本身,便是自那极东之地的昭衍、太元中流出,我等对此知悉不多,倒是那些仙家道修知晓得,要比我等清楚得多了。”他心中渐有算计浮出,双眼向前头一锁,只见鏖战一处的两拨人,其一方神情自有几分孤傲,目光含带蔑意重重,一瞧便知不大好相与。 且他们共有五人,对比另一方正苦苦支撑的三人来说,又有人头上的压制……姜毓双唇抿起,轻笑道:“诸位随我同去,助那三位道修一助!” 几位幕僚心思微动,便就将自家皇子的主意揣摩了个通透,那人数众多的一方与他等持平,按眼下局势而言,即便无人相助,也迟早能够取胜,他等上前助人,落不到什么好处不说,若翻脸相争还会导致己方陷入危难,界路内危机四伏,实力再得削减只得是死路一条,而襄助势弱的三人,便是那雪中送炭之举,就算三人都是忘恩负义之辈,亦不会对他等造成更大的威胁。 赵莼站于云头,冷然向下观望。此中修士如何争斗,俱不在执法弟子管辖范围之内,只是魔种隐匿难寻,她总不能将界路封堵后一一查探,故而最容易甄别魔种的方式,就是在其炼化灵物,或是大打出手这等气息游走剧烈的时刻,一举辨出怪异,而后取其性命! 此也是同袍们告知于她的诀窍,能够方便渡厄司弟子行事。 据她观察所知,下方两拨修士中,牢牢占据上风,正不断以真元消磨阵法禁制的一方,应当出自于大千世界一处地阶宗门,实力不算如何出众,只怕在宗门内也仅是普通弟子之类的人物,在面对这来自于下界的三人时,倒是显露出几分高人一等的傲气来了。 他等对面三人打扮类似,应当也是出自同宗,一行两女一男,除那面貌神情古灵精怪的少女只得归合初期外,另两人倒都是中期修为,此刻齐齐把住阵盘,在身前化出一道水幕禁制,叫上界五人不得突破过来。 “素师姐,他们人多势众,晴水守一阵迟早会力尽而崩,不若我们把那流风红萼交出去,先将性命保住再说!”少女已然有些惊慌失措,瞧见对方足有五人之众,且个个实力都在自己之上,不免未战先怯,失了与人争斗的心气。 而青衣男子听了这话,神情微微一动,当即也是一股退意生出。那流风红萼固是珍贵无比,但若要拿自身性命去陪,便怎样都称不上值当,心头有了这般想法,手下渡出的真元霎时就为之一顿,被称为素师姐的女子冷眼横来,重重哼出一声,喝道: “我看你二人是被吓破了胆,连带着脑子都糊涂了,更忘了之前飞鹰堡的弟子是怎么死的不成?” 她们癸星派与飞鹰堡素来不睦,此番虽从同一入口进得界路,但却一早分道扬镳,唯恐和对方扯上关系,哪想后来碰面,竟是眼见对方被上界修士围杀,连反抗之力也无! 闻言,少女浑身一震,娇容吓得惨白如纸,那些上界修士比眼前这五人还要凶悍得多,飞鹰堡真传乃是何等桀骜之人,遇上他们后都只能乖乖将所得宝物尽数交出,可上界修士仍旧不愿将之放过,反而还出手戏弄讽骂,叫之受尽屈辱而亡。 那可是一宗之真传,同代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 “我等从未得罪过他们,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少女咬唇发问,泪水盈盈。 素师姐冷哼出声,竟是怒极反笑,戏谑道:“便如同名门大派瞧不上我癸星一般,此些上界来的天之骄子,又怎会将我等的性命放在眼里。”她心头恨极,眼见手中阵盘渐有法光消散之兆,便顿生了拼死一搏的念头,哪想忽闻一声爆喝,面前竟现出另外几道陌生身影,与那上界修士霎时战在一处! 章百四 同袍召争夺前夕 姜毓几人的参战,顿将场上局势扭转过来。 那上界修士一行人中,亦不过三名归合中期,此也是他等为何不能强行破阵攻杀的缘由,眼见阵法禁制已如强弩之末,这几人便接连御出身上法器,意欲直夺对面三人的性命,而此时忽有援兵天降,却是完全超乎他等所料了。 姜毓与幕僚并非仙家道修,故而评判实力如何的标准,也便不在这道台神像之上,须得看封公封王的资历,当是以资历越老,在此境界中淬炼的岁月越久而越强,只可惜先前一战伤亡惨重,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公境强者为道修齐力围杀,现如今剩下的,便都不如身陨的那三人。 好在癸星派三人观得援手赶来,思及性命攸关之大事,便翻手将阵盘握起,齐齐御出法器趁势反攻,场中本是一边倒的局面,霎时转为两方协力制衡上界修士,那几人亦是勃然大怒,脸皮涨红鼓起,迅速与来人战在一处。 赵莼于云头将神识降下,堪堪能将战场笼于眼底,她先是瞧了癸星派三人一眼,后目光微转,便又落至姜毓等人身上。 此些修士运转气机时血液有沸腾之相,既与体道修士有所类似,又暗暗与妖修相合,再并上之前得来的消息,应当就是那观屏中千世界来人。只叹三千世界终是由仙家道法为大势,万千大道有不少道途都已湮灭流失,如今须弥界内,什么皇权帝道,什么百家儒流,皆已是参天大树上的细枝末节,也唯有在中千世界,以及更为微小的地界中能找寻到栖身之处。 这观屏中千世界以真龙一道自称,其血脉源头,实乃是一条被龙渊放逐的罪龙,待斩断龙角,抽拔龙筋之后,便贬斥下界,令之寿尽老死,只是这罪龙到下界后渐如鱼得水起来,繁衍血脉万千,与观屏界本有的皇权之道相合,便才使得后人走上这真龙一道来。 而此界飞升至须弥者,又在东海海国疆域内,立得一方名为龙血皇朝的势力,至如今倒也堪比于天阶宗门。 若眼前这些观屏界修士顺利通过界路,便会被龙血皇朝之人接引而去,延续所谓真龙一道的道途了。 她眼神一落,目及场中景象,心中渐也有了揣度,那上界五人本就实力平平,压制个癸星派弟子都需僵持一番,更别提面上身怀龙血的观屏界修士了,后头赶来的三人几乎没怎么出手,姜毓等人便已将上界修士接连斩杀殆尽,只剩下一面色惊惶的少年转身奔逃,再无先前的孤傲之气。 见姜毓眼神狠厉,一把长枪直往要害指来,这少年修士便也晓得今日是逃不掉了,他阴恻恻地往面前人脸上瞧去,后大喝一声,眼神怨毒道:“我乃地阶宗门罗仞谷的弟子,尔等蛮人夺我性命,来日自有师兄师姐替我等报仇雪恨!” 话音方落,那利光烁然的枪头便从他咽喉处贯过,少年修士眼神涣散,一团元神清光渐从天灵浮出,姜毓大手张合,即将此物握来掌心,只消运力一捏,元神便砰然碎去,剩下零星光点飘散荡开。 此方战了,看这观屏界修士与癸星派弟子俱收了法器起来,大有结识商讨之意,赵莼遂身形一转,欲继续巡查它处,正好此时命符一震,天边遁来一道杏黄符纸,在她眼前燃尽后,即化为传讯被引入识海。 原是附近渡厄司的同袍传讯而来,讲道前头将有灵气汇流,届时必将引得不少修士赶往过去,待其争夺或炼化宝物之时,便可借势甄别一番魔种踪迹。 如此,倒是将机会送到了赵莼眼前,毕竟界路巡查一事的功绩有限,执法弟子收集而来的魔种,却可在交付任务时兑换功绩数额,故而各弟子间实则有所竞争,此回递来消息的人与她同在解飞旋麾下,因渡厄司内时有较劲比斗之举,是以赵莼等人夺得的魔种越多,解飞旋这一支的执法弟子,也会多一分奖赏在身。 她摇头一笑,心道自己经验不丰,进入界路后倒是一枚魔种都未拿到,若是能与经验更为富足的同袍一齐,景况应当会好过现在。赵莼念头一起,旋即抖了抖袍袖,踏着剑气往符纸遁来的方向行去,不过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云头。 到了同袍所说那处,便见一人笑着迎了上来,其眉眼弯弯,笑靥若春日芙蓉,赵莼记得此人姓徐,单名一个芾字,亦是位身怀剑意的强悍剑修,虽说修为境界不是解飞旋麾下最高之人,但资历颇深,在渡厄司内待了许多个年头,对巡查界路一事可谓了如指掌。 因同在一人麾下,徐芾甫一见此地有灵气汇流之相,便赶紧传讯给了附近的同袍,只可惜解飞旋麾下弟子不多,能顺利赶来的亦不过赵莼一位。见状,徐芾低低一叹,心道总好过孤军奋战,遂与赵莼往云端一去,浅笑道:“观此情形,过不得三两刻钟,这山水屏障就会被灵气冲开,届时必定宝光盈天,引来不少修士探索!” 徐芾因成就剑意,而为解飞旋召至第三卫,与剑道资质相比,其在修为境界上的造诣便远远不如了,眼下在归合中期停留有上百载之久,是以她虽只高出赵莼一个小境界,但巡查界路的任务,已历经过五六回之多! 不过从前界路封闭并不似此回这般长久,十数年便打开一次也是有的,此次间隔超过五十载,却是叫人有些惊异了。 她早已知晓此处有山水屏障,每回界路开启时,都会引来不少修士聚集,故才早早在此等候,意欲一举收得大量魔种,此回还有赵莼相助,必然能为己方这一支执法弟子争得胜算不小! 而有所准备的却不止徐芾,随时辰渐去,又是几道黑袍身影落在云头,他等都是为着收取魔种而来,与徐芾二人实有竞争之意。 她暗哼一声,心中自有战意澎湃升起,美目向下流转,停在一行穿金戴玉的修士身上:“咦?” 赵莼凭声望去,向徐芾投了个疑惑的眼神,又得她应道:“是龙血皇朝之人……他等可不是界路的常客。” 章百五 屏障初破灵树现 龙血皇朝? 她适才遇见之人,便是出身于观屏界的皇朝贵族,按理说与龙血皇朝乃是本家与分支的关系,倒存了几分巧合在。不过徐芾语中真意显然不在此处,赵莼委自思忖片刻,便有了几分猜测。 虽说须弥界大小宗门内,多数都对界路探索趋之若鹜,却仍有稳坐如山,不大为此事所动的势力。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地两阶宗门资源有限,资质绝佳的弟子也往往被更大的势力瓜分殆尽,故而每逢界路开启之际,这等宗门便会携弟子赶来,一是掠取资源,二也可挑选几枚沧海遗珠入门。 而几处底蕴深厚的天阶宗门,便不曾有此些忧虑。这等势力自不缺洞虚大能作为顶尖战力,且门中亦有不少天才,在风云榜内可堪与名门大派弟子角力,只可惜始终未得源至期仙人出世,才与正道十宗之位失之交臂。 龙血皇朝便乃是天阶势力,其下脱出妖修范畴,与人族一方联系紧密,单论洞虚期数量而言,或许比顶尖天阶宗门有所不如,但因身具龙血之缘故,暗中又和北海龙渊有所往来,有此方大势力撑腰,便也无惧于周边大小宗门,近来更是与岚初派多有不睦,其勃勃野心遂可见一斑。 这一行七八人,衣着打扮颇见贵气,男子锦衣华服,女子亦是珠翠环绕,为首者额上生有两处鼓包,饰以珠光纹路,众修士皆知那为龙角蕴生之相,不过罪龙血脉至如今早已淡薄不显,这龙角便是再过个千五百年,也怕长不出来寸许,亦唯有龙血皇朝之人,才以之为荣罢了。 他等早观得不少执法弟子端站云头,惮于仙门威严,倒也不敢与黑袍身影起了冲突,相互间眼神一错,即敛了气息在山水屏障之外站定。此时灵气汇流的异象,已然引得不少修士赶往此处,本是幽深寂静的山谷,渐有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之相。 徐芾微微侧身,向赵莼示意小心行事,两人皆沉声颔首,便从云头分路,各自寻了处隐蔽之地。 界路中无日无月,只是愈来愈厚重的灵气翻涌而来,在山谷上方堆叠成层层雨云,这异象愈发夸张醒目,连不远处的姜毓等人都受此吸引,心头渐起了探索之念。 与癸星派三人结识后,他等也对观屏界以外的事情有了几分了解,从前只知昭衍、太元颇为神秘,却不曾料到这两方势力强大若此,倒怪不得邕王自界路中回返后,便一直明里暗里接触极东之地,原是存了借势的想法。 “本以为帝境强者已是世间罕有,这大千世界内的各般大能,却显得我等似那井底之蛙一般。”姜毓苦笑着摇头,恨不得立时穿过界路,到须弥界中见识一番,正是豪气干云之际,又见雨云堆积,灵气皆往那处卷走的异象,便收了长枪向癸星派素宁道: “在下看那地界异象连连,或是有宝物即将出世,不知几位道长可愿同在下等人前去一探。你我八人同行,互相间也能有个照应,毕竟界路内危机四伏,敌友难辨,只零星几人怕是独木难支。” 素宁眼神微动,忖道若姜毓等人突然发难,她三人必然难以招架,此番结为友盟自是最好不过…… “姜公子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自是要鼎力相助,一齐同去那大千世界之中了。” 得了素宁颔首答应,姜毓神情更见满意,一行八人齐向山谷处赶去,待到达时刻,四面八方已现人山人海态势,好在山谷地界十分广大,才可叫此些修士云集于此。 上下两界修士若那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地在山谷外站定,赵莼一眼便瞧出姜毓等人赶了过来,只是与龙血皇朝之人相隔甚远,相互之间还不曾有所交集,便不知在谷中结识后,会否乘借这一东风,成为那少数顺利通往界路外的人了。 她只喟叹两声,对此倒并不在意,直待雨云几成遮天蔽日之盛景,突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那将山谷完全笼罩的山水屏障,即缓缓向众人揭开了面纱一角。 便只得这一方小小入口出露,内里流光溢彩的宝色光晕,就喷薄一般向谷外倾泻而出,雨露似的灵气彻底弥漫开来,众修士顿感神思通明,如同置身神仙妙境,忍不住催动丹田,将灵气大肆席卷入内。 还未进入山谷,这灵气的丰沛程度,便已能与上界宗门的灵池争个高低,自中千世界而来的修士无疑惊奇万分,皆按捺不住心头激动,径直向入口处奔去,只这遥遥一眼,就带了几声惊呼出来。 “玄阶灵药罗睺花!此花一株价千金,且还有价无市,我看谷内这片罗睺花海,怎么着也得有成千上百株了!” “残阳墨石,这可是天下符修求之不得的珍贵符墨,在这里竟然随处可见,我若拾上几块,身家怕就要翻上几番!” …… 随着山水屏障逐渐消却,此方山谷的真容,终于显现在众人眼前。 若初晨白雾般笼罩在谷内的灵气下,若隐若现生长着一株巨树,其树身高大,枝干虬结,叶片细而长,从中泛出青黑墨绿之色,将树下之地荫蔽如深夜,而修士们眼力过人,循着这枝叶交叠的遮掩,在近乎深黑的叶间,看见了数枚棕铜色、形态椭长的果实,其上隐隐有金光浮动,连绵成蛛网般密集的玄纹。 自有修士不识此物,但心头已有猜测浮出的人,此刻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悟道果,地阶灵树!”便连赶往此处的执法弟子,都难以遏制心头的动容。界路封闭时诸多草木疯狂生长,至开启时多数便可进入成熟阶段,这道理徐芾自当清楚,只是她从前来此山谷,那树木都如普通灵树一般,挂着乌青色的果实,叫人实在辨不出种类来。 唯在今朝彻底成熟,显现出其真正姿态后,这一株藏身于山水屏障之下的地阶灵树,才终于为人所发现! 章百六 事无常妖藤伤人 以道台神像化道种,经点化功成而凝婴,此为真婴之道。 不过境界突破向来难成,即便在这大千世界中,真婴修士都可谓一方势力的中流砥柱,其内有两难,一为凝聚道种之难,二则为点化成婴之难。至归合后期神像凝实,欲要化成道种,则要炼化神像破而后立,不少修士便是在这一处根基不足,使得凝聚道种失利,神像湮灭致修为退至初期境界。 而点化一法更为玄妙,须得要修士寻根溯源,回归于道途之始,才能窥见其中一二。又因各人缘法不同,点化道种的法门自也大相径庭,但方法种种,不外乎是斩断尘缘,受一份世界因果。 世间修士无穷尽也,破至真婴境界者不过凤毛麟角。若说归合期全看修士根基,此境便格外需要几分运道,而若点化之法上出了差池,一星半点也能叫道种受污,这污浊道种再受小四九天劫,就能叫人直接身死道消! 便是硬撑过了小四九天劫,突破真婴时还有大四九天劫,从古至今,倒还从未有道种污浊之人可历劫成功的! 是以点化不成,这辈子便与真婴境界无缘了。 不过天下天材地宝种类繁多,总有灵物乃应运而生。悟道果无任何其余用处,唯一功用俱在这道种一物上。单服用此果,可将归合后期凝聚道种的几率增加三成,而借托丹师炼制为悟道丹后,良品可增四成,优品可增六成,无暇悟道丹甚至可将此几率拔至九成,便是那资质平庸之辈,服下此丹也能化出道种在身。 除此之外,品阶达到无暇的悟道丹,更可化浊为清,令道种受污者重叩真婴之门,如此妙用,方才使其跻身于地阶灵树之列。 徐芾等人先前并未有所察觉,乃是因悟道果树生而隐匿,棵棵树形、叶片皆有所不同,甚至于未成熟的果实也形态各异,也便只有在成熟之际,才会转为棕铜颜色,于表皮之上显露环状玄纹。 在场诸位皆为归合修士,悟道果对他等的珍贵程度自不必言说,晓得此物底细的人心有算计,见那自荒僻地界而来的修士浑无所知,不由心头暗喜,意欲自行分夺悟道果。 只可惜灵树只此一株,其上果实数量有限,僧多肉少的局面下,必定是有人要空手而归的。 赵莼面色微凝,心中亦在思索,昭衍并不限制底下弟子争夺宝物,甚至在得坤殿中,还能以此些宝物兑换成功绩来使,不过四面八方修士众多,境界高于她者比比皆是,强行争夺此物,怕是有些艰难。 她虽有几分自信在身,自认不以那悟道丹相助也能凝就道种,但往后身边定是不缺门客之流,若能取到悟道果在手,对培植自身势力便有极大助力,何况赵莼并未忘记,在重霄世界内尚有一干门客还未前来,现如今她已在主宗站稳脚跟,待下界魔劫了却,自是要履行承诺,将之接至上界来的。 既如此,手中资源定是越多越好,这悟道果未必不能一试! 因此树的出现,众修士已然是摩拳擦掌,战意勃发之态,不识悟道果的人,光瞧着此番剑拔弩张的态势,也能分辨出那果实定是珍贵至极,故而待山水屏障彻底一破,困着众人前行的阻力为之一消,立时便有成千上万的身影向前疾驰而去,接二连三冲入山谷之中。 赵莼踏起剑气,不甘落于人后,只待遁入这幽静山谷的一瞬,便忽地心头一紧,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她神识过人,迅速抽身避去,几乎是在动身的同时,地上突有一根妖藤破土而出,向自己这方向猛然此来,好在赵莼惊险避过,并未受此一击,但周围反应不及的修士便没这般好运气,一连被那妖藤穿透下腹,已是丹田难保! “好刁钻的东西!”她呼吸微窒,不想妖藤如此凶悍,不是攻击修士脐下三寸,就是直接横扫项上人头,这两处死穴一旦受创,哪还有什么活命的机会! 顺势往周围瞧去,只见妖藤肆虐的并不只有此处一地,众修士直奔悟道果来,更无人察觉危险潜伏地下,是以妖藤一经出世,立时就取了不少修士性命,引得四面恐慌不定。当中有人想逃出此座山谷,将至出口时竟又被重重屏障拦下,一时逃脱不得,反遭身后袭来的妖藤击碎半截身躯。 众人见此,顿知自己已被困在谷中,自惊惶中回过神来后,便接连御出法器,与那妖藤搏斗起来。 幸而此物虽尖利凶猛,但与经得祭炼的法器相比,还是要脆弱许多,盖因众人不曾提前察觉,妖藤突然发难时又引得一片惊慌,才叫其杀了不少修士,现下冷静下来出手招架,便也成功击退了不少妖藤。 赵莼凝就飞剑在外,轻而易举便将妖藤斩作数段,那藤根吃痛不已,连忙缩回地下,只留下些大小不一的孔洞,昭示着曾有此物在此作乱。 她修为虽低,实力却异常强悍,自然引来不少修士向此处端详打量,须弥界中人只消看上一眼那黑袍,立时就心头明了,挑着眉移开眼去,倒是不明就里的修士暗暗将她模样记住,心道这乃是争夺宝物要面对的强敌,不若就此杀之,也好绝除后患。 正是此时,赵莼腰间令牌微震,原是徐芾传讯过来,言道那妖藤乃是伴悟道果而生的护树精怪,她等也是失了考虑,以为此处的护宝精怪与别处相差不大,都应是妖兽一类,故才未料及妖藤的踪迹,现下传讯于赵莼,叫她务必小心。 但若遇见危险,这山谷内的执法弟子皆可求援。 赵莼微松口气,却不觉得这是徐芾等人之过,她有一双元神在身,又得剑意无为之境,但也只能在妖藤发难的瞬间有所察觉,可见这一精怪在隐匿一道上尤为精深,如今行走于山谷内须得格外小心! 她将此告诫诉于徐芾知晓,而四处修士见妖藤败退,便开始重新向山谷深处试探,亦有不少人朝着其余灵物行去,眼中精光乍现。 章百七 试妖藤恨力不足 这山谷内最为珍贵之物,无疑是地阶灵药悟道果,其余物什便连龙血皇朝之人都无甚在意,遑论一干渡厄司执法弟子。 在众人大肆争抢之际,诸多意在悟道果的修士,便趁此机会向巨树步步靠拢,适才妖藤实在刁钻,徐芾遂传讯于赵莼,唤她与同袍们俱都聚集一处,以防备这护宝妖物继续伤人。 此般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在赵莼等人逐渐迫近巨树后,地下妖藤亦是察觉出来者不善,轰隆声响间,四面八方忽而剧烈震动不止,众人这才惊觉,方才出手对付修士的,不过是这妖藤末端的小小藤蔓,而越往巨树一方走近,地下显露出来的妖藤便越为粗壮,自末端的青碧之色,到主支已然化为青黑! 地表一破,浓郁妖气便迅速弥散开来,惊得众修士心头惧意大起,连徐芾也哗然变了脸色,凝眉与赵莼道:“这妖物属实古怪,光论妖气,只怕毫不逊色于真婴期的妖王!” 但界路早有禁制相隔,以仙人手段,不可能容下这等实力的东西在此,徐芾与赵莼心头明了,暗忖此物必是强大非凡,但应当不至于比拟真婴妖王,不然今日入谷的众多修士,恐都要葬身于此了。 便在这时,渡厄司中一束冠男子微微颔首,向同袍道:“妖藤本性凶悍,且妖气内血煞浓重,只怕在从前界路开启时,就已伤人无数,如此嗜杀之物,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入谷之人,现下收敛手段偃旗息鼓,未必不是对我等有所忌惮。还是让贫道前去试探一番,看有无斩杀妖物的良策。” 山谷内的执法弟子共得十三人,以这束冠男子修为境界最高,离大圆满境界仅差凝聚道种,由他主动请缨,自然较旁人更为合适。只是妖藤可怖,诸位同袍不免忧心他这以身涉险之举,当即又连出两位弟子自荐上前,意欲与他同去。 赵莼与徐芾修为稍次,便被留于原处,与其余执法弟子共同抵御暴起的藤蔓。 妖藤自震出地表,诸多粗细不一的藤蔓便活泛起来,到这等道行了,未生出灵智才是怪事,只见妖藤有所忌惮甄别,专对谷中实力不足的修士下手,才不过三两刻钟,就有许多修士遭其毒手,被那妖藤击破丹田而死。 光做试探用不了多少时辰,束冠男子并两名同行弟子匆急返回时,却是显出了几分狼狈,据他们所讲,这妖物的确未至真婴境界,是以凭归合修士的手段,尚能对之有所掣肘,但藤蔓类的妖物生机强悍,仅是斩其枝条根本无法将此妖重创,且妖藤与悟道果树共生了不知多少岁月,积蕴的妖力绝非鏖战一番就能损耗殆尽,他等若想彻底除此祸患,只能直攻死穴,将妖藤连根除灭! 他等耗费这几刻钟,便是在暗中寻觅其根系之所在,然而藤根盘根错杂,欲想一鼓作气尽数斩之,所需同时斩断的藤根就有足足八处,根系自不比枝条来得脆弱,那最为粗壮强悍的一处,几乎坚若磐石,连他三人合力也未必能成,故而仅靠眼前十三位执法弟子,无疑有些乏力。 束冠男子话中意思,众人不必细想也能揣度清楚,但要与谁人通力合作,便是需要好生斟酌的事情了。 昭衍之人在思索如何根除妖藤,谷内的其余修士,却在想着如何在妖藤底下保住性命。 与妖藤如今凶性大发,几乎择人而噬的可怖模样相较,方才抽动末端细小枝条的场面,便是小巫见大巫,姜毓等人修真龙一道,与体修之途有所类似,即便身上龙血早已浅薄至难以察觉的地步,通身血气还是较其余修士来得丰沛,自然而然便受了这妖藤觊觎,几番抽打下,一连已有两名幕僚丹田破碎而死,剩下姜毓与癸星派等人苦苦招架。 素宁银牙暗咬,未料及山谷内有如此强横之妖物,一行人中不只有观屏界中人有所折损,连与她一齐的两名弟子,如今也唯有名为曲薇的少女尚还存活,至于同行男弟子,便早在先前妖藤发难时,就已含恨殒落。 现下合力御敌的仅剩五人,又都不是境界高深之辈,待力竭无法抵抗之际,就当是殒命的时刻! 姜毓心中门清,忖道当前须得保命为上,振臂挥扫手中长枪,以将面前袭来妖藤挡去,又见周遭修士屡屡向一处地界奔去,登时抬眼一望,只见那处站了七八道身影,虽是距离巨树极近,但妖藤对他等却十分忌惮,看似挥动藤蔓欲要击打,却只有威慑之意,不见真正挥落。 四面修士见了如此场景,便想借这群人的威风来把妖藤避过,不过他等亦毫无出手相助之念,眼看诸多修士向前求援,也只是冷然漠视。唯一可堪欣慰的是,此些人纵是不曾襄助弱小,但见修士避难而来,亦没有选择驱赶打杀,三五个在其周围避难的修士,虽然仍旧不被妖藤放过,但比起姜毓等人的处境,已是好过不少。 “姜公子,我等不如往那处靠近,也好将性命保住再说!” 还未等姜毓开口,惮于妖藤凶悍的素宁便忍不住高呼出声,她气力将竭,正是需要服食丹药好生调息一番,若再这般下去,恐有身陨之危,是以见得姜毓凝重点头后,心下亦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等距离那些修士所在之处,还远隔一段妖藤肆虐的地界,欲要通过其中,就必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仅余的两名幕僚自是以护得姜毓性命为上,素宁眸光微闪,睨了身侧少女一眼,嘴角向下撇了些许。 事不宜迟,姜毓既打定了主意,便领起众人向那方遁去,妖藤见他要走,又是一番穷追不舍,怎奈余下幕僚防备严密,始终未叫妖物得手,素宁紧随三人身后,袖中双拳握起,目及前方姜毓身影,终是暗叹一声,将目中精光敛下,这时忽闻曲薇惊呼求救,她蹙眉斟酌片刻,还是挥袖震出一道法光,把那藤蔓荡开。 章百八 急求生救兵天降 曲薇并不知素宁心中作何想法,她知晓得适才那藤蔓若是真落到自己身上,不说丹田受损,至少半身筋骨寸断是少不了的,而眼下又是这般危急的景况,但若受得半点损伤,自己就逃不了一个死字! 劫后余生下,她背脊已是凉意阵阵,便急忙躲到素宁身后,轻声道:“多谢师姐搭救。” 同行男子被妖藤生生打碎丹田的景象,如今还在脑海中盘旋,曲薇胆战心惊,根本不敢离了素宁半步,而这般胆怯行径亦是使得素宁束手束脚,连抵御妖藤都受得颇多掣肘,更休提其余举措了。 眼见曲薇缠上自己,她只得按下心中想法,由姜毓三人开路,一齐向那七八位修士站定的地方行去。 不知是真龙一道修士血气太盛,还是奔袭而去的修士过于明目张胆,妖藤发觉此些修士有借势避险之念,当即怒意横生,一并将其余地方的藤蔓也调动过来,横扫间尘灰如雾,四面惨叫声接连不断,诸多命数未尽,但通身筋骨已然碎裂之人从空中跌落在地,其口鼻溢血,肢体瘫软扭曲,于一片狼藉中似虫豸般扭动挣扎,叫人看得心中发寒! 妖藤发了狠,姜毓等人自然也难以避过,他为皇族血脉,颇受这妖物觊觎,方才那番藤蔓横扫,若非有身侧幕僚拼死挡下,只怕那落到地上的修士中,就当有他一道身影。而挡下那藤蔓的幕僚亦非全身而退,其七窍渗出数道血迹,面容扭曲挣扎一番后,还是鼓着双眼咽了气,姜毓把住其手腕一瞧,惊觉幕僚自胸腹处起,至四肢的经脉竟是完全断裂,连体内脏腑也俱都呈破碎之相,可见妖藤下手之狠绝,性情之凶残! 他心中恨极,暗道离那避险之处仅有些许路程,本以为能顺利通过,却还是被这妖物杀了手下一员大将。 然而再是不忿,也解不了面前之危,他几人奋力向前奔去,眼见妖藤重重将地面拍打,轰隆声震动不停,又是一道粗壮藤蔓将要挥扫过来,此回藤蔓意在四人身上,仅剩的幕僚自顾不暇,哪还有为姜毓挺身而出的机会,他便咬紧了牙关欲拼死一搏,直至藤蔓迫近身前才心生怖意,这妖物强横非常,他根本就无力阻挡! 生死危难之际,一道耀目白光轰天彻地般扫来,藤蔓当即寸寸断裂,妖藤吃痛将之收回,目见谁人出手后,虽心中大恨,却也无力再次下手。 姜毓早已是吓得面色煞白,另三人亦不比他好到何处去,待回过神来后,才发觉是那站定的七八位修士出手斩藤,其中为首者额上生得鼓包两处,环绕布有碧色玄纹,眼下向他挥袖一招,便将四人一齐擒了过去。 他正要出声道谢,那为首之人便高高扬起下颌,询问道:“可是自那观屏世界而来?” 姜毓目光微动,当即颔首称是,转而又将素宁两人介绍一番。在道出其乃癸星派弟子,非观屏界中人的一刹,面前修士的态度霎时就冷了几分,曲薇站在素宁身后,也未躲过他等默然审视的锐利眼神,更别说直面龙血皇朝修士的素宁本人了。 “既是我奎龙一系之人,便不必客气这些,”今朝带领弟子的修士名为姜榷,在听得姜毓自报家门后,面色便更为缓和几分,温声道,“你既姓姜,在我龙血皇朝内,就应是肃姜一脉,与我倒还算得上同支,此番在界路中遇见也是有缘,之后便随我等一齐进入皇朝罢。” 罪龙被贬下界,于观屏世界内虽号称真龙祖王,但到了须弥后,却是万般不敢以如此称号示人的,其后裔创立龙血皇朝,遂改回罪龙原时名姓,作奎龙之称,便成了姜榷口中奎龙一系的由来。 而观屏界十三皇朝,落到上界即为龙血皇朝内的十三族支,姜毓也是气运盈门,所遇之人正巧为肃姜同支,有族人庇护,通过界路自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他欣喜若狂,目中精光闪动,当即顺着姜榷的话头,与幕僚齐齐站入龙血皇朝一行人中。 只癸星派二人名不正言不顺,为面前修士气势所震,甚至不敢上前攀谈几句。 姜毓目含歉意,怎奈自己也算是寄人篱下,如今全然倚仗于族人,若冒然开口,亦有得寸进尺之嫌。好在龙血皇朝修士并非小肚鸡肠之辈,眼见素宁二人脚步踌躇,面容更显疲态,便把目光在她等身上逡巡一番后,道:“跟紧些吧,若途中出了差池,我等自是无暇分心于你二人。” 癸星派二人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后与姜毓站到一处去,生怕对方出尔反尔。 他等虽不惧妖藤,但今日目的全在悟道果上,要想取得灵药到手,这妖藤就是必除之物,姜榷目光深沉,暗忖连昭衍弟子都对付不了这妖物,此回确是遇上个大麻烦。 便又与之僵持小半个时辰,那厢渡厄司弟子倒是已然定下了藤根所在的方位,束冠男子微松口气,抬眼就见龙血皇朝修士行来。 双方并非熟识,甚至连名姓也不知晓,但各自宗门的底细却是清楚非常,谷中实力最为强盛的修士,皆在这两拨人内,想要斩除妖藤摘取灵果,必然是要他们一齐出手才成。 姜榷实力与这束冠男子大抵相当,两人目光轻扫,倒是都未从对方身上觉出恶意,又沉默片刻,才由昭衍一方相邀,将这妖藤的底细与他等一一陈说。 “敢问这位族姊,此些道长是……”姜毓眼神流转,顿时瞧出站在昭衍弟子内的赵莼,就是先前端站云头,冷眼瞧着罗仞谷弟子围杀癸星派三人的女子,亦是因此缘故,他不由对面前黑袍修士们深为忌惮,不知与此等道人合作究竟是利是弊。 身旁明媚女子却是微微一笑,应他道:“你才离观屏界怕是不知,这些修士都是出身昭衍仙宗的弟子,往后在外若是遇上,轻易切莫与之为敌。” 章百九 分路行剑之所指 姜毓闻言,暗自将下颌轻点,观屏界内道修不显,纵是先前有素宁告知昭衍太元之名,他对上界的诸多门派的了解还是不甚直观。不过见明媚女子态度不卑不亢,姜榷与为首黑袍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想必自己身处的龙血皇朝,也是一处不小的势力。 这般念着,胸口悬着的心渐也落了下来,与幕僚垂首相商的语气,即更为缓和许多。 曲薇方从喜意中回神,又见师姐素宁默然而立,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适才姜毓与明媚女子的交谈她二人也听见了,似两大仙门那般的庞然大物,自小便烙印在癸星派众多弟子心中,如今听见此些黑袍弟子俱为昭衍门下,她亦是分外安心。虽说妖藤凶悍,但有仙门弟子庇护,想来也是能将其根除的。 “师姐,只若后头再不出甚么岔子,我等就可顺利上界了。”她笑露一列贝齿,讲到这堪称大喜的事情时,忽又想起早前亡命在妖藤手下的同行男弟子来,悲悯之下,面上笑意顿渐数分。 那厢素宁听闻昭衍弟子前来,正是一道锐光从目中划过,后不知怎的,神情突地有些忧色,是以不曾将曲薇的话放在心上,只淡淡地应了声“嗯”。 曲薇不以为奇,心情却是沉了几分,她和素宁虽不是出自同一长老门下,可素来感情亲厚,情同姊妹,互相之间不分你我。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两人忽地生疏起来,师姐的脾性也渐渐有了变化,只是这变化乃是逐步而来,叫身旁其余人都未觉出怪异之处,唯有她这等亲近之人,才在心中有了种种不适之感。 …… 面对渡厄司弟子的提议,姜榷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如今他等受困于山谷内,不除这妖藤,便只能眼睁睁瞧着悟道果瓜熟蒂落后,被那妖物吃去,而精怪自没有道种一说,悟道果于它而言也只比寻常灵果多了几分灵气,如此结果实是暴殄天物,便万不可叫那妖藤得手。 两方弟子协议相商,见谷中渡厄司弟子共得十三人,而龙血皇朝在姜毓等人加入后,亦有了十二人之多,两相携手,若能齐齐斩除八处藤根,那妖藤自然会节节溃败。思及八处藤根大小不一,所需修士自也数量不等,双方遂再度商议起如何分派人手一事来。 赵莼感知力非比寻常,早在龙血皇朝之人打量过来时,就已有所觉察,待望去时,见是先前认识之人后,便不曾将此记在心上。 不多时,分派的结果便出来了。 徐芾较她高上一重小境界,且又怀得剑意在身,一身实力不容小觑,便不曾和赵莼分到一处,而是和两位归合后期的修士一齐,准备进攻规模稍大的藤根窝穴。至于赵莼,为首的束冠男子知晓她的底细,故而也不敢小觑于她,与姜榷相商后,便将之派去一处小型规模的藤根窝穴。 那处窝穴看似薄弱,地形却颇为刁钻,若在其中遇险,连归合中期修士都不敢说有把握全身而退,是以姜榷看后,心中未免有些担忧:“这一行人内只有归合中期一人,会否有些托大了?” 他口中的归合中期便是癸星派素宁,除此之外,队伍行列中还有素宁的师妹曲薇,以及先前遇见的族人姜毓,而姜毓身边的幕僚则是被派往了另一处藤根窝穴。四人里满打满算就只一个归合中期,其余包括赵莼在内,都仅是初期修士,在众人中修为境界算是最低。 束冠男子闻言,却是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只地形刁钻复杂了些,藤根并不算多么强韧,以赵师妹的实力,不是难事。” 这八处藤根乃是他亲自观察测定的,为赵莼选定那一处,无疑是当前最省力的分派布置,不然以那处藤根窝穴的复杂程度,没有赵莼就要另外派上两个弟子去,人手便会因此短缺。 姜榷见他如此肯定,遂不疑有它,令人将此般结论布置下去,等赵莼接到结果时,姜毓与癸星派二人便已站到身侧。 事态紧急,不容半分拖延,四人只草草通了个名姓,就随着束冠男子的率令,循着布置下来的那处藤根窝穴行去。 姜毓算是首见这剑遁之术,眼中布满新奇神色,而癸星派二人虽是出自道修宗门,门内可御剑而行的剑修也是不甚多见,何况赵莼已至剑道五境圆满,与那初习御剑飞行之法的修士根本不可同论,是以未过几个呼吸,就将身后那三人远远甩下,令之望尘莫及。 她低叹一声,在那藤根窝穴处并未察觉到多大的危险,便如徐芾所言,此处只她一人也可轻松拿下,而姜毓等人与自己分到同一队列的原因,恐也是众人分散后,思及无人能将之庇护,故才放来她这一处。 而龙血皇朝领头人乃姜姓,队伍中的修士亦为此姓,做到此般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渡厄司为何要做此布置,便应当是在顾虑龙血皇朝身后的龙渊了。 “窝穴内危机四伏,此行由我开路,你们自当小心为上。”见身后三人惶急追赶,终是在她站定之后赶了上来,赵莼便低声嘱咐了句,遂抬手将长烬召入手中,向幽深漆黑的洞穴冷然凝望一眼,继而坚定地踏入其中。 三人皆从她身上觉出一股凌厉的锋芒,眼下听她看似嘱咐,实则号令的话语,便不自觉般想要遵从,待各自御起法器遁入藤根窝穴后,才见前头已经布满枯萎断裂的根系,在他们踱步入内的几息之内,她竟已将前路威胁拔除了个七七八八! 姜毓仍能记起先时打量被其察觉后,那投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眼,如今见此情景,不由更为折服,随之噤了声向前探索。 如事前告知的那般,窝穴内的甬道四通八达,不像旁处那般,粗壮的藤根几乎到了显露在外的程度,这处的藤根应当才从主支分出不久,四壁被她斩下的根须,甚至还见着青绿。 章一百一十 藤根断异感浮出 剑意无声无息,便将这复杂怪异的甬道尽数笼罩,赵莼心神微定,藤根所在的方向即在识海内成了型。 身后三人皆不知她为何行走得如此笃定,只是眼前根须愈来愈多的景象,让他等不得不相信,赵莼所辨的方向确是正确无疑。 眼见四周根须愈发坚韧,粗壮程度或可与外头择人而噬的藤蔓相较,三人也不好叫赵莼一力招架如此妖物,便都各自御起法器,施力将面前袭来的青绿根须段段灭除。 “前头便是藤根所在,各自当心!”赵莼骈指向前一点,须臾间即见剑气疾射而出,轻易而举将根须斩成碎段,那青绿之物与藤根断去,落于地上后立时就干枯萎缩,作一截棕黑褶皱的木块,自上更散出腐烂腥气,叫人闻之作呕。 而余下三人闻听此言,心中顿时警戒万分,待前方之路开拓出来,便提着戒心顺着赵莼脚步入内。 才定住脚,眼前就霍然暗了下来,非是光量不足,而是面前这粗壮强韧的藤根,实已化为一片青黑颜色,其上窜出大小不一的根须,于空中舞动不停,与那长蛇恐无两样。 妖藤神智发于根端,经过不知多少载修行,至今日已然分出八处藤根,中有一处主根系,自交给了双方修为境界最高之人对付,其余分支则为赵莼等人的任务。如此道行的妖物,恐怕早已察觉到有修士潜入窝穴之内,是以在赵莼破入其所在时,诸多根须霎时抖动狂舞,意欲将四人按杀此处。 她只虚指一点,银白剑光顿连就细密剑网,齐齐向根须绞锁过去,一时间,窝穴内充斥“噗嗤”声响不绝,断碎的根须犹如雨点般零落在地,此些手段得用去那妖藤不少气力,纵是它根基深厚,却也不会蠢笨到继续凝出根须来自投剑网。 赵莼冷眼一望,只见此处的藤根顶部,尚与一方漆黑的藤壁相连,这截既是分支,想必那处的藤壁,便是主根系了! 将这分支藤根斩断,即可使妖藤失去一处蕴化妖力的根基,这也是她等此行的最大目标! 四面八方盈满的庚金剑意,使得藤根深感恐惧,故不敢轻易召出根须折损自身,赵莼亦趁此机会,轻盈凌身而起,将手中长烬猛然一掷,即见黑剑轻松穿透藤根表皮,深深没入内里! 这坚韧若金铁的藤皮,在其面前更与布帛无异! 觉察出赵莼用意,妖藤顿时起了怕意,况这长剑贯入藤根,就好似在剜它的血肉,疼痛与惊怖交织一处,便叫它高声惊叫起来,方才因忌惮而收起的根须,现下尽数放出,在这窝穴内四处抽打,震起诸多烟尘土气来。 赵莼却不肯叫停,反心念一动,催得剑气从长烬处向两方纵去,欲要将藤根逐步锯下。 无它,盖因妖藤实在强悍,即便此处的藤根乃是新生不久,强韧也可与经得祭炼的法器相较,还得是庚金剑气以锋锐见长,不然换了旁人在此,如何斩下这节藤根,恐就要成为一大头疼之事。 长烬与她心神相连,即便不催用多少神识,也有得心应手之感,这便叫赵莼可以分出心思来招架根须抽打之击,余下三人见状,又恐她有独木难支之嫌,即听姜毓高喝一声“赵姑娘,我来助你!”,三道遁光遂破除根须阻挡,先后凌身而来。 藤根表皮坚韧难摧,三人才与之相触,就忍不住蹙了眉头,她等见赵莼轻松把长剑贯入其中,便不曾对这藤根有太多考量,哪想此物如何强韧,奋力一击也不过在皮上留下一道浅浅痕迹! 好在随着藤根渐有断裂之相,妖藤便敛了根须回来,将气力用在断裂之处上,众人只见莹莹绿光从赵莼斩过的地方现出,细密如小蛇般的根须即开始交织在一起,欲要在此把藤根与藤壁相连。 赵莼将此象纳入眼底,冷笑一声后,目中倒是未见担忧。不多时,另三人就有啧啧称奇之声响起,原来断裂之处不知为何,好似始终留有剑气一般,叫那些小蛇似的根须才有联接之兆,便立时被剑气搅作碎屑,亦使得妖藤的念想随之落了空。 似这般的妖物生机最是强大,不然她等也不会作出分路共斩藤根的决定,赵莼早有所料,故以剑气成罡,将此些裂口牢牢看住,以免妖藤复生,叫她前功尽弃。 姜毓等人观赵莼神色,当即也知晓她自有对策,心中略见安稳后,方催起真元从旁协助。妖藤既知复生之法无用,便明白为今之计须先除窝穴内的修士,躁动之下根须再起,三人也便吃了不少苦头。 赵莼心思微定,暗道妖藤阻不得她,长烬斩下藤根可谓是迟早之事,待解决了这处,亦可向徐芾那方行去,看有无自身能够襄助的地方。 忽地,她眉心一跳,一股躁郁难安之感顿从心头浮起,亦叫人十足厌恶,深感烦闷。 赵莼道心之稳固,旁人实难相比,是以如此强烈的异感,她已许久未曾生出,因着此感若水波一般层层涌来,未过多时赵莼便找出了来源。识海内银白识剑之侧,虚虚悬了柄长短相似,色泽趋于暗红的小剑,此乃斩血剑意之识剑,只是不知为何,一直都为虚态,不似庚金剑意那般凝实。 斩血剑意还未进阶为杀戮剑意前,在面对本源阶的庚金剑意时,始终有俯首称臣之相,赵莼以为,识剑不曾凝实,也应是两种剑意尚有高低之分,不能平衡的缘故。而剑意进阶为之尚早,她便不曾在这上面多下功夫。 不想今日这斩血剑意竟是有了异动。 她不动声色将恶感按下,回身将正与根须搏杀的三人打量一番,手指往腰间法镜一敲,心头顿时就有了答案。 不过当前要事在于斩断藤根,故而赵莼不曾立时暴起,只是催动剑气斩切的速度,要更为快上几分。 妖藤杀不得人,蓄不得根,只能眼睁睁瞧着这柄黑剑势如神兵,渐将这一处的分支断去。事情既了,还未等姜毓三人开怀展颜,便见赵莼袍袖一抖,从中贯出一道飞虹,把素宁的头颅斩了下来! 章一百一一 含悲切素宁吐事 事发突然,谁也不曾料到赵莼会将剑锋指向自己人,待姜毓反应过来后,自素宁眉心窜出的元神,也被赵莼握到了手心。 他心中惊惧万分,方才能斩下藤根,赵莼当要居一大功,切莫说一个素宁,今日若要将他们所有人斩杀在此,于她而言恐怕都不算难事……便不晓得父皇留于自己身上的一滴龙血,能否将此人招架一二了。 师姐素宁骤然被杀,触动最大者莫过于癸星派曲薇,她当即尖嚎一声,泪眼婆娑向赵莼质问而来,不过赵莼眼下尚不得功夫分心,将元神牢牢缚住后,旋即便取下腰间封邪绶囊,只见她指尖掐做法诀,面上双眉拧起,自囊中迅速飘出一道灰白气息笼于元神之上,未过多久,就开始有血红之物从中缓缓析出。 姜毓观得此兆,霎时明白这癸星派素宁可能有异,于是连忙上前将曲薇拦下安抚:“曲姑娘,仙门弟子非是不讲理之辈,先冷静些。” 曲薇敌不过他,便只能咬牙盯着面前情景,两人纠缠的功夫,赵莼倒也成功将素宁身上的魔种取了出来。 此物极其怪异,先时还未有什么征兆,但当完全析出在赵莼手中凝形后,即开始逐渐散发出格外诡奇的吸引力来。 赵莼神情微动,只觉识海内传来的厌恶之感愈发鲜明强盛,而姜、曲二人却是眼瞳微红,对那物生出了争抢的心思来! 好在姜毓体内纳有一滴龙血,此时催发出来,顿将他心神唤回,手下拦着曲薇的气力,亦不由自主般加大了几分。 这绝不是甚么好东西! 然而曲薇无有龙血护体,受了魔种影响早已有些意识不清,即便有姜毓将之缚住,她亦痴了心般向魔种那方伸出手去。赵莼察觉此状,当下也不好继续观察手中之物,只待将之完全纳入封邪绶囊,曲薇才终于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曲薇唇齿微颤,竟难以相信方才那疯魔般的人就是自己。她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吸引力自上传来,叫人难以抵抗这般诱惑,而这样怪异的东西,居然是从师姐元神中取出的! “此乃魔种。”赵莼微微颔首,将长烬收起后,又道,“魔种惑人心神,会诱使修士越界行事,长此以往甚至性情大变,重于恶欲而抛却天理伦常,至于更多的,便是门中隐秘,不好与两位道友说道了。” 魔种的古怪姜毓二人方才便有所了解,现下听闻赵莼此言,心中倒也有了几分信服。曲薇凝神思索,只觉师姐近来举动的怪异之处,倒真能与赵莼所说的合上,不过失去了这一陪伴多年情同姊妹的好友,心头的悲戚当是一时难止:“那素宁师姐,可还是原来的师姐?” 赵莼不欲欺骗于她,抿唇后即道:“魔种只催发人本身的欲念,与夺舍不可混为一谈。” 那今日死去的,便真是她朝夕相处的师姐了! 曲薇心中大恸,喉中渐有哽咽声冒出。赵莼亦是低头一叹,若非是像秋剪影那般主动种下魔种的人,被此物缠上便无异于无妄之灾了。 “至于素宁道友的元神,便先放于贫道手中,日后出了界路,贫道门中长辈自会送其转生。”她手中的元神在拔除魔种后,虽是薄弱了数分,但却仍旧存有些许神念,可见魔种的侵蚀并不算强烈,能够保住素宁转世托生的机会。 只是境界再高些,或是魔种融合得更深些的修士,便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曲薇听闻师姐还能转生,顿有种柳暗花明的喜悦生出,还未等她开口言谢,又听一道微弱的声音缓缓响起:“赵道友,阿薇……” 赵莼眉头一抬,倒是惊讶于素宁元神还余有说话的神念,这般想来,其被种下魔种的年头应当也并不长久。 素宁先是安慰了曲薇几句,见自身声音愈发轻微,恐有弥散之险,便连忙正色与赵莼道:“道友,魔种一事,恐不像你们想的这般简单……” 她三言两语将欲说之事道完,那声音便如熄灭般消了下去,曲薇心中一抖,欲要上前查看,赵莼却收好了元神道:“只是没了说话的气力,剩余神念都需用来保命了。” “藤根已除,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行从这窝穴出去,与他们汇合为上!”赵莼讲到此话时,眼神向姜毓瞥去,适才素宁的话无疑吓到了他,以至于其脸色惨白,到现在还不曾缓和过来。 因魔种一事有所耽搁,三人至约定之处汇合时,已然是最后到达的队伍,而此般布置下不见人员伤亡,唯一少了人在的赵莼一方,即有些显眼起来。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彻底除去妖藤,将悟道果摘下,故而便无人相问这一情况。只待为首的束冠男子一声令下,二十余道遁光架起,叫那根系被毁的妖藤只能节节败退,最终含恨而亡。 失了妖藤拦路的悟道果,自也全数落入修士手中,偌大一棵参天巨树,结出的果实亦不过将将三十枚,交由束冠男子与姜榷商议而分,赵莼倒是刚好能获得一枚,至于姜毓、曲薇,则要看龙血皇朝一方的分配了。 对此结果,赵莼无甚异议,今日最大功劳在于斩灭主根的几人,她既有悟道果在手,山谷一行便算是颇为圆满了。 因心中揣着素宁所说之事,待分配完灵果后,赵莼便立时找到了束冠男子,凝重道:“倪师兄,我有话要讲。” 束冠男子名作倪稷,此时见赵莼神情端凝,亦正色应道:“师妹但说无妨。” 而随着她逐渐将事情吐露,一干渡厄司弟子的面色,都开始变化起来。 素宁的魔种并非人为种下,而是她在外历练时,将一修士斩杀,灭其元神之际,被一血红之物突入了识海,那便是她身上魔种的由来! 在渡厄司弟子素来的认识中,魔种向来于元神勾连,元神灭,而魔种毁,倒从未听说过还能主动脱离了湮灭的元神,另寻它主的魔种。 章一百一二 诸事了魔种称功 如果真是这般,那这邪物未免就有些生生不绝的意味在了! 且还不算完,素宁受魔种所驱,大抵也知晓以自身实力,难以成功通行界路去往上界,故而便将心思放到了其余修士身上。据她所讲,其体内魔种有寄生之能,可分出一丝气息渡向其余修士,而这些沾染魔种气息的修士会有何害处,素宁便不知道了。 她对魔种的了解俱来自于此物本身,或是因融合程度不够,自身境界不高的缘故,尚未接触到更为隐秘的消息。 而在得知姜毓能受龙血皇朝照抚,一路通行上界后,她便对之起了心思,同行前去斩除藤根的赵莼,本也在她考虑寄生的范围内,怎奈其实力太强,令魔种颇为忌惮,最终便打消了这般念头。不过趁姜毓分心搏杀根须,魔种将气息渡去时,却是不知为何,并未得手成功。 后从姜毓口中了解到,他体内纳有一滴龙血,应当就是其未遭魔种寄生的关键。 “这事情关乎甚大,多亏赵师妹告知了!”倪稷不敢有误,与一干渡厄司弟子将此牢记心中,待回宗后自要向上禀报,而当前则需警戒界路中的寄生之害,为之传讯于其余同袍们。 现下妖藤已去,将人困于谷内的屏障不复存在,纵是地阶灵药悟道果已经为人摘取,剩下的宝物对旁人来说也算是十分珍贵,是以谷中修士不仅没有四散离去,反而还因宝光弥散至谷外,而引了更多的人来。 诸多夺宝争斗发生在谷中,倒也给了渡厄司弟子查验魔种的机会。 此时龙血皇朝之人业已离开,倪稷见谷中已无大患,遂唤同袍们各自行事,尽力拔除更多魔种。 赵莼与徐芾别过,心中想的却是先前斩血剑意对魔种升起的恶感,那时她并未动用辨真镜,徒以剑意辨得素宁古怪,若斩血剑意真能有此作用,找寻魔种就当简单不少。 回转向山谷之内,剑意悄无声息弥散开来,万般杂思交织一处,倒真叫她从中辨出零星恶感,待取了辨真镜进行查验,便又是几枚魔种落入封邪绶囊中,只这些人受魔种侵蚀已久,元神神念无多,故而没得片刻功夫就消却于掌心,像素宁这般有转生机会的,终究还是少之又少。 不过如此施为下,也叫她肯定斩血剑意的确有此妙用,只不知单是斩血剑意之功,还是杀戮一道的剑意皆有此能耐了。 与渡厄司弟子清查完谷中修士,见此内宝物渐有为人哄抢一空的态势,赵莼便起了心思离开此处,一路上以剑意无为相探,又接连取得两枚魔种到手,忖道日后在宗门内使用功绩的地方还多,这拔除魔种的效率自是越高越好。 十六道界路未有足时关闭一说,只看从中通过的修士满了测定之数,便到了合该闭路的时候。 此回测定的人数乃是三千人整,而与界路内浩浩荡荡的修士相较,这数目更是堪称稀少,故而在赵莼入得界路后的第九个日夜,就听得钟磬声齐齐大响,寓意着三千人数已满,此中不曾通过界路的修士,即只能返回原来的中千世界。 她身子一轻,脚下缓缓浮来一团五色霞云,不过眨眼功夫,便被接引了出去,而本就是从上界进入界路的修士,此时也接二连三被世界拽回,令他等不至于困在界路当中。 赵莼后头几日倒是颇为平淡,不曾遇见悟道果之类的灵药,亦不曾遇险于妖藤这等凶物。 她探手往腰间封邪绶囊抚去,此物看似小巧干瘪,内里却是她这几日的全部收获,之后还得尽数上交于不非山,令宗门加以处置。 龙门大会定于三日之后,赵莼此刻便可前往不非山,先将魔种兑换为功绩,顺便为余蓁将突破归合的五行地脉之气取到手中。 而因界路才闭,不非山内俱是黑袍弟子来往行走,赵莼到了上交魔种之处时,殿内已然聚集了不少执法弟子,此时人手一只封邪绶囊,只待交予勤务堂弟子清点核算。她来得算早,前头排了四五个人,身后倒是陆续聚集了不少人来。 “共有归合期魔种两百三十一枚,按门规折算功绩两万三千一百点。”勤务堂弟子接了封邪绶囊过去,亦不敢直接将此打开,而是取来法器往上一放,才能一一数清其中数量。 眼下还未到赵莼前去清点的时候,这数目乃是她前头一名高大男子所得,与之前几个皆未过百的弟子相比,他的收获确是堪称不菲,周围聚集的弟子也连连点头,出声道:“于师兄此回拔除的魔种数量,较从前还要多上不少,只怕实力也有所增进了。” 亦有人眼神微动,低声议论道:“于谯是渡厄司第五卫的弟子,先头也有几位第五卫弟子收获颇多,难不成此次的首功,要被第五卫拿下?” “结果未出,我等哪能晓得首功将在何处,”其身侧修士摇了摇头,道出心中揣测,“除了人阶弟子外,另还要看地阶弟子们的表现,不过自打燕总旗统领第三卫以来,这首功还从未旁落到别处去过,虽说这回第五卫、第七卫与第十一卫都表现不凡,但依我看,还是以第三卫摘得首功的可能最大。” 方才说话之人闻言啧啧,更点头赞道:“这第三卫虽然麾下人数最少,但论起实力,却是稳稳居于渡厄司之首。” 这般言语自然也传入了于谯耳中,而在堪称精锐云集的不非山内,谁都不会缺了一分傲气在身,是以听闻此言后,他即重重冷哼一声,将手中辨真镜拍在了案上;“此回首功,必将由我第五卫摘下!” 勤务堂弟子挑眉一笑,伸手将辨真镜接过收起,却不曾参与到众弟子的议论中去。他默然摇了铃铛,唤上下一位弟子过来,接过其手中封邪绶囊与一并递来的命符后,轻咦道:“你是第一回进入界路巡查?” “正是。”赵莼应道。 章一百一三 取五气喜讯递来 他见赵莼也是面生,拿了命符瞧去,才知她就是亥清大能新收的弟子,当下不敢小觑,又取了法器来往封邪绶囊上一照。 “这……”勤务堂弟子目光微愣,既又瞪大了双眼欲再点一遍,“……魔种三百七十二枚,算作功绩是……三万七千两百点!” 这数目看似比那于谯仅多上百余,但赵莼乃是首回进行界路巡查,不似于谯那般经验丰足,何况她又受修为所限,若遇上实力高于自身的魔种修士,亦无法成功斩杀,是以在归合初期境界就能拔除如此数量的魔种,几乎能说是闻所未闻。 于谯好歹也是归合后期弟子,此回取得两百余枚的魔种,当在渡厄司弟子内跻身中上之流,再上能取得数百枚之多的弟子,便无非是那些凝成道种,在大圆满境界磨炼了诸多岁月的人。 众人听了勤务堂弟子讶然惊叹,一时纷纷侧目,俱都向赵莼打量过来。而渡厄司弟子本就极少,相互之间皆有所交集,她这一生面孔到了殿内,再并上不俗表现与初入归合的修为,便叫众人不得不想到一人。 “是真阳上清洞天的新徒?看这年岁、模样,倒是与传言无甚出入。”有弟子轻声私语。 “已入门十年,只怕也不算是新徒了。”身旁修士摇头应答,语中含了几分玩笑。 “听闻那人在分玄境界就能以剑道力压池藏锋,这新一代剑修内,恐怕无人能与之相争,怪不得燕总旗要特地觐见长老,将她揽入第三卫中。”出声之人神色略见可惜,似是为错过当年大尊择徒的盛事,而倍感惋惜。 又有人答他:“这样一位天才也到了第三卫,恐怕此卫威势又要大涨了。” …… 赵莼耳尖微动,在旁人议论中听了个熟悉的名来,第三卫的总旗燕枭宁,北炬燕氏大能最惊才绝艳的子嗣,论天赋实力连燕仇行都莫能望其项背,而第三卫麾下的所有弟子,确实也如解飞旋所说那般,皆是总旗亲选入内。这也是为何第三卫人数最少,实力却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 至于燕枭宁特地前去觐见长老一事,她倒是第一回听说。 大殿内声如蝇蚊乱耳,又都是在议论那真阳上清洞天的赵莼,于谯才放下狠话,此刻脸上自有些挂不住,遂从鼻中怒哼一声,昂首大步走出殿去。暗道如今结果未明,鹿死谁手还未能知! 赵莼却不理他,抬手把录了功绩的命符取回,向勤务堂弟子微微颔首,这才转行去往得坤殿。 因着主宗弟子入门的门槛便是归合期,故而命符中的功绩,也与分宗内的价值不同,她在下界的积累,到主宗来便只能彻底清零。 玉简有记,五行地脉之气一道即需一千点,五道便是足足五千点功绩。须知寻常内门弟子值守理事一月才得两百点,光这五千点功绩,就得攒上两载功夫。而赵莼虽是一回取了三万七千两百功绩在手,但界路巡查的任务却不是年年都有,当中间隔十余年,数十年都是常有的事,故不可将此作为功绩的稳定来源。 是以得坤殿内的宝物灵材,即便丰富得叫人眼花缭乱,却也决计算不上便宜。 不过与外界修士苦苦难觅的景况相比,宗门内能将实物摆放出来供弟子兑换,这本身便是一种激励,可叫弟子心中明白,只若好好修行积攒功绩,就总有取得宝物的那日。 赵莼将五行地脉之气兑换到手后,倒不曾立时离开得坤殿,而是凝神往记录宝物的玉简中读去,果不其然,在地阶灵药一栏中,便有悟道果的名字存在,此物价格高昂,三十万点功绩已然能让不少弟子望之却步,连同为地阶灵药的几种灵果,都极难与之相较。 何况此物对归合期以上的修士全然无用,如此本不该跻身地阶之列,只是其襄助凝聚道种,以及将道种化浊为清的妙用实在独特,才攀入地阶灵药的行列内,叫天下归合修士觊觎不已。 而若赵莼将手中悟道果上交,亦能凭此获得三十万点功绩在身,不过功绩易得,宝物难寻,她自不会愚笨至此,白白将所得之物上交去了。 再往下瞧,在地阶一列的灵药,大多都为真婴修士们使用,上极两品更是外化尊者所需丹药的材料,徒以功绩兑换这等宝物,完全便是天文数字,故而末尾缀着的篆字上,皆是写着可以净炁真晶折换。 此物她不仅识得,且身上还有着一块,乃是从前在重霄天剑台斗剑时,受两位剑尊赐下。博闻楼有记,净炁真晶可供真婴修士炼化修行,是为极其珍贵的晶石,在高阶修士往来中,还可算作贵重货币进行交易,暂时代替灵玉的作用。 而唯有外化尊者才能登上天穹抓取净炁真晶,故而此物对真婴修士都算十分珍贵,常是将此作为素日修行的倚仗,而不多它用。 也便能看出当年两位剑尊,出手是有多么阔绰了。 至于再往上,提到的就是元炁晶玉,在修士当中又称元玉,此物为界外元炁所炼化而来,与净炁真晶有相似之处,乃是外化期及其以上的修士修行所用。 赵莼拔出神识,将玉简轻放回原处,脚下缩地成寸,片刻功夫便回了洞府。她此行任务仅用了一月不到的时间,故而重归洞府时,余蓁尚还未参透她给与的几门秘术。便只好把其爱徒江霓云唤来,令之将地脉之气尽数收好,待余蓁出关之际,再行借助此物突破。 她自己则回转山头主府,等着龙门大会一事开启。 不过盛事未启,却是另有一喜讯传了过来。 由燕枭宁统率的第三卫,此回又摘下了界路巡查的首功,因此得了不少额外的奖赐,故而将在碧水楼设下庆功筵席,并在席间为麾下弟子们分配宗门奖赐。 这应是渡厄司素来的传统,赵莼自不可将之错过,静待至次日晨正,她便稍整冠戴,起身往碧水楼行去。 章一百一四 赴宴分赏总旗赠 辰时日高悬,照得水光潋滟,晴风艳景四处。 相传碧水楼曾是门中一位真传弟子的别府,因其门下无弟子,身后无子嗣,寿尽坐化后便一直空置下来。宗门见此地景色绮丽,遂将之收归重新修缮,开放为设宴之处供弟子租赁使用,景到浓时,有“朱楼映日重重晚,碧水含光滟滟长”的奇绝之相,亦是此处得名的由来。 赵莼到时,目中先撞进一抹朱红,只见九层玲珑高楼依傍碧水,天光在水面造就流光溢彩,非是夏夜,也有流萤万千,共在水草丰茂之地来回逡巡。而因设宴在此,未至楼中,就先闻丝竹乐声逐波荡来,着了天水碧色衣物的男女侍从穿行其中,或捧起果盘,或斟倒灵酒,来往井然有序,不见半分匆忙。 她一整神色,在朱楼下驻了脚步。才见赵莼身影,立时就有侍从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将之带上阁楼。许是借了阵法之力,朱楼内倒不像外头看来这般狭小,反而甚是开阔,第三卫中近五百名弟子,一一摆下席座后也十分宽敞。 徐芾比她来得早些,此刻便探手与赵莼招呼,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来。 她们皆隶属解飞旋麾下,席座自也相邻,赵莼遂上前入座,听徐芾微笑道:“且告诉你个好消息,此回第三卫中,正好是我们这一旗队功绩最多,届时总旗定要亲自嘉奖一番。” 赵莼亦噙着笑点头,与徐芾一齐向另外几位同袍打了招呼。 不过庆功宴上,却不见池藏锋的身影,而经同袍道来才知,此回结束界路巡查的任务后,他便自请离宗历练,算来应是到了点化道种,突破真婴的时候,才选择到外寻觅契机。 渡厄司内有不少如他这般的弟子,因在外历练的岁月未有定数,期间派下的任务便无需他等分心,毕竟门中弟子首要之事,还当以自身修行为重,不可本末倒置,叫俗务扰了道途。 同袍们提及此事时,目中羡慕之意几难忽视,相当年池藏锋才入第三卫时,他等便是人阶弟子了,如今对方道种圆满可攀真婴之境,座中不少人却还不曾凝聚道种。突破真婴的两难尚未踏过第一关,也不知还要修行多少岁月,才能摸得真婴门槛。 而渡厄司弟子已是少有的良才美质,连他等也有岁月催人之念,其余修士如何困顿,便可想而知了。 修得归合期进入内门业已十分不易,再往前走一步成为真婴入室弟子,更是堪称万里挑一,至于成就外化领真传身份,即是昭衍芸芸弟子难以企及的高度,因寿元终尽而不甘坐化者比比皆是,又叫众人不得不引以为戒,深感道之广远。 嗟叹几句后,燕枭宁便伴着第三卫的地阶弟子一齐到了场。 这些修士俱身着黑袍,肩头胸腹处的纹样倒各不相同,正中女子所着尤为繁复,解飞旋等人亦都要落她一步,走在其身后。不难叫人辨出,她便是第三卫的统领总旗,燕枭宁! 赵莼抬眼望去,只觉她五官与燕仇行有数分相似,但周身气质却全然不同。作为世家子弟,又有洞虚大能当做倚仗,燕仇行天生潇洒恣意,无所顾忌,故而眉眼间总有狂傲之色。燕枭宁则更为沉稳许多,其双目有神,步履苍劲,给人以冷硬肃穆之感,绝非等闲修士可堪比拟。 而宗门内亦有风言风语,讲到此位真传与北炬燕氏似乎有些龃龉,在外行走之际,也很少借用燕氏的名号。 赵莼对此知悉不多,更不是喜好议论他人闲话的性情,便默然收了目光回来,听燕枭宁在上首道: “诸位!”她伸出手来微微示意一番,阁楼中霎时便静了下去,“此回会与碧水楼,乃是因各位在界路中表现不俗,齐力为我第三卫拿下巡查任务的首功,而自燕某继任总旗以来,这当是第二十七个首功,是以今日也便按从前的规矩,与诸位一齐庆贺一番,共分首功之赏!” 众人闻此,皆从席上站起,端了酒盏向上一举,才将酒液送入口中。 燕枭宁也咽了酒下肚,心中因此酣畅开怀许多,旋即伸手一招,喝道:“来人,将宗门奖赐都分下去,也叫诸位庆个安心。” 话音方落,又是一队侍从鱼贯入内,各自捧了诸多锦囊在手中,口中轻念过几句小咒,就见锦囊缓缓飘离其手,落到各处席座上去。 赵莼身前亦有一锦囊落下,待伸手拿来一看后,竟发觉其中灵材灵药皆都适用于自身,另还几本剑术秘籍在内,论精妙程度虽难与《七杀剑法》相较,但习得后融会贯通,对自身也能有些助益。 总的来说,这分配奖赐之人必是费了几分心思,才能做到使宗门奖赐适用于不同弟子。 她对此自然满意,抬眼扫视一周,见同袍们大多也是神色怡然,一派满意欣喜的模样,便知心中猜测无差。 燕枭宁并非话多之辈,入座后又单将解飞旋这一旗队提出嘉赏,此后便再无多言,等到席上弟子酒意正酣,忽有一侍从打扮的童子匆匆跑了上来,在她耳边讲过几句后,就见燕枭宁眉头拧起,从侧方快步离席了。 众人虽心有疑念,却又不能直言相问,未过多久便将此事抛于脑后,心思俱都沉在今日首功分赏的喜悦中。等到长夜破晓,又是一日黎明将启,此宴才终于宣告结束。赵莼拱手与徐芾等人分别,正欲返回洞府休整一番,还未行出两步就叫一童子喊下。 “赵真人,且慢!” 她回首一看,发现那童子倒眼熟得很,正是先前传讯使燕枭宁离席的那人。 “何事?” 童子打了个长揖,才从袖内抓了枚玉简出来,笑道:“我家主人叫小的把此物交给真人,说是对真人有用,叫您莫要推辞。” 赵莼眼神微凝,当下接了玉简过来,又问:“你家主人是?” 那童子咧嘴一笑,所言之人倒与她想的一致: “便是渡厄司第三卫总旗,巽成尊者。” 巽成,乃是燕枭宁的道号。 章一百一五 人未至魔劫却起 赵莼不知燕枭宁此举何意,更不清楚对方为何笃定这玉简对她有用,便只能微微拱手,道上句“多谢尊者相赐”,才满腹疑窦回了洞府。 这正好是界路关闭后的第三日,宗门内气象更新,为了龙门大会一事筹备已久,今朝终于能迎此盛事,等再过一两个时辰,下界分宗的掌门便会先行一步,到达赵莼曾经见过的穹下高台,待主宗仙人破开界壁,施下接引长阶。 而龙门大会的巡视任务,则会交予御行司完成,不必由赵莼前去。 也便趁此机会,将燕枭宁赠予的玉简拿出一看,发觉其中记录着一门秘法,习得后可催动神识来达到真元的种种用处,看似颇为神奇,实则却有些鸡肋。除非是到了不能施用真元的境地,才能发挥出此法之用,而那时光靠神识施为,应当也无什么逆转之机了。 她心中愈发疑惑,不知燕枭宁缘何要特地派遣童子赠来此法,思忖间闻见宗门钟鼓大响,便唯有先收了玉简起来,等到闲暇之际再行摸索此中深意。 龙门大会之地设于宗门正中,近前座高耸入云的天山分列周遭,各自代表了一处中千世界。 赵莼一眼便望见了竖着凌霄花碑石的山岳,那是重霄分宗的山头,大会开启时,掌门施相元与其余分宗尊者的影象,都会在山顶投射出来,亦如其余分宗一般。 “赵师妹!”身后忽有人出声唤她,声音倒格外有些熟悉,待回头看去,竟是师兄关博衍并着位圆脸娇憨的少女走上前来,那人她也认识,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宫眠玉。 “关师兄,宫师姐。” 赵莼知晓,宫眠玉早以通过龙门大会取得主宗弟子资格,返回重霄也是与关博衍一般,为了早日点化道种以触得真婴门槛,如今她再临主宗,应当是点化功成,只差最后度过四九天劫,就能跻身真婴修士之位。 “恭喜!” 虽未点名道姓,宫眠玉也清楚赵莼贺的是谁,便点了点头,轻笑道:“也要恭喜师妹拜得良师,突破归合了。” 三人寒暄片刻,那天山之上就已陆续有影像投出,只是重霄的山头上还未有动静,赵莼等人在旁潜心等待,亦可互相交代些近来景况。 自重霄世界而来的弟子并不只有她们三人,只不过赵莼识得的仅有关博衍、宫眠玉罢了,两人如今都在鸿青殿任职,前者才从宗外历练归来,欲为往后的风云榜之战提前做些准备。而宫眠玉则未渡四九天劫,此回龙门大会结束后,就当静心筹备渡劫的事宜了。 风云榜不与下界人族三榜相同,此榜排名乃是由真婴修士斗法分出高下,并录名前百位而得,入榜修士也不仅有人族,龙渊、蛟宫、凤凰谷,乃至于日月宫的天妖族人皆可入榜参战,且又因风云塔坐落于南屿天海,临近静山鬼蜮的缘故,还会有邪魔道修士前来争名。斗法时也并不依那点到为止的规矩,以至每届风云榜之战都有弟子殒命其中,全不似人族三榜那般平静祥和。 而风云塔一百二十载降世一回,此时距离下次降世已不足三十载,关博衍自问难与真婴后期乃至大圆满修士角力,便打算再修行些岁月,等到自身实力已有底气之时,再去争那风云榜的名号。 如此考量自有他的道理,赵莼了然颔首,抬眼时却不住拧了眉头。 眼瞧各界山头都已来人,立着凌霄花碑石的山岳仍旧还平静无波,三人本欲按捺心中怪状继续作等,却见高台上一位通神长老,此时竟有直接宣布龙门大会开启的意思! “师尊未至,各界分宗掌门不齐,如何能直接开启龙门大会?”关博衍暗道一声不好,神情顿时端凝起来。 赵莼却心头一动,忖道宗门不会因着急行事如此,事情多半还是出在重霄分宗之上,思及此处,她便与关、宫二人点了点头,言道:“师兄稍等,我这便去问过师尊。” 亥清地位超然,消息自然比门中弟子了解得多,关博衍与宫眠玉到主宗后都还未拜入师门,眼下便为有赵莼能够在此事上询问几句,故而两人都颔首同意,只心中杂思万缕,一时尚难平静。 而赵莼几番挪移,不敢有半分耽搁,喊道一声“弟子求见师尊”,便快步踏入真阳上清洞天内。 明毓殿中,亥清竟早已在此等候,眼见赵莼进来,当即言道:“为师本还想传召于你,不想莼儿你倒是先来了。” 她凤眼微眯,似是知道赵莼为何而来,便不打算卖关子,与徒儿开门见山道:“重霄世界魔劫已起,此回龙门大会,应当是来不了了。” 魔劫已起! 虽说重霄内魔劫酝酿已久,但突闻战事爆发,还是叫赵莼心头一惊。从前庄周梦蝶般的景象在识海内迅速重塑,她在梦中曾踏上战场与邪魔一战,而那场战事自她进入重霄时就已开始,至结束之际,已数不清有多少个年头,只知晓四处生灵涂炭,尸殍遍野,即便最终以人族胜利结束,整个蛮荒古地和幽、丛二州却是全部化作焦土。 大批精怪妖族涌入三州大地,势力重新割据划分,战后翻涌而起的矛盾似乎永无休止,人与魔、人与妖、人与人…… 而如今,大战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彻底横扫过来了! 亥清作为镇岐渊执掌,昨日便有下界的消息递到她面前来。重霄内的魔劫形势,似乎比众人想得要严峻得多,镇岐渊甚至为之破例,在魔劫爆发的初期,就遣下一支百人赤卫驰援,这当是从前绝未有过的特例。 她一五一十告知了赵莼目前态势,见其神情坚然,便不曾另外相劝,而是将心中考虑道出:“魔劫爆发后,为保小千世界不受灾祸,自下进入重霄的天路会被世界主动断绝,眼下尚不知此劫会持续多久,若天路断绝的岁月太长,于你点化道种也十分不利。 “为师有一主意,是如今就送你下界先斩尘缘因果,如此再入重霄抵御魔劫,自身实力有所增进不说,这凝就道种一事也能少些阻碍,待最后魔劫事了,不定还能借大道功德渡化大小四九天劫,成就真婴境界。 “莼儿,你看如何?” 章一百一六 习秘法重归生界 寻常修士凝结道种,向来会等到归合后期,道台神像由虚化实之际,但于赵莼这等出生世界较为低等渺小的人而言,一路上界结下的不少尘缘因果,便可分出先后缓急,提前了却些许,再行那凝结道种之事。 且每回与此些因果断去牵连,都会叫修士受益颇多。亥清之意,即是令赵莼在天路封闭之前,先将生界与入道世界的两段尘缘了却,如此再临重霄,身上便只剩下与中千世界的因果。而魔劫事关一界存亡,对修士是浩劫亦是机缘,若借此机会受大道功德庇佑,诸多因果自然可破不说,连大小四九天劫都将渡去不少。 赵莼斟酌片刻,即知师尊此言有理。在博闻楼对各界魔劫的记载中,记述此般浩劫短则数十载,漫长者甚至有持续数百年岁月的。重霄之劫规模浩大,以梦中记忆而言,恐怕就当是那数百载的强大魔劫,她若在此中修为增进,便会受生界因果所困,境界停滞不前,如此对自身抵御魔劫而言便更为不利。 忖度一番后,她出声应下此事。 眼下天路未绝,亥清还能找寻到赵莼生界的位置,亲自送她入内,等她到了飞葫小世界后,就只能自行从天路层层上界了。 小世界界壁薄弱,赵莼是生于此界,才可安然入内,而若修士在其中大肆动用真元剑气,令世界深感威胁,亦会有被逐出界去的可能,是以入界后修士丹田即会受缚,需以灵根催用的一干手段即会失去效用。便在这时,她才知道燕枭宁所赠玉简的用处。 归合初期修士元神尚未修成神像,故而还不曾真正拥有以元神对敌的手段。此也是为何多数修士会在道种凝聚之后才选择下界的原因,只因那时道台神像凝实,即便不动用体内真元,光以元神的种种手段就能克敌制胜。 而元神之力虚无缥缈,对世界威胁不大,赵莼只若习得此法,下界后便会轻松许多。 燕枭宁此举,也应是提前知晓了亥清的安排,那日见童子急匆匆前来禀报,又使她神色大变而离席,恐怕就是传来了重霄魔劫的消息! 但此事全权由镇岐渊出面,连执法长老都未有插手的权力,渡厄司的总旗,又如何能提前知悉? 镇岐渊……不非山……师尊,种种事情连结一处,倒是有一人能将之对上。 不非山执掌擎争! 赵莼心中疑念消了些许,便立时回返洞府将玉简取出,神识再度探进其中,内里短短几篇经文迅速就铭记于心,又因法诀不算繁复的缘故,才三五日功夫便叫她摸到了其中关窍,遂出关直去拜见师尊亥清,言道自己已然准备完好。 天路乃上下两界通行之关键,但实力强悍如亥清,已然能够直接行走虚空,撕开界壁将赵莼送入其中。是以天路对她等而言,实是感应此界方位的凭仗。故而即便是一界天路断绝,它界修士也能进入其内,但若没有天路的指引,想要观测到一方失落世界所在,就是登天难事。 重霄内专司观测世界的修士,当年能发现河堰小千世界,也是因着运气才成。 亥清携赵莼在虚空中行走,循着重霄的天路,才在众多星子般的世界内,发现了横云的踪影。而此界的气息又比其余之处要多上几分不同,她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觉出其上竟有金乌之气,询问赵莼后,才知此界天路曾受六翅青鸟族人续接,这才解了腹中疑窦。 “那便是莼儿生界所在了。”亥清遥遥指向一处稍显黯淡的星子,将周遭看过后,不由拧起眉头,“这方湮灭的小世界,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所说乃是横云之下的诸多微小世界,在大世界修士眼中,它等又有尘间界的名字。其内诸般道统都极其衰微,灵气也稀薄至可有可无的程度,但却仍旧与小千世界相连,不至于走向湮灭消弭。 可亥清眼前之景却不是这般,环绕着横云所在的星子们,湮灭作微尘者几乎有五六成之多,剩下的小世界也光芒黯淡,明灭不定。 赵莼神情微凝,抿唇言道:“弟子从前曾听闻过,约莫万载以前,横云逢过一道大劫,令整座世界被生生击穿,不少尘间界也因此失落,甚至湮灭崩毁。” “原是如此。”亥清点了点头,眉心却未松开,“只不知晓是那位仙人未收住手,致得如此惨祸。” “是泪。”赵莼摇头应她。 这一语入耳,亥清的神色霎时便有些讳莫如深起来:“莼儿,虚空混沌中的事情,至如今我等也探索不清,但为师可向你担保,以泪击穿一界,便是仙人也做不到如此。”她并非不相信赵莼,反而更因此背后发寒。 遥望虚空内幽黑寂寥的万物,人影骤然变得渺小微茫。 “不过宇宙无垠,谁又能说得准呢?” 亥清长长一叹,这才携着赵莼向飞葫小世界行去。 …… 大郦皇朝,平阳州。 朝阳初升,日光越过高大的城墙,在城中投出一片阴翳,墙外是长长的队伍,伴着嬉笑喧闹之声,缓慢向前行进着。 中有呼喝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扬鞭策马的嘶鸣,百无聊赖排着长队的男女老少,此时都会掀起眼皮好奇地望去,议论这是城内哪户达官显贵的车马,继而谈起这些富贵人家出城是去了何处。 直至马车“哐当哐当”进了城门,卷起的黄烟在风中飘散,百姓的热情却逐渐高涨。 “那车上挂着张家的牌子,坐着的就应当是刺史夫人和其儿女们,每到月中时刻,她等都会前去圣陀山求符,算上来回脚程,正是刚刚好的。”说话这人赶着牛车,上头以麻绳捆了小山般的货物,因着经常从村镇进城内集市做买卖,晓得的东西便比旁人要多。 “连刺史的家眷都要向圣陀山求符,怎的从不见知州大人过去?”有人疑惑道。 驱赶牛车的男子哼道一声,笑他:“知州府年年都为至岳观供着香,上那圣陀山还能求到符不成?” 那人闻之赧然,摸着脑袋道:“也是也是。” 章一百一七 见故人沧海桑田 见其脸皮涨红的憨傻模样,周遭又是一阵欢笑打趣之声响起。 赵莼伸手将帘布掀起,正好能将议论的几人全部纳入眼底,与她同坐的俏丽女子以为是声音喧闹,惹了赵莼不快,便忍不住提议道:“可要让人去叫他们安静些,免得扰了仙师休息。” “不必。”出言将女子提议拒下,她又顺着城墙古旧的痕迹向上凝望,城门顶上的平阳郡匾额早被撤下,如今安放在上头的是平阳州三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是熟悉的武夫风采。 从平阳郡离开的那年赵莼十岁,今朝再临竟是过了足足五十载岁月。 这五十年里变迁不断,曾经诸国争霸的局面现下已然为之一统,而统一天下的,既不是她父亲所拥簇的楚国,也不是兵强马壮的齐国。反倒是南方一处边陲小国通于变法,最终崛起吞并列国,建立了如今的大郦皇朝,迄今二十三载,在前年冬月刚迎了第二位皇帝即位。 而比起开国太祖的强硬,如今临朝的年轻君王倒更喜用怀柔手段,这才使天下各州得以喘息些许,扶助商农两道休养生息。 与赵莼同坐一驾马车的女子,便是平阳州内一户商贾人家的女儿,其名作李宛,与家中一道行商已有六载岁月,如今也算眼光老道,在父母年迈后,便主理了家中走商的事宜,此回采买货物回城,倒能将赵莼一并捎上。 李宛见她放下帘布默然不语,心中想要与之结交,却又不知能寻什么话头开口。 毕竟像赵莼这般强大的仙师,她也是第一次见。 眼下诸国虽然一统,四处匪患却仍旧不做消停,此番回城路上遇到山匪,若不是有赵莼搭救,商队几十口人恐怕都要丢了性命。她从前也见过仙师,甚至商队中就供着一位至岳观的道长,但真到了山匪来攻的时刻,这些平日里画符招雨,能耐颇大的道人,实则还不如雇来的武者管用。 赵莼一人就可拔除匪患,在她看来,已然能与都城中至岳观的观主比拟一二了! 李宛心中所想,若是被赵莼知晓,当是要令她怅然失笑。 商队中供奉的道人她看过,只练气三层的修为,因资质平庸难得寸进,便另外习了浅显的制符法门,加上几道基础法诀来用,这等修士仅为练气初期,力气不过只比普通人大上几分,一时要与武者相比,确实存在差距。 她更感兴趣的,却是这道人所在的至岳观。 横云中有一称霸南域的宗门,其名就叫做至岳宗,从前随灵真赴百宗朝会,此宗便是南域宗门魁首。 再并上北域圣陀天宫与圣陀山那若有若无的联系,赵莼敢肯定,至岳观必然就是至岳宗留在飞葫小世界的势力。 而这两处仙家势力虽不插手于俗世争斗,却和凡俗百姓有较大牵连,就如从前灵真招收弟子一般,飞葫小世界内每三年都有修士甄别孩童仙缘,将之送往横云中修行。 不过灵真覆灭后,飞葫小世界是为圣陀天宫从壬阳教手中夺来,倒不知至岳宗为何横插进来了。 她阖上双眼,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厘清。大郦皇朝建立后,太祖皇帝改郡为州,又从朝中派遣刺史监管地方,这其中原因,实是因为皇朝疆域广大,皇帝不得不借助郡城内武者留下的力量,才能使地方安稳下来。天下三十一州的知州中,至少半数都是原时的郡守投靠而来,只改了个官名罢了。 平阳郡的郡守本是她父亲赵简,如今坐在知州位置上的人,却不姓赵。 而那人她竟刚好识得,就是旧时送自己去王城甄别仙缘的叔父,庞震! 数十年的事情,商队中早已无人知晓,赵莼心中有所猜测,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说是了却尘缘,若前尘俱都在岁月中消弭逝去,又当要去何处了断呢? 车驾摇摇晃晃入了城,李父从女儿口中得知赵莼之事,便匆匆忙忙前来相见,他身形矮胖,躬身念着“多谢仙师”,头上的道髻便垂在赵莼跟前摇晃,随着道法在此界的兴盛,道人的打扮也便时兴起来,她在李家暂住了两日,知州府的请帖就如心中所想那般递了过来。 商队中那名道人是至岳宗弟子,此番遇见赵莼后必定会与观中上报,庞震既如百姓所说那般和至岳宗有些牵联,就必定会按捺不住想要见她。 且这并不是因为他还记得赵莼,而是赵莼顺手剿灭的那窝山匪,已然在平阳州外肆虐多年,当中有不少实力强横的武者,使得庞震这一知州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心腹大患被外来仙师除去,他自然要接见结交一番。 设宴之处在知州府的厅堂,便是从前赵家的府邸所在。庞震接手平阳郡后,不曾将之推平重建,只是重新修缮了其中细处,将老旧楼阁翻新一道,是以赵莼入府后,仍是能顺着记忆找到厅堂所在。 领路的家仆见状,倒还以为仙师无所不知,故在面上流露出十足的敬畏神色来。 赵家的厅堂摆设华丽,一向用来招待贵客,庞震虽然将内里格局重新布置过,迎面而来的奢靡之气却还是同从前一般。赵莼在府中时不得父亲喜爱,也没有生母照抚,每到阖府上下共庆年关,在厅堂摆放团圆筵席时,她会和同样不受关照的兄弟姐妹们坐在角落的一桌。 这便是她对厅堂、年节与家人的全部记忆。 而今从正中望见全景,竟是没由来地感到陌生。 庞震以为这般厉害的仙师,行走时会像至岳观的道长们一样,两侧携了俊秀灵气的童子,臂弯横着一柄拂尘,连入座前都要净手焚香,开口更是句句隐晦不明,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见赵莼,只觉太过年轻,怕是刚过双十年纪,衣着也甚是素朴,与观中道人不大一样。 怔愣的功夫,一旁端坐着的刺史便趁势站起身来,笑道:“是仙师来了,下官这厢有礼!”他乃朝中官员遣来平阳,见过道行更为精深的修士,知晓面貌年轻的修道者,反而更受道人们崇敬。 但面前女子只是淡淡一笑,忽而向庞震点了点头: “庞知州,别来无恙。” 章一百一八 断亲缘教习下落 面前两人齐齐一惊,那张姓刺史更是以为赵莼与庞震有旧,心中顿叫一声不好,来时起的拉拢之念突地有些动摇起来。 朝中与地方积怨已久,各州掌权的地方武者亦是帝王心腹大患,故而刺史与知州向来不睦,庞震与至岳观内一位颇有权柄的修士交好,他便连忙奉上厚礼求得圣陀山照抚一二。而双方本是势均力敌,若庞震得了这外来仙师的支持,刺史府即会输人一筹了! 张刺史脸色愈见灰白,僵立堂中的庞震,却也不像逢见喜事的模样。 武者不比修士,他等精于外道修炼,养的是一身皮肉筋骨,并无养神纳识之能。而自庞震上次见得赵莼,迄今已逾五十年之久,此中风波辽阔岁月变迁,连他自己都不复当年英勇,面貌上添足了垂垂老态。如今顿闻一句“别来无恙”,自是愕然万分。 “您是?”他双唇抖动,长眉拧作一处,似是怎样也回想不起何时见过面前女子。 赵莼也不为难于他,神识悄无身息往他面前一沉,霎时间,庞震心中猛然浮出一张忘却多年的面容来,那是个矮小瘦弱的小女孩,五十年前楚国征召孩童入都,便是他亲自护送前去的。而再看眼前之人,不正是那女孩长大后的模样?! “我乃平阳郡郡守之女,庞知州如今可想起来了?” “你是……赵莼,”庞震紧握双拳,已现佝偻的身躯不住颤抖起来,“可是……可是你……” 五十年过去,当初的孩童早已至花甲之年,怎可能还生得一张双十寿数的女子面容,实在闻所未闻! 他神思顿住,心头忽然想起一事,从前与一至岳观道长相交时,对方曾有言过,修行道法至精深境界的仙师,可延年益寿,容颜永驻,各般威能乃寻常修道者不能及。恐也只有这般道理,能解释赵莼数十年未变的模样! 张刺史听得这“平阳郡郡守”几字,起初还有些疑念,待与城中传言联系后,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笑容来。 据说皇朝未曾一统时,平阳乃是楚国的一处郡城,治理此城的家族姓赵,庞震实是赵家家主的结拜义弟。等到楚国兵败大郦之际,庞震却大义灭亲,斩下曾经平阳郡郡守的头颅献给了太祖皇帝,以此被封作知州接手平阳。他自知此举不仁不义,更叫人不齿,遂一不做二不休,对郡守妻妾子嗣俱都赶尽杀绝,从前被招揽而来的武者,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现下赵家流落在外的血脉修道有成,便哪能不使庞震惶然失色! 庞震本人亦是这般作想。何况他当年杀赵简时,并非没有想到赵家还有个在外修行的女儿,只是其多年未与家中联系往来,灵真道观也衰落了有些年头,后来再得至岳观道长庇护,才叫他能够有恃无恐,至如今连赵莼是谁都忘了个干净! 他嗫嚅无言,眼神愈发惊惧惶恐。连与他相交的那位至岳观道长,都还未修行到容颜永驻的境界,以赵莼的实力想要杀他,恐怕是轻而易举! 两人默然而对,庞震却觉眼前女子神态从容,目光和缓,与寻仇上门之辈并无相似之处,心头当即涌上几分侥幸,还未开口时,便听赵莼道: “庞知州,借一步说话吧!” 庞震莫敢不从,连忙将赵莼迎入内间,其神情恭谨,作态谦卑,连眼神都不敢胡乱飘动。 赵莼见状,微叹一声道:“我欲问你些许事情。” 庞震心有惧意,对赵莼所问自然知无不言,见她问起郡守府内一位郑姓教习,便连忙绞尽脑汁回想此人面貌,可惜经年旧事太过久远,无论他如何细想,也难以忆起此人究竟去了何处。 倏地,庞震身躯一颤,语气猛然抬高几分,道:“若说那位莒国来的教习,我倒没什么印象,可……之时,国都有人来接走了名郑姓女子,算算年纪,与你说得那人正好能对得上。”那支吾不清之处,正是他当年对赵家上下赶尽杀绝的时刻。 “国都?”赵莼正襟危坐,凝眉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姓周,从前楚国都城的大族。”庞震应道。 赵莼当即松了口气,心中已有想法成型。她握着袖端站起身来,嘴唇微抿,向庞震摇了摇头:“虽说我与赵家亲缘浅淡,不至为其背负血海深仇,但你赶尽杀绝,鸠占鹊巢之举,实在也说不上无辜。” 庞震双眼瞪起,还未觉察出赵莼话中深意,下一刻便见对方纤指朝自己眉心一点,霎时间全数知觉即消弭而去。 待从椅上软倒在地后,已然一副眼神涣散,生机已绝的模样,赵莼心中一动,若无若无听见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被抽离而去,再看赵家府邸时,种种怀念之意便都烟消云散,如同从未来过此处一般。 她知道,这是与赵家亲族的尘缘已断。 不过赵莼仍能察觉,自己在飞葫小世界的因果还未彻底了结。这恐怕是因为生育她的李娘子早已病逝,对她有养恩的乳母后来也离开了郡守府,算算年纪,应当也是归了尘土而去,是以生养之因果不在赵简,或者说,不重在赵简身上,而若无这层血脉牵联,她与赵简之间的亲缘,还不如乳母来得深重。 尘缘因果之事,修士冥冥中能够感知一二。赵莼明白,自己前尘不仅在赵家亲族,而在种种往事之内。 故而她不在府中逗留,旋身一起,便化作一道青烟,向楚国国都,如今的断楚州行去。 外头侍女见内间迟迟未有动静,呼喊几声后推门而入,看见庞震脸色青白瘫倒在地的景象,更吓得魂飞魄散,拎着裙摆往外跑去。 …… 断楚州。 此地本为楚国国都,享得一国富庶,世家大族盘踞于此更逾数百年之久。怎奈一朝兵败,国君为人枭首,朝臣或另投新主,或自刎殉国,都城王畿,亦被冠以“断楚”之蔑称。 章一百一九 遥相见笔改法经 至如今国都旁落,盛景不复,留在城中的世家亦不过寥寥几处。 周家便为其一。 为楚国国君效力时,周家家主曾官拜司徒,权势滔天,是以兵败之后,其便成了最早被清算的旧臣之一,而待家主倒台后,周家本也应当像其余世族般树倒猢狲散,然而族中却有一女子觅得仙缘,在周家败亡之际临危受命,使得周氏族人能在断楚州内得以苟延残喘。 虽是为皇朝忌惮,暗中时受打压,但与家破人亡相比,他等如今的日子已然算得上富足安乐。 赵莼到达断楚州后,便将此些事情打探了个七七八八,对那周家觅得仙缘的女子,更是有了几分笃定。她径直向城内周家府邸行去,只见府门前一派门可罗雀之景,上前轻叩门环后,隔了一会儿才见仆从拉开一道门缝。 他将赵莼上下扫视一遭,见这女子不像怀有恶意,才轻声问道:“姑娘找谁?” “贫道乃贵府家主旧时友人,今朝特来拜访,还望通传一二。” 赵莼神情淡淡,开口倒是十分客气,那家仆闻言,登时疑惑地望她一眼,心道我家家主已年逾花甲,怎会与这般年轻的女子结为旧友,便抿了唇道:“家主这二十余年从未离过州城,亦甚少结交外州友人,姑娘是不是找错了门户?” 见他浑然不信,赵莼遂直截了当地言道:“贵府家主的闺名可是翩然二字,若是,那便为贫道要寻的友人。” 周家家主乃修道之人,外头的人见了总要喊上一声仙师,府中之人对她也十分崇敬,故而不敢直呼其名姓,这家仆猛然听赵莼唤出口,神情当即惊异起来,半信半疑道:“那便请姑娘报个姓名,也好叫小的为您通传。” 将赵莼名字记下后,他才掩上门缝,急急向庭院中小跑而去。 而此时庭院中,正摆放着一只藤木大椅,椅上坐了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其面若银盘,身段丰腴,藕节般的玉臂枕在椅背,葱指翻过手中书页,将其上晦涩文字念出,抬眼见面前盘坐的孩童们愁眉苦脸,甚至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好了,今天的讲学就到此处,都下去休息罢。”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当年在宗门上课的情景,顿时又全然没了脾气。 一旁的侍女倒有些恨铁不成钢,噘着嘴说道:“如此贪耍惫懒,家主就该重重责罚,让他们晓得痛了,才肯听得认真。” “玩乐是孩童天性,逆天性而行事,只会适得其反。”周翩然浅浅一笑,并不像侍女般觉得此事有多么严重,“何况我像他们那般年纪时,还不一定比他们坐得住呢。” “这怎么可能?”侍女只当此言是玩笑之语,“家主已然比至岳观、圣陀山的诸多仙师都要厉害,可不能拿自己来顽笑。” “你只是还未见过更厉害的罢了。”周翩然拢了拢衣摆,想起在横云时所观的种种,大修士们腾云驾雾御空行走,那才是真正的强者,如今到下界呼风唤雨的修道者,不过都是修为难得进境,被下放来的杂役弟子,而未成筑基,甚至都谈不上入道。 她见过真正的天才,有一骑绝尘、力压众人的气魄,乃是庸碌之辈不可比拟的人物。 侍女闻言眼前一亮,嬉笑着想要上前询问打听,这是却见一名仆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嘴中喊道:“家主大人,外头有人来访!” 他喘了口气,将赵莼的名字道出。下一刻,中年美妇匆急的脚步,就已从身侧掠过,向着大门而去了。 周翩然玉手放于门上,忽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绪涌了上来,她拉开大门,在见得门外女子的一刹那,已然是泪眼斑斑! “阿莼……你与从前半点也没变。” 两人分别时正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赵莼筑基后容颜未改,自然与她最后一面所见无差。而周翩然虽然变化许多,却又因踏上修行,寿数又增的原故,在花甲之年瞧上去也如四十许人。观她一身练气六层修为,目光温和而坚定的模样,便知道这些年来她在心境上应当也变化不小。 “翩然。”赵莼微微颔首,亦是不少往事就此浮上心头,只她不似周翩然一般激动不已。在波折叵测的岁月中,灵真旧事总是显得平静安宁,是以存在于记忆深处,再度拾起时只叫人怅然万千。 “快,快进来坐!” 周翩然拉着她往里走,一面又吩咐家仆们收拾倒茶,赵莼却将之拦下,摇头道:“不必麻烦,我在此界恐怕待不长久。” 对方微微愣住,后又了然一笑:“也是。” 赵莼与她所求不同,在多年前周翩然就已清楚此事,如今她们一人去了更广远的世界,一人也顺遂心意回到家中,倒是都在向心中渴求之物追求不止。 两人在正厅中坐定,一番寒暄后,赵莼方知晓周翩然与周家之事。 在她去往重霄的两年后,圣陀天宫重新打开了通行飞葫小世界的通道,只是从前灵真到底隶属于南域势力,圣陀天宫便不可不顾南域魁首至岳宗的颜面,如今飞葫小世界内,圣陀山与至岳观共存的局面,就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周翩然在通道打开后的第五年,才从横云回到家中,这些年虽然勤于修行,但下界灵气实在稀薄,叫她困在练气六层已有十年之久。 赵莼却知道,灵气稀薄只是原因之一,另外的缘故则是当年周翩然对修行无意,在孩童时错过了拓开经脉的最好机会,如今年岁渐长,修行效率日益减缓,便更难以求得突破了。 “你可还是在用《通感真识法经》?” 周翩然点了点头,温声称是。 赵莼遂叫她取了书册出来,执起墨笔,大刀阔斧在上头作了改动:“这引气秘法偏于中正纯和,但却对你修行突破并无益处,日后按此上法诀修行,要不了二十年,就能摸到筑基门槛。” 这还是考虑到下界灵气环境,与周翩然五灵根资质的结果,若放到横云里换个人修习,时间还能更快。 章一百二十 契机化入慈济堂 不过下界难寻筑基灵物,周翩然若是有筑基之意,便还需返回横云寻觅。 到底也在横云中修行过许多年头,周翩然将书册接过一看,立时就晓得这般改动对自身助益颇大,她如今对筑基境界不做想法,但若能以此增进几分修为,亦能多多照抚周家几年,使之在大郦皇朝站稳脚跟。往后几十年里,若再出上一位身怀灵根的后人,她便后顾无忧了。 下界之前,师姐胡婉之担心灵真覆灭后,对周翩然家中不利,故而提点她备了不少丹药与灵物,以便下界使用。其中就有吞灵银鱼一条,能验常人有无灵根。 只可惜周家日趋衰落,除她以外再无第二位灵根修士,周翩然便只能吩咐族人修习些修身养性的经文,以长寿少灾。 久而久之,名声逐渐传出族外,倒引了不少显贵之家慕名而来,叫周家在断楚州内颇有声名。 那吞灵银鱼就养在房中,于玉盆内闭眼假寐,赵莼见之有趣,遂伸了手指进去拨弄,银鱼却仿若受惊一般,摆动着避到远处,对此十分警惕。 她眼神微暗,忽想起当年测定仙缘时,盆中银鱼也有些怪状,至如今反而还明显了许多。 赵莼不作言表,默然将手指收回,又听周翩然讲到:“这些年飞葫与横云通行稳定,婉之师姐时时挂心于我,每至年关便会送来不少物什,俱托了圣陀天宫的弟子带来,她也在信中言过,这些年在天宫内的日子还算安逸。 “只可惜不曾打听到连婧师姐的消息,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当初壬阳教打上灵真,周翩然、胡婉之被尊者救下,与其余弟子一并安置在圣托天宫,连婧却是不愿寄人篱下,自请离去后成了一名散修。 赵莼对此深感唏嘘,心道上界后,倒还应当前去拜访一番旧人,只是连婧的下落,就得另外寻觅了。 她安慰周翩然几句,待其心绪平静下来后,才开口询问郑教习一事。 与她所想一般,当年从国都派遣武者营救郑教习的人,确是周翩然不错,但郑教习仅在周家停驻半载,便提出了离去的请求,如今在断楚州内自立门户,与一干逃亡到此的武者一齐,设立了慈济堂救助妇孺老幼,周家偶尔还会资助其些许钱粮,如今却好像遇到了些麻烦,面临着迁出州城的难事。 “慈济堂安置时,买了北街的地,正与一户刘姓人家相邻,后来这户人家中出了名灵根修士,被至岳观挑中送入横云修行去了,听说此人资质不错,入宗便被长老收入门下,下放至飞葫的至岳宗弟子意欲讨好于他,便对其家人多加照抚,使得其家中老幼目中无人,素来张狂得很。 “此回便是这户人家想要拓宽府邸,将慈济堂的位置占去,你那郑教习自不肯从,与那刘家已是闹得满城皆知了。” 赵莼踏出周府时,周翩然的话还萦在耳边,郑教习的性情如何,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其宁折不弯,一身傲骨,又格外怜悯孤弱之辈,故才会教授年幼的赵莼习剑。而那刘家不由分说便想强占土地,以郑教习的脾气,又怎能叫其如意? 若刘家身后之人只是观中修士倒还简单,周翩然去劝上几句就能化却干戈,怎奈其倚仗之人已入横云修行,与一个在宗门内前途无量的长老亲传,周翩然的几分薄面自然便不够看了。 她凝眉颔首,只说此事交由自己处置,离去前又留了些练气可用的丹药灵材,更予了周翩然三道剑气防身,其中虽只有她百分之一的实力,但也能轻而易举将断楚州夷为平地,区区圣陀山与至岳观自然不成威胁。 而离开周家后并无斩杀庞震的那般感受,即可见赵莼与周翩然的联系不重在此界当中,她有预感,能否圆满了断生界因果,契机就在那慈济堂的郑教习身上! …… 踏入慈济堂时,映入眼帘的是满臂绿藤,院中布置虽然古旧,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七八个垂髫之年的孩童正在嬉笑玩闹,旁边坐着两个一胖一瘦的妇人,一边搓洗盆中衣物,一边爱怜地看着他们。 待看见赵莼进来,两妇人眼神猛然一变,从中射出机警的防备目光来,迅速起身将孩童拢至身前,才敢询问来人身份。 与此同时,两道院墙之内,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执剑而立,身侧两边各站了十余人在,此时都目若喷火般,齐齐向面前跪着的两名妇人看去,恨不得啖其血肉,以解心中之恨。 放在那两名妇人身前的,是一只打开的木盒,其内轻飘飘几页旧纸,实则是慈济堂的地契,也是众人能与那刘家顽抗至今的重要凭由。 今早郑教习照例前去圣陀山,拜请仙师出面主理此事,这两人便想趁着房中无人,将地契偷了献给刘家,而若没了此物,官府又被刘家买通,她们慈济堂上下六十多口人,上有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婴孩,都会失去这惟一的栖身之地! 而赵莼随人入内时,对这两人的审问也已收尾,郑教习双目中寒光乍现,只单手挥起长剑,就将两人头颅齐齐斩了下来,见两道血柱喷溅而出,院中众人虽面色一白,但也目光不移,重重哼了一声。 武道世界不禁私刑,郑教习更是从乱世中崛起的人物,她知晓这慈济堂内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一旦失去容身之地,所得下场甚至好不过一死了之,这两人所作所为与杀人恐也无异,如今杀之以儆效尤,才能服众。 她长叹一声,将剑身血迹拭干,方收剑入鞘。抬眼看见院门处伫立的身影,一时更觉做梦一般,恍惚道:“莼儿?” 许是她真的老了,才会青天白日老眼昏花,但赵莼离府那年才十岁稚龄,她再怎么现出幻觉,也不会瞧见长大后的人呐? 见其怅然失语,赵莼顿时走上前去,如旧时般向她行了个剑礼,道:“郑教习。” 章一百二一 身登云心在泥沼 这剑礼是她教与赵莼的第一课,甫时尚且稚幼的孩童力气单薄,连木剑拿久了都忍不住手臂颤抖,剑礼亦是显出几分力虚之相。 而今却生得颀长挺拔,抬手间气度从容沉静,已然不是曾经那少失怙恃的孩子了。 当年赵莼选入灵真道观的消息传来,府中倒是张灯结彩庆贺过一段时日,赵简也以为自己将要显赫发达,闻人便道家中出了名仙师,只可惜后头赵莼再无音讯传来,与她一齐被选中的孩童也大多如此,至灵真覆灭,飞葫界内的灵真道观逐渐衰败后,赵简便全然忘了自己在外还有个女儿。 只有在看见府中孩童习剑时,偶尔会叫她想起赵莼来,后来楚国兵败,庞震倒戈,危难之际她遭周家武者救下,方才从周翩然口中得知了赵莼的消息。 对方曾与她吐露过,赵莼在修行一道上天资过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达到了延年益寿、容颜永驻的境界,故而郑教习只是讶然一番,不像庞震那般迟迟未肯接受。 两人久别重逢,正欲入屋寒暄几句,妇人们亦才将两具尸身收捡处置,外头却突然喧闹起来,两块门板被锤得“硄硄”作响,而听得这声音,院内众人都浑身一抖,又怕又恨地向外头望去。紧接着,便是孩童们尖嚎着跑了进来,被妇人们催着赶入房中,别好了房门。 赵莼与郑教习对看一眼,旋即心照不宣地向外头行去。 那两扇院门本就年久失修,受了捶打后已是嵌在门框里摇摇欲坠,而门外之人似是还不肯死心,只待“砰”地一声后,两扇门板彻底倒在地上,才叫人看清外头的人是谁。 只见正中站了个身形消瘦的青年,衣着冠戴甚是奢侈华丽,但肤色黝黑,把着腰间佩剑的手上,还有层层老茧,按生茧的位置推断,此人并非习剑武者,而是生计操劳所致。 他身后跟了五六个身材蛮壮的汉子,血气比一般人充盈许多,不难看出已是武道入重的武者,刹时便得郑教习心头沉下。 “此人名叫刘准,其同胞兄弟就是被至岳观选中的修道之人。” 赵莼闻言省然,方才郑教习已与她说了不少刘家的情况,这户人既住于北街与慈济堂相邻,便不可能是什么富贵人家,从前寒冬腊月衣食不足,还上门受过慈济堂的救助,等到一朝发达,刘家却不仅没有衔环结草,反而还借势欺人,作威作福起来。 “本也没想着倚仗于他等,只是恩将仇报,未免叫人唾弃。”郑教习讲到此事时面若寒霜,显然也是怒意上头。 “刘准,你今日还敢上门,难道是忘了先前怎么被打出去的不成!” 郑教习毫不客气,冲外头青年蔑然冷哼一声,大手握着腰间剑柄,眼神如刀刃般刮过刘准的皮肉。 瘦削青年微微咬牙,身上有几处地方似是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但他明白,有至岳观仙师送来的灵药,这些皮肉伤早已好得不能再好,如今有此感觉,只不过是心中惧意在作祟。 那日他与一干朋友喝酒,听得府中准备扩建,却迟迟拿不下慈济堂那块地来的消息,一时酒壮心中胆,连自家爹娘都不曾问过,就直直冲向慈济堂门前破口大骂。心道自从家中小弟被选为仙师,连素日傲气冲天的至岳观,也要低声下气到府中讨好爹娘,这慈济堂更是算不了什么。 哪想郑教习性情刚直强硬,并不因他得势而躬身屈膝,反是直接抄起院中扫帚,把他如落水狗般给打了出去。 从赵家离开到了断楚州后,郑教习武道境界又有进境,这些年已然达到武道二重,在技法之上趋于圆满,对付起刘准及其狐朋狗友这一干酒囊饭袋,自是轻而易举。但她也不敢做得太过,若真叫刘准在慈济堂门前有所伤残,那刘家夫妻二人恐就要发起疯来,叫慈济堂中所有人偿命了。 而即便没有受什么重伤,看刘准今日的态势,也是打算撕破脸皮,再不与她们虚与委蛇了。 “郑婆婆,您老辛勤这么多年,到现在也该歇息了,识相些把这地让出来,马上带着里头的人滚出城去,我便不找你们的麻烦,若是还像之前那般不识时务……这城中和我刘家作对的下场,您老也是知道的。”刘准目中凶光乍现,舔着口中尖牙的神情,格外显得狠厉无常。 一朝从泥沼中升入云端,少有人还能守住本心,刘家夫妻二人自认愧对儿子,叫他们幼时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送一个离了家门,对仅剩的长子便更是溺爱非常,任他在城内胡作非为甚至伤人性命,使得官府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此前见刘准被打得浑身是伤,夫妻二人便失了理智,本想对慈济堂徐徐图之,如今却想要直接硬取了。 郑教习眼神冷如霜铁,不屑哼道:“与你刘家作对,难道这城中诸多恶事,不是你刘准挑起的不成?” 她唾了一口,又骂:“当年你爹娘抱着你跪到慈济堂前头的时候,可没有今天这般硬气,早晓得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不该施舍米粥出去,叫你活活饿死才好。” 话音才落,刘准就已气红了脸。 刘家最恨的,不是穷困时欺压自身的人,而是穷困二字本身,恨到与城中显贵往来时会深觉不适,会想尽办法驱赶旧时邻里,只因他们曾见识过自己潦倒的模样,窥见过光鲜之下的蛀洞。此中以救助过自身的慈济堂为最,几乎令刘家因此夜不能寐。 这也是刘家为何宁愿强占此地,也不肯搬去达官贵人所在东街的缘由。 因忧怖而生憎,最是无常。 刘准心头,只剩赤裸身躯般的难堪,其大喝一声,指向面前人道:“如此冥顽不化,倒真以为圣陀山的庄道人敢给你做主?来人,给我将这老东西大卸八块,扔到外头去叫人看看下场!” 章一百二二 斩狂徒寻根溯源 郑教习骤闻此言,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刘家因家中幼子被至岳观遴选挑中才起势,近年来在城中的种种行径,便都是得了至岳观默许,当今唯一可以与之匹敌的势力,唯有圣陀山一处。她与周家相熟,其家主周翩然和圣陀山关系极佳,这才能使她请托圣陀山庄道人出面,叫刘家没有直接拆了慈济堂。 而今刘准道出此话,即表示刘家并不惧于庄道人,何况眼下她受得围困,立时也没有法子传讯于圣陀山。 见那几名蛮壮大汉欲要动手,先前始终未语的赵莼身形忽动,只微微振袖,就叫他等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伴着清脆的骨裂声响,霎时间竟彻底绝了这几人的武道之路! “崔道人既来不,那便由小道来做主好了!” 她手指往刘准身上虚虚一绕,众人瞧不清甚么东西缠了上去,却见瘦削青年两脚渐离了地,不一会儿便脸皮涨红双目鼓起,等再度落地时,已然口吐白沫眼皮上翻,气息断绝而亡。 众人顿吸一口凉气,一是惊叹这素衣女子竟是一位手段高明的仙师,二则是讶然于她直接出手断送刘准性命的举动。 此为刘家夫妇唯一还留在身边的儿子,今朝却魂断此处,他等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慈济堂的人! 郑教习因赵莼在身侧,故而言语时很有几分底气,但她也未料到,赵莼会毫不留手,直接在此杀了刘准,此举已称得上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她呼吸微窒,转头凝重道:“你杀了刘准,可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语气中的担忧几难掩盖。 “无妨,一切交给我便是。”赵莼与她摆了摆手,运力一送,便将几个仰躺在地的蛮壮大汉,并着刘准尸身扔到了刘府门前。 两处本就相隔不远,刘准在慈济堂前闹事时,府中家仆还推了门缝瞧热闹,只是没想到突然杀出不速之客,叫事情忽而急转直下,更使自家少爷命归黄泉。这些个家仆慌忙失措,跌跌撞撞打算跑去告与老爷夫人知晓,因着以为今日必能拿下慈济堂的缘故,刘家夫妇晨起便出了门往至岳观去,欲请了观中道人往官府一行,便将心中计划彻底落定,只等着刘准处的好消息传来。 见家仆们跑去通风报信,赵莼亦没有出手阻拦的念头,她垂首嘱咐郑教习将慈济堂的人带进屋去,袖中掐起手诀,便是一道清气从指上冒出,飞快遁向城外一处地界。 身在此界,就要按着此界的规矩来,她断了尘缘因果就需再度上界,故而护持不了郑教习等人一世,倒不如请托于此界的势力,也好有个照抚。 做完这些,赵莼才踏入院中,旋即又伸手拂过排布的屋房,使得外界风波再不能惊动内里,而后合上双目,以一副闭目养神之态,等着来人到此。 那厢刘家夫妇听闻如此噩耗,顿时悲恸不止,险些难以站稳,在官府公堂内泣不成声,身侧至岳观道人亦是眉头高挑,上前劝道:“这贼人好生张狂,竟敢当街行凶,刘老伯你自放心,我至岳观必定不会对此置之不理!” 这道人面上看似大义凛然,心头却有些窃喜。自从刘冲被长老看重收入门下后,想方设法讨好于他的弟子不计其数,自己能耐平平被下放此界,本是失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怎料刘冲的家人与他同在一地,这几年里也算成功将他们笼络过来,此番刘准被人杀害,自己若能为之报仇雪恨,还怕刘家二老不对他感激戴德? 等在此界当值的年头够了,回宗便能挟恩图报,使刘冲对他高看一眼,若能趁机加入其麾下,往后仙途便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心中算盘打得“啪嗒”作响,当即随着刘家夫妇赶往慈济堂,等到了那处时,正瞧见一具尸身软趴趴倒在地上,周遭怯怯站了不少人在,刘母见状向前一扑,翻转尸身后便见到儿子面唇发紫的脸貌,她哀嚎一声,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刘父胸膛起伏不定,连忙唤人将妻子抬入府中,转身向旁边道人咬了咬牙道:“岳道长,你可一定要让那贼人偿命……不,不止那贼人一个,慈济堂里上上下下都得拿命来陪我的准儿!” 岳道人本想利落应下,却忽然脸色一变,抬眼向远处看去。 只见那方有一驾烟舟降下,从中踏出个步履稍显急切的中年道人,此刻与刘父两人撞见,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刘家在至岳观默许下作威作福的一干行径,早已使得城中怨声载道,只是那刘冲确实有些天赋在身上,是以对其家人的恶行,庄奉淳等人也是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一直未曾出手管制。 但今日却不一样了。 他想起方才静修打坐时,一道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叫他赶往城中北街刘家。这手段与传闻中的神识传音很像,一时叫庄奉淳还有些不敢认,毕竟元神之术乃是凝元大修士所施用,这般修为便是放到圣陀天宫内,也能排入长老之列。 刘家怕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朝踢到铁板上去了! 他冲岳道人讥讽一笑,半句话都不欲与对方说道,只窃喜着把拂尘一甩,揽到臂弯之中。 岳道人却以为今天乃圣陀山之人作怪,当即便要冲上前去质问一番,还未等他抬起脚来,慈济堂中却是有人出来了。 “既然人都到了,便趁此机会把这乱事理清了断了罢!”赵莼抱着木匣,化用神识一催,便使其中几页旧纸浮到空中,“此乃二十年前购得土地的地契文书,以五十载为年限,如今才过了不到半数,有人若要强买强卖,欺上那老弱妇孺,便合该赔上性命。” “至于你,”她冷眼向岳道人望去,哼笑道,“以修士之身助纣为虐,使凡俗百姓民怨四起,此有违天理所缚,自也死不足惜!” 章一百二三 半句语功成圆满 岳道人见她眼中杀机迸现,当下已是冷汗直流,腹中种种疑念根本没有道出的机会,受这气势所迫,就要转身奔逃遁走。 赵莼哪能容他就此逃去,甩袖向前一震,即见那岳道人口鼻处鲜血狂喷,轻而易举便取了这一练气六层修士的性命,而庄奉淳与岳道人本就实力仿佛,见得此景后顿时心生寒意,揣摩起赵莼方才那句“有违天理所缚,自是死不足惜”,一时间吓白了脸。 他等虽然也听过门中嘱咐,不可过度插手于凡俗之事,但练气弟子未曾筑基,并不算真正入道,与凡人百姓的差别也不过是习得几门基础法术,偶尔还要受武道境界高深的武者钳制,若半点都不与俗世牵连,那才是真正的难事! 幸而赵莼晓得此理,便也不欲继续深究于旁处,她出手斩杀岳道人只为杀鸡儆猴,有今日施威之景在,后头若有人要为难慈济堂,也要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是以请这圣陀山之人前来见证,日后照抚郑教习等人自将更有底气。 赵莼向他微微颔首,庄奉淳却连忙上前躬身长揖,恭恭敬敬喊道一声“前辈”。而刘父已然被岳道人吐血身亡的景象吓得魂不守舍,此刻怔怔回过神来,唯恐眼前女子还要杀他,遂双腿一软扑倒在地,高呼“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赵莼心头明了,刘准敢在城中作恶,与这刘家夫妇定然也脱不了干系,但比起由自己出手斩杀,显然还有其余更为合适的办法。 “你夫妇二人教子不严,任刘准欺压百姓作恶多端不说,还事事为他遮掩,勾连官府使百姓求告无门,今朝便送去公堂之上听从审理宣判,也好叫你二人瞧瞧,这些年刘准手底下究竟有多少冤屈,有几条人命!” 她并不以为断楚州衙门还敢存私,自今日后至少再有数年,至岳观都将心存忌惮,养不出第二个刘家来。 待赵莼雷厉风行将这州中恶霸彻底拔除,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百姓早已欢腾雀跃,拍掌叫好起来,她颔首吩咐庄奉淳将刘家夫妇扭送公堂,才撤了慈济堂中的禁制,进屋与郑教习道: “无事了,以后再不会有刘家欺上门来。” 郑教习目光震动,缓缓从座上站起身来,禁制仅是阻下外头风波,方才赵莼呵斥岳道人与刘家夫妇的话语,里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妇人们更是抱着孩童泣涕出声,从这几日的无边惊惶中解脱出来。 “从你找上门来习剑的那一刻起,我便没有看错人……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倒是我这做教习的,须得占莼儿的光了。”她把着长剑站到赵莼身前,对方个子高挑,已然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脑袋,太过久远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当年告戒赵莼的话语,至今也未曾忘记。 “你可还记得,习剑之前我曾告诉你,习剑者胆气要足,可慎重不可怯馁,身要正,耳要聪,目要明。”她见赵莼依言颔首,却淡淡一笑,“但我和你说得不全,这前头本还有句心术要正大,不偏私忌轻浮。 “只因善者软弱,在这乱世中从无容身之地,我怕你误了这心术正大的意思,最终反受其害,所以不曾告诉你这半句。” 郑教习目光愈发柔软下来,语气含带欣慰道:“但如今说与你听也无妨,守正本心不是要你忠肝义胆,也不求你劫富济贫做天下义士,而是不受歪邪之念侵袭,始终辨明前路与正身。我想,这般解释或许会更适合你们修道者的世界。” 她释然一笑时,赵莼忽有通身解脱之感,原来尘缘未断之处不在郑教习的危亡之上,而是发于自身,冥冥之中一直在找寻这缺失的半句诫言,此为剑之始也,赵莼立足于世的开端。 “教习,多谢您。”她心中桎梏寸寸断裂开来,与飞葫小世界的联系逐渐变得浅淡。众人只看见柔和耀目的金光洒落下来,虚虚将赵莼笼罩进去,她身躯一轻,便化作一道清气腾空而起,向断楚州上空遁去。 这景象不容忽视,一时将整座州城惊动,在城内引得万人空巷。 赵莼站于祥云之上,只留下一抹衣袂飘飘的身影,圣陀山、至岳观两处的修士急忙赶来,架着烟舟也难触及那般高度,他等遥遥凝望,不知那云中是何方神圣,唯有庄奉淳浑身颤抖满面潮红,难以遏止心头激动。 御空行走,果然是凝元大修士! 日落西沉,云端之人已默然伫立三个时辰有多,先时还好奇不已的人,如今却都是有些兴致缺缺,开始有逐渐散场的趋势。亦只有修士们耐得住性子,想要知道赵莼究竟有何用意。 待夜色渐深,城中灯火稀疏,只剩下虫鸣与零星几声犬吠,这时天际忽然如日出般亮堂起来,从穹顶之处向四面八方扩出金光四射,众人只觉这光辉不可直视,赵莼却洒脱一笑,念道:“终于来了。” 须臾间,万千光束收缚一点,长夜重新驾临四野,一枚金光符诏缓缓落在赵莼手中,待她将之捏碎的同时,丹田顿闻一声轻响,两枚元神与道台的联系骤然紧密许多,赵莼当即了然,心道这是生界因果了却,修为有所大进,等到横云处也了结,就当能元神凝像,步入归合中期! 更令她开怀的,是两枚元神都有所异动,这便意味着归合中期时,她可一力凝聚两座元神神像,再往后若顺利结出两枚道种,化作两具真婴,设想中在外化境界拥有两具分身的念头,就是彻底可行的! 赵莼大手一挥,将城中受了惊动的百姓安抚下来,下落时正见庄奉淳殷切相迎,便浅笑颔首,将他召至身前。 “此间事了,正要上界往圣陀天宫一行,便请引路一番了。” 庄奉淳自是忙不迭答应下来,在一干羡慕眼神中被赵莼携起,下刻直往天穹而去,霎时便消失在众人眼底。 章一百二四 再入横云雷霆势 似飞葫这般的尘间界,存在于虚空中的方式不与小千世界相同,后者由天路连接,来往通行若无接引,便要看修为境界能否抵御通行天路的威压,而尘间界却是完全依附于上界,两者间壁垒薄弱,只需宗门内架起阵法,就可轻松连通两界。 而无有界壁不通虚空,便使得凝元修士也能撕开穹顶,曾接引赵莼等人入灵真的秋剪影,即是用了这般手段。 但两界间同气连枝,亦会存在不少弊端,重霄逢魔劫爆发,可主动断绝天路,使邪魔无法下界为祸,然而小千世界若遭大祸,依附于它的众多尘间界,便可谓在劫难逃了。河堰小千世界失落近万载,尚能安稳无恙,同是万年前因大劫脱离横云的诸多小世界,至如今却已早早湮灭。 赵莼有感,若飞葫小世界最终不曾为上界寻到,结局怕也脱不了湮灭毁弃之途。 她唏嘘一声,这才携了庄奉淳破入横云。 …… 横云北域,圣陀天宫。 山云飘渺之处,水榭楼阁之间。北域乃横云实力最强的地界,圣陀天宫占得此界魁首又有足足三千年之久,其间底蕴自叫旁门别户不能相比,后承接天妖尊者驾临,使通往上界的天路续接于此,其在横云四域的地位遂又上一层楼。 这些年里天路现世,不少突破无望的分玄修士忽有拨云见日之感,在交待完宗门后辈,卸下身上担子后,便选择飞升上界,寻觅突破下一境界的法门。同时亦有重霄势力下界驻扎,与横云旧有格局冲突不停,若非圣陀天宫受尊者指点早有筹备,如今怕就要与东南两域的宗门一般,连魁首之名都易了主。 赵莼不欲在此停留过久,受庄奉淳引路到了天宫后,便一路打听到了胡婉之下落,与之面见叙旧一番。 对方现下在圣陀天宫外门,与从前的灵真弟子们相互扶持,生活倒也祥和安宁,赵莼便只留了些防身之物与她,继而问询起连婧的事情来,只可惜仍旧未有一个清晰的结果,叫人一时遗憾。 而当年不肯与她一齐上界的蒙罕,在听闻友人踪迹曾在西域出现过的消息后,亦是马不停蹄赶往那处,迄今未有消息传回。 赵莼暗叹物是人非,遂与胡婉之别过,道自己将往南域一行。对方闻言却把眉头蹙起,忧心忡忡道:“你去南域定要当心,我听闻那壬阳教与一处来自上界的宗门势力有所勾连,如今在南域中很是霸道,还通缉追杀我宗遗徒,天宫内有一灵真弟子去往南域,便是折在了此教手中。” “师姐放心。”赵莼目光一沉,轻声言与她道,“我这一行,定叫天下再无壬阳教……昔日做过恶孽,也到该偿还的时候了。” 说罢,便凌身而起,霎时间层云蔽日,天光隐去,乌紫色的雷光在云层内跃动,一时万籁俱寂,被一声雷吼撕破宁静。 待细看时,赵莼却已消失在天际。 这异象令圣陀天宫上下皆惊,云端殿宇内一须发皆白的老道眼神微动,心中不知想到何事,面色竟猛然涨红起来,连忙将座下弟子唤入殿中,吩咐道:“速去传讯于我宗在南域的分舵,将此后三月壬阳教的一切事宜尽数上禀!” 他单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捻长须,目光烁烁闪动,更低声喃道:“尊者所言之人,便要来了。” 当年尊者接引修士上界,连散修都可搏此机会,对那壬阳教弟子却一概不取,他以为尊者厌恶此教,故言语试探是否要天宫出手,将壬阳打压除灭,但对方只是淡淡一笑,摇头否道:“尔等皆不可插手壬阳与灵真之事,百年内,自有命定之人使之付出代价。” 看这通天雷暴,有若天穹雷霆一怒,似乎要将圣陀天宫山门完全覆盖。白须老道心中大定,继而对尊者推算之能愈发信服崇敬。 …… 南域,风簌谷。 此为壬阳教立就山门之地,如今谷内气氛竟是有些沉凝,来往弟子不敢高声交谈,面上神情亦变换不止。 少顷,他等身上蛊虫忽然躁动起来,不少长老弟子皆出门相看,齐齐望向山谷中央,那处早已立了不少人在,掌教淳于归呼吸微紧,随着四面灵气滚流的态势愈发强盛,在半空中竟是凝出一道水幕般的隔膜。他丝毫不敢有失,当下断然高喝,令周遭修士随他一齐护法,催动空中灵气积在隔膜之下。 约莫得有两三日过去,淳于归等人面上疲态难掩,好在那隔膜已然变得浅淡,待闻见一声清鸣后,从下方洞府中遁出一道青光,彻底将水幕隔膜冲破,霎时间灵气缓下,一股威压自洞府内弥漫开来,淳于归见状一喜,大笑道:“杜长老且收了这神威,莫叫弟子们惊惶!” 其身旁修士亦微微颔首,贺喜道:“恭喜贵教再得一位分玄。” 此些人除了壬阳教本门的分玄外,还另有其余宗门的太上长老前来助阵,而以淳于归一人之力就可护法功成,邀得他宗分玄来此,不过是为宣扬显威罢了。见其心怀舒畅,被旁人言语相捧的模样,当中却又有一年轻道人目露不屑。心道突破分玄算何大事,此境修士放于重霄,根本不大够看。 淳于归与众人拱手贺完,方语带客气地向那年轻道人颔首:“今日也要多谢许道友相助。” 年轻道人轻哼一句“不敢当”,又闻淳于归含笑道:“我教杜长老分玄功成,届时于谷内行授道大礼,还望广陵派的诸位道友能够拔冗前来。” 他下界已有数十个年头,自然知道横云中人以分玄为至境,突破后会大办授道之礼,以晓谕四方,显威于世人。广陵派如今与壬阳多有往来,倒也不会在此处不给其颜面,是以年轻道人脸色微缓,点头道:“自当如此。” 旁人闻言,神情又有几分变化,心道这广陵派自上界而来,门中底蕴非同寻常,素来听闻壬阳教与此派交好,如今得见,竟是尤有甚之。 章一百二五 山中宝贼心不死 南域边陲小城外,一道身影踉跄向前奔逃,其神情惊惶一身狼狈,疾走间不忘回头看去,见身后之人穷追不舍,且就要逼近于他,不由万念俱灰,腿脚发软起来。 他身后两道人影,左侧男子生得颇有几分丰神俊朗,与他相伴的女子亦是花容月貌,此时对望一眼,目中皆有几分得意。 “师兄,那人逃了足足一个日夜,身上灵气必然匮乏至极,眼下由你出手,必能将之拿下!” 男子受此奉承,顿觉十分受用,旋即从腰间将一柄短剑摸出,骈指往剑上一抹,一声铮鸣后,这短剑上便骤然射出一道白光,霎时击中前头遁逃之人,叫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再不能起。 两人见状心头一喜,急忙奔上前去,欲要将之头颅割下,那男子先行一步,把着短剑向地上修士脖颈刺去,却不料身后女子目露凶光,运起气力往其背脊一拍,更咯咯笑道:“这人既已拿下,师兄你便没有用了,还是安心就死,让师妹一人独享这赏金才是。” 男子一时不察,亦没想到女子会对他出手,偏生这一掌还狠辣至极,几乎将他背部脊骨连同脏器都一同震裂,似是怕他气息未绝,女子又将他翻过身来,玉手把脖颈狠狠一捏,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断骨声响,那男子便彻底没了声息。 确认此人已死,女子方伸出手去,将对方手中短剑夺了过来。这法器品相极佳,她觊觎了不少时日,今日杀人夺宝,方能将之收入囊中。 “便让你再苟延残喘些时辰,姑奶奶此处另有要事。”女子冷眼向地上修士一瞪,方才那一击已然将之重创,如今倒不用害怕此人会跑,等她运蛊把男子体内蛊虫吞吃了,正好用其来血祭一番。 她催动命蛊,不一会儿就见一只青绿狼蛛从掌心现出,受了指引往地上尸身爬去,几口便撕开男子丹田,脑袋扎进去叼出只血红壳虫,又三五口将之撕裂吞吃下肚。女子眉心处微微现出红光,面上亦有餍足之色,感通身修为大涨,便欲直接将方才追杀的修士擒起,祭了狼蛛蛊虫。 正想下手时,她又不住犹豫了一番,这血祭之法虽也是教中秘术之一,但其余宗门总是对此颇有微词,这几十年间更有上界修士出手打击,她若是施用此法为人发现…… 这般犹疑片刻,天际却是压来一阵浩瀚如海的威压,女子举头望去,目光尚且未及,整个人便连同那狼蛛蛊虫一起,须臾间化作飞灰消散,吓得地上修士惊叫不已,通身打起颤来。 那短剑法器径直跌下,却是落到另一人手中,对方以指轻弹剑身,又洒然一笑。 看此炼制手段,应当是源于重霄不错,至少她离开横云时,此中还未有炼器师可有这般能耐。 赵莼垂眼向地上之人望去,见其伤得严重,便取了疗伤丹药出来叫其吞下,这药可化凝元修士一身沉疴,眼前修士不过练气修为,吞下丹药后短短几个呼吸,便面色红润,伤势大愈。 他心中惊奇不已,又连忙拜倒言谢,眼前女子却是将自己虚扶起身,目光落到他腰间的漆牌上。 上头刻有圣陀天宫字样,背面未曾示人的那处,即表明着持有此牌的人是何身份。 “你既知壬阳教追杀灵真遗徒,又为何到了南域来?”此人的身份无须细想,便能知道是当年宗门覆灭后,被接往圣陀天宫安置的弟子,只是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举动,未免叫人讶然。 他被赵莼猜出底细,当下也不敢支吾遮掩,心中疑怪面前女子身份时,嘴上又言道:“近来有所传言,说是有灵真遗徒在南域复立山门,晚辈这才赶来一看,不想山门没寻到,反倒因打听消息被壬阳教察觉,险些丧命于此了。” 他等外宗遗徒在圣陀天宫内,总归还是寄人篱下,除了少数几人突破筑基,被天宫记为正式弟子外,其余人便都没这般好运气,只能做些粗实活计来补贴零用,从前在灵真派尚有月例可往上升迁,天宫内却难得在遗徒中选人来用,更别提执事还要克扣他等的月例。 这是底层杂役弟子的难处,圣陀天宫未必知晓。 “如今想想,壬阳教在南域内横行霸道,哪还能容我派复立山门,消息许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也不一定。” 赵莼不置可否,只将手中短剑抛给这人,道:“你修为尚低,莫来趟此浑水,拿着东西速速离开南域,来日自有机会再临此地。” 他大感意外地接过短剑,似是不敢相信赵莼将如此珍贵之物交给了自己,听得后半句话后,神情忽地怔住。 “复立山门之日,不会太远了。”赵莼轻身跃起,衣袂在风中飘然,只留下那满目惊疑的弟子久久未动。 …… 风簌谷,壬阳教中。 淳于归身为掌教之尊,今日却不曾坐临正中,而是入得东侧席位,将主座交予才突破分玄不久的杜蒙。 自他分玄境界稳固后,其父淳于琥遂飞升上界,寻觅突破之法。而天路续接后,横云世界明显较从前更为强盛,其间灵气充裕,修炼环境更远甚先前,且又受上界修士逼压,导致短短几十载间,各宗都陆续有分玄出世,将旧时格局彻底打破。 乱世最易称雄,他壬阳教连出六位分玄,如今更与广陵派结盟,南域几大顶尖宗门,他必要分一杯羹! 与杜蒙颔首示意后,淳于归便站起身来,向广陵派修士的座处行去。 此些上界宗门底蕴深厚,几乎叫人捉摸不透,其上更有高于分玄境界的强者在,实叫人不敢轻易得罪。此宗光是来此赴会的分玄就有足足十人,如此实力,怪不得能将至岳宗镇压得喘不了气。 他轻言笑语与这几人寒暄一番,见席中气氛和缓,才将来意道出:“先前贫道与贵派嵇掌门言过,那灵真迁出祖地时,曾将一至宝遗留其中,不知这开山取宝一事,嵇掌门考虑得如何了?” 章一百二六 试显威天罚临世 广陵派掌门嵇辰今日并不在席中,众分玄为首者姓李,亦是门内一位掌有实权的太上长老。 他与嵇辰皆是横云天路续接后,受广陵派主宗遣下,到此方世界驻扎分宗的弟子,眼下方过去数十载,因着前些年间和南域旧有的几处宗门时有争斗,两人倒还算和气,近年来至岳宗错失魁首,榕青山等宗门也不成气候,广陵派内便暗中起了权柄之争。 李秀峰倚重壬阳教,以及其余几处依附过来的南域宗门,掌门嵇辰却更欲和圣陀天宫打交道,双方不睦已久,淳于归亦瞧得十分清楚。 上界修士大多瞧不上横云,自也不会认为灵真这一亡在壬阳教手里的宗门,能留下何等珍贵的宝物,只不过嵇辰不愿做的事,李秀峰偏偏会反其道而行之,淳于归今日既道出此言,便不会担心对方不答应。 果不其然,对方正是酒意正酣,意气风发的时刻,此刻闻言眉头一拧,当即利落拍案道: “掌门日理万机,如何能拿这等小事前去叨扰,不过是区区开山取宝的事情,老夫这回就替淳于道友做个主,应下了!” 淳于归心愿得偿,遂以酒相助,奉承了李秀峰两句,复还座处时,面上喜意又添了几分真切。 当年灵真十二分玄的名号,在这南域内也算得上传奇,更有传言称,在其去往上界前,还为门中弟子留下了极为珍贵的宝物。壬阳觊觎谋算已久,终是在他父亲这一代,成功将灵真攻破。在此之后,他等几乎将幽谷翻遍,也未有找到称得上至宝的东西。 不过淳于归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甚至可说,他对此传言深信不疑。攻打灵真之前,教内曾派有弟子前去灵真祖地,也就是灵脉断绝的松山,那时松山附近众多修士家族,都早已迁出此地,但派遣出去的弟子最终却身死山中,他看过那尸身,下手的人极其狠绝利落,绝非寻常修士。 彼时灵真自身难保,却专门派了门中弟子去往祖地,说没有其余意思,实难叫人相信! 不过灵真败亡后,他与父亲都曾多次探索松山,但主峰内像是被一层极其厉害的禁制给缚住了,父亲才将蛊虫催入其中,就险些被那禁制连腰斩断!更为着这事休养许久,误了几年才飞升上界。 以如此强悍的禁制封锁,内里宝物必定珍贵非常! 赵莼若知晓淳于归心中想法,必得愤然失笑,松山内有无至宝,不会有人比她还要清楚。那宝物确实十分珍贵,便是当年断一道人留下来的佩剑归杀!以此剑封镇祖地,为的是有朝一日,灵真能重新兴复,即便回不了祖地原址,也能开山取剑震慑四方。 昔日掌门自知灵真陷入危亡时刻,故令赵莼前去取剑,而因她一身道法出自灵真,这才叫归杀出世,如若后头惊动归杀的人不是灵真弟子,他便会放出最后的些许剑意,将贼人一并诛杀! 而阻了淳于父子入内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禁制,实是多年以来受归杀封镇,藏匿于山中的剑意气息! 此些气息虽以浅淡至极,连归杀的意识都不可维系,但要将分玄修士阻在外面,却不要太简单。 断一道人可凭一剑镇压四域,他之剑意,令圣陀天宫都要前来向灵真拜会讨教,而壬阳在那时,不过是南域一小小蝼蚁罢了。 淳于归自不清楚山中宝物已被赵莼取走,且他也无法未卜先知,知道拿取走宝物的人,不一会儿就会亲至风簌谷中。 今日虽是庆贺杜蒙突破分玄的盛会,但他心知壬阳现前须得倚仗于那广陵派,故而对李秀峰等人大出风头的场面也多有隐忍。广陵派之人见此,遂更难掩盖心中不屑,心道穷乡僻壤之辈果然性情软弱,注定离不了为人拿捏的下场。 待威风耍过,他等心满意足,这才论到杜蒙上前,为壬阳弟子与今朝来客们,显一通分玄境界的手段,他如今还没有正式收下徒儿传道,今日这授道大会除了宣明自身突破分玄外,还要另在族内择一名后辈,以延续一身道法的传承。 众人便见他负手而起,遥遥立于筵席上空,一身长袍衣袂飘飘,格外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他所要显威的手段,乃是以真元化光改易天相,昔日赵莼在百宗朝会时,至岳宗的分玄便显现过此般威能。 只见他骈指向天际点去,本是晴风正好的天气,一时竟真开始向乌云漫天的景象转去,其间现出烁烁雷光,激得一众壬阳弟子心潮澎湃。 但事情显然未有这般简单,有了雷光暴雨积蕴之相,可雷声和雨点却一个未来,杜蒙立于空中,面上实是有些挂不太住,正想凝气催动真元时,天边一道清风刮过,他招来的零星雷云便如幻象般被吹了个干净。 众人心觉讶然,却不敢显露半分,惟有广陵派之人蔑意更重,座中不知是谁,竟“噗嗤”笑出了声,引得李秀峰清咳一声。 杜蒙受此讥笑,心头又羞又怒,当即振起双臂,将丹田真元放出,意欲再度招来雷云。此回似是应了他心意,四面八方黑云压来,有若天狗食日一般,使风簌谷全然陷入天昏地暗之中,底下弟子已有惊叫之声发出,他却以为这是敬服于自身手段,于是大吼一声: “雷来!” 淳于归自陷入此般昏暗中后,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他见上方雷云阵势愈来愈大,已然超出杜蒙这一分玄初期修士的能力范畴,便欲起身令之停手,但这时满天雷暴已经降下,耀目金光席卷风簌谷四面八方,惊叫哭嚎声不绝于耳。 一声巨大轰隆响彻天地,杜蒙霎时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再一声轰隆响过,环抱风簌谷的两山拦腰折断,一时间尘烟飞舞,巨石滚落。后见地表骤然开裂,楼阁殿宇倾塌无数。 山崩地摧,劫雷降世,正是人间惨祸,天罚报应! 章一百二七 惊闻见淳于败亡 练气、筑基这等低阶弟子,不是叫那滚落的山石压死,就是跌进了幽深地裂中,凝元修士虽是御空飞行小心避躲,却也受不得这通天雷暴,沾得一星半点即灰飞烟灭。 而谷中分玄尚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庇护其余人等,他们各自御起法器回避雷光,但却完全奈何不了此等威能,光是淳于归瞧见的,就有四名壬阳分玄接连身死,余下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名分玄修士,亦不过苦苦支撑,仅能勉强保住自身性命罢了。 广陵派等人来自于上界,手段自然更为高明,觉出事情不对时,李秀峰便立时取了宗门赐予的防身宝物出来,将一干本门分玄庇护其中,是以雷暴降世时广陵派倒不曾折损人手。 他心头通明,知晓这般景象光凭那杜蒙必然施展不出,而今日这雷暴显然是冲着风簌谷来,只怕是壬阳教得罪了人,才使得他们这些赴宴的宾客横遭此劫。 故而李秀峰振起双臂,高声大呼,道:“不知何方前辈在此施下神威,我等广陵派修士愿奉上奇珍,只请前辈手下留情,让我等无辜之辈保住性命!” 他语气微抖,明显不如瞧上去那般镇定从容,毕竟李秀峰也不敢肯定,对方性情如何,会不会甘心就此收手。 众人度日如年,在雷暴中时时胆战心惊,自下界后,已然少有这般性命捏握在他人手中的忧惧之感,就当这时,壬阳教仅剩的三名分玄也有两人支撑不住,体内真元耗尽后,便彻底湮灭在了雷暴之中。 淳于归向四方望去,偌大风簌谷业已全数化作残骸废墟,其间瞧不见一个人影,未曾塌陷的地上盈满尸山血海,与那炼狱又有何等区别? 完了,全完了…… 他面色灰白,如丧考妣。只道是千年基业毁于一夕,叫他受了这莫大刺激,一时怔怔难语。 “前辈!”李秀峰不肯就此认命,又急呼道,“前辈若是与壬阳有仇,还望能放我等一马,来日我广陵派必会亲设筵席,重礼酬谢前辈,我派自上界重霄而来,门中宝物多乃此界所不能觅,但请前辈斟酌考虑一二!” 他自以为寻常宝物诱惑不了此人,现下又搬了广陵派出来,其中有没有以上界来历压人的心思,实是难说。 不过这雷云却是开始消散,几个呼吸后,便复了先前晴空万里的景象。李秀峰等人劫后余生,才松下一口气没多久,便听天上那人喝道:“还不速离此处,但迟一分,便叫尔等把性命留下!” 这人也是毫不给广陵派脸面,对李秀峰等人冷声呵斥,偏生他们还不敢多言一句,只能似那落水狗般架起遁光离去。临走前,李秀峰恨恨望了眼失魂落魄的淳于归,暗恨其在外得罪的人,还隐而不发叫广陵派丝毫不知,今朝他等颜面大失,这壬阳当属首责。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经此一事后,南域只怕不会再有壬阳教这处势力,好歹也是坐拥九位分玄的域内大宗,竟就这般叫人给连根拔起了! “李师兄,那是甚么人?”当中有分玄低声询问,被李秀峰一个眼神横回,又见他咬牙道: “还能是什么人,不是与壬阳结仇的隐世强者,便是从前壬阳为非作歹时未曾斩草除根所留下的,总归逃不出这两处去!”他晓得壬阳教做过许多恶孽,在广陵派还未曾下界驻扎时,此宗在南域内便素有凶名,吞并过几处实力较弱的小门派,后来门中起势,又攻破了一处名为灵真的宗门。 只不知此回上门寻仇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这几人一路遁走逃回广陵,一片狼藉的风簌谷内,仅剩下淳于归与赵莼相对而立。他能够在雷暴中活命,凭的是手中一柄法镜,赵莼望见那物,心头了然道:“……妙华归明法镜。” 昔日灵真十二分玄留与宗门的三件至宝,此镜便是其一,只可惜千年前被壬阳教掌教轰碎,碎片为灵真捡拾修补后,成就的法器跌下黄阶,遂被李漱下赐弟子杜樊之,令赵莼在百宗朝会上得见过一回。 如今再看此物,光华已然胜过从前许多,应当是夺得法器后重新锻造祭炼了一番,复还了从前的品阶,甚至尤有甚之。 但法器气息格外有些凶厉,倒与从前虚渺平和的状态不同。 下方淳于归闻见赵莼此言,失神的瞳孔内骤然闪过一道精光,不可置信道:“你是……灵真派的人!” 不然如何能一眼看出此宗宝物,还脱口而出其名称。只是淳于归心头惑然,当年攻破灵真时,除了秋剪影突破分玄远走它处外,门中凝元都被壬阳杀尽,剩下有幸逃走之辈,亦大多为练气、筑基弟子。他壬阳九大分玄,怎可为这些实力微薄之人所撼动! 突然,云中那人渐显露了真容,淳于归骤觉几分熟悉,心中有若电闪,惊呼道:“是你?” 当年杀了梁长老之孙,被霍子珣护在身后的女子,应当也是李漱的弟子之一,淳于归本想叫梁长老杀她,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圣陀天宫来人给阻下,那时这人不过为筑基小儿,数十载后,竟是摧了壬阳千年基业!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乃灭宗血仇,赵莼倒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只换了手段,凝起一只大掌向下拍去。淳于归既知死到临头,却是焦急万分,连忙高声喊道:“我欲以秘辛换得性命,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秋——” 他声音断在喉中,身躯与元神被大掌瞬间拍散,赵莼只冷眼瞧着,抿唇道:“她倒是比你死得早些,也比你更有能耐得多。” 赵莼纵御气力堪称精妙,那淳于归虽然身死道消,其手中妙华归明法镜却是完好无损,她取了法镜入手,登时瞧出其上血气浓重,几有凝作成煞的趋势,心中虽有怀疑,现下却不能立刻证实,便先将此法器收捡,拂袖离了风簌谷地界。 章一百二八 贪心不改,地符难请 壬阳教一夕覆灭,满门修士几乎遭人屠灭完全! 此事若惊雷乍响,霎时将南域彻底轰动,更使得大小宗门人人自危,心道连九大分玄坐镇的大宗都能遭此横祸,他等小门小派岂非只能为人鱼肉任其宰割? 不过未有多时,便另有消息传了出来,说灭杀壬阳之人乃从前灵真旧徒,双方之间是旧时仇怨,那壬阳作恶不曾斩草除根,最后才自食苦果。这般言论一出,不少宗门虽是存有疑虑,但却从草木皆兵的忧惧中缓过神来,感叹起世事无常,一朝风云改转。 消息传到圣陀天宫还得过些时日,此之前便先是南域诸宗得知了这事。 当日李秀峰等人狼狈而归,使得广陵派上下为之震动,这些年里此派已将至岳宗、榕青山等势力打压下去,在南域内可谓说一不二,但若有了新的门派崛起,此域内的格局就必得重新洗牌,广陵派如何抉择,全要看这位一力屠灭壬阳的强者,心中是何打算。 是以李秀峰返宗后没几日,广陵派掌门嵇辰便寻上了门来,两人同为主宗弟子,素日里多有争端,眼下却摒除了嫌隙,商议起那壬阳之事。 他对此事了解无多,待听完李秀峰讲述后,面色已是哗然大变,目中瞳孔缩起,惊疑不定道:“如你所说,壬阳那九名分玄都是被其照面击杀,毫无还手之力!?” 李秀峰虽在主宗不显,下到横云来却也是一方强者,眼下见嵇辰语带怀疑,并非全然相信自己所言的模样,便也不想给他几分好脸色,只冷然道:“掌门不信贫道,亦可问问此回同行的几位师弟师妹,那人是以如何强硬之手段,将风簌谷彻底摧灭的,但凡望上一眼,这辈子怕都忘不了。” 便是他自己,只若想到了那般场景,都会不寒而栗。 嵇辰眼见李秀峰恼了,面上也缓和下来,忖道:“既然如此,那人手段便堪称可怖,不知我广陵与她对上,能不能讨得了好……也是怪事,虽说这世间不乏绝世天才,其杀同阶如同屠狗,主宗内的郎静师姐便是这等人物,为我广陵惟一一位江榜分玄,但横云这般荒僻的地界,竟也有绝世天才么?” 他心道人外有人,以后可不能小觑这下界中的人物。同李秀峰论起时,倒都不曾联想到上界修士归返小界点化道种的事情。原因无它,盖因横云续接天路才不过短短几十载,即便有修士上界后迅速突破归合,这几十年的时间,也不可能让其触碰到道种门槛。 而广陵派在重霄只是一小小势力,嵇辰等人更是实力微薄,是以对道种一事知悉不多,便更不可能想透赵莼为道种提前下界这一桩事情了。 送走嵇辰后,李秀峰将殿内侍从尽数屏退,心头念起赵莼手段,只觉凶残无比,但思前想后,腹中竟又浮起了别的念头来。 灵真此派他从前也有所听闻,鼎盛时期共有十二分玄坐镇,连至岳宗都只能俯首称臣,后来十二分玄上界,此派亦因此迅速衰落,最终覆灭在了壬阳教的手里。他往日对此不屑一顾,只觉区区十二分玄就可称霸南域,这方地界便委实是弱了些。 那日从赵莼手里逃脱后,他也曾想到灵真上界而去的分玄修士,但打听后方晓得,那已是两千多年前的人物,成就真婴便罢,若是只有归合修为,岂不早就化成黄土一抔? 既非旧时修士,就只能是本界分玄。如今想来,灵真能有如此强者存在,便应当不是什么寻常门派。 怪不得那淳于归对山中宝物不肯放手,原因竟在此处! 李秀峰暗忖自己发现了桩惊天隐秘,心道必不能叫嵇辰知晓,不然宝物出世后,岂非要被他人染指? 赵莼不知,自己灭去壬阳后,竟引得他人觊觎起松山这处空空如也的地界,她那日灭了壬阳道统,便调转方向前去幽谷,灵真派自实力大损后,即从松山搬到了此地,赵莼对灵真的记忆,亦是始于这山中幽谷。 虽道灵真覆灭后,谷内灵脉皆被壬阳移走,但又因其常年累月在此立足栖居的缘故,即便没了灵脉,幽谷中都还是留有许多灵泉、药圃,以及大片可堪耕种的灵田,更不要提那贯穿南北,分出东西两岸的贯天江,只要此江不绝,幽谷内的灵田就至少还有百年肥力,而等到肥力消减,此方沃土也可养育一方平民百姓。 壬阳可以掠走功法秘册,将药圃灵田洗劫一空,但土地在那里,幽谷便永不会荒芜。 灵真覆灭之初,还有人忌惮壬阳威势,对此处避而远之,后来见壬阳移走灵脉,将幽谷弃置下来后,就逐渐有修士家族搬迁入内,借着旧有的灵泉、田地扎根立足,及至如今,内里已颇具规模,赵莼目之所及,便有不下于二十处家族圈地自立。 不过并未瞧见宗门扎根的痕迹,倒是叫她松下口气来。 横云与重霄相同,若要单独占据一地开山立派,就必得请封土地令符,获得许可。而不论地表方圆大小,一宗只能请一枚地符,灵真请得松山之地的地符,等后来迁入幽谷,那地符便也应运而改,失去了松山的效力,转为幽谷地符。 如今灵真覆灭,那地符自也烟消云散,若此期间有其余宗门迁来幽谷,赵莼与之还少不得要交涉一番。 是了,她入道因果在于灵真,今朝下界而来,便要顺应当年遗憾,为灵真复立山门。而此派祖地虽在松山,她当年入道感应的天地灵气,却是幽谷这一方,何况如今归杀剑已从松山取出,回不回祖地便没有那般重要。 此外,这贯天江通南彻北的气势,使幽谷地界既刚且柔,待取了灵脉纳在此处,环境必然比松山好上不止一筹。 当年灵真迁入此地,未免没有这一重的考虑。 不过今朝之难事,在于地符请封。赵莼早已拜入昭衍,除非离开宗门,否则不可能改立门派,为其它势力请封地符。 章一百二九 复灵门中前尘续 而这请封之人,还必得是灵真旧徒,有一身正统道法传承。 这便使赵莼犯了难。 只要有灵脉,有道法,请封地符就不是什么难事,届时重立山门有她坐镇,在门中培养几个性情稳重的天才,最好还能有个分玄,照此般下去,假以时日灵真必成气候,即便轮不上南域魁首,但也能在幽谷中立足,所以这请封地符的人,必须叫她能够信任。 而在她熟识的人当中,蒙罕本该是极为合适的选择,只可惜他不见踪迹已久,现下也难以寻到,不过赵莼有把握,待灵真复立后,他必然会现身宗门,此间只是时日多少的问题。 师姐胡婉之虽然是灵真旧徒,但却不曾筑基,算不得步入道途,以她之能,亦是无法请得地符。至于圣陀天宫内的弟子们,练气者不能成事,成功筑基的却是被天宫所招揽,早已改门换派。 为此,她特地在南域各处张榜布告,期望能有筑基期灵真弟子现身,若是心性不错,便可令其做那手持地符之人。 未想到的是,三五日后果真有人找上门来,却不是灵真弟子。 外头的仆从先喊话通报,待听得赵莼应声,才跑去外头将来客接引入内。 这几日她欲在幽谷内复立灵真的消息,已然传得不少人知晓,谷内修士家族得知她便是覆灭壬阳之人,哪还不清楚自身处境,好在赵莼承诺,待灵真复立后,可将他等一并纳入其中,身份与各大宗门底下的附属家族相同,才叫他等欣喜若狂地应了。 有这样一尊人物在,那灵真崛起已是必然之势,他们能得一方大势力庇护,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便请赵莼先在幽谷内落了脚,好等着合适之人上门。 她端坐椅上,样貌清秀的仆从将一女子带来,其气度颇具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连面貌都叫赵莼有些熟悉。 “在下昌源派孙幼宜,见过前辈。”对方神情恭敬,进来后便先行一礼,忖道此人屠灭壬阳全宗,手段狠辣非常,若是那性情乖张之辈,只怕稍有得罪便会为昌源惹来祸事。 赵莼默然打量其模样,终于想起这昌源派孙幼宜是谁来。那也是许久之前,还在灵真作弟子时,随宗门前往百宗朝会,路遇昌源受邀论道,与面前之人倒还交过手。 彼时两人都才练气修为,如今自己成就归合,孙幼宜也已步入凝元后期,她天资不错,未来定能跻身分玄行列,只不过昌源与灵真素来不睦,却不知对方因何找上门来。 当年交手已是数十年前的经历,在彼此人生中都不过是蝇头小事,赵莼神思强大,对此些事情还能重新忆起,孙幼宜却神情如常,显然未能想起赵莼是谁。 “孙姑娘免礼。”赵莼颔首示意,方见她缓缓呼出口气。 孙幼宜不是别扭之人,心下虽有些紧张,但待赵莼开口询问来意后,还是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才暗暗打量起面前人的神色。 这丁点注目赵莼早有察觉,不过她并不在意此处,反倒颇为讶异孙幼宜所言之事。 昌源派以东有几处散修城池,由附近宗门势力所共同管辖,或因此些宗门俱与壬阳有些旧怨的原故,在灵真覆灭后,便有不少弟子来此避难,久而久之,弟子们自结一处,在城外山中,拥立出了一处名为“复灵门”的势力,也算为灵真保留下来些许传承。 不过这些弟子大多修为低微,故而要时时避着壬阳教的耳目,如此隐姓埋名数十年,始终以复灵门弟子的身份修行。但随着壬阳教与广陵派交好,在南域的势力愈发强盛,使得管辖散修城池的宗门也得避其锋芒,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叫复灵门的事情传了出去,壬阳闻之大怒,意欲派人前来剿灭。 幸而出手之前,被赵莼抢先一步灭了宗门,不然便是复灵门死到临头了。 听闻这般消息,赵莼哪能安心在此作等,当即唤孙幼宜引路,起身往那散修城池行去。 有弟子聚居于此,便可着手于请封地符之事,而若复灵门手中已经握有地符,还能直接迁往幽谷,省去不少事情。 赵莼与孙幼宜到时,复灵门中还在商议要事。此地与风簌谷相距甚远,低阶修士间传递消息又并不容易,壬阳覆灭一事传来时,门中弟子先是惊愕不敢置信,而后才欣喜若狂,大肆庆贺了此事。 待城中有布告张出,言及那灭了壬阳的灵真强者,需要一名筑基期宗门遗徒,以请封地符重立山门后,众人才坚定了心中念想,相信灵真终于要复立崛起,叫他等有宗门可依靠了。 不过复灵门中弟子不多,这些年间感宗门复立无望,自请离去的人也有不少,如今满打满算不过才一百三十余人,上头坐镇的只有四位筑基修士,故而选谁前去,留谁下来庇护弟子,都是需要商讨的事情。 何况请封地符之人,日后在宗门的地位必定非同一般,座中四位筑基修士,便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是以赵莼的到来,将殿内风云暗动的气氛轰然打散,只简单看过这四人,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因着其中有一人,赵莼可以全然信任。 她的师姐,当年不肯受圣陀天宫照抚,故而远走它处的连婧! 对方见到她比赵莼自己还要讶异,那日与胡婉之别过后,连婧便一路逃亡来到此处,她为避壬阳,断了不少于外界的联系,自也不知赵莼死活,每每念及灵真旧事,只觉恨意满盈。 而在这般血仇的催发下,她竟一路突破,最终筑成灵基,后来与同为灵真的弟子们建立复灵门,迄今已有近三十载。 今日见赵莼还活着,又得知她便是灭去壬阳的那人,顿时喜不自胜,有苦熬出头的欣慰感。 连婧既与赵莼有旧,其余三人便也心知肚明,这请封地符的人,是不可能落到旁处去了。而肯留在复灵门数十年不离的弟子,也绝非心思奸恶之人,只稍感些许遗憾后,心思就通达起来。 章一百三十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复灵门并无地符,与赵莼曾见的妙贞观一般,只是占据了一方山头,借地修行罢了。 故而返回幽谷后,首要之事便是先令连婧将地符请下。而这山中弟子大多境界低微,又不像凝元修士可御空飞行,脚程自是极慢,即便有烟舟符箓赶路,去往幽谷也要花上近两月功夫。好在有赵莼出手,届时将他等一并用袖里乾坤带上,一日就能成事。 孙幼宜见复灵门内一片欣喜景象,当下也拱手道贺,只是神情有些晦涩,略见几分赧然。 不必旁人说道,赵莼也能知晓此中原因何来。昌源与灵真素来有所争斗,虽非壬阳那般不顾道义赶尽杀绝,却也喜好争个高低,将另一方稳稳压在下头。而复灵门只是遗徒栖居之地,昌源若有几分傲气,便不会以大欺小,但瞧着灵真步步复立崛起,恐怕也不会如此派的心意。 如今赵莼现身,灵真崛起已成定数,与其放任这一处与自身不睦的宗门逐渐势大,倒不如提前向赵莼卖个好,日后再要前来结交也算师出有名。 “此事还要多谢孙姑娘告知,待门派复立之日,定邀贵派前来观礼。”她向之微微颔首,语带几分客气。 复灵门能在此安度三十年之久,与昌源派以及周遭几处宗门势力不无关系,若非他等与壬阳有所抗衡,今朝赵莼怕也见不到师姐连婧,有恩便需偿还,何况灵真若想立足南域,结交友盟亦是一大助力,送上门来的橄榄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孙幼宜见赵莼端持如此姿态,便晓得两宗前尘再无甚纠葛,心中念起出行前掌门的教诲,顿时喜道:“既是前辈亲自相邀,我昌源必定赴约,以贺贵派复立山门之喜!” 这殿内一片和气融融,殿外山头亦是喜气洋洋,并连婧在内的四位筑基出了大殿,便吩咐起弟子们拾掇东西,重回幽谷之事不算秘辛,只是众弟子都没料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是以才得告知,就立时笑开了颜。 当中却有一中年男子眉头微皱,面色略见犹疑,连婧见他神情有异,当即将之喝住,问道:“王振,今日乃我派大喜,你为何要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脸色来啊?” 那人被连婧厉声相问,神色便愈发纠结起来,迟疑片刻,才上前喏喏道:“禀告连长老,您可还记得张长老?” “张崛?”闻见这一名姓,连婧目光霎时冷了下来,“他来找你了?” 数月前,复灵门中还是五位筑基,那张崛正是其一,只是壬阳愈发势大,眼瞧着复灵门就要自身难保,张崛便拉拢了门中数十位练气弟子,改去依附其它宗门势力,而灵真遗徒本就不多,张崛此举,可谓是叫复灵门元气大伤,连婧自然对之颇为记恨。 “是了,”王振忙不迭点点头,说道,“壬阳覆灭的消息传来后不久,张长老便派人联系上了弟子,虽说得十分隐晦,可话里话外之意,无非是想重归山门,与我等一同回去灵真——” “哼!异想天开!”连婧一直是个直脾气,又一贯嘴上不饶人,听了此话顿时怒极反笑,骂道,“还以为他能有几分骨气,原来也是个看风使舵的孬货,当初带人走的时候,可还说宗门复立无望,叫我等不要白日做梦,如今倒是想回来了! “想都别想,既是自请离去的,以后便不要再和灵真沾上半点关系!” 王振见她发怒,当即连声应是,心头也打消了联系张崛等人的念头,退下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而赵莼才将孙幼宜送走,转眼见连婧怒气未消的模样,不由出声询问其中原故。 连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怒气稍稍缓下些许,又道:“阿莼可会觉得师姐自作主张?” 她心知灵真乃赵莼做主,两人再是相熟,如今身份、修为却也相差甚大,此时灵真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自己将张崛等人拒下,的确是有怒意上头做的决定。 “师姐怎会有如此想法?”赵莼摇了摇头,沉声道,“正是宗门复立的紧要之时,宁愿弟子一时少些,也不能容墙头草混杂进来,我了解师姐为人,故才信任于你,待重建山门时,还要请师姐任那代理掌门一职。” “这如何能成?”连婧连忙摆手,她自知修为低下,领率弟子难以服众,在其看来,唯有赵莼能任灵真掌门,她也好听其吩咐行事。 但赵莼早已拜入昭衍,日后或可在灵真挂名任个客卿,掌门长老等要职,却是万万不能。连婧听得她这般解释,叹道原来如此,不过若是赵莼未入昭衍,灵真也不会这么快就迎来复立之日,此事固是可惜,却利大于弊。是以忖度片刻后,连婧还是爽快应下,愿意一试。 两人达成共识,正好山中弟子也已准备完全,他等站于一处,见赵莼缓缓一抬手,上百道人影便纳入其袖内,继而凌身跃起,即向着幽谷方向行去。 等张崛得到消息时,已是两日之后,他心头一慌,连忙带着弟子们赶往复灵门,然而留给他的,只是一处空空如也的山头。 “长老……我等还回去吗。”身旁弟子懊悔不已,恨不得是自己与遗徒们一并走的,而话中的回去,自也指的是灵真。 张崛咬了咬牙,暗恨复灵门之人心肠冷硬,连重回山门这等大事都不肯传讯于自身,如今听弟子询问,便答道:“回,怎么不回!我等也是灵真派的弟子,还没有真正改换门庭加入别宗,那灭了壬阳的强者如何会与小辈们计较,定是连婧这等小肚鸡肠之辈从旁撺掇,待回了宗门,我定然不能饶她!” 当日离开复灵门时,也是连婧对他多番语出不逊,此事除了她,张崛想不出还有谁人会从中作梗。 不管留下的修士如何失悔,复灵门的百余弟子,却是顺利回到了幽谷,如今宗门百废待兴,不少建筑只剩下断壁残垣,需要他们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谁都没有心思考虑其他。 章一百三一 山门立地符入手 灵真从前以贯天江为界,将外门与内门分开,这一点赵莼并不打算改变,往日宗门内的许多律令规制,如今也十分适用。 但唯有一点必须改制,那便是功法传承。赵莼还在灵真时,宗门内虽有许多功法秘术,却是牢牢束之高阁,叫寻常弟子根本无法触及,李漱等人坚守师徒旧制,非门下亲传不可习其功法,导致众多弟子若不拜入师门,就只能修习最基础的功法,使实力大打折扣。 而昔日万藏楼的藏书还能从壬阳寻回,几位长老处的功法秘术,却是随着他们的陨落,永远无法回到灵真了。 故而赵莼想做的,是效仿昭衍等名门大派,将修行功法这一基石向门内弟子开放,叫人人都能习得适合自身的一部,其余术式再行功绩兑换之法,两者相合,既能保证弟子基础稳固,又可激励其上进之心。 不过此些倒都是后事,当前还得将宗门重新修建,便按照原来的布局修葺重整。 众弟子本还以为要费去一番功夫,却见赵莼凌然踏在云端,骈指向幽谷内点过几回,那荒草漫天的景象便消失不见,继而有亭台楼阁拔地而起,间杂着低矮丘陵,溪水潺潺。这还不算完,她沉思片刻,又抬手在贯天江外分了几道支流出来,使滔滔河水奔走如叶脉,可堪作为药圃与灵田的土地,竟比从前还多上数处不止。 内外门已成,其余几处重要的殿宇也需好好规整,万藏楼、上严殿……幽谷在其手下好似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的面团一般,移山开河随心所欲,众弟子望之更是心中折服,喟叹其实力强大。 待将山门修葺完全,亦不过用了半日功夫,赵莼暗觉满意,才叫连婧前来将地符请下。 土地令符端看宗门底蕴这一重关窍,赵莼从壬阳处将其洗掠的功法秘术取回,后又添了不少自己这些年在外所得的积攒,如今灵真派虽然没了几位长老手中的传承,但万藏楼藏书竟还较以前丰富不少,且赵莼的积攒俱从上界得来,各般功法秘术皆非此界之物能比,日后灵真弟子照此修行,成就必然高过以往。 故而连婧请封地符格外顺利,自那土黄符诏落入手中后,众弟子皆是心中一颤,只觉对幽谷更有几分依赖与归属之感,此中草木土地,冥冥中好似与自身有了牵联一般。其实这感觉从前也有,只是失而复还才会叫人铭记于心,当下有不少人喜极而涕,欢呼雀跃起来。 不过仅有这些还是有形无实,一处宗门的底蕴不仅包含藏经,其所处地界的灵脉也是一大关键。 幽谷下的灵脉被壬阳掠回了风簌谷,但赵莼已不打算将之取回,毕竟那灵脉本就算不上上乘,又经过灵真几代掌门汲取,已是负荷深重,倒不如另外去寻,直接将之移到此处来。 那些已有宗门占据的灵脉自不能动,赵莼心起一转,将念头放到了横云四域的西域中。 此域修士踪迹最为稀少,几乎没有什么大型宗门,要说有,也只是小门小派,与一些聚居一处的修真家族。其中灵脉或许不像其余三域一般密集广布,但却不可能完全没有,又因黄沙漫天地形复杂,众多天然地障阻绝人烟的缘故,西域内定然有未被发掘的完整灵脉,正好能叫她前去取来。 然而在此之前,还有一桩事要她亲自去做。 …… 南域,至岳宗。 自从广陵派来后,为能够与之抗衡,从前南域内的几处大宗皆不得不结为友盟,如今殿内齐坐一处的除了至岳宗分玄外,便还有榕青山、丹塍门、风海楼以及长辉门这几宗。 前几处势力都是南域老牌强宗,长辉门却是在续接天路后,接触到了上界符文要理,这才一跃而起,成为鼎鼎有名的符器大宗。 不过碍于广陵威势,其还是不得不与至岳等势力结盟,今日为商议要事来此。 “诸位觉得那灭去壬阳的灵真弟子,是何方神圣?”说话之人乃至岳宗最有资历的太上长老,一身修为已至分玄大圆满,自认寿数不多,便不曾打算上界,只想留于横云,多多照抚至岳些许岁月。 听他发问,座中一干分玄冥思苦想,却始终讲不出来个所以然,那太上长老摇头笑了一声,道:“贫道倒是有个猜测,不知是否准确,但请诸位一听。 “壬阳坐拥九大分玄,当日更是有广陵派之人同在,那李秀峰与我等也算交过手,种种手段千奇百怪,贫道也得自认不如,饶是这般,也未能挡住那人出手。在贫道看来,横云不大可能出现这等人物,大有可能是当年随圣陀天宫尊者上界的人,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她通天彻地的能耐。” 众人闻之颔首,也算同意此言,后又有疑惑生出,便忍不住道:“可如今距那时才过了四十载,即便此人上界前就已凝元大圆满,在四十年内成长到如此实力,未免也太过可怖!” “只是听上去可怖,却不是完全不能,”至岳宗太上长老微微一叹,“我等久在横云,就如同是井底之蛙,看见的永远是井口那一方寸,殊不知天地广大,有许多我等从未听闻过的事情,近来之事,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他岁数最长,见识最为广博,众人皆都信服于他,当下遂也不再怀疑,唯有几人心中忽地松快起来,笑道:“说到当年随尊者上界的人,我等门派中似乎也有几位,倒不知他们比起眼前这人,究竟孰强孰弱了。” 一时间,殿内又突然活络起来,想到那人灭去壬阳的强横手段,对自家弟子的成就便也有所期待起来。 还未等议论有个结果,众人忽地心中发紧,四周顿时为之一静,天地之间好似有一股神威镇下,叫他等不敢生出半分反抗之心,通身都开始颤栗不止! 这时,大殿中央一道符诏降下,凝出一女子负手而立的影像,她淡淡向众人颔首,言道: “赵某不请自来,还望诸位涵容。” 章一百三二 踏来西域鬼嚎窟 那女子现身不过数刻钟头,只将心中来意道出,又答了众人些许疑问,便消失在了殿中。 众分玄哪能不知其话中深意,面上虽是邀请众人在十日后莅临幽谷,实则是为灵真立威,向整个南域正式宣告此派山门复立一事,座中修士皆出身于南域几处顶尖大宗,由他等作下见证,自是再稳妥不过。 “届时我等可真要前去?”长辉门分玄目光犹疑,打量着同座之人面上神情,他这一派近几十年才乘风起势,论实力底蕴要逊色其余宗门不少,故不敢轻易做下决定,总偏好于从众而行。 榕青山分玄不大喜欢这般做派,斜斜睨了此人一眼,言道:“只一道虚影就将我等镇压于此,真若动起手来,横云四域谁能与之争锋,道友莫非是想步那壬阳教的后尘?” “也是,也是。”长辉门分玄了然颔首,并未瞧见其余人等互相对了个眼神。当初壬阳教对灵真遗徒可谓赶尽杀绝,至如今此派弟子恐已数量寥寥,上头坐镇之人灵真不缺,但扶持一宗远非实力强大就能成事,门派中坚力量不可或缺,须有可堪任用的长老,以及各司其职的大量弟子。 此些事情,都是急不来的。 那人总有一日要离开此界,如此,她便不可能四处树敌,有广陵派在,合纵连横方是可行之道。 这几处大宗的分玄谋算老成,赵莼怎会不知他们心中想法,且她也能感觉得到,短时间内自己不会离开横云,至少也得等到灵真彻底扎根稳固,此派与自己之间的入道因果才会圆满。 她并非不心忧于上界魔劫,但以归合之身潦草前去,对战局恐也无甚逆转之用,而今天路尚未封闭,即意味着重霄并无大规模战事爆发,只若能在天路封闭之前因果圆满,在横云世界停留的时日便无伤大雅。 …… 西域,鬼嚎窟。 风沙纵横三千里,远望尽是荒漠与石壁,红日自远东升起,高悬于苍穹时,也照不透下方沙尘卷动的屏障。此处万里无云,沙尘与砾石是幽深的黑,太阳是黑暗里猩红的眼,明月则是浅淡的一道影。 驼队在沙丘上蜗行,摇动着沉重的驼铃,此些游商俱是修士之身,如此浩烈的风沙中,平民百姓大多撑不过一个时辰,在队伍上方的半空中,有一道身影向黑暗中凝望,此人为驼队的首领,向来由凝元修士担任,可御空辨认四方,使驼队避开沙暴行进。 此行对他等而言异常艰险困难,因着途中经过的鬼嚎窟,乃是西域最为危险的地界之一,望不见边的黑色沙尘中,狂风穿过石壁,犹如厉鬼哭嚎,从古至今误入其中的修士多不胜数,却从未有一人平安归来,就连谷家那位分玄老祖,也未曾幸免于此。 但就在先前,这人亲眼看见一道身影向鬼嚎窟内遁去,丝毫无惧那黑色沙尘的侵袭,几乎叫他怀疑自身是否眼花,直等到下方修士将驼兽喂饱,摇铃示意可以前进,他才收了惊愕的目光回来,吩咐游商们再绕得远些,以保证避开了鬼嚎窟风沙的范围。 踏入此处死亡之地的人,自然是赵莼无疑。她方从西域修士口中得知了几处地成屏障的险处,便立时赶了过来,此些地界连分玄修士都要避退三舍,若说其中无异,赵莼定然不信。 果不其然,这鬼嚎窟内沙暴弥漫,其间灵气大有狂躁难安之相,但却十分浓郁,在沙尘中跃动不止。 她伸手拂去,在其中久困而不得出的灵气浮沉旋转,又因地形之故,在此处形成了煞,灵煞摧人,凝元入内怕也撑不过几息,更何况是修为尚不足此境的人,分玄修士虽能抵抗一二,但灵煞入体后伤损经脉穴窍,进而致丹田破碎,修士自然便会因此陨落。 此也是为何入鬼嚎窟者十死无生的缘由。 不过区区灵煞,对赵莼倒是造不成甚么损伤,她肉身强悍,丹田稳固,内里有道台下镇,灵煞入内翻不起半点风浪,反而乖乖蛰伏下来,受灵根转化炼去。 她既知灵煞不足为惧,心中亦有几分宽慰,毕竟成煞的先决条件,便是有灵脉在此,看鬼嚎窟茫茫一片天地聚满灵煞,就知晓此处的灵脉规模决计不小! 鬼嚎窟人烟稀少,甚至连周遭方圆近万里,也见不到任何一处势力,其中灵脉自是无主之物,可堪取之一用。 赵莼径直往风沙深处行去,直走到灵煞最为浓郁的地界,才以神识向下探查,窥见了这一条灵脉的规模。 至岳宗的吞岐道场、榕青山的天榕法地与灵真祖地所在的松山地脉,一齐被冠以南域三大福地之称,不过这里的福地,与大千世界内洞天福地不能相比,此处实是因为三处福地的灵脉最为粗壮强盛,连支脉都要胜过别宗不少,这才得名。后来松山的灵脉被壬阳教吞去部分,剩下的便为灵真取回幽谷,三大福地遂折去一处。 而灵脉一旦断碎,尤其断在主支,就必然会灵气大损,寿命锐减。分玄修士远做不到将灵脉完整取出,是以此界灵脉若经搬动,便都呈现断裂之态,再不复从前规模。幽谷的灵脉本就经过一次搬动,灵气薄弱了不少,后被壬阳掠去风簌谷,恐怕已然是强弩之末,是以赵莼并无将之寻回的念头。 赵莼见过至岳宗的灵脉,而眼前这一处不仅毫不逊色,反而还因从未有人攫取过的缘故,灵气异常饱满丰沛,若能将之取回幽谷安放,假以时日必能再度养出一处福地来。 真婴修士能以摄物之术,将灵脉从地下连根拔起捏在手中,赵莼离此境界还有不小差距,便只能保证单独取出主支灵脉,以将伤损免至最小。此外,鬼嚎窟内灵气带煞,她还得在此将灵煞解去,方能出手取拔取灵脉。 不过与后者相比,解除灵煞就要容易得多了,此处是因地形成煞,赵莼只要出手将地形改易一番,灵煞自然便会迎刃而解。 章一百三三 灵脉入江故人归 十日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上严殿落于贯天江源头,滚滚飞瀑泄如银川,大江两岸景色秀美,清溪恰似玉带将湖泊串起,粼粼波光映日生辉,若说还少个什么,便是此处灵气十分稀薄,草木未像别处一般盈满灵秀之意。 赵莼两日前从西域返回幽谷,鬼嚎窟的灵脉如今已被她取出,不过眼下还不是安放之时,至于何时合适,她自有考虑。 离开灵真的几日,又有不少弟子闻讯赶来,那圣陀天宫倒也十分知趣,宗门内还未被其招揽的遗徒,现下都亲自送了过来,为首者乃是一须发皆白的老道,自称为圣陀天宫太上长老,号作弥应,此回亦是为恭贺灵真复立之喜而来。 不过弥应到时,赵莼还孤身在外不曾返宗,便只得连婧出面与之相见,好在弥应道人听闻连婧就是持握地符之人后,半分也未轻视于她,只是与一干同行长老及弟子在灵真住下。 后赵莼归来与之一见,顿叫弥应认出,她便是当年随尊者上界的修士之一,这下笃定了心头揣测,对灵真又改了一番看法。 除至岳宗等势力乃赵莼亲自相邀外,其余在南域的宗门,就都只有请帖一封了。此域有头有脸的宗门不下百处,虽不是处处都有请帖派下,但凭着帖子前来赴会,以及好奇于灵真现状而不请自来的势力仍旧很多,若是仅令门中弟子接待,自然有手忙脚乱之嫌,赵莼便趁着这两日的功夫,开炉炼制了不少傀儡出来,以应付今朝来客。 从外表来看,这些傀儡当与真人无异,倒是叫往来客人倍觉新鲜,长辉门修士更是对此大为好奇,恨不得将之大卸八块,以观内里构造。 而此派分玄既是亲自相求,赵莼也便答应了事后予他几具,随着日头渐至辰正时分,至岳宗等势力都已齐至,前来者无不是门中位高权重之人,可见是颇为重视于灵真,亦或者说,是颇为忌惮于赵莼。 今日不请自来者甚多,广陵派算是赵莼意料之中。 为首之人她不曾见过,想来应当是此派掌门嵇辰,而当日在壬阳落荒而逃的李秀峰,此回倒是站于嵇辰下首,目光略见闪烁。 赵莼只以为他与壬阳有旧,故而才见心虚,却不晓得李秀峰心中,正思量着其余事情。 自晓得灭去壬阳之人出自灵真后,他便派人前往松山探查了一番,发现那山中果然如淳于归所言,另有些怪状在内,不过派去之人实力不足,未能突破山中禁制,李秀峰遂打算亲自前去瞧瞧,今日赴会亦是试探更多。 若赵莼并不知松山有宝,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宝物独占下来。 李秀峰那点鬼蜮伎俩,嵇辰是半分也不清楚,他初见赵莼,只觉此人犹如一汪深潭,面上虽静而无波,却又深不可测,好似有惊涛骇浪隐在无边沉静之下,但须臾后,一切异象都霎时消却,除了平淡以外,难以用其余言语概述其人。 “嵇掌门既来了,便请入坐罢!” 她振袖一挥,便有傀儡侍从连忙迎了上来,将广陵派来人引向客座。此些修士来自上界,故而一眼就瞧出了傀儡的底细,心知此等造物非中千世界手段不可炼制,如此便不免对赵莼多有几分怀疑。 待广陵派之人也落座后,赵莼方环视一周,凌身踏入空中,放声道: “四十三载前,灵真因错信奸人,受壬阳掠杀,致数万弟子流离失所亡魂难安。赵某蒙受宗门牵引入道之大恩,今手刃仇敌,重建山门,唯望诸位作此见证,以令故宗福泽绵延万载!” 语罢,她袖中一抖,竟从中取出一条玉白之物,形似龙蛇却无头尾,甫经出世,立时就叫幽谷内弥漫开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 嵇辰见识最广,当即一拍桌案,失声道:“只手擒脉,真婴上人!?” 但下一刻他又摇了摇头,将此猜测否下,毕竟赵莼手中灵脉并不灵动,头尾不显即意味着灵脉不够完整,应当缺了支脉,只得主干一条,真婴修士必然不会如此,眼前女子只怕还未至此般境界。不过即便未至真婴,至少也得有归合境界,才能拔出主干灵脉。嵇辰双唇抿起,心道那壬阳败得不冤。 不只有他,其余修士也分外惊讶于此物,见赵莼将之向下一掷,猛地拍入贯天江内,心中仅有的一点怀疑,也随着喷薄而出的丰沛灵气散去了。 灵脉! 定当是灵脉无疑! 至岳宗与榕青山分玄大惊失色,只因被赵莼布下的这条灵脉,竟还在自己宗门的灵脉之上,来日养就福地几可说是板上钉钉之事!而如此手段,单以分玄修为已然难以做到。 江水滔滔,将灵气引入叶脉般分布的溪流中,随着灵气从灵脉中激发出来,幽谷内渐有了灵气氤氲之相,众人见了皆暗自心惊,在这几乎凝结作雾的灵气环境内,只觉通身都舒畅起来,再不想离开此处。 赵莼布下灵脉后,又取出阵盘安置于上严殿下,此为江水源头,亦是灵脉之眼,阵盘甫一安放,便降下一层几近于无的禁制将幽谷笼罩入内,谷中唯有几名神思敏锐的分玄对此有所察觉,其余人竟丝毫不知禁制一事,只喟叹幽谷灵气丰沛。 这阵盘攻防皆备,同时可对付数位分玄大圆满修士,日后便是赵莼离去,护宗大阵也能庇护幽谷安定。不过弊患若是出在内处,此阵便防无可防了,而那识人不清所致结果,自也与赵莼起不了牵连,都算是灵真日后的命数。 她所做之事,已将灵真立宗之本奠定,向下望见数百弟子欢欣鼓舞的模样,便知晓如今该到了扩招人手的时候。 距布置山门之日又过了五个日夜,陆续返宗的灵真遗徒,也渐有了六七百的数目,这日山门中略见喧闹,因着此回返宗的遗徒四人,当中竟有三位凝元修士,正好能补上灵真空缺的断层。 赵莼以神识御出,更不由一笑,却是蒙罕与徐沣父子,并一位面貌陌生的女子。 章一百三四 喜贺良姻星斗移 如今灵真派内虽有赵莼这一客卿坐镇,但往下数,分玄与凝元两境的修士却是一位不存。 她自是欣喜于蒙罕等人的到来,将之唤入上严殿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当年蒙罕丹田被破,不得不转修阵魁一道,今日看来,竟是误打误撞寻到了极为适合于自己的道途,身上气息较一般凝元道修还要强上不少! 据蒙罕所言,他已成就金傀之身,且阵魁境界不分小阶,若是与道修对上,只怕唯有凝元后期修士才得一战之力,连面对大圆满修士他也有法子全身而退! 不过阵魁之道后续进境艰难,虽然修成玉傀之身后,便能与分玄后期匹敌,但此中不琢磨积淀个上百年,蒙罕也不敢说一定能成。 而他当年不愿与赵莼一齐上界,便是为了寻找友人徐沣,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在西域地界内,叫蒙罕发现了徐沣父子的踪迹。灵真覆灭后,内门筑基弟子乃壬阳心头之刺,他等自不敢留在南域,便打定主意向西域逃去,江蕴如此,徐沣也是如此,不过前者气运如龙,后来随着尊者上界,这才免于一难。 徐沣与蒙罕资质相当,前些年亦是成就凝元,在西域一小城内有了立足之地,与蒙罕、并那名为雷雁的女子一齐,也在那方地界闯出了一番名声。早前壬阳覆灭的消息传来,他等便准备返回南域,如今是终于到了。 其中蒙罕与徐沣父子都是灵真门下,那女子却是土生土长的西域人士,她双目有神,嘴唇薄似两片柳叶,身形强健挺拔,皮肤微微泛着棕铜颜色,穿着一身劲装,整个人如同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蒙罕在道出其名姓时,却是少见地红了脸,瓮声瓮气道:“雁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道侣。” “雷雁见过前辈。”她倒浑不在意,落落大方向赵莼拱手一礼,比起徐沣才突破没几个年头,显得有些虚浮的气息,雷雁的修为明显更为凝实,应当已在凝元境界打磨多时了。 而她本是西域散修,性情十分刚强直率,既不是出身修真世家,又不曾真正拜入师门,只入道时得了一位隐世老道几句指点,便一路闯荡到今朝这般境界,资质与心性都堪称不错。此回同蒙罕一齐前来幽谷,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有凝元修士主动投奔,又非奸恶伪善之辈,赵莼自是点头应下,从袖中取出两枚防身玉珏,顺道恭贺两人缔结良姻之喜。 出得上严殿后,徐沣身侧那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终是舒了口气,他为徐沣之子徐匡瑞,因天资平平,这些年始终困在练气六层未能前进一步,而不成筑基,自然便现出了衰老之相,与其父徐沣站于一处时,竟叫人分辨不出谁是父谁是子。 殿内修士不是凝元,就是赵莼这一归合真人,徐匡瑞哪能抵抗得住这等气势,当下是大气也不敢喘,只等听完几人寒暄叙旧,走出殿门才摸了摸额上冷汗,这一抬袖,背脊上的衣服便贴了上来,竟是吓得冷汗淋漓,整个人如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徐沣恨铁不成钢,望见其一副窝囊模样,只冷哼道:“为父曾告诉你,做人行事要处变不惊,你又听到何处去了?” 徐匡瑞嗫嚅不得语,又听父亲长叹一声,道:“若是为了从前之事,倒不必过于担心,你一练气期小辈,赵前辈只怕看你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更何谈寻你的麻烦?”赵莼名姓传出后,徐沣便告诉了儿子,她便是当年被其寻过麻烦的弟子之一,吓得徐匡瑞肝胆俱裂,生怕报应上门。 不过徐沣此举并不在于当年旧怨就是了。 “从前在灵真时,你便仗着为父是内门弟子,在外门横行霸道,欺辱同门。然而世事无常,你在挑衅他人时,恐怕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对方能轻而易举碾死我父子二人。如今灵真重建,正是短缺人手的时候,为父或将在门中担任要职,你既为我独子,便好生把脾气收敛下来,不然为父绝不饶你。” 门中仅得他们三位凝元,赵莼必会委以重任下来,徐沣知晓此事马虎不得,遂提前告诫徐匡瑞一番,以免日后再生风波。 …… 如此春去秋来,匆匆间三年过去。 除却山门复立后的第一年,不断有遗徒重归幽谷外,接下来的两年内,倒不曾再有旧时弟子前来。 那心有返宗之念的张崛等人,却是被连婧出面给阻拦在外,最终剥夺了灵真弟子的身份,斥令远离幽谷。如今正是灵真重建后的第四年初,门内千余弟子已然安定下来,上头正着手于开山收徒一事。 现下有徐沣等人决策宗门大事,赵莼也乐得甩手清修,有凝元修士入宗后,连婧便主动卸了代理掌门一职,而蒙罕不喜俗务,自觉不适为一宗掌门,雷雁又以入宗年头短暂,不堪此任为由退出掌门人选,这位置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徐沣身上。好在他确是心思缜密之人,灵真在其手中,也能叫赵莼放心些许。 这几年里,从前属于灵真的几处小世界也被赵莼要了回来,日后在下界甄选身怀灵根的弟子入宗,再于幽谷周遭地界内设立外院,假以时日,灵真便能恢复以前数万弟子的光景。 而与此同时,松山地脉内。 张崛目光低垂,半点不敢抬头示人,甚么嚣张气焰在他身上已瞧不见半分,闻见眼前修士出声询问,只能唯唯诺诺应声答道:“我派十二祖师内,的确有一名剑道修士,其力压四域,冠绝横云,在南域内不是甚么秘密,大人只若稍稍打听些许,便知小的所言不假。” 李秀峰眼神往张崛身上一落,就见其浑身抖若筛糠,不由哼笑道:“量你也不敢欺瞒本道,只是这力压四域,冠绝横云……”他循着松山望去,前头的主峰已然被凿出一方洞口,内里似乎有风动的迹象。但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山风。 是货真价实的剑气罡风! 章一百三五 罡风烈接连丧命 李秀峰自上界而来,广陵派内虽然没有剑意境修士,但剑罡境弟子还是有两三人在,他等无不是受长老看重,众多弟子崇敬的核心真传,叫李秀峰等人轻易接触不到。 唯一一次见过剑罡境弟子真容,还是托一位同族的福,在从旁协助其斩杀妖将时,远远见识了剑气成罡的手段。 这才使得李秀峰能认出,松山主峰内的禁制,实则是剑罡阻挡,并非阵法之故。 三年,足足用了三年时间他才将这剑气罡风损去部分,若留下剑罡之人真如张崛所说,是那两千多年前的灵真祖师,此人实力便真是可怖至极了! 李秀峰心头生出几丝忌惮,不过喷薄而出的渴求,又迅速将仅余的冷静镇压了下去。既是那等强者留下的东西,想必定是珍贵至极,何况眼下他已肯定赵莼并未注意到松山之地,放着宝物不取,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你,前面带路。”他遥遥一指,示意张崛先行,而后者虽为灵真遗徒,对松山祖地却是一窍不通,只能缓步向前试探,迫于李秀峰的威势,不敢稍作停留。 而李秀峰带着张崛,自也不是为了引路一事,只见他伸手把住其肩头,自己加快了几分不乏,结果便如心中所想,有这修行灵真道法的弟子在前,主峰上的阻力明显消却不少,又受他奋力一破,两人刹时就遁入了洞穴所在。 张崛望着前头幽深漆黑的景象,心头似被大手扼住一般,陡然被惧意侵占,咽了咽口水道:“大人,这前头的路小的实在不认识,也不敢肖想贵派弟子之位,便叫小的在此回去,可成?” “回去?”李秀峰似笑非笑向其睨去,大手轻轻往张崛脑袋上一放,下一刻猛然发力,手下头颅便像果实般炸了开来,红白之物四处飞溅,血液的腥气霎时喷涌而来。他一个除尘小咒将手中秽物消去,蹙眉看向张崛尸身,便又从指尖弹了一点火星过去,不过几个呼吸,就将之烧成灰烬。 “此事被你知晓,本道怎能容你活命回去。”他面色阴冷,一拂衣袖向洞穴深处遁去,此中剑罡历得两千余载岁月,又被他锲而不舍消磨三年,如今已然不能阻挡他的步伐。李秀峰唇角微勾,举目往洞内瞧去,欲在黑暗中找到前人留下的珍宝。 恍惚间,他看见一颗颗晶亮璀璨的物什嵌在壁上,还未等他出手摘取,就觉通身剧痛,不由为之发出一声哀嚎,一刻钟后,这一实力不凡的分玄修士,竟是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生机尽失! …… 这日,嵇辰正有要事召诸位分玄相商。 横云各域素有百宗朝会这一盛事,此会十年一届,至如今已然到了举办的时候。从前广陵与至岳几处势力争斗不休,这盛事遂因此搁置了两届,直至十年前至岳不敌,不得不将魁首之位让与广陵,今朝十年期满,嵇辰便欲重启此会。 算起来,这还是广陵派接任魁首后的第一届百宗朝会,是为宣扬威势的大好时机,且眼下唯一对他等有所威胁的灵真,羽翼还不曾丰满,日后之事不作考虑,如何顾好眼前,才是嵇辰心头的打算。 拟定朝会名单,准备优胜彩头……此都是魁首宗门的责任,听闻从前至岳宗,甚至截取过灵脉分支赠予优胜宗门,广陵派不愿落于人后,便也得拿出像样的彩头来。 而这等大事,自要和门中分玄细细商讨。 嵇辰唤座下童子前去将分玄修士请来,直至众人皆到时,才发现其中唯独没有李秀峰的身影。两人虽有不睦,时常起些口舌争端,但涉及宗门大事时,李秀峰也不会任性妄为,毕竟返回宗门复命时,若遭嵇辰告上一状,长老们定不会放过于他。是以嵇辰再三询问,听童子言道李秀峰洞府无人后,顿感十分讶异。 “诸位可曾知晓李师弟的下落?”他向众人问道。 广陵派分玄面面相觑,近年来虽瞧见过李秀峰屡次出入宗门,但具体去了何处,却是不大了解的。 问询不出结果,嵇辰心头顿生不悦,只能先将此事搁置一旁,与众人把百宗朝会的事宜定下。末了散会之后,又有童子上前通传,讲到李秀峰洞府的奴仆前来觐见,嵇辰遂唤之入内,不料那人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泣涕连连道: “掌门,我家老爷的魂灯,灭了!” 修士以命神点燃魂灯,此灯一旦熄灭,即意味着主人身死! 嵇辰霎时从座上站起身来,高声喝道:“这如何可能,你速速将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那奴仆虽是仆从身份,但本身也有凝元修为,跟随了李秀峰许多岁月,十分受其倚重,是以对其时时去往松山一事,大抵也知道个一星半点,几个时辰前,他正如往日一般在洞府修行,这时忽有异感生出,竟是与李秀峰结下的主仆契约就此中止,叫他再不受人奴役了。而主仆契约若非李秀峰主动毁去,便只能至一方死亡而止。他旋即向洞府内室奔去,那摆放正中的魂灯果然已经灭去,只剩下青烟袅袅飘起! “松山……”嵇辰面色怪异,他清楚松山乃灵真祖地,还是因为壬阳掌门淳于归在他面前提过,说是山中藏有珍宝,希望自己能派人相助,届时便可共分宝物。 不过嵇辰对此无意,故不曾出言答应,自然也没有踏足过松山境内。 “好端端的,他去那处做甚?”虽是面沉如水,嵇辰却也立时架起遁光向松山行去,李秀峰在广陵派主宗还有位真传弟子做同族,此番陨落在了横云,他自当难辞其咎。 匆忙赶路时,嵇辰腹中渐也有了揣测,与壬阳交好一事本就为李秀峰的主意,淳于归亦与之走得极近,松山藏宝之事,他定不可能只告诉了自己一人,若李秀峰知道宝物下落,又会如何行事? 嵇辰呼吸微紧,低声骂道:“蠢货。” 章一百三六 福祸逆转洞中宝 嵇辰在松山主峰外逡巡数个时辰未果,才踱步进入洞穴,未行多少步,便望见一具尸身倒在地上。 而自洞内呼啸滚来的烈风,又在其身上法衣割出道道痕迹,叫他再不敢轻易上前,只能远远打量着李秀峰的尸身。 其脸上血痕道道,双目瞪起,经外奇穴处胀出两个鼓包,可见嘴中咬紧了牙,同时面目青紫,双手端举于胸前,五指扭曲呈抓握之相,不难瞧出死前七窍出血,经了一番剧烈的痛苦。 修行至分玄境界的人,竟也死得如此惨烈,嵇辰看得背后发凉,只确定了李秀峰已死,便匆匆架起遁光撤离此处。 他对此无能为力,可不意味着旁人没有解决之法。 这松山乃是灵真派祖地,其中异怪,只怕唯有本门弟子才能解释得清了。 李秀峰之死绝不能算作小事,嵇辰方从松山撤去,便打起主意拜访灵真,不过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底气,毕竟李秀峰是自己要往松山去的,腹中种种心思更算不得在理,究其根源,还是广陵落了下风。 不过被弟子领进上严殿后,看赵莼的神色,似乎又像猜到了自己的到来般,毫无半分惊讶之意。 他打了个稽首,将李秀峰身死一事言明,这时才见赵莼眉头挑起,目中划过一丝诧异:“贵派长老身死之事,本道确是不大清楚,但嵇掌门到前,门中弟子却是向本道上禀了另一桩事。” 今早连婧从入定中醒转,便见王振焦急万分,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待询问后才知,日前张崛被广陵派之人强行掠走,至如今生死不知,跟随于他的修士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找到王振,期望他能央托宗门出手相助。 王振此人与张崛本就有些故旧,是以愿意前来说情,但连婧心中担忧的,却是广陵派掠人的真正用意。赵莼不曾现身前,此派在南域可谓纵横四方,迫使至岳宗、榕青山等势力不得不结盟以抗,如今灵真复立,他等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 为此,她连忙赶到上严殿,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了赵莼。张崛本就见风使舵,怀小人之心,如若再经广陵派威逼利诱,对灵真恐怕颇为不利! 而赵莼倒未觉得张崛能对灵真造成多大损害,眼下宗门有她照抚,自是稳如泰山,只不过广陵派掠人一事,却叫她格外好奇起来。 “便不知贵派修士,为何要掠走那张崛了?” 嵇辰尚还不知这一桩事,但细思过后,却能猜到此事必然与李秀峰有关,遂又思忖片刻,选择将淳于归所言那事言明于赵莼。语罢,即见她冷冷一笑,心头怕已了然。 松山内藏有什么东西,不会有人比赵莼更清楚,李秀峰也好,淳于归也罢,若是打起那山中之物的主意来,亦不过是个自寻死路的结局。只是归杀剑已被她取走,而山中剑意又存留了两千余年之久,已是堪称薄弱,李秀峰好歹乃是分玄大圆满境界,此番葬身其内,便很难不叫人怀疑,是否发生了甚么变故。 赵莼微微一叹,颔首应下嵇辰之托。至松山时,正好能瞧见人为凿出的一方洞口。 此事做得并不隐蔽,只怕在那李秀峰心中,松山早已被灵真彻底舍弃,故而不曾加以遮掩。 她见此心生不悦,暗道破坏一宗祖地本就为无礼之举,且李秀峰还怀有盗取宝物的念头,如今取宝不成反身死其中,倒也算应得的报应。 循着洞口入内,区区剑气罡风不足为碍,但愈往深处去,却愈叫赵莼心绪沉重下来。 “这是……”她招来一股洞中灵气,这才晓得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灵煞!” 虽是同为灵煞,松山内的灵煞又与鬼嚎窟中的不大一样。后者因地形呈囚笼之相,将灵脉困于其中结成煞气,而松山内成煞的原因,却是和师兄斩天的剑意有关。杀戮剑意乃万千剑意中最凶厉的一种,掌握此剑意的修士若心志不坚,便易嗜杀堕魔。 从前有归杀剑镇守,叫剑意气息不敢作祟,后来此剑被赵莼取出,留在松山内的剑意气息彻底没了压制,便裹挟着主峰下残存的灵脉碎屑,结成了剑气灵煞! 李秀峰毫无防备,一时受剑气灵煞入体,丹田灵基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通身经脉更是惨不忍睹,赵莼见此只能摇头一叹,招手将其尸身收捡下来。 抬头望去,周遭石壁上又有数十颗晶莹璀璨的晶石,其上灵煞尤为浓重,应当是此地灵煞因无法外泄,久而久之形成的灵煞结晶,赵莼伸手取下其中一颗,握入手中时有若坚冰一般阴寒,但识海内的血色小剑,却是因此有些躁动起来。 她暗忖片刻,对识剑这般异状已是心中了然。 斩血剑意与杀戮剑意出自同源,只是等阶不同罢了,师兄斩天成就杀戮剑意在身,留下的诸多心得体会,也叫她受益匪浅,只可惜对方陨落已久,不曾遗留有剑意供自身参悟,如今凝结的灵煞结晶,内里带有些许剑意气息,赵莼便可加以利用,使斩血剑意早日进阶! 不想取走归杀剑后,此地还能生出如此有益自身的灵物,如若不是李秀峰心生觊觎,她倒未必能够顾及到松山里的情况。 便催动气力往石壁上一震,颗颗灵煞结晶顿时脱落下来,被她尽数纳入袖中。如今修为增进,袖里乾坤这等神通已然胜过储物法器,且不必区分死物活物,此也是为何归合境界以上的修士,几乎不用储物法器的缘由。且法器总有遗落损坏之嫌,终是不如神通来得便利。 赵莼神识沉入其中,将灵煞结晶略作清点,此物形态规格皆不相同,有拇指大小的,也有黄豆模样的,共计三十九颗,足够她修行参悟一段时日了。 行出松山主峰后,赵莼伸手一握,将洞口生生捏合紧闭。没了灵煞结晶,此地煞气最多三五年就会消散一空,这期间受她神识镇压,自当不会有人敢来此作乱。 章一百三七 人生难得不别离 李秀峰的尸身自交还回了嵇辰手中,他既知此事乃广陵派不占理,便只将其中缘故告知了门中分玄,对外则宣称李秀峰功法修行有误,在洞府内受真元逆行而陨,那唯一对此有所知悉的凝元奴仆,也被嵇辰做了了结。 时临百宗朝会前夕,李秀峰身死一事爆出,南域各处宗门便多有惊动,后听闻广陵派放出的理由,怀疑真假者自然有之,更有广陵派门中内斗,掌门一系之人下此毒手的说法,不过并无修士联想到灵真身上便是了。 如此盛事赵莼亦有听说,消息才出之时,广陵便派人将朝会请帖亲自递到了幽谷来。按理说惟有分玄坐镇,才可为一方大宗,灵真复立仅有三载岁月,门中凝元更是只得三人,并不满足百宗朝会至少十位凝元的要求,故而如此礼遇实则是敬重于赵莼,而非宗门之故。 不过她没有前去赴会的念头,更无心与其余宗门争夺魁首之位。而若要彻底了断与宗门的因果,便不能处处介入于灵真之事,赵莼有感,在灵真愈发显现出兴盛之势,逐渐羽翼丰满后,那牵连的因果也便愈发有了浅薄之相。可以料定的是,灵真在南域彻底稳固的那日,就是赵莼因果了断,该离开此界的时候了。 是以她并未插手朝会一事,只吩咐徐沣好好挑选弟子,尽力而为便是。 三人中,蒙罕与徐沣都未过百岁,能够参与凝元一战,雷雁却是受年岁所限,无法大显身手了。既如此,此回便是由她留下来看护宗门,蒙罕、徐沣二人带领门中弟子前去广陵派赴会。 此行一去三月才归,两人前来复命时,面上皆都喜气洋洋,可见此回百宗朝会的结果确是叫人十分满意。 据蒙罕所言,此番带去的弟子内,出了数位资质不凡的好苗子,中有一人名为顾思年,乃是今年才以练气大圆满境界入门,后突破筑基不久的新晋内门弟子,其在朝会上越阶克敌,败下榕青山一位筑基中期修士,如今已被徐沣收作弟子,来日可堪重任。 除此之外,此届百宗朝会的奖赐亦是十分丰厚,法器灵物自不必说,凝元位次前十,有灵脉分支赐下,广陵派更另外拿出三枚破玄丹,奖赐给凝元位次前三,此丹功效神奇,可将修士突破分玄的几率增至七成之多。虽然以此突破之人,只能化出最寻常的真元光华,但于横云中人而言,这已是极为珍贵的至宝了。 徐沣只凝元初期,自然未入前三,但蒙罕实力不凡,力压众人将第二取入手中,那三枚破玄丹中,便有他一枚。 不过他修习阵魁一道,破玄丹对其无用,与徐沣商量后,便欲把这丹药交由雷雁吞服,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位臻至大圆满境界的道修,眼下灵真正缺少一位分玄压阵,最适合服用破玄丹的人,舍她其谁! 便由赵莼从旁护法,雷雁闭关将破玄丹吞服炼化,又是三月过去,幽谷内砰然荡开一处灵潮,四面八方的灵气顿时向着灵潮眼位席卷过去,复立山门后的第四年,灵真再次有了一位分玄修士坐镇门中! …… 上严殿之下,暗洞内。 赵莼自入定中醒转过来,握在手心的灵煞结晶业已炼化成空,此乃三十九颗结晶内最大的一颗,亦是最后一颗。 至此所有灵煞结晶全部炼化,距离百宗朝会时,已然过去了足足十七载岁月! 而修士寿元长久,到归合期已暴增至千岁,修行中的这十七年,甚至未叫赵莼觉得有多漫长,仅如弹指一挥间。 “杀戮剑道的剑意气息,果真对斩血剑意颇为有用,如今我距离中千剑道内的嗜血剑意只余临门一脚……不过在横云内应该是没有进阶的机会了,等功成圆满上界而去,便能顺理成章进阶嗜血剑意。”她长舒一口气,将膝上长烬收回丹田。 九大天地灵物铸就的长烬,有一个格外适合于赵莼的长处。寻常剑修将剑意注入本命灵剑后,灵剑便会对其余剑意产生排斥,长烬却不会如此,赵莼身上两种剑意,它都可轻松容纳,催动庚金剑意时,此剑坚韧锋锐,而当催起斩血剑意时,长烬便尤为凶厉暴虐。 只是两种剑意尚有等阶高下之分,还无法同时使用,便不知晓和太乙庚金剑意同为本源阶的杀戮剑意,可否同时催动了。 赵莼此番出关,身上与灵真的因果牵连,已然淡薄到极为微弱的地步。如今有雷雁这一分玄修士坐镇,陆续又收了不少弟子入宗,加上经年累月的蕴养,幽谷内灵气丰沛形成雾状,真正成就了一方福地。而上一届百宗朝会时,灵真又得到一枚破玄丹奖赐,正好徐沣也触及到了凝元大圆满的门槛,此枚破玄丹便由他进行吞服。 宗门蒸蒸日上,离她却是越发遥远起来。但世事往往如此,在经得最初的一道交汇后,再往前走就是长久的别离。 这十七年内又涌现出不少凝元修士,当中便有拜入徐沣门下的顾思年。 她天生金水双灵根,是灵真复立山门时,从幽谷依附而来的修真家族子弟,十年前以二十五岁之龄成就凝元,两年前修成第三境剑气。其性情坚韧而孤傲,赵莼有时望见她,会想起当年初见秋剪影的那一日来,但顾思年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如初升之朝阳,不似后者那般,总被深深的阴翳所笼罩。 “这一门《纵月弄影剑术》,是我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正好与你灵根相合,今日便赠予你修习,望你勤修不辍,早成正果。”赵莼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浅笑着将之递与顾思年,“你在剑道上颇有天资,假以时日可成大器,只一点你须记住,守好本心,莫要误入歧途。” 顾思年有些惊喜地将玉简接过,又听赵莼后半句告诫之语,顿时敛下喜意,坚定点头应道:“前辈诫语,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章一百三八 缘在上界归重霄 她尚未经过什么挫折,修行至如今堪称顺风顺水,整个人便如一柄出鞘的长剑般,显出锋芒毕露的锐意。 常言道,刚过易折,若顾思年参悟不到此般道理,日后恐还会遇上些许磨难与艰难。但有心之人不惧难事,挫折或许会成为她修行的助力,便无须赵莼苦口婆心过多干涉。而强行压抑人之性情,反而会对其有碍。 “我恐怕在灵真留不了多久了,正好你师尊近来也欲闭关一段时日,往后你若在修行上遇到疑难,可到上严殿后殿来问。”赵莼偏爱上进之人,既然顾思年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她助其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而顾思年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了几句谢字,才握着玉简告辞离去。 她确也十分勤勉,每遇疑难必来恭请赵莼解答,修行进度堪称一日千里,而所见愈为广博,视自己则愈为藐小,顾思年在赵莼口中得知,修成剑道五境后,方算步入万千剑道之中,而她亦不过才第三境剑气,离那般境界还遥远得很。如此见闻,竟使她一时谦逊不少,再不如从前那般狂傲。 斗转星移又是三载。这一日,幽谷上空再度卷出灵潮,丰沛灵气顿见涌流之相,赵莼对此般景象心知肚明,遂收起异火,将炉中铸炼之物取出,准备出门道贺。 在徐沣出关的那一刻,无形的尘缘因果忽地异动起来,此回却是彻底断去,令赵莼心头一空,望见幽谷时,竟生出茫茫漠然之感,没有了往前的那般亲近。而识海内,又是凝结出了一道金光符诏! 与此同时,灵真众人亦是感觉有些怪异,不过掌门成就分玄的喜事,迅速便将这一异感压下,是以未有人对有所察觉。 两名分玄坐镇宗门,凝元境界中又有蒙罕压阵,且这三人关系又十分亲近,如今的灵真派,才算真正在南域内有了立足的底气。 赵莼将三人并诸位长老召至上严殿内,言道:“我在此界算是功成圆满,便到了与诸位道别的时刻了。” 虽说众人都是知晓必定会有这么一日,但真正听闻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灵真派不仅是因她成功复立,这二十余年的安定和乐,也都是源于南域诸宗对赵莼的忌惮。她走后短时内,广陵派等势力固然不敢挑衅作乱,但当各处宗门察觉到赵莼真的离开之后,灵真的境地便绝不会好过如今这般。 故而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不少凝元长老开口挽留,只是赵莼去意已决,也知晓他们心忧何处,便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四团金光来。她弹指一挥,其中三团金光就此显形,乃是一柄法扇、一支玉笔与一朵金莲。 “这三件法器为我亲自炼制所得,俱为玄阶中品,可为分玄修士驭使,眼下并未取名,日后若有人与之有缘,便叫那人取名罢。” 玄阶上极两品,乃是归合修士所用的宝物,故而中品法器在这横云内,已然是顶尖至宝。众人哪能不知这是赵莼为庇护灵真所留,见徐沣将法器接下后,便当即呼道:“前辈高义!” 而剩下的那团金光,赵莼却是将顾思年唤了上来,令其将本命灵剑现出。 此柄灵剑乃是其师尊徐沣所赠,堪堪在黄阶与玄阶之间徘徊,往后若顾思年成就分玄,还要另寻灵物重铸此剑,以将之提为玄阶灵剑。不过好剑本就难寻,徐沣寻得此剑也颇不容易,赵莼便将那金光直接按入剑身,只见一道璀璨光华霎时从剑尖流至剑柄,灵剑就像是蜕了凡尘一般,骤然灵动起来! “清凌……好名字。”赵莼抚过清凌剑剑身,其上隐隐传来铮铮剑鸣,她以金相灵气铸炼了金精,融入此剑后,至少在真婴境界前,顾思年都无须重铸本命灵剑。 “我二人有些缘分,但如今还未到时候,”她看向顾思年,起手望其眉心一点,霎时就有一道赤金符诏落入对方识海,“若有朝一日你到了大千世界,可凭此道符诏往昭衍仙宗寻我,届时再续师徒缘分不迟。” 余下众人闻见大千世界,顿时惊愕难掩,后见赵莼对顾思年有收徒之念,便更是心生羡慕。 即便横云上面还有一层中千世界,但见赵莼笃定的神情,却叫谁都不敢怀疑,顾思年会否成功上界而去。 她自怔愣中回过神来,暗暗将昭衍仙宗四字刻于心底,向赵莼颔首应道:“弟子明白。” 徐沣见此有些惆怅,却并不感伤,以顾思年的资质而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时日问题,身为师尊,往往期盼着徒儿能走得更远,若她日后进入大千世界争锋,反而是一件莫大的喜事。 赵莼将此些事情略作交代后,便起身向北域天路行去。 重霄内的局势应当还算稳定,是以未曾波及天路,她拒下圣陀天宫送行之举,拂袖向长阶一跨,即化作一道清气遁入天路之中,离开了横云世界。 天路将虚空元炁阻挡在外,但强横的压力碾来,于修士而言也绝不是什么美妙之感。 进入重霄的一刹那,赵莼心头顿时松快许多。这时,她识海内因了断尘缘因果而降下的两枚金光符诏,竟轰然消散成空,从中溢出的神力猛然向元神涌去,赵莼不敢懈怠,当即运转气力将元神稳下,而在此神力的助益下,两枚元神竟同时化出一道虚影向丹田渡去,一左一右压在了道台上! 小半个时辰后,道台上竟现出两座虚态缥缈的神像来。 归合中期,已成! 浩瀚的元神之力滚滚涌动,赵莼顿感畅快无比,日后她便可像其余归合修士那般,御出神像角力,此举拼的是谁人元神更为强悍,她有一双元神在身,又有两柄识剑护持,只若不是神像凝实的归合后期修士,被她这神像一镇,轻则重创痴傻,重则元神溃散,身死道消! 怪不得师尊要她提前下界了却尘缘,原来此中的进境会如此之大! 章一百三九 静中有变人魔事 呼吸略微平复,赵莼方收敛了气息下来。 入来重霄后,正是临于三寸海上,脚下海水受狂风卷动,形成惊涛骇浪拍打不休。此处向西,可至海外幽州,而朝东方行走,便能瞧见六州大陆的边域第一城——鲸骨! 高耸城墙以玉白鱼骨砌就,浩瀚苍穹之下,大船御空行进,风帆鼓胀。她已有六十余年不曾来过此城,但城中面貌却是没有改变多少,不过从前来时,城门外无人驻守,今朝却有身着甲胄的兵卫,细细将通行之人辨过。 想来与魔劫一事,应当不无关系。 赵莼洒然一步,便从鱼骨上跨了过去,底下兵卫见其乃是以气机挪移而走,心下顿时了然,知道是一位归合真人入了城,遂不敢打扰,只将此人身份交予船上修士辨认。又见大船并未将之拦下,便晓得这一位真人的身份,是出不了什么岔子了。 她下望城中景象,忖道其内巡逻力度比往前大了不少,而百姓生活倒一如既往,不见受魔劫影响的模样,可见如今战事,应是还未波及到此处来。 不过鲸骨城毗邻三寸海,在六州大陆上地处西北境内,故不与禁州接壤,中间还隔着妖族精怪聚居的丛州之地,若战事打到了这一方来,丛州便有失守之嫌,对人族三州亦是颇为不利了。 赵莼暗暗点头,也不打算在这鲸骨城中继续逗。归合修士缩地成寸,却也无法跨过三州大地上南北纵横的地裂,若要去往中州,便还是阵法更为得用。 如此辗转两日,方才到了天极城地界,回到宗门之内。 在此之前,关博衍已是下界归来,而宫眠玉成功突破真婴后,亦是请缨下界,如今皆在重霄分宗内。 赵莼入宗后,便先行前去拜见掌门施相元,而对方见她到来,目中也颇有欣慰之色,笑道:“博衍下界时与我提过,说是亥清大能对你另有嘱托,恐无法立时回到重霄中来,如今应是事情了结,让你能够安心应对这魔劫一事了。” 尘缘因果之事并无几人知晓,施相元便以为亥清是叫赵莼修行历练去了,且她正好又晋入归合中期,旋即令他更为笃定这一念头。 赵莼倒也不曾出言辩驳,在殿中入坐后,便开口询问起近来重霄的景况。 她在下界耗去二十四年,如今终于重返宗门,而看施相元的神色,她担心之事应当还并未严重。 果然,对方轻轻颔首,拂袖往地上一挥,那光洁地面遂化出山川河流,使六州大地齐齐在其中演化出来。北部三州被人族占据,依托长脊山修筑有长城关隘,在其上如同巨龙蜿蜒伸展。向南则能瞧见丛、禁二州毗邻,东面与大片蛮荒之地接壤。 “魔劫爆发后,禁州上的黑雾便退了下去,”施相元将禁州南半地界圈起,内里晦暗不明,叫人难以窥见半分,“此为邪魔老巢之所在,而这些年里派去打探情况的修士,又都身死其中,是以我等一方尚还没有此处的情报。 “至于北半地界……自黑雾退却后,其内大片邪魔地巢虽是消失了个干净,但却有诸多邪魔驻军于此,偶尔有战事爆发,便是这些驻军侵扰我人族关口,挑动争端。 “不过战事皆在关外,还不曾叫那邪魔们进入三州,倒是少有的欣慰之事了。” 赵莼亦是颔首同意此言,继而又听施相元讲起其余地界的局势来。此回邪魔一方来势汹汹,除了人族三州饱受其害外,妖族精怪所在的丛州地界,也时时受到攻袭。邪魔喜食血肉,且并不单以人族为血食,妖族精怪大多血气旺盛,对他等乃是上等佳肴,加之丛州不若三州强盛,魔劫爆发后的二十余年中,竟是此州受难最为深重,多番前来向人族求援。 三州自也遣了修士前去襄助,毕竟丛州失守后,邪魔与琅州相接之地,便会一直延伸到三寸海,若使海中妖魔与之连横,如今之局势,便又要变化许多了。 好在大劫当前,海外幽州亦是按从前承诺,出手与人族一同抗劫,现下丛州情形稳定许多,也是因为有几位天妖亲自从幽州赶往过来,将邪魔驻军逼退三千余里。当中就有六翅青鸟族的青栀神女,其精通丹术与命理之道,对战局助益良多。 因边关稳固,施相元面上倒未有多少愁色,不过念起一事来,却叫他语气沉了下去:“此次魔劫与记载中的有些出入,距镇岐渊弟子上禀得来,那邪魔驻军中,出现了一类肖似人族的魔物,而此前也从未有过关于它们的记述,边关作战的修士们,皆唤之人魔。” 赵莼神情一凝,心中渐有些记忆浮动起来。 “人魔体态与我人族类似,只是通身乌黑,四肢有爪。它等虽也以血肉为食,但大多性情高傲,瞧不上邪魔尸鬼,只将之视作奴仆。而在人魔的奴役下,禁州内筑起诸多魔城,使邪魔们排兵布阵,实力更甚从前不少。 “我等也曾捕获过人魔,发现其头颅之内,甚至有一物与元神极为类似,借以此物,即便是实力微薄的人魔,也能号令大批邪魔尸鬼为用,轻而易举发动战事。” 施相元对人魔描述越多,便越叫赵莼想起曾经所见所闻来。 筑基时她前往鸣鹿关历练,在一处邪魔地巢内,曾亲眼见得一物育出,身形面貌都能与施相元话中魔物对上,而那魔物对她等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唤人族为……劣等种。 赵莼将之尽数告诉施相元,对方微微一愣,却也点了点头:“人魔的确是如此称呼我族不错。” “那便与弟子所遇之物是为同类了。”她目色微沉,对人魔大有忌惮之意,此些从前未曾出现过的魔物,只怕是劫难中的巨大变数。 当年鸣鹿关将此事上禀,还未等三州派人前去探查,那黑雾就笼盖了禁州上空,倒使得人魔一事如今才浮出水面。 章一百四十 庐舍庇得蛮荒客 裕州,岷月城。 晨晓初分之际,长街渐有了些人气。城主府中陆续有弟子集结一处,面上略有笑意,齐齐议论着此行任务。 他们大抵皆在筑基境界,昨天在府中歇了一日,今朝便都是精力充沛的模样,而见衣着打扮与腰间符牌,能知晓这是昭衍仙宗弟子,身上灵气使其余势力莫敢相较。 “此行当要多多斩魔,积累战功在身,也不瞒诸位师兄师姐,得坤殿那一部《春明心经》,师妹我已看上多时了。”当中一黄衣少女浅浅一笑,话语中多有势在必得之意,似乎斩杀邪魔尸鬼,对其而言不是什么艰难事情。 旁边站着的秀美女子笑着看她,目中满是怜爱之色,此刻挥了挥手,嗔道:“你呀你,总是这般浑不怕事的模样,出行前才得师尊叮嘱过,蛮荒中已有不少邪魔尸鬼踪迹,叫我等务必小心,你却是大胆,已经想到回去后的事情了。” 岷月城地处琅州南部,过一道关口便能进入蛮荒。她们此回乃是得了宗门下令,到蛮荒中接引人族修士避难。自从魔劫爆发,最没有抵抗之力的蛮荒刹时便被邪魔侵入,致使其内人族修士饱受残害,纷纷向三州地界逃难过来,昭衍自不可能放任其受此摧残,但尽数引入三州境内,却也颇为麻烦。 于是折中而行,在关外修筑庐舍,使逃难之人得以避入其中。这一次遣派弟子前去,则是其中一处庐舍外,出现了一支人魔统率的邪魔驻军,数月内已经有不少意欲逃往此方的人被其掳去,而庐舍难民实在太多,关口驻地内人手不足,这才紧急向宗门求援。 此任务看似危险重重,其实倒是不然。 由人魔统率的邪魔驻军,远非区区筑基弟子能够抗衡,故而斩杀邪魔实是由上头的弟子出手,她们要做的是护送难民进入庐舍,防范魔童与尸鬼前来侵扰。而若遇上危险,自也有上头之人庇护看照,比绝大多数蛮荒中的任务都要安全许多。 是以黄衣少女才一脸轻松,毫无惧意,反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 “听说这回前来的归合期弟子,就是数十年前在天剑台夺魁的赵真人赵莼,那时她才凝元境界,短短几十年过去,便跻身真人之列了。”黄衣少女语带羡意,她们这些筑基弟子入门还未有多久,故而未曾见过赵莼真容,只在宗门传闻中,听到过这位剑修天才的种种事迹。 而赵莼才回宗门不久,道号未得广传,门中弟子便直接称了她为赵真人。 “不过赵真人另行有事,宗门便直接让我等先到岷月城来了,今日启程出关,想必她应当是会出现的……唉,我从前以为卓师兄就算顶顶厉害了,毕竟之前那届天剑台论剑,他可是摘了十六剑子的名号,原来宗门里还有更为厉害的人物呀。”黄衣少女虽不修剑,却格外钦慕剑修强横的手段与实力,说到此事时,双目如盈水般晶亮晶亮的。 “这是自然,”秀美女子浅浅笑道,“人族三榜要数我派与太元占额最多,且门中万千大道并行,卓师兄在剑道内都算得不最厉害的那一个,更别提和整个宗门的天才弟子相比了。” “两位师姐所说的赵真人,是哪一个?” 在旁边听了不少笑谈入耳的清秀少年忍不住抬头询问,不想黄衣少女竟惊叫一声,疑怪道:“马师弟连赵真人都不曾听闻过?” 马师弟闻言赧然,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应道:“我去年才从外院入宗,期间一直在洞府修行,故不曾得知这些。” “那我可要与你说道说道了!”她嬉笑起来,嘴上如连珠炮似说出几桩事迹,但就在此时,场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喝,原是此行率领众弟子的凝元修士出面,令众人肃静下来。 “真人已经到了,我等一刻钟后便可启程,尔等好生检查检查身上的东西,丹药法器都要备足,出了三州可没什么补给的地方,莫要出什么岔子!”这冷面修士嘱咐完毕,方见天际浮来一团云霞,待云霞消却之后,现出了个身形颀长的女子来。 她瞧上去甚是年轻,眉眼也生得十分标致,气质出尘如静水,又怀有几分锋利与冷峻。此种冷峻不是那冷面修士一样的行为作态,而是深秋般的肃杀,是以即便她嘴角微有笑意,也叫众人深感畏惧,不自觉生了怯懦出来。 “如今我人族同胞尚在邪魔手下受难,于情于理皆耽误不得,诸位若已准备妥帖,那便即刻启程吧。” 说罢,赵莼向那冷面修士点了点头,这才重新架起云霞,先行向关口过去了。 弟子们见状哪敢怠慢,连忙收拾行装一齐去往关口,黄衣少女缩了缩脖颈,往秀美女子处凑近道:“原来赵真人长这般模样,瞧上去就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呢,听她讲话就像师兄师姐们一样,不过当她站到我面前时,我却有些吓得不敢说话了。” “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这样,”秀美女子轻声安慰于她,笑道,“我等尽都有些害怕呢。” 也并非是没见过归合期弟子,但气势强如赵莼这般的,实是十分少有了。 一众弟子受冷面修士率领,各取了通关文牒后,终于进入了蛮荒境内。 赵莼早她们几个时辰来此,在周围几处庐舍了解了一些情况。 蛮荒中有不少人族城镇亦在抵抗邪魔,只是势力微小不成气候,若有归合、真婴修士坐镇还能勉强庇护一方,但要是实力不足被邪魔攻破,能从中逃出来的修士,便不足十之一二了。 如今庐舍内的百姓与修士,都是本就离三州地界极近,魔劫爆发后不久,就拖家带口跑到关口外住下的人。饶是如此,庐舍内也是人满为患,即便不停修筑房屋,也总有新的百姓逃亡过来。 能逃到此处,他们都已算十分幸运,那些深入蛮荒内里,一时过不来的人,还不知在受着怎样的苦难与折磨。而这庐舍虽然简陋,在蛮荒中却也如桃源一般了。 章一百四一 掌摧营地剑屠魔 至于近来出现在此处庐舍周围的邪魔驻军,已被关口驻扎的修士探明了具体方向。因着其中有人魔存在,邪魔驻军的规模还不算小,这一处关口内没有彻底将之剿灭的底气,宗门才将赵莼遣来。 而她本就打算请缨前往蛮荒,此事便也能顺手为之,施相元口中的人魔,赵莼亦想见识一番。 此前未有人魔统率时,实力较为低微的邪魔灵智未开,只循心中渴求行事,一旦抓得血食,便会直接吃个干净。人魔出现后,情况倒是有了些改变,距人族修士打探得来,此类魔物心性残忍至极,会主动倾城掠地,将人族或妖族精怪掳去圈养,喂食一种熬炼出的邪药,以激发壮大其体内血气,继而将之吃下补身。 是以如今那邪魔驻军的营地内,便有不少被囚之人,赵莼首要目标是拔除这一祸患,其次才是解救他们。 这听上去虽是十分冷漠残忍,但若本末倒置,因其中被囚之人而心感忌惮,致束手束脚不敢全力出手,那才会使得更多无辜之人受到残害。 魔劫爆发后,宗门内有不少猎杀邪魔尸鬼的任务,低阶魔物实力不强,便是筑基弟子也能将之斩杀积累战功,而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弟子死在这些低阶魔物手中,就是因为心性不坚,难有分辨轻重缓急的敏锐,最后人未救成,反而搭上了自身性命。 门中此回派来不少筑基弟子同行,除了接引受困之人外,便也有叫他们锻炼心志的意思。 赵莼见冷面修士已将弟子们带来,吩咐众人整备片刻后,即领人向那邪魔驻军的位置启程行去。 这些筑基弟子共一百五十余人,大多在练气时就已进入昭衍外院,等到筑基成功,便名正言顺入门修行,未曾受过什么挫折魔难。其中年龄最大者,亦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首次面对听闻已久的邪魔尸鬼,倒也不觉有何惧意。 冷面修士观见他们面上轻松畅意的神情,不由暗暗摇了摇头。这一批弟子在同代修士中都算是资质不凡的,故而一入宗就颇受看重,上有师尊庇护关照,下有师兄师姐们疼爱袒护,比不得真传弟子们那般一骑绝尘的天赋,偏偏还养就了一身傲气。如今魔劫爆发,宗门暂时停下了筑基弟子前往边关历练的规矩,但该有磨炼,仍旧不可缺少。 “也该叫你们瞧瞧宗门外的世界,与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模样了。”他微微一叹,号令众人骑上犀角巨兽,跟在赵莼身后行进。 风沙呼啸,残阳如血。 黄昏时刻的蛮荒有一种独特的悲壮。此处靠近三州,本是蛮荒内人迹最多的地界,目之所及,能望见诸多城镇在晚霞中散出柔和的光芒,若无邪魔尸鬼,此刻应是母亲呼唤孩童回家的时候,而非众人所见这般荒凉至极,连炊烟也不得一缕。 人们逃得急切,地上还留有许多带不走的杂物,晚风在空城中发出呜嚎,叫弟子们顿时有些伤怀,义愤填膺道:“可恨的魔物,定要杀之为快!” 冷面修士却对此充耳不闻,只催促着弟子们加快行进的速度。月光洒下时,营地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为避免打草惊蛇,除赵莼以外的人都离得较远,须等她出手将邪魔驻军的主力斩杀后,才能入内解救受困之人。 邪魔营地与人族有所相似,俱用营帐隔出尖顶住处,行走在其中的邪魔等阶分明,以两角一目,实力比拟筑基修士的小地魔为主,身后跟着四肢畸小,肚腹浑圆的魔童,至于更高阶的邪魔,应当俱在营帐之中。 据打探得来的消息可知,此处邪魔驻军内应当有三只四角四目,实力与归合修士相当的小天魔,至于统率邪物的人魔,按经验而言,也不会高于此般境界,以赵莼能实力,对付它们并不困难。 只是人魔狡猾,有各般手段给自己留下后路,稍有不慎便会令其逃走,若有机会,当要立时击杀! 她敛下气息,踏在营地之上,暗暗观察其中分布,正中的大营魔物气息最强,那三只小天魔只怕就在其中。而大营后方,能见许多荆棘围就的露天之地,时有邪魔在旁巡逻,向被困在里头的人投去觊觎目光。 不过赵莼怀疑的,却是人魔之所在。邪魔驻军公然驻扎在离庐舍不远的地方,如此挑衅之举,迟早会引得人族出手除灭,以人魔的灵智不会不知这般道理。是以到了危亡之时,它必有万全之策敢确保自己活命遁逃。 “但我亦有万全手段,叫你插翅难飞。”赵莼丹田一催,积蕴良久的真元遂化作一只惊天大掌,猛然向那大营拍去。 一时间,似乎天地都在震颤,这一掌摧枯拉朽般,把那大营直接拍入地下数十丈深,当中一只小天魔就此化作肉泥,另两只虽有所察觉而幸免于难,却也吓得魂不守舍,嘴中吼叫着囫囵之语,忌惮着不敢向赵莼这方靠来。 亦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只见两只小天魔忽然浑身一抖,面上瞳孔中爆出一阵凶光,似乎再多恐惧也比不上那从血脉中传来的指令,肉翅挥动间,就要向赵莼扑咬过来。 但光凭这两只小天魔根本伤不得她,此事赵莼能知,那人魔亦是心头清楚,故而才被她所捕捉到的一丝气息,现在就有了遁逃的迹象! 原是想趁着赵莼与小天魔纠缠的功夫,就此一走了之! 她直接催起大掌,把两只小天魔在空中生生捏碎,同时神念一动,分出一道剑气往营地后方斩去,而那人魔论实力还不足与小天魔相较,此番被剑气直接腰斩,却是生机顽强,凭着上半截身子在地上挣扎扭动。 赵莼冷冷一哼,把这营地内的邪魔杀了个七七八八,才示意筑基弟子们进来救人。自己则来到那人魔跟前,将其最后一丝生机断去。 怪异的是,那人魔一死,通身血肉顿时就化作一滩黑水,在头颅的地方,剩下枚豆粒一般大小的东西。 赵莼瞧见那物,心头顿时就冷了下来。 章一百四二 涉世未深惊尤变 此物不过豆粒大小,落于一滩黑水中,本是不大显眼。 赵莼伸手将之取来,其上隐约携着一股阴冷气息,十分微弱,却格外叫人熟悉。 若非怀有斩血剑意,她今日倒还未必能觉察此物,而这气息分外熟悉的缘由,竟是与魔种如出一辙! 不过这东西倒也没有魔种那般强烈,赵莼将其握入手中后,亦不觉有何怪异,不像魔种一般,总萦绕着蛊惑人心的气息。两者间的区别,便好似成熟的果实,与青涩干瘪的果苞。 她轻轻一捻,并未使得多大力气,此物就化作齑粉而散。赵莼见状暗忖,其与人魔应当为共生关系,人魔既亡,如此邪物自也烟消云散。 但能借以得出的结论是,操纵人魔发动魔劫,和暗中布下魔种之局的势力,正为同一处。 这倒算是此行意外的发现了。 …… 虽然早已知赵莼实力强悍,对付那邪魔驻军不成问题,但亲眼瞧见惊天大掌拍下,将整座营地并万千邪魔生生碾死的景象,还是叫一众弟子忍不住屏气凝神起来。 冷面修士率先回神,抬眼见赵莼给出示意,便喝令一声,唤弟子们御起法器前去解救受困之人。而营地内靠近中央营帐的地界,已是深深凹陷下去,邪魔腥臭而泛着青紫的血液四处飞溅,残肢与头颅零星掉落在地,更多的却是直接被碾成了肉泥。 剩下处在营地边缘,而侥幸活命的邪魔尸鬼,大抵也实力低微,敌不过这群来势汹汹的昭衍弟子。众人皆知,此乃积攒战功的大好机会,是以心头无甚惧怕之意,甫一冲入敌营,便纵御法器斩魔杀鬼,一路向着关押人族百姓、修士的监牢而去。 只待真正瞧见受困之人时,一众弟子都不由煞白了脸,心中充斥着愤懑与怜惜之情。 这其中修士有之,平头百姓亦有之,上至身躯佝偻、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下至垂髫之年的小小孩童,被喂食了那邪药之后,面庞与身躯都浮肿鼓胀起来,因体内骨架未改,虚浮的皮肉便好似一滩烂泥,叫他等坐立不得,惟有仰躺在地上这一个法子。而血气的翻涌,更使浑身皮肤呈现出粉红模样,个个苦不堪言,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喊着。 “莫再干看着了,还不速速将宗门赐予的丹药喂予他等,待半刻钟后解了这邪药血毒,也好带着人返回庐舍安置!” 冷面修士清了清嗓,呵斥过几声后,便有神思敏锐的弟子连忙从腰间摸了瓷瓶出来,大步向前喂药解毒。不多时,所有修士、百姓就都吃了丹药下去,也便在这一瞬间,人群中飞速掠过几道诡影,地上才恢复神智的人,则开始满面惊惶地大叫。 “是邪魔,不,是尸鬼!”有弟子分辨出这些诡影的来历,霎时脸色一变,目光凝重! 尸鬼此物论实力,比邪魔弱了不止一筹,但论难缠程度,邪魔可远远无法与之相较,只若有尸体存在,无论是什么种族,是人是魔都能叫其附身其中,若无法一击毙命,便会反受其害! 更何况,此地还有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 “啊!”有弟子惊叫一声,原来瘫软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受困之人,而是业已死亡多时,被尸鬼占了身躯,所以才能够动弹的一副躯壳,如今见有机可乘,遂窜出尸身,就要从那弟子的口鼻钻进去。 好在他身旁弟子即时出手,对着尸鬼便抛去一枚辟邪符箓,霎时见业火爆燃而起,将那尸鬼燃尽作一道白烟! 但陷入危急的远远不止这一处,因不少受困之人才解了邪药血毒,四肢虚弱无法行走的缘故,这群涉世未深的昭衍弟子未能觉察情势生变,受心中怜惜所致,对付尸鬼时总要顾忌身边之人,一时间束手束脚,对尸鬼显出不敌之态来。 冷面修士见之大怒,一面出手将尸鬼镇压,一面又得看护这群慌忙失措的弟子,失神之下,竟叫一名筑基弟子被尸鬼俯身的邪魔咬了一口,邪祟气息立时便从那伤口蔓延而上,几个呼吸就令其面色泛出乌紫。 便在此时,一道金光缓缓荡来,诸多尸鬼顿时呜嚎灭去,再看那筑基弟子时,其已被身着杏黄衣衫的道人封住了气息。 赵莼见他肩头被咬,便引出一丝真元向伤处覆去。大日真元乃天下至阳至正,可辟一切邪物,这点邪祟气息不算如何,在触得真元后,即开始缓缓退下,最终在肩头沁出一层毒血。待将毒血拭净,那弟子也睁开了眼。 “……”他嗫嚅几声,只觉身躯尚还有些冰冷,却不是先前那般怎么也感觉不到的模样,抬眼见赵莼面色微冷,便有些羞惭神色在脸上浮出,声音微弱道,“多谢真人搭救……” 这时那冷面修士也站上前来,稽首道:“弟子看护不力,特来向真人告罪。” 赵莼自知此事怪不得他,便只摆了摆手,道:“先带人回庐舍安置罢。” 而一众弟子渐也明了,自己今日险些酿下大错,伤及同门性命,故不敢抬眼打量赵莼,个个皆低垂着脑袋,有些失落与惭愧。 “尔等涉世未深,今日祸事,倒也在宗门料想之内,”赵莼叹息一声,开口道,“吃一堑长一智,来日再遇险况,便没有今朝这般好过了,关乎性命之事,从无有后悔一说,个中轻重缓急,还得亲自体悟分辨才成。” 此些弟子不过是心智不够成熟的问题,若能从中汲取教训,来日也能算作宗门的中坚之力,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费此口舌。 话音落下,才见赵莼腾身而起,踏上云头。留一干筑基弟子若有所思,暗暗点头称是。 至黎明破晓之际,弟子们终是带着受困之人回到庐舍,此后还要登名造册以录明百姓、修士的身份,看其与蛮荒邪修有无关联。不过都已不是赵莼需要留心的方面了,她将邪魔驻军拔除,便向就近关口交接了任务。 章一百四三 尸傀为目邪与魔 长脊山函虚峰,洞明关。 作为人族一百三十八座中型关口中,地处最西的一处,赵莼从东南一路过来,也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到此处来共有两大缘由,一是此地距离丛州较近,天妖尊者便在其中,二则是自从鸣鹿等微小关口并入洞明后,无生野即算是落入了洞明关的监察范围,那是人魔首次现身,也是黑雾弥漫最广的地界,如今黑雾退却,驻扎在无生野的邪魔驻军,却像大地上的疮瘤一般,怎么也驱除不尽。 关内有数位真婴坐镇,许是得了邪魔忌惮,一时没有大型战事爆发。但统率魔军的人魔十分狡诈,喜好对兵力并不充足,地处又尤为偏远的小型关口动手,破关后便入内掳掠百姓,等到援兵赶来,所见的就只有座座空城。 为避此害,这二十余年中,三州已是想方设法将西部小型关口撤去,尽数并入中大型关口城池之内,如此聚集人力,也省得人魔打起逐一击破的主意来。 而距离洞明关不到千里的一处山头上,以金玉铸就锦绣楼阁,一身华服的苍颜老道仰卧其中。 他须发皆白,面如七八旬人,但两颊与额头却俱泛红光,皮肤细嫩若出生婴孩,身旁打扇的两名侍女默然无话,细细瞧去才发现其双眼空洞,被人填了两枚硕大的玉珠进去,更以香膏掩去身上腐败气息,是为祭炼过后的尸傀一物。 如此手段,正是那邪魔道中人无疑。而临近三州,本应为邪修避之不及的地界,这老道却敢远渡万里来此,藏踪匿迹在洞明关外的山头之上,纵然有归合修为在身,却也十分大胆了。 此刻那老道面前摆设一扇半人高的铜镜,镜中隐隐显出崇山峻岭,与连绵作黑线的高大城墙,若有修士在此必能认出,镜内景象就是洞明关的关口景貌! 而这还非静景,来往有修士经行其中,便能叫这老道瞧个正着,但凡出现归合、真婴修士的踪迹,即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伸手往案上符牌一落,后讥笑两声,又瘫到榻上去了。 “神仙日子,这才叫神仙日子。”他伸手将玉盘上的灵果抓起,囫囵吃进口中,大肆咀嚼吞咽。 再想到一年前自己与那人魔做交易时,还有些畏头畏尾,思虑良多的情形,老道便也觉得有些欷歔。他号作尸冥上人,本是蛮荒邪修宗门尸傀谷的一名长老。魔劫爆发后,人们死的死,跑的跑,方圆千里不见人烟,竟也成了不算如何离奇的事情。 而若邪魔侵袭能留下尸身还好,可偏偏这些个畜生以血肉为食,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吞下,尸傀谷以祭炼尸傀为诸般手段的基石,若无活人或是未腐尸身来用,便算是空有一身实力而无法使出。恰好魔劫爆发前,老道曾与一宿敌斗法,虽然最终成功斩杀仇人,但积攒多年的尸傀却是所剩无几。 既无尸身可用,他便瞧上了尸傀谷中的弟子与长老,因着邪修大多恣肆自我,不大顾及其余之人,初时尸傀谷内对此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老道得寸进尺,对门中一真婴修士的弟子出手,事情败露后便遭那名真婴逐出谷内,在蛮荒中成了一介散修。 一年前,他遭邪魔掳去,本以为就要性命难保时,却见到了统率驻军的人魔,对方似乎很是看重老道操纵尸傀的手段,便留了他性命下来,将之派往洞明关外,时时监视着关口情况。 而老道迄今未遭城中真婴发现的原因,也是有那人魔赐下的宝物相庇护。 想到此处,他也觉得神奇万分。邪魔尸鬼向来野蛮,莫说借助什么宝物,便是纵御法器都很艰难,但人魔给他的东西倒是精致无比,其上玄纹纂字虽叫人看不明白,威力却不容小觑! “好在老夫不与这些魔物为敌,只看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正道修士,是怎么登高跌重的。”他撑着脑袋,眯了眼睛向铜镜望去,来来往往修士不在少数,却见一道杏黄身影晃过,应当是归合修士无误。 老道便又直起身来,意欲瞧清这人面容,才凝起眼神,就见镜中人身形一顿,霎时回过头来! 他呼吸微窒,只记得一双冷冽凌厉的眼睛,下一刻那镜子“噼啪”炸开,引得老道胸中一荡,不住鲜血狂喷! 这法镜不过一件媒介之物罢了,真正能将自己这般重创的,只有以体内精血祭炼出的血尸傀受了伤损。而看这情形,那镜中之人不仅察觉到了有人窥探,还怕是一举将他留在那处的血尸傀给尽数斩杀了。 实在可恨…… 又实在可怖! 他监视洞明关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单凭着血尸傀,就已潜伏在关外足足一年。此类尸傀与寻常尸傀不同,受精血祭炼后,无论外表还是行为举止,都与常人一般无二,甚至还能在老道的操纵下开口说话。而即便将之开膛破肚,内里五脏六腑也与常人无异,除了斩杀后会迅速腐烂消弭外,几乎没有任何特征能辨出血尸傀与真人的不同。 那人如何敢这般笃定自己的判断,甚至毫不迟疑地出手击杀! 老道暗暗咬牙,心道此般损失,即便尸源充足,也要闭关祭炼一年半载才能继续下手,何况血尸傀要动用的是自身精血,近来三五十年,他在修为上,只怕难有半分突破。 “但叫老夫知晓此人身份,定要抽筋扒皮以解心中之恨呐!” 洞明关外,赵莼尚不知千里外有邪修藏匿,但眼前几具三五个呼吸便腐烂消弭的尸身,却实实在在宣告着,方才那为人窥探的怪异之感并非错觉。 她在上头虽然感知到了些许邪祟,但气息与邪魔尸鬼实有很大不同。若无意外,则定当是邪修所为,只是魔劫爆发后,蛮荒中的邪修宗门尚有自身不保之嫌,竟还有心思打探起洞明关的消息? 赵莼心头一沉,觉得其中有些异怪之处。 章一百四二 见东麟授职封将 遂将此异状记在心头,拂袖入了城去。 她这一番前来,除了到战场前线斩魔外,身上更有一封密信,乃是掌门所托,需要亲手交到东麟上人手中,故而入城后的首要之事,便是先去拜见城中驻守的几位真婴。 再临将军府,赵莼已非先前那筑基小儿,看守大门的兵卫只闻这澎湃浩荡的气息,就知来人必不简单,向内禀报后,更是毕恭毕敬将她迎了进去,亲自送到东麟上人所在的院落处。 早在月前,东麟便知晓了赵莼将来洞明关一事,对这位数十年前一鸣惊人,拜入洞虚大能门下的天才,也是十分欣赏与惊异,此刻闻见兵卫禀报,便立时候在了殿中,见她身影现出,手上做着揖礼,遂笑着摆手道:“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赵莼不敢有失,连忙取了密信交到东麟手中,颔首道:“在裕州边境耽误了几日,好在密信无损。” 东麟接了信,也是半分不避讳于她,径直拆了读下,末了将之随手焚去,洒脱道:“是近来洞明关情势略见紧张,我等便向宗门要了几门布设阵法、冶炼造物的法门,本不是甚么珍贵东西,但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恐也得生出不少是非,正好你要来洞明,掌门便托你一并带来了。” 赵莼自然点头称是,如今正值风波不宁的世道,此些冶炼造物的法门流落出去,定然是要乱上一回的。 她转念又想起洞明城外的异怪,心中将此与东麟口中那有心之人联系一处,不免心绪一沉,开口道:“说到洞明关近来形势,晚辈今日入城之际,倒是发现了一桩怪事……” 东麟闻此,立时神情一整,等到赵莼将尸傀之事尽数道出后,他面上已是铁青一片了。 洞明关作为西部边境第一道关卡,地位与紧要程度自不必言说,如今被人暗中窥探,城内修士却是半点不知,若是往后有了什么差池,他定然逃不了一个失职的罪名,且要是因此导致边关失守,无数百姓修士,只怕都要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这一处小小异状,几乎叫他凉彻心扉! “混账东西!”东麟怒而拍案,转头看向赵莼时,又强压下几分怒火,郑重言道,“此事还要多谢小友告知,不然洞明关有事,我等真婴自是难辞其咎。” 他在边关驻守了上百年之久,对蛮荒的情况自然比赵莼更为了解许多,如今听了她的描述,待心情平复些许后,立时就有了头绪:“蛮荒诸多邪宗内,有一处名作尸傀谷,谷内邪修以活人或是死去不久的尸身炼制作尸傀,炼尸者修为越高,手段越精深,其手下的尸傀就越肖似真人,而若以精血炼制作血尸傀,甚至可做到与常人完全无异。 “此宗凭借这一手段,曾在蛮荒内搅动风云,四处杀人炼尸,直至后来把主意打到了我三州修士的头上,引得掌门尊者亲自出手,将此宗两名外化修士尽皆诛杀,这才使其彻底安分下来,而此宗鼎盛时又在蛮荒结仇无数,失去门中两名外化修士后,应当也遭了不少报复,故而近百年间,都极少有尸傀谷的消息传来了。” 彼时施相元才接任掌门之位不久,正欲以雷霆之势将宗门镇服,那尸傀谷也算是主动找上了门来。 赵莼应声颔首,这才知晓了今日所见异状的底细。 “许是这些年来我派不曾对之动手,才叫那尸傀谷再生异心……想要趁着魔劫作乱么,也要看自己有无这般实力!”东麟语带愠怒,却是将此事归咎到了尸傀谷和昭衍的旧怨中去了。 赵莼闻言,心绪微微沉下,隐约觉得此事不像面上这般简单。一处连外化尊者都不曾拥有的势力,怎敢主动挑衅于昭衍这等庞然大物? 再细想时,东麟又开口道: “你若想到那战场中去试试身手,可往城中居望楼去,关外邪魔驻军的方位,那处都有记录。”他目中凝重焦急之意并未散去,“我另有要事与几位大将军商量,今日便不能作陪了。” 具体何事虽未言说,赵莼也能知晓一二。无非是因城外异状而起,欲要顺藤摸瓜抓出那背后真凶来。 不过她并不认为此事能成,城外尸傀既已灭去,其背后操纵之人必然有所惊动,至少在接下来的大段时日内,对方都会仔细隐藏行踪,甚至干脆逃离此处,东麟等人现在去找,扑空的可能性极大。 但彻查一番也好,毕竟谁知除了尸傀谷外,还会不会有其余隐患埋在内处? 经此一事,洞明关中人怕也不敢认为此处铁桶一片,万无一失了。 她与东麟辞去,便欲先在城中安定下来。 重霄此回的魔劫历时长久,恐为史上之最,赵莼自要做好长留在洞明的准备,好在筑基前往鸣鹿关历练时,曾入职军中,如今只需前去授职封将,便能在城内领下一处府邸。 归合期,正对应着中郎将一职。洞明关没有都督,上头是几位大将军商讨决策,而除了大将军外,就是中郎将地位最高了。 不过赵莼自认不是排兵布阵的好将,比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言,她倒更擅长亲自出手镇杀,是以此回她只欲挂上中郎将的名头,并未领兵出战之意。以城外邪魔驻军的实力,她若没有把握一人拔除,再多的兵卫也是无益。 与那授职封将之人说过后,对方倒也并不疑怪,自魔劫爆发后,已然有不少宗门弟子前来此处历练斩魔,率兵作战不是这等修士擅长之事,他们多是独来独往,或结伴而行,而此些斩魔历练也极大地缓解了洞明关的局势,一名实力强大的天才,甚至能胜过千人、万人的军队。 是以洞明关也十分欢迎宗门弟子来此历练,更特地开设居望楼,供他等接取斩魔任务,登记功勋。 这授职封将的人,大抵也将赵莼认做此般人物了。 章一百四五 声私语旧时天才 居望楼地处洞明城西北,半壁嵌于函虚峰内,修士自下凝望时,此楼便像隐入云中一般,只留有一条羊肠小道,从云中缓缓垂到山脚。 上山之路甚是艰险,山壁怪石嶙峋,几乎见不到一丝绿意,而当中石道上,却又有许多攀登者的身影,步履从容,神情坚定。 凝元修士可御空飞行,上山不过区区小事,这石道中费力攀登的人,自然便是还未到此般境界的修士。许是魔劫爆发后,在此斗法论道的宗门弟子越来越多,如今的居望楼,俨然已是一处道修圣地,各般天才们随手较量,便在半壁函虚峰上留下些许体悟气息,而聚集于此的厚厚威压,更成了低阶修士淬炼强身的凭由,故才有了赵莼今日所见,这成千上万修士攀爬登峰的景象。 她纵力一跃,即踏入云端,飞身临至居望楼前。 四周之人见其脚下气机挪移,便知这又是一位归合真人来了此处,当中不少人见她面生,不由窃窃私语论说此人底细与出身。 “看这气度,定是仙门大派弟子,却不知晓具体是那处宗门了。”说话者乃是几名凝元中的一位,这般境界之人尚还对付不得邪魔驻军,不过三五结伴,亦可在洞明城方圆近处清剿些许邪魔小队。 “如若是出身于两大仙门的真人,则有可能是渊榜有名的天才人物。”说到人族三榜,几人不免流露出敬佩钦羡的目光。溪、江、渊三榜各百名,由两大仙门占去大半,其余大派再分夺剩下的多数名额,非仙门大派的弟子想要上榜,实可谓难如登天。 这般议论赵莼仅是听作笑谈,迅速便抛之脑后,转而径直往居望楼走去了 不过待她走后,却是另外有人上前,将这几人话头截住,颇为正色地道:“才离开宗门多久,就敢背后嚼人口舌,议论起归合真人了。” 这几人转头看去,见是位身量颇高,眉清目正的少年郎,当下心中一紧,连忙见礼道:“孙师兄。” 又告罪一番,观望其面色稍缓,才有胆大的弟子笑道:“师兄可晓得那位真人是谁,此前在居望楼中倒从未见过呢?” 孙师兄方才故作厉色,实则也是个性情温和之人,听几位凝元弟子问出此言后,轻叹一声,讲道:“你们几人年岁尚轻,资历也浅,不知这人身份也是应当,她并非渊榜英杰,但渊榜上的天才,却比她不得。” 自赵莼上界后,其在江榜上的名字便隐了下去,各宗修士本还以为又是一桩天妒英才的憾事,直至后来才知,她竟是上界拜师,去了大千世界中修行。算起来,赵莼留在重霄亦不过二十余载岁月,这其中连取两榜第一,纵横天剑台夺魁,已然是天下修士所不能为。如若她仍旧留在重霄,这渊榜第一的名号,怕也不会落到他人头上! 孙师兄曾在水幕中,见识过其天剑台论剑的风采,那剑意之威,当是毕生难忘。此后数十载中风云迭起,再有诸多号称绝世天才的人物横空出世,在他等历经过赵莼镇压的人眼中,也都不过尔尔了。 “那是昭衍仙宗的赵莼赵真人,真正旷古绝今之辈。” “与太元道派的逍云真人相比,当如何?”几位凝元弟子见孙师兄如此褒扬赵莼,目中更似怀有粼粼波光般亮了起来,急急出声问道。 逍云真人,即是才登渊榜,就以归合初期境界攀上第七高位的嵇无修,其乃剑意境修士,如今正好也在居望楼中。 不过孙师兄却敛下神色,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并未回答这一疑问。 弟子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身侧站了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男子俊朗出尘,女子亦是妍丽娇美。 “嵇师兄曾在天剑台上败给过赵真人,今朝如何,我等却是不知了。”那男子温和一笑,似是并不在意此般比较。 可弟子们却面色一白,生了几分怯懦之心出来。这两位站在师兄旁边的修士,竟都是太元道派的弟子!如今所说闲话,可是叫两人听了个正着。 “宋道兄,这……黄口小儿言行无状,多有得罪了。”孙师兄狠狠瞪了这些弟子几眼,才代为告罪道。 “诶,无妨,无妨,”宋仪坤潇洒一笑,连连摆手道,“便连嵇师兄自己都不曾因此挂怀,何至于叫我等替他叱责旁人呢,孙道友不必往心里去,权当笑谈就是。” 孙师兄心中大悦,暗道仙门弟子果真胸襟宽广,眼前这宋仪坤和薛筠二人,都算是江榜上的英杰,与人往来却从不端起架子,正是能够深交之人! 待与孙师兄等人话别后,薛筠才长长一叹,感慨道:“从前她初登溪榜时,我等还想过将之超越,等到后来差距愈发地大了,便只能偶尔打听着,看她能走到什么地步,如今看来,果然是望尘莫及。” 若赵莼在此,自能认出他二人的身份来,昔日在横云世界时,至岳宗宋仪坤与榕青山薛筠,也是纵横南域,叫一众天才黯然失色的人物,而今朝虽渐成气候,登临江榜之上,却仍有诸多更为利害的天才压在他等头上。 “这又如何,一路行来,我二人已然将不少天才胜过,比起远望追逐不可触及之人,倒不如把脚下的路踏平,等到魔劫消却,龙门大会再启,我等也可去大千世界瞧瞧!”宋仪坤倒是格外洒脱,他虽是傲气恃才之辈,但心性十分豁达,从不拘于困顿之中,亦因此颇受嵇无修赏识,两人关系甚佳。 与之相比,薛筠便要内敛几分,此刻心境略有些低沉,听得宋仪坤开解后,又点头笑道:“正是此理。” “不过赵真人来了也好,”宋仪坤话锋一转,眸中骤然添了几分凌厉,“陆洪源此人素喜争名夺利,嵇师兄闭关在即,无暇分心于此般张狂之辈,如今要是晓得居望楼中另有厉害之人,他只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章一百四六 玉板争锋军功事 赵莼踏入居望楼中,先进得一处三面环抱的院落,四处行走的修士并不算少,此时见过来之人乃是归合修士,便连忙避让开来,神情恭敬。 正中主楼几乎高耸入云,两面飞檐斜翘向天,东侧园林有小道延伸往幽深僻静之地,西侧则为一面巨大玉板,其上篆字莹莹生辉,不容忽视。 她未往主楼行去,反是向前几步站到玉板之下,不过些许功夫,便对此物用处了然于心了。 宗门弟子多为桀骜孤高之辈,即便明面上的做派再是温和谦让,心底里也纳有几分傲气。如今洞明城中堪称天才云集,互相之间自要争个你我高下,便以谁人杀的邪魔数多,来论实力强悍与否。将军府自也乐得此类比斗发生,即在居望楼内立下玉板,其上记录着修士军功多少,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人族三榜有个人资质作为衡量标准,诸多实力不凡,却少了几分气运,亦或是年岁较大的修士,位次便不比气运资质皆属上乘的人来得高。而此榜由天道排名,不似须弥界风云榜那般,全凭修士以实力相争,故而榜上之人,或多或少都对自身位次有些微词。 军功名录遂应运而出,叫此些自命不凡之辈,另有了证明自己的地处。 赵莼由下至上缓缓望去,却是略觉可惜,像秦云岫、亓桓此些门中天才皆不在上头,想来应是在其他关口内,毕竟洞明关之上,还有外化尊者镇守的人族九大关,戚云容与他们,应当都在那处了。 目光向上迁移,越过几个其余宗门的天才人物,直至落在榜上第三,才使赵莼聚了些心神回来。 月沧门,陆洪源。 这是个陌生的名姓,她往前也不曾有所听闻,只怕是近数十年间才出现的人物,而在这之上,便是太元道派嵇无修了。 当年天剑台时,嵇无修就已展现出剑意雏形,如今数十载岁月过去,其必然是破入了剑意境中,而纵是有此般实力,却也和陆洪源相差无多。更可怖的是,这第二第三的两人并在一处,军功竟也比不了排在第一的那人。 赵莼望见稳居于首位的名姓,不由低头一笑。 既非昭衍太元两大仙门出身,又不是一玄剑宗等名门大派弟子,反倒挂着栖川门这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之名,不是柳萱还能是谁? 她竟也在洞明关内! 赵莼转念一想,这洞明关乃西部第一道关口,距离丛州地界极近,如今天妖尊者镇守于丛州,柳萱到洞明关来,确也有些道理。 略作颔首后,她才径直从玉板处离开,转而进了主楼。 见归合真人入内,一旁作仆役打扮的少年,便连忙迎了上来,他一贯有些眼力,瞧出赵莼分外面生,当即心思微动,笑道:“真人可是首次来居望楼?” 赵莼点了点头,随他到了一处清静些的地处,又见侍者们斟茶倒水,作势要静案焚香的模样,遂挥手道:“不必如此麻烦,只将居望楼中要紧的几件事情说来就是。” 少年人神情一顿,立时便回过神来,吩咐旁人将东西撤下,自己则利落言道:“回禀真人,这居望楼中最为紧要的,当属军功……” 以此中修士实力,若要单论斩杀邪魔的数量,无疑是件麻烦事情,居望楼便以邪魔小队、驻军的规模作为衡量军功多少的根据,其中只有些小地魔、魔童聚集的零散小队,是没有军功记入的,唯有地魔率领的邪魔队伍,才能算上一道军功。 而评判规模,则要看统帅者的实力与数量。 一只堪比凝元境界的地魔,所率领的小队为一道小军功,两只地魔计为两道,以此类推。 分玄境界的大地魔,计为一道中军功,两只大地魔所率领的驻军、小队,则计为两道,以此类推。 至于归合实力的小天魔,便是一道大军功,计量方法与其上类同。 赵莼拔除的那处邪魔驻军,足有三只小天魔,即可算作大军功三道,另杀得人魔一只,额外又得大军功五道。 若能成功活捉一只人魔,就是大军功十道! 而百道小军功能换一道中军功,百道中军功又能换一道大军功,三者皆能在居望楼中兑换相应的宝物。 只可惜赵莼拔除的邪魔驻军并不在洞明关镇守之地,故而还计不上居望楼的军功。更谈不上进入军功榜了。 “我听闻有修士结伴外出斩魔,若是如此,军功又当如何计量呢?”她疑声问道。 那少年人浅浅一笑,应道:“既是结伴而行,当中便须得推出一位领头修士来,居望楼会将军功计在这领头修士身上,而剩下的,就是个人私事,与居望楼无关了。” 如此便杜绝了修士在队伍中混水摸鱼,最后却能领授军功的情况。 赵莼略略点头,对这居望楼中的规矩,大抵也算是知悉了,后听少年人讲到军功的用处,竟是另外来了些兴趣。 “蕴灵府?” “是了,”少年人放缓了声音言道,“洞明城倚靠的函虚峰,乃是长脊山地脉的支梢,此山为昭衍仙宗所有,地下灵脉庞大到几乎蔓延整个中州,诸多宗门所占灵脉,实则都是长脊山地脉的分支。而函虚峰正在地脉之上,此处灵脉自然非同小可。 “山上诸多蕴灵府,便是仙门特地开辟给将军们修行的地方,一共五十四处,大的九处为将军们所有,剩下四十五处小的,此回便拿了给居望楼中的修士使用。 “其中小军功能入内修行一个时辰,中军功一日,大军功则能入内修行一月。” 赵莼神情了然,这蕴灵府便是灵气至极充沛,尤其适用于闭关修行的地方,连真婴修士都能从中获益,她等归合境界之人,定然也不能将之错过了。 不过想要入内,就先得拿出军功来。她向那少年人抛去一袋灵玉,这才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才出居望楼,便见一位模样秀丽,身形娇小的少女走上前来,略有些紧张地道:“赵真人,家师邀您前去一叙。” 章一百四七 心中事牵魂转生 少女此言看似无头无尾,但赵莼却是记得她的。 如若无错,这应是柳萱门下的记名弟子,唤作闵绣。当年初见,赵莼还给了她一块水玉作为见面之礼。 数十年过去,对方修为也是有所增进,到了凝元中期境界,再若经得一番勤苦修行,凝元大圆满应是不难,只是资质在此,想要再进一步突破分玄,就要另外寻些缘分和气运了。 闵绣跟在柳萱身边,确也涨了不少见识,待人接物较从前更为大方从容许多,不过面对赵莼时,却是发自内心地有些敬畏,是以语气略显急促,反叫她自己感到分外羞赧。 “是柳萱师姐?”赵莼只轻轻一问,见闵绣忙不迭点了点头,才温和笑道,“那便引路吧,我与师姐也是多年未见了。” 闵绣脆生生地应了,旋即引着赵莼穿过山水园林,往她来时所见的幽深小径走去。 绕过月亮门,视野猛然开阔起来,许是特地施用了阵法,叫外头修士的神识打探不进来,故也不曾知晓门后这别有洞天的景象。 此中也有几位修士行走,面上神色或怡然或可惜,还带有一丝回味之态,赵莼将之观过,渐已猜出此处通往何方。 居望楼本就地处极高,两人再往上攀登一段小路,就算是到了函虚峰所在。正如赵莼所想,柳萱在的地方,就是一处旁人求之不得的蕴灵府! 而看她在其中育养草木,布设摆件的举动,竟是显出了久居于此,将蕴灵府作为洞府长住的姿态来。 倏地,赵莼忆起玉板上,柳萱那堪称天文数字的军功,霎时又能理解眼前之景了。 光凭军功兑换,恐怕就能让她使用蕴灵府数十年不止,这般底气,确不是谁都能有的。 闵绣将人带到,便向里头轻声一唤,俄而待罄声响动,才继续往里行去。 甫入蕴灵府,那充沛灵气就席卷过来,浩浩如甘霖雨露,却又多了那么几分轻盈灵动,丹田微微一转,旋即就有灵气如丝雨般渗入体内,有若深陷酷暑之人得了一场迎头冷雨,通身顿时舒畅起来。 真不愧是真婴修士们修行所用之地,只在其中略微感受几分,就有心旷神怡,难以割舍之感,怪不得那些离去之人皆面带不舍了。 如若能长久在此修行,突破进境自也不是甚么难事。 是以见到柳萱身上气机圆融,将要破入归合中期的征兆,赵莼也是毫不惊讶。 反倒是柳萱美眸微睁,惊讶于她进度如此之快,竟是先自己一步化出道台神像,进入归合中期了。 “快进来坐。”柳萱招了招手,向漆木大椅一指,旁边矮桌上也已备好灵茶,只等着赵莼过来了。 “师姐别来无恙。”赵莼笑着与她颔首,见柳萱打趣自己修为突飞猛进,便也不作避讳,将了却尘缘因果一事说给了她听。 “原是如此,”柳萱深以为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点头道,“尊者也曾算过,小千世界天路封闭一事,最多不过十年就将发生,还好阿莼你回来得及时,不然倒要麻烦许多了。” 天妖尊者精于命理与天机推算,唯独在魔劫和赵莼之上,却是有心无力。前者摒除于天机之外,不归属六道之中,而赵莼的命数天机早已隐去,旁人也窥探不得。是以触及两者的事情,她便只能旁敲侧击,从与之有所牵连的事情上逆推揣度。 天路与魔劫息息相关,若十年后天路封闭,即预示着重霄界内的局势有了巨变! 赵莼呼吸微沉,将这一时间节点牢记于心,转而又皱了眉头,向柳萱问道:“尚不知魔劫要持续多久,依我看来,恐怕是要耗去不少岁月的,届时师姐无法下界,又当何为?” 柳萱闻言轻笑,却是半分不担心此事,只端了茶盏轻啄一口,道:“我乃六翅青鸟族牵魂转生,虽是生得人族躯体,却修习着正统妖修道法,是以点化道种不在于尘世因果,等到时机成熟后,往日宫一行即可。 “但这般下去,于人于妖,我皆是割舍不得,就此落入难以两全的境地,对日后修行定然也极为不利。此回重霄魔劫,于我倒是一番天大的机缘,如若人族攻克魔劫,我便能凭借大道功德,以妖魂镇人身,在天妖与人族中,各得一处栖身之地了。” 她缓缓一叹,腹中却有另一番考虑未曾与赵莼言明。 所谓牵魂转生,其实和常人所知的转世投胎并不相同。柳萱在六翅青鸟族内极为特殊,且寿元生而短暂的原因,是由于魂肉不合。她体内魂魄澄净无比,几乎达到了返祖之相,可肉身血脉却十分驳杂浅淡,连本族神通都没能传承下来。如此天差地别的魂魄与肉身,使天妖尊者断定她命不久矣。 而六翅青鸟族不肯舍去这般澄净的妖魂,才破例施用族中禁术,将柳萱的魂魄从肉身中剥离出来,直接绕过生灵之川,转生到人族躯体上。 也唯有人族的肉身,才如此海纳百川,能容天妖魂魄在其中。 但也因为此番转生未过生灵之川的缘故,柳萱便像是游离在天道之外的过客,她能登三榜,是借托于栖川门这一人族宗门,与容纳魂魄的这具人族躯体,可往后突破真婴需要应下天劫,她这未叫天道承认的人,又哪能召来什么雷劫呢? 只有得到了大道功德,被三千世界真正容纳入内,她才算真正“转生”成功。 到那时,尊者会为她取来族中传承秘宝,将妖魂引化为先祖之相。 日宫帝位,便再不是触不可及之物! 以人族之身成就日宫大帝,此中艰难可想而知。 未到尘埃落定时,尚还留有许多变数,柳萱并不想在此时将赵莼拉入乱流之中,正如尊者所言,她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切莫急于一时…… “我欲在洞明关内多留些岁月,”赵莼微微偏头,向她轻笑道,“正好攒些军功以换得蕴灵府来修行,可与师姐比邻而居了。” 章一百四八 惊艳才转世之身 以赵莼的实力,区区军功自然手到擒来,柳萱闻言失笑,便以玉指轻点旁处,言道:“如此也好,我看东侧蕴灵府还未有人占下,到时你以军功兑换就是。 “这四十五处规模稍小的蕴灵府,虽然都是都供与弟子使用的,但因蕴灵府效用珍奇的缘故,一直都十分紧俏,何况有几处地界还被人长期占下,有时即便握了军功在手里,也难以排上租借的名额。你若有意于此,我便与居望楼那边知会一声,叫他们把东侧的蕴灵府先给你留下。” 柳萱搁下茶盏,触案发出一声脆响,耳侧一缕乌发柔柔垂在肩上,显出如玉般细腻纤美的脖颈来:“你师姐我好歹是在居望楼里待了十数年的人,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如此便拜托师姐了。”赵莼点了点头,爽快承下此言。 两人又细细交谈一番,听柳萱道,她如今并不怎么出关斩魔,积累大量军功的原因,实则是凭借她那一手精妙的炼丹法门。 如今边关战事虽称不上严峻,但丹药、符箓等器物的供应却始终不见富余,且又有诸多修士从三州赶来边关,这人一多,城中商铺便更是供不应求,早前那些年里,往往是丹药才从炉中取出,就被人哄抢一空。 直到后头洞明城颁布法令,以高价聘请各阶丹师、符师来此坐镇,城中的空缺这才逐渐填上。 不过常见的丹药是不缺了,诸多珍奇少有的灵丹,却是攥握在少数丹师世家、宗门的手里,且越为珍贵的丹药,炼制起来便越是艰难,就连丹道老手,也不敢妄言自己炉炉都能成丹! 但柳萱却有这豪气与胆量! 她身后的六翅青鸟族,乃是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的古老天妖,其手中不知握着多少珍奇丹方,甚至世人眼中早已失传的几种灵丹,柳萱也能在天妖尊者给予她的丹书上找到。更何况她一手丹术还是尊者亲自指点修成,如今已然称得上炉火纯青,在这居望楼中隐隐有“妙手丹师”之称谓。 便连真婴修士所用的地阶丹药,柳萱也能尽力一试。 如此一位突破真婴,就能水到渠成跻身地阶丹道宗师的天才,不仅叫居望楼十分敬重,就是将军府,也对之十分客气。 毕竟重霄世界中的地阶丹师,除却供养在仙门大派内的各大丹道长老,剩下的决计不超过双手之数! 是以柳萱的军功来源,便是每月为军中提供效用珍奇,旁人炼制不出的少见灵丹,每一枚玄阶中下品丹药算作中军功一道,上极二品则计大军功一道,若是无暇品质,军功便还能翻上一番。 “军中每月都会将灵药亲自送上门来,只若最后交上去的丹药满足定额,剩下的便随我处置,既可高价卖回于绍威军,又能在城中自设商铺,将之卖与城内修士。而若碰上我闭关修行的时候,军中也不会上门来打扰,等到出关后前去知会一声便成。”柳萱玉指敲着茶盏盖碗,面上神情亦颇为惬意轻松,可见此事对她并不困难。 “正巧青蔻姑娘的丰德斋开到了洞明城,她生意做得大,在三州内口碑不错,我便将多余的丹药交由丰德斋代为出售了,”柳萱抬手往脸颊一撑,柔柔笑道,“不过她本人并不在城中,说是与岐山上人去了紫悬关。” 紫悬关乃人族九大关之一,岐山上人亦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此回魔劫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将沈青蔻接至身边,应当也是心悸于当年惨祸,不敢叫亲族离了自己身侧。 赵莼颔首表示自己已然知悉,后见柳萱微微坐正身形,言道:“如今居望楼中也时有修士托我炼制丹药。阿莼若有所需,自来找我就是。” 她刚要笑着答应,门外闵绣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清脆如铃响:“师尊,陆真人派人前来取丹了。” “嗯,”柳萱向赵莼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只巴掌大的玉瓶,指尖打出一道手诀,就见玉瓶化作流光向外飞去,“你拿去交给那人便是。” 俄而,她又将闵绣喊住,轻声道:“莫忘了叮嘱于他,这降云丹切忌多用,一月只能服食一枚,若因多食而出了岔子,到时可别找到我头上来。” 闵绣在外喏喏应了,才见柳萱微微拧眉,肉眼可见地生出几分不悦。 “是陆洪源?”赵莼灵光一现,当即出声问道。 柳萱转头过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不曾见过,只在军功玉板上看见过此人名姓,”她摇了摇头,语气微凝道,“可是他得罪师姐了?” “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你师姐我,他还是不大敢的,”柳萱的性情柔中带刚,极少见她因何事而生怒,但在提及这陆洪源时,面上却有些冷意,“此人骄矜蛮横,好大喜功,在居望楼中拉了一帮不小的势力,与太元道派嵇无修时起争端,又因各自出身仙门大派的原故,将军府也不大好插手进来。 “好在陆洪源还不算彻头彻尾的鼠腹鸡肠之辈,两人争斗往往以军功来计,倒不敢在魔劫大起的时候与人内斗。 “你若不想同他往来,就不必理会他,不过以陆洪源的脾性,等他晓得你来居望楼后,只怕会主动上门来找。他虽得月沧门看重,可你也背景不俗,实在惹了你不悦,径直打出去就是了。”柳萱并不在此事上忧心赵莼,言说之际,嘴角还噙着笑意。 “我从前不曾听闻过陆洪源的名姓,若他因天资卓绝而被月沧门看重,此前为何声名不显?”赵莼疑惑的地方正在此处。端看陆洪源的实力,应当能与嵇无修争个高低,此般天才,早前竟从未在重霄中显名过。 难不成是到了归合境界才一飞冲天,这未免有些太过少见。 柳萱盈盈一笑,解答道:“这陆洪源数十年前才从小千世界上来,乃是月沧门一位通神大尊的转世之身。” 章一百四九 丹引云气疑心起 赵莼下山时,还在回想柳萱适才所言。 转世为陆洪源的那位月沧门大尊,实则已是许多年前的人物了。修士元神被送至生灵之川后,并不能立刻转世投胎,而是要等到合适的契机,才能被引渡到今世转生,至于这合适的契机,却是谁人也说不准的。 有元神数十年便可转世成人,亦有元神在生灵之川逗留数万载岁月而不得出,此川涤洗修士前尘因果,生时修为越高,死后在生灵之川飘荡的时间便会越久,此位月沧门大尊转世投胎之时,当初护送他元神转生的修士,都已寿尽坐化而死,是以无法借由那人之手点拨前世记忆,重启道途。 此也是多数转世之人最为担忧的事情。 好在那护送转生的修士虽寿尽而死,但陆洪源这一世的资质却十分卓越,上界以后,月沧门的转生灵册便寻到了他,他亦因此重归旧时山门。而前世为大尊时,他又留有师门传承,如今纵是修为不在,身后也有诸多强者愿意护持于他,故才使得这陆洪源如此桀骜不驯。 不过赵莼以为,前世修成通神大尊,并不代表着今世就能轻易破入此境,人之境遇、心性、气运叠加组合,足以改变太多事情,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又能知晓这一世的陆洪源,是会攀行更高,还是中道崩殂? 目前下定论,还言之过早! 却说那前来柳萱住处取药的修士领药在手后,又见闵绣切切嘱咐,将降云丹的利弊陈说清楚,才肯让他离去。 “家师有言,若陆真人因多食此丹而生害,便与这炼丹之人无关,还请尊驾代为转告了。”闵绣福身一礼,将之送至门外。 那人眼珠一转,却是爽朗笑道:“这是自然,柳真人一手丹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降云丹这等珍奇灵丹都能开炉炼制,要知道,我家真人在寻到尊师前,已得数十位丹师回拒。若非柳真人愿意出手,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我等感激都来不及,更何谈责怪。” 闵绣被这般热情唬得脸皮微红,只得点了点头,才转身向府中行去。 而那取药的修士见她身影消失,双目刹时就冷了下来,把玉瓶往袖中一塞,方才那点客气谦卑便再难瞧见。 “不过是个小小凝元,也敢仗着柳萱的势,对本道颐指气使。”他嘴唇微动,倒也十分谨慎,未将此念真的宣之于口。只是心中对柳萱等人并不敬重,反而有几分轻视之意。 在他看来,柳萱只敢缩在洞明关内,以丹药换取军功,实乃是胆怯无能之辈,陆洪源与嵇无修这等修士,皆被这人压在头上,也算是分外倒霉。 “这中千世界内处处都看身家背景,倒不如横云来得自在。”他嘴唇一撇,复又想起还未投奔到陆洪源门下时的境遇来。在小千世界内呼风唤雨的分玄大修士,入了重霄却是步履维艰。便是凝元、筑基都不敢轻易开罪,毕竟谁都不知他等身后又是何方势力。 直至后来与陆洪源结识,对方虽也是才从小千世界上来,命运却与自己全然不同,未过多久就被月沧门找上门来,说是门中强者转世,让他早日返回宗门。 “如今跟着陆洪源在月沧门中修行,倒也算好过从前不少,就是不知我儿的景况如何,等到再有横云之人上界时,还得前去打听一番才是。”他咧嘴一笑,快步向着陆洪源的住处走去。其自横云而来,修的是虫蛊之术,身份自不言而喻,便是那壬阳的上代掌门,淳于归之父淳于琥! …… 蕴灵府中。 淳于琥久久未归,陆洪源已然生出几分急切,在房中不住负手踱步。等到望见高大身影快步走来时,更是径直迎了上去,急问道:“那降云丹你可取到手了?” “幸不辱命!” 淳于琥连忙把玉瓶摸出,交到面前青年手中,只见他神情一喜,将玉瓶打开后,往掌中倒出一枚月白色的丹丸,轻轻嗅闻了一番。 “看这模样和气息,确是与长老口中的降云丹别无二致。”陆洪源目中微见满意,略作思忖后,竟直接将掌中丹丸往嘴里送去,霎时间丹田好似腾起一股烈火,倏地又仿佛寒冰彻骨,两种痛感交织一处,叫他忙不迭催动真元压下,而待真元开始游走后,方才的痛感便瞬间消失了般,只剩下轻软如云雾般的美妙感受,将自己团团萦绕。 他就此坐定,也不管淳于琥还在屋中,待用数个时辰将药力彻底炼化,一丝厚重沉凝的气息,便就此留在了丹田之中。 或是与本身真元不大相合的缘故,陆洪源心头微微有些异样,但内视到此道气息安然蛰伏在丹田内,并未有其余异状时,还是让他颇为欣喜。 “原来这便是降云之气,果真比我往前修行所得更为强悍。”他暗暗念道,又欲倒出一枚丹丸送入嘴中。 这回却被淳于琥着急拦下,将闵绣嘱咐之言告知了他:“此丹为柳真人所炼制,其中利弊她自然清楚万分,还望真人三思行事。” “竟有这般讲究?”陆洪源遂将玉瓶搁下收起,倒未在身上觉出任何服食丹药过多的疲乏之感,只是柳萱此人确实在丹道上有些门路,便是他,也不得不认真考虑此番告诫,“是柳萱亲自告诉你的?” “这倒不是,”淳于琥摇头应道,“柳真人今日似是另有客人,交代嘱咐此话的,是其门下那记名弟子。” “客人?”陆洪源眉头一挑,面上惊讶难掩,“竟还有她要出面招待的客人……” 柳萱在这居望楼中实算个异类,不主动与人往来便罢,就是有客上门拜访,也大多被她以千般理由搪塞阻回。陆洪源前去委托她炼制降云丹时,也只是浅浅交谈过几句话,算不上拜访做客。 “去打听打听今日谁去见了柳萱。”他将惊讶神情收起,却敛不下心头好奇,于是轻抬下颌,示意了淳于琥一番。 章一百五十 玉珂 淳于琥做事一向稳当,不过三五个时辰,便将赵莼的底细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陆洪源对此亦是深感惊奇,他上界之日赵莼就已从重霄离去多时,可这并不代表他对赵莼之事一无所知。当年天剑台论剑中,有一位同样怀有剑意的修士,便是月沧门出身,是以绝大多数弟子对那一战都分外关注。那以凝元之身夺得魁首的昭衍剑君赵莼,更是因此在门中广有声名。 可惜的是,此人未过多少年便上界修行去了,叫陆洪源只听闻过种种传言,却从未见过其本人。 如今天剑台那位楚筹师兄,业已成为门中中流砥柱,实力为同代弟子之首。他也曾前去请教一二,只是还未触到其衣角,便被那剑气削了耳发。真不知能以剑道败下楚筹的人物,又是何等天才。 他当即起意想去拜访,最后却是扑了个空。 早在数个时辰前,赵莼便已接下居望楼中的任务,眼下已然行出洞明关,进入到无生野中去了。 …… 无生野,晚霞初显。 余晖尽数洒落在苍茫大地之上,魔劫爆发后,此处便时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铁锈气息,在此之下,还有恶臭的腐败,与班驳的血泪。 荒草在风中飘摇,簇簇皆有成年男子的身量高,其上被压出数道凌乱痕迹,循着那痕迹向前一望,还能瞧见有人神情紧张地在驱赶马车,不停向前疾驰而去。 至暮色西沉,那马车方才停下,驱车的男子先行落地,在周遭小心翼翼埋设了隐匿气息的符箓,后伸头打量四方,见确实无有异状,才掀了布帘将里头之人一一扶下。 车内是一名体型纤弱的女子,怀中揽着个面黄肌瘦的女童,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见男子眼含担忧,低声问道:“伤势如何,可还撑得住?” 女子咬着牙向他点了点头,掀开右肩衣衫一看,整条右臂和肩头竟都已现出乌紫之色,瞧上去甚是可怖。 “这毒怎的蔓延得如此之快!”见此情形,男子连忙取了丹药出来喂入其口中。这丹药似是有些功效,吞服后便叫那乌紫之色消却不少,但却未曾将此根除。且仅在炼化完丹药的数个呼吸后,那奇毒便大有卷土重来的气势,又开始蔓延出去。 他心头一急,当即就要再取一枚丹药出来,可瓷瓶抖了又抖,都不见澄黄丹丸从中滚落。男子脸色霎时惨白一片,嘴唇抖动道:“这清毒丹,都吃完了……” “无妨,我还能撑些时日,现下离洞明关不剩多少路程,若无差池,明后日便能到了……隐气符还剩多少?”女子眉头微皱,以左手在肩头点过,将右臂穴道封住,断绝了奇毒通往丹田的可能。不过这也使得毒素困在右臂,往后怕是救不回来,须得直接断去一臂了。 “还剩七枚,只能用一回了。”布设七星隐气符阵,一回便要埋下七枚符箓,男子清点完剩下的符箓数量,不免有些忧心。 “够了,这两日我等只在中途歇一回就是,当要加快脚程,快些赶往洞明关了。”她缓缓一叹,伸手将女童揽入怀中,夜里的无生野寒气颇重,五六岁的孩童尚还不曾引气入体,自难抵御这般寒凉。 男子揉了揉女童的头发,便才起身前去喂马。可惜连人用的丹药都已告罄,就更别谈饲养妖马用的草料了。眼下为了果腹,只能让其随处吃些荒草,其上气息阴邪,等入了洞明关后还要小心将养一段时日才行。 “娘亲,”女童伸手将母亲的脖颈环住,脆生生地问道,“等到了洞明城中,咱们就安全了吗?” “是呀,洞明城中有许多厉害的大修士在,还修了高高的城墙,邪魔怪物都十分畏惧他们,只要入了城,就不会再有事了。”女子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庞,从怀中取了块饼饵出来,小声道,“吃吧,吃饱了才好睡觉,等玉珂睡醒了,咱们就到了。” 女童乖巧地窝在母亲怀里,忽而抬起头来,目光澄澈;“既然城里面这么好,为什么我们不能早些来呢,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住在城墙里边,而我们却一直在外边呢?” 女子被她问得一愣,怔忡不知如何言语,只是抱着她力气更大了几分。女童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身上的忧伤,用小手在女子脸上贴过,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面颊。 入夜,两人伴着睡沉了的孩童,却是半点不敢放松心神,夜风在荒野上呼啸,草叶间互相拍打的声响,如同铜钟一般敲在两人心头。 倏地,有些草茎伏倒断裂的声音响起,继而是地表微微轰隆震起的动静,男子身躯一抖,向身旁之人低声道:“你看着玉珂,我去那边瞧瞧。” 说罢,便从地上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循着七星隐气符阵的周围查探情况。他才抬眼向远处望去,就见成千上万的邪魔向此方奔来,方才的地动,就是它等踏步狂奔所致!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仰头能看到躯体健壮的小天魔张开肉翅,在空中发出一声吼叫,其下是壮硕如小山的般的地魔,伴着诸多邪魔尸鬼在荒原中游行。 吼叫声已然将女子惊动,喧嚷吵闹的无生野上,两人心头唯余死一般的寂静。 逃? 逃得了吗? 以两人筑基期的修为,怕是能被邪魔们轻而易举撕成碎片。 “锦娘!”男子瞪大了眼,猛然扯住了身旁人的衣角,“这些邪魔,好像是在逃跑!” 话音方落,就见天火坠下,以燎原之势将邪魔点燃,那火泛着耀目的灿金,内里是热烈的赤红,连小天魔也在火中化为灰烬,遑论实力更低的其它邪魔。成千上万只邪魔发出哀叫和嘶鸣,躯体与荒草助长了火势,火光从地上蔓延到天边。 玉珂从睡梦中醒转,眼皮尚还有些沉重,迷糊间,她望见赤金镶满了苍穹。 “天亮了。”她的声音小得可怜,迅速便被邪魔的哀鸣掩了过去。 但脐下三寸却像是有火焰腾起一般,同燎原的天火在一齐跃动。 章一百五一 暗勾结蛮荒有异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免费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免费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章一百五二 邪修迹元神显威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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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免费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章一百五四 寰垣大帝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免费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免费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章一百五五 心有不甘重修念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免费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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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免费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章一百五六 新仇未结旧怨起 改修一身功法,其中万般艰难可想而知,陆洪源并非愚笨之辈,如此施为亦不过是受心中执念所驱。 转世重修之人多数有此矛盾,若不知前世之身便罢,一旦知晓前世如何,今世又难以企及的话,心头骤生的失落、憋闷之感,便会使得他们愈发偏执,心境动摇。 此般情状,业已在陆洪源身上初现端倪。 “服用这降云丹三载有余,体内的降云之气却始终达不到满盈之态,”他心中郁闷难平,握住掌心丹药时,又有另一个念头浮了上来,“此丹虽是一月一服,但每回服用后不消三日,我便能将之完全炼化,此后身上也未见疲乏之态,如若改为一月两回、三回,会否能快些达到满盈之态?” 他根基扎实,一月服食一枚降云丹,对肉身经脉全无影响,更不觉难以负荷,故而对柳萱叮嘱之言,也有了些轻视。 抱着尝试之念,陆洪源将手中丹药送入嘴中含下,他月初时已经服用了一枚,眼下正值月中,离服食丹药之日已过去了十余天,只要此回不出岔子,未来便可继续试试心中想法。 丹药甫一入口,立时就化成一股水意,自喉头流下后,如陆洪源之前所感那般,化成一暖一寒两股气息,在经脉中游走穿行,叫人闷痛难安。只不过这点痛楚尚还能够忍受,他遂暗暗咬牙撑下。未过多时,两股气息开始交织一处,融合为柔软轻盈的云雾之感,顿叫陆洪源飘然若仙起来。 他心中因试验成功而生的喜意还未腾起,四面八方便席卷而来一阵肃杀暴虐的凶厉气息! 这气息如洪水崩岸,地倒山倾,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弥漫开来,陆洪源只觉有一双无形大手,将自己喉头扼住,体内脏腑有若下坠一般,通身都被沉在这般气息当中,未有几息功夫,背脊袭来的寒意,便将身上冷汗都逼了出来。 是谁,敢在居望楼中动手!? 受到惊动的远不止陆洪源一人,这凶厉气息既能穿透蕴灵府禁制,笼罩整个居望楼自也不在话下。分明是正午烈阳,函虚峰上却好似寒冬腊月一般,虽无冰雪之状,却深陷凛寒之中。 归合修士便罢,一些境界稍低的分玄、凝元受此压制,已是吓得魂不守舍,体内真元刹时暴沸起来,才能使自身不至于软倒在地。 居望楼内有真婴坐镇,又俱都是久经沙场的英武之辈,是以见状并未失了冷静,在微微感知了番这凛冽杀机的来源后,不由惊异抬眉,起身向函虚峰上踏行而去。 才站起身来,那气息就轰然止下,等到三位真婴翩然站定于蕴灵府外,赵莼亦理了理衣摆,从府中走了出来。 她见人先躬身一揖,神情端正而谦逊,温声道:“适才晚辈于剑意之上有所突破,气息满盈而出,倒是劳烦三位前辈赶往过来了。”说话间不卑不亢,身量颀长而挺拔,当真站如青松,气度出尘。 三位真婴琢磨了她口中所言,便不难猜出眼前女子的身份,居望楼中身怀剑意之人不过两位,除却太元道派的嵇无修外,就只有三年前来此历练斩魔的昭衍剑君赵莼了。 他等对望一眼,心中暗道,方才那剑意连归合后期修士都要避退三舍,真若交起手来,这昭衍剑君岂不是能做到越阶斩敌? 当真是不容小觑! 还以为这数十年间涌现出的天才弟子,能有与之齐名之辈,现在看来,仍旧是差之远矣。 这三人遂恭贺赵莼几句,见此处无异,便返回居望楼中安抚受惊修士去了,且不管旁人闻听方才景象乃赵莼突破所致会如何作想,赵莼自身倒是转而向柳萱所在的蕴灵府行去。 她积攒得来的军功已然能兑换不少奇珍异宝,此番交由师姐炼制,能得些许有益于蕴养元神之力的灵丹当是最好。 剑道上短时内难有进境,修炼元神之力,一是能够早日凝实道台神像,突破归合后期,二则是为了凝聚剑心作准备。 而赵莼在丹道之上终究是个外行人,倒不如询问一番柳萱,看有什么丹药适用于她。 才近府门,便先有辩驳争吵之声入耳,赵莼步履一慢,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乃是柳萱座下记名弟子,那位在自己面前总显得有些拘谨的闵绣。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此时夹杂着几分急切与担忧,向一男子道: “上回陆真人要的灵丹,乃是三月的量,如今才过了一月有余,怎的又来要了?家师有过叮嘱,此丹一月一枚不得多用,如若因此出了岔子,我栖川门这般小门小户,可向贵派赔罪不起。” 闵绣被逼问得急了,却又顾忌于陆洪源的身份,眼下气得面色涨红,竟也不敢高声与面前男子争论,只能反复念叨着方才之言。 她只得凝元境界,陆洪源派来的人乃是分玄修为,或许也是因为此故,闵绣说话时亦少了几分底气。 “如何服丹,自有我家真人斟酌考虑,姑娘只需拿了药和灵玉,请柳真人出手炼丹就是,缘何又要多此一问呢?”淳于琥见她百般推拒,心下又不住骂她狗仗人势,竟敢在自身面前拿捏作态。 “我非是——” “陆洪源要什么丹药,给了他便是。师姐既将话都说明白了,改日他若出了事,月沧门自也没有脸面来登门问罪!” 闵绣微微一愣,循着声音望向来人,才恭谨地点了点头,喊道:“见过赵真人。” 而淳于琥骤闻此言,亦觉得开口之人甚是狂放嚣张,等瞧见闵绣行礼,才回过神来,察觉出眼前修士正是那位昭衍剑君。他稽首一礼,知晓此人得罪不起的同时,又想凭着这话继续向闵绣讨要丹药。 却见赵莼双眼微眯,在他面庞上下一扫,语气微冷道:“你姓甚名谁,壬阳教的淳于归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观这人面容和淳于归有七八分相似,除却身形更为魁梧以外,几乎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而其丹田内翻涌的血气,亦与壬阳虫蛊一道有所相合! 章一百五七 丹名神阙 既知对方与壬阳有关,赵莼又怎能将之轻易放过。 淳于琥被这般冷然诘问后,当下心念转动,正想着如何回答赵莼的话,微微抬眼时,却是瞧见对方眼里澎湃泄出的汹涌杀意,他顿时叫道一声不好,转身就想遁逃离去。如此掩耳盗铃之举,更叫赵莼笃定他与淳于归间有所关连,旋即抬手一挥,便见一道剑光飞起,把淳于琥的头颅斩了下来。 他身死后,颅中元神亦为赵莼所掳,待将之丹田破开,从中摘出一枚正在鼓动的虫蛊后,赵莼即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直接捏碎了掌心元神。 从淳于琥起意遁逃,到形神俱灭于赵莼手中,此中不过两个呼吸,叫闵绣看得肝胆俱战,面色煞白。 “赵真人……这淳于琥在陆洪源手底下颇受信重,如今被您所杀,恐怕那陆洪源不会轻易罢休。”闵绣知道赵莼与师尊柳萱关系亲近,此时见她有惹祸上身之嫌,不免也起了几分忧心。 “无妨。”赵莼与闵绣轻轻颔首,对此似乎半点也不在意,仿佛斩杀淳于琥对她而言,只是掸除尘灰般的一件小事。而从闵绣口中也能知晓,此人复姓淳于,单名一个琥字,与淳于归之父,壬阳教的上代掌门正为同一人。 既有灭宗血仇,杀之也是天理所容。便是日后他陆洪源找上门来,赵莼亦不在理上短人一寸。 见赵莼这般淡然,闵绣也安心了些许,她微微点头,将赵莼引入府中,这才小声告退。 柳萱似是早知她要来,此刻坐在椅上笑意盈盈,问道:“方才闹出那般阵仗,可有人来找你麻烦?” “边关之地,向来握在昭衍手中,又怎会有人来寻我的麻烦?” 赵莼大步跨过门槛,在柳萱身旁坐下,又见她轻轻摇头,眼中顽笑之色渐浓: “依我看,麻烦很快就要上门了。” 淳于琥被赵莼斩于府门之前,便算是死在柳萱眼皮子底下,故在赵莼进来之前,她就已经知晓此事了。 以她的眼力,必不会瞧不出淳于琥的底细,只是对方仇怨结在灵真之上,柳萱不可与灵真再做过多牵扯,这才容他活到今日,如今由赵莼出手了结,正好也为此事落得一个尚算圆满的结局。 “阿莼不必去管那陆洪源,他若敢找上门来,自有师姐出面解决,月沧门允他服食降云丹,却不会眼睁睁瞧着他走歪了路,等我将此事透与将军府知晓,不日便会有月沧门来人将他接走。” 柳萱玉手一挥,便欲把此事敲定。 赵莼却以为不然,抖了抖袍袖道:“淳于琥死于我手,如何能叫师姐你出面和那陆洪源交涉,月沧门不会插手于弟子私怨,等过了今日,陆洪源只怕会对我心生怨念,即便日后被宗门接走,这般仇怨也不会因此化开。 “且我杀淳于琥,实是因旧时仇恨,此事若不揭与众人知晓,未免叫旁人以为我赵莼势大欺人,值此魔劫爆发之际,还主动挑起争端,要与他陆洪源结仇。 “倒不如一切摊开了讲,是非一概评判完全,如此那陆洪源再有不忿,亦占不得理去。” “正是此理,倒是我思虑不够周全了。”柳萱浅浅一笑,当即也点头同意赵莼所言。 而赵莼对她也全无责怪之意,温声道:“以师姐才智,迟早也会想到此处,只不过是关心则乱,偏要为我揽下那陆洪源罢了,这一点师姐亦不必担心,管他陆洪源想使什么法子,只若是在居望楼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那是自然,以他的实力,比你还差得远呢。”柳萱努了努嘴,目中欣慰不似作假,方才那倾泻而出的剑意,连她都须得运气抵挡,即可知赵莼如今,已然是走到众人的前头去了。 先前提到陆洪源服用降云丹一事,柳萱便又向她解释了一番,赵莼听闻后眉头微皱,面上满是可惜之色,更忍不住道:“他既以旧时功法修行到如今境界,还能与嵇无修一争高低,便可知他天资本就不凡,本身道途与其自己也甚是相合。天下间强横的大道层出不穷,适合于自身的却要看一个缘字。前尘已然不可追,我等修士当要把握今朝才是。” “陆洪源如今身在山中,只瞧得见远山高峻,直冲云霄,却无法窥得横亘在两山之间的深渊,而欲从此中破出,摆脱前尘执念就成了必行之事,端看他自己愿不愿挥开这些旧日余晖了。”柳萱亦是赞同此言,她前世身份高贵,为六翅青鸟族直系,又身怀澄净妖魂,若非肉身血脉出了岔子,如今便也是日宫帝女之一。 当年初被尊者告知身份时,她亦有过许多不甘,以至于分外不愿同灵真中人往来,名义上虽拜在李漱门下,修行历练却一向独来独往,直至受尊者嘱咐,与赵莼结识相交才罢。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尊者当年之语尚还萦绕耳边,“我等天妖受血脉所限,强大与否在诞生的那一刻就有了结果,但人族不同,他们机缘加身,一旦踏上道途,未来就是无穷尽也,你此世虽为人身,可无穷早已胜过有穷,便看那赵莼,日后那些帝子帝女,未必就敌得过她。” 后来赵莼越是惊才绝艳,柳萱对这话便越是信服,那些年少时轻狂骄矜的心思早已敛下,只剩下奋进之心愈发坚若磐石。 两人皆是唏嘘不已,后见赵莼将此行来意表明,柳萱这才抬眉一笑,思索了一张丹方出来。 “此丹名为神阙丹,用的正是水炼之法,予你服食再合适不过,”她对赵莼甚是了解,清楚寻常火炼的灵丹金火过旺,于之反而有碍,“神阙丹在诸多蕴养元神的丹药中,药力都属上乘中的上乘,只是有一难处,使我还无法炼制此丹。” “师姐请讲。” 柳萱端正了神色,言道:“神阙丹最为重要的一味灵药,叫做袭明草,此物不仅在洞明关中寻不到,连人族三州也未有其下落。如今唯一植种了袭明草的地方,是屈牙族的药田,位于丛州境内。” 章一百五八 屈牙设局风波起 屈牙族乃古妖奔流巨狼的后裔,早在强盛之年,亦可归入幽州天妖一系。 可惜后来血脉逐渐驳杂,以至神通消弭,最终从天妖跌落为古妖,再往后,便只能在丛州讨得一处栖居之地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血脉神通无法传承下来,作为古妖后裔的屈牙族,仍旧比寻常妖族精怪要强悍数分,自打从海外幽州迁居六州大陆后,此族便占据了丛州内最为富庶的金河湾,并在此繁衍生息,迄今已余万年之久。 “屈牙族虽身无神通,却自诩有天妖血脉,是以大多性情傲慢,以古妖后裔自居。而金河湾又是重霄内惟一一处适宜袭明草生长的地方,从前不曾被屈牙族独占时,人族尚能与河湾精怪们通商往来,如今却是不行了。”柳萱面露些许嘲色,美目微微一凝。 未等赵莼询问,她便再度开口言道:“阿莼也知,天妖之所以为天妖,盖是因生而怀有神通,非寻常种族可比,也正是因为此故,天妖才不大瞧得上妖族精怪,而人族亦无先天神通,是以落到他等眼中,也不过是稍稍特殊一些的精怪罢了,屈牙族旧时为幽州天妖,对人族自是偏见不小。” 但再是有所偏见,生长袭明草的地方,都只得金河湾一处。 赵莼对柳萱之意心知肚明,她神情如常,纵是知晓此中难处不少,心头也没有退却之念。 “师姐今日肯将神阙丹与袭明草的事情告知于我,在此事上,怕是已经有了法子。” “确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柳萱笑着点头,玉手往案上轻敲,“依你的性子,凡事要有最好的,便不肯退而求其次,那神阙丹虽是灵药难寻,但却最是适合你不过。至于袭明草,师姐这边也为你找到了方法,不然就不会告诉你还有此丹,直接改用药效次些的一元清明丹了。 “屈牙族惯是目中无尘,但有尊者出面,他等也不敢过多放肆,只可惜六翅青鸟族与奔流巨狼向来关系平平,而此族当年不得不迁居六州时,又对其余天妖心怀怨怼,如今便只肯答应开放药田,要你自己去取那袭明草。” “无妨,这神阙丹既是用于我身,由我去取也正应该。”赵莼摆了摆手。 柳萱见她毫无畏惧,从容有度的模样,亦不由失笑:“阿莼若心有此念那是最好……不过我却有些担心,那屈牙族在开放药田一事上答应得十分爽快,恐怕会在其余地方下手,对你多加阻拦了。”她柳眉微蹙,敛了笑意。 但赵莼只对她轻笑两声,对此胸有成竹:“傲慢自恃之辈,或有度量狭小之嫌,却往往看重于脸面名声,更以此约束自身行径,屈牙族既在事前答应过尊者,便不敢直接把心思摆到明面上去,让双方难堪。他等也许会在摘取袭明草上阻拦一二,却不可能给我一个困死之局,我只要把握好这机会,此事便可成功。” “此言有理。”柳萱连连颔首,便又与赵莼约定,十日后一齐启程前去丛州。 而在此之前,还有另一桩是非未曾了结。 …… 赵莼斩杀淳于琥时,并未有任何遮掩隐瞒之意,是以此事未过多久,便顺理成章传到了陆洪源耳中。 他先是惊疑一番,等府中奴仆将淳于琥尸身抬回,才叫他怒从心头起,当即便想去找赵莼要个说法。 两人间本来毫无交集,只在从前赵莼初临居望楼时,才得陆洪源递来不少拜帖,那时她正一心进阶斩血剑意,故而对所有前来拜谒之人,都端持着回避拒绝之态,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除了不见陆洪源外,她也甚少和柳萱以外的修士见面。 然而现在因淳于琥的死结下了梁子后,陆洪源对她自是百般看不顺眼,连带着先时的拒见一事,也泛出几分轻蔑来。 他素来不是个容人的性子,此番在心头更是越想越窝火,一等到有人通传,讲赵莼已至居望楼后,便立时起身,径直往楼中行去。 …… 与柳萱商讨神阙丹一事的功夫,已能叫淳于琥之死在众修士当中流传开来。 但凡对陆洪源有所了解,便会知晓这淳于琥乃是陆洪源未入月沧门前就跟着他的人物,此中即便有押宝之嫌,却也改变不了陆洪源对其颇为倚重的事实,如今此人骤然为赵莼所杀,不少人便以为缘由是从赵、陆两人中来。 而两人又都是仙门大派弟子,在居望楼中声名赫赫,身份实力皆是不凡,其中要有了什么龃龉,自然惹得人心头痒痒,好奇不已。 “陆洪源一向恣意孤傲,许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赵真人,才使得淳于琥横遭此祸。”有修士想起陆洪源处处与嵇无修不对付的情景,便不由向着赵莼说了两句。 当即便有人皱眉反驳道:“若如道兄所言,得罪了人的是月沧门陆真人,昭衍剑君堂堂一名归合修士,缘何要对境界实力皆不如自身的淳于琥下手,以大欺小,未免有些卑劣了。” 赵莼虽已来此三年,却一直以修行为重,乃至于一众修士都对她不甚了解,只知晓她实力强悍,对性情、德行之类的,便实在是不大清楚了。 “在下也同意这位道友的说法,剑君若真是与陆真人有隙,何不直接找上门去,对区区一个分玄下手算什么本事?” 楼中不乏仙门大派弟子,昭衍之人自然视赵莼为门中荣耀,而月沧弟子也少不了向着陆洪源说话,并上一些作壁上观,只想看个热闹的修士,一时间竟有些吵嚷闹了起来。 “赵真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四下顿时为之一静,不知多少双眼睛向那处瞧了过去。 只见赵莼信步走来,并无半分犹豫,一进门就向着颁布任务的影壁走去。 好似这居望楼中的一切风波,都与之全然无关一样。 更令众人心感惊悚的是,她到此还不到一刻,陆洪源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章一百五九 当面对质 “赵莼何在?” 他并非孤身一人来此,身后还随行了四五个归合境界的修士,一行人腾云驾雾,声势非凡,顿显得赵莼有些孤掌难鸣起来。 陆洪源身形高大,又生得剑眉星目,鼻直口阔,此刻怒目过来,实也叫众人觉得份外威武,他着一身螭龙纹宽袖大袍,头戴白玉冠,腰佩一把赤金作鞘的短剑,剑身并未开锋,不难瞧出乃是饰物一类。 其身后之人大多也是同为月沧门弟子的修士,只是目光平淡,不像陆洪源那般愠怒,与其说是为了淳于琥的死前来讨要说法,倒更像是维护宗门脸面,才不得不有这一行。陆洪源被长老引入宗门后,因前身施恩于众的缘故,亦得到不少位高权重之人的照抚,一时间风头无二,使得不少弟子都投奔前来。 他对此等修士的用意心知肚明,故而并不过多信任于他们,这才使得入宗前就与他结识的淳于琥,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而这些年里因为陆洪源的起势,淳于琥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似赵莼、嵇无修这等与陆洪源齐名的人自看不上眼,但与之修为相仿、实力无多差距的人,却要忌惮于他背靠陆洪源这尊大佛,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如今淳于琥为赵莼所杀,确也是将陆洪源的脸面踩到脚底去了。 赵莼从影壁前回过头来,默然往前走了两步,正与陆洪源一双冒火的怒目对望。 她垂手而立,徐徐开口道:“在下便是赵莼,不知道友所为何事前来?” 她越是平静,陆洪源便越是愤懑,当即咬着牙道:“为了何事?赵真人做了恶事,难道还想要与陆某装糊涂不成,那淳于琥的尸身至今还摆在陆某院中,多少人都亲眼目睹是赵真人对其痛下杀手,如今人证物证皆有,可万般抵赖不成! “还是说……恃强凌弱以势压人,就是贵派一贯以来的作风!” 陆洪源话音方落,四下修士便一片哗然,乃至于他身后的月沧门弟子,也都脸色大变,急道:“陆师弟,不得胡言!” 说罢,便要向前与赵莼辩驳几句。 而赵莼闻听此言,目光亦是霎时冷了下来。她当然明白,如此挑拨两派是非的张狂之语,定然不是月沧门的意思,但此刻由陆洪源说出口,如若不好好出手平息,必定会引出一场不小的风波来。 “个人仇怨,自当与宗门无关。”她冷冷一笑,向陆洪源抬了抬下巴,“陆真人说在下做了恶事,可在下自己却以为不然,那淳于琥与我有屠宗灭门的滔天血仇,便杀他千遍万遍,也不能解此心头之恨!” 屠宗灭门! 这四字一经出口,便如巨石一般锤在众人心上。 众修士皆出身宗门,踏上道途后又大多亲缘浅淡,是以格外看重宗门与师承,但凡有人在此上出言侮辱,为人杀之也实属口业报应。甚至有修士因他人一句无心之语,卧薪尝胆上百年以消辱人之恨,在修真界看来也当属忠义之辈。 故而屠宗灭门,在世人眼中便属于头一遭的血仇了。 “若那淳于琥和赵真人之间有如此血仇,倒也无怪他丧命于此了。” “试问我等若遭人屠宗灭门,哪还能平静如此,赵真人合该将此人碎尸万段!” 也不怪众人听了义愤填膺,就是陆洪源本人,此刻都压了不少火气下去,抿着唇道:“赵真人此言,可有证据?” “我从小界中来,与淳于琥亦是在小界中结的仇怨,陆真人可寻任何一位与我同地出身的修士,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赵莼冷眼横去,一时如利剑显锋,锐气逼人,“我师长亲友俱亡于淳于琥父子之手,谁若阻我,一概视为仇敌论处!” 才进阶为斩魔剑意的气息一经放出,便如同悬剑一般,叫陆洪源骤然有背脊发凉之感。而赵莼对此掌控自如,使得剑意直逼陆洪源而去,他身后那几个月沧门弟子,却不曾感到如此威胁。 “你!”陆洪源觉察出赵莼目中杀意,自也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出。 “我能作证!”瞧见势头剑拔弩张,围观之人中却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那是个模样秀丽,眉眼间带着几分清冷的女子,气度凌霜傲雨,恰似一株青竹:“晚辈乃太元道派薛筠,与赵真人同为横云小千世界中人,当年壬阳教屠灭灵真一事,我等南域修士皆有所耳闻,定不会在此胡言作假。” 她口中壬阳、灵真等名,众修士虽是不大清楚,但也能猜出是淳于琥、赵莼的旧时宗门,再加上有太元道派弟子这一层身份在,立时便使得一众修士对此言心生信服。 “晚辈与薛筠同出一地,亦可做此人证。”宋仪坤骤见薛筠开口,还有几分怔愣,待回过神来后,便也上前拱手言道。 灵真被灭时,他二人还修为不显,宗门亦勒令叫他们不得参与其中。何况南域宗门征伐倾轧实在常见,兴衰交替时有发生,若非灵真曾是南域魁首,又是有分玄坐镇的“大宗”,宋、薛二人怕也不会对此有所耳闻。 而若不是今日赵莼将那淳于琥的渊源道出,他们自也不知壬阳教的上代掌教,到了重霄中来。 有了两人作证,几名月沧门弟子的心头,亦是有了主意,正想将陆洪源劝走时,又见他目中纠结万分,双手握拳道:“你既与他有仇,杀之自也应当,可淳于琥曾救我一命,我亦答应过日后要照抚于他,如今他被你杀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莼微微一哂,暗道这陆洪源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辈,不过以两人实力来看,淳于琥救他一事未必没有算计在其中,而假使真有救命之恩,只怕后者也有挟恩图报之嫌。 这般想法并不只赵莼拥有,其身后几名月沧门弟子,也一副幽怨怀疑的神情。 唯有陆洪源平静几分后,再度开口道:“便请赵真人与我斗上一场,我若输了,便与你赔罪,而若是赵真人输了,此事亦一笔勾销,我不再对此纠缠。” 闻言,月沧门弟子都松了口气。赵莼杀淳于琥乃是复仇之举,陆洪源占不了理,两人点到为止斗上一场是为上策,若在闹得大些,真到了一决生死的程度,谁为了淳于琥送上性命,都是不值当的。 章一百六十 当年隐情今犹在 两名归合真人将要交手,于居望楼而言当也不算什么小事。 便见楼中一位黄姓真婴行了出来,手中执起一支高香,伸指引出一阵柔白气雾,遥遥升向天际,在函虚峰上汇成颇为宽广的圆台,方才给了赵莼与陆洪源一处斗法之地。 真婴修士神识强大,且赵、陆二人间的争端又未避讳于人,是以这黄姓真婴无须过多打听,就能将此矛盾了解个细切。 宗门弟子大多怀有傲气在身,陆洪源如此,那成名已久的昭衍剑君赵莼便更是如此,前者有承诺不可违,后者亦是以血还血,有报仇雪恨之理,如今肯有这一战,已然是各自退让了一步,他便没什么不好答应的。 “既非生死相争,点到为止也便罢了。”黄姓真婴略作嘱咐,暗中也提起了心思来。陆洪源颇受月沧门长老看重,赵莼更是昭衍主宗的弟子,背后师门不容小觑,这斗法双方他都惹不得,届时若有性命之虞,还是得出手搭救一番。 赵莼、陆洪源皆向黄姓真婴打了个稽首,这才轻身一跨,飘然临于圆台之上。 两人皆声名在外,这一战亦是引得不少修士前来观望,密密麻麻在居望楼中汇聚了不少人影。 嵇无修此刻亦从蕴灵府中赶来,与一众太元弟子站于一处,其身形消瘦,素白衣衫更显出尘,甫一出现,便引得不少目光随了过去。他早就知晓赵莼来了洞明关,起初也有拜访之意,后见她将所有拜帖拒下,只不断往来于关内关外,便才敛了上门叨扰的心思。 天剑台时,他剑意未成,修为也只分玄初期,如今成就剑意在身,修为境界上亦进境不小,是以初闻赵莼下界之时,嵇无修亦份外好奇,对方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嵇师兄。”太元弟子对其甚为敬重,才见他行来,便一齐拱手见礼,神情恭谨。 嵇无修摆了摆手,目光在宋仪坤、薛筠二人身上过了一遭,温和道:“宋师弟和薛师妹竟与剑君是同乡,倒是不曾听你二人提过。”如今赵莼虽以归合真人的身份行走,但当年见识过她斗剑风姿的人,还是更愿意以剑君二字相称。 今朝嵇无修在太元中的地位,颇有当年裴白忆的影子,门中仰慕者不知凡几,宋、薛二人自也如此。见嵇无修温声询问,两人霎时便有些激动,拱手道:“不过是出自同一处小千世界罢了,说是同乡也算我二人高攀,何况剑君并不识得我等,更莫说有什么同乡情谊了。” 宋仪坤赧然一笑,又道:“说起来,还是柳真人要与剑君更熟悉些,她二人师出同门,当年亦是一齐上界而来的。” “柳真人?”嵇无修微微讶然,转身之际,正也望见柳萱携着名少女踏空行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又互相点头示意了一番。 柳萱此人颇为神秘,其身后的栖川门不过一处方寸小宗,早在数十年前便依附在了赵莼的名下,两人之间若还有这样一桩旧事,关系亲近确也应该。 不过以两人的关系而言,本就是师出同门的师姊妹,上界后一齐拜入昭衍岂不更加合适。而柳萱的丹道天赋,无论放在昭衍还是太元,都能称得上绝佳,委身于栖川门中,未免有些可惜了。 倏地,嵇无修眼中闪过一道锐光,问道:“我记得,你二人入宗已有数十载岁月,甫时不过才凝元境界,是以门中弟子皆以为你二人乃是重霄中人,而天剑台时,剑君亦只得凝元修为,未达到小界飞升的分玄境界……这么说来,你们受人接引上界的?” 宋仪坤一愣,不曾料到嵇无修对此处分外关心,便应道:“是了,我等所在的小千世界天路断绝,若非有尊者续接天路,将我等引入重霄,此生怕都上界无望了。” 续接天路! 嵇无修呼吸微窒,忽觉自己似乎触到了一处隐秘大事。再欲细问时,圆台上的赵、陆二人却是已经准备出手了。 “三年前才至洞明关时,陆某便已迫近归合后期,而赵真人才入中期不久,当要小心了!”陆洪源拂袖一抬,真元便震出轰隆一声,使得四周风动都开始凝滞起来,令赵莼恍若置身于山岳磐石之下。 照他所言,能在数十载内一路修行至归合中期巅峰,这般天赋,也决计称得上恐怖了。 赵莼眼眸一转,将陆洪源的实力略作估量,她在关外时曾与归合中期巅峰,道台神像已经趋于凝实的邪修有过交手,不过那等修士与月沧门天才不可比拟,陆洪源比之,定然是要强过不少的。 只是她斩杀邪修时,斩血剑意亦不曾进阶下境,如今自身实力亦有大涨,便是陆洪源修为道行高过自己,她也不会逊色于人! “你我皆为归合中期,而数日前在下剑意又有所突破,还是请陆真人谨慎些罢!”赵莼冷然将此话抛出,长烬现世之际,一股肃杀暴虐的剑意顿时扫向四方,熟悉的可怖气息,霎时将众人引回剑意进阶之日,通身都不住颤栗起来! 不是庚金剑意? 嵇无修目光凝住,嘴唇微张,却是没想到今日赵莼,会现出一种从前未有过的剑意! 同修两种剑意,即意味着同时踏在了两条剑道之上,这般举动,实是大胆至极! 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怕也不过如此了。 台上两人皆有一股沉凝气息浮起,陆洪源的真元形若磐石般稳重坚固,而赵莼的剑意,在沉实中又显出几分澎湃的躁动,众人望去,只觉心头浮现出一条波涛滚动的血河,却是毫无邪异之感,唯余畏惧忧怖之念颤颤升起。 赵莼未动,倒是陆洪源先行出手,以真元作掌往前头猛然镇去。众人不知其中隐秘,只观出这一掌有气动山河之势,似乎要将整座圆台都轰然拍散!而赵莼心头了然,觉出陆洪源真元内显出几丝绵柔之意,与磐石般气息相互违逆,竟是轻而易举被她挥手拂去! 章一百六一 胜洪源无修问事 陆洪源真元大掌被赵莼拂去,下刻见剑光逼来,便想架起遁光将之避去。 他将身一晃,整个人当即腾入云中,口中念过几句法诀,就见数道土黄神光从天际射来,这手段把圆台震得左右动摇,赵莼却巍然不动,忽而起手将长烬握入手中,化作一道长虹追着陆洪源而去。 黄姓真婴见两人斗入云中,便也起身把圆台收去,神识一并漫入天穹,不敢稍稍移开眼目。 赵莼行剑自如随性,看似毫无章法,却有行云流水般的萧洒,她并不直接把陆洪源斩下,却是对其真元中的几丝绵柔之意颇为好奇。 柳萱曾言,他服食降云丹以改修降云一道,但此道运力柔和,正巧又与他这磐石似的手段相悖,两者相冲,自然使实力削减大半。 逐渐地,陆洪源亦觉出斗法手段不如先时利落,他与邪魔尸鬼交手无须动用全力,今日同赵莼论道斗法,倒要十足谨慎,小心应付,而越是集中精力,他就越觉得气力迟滞,面上神情渐也凝重起来。 见赵莼持剑逼近,陆洪源暗暗咬牙,自袖中催出一朵石莲,须臾间见那石莲花瓣绽开,其内十八枚莲子齐齐飞起,向赵莼撞来! 此乃陆洪源本命法器,纵是赵莼再有底气,也不欲凭肉身与之硬抗,她向上一窜,即见青虹遁飞,四面罡风骤起,把那十八莲子搅入其中,亦正如赵莼心中所想,这莲子颗颗坚固难摧,又重有千钧之力,便是被拢入剑罡之后,还在不断横冲直撞,意欲突破其中。 瞧见十八莲子受困,陆洪源更是大惊失色。此法器本不算珍贵上乘,但在入宗之后,却是被月沧门一位地阶炼器士要去重新炼制过,单论品相实力,绝对算是顶尖中的顶尖,他以内里十八莲子作为手段,甚至能与归合后期修士拼杀一番! 而今身上虽有其它底牌,但放出来却不算点到为止,若本命法器的手段也奈何不了赵莼,他岂非就要如此败北? 修士斗法,胜败向来一念之间。 陆洪源只迟疑一瞬,便叫赵莼寻到了克敌制胜的机会,取剑身向石莲一拍,见对方身形露出后,剑气顿时迸发而去,逼出陆洪源一声痛呼! 黄姓真婴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出手将之接下,待往陆洪源身上瞧过,才微微松了口气。 赵莼手段强硬,在其胸口上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又因剑气锋锐之故,便是以归合真人肉身强度,也难以叫这伤痕在短时内止血凝结。好在只有皮肉之伤,为伤及其筋骨脏腑,等剑气消散,服下丹药疗养数日便能大好,亦算赵莼有所留手了。 月沧门弟子见状,立时也飞上前来查看陆洪源伤势,见他并无性命之忧,当下也缓了神色,替之将石莲收起后,又向赵莼微微颔首:“此战业已分出胜负,乃是陆师弟技不如人,今日便多有得罪了。” “无事,”赵莼摇头道,“我与淳于琥之间的恩怨,自然是牵扯越小越好,此后便如陆真人所言,将此事一笔勾销了罢。” 说罢,才将长烬往天上一抛,使之化作一道玄光,遁入丹田之内。 而她自己,则负手往柳萱所在的方向行去。 赵莼的洒脱与慨然,方使几名月沧门弟子再无顾虑,他等向黄姓真婴告谢一番后,便将陆洪源一齐带离此处。虽说此战不曾与昭衍结下梁子,但终究是他月沧弟子落败,继续留在居望楼,也无甚脸面可言。 柳萱瞧见她大步踏来,当也极为欣喜,笑道:“我便知道阿莼一定会胜。” “陆洪源体内的降云之气害了他,若无此气在身,他之实力还能强大不少。”赵莼向她略一点头,忍不住解释了几句。 这一战后陆洪源应当也对此有所察觉,只不知他又会如何应对了。 而柳萱闻言,却只眨了眨眼:“若他处在全盛之时,阿莼认为,那陆洪源和你孰强孰弱?” “一剑可杀。”赵莼语气笃然,面上甚至窥不见半分傲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一般。 她方才只动用了斩魔剑意罢了,诸多其它手段还隐而未发,若倾尽全力施为,哪怕陆洪源真是归合后期修士,定然也抵挡不住。 何况以两人的身份背景而言,真到了生死相斗之际,必然还有其余底牌在身,她不认为陆洪源的底牌能强过师尊所予的真阳印记。 柳萱并不意外赵莼会有此回答,两人笑过几句后,便又架起遁光,相携前往蕴灵府。 居望楼一众修士观此一战,都觉心神动容,感叹大宗天才实在强悍无比,那陆洪源已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人物,最终却是败在了赵莼剑下。 连嵇无修观见那拍开石莲的一剑,都不免有些激动浮在面上。 “当年天剑台时,剑君就已破至剑意第二境,看今朝这一剑,只怕已是迈入了第三境无为之中!”他暗暗赞道,眼中一片钦羡。剑修最是慕强不过,能看见强大的剑道修士出手,对他等自也好处不小,是以才心潮澎湃若此。 嵇无修身旁亦占了位太元道派的归合弟子,实力较他略逊色几分,关系却十分亲近,此刻见他神色动容,不由出声问道:“今日若是嵇师兄你与昭衍剑君一战,会有多少胜算?” “不瞒你说,这胜算几近于零,”嵇无修闻言,顿时摇头苦笑,“我与陆洪源早就交过手,凭着剑意之威,尚能略胜他一筹,但此番斗法,剑君显然未用全力,她能一剑败下陆洪源,败我自也不会艰难。” 这也算是保守之言了,他心头甚至觉得,若赵莼在最后出手时没有收力的话,那一剑就能让他难以招架。 归合弟子瞠目一惊,却尤不死心道:“嵇师兄竟如此没有把握么……那换做裴师姐又当如何?” “裴师姐业已突破真婴,怎可与归合真人相斗?” 嵇无修笑着反问于他,负手转身之际,又瞥见宋、薛二人言笑晏晏,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先时压下去的重重疑窦,现下又重新浮起,嵇无修微微凝眉,道:“宋师弟、薛师妹,还请随我一行,我有话问你二人。” 骤然被喊住,宋仪坤与薛筠亦有些云里雾里,只得默然跟上,不知嵇无修欲问何事。 章一百六二 千须皆纳密林中 自无生野向西三万里,能见苍翠密林纵横环布,死寂荒野与这生机勃勃的景象相互映衬,更添出几分异怪之相。 丛州为妖族精怪所居,其内地形复杂多变,夙来有“移步换景”之称,东西十步,便可同时将大漠与沼泽收入眼底,修士初入其中,常是恍若身处迷踪幻境之内,不辨方向与来去之处。 而这密林中自成屏障的浓雾,与挺拔参天的巨木,就是进入丛州的第一重关。 相传,在天妖与人族共存于六州大陆时,这密林尚还不曾出现,及至后来人族道修迅速崛起,他等视天妖体内精血为珍贵的修行宝物,对陆上天妖大肆猎杀取血,连同妖族精怪也一齐剥皮抽骨。如此暴行持续整整六百年,直到一只血脉尊贵的幼年天妖亡于人族修士之手,其身后妖祖恰好又为镇虚一百零八位神君之一,这才叫两大仙门不得不插手其中,与天妖拟定契约,自此止战休戈。 此后天妖迁出六州大陆,避世于海外幽州,而留下来的妖族精怪则圈下丛州休养生息,与人族虽无大战,却也小战不止。这密林中的“千须树”,便是树族精怪中的一支。此族寿元极为悠长,却不善搏杀斗法,平日里沉眠酣睡,一旦遭遇外族入侵,就会立时醒来,以树身为墙,可将真婴修士阻在外边。 除千须树外,另还有诸多其它树族精怪,并上花草之灵栖息林中,使密林范围广大,如同城墙一般将整个丛州地界包裹其中。 待妖族精怪与人族的关系缓和之后,两地间渐也有了商队互相往来,而密林内的木族精怪大多脾性温和,对善恶辨识敏锐,由它们来作外人进入丛州的守卫之辈,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如今魔劫爆发,乱世之下,再也瞧不见商队的踪影,唯有三州驰援丛州的兵卫队伍,还在两地间通行。 正好洞明关将要遣送一批军需资源进入丛州,赵莼与柳萱便打算随兵卫们一齐入内。 “邪魔不敢对人族尊者坐镇的九大关口动手,而这密林屏障对其而言倒是薄弱许多,是以自魔劫爆发后,在丛州外已经起了十数场规模不小的战事,现下密林中的千须树族都已醒来,对外族格外戒备。等进入林中后,我等还是要与冯将军同行才是。” 柳萱眼中警备之意十足,便是先前从无生野中经过时,也未有这般谨慎。 “我明白。”赵莼沉声回应。眼下虽还未入林中,但扑面而来的威压,已然昭示出千须树族的强悍。 妖族精怪与人族早有协定,此刻又逢魔劫大起,如若是因强行突破密林屏障,而被千须树所伤,乃至灭杀,皆都不算破坏两族关系的恶行,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 且道行深厚的千须树能与真婴相抗,便再是不擅于搏杀斗法,要杀归合修士也是轻而易举。 两人自然不敢懈怠! “柳真人,赵真人,要入林了!” 此回带领兵卫进入丛州的,乃是一位冯姓中郎将,修为在归合后期,两人按军职称之作冯将军。他亦十分上道,在进入密林屏障前的十里地,便主动提醒赵莼两人,该格外注意些了。 “走吧!”柳萱冲他点了点头,同赵莼齐齐落至队伍中,将洞明关的腰牌挂在身上,这才安下心来。 从无生野到此处的路途中,亦遇到不少邪魔尸鬼的踪迹,平日里单有冯将军率队清剿,虽也能够成功取胜,但如今有赵莼与柳萱出马,却是叫他省下不少功夫,能够看顾队伍实力较次的人。 此番送往丛州的军需可不只有丹药、灵材等外物,更为重要的,实是数十位擅长于炼丹、炼器、画符、布阵的修士,有他们在,便无须洞明关三天两头向驻扎丛州的人族兵卫送东送西的。 而如今邪魔一方似是铁了心要吃下丛州,这两年来发动的战事愈发频繁,派往此处的人手亦越来越多,对丹器符阵的需求自也暴增不少,这才叫洞明关又紧急调了一批修士派往其中。 世人总觉得丹器符阵一道的修士实力低微,但其实不然。丹器两道的修士尤善控火,施展火行法术是天生的得心应手,而符阵两道的修士光凭自身所造外物,就能霸绝一方。之所以叫世人有所偏见,实是因专精此道的修士大多将精力放于丹器符阵之上,以此求得进境,对他等而言,各般手段皆是为了自保,而非与人相争。 故而此道修士虽能战,却不好战,不善战,予了旁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假相。 柳萱见冯将军神情戒备,一副生怕此些修士遭邪魔所害的模样,不由大为汗颜。 一行人在密林屏障外稍作整顿,这才踏入林中。 方入内数步,赵莼便有心神舒畅之感,此中浓雾虽然深重,但却没有半分弥乱神思之相,只叫人觉得分外清爽,一时间耳聪目明起来。 “密林屏障算是重霄界内生机最旺的地界,以木属灵气最盛,而此种灵气又最是温润平和,是以此地又成了疗养伤患的好去处,长期在此居住,更有延年益寿之效,只不过因为千须树在此的缘故,使得人族与妖族精怪皆不敢在此久留就是了。”柳萱见她面上神情舒缓,便笑着解释道。 “人族乃是异族,会叫千须树感到戒备自也应当,缘何妖族精怪也不能进入其中?”赵莼有些疑惑。 柳萱又答道:“妖族精怪不过是各种妖类精灵的总称,人族可以将之一概而论,妖族精怪自身却不以为然,便拿这千须树族来说,它等与脾性温和的木族精怪关系亲近,和传播树种的虫妖鸟妖也十分和谐,可除了此些妖族精怪以外,那些个虎狼豺豹一族的兽妖,于它而言实也为不好相处的异族。 “密林乃木族精怪们的领地,除非得到千须树王许可,否则谁也不能在此久留。” 章一百六三 心起贪念惊树王 千须树王虽为妖王之身,只有真婴实力,但因此族寿元实在长久的原故,单论寿数之多,已然高过不少妖族尊者。其所见所识精深广博,连妖族尊者有不明之处,也要前来询问请教,此般地位,实在是不俗。 赵莼转念一想,暗道正是此理,遂向柳萱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然明了。 倒是一旁所站的冯将军倍感惊奇,连连赞道:“我等往来密林屏障中不下百回,此些事情倒还是首次听闻,柳真人果真博闻强识,不似我等军旅粗人一般。” 他亦不过想要奉承几句,却是使柳萱眸色微深,当即点头露笑,应道:“军中事务繁重,叫冯将军不得闲暇罢了,我这闲人多读了几卷杂书,今朝是碰巧遇到,便才敢在诸位面前卖弄。” 冯将军哪敢真的相信此话,只将之作为柳萱的谦辞,笑着言道:“柳真人说笑了。” “前头木气浓重,怕是要进入一处宝地了。”赵莼神情自若,话锋一转将两人思绪移开,直指向前方藤萝密布的草植之地中。 正如她所说那般,其内的木属灵气甚至较初入密林时还要强盛数倍不止,诸多珍贵灵药已然化出花草之灵,在雾中欢欣蹦跳。被人族修士的踪迹惊动后,又慌忙往树洞石缝中钻去,于众人眼前织出幅翠光跃动的奇景来。 “是双茎连叶草!此物可为玄阶断续丹的主药,使归合修士断肢重续!” “快瞧,那物花分六瓣,叶片灰黄,正是灵药六脉兰,传说一片花瓣就价值万金!” “那……那难道是地阶灵药焱虹果?我记得昭衍仙宗的戎观上人曾放话说,谁要是能为他寻来这焱虹果,他便亲自开炉为之炼制一件地阶护身法衣……”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安静下来。要知道,这位戎观上人乃是真正的地阶炼器宗师,其手中不知出了多少件享誉重霄的强大法器,凭此炼器手段,连尊者都要敬他三分! 而赵莼对这道号也算熟悉,因着戎观上人正是宫眠玉的师尊,而她那把羡煞旁人的浑炎弓,和戚云容的本命大剑,都是出自于戎观之手。当年若不是赵莼要亲自铸炼天剑,门中亦是属意于让戎观为她炼制本命法剑的。 “以焱虹果为主药,可炼制地阶丹药流火淬元丹,”柳萱略略偏过头来,目中了然,“此丹由火行修士服用,可淬炼一身真元,戎观上人欲求此药,应当也是为了其座下徒儿了。” 宫眠玉便是火行修士,如今突破至真婴境界,正到了进修宗门传承功法的时刻,以流火淬元丹淬炼真元,当能事半功倍。 赵莼微微点头,亦体会到了戎观上人这一颗拳拳爱徒之心。 但其余修士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于他等而言,外头难得一见的各种灵药,到这里来竟是随处可见,一时顿有心痒难耐之感,忍不住起了贪婪之心。而队伍中又有丹师存在,此类修士最好灵药,现下自也有些移不开眼,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冯将军见状,当即怒声大喝,不悦道:“此乃木族之地,还不将歪邪心思都给本将军收了!” 他斜眼往赵莼和柳萱身上瞥去,见两人都十分镇静,显然是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心中顿又松快了许多。 眼前这些灵药,可都是木族精怪的族人,人族若对此起了贪念,便极易使得木族震怒,乃至于惊动千须树,使之降下惩处! 但这声怒喝已然是晚了,木族精怪生而纯净,是以对邪念分外敏锐,队伍中的修士才起贪婪念头,便已叫它等有所察觉,此刻周遭渐有孩童哭叫的声音响起,正是花草之灵受到惊吓,在索求庇佑。 倏地,一道威压霍然撒了下来,与人族强者的威势不同,这般威压伴着沉重的告诫之意,如同扫视一般在众人身上抚过,只待所有修士尽数打消了心思,面露惊怖惧怕之相,才叫这威压缓缓撤去。 “是千须树王。”柳萱传音过来,“寻常的千须树压制不了你我二人,只怕是见此有三名归合修士,才惊动了树王亲自来看。” 有树王出手,余下修士自然不敢犯禁,冯将军咽了咽口水,面色尚还有些发白,待这威压撤去之后,立时便唤众人加快步伐,赶紧从密林屏障中通行过去。 赵莼两人亦紧随其后,不敢再看周遭灵药一眼,只凝神赶路,并不多言。 “千须树族内,没有妖尊么?”她转念一想,忽而传音向柳萱问道。 “不止千须树族,重霄界内的所有树族精怪都没有妖尊,但它们的地位在木族仍旧十分超然,”柳萱轻声道,“阿莼莫忘了,此界最强的妖,可不在丛州与幽州。” 蛮荒树神! 赵莼心中猛然一震,暗道自己倒是从未将其与蛮荒之外的妖物联系过。这可是一尊堪比仙人实力的大妖,随便动动根须就能拍碎重霄,也是因树神的存在,才叫邪魔只占了靠近禁州的蛮荒地界。 不过树神太过强悍,强到与能重霄相互依存,邪魔与人族谁都不敢将主意打到其身上,它亦不在乎于魔劫一事。 要是能将其拉入人族阵营,今朝劫难自是能迎刃而解了。 倏而,赵莼又摇头一笑,却道自己近来是有所松懈,才会将破劫之法寄于他人身上,起了投机取巧,傍人门户的念头,如此想法,当是不该再有了。 从密林屏障中出来,眼前便现出一副奇异之景。 东有松林碧水,过一道山岳就成了大漠千里,远处山峦叠嶂,竟又有皑皑白雪,银装素裹之相,举目望去,仿若将世间四季奇景齐齐融于一处,只差浩瀚碧海,就可汇得六州景象齐全! “两位真人与我等要去的江瑟城不同路,便就此别过了!”冯将军早已知晓赵莼二人欲往金河湾去,而人族兵卫驻扎的江瑟城,与之又正好是一东一西的异向,这才有此一言。 章一百六四 入河湾妖尊震慑 “那便祝冯将军一路顺风了。”柳萱拱手一送,其身后的赵莼亦作揖示意。 得了冯将军含笑回礼后,双方这才就此分路,再无他话。 两人皆为人族,也不好在丛州各处久留,便由柳萱引路,马不停蹄向金河湾赶去。 在屈牙族不曾占下金河湾时,其内聚居的多是水族精怪,因河湾广大不容一族独占,这些水族精怪遂联合一齐,推举了漆鱼族内最为强大的一位妖王,作为河湾之主领率众部。后遭屈牙族攻伐驱逐,此些水族精怪便只能四散奔离,在金河湾附近的地带苟延残喘,至于交战时出力最多的漆鱼、巨鳌两族,则被屈牙俘虏,收归为奴仆驱驰。 “那是水族中的绮尾部,向来实力低微,性情软弱,在屈牙族占下金河湾后,此族便是水族内最先臣服归顺的一支,如今栖居在离金河湾最近的弧月泽,”两人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柳萱才抬手往前处遥遥一指,“你瞧,那水泽之形是不是恰似一弯弧月?等过了弧月泽,便是金河湾了。” 赵莼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平坦低洼的草甸中,嵌着一处两端弯起,正中稍显宽大的湖泊,清风微拂下,湖水正泛起涟漪阵阵,水色碧绿清透,一时比草色更艳。 而水岸上,以珊瑚为柱,赤色贝壳作瓦,高低堆叠了楼阁殿宇处处,巷道内行走的男女大多只着一件纱衣,露出雪白带鳞的胳膊与胸脯,两耳则是赤红晶莹的鱼鳍。只待跃下水泽时,此些绮尾部的鱼妖才会显露真身,化作一条细长柔软的鱼儿,托着绸带一般尾巴,在水中起伏舞动。 那尾巴似红非红,翻涌出绮丽的赤光,较世间任何一种织布都要艳美数倍不止。 实不愧为绮尾的名号。 “绮尾鱼妖每有进境,便会断尾一次,由此长出更为绮丽美艳的鱼尾,而先前断下来的尾巴,即会被另行处置。”柳萱目色微深,其口中的另行处置,显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她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 “……绮尾鱼妖最艳丽的尾巴,永远是身上的那一条。” 赵莼晓得她语中深意,对此族倒也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来。她并非只顾表象之人,亦清楚这绮尾部缘何会有如此悲惨的际遇,归根结柢还是其实力薄弱,若自身实力强大,能够不受他族欺辱,便再是怀璧在身,也能叫旁人心有忌惮,不敢来犯。 是以这怜悯心思未过多久,便彻底散了个干净,再与柳萱走过小半个时辰,就算是进入了金河湾地界了。 既是名作金河湾,即与金河脱不了干系。金河在妖族口中唤为缇金之河,乃是丛州境内水域最广、支流最多的大河,妖族精怪内有七成的部族都在缇金之河流经的范围内繁衍生息,而“缇金”在妖族古语内的含义,便是蓬勃生机。 适才赵莼所见的弧月泽,也有水道与金河之流相连,方能不见枯竭之态。 而金河湾则是缇金之河一处迂曲的河段,周遭水草丰茂,有矮丘山林左右拥簇而来,屈牙族并不修筑宫殿楼宇,反而是挖空了丘陵,在洞穴中造了诸多栖身之地。 “尊者另有要事在身,现下还在日月城内,我等先去拜访屈牙族的妖尊便是。”柳萱微作颔首。 妖族精怪以天妖为尊,而天妖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又莫过于日月双宫的血脉,是以丛州境内最大的城池,乃是地处正中的日月城,连龙凤血脉后裔居住的城池也越不过此城去。 “不过也不必担心,尊者已经知会过这屈牙一族,且出行前我还得了尊者的消息,说是此族的少主如今正在她座下修行,有其为质,屈牙族必是不敢行事过度的。”柳萱轻抬玉手,置于赵莼肩头之上,温声言道。 不过她显然是低估了屈牙族的刚烈性情,与赵莼一齐踏入妖尊所在的洞中宫殿时,亦忍不住柳眉轻蹙。 屈牙族妖尊血气磅礴如山海,躯体刚健而壮硕,其倚坐在正中,便像一座巍峨山岳,光看其身量,只怕就有十数丈高! 妖族精怪追求肉身强悍,尤其是山野兽类之妖,便更喜好健壮悍勇的身躯,屈牙族的先祖奔流巨狼,在诸多狼族古妖内,本就算是巨大魁梧的一支,其化作人形后,自然也分外高壮。 赵莼不动声色移了目光,此中除了妖尊以外,另有两位妖王落座左右,而两侧各又站了一列屈牙族男女,身量都在三丈之高,连巫蛟进入殿内,都要算身形瘦弱的一方! 不过巫蛟乃是半妖,不比纯血妖族高壮也是自然,何况他实力强悍,此些站着的屈牙族男女却多是归合修为,论肉身血气,还是要逊色巫蛟许多的。 但聚集众多族人在此,又放出这澎湃血气示威,此位屈牙族妖尊,倒真有些意味不善了! “昭衍赵莼!” “栖川柳萱。” 两人同时轻喝出声,稽首拜道:“见过妖尊。” 说罢,又与另两位妖王拱手一揖,算作见礼。 屈牙族妖尊未曾收敛血气,本就有使两人出丑,先杀几分锐气下去的意思,但他却是不曾料到,两人竟都不大受这肉身血脉气息的影响。 柳萱此世虽为人族,但体内却容纳着六翅青鸟族的妖魂,失去神通跌落为古妖的屈牙一族血脉,自难叫她动摇半分,反还叫她觉出几丝班门弄斧的可笑之感。 而赵莼便更为简单了,她既非妖族精怪,又不是注重肉身的体道修士,若屈牙族妖尊放出的是道行威压,她确要受此影响,但只有血脉气息的话,便无甚感觉了。 直白而言,血脉气息要产生压制的前提,是承受压制的人,先得拥有妖族血脉。 修士自诩天地之灵,吐纳世间清浊之气,自与精怪不作同属。 “你二人便是神女口中的小友了罢!”见示威不成,屈牙族妖尊的面色霎时沉了数分,眯眼往赵莼两人的身上打量过去,更不见什么好脸色。 章一百六五 求灵药屈牙邀战 这一声大喝倒是格外威严,如同惊雷一般乍响,在两人耳边回荡。 赵莼与柳萱却浑不怕他,不卑不亢应了声是,便抬头向那屈牙族妖尊望去。 对方瞥见二人镇静从容的模样,心头却也知晓这般底气从何而来,那位青栀神女虽还未修回分身,轮实力比他不过,但六翅青鸟族在天妖诸族内地位甚高,便是先祖奔流巨狼也须得避退三舍,何况是如今脱离天妖行列,只在丛州内分得一席之地的屈牙族。 他心中门清,却是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来,下望面前两名人族修士时,亦分外疑惑,远在幽州的青栀神女,缘何会对这两人另眼相看。 不过再是疑窦满腹,答应了青栀的事情,也不能轻易违背。 故而屈牙族尊者又将身侧两位妖王轻语介绍一番,待赵莼两人再度拜见后,方轮到殿中一干血气雄厚的屈牙族妖修。 “听神女讲,来求袭明草的人族小友,乃一尊绝世天才,昔日更在天剑台论剑盛会上力压群雄,一举夺魁!这般人物,我屈牙族的族人们,自然也想前来见识一番。”他忽地一改做派,开始大肆夸赞起赵莼来。 而两侧所站的妖修们,眼神霎时就锐利了许多,寸寸往赵莼身上打量,既有浓足的好奇,也伴随着跃跃欲试的战意。 无论是天剑台论剑,还是中柱山三榜,实都乃人族盛事,而落于异族口中,不过是闲谈几句,是以眼前的屈牙族妖修,也仅在从前听闻过赵莼的名姓,其本尊实力如何,倒是从未亲眼目睹过。 何况屈牙族生性狂放恣肆,族风亦甚为好斗,今朝遇到人族内久负盛名的天才人物,自也难以遏止心头的邀战之念。 赵莼目光一扫,将周遭妖修的神情俱都纳入眼中,更无须做多细想,心中就已十分明了了。 果不其然,那坐在上头的屈牙族妖尊大笑一声,伸手往旁处一挥,遍指过殿内一干族人,道:“本尊也晓得,你们人族天才心有傲气,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都愿意瞧的,所以今日能入殿的,都是我屈牙族年轻一代,实力最为强悍的族人,只怕惟有这般,才能叫你瞧得上眼了。” 他突地将语气放轻,周遭所站的妖修们,气息却沉了几分,大多都有那不服气的意思,一个个鼓足了双目,胸膛起伏不定。 屈牙族妖尊见状,心头无疑是更为满意,眼中含了些许笑容,又道:“两位小友来得不巧,如今已然是过了采收袭明草的年生,现下药田里空空如也,如若想要亲自入内采药,却是满足不了小友心愿了。” 他乐滋滋为赵莼掘了个坑,引着赵莼往里头走,而对方只是淡淡一笑,仿若洞悉一切般,径直跃了下来。 “袭明草于晚辈而言颇为重要,便只能请妖尊大人给条明路了。” “哈哈,这倒也简单,”屈牙族妖尊笑眯了眼,哪还有先前不遂心意的凝重,更连口中语气都缓了下来,“袭明草虽只在我屈牙族辖下的金河湾生长,但产量却还算丰足,此回的收成入了库,拿来一些赠予小友也是可以的。” 赵莼微微抬眉,含笑与屈牙族妖尊一望,径直开口道:“无功不受禄,晚辈不敢受这一赠,还请妖尊大人直言,如何取那袭明草。” “赵小友原来是个爽快的,怪道神女如此看重于你,”突被赵莼截了话去,屈牙族妖尊咬了咬牙,又是抬手直向殿中妖修,道,“我屈牙族向来敬重实力强悍之人,而赵小友名声在外,他等今日自是不想放过这一个切磋论道的好机会。 “你眼前有二十名我族天才,每名天才皆算五株袭明草,赵小友能击败多少天才,便可取走多少灵药去,本尊绝无二话!” 他大手一挥,意欲就此将这事敲定。 那厢柳萱也松了神色,暗自传音与赵莼道:“每人五株,二十人便是一百株袭明草,此种灵药生长不易,纵是有屈牙族精心培育,亦不过只能做到二十年一采收,百株袭明草,应当也算是屈牙族此回采收的五成之多了。 “而一株袭明草可供我开炉三回,便算上其中减损,我亦能保证一株灵药的出丹数量不下双十,将将能够阿莼你修行到归合后期。” 柳萱见屈牙族妖尊出手并不吝啬,倒也很是松了口气。只不过赵莼心中另有考量,又抬眼与面前妖尊问道:“若晚辈能将这二十位天才俱都胜过,又当如何?” 百株袭明草,千枚神阙丹,落在柳萱口中也只是将将够用。但她有两枚元神在身,道台上亦镇着两座元神虚影,且皆非凡物,如若想使之凝实修成神像,那便不是一句将将够用就能使赵莼心神落定的。 她这一问虽语气如常,入到殿内各妖的耳里,却又显得格外狂气,那屈牙族妖尊鼓目一瞪,直拿大手往腿上拍去,豪迈道:“你若有本事将我族二十名天才挑落,便由本尊做主,叫库房中的袭明草随你取用!” 说罢便放声大笑起来,仿若听到了何等好笑的事情一般。 这一笑,又引得身侧两位妖王忍俊不禁,唯有站着的屈牙族天才们涨红着脸,倍有受人羞辱之感! 但赵莼只是平静地抿了抿唇,点头道:“妖尊好意,晚辈不敢领受。如若妖尊允许,晚辈愿以市价购取袭明草——” “好好好!都好!都好!”屈牙族妖尊闻言,即笑着打断了她,“小友若有此本事,本尊哪还有什么不能松口的呢,一概遂了你的愿就是!” 赵莼不羞也不恼,微微偏开脑袋看向殿内那二十位屈牙族天才,点头道:“便不知哪位道友要先来试试了。” 话音方落,就有一魁梧妖修走了出来,摩拳擦掌道:“我来试试你!” 这殿内极其广大,两侧修士与仆从一齐往周遭一退,就见一处偌大的战台现了出来! 屈牙族的好斗本性,即可见一斑! 章一百六六 剑未出连下两城 这妖修生得魁梧壮健,嘴中有獠牙外突,两耳与脖颈上带着棕色毛发,于屈牙族内,似是以此为美。 “昭衍赵莼。”她上前数步,踏在大殿中间,向妖修拱了拱手。 对方见她报了名姓上来,也不好闭口不言,便有学有样地拱手见礼,瓮声道:“我叫满泰!” 他与赵莼相对而立,各占据着战台一方,待紧了紧拳头,却还不见赵莼有所行动后,不由问道:“你不拔剑么?” “不必了。”赵莼抖了抖袍袖,垂首点头示意。 此言一出,不只是满泰心中不悦,其余屈牙族之辈,亦有所微词。 “论实力,满泰的确不是我等中最强的,但此人如此作态,未免有些太过嚣张了!”屈牙族天才在底下就地盘腿落座,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为了给来此求药的人族修士一个下马威,今朝挑选而出的,都是屈牙族素有名声的骁勇之辈。他们可不像人族修士那般,闭个眼睛就算修行了,丛州内妖族精怪多不胜数,相互间摩擦不断,征讨倾轧乃是十足常见之事,是以族内妖修无不是在拼杀中成长起来的悍勇之士,眼下见赵莼如此轻看满泰,他们自也如同蒙受羞辱一般难堪。 上头坐着的屈牙族妖尊,与两位妖王对看几眼,目光再度落在赵莼身上时,却又含带了几分深意。 要知道,妖修素来以肉身强悍闻名四方,他等有血脉传承之优势,在体道与气血一道的修行上,往往叫旁人莫敢相比,便连人族体修也少有能在肉身气血上和妖修相较的,就算剑道修士在诸道中称得上肉身强悍的一类,他等也不认为赵莼能但凭此道胜过满泰。 何况屈牙族乃奔流巨狼后裔,论血肉之强,在丛州一干妖族精怪内,甚至能排进前十! 屈牙族妖尊转念一想,不由在心中暗道,青栀神女将之引到金河湾来,难道是想借我族天才的手,挫一挫这赵莼的锐气,免得她太过锋芒毕露不成? 他愈想,便愈觉得合理,毕竟世间天才皆要经得些许魔难,才能奋进成长。 赵莼浑然不觉那屈牙族妖尊心中,已经有了奇思妙想,她只凝神望着满泰,整个人若一柄纳在鞘中的宝剑。 对方面色涨红,脖颈毛发中有几条青筋正在鼓跳,伴随着血气激发,四肢末端渐也显现出兽状的姿态来。 “瞧好了!”他爆喝一声,向赵莼挥掌而来时,周遭顿时震出水波一般的纹路,使其壮硕的身影骤然添得几分虚渺。 妖修乃天生的体道修士,其身伟岸,其力崩山,便连出手的速度,也快若惊鸿不可捉摸,以众妖的眼力,亦只瞧得一道残影掠过,不过眨眼功夫,就叫满泰携着水波袭至赵莼身前! 便在这时,她才伸手前探,直接以力破开水波,将满泰臂膀扭过,继又纵力一拳打在对方胸膛,众妖只听得胸骨崩断的碎裂声,皮肉在拳下发出叫人牙酸的闷响,下刻是满泰颤抖着的哀叫,与轰然飞出砸在地上的声音。 赵莼收拳回来,与众妖一齐向前望去。 满泰口鼻鲜血直喷,胸膛已然凹陷下去一个坑洞,此刻唯余手指还在微微动弹,一副将要断气的虚弱模样。 不过她也知道,妖族肉身强悍,只若不是斩首断肢,其余就连脏腑伤创都能将养回来,满泰的情形瞧着恐怖,其实也只伤了胸骨与几处脏器,离丧命还离得远呢。 这道理,屈牙族妖尊自然比赵莼还要明白,但见其一拳将满泰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剑修不动剑,即意味着赵莼还未曾倾力而出……实在是,小觑了她! 几名仆役上前来将满泰抬了下去,留在战台上的血迹,便好似扎在众人心头的刀子,无端使人呼吸紧了数分。 “下一个。”赵莼的声音沉稳又平静,如同丧钟。 屈牙族妖修固是心情凝重,却也不是怯战之辈,一个满泰不算如何,他们当中多的是强过满泰的,今日未必不能战胜面前这人。 “我来!”忽有一妖修站了出来,观其面貌来看,应是个颇为粗野的女妖,骨架高大,身材健硕,除了先前满泰身上带有的特征外,双眉上又有一道红痕,乃是屈牙族中用以辨别雌雄的特征。 她一上前,先是报了自家名姓唤作辛兹。此名在妖族古语中的意义,是为弯刀。 “满泰小看了你,所以败得这般惨烈,我却不会如此,这一战,当要拿出全力和你交手!”辛兹挑了挑眉,旋即纵身伏地跃下,化作一只巨狼,其背部毛发泛着黑蓝,四肢与腹下则显出柔软的洁白来,狼眼上一道红痕,正与人形相映衬。 妖修化为人形,只为往来方便,要论与人交手斗法,还是原形更为强悍。 满泰出手时并不知道赵莼的底细,是以并未第一时间化为原形,众妖以为他一身实力并未尽数施展出来,故也觉得十分可惜。 唯有妖尊和两位妖王看清了双方间的实力差距,这才感到十分惊怖。 辛兹以为自己化为原形后,当要使得赵莼心生忌惮,继而逼得对方拔剑出鞘,却不想赵莼仍旧空手而立,意欲赤手空拳与她交手。 “嘁,我可不是满泰那般的蠢货!”见赵莼不愿倾力而出,辛兹顿也咬紧了牙,两只前足往前头一撑,背部向上弓起,其身便如一柄锐利弯刀,引出水浪在背部与腹间穿流。 奔流巨狼的神通乃御风踏浪,强盛时纵水如流,更胜过水行修士,如今的屈牙族虽失去了血脉神通,却也能凝聚水行灵气作为攻防手段,并不单以肉身克敌制胜。 辛兹本以为此回赵莼也欲施展反制手段,却不料对方突然暴起,直接抬起一掌往自己身上拍来。她只瞧见一道煌煌如初升朝阳的金红之光,片刻的恍惚后,即是清脆的骨裂之声,伴随着天塌地陷一般的剧烈动静…… “下一个。” 赵莼挥了挥袖,把倒在地上巨狼躯体拂开一旁,抬眼与众妖对视时,业已瞧不见半分取笑轻视之意。 章一百六七 势如破竹,妖尊退让 “尊者,这已经是第八名败下阵来的天才了。” 屈牙族妖尊左侧的妖王此刻面露难色,目光向赵莼瞥去,语气沉沉。 他见妖尊未答,既又偏头看向殿中族人。二十名天才中,满泰当属实力最次的一等,是以赵莼能胜他,众人倒并不意外,而辛兹道行不深,却尤善搏杀技巧,他等便都想着赵莼会与之纠缠一二。不想这人族修士实力超乎想象,满泰与辛兹在其手中连反抗之力都无,如稚童面对成人一般,毫无对策,差距明显。 而在此之后,赵莼又乘胜追击,一连挑落六名屈牙族天才,皆未用剑! 他对本族族人甚为了解,现下败在赵莼手里的天才中,不乏实力不凡之辈,可仍旧是一招落败,连挣扎手段都不得使出。这便叫当前局面霎时清晰了起来。 方才赵莼口中挑落二十名屈牙族天才的话语,并非虚言! 她是真的有此般实力! 眼见又一名族人受伤倒地,被奴仆抬了下去,屈牙族妖尊渐也明了了青栀神女缘何这般看重于她。 这才只有归合中期境界,若往后道行愈见精深,其一身实力还会进境到更为可怖的地步中去。 人族,当真如此受天地所钟爱不成? 他微微偏过身体,轻声问道:“羽叱要到何时才能回来?” 那妖王被闻得一愣,转了转眼眸思索一番,回答道:“按理说上月就到了琉只山,这几日便应回来了,只是雪驹族那位少族长也去了神女座下修行,因而叫此族另有了几分底气,变得格外难缠些,看羽叱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怕是要在路上耽搁个三五日了。” 妖尊的意思,他微微一琢磨,立时也便明了于心了。 族内年轻一代中实力最强的天才,除了妖尊大人的独子,如今的少主金邶外,就是血脉浓度与少主几乎相差无几的羽叱了,两者境界相仿,实力亦难分高下,只可惜羽叱父母在族中地位平平,不比妖尊亲子来得尊贵,若干年前又在争夺少族长之位的一战中,半招惜败于金邶,此番才未能去往日月城,在神女座下修行。 但论实力,羽叱必然能凌驾于今日殿内二十名天才之上! 闻听羽叱还要在路上耽搁几日,一时无法回到金河湾内,屈牙族妖尊心头也是一叹,抬手敲了敲额头道:“现下谁人实力最强?” “牧萦,羽叱的妹妹,虽是在血脉上不如其兄长,但——” “下一战让她上!”屈牙族妖尊大手一挥,身躯猛地向后一仰,便在同一时刻,赵莼以剑气破敌,又将一头背脊蓝黑的巨狼败出台去! 她先前不动长烬,亦是想瞧瞧妖族修士的肉身究竟有何独特之处,如今算是揣摩了个七七八八,便收手唤了长烬出来,施展她最为擅长的剑道之术。 赵莼并非体道修士,但因修行剑道的缘故,时也要兼顾肉身,不叫血肉之躯太过贫弱,以免拖累了剑道的进境。何况《太乙庚金剑经》中本就有专门的炼体法门,此道剑修淬剑时,便已将肉身淬炼到了极致,故而赵莼在踏入庚金剑道之后,就不曾刻意在炼体上下功夫,但肉身之强悍,还是能比拟体道修士。 这即是身与剑的相辅相成。 不过因从前修习过炼体手段的原故,她对体道修行还是有几分了解在心的。人族修士乃肉体凡胎,修行时并未有过多的血肉之气可供炼化,是以人族体修才要遍寻天材地宝,用尽各般手段逼出体内血气,再以此强化修行,以求进境。 但妖族精怪天生一副血气满盈的躯体,且体内血脉越为强盛,这些血肉之气还就越为丰盈,所以他等无须经过各般繁复的手段,只安心炼化此些生而有之的血肉之气,就能不断进步,增添实力。如此听来,似乎得为人族体修感到颇为不平,但结果却并非如此。 血肉之气与妖修血脉相关,并以此分出多少。可以窥见的是,当妖修炼化完生而带有的血肉之气后,也不得不像人族体修那般走上外物炼体的道路,但他们血肉天生,天地间能淬炼妖族肉身的宝物又极其少有,以外物炼体,于妖修而言可谓比登天还难。故而当血肉之气用尽之时,也代表着绝大多数妖修的道途走向了终末。 这便是血脉对妖族精怪的束缚之处。 赵莼在心中理清了这些,对妖修的了解无疑更为深刻起来。 人族修士不问出身,即便有修真世家子弟,生而坐拥诸多资源,贫寒之辈却也能逆天改命,凭自身实力生生闯出一片天来。但在妖族精怪之中,几乎是在出生的那一刻起,未来就已被体内血脉的强弱所界定。要在此般环境下不甘奋起,难矣! 她摇头轻叹,抖了抖手中长剑,向屈牙族天才那处望去,但上头的妖尊却是另有它意,轻咳一声开口道: “赵莼小友果真实力不俗,今日实是叫我族开了一番眼界,”他定神扫去,见剩下之人中,除了那羽叱之妹牧萦外,都不比先前落败于赵莼手中的天才来得强悍,便也晓得今朝是非得要大出血一回不成。既如此,倒还不如给青栀神女卖个好,免得真叫剩下的族人上去一一败下,生生丢了脸面,“小友这等天资,本尊修行到如今,确也是第一回见。 “倒不如这般,今日再叫我族二十名天才中,实力最强的一位与你一战,此战无论输赢,我族都取一百株袭明草赠予小友,算是结个善缘,你看如何?” 他扯着嘴角,话中有些许商量之意。但赵莼不会真的以为堂堂一位妖尊,会如此放低身段,归合修士再是天资出众,离外化境界也有十万八千里远,两人地位并不对等,其口中善缘,亦不过是结与天妖尊者罢了。 她淡然一笑,当即拱手答道:“既是妖尊好意,晚辈哪有不从之理……只是晚辈资质平平,求那袭明草实是为炼制灵丹辅助修行所用,故而才想以灵玉多多购取一些。” 章一百六八 轻取敌真元凶悍 屈牙族妖尊听她道自身资质平平,不由眼皮子一跳,嘴角都僵了几分,呵笑道:“原是这般,本尊既在前头答应了你,现下自也不会毁约,若小友能此战得胜,我屈牙族自然大开库房,叫小友不受灵药匮乏所扰。” 有他承诺,赵莼当即心定数分,垂首道了句谢,这才把起长剑往踏来之人瞧去。 作为屈牙族二十天才中实力最强的一位,牧萦身上的血气与威势都要甚于旁人不少,许是因血脉更为强盛之故,她身躯甚为伟岸,足足逼近三丈之高,化为巨狼后更显得庞硕无比,呜嚎之声直冲霄汉! 赵莼见她背部毛发黑中泛蓝,四肢雪白的皮毛中,隐隐有水光浮现,巨大狼头上,也有着其余屈牙族妖修不曾拥有的湛蓝纹路。 前肢拍地间,似惊涛拍岸,水摧礁石,威势不可阻挡! 当真不是凡类! 不光是赵莼,便连屈牙族妖尊观此情形,目中都现出几分异色,偏头去问身侧妖王道:“这牧萦的资质倒是不错,怎的本尊对之少有听闻?”他乃尊者之身,族内一干事务自不必亲自插手,皆都是交由下头的妖王、妖将去做,只在重要决策之际,才会露面裁决。 即便是妖王都要事前通传才能与之一见,更何况是族内年轻一代的人物了。 金邶为其子嗣,又资质绝佳,是以深受爱重,而羽叱的名号,则是因麾下妖王的称赞有加,才入了屈牙族妖尊的耳朵。至于天资、实力皆不如两者的牧萦,就甚少在其面前被提及了。 两位妖王与他解释一番,才见屈牙族妖尊大手往下巴上一抹,啧啧道:“确是如此,这牧萦血脉尚算强盛,但与其兄长羽叱相比,差距还是不小啊!想那羽叱血脉返祖,几可与我儿金邶相较,牧萦倒是平常许多。” 按理说,同父同母的兄妹,在继承的血脉上虽也会有差距,但如羽叱和牧萦这般差距格外明显的,却并不多见。不过这也是因为羽叱在出生时,血脉有返祖之相,导致体内血脉浓度暴涨许多,甚至超过了其父其母,而牧萦没有这番机缘,便才平庸了不少。 好在牧萦的父母都算是族中资质不错的妖修,纵是不比兄长强大,她亦有着一身不俗的实力。 “我名牧萦。”她声音平静,气息却微微有些急促。 观过先前结果堪称惨烈的几次交手,牧萦大抵也对赵莼的实力有了几分了解。怯战而退,并非她心中所愿,但胜过赵莼,她却也觉得希望渺茫。 “这一战,是我的机会。” 她不像兄长与少族长那般,能凭自身资质得到族中资源倾斜,但也期望此战后,可在妖尊,或是两位妖王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便是她全部所求! 赵莼见之战意腾然升起,身躯似也因此膨胀数分不止,一人一狼对峙时,仿若山岳压下,但又有一股荡平四野的锋锐气势随之暴起,生生将那山岳之势压了下去! 牧萦一双狼目中,全然没有其余妖修狠辣凌厉的眼神,只是极为坚定,如火焰般熠熠生辉。 惊涛凭空滚来时,赵莼也已觉察出,其实力已是达到了归合后期的层次,先前所面对的一干妖修,与之全然无法相比! 而妖修不重元神之道,修到此境当是以凝聚血脉图腾的法相为重,牧萦身后,显现着巨狼昂首踏浪之相,明显是凝实之状。 赵莼并不小觑于她,率先御起剑气向之试探而去,银白剑气与水色法光在殿中相撞,霎时有噼啪之声爆鸣不止,水浪自头顶倾倒下来,四周连绵作水幕模样,剑气能断水,却不能绝水,牧萦狼尾一扫,眨眼间化作残影一道,破入赵莼近身! 但她又远不止剑气这一种手段,眼下见牧萦有突进之意,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其踏入近身三丈,旋即散了剑气下去,双手各震出薄薄一层金红法光,竟是快准狠地向那巨狼探去! 大日真元浩烈而炙热,使得牧萦才逼近赵莼,就觉热浪迎面,通身都仿若灼烧起来一般,额上水色纹路,更隐隐传来撕裂似的痛楚。她闷叫一声,即便如此,也欲稳住身形与赵莼相抗,但其真元不仅炙热无比,还尤为浑厚强悍,凝作大掌镇来时,牧萦几乎难以定住四肢,背脊如断碎般被拍在了地上,霎时间叫金红烈焰直接将漫天水光吞没,一股炽热烈风顿时爆散而去,席卷四方! “……大日之道。”屈牙族妖尊已是凌身而起,目光炯炯视向赵莼。 原来,这才是青栀神女格外看重此人的原因。 以人族之身掌握日宫三族直系才能拥有的大日之力,简直闻所未闻! 牧萦脊骨被赵莼生生拍断,此刻却还摇摇晃晃欲从地上起身,试图以四肢在血泊中划动,尤显狼狈之态。 “好了,”屈牙族妖尊微微一叹,“此战算是我屈牙族的天才败了。” 他目光落至赵莼身上,心中浮思万千,又道:“赵莼,本尊应你之事,自当兑现承诺,除了赠予的那百株袭明草外,你若还有需要的,自禀明了妖王,叫他等为你取来就是。” 说罢再度慨叹一声,见牧萦还在血泊中挣扎,继又点了点头:“牧萦虽是败了,却也算是勇气可嘉,去取族中最好的药来,务必使她早日恢复如初,日后资源也为她加多一倍,作为嘉奖。 “至于今日一同来此的其余族人,下来亦有奖赏赐下。” 屈牙族的天才们闻听此言,心头既有对牧萦的羡意,又另生了几分欣慰之感出来。妖族夙来以族群聚居,除非是后天在山野中修行而来的精怪,否则不会孤身一人,这也使得凝聚力,成为族群不可缺失的关键。 赵莼此战告捷,回身与柳萱轻点下颌,算是示意。 她二人不好在丛州四处行走,亦不知晓需要多少袭明草炼制神阙丹,是以最好的法子,还是留在屈牙族中修行。此处有妖尊照抚,又有诸多灵药为材,自当为一处修行宝地。 章一百六九 药入手来丹出炉 屈牙族果真不曾失约,在赵莼与柳萱在金河湾内安顿下来后,便遣了奴仆将那百株袭明草送来,灵药俱以玉盒安放,不叫药力逸散半分。 袭明草生有两叶,通身剔透如琉璃,顶上草芽微微泛着浅金,根系则是青翠的碧绿。而光有这一味灵药,还不足以炼制神阙丹,除了袭明草外,另又需三十一味辅药,十七味佐药,两味引药,颇为复杂艰难。好在其中只有主药袭明草格外难寻,其余的灵药只若拿了钱财出去,便能买到手中。 赵莼遂在屈牙族中委托了一归合期妖修外出购取灵药,恰好此族每过三月都会到丛州各处采买易物,正也能将灵药添入其中。 有这些年来的经营做底气,她在钱财之上确是从未有过忧虑。 “你自安心修行,这神阙丹炼制好后,我便会托人送到你那处去,此番有妖尊的承诺,在袭明草上并不太缺,我大可尽力一试,炼出无瑕品质的神阙丹给你。”柳萱神情怡然,打从知晓赵莼能以灵玉在屈牙族购取袭明草后,也是叫她松了口气。 她虽在丹道上资质绝尘,但此前却从未有炼制过神阙丹,是以对成丹数目还算有底气,而若论及成丹品质,便有几分不敢保证了。 丹药品质以药力、杂质的多少而定,杂质五成之上为废丹,五成之下也有良品、优品、无瑕这三种品相,而修士长年累月服食丹药,使杂质累于周身,便成为了世人口中的丹毒,有碍于日后修行。故而当运转周天有些迟滞时,修士便得中断修行,将体内丹毒排出,才可继续行之。 在柳萱看来,便是良品神阙丹,于赵莼而言也算杂质过多,每每服用十枚,就需排出丹毒一回,是以她原本的想法,是只取优品以上的丹药予以赵莼服用,如此便不至于使杂质丹毒反误了赵莼修行。但在袭明草数目有限的前提下,她又必须保证成丹数量不低,要想兼顾灵丹品相,即变得格外艰难。 好在今日业已将灵药上的匮乏解决了,她也可放开手脚尝试汇聚药力,以削减出丹数的代价,尽力提升丹药品质,这样对自身炼丹手段,也算一种考验与锻炼。 现下赵莼进境飞速,她若再不勤苦修行,日后如何能与之站在一处? “那便有劳师姐了,”赵莼含笑点头,又道,“我已与屈牙族妖修商量定夺过了,神阙丹另需的数十味灵药,会由他等前去购取,届时便送到师姐这里来,也请师姐莫要太过劳累,还是以自身修行为重。” 无瑕丹药向来可遇不可求,因着其内杂质皆在一成以下,甚至几近于无的缘故,在修士炼化药力,吐纳修行之际,便能将这零星半点的杂质排出体内,是以服食无瑕丹药并不会积累丹毒在身,在诸多修士眼中堪称神物。 但又因此物稀缺,怕是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单靠服食无瑕丹药助益修行。 赵莼有此殊荣,全是凭柳萱那一手精绝天人的丹道妙术,一位精通此道的玄阶丹师,甚至可以招揽诸多修士自成一方势力,而能与一位丹道天才打好关系,自身道途无疑也会平坦许多。 柳萱的路绝不止于玄阶丹师,能与之结交,也是赵莼的幸事。 “阿莼不必担心于我,我辈炼制无瑕丹药,对自身修行也有极大的好处,你自放心就是。” 她臻首轻点,便见赵莼欣然笑道,“那当最好。” …… 屈牙族明面上只得一位妖尊,便是赵莼与柳萱前去拜见的那位,他亦是屈牙族此代族长,名为坦涯。 不过上代族长传位于坦涯时,并未是寿尽殒落,而是因新一代妖尊的出世,使之甘愿退位让贤,到各处游历去了,如今虽也有三四千年过去,但以此等妖族的寿元来论,那位老族长也未必就到了行将就木的年岁,故而在妖族聚落中,除了明面上显于众人知晓的妖尊数量外,暗里还活着多少妖尊,便都是他人难以知晓,并为之忌惮的地方。 除妖尊外,此族之内还有超过二十位妖王,当日赵莼所见的,不过是其中最得坦涯信任与爱重的两位。 妖族寿元悠长,但有得必有失,他等在修行之上,速度便不比人族来得快。 赵莼也是后来才知晓,那日殿内的屈牙族天才们,实际上都已是千岁有余的年纪,而这在此族中,已然算是进境颇快的一类了。 至于坦涯妖尊,更是已逾八千寿数,寻常人族尊者拢共所有的寿元,也不过如此了。 但据柳萱所言,天妖尊者如今,却不过才三千余岁,放于天妖诸族内,也算是少年英才。 而人族虽是成长速度快于他族,却又在寿元上比之不得,天道便是以如此手段使万物皆有所得失,不作偏倚。 赵莼力镇屈牙族天才的场面,亦使得族中妖王对之刮目相看,闻听她要在此修行一段岁月,便为之安排了灵气丰沛,又格外安静的一处地界,而柳萱需要以水炼之法炼制神阙丹,此回的居处便临近于金河,以便于她汲取水气。 在金河湾度过了五日后,第一批神阙丹终是送到了赵莼的住处来。 此番进入丛州,不比在人族地界安全,柳萱便不曾让座下弟子闵绣跟随前来,故而为赵莼送上丹药的,是屈牙族内较为常见的一种奴仆,从前在金河湾栖居,后兵败受俘的漆鱼族精怪。 其外貌肖似于人,只通身皮肤光华而漆黑,隐隐有鳞状斑纹显现,额上则是奉认了屈牙族为主后,生出的狼首之纹。 赵莼将之面貌记下,才从他手中接过置放丹药的玉瓶,或是因不大信任这异族奴仆的缘故,柳萱在瓶口处特地留了一道真元,现下那真元完好无损,即意味着玉瓶不曾遭人打开过。 她微微颔首,吩咐那漆鱼族奴仆退下,手上骤然一捏,便将瓶口处的真元震散,倒了一枚丹药在掌心端详。 章一百七十 药力显羽叱回族 神阙丹呈淡紫色,较其余丹药而言要更大上几分,约莫有了豌豆大小。 以肉眼瞧上去,其颜色通透均匀,微微泛着珍珠般的浅淡光华,潜藏在淡紫中的,还有一抹柔软的乳白。 丹药入手后格外有些冰凉,但此种寒意并不彻骨,只是有醒神之效,霎时叫人五感通明起来。在世人眼中,品质优良的丹药杂质较少,药力强盛,是以丹香浓郁,沁人心脾。不过无瑕丹药并不如此,到此般品相,丹内杂质已是极为稀少,药力被紧紧锁于丹中,丹香反而若有若无,极其浅淡。 赵莼凑近了几分,才在鼻尖嗅到轻微一股冷香,以她眼力,自能瞧出此丹品质极佳,必然已达到了无瑕的品相。 而从前在浔澧城孟家,丹师孟长济也曾为她炼制过无瑕品质的水参养元丹,与今日柳萱炼制的神阙丹相比,应当还有所不如。 她循着瓶口探入一丝神识,发现其中共有无瑕神阙丹七枚,应当就是这五日内柳萱的全部所得了。 这般数量看似不多,但柳萱实是第一回开炉炼制神阙丹,所谓万事开头难,待往后更为熟练了,出炉的无瑕神阙丹只会更多。 赵莼心中暗赞,便才拿了丹药往平日静修的地处走去。 屈牙族虽是看上去粗蛮,但日常用物与摆设却造得份外精致,只是不与人族修士的风雅意会相类,总伴着一种狂放肆意的奢靡之气。她不重外物享受,在此中修行便只拿了一只蒲团出来,安然端坐其上。 凝心静气后,才将一枚神阙丹含入口中。 丹药甫一入口,便化为一股清苦的水意,从喉头流了下去,又在几息之内,在丹田中催出一股幽幽的寒气,一路向识海沁去。 赵莼御起神识,牢牢牵引着此些浮上来的寒气,使之缓缓进入识海,将两枚元神包裹其中。左右相对的两枚元神被这寒气引动后,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如同不知餍足的贪食之兽,正大口吞吃这进入识海的缕缕寒气,而伴着吞吃炼化,元神之上也闪烁了些许星子般的光华。 她元神本就强悍,寒气转化而来的元神之力,几如泥牛入海般,叫赵莼感受得并不真切,但她敢肯定,只要积少成多,就必然能够见到成效。 良久,待一枚神阙丹的药力被全数炼化完毕,赵莼才再度睁开了眼。 她微吐浊气,觉察出此刻距离入定之日,已然过去了整整五天。 这无瑕神阙丹的药力果真十分出众,同阶修士中,她的真元和元神已算是顶尖,如此都要用去五天,即可见换了他人来,耗时也不会比她更少。 而无瑕品质的丹药杂质几近于无,赵莼将之炼化后,根本无须在意丹毒之事,通身经脉穴窍仍旧澄净无比,反而还在温和药力的滋润下,较从前更为强韧了些许。 此便是服用无瑕丹药的好处,怪不得叫天下修士朝思暮想,苦求不得。 且柳萱因顾及赵莼灵根的特殊之处,又特地改以水炼之法炼制此丹,使神阙丹中几不沾染金火之气,药力纯正平和,炼化之时也毫不见阻滞困难之感。 她喟叹一声,即又闭眼入定,待气息平稳之后,含了一枚神阙丹入口。 …… 赵莼清修之际,金河湾中倒是热闹了起来。 数月前,有屈牙族妖修在琉只山发现了一条小型矿脉,其内规模虽小,但蕴藏的灵矿与几种伴生矿石却是十分珍贵,如若能取得开采矿脉的权力,必能凭此大赚一笔! 不过灵矿现世时,有霞云笼罩三日不绝,是以不止有屈牙族妖修发现了矿脉踪迹,另还有雪驹族在内的五处妖族精怪对此觊觎不已。只是另外四支部族实力低微,故不敢与屈牙族相争,唯有族内拥有妖尊的雪驹族,才起了和屈牙族争夺灵矿的心思。 两族素来不睦,屈牙族自诩为奔流巨狼后裔,而雪驹族的先祖亦是一尊强大的古妖,只是不曾拥有血脉神通,无法跻身天妖行列,才叫屈牙族看低一等罢了。 按理说,琉只山地界实则距雪驹族领地更近,但屈牙一族向来蛮横恣意,对此也是毫不肯让步,那探得矿脉位置的妖修才赶回金河湾,妖王们便令族中天才羽叱领兵赶去,欲要先将灵矿占领下来。 而雪驹族自也不甘示弱,此回亦派出一名为白绝的族中天才,去与那羽叱争夺矿脉。 最后结果,乃是羽叱更胜雪驹族天才一筹,在两族将士面前斩下了白绝的头颅,成功夺下琉只山内的灵矿矿脉。 白绝在雪驹族中亦有父母亲族,闻听此讯后悲痛难忍,竟在羽叱返回金河湾的途中,设下埋伏欲要取之性命。而两族相争一旦有妖王介入其中,事态的变化即会极不受控,是以雪驹族妖王虽不敢出手,但却对白绝亲族的袭杀之举暗中放任。 怎奈羽叱实力强横,不仅活着回到了金河湾,还一同带回了几颗雪驹族妖修的头颅,使族中妖王长脸不已。 他到了金河湾后,首要之事便是前去拜见妖王们,待将此行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才得告退下来,与父母相见。 “小妹呢,她怎的不出来迎我,此番出去正好途经密兰族领地,我还给她带了百斤兰叶酒回来,她不是最喜好这酒的么?”羽叱望见迎接自己的只有父母双亲,素来和他亲近的小妹却是不见踪影,不由心生疑惑,开口问道。 母亲面上掠过些许忧色,扶着他的手臂道:“牧萦前些日子伤了脊骨,如今正在房中养伤,好在妖尊大人下令,用的是族中最好的药,恐再过个两三日,就能下床行走了。” “伤了脊骨!”羽叱声量高了几分,紧皱双眉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妖尊大人会亲自下令?” 于妖修而言,伤到脊骨四肢,便算是重创了。此番还有妖尊亲自下令用药,便不得不叫羽叱感到惊异,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章一百七一 兄妹话好奇之心 羽叱父母在屈牙族中有些人脉,对赵莼、柳萱二人到来的目的更早有知悉,便把牧萦和人族修士比斗,因而负伤在身的消息俱告诉了羽叱知晓。 而羽叱也不是鲁莽冲动之辈,闻听这话后先是挑眉一惊,后才向父母点了点头,道:“我先去瞧瞧小妹。” 他早年间年轻气盛,倒也曾起过和金邶争抢屈牙族少族长之位的想法,后来败于其手,便才逐渐消了这念想,而能被妖王们承认,有一争少族长位置的天才,除了实力的确强大外,心思亦是十分缜密。 羽叱了解小妹牧萦的实力,在屈牙族内除去他与金邶,年轻一代就当是牧萦为首,以人族修士的修为境界来衡量,牧萦的实力应当已经达到了归合后期,能将之脊骨打断的人物,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之辈。 且屈牙族向来与人族交往甚少,此番忽然放了两人进到金河湾中,便是妖王们也未必有此权力,只怕还是看了妖尊的意思。 他想起一年前,从海外幽州赶来日月城坐镇的青栀神女,忽地离开城池,到了丛州各族的领地中来,少族长金邶便是在那时被神女带走的。而自此之后,妖王们便遣派人手专去清点了库房中的袭明草数目,偏偏那两人又正好是为了袭明草而来,这两者中若没有关联,羽叱当是不会相信。 见到牧萦时,对方正如母亲口中那般,正卧床修养,面色略见发白。 她大抵是刚服了药,房中还萦绕着一股令人不由皱眉的苦味。这时候,羽叱骤然有些羡慕起人族修士来了。妖修中极少有丹器符阵一道的修士,其中缘由,乃是因此些道法重于元神手段,尤其是那丹道与器道。在炼丹与制器时,须以神识时时看顾鼎炉中的情况,而抽离药力,淬炼灵材的步骤,更是得小心把握分寸,聚精会神以行之。 是以精于己道的丹师与炼器师,论元神之强悍还要甚于寻常修士不少。 而更偏重于肉身体道修行的妖族精怪,在先天上便与此些对元神之力有所要求的法门无缘了。 所以妖族精怪与人族通商往来的货物,便是以丹药、法器、符箓、阵盘等制物为主,而人族三州,则更需要丛州境内种类丰富,藏量惊人的灵药与灵矿。 长久未与人族往来的屈牙一族,在此上委实有些匮乏,如今牧萦服用的,还是族巫所配的药汤。 不过有族巫亲手施为,这药汤的药力,自也不会次于人族丹师所炼的丹药就是了。 “族巫大人来过了?”羽叱径直在床榻前盘腿坐了下来,他身材高大,即使微微弯着腰,也极有泰山压顶一般的威迫感。 “嗯,”牧萦是脊骨受伤,现下便是趴俯之态,半枕着柔软的皮毛,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有族巫大人亲自看照,过不了两三日我就能下地行走了,只是药汤太苦……烦!” 人族修士惯是喜好忍耐二字,有言道“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即是此族以忍性为上的印照,但妖族精怪却重于真,狂放自我为真,动心抒性亦是真,种种在人族修士看来乃是无礼张狂的行径,在妖族精怪眼中,实则是心意通达,由自抒发的举动。 故而听见小妹叫苦的羽叱,也未曾板起脸说教于她,反是大手一挥,赞同道:“若我屈牙族中也有丹师,便可叫小妹你松快几分了。” 但两人又都知晓,妖族精怪内极少会出此类修士。 只见牧萦偏了偏头,疑惑道:“阿兄可还记得一年前来过我族的青栀神女,我听闻她便是一位颇为强大的妖族丹师,这又是何故?” 羽叱遂笑着答道:“天妖与寻常妖族精怪怎会相同,他等之所以有天妖之称,便是因血脉中有先天神通传承,而这些神通又非全然借以血肉之气催发,是以天妖诸族中就有神通为元神手段的种族,他们在丹器符阵一道的研修上,可不比人族逊色。” “原是如此……”牧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又忍不住与羽叱多讲了几句柳萱的事情,于屈牙族妖修而言,赵莼的强大固然引人瞩目,但一位天才丹师的到来,亦引得不少族人心中好奇。 “那位柳丹师,是只为赵莼炼丹?”屈牙族不与人族来往,在金河湾中闭锁族人长达数千余载,羽叱未曾离开过丛州,此番也是首次和人族丹师打交道。而听牧萦的语气,那人族丹师也是跟着求药的修士而来,不大与屈牙族妖修交谈。 牧萦答了他一句不清楚,又见羽叱抿了抿唇,皱眉道:“说起来,还不曾问过你是怎么伤的,母亲只同我说你与赵莼打斗,故才伤了脊骨,她实力如何,若是与你差距较大,妖尊怎会让你上得场去?” “赵真人是昭衍仙宗的弟子,虽才归合中期,但实力强大,不容小觑。妖尊大人本唤了二十位族人过去,被她一连挑落多位,我亦是没能撑过一招。”牧萦苦笑一声,对结果未有遮掩。 羽叱闻听这一情况,当即亦是大惊。在人族修士中,归合中期实还未能凝实道台神像,这般修为,牧萦甚至可以以一当十,但她如今却败于那赵莼手下,即可见此人实力,已是达到了越阶克敌的层次! 到这般境界,不以外物手段襄助,能做到越阶克敌的修士,绝非是天才二字能轻易概括得了的。 后又听牧萦说道,赵莼两人乃是听从神女的指引来此,求袭明草炼制丹药以助修行,便才叫羽叱松了口气。 能得神女青眼的人族修士,又哪会是什么平凡之辈,只怕那赵莼在人族中,也是不世出的绝世天才,不然人族内随便来一个人,都是这般层次,还叫他等妖族精怪有何活路能走呢? 他微微颔首,垂眸仔细瞧了瞧小妹的伤处,心头倒也想着何时去见识一番人族的天才,看与他屈牙族有何不同之处。 章一百七二 十年事千须有异 丛州,金河湾。 绵长的号角声飘荡在河流两岸,屈牙族妖修齐聚于河畔,为首的女性族人怀抱一只幼狼,俯身从缇金之河中以手舀起河水,在幼狼背脊上浇湿抚过。 这是数十年来降生在金河湾的第三只屈牙族幼兽,正在母亲的怀抱中受着圣河之水的洗礼。 愈是血统高贵的妖族精怪,族中就愈是繁衍艰难,屈牙族作为古妖奔流巨狼的后裔,自也受此困扰已久,是以每一位新生儿的诞生,于他等而言都是生命的礼赞,值得盛大的庆典与彻夜狂欢。 “族巫定下了她的名字,唤作纳伊,在妖族古语中寓意着安宁。”柳萱含笑望着屈牙族妖修们举臂欢呼,她与赵莼并肩而立,神情坦然而温柔。 妖族精怪的聚落里,往往存在着一位巫。而在古老的传统中,族巫意味着先知与预言。虽然血统衍变至今,导致族巫再无先知预言之能,但对聚落十分重要的制药与制器等手段,还是使巫拥有了仅次于妖尊的地位。 为新生儿命名,便是族巫的权能。 “只可惜,眼下并不够安宁。”赵莼的目光从幼狼移到其母身上,这位屈牙族妖修的眼中,尚带着对孩子的宠溺,与几分眷恋、哀愁。 她与柳萱已在金河湾中度过十载岁月,这十年落于修士眼中,本是弹指一挥间,奈何正值魔劫爆发之际,才使诸多生灵不敢安枕而眠,亦不得安宁度日。 近年来,禁州邪魔异动连连,更兵分两路,一路直指洞明关,一路则向着丛州而来。 而约莫三四年前,人族一方又获知蛮荒邪修俱倒戈向邪魔尸鬼之流,此举深深壮大了敌军势力,亦叫三州内群情激奋,恨不得领兵踏平邪修诸宗,叫背叛之人晓得正道的厉害手段。 不过蛮荒之内势力复杂,众人遂心中不忿,却也始终不得要法便是了。 “阿莼近来,可有什么突破之感?”柳萱偏头问她,笑意盈盈。 赵莼却是摇了摇头,答道:“总是差了几分火候,离归合后期怕还要些积蕴才是。” 这十年里,有柳萱炼制的无瑕神阙丹供养,却也只叫她丹田道台上的两座神像虚影有凝实的迹象,而若想突破到归合后期,还得继续修行方可。由此也见,这两座神像虚影,修行起来的难度确是比旁人高过不少。赵莼只得希望突破之后,实力也能随之大涨。 柳萱轻叹一声,倒也不觉如何焦急,只宽慰道:“你毕竟与一般修士不同,多修行些时日也是好的,屈牙族库中尚还存余不少袭明草,不管如何,总是足够的。” 先头所赠的百株袭明草,未过多久便叫柳萱用完了。她心思转动得快,将所炼神阙丹中的无暇品质交由赵莼后,便取了剩下的灵丹予屈牙族妖修试作吞服。妖族精怪们只是偏重于肉身体道修行,对元神并非全然不顾,见服食了这神阙丹,能使元神之力有壮大之相,即对柳萱的手段啧啧称奇起来。 他们甚少与人族修士相交来往,亦极少体会灵丹之妙,如今见神阙丹效用神奇,亦是对人族修士消下了几分偏见与怀疑。 而妖王们自也乐得见到族中妖修有所进境,对此也便当做不知。 此后柳萱便将无瑕品质的神阙丹留给赵莼服用,其余品相的丹药则卖与屈牙一族,如此互利往来,也叫屈牙族拿出袭明草来的态度更加爽利畅快。 是以才叫柳萱有此一语。 两人行至客居之处时,正巧见得羽叱与牧萦兄妹二人在门口等待。 “找你的?”柳萱努了努嘴,忍不住打趣道。 屈牙一族的妖修大多性情桀骜,直白些讲就是凶猛好斗。这些年里赵莼在金河湾中,便常被羽叱邀去比斗,他一身实力比牧萦强过不知多少,虽不能与凝结了道种的归合大圆满修士相较,但在归合后期中,实也能称作佼佼者了。 放于人族三榜,至少也是渊榜前十的层次! 而屈牙族的少族长金邶,甚至还要强过于他,即可见这些古妖后裔,的确卧虎藏龙。 赵莼初次与羽叱交手时,留在金河湾修行的日子尚还不足一年,修为上亦是无多进境,是以未过多久便落到下风,最后险险落败。 不过在这种点到即止的比斗中,她也未曾施展《太苍夺灵大法》此类底牌一般的手段,倒还算有所保留。 至后来修行愈久,道台神像愈见凝实,和羽叱的比斗也便赢多输少,最后使之心服口服了。 眼下瞧见羽叱兄妹,即又叫柳萱想起此辈纠缠邀战的情状,一时失笑。 “我看不然。”赵莼凝神一扫,霎时就了然于心,反是略有深意地回看向柳萱,抿了抿唇。 羽叱若是为邀斗而来,身上必然有勃发战意不容忽视,而此刻在兄妹二妖身上,却是忧虑大过锋铓,显然是怀有心事。何况看向行来的两人时,兄妹二妖都是隐隐将视线落在了柳萱身上,赵莼若瞧不出今日他们来寻谁,那才叫怪事。 “赵真人,柳丹师!” 两人来此十年,诸多屈牙族妖修亦是学会了人族常唤的称谓,只是因柳萱丹道手段奇绝,使得他们皆不愿称其作真人,反而一味称之柳丹师。 “两位道友,”赵莼与柳萱起手见礼,又问,“正是在贺新生之庆,两位怎的到这处来了?” 兄妹二妖都是直言不讳的脾性,便由兄长羽叱率先开口,说道:“实不相瞒,这回又有邪魔尸鬼欲从边关破入丛州,好在被千须树林阻下,才未叫它们成功得手。 “却不知晓这些邪物放了什么东西在林中,现下千须树们皆都有陷入沉眠的征兆,我等丛州妖族不敢轻视,便约定了一齐过去探查古怪,此回便是由我兄妹两个先行前去。 “又听闻那处滋漫了不少毒瘴出来,这才想着来问问柳丹师,有没有什么解毒避障的灵丹可使的。” 一席话,说得赵莼与柳萱面色都沉了下来。 章一百七三 金乌抱日山河镇 千须树林乃丛州与外界隔绝的屏障,亦是凭此存在,方叫邪魔尸鬼久久不得攻入其中。 如若千须树有了差池,于丛州而言,便会是大难之前兆! 何况在此时此刻,正有大军集结于丛、禁二州的接壤之地,自可见妖族精怪有多紧张如此险况。 柳萱心中亦无法平静,在其所知之事中,千须树生机强盛,不可化身人形,亦不会受外物所戕害,于万千精怪中当属极特殊的一类,现下邪魔尸鬼却有了影响此族的手段,只怕还是因人魔出世的缘故! 她朝羽叱兄妹点了点头,说道:“清毒避瘴的丹药自是有的,但我不曾亲眼见过那毒瘴,现如今也不清楚瘴发之源,若沿用素日所使的解毒灵丹,便不能保证是否有用了。” 清毒避瘴之灵丹,往往乃是对症下药,以最大限度发挥其效用,毕竟草木之瘴与邪物之瘴不可混为一谈,柳萱在不知千须树林内的毒瘴源自何处时,自也无法炼制出合适的灵丹来。 羽叱心觉此言有理,面上却也不住流露出几分失落,千须树对丛州的紧要程度可想而知,此番若无法寻出令之显出异状的根源,他们屈牙一族当也无法从魔劫中脱身。 “不如这般,两位道友可在进入千须树林后,采集些许瘴气置入瓶中,待我细细辨认一番,再对照此物炼制出更有效用的丹药,而在此之前,两位道友便只能先用着寻常的解毒灵丹了。”柳萱沉思片刻,复又从袖中取出一巴掌大的细颈玉瓶,递与羽叱兄妹。 “如此也好。”牧萦上前接了玉瓶,神情中的忧虑霎时消却不少,眼下柳萱能给与他们的灵丹虽不能保证效用,但怀有丹药在身,总是聊胜于无了。 赵莼未发一言,心头始终想着千须树上的异怪,与羽叱兄妹挥别时,柳萱亦注意到了她的迟凝。 “这般看来,邪魔一方是铁了心要啃下丛州来了。” 先是大军压境,再是破坏千须树对此州的护持,可见邪魔此回的决心,要大大甚于从前许多。 赵莼轻轻嗯了声,算是应和柳萱之言,但困于心间的愁云,总在宣示着这般异怪的发使不如明面上这般清晰。 而愈想,心头对于实力的渴求便愈发强盛,但凡她实力更为强大些,不说外化尊者,便是有真婴境界,论自保之力,或是论在战局中起的作用,都会大过现在不少。 至少也得快些凝成道台神像,突破至后期境界,那时凭着《太苍夺灵大法》,也能在真婴之下纵横无敌。 与柳萱别过后,赵莼便又选择闭关修行。而此回的目标,即是不成后期不出关。 如此紧闭府门,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过了十三载,赵莼所图之事,终才见了征兆。 这日晨起,金河湾的草木之上,还不曾抖落露珠,便见虚虚蒙蒙的金红光辉从天际洒落,袭风卷云般裹了半壁天穹去。 柳萱心头有感,当即腾身而起行至半空,瞧着光辉正是来自于赵莼客居所在,便不由生出几分喜意。 足足二十三载,有着无瑕神阙丹的助益,终是叫赵莼将两座元神神像凝练完成,归合后期可成! 这般异状亦将不少屈牙族妖修吸引而来,众妖举目望向那方,又见一只金乌振翅跃上天际,双翅展平有遮天蔽日之相,但下刻胸腹之处又浮出一轮赤红之日,须臾间被那金乌环抱在内,此相就此凝实,轰然镇在浮出的一座道台之上! 柳萱见此,手中立时便要有所动作,她清楚赵莼那一双元神不得暴露,而两座元神神像自也只能显露一座,正要出手遮掩时,顿见天边金红光辉消却,一时叫四野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众妖皆以为突破之景到此便已宣告结束,但洞府内的赵莼,却非如他们心中所想那般,结束入定醒转过来。 柳萱的考量亦是她必须戒备之处,是以在金乌抱日的神像凝实镇下后,她便刻意敛了气息,将剑镇山河的神像压在洞府之内,如此束手束脚的举动,虽在突破之上会平添不少难处,可也总好过与暴露于人前,使自己百口莫辩的好。 而长久的积蕴,正也使得剑镇山河之相的凝实能够水到渠成,赵莼不认为压制几分气息,就会绝了其突破的契机。 这结果亦如她心中所想,此相在洞府内虽受了些许桎梏,但一经元神催动,立时就开始向凝实之态转化,及至小半个时辰后,便轰然往道台上落去,与那金乌抱日的神像各据半壁江山,两相对峙! 为使两座神像气息交融,不至于分裂丹田灵基之上的道台,赵莼又以灵根镇入那剑镇山河之相中,再从金乌抱日内引了一股神力浸入长烬,由此使大日之道与剑道交融共生,初现融合之态。 她亦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利是弊,只是望见那道台上的两座神像,心中就突然有了这一想法,驱使着赵莼如此施为。 但观结果来看,两座神像的交融,似乎并非祸事。 道台神像的凝实,意味着赵莼终于突破至归合后期,她自入定中悠悠醒转,踏出洞府时,正见柳萱含笑迎来,庆贺道:“二十三载,终是走到这步了。” “此番顺利突破,当是多亏了师姐相助,若无那神阙丹,我还不知要修行多少个年头。”赵莼这话并未夸大,神阙丹本就是诸多蕴养元神的丹药中,最为珍贵少有的灵丹,何况柳萱给她服用的,还都是无瑕品质。这般待遇放眼整个重霄,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身怀一双元神神像,在积累蕴养之上本就难过旁人,若全靠自身埋头苦修,突破归合的时日,应当还要延后五十载不止! 光是十载岁月就能使战场风云既变,赵莼若苦修五十载不理世事,还提甚么下界破劫,倒不如留在上界,反正也都是修行度日。 柳萱闻言轻笑,美目微微流转,却道:“阿莼既已突破至归合后期,我等便该同妖尊大人辞别了。” “接下来去往何处?”赵莼察觉出她话中有话。 “日月城。”柳萱应声答道。 章一百七四 血骨作媒,天才齐聚 丛州,日月城外。 有一赤一白两道遁光飞驰而去,在半空中卷动风云,使树林摇曳,沙沙作响。 忽地,前头那赤光猛然顿住,细瞧去原是一只通身赤红的尖喙鸟儿,扇了扇翅膀后,便化为一身材娇小,模样俏丽的盘髻少女,发丝中还并了两支带着绒毛的赤羽,瞧上去甚是可爱喜人。 她眨着眼往前头看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这时候后头那道雪白遁光也赶了上来,却是只翎羽修长,身姿优美的鹤鸟,旋身化作了白发白眉的高挑女郎,面貌更添几分清冷。 “怎的行得这样快,倒叫我有些赶不上你了。”白发女郎嗔怪一句,忍不住伸手点了点盘髻少女的额头。 “这怎能怪我,姐姐也知道,我风翎一族踏风而行,诸妖中少有能与我族相较的,”她吐了吐舌头,复又哼哼几句,“况且我也想瞧瞧,神女大人特地吩咐我等前来迎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总之不会是平庸之辈便是了。”白发女郎笑着应了一声,心头亦是有些好奇。 这二妖之一的盘髻少女名为牵灵,乃是风翎族妖修,另一鹤鸟则出身于苍羽族,唤作冲云。她等皆在青栀神女驾临日月城后,被亲点为座下侍女,因近身随侍于神女身侧,故而备受众妖尊待,身份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是以二妖皆对青栀格外信服,如今听她吩咐前来城外迎接远客,便不由暗自猜测起,那叫神女大人甚为重视的远客究竟是什么模样。 “今晨出来时,却见斩蛟台上聚了众多修士在,又是何故?”牵灵无多耐心,见城外始终未有人来,遂撑着脑袋开口道。 冲云见她如此,当即摇头失笑,回答道:“是日前齐海妖王宝库受盗,其麾下将士出手将那偷盗之辈成功捉拿,而齐海妖王本尊,现下正在边关坐镇,其余妖王又不屑亲手斩杀这无知狂徒,便把那妖锁在了斩蛟台上,给城中天才们试手,看谁能率先斩下那狂徒的头颅来。” 明面上说是不屑于亲手斩妖,实则是见城内天才汇聚,一副风云隐动之相,便想瞧瞧哪族天才更甚一筹罢了。 这些妖王们大多狂傲恣肆,且天才中更有他等本族的后人,是以不愿见到日月城中如死水一般平静,恨不得本族的天才们力压群雄,将其余妖族皆都震慑下去! 牵灵品出冲云话里的戏谑之意,顿时也咧开了嘴,笑道:“那也就是说,此些在神女大人座下修行的少族长们,也会去试试手了!” 冲云挑了挑眉,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妖族精怪有一世人皆知的特性,便是血气催引,实力强大的妖族陨落后,其肉身精华会凝结为一枚血骨,修行时将此物放于周遭,可催发体内血气,使之在修行上事半功倍。又因着至少得有妖尊修为,才能凝结出指节大小的血骨,导致此物份外稀缺,便是底蕴深厚的古妖后裔,族中亦不见怀有多少血骨。 即便是族内天才,也只有处在突破关头,才能取来血骨一用。 而青栀神女给日月城带来的震慑,不仅是其尊贵强悍的血脉,还有一枚拳头大小,源自于一位通神大尊陨落后的血骨! 此物一出,便连妖尊们都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对那血骨觊觎连连,只可惜神女洞悉一切,在入城时就已放话出去,言道这枚血骨乃族中长辈所赐,内里的血肉精华不过仅剩一二成,若为诸位妖尊所用,恐撑不过半月时日,且若内里精华被分而取之,对妖尊们的提升自也有限,倒不如分与各族天才们修行,如此便不算偏颇了诸族。 妖尊们暗忖是这道理,也拉不下脸来与小辈们争抢,复又想到自己族中正有资质出众的后辈,能够来分这血肉精华,便一一应下了青栀之邀,各自将族中小辈唤来,到其座下修行。 又因血骨珍贵,他等便约定每族只能派去一名族人,如此就可使血肉精华不至于过多妖修争夺,导致效用不足。 而各妖修行时所攫取的血肉精华还并不相等,当是血脉越强盛,攫取的精华便会越多,这时,就要看各族天才们自己的本事了。 要知道,他等皆是族中首屈一指的强者,如今汇聚一堂,修行时又要竞相争夺血肉精华,这便意味着其相互之间的关系必定算不上和气,反而是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服谁。 牵灵与冲云随侍于神女身侧,此些妖族天才方对这二妖客气几分,而在对待其余精怪之时,便极少见得什么好脸色了。 妖族以实力与血脉论高低,多的是天子骄子,对凡尘之物不屑一顾。 “这几天尚还未到请用血骨的日子,他们必然是会去的,只是听说那偷盗之辈,乃是一条道行有三千五百载之久的大蛇,论寿数甚至已经超过了几位年轻的妖王,只可惜体内血气已尽,才一直突破不到真婴境界,此番兵行险招,应当也是想到齐海妖王的宝库中,找找有无激发血气的宝物吧!” 说到此处,冲云亦是心头发寒,她等妖修受血脉所限,若先天血气耗尽,又寻不到逆天改命的宝物,便只有坐化老死这一条路,不管如何努力,如何坚韧,都逃不过这血脉的束缚,真是叫她等不能甘心。 闻言,牵灵也沉默了下来,二妖踩在云头,忽见前方掠来两道身影,才呼道:“有人来了!” 那两人腾云驾雾挪移而来,正是从金河湾赶到此地的赵莼与柳萱,后者对这二妖抿唇一笑,问道:“是尊者唤尔等来迎的?” 她自是察觉到了,牵灵与冲云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二妖福身一拜,道了句正是,继又各自报了名讳,才行接引之责,将赵莼两人领入日月城中。 此城作为丛州第一城,论规格与广大并不次于昭衍辖下的天极,只是四面树木葱郁,成簇拥之势将城池裹入其中,又与天极那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盛景大不相同。 章一百七五 斩蛟台老蛇受伏 葱郁的枝丫在日月城上方交缠一处,城池东西两方,各有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塔,一方塔顶洒下金辉如火,一方塔顶则垂落下柔白的清辉。 此便是日月城的金乌宫与玉蟾宫,青栀神女乃日宫三族后裔,现如今便在那金乌宫内修行,其余妖尊则在城中各有洞府,并不在两宫居住。 “两位请随我来。”冲云神情恭敬,并不敢如对待牵灵那般,与赵莼二人调笑。 她能瞧出眼前二人都是人族修士,但身上又各有叫自己深感敬畏的地方,一时连语气都轻缓起来,生怕稍有得罪了对方。 牵灵亦心有此感,也清楚这不是因神女格外重视二人的缘故,究竟如何,一时便只能归于这二人气势强大,实力不凡。 她不知的是,柳萱虽非妖族,体内却保有极为澄净而强大的妖魂,这才叫诸多血脉寻常的妖修心生畏念,至于赵莼,则单纯是凝实道台神像后,身上威压势如渊岳了。 她等入城之地离金乌宫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此中正隔着一处底见深渊,黑石垒砌的巨大悬台。 约莫一万八千年前,天妖尚还不曾移去海外幽州,人族修士为杀妖取血大肆屠戮四方,在星澜神君的后裔陨落在人族手中后,这一场旷日长久的血腥厮杀终于走向尾声。神君一怒,何止流血万里,当年杀死那幼年天妖的修士,被其麾下神仆带往魔渊受刑,而跟随于那人族修士的一干门客,则被枭首示众,祭于丛州。 其内有一蛟龙,乃上界蛟宫王族之后,与那人族修士为相交好友,时有蛟宫大能出面相劝,只愿保住小辈性命,不想星澜神君丝毫未曾有所顾忌,直唤令神仆修筑斩蛟台,将那蛟龙斩下头颅,炼其身躯垒砌金乌、玉蟾两宫,又将之一双眼睛挖出,置为塔顶“日月”,以显神君威严。 如此羞辱,自当使蛟宫大能颜面扫地,与星澜神君族中后裔结下世代难解之仇怨。 而日月城中的斩蛟台,便是那蛟宫王族被枭首示众的地方。 一万八千载岁月,将天妖在六州中存在的痕迹清洗了干净,也使诸多妖族精怪不再将仇恨置于心间,曾经怨恨滔天的斩蛟台,现如今只是诸族聚首,共举大事的场地。 便见悬台外砌得八根顶天巨柱,八条两人环抱粗细的玄黑铁锁从柱上垂下,此刻齐齐将一条通体幽绿的大蛇缚于台上。 那蛇首甚是巨大,微见扁平的头颅上,嵌着两颗金棕颜色的竖眸,他大抵也知晓自己命数将尽,倒也不作什么垂死挣扎,只有气无力地趴俯在地上,双目半阖。 而蛇身上鳞辉黯淡,中有几处血痕已有结痂之相,泛着腐烂的乌紫。 围着斩蛟台的妖修们见他神情淡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头却是被激出一股不忿,叫骂道:“怎的这老蛇如此难杀,看他这副神情,难不成是瞧不上我等,快叫哪位天才上去,给他几分教训!” 斩蛟台上的蛇妖并非出自什么古妖大族,不过是山野精怪修行开了灵智,一路磕磕绊绊修行至今,已然算是精怪中极为少见的老妖,此回若不是自知寿元将尽,又从别处听闻齐海妖王库中有催发后天血气的宝物,他也不会冒险至此。 “哼哼,诸位还不知道吧,这条老蛇的运道倒是不错,能以山野精怪之身修行三千五百载之久,可谓是道行深厚,方才有两位归合后期的天才上来试过,却也只是斩下了半块蛇鳞,眼下谁能将之杀死,还得两说!” 此些妖修虽实力不如台上蛇妖,论体内血脉却是个个比之强盛万分,是以望向蛇妖的目光中不仅全无怜意,反而还戏谑蔑然,好似那蛇妖有今日之下场,皆是合理应当一般。 “区区精怪,便叫本公子前来试他一试!” 这时,自天际跃来一道身影,而在诸多魁梧妖修中,这男子竟是显得有些瘦削起来,他皮肤白得毫无血色,双唇微微泛着乌紫,一双眼睛甚是细长,其内猩红瞳孔亦是细长之相,与白皙面貌相衬,更显出几分邪异。 他一身衣着打扮亦不与众妖相同,反是合着人族男子的喜好,着了宝蓝色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柄玉骨折扇,乌发束在脑后,以白玉簪起。 端的是翩翩佳公子的作态,行为举止间却分外邪气。 “融子白,这老蛇若论起血脉来,说不定还是你拐着弯儿的亲戚,你倒真忍心下手啊!” 他身后有数道身影随了过来,此刻出言打趣,语气中讽意十足。 而这男子,便是几位妖修口中的融子白,其乃一尊蛇族古妖的后裔,以此言讥讽,自是使之面色一变,哼道:“如此低贱的精怪,怎能与我族血脉攀亲带故。如若是个蛇蟒便与本公子有关,那给齐海妖王守门的哈巴狗儿,岂不是你金邶的好兄弟?” 这话才说出口,融子白便晓得自己失言了。 看守齐海妖王洞府的弓犬族虽然出身平平,却又因忠于其主而备受妖王信任,他是看不起这些寻常妖族不错,但若放到明面上来讲,未免又有得罪齐海妖王之嫌。但话已出口,便如箭矢离弦般再难收回,融子白只得冷冷一哼,转身向那蛇妖行去。 如若能成功斩下这老蛇的头颅,今日冒犯之语,便也算不得个什么了。 “金邶兄觉得,这融子白能得手否?”与金邶搭话的妖修面如冠玉,白发白瞳,倒比融子白更当得起一句玉树临风。 金邶嗤笑一声,只睨他一眼道:“你又与我称兄道弟个什么劲儿,雪驹和屈牙向来不睦,本大爷看你一眼都觉得烦。” 这话把那俊美妖修粉饰的太平生生撕破,偏生金邶还浑然不觉似的,大笑道:“先头上去的两个都没能斩下那老蛇,就凭融子白那丁点儿力气,还不如先头的呢,他若能得手,本大爷就能把金乌塔给推了!” 章一百七六 试斩蛇各显神通 金邶这番玩笑之语自是半点未曾顾忌那融子白,只放声言道,叫周遭围聚的修士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四面八方竟都有窃笑之声浮起,使得融子白暗暗咬牙,对金邶是恨入骨髓。 他乃蛇族古妖后裔,此刻凌于斩蛟台上,自血脉中涌起的威慑之力,立时便将那老蛇压制得大气难出。 见状,融子白更是胸有成竹般轻哼出声,右手向上挥起,即有一柄长刀入手,那刀身泛着一股阴冷之气,在阳光下闪着幽绿光芒,被其握在手中的刀柄又乃蛇鳞所铸,不难瞧出是其族中宝物。 四面围聚之人见他动用此物,暗忖这融子白当是动了真格,望向斩蛟台的目光中,遂又添了几分兴致与好奇,这三千五百载道行的老蛇,此辈当真能斩? 便听融子白骤然爆喝一声,纵身向那老蛇飞去,手中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幽绿弯弧,顿有爆鸣声噼啪响叫,而长刀势如浊浪排空,狠狠斩向老蛇七寸之处,刀刃与蛇鳞相接,霎时震出轰鸣巨声,众人只见老蛇嘶叫挣扎不止,八条粗壮铁索左摇右摆,恍若地动山摇一般,叫人不住退却数步。 不少妖修见到这般阵仗,眼中都是精光闪烁,毕竟与先前两名天才相比,这融子白的气势确是要更甚几分。 不过融子白出身蛇族,与那老蛇终究算是同根同源,在血脉上的压制,自又要比其余妖族强大许多,故而在此上,便要叫他占去些许便宜了。 “快瞧瞧,那老蛇死了没有!” 突有妖修高呼一声,众修士遂伸头向前望去,只见斩蛟台上的老蛇仍旧伏在地上,七寸之处有不少新旧不一的伤痕,中有一处正向外渗着鲜血,但伤口终究不深,只是将将破开蛇鳞,撕开些许皮肉罢了。 这般伤势,莫说是取其性命,便说是重创都有些勉强。 众妖惮于融子白身家背景,一时不敢表态,可金邶却浑然不惧,此刻见了此景,不由放声大笑,连面色都有些涨红起来。 “你瞧,本大爷可没冤枉了融子白吧!”他伸手一指,偏头看向身旁的雪驹族少族长玉穹,神情得意洋洋,激得对方冷冷哼了一声。 而融子白闻见这声笑语,更是现出恼羞成怒之态,他却是不曾料到,这老蛇三千五百载道行,又哪是能轻易得来的,在全盛时,他以一身血肉能比拟半步妖王,如今便是受缚困于斩蛟台上,其肉身也不是寻常之辈能够奈何得了的。 融子白,的的确确是小觑了这蛇妖! “融子白没能斩下那老蛇,金邶兄可要上去试试?”玉穹温声细语,看似是好言相劝,语气中的鼓动之意却叫人难以忽视,他明显已经瞧出那老蛇绝非等闲之辈,此番荐得金邶上去,亦有想叫对方出丑的意思。 而金邶虽然傲气,实却不是个蠢笨的,他平生最厌虚伪矫饰之辈,此刻只哼笑一声,努了努嘴道:“本大爷自然要去试试,你若自认实力不足,躲在旁人身后也成。” “你!”玉穹一时气急,面上温润作态更有崩塌之相,下刻才勉强镇静下来,移了眼神不欲与金邶作口舌之争。 金邶亦不过多答理于他,只一手将身前的融子白拂开,高喝道:“让本大爷来试试!” 众妖修见他大步流星走到斩蛟台上,便窃窃私语起这金邶的身份来。 现下在金乌宫青栀神女座下修行的五十三位妖族天才中,论实力与血脉,屈牙族金邶都能跻身前三之列,与那排在中流的融子白,和中上层次的雪驹族玉穹相比,皆要强上不少,何况在金邶身后,还有其父坦涯妖尊,加上屈牙族素来护短,更使得金乌宫中几乎无人敢招惹此妖了。 他并不驭使任何法器,只屈身化了狼形出来,看似随意地往那老蛇身上一拍! 这一爪恍若撕破风雷,在空中惊出几道烁光,伴着狼爪挥在蛇身的撕裂之声,整座悬台顿时天摇地晃,在茫茫深渊上荡动不止,四面八方的妖修忍不住惊呼出声,飞身避躲着四处惊起的走石,再回神时,便只能见那老蛇猛然挺起了前身,后将巨大头颅重重砸在了斩蛟台上,荡起黄烟扑面! “啧,可惜了。”黑背白足的巨狼将身一转,即重新化作人形。只是金邶面上少有满意之态,反而是遗憾可惜更多。 在他身前微微颤抖着的老蛇,此刻背上留有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伤口附近的蛇鳞都已崩碎散到各处,漆黑晶润如墨玉一般的蛇骨,从撕裂的血肉中鼓了出来,正中最深的一道血痕,甚至已在蛇骨上留下浅浅白痕! 但饶是这般,也未能将那老蛇的性命取走,即可见其肉身有多可怖! 金邶了解于自身实力,他方才那一击用了约莫七成力气,虽未击在老蛇七寸,却也算得上尽力而为,看着蛇骨上的清浅痕迹,即便用足了十成力,也未必真能斩下这蛇来。 半步妖王级别的肉身,还真不是当前的他们能撼动得了的。 “哈哈哈,金邶,连你也杀不了这老蛇吗!”迎面又有一高壮妖修行来,他肩背极宽,上身未着一物,赤棕颜色的毛发直从耳后覆到腕部,正是金犼族天才觉囫! 金乌宫五十三位妖族天才中,能得金邶忌惮的只有两位,其一为白鵺族蛮罗,另外一位便是这眼前的觉囫了。 论部族血脉,白鵺与金犼二族的本支,都是实实在在怀有神通的天妖,只不过他等是由本支妖族与其余妖族繁衍而生,因血脉驳杂而不曾继承神通的旁支罢了。前者体内有些许凤凰血脉,而后者的本支则是通天犼,俗语中有“一犼可斗三龙二蛟”,即可知晓犼兽的强悍。 屈牙族不比两族底蕴深厚,在数月前金乌宫的小比上,金邶亦是只输给了这二妖。 觉囫眯起双眼,往斩蛟台上的老蛇一瞧,当即便挥起巨掌,意欲直接拍断显露出来的蛇骨。 章一百七七 恼羞成怒争蛇胆 这一掌惊天动地,震得悬台地动山摇,那老蛇在斩蛟台上更是连挣扎都提不起力气来了,只得费力将头颅拍得声声作响,淋漓鲜血疾射一般飞溅出来,而觉囫低头一瞧,却见那显露出来的蛇骨仍旧未曾断裂,只是周遭血肉皆被掌风拍碎,剩下光裸的蛇骨显露出来。 “这样看来,你不是也杀不了这老蛇么?”金邶两手交于胸前,向着觉囫挑起眉头,对此般结果倒并不意外。 那日金乌宫的小比,他与觉囫缠斗约莫三千招,后才惜败于对方,论实力而言,对方亦未曾达到压制于他的程度,金邶自觉斩杀这老蛇有些艰难,便换觉囫来此,恐怕也不会简单多少就是了。 如今金乌宫中,唯有白鵺族蛮罗的实力要更甚几分,他与觉囫与其角力斗战时,皆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相信过不了多久,那蛮罗就将跻身于妖王之列了。 而今日试斩妖蛇,蛮罗也当会留到最后出手。 他微啧一声,倒也明白了几位妖王如此施为的缘由,那齐海妖王正是出身于白鵺族,在日月城诸多妖王中实力首屈一指,同时那白鵺族妖尊亦在城内地位极高,今日叫蛮罗出面将这老蛇斩下,亦是为了显威于众妖,等到不久后蛮罗突破妖王,白鵺族在日月城的声望,即可彻底将金犼族压过! 妖族精怪中有一未成文的规矩,便是诸族之首可执掌日月城。不过古妖后裔中,白鵺与金犼又向来是并驾齐驱,是以日月城在这万余年来,始终是由两族共掌,未能分出高下。 而今年轻一代内,白鵺族的蛮罗却是彻底将觉囫甩在了身后,两族这持续上万年的争斗,只怕就要在下一代妖尊身上分出明晓了! 金邶夙来不喜这等明争暗斗的算计,而屈牙族亦从不觊觎于日月城,只牢牢把持着自家的金河湾,故而他嘴唇微抿,顿觉得这斩蛇一行煞是无趣,面上神情立时便不耐烦了起来。 可觉囫尚未曾想到这一层来,眼下见蛇骨未断,更是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起手握拳便砸了下去。 那老蛇早已意识全失,此刻瘫倒在地,硕大身躯随重拳击落而不断痉挛摆动,四面围观的众妖分毫未有怜悯之心,只觉心头血气被此激起,连连挥臂叫喊,面色胀红。 此般阵仗喧闹无比,冲云与牵灵将赵莼二人领来时,自也难以将之错过。 她等眼力出众,虽站于云头,却也能目穷千里,一眼将斩妖台上的情景尽数览下,现下便正瞧见那觉囫鼓胀着脸,一拳一拳捶在老蛇身上,丝丝血肉飞溅空中,好不惨烈! 冲云与牵灵二妖对那老蛇未有表态,却是因此般惨相而面色发白,她们并未前去观战,心头亦想着斩杀那老蛇不过是手起刀落的利落事情,哪能料到觉囫会骤然动怒,在斩蛟台上以如此蛮力锤击妖蛇,一时间,皆有些背脊发凉。 而觉囫却是越挥拳越怒,渐也猩红了双眼,口中爆喝连连,使周遭众妖亦心觉不对,从心潮澎湃中回过神来。 “这觉囫捶打了几番,都不见老蛇身死,只怕也是身无此能,故而恼羞成怒了。”有妖修辨出真相来,窃窃私语道。 “依我看,还得是由白鵺族的蛮罗出手,当日她力压觉囫与屈牙族金邶,实力在三人中可谓最强。”众妖皆暗暗点头,心中有了算计。 柳萱眉头皱起,美目往斩蛟台上一凝,瞧得妖蛇奄奄一息之状,却是幽幽叹出声来:“观此妖蛇,只怕道行已在三千年之上,这般修为实属不易,倒不知缘何沦落于此了。” “这位贵客眼力不俗,那老蛇经妖王们辨认,通身道行业已达到了三千五百年之久,体内蛇胆更能比拟地阶灵药。”牵灵眼睫微眨,当即应答道。 她见柳萱与赵莼不知斩蛟台上之事,继又三言两语将那老蛇的来历与底细讲了。 “诸位妖王有言,谁人能将那老蛇斩下,就可取走其体内蛇胆,现下各族的天才们汇集于此,便都是为着此宝而来。” 说到蛇胆,便叫牵灵暂时忘却了老蛇的惨相,反而目放精光,心头起了几分馋念。 蛇类精怪一身法力皆凝于其胆囊之中,这只老蛇的道行更是已经来到了三千五百年之久,其若身死,一身血肉精华最多可被蛇胆锁个七至八成,这般宝物如若吞服炼化,立时就可叫妖修实力大大提升,甚至直接突破境界! “原是如此。”赵莼手指微微屈伸,正思忖着这蛇胆对自己效用如何,又听柳萱笑道: “这三千五百年道行的老蛇蛇胆,阿莼可莫要将之错过了。”她美目流转,巧笑倩兮,“你可记得,届时突破真婴,还有四九天劫要渡,万不能在此马虎。” 赵莼略略颔首,当即明了了她的意思。 真婴四九天劫,实则有四九三十六道雷劫要渡,其中前九道乃肉身之劫,度过后肉身清升浊降,蜕凡显真,是为一大进境,而后才是元神之劫、道种化婴之劫与那人人闻之色变的心魔业火劫。 而九道肉身之劫中,前五道可提前备足挡劫之物,以化灾解难,后四道便必须以肉身硬抗了! 是以在渡劫之前,必得做好完全准备,不然随时有身死道消之危,叫人追悔莫及。 赵莼如今的肉身虽是强于同阶修士,可若要直面天劫,便还得额外淬炼一番。 只是现下道种未成,她便没有考虑到渡劫一事,此刻若非柳萱提醒,她当是未曾想到蛇胆还有这般用处。 “那蛇胆汇聚老蛇一身精华,且此妖还正是山野精怪修行而来,体内未有什么大妖血脉留下,于你取用,正是再合适不过了!”柳萱含笑开口,心道大妖后裔的血肉中妖气太重,人族修士要想取用,还得另外费上一番功夫将之净去,全然不似这老蛇蛇胆来得方便。 “既如此,倒真不该将之错过了。”赵莼点了下头,当下已有定夺。 章一百七八 蛇胆入手暗箭起 牵灵、冲云二妖听得两人如此言道,心头更是惊愕不止,连那金犼族觉囫都难以斩下妖蛇,这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竟是起了争夺那老蛇蛇胆的心思! 她二妖对望一眼,尽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却又毫无借口去阻赵莼出手,便只能心照不宣地闭了口,眨着眼睛观望一番。 赵莼虽说要争那蛇胆,本人却是稳站云头不动,向柳萱微微颔首,才双眼眯起,起指凝起一道银白剑气。既要斩妖,便当以锋锐制胜,她暗暗催起庚金识剑,自当中引出一道锐利难当的剑意,狠然镇入指尖剑气之内。这之后,方才挥动手臂往斩蛟台的方向一落,轻喝一声把那剑气催去! 而剑意无形,银白剑气亦不过只有短短存许,落到牵灵、冲云二妖眼里,便只看见赵莼指尖窜动着浅浅一道清气,后猛然壮大几分,便冲着斩蛟台的老蛇疾射过去,这瞧上去仿佛是随意一击,声势亦不似寻常妖修手段一般浩大。 当真可斩下那老蛇来? 二妖心头疑惑腾起。 便在此刻,那斩蛟台上的觉囫顿觉背后一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脊骨爬了上来,叫他心神巨震,一时更有慌乱之感萦在胸口,觉囫当即警铃大作,将身一扑就从斩蛟台上跃了出去,便在下刻,一道快得肉眼难辨,连神识都观之不见的银白剑气破空斩来,霎时间击在老蛇身上! 蛇鳞、血肉、筋骨! 三重阻碍也未能使这剑气停滞半分,反而是齐齐发出一声利落地轻响,在那银白剑气之下完全断开! 至此,那老蛇彻底被斩作两截,而斩蛟悬台却是安稳不动,全然未受影响! 观见此景,觉囫亦面色煞白,仿若劫后余生一般,额上泛起冷汗涔涔。 这般威力,若不是他躲得够快,只怕就要连同那老蛇一起,被斩做两半了。 而青眼瞧得剑气破来,将老蛇斩下的众妖,也是狠狠提足了一口气上来,憋闷着不敢松下。 轻而易举斩了那老蛇,且还使得悬台半分不动,这手段简直是神仙施为,叫四下俱都噤声不敢动弹。 是妖王出手了? 金邶未曾察觉到蛮罗的气息,而观这剑气的来处,也绝不在斩蛟台附近,若以妖王出手来解释,自是合理,但他迅速又否决此念,心道有承诺在前,这城中妖王必当不会与小辈相争。 “金邶兄以为,是谁人斩了妖蛇?”玉穹踏行过来,面上亦有些惊魂未定。照他看来,能斩下妖蛇的修士实力必在金邶与觉囫之上,日月城诸族天才中又唯有白鵺族蛮罗能够力压二妖,但眼前的这般手段,又明显不像是白鵺族的招数。 金邶倒不曾立时应答于他,默然横了一眼去,才沉着声音开口道:“不管是谁,等会儿终将是要现身的,老蛇蛇胆乃难得之宝,可惜了。” 想到那蛇胆的珍贵,四下又是不少妖修叹出声来,便在这时,那斩蛟台上的老蛇又摆动了起来,连着头颅的半截身子若回光返照一般,在悬台上扭动不止,摇得巨大铁索碰撞出金石之音,叮当作响! “孽畜,还不伏诛!”赵莼一眼瞧出,台上老蛇体内的生机早就散了,现下不过是肉身中的血气还在胡乱蹿走,致使两截身躯摆动不停罢了。 她轻喝一声后,便又挥出一道剑气,从蛇目中贯穿而过,将内里元神灭散,而一失了元神的维系,此些血气便只能乖乖往胆囊凝去,两截蛇躯亦终于平静下来。 众妖这时方才瞧清,云中有数道身影缓缓踏来,牵灵、冲云二妖他等识得,另两位人族女子却委实是有些面生。 略略站在前方的素衣女子身量更高些,此番出手之人便是她,现下通身萦着一股锐利之气,两眼扫来之际,立时就叫众妖偏开脑袋,不敢作多窥视。 其身旁的女子眉目更为温婉,气息平和而浅淡,似是灵机内蕴不显,又恍若草木之灵一般轻盈灵动。 见老蛇性命已去,这时也有一奴仆打扮的妖修踏行过来,目光往蛇尸上一扫,面上略有些迟疑,却仍开口道:“既是这位真人斩下妖蛇,便合诸位妖王所言,可取走这妖蛇的蛇胆。” 诸位妖王只说谁能斩杀老蛇,谁便能取走蛇胆,言语中并未将身份限定于妖修之上,是以即便斩下老蛇的是赵莼这一人族修士,他亦没有理由拦下对方取胆。 “既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赵莼哪会与他客气,何况她也看出,这妖仆眼中有些为难之色,显然是对自己取走蛇胆一事有些微词,却又因合乎承诺的条件,而不敢出言阻止罢了。 她莫不是,挡了谁人的道了? 赵莼心头渐明,却是毫无退意,这老蛇被她斩下,蛇胆便合该为她所有,今日就是有妖王出面,她也敢据理力争一番,哪会因区区一名妖仆的异色而改变念头。 是以她心念坚然,当即挥起剑气将那蛇尸破开,从中抓了一枚绿光湛然,散着清苦香气的胆囊出来,利落地收入袖中。 那妖仆见赵莼坦然取了蛇胆,面色便更为不好,嘴唇几番翕张,终是半句话都没能说得出来。 “慢着!” 瞧见人族修士取了蛇胆要走,却是融子白率先按捺不住,开口欲将她等阻下: “这蛇胆乃是妖王为我等妖族天才设下的彩头,怎可叫你一人族修士将此取走?” 柳萱淡淡一笑,应道:“这位公子,由斩蛇者取走蛇胆,才是诸位妖王所立之规矩,却不知你口中的为妖族天才所留,又是哪一位妖王开的尊口?” 却没想到柳萱语气如此夹枪带棍,融子白当即便被激出一股气来,喝道:“大胆,此乃我妖族日月城境内,你一人族不做小伏低便罢,现下竟敢指摘于我等古妖后裔,辱我妖族颜面!” “你才大胆!”见他有意煽动众妖怒火,冲云登时心道一声不好,站出来说道,“融子白,你可瞧清楚了我等,这两位修士都是神女大人玉口钦点的贵客,如若敢对贵客不敬,你自掂量担不担得起后果!” 章一百七九 错失宝直言指诲 听得神女大人四字,那融子白哪还敢作什么嚣张姿态,当下神情恨恨地住了口,却只能眼睁睁瞧着赵莼等人怀了蛇胆洒然离去。 这般宝物若落到金邶、觉囫手中,他倒还不觉得如何,现如今被人族修士掠去,便叫融子白心头好不得趣,冷哼着开口道:“今朝有诸位天才同在,却偏偏叫那人族女子拿走了宝贝,实是大煞风景!” 觉囫面色铁青,闻言不曾附和,但也重重哼了一声,可见心中不悦。 反是金邶一挑眉头,将下巴高高扬起,道:“你若心有不甘,自将那蛇胆抢来不就是了,反正她等是向着金乌宫去,你现下动身,倒还是能赶得上的。”他与觉囫皆都斩不下妖蛇,而若不是那人族修士出手,蛇胆也恐是落入蛮罗之手的多,既然怎么都落不到自己头上,便也无所谓谁人取走宝物了。 融子白一听这话,神情霎时也见一滞,那人族修士既能轻而易举斩杀妖蛇,论实力只怕还当在觉囫之上,又哪是他能敌过的人物? 此般上去寻衅,便无异于自寻死路了。 金邶睨他一眼,又往悬台上的蛇尸瞧去,此刻尸中蛇胆已遭取走,内里血肉精华大大流失,已然成了两截空壳。 既无所求,再待在此处也是无趣,他纵身一跃,即先行从斩蛟台上离去了。 而后觉囫、玉穹等妖亦陆续离开,因妖蛇围聚而来的一众妖修,现下亦没了留下的道理,便各自怀着心思散了。 只一名妖仆神情慌张,步履匆匆地往城中一处殿宇行去。 他三两步寻到殿外婢女,正要开口时,却是听那婢女喜盈盈地问道:“你来了,可是那金犼族的觉囫没能斩下妖蛇来?” 这妖仆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弄得婢女云里雾里不知其意,待把斩蛟台上的事情俱都讲过,才见她瞪大了双眼,惊呼道:“可真有此事,你万不得拿话来框我!” 此事似乎颇为紧要,便见那婢女急得跺了跺脚,未等妖仆拍着胸脯保证,就往殿内冲了进去。 她一路不停,径直向内殿奔去,推门而入时,却是身躯一颤,连忙俯身拜倒,高呼道:“见过妖尊大人。” 此刻内殿中,正有一耳覆白羽,身着鎏金雪羽锦袍的华贵女子,她之外貌已然与人族没有太大区别,只眼中无瞳,端坐于诸位时,顿有目中无尘的凛然之感,而血气澎湃浩烈,又傲然若天神一般。 这便是如今坐镇白鵺族的妖尊,吟寒! 神情端肃,恭敬坐于她之下手的,才是近来摘下金乌宫小比魁首的天才,蛮罗。 “小津!”蛮罗轻叱一声,目中略有责怪之意,却是不曾因此发怒。 这名为小津的婢女不与寻常妖仆相同,她亦怀有白鵺族血脉,乃是族中一名血脉较为驳杂浅淡的族人,是以名分上虽为侍婢,身份却又要比兵败受俘而来的妖仆高上许多。 而吟寒妖尊亦只是淡然望去,点头道:“你既在少族长身边做事,就要学会平心静气,此后再不可像今日这般毛毛躁躁了……起吧。” 小津这才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来,待心境平复一番,才垂首言道:“禀妖尊大人,正是有一桩要紧事情须得告与少族长知晓,便才急了几分,以后定是不会了。” 又等吟寒妖尊轻嗯一声,方见蛮罗问道:“究竟有何要事,你自说来就是了。” 小津点了点头,便将妖仆回禀而来的事情一一道来,叫上首的吟寒妖尊与蛮罗齐齐皱了双眉,后又补了一句道:“那两名人族修士似是神女大人钦点贵客,妖仆不敢得罪,便只好让她等取走蛇胆了。” 蛮罗闻言后,脸色骤然几变,似是拿不定主意一般,转头看向了吟寒妖尊。 “既是那人族修士斩下了妖蛇,蛇胆也当为她所有,此事无可指摘。”吟寒妖尊也是明事理的,族内妖王将那妖蛇置于斩蛟台上令各族天才出手,便是有着叫蛮罗力压众妖,夺胆称魁的心思。而那妖蛇蛇胆确也十足珍贵,若能使蛮罗将之吞服,突破妖王之日便还可缩短许多。 如若当即斩了妖蛇,取下蛇胆赐与蛮罗,倒也不会遇上今日的岔子。 说到底,还是贪心作祟,既想要蛮罗名正言顺得到蛇胆,又还想叫她在众妖面前立威,借势踩下金犼族来。 而今叫一人族修士横空出世,夺了几乎半入囊中的宝物,也是自己讨了苦吃。 “只可惜那妖蛇蛇胆确是十分珍贵,寻遍丛州,恐怕也再找不见第二枚了,”吟寒妖尊面露惜色,继又宽慰于蛮罗道,“好在族中早已为你备下了另外的血气之宝,只是要略略逊色于那蛇胆几分,过几日你便可取来炼化了。” 白鵺族为蛮罗突破妖王一事,可谓费足了功夫,那血气之宝,亦是选用了三滴两千年道行的鸾鸟精血。只是后头又有妖蛇蛇胆现世,才叫这鸾鸟精血落为次选,现下蛇胆为赵莼取走,便只能叫蛮罗改用事前准备的鸾鸟精血了。 幸而鸾鸟精血虽不如蛇胆珍贵,却是更为贴合于白鵺族妖修所用,倒不会次于那妖蛇蛇胆多少。 蛮罗听后,心头顿时松了口气,只是想到仅差毫厘就能收入囊中的蛇胆时,却又有几分不平:“妖尊大人,不若叫我去与那人族修士打上一场,将妖蛇蛇胆夺回,您看如何?” 吟寒妖尊却笑了笑,不赞同道:“蛇胆赠予斩蛇者,乃是诸位妖王所给的承诺,如今蛇胆在她手中,即是合情又合理,你又有何理由让她赌上宝物与你一战呢?” 自是要拿出与蛇胆等价的宝物来。 蛮罗现了几分迟疑,又听吟寒妖尊追问道:“若拿族中为你准备的鸾鸟精血去赌斗,你又有多少把握能够赢回蛇胆,而不是连同手中的宝物一齐输掉? “那两名人族修士我也曾听神女说过,其中一位便是当年那天剑台魁首赵莼,人族天才辈出,却未能有一人可与之相较,蛮罗,你可敢保证必能得胜而归?” 吟寒妖尊神色愈发端肃,认真道:“你是我亲选的少族长,日后待你成就了妖尊之位,白鵺族便将交到你的手中,凡事未经细思便鲁莽而行,如何能成?” 章一百八十 青栀赠礼,天舟归属 蛮罗愧疚难当,当即垂下头来,开口道:“妖尊大人教训的是,蛮罗受教了。” 后才见吟寒妖尊点头道:“你有与之一战的胆气,这也是好的,神女将她二人齐齐唤至日月城中,恐怕也是要令她们与尔等一齐去行那事,届时那赵莼实力究竟如何,你也能亲眼瞧看一番,并不急于一时。” 说到那事,吟寒妖尊更凝重了语气,嘱咐道:“现下离出发之日恐还有个半载功夫,你取了鸾鸟精血炼化后,也不可怠慢了修行,蛮荒中危机四伏,荒族又始终摇摆不定,若他等最后投靠了邪魔一方,你们身处其中就当是十足危险。” 她停了片刻,不由长叹一声:“便这样,你持我符诏,到族中取一件护元守明甲来,用以庇护自身。” 蛮罗心中大惊,却不曾想过那蛮荒之地会叫吟寒妖尊如此忌惮,连护元守明甲都拿了出来。要知道,此等宝甲在白鵺族中,亦不过仅有三件,平素极少赐予族人,她能有此一件,哪怕日后成就妖王,也可借此护身。 吟寒妖尊又切切嘱咐几句,便才从殿中离去。 那厢赵莼二人,亦行到了金乌宫中,与青栀神女相见。 因是修道中人,这一别数十载光景,竟也分毫未改众人面貌,青栀嘴角噙着笑意,唤赵莼二人入座,而牵灵、冲云二妖见得这分熟稔,心头亦深感惊诧,互相对望一眼,便才躬身退下。 “见你气息沉实,神光饱蕴,这成就归合后期一事,确是叫你收获匪浅了。”青栀定眼往赵莼身上一瞧,心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皆是托了那神阙丹的功劳,方可叫晚辈二十年便修得旁人上百年才至的境界。”赵莼不敢托大,自明白神阙丹的助益不容忽视,当即谦辞一番,拱手笑言道。 青栀知她虽傲却不狂,向来不是自大之辈,遂低头轻笑一声,忍不住出声打趣:“灵丹妙药皆乃外物,个中修行还是要求诸自身,如若换了个人来,却是无法像你这般,一举成事的。” 她口中讲的,自是赵莼那一双道台神像,现下并未将此言明,亦是顾忌于此事隐秘,不可随意脱口而出,免叫旁人知晓。 与赵莼叙过,这才轮至柳萱,两人出身同族,关系便要更为亲近许多,亦不似赵莼那般,一时分别了如此之久,是以叙旧之语不多,只三两句询问便结束下来。 “说起来,还未庆贺你拜师之喜,今朝便以此物相赠,算是祝庆之礼。”青栀从袖中取出一物,抬手递与赵莼。 她虽有窥探天机之能,但赵莼身上的天机却是早已隐去,是以初闻对方不曾拜入珲英门下,反是被亥清大能收为弟子时,心头倒也份外有些惊愕,后念起亥清所修的真阳大道,便也觉得这师徒二人合适无比,不再存疑了。 亥清寿数比她大过许多,青栀知事之年,这位洞虚大能便已经在大千世界中闯出了一番威名,与青栀同代而出的修士,反倒是亥清门下弟子斩天,那位世人口中褒贬不一的大道魁首。 及至后来斩天陨落,亥清避世不出,她对此人便更是无从知悉。 现下提及亥清,见赵莼目中神情略有暖意,青栀亦是心神大缓,笑道:“如今有了师尊,行事也不会像先时那般束手束脚了,从前在上界时,便听闻亥清大能极为爱重门中弟子,想来也当是位极好的师长。” “师尊与尊者,皆对晚辈帮助良多。”赵莼垂眸一笑,露出几分温柔之色,将那物从青栀手中接过一看,发现是一柄通体玄黑,正中一道金纹刻下的剑鞘,瞧其形制,正合长烬所用。 说来也巧,如今长烬所合之鞘,正也是青栀当年所赠,乃是庆贺天剑初成之礼。 那剑鞘以破魔乌蛇的蛇皮炼成,可镇压邪祟,祛除魔念,只可惜天剑奇绝,这般宝物制得的剑鞘,亦只能镇下长烬十之一二的神锐,而随着赵莼剑道境界愈发精进,长烬也会愈为强大,最迟在那凝就剑心之际,便要另外寻得剑鞘来用了。 好在赵莼自己也并非没料到此处,如今她身上倒也很有些珍贵灵材,可做那打造剑鞘之用,只是眼前青栀赠予的剑鞘,却是隐隐散着一股极为熟悉亲近的气息,使她大有其余诸物皆不可与此比拟半分的感觉。 以指抚过鞘上金纹,便听青栀讲道:“因你身怀大日灵根之故,剑灵亦生得金乌之相,与我日宫倒有些关联,这柄剑鞘取材于日宫栖乌神林中的树心,又融得一根金羽大鹏的翎羽进去,于你自当合用。” 金羽大鹏和六翅青鸟同为日宫三族之一,乃是血统最为纯正的金乌大神后裔。 赵莼闻言,信然点了点头,当即站起身来,又抬手将长烬唤出,便见玄光一闪,隐隐有清越剑鸣荡起,下刻那玄光却已是合入剑鞘之内,将各般光华神锐一分不落地收入鞘中。赵莼自己,更是从长烬之上感到一股少见的欣喜,可见此鞘极为合它的心意。 见状,她也便直言道:“多谢尊者相赠,此物确是分外合用。” 青栀仔细打量着合在鞘中的长烬,此刻更是大舒了一口气,笑道:“合适便好,金羽大鹏神力无穷,有此翎羽在鞘内,也可将天剑时时蕴养一番。” “此外,我还有一物要给你。”她掐诀一点,身前即显出一团灰蒙蒙的光辉,内里隐约露出些气息,应当是法器之类的物什。 赵莼自觉无功不受禄,亦不好再接下其余宝物,当下却听青栀柔柔一叹,道:“这东西非我所有,于情于理也不该由我接手。” 那灰蒙蒙的光辉应声而散,显出一艘精巧非凡的舟船来,赵莼顿觉熟悉万分,后心头一惊,发现此物便是从前在蛮荒中见过的易宝天舟。 “此物之主乃是宣舟子,曾是昭衍门中之人,两千年前随斩天征讨魔渊,后跌入重霄界内,方是勉强保住了性命。 “不过他久受魔气侵蚀,早些年便已肉身陨灭,元神渡去了生灵之川,剩下这无主的天舟,托付到了我的手中。思来想去,他既是斩天麾下之人,而你又与斩天师出同门,这天舟便还是交还给你这昭衍弟子为好。” 章一百八一 试拉拢天命为凭 宣舟子随斩天征讨魔渊已是两千年前之事,受魔气侵蚀至今,便早已是强弩之末。 赵莼上界不久,他便陨落于海外幽州,元神由青栀亲自引渡去了生灵之川,而比起其余殒命于魔渊的昭衍弟子,能保有转世托生的机会,倒还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他那易宝天舟实为本命法器,陨落后自也成了无主之物,青栀留之也是无用,便想借此机会交予赵莼手中。 “琅、裕二州间的地裂与魔渊相通,宣舟子即是从中跌落入重霄,此事昭衍之人并不知晓,遂只当他怯战弃逃,隐姓埋名去了别处,而宣舟子亦因为此故,久久无法回返宗门之内。现下他已身故,这天舟若能回到昭衍弟子手中,倒也能叫他安心几分。”青栀玉手向前一推,那精巧绝伦的小舟便飘然向赵莼飞来。 “你先莫要想着拒绝,”青栀螓首一点,蛾眉抬起,“我将此物交予你手中,定然是有多番考虑的。 “半载后,丛州与人族各要遣下诸多修士前往蛮荒,你与萱儿或也当一齐前去,以这天舟为载,自会方便许多。” 赵莼目中微动,便才将天舟取到手中,心下疑惑起那去往蛮荒一事,遂又开口问道:“尊者可知是为何事?” 青栀点了点头,笑道:“正要与你二人细讲。” 原是自打邪魔与蛮荒诸方邪宗联手后,气焰即愈发嚣张起来,三州修士须得抵御邪魔大军,对那蛮荒中的邪修自然便疏了几分心思,而今已然绝了蛮荒大部分地界的消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会深陷被动之境,无法反制敌军。 而欲重新打入蛮荒,就必得从其内部入手,此中正道修士已遭邪修困囚,自顾尚且不暇,便更无力襄助于三州。青栀思来想去,只觉惟一的破局之法,俱在那荒族之上。 此族有树神庇佑,邪修邪魔俱是不敢侵夺其中,只不过也因背靠树神的缘故,荒族并不以魔劫为惧,只若邪魔不狂妄到对他等出手,荒族便不会搭理这外界之事。 是以要说动他等出手联合,并不容易。 “好在昭衍内有一弟子,乃是生机道体之身,虽说传承不够完整,却也能与荒族略作交流,我与贵派掌门商议之后,便打算护送此人为使,同荒族商议联合之事。” 青栀这一番言话,立叫赵莼脑中浮出一张青涩的面庞来。 “是蒲玥?” 她旧时前往蛮荒寻找成就大日灵根的宝物,途中遭遇黑盗劫船,便在其中遇见了一位葱茏古国的少女,此国先王即是怀有生机道体的修士,只是传承到蒲玥身上时,血脉已然浅淡了许多。 后古国破灭,蒲玥亦随她到了昭衍,被拂林洞府之主月照真人收入门中,距今已有近百年光景,当得起世人口中的前尘旧事。 “正是她,”青栀知晓蒲玥的来历,是以并不意外赵莼能够结识于她,“蒲玥拜入昭衍后,便得月照真人看重,令府中奉养的丹师炼制大灵造血丹予其服用,后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叫蒲玥生机道体得以觉醒,今朝方能有此一行。” 赵莼微微一忖,各般往事浮上心头,良久才点了点头,道:“葱茏古国的先王与荒族素来有旧,再有蒲玥在旁劝说,陈清这魔劫当中的利害,或真能将荒族拉入我方阵营之内。” 但她亦有忧患,略皱了眉头,担心道:“只是我等远渡荒族地界,便有着天舟为载,也必将惊动于邪魔一方,他等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干看着我等联络荒族。” “这便是将尔等天才派去其中的缘由,”青栀双目微垂,说道,“荒族行踪不定,各部族之间素有倾轧争斗,又对异族警戒非常,是以极难接近。好在每六十年,荒族各部会齐聚一处,使族中青少年华的族人入猎场厮杀,争夺榕灵果实。 “荒族崇敬树神,这榕灵果实便是树神所结,每六十载只得一枚,得此果实者谓之天命,而若能叫我方修士成为此次猎场厮杀的天命,便能顺理成章参加末了的盛会,且荒族亦极为礼重天命,有此为倚仗,再加上那名生机道体的弟子,成事的几率可达七八成之多!” 赵莼讶然:“荒族之盛事,我等亦可参与其中?” “不仅是你们,”青栀肃然颔首,凝重道:“邪魔一方未必就没在打荒族的主意,三州递来的消息言道,近来邪宗屡有异动,恐怕也是盯上了这场盛事。只庆幸魔物不算生灵,难以进入树神所在的蛮荒深处,不然事情还要棘手许多。” 如若荒族与邪魔一方结盟,即意味着蛮荒彻底落入邪魔手中,对人族正道可谓是一记重创。 无论如何,都不可叫敌方得手! “荒族或为古神后裔,即便是族中青少,也大多神力无穷,而猎场内不计生死,此番又将潜入诸多邪道修士,内里危机四伏,不容掉以轻心,是以此回派去的修士,也多为各宗各族的精锐,以争夺那猎场天命。” 青栀慨然将大尊血骨献出,唤众多妖族天才来其座下修行,也是抱着提升他等实力的目的。 现下金乌宫内诸多妖族天才中,正好有白鵺族蛮罗,金犼族觉囫与屈牙族金邶这三名天才强于众妖不少,届时丛州妖族便会将他等派去,一齐争夺猎场天命。 而人族三州一方,便是以两大仙门的天才为主,其余名门大派亦各有弟子派出,只是总数不过十人,以免在那猎场之中作多折损。 “此等盛事,自要前去见识一番,”赵莼挥袖将那天舟收起,目中神情已然坚定下来,这猎场天命对人族正道一方极为重要,或可因此改变当前战局,她自是没有退怯回避的道理,何况人族年轻一代的天才中,几乎难以寻出强过于她的人。 她能有今日,确是从宗门与诸多前辈手中获益良多,此刻正是到了出手回报之时,便不可由她抗拒推辞了。 章一百八二 鹿妖牵线,天舟在手 待应下了青栀,赵莼二人便顺理成章在这金乌宫中住下。 此番前往蛮荒古地,各般危情险况自不消说,赵莼身为昭衍弟子,现下又拜得亥清大能为师,身上保命之物自有师门赐下,不必青栀多作忧心,而柳萱却是她之亲族,又时时养育膝下,说是母女情谊也毫不为过,是以出行之前,还得由她叮嘱几分,特地寻些保命的手段备下。 赵莼则怀着易宝天舟往侧宫安置,去往蛮荒之前,她必得先将此宝祭炼一番,而斩杀妖蛇所获之蛇胆,也是炼化得越多越好。 那荒族的强悍她早已见识过了,传闻中此族乃古神之后,故而天生神力,非他族可比,且荒族生机尤为强悍,只若有着一口气在,便能够断肢重生,血肉再续,除非一举灭去其颅中元灵,否则便是斩下了头颅,都未必能将之杀死。 此外,邪魔一方亦是对这猎场天命虎视眈眈,各般魔物入不了场,但诸多邪修却不受此限,届时猎场之中必定危机四伏,正邪两道,人荒二族,定然是死命相争! 她必要卯足了气力,夺下那天命来! …… 被取了蛇胆的妖蛇,尸身倒还余留了些许其余用处。 妖族精怪之间素无顾忌,亦不将妖蛇视作己类,待那蛇骨蛇鳞等物制成宝甲法器之后,倒也是极为欢欣地作下了划分。 只可惜最为珍贵的蛇胆,最后却落到了人族修士手中,不过又因赵莼乃神女贵客的缘故,诸多妖修虽颇有微词,末了也不敢真的闹到神女的耳朵里去。 唯有白鵺族几位妖王面色不善,屡屡向吟寒妖尊请见过多次,欲要请她出面,将那蛇胆给讨回来。不想吟寒妖尊非但没有答应他等,反而少见地露了怒容,对几位妖王厉言申斥一番,这才使白鵺族的异动按了下去。 这数百年中,因蛮罗的资质大大胜过金犼族觉囫不少,方叫白鵺一族笃定,执掌日月城乃是早晚之事,是以行走城中时,底下族人便多见傲然之气。而古妖后裔又生来尊崇,年轻一代的族人中,已然养出不少骄矜姿态,诸多种种,更使得吟寒妖尊深以为戒,早已打定主意要敲打族人一番。 现下也是借着蛇胆一事,开了个头罢了。 吟寒妖尊道,此事本由尔等妖王而起,自以为妖蛇唯有蛮罗可斩,故而大张旗鼓作下承诺,要将蛇胆赐予斩蛇者,如今有人族修士出手,成功将那妖蛇斩下,蛇胆便理应给予此人。若由妖尊出面讨要,便是违背承诺在前,欺压晚辈在后。她白鵺族自诩底蕴丰足,此般却为了一妖蛇蛇胆手段频出,即更是颜面扫地,无可挽救了。 何况那两人族修士还是神女之客,如因此事触怒于金乌宫,使神女对白鵺族生厌,将蛮罗赶回族中,谁又能寻得第二块大尊血骨来? 吟寒妖尊早已知晓猎场天命一事,故而对青栀神女献出血骨的目的心知肚明,她敢肯定蛮罗不会因如此小事被赶出金乌宫,但底下妖王却不曾怀有这般底气,闻言顿觉双目一黑,什么讨要蛇胆的进言,霎时间是半句也不敢说了。 而蛮罗思忖多日,终还是决定谨慎为上,不愿以仅剩的鸾鸟精血和赵莼赌斗,后者亦因此获得了少见的清静时刻。 …… 所谓“日月既往,不可复追”,半载时光在修士眼中,或就像吞吐一息那般短暂。 金乌宫极广极大,赵莼在一侧宫修行,倒也不见什么打扰,初入定时还在想着祭炼天舟,等到再次睁眼,那约定好的出行日子,便就已经逼近眼前了。 易宝天舟全称讳作如意灵宝天舟,乃是宣舟子毕生心得所凝。 天下有以法器为凭,重于器道修行的修士,常见的百兵一道便是如此,修真界中将此类修士一概称作器修,而其中的刀剑二道又尤为特殊,后有太乙金仙独辟剑道飞升天外,剑修这才从当中分列而出,成为诸多大道中 颇为特殊的一类。 而宣舟子,便是一位资质不凡的器道修士,这如意灵宝天舟,即是从凝元期就时时伴随于他的本命法器。 如若宣舟子能有得证大道的一日,天舟或还可凭此脱凡为仙器,只可惜他中道崩殂,使得如意灵宝天舟,亦只存余下三四成法力。 宣舟子将法器当做分身来祭炼,全盛时期,此宝能抵御同阶的外化期尊者不落下风,现下虽大大不如从前,但交给赵莼驱使,也算是完全足够了。 作为外化修士的本命法器,如意灵宝天舟已然能够摸到天阶层次,后虽因宣舟子故去而跌落了品阶,却也是实打实的地阶法器,非真婴修士祭炼不得,赵莼神识强大,能施展天舟十之一二的威力已是极为难得,而要想将之祭炼完全,没有真婴境界也是不行。 好在宣舟子留下了一真婴期妖仆,这鹿妖伴随宣舟子多年,身上寿元已是不多,遂主动提出,愿意借托天舟之内,成为其中器灵,使赵莼能够操纵此宝。来日赵莼得证大道,他也可沾光修成器灵真身,脱出天舟自由逍遥。 便因此故,赵莼才将天舟尽数掌握手中。 此后数月,她又取出蛇胆炼化其中精气,感叹那老蛇到底是有着三千五百年的道行,赵莼自觉炼化速度已是快于旁人许多,可等到从入定中醒转回来时,蛇胆中的精气竟还未去百分之一。 只可惜约定的日子要到了,便不好继续埋头修行,须得前去赴约了。 赵莼也是赶巧,寻到柳萱时,金乌宫中的最后一场小斗,已是将要打响。 青栀神女只将猎场天命一事告知了几位妖尊,金乌宫天才内,也只有蛮罗等背景雄厚之辈对此有所知悉。这小斗看似是令诸位天才试手,实则也是想要辨出各族天才的实力,从中取最强的三位,去往蛮荒争夺猎场天命。 眼下前三业已尘埃落定,不外乎是那屈牙族金邶,金犼族觉囫与白鵺族蛮罗。 只是觉囫和蛮罗的首名之争,还在进行之时。 不过赵莼却觉得,这胜负已然明了。 章一百八三 蛮罗初见,谢净现身! 白鵺族以轻灵为美,族中男女皆身形颀长,体态纤柔。 自形貌看去,蛮罗与人族女子几无任何区别,只是身量近乎两丈,肩胛处垂下一对雪白羽翼,状如丝绸轻纱,光华流转间,透着耀目玄色。她为白鵺族主支直系,与吟寒妖尊自有几分亲缘,出生起即被寄予厚望,后逐步显露不凡天资,在族内便更是地位超然。 此刻蛮罗与觉囫对峙一方,一金一白两道身影各自溢出澎湃血气,其余妖修辨不出谁能更甚一筹,只觉这二妖都甚是强大,他等难是其对手。 赵莼跨立于柳萱身侧时,数道目光便不约而同扫了过来,后见蛮罗振起双翼,与金犼族觉囫对掌一处,此些目光即又分去不少。 “阿莼以为,谁能得胜?”柳萱偏过头来,颇有兴味地发问。 “那背生双翼的妖修胜过太多,三招之内必出胜负。”赵莼眼神一扫,心头就有了答案。她坦然应答柳萱,声量亦绝不算小,周遭不少妖修将此话听入耳中,立时便有些侧目。 上回交手时,虽也是蛮罗取胜,但觉囫却不像赵莼口中这般,落败得如此迅速。二妖起码也是对过百招,才被蛮罗胜下,现下又过半载有余,还在大尊血骨下炼化了不少血肉精气,他们倒不觉得觉囫会如这人族修士所说的这般难堪。 柳萱笑着睨了这些妖修一眼,却是一时未语。 两人一齐看向斗台上的情景,只见蛮罗身后羽翼若垂天之云,千万利光有若剑刃一般席卷八方,这手段在先前面对觉囫时还不曾施展,现下打得对方防不胜防,任觉囫皮糙肉厚,蛮力刚强,却也是避无可避,被这番强攻逼得步步后退! 而蛮罗眼珠一转,便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之拿下。她轻喝出声,催起通身血气,众人只瞧见其身后隐隐有黄足雪羽的雉鸟现出,半空中一声尖啸荡起,一股自上而来的血气即朝着觉囫镇压下来。 砰!砰!砰! 整座斗台竟因此有分崩离析之状,觉囫一双大脚下,蛛网般的裂痕寸寸展开,他体内血气沸腾,却不是战意盎然,反而被蛮罗压制下来,只能在丹田翻滚不平! “啊!”他痛叫一声,似承受不住这般巨力,砰然一声跪倒在地,那斗台终是不负重荷,随着觉囫的倒下而彻底崩碎! 便真如赵莼所说,在三招之内败了下来! 见此情形,妖修们哪还记得赵莼说了什么,只个个惊叹起蛮罗实力强悍如此,可谓冠绝丛州诸族! “血相图腾已有雏形,来日蛮罗少主必成妖王之境!”有妖修感念起方才的雉鸟图纹,心中一片羡意。 身旁修士却对之蔑然一哼,眼中狂热道:“区区妖王算得了什么,以蛮罗少主的资质,必是白鵺族下一位妖尊!” 立时又有不少妖修附和于他,此刻皆振臂高呼着蛮罗的名讳。 …. 妖族修士素来敬重强者,今日胜负一分,蛮罗的声望只怕是要彻底压下觉囫来了! 而赵莼不了解白鵺、金犼二族的弯弯绕绕,现下瞧着蛮罗,心头只有几分欣赏之意,对蛮荒一行更添几分信心。 丛州妖族乃正道立场,与三州人族可谓同盟之友,届时去往蛮荒争夺猎场天命,便会站于己方,一齐对抗诸多邪宗修士。赵莼自是毫无偏颇,希望盟友越强越好。 无论如何,榕灵果实也不可落入邪修手中。 赵莼观望蛮罗之际,这位白鵺族少主亦从觉囫身上分神,向她落去目光。 人族修士在妖族眼中,向来瘦弱矮小,可蛮罗却从不敢小觑于他等。听妖尊大人讲,这位赵姓女子在三州颇负盛名,早年曾于天剑台击败太元道派裴白忆夺下魁首,现如今乃是当之无愧的真婴之下第一人! 提起裴白忆,蛮罗倒是记得。 当年她一路破关无阻,又一举战胜金犼族觉囫 ,使白鵺族威风大涨,正是十足傲气之时,吟寒妖尊却将她带往太元道派,与当时的寂剑真人裴白忆一战。 一剑! 仅仅一剑她就败下台来,在寂剑真人堪称恐怖的剑意之下,蛮罗只觉通身都在颤栗,从未感受过的生死之念,霎时迎面而来! 那是蛮罗毕生首回吞下败果,返回族中之后,亦因此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直待勤修不辍,自觉实力渐有进境,方才逐渐拾回信心,但过往那些骄矜之气,却是分毫不存了。 而如今实力大涨,她亦想过再与裴白忆一战,只可惜对方早已跻身真婴之列,不可与归合修士同日而语了。 此刻看见赵莼,蛮罗更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委实说,这位天剑台魁首与寂剑真人并不相似,如若都将两人比作一汪深潭,那么裴白忆像极了一潭死水,赵莼却像汩汩滚流的泉源。她不是妖修,体内血气与生机却尤为旺盛,这是在寂剑真人身上所瞧不见的。但两人又都为剑修,那股行为举止间携起的锋芒之意,霍然如秋风一般肃杀! 非常可怖! 一人一妖,两道目光霎时碰撞一处,刺骨的寒意从蛮罗背脊爬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几乎使她汗毛直立。 这却怪不了她,赵莼修行大日一道,与金乌大神正为同源,手中又有融了金羽大鹏的剑鞘,作为翼族之妖,蛮罗受的威慑自然要强过他族,此刻通身不适,倒也是自然之事了。 而距离金乌宫小斗又过了三日,赵莼方在青栀神女的示意下祭出天舟,载起小斗决出的三位妖族天才,和柳萱一齐,去向人族一方汇合。 荒族所居大漠,乃树神庇佑之地,归合境界以上的修士妄自入内,立时便会被树神出手镇杀。 故而正邪两道都只能将修士送至边域,不可过多靠近大漠深处。 青栀神女须得坐镇日月城,此回护送妖族与人族诸位天才的,乃是赵莼颇为亲近的熟识,游珑剑尊,谢净! 天舟方行至三州边境,即瞧见谢净颀长挺拔的身影踏行过来,朗声大笑与她道: “不错,这么快便归合后期了,看来我得早些备下礼来,坐待你成就真婴之时!” 闲等渡鸦飞却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章一百八四 会争锋群贤毕至 许久未见,赵莼自是上前与她寒暄两句,后才将舟上修士一一介绍。 谢净哪会不知这易宝天舟的威名,观见赵莼等人乃是乘坐此舟而来,眼底亦是划过一丝异色,只是当下并未作何言语,略略颔首算是识过众人,便又将身后的人族天才们唤了出来。 不计赵莼、柳萱二人,此回人族三州共派出八名归合修士,俱是年轻一代的渊榜天才,当中绝大多数赵莼都还有过一面之缘。 比如太元道派的嵇无修、曲意棠,月沧门的楚筹、齐伯崇,其中有当年天剑台论剑的人物,也有收复河堰小世界时所结识的他宗天才,而除却太元、月沧两派,昭衍仙宗此回,亦派出了两名弟子,赵莼算作其一,另一人则是邈月剑尊门下弟子,亓桓。 此人在悟出剑意后,已正式被邈月剑尊收为座下亲传,如今在分宗之内,亦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许是魔劫爆发,风云并起的缘故,这数十年里诸多天才都有乘风而上的运势,光是突破剑意境的剑修弟子,都一连出现了数位不止,要知道,在魔劫之前,重霄举界的剑意境剑修,亦不过四人罢了! 而一玄剑宗作为剑道宗门之首,门中天才亦是气运如龙,此番前来争夺猎场天命的弟子,便又是一名剑意境剑修,当年天剑台代表一玄出战的秦云岫! 赵莼眼神一扫,忽觉今日前来的剑修真是不少,再并上那一流宗门望心谷的郑少游,光是站在此处的剑意境修士,就有足足六人! 也是,那猎场天命的争夺俱看自身实力,与荒族、邪修厮杀,便必得怀有出众的攻伐手段,世间修士中,还有什么人能在此上与剑修相论呢? 她暗暗颔首,抬眼之际,最后一名宗门弟子也站出来自报家门道:“在下玉衡派袁潇也,见过诸位道友。” 此女发束高冠,长眉凤眼,双目烁烁有神,言语间亦是气度从容,不卑不亢,与一干素有声名的天才站于一处,倒也分毫不落下风。 赵莼闻得玉衡派三字,心头顿时一动,不由出声问道:“竟是玉衡派的道友,倒不知贵派陈、孟二位长老可还安好?” 当年寄托于玉衡派的诸多灵真先师,到赵莼去取开山鸿蒙气时,亦不过只剩下陈、孟两名真婴修士,如今多年过去,他二人又怀得心魔在身,赵莼心头,自也不存多少侥幸之念了。 果然,那袁潇也神情一愣,略微思索一番后,才满脸憾色地开口道:“陈长老寿数已尽,在魔劫之前便已坐化于洞府之中,素心峰的孟长老倒还一概如常,只可惜寿元也是无多了。” “逝者已逝,生者更该加勉,待此事了结,在下亦想前往贵派拜会一番。”赵莼点头轻叹,她如今已寻得断一的下落,其人虽也已经逝去,但若能告知于昔时旧人,也算作一慰藉了。 …. 袁潇也自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颔首答应,又道:“剑君既有此意,我辈定当扫榻相迎,当年剑君力撞九钟,声震渡应的事迹,家师亦是来回念叨了许久,她若知晓此事,心中必然开怀。” 话音方落,见赵莼目露疑色,袁潇也即又笑着道:“家师便是瑶光尊者。” “原来是玉衡派掌门高徒,失敬。”听此一言,赵莼刹时心中明朗,其口中的瑶光尊者,便是此代玉衡派掌门,她当年撞响九钟夺得开山鸿蒙气,就是此位尊者作了见证。 袁潇也含笑道了一声不敢,这才与赵莼身后修士一一见过。 便在她自报家门后,柳萱方美目流转,温声上前:“在下栖川门柳萱,诸位道友有礼。” 比起两大仙门而言,区区名不见经传的栖川门,在众人耳中听来自然陌生许多,望心谷、玉衡派纵是不如一玄、月沧等名门大派,却也是底蕴深厚的老牌强宗,郑少游与袁潇也在其中,亦算是弟子之首,地位不凡。 是以众人初 闻栖川门,都只觉有些诧异,后听得柳萱一名,才霍然想起,这位也是稳居于渊榜前头的天才人物。 “今日有幸,竟与妙手丹师柳真人得见,幸会!”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自打魔劫爆发以来,柳萱的名声可要远远甚于栖川门许多,如此一位资质绝尘的丹道天才,众修士自也不吝于给几分脸面,现下一一见过礼,目中都以欣赏居多。 唯嵇无修眼底有些许沉凝,拱手一礼后便再无它言。 从宋仪坤、薛筠二人口中了解到横云之事后,他便请示了掌门尊者一番,发现这栖川门柳萱的身上,确是疑处不少。 天妖尊者续接天路一事不算秘辛,至少各派尊者都是知晓的,但若深究起其中缘由,他等却又半点不知了。赵莼与之接触不多,上头便从未对此生疑,只这柳萱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栖川门中一般,偏偏又是少见的丹道天才,手中握着诸多稀世丹方,再经嵇无修这一回禀,太元道派内的几位外化修士,是不怀疑也难呐! 只是眼下另有要紧事宜,天妖尊者所坐镇的丛州又是亲近友盟,便才叫太元这方按下了此事,仅在暗中细细探查。 嵇无修敬重赵莼,又知柳萱与之关系密切,故不觉其中存有大害,心神这才松却几分,只是对柳萱本尊,仍旧有所提防。 而赵莼神思敏锐,登时便觉出嵇无修身上略有不自然之处,当下眼神一转,即将这番异怪记于心头,神情却是如常。 两方修士俱都识过,便才一一登上舟去,赵莼心念微动,发现月沧门来的是楚筹与齐伯崇二人,那实力略在齐伯崇之上的陆洪源,此回倒是不见踪影。 将此事告知柳萱之后,对方立时又笑道:“以他的性情,怎会轻易放过这般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想必是在降云丹上出了岔子,故不能随行前去了。” 柳萱的猜测倒也无错,那陆洪源服用降云丹后,非但未能改修降云一道,反而还与自身道途相悖,一时有跌落境界之危,如今被月沧门长老申斥后,已是扣在了宗门内了。 闲等渡鸦飞却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章一百八五 风波不休心思异 蛮荒大漠中,苍天碧木乃是天穹下唯一的翠色,万千风沙皆向此处拱卫而来。 在此之中,几乎难以瞧见人族修士的踪迹,唯有荒族部落迁徙游走,驼兽成群追风逐沙。 以规模来分,在大漠中生存的诸多荒族,共有大型部族七支,小型部落难以计数,后者并非是数目过多,而是每年的小部族数量都在变化,荒族无力统计,更无心统计此数。 大型部族在这大漠中建城定居,将驼兽圈养为家畜,不必时时在外游猎,而小部族便没有此等能耐,只能跟随兽群的踪迹,不断变换驻扎的地方,难有安定之日。 他等要面对的,不只是食物的匮乏,还有大部族的欺压侵吞,乃至于同样的小部族之间,都存在着弱肉强食的争夺,今日有部族亡灭于相互倾轧,明日或许就会有部族分裂,形成新的聚落游走在大漠之中。 人族以野蛮二字称唤此族,不仅仅是因其未曾辟谷,仍在茹毛饮血的原故。而是荒族诸多习俗作风,皆带有蛮横残忍的兽性,甚至连妖族精怪都要甘拜下风。荒族对异族极为排斥,不同部族之间亦是十分生疏,从来称不上团结。 在荒族部落中,无论男女族人,实力强大者皆被冠以勇士的称谓,越是强大的勇士,所诞育的后代资质就会越高,而部族中除了能被称为勇士的族人,余下便都是服从于勇士的奴隶,奴隶地位低下,如若遇上饥荒,甚至还会出现同族相食的残忍景象。 两个部族的倾轧,即是勇士们的搏杀,胜者会屠戮另一方所有的勇士及其后代,只将奴隶掠夺过来。 而在勇士之上,还有大贤,那便只在七支大型部族中才存在了。 “所谓大贤,实力便大抵与我人族尊者相当,七支大部族皆拥有尊者战力,才能在蛮荒中扎根立足。”眼下尚还未至树神所在的地界,谢净便提前将荒族的诸多事情说与众人知晓。 荒族中没有筑基、凝元的境界划分,他等自有体系,每一名族人约莫在百岁左右成年,届时便会拥有比拟凝元修士的实力。此后再进一步便是壮骨境勇士,类比于人族分玄,突破后则是血魄境,恰与归合修士实力仿佛,往后的神目境对应真婴,成就分魂境,便是荒族大贤了。 “此族神力无穷,看似得天独厚,实则也拥有诸多弊处,”谢净坐于舟中大殿内,讲解道,“当中最重要的,便是寿元之缺,荒族不比妖族精怪寿命悠长,他等在此上,甚至比我人族还有所不如,寻常荒族过五百岁便算长寿,大贤之下几乎未有能活过千载的,而即便成就大贤,寿元也只勉强翻上一番,达到两千余岁。” 人族修士突破到归合期,就能寿逾千载,到真婴期后,更是能寿三千岁有余。 此还未算上各般延年益寿的宝物,即可见荒族的寿数有多短暂了。 …. “而这两千余岁,对荒族而言亦是触不可及,是以成就大贤,于他等来说也是极为困难之事。 “一位荒族大贤,便能使一方部族建城定居,不受游荡之苦,而榕灵果实,即是荒族万中无一的机会。”谢净语气更沉,道,“如今荒族内的多位大贤,无一例外,都是夺得过榕灵果实,被称作为天命的人物。 “炼化榕灵果实的荒族,并非都能成为大贤,但能成为大贤的,却一定是炼化了此宝的人! “天命天命,能以大贤之尊挥动部族兴衰,方才能被冠以天命之称,这就是榕灵果实对于荒族的意义。” 众修士闻听此言,面上更掠过数道惊疑之色。荒族大贤,那可是能够比拟外化修士的强者,难不成那榕灵果实,就是传闻中能够助人突破外化期的至宝不成? 但谢净察觉众人心思后,却又出言否了此念:“猎场在树神所在之地,榕灵果实亦并非独独赐予荒族,是以多年以来,夺得榕灵果实的人族修士虽少,却也不是 没有,经由各派长老们查看后,发现那榕灵果实对我辈并无什么特殊用处,只是内里灵力充盈,可堪炼化修行罢了。” 这话一出,荡动而起的心思霎时便收敛了不少下去,唯有三位妖修天才,面上尚还余些觊觎之色。 那树神也算是一尊妖物,榕灵果实既是树神所结,会否对他等妖族修士另外有些用处? 此刻虽还不明,但若遇上,还是不要错过为好。 座中多人皆是心怀此念,而遥在另一方的遮天大殿内,又有诸多人族修士正在听训。 他等神情各异,或目中一片死寂,或一副跃跃欲试的躁动姿态,此刻皆都跪坐在下首,俯身听那上位的修士言道。 “此回猎场开启,只得归合境界的修士能够进入其中,种种利害老夫也已同你们陈说清楚,待进入猎场后,一切都要以大计为上,如有心怀怯意,临阵脱逃的,管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能将之捉回,抽魂炼魄。”说话的老者身形消瘦,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眼窝深陷,尤显阴鸷。 他语气狠戾,偏又语调轻柔,叫一众邪修弟子忽地背后发凉,颤栗着连连称是,才听老者再度开口道:“当然,此事若成,上头亦会有嘉赏赐下,诸多宝物必不会短了尔等。” 一时间,又使众人浮想联翩了起来。 老者阴恻恻地扫了座下修士一眼,牙关一紧,又道:“现下已有消息禀来,道是三州处有舟船驶向猎场方向,想来也是那些个正道修士坐不住了,此番特地派了弟子前去赴会。尔等在保证大计能成的前提下,自然是将这些正道弟子杀得越多越好,还是那句老话,若表现出众得了上头的青眼,那才叫飞黄腾达。” 说罢,才从座上拂袖起身,心头暗道,若不是天瞳那老东西早已被人所杀,此番有他的诡谲手段在,完成大计亦不知会简单多少。 真是造化弄人! 闲等渡鸦飞却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章一百八六 三方齐聚猎场中 长风岩,千砂城。 占据此城的千砂部,乃是荒族七支大型部族中,最为强盛的一支,有三位大贤坐镇于此,便叫其余部族生不出半分不敬的心思来。而从千砂城向西北行进六千六百里,即到了树神扎根所在的地界,是以千砂城也是离猎场最近的荒族城池,每到榕灵果实现世之际,诸多部族皆会汇聚于此。 荒族百岁成年,而猎场天命又是六十载一启,算起来,这还是玄坷首次跟随族老们来到千砂城。 他所在的炀赞部没有大贤坐镇,族中老少仍旧过着追风游荡的生活,部族并在一齐也不超过五百名族人,能称之为勇士的,便更少了。如今带领炀赞的部族首领,是一位强大的神目境勇士,此外还有两名同为神目境的族老,齐力支撑着炀赞部在大漠中生存。 但不管是部族首领,还是两位实力出众,经验老成的族老,今朝的寿数都已过了八百岁。不到分魂境大贤的荒族,能活过千岁就已十分不易,而超过八百岁后,随着躯体的衰老,实力亦会因之减损。 如若在三名神目境强者殒命前,部族中还未有新的神目境勇士诞生,炀赞部便极有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玄坷想起荒族部落间互相侵吞的残忍手段,不由打了个寒噤。 “玄坷,快瞧!”身后那人忽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双漆黑眸子向前头望去,却只敢抬抬下巴,以此示意玄坷。 此番前来千砂城的,除了族中一位神目境族老外,便只得另一位和他同为血魄境的勇士,玄羯。 炀赞部本就族人不多,玄坷这一代能够修行的勇士,更是只有双手之数,当中以他和玄羯天赋最佳,百五十岁便成功突破到了血魄境,正好达到了进入猎场的条件。 玄羯亦是首回进入千砂城,对诸多物什倍感好奇,多番张望之下,竟是在前头瞧见几个矮小身影,俱都身着黑袍,显然不是荒族中人。 “是人族修士,千砂部怎的放人族进城来了?”玄羯大手摸着下巴,皱眉问道。 回答他的不是玄坷,却是前头一直未语的族老:“看这气息,只怕是人族当中的邪魔一道,你们两个切莫与之接触,先观望观望这千砂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两人立时点头答应下来,待后续打听才晓得,此些人族邪修自外而来,却是寻了许多奇珍异宝献与千砂部首领,这才能够留在城中行走。 此事从前也有,只是人族邪修献上的宝物甚少能够打动荒族,相互之间的交集才称不上有多少,如今来看,应当是献上了能令千砂部首领都心动不已的珍宝,方才改变了从前的景况。 “如今蛮荒中多是魔物的踪迹,此些人族邪修又同魔物来往甚密,想来是心怀鬼胎,欲要我族与之结盟了。”玄坷脸色沉沉,对那等邪魔之物也很是不待见。 …. 玄羯却神情轻松,摆着脑袋道:“不去管它就是了,我族有树神庇佑,那些个魔物想进都进不来,反正祸不及我等,瞧个乐子便罢。” “……”玄坷心头总有种道不出口的沉重,却又不知如何与旁人分说,瞧着玄羯毫不在乎的模样,便又移开目光看向族老,而族老面上亦不见什么忧虑,许是觉察出了玄坷的忧思,遂又开口宽慰他道: “玄羯所言不无道理,我族自记事以来,就从未受过魔劫之扰,与其忧心旁处,倒不如想想如何在猎场中夺下圣物来。” 事已至此,玄坷只好低声应是,不再言它。 待三日后,日出东方,金辉遍洒大漠,诸多荒族勇士跨骑驼兽,一齐向着猎场进发而去。 而说是猎场,实则却是一处烈风隔出的绿洲,树神伟岸而广阔的巨影投射下来,在其下方又繁育出了诸多沼池与密林,每六十载,烈风趋于微弱,外界之人便可趁此机会进入其中,而十五日后,烈风再度强盛起来,在此之 前未从猎场出来的修士,便只能困于其中,继续苦等六十载岁月了。 七大部族并数十小部,共计两百余荒族勇士踏入其中,而不久后,遥遥西北方向,一驾宝舟缓缓驶来,停于临近树神所在的地界前,须臾后又见接连数道身影遁向烈风之中,再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东北处亦有飞天大殿行来,从中跃下数十位人族修士,听那领头人吩咐几句后,便齐齐踏进烈风,衣袍猎猎! …… 猎场之内极其广阔,众人又不知那榕灵果实究竟处在何方,是以一齐行事并非良策,自三州而来的宗门弟子略作商讨后,即打算分头寻找,看能否尽快将榕灵果实寻到。 “荒族与我辈交集不多,如若对方心无恶意,倒也不必另费功夫取之性命。当然,若此族对我等怀有赶尽杀绝之念,我等也不必顾忌他们!”赵莼心头早已做好考虑,虽说荒族各部并不团结,但若见得同族之人被异族屠戮,心中却未必不会有仇恨之念升起,她等进入猎场是为了争夺天命,与荒族相商抵御魔劫一事,如若挑起了族群间的恩怨,反而不美。 不过隐忍亦当有度,若是荒族主动出手,她等又哪能引颈受戮? “此外,猎场内的邪魔道修士乃是我辈大敌,如今他等已然倒戈向了魔族,便更是与天下生灵对立,若在猎场中遇到他等,当要竭力杀之!”赵莼神色一沉,目中杀机迸现。 众修士皆都点头应是,身上腾起熊熊战意,另又视自身情况,或两两结队,或孤身独往,在一片大沼前方兵分各路。 赵莼自是与柳萱一齐,后者虽也有制敌手段,擅长之处却不在此上,另有多年辨识灵药的经验,对各种灵材觉察敏锐,有她同行,亦能更快寻到那榕灵果实的方位! 此刻柳萱手执一青辉翎羽,神识渐渐沉入其中,不多时,便听她说道:“榕灵果实生机强烈,现下猎场中却并无什么强盛的生灵之气,可见果实还未到现世的时刻,待我为你指得一处生气略盛的方向,我等先朝那处靠近过去,看看有无果实踪迹!” 闲等渡鸦飞却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章一百八七 途中遇圣物音讯 赵莼点头一应,两人便架起遁光向那生机略盛之处行进过去。 猎场之中满是沼泽密林,汇得不少水气在其间,行走未过多久,便觉两袖沾湿,头昏脑涨起来,好在两人皆都神识强大,当下静心凝神一震,便将袭来的水气抖落下去,复还清明神思。 “此前不知猎场中乃是这般景况,不然提前备下些许除湿解瘴的丹药,今朝便会舒坦不少。”柳萱秀眉拧起,双目往沼泽上方一扫,见那一片水色中腾起的浑浑大雾,便知此处必有瘴气衍生,幸而瘴中无毒,暂且不会对她等造成什么阻碍。 赵莼低笑一声,却不担心另行它处的同伴,毕竟猎场中只是水气盛了些,稍稍施些手段就能驱除,如若遇上千须树林中的诡奇瘴雾,那才叫麻烦缠身! 约莫过了两刻,离那目的之处也只剩些许路程,快步行进的两人却是齐齐一顿,互相投望了个眼神过去。 有人来了! 赵莼通身气息一敛,垂目向下方望去,却听树枝断折,淅淅沥沥的淌水之声步步逼来,叫她心头顿松几分,向柳萱略作示意。 人族修士突破到凝元境界后,便可冯虚御风,飘然百丈之高。而荒族却不可如此,他等一通手段皆是凭借肉体之力,举族迁徙之际更是需要驯服驼兽,才能在大漠中日行数千里。不过荒族气力奇绝,虽是不可御空飞行,催起一身气力时,倒也能一步百里,毫不逊色于缩地成寸之神通! 只是这般消耗往往使他等难以承担,是以只能短时作遁逃之用,不可持续施展。 眼下来者乃是淌水步行,行走时又牵连出颇大的阵仗,便应当是荒族勇士,而非人族邪修。 果然,待柳萱举目望去时,来人的身影就已显露无疑,他身形伟岸高壮,皮肤黄黑油亮,最为显眼的是面上一双漆黑眼睛,当中没有半分眼白,一瞧便是荒族中人! 赵莼对其倒也无甚杀意,当即拂袖现身,喝道:“这位勇士,前头那处生机之地业已有主,若你当即掉头折返,我可将你放过。” 开口之际,她又将素手挥起,扬出一道庚金剑气,斩在那荒族勇士身前半寸,须臾间只见水波一震,令人毛骨悚然的锐意即从落剑处逸散开来,那荒族勇士本向两人怒目而来,瞧见这般可怖景象后,亦是脸色大变,转着眼珠不敢动弹。 两族来往极少,相互间语言不通,好在赵莼等人早有准备,当下便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杏黄符箓,抛向空中击碎。 此乃通语符箓,在丛州妖族还在使用古语之际,三州人士便是以此法与之交流往来,如今倒正好能用于荒族之上。 说到此处,昔年葱茏古国中,倒还有过能与荒族交流的手段,可惜失传已久,至今亦不能为人所用。而作为古国王族后裔的蒲玥,现下也是留在洞明关中不曾前来。考虑到蛮荒内危机四伏,谢净无法进入大漠深处,她等又须得争夺猎场天命,一时间无人可以将之庇佑一二,宗门的意思,便是先等猎场天命一事尘埃落定,再送蒲玥前来不迟。 …. 赵莼腹中过了千百道心思,面上却只望着那荒族勇士,将先前所言再度复述一回。 而那荒族骤然理解到赵莼话意,又是一番犹疑不定后,才开口道:“人族,现在还不到圣物出世的时候,前头的生机之地只是藤木英实所在,那东西只对我族有用,你们将它摘下,就是浪费了。” 赵莼默然听他讲完,登时转念一想,心道那圣物必然就是榕灵果实,而藤木英实,此前却不曾听谢净提过。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荒族一番,见其说到藤木英实时呼吸略微急促,双目中也有贪婪之意流出,便知此物对荒族确是珍贵不凡,只是此人口中所言是真是假,还得再作观察。 “那你可知圣物何时出世,又有何般征兆显现?”赵莼语气放缓,似是对那圣物颇 为好奇。 而见她对榕灵果实有意,荒族的面色却是有些不善了起来,当即皱起眉头,并不欲回答于她。 “凡世间宝物,强者方可据而有之,你气力并不如何强盛,可见在荒族中也不是最强之辈,便等到圣物出世,也大可能落不到你手中去,不妨将你所知尽皆告诉于我,作为偿谢,我亦可把这藤木英实让之与你,如何?”赵莼心中自有取舍,不管那藤木英实对人族修士究竟有无功用,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实还是夺下猎场天命。 那荒族闻听前半句,当是面色涨红,有些恼羞成怒之窘态,而待赵莼将后半句道出,他却又眼珠一转,暗暗考虑起这番交易的好处。 这人族修士的确有些手段,方才那道剑气锋锐无比,只若再进半寸,就能将他身躯斩做两半,现在亦是眼力惊人,一眼瞧出他的实力在荒族中并不算强大。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出身于一支小型部族,在一齐进入猎场的诸多血魄境勇士内,只能算作中下之流,夺得榕灵果实的几率,实可谓极小! 他心中清楚,数千年以来,几乎从没有七大部族以外的荒族勇士夺下过天命,而敢于那等勇士相争的族人,最终都逃不过死路一条,故而比起圣物,还是猎场中生长的藤木英实对他们吸引更多。 而他所言亦是不假,那藤木英实对荒族而言,乃是助长境界的珍贵宝物,落到人族手中,却是连寻常灵药都弗如远甚,算起来,的确当得上一句浪费。 是继续觊觎虚无缥缈的圣物,还是将眼前就能获得的藤木英实拿到手中,须臾间,这荒族便有了决断。 “可以是可以,但我必须先将藤木英实摘下,才能告诉你们圣物的事情。”他心中对赵莼忌惮不已,生怕对方在得知圣物显现的征兆后,继又做出翻脸杀人的举动。 “可。”赵莼眉头一扬,将他心思一眼望穿。 闲等渡鸦飞却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章一百八八 施惩戒暗中窥探 便叫那荒族勇士先行,赵莼与柳萱二人紧随于后,等到靠近了那处生机略盛的地界时,藤木英实的真容自也显露而出。 盘踞在蛮荒古地中的树神,实则乃是一株巨榕,其上盘旋生长有诸多长藤,因是汲取树神伟力而存,素日里也是护佑巨榕的一道屏障,二者各取所得,共同存留至今。 此些长藤蜿蜒垂落,几乎蔓延缠绕了整个猎场,中有多处尤其粗壮,道行深厚的藤根,便会结出那藤木英实来。 两人瞧着那荒族急急奔向前去,一双大手径直把草叶薅开,须臾间有柔柔碧色光辉洒出,叫人心头微微宁静下来,那荒族勇士并不空手摘取,而是挥手向腰间一摸,拽下个老旧皮囊来,只见他伸手往皮囊上一拍,嘴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道些什么,下刻就见一道碧光飞起,迅速窜进了皮囊之中。 虽只有短短一瞬,却也叫赵莼与柳萱看了个清楚。 那藤木英实似乎不是实物,也不与寻常果实相类,瞧上去只是一团青翠碧绿的光华,内里倒有木籽一般的东西跳跃不止,显出勃勃生机来。 而除了使人心神宁静外,藤木英实倒也未有什么其余的特别之处,与寻常宝材惑人心神不同,此物或许真如那荒族勇士所讲,对本族以外的修士用处不大。 他将藤木英实取入手中,回身见赵莼二人确是没有动手之意,这才心中一定,稍稍松了口气下来,握着皮囊道:现下我便将与圣物有关的事情告诉你二人,只要你们遵守承诺,愿意放我离去就成。 赵莼点了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我族圣物名为榕灵果实,只是名字虽是这般叫着,圣物本身却并不是树神所结的果实,荒族男子瞥着二人说道,每六十载,树神会吐出部分修行得来的法力,供养其周遭草木,然而不是所有草木都经得起这般灌溉,优胜劣汰,受树神灌溉而不枯败者,来日便将长成这猎场中的精怪,而承受不住法力灌溉的一部分,枯败后则将汇聚为一枚法力印记,那便是榕灵果实。 赵莼心道一声原来如此,对榕灵果实并非树神所结一事却不惊讶。 此尊树妖实力堪比仙人,在蛮荒中更不知历经了多少载岁月,几可说是与天地同寿,与世界同在,它若结出一枚果实来,便不晓得要引动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又怎会六十年一度,平白以之惠泽旁人。 而树神以生灵为修行之源,故才在周遭地界造出一片苍茫绿洲,虽以烈风作墙,叫内里的草木不受大漠风沙之害,但蛮荒古地灵气狂躁暴烈,长此以往又绝非草木精灵能够承受,这便需要树神出手,将之哺育一二了。 瞥见赵莼二人若有所思,倒也不见怀疑的模样,那荒族男子便又再度开口,说道:我等最多只能在猎场内滞留十五日,十五日后烈风再起,便是谁来也出不去了,而听族老讲,树神降下法力施以灌溉的日子,约莫就在七八日前后,等灌溉结束再过三日,圣物也就可以凝结出世了。 至于出世时有何征兆,只能说到了那一刻,猎场中没有人会瞧不见圣物所在,这才叫争夺变得尤为艰难。荒族男子暗暗转着眼珠,末了一拍胸脯,言道,与圣物有关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你们二人,现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他腹中有些心虚,忖道圣物一事已然全部告知于这两名人族修士,但灌溉恩泽的事情却是被他给隐瞒了下来。 每届猎场中都会有过半的荒族勇士陨落,但又仍旧有人不远千里赶来其中,除了为着藤木英实,便是眼馋树神大施恩泽,灌溉四方时的浑厚法力。此中虽只持续十二个时辰,但若抓紧良机,汲取法力修行的话,亦能使修为大进,且不像其余灌溉法力那般根基虚浮。 你当真已经言无不尽?柳萱眯起美目 ,直看得那荒族男子背脊发凉。 他扫了赵莼一眼,见其神情如常,面色淡淡,便才落下神思,点头应道:自然是真的。 看他执迷不悟,怀着侥幸心思不肯放,柳萱亦是轻笑一声,目中带了几分怜意过去。 兀地,那荒族男子惨叫一声,只见一条抓着皮囊的巨大手臂抛飞而起,迸溅而出的血液淅淅沥沥洒进沼中,他怎的也未料到赵莼会突然发难,此刻面色一片惊惶,连忙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伤处,不住痛叫出声。 你我二人既是互作交易,就该履行承诺,不得有失,眼下断你一臂只是略作惩戒,如若再有隐瞒,便不可轻易揭过了。赵莼一抖袍袖,从容将指尖剑气荡散,望着那荒族男子的眼神中,隐隐又含着些许冷然的笑意。 这眼神霎时使之浑身颤栗起来,连忙把自己所知之事尽数吐露了个干净,末了才忍不住探头看向断臂所握的皮囊,只是因赵莼在前,而始终不敢前去拿回。 后见二人皆不再诘问于他,这才急急奔向前头,把装有藤木英实的皮囊一把抱入怀中,忍着痛楚跑远了。 而待赵莼将欲知之事打听得来后,这荒族男子自然也就没了作用,此前隐瞒一事已叫他吃了教训,便是他心存怨愤,也不敢再度寻到两人头上来。 荒族不像人族这般,于他等而言,断肢重续只是时日多少的问题。但猎场中危机四伏,即便是荒族内部,都时有厮杀产生,这荒族男子失了一臂,实力必然有所减损,招架旁人已然是自顾不暇,便还有多少心思能分到赵莼二人的身上来呢? 柳萱明白赵莼此举的用意,当下浅浅一笑,却见面前之人眉头一皱,冷声喝道:谁在那里! 随声音一并暴起的,是一道锐意无双,切金断玉的银白剑气,霎时便把林中隐秘处藏着的一道身影给贯在了藤木上,而那人见情形有变,面色几度扭曲后,身上竟是腾起一道乌烟,将他声息断去了! 章一百八九 晦语再现疑云布 赵莼未曾直取这人性命,心中也是存着盘问一番的念头,不想这修士却自有一通手段,察觉没有逃走机会后,便立时了断了性命。 两人等了数息,都不见元神浮出,料想此般手段应当也是将元神灭去了,当下亦不由喟叹一番这人的决绝。不过她等却是不知,被邪宗遣派入内的弟子,身上早已被人施下术式,如若遇见难以招架的强敌,这通术式就会立刻要了他们的命,如此才能确保其筹谋打算百密无疏! 这人并非我正道中人,应当就是那邪魔道修士无疑。目光往那尸身上逡巡一转,柳萱心头便有了答案。 各宗弟子间早已有个脸熟,便算上三位妖修天才,互相之间都是通过名姓的,眼下这人虽不曾显露手段,可一张面容却甚是陌生,既不是三州一方遣入内的修士,就只可能出身于蛮荒诸多邪宗了。 赵莼走上前去,腹中疑念不浅,这邪修实力不算出众,如若暗中靠近了二人,就当立时被她与柳萱察觉出来才是,现下发现之时,他却已经到了两人近处,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东西去。 恐怕身上还另外有些物什,能将她与柳萱的神识一并躲了过去。 她略微一忖,旋即伸出手来向尸身一镇,不过数个呼吸,就见那尸身灰飞烟灭,消散了个干净,又听哐啷一声细响,不知什么东西应声落到地上,被柳萱召入手中一看,原是个巴掌大小,刻就数道怪异玄纹的铜盘。 几乎是入手的瞬间,赵莼便觉察出了不对,方才还站在身边的柳萱,此刻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气息顿时消失若无! 柳萱虽是后知后觉,却也从赵莼疑怪的神情中觉出异常,她心中一悚,忽觉手中铜盘似有探入识海之兆,便猛地将那物以手覆住,凝神把识海镇下,这才作罢。 好生邪门的东西!她特地叮嘱了赵莼一番,便才放心把铜盘递上前去,待瞧过上头的数道玄纹后,又不住皱起眉头,这般篆文,却是不曾瞧过。 赵莼将那铜盘置于掌心,许是识海内两枚元神的威慑太强,盘中气息倒是分毫不敢试探过来,只龟缩在其中不作动弹,她双唇抿起,语气略有几分凝重:是旧篆。 天庭崩毁,神道凋零后,便是道修崛起,横压万古的仙道时代。 诸仙并万族一同开辟三千世界,更为适宜道修玄功的新体篆文,便在此后逐渐时兴流通,直至如今,仙神开天的过往业已成为传说,旧篆的痕迹亦是湮灭在了岁月长河之内。 但只若存在过,便会有零星半点的东西遗留下来,仙门大派的功法仍旧以旧篆书写,诸多古旧遗迹之中,也能找到各般旧篆残篇,只是大千世界以外的地界见闻甚少,故而少有能解读旧篆的人。 看柳萱疑惑的神情,应当也不曾触及此道。 赵莼长舒口气,幸而她对旧篆颇有几分兴趣,曾向定仙城许真人有过讨教,后又上界拜师,观得不少旧篆残篇,眼下尚能略作解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其上曰:仰承吾皇,昭告圣明,兹尔显圣,允我陈情。 她沉声将这十六个篆字读出,心头震悚已然翻滚腾起! 这是何物?柳萱见她瞳孔一缩,当下便紧了几分呼吸。 是句晦语。赵莼脸色沉下,复又将旧事翻出,尽皆告诉于柳萱知晓。 她并非是首回瞧见这般晦语,昔日在定仙城诛灭那伏琊上人时,就曾在其洞府后山处的雷击木里,寻道过刻有相同玄纹的木牌,而那也是赵莼接触旧篆的始由,实难叫人忘却! 伏琊上人是天瞳老魔的同门师弟,后者曾在蛮荒中辟一邪修宗门,名作天瞳教,后来天瞳老魔被谢净前辈诛灭,此教亦是分崩离析,赵莼将各般旧事珠连串 合,好似置身于一片疑云之内,我本以为此通晦语乃是其师门所传,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若是师门所传,便无法解释天瞳陨落后,还能以晦语借力这一桩事情了。 毕竟兹尔显圣,允我陈情乃是明显的借力之语,当年意图借力的是伏琊上人,赵莼在得知其与天瞳的关系后,即先入为主,以为天瞳便是那借力之人,现如今天瞳已经殒命了上百载岁月,那能借力于眼前这邪修弟子。 而若这邪修弟子借的不是天瞳老魔的力量,而若伏琊上人所借之力也不是来自于天瞳! 哪还会是谁? 是蛮荒邪宗内的其余修士,还是根本就另有其人? 赵莼只觉千万思绪杂于脑内,一时辨不出个清晰具体,这时又听柳萱言道:那这邪修便应当是凭借此物,方才叫我二人未曾有所觉察,想来以晦语所借之力,就是应在了此处罢。 的确,赵莼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场景,又道,他气息隐蔽,本不该叫我发现的,许是未曾想到我会突然对那荒族男子动手,一时间气息忽地有了波动,便才叫我觉出了不对。 柳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却在想,如若此些邪修也是为了榕灵果实而来,那为何不直接借力以增进自身实力,反倒是在隐蔽踪迹之上下了功夫…… 师姐是说,邪修所图并不在猎场天命。赵莼心下暗忖,也觉是这道理,只是她全数心神都在借力何人上头,这才不曾料及此处。 阿莼也不必过于担心,柳萱见她神色凝重,亦不由开口劝慰道,我等只做好该做的就是,再如何,上面还有各族尊者们顶着,眼下要事当是夺下榕灵果实,将荒族拉拢过来。 正是此理,赵莼双目闭合又启,数息间便再度平静下来,向柳萱点头道,倒劳烦师姐挂心于我了。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事牵扯甚大,当是一步乱,而步步乱,在此上疑云密布,后头的路也罩进了一片阴霾之中…… 章一百九十 千里追凶 邪修怀有铜盘在身,自然便叫赵莼二人有些担心起来。 如此隐蔽契机之物,若施用于袭杀之上,一不留神就会叫修士栽个跟头,好在进入猎场的宗门弟子及妖修皆都实力不凡,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保命的手段,这才叫赵莼心神稍定。 她垂眼瞧着手中铜盘,见先前的气息虽蛰伏于盘内,但却一直不大安分地向外试探,便忽起一念,当即催起一道神识向内里探去,就在这时,那铜盘砰地炸得四分五裂,覆在玄纹上的浅淡光辉,亦随之黯淡下来。 柳萱惊得身躯一震,后才拾起一块铜盘碎片来,那物失了法力,现下只是块废铜烂铁,任她如何试探,都不见先前的异怪之相。 这铜盘里的气息分外灵动,似有勾连神识之能,我便欲以神识稍作试探,不想神识才入其中,就引得铜盘炸裂了,赵莼顺着心中猜想,霎时疑心又起,修真界中有通讯传话之法宝,便不晓得此物是不是这般器具了 修士间若隔山海之遥,便得以特制符箓传讯,此物施以法力后消失于无形,只待交予所定之人后,才会重新显形,但若中途为他人截留扣下,符箓上的消息,就会有暴露人前的危险,此后,修真界中又有炼器师苦心钻研,炼制出数种通讯所用的法器。 不过此类法宝本就是为着便利而生,更称不上万无一失,便如今日这铜盘落于赵莼之手一般,若通讯所用之法宝被他人截获,亦会遭得有心之辈利用。是以这般通讯所用的法宝,没几分家底的修士用不起,境界高深的大修士又瞧不上,因着种种缘由,在修真界内并不时兴就是了。 但眼前这枚铜盘非是那般俗物,赵莼也委实不知其作用是否只得心头所想的几处了。 而在那铜盘碎裂的同时,遥在猎场中的另一处地界,两名行踪隐蔽的邪修忽觉手中器物一震,再细查一番,便立时瞪大了双眼,神情端肃道:是红罗宗的吴敬……神盘破碎,看来是当场殒命了。 蛮荒内邪宗林立,今朝被派入猎场内的弟子,亦是从各派抽取而来,相互之间虽非同门出身,但一时瞧见有人身死,此些修士亦有唇亡齿寒之感,背后惊起一身冷汗。 他们身上早有术式施下,如若不好生执行手上的任务,末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且若遇见难以敌过之辈,这术式也会反制己身,霎时了断自身性命。诸多种种,便只能叫此些弟子们宽慰自身,落个痛快结局,倒也好过被旁人折磨盘问。 而唯一活命的法子,就是完成任务,再成功从猎场离开,届时反还有嘉赏赐下,是喜是忧,真可谓一步之遥。 那吴敬我倒还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却是陨落在了这猎场之中,连元神都不得托生,实在唏嘘。另一邪修语气沉沉,面上更是一派愁云惨淡。 还是快些结束任务,早日从猎场出去为好。与他同行的人摇头一叹,脚下速度更加快几分。 这两道身影才从原处消失未多久,身后密林中就有一玄衣修士掠了出来,他身形高大,生得又极为俊秀,眉心处有一道深刻裂痕,正是月沧门弟子齐伯崇! 他乃魂修一道,对修士气息极为敏锐,方才便察觉到周遭有些异怪,一路追踪至此,倒还真的发现些邪修踪迹。 齐道友瞧见人了? 齐伯崇停驻数息,后头便又有一道遁光袭来,她身姿娉婷,眉心有一金色花钿,行走时环佩叮当,却是太元道派的曲意棠。 两人乃是结伴同行,方才齐伯崇忽觉有异,便叫曲意棠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后者对邪修踪迹少有察觉,眼下就只能寄托于齐伯崇身上,看他能否找出对方具体所在。 就在那处了。齐伯崇伸手往前头一指,目中已然坚定起来,这正是他所擅长的一道,如 若在此上没有把握,便是忝列门墙,没有脸面见人了。 而他所指之处,亦正是那两名邪修遁去的方向! 曲意棠自然相信于他,此刻跟在其身后,又笑着喟叹一声:那邪道中人业已离得这般近,我却是浑无所觉,还要靠着齐道友寻人。 曲道友不必妄自菲薄,你此回失察之由,恐也是因那邪修身上有异,我不过是侥幸精于此道,才能借此卖弄一番罢了。齐伯崇点头应道,当即又摆了摆手。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一番,便听齐伯崇冷声一喝,已然是发现了那两名邪修所在! 而那两人闻声一抖,霎时又对望一眼,低声急道:神盘已经落置,快逃! 说罢,就见两道遁光腾飞而起,迅速向着两处截然不同的方向遁去,却是想以这般方法,将齐伯崇、曲意棠二人分散开来,好作对付! 但渊榜天才哪是这么容易招架的,齐、曲二人对邪修心思一窥即破,心头倒是半分也不忧惧,相互间目光一对,便身形错分,各自循着一处邪修遁逃的方向追去。 他等并不知隐蔽气机的铜盘已不在邪修身上,这时只觉得两人再不像先前那般行踪隐秘,不过半刻钟头,就要被齐、曲二人直追而上。齐伯崇性情刚正,手段亦颇见强硬,只见他并起两指往眉心一抚,深深刻痕中即射出一道白光,急急向前头奔逃的邪修追去。 未过多久,就听一声惨叫响起,那人识海恍若裂开一般,难以忍受的痛楚自上而下把浑身通了个透,齐伯崇冷冷瞧他一眼,便挥手断了他性命。 只是还未等他攫取那人元神,就有一道黑雾腾起,须臾把那元神搅了进去。 而另一方,曲意棠虽稳稳占据上风,解决那邪修的手段,却不如齐伯崇来得干净利落。 这世上魂修本就少有,抵挡此类修士的法门,亦因此难以寻得,便因此故,齐伯崇在同阶修士中,才堪称无往而不利。曲意棠覆手把那邪修镇压在地,心中倒又升起几分羡意来。 章一百九一 意相争强敌祝泓 齐、曲二人各自了断邪修性命,便才倒过头来重聚会面,只他二人不晓的是,方才那两名邪修已将铜盘置下,此刻已算是功成身退,而铜盘置下后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及至两人离开原处,都还浑无所觉! 好在进入猎场的各宗弟子内,俱是以剑修居多,他等各怀剑意在身,一来二去之下,倒也有多人觉察出了这铜盘之异。 只可惜此物玄妙无比,众弟子只稍稍分神试探,铜盘即四分五裂,再不复先时模样,更叫人难以琢磨出此物用处。 话说各宗弟子皆在搜寻榕灵果实之际,赵莼这边却是与一荒族缠斗了起来。 这荒族女子披一件驼皮大氅,飞扬的乱发如同风中枯草,双臂及脖颈布满赤红图腾,两眼深黑而晶亮,一瞧便知实力不凡! 而她也的确来头不小,其名为祝泓,乃是此代千砂部族内,实力最强的天才之一,不过两百岁,就修炼到了血魄境巅峰,在部族中地位甚高,来日大有可能成就一尊新的荒族大贤! 上届猎场天命时,她成年未久,境界不足,故而无法进入其中,此回猎场开启,祝泓却是被看做争夺圣物的有力人选。 荒族七大部族中,能与之相争者,亦是寥寥无几! 赵莼能与祝泓相遇,倒也是有诸多巧合在的。 将最初所遇的荒族放走后,她与柳萱却是再不曾遇见荒族中人,只出手几回,杀得数名进入猎场的邪魔道修士。 两人从那荒族口中得知,离树神施下法力灌溉还有数日时间不止后,心中找寻榕灵果实的念头,亦不像先前那般着不了地,只能空落落地着急了。 只需等着树神灌溉草木精怪,叫榕灵果实自行现身便好。而在此之前,还可借着法力灌溉的恩泽,好生修行一番,将精气神都补足,以应对后续到来的苦战。 这之后,两人停停走走,只为找寻邪修踪迹,摸索那铜盘的隐秘。不想邪修还未寻见,却是又来到了一处生长着藤木英实的地方。 适才那荒族男子曾言,此宝只有益于荒族中人,对人族修士用处甚小,取之与浪费无异。但宝物在前,怎有不叫人对之好奇的道理,更莫说站于赵莼身侧的,还是柳萱这一丹道奇才。 她见猎心喜,当即便欲摘取此宝入手,回去好生研究一番。 就在这时,祝泓飞速奔来此地,二话不说便将柳萱拦下,双眼瞪起,就要直取藤木英实! 赵莼对荒族中人本就无甚好感,偏生那祝泓出手时,手段又极为狠辣凶残,若非柳萱躲避得及时,恐就要被她拍碎半边身躯! 只怕取宝还是其次,杀人才是她心头之想! 赵莼当即就沉了脸色,抬眼时,又正好与祝泓目光相对,对方双眼微眯,唇角勾起,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手上虽是冲着藤木英实而去,目中杀机却全然扑向了赵莼二人! 真是好胆。 赵莼怒而反笑,眼见藤木英实将要被祝泓夺去,却是将身一挺,先把柳萱挡至身后,才向前踏出一步,屈指弹出一道银白剑气,眨眼间就将藤木英实取了下来! 那宝物一离开原处,内里精华迅速就开始向外流失,赵莼暗道,先前荒族男子以皮囊置就此宝,想来也是别有用心,以特殊法门抑制了藤木英实精华流失。 她未有那皮囊在身,却是直接从丹田催起真元,立时把藤木英实牢牢裹住,金红色的大日真元浩烈无比,迅速就将宝物镇在其中,那里头的精华,更是半分不再流窜出去! 赵莼想了法子把藤木英实留住,那厢错失宝物的祝泓,却是千百个没想到,这几乎已是她囊中之物的藤木英实,竟能被眼前的人族修士截胡! 祝泓脾气暴烈,久处凶残野性 的荒族部落中,自也绝非什么善茬,她喷火的双目往赵莼身上一瞪,右手就已变了方向,屈伸作爪向此方掏来! 血魄境巅峰的荒族勇士,单论修为境界而言,已是绝不逊色于归合大圆满的人族修士,且又因他等体系不同,寿元生而残次的缘故,在实力一项上,竟是堪称得天独厚,同等境界的人族与荒族相比,向来都是后者占得上风。 祝泓这一击,引得风动不止,大片沼泽涟漪顿起,层层密林中树叶摩挲,那声音越来越急,不少叶片都已脱离枝丫,在这风中狂舞,势如龙虎般越来越高! 她那五指将赵莼身前水气尽数撕开,噼里啪啦的爆鸣声席卷而来,此刻若换了旁人,只怕立时就要屈服在这般威慑之下,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但赵莼哪会怕她,双目冷冷往其身上一扫,旋即迎头直上,剑气都未动本分,通身真元也镇在丹田之内,只以肉身之强悍,直面如此强敌! 她右手猛然握向祝泓手腕,霎时间,只觉握住了一截铁骨,澎湃汹涌的力量俱都蛰伏在肌肤骨肉之下,但当自身血肉中的气力涌上来后,这力量却又显得弱了几分。 便看赵莼冷喝一声,四指将祝泓腕部经络把住,后纵力一拧,竟是叫祝泓整个人旋过身来。 这番转身,其脊背便显露出来,赵莼哪能放走如此机会,当即挥起一掌,就欲直接拍断祝泓脊骨! 但祝泓亦是斗法经验丰足的好手,此刻见掌风逼近,狂烈气势几乎难以阻挡,便知此掌落下自己恐要遭得重创,遂将身一扭,另手握拳向赵莼胸膛捶去! 血魄境巅峰的一拳绝不容小觑,赵莼见此也是变了脸色,落掌后便收手回来,直避出数丈,侧身嘱咐柳萱莫要出手。 柳萱进境不如她快,此刻亦不过归合中期修为,即便有丹道诡术可以制敌,在面对祝泓这等强敌时,也难有招架之力,还是避开为好。 而祝泓虽借此脱身,免了被拍断脊骨的危险,可方才赵莼那一掌,却是实实在在落在了她身上的。 剧烈的痛楚从半截身躯上发散开来,使她忍不住龇牙咧嘴,目中恨意凛然! 章一百九二 气生龙虎斩恶敌 祝泓入内前,便从部族大贤口中得知,每逢猎场开启,进入其中争夺榕灵果实的修士,并不只荒族一类,蛮荒中有不少人族修士聚居,这榕灵果实对他等而言,亦是颇为珍贵的宝物,值得前来冒险一番。 而荒族将夺下圣物者视为天命,无论种族皆以礼相待,如此敬告树神,求得庇佑。 虽说树神不定能瞧见此般诚意,但经年累就的习俗,却不是各部族能够轻易舍弃改易的。 每届猎场封闭后,即是荒族的天命祭祀,此乃族中第一大事,诸部大贤皆会亲临到场,供奉诸多奇珍异宝齐齐献与树神,以彰敬畏。夺得圣物者可在祭祀中站主祭位,若天命非是本族之人,则站次祭位。要知道,整场祭祀亦不过只有一百零八个祭位,能得一个都算是无上荣耀,更莫说万众瞩目的主次祭位! 祝泓今朝寿过百八十岁,一共观得天命祭祀三场,而无一例外,此中的主次祭位皆是从未交由过他族占据。 是以在她心中,天命若是落于他族之人头上,便是莫大屈辱,无有容忍之余地! 眼下见得赵莼实力非同小可,祝泓心头更是警铃大作,这两名人族修士,只怕皆都觊觎着荒族圣物! 当真不可饶恕,合该斩于此地! 她低低叫骂几句,不外乎是人族低贱,其心可诛一类的言语,赵莼未施用通语符箓,现下自然难以理解这般话意,但从这荒族女子面上神情却不难看出,如今已是不可握手言和,只能分出生死了! 赵莼横眉一扫,当即便祭出长烬在手,璨灿剑光走如白虹,在空中闪过几道,即向着祝泓斩去。 而对方却是冷冷一哼,只把身后大氅挥起,那驼兽皮毛制成的衣物便霎时延展变大,如同一张弥天大盖将祝泓笼了进去,其上隐隐泛着棕褐神光,剑气与之相接后,迅速就失了几分速度,数息内寻不到穿透大氅的法子,只得是消弭散去! 将这剑气尽数避去,祝泓又伸手抚过大氅上几处不浅的裂痕,眼内不乏痛惜之意。 这大氅乃是族内大贤以驼兽王的腹部皮毛炼制而成,本身便是一件极为强悍的护身法器,此番亦是千砂族看重于她,才会将此物赐下,作为进入猎场后的防身之物。有此法器在手,修为在血魄境这一层次的荒族勇士,几乎难以伤她半分,而今朝对一人族修士使出,却是被对方那剑气手段割开了寸余长短的裂口! 赵莼见庚金剑气未能穿透大氅,心中倒也颇为讶异此物的坚韧,但眼下绝非能够分神之际,即见她手腕一抖,长烬顿散出一声铮铮剑鸣,汹涌剑气凝就罡风狂卷八方,须臾间,只能瞧见水瀑漫天,万叶飞腾,徒以气势,便能震慑四野! 祝泓自也不甘示弱,抬手一拍胸膛,直从喉头出逼出一滴血珠,另手翻过,那血珠便浸入其掌心的骨质号角,几乎是眨眼间,那号角就散发出白玉一般的温润光泽,其上突闻若万兽奔走,隐隐还有蹄踏之声不绝于耳! 她端起那号角往嘴边放去,胸腹猛然鼓动一番,就从喉间催出一口清气,气入号角,顿时就扩散成音,其声若驼兽嘶鸣,惊得天地震颤,猎场内草木摇摆荡动,浅浅沼泽亦浮波千里。此声一处,临近此处之人立时哗然变色,只觉体内气机沸腾蹿走,几有逆行之危,若不赶紧坐定调息,恐就要爆体而亡! 柳萱赶忙从袖中取一翠色翎羽在手,迅速催引其上青辉镇在丹田,方才未受这巨声之扰,她护定己身,又忧思顿起,凝神看向赵莼,心头久久未定。那号角绝非凡物,落于祝泓手中更是相得益彰,发挥出来的威力几乎能够横扫同阶,便连附近之人都有殒命于此般手段的可能,却不知晓赵莼要如何招架。 轰隆巨声甫一入耳,赵莼便觉丹田灵基受得一震,更有躁动难安之相,好在她神 识强悍,自见得此状,立时就牵引真元平息下来,怎奈巨声不止,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而她体内真元本就浑厚无比,躁动沸腾后便更难以镇定下来,赵莼思索一番,心头亦是起了几分狠念,竟催起道台神像往丹田一镇,将真元牢牢缚住! 以她之能,不催真元,照样也有克敌手段! 赵莼拂袖一挥,一座金乌抱日的道台神像即现于身后,那神像经得一番修行蕴养,现下已然是凝实之状,一轮大日金红璀璨,散出耀目神光,玄羽金乌亦活灵活现,赤红双眸神采飞扬! 她毫不与那祝泓客气,只伸出手掌向前一推,就见道台神像裹就气浪滔天,生生向对方轰撞过去! 而祝泓少有和人族修士交手的经历,此刻见得那金乌抱日之相,一时也辨不出那就是人族归合的元神神像,只是其上气冲霄汉的强横势头,使她不得不有些发憷,心下衡量之际,道台神像已然是以凌绝之态镇压轰撞而来。祝泓手中号角坚固难摧,那道台神像却是如隔山打牛一般,径直将威力轰至她肉身之上。 巨声虽仍旧未止,祝泓握着号角的手臂,却是裂出道道血痕,瞧上去如同旱田开裂,一时间鲜血飞溅,分外慑人! 两人皆是气势无穷,只见祝泓纵然落至下风,心中愤恨却是被逼了出来,有道是穷寇莫追,眼见赵莼杀意浓浓,竟叫祝泓威势又涨几分,但赵莼却不再欲与之缠斗,以免对方再翻出什么底牌,使自身落于危险境地中,是以她心念一动,当即便催起了那《太苍夺灵大法》,霎时间,方圆数百里的灵气皆都叫赵莼汲取一空,堪称恐怖的灵气在其头顶形成一处涡旋,有若九天惊雷,轰然落了下来! 噼啪! 那骨质号角竟碎成两半,祝泓只瞪起双眼,连着头颅的半身,就被这浩荡伟力直接轰碎了! 亦如她先前想对柳萱所做的那般。 章一百九三 悲噩耗神缚金牢 赵莼自入得归合后期境界,这还是首次施展《太苍夺灵大法》,所现威力便如此强悍,连她自己见了都要惊讶几分。 这门神通本就视修士实力而定,现下她修为境界远甚从前,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不可与昔时同论,而赵莼心中微作揣摩,更是由此摸索出几分门道,若能继续将《太苍夺灵大法》推进至第二重中,面对魔劫无疑将更有底气! 只是这事须得放到后头,眼前还当以夺得榕灵果实为重。 她拂袖走上前去,只见祝泓那残破尸身之上,幽幽又浮起一道元灵,荒族亦属三千世界万族之一,自也能通过生灵之川转世托生,这元灵便与人族元神相似,乃是荒族借以转生之物。 赵莼本要探手抓来,凝神向上一瞧,却是发现此道元灵被一气息托起,迅速便朝着远处遁去,她转念一想,顿就明白了缘由在何。这荒族女子实力出众,在部族中必然也是绝世天才,故才有上头之人出手相护,即便无法保住其身家性命,最后也能留下一道元灵,使之不必沦落至神形俱灭的下场。 而那气息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却沉重如山岳,她不过是分去神识试探一番,怎想立刻便被其挡了下来,一丝神识亦为那气息所搅灭,其内警告之意,可见一斑! 这等威力,必是荒族大贤所留,赵莼尚无法与此等强者匹敌,便淡淡收了眼神回来,不去管那元灵究竟去向何方。 她方收回目光,便听身后柳萱朗声一喝:阿莼,快瞧! 赵莼立时抬眼,往那气机汇集之处望去,茫茫天地间,忽地有强盛生机弥漫开来,适才她与祝泓一战时,所摧灭的不少草木生灵,现下复又生长重续,千百条枝丫扭动窜出,翠叶葱茏堆积如绿云,映得浅沼苍翠,水光潋滟。 见此情状,她那还能不晓得,这是树神降下浑厚法力,将要对草木精怪施以灌溉恩泽了! 笼罩在如此强盛的生机之下,便不管知不知晓这法力恩泽一事,众修士都觉通身舒畅,恨不得立时坐定修行一番。 然而就在这时,四面八方不知怎的,忽就探出多道牵引巨力,直将浑厚法力拖拽吸纳,莫说一众修士了,便是这猎场内的诸多草木精怪,也像霜打的茄子般,霎时就萎靡下来! 赵莼心中惊慑,又突觉脚下传来些许异动,叫她连忙回转身形,直以真元掠起柳萱,两人一道升入空中,便在离开原处的那一刻,大片沼泽轰然塌陷,哗哗水声落过,唯见幽深可怖的地陷深渊显露而出,甚么草木精怪,甚么水光潋滟,此时都齐齐陷落进去,被那幽邃的黑暗吞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目力过人,在万物塌落之际,却是于那无穷深黑中,瞧见一丝金辉,其模样无比熟悉,正是邪修弟子人手持握的铜盘! 而那铜盘本只有巴掌大小,现下竟可叫数十人站立其上,这猎场中不断吞吸法力生机的牵引巨力,正是从那铜盘上催发而出。 赵莼呼吸一紧,千百般心思回转而生,当即便将诸多异怪串联一处。 邪修弟子不惜性命进入猎场,其目的不在榕灵果实,那最有可能的—— 便只有蛮荒树神了! 只道是好一番暗中筹谋,与这蛮荒古地的邪宗联合一处,再分派兵力施压丛州,做出一副势必夺下丛州地界的强硬姿态,而真正意图,却是夺取蛮荒,将六州大陆南部完全吞下! 而这番意图三州未必不能察觉,只是有树神坐镇,谁人敢想蛮荒失守。三州此般举动,还意与荒族合纵连横,不想邪魔一方,已然是将主意打到了树神,荒族立足的根基之上! 她面上已现肃容,而回看柳萱,神情亦是愁云浓重,此刻抬眼与赵莼对视,都能瞧见对方眼中的忧虑。 偌大一方猎 场,才不过半刻,就已陷落得只有零星落脚之处,人族修士尚有御空飞行之能,现下皆在凝神抵御铜盘的牵引,而荒族勇士便无能为力,只能各自寻了未曾陷落的地界站下,一派惊魂未定。 有受不住铜盘牵引巨力之人,一时朝着深渊跌落下去,然而才至半空,肉身就轰然粉碎,连同元神一齐化成一缕精纯法力,被铜盘大力吸入其中,实是看得人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此时正道各宗的弟子皆都汇聚一处,赵莼定神一看,见人数未有缺失,便才稍稍舒了口气,此都是渊榜有名的天才,哪怕折损一位,也得使人为之惋惜。 她端详一番眼前情景,复又与亓桓对过眼神,两人皆知对方心念,当即便御起剑气,将那摇摇欲坠的一干荒族勇士给托了起来,而其余修士亦点了点头,连忙跟着出手救助,并三名妖修天才在内共十三名修士,方才在铜盘手中夺回这十七名荒族勇士的性命。 更可怖的是,如今猎场之内,或许也仅剩下她们这三十人! 赵莼摒除杂思,只觉当下应先考虑如何从猎场中脱身。许是因铜盘的存在,旋聚在猎场周围的烈风,已然开始有了强盛之势,而若被困在其中不得出去,早晚也会赴那诸多身死之辈的前尘,被铜盘所吞噬。 她不敢再迟,连忙号令众人一齐前往来时之地,但烈风腾起的势头比众人想的还要快得多,便看赵莼凝出一道剑气欲要撕开风墙,以锋锐着称的庚金剑气,竟是被那风墙直接搅碎! 前有烈风阻路,后有铜盘张开血盆大口,一时看得众人心头绝望,面如土色。 好在危急之时,那风墙处突然被撕开一个口子,从中有强横无比,几乎叫天地变色的剑意径直穿透过来,裂口之外,能瞧见一驾巨大飞舟,谢净衣袍猎猎,持剑而来! 还不速速离开! 她面上亦是急色难掩,大喝一声唤众人破风而出,便见三十人接连脱身,直至那最后一名荒族勇士都落至飞舟后,谢净才收回剑意,额上布满冷汗。可见破开风墙一事,对她也并不容易。 还未等赵莼细问她为何能进入大漠,众人眼神便就灰败下来。 大漠中弥漫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威压,此时已是消散一空,形如承天巨柱的树神,眼下被金辉铸就的牢笼囚缚,黑压压的邪魔大军,正似海浪一般拍打过来,天地间只剩下死一般的静。 蛮荒,失守了…… 章一百九四 连环事战火纷飞 蛮荒古地西接禁州,东临海域,与海中诸族相近。 自失守后,邪魔所据地界一时扩张数倍不止,更征讨海族精怪,使南部海域纷纷沦陷,海中诸族因而向北避退,困守北部半海,至此,六州大陆并周遭海域顿失大半,邪魔势力愈发猖獗,人族九座大型关口俱陷战火之中,丛州亦情形险峻,不得已屡次求援。 万龙关外,人族驻地之中。 一道髻高束的瘦削男子从天际落下,面上尚有几分焦急之色,此刻快步向正中大营行去,待进入其中后,才稍稍敛了几分急色,神情一整,恭敬道:禀真人,营外东向、南向各探得一支魔兵,如今正向着我方行来,估摸着小半个时辰后,便会到跃明丘地界了。 营中修士身形挺拔,听闻此讯后亦不见紧张,略作沉思后,便以指作笔,在空中虚划几道,凝下两枚符诏来,而后再屈指一弹,即见那符诏一齐落入瘦削男子手中。 你凭此物,到军中请周卧云、张执两人出手,务必在魔兵到达跃明丘地界前,将此事了结了。那修士垂眸一忖,又问,孔仪可在? 瘦削男子思索一番,应答道:孔道人清剿完百步岩的魔兵,如今已然归来了。 嗯,修士点了点头,那便唤他来见我。 男子自不敢怠慢,拱手告退出了大营,便才敢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心道赵真人掌此驻地已逾一月,此中修士见之,却仍旧深感敬畏,修为低微者,更不敢直视其面容,只觉那份威压慑人无比,震得旁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心中感慨,终还是不比魔兵一事紧要,他将两枚符诏握起,便又轻身腾入半空,快步向周、张二人所在营帐走去。 而大营内的修士,自然便是赵莼无疑,这已是她从蛮荒中归来的第三月,可忆起那突围之景时,却仍旧心惊肉跳,倍感凝重。 直至今日,三州修士仍是未明邪魔以什么手段,施加在了树神之上,但能够知晓的是,那七十六根金光天柱便如同囚牢一般,不仅将树神锁缚其中,还彻底阻绝了其气息威能,若非树神真身还在蛮荒之内,外界之人只怕要以为它已消失在这世间! 而无有树神威压震慑四方,邪魔侵入其中只可说是轻而易举,那浩荡魔军几有吞天噬地之能,仅得数万族人的荒族如何能挡? 便只有数位大贤出手,与谢净一齐暂将魔军逼退,才可保得些许族人存留下来,与赵莼等人一并回到三州。然而便是这般,所幸存的荒族,亦不过只得十之一二。此族在蛮荒大漠驰骋纵横不知多少万年,如今却剩下寥寥数千人,落得个寄人篱下之结局,真可谓世事无常。 也是有着如意宝舟在,才能一并带回这剩下的荒族之人。 但荒族九位大贤,经此一番恶战,却是仅剩五位! 那可是媲美人族外化期的强者,只在突围之战中便一连折损四位,达到了八百年前三关之乱的一半,实叫人闻之色变! 而若没有这等牺牲,独有谢净一人想要领着她们突围,确也是不可能为之。 赵莼一闭上眼,便能回想起大天魔肉翅一展,顿将天穹遮蔽,使万物陷于阴霾之中的场景,此等能与外化尊者角力的强大邪魔,数目究竟有多少,是数十只,还是上百只,亦或者,更远甚于所有人的臆测…… 在被谢净挡至身后的那一刻,似是恍惚了一般,她看见巨大的阴影在天穹的另一侧游动,那种使人恶寒而发冷的窥伺之感,如同将死之人身侧有饿狼匍匐,头顶盘旋着食腐的鹫鸟。 正想着,营帐外忽有声音传来:真人,孔仪来见。 进来罢。赵莼复定心神,唤了那人进来。 迎面走来的修士血气磅礴,瞧上去约 莫有三旬年纪,体态刚健魁梧,行走时步履从容。其名为孔仪,乃是赵莼麾下二十分玄之一,又为当中实力最拔尖之人,在这万龙关中戍守超过百载岁月,经验丰足,眼力老辣。 故也最得赵莼信任倚重,在营地内声望颇高。 孔仪进来后未发一言,只行礼后端站于桌案一侧,目光落于案上舆图,微见沉凝。 适才有人来报,讲是魔兵正往跃明丘行来,我已遣得周卧云、张执二人过去,想来很快就能有个结果。赵莼手指往舆图上落去,一连划过数处地界,最终停于一处,其上以篆字书就彤山二字。 三月前她从蛮荒得返,不久后便听闻齿陵关开战的消息,而后是冯峪关、巴亭关陷入战中,这被禁州邪魔觊觎已久的三道大型关口,八百年前便有三关之乱折损八位人族尊者,如今更是成为邪魔攻打的主要区域,除却本就镇守在关中的三名尊者外,更有不少外化期修士驰援过去,一齐对抗大天魔。 而赵莼所在的万龙关,与齿陵关等同属人族九大关,乃是自西向东数来的第四道大型关口,其位置居中,坐落之地便是长脊山万龙峰,越过山脊就能瞧见昭衍仙宗外院,与天极城巍峨高壮的城墙。 但也因此关背靠昭衍的缘故,邪魔一方对此倒不敢妄动,只以大军压境,在关外虎视眈眈,反倒是东西两侧的关口战势吃紧,尤其是东部临近海域之地,在海中诸族退守北部半海后,邪魔对之便有穷追猛打的态势,加上东部少有魔患,诸多对敌手段皆不如西部关口严密,一来二去之下,竟是屡见颓势! 如今三州为保东部不失,已令一玄剑宗驰援边关,现下有沧合剑尊与谢净师徒二人齐在,方才将这颓势稳住。 赵莼到这万龙关来,却非出于自身考量,而是听从宗门吩咐,领着一支人族队伍在关外驻扎,而除她以外,关博衍、宫眠玉等人亦同她一般,未曾往东西两方的关口去,只领兵守在万龙关外,与邪魔大军僵持对峙。 章一百九五 剑阵之谋,二人除祟 赵莼所守这处,名曰彤山,向东南进千里可至百步岩,西面六百里则是跃明丘。 这两处地界各据一方,齐齐将彤山环绕其中,而越过彤山,便就是一望无际的勒桑原,原上再无任何阻碍,可径直进入万龙关口,是以守好这方山隘,即成为一件极其紧要之事。 而魔军声势浩大,光靠赵莼一人显然难以抵挡,且她日前又得消息,讲是邪魔对东部三座大关久攻不下,此刻已有调转兵力,先拔一关的念想,而最邻近禁州的西部第一道关口洞明,极可能会首当其冲! 背靠昭衍的万龙关虽仍旧无虞,宗门内坐镇的诸位尊者,却是不会眼睁睁瞧着大军退去,转而增援它处。 故而这彤山之内,实也在筹备多座法坛,待之修筑完备,填以各类天材地宝,将内里的天地灵气催发出来,便可给外界邪魔重重一击。 赵莼估摸一番,觉得这造出法坛的时日,恐就在两三日之后了,而在此之前,此等消息亦决不能走漏出去。 器工司昨日来禀,山中十六座法坛业已修筑完备十之七八,正是临近法坛现世的日子,魔兵犯禁却愈见猖獗,她目光微寒,指尖掠过彤山,又往东西两处地界点去,我欲在百步岩、跃明丘两地各起一座剑阵,此后时日皆由我亲自守阵,以保此事万无一失。 这两地于分玄修士而言相隔颇远,素日若生变故,相互间须得借用符箓,才得互通有无。 赵莼被派至彤山,本就是为督工法坛,此前法坛未成,她自抽不开身,对这两地的防备,便俱得交由麾下二十分玄,现下法坛修筑已近尾声,她便无须留在彤山大营之内。 孔仪知晓此事紧要万分,对赵莼心中考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邪魔一方早已与蛮荒邪宗联合一处,是以魔兵之中,并不乏邪修身影,后者与三州修士缠斗多年,相互之间对彼此手段都已了解,他此前在百步岩清剿魔兵,便遇上了两名邪修,虽成功将之斩下,却也费得不少功夫。 而此番试探不成,邪魔一方定然也不会轻易言弃,如若有归合境界的修士侵袭而来,还得由赵莼亲自出手,才能招架抵挡。 真人既有此念,我等自当遵从,若是由您亲自坐镇,此些魔兵当是会消停不少了,孔仪垂首一笑,转而又道,营内的崔吟崔道人出身浑德阵派,乃是一位阵道好手,真人不妨唤她一齐前去,布施剑阵也当容易几分。 赵莼麾下有二十位实力不凡的分玄修士,他等并非都如孔仪这般,是戍守边关多年的将士,而是来自各门各派,身怀奇异神通之人,浑德阵派的崔吟便是如此。 可。她心中也有此般念头,当下便凝起符诏往崔吟那处挥去,待回头看向孔仪,即又嘱咐道,我这两日不在大营,营中诸事便俱都交由你来处置,如今万般事宜都以修筑法坛为重,器工司若要支取何物,予了他们就是。 另有几处偏僻的小隘口也不可忽视,待周卧云、张执二人归来后,便叫他等各自领人前去守着,亦无须像往常那般轮值,只守过这两三日便好。 孔仪不敢有失,连忙将赵莼吩咐记入心底,骤然受得如此大任,亦是升起几分受宠若惊的心思来。 便见他拱手一推,沉声道:真人如此信任孔仪,孔仪定当守好大营,不负重托。 你从前便是这万龙关中的校尉,军中将士们俱都信服于你,此番我并不担心,只消在法坛修筑完备后,及时传讯于我便是。赵莼略略颔首,又在孔仪腰牌之上留下一道剑意,作为他此后行事之凭证,待所有事宜都交待完毕,便才挥袖出了营帐。 而六百里外跃明丘,得了赵莼命令的周卧云、张执二人也迅速赶到了此地。 他二人皆是昭衍仙宗弟 子,自大军压境万龙关后,便如众多弟子一般,领了宗门之命前来驰援边境,而他等论行兵作战的经验,委实不如孔仪这等久戍边关的将领,但要论起与人斗法交手的能耐来,却又是各怀神通。 周卧云踏起遁光,在一处矮丘落下,跃明丘实是一处连绵山岭,其内无多草木,尤显死寂,邪魔身躯怪异而庞大,在山岭中并不难以望见,只是她还得小心甄辨,看有无邪修进入其中。 约莫数息后,又有一道遁光袭来,在那矮丘降下,从中显露身形的是一高大男子,其生得浓眉大眼,颌下须一道寸长青须,着石青道袍,臂弯架一柄拂尘,此刻亦循着周卧云的目光瞧去,定在两处丘陵夹出的一条羊场小道之上,微微有些不悦。 小道中正行有一队邪魔,稀稀疏疏一片小地魔中,站了四五只高壮魁梧的大地魔。 大地魔虽有分玄实力,但若真与人族分玄修士交起手来,还是要弱过不少的,且周卧云、张执二人都出身昭衍,乃名门大派弟子,身上各般手段层出不穷,对付起这等邪魔自然便更容易了。 但他二人却未因此松懈半分,反倒齐齐提起心神来,放出神识向周遭试探。 上回叫那宰灵门的邪修侥幸逃脱,依我看来,她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此番必是会寻仇上门!周卧云最是厌恶邪道修士,现下语气愤愤,恨不得立时揪出那邪修踪迹,以杀之为快。 张执对此自是赞同,此刻暗暗一忖,即从袖中摸出一物来。 那物巴掌大小,形似圆环,被他真元一催,立时就往空中一隐,须臾后,只瞧见一道金光向四下散来,张执遂把拂尘挥起,厉声喝道:邪祟鼠辈,还不速速现身! 他话音落后,便有平地一声雷起,霎时间地动山摧,有一道金弧掠出残影,直直向着山岭角落打去! 这乃是昭衍器工司所制奇物,唤作五雷定祟环,只消以真元催引,便能凝出一道金雷,迅速定下邪物位置,此刻用来寻觅邪修,正是再合适不过。 章一百九六 暗中投靠 果不其然,自那金弧打落之处,迅速就窜出一道身影来,周、张二人定睛一看,那女子杏眼朱唇,面貌生得甚是妍丽,行为举止更见弱柳扶风之态,此刻匆匆将金弧避去,倒也不见任何狼狈,反是噙着笑睨向二人,启唇道:两位道友却是心急,不肯叫小女子好生打扮一番,就唤出见客来了。 嘁!周卧云眉头一皱,观见对方身上柔柔一阵古怪邪气,心头更是不大舒坦,冷喝道,你这邪魔外道,与我二人是哪门子的道友,上回失手叫你逃脱,这次我定要取下你项上人头来! 说罢,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便怒起手中长剑,向彼处一振! 她自拜入昭衍后,修的便是正统道门功法,为门内七书六经《长渊碧虚书》之下,《清源行气诀》是也。如今挥剑后,真元即如水化雾,在周遭湿腾腾一片,伴着那刚柔并济的剑法,更添几分虚幻迷踪之意。 那邪修女子显然是见识过周卧云的厉害,当下眼珠转动,却是勾唇轻笑,将袭来水雾化散,细眉扬起道:前头还说妹妹急躁了些,如今可不就是了,小女子自知比不了你们二人,今朝前来,当也不是独自一人。 话音方落,便见一道赤红玄光疾射而来,那物似也为一道金环,只是模样与张执所用的五雷定祟环不同,此刻朝着周卧云手中法剑罩来,自近了身,即叫两人察觉到一股极强的禁锁之感。 缚剑环! 对方手中竟有此物! 似是瞧出周、张二人眼中惊愕,那邪修女子忽地抚掌大笑起来,柔声道:正是为着妹妹你而准备,怎么样,这份礼物,可还喜欢? 这缚剑环穷追不舍,不管周卧云怎样去避它,都还是绕不过此物的锁缚,叫周身剑气困在方圆三尺,难以破出! 归根结底,她剑道境界还停留在第三境剑气,无法与赵莼、裴白忆这等剑意在身的剑修相比,遇上那缚剑环自然是束手无策,只能常是种种蛮力破局之法,可惜终不得成。 张执见状,目光霎时凝重几分,视线落于那缚剑环之上,心中却在暗忖,那催动此环的邪修,为何不曾被五雷定祟环发现? 然而下刻,他便知道这当中的缘由了。 只见那邪修女子身侧,隐隐又有一道人影走出,这人身量倒不算高,脖颈却是粗壮,显得颇为虎背熊腰,而双目炯炯有神,印堂之处饱蕴精光,可见也是一位道行精深的修士。 却不知为何,这人打量周、张二人之时,神情中又藏了几分心虚之感,目光闪闪躲躲。 若我不曾瞧错,阁下只怕是我道门中人吧!张执心潮翻涌,观见这人身上邪祟不多,明显是修习了正统功法,才养就一身清正气息,出声诘问之际,心头却是早早积下一个念想来。 那男子眼神一躲,当下并未回答张执之问,身旁的邪修女子瞧出他心中迟疑,却又哼哼一笑,道:此乃庄文鹏庄道友,乃是正道符清派门下高徒,一身实力可是颇为不凡呢! 她这番表明身份,便算是将男子所有后路都尽数斩断,只见庄文鹏眼神一定,神情里的几分心虚霎时就消失不见。 而张执闻言,亦是怒气横生,瞧那庄文鹏的目光里,顿就带上几分轻蔑之意。 不过压下这分怒气之后,他又沉下心思,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那庄文鹏所在的符清派并非什么小门小派,恰恰相反,此还正是能与望心谷等宗门齐名的一流大宗,便在这等宗门里都出现了倒戈邪魔的叛徒,那等势力更加微小的宗门,亦不知道会成个什么光景。 如此这般,怎能不叫他忧心呢? 思来想去,若庄文鹏出身于符清派,这缚剑环的来路倒也能够解释了。张执冷冷一哼 ,却不愿多费口舌劝其回头是岸,当即御出一把两寸余长的翠色琵琶扇,向那法扇呼出清气一口,下刻便见法扇暴涨至七八丈长短,在山岭内卷起罡风阵阵,叫庄文鹏与那邪修女子都不由眯起双眼来。 庄道友,眼下那周小妮子已然被你缚住,只是这张执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可有把握斩下他们二人来?邪修女子险些被这两人夺了性命,如今见张执显威,自有些心头发憷,意念动摇。 庄文鹏瞥她一眼,虽已投靠于邪修阵营,可与邪魔外道修士交往之际,实也提不起什么友善心思来,便只冷声道:虞姑娘放心,庄某自有妙策在身。 说罢便咬破指腹,在空中虚虚一划,两人面前即凝出一道土黄屏障,牢牢把那罡风阻却,又见庄文鹏口中念念有词,四面忽腾起黄沙百丈高,在这跃明丘中如瘴如雾,几乎叫人寸步难行。 而跃明丘本就草木不多,山岭内砾石处处,此番更是以地势添了庄文鹏手段的威力,只数息间,那沙雾中就有游龙之相,天穹亦再瞧不出一丝碧蓝,张执那一把翠色琵琶法扇,现下也有几分飘摇不定。 不过他真元雄厚,亦修行着七书六经之下的《磐元厚生诀》,见状只将真元催动游走,迅速便就稳下法扇,运气抵御起那沙龙。 周卧云虽遭缚剑环所禁,但身上也有其余手段,此般见庄文鹏二人眼中得意难掩,心头自也火气顿生,暗道必要叫你二人瞧瞧本姑娘的厉害,以免看轻了我等昭衍门徒! 只见她一手握起长剑,却以另一只手骈指向空中点去,浩瀚浑厚的真元即就这般爆发开来,漫天水色霍然将那风沙消弭,更趁着这般时机,周卧云脚下一点,身如残影般逼近了庄文鹏二人,那缚剑环虽将她剑气锁在身外三尺,可若她近得两人之身,照样能凭剑斩下贼人头颅来! 庄文鹏瞧见沙瘴之法被破,一时也有些讶异,不过仙门弟子手段非凡,破了他一道法术也不算什么奇事,故他迅速敛下心头愕然,眼见周卧云长剑袭来,便挥手把邪修女子推了出去,脚下快步退出数丈之远。 那女子受他一推,当即就要迎上长剑,心头是又急又怒,不由大声呼道:真人救我! 话音未落,周卧云便猛地一顿,身躯被一道玄光给打了回去,正咽下后头一股腥甜,却闻天际传来一声蔑笑: 你这小子卑鄙起来,连老夫都要甘拜下风,怪不得会背叛师门,投靠到我方中来。 章一百九七 不过如此 那说话之人甫一现身,周遭便凝出血煞漫天,与那黄沙相映,竟是无端生出几分苍凉之感。 周卧云与张执抬头望去,只见那修士一身玄黑法袍,两袖飘舞风中,双手干瘦如枯木,而面貌却是鹤发童颜,皮肤细匀白皙,两颊泛着红润神光,他双目奇大,鼻作鹰钩,目光往两人身上一落,顿叫周、张二人有若被毒蛇盯上一般,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被他戏谑的庄文鹏似也极为忌惮此人,此刻神情端肃,连忙撤了眼神回来,低眉顺眼地拱手一推:见过袁真人。而双目中继又划过一丝讶异,应当也不知晓此人为何会现身此地。 庄文鹏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往邪修女子那方一看,心头渐有了些思忖。 他投靠邪魔一方后才知,如今驻扎在万龙关外的邪魔大军内,并不只有各阶魔物,还有诸多邪魔外道修士,原就是那蛮荒当中的大小邪宗,而临近于彤山大营的这一支魔兵中,就有宰灵门、血屠教两派。邪修女子唤作虞秀秀,便正是宰灵门弟子,而这袁真人袁忌荣,即是宰灵门中一位归合真人,与虞秀秀之师往来甚密。 便见他拂袖一招,将虞秀秀唤至身边,颔首道:能将这两人引到跃明丘来,虞师侄也可算大功一件。 而虞秀秀才遭救下,正是劫后余生,冷汗涔涔,回神之际,更怒瞪向庄文鹏,眼中喷火,此刻又闻袁忌荣开口,便连忙敛了目光,堆出笑道:今日若非有真人出手相救,晚辈只怕会魂断那小妮子剑下,哪还敢居功。 袁忌荣哼笑一声,对这逢迎之语欣然受下,轻捻长须道:等老夫掠了这二人的元神,看那赵莼在彤山大营内还坐不坐得住! 原来驻扎于彤山大营外的这一支魔兵,首要之意在攻破彤山,其次便在对付赵莼。也不光是她,万龙关外的多处大营,几乎都是由昭衍门中的真传弟子戍守,若能将此些天才斩杀,不仅会少一大敌,还可重重打击正道一方的士气。 且天才气运如龙,与一族大势息息相关,如若有太多天才在这场战事中折损,人族正道的大势自也会走向衰颓! 此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而魔军之内,对斩杀了这等天才的人亦有丰厚赏赐,是以无论宰灵门还是血屠宗,都欲斩下赵莼前去领赏,可惜对方始终守在彤山大营内,无论怎样试探,都未有动静生出。 这一来二去之下,邪修一方亦是沉不住气了。因着东部三座大关久攻不下的缘故,魔军已有调转兵力之想,届时他等亦将随行而去,眼下若不将那赵莼杀了,恐就再遇不上今朝这样的好机会。 彤山大营内不知底细如何,他等倒是不敢直入其中,思来想去,还是要将赵莼引出,才可有得手之机。 正逢虞秀秀从周、张二人手底下侥幸逃脱,回禀了两人身份,皆乃是赵莼同门,宰灵门中人遂诡念突起,欲要将周卧云、张执或掳或杀,借此把赵莼从彤山大营中逼出。 这事唯得宰灵门弟子知晓,旁人却是不清楚的。 有归合真人在此,任由周卧云和张执再有手段,现下也无力反抗。袁忌荣傲然一笑,翻手现出一玉圭置于掌心,那物笼于血色之中,瞧上去邪异万分,隐约间,似有哭嚎之声自上传出,叫人不寒而栗。 周卧云二人见得此物,霎时面色大变,只是腿似注铅,暂时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那玉圭中探出两只惊天大手,一左一右向两人抓来! 她心头着急,连忙从袖中摸出一枚杏黄符箓,往上头注就真元些许,便急急忙忙抛出手去,袁忌荣自然知晓周卧云此举用意何处,当即是饶有兴味地摇摇脑袋,挥手便把那符箓招至手中,两指捏住一角,再轻轻一搓,那符箓便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 观见 周、张二人求救不得,而愈发绝望的神情,袁忌荣更是心生愉悦,眉头轻佻一扬,好不快活。 只是这两只血色大手抓握间,忽而天地变色,悠悠一道剑鸣自天际响来,而剑光比吟鸣更快,须臾间撕破漫天血色,使清辉洒落,山岭中的邪祟亦好似避之不及一般,迅速便四散消弭,再瞧不见了。 阁下在彤山大营地界中,就想掳走我昭衍弟子,怕还得问过在下一声吧! 跃明丘中有一清冷女声落下,袁忌荣心头一动,连忙举目向遁光来处看去,而云头先后又有两道遁光散却,先现出身形的那人着一身浅青色道袍,罩一件玄色宽袖外衫,长发束髻不饰珠玉,而体态挺拔如青竹,又怀剑之锋芒,双目扫来之际,无端使袁忌荣浑身一抖! 她身后那人亦是一名女子,身量虽较前人稍矮,却也是骨肉匀停,气度出尘。此时怒目向袁忌荣看来,柳眉倒竖。 这两人袁忌荣皆不识得,倒是站在一旁的庄文鹏,曾因天剑台论剑一事,观见过赵莼面容,他心头发虚,忖道现下也再无后路,便只能转了面庞,向袁忌荣道:袁真人,这位便是那赵莼赵真人了。 她就是赵莼?袁忌荣双眼微眯,远远朝着云头上的两人打量,先前的一眼虽叫他突生心悸之感,现下再看赵莼,却是未从对方身上瞧出什么特殊之处,于是心中大定,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昭衍剑君,怎的瞧上去平平无奇,倒不像传言中那般可怖! 魔劫爆发后,赵莼方从须弥界中归来,此后数十载也是以修行为主,并未闯南走北,与人厮杀论道,这昭衍剑君的声名还是从前在重霄时闯下,从众人之口流传到蛮荒,几乎令旁人以为她是什么青面獠牙之厉鬼。 如今叫袁忌荣见了她本尊,却是觉得传闻不过如此,这赵莼与寻常修士,分明一般无二! 见他放声大笑,那虞秀秀亦跟着窃笑起来,唯有庄文鹏心中一沉,微有不妙之感升了起来。 章一百九八 剑应万变 庄文鹏岁数不大,赵莼成名之际,他在宗门内亦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辈,只听过几桩昭衍剑君的事迹,其本尊就已上界而去,在此界少有音讯了。 但其人虽隐,其威尤在,能震慑一代宗门弟子的人物,他自不觉得会是什么好对付之辈。 只可惜袁忌荣此人恃才傲物,骄矜自大,因着早早凝出道心,在宰灵门中颇具威信,门下更是少有弟子敢忤逆于他,庄文鹏这一投靠而去的正道修士,便更不会直拂其意。 见袁忌荣挤眉弄眼,一副张扬作态,赵莼心头却是毫无怒气,反倒有几分视看玩物之念,遂嘱咐身侧崔吟先退至一旁,便才唤出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垂下眼睑道:阁下身处蛮荒,于那等偏僻苦寒之地内,孤陋寡闻也是自然……不过今朝之后,阁下怕也没什么机会能记得在下了。 哼,大言不惭。袁忌荣咂摸出赵莼语意,面上只不以为然地笑笑,下刻将玉圭抛起,只见一道赤红光芒跃入空中,霎时就有数道鬼影从中窜出,一齐向赵莼扑来。 此物名作血阴谷璧,乃是袁忌荣在一方邪宗遗迹内,偶然所得的宝物,后以精血祭炼方成,论威力已然不输于本命法器的层次,其内鬼影更是以活人炼制,要三灵根以上根骨纯净者,直接投入其肉身,待血肉筋骨尽皆消弭,才可攫取其元神,炼制为有灵有识的鬼影。 而炼制的修士境界实力愈强,所成就的鬼影自然便愈出色,昭衍剑君声名在外,袁忌荣自是对之觊觎万分。 只可惜邪魔一方非要他等斩杀此人,故而再是眼馋,袁忌荣也得作罢。 哼哼,便除开这赵莼,另三名弟子的根骨,瞧上去也甚是不错,我先诛除此女,再收了剩下的三人,一样能增得几分实力,倒也不算白来一回了!鬼影奔出之际,袁忌荣又按捺不住心头贪念,目光直往周卧云、张执等人身上黏了过去,好似想要将人抽皮扒骨一般,甚是阴寒! 赵莼见他还有闲工夫打量旁人,一时竟不由失笑,旋即又挥除剑鞘,荡得一阵光芒璨灿的剑气出来,只眨眼的功夫,就将迎面而来的鬼影全数搅灭,且剑气势头仍旧汹涌,凭她心意一动,即朝着那血阴谷璧打去,众人只听见哐啷哐啷的脆响,空中悬起的玉圭,竟是被剑气击得摇摇欲坠,血光明灭! 这般阵仗自也将袁忌荣的心思给招了回来,他见鬼影尽灭,心头霎时起了几分痛惜之意,但清楚眼前要事,还得将赵莼挡下,便赶忙按下惜念,引出道真元先把玉圭稳住。 他这血阴谷璧在宰灵门中,那也算件惹人觊觎的宝物,其中自然不止召御鬼影这一门手段,是以鬼影被赵莼打散后,袁忌荣倒也不曾感到慌乱,只将眼珠一转,袖中两指捏起,隔空把玉圭翻了个面儿,先时本是以鬼神夜游一面在上,此刻便就成了血海如生。 霎时间,周围气息仿佛都沉凝起来,四周观望的几名分玄弟子,此刻只觉得通身仿若置入一片粘稠之中,手脚更是沉入铁石,难以动弹半分,而丹田内亦有下坠之感,使周身真元不得运转,更消说运气制敌了! 赵莼直面这般手段,内心亦觉得分外神奇,此物影响之处并不只有肉身丹田,若不加抵抗,便连神思都要开始迟滞起来,而交手斗法中,慢人一息即有可能是身死之局,袁忌荣凭借此法,确是能够增力不少! 不过她却不担心这处,有两枚元神在身,只若不是真婴强者亲至,同阶修士对她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更莫说动摇神思。 袁忌荣见她不动,还以为已经得手,心下腾起几分得意,复又将袖袍一抖,一连又是几道法光抛出,分别显出各类法器,前后向赵莼攻来。 一马当先的,却是一四五寸长的飞刀,刀身略弯,刃处闪动着幽幽碧光,只消看 上一眼,便知此物剧毒无比! 赵莼只立于原处,挥手将长烬抛起,使神识灌入其中,内里剑灵与她心神相连,面对邪修毫无畏惧,反倒是跃跃欲试更多,此刻受神识感念催动,便直直朝着那飞刀撞了上去。 两物一经相接,立时就震出轰隆巨声,只见长烬未曾动摇半分,那飞刀却已被震出百丈开外,一眼凝望过去,那刀刃上正有一道醒目的豁口,一直延伸至刀背,险些将之完全折断! 后又有散着紫青光辉的三角幡紧随飞刀而至,长烬只剑锋一动,就以无形锐意把那幡旗撕裂开来,而此后接连数件法宝,亦未逃过这天剑之威! 抗衡诸多法器间,长烬离袁忌荣亦是愈来愈近,眼瞧着剑锋向着咽喉而来,袁忌荣心头一抖,根本无暇肉痛损去的几件珍贵法器,赶忙把那空中的血阴谷璧召回手中,使血光在身前凝就一层障壁,欲要将袭来的玄黑长剑挡下! 长烬不躲不避,直直撞在那层血色光辉上,只闻天地间轰然一声巨响,四下山岭猛地震动起来,袁忌荣只勉强抵御半个呼吸,身前那层血光障壁就彻底破碎,血阴谷璧在他手中不安地摆动起来,险险奔出他手! 法器受创,自身也遭了这无上锐意的轰震,袁忌荣哇地喷出口鲜血,惊得汗毛倒竖,连忙燃起真元,一连避出百丈开外! 知晓这距离于剑修来说不算如何,袁忌荣眼中狠色一晃,竟挥手把那血阴谷璧拍碎,诸多鬼影霎时从其中哭嚎而出,又遭他张口吞吸入腹,其身躯猛然涨大数分,周遭笼起一层暗红血影,却是险险将长烬给挡了下来。 他这才见识到了赵莼的厉害,抬眼间,目光中已有惧色。可袁忌荣又清楚面对剑修,诸多遁逃手段根本不够用,眼下他逃不得,想要活下来便只有杀了赵莼这一条路! 袁忌荣自知避无可避,张口一呼,竟是从口中吐出一团血色浓郁的光芒,其中隐隐纳着黑红一点,只以肉眼观之,就觉玄妙无比! 道种。赵莼心中一动,目中却显出几分兴味,一个新奇的念头,霍然从心底浮了上来。 章一百九九 血火神威 道种乃虚化之物,非寻常手段能够对付。 袁忌荣才将此物祭出,赵莼便打算放出道台神像加以抗衡。这时,却觉丹田处有一物跃动不已,内视一瞧,竟是沉寂已久的金乌血火醒转了过来,此刻正升腾烈焰,在灵基液池中灿如星辰。 昔年拜师亥清,曾得一玄剑宗大能赠得界尘,后为长烬所吞纳,增益颇多。而拜师典礼上,万剑盟亦赠来界尘一二,赵莼却并未叫长烬将之一并吞去,而是交由金乌血火炼化。此物自她筑基境界起便陪伴身边,一路也予了她不少助力,界尘既对之有用,赵莼自也不会在此上吝啬。 炼化界尘后,金乌血火少见地现出餍足之意,就此在丹田灵基内安分下来,赵莼自身亦忙于修行之事,便任之酣睡不曾打扰,今朝突然醒转,这血火上的光彩,竟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 其内火心漆红如血,外焰亦不再为灿金之色,反是带了几分妖异的紫。赵莼以神识触碰其上,血火便霎时显出乖顺之相,但若有牵引此火扑向那道种的念头,金乌血火就立刻显露出择人而噬的凶残来! 赵莼将身一转,瞥见袁忌荣那道种正浮于半空,隐隐传来威慑之感,心中顿时一动,当即顺着金乌血火的意思,将其从丹田放出,直直便朝着道种所在的方向扑去! 袁忌荣早早凝就道种在身,自看得出赵莼身上有无道种,此刻祭出这般手段来,便是打算在元神道法上攻克敌手,毕竟真元、剑气等外物,是根本无法奈何道台神像,乃至于道种这等玄妙之物的。 他心头才有几分底,眼前便晃过一道紫红异光,尚还未识得此物真容,就见自己那道种被紫红异光吞入其中,霎时间,通身仿佛被火焰吞灭,热浪灼烧之感自天灵贯下,袁忌荣猛然哀叫一声,整个人便兀自从半空跌落下去,撞出一声闷响。 见得此景后,最为惊慌的莫过于虞秀秀、庄文鹏二人,她等转身欲走,身躯却是动弹不得,抬眼望见赵莼将那紫红火焰收入掌中,面上已然灰败下来。 有归合真人在此,她二人还能逃得掉吗? 思忖至此,皆都不住发抖起来。 而周卧云等人却是喜出望外,眼瞧着袁忌荣被赵莼打落在地,再无一战之能,便都心神大定,倍感松快! 赵真人,那邪修可是……还是崔吟心思缜密,望见袁忌荣仰躺在地生死不知,遂又启唇相问,看赵莼有无留其性命的意思。 便见赵莼五指一合,将紫红火焰收起,垂首道:此人道种业已为我所灭,元神不存,那肉身自也仅为空壳一具,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众修士闻言,皆是一惊。 她等尚不及凝聚道种的境界,但凝就道种才可步入真婴一事,却是世人都晓得的。而那袁忌荣祭出道种后,周卧云等人其实都未将此物认出,只待此时赵莼分说一二,才晓得原来那团光辉,就是修真者口中的道种。 修士须得道法圆满,才可凝就道种在身,步入此境后,离真婴便只剩一道点化之门,至道种圆满受得点化,即可渡下小四九天劫,道种受劫与否,实力层次便全然不同,眼前这邪修袁忌荣,显然便是未曾度过小四九天劫的。 但饶是如此,直接以异火烧毁道种一事,还是十分骇人听闻。 周卧云等人闻之,是倍感侥幸,拥有如此能耐的赵莼同自身立场一致,而对于虞秀秀、庄文鹏二人,即是一个天大的噩耗了。 这位真人——虞秀秀神情惊惶,正想开口求饶,霎时见白光一过,其项上人头便冲天而起,须臾后一枚莹润玉白的元神浮出,亦是被赵莼以剑气斩灭。 庄文鹏见此,便更是惊怖难安,而赵莼只是移了眼神过来,往他身上一落,蹙眉道:我观你一身清灵之气 ,修的显然是我正统道门功法,如今却同邪魔外道厮混一处……你是哪家的弟子,还不报上名来! 庄文鹏哪还敢作隐瞒,颤着声音将宗门报上,遂又低下脑袋做出那任人发落的颓态。 符清派赵莼是晓得的,此宗山门就在中柱州内,眼下万龙关中,就有不少符清派的长老弟子在,这庄文鹏只怕就是从其中叛出,投靠于了邪魔一方。 她眼底纳着冷光,当即却未出手取下庄文鹏的性命,只肃容道:你背弃我人族正道,我本该将你诛除在此,不过符清派诸位长老亦在这万龙关中,你当作何下场,便还是由他等亲自决定为好。 蛮荒失守后,正道一方受到的打击绝不算小,甚至有志气丧失,心生悲念之人,便如同庄文鹏一般,想要投靠到邪魔之中,以保住自身性命。而若人心不稳,心无奋起抗争之念,便再有诸多天才拼死抵抗,也无法了却这魔劫。 赵莼既知此理,便清楚万龙关中该要有一场杀鸡儆猴了,而施下杀伐手段的人,自是庄文鹏叛出的符清派最为合适。 听得这话,庄文鹏心头霎时就明白了对方用意。一时间,千百般的悔恨涌上胸口,但大错已经酿下,任他再是后悔也无济于事,赵莼摇头一叹,只挥手将他丹田锁住,才吩咐周卧云、张执二人将其带回万龙关中,亲自押送到符清派众长老面前去。 而她自己,便要留下来与崔吟一齐布置剑阵,以防备邪修乱事,使法坛筹备功亏一篑。 …… 万龙关外,邪魔大军内。 一灰袍童子急匆匆踏入营帐之内,俯身在一白发老妪耳边说了几句,便见那老妪双目瞪起,霎时从榻上直起身来,又惊又怒道:此言当真?! 数日前她的小徒儿虞秀秀与袁忌荣一同前往跃明丘,此刻却听童子禀报,讲到两人的魂灯都已熄灭,竟是齐齐陨了命去! 这一支守在彤山大营外的魔军中,本就没有多少归合期修士,袁忌荣在其中又颇具实力,故而他的死讯未过多久,就在营中彻底传开,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来。 章两百 剑阵落定 正是申时过三刻,魔军营帐内。 当中坐北朝南正向,摆置有两只大椅,左面坐了一白发老妪,皮肤细腻若婴孩,一双碧色眼眸似乎含尽沧桑,她面色悲苦,虽脊背挺直地坐着,却又缺了一股意气,像是输人一筹般,并不敢正视于身旁修士。 而坐于她身侧的,乃是一眉清目秀的俊俏青年,从面上观去且不过二十出头的岁数,通身威势倒是极强,营帐内端坐着的修士,比之皆要逊色不少。 此刻那俊俏青年面带嘲弄,目色冷冷往那案上物件瞧去,只见桌案之上并无旁物,唯得两只漆铜魂灯置于正中,灯内火烛明显已经熄灭,隐约能瞧见虚弱两道青烟浮起,颤颤巍巍在众人面前抖动一番,下刻便飘然而散了。 嘁,俊俏青年见状,更从唇边溢出一丝讽笑,他挥手令童子将那魂灯撤下,这才微作偏头,向老妪道,袁道友此番轻举妄动,将身家性命给赔上了不说,还使得我方损去一员大将,实是得不偿失了。 与袁忌荣一道的虞秀秀二人并不被他看在眼里,那等分玄修士必要时仅是牺牲之物,唯有袁忌荣这般,业已凝就道心在身的归合大圆满,才是损一个都叫人肉痛的人物。 其与面前这白发老妪都是宰灵门中人,俊俏青年并座下右方一干修士,却是来自于魔军大营里的另一邪宗,血屠教! 宰灵门与血屠教在蛮荒古地时,便因两派山门距离颇近,几乎隔山对望的缘故,时有明争暗斗产生,现下虽同时归附于邪魔尸鬼一方,却也始终算不上和睦。 但俊俏青年心头明了,如今镇守彤山大营的正道天才赵莼,绝不是什么可以轻松对付的人物,如若有了她的踪迹,当是要好生筹备,以图一击毙命。而袁忌荣此人好大喜功,自恃实力出众,便不大将血屠教放在眼里,此回独行去向跃明丘,只可能是想要斩杀赵莼,以此独占功劳。 可惜,反误了自身性命! 宰灵门中晓得这般筹谋的,除了已经身死的袁忌荣、虞秀秀二人,便只有坐着的白发老妪了。故而座下其余宰灵门修士,听得俊俏青年话中讽意后,皆不由面色涨红,双目瞪起。 有一粗眉大汉眼珠微转,两唇咂动一番,忽开口道:那符清派投靠而来的小子不也音讯全无了么,我看就是这人将袁长老引到跃明丘中,使其身中埋伏而死的!不然以袁长老的实力,何人能够斩下他来? 座中宰灵门修士闻言,心头暗暗一忖,发觉此话亦是有理,面上便逐渐露了义愤填膺的神情出来,接二连三声讨起此行同去的庄文鹏来。 血屠教中人自然对此不屑,当即讥讽道:早在他投靠之时,段长老便要了那庄文鹏一滴精血,如若他敢生半分异心,我派自有秘法,能在万里之外叫他灰飞烟灭! 即便他真是正道一方派来的探子,哼哼,贵派袁真人怕也脱不了一个轻敌冒进的罪名吧! 眼见两派修士又要陷入争吵之中,上头的白发老妪却是咳嗽一声,挥手令众人静下。她轻闭双眼,双唇抿直,袁忌荣陨落后,宰灵门在此方魔军大营内的势力,已然不如血屠教多矣,何况此事也是己方之失,若败露于众人,未免会使宰灵门威信大减,亦将激化两派矛盾。 无论是她,还是血屠教的段怀臣,怕都不想看到此般局面产生。 忌荣素来贪功冒进,想是听得底下人禀来那昭衍剑君的踪迹,便马不停蹄地去往了跃明丘中,此事乃他之过,我宰灵门也认了。老妪心头大恸,现下却不能现出半分,只得迅速平复下心境,沉声道,为今之计,还是在于如何除掉昭衍剑君赵莼,我等尚不知她还在不在跃明丘中,而若忌荣是为她所杀,那她的实力,只怕还要超出我等原时的设想…… 俊俏 青年,即是血屠教在此方大营的领头人段怀臣,此刻闻听老妪之言,心头如何哂笑尚不为人知,面上神情倒是颇为温和:赵莼还在不在跃明丘,只遣人过去打听便可知道,这几月里她几乎从不踏出彤山大营,此回突然变卦,想来也是另有布置。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上头赐下的神物,即便杀不了那赵莼,也能将之重创,了却我方一个心腹大患。 段怀臣心中亦觉可惜,当日大阵起,囚得蛮荒树神在牢笼内,却还是棋差一着,叫游珑剑尊谢净把里头的人给救了出去,若非如此,今朝人族正道的势头,那还能有这般光景? …… 跃明丘中,苍茫山岭间,已渐渐有淡色光华落下。 赵莼负手立于云头,看崔吟抛起阵盘压入山下,复又骈指往东西南北四处虚虚画出几道玄纹,她出身浑德阵派,乃是正统阵法修士,布施法阵时堪称行云流水,饶是赵莼这一阵法之道的门外汉,看了都得称道几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只晓得顶上夕霞散去,星辰明灭又隐,一轮金红圆日复从东方升起,崔吟才转过身来,微点头道:真人,大阵已然落定,可将剑意埋入其中了。她面色些许苍白,额上更是冷汗涔涔,可见布置此阵,对她自己也不算易事。 有劳了。赵莼噙笑点头,从袖中取了一只圆肚瓷瓶递与崔吟。如今柳萱正在万龙关中任丹师一职,听闻她将要坐镇彤山大营,便提前炼制了诸多灵丹送来,瓶中的生元丹俱都品相上乘,崔吟气力将竭,服用此丹正是合适。 多谢真人。崔吟温声谢过,当即取出一枚生元丹服下,几乎是在清流涌下喉头的瞬间,她便被这丹药的药力给震住。生元丹委实不算是什么稀少的丹药,但药力能强如手中这般的,她的确是从未见过! 只一枚生元丹,就叫她一身真元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听闻万龙关的柳真人乃是丹道奇才,虽出身不显,但一手丹术却堪称奇绝,经她炼制的丹药不仅品相绝佳,其中蕴含的药力更是倍余他人所炼。只可惜以崔吟的地位,尚还接触不到那位深居简出的柳真人。 又听说赵真人与之关系亲近,这生元丹,想来便是出自柳真人之手了。 章两百零一 所赐神物 崔吟暗自惊叹几声,心中却不知晓,那柳萱怀有纯净妖魂,元神之力非寻常修士可比,又得异火相随,提炼灵药时可称是事半功倍,所炼丹药杂质甚少,品相尤佳,自然便药力强盛了。 赵莼见她颔首告退,前去一旁坐定调息,这才唤出长烬,往阵眼之处虚虚镇下。剑意无形,不可为人所视,但凭空而起的一阵锐利之意,却在顷刻间向四周弥漫而去。 她托崔吟布下的,乃是小乾坤十六位剑阵,此阵除却正中有一处阵眼外,环绕在周遭的还有十六处小阵眼,除非主从十七处阵眼同时被破,不然阵眼间以剑意相通维系,即可做到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小乾坤十六位剑阵在诸多剑阵内颇为特殊,与其余剑阵以天地为形,拟化剑气罡风御敌不同,此阵更重于对剑修本身的依赖,阵法一道的修士若欲布下此阵,光凭一人往往难以成事,还得请下一位剑道境界高深的剑修,方可使此阵结成。 而协助结阵的剑修,又必得怀有剑意在身,是以茫茫重霄世界内,能结成小乾坤十六位剑阵的人并不多。 崔吟出身浑德阵派,却也只修习过小乾坤十六位剑阵的雏形,想要真正结成此般剑阵,还要看注入剑意的剑修本身。 此阵为抵御邪魔一方,赵莼便欲以斩魔剑意注入其中,当下甫一动手,她就知晓了此阵为何在传闻中难处重重,这正中的阵眼内仿佛有一只血盆大口,剑意只稍稍触及半分,便被那大口鲸吞入内,须臾后又向十六处小阵眼分去。 而要想彻底将这主从十七处阵眼补足,不知还要注入多少剑意! 依赵莼看,若是换一位初入剑意境的修士来,只怕是远远不够的。 好在她已修成剑意无为,补足此些阵眼只是时辰多少的问题,倒不存在有什么阻碍。 便又是半日光景过去,听长烬嗡鸣一声,才浑身一抖,化为一道清虹落入赵莼手中,这小乾坤十六位剑阵的主从阵眼她都已补足,现下囊括跃明丘在内的方圆三千里,一直蔓延至彤山大营所在的地界,都在此阵的看顾范围之内,只若有一星半点的邪物入内,便可为赵莼诛除殆尽! 且有如此剑阵相助,赵莼在内亦是实力大涨,虽说不可匹敌真婴修士,但却有全身而退,保全自身的把握。 她心头满意,转眼见崔吟气息已然平复过来,便微微颔首,携其一并往百步岩去。 赵莼之意,乃是在跃明丘、百步岩两地各起一座剑阵,以两阵相连,彤山大营以外地界便都可落入她的掌握之中,邪修魔物若想犯禁,自可为她第一时间所察觉。 …… 与此同时,魔军大营中,亦有一番奇异动静生出。 这便是上头赐下的神物?宰灵门老妪缓步走上前来,目光牢牢定在段怀臣手中之物上,那是只鎏金漆作的笼子,顶上接了长约半尺的锁链,一端握在段怀臣手中。笼内光华大作,现出碧色光辉,细看过去,竟是一团拳头大小的晶润之物,此刻缓缓缩动,好似人之心脏,散发出强盛的生机之气。 若有荒族中人在此,必能看出此物气息肖似族中圣物,榕灵果实! 只是榕灵果实乃是树神凝结的法力印记,从未有实物凝出,眼前此物却明显可以为人触摸,两者气息相类,形却不似,当真怪异。 邪魔外道的修士多以采补生机之法来作修行,眼下见得这丰沛生机,便自然而然生出馋意,恨不得赶紧将之取出炼化,以增补自身。 段怀臣瞥见老妪眼中贪婪,却将嘴角撇下,毫不客气道:糜道友可莫要打这神物的主意,前些日子我教中有一归合期长老觊觎此物,竟监守自盗擅自打开了金笼,欲要炼化神物入体,亦不过三五刻钟,便反过来被这神物吞吸了个干干 净净,晨起弟子入帐一看,地上只剩下薄薄一张人皮,却是浑身骨头都化成齑粉了! 糜映笙,即是那宰灵门的白发老妪,此刻听闻这恐吓之言,还未来得及怀疑其中真假,就吓白了一张脸,连忙后退数步,眼中贪婪之意尽消,唯余警戒后怕之色。 届时便要用此物对付那赵莼?糜映笙微微直起身来,略感心悸。 段怀臣自是点了点头,大方应道:正是如此,且还不止我等这一处,据我所知,万龙关外不少营地内都有此物赐下,似什么赵莼、关博衍这等人物,只若得手个一两人,都能叫正道一方势头大跌。 嗯……糜映笙顾自垂首,闷声应答,转念想了一想后,又开口道,昨日道友所言的一应布置,我已尽数吩咐下去了,如今忌荣已去,我方实力有所减损,只听从道友遣派,期望能拿下那赵莼来。 赵莼一人便敢镇守彤山大营,若说她没什么后手,我却是丁点不信的,段怀臣实是忌惮万分,乃至于还未曾动手,就已神情端凝,不敢大肆吞吐气息,出行前必得再度审查一番,做到万无一失,不然被上头问罪下来,你我二人都担待不起。 糜映笙喏喏应了声是,便才退出帐外,只剩段怀臣一人提着金笼,凝视着内里那晶润之物,心中打鼓。 …… 两处剑阵尽皆布下,赵莼便嘱咐崔吟回了彤山大营,若要面对起邪魔犯禁,当还是她一人更为得心应手些。 日前营中递了消息过来,却是柳萱亲笔,言道那庄文鹏被周卧云二人押送回万龙关后,立刻便引得符清派震动不已,此派共有七位真婴长老坐镇关中,在赵莼还不曾前往彤山时,庄文鹏曾随行一长老往关外探查邪魔踪迹,自那后便音讯全无,久久不曾见其身影,符清派之人皆以为他遭了邪修毒手,业已被俘,不想竟是投靠敌营,做出了此等欺师灭祖的行径! 七位符清派长老见关中修士不乏心思浮动之辈,便也有杀鸡儆猴之念,当即碎了庄文鹏丹田经脉,磨灭其元神,枭首示于众人,方使万龙关内士气一整。后又闻赵莼越阶斩下一身怀道心的归合大圆满邪修,更是激励人心,无人闻之不觉动容! 章两百零二 卸剑神符 赵莼停留于百步岩、跃明丘两地汇合之处约莫两三日,便觉阵外方圆百里有所异动。 她却是不晓得,那魔军大营中已然令下,十日后调转兵力驰援它处,不再于此与万龙关修士多作纠缠,而各处邪修闻言自然心中急切,他等尚未得手成功,论功行赏更分不到半点好处,倒不如趁着撤兵之前铤而走险一番,如此也不算白来一遭。 段怀臣等人心中亦然,好不容易才等到赵莼从彤山大营中出来,现下手中又有上头赐下的神物,如若小心筹备一番,便不愁拿不下那赵莼来,如今忽然要他等撤兵放弃,任换了谁来,怕都要心生不甘。 故在心觉计划百密无疏之后,段怀臣与糜映笙便唤起门下修士,暗中往彤山方向潜来。 他们自不知百步岩、跃明丘两地已有剑阵布下,可到底为着此事筹谋已久,又忌惮赵莼手段颇多实力不凡,是以事前准备甚是完备精妙,以至于临近剑阵百里,才叫阵中人有所察觉。 还未行入百步岩,糜映笙便觉心若擂鼓,腹中五脏六腑仿若为人敲打一般,狠然震颤起来,这感觉已有多年不曾出现,可却仍然令她感到分外熟悉。而每次出现此般异感,即意味着大难临头,她将面对生死之危! 亦是凭借着这一生而有之的本能,方叫她避过不少危难,一路修行至今日。故而初觉此感,糜映笙即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连忙移了眼神去看身旁的段怀臣。 而段怀臣亦不见什么好脸色,他自幼修习血屠教传承秘术,身中五感异于常人,此刻只觉前方罡风烈烈,迎面风动好似要将他脸皮刮去,直剖出内里的筋骨来。有如此异象,自昭示着百步岩中必然不像明面上看去的那般平静,他面色微微一沉,却是横了眼神往糜映笙身上扫去。 两人目光相对,尽皆望出对方心头之意,糜映笙嘴角垂落,心中暗暗叫骂几声。怎奈袁忌荣陨落后,宰灵门在营中的势力已然不能与血屠教相抗衡,此番行动更是以段怀臣为首,她不得不屈居下位。 便见白发老妪眼珠一转,自身后唤了名身着灰绿道袍,头戴墨玉冠,身材略见瘦长的青年出来,他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两颊微微凹陷,被糜映笙唤出后脸色一白,只打了个稽首便不多言半句。 看他修为,亦不过在归合中期徘徊,今日一同前来此处的十数人内,这瘦削青年算是垫底之辈。 糜映笙并不多话,只传音向他道:且放心去罢,今日之计若成,便算你记一大功,往后你那独子就归入我座下来,自将为他求个真传弟子的位置。 瘦削青年闻言,忖道自身寿元将尽,修为境界亦是难见进境,今日倒不如做了这笔交易,为独子求个更好的前程。思及如此,他狠狠将牙咬紧,拱起双手向前一推,便踏起遁光,眼神坚定地向前头行去。 众人只拿眼睛瞧他,见青年一脚跨入百步岩中,脚下便是崎岖不平的沟壑重重,百步岩内不见一丝绿意,满是层叠怪状的岩林,又有风沙作障,如有修士刻意隐在其间,确是不易叫人察觉。 糜映笙一颗心悬吊吊地窜跳着,正要传音于那青年,命他好生打探下附近的情况,须臾间探见青年缓缓回转身形,半个人面还未转过来,头颅便高高飞起,脖颈处血柱冲天,他面上毫无惊色,竟是半点也不曾察觉到杀机将至,就已葬送了性命! 果真有诈!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抬眼间又见一枚元神自青年尸身中浮出,糜映笙眼神一厉,便要伸手去探,怎料百步岩上又是一道利光打来,那元神猛然一颤,就彻底散在了那道利光之下,无影无踪了! 见得此景,今朝随糜映笙一同前来的宰灵门修士,目光都不由闪烁起来。他等与那瘦削青年相似,或是寿元已尽,或是前途无望,只愿以身 家性命换来其余好处,届时肉身虽陨,元神却可叫糜映笙收起,送去转世托生,纵是与今世再无关联,可却不失为退路一条。现下见瘦削青年身死百步岩中,落得个神形俱灭的结局,他等便自然萌生了退意。 百步岩内万分凶险,一旦入内连元神都保不下来,叫他们怎还敢贸然前去! 至如今,段怀臣哪还不知那利光有异,他转念一想,彤山大营中坐镇的昭衍剑君乃是以剑意成名,那利光锋锐无比,众人虽在百里之外,见此也是背后发寒,这般手段若说与赵莼无关,他却是不大相信的。 好在今日意在对付赵莼,他早已备下万全之策,段怀臣哼笑一声,默然向身侧修士投以眼神示意,便见血屠教之人接连从袖中取了符箓出来,捏碎了拍在胸口,虚虚有一道土黄光华流转于众人周身,眨眼间又隐了下去。 糜映笙见此,眼内精光一现,便也唤了宰灵门修士将符箓取出,捏碎了附在身上。如若赵莼在此,当能看出那符箓上的玄纹全然不似重霄符修平素所用,而是少有人识的旧篆,符上玄纹亦不甚流畅,可见制作符箓的人并非熟手。 这一行十数人先后入了剑阵中来,却叫赵莼轻咦一声。 她自觉察出百步岩外有异,便立时挪移到了此处,适才那瘦削青年踏入剑阵,即被她一道剑光取了性命,可此后入阵的十余人却有些异怪,身上不知施了何般手段,一时竟能使剑光偏移。 赵莼心头微忖,当下亦不欲再掩身形,众邪修忽听一声清越剑鸣,一柄玄黑长剑便霍然现于云头,伴随而出的是一身形颀长高挑的女子,她眉间含了霜雪般的冷意,多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邪修内有三人怀得道种在身,除段怀臣、糜映笙外,便只得血屠教内一孟姓长老到了归合大圆满的境界,而也唯有这三人见了赵莼尚能保持些镇静,其余人等无不已是腿脚打颤,冷汗涔涔! 段怀臣暗觉不妙,为将众人胆气唤起,当即便重喝一声:怕什么,有卸剑神符在,她如何能奈何得了我等! 章两百零三 又一异火 世间符箓千奇百怪,赵莼亦难一一识得,只这邪修口中的卸剑符,她便从未有所听闻。 但听此卸剑二字,却是不难知晓此符功用,又见眼前邪修一副信誓旦旦之态,赵莼心头倒也翻腾而起几分兴味,手上掐诀一点,一道剑气便撕开长空,径直向着邪修所站的方位打去。这剑气来极快,兼具破裂苍穹之势,众人只觉双耳嗡鸣,眼前忽不能视物,等再回神时,如此夺命手段就到了跟前! 当下一众邪修心中悚然,面上唯余惊惶神色,可这剑气已然是避之不及,只能迎头撞上,任浩烈罡风自周身席卷而过! 方才那瘦削青年的凄惨死状尚还历历在目,邪修们见此剑气裹挟周身,自是御起各般手段意图抵御一二,出乎意料的是,他等身上竟骤然泛起一层土黄神光,瞧上去虚虚蒙蒙不甚坚韧,可却在剑气下巍然不动,迅速将之消弭了去,等意识到适才所用的卸剑符确实有克制剑修之用,此些邪修登时就心中安定,把那忧惧之心给压下去了。 赵莼了然顿首,亦觉分外惊奇。她修行太乙庚金剑道,为世间锋利之最,如若连此般剑道都要为那卸剑符所掣肘,料想这世间其余剑道手段,定然也讨不到几分好去。 思忖之际,那邪修一方也是各显神通,有手把玉环的女子将长袖朝空抛甩,荡出两股绯色迷烟,此刻虚虚绕绕弥散空中,叫众人闻觉一股香甜之感,吸入腹中后,更是浑身酥软,难得借力。又见一身形高大的宽袍道人朗声喝出,天际便有一道金光降下,落入其手后化开一方卷轴,从中奔跃而出几具虎狼兽物,通身环着一层血煞,面目狰狞! 只是赵莼虽不能再以剑道手段伤人,身上却还有着其余诸多法门,便看她左足一踏,身后即飞出两道金焱,此乃金乌血火分化而出的克敌手段,再得几分大日真元灌注,以之对付起邪魔一道的修士,当是得心应手,颇见成效。 果不其然,这率先出手的男女二人眼见金焱袭来,心头都只猛然一跳,暗觉身上有神符庇佑,便算那金焱威力过人,一时怕也对他等造不成什么大碍。却哪想此等烈炎势头渗人,一道直接贯入长空,将那绯色迷雾烧得干干净净,另一道径直与兽物撞上,霎时间只听哀叫声接连在兽物间响起,两人法术尽皆被破,眼内亦流露出些许急色,欲要使出防身法器,把那金焱拦下。 段怀臣见此也是大皱眉头,喝道:此火有异,还不快退! 那手把玉环的女子闻言就要后撤,然而金焱吞却绯烟之后,便定定朝她扑来,金焱游走于空,好似一条灿金长蛇,才刚触及女子裙袍,就迅速攀腾而上,只眨眼的功夫就将她罩入烈焰之中,连那尖啸声一并烧去,剩一撮飞灰荡散空中,看得众人肝胆俱裂! 这女子好歹也有归合后期修为在身,对上同阶修士更是赢多输少,此刻照面便被金焱所杀,又哪能不吓人呢! 而宽袍道人那头亦不见转机出现,金焱先是把虎狼兽物一一烧尽,后便直直向其手中卷轴撞来,他才见女子葬身火中,自不敢与眼前金焱纠缠,遂当机立断把卷轴抛离出手,又赶忙掐诀起了一方水蓝色罗帕御在身前。这法器透着曾晶润的水光,粗粗看去似真能招架下金焱来,宽袍道人悬着的心才降下些许,就觉周遭猛地燥热起来,眼前忽见金光亮起,下刻却浑然没了知觉。 落于旁人眼中,却只见得金焱几息就将卷轴烧成飞灰,后也不冲撞向那水蓝罗帕,而是突然涨大数分,形若遮天火网,由上自下朝着宽袍道人盖了下去,且不管水蓝罗帕有何等威能,在金焱之内也只能与那宽袍道人一并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趁着两道金焱各杀一人的功夫,赵莼也并未枯站于原处,而是自丹田内把真元催起,直以身躯化作飞虹,与一众邪修斗起法来。她肉身强悍,乃至于 纯血妖族都难以抗衡,此些并不精于体道淬炼的邪修又如何能敌,是以不足半刻钟,就已有七八名邪修死在了她手里,并上被金焱所吞的两人,这一去一来之下,邪修一方竟就只剩下四人之数! 段怀臣额上青筋猛跳,更全然顾不上血屠教之人,事已至此,牺牲多少已不在他所考虑的范畴之内,如若今日拿不下这赵莼来,那才真是灭顶之灾。 段长老,这烈炎颇具灵性,只怕是异火所为啊……!他身后有一身形矮小、长眉细眼的老道,此刻双眼眯起,出声提醒道。 现下剩余的四人中,除却糜映笙外,便皆乃血屠教修士,如今说话的就是唯三的归合大圆满之一,血屠教中的一位孟姓长老,单名作楮。另一人虽也为血屠教中人,但修为只在归合后期,后续对上赵莼怕也是生机渺茫。 孟楮此言声量不低,赵莼五感又强于旁人,闻听之后转念一想,心头就有了底。 她这金焱虽是从金乌血火中分出,生而带有几分灵性,是以能够变化模样,灵巧活泛,但其内终归灌注有自身真元,不了解内里实情之人,断然难以认出此乃异火所致,而是认为这是赵莼以神识相御,是为真元术法手段之一。 这长眉老道一眼断出此举乃异火所为,只怕自身也对异火了解颇深才是。 赵莼抬眼向他一睨,便见长眉老道眼神猛地定下,伸手翻过掌来,掌心即现出一簇甚是澄净的湛蓝火焰,此火亮而通透,又向外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与方才的金焱大相径庭,但却不难瞧出这又是一朵实打实的异火! 她修行多年也算见识广博,灵气饱蕴的大千世界且放开不论,在这下界当中,赵莼见过的异火也绝不超过两手之数,而身怀异火的修士便更少了。 章两百零四 奇物 这其中缘由,自有异火稀少,极为难求之故。另一原因,确也是降服异火十分艰难,稍有不慎即会被其反噬而死,两者相合,方才导致异火修士并不多见。 赵莼凝视那长眉老道掌心异火,只觉其邪祟阴寒,并不如何浩烈,而天地异火又以阴阳相分,想来此物就当属阴火一类。 阳火炽烈,故不可用以淬炼灵药精华,是以丹修最为渴求之物乃是阴火,反是炼器一道对阳火更为追崇,此在修真界被称作丹阴器阳,乃人尽皆知之事。不过天地异火又非只能为丹器两道的修士所拥有,寻常修士若也能降服异火在身,对自身实力亦是一大助益。 这长眉老道不似丹修身绕药灵生气,掌心异火也不可用于开炉炼器,便应是那降服了异火,以此作手段搏斗厮杀之辈。赵莼目光逐渐清明,丹田内跃动而起的金乌血火,此刻也显现出激昂奋起之相。 它跟随赵莼至今日,一路吞服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就连异火也有吞噬同化,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另一簇天地异火,知晓此乃助长自身的好东西,便更按捺不住,催促着赵莼将那澄净阴火给夺取过来。 而另一方端站着的长眉老道,现下竟也是一副目光灼灼,眼含贪婪的模样。天下异火种类繁多,有灵性温和,火力纯正者如柳萱所有的百离木心火,便自然有暴虐浩烈,对它者有吞噬欲望的另一类异火,金乌血火即属于此类火种。 当然,此类异火又非只有金乌血火一种,博闻楼中便记载着不少异火修士之间相互残杀,以吞噬对方异火壮大自身的事迹,而这当中无一例外,皆是阳吞阴,或阴吞阳,从未有同相异火相互吞噬的可能。 这便是其余异火与金乌血火的不同之处了,后者当堪称荤素不忌,莫管你甚么阴火阳火,只若出现在它面前,它便绝对不会将之放过! 今日长眉老道已然看出赵莼的异火乃是阳火,而他手中这骨玄泠火又正为一处正邪大战后,自埋骨之地蕴出的天地阴火,其火性虽是阴寒无比,可却格外暴虐嗜杀,他曾以此火吞噬过另一名阳火修士的性命,使骨玄泠火法力大涨,自身亦凭借异火手段混得风生水起,在血屠教中地位甚是尊崇。 现下知晓赵莼身怀阳火,便叫他心头暗喜,若能趁此机会再吞一簇异火,说不得就可实力暴涨,真婴有望! 故他思忖片刻,即与段怀臣言道自己有对付异火的手段,令其莫要担心,只管将那赵莼交予他来对付。段怀臣晓得孟楮实力出众,当下却也有些心中打鼓,毕竟那赵莼一连斩杀了多名两派修士,连自己都要小心防备,孟楮一人前去,怕还是难以招架。 只是孟楮坚持于此,他自身亦要另分精力把神物请出,便只得微微颔首同意此言,示意糜映笙等人盯紧场中情形,才分出神识往袖中探去。 赵莼见那长眉老道将掌中异火捏起,再骈指向前一点,眨眼间万千火星齐齐迸发,好似一场蓝雨降下,而百步岩中层峦叠嶂,一旦被这澄蓝火焰击中,便立刻有飞沙走石之相现出,霎时烟尘四起,烁石乱卷,爆鸣声响处处可闻,惊天阵仗中,又有诸多飞焰向赵莼奔来,似能将骨髓封冻住的寒意四散弥漫,脚下山岭石林竟隐隐凝就一层雪霜,可见寒意之甚! 她拂袖一挥,荡起一阵烈风将飞焰挡回,可这些澄蓝火焰却如附骨之疽般阴魂不散,齐齐漂浮于赵莼周遭方寸。见此,她只冷哼一声,将右手从袖中探出,把一簇灿金火焰凝于指尖。金乌血火乃世间至阳之物,可克世间一切阴邪,故而此火一经现出,四面八方的澄蓝火焰就有退避露怯之态。 只是这骨玄泠火受孟楮神识催动,他心中有吞噬金乌血火的念头,自不肯叫异火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轻易退却,便看此些澄蓝火焰迟滞一瞬,就立时扬起熊熊外焰,接连向赵莼扑 了过来。 金乌血火只怕此些飞焰退避下去,眼下见对方不曾避躲,却是在赵莼指尖猛地跳跃一番,后径直涨大数倍不止,直变作一只通身烈焰的三足金乌模样,尖喙一开一合,就将澄蓝火焰一个接一个地吞入腹中! 成长至如今,吞噬这零星半点的异火已无须令它沉眠炼化,朵朵飞焰彻底将其克制已久的贪食之欲唤醒,那三足金乌向赵莼顿首一点,得了她同意之后,即振翅挥起,在长空中划出一道金红焰光,向长眉老道所站之处扑去。 孟楮眉头皱起,亦将掌中异火催起,令之化作一只足踏蓝焰的白鹿,只是他有所保留,因着猜不准赵莼动用了几成异火,便咬咬牙将半数骨玄泠火催出,而当两者相触,他才霍然变了脸色,那赵莼竟全然无所保留,使的是十成十的异火! 如此莽撞,便不怕将这异火完全失去吗!? 半数对上十成,当场即高下立见,那踩着蓝焰的白鹿浑身一抖,霎时就散了兽形,又见金乌张开尖喙,须臾后狂风大作,其口中一道涡旋凝起,将此些蓝焰尽数吸纳而去。孟楮只觉掌中异火顿见萎靡,多年蕴养的骨玄泠火,这就活生生被吞噬了一半过去! 他未来得及思忖出赵莼缘何这般大胆,就见三足金乌毫不知餍足地奔向自己,澎湃热浪势如遮天密网,叫他在劫难逃! 孟楮浑身发凉,一时只欲先将性命保住,便将目光往身旁落去,见得四人中唯一一位归合后期修士,此刻已然吓得面容煞白,他抬眼与孟楮眼神相对,只从中望出无尽的冷意,心头忽地咯噔一下,再回神时,人便已经落在了火网之下。 赵莼眉头一抬,瞧见孟楮神情仓皇,其所站之处同方才那人正交换了位置,原是以那人的性命方才保全了自身。 金乌血火先杀一人,更不欲将剩下的阴火白白放过,此时却听段怀臣猛喝一声,百步岩中忽见碧光盈天,一枚光华流转的椭形圆物从其手中金笼里飞出,赵莼指尖顿感一阵凉意,却是浑身的生机都开始向那奇物流去了…… 章两百零五 独出一重 赵莼见状,赶忙掐诀将金乌血火收复回来,但天际传来的诡奇吸力,却是叫她丹田荡动,通身真元有流散溢出之兆。故她复定神思,以道台将灵基液池镇下,这才蹙眉与那奇物对抗起来。 那物形若宝珠,只得婴拳大小,通体泛着颇具暖意的碧光,其虽在攫取生机,但又不似寻常邪物般满布凶煞之气,赵莼定眼望之,暗暗觉得有几分熟悉,后念头微动,霎时想起来此物气息与蛮荒树神甚为相似,只可惜她与树神接触无多,那日进入猎场后又遭得变故,面对此物便更说不上个什么。 却说有着孟楮的拖延,终叫段怀臣将此奇物唤出,他等见赵莼身形一顿,神情猛然紧张起来,便知是那奇物起了效用,更不由大松口气,将眉目微垂,露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满意神色。 可不过几息之后,这几人的面色就哗然大变! 那奇物自离了金笼后,即如游鱼入海般,彻底得了自由,一时间畅快又自在,根本不能为。它来势汹汹,不知餍足地吞纳着周遭一切生机,其内自不止赵莼一人,段怀臣念头一转,心中顿时就急了起来,当下也无暇顾及旁人,只凝起神识,防备体内真元泄出。 可那物实在奇异,连赵莼也得小心对付,又哪能是想招架就能招架得了的,三人中宰灵门糜映笙实力稍次,自奇物放出后未足两刻钟,便见她身如黄叶飘摇,通身皮肉霎时削减下去,仿若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还挂在骨架之上,狂风从其两袖衣襟贯入,哗啦啦将衣物撑起,人却像落叶般垂到地上,渐渐无了声息。 由生至死不过眨眼之间,任她还有万般手段,此刻竟也是半点都未拿得出来。 糜映笙好歹也是归合大圆满修士,宰灵门存世已久,自也有几门用以庇佑己身的神通法门,怎奈那奇物是为掠取生机而来,若想保住性命就得守好丹田,而若催起真元反还会加剧生机泄出,糜映笙顾忌于此,竟是迟迟不敢动用身上底牌,最终才遭奇物吞尽生机而绝! 段怀臣二人见此,更觉心尖发冷,一个实力相差仿佛的修士陨落在他等眼前,便如一记闷锤打在二人心头,叫他等不得不忧心起自身性命来。 此物,好似又强盛了几分……赵莼心中默念,一面守住丹田,一面却是琢磨起这碧光奇物的底细来。掠走白发老妪体内生机后,自天际铺展而来的吸力肉眼可见地强了不少,叫她不得不认定,这奇物有攫取他人生机以壮大自身的威能。 如此异象,自也引起了段怀臣的注意,奇物脱手后他本就有所怀疑,此刻见得眼前之景,先前那三四分的疑心霎时便落定下来! 怪道赐下此物时,上头还一并吩咐,须得让实力强大之辈加以操纵,更暗示此物颇为珍贵,施用时若有多位修士从旁协助相护,方才为上策。如今想来,却是担忧空有此物拿不下正道一方的天才弟子,故以他等性命做陪,当那奇物的养分,使得计策万无一失。 这东西并非出自宗门之手,段怀臣细细回想,暗道无论是碧光奇物,还是方才现出奇效的卸剑符,实都是人魔所予,专为对付正道修士而来。在人魔不曾现世以前,禁州邪魔向来愚笨粗蛮,莫说施用甚么符箓法器,便连修行都只靠着吞吃血食,冥想炼化。可自打人魔出世后,军中屡屡出现的奇珍宝物,论玄妙竟丝毫不逊色于人族仙道! 而正因邪魔一方显现出了如此手段,方才最终打动诸多邪宗,使之与其联盟一处。便不知今日之事,俱是那邪魔的鬼蜮伎俩,还是……宗门内也有所知悉了。 他咬牙暗恨,然而奇物已然祭出,当下已无扭转之机。更休提杀死糜映笙后,那物几息便壮大数倍,落在天穹上就好似另一轮泛着碧意的太阳,迫不及待地向下方之人伸出无形大手,隐约间,段怀臣好似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在空中 张开獠牙!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剑光先行,赵莼手执长烬,霎时便向那奇物斩了过去! 她自琢磨出奇物以吞噬生机蕴养自身,便晓得坐以待毙绝不是办法,索性直接拔剑而出,身后现出一尊金乌抱日的凝实神像,欲要先斩奇物。 好大的胆子! 段怀臣二人几乎瞠目结舌,难以相信眼前所见。显现元神之像,即意味着要将丹田道台一并祭出,此刻正遭奇物之难,须得有道台下镇,才能守住丹田不叫真元泄出,赵莼身后神像已现,几乎便是不要性命了! 他二人又哪里晓得,赵莼共得两座元神之像在身,故显出一尊来后,丹田内还有另一尊坐镇,抵御那奇物虽不似先前那般容易,可一时半会儿,也远远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这一剑将百步岩中的风云齐齐聚起,连耀武扬威的碧光也要避其锋芒,赵莼正要将之从空中挑落,却见此物猛然一动,迅速便把剑招避去,内里更探出两缕幽冷气息,搅动着攀上赵莼握剑的右臂! 怪! 实在是怪! 她本以为此物与树神有所联系,但从这两缕幽冷气息却能观出,碧光奇物的手段来由,决计是她赵莼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正道修士所习,乃正统仙门道法,以此与邪门外道的魔功作区别,使正邪两道间泾渭分明,而妖修有血气可辨,荒族亦存在独有的修行法门,天下万道各不相同,只若是修道中人,都能摸索出其间异处。今朝仙道已呈昌隆大势,其余大道莫不要向此道低头,除却早已凋零衰落的诸多道途,为众修士所熟知的道法总归是修炼精气神三物。 树神为妖仙,修的是精血肉,气神两物乃是兼有,可这碧光奇物却好似超脱了道法中精气神,为天地间独出一重的层次,便怎能不叫赵莼为之惊愕呢? 章两百零六 危难临异火护主 思忖之际,那幽冷气息已是缠上手臂而来,就要向脖颈绕去。赵莼哪能容它作乱,只以神识为刃,须臾间便将之斩断,可那奇物半点不想将赵莼放过,透着肌肉表里,更窥出她体内勃勃生机如万物春分时刻一般,强盛无比! 奇物见之,只觉眼前之人可堪为寄托之体,遂将气力全数调起,欲从经络而入,先行破入赵莼丹田! 这时,盘踞在灵根旁的金乌血火猛然跃起,竟是将那碧光连连吞下,不过眨眼功夫,就遁出丹田与天际的奇物对抗起来。 此二物一碧一金,各据下天穹一方,时辰愈久,则声势愈加盛大,直映得万里长空被两色一分为二,几乎隐天蔽日,瞧不见半分常日之态。赵莼要破这诡奇之物,自就要壮大金乌血火,当下心中微忖,便将庚金剑意大肆催起,挥动长剑斩了孟楮头颅! 孟楮既除,他身上那澄蓝火焰自成了无主之物,赵莼大手一抓,便径直将之取入掌中,而此火本就已被吞噬半数,现下气相微弱,不若先前有嚣张气势,此刻被她神识一镇,立时就失了抗衡之心,只得乖乖被送入金乌血火口中。 而金乌血火吞下此火后,立刻又增了数分势头,再不惧奇物之威,更渐渐显出占据上风的态势! 赵莼正与奇物对峙,眼睁睁瞧着孟楮尸首异处的段怀臣,倒也被庚金剑意吓得一震! 奇物慑人,他与孟楮算是自身难保,心中便是有那念想,当下也分不出心神来对付赵莼,且又想着赵莼能招架奇物一二,心中竟是松懈了几分,那能料到她突然暴起发难,一剑就夺了孟楮的性命走。 段怀臣浑身发冷,适才只觉得一股锐意直直逼来,叫他毛骨悚然连神思都难以守住,一时间只跟随本能而动,将丹田真元燃尽半数,通身裂成根根血线,迅速窜飞远离了那锐意,才敢重聚成人身,勉强将性命保住! 这乃是血屠教一部传承神通,仅传于真传弟子与门中长老作保命之用,自打修成此部神通以来,段怀臣倒还从未催用过此法,不想竟用在了今朝,成功救下自己一命来。 不过惊惶之际,却是被奇物钻了空子,一股碧光直窜向他丹田来,欲要大口将体内气机吸出体外。见状,段怀臣赶忙回御丹田,先把碧光来处斩断,只破入丹田的一团碧光,却怎样都无法逼出体外去了。 赵莼本想直接以庚金剑意将两人一齐除去,顺势便可将那澄蓝火焰收与金乌血火吞吃,倒不料段怀臣自有防身之法,从庚金剑意之下避了出去,不过见他面色煞白,周身气息杂乱不稳的模样,想来也是受损颇多,再不成什么威胁。 这两人论实力,都算是同阶修士中的佼佼者,此刻不过是因集中精力抗衡奇物吞噬,才对她疏了几分防备。若非如此,赵莼要对付他等确也无法这般容易。而那白面青年实力更盛异火邪修一筹,奇物又是自他手中被放出,不必分说赵莼也能知晓,此人当是这一行邪修的领头者,他有底牌在身,倒也并非出乎她所料。 只将心思分与白面青年半息,赵莼便凝神望回天际之物。 吞下澄蓝火焰,再有她真元注入,现下的金乌血火可说是稳占上风,对面的碧光奇物更隐隐有退避三舍之态,总之不敢与愈加强盛的异火硬抗。但赵莼亦发现,素日里堪称吞天噬地的金乌血火,遇到此奇物也只能以势镇压,方才所吞的几道碧光,在跃出丹田时亦是早早吐出,她从异火中窥不见零星半点的渴求,反而从其深处,隐隐觉出了深切的忌惮之感,若非是这奇物觊觎赵莼体内生机,逼得金乌血火不得不现身与之对抗,依着异火本身的念头,只怕还是想与之井水不犯河水的居多。 金乌血火能将之压制,却无法彻底毁去这奇物,而以真元神识前去触碰,又有被奇物吞噬以壮大己身的危险,赵莼思来想去,以仙家道法的种种手段,竟是鲜有能对付此物的,便看着奇物闪动几番,欲要向百步岩外遁逃,她亦没有法门将之拦下。 这到底……到底是何东西呢? 奇物逃得极快,几乎在赵莼觉出它念头的瞬间,便曳着碧光消失在空中,似错觉般,金乌血火内里传来一股轻松之感,像是高兴着护下了赵莼,又像是为奇物的退却而大松口气,赵莼将异火收入丹田,才觉灵基真元仅余二三成,一时间身上更少见地泛起几分疲乏,需得坐定调息一番。 竟是动用真元过多…… 同阶修士内,赵莼必得算入那根基雄厚之列,平日里一人对付起诸多邪修,体内真元也从未有少余半数的情形,如今这般,便是她自己也不曾想过的。 今日若无金乌血火在身,倒真不知如何收场了。 赵莼心思沉沉,一时又迁往别处,邪魔一方若有此种奇物,必不会只将此用来对付她一人,便不晓得这奇物它等还有多少,又会否施用于其余大营……关师兄、宫师姐此些业已迈入真婴境界的修士,又能否抵御住这奇物之威? 想得太多,又件件无从得知,她摇头一叹,又将心思收了回来。垂眸望向四方时,目光越过老妪与异火邪修的尸身,便看见那白面修士倒在地上,其模样与老妪相差无二,皆是只剩一层皮肤骨架,从面貌上已然观不出先前的俊朗,唯有身上法衣还能透出几分飘逸。 赵莼三两步向其跨去,正见一团碧光从那尸身上窜了出来,那碧光只得豆粒大小,却叫她目光一寒,当即断出此便是致使白面修士暴亡的始作俑者,然而眨眼间碧光遁走,想也不想都能知道是追随奇物而去了,赵莼心中层层讶异泛起,猜想白面修士是动用神通时,遭这碧光入了丹田。 而仅有这一星半点的碧光,也怕是他尽力回御而成的结果。 饶是如此……却也落了个生机散尽的结局……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章两百零七 噩耗传 赵莼不欲作那长吁短叹的无用之功,略微顿首后,便踏起遁光回转彤山大营。 才自半空中缓缓落下,便见周卧云并张执二人一前一后行了上来,她等瞧见赵莼,面上顿现喜容,语气中亦不觉带上几分轻快,拱手行礼道:“禀真人,营中法坛业已筑成,现下只等关中命令,即可祭起法坛,予以那关外魔军重重一击了!” “如此便好。”赵莼颔首以应,才吩咐二人自行退下,因着奇物一事,她心头并不若弟子们来得抒怀,便只前去亲看法坛一番,继又向万龙关中递了消息去。 彤山大营毗邻魔军驻扎之地,此处的法坛深受宗门看重,耗时亦是最久,是以当赵莼递上消息时,也便意味着万龙关一处的筹备功成圆满。半日后,赵莼接了军令,使营中诸修士尽数返回关口,唯自身留于彤山,担下祭起法坛的大任。 又过三日,长脊山三关一千三百六十座法坛筑成,昭衍掌门施相元亲临关口,与浑德阵派掌教妙靖尊者应芙君一同启阵,唤下应龙化身,除灭关外邪魔! 赵莼立于彤山,以宗门所赐的六十四件天地灵物为祭,使浩荡气机灌于法坛之上。便在这时,千余名弟子齐齐动作,只见各处法坛金光大起,直冲霄汉,而天地顿时灰蒙一片,一只龙头从云中突现,盘旋龙身仿若遮天盖地一般,身上双翼振起,即见狂风暴动,云雾滃然! 应龙善兴云作雨,不过片刻间,瓢盆大雨即从云中洒落,趁这风雨大作之相,施相元踩入云端,以一紫金令牌奉请神雷,那应龙听得雷声,当即又凶猛更甚先前,振翅甩尾搅动风云,使漫天落雨与雷霆之力相融,噼里啪啦打得关外邪魔顿化飞灰! 四野内,闻哭嚎惊惶之声不断,有邪魔尸鬼嘶声痛叫,亦见蛮荒邪修惊怖欲走,却遭雷雨击中,当场化作焦尸一具…… 施相元心知,在此处灭杀的邪魔越多,它处邪魔能得到的援军便会越少,是以即便见到邪魔显露颓势,他亦毫无松懈留手之念。这应龙化身并不是什么容易手段,相反,一千三百六十座法坛,一回用去的天材地宝,便是不可估量之数。饶是昭衍底蕴雄厚,也经不起多番施用此法,故而一经使用,就必得有所成效! 而他手中的神雷敕令,则出自昭衍镇岐渊,与应龙化身同用,可化法坛气机为神雷之雨,天下邪祟最惧此物,用来对付邪魔自是再适合不过。 “驱龙致雨,符到速追,呿!” 便见施相元把手中令牌甩入空中,被应龙化身张口吞下,四方顿时雷动不止,甚至较先前之声势还要迅猛数倍,而周遭游云无不向此方堆聚过来,形若劫云一般,泛出紫黑之色,同时又有金辉隐于云间,众修士忽听得一声惊天炸响,密密麻麻的紫金神雷霎时便从云头打了下来,此前还在挣扎的邪魔祟物,渐也无了声息…… 此场雷雨持续一个日夜之久,待到那云销雨霁,风止雷歇的时刻到来,关外邪魔早已是影去无踪,尸身不存了! 赵莼微吐浊气,坐定调息数刻,方吞纳灵气入体,使丹田真元再度满盈。 睁开眼来,彤山大营内的法坛也已只剩下断壁残垣,而四面八方仍旧存了几分湿意,伴着雨后万物生长的清气,缓缓沁在了鼻尖之下。这应龙化身请下,中部三关便可说是大胜,经此一役,邪魔一方短时内,应当再无强取三州的念想,此倒是给三州修士留了个喘息的机会。 赵莼折返万龙关内,柳萱亦从中迎出,瞥见她神色内未存多少喜意,便将眉头轻蹙,道出近日得来的消息:“驻扎于丛州、西部三关的魔军前日已退,估摸着是转向东去了……我见你面色不佳,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正要与师姐说道几句……”赵莼与柳萱相携步入屋中,又将她在百步岩中所见的异事件件道出,末了微微摇头,道,“那物实在奇异,其内灵性毫不逊色天地生灵,更能吞纳修士精气神以壮大自身。 “实话说,我只觉那物超脱于仙家道门之外,不受种种手段掣肘,此行乃是凭着金乌血火在身,方逼得那物自行退却,不然还不晓得要吃多大的亏。” 柳萱神情紧张,秀眉自紧蹙后便不见松开,她斟酌良久,才道:“此事甚是怪异,待我将之告知于尊者,再看她有无想法吧!” “这是自然,”赵莼浅浅点头,站起身来道,“我亦得将这事上禀于宗门,如今中部三关战事暂歇,宗门只怕不会让我在此久留,邪魔一方既是调转兵力向了东部,我等宗门弟子便也迟早会被遣去驻守……师姐可另有去处?” 柳萱只轻笑道:“自要与你同去的。” 赵莼神色怡然,复又向师姐点了点头。亦不出她所料,战后不到十日,宗门内便下了召回的命令来,只是伴随着这命令而来的,还有另一个令人震怖的消息。 昭衍九尊之一,仰凌尊者分身陨落,焰矢上人宫眠玉重伤,渊榜天才折损二十二人! 门内众弟子本还因击退魔军而喜气洋洋,待知晓这一消息后,顿觉乌云盖顶,恍惚间天塌地陷,竟是一片茫然不知所感了。 至外化期这般修为,要彻底杀死已是一件极难之事,此境修士往往将分身寄于界内,而本体游离在虚空之中,仰凌尊者便是如此。可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一具实力强悍的分身,竟真毁于邪魔之手! 分身被毁,仰凌尊者至少也需用数百年的功夫将之蕴养回来,此也意味着人族一方在此战中折损了一尊外化境界的强者! 而焰矢上人宫眠玉的重伤,亦与仰凌一事有关。 据营中修士禀道,那日邪修来犯,将一闪烁着幽幽碧光的奇物从金笼内放出,几乎是瞬间,便有数位弟子生机散尽而亡,宫眠玉不敌此物,险些也要遭此毒手,幸有仰凌尊者即时援救,这才保下性命。 不想那奇物威力恐怖,便在仰凌尊者设法将之镇压的一瞬,久轰然炸裂开来,等到碧光消却,仰凌在此界的分身,亦只剩下了半截手臂……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章两百零八 噬元珠 只是宫眠玉虽被救下,却也受了那碧光侵体,现下被门中尊者封住通身经脉穴窍,才勉强保住生机不往外泄,也便因此,她已昏迷数日不曾醒转了。 至于折损的二十二名渊榜天才,宗门闻之亦是心痛异常,有此修为与资质,来日皆可为门内中流砥柱,中有一人甚至为当年收复河堰世界的十二分玄之一,如今虽成归合,却是陨落于魔劫战事之中,实为憾事一件。 纵数渊榜百名天才,昭衍在其中亦只占下三四十之数,这一次伤损便要了一半还多的天才性命,饶是镇静从容如施相元,闻此也沉默良久,心中不得抒怀。 更让人心忧的是,这二十二人无一例外,皆是亡于那碧光奇物之下,而宗门对此也仅知奇物强弱有别,似毁去仰凌尊者分身的那枚碧光奇物,就已能营造出碧光盈天,万里色变的奇异景象,而取走渊榜弟子性命的奇物中,也有米粒大小,碧光不显的一类,在汲取完弟子体内澎湃生机后,竟是不堪重负当场破碎了。 赵莼忆起自己所面对的奇物,虽无法与仰凌尊者那枚相较,可也远甚于受生机反侵而破碎的一类。她将所见所闻禀于宗门后,立时便受了施相元的召见,听对方讲过后才知,师兄关博衍亦是遭遇了奇物攻击,好在其身上有主宗长老赐下的护身法器,这才免受奇物所害。 鉴于此物有吞噬生机之能,又形似椭圆宝珠,宗门现已将其命名为噬元珠,为保门中弟子不受戕害,又急召诸位真婴长老回宗复命,现下正与其余仙门大派相商,看要如何对付此物。 而赵莼从无溟天府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宫眠玉处,她有金乌血火在身的消息并不算隐秘,如今宫眠玉被碧光侵蚀,若能以异火驱之,当是最好不过。 “此前有绛离尊者封镇经脉穴窍,方才使得眠玉体内生机不泄,如今我便设法将她掌心劳宫穴破开,你引异火入内后,须得在半刻钟内逼出那碧光来,不然便算是前功尽弃了……” 戎观上人语气沉沉,眉间已有多日不见舒展,宫眠玉乃他亲传弟子,素日里多得他爱重,如今见弟子昏迷不醒,只能以封镇经脉的方式暂留性命,他心中自然悲痛无比,内里忧思难以言状。 “但请长老容我一试。”语罢,赵莼便踏上前去,见戎观抬起宫眠玉右手,骈指往其掌心一点,当即听得一声轻响,似有什么东西滚动着欲从穴窍中涌出,她暗道正是此时,旋即在丹田金乌血火中分出一朵火焰来,趁机从其被破开的劳宫穴入体! 宫眠玉本就修行火行大道,受异火入体倒也不似旁人一般来得抗拒,戎观只瞧见自家弟子身躯一颤,通身顿时泛起热汗,一张芙蓉面微微涨红,而掌心破开的穴窍,确也不见生机从中泄出了。 他微松口气,见赵莼神情端凝,把住宫眠玉手腕将异火向丹田处催,心头又不自觉紧提起来,约莫七八个呼吸后,突然听赵莼大喝一声:“碧光将现,长老小心!” 戎观心神一整,双目向宫眠玉掌心凝去,几乎是同时,有一道三四寸长的碧光从穴窍中奔出,被早有准备的戎观拿个正着,而宫眠玉身躯一软,虽是当即仰躺下去,面色却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 “区区邪物,还不速速伏诛!”戎观眼中迸出凶厉之色,一双大手将那碧光狠狠捏起,不想它骤然爆裂开来,在殿内轰然炸响! 赵莼见状,连忙御起真元将自身与榻上的宫眠玉护住,再回神时,便只瞧见戎观上人的双手鲜血涔涔,几见白骨露出! “此物……当真可怖。”他喃喃一句,心头竟是少有地涌上了后怕之感,宫眠玉体内的碧光,来自于一枚极为强大的噬元珠,其炸裂后能够将仰凌尊者的分身生生毁去,而他方才欲要空手降服此物,便不可不说是鲁莽之举了。 好在此物仅仅伤及肉身,待他服下丹药调息将养数日,就可令此伤痊愈。 戎观抖下心中后怕,又噙起笑容向赵莼微微点头:“今日倒多谢你了。” “区区小事,无足挂齿,晚辈当年铸剑若非有长老相助,自也不会那般顺利。”赵莼炼铸长烬时,除却天地灵物不能在门中寻得外,其余灵材皆是从宗门得来,那一张炼铸天剑的器方,便是戎观上人斟酌写就。 宫眠玉体内的碧光既除,再等过个三五日便可醒转过来,赵莼遂向戎观辞别,回到了昭衍的洞府之中。 府内,柳萱正与戚云容对坐。 两人虽是同自横云世界而出,却委实算不上熟识,恰逢赵莼归来,方才把殿内略显生疏的氛围荡去。 自打赵莼下界后,便因魔劫之事少有闲暇,故不常与旧人相见,算来和戚云容之间,竟也分别了数十载之久。两人面貌未改,更因斩魔诛邪而添了几分坚毅,戚云容见她也是欣喜,后又面色一凝,开口道:“噬元珠一事,阿莼你应当已经知晓了。” 赵莼当即点头,又见戚云容整了神色:“不瞒你说,在关外大营时,我亦险些遭了此物毒手,好在是随行于师尊身侧,这才不曾殒命。 “如今师尊已去面见掌门尊者,我便来将此事告知于你……那噬元珠不惧仙家道门的手段,却似乎要受妖族之物的掣肘,当日正是师尊动用蛟鳞,才将诸多弟子从噬元珠下救出。” 妖族之物? 赵莼眉头微扬, 自想起身上那金乌血火来,其虽为异火,却也脱胎于始祖大妖金乌,现下正好印证了戚云容所言。 “云容此言,算对也不算对,”柳萱盈盈一笑,倒是偏过头来道,“据尊者所知,丛州妖族内亦有不少天才被噬元珠夺了生机,其中除了寻常妖族外,还有几名天妖后裔,他等身上并不缺妖族的护身宝物。由此可见,噬元珠所惧的应当还在此处之外。”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章两百零九 无垠海下水虺骨 戚云容不识青栀神女的名号,但却对柳萱口中的尊者有所知悉。 她当年与赵莼等人一同上界,便是由这位尊者作的接引,后也从师尊巫蛟口中听过此妖底细,大抵是天妖尊者背景雄厚,非寻常妖族可比。而自打魔劫爆发以来,这位尊者亦是为人族一方出力颇多,乃两大仙门之盟友。 “此中竟还有这般缘由。”戚云容所言,亦不过是巫蛟的揣测,如今再听柳萱道来天妖尊者处的消息,这猜量便显出漏洞来了。 柳萱向她浅浅一笑,又道:“至于噬元珠,尊者那处便只能知晓那物与蛮荒树神有关,里头另外的隐秘,怕是还需一段时日才能破析,届时必会传讯于三州诸多宗门,以早做打算。” 对外人时,柳萱几乎从未主动提起过与天妖尊者的关系,不过眼前的赵、戚二人都经过横云的旧事,如此便也没有刻意避讳的必要,而噬元珠一事又牵连甚大,除了天妖尊者外,三州内的仙门大派亦无不焦心于此,现下面对邪魔,诸族便都是友盟,柳萱这才毫无顾忌了起来。 且她心中明了,这数十年来跟随在赵莼身边,又闯出了“妙手丹师”的名号,上头的仙门大派只怕早已是对自己关注有加,此时搁置下来不过是因魔劫紧要,一时无暇思量其它罢了。 而等到魔劫事了,她便可顺着尊者的谋划得取些许大道功德,以此受证于三千世界,到那时,这仙门大派便是想管,也管不得了! 赵莼等人在府中叙旧时,无溟天府内,气氛也颇为沉闷。 仰凌的分身与噬元珠同毁,幸而本体还在界外虚空行走,身家性命应是无虞,只是修为一时跌落至外化初期境界,再想补回便少不得要个千多载岁月,而重铸分身亦需大量天材地宝,其中数件宝物连主宗内都不定会有,且若退而求其次,这重铸回来的分身,实力就多半不如从前了。 不幸中的万幸,因仰凌分身乃是牺牲于魔劫之中,主宗已有一位通神期长老愿意替他出行游历,以早日寻觅到重铸分身的宝物,而仰凌如今也被召回了主宗养伤,施相元等人自可舒下一口气来。 “如今邪魔大军东徙无垠海,丛州与三州西境的战事便不如从前那般吃紧。而噬元珠一事,也有青栀道友出手破解……贫道以为,我等眼下的精力,应当放在那东部海域之上。” 今日无溟天府殿内,除了昭衍余下的几位外化期修士外,太元掌门姜牧等数位宗门掌舵之人亦是在此。施相元大手一挥,在众人眼前展开一副山河舆图,手指点在其上一片茫茫海域,无垠海以西便是人族三州与蛮荒地界,从前被海中诸族把持,甚少见得人烟。 而等到蛮荒失守后,整片无垠海的南半,几乎都被邪魔吞了个干净,原来把持着海域的一干妖王,也狼狈地退回了北半地界。此前施相元业已向海中诸族示好,将无垠海的三名妖尊齐齐笼络过来,北半海域不可拱手于邪魔,实是因海域毗邻三州中的裕州,若叫邪魔夺了整个无垠海去,人族要抵御魔军进攻,就不像先前一般容易了。 毕竟那海陆交接之处,不像陆上有连环关口设置,而毗邻海域的城镇村庄,更是以凡人百姓居多,若遭邪魔侵入,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此言有理,”沧合剑尊将下巴沉沉一颔,大手抚过桌案道,“为保北半海域不失,我已令游珑先行去往海上坐镇,再并上三位妖尊在那处,短时内邪魔必不敢轻举妄动。”他语气笃定,毫无怀疑之色。 论资历,谢净在这一干外化修士中,只怕是最浅的那人。但论实力,座中修士却是谁也不敢小觑于她,剑道尊者唯三窍剑心以上可称剑尊,而谢净才入外化境界,就稳稳当当地取下了剑尊称号,这实是因为她剑心已经明悟到了七窍!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是其师尊沧合,都已困于六窍剑心多年,谢净凭着她那惊世绝尘的七窍剑心,实力已堪称恐怖! 而一玄剑宗山门正位于裕州境内,乃是仙门大派中距离无垠海最近的宗门,便像中部三关受魔军压境,乃是由昭衍作主力一般,邪魔若来犯边,一玄自然首当其冲,也无怪乎此派在这时出力最多了。 “若有所需,沧合道友只管向我月沧来要就是,自听闻魔军东徙,我派长老弟子早已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杀上战场去!”月沧门掌门风霆尊者,从外貌瞧上去只是个垂髫年纪的小童,只双目中含着沧桑沉静,透着与模样不符的从容。 月沧与一玄都在裕州之内,此行抵御海上邪魔,自也少不了这两派弟子的身影,而两大仙门并浑德、金罡等宗门,亦会从旁协助,只看何时能将邪魔镇压下去。 诸多门派各司其职,对这场恶战已有眉目,施相元抬眼向姜牧一望,心头又想起一事来。 “无垠海上素有海雾萦绕,贫道阅览宗门典籍,发现其中缘由,乃是上古时期一头水虺在此陨落,此妖进可为蛟,再进则为应龙,血脉神通内带有搅弄风雨的本事,而那上古时期的大妖,血脉之浓远非今朝妖族可比,其骨骸沉入海后,一身血肉便化散在了无垠海上,成为了如今我等所见的海雾…… “青栀道友怀疑,人魔或有化用上古妖物的手段,而我等……似也可以取那水虺骸骨来抵御噬元珠, 故而依贫道之见,若不能将水虺骸骨取入我方之手,便不如彻底毁了,免叫人魔将之得去。” 话音方落,姜牧等人便颔了颔首,表示同意此言,只是水域之下的事情,却不好绕过无垠海的三位妖尊。 而对于这般顾虑,施相元只淡然说道:“无妨,待他等见识到了噬元珠的害处,自就会晓得这水虺骸骨非取不可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章两百一十 非大义凛然之辈 不多时,将无垠海之事商讨完毕,诸位外化修士便一一辞别而去,唯姜牧留下,说起了柳萱一事来。 裴白忆成就真婴后,太元门中最受瞩目的弟子,便是同样怀有剑意在身的嵇无修了。姜牧虽非嵇无修之师长,却也对其怀了几分爱才之心,平日里指点教诲从不落下,与之亦是颇为亲近。 那日,嵇无修从洞明关中归来,未等歇息几日,就急来求见于他,言语中提及一名唤作柳萱的丹师,倒是一连牵扯出了许多旧事。 赵莼的来历,早在多年前便被昭衍摸清楚了,施相元等人虽不知青栀神女为何要对一小界牺牲良多,但赵莼的身家背景,确是没什么异样之处,连同一齐从那小世界上来的戚云容,也是自幼便踏上道途,修习仙家道门功法的修士。 莫说与邪门外道之辈勾连,就是与异族间的关系,也只在青栀神女上有这一处罢了。 何况赵莼如今已拜入了亥清门下,有这尊大能在后,任那青栀神女或是其身后势力有何谋划,怕都要忌惮万分才是。 而柳萱此人,在其三榜留名时,便得了仙门大派的注意,只是世间天才层出不穷,众长老虽惊异她出身不显,却也未曾在此上多有留意,只当是栖川门时运到了,才出得这么一个天才人物。毕竟在多年前,还有散修拿下天剑台魁首的事迹,这般事情纵是少见,倒也不是从未出现过。 至于再次听闻这一名姓,就多是魔劫爆发之后,出自于洞明关中了。 此前,柳萱虽进境飞速,一连跃上渊榜前列,但却始终处事低调,几乎从不与外人来往,诸多修士对其也只是听到过名号,连见过她真容的人都极为少有,甚至于等到洞明关“妙手丹师”的声名传开,众人方才知晓这一出身于小宗门的渊榜天才,原是位丹道修士。 姜牧听得嵇无修来禀,便吩咐起底下人去查探那栖川门的底细,哪曾知过程竟是阻碍连连,越查便越觉得玄乎非常。 这便更使得他认定,柳萱与海外幽州有所牵连,并不似表面瞧上去地那般寻常了。而栖川门又早早依附在赵莼名下,二人关系亲近,或许赵莼对此也早有知悉了。 “那柳萱既为我族中人,又天资卓绝,何不寻个底蕴雄厚的宗门来作寄托,偏偏委身于栖川门这等小门小派,而数十年来又刻意隐瞒其与海外幽州的来往,我只怕青栀神女另有所图……” 姜牧心中杂乱,自知这场魔劫中,青栀神女出力颇多,而若不是她坐镇丛州,诸多桀骜不驯的妖族修士怕也没这么容易齐心一处。且当前要事,无不是以平息魔劫为重,是以他只将这事与施相元私下商量,并不令沧合等人知晓。 而施相元却不担心于此,现下只出言宽慰道:“道友不必担忧,如若青栀神女真有图谋,也须得看这些谋划是她自身的主意,还是另有势力插手其中。若是她自己的主意,面对我人族大势自是螳臂当车,不足为患。而若是有日宫三族在后,便更无须我等外化期弟子来为此殚精竭虑,自是有主宗的长老供奉们来为我人族掌风把舵。 “如今之事,还是那无垠海下的水虺骸骨更为紧要,不知道友可有想法了?” 姜牧眉头微蹙,腹中已然开始思索起施相元口中之事。他惯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低头沉思间,倒也不曾注意施相元目中暗光一现,神情淡了几分下去。 诚然,施相元也心知肚明,那柳萱与青栀神女的关系绝不简单,赵莼这一路走来更离不了青栀神女的襄助,单说那大日灵根,便不可能与日宫三族无关!君不见多少修士身陨在铸就变异灵根的路上,纵使赵莼气运如龙,怕也脱不出一个事在人为的道理。 只是他存有私心,不愿叫赵莼牵扯进此些纷争之内,只若她还在宗门一日,宗门便要护她一日。 可柳萱不是昭衍之人,若青栀所谋不能为人族容下,仙门大派只怕就会对其出手。施相元自认对赵莼还算了解,思及如此竟不由苦笑一声。 赵莼……绝非大义凛然之辈,她对事对物皆在心中自有一套章程,以此衡量轻重,来作出各般抉择。 柳萱与她有旧,青栀对她有恩,若有朝一日纷争将起,以宗门之令命她袖手旁观,她也绝不会屈从。 昭衍本该是她的倚仗与托身之处,若颠倒成为枷锁一具……施相元忽有些不敢想,赵莼究竟会作出怎样的选择来。 “施兄,我有一计,你不妨听听。”姜牧灵机微动,目色亮了起来。 施相元顿了顿首,如释重负般扯了个笑,这才再度将姜牧迎入殿中。 …… 裕州以东,无垠海沿岸。 时值邪魔侵海,双方僵持五载有余,幸有诸位尊者坐镇海域,又得各派天才弟子诛邪斩魔,任邪魔一方来势汹汹,倒也不曾北上半步,扰了裕州百姓的安宁。 裕州东境本地处偏僻,少有大型灵脉分布,更不得什么天材地宝、灵药灵材生出,是以少见修士踪迹,大多为凡人百姓在此聚居,又因毗邻海域常有海族出没现身,周遭便不存什么人族宗门,连带着仙家道法都并不如何兴盛。 五年前邪魔犯边,大批宗门弟子驻扎此处,为保修行不辍,后勤得以补足,各宗门便挥挥手在此埋入多条大型灵脉,一来二去竟使得东境诸多城镇愈加繁华,地界内的修士身影也愈加多了。 而最为繁盛的,无疑是从前就已颇具规模的半月湾,其内的行龟港已被正道盟军征用,行走港口的分玄、归合修士比比皆是,连真婴上人都不鲜见,百姓居住于此,心觉比旁处还要来得安全。 正在港口外海上,一前一后两道剑光疾驰而过,周遭剑气迸射击向四方,顿激起千重海浪,有浊浪排天之势! 四周修士望之,无不驻足惊叹,有人更大喊一个“好”字,笑道: “是剑君与寂剑上人又在试剑了,真叫我等大饱眼福!”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章两百一一 守障丹 众修士渐汇于此处,观剑气纵横,烈风千里,心中无不升起景仰羡煞之念,叹道绝世天才实非常人可比,光是这剑道上的造诣,同代修士中便无人能出两人之右了。 这一场论剑并未持续多久,盖因两人也不欲就地分出个高下,待到海浪平息,即见两道身影从空中疾驰下落,前者身量稍矮,体态消瘦,两颊微有凹陷,薄唇向下微垂,正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姿态,她两眼狭长,瞳孔深黑又无神光,而通身气势冲天直起,叫旁人丝毫不敢移目观之。 随后下落之人身量便高挑许多,常人见之,只觉她气度出尘,有剑道中人的挺拔与锋锐,却又不似前者一般漠然万物。 两人气势有强有弱,即可知她等在修为境界上有所区别,有心之人再简单一辩,便能知道前头那冷漠瘦削的女子,乃是太元道派的寂剑上人裴白忆,后者则为昭衍仙宗的剑君赵莼了。 大千世界地广物博,主宗前辈又造诣无穷,正因如此,我上界后才破得桎梏,步入剑意无为的境界,只是对明悟剑心就不大寻得到关窍了。裴白忆语气冷冷,言谈间几乎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她素不喜与人交际,与赵莼也只在剑道上有所交流。今日试剑,便是她前日出关,自觉在剑道之上有所进境,才特地寻到赵莼这处来。 五年前邪魔攻上无垠海,仙门大派遂遣下门中弟子驰援裕州东境,与海中妖族齐力抗击北上的邪魔,赵莼与裴白忆各为两大仙门门中翘楚,自也先后到达了这半月湾中。 两人上次相见,到还在拜师礼上,如今再度相逢,却是双双破入剑意无为的境界中了。 凡剑修者,多以切磋论剑的手段增进自身道法,二人自也不会例外。这五年中除却出海降魔的时日,但逢闲暇之际,赵莼与裴白忆便会相约论剑,一来二去也成了半月湾中常见的场景。 论剑后若有所得,便各自闭关感悟修行,由此日趋精进,两人倒都觉剑道造诣愈加精深,有一日千里之感。 如此互为良师益友,相互之间的关系亦是熟稔亲近了许多。 只可惜剑心之境虚无缥缈甚为难得,她二人都还未能摸到门槛。 世间道法万千,如若修行不辍,便自可水到渠成。这五年来我与前辈切磋论道,所得已经甚于从前许多,路漫漫其修远兮,只大胆往前走就是。赵莼笑着与她颔首,两人复又轻声谈过几句,才见赵莼拱手辞别道,今日切磋又有些许感悟,便不叨扰前辈,这就先行告辞了。 裴白忆不疑有它,顿了顿首便凌身而去。两日后又有出海的任务,届时两人都须前往,而事前又得仔细准备一番。 赵莼足下架起遁光,神识向远处一转,霎时便化作一道飞虹进到了那行龟港中。 如今港口已被正道盟军征去,海上的诸多航路也再不通行。便由月沧门送来八十八只升云龙首大船,停在行龟港中作调度之用,宗门弟子平日在船中居住修行,另有丹器符阵诸道的修士在此制取物什供盟军使用,人来人往间,亦是热闹非凡。 赵莼在空中将遁光掐散,踩着云落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此处连环六七只大船都是丹师行走的地方,因有地火埋入船身,热气亦是比旁处来得强盛,而舱房内不停有丹药出炉,隐约间又能嗅到清幽丹香,在大船的顶上与热气一齐蒸腾成云雾。 她并不停驻,径直向一处舱房走去,这间房内的热气比其他地方要弱一些,周遭浮动着些许药灵之气,呼吸间沁人心脾,霎时纾解了一身疲乏。赵莼才靠近房门,里头的人就已察觉出了她的到来,柔柔了传出一句:此时无事,可入内相谈。 遂推门而入,见师姐柳萱正倚在软塌之上,笑问道:再有两日出海,守障丹可都备下了? 都已备足,师姐不必担心。赵莼顺势在她身旁落座,温声与她应答几句。 二人口中的守障丹,近年来才由太元道派的元荧尊者研制得出,用以抵挡噬元珠之害,大大减免了各宗天才陨落的数量。五年前邪魔北上,仙门大派一面抵御魔军,一面深探海底,寻找那上古时期在无垠海陨落的水虺之骸骨。海族三尊本对此怨言颇多,不肯叫妖祖尸身落入人族手中。 但当战事爆发,见一干海族妖将乃至于数位妖王,皆先后亡于那噬元珠后,海族三尊终是松了口,将族中圣物祭出,定下了那水虺骸骨的方位来。然而骸骨巨大,头尾纵横无垠海南北,几无完整取出之可能,幸有太元掌门姜牧出手,以一天阶法器贯入水虺尸身头骨之处,汲取骨中法力精华,便才破了这一困局。 只是利用水虺法力精华一事并不简单,各宗尊者商讨过无数法门,期间又有多名天才弟子陨落在噬元珠下,终于是在三年前由精于丹道的元荧尊者拟出丹方,生生创出了这守障丹,方使得众人不再受那噬元珠之害。 守障丹以一百二十四味灵药为辅,纳入一丝水虺的法力精华,修士服下此丹之后,那法力精华便会在丹田形成一层屏障,使碧光不能破入其中,但这层屏障对修士只有保护之用,如若动用真元与神识攻击噬元珠,种种手段却还是会被其吞噬殆尽,是以修士遇上此物,还是只有遁逃这一条路走,并不能将之完全摧毁。 而自经守障丹出世后,半月湾中的丹师们便忙碌了起来,且此丹的炼制并不容易,至少也得是玄阶丹师才能有把握开炉炼制,那些凭着炼出补元丹、宁神丹等玄阶基础丹药,而跻身于玄阶丹师的修士亦不作数。众多严苛要求,即使得柳萱这等经验丰富的丹师忙得有些脱不开身了。 好在柳萱自己倒不甚在意忙碌与否,既是为着大道功德而来,她所做越多,来日所得便会越多,何乐而不为呢? 章两百一二 庸人自扰 无垠海,四京海域。 从此南下六千里,便可望见邪魔大军,而出海斩魔的诸多修士,大多也是自此处出发。 此行南渡向礁林海域中,再往南走的鸠瑚海域却是已被邪魔占去,可叹那统领鸠瑚海域的弓屠妖王死战不退,在邪魔侵海之际便死于一人魔手中,不然无垠海南半也不会陷落得这般快。 约莫三五日前,沉寂了两月有余的魔军再度异动,在礁林海域中杀得不少虾兵蟹将,正道盟军遂有意往海上一探,将作乱邪魔镇压下去。 茫茫碧海之上,一赤裙女子裸足而立,身后两侧站了四位锦衣侍女,此刻遥遥望向天际,俄而见千百道遁光袭来,诸多气势可怖的身影齐齐降下,便才径直迎上前去,打了个稽首道:小妖罗扇,恭迎诸位前辈踏临四京海域! 罗岛主无须多礼。为首那人噙笑轻语,正是为出海斩魔而来的赵莼。 她与面前这赤裙女子倒也有过一面之缘,从前在裕州东境追查邪修踪迹,在一名为青蓬的群岛上受了岛主接见,那时的岛主便是眼前的女子罗扇,其身份颇为特殊,父为人族修士,母亲却是统领这四京海域的绫鱼妖王。而邪魔攻上无垠海后,四京海域正值用人之际,她便在绫鱼妖王的意思下,卸去了青蓬群岛岛主的身份,在海域中协助妖王处理各般事务。 回到四京海域后,罗扇与赵莼已然不是首回相见,又忖度着战事不容耽搁,便只福了福身,利落开口道:邪魔犯边,小妖这就领着诸位前辈去往那礁林海域中。 她虽有一半人族血脉,却修习妖族功法,此刻自称小妖,亦无人觉得有异。 有罗扇引路,众修士很快就进到了礁林海域中。此片海域本由旗眼妖王掌管,而旗眼妖王论实力又要逊色于弓屠、绫鱼二妖,这才使得礁林海域黑盗滋生,有胆子为祸过路船队。邪魔侵海之际,他并未如弓屠一般选择死战抵挡,而是迅速领着麾下将领们北上求援,故也没有如弓屠妖王那般在战中陨落。 只是世事无常,在海族三尊未曾松口,允许人族修士动用水虺骸骨时,与邪魔大军的第一战,便可用惨烈来形容。诸多妖将与数位妖王被噬元珠吞尽生机而死,旗眼妖王正是其中之一。 他一身死,礁林海域便成了无主之地,思及此处与四京海域毗邻,遂由绫鱼妖王接手,一概统管了这两片海域的事宜。 赵莼抬眼向云上一瞥,层层云海之中,又有多道身影穿行而过,那都是修为在真婴境界的修士们在行走,他等与绫鱼妖王实力相当,如今踏临海域,绫鱼妖王自没有藏着不露面的道理,届时若有同等实力的邪修,或者天魔现身,便还得由他们将其引入云上斩杀,免得斗法余威影响到其余修士,反而不美。 她的神识越过云海,在诸位人族真婴的行列中,瞧见一身躯高逾三丈,眉发赤红如血,通身肌肤泛起鳞光的美艳女子,便可知这就是那绫鱼妖王了。 察觉到有人窥视,绫鱼妖王赤眉拧起,瞪起双目就朝下视去,待目光与赵莼对上后,却是嘴角轻轻一颤,淡淡地收了眼神回去。 两者间有些旧时恩怨未了,那绫鱼妖王又是个随心所欲,从不压抑内心欲求的性情,赵莼尚只有筑基境界时,就险些吃了她的亏,幸得有青栀神女赠下翎羽,这才未叫绫鱼妖王得手。而如今的赵莼虽仍未至真婴境界,但论起实力与底气,却早已不是先前的黄口小儿。便是海族三尊想要动她,也要衡量下自身有无与昭衍叫板的能耐。至于绫鱼妖王,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面色微沉,到底未曾想过,自己当年取乐般的随手一击,会结下今日这般大的梁子。可事到如今,她已扯不下脸面来说上几声好话,便只能装作浑不在意,心道自己有漓风妖尊庇护,即便那赵莼 想要报复,也定不敢得罪妖尊。 目光霎时相接,赵莼亦不知绫鱼妖王心中已奔腾而过许多事情。她没有圣人之心,不会行那以德报怨之举,绫鱼妖王行事恣肆妄为,统管四京海域以来,无论是人是妖都见怨声载道,其所酿苦果必将有她自己咽下,重霄界内不乏实力强横之辈,等她踢到铁板,命数也便到了头。 何况赵莼如今只得归合境界,尚无与之一战的能力,若欲出手报仇,就必得借宗门之势而为,这实非她心中所愿,她亦不想在这魔劫关头多生是非。且那绫鱼妖王知晓赵莼已经乘风而起,又不敢出手对付于她,心中必然因此忌惮万分,以至夜夜不得安枕。而赵莼只若活在这世上一天,她就会怀着草木皆兵之心多度一日,此后赵莼越强,这心中的负担就当越重。 轻者有碍修行,重者滋生心魔。 庸人自扰也! 这般想了个透彻,赵莼遂就把绫鱼妖王抛到了脑后去。罗扇实力不济,领着一干归合修士靠近了有所异动的海域,便略见赧然地躬身告退,赵莼论实力冠绝同阶,一众宗门弟子便隐隐有以她为首的意思,待她颔首示意,可入内探查邪魔异动后,这一行人才动了身形,各自御起法器向下落去。 因有水虺在此陨落,无垠海上终年有海雾弥漫,为此,宗门又特地炼制了避蜃法器,令出海修士佩戴在身,以在海雾中辨明方向。 见身侧修士渐渐隐入雾中,赵莼亦凝起神思,向那海雾深处行去。 人魔手段多变,又狡诈机警,便有着它们的存在,才使得此回魔劫强大非常,赵莼暗叹一声,隔着浓浓海雾的视野内,渐也出现了诸多暗色斑点。等再近些,能瞧清了全景,这些暗色斑点即显出两端翘起,中间肥大的形状来。 正是邪魔在海上行军之际,常乘坐的怪异船只! 章两百一九 斗法 秦仲二人与何慎相对坐于大殿偏室,俱都无言。 樊之川觉察出殿内气氛沉郁,本欲开口,殿门却豁然大开,只见白山客与赵莼先后行出,神色不见喜怒。 三人不知何事发生,相看一眼便起身行出,等走到了重霄门微有积雪的前庭,发现两人都已凌于空中,战意盎然。 “这是要战!”何慎不由紧攥双拳,那日被重霄门搭救时,也曾见过赵莼及其余诸位长老出手,只觉得凌厉剑光自天外而来,神道修士等往往不是其一合之敌,尚未来得及御出法器,就形神消弭于剑光之下。 但她眼前这人,是纵横密泽大湖数十年之久的白山客! 他自修行始,就闻得七藏派白山客的威名,及至落霞宗灭亡之际,对方已迈入凝元境,战得湖畔大宗同辈天才。 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这整整两个小境界的差距! 何慎自下而上凝望着镇定自若的赵莼,胸口阵阵鼓动,今日之战,分出的可不仅仅是两人实力高下,而是重霄门是否能在密泽大湖立足,又以何等实力立足的资格! “何慎。” 他浑身一震,连忙应道:“弟子在。” “带七藏派的客人回避。”赵莼言罢,抬手并出两指,手臂斜于身前,指尖与肩头同高。自她身后,剑气分化如影,停于三十二道,却又见她振臂挥下,那三十二道剑气巨震下,竟是生生再分两回,共成一百二十八柄凝成实体的飞剑! 何慎喉头微动,与秦仲二人退至殿门处,七藏派二人不曾见过如此光景,皆凝眉作讶异状。他望着那一百二十八柄飞剑,倒是熟悉不已。 神兵天降那日,最为瞩目的便是这银白飞剑,疾行如虹,贯飞似影,于千百里外轻取敌首,自成罡风搅碎元神! 她要战白山客,恐怕真是有十足底气在的! 赵莼凌于半空的英挺身影,令何慎逐渐心定。 “剑罡境,气剑一百二十八道……”白山客瞳孔缩成针尖一点,密泽大湖中绝无如此境界的剑修存在! 他与上辰宗那位号称大湖第一剑修的剑子战过,对方当年以凝元入剑气境时,曾引得大湖大小宗门震动不已,而数年前再战时,亦不过只分出十六道飞剑罢了。 这重霄门赵莼,当真奇才! 白山客眉头落下,双眼利芒如刃,抬手起雷霆之声,周遭烈风回旋而动。赵莼定神视去,心中暗暗讶异,此人法术看似偏向风雷一道,但却厚重沉实,应当是—— 是厚土之道! 密泽大湖的凝元第一人,并非是常人眼中善于攻杀的火行、金行修士,而是不偏不倚,中正纯厚的土行修士! 赵莼心头一定,同境界修士中,土行修士多以遁术、御术称雄,要想做到白山客这般,在斗法论战一道凌于众人之上的话,通身真元只会凝实强悍到一种极为可怖的程度!….如若白山客进入重霄世界,怕也能在溪榜上记下姓名来! “去!” 飞剑应声而动,爆卷如洪雷惊破风声,聚散向白山客杀去,此击用三分力,欲将其底细试探一二。 而白山客不闪不避,直向飞剑迎来,两手一落,身前即黄烟游动,聚合为山岳浮动的图相,他掌心向前,图相又溢出土黄色的流光,漫天飞剑斩于山岳,只令图相荡出波纹,其后的白山客倒不曾受击。 “力道尤强!”他虽未受飞剑所击,但一百二十八柄飞剑同时袭来,仍是叫他连退数步,额上沁出冷汗几滴! 他本就修行土行功法,从厚土一道,论御敌之术,甚至还强过攻杀不少,饶是如此,也被赵莼生生以力逼退,可见对方在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道之上,并不逊色! 白山客性情桀骜恣肆,自不可能只防不攻,但见其两手起落,身前又是黄烟流转,山岳向四方分去,于天际凝成四座暗蕴土黄神光大印,各有瑞兽立在印上。 此为七藏派七大镇派秘术之一的,瑞兽镇玄大印! 自印中逸散出浑厚澎湃的真元之力,如滔滔江水向赵莼席卷而来。 重霄门穹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黄烟笼盖大半,前庭无有日光照耀,逐渐隐于阴霾之中。 白山客并非不晓赵莼欲要试探自身,也更明晓今日之战是为探知重霄门究竟实力如何,若只是与那怀清派、胥宁山相似,七藏派自不必以此宗为盟友。 他这一击,不说全力相搏,但也实是用了八九分的气力,密泽大湖中,就是那湖畔大宗的几位凝元,也难以抵挡! “一击分高下么……” 赵莼轻声喃喃,神情镇定如常,只见其单手结印,上百柄飞剑穿梭回旋,后霎时化回剑气,于头顶苍穹聚起剑罡,搅动风云! 漫漫黄烟被剑罡侵吞一方,罡风内渐有雷暴声阵阵,隐约可见雷光闪动,与黄烟分出了两半截然不同的天穹来! 重霄门前庭已是风动不已,何慎与秦仲二人站于阴霾之下,面皮被刮得生疼。用以防身的真气尚未来得及催出,就被风动击散,三人皆抖作筛糠,料想那剑罡轰击而去,自身怕也要碎裂当场! 是时,后山中有一束发女子眉头紧蹙,连忙腾入半空,大手一探,即将三人收入袖中,回首见天际对立的两人,不由咧嘴一笑:“确有上得溪榜的资格,不过要与师妹一战……差之远矣!” 重霄门顶上天穹的变化,不仅是门内弟子长老能见,而是整个静松林都为其惊动! 连那周遭的怀清、胥宁两派,也有凝元长老御空而起,神识向此方扫来。 “那是,白山客?!” “和他斗法之人是谁?” “看那方向,是从前落霞宗的旧址,现今应当是新晋的重霄门所在!” 与重霄门最为邻近者,正是自落霞宗分裂而出的秋山派。 此时,秋山派掌门闻风而动,与门中两位长老举目望天,那浩瀚澎湃的真元与剑罡,几乎可以将三人震毙当场,不由令他等心中惊惶! “重霄门绝不可能和落霞有关,齐谦与闵伯从两个,怎可能结识到这般人物!”秋山派掌门面上略过心焦之色,雷光闪动的剑罡隐去与白山客交战之人的身形,只知是个窈窕的女子,看不清面容。. 闲等渡鸦飞却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章两百二十 婴魂坐定,三道灵关 只听轰隆一声,再伴随着噼啪裂响。 那星阵法相猛然催发出惊人的光华,就这般轰然撞碎了两道禁制,眼下只剩最后一道禁制,便可直面上邵文华凝就的法身! 丘成叶见状,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催动真元灌注入白玉盘内,使那仅余的禁制立时神光大作,隐隐化出一层通天屏障,上与阴沉墨云相接,下则通达无垠碧海,两相对比,更显得寰初尊者那道星阵法相渺小了许多。 瞥见法相被挡在屏障之外不得寸进,丘成叶心中倒也很是松下口气来,唇角亦不觉勾起,暗在心中忖道,她这一件宝物名作三山玉镇盘,乃是早些年间与道侣邵文华将一处宗门屠戮后,从那宗门大殿底下取来的镇宗法器,其内以山岳之大势演化为三道禁制,故名为三山玉镇盘。 自得到此宝后,也是多番挽救夫妻二人与危难之中。好歹是镇宗法器,寻常外化期修士要想动手,往往是连第一道禁制都难以攻破,今日被寰初尊者连破两道,却是把她吓得不轻! “此战过后,定要多向那人魔讨要些灵物,好好将破碎的两道禁制补足了。”她一时心疼于法器受损,这时却听得身侧邵文华震声大喝,再抬眼时,寰初尊者那道星阵法相,竟猛然扩至先前的数百倍大小,其上星辰万千,如同夜幕西垂于海面,而星子游走变幻不止,演化出不同之图纹。 兀地,万千星子在那法相中顿止下来,丘成叶美眸圆瞪,只见星辰排布作一头两角壮利的神牛,自那法相中凶悍奔出,一头便撞在那通天屏障之上,四面八方顿听得熟悉的噼啪裂响,道道裂痕显现而出,惊得丘成叶脸色煞白,连忙将玉手按在白玉盘上,欲要将禁制稳住。 邵文华立下法身在一旁,看道侣陷入如此险境,心头自也升起几分急切,便念过几道口诀,自两袖中抖出诸多黄豆大小的弹丸来。那却不是弹丸这般简单,经真元震碎外头的硬壳后,竟从中飞出许多两翅泛紫,腹部漆黑的小虫来,此些小虫生有利齿,窜飞四处时更有嗡鸣如蚊蝇般的异响,先由一只打头,径直扑上星阵法相后,其余小虫便循着那领头的虫子,一齐扑上去啮咬起来。 亦不知这虫子是什么由来,只见星阵法相被其啃食之后,竟真空余出些许漆黑小洞,其上光华顿时消减不少! 这无疑给丘成叶递上了个喘息的机会,却见她面庞一鼓,从口中吹渡出一缕迷蒙气息,内里金光一闪,显出一把漆金饰玉的华美剪子,原是想从小虫啮咬的孔隙出手,一把将那星阵法相给剪开! “叶儿,我这齿蚀虫尚能撑个四五息,你速速动手,把那法相破了。”邵文华凝神驭虫,只略分出些许神思,催促丘成叶快些行动,他手中炼制的齿蚀虫虽可吞咬世间九成灵物,但却有一不可逆转的弊端。那便是吞咬灵物后,这些异虫会在饱腹的一瞬间石化死去,不可再度催用。 能吞吃外化修士手段的齿蚀虫,饶是邵文华积累多年,手中也未能炼制出多少,今日既然使出,便要将其功用彻底发挥出来才是! 那丘成叶听得此话,亦是沉了面色点头应下,她当下并不敢直接散了禁制,便只有另外分出一道神识去把御法器,此刻见那星辰神牛还在蛮力冲撞,她心头顿时激起一股愤郁之念,遂低喝一声,催起法器往神牛腹部一刺! 且不管这般手段是否破了星阵法相,伫立于海上的寰初尊者,却已是面沉如水。 他乃玉衡派太上长老,多年之前便已修有外化后期修为在身,在这重霄界内,论实力已可谓横行八方,今朝请命本就有压镇邪魔士气的念头,可却没能在一时半刻之下,彻底将眼前二人给斩落下来,如此表现,实有辱他旧时威名之嫌。 “便拿你二人,一扬我玉衡派的威名!” 邵文华与丘成叶尚不知寰初尊者心头生了不豫,但周遭黑云沉沉,一股劲风横扫而来的景象,却是令二人浑身发紧,顿就变了脸色。 两人这许多年来也算心意相通,只看对方眼神,就知用意如何。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皆运转功法将法身现出,一赤一碧两座道台飞旋于顶,其上各有一虚幻人影端坐,额顶浮了一枚萦绕着净白清气的丹玉。这般异象显现后,夫妻二人的气势霎时也强劲起来,两人中单看任何一位,气势比同阶修士都要显得薄弱,但一经携手同心后,两座道台似被一道天机因果牵连一起,从中透出强横,实非寻常外化修士能比! 而寰初尊者只冷眼一瞧,唇边便溢出一声讽笑:“本尊还当是什么新鲜手段,区区雕虫小技,也想来阻?” 他大袖一挥,立时也将道台放出,只他顶上的一座玄黑道台,又要与邵、丘二人有所不同,当中除了有一人影端坐外,其额顶上浮现的丹玉,却是不止一枚,只见左右各得一黄一白两枚丹玉,旁处还有一枚黑色丹玉显露雏形,正处在由虚转实过程之中,还未有另两枚丹玉那般饱蕴神光。 道台之上虽只这一处区别,却是叫邵、丘二人眼前一黑,心中绝望陡生。 真婴离体修成分身,方可成就外化境界,不过那也只是初期,待婴魂坐定,内脉通达后,才可开始修炼精、气、神三道灵关,每打通一道灵关,便会在婴魂额顶上,显现出相应的一枚丹玉。 婴魂坐定后,打通任意一道灵关,即意味着步入外化中期,通两道灵关为后期,若三关皆过,便是达到了圆满之境,可期望成就通神。 邵、丘二人各得一枚白色丹玉,意为两人都已打通了气道灵关,黄为精,白为气,玄黑主识神,伫立在两人眼前的寰初尊者,却是精、气二道全通,连神道灵关都快走通一半了! 章两百二一 敕令与玉笏 眼下再不识得寰初尊者身份,两人也该知晓,面前这人实力绝群,他等的胜算几近于零! 到此般境界,未打通灵关者,面对上灵关已通的修士,便可说是土鸡瓦狗一半,更莫说寰初尊者道行精深,精气神三道已通两道,他这道台一出,婴魂额顶上的两枚丹玉便扭转起来,先前那星阵法相顿时散去,又接连在天际化出各般星象,星云昏蒙间,一只滔天大手从中探出,直直向着海上拍来! 邱少华脸色大变,怎奈通身被定锁原处,四肢头颅皆不能动弹半分,他眼瞳震颤,却将自己与道侣的两座道台并在一处,只见两道婴魂分身而起,便要将两枚气道丹玉合于一处,以抵抗拍击而来的法相大手。 此乃他二人多年所得的保命手段,这两枚丹玉一合,与一般外化后期修士,倒也能硬抗一番,再寻机会遁逃离去。只是今日他等所面对的寰初尊者,已然在第三道灵关上行出不少,这通天彻地般的威能袭降下来,又哪是区区两枚气道丹玉能借以抵挡得了的。 便看天海相接,在这法相大手之下,似乎要倾倒颠转过来,那一赤一碧两座道台只勉强撑了两个呼吸,就砰然破碎开来,见此情形,跃起的两道婴魂就要赶忙遁入法身之内,而寰初尊者亦是毫无留手之意,把这两人连魂带肉身齐齐一拿,就生生在手中捏碎了! 于蛮荒古地内叱咤逍遥数百年的夫妻二人,便就这般魂断鸠瑚海上。 只是寰初心中也知晓,要彻底杀死外化尊者并不简单,眼下邵文华与丘成叶也只是丧了分身,其本尊还遥在虚空之内,暂时绝不了性命。不过其道台与婴魂都已湮灭,这对外化修士而言亦堪称重创,此二人独得本尊一具空壳,在虚空中行走也是危机四伏,说不得在正道修士寻到之前,就遭存有歹心之人截杀了也不定。 念此,他终是眉头一松,将此番请命尽善尽美地达成下来,待要回返与施相元等人相见时,不远处的海雾之中,却又陆续现出多道身影来。 “寰初道友小心,那人魔来了。”耳边骤然响起这叮嘱之言,他回望海上,才见施相元并姜牧等人已然赶往过来,此行整整二十位外化尊者,登时与那损了两名邪尊的邪魔一方对上,竟是平分秋色,难见高低! 施相元自然存有悍力压镇,将这现身海上的邪尊尽数斩杀之意,但当初见那为首的人魔后,竟不由呼吸一紧,眉目凝重起来。 不知那人魔是刻意为之,还是向来如此,现下显露身形,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看他头戴金龙含珠冠,着一身飞鱼白浪大氅,腰环紫金玉带,足踏凤头翘首玄履,而锦衣华服下,肌肤却现灰白之色,唯一双细长之眼内,已有浓黑瞳仁逐渐分明。 这般打扮,倒真与其余人魔有极大之不同。 但施相元心觉古怪的,显然又不止在这衣冠礼戴之上。这人魔较同族而言,身上的诸多特征已然开始与人族靠拢,此时与邪魔道修士并立,不看那灰白肌肤,倒真难辨出其人魔身份来。这倒不算如何,施相元定睛瞧去,只见那人魔双手端起,右手中持握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笏,其上玄纹皆为旧篆,一股陈朴的玄妙气息回环萦绕,实叫他忍不住心中打鼓。 “尔等既已不请自来,本君便当这一回东道主,叫尔等彻底留在此处了。”人魔冶康语气淡淡,一双细长眼睛内,满是秋风肃杀之冷意。 伴他话语落下,天地四方忽垂下一张织天罗网来,个中气息只让人知晓这绝非道门手段,一时也难以将之察觉。 但施相元并非毫无准备之人,他冷冷往那罗网上一望,便自袖中抛起一物,此乃一方小令,其上杀意浓重如煞,只消看上一眼,都叫人心尖颤动,血冷如冰! “镇岐渊敕令在此,邪魔祟物,还不速速退让!” 每一届分宗掌门手中,皆持握着一方镇岐渊敕令,以此为凭,可证掌门身份,亦可向主宗请得一支镇岐军来,而今施相元将此祭出,却是要借敕令上的气息一用。 宗门律例,镇岐渊敕令固由执掌之人所颁,唯在执掌者更迭交替之际,才会行废旧赐新之举。如今这一代的镇岐军,正是真阳上清洞天主人,洞虚期大能亥清所执掌,施相元手中的敕令自也出自其手,其内封镇着真阳大道的气息,对付这邪魔祟物,堪称是无往而不利! 那织天罗网好大的气势与威能,却被牢牢挡在一方巴掌大的敕令之外,人魔冶康双眼微眯,竟是将手中玉笏抛起,与那小令击撞一处,霎时间,两物皆是齐齐一震,有两股气息就此缠斗起来,在古朴玄妙之上,那玉笏就分毫不输,甚至尤有甚之! 施相元猛然望向人魔,只见对方胜券在握般冷冷一笑,在其身后,界外的无穷虚空之内,仿佛有一道目光缓缓地扫视过来。 而在那漠然审视的目光下,万象诸如死物一般…… …… 谢净与沧合剑尊辞别后,便纵身从四京海域潜下。 虽有漓风妖尊引路,但更深的海域之下,却是连妖尊也从未亲身步入其中过。细说起来,漓风妖尊亦不算什么血脉浓厚的大妖,离那深埋海底的水虺骸骨越近,这妖尊便越发感觉血流滚动,一股扼喉之感逼了上来,谢净虽挥手令其离去,选择孤身一人进入骸骨之内。 愈迫近埋骨之地,她的脸色却愈是凝重。 这一路上见得不少残落的尸身,尽皆是出海而去的宗门弟子,十六邪尊掀起的巨浪绝非常人可挡,这当中不少弟子被浪头一拍,肉身便先行宣告碎裂,以至于零落在海下,无人为其收殓。 她亦只能拾下零星信物,简作保存罢了。 等更深入海下,那水虺骸骨的余威已然强烈起来,谢净眉心一动,却是在周遭感知到了些许剑意残留的气息。 是赵莼留下的标记! 章两百二二 因何而死 此行出海的归合修士中,怀有剑意者不过赵莼一人。 是以初初感知到海下这一处不同,谢净便凝起心神,循着那剑意所指的方向渡去。 海底昏沉阴暗,四处皆弥漫着刺骨幽寒,又得水虺余威犹在,致方圆万里几无精怪栖身。她目力过人,瞧得远处七八座拱形山岳连绵起伏,知晓那正是骸骨所堆,当下心头意动,想着赵莼或已潜入其中,如今便正好进去寻她。 谢净行事自在张扬,劈天斩地一道剑气过去,海下便掀起涛浪暗流。 石城中,无数鲛人只觉天旋地转,四面八方俱在震颤不止,不少道行浅薄的鲛人就此昏厥不省人事,仍存有意识的族中强者,亦觉血液沸流,心口闷堵。这鲛人族内虽有真婴期长老不少,但成就外化统率部族的,不过只族长一位,眼下突遇如此险情,自当由她出面,看外头发生了何事。 鲛人族长双目含惊,虽未见得谢净身影,但心头已经是鼓动难安。她思来想去,觉得能与此有关者,无非便是先前闯入此地的那名人族修士。且赵莼又与她讲,若自己在这无垠海下出了岔子,其师门中人必不会就此罢休,恐要把这海域倾覆才肯收手。 如今话才讲完,外头便有如此异动发生,怎可叫她不为之心生忧虑呢? 此番剑气先至,不过小半个呼吸,剑气的主人便已渡海而来,骤然在水虺骸骨下见得这一座苍茫古朴的石城,谢净亦不由扬起双眉,目中掠过一丝讶然,她神识从城中拂过,又见行走者人身鱼尾,通身覆鳞,乃是妖物之体,心中便已有了算计。 大千世界内无奇不有,世家子弟大宗修士中,喜好奢靡享受者更多不胜数,鲛人织纱一寸千金,泣泪为珠可价万贯。她曾承宗门之命赴宴于海国王侯,宴上以鲛纱履地,鲛珠满盘,而怀宝在身的鲛人一族却不得入席,只堪在海国之内得一栖身之所,日日织纱泣泪为生。 谢净素不喜靡费,一身见识却毫不浅薄,是以她一眼便瞧出这些人身鱼尾的精怪,就是海国内的鲛人一族。 只是重霄界久未有鲛人踪迹,向上更要追溯至万载以前,她知晓鲛人与人族一战,终是以兵败而亡收场,剩余数百族人皆不知去向,重霄界便早有传闻,言那鲛人一族业已亡灭,成为长河尘埃。 今日再见此族身影,她自然有些惊讶。但谢净眉头拧起,忽又觉察到,赵莼所留剑意,便是到了此处就宣告终止,如无意外,她应当就在这鲛人石城之中! 待瞧见那鲛人族长目中震怖,谢净心中的想法既又坚定了数分,若不是先头已有人族修士入内,对方见她何至于又惊又怕,且鲛人一族藏身于此,对外界来人自是谨慎万分,说不得就会为了掩盖秘密,而行杀人灭口之举。这鲛人族长已有外化尊者实力,赵莼便有剑意在身,隔此境界差距实也敌不过她。 若这鲛人当真下了杀手…… 谢净眼中厉光乍现,心道,那这海下的鲛人也该如传言那般,亡灭于此了。 鲛人族长见这人族修士杀意迸发,当下便暗道一声不好,她急急渡上前去,只身立在谢净面前,开口问道:“这位道长,可是来寻人的?” 也不等面前这人应答,便又接着言道:“那人去了骨牢之地,道长若要见她,我自当为你引路,只盼道长你莫要伤我族中老幼。” 她言辞恳切,期期艾艾间又不由回望身后那一干族人,眼中关切照抚之意不似作假。谢净见此,心头已是信了三四分,又暗暗衡量了双方实力,发觉这鲛人族长绝非自身之敌,饶是怀有异心,自己也可见招拆招,使出化解之法来,便才卸了杀意下去,拂袖道:“既如此,便引路罢!” 见她行事作派潇洒肆意,举止间毫无对族长的恭敬之态,鲛人海妖们面色几变,心头当有不忿之念,但他们又确实不曾见过谢净这般人物,似一个眼神横来都能将他们镇杀在此,翻手便可倾覆这座石城,亡灭一族之妖。 那外界人族,竟都是如此可怖不成? 谢净把此些鲛人的畏怯纳入眼底,顿有些嗤之以鼻,世人皆都慕强鄙弱,鲛人曾受灭族之祸,便更该奋起图强,以复归先时荣光,可今朝看来,这些鲛人只怕都存了偏安一隅的念头在身,此与她道心所向南辕北辙,自叫谢净心生蔑然。 而等鲛人族长将她带往那骨牢之地,在其中瞧见赵莼负手而立的身影后,这轻蔑之心便已缓缓散尽。 所谓骨牢,亦不过是骸骨林立,错乱堆砌而出的幽黑地界,因着已经深入水虺埋骨之处的缘故,这里余威尤甚,几乎已经到了阻绝灵机,万物寂灭的程度,谢净不觉环视周遭,于骨牢内见得几具灰白骨架,余威阻绝了灵机,亦使得此些尸身的衣物无从被外界侵蚀,能瞧出乃是外界人族修士,甚至还有宗门弟子混在其中。 她冷冷向鲛人族长一瞥,对方此回却不见怯退,只目光流转,垂眸地言道:“举族存亡皆在他等一念之间,亦不过是求生之道罢了……此处威压强盛,我辈妖族难入其中,道长且自行入内吧。” 说罢,便驻足在此,不肯再向前一步了。 谢净亦不再看她,循着赵莼身影便只身迎着余威上去。 而此刻的赵莼,正对着一处骸骨遗迹微微凝眉。 谁也道不清那上古巨兽水虺是何时陨落在此,又是因何陨落在此,从四京海域一路寻到头骨,众人皆不见任何伤处,遂猜测致命伤口许在腹部之下。后在汲取骨中法力精华时,又唯在那腹部骸骨上有了断阻,这般猜测便更加落实下来。 赵莼所站之处,骸骨俱显风蚀之相,且颜色亦见灰白暗沉,与旁处的幽黑深邃不尽相同。 这是骨中法力精华都被抽干了才会有的迹象…… 她伸出手去,掌心所对的骸骨上,有一个肉眼难辨的小小凹陷,而这精华尽去的骸骨脆弱无比,几在她伸手拂动水波的那一刻,骸骨便破碎成齑粉,在这水中扬散开来。 那处凹陷几乎不成形状,却叫赵莼目如针缩。 天地炉…… 章两百二三 禁忌 她一直都十分好奇,天地炉究竟是从何而来。 横云、河堰、重霄,三千世界内似乎处处皆有此物的踪迹。 但可以认定的是,天地炉炼化天地,此本身就是与世界本源相悖而行的事情,既如此,此物便不可能存在于三千世界构建之初,而若是后来降临至重霄界内,那会否就是跟随这水虺而来? 待这水虺进入重霄,寄托在其体内的天地炉,则开始日复一日吞噬它通身精华,直至水虺暴亡,埋骨海下后,此炉便可从中脱身,不为旁人所知地进入此方世界。 但若真是这般猜测,那置放天地炉的势力,其心思就很待考究了。 他等知晓此炉不可正大光明现于世间,故才用阴私手段将其送入各方世界,而天地炉自有功用可毁去一方生灵,此于三千世界内的修士而言,乃是必得倾力阻止的事情,如此……会是界外生灵插手入内? 赵莼心思微沉,复又想起魔劫大起当日,她在至高天穹之外,所瞧见的巨大阴影。 其与这天地炉一样,都充斥着令人不安又浮躁的异感。 似是察觉出她情绪与平日不大相同,谢净当即便快步上前,轻声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之处?” 天地炉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当初施相元将此事上禀于主宗,还是秦仙人亲自宣见了他,赵莼深知此事为门中隐秘,便不曾将此宣出,只指向眼前的灰白骸骨道:“此方地界的法力精华,皆已被汲取一空,想来就是那水虺陨落的真因。” “如此,倒也与两位掌门所想的一致。”谢净目光一扫,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疑有它。 许是因天地炉之事闷堵在心,如今虽与谢净相见,赵莼心中却也不曾生出雀跃之感来,她为巨浪拍击入海后,一路上又以剑意留下了诸多标记,正道盟军若要入海来寻,凭着这些标记也能快上几分。只是谢净来得如此之快,倒在她意料之外了。 想来,也应该是另有要事。 “你倒聪明,”谢净赞许地看她一眼,才以手抚上腰侧的长剑,道,“今有十六邪尊现身海上,先前掀起的巨浪便是他等所为,白忆等弟子也受俘于邪魔之手,好在施掌门业已决定领率外化修士前去解救,相信不日便能有结果。” 说到裴白忆时,她语气亦是含了担忧,到底是亲自指点过的剑道天才,如今知晓对方身陷险境,说不急切也是假的。 掌门亲自出手? 赵莼心思微动,倒不是与谢净想在了一处。她知晓正道盟军久久不曾大胜一事,于军中士气到底有碍,但施相元并非是会为了眼前之事而冲动冒进的人,若无万全之策,他定不会带着外化尊者前去以身涉险。魔劫当头,尊者级别的战力正是少一个就弱一分的时候,但若邪魔一方布下险阵,专为对付外化尊者而来,这场失利便很可能给予正道盟军崩山一般的败亡。 掌门,应当还留有后手…… 正思索着,谢净又言道:“此番我来寻你,却是青栀神女的意思,她已有法门,可破除囚困古榕的金牢,不过这当中须得由你出马,换了旁人便不成了。” 她以为与赵莼说了,对方便自然可明会青栀的意思,但瞧见赵莼微微疑惑的神情,与含着询问之意的目光,谢净却是一愣。 她……并不知道? “我要如何做?”赵莼凝了凝神,当即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与青栀神女间,存有许多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故也无须向谢净问个明白,只要对方干净利落地告诉她怎么做便是。 “明悟剑心,”谢净微微顿首,“至少也得有剑心雏形!” 闻言,赵莼眉间已是蹙起,这些年间她虽与裴白忆时常论道切磋,剑道境界也颇见进境,但与那明悟剑心的境界倒还有一段路要走,如今短时内要她速成此境,倒是叫人有些无措了。 “你不必忧心,我既来寻你,便是已经找到了法门,”谢净从容开口道,“当年我追求剑心境时……” 她为赵莼细细道来了诸多剑道感悟,又将青栀神女所予的办法一并提及,后补充道:“好在神女已授你镜像元神之法,不然在归合期凝下剑心雏形便就为一桩空谈了,我与你师兄斩天一般,都是困在了这元神一处上,也是颇为遗憾。” 说罢,她亦摇头一叹,并未觉察出赵莼目光微顿,迅速敛下了眉睫来。 斩天……不曾在归合期凝下剑心雏形? 恐非如此! 于大千世界中的修士而言,斩天尊者便好似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一般,在他身上寻不见什么前尘往事,也未有听闻过他成名之前的事迹。当年芝女带着濒死的顾九逃亡上界,是昭衍掌门封仙人首肯,才得亥清开启山河图取了参童来救,故而知晓斩天身份的,就当只有掌门与亥清,后来又得添上赵莼。 至于温仙人与秦仙人是否知晓,那便不是赵莼能清楚的了。 至少,同为掌门一脉的珲英大尊,就并不清楚此中真相。 只是赵莼在玄虹塔内观悟顾九所留剑石时,就已有所察觉,彼时才得归合修为的顾九,便已明悟剑心在身,且并不只有一窍! 后在大千世界复还生机,一身剑道境界却不会因此跌落,谢净口中的不曾凝下剑心雏形,又是因何而来? 是顾九上界后陡然生变,还是师尊有意不曾告知? 赵莼心思一转,忽而摸索到了真相一角。 镜像元神之法不过是个幌子,青栀神女敢认定她能凝下剑心雏形的原因,实为赵莼自己修成了一双元神在身,而那神通法门就是为了掩盖此事。大千世界内早有传闻,言那双元神者乃恶兆之人,镇虚神教便对此虎视眈眈。 而别人不知顾九为何能在归合期明悟剑心,难道她赵莼还不知吗? 是有曦容宝芝这一至宝在身,予了他第二元神的大造化,才可在归合期摸到剑心境的门槛。 但这,却是绝不可为外人知晓的禁忌! 章两百二四 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九可不像赵莼,有镜像元神之法借以遮掩,且他还不可将芝女的存在暴露出来,是以双元神于他而言,亦是催命之刀。 师兄身亡于魔渊,那地又偏偏是镇虚神教戍守的地方。 赵莼觉得,这其中好像有千丝万缕般的联系,齐齐指向不可言明之处。 那师尊呢,在闭锁山门的许多岁月中,她有没有怀疑过爱徒的死因……或许有过,但也最终无可奈何了。 像亥清那么骄傲恣意的人,在斩天死后也曾一人孤行向魔渊,将滔天怒火洒向镇虚,最后却是避世不出,独自愤郁千年之久。 若灾厄之人当真为灭世而生,斩天之死是遂了镇虚的意念,又何尝不是合了大义所指。 普天之下,能逼迫亥清退让的再无它物…… 宗门! 一切蛛丝马迹皆开始在赵莼心头汇合起来,她拜师当日,镇虚来使要观测元神时亥清的隐怒与不平,与大张旗鼓告诫世人,必将以血还血偿还加害爱徒之人的诺言。赵莼忽地心中一沉,内里却是一片温柔暖意。 或许师尊早已觉察出她在元神上存在异处,但她还是愿意袒护自己。哪怕,要与大义相悖而行。 以镜像元神作幌子,当真能打消镇虚神教的疑心?赵莼暗自冷笑,以此方势力哪怕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做法,想是早就把她视若眼中钉了,如今不过是在斩天一事上做得太过,一时并不敢再次动手罢了。 大道魁首上下镇压三代修士,为一世气运之凝聚,以大义逼迫昭衍放弃一位大道魁首,此事只可一而不可二。 她要夺下这大道魁首来,才能叫宗门愿意去衡量此中的得失。万不可,万不可再叫师尊去尝那痛失爱徒,孤寂一人的苦楚了…… “还请前辈为我护法,我自当不负所托,早日明悟剑心!”赵莼眼神厉然,猛地将护体剑罡尽数散去,使水虺余威镇于周身,犹如一双巨手将她按入骨牢之内。 谢净点头应是,又拂袖退了数十丈远,为赵莼留下一空旷寂静的悟道之地来,她沉声道:“水虺余威不容轻视,这过程中你若觉得有半点异样,便不必固执强求。无论如何,切记要以自身为重!” 待告诫完,她便盘膝坐定,使剑意将此方海域笼罩下来,不叫任何东西惊扰了此处。 赵莼呼吸渐平稳下来,亦是很快就入定其中。万籁俱寂之下,在她头顶处竟是浮现出两柄小剑,一柄银白含着惊天锐意,一柄赤红携了杀意无穷,而若谢净在此时睁开双眼,必会为此瞠目结舌,震惊于赵莼的胆大。 她竟是想以两股剑意同时与水虺余威相撞,使剑心雏形迅速凝就在识海当中! 只可惜谢净先前未曾觉察出,赵莼应答时,所言的并不是早日凝下剑心雏形,而是如昔日的顾九那般,彻底明悟剑心! 而如今的谢净要在水虺余威下凝神护法,却也没有精力分心出来观察赵莼的一举一动了。 “庚金剑意是太乙金仙祖师的剑道,斩魔剑意存于杀戮剑道之中,亦不是我赵莼的剑道……”她入定后的面容沉静无波,心中的想法却可谓惊世骇俗,“世间剑修皆行于前人之路,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路,我要辟出一条,自己的剑道来!” 不会再有比此时更合适的契机了。 即便有两种剑意在身,所明悟的剑心却只会有一颗,这是前所未有的融合之机,是赵莼一直在寻求的机会。 庚金剑道的锋锐乃她道之所向,故而须得保留,杀戮剑道中的意与她大道相合,是以应当融入。赵莼从前便剖析清楚,庚金剑道是修剑的极致,杀戮剑道是修心的极致,以她先前所想,本是要以斩魔剑意炼心,明悟剑心后再反推庚金剑道,如今看来,剑心只得一颗,但若先使一种剑道步入此境,另外一种剑道都只能弃用,除非独辟蹊径,使两种剑道融合一处,才能鱼和熊掌兼得。 “从前虽有独辟剑道的想法,却苦于没有契机,今日这上古巨兽水虺的余威,倒是给了我一场造化。”没有护体剑罡在外,直面巨兽余威已使得赵莼面色煞白,好似肉身要被这神威彻底挤压破碎一般。但忍下这一痛楚后,她发现两柄识剑在此般神威的压制下,已渐渐显出密不可分之相,心中便顿时快慰几分。 青栀神女的办法,是要赵莼内以双元神护住识剑,再缓缓用外界神威将其打磨,直至剑心雏形凝下,就可功成圆满。但她并非剑道中人,更不知以寻常之法凝就剑心,无法容纳下两种剑意,是以在此上有所疏忽,不曾考虑周全。 不过这也全然不能怪她,天下间何人能像赵莼一般,同时感悟两种剑意在身?既无前人之例可循,后续道路要她自行摸索那也是合理的。 只是谁也不敢想,她所做决定不是简单的取舍之道,而是采两家之所长,惠及自身罢了。 “庚金剑道乃世间最坚最利,便该为形!”赵莼意念一动,将银白识剑揽入神识之下,“杀戮剑道最重心性,则应为内在之意!” 她识海内两枚元神齐齐一震,一股强横无比的神识就此贯出,与外界那水虺余威相合,竟将头顶的赤红识剑轰然震碎! 识剑破碎,于剑修而言堪称重创,赵莼识海顿有撕裂之感,几乎就要就此昏厥过去,好在有那一双元神猛然显威,硬生生将识海护了下来,她狠然将舌尖一咬,逼得自己意识清醒,再向外分去一道神识,把震碎后的识剑碎片并入银白识剑之内。 这显然要比震碎识剑更难! 两者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剑道,要想融合,光凭赵莼当前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怕是斩天在世,看了赵莼也得道一句狠人,只见她彻底放开识海,把那识剑也好、碎片也好,乃至于水虺余威都一并纳了进来,由两枚元神镇压,再将唯一的银白识剑也彻底轰碎,自此开始重新铸起一柄通体玄黑的小剑来。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章两百二五 太上神杀归吾道 以庚金剑道为形,融杀戮剑道为意,各取修剑、修心之极,方才为赵莼的剑道。 一往无前的求极之道! 天地炉身后的界外势力,灾厄之人的灭世预言,斩天的死,亥清的恨,此与水虺余威一并,齐齐汇成触动压制赵莼的外力与内因,只是她善于凭风借力,又从不为将来之事所动摇忧惧,这份可摧人心神的压力,终是成为一分助力,促她将两种剑道相合,独辟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海中不见日月,待识海内一切平息下来后,她方知已是十五日过去了。 如今两枚元神之下,立有一柄玄黑识剑,其意坚锐,其势无穷,虽是仍旧能从中看出庚金、杀戮两类剑道的雏形,但剑道核心已然完全不同于前二者。 赵莼以神识相触于它,却见识海内两枚符诏齐齐亮起,左为“太上羲和”,右则为“剑君”二字,便在这时,她忽地福至心灵,使识剑猛然一跳,“太上神杀”这四字便显于那识剑之顶,须臾后字形消散,却在那剑君符诏的背后留了下来。 “这便是我的剑道,太上神杀!” 古有太乙金仙使剑道独辟于器修之外,为一道之源,故才得太乙尊号,她赵莼采庚金剑道之长,又融入杀戮剑道进入其中,在极致之上甚至已经走得更远,这太上二字,倒也不是当不起! 有此剑道之名立下,赵莼心头亦是腾起豪气万千。 天下剑道大大小小,数之不尽,唯我独尊太上,御极四方。 此才为剑君,乃剑道之君主,旁人莫能及也! 她凝神入定,又将心中雀跃按了下来,此刻再将识剑祭出识海,便是为了凝聚剑心雏形了。若说剑意乃剑道之势,剑心既是剑道之真。此前有剑道五境,剑光、剑芒、剑气、剑罡与剑意,做到了五境圆满,亦不过是剑道修行进入到了小成阶段,至明悟剑心,方才开始步入悟道求真的进阶之路。 有剑心镇压识海,方使剑修不受妄念祟识的侵扰,自此也能瞧出剑心一境同元神的关联颇为紧密。 上古剑修以秘法神通裂神而分,才可在归合修为突破剑心境界,如今秘法早已失传,故在三千世界中,已然不存那归合期就明悟剑心的修士。而究其根本,还是在元神一道的修行上有所不足,方才致使剑心雏形不能凝就,进而无法追求此道。 赵莼亦发现,天下精气神三道,妖族精怪在精元外道上得天独厚,人族则于养气归元一道上进境非凡,唯有这神念一道,饶是有魂修行走在世,却终究比不得前两道来得兴盛。天下诸事往往需要一个平衡,正是这一处不平衡,叫她忽然起了疑念,觉得甚是古怪。 只是这疑虑与凝就剑心一事不能作比,赵莼知晓轻重缓急,遂将精力尽数放于识剑之上,不再去考虑其余杂事。 这一看,便瞧出神杀剑道尚还存在弊漏。 她心中微微一转,当即就有了答案。成就此剑道的庚金剑意已然达到了极点,为本源阶剑道,而斩魔剑意虽属于杀戮剑意的下列,本身却没有达到本源阶的层次,两者本就东风压西风,一直未成均势,现下齐齐融入神杀剑道内,便如她前世所了解的“木桶效应”那般,在一处有了短板,桶内的水便上不去了。 是以神杀剑道现在还不够完整,尚有许多可待打磨进境的余地,这都是赵莼往后修行,才可徐徐补足的地方。 “好在有庚金剑意为载,已然使神杀剑道步入了本源阶中,而此剑道又为我自身所辟,现下虽仍有短板,可凝下剑心到底不难。”待厘清这些,赵莼心中也是宽慰了些许,当下凝就剑心才是要事,虽不知青栀神女要以什么法子破除金笼,但若她能成功救出树神,这场魔劫便可迎来转机。 正如她所想那般,连识剑都已破而后立,更有一双元神压镇识海,那剑心雏形于她而言,自就不成什么难事。 便以水虺余威打磨识剑,徐徐又过去半月有余,那识剑之上终是浮出一股璀璨光华,形如一颗澄明琥珀,镶在剑柄之上,这就是那剑心雏形了!待定睛瞧去,又见剑心上有九处灰暗之窍,使这澄明璨灿的珀石如同蒙尘一般,并不尽美。 “剑心九窍,我尚且一窍不通,合该加把力气了!”既有剑心雏形凝下,往后的剑道修行便算有了指向,现下水虺余威犹在,便正好借此般外力,一鼓作气打通第一窍,彻底进入剑心境中。 有了这心思,赵莼也便再次浸入心神。 而海下两人一个静心突破,一个凝神护法,倒都对那海上之事并无所知。 自那人魔冶康祭出手中玉笏,与施相元的镇岐渊敕令相抗衡后,竟已在鸠瑚海域上僵持了足足一月之久。 如今施相元也算是想明白了,重霄此回的魔劫,只怕是有那界外之人插手其中,才使人魔出世,有了这诸多不属于仙家道门的诡奇秘法,而那界外之人敢这般大张旗鼓地对三千世界动手,其自身实力也一定强横无比,至少绝不惧怕与仙人相争,才有胆量在重霄界外虎视眈眈。 不过,也幸亏那人不属于三千世界之中,才会使天道对其抗拒万分,以至于压制了那人的诸多手段,使他手中的镇岐渊敕令能够与人魔玉笏相抗衡。 “还请诸位助我!”施相元震声一喝,与一众尊者齐力而出,将敕令内的真阳气息又逼出了数分。 那人魔见正道一方发了狠劲,顿将双眼眯起,竟是气从下腹浮起,从口中吐出一颗青碧椭圆的奇物来,使玉笏借力其中,欲要再度压下喷薄而出的真阳气息来。 而那奇物,自就是众人早已见过的噬元珠! 姜牧神思一转,见施相元已是倾力而出,不留半分余地之态,心下也是疑惑他为何敢于为此,眼前正是交战之时,若不省些气力来与邪尊斗法,便恐怕会失了先机…… 俄而,他抬眼望了那显出金红神光的敕令一眼,忽地低头轻笑。 原是早有准备,怪不得了。 章两百二七 剑从海下出! 昭衍以镇岐渊征伐四方,所立镇岐军,乃是在大千世界中,都会叫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两大仙门中,论立派之久远,昭衍实要更甚于太元。往前须追溯至天庭尚未崩毁的时期,众仙之祖乞丘寻觅长生之法,所惠泽的后人中,便有昭衍的开山祖师,其以乞丘道法为源,衍化撰写出七书六经,宗门传承之根本,方才由此奠定下来。往后之事,便是神庭崩坏,仙家道门崛起,天地大道更迭中,群仙与众妖协力,齐创出三千世界,拟定下天道作运转之理。 彼时世界初定,各方势力风云诡谲,万族皆又虎视眈眈,此般四面楚歌之下,昭衍遂立下镇岐渊征伐天下,北斩龙祖,西狩凰神,杀得东海诸族血流万里,海域数千年不见分毫碧色,直令日月双宫心生胆寒,镇虚神教退守魔渊,这场持续万年之久的旷世屠戮,才终于在第三代掌门太乙金仙的剑下逐渐平息。 此后仙家道门的昌隆大势已然不可逆转,其余宗门这才如雨后春笋一般逐渐起来。 而天下局势大定,镇岐军渐只在魔劫荡动之际才会现身,昭衍也因此场屠戮,使得门下弟子伤损过重,杀孽太深,以至于不得不休养生息长达数万年之久,太元道派便在此时应运而起,一跃为仙门之尊。 但镇岐军的威名,已然在那场屠戮中远传八方,说是止小儿夜啼都算轻的。 施相元见织天罗网已破,方才握着镇岐渊敕令吐出浊气一口。为使那人魔冶康消下戒心,他确是倾尽全力不假,如今尚无法祭出道台,只能以敕令中的真阳气息镇压那噬元珠,令之莫敢异动。 而这镇岐军百人赤卫,却非为他手中的敕令所请。 镇岐军有弟子无数,皆乃门中翘楚,而当中的赤卫,却是握在执掌手中的精锐,非亥清亲自下令不可调动。早在魔劫初起时分,这百人赤卫便被宗门遣入重霄,以安定四方,不叫邪魔作乱。只是那时魔劫尚不曾大兴,以重霄分宗的底蕴,还能将禁州邪魔加以镇压,施相元便不曾使赤卫现于人前,以免打草惊蛇。 他是欲将百人赤卫作底牌来用! 不过施相元亦是惊奇,毕竟魔劫初起之时,众人虽觉那起势快得惊人,却也未曾料到人魔的出世会带来今日之景,故而宗门才将赤卫派来时,他也不大明白此中用意。 可还未等施相元辨清赤卫之用,邪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行将蛮荒夺下,为此,他更是不敢令赤卫现身,心中打定主意,要将此作为利剑,直指魔军要害! 故而等那十六邪尊现身海上时,他顿觉时机已到,可请赤卫荡灭海上邪尊,再趁势南征,一举歼敌! 至于要否破除金笼,救那古榕大妖出来,实不在他考虑之中,骤然闻之,也只是觉得锦上添花罢了。…. 现如今赤卫现身,想那行龟港中的慈济金刚与妙靖尊者,也已集结大军,只盼此处事情终结,便可率兵南征,并那定仙城中的几位尊者,齐力剿除魔军。 先把这海上的邪魔诛尽,方可海陆合击,纵兵征伐蛮荒! 施相元眼中骤然爆发出精光阵阵,直将手中敕令挥起,猛喝道:军令在此,还请诸位助我,共诛此魔! 冶康见此气极,不由咬牙暗恨,知晓这是被对方反将一军,陷入施相元所布计谋中去了。 而听得军令,百人赤卫亦循令而动,他等作为亥清手中精锐,论实力甚至比施相元还要强悍许多,那仅剩的几名邪尊连冶康都抵挡不得,又如何能与镇岐军赤卫相抗,便不过几个呼吸,就遭擒拿下来,一并打杀了。 至于远在虚空中的本尊,亦有昭衍弟子巡查追杀,必不会叫此邪魔外道的修士就此逃脱! 眼见一干邪尊俱都伏诛,那人魔冶康心头到底也生出 些惧意来,他自知在如此兵力围剿之下,逃恐怕是不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倾力相争,方才有一线生机。 此方世界说到底,亦不过是帝君掌中之物,有此请天玉笏在,万物还不听从号令! 他嘶吼出声,直将手中玉笏直指苍天,霎时间惊雷大作,漫天雷云堆积袭来,俄而风雨大兴,海上巨浪滔天,冶康仿若疯魔一般,握着玉笏纵声大喝。隐约间,海底似乎有何巨物要从中腾起,一股灭压四方的神威忽地喷涌而出,施相元微微色变,竟觉出这神威的由来,正是那海下的水虺骸骨! 太元掌门姜牧以门中一天阶法器才堪堪贯入其尸身头骨,而那法器亦是分宗掌门之凭证,与施相元手中的镇岐军敕令有异曲同工之处,可见此物的珍贵,与水虺骸骨的强悍。 那水虺乃是真正的上古巨兽,任是这许多年岁月过去,将骸骨余威消磨不少,可若为人魔冶康尽数掌控,对镇岐军赤卫也是颇为不利。 毕竟重霄仅为中千世界,百人赤卫纵是实力强大,却也不可超过外化境界去,而若想以尊者之身硬撼骸骨余威,实是颇为勉强。 故而镇岐军赤卫中的为首者,见此亦是目瞳微缩,抬手便欲截拿下冶康手中的玉笏来! 只是那玉笏既能够使水虺骸骨听其调令,便不可轻易为旁人所触动,赤卫之首才将真元大手袭去,就遭玉笏一击挡回,且还将真元直接荡散开来,惊得众人胸膛一震。 忽然间,只瞧见冶康面色忽转阴沉,那玉笏竟开始抖动起来,他自己亦是惊讶万分,不知那海下究竟有什么东西,竟与他手中的玉笏争抢起水虺骸骨中的法力精元来,而那速度还只快不慢,如同一张漆黑大口,在海下大肆鲸吞! 赤卫之首眼见冶康分心,顿道大好机会送上门来,当即御起一柄精光湛湛的法剑,便朝着海上人魔杀了过去! 冶康不敢轻视此人,连忙御起玉笏回防,倒不知杀机将从海下来,一道劈风斩浪般的剑气破海而出,却是游珑剑尊谢净仗剑出海,向着那人魔就是一剑! 。. 闲等渡鸦飞却 章两百三十 神念之身 有了这一方世界隙口,修士便可从中脱身,到此方天地之外去寻觅古榕之根。 但看青栀神女的意思,此事似乎又不如想的那般容易。便见她双唇轻抿,秀眉如柳叶般垂下,又言道:“想要找到古榕之根,就必得深入界源所在,或许你已经察觉到了,重霄此回的魔劫并不简单,其身后恐有界外之人暗中插手,故我虽得此法,却不可轻举妄动。 “那人在界外虚空中行走,又时时注意着此界中的情势,幸而有天道维系着三千世界的存亡,才使之不敢亲自动手,可一旦从世界隙口进入虚空,其便可全无顾忌狠下杀手,而以那人的实力,哪怕是外化尊者恐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何况如今的重霄,已然尽在那人监视之下,但若修士从隙口而出,就必然会被其觉察到踪迹,唯一尚算可行的办法,便是元神离体,以神念之身进入界源所在,与修士法身相比,元神所化的神念之身乃是虚形,自会比法身更不容易为人察觉。” 赵莼听她一言,再稍稍细想,便揣摩出自己为何会是那不二人选了。 此界中的外化修士,元神多半在本尊体内,而本尊又在界外虚空中修行,若欲靠近重霄,便根本绕不开那界外之人,至于外化境界以下的修士就更不可能了,没有外化修为,元神一经进入虚空,即会被狂暴的元炁搅碎吞灭。 而连真婴境界也没有的,若使元神离体太久,肉身无法自行运转周天,体内真元便可能会胡乱蹿走,伤损经脉穴窍。 赵莼便不同了,她识海中有一双元神,自可使其中一枚离体化出神念之身,再由另一枚元神镇平识海,如此则不会因元神离体太久致体无神识,经脉周天停滞。 至于如何在虚空内护住元神不灭,她亦有解决之法。 天地炉连界壁都可吞噬炼化,又怎会惧那狂暴元炁,赵莼只需将神念之身藏于其内,就可在虚空中自由行走。此也是她在天地炉炼化水虺精元后,才猛然浮出的想法。 且以神念之身藏于炉中,也好隐匿气息,不叫旁人轻易发觉。 便将这想法道与青栀神女后,见她微微颔首,温声言道:“光以天地炉还不够叫我安心,我另有一族中宝物,可使天道暂时降下庇护来,将你气息遮掩一番,如此也好避过那界外之人去。 “只是元神离体并非易事,化出神念之身更是艰难,若是从前的你恐怕难以达成,现下明悟了剑心,方才有几分可能。” 若只得归合境界,想要化出神念之身几无可能,青栀亦是翻阅古籍,才在上古裂神修士的记述中,寻到了剑心境剑修,可将元神寄于识剑之上,在归合期化出神念之身的旧闻。如今赵莼既有两枚元神,又已明悟剑心,已然达成了古籍中神念之身的条件,青栀这才觉得破除金笼之法有望。 “既是有益于终止这场魔劫的大事,我自当尽力而为。”赵莼郑重点头,欲将那古籍中所言的方法尝试一番。 幸而那法门本身并不算晦涩艰难,在元神之上,赵莼又远甚于以裂神之法成就主虚二神的上古修士,是以不过半日的功夫,她就成功化出了神念之身,还试着将之藏入了天地炉中。 青栀神女见此自然大喜,遂又取了六翅青鸟一族的宝物出来,往天地炉施下一道禁制。那禁制才下未得一个呼吸,赵莼便隐隐觉得此物好似与自己断了联系一般,怎样也感知不到了,唯有试着降下神识催动起来,才能确定此物仍旧认了主,并未脱离她的掌控。 这般做好万全准备后,青栀本想令谢净护着赵莼进入蛮荒,却是赵莼摇头否决下来。 先不说蛮荒古地早已落入邪魔手中,现下是何其的危险,便是让谢净随她一齐进入蛮荒,才更容易暴露踪迹,惊动界外之人。毕竟重霄界内的强者们,多数已经朝着海上邪魔杀去,这时骤然在蛮荒中出现一位外化尊者,实是可疑万分,不得不叫人多想。 赵莼此言也是有理,青栀神女纵是担心于她,亦不得不考虑到有暴露踪迹的风险,便才就此答应下来。 破除金笼大阵一事,只宜早不宜迟,为在青栀布下的禁制消失前进入界源所在,赵莼交待完此些考虑,旋即便使元神离体,将本体交由青栀看护,遁入天地炉中往蛮荒去了。 而待数个时辰后,柳萱才翩翩而来,与青栀欠身道:“尊者,我已准备完全,可即刻入海而去了。” “也好,如今行龟港中的外化修士都已去往海上,你入海后便直去将那余魂收了,此乃上古大妖之魂,对你益处良多,等此方魔劫了却,我等便可回返日宫,令你到大千世界中去修行了。” 水虺埋骨于无垠海诸多岁月,余威却仍旧强得惊人,这当中固是有上古大妖伟力强悍的原因,另外却是因此妖妖魂并未离去,而是破碎藏匿在了骸骨之中,如今虽只剩得极小一部分,可对柳萱来说仍旧十分珍贵。 柳萱自当听其嘱咐,柔声应了是,等听到青栀已决定上界后,目中竟又浮出担心之色来。 “尊者不妨在重霄中再休养一段时日,等凝下分身来,再回去也不迟啊。” “萱儿莫要担心我,”青栀摆了摆手,“重凝身外化身要费多少功夫,你我都心中明了,此于我无事,却只怕耽误了你,不早日进入大千世界中,于你悟道修行到底有所不利。” 见柳萱要摇头,青栀眉眼中却添了几分凌厉,而这厉色又并非冲着柳萱而来: “萱儿要知道,我当年下界实是为了接引于你,却非如他们所言,是触怒了大帝才不得已为之,至于灵翊…… “凭他也想娶我为妻,做梦去吧!” 青栀冷冷一笑,又伸手将柳萱拉入怀中,轻轻抚上她的额发,既作安抚,又使自身怒意逐渐平息下来。 章两百三一 概无所求 虽是藏身于天地炉中,赵莼却也能凭借神识感受天地万物。 自从蛮荒沦陷后,此方地界已是大变模样,举目望去,四面八方无不是疮痍满布,大小魔巢如同脓包在地上鼓起,黑紫浆液流如河溪,过经之地草木不生,邪魔尸鬼密密麻麻犹如蚁虫,毒雾成瘴久久萦绕于蛮荒上空。还未靠近此处,就闻得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尸殍遍野,白骨森森,全然已是一座无生之地! 赵莼目光冷厉,一心循着葱茏古国所在的地界而去。初见时,古国尚能被称作蛮荒中一处世外桃源,后被荒族攻破,致国民流散不复先时之景,如今再得邪魔侵入,这葱茏古国,自就完全不与旧时所见相同了。 天地炉护着她这神念之身,“咻”地划过长空,径直贯入世界隙口,而界外盘坐的一道巨大身影,亦在此时微微一动,凝眉往重霄界内打量一番,见并未有什么古怪之处,才转过神来,继续观看那海上的一战。 邪魔对正道人族,本已形成缓慢蚕食之势,不料昭衍主宗还藏有一支精锐神兵在此界,而那人魔冶康又于海上失手,未能凭借玉笏引水虺骸骨为己所用,此处岔子不仅使他自己殒命不说,还害得战局急转直下,眼见就要被正道盟军打上门来。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这界外身影瞧得分明,当日人魔冶康正要得手,却不知为何满面惊容,连那玉笏也颤动起来,完全出乎他心中所料。只可惜他身在界外,并不好越过三千世界的天道插手其中,是以对玉笏的变化并不能知晓,看着这局势转变亦无解决之法。 真该死,那些个仙人筑了这三千世界,又还要另外创造天道出来,叫他束手束脚,不好随心所欲。 且他又知晓,以如今的布置,若直接与大千世界内的一干仙人对上,只会不利于己身。好在掀起这魔劫亦不是真的意在吞并三州,界外身影浅将眉头一拧,便才收了目光回去。 而重霄内,赵莼也已寄身于天地炉中,成功从隙口进入到了虚空。 这算是她首次独自来到界外,从前有青栀接引,师尊护送,心头总是安定,如今孤身一人,环看这无尽虚空,便更觉宇宙广大,个身渺小。 她遥遥看向重霄,忽地心中一震,俄而连魂灵都要战栗起来,在明灭不定的星子旁,是一道伟岸巨大,似乎笼盖万物的虚影,重霄在其投下阴翳下,如同蒙上一层幽邃的雾瘴,赵莼绝不怀疑,只若那人想,就可将重霄举界湮灭,自不复存! 而在其身上,她又望见一股超乎天地的宏伟气势,有如神明,有如君主。 这便是重霄魔劫的始作俑者? 赵莼暗将银牙一咬,见那虚影似乎要向此处望来,心中立时警铃大作,连忙御起天地炉,迅速遁离原处。 找寻界源所在,或许是一件难事,但对天地炉而言,倒像是物尽其用一般。她只将神识注入其中,便觉鼎炉活如一头小兽,径直往重霄周遭一处虚空遁去,神念之身藏于炉内,忽觉进入了一处逼狭之地,而越深入其中,就越觉内里有两股气息交缠一处,难分你我。 而这两道气息又有不同,中有一道现出虚弱之态,另一道气息显然对之极为排斥,便想趁此机会彻底脱离与它,是以赵莼所见,就是这一幅纠缠撕咬之相,她定神一看,遂就知晓此乃古榕之根,与重霄世界的界源了。 许是因寄身于天地炉中,古榕与界源都未发现她之所在,赵莼深深凝望界外虚空一眼,便才散出些许气息,惊得古榕一抖,当即便尖啸着往天地炉上一挥!亦不知此物究竟是何物所炼,受此一击只是颤动不止,鼎炉身躯却分毫未损,藏身在内的赵莼也只元神一颤,有晕眩之感升起,到底不曾被伤到分毫。 “晚辈乃重霄中人,此番来寻,正是为了破除金笼大阵,将前辈解救出来!”为保古榕不再次出手,赵莼神念微动,遂将此言传于对方知晓。 而那古榕闻听这话后,立时也见迟疑之态,好在是不曾再向天地炉攻击,只轻声问道:“你是三州修士?” 赵莼应道:“晚辈乃昭衍仙宗弟子,正是三州人士。” 似是知道昭衍的名头,古榕继又安定下来不少,赵莼顿觉一道神识在散出的气息上打量了一番,后才听那古榕道:“确是与那等邪魔不同……” 她的声音柔和却微弱,细如蚊蝇一般,可见金笼大阵对其的影响亦是不小,如今见赵莼是为救她而来,也便继续询问道:“我知晓你人族从不做无利之事,此次救了我出去,定是在我处有所图谋……若放在以前,这倒也无妨,只是如今我的一身道行,皆都化作果实被那邪魔采撷殆尽,已是毫无可取之处了。” 赵莼当即答她:“并非如此,我族解救前辈,只盼能借助前辈之力,将此次魔劫荡除,还重霄一个清平之世,除此以外,概无所求!”心中却又将古榕的话细细咂摸,暗将噬元珠与邪魔采撷的古榕之实连接起来,渐也发现了些许苗头。 她本就觉得噬元珠同榕灵果实气息相近,只是前者的生机远甚后者,又不像榕灵果实一般,俱是由法力凝结而来,但无论如何,噬元珠却总归与古榕大妖联系不小,如今听古榕言及,邪魔将她一树果实皆都采撷而去,这噬元珠的来历,顿就不言而喻了。 “当真没有求取之物?”古榕微微讶然,便也坦诚道,“实不瞒你,那邪魔要灭尽此界生灵,此本就与我心意相违,被这金笼囚下后,我便立誓要杀尽这些魔物,只可惜困于其中久不得出,纵有一身法力,也无法施展半分。 “我答应你,若能从中脱身,自将竭力而为,平息此劫。” 大劫当前,只看立场如何,再不分利益你我,见古榕大妖心中清明,赵莼也便把青栀神女所寻到的阵眼位置尽数告知,盼她早日脱身。 章两百三二 天光乍破 既知晓了阵眼所在,古榕大妖欲要从内破阵而出,便比由外界修士援救简单许多了。 赵莼见她这般痛快地答应下来,心中担忧亦是纾解不少,只听古榕将阵眼俱都探明后,语气带有几分喜意地道:“六翅青鸟族不愧为大神通者,这金笼大阵的阵眼藏得十分隐秘,竟也被那青栀神女寻到了好几处,虽还有剩下的数百处踪迹不显,但各处阵眼总有联结,我自凝神细寻,总归能破除此阵,重现世间。” 古榕声音轻快,提到青栀时的赞赏更是毫无遮掩之意。她本为榕树之妖,在草木精怪中算不得出众,只因于此界初成之际,触得界源所在,方有了今日的一通造化。若论起修为道行,她自要比青栀强过不知多少,但论血脉神通,寻常榕妖又怎能和金乌后裔相提并论呢?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她因强掠界源而成就自身,却也因界源而永困蛮荒,对于青栀神女这等生而尊贵,无须外力也能修得造化在身的天妖,自然便羡慕不已,心生向往多时了。 闻听古榕语气不复先时沉闷,赵莼亦点了点头,问道:“依前辈看,需得有多少时日,才可破除全部阵眼?” 现如今施相元应当已经带兵南下,两军交战必有死伤,古榕若能早一日从金笼中出去,便能叫重霄早一日平息战火,不再受邪魔侵害了。 古榕细想了想,答她道:“凭我所能,只若知晓阵眼所在,不过一日就能将之破去,只是现在还有些阵眼未被找到,若一面找一面破的话……短则三月,多则半年能成。” 这时间听上去长,实际上已是非常地快了。自打古榕被困后,青栀便在日夜不停地寻找破阵之法,饶是这般,多年以来亦不过寻得阵眼几处罢了,而古榕大妖并不精于阵法一道,眼下仅能倚仗着自身道行,循着各处阵眼间的联结顺藤摸瓜,以此办法多则半年就能将数百处阵眼全部破除,实力堪称可怖! 青栀以天机为辅,方能借着天道法则对金笼大阵有所堪破,古榕大妖却是被阵法阻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若非如此,她早就窥破天机,破阵而出了,哪还需要赵莼前来营救? “半年……”赵莼眉间不觉紧皱,她自也知晓这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奈何尊长友人们都在界内抗击邪魔,她若毫无作为,心头亦觉得难安得很,忖及此处,便又向古榕问道,“若我和前辈一起去寻阵眼,可能快上几分?” “这……便不知晓了。”古榕是何等的强大,凭着赵莼一开始放出的些许气息,就能看穿她真正的修为仅在归合境界,虽然元神要比同阶修士胜过许多,但受境界所限,能助她的恐怕也不多。 却见赵莼心念坚然,古榕也不住起了几分喟叹之意,动容道:“你试试罢,多个人来,总是比一人要快的。” 赵莼手中,唯金乌血火曾在破阵一道上显过神威,这次却因只得神念之身前来的缘故,不得不叫她将异火留在了本体的丹田之内,好在没了金乌血火,眼前倒另有一物,论吞噬之能更比异火强过不少! 何况金笼大阵本就来自于那界外之人,她并未忘记,金乌血火那日在面对噬元珠时,仍是多有忌惮,可见对此界外奇物并不得用,若天地炉也为界外之物,对付起这金笼大阵,就当比异火要好用得多才是。 现下见古榕同意,她便御起一道神识,把天地炉催动起来,其上顿时光华大现,直奔着一处已知的阵眼过去,那阵眼内的气机不知怎的,竟是对天地炉毫无办法,迅速就被鼎炉大力抽取而去,渐渐现出枯竭之相来,离彻底破除更是仅差临门一脚,不必另废多少功夫了! 古榕见此更是惊奇,她并不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法器,却因赵莼出身昭衍,而以为这是仙宗所赐,来专门对付阵眼的宝物,是以便没有多问,只暗暗赞叹几声,就欢喜地道:“有这宝物在,三月内我有十足把握能破除此阵!” 她一心在破阵之上,倒并未瞧见,天地炉放肆抽取阵眼内的气机时,界源忽地气息震颤,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惊惧来。 与此同时,无垠海南部。 此处已然是鸠瑚海域至南之地,向西上岸便能直入蛮荒。 人魔冶康本为海上魔军的头领,他既身死,剩下的魔军自然便不足为惧了。 有施相元、姜牧作统帅,又得昭衍镇岐渊赤卫压阵,另有二十余名外化修士同在,这从无垠海南下的正道盟军,便如摧枯拉朽般,将海上邪魔打得溃不成军。这当中有诸多邪宗修士,尚能和正道人族斗个你来我往,但余下的大小天魔,失了人魔的统率,大多就只能是无头苍蝇,对排兵布阵一概不通,待施相元等人悍力将大天魔一斩,其余邪魔自就心生惊惧,提不起什么反抗之心了。 见得此状,施相元哪还不知,重霄魔劫本是闹不到今日这般场面的,偏得了界外之人的操纵,使人魔出世,又拿了噬元珠这些害人不浅的手段出来,才叫重霄修士苦不堪言,以至于隐忍退让至今朝,才终于有了转守为攻的大好时机! “海上人魔既除,我等更要乘胜追击,一举歼灭陆上魔物,”他负手凌于天际,垂望下方波涛滚滚而来的景象,邪魔残躯,人族尸首,同将碧海染至血红,映着残阳无限,更显苍凉浩广,“蛮荒、禁州,那都是邪魔盘踞的地界,一个人魔冶康就叫我等废去不少力气……纵是硬仗在前,也得打了再说!” 施相元胸中荡起吞天并地的豪气来,远望蛮荒纵有瘴气萦绕不散,但拨开云雾,终能见到光明。 “传我号令,待灭尽海上邪魔,便即刻举兵登陆,与九关修士汇力,收复蛮荒!” 他掌一枚镇岐渊敕令,在这残阳落海,夜幕垂临的时刻,却如昭示黎明将至,天光即现一般。 章两百三三 兵分三路 蛮荒古地,锁天台。 此处乃山峦流水交汇之地,本为蛮荒中一处少见的桃源绿洲,邪魔攻破蛮荒后,偌大地域遂铺满魔巢地穴,引得毒瘴迷雾萦绕而来,好在有邪宗修士汇于此处,方使这片绿洲之地未受多少污秽侵染。 自打定了主意与邪魔作盟,为表诚意,这蛮荒内的邪宗修士便主动让出大片山门,将诸多弟子一并迁入绿洲,使其能够借助广袤土地繁育邪魔大军。又因禁州闭塞贫瘠,战后未有多久,人魔便以督战的名号,与邪宗修士共同占据了绿洲之地,并于三山环绕的地形中间,驾起了一座巨大楼阁,其上檐牙高啄,漆金饰玉,名曰:锁天台。 入夜时分,海上最后一封谍报,也经由一邪宗弟子之手,递入了锁天台中。 楼阁外万物沉寂,一片深黑,除几点明灭光亮外,再不见什么烛火。大小天魔们身躯庞伟,皆在绿洲以外的地界游走,锁天台以下的山门便多为邪宗弟子们的住处,只是如今战局不利,海上传来的消息多是一个坏过一个。这般情形下,锁天台上的邪尊与人魔早已是烦躁心忧至极,寻常弟子们便更不敢张扬打眼,惹了上面人的迁怒。 殿内,待一素色衣袍,中等身量的青年弟子将战情禀过,座中一时间便无人再有话说。 “该死!”右上位一邪尊猛然拍案,他生得粗犷野蛮,两道长眉漆黑如墨,一双虎眼精光矍铄,此刻动起怒来,更是凶残之相尽显无余,那回禀战情的弟子吓得浑身发颤,忍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霎时就扑倒在地上,又见那邪尊冷冷扫了一眼过来,唇上胡须动了动,道,“既然他们都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留你这等贪生怕死的东西,来碍老夫的眼吗!” 青年弟子闻言,顿时脸色发白,未等他开口辩解,那邪尊便一掌向他拍来,这一掌满含怒火,落在一归合弟子身上,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这青年弟子就被震作一摊血肉,再辨不出以前模样了。 “事已至此,你迁怒他又有何用,难道杀了这弟子,便能将那海上的正道盟军挡回去不成?”那邪尊对面端坐着的,是一身着水红云纹深衣,面容恬淡温和的美妇,她约莫三旬年纪,脸庞肤光如玉,虽是说着怜悯青年弟子的话语,却又不肯给那血肉半分眼神,只是以这话讥讽那生得一脸凶相的邪尊罢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边从海上来的想上岸,那边的妖族精怪也欲动手,连九大关都发了兵,来的是昭衍九尊之一,定仙城的两个外化修士都过来凑热闹了,谁去防,要怎么防,十六位尊者都没把海上的正道盟军打下来,凭你凭我,可能以一当十?”凶相邪尊越说越怒,似是只有熊熊燃起的怒火,方能把心头的惊惶忧惧给镇压下去。 在进攻无垠海前,局势分明还一切尚好,他等与邪魔结盟,连平日里不敢靠近的九大关,也敢上前放肆一番,丛州那些个精怪妖族,更是被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狼狈求助于三州,才能稍作抵抗。尝到了如此甜头,邪尊们自然对人魔是信服不已,纵是知晓己方尊者数量不多,也顺着那人魔冶康之意,往无垠海上随去了十六位外化修士。 哪想胜果还未见得,便先听到十六邪尊与人魔冶康尽皆陨落了的消息,没了前者统率,剩下的魔军自是步步溃败,如今听那青年弟子传回来的口信,却是海上全军覆没,昭衍掌门施相元就要带着大军登陆蛮荒了! 若是平时,他们就算费尽全身力气,也要竭力阻止正道盟军踏上蛮荒,但在施相元举兵反攻之际,人族九大关便同时挥师南下,率领一众将士的,更为昭衍九尊之一,兼得定仙城两位外化修士相助,当中的尧成尊者,更是法力通天,道行深厚,邪魔之中难逢可堪匹敌之辈! 更莫说丛州内妖尊齐聚,趁着这般功夫向禁州攻伐而来,内里许多邪魔地巢,甚至是魔城都被摧毁了不少,叫人魔为之心焦烦躁,一时也难以兼顾海上。 这当中的首要原因,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冶康会死! 作为诞生于重霄界内的第一只人魔,他的成长速度实要快过其余人魔许多,第一枚祭炼完全的噬元珠,便是名正言顺落到了冶康手中,此番也是冶康将玉笏取走,主动请缨要去无垠海,将那海底的水虺骸骨给拿取出来,如今身死功未成,其余人魔除了惊讶于他的死外,更多的还是忧心于,那玉笏竟落到了人族手中去。 海上十六邪尊尽去,又有两名邪尊正与邪魔在苦苦抵挡九大关将士,如今尚在锁天台内的,便不过只有区区三名外化修士,现下见美妇与凶相邪尊气氛僵持,剩下的那人自然便要出来劝架了。 那是个模样寻常,身形亦不算高大的年轻男子,温言软语将眼前二人劝诫一番后,便起身向内间行去,他面容上含着不容忽视的焦急之色,一踏入禁制,就瞧见面前架了一座并不算大的法坛,正中端坐了一人魔不说,两侧亦各自站了四五个人魔在,俱都神情凝重,见年轻男子进来后,更是皱起眉头道: “不是说了无事莫要打扰?” 分明也有着外化修为在身,年轻男子对眼前的人魔却极尽卑躬屈膝之态,当即便打了个稽首,小声言道:“本不敢打扰诸位天官,只是外头局势实在紧张,眼瞧着海上的正道盟军就要登陆上来了,我等本就在抵挡九大关的修士,再面对起这海上盟军,怕是有些有心无力了。” 那人魔一听,也是垂下眼睫来,他沉默着向法坛望去,心下思忖片刻,便开口道:“亦不需尔等打赢这仗,只竭力撑下数月来便好,这是调御邪魔的血令,你拿了去,不管如何,万不能叫人族盟军打到锁天台来。” 章两百三四 降临 年轻男子定眼一瞧,见人魔递来的,是一团颇为邪异的血糊之物,当下也不敢轻易上手去接,只催动真元把那“血令”裹起,才依言将之收好,不动声色地把面前这法坛打量一番。 要他说,这些人魔平日行事也十分神秘,此前倒还没什么高下之分,等到从蛮荒树神上取下奇物后,便逐渐开始有了分别。低等的人魔位同奴仆,素日只做传话、调御邪魔军队的事情,唯有得到了祭炼完全的奇物,才会改头换面,彻底尊贵起来,他等不分名姓,皆自称天官,眉目中满是倨傲之色,行为举止更一副颐指气使的情态。 年轻男子肯低声下气加以容忍,便也是知晓他等身后还有人在,不然以此界的手段,如何能囚困下蛮荒树神来? 他心中本就对那奇物疑怪不已,见人魔得了此物后,立刻都实力暴涨,能对付起数名外化修士,便不禁起了几分觊觎之念,不过他知晓这些奇物是如何祭炼出来的,纵有外化修为,在其面前也会被吸尽生机而亡,是以并不敢出手强夺,只能小心观察,再曲意奉承,看能否从人魔手中讨要一枚过来。 说是祭炼,这些奇物实则就是拿万物生机堆就起来的东西,和他们修行邪功也没有更大的差别,年轻男子一面心生渴望,一面又因人魔的倨傲而憎恶厌恨,不由在心头暗骂道,都是拿他人性命来惠及自己的,也不知晓在神气些什么,不知所谓! 其面前的人魔自不知晓他心中所想,见年轻男子久久停于此处,便不悦道:“若无其余事情,就出去罢,只若能撑过这数月,便可有把握赢下来,待到那时,三州人族,尔等皆可自行取用。” 说罢,就要挥手赶人。 “天官放心,我等自将竭力而为,不叫正道盟军影响到这锁天台来。”他见这人魔愈发没有耐性,便知趣地拱了拱手,转身向外间走去,心中却道,话是说得好听,可若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便真打下三州来,又与他包复景有什么关系,倒不如袖手旁观,叫大小天魔拿命去填,反正邪魔繁育得快,只若有血食就能迅速成长起来。 人族修士修行何等不易,他等蛮荒中的邪修能有今日道行,背后又不知付出了多少,若是丧命于魔劫之中,岂不是亏大了? 包复景想到了去往无垠海的十六位邪尊,他们在这蛮荒之内,谁又不是威名赫赫,纵横八方的强者呢,可如今谁还剩下,不都是分身湮灭,只剩下本尊还在虚空中奔逃吗?何况没了分身后,修为大跌,但若在虚空内遇上什么岔子,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那些正道修士把持着天下大道,自己内部还不是争斗不休,却将三千世界视为己物,漫天资源挥手就来,唯有他们这些邪魔道的修士,人人喊打,从无宁日可得。都是人族,分什么高低贵贱正邪善恶,表面上克己复礼端持着正道做派,私底下却再是冷漠狠心不过! 那就斗吧! 斗得重霄界混乱不堪,斗得人族四散奔逃,形如败家之犬! 让这些沽名钓誉的正派,都来尝尝自己这些过街老鼠的滋味! 他在心底窃笑一声,用真元裹着那血糊之物便朝外面走,有这些人魔在背后兜底,只若正道盟军不打上锁天台来,牺牲多少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法坛中的人魔并不知晓包复景已有作壁上观之念,他等以诞生的先后为顺序,迄今已有十三名人魔取得噬元珠在身,正中端坐的,便是仅次于冶康,第二个从邪魔地巢中诞生的人魔,他肌肤仍现着死气沉沉的灰白之色,但又比冶康要浅淡许多,可见这几日来,凭借着眼前的这座法坛,已然让他开始超越冶康,成为新的人魔之首来。 “以胡明的躯体,想要承受帝君降临还是有些勉强,好在我等手中还有一枚请天玉笏,不妨再取几颗古榕的果实来,叫玉笏把里头的精元吞了,来助帝君早日降临此界。”说话的人魔身形要略矮小几分,但言语间底气十足,可见是这其中的主事之辈。 果不其然,先前还对包复景颇为冷硬严肃的人魔,此刻立时就软和下来,思量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古榕果实本就不多,若拿来给请天玉笏用了,恐怕敕封天官的事情,就得先缓下来了。” “这倒无妨,”身量略矮的人魔摆了摆手,肃着一张灰白面庞道,“昭衍仙宗给此界留了一支百人精兵在,光以魔族和邪修必然抵挡不了多久,若等正道盟军打上门,我等却还没有请下帝君来的话,敕封再多的天官也是无用,你速去取了果实来,这事绝不能拖延!” 那人魔本就对其言听计从,此刻闻言便朝外间走去。他走后,余下的人魔亦从一方不知什么材质所铸的匣子中,取了一枚玉笏出来,这玉笏和当日冶康手中的并无区别,只是因没有汲取外界灵机,而少了几分光泽罢了。 人魔捧着玉笏,眼中现出朝圣一般的神光,忽而眼神一转,又叹息道:“可惜了,帝君本就只赐了两枚请天玉笏下来,如今还叫人族夺了一枚去,若非如此,这降临之日便还能更早些。” “也不知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令冶康天官失了手,若他能将水虺骸骨带回来……可惜,可惜。”人魔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到无垠海出了什么岔子,只能把精力集中于正中端坐的胡明身上,正道盟军是抵挡不住了,可若帝君能降临此界,眼前这些艰难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遥在蛮荒东部,沿海之陆上,狂风携暴雨突至,来得比往常还要猛烈一些。 突地,一声惊雷破开苍穹,雷光如大河,在云层中滚流脉动,一只遮天大手从云中按了下来,一时间地崩山摧,万千邪魔灰飞烟灭,又见数之不尽的身影踏空而来,或御法器,或乘灵禽,或干脆就踩在云端,个个身形挺拔,气势非凡! 正道盟军,终于降临蛮荒! 章两百三五 上善若水 蛮荒古地,本就是一处极为广大的地界,自北向南横跨的范围,甚至要及得上中州、裕州两地相合。 如今施相元等人踏上的陆地,不过仅在蛮荒东南一角,尚未深入腹地,直面人魔邪修。 外化尊者们皆踏足云端...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两百三六 大道修行在乎争 但总有超乎常人的天才,能先人一步,走到别人苦苦渴求的境界中去。 世间悟道无通法,于每一位修士而言,领悟大道的契机都不一样,可能就在某一日修行中福至心灵,踏入了大道之中,关博衍才成真婴无多久,便已...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两百三七 势如破竹 尧成尊者坐于玄龟之上,纵目往下一观,在九关将士来势汹汹地反攻前,并无统帅在此的邪魔大军,多数便如那土鸡瓦狗般,迅速就溃败下来。 虽说邪魔之中也有实力不凡的天魔、大天魔存在,但论大智,这些依靠血食...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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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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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两百四一 封时竟 寰垣大帝本就不将此界存亡放于眼里,瞧见这天塌地陷的场景,便足下一跃,向着那金笼大阵的方向行去。 透过朦胧金辉,能隐约看见古榕苍翠的冠盖,他心中一喜,立刻就要出手破阵擒拿,这时,却从阵上觉出些微不...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两百四二 真相 封时竟的声音始终平和沉静,却怀有掷地有声的力量。 古榕半截法身被夺,生路本就已断,如今无须思量,便知道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只见树根断口上,渐渐浮出一团碧色光华,与修士的元神不同,这光华内...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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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0//.html 章二 太衍九仙,乱宗之祸 为了彻底将此方天地变作无主之物,群仙以黄庭钰为首,并万族一齐,铸就了三重三千界。 世间的矛盾往往因利益与立场而起,当天庭统御万族时,先天神明即是诸族共同的敌人,而当这个共同的强敌被灭后,万族审视...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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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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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0//.html 章五 既是暗示,何须明言? 当年金乌大神衍化金羽大鹏、重明神鸟与六翅青鸟三族,承袭无上神通。 三重三千界构建后,天地大乱,各方仙妖手段频出,只为争夺天运,成为新的世界主人,彼时金乌大神才化作大日,三族无所依仗,自不敢肖想于...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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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0//.html 章七 清点产业 柳萱来访 天剑台时,赵莼便与岐山上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她心思都在斗剑之上,对这位号称外化期以下难逢敌手的真婴强者,自然也不曾多加关注。 如今再见,两人间亦不像以往那般差距甚大,且对方又是有求于她,便使...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0//.html 章八 灵翊所图,归返大千 骤然听闻这一消息,赵莼也迎上前去,蹙眉道:“怎会如此突然,前日不是还说要师姐你去曜日岛么?” “从前是这般说好的,”柳萱面色有些焦急,“那日尊者离去后不久,我便来与你告别,之后她再回来,却是将我...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0//.html 章九 各人辞去,路遇宕星 作为一宗之主,封时竟自无可能亲自将此些修士一一送还宗门。 从受其接引,到进入大千世界,重霄内的一干修士,甚至未能瞧清他的真容,施相元对外,也只是说有一门中长辈前来接引,众修士便只以为那人是昭衍主...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十 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施相元哪里还敢瞒他,连忙将重霄魔劫之事一一道出,听得宕星眉头轻蹙,于心中暗暗想到。 大千世界下有一千中千世界,昭衍便在其中有数百分宗,魔劫短则万载,长则数万年一起,抵御此灾一靠分宗掌门,二便要看...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十一 见师尊道来难处 赵莼携柳萱踏入真阳上清洞天,便见亥清已然端坐殿中,神情并无惊讶,可见掌门仙人回宗后,业已将重霄魔劫平复一事告知过她了。 “弟子拜见师尊。”赵莼俯身一拜,身后柳萱亦随着拜倒,呼道:“晚辈柳萱,见过...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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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十三 善谋者行远 韩叙正乃菩沱洞天之主,乃是茅仙人一众亲传中,唯一得证大道,位列仙人的弟子。 为寻飞升契机,茅仙人闭关已有数千载,从不过问外事,便连着夔门洞天的诸多事宜,也都交到了座下其余弟子手中,韩叙正与封时竟寿数相仿,又是个性情敦实温厚之人,两人私交不浅,封时竟外出云游时,便会请他来辅佐秦异疏代行掌门之职。 却不想,韩叙正未因掌握大权而生出异心,反倒是令夔门、菩沱两处洞天的弟子渐生骄矜之态,后者好歹还有韩叙正亲自管教,而夔门洞天之人,却是因韩叙正循守礼数,极少过问师尊门下事宜的缘故,在昭衍门内颇见嚣张! 不过作风归作风,只若不触及宗门律令,长老与大能们多还是会给夔门洞天几分薄面,而在上面的仙人,就更不会轻易过问小辈之事。在多数源至仙人眼中,不成仙者,便与草芥虫鱼无所差别,他们寿元悠长,一次闭关就是数千年岁月过去,这已是多少修士一生的长度了。 至于封时竟口中的吴振荣,则是夔门洞天主脉的一名弟子。 此人少有才名,入门后拜在茅仙人亲传十六徒,偲贤大能座下修道,天资冠绝于其余弟子,因而受到夔门洞天主脉的厚待,甫时大道魁首之位空悬,夔门洞天正有栽培吴振荣,使之夺下大道魁首的主意,为此不惜借取天地灵穴,只为让吴振荣早日夺魁。 茅仙人闭关已久,为人又一向刻板严厉,夔门洞天之人不敢为这事唤其出关,便只能从其它仙人处想办法。本以为搬出令吴振荣夺魁的理由,会使封时竟同意借出灵穴,却不想被封时竟一口回绝,言道: “家有家法,宗有宗规,昭衍律例有言,弟子唯记大功在身,方可借灵穴修行,本仙乃一宗之主,自不可为之破例,如若今朝给了吴振荣,明日便有李振荣、王振荣来借,天才弟子何其多,难道为了一个大道魁首,就可视宗门规矩如无物!” 一番话说得夔门洞天之人脸色青白,再不敢到封时竟面前造次,又于温仙人处试探无果后,才终将主意打到了菩沱洞天头上。 普陀洞天不若元渡洞天一般,乃是上品三清之一,后者又乃掌门所有,吴振荣若能入内修行,自可声势大涨,但普陀洞天之主韩叙正,乃是茅仙人的亲传弟子,在宗门律例中,师门赠赐却是不用看弟子功绩,而全看师尊爱重与否,夔门洞天之人在封时竟处遭了回拒,就只能寻到了韩叙正面前。 若论亲疏远近,吴振荣倒算是韩叙正的亲师侄,而律例中的师门又未写清,不可让师叔赠赐给师侄,遂就这般被夔门洞天钻了空子,磨得韩叙正点头答应,愿意借出洞天内的天地灵穴,但也只能是吴振荣将要突破通神期时,才可借此修行一回。 夔门洞天心愿得偿,正是喜悦万分,而不久之后,亥清也正式收下亲传首徒,朝问。 朝问来历不清,入门时便已是真婴修为,比外化期的吴振荣足足要小个七八百岁,虽剑道成就惊人,但还未叫夔门洞天以为,他可以成为吴振荣的对手。 哪想朝问资质通天,只用三百余载就从真婴突破到了外化境界,自此锋芒毕露,逐渐把吴振荣一干同门天骄死死镇压了下去,后逢猎云坛开启,斩天尊者朝问以九百七十丈的天命长龙,成功问鼎大道魁首,而吴振荣,亦不过才七百二十丈。 至此,夔门洞天竹篮打水一场空,吴振荣也只得匆匆借了灵穴,突破到通神大尊境界。 后来一直到朝问陨落,猎云台都未能再起,此地为道魁而开,猎云台不出,便只能是天机未至。 而吴振荣,从头到尾都不在这天机之内。 想到朝问的陨落,殿内忽然寂静了下来,温仙人目视远方,平和又沉静地坐着。 亥清珍爱的徒弟死在了魔渊,同样受封时竟看重的次徒迟深,也没能从群魔手下逃出。温隋记得,那是个洒脱爱笑的弟子,与年少时的封时竟有几分相像,又和亥清岁数相当,她在前头闯祸,迟深便跟在后头圆场…… “我得了上古裂神之法,如今已经交给赵莼修习了,”封时竟沉默良久,见不得温仙人回应,便开口道。 “你欲何为?”温隋回望他。 封时竟目光微冷:“等赵莼闭关突破,我便会向外宣告寰垣一事,此之后,天下必然为此惊动,再无暇顾及灾厄预言,这是其一。 “师姐来之前,我已令宕星将上古裂神法抄录,送与正道其余大宗,又下令让得坤殿刻录此门神通于石碑之上,之后立碑在北地各处,供天下修士观悟修习,从此裂神之法人人可修,世人必当感念我昭衍功德,镇虚亦不敢借那灾厄预言轻举妄动,这是其二。 “裂神之法虽然艰难,但却未必不会有人修成,且修习此法后,纵使不能裂出主虚二神,也可增长元神之力,我只盼天下修成此法的修士越多越好,如此既可为赵莼混淆视听,又能大大增强我界实力,来日面对寰垣一方,就不会在元神上落入下风,这便是其三!” 上古仙妖,凡有大成就者,无不是三道皆通,但神明之下,万族之内,亦会有所偏向。 人族重于气,妖族偏于精,魂鬼与被敕封的后天神明,则在神念上十分强盛。 为弥补万族与神明的神念差距,裂神之法便应运而生,更传言此法乃金乌大神亲手所创,只为凭此抗衡先天神明,但三千世界构建后,此法却逐渐失传, 再不为人所知,哪怕是日宫三族,对此也不大知晓。 封时竟能寻到这一门神通,温隋不可谓不吃惊。 “镇虚的神君们,一直守着先天神明的尸身,上古大妖寿命极长,那神君中还有两三位,可是亲历过伐神一战的祖妖,先天神明有多强大,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如今闻听还有先天神明流落在外……你是存了心要吓吓他们了。”温隋失笑。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章十四 天门感召 “吓吓他们也好,”封时竟轻哼一声,“九仙之乱后,我昭衍已是退守山门多年,师尊才接下掌门时,更主动立下和玉璧,悬于北地沧山之上,以示昭衍愿同天下宗门和平共处,与万族诸妖不争高低,此是为了让宗门早日从九仙之乱中恢复元气。 “但如今不同了,面对神道强敌,就必得将诸宗万族统率一处,才可发齐力,平大乱,而有此能力者,唯我昭衍!” 温隋知他心意,笑道:“正道大宗内,与我派亲近者有之,忌惮我派威势者有之,曲意讨好者更有之,既然师弟心中已有成算,我便不在此多言了,日后若有何事需要师姐出面,我定当倾力相助。” 两人说话时,赵莼也已跟随在道童身后,到了一处天地灵穴。 灵穴无相,有时是山川河湖之态,有时又多是草木之形,以大小而论品阶,微小者如掌大之叶片,就是下下等,尚无法支撑洞虚修士所化洞天,也难以在周遭诞育出洞天福地,或有小型宗门依托这些微小灵穴立山开派,但也少有长久之相。 如灵根一般,这些不足以衍化洞天福地的微小灵穴,又多被称为伪灵穴,洞天大能们对此不屑一顾,便只有洞天之下的修士们,会热衷于寻找此物,以吸纳穴中的灵机来修行,而伪灵穴的灵机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等修士吸纳完了这些灵机,伪灵穴便会自然而然的消失掉。 是以许多小宗门并不敢以此作根本,还是愿意去寻实在些的地下灵脉。 而赵莼眼前的这处天地灵穴,正是一方月牙儿似的深潭,外有层层禁制封锁,叫寻常人等并不能进入其中,那道童拿了封时竟的符诏往上一镇,才见禁制当中分出一道小门,澎湃灵机顿时从这小门内疯狂倾泻出来,叫人心惊! “掌门仙人有令,让你借这灵穴作突破之用,此些禁制也并不会阻拦雷劫,你自可放心在其中唤下天劫来,我就在这外头等你,若破劫成婴后有三月不出,我便得亲自寻你出来了。”道童为赵莼解释一番,或因她乃亥清门下的缘故,对方虽为掌门座下道童,可对赵莼也十分客气,讲完此些后,又笑着道: “便祝你破劫顺利,早成真婴了。” “借前辈吉言!”赵莼向他拱手,这才往小门一踏,入到了那禁制之中。 这道童本身便有通神期的修为,又是在掌门仙人座下行走,实则与记名弟子没什么不同,从这元渡洞天出去,便连长老们也不敢轻看,赵莼自不会同他们颐指气使。 真正到了天地灵穴所在之地,赵莼才知那“汇天地之灵,集登仙之运”的含意,此处灵机之深厚,与重霄界源亦没什么区别了,而若能时时在其中修行,哪怕天资平庸者,当也能有一番不小的成就。 到了洞虚期,举手投足间就可将这些灵机抽离出去,以此斗法交手,倒怪不得修道者都言,有灵穴的洞虚和没灵穴的洞虚,堪称为两种层次的大能! 她深吸一口气,方压下心中震撼,便在这深潭一旁取出蒲团,静心盘坐下来。 赵莼并未马上催起丹田,寻觅契机进行突破,而是一抖袖袍,从中摸出一枚玉简来。 掌门仙人曾道,灵机丰沛之地,亦有利于上古裂神之法的修习,这又何尝不是明示于她,要在这天地灵穴内,在突破真婴之前,将此门神通习得,裂出那上古修士才有的主虚二神来。只是她早已有一双元神在身,这裂神之法于她而言并无大用,赵莼观之,亦只有瞧看此法究竟与双元神有何不同的念头。 她双目闭起,便将一缕神识沉入其中。 倏地,赵莼猛然睁开眼睛,目中精光乍现! 这玉简内竟是空白一片,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掌门仙人必不会欺骗于她,其手中应当是真有那裂神之法才对,而今给自己的这枚玉简,却没有记述此门神通…… 他知道了! 诸多想法在赵莼心中过了一遭,叫她如受点拨一般,大彻大悟。 有掌门仙人亲赐的神通,来日她便能以裂神之法来做一双元神的遮掩,哪怕镇虚神教不会因此放弃灾厄之人的预言,可封时竟此举,却是把昭衍要保她放到了明面上来,才损了一位大道魁首,今又有这般强势的姿态显露,此对镇虚而言也是一种警告。 赵莼至此,方觉得心中安定了不少,她对宗门一直隐藏双元神之事,便是摸不准昭衍对那灾厄之人预言的看法,如今掌门主意已定,她就可大胆施为了。 便把那玉简随意收起,赵莼心思沉下,才终于静坐入定,开始寻找引劫的契机。 同一时刻,封时竟行至沧山,以金杵敲响和玉璧,向诸宗万族宣告寰垣一事,玉壁作鸣响,顷刻之间遍传天下,无处不惊动,无处不震怖。对于多数修士而言,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三千世界因何而建,也不晓得上古天庭为何崩毁,如今听闻有先天神明窥伺此界,又见宣告大劫来临的是此代昭衍掌门,心中便有天塌地陷一般的恐惧之感袭来! 正道十宗内,才因封时竟赠来上古裂神法,而心生疑窦、或喜或忧的几处宗门,现下得知这一消息,便都立刻由掌门召集起长老弟子,丝毫不敢轻视此事。 然而岚初派中,掌门梅仙人将座下亲传俱都召至身侧,神情戚戚道:“为师感天门召唤,飞升一事,或就在这百年之内。” 听得这话,一干弟子顿时面如土色,当中有一模样秀丽,年若十二三岁的少女,闻言立刻便扑倒在地,泪水盈盈道:“师尊,真的不可再留些许岁月吗?” 旁边的女子虽也有悲色,但还是开口斥道:“芍儿师妹莫要胡言,师尊为了宗门,已不知拒了多少次天门感召,我等弟子,怎可耽误师长飞升!” “她年纪小,莫要怪她。”梅仙人柔柔地摇头,“约莫两万年前起,为师便隐约感到了天门的召唤,但想到宗门内并无第二位仙人,为师便并不敢就此离去,但近来这两千年内,召唤虽越发频繁,却也越发微弱,为师有感,若下次再不应了这召唤,恐就永无飞升之日了。 “为师寿八万六千三百载,看过昭衍中兴,万族来朝,也见过九仙之乱,造出那群龙无首的乱象。为此,为师试过如昭衍五代掌门楚仙人那般广收门徒,也曾因忌惮后来的乱象,而万年只收一人在门下,但无论如何,你们的师兄师姐们,都没有任何人能步入仙人之列。 “想来,这或许就是我岚初的命数。” 章十五 柱折天倾 梅仙人只召来亲传弟子问话,是以这殿内除她以外,亦不过只站了五六个模样端正,气度不凡的男女,此刻从师尊口中听了消息,她们尽皆是一片悲戚神色,而这悲戚之下,又有浓重的担忧。 正道大小宗门无数,唯十大宗门超然于外,受众修士景仰,地位尊崇无比。这是因十大宗门拥有仙人,且代代未断的缘故,仙人们伟力通天,寿元悠长,一口气倾江海,一卧身倒山河,有此等大修士坐镇门中,便再无人敢对之不敬。 岚初派为正道十宗之一,开山祖师飞升后,便由弟子梅令纭接任了掌门。 少年总怀凌云志,梅令纭初掌岚初派,心中自有一番抱负,彼时昭衍正值中兴,光太衍九玄一脉就有仙人十余位,师门同出,万里河山无不敬服,对此大为钦羡的梅令纭不曾想到,这九仙会成为昭衍由盛转衰的起始,就像她也没料过,岚初会无仙而终一样。 “昨日,仪儿寿尽坐化于洞府,为师已将她元神送去转生……至于她那一口天地灵穴,为师心中也已经有了打算。”梅令纭双目微闭,以手抚额斜在榻上,虽未睁眼,但一干弟子各异的神情,亦未能逃脱她的眼睛。 九仙之乱后,梅令纭深以为戒,再不像先前那般广纳门徒,是以三四万年内,也便只有四人入门拜了师,但时运不济,这四人都未能摘取道果,修成源至,中有两人半道崩殂,连洞天都未能拓出,还有一人游历在外,亡于修士间的斗法。 高仪是九仙之乱后收的第一位弟子,她修成洞虚期没多久,梅令纭便把当年祖师飞升后,所遗留下的一口天地灵穴赐了下去,其中期望自不必言表,也能叫高仪明白。只可惜道果终究难成,洞虚修士寿三万六千载,高仪终还是未能突破,因寿尽坐化而陨。 而高仪之下,便皆是梅令纭近万年才收入门中的弟子,其内唯有一人在千余年前成就洞天,但离仙人之境还远远隔着十万八千里。 可知高仪的陨落,已是将她最后一丝希望一并带走。 “师姐她竟……” 这消息昨日才起,眼下并未传开,是以这些弟子们都是梅令纭开口才晓得,而听到师尊将要飞升,唯一有可能成仙的师姐也已坐化,众弟子方明白,师尊对命数的感慨因何而来。 若梅令纭飞升,岚初派便成了正道十宗内唯一一座,没有仙人坐镇的宗门。不出百年,或就会被革出正道十宗之列,凭借仙人威慑而独占的山门福祉,也会被再无顾忌的其余宗门侵吞分食。 可以说,梅令纭就是撑起岚初派的天柱,当这柱子折了,天也就塌了。 但绝望之中,又有人心如擂鼓,面上飘起一丝涨红,那人正努力将这不该有的兴奋压下去,只是梅令纭洞悉万物,这一星半点的异状,早已是被其纳入眼底。 方才出言呵斥少女的女子,此刻与众人别无二致,都微微收着下颌,浸在殿内沉重难堪的气氛中。高仪死后,她便是梅令纭唯一突破洞虚境界的亲传弟子,因开拓洞天不久,身上还没有一口天地灵穴,而其余弟子当中,又无人能在短时内步入洞虚境界,若无意外,高仪留下的天地灵穴,就该落到她手中了。 梅令纭能想到弟子打的什么主意,一时间,她心中竟有些许释怀。 天地灵穴乃可传承之物,上头的仙人羽化飞升,彻底与此界分离,灵穴对其便再无用处,除此以外,一旦有身怀灵穴的仙人或大能陨落,其洞天内的天地灵穴也会留下。而这些珍贵的灵穴,往往会被交给传承一系中最优秀的弟子,正如当初的高仪。 梅令纭心道,若再年轻些岁数,若飞升之日来得不是今朝这样快,她或许真的会顺水推舟,将这天地灵穴赐下去……但今时不同往日,看这殿中之人,竟都不像能撑起宗门的模样,难道要她另寻护道传人,来为岚初掌舵? 可又不是谁都有太乙金仙那般的魄力,敢将宗门与亲传弟子俱都交到一道童手中去。虽说第四代掌门陈留真确实是个忠义之辈,但谁能保证,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陈留真? 梅令纭轻轻叹气,又扬起双手微微一晃,温声道:“事已至此,大抵也没有扭转的办法了,都先退下吧。” “举映,”她唤住了为首的女子,目光温和平静,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成就洞虚也有千余年岁月了,到此境界,实力如何俱看有无灵穴,为师如今尚还能留个百年,你便趁早离了宗到外边去瞧瞧,看有无天地灵穴出世, 可堪取来一用。” 施举映如遭雷劈一般,顿时身躯僵立,只能煞白着脸拜倒,应了声“是”。 …… 这日,北地修士忽觉丹田震颤,心神不宁。 有诸多入定修行之人,竟就此醒转过来,胸中蕴了一大层火气,正待出门一看。 只见天际走来诸多修士,虽都为外化尊者,但却不曾进入那三重天内,有许多在空中行走的真婴、归合境界的人,忽见外化修士踏步行来,顿时便有些慌神,连忙屏气凝神向两边避让,又于心中暗道,怎的不向三重天去,非得到此方天地中来,浩浩荡荡这么些人,仿佛是要昭告天下一般! 又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见这些外化修士或束冠挽发,或青丝披散,却都着了一身黑袍,腰间挂着日月同辉的小令,通身杀气凛凛,不若寻常之辈。众修士见那日月同辉的小令,就已晓得是昭衍弟子出行,再看行走时,小令的另一面忽地翻转过来,其上两方篆字豁然清晰—— 镇岐! 是镇岐军来了! 已经避让到一旁的人,此刻只恨不得自己没有出行,怎偏偏撞上了这些煞星们? 好在镇岐渊弟子对外人毫无理睬之意,只各自奔向一方,很快就如星子缀满夜幕一般,站立于北地各处。 章十六 恨海盈天 须弥北地,有大小宗门开山立派,也有传承已久的修真世界把持城镇,除了南域的定仙城外,散修大多便在这夹缝中生存。 今朝有所异动,立刻就引了无数修士外出查看,有底蕴深厚的宗门与家族,见来者怀有昭衍信物在身,虽不敢贸然动手,却也沉了脸色,欲要上前诘问一番。但镇岐渊弟子驻足后,立时又掐起手诀,使一座巨石自空中直落入地,那石上密密麻麻书写有字,待布下巨石的弟子一走,周遭的修士便推挤着一拥而上。 “这是……” 一时间,北地各处的修士都奔着这些巨石而来,其上字迹清晰,实则刻有一门神通,但内容玄奥无比,竟不是谁人都能读个明白! 而巨石之顶上,又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仿佛要随时腾飞上天际一般,气魄与豪迈都为众人所见的第一流。 上曰:“上古神通法,印赠天下人!” 未读懂内容的修士,皆凝神细细地瞧看,读懂巨石上印着何法的人,却已是满面潮红,目闪精光了。 竟是,竟是这般神通! 那昭衍仙宗何等底蕴,何等豪气,才敢随意把一门堪称逆天的神通赠与天下人修习! 一时间,连先前有诘问之念的诸多修士,现下也再无半点郁闷在心,四面八方的人俱都奔走相告,仙宗赐法的消息,如飓风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北地。 自然,也传入了几处正道大宗里去…… 太元道派,鹤圜丘。 仙家道门多择山岭为址,如昭衍的群山万壑处,如一玄的巨峰平地起,作为正道十宗内,唯一能同昭衍共称仙门的太元,却怀有数条东流入海的大江,支流密布如蛛网似叶脉,水泽处处不绝,漫天都是温润的雾气。十余万年前,祖师鹤元子选定此处开山立派,其飞升前所在的鹤圜丘,便成了各代太元掌门垂钓之地。 到今朝,正好是太元第四代掌门,石汝成。 有一白袍道人,此刻身披蓑衣,盘坐于亭内蒲团之上,手中握着的长杆细而弯,在落水前拱出一道如半月般的弧,杆头并无丝线,一点一点地拨弄着水花,使鱼儿游来又走,不停不歇。 宕星送来的玉简,被他随手搁在身旁,亭外站了七八个修士,看修为竟都是在外界呼风唤雨的洞虚大能,如今却个个端着手,目不斜视地立着,忽有弟子从空中落下,先缓步上前向小亭叩首,才对站立的众人作下长揖,接着嘴唇微动,不知禀告了什么事情。 那事情似是颇为紧要,令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但饶是这般,竟也无人敢上前打扰亭中的道人。 直待数个时辰过去,那道人随手抛了长杆,在水中落出一声轻响与几圈涟漪,才见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他鹤发童颜,长须垂胸,看面貌似五六十许人,观身姿体态又如青年。众修士等了许久,方听见低沉的声音响起: “都等久了吧!” 众人连称“不敢”,却令这道人哼笑一声: “你几个自打突破洞虚,谁见了不是敬着捧着,让你们空站着陪老夫垂钓,倒是难为了。” 便又听了些许奉承话语,道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皱起眉来:“昭衍送来的东西,老夫瞧过了,的确是元神一道的上乘神通,修习后纵使未能裂出主虚二神,却也可大大增强元神之力,封时竟把此物送来,想也是因那寰垣一事,但若将此法守于正道十宗内,那也仅是对部分人族修士有益。 “以封时竟的作风,应当会把此法公示于天下人看了!” “掌门仙人料事如神,适才门下弟子来报,昭衍的确已在北地四处立碑,将这裂神之法公布出去了。”有洞虚修士应道。 石汝成摇头轻笑,低声念道:“崔宥这样温吞的性情,竟能教出温隋、封时竟一般的徒弟来,倒是一件怪事了。” 又见面前众人无他吩咐不敢行事,石汝成才眉头一扬,挥起手来道:“既已将神通送到我派手中来,便没有畏首畏尾的道理,唤人来将此法抄录了,务必令门中弟子修习入门。 “此法三段九小阶,每过一段者,记一小功,修成圆满,裂主虚二神者,记大功,提入洞天修行!” 如这般景象,在正道大宗内或同或异,但上古神通的玄妙,确是令众人心生激浪,兼闻寰垣大帝一事,更使天下修士无不为之警醒,甚至有南地宗门派弟子北上,只为抄录下裂神之法回来。 而布置下这一切的封时竟,却在元渡洞天内,迎来了稀客。 再入此地,已是隔了千余年岁月,虽说这对修士而言算不上漫长,但亥清心中,竟仍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受。 她径直踏入大殿,正中是铜铸四角香炉,底下雕了两足在前,身躯趴俯的狻猊, 两侧倒是空旷,除立了扇空白无画的屏风外,也从不搁置什么摆件,封时竟便站在炉前,缓缓腾起的白烟将他面容遮了个大概,亥清若以神识去看,就能瞧个清清楚楚。 但她偏不愿意。 “你早知道。”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时,亥清才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从前见面时,她也是这样先开口的。 封时竟没有答她,在无边的沉默中,烟尘像无口巨兽,将他的身躯吞了进去。 很久之前,远在惊世浩劫未起,上代掌门崔宥还未飞升时,温隋与封时竟都不知晓,为何师尊要在临行之际,将一稚龄孩童收在门下。 封时竟只是摸了孩童的脑袋,就被她一口咬在指节上,旁边的崔宥笑道:“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实该在我门下待着,如若去了别处,又不知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一大一小两张面庞逐渐重合在一起,不变的是亥清那双如狼一般,时常燃烧着怒焰的眼睛。 “你早知道寰垣要下手,但你还是让她去了,”那怒火越燃越高,直直地向他扑来,“就像当年你知道魔渊的事,却拦也没拦朝问和迟深一样!” 她那双眼睛含恨带怒,既悲又悔。 与封时竟记忆里的另一双眼睛,相差无二。 章十七 道是无情人有情 亥清此人,爱憎分明,雷厉风行。 自打六代掌门崔宥受召飞升,师兄师姐于她而言,便如师长般值得信赖景仰。 那是从何时开始有了变化? 她想,大抵便是从宗外带回了顾九和芝女,并央求掌门师兄救下前者而起。 封时竟曾言,顾九来历不明,又身带灾劫,若将之收入门下,来日恐会有害于昭衍,不如将之放走,就当从未见过此人。只是亥清无所顾忌,她正是风华大盛,煞星之名令四海畏怯的时候,昭衍又乃仙人所掌之名门,顾九不过一真婴修士,怎就能动摇了昭衍这般的庞然大物? 她铁了心要收顾九入门,温仙人劝过,秦仙人也劝过,最后是掌门次徒迟深出面,提了一计来。 顾九本连元神都消弭了许多,乃是靠参童这等天地至宝才救回了性命,这于修士而言,实则与重生无异,便不如趁此机会,改了他的名姓,弃了他的前尘往事、旧念因果,让他以新生之人的身份,拜入昭衍门下。 如此,他便再不是顾九,顾九之事,也再不与他有半分相关。 封时竟最终松了口,亲自出手断下顾九的前尘因果,亥清这才能将之收入门下,以自己之姓相赐,取名作—— 朝问。 那时,亥清当真以为,这是好的开始。 但天意总是不如人算一般尽善尽美。 宗门之人惊叹于朝问的天资,却又打从心底里忌惮惧怕于他。朝问修杀戮剑道,性情冷漠暴戾,一言不合便会提剑而斩,就连正道十宗内,都有不少天才人物,因争斗而陨落在他剑下,偏他铸就天剑时又少一味天地灵根,故未将剑中戾气平息,这便使得杀戮剑道,与一柄极度嗜杀的灵剑相合,既成就了朝问的强悍,又催化了他的狠厉。 亥清知晓,如此下去恐对徒儿大道有损,便为此四处寻觅起可洗去污浊戾气的宝物,只可惜始终未果。 后来魔渊动荡,镇岐军受命出征,以迟深为帅,朝问亦随行其中。但未过多久,噩耗便传了回来,众修士死战不退,全军覆没于魔渊之内,中有求援于宗门,传讯却未能发回昭衍,而是为人所截停了下来。 千余年前,亥清最后一次前来元渡洞天,便是为了此事,求一个清楚明白。 她一直以为,是镇虚神教要除朝问,但封时竟轻轻摇了头,他说: “那消息,是我所截。” 掌门师兄的面容从来沉静无波,她这般行事恣肆的人,以往时尤为景仰这天崩不变色的沉着,但从那一刻起,亥清忽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凉感。 也许封时竟当真不看重朝问,但迟深却是他一手栽培的弟子。 究竟是大道无情,还是修成大道的仙人无情? 无穷的阴霾向亥清笼罩而来,她咬了咬牙,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心间膨胀生长起来。 若大道如此,我便不修此道,若仙人如此,我就永不成仙! 心魔是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自此悬在亥清的额顶,锁住了真阳洞天。 直至后来有了赵莼,这心魔却未消减半分,而是愈发强盛起来。亥清从未惧怕过什么,但她却深深忌惮这无情的大道,会否有一日,当她成为仙人,也会如封时竟一般,视万物如草芥,令爱徒为弃子? 大义,原是无情者的遮羞布,牺牲者的裹尸革。 亥清再次抬眸,深深望了一眼封时竟,便才轻笑一声,离了元渡洞天。 当年朝问死后,她于魔渊中大杀一场,以泄心头愤懑,镇虚神教并未阻拦,却不是因为心虚之故,而是那魔渊内确实是到了危急关头,以至于动荡平息后的百年间,一位实力在仙人层次,曾参与过伐神之战的妖祖神君,就形神崩毁,彻底身陨其中。 即便镇虚神教当真想杀朝问,也不可能为此付出这般代价。 此事在昭衍内,只封时竟与温隋知晓,正道大宗内,亦唯有各宗掌门才有所知悉罢了。 封时竟目光缓缓望向渺远之处,但怎么看,都觉得天不够高,地不够阔。世间万物,哪怕是仙人,也像被困在方寸之间一样。 …… 魔渊,镇虚神教。 昭衍于北地各方布下石碑,广传裂神之法一事,此刻已是传入了教内神君的耳中。 闻听这事,惊怒者有之,心忧者有之,还有多位神君目露疑色,并不能窥清封时竟此举的真正用意。 他们以神君为名,本身却并不是先天神明一族,而是万族内较为强大的天妖之祖。在天庭尚存时,就已有诸多大妖实力不下神明,如化身为阳的金乌,便是因实力强大而受到天庭以礼相待,授其妖中神明的称号,唤其为金乌大神。 余下诸多大妖,也有被授了神名的,一来二去,便渐有了神君的称谓。 如今镇虚神教内,历经伐神一战的妖祖神君,仅还剩下三位,其余仙人境界的大妖,也多是承了祖辈的名号,才被称作神君,其本身倒无法和金乌、妖祖们相提并论。 故而魔渊之内,众神君皆拱卫着正中端坐的三位妖祖,只待他们拿下主意来。 “寰垣一事,本君已从昭衍处知悉,如今封时竟又把裂神之法传布出去,可见此事已有大势所趋之相,并不能为我等出手阻拦了。”说话者身躯齐大,虽为人形却通身覆了雪一般的毛发,其面若猿猴,獠牙奇长,乃是凶兽朱厌的化身,镇虚三位妖祖之一。 “看他这做法,只怕早就知道那寰垣的存在了,既如此,又怎的藏着掖着不告诉我等,便该早日将寰垣除了,免得心腹大患流落在界外,叫我等夜夜不得安枕!”应他的妖祖肩有两翼垂下,却是被唤作螣蛇的大妖。 “我在明,敌在暗,昭衍不肯将此事告知,怕也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此神君坐于两妖之间,面生虎相,目含沧桑,正为穷奇凶兽,“如今他已有法门能摸出寰垣下落,便需要我等出力,助他诛去这一遗落之神了。” 章一八 齐相会灵翊嚣张 朱厌神君面上一抽,冷哼道:“我等来除?这魔渊下的神尸困了我等不知多少岁月,更莫说丢了金乌瞳后,此中魔气再难抑制,万年来屡次动荡暴起,千余年前死了白泽,如今又要谁来偿命,他人族要借我等之力,我等又哪来的力气分予他们!” “既知我等无力相助,便只能将裂神之法传于四海八荒,使万族协力,共诛遗神。此是为大义行之,封时竟这是要以大义为名,要我等放弃对灾厄之人的筹算。”穷奇神君倒能将封时竟的用意看出些来,因灾厄预言一事,镇虚曾有意要除斩天尊者朝问,但却不是想以魔渊动荡为由。 哪想朝问当真身死其中,还另赔上了封时竟的次徒迟深。 如今再度怀疑那赵莼有异,却也不敢轻易动手,便是怕彻底激怒了昭衍,以至大战掀起。 “罢了,”穷奇神君摆了摆手,心思渐定,“现前早日除去寰垣才是要事,等这外祸平息,再来诛内患也不迟,三重三千界之人,只若不是飞升天外,就逃不出此界的因果去。到那时,宁可错一百,不可放一个!” 朱厌、螣蛇二妖点了点头,正是应下此话来。 见三位妖祖有了决定,底下的大妖便只得安下心思,恭敬听从吩咐,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倒不是十分重要。 而在神教众妖商讨之际,天海东南,曜日岛上,亦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一日,长虹破空,贯出一线金红,南北两地修士皆都举目望天,只恨三重天太过高远,穷尽人的目光,也不能看个明白,而这金红光辉如同日照,仿若陨落一般直直向东南跌去,登时叫谁也不敢轻看! 唯有些许闭关清修的洞虚修士,此刻心中一动,以神识向三重天上探去,虽被一浩烈无比的金光挡回,心头却有了答案。 如此强横,似烈阳一般的法光,除了真阳一道的昭衍亥清,怕也没有其余人能拥有了! 此人初入洞虚,就敢和同阶中身怀灵穴的大能动手,最后虽是没能敌过对方,可那身怀灵穴的洞虚修士,却也是拿她全无办法。而等到亥清拥有天地灵穴后,此前还能勉强与之交手的洞虚大能,竟是再不能与她相敌。 有如此战绩在前,方才使得亥清敢道出“诸仙之下我为天”的狂言来,成就当之无愧的洞虚第一人! 与她同代之人,莫要说与之争锋,便连望其项背都难以做到,早在步入洞虚境界时,她所撬动的就已是上代修士们的地位了,此般镇压三代,本该为大道魁首,但猎云台始终未开,以致魁首名号空置多年,好在亥清本人倒对此不甚在意,唯昭衍之人对此颇为失望。 事实上,自三万年前,云阙山周朔从秦异疏手中夺下大道魁首后,猎云台便始终闭锁不显人前,无论有多少天才诞生,哪怕强如亥清,也没能使猎云台降下,直到斩天尊者朝问名声渐显,消失了许多岁月的猎云台,才从天海浮现了出来。 可委实说来,在世人眼中,斩天的凶名到底不能与亥清相比,哪怕最终夺下大道魁首的是他,亦有人为此深感不平。 而亥清并不知晓,自己今日的现身,竟是把众人唤回过往的记忆中去了。 她从元渡洞天中出来,正怀着满心的火气与怒意,行走在最高重的浮离天内,通身气势更不曾收敛半分,一路上搅得浮离天灵机乱窜,诸多在内清修的洞虚修士皆蹙眉望来,见得那一张熟悉的怒容,却又不自觉将愤懑压下。 倒是无人敢去招惹! 界南天海,曜日岛,弭罗殿外。 只瞧得诸多身披金绣袍服的男女匆匆行走,中有一面相严肃,目含催促之意的三旬男子站于阶上,正挥动羽扇,大声呼喝道: “管酒食的在何处,可布置好了?空翮帝子只饮玄龟血酿来的酒,若没有了就速去库中取个五百坛过来,不足两万年份的不要。” 听得这话,立刻就有人前去清点酒食,那酒坛个个有小山大小,内里酒水泛着清透的浅红,此刻正散着幽幽香气,道行不够的,眼下只闻上那么一口,就觉浑身飘忽,彷如深陷云中一般,踩不到实地。 三旬男子却无暇管这些,他快步下了殿前长阶,向四周望了一圈,连道:“另去取万斤白猿精肉,灵翊帝子銮驾内,有两头身怀龙血的大蟒,非大妖精肉不食,还有……” 他细细嘱咐许多,才扶额道:“今日之宴,乃胥翷帝女所设,不可有半分差池!” 帝乌血九滴, 除了六翅青鸟族的那滴还未赐下外,重明神鸟族倒还存了一滴,如今日宫内便正好有七位帝子帝女,个个地位尊崇,非寻常族人可比。 而七名帝子帝女中,空翮、灵翊与胥翷乃是最先突破通神的三位,另四位还停留于外化境界,声名便要逊色于前者许多。 两百年前,胥翷帝女往龙渊一行,猎得一头白鳞青角幼龙,欲抽其龙筋炼制一张大弓,今日大弓出炉,便特地邀了空翮、灵翊这两位帝子,来赏她手中神兵。 实则,也是显显威风。 时辰渐至,作为东道主的胥翷帝女,已是负手凌于弭罗殿上,看天际风云微动,一只浑身羽毛洁白若雪的大鸟振翅而来,此为鸾族大妖之后,只是身上血脉已十分浅淡,神通亦不复当年强盛,故才被金羽大鹏族所俘,赐了一只给空翮帝子为座驾。 两人相视点头,便算打了招呼,正想寒暄几句,两只巨大的龙蟒就从云中冲了出来! 这正是为灵翊帝子驾车的妖兽,听闻乃是其母所赐,只差一步就可化蛟功成,却是落到了焱瞳手中,供其子嗣奴役驱使。 龙蟒一出,两人的座驾便都有些不大够看,偏偏灵翊还做派嚣张,丝毫不肯收敛,当场朗声大笑道:“胥翷阿姊,空翮阿兄,你们这座驾怎的蔫头巴脑的,不如让阿弟帮你们另外寻个好的!” 章一九 踏天而来 灵翊仗着其母焱瞳公主的威势,在这日宫三族内,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众多帝子帝女中,看得惯他这般作派的也极少。 此刻闻听这话,再看自己脚下气息收敛,通身都在微微打颤的鸾族大鸟,空翮脸色唰地就是一变,抬眼瞪向来者时,又正好瞧见两只龙蟒不停低吼,一副躁动难安的模样。 北渊龙族于繁衍一道上素无禁忌,这大千世界内,与龙族诞下后裔的妖兽可谓不计其数,以致数十万年来,似龙蟒一般身怀龙血的种族还有许多,其中强弱有别,龙蟒倒称得上血脉较强的一类。此族生而为蟒,待后天修行有成,便可觉醒血脉生出龙角,进而成蛟,再则成龙。 不过,像这般后天成蛟的妖兽,又与蛟宫内的半龙不同,两者并不可相提并论。 论实力,当还是蛟龙强悍得多。 空翮不惧蛟龙,自然也就不会怕这龙蟒,他所忌惮的,无非是为灵翊帝子降服了这两头龙蟒的焱瞳。 那是灵翊倚仗的来源,他八面威风的底气! “阿弟说笑了,这两头龙蟒的血脉甚是浓厚,只怕再过个百余年,就将化蛟功成了,你若要为我和你空翮阿兄寻个好的,岂非真要抓那实打实的蛟龙来?”胥翷神情半点不见变化,似是对灵翊的嚣张作态视而不见一般,只笑着点了点头,欲将两人迎入弭罗殿中。 七位帝子帝女中,胥翷和灵翊同为重明神鸟一族,又是大帝颁赐帝乌血后,首位得到圣物成为帝女的族人,论道行之深厚,更要在一众帝子帝女之上,便看她在两百年前只身前往龙渊,猎下一头幼龙的事迹,就不是寻常之辈能做到的。 灵翊虽要同胥翷争抢帝位,此刻却也不想太过得罪于她,心想后天化蛟的蛟龙数目稀少,而蛟宫的半龙又一向和人族关系密切,便是母亲也不愿多去招惹,自不可能真去捉了蛟龙来当座驾,故在听了胥翷的话语后,他也颇识时务的住了口。 空翮不欲理他,只瞪着眼睛,颇为兴奋向胥翷问道:“听闻阿姊猎的那幼龙,乃是蟠龙一族的后嗣,体内有龙祖六成血脉之多,堪为一条真龙,绝非蛇蟒之物可比,以此龙筋作弦,所炼制出的大弓必然神妙非凡,阿弟我今日,定要亲眼瞧瞧这等宝物!” 非真龙不入北渊,是指龙族众多后裔中,并非个个都可称为真龙,进入北海龙渊修行。 但只若得到了龙族承认,进入到龙渊中去的后裔,就会被长辈们庇佑,视为真龙来养育。 妖兽最是护短,闻名的大妖凶兽便更是如此,临近北海龙渊的地界,常年受龙灾困扰,大小宗门,远近城池皆苦不堪言,恶龙敢屡次上岸吃人,招来洪水吞没田地,与族中长辈的迁就袒护不无关系。 胥翷猎的那白鳞青角幼龙,实则也是一位蟠龙族大能的子孙。而她敢如此,一是因那位大能子孙众多,不至于为了一头幼龙来找日宫的麻烦,二则是蟠龙一族作为伏地之龙,实力大大逊色于应龙、青龙等强悍族群,便连蛟龙也多有不如,她自不觉得,那蟠龙族大能有胆与重明神鸟族相争。 弱小就是弱小,任你子孙遭剥皮抽筋之害,你也做不得个什么! 她蔑然轻笑,正要点头唤人取来神弓,四面八方却忽然狂风大作,弭罗殿前一汪清澈湖水,此刻骤地沸腾滚动起来,仿佛要将天地焚尽一般的热浪,从天际势头正猛地席卷过来! 莫要说空翮脚下的鸾族大鸟,就连先前还一副神气之相的龙蟒,如今也不停摆动着身躯,嘶吼着抒发心中惧意。 重明神鸟一族,掌握着金乌大神的法相真炎,不惧天下异火,可灼尽世间万物。但不知怎的,在这扑面而来的热浪下,胥翷与灵翊都有些浑身发软! 也并非是畏惧火焰! 而是那来人实力强悍到了可怖的程度,能够顷刻之间将这里夷为平地,把他们碾作飞灰! 这是纯粹的实力压制,灵翊也只在几位道行极深的族老身上感受过此般气势。 是谁来了? 是谁敢在日宫,在陛下坐镇之处犯禁! 滔天的金红光辉盈满整片苍穹,那是个身躯高大挺拔,气势十分威武的女子,灵翊已不清楚她做了什么打扮,只晓得她有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长眉飞扬。 她目中流露出来的恣意,叫灵翊不自觉有些相形见绌,那才是真正的嚣张,毫无畏惧,毫不忌惮! 灵翊心想,若我敢在此时上前阻拦,她必定会杀了我,哪怕我母亲是陛下的女儿,她也不会有所顾忌。 是以他不敢动弹,只僵僵地站着,直等到那身影从头上完全掠过,才终于呼出口气,惊觉自己竟浑身汗湿,四肢软而无力。 而空翮、胥翷两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去。 与此同时,曜日岛重明塔内,几位族老心头一动,便听当中一人“啧”了半声,低低地道:“那煞星,怎的又往岛上来了?” 余下众妖这才福至心灵,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行出高塔,等见了那来人,便立时又换了副脸色道: “亥清道友不远万里来此,我等实是有失远迎,还望道友莫怪呐!” 那威武不凡的女子潇洒将两袖一甩,便从天上踏了下来,她身上的真阳气息,携着浮离天内飘荡的灵机,齐齐汇聚成了璀璨夺目的法光,在衣摆见荡动,使其彷若天人降世,大日照凡。 亥清哼笑一声,锋锐的视线在诸位族老身上刮过,心中顿就知晓他等并不欢迎自己,眼前不过是虚与委蛇之态罢了,不过她也浑不在意,将下巴一抬,便道:“本座今要一处血池来用,尔等谁有闲余,可去启了来?” 几位族老闻言,皆面面相觑,岛上血池珍贵无比,曾是金乌大神滴血所化,有增强血脉之力的功效,后代为了保证血池的效用不败,更是每过千年就要添进各自珍奇灵药。 就连帝子帝女,也不过只能百年入内修行一次罢了! 何况亥清已是洞虚境界,那血池于她而言,用处并不大。 二更在后 章二十 敢想敢为 昔年金乌舍身化作大日,方使得三重三千界稳固下来。 她为日宫三族各留下精血一滴,余下普通血液,便被后裔融进岛上池水,炼制为十三处大小各异的血池。 日宫内,每有血脉浓厚的后裔诞生,便会被赐下一次进入血池的机会,以借用血池之水强化体内血脉,此后再想进入血池修行,就要看修行天资如何,在族内有无功劳了。 而除了强化金乌血脉,池中的金乌血液,本身就是锻体炼神的无上宝物,对修习真阳一类道法的修士而言,更是好处多多。 亥清早年修习道法时,便曾拿着师姐温隋的手信,到日宫中听大帝指点真阳一道,顺便借了那血池来用。 温隋平息了自界南天海而起的惊世浩劫,为此弃劫毁道沦为散仙之流,日宫大帝感念她的恩德,遂才亲自出面指点亥清,后见亥清确实天资出众,便又起了些爱才之心,让她入血池锻体悟道。可以说,今朝亥清能在真阳一道上有如此成就,亦是得了日宫大帝不少恩惠的。 后听闻她再开山门,收了一修习大日之道的弟子在门下,日宫也是遣了使者,特送来血池之水一滴,让赵莼炼化取用了。 而若不是亥清得了大帝的赏识,换做其余人族大能收入弟子,日宫大抵是理也不会理的。 想到那弟子,这几位族老心中渐也明了了些,遂开口道:“若是亥清道友要启一处血池,那是怎么都启得的,只不知道这血池是给谁去用,听闻道友那弟子才分玄修为,如今便是已入归合境界,怕也承受不起血池之威啊!” “哼哼,本座爱徒自非常人,她如今已结道种,不日就要修成真婴,正好借你那血池淬炼法身,”亥清长眉扬起,大手一挥,“是以本座才亲自来此,要为她拿一处血池回去,尔等也无须担心,待她淬完法身,本座定会将那血池送还回来!” 听到赵莼将要成婴,几位族老也是心中讶然,虽说人族因受限于寿元缘故,修行悟道的速度一直十分惊人,但快成这般的,委实还是十分少见。那赵莼拜入亥清门下时,似乎才分玄境界吧,如今才七八十年过去,竟就要修成真婴了! 难不成还要快过斩天尊者,在一千三百岁前成就通神?! 他们正暗自咂舌,又闻亥清后半句之意,竟是想把一处血池生生搬去昭衍。 这几位族老,当即就给愣住了。 “这,这怎么成!”一族老开口便拒了亥清的要求,回绝道,“血池乃我族重宝,道友若领了那弟子来倒还好说,要想取走,那可万万不行!” 洞虚修士有移山填海的伟力,搬走河池于他们而言亦是十分容易,但血池受了多年蕴养,一经搬动必然有所伤损,就算亥清事后归还,也得要许多年的功夫才能养回,为一个赵莼,他们哪能同意。 何况,得了大帝青眼的是亥清,又非她那弟子,便真领了赵莼来此,要借血池来用,族老们心中也未必肯愿。 “哼!”亥清凤眸一扫,朗声道,“当年本座邀战三族,同境界之辈,皆为手下败将,那时大帝便给了承诺,说日后不管所求何事,日宫皆竭力满足,这可是大帝之言,尔等难道不认?” 将日宫大帝搬出后,这些族老的气势,霎时便又萎去了几分。亥清见之,心中已然得趣,继又想说上几句,却闻一饱含沧桑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响起:“切莫再要为难他等了,朝晖。 “既入了我这曜日岛,又缘何不来拜见于我啊?” 亥清闻声而笑,在元渡洞天有的怒气,眼下已是消减了七八分下去,她纵身跃起,便循着声音踏入一方殿宇:“陛下清修,晚辈岂敢叨扰!” “你哪是不敢,你今日就是为了扰我来的。”那殿中端坐的老者倒是生得慈眉善目,并不似君主那般气势凌人,他看亥清,正如瞧着一蹒跚学步的孩童,眼中慈爱又兼带欣赏,扬手便为她指了坐处,“要炼法身,破劫后即是最好的时机,血池自不可能为你所带走,想必你此回,也不是为了血池而来吧!” 日宫大帝衡煦,于亥清而言算是半师,她又一向爱憎分明,对其便甚为尊敬,入殿后长长一揖,才道:“陛下明智,晚辈所求之物的确不是血池,适才不过是想逗弄他等罢了。” 亥清初来曜日岛时,因是人族之身,故受了这些眼高于顶的族老不少刁难,好在她也不是什么惯于隐忍的脾气,索性便闹得日宫沸反盈天,打得三族天才抬不起头来,叫族老们有口难言,以作报复。 见她记仇,衡煦顿时失笑,又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你啊,素来是这性情。 “便直说吧,这回是来要什么的!” 亥清清了清嗓,声音传遍大殿:“陛下给我一滴精血吧,我那弟子乃是修习大日之道的天才,甚么血池之水,于她悟道根本无一点用处!” 衡煦一愣,旋即一掌拍在面前的大案上,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朝晖,你可真敢想啊!” …… 曜日岛,落羽林。 从弭罗殿内出来后,灵翊便一直脸色不佳。 胥翷所炼得的龙筋大弓的确神妙非凡,连他手头的法器也要逊色些许,在宴上,那与自己一直不大对付的空翮帝子,又大肆夸赞胥翷,捧高踩低把他给贬了下去,如此种种,自然叫灵翊心头不平。 一时间,就连掠过天际的那女子都被他抛去脑后,只想着如何得一件更好的宝贝,最好能把胥翷的龙筋大弓给比下去! 他挥退众人,三两步窜进内间,直直朝着榻上半倚着的女人跑去,压着声音呼道:“母亲,母亲,儿子这次可是丢大脸了,您可得帮帮我。” “行了,你丢脸的地方多了去了,这次又是为着什么?”女人撑着脑袋,宽袍大袖后面,是一张绮美艳丽的张扬面容,其中最夺目的便是那双眼睛,眼白如玉石,瞳孔似血红的琥珀,像一团烈焰熊熊燃烧,显得她神采飞扬! 焱瞳:管你是谁,先骂了再说。 章二一 非要招惹 这女人,便是灵翊之母,在这日宫三族内凶名赫赫的焱瞳公主了。 为保帝位更迭不乱,每代大帝唯在飞升之日将近,或是大限将至之时,才会授意三族颁赐帝乌血,遴选出帝子帝女。待帝子帝女们长成,便会由大帝亲选出最优者禅让帝位,此后大帝飞升,新一任日宫大帝方可完全接手曜日岛诸事。 而初代大帝有令,自帝乌血入手,凡同族之辈皆可抢夺,但却不能越境界而出手,做那胜之不武的抢掠。 颁赐帝乌血一事,乃是三族族老商议进行,若赐血者年岁尚浅,道行不足,这帝乌血就极有可能会被抢夺而去,且少时天资聪颖,愈成长愈后劲不足的例子他们也见过许多,种种前例可循,又叫这些族老不敢轻易赐血,只敢在判断出小辈气候已成,羽翼渐丰后,才能真正做出决定来。 此阶段,大抵便在真婴与外化两境界中徘徊,如今的妖修法门,吸取了不少人族道修的经验,知晓修道者从这两境界起,方算是入了高阶修士的门槛,而对金乌三族这等大妖来说,到此境界也算是脱离了幼生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灵翊资质不凡,父母皆身处高位,故在真婴境界就被颁赐了帝乌血。虽说有规矩在前,但也极少有族人敢冒着得罪焱瞳的风险,来抢夺他的帝子之位,而待灵翊年岁渐长,实力也增进了许多后,就更无人能从他手中夺去帝乌血了。 他如今所想的,便是早日成就洞虚大能,帝子帝女修行到如此境界后,所持的帝乌血就不可再为人抢夺,此后安心修行早成源至,大帝之位便有七八成的可能会落到他头上。毕竟成仙并非易事,纵观前代,帝子帝女固有九位之多,最后修成源至的,也不过一两位罢了。 所谓帝位,其实就是抢占先机! 这是母亲告诉他的道理,母亲说话,向来都不会有错。 想到此处,灵翊便俯身坐在了焱瞳膝旁,略抿起了唇道:“是胥翷,她猎了头白鳞青角蟠龙,又抽了龙筋开炉炼弓,如今神弓炼成,便叫儿子与空翮去瞧……那神弓确实玄妙,瞧着比儿子的刀还好上许多。” 知子莫如母,焱瞳听了这话,哪还会不懂灵翊的意思。她眼眸一转,忽地轻笑起来,玉手轻轻拍了拍灵翊的脸颊,道:“我儿啊,你既羡慕她,怎的不自己去龙渊捉一头来,你若捉到了,我便叫你父亲开炉给你炼个更好的,如何?” 灵翊脸色一白,眼神闪烁道:“儿子倒不是去不得,只是听说,自胥翷猎龙回来后,龙渊内很是不平静了些时日,如今严防死守不准外头之人进去,儿子就是想去也没法子。” “啊,竟是这样,我这做母亲的竟不知道。”焱瞳听得咯咯直笑,赤红的眼眸不停转动着。 忽然,她嘴角嚯地垂下,目光刀一般割在灵翊脸庞,一双洁白如玉,细而纤长的手,再次轻缓地拍了上去:“怎么,你现在胆子小了,知道怕了,当初招惹那小凤凰的时候,怎么就不肯用你那脑子多想想,啊?” 焱瞳怒意顿起,彻底改了先前的面色,一掌便把身侧的矮案拍碎,指着灵翊道:“你知不知道,前些时日凤凰谷又来人了,说是要让陛下赶紧把你送去,再不见人,那小凤凰就要亲自登来曜日岛了!” “这怎么能行!”灵翊大惊失色,当即膝行上前,抓着母亲的手道,“母亲,您可得救救儿子,儿子要是给凤凰谷做婿,就再不能登上帝位了,这不成,这绝不成啊!” “哈!你如今知道不成了,晚了!”焱瞳抽出手来,拂袖背对于他,“那老凤凰这么多年来,膝下就一个宝贝女儿,你偏去把人家给招惹了。凤凰谷与我日宫往来密切,那老凤……凰君与陛下又是好友,如今还只是凤凰谷的人来,往后若是凰君亲至,你看陛下为不为难!” “怎会如此……我以为……”灵翊跌坐在地上,神色顿时灰暗下来。 委实而言,灵翊并非风流客,他只是极为喜欢美人,如母亲般明艳绮美的,如青栀般清丽出尘的,美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只若在旁边看上一眼,就已经让人心情舒畅,忘却所有烦忧了。年少时初见青栀也是这般,恍惚间惊为天人,想着母亲说,做了夫妻就能时时相伴,于是便胡闹着要去求娶。 后来青栀自请离去,他才半知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焱瞳见他神情恹恹,这才放了灵翊外出历练。不想灵翊在外与此代凰君的女儿相遇,在不知对方身份时,便小声赞了句“姐姐,你当真貌若仙女”,哪知那小凤凰才是个风流之辈,而灵翊的皮囊又随了母亲焱瞳,生得妍丽俊秀,小凤凰见了很是欣喜,当即就要招之为婿。 事情遂衍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好在凰君知晓轻重,见灵翊乃是日宫帝子,便也不欲出面作如此无礼的要求,只是小凤凰实在闹得凶,也好叫焱瞳拿出来恐吓灵翊一番。 如今见儿子快吓破了胆,她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柔声道:“你若好生听话,勤奋修行,待修为上去了,陛下自然就会看重于你,又哪会把你送去凤凰谷做婿呢,嗯?” 灵翊闻言,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狠狠地点了几个头,应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往后一定好生修行,不敢再想其它了!” 焱瞳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只是心中郁郁,小声哼道:“我这些儿女里,也只有你还有些出息,真是气人……她一个徒弟死了,竟都还能再收个好的,你啊你—— “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争口气!”说着就要来掐灵翊的脸。 便在这时,焱瞳神情一变,当即从软塌上腾起身来,又瞪着眼睛往周遭打量一番。灵翊不明就里,抬头就要开口,却听她蹙眉喝道:“待在里边,别跟出来!” 二更在后 焱瞳:这儿子究竟像谁…… 鸦头圣君:像我(邪笑)是我和姐姐生的(左亲亲)(右亲亲) 青栀:(走过来)(故作惊讶)哟!(上前拍脸)这不灵翊帝子吗(上下打量)(嗤笑出声)风水轮流转呐(扬眉吐气)(甩袖离开) (本章完) 章二二 言辞未尽 嘱咐好了灵翊,焱瞳便才从内殿匆匆行出。 出正门一瞧,侍女们大抵已是吓得魂出天外,不是瘫坐在地上,就是面色惨白,怔怔地僵立着,一股强横无比,又凶残嚣张的威压,此刻自天际横扫降下,焱瞳对之熟悉无比,登时就气得满面涨红,凌身而起道: “朝晖,你好大的胆子!” 她乃重明神鸟一族,习的是法相真炎神通,亥清又是真阳一道修士,两人一将气息放出,四面八方就如天火降临一般,陷入澎湃热浪之中,如若真的动起手来,只怕整座曜日岛都要陷入一片火海! 一时间,岛上四处皆闻风色变,三族族老更暗叫一声不好,心道这位亥清大能,与焱瞳可是结怨颇深,年少时交手旁人还能拦上一拦,如今两人都已是洞虚境界,斗法可就是毁天灭地的阵仗了! 便有族老起意,先上去劝阻几句,再迅速去请大帝出面,毕竟以亥清的脾气,除了日宫大帝外,却是谁的面子也不肯给的。 哪想衡煦大帝直接闭了殿门,撑着脑袋在殿内传出句话来:“俗务累人,本座要小憩一会儿,莫来打扰。”,就这般把来人给堵了回去。 族老们忧心忡忡,落羽林外对峙的两人,却逐渐有了缓和之相。 焱瞳银牙暗咬,心中颇有些不服气,但奈何亥清之实力,于她而言确是难以抵挡,一时面上便显出色厉内荏的怒气,哼道:“你来干什么,不好好守着你那真阳洞天,倒是来曜日岛耍起威风了!” 亥清收敛了气息,御风而立。 落羽林遍植佳木,清风盈袖,携了股清淡的草木香气,如羽毛般荡到亥清鼻尖,将前尘往事一件一件地勾了出来,她无暇去细想,大抵也都是些斗法交手的逸事,在记忆中模糊又清晰。只记得焱瞳冷笑着讲:“你一个人族来日宫干什么,早些回你的昭衍去,免得在这里惹人烦。” 然后她会冷哼一声,堵回去:“大千世界,何处我去不得,我不仅今日要来,明日也要来,年年岁岁我都来,你又能如何?” 而她也确实如此,除了宗门,就是日宫去得最勤。 后来实力愈发长进,焱瞳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到不愿交手,只冷着脸让她离自己远点。 再后来……朝问死了。 亥清隐在袖中的手,轻轻地抓了清风一把,低声道:“守是守不到云开月明的,该出来了。” “你说什么?”焱瞳并非没听清楚,只是为着这句无头无尾的话疑惑罢了。 “我说,”亥清抬眼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那倒不必了,我这陋室,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焱瞳双手一端,状似假寐般闭起双目,像是不欲理人。 亥清见状,倒也不强求,只挑起眉毛,目光往落羽林内的殿宇处打量:“无妨,我今日也不是来寻你的……听说你有个儿子?” “我儿子多了去了,你找哪个?”焱瞳猛地睁眼,只觉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暗道,这些年那孽障总喜欢往外边跑,难道惹的不止小凤凰一个,还另外招上了这煞星身边的人不成? 细想想,真阳洞天新收的那名弟子,的确是个女子! 焱瞳头疼欲裂,只恨不得冲入殿内,把灵翊痛打一顿,倒也胜过让亥清取了他的性命。 “可有个叫灵翊的?”亥清蹙眉。 竟连名字都晓得了! 焱瞳深吸一口气,抿唇道:“你寻他何事,只告诉我就是了。” “倒也不算要紧,”亥清略微觉出些异样,却又不知怎么将青栀一事道出口,毕竟她与青栀并不算相熟,只是应承了弟子和柳萱,才上前来出面阻拦,“你自叫他一心修行,莫要在旁处动什么歪心思,尤其是强抢女子这等行径,若再被捅到我面前来,我定会亲自给他个教训!” 说罢,才怒目一瞪,拂袖离去。 焱瞳双眼微闭,心道一声果然。待亥清走后,才怒冲冲地往内殿行去,喝道: “灵翊,滚出来!” …… 亥清并不知晓,因她言辞未尽,会生得一场误会出来。现前的她,已拿着从衡煦大帝处得来的两滴精血,满意地回返宗门。 思及赵莼才将破劫成婴,仙人大能级别的精血,于她而言根本无法承受,衡煦便另从金羽大鹏、重明神鸟两族内,各取了一滴通神境界的精血,交到了亥清手中。这两族一个肉身强悍,一个有着法相真炎,赵莼能以前者淬炼法身,又可将后者喂与金乌血火。目前来说,倒要比一滴仙人精血更得用些。 亥清自是满意受下,心中也清楚大帝精血不可求,因着与衡煦相熟,又多年未见,才有这一句玩笑之语。 何况衡煦也言,赵莼修成大日一道,算起来还算是金乌正统大道,较真阳还要少见,不想她师徒二人与日宫都如此有缘,来日若有机会,定要带着她那爱徒登来岛上见一见。 这便是要结个善缘了。 她思绪飘转,想到如今还留在昭衍内的柳萱,不由心中暗道,莼儿与日宫又何止是有缘那般简单呐! 遂就此辞过,回返真阳洞天,只等赵莼成婴出关,就立时把得来的精血给她,嘱她淬炼法身。 …… 元渡洞天,一处灵穴内。 赵莼轻吐浊气,顿觉神思清明,丹田已微微有了饱胀与圆满之感。 这是修为上已到了极处,再往上就要突破境界,才可继续积蕴了。 而此时,离闭关已然过去了七载有余。 自从魔劫开始,她一身修为也算是突飞猛进,虽说赵莼一直在有意夯实根基,但若要直接面对天劫,确还是有些困难的,这七年里,她从头到尾将境界小心打磨夯实,如今方功成圆满,根基可说是滴水不漏。 不过,眼下还未到破劫的时机。 她心思一转,便从丹田上移,到了识海内的小剑上。 斩天尊者修成真婴之前,剑道境界就已经不止一窍剑心,而赵莼在明悟剑心时便有感,自己的极致也不会止步于一窍。 只是那时情势紧迫,不容她静心潜修。 如今倒可以安心磨炼剑道了。 顺便说一下 其实除了秋子姐,我倒很少写极端恶人,总是打定主意想写坏蛋,但又不自觉留手,焱瞳和灵翊,一开始是想写坏坏母子俩的(对手指) 现在好像也变成屑美女和乐子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章二三 已是极致 太上神杀为剑道之极,明悟一窍剑心后,赵莼神念更是大为增进了许多。 此也意味着,剑道与元神一道本就相辅相成,若在一处上有了长进,对另一处自然就会有好处。 她心神微动,识海内的小剑便猛地一颤,在两枚元神下,散出锋芒毕露,势可横扫天下的清辉来,这正是自剑心雏形上,哪唯一亮起的一处窍穴而来! 赵莼细观片刻,复才沉下神思,专心致志于磨炼剑道。 剑心之境,在于修心,万千剑道中,亦有如杀戮剑道一般,重于心境的剑道。她曾在一玄剑宗求法,于悟剑池中习得一招,唤作明月三分,而授与她这门剑招的前辈,如今看来,大抵也仅在一窍剑心的程度。以赵莼当年的剑道境界,看对方随手一剑,便只觉分外高深。 今日再将此招拾起,却显得有些简陋粗劣了。 不过传授她明月三分的剑宗前辈,曾言过她乃心剑一道的修士。而即便剑招浅薄,赵莼也能从中窥出,心剑一道的几分奥义。 无怪乎剑修好战,更尤其喜欢邀战同道中人,实则是论剑交流下,各种剑道互通有无,相互增足,从而便可达到取长补短,各取所需的目的。正如大修士撰写道法前,必要遍观诸法,以辨精华与糟粕,赵莼独创太上神杀剑道,亦绕不过从诸多剑道之上,取有用者留,无用者弃的过程。 而心剑一道,即剑通心神,心念愈强,则威力愈强! 正是将修心发挥到了极处! 便不知这位心剑道的前辈,最终修行到了哪一境界。 赵莼将杂念摒除,转而细细剖析剑招中的真义,以她如今的剑道境界,看明月三分已然十分浅陋易懂,故而未过多时,心剑一道的些许窍门,便浮现在了她脑中。 取其中有益者留下,磨炼剑道以壮大神念,赵莼微微颔首,继又沉入修行之中。 如此,便是二十年岁月流逝而去。 沉浸在入定中,早已感受不到时间的痕迹,大修士视百年为一瞬,这匆匆二十年,大抵也只容得下一句叹息。 赵莼摇了摇头,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她已动手掐算出闭关的年数,恍惚间,顿有一种岁月匆忙去,我自从容行的感受,后又将此压下,向识海内视而去,只见剑心九处窍穴,如今正有两处亮起清辉,散发出澄净澈明之相。 余下虽还有七处未净,但她心头已觉出些许饱和之意,可见以目前的修为来说,两窍剑心便是极致了。 而明悟两窍剑心后,赵莼亦发现,当年师兄未突破真婴前,应当也是这般境界,至于往后的第三窍,恐就是在归合期无法触及了。 识海内两枚元神,虽是令她神念强悍到远甚常人,但和三窍剑心间,似乎还是隔着难以逾越的距离,只是浅浅冥想,触摸过去些许,识海就会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连着身躯也隐隐颤动,叫赵莼心思沉下,明白不可再进一步了。 她想着,三窍剑心作为外化期剑修,能否得到剑尊称号的标志,其难度必定远在前两窍之上,倒不如破劫成婴后,再看有无契机出现。 …… 修士突破真婴,须渡四九天劫。 若破劫成功,便可道种化婴,成就真婴上人。自此蜕去凡身,汇天材地宝,世间清气,铸成法相之身,谓之法身,就算是踏上了高阶修士的步途。 是以天劫本身,就有为修士蜕凡之用。 而若渡劫失败,便会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除非以上乘宝物护住元神,不然连转生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四九天劫共三十六道劫雷,前二十七道可凭外物招架。因此,修士到渡劫前,往往也会进行诸多准备,或以法器与劫雷抗衡,或提前布下阵法,抵御落雷,亦有道行精深的符箓道修士,可绘制避劫符,化解劫雷威力,以增修士渡劫几率。 只是避劫符甚为玄妙,当中已然触及到天道奥秘,纵是大千世界内,能绘制此符的符师也不多,更莫说轻易拿出此符来售卖了,是以避劫符向来有价无市,寻常修士渡劫,根本不敢作此考虑。 至于像赵莼这等剑道修士,对抗前二十七道劫雷的方式,便更简单了。 无论阵法、符箓还是其余法器,都比不上这手中的法剑得用,何况劫雷可蜕去凡尘,以法剑渡劫,便可顺势淬炼剑身,倒是比日后再寻天材地宝铸剑更便利些。 二十七道天劫后,修士便须直面剩下的九道劫雷。 这九道劫雷一道强过一道,且都要更甚于此前的二十七道。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折戟此上,化作了天劫下的亡魂,可见天道神威有多可怖! 而最后九道劫雷中,三道灭身劫,三道灭魂劫,两道灭神劫,剩下的,即是世人最为忧惧的心魔之劫。 有师尊叮嘱在前,又有诸多渡劫失败的先例为告诫,赵莼也是待万事俱备,才敢伸手抓握那一线契机! …… 元渡洞天之上,雷云积蕴得很是迅速。 不过几个呼吸间,浓重的黑紫云雾就堆聚了过来,层层劫云如阴霾一般,完全将日光阻绝,其内隐隐闪动的幽紫雷电,瞧上去就令人心惊不已! 天劫乃天道所授,赵莼虽身在元渡洞天内,可堆积而来的雷云,和将要降下的天劫,却是外界修士也能目睹的景象。 自察觉出异象,亥清已然是从真阳洞天行出,负手凌于劫云之外,遥遥远眺着赵莼所在。 渡劫一事不容半点差池,些微变动都能使事态急转直下,酿成不可逆转的后果,故她一出现,就挥起大手,令周遭修士俱都避让开来,便连亥清自己,亦不敢太过上前,以影响到劫雷的酝酿。 好在元渡洞天并无多少闲杂人等,见劫云堆聚,也只是好奇渡劫之人是谁,并不敢有打扰之念。 而见劫雷还要酝酿些许时日,亥清也只有压下心中异念,在远处站定,专心为徒儿护法。 二更在后 (本章完) 章二四 此乃神兵 元渡洞天外有亥清站定,便无人敢上前打扰。 但四面八方,仍旧有不少修士关注着此处的情况。 比如各执一子,正相对而坐的封时竟、秦异疏师徒二人,比如羲和山上下修士门客,再比如其余几处洞天内,早已对赵莼好奇不已的其余人等。 池琸与几位夔门洞天的长老站于一处,亦凝神观望着那愈发浓重,几乎令人心惊胆战的黑紫劫云。 在他等身前,又站了一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其身着杏黄衣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手握一青玉如意,颇有几分文秀出尘之气,便看他面容,眉目间虽生了几分沧桑之态,却也清雅俊秀,更长得一双桃花眼,衬得神情温和柔静。 俄而,听这道人开口问:“池琸,你那族中后辈近来如何?” 见其问话,素日一副倨傲之相的池琸,却是眉眼低垂,恭敬上前道:“禀师尊,自拜入珲英门下后,藏锋已在五十年前破劫成婴,如今正游历在外,以淬炼法身,或可在外炼一道上成就圆满。” 那道人闻言后轻嗯一声,也不转身回来,只略点头道:“外炼圆满于旁人而言或许艰难,但对我昭衍弟子来说,倒是人人都可期望一番,难只难在内渡和开元两处。池藏锋先天资质不错,如今又有珲英帮衬,却无须我夔门洞天去多此一举。” 他目光如炬,此刻微微偏过身来,在几位长老身前掠过。 “因遗神现世,师尊他老人家,近来随时都有出关的可能,”中年道人眼含深意,唇角微微翘起,语气和缓下来,“我夔门洞天奉行随心逍遥之念,故不曾刻意压镇弟子心性,只是师尊刚正不阿,眼内不容逾矩之行,为此,便先提醒尔等看顾好门下弟子,莫要闹出什么旁的事来。” 几位长老皆低头应声,又见道人远目,凝望着元渡洞天外厚重的劫云,喃喃道:“算来那赵莼的年岁,怕也只有百五十罢了,比当年的朝问还要年轻上许多。” 听他提及朝问,身后方脸浓眉的青年男子浑身一顿,目中晃过些许晦涩,倒不曾开口搭这话茬。 但道人却回身看他,忽而言道:“待此人破劫成婴,振荣,你便备上份厚礼,以我夔门洞天的名义送去。” 方脸自是青年垂首应了。 又待三个日夜过去,雷云内的天劫才终于酝酿完毕,而此时的雷云,论规模甚至已能及得上六九天劫的一半,诸多已然度过天劫的真婴修士,见此都要暗自掂量掂量,若当年自己的雷劫换成今日的,可还能顺利渡过? 无形中,元渡洞天外的劫云,已将诸多目光吸引而来。他们尽皆好奇不已,规模如此可怖的劫云,又将降下怎样威力的天雷,又会成就一位怎样的新晋真婴! 赵莼静待那天劫酿成,心中竟无丝毫惊悸之感。 寻常修士在这天劫酝酿的时分,许会因忧思、紧张而致心境动摇,赵莼倒是平静至极,好似顶上劫云浑然不存在一般,只安心吐纳,将一柄玄黑长剑放在两膝之上。 她两指并起,轻抚过冰凉的剑身,长烬剑灵与她心意相通,此刻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天劫,亦有着跃跃欲试的姿态。 忽地,闻头顶一声轰雷震响,万众瞩目间,一道紫雷若游龙穿过厚重云层,携着惊天气势急遁直下,便向着赵莼所在之处劈去! 而比这劫雷还要快的,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长烬自脱手而去,立刻便以无可阻挡的强势,直面上劫雷! 在旁人眼中,几乎能够撕毁一方天地的落雷,轰然撞击在跃起的长剑上,却是一星半点的痕迹也未留下,砰然爆出的雷光,如同被剑气搅碎的星辰,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去,根本不能威胁到赵莼半分! 好强的剑! 赵莼剑君之名成在中千世界,又因停驻在上界的岁月并不长久,宗门中人也只是略微听闻过,真阳洞天的新弟子乃剑道奇才,觅齐足足九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锻出了一把生而有灵的天剑,而连当初声名赫赫的斩天尊者,也在九材上差了一种。 但这新弟子极少在众人面前露脸,近几十年间更是不见人影,是以众人虽对之好奇,却到底没有真正瞧过那天剑的模样。 如今一见,顿时震撼无比,什么天降雷罚,都不可撼动天剑之威! 一连间,又是五六道劫雷落下,声势浩大,阵仗通天,轰隆雷声不止,四面八方的灵气更是如沸腾一般,开始滚滚暴动起来。 长烬分毫不惧,在狂暴劫雷中,便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巍然不动,坚不可摧! 每一道劫雷,都让剑灵愈发兴奋,赵莼有感,它好似从中汲取着些许劫雷气息,继而化为己用,使剑锋更利,隐隐显出神异的紫光来。 它正在蜕变! 就如自己要破劫成婴一样,长烬也要渡劫! 骤然明白了这一点,赵莼也便从剑上收了部分神识回来,任长烬剑灵在这劫雷下畅快施为。铸就长烬的灵物中,有一物唤作镕浑金精,此为天灵地气汇聚而生,遇劫雷而蜕尘,自此只会愈发坚韧锋锐,正合她的太上神杀道。 亦不知多久过去,此方天地间已有十八道劫雷降下,皆是被长烬生生搅碎,不曾危及赵莼。 而从第十九道劫雷起,幽紫雷光中,竟隐隐泛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漆黑,可见后续劫雷的威力,又是大增! 轰! 黑紫劫雷落下,此刻的长烬再无保留,剑灵从中遁出,化一只振翅而飞的三足金乌,张开尖喙便把劫雷尽数吞入腹中,后还不知餍足地发出嘶哑啼鸣,直待连吞九道劫雷,才叫它重新散作玄光,铺满整柄剑身! 如此异象,真叫旁观者瞠目结舌,只以为那是天剑之威,敢将劫雷锤炼自身。 毕竟上一位铸就天剑的人,乃是三代掌门太乙金仙,他们这些后人,实不知晓九材齐铸的神兵,究竟玄妙在何处。 章二五 执念成魔 长烬受了这二十七道劫雷,漆黑剑身之上,已然透出一层彻骨幽寒的冷光,似是世间万物,都要在这般锐意下俯首。 赵莼伸出手来,将长烬唤回膝上,再度抬眼时,目光已是落向了头顶的黑紫劫云。 这后九道劫...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二六 法身三重 她微微抬头,望着浓重的劫云,便连自己也不知晓,那心魔劫会应在何处。 但不管如何,赵莼总是不怕的。 她走过了太多修士所通行不了的绝境,世间千千万万的艰险阻不了她,心魔劫自也不能! 霎时...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71//.html 章二七 异火炼血 赵莼指尖一动,便先唤出等待已久的金乌血火来。 她才渡了天劫,异火在劫雷后显现出几分颓然,如今望见那滴重明神鸟族的精血,自有一股奔腾而起的渴望,赵莼也不压着它的性子,当即就把那精血喂去,异火裹了精血,立时外焰翻腾,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甚至较从前的全盛时分,还要活泛跳跃。 据《异火录》记载,金乌血火为阳火至尊,其乃金乌大神血液所衍化。相传上古时期,三足金乌一口法相真炎,就能灼尽万里山河千年不灭,承袭了此门神通的重明神鸟一族,虽无法与先祖相比,但随意一口火焰,亦毫不输于异火。 能得此族精血,对金乌血火而言自是好处众多,若能因此得福,向那法相真炎转化,赵莼手中的这簇异火,威力还能更强! 何况,法身的外炼之法,本就多以天地灵物来铸,听闻在此阶段,还有修士会自投铸炉之内,设法避绝浊气,以烈火锤锻法身,而外炼所用的灵物,往往也需要先行炼化,提取出可用之精华,才能施用于法身之上。 此也是为何道行高深的丹器二道修士,会颇受修道者推崇的一大原因。 赵莼自己便有一簇异火,又另习得炼器之法,在这外炼阶段,就会比旁人便利得多了。 正思索着,面前的金乌血火已是将精血炼化干净,如今呈现着瑰丽的赤红颜色,仿佛有血液在火焰中缓缓流淌一般,给人以无穷又鲜活的生命之意。赵莼伸手抚摸,在上并未触及到灼热,而是一种柔和的温顺,她毫不觉得热,只感受到了亲切与欣喜。 金乌血火从指尖跃起,飘在赵莼身前,似是望了眼她手中还存有的另一枚精血般,隐隐约约传递出了些许友好之意。 “你可助我?” 见赵莼明会了它的意思,赤红火焰竟又涨大几分。 这异火本就有些灵性,吞了同源精血后,便更比以前聪慧。赵莼虽收服了它,与它之前却并未有什么主从关系,更没有契约作定,毕竟异火并非活物,不能像妖兽一般为奴为仆,修士要想收服,便只能以力镇压。大千世界中,亦有许多被异火反噬而亡的例子。 而今金乌血火吞噬了精血,似也有了些以大日之道为源的迹象,它久在赵莼丹田,与大日灵根时时共处,便更将赵莼视若亲族一般,现下仿佛知晓了些精血上的事情,遂马不停蹄前来献媚讨好了。 异火之意,是说那金羽大鹏族的精血,毕竟是出自大妖体内,还带有浓重的妖物气息。赵莼乃人族道修,习正统仙家道法,若直接以妖族精血来外炼法身,即便能得圆满,来日也需要另寻办法,以驱除法身内存有的妖气,不然便会致法身有暇,反而不美。 且外炼法身需要的诸多宝物中,必以一物为根基,赵莼既修行大日之道,这金乌后裔的精血,即是再合适不过的根基灵物。亥清远渡曜日岛为她寻来此物,定也是有此主意。 但就如异火所指,妖气不除,精血不净,再以此作为外炼法身的根基,等妖气流窜在法身之内,想要驱除可就不是一般的艰难了。 好在金乌血火可将精血内的妖气吞去,如此而来,留给赵莼的,便可是一滴完全纯净的精血,她的法身亦不会沾染到妖族气息。 异火的这番讨好,于她而言的确是得用无比。 赵莼夸赞一般地碰了碰金乌血火,对方亦状若欣喜地蹦跳起来,旋即一口吞了金羽大鹏族的精血入腹,再将之献与赵莼时,那精血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仍旧为赤红琥珀般的色泽,可其上已没有了丝毫妖气,若说之前赵莼还能一眼认出这是金乌后裔的精血,此刻见之,竟是无法将它与人族修士的精血相区别开来,只精血中不容忽视的浩烈之意,方宣告着其主人,实是一名强大的妖修。 赵莼微微点头,这才将精血与异火一并收入丹田。 法身的外炼一道,并非是一蹴而就的过程,这外炼当中包括皮肉骨血,五脏六腑,除开上下丹田与经脉穴窍,法身上的所有,几乎都要在外炼阶段铸就完全,由内而外,自上而下,完全将凡尘肉身舍弃,使通体身躯皆由有灵之物铸来,如此才可称之为: 蜕凡。 她催起真元,将精血一丝一丝地炼化,渡入身躯各处,疼痛麻痒之际,些许灰蒙蒙的,如尘灰一般的东西,开始从赵莼身上析出。 …… 昭衍仙宗,山外山一处。 两童子梳起道髻,面色甚是肃穆地快步行走,二人冷汗满额,目中有惊怕敬畏之意,现下却丝毫不敢表露,只躬身跟在一伟岸男子身后,默然不语。 那男子乌发披散,着一身宽松道袍,走动间清风入袖,将那袖管吹得鼓起。他生得极威武,一眉一眼皆似刀裁,鼻梁高挺,薄唇抿直。此刻虽赤足而走,却毫不失威严端正之态! 俄而,他忽地驻足下来,前头不远处,树影葱茏,隐约传来些吵嚷声音。 男子往两道童身上一瞥,那两根脊梁就彻底弯了下来,不住地发着抖,他收回目光,连神识都不御起,直阔步往前头吵嚷的地方走去。 越过假山矮林,正中略见开阔的地上,半坐半趴了几个弟子,此刻衣衫杂乱,发髻松散,瞧上去甚是狼狈,面上又满是激奋。 只听当中一人怒道:“这门《五雷春秋功》本就是曹师兄先要的,得坤殿内诸位师兄师姐都可作证,你若是也想修习,大可去得坤殿另作刻印,何必在此欺人!” 几个弟子的跟前,又站了十余人在,比起这狼狈姿态,他们则显得十分神气:“话是如此,可我偏想要你手中这门,尔等今日也不必过问为何,只说给还是不给就是了!” 又有人站上前来,略有些担忧地道:“你便给他吧,这王复是夔门洞天的弟子,你哪惹得起他!” 地上那人听得夔门洞天四字,便暗暗咬紧了牙,虽清楚王复势大,可为这《五雷春秋功》,他也足足攒了七八年功绩,一时要让出去,又叫他怎么能甘心? 真婴这段的剧情,地图和人物都比较多,俺去重新理了遍,和大纲串了下,又另外补了些剧情,希望能使更多逻辑合理。 同时,也接到了学校通知,预计18号返校,20号进行期末考。 也就是说,俺现在就是考试月了啊啊啊啊啊啊 想了下,如果请长假的话,复健也会比较痛苦,先持续性一更吧,考试大概持续一周,那一周内尽量不断。 后面的实习才是大麻烦,具体安排再看学校通知。 写到中途想到点好笑的(什么苦中作乐): 血火:为了保证精血的原汁原味,我在去除妖气的同时,又保留了一些浩烈之意,这样你才知道你炼化的,是金乌后裔的精血。 莼子: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血火:是故意的 莼子:(龇牙) (本章完) 章二八 罔顾纲纪 昭衍仙宗堪称正道十宗之首,又为两大仙门之一,每年入问仙谷来的弟子不计其数,亦唯有突破到归合境界,才可拜入仙门为正式弟子。 此与分宗弟子不同,因着绕开了龙门大会的缘故,这些正式弟子固有良莠不齐之现象,纵是仙门亦不可完全阻绝,何况一大宗门想要发展,也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留有如此数量的弟子在门中,实也是遂了昭衍的本意。 而仙门底蕴深厚,内里强者众多,轻易不会叫明珠蒙尘,这些拜入宗门的弟子内,如有资质优异者,自会被真传弟子乃至于长老们挑选看中,引入门下教导。至于不是那么出众的,便需要自立自强,争出一番天地来了。 昭衍对底层弟子一向一视同仁,诸多外界难以寻得的玄妙功法,亦存放于得坤殿内,只若弟子勤攒功绩,就不会在外物上有所缺少。 光凭这一点,便是它宗弟子如何都比不得的。 但若要同那些拜入长老门下,甚至是十八洞天的弟子相比,却又逊色多矣。 便拿眼前这王复来说,他与曹师兄本为同届弟子,皆是先入问仙谷,后又成功突破归合,才拜入了仙门之中,只不过王复在修行之外,又颇为擅长符箓一道,遂被夔门洞天内一真传瞧中,领去座下当了弟子。 须知这弟子也有记名与亲传之分,不行拜师礼,不授见于师门众人,便不算录入亲传,王复自还没有被录为亲传弟子的资格,在那夔门洞天内,亦须夹着尾巴做人。只是夔门洞天根基深厚,势力奇盛,从指缝中漏出的资源,也够王复这等小弟子享用不尽。 他对内小心翼翼,对外便像换了个人般,彻底扬眉吐气了! 要说从前在问仙谷时,曹师兄与王复也算有几分交情,常慷慨解囊,借了灵玉给对方购买符纸笔墨,故不曾料到王复起势后,不但没有厚待这些旧友,反而还时常讥讽打压。他却不曾想过,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知恩图报,有些人一朝翻身成功,对那些见过他狼狈模样的人,便怀有一种难堪又自卑的恨意。 曹师兄把刻印了《五雷春秋功》的玉简紧紧攥在手中,忽将双眼一闭,再睁开时,目光已锐利得多。 他将身一挺,纵是半坐在地上,气势也未输给面前之人,只听他大声道:“这《五雷春秋功》乃是我以功绩所换,合该为我所有,你若想出手强夺,我便将不非山的执法弟子请了来,看他们如何评判!” 这便是不肯屈服了。 王复听得不非山执法弟子几字,目光些微有些闪烁,气势亦萎顿了几分下去,显得有些色厉内荏:“执法弟子公务缠身,哪会容你随意驱驰,何况我夔门洞天内,亦有诸多长老弟子在不非山中任职,你以为搬出执法弟子来,我便会怕了你?” 说罢,就要动起手来! 昭衍禁门中弟子相杀,却不禁争斗,王复清楚这一点,下手时虽不曾起杀念,但也未有留手太多。 只是他步子才动,就觉两腿如灌铅一般沉重,继而浑身僵直,却是怎的也不能动弹了! “我久不出山,倒不晓得洪允章、颜敏求等人,把夔门洞天治理得如此风生水起,竟连不非山执法堂都要避退三舍,真是好大的威风,好了不起的才能!” 此声方起,众人便转头向来人瞧去,见那男子甚是高大威武,身后又跟了两个面貌稚嫩的童子,但却尽皆为陌生面相,故也在心中对此人身份存疑。 至于其口中的洪允章、颜敏求等名讳,就更是从未听闻过了。 而男子却脚步不停,一路行到王复面前,冷淡垂眸道:“你这做派,竟也是夔门洞天的弟子,便不知你姓甚名谁,头上师长又是何人,他与你,可都是不将执法堂放在眼里?” 一番连珠炮打,叫王复不知该怎样回话,他见男子虽修为不显,却气势惊人,便暗中怀疑是遇见了门中长老,心头一时大悔,道这狂言妄语怎偏被此人听了去:“晚辈……晚辈是屠沄尊者座下弟子,并不敢对执法堂不敬,只是宵小之辈太过嚣张,这才出言训斥一二。” 那男子却冷哼一声,道:“今日若非掌门急召,我当要亲自理询此事,予你一个罔顾纲纪的罪名,此后你也不必再回夔门洞天了,自己收拾了东西,从哪儿来的就到哪儿去,如若屠沄问起,便说是茅定山亲自逐的人,但有不服,来找我就是!” 说罢,也不管王复是如何遭了雷劈一般瘫倒在地,亦不多看旁人一眼,便拂袖御空,招了那两童子来跟前道: “我此行往元渡洞天去,你二人不必跟来,只回了洞天把洪允章一干人喊来候着,等掌门交待完事情,我自有话要问。”他皱了眉头,霎时间化了烟尘一道,裹了风云就消失不见。 两童子恭恭敬敬地端手相送,也不同旁人多话,待男子身影淡去,方松了口气般,相携着一同离开。 至于倒在地上的王复,心中却是咂摸着男子方才那话,他入夔门洞天拢共才十余年岁月,对甚么茅定山、洪允章等名姓,可说是云里雾里,全然不曾了解过。修士们除关系亲近者,皆都以道号相呼,王复便连师长屠沄尊者的名讳都不知,又哪能晓得这些? 隐约地,他心头翻涌起来。 夔门洞天内,有一茅姓族支地位甚高,这似是因为……开拓此方洞天的仙人,就姓茅。 王复浑身瘫软下来,眼前顿时一黑。 …… 元渡洞天中,烟波浩渺处。 秦异疏移步走了进来,见已有五位仙人入座,遂拱手见礼,笑道:“诸位倒是先来了。” 既入源至境界,便也不分甚么辈分高低,这几位仙人皆起身回礼,半点不因他是后生而轻看,亦点头道:“既是掌门相召,便怎能容我等耽搁,秦仙人也快快入座罢!” 昭衍有源至期仙人十八位,当中有剑仙两人,如今皆驻守于界南天海,轻易不会动身返宗,另又有寿数渐长,在外游历觅寻天门感召者三人,以及多位闭关清修,短时内难以破关出山之人。今日能应召而来的,约莫就只有八九人罢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即便是昭衍,很多事情也不能避免呐(沧桑) 茅仙人:我来出手! (本章完) 章二九 焉能服众 既入仙人之境,个中高下便要看大道高低,这五位仙人虽资历甚过于秦异疏,可若论起道法来,委实还是有些不如,便客气着迎了秦异疏在左下次座落了位置。 而待秦异疏落座后,天外霞光微现,又是一段钟磬声响来,些许云雾开始荡散,从中露了个鼻直口方,眉眼清远的少年来,他步履从容,入殿后便先与众仙见礼,点头道:“得逢掌门相召,本欲先行一步,却不想恩师他老人家有破关出山之兆,便先遣了弟子过去,耽误下些许时辰来,与诸位赔罪了!” 不过蝇头小事,几位仙人并不在意于此,等听了少年开口,才微微讶异道:“原是茅仙人出关了。” 心道,这寰垣一事果真紧要,便连茅仙人都给惊动了。 而那少年既是茅仙人的弟子,身份便也明朗起来,他正是菩沱洞天主人,昭衍十八仙之一的韩叙正。 “恩师已移步向元渡洞天,正为商讨寰垣一事而来,想是不久就要到了。”韩叙正略一颔首,在右下次座前驻足,见正对之人乃是秦异疏,遂含笑示意,目光在左下首座顿了一会儿,问道,“今日温仙人也来?” 秦异疏点头:“温仙人已渡三回散仙劫,距下一重劫雷还有千余年岁月,言这寰垣之事关乎广大,说是不可不来。” 话音方落,便有一蛾眉皓齿,杏眼桃腮的女子启唇道:“虽说还有千余年时间,可散仙劫到底艰险无比,当年弃劫毁道的几位仙人,如今都还在山外山中清修,以避尘杂之害。温仙人该小心些才是。” 韩叙正轻嗯一声,不无赞同之意。 “无妨,掌门仙人多年游历在外,已为我寻来上好的避劫之物,想来下一重散仙劫应当无事,”谈话间,温隋已是眼含笑意地走了进来,又向众仙颔首道,“劳诸位挂念了。”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纷纷向其见礼。 便听她道:“茅仙人久未出山,如今前来元渡洞天,正与掌门仙人论事,我等不如先落座歇息,以候他二人些许时辰。” “正该如此。”众仙接连应声,招手间,立时就有面容端正的童子奉着香茶瓜果而来,亦不敢在此处久留,待放下手中之物后,个个皆乖觉退下。 仙人间偶有小聚,却也不会时常见面,如今逢掌门传唤,才有暇相聚于此,便听方才开口的女子笑道:“听闻亥清前些日子才从曜日岛归来,不知又为她那弟子寻了什么好东西,我辈修行数万载,亦甚少见得如此疼爱徒弟的师长,每每听座下弟子说起,便总有些脸热。” 她正对的也是一女子,只瞧上去更年长些岁数,气度典雅,面如银盘,有宝相庄严的神佛之态。 “张师妹怎能妄自菲薄,”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你对弟子何不是用心良苦,只是蓬渊洞天下的弟子早已成才,叫你无须如亥清那般时时挂念着罢了。” “朱师姐说的是。”提起门中弟子,张蕴面上亦有些光彩,她座下弟子虽仅得两人,却也算实力不凡,只盼着当中能再出一位源至期仙人,如夔门洞天与菩沱洞天般,作师徒两仙人之景。 朱妙昀提到赵莼,继又想起近日门中流传的一事来,看向温隋问道:“听门中弟子说,亥清那徒儿为突破真婴,便借了元渡洞天内一口灵穴来用。此事,会否有些不够稳妥?” 未等温隋回答,朱妙昀身旁一方颌直鼻,蓄有三寸青须的威严男子已皱了眉头,他向温隋略一颔首,开口道:“因斩天一事,掌门仙人对亥清或多有愧疚之念,许多事情只若她来求,便无有不应,这本是太衍九玄一脉的私事,不容我等置喙,可灵穴珍贵,那弟子又资历浅薄,少有功绩,贸然赐下只怕不能服众, “如今宗门上下皆在议论此事,还得要掌门给个真章,方可压下一众弟子心中不平。” 他说话不见遮掩,语中锋芒又直指亥清行事偏颇无度,众人听了便都微微变了脸色,只抬眼去打量温隋,见她轻轻一笑,摇头道: “陆仙人所言甚是,只有一处不真,”温隋微微敛了笑意,肃容道,“掌门仙人为一宗之主,行事向来公允,亥清虽为我二人同门师妹,可但若涉及宗门,掌门亦从未有过偏颇,此回赐下灵穴,也非是亥清求来,实是寰垣一事中,那弟子能记一功,又念她突破在即,掌门方才做此决定。” 陆望闻言一愣,倒不想赐下灵穴是封时竟的主意,心中虽不敢质疑掌门的举措,可又想到赵莼修为浅薄,就算参与到寰垣之事内,定也不能说她居功甚伟,此事当为封时竟一手布局,赵莼实是因恰巧生于那处中千世界,才有这功绩积下。 他略沉了脸色,有些不悦道:“便是如此,亥清那弟子的资历也远远不够,掌门仙人何不另取宝物赐下,要知那魔劫中还有其它弟子在,如今却只她一人得了灵穴嘉赏,还是太过显眼了些。 “况她又只是突破真婴,来日如何并不能分辨,便是从前夔门洞天那吴振荣,也是等到要突破通神才用灵穴,她才入门多久,焉能叫宗门上下为此人心浮动!” 温隋见说不动他,亦轻叹着移目回来,另有仙人想要相劝,却听钟磬一响,云雾缥缈中,又是两道身影落了下来。 前头的道人修皙清隽,把拂尘一甩,周遭云雾就豁然散去,他大步行来,微微抬手,就将欲要起身见礼的众人按了下去,笑道:“不必多礼,今日请诸位来,正是为遗神寰垣之事,适才我与茅仙人已有些主意拿定,现下当要听听诸位道友的意见。” 在封时竟身后,茅定山已是阔步走了进来,又当仁不让地寻了右下首座,只与温仙人略作颔首。 见他脸色有些不好,众仙人便以为这寰垣之事会十分艰险,遂端正神情,恭听封时竟开口。 其实在外看来,亥清宠弟子的程度确实是有些离谱的 而且亥清的性格,真的很容易树敌啊嘎嘎嘎嘎 陆望:有这种师尊,不信,再看看 (本章完) 章三十 天外有天 封时竟拂尘一抖,垂在臂弯之上,待端坐于正中主座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寰垣生于天庭崩毁之际,还未入来此方天地,便被流放去那宇宙虚空之中,后逢三千世界初立,战火连绵不休,遂也无人有暇探来他的踪迹,而待五代掌门有所知悉时,却是正临飞升,故才将之托付于座下弟子 “又岂料内乱突起,致我昭衍以衰亡之势,如此种种,方令寰垣一事耽搁至今。” 他一面说着,一面见众仙人连连颔首,微微叹息,遂又言道:“恩师在位时,一直在暗中觅寻寰垣的踪迹,只可惜始终未果,我亦找寻多年,才在那重霄世界外,隐约觉出些许怪状。此方中千世界于机缘巧合之下,被一榕树精怪盗了界源,二十余万年中,更凭借那界源有了仙人层次的道行。 “寰垣觊觎那榕妖,欲想将之连根拔去,以取其法力精华,敕封天官培植势力,此事为我所阻,但我亦有意叫他夺去半截树身,只因那榕妖同我三千世界联系紧密,寰垣夺树之后,我等便可循着这联系找到他所在。” 不等众仙人表态,封时竟却又微微蹙眉:“不过近月来,探出的些许变故,或是令此事棘手了些。” 他凝重道:“自寰垣夺了榕树,我便以《九转生死玄功》在他身上结了因果之痕,此乃初代掌门探得上古奇物生死册中的玄妙后,写就的一门神通,因那生死册本就出自天庭,故对先天神明也会有用,结下因果之痕后,只若寰垣现身于宇宙虚空,我便可多多少少感知到他的存在。 “但我发现,寰垣的气息时有时无,有时便像被有意阻绝了一般。据此,我怀疑这多年来,寰垣皆身处于另一方天地间,并不在宇宙虚空内,是以多代掌门纵是伟力绝群,亦难以寻到他的藏身之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陆望率先开口,震声道:“掌门是言,我三千世界外,还有其它生灵存在的天地!” “正是如此,”封时竟笃定地答他,目光环过众人,“五代掌门在位时,我昭衍正值中兴,她多次集结仙人,往界外虚空中去,欲要寻找另一方天地,也就是在这过程之中,才初次发现了寰垣的存在。 “而她究竟有无发现新天地,我等并不知晓,但从今日寰垣一事可知,五代掌门的远思,应当不假!” 封时竟的眼神较先前已然深远了许多,他指节微动,划过臂间拂尘长柄,缓道:“寰垣作为先天神明,生而有仙人之能,经年岁增长,阅历渐博,实力只会更为强大。但看他身处那方天地,却还要另到我三千世界来,冒着风险夺取榕树,便恐怕在其中也未占下多少好处来。” 座中仙人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封时竟语中未尽的话意。 韩叙正身躯略向前倾,双眉微垂,更显凝重之态:“只怕那方天地,比我三千世界还要强盛得多,以令寰垣都要避退三舍,只敢栖身,不敢妄动!” “那若他们有意于我界,岂非就是灭顶之灾!”张蕴与朱妙昀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目中瞧见了惊色。 这世上大鱼吃小鱼,大宗吞并小宗,各派势力间相互倾轧的例子屡见不鲜,如今骤闻虚空内,还有一方更为强大的天地存在,便不得不叫一众仙人,为三千世界的存亡心忧了。 “这亦是我担忧之处,”封时竟略一停顿,后却摇了摇头,“不过寰垣藏身其中已有许多岁月,若那方天地有意来犯,便不会等到今日,许是无意于此,又或是另有顾忌,按我之猜想,三千世界目前应是无虞。 “至于寰垣……他能够在其中长久栖身,与那方天地之人,便大可能早有交集。何况他在重霄魔劫中显露出来的诸多手段,又颇见高明之处,这背后,怕是有人在指点了……” 一个遗神就已闹得各方不得消停,若再使那方天地的事情走漏出去,三千世界便怕会先内部溃亡,封时竟示意众人将此事休止于口,又言道:“我界内忧外患不止,且内忧又是因外患而起,魔种一事,乃是悬于我等心头的一根刺,若不连根除尽,来日面对起寰垣,就是一处能置我等于死地的弊害! “此事本为灭世浩劫兴起时,被那寰垣趁虚而入投来的祸患,这万余年来,我与诸位,与正道十宗的仙人们,亦多有忧心。至如今来,终于是有了些眉目。” 众仙听的这话,端凝神色才稍稍松解些许,便听封时竟道: “魔种虽非污浊之物,植于修士体内后,却可催化人之七情六欲,使人无恶不为,毫无顾忌。但友宗之内,倒有一弟子虽身怀魔种,却并无堕魔之相,”封时竟目视众人,并未那弟子的名姓道出,“究其根本,除了那弟子意志坚定,又已有剑心凝出外,实是在早年间,其师长曾从万剑盟中,取来了些许界尘为她所用。 “自我返宗以来,便与温仙人试用界尘驱离魔种,发现确有奇效。不过界尘珍贵,万剑盟每百年往界南天海一探,亦只能获得少许,若大肆采夺界尘,更怕会触动天海下的阵法,招来大祸。 “便只能将此事告于奚、梁两位剑仙知晓,令她二人在万剑盟中求取折中之法,看能否彻底绝了魔种的弊患。” 虽结果未知,可到底是有了解决的可能,众仙缓缓一叹,只道那方天地的存在,终究是成了彼此心中的悬剑,纵使能解去魔种之患,也无法根除被人窥探的忧思。 封时竟沉默良久,复又抬起手来,向下方一瞥:“适才入殿时,正听诸位在谈门中之事,可是近来有何要务亟待解决的?” 比起危急存亡的大事来,赵莼得赐灵穴的事情,便也不算什么要紧了,陆望在座上略一拱手,只提了句弟子们有些异议,倒也不曾要刻意为难引出这些异议的赵莼。 不想封时竟却认了真,当即点头道:“陆仙人此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掌门:我有一些坏心思 (本章完) 章三一 拍板定案 听封时竟此言,却是有了赞同之意。 陆望神情一顿,不曾想过掌门会如此应答,心中亦是怔愣,不知该如何接话。座中仙人们正是云里雾里,便连温隋也微微有些讶然,继而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态来。 见众人皆不开口,封时竟便又轻笑道:“我赐灵穴与那弟子,确有赏识之意,她年岁虽浅,却天资奇高,便指望她往后能触下猎云台,夺得大道魁首,为我昭衍再续一代鸿运。 “不过陆仙人所言亦有道理,赵莼入道不久,如今方才堪堪步入真婴境界,在门中更无甚明面上的丰功伟绩,过早赐下灵穴,只会令弟子们心生不平,况她师尊又是个性情强硬的,门中弟子不敢当面质询,便只能将满腹牢骚私下议论,如此长久下去,反会引得宗门上下对真阳洞天颇有偏见,这于赵莼而言,不是好事。” 陆望顿时眉间舒展,捋须点头道:“掌门所言极是。” 亥清门下,已有一个嗜杀成性的斩天尊者,从前叫弟子们又敬又怕,师徒二人皆冷硬不能容人,遂使得真阳洞天凶名在外。如今再添了赵莼为弟子,亥清失而复得,袒护爱徒的种种举动,更是令宗门上下议论纷纷,真阳洞天本就有烈火烹油之势,此时掌门再赐天地灵穴,径直便把赵莼放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去。 纵使这时有人站出来说,灵穴是赵莼居功乃得,绝大多数人却都会以为,其功劳为亥清一手铸成,灵穴更是其央求掌门得来。 一宗之主行事偏颇,对太衍九玄一脉徇私破例,这便不仅是赵莼一人的事,而是足以令十八洞天心有异念的祸根。 是以封时竟坦言之后,不仅是陆望一人,余下韩、张等几位仙人都松了口气,此事若掌门愿意出手处置,便会有个好的结果了。 茅定山才从山外山出关,故而对赵莼得赐灵穴的事情还不知晓,今日骤然听闻,亦是眉头皱起,向封时竟言道:“那弟子再是资质绝佳,也不可为之破例,掌门此回,确有些操之过急了,而今灵穴已经赐下,不如便让她另去积一功劳,来补这灵穴赏赐,且那功劳还不可太过易得,如此才好叫弟子们服气。” 他历经九仙之乱,与六代掌门崔宥同辈相论,如今见封时竟等人,亦不自觉露了训诫小辈的姿态来。 温隋目光微沉,却不言语,倒是韩叙正双唇微抿,顿有些坐立难安。 可封时竟倒好似浑不在意一般,闻言笑着颔首,当即便顺着这话应道:“合该如师叔所言,弟子们既觉得赵莼无功,那便让她立一奇功,以绝悠悠之口。” 他面色如常,又向众仙道:“至于如何立功,到何处去立功,我倒有一法,欲说来与诸位听听。” 众仙闻此,便露出听询之态来。 “赵莼乃不非山执法弟子,肩有维护宗门法纪之责,而至真婴境界后,地阶执法弟子便可外派离宗,驻守于我宗各处属地,以作监察巡视。数月前,东南咎王岭矿场的执法弟子任职期满,那矿场规模尚可,从前一直是由真婴期弟子驻守,我看这回,就让赵莼领命过去好了。”封时竟语气平缓,仿佛真有建议之想。 但座中听得此话的仙人,心中却有些惊疑。 “可咎王岭甚是偏僻,向南三千里便是静山鬼蜮,其内鱼龙混杂久不安宁,更莫说还有许多魔门修士身处其中,驻守那处的真婴修士,不是道行深厚实力强劲,就是寿元无多,欲想破釜沉舟之辈。亥清那弟子才入真婴,就让她去咎王岭矿场,只怕有些不妥吧。” 张蕴座下弟子之一,便是此代得坤殿殿主,统管着宗门内务,是以各处属地的情形,皆会知道一些。 她虽与亥清处处不同,在疼爱弟子这一点上,却有诸多共通的地方,咎王岭偏僻又危险,这做师尊的,怎会放心让弟子去那般地界,若叫亥清知晓这事,定是要闹起来的! 张蕴心知,掌门既做下了决定,要想更改怕就恨难了,却不想一语将她否回的不是封时竟,而是语气沉沉的茅定山: “既是奇功,又哪是不经磨难就能立下的,何况咎王岭还算是我宗属地,轻易不会有人来犯,便叫那弟子过去守个百八十年又有何妨,凭此微薄之功,就可获赐灵穴,便连长老们听了,都要感念宗门恩德,她一真婴期弟子,怎可有不甘之念!” 茅定山肃容厉目,向封时竟道:“此非掌门之过,依我看来,实是朝晖太过于偏袒那弟子,宠爱无度,则易生骄矜之态,咎王岭既是偏僻苦寒之地,那弟子过去也好磨一磨心性,并无不妥之处。” 封时竟知他对待弟子一向严苛,当下也不言肯否,只笑道:“我倒不曾想过,真叫那弟子去待个百八十年,派她去往那地,实是为了另外一事。 “从前九仙之乱,恩师为定大局,便不曾将逆贼党羽连根诛除,而主谋虽已囚杀,其拥护者除了部分选择归附宗门外,却还有叛出我宗,在外自立山门的人在,这些叛党在宗门局面定下后,由恩师出手剿灭大半,我即位后,亦听询师命拔除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境界低微的余孽分散四方,根除不清,实乃隐害。 “如今有弟子探得,咎王岭以南,就在那静山鬼蜮的边境,有一名为霓山派的宗门,疑为当年拥护逆仙的余孽所立,其门中镇派法宝,更是逆仙孟从德所赐,实为我宗之物,不可遗留在外。 “此番叫赵莼驻守是假,让她以执法弟子之身清剿叛党,立下功劳才是真!” 封时竟拍板定案,座中仙人便不得再有异议,茅定山忖度片刻,亦目露满意之色,可见对此决定颇为认同。 赵莼的去留,遂在这言语之中被敲定下来,等到亥清接了消息,如何惊怒不服,出手阻拦她的,却成了出关不久,正欲将宗门整顿一番的茅定山。 茅仙人:我会出手的意思是,谁也跑不掉 掌门: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长辈!!! (本章完) 章三二 新官上任 静山鬼蜮北部,咎王岭。 既称作岭,便该有连绵山脉相聚,层峦叠嶂的景象,只是咎王岭并不险峻,直向南越过扬水江,才可见真正的崇山峻岭——罗峰山。 此山脉横贯东西,内有十三座高峰相邻而望,而待越过群山,才可见沃野千里,草木丰美之景,其名为静山原,又因有诸多魔门修士混杂其中的缘故,得名作静山鬼蜮,其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藏匿有亡命之徒,天下修士无不对此畏而远之。 好在那罗峰山上生得灵脉,不少宗门皆在此开山立派,虽比不得北部富庶之地的大宗,但联合一齐,在这周遭方圆万里,也算得一方不小的势力。兴衰更迭至如今时,罗峰山上便还剩得三座宗门,含光观、庾罗教与霓山派。 不仅是罗峰山众多山头,连着山脚下诸多城镇村庄,也都为这三座宗门所有,其势力横跨东西,一直向北直到扬水江,方才算尽头。 而扬水江对岸的咎王岭,本也是处山青水碧的好地方,起伏不平的山岭下,更是埋着上百种灵材矿脉,虽品阶算不得多么优良,但奈何储量极丰,若开采出来足以供养七八座人阶宗门,引得周遭势力蠢蠢欲动! 不过早在十余万年前,昭衍二代掌门太乙金仙还在位时,镇岐军就已将宗门属地拓到了此处来,故在咎王岭矿脉现世后,亦顺理成章由昭衍接管开采,其余势力便再是眼红,也不敢打仙门属地的主意。 这日晨晓时分,薄雾未散,崎岖山道上不知不觉,响起了错杂马蹄之声。 细看去,车驾前四匹通身乌黑的高头大马,竟在晨阳下微微泛出金光,其鬃毛油亮,汗如琥珀,若是识货之人见了便能晓得,这黑马唤为踏金阙,乃是地阶灵马中极为珍贵的一种,其朝饮坠露,夕餐落英,寻常修士饲得一匹就已十分了不得了,而这主人家却用足足四匹踏金阙驾车,实是富贵不堪言! 咎王岭地处偏僻,此般人物可并不多见。 而越过马去瞧,只见驾车之人身形适中,面貌亦生得平庸,若放入人潮内怕就再寻不着了,且身上气度也不似修道之人,反像凡俗百姓,寒门书生一般。 书生驾着马,目不转睛望着前路,后头车驾中,隐约又传来些交谈之声。 “以如今的脚程,再有个半时辰,应当就能到矿场了。”是个女子的声音,分外柔和。 “嗯,此处金气颇盛,怪不得会埋有大量灵矿。”应她的倒是个男人,声音略显得低沉。 等过了片刻,又听那女子开口道:“咎王岭矿藏丰富,其间辛劳者必定不在少数,此行既为监工,在矿场内不大不小也算个头领,阿莼你新官上任,他们便少不得要来讨好你。” 忽闻一声轻笑,却是另个声音回道:“略作些功夫就是,我等首要目的不在监工,只叫矿场不乱即可。” 一阵清风把车帘一角掀起,露出道摄人心魄的寒光,漆黑剑身上,一方净白帕子轻轻拭下,按住帕子的手指纤长白皙,而握剑之人也正如这把长剑一般,冷而锐利! 她正是奉掌门之命,前来驻守咎王岭的赵莼! 而在她身旁,左侧坐了一年轻女子,头挽凌云髻,身着杏黄色窄袖襦裙,臂上垂下丈余长短的水红披帛,姣好如三月春花,又眼含潋滟秋水,清丽似云中仙子。 便是随行而来的柳萱。 至于赵莼右侧,却是一长眉入鬓,目露凶悍的男子,并着位面容清秀,眉眼冷淡的少女,此正是业已成功步入尊者行列的沈烈,与其孙女沈青翡。 忖那咎王岭靠近静山鬼蜮,且她目的又是要除叛党余孽,带上已成尊者的沈烈,便也更方便行事一些,而沈青翡修习炼器一道,咎王岭下矿藏丰富,种类繁多,对她亦有些好处,是以此回就一并带了来。 其姊沈青蔻则留于昭衍,将下界带来的势力清点完全后,现下正同余蓁一齐,着手于整理羲和山的内务,并打算将丰德斋重新开设于大千世界中。 赵莼得金乌后裔之精血后,闭关八载岁月,方才将精血尽数炼化完全,做了外炼法身的根基,而出关后。便被不非山赐了任务,要她前往咎王岭矿场驻守监察,其上并未言明驻守多久,也是待掌门传召,才叫赵莼知晓,这其中真正的要务,是除灭叛党余孽所立的霓山派,将此派镇宗宝物取回。 遂才带着柳萱等人出发东南,准备前去任职。 出行前,师尊亥清更是对她多有关怀,只怕徒儿去了那偏僻苦寒之地后,会误了外炼一道的修行,故又赐下诸多珍贵灵物,足以叫赵莼修行个数十上百年不缺。 宗门上下闻之,便又是一阵兴叹。 赵莼想起师尊温和慈爱的面庞,心中也觉得甚是柔软,待念起掌门交代的事情,才微微敛下心思,目中间杂沉凝之色。 她拭尽了长烬剑身上的水意,才将帕子收起,法剑渡劫后,往往会沾染劫雷气息,长此以往不利修行。为此,剑修便会以清泉洗剑,以除劫气,赵莼所用的龙渊寒泉乃天下十大名泉之一,还是当年拜师亥清时,谢净所赠来的,如今正得了用处。 “未出行前,总听旁人说,咎王岭乃苦寒偏僻之地,如今看来也只是离宗门远些罢了,倒与苦寒并不沾边。”沈烈将两手置于膝上,一时有些喟叹,他上界已有二十余年,眼界亦在此拓宽不少,听宗门弟子议论咎王岭时,还以为是什么荒僻野岭,似蛮荒古地一般未开化的地界。 今朝到了方才知晓,咎王岭不过是远离北地,故不如洞天福地那般钟灵毓秀罢了,要放到重霄世界,也是诸多宗门定址的不二之选。 即可见仙门弟子心气甚高,不大瞧得上北地以外的地界。 赵莼被派往咎王岭,此些不知掌门用意的弟子,大抵也要以为她是吃了教训罢! (本章完) 章三三 另有打算 赵莼倒不在乎旁人怎么瞧,她翻手将长烬收起,神识往外一掠,便将周遭情形观了个七七八八。 正如沈烈所言,宗门弟子说此处偏僻苦寒,大抵也是因咎王岭与昭衍所在的北地相隔甚远,她们这一路行来,过了千山万海,途经一玄、金罡两派,又跨了望海峡,从隐仙谷过,甚至连凤凰一族栖居的巨岳幽谷也见了,这才到了咎王岭地界。 其中路程,可说是跨越了半个大千世界,光行路就走了足足三载岁月! 从中既可见大千世界的广阔,又叫赵莼深深敬服于昭衍的强大,昔年镇岐军,就是一路征伐到了此处,将凰神斩下立了威名,是以从凤凰谷南下直到扬水江,如今都成了昭衍的属地。 仙家道法以北地为发源,正道十宗亦多在北地立下山门,修道者遂以此为昌盛正统之处,其余地界莫不为从属,像咎王岭这般位在天地一角,又与北地相隔甚远的,就自然而然成了荒僻凋零的地方。 但在大千世界内,再偏远的地界,天地间的灵机也要甚于下界许多,纵不能同北地相比,却也不会有碍修士修行。 眼界高,自然心气高,与重霄比,此地可说是一方沃土,若拿去和北地相较,自就鄙陋不堪了,赵莼笑着摇头,瞧着外头的景色,倒也有些怡然自得,人若一直抬头往上看,便会忽略脚下的东西,霓山派与宗门属地隔江相望这么多年,至如今才叫人发现是叛党余孽,约莫着,也是驻守在此处的弟子,不大瞧得上这些小宗修士的缘故。 既曾是昭衍中人,其门中所传道法,即便有意作了遮掩,也定是从七书六经中得来,但若仔细查探,就不会有发现不了的道理,这许多年里,不知多少弟子驻守在咎王岭中,竟都没能从霓山派上觉出端倪,传出去亦是要贻笑大方的。 而逆仙一党,经由昭衍两代掌门的追剿,其实已经除灭了绝大多数,现如今还剩下的,不是修为境界太过低微,藏在芸芸众生之中难以寻觅,就是对宗门几乎不成威胁,无须费去精力动手,而这两种情况往往有所关联。在修真界中,实力越弱便代表着威胁越小,这些弱者望见巍峨如山岳一般的仙门,大抵也不敢生出什么仇恨的心思来。 那霓山派虽与逆仙孟从德有关,但一路逃亡至今,山门中连个外化修士都找不出,故也不曾跻身于人阶宗门,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赵莼心想,便给霓山派上下一千一万个胆子,他们怕也不敢和昭衍作对,所以霓山派委实不算是威胁,更不能称作为隐害。 而若真正重要的是掌门口中,所谓逆仙孟从德所赐的宝物,一件遗落在外,对宗门颇为紧要的仙家宝贝,又怎会让她来取? 既然叛党余孽不是非要她来杀,宗门宝物也不是非要她来取。…. 那就是咎王岭这地方,非得要她来一遭了。 赵莼并不认为,此事会如旁人所言那般,是因她得了灵穴赏赐,掌门为安抚众人才将她派往咎王岭。借灵穴渡劫成婴本就为掌门的主意,此后风言风语不止,恐也早在他算计之内,他是有意为之,如顺水推舟一般,使赵莼驻守咎王岭一事落定。 也就是说,掌门要她来咎王岭,却又得让旁人认为,这事是宗门局势所迫。 此真是,怪异得很。 沈烈应了句正是此理,车中几人便话锋一转,谈起了要如何对付那霓山派。 赵莼打定主意要让她们同行后,遂也将叛党余孽的事情一并说出,以便后续行事。有沈烈这一尊外化修士在,她也不是不能直接打上霓山派去,但如此行事,就无法摸透掌门要她来咎王岭的真正用意,她总得弄清了事情,才好一击即中。 …… 咎王岭,远塘城。 山岭内矿藏丰 富,种类繁多,因而并不只有一处矿洞,且开矿之处大多尘气浓重,又有土地塌陷,山体崩毁的危险,是以在矿场中做活儿的百姓与修士,都是在矿场周围的地界定居,长此以往,便形成了诸多大小不一的城镇、村落,围在矿场外头一圈。 远塘城是咎王岭内第一大城,其正中修筑偌大庭院,占地之广,堪为半城! 高大朱门之上,则悬挂一方檀木牌匾,上书督事府三字,铁画银钩,令人望而生畏! 凡在这咎王岭中行走的修士,莫管多么嚣张,身后倚仗着何般势力,都不敢招惹住在这督事府中的人,只因此座府邸自兴建以来,就是给驻守在此的上宗弟子居住的,那可是从北地仙山而来的使者,像咎王岭内的凡夫俗子,他们一个指头就可以碾死! 此刻督事府中,几个身着朱紫衣衫的管事,亦忙得满头大汗。 他们数个时辰前方得了消息,晓得新一任监察督事姓甚名谁,叹这咎王岭离北地仙山遥远至极,上宗的事情,他们这些矿场管事,真是半点都不清楚,也不知道那新来的督事性情如何,行事手段厉不厉害,若能知道的多些,也便叫他们能投其所好,不至于踩了对方的痛脚。 伍正年少时就在矿场做事,一路摸爬滚打,混到了羡煞旁人的管事之位,手中亦捏着不小的权柄,矿场内的诸多修士,见了他都要献媚讨好。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慢待上宗来人,唯恐得罪对方,把自己这管事的位置丢了。 至于为何有这般顾忌,倒也是因先例在前,不得不忧。 咎王岭偏僻至极,被派往此处驻守的执法弟子,多半都不是自己愿意,或是遭贬于此,又或是不得不来此避避风头,皆都怀揣着一股郁愤之气,管事们一不注意,就容易惹了他们不快。 伍正自认有几分运气,遇上了个性情温和的上宗来使,可对方又任职期满,须得返回宗门,便不知此次前来交接的督事,会否有上个那般易处了。 。. 闲等渡鸦飞却 章三四 管事相迎 见督事府内再无要紧事宜,伍正忖了番时辰,便才唤起同僚往府门外走。 远塘城内数十万百姓修士,大多都在矿场中做事,自上位监察督事走后,咎王岭就已有三五年岁月没来过大人物了,此回前来的监察督事亦是上宗弟子,往后在这城中,更是头一个不能得罪的。为此,有不少修士都随着督事府的人向城门口走去,只为一睹那弟子真容。 伍正自不敢叫这些人惊扰了上宗使者,只向旁边略挥了挥手,就有人四散行去,把围聚而来的百姓与修士驱离开来。 等了没多久,便见城外一道身影落来,是瞧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此刻扬着手向管事们站的地方喊道:我瞧着了,要到了! 少年甫一落地,伍正便匆匆走上前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急问道:可看清楚了,共来了多少人,乘的什么座驾,行得快不快,要到了是立马就到,还是要再等上一刻钟! 这一番连问,若换了个人来,只怕都要被问得头昏脑涨,少年却十分机敏,口齿清晰地应道:父亲莫急,我都瞧得真真的,上宗使者乘的是马车,前头有四匹雄健黑马,由一男子驾车,我看不出他的修为,只怕更在儿子之上,至于车内坐了多少人,这点儿子倒不能知晓,不过那马车可谓神速,我不过眨眨眼,它就从天边到了眼前,想来这说话的功夫,上宗使者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伍华话音方落,人群中就沸腾一般响起一阵喧嚷,只见城外尘土飞扬,四匹威武健壮的黑马狂奔而来,每一匹都有三个成年男子般高,通身肌肉虬结,在日头下泛出金玉似的光泽,那足下马蹄更如金铸,落在地上会发出金石敲击似的清脆声音来! 伍正连忙把儿子拉到身后,与另些管事们一齐上前迎接。 他听伍华将观见的情形道来时,心中还在疑惑,每有上宗使者来此监工,都会造出一番不小的阵势,此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下马威,震慑下属,以更快在这咎王岭中树立威严,往前来此的上宗使者们,或乘珍奇异兽,或御上乘法器,各式各样引人瞩目。 像上一位督事,来时就有数千名侍从跟随,座驾乃一处飞天府邸,其间山水园林,楼阁殿宇比比皆是,论精致毫不输于城中的督事府,他平日里便与侍从们居住在那府邸内,很少过问矿场之事。但即便如此,方圆数千里的修士,还是对那抬头就能望见的偌大府邸,感到十分敬畏。 伍正心头尚还有些落差,待仔细往那四匹高头大马一瞧,顿就睁大了双眼,暗道,这难道就是前督事提到过的地阶灵马踏金阙不成? 前督事此人甚是厌烦矿场庶务,驻守咎王岭的数十年间,几乎都是在府邸内清修,不过他却是个极好说话的亲和性子,伍正在他手下半事,偶尔也会得他指点几句,除了修为上的疑难外,更多还是见闻一道上的传授。前督事见识渊博,似是出身不凡,大到天文地理,小到把玩摆件,皆都知晓一些。…. 伍正能知道这踏金阙,也是从前督事口中而来,此等灵马在昭衍内专有弟子喂养,从宗门里购入是一番天价,入手后如何饲喂,就又要用去大量钱财,前督事本人便养了一只在宗门洞府,素日里精心养育,供人赏玩,偶尔兴致一起,才会骑去与人比试一番,像此般用来拉车,却是万万不能忍心的。 此名上宗弟子敢同驾四匹踏金阙,其身家必是要比显现出来的这部分多得多。 旁边的管事没瞧出深浅,眼下还在为黑马的神速而讶异,伍正却已经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在那停下的车驾前俯身叩首,呼道:属下咎王岭矿场管事伍正,特来迎接上宗督事,请督事落驾! 见他动身,余下的管事们便也连忙跟了上来,接连拜倒在那高头大马之下。 只见四匹黑马仰 天嘶鸣,继又喷了声鼻响,四方鸦雀无声足有小半刻钟,才见素色暗纹的车帘被挑起,从中走了个身材高挑,面容清冷的女子出来。今日乃新官上任,赵莼便穿了象征着执法弟子的黑袍,破劫成婴后,她亦从人阶弟子晋升为地阶,不仅是肩头图纹更为复杂,连胸腹前也有了些暗金绣线织就的纹路。 伍正一见这黑袍,便晓得眼前之人,就是来咎王岭上任的新督事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看赵莼神情冷漠,不甚亲切的模样,心中便开始打起鼓来。 不过他不敢说话,赵莼也不叫他起来,只等车中修士俱都下来了,才听她开口道:都起来吧,往后便不必行如此大礼了。 声音亦是如甘泉般清冽,且还气势迫人,可见也是发号施令惯了的。 伍正等一干管事这才起身,见她身后跟了三个人,其中只一名男子,身材高大,面相也凶,另两位便还好些,除了一个年岁稍浅的少女看得出修为外,那神态略显温柔的女子,却是和高大男子一般难以捉摸,可见修为境界必在伍正等人之上。 此都为我府中门客,尔等以礼相待就是。赵莼也不多作介绍,见伍正站得最前,便把他唤到身侧来引路,欲先往城中落脚。 此一路上,也从伍正口中粗略晓得了些咎王岭矿场的情况。 督事府内外都有人在,以伍正为首的十余名管事,素日里分管矿场诸事,虽杂七杂八,却也井井有条。 他们一般是不会亲自去矿场的,只留在这督事府中,动动嘴皮子就把事情管了,故在旁人眼里,他们就都被称作大管事,是咎王岭矿场除监察督事以外的顶头上司,督事只管监工,他们则真正统理庶务。 而在大管事之下,才是各处奔波,少有闲暇的小管事,这些人也数不清有多少,总之到用时不会缺人手便是了。至于再往下,那才到负责采挖灵矿的底层劳工,当中既有平头百姓,也有低阶修士,须看矿种品相高低与采挖难度而分,越是珍贵的灵矿,就越要有修为在身的人去小心采挖。 。. 闲等渡鸦飞却 章三五 伍正献宝 几番交谈下来,赵莼倒也觉得这伍正当真是个人物。 在十余位大管事中,伍正是最得前督事陈远良信任的人,亦是因此,才叫他坐稳了管事之首的位置。而此回出行前,为了解咎王岭的情况,赵莼也前去拜访了才回宗的陈远良。 此人可不是寻常弟子,他姓陈,实则出自裕康陈氏,便就是当年庇护了施相元的那处世家,族中有一位洞虚大能坐镇,通神期修士也不在少数。而在昭衍,陈氏亦并不是个简单的姓氏。 三代掌门太乙金仙,其真名唤为陈横戈,座下除一真传弟子外,便只有两名道童时时跟随。而这两名道童最终都成就了仙人之身,其中名为陈留真的,往后成了第四代掌门,另一名为陈去伪的道童,便就是如今裕康陈氏的祖宗。 太乙金仙在位时纵横四野,威镇八方,她亦深感衣钵难以传承,故才一直不曾收下弟子,纵使宗门为她寻来的两名道童都堪称资质绝尘,她也从未松口,后逢天门感召不得不去,这才收了楚云开入门。 不过这两名道童虽没有弟子之名,实则却得了太乙金仙悉心指点,其中四代掌门为防座下弟子心思有异,一直是无徒无后直至飞升,倒是听闻裕康陈氏之中,尚还留了祖宗传下来的剑谱,听说与太乙金仙有些关联。 赵莼习太乙庚金剑道,对此更是好奇不已,本想着要寻机会前去拜见一番,却是被一枚符诏,直接派到了这咎王岭来。 至于那陈远良,虽是裕康陈氏子弟不假,可也并非主支,实是分支血脉,他晋入真婴境界已逾千年之久,一直不得突破外化,便才起了念头到偏僻之地苦修一番,同时也好散散心思,以期冲破桎梏。 是以矿场诸事他少有插手,也几乎从不过问,赵莼拜访他,亦只是理清了些督事府的人际脉络,其余能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而想打听些霓山派的事,就得从伍正这种自小在此居住的人入手。 他看似卑躬屈膝,对赵莼等人多有谄媚讨好之意,却又做得分外诚挚,叫人不觉得是受了刻意的奉承,如此低而不贱,旁人便也不会一开始就看轻了他。而距陈远良所透露,在其驻守咎王岭期间,大小事宜实则都是伍正在着手,很少有出乱子,底下的人也格外安分,可见伍正的确有些能力,德能配位。 赵莼此行的目的,本就不在于驻守矿场,是以并不想贸然插手其中,如若伍正有此能耐,她也自当放权给此人,免得令矿场生乱而误事。 等到了督事府,立时又有侍从们上前迎接,因有新官上任,伍正等管事也特地准备了丰盛筵席,以作接风洗尘之用。赵莼遂当仁不让,径直坐于主座,又请柳萱、沈烈等人一一入座,才听伍正唤了管事们上来见人。 她只记了个脸貌名姓,其余倒不甚关注,丝竹声中,伍正忽一拍手,就见一个颇为年轻的少年抱着红木匣子出了列来,他面上含笑,一双溜圆的眼睛闪着精光,此刻微微俯下身来,把那木匣轻轻掀起,先是几抹神异的光辉从中溢出,继而显露出来的,便是十余枚模样各不相同的矿石。 虽品种不如赵莼平日所见的珍贵,但却个个完好,品相极佳,应当是采挖时下了功夫,又经过精挑细选才呈到了她面前来。 赵莼对此心中有数,又见每一枚矿石下,均压着同色绣如意纹的锦囊,遂知晓那锦囊当中是放了更多的灵矿,伍正真正要献上来的宝贝,必不止面上瞧去的这么些。 见赵莼神色如常,对那矿石不甚惊喜的模样,伍正心中也有些犹豫,不知对方是不满意,还是不喜这以矿石行贿的举动,若是后者,他便要另外做些准备了。 好在赵莼目光一抬,倒是挥手就把那红木匣子收起,又向伍正等人微微颔首,笑道:“咎王岭矿场众多,想来也是诸事繁杂,我并不擅长管理庶务,这矿场上下的事情,便还需尔等多加看照,如若遇上棘手的,可来寻我处置,若是其它,尔等自己商量解决了就是。 “只一点,便是绝不许做出叛逆宗门事来,如有违背,我定当毫不留情,铁腕镇压!” 听得前半句话,伍正等人心中就是一喜,又见赵莼目色一厉,冷硬气势顿将殿内横扫一通,便就有些两股战战起来。 这位新督事嘴上虽说着放权,可论性情,委实又要比前头那位强硬许多,在她手底下做事,当要小心谨慎些了。 伍正连忙拜倒,口中连呼不敢,再表露一番忠心,见得赵莼神情渐缓,才敢唤人上前开席布菜。 赵莼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只将右手一挥,就自己拿了筷箸起来,待吃了几口席上佳肴,她才将筷箸放下,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向南过了扬水江,就要到静山鬼蜮了?” 伍正本就在旁恭候,丁点不敢用食,眼下闻言就从座上站起,殷切应道:“禀督事,过了扬水江后,另还要翻过罗峰山才到静山鬼蜮,此山脉颇为高峻,督事从咎王岭中就可望见。” “罗峰山也是我昭衍的属地?” “这倒不是,”伍正摇了摇头,“上宗属地南至扬水江而止,再要南下,便应是罗峰山上的三座宗门所有。” 赵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适才献了矿石上来的少年却眨眨眼,半弓着身子笑道:“督事可是想晓得那罗峰三宗的事情?” “大胆!”伍正见状连忙呵斥出声,欲要将少年拉至身后,“督事问话,不可无礼!”遂又想拱手向赵莼请罪。 “无妨,你且让他说来。”赵莼瞥见他眼中狡黠的光芒,见伍正虽是请罪,实又有袒护之意,登时便明白二人之间或许有些关系。 伍华听得赵莼许可,当即就从父亲手中挣脱出来,朗声答道:“那罗峰山上的三座宗门,分别是含光观、庾罗教和霓山派,其中以霓山派最为势大,庾罗教次之,含光观位居三宗之末。” 赵莼点头,心道这与自己得知的消息倒是无误。 (本章完) 章三六 心中打算 伍华略顿了顿,又讲道:“霓山派和庾罗教中,都各有三位真婴上人坐镇,含光观却只得两位,且当中的槐禅上人年寿已高,听说已是要到坐化之年了,等他寿尽,其余两宗肯定不会放过含光观的。” 赵莼一听,便有些疑惑,问道:“既然霓山与庾罗都是三名真婴,实力远强于那含光观,又为何要等到槐禅上人坐化,才肯动手呢?” 伍华见上宗督事发问,心头亦有些受宠若惊,旋即咧嘴一笑,答道:“督事有所不知,罗峰山共得十三处峰头,其中霓山派占了五座,庾罗教也占了五座,含光观只得两座,而剩下的一座峰头,却是被一只豹妖给夺了去! “那豹妖不知是什么时候流浪来的此地,只晓得是结了妖丹的妖王,堪比一位真婴期强者!霓山与庾罗是想除含光观不错,可又怕出动时被那妖王突袭宗门,故才想等到槐禅上人坐化,届时只需对付一位真婴,就可有更多精力放在门中,避免遭了妖王的黑手!” 他是个十分伶俐的,见赵莼有思忖之态,立时便又开口道:“那妖王是近几十年间才出现在罗峰山的,霓山派和庾罗教本也想过诛除此妖,可是那妖王踪迹隐蔽,任由四位真婴修士搜山,竟也没能找出其栖身之地来,遑论杀之。 “不过有此等妖物在山上,给周遭百姓带来的危害也是极大,听说那妖王每过几月,就要下山吃一回人,而修行到此般境界,那等凡夫俗子吃多少都不能果腹,便可知此妖吃人,只是为了玩乐罢了! “小的能知道这些,也是因妖王作乱后,山下不少百姓都走投无路,选择冒着性命之虞渡到扬水江对岸,也便是到我咎王岭来安身。” 伍华把事情讲得明明白白,当中关于豹妖的事情,更是连陈远良都不曾与赵莼讲过,可见对方驻守在咎王岭时,当真是闭门清修,不问外事。 “原是如此,”赵莼轻嗯点头,当即便从袖中取了件轻薄短甲出来,其上水光湛湛,瞧上去便知价值不菲,“我一向奖惩分明,这件短甲便赏与你了,日后若有百姓修士渡江而来,小心安置即可。” “多谢督事赏赐!”伍华哪想到几句话,就能换来如此厚赏,这件短甲看品相,只怕在玄阶法器中都算上品了,他此前倒从未见过这等好物! 而一干管事见状,心中顿时失悔,暗道怎就让这小儿抢占了先机,一时间,对赵莼不由更为敬畏。 她身怀隐秘任务,故不曾大张旗鼓乘坐天舟而来,而是另换了略逊一等的灵马驾车,可该立的威信一样得立,不然叫底下人认为她赵莼好欺,多余的事情便出来了。 筵席过后,赵莼才在督事府中落榻。 伍正献来的矿石到底不算珍贵,只适合玄阶法器的炼制,她便一并给了沈青翡,作平日练手所用,另才与柳萱、沈烈二人商讨,看从何处入手了解那罗峰山的事情。 “我既已到了此处来,就没有放任那豹妖继续吃人的道理,若有机会,我定得杀了此妖,”赵莼心头早有主意,现下才与两人分说,“霓山与庾罗要动含光观,可又对山中豹妖顾忌不已,我若能诛除此妖,便算是绝了他们的后患,届时就算槐禅未死,他们恐也会提前动手。此事,当为一个契机!” 柳萱与她向来默契,闻言便领会深意:“你是想逼含光观前来求援,趁势介入那罗峰山中。” “知我者,师姐也,”赵莼轻笑着点了头,毫不避讳道,“这周遭能解含光之祸者,除我宗外再无其它,待豹妖一除,霓山、庾罗二宗心无顾忌,必将亮起獠牙,我等先按兵不动,等那含光观到了危急时刻,自己就会找上门来,此时再与它推诿几句,情急之下,便不怕它不主动递上投名状! “我宗庇护下属宗门乃是合乎情理之事,到时可径直领兵进驻罗峰山,便不把清剿叛党的名头抛出,也可光明正大地对付霓山派,如此不动声色,也好方便我查探事情。” “可这样的话,就又多一个庾罗教为敌了。”柳萱略作思忖,秀眉轻蹙。 “多一个少一个都无妨,若与剑君有碍,我自当一并杀了。”沈烈双臂抱于胸前,言辞振振。 赵莼神色不变,目光往伍正献来的罗峰山舆图一扫,淡淡道:“霓山、庾罗二宗欲除含光观,本就是利益所趋,此刻算是盟友,待含光观亡灭后,自然就会变成死敌,即可知利益趋成的党盟并不稳当,轻易就能动摇。待含光观归附后,我等可试着策反庾罗,而若不成,就如岐山前辈所言那般,一并杀了就是。 “与我宗叛党同谋,亦可视为叛逆诛除!” 伴随着话音,赵莼纤长的手指也落在了舆图上,便听一声裂帛之音,霓山派与庾罗教所在的位置,都被剑气搅裂,于桌案上留下深深印痕! 赵莼立定主意,便打算过段时日就启程,先暗中过了扬水江,到罗峰山下去,那豹妖每过一段时日就要下山吃人,她就先在山下村庄中落脚,看守株待兔一法能否成功。 “这数十年间,霓山、庾罗二宗都拿那豹妖没法,可见其道行应是颇为深厚,剑君你独自前去,恐怕十分危险,不如让贫道代劳,诛了此妖!”沈烈听赵莼想要独自动手,却是不大赞同。 不过赵莼自有打算,故不欲暴露沈烈这一尊外化修士出来,她道:“岐山前辈乃我方一大杀器,轻易不可暴露人前,若遭霓山派知道,咎王岭内有尊者现身,只怕就要往清剿叛党上想去,且我留前辈在此,也是有一鼓作气,将叛党拿下的念头。只为了杀一个真婴妖王,就请前辈出手,未免大材小用!” 便又以独自动身更加方便为理由,让柳萱安心留在督事府中,赵莼才与二人交待完全。 复习之余,将真婴阶段的四个大剧情填充完毕,心大悦,遂码两更 (本章完) 章三七 剑斩山妖 罗峰山下,桃源村。 虽以“桃源”二字作名,可自从有豹妖栖于深山,不时下山吃人后,此处已早不复先前的祥和景象。 那豹妖大王占下的峰头,正居于霓山派与庾罗教之间,从前归属于霓山派门下,后才为豹妖强占,而最遭妖祸的,便就是此处峰头对下来的几个村子,其余地方好歹有宗门照拂,众百姓虽心中惊惶,却到底不曾被豹妖给祸害了。 过了扬水江后,赵莼便换了身朴素衣衫,微微敛下气息来,行走于百姓之中。因她模样年轻,又是陌生面孔,便有不少人上前来问,说如今罗峰山下可不太安宁,不少百姓都打着主意要渡过江去,到另一头的咎王岭安身度日,你孤身一人,怎还偏偏向着罗峰山上去呢? 赵莼便答道,她是外地而来的散修,一路流浪到了此处,听闻罗峰山上有个名为霓山派的宗门,遂想在其中落脚安置,如此一来也好有个倚仗,不必像从前那般到处流浪了。 平头百姓不知道宗门对散修的意义,但瞧着她千里迢迢过来,想也是十分不容易,于是便把山上有妖的事情告诉了她,又颇为真诚地建议道:“你想进霓山派可不容易,他们十年才收一回弟子呢,这不前几年才下山选过弟子,都只要十二岁以下的小娃,你如果只是想安身,怎不去庾罗教试试?” 赵莼微微眨眼,笑着问道:“我才来此地,不大清楚那罗峰山上的宗门,只晓得霓山派更厉害些,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些规矩。那像你这么说,这庾罗教是比霓山派更容易进去了?” “是啊,”抱着个两三岁女童的妇人忙不迭点头,“庾罗教的仙师们可是常常下山来的,每次都要从镇上村里选些娃娃走,有时也不只要小娃,连成了年的大人也要收去,不像霓山派那般有许多要求。” 她怀中的孩子白皙可爱,一看就知道家境还算殷实,此刻正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赵莼。 以赵莼如今的修为境界,一眼就能瞧出,这孩子是有灵根仙缘在身的,她捏了捏女孩儿柔软的小手,问她母亲:“你家小姑娘很有灵气,往后定也能成为仙师……你以后是想送她去庾罗教?” 看孩子母亲对庾罗教颇见推崇的模样,赵莼也便做此猜测道。 不料妇人摇了摇头,先是道了句“承仙师吉言”,后才小声和她讲道:“我不舍得我家囡囡的,庾罗教好是好,我却想要她去霓山派,这样上了山还能回家来看看,不至于像旁人那般,上山后就不与家中人联系了。” 赵莼疑怪,问道:“你家就住在山脚下,离庾罗教可比霓山派要近得多,日后小姑娘上山修道,若想回家,向宗门知会一声不就是了?” 妇人走近了些,撇了撇嘴,不赞同道:“仙师果真是外地来的,你还不晓得吧,庾罗教常说红尘俗世扰人修行,血缘羁绊更是会耽误成仙,凡是上了山的弟子,头几年还能归家看看,等在那山上待足了三五年,仙师们便会说,这是到了该断红尘的时候,此后就不许弟子们再下山,只准留在罗峰山上修道。 “我与她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又哪能舍得下心来呢?” “原来当中还有这道理。”赵莼恍然大悟,却是微微一笑,眼含深意地与妇人道,“小姑娘年纪还小,你不如先留她一留,不必这么快就送去霓山派,这山中妖怪如此猖狂,我看迟早是要和旁边宗门对上的,且那妖怪所在的山头,又离庾罗教和霓山派很近,一旦闹了起来,这两处的弟子必是首当其冲,不如等事态平息再做打算。” “仙师说的是,我家囡囡还小呢,倒也不用太着急。”妇人点了点头,想到那山中豹妖就觉得十分恐惧。看天色已晚,便又想留赵莼下来过夜,却见对方摆了摆手,说时辰不等人,就向自己告辞了。 看赵莼身影越来越远,妇人忽地有些疑惑,对方让女儿先不要这么快上山修道,自己却径直朝着罗峰山去了,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与妇人辞别后,赵莼便向着桃源村行去。 她心中亦在思忖着庾罗教的事,红尘乱心这一番说法,她大抵只在横云小世界中才听过,而在上界道修的眼里,红尘实则是炼心,大千世界万种大道,自有修无情道者斩断亲缘之事,可更多的修士,却不会把血缘羁绊当做负担。不然天底下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修道家族,昭衍内亦不会存在盘根错杂的世家势力了。 难道庾罗教中,修的就是无情一道? 赵莼并不了解,却觉得此事多半有些蹊跷,她心道,哪一个宗门对待弟子不是精挑细选,又怎会时常下山择徒,连年岁都放宽了这么多? 罗峰山下有多少人,经得起庾罗教这么收? 她暗暗摇头,把此事记在心底,等靠近桃源村时,方瞧见周遭有许多荒废了的灵田,应当是有些年生没有垦过了,土地俱都板结在一处。 此刻正是黄昏日垂之际,村里仅存的几户人家,都在吆喝孩子回来,再将房门窗户紧紧关上,即便知晓此法避不开豹妖,也不敢将窗门大开。 赵莼一路走来,倒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模样,她入了桃源村后,脚下也不停留,看上去是想赶紧穿过村庄,走到霓山派的地界中去,只是还未走远,就听身后有房门拉开的声音,有人喊道:“姑娘,这日头都快落了,你去什么地方?” 她身影一顿,状似有些纠结般转过身来,见是个身形矮小的老妪冲她招手,才微微松了口气,上前将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又道:“听人说山上有妖,我就打算快些过了此处。” 老妪瞧了瞧外头,把赵莼迎进屋中,摇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一个人在外边,妖怪就专抓你这种小姑娘家,又哪里安全呢,不如等天亮了再走,也好先歇歇脚。” 赵莼一笑:“老人家不必担心,我尚有几分修为在身,若是被那妖怪抓到,也能出手招架一二。” “哼哼,”老妪瘪嘴,又背过身去,“你们这些修道人都说自己厉害,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捉到那豹妖?” “老人家莫要着急,”赵莼站起身来,眼中寒光一现,“这不就来捉妖了?” 她以指代剑,神杀剑意顿时迸出,霎时便将那老妪的手臂给斩了下来! (本章完) 章三八 遁入深山 此道剑气本向着老妪头颅,却是被她闪身躲下,只斩下了一边臂膀,赵莼目光微暗,唤起长烬入手就要追击! 而在断臂落地的那刻,桃源村附近光景顿时为之一变,再瞧不见什么家家闭户之相,只有残破房屋被晚风吹灌,仿佛哭嚎声音一般,许多矮屋已成断壁残垣,映着无边夜色,更显阴森苍凉! 那断臂离了肩头,又立时膨胀到原来的数倍大小,干瘪肌肤瞬间饱胀起来,许多黑毛迅速覆盖其上,末了的爪牙奇长无比,顶处微微弯曲,不仅显露出寒意,且还有一股野兽身上常见的腥臊气息。 便也是同时,那脊背佝偻,体型矮小的老妇身躯暴涨,直化作足足三丈高的女子来,其双目微微泛黄,爆射出可怖的凶芒,被赵莼斩下一臂后,迅速就夺门而去,哑声怒道:“该死,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赵莼却不答她,提着剑便杀了上去。 心道,村子附近这些灵田,实则是百姓生存之根本,如今灵田久未有人耕种,只可能是早无百姓在村中,而她入村时机又正好是黄昏之际,即便有妖作乱,引得家家闭户不敢开门,可这正是该要生火做饭的时候,桃源村内竟一缕炊烟都无。 而等到她被老妪叫住时,心中猜测便也彻底落实下来。 一位七旬老妇,家中又无青壮,值此山妖作乱的时刻,竟敢开门邀生人入内,只怕这桃源村里的人,都已被其吃了个干净! 豹妖见赵莼不答话,心头实是极欲拾回自己那断臂,当即是又气又怒,冲上去就要咬断来人身躯! 哪知赵莼剑气一荡,周遭山林就如海浪一般扑倒下去,她受不得这般手段,胸腹处顿被斩出一道巨大裂口,血肠脏腑喷涌而出,险些就要毙命当场! 凭一剑,赵莼便大概摸清了这豹妖的底细,忖道对方修为不算多么精深,更不像真正的妖修那般手段颇多,只怕是山中精怪修炼而来,而非有族群有血脉的妖怪。 如此一来,要对付就会容易许多了。 她眼露寒光,趁那妖怪肚腹破开,气虚力乏之际,便欲直接摘了头颅下来,不想就在这一刻,豹妖骤然发出一声哀鸣,一股颇为强大的神念之力忽向赵莼猛撞过来。她连忙护住识海,奋力把此击挡了下来,而这眨眼的功夫,那豹妖就化为一道玄光,飞速朝着山上遁去。 赵莼稳住识海,顿就朝着豹妖遁逃的方向追去,奇怪的是,方才还颇为浓重的妖气,此刻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她欲以神识探查,竟也不得半点反馈,更莫说豹妖被她斩下一臂,又开膛破肚,堪称重创其身,纵使潜行手段了得,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全身而退。 何况,以这豹妖显露出来的道行,是做不到从她眼皮子底下溜掉的。 但如今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赵莼铺开神识,神念之力如海洋一般浸透整座山头,却仍是毫无所获,一点豹妖的踪迹都没探得。 她细细思索,心中也有疑念种下。自古妖修壮精血,比起人族修士而言,他们多是先天肉身强健,后天修行便靠壮大体内血气来进行,而若不是血脉强大的大妖,就极有可能在元神一道上疏于锤炼,毕竟寻常妖修可接触不到高深道法。 像豹妖这种山野精怪便更是如此,赵莼与其交手后能知,此妖几乎没有什么对敌手段,只晓得撕咬扑杀,且战斗经验也显得过于粗浅,若换了其它妖怪被斩下一臂,立时就会晓得两者间差距悬殊,在有退路的时候,多会选择迅速逃离,而非像豹妖一样负隅顽抗。 可知此妖应当是甚少与人交手,而如此一来,她就不会是从外地流浪到罗峰山的妖怪,至少修行到如今,豹妖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一只土生土长的山野精怪,却几乎没有什么对敌经验,这说出去怕是谁也不会相信。更何况,方才她攻击赵莼时,乃是使的神念之力,其上也不像经过打磨锤炼的样子,应当是光凭元神的强悍,就能用神念之力冲撞赵莼! 这在既成体系的妖修当中都极难见得,更莫说是出自山野精怪的手段,赵莼觉得,此妖的肉身与元神极不相符,乃是肉身太弱,元神又十分强大,而这般征兆,多会出现在夺舍之后。 但这又无法解释豹妖对敌手段粗浅了…… 不经她继续思忖,此处有真婴修士动手的事情,已是将附近宗门的人给引了过来。 赵莼没有避着他人的想法,故也没有收敛剑气破空时的阵仗,她把长烬收起,见东西两方各有来人,便负手而立,大有在此等候多时的模样。 来的是霓山与庾罗两宗的真婴修士,各有一人。其中霓山派的是个衣袂飘飘,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他神情略显复杂,望向赵莼的目光多有审视之意。而庾罗教的真婴则是个冷若冰霜的年轻女子,此刻骤然被惊动出山,脸色亦不见得有多好。 “贫道霓山派巩安言,不知这位道友从何而来,缘何要在我罗峰山地界动手?” 见中年道人先一步开口,庾罗教真婴便也乐得不说话,她看了眼赵莼,只觉得对方无比陌生,以前定然不曾来过此地。 听巩安言问话,赵莼只冷冷一哼,将下巴高高抬起,寒声道:“原来是霓山派的道友,那另一位,想必就是庾罗教的人吧! “在下赵莼,乃是咎王岭矿场新任督事,前段时日才从宗门走马上任而来,哪想落脚还没几日,就闻底下人上禀,说罗峰山有妖物横行,逼得不少流民渡江过来,扰了城中百姓安居。 “便想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妖怪,竟欺了周遭百姓数十年之久,若是贵派无力诛除此妖,不如让在下代为斩杀,也好还我咎王岭一个清静!” 看她气焰如此嚣张,庾罗教真婴的脸色无疑更为铁青,倒是一旁的巩安言神情稍缓。 (本章完) /70//.html 章三九 何人做主 罗峰山与咎王岭也就隔江相望,因前尘旧怨之故,栖身于此的霓山派倒是对昭衍属地多有提防。 不过,他们如今连人阶宗门都攀不上,自也不敢存什么报复仇恨之念,打听这些消息,便只是怕自身事情暴露出去,引得昭衍斩草除根罢了。 从前驻守在此的陈远良乃世家子弟,心气甚高,又因闭关清修不问外事,而极少与罗峰山上的宗门往来,霓山派忌惮了他一阵,见对方不曾发现什么端倪,便也渐渐放下心来。至于陈远良之前的执法弟子,也很少会插手于咎王岭外的事宜,大抵是瞧不上偏僻地界的这点资源,偶尔与罗峰三宗有些交集,却也不甚在意。 陈远良任职期满,离开咎王岭后不久,霓山派就得了这消息,他们同样不知新上任的督事底细如何,故在赵莼到任前,便暗中遣了人到扬水江对岸去查探。 不过督事府内铁桶一片,大小管事倒不算如何,奉宗门之命驻守在此的精兵,才是让四面八方闻风胆寒的存在,霓山派再在罗峰山有根基,也无法探入督事府里头,是以只能知晓,当日赵莼到任时,有一番怎样的景象。 据底下人回禀来,这位新督事的声势阵仗并不如前头那位,虽然所驭灵马神勇异常,但瞧上去实是不如陈远良的浮空府邸壮观的,而她身边亦不见有多少奴仆跟随,只带来三个同行修士,中有两人瞧不出修为境界,但看赵莼对她们的态度,实力应当不低。 霓山派掌门听后,与另两位真婴商讨了许久,认为这位新到任的督事,应当不如陈远良势大,大抵就与陈远良之前的驻守弟子差不多,待赵莼立足稳当之后,他们便派人传讯过去,像对付之前那些昭衍弟子一样,以怀柔手段交好即可,亦不需要贴上去献媚,只保持一层过得去的关系,不叫对方怀疑就是了。 如今被山下打斗惊动,巩安言还未见得赵莼,心头就揣摩着,应当是扬水江对岸来的人。 若从南面的静山鬼蜮来,就要翻过罗峰山,使山上宗门发觉,唯有从北方过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山下,而扬水江北岸是昭衍属地,轻易不会有生人从中通行,便更不要说是真婴修士了。 来人气息陌生,明显是近段时日才到此地来的,巩安言以为,纵然不是那位新督事亲至,也多会是她身边的两位随行之人。 而事实证明,他所想无错,来者正是数日前才到达任上的咎王岭督事,赵莼! 此人瞧上去年纪甚小,修为亦不像前头几位督事那般,到了将法身铸就完全的境界。年轻气盛,身怀傲气,又境界不足,行事莽撞,只听闻治下百姓受山妖所扰,就一路杀到了这里来…… 巩安言神色更加缓和,几乎可说是和颜悦色了起来。 这赵莼在昭衍门中,应当是少年天才那等人物,便不知得罪了谁,又或是行错了什么事,才被下放到了咎王岭来,像这般修士,要糊弄起来可比前头几位督事简单。 “原来是赵督事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了!”巩安言客气行礼,瞧着地上残留的血迹,眼中一时有些异色,便又道,“说起来,让这豹妖为祸山下百姓,也是我霓山派庇护不力的罪过,可惜妖物善于隐匿行踪,我派与庾罗教的道友们,便一直未能诛除此妖,不知赵督事可已得手?” 赵莼微微抿唇,面色有些不好,她拂手一招,将斩下的一截断臂拿到两人面前,才道:“妖物狡猾,在下虽重创于她,却还没能了结其性命,不过,好歹是有了这断臂在手,等略施些法门,不怕找不出那豹妖来!” 巩安言与那冷面女子凝神一瞧,见这黑毛兽臂确与豹妖气息相同,不免对赵莼更加高看几分,此时又见她眼神一动,向两人道:“在下欲诛此妖,等对断臂施法后,恐还要搜查此座山头,便不知此事,两位可能做主?” 己方属地,怎能随意令他人入内搜查,偏偏赵莼这话又说得强势,问的不是能不能搜山,而是霓山与庾罗之内,何人能做主让她搜山,可见她不仅是主意已定,话外之意,更是觉得巩安言与那女子与她身份不等,该换了门中真正做主的人过来与她商量。 冷面女子心觉二人修为相当,赵莼不过是凭着仙门作倚仗,才敢在此大放厥词,如今对方直指她身份不够,便更叫她怒从心头起,忍不住要开口。 但巩安言却抢先一步,淡笑道:“此事倒也不难,这座山头未被那豹妖占去前,本就是我霓山派所属,贫道可代掌门做主,让赵督事入内搜山,便希望赵督事诛除妖物后,能让我派将此山收归于手。” “这是自然。”赵莼眉头一挑,倒是不在乎山头为谁所有。 不过听巩安言此话,他在霓山派中倒是地位不低。 “至于叶道友,”巩安言眼神一转,“怕就要与甄掌教商量一番了。” 冷面女子点点头,眉间不展:“外人入山,自是要恩师松口才行。” 赵莼也不在意对方作何想法,只收起豹妖断臂,将下巴一抬,讲道:“在下倒是无妨,不过是盼着早日杀了妖物,免得流民继续北渡罢了,贵派若想好了,便传讯来知会一声就是。那妖物被我重创,短时内必然无法下山作乱,督事府诸事繁杂,在下今日便先回去,不多叨扰两位了!” 两人这才把赵莼送走,却不知道对方另留了一道剑意在山头,时时盯着山中情况。 回了督事府后,赵莼便再将柳萱二人唤来,她先说了在豹妖身上发现的异怪,间歇之际,又提了几句庾罗教的事。 “我初时以为,庾罗教或在修行邪功,才需要征召大量百姓上山,但看那叶姓女子,却不像是邪魔道的修士,庾罗教附近更不见什么血煞之气。”赵莼摇了摇头,将心中怀疑按了下去。 章四十 同室操戈 “虽还见不到什么异样之处,但等闲宗门却不会像庾罗教这般行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等还是得小心为上,时时戒备着才好。”沈烈读出赵莼心中怀疑,面色便不大好看,他深恶邪魔道修士,妻儿老小更受其所害,险叫他止步于真婴境界,如今听得庾罗教异状,心头自是有些激荡。 赵莼微微颔首,亦是同意此言。 坐在她旁侧的柳萱,倒是轻撩起云袖,玉手把豹妖断臂拿起瞧看。不多时,她把手中物放下,略作思忖之状后道:“正如阿莼所言,这豹妖只是山野之物成精,体内血气浑散不凝,不见得有什么神通手段。” 柳萱虽是人身,却到底出自天妖一族,由她定论,赵莼自然信服不已。 便将视线重新落在那断臂之上,见切口处仍有血迹溢出,以真元裹挟一滴取来后,还未使得什么力气,血滴就倏地化散,其内法力亦见消弭。 瞧见此相,柳萱眸中微见异色,她亦伸手接了一滴妖血在手,而血滴正如先前所见一般,在离开断臂后迅速就化散开来。 “真是怪事。”柳萱轻声喃语,顿将赵莼与沈烈的目光吸引过来。 她也不遮掩,连忙把心中想法道出:“妖修素来以肉身见长,修行过程中,身上骨皮血肉都会融进妖力,这也是为何大妖族群中,会出现血骨一物。而山野精怪虽不能与大妖相论,但一路修行到真婴境界,也会凝结妖婴在身,纵使无法以血肉精华凝练血骨,其体内妖血,也不应该会薄弱至此啊。” 妖修至真婴期凝结的妖婴,实则就是道修体内的真婴,正如妖丹对应着人族修士体内的灵基一般。 常言道,妖修凝丹才可化人形,积蕴灵气在身,也便意味着到这一步,他们体内的血气才不会轻易化散,肉身才能在修行中日趋强健。 待日后妖丹化婴,血气则更为雄浑,几乎可达到离体不散,坚如金石! 而眼前豹妖的妖血,却与这种说法南辕北辙。 赵莼揣摩出柳萱之意,微皱起眉头道:“师姐难不成是怀疑,这豹妖还未真正化婴?” “我是有此想,”柳萱点点头,后又摇了摇脑袋,“但她若不是真婴境界,又如何能受你一剑而不死?可见确是有几分道行在身的。” 两人相对无言,想起赵莼说那豹妖神念之力奇强,柳萱忍不住道:“我想与你一起去罗峰山瞧瞧,偏重于元神一道的妖物实在不多,或能从中发现些端倪。” 到底还是柳萱更对妖修知根知底些,赵莼斟酌片刻,还是同意与她一齐前去,而咎王岭内便只能先托付给沈烈看顾,好在矿场内外都有宗门驻军在此,倒无需过多担心。 …… 送走赵莼后,巩安言与叶絮才各自别去,归返宗门。 而霓山派中,掌门庞北河独坐殿内,双手置放于双膝上,正在习吐纳之法,虽看似巍然坐定,一派不受外物所扰的从容模样,但眉间一直未松,双唇紧紧抿起,便可知他心中是十分忧虑的。 良久,才听殿门外弟子通报,是出宗查看情况的巩安言回来了。 庞北河双眼顿时睁开,连忙向师弟看去,见他神情若常,并无大难临头的慌张,这才安心些许,问道:“如何了,那人当真是咎王岭新来的上宗督事?” 巩安言点点头:“就是她。” “那怎么是好,无凭无故,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庞北河心中有鬼,想起恩师曾耳提面命,言过宗门祖师乃昭衍叛党,如今他虽不敢生出怨恨之念,可对仙门仍是忌怕不已,赵莼到任还未有几日便跑到罗峰山来,便不得不叫他心头猛跳。 “掌门师兄莫要忧心。”巩安言快步上前,低声把赵莼来意交待,又另安抚几句,才把庞北河的担忧压下。 “大抵是因为渡江过去的流民太多,扰了对岸生民的清宁,她新官上任急需烧把火,便才到罗峰山来除妖,师兄你想,她初来此地根基不稳,民心不服,若能一举诛杀真婴期妖王,可不就把咎王岭上下修士一并收服了?” 庞北河边听边觉得有理,颔首捋须道:“是这样,是这样。” 只是仙门的威慑力太强,让他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等转念一想,即又道:“可师弟你说,这新任督事年纪不大,瞧上去像是少年天才,万一她在昭衍内颇有势力,我等又要如何?” 巩安言却不这样以为,他眉头微扬,全然不似在赵莼面前那般谦逊和气的模样,反而露了些大局在握的张扬姿态来:“若真是那等天骄,怎会被下放到咎王岭来?昭衍可是正道十宗之首,门内不知有多少天之骄子,像赵莼一般的,恐怕都要数不过来了。 “比起担心这些,师兄倒不如分些心思在更要紧的事情上……那边可说了,今年只能给到两枚。” “两枚!”庞北河面色大变,伸手抓紧了师弟的袖口,低声道,“这怎么够,只两枚的话,怕是不足半年就要用尽!” 他眼珠直打转,一会儿说:“这不行,师弟你得同那边交涉交涉,看能否拿下至少四枚来。” 一会儿又改口道:“算了,咎王岭要过来人,我等还是先按兵不动,待事情过去再图其它,免得被昭衍之人瞧出什么来!” 看庞北河犹豫不决,前怕狼后怕虎的胆怯模样,巩安言神情流露出几分蔑然,不过又很快就被他收敛起来,等再度出言安抚后,他才起身告退。 折返回洞府,却是一身着宽袖深衣,脸型方正的清秀少女迎了上来。 她似乎对赵莼上山的事情不大关心,只皱眉问道:“掌门师伯还不愿松口?” 巩安言在她面前便又是一副脸色,怒气毫不遮掩地从他双目喷出,只见他袍袖一甩,冷哼道:“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倒也是他惯用的手段,真不知师尊怎么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他,连启用宝物的符诏也落到他手里去了。 “哼,我倒也不稀罕这劳什子掌门,只可惜了仙人传下来的至宝,若我能取得宝物在手,还用待在罗峰山这等小地方?自是要去北地仙山求寻道法,登无上大道!” 昨天和家人出去吃饭了,明天登机回学校,有更新 (本章完) 章四一 山内险怪 不同于霓山派内的暗流涌动,庾罗教中却是一片师徒和睦之景。 叶絮归得山门后,便为着赵莼搜山一事,前去寻其师长,庾罗教掌教甄止盈。 甄止盈先是问了来人的底细,听赵莼是为诛除妖物而来后,心中略经思索,便与徒儿道:“让她上山也无妨,那豹妖所占山头本就是霓山派的地盘,与我庾罗并无什么干系,只下去嘱咐弟子们近来低调些,最好是不要下山了。 “待这事情彻底过去,那位新督事便也没有理由到罗峰山来,届时再准备就是。” 叶絮应下师尊吩咐,又提到赵莼行事嚣张,颇有些目中无人的作态,不悦道:“前头那位陈督事也不见得有她这般眼高于顶的,不过是岁数小些罢了,论修为可还不如之前那些督事呢。” “这罗峰山到底不是她昭衍的属地,就是再嚣张又能如何呢?”甄止盈只是摇头在笑,又暗怀了指点之心,“有些嚣张是自己有底气,所以恃才傲物,可有些嚣张却是做给外人看的,这种时候,旁人越是轻看了她,对她便越是有利。 “你与那赵莼不过一面之缘,难道就能瞧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便拿前头那位陈督事来讲,你觉得他不染尘俗,是个顾自清修的出尘客,却不晓得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眼高于顶,像我等这般小门小派,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而这位新督事只因流民作乱,就提剑来了罗峰山,可见眼睛是往下落的。你要明白,俯瞰总比仰望要瞧得多。” 叶絮深受教诲,忙不迭点了点头,低声道:“师尊认为,那赵莼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只要是人,就不能凭表面的东西下定论,”甄止盈斜她一眼,目光有些深沉,“我却怕她上山的目的,并不只有捉妖一个……待我传讯于庞北河,先将交易作罢,其余诸事,日后再说。” “竟这般严重么?”叶絮瞠目。 甄止盈闭目养神,发出长叹道:“行错一步则万劫不复,不得不防啊。” 等过了几日,赵莼得罗峰山上传书一封,说霓山、庾罗二宗已达成共识,愿让她前去搜山除妖,而若赵莼有所需要,还可向两处宗门借取援助。至于同为罗峰三宗的含光观,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传出,便如同不知此事一般。 赵莼得了传书后,并未立刻启程前往罗峰山,而是潜修半月,凭那斩下的豹妖臂膀,炼化出一枚血色宝珠在手,才告知柳萱可以动身。 自打入了真婴境界,得坤殿内的诸多法门,亦叫她摸到了修行的门槛。这些秘法妙用无穷,除了斗法攻伐的手段外,更多的还有匿迹追踪、寻物破障甚至是修造养殖等囊括众多方面的技术。赵莼破魔劫有功,因而得了不少功绩可用,便于出行之前到得坤殿中,兑换了几部合用的秘法。 斗术一道上,她有剑道护身,又得异火一簇,诸多克敌手段强横无比,选来的几部秘法便多是辅助之用,想着即便在咎王岭中用不到,来日也迟早会有用武之地。 却不知道这么快,就能发挥出其中一门法术的作用来,幸而她在三年路程中勤修不辍,得来的法术基本都已小成,倒无需另外下功夫修行了。 如今她对豹妖断臂施下的法术,有个雅名唤作“一叶知秋”,修成此法后,可凭借物件寻到与之有关的人身上,而这物件同人的关系越紧密,找到此人的可能就会越大,断臂乃豹妖血肉之躯所截,正符合此法的施用范围,赵莼从中炼化出寻源珠,就可凭借当中的血肉联系,找到豹妖所在。 不过这部法术也有弊漏,像残肢断臂等出自肉身的东西,用来寻找主人自是便利至极,可若是换了其它物件来,比方说玉佩、锦囊等把玩之物,却是不太容易找出既定的一人来,毕竟物件不是活物,且又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个中关系繁杂错乱,如非把此法修行到了极其精深的地步,否则几无可能从中剥离出想要的一抹关联来。 好在赵莼也没有钻研此法的念头,这些旁门左道之术,只修个小成以便于行事就好,倒无刻苦究研之必要。 便把染了豹妖血气的寻源珠收起,又唤起柳萱启程往罗峰山去,此回不曾刻意收敛气息,几乎才过扬水江,就见一个曲裾深衣,脸方面白的女子迎了上来,瞧上去约莫有双十年纪,真婴修为,光看气息便能知晓,她步入此境的时间还算不上长久。 女子躬身一拜,倒是颇为客气知礼,只是面色十分冷淡,似乎是性情使然。等她行完礼数,这才自报家门道:“贫道俞念心,乃霓山派巩师座下弟子,家师感念赵督事初来此地,恐不识那山中险怪,便遣了贫道前来协助督事搜山。” 赵莼双手负于身后,略一颔首道:“原来是巩道友座下高徒。” 继又微微侧身,将旁边姝色无双的人显了出来:“此位同行之人,是我门中友朋柳萱,她对妖族精怪之事可谓了如指掌,这次请她来,也是为了早些找出那豹妖的下落。” 俞念心便又拱手作礼。 柳萱与她柔柔一笑,其身旁的赵莼倒是目光远望,看向了当日豹妖遁入的山头。 此刻正是晨光熹微之时,薄雾未散,虚虚晃晃罩在半山腰上,显得朦胧一片,清丽异常,倒不像那俞念心说的,有什么险怪之相。 赵莼如此问道,俞念心便应声作答:“赵督事有所不知,那处山头从前虽是我霓山派所有,但因山中怪事连连,我派便不大敢让弟子随意进去,许就是因人迹稀少,才叫那豹妖钻了空子占下山来。至于那些怪事,说来惭愧,我派也没能从中探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晓得这些上山的弟子,会莫名其妙在山上失踪,之后便再也找不回来了,就连尸身也了无踪影。” (本章完) 章四二 师徒试探 失踪? 赵莼眉头一挑,心中却暗将怀疑种下。 山林不若平地那般可一览无余,内里有暗洞隐穴时,亦可叫不设防之人坠入其中,但如俞念心口中,连尸身也寻不回来的情况,便就不像是简单的地形所致了。她早前遇敌时,倒也意外受白鹿报恩,入得一处有山水屏障掩护的地界,难道这罗峰山内亦是如此? 这样倒也能解释豹妖藏身一事。 不过,山水屏障乃是自然界中的一类巧合,按理来说,会比修士苦心钻研得来的阵法逊色许多,屏障强弱也要看当地自然灵机是否充足,像白鹿藏身的那处山水屏障,灵机便远不如北地仙山,只能勉强躲过神念弱些的真婴修士罢了。 罗峰山单论灵机确实要更丰沛些,而此地真婴又大多不如北地修士强悍,许是叫那山水屏障所阻,才迟迟寻不到豹妖踪迹? 赵莼仔细思索一番,面上倒不曾显露半分,她与柳萱暗暗对了个眼神,便向俞念心颔首道:“那就请道友带路了。” 俞念心得了赵莼首肯,便很是松了口气。从恩师巩安言口中能知,咎王岭这回来的新督事傲气无比,恐是不大好相与的人物,而今日首见赵莼,也让她颇感压力,觉得对方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般,光是显露出来的锋芒就足够叫人心头巨震。罗峰山虽地处偏僻,可她也见过几位手段厉害的剑修,对那强横招数忌惮不已,但今日一见后,却觉得那些剑修全然无法同眼前人相比了! 昭衍仙宗,果真是藏龙卧虎! 她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向往,又将之深深按了下去,只肃起脸将赵莼二人带着往罗峰山行去。 搜山一事本就与霓山、庾罗两宗商量过了,突然有陌生真婴上山而来,倒也没怎么惊动两边的弟子,只是耐不住有人好奇,想瞧瞧这位仙门修士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通天手段。 且还不止是弟子们有这想法,赵莼等人靠近罗峰山时,柳萱便向她传音,说有几道神识落了过来。 柳萱能感知到这般窥探,赵莼又怎会毫无察觉。那神识共有六道,其中两道她有些熟悉,应当就是巩安言与那叶姓女修,而余下几道神识的主人,除开霓山、庾罗两宗的真婴修士,又要另多出一位来。 怕是含光观有些按捺不住了。 赵莼默然不语,同柳萱二人上了山去。当日那豹妖深受重伤,可此处山头却没有半分血气,柳萱有妖魂在身,对妖物感应会格外灵敏些,只见她美目望来,赵莼便领会了意思。 “我这友朋欲施秘法,不好叫旁人瞧见,道友若无事情,便送我二人到此处就是了。”她向俞念心示意,语气却不像商量,反而有种不容置喙的坚然。 俞念心脸色微变,暗道此人果真同恩师所言那般,是个随心所欲,不大管旁人看法的。她不知北地仙山内的宗门究竟如何,但却晓得一些宗门将门中法术视为秘辛,对外人一向讳莫如深,可能这昭衍仙宗便是如此。 不过她这一行得了恩师巩安言的吩咐,故不敢依着赵莼的话就此退下,思忖之际,眼神便有些闪烁起来。 赵莼见她不愿,面色当即就冷了下来,身上气势也更强了几分,大有些以势压人的强硬态度。俞念心暗自斟酌,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便想顺着先前的话头,把山中险怪当做藉口。 这时,端坐在洞府的巩安言摇头一叹,却是向俞念心传讯道:“她意已决,你就先回来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赵莼必定是个实力强悍,身后又有些倚仗的天才人物,不然不会养成眼前这般做派,而这类修士,往往多是吃软不吃硬,你守着礼数与她和气说话,或许还能得了她的客气,若是偏要与她硬着来,就只会激怒对方,把事情推到不可逆转的地步去。 归根结底,还是说这类人轻易不会退让罢了。 巩安言心中有些不愉,虽是把徒弟召了回来,脸色却也不大好看。他觉得赵莼年纪小,资历浅,论实力肯定是不如前督事陈远良的,毕竟后者乃是已经修成法身的真婴大圆满,附近修士听了这名声,纵是远在千里之外,也要抖上一抖。 而赵莼再有底气,终究还是不能与修成法身的真婴相比。且莫说法身未成前,真婴修士间的差距委实不如世人所想那般难以逾越,大千世界中,确是有初入此境的天才,将资历深厚之人挑落的事迹。 不过,那都是风云榜上的人物了。 此等绝世天才,倒也不会被宗门贬到咎王岭来。 赵莼的种种举动,在他看来便更像是黄毛小儿的无知。 无知即无畏,无畏才张狂! 巩安言暗自冷哼,对其口中所谓的秘法,倒没什么窥探的兴趣。 见俞念心知趣告退,赵莼便也收了眼神回来,她以剑意铺陈向四方,迅速就将整座山头笼罩入内,巩安言等人只觉有一道厉芒在识海内晃过,先前散出去的那道神识便完全被阻绝了下来,赵莼与柳萱所在的山头情况如何,即再不能叫他们知悉。 “好厉害的剑意。”甄止盈见识广博,一眼就瞧出赵莼这是以剑意阻了神识探查,且这剑意等阶还不低,感知起来甚为玄奥,怀有此剑意的修士本身,也定是个剑道精深的强者。 这般剑道境界,再配上对方的年纪……甄止盈眼神微深,一时未作言语。 赵莼并不理会旁人,铺陈剑意只是为让柳萱可以放手施为罢了,她身怀妖魂一事到底不可为他人所知,能遮掩下来时,赵莼自然不会选择冒险。 “阿莼不用担心,只若不是洞虚期修士前来,应当是看不出什么的。”柳萱微微颔首,知晓赵莼的良苦用心。欣慰之际,又缓缓将双目闭合,细细感应起周遭的气息来。 赵莼也不闲着,她从袖中把寻源珠取出,用真元裹起,就做了引子把此座山头横扫一通! 回来了,考了一个周,考完后和舍友出去爬了回山。 第二更在后 (本章完) 章四三 异火寻踪 寻源珠虽是豹妖血肉所炼,但落入山林后,却没有引出半点异动,可见豹妖的气息的确被什么东西给阻绝了下来。 赵莼心中念着山水屏障一事,遂纵观山头,查看其中灵机的走向。若有山水屏障置于山林内,附近灵机便会有骤然截停的征兆,而这般动静向来隐匿,神念之力稍弱些许,就不能察觉出来,饶是赵莼自己,也得细细审视,徐徐摸查。 可知换了巩安言等人来,必是没有这等能耐的。 然而细细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让赵莼发现什么端倪,她不敢完全把这一怀疑抹除,若山水屏障形成得实在巧妙,叫真婴期修士看不出来也是可能,不过要是这种情况,就得另寻它法了。 柳萱身躯未动,以魂念将此座山头扫尽,却是有些面色发白。 她细眉轻蹙,沉默地摇了摇头。 可见也没能找出那豹妖来。 这便奇怪了,毕竟赵莼那门“一叶知秋”的法术仅才小成,柳萱的妖魂却是与生俱来,除非是更强盛于日宫三族的大妖,否则便是高出一个境界来,也难以躲过这种魂灵层次的吸引与压制。 但在大千世界内,日宫三族就已是最强悍的大妖了,要想寻到在这之上的妖物,便只能去镇虚神教找来祖妖。 赵莼心思浮动,细细思索不停。 距离上山之时渐有两个时辰过去,山中薄雾已是散了个干净,苍翠的树冠显露出来,如绿云堆积,日光不偏不倚从正中垂下,落在碧叶上彷如镀了层金,青翠灿烂。两宗弟子皆暗自向这边山头看来,对能否降服豹妖一事亦有诸般猜测,可惜山中剑意阻拦了神识的探查,他们只能瞧见赵莼与柳萱的身影,在清风中显得有些沉凝。 恐怕,是事情也不大顺利。 以魂念都寻不到豹妖踪迹,柳萱身上也便没有更好的手段了,赵莼冷眼看向山林,此时日光渐盛,却让她心头微动。 才有念头升起,丹田那一簇金乌血火,就从她指尖冒了出来。 论吞噬之力,除了天地炉便属这簇异火最强,而越是喜好吞噬的器或物,对气息的觉察就越是敏锐,天地炉不可轻易动用,以金乌血火来寻豹妖,或许能够有些效果。 为了更便与异火寻妖,赵莼干脆就把寻源珠先给金乌血火吞下,只见异火猛然涨大几分,开始在她掌心处扭动不止! 至如今,这异火已不知吞了多少灵物,只一个豹妖血肉炼化来的寻源珠,根本不至于令它如此兴奋,可见是真对那豹妖的气息有所感应了,才会有这邀功一般的得意。 “去吧,若能寻到那豹妖,我便给你十株蝉面火芝。”赵莼应许一诺,便见金乌血火猛地从掌心跃了出去,急不可耐般奔向了下方山林。 她一时失笑,倒也聚起精神追着异火过去。 为了让她不疏于外炼一道的修行,临行前师尊亥清赐下了许多天地灵物,已是完全超过她所需的部分,要修行到外炼圆满也是绰绰有余,又因她外炼的根基是金羽大鹏精血所铸,这些灵物中便大多是合用的金火两种,蝉面火芝就是其一。 光看这灵药的名字,便晓得此物火气浓重,赵莼平日里想炼来己用,也要小心压镇这些火气,避免伤及经脉。 而金乌血火却极喜欢这类火气旺盛的灵物,它自从吞了重明神鸟族的精血后,胃口便越发大了起来。幸而赵莼身家丰厚,并不在喂养异火上面吝啬,这才叫金乌血火对她在信服之余,又格外亲昵。 何况在外炼一道上,异火强大对赵莼也有好处,外炼需要的是灵物精华,若修士本身不会炼取,就要另求丹器二道的修士出手,而赵莼着重于修为与剑道上的修行,自铸成天剑后,对炼器一道已不如往前那般重视,即便为了外炼法身将之拾起修习,也定然比不上长年累月浸淫此道的器道宗师们。 好在金乌血火的神奇,已足以弥补赵莼在手法上的不足。 外炼法身需要的,仅是炼取灵物精华这一步,而非完全锤炼作法器,金乌血火吞噬之力强悍无比,任何灵物被它一炼,大抵就返璞归真,显露出精华中的精华来了,只不过如此炼化后的灵物,可用的也往往只余百之一二罢了,如若赵莼不是身家丰厚,定也不敢让金乌血火全力施为。 她默许了金乌血火吞炼灵物的举动,也好叫它更乐于帮自己做事,而额外赠赐的灵物,如今日的蝉面火芝,就该是表彰之用。 这是极简单的驭人之术,驭火也可如此。 金乌血火急匆匆地往山林里窜去,却也没有立时寻到豹妖所在,而是四处飘动着,最后才有几分犹疑地在一处乱石堆积的地方停下。它能在附近感受到与寻源珠相类的气息,但又有一股令它极其惊惧的东西,仿佛藏在了极深的地方,既吸引着它,又排斥着它。 异火不像剑灵,能与赵莼心意相通,它的焦躁不安落入赵莼眼中,更像是不敢确定的怀疑。 她与柳萱在乱石前停留下来,遂又伸手张握,把金乌血火收到了掌心来安抚了一番。 等异火遁入丹田内,那种令它恐惧的异感才平息下来,赵莼感知到这般怪状,思忖间,便没有落剑向那堆乱石,而是催出一道大日真元,骈指点向了前方。 只见一道璨灿金虹疾射而去,却未在乱石堆上生出动静,而是凭空消失,如当日那豹妖一般! 赵莼目光一闪,体内浑厚的真元就如海潮一般倾泻出来,山林中的水汽轰地被蒸腾作雾,只几个呼吸,浓雾就席卷八方,徒留雾中人散出金红光辉,似游云蔽日。 她觉得这处地界像有无底洞,真元灌进去听不见一个响,但未过多久,便瞧见一道漆黑影子飞速遁出,欲要向远处逃去! “是那豹妖!”柳萱大喝一声,就要动手! 赵莼却比她更快,几乎是在黑影出现的瞬间,剑气就已经跟了上去! 复工了,有种升天的感觉 章四四 柳萱异样 豹妖已然算是孤注一掷,遁逃身影似离弦之箭般,叫肉眼难以捕捉。 若非有柳萱一声大喝,旁人或还不能知晓,那妖物踪迹已现,正在向远处逃去。 如今闻听声响,四面八方顿有不少目光投来,罗峰三宗的几位真婴,更是目露惊讶,不晓得赵莼是怎么寻了这妖物出来。 而豹妖也不知晓,眼前这处山头早已被神杀剑意笼罩,任她再有遁逃脱身的念头,其实也如那瓮中捉鳖一般,根本逃不出赵莼的手掌心! 只眨眼的功夫,剑气便追上了豹妖身影,她初初只觉得一道劲风拂了过来,四肢就像是注了铅一般沉重,让自己逃脱不得,仓促间,豹妖发出一声吼啸,引得山林一震,却见她豹躯猛然鼓胀到先前的数倍,一身皮毛现出许多金色光斑! 霎时间,山林内灵机为之一荡,渐有躁动之相传了出来,赵莼暗道一声不好,知这豹妖是要自爆! 以其真婴修为,如若不加阻止,只怕此方山头就要被夷为平地,而东西两侧的霓山、庾罗两宗便有护山大阵在,亦会损伤不小。 委实而言,赵莼并不把这两处宗门放在眼里,何况那霓山派还是叛党余孽,她早晚要出手收拾,唯一能让她顾忌的,实是方才豹妖藏身的那处地方,金乌血火上回显露出忌惮,还是对噬元珠,却不晓得这一回的怪状,是因何而起? 切不能让那地方被豹妖毁去! 赵莼眼神一厉,体内真元便如泄洪般涌了出来,把豹妖周遭围得水泄不通,对方想要引动灵机进行自爆,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那膨大的豹躯本已有爆裂之态,此刻却生生被浑厚真元压制了回去,豹妖深感憋闷,又惊恐地发觉,这些真元浩烈无比,不仅将她浑身皮肉灼烧地噼啪作响,甚至还有浸入骨髓,将躯干融化之势。她哀叫一声,倒不清楚赵莼本意根本不是要用真元将妖物融化,而是直接以力捏碎其身躯! 豹妖是在遁逃途中被赵莼截获的,其身躯自然便被真元锁在了半空中,两宗弟子拿肉眼来瞧,只能看见一团金红光辉内,漆黑豹躯像什么污浊之物似的,先是被困住动弹不得,而后竟支离破碎,化作块块血肉,在那如同另一轮朝阳的光辉内,逐渐灰飞烟灭! 只剩下两团实在看不清的东西,被赵莼伸手取了回来。 在罗峰山张狂数十载的豹妖,在她手底下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弟子们瞠目结舌,甄止盈亦是心头猛跳,她连忙在叶絮耳边吩咐几句,神色久久不得缓和,目中满是惊疑。 而赵莼握着手中的两团物什,却是向柳萱看了过去。 这一看,竟发现她面色煞白,光洁的额头上布满冷汗,整个人筛糠一般地发抖,连平日间殷红的唇瓣都显出乌紫颜色来! “师姐!”赵莼赶忙将东西收起,却又不知晓柳萱身上发生了什么,心头一急,便上前将她皓腕握住,问道,“怎么了?” 一碰才发现,柳萱浑身烫得吓人,连赵莼这修行着大日之道的,都感觉温度像要灼手一样! 柳萱嘴唇翕张,过了几息才嗫嚅出离开二字,赵莼见状,便连忙拉起她遁离此处,也不管霓山、庾罗二宗看见豹妖伏诛后,似有邀她留下告谢的打算,当即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巩安言这处,才与弟子俞念心行出殿门,赵莼就已在天边化作一道金虹,他脚步一顿,待行至豹妖陨落的那处山头后,正好瞧见甄止盈与叶絮联袂而来,几人神识被剑意所阻,便都没有看见方才柳萱的异样,故对赵莼不告而别的举动甚是疑惑。 难道,是不想与罗峰山扯上更多关联? 毕竟此地也不是昭衍所有,她作为咎王岭矿场的督事,今日来这罗峰山诛妖,就已算是管得有些宽了。 “赵督事也是干脆利落,诛除此妖后便这么走了,倒叫我等不知该怎么谢过她才好。”巩安言对外一向谦和有礼,转头往豹妖陨落的地界一看,便眼含几分欣慰地收了目光回来,向甄止盈言道。 霓山、庾罗二宗看似往来密切,内里却自有一番波谲云诡,甄止盈知道眼前此人实是只笑面虎,便也笑着应他:“这倒也简单,等过些日子遣位门中长老渡江过去,为赵督事赠上些厚礼就是了,她是仙门弟子,各类珍奇宝物定然都已见过,我等便只挑上些罗峰山独有的物什,以作地主之谊。” 巩安言颔首:“果然是甄掌教想得通透。” 他目光微转,向着远处山头凝望过去,又似不经意般开了口:“那豹妖祸害的,也不只有我宗与贵教弟子,听闻含光观属地内,也有些百姓遭了难,便不知这回赠礼,可要知会袁观主一声?” 豹妖既除,霓山、庾罗二宗与含光观之间,就不剩什么顾忌之处了。 甄止盈暗暗冷笑,心道这巩安言惯会拿旁人作筏子,明明自己也想夺了含光观的山头,却还来问她的想法,要庾罗教给出个主意来。 这便是既想得利,又想要名声了。 不过霓山派可以等,她庾罗教却是不能再拖了,想到前日那边传讯来催,甄止盈心中也是一阵烦躁,偏偏扬水江那头还有赵莼坐镇,她便再是着急,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心头闷烦,脱口的语气就冷了几分,甄止盈端起袖来,抿唇道:“不必了,含光观闭观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我等倒不必为此前去打扰了袁道友。如今妖物已诛,我教还需安抚山下百姓,免叫流民渡江,平白引出更多事端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倒不如先稳下江对面那方,再图含光观。 被甄止盈拒下后,巩安言目光一凝,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而一路携着柳萱离去的赵莼,亦回到了督事府中。 自打离了那处山头,柳萱身上的温度便下来了许多,面上也渐渐浮出血色,她浑身发烫,通身却像坠了冰窟一般颤抖,赵莼不知原因,见她情况逐渐好转,便才猜测是否是豹妖藏身的地方,引发了这些异样。 章四五 固魂 见赵莼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柳萱又有失力昏厥之相,从府中行出的沈烈顿时面色大变,连忙迎上来询问情况。 他在重霄界诛邪除魔多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如今见了柳萱的模样,竟惊讶万分,开口道:“剑君,我看柳姑娘的样子,倒像是魂魄不宁!” 赵莼立时抬头,听沈烈讲道:“在重霄时,我曾有一魂修好友,他以移魂手段克敌,受他移魂之人多会魂魄不宁,大抵就像是今日柳姑娘的一番表现,如不加以安抚,魂魄不宁者多半活不过三月!” 离了那处山头后,柳萱情况已经好转不少,虽是落地便昏厥了过去,但面色已不如先前苍白,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神情平和。 可沈烈的话,却如一击闷锤敲在了赵莼心头,她未曾想到师姐正面临着如此危险,一时竟有些后悔让柳萱跟着自己到咎王岭来。 “要如何安抚?”赵莼把住了柳萱脉门,正如沈烈所言,她体内经脉丹田都不见什么异样,气息亦平稳和缓,如不是见过她先前发作的模样,又有谁能相信柳萱将命不久矣? “这倒不难,”沈烈立刻应道,“神魂神魂,神念与魂灵本就是一物,若有神念强大之人帮助柳姑娘稳固魂灵,就可解了今日之危!” 他说罢,便想主动请缨,为柳萱稳下魂灵。 不过却被赵莼拦了下来。 “剑君,稳固魂灵不是易事,必得是神念强大的人,才能触及他人之魂,我虽不敢自夸神念强大,但却有法身紫府,又高出柳姑娘与剑君一个大境界,如今咎王岭内,倒也不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沈烈不气不恼,与赵莼陈说缘由。 “我知道岐山前辈乃是好意,”赵莼摇了摇头,目光略显晦涩,“但原因并不在此……还是由我来吧!”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她却心知肚明,柳萱以人族躯体,容纳的实为大妖之魂,此事虽已被掌门等人知晓,但传出去也称得上惊世骇俗,沈烈不知其中内情,让他出手只会不好,何况妖魂与人魂又有所不同,万一对沈烈的神念生了排斥,那便是弄巧成拙了。 赵莼好歹得了日宫三族的精血,修习的大日之道又与金乌同根同源,她来安抚魂灵,自然要比沈烈更为适当。 沈烈既是羲和山的客卿,这些年来对赵莼也算是有些了解,知她修成了裂神之法,神念比同阶修士只强不弱,如今看她格外坚持,便也只能颔首应下,运转丹田在旁端坐护法。 赵莼深吸一口气,待将心神平复下来,才并起两指往柳萱额上抚去。 为了安抚妖魂,她把神识催起后,并未立刻向柳萱识海探去,赵莼自己也是人非妖,不知神念可会对妖魂产生什么不好,于是便极为小心,几乎到了屏气凝神,浑身僵直的地步。 约莫在柳萱识海外徘徊了两刻钟,她隐约瞧见了一点青色的光芒。 赵莼不敢耽搁,依旧是慎之又慎地以神识寻了过去,而靠的越近,那抹青色光芒的模样,就越发清晰起来。 又过了小半刻钟,她看清了妖魂的真容! 那是只有些虚渺的青羽鸟儿,身上共有三对翅膀,俱都覆着有如玉石一般,现着盈盈光辉的纤长羽毛,喙部有些尖利,是柔白颜色,半耷拉的眼睛,则是浅浅的金。赵莼曾见过青栀神女的真身,但又与柳萱的妖魂有些不同,这种不同指的不是外表,而是气息。 以干涸的言语无法概述眼前这妖魂,若一定要选定个词,大概是澄澈。 像高悬烈日的辉芒,不染污秽,明又亮。 像日光流泻成河。 赵莼忽有些明白,为什么六翅青鸟一族,宁愿付出大代价将柳萱送去转生,也不肯舍弃这妖魂了。 但此刻的青鸟魂灵,却在不停地发抖! 这般直接的惊惧之态,让赵莼不得不想到了金乌血火。 一定是那处藏匿豹妖的地方有古怪,才让异火与青鸟魂灵都感到了恐惧! 而这两者间的关联亦是显而易见,都是同金乌有些关系…… 难道掌门的用意就在此处? 赵莼有意将掌门的打算摸清,目前情形却不容她分心思考。许是因为元神上怀有大日气息的缘故,青鸟魂灵倒没有产生什么排斥,反而在赵莼神念的安抚下,开始从惊惧转为温顺。 她心中大喜,当下也顾不了其它,连忙以神念安抚魂灵,欲要将之稳固下来。 这一出手便是整整三个日夜,沈烈在其身旁护法,看得是越来越心惊。 赵莼与柳萱同为真婴修士,同阶之间想要触及神魂,可谓是极为不易,虽不知那位魂修好友能撑几日,但他自己要是出手为同阶修士固魂,恐怕半日就会有疲乏之感,强撑一日还会有性命之虞! 而看赵莼,中无间断地为柳萱固魂三日,竟还毫无异状,神色自然。 沈烈抿了抿唇,心中想到,如有这般强大的元神,达到开元一道的圆满,对她而言只怕不是什么难事。 正想着,赵莼却是长舒一口气,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把抚在柳萱眉心的手指收回,问道:“我已将她魂灵稳下,不知接下来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那就没什么大碍了,”沈烈摇头,心中也是一松,“只要好好养个三年五载,不再受神魂上的创伤就好。” 修士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三五年岁月眨眼即过,柳萱又是魂灵上出了事,用这时间就能恢复过来,已算是很快了。 赵莼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叹气道:“我看她的魂灵惊惧难安,只怕是罗峰山中有什么东西,把柳师姐冲犯到了。” 有此例在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柳萱靠近罗峰山了,但那处颇为古怪的地方,却必须查个明白才是。 便又与沈烈交代几句,赵莼才独自回房,将豹妖陨落后留下的两件东西取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物呈椭圆形状,约莫有婴拳大小,似卵似丹。 赵莼神情一凛,这豹妖果然没有完全成婴! 章四六 戳破 若说此妖是归合期妖兽,实则也不尽然。 赵莼将那妖丹握于掌心,在其莹润表皮上,又能见得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当中隐约透出浅浅的赤红光芒,使这妖丹的气息完全不同于归合期境界,而是趋近于真正的妖婴。 是以这只豹妖,便正如柳萱所怀疑的一样,距离真婴境界只差毫厘,若再过几月,恐就要化婴功成,届时赵莼想要对付此妖,也便不会像今日这般容易。 她细细观察了手中妖丹几眼,才将其以真元裹住,收在了袖中。 而豹妖留下的另一件东西,却是被一道神念给锁了起来。 这道神念自是由赵莼施下,但让她作出此决定的,实则是师姐柳萱。 斩杀豹妖后,柳萱的传音几乎是立刻到了她的耳边,又急又惊道:“阿莼,快快将此妖的元神锁下,其上必有古怪!” 赵莼遂将之用神念裹起,牢牢收在了手中,如今再把这元神与方才的妖丹对比,便可发现豹妖的元神之强,已是远远超出了其本身的境界! 她原先怀疑过豹妖是否经人夺舍,但从元神上的气息看,这应当就是豹妖本身无疑,赵莼抽了神念回来,再以一道神识向上打去,那元神本还沉睡着,受这一击后顿就醒了过来,先迷迷蒙蒙地往四周一望,待瞧见了赵莼冷峻的面容,立时是惊惧无比,浑身打颤! 豹妖从未见过这般手段,被生生捏碎肉身的痛苦仿佛还萦绕在心头,她见赵莼,便像是见了阎罗一般,既惊讶于自己还活着,又生怕赵莼会再对她出手。 片刻后,豹妖便意识到,她肉身早已经灭亡,如今不过是因元神尚存,才能看见眼前之景。 而全盛时她尚不能抵挡住赵莼一剑,剩下元神后就更是为人鱼肉任人宰割,思来想去,豹妖顿时深感绝望。 赵莼倒并不在意于此妖的想法,她心中有疑惑未解,留这元神下来,自是要借机盘问一番的。 “我有话问你,你若愿以实相告,解了我心头困惑,我便可送你转世重修,而若不愿,又或是想以虚言诓骗,我就碎了你这元神,让你形神俱灭,你可明白?”赵莼语气本就不善,讲到后半句,便已是杀机迸现,冷气森然。 豹妖心神一颤,大约知晓了赵莼想问什么,她不敢不应,只考虑了两三息,便回道:“尊驾但问无妨,小妖定当据实以告,只望尊驾能放小妖一条生路。” 赵莼微微颔首,先问她从何处来,迄今为止修行了多少岁月。 豹妖一顿,思索了一番后,咬牙答道:“小妖就在这罗峰山上成的精,从没去过其它地界,自从开智化形以来,已有两百四十年整。” 开智化形便对应着修士的筑基,也就是说,这豹妖从筑基到半步真婴境界,只用去了两百四十载! 这速度,放在人族修士里,都算是非常快了! 因受寿元所限,人族修士的修行速度一向快于其它,除非是血脉强盛的大妖一族,否则在修行一道上都无法同人族修士比拟,像豹妖这般,祖辈都未有过开智化形的先例,乃是土生土长的山野精怪,还能以这般速度修成妖王,就真是极其罕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莼自不会觉得这豹妖无凭无助便能有今日成就,有言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不知晓此妖借的是哪一股东风了。 “这罗峰山上共有三座宗门,足足八位真婴修士,门中弟子更何止上万,你若修成真婴,倒还算有自保之力,而先前境界低下、力量微薄时,凭那一处藏身之地,竟也能有百年安宁?”赵莼疑惑道。 豹妖便更加纠结了,她一面不想将宝地道出,一面又深知自己处境不利,斟酌之下,只能开口道:“尊驾有所不知,那方宝地只能小妖进去,其余人只要靠近一丈之内,就会被宝地的禁制诛杀,小妖便是借了禁制之力,才多番躲过了山上宗门的追杀。” “原是如此,”赵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等那豹妖略松口气,却见她细眉拧起,冷笑道,“你这妖物,到如今竟还想拿话来诓我!” 豹妖大惊,又听赵莼讲道:“罗峰山存在了多久,你又在此处活了多久,不过两百余年岁月,连那山上三座宗门都远比你活得要长,若是靠近一丈之内就会被宝地禁制诛杀,这么多年来,占了此座山头的霓山派难道会一点不知?可见不是宝地禁制在作怪,亦或者说,那方宝地并不会主动伤人,恐怕是你将弟子们骗进宝地,另又引动了什么东西,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也只有这样,那些死了的弟子才会寻不见尸身,而山野精怪修行需要血气,等你吃了这些修士,修行所需的血气也就有了。” 幸而她现在只剩下元神之身,不然面上一定十分难堪,豹妖羞恼之余,心头又涌上一阵害怕,方才赵莼可是说了,若她所言不实,就会搅碎元神,让她形神俱灭! 豹妖心生灰败之念,却又极其不甘,嗫嚅几句后,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恨恨道:“尊驾既能看穿我说了谎,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我一个山野精怪能有今日,靠的全是那宝地的功劳,而宝地确实是有禁制,会即刻斩杀靠近其一丈之内的人,但那是宝地深处的禁制,只单纯进到宝地外层,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当年我身受重伤,逃入山林,隐约间听见几句召唤,就此阴差阳错进入了宝地,更凭借其中一道玄机,成功开智化形,修行到了今日之境界。那宝地共分内外两层,内层禁制并非不可通行,而是要等二十年解禁一回,才会有生门现出,到这时,还会有一两道玄机浮现,取此玄机修行,将壮大神魂,助长元神。” 豹妖急切道:“我愿竭尽全力助尊驾进入宝地,夺取玄机,只盼着尊驾能留我一条性命,放我元神离去就好!” 章四七 谁闻伥鬼事 赵莼却毫不退让,冷声道:“时至今日,你还觉得你有与我讲条件的底气?” 便是不肯和豹妖做这交易了。 豹妖见她软硬不吃,一时是又惊又悔,暗道,难不成今日就要一命呜呼? 却见赵莼眉头一挑,语气缓和了几分:“倒不如来说说,你与霓山派之间,究竟有什么难解之仇?” “你是怎么——”豹妖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连着元神都猛地一震,好似在赵莼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了一般。 “你想让我放你元神离去,而非送去转生,那便是有夺舍转修之念。此举虽能保留下几分道行来,但风险比起转生却只多不少,毕竟这附近并无其余妖兽,你想夺舍就只能考虑人族修士,而方圆千里内踏入修行的人,多半又都是罗峰三宗的弟子,你有把握逃过真婴修士的眼睛?” 赵莼觉得,这豹妖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她摇头一叹,又道:“冒着风险也想走夺舍之道,便只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舍不得这辛辛苦苦修来的一身道行,二则是不想忘记,无法抛去现世恩怨转生重修。我便当你是为了前者,但你所言所行漏洞太多,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 “我若是你,有这一方宝地相助,必然谨小慎微,等到实力丰足之际才敢窥视其它。你从前倒还有几分聪明,晓得将弟子引入宝地再行动手,怎么愈往后,行事却反而愈粗苯了,竟敢当着霓山、庾罗二宗的面,跑到山下食人,为祸百姓。 “你凭那玄机可以壮大元神,只要另食血气补足修行所需,就不怕没有出山之日。而山下百姓都是凡俗之身,纵是吃下千百的量,也比不得一个凝元修士,下山吃人这般举动,既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益处,又还会引起山上宗门的警戒,可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赵莼若有所思,心中逐渐清明:“我从前觉得,你是以吃人为乐,而今却认为,你是在以这种方式在愚弄霓山派,一个连属地百姓都无法庇护的宗门,又有什么威信可言?” 她越是说得坦然,豹妖元神就越是晃得厉害。 “何况你方才也说,是身受重伤,于濒死之际才入的宝地,而宝地所在的山头又正是霓山派所有,若伤你的是含光观与庾罗教的人,定也不敢追到其它宗门的地界去,如此种种,便不难得知你与霓山派之间,应当有些恩怨了。” 等赵莼道完此话,豹妖心中却突然松快了许多,她长舒口气,开口道:“霓山派上梁不正下梁歪,门中长老奸诈险恶,座下弟子亦仗势欺人,山下百姓避之若洪水猛兽,我在吃人,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吃’人呢? “我自知罪不可赦,尊驾若想杀我,我坦然受死又有何妨,只恨死前看不见霓山派倾覆灭亡之景,不能瞑目罢了!” 豹妖元神明灭不定,声音也从激昂转为平缓悠长。 她本是罗峰山上一只寻常野豹,母亲兄姊皆亡于山下猎户之手,自己却是因身形瘦弱,被猎户带回家中赠给了女儿,彼时的豹妖不曾化形,但却天生灵秀,相当于七八岁孩童般,格外讨人喜欢,猎户女儿对之爱如珍宝,几乎从不离身。 哪想在市集之中,遇到了恶人觊觎,猎户女儿不肯割爱,对方夺豹不成,便将猎户一家屠戮灭门,村中百姓如有议论者,亦逃不过杀身之祸,如此凶残暴行足足持续了十三日,到恶人收手时,村民几亡一半之多! 而山下百姓皆靠耕种灵田为生,所得半数要上交于宗门,村中百姓伤亡如此之多,霓山派却反而加重赋税,使民不聊生,饿殍遍户。 百姓若徙往他处,即为无田无地之流民,便是如此,也要村民想放弃祖地,去其它地界讨生活。可霓山派却直接封了村落,不予吃喝,困亡一村三十一户共两百一十六人! “那恶人名为罗展,甚至都算不上霓山派弟子,只不过是个凝元修士的手下罢了,可他却能仗着霓山派的势,恣意妄为至此……可怜我的芸娘,她才十三岁!” 猎户女儿单名一个芸字,豹妖所说的芸娘便就是她。 赵莼听后,顿也有些兴叹。 一座宗门想要立足,传承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坐镇门派的强者也不可或缺,而除此之外,大量土地与人力亦是宗门必不可少的。从灵米耕种,到洞府采买,以清修为重的修士自不会事必躬亲。昭衍有问仙谷一地,既为收容预备弟子,又是为满足内门正式弟子们各般需求而来,像赵莼的羲和山洞府,名下就有良田玉池众多,光凭她手下之人无法照看仔细,便需要另在问仙谷租赁人手,以耕种灵米,养育灵畜,不叫田舍荒废。 显然,豹妖口中的罗展,就是霓山派内一位凝元修士所驱驰的下人。 这种人背靠霓山派,本身的修为境界倒不会有多么高深,不然也不会依附在他人麾下。但仙凡之间有如天堑,莫说是筑基修士,便连修行到了后期的练气期弟子,都已不是寻常凡人能对付得了的,何况那罗展身后又是位凝元修士,在霓山派内纵算不上实权人物,也怕是经营已久,颇有人脉。 豹妖占山为王以前,霓山派坐拥六座山头,论山门广大为罗峰三宗之首,其山下属地自也最为广阔,光人数超过十万的城镇就有五六座,余下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边城村落,芸娘一家所在的村庄,在其中就像沧海一粟,完全不起眼。 而罗展能私自改收重税,那村庄甚至还可能是其身后凝元修士的私产! 凡人何其渺小无力,这两百余条冤魂,又哪能引起霓山派的注意? 经此一事,豹妖将霓山派恨入骨髓,但罗展本就为着豹妖而来,甚至不惜出手犯下杀孽,待猎户一家死后,豹妖自然也落入了罗展手中。 “罗展将我带入宗门,送到了一处专门饲养妖兽的地方去。”豹妖咬牙切齿般,愤愤不平。 今日补更一章(1/3) 章四八 对岸客相问 听她说起,赵莼才后知后觉,想到罗峰山如此广大的地界内,除了豹妖以外,竟没什么其它的精怪。 “想必尊驾也有察觉,罗峰山内妖兽甚少,这实是因为霓山派四处搜罗妖兽,将他们圈养一处,以作它用的缘故。”说到此处,豹妖倒平静了许多,可见她与霓山派的仇恨,更多还是因芸娘一家而起。 “我那时并未完全开智,记得的东西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只知道霓山派把这些妖兽圈养起来,是为了剖取妖丹。罗展看我初具灵智,便认为我迟早有化形之日,于是才出手抢夺,想拿我到那凝元修士面前去讨些好处。 “而那凝元修士姓柴,正是管着养育妖兽的弟子,他要负责的,是将那些化形成功,凝聚妖丹的妖兽挑选出来,再上交给宗门处置,有些血气不足,无法修行到更高境界的妖兽,就会被直接杀死,剖取妖丹。而化形后略具资质的一部分,却会被带到另一处地方去。 “见我迟迟未曾化形,那柴姓修士渐也失去了耐性,在怒斥罗展一顿后,便让他赶紧将我带走,莫要浪费宗门的资源,正是趁着罗展将我带出之际,我才奋力逃入山林,被指引入了宝地之中,后头的事,尊驾也便清楚了。” 豹妖将事情俱都说出后,只觉心头一股怨气霍然消散了,生死于她再不像往常那般重要,看见赵莼时,亦没有原来的惊惧与忌惮。 “宝地内层的生门,在去年曾现过一次,尊驾若想取那玄机,便只能等到十九年后,而进入宝地的方法仅有一个,就是封锁丹田,在第三颗长宽约丈许的巨石处探入神念,然后放出元神径直前行十步,宝地自会现于周遭。 “无论是罗展,还是当年那柴姓弟子,实则都已被我所杀,按理说大仇已报,我不该再作伤人之举,可霓山派在这些事情中,又怎能算是无辜?我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来,才逐渐心生魔障,不肯轻易罢休。如今我话已说尽,只想提醒尊驾一句,霓山派看似是正道宗门,内里却有些阴私并不为人所知,若能凭我这话让霓山派落个崩塌倾覆之结果,那也算了了我这场痴恨!” 道完此句,豹妖的元神便开始现出崩散消弭之相,先前凶厉万分的怨气,亦逐渐淡了下来。 自爆之举赵莼尚能以悍力阻止,元神的自灭她却不能干涉半分,在豹妖元神完全散尽的一瞬,赵莼叹道:“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霓山派路数不正,自也不会结成善果。” 她伸手一扬,挥散了早已不存在的元神气息,只将豹妖说来的古怪之事牢牢记在了心底。 修士用妖丹辅以修行一事并不少见,像仙门大派内也会拿出妖力雄厚的妖丹,赐给有功的弟子当做奖赏。因为妖丹本就是道行凝结之物,炼化后便可成为一股精纯灵气,抵得上修士苦修数十上百年! 但那也要看结出妖丹的妖兽是何修为。 像豹妖口中所说,刚刚化形就剖取出来的妖丹,大抵也就对筑基期修士有用。 何况妖丹终究是妖物所凝,其上妖气难除,修士能将之当做捷径,却不能一直凭这种取巧的方式来修行,不然便会根基虚浮,有碍后续进阶。 霓山派是正统道修宗门,其传承甚至还与昭衍有关,门内尊长怎会不清楚此中利害?可他们不仅大量使用妖丹,还隐隐显出供不应求的征兆,连还未化形的野兽都要抓回来,另用灵肉喂养,以助山野之兽早日化形。 可见这已不是用妖丹辅以修行那么简单! 赵莼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妖兽到底是不是人族,算不上己类,纵是霓山派捕杀再多,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人之常情中,有一句话叫欲壑难填,豹妖化形之前,也就是至少往前数两百多年,霓山派内就已经现出妖丹不足的景象,如若妖丹真对此宗有大用,他们就必然会在其他地方想办法来补上这个缺口。 再给霓山派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渡江到对岸来,故而能加以图谋的,就只有罗峰山的南边,静山鬼蜮! 她灵机一现,想到庾罗教广收门徒的古怪,忖度这两宗来往甚密,当中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而使用妖丹本为捷径,试问一个走惯了捷径的人,真能在善恶之前守住本心? 赵莼独坐房中,长久无言。 似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那般,在赵莼匆匆将柳萱带回的第三日,江对岸的客人到了。 来者是俞念心与叶絮二人,各都带了几名机警聪慧的弟子跟随,为了豹妖之死前来拜见于她。 赵莼在督事府正堂接见了她们,又收了两宗掌门备下的厚礼与谢信,因柳萱还在昏迷之中,她对二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惯常摆出冷脸,敷衍应付了几句。 叶絮性情孤傲,见赵莼面容冷漠,便也装不出什么客气来,只是她来前得了师尊甄止盈的吩咐,又亲眼见过赵莼将豹妖生生捏碎的景象,对比下两人实力差距,亦不敢表现不敬。她干笑着说了几句答谢之语,只觉如坐针毡般,有些待不下去,好在赵莼也不留人,叶絮自是乐得早些离开。 与她相比,俞念心倒要温和得多。 她虽是一副严肃面相,此刻却浅浅露了些笑容出来,略放低身段道:“若非有赵督事出手相助,倒不知有多少百姓还要担惊受怕,我霓山派作为上宗,竟无法出力庇护他们,实也是我等的失职。” “妖物既除,这些话便无需多言,”赵莼大手一挥,表现得不甚在意,“你我各司其职,自有使命在身罢了。” “正是,正是。”俞念心连连颔首,又问道,“那豹妖藏身于山林内,叫我等多番寻觅无果,如今却是被赵督事轻易给找了出来,可见赵督事法力高深。只是我派还不知晓,那豹妖究竟是以什么法门藏身,如若是神通法术还好,就怕是山林之中有了古怪,会伤及门中弟子。 “此事,便只能请赵督事为我派解惑一二了。” (2/3) 章四九 孝徒欲解忧 作为门中尊长,为弟子们多作考虑实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赵莼却不以为,俞念心的用意会如此浅显简单。她闻言顿将眉头皱起,颇见几分怒意地道:“为着这事,正要与贵派交涉一番,那豹妖藏身的地处,似乎有什么伤人之能,我那友人设法寻觅妖物,最终却是被那地处所伤,如今还未能痊愈,只怕贵派之前陨落的弟子,都和那地处脱不了干系! “我与友人交情甚笃,此番让她受伤,我更是难辞其咎,还望贵派掌门能够应允,让我探探那处密地,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赵莼说的是义愤填膺,通身气势放出,更叫俞念心不觉一震! 对方这怒火,倒是不假。 震惊之下,她也未能捕捉到赵莼眼底一晃而过的杀意。 诛除豹妖之后,山头便再度归还回了霓山派手中,赵莼无故想要上山,自要经得主人的同意,而她怀疑掌门派自己来咎王岭的目的,或就在那处宝地之中,是以无论如何,她都得进去探个究竟。至于霓山派是否愿意,她倒都有对策。 如若愿意,她就按照先前计划,一面探索宝地之谜,一面对叛党余孽一事徐徐图之。 而若不愿,等她血洗罗峰山,覆灭霓山派后,自也能进入宝地一探。 只是后者手段更为直接,剿灭霓山派这一处后,就无法顺藤摸瓜,追查出庾罗教的异样了。 赵莼现如今,对这两宗都是怀疑不已,毕竟罗峰山以南便是静山鬼蜮,其内魔门林立,邪魔道修士往来不绝,正道修士凡有通魔者,十宗弟子皆有讨伐清算的权力! 昭衍隐隐有正道魁首之势,她领命来此,更是为了立下功劳以绝他人口舌是非,若能在清剿叛党余孽的同时,以正道之名诛除魔修,便也算圆满完成了宗门所予的职责。 俞念心哪知道,赵莼一念之间,就险些决定了霓山派的存亡,她揣摩着赵莼不似作伪的愤怒,心中自有想法。 巩安言是个冷情冷性,以利益至上的性格,俞念心作为他亲手教养出的弟子,大抵也像极了师长,遇事多会以得失多少来衡量轻重。她见赵莼为友人受伤而怒,却不完全觉得这是因两人情谊深厚之故,反而在内心深处猜测着柳萱的身份,以为她背景不凡,赵莼或因惧怕宗门责难,便才如此紧张愤懑。 她眼神微动,想起入府时,一众修士战战兢兢,并不敢高声言语的景象,又见柳萱不曾在此,只赵莼一人出来迎客,心中想法虽未落定,可对柳萱受伤的事情已然信了八分。 “不想那山中古怪竟然伤了赵督事的友人,真是我派失察之过,还望赵督事息怒,在下这回去便禀了恩师知晓,给督事一个答复。”俞念心忙不迭应声,态度倒极为和善恭谨。 赵莼轻嗯一声,心中存疑。外人上山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她身份与昭衍有关,又得真婴修为在身,放在霓山派内必然是一大事,上回是因巩安言亲自在场,才代了掌门应允于她,可这次赵莼是直言要请霓山派掌门出面,俞念心却仍要回禀其师巩安言做决定,即可见此派掌门,或许并不怎么理事。 俞念心应下了赵莼所托,却也没有立时告辞欲走,她面上略有些犹疑,但还是开口道:“在下此番前来,除了为豹妖一事向督事道谢外,另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莼眉峰扬起,应道:“俞道友但讲无妨!” “那豹妖乃是真婴期妖王,其肉身虽已陨灭,但妖兽死后,如非刻意损毁,不然多会有妖丹存留,而豹妖也是如此,如若在下猜得不错,赵督事手中,应当有那豹妖的妖婴吧!”俞念心面含笑意,声音和缓。 “这是自然,”赵莼直言不讳地点了点头,“可惜那豹妖生前欲想自爆,最后虽是被我阻下,可妖婴到底也受了些损伤。” 听得这话,俞念心心中一痛,顿觉可惜万分,但还是顺着话头道:“原来如此。在下便也不瞒着督事了,恩师近年来在修行之上深感困顿,翻阅典籍一看,却是需要一股精纯灵气来冲破桎梏,思来想去,正就缺了这么一枚妖婴,哪晓得豹妖狡猾成性,我等一直无法找出她踪迹,更遑论杀之。 “幸有赵督事实力出众,为山下百姓杀了此妖。而按理说,那豹妖的妖婴也合该为赵督事所有,可在下为人弟子,到底也想替恩师分忧解难,便想以等价宝物,另再添价值两成的灵玉,来从赵督事手中购得真婴,以助恩师修行,还望督事能够割爱。” 赵莼一听,面色便有些古怪起来,俞念心暗道一声不好,只听她道:“俞道友一片孝心,倒是令人动容。如若道友早来个一两日,便将这妖婴给你也是无妨,可如今我已将此物赐给了麾下修士,想要收回却是不可了。” 这话确不是在蒙骗俞念心。 赵莼虽正临外炼法身之际,但豹妖的妖婴太过虚浮,不够凝实,且还带着山野精怪的粗劣之气,对她而言便实在有些不堪为用,而沈烈早已成尊,妖婴对其自然也是无多用处。至于柳萱,她是魂念上受了创伤,所需的是宁神养息之物,而不是这还未完全化婴的妖丹。 所以此物最后,实是落到了沈青翡手中,她如今境界低微,这一枚妖婴已够她修行许久,而有沈烈的照看指点,亦不怕她会因此忽略了夯实根基。 俞念心一听赵莼把妖婴随手赐下,内心更是翻涌出肉痛之感,觉得对方实在暴殄天物。只怨其出身仙门大派,竟连妖婴都看之不上,同时却又想着,如若赵莼把妖婴视若珍宝,就更不会随意把宝物让出,她今日恐怕也是不能得手的。 思绪翻转间,俞念心已明白这是个死局,她颇为可惜地一叹,这才起身向赵莼辞去,回转向了霓山派中。 (3/3) 章五十 决断与醒来 罗峰山,含光观中。 朝阳初升,薄雾漫漫,山中嘉木繁荫,又有活水涌泉,叮咚作响,因道观闭门已久,倒不失为一处清静地界。 几株三丈余高的翠树下,砌得一方临崖小亭,下可望山腰之景,视野开阔,凉风习习。 亭中,两位青衣道人相对而站,一人面容冷硬俊朗,似因争执而显出几分急色,另一人瞧上去年岁略长,眼中则流露出些许忧愁。 只听冷面男子道:“豹妖既死,霓山、庾罗二宗只怕是再无顾忌,难道我等要坐以待毙不成!” 豹妖之死,对霓山派、庾罗教乃至于山下众多百姓,都是一件确确实实的好事,唯有含光观视之为灾祸,只因从前有豹妖窥伺,才叫霓山、庾罗互相忌惮,如今维系着平衡的妖物死了,含光观就再次首当其冲起来。 “这……”年长者面色犹豫,支支吾吾开口道,“便是掌门师尊也不曾料到,那位新任督事会介入到此事中来,如今事已至此,我派也只能奋起抵抗了。” “哼,师兄这话倒说得容易!”冷面男子双眉下压,神情满是不悦,“那两宗本就比我派多一位真婴,如若相争,我派必会落至下风,况如今掌门师尊寿数将尽,万一真等到那时,岂非只有大师姐一人支应门庭!” 年长者眉头微皱,倒想说他们有师姐弟三人,不至于让大师姐陷入独木难支之景,却想到师门三人内,到底只有大师姐一人结成真婴,他与师弟都还未能凝出道种,是以话到了嘴边,终也没能说出口去。 冷面男子见此,便更是不忿起来,等将年长者受召离去,身影出了小亭后,才见他双拳紧握,转身立于亭内石桌前,大笔挥就一封密信,从临崖处向外传了出去。 亦是含光观内,山头雕栏玉砌,气势宏伟的高檐大殿中。 蒲团上盘腿坐了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身形高大,肩宽背直,面相亦称得上端正威严,只是双目略显浑浊,衬得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济,比常人更虚弱了些。 这正是含光观此代观主,槐禅上人! 真婴修士寿三千载,但取实际情况来论,修士寿元应当是在三千上下浮动,同是真婴,根基深厚,法身强大者自然寿元更长,注重此道修行之人,甚至能活多四五百年岁月,而根基虚浮,法身虚渺甚至是未成法身的,寿至两千五百载以上都算是不易。 槐禅上人虽已修成法身,但他资质平庸,又无身家背景,于外炼、内渡、开元三道上便都未能达到圆满,故只铸就了第八等的真婴法身,此生无望成尊,如今寿有两千七百余岁,已是他的极限。 如若不想坐化,就只能另寻天材地宝,或是求一枚延寿丹药了。 可惜这等灵物、丹药,都不是含光观能接触到的东西,槐禅深知自己命数已尽,这些年来便也不再奢求其他。 唯一割舍不下的,便就是他亲手开山建立的含光观了。 “你可瞧清楚了,那位新任督事当真实力绝群?”槐禅眼中划过一道暗光,不知在想何事。 跪坐在他面前的,是一脸型瘦长,眉眼凌厉的女子,她约莫在花信年华,身上气势格外威重,回话的语气亦是不卑不亢,沉静平稳:“弟子亲眼所见,当日豹妖欲要自爆,却是被那新任督事出手拦下,弟子修行至今,尚还未见过这般大胆的人。” 往往是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修士才会选择舍弃一身道行与转生的机会,自爆而亡。这般做法决绝至极,造成的威力亦不堪设想,若是没有赵莼阻拦豹妖自爆,其所在的山头包括周遭地界,只怕都要夷为平地,伤亡更是难以估计! 且自爆几乎不可逆转,想要阻下这般举动的难度,亦是极大。是以修士自爆被阻的事情,往往多是发生在修为不同的两者之间,大境界间的差距有如天地之别,如此才能叫境界高深之人以绝对实力,阻拦下自爆之举。 而若想在同阶之中做成此事,至少在真婴境界,只能是那铸成法身的修士才能做到。 可以说,凭借着当日诛杀豹妖的场景,赵莼已给罗峰山众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震撼! “嗯,像你这般说来,那人的确是不简单。”槐禅手捋白须,心中既有惊讶,又对面前的大弟子有些欣慰。 他座下弟子不丰,三名徒儿中,唯有首徒钟昙修成真婴,可继衣钵,剩下的次徒与三徒不仅修为逊色,连性情也多有不如,或做事犹豫,不够果断,或急功冒进,鲁莽易怒,比起大弟子来,总不是那么叫他放心。 可惜大弟子再好,独她一人也无法守住含光观,无论是那霓山派还是庾罗教,如今的实力都已远在含光之上! 想到此处,槐禅不由一叹。 他现下已是日薄西山,若不能在死前给含光观寻一个依托,观中弟子必然会被豺狼虎豹吞尽,可这道观终究是他心血所凝,人到老时也不像年轻时那般果决了,面对眼前抉择,他竟有些难以开口。 还是钟昙看出槐禅的难色,忍不住劝道:“危亡之时,师尊宜早做决断,若能得昭衍庇护,我观便还能有喘息之机,不然就是连退路也无了。” 槐禅微微咬牙,知道爱徒所言有理,良久才沉沉点头,算是应许了她的做法。 …… 且不说俞念心回返霓山派后,与其师巩安言又将如何商讨赵莼再次上山一事,督事府内的赵莼本人,却是因为柳萱的醒转,将上山的事情先搁置了下来。 距离赵莼为她固魂的那天,已是过去了七日,柳萱睁眼时略显茫然,而后才觉识海内一阵隐痛翻涌而上,让她不由皱起眉头,呼吸紧促了几分。 赵莼与沈烈都站在她身旁,面带凝重之色,待柳萱渐从痛苦中平复下来后,才问道:“师姐现在觉得如何?” 柳萱面色如常,从神情上看不见虚弱之态,她摇了摇头,说道:“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1/2) (本章完) 章五一 来访 回忆起那日的景象,柳萱便只记得眼前猛然一亮,下刻浑身就像烧起来了一般,偏偏识海内又冰冷一片,像神形分离了似的。没有什么剧烈的痛楚,但却让人分外难受,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将她的神魂捏住,欲要从肉身将之抽离了出去! 越是回忆,神魂上那股隐隐的恐惧之感,就让她越是呼吸急促。赵莼见状,赶忙让柳萱停止思索,先休息养神。 听沈烈讲她乃是魂魄不宁,柳萱心下也是疑惑万分,虽说她确是妖魂寄人身,但这却不是因夺舍而来,有六翅青鸟一族以秘法让她转世托生,柳萱此世拥有的躯体,与神魂之间便不可能会产生排斥。 修道者口中的魂魄不宁,多是指神魂与肉身之间难以安宁共处,柳萱本身的形神没有不宁的理由,便应当是有外来之物触动了她的神魂,让神魂感到无比惊惧,甚至想要舍弃肉身而逃。 这是沈烈给出的答复,柳萱闻言,神情便有些晦涩起来。 她的妖魂乃是出自日宫三族,论澄净与强盛,几有返祖之相显出,这般神魂,又怎会轻易被外物触动,甚至惊吓到了魂魄不宁的程度。 个中怀疑,皆无法与沈烈言说,她与赵莼目光相触,一时未语。 赵莼却立刻领会了柳萱的意思,她转身向沈烈微微颔首,抿唇道:“我有些话要说与师姐知道,便请岐山前辈先回避一二了。” 沈烈入来羲和山也有数十年岁月,自然清楚两人之间关系亲厚,曾还是同门师姐妹,如此情谊旁人自难相较,故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一声“无妨”,既不因此感到不悦,也不好奇两人究竟要说什么事情,身形一转,便向着房外走去。 直等沈烈彻底走远,才听柳萱问道:“阿莼可知,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 便也是怀疑起了豹妖的藏身之地。 赵莼点头,旋即将豹妖所言之事缓缓道出,又言:“其实那日,金乌血火也现出了惊惧之态,只是我不曾料及,这地方竟会影响到师姐身上……是我的过错了。” 柳萱却不这样认为,摇头道:“阿莼不必自责,事从那地方而起,怎能怪到人的身上去? “依我看来,那地方若是单对神魂有损,便不会只伤我一人,来来往往修士众多,也不见因此魂灭人亡的,且阿莼你又说,连金乌血火也会受其影响,便可知这缘由出在金乌血脉上。” 她的怀疑与赵莼一样,见师妹点头,柳萱才笑道:“可惜尊者不在我二人身边,不然将此事问她,说不定能得到回复。” 咎王岭与曜日岛远隔天南海北,一封飞书不知要传递多少岁月,途中还可能为他人所截,是以柳萱这话也只是玩笑罢了。 她从神魂险些离体的危险中醒来,现下还有功夫说笑,可见情况已远不如先前凶险,正是如沈烈所说的一般,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蕴养神魂就会逐渐恢复过来。 赵莼心中大松,便与柳萱讲了自己之后的打算。 “那地方既是对金乌血脉有影响,师姐便不能再去了,我打算亲自进去瞧瞧,看豹妖口中宝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感受到识海中的痛楚,柳萱只能一叹,点头道:“你切记要小心行事,以保全自己为上。” 她大抵也知道赵莼在宗门、在大千世界中的处境,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受制颇多,远不如普通弟子那般自在。 …… 扬水江白浪翻飞,扑天水意迎面而来。 其内水流湍急,渡江船只在上摇晃不止,形如片片枯叶,受风而动!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因江水激流而死,可渡江者仍然络绎不绝,在两岸渡口排成长龙。无他,只因扬水江横贯东西,成为南北两岸通行的唯一路径,除非是修行到凝元境界的修士,可御空飞行外,其余之人皆要通过舟渡才能过江。 鄂海在云上疾走,目光下落时,能见渡口附近,人来人往的拥挤景象。 这些百姓大多都收拾着行李包袱,成群结队而走,不难瞧出是有着举家搬迁的打算。从前的罗峰山虽有豹妖作乱,但在三座宗门的庇护下,日子倒不算特别难过,如今许多人都想要离开祖辈生存的地方,到对岸谋生,可见是感觉到了,如今山上的情况不妙。 妖怪作乱,终会有修士出手诛杀,可宗门之间的倾轧,却是会血流成河的事情。 鄂海面露苦笑,只能加快脚步,往咎王岭赶去。 他是含光观的长老,槐禅上人次徒,地位仅在师尊与师姐之下,此番渡江北上,正是为了到咎王岭中,寻求上宗督事赵莼的帮助。 也不知那位督事究竟会不会答应下来,霓山派与庾罗教并在一起,毕竟还是有六位真婴之多,万一赵莼同意后却有心无力,那也是无法力挽狂澜了。 可惜这是师尊的决定,连大师姐都应了声,他又哪能多说什么? 鄂海犹豫不决间,一座巍峨而苍凉的城池已经现于眼前,听说督事府所在的远塘城,是咎王岭地界中占地最广、人口最多的城池,如今看来,的确是要比罗峰山下的城镇雄伟许多,因是三宗共治,山下城镇便多是分散景象,极少会形成如此壮阔的城池。 他按下心底赞叹,不过片刻功夫,城中就有一道身影迎了出来。 对方面带笑意,还未到鄂海身前就已端起双袖,行礼道:“在下是督事府管事伍正,阁下可是含光观贵客!” 鄂海大惊,连忙上前应道:“贫道正是含光观长老鄂海。” 心中暗道,这人怎会知道他的底细? 那边伍正已是咧嘴笑道:“督事曾吩咐过,说是近日会有含光观贵客登门,让底下人准备迎接,我看阁下英姿不凡,咎王岭中并无这般的归合修士,便才有此一言。” 英姿不凡不过是恭维之言,鄂海相貌平庸,身量略有些矮小,从外表看已是三十许人,只是他身怀归合修为,又相貌陌生,伍正心思活络,哪会猜不到他就是北上而来的含光观修士。 (2/2) 章五二 不见 可鄂海不知这些,他见伍正将自己身份猜透,又听赵莼早有吩咐,心中已然是惊叹不已,对那新任督事顿时有些敬畏起来。 鄂海干笑两声,这才被伍正迎入督事府中。 “还请鄂长老先在此坐候些许时辰,让在下前去通禀一声。”伍正待其分外客气,却又不曾作出奴颜婢膝之态,颇有些不卑不亢,谦和有礼的气度。 鄂海见之,便更不敢看轻了对方,当即在厅内入座,向伍正颔首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罗峰山与咎王岭向来泾渭分明,甚少有所交集,鄂海在含光观内修行了许多岁月,也曾向外游历去过不少地方,但督事府确是从未来过的。昭衍仙宗如雷贯耳之名,使得外界修士对此等仙门多有崇敬,其内镇岐军更是凶名赫赫,让人望而生畏。 又听闻昭衍在宗外属地皆留有重兵驻守,有此流言存在,便更叫罗峰三宗对其敬而远之了。 鄂海在此如坐针毡,等下人端了灵茶上来,清香醇厚的茶水灌入喉头,他才稍稍安心了些许。 伍正三两步离了待客之处,欲向赵莼通传禀报时,却发现沈烈也在其中。 他躬身行了礼,神色端谨道:“督事果真料事如神,那含光观确是派人过来了,其名为鄂海,乃是观中长老,现下正在前厅候着,督事可要接见于他?”伍正境界不足,并不能看出鄂海的修为来,实是赵莼有所觉察,便才让他前去迎接。 不过含光观会来人,的确在她预料之中。 只是这来的人,却不能叫她满意就是了。 赵莼与沈烈相视颔首,继又笑着摇头道:“据底下人打探得知,含光观此代观主槐禅上人,便是道观的开山祖师,他座下共有三徒,唯首徒钟昙修成真婴,今日前来的鄂海乃是次徒,与三徒孔少英一样,都只得归合修为,在道观内司长老一职。 “虽是槐禅上人座下,这两人却远不如钟昙势大,含光观内一应大事,应都是钟昙说了才算,眼下只来了一个鄂海,便可见此宗诚意不足了。” 沈烈深感同意,略有些蔑然地道:“要想让我宗出力庇护,不付出些代价又怎行,若今日来的是槐禅本人,倒还算他含光观有些斩钉截铁的魄力,可让一个做不了主的归合长老过来,哼哼,这就是在试探我等了!” “到底是开山祖师还在,一时难以割舍罢了,”赵莼从座上站起身来,“况且霓山派与庾罗教在罗峰山上也算积威甚重,向我宗求援,亦要掂量我等有无镇压这两宗的实力,昭衍确是仙门大派不错,可北地仙山离这里实在太远,调兵来此也需一段时日,如若兵慢一步,含光观亦是无法抵挡得住两宗联手的。” 毕竟槐禅也无法未卜先知,不晓得赵莼手底下,还有一个外化尊者沈烈。 她虽知道含光观为何会派了鄂海过来,但心中对此却并不满意,故也没有前去接见那鄂海的打算。站起身来后,赵莼便阔步向房外行去,只向伍正留了句话道:“你只告诉他,这般大事,除非是换了槐禅上人,或是他师姐钟昙亲自来此,否则我不会出面。” 语罢,便纵身而起踏上了云头,云中身影渐行渐远。 伍正神情微愣,没想到赵莼让他将鄂海迎进督事府后,却不愿意出面接见,且还大步一抬就不知去了何处,他习惯了陈远良的闲适,倒没见过赵莼这般随意的人,怔愣之下,便只能抬眼看向沈烈,嗫嚅道:“这……” 瞧出了他的为难,沈烈亦只是摇头道:“你听从督事的吩咐就好,其它不必去管,等将此话告与那鄂海知晓后,他自己便能明白怎么做,如若要想留在督事府,你就当他是客人对待,如若想走,你便好生送行就是。” 但唯有一点是,不管那鄂海想出什么法子来,只若槐禅与钟昙未至,都是无法请出赵莼来的。 伍正隐隐觉得,督事是想插手入罗峰三宗的争斗中去的,这有悖于先前几位督事的做法,让他一时有些担忧,可人微言轻,他触及不到赵莼等人的筹谋,自然也无法摸清楚此举的用意。 前厅中的鄂海等了小半刻钟,忽觉头顶上方掠过一道气息,若有若无般,像是产生了错觉,他没有在意,只是心如擂鼓地等着伍正过来通传。 …… 罗峰山,乱石堆前。 此刻已是晌午,烈日高悬,日光垂泻如柱,映照于草木之上,泛出翠光如浪。 俄而,一道遁光降下,落地的女子身形颀长,面色微冷,着烟青色道袍,挽发成髻,她目光微顿,凝眉之际将指尖在身前一落,便有冷冽的剑意霎时铺陈四方,让跟随过来的神识为之一阻。 赵莼早在此处山头留下过剑意印记,从前豹妖在时还好,可一等豹妖身死,霓山派便像按捺不住一般,多番遣派长老往山林中摸索探寻,有时甚至还有真婴气息在林中出现,便不知道是巩安言还是俞念心了。 可见霓山派也知道,豹妖隐匿行踪是靠着此方山林,而非本身的神通。 得知赵莼欲要上山后,巩安言先是犹豫不决,后才松口答应下来。豹妖既是死在赵莼手中,那便只有她才知道山林中究竟有何古怪,而不管在其中发现了什么,只若此方山林还在罗峰山内,还在他霓山派的治下,赵莼就不能一人独占。 他本想跟着赵莼一齐来此,怎奈对方却始终不肯同意,这让巩安言颇为不悦,险些就要将赵莼请出宗门,可念及山上之谜未解,他便只能忍了下来。 赵莼对这道如附骨之疽一般的神识早有察觉,在神杀剑意的阻拦下,巩安言或许不能知道她在山林中做了何事,但只要等她一走,霓山派自有千万种办法,将此方山林翻个底朝天。 她并不怕宝地为人发现,据豹妖所言,宝地内层禁制强大,除非生门开启,否则触之即死,而外层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能勉强容身而已。 友友们记得参与月票活动和称号活动哦,三星之后每个月有四十个称号名额啦,而且有两万点币的活动额度嘎嘎嘎嘎 (本章完) 章五三 昨日现 赵莼倒希望霓山派能循着宝地进入外层,等他们发现其中禁制的威胁后,定然会对此多有顾忌,如此才好方便自己行事。 神识被剑意阻下后,巩安言顿有些抓心挠肺起来,他暗暗冷笑一声,心道,你越是藏着掖着,我便越是要把山上的古怪弄个清楚,你自恃剑意强大,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办法? 他掌心隐约现出几点寒芒,神识被阻的郁愤之情顿也消散了许多,巩安言神情怡然地端坐于殿内,四周空无一人,便连弟子俞念心也不敢前来打扰。 赵莼按豹妖所言,先将丹田封锁,使真元不外泄半分,又在第三座长宽约丈许的巨石处探入神念,然后闭上双眼,缓缓将元神放出,而后径直前行十步。便在这时,如福至心灵一般,她忽觉周遭有清风拂过,识海内金光一现,再睁眼时,什么山林之景已是消失不见,四周只有茫茫如云海般的浓雾,神秘莫测。 她凝望脚下,足底所踏的地表,却有着鱼鳞一般的纹路,每一片鳞都约莫有巴掌大小,通体灿金,又现出五彩神光来,令人觉得十分神异。 这一条金鳞小路在雾中绵延向远处,她眺望前方,在几乎将视线完全阻断的云雾内,看见了一方尖顶,像是塔顶,但又瞧不真切,看不见尖顶下的全貌。赵莼不知内层禁制设在何处,便只能在身前一丈外凝聚出一道护体剑罡,此后才抬脚往前路走,每一步皆如履薄冰。 她一直走了数十步,尖顶却始终遥不可及,回头看时,云雾竟已漫至背脊,彻底将退路断去,赵莼深吸一口气,坚定了心思继续向前,她越走越稳,也越走越快,直到听见“铮”的一声,身前护体剑罡竟是全数破碎开来,让她不由面色一白,冷汗霎时就浮了上来。 这禁制来得毫无预兆,若无护体剑罡在前,她定是会当场身死其中! 而看剑罡受禁制一击后的模样,却是完全散尽,连强行凝回都毫无办法,可见以赵莼目前的实力,必然无法扛住这一击。 她顿时有些疑惑,若豹妖也是首次进入其中,又是如何在这禁制中活下来的? 赵莼记起,豹妖言她是在濒死之际,听见了宝地中有召唤声音,这才能够进入到外层。如此说来,这宝地岂非是有灵之物? 纵有疑惑未解,她目前也无法通过禁制进入到宝地内层了,赵莼心头微动,又立于原地,散出神识向前方探去,这次行到剑罡散去的地方时,神识倒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过亦无法前进半分,仿佛前处有一道厚重凝实的高墙,将之完全阻在了外面一般。 不过这一回,她隐约已能观见禁制的一鳞半爪—— 那是座直冲云霄,被一只苍龙盘踞的巨门,在茫茫云海中,萧索又凄凉。 其实赵莼看得并不够清楚,连苍龙也只窥见了半身,她觉得此景不该用凄凉去描述,但心中浮起的,又确确实实是这样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豹妖口中的生门了。 赵莼不能再往前走,便只能在原处逡巡,她寻不到什么异样,心道这外层确是如豹妖所言那般,并无什么特别。 看来只有等到生门开启时,才能有解开宝地之谜的机会了。 她心中一有离开的念头升起,便觉眼前一晃,再回神时,已然是站在了方才探入神念的那座巨石旁边,赵莼微微点头,打算向霓山派告辞下山,待来日再看此处异怪。 而等赵莼离去后,巩安言便有些安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掌心之物顿也随之显现,那是只豆粒大小,通体冰蓝的小虫,浑身几近透明,像寒冰所凝一般。 巩安言将之捏起放于眼前,目中流露出些许心痛不舍,而后眉头皱起,猛然将这小虫捏碎,只见一道清气从其中遁出,径直寻着他的眉心钻入,未过多久,方才赵莼在乱石堆的所作所为,就重现在了巩安言的识海之中。 此虫名为昨日现,乃须弥界三百奇虫之一,有纳景重现之能,便在仙门大派内都称得上珍贵,而巩安言手中能有此物,实也是从霓山派的传承中得来。 逆仙孟从德喜好收集奇虫,外界难得一见的虫种,几乎都能在他手中寻到,霓山一脉的开山祖师,当年就是孟从德洞天中,一位喂养奇虫的修士,其道号为霓山尊者。后来孟从德陨落,他惧怕昭衍株连到自己头上,便选择携座下弟子逃离宗门,四处流浪。 这是霓山一脉的起源,却不是罗峰山霓山派的起始。 罗峰山上的霓山派,实又要追溯到霓山尊者坐化,几名弟子分别得了他的衣钵传承后,其中最受霓山尊者喜爱的末徒,得到了他逃亡时带出的奇虫之卵,与逆仙孟从德所赐的一件法器。那时,其余弟子都已在昭衍的追杀下接连丧命,唯有末徒几经辗转,来到罗峰山地界,选定此处为址,建立了霓山派。 可惜霓山尊者陨落后,霓山派已再无人可将这些奇虫之卵孵出,直等到巩安言发现,宗门传承的镇宗法器,可孵出奇虫之卵后,这些珍贵无比的奇虫,才终于再度面世。 昨日现一卵生两只,也就是一对奇虫,他知晓赵莼要来,便提前将其中一只埋入了山林之中,届时再捏碎手里的另一只昨日现,赵莼在山中的所作所为,就能重现于他识海。 如此神奇效用,饶是巩安言早已在古籍中了解过昨日现,如今也觉得十分惊奇,他不由暗道,最好那赵莼真在山上发现了什么隐秘,不然就是白白浪费他一对奇虫了。 他闭上双眼,将赵莼在巨石面前停留,后又向前十步的动作仔细看下,而下一刻,她的身影便骤然消失,直等到小半个时辰后,才从巨石旁边再度出现! 这之后,她就神情凝重,径直从山上离开了。 巩安言缓缓睁开眼睛,不免可惜这昨日现只能复现出场景,而无法让他确切的知道赵莼究竟做了什么。 (2/2) 大家可以踊跃参加活动嘞,有点币可得 (本章完) 章五四 冥影 好在凭借这些,已足够让他知道,那山中异怪究竟生在何处,待日后徐徐摸索,不定就能发现玄机。 巩安言暗暗一笑,心中大感松怀,这时又听殿门外有弟子求见,令其入内方知,是师兄庞北河欲要见他。 “可知何事?” 那弟子只是摇头,口称:“不知。” 便应当是有隐秘事情要与他商量了,巩安言略一颔首,旋即往庞北河处行去,还没等他唤出师兄,就见对方三步并做两步前来,面露急色道:“师弟,那边已经将今年的妖婴送来了。” “哦?”巩安言有些讶异,道,“竟这般快么,我倒以为那边会顾忌那新任督事的存在,先将此事按个一两月的。” 又见庞北河目光闪烁,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他不由眉头皱起,问道:“我看师兄神情不对,可是那送来的妖婴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一问,便叫庞北河大叹一声,连忙将巩安言引入座处,提防四下无人后方才敢道:“若无异常,我哪会急急唤了师弟你过来……师弟,你瞧!” 应着话语,庞北河单手翻起,便从袖中取了一方墨玉匣子来,将匣子打开之后,只瞧见三枚颜色不一的真婴浮起,前两枚一黄一紫,弥漫着浓重的妖气,浑浊而无形,正是修士口中的妖婴无误,而第三枚真婴略泛青光,细看去竟是个拳头大小,通身赤裸的婴孩,其外表晶莹剔透,五官清晰可见,巩安言哪能认不出,眼前之物乃是人族修士所凝真婴! 而感第三枚真婴上的气息,只怕其主还是位正道修士! “师弟……这,这该如何是好啊?”庞北河满面煞白,小心翼翼地将这三枚真婴收到了匣中,他便再是心思浅显都能知道,此事要是传了出去,他霓山派根本洗脱不清。 毕竟这三枚真婴的来路就已经不正! 巩安言深吸口气,沉声道:“那边把东西给你时都说了些什么?” 庞北河“嘶”了一声,凝神作思索状,后才应道:“叶小妖女将此物给我时,只说静山原中已无多少妖王可寻,便是有真婴期的大妖怪出现,不是实力绝群,令旁人不敢招惹,就是血脉不凡,身后势力强大,是以妖婴愈发难寻,要价也愈发高昂。 “这回见我派至少要三枚妖婴才肯买账,便只有另拿一枚人修真婴来补上,说是,说是静山原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如若我派愿意,以后寻不到妖婴,便都可以另想办法。” 而这办法,自然就是改用人族真婴了! “糊涂!”巩安言大怒,声音骤然抬高几分,道,“你既知晓匣中有人修真婴,又怎能不明不白地就将之带了回来,如若不知怎么办,便先该与我商量才是!” 他难道还能不清楚庞北河的性情? 先前甄止盈传书之时就说清楚了,静山原今年只能给到两枚真婴,他亦是这般同师兄庞北河说的,而今庞北河却说,霓山派至少要三枚真婴才肯买账,这事他并不知晓,便只可能是庞北河私下里与甄止盈做的决定! 他这师兄一向目光短浅,偏又贪婪成性,等发现这第三枚真婴是从人修身上得来的后,因怕连两枚妖婴都会失去,便不会轻易拒绝,甄止盈定是猜出事会如此,才敢那人修真婴来补。 庞北河见师弟动怒,身子一缩便有些胆怯,可他自诩霓山掌门,乃是一宗之主,此刻被师弟大声训斥,亦倍感羞恼,道:“那,那就将这人修真婴给送回去,我等只要两枚妖婴便是了。” 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不料却被巩安言冷眼瞪住,讽笑道:“师兄不会以为,甄止盈那妖妇会让你这么容易地将真婴还回去吧? “这些年里,我派借着庾罗之手,方能在静山原中买来妖婴,而光是一个庾罗教,又哪能在静山原有如此人脉,你我都知,那庾罗教实则是冥影宗的势力,而冥影宗所打的主意,便是将整座罗峰山都握在手里。 “不然你以为,庾罗教凭什么要和我派一齐针对含光观?” 巩安言心中久久不能平息,道:“冥影宗早就想将我派拉上贼船了,只是单凭着购取妖婴这一项,尚不能叫我派与正道对立,向冥影倒戈罢了,哪晓得你如今拿了人修真婴回来,这才是真正的犯禁!” 并不是说以人修真婴修行就一定是邪魔外道,只是人之贪念所起,往往难以遏制,一旦尝到其中的甜头,就极难不走向歪路,故而正道修士中,才一向以此为禁忌。 庞北河听了,顿有些垂头丧气,他大感无望,不由戚戚道:“难不成,我霓山派以后也要像那庾罗教一般,成为魔门爪牙?” 要知道,正道修士对邪魔外道一向持着赶尽杀绝之念,如此下去,霓山派自不能再像往常一般,安宁度日了。 巩安言却是连庾罗教和冥影宗都一同记恨上了,他眼神狠厉,心头已然做下决定,道:“怕什么,区区魔门又哪能知晓我派镇宗法器的厉害,她既敢将人修真婴送来,我派便敢用之,莫管是人是妖,只要进了壶中,不都变成灵机去了? “以后若遭庾罗教攀咬,我等便打死不认,他们没有证据,只会把自己暴露了个干净!” 庞北河不如师弟胆大,又只一味听从于巩安言,闻言未经思考,便连连点头,道:“是这样,是这样。” 这时,巩安言忽然目露精光,问道:“等等,师兄方才可是说,送妖婴来的人是叶絮?奇了怪了,这事情一向是由两宗掌门,也就是师兄你与甄止盈亲自交易,怎么这回却换了人来?” “叶絮只说,甄止盈因闭关修行而无法脱身,故才派了她来。”庞北河有些庆幸自己问了这事,不然真就是一问三不知,脸面难以挂住了。 “静山原一来人她就闭关?”巩安言心生疑窦,思忖间,已打算令人暗中去探听此事了。 (1\/2) 章五五 各怀算计 却说鄂海未见到赵莼本人,又听伍正分外为难地陈表了内情后,正是又气又恼,坐立难安地在厅中徘徊了小半个时辰。 因赵莼有桀骜孤高之名在前,他确也想过此行或许会不大顺利,心想着,事关含光观生死存亡,哪怕是被赵莼多刁难些,付出的代价更多些,也得让对方松口,让含光观把眼前的难关给度过了。 哪晓得赵莼连见都不愿见他,只放了话出来,要槐禅上人或是大师姐钟昙亲自登门,才肯出面商谈。 鄂海虽未修成真婴,可凭着归合境界,在含光观中也地位超然,便连去往它处,也因槐禅上人这一层关系而备受礼遇,又何尝受过今日这般冷待。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鄂海已算是好脾气之人,若非赵莼实力太盛,身后倚仗又是昭衍仙宗,他早就拂袖而去,再不登门了。 其实鄂海心中早有此念,只是想着此行前,大师姐钟昙耳提面命吩咐的事,言道师尊槐禅上人寿元将尽,随时有坐化之忧,而今豹妖又已陨落,霓山、庾罗两宗隐有联手之势,便是槐禅不死,对他们的威胁也不像从前那般大了,是以方圆千里内唯一可做援手的,就只有咎王岭一处。 可如何请动昭衍出手,却又是一件难事。 何况一时的庇护并无多少用处,以含光观的底蕴,亦无法在百余年内就追赶上霓山、庾罗两宗,届时赵莼只怕已经期满调离,下一任督事会否肯愿还不知晓。除非是递上投名状,做了昭衍的附属宗门,才能完全不惧他宗觊觎。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看大师姐的打算,还是得试探下昭衍的主意,他如今没能见到赵莼,自也无颜回去面见师长,遂只得提笔写下一封传书,发还给了宗门,自己倒仍旧留在督事府内,看事情有无转机。 鄂海如何纠结为难尚按下不表,那厢的钟昙接了师弟传书,展信后却是脸色铁青。 这新任督事赵莼,果真也像那陈远良一般,是个极其狂傲的人! 只是陈远良更淡泊些,说不理便是真不理了,而赵莼却是想逼了鄂海身后的人出来,让含光观在还未投靠之前,就先低头服软,矮人一等。 她倒不是不知道商议此事,须得由门中主事之人出面,只是含光观情形所致,她与槐禅上人必得同时坐镇宗门,才能压制得住宵小之辈,不然任何一人离了宗门,都会让霓山、庾罗两宗寻到可趁之机。 师弟鄂海在信中写到,赵莼早已知晓含光观会向她求援,既然这般,她就应该是清楚含光观目前处境的,如今不肯松口,便应当是有让含光权衡利弊,主动低头的意思。 这投靠的诚意由槐禅或是她来献,自然又要胜过于师弟鄂海。 可见赵莼此人也是个心肠冷硬之辈,并不在意于含光观的存亡。 钟昙喟叹,当下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只是投靠依附一事不是嘴上说说那般容易,另还要结下契定,言明上下两宗在权利、赋税等方面的具体内容,条条款款,皆不简单。 且就像赵莼所说的一样,鄂海做不了含光观的主,难道赵莼本人就能做昭衍的主了? 钟昙摇头,真婴修士若放在此方地界尚还算个人物,可在昭衍这等名门大派之中,就委实不算如何了,她含光观若是真要投靠过去,只怕昭衍还是要另外遣派长老过来契定。 而这,才是她的打算! 罗峰山背靠静山原,山上宗门以霓山派延续最久,其次则是庾罗,至于槐禅上人一手建立的含光观,却不过只有千余载岁月罢了,实因槐禅乃外来修士,靠着一身实力才在罗峰山上立足下来。而如今含光观所在的山头,便是槐禅从庾罗教手中夺来的,两派不睦已久,含光观自也暗中盯了庾罗教许多岁月。 便靠着这般谨慎,才让槐禅发觉,庾罗教似乎与静山原那边关系不浅,因此教收徒的标准甚为宽泛,而门中弟子入门几年后,又往往消失了踪迹,他便怀疑庾罗教实际上在打着幌子,往静山原中送人去。 可惜庾罗教与静山原的来往极为隐蔽,这些年来也不过是让槐禅有了疑念,实打实的证据,他确是拿不到手。 打蛇要寻七寸,对付庾罗教自也要找到死穴,一击即中。 钟昙打算以此为凭,将这般怀疑告知昭衍,而想要将庾罗教连根拔起,光靠赵莼一个弟子怕还是有心无力,只有等那门中长老过来,才能使出雷霆一击。便是没有证据又如何,以正邪两道从不两立的态度,凭着一点疑念也够让昭衍盯上庾罗了。 就不知道霓山派干净与否,若与庾罗教一般,也是通了邪魔外道的,那才是最好。 如此便可借了昭衍之力一齐拔除,届时罗峰山便只有她含光观一家独大,来日光景自非眼下可比! 她心潮澎湃,目中明亮至极,当即拿起师弟所写的传书,就去寻了槐禅上人。 赵莼要她低头,她低头就是了,不过是些身骨傲气,又哪能和宗门大业相论? 钟昙既有了主意,在督事府中等了几日的鄂海,也终于接到了门中递来的传书。 他展信一看,顿时大松口气,去向伍正告辞,又极为客气地道出,不日后师姐钟昙将要登门拜访一事。伍正闻言一个激灵,先将此事禀了已经回府的赵莼知晓,才连忙吩咐底下人去做准备。 赵莼得了这消息,当即就与柳、沈二人一笑,心中开怀道:“等含光观投靠过来,便能顺理成章地驻兵于罗峰山,不过我却不想打草惊蛇,只叫含光观先同那两宗虚与委蛇一番,往后一网打尽才为上策,毕竟那庾罗教还未打探清楚呢。” 柳萱如今已好了不少,几乎看不出是有伤在身,她含笑点头,赞道:“若能成事,阿莼你这一行就是诛余孽,剿魔患,另还得了一处附属下宗,当是一箭三雕,功不可没了。” 巩安言:我算计一下 钟昙:我也算计一下 赵莼:那我也来(眨眼) 章五六 结契 等过了两日,钟昙应约而来。 她踏入前厅时,见赵莼与柳萱已然入座,心下顿时松了口气,遂抬袖见礼,道:“贫道含光观钟昙,见过督事。” 又抬眼望了柳萱一眼,暗自思索出此人身份:“柳道友。” 柳萱早已在罗峰山现身,对钟昙能知晓自家身份的事情并不惊讶,便只是笑着点头。 而赵莼有意不让沈烈现身,厅中便仅有她与柳萱两人,今见钟昙只身前来,态度也是分外客气,心中便知投靠一事落实了七八成。 “钟道友请坐。”她向旁边一指,神情淡然。 钟昙亦不与她推诿,当即上前坐下,开门见山道:“赵督事既已知晓我含光观将要登门一事,恐怕对贫道此行的来意,也是有所了解了,如今罗峰山上,以霓山、庾罗二宗势大,我含光观底蕴不如它等,素来也是被欺压的多。若只是弟子间的争斗,贫道倒也不用求到赵督事面前来,可今日霓山、庾罗二宗打的主意,却是逐我含光出山,绝我派千年道统传承,我等自难吞下这口气来,可也知晓如今势不如人,思来想去,便只有求仙门出手,庇护一二了。” 她口中之言赵莼都已清楚,是以听后并未有什么表示,钟昙见之,只觉赵莼一副兴致缺缺之态,遂咬紧牙关,语气沉沉道:“贫道知晓赵督事出身昭衍,贵派地处北地仙山,门中强者更是不知凡几,便是我派掏空了家底,只怕督事也看不上眼。” 赵莼淡淡一笑,摇头道:“钟道友言重了。” 却是对刚才那话不置可否。 钟昙心中了然,目光有些黯淡,继又道:“我派无有它想,却唯有师门传承不敢抛却,贫道今日前来,正是想将含光观拜于贵派山下为一下宗,以此得了仙门庇护,便也算保住了一宗传承。” 赵莼顾自打量钟昙,见她眉目刚毅,眼神坚定,周身气势也深具威严,便晓得她在含光观中,应当也是执棋掌舵之辈,但还是问道;“此事不小,钟道友可能代观主决定?” “这是自然,”怕赵莼怀疑,钟昙又补了句道,“虽说贫道并非观主,但自从家师感寿元将尽以来,这观中事宜皆是由贫道打理,今日之事,也是与家师商量后的结果,赵督事不必担心。” “那好,”赵莼当即拍板,笑道,“便就先请钟道友与在下成个契,将此事落定了。” 她扬手在面前划过,空中渐有一道杏黄符诏成型,其上玄纹并不复杂,可知是常见的口约之契,只取双方修士一道真元就能定下。 见赵莼答应得如此之快,钟昙自己反倒有些怔愣,待回神瞧见落至身前的契诏,更是疑道:“赵督事此举是……” “在下不过一真婴弟子,哪能代宗门契定下宗,”赵莼笑着摇头,指着契诏道,“这一契约只以你我二人的名义定下,若昭衍出力助贵派渡过难关,道友再履约不迟。而真正的契定之事,还得等在下传书一封,让门中长辈来此。” 她所言自是不虚,昭衍有专司下宗事宜的地处,就在九渡殿之中,赵莼作为不非山执法弟子,确无法插手于这等事情,不过她背景深厚,又属太衍九玄一脉,收取下宗对昭衍更无甚不利之处,宗门得知后自也不会推拒此事,便只需要一位九渡殿弟子,从门中请来契定之物就能成事。 而钟昙闻言,顿时神色大霁,暗道赵莼之言,句句都说在了自己心坎上,当即便要打出一道真元,将这口约之契结下。 倏地,她停了手,道:“此地距北地仙山遥远至极,便不知赵督事门中长辈,何时能来此作下契定?” 赵莼知她心思,摆了摆手道:“钟道友不必担心,我派在咎王岭中有留有驻兵,上有十位将领,俱都是真婴修士,那霓山、庾罗两宗不足为惧。” 钟昙心头凛然,只道仙门底蕴果真深厚无比,哪怕是咎王岭这般偏僻的地界,也能随手拿出十位真婴来驻守,倒还让人以为此处并不只有矿场,而是藏了其它什么东西在。 她听了这话,顿也没了什么顾虑,旋即将那契诏定下,向赵莼轻笑道:“有赵督事这话,贫道也可心安了,就不知赵督事想要何时动手,也好叫我等有个准备才是。” 赵莼却不应她,只摇头道:“贵派是为自保投靠而来,便该以后发制人为良策,主动出手反会落了下乘,有仗势凌人之嫌,倒不如隐而不发,等霓山、庾罗二宗发难,届时我派自会出兵相助。” 钟昙信服点头,目中晃过一丝纠结,看赵莼的模样,应当还不知那庾罗教勾结了魔门,不然也不会被动行事。她本想等仙门强者来了此处,再将庾罗通魔一事道出,可今日看来,咎王岭中足有十位真婴驻守,就算霓山与庾罗联手,当也不是昭衍之敌,那这通魔之事,便也没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忖度这得失利弊后,钟昙便干脆开口,将这些年来槐禅对庾罗教的怀疑说出,只可惜她手中并无实际证据,赵莼若想趁势拔除庾罗,光凭着口头之言也是无法。 “槐禅道友的怀疑不无道理,实不相瞒,在下对那庾罗教亦有几分疑心,不过是因初来此处,对山上宗门知之不详,这才没有细查罢了,今听钟道友所言,那庾罗教竟还有勾结魔门之嫌,这事便不得不查了。”赵莼端正神色,将此事应了下来。 事关魔门,钟昙早知赵莼会答应,心下便也无甚惊讶,她释然站起身来,只说若有所需,含光观必定倾力相助,后才告辞离去,赵莼唤了伍正前去送行,自己与柳萱对视一眼,登时就听对方道: “看来那庾罗教确是问题不小,阿莼,你打算怎么查?” 赵莼心中却已有了主意,只是人选还未寻到。她与柳萱交代了自己的打算,这才开始安排细节之处。 今天状态不好,先一更,明天补一更 章五七 法身 钟昙前往咎王岭时,为避霓山、庾罗二宗突然发难,便有意隐瞒了自己立宗一事,是以宗门内知道她行踪的,除槐禅以外只有二弟子鄂海一人。 至于三弟子孔少英,却是因性情冲动,行事略显鲁莽的缘故,被槐禅摒除在了此事之外。 而钟昙回转山门后,亦闭门与师尊槐禅上人言谈一番,此后便如未曾离宗一般,对与赵莼结下口约之契的事情守口如瓶,甚至连鄂海对此事都了解不多,只是晓得师姐曾赴约前往咎王岭,但事后却未见咎王岭中来人,故也以为此事未成,心中亦多忧虑于门派来日之命运。 这段时日内,巩安言也甚少注意于含光观上,他从师兄庞北河处听闻了甄止盈闭关一事,返转洞府后,便立时遣了弟子前去查探内情,看近段时日内庾罗教中有无大事发生。等再过几日,那弟子有了结果,遂回宗上禀于巩安言,称庾罗教中近日有弟子大比举行,由另一位真婴上人贺昆主理,拿了诸多法器、灵丹出来作奖赏,使得庾罗教一众弟子兴奋不已! 许是那些法器、灵丹确是少有的珍贵之物,便连这回话的弟子眼中,都不觉流露出意动之色,只是巩安言听后不仅没有松怀,神情反还更添凝重。 他挥手遣了这弟子退去,独自在房中暗暗思索。 旁人或不晓得,但他却是知道的,庾罗教在依附于魔门冥影宗之前,实则也是处正道宗门,门中自有传承功法,并不事事都依托于冥影,而甄止盈与众多教中弟子,亦非邪魔道中人。便是因着这一点,叫冥影宗对庾罗并不够放心,故才另外安插了修士在教中,一是为增添庾罗教实力,使之能与霓山派抗衡,二则是监督甄止盈行事,不让其生出叛逆之心来。 庾罗教第三位真婴修士贺昆,便就是冥影宗的人。 只是他身为邪修,并不敢露面于人前,以至于庾罗教弟子都甚少有见过此人身影,此番现身主持弟子大比,未免让人好奇。 不过巩安言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庾罗教背靠冥影宗,除却为此宗打探消息外,更为重要的,实还是提供炉鼎。 却说庾罗教在千三百余载前,还是一处正道小宗,门中功法名为《庾罗生脉经》,乃是此教开山祖师经得一番奇遇后,才意外得来的一门上乘功法,弟子修习此经后,虽在斗法一道上无甚助益,但却可延年益寿,使根基扎实,气纯息平。 哪想突有一日,冥影宗一外化尊者途经此处,见山上弟子皆都气息纯净,实乃上佳的修行炉鼎,他心中惊奇,当即就掳了数十弟子而去,后发现这些弟子皆都修行了一部名为《庾罗生脉经》的功法,作炉鼎后的寿元大大强于其它,效用亦非寻常修士可比。 此人连忙将此事禀于宗门,庾罗教这才沦落入冥影宗之手,只因着这事,教内嫡系弟子再不敢修行《庾罗生脉经》,而是顺着冥影宗的意思,在山下百姓中招收弟子,让他们修习功法,筑基后便送往冥影宗内。作为交换,冥影宗又会为庾罗教提供大量修行资源,两者各取所需,直至今日。 霓山派作为罗峰山立派最久的宗门,根基底蕴更甚于其余两宗,是以冥影宗才与庾罗教接触时,此派便已有了察觉,只是冥影宗乃是拥有洞虚大能坐镇的大宗,在静山鬼蜮诸多魔门内,也算赫赫有名,霓山派自觉实力微薄,又哪里敢表露半分。 以冥影宗的实力,若非扬水江对岸就是昭衍属地,只怕整座罗峰山都要被它收入囊中。霓山派担惊受怕数年之久,见此宗只是与庾罗教暗中勾结,并无对其余宗门出手之意,便才安心不少。 也便是遇上了霓山派,他等心中有鬼,并不敢与昭衍作多接触,才将此事隐而不发,若换了旁的宗门来,只将此事告知于昭衍知晓,那庾罗教都不至于沦落至魔门手下这么多年。 想到从庾罗教手中得来的那枚人修真婴,巩安言一时有些心虚,而这心虚之下,却又伴着几分侥幸,如不是庾罗教与冥影宗勾结,他等也难以从静山原中买来这许多妖婴来用。那庾罗教虽成了魔门爪牙,可到底也获益不少,这般看来,是利是弊都说不准呢! 巩安言哼笑一声,继又想到甄止盈闭关之事。 今年的妖婴已经送来,便意味着庾罗教又往冥影宗送了炉鼎去,按往年的规矩,炉鼎入宗的后十日,经检验无误后,冥影宗就会将承诺好的修行资源送往庾罗教中。而此番弟子大比上的诸多宝物,应当出自于冥影宗的手笔。 甄止盈作为庾罗掌教,得到的只会比弟子更多,冥影宗突然送来如此巨量的资源…… 巩安言心中一震。 难道她是要铸就法身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猜测大有可能,毕竟罗峰山方圆千里都算贫瘠之地,并无多少灵物产出,此地修士除非远渡万里,去往外界寻找可以外炼法身的宝物,否则在外炼一道达成圆满的可能性,称得上是微乎其微。 端看含光观观主槐禅上人就是个例子,他原是北地修士,因得罪了人才来此偏远之地躲藏,在罗峰山上修行千年之久,也没能寻够外物达成外炼圆满,如今虽铸成法身,却是落至下三等中,此生外化无望,只能含恨坐化! 巩安言深以为戒,哪怕一直不铸法身,也不愿流入下三等,只盼有朝一日,至少在一道之上达到圆满,才敢闭关突破。 像他这样想的修士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何罗峰山上,只有槐禅一人铸成了法身的原因。 至于为何不求内渡与开元一道的圆满,便只能说法身三项有层层渡进之规律,如若能先成外炼圆满,那么达到内渡圆满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此后的开元一道亦是如此。 而外炼一道未成,在其余两项上达到圆满的事迹虽不是没有,却是少之又少,多为修士得了惊天奇遇,一时窥破天机才成。 寻常人等,哪敢作如此肖想? 章五八 毛遂自荐 是以绝大多数修士,都是循序渐进,以外炼、内渡与开元这三重顺序,来求上等法身。 巩安言自不例外,好在霓山派中有镇宗法器,可将世间灵物转化为纯净灵机,比那天穹之中的净炁真晶也所差无几,他若能将此等宝...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五九 《庾罗生脉经》 听钟昙告知,庾罗教或与那静山鬼蜮中的魔门有所勾结,赵莼纵能诛灭庾罗,却不能知晓与之合谋的魔门是哪一座。 为此,她便欲往庾罗教中安插一道眼线。 普通身份无法触及庾罗教高层隐秘,思来想去,最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六十 霓山探秘 只是单凭这门功法尚还不能如何,赵莼心念一动,便叫伍华先放心修习此法,等筑基之后再见机行事。 她暗道,怪不得庾罗教能在罗峰山上隐藏这么些年,毕竟这《庾罗生脉经》并非邪异功法,弟子修习后亦不会见任何...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六一 盘龙之尸 “你此番是为宗门献身,待本座出去后,定会为你寻一具资质不错的肉身来夺舍,也算全了你的忠心耿耿。”巩安言眼含厉光,待将那男子的元神安抚一番后,才翻手将之收了起来。 其身后众人听了这话,心中亦抒怀不少,虽是可惜了那男子一身修为,但终也好过形神俱灭,勉强算有了条后路可行。 如此,宗门也不算无情无义了。 他们一时感叹,却不知巩安言还需卖命之人,故才愿意做出承诺,为男子寻一具肉身借以夺舍。 俞念心看得师尊眼神示意,遂凝出一道真元往前处击去,正如泥牛入海,那真元霎时就消散不见,连俞念心本人也无法感知一二,她面色一白,皱眉在巩安言耳边道:“师尊,前方有异,弟子亦无力阻挡。” 能让她如此快就断定,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前头所存在的禁制,便必然能将真婴修士阻下。巩安言面露不悦,回想赵莼当日的神情,似乎也有些凝重,恐怕对方也是被这禁制给拦了下来,未能进到那禁制之内了! 想到赵莼实力出众,却也要被这禁制阻拦,巩安言郁闷之下,竟也另外生了些痛快出来。 他自不肯就此罢休,转而看向身后之人,便又想点几人出来试探那禁制一番。 先前男子的死状尚还历历在目,惊惧之下,确也无一人敢主动上前,巩安言目露不愉,双眼微眯,道:“今日敢上前一探者,即便肉身陨灭,本座也会护住他的元神,另为他寻找肉身夺舍。此外,本座座下空悬,便是收几个弟子入门也是无妨,端看你几人怎么权衡取舍了。” 这些弟子都是被挑选了才来,头上并无师门,亦没有深厚背景,如今听一位真婴上人愿意首徒,当即便有几人目光一闪,有些意动起来。 几息后,接连就有四名弟子从中走出,愿为巩安言前去探路。 只是那禁制实在恐怖,便连先前的归合期长老都没扛下,这几个凝元、分玄修为的弟子过去,自也是难逃一死,巩安言目色渐深,只得伸手把这四枚元神取了回来,他心中想到,此禁制威力强悍,却只是毁了修士肉身,而不动元神,适才进入此方秘地,亦是假托于元神之功,那么秘地之内,恐怕就是以元神为重了。 他低头将手中元神看过,却未曾选择将其再度投入那禁制之内。巩安言沉默良久,忽地把此些元神俱都收起,然后将身一转,通身威势顿时放出,身后弟子哪晓得他会突然发难,当下未有半分察觉,便被巩安言取了性命,将元神一齐握入掌心。 这当中还有一归合长老的元神,落入巩安言手中后,当即是又惊又怕,虽不知自己有何错处,却也开始大声告罪,盼着对方能饶他一命。 巩安言根本不理他,只将这归合长老的元神留下,另又从袖中取了两枚绿豆大小,冰蓝颜色的圆珠出来,他哼哼一笑,便把余下的元神捏碎,俱都喂入了其中一枚圆珠之中,只见那圆珠忽地一颤,从下方伸出几条细小的腿来,却是只模样奇异的小虫。 这正是先前用来对付赵莼的奇虫,昨日现! 霓山派传承许久,此类虫卵亦不过只有三枚,多亏庾罗教送来妖婴,才让他把剩下的两枚也都孵化了出来,只是今日用去之后,便就仅剩下一对昨日现了,若非紧急之事,必然不可随意再用! 巩安言肉痛无比,若不是觉得这禁制强大,所守护的东西也必然珍贵至极,他绝不会轻易拿了这奇虫出来用。 便把这只昨日现捏在掌心,另一只种入那归合长老的元神之内,巩安言才心中一狠,放出一道自己的神识,送那元神进入到禁制之中。 这回,元神终是没有被禁制拦下,而是顺利地继续进到前处去,直至巩安言再也感受不到自己那道神识,他才久久不能平静地站定原处等待起来。 而看着师尊取走一众弟子性命,俞念心亦不觉得有何奇怪,在她看来,此方秘地本就是隐秘之事,这些弟子敢随着二人进入其中,就已经不能留下活口了,如今元神能于师尊有些作用,倒还算是意外收获。 两人站此等候了些许时辰,忽见巩安言抬起袖来,指尖掐算一番,道:“是时候了!” 便掌心用力,把那昨日现碾碎开来,须臾见一道清气浮起,钻入他眉心之内,巩安言闭上双眼,一副宏伟浩大的景象,在他识海内缓缓展开。 那是一扇撑天镇地的巨门,其上有一只苍龙盘踞,龙头低垂,两道龙须粗壮如柱,可与龙身相较,却还是显得细弱无力,其通身鳞片呈现碧色,俱都黯淡无光,泛出灰白之意,可见已是死去多时! 巩安言虽见识不丰,却也晓得真龙的强大,他心如擂鼓,更坚定了其中藏着至宝的想法。 以真龙守门,护卫着的怎可能是凡物! 他正要凝神再看,识海中的景象却瞬时消散,再没有其它场景出现了。 巩安言心中一紧,当下却也没有其它办法可行,他霍然睁开双眼,见徒儿投来疑惑目光,竟是选择将此事压在了心底,只摇头道:“今日便到此处为止,先出去吧!” 俞念心自是点头应下,随师尊离开秘地,她目光低垂,倒不曾看见巩安言眼中的激动。 …… 数载时光轻易逝,不叫斯人追流年。 赵莼自入定中醒转,便得知了伍华成功筑基的消息。他有意压制了突破的速度,故才在今朝筑成灵基,此于同一批弟子内,约莫算个中等层次,据他所言,筑基之后却是被人带到了另一处山头去,其中人数还不算少,拢共有一二百人,都是今年才筑成灵基的弟子。 而这离伍华上山的那年,已然过去了五载岁月。 《庾罗生脉经》属上乘功法,修行又重在夯实根基,是以修习起来并不容易,除伍华之外的其余弟子能突破筑基,多半还是院中那聚灵法阵的功劳。 (2\/2) 章六二 出关 这日,浪云峰头隐有人影现过,继而是错杂的脚步声响起。 伍华敏锐地睁开双眼,定睛往门外扫去。重新筑基之后,他的五感要比练气时强上不少,且庾罗教也是下了大心思,赐给弟子们的筑基灵物,皆都十分适合于各人体质,再配上那一部《庾罗生脉经》,伍华自认这重新筑起的灵基,应当是更胜从前一筹。 庾罗教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却偏偏对每一位筑基弟子都如此厚待,这其中另有所图的可能性,必然是多过此教大发善心的。 他从蒲团上撑地起身,微微平复了呼吸,待门外之人开口呼唤,才神情懵然地推门出去。 那日领着伍华等人上山的道人,其名为汪咏,如今正与几位同为筑基的庾罗教弟子站于一处,眼见着伍华走出,他立时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还不快过来,宗门正要为新晋筑基弟子录名,伍师弟你也正在其中。” 伍华闻言一笑,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客气道:“如此要紧的事情,我该早些出来才是,倒是劳烦师兄苦候。” 两人间和气融融,亦是因为伍华能说会道,长袖善舞之故,在同一批上山的弟子中,伍华最为伶俐,个人资质也算得上中上之流,汪咏自然便高看他几分,不过那时伍华还未筑基,这分高看亦算不得个什么,而等到他筑成灵基之后,汪咏才勉强将其入眼,说话行事都客气了许多。 伍华倒并不在乎这些,以他的敏锐,早就看出汪咏此人看似对他熟稔,实则却处处疏远于他。这也不是单只针对着自己,以汪咏为例的一群庾罗教弟子,对新上山的人似乎都有一股隐隐约约地排斥,这并非出自于厌恶,而更像是完全地将之当做外人。 此后即便是筑基,能离开浪云峰原来的小院了,汪咏等人也从未将他们归为自己一方。 在宗门这等极为需要凝聚力的势力,且还是庾罗教一般的小门小派,出现这种事情实可说是怪异。 伍华算出来得最早的几人,待他在汪咏身旁站定,这一处颇为宽敞精致的院落内,便又陆续走了三十余人出来。他们都是这一年里筑成灵基的弟子,自打筑基之后,即按着宗门的意思,被安排到了如今所在的地方。 据汪咏所说,庾罗教规矩严明,正式弟子皆是一年一录,故只能等到年尾之时,才可统一将新晋筑基们录上名册。 对此,见识短浅的新弟子们自是半点疑问没有,只听自己将要成为庾罗教的正式弟子,便已经欣喜若狂,今见汪咏等人拿着录名册来,众人面上已是一片喜气洋洋。 汪咏点完人数,方才微微颔首,将手中的录名册取出,又一一唤了众人前去。那卷录名册乃是法器的一部分,已成气候的宗门内,几乎都有专用来录名的器物,汪咏手中的便是这般法器。而新弟子们自上山后就没怎么离开过浪云峰,故也不曾见识过各般法器,此刻瞧见汪咏手中书册的玄妙,便不由惊叹连连。 对于此景,汪咏早已是见怪不怪,直待名册尽数录好,他才含笑向众人道:“今日录下了名字,宗门便好为你们分配住处,这几日就先委屈你们留在此处,等上面安排好,我与诸位师兄师姐,便会来领你们过去。”m 众人岂敢有异议,登时是连连应声,态度恭敬至极。 待人散了,伍华却没有跟着离开,见汪咏比平日里更有几分喜色,便不由问道:“我瞧今日汪师兄心情不错,可是近来有什么喜事?” 汪咏微微讶然,以手捋过青须,道:“倒是被伍师弟给瞧出来了,这事说与你听也无妨,算起来,还是我庾罗教的一桩大事。 “我教掌教闭关已有五六载岁月,于前日功成出关,今已铸成无上法身,教中上下正为此事大肆庆贺,如我等一般的筑基弟子,亦能得到一份赏赐,伍师弟再等个一两日,应当就有人送赏过来了。” 伍华心中恍然大悟,却又得顾及着汪咏在前,便只装出一副瞪大眼睛的神情,喜道:“竟是如此?我虽不晓得师兄口中的法身是何物,可一听是掌教闭关所成,就知道那必是十分厉害的。” 遂又与汪咏恭维一番,才回了厢房,将这事情传于赵莼知晓。 待又过几日,伍华方知他这是多此一举,只因庾罗教为着此事大摆筵席,将甄止盈铸成法身一事传得可谓人尽皆知,哪怕隔着一条扬水江,消息也早就传到了赵莼耳中来。 更莫说庾罗教此回艺高人胆大,甚至还将请帖递到了督事府中! 赵莼拿起那请帖来,心中亦有些惊讶,她现已知道伍华等人,都被庾罗教暗中看管了起来,按此教的谨慎作风,只怕会迅速将这些炉鼎脱手,送往静山原中去,毕竟多一日在罗峰山上,就多一日暴露的风险。 但甄止盈铸成法身这事一出,四方的目光必然群聚而来,此并不利于庾罗教行事,且还会让此教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对方突然大胆,便应是改换了策略,光凭甄止盈一具法身,当真会给庾罗教如此大的底气? 她轻笑一声,将请帖随手放在了案上。 同时,又有另一只大手伸来,把这请帖拿了过去,读道:“庾罗教,便是那个要依附我宗的小门派?” 这人生得极其雄伟高壮,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铜锣,两腮胡须油亮发黑,请帖在其手中,便像是一片叶子,轻而小巧,他只盯了两眼,就满不在乎地将之甩了出去,赵莼见状不由失笑,摇头道:“依附我宗的是含光观,庾罗教虽与之同在罗峰山上,可却很少与我宗有所交集。 “师兄为了此事而来,竟不曾了解清楚吗?” 巫蛟讪讪一笑,摸着鼻子道:“管它呢,天下小门小派就像星子一样数不清,这不是有你在这里吗,我便不管那么多了。” (1\/2)因为是今年才新确定的实习基地,很多事情都没定好,所以忙疯了,周末精疲力尽爬回来更新,之后看实习稳定些,日一更啥的(日一更也是日更了)(嘴硬) (本章完) 章六三 心狠 见他浑不在意,赵莼也只有摇头叹气。 如沈烈一般,巫蛟在魔劫结束后,便有了突破外化的契机,只是他身为半妖,体内血脉又是蛟宫王族所属,是以突破起来要比寻常修士更难,施相元上界后,为他突破一事就耗费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六四 鸿门宴 将近辰巳交接时刻,金阳峰上多是人影走动,却闻不见半点喧闹。 庾罗教掌教在此宴请各方强者,其中接引侍从无不为门内有头有脸之辈,平日里于宗门内呼风唤雨,颇得权柄的修士,在这席上都未能得一坐案,更莫提...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六五 剑出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皆脸色各异! 甄止盈早知此事,闻听后暗道一声来了,目光顿就落在了巫蛟之上。而霓山派师徒二人俱都面色铁青,一齐看向槐禅上人。 午时的日头正烈,天光垂于槐禅身上,便像为他镀上一层金辉,他并未倒酒,手中握的是一盏清茶,与赵莼一唱一和道:“我自知已至行将就木之年,无力庇护门中弟子,素闻昭衍乃正道之首,坐北地仙山,拥天下英杰,若含光观来日能得此庇护,我亦能够抒怀一二了。” 他这话说得也真挚,叫身后二弟子鄂海双眼一红,便有些伤怀起来。 只是这你情我愿之事,却惹了旁人不快。贺昆眉头微皱,施施然站起身来,道:“槐禅道友之忧,我等怎会不知,如此大事,道友乃一观之主,自是能够说一不二,不过赵督事,怕是不能轻易做此决定吧!” 赵莼望他一眼,在座上毫不为其所动,淡然道:“我派之事,倒无须贺道友操心,此事在下既已应承下来,那便是有十足把握的。” 她话音方落,身侧的巫蛟就有了动作,只见他大手一挥,魁梧健硕的身躯就如小山一般立了起来,道:“区区小事,早已禀得长老知晓,才叫本尊往这罗峰山来,今日尔等齐聚一堂,当要趁此机会把事情结了,免叫本尊久候!” 赵莼今朝才算晓得巫蛟来此的好处,他身形高大,又得一股直冲云霄的大妖气息,等闲之辈在其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端的是气势迫人,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武姿态。 且巫蛟又直来直往,从不与人多费口舌,如今瞪起铜锣大眼,像那贺昆敢说一句不,就要动起手来似的。 有这一尊悍将,自是省了赵莼不少功夫! 果不其然,在巫蛟站起身后,贺昆顿就矮了下去,他不敢与外化尊者叫板,目中却暗暗流动着阴毒之色,心道,你却不知,我冥影宗亦有一位外化修士在此,卢治达虽脾气古怪,实力却颇为不俗,步入外化境界更是有些年生了,与你这初入外化的妖修相比,自然是只强不弱的。 贺昆并不知晓巫蛟的底细,但藏于庾罗教的卢治达,却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破入外化,迄今已打通了一道灵关,高出巫蛟一个小境界,是以他才能看出,巫蛟是近来才突破外化,精气神三道皆未通达。 只是巫蛟身上妖气浓重,似乎乃是妖修一道,此道修士在肉身上先天优于常人,亦是唯一一处让卢治达有所忌惮的地方。 巫蛟强势,贺昆便只感喉间堵塞,说不出话。 赵莼这时才从席上起身,离席而出。她横眉扫过众人,定声道:“我昭衍治下一向严谨,绝不容欺师背主之人,含光观既为我派下宗,在下便也该为槐禅道友清理门户才是!” 知道她话中真意的人心头一抖,不能明会的却是云里雾里,只见赵莼骈指一抬,当下一道锐不可当的剑气迸射而出,在空中破出爆鸣之声,霎时就穿过了孔少英的眉心! 众人也是听得一声惨叫,见孔少英被力携得倒飞出去,才从震惊中回神,看向发出雷霆一击的赵莼。 叶絮拍案而起,高呼道:“赵莼,此乃庾罗教地界,你怎敢动手杀人!” 巩安言暗暗心惊,亦附和道:“赵督事,万事以和为上,你这般鲁莽之举,未免伤了两派和气。” 见甄止盈目不移视,定定看着孔少英的尸身,赵莼却笑道:“在下缘何要杀他,其中原因槐禅道友知道,甄掌教……只怕也是清楚的!” “我教筹谋已久,赵督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道修真界内各般计谋,俱都要屈于实力之下,今日之局,决计是不能善了了。”甄止盈双眼微眯,端着宽袖从座上起身。此时众人都已看出情势紧张,再无人不动如山。 巫蛟双臂一挥,就跃上天去,他哈哈大笑,一只大掌猛地向山头拍去,口中道:“鼠辈还藏头露尾的干什么,可是怕了你爷爷我,若真吓破了胆,不妨出来给爷爷磕上三个头,本尊自会给你个痛快!” 山中顿有一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蓝衣修士,他身形略见瘦削,有一张瘦长马脸,瞧上去远不如巫蛟高壮,身上却带着一股挥之不散的血气,让人一瞧就知,这必是魔门中人! 卢治达修行至今,如巫蛟般嚣张的人也实属少见,他怒极反笑,还未开口就被巫蛟抢话,道: “不想你这庾罗教中,竟是有邪魔道修士藏身,怪不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底气。”巫蛟挤眉弄眼,登时便叫卢治达双眼瞪起,脸色涨红。 他道:“好一个精怪浊物,竟是嚣张到了本座头上,昭衍自诩正道仙门,居然会容一妖物栖身,可见也是沽名钓誉,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的!” 卢治达已是气急,说罢就要与巫蛟动起手来,两人对过一掌,金阳峰顿时地动山摇,有轰鸣之声从天上贯来,便见峰头的真婴们各自飞离,皆不敢随意参与到外化修士的斗法中去。 甄止盈目光一寒,趁这混乱之际,竟是凌身跃起,径直向赵莼杀来! 巫蛟自要交给卢治达去对付,而剩下的修士中,又要以赵莼为主要目标,她若杀了赵莼,自也是大功一件! 饱含恶意的杀气从身后袭来,赵莼旋身就要拔剑斩去,却见一道身影飞速渡来,正是槐禅上人! “赵督事,贫道知你实力不俗,可修成法身的真婴,绝非是你能够对付的,这甄止盈,就由贫道代劳了。”槐禅身上猛然升起一股震荡八方的气势,他虽只成就下三等法身,可在此境却停驻了近千年之久,实力远在赵莼之上! 但他寿数将尽,再与旁人斗法,便会加快坐化之日的到来,此举不可谓不是以命相搏。 赵莼知他是要投诚于昭衍,心头亦只些许感慨,下刻就执起长烬,在乱局中寻到了贺昆与叶絮的身影。 (2\/2) 章六六 一双 上 当日她思来想去,只觉庾罗教所设筵席必不简单,恐是暗怀杀机,便等着众人前去赴会。殳 而单凭一个修成法身的甄止盈,显然是双拳难敌四手,便算她身边还有贺昆、叶絮二人,亦无法同宴上所有人为敌。纵使霓山派与之同为盟友,可对付含光观是利益趋同,得罪昭衍却是霓山派如何也不愿见到的局面。此派与昭衍的恩怨,必不会为庾罗所知晓,故当庾罗将昭衍摆在敌对一方时,就决计拉拢不了霓山了。 如若此宴的目标是含光观,庾罗教便不会大张旗鼓将请帖递到赵莼面前来,此为罗峰山山内之事,在含光观正式倒戈向昭衍之前,赵莼确是没有插手其中的理由的。 何况这五六年来,赵莼常是闭关清修不理俗世,与罗峰山的关系,继又恢复到了从前陈远良在时的疏远境况。她既做了冷漠姿态,以庾罗教素来的做派,亦不该主动贴上来示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赵莼还看不出来是何处生了异怪,这些年便算是白白修行了。 伍华之处虽未有消息传来,但他人微言轻,即便被庾罗教察觉出来,大约也只是要了他的性命,不会因此向赵莼发难。便只有含光观处的事情遭人发现了端倪,才会让庾罗心生急切之念,将矛头直接对准自己! 赴会前几日,赵莼暗中传书于钟昙,嘱她对门中修士多加防备,看有无坏事之人,待两日后,钟昙果然回信,言师弟孔少英有些古怪,旁敲侧击之下,发现他竟是早已对槐禅的打算有所知悉,只不曾对外言说罢了。 作为槐禅之徒,其本该对宗门存亡忧心忡忡,而孔少英从前还有急切忧愁之态,往后却甚少见他提及此事,以其冲动冒进的性情来说,此本就为古怪之一,但钟昙对他素无怀疑,自就无法发现。今见赵莼传书,疑心一起,各般魑魅魍魉便显了真形了。 若说孔少英是担忧身家性命,而不得不欺师叛宗,那他大可在发现槐禅打算时,便选择收手。但他未曾如此,就当是庾罗教给他的好处,显然又要胜过于留在含光观。甚至可能是庾罗教背后的那一邪道宗门,给予了孔少英不少底气。殳 此中种种,皆因孔少英之死而无需言说,但庾罗教同邪修勾连一事,却是再难遮掩了!仟千仦哾 赵莼目露讥讽,正与贺昆的惊惶眼神对个正着,他呼吸一窒,心中知晓此人必得诛除,遂也起了几分杀意,当即手下翻转,便祭出一把寒意森森的飞刀来! 那飞刀长不过寸许,两头都十分锐利,其上寒光灿灿,又泛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阴邪,贺昆指尖向前轻弹,其中现着血光的一截刀刃,即向着赵莼疾射过来,须臾间,两侧似有一层血雾漫开,些许腥甜气息顿就冒了出来。 赵莼鼻尖轻耸,顿就知晓此物含毒,她一步跃上前去,剑气还未先行,通身真元便以打得那飞刀步步溃退,贺昆暗自咬牙,却是不肯就此退去,只见他口吐一道黑紫之气,霎时便有两枚巴掌长,通体晶莹如玉的尖利物什探出,细看之下,竟发现此二物肖似猛兽尖牙,只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种族上取下来的罢了。以这两枚兽牙击出,贺昆便以为赵莼须得费力招架一番,然而对方只是眼神一动,挥袖探手间,竟把两枚兽牙尽数收到了掌中! 贺昆大惊,心中暗恨道,正是交手斗法,搏个你死我活的时刻,这赵莼居然有心思夺他手中宝物,亦不知晓是贪心太过,还是纯粹的目中无人了! 他催起心神,就要勾连在兽牙中种下的印记,赵莼自不会让他得逞,当即握紧了那兽牙,便悍然将一道神识碾了上去,以贺昆的神念之力,又如何能与赵莼相比,前者心神才动,就觉识海中传来一阵撕裂之感,叫他不觉嘴唇颤抖,几颗硕大的汗珠顿从额上滑下,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抖若筛糠!殳 粉碎贺昆种下的印记,实只费了半个呼吸不到的功夫,赵莼根本不在乎那兽牙,将之夺如手中,不过是见此物血气深重,不像是寻常妖兽所有,其原身的修为境界,至少在妖王之列也算上等,而这般宝物罗峰山必寻不见,贺昆既然能有,就当是庾罗背后的魔门所赐。 指腹划过温凉的兽牙,赵莼心冷如铁,两指相错间,霎时就将之捏碎成齑粉,此乃妖王之骨,论坚硬程度几可比拟上等刚石,但赵莼外炼法身,虽未成圆满之境,却也可凭借蛮力碎之,由此可见她于外炼一道上限,已然攀向了大妖的肉身层次! 贺昆不曾见这一幕,他识海震荡之际,只觉其中好似被人挖空了一块去,好在他亦非毛头小子,知道此时正与人斗法,绝不可轻易晃了心神,便只能咬着牙硬撑下来,先牢牢将那飞刀把住,勉强躲过赵莼挥来的一道剑气。 他步伐杂乱,身形更是异常狼狈,闪躲间亦不忘大声呼喊,而口中名讳正是叶絮:“还不助我!” 与贺昆不同,叶絮却是眼睁睁瞧见赵莼把那兽牙捏得粉碎,她见识不广,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以为是贺昆祭炼后的一对法器,而赵莼竟能挥手将之碎成齑粉,其手段之强硬,可见一斑! 但她身为庾罗教之人,自无法放着贺昆不管,一旁的甄止盈还在于槐禅缠斗,叶絮深吸一口气来,心道,我与贺昆一齐联手,倒也不必畏惧于对方。 想罢,叶絮胸膛微作起伏,一双玉手向前抹开,显现而出的便是一枚尖头金梭,她做这动作只眨眼间,唯恐贺昆那头先招架不住,腹下真元才震荡而起,整个人就如一道惊鸿先遁了出去。殳 此正如了赵莼的意,今日庾罗教的人,无论贺昆还是叶絮,她实是一个都不想放过,现下来一双便杀一双,至于先杀后杀,倒都无甚所谓了! 。: 章六七 一双 中 贺昆此人要比叶絮狡猾得多,眼下虽得了叶絮相助,可他心中知道,真要对付起赵莼来,光一个叶絮显然是不足够的。 也许是仙门手段不容小觑,这赵莼比他见过的许多修士都要强,贺昆不敢轻敌,扭身一转闪至叶絮身...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六八 一双 下 他惊疑不定,更凝起神识细看过去。 云中身躯似蛇而有四足,其形巨大无比,投下阴影使万物不得天光,而此物一出,本还晴空一片的苍穹,却渐有电闪雷鸣,风雨欲来之相,卢治达面沉如水,神识从浅青色的鳞片上划...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六九 后手 巫蛟施下道家金雷法术,便叫卢治达落了下风去,他怒意满盈,穷追不舍,压得卢治达躲闪不停,身形在云中摇摇欲坠。 偏那蛟龙之躯庞大无比,伸展于天际,又使卢治达有进退不得之感,巫蛟一化真身,素日里压制下来的妖气,顿就全数爆发出来,后如云雾一般弥向四方,萦绕不散! 卢治达见这蛟龙,心中是惊,霓山派师徒二人,却是忧惧不安。巩安言神色几变,待心头主意落定,立即便唤着徒儿要走,怎奈这头赵莼已然斩下贺昆,旋身见两人欲走,便挥手打出一道剑气,先把这对师徒截下。 正是这时,远处山头似有火光闪闪,一股血气渐升腾而上,巩安言定睛一望,惊觉那竟是霓山派山门所在,各般心思顿就转动起来,让他恍然大悟! 今日他与徒儿共赴此宴,门中便只有师兄庞北河坐镇,而赵莼看似是来寻庾罗教的麻烦,实则却是有声东击西之意……亦或者说,此本就是并行不悖的两件事,无论是霓山还是庾罗,她都欲一举拿下! 巩安言深深望向霓山,心知自己已是深陷死局,他强笑一声,又不由抬眼往天际看去。 云中一人一蛟胜负渐分,卢治达纵是打通了一道灵关,却也无法与那道家金雷法术抗衡,他心中如何不甘尚按下不表,待分神察觉出远处山头的血气后,神情亦如巩安言一般有了变化。此时,他已完全知晓,今日之事俱在昭衍等人的算计之内,巫蛟既然敢与他一战,只怕除了这道家金雷外,还有其它后手留着。 卢治达却不愿与之继续缠斗,毕竟《庾罗生脉经》早已握在宗门手中,这罗峰山倒也算不上十分重要,不值得让他为此多费心神,师尊留给他一计保命之法,若施展于此时,未免有些浪费!m 心中想罢,他身形一转便想远遁逃离,巫蛟赶忙去追,然而卢治达虽抵挡不了金雷法术,遁逃起来却容易许多,仗着打通了一道灵关,在境界上胜过巫蛟,就像趁此机会往静山原中遁去。 巫蛟顿有些急切,他心知肚明,静山原乃是邪魔道修士本营,若叫卢治达逃入其中,再要寻找就可为大海捞针了! “师兄不必担心!” 见巫蛟径直追去,赵莼却高声喝断此举,她目光清亮,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巫蛟面色讶然,但也驻足停下,只见远处山头忽然跃出一道人影,那人疾驰而来,正向着遁逃的卢治达,只听他大喝一句: “邪人休走!” 其手中猛然一道赤红精光现出,此光耀映长空,须臾间只瞧得云海翻滚,日辉烁明,所凝法印竟远远胜过巫蛟真身之庞大,卢治达不敢停歇,亦不知身后是何人在追,他心中越来越急,一股悚然之感从足底升起,直至笼罩整个身躯。 赤光愈发浓盛,渐将飞速遁逃的卢治达吞没,他虚虚张开双唇,旁人却听不见呼声。 而待赤光消弭,又哪还能见得卢治达的踪影! 来人目底难掩惊色,他自不会以为卢治达能从赤光下逃走,这手段经由他手,他亦最能知晓此法的强大,卢治达不过一外化修士,在此门手段的主人面前,甚至算不上个人物,眼下卢治达身影不存,只当是随着那赤光一并消弭了去! “多亏岐山前辈即时出手,才未叫这邪修逃走了。” 眼见卢治达身死,赵莼方长舒口气,知晓今日胜果已定,凭巩安言等人,已然无有扭转局势之力,只不知卢治达身后势力是何底细,会否影响到后续之事。 适时出手留人的,自是早得赵莼嘱咐过的沈烈,二人在庾罗教中赴会时,他便以督事符牌号令数位真婴上山,不动声色将霓山派握入手中,此刻庞北河已然被他诛杀,霓山弟子群龙无首,顿陷入一片混乱,沈烈遂按兵不动,只待赵莼之处时机成熟,便可两方交汇,彻底夺下罗峰。 “不过借花献佛,岂敢因此居功!”沈烈连连摆手,神情肃然。 他与巫蛟一般,都是重霄魔劫之后,才上界突破成尊,论实力,沈烈尚还要逊色巫蛟一筹,遑论与打通一道灵关的卢治达相比,若非有那赤红精光在手,他几无留下卢治达的可能! 而那赤红精光却是赵莼所赐,出自真阳洞天主人亥清之手,沈烈以此斩杀卢治达,亦不觉是自己之功。 此行奉掌门之命,为诛除叛党余孽而来,又因毗邻静山鬼蜮,亥清便另赐了一道法术给赵莼防身,此法不过她随手一击,但于卢治达而言却无疑是灭顶之劫,赵莼事前将此交予沈烈手中,也便是料到了今日会生出变故。 庾罗教底气十足,其身后倚仗必不简单。 如非有师尊襄助,今日恐怕真要叫这邪修逃了! 了结大敌,赵莼才出手擒下巩安言师徒二人,若说巫蛟与卢治达斗法时,巩安言心中还有几分侥幸,如今见沈烈现身,晓得赵莼身侧足有两位外化修士后,他便再无法宽慰自己,觉得事有转机了。 巩安言四肢发软,眼神直直望向赵莼,他忽地朗声大笑,道:“赵莼,你可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再无顾忌了?那卢治达乃是冥影宗弟子,其师更是凶名赫赫的裹魂魔尊,你今日杀他爱徒,以他睚眦必报的脾气,此后定会将你剥皮取骨! “我若是你,眼下就该逃回宗门去,以后再不踏出山门一步,不然,哼哼,就等着裹魂取你性命罢!” 赵莼神色如常,身侧两人中,沈烈不识冥影宗之名,倒是巫蛟咧嘴一笑,道:“冥影宗,你是说冥狱老魔的宗门吧,这老魔当年触怒擎争大能,险些将身家性命都赔在北地,如今藏在静山原里,竟还敢将爪子伸到我派属地来。” 巩安言一愣,下刻却是剑风袭面,将他头颅绞得粉碎。 赵莼行事一向利落,她笑道:“死到临头还有诡谲心思冒起,倒也当得起一句该死了。” (1\/2) (本章完) 章七十 再探 巩安言此话,自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心有傲气,并不甘就此赴死,如今看似好意提醒赵莼,实则却是利用更多。 他并不知庾罗教中有外化藏身,但打从知晓了冥影宗实为庾罗身后倚仗,便暗中打听了不少冥影宗的事情,此宗乃洞虚期大能冥狱老魔所立,在静山原中根基颇深,冥狱之下,有十二大尊并立,为门内中流砥柱。而今卢治达现身,见他那一只青面厉鬼乾坤袋,便叫巩安言知道,这定是裹魂魔尊最为喜爱的那位小徒弟。 且他所言非虚,裹魂魔尊此人的确肚量狭小、睚眦必报,静山原中曾有一宗门因献礼过薄,便叫裹魂心中记恨,屠尽满门长老弟子。如今赵莼杀他爱徒,以裹魂的脾气,前来寻仇只是早晚之事。 巩安言提前告知于她,无非是想让赵莼心中警醒,进而使冥影宗布置暴露于昭衍之前,此后两派相争,无论是赵莼亡于裹魂之手,还是裹魂被赵莼师门尊长所杀,于巩安言都算是有了偿命之人。 说到底,便不过是一句恶意满满的不甘心罢了。 赵莼无惧于冥影宗,但裹魂魔尊又确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如若对方当真寻仇而来,便只有师尊所留的真阳印记尚能抵挡一二,但此行任务,却也会以失败告终。 可她不能退,不然以裹魂的凶名,即便寻不到自己,也会迁怒于罗峰山周遭众人。 思索之际,却听巫蛟沉吟道:“他不敢来,至少暂时不会来。 “适才那道赤光较我真身还盛,旁人或瞧不出,但以冥狱老魔的眼力,必然能知这手段出自亥清大能,他早前被擎争所伤,如今最怕不过昭衍寻仇,此事之后,他就会清楚你是真阳洞天之人,哪怕裹魂欲来寻仇,也会被冥狱拦下。 “更何况,那裹魂也未必敢来。”m 赵莼明会其意,接话道:“此般记仇之辈,必定心眼如针细,即便爱护座下弟子,亦只会将自己放在首位,如若我只是寻常弟子,他或许会上门杀我,但有师尊威名在上,裹魂定不敢明着动手,以免招了师尊之恨。 “不过就此轻放却不可能,只怕他会暗地里使坏,以其爪牙置我为死地了。” “那便无妨,等罗峰山入了我昭衍辖下,只若不是裹魂亲至,我都有法子保你无虞。”巫蛟拍起胸膛,挑着眉头道。 赵莼忖念那生门开启之日,心道自己还需在此地停留十数年,敌在暗处潜伏,恐有防不胜防之嫌,而有巫蛟在此坐镇,亦可叫自己安心些许。 待她将俞念心一并诛杀,便才公布昔年旧事,以剿除叛党余孽之名,掀了霓山派山门。 九仙之乱迄今已逾数万载,今代不少修士,都已不曾听说过这桩旧闻,更无法亦无心辨别赵莼所言真伪,于他们而言,只要是昭衍欲叫霓山倾覆,是真是假却是不甚重要了。 倒是庾罗教暗养炉鼎,送与冥影宗邪修采补一事败露后,使得周遭百姓修士震惊不已,此教行恶千载,已不知戕害了多少无辜,教内修士便拿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只可惜了遭到毒手的生灵,已是归返不来了。 赵莼雷厉风行,一举诛除两座宗门,罗峰山上便只剩下含光观一处。而今大敌不在,当日赵莼杀死霓山派师徒二人后,甄止盈亦最终落败于槐禅,被斩下头颅捏碎元神。不过此战后槐禅便现气息虚浮之相,返宗不过两日就宣告坐化转生,继由弟子钟昙接任观主之位,与赵莼履行昔时承诺,将含光观拜投在昭衍之下。 至于赵莼与巫蛟关心的裹魂魔尊,自静山原内传来的消息,却是称此人久闭关中,暂无出关之相。 裹魂是否闭关一事,尚要以存疑暂结,赵莼将伍华寻回,从庾罗教中得到了那一门《庾罗生脉经》,彼时伍华一众弟子,皆是被庾罗纠集一处,牢牢监管起来,欲要送往冥影宗作炉鼎来用,这最终也成为了庾罗教通魔的证据之一。 她另赐了伍华一部功法修行,感事情告一段落,才安心炼化所携灵物,以期外炼圆满之日。 只是在这当中,亦与巫蛟等人时时谨慎观察,以免裹魂暗中生事。 心弦时紧时松之下,便已是十余年过去。 所谓修真无岁月,但因顾忌那裹魂魔尊之故,却让赵莼少见地有了时日漫长之念,而愈有此感,便愈觉自身实力不足,现今不过是宗门根基雄厚,师门尊长势大,才让她在这大千世界有喘息之机,正如高踏云端,能俯瞰浩野之广阔,却终究踏不到实处,以叫心中不甚安稳罢了。 赵莼镇平气息,忖生门开启之日在即,遂纵身跃起,往那宝地所在的山头遁去。 如今庾罗、霓山皆已覆灭,罗峰山上不过是含光观一家独大之景,但赵莼作为上宗弟子,其身家背景更让钟昙心中打鼓,暗觉不能与等闲弟子相论,便按其意愿,将宝地所在的山头封禁下来,并不让观中弟子靠近。 而今日的含光观,也早已吞并下其余众多山头,再不少这一处,赵莼自其山门上掠过,未叫任何人惊动,便已落到了宝地入口所在。 如她所料,在自己表现出对此地的极大兴味之后,巩安言果真起了心思,在宝地入口周遭排布诸多阵法,意欲何为更昭然若揭。好在赵莼在生门开启前,就已解决霓山派之事,不然以巩安言的做法,即便不知生门一事,恐也会被他等到生门开启,玄机外溢之日。 这十余年中,赵莼早已将巩安言所留阵法清除一空,她双眼闭合,按从前之法再度进入到了宝地内。此并不是她第二次进入其中,生门开启前,她也有数日进入宝地的经历,可惜仍旧如往前那般,生门不开,谁也不能窥视到宝地内层之秘。 不过此番入内,倒觉大有不同。 许是生门将启,这外层的迷雾竟轻薄了许多,赵莼已能完全看清脚下金鳞,而前处尽头,一座高悬的雪白巨塔,正俯瞰着这座迷幻的宝地。 (2\/2) 章七一 七星尺 那白塔形若春笋,通体似玉,高悬云雾之中,纤长挺拔,而层层塔檐飞翘入云,塔身雕刻珍奇异兽,只只活灵活现,有嗔痴喜怒各态,又俱都瞪圆目睛,或怒视前处,或呲牙对望。 赵莼凝神观之,渐有头昏脑涨之感,遂将目光收回,循着那生门所在之地行往过去。 行约个半时辰,生门现于眼前。 此刻迷雾散去不少,从前未能窥尽的冲天巨门,而今终能纳入眼底。 赵莼驻步于门前三丈,由下至上窥得巨门全貌,只见这门上盘踞着一条怒目圆睁的苍龙,其龙首无力向下低垂,龙睛虽是睁起,目中却无半分神彩,两道龙须悬吊直下,如石化一般呈现灰白颜色,其通身覆着一层青碧龙鳞,可也早已失去神光,显得分外晦暗。 以她之前的神识,不过只能看见半截龙身,今日一见,才观得这整具龙尸! 纵有漫长岁月流逝而去,让真龙躯体渐向石质衍化,但这位同仙人的兽中神明,哪怕死去多时,也有余威存在。赵莼站于门前,有望而生畏之感,若换了旁人来,惊惧而死也不是不能。但她隐约能觉察出,自龙尸上流散的威压,并未向自己倾泻过来,而是逐渐汇成一股涓流,齐齐朝着一处聚去。 那正是赵莼万般讶异之所在! 或也是这条真龙陨落之根源! 她仰头望去,只瞧得一柄雪银巨剑从龙首贯入,连着龙躯一并,牢牢地把这苍龙给钉在了巨门之上! 经岁月风蚀,已成暗红颜色的龙血,顺着剑上血槽流往剑柄,亦不知怎的,这能叫天下修士为之疯狂的真龙血液,沾在那闪耀着烁烁银辉的剑身上,却直叫赵莼眉头皱起,觉得是秽物脏了巨剑。 只因她丹田内的长烬轻作剑鸣,须臾间已让赵莼晓得了这雪银巨剑的来历。 古往今来能一剑诛真龙者,唯三代掌门太乙金仙一人,此剑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久经风霜却不改其貌,因其剑主飞升,全数剑意用以消磨龙威,如今留在巨剑之上的,不过只有些微熟悉的剑道气息。 但那正是太乙庚金剑意的气息,赵莼又怎会识认不出? 昭衍能将宗门属地扩张至咎王岭,即意味着当年太乙金仙西讨静山鬼蜮,曾使镇岐军收服了此处。但龙渊在北,缘何会有一条真龙陨落此处,如若此方宝地正是三代掌门的手笔,今代掌门仙人让她来此又是为何呢? 赵莼站定沉思,却忽觉脚下一震,如同地龙翻身般,足底金鳞竟猛然滚动起来,叫她不得不挪移入空。 便在这时,那死去多时的龙尸忽有动弹之相,只见下方龙尾一甩,自巨门之下,却是开出一扇小门,有勉强能供一人通行的模样。 她心道,此或许就是那豹妖所言的生门,而与此同时,在小门之中亦有一团清气浮出,赵莼一见,便有福至心灵的感觉,当即伸手将之取来,遂知晓这便是每次生门开启都会出现的玄机了。 却不知每回生门开启会持续多少时日,据那豹妖所说,这世间似乎也不是定数,顾不上再看龙尸与巨剑,赵莼将玄机收入袖中,便屏气凝神,一步跨入小门中去。 而她不知的是,从前巩安言也有来此,更凭借汲取他人元神之法,窥得那整具龙尸,但巩安言所见的,不过只有一具黯淡尸身,却不曾见得贯穿龙首的雪银巨剑…… 分明只是过了一道小门,先前还远在天边的雪白巨塔,而今倒是近在眼前了。 赵莼眼前微闪,只窥见一道狭小步道,似指引她要行去何处一般,与巨塔入口相接。她聚起护体剑罡,便才阔步向前行去,这步道两岸亦无甚景色,只有叫人无趣的虚白,待迫近巨塔入口,才忽觉此地灵机大盛。 似乎……似乎只逊色于元渡洞天的灵穴! 若放在以前,赵莼当要惊讶一番,但如今她已得知,此方宝地或与三代掌门有所关联,是以无论有何奇处,都不会叫她太过震惊了。 巨塔入口漆黑难辨,隐隐有一层排斥她进入的禁制,赵莼本欲驻步,不料腰间符牌却脱身而去,自上猛然击出一道白光,霎时就将那禁制破开,这是她身为昭衍弟子所有的命符,亦是现身示人之凭证,自不能随意丢了去。 此刻见命符直愣愣地就往禁制内飞去,赵莼自是快步跟上,猛然跃入那塔中。 塔内光景与外遭全然不同,似入得山中暗洞一般,见不了什么光亮,唯有四面八方堆聚而来的灵机,让人觉得此地不如表面看去的这般简陋阴暗。 命符最终停在一处方石之前,赵莼亦随之停下,重新将此物握在手中,便在此时,她才抬眼去看悬在方石上的东西—— 似为青铜材质,柄针垂直,握柄略粗,针头细长,其上无甚纹路,甚至还有些锈迹斑斑。 看形貌,实又像风水堪舆中,用以寻龙点穴的探尺。 而偌大一座雪白巨塔,其内竟只有这一件器物! “赵莼,还不快拿了它!” 骤然被呼名姓,赵莼心神一震,她一面回想这声气,正应是掌门封时竟的声音,一面又循着此话,将面前的器物一举拿到手里! 她不知掌门缘何会突然出声,但这也印证了,对方正如自己所想那般,目的不在剿除叛党余孽,亦不在平息门内流言蜚语之上,只怕今日这悬于方石上的东西,才是掌门真正想要取得的。 封时竟正是将一道神识寄于赵莼命符之上,才能借此开口说话,而哪怕是他,在见赵莼成功将探尺取入手中后,也不由心神一松,语气暗不可察地轻快了几分,道:“霓山派余孽既已除去,又取了此物入手,归返宗门一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见她神情凝然,似有不解,封时竟亦不甚在意,当下多说了两句,道:“我知你心中有惑,只是这等事情,眼下还不能说与你知晓,便叫你晓得,此物名作七星尺,于我派紧要至极,今朝你能将之取回,自是大功一件。” (1\/2) 章七二 焉能随心 封时竟又道:“盖因种种不能言说之故,我不可亲自来此,便只能让你来取,你回宗后亦须亲上一回元渡洞天,将此物交于我手,至于其它……” 赵莼手中命符顿又脱手而去,虚虚漂浮在她头顶,只听封时竟道:“这安...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七三 冥狱之念 静山原,冥影宗。 此方地域甚为平坦,几不见高山悬川,波流滚涌,只因魔门盘踞,三教九流之辈行走,才叫旁人为此镀上一层鬼魅色彩。自罗峰山南下,可见沃野万里,江河湖泊纵贯其间,如非有传闻在先,怕是没人能想到,此就是恶名昭着的静山鬼蜮! 待踏临此地,又能见诸多凶名赫赫的邪魔道修士来去匆匆,却都谨言慎行,小心避让一处地裂。只见这方地隙裂口两端狭长,正中略见开阔,青天白日里,裂口中也时有森然邪祟溢出,伴着气息各异的邪修自下跃起,奔袭四方。 但凡在静山鬼蜮中多停留些时日,外人便能知晓这处地隙裂口究竟为何物,此正是魔门大派冥影宗的山门所在,数千年前由冥狱老魔亲手撕开,自此冥气终年不散,常见鬼影森森! 相传,冥狱老魔有一门上乘邪功,习得后可化一方地界为阴府炼狱,这静山鬼蜮内的修士,遂又将地隙裂口下的地界称为冥府,心中忌惮非常,从不敢上前试探。毕竟他们也不知晓,这冥影宗的山门在冥狱老魔手里,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而此时此刻,冥狱双腿盘坐,右手轻抚胸前青须,面上却一片肃容。 他之所在,为冥影宗九层山门冥府的最深处,平日里莫说弟子,就连门内十二大尊都是无诏不得入,今日倒是来了三名通神期修士在此,个个端凝着神色立于冥狱身前,听候待命。 冥影宗虽有十二大尊并立,但其中只有一位是冥狱徒儿,其余却都是惧他凶名,或奉承投靠,或压镇屈服而来,这些年来能叫冥狱交付信任的,亦不过两人而已。 裹魂魔尊并不在其中。 冥狱目光微垂,两唇轻抿,开口道:“近来门中景况如何?” 自家老祖打从北地仙山负伤归来后,便一直在山门深处潜修,宗门之事无论大小,尽皆交予十二大尊打理抉择,然而从十几年前起,他却突然开始过问宗门景况与静山原附近的事,面前三人不需如何思索,就能明白这变化从何而来。 便见正中之人踏出半步,瞥了一眼冥狱阴沉的脸色,恭敬道:“禀师尊,弟子业已遣人排查宗门内外,并不见异怪之处……裹魂亦安分多年,未有异动。” 他自然不解,为何只是罗峰山上的小变故,就能使师尊如此戒备,乃至于事发之际,立时便传讯于他,先把意欲寻仇的裹魂拦了下来,后又多番施压,将裹魂阻在门中。 卢治达在他们这等修士眼中自不算如何,可在门中普通弟子心里,却是个须得仰望的人物,其积威已久,骤然死于外界,杀他之人有名有姓不说,还从未有遮掩之意,摆了一副不将冥影宗放入眼底的做派,此便使得一些弟子心思浮动起来,待传入静山原内,更叫其余魔门将冥影宗看轻了几分。 只不过此令是冥狱所下,他等便再是不解,亦不能有所违抗。 听罢裹魂二字,冥狱神色又见不好,他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嗤道:“他什么脾性,你几人还能不知?眼下固然是安分了,可若是松下半点,就能叫他抓到机会出手,届时那赵莼要是不好,裹魂赔命就算了,老夫只怕那凶人杀红眼,连着你几个的性命都要收。” 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便是凭亥清的手段,恐怕自己都不能躲了过去。 当年他门下弟子不丰,静山原中又无甚看得上眼的天才,遂想着去北地仙山处,随意掳上几个回去,谁叫这天底下资质好的,俱都落在名门大派手里,少有外流它处。冥狱也不怕此些掳来的弟子不屈服,他这邪功神威非凡,纵比不上昭衍、太元这等庞然大物的传承,可也是能直达洞虚期的上乘功法,待强逼着弟子们习了邪功,尝到这邪魔道修行一日千里的好处,自会有人心悦诚服。 至于始终那等不肯低头的,杀了便是! 冥狱自以为修成洞虚后,这大千世界内已可容他横行无忌,洞虚之上的仙人们极少出事,如非涉及天灾大劫,这等地位与天道齐平的仙人,实际上并不在乎什么正邪之分。毕竟凭借仙人之力,轻而易举就能夷平静山鬼蜮,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正与邪是对立的两面,但也是相互依存的两面。 有正方有邪,无邪亦无正。 没有他们这些邪修,又如何能使所谓正道修士齐心一处? 不过是摆出一个共同的敌人,方才能让大义捆牢异心之辈罢了。须知争斗是永无休止之日的,今日是正邪之斗,来日若邪道消弭,魔门倾覆,斗起来的就是各大名门正派了! 冥狱心中冷笑,巴不得看到这狗咬狗的场面,念起这些年来为了养伤,从未踏出山门一步,心头更是极为不忿。他当年不过是掳了几个昭衍弟子罢了,最后居然惊动擎争出手,将他苦心祭炼成的九幽冥魂府毁去一半,若非他及时弃身而逃,使九幽冥魂府护着元神回宗,怕就要身死擎争手下,神形俱灭了! 擎争有多强,冥狱算是亲身领教过,至于传闻中的煞星亥清,他虽未曾见过,但单凭对方实力还在擎争之上这一点,冥狱就不敢冒这个险! 亥清收徒一事光明正大,冥影宗作为一流魔宗,自是早就有所耳闻,只是赵莼实力弱小,又极少显于人前,才叫旁人只闻其事,不认其人罢了,那日赤光盈空,以冥狱的眼力,当即就瞧出这手段道意深厚,必是出自洞虚修士之手。 是以他才唤人将裹魂拦下,此后有意派人前去打听,便就知晓了亥清徒儿被遣去镇守咎王岭一事。 冥狱已然得罪了擎争,若是再惹上亥清,事情就会对他极为不利…… “我当年弃身而逃本是不得已为之,却不料误打误撞触及神功秘页,发现这《冥魂周游术》,可见这也是我冥狱的运道之一,待我彻底修成此功,即便不能敌过擎争、亥清,可他们拿我也是无法,哼哼,届时再拿他们座下弟子开刀也不晚。” 冥狱暗想着,面色已是愉悦不少。 (1\/2) (本章完) 章七四 心中思绪 面前三人倒不知冥狱心中所想,更丝毫不觉其早有舍弃宗门之念。 邪魔道修士从来恣意唯我,于冥狱而言,只若留得己身在,山门迟早都能重立,是以不必多作牵挂,门中能让他顾念些许的,亦不过只有几个亲传徒儿罢了,何况他早有洞天,庇护门徒也是简单,等修成那《冥魂周游术》,天上地下无有他去不得的地方,什么冥影宗亦无甚所谓了! 只是眼前神功未成,倒还得韬光养晦些许岁月,冥狱心中有数,遂开口吩咐起自家徒儿,道:“此正是为师要紧之际,不容半点差池,你自取了为师手令,将裹魂遣得远些,短时内都莫叫他返回宗门,免得再起是非。” 正中之人垂首称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已然浮现心头,便见他笑道:“此也容易,我宗正好因卢治达的失手,损去一处蕴养炉鼎的地方,如今将裹魂派出,亦可让他为徒儿将功赎过,另在它处寻一个蕴养炉鼎之地了。” 他等与裹魂皆为通神期修士,并不好随意驱使,总得要寻个正当由头,才能让其安心离宗。冥狱不置可否,似是未曾将此放在心上,闻言只摆了摆手,道一句“你自去安排就是”,便驱离三人,专心修行起那《冥魂周游术》来。 却不知在授意裹魂离宗之前,赵莼等人便已挥袖离去,归返昭衍了。 诸事已了,赵莼亦无须再做遮掩,离去之际,她便直接放了如意天舟出来,钟昙等人见此,更是心中惊愕,对其身份猜测连连,只可惜赵莼此回离去,双方怕是再无交集,待日后钟昙真正知晓她身家背景,亦不过喟叹一声,恨不能结交一二。 如意天舟的速度,显然比来时快得多,约莫有个两载岁月,她等便成功返转北地。 且在天舟之上,也更适宜闭关潜修,赵莼自生门上得一道剑意气息,心头亦觉火热非常,于归返宗门的路程中,便静心参悟此道气息,间歇炼化外物精华,凝练法身。 此道剑意气息虽然微弱,对赵莼却是十分合用。太乙金仙伟力深绝,庚金剑道更是赵莼自创剑道的两大根基之一,便凭着这微弱的剑意气息,也叫她一鼓作气,将剑心明悟至三炼! 胜过多年苦修! 此外,因前头十余年的勤修不辍,赵莼在法身外炼一道上,也有不小的进境,往后只若一直有灵物供应,离圆满之日定然不会太久。 这便是那一滴金翅大鹏精血的好处了。 外炼法身以此为基础,后日修行不过水磨工夫,赵莼又有金乌血火提炼灵物之精华,外炼法身与她而言,不可谓不容易。 只是后头的内渡、开元二道,却不会如外炼一道这般轻松。 好在是众生皆难,全靠自身,亦不至于像后者这样两极分化,叫人满腹牢骚就是了。 赵莼收纳长烬,起身推门朝外走去,如今已至北地仙山,丰沛灵机似甘霖一般降下,有源源不绝之景,比咎王岭不知强过多少,但却无法胜过巨塔内的伪灵穴,那几乎凝作实状的脉流。 是了,赵莼也是行出宝地才意识到,那浓厚迷蒙的白雾,实际上都是灵机所化,亦正是由这些浓郁到形成云雾的灵机,才生生撑开了这处宝地,它们拱卫生门,由太乙金仙的法剑与苍龙尸身所镇,哪怕赵莼身处其中,也无法与前者争夺这些灵机。 唯有巨塔内的灵机是为无主之物,在七星尺入手后,她才能以天地炉将之尽数收起。 想到此处,赵莼指尖轻动,从水虺残躯到伪灵穴,天地炉内其实已有不少灵源汇聚,此乃天地初开的混沌之物,便再是纯净的灵物精华,亦无法与之相比。这两年在参悟剑意气息的间歇内,她试着取了些灵源来修行,发现果真能用于外炼法身,只是吸纳炼化起来极为艰难,比灵物精华要慢上许多。 可知是灵源过于凝练之故。 但赵莼并不打算继续炼化灵源,毕竟此物炼化难度颇高,只有仙人才能随意取之,运用自如。且以此物修行,亦不能让她修行速度加快多少,灵源入体虽不用剔净杂质,却必须小心施为,以免汲取太多,撑破了经脉。何况修行速度看的是修士自身体质,丹田液池广阔,经脉宽而通达之辈,修炼起来自然便比常人更快。而经脉细小者,哪怕给他一壶灵源,亦不过是作无用之功。 是以天地炉内的灵源给赵莼带来的助益,不在,亦或者说不仅在修行之上。 其真正功用,实则与《太苍夺灵大法》相合! 当日在罗峰山斩杀贺昆时,赵莼便有所察觉,因偏僻之处灵机不丰,灵气较北地稀薄许多的缘故,《太苍夺灵大法》施展起来,委实不如在北地仙山强大,可知若到了灵气更为匮乏的地界,这门神通所能发挥出来的功用,就更会大打折扣。 此时,能够供应大量灵气的灵源,即是赵莼施展这门神通的充足底气,此俱为她自身所有,无惧于外界所限! 这也更加坚定了赵莼修炼《太苍夺灵大法》,尽力将之推进大成的念头。 既入真婴,便可赴会风云榜,今载离下届风云榜不过还有三十三年。这段时间内,她首要之事是修成外炼圆满,而此后想要实力大进,在修为一道上却是少有可图之处,明悟剑心则需要契机,不可强求。算来,唯有这《太苍夺灵大法》可以再添几分实力,增加风云榜的胜算。 赵莼思绪清晰,并不为此感到急躁。毕竟自己年岁还小,哪怕事要争先,也不可过于好高骛远,那风云榜上多的是资历深厚的老练之辈,能录名在上的,也是以修成法身的修士居多。 她离修成法身,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此回可前去观摩试手,待下届再取头名不迟。 思忖风云榜时,如意天舟已是越过天堑,到了昭衍山门。 按理说,离宗归来本应去拜见师长,只如今七星尺还在赵莼手中,此乃灼手之物,当要亲手交予掌门仙人,赵莼遂轻身一纵,先向元渡洞天去了。 (2\/2) (本章完) 章七五 并非上策 掌门仙人座下有弟子三人,算上收得池藏锋在门下的珲英,可称是各有门徒。 又因二徒迟深陨落,其座下几名弟子并师门一脉,便大多由秦仙人出手照料,不过迟深陨落之际已成洞虚,座下弟子修为高深者,也都修成通神境界,有自顾之能,是以秦仙人也只是略作庇护,诸弟子有傲气在身,轻易不会寻到师伯跟前来,如今这师门一脉,便是由迟深的大弟子做主,仍旧留在迟深原来的洞府处修行。 而秦仙人摘得道果后,便同韩叙正之如茅仙人一般,可自立门户,另起一处仙人洞天,其座下弟子亦是在他自家洞府内修行,对外行走皆以鸿嵘洞天之名示人。 故今朝元渡洞天内,太衍九玄一脉修士,除掌门以外便只有珲英一人,且珲英亦有洞府居住,轻易不会往洞天中来,这元渡洞天号称掌门清修之地,实际也有几分孤寞气息。 赵莼来得匆匆,守门童子见来人是她,当即也不敢怠慢,欲快步上前禀报。 只是封时竟早已对此有所察觉,赵莼才与那童子点头,就有一道清气渡来,将她接入殿内。 这殿内只封时竟一人,面容清俊,神态沉静,他见赵莼入殿,便抬袖起指一点,似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忽从赵莼腰间命符浮起,须臾间在此间大殿烟消云散。仙人之力,赵莼并无所觉,唯能从对方动作中猜想一二罢了,她也不多言,翻手自袖中取了七星尺出来,默然递上前去。看书溂 封时竟屈掌一握,那七星尺便化作一道清光,向穹顶疾驰而去,赵莼这才注意到,对方袖袍衣摆略见虚渺,此身约莫是神识投下的一道影像。 正打量时,封时竟开口了:“此番从咎王岭返转,你也算居功甚伟,我观你外炼一道将至圆满,便赐你一道手令,去得坤殿中领朝夕露一壶,此物虽抵不了你一番功绩,可于你而言,在此时是最为得用不过。” 他似笑非笑,语气温和,赵莼接了手令,却微微拧起眉头,心中略有波澜。 她距离外炼圆满确是差得不多,再有个几年的水磨工夫就可功成圆满,那朝夕露有短时内加快修行之效,固是珍贵无疑,但对她来说,纵能称得上有用,可也不至于最为得用。 赵莼暗自一忖,涟漪忽从心头泛起,只见她眼神一厉,问道:“弟子离宗多年,今日归来自当以拜见师长为先,若掌门无所吩咐,还请允了弟子告退,往真阳洞天去。” 果不其然,封时竟闻言一笑,将双手背负身后,摇头道:“我知你心中挂念,本也该早些让你归去。只魔渊有些异动不止,亥清已领兵前去镇守,算来已有十数年光景,如今并不在真阳洞天中,你亦无须过去拜见了。” 赵莼知晓咎王岭一事虽是掌门授意,但其中亦有夔门洞天推波助澜,此方洞天主人性情十分强硬,自出关以来便对宗门之事大加整治,师尊在她离去之际,也曾坦言过,自己将欲闭关修行一段时日。而后从施相元托巫蛟递来的手信也能看出,茅仙人的确有雷霆手段,囊括裕康陈氏在内的许多宗门世族,都不得不屈服于这把火下。 此中甚至还有一件趣事可为人称道,便是对北炬燕氏下手最狠的执法弟子,实为燕枭宁本人,两方似乎积怨已久,而今趁此良机才让燕枭宁得以大力出手惩治。 但这把火越燃越盛,只会不断地卷进更多人去。 若魔渊事态严重,乃至于到了要师尊前去镇守的程度,赵莼便是远在咎王岭也不会丁点不知,可见此事应当只是一个由头,为的是让师尊离开宗门。而茅仙人纵是看不惯师尊的行事作风,只要师尊闭关不理人,他亦无法将真阳洞天如何。 师尊做事向来恣意,估计也是想干脆避了出去,眼不见心为净罢了。 既如此,她那一层镇岐渊执掌的身份,便可大有作为。 现如今自己回宗,相信师尊得了消息后,也当会寻个机会归来了。 赵莼心头暗暗揣摩,理清此事大可能不是茅仙人所为,但仍旧有些不快。咎王岭一事暗有掌门操纵,故不会使她心怀郁愤,而亥清离宗一事,显然是为了少与茅仙人生怨,亥清若独身一人,自然不惧对方丝毫,如今不过是担忧夔门洞天为难座下徒儿,才会以避为上。 见其远去魔渊,茅仙人自当以此作服软之举,对赵莼的不悦亦将消解些许。 但她一向视亥清如亲长,自己隐忍倒也无妨,若连累了师尊…… 想到师尊素来桀骜不驯,如今竟也远避离宗,赵莼双唇微抿,目光冷如寒锋。 封时竟适时提醒道:“你回宗述职,积有功劳在身,且又是地阶执法弟子,当日为执掌亲自荐入,凭此,可去觐见擎争,以我手令向他要不非山卷宗阁的观阅之权,这本是天阶执法弟子才有的权力,如今便也一并赐予你了。” 赵莼心照不宣,顿就明白了那一壶朝夕露的作用,当即下拜辞谢掌门,从元渡洞天内行出后,便直接到得坤殿取了东西,返转羲和山洞府。 施相元曾手书一封递来咎王岭,其间并未提及亥清离宗一事,如非他刻意隐瞒,便应是师尊嘱咐,不欲让自己知晓这事。 赵莼盘膝坐于静室,将盛放了朝夕露的银壶置于身前,壶盖打开,内里水珠现出五色晶莹之态,颗颗分明,不融一处。她心头渐有主意,想到隐忍绝非上策,寻得良机就需亮剑而出,直慑得对方破了胆,才是她的作风。 将朝夕露吞入体内后,通身真元便骤然暴起直上,素日炼化灵物精华的速度,更是大大增加。此物本身并不能作为外炼之物,但一旦吞服入体,就能使真元有灼燃之相,加速灵物精华的提炼,甚至是法身的凝聚,于外炼一道上十分合用。 不过朝夕露仅产于悬河河底,此河神女炬霭有洞虚实力,除却每年能增得些许给正道十宗外,其余修士想要得到此物几无可能,故才分外珍贵。 前段时间甲流了,现在滚回来 (本章完) 章七六 刑堂重地 可惜再是珍贵,也只对外炼阶段的真婴修士有大用,其余修士取之,除了炼制几类特殊的法器外,便也是寻来给自家小辈。 因此,炬霭神女才毫不吝啬,大手一挥将之从河底取来,赠予正道十宗作为示好。天庭已然崩毁,她这等后天敕封而来的神明,自当要审时度势一番。 赵莼忽想到,而今大千世界众生,都已知晓了寰垣大帝的存在,其中最欢欣者,莫过于一众后天神明,如若寰垣能重归此界,执掌此方天地,它们便可重得香火供奉,神力大涨。 若要汇聚众生之力对付寰垣,这些后天神明,倒是件不得不管的麻烦事…… 她摇了摇头,不觉哂笑一声,心道如此大事,自有宗门长辈处置,倒无需现在的自己过多操心。 况如今她也有事必须去做,正应借了这朝夕露的助益,早些突破外化圆满才是。 …… 跃鱼岸坐落夔门洞天中,因临江而望,江中鲤鱼生怀灵性,可作逗趣而成为诸弟子游玩之所。 便见岸上雕栏玉砌,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来往穿行弟子皆神情傲然,向那侍者颐指气使,呼朋唤友好不快哉。 盖因洞天主人茅仙人出关,夔门威名更甚从前,其性情严厉,不容逾矩之行,甫一出山,便让亥清之徒远去咎王岭,甚至是夔门洞天之内,两位洞天大能也因约束弟子不力而受其责难。 只是责难归责难,茅仙人如今在门中积威渐重,其手下夔门洞天自然也水涨船高,此后些许岁月中,弟子们也渐琢磨知晓,茅仙人信奉宗门律法,以此作为行事之准则,而若不触犯律法条例,他实也与其余仙人无异,并不对琐碎事情插手。 且仙人问罪,往往也从长老而起,小小弟子并不能入其眼中,此些夔门洞天弟子收敛数年后,竟发觉自身地位在其余人中更为超然,暗自窃喜之下,也便觉得茅仙人出关对他们好处良多了。 岸上跃鱼亭中,七八个衣着各异的弟子赏鱼逗趣,听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量,道:“真阳洞天那弟子回宗也有一年了,竟也不见她外出走动,听闻是闭关修行,亦不知真假。” 赵莼成婴之景阵仗甚大,夔门洞天还前去贺了礼,又因咎王岭一事明面上,乃是茅仙人一力促成,便使她如今在昭衍内的名声,已然称得上是显着,自以为与真阳洞天不对付的夔门弟子,更是对此关注颇多。 另一人接了话,亦不像前者那般克制,当下朗声道:“真假哪里重要,如今我夔门洞天势大,她但若是个聪明的,便该知道避避风头,君不见,强如亥清大能,都不敢触怒仙人,为此早已是远避去魔渊之内,她一小小真婴弟子,岂敢再招人显眼。” 却又有面白无须的修士应道:“诸位不知,我座下有一弟子,正与羲和山中修士交好,听其道来,那人近日已是出关了。” 众弟子自觉身后倚仗稳如山岳,对此也不惊异,有一女子笑了两声,道:“我倒比师兄你更有些人脉,听不非山的人说来,那人专去求见了擎争大能,却不知是所为何事。” “擎争大能秉公执法,茅仙人对之多有倚重,他又岂会袒护真阳洞天的弟子,”座中弟子摆了摆手,混不在乎,见有人提起不非山,继又饶有趣味道,“听闻北炬燕氏又有几名弟子受罚,中有一人还被囚入销风崖,判得三年苦刑,此等恶地就是我辈真婴进去,一年半载都得销掉一层骨皮,何况是三年之久。” “便又是巽成尊者亲自拿的人,亦不知是因为何事,叫她与北炬燕氏有此龃龉……” 巽成是燕枭宁之道号,这一众弟子话锋一转,很快就将赵莼抛之脑后,说到了旧时恩怨上去。 …… 而不非山中,赵莼正敛容端立于门前,眼神微往上移,瞧得赤木红方大匾高悬天际,其上龙飞凤舞书就“卷宗阁”三字,心中顿时有数。 来此之前,她已于北山竹幽池中,与擎争大能有得一见。 擎争初时并不知赵莼来意,待将掌门手令看了,心中略有一忖,却是不觉笑道:“你倒是有些胆气,可知做得此事并不容易,须要一鼓作气,不得中道崩殂,不然便会殃及此身……我看你已打定了主意,便提点你一句,此番过去必是要下个狠手,才能让旁人知道怕!” 赵莼垂首应下,待从竹幽池离去后,便催起遁光挪移,半刻钟不到就已落于卷宗阁前。 此处高阁隶属于不非山中,专由刑堂弟子监管,内里存有百年来犯禁弟子名录,其姓甚名谁,所犯律例,由谁捉拿,又由谁来审理论刑,乃至于做了什么宣判,是否服完刑罚都有详细记述,以便随时查阅。此些名录百年一清,如有重罪者,或可延期积存,像是多年前九仙之乱的众多逆党,如今都还有卷宗收录在高阁之内。 不非山三堂四司各司其职,互相之间少有干涉,其余堂司弟子若欲进入卷宗阁,就必得持拿天阶执法弟子的身份,或是取得刑堂长老首肯。 至于赵莼,她手中握着的,乃是擎争所予符诏,自是无须经过刑堂长老相看。 卷宗阁为刑堂重地,来往有诸多弟子看守,周遭亦设置了御行司弟子巡逻审视。 赵莼孤身前来,自然引人注目,因她默然立于门前,久久无所动弹,门前两列看守弟子便不曾上前诘问。只见此人同样是身披黑袍,观其胸腹纹样,正是地阶执法弟子无疑,却未详见其身上命符,故也不能知晓三堂四司内,她隶属于哪一处堂司。 良久,她身形微动,看守弟子定睛瞧来,只觉自己望见一弯新月,孤高清冷,倏地又不觉起了几分心悸,恍惚间从眼前人身上,感受到腾然而起的杀气! 他心中狂跳不止,连忙上前拦下此人,高声问道:“卷宗阁重地,何人来此,还不报上名来!” 本来是昨天的第二更,写到一半偏头痛太厉害了,于是今天补上 章七七 我为逆流 赵莼亦未有强闯之意,见人发问,遂就驻足停下,把擎争所予符诏取出给对方一观,道:“渡厄司弟子赵莼,奉执掌之命,前来翻阅卷宗。” 那弟子闻见这一名姓,当即是心中一震,后听得执掌二字,便连忙敛下惊愕,上前接了符诏来看,待辨得真伪后,哪还敢阻拦眼前之人,点了点头道:“确是执掌手令不错,你可进去了。” 赵莼与他颔首,从其手中取回符诏,便才大步流星向卷宗阁行去,丝毫不管身后一众弟子目光之异样。 卷宗阁自外看去,乃是一座八角高阁,而真正踏入其中,方能发现此处正中通达,无数廊道如同幽径,四通八达,延展向不同的去处。抬头而望,却几乎看不尽高阁之顶,只觉阁楼内虚虚蒙蒙有白雾缭绕,阻却弟子脚步不说,便连打探而去的神识也一并断绝了。 据擎争所言,卷宗阁的顶处,封存着九仙之乱的名录,与诸多甚至是他都不能翻阅的秘辛,赵莼执他符诏,可在高阁中下层行走,但禁制之上的地界,她就不能踏足了。 赵莼默然收回目光,继续向阁内走去。 百年来,乃至数百年来,门中弟子无论罪行之轻重,皆被一枚玉简收录,置放在这卷宗阁内,以便于随时翻阅。不非山以秉公执法闻名,但也并非毫不见人情,除重罪以外,弟子若有触犯宗律,便大多会念及初犯而减轻刑罚。而若是前科累累之人,哪怕犯下小罪,亦有可能念着前例受到重罚。 这是与赵莼前世,所全然不同的惩戒原则。 此些玉简按人而分,其人所犯罪责,所受惩处,皆有详尽记述。赵莼快步行至正中通达处,同样着了黑袍的刑堂弟子见她乃是陌生面孔,便迎上前来道:“这位师姐所为何事而来?” 卷宗阁外有重兵把守,弟子轻易入不了此间,眼见赵莼以真婴身份入内,便可知她得了上头允许,故这刑堂弟子也不多作盘问,只径直问她的来意。 而卷宗阁作为刑堂重地,哪怕是长老们也不会轻易应允地阶弟子入阁,今见赵莼来此,不免叫这弟子心生疑惑,暗道,莫不是阁内有哪一位弟子卷宗有异,须让长老亲自查看,这才叫了人来取? 却见赵莼略作思索,问他道:“若我要看夔门洞天弟子的卷宗,该往何处去?” 刑堂弟子顿时讶然,略退两步将眼前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好巧不巧,他便正是夔门洞天中人,眼下听得赵莼来意,目光霎时就有些冷凝,抿唇道:“看到是能看,只不知道师姐你意欲何为,缘何要翻阅我夔门洞天弟子的卷宗了?”看书喇 见他面色微变,神态现出警觉之色,赵莼也只是眉头微挑,不觉如何惊讶。 她早知道夔门洞天势力盘根错杂,茅仙人作为今代掌门的师叔,实是上代掌门在位时,就已摘取道果修成仙身的人物,其照拂夔门洞天何止万载岁月,弟子中除却已成仙人的韩叙正,另有两人也都修成洞虚,在宗门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在世数万年,徒子徒孙无穷尽也,得坤殿、九渡殿、博闻楼、不非山……几乎都能见夔门洞天弟子的身影,他们自诩师承一脉,于门中抱团而处,久而久之,即成为一股远甚于世家的大势力。 而这株枝繁叶茂,根系繁杂的巨树,便是以茅定山作为土壤,开花结果直至今日。 茅定山不倒,谁都拔不起这颗树来,而不拔起它,其所匡扶公正严明,亦只能是空中楼阁,仅可做些表面功夫罢了! 赵莼看得清楚,却也无法改变。茅定山以仙人之尊出手整治宗门,其能将表面污秽拔除,但积存多年的沉疴,远不是靠外力就能摒除的存在,修真界不加掩饰的弱肉强食,永不可被文字律法按平……茅仙人奉宗门律例为旨,本质上仍是在拥护宗门的无上权柄。 仙人之言,即是金科玉律。 是以天下厉害的修士有许多,怀有远谋的掌舵人却很少。昭衍数代掌门,有胸怀天下的祖师,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开拓者,亦有谨终如始的守成之辈、眼界高远的探索之人……赵莼身为太衍九玄一脉弟子,却并不觉得自己有掌舵执旗之能。 我无意权柄,无意变革,如若不是夔门洞天欺于自身,我或许会冷眼旁观,垂首以看微尘。 她将私心赤裸袒露,毫不以此作卑劣。 赵莼想,这世间或许有千千万万个义士,但我并不在其中,我只是长河中的一股逆流,行走是我唯一的路。 豁然间,心头有开朗之意升起,又见刑堂弟子表情不善,因她迟迟未语而显得耐心不足,便道:“此事与你何干,莫非这卷宗阁内,却看不得尔夔门洞天之人?” 她早有上门寻衅之心,自不欲与这夔门洞天弟子过多客气,当即袖袍卷动,就有一股劲风升起,将那弟子挥退数丈! “我承执掌之命来此,若你不能引路,便早换了旁人来,莫要误了我的事!” “你!”这刑堂弟子既能进入不非山,其本身实力就已十分出众,且他又为夔门洞天门下,周遭弟子虽不曾表露明显,可素日里也极少敢得罪了他,他又哪里被如此轻慢地对待过,是以才稳住脚步,其面上就已涨红一片,怒意勃发。 卷宗阁内刑堂弟子众多,夔门一脉亦不只有他一人在此,见此处异状突生,连忙就有两三人快步走来,目光颇为不善。 然而刑堂重地不可打斗,这几人齐齐将赵莼围住,高声喝问之下,倒也不敢与她动手。 赵莼知道这规矩,方才亦只是出力将那弟子推开,尚算不上与人打斗,不过夔门一脉显然不是这般作想,其眼如喷火,登时就想给赵莼安上罪名,先行捉拿了下来! 口中更高呼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卷宗阁生事,今日便该将你拿下,送与长老亲自处置!” 莼子:不会有人想当掌门吧?麻烦死了! 九仙之乱一干人等:? (1\/2) (本章完) 章七八 小打小闹 这几人都是夔门一脉的弟子,如若赵莼为他们所捉拿,将要审她的长老,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定也是夔门洞天之人! 她自不肯轻易就范,在数人袭来之际,身形只稍稍一动,便将这些手段绕了开来,冷嘲道:“既要捉拿于我,可有令符为证?无凭无据空口断罪,此本就为污蔑之举,况你几人还是执法弟子,正该罪加一等,凭此戴罪之身,岂敢动我!” 再是迟钝之人,眼下都将看出来了,这高挑女子今日正是冲着夔门一脉而来,乃有寻衅之心! 几人不由大怒,深觉师门受辱,将身一转便要再向前来,旁侧弟子见状,连忙四散退开,欲寻天阶弟子来此镇压,免叫赵莼等人动起手来,致阁内卷宗损毁。 赵莼亦知此事不可闹大,当即运起真元,直以一股悍力将几名刑堂弟子按在地上,压得他们动弹不得。而落于旁人眼中,便就见此人双手一挥,近处凭空升起一股劲风,把左右弟子径直抓来,如同擒过鸡子一般,那弟子们连痛叫也无,就噗通噗通摔在地上,呈五体投地之相! 而这几名弟子也浑不清楚,只觉恍惚间一只大手拍来,浑身上下被震得剧痛不已,痛感直从皮肉侵至骨髓,叫人无法思考,只能被那劲风携走,重重拍到了地上。他们欲想抬头,却觉身上压着山岳,亦不仅是身上的感受,甚至连识海都有负重之感,如同受了凛凛神威所慑,使神识团聚一处,在识海内颤颤发抖! 旁人不知此感,心中唯有惊讶愕然,眼见几人倒在地上似无声息,竟是无人敢上前一步。 忽然,众刑堂弟子皆向两侧退开,避出一条甬道,有一黑袍男子快步行出,其双眉紧蹙,神色肃然,观他袍服纹路,可知是一位值守在此的天阶弟子,大抵是被弟子唤来,还未了解清楚发生了什么。 如今见数名刑堂弟子倒在地上,一身着执法弟子衣衫的女子长身玉立,两相对比之下,已能让他有所猜测。 “刑堂重地,岂容弟子在此闹事,莫管你是谁,今日都需和我走一趟了。”黑袍男子略作思忖,心中便有了数。赵莼亦知他不是夔门一脉之人,不然见了底下躺着的弟子,登时就会明了此中恩怨。 却未等黑袍男子上前,一道威严声音就已降下:“不过是小打小闹,何须让袁师弟如此紧张?” 众人顿时转头望去,声音主人正款款而来,其身量中等,步履沉实苍劲,生得一双内蕴寒锋的眼睛,阁中弟子凡被看上一眼,就如皮肉被挖去一般,有火灼刀刺之感,叫人不得不低下头去,以免与之对视。 袁师弟本是肃容,见了此人却眉头一松,端袖施礼道:“原来是燕总旗亲至,有失远迎了。” 燕枭宁似乎与之相熟,闻言略点点头,笑道:“我今日来瞧瞧北炬燕氏的卷宗,便不必麻烦你了。”她虽在笑,眼底却是极为冷淡的,这种冷意显然不是冲着黑袍男子而来,而弟子中但若听闻了近来她与北炬燕氏的恩怨,大抵也就清楚了此些冷意自何而起。看书溂 且莫说天阶执法弟子本就有进入卷宗阁的权力,便就是燕枭宁不经允许,袁师弟自问也没有拦下她来的能力。 不非山以勤务堂实力最强,当中的渡厄司更远在其余三司之上,燕枭宁在渡厄司中堪称说一不二,便连上头的长老们,都极少会干涉她的决定,何况她还颇得擎争看重,有直见执掌之权。 如此种种,更叫袁师弟对她深怀敬畏。 而燕枭宁来翻阅北炬燕氏的卷宗,自也不会存什么好意。昭衍门内势力复杂,弟子之间亦不甚太平,底层弟子与上层弟子相争,师门传承的弟子与世家血脉相传的后裔暗中较劲,宗门地界不允厮杀,但大千世界广阔无垠,多的是宗门无法触及的地方,弟子间怨恨积存,必会有不死不休之日。 此能以死斗相杀,也可在宗外杀之,昭衍对此,亦持冷漠观望之态,少有插手其中。 可见寻常弟子,并不能入宗门眼内,须得到了燕枭宁这等人族英杰,才能让昭衍出手回护。 而越是如此,就越会使弟子争斗不休,恨不得自己便是下一个燕枭宁。 修士的路,向来是争出来的! 亦非只有昭衍若此,正道十宗,天下宗门,个个皆是如此。 北炬燕氏弟子大多快意恩仇,换言之,便是睚眦必报,门中弟子少有敢得罪此族中人者,这也使得此族弟子几乎都累过几章卷宗在身,而北炬燕氏之人又极为护短,当中如有弟子判罚,往往也不如寻常弟子来得重。 燕枭宁与燕氏早有恩怨,此番借着茅仙人整治宗门的东风,自是不肯轻放这些同族弟子,这十数年来但有燕氏弟子落入她手,几乎都是从重判处,绝不留情! 如今看她话意,却是还没足够,想要翻阅卷宗,将判罚过轻的弟子拎出另作处置了。 昭衍可没有逾期不候的规矩,弟子卷宗若不等到百年销毁,那就可随时取出,翻案也好,重新论处也罢,俱都由不非山全权负责。 北炬燕氏不如夔门洞天,其主要势力都在九渡殿中,燕枭宁以执法弟子之权翻阅卷宗,他们倒真还没有办法。 便见她信步上前,站于赵莼身侧,一双冷眸掠过地上几名刑堂弟子,向那袁师弟道:“此为我渡厄司第三卫的弟子,最是秉公守法不过,今日之事若有人问起,便就叫他们来问我。” 地上几人本就身负重压,再听是燕枭宁来了此处,心中已是一片死寂,冷汗从背后渗透衣衫。 袁师弟见几人如此惊惶,当下已然有了决定,又听燕枭宁愿意一力承担此事,眉间便更是舒展,连连点头称是。 “既如此,人我就先带走了。” 语罢,燕枭宁微微转过身来,示意赵莼跟随她去,见对方嘴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讲,便道:“不是要去看夔门一脉的卷宗?跟我过来就是。” (2\/2) (本章完) 章七九 人在鼓下坐 诸多玉简分门别类,置放于此卷宗阁内,常理是按罪责大小而存,但玉简与各弟子命符相接,内含玄机牵引,若得刑堂弟子心中默念身份名姓,再以金杵击响掌中玉鼓,便会从阁中引来。 只是赵莼并非刑堂中人,眼下虽有擎争符诏在手,但却少了那金杵玉鼓,便需另托此中弟子,为她寻来夔门一脉的卷宗。 燕枭宁对此自是了然于胸,且亦有解决之法,只见她大步向前行去,便将赵莼带去一间焚香静室,此处并不如何宽敞,陈设亦显得简陋,中有香案一具,蒲团两只,另就只得几处瓷瓶,插了青松兰草,颇具雅意。 不过最让赵莼注意的,还是那香案之上,正就摆放得有一对金杵玉鼓,乃是她如今所需。 两人先后入得其中,便听燕枭宁指着那案上的金杵玉鼓,向赵莼道:“卷宗阁内禁制无数,我辈弟子若想取来一观,就必得用这宗门炼制的专门法器,想你也是难在此处。 “今有一对金杵玉鼓,本是我一族人所有,只他已遭族中除名,我于他有恩,方才能借得法器来用,此后你要想观阅卷宗,便就到此间小室,不会有人来扰。” 赵莼听来,也是惊讶。昭衍立宗已久,门内强者层出不穷,是以世家众多,门庭并立,纠结在一处,甚至并不输于几处洞天,更休说北炬燕氏有一尊洞虚大能在后,仙人之下,便属此等强者最受崇敬。 如若能生于世家之中,则无需同寻常弟子一般,在望仙谷拮据度日,此后若得族内看重,一概珍贵修行资源更是唾手可得,较长老座下弟子也是无差。只是世家弟子血脉相传,素来以宗族门庭为重,故极少有师门传承,亦对拜师求道一途敬而远之。 像她面前的燕枭宁,便无有师承。 而其口中那名被除去族籍的族人,也是少见中的少见,毕竟世家后代最为仰仗的,就是宗族势力,而一旦遭族中除名,即是无宗族可倚靠,无师承可求寻,与底层弟子相差无二。 是以非是重罪,都不至于沦落至除名这般境地。 不过看燕枭宁的语气,也是不想过多言及此事,而赵莼亦对他人族内阴私不甚关心,故只拱手言谢,向燕枭宁请教了如何催使那金杵玉鼓。看书溂 待把法门说与赵莼,燕枭宁才斜倚室门,从容与对方道:“这阁内卷宗早已封存,哪怕你存了重启之心,只怕做起来也难,且拿着卷宗这些死物,也不容易让夔门一脉的人松口…… “须知我辈皆是受命行事,如有弟子前来请托,我等便能秉公执法,且若那些弟子心有顾忌,不敢诉求于人,我等也是无法代人做主的。” 燕枭宁说这话时,深深望了赵莼一眼,后者微微忖过,立时便明会于心,正容道:“多谢总旗指点。” “此事不难琢磨,倒算不上什么指点,好歹你是我第三卫的人,总不能看着不管了,夔门洞天积威甚重,这事宜早不宜迟,你心中既有成算,我便不打搅你,早些做下准备罢!”对方神情一肃,无不认真地告诫道。 当日下界之前,便是燕枭宁给了她化用神识的法门,两者此前并无交集,是以赵莼起初并不明白,缘何是燕枭宁前来相助,此后亦是以为,这与擎争不无关系。 但后来魔劫了却,寰垣一事露出水面,掌门仙人的身影亦随之浮现而出,若说斩断尘缘之念明面上是师尊亥清的主意,她却觉得其中另有人在推波助澜。 今日她欲观阅夔门一脉卷宗之事,暗为掌门仙人授意,擎争亦是见了掌门手令,方才知晓其中深意。而今赵莼缺少金杵玉鼓,值此紧要之时,偏又是燕枭宁前来解难,仿佛一切都自有安排一般。便不得不让赵莼以为,对方身后所立并非擎争了。 此刻燕枭宁既道事情宜早,赵莼也便不欲再做拖延,当即拱手相送,后就快步上前拿了那金杵玉鼓,心中默念夔门洞天几字,将玉鼓轻轻击响。 只是夔门一脉弟子众多,如将卷宗俱都取来,反会费时误事,故她思索一番,只把其中真婴弟子的卷宗找出,浸入神识快速翻看起来。 如此便是两日过去,赵莼神情严肃,眉头微皱,默然将手中玉简引回原处,只留零星几枚在手,另取了空白玉简来印。 这两日她观阅过的卷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能得用的,至多也不过五六枚数。此也如她原先设想那般,夔门洞天固是势大,却也不敢在明面上与不非山对着干,何况她所取来的卷宗乃是弟子所有,此等门徒纵是胆大,也便不过欺压同门,恃强凌弱,心知事若闹大,就会惊动师门长辈,以致自身受责。 是以不非山对他等的责罚,大抵也称得上公正,不至于落人口舌。 而赵莼斟酌后留下的,是其中数个惩处较轻的例子,按门规而言,这几人有数次前科先例,本该从重处置,但因各种缘由,最后却是按常例论处,判罚不过比初犯略重,最后也让那几人以灵玉赎过了。 有此卷宗在手,她就是直上夔门洞天,也有理由将这几人给擒了去,但寥寥数人,夔门洞天给了也便给了,根本就不痛不痒,况这几名弟子资质平平,在夔门一脉中地位尚算不得优越,如此又怎能合了赵莼心中所想? 为了成事,她少不得还要添把火! 打定了主意,赵莼便将那金杵玉鼓洒然一放,后袍袖一抖,把几枚玉简收起,这才阔步向外头行去。 众人见她身影掠来,一时有些惊异,不由将目光追随而去,便看她出了卷宗阁,却直直朝着不非山主峰落去,那处有一只穿浪龙鲸鼓,乃得山岳大小,气势惊人! 赵莼在巨鼓前落下,右袖一挥,地上便现出一方茶案,一只蒲团。又见她施施然在蒲团上盘坐下来,将命符往案上一拍,向身前围聚而来的弟子朗声道: “今不非山渡厄司弟子赵莼在此执法,门内弟子如有得夔门一脉欺压者,可上前诉告!” 说罢,那命符上赤红光芒轰然显现,映照出三行字迹: 真阳上清洞天! 不非山渡厄司! 内门弟子赵莼! (本章完) 章八十 怨从利中起 这日清晨,金光遍洒四野,薄雾尚且未散。 云渡域中山岭横斜,溪河有如玉带穿行其中,水波清澈,光华粼粼,白雾似流云垂泻,积蕴于山岭间处,环进青山翠树,此刻得鸟雀啼鸣,即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景象。 韩旸卸下遁光,在一处云头站定,将此清静之景揽入眼底,却并不觉得心情舒畅,反得几分憋闷之感。 与普通弟子不同,他入门后便因资质尚可,拜入了鸿青殿一位长老座下,成了其记名弟子,虽说地位比不得上头的几位亲传,但也可凭此身份在长老洞府内修行,享得万千灵机聚汇。此些尚且居住在云渡域内的弟子,确是比他不上的。 眼前这看似清幽寂静的地界,实则拥拥挤挤住了许多人在,昭衍坐拥北地群山万壑,宗门占地极广,间有诸多洞天小界独辟其中,方容纳得下这许多弟子,但若要给他们人人辟出一方幽静洞府,便就难说了。 云渡域地界有限,先天而生的山头早就被人占去,其后入住的弟子,大多都是由宗门执事拔起山岳,安置为府,再之后,云渡域内几无空地,便就出现了多人共占一山的场面。而修士吐纳,是采天地灵气入体,世间气息清升浊降,故这最好的修行之地,必是山巅无疑,是以一座山头内,开辟洞府当要以山顶为最佳,山腰次之,山脚为最次。 好在宗门不养闲人,归合期修士寿千载,四百岁未得突破者,须将洞府迁至山腰,不可独占一山,再过百年不入真婴者,就得要迁去山脚,及至寿六百而未成婴的弟子,便要迁出云渡域,到外府问仙谷中修行,而外府之中不如云渡域多矣,弟子到此阶段,几乎已是无望于真婴之境了。 昭衍以此勉励弟子勤于修行,同时亦有择优弃劣之意,为古往今来大小宗门遍行之法则。 韩旸并不以此作残酷,只冷眼望尽云渡域中遁光四现,人流拥杂之景,而后脸色微见缓和,寻一处山腰洞府便落了下去。 他与此间弟子身份有别,府外两个门童见得韩旸到来,当即神色一整,丝毫不敢怠慢,齐齐行礼道:“见过韩真人。” 门童既知他名姓,便也意味着府中主人与韩旸相熟,只是韩旸今日乃是突然到访,实在有些匆促,才叫二人目露惊讶,由其中一人躬身屈膝把他引入内间,另一人则前去禀告主家。看书喇 待韩旸在堂中坐定,府中待客的主家才匆匆赶来。 这是位五短身材的男子,浓眉大眼,面目刚毅,在其身后,则是位锦袍朱钗的女子,身量不高,体态则略见丰腴,眉眼间与前头的男子有几分相似,乃有血缘之亲。 韩旸站起身来与之作揖,道:“贤弟有礼。” 又见那女子微带笑意的模样,讶异道:“原来茴妹也在此处。” 女子点头道:“正有一事待与兄长商讨。” “竟是如此,”韩旸“啊”过一声,笑道,“却是我来得不巧了。” 这冯芜、冯茴乃是同胞兄妹,父母亲族皆在外府问仙谷中经营家产,族中拢共两千余人,当今一代又以冯芜兄妹资质最佳,最有望进入内门修行,因而得到举族支持,享尽宗族资源,后也不负众望,成了昭衍内门弟子,可照拂宗族一二。 韩旸则是外来求道的贫苦修士,在问仙谷内并无依托,是以生活颇为拮据,为求资源满足修行所需,才到了冯家店铺中做工,后遭冯芜看重,以为此人资质不凡,来日必可成为内门弟子,故与其结交为友,并助其修行多年。 后韩旸果真一飞冲天,被鸿青殿长老引入门下,虽为记名弟子,却也留下承诺,言其若在三百岁内成婴,就可擢为亲传,当是远远超乎冯族想象,胜过冯芜兄妹多矣。 而他确是个记恩之辈,待冯芜兄妹进入内门后,也曾想过上禀师门,让两人前去长老洞府中修行,只这事中途出了岔子,便才作罢。 冯芜见他到来自是欣喜非常,一面言道“哪里的事”,一面又请他上座,问道:“韩兄所为何事而来,竟不曾与我传书一封,倒叫我府中怠慢于你了……童儿,还不上茶。” 韩旸却按住他手,登时眼神一瞥,冯芜明会其意,却是将堂中侍从俱都屏退,只留了胞妹还在此间。 便听韩旸道:“贤弟,我且问你,那廖成吉可是还在找你麻烦?” 听此名姓,冯芜兄妹顿时脸色微变,目中流露出几分愁意,忙道:“韩兄不必忧心,我族在那外府之中经营有八百余年,到底还算是有几分根基,有三叔祖在,还不至于让我族伤筋动骨。” 他所言不假,冯家能在问仙谷站稳脚跟,光凭两个内门弟子却是不大足够的,而今宗族之内,尚还有一位真婴期的族老在内门,机缘巧合之下,得入一真传弟子府中看护丹炉,守持地火,因而习得几门灵丹妙方,以让族人获益,在问仙谷内开设丹铺。 而那真传弟子实乃世家后人,冯家借此势力,方才在外府中经营得风生水起。 只可惜祸福相倚,冯家因丹铺兴盛,却也为此惹上麻烦。 天下修道者,不在乎外物者少之又少,除却自身修行所需外,洞府内客卿、奴仆的嚼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亲朋好友间亦需走动,若不得经营要领,自就会陷入那捉襟见肘的境地中了。 韩旸口中的廖成吉,乃是一名真婴期弟子,盖因内门生财之处,大多被资质非凡、背景雄厚之人占去,余下弟子才不得不将目光放至外府,乃至于宗门之外的地界去。 廖成吉便是其中之一。 他豢养丹师在府,每月灵丹皆有余量,故萌生开设丹铺之念,欲以此做一营收,只是他铺中灵丹俱为洞府用后余剩,故品相不佳,不得外府弟子看中,比冯家丹铺多有不如。 而廖成吉却不因此反省,只听底下奴仆回禀,就觉是冯家挡其财路,欲要仗势除之。 (1\/2) (本章完) 章八一 心意定状纸纷飞 此事绝非虚言,廖成吉出身夔门洞天,顶上师尊乃是一位通神期长老,兼得师兄师姐众多,虽不得师门多少看重,无法与内门天才相争,但若想为难冯家一个只有真婴修士坐镇的家族,却不要太过容易! 若非冯家那位族老依附的,是一位世家真传,且丹铺营收年年上贡逾过半数,怕就早被廖成吉出手吞并了。 而廖成吉虽然无法与世家真传争财,但却可以暗中使下绊子,为难内门中的冯芜兄妹,以他背景,便只需知会离开云渡域未果,实就是廖成吉从中作梗。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欺压举动,皆是言说不尽。 今日韩旸一听这话,就知道廖成吉手下之人,还未将冯芜兄妹放过,不然何至于让这两个岁数不大的内门弟子,只能在山腰处开辟洞府。而冯芜此言,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掺和进这些纷争罢了! 他心中生怒,念起此行来意,顿时眼神光亮,忍不住站起身来道:“好贤弟,我知你一向为我着想,今朝我贸然前来,也是为了一件大事,如若此事能成,眼下难关必将迎刃而解!” 冯芜神情严肃,正容道:“韩兄请讲!” 韩旸口若悬河,顿将赵莼坐于龙鲸鼓下,邀众弟子上前诉告夔门一脉的事情道出,他怕冯芜兄妹畏首畏尾,末了还道:“这位羲和上人,就是真阳洞天亥清大能座下亲传,一身实力堪称奇绝,前段时日才从边境立了大功回来,乃是名正言顺的宗门嫡传,太衍九玄一脉弟子。看书溂 “夔门洞天纵是人人畏惧,可在我看来,羲和上人必然不在其中!” 这番话听得冯茴眼中异彩连连,她面露喜色,连忙转头看向兄长,却见冯芜皱着眉头,语气中颇有几分斟酌的意味在。 “我兄妹二人固是因廖成吉而受多磨难,但此事关乎宗族,如若轻举妄动,只怕得罪夔门一脉,反为族中招来大祸,韩兄口中的羲和上人我也知晓,亥清大能的威名我辈更是不会陌生,只是夔门与真阳有隙一事,自二十年前起便显露端倪,十数年前却是真阳洞天退了一步,叫亥清大能避出宗门。 “如今亥清大能未归,真阳洞天又只得一真婴弟子在,我却不敢以为,夔门一脉会服软低头,让这羲和上人得了脸面。” 冯芜所言,不外乎是觉得赵莼势单力薄,不比夔门洞天根基深厚,弟子众多,连其师长都要矮上夔门一头,又何况是未成气候的赵莼? 韩旸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贤弟不知,这羲和上人此次是下定决心,不肯给夔门一脉留半点颜面了……” 原来赵莼在鼓下置案三日,皆未曾有弟子敢来,反倒是惊动了夔门洞天,心下笑她自不量力,又集会了几名弟子,一齐往这立鼓之地过来,欲要挫她锐气。 不料赵莼心意已定,见这夔门一脉有弟子前来,当即就以干涉公务的罪名,一举将之拿下,手执杀威棒一人罚了十棍。 这却不是轻易能成的,不非山的杀威棒以虎骨犀角炼得,地阶执法弟子方才可以受领,便是真婴期修士来了,十棍下去也能破其皮肉,锤击筋骨,若再多十棍,就能生生打断骨头! 而对夔门一脉的弟子来说,伤筋动骨倒是其次,于众目睽睽之下受罚,那才是奇耻大辱!故这一记杀威棒,却是打醒了夔门一脉,叫他等瞧清此人心意之坚决,绝非能够轻易扭转。 所站之处不同,所看的东西便大不一样。夔门一脉怒于赵莼的嚣张姿态,其余弟子则惊怖于她进境之飞速! 要知道,眼下距离赵莼修成真婴,才不过二三十年罢了,夔门一脉前来的弟子足有五人,当中还有一人早已是外炼圆满,哪怕如此,竟也没能在她手底下走过一招,俱是剑意一出,就轰然落败下来! 这岂非意味着,同阶修士中,她才突破不久便有以一当十之力! 夔门洞天此回,反倒是成了垫脚石,让赵莼于众人面前立威了。 “而夔门一脉弟子尚不肯罢休,接连又有十数人上前讨教,只是都败下阵来,未能逼出羲和上人一剑,”韩旸说到此处,心中豪气顿生,慷慨激昂道,“我辈弟子的颜面与名声,从来都不靠旁人来给,须得是要自己去争,若旁人不肯低头服软,就打得对方不得不服! “羲和上人,实乃豪杰也!” 见冯芜仍有纠结之色,此回却是冯茴按捺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抓了兄长臂膀,大声言道:“兄长还在顾忌什么,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不怕他夔门洞天的人,若错过了这次,来日可还能有如此良机? “你我受那廖成吉的爪牙所阻,不仅没能去得福地,还不得不将洞府开辟到山腰之处来,这些年错失过多少机缘尚且不表,我知兄长爱护族人,可兄长有无想过,如若我二人无法在内门立足,他日待三叔祖不能庇护宗族了,我族将要过什么日子呢?” 冯芜如醍醐灌顶,霎时心思通透,便见他反握胞妹之手,惭愧道:“幸有妹妹点醒为兄!” 又转头看向韩旸,重重点头道:“事不宜迟,我等速去不非山,诉告廖成吉!” 语罢,三人同时踏起遁光,就从山腰洞府中离了去。 待到不非山立鼓之地时,冯芜兄妹却是惊讶万分,只因赵莼案前,已然排起长龙,皆是前来诉告夔门弟子的人,便可知宗门之内上下欺压早已暗成风气,此还只是一个夔门洞天罢了! 不过夔门一脉最是势大,此事若成,其余势力必然也会收敛不少。 想及此处,赵莼神情略松,她虽是发自私心而起,但若能惠泽一众弟子,也算是在成就声名的同时,有利于人了。 赵莼身为地阶执法弟子,尚只能问责、缉拿真婴修士,而纵是有这限制在前,录下的状纸竟也有五六百张,其中多是纵容爪牙为恶,她分门别类,总定下将要缉拿的弟子五十三人。 就在前去拿人之时,解飞旋却来了。 (2\/2) 章八二 两器入手纷争起 他亦冠戴齐整,龙腾虎步而来,见得赵莼后,稽首道:“师妹!” 赵莼从容不迫站起身来,端袖与他还礼:“解师兄有礼。” 她初入不非山,便被编进了第三卫之中,顶头上司是为巽成尊者燕枭宁,另一位统率她等这些人阶弟子的小旗,就是眼前的解飞旋了,只后来赵莼修成真婴,晋得地阶弟子身份,与解飞旋是为同级,便当从队伍内脱身,另掌一支小旗了。 不过她突破之后,即匆匆前往了咎王岭,而后回返宗门,亦是为了夔门洞天一事,立时闭关潜修,故不曾掌过小旗,也不知自己麾下有无人手可用。 赵莼转念一想,便是掌了些人阶弟子在手,亦不是人人都同她一般,敢于直面夔门洞天,是以有无人手倒不甚重要,事成与否,究竟还是要看自己一人。 解飞旋在其面前站定,视线略往下落,便瞧见了案上一叠泛着玉光的纸张,此物薄弱蝉翼,清透无比,上书墨字点点,皆笔走龙蛇,遒劲有力,落笔者的随心写意与洒脱自如,可见一斑。 此事闹得极大,听闻是连夔门洞天的几名长老都已惊动,这些人总不好与赵莼一介真婴为难,便存了让座下弟子教训于她的主意,而今夔门洞天即好像一处龙潭虎穴,正等着赵莼自投罗网,解飞旋作为第三卫之人,又怎能一点不知呢? 且他等执法弟子,最是厌恶夔门一脉这类恃强凌弱之人,故对赵莼这些日子的举动,解飞旋心底实则也感到十分畅快,而不非山内,也多的是弟子盼她能一飞而起,狠狠挫下夔门一脉弟子的风光。 是以解飞旋此行而来,并非要阻拦赵莼,他轻轻点头,忽然大喝一声,自袖中抖出两团清光,弹指打去赵莼面前,道: “渡厄司弟子赵莼可在!” 赵莼神情微敛,肃容道:“弟子在。” 那两团清光轰然一震,便见点点光辉散落,将内里之物显露出来,其为一捆墨蓝绳索,与一只狴犴登云纹锦袋,眼下光是浮于空中,就叫周遭一众弟子觉得心头沉重,仿佛不敢直视! 解飞旋却目不斜视,神情凝然,道:“今奉第三卫总旗巽成尊者之命,借尔锢元定身索、伏真囚灵袋,执此两物在手,真传弟子以下皆可缉拿问罪,定刑惩处,不必送往刑堂诉讼,望尔秉公执法,好生用之!” 纵是赵莼,听了这话也不由心头一喜。 在昭衍门内,唯有晋入外化,方可称之为真传弟子。但又有一言,乃是真传弟子无不为外化期天才,却不是每一位外化期弟子都能跻身真传。昭衍门徒无数,今却只有真传弟子三千余人,此数本该更多,只可惜两千余年前魔渊荡动,掌门次徒迟深率三千外化弟子前去平乱,当中多数为宗门真传,最后却是埋骨其中,折损大量真传弟子,陨落一位大道魁首,对宗门不外乎是一记重创! 后休养生息至今,真传弟子亦不过多出百八十人罢了。 是以真传弟子的地位,也仅在诸位长老之下,许多外化期弟子不可为的事情,真传往往拥有特例。光是赵莼知晓的,任下界分宗掌门一事,就是非真传不可。只因在下界觅得良才,会助涨修士气运,更易突破进境,且分宗数目有限,故才只能分与真传。 同时,也唯有以真传弟子身份成就通神大尊,才可得镇岐渊、不非山、九渡殿、鸿青殿四处的长老之位,此之谓上权长老,余下外化期弟子若有突破,便只能在这四处之外领职,为普通长老。 二者之间掌权不同,自有高下之分。这也是为什么宗门真传,能独出于同阶弟子之列的原因。 而渡厄司的十一位总旗,皆都是真传弟子之身,亦不光是在勤务堂,乃至于在不非山都手握重权,得执掌亲赐两件宝物,可直接缉拿弟子,无须经过刑堂问责就能自行处置,权力不可说是不大!看书溂 至于这两件宝物,便就是摆在赵莼面前的锢元定身索,与伏真囚灵袋了。 前者禁锢弟子识海、丹田,使修士在索中一朝化为凡人,后者则收归弟子入袋,便与随时移送它处,虽说修士亦有袖里乾坤的神通,可将活人收入袖内,但以此物收人,却能凭不非山之名行事,到底要比自己施为更佳。 而同样是宝物,在燕枭宁手中,或许连真传弟子都能缉拿,落到赵莼手里,却是没有那般大的能耐了。 不过她并无不满意之处,毕竟有此等法器在手,就能直接给弟子定罪惩处,此无疑是暂时放大了赵莼的权力,对她将行之事大有好处,是以她躬身长揖,便将两物受下,收入袖中,道:“赵莼领命!” 解飞旋微微颔首,目光略见和缓,竟怀着几分笑意,轻声道:“此回我渡厄司扬名与否,俱看师妹你了。” 赵莼收得宝物在身,主意已然大定,拂袖一挥,就将案上状纸尽数掠入手中,矮案蒲团亦随之消失不见,她下颌一点,谦逊道:“渡厄司早有威名在前,我若成事,亦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如此,便祝师妹得偿所愿。”解飞旋敛下笑容,认真言道。 因他还有公务在身,二人遂就此辞过,赵莼遁光直起,将身纳入云中,即向着夔门洞天的方位行去。 而一众弟子本就好奇不已,为此事心头躁动,眼见赵莼离去,竟也是接连踏起遁光跟从,恨不得赶紧看这场热闹。 两大洞天之争! 一个是仙人嫡传,根基深厚。 一个是掌门一脉,位高权重。 虽是弟子间的争斗,但亦可从中窥见这两处洞天来日之气运,更别说那羲和上人赵莼还是真阳洞天唯一的弟子,孰强孰弱,今朝就分个高下! 赵莼毫不在意身后那一干弟子,她今日正是为了扬威而来,见证之人自然越多越好,这些弟子跟从过来,亦是正中她下怀! 最近在搞师范技能大赛……同时还在备课,我先退下 (本章完) 章八三 立威乃求首座名 夔门洞天早知她有这一行,如今见解飞旋借出两件法器,斩断了赵莼后顾之忧,便立时有弟子传讯上禀,好叫夔门一脉的人知晓,不非山对此事持如何态度。 柏岩峰上,松柏长青,怪石嶙峋,云雾蒸腾若浪,天地渺远间...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八四 二人欲阻力不足 当下亦非她一人作此想法,亥清有多宠爱她那徒儿,宗门之人皆有目共睹,且知悉擎争与亥清私交甚密者并不多,外人看燕枭宁如此示好于赵莼,会这般猜测倒也不甚奇怪。 夔门一脉自诩身在此局中,平白做了别人的垫...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八五 正是恶主上门来 昭衍幅员辽阔,内宗占地广远,似冯家兄妹这等弟子,虽有听闻过亥清收徒一事,但赵莼成婴的景象,他们却是难以见得的。 不像韩旸一般,顶上还有几名师兄师姐,因是长老亲传之故,在门中多有人脉耳目,打听起事情来便要容易许多。 “羲和上人在拜入真阳洞天前,曾是因珲英大尊择徒,才从下界分宗而来,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亥清大能门中,”此中种种隐秘,自不会为韩旸所知晓,便是当日眼见赵莼被亥清擒走的诸多真传弟子,也不过是觉得后者见猎心喜,才从择徒大会上抢了人走,实则并不知道赵莼与斩天之间的关联。 韩旸亦是如此,他常听师兄师姐提起羲和上人赵莼之名,伴之而来的,也往往是亥清爱徒如命,甚至愿意为其远去日宫取宝的事迹。亥清大能威名远播,本就是天资奇绝之辈,能得她如此看重,赵莼的资质定然也非常人可比,韩旸在观得其成婴之景象后,心中更是如此觉得,故道: “眼下不过才败下两人,便就叫弟子们称她一声厉害,殊不知羲和上人最强的乃是剑术,昔年珲英大尊择徒时,她便已经以分玄修为臻至剑意第二重,如今过得百余年去,却不知她在剑道一途又走到了什么地步,如我等所见,前几日来龙鲸鼓下寻衅的夔门一脉弟子,可没能逼出她一剑来!” 冯家兄妹听后,心中凛然生畏,连着周遭数名弟子都目光一亮,不觉动容,想着此辈天才出手,若是能够观摩一番,便也是对自身有益的。如此想着,心头顿就火热起来,连忙追着赵莼身影而去。 那厢有人追随过来,这处的赵莼便已成功入了夔门洞天。 只道是仙家府邸,自打越过层层禁制之后,所见之处即为高山碧水,且又无山峦绵延之景,群山皆是独出一峰,笔直挺立,而愈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就愈是毫不见青翠,扑面而来有庄严肃穆之感,山峰上楼阁形制古朴,高屋建瓴镇平四野,正如茅仙人之声名一般,冷峻威严。 昭衍七书六经,掌门仙人乃《三十六川玄泽金经》大成者,其所掌的元渡洞天四面皆有悬河飞泄,百川交织,望之尽见水色漫漫,蒸腾出云雾缭绕,主府长善宫就在大河之上,乃洞天百川之源。 茅仙人则修的是《无极黄庭真经》,此经中正庄严,炼元厚重稳固,所成洞天亦如茅仙人般,无所偏倚,乃万物常景。 而他本尊为人端肃,不见轻浮,夔门洞天便少有雕饰,群山之外一应清幽府邸,大多都是后来的弟子们建来,与主府形貌大相径庭。且为避仙人喜好,弟子们也不敢兴建太过奢华的屋舍,以免遭到训责。 赵莼一见此景,便晓得夔门弟子纵是在外嚣张。可一旦到了洞天中来,却是半点不敢放肆的。 她冷笑一声,寻了处近在咫尺的岸头落下,见白浪中鱼影翻腾,时时往岸上扑去,素日里守候岸边的童子侍从却全不见了,唯岸上跃鱼亭有人影逗留,现下见得人来,立时就有身影站起身,扬首阔步走出。 此人约二十七、八岁,虽身量不高,却面容俊朗,着青绿竹纹道袍,头戴一顶白玉冠,又持拿一柄木骨小扇,眼见赵莼从空中落来,他便来打了头阵,自报家门道:“贫道乃夔门洞天隆魄大尊座下弟子,何抱朴是也,阁下今日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贵干,若是不能给贫道一个说法,便就要请阁下离开此地了!”赵莼咋见他彬彬有礼,言语间倒是留有几分客气的模样,心中却不觉得如何,只冷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何抱朴,今日你既在此处,我亦无须再去寻人了!” 她抬起手臂来,从袖间抖落出一张状纸,此物薄如蝉翼,在空中仿佛一卷丝绸,又柔又轻,但落入何抱朴眼中,却又重如千钧,叫他无由来地心中一抖,听赵莼道: “今有弟子状告你纵容恶奴欺人,于外府问仙谷中私收钱款,受此剥削者共八百余众,店家三十六处,现有人证物证你抵赖不得,我当判你失察轻纵之罪,入寒狱监禁六月,不可凭灵玉赎免,你可认罚?” 何抱朴目光沉静,唯在听及寒狱时才稍见闪烁,赵莼见此,便能清楚他早知这事,而不管那恶奴是否得他授意,其犯下的罪责都不可逆转。洞府内的门客、仆从皆为弟子所掌,也只有弟子能够处置,宗门无暇顾及众弟子府中私事,如有恶行犯下,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洞府主人的弟子本身。 宗门问责,亦只会下至弟子,是以何抱朴府中奴仆犯事,他也有失察的过错。 不过这等罪责,往往又是状告则有,不告则无,除非有人诉至不非山,执意要追责于洞府主人,不然执法弟子是不会耗费心神,在此多做追究的。毕竟宗门弟子实在众多,府中奴仆更是不计其数,执法弟子公务繁忙,此些奴仆又不是宗门中人,按例便该由门中百役堂审理,然后交由其主人处置。 状告者若觉得主家处置不当,有纵容之嫌,方才会寻上不非山来。 但何抱朴出身夔门一脉,身后站得有通神长老,外府修士们哪怕受了恶奴欺辱,也不敢寻到这主人家身上来,即便是告到了百役堂,将恶奴行径白纸黑字写清,对方也未有得到应有的惩处,反是因此变本加厉,对外府修士们更为凶狠。 一直忍气吞声到了今日,听闻赵莼在鼓下设案论罪,才托一位内门弟子捎来书信,将这旧事言明,恳求追责于恶奴的主人,夔门洞天门下,隆魄大尊亲传弟子,何抱朴! 而一旁弟子本有幸灾乐祸之心,闻听寒狱二字,却不由脸色一改,眉眼间满是震撼了。 不非山刑罚手段并不算多,苦肉之刑是为最轻,而诸多弟子最怕见到的,则是寒狱与销风崖两个去处。 上学三年第一次出远门,去了一趟青岛(对手指)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章八六 实力能断口舌争 不非山十三座巨峰,第七峰为销风崖,十三峰下则俱为寒狱。 销风崖自山腰而起,直至山巅之处,尽数被销骨烈风所困,而愈往山顶去,烈风便愈加凶悍,是以自下而上共设有三层监牢,其中烈风最为强盛的顶处监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八七 神通无穷破妄法 《玉穹星月宝书》与《大日天光叱云宝书》共为日月一道的至法,如若臻至大成,两者间实是难以分出高下来。 但如今赵莼与何抱朴各执一法,于悟道之上的高低,可就是有肉眼能见的差别了,前者早就跨入大日之道内,连灵根都已化为贴合此道的大日灵根,堪称是天生的此道中人,旁人或还需要领悟道意才能更进一步,但于赵莼而言,大日之道已经融进她修行的所有,是以一举一动皆在道中,比传闻中的天生道体,大抵也毫不逊色了。 而何抱朴仅是依托功法才化明月星辰之气为己用,本身尚未领悟星月之道,此时两种手段相触,在大日真元笼罩下的星辰,顿就有些光辉晦暗,失了神妙的意味在了。 常言道,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尚不曾触及道意的星辰之辉,又如何能与直指大道的日光相争呢?..??m 眼见星辰光辉渐失,要落了下风去,何抱朴眼神微凝,当即掐起一个手诀,便把两颗耀月星辰散作清辉,迅速从大日真元内抽离出来。他不知想到什么,暗暗要紧牙关,这回却将另外三颗耀月星辰一齐挥出,五颗星辰在他身前排布成阵,几乎是一瞬间,周遭气息便开始迟滞沉重起来。 何抱朴虽然就在赵莼前头不远,但她却突然觉得两人间横亘了一道银河般,对方变得渺远至极,虚实不定! 昭衍七书六经各有玄妙,《玉穹星月宝书》可凝就耀月星辰,凭借星子结成法阵,杀伐御体、封禁锁元,当中又以七星连珠锁灵阵,与九星穿魂灭元阵最为强悍,曾在昭衍征伐四方时发挥大用,至今仍为天下修士忌惮。 不过以如今何抱朴的能耐,离结成此二类凶阵还差得远,凭这五颗耀月星辰,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结出虚形阵,以辅助自身对敌。 自赵莼进入主宗以来,甚少与同门中人交手,先前夔门洞天派来稍作试探的弟子,论实力委实难与何抱朴相比,亦非赵莼一合之敌,今见何抱朴有此手段,她倒也毫不惊讶。 赵莼手中有状纸数十,却特地挑了何抱朴作为第一个捉拿之人,此中怎会没有缘由? 如今夔门洞天内,有洪允章、颜敏求两位洞虚大能,皆为茅仙人视作衣钵传人看待,有成仙之望,池藏锋身后那位三景大尊池琸,便是颜敏求的弟子,而隆魄大尊与之师出同门,正是池琸的师兄,在夔门洞天内地位自不必言说。 作为隆魄大尊座下亲传,何抱朴资质上佳,兼又实力不凡,在夔门一脉中颇得拥护,不少弟子皆以他为首,愿意追随在其身侧。赵莼便是看中他声望地位皆是不低,因而怀了敲山震虎之念,只若将此人给拿下,再要收拾其余弟子就会简单许多了。 这是实打实的阳谋,何抱朴转念一想,便清楚了赵莼的用意。 他亦算得上天才人物,怎可能愿意成为别人手中棋子,何抱朴凝神结阵,一面又轻抖袖袍,瞪起双眼唤出一物把在手心。那物似铁非铁,似木非木,呈八角形状,隐有玄光环绕,而周遭气息又有缥缈之感,仿若黑天夜空,有星光明灭。在场弟子也有修行《玉穹星月宝书》之人,登时便将何抱朴手中物什认出,语气中不无羡慕之意,道:“是走卦星盘,观此品相,在我所见星盘内也属上上等,便不知何抱朴用了多少天材地宝,才将之祭炼到如此地步!” 似又怕旁人不知,这人连忙解释道:“我等星月一道的弟子,功法入门后皆会祭炼一枚星盘在手,此物可演八卦,排兵布阵,寻踪探物,更为重要的,是操纵星子结阵,协助修士采集明月星辰之气,可说是功用众多必不能缺。 “只是走卦星盘也有优劣,我派弟子往往是由师门赐下,再收集各类天材地宝进行祭炼,而宝物越珍贵,最终成就的星盘品相就会越佳,是以《玉穹星月宝书》又称富贵法,如我辈没有师门相助,宗族支撑的寻常弟子,要想炼制一枚星盘,就得苦攒功绩,到得坤殿兑换星尘砂,如此攒个十年八年,才能累足炼制星盘的量。” 他言语中满是羡妒,却无半分夸大之词。似何抱朴这等长老亲传,不仅是在外物上胜过旁人,更为重要的,还要属恩师指点。无论是参悟功法,还是祭炼法器,当中都有窍门可言,没有师门宗族的弟子,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捷径。一旦有了疑难困惑,他们便只能求教于一旬一次的小讲会,与一年一次的长老释道会。 而诸位长老心中都有一杆秤,此些弟子非是自己座下,又资质寻常前路未卜,实在无需多作看重,是以引导功法修行,解释疑难便已足够,更多的东西他们就不会道出口了。 长此以往,宗门内的弟子更加泾渭分明,昭衍从中选取上佳之人,舍弃无用之辈,这便是淘选分流之策。 至于普通弟子中会否有沧海遗珠,便只可能说是少之又少,如擎争一般的人物,古往今来尚不足一手之数,又怎可能撼动宗门的规则,与根基深厚,势力强大的师门乃至于世家呢? 在如此巨大,几可说是难以逾越的差距面前,嫉恨与羡妒都显得渺小至极,弟子们惊叹于何抱朴手中星盘的珍贵,不觉忧心道:“那何抱朴如此不凡,赵上人该当小心了。” 对方手段频出,赵莼亦是颔首一点,心道《玉穹星月宝书》不愧为神通最多的一部功法,七书六经内无有能与之相比者,便连号称“神通广伟,妙法无穷”的《元真素灵隐书》也要逊色一筹,她所修的功法就更是比之不足了。 但大日之法从不倚仗神通法术制胜,其与《三十六川玄泽金经》并称杀伐至法,后者讲究反制于人,一击制胜,前者则破妄存真,出手如天光遍照四野,一应虚妄不可隐藏。 一言以蔽之,乃一力破万法! 提到了关于七书六经的东西 名字取得长,不用特别记(心虚) 也不是以名字凑字数!只是感觉这样很酷! 章八八 以身入阵观玄妙 何抱朴手把走卦星盘,暗将神识往内一浸,五颗耀月星辰的方位,霎时便在他识海中勾画出来,此刻星阵处在二人之间,他便想变动一番,将赵莼给移入阵中。 心道入了这虚形阵,阵内之人看布阵者,就当是云里雾里难以估摸,更何谈出手对付。 他手指微微动弹,五颗星辰顿时移动起来,化作道道虚影,叫人极难瞧得清楚,然而赵莼却不动如松,忽地足尖一点,便轻盈跃起身来,径直往阵中落去! 这瞧着是自投罗网般的举动,不光是令何抱朴心生警惕,连一众弟子也感到分外疑惑。 却亦不怪他等不解,昭衍七书六经中,独以《大日天光叱云宝书》尤为难修,若说星月一道还能靠外物补足,大日之道就必得依靠自身资质了,此法入门艰难,悟道艰难,臻至大成者更是万中无一,今宗门内有洞虚期修士五十五人,独真阳洞天主人亥清修成此法,即可见大日之道的难得了。 而同样是金火二类灵根,弟子们又多会选择火行至法《三昧真火浩烈法经》,与金行至法《太白长庚书》,此二法各有长处,皆是不凡,限制未有大日之道那般严格不说,且亦直指道果源头,便使得修行大日至法的弟子愈加少有。 何抱朴曾也与此道弟子交过手,但未有遇见过赵莼这等资质之人,眼下见对方主动入阵,心中纵是感到怀疑,却也不想让此良机从指尖逝去,他轻叱一声,使五颗星辰各据一方,牢牢将赵莼锁在阵中,几乎是半个呼吸的功夫,外头的弟子们便眼睁睁瞧着阵中人身形模糊,哪怕以神识观探,亦完全看不清楚了! 冯家兄妹见此冷静顿失,伸手指着赵莼所在,忍不住道:“这……这羲和上人怎的往阵中去了,那何抱朴既如此厉害,如今入去他阵,岂非自断后路?” 韩旸面色凝重,只将眼神定在前方,低声道:“听闻隆魄大尊便是位把弄星阵的好手,若何抱朴得了其几分真传,倒确实是难以对付……”他沉吟片刻,仍是坚定点头,“想来羲和上人也非莽撞之辈,她如此行事必然有其道理,我等如今递上状纸,便已是站在了夔门一脉弟子的对立面,此局唯羲和上人能解,还是相信她吧!” 冯家兄妹便才脸色稍缓,心中慌张松了些许。 而在另一处,跃鱼亭内的数位弟子亦是轻身跃起,看何抱朴不紧不慢把控星阵,顿时心头大快,相看左右道:“我辈弟子中,除了已经修成法身的师兄师姐们,便当以何师兄为佼佼者,能与之相比者,也莫不为两位洞虚大能的直系徒孙,那赵莼再是资质绝尘,却还是少了些岁数,今日怕是要被何师兄一人给挡回去了!” 他们都是追随何抱朴的弟子,口中自然对之夸赞不止,当下七八个男女修士皆点头称是,唯有个身量稍矮,脸型饱满圆润,颇有些憨态可掬的女弟子微微一笑,脸红道:“便可惜了池师兄不曾拜入我夔门一脉,不然以他实力,必然也不输于何师兄。” 岂止是不输于何抱朴! 几人面色微变,气氛忽地有些怪异起来。前段时日池藏锋至夔门洞天观阅典籍,因其在昭衍内素有威名,前去拜访论道者自不知凡几,何抱朴也未曾放过这一机会,携了几个识得的弟子便赶往过去,他以为自己在真婴境界修行已久,与池藏锋应是不分上下,却不想最终竟败下阵来,自觉失了脸面,闷闷不乐数日之久。 今日主动请缨要与赵莼一战,亦是想借此机会找回些脸面来。忽听女弟子提起池藏锋,几人未免神情异样,无人对此开口接话,后才见其中一高瘦男子轻咳一声,道:“池师弟虽是拜了珲英大尊为师,可与我夔门洞天仍旧十分亲近,更莫说三景大尊还是他同族长辈,有教养之恩,来日池师弟一飞冲天,我夔门洞天当也有一份功劳。” 这话若为外人所知,当要引起一股暗流,可在场七八名弟子听了,竟却无一人觉得不对,反有合该如此之念。 自此后,几人亦再无话说,俱都转头看向空中,何抱朴在那处站立不动,竟是有僵持之态。 他把着星盘在手,额头蒙上一层细汗,心头如同擂鼓,大惊道: 自赵莼入得阵中已有一刻钟之久,我却全然动她不得! 不仅是克敌制胜的神通法术使不出来,便连锁下对方身形也不能做到,赵莼在其中就像是一道雾影,若她在阵内看自己有缥缈虚妄之感,自己在阵外看她,竟也有此般感受。 何抱朴知道,如此拖延下去必是自己不利,毕竟同时操纵五颗耀月星辰,所需耗费的真元亦是不少,哪怕有走卦星盘能够减缓消耗,也比不上从刚才开始就极少大张旗鼓出手的赵莼。 对方是想要以此法逼迫自己力竭而退? 何抱朴深吸一口气,自不肯就此屈服,心中几个念头快速闪过,就要寻那解决之法出来,但阵中的赵莼却不等他,正待何抱朴凝神思索之际,她已是有了动作! 贸然入此星阵,除了有从内破阵的念头外,赵莼更多的,还是对昭衍七书六经的好奇。 十三部至法,部部不同,却都直指大道真意,她了解得愈多,对大道的感受便会越充足,纵是道路不同,却可取自己之想要,弃自己之不用,且星月一道与大日之道较为相近,赵莼对此道弟子采明月星辰之气来修行的法门,确实是觉得有用。.??m 她如今外炼一道已经圆满,正是到了纳天地之精气,重铸丹田经脉,以运转大小周天的内渡阶段,于她而言,恐没有什么精气能比大日之气更为合适了。 只是日月高悬,《玉穹星月宝书》有专门之法汲取明月星辰之气,自己这门功法却无有采气之能,如此就需要另寻办法了。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章八九 破阵擒人联袂至 为此,赵莼突发奇想,不知能否从弟子汲取星月气息一法入手,找寻到有用的窍门。 是以她才对《玉穹星月宝书》格外好奇,不惜以身入阵,也要观得其中玄妙。 只可惜何抱朴功力不足,从这五星虚形阵上,并未能叫赵莼领会多少有用之物,听闻何抱朴的恩师隆魄大尊,实乃星月一道的厉害修士,若得对方出手,自己或许能领悟更多。 如今师尊不在,她不敢肖想洞天大能出手,这才退而求其次,想到诸位通神长老身上。 赵莼摇头一笑,心道自己正与隆魄大尊的弟子大打出手,对方又怎会愿意开口指点于她,便就是肯了,想必也要另外付出代价,至少是要真阳洞天向他夔门洞天低头的。 倒是可以请施相元出手相助,看其余长老中,有无星月一道的修士愿意指点一二了。 受人指点也是承其恩惠,日后亦不能将此轻易揭过。 是以受谁指点也不当随意决定,思来想去,却是麻烦重重了。 赵莼长叹一声,见此星阵再无作用,便也不欲再待在其中。当即振臂一挥,体内真元就如洪波涌起,沸反而上,似有掀天之力,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那五颗耀月星辰猛然一震,在原地颤动不止,何抱朴感阵内骤然生出一股张力,将星辰蛮横地向外推去,真元与耀月星辰相撞,不断发出“砰!砰!”巨响,旁人只见星阵之中,赵莼身影变得更加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愈发强盛的赤光与灼烧之感。 何抱朴苦苦支撑未果,只觉星阵要被阵中人生生推散,他顿时大喝一声,丹田真元尽数倾泻而出,似银河玉带般注入手中星盘内,就欲与赵莼奋力一搏! 赵莼又何尝感受不到星辰上的阻力骤然强盛许多,她凌身跃起,只将神识一放,五星虚形阵带来的困阻便就消散不见,不管是五颗星辰还是何抱朴所在,皆都清清楚楚被她揽于眼底,但若她想,识海中的识剑就能瞬间穿透何抱朴的头颅,直接贯碎其元神! 虚形阵中,强大的张力忽地向内一收,其上云层散去,渐有一只遮天大手降下,通体赤红,泛着耀目金光,竟是俱为真元所凝结,其所到之处无不掀起烈火,洒下的光芒叫人不可直视,绵白云雾染上橙红霞色,似朝阳初升,又像落日西垂,星阵的光芒早被隐去,大手狠狠一捏,那五颗小小星子便噼里啪啦挤压碰撞起来,化作飞虹离散。 与此同时,何抱朴口鼻沁出道道血流,五颗耀月星辰皆为他道行所凝,可与本命法器相较,若非今日赵莼有所保留,未把五颗星辰捏碎,不然光凭这一处,就够何抱朴重创,修养个二三十载了。 便是这样,如今的何抱朴也绝不好受,耀月星辰被真元挤撞,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他丹田之上,游走在通身经脉里的真元,顿也如无头苍蝇般乱了方向,在体内胡乱冲撞,掀起撕裂般的疼痛来,待他好不容易将之平息,却见一道金光想自己袭来! 赵莼当机立断取出锢元定身索,把何抱朴捆了下来,也不欲与他多说,就以伏真囚灵袋将其纳入,只等事成之后把袋中修士往不非山一送,事情即算大功告成了。她出手干净利落,从真元大手震碎星阵,到捆下何抱朴收归入袋,实则不过七八个呼吸,众弟子看的心神巨震,直至何抱朴身影消失,才终于回过神来,相互议论起方才所见。 此中弟子修为有高有低,亦有人看不出赵莼是用了什么手段,只觉得那真元大手或许是什么厉害神通,在心底将之牢牢记下,欲要自己探寻一番,能看出赵莼是凭借单纯真元之力破敌的弟子,不由暗自咂舌,一是惊叹她真元雄厚,二则是赞她收放自如,操纵大量真元毫不费力。 后者便意味着修士在元神一道上十分强大,神识之力强悍了。 见何抱朴已然被赵莼擒去,追随于他的几个男女弟子顿有些慌了神,他们还未有所动作,赵莼就已徐徐下落,将一道神识放出,那几人便倍感压力,站在原处动弹不得,只能听候她的发落。 可惜他等名字皆不在状纸之上,赵莼横眉一扫,便把几人抓起,问其可知状纸上的弟子所在何处。 他们实力尚且比不上何抱朴,眼下知道了赵莼的厉害,哪还有什么反抗之心,皆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之事吐露干净,才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赵莼带着这几人轻身跃起,踏着遁光就去捉人。 她率先擒下了状纸上最为棘手的何抱朴,剩下之人再是有几分能耐,大多也无法和何抱朴相比,故而很快就败下阵来,被赵莼捆了收入伏真囚灵袋中。 随着被她捉拿的夔门弟子越来越多,初时还有几分怀疑的弟子们,心中的大石都已落地了,更有前来看热闹的无关之人,此刻竟是越聚越多,相携跟在赵莼身后,看从前嚣张无比的夔门弟子个个灰头土脸,在来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有人眼含热泪,觉得多年激愤终见解脱,也有人抚掌大笑,喊道“快哉!快哉!” 寻到廖成吉时,韩旸与冯家兄妹都不觉站直了身子,一股怨气堵在心头,无法言状。这个悬在冯家头顶多年的阴霾,在被赵莼叱喝出名姓之际,竟不由浑身发抖,全无作为通神长老门下弟子的气节,后见冯家兄妹厉声相问,他也只是应声承认,被伏真囚灵袋收入其中。 哪怕大仇得报,冯家兄妹也觉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酣畅淋漓之感,反倒是憋屈得慌。 便就是这么一个人,欺压了他们这些岁月,叫人夜夜不得安寝! 便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他们避之如洪水猛兽,提起来都畏怕! 兄妹二人面红耳赤,已是羞愤不堪。 赵莼收回状纸,将伏真囚灵袋握在手中,她身形伫立不动,目光平和视向远方,在那处,有两道身影联袂而来……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章九十 而今方论亲疏事 夔门洞天,贮玄楼。 池琸一身大红衣袍,踏入楼内时掀起一阵清风,他步伐有力,衣角翻飞作响,然而神情却十分冷肃,两道眉毛皱起,双眼如淬寒芒。 想到师兄隆魄大尊的一番话,池琸不由更为心烦,只扬手一挥,便屏退了楼中弟子,与站起身来的池藏锋沉默相对,许久才道:“楼中的剑经你可观阅完毕了?” 池藏锋点头,声音毫无波澜,回话道:“大半都已读过,剩下零碎招式,不读也罢。” “好,”池琸目光一动,继又上前一步,语气颇重地言道,“颜师曾允诺,言你拜入珲英门下后,可入贮玄楼观阅剑经,如今你既将剑经读完,便该回去向珲英大尊复命了,事不宜迟,你即刻就走。” 他显得有些急切,催促着池藏锋赶紧离去,后者却抿起双唇,并不言话,眼中拒绝之意十分明显。池琸见状,脸色顿时沉下,低声道:“你知道了……是何人来传的话?” “无人传话,”池藏锋摇头,目光锋利,冷得不见人气,“我与萧慈予在楼中论道,闻隆魄大尊座下弟子张宁筱来访,原是真阳洞天弟子赵莼前来拿人,现已将她师弟何抱朴擒下,故来请萧慈予出手,为的是阻下赵莼来。” 池琸这才神情稍缓,不悦道:“既然萧慈予已经赶去,此事就当到此为止,夔门洞天内未成法身的真婴,多半不是她敌手,那赵莼自是胜不过她,何况这是我夔门一脉之事,与你并无干系,你自可回去了。” “非也,”池藏锋语气异常平静,如同陈述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若萧慈予不能得胜,夔门洞天当会要我出手,如今胜负未分,我走不得。” 饶是池琸心中火气大盛,也不得不承认打从外出历练后,池藏锋不近人情的性格已是改变了不少,他从前对这般变化满怀欣喜,而今却觉得这事有利有弊,至少拿从前的池藏锋来说,是不会仔细忖度这其中利害的。 他深吸一口气,于周遭施下隔音禁制,神情骤然柔和许多,语重心长道:“藏锋,如今你已是珲英门下弟子,与赵莼同出太衍九玄一脉,今日你若为夔门洞天出头,便会与掌门一系生出隔阂,我道修士不比世家,向来以师门传承为重,是以礼重师长,关爱同门。 “从你拜入珲英门下的那一刻起,论起亲疏而言,就该将太衍九玄一脉视作至亲了!” “你若出手对付赵莼,在同门亲长面前,又当如何自处?” 池琸语气愤然,他将池藏锋从一小儿教养至今,可谓倾尽心血,见其天资绝尘,夔门洞天内亦有不少长老百般暗示,想将此子收入门下,但皆都被池琸代为拒绝。彼时,作为掌门弟子的珲英尊者谌今,与池藏锋剑道相合,乃是池琸最为心仪的拜师人选,他自不肯叫池藏锋退而求其次。 甚至为了池藏锋来日不因夔门洞天为难,他一直都有意让其苦心修行,少与夔门弟子往来,也尽量少地承下因果。 不想自己也受此困,由师兄隆魄大尊亲自来请,他也不好直接拂其脸面。 便只好让池藏锋主动请辞,回返自家师门,珲英大尊一向与亥清亲近,闻知此事必然不肯让其趟这浑水。 然而池藏锋却不愿意: “长老与隆魄大尊师出同门,他座下弟子被擒我袖手旁观,他托长老来请我临阵脱逃,长老以为,今日过后,于宗门之中,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直起身来,稽首向池琸恭敬一拜,声音介乎于冷漠与柔和之间,道:“我诚知长老所想,这些年里与夔门洞天之人皆不亲近,但外人见此却不会这样觉得,恩惠不以亲疏而论,我可一走了之,但长老不可,况且我若离开,隆魄大尊必然对您心生隙罅,以为长老重血亲而轻同门,那么日后长老又将如何面对师长呢?” “故而今日之行,我必不能辞。何况当年师尊择徒,我虽自认败于赵莼,可弟子们却以为胜负未分,便不如以此事为藉口,与赵莼堂堂正正斗上一回,此与夔门洞天无关,乃我本人之意,师门长辈后日若知,也必然不会责怪。” 见其心意已决,池琸也不好阻拦,便只能冷脸相对,拂袖道:“个中厉害你都想清楚了,我还能说个什么,须知此战过后不论如何,你都尽快回返师门,莫要在本长老面前碍眼了!” “晚辈明白。”池藏锋这回倒是畅快地答应了,躬身一礼向池琸辞去。 二人辩论之际,赵莼已将来者身貌观入眼底。 这是两名身量仿佛的女子,左侧那人身着短襦,挽起朝天髻,赤衣衫金披帛,明艳若神女,杏眼桃腮,有神采飞扬之态,其双眸灿如明星,见了赵莼后不觉皱紧眉头,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冷哼道:“便是你将我师弟给擒了去?” 她身旁的女弟子则瞧上去略长几岁,如二十许人,长眉细眼,朱唇薄抿,给人以锋利威严之感。 从其周身气息来看,能让赵莼知道此人乃是剑修。 这也不奇怪,夔门洞天传承已久,其内弟子众多,宗门又对各道法门兼容并包,自然会有剑道的一席之地。 赵莼手执伏真囚灵袋,淡然回应那明艳少女的话:“我擒了犯过弟子数十,就不知阁下师弟姓甚名谁了。” 少女脸色微红,很少见得赵莼这样的硬骨头,登时嗔怒道:“你且听好,我乃隆魄大尊座下三徒张宁筱,我师弟名为何抱朴,你以公徇私将他捉拿,日后我定当禀报师门,请长老来裁定你的过错,而若你今日肯将我师弟放归,尚还能宽恕一二,若是一意孤行不肯听劝,哼哼,惹怒了恩师,自有你的苦头吃!” “却不知我何错之有了,”赵莼神情愈发冷淡,将手中伏真囚灵袋扬起,朗声道,“今日弟子所犯过错,皆是人证物证俱在,我行执法弟子之权,不曾有捏造罪名、戕害无辜之事,莫说是你来,就是隆魄大尊亲自到此,我也是这番说法!” (本章完) 章九一 一气镇下天河剑 见赵莼油盐不进,张宁筱顿时咬牙大怒,只是她早已修成法身,此回夔门洞天又勒令不允此等弟子出手,故她才去请了萧慈予过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萧师妹,我观此人今日是不打算放人了,为不损我夔门洞天威名,还当请你出手败下她来。事成之后,我自会将净炁真晶送去师妹洞府。” 萧慈予闻言亦是心动,她与张宁筱本为好友,此番对方请她出手,自己也是偿一人情,而今张宁筱却特地拿出净炁真晶来,可见是当真动怒,非要给赵莼一个教训了。 至大千世界内,此物已然不像重霄界那般珍贵少有,但非是弟子中积蓄深厚之人,手中却也拿不出大量净炁真晶来。这东西乃是界外元炁渗透入内而凝,大千世界的界璧之下,有三重天阻隔浑天乱流,是以修士不能像下界一般,随意上得天穹抓取净炁真晶。昭衍能取此物,是因宗门内有一宝物名为“浑天漏”,以此置于三重天中,可不经人手采下净炁真晶来。 对此,正道十宗内都是各有法门,无有宝物的其余宗门,如非请得门中洞虚大能亲自采集,便不得不求教于人,从其他宗门手里以各般代价换取了 昭衍虽有浑天漏在手,门下弟子却是数目众多,此物只能靠宗门赐予,分在弟子手中的数量自然就少了,纵是夔门洞天内有两位洞虚大能,他们也不会分神为弟子做这小事。 而修士突破外化期后,便能将分身安置于界外采集修行之物,净炁真晶对之用处不大,是以最为需要此物的还当是真婴弟子。毕竟净炁真晶内的狂暴之气已散,留下的元炁十分精纯不说,还与此方天地相互融合,正为内渡一道修行所需的天地自然之气。 便就算修成了法身,汲取其中的元炁来修行,也比吸纳天地里的灵机要快,故而真婴期修士皆都喜好此物,有时还能代替灵玉用作交易之中。 纵是萧慈予早已在内渡一道圆满,见了此物也不免心动,当即缓缓点头,答应道:“自当尽力为之。” 她踏行几步上得前来,身上骤然爆出一股锋锐气息,抬手间,便有一把水纹阔剑现于掌中,萧慈予早知赵莼乃是难得一见的剑道奇才,今日望向她的目光里便又带上几分炙热,道:“听闻阁下从剑仙人之道,悟得太乙庚金剑意在身,今日慈予特来讨教一番,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古往今来以剑道成仙者不在少数,但能以剑仙人三字相称的,却只有三代掌门太乙金仙。 不过赵莼的剑道虽是承袭于太乙金仙不错,如今却已被她与杀戮剑道相合,独辟出了神杀剑道,萧慈予似是不知此事,赵莼倒也没有同她言明的念头,只见她讨教之心的确诚挚,不像张宁筱所言,是为了夔门洞天出手报复,赵莼便也有所回报,心神一动将长烬催了出来。 这还是打定主意后首次出剑,赵莼有速战速决,震慑他人之念,而看萧慈予的意思,亦是不想缠斗太久。 为求上等法身,萧慈予虽已在外炼、内渡之道上成就圆满,却还差了开元一道,而开元之法重在元神,她便将此道圆满的契机寄托于剑道修行之上,以剑心强固元神,寻求三道圆满。 此战既是萧慈予前来讨教,便当由她率先出剑。 其剑势大开大合,有江河奔流入海之相,出剑时乃当锋直下不偏不倚,这正是阔剑一道常有的剑势特征。萧慈予修天河剑道,自将剑意放出,二人之间就像一道大河横开,她以重剑之形将大河一分为二,剑锋从满天潮意中来,蛮狠地垂直落下! 赵莼横踏一步,只以长烬挥剑斩下,神杀剑意甫一现出,便以不可阻挡之势攀上长空,有不肯居于他人剑意之下的决然,迅速将萧慈予的天河剑意镇压,于落剑中途向下猛然按去,那观之无形的剑招顿就为之一阻,轰然从半空中变了方向,在一声巨响中落在下方山野,只见得土石飞起,黄烟弥漫,一座山头自山腰而起,被粉碎得一干二净,满地疮痍! 截了萧慈予一剑后,赵莼当即放开识海,一柄小小识剑就此现身,眨眼间便穿行到萧慈予面前,后者神情大变,亦放出识剑来挡,两柄小剑一经触碰,就在下一刻悄无声息地分离开来,萧慈予哇的吐出口血来,面色苍白如纸,眼见身躯就要从空中跌落,还是张宁筱急急呼了一声“师妹”,伸手将之揽入怀中接下。 萧慈予抹开唇下血渍,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是明亮起来,微点头道:“多谢阁下赐教了。” 识剑碰撞的一刹那,萧慈予便知道,赵莼已然明悟至了三窍剑心,与她这多年修来的一窍剑心自然高下立见,且她在一窍剑心上遇到瓶颈,困于此境已有三十余载,此前向池藏锋讨教得了些许感悟,自觉离二窍剑心已是不远,却还是差了些机缘。 剑修相斗少会动用识剑,今日便当是赵莼觉察出了她的困境,方才有这一招识剑之斗。 眼下看似受了些伤,可等她回去体悟一番后,说不得就能寻到突破的契机,是以萧慈予并无不快,反而还十分动容,故才开口道谢。 张宁筱见师妹神情有喜无嗔,便知赵莼不曾有意刁难,然而何抱朴还在其手中,她也一时拉不下这个脸来,如今自己无法出手,请来的弟子也败下阵来,她咬牙切齿一番,眼见天边一道熟悉的身影落来,顿时喜道: “师弟你来得正好!萧师妹被此人所伤,今日实在不能将她放过!” 张宁筱以池琸为师叔,早将池藏锋划为夔门洞天一方,未曾意识到他与赵莼皆乃太衍九玄一脉弟子,并非对立之人。亦或者说,夔门弟子皆都没有这般意识,如今正眼巴巴地望着池藏锋,等着他出手为师门找回场子。 池藏锋目光微暗,心中不知作何想法,但仍旧像众人所想那般,长剑出鞘,剑指赵莼! (本章完) 章九二 收来百道万剑法 只听他慨然言道:「昔年大尊择徒,胜负只我二人知晓,未曾显露于人前,如今有此契机,便不妨与我斗上一回,也好堂堂正正地分个高低出来。 「就不知羲和上人意下如何了?」 见他愿意出手,张宁筱在内的夔门一脉弟子皆神情微松,面上带了喜意出来。似赵莼这等从下界而来的弟子,论声名是极难与自小在主宗长成的弟子相比的,况且拜入真阳洞天这么多年来,赵莼多是在重霄界内渡魔劫之难,于主宗内扬名,却还要从近些年间说起。 池藏锋寿数、资历皆在赵莼之上,便连今日跟随她一齐前来的弟子中,都有不少人觉得此事悬乎。 而夔门弟子顾着高兴,却不知洞天内投来的几道目光,皆因此言而起了波动。 赵莼入夔门洞天后,一路上虽只见得弟子,但却不意味着长老们不管此事。事实正是恰恰相反,夔门洞天传承已久,在宗门内地位举足轻重,莫说是弟子、长老之流,就连自诩根基深厚,宗族庞大的世家,也不敢主动前来招惹,只因洞天之主茅仙人仍旧存世,他在一日,夔门洞天便会强盛一日。 所以赵莼的举动,的确使得夔门洞天上下震惊,甚至早有长老将此上禀于洪、颜两位大能,得到的回复却是不必过多阻挠,顺其自然就是。故夔门洞天上行下效,见长老们无多关注,洞天内一应真传弟子便不曾出手,唯有真婴期弟子们得了吩咐,可主动请缨前去斗法,得胜者当有厚赏。 赵莼又如何觉察不出,夔门洞天上层的态度。如若对方真要拦她,自有千百个法子叫自己寸步难行,而今进入此方洞天已久, 前来阻拦的真婴弟子却都未有修成法身,除了早有嘱咐,赵莼也想不出第二个原因来。 夔门洞天乃是庞然大物,而上至茅仙人,下到诸位长老,实则都不至于对她一个小辈出手,但若有长老乃至于洞虚大能插手其中,事情都会演变为夔门一脉与掌门一系的风波,不再为弟子间的争斗。赵莼因而才敢大胆登门,不惧上头之人的为难。 而眼见她屡战屡胜,擒走不少夔门一脉的弟子,长老们纵是心中不悦,也只能另去叫了池藏锋来,将此风波压在弟子之间。 不过听池藏锋这话,似也并未有为夔门一脉出头的意思,想到他现已拜在珲英门下,几位长老顿也有了主意,有人觉得他冷心冷情,急于撇清干系,亦有人觉得此子机敏,此举必须为之,才可立足于太衍九玄一脉。 门徒忠于其师,倒也无可厚非。 赵莼却是对池藏锋与夔门洞天间的事情知之不详,只能藉由此言忖出,对方邀她一战并不在于夔门洞天之事。 来此之前,她并不知晓池藏锋也在此方洞天内,两人虽同属太衍九玄一脉,可到底交集极少,更谈不上熟悉,盖因当年旧事,门中甚至还有不少弟子以为,两人之间有些仇怨,互相不大对付。 有传言道,昔年大尊择徒时,赵莼剑道本还在池藏锋之上,若非亥清大能横插一脚,见赵莼资质出众,强拿了做徒弟,今朝拜在珲英大尊门下的,还不一定是谁呢!.五 是了,昭衍门中长老、弟子都不知晓赵莼与斩天之间的关联,对当年亥清的做法,也多是以一句爱才之心来解释,更有不少人觉得亥清太过强硬,竟在晚辈的择徒大会上出手抢人,当真是性情顽劣。 后见赵莼果然资质不凡,众人对这说法也便更为信服。 与此同时,池藏锋是因赵莼被亥清截走,才成功拜入珲英门下的传言,也渐渐在宗门内流传开来,却无人敢在本人面前提及罢了。 今日池藏锋凭此藉口邀战赵莼,自然叫众人觉得正该如此,一时未有人能想到,他是在割席于夔门一脉。 而不论如何 ,赵莼都没有退却之意。 先不说事已至此,无论来者是谁,赵莼都有必然出手的决意,与池藏锋一战,其实也是早晚之事。 下届风云榜还有三十余载就将开启,同为真婴境界弟子,赵莼与他都是要前去赴会的人选,能在风云榜之前试试池藏锋的实力,乃至于见识下紫微剑意的玄妙,都可谓正中赵莼下怀! 故她站直身形,挥手将伏真囚灵袋收了起来,再抬手时,长烬便已经划出一道玄光,静静地浮在了身前。 与出手对付萧慈予不同,这回众弟子在赵莼身上觉出的,是一股凛冽傲然的锋锐,她对池藏锋没有指点赐教之心,唯有勃发升起的战意愈加强盛。在她入宗之前,池藏锋曾是昭衍年轻一代的第一剑修,于弟子中难寻敌手,后因赵莼出现,这第一剑修的名头也是动摇多年。 以他这般的惊世天才,又如何能甘心屈居人后,让旁人占去头名? 池藏锋在赵莼身上感知到的战意,亦正如他身上所有,两人皆在剑道上堪称一骑绝尘,此时自能觉察出对方的进境。 也不由同时感到惊讶! 赵莼因得太乙金仙一道剑意气息,而明悟第三窍剑心,今日看池藏锋的剑道境界,竟也进境飞速,到了二窍剑心的程度! 这便意味着两人都是在这百余年间,从剑意第二重突破到了剑心境中,如非得有奇遇,赵莼与池藏锋几乎称得上是并驾齐驱了,她自知多年来有此成就,靠的绝不仅有埋头苦修,而看池藏锋在剑道上的进展,也能知道对方必有大机缘在身。 不过两人对峙,显然是池藏锋更为震惊,毕竟赵莼的进境不止在剑道,两人初次相见时,赵莼仅有分玄修为,如今明悟剑心不说,且还顺利突破到了真婴境界,真正做到了与自己实力仿佛。 而这,亦不过才百余年罢了! 两人皆神情一凛,互相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凝重,于众人而言,这是新旧第一剑修,在多年后的首次正面交锋,而对赵莼来说,这是立威立名之战,也是必须要胜的一战。 四面风平浪静,连游云也不动了。 柔和又灿烂的天光洒下,给山川大河镀上金辉,张宁筱见两人动手在即,早已怀抱萧慈予远去他处,周遭是弟子们睁着眼睛望来,与长老们暗暗地打量与关注。 无边寂静中,两道身影不动,剑气飒沓先行! 此两类剑气虽分属神杀剑道与紫微剑道,却都快得出奇,赵莼与池藏锋身前所隔地界,爆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继而是横扫向四面八方的劲风,方圆数百里的灵机如生灵一般,在这剑气之下被全数搅灭,众人不由呼吸一紧,迎面扑来的劲风,却叫他们觉得面如刀割,有一寸一寸的剧痛升起! 弟子们心道如此天才交手,自己必是要好生观摩,才算不虚此行。 便在这时,忽有一道水光袭来,将一众弟子尽数卷走,等在回过神来,弟子们都已身处于一处地势略高的山头上,正有人想问是谁在故弄玄虚,却被身旁弟子猛地一拍,此时才见山头上有童子整齐站立,神情恭敬,正中列着的大椅上,端坐了三四名衣着各异的男女。 看其修为,竟都如浓雾一般不可窥视,有泰山压顶似的威势! 当中亦有弟子一眼认出,其中左侧穿赤红衣衫的男子,就是池藏锋的族中长辈,三景大尊池琸! 而与池琸同坐一堂的几人,身份自是不言而喻了。 在几位通神长老面前,弟子们便都如鹌鹑一般噤声不语,正待他们回头看向赵莼与池藏锋所在时,却不由同时脸色一白,豆粒一般大小的冷汗,霎时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以剑气交手后,两人皆握起长剑,冷喝一声向对方斩去,剑锋还未相接, 两股剑意便已经碰撞在了一起,这远远超出剑气相撞的威力,迅速把周遭地界全部吞没,灵机无从他去,只能向上向下喷薄重击,众弟子先前所在的地方,几乎是在剑意横扫的一瞬间,就被夷为平地! 如若不是长老及时出手将他们移开,后果可想而知! 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遭,弟子们只觉背脊湿透,哑然无语。 他们中大多都是真婴修为,未曾想过同境界中,差距竟然能如此之大,光凭借两股剑意交锋的余威,就能把同阶弟子斩杀在此! 而这两人,尚连法身都未修成!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可以跻身风云榜的人物! 四位长老亦忍不住半直起身来,凝神看向前方。至此刻,以普通弟子的眼力,已然不能看清两人交手的景象,飞沙走石中,两道身影快得难以捕捉,二窍剑心与三窍剑心,多少外化尊者都止步于此,对这两人而言却只是个开始。 赵莼呼吸微促,从正面将剑意粉碎,下一刻,池藏锋的剑风很快就一分为二,贯行左右,游走上下。 她也不急,以神识往对方剑势上牢牢一锁,自身剑意便就跟随而去,使两股剑意互相缠斗一起,再由两道剑锋斩碎,重新聚合! 关于紫微剑道,昭衍内有一部《紫微斗数剑经》,就是专为此道剑修观习而来,此部剑经内记述的剑法大多精妙刁钻,又重于杀伐攻击,便也昭示紫微剑道亦是一类嗜杀的剑之大道。 但这与杀戮剑道十分不同! 赵莼一面招架,一面却又在细细思忖,这紫微剑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剑道。 她所修的神杀剑道基于太乙庚金与杀戮剑道之和,而前后二者有一共性特征,乃是皆都不拘泥于招式,讲究发乎于心,凝势于剑,是以极为灵活变通,这也是为何《太乙庚金剑经》内,记述的招法剑术,甚至不如寻常剑经来得多。 若习剑拘泥于形式,剑势便会僵硬无比,正如修习同一种剑术的修士,在交手时,多半能通过观察,而将对方的招式猜个七七八八,从而见招拆招,出手克敌。 剑未出而形已现,此乃剑修大忌。 但紫微剑道却是恰恰相反! 赵莼能感觉到,池藏锋的剑术并非随心所欲,而是遵循着一定的规律与固有走势,像是诸多剑术融会贯通,共同组成了一部完全没有缺漏,堪称为完美的剑法,无论自己怎样出剑,对方都能从这囊括百家的剑法中,找到适合的破解之道来。 同时,他自己的剑招又为一种玄妙气息所勾连起来,让赵莼知其有规律,却不能将之把握。 这当真是一类极为强大的剑道! 不过赵莼虽动不了他,反过来池藏锋,却也无法突破她的剑招。 紫微剑道有十二宫剑法,在昭衍门中算是最难修习的剑道之一,此道以第一宫剑法大成为开始,直至完全掌握十二宫剑法,才算真正入门,而这之后,又有六十小术,三百七十二招法,拢共数百种必学的剑术,皆要全部修习至大成! 将此作为剑道根基,不断学习新的剑术,融会贯通成一部独属于自己的百道万剑法录。 这就是紫微剑道的修行之路。 为了不断推陈出新、裨补缺漏,宗门内但有几分名气的剑修,几乎都被池藏锋找上门过,旁人以好斗之名称他,却不知这是修行紫微剑道之人必须为之,否则便难有进境! 不过,他却是第一次和赵莼正面交锋。 择徒大会的比斗,只是剑招上的切磋,那时他还没有明悟剑心,于紫微剑道而言,不入剑心则无法隐剑招于玄奥之中,所以那时的交手,对两人都称不上斗剑论道。 以他眼力,能感觉出来 赵莼剑从心出,有随意之相,要想破解这般剑招,实要比其余固有剑法来得艰难,他不得不及时揣摩对方剑势,再从掌握的成千上百中剑术内,精准寻出对策。 在苦修时,池藏锋也曾翻阅过《太乙庚金剑经》,这种剑道的主张与紫微剑道不同,却仍旧让他获益良多。 但赵莼的剑意,似乎又不同于祖师所有…… 难道是与那位陨落的大道魁首有关? 章九三 飞星连环十八相 赵莼是此代弟子中,唯一一位领悟太乙庚金剑意的弟子,甚至往前数至掌门仙人一代,也没能有第二人。 众多弟子眼热于庚金剑道的强大,最终却都止步在了剑罡境界。而奇怪的是,门中虽有许多关于三代掌门太乙金仙的记述,却几乎寻找不见留有她剑意的存在,池藏锋还是远下南地,到了万剑盟中,才参悟到了太乙金仙征战时,在一块巨石上留下的剑痕。 但那剑痕上的气息,与赵莼的剑意固有相同之处,却绝对不能算为同一种剑道! 赵莼的剑意……似乎多了不少暴虐凶残之气! 池藏锋对各种剑道的了解,绝对称得上精通,他知晓这样的气息,多半会出现在与杀戮相关的剑道中,而亥清大能那位已经陨落了的徒儿,就正是一位杀戮剑道的剑修,且还不是像血杀、斩魔这一类的分支剑道,而是直至本源的大乘之道。 而光凭参阅,是不可能做到,将庚金剑意改变如此之多的,唯有两相结合,独辟出自己的剑道,才能对此大刀阔斧,像修剪枝丫一般,将剑道完全打造成自己期望的模样。 池藏锋顿时一怔。 这正是天下剑修,不!是天下修士的朝思暮想。 独辟一道! 只这一点,他就已经不如对方了。 心中轻叹一声,池藏锋却未因此而动摇,刚被开辟出来的道路,尤其是修为浅薄时,都会存在着单薄之处,唯有修士日益修整填补,才能指向道果本源,是以比开辟一道更难的,是凭借这一条别人都没走过的路,一直都到大道之尽头。 他的确因赵莼独辟一条剑道而凛然生敬,但却并不觉得自己会败。 有前人的成就可循,紫微剑道已然是一条完整的大道,纵是赵莼天资卓绝,所辟剑道在此时,也绝不能称得上十全十美! 这般想着,池藏锋仗剑卷起风云,剑势在空中分出十八穴位,顿时吸纳万千灵机入内,此招名作十八飞星,为十二宫剑术内最凶的杀招,十八飞星呼吸间随剑势落来,因有紫微玄奥的注入,任他人以怎样的招法也不可能阻下。 赵莼抬起剑时,便知此招不同于萧慈予的天河剑,十八个灵机灌注的穴位连绵不绝,哪怕斩灭了其中十七处,余下的一处也能迅速将灭去的穴位重聚,可要想同时斩灭十八处,所需耗费的气力就将猛增数倍不止,且十八飞星互相勾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成十八连环相,则几无可能从外突破。 不可单破,难以俱灭。 紫微剑道堪称剑道中的包罗万法,而今赵莼才知其中厉害! 两人斗到此处,身后已是有法身虚影现了出来,两人的法身一赤金,一灰白,前者外形已成,瞧上去十分凝实,后者则在外形凝实的基础上,更多了些散着清辉的纹路。明眼人一瞧便知,那纹路其实是法身内的经脉,上接紫府,下通丹田,乃修行之根本,真元行走的之道路。 观这法身,能知赵莼已在外炼一道上寻得圆满,而池藏锋则要比她更进一步,于内渡一道上也已圆满。 不过赵莼分玄时,对方就已归合大圆满,于修为上胜过自己,她并不觉得意外。 何况真婴期号称法身之下尽为同阶,只若池藏锋还未修成法身,两人间的修为差距就不会拉开得很远! 内渡一道圆满后,池藏锋施放真元的确会快上许多,也比她更为容易,但论法力的深厚,赵莼自问无人能与她相较。此刻心神一动,丹田处的涡旋便有了动静,《太苍夺灵大法》的远转,使周围灵机迅速往赵莼身上聚去,连十八飞星都与她争抢不过。 节节攀升的真元威压,使赵莼身后的法身虚影,完全不弱于池藏锋所有,她身上的气势愈发强烈,亦叫池藏锋不得不拧了眉头。 十八飞星吞噬灵机,使周围成就不破之相。 以彼之法,比我这夺灵术,又当如何? 不知不觉,一个破局之法已然出现在赵莼心中。 天下万般道法,从未有敢号称不破不灭的,纵是十八连环相,也不会滴水不漏。 而若没有薄弱处,我便自取一个! 她眼神狠厉,丹田涡旋正如一个最大的穴位,将十八飞星中的灵机蛮横地拖拽过来,池藏锋见势要挡,赵莼却是放出法身虚影,使两座法身轰然撞在一起,这满天的真元撕扯碰撞,哪怕赵莼自己也不得不分神出来,将身形稳下,何况是将要出手的池藏锋。 同是分心,赵莼却有两枚元神,心神强大到不可动摇的程度,借此机会,丹田的涡旋已然将十八飞星内的一处灵机给夺了过来,等待已久的弱点,就在眼前! 池藏锋只觉得,赵莼在任何时候都冷静得可怕,他仿佛在和两个人交手,一个操纵法身,一个出剑克敌,互相之间心神相同,配合紧密。 十八飞星若被破,他必然会落至下风,而剑修之争又往往是破则退,退必败。 若不能以狂风暴雨之势击溃对方,就只能陷入僵持,若连僵持都无法做到,落败也便来得很快了。 是以剑修对敌很少会选择与之纠缠,胜生败死,皆在一剑之间。 哪怕拼着法身受损,池藏锋也纵起剑来,要重聚十八飞星之相,但正如他所想那般,胜负在一剑之间,却同时也在一念之间,赵莼夺了灵机过来,剑锋便已经破空贯去。 这一柄玄黑的长剑,像黑夜割开天幕,使阴阳昏晓同时出现在苍穹。 剑尖玄光撕开十八飞星的第一处穴位,浩荡灵机直冲天际,在云中破出百丈大小的圆形空域,又向下猛撞,于地表轰砸出巨大的坑洞。 砰!砰!砰! 破碎的十八飞星像天星陨下,在天穹与地面留下垂直的痕迹。 长烬每贯破一处穴位,四方灵机就散出一回,使附近方圆地动山摇,河川激荡。 直至十八飞星尽破,地上正好留下十八个巨坑,与天际十八个中空的环云相对。 而长烬的剑尖,在越过十八飞星后,最终停留在了池藏锋鼻尖之前。 修改太乙金仙为三代掌门(5.2,10:41) (本章完) 章九四 一波未平一波起 但要想再进一寸,却是不能够了。 论道切磋讲究点到为止,如若两人今日乃是死斗,池藏锋怕还会有绝地反击的手段,修士不到你死我活之际,显露出来的实力都只能说是冰山一角。可单拿今日的比斗来讲,赵莼又的的确确胜过了他。 池藏锋动了十二宫剑法的最大杀招,赵莼也用出《太苍夺灵大法》,此对两人而言,皆是面对强敌才会出手的招法,今日一战,也堪称尽力。 所以输赢既分,池藏锋也无愤懑之态,只是心平气和的收剑入鞘,稽首点头道:“是我输了。” 那剑锋虽没能伤他,但杀招被人破去,与落败也无甚差别了,他施下一礼,赵莼亦唤回长烬,握剑回礼道:“承让!” 池藏锋当然还有一战之力,只是这等骄傲的修士,大抵也不想继续苦苦与人缠斗,被逼得底牌尽出,何况赵莼又不是不曾留手,风云榜盛事在即,在此处露了杀招,对二人都没有好处。 “我曾在万剑盟中观得祖师剑意,与你今日剑意多有不同,你可是……走到了那一步去?”池藏锋褪去锋芒后,整个人便平和了下来,语气固是冷淡,却不难瞧得出认真之态。 赵莼收起长烬,对神杀剑道却是毫无遮掩之念,坦然将自己独辟一道的事情道出,才见池藏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心头忖过神杀两字,继又拱手道: “实不相瞒,我辈紫微剑道包罗万象,重在收录天下剑法,全自身之道,此神杀剑道自成一家,我道弟子若能观摩一番,于修行之上堪称好处众多。” 他想了想,神情毫无波澜,道:“日后还要请师叔多多指教了。” 赵莼略一沉吟,知他所求合情合理,遂也点头应下,这时又见池藏锋从袖中取出一物,单手递上前来,道:“若无今日之事,我本想择日再去羲和山拜访,如今你正好也在,此物便一并给你了。” 那是枚巴掌大的石头,其上没有半分灵气,可见是凡俗之物不假,然而又被剑气细细雕琢,做成只粗颈大鹅,十分憨态可掬。 雕琢此石的剑意赵莼也很熟悉,立时就叫她认了出来。 “此回远去万剑盟,还遇到了太元道派的一位道友,她号寂剑上人,名作裴白忆,亦是位实力颇为强悍剑道天才,我二人一战,实因剑道相克故才险胜。”提到裴白忆,池藏锋脸上顿时露出先前出手时的凝重之态,“听我出身昭衍,裴道友便向我问起了你的事情,只是我二人……” 他斟酌一番,没有直接将不熟两字说出,微迟疑道:“我并不了解师叔你,故不能解答于裴道友,是以裴道友将此物交予我手,托我转交给你,说是风云榜开启时,自有再见之日。” 赵莼顿时心领神会,想到这两人都不是健谈的性情,问答之际未免磕磕绊绊,不由因此失笑,又忽地疑惑起裴白忆为何雕了一只大鹅给她。 成功将托付之物交出的池藏锋,正是松了口气,却似又想起了什么,在与赵莼辞过前,认真道: “裴道友亦是剑道奇才,我二人皆在万剑盟中明悟第二窍剑心,她遂以剑气雕琢门中仙鹤,向你表明此事。” 赵莼一时默然。 …… 并无人去管两人交谈了什么,夔门洞天几位长老所在的山头,实是一片寂静。 池藏锋认下落败时,坐在椅上的池琸便唰地站起身来,怒冲冲地拂袖而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另三位长老神情各异,上首的隆魄大尊眼神微眯,对自己这位师弟称得上十分了解,心思微微一转,便晓得池琸打的是什么主意。经此一事,池藏锋因夔门洞天而吃下败仗,教养他长大的池琸,亦因师门受辱而勃然大怒,二人若互生嫌隙,夔门洞天与池藏锋的唯一纽带即堪称断绝。 血亲与师门之间,自己这师弟似乎是有些偏颇了。 隆魄大尊目光渐冷,向余下两位长老道:“池师弟大怒,此去劝告他两句,先告辞了!” 说罢扬手一挥,身影就化作烟云,向云端遁去。 见两人心情都是不佳,池藏锋更是败给了赵莼,还在座中的两位长老,无疑有些兴致缺缺起来,待互相对视一眼,便也起身离去,留一众噤若寒蝉的弟子埋着脑袋,只等长老们俱都走完,才陆续抬起头来打量四方。 人群中忽然有声音道:“此战是赵上人赢了,夔门洞天这一回,当真是折了面子!” 山头上顿时就吵嚷起来,各般赞叹不绝于耳,只是此中弟子还有夔门一脉的人,听了这话自是不大开心,忍不住反驳道:“这怎么能算,我夔门洞天中强者无数,许多修成法身的师兄师姐们都还没出手呢,要不是……那赵莼怎可能赢!”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夔门一脉是有许多弟子不错,可纵是寻常弟子都能知道,修成法身与否,堪说是两类修士,若是今日真有法身真婴出手,即便赢下了赵上人,”这答话的女弟子伶牙俐齿,竟是冯家兄妹里的冯茴,“可你猜猜,到时候丢脸的究竟是谁!” 夔门弟子被她话语噎住,不想冯茴竟接着道:“何况这最后出手的池上人,根本就不是你那夔门一脉的弟子,借他人名声来逞自己威风,这事情也便只有你们才做得出来了!” “你!”那几个夔门弟子势单力薄,直嚷嚷着“池师兄与长老乃是血亲”、“我夔门洞天对其有恩”之类的话,对冯茴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动起手来。 “好了,”张宁筱似是不堪其扰,扶着师妹萧慈予冷冷看来,“都滚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弟子们都沉浸在赵莼得胜,夔门洞天丢了脸面的喜悦中,却忘了除却长老,这里还站了位修成法身的真婴弟子,一时间,连刚才妙语连珠的冯茴,浑身都像浇了冰水似地寒冷。 好在张宁筱不曾多与旁人计较,只是冷哼一声,抱起师妹离去,见她也走了,剩下的夔门弟子独木难支,只得灰溜溜地遁去。 冯茴这才松了口气,被兄长拽回身侧,低声道:“下次可莫要如此莽撞了,万一被夔门洞天记恨怎么办?” 兄妹俩一阵后怕,韩旸却摇了摇头,放言道:“这倒不会,如今夔门洞天丢了脸,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因此消停不少,而有羲和上人在前,也算是开了一个好例子,让别人知晓不非山谁都不惧,只若有人来告,就有执法弟子敢管,从前弟子们是不敢去告,往后倒要好些了。” 冯芜却觉得不然,有些迟疑地道:“羲和上人是因出身真阳洞天,故才有胆量与夔门一脉对立,我辈弟子不被欺压就算好的了,又哪敢主动招惹?” 韩旸听后也不觉失落,很是乐观地道:“羲和上人来此,不仅有师门在身后支持,端看来此之前巽成尊者借出的两件法器,就能知道不非山立场如何,待往后羲和上人修为见长,做了执法长老,对弟子们的好处便会更多了。” 冯芜不好触其霉头,只能点头应是,心中仍旧不以为然。 盖因身份之别,让两人对此事的看法出现了不同。 然而多数弟子皆未有考虑到日后之事,人群中更多的,还是对那先前一战的议论。 “此二人胜过同阶弟子实在太多,到动手时只让人觉得举手投足间玄妙无比,仿佛有一层浓雾遮掩,就算用了神识也瞧不大清楚!” “原来师兄也有此感,说来惭愧,师弟我也不曾看清。唉,若是平日里勤于修行,如今也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了。” 这时,忽有弟子拍起胸膛,大声言道:“师兄师姐们莫要担心,小弟我身上正有一枚留影玉珏,勉强是将刚才那一战收录其中,诸位若有所需,可到小弟这里的刻印一番,只是……这价钱嘛。” 越是实力高强的人动手,就越不容易被记录下来,此人手中的留影玉珏绝对算是上品,才能完整把赵莼二人的一战收录,这样的法器在得坤殿里,也得花上不少功绩来兑换,故而听他要收钱财,其余弟子们皆都不算惊讶。 反而一拥而上,几个呼吸就把这弟子围了起来。 这是没能瞧清楚刚才那一战的弟子,还有些自身实力不错,看到了剑穿十八飞星的人,眼下便是震惊更多了。 “方才那一招必定是十八飞星不假,当年池藏锋还在归合境界时,就是用这一招击败的燕仇行,如今许多年过去,他早已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不想却还是败给了赵莼,这还是在使出了杀招的情形下!” “却不知道赵莼使的是什么剑术,太乙庚金剑意……宗门内还没有第二个领悟此道的弟子,早知这剑道如此强悍,我拼着攒几年的功绩,也要换一卷剑经来读!” “你?你这小乘剑意都没悟出的人,就敢想庚金剑意这等大乘之道了,我可告诉你,门中每年换取《太乙庚金剑经》的弟子,怎么的都有上千之数,但却没一个能有所突破,最后不是困在此道,就是换法重修,你可不要因为见了赵莼修成,便以为自己就是下一个她了。” “知道知道,我也不是那般好高骛远之辈!” “对了,赵上人剑破十八飞星前,使的是什么手段,可有人观摩出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未能讨论出个确切来,是以又有一堆人向那手持留影玉珏的弟子奔去,叫后者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这灵机一动,把赵莼与池藏锋斗法之景录下的弟子也不曾想到,这一笔生意会做得如此之大。 赵莼剑扫夔门洞天,力压昔日的第一剑修池藏锋,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将弟子捉拿归案一事,一经传播,便在宗门上下掀起惊涛骇浪来! 有人说夔门一脉弟子倾巢而出,却都被赵莼一剑横扫,亦有人道池藏锋主动邀战,最后狼狈落败,如非当年赵莼拜入亥清门下,也便轮不到他来当珲英大尊的弟子。 风言风语传得越发夸张,像是被压抑已久的暗潮,骤然翻腾起来,只若不经制止,就会越来越汹涌。 率先有所动作的,是元渡洞天。 池藏锋败给赵莼后,首要之事便是回到师门请罪,珲英大尊态度如何,外人并不知晓,只是未有多久元渡洞天内便传话出来,说珲英对爱徒十分满意,二人剑道相合,如今成为师徒正是缘分使然。 若无意外,池藏锋便当是珲英的衣钵传人了。 此后,则是夔门洞天两位洞虚之一的洪允章宣布闭关,他与韩叙正先后拜入茅仙人门下,实际上岁数相差不多,如今余寿尚不足五百载,可知此回闭关若不能登仙,就当是坐化转生这一条路。 这一件大事,令宗门上层为之一震,气氛顿就有些凝重起来。 仙人不出世,洞虚大能就是行走在大千世界中的至强者,每折损一位,于宗门而言都分外令人痛惜。 可若洪允章成仙,夔门一脉就同有三位源至仙人,这就要压过掌门一系了。 就连底层弟子们,也渐渐觉察出了些古怪,唯有赵莼回到洞府继续苦修,等到了施相元的书信。 她有意要求星月一道的强者指点一二,从夔门洞天归来后,便修书一封递往九渡殿,如今方得了施相元的回复。 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裕康陈氏的老祖,便是以《玉穹星月宝书》成就的洞虚之位,当初就是她出面在亥清手下保住了施相元,又曾听过温仙人讲经,在世家之中,也算是与掌门一系极为亲近的洞虚修士了。 陈家老祖若是愿意出面,当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这几日老祖外出拜访旧友,并不在宗门之内,施相元遂告知赵莼过待数月,等老祖回返宗门,就可带着赵莼前去拜见。 本章二合一四千字 待会儿还有一章 裴姐:二窍剑心了,给赵莼雕个仙鹤表现表现 莼子:嘿嘿嘿……大鹅……嘿嘿 (本章完) 章九五 有缘不必阻,无缘莫强求 等过了两月,施相元果真来请。 如今他不再担忧亥清为难,座下徒儿关博衍又十分争气,自己有陈族扶持,也算是在九渡殿站稳了脚跟,来见赵莼时,比从前已然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之态。 听闻施相元当年也是门中天才,早早得了裕康陈氏的青眼,此后跻身真传弟子行列,亦无人敢小瞧于他。 现下见了赵莼,便朗声笑道:“今日也巧,我正有一件好事要说给你听!” 赵莼打了个稽首,邀施相元在洞府中入坐,立时又有伶俐的童子奉上茶来,恭敬地候在一旁,她指了指茶碗,示意施相元用茶,自己又微笑应道:“不知是何事让长老如此开怀?” 施相元摆了摆手,却摇头道:“此事倒与你很有几分关系。” “哦?”赵莼疑惑,沉吟道,“便要请长老解惑了。” 既是好事,施相元也便不再藏着掖着,当即取了一幅画卷出来,展开一看,画中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生得浓眉大眼,十分标致,眉目间满是坚毅之态,眼神清正而有锋芒,便是光看此画,也足以让赵莼对之略起好感。 这定然是个心神坚定,为人正派的修士,且身后还背负一柄长剑,作了剑修打扮,叫她骤然升起几分亲切。 但画上的人,她却是不认识的。 “长老,这是……” 施相元指了指画中少女道:“自魔劫以后,重霄界已是恢复了不少气数,如今在分宗任掌门一职的,是从前与我相熟的一位真传弟子,他在任期间,有一弟子拜入山门,洞府就刚好在你从前的照生崖附近。” 其口中的弟子,自然就是这画中的少女,施相元见赵莼微皱眉头,又继续言道:“那处金火之气浓重,其余弟子都避之不及,可此人却得了益处,于修行之上有如神助,我那友人心中惊奇,唤这弟子上来一瞧,发现她竟是纯阳之体,有受人后天点化之相,此后若能彻底唤醒这等体质,必将一飞冲天,直上云霄。” 赵莼并非完全不懂,只看施相元的神情,就让她明会了对方的意思:“长老是想让我收了此人在门中。” 施相元点了点头,正要与赵莼继续言说好处,却见对方摇头拒绝,道:“如今我资历不足,修为浅薄,如何能为人师长?况且那弟子的纯阳之体还受过他人后天点化,可知二人之间早有师徒缘分,与我倒是无缘了。” “虽是这番道理,但师徒缘分,未到真正拜师时,谁又能说得明白呢?”施相元并不想赵莼错过这一佳徒,便又劝道,“纯阳体质十分难得,这弟子又正好是剑修,哪怕在主宗之内,也很难在寻得如此合适之人了。” 纯阳之体并上剑修,即是天生的纯阳剑道天才,这种资质放在主宗,也将被各大洞天争抢,施相元乃是觉得待此人过龙门大会上界后,便会被大能们争抢过去,今日才急急告知赵莼,想她早做决定。 不想赵莼的心思十分坚定,只道自己并没有收徒之念,叫施相元无须担心。 见他神情略见可惜,赵莼便宽慰道:“天下之事,大多强求无果,正如长老所言,拜师一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算定局。如今那弟子尚还不曾完全觉醒体质,长老又如何能敲定,她来日必成天骄?我可答应长老,待那弟子上龙门大会时,定将亲自前去瞧看,若她愿意拜师自是最好,若她与我无缘,那也不必感到可惜。” 施相元心中抒怀,点头道:“自是这个道理。” 赵莼又问:“那弟子叫什么名字?” 施相元干脆应道:“以秦为姓,名作玉珂。” 赵莼遂将此记下,念起从前在横云小界中,亦是有一道师徒缘分留下,不过当时自己并不知晓风波将起,斟酌之下也是只给了一句承诺,后逢魔劫乱世,那修士与她能否再见都还难知。 便可知师徒一事,当真不可捉摸。 若那修士上界而来,自己必能有所感应,如今这份感应愈发浅淡,其面容在自己心头亦愈发模糊,或许就是师徒缘分不至,无须过多执着了。 道完秦玉珂之事,施相元估摸着时辰,便邀请赵莼与他同去拜访那陈家老祖。 洞虚大能显然不是可以轻易求见得成的,更莫说陈家老祖坐镇豫康陈氏,乃宗族的顶梁支柱,施相元与赵莼递上拜帖,也只能先在陈家别府中等候,尚不能进入洞天之中。 说起来,这还是赵莼首次去往世家中拜访。陈家别府不在山头,而是占据了十六个大小不一的湖泊,修筑成山水园林景色,府中极宽极大,分前中后院,唯有前院可供外人行走,中院与后院都是内家子弟修行的地方。 而光是前院,实就已经比她洞府大上许多了。 赵莼踏入其中,迎面所见的就是一尊巨像,听施相元道,这便是裕康陈氏的祖师,三代掌门太乙金仙座下道童陈去伪。 两人在侍从的引路下,到了巨像面前施下一礼。因施相元与陈氏相熟,自身又在九渡殿中任职长老,陈氏弟子并不敢怠慢二人,当下是客客气气地做了接待,将他们引至厅中吃茶。 掼星洞天内,自外拜访旧友归来的陈家老祖倚在榻上,见四下无人,遂将伺候身前的陈寄菡拉了过来,眉目低垂道:“叫族中弟子准备起来吧,近来将有弟子大比,不可耽误。” 陈寄菡眼神微变,立时跪坐在一旁,握着陈家老祖的手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世家之人往往关系亲密,望着这从小由自己养大的孩子,陈家老祖的眼神柔和不少,她捏了捏陈寄菡柔软的手心,道:“我以拜访旧友之名,实则是去见了岚初派的梅仙人,她……她已打定主意要飞升了。” 陈家老祖的眼睛骤然一狠,目光放出精光:“自古飞升之事,往往非死即伤,梅仙人说,若她不幸陨落……” 她把陈寄菡搂在怀中,说得越多,后者脸色就越白。 “老祖宗,此事做不得!”陈寄菡已然冷汗涔涔,背脊湿透。 (本章完) 章九六 访陈氏牛嚼牡丹 陈家别府,羽桐厅。 这处前厅景致开阔,东西两侧遍植羽衣梧桐,低矮灌丛中则有朱果点缀,两三道蜿蜒清溪自后山流下,溪道不深,偶有银鱼跃起,因着是待客之地,来往走动的便多为身着灰蓝衣衫的童子,个个皆在十三四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修真界甚少以貌取人,但人对美的追求却从未停止,世家门阀以血缘论亲疏,族中子弟常有骄矜之气,贪图享乐之辈不在少数,而宗族并不以此为大事,毕竟于修道人而言,修为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只若外物享受不影响到自身修行,倒也无甚所谓。 故而赵莼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皆与师门一脉大相径庭,若说裕康陈氏乃花团锦簇之相,那么连夔门洞天都要当得起一句冷清了,而听说裕康陈氏还不算昭衍世家门阀内最为强大者,如今世家中执牛耳者乃嫦乌王氏,即可想象后者门庭有多繁盛了。 她与施相元先后入座,不过片刻,便有个蓝衣少年执着拂尘过来,两名灰蓝衣衫的童子跟在他身后,神情恭敬,目不斜视。 待这两名童子将灵茶奉上,那蓝衣少年才将拂尘一甩,咧嘴笑道:“适才便听说是长老来了,晚辈有失远迎。” 赵莼低眉一看,这少年修为不低,约莫也在归合后期,只是尚未凝就道种,想来该是陈氏族中子弟。 便在这时,蓝衣少年也望了过来,颇为客气地拱手作礼,道:“羲和上人有礼。” 赵莼向他点头,后才见施相元手捋颌下青须,对少年言道:“原来是莲生啊,你今日可是跟着少泓一起过来的?” 又不忘向赵莼介绍道:“他叫陈莲生,是陈氏直系本支的弟子,如今跟在鸿青殿长老陈少泓身边修道。” 世家之中不论师徒,所谓跟在其身边修道,地位便相当于师门当中的座下弟子了,赵莼神情一正,却不为这陈莲生,而是想到施相元口中的鸿青殿长老陈少泓。此人乃是鸿青殿如今的首座长老,若无差池,在他成就洞虚后,就会从嫦乌王氏的洞虚大能王酆手中接任鸿青殿殿主一职。 首座突破,则时任殿主去位,这本是宗门的规矩。 而设立首座长老又需要直系上峰点头,此便意味着在定下首座之时,时任殿主的修士自己,大多也有了退位之念。 不过如今的鸿青殿却不一样,前代殿主韩叙正万年前成仙去位,本该接任殿主之位的首座长老,却在界南天海的浩劫中陨落,几经谋夺下,才由几大修真世家连手,将王酆拥立上位。而王酆接任不久,即定下陈氏族中一名长老为首座。 至此近万载岁月,鸿青殿更替首座长老三位,其中尽数为裕康陈氏族人。 这几大世家的主意,也便逐渐显露出来。因这当中嫦乌王氏的势力最强,王酆得以第一个坐上殿主之位,此后却要立下陈族之人为首座,日后待陈族之人上位,就该将首座定于其余世家的长老,如此循环往复,使鸿青殿殿主之位在几大世家手中不断交接。 就如九渡殿殿主的位置,一直牢牢把持在掌门一系手中一般。 不过突破洞虚并不容易,陈少泓前头两位首座都见突破无望,选择退位让贤,他是否能成就洞虚令王酆退位,却还不得而知。 但据施相元所言,陈少泓乃是裕康陈氏此代最有望成就洞虚的修士,若他不成,剩下的弟子中,能比得上陈少泓的人几乎没有。 也算是承载着一族的希望了。 赵莼看着陈莲生,对方瞧上去年纪稚嫩,神态还有几分意气风发,闻见施相元提起陈少泓,才稍稍表露谦卑之色,道:“却非如此,实因老祖宗此番外出唤了长老随行,晚辈才来了别府等候。” 施相元微微一讶,神情不变,缓缓点了点头,道一声“原来如此”,又侧身看向赵莼,抬手指向茶盏道:“你是初次前来拜访,怕还不知道,陈家有一种从不外流的茶叶,其名唤作雾中春,以汤亮色清闻名,只用来招待贵客,不妨尝尝。” 赵莼这才端起茶来,见清亮茶汤上浅浅萦绕着雾气,似晨起山中的云雾,而茶香浅淡悠长,不经人嗅,就丝丝缕缕般绕上鼻尖,她轻抿一口,味道很是清淡,却有一股灵力顺着喉咙灌下,渐渐抚慰周身,令人通体舒畅,后又觉神清目明,经络通达,运转真元的速度也要快上几分。 至真婴境界,还能有如此效果的灵茶,不必猜也知道品阶颇高,当属灵药一类。 而听施相元这般讲来,陈族也不会以此招待一般来客,赵莼能得一盏,除了身后的亥清大能外,当还要属她近来的一番作为。 果不其然,听施相元夸赞雾中春,陈莲生面上顿时浮出些许与有荣焉的得色,只是他丝毫不敢怠慢于赵莼,当即又端正神态,笑道:“羲和上人乃此代弟子中的剑修第一人,我裕康陈氏一向礼重天才,自然要以上好灵茶款待,若上人喜欢,待到离去时,也可捎上十斤带走。” 赵莼轻道“多谢”,这时却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阔步走了进来,他朗声大笑,道:“相元,是你来了!” 看他紫衣金冠,脚踏玄靴,正是先前随赵莼从咎王岭回来的巫蛟。 赵莼展颜一笑,目光抬起间,将陈莲生面上神情揽入眼底。他眉头微拧,双唇抿起,哪怕巫蛟走进厅中,也并不向对方看去,而是在施相元点头招呼之际,微微屈身道:“晚辈还有要事,便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陈莲生后退几步,转身便走,这时才叫巫蛟注意到他,神色颇为不自然地收了目光回来,连喜意都淡了不少。 施相元唤他坐下,巫蛟却眼前一亮,大步上前把桌上的茶盏端了起来:“雾中春,嚯,好东西啊,还得是相元你如今出息了,放以前哪能喝得上这等好茶,也该叫我跟着享享福才是!” 他把灵茶端起一饮而尽,施相元只能低叹一声,斥他“牛嚼牡丹”。 前段时间调休,昨天有点低烧,不知道是不是二阳。 打工果然很痛苦 (本章完) 章九七 试拉拢老祖之思 巫蛟却不管他,拍着腿就坐到赵莼旁边来,冷哼道:“你也别管我是不是糟践这些东西,陈家是个什么货色,你我还不清楚吗,论起拜高踩低,有哪处能比得上这些世家门阀的? “从前你得罪亥清大能时,不也将你冷落了些时候?如今你当上长老,他们倒是又围了上来。” 或是口中亥清大能的徒儿就坐在身旁,巫蛟说着说着声量渐低,抬起大手摸了摸鼻子。 施相元倒不在意,将双手端在身前,语气平淡:“陈氏对我有恩,纵是有过疏离,也不该将此忘却。” “挟恩图报,绝非善类!”巫蛟脸色愈加不善,语气也越发冷硬。 好在二人并未因此争执起来,待施相元将今日来意言明,巫蛟才抽了抽面皮,忽地拍桌道:“遭了,陈莲生在这里,岂非意味着那人也在,不行不行,这地方我可不能待了,相元,我这就先走了!” 他来得匆匆,去也匆匆,赵莼不免对此感到疑惑,正待发问时,却有弟子过来传唤,讲到二人可以前去拜见陈家老祖了。 赵莼两人自然不敢耽误,连忙起身整理一番,随这弟子往陈家老祖的洞天去。 陈家老祖对外号庚昀大能,其以《玉穹星月宝书》成道,洞天名为环月。 待踏入环月洞天,能见天边高悬明月,圆满若银盘,四周明灭诸多星辰,亭台楼阁无不修筑于星辰之上,由玉带般的银河串联,星相图纹似河流倒悬,浮于长空。 月光轻而柔,赵莼二人并引路童子沐浴浅白光辉,直至走到一处琉璃作瓦,白玉为柱的大殿前,那处还有一位身姿绰约,出尘若仙的女子等候,见二人到来,立时迎上前道:“老祖宗已在殿内,快快随我前去。” 这正是与施相元交情深厚的陈寄菡,早在珲英择徒时,她就已经见过赵莼的面容,不过赵莼却不认识她。 然而见她温柔神情下,隐约有些忧郁,赵莼便也不好多问,只随着陈寄菡向店内走去,直至看见正中一道斜倚在榻上的人影,二人才齐齐行礼道: “晚辈施相元,见过庚昀大能。” “弟子赵莼,见过庚昀大能。” 陈家老祖面貌并不年轻,望之约有六旬年纪,慈眉善目,语气温和。 她挥手一抬,就将两人扶了起来,施相元与裕康陈氏关系匪浅,却也很少会主动拜见于她,至于赵莼,就更是稀客中稀客。陈家老祖自问与温仙人有旧,可对真阳洞天就是少有交集了,而亥清此人桀骜不驯,与世家门阀很是不对付,当年施相元一事,她也只能是请温仙人出面劝告,无法直接触动亥清。 赵莼作为亥清的徒弟,实也承袭了不少她师尊的作风,放眼宗门内外,敢打上夔门洞天的人,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故见二人来访,陈家老祖心中不免疑惑,遂开口询问,得赵莼躬身一拜,讲道:“弟子今日一来,特有一事相求。” “哦?”陈家老祖眼中异色更浓,抬袖道,“你且说来听听。” 赵莼忖了一忖,于心头暗思后开口道:“弟子修行大日之道,此刻正是到了真婴法身的内渡阶段,须得引天地之精气,筑成经脉丹田,才好运转大小周天,而思来想去,此间天地精气,未有比大日之气更适合弟子的,只是这一法门无有前人之例可循,更不曾听说过大日之气的采气之法。 “只听闻《玉穹星月宝书》中,有采集星月气息的法门,不知这二者之间可有相通之处,又闻前辈您乃是以此法成道,故才前来请教,还请前辈为弟子解惑。” 陈家老祖骤听此事,也是想了一想,皱着眉道:“采集大日之气?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语罢,她望了赵莼一眼,先赞道:“你的确是个胆大的。”后考虑一番,心中自有成算。 赵莼不久前才正面击败池藏锋,堂堂正正拿下了真婴弟子剑修第一的名号,无论是身家背景,还是个人资质,在宗门内都堪称第一等,这类天之骄子如无意外,来日必成一尊人族强者,届时再要去结交便就有些晚了,而若能在此时卖个人情,对陈氏一族倒也没有坏处。 她困在洞虚境界已有许多岁月,纵使此等修士寿元悠长,却也总有耗尽之日。岚初派之于梅仙人,正如裕康陈氏之于自己,上头的坐镇之人去了,下面的山就会顷刻崩塌。陈氏一族至今已现青黄不接之景,自陈少泓往下数,唯陈寄菡尚算资质不错,其余后辈中,同赵莼一代的弟子,竟无有拿得出手的天才。 嫦乌王氏有芙月双姝,两姐妹皆是毫不逊色于池藏锋的天才人物,北炬燕氏也有燕仇行这等新星涌现,更莫说十八洞天门下,那些早已威名在外的人族天骄。 与之相比,赵莼与池藏锋都还算是新晋天才,尚未在风云榜上留名。 而陈氏一族,今朝竟已无人登上风云榜,实可为气象衰微! 若非如此,作为老牌世家的裕康陈氏,也不会着眼于笼络族外弟子,扶持施相元这等身无背景的修士上位了。 故今日赵莼主动来寻,陈家老祖说不意动也是假的。 她心道,只可惜这弟子早已拜入亥清门下,不然使尽法子,也得将其笼络入我族之中,要么在族内选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俊杰与之结作道侣,要么干脆从施相元那处找寻门道,如那关博衍一般收为弟子。 陈家老祖轻叹一声,在心底摇了摇头,缓声道:“虽无前例可循,但你若执意如此,我可单将采集星月气息的法门传授你一二,不过你须得谨记,缘法不止不可强求,若是因此有碍于自身修行,便当立时作罢。” 事已至此,能以指点之恩卖个人情,那也是好的。 赵莼闻言大喜,遂躬身再拜,道:“多谢前辈指点。” 待直起身来,她又道:“弟子在别府等候时,见陈仙人之像立于正堂,早闻陈仙人曾得二代掌门剑道真传,故弟子今日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忘记今晚体测,点个麦当当吃得肚子溜圆,仰卧起坐差点大吐特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章完) 章九八 世家小比内纷争 听她这般讲来,陈家老祖顿时心领神会,不觉笑道:“我知你意思了,你是想观阅仙人留下的剑经吧。” 赵莼微笑点头,大方应声:“正是如此,果真半点也瞒不过前辈。” 陈家老祖也不避讳,只将大袖一拂,神情坦然道:“我族无甚过人神通,唯几卷剑经乃仙人所传,尚能为人称道,而仙人自认不是二代掌门门徒,此剑道真秘亦不该由我族私有,故曾留下告诫,嘱咐我辈如有弟子前来参阅,该要大开方便之门,以令二代掌门传承不绝。” 赵莼神情一凛,正容道:“仙人高义。” 而陈家老祖却话锋一转,摇头道:“道理虽是如此,但这剑经却不是人人都能看得,仙人当年是为二代掌门座下奉剑道童之一,其剑道惜其一步,未能破入主宰境界,故不能得剑仙称号,这也是他终生一大憾事。不过剑经内融入了仙人几分真识,若没有七窍剑心境界,便无法参悟出其中真秘。 “我知你乃剑道奇才,但看你今朝成就,离那七窍剑心恐还是有些距离的。” “原来如此。”赵莼这才了然。 “不过依你资质,这七窍剑心当也是早晚之事,待你境界到了,自可来我陈氏一族参阅剑道真秘。”陈家老祖心中自然满意,虽说仙人不让后代私占剑经,但此等剑道真秘到底还是存放在陈族之内,凭这几卷剑经,宗门内不知有多少天才剑修与她陈族结下善缘,想来也算是仙人对后代的照拂了。 只可惜她陈族之内,始终未见剑道天才出世,便不晓得是不是命数如此了。 赵莼的事情了了,陈氏老祖又温声问起施相元,话中多为九渡殿的事情,不无关心之意。 施相元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声答话,后听陈家老祖说起自家弟子,便才露了几分满意神色,道:“博衍自领悟道意以来,一直勤修不辍,如今已至内渡圆满,只是能否在风云盛会前修成法身,尚还十分难说。” 陈家老祖拧着眉头,摆了摆手道:“像他这般在真婴境界就领悟道意的弟子能有多少?此等天骄来日可成大器,必然是要在这一阶段求个上等法身的,为一个风云盛会强求法身才是揠苗助长,相元,你可要好好与他讲讲这其中的道理。” “晚辈受教,”施相元心中虽无让弟子强求法身的念头,却还是谨慎应下,“前辈不必忧心,博衍一向行事有度,此等自毁前程的事情,他必然不会考虑,晚辈回去后也当好生告诫于他。” 陈家老祖便才满意点头,心中想到那风云榜盛会,不免又提点了陈寄菡几句,嘱她看顾族中弟子,令他等莫要懈怠。 一月后,赵莼自环月洞天而出,《玉穹星月宝书》中的采气之法她已大致习得,只是如何以之采集大日之气,还得要她自己下来琢磨。 因陈家老祖乃是以星月之道开辟洞天,裕康陈氏的弟子当中,便数此道修士最多,而为了便于弟子采气修行,在陈家别府内又有特殊的小星池洞府,其内沟通天穹,更易采集星月气息,虽不知对大日之气是否有用,赵莼却也有借用此地修行的念头。 对此,陈家老祖自是欣然同意,又赐她一枚小牌,允许赵莼进入内家弟子行走的中院。 小星池便在中院内。 她从环月洞天出来,施相元已是先行回返九渡殿中,早得了吩咐的侍女连忙迎上前来,为赵莼引路去往小星池。 这一路上,赵莼隐约有所发觉,比她月前到陈家别府时,往来其中的陈家弟子竟是多了许多,纵然行至中院,嘈杂交谈声也是毫不见少,更夹杂着呼喊喝彩,高声叫好的声音,不难瞧出有修士在周遭设坛比斗,引得声浪一重高上一重! 她步伐渐缓,引路侍女略做觉察后,立时也停了下来,有几分拘谨地询问道:“上人可是有事?” “无需紧张,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赵莼摆手,往不远处人群聚集的方向遥遥一指,“月前来此时,倒甚少见得如此数量的修士聚集一处,可是有贵府长辈在此考校弟子?” 这些时日里,赵莼打上夔门洞天的事情,早已是传得人尽皆知,侍女听说过面前修士的名声,心中对其却是有些畏大过敬,此刻见对方举止从容,言语间也颇见礼数,便才稍稍安下心来,柔声答道:“却非如此。 “实是三日前我族陈少泓长老,与嫦乌王氏、北炬燕氏、上殷庄氏的几位长老商定,要在世家门阀中兴办一场弟子小比,除此以外还有梁氏、方氏等几支豪族的弟子也要参加,比试之地便定在别府内的银松道场,如今弟子们都在为了此事做准备呢。” 既是世家门阀内部的比试,与自己的关系便不是很大了。 赵莼只有些意外于这场比斗的规模,竟是将门中富有名望的几大宗族都囊括在内,便就让她思忖起,其中是否用意不浅了。 她却未继续逗留,当即抬步往小星池洞府行去。 而另一处斗台,一道狼狈身影从台上落下,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才终于稳住身形,抬起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庞,咬牙道:“是我输了。” 台上的青年身材颀长,面冠如玉,只是眉眼中多了些傲然之色,让他显得格外盛气凌人,便听他轻哼一声,双眼往周围弟子们身上一扫,讥讽道:“自然是你输了,陈叔孟,你以旁支身份挑战本支嫡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刻了。 “区区旁支弟子,竟也敢在本支面前叫嚣。”那青年双眉皱起,轻蔑之意呼之欲出。 世家门阀中,最不缺的就是本支与旁支之争,而传代越久,此般争斗就会越凶。自陈去伪后,每一代家主上位,其所在族支即为本支,其余则落为旁支,如今坐镇裕康陈氏的乃是环月洞天之主,庚昀大能陈珺,是以她这一支的族人,便是现在的陈族本支。 章九九 云容邀战避不及 陈叔孟所在的族支却非庚昀大能之后,故才为旁支弟子。 而周遭一众弟子内,虽有本支族人在,可更多的还是与陈叔孟一般出身旁支的人,此刻听了台上青年的话,登时就有怒气升上心头,咬牙切齿瞪向那说话之人。 只是世家门阀的规矩,往往是将大量资源倾斜给本支嫡系,如非是天资过人,在这般资源倾斜下,大多数旁支弟子都是不如本支嫡系的,这陈叔孟已经算是旁支里的佼佼者,可仍旧比不过台上青年,若换了他们自己上去,只怕输得会比陈叔孟还要惨,是以众弟子虽怒不可遏,却也一时无可奈何。 台上青年挑起眉头,将众人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快慰之情顿时冲至顶峰。自从近年来接连出了几个资质不错的旁支天才后,这些旁支弟子们便以为自己也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当真白日做梦! 他今日就是要给陈叔孟一个教训,叫旁支弟子都晓得,一时风光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若庚昀大能还在一日,本支的地位便绝不会动摇! “可还有人敢上台一战!”青年双臂挥开,一股颇为强悍的气息顿时横扫开来,一些实力略有逊色的弟子,更是忍不住后退数步,被这气息震得丹田一荡, 见状,不少人都轻声叫骂起来,只恨自己实力不足,才叫这人嚣张若此! 便在这时,愈发喧嚷的人群中,忽然跃起一道赤红身影,伴随着一声惊呼“云容”,那人已是稳稳落在台上。 青年眯起双眼,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红衣女子,以对方身上似火焰一般浩烈的气机来看,这必然是一位实力不输于自己的弟子,只是她面貌十分陌生,此前倒从未在别府中见过,不过陈氏族人众多,或许有在外潜修的人也不得而知,故青年挺直身形,朗声问道:“这位妹妹倒是眼生,不晓得是我本支嫡系,还是出身旁支?”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量高挑,四肢修长,黑发高束脑后,垂下的青丝如上好乌墨,她肌肤雪白,一身赤红劲装似红梅出雪地,而神态坚毅无比,又满是桀骜之色,其站于台上,就好像一团烈火,不知不觉便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她声音略显低沉,语气沉然道:“在下戚云容,特来讨教!” 姓戚? 青年微皱眉头,心中已然思索起来,门中可有姓戚的修真世家,只是底蕴深厚的世家门阀中并无戚氏,或许是小门小户也不得而知,便见他警戒之态略微收敛,摇头道:“今日乃是我陈氏族内切磋,阁下既非我族中人,还是不要来凑热闹了。” “关平哥哥此言差矣!”伴着这一声音,人群中挤出了个梳着双环髻,身穿石青色襦裙的少女,看着像是豆蔻年华,模样甚是稚嫩。 陈关平望见是她,不由诧异道:“原来是小柊妹妹,这位戚师妹莫非是你带来的友人?” “不是不是,”陈柊连忙摇头,发上珠翠叮咚作响,她与陈关平一样,都是陈族本支的弟子,此代亲缘还隔得颇近,故而语气熟稔,道,“云容乃是巫蛟之徒,而师徒中又一向将亲师视作父母,按理说,她也能算作为我陈氏一族的弟子。” 台下有不少弟子皆面露疑惑,唯少数修士目光微闪,而那陈关平无疑是知情者,闻言后冷哼一声,却不像陈柊这般认为。 “小柊妹妹这话才是错了,族中从没有人说过,那巫蛟是我陈族之人——” “可也从没有人说过,巫蛟不是我族中人!”陈柊大声打断,声音清脆而洪亮,“按血缘论说,巫蛟乃是陈少泓长老之子,实属我族本支,云容既是其亲传弟子,又怎能算作是外人呢?难道关平哥哥能代长老做决定,将巫蛟驱逐族中不成?” 这下,众弟子才终于清楚了眼前女子的来历,只是陈少泓在族中威信甚高,弟子们皆不敢多做议论,从前更不曾听说过,他还有一子嗣在。 “你疯了!”陈关平脸色胀红,咬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巫蛟可是……” 他硬生生将半妖二字阻在喉头,旁支弟子或许不知,但巫蛟的来历在本支族人内,可算不上什么秘密。 陈少泓一向以此子为耻,多年来几乎不管不顾,作为父亲的人尚且如此,又能指望同族之人对巫蛟有什么好脸色看?何况陈少泓最不喜族人议论此事,待他坐上鸿青殿首座长老的位置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便更少了,陈关平与陈柊能知晓,亦是家中长辈所告知。 所以陈柊敢当着众人之面道出此事,不可谓不胆大! 戚云容敏锐觉出,巫蛟在陈族内的身份或许有些异样,不过陈柊不曾对她言明,自己作为弟子,也不好打听师尊的私事,故她并不知道陈关平为何神情紧张,言语中似又颇为厌恶巫蛟的半妖身份。 然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光凭陈关平这一通表现,就已经让戚云容十分不悦了。 偏她又是个刚正不阿,爱憎分明的性情,见陈关平神情轻蔑,当场便厉声道:“阿柊何必与他多话,见人邀战却躲闪不止,此等懦夫做派,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弟子们尚还在议论巫蛟之事,此刻听得戚云容开口,竟不由噗嗤一笑,心道这陈关平哪里被人如此辱骂过,听了这话必是要恼羞成怒了! 果不其然,陈关平登时怒睁双眼,俊脸微微扭曲,指着眼前女子道:“你!” 戚云容丹田一震,体内真元已是澎湃沸动起来,冷声道:“少废话,不敢打就早些认输下去。” 话已至此,陈关平哪还有不应之理,他与戚云容修为仿佛,皆是道台神像已成,道种还未凝就,若不动手,倒真还看不出谁强谁弱。 戚云容气势极强,招式大开大合,在陈关平放话出“战就战”后,立时便挥拳打去,其以右手成拳,左手向侧一翻,就有一把重尺落在手中,出拳被陈关平躲去,便立刻挥出重尺,重重拍在了陈关平半边身子上! (本章完) 章一百 台上分胜负,府中辨气法 这一重力道何其恐怖,重尺在空中挥过,连台下弟子都能听见气流被拍散后,所发出的闷响! 便更别提受此一击的陈关平本人! 几乎是一瞬间,他半边身体就失去了大半知觉,凝聚在经脉之中的真元,在这巨力之下霎时破散,在体内胡乱窜走,带来一震又一震的剧痛。他不是不曾和体道修士交过手,但像戚云容一般徒以力道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却是从未见过! 比起修士,她更像是一头野蛮的巨兽,近身时,还能看见对方眼中凶狠的利光! 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他却不知道,在拜入昭衍之前,戚云容尚不曾辨清自己该修何道,只等被巫蛟收为弟子,方晓得自己实乃灵融之体,是为天生的体道修士,后又经由巫蛟之手,将自身体质完全觉醒,这才正式踏入体道修行。 巫蛟极为看重这一弟子,甚至不惜向蛟宫求来精血,以拔高戚云容的肉身体质,又遍寻诸多天材地宝,为她淬炼身躯。 纵是陈氏一族的本支弟子,在修行资源上也极少有人能比得过她,何况戚云容特殊体质在身,又自小资质过人,心性坚韧,陈关平在陈族当中都算不上顶尖天才,如今怎可能敌得过她? 戚云容跟在巫蛟身边,曾在重霄界魔劫泛滥时,守镇边关,除魔诛邪。 而陈关平作为世家后代,即便有过外出历练,与人斗法的经历,却也不像戚云容这般,直面过邪魔尸鬼。 今日先被对方气势所震慑,后又遭重尺击打,陈关平气息稍见不稳,立刻便叫戚云容抓住时机,一袭直冲面门的重拳打出后,陈关平已是鲜血狂喷,口鼻处全然被血迹糊住,面目全非! 此刻台下之人早已鸦雀无声,连陈柊都口唇微张,神情呆滞。 体道修士出手,或许不如法修、剑修这等修士来得场面恢宏,但其手段绝对称得上酣畅淋漓,至少陈氏一族的斗台上,已经有许久不曾见到这般简单直接,又凶残至极的场景了。 待戚云容停手,陈关平已然瘫倒在地,滴滴鲜血自他面庞、脖颈流下,他气息紊乱,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虽是显得狼狈不堪,心中却也清楚对方并未下杀手,不然以戚云容的蛮力,纵使无法将他打死,也能震碎他体内经脉,轰破丹田。 那般重创,没有个数十年光景,再并上调理身体的上好灵药,决计是恢复不过来的。 届时必定是赶不上世家小比了。 陈关平双眼被血迹糊住,目光又惊又惧,陈氏本支的弟子见台上胜负已定,便才跃上前来将其搀扶离去。站在台下的陈柊则檀口微张,眸中异彩连连。她家中长辈在族内颇有威望,故不怕得罪陈少泓,与巫蛟的弟子有所交集,亦是因一位姨母和九渡殿长老施相元相熟的缘故。 巫蛟在陈氏一族中不受待见,作为外姓修士的施相元,亦好不过他哪里去,只好在施相元资质不错,得到陈族看重,才能将巫蛟庇护一二,待后来得罪亥清大能,族中修士无不与他割席分坐,施相元也因此不得不避去下界。 如今他突破通神,在九渡殿中做了上权长老,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连带着巫蛟的处境也好了不少,从前轻视慢待后者的人,现在也得因施相元而顾忌一二。 陈柊那位姨母既与施相元相熟,自也会识得巫蛟,故而一早便对家中弟子有过叮嘱,要她们好好照顾巫蛟徒儿。只是戚云容性情直率火爆,多年来能与之算作的友人的,大抵也只陈柊一个。 此外,戚云容多数时间都在巫蛟身边修行,甚少会到陈家别府中来,陈柊每回见她,都只觉对方实力更进,唯在今日才对戚云容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能打得陈关平毫无还手之力,在本支嫡系弟子中,自当算为一等天才了。 陈柊心头一喜,世家小比就在眼前,面对其余几家的天才弟子,自然是希望本族的胜局越多越好,戚云容既有此实力,她也该回去向家中长辈进言,让其参加小比。 越是临近世家小比,陈家别府内的弟子比斗就越发多了起来,前院中院皆都喧闹不已,小星池洞府内却是分外幽静。 赵莼静然趺坐,陈家老祖授予的采气之法,已然在她识海内浮现出来。 此法乃《玉穹星月宝书》的基础,至入门后,可沟通天穹,自三重天内的孔窍之中,将星月气息引下,纳入自身大小周天之内,运转炼化为自家所用。 故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三重天内的孔窍。 大千世界处在虚空之内,界外狂暴元炁的数量,已然达到了一个不可估摸的地步。每时每刻,这些狂暴元炁都在侵蚀界壁,意图吞噬三千世界,幸而有金乌化日,玉蟾作月,如此调和阴阳昼夜之变,使界壁能够时时得以补全,无惧于元炁侵蚀。 然而正如净炁真晶的成因一般,经年累月之下,虚空内的元炁还是会逐渐渗透进大千世界之中,而与下界不同的是,这些海量的狂暴元炁,实则难以被界内环境蕴养,只一部分能化作净炁真晶,更多的元炁则会堆积一起,形成强大的气旋,不断向外向下扩张,意图席卷四面八方。 如不加遏制,哪怕有日月高悬,大千世界也会逐渐被元炁所吞没。 由此,在三千世界创立之初,众仙于界壁之下开辟三重天境,将渗透而入的元炁尽数阻绝,方使此界安度至今。 只是天清地浊,清气升,浊气降,二物交汇而成运势,此自然之理不可违背,众仙更不能使三重天完全将天地阻隔,故又在其中打通九处孔窍,使清浊二气得以交融,日月显形,万物不必沉于蒙昧。 此便是大千世界的“三关九窍”。 而人的体内也有三关九窍,吐纳、调息皆须从中经行,不通便不达,阻塞则灵失。 这也是为何,人修能成为天下大势的原因。 盖因合乎自然之理,才成万物之灵长。 上班摸鱼,偷偷更新 (本章完) 章百零一 法中玄机我亦有 《玉穹星月宝书》中,有一法为“五感晦识引”,正是修士感应三重天内孔窍的法门。 此法说来倒是不难,修士先行屏蔽五感,使神思进入通明之境,继而找寻漂浮在周遭的清气,循着清气游走的路径,直至到达三重天内的孔窍。只若是到了这一步,要牵引星月气息入体便很简单了。 所以星月一道弟子入门的艰难,实则是难在神识循清气而走,准确感应出孔窍所在这一处上。 于寻常弟子而言,能否找寻到周遭天地之清气的存在,须得靠神识的敏锐,与自身对气机的感应。而昭衍七书六经各有基础功法,在《玉穹星月宝书》的基础功法内,便有引导弟子感应各类气机的法门。赵莼虽不曾习得那基础功法,但感应气机对修士而言却可谓是必修的门道,以她如今的能力,想要做到自是容易。 至于准确找到三重天内的孔窍,赵莼便有些困难了。 天穹高远,在循着清气上升至三重天的过程中,看的是修士元神之力是否强悍,此中道理极其简单,若神识太弱至中途耗尽,便就无法继续后头的步骤,更莫说找到孔窍。而越靠近三重天,修士本身所承受的天威也就越重,对元神之力的损耗自会大大增加,所以星月一道的基础功法中,又有一门神通唤为“星冥护神光”,可护持神识,减少元神之力的损耗。 然而赵莼有双元神在身,元神之力极是深厚,哪怕没有这门神通,亦可尝试一番,所以她的难处不在这里。 这当中真正阻下她的,实则是《玉穹星月宝书》内,所蕴含的一道玄机。 大千世界的三关九窍,本就是为沟通天地气机而化,而三千世界本身又是二代掌门与诸仙一力所创,其中的九处孔窍,自然能为其所知,昭衍七书六经乃二代掌门补全,她当清楚星月一道的至法须得采气而修,故才在法中以篆文藏纳玄机,使此道修士能够借孔窍采气修行。 而这道玄机,所能寻到的孔窍也只是九处之一。 此是怕有心之人以堵塞九窍为法,阻绝天地气机交互,使大千世界清浊不分。 非修行星月一道至法的弟子,纵是学会了那“五感晦识引”,没有感悟至法中的玄机,也是无法找到孔窍所在的。 由此可见,昭衍门中传承功法,实则有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之相,前头的基础功法往往与高深至法牵连广大,就像星月一道的基础功法,其实处处是在为“五感晦识引”作准备,直至最后的法中玄机,才是能否入门此道的关键。 如此才会说,这是赵莼的难处。 不过她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在陈家老祖讲传法门时,赵莼便想到,当年拜师亥清的典礼上,温仙人曾赐下一道太衍玄机,言“大道玄奇皆以神念辨之”,此道玄机如今仍旧留在她识海深处。而掌门一系号太衍九玄一脉,玄机既以太衍为名,就多半与祖师有关。 她虽缺了至法中的玄机,此刻却比旁人更多了此物,或许成事的关键,就在之上! 这世间的路,往往是前人一步一步踏行出来,如今前行无路,不妨便由她来开辟一条! 赵莼心意已决,当下再不犹豫,便把真元催起,封了自身五感。入了剑心境界后,要神识通明只需一念,身上五感断绝后,顿好似陷入无边寂静的黑暗之中,唯神识一点,犹如飘摇烛火,逐渐旺盛强大。 五感晦识引一旦施行,绝不可受外界扰乱。为此,赵莼早已叮嘱陈氏奴仆,不容旁人靠近此间小星池洞府,又在府中设下阵法,做足了布置才开始入定。 而这一番心思自是有用,此刻她神识通明,万千识觉皆交集在这一处,无论体内身外,丁点异动都逃不过神识的感知,刹那间,五感仿佛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躯,但赵莼知晓,这是神识已经完全代替肉身,在感知周遭的一切了。 在这时刻,她才终于开始找寻周遭的清气。 天地分二气,阴阳始出,衍化万物。 清浊之气本无属性,阴阳演变而生五行,临江河者,水行之气旺盛,以此类推,天地之间实则充斥着五行之气。但赵莼所要寻找的,须得是纯粹的清气。 故她还需等待。 等晨起朝阳初升,即为清气最为活跃的时刻。 现在却是黄昏,一日之浊气开始下沉,堆积在地表,使周遭气机分外沉重。 她神识渐定,呼吸平稳,仿佛进入无知无觉的状态中,身外时间缓缓流逝,直至神识像火焰一般跳动起来,重新散向周围。 而同一时刻,小星池洞府外的天边,夜色渐去,朦胧中朝霞在天边染出一道橙红,浅浅的金辉燃烧成一线,朝阳的轮廓只显露出来个弧线,无边的天光就已经照亮万物。若说长夜是老者冗长的叹息,初晨便是婴孩的第一声啼哭。 由此刻起,生命再次勃发显现,万物苏醒。 天地间无穷无尽的清浊二气,终从黑夜的沉凝中脱身,大量清气开始升腾,向遥远的穹顶进发。 这正是赵莼的好时机! 小星池洞府自开辟以来,便是为了利于星月一道弟子采气修行,故其中五行之气很少,更容易寻到纯净的天地之清气,赵莼神识一出,要不了两三个呼吸,便就在身外一丈之地内,感应到了不下五道纯净清气! 而要想升上三重天,选取的清气自是越旺盛越好,赵莼仔细甄别,从这五道清气内,挑选出了最强的一道,并小心翼翼地将神识附着其上,随清气越升越高。 初时还不见阻力,等清气愈加升入高空后,神识才开始逐渐损耗。 这其中原因之一,乃是大千世界的天威所阻,第二个原因,则是清气升高,神识离开本体过远,操纵神识所需的元神之力,自然随之增加。 赵莼见此,心中顿有对策生出。 便间识海一荡,其中一枚元神上浮而出,化成一道神念之身,紧随那清气而去! 前几天感冒倒下了 (本章完) 章百零二 三关九窍玄机引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百零二三关九窍玄机引这神念之身还是重霄魔劫时,经由青栀神女点拨才习得。 按理说,这本该是真婴修士的神通,那时赵莼还是归合修为,因有双元神在身,方可使其中一枚元神离体,而保持本体不损。至于真婴期修士,也得是修成法身之后,才能元神离体化神念之身。 法身一成,识海衍化紫府,意守其中,不动不摇。 此时元神离体,法身可自成周天,上有紫府神意坐镇,使上下丹田与周身经络圆融一体。 神念之身,由此而来。 赵莼算是先行一步,凭剑心而成神念之身,以此法随清气直上三重天去,便就不怕元神之力的损耗了。 从朝阳初升到正午,数个时辰过去,赵莼跟随清气的神念之身,忽然遇到一层极为强大的阻碍,在这阻碍之前,她豁然变得渺小至极,咫尺之间,前处仿佛是另一重天域,深远不可窥视。 赵莼当即知晓,这是第一重天,如意天到了。 修道人至外化境界,分化出一道可以寄存元神的分身,自此保命手段大大增进,在这天地间方有自在如意之感,容纳这等修士行走的天域,便讳作如意天。 到这一处,清气虽通行无阻,但向上的路径,却叫赵莼捉摸不透了。 她以神识去探,只觉得进入浑噩之中,深思则有糊涂之感,这非是赵莼自身的原因,而是缔造三重天的人有意施布了禁制,叫人不可查探,甚至不能怀有寻找九处孔窍的心思。 赵莼有感,一旦她有找全九处孔窍的念头,关于孔窍的部分记忆,都将被瞬间抹除。 见此,她连忙催动元神,将识海深处的太衍玄机牵引出来,此物玄而又玄不可参悟,却平白叫赵莼的神识锐利了几分,适才的浑噩糊涂之感消退大半,好似有一双大手将眼前的迷雾拨开了一般。 但三重天内的孔窍,却并未因此显现出来。 赵莼遂主动探进神识,而这一次在无边浑噩中,有一点清明指引着她,虽然十足微小,但却是从无到有的质变。她渺小如蜉蝣一般的神念之身,跟随着这一点清明,在浑噩混沌中不断穿行,时常有朦胧的困顿之感欲在心头冒起,但很快又在太衍玄机的指引下消弭于无。 亦不知在三重天内行走了多久,容纳在本体识海中的元神,逐渐觉察不到神念之身的存在,赵莼这两枚元神,便好似分离独立了一般,本体唯一能感知到的气息,只有从太衍玄机上渡来的一丝牵引之力。 以此让神念之身不至于完全同本体割离。 赵莼继续以神念之身前行,心中不免为之慨叹,这探寻孔窍竟是艰难若此,如无第二元神在身,光是在三重天内穿行,就足以使元神之力消耗殆尽了。 想那修行星月一道的弟子,也得筑牢基础,凭自身神通与功法玄机才能成此至法了。 然而不为赵莼所知的是,她今日所遇之难处,其实不会在其他弟子身上出现。此番艰辛远胜旁人,最大因由还是没有前人开路。 《玉穹星月宝书》撰写至今,已不知有多少弟子修习此法,并借此至法修成正果。门中古往今来的星月一道修士,仙人有之,大能亦有之,他等无不以采气之法修行,并将其中诀窍记录传承。 与此同时,法中玄机也因成道者多而逐渐壮大,代代修士借此玄机使神识穿行孔窍之间,同道之人再以玄机送上神识,自就会被前人气息指引,准确地找到那处孔窍。 但赵莼不一样,她并非星月一道修士,更没有至法中的玄机指引,温仙人所赐的太衍玄机,实则是在为她指向另一处孔窍,此前从无修士从中引气的孔窍! 而若她知晓这件事,要不了多少时辰便能想通其中缘由。 大日为阳,皓月为阴,星月一道修士用以采气的那处孔窍,从古至今已不知积蕴了多少月之阴气,赵莼要想从中引下大日气息,就必然会与月之阴气相互冲撞,若她修为足够高深,所引下的大日气息足够强盛,自是能突破这层阻碍,轻松采气入手。 但很明显,与星月一道修士近二十余万年的积累相比,赵莼才是沧海蜉蝣。 孔窍中充斥的月之阴气,只会将大日气息尽数排斥远离,稍有不慎,还会反侵入赵莼体内,坏她根基! 也正如月之阴气有害于赵莼一般,混入孔窍内的大日气息,实则也不利于星月一道弟子的修行,赵莼今日若有强行采气的修为,宗门内必然会有人前来阻止于她。 为此,太衍玄机才在一开始,就将赵莼指引去了另一处孔窍。 三重天内的九处孔窍,唯有创界诸仙知晓具体位置,而又因改天换日的气运反噬,诸仙在三千世界创立之后,接连陨落超过八成,唯有镇虚神教内,还存有从创界之初存活至今的神君。但三关九窍一成,孔窍时时而动,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哪怕是三位神君,此刻也未必知晓全部孔窍的所在。 太衍玄机乃二代掌门所留,其为创界诸仙之首,故才能在这无穷变化中,洞悉至少三处孔窍的位置。 此外,在博闻楼的记载中,同为仙门的太元道派,有一名为“窥天视界”的玄物,可至多洞悉三处孔窍,另就只有隐仙谷的镇宗至宝——参星斗数真卷,还可定出一处孔窍的所在。 此物曾使隐仙谷陷于大灾,险些举宗覆灭,直至谷主献出此物,愿与正道十宗共享参星斗数真卷的玄妙,才使隐仙谷延传至今。 而与此同时,隐仙谷也开始了长逾六万载,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动,皆隐世不出的岁月。 赵莼本体元神思索之际,神念之身已然觉察出了周遭气机的不同。 站于此处,彷如天地被一拳洞穿,万物直起直落,无所偏倚,脚下是幽冥,头顶是青空,滚滚气机倒泻似长河。 气机在这里是混乱的,不论清气还是浊气,皆都搅混在一起,其中毫无五行气息,两气交汇时,给人以天地初开的混沌不明之感,好在赵莼只有神念之身在此,无尽的气机从她身躯穿行而过,不曾留下半分。 周天接到消息,实习指导老师阳了。 这周代一周课,当班主任去了,两天,只两天就叫我精疲力尽 章百零三 两神勾连渡气桥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百零三两神勾连渡气桥赵莼在浑浊气机中踱步而行,心中则在思考,要如何从这等混乱之地内,将大日气息牵引下来! 以太衍玄机? 此物将她指引到这里后,便在元神内沉寂下来,可见用处已尽,接下来必须由她自己找法子了。 赵莼沉下心神,见神念之身不受浑浊气机扰动,遂直接在其中盘腿坐下。 《大日天光叱云宝书》乃门中七书六经最少有弟子修行的功法,此中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大日之道的参悟极其艰难,甚至于与之相关的分支大道,也不容易领悟出道意,而若想找到此道的门路,也始终绕不开金乌三族去。 在世人看来,亥清以真阳大道开辟洞天,与日宫大帝的指点不无关系。 而此法撰写至今,还没有以此得道成仙之人。 因此缘故,修习大日至法的弟子越来越少,门中对此法的诠释自也不如其他功法来得详细全面,久而久之,这一至法竟现无人问津之相。 如此,自然也就没人像赵莼一般,想以精纯的大日气息修行内渡一道了。 若按陈家老祖所言,星月一道弟子在找到孔窍后,须以神识相引,同时又催动丹田,两者齐力运作,方可使星月气息循着孔窍降下,在离开三重天后,立刻被纳入弟子体内。若是牵引不力,使星月气息不能迅速入体,而在外界停留过久,便会使气息受浊气所污,算为采气失败了。 这当中的迅速入体,实则是不能超过三个呼吸! 初听或许觉得不算如何,但一旦尝试施行后,便会发现这一标准可谓苛刻。 三重天何等高远,弟子能迅速将星月气息纳入体内,凭借的实是功法之利,再辅以小星池洞府,并上炼制出的星盘法器。 是以陈家老祖才以为,赵莼想采集大日气息的举动,不仅是异想天开,同时也是步步艰难。 她道:“大日为阳,比真火更烈,此类气息比星月之气,只会更加暴虐。触碰都已是困难重重,又何况是采集入体,你自小心行事,绝不可为此伤了自身根基,那便得不偿失了。” 赵莼自是温声谢过对方好意,心中将这告诫暗暗记下。 如今孔窍已通,大日气息高悬于孔窍之顶,在这等至阳至烈的气息笼罩下,甚至连狂暴元炁都要避退三舍! 神念之身不自觉抬起头来,她骤然生出恍惚之感,神识上浮而去,在耀眼夺目的金辉中,窥见一张祥和安睡的面庞。赵莼曾多次见过这张面容,只回想之际会觉得模糊至极。 成就大日灵根时见过,分裂出第二元神时也曾见过,那时的面容总是扭曲着,充满恨与悲,此刻却安睡如孩童,金辉似柔软地发丝垂下,在无悲无喜的面庞上,显露出超脱的神性。 赵莼从中感知到难以忽视的熟悉与亲切,让她忍不住伸手触碰,然而就在这一刻,沉寂的太衍玄机动了起来,像一道无情的屏障,横在了赵莼与面容之间! 她难以详述这般感受,像是……像是从母亲怀中夺走了她的子女。 因为在那一瞬间,在面容从她眼前消失的一刹那,恨意重新爬上了面庞。 赵莼有些失落,好似心中被挖去一块,叫人怅然若失。但很快,当太衍玄机再次回到了神念之身内,这种怪异而陌生的感受,亦随之消散而去了。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大日气息于自身而言,并不似旁人一般来得暴虐。 至少这是件好事。 赵莼摒除心中杂念,思及星月一道的采气之法,忽有福至心灵之感。 修士至外化境界后,界内灵机已然无法满足修行所需,故会将外化分身送往界外虚空,以炼化元炁为己用,而分身能够与本体相连,修行到一定境界后,两者甚至能做到无所区别,只以元神所在处为本体,当其中一具身躯为人斩灭,元神可立时移去另一道身躯内,破除杀身之劫。 是以外化修士在保命手段上,较真婴期修士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而弟子采集星月气息,靠的是神识与丹田一齐运作,今她以神念之身在此,与外化修士渡送分身至界外虚空何其相似,虽说神念之身乃元神所化,无法直接炼化大日气息,但若能与本体中的元神相连,使神识相通,在这天地间架起桥梁,即便大日气息离开三重天域,也能在神识的护持下,安然被丹田所引渡。 寻常弟子之神识,并不能从孔窍中离开,论元神之力,亦无法达到能够完全护持星月气息不散的地步,故才需功法神通辅引,并外物法器相助。 赵莼则能置一枚元神于三重天孔窍内,凭借双元神接引气息,甚至无需在丹田引气上下多功夫。 现下心思既起,她便于着手尝试一番。 大日之气于她而言只较寻常气息多了些炽烈,倒算不上暴虐一说,此也是为何赵莼敢于尝试的原因。自她神念之身上渐渐渡出一道神识向上而去,这一处孔窍直通天穹,故神识并未受得阻碍,颇为顺利便触碰到了穹顶下游离的大日气息。 气息无色无形,唯在神识之下才显露出淡淡的金红光辉,它将侵入界内的元炁不断吞噬,时常有破碎爆鸣之声响起,被大日气息碾碎的元炁裹挟在气流中,如同海浪触击礁石,震颤出碎光的浪潮。 赵莼谨慎小心地从中抽取气息,端坐在孔窍内的神念之身,却是在太衍玄机的指引下,正缓缓向下放出神识,欲将本体中的元神寻见。 先前寻找孔窍时,她便有所感觉,本体内元神似乎感知不到神念之身的存在了,唯有太衍玄机的牵引,才未使两枚元神完全割离开来,故想要再次使元神相连,就必得从太衍玄机上入手。 寻根溯源,两者感知不清的缘由,是因三重天自成屏障,能够阻绝旁人窥探,而其中的孔窍却是沟通天地之处,是以不会如三重天一般,完全封闭阻塞。赵莼自入来此方孔窍,亦觉阻碍神识之力大大削弱,可见这孔窍之内,并非不允神识存在。 若非如此,那星月一道的弟子,亦是无法修行了。 章百零四 出关辞行寻三阴 陈家别府,小星池洞府外。 曲径通幽,因是族内弟子清修之处,此地并无多少人往来行走,小径两侧青竹挺立,隐约能见一绰约身影缓步前来。 她正向一处洞府而来,守立在旁的童子见是此人,立刻神情一整,连忙站直了身子,将懒散模样收起,恭谨行了个礼,道:“上人。” 少女着藕荷色圆襟长裙,颈下戴了五彩璎珞,只略微点头向这童子示意,美目看向其身后幽静之地,淡笑道:“真阳洞天门下那位赵上人,可是在此处清修?” 童子点头应声,并不敢隐瞒半分:“正是。” 他身子半躬,此刻忍不住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少女,笑容里存了几分讨好之意,道:“便不知上人所为何事前来,若是想要一处小星池洞府来用,小的自就前去禀了管事,给上人安排。若是有事来寻这赵上人……” 童子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眉头低垂道:“您也知道,扰人清修乃是大忌,小的实在不敢为之啊。” 陈氏本支弟子向来心高气傲,更莫说眼前这位少女,还是跟随在陈寄菡身侧的亲信,比起赵莼这一外来的贵客,童子却是更不敢得罪了她。 幸而陈婉君并非孤傲不群之辈,听这童子道来难处,她心中也知晓对方所言不虚,听陈寄菡道,赵莼此番潜修,实是为了参透修行中一处极为紧要的难关,甚至与修成上乘法身关系颇大,此事连她也不敢轻易打扰,只一介童子又怎敢贸然行事? 她心中斟酌片刻,便从袖中抖落出一枚平安扣来,陈婉君略作沉吟,将这平安扣交与童子手中,道:“赵上人既在清修,我也不便打扰于她,若这半月里她能出关,你就与她讲,门中世家小比将在我陈家别府内召开,届时赵上人若得闲暇,可凭此信物前来一观,若不成便罢了。” 童子低着头,恭恭敬敬接了平安扣在手,又连道几声将此事铭记于心,这才送了陈婉君离去。 后又回头望了眼身后清幽洞府,心头纠结万分! 身为值守洞府的奴仆,他不过只在赵莼到来时看见过一眼,并不知对方为人如何,又听说这位赵上人连夔门洞天都敢得罪,自己一个看门童子落到她手中,岂非是任其揉圆搓扁……这般看来,还是不要上前扰其清静了。 小星池洞府内,赵莼已然将二人交谈之景纳入眼底。 她闭关已有六日,体内元神与神念之身相连,在天地间构建出一座神识桥梁,使大日之气能够被引渡入体,用以法身内渡一道的修行。亦正如赵莼所设想的那般,如何构建神识之桥才是真正难处,毕竟世间少有,甚至说寻不见第二个双元神修士,在没有先例可循的情况下,赵莼只能次次尝试。 如此用去三个日夜,自两处元神内放出的神识,才终于接连一起。 到这一步,赵莼方可引渡大日之气,再运转丹田,将之纳入体内周天循环,徐徐炼化,合为己用。 较其余天地之精气而言,大日气息合乎赵莼自身之道,又久存三重天与穹顶之间,不受混浊气息所染,正是澄净无比。 然而因大日之气炽烈强盛,不断吞噬元炁丰足自身,故在炼化上又要困难许多,赵莼若要以之铸就法身经脉,重塑丹田,就必须将入体的大日气息炼化圆融。正如炼器一般,要炉中材料完全融尽,才好随心塑造。 她引下第一缕如发丝般细小的大日之气后,足用了三日才炼化完全,而这比起内渡一道圆满所需的精气,实可说是杯水车薪。 此外,赵莼更发现此小星池洞府虽是便于采气,但对炼化大日之气却是有些阻碍。 作为星月一道弟子的潜修之地,此处实为三阳汇聚,实有催阴之相,弟子引下星月气息后,受阳气之催,将更有利于炼化阴属气息。然而赵莼采的大日之气,是为世间阳气之最,如此再受三阳汇聚的风水地势催发,即会更加躁动,炼化亦更为艰难。 与之相对,她该去寻一处三阴汇聚的催阳之地,才好修行此道。 至于陈婉君的到来,却在她意料之外。 赵莼修行处处需要运转神识,是以洞府内外发生何事,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构建神识之桥时,赵莼的神识更是攀升至巅峰,几乎是陈婉君身形一现,就叫她有所察觉了。 而对那世家小比,赵莼本无多少兴趣,只是因陈婉君的身份,才升起几分好奇之念。 自己作为亥清门下,与世家之间泾渭分明,世家小比自也轮不到她上场与人斗法。此外,她与陈婉君更谈不上相熟,能识得对方脸貌,实是先前在陈家老祖座下听受指点时,常在陈寄菡身侧见到此人。 世家门阀内并无师徒,陈婉君能跟随陈寄菡进出环月洞天,就当是对方身边极为亲近之辈,此番突然前来,邀她前去观看小比,只怕背后还是陈寄菡的主意。 难道此次小比,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赵莼眉头皱起,她对世家争斗毫不关心,更不觉得裕康陈氏会让自己这一外人卷入其中。 只是她蒙受陈家老祖的指点,在不知陈氏意欲何为的前提下,亦不好不辞而别,倒不如趁此机会出关,向陈家老祖言明此事,另找一处三阴汇聚之地修行,顺便也可询问世家小比的事情。 作为王、陈、燕、庄四豪族共举的盛事,没有洞虚修士这等人物背后助推,如何能成? 赵莼心思渐定,便又安心修行半月,待小比之日将至,才醒转过来,出关将看门童子手中的信物取来,轻身一纵,往环月洞天而去。 陈家老祖见她闭关不足一月再次前来拜见,心中还以为赵莼遇了难处,后听她已然寻见法门,如今可采大日之气入体,更是十足惊诧,忍不住暗暗赞叹几声。 又闻赵莼是为辞别而来,想要寻一处更利于自身修行的地界,陈家老祖亦只是长长一叹,指点道:“门中三阴汇聚之地倒是也有不少,但大多都已有了主人,你若是为了炼化大日气息,不妨往寒狱一行。 “极寒之地,又是阴寒交汇之处,当是极为适合于你。” 章百零五 此计关乎存亡事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百零五此计关乎存亡事如陈家老祖所言,不非山寒狱乃极阴极寒之地,寻常弟子进入其中,一时半刻便会遭寒气入体,可见此是比三阴汇聚之处还要厉害的地方。 赵莼却不畏惧寒气侵体,所谓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若能以此阴寒气息加速炼化大日之气,区区寒狱,倒也算不上苦去处。 她略一思索,便将此事应了下来,身为不非山执法弟子,想去寒狱自也容易,当好过另外求教于人,寻那三阴汇聚之地来修行。 赵莼心中有数,念起陈婉君前来相邀,却是暗含疑惑,开口道:“晚辈在别府修行之际,曾听闻府内银松道场将欲举行弟子小比,后又受婉君道友相邀前去,只当时正闭关潜修,难以出面应承。如今前来向前辈辞行,怕也是赶不上这一盛事了。” 陈家老祖眼蕴精光,顿将面前人的心思猜了七八分,她轻“嗯”一声,却对此不甚在意:“此本是我世家弟子间的小斗,因有王、燕等豪族的天才现身,才让寄菡起心思,唤你前去一观,今你有要事在身,去与不去倒都无妨。” 与赵莼这等初露头角的真婴期弟子不同,几大世家门阀的天才人物,实都成名已久。而才高者大多孤傲,他们亦甚少同等闲之辈往来。陈寄菡因施相元这一层关系,对赵莼多存爱护之心,遂才嘱咐陈婉君前去作邀,为的是让她与同辈间的天才们多多往来。 怎奈赵莼对世家避而远之,只欲在风云会之前尽可能积蕴实力,陈家老祖看出这点,便也允她痛快辞行,不做逗留。 且她心中暗想,岚初派梅仙人将欲飞升,天下宗门或都会赴往升仙会,届时各宗天才纷至沓来,云集于岚初派仙山福地,便更不差赵莼一个露面显名的机会了。 只如今事情未定,尚不知宗门要如何甄选弟子前去,她亦不好直接告诉赵莼。 …… 元渡洞天,长善宫。 得闻赵莼已从环月洞天离去,转而去往不非山寒狱,封时竟洒然一笑,亳不觉得意外。 他不作迟疑,将手中拂尘一甩,面前玉案金纸之上,便就添了个名字。 又过片刻,封时竟目露思索,纤长手指往金纸上连连落去,适才填上的“赵莼”二字之下,即又有了几个人名。 “梅道友的升仙大会,当取真传弟子十名,入室弟子二十,内门弟子二十,共五十名弟子前去,此事可由环月洞天陈珺领命,随行长老亦可随她安排。”封时竟将金纸从案上掀起,瞧了瞧觉得满意,才递与茅定山一看。 此名录上写有不少弟子名姓,皆都是定好了要去升仙大会的人选,余下的名额,便会于近日举办宗门大比,另选出弟子补足。 茅定山垂目阅看,当中不少名姓都颇为耳熟,赵莼被列于真婴入室弟子中,燕枭宁则排在众弟子之首,是为长老之下第一。 他神情肃穆,心中虽已知晓赵莼近来与夔门洞天的矛盾,却很清楚这当中实有封时竟在推波助澜,故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而燕枭宁被放在如此位置,则不难瞧出封时竟在其身上寄予厚望。 掌门当是属意她为不非山首座长老。 茅定山深深望了面前人一眼,复又皱眉道:“陈珺?” 裕康陈氏仰仗先祖遗泽,尚能在豪族之中享有一席之地,但近来弟子内已现青黄不接之相,故家主陈珺行事颇为低调,甚少与其余几族相争,倒不知封时竟为何会选定她来率领一众弟子。 “陈珺与梅道友有旧,此行乃是主动请缨,裕康陈氏多年以来谨小慎微,将此机会给了她也无妨。”封时竟端起拂尘,身子挺立,笑问道,“不说这个,我与师叔前日相商的事情,师叔可有主意了?” 茅定山双唇紧抿,少见地露出迟疑之色来,他打量着封时竟平淡的面容,斟酌道:“此事关乎甚大……” 然而封时竟却厉声打断了他,双眉皱起,喝道:“师叔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事涉我派存亡,怎容顾虑犹疑,宜当早做决定才是!” 说罢,自其袖中抛出金光一道,茅定山瞧清那物后,当即脸色大变,沉声道:“掌门既已取了七星尺在手,又何必来问我呢,如今退路已断,我等哪还有其他路走!” 他早前心中还有几分顾虑,一见封时竟手中之物,便也知道了对方心意已定。 作为门中仙人,他自将追随掌门身侧,只是封时竟作出这般冒险举动,却未告知任何一人,实就叫他有些失落了。 封时竟摇头一叹,又将七星尺收入袖间,待踱行几步后,忽抬眼看向茅定山,一甩拂尘道:“事急从权,门中诸仙久未经乱世,必不会在此事上松口,贸然告知他等知晓,只会误我大计。” “至于我与师叔所言是真是假,”他在长善宫“渡德为真”的大匾下站定,漫漫水光从其身后映来,使之面庞落入阴翳之中,在那温和清俊的面容上,睥睨而来的目光冷若无情,然而又常含悲悯,“便看那梅令纭能否叩开天门了。” …… 赵莼循着铁索长阶向下行走,为避寒气侵体阻挠修行,不非山予了她一瓶御寒灵丹,看守此地的执法弟子皆会服用此丹避除寒气,她含服一枚丹药入口后,发现其中存有一股熟悉的真阳之气,大抵是从日中谷采集而来,再配以灵药炼制成丹,让弟子能够凭借此至阳气息,抵御阴寒。 清楚此丹由来后,赵莼也便不用多此一举,只消催动丹田调用真元,即能在阴寒之气中自如行走。 看守寒狱算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苦活儿,在这里的弟子大多无甚背景人脉,见了赵莼更是客气无比,殷勤将御寒灵丹奉上。 赵莼却不受领,只向弟子们嘱咐几句,便独自往寒狱内行去,这当中辟有不少洞穴,皆都是关押受罚弟子的地方,她若有意,还能从中找到先前夔门一脉的弟子。 章百零六 陈氏败亥清归来 风云盛会在即,赵莼哪还有其它心思,当是迅速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埋下阵盘布设禁制,而后坐定潜修。 若能在风云会前修至内渡圆满,她将会更有胜算! 与此同时,陈家别府,银松道场。 朝霞腾起,层云漫金,正是大好风光,受裕康陈氏相邀,门中几大世家门阀,今日都将派出族内天才,一试高低!而除了底蕴深厚的世家,诸多新晋宗族,后起之秀,也将在此斗法争锋。此等规模的弟子比斗,纵是在昭衍门中也不多见,故今日还有不少世家之外的修士前来,只为一睹各族天才的风采。 施相元受陈氏之邀,在观礼台上坐有一席,而在他上方,又设有四方大案,分别是嫦乌王氏、北炬燕氏、裕康陈氏与上殷庄氏的四位长老。 其中陈氏乃东道主人,王氏如今势力最大,故这两族的长老座处居中,两侧则为燕、庄二族。 或许是极为看重此次小比,四大世家出席的都是族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便例如坐在陈氏位置的人,即是如今的鸿青殿首座陈少泓。 施相元望见陈少泓端正肃穆的面容,又偏头看向身侧毫无坐相之人,微笑道:“你可知今日他要来?” 巫蛟神色淡淡,冷哼道:“他来又如何,难不成天底下的地方,他在我就不能在了?” 事实上,巫蛟还真不知道陈少泓会亲自过来,在他看来,区区一场弟子小比,倒还没有到劳动鸿青殿首座长老的地步,故在看见陈少泓时,他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对方全然没注意到他。 虽说他也不想理会陈少泓,可心里却仍旧憋闷得很。 “本支直系里有个小姑娘,想要云容参加此次小比,我也是想着自从她上界以来,大多时候都是在跟着我奔走,甚少同弟子们交流往来,如今云容也想试试身手,我个做师尊的,自然要来看着。”巫蛟急急忙忙岔开话头,拍了拍施相元的肩膀,道,“喏,就在那儿。” 施相元定睛一瞧,只见戚云容立于一干陈氏弟子之列,正与一豆蔻年纪的少女交谈,显然是此次弟子小比的人选之一。 待寻见了人,他便收了目光回来,落在下方长身玉立的青年身上。 关博衍作为他之弟子,今日亦随行来此,陈氏宗族的弟子闻他已经领悟道意,心中便更高看一眼,言语之间极为客气,而若无意外,以关博衍的实力,登上风云榜只是早晚之事,陈家老祖亦寄存希望于此。 再看关博衍身侧的圆眼少女,其一副神采飞扬之态,与身边陈氏弟子交谈时不卑不亢,自有一股自信从容风采,正是当年一同上界而来的宫眠玉。她亦不曾另拜师长,如今仍在戎观上人座下修行,而戎观素来追随于施相元身侧,宫眠玉便也算后者半个弟子,常在其身边听受指点。 “我族甚为看重此次小比,连闭关已久的潮生师兄都请了出来,听闻潮生师兄只差一步就将修成法身,这回那王家可讨不了好了!”说话之人自是陈氏宗族弟子,他道完此话又看向一旁的关博衍,目光暗含迫切,显然是希望得到对方的附和。 关博衍只含笑点头,温和道:“潮生兄平素受得陈长老爱重,我于恩师座下修行时,也多有听闻此事,只是未曾见过其真容,今日方可得见了。” 陈少泓身边弟子众多,最为信重的当是本家子侄陈豫生,可惜此人角逐真传弟子失败,这才叫他之下的陈潮生开始显露头角。关博衍从师长口中得知此事,自然晓得那陈潮生的底细。 在陈氏宗族内或许算个一流天才,但要与燕仇行、王氏双姝这等天之骄子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他心中有数,也不开口揭穿这人。只与宫眠玉一齐饶有兴趣的看向台上,不做多言。 …… 赵莼理了理衣袍站起身来,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阴寒气息,却让她倍感餍足。 与监牢中叫苦连天的弟子不同,她体内暖融一片,亳不见半分阴寒,真元运转之际,通身经脉都显现出浅浅一层金红光辉,这正是法身经脉开始塑造的征兆,等经脉塑造完毕,就可着手于丹田重塑,将内渡一道推行至圆满了。 细细算来,她已在寒狱中潜修了月余光景,借着这阴寒交汇之地,炼化大日气息的速度可谓倍增,只一天的修行,就赶得上小星池洞府内半月的进度。 而此次醒转过来,却是得了一封传书,由施相元适才发来,言师尊亥清大能即将回返宗门,实乃喜事一件。 她与师尊分别已久,此回正好前去拜见,待同师尊见过,再闭关潜修不迟。 赵莼自寒狱出来,见看守弟子面上含带喜意,即又从其口中得知,月前那次世家小比上发生的事。 这弟子身无背景,因缘际会之下才同一名燕家旁支有所往来,而此番小比头名正由燕仇行夺下,族内为此大加庆贺,连他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修行好物,故才喜形于色,使赵莼瞧见。 听他讲来,真婴弟子间最后一场斗法,乃是燕仇行与王氏双姝中的王月薰,二人难分高下,缠斗许久才叫燕仇行以一招险胜。不过王家的王芙薰、王月薰本就是双生姊妹,且又以两人合击之术闻名于众,单打独斗或许有些逊色,但若一齐出手,却是连修成法身的真婴也要有所不敌。 像这般擂台斗法,对此等善于合击的弟子倒是有先天限制了。 是以王家并不懊恼,对此结果也称得上满意。 而同为世家门阀的上殷庄氏,则同样派出了族中素有声望的弟子庄无涯,他实力不及燕仇行与王芙薰、王月薰姐妹,于此小比中堪堪位列第四。 反倒是作为东道主的裕康陈氏颜面大失,那陈潮生不仅不敌庄无涯等人,竟还败给了新晋世家中的一名弟子,最后只夺得第六名次,听闻当时银松道场鸦雀无声,上座的陈少泓脸色难看至极! 无所谓我会上班摸鱼 章百零七 升仙会岚初抉择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百零七升仙会岚初抉择“好在最初的归合弟子小比中,陈氏倒是出了些风头,有个叫戚云容的弟子夺了次名,另外的头名也是陈家本支的弟子,算是给此次小比开了个好头,只可惜后劲不足,在真婴弟子上败给人家了。” 世家门阀对于这些普通弟子而言,实乃庞然大物,故眼前修士只是唏嘘两声,并无多少讥嘲讽刺之意。 闻见熟悉名姓,赵莼不动声色地松了眉头,算起来她与戚云容也是多年未见,日后当可往来一番。 她离了寒狱,当即回返洞府,又过两日亥清回宗,赵莼遂又赶往真阳洞天。 虽才返回宗门,但徒儿打上夔门洞天一事,早已有人告知了亥清始末,以她性情,自不觉得有何不对,反还为此颇为自傲,道:“我徒肖我也!” 与赵莼多年不见,觉她修为又有长进,亥清心中宽慰,道:“经此一事,你新晋弟子第一剑修的名号,也算是落实了。在为师看来,这名号早就该是你的,只未在珲英择徒时论清罢了,如今方才是物归原主。” 她向来直言不讳,此刻眉头一挑,却道:“夔门洞天推那池藏锋出来时,为师便不欲让珲英收他入门。池琸于他有教养恩德不可割舍,再拜我太衍九玄一脉,他又当如何自处? “与其日后犹疑,不如干脆断去这一隐害! “只可惜那池藏锋的确有些资质,在剑道上也与珲英相合,收徒乃她自身意愿,为师并不好过多干涉……便也随她去了。” 亥清神情冷淡,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在她看来,师徒一心才是重中之重,若不能立场趋同,再好的资质也是空谈。 若不是池琸身上还有同门这一身份,她早就为珲英下手杀了此人。 珲英论天资并不在她两位师兄之下,但这一个心狠,却是万万比不了秦异疏的。 “为师此番回宗,一是因你已从咎王岭中归来,二则是岚初派将有升仙大会,门中需为师出面举行弟子大比,择选适宜弟子前去赴会。” 此无疑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恣意如亥清,现下神情都颇为严肃。 “岚初派的梅仙人成仙已久,是为今世寿数最长的仙人,她早该飞升离界,却因挂念宗门无有仙人继位,而逗留于三千世界中,如今打定主意羽化飞升,对岚初派只怕不是个好消息。 “按理说,与它宗往来之事,向来是由九渡殿主持,为师本以为此次升仙大会,将由许乘殷领命前去,现在却换成了陈家老祖陈珺……其中当有掌门仙人的安排布置,倒不足为虑。” “梅仙人飞升……洪允章闭关……”冥冥中,亥清觉得有些异样,然而却难以言状。 她按下心思,心头悸动之感才缓缓消却,这时听赵莼呼道:“师尊?” 亥清神思回转,点了点头。 赵莼便才问道:“弟子可要准备此次宗门大比?” “这倒不必,”亥清摇头,将一页金纸抛出,道,“此回升仙大会将选真传弟子十人,入室弟子二十,内门弟子二十共五十人,当中由宗门指定了人选,余下名额才会由弟子大比决出,徒儿你已在名单之上,这段时日内只需安心修行就是。” 她看向赵莼,目中含有鼓动之意,笑道:“升仙大会乃是盛事,届时正道十宗都会带上门中弟子前来,天骄云集自要分个高下,记得恩师飞升之时,升仙大会上便是热闹非凡,况如今正临风云榜开启,尔等真婴弟子,自将受尽瞩目。 “且那岚初派作为正道十宗之一,底蕴也称得上深厚,若是拿出彩头来,必不会是凡物,徒儿要有兴趣,可大胆取来。” 赵莼目光一闪,心头已然有所决断,她将自己采集大日之气修行的事告知亥清,受其指点后才依言告辞。 而宗门大比既然与她无关,赵莼也好再次进入寒狱潜修,直待升仙大会开启。 …… 岚初派,螽兰台。 三江汇流直入东海,在此灌出开阔平原,因地肥土沃,可植种上等灵药螽兰仙草,故有螽兰台之称。 而岚初派占据整个东部半岛,其间地势低平,只几处低矮山丘被人为拔高,化作直冲云霄的高山,成为此宗传承所在的“蘅琅五岳”。登五岳仙山,则可眺望沃野海潮,景致极是开阔。 今螽兰台上,来往有诸多弟子穿行,大多身着月白衣衫,佩戴各式香囊,行走间香风拂面,沁人心脾。 薛嫱踏下台阶时,正有一列弟子怀抱兰草经行,骤然被她喊住,便都停下步伐行礼,口呼:“薛师姐好。” 她师尊邝芝乃梅仙人座下弟子,本身自也是岚初派掌门一系,此回协助邝芝布置螽兰台,是为安置前来赴升仙大会的贵客们。 弟子们低头站成一排,以令薛嫱能将他们怀中的兰草一一看过,此都是上好的风磬白兰,香气清幽,有宁心安神之效。升仙大会期间,各宗宾客将会在此歇住,这些风磬白兰便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薛嫱仔细看了花叶,蹙眉沉吟片刻,道:“将这长梗的白兰放在天阶宗门歇住的地界去,天阶宗门以下,则俱用短梗荷瓣的白兰,至于正道十宗……你吩咐下去,务必要从植兰堂取最好最上乘的螽兰来用,万不能将这些白兰摆到仙门弟子面前,丢了我岚初派的脸面。” 虽说风磬白兰也称得上价值千金,但在两大仙门的底蕴面前,实就有些不够看了,薛嫱知道师尊为升仙大会筹备已久,必不能在这细微之处出了差错,故才当机立断改了主意,用上乘灵药螽兰仙草来款待贵客。 作为掌门一脉,薛嫱心中清楚,假使此次梅仙人飞升离界,岚初派便将陷入至尴尬境地中,正道十宗唯一没有仙人坐镇的宗门,当真名不副实! 故而师尊邝芝与下代掌门,实都有向两大仙门求援的想法,在这升仙大会上,自需示好于人。 想到此处,薛嫱不由喟然叹息,若非门中无仙,何至于如此被动? 章百零八 伏星一手压梵衣 为升仙大会一事,岚初派门中上下皆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 值三月初三,天清地明,万物勃发,南北二地修士动作连连,素日人口不丰的东部半岛,而今却愈见热闹。抬望眼,云天之上俱是舟船长影,鼓乐声声不绝于耳,舟下地界亦有诸多修士来往,相互间买卖交易以物换物,遂形成大量坊市,如星子般漫布地表。 此方地界大小宗门上百,多是奉岚初派为上宗,岁岁缴纳供奉,呼岚初弟子为上宗使者。如今各派修士云集于此,身家背景雄厚者不在少数,连岚初弟子都得收敛一二,便更别提小宗修士。这些日子里,许多宗门皆吩咐弟子谨慎行事,以免得罪了旁人。 从岚初派出,往北行三千六百里,有一名为枫间的城池,周围最大的宗门南殷教,是为岚初派的附属宗门之一。 此教修为最高者,乃是一位通神大尊,故南殷教在地阶宗门内,亦只算实力平平,好在有上宗岚初派作为倚仗,方使此教少受它宗侵扰,而枫间城也在南殷教的治理之下,称得上繁华富足。 自打升仙大会一事定下,作为附属宗门的南殷教,便收到了上宗命令,与方圆内诸多同为附属的宗门一齐,调度人手,布置城池,以备外地修士前来。而枫间城素来繁华安定,本身更是处在东部半岛与大陆的连接之处,修士若欲在两地间来往,此处可说是必经之地。 是以南殷教丝毫不敢在此事上怠慢,早已在数月前便安排了弟子进驻枫间城,随时听候吩咐。 如今枫间城内人来人往喧闹非常,却极少有打斗之事发生,便就是南殷教的功劳了。 城南酒家多起高楼,以纱幔为窗,修士置身其间,可远望城中大半风光。自升仙大会以来,酒家内几乎日日满客,处处现人声鼎沸之景,好不热闹! 闻一声轻喝,店家掌柜连忙躬身迎出,只见店门处跨入五六个神采飞扬的男女,其中一半袖罗裙的少女瞪眼往周遭一看,朗声笑道:“这处地方好,比旁的店更雅致些,不若我等就在此处歇歇脚吧!” “嗯,”她身旁一二十余岁的女子点了点头,柔声道,“离那升仙大会还有些日子,倒是可以在城中逛逛,就依安师妹好了。” 遂抬眼向那掌柜招手,道:“要六人的座处,再上些店里最好的酒食。” 掌柜连连称是,就要下去安排,这时却被罗裙少女喊住,见她眼珠一转,向上方看去,撅嘴道:“这下边的位置可瞧不见什么好风景,听说你这店里的观枫楼,可是远望百里枫林最好的地方,我等要去观枫楼上坐,你速去安排一桌来!” 听少女称赞观枫楼,掌柜面上不由浮起些许得色,后闻眼前修士要去观枫楼上坐,他却为难道:“在下不敢隐瞒几位,实在是近来城中修士太多,这观枫楼日日客满,如今已然没有座处,在下也没有法子啊。” 罗裙少女顿时面露不悦,这一众修士亦眼神微变,有个身量稍矮的少年上前半步,斥道:“你这掌柜倒是死板,可知我等都是谁?‘袖出云烟三千里,挥手推山十万丈’说的便是我梵衣门祖师蟠文大能,而你眼前这位,正是我派掌门嫡传!” 那掌柜的被他一斥,反而直起了腰板,斜眼道:“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如今倒晓得了。” 他冷冷一哼,抬手往楼上指道:“那诸位可知道,今天在观枫楼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可是正道十宗弟子,不说昭衍、太元这两大仙门,就单拿一玄剑宗、月沧门来讲,诸位难道觉得,贵派能与这些宗门相提并论不成?”掌柜哼哼两声,道,“也莫说在下没提醒过,诸位要是实在想找个位置,在下这就去催一桌下来,至于催到哪个宗门的头上,在下便不敢保证了。” 见他出言讥讽,梵衣门弟子哪能不怒,但真要对方上楼得罪正道十宗修士,他们却又不大敢了。 适才说话的少年咬咬牙,心道,楼上的人得罪不起,你一个小小掌柜我还收拾不了吗? 察觉到少年目中凶光,掌柜登时暗道不好,当即就要捏碎手中玉石,将附近巡视的南殷教弟子唤来,这时楼上却击来一道法光,不轻不重打在少年胸膛,将他从店家正门击飞出去,狼狈跌落在地上! 近来枫间城中严禁打斗,故这少年站起身来后,本身倒不曾受什么伤,只是贸然被人击倒,面上有些挂不住,现下涨红着脸,怒道:“何方鼠辈胆敢偷袭!” “你若再管不住嘴,扰了辛师兄的清静,我便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不能再讲话了。” 楼上女子半倚栏杆,漆黑如墨的头发从肩头垂下,她的肌肤白皙得不似活人,一双细长的眼睛含着绿光,让梵衣门弟子顿觉毛骨悚然,犹如被毒蛇盯住,阴寒从骨子里泛了上来。 “这位道友,门中师弟年少无知口出狂言,今日之事,便由贫道代为赔罪了。”为首那号称是梵衣门掌门嫡传的女子,忍着股心中发毛的恐惧,拱手向楼上一礼,无边冷汗已从她脊背生出,漫上了额头。 “却不晓得究竟是年少无知,还是愚不可及,不过……既然你愿意服软,我这菩萨心肠的人,又哪能怪你呢?”楼上之人嘻嘻笑道,声音又轻又软,似情人喃喃温声语,“只得好好记住,在我伏星殿面前,向来轮不到什么梵衣门说话。” 此言一出,楼下顿时万籁俱寂。 若说两大仙门乃是素有威望,这同在正道十宗内的伏星殿,却可说是凶名在外! 此宗弟子修行真魔之道,虽不像邪魔外道一般,戕害万千生灵祭练邪法,但也一向从心所欲,嗜杀凶悍至极。而与一玄剑宗相似,两派弟子都不算多,却个个骁勇善战,论起宗门实力来,在正道十宗内,倒都位在前列。 (本章完) 章百零九 三战落定气运身 且说梵衣门弟子只得灰溜溜离开此地,在听得伏星殿三字后,观枫楼上坐着的修士,大多也面露沉思之色。 碧眼女子冷笑站起,行走时身姿似蛇,路经一方窗边雅座,不动声色便将座上几人扫入眼底。 她暗暗嘀咕几句,步伐不停,而窗边雅座上的三人,却嗅到一股甜腥香气,让人不觉皱起眉头,唯恐此物有毒。 当中修为最低的束发女子登时脸色发白,她只归合境界,而在坐其他人包括刚才路过的碧眼女子,都已是真婴期修士,故不觉如何不适。见她神情不对,赵莼一把将之手腕握住,渡了些许真元过去,问道:“云容,可好些了?” 戚云容面上这才缓和不少,点头道:“多谢。” 这一番动作自没有逃过对坐那人的眼睛,关博衍面色微冷,语气倒不曾有太多变化:“魔门弟子唯我唯心,行事素来张扬,不加收敛,你二人在外遇见此宗弟子,须得小心为上。” “师兄认识刚才那人?”赵莼神识过人,知道方才碧眼女子经过时,视线当是落在了关博衍身上。 关博衍并不否认,直言道:“她唤鸩荼,我以前外出历练时与她有过交手,是个颇为难缠的人物。不过——” 他声音沉了下来,思索片刻才道:“鸩荼适才有言,让那梵衣门弟子莫要扰了辛师兄的清静……伏星殿的辛姓弟子,名声最大的莫过于辛摩罗,若我所想无错,这才是我等最该小心的人!” “辛摩罗?”赵莼却不太了解上界的天才,故有此一问。 关博衍答道:“伏星殿此代实力最强的真婴弟子之一,上一届风云榜他还不曾修成法身,但也闯入了百名之内,位在第九十七,而三十年前他修成法身后,不久便将风云榜第十二位的月沧门弟子冯涧杀死,使两派关系更加恶劣。 “以未成法身之身挑战法身真婴本就十分艰难,辛摩罗却还连败多人跻身百名之内,如今他修成法身,风云榜前十或有他一席之地。” 正道十宗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号称魔门的伏星殿,与许多宗门都有不睦,而弟子在外斗法不禁生死,那辛摩罗杀死冯涧,亦只能说是后者技不如人。 但辛摩罗此人,却委实称不上好相与。 赵莼暗暗将这名姓记下,心中想得更多的还是风云榜一事。 辛摩罗能在未成法身时登上此榜,即意味着法身真婴并非不可战胜,只要好好积蓄实力,于此次风云榜上取得名次,实非好高骛远。 “不知上届风云榜榜首是谁?”赵莼又问。 关博衍笑道:“正是我派弟子,菩沱洞天的邢婤邢师姐,二十年前她突破外化期,此次却不会来了。” “那师兄以为,这一届谁能摘得榜首?” 关博衍忖了一忖,认真道:“我派的杜均常师兄、付娴师姐与王峥师兄都是第三回参加,从前也是在二十名之内,若论榜首,应当会出自他们三人之中,而其他宗门内,太元的贺玢,邱六合,一玄剑宗苑观音,云阙山范昇,也都是第三回,算是我派夺魁的劲敌。” 赵莼不免疑惑,道:“这第三回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风云榜不像重霄界人族三榜那般,有年岁上的限制,只若还在真婴境界中,便都能上得榜去。为免一些无望突破,只靠堆砌寿元积蓄实力的真婴把持榜上名次,修士们遂约定俗成,立了个未成文的规矩。”关博衍抬起手来,竖起三根手指,道,“天下修士不问出身,各人皆可挑战风云榜三次,三次机会用尽,则不可再度参加。 “风云榜录真婴百名,登名榜上不仅是极大之荣耀,同时也能获得天道嘉赏,得无上气运加身,以此气运庇护道途,来日渡过六九天劫成尊的可能将会大大增加。修士们缔结如此规矩,正是为了让年轻俊秀有出头之日,不叫行将就木者空占气运,使之付诸流水。” 关博衍细细讲道:“外化期修士在我派当中不算如何,可若放在外头,却已是能够自立门户的人物,有尊者坐镇之宗,可跻身人阶之列,便哪怕放在更大些的宗门内,也能位居长老,受弟子礼拜。修士若能入得风云榜,即可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外化境界。 “是以南北二地宗门,皆以弟子登名风云榜为门中大事。甚至会为了那三次登榜的机会,而刻意压制门中弟子,使之修成法身后才去争夺榜名。故天下修士,也唯有我正道十宗弟子,能自行抉择是否参加风云榜会。” 赵莼这才渐渐明了。 能上风云榜的真婴修士,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如此再得无上气运加身,来日成尊便可说是板上钉钉之事。而那气运越是珍贵,众修士就越不可能随意裁定其归属。正如关博衍所言,真婴修士寿三千,有法身下乘致此生难入外化者,又会寻各类神通法术积蓄实力,欲把持榜名争夺气运。 除此以外,道人以一为天,二为地,三则合乎天地,是为整体。 修士受三次无上气运加身,便可至满盈无缺的程度,此后再想多要也是无法,故榜上天才大多只会参加三次,这规矩遂就成立了下来。 然而关博衍未能言明的是,世间亦有寿元将近之人,感突破无望前路灰暗,念无上气运有助成尊,便会有孤注一掷的念头,潜修多年后才前来风云榜会,只为夺得榜上名次,靠此气运作最后一搏。 此类修士并不少见,只是极少成功,故不在仙门弟子考虑之内。 赵莼心中略做忖度,想到今日观枫楼上就有一位风云榜真婴,未免感到十分好奇。 升仙大会定在四月初三,她们这些弟子行动不受限制,只需在会前两日到达螽兰台便可,是以她三人才在枫间城内歇了脚,意欲在周遭坊市闲逛一番。 同行之人中,关博衍乃是在三年前的宗门大比上,夺下了一个随行前来的名额,而戚云容却是巫蛟向母族请命,以蛟宫的名义带了来。 (本章完) 章一百一十 南殷请来离火树 巫蛟与裕康陈氏的关系,赵莼也是从施相元口中得知了大半。 当年陈少泓还只是陈氏宗族内一名少年天才,听奉老祖宗之命离宗历练,游历在外时与一女子暗生情愫,互通心意后便结作了道侣,而那女子自称出身一修真世家,可惜家中早已败落,自己不得已只好出门闯荡。 陈少泓一听,便就起了念想,欲将道侣接至陈氏修行,如此也可朝夕相处。 然而那女子却一口回绝了他,宁愿孤身在外也不肯踏入昭衍山门一步。陈少泓只当她性情刚烈,不肯寄人篱下,亦不作其他怀疑,二人相守数十年,才被陈家老祖觉出,道陈少泓身上竟是沾了浓重妖气。 昭衍门中并无不可同妖修结为道侣的规矩,只是世家门阀自认血脉清正,极少有人会与妖族通婚,而陈家老祖心生警觉之因,却是那妖气藏匿得十分隐蔽,以叫族中长老几乎觉察不出,且又异常强盛,不是寻常族类。 女子心知自己身份暴露,倒也不再选择继续隐瞒,她乃蛟宫王族血脉,正是此代王女,瞧见陈少泓生得俊美,遂就顺水推舟与他有了场露水情缘,只没想到陈少泓愿同她结契作道侣,而王女对他亦有几分喜爱,这才松口答应下来。 现如今真相大白,王女便对陈少泓吐露了实情,言他若是愿意,二人可继续以道侣相处。而天下妖族内,蛟宫与昭衍一向交好,王女作为下代蛟王,身份不同常人,哪怕是陈家老祖也不得不承认,这门亲事实是陈少泓受惠更多。 故陈氏宗族不仅不阻拦此事,反倒还有成人之美的念头。却没想到陈少泓得知真相后大为光火,当即便与王女恩断义绝,解了道侣情契! 原来王女多情,宫中早已有夫侍众多。而妖族又与人族不同,他等心中没有忠贞之观念,行事只以自身欲望为重,此为陈少泓所无法接受之事,二人遂就此分离,陈少泓更将这一段过往引以为耻辱。 王女见情郎绝情若此,心中亦觉愤懑非常,道陈少泓不识好歹,对二人之子也有所迁怒,彼时巫蛟尚在襁褓之中,便被王女弃与陈族。母厌弃,父不喜,巫蛟在陈氏一族当中过得很是艰难,直至与施相元结识,境况才有所好转。 如今旧事已逾千载,蛟宫内早已承认了巫蛟的身份,只是王女子嗣众多,他在其中并不受母亲看重,而陈氏一族却因陈少泓之故,始终未将他视作本家,巫蛟亦极少与陈氏弟子来往。 这一次升仙大会由陈家老祖为首,随行长老正是陈少泓与施相元,他以蛟宫之名携徒前来,怕也有赌气的想法在心头。 不过重中之重,还是让戚云容能够增长见识,一观天门大开,仙人羽化飞升之景! 大千世界有记载道,天门开启之际,将有甘霖倾泻而下,落于有缘人之身,此中诸般妙处难以言尽,但却有修士因此突破桎梏,或是领悟道意,是以这于众人而言,都是一次大好机会。 只可惜师姐柳萱身份不同,她既无法参加宗门大比,又不能借用日宫的名义行事,此次便只好留在门中了。 …… 梵衣门弟子一事,只能算是个小小插曲,并不为众人在意。 反倒是有人如关博衍般,从鸩荼口中猜出了那位辛师兄的身份,感到如芒在背,不如先前洒脱随意了。 这时,酒家大门处又有些声音传来,众人降下神识一看,原是个身着碧色长青草对襟道袍的修士,现下领着人走了进来,他大约三旬年纪,颌下一绺山羊胡,身后七八人里有男有女,皆与他作一般打扮。见此,观枫楼上之人都已认出,他们乃是附近南殷教的弟子。 为免有人在枫间城内起争斗,南殷教派遣了不少弟子巡逻检视,甚至还有几位长老留守城中,众人一路行来,已是熟悉了此教弟子的衣着打扮。 那山羊胡道人环视一周,才与掌柜细细交谈几句,便看他屏退身后之人,独自向着楼上行来,心知观枫楼上的修士,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便不是出身于正道十宗,身后势力往往也不是南殷教能比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紧张之情牢牢按下,待站稳脚步,才拱手向众人行了个长揖。 “诸位!”山羊胡道人喉头动了动,眼神丝毫不敢往旁人身上瞟,言道,“诸位今日能至枫间城中,实是蓬荜生辉,叫我南殷教喜不自胜,值此盛会将启之际,我教愿拿出一株青辰离火树供诸位采撷,以尽地主之谊。 “这采撷树果之日便定在三日后,届时还请诸位赏光,不胜欣喜。” 他道完此句,却是半步也不敢离开,只等有人出声答复,才敢安下心来。 而听完这一邀请,众人也是想到,如今坐镇南殷教的通神大尊,正是一位精通炼器的宗师,其手中握着一种异火,名曰青辰离火,此火极是强悍,曾遭不少修士觊觎,南殷教通神大尊深以为忌,遂将异火分出一缕深埋地脉,以此地气培育灵树,结出饱蕴离火气息的青辰离火果实。 每至收获之季,又将离火灵果分出五成,上贡于岚初派之手,以获得其庇佑。 如今南殷教肯拿出一株离火灵树来,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山羊胡道人静候数个呼吸,座中早有修士意动,却又不敢主动出声,毕竟观枫楼上,还有个大人物不曾表态。 “青辰离火灵树?”自后方传来的声音略显沙哑,却狂气十足,“虽不算什么好东西,但也可过去瞧瞧。” 霎时间一道锐光破空而来,山羊胡道人浑身一颤,只觉什么东西从耳下穿过,将他护体发光轰然震碎,而后“叮”地一声扎在身后屏风,待回头一看,才晓得那是个茶碗的底。 众人不觉抬头,适才说话之人已是站起身来。 “三日后,本座将亲至你南殷教,回去告诉你家尊长,叫他提前给底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们都紧紧皮!” 本章完 章一百一一 魔门邪子辛摩罗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一一魔门邪子辛摩罗此人身材极是高大,一头赤发从肩头披落下来,两道同样赤红的剑眉向上飞起,作怒目金刚之态。他的瞳孔如针细,只得漆黑一点,眉骨前突,鼻梁挺拔,下颌方正,本是刚直长相,却因神态而添得几分狂邪。 只见他身披紫金大氅,腰配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起身时周遭气息随之涌动,成龙虎之异象。 其所在雅座中,除鸩荼以外,还另有两男一女三名真婴修士,气息虽略逊色于前者,但也不容小觑! 这应当就是那传闻中的辛摩罗了! 众人不觉屏气凝神,见辛摩罗大手一招,将他身边四名真婴都喊了起来,下刻龙行虎步,却是准备下楼而去。 作为风云榜真婴,辛摩罗通身威势的确堪称恐怖,他大步流星从众人身边经过之际,外放的气息逼得不少人都脸色煞白,体内气机运转有些紊乱起来,而随行其后的鸩荼等人亦是姿态狂放,正合伏星殿真魔唯我的名声。 这一行人气势冲天,不免叫旁人怨声载道,只是无人敢得罪辛摩罗,便只能将抱怨言语憋在腹中。 赵莼三人坐在窗边,离辛摩罗等人并不算近,然而戚云容境界略低,此刻根本受不住如此蛮横的气息横扫过来。 便哪怕对方无有伤人之意,这张扬举动却可让戚云容经脉受损,更莫说鸩荼还隐隐约约向此处投来眼神,颇有示威得意之态。 关博衍一手将桌案护住,正欲以自身真元挡住袭来气息,赵莼却比他更快,随心念一动,体内真元便放了出来,且她并非是想阻挡这一气息,而是抬手向外一推,就将伏星殿几人的气息全数抓起,狠狠拍了回去! 大日真元炽热浩烈,滚滚涌来似火浪汹涌,将辛摩罗一行人衣袍振得猎猎作响,那几人脸色微变,都不住脚下一滞,鸩荼受着热浪一扑,亦是十分惊讶,唯有辛摩罗脚步不停,只一双移看过来的眼睛,杀机暗藏。 他视线掠过三人腰间命符,在那日月同辉的式样上停顿些许,后才轻笑两声,大步迈下楼去。 而待伏星殿几人尽都离去,楼上众修士才稍缓口气。 关博衍面色十分难看,手指拂过腰间昭衍弟子的命符,低声道:“我派与伏星殿尚算友宗,而伏星与月沧相争已久,当中受我派恩惠不少,也不知那辛摩罗是否因此才顾忌几分。” 赵莼向后一仰,靠在身后架上,冷笑道:“此人可不会有所顾忌,今日之事,却是看我等皆未修成法身,故不屑于出手罢了。” “师兄,我三日后须往南殷教一行。”她将命符取在手中摩挲,思索道。 关博衍抬起头来,问道:“那离火灵果于你有用?” “嗯。”赵莼坦然承认,点了点头道。 她手中也有一簇金乌血火,可吞噬天下异火壮大自身,南殷教通神大尊手里的青辰离火自不可夺来,受此异火培植而成的离火灵果,却能够取来受用一番。 此外,戚云容正是火属灵根,离火灵果对她修行也有好处。适才那山羊胡道人讲话之际,赵莼便看她面上有所意动。 关博衍低眉一想,心中已有决断,道:“我等可一起前去,如此也好互相照应。离火灵果内蕴精纯火气,于宫师妹正是十分合用,我也可为她取一些回去。” 宫眠玉棋差一筹,在宗门大比上败给了嫦乌王氏的一名弟子,故此次不曾随行前来。 赵莼又如何不知,关博衍此举有照拂襄助之意,遂笑着点了点头,将此事应下。 另一处,辛摩罗等人已从酒家离去。 伏星殿门人行事随心,几乎少有克制之时,鸩荼对师兄辛摩罗尚算了解,知道方才一事,对方必然起了杀心。为此,她甚至做好了出手阻拦的准备。 座上三人里,另两个女子她不认识,而关博衍却同她有过交手。 同辈之中,能在真婴境界领悟道意的弟子,无论放在哪个宗门,都绝对称得上珍贵,这种弟子杀了,最麻烦的就是其身后之人前来寻仇。当年辛摩罗击杀冯涧,便险些被其师门尊长出手擒拿! 何况与积怨已久的月沧门不同,昭衍这些年来同伏星殿之间来往甚密,此宗若是前来问罪,宗门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尚还未知。 “方才那是昭衍的人?”除鸩荼之外的另一名女子开口言道,她也看到了赵莼三人腰间命符,晓得了对方身份。 身旁略显矮小的赤足男修答道:“若是昭衍弟子,倒能解释这么大的胆子是从哪里来的了。” 鸩荼瞥了眼师兄,向几人道:“方才座上的男子,就是我与你们说过的关博衍。” “是他?”赤足男修明显激动了起来,两眼放光道,“他就是那个在真婴境界领悟道意的人?瞧上去倒和旁人没什么两样!” “这是自然,”鸩荼白了他一言,哼哼道,“领悟道意又不会让他多生一只眼睛出来。” 赤足男修低声嘀咕“这倒也是”,此时最后一名稍显阴冷的少年也开口了,他抿着唇,疑惑道:“却不知道动手的那人是谁,实力应当不在我等之下。” 不过他们最为惊讶的,还是辛摩罗不曾对那三人出手,而像是窥破了他们心头所想一般,走在前头的辛摩罗扫过一眼来,淡淡道:“太弱了。” 连法身都未修成,杀这三人同踩死只蚂蚁又有什么两样? 鸩荼挑起眉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心中却在想赵莼等人会不会往南殷教去。 她与关博衍棋逢对手,尚不曾分出高下,这回可要见个分晓! …… 南殷教,九离原。 此教唯一的通神大尊,亦是南殷教开山祖师,其将一缕青辰离火埋入地脉,养就九株离火灵树,故灵树生长的地界又有九离原之称。平素里南殷教只允养护灵树的修士在内通行,唯灵果成熟之际,才会开放禁制,令采撷灵果的弟子进入其中。 而今为作地主之谊,却是催熟了一株离火灵树,在九离原上设下巨大云舟,将来客安置于上。 章一百一二 舟中上座遇相熟 忖约定之日将至,赵莼等人亦是到了那南殷教中。 受得邀请的修士显然不止当日观枫楼一处,赵莼到时,南殷教山门处已是颇为热闹,各派弟子云集此处,三五成群朗声交谈。 南殷教弟子也是好认,皆都身着碧色长青草纹样的衣衫,为来往宾客指示引路。 见赵莼三人卸下遁光缓缓落地,当即便有一年轻男子阔步走来,先是端袖打了个稽首与来人见礼,自称为南殷教内门弟子,名唤钱祺,后才客气问道:“几位可是为离火灵树而来?如今灵树果实将熟,还请让贫道引客人入座。” 赵莼与关博衍相视一眼,便都将腰间命符取以示人,言道:“在下昭衍赵莼,日前受贵派相邀,特来见识那青辰离火灵树,便请道友引路了。” 钱祺一听,顿时正了神色,将三人命符看过后,姿态更是谦恭了几分,道:“原来是仙门高徒,失敬失敬!” 遂捻起袖摆,抬右手往前一放,道:“诸位,请随贫道来。” 修真界常将人作三六九等,今日来此的各派弟子中,正道十宗当要为第一等。钱祺领着三人纵身轻跃,于云中遁行数个呼吸,便看到前头不远处现出大片阴翳,待用神识一探,才知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舟船! 赵莼仔细看来,见此舟比她手里的如意天舟还要大上不少,不论舱房,光甲板就能容纳数万人不止,只在精巧奢靡上逊色于如意天舟,走的是气势磅礴、恢宏华丽的路数。 在去得舟船之前,还有一守镇之人拦在路中。 钱祺对他甚是恭敬,呼对方为“丘长老”,后微微侧身使身后赵莼三人显露出来,道:“弟子钱祺,今日奉宗门之命,引外来远客上舟入座,这三位都是昭衍仙宗的贵客,按例应得上座三席,还请丘长老安排一番。” 那丘长老微微颔首,倒也颇为和气,一面道:“既是仙门弟子,且去舟中上座。”一面将大袖挥扬,抖出微风一道,落至赵莼等人身边,顺就把三人连带着钱祺一并裹起,送到了巨舟之上。 今日舱房不开,来客俱都安置在开阔甲板处。 南殷教在此设三层帷帐,分上中下三等座处,以本教作衡量,天地二阶宗门出身的弟子,皆被安置在中等座处中,之上的位置则是正道十宗弟子居之,而最底层的席座,便是人阶宗门与许多不入流小宗的修士,亦囊括了前来见识青辰离火灵树的散修,与一些修真世家后裔。 赵莼等人入座时,帷帐内已有修士近三十余。 辛摩罗大马金刀占下一席,两侧则是鸩荼等四名伏星殿弟子,许是知道他今日要来,那日同在观枫楼的修士便来得不多,剩下同为正道十宗弟子的人,于赵莼而言也都算是陌生面孔,是以她并不欲与旁人寒暄,只想寻处就近的座处坐下。 这其中有人知晓当日观枫楼的风波,故在赵莼三人踏进帷帐时,内里气氛骤然为之一变,适才低声说话之人皆不由住了口,几番抬眼看向来人,暗自在心中揣测。 辛摩罗不是善茬,此三人既敢主动招惹,怕也是有所倚仗。 他等看赵莼腰间命符,心知其出身昭衍,却不知道是世家门阀之后,还是那十八洞天的弟子了。 “可是昭衍仙宗的关道友?” 便在这时,忽闻旁边传来一声轻唤,抬头望去,却是个头梳飞仙髻,身着朱色坦领半臂,肩环杏色披帛的秀美女子,她年约二十五六,小山眉下一双盈盈杏眼,琼鼻朱唇,下颌圆润。 关博衍一怔,目中先是流露出讶异之色,而后方笑着颔首,道:“不知周道友也在此处,倒是巧了。” 见是他相熟之人,赵莼等人遂也在这女子身侧坐了下来,听关博衍道:“这位是太元道派的周婧围周道友。” “周道友,此是贫道师妹,一位唤作赵莼,一位唤作戚云容,俱都是昭衍同门。”关博衍又将赵莼二人引见于前,稍作介绍。 周婧围客气称赞几句,却将眼前之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这两名女子皆都高挑挺拔,只看面容来说,神情又都有些冷淡,其中身着月白衣衫的女修离关博衍稍近,与之同为真婴期修士,周婧围观她气质清清冷冷,像云端雪峰,虽能见其形貌,但总觉自己只窥见了十之一二。而冷淡之下,好似又怀有几分锋芒,堪说是神意内蕴,少显于外。 另一女子却站在她身侧,其修为略有不足,只归合境界,故在周婧围看来,此人气机稍显暴烈,脾性功法也当若此,她之冷淡,便多是面对生人才有的表现。 至于赵莼之名,听上去实叫她有些耳熟,但略加思索后,周婧围却敢肯定她不曾见过此人,便也未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现下微微立起身来,将身侧两名弟子引见一番,道:“我心中想着离那升仙大会还有些时日,反正手头无事,倒不如便领了她们过来,看看这离火灵树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阿枞、阿菘,还不来见过两位前辈。” 她话音方落,边听见一旁两个豆蔻少女见礼道: “晚辈太元沈枞,见过前辈。” “晚辈太元程菘,见过前辈。” 这二人亦都在归合境界中,戚云容遂又向其打了个稽首,得了对方回礼。 赵莼见两人年岁相似,模样却不甚相同,自称沈枞的少女神情柔静,眉眼间含着些许羞涩之意,气度却十分从容自然,相比起来,程菘便更加古灵精怪些,一双眼睛眨动不止,好奇地往面前人身上打量。 许是怕冒犯了赵莼等人,周婧围嗔怪地瞥她一眼,语气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道:“她二人都是我师姐座下弟子,因着入门最晚,自幼被师兄师姐们宠着惯着,偶尔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赵莼对此不甚在意,倒是关博衍微微一讶,道:“这两位是,明道友的徒儿?” (本章完) 章一百一三 地动裂分生火树 “正是,”周婧围点了点头,笑道,“她俩同年入门,得恩师授意,都拜在了明洵师姐座下。” 怕赵莼等人不知,关博衍又言道:“太元道派的明洵明道友,曾也是风云榜真婴,如今——” 他斟酌一番,问道:“如今怕是要成尊了?” 周婧围脸上笑意更浓,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只可惜师姐此次闭关,当要错过升仙大会了。” 二人又寒暄几句,话中提及旧时交情,原是当年关博衍离宗历练,遇危难时曾受明洵师姐妹出手搭救,这才得以相识,不过那已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彼时关博衍还未曾突破真婴,明洵师姐妹却都是真婴期修士,故这交情不算深厚,直至后来关博衍实力渐增,彼此便才真正熟悉起来。 赵莼亦了解到,这位出身太元的风云榜真婴明洵,本也是实力绝群的天才人物,只可惜三次风云榜争位,都落败于昭衍弟子邢婤之手,未能夺下榜首之位,如今她与邢婤先后成尊,二人间的争斗只怕还会持续更久。 “道友你,”关博衍似是有所察觉,此刻本在含笑言谈,却微微拧起眉头,道,“可是已经修成了法身?” 周婧围一愣,须臾后便回过神来,神情略显黯淡,怅然道:“开元一道的圆满实在过于艰难,我苦求此道上百年,却是毫无所获不得头绪,如今风云榜将要再起,这已是我第二回前去争位,便想着放下执念来铸成法身,看能否入得榜去。” “不必妄自菲薄,以道友之实力,此回定能登名风云榜上。”关博衍亦深有感怀,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修士止步于开元一道,最后不得不选择放弃,虽说有外炼、内渡两重圆满就可成上三等法身,然而因开元紫府上的不足,多数两重圆满的修士都只能成就四等法身,只有少之又少的根基极其深厚之人才能真正成就上三等法身。 但周婧围实力出众,哪怕选择放弃开元一道的圆满,而成就次一等的法身,关博衍也不认为她会落榜。 “便借道友吉言了。”周婧围讪讪一笑,意兴已然不如之前。她目光扫过面前二人,心中微微沉思,关博衍乃是在真婴境界就领悟了道意的天才,此般天赋便是连恩师也有过夸赞,将至的这一届风云榜争位,他必然会前去一试。 而赵莼…… 周婧围并看不出她的底细,但能随行前来升仙大会的弟子,又怎可能在门中籍籍无名,想来此人定也有些能耐。 上座帷帐内除却交谈寒暄之声,倒很有几分闲适清静,然而越至午时,顶上天光渐盛,南殷教巨舟上的修士亦越发多了起来,虽有禁制隔绝吵嚷喧闹,但赵莼等人只消向下一望,便能瞧见密密麻麻的人影,即可知这巨舟上已有多少人在! 又过半刻钟,有嗡嗡地动从远处而来,似巨浪冲袭海岸,一阵强过一阵。众修士身处巨舟之上,故不受地动侵扰,但这嗡鸣声音却随着一阵阵地动不断侵入修士耳中,逐渐使人有麻痒难耐之感。同时,似乎有滔天热气蒸腾而上,轰然撞击在巨舟底部,那力气实在恐怖,连遮天巨舟也被撞得轻微动摇起来! 见这动静,甲板上的一众修士皆是交头接耳,议论连连,更有甚者,此刻目带惊慌地往地上看去,不多时便大声高呼,引得旁人为之侧目。 只见巨舟之下,本是开阔平坦的原野上面,现下却裂出蛛网般的深痕,其间盈满色泽火红,且还在不断沸腾的水流,此些水流汇聚一处,便开始向上贯起,呈现那百姓口中“龙吸水”的模样,而上方云层亦愈加厚重,现出烈火烧灼般的艳色,此方天地因这一道水流而连接,实乃绝景! 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巨舟前处,正是那守镇此地的丘长老,他一身衣袍被狂风吹得鼓起,苍白发丝胡乱舞动,却浓眉下压,高声喝道:“诸位不必惊慌,这舟上设有多重禁制,只区区火气翻涌,于此并无大碍! “如今离火灵树将要出世,还请诸位入座等候,勿要靠近舟船边缘,以免被灵树出世时的火气裹挟而伤!” 赵莼观此,亦不由暗暗喟叹。 修士收服异火后,因异火本身种类的不同,蕴养之法也大不一样,赵莼手中的金乌血火,乃是以吞噬之法逐渐壮大,而南殷教大尊那簇青辰离火,却不知晓是以什么法门蕴养而成,但看今日这天地一线的景象,当是不难知道,这一簇异火虽在品阶上不如金乌血火,可多年蕴养却使它有着金乌血火现在所不能及的强大! 这也是为何身怀异火的修士,可将此作为底牌的原因! 拥有强大异火的修士,其本身不一定实力过人,但实力出众的强者,其手中异火必然强悍无比! 如此才可挡住他人觊觎,保全自身! 又过小半个时辰,那天地中央的赤色水流已壮大到了惊人的地步,其间金光乍现,待仔细看去,才能发现是许多金色枝丫,正从巨大树身上勃发生长而出。这些枝丫有成千上万的数量,在树冠处形成华盖,而待枝丫长成,方有火红的叶片开始生出,如织锦般在树冠上铺平开来。 离火灵树越是凝实,这天地间的一线洪流就越是稀薄,直至灵树完全浮在半空,先前无比壮阔的大河,便只剩下了丝丝缕缕般窄小的水流,缔连在灵树悬空的根系上,使之与大地连接起来。 只这一株离火灵树出世,就有如此大的阵仗,若到了南殷教九株灵树一齐成熟的时候,却不知会有多么奇绝的景象! 众人兀自感叹着的同时,灵树之上,承载着纯粹火气的珍贵果实,也在飞快地由生长到成熟。 因是异火埋入地脉后培植而成,南殷教的离火灵树并不遵循开花结果之常理,平日里灵树以种子的形态沉眠地底,直待火气积累足够,便可破地显形,将火气凝结成果。 是以从树种到结果,俱都是地脉中浓郁火气的功劳。 (本章完) 章一百一四 心急未了亡魂断 无边旷野上,一株枝叶似飞舞烈焰的灵树悬立半空,密密麻麻的根系如水流般扎进地表。 再有半个时辰,其上霍然出现众多光点,俱是十分耀眼的赤红颜色,又从中央隐隐泛出些许青白,起先只得一点儿,后逐渐胀大,直至如成年男子拳头一般大小,形状浑圆,外壳晶莹,成一枚圆润果实,上有五六寸长的细小藤蔓,将此灵果悬吊树间。 离火灵果成熟后,扑面而来的火气间,竟也带上丝丝香甜气息,引人心动不已! “灵果已熟,便先叫老夫取一枚去了!” 巨舟甲板上,忽听一人朗声大笑,当即纵身跃起,便要朝着那离火灵树遁去。众人惊呼之下,定睛看向那人,只见其一头苍白乱发,衣着分外素朴,瞧着像六旬老者,修为亦在真婴境界。 此人从下座而起,听左右之人交谈可知,应是枫间城附近行走的散修,平素还有些许名声,不算是无名之辈。 他此番急切冲出,也是看灵树上果实不多,只勉强百余枚罢了。这等数量与巨舟上数万修士相比,便可说是僧多肉少,他是生怕慢于旁人,最后空手而归,这才想要抢先一步,至少先拿了一枚灵果在手。 上方南殷教丘长老,自是将此场景纳入眼底,他目中含得几分冷漠的讥讽,见巨舟上有不少修士,都因这散修老者的出手而挠心抓肺,现下皆跃下舟去,紧随于老者身后,只恨不得将他赶过,换了自己早些摘得灵果。丘长老心中冷笑连连,却也毫无阻拦之意。 舟上修士有数万之众,这一连奔跃而出的就有三四百人,因那散修老者动身最快,此刻便是由他一马当先冲在前处。 “啊!” 一声惨叫洪钟似的拍在众人心头,舟上修士闻此声音,立时瞪大双眼向前看去,只见踩着遁光冲在前头的散修老者,忽被一片火光吞噬,滚滚烈焰直从脚下烧起,半个呼吸不到就窜上头顶,将他身躯连同惨叫声一同吞没,烧得一身皮肉噼啪作响,直化成一把黑灰扬去! 那散修老者剩一点元神漂浮而出,急慌慌地想往来处跑,哪想这烈火如同附骨之疽,只若沾染些许便就摆脱不得,老者元神被火焰一吞,没多久就熄灭了下去,浑然消失不见了。 紧随在他身后的修士有四五十数,比老者不过只差几步,烈焰扑来时他们自也逃不出去,一个二个皆拿出保命的手段来,同时又焦急转身往外遁逃,却被身上腾起的火焰灼烧,恍惚间感觉眼前火红一片,后就再无知觉,化作灰烬一把。 且说最后跟去的修士离得尚远,故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变故,只隐约听见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便看见前头的修士俱都掉转了方向,惊惶失措地急奔回来,这一来一去两拨修士就这般冲撞在一起,其间火星蹦跳,吼叫、咒骂、哭嚎声音处处皆是,只道是好一个混乱景象! 直至火光渐渐消止,先前奔跃而出的三四百余修士,竟是无所残存,大都亡于那烈火浪潮之下,只余一道踉踉跄跄的狼狈身影遁行过来。原是因此人不擅遁术,先头数百名修士都快到了灵树之处,他却还隔着遥遥距离,只能勉强望见旁人的背影。本想着此回定是争不过别人了,却不曾想因祸得福,最终成为那唯一一个保住了性命的。 这修士眼瞧着就要登上巨舟,甲板上却是传来一声惊呼,连忙有四五个修士站起,将此人拦在舟外。 怕旁人不能瞧见,将之拦下的几名修士中,立刻便有人伸手往他衣袖指去,众人抬眼一看,顿时心底发凉,目光倏地变得满怀戒备,似乎那人敢靠近巨舟一步,他们就要出手斩下他的脑袋来。 赵莼等人此时也垂目下视,见那人右边衣袖内,一只白皙手臂上布满烧灼痕迹,其上还有火星点点,在皮肉间攒动跳跃。 观得方才惨相,众修士心中都已知晓,这青辰离火堪称是恐怖至极,只消一星半点就能取人性命,且遇了人后那火星更会疯魔一半四处弹跳,使火焰迅速在周围满眼开来,眼下还不知道那人身上所携火星会否有变,若是放他上舟伤及旁人,岂非连自己也要陷入险境? 到最后,那被拦在舟外的修士只能暗暗咬牙,两指并出一道刃光,将自己被火焰灼烧的右臂斩下,才能上得巨舟。那遭斩下的右臂,亦是迅速被火星吞没,化作一小节深黑的焦炭,向遥遥地面落去。 经此一事,众修士先前对那离火灵树有多觊觎,现在便有多畏惧,在座中你瞧我我看你,已然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唯恐像那数百修士一样丢了自家小命! 这时,有敏锐之辈已发现了,适才冲出巨舟,急不可耐前去摘夺灵果的修士,几乎都是下座之人,中上两处帷帐内的修士却是不见动身。 再如何迟钝,如今都应当瞧出些什么来了。此些修士惊魂未定,又试探着看向半空中负手悬立的丘长老,忍不住出言问道:“敢问这位长老,贵派邀我等前来采撷灵果,然而那灵树周围的火气却实在难以抵挡,有此阻碍在前,又叫我等如何能靠近灵树,采下灵果来呢?” 丘长老移身舟前,一手轻捋长须,目中冷淡讥讽已然消失不见,口中语气亦是有几分轻松笑意。 “诸位莫急,方才只是灵果成熟,这采撷灵果的法门,贫道却还未来得及言说一二。” 言下之意,无非是散修老者等人太过着急,才酿今日惨祸。 他扬袖一挥,众人身下巨舟忽地猛然震动起来,只见那甲板前处骤然现出许多光团,细细数来,竟是有七八十余,而光团散去后,内里东西便才散落出来,其中大小不一,共得八十一只精铁剪子。 中有九只铁剪格外大些,是以独独浮在众剪之上,下面的铁剪则无多大小上的差别。 本章完 章一百一五 陨铁作剪封异火 经得方才那桩事,此刻不见丘长老开口,众修士们皆不敢轻举妄动,只谨慎地打量起那数十只铁剪,问道:“这……这又是何物。” 丘长老捋须一笑,将此些铁剪一字排开,指道:“此乃我教中宝物,名曰陨铁剪,是取天外陨铁为材,由我教掌教亲手炼制而成,又在开炉时添得一丝离火进去,故又曰封火陨铁剪。” 他微微侧身,目光平淡向远处视去,众人亦随他望向那半悬空中的离火灵树,听其继续言道:“诸位皆知,灵树由离火之气育成,成熟之际方才由地底发出,是以周遭漫布浩烈火气,若不小心行事,便连我等外化修士也得遭受重创。 “而灵树发出生长只能持续三日,此三日内哪怕未能摘下所有果实,灵树也会退化成种再入地底,直待下一次成熟。为让我等能够顺利采下灵果,掌教这才炼制了八十一只封火陨铁剪,此物可由修士操纵,不为灵树周围的火气侵蚀,而陨铁坚利,凭此剪断果实与灵树间的火蔓,便可将灵果成功摘下。” 众修士闻此,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与周围人交首低语。 上座帷帐内数十人,此刻亦端详着那八十一只封火陨铁剪。关博衍思索一番,微笑道:“听说这天外陨铁并非本界之物,实是大能修士自界外虚空而得,其本身极为坚硬,非异火不可熔炼,由此物炼制而成的法器,往往也坚利异常,是以颇为罕见,价值珍贵。” 座中几人听了皆不觉奇怪,毕竟南殷教这位通神大尊,本就是一位炼器宗师,由他开炉炼制的法器,又如何能是等闲凡物? 周婧围微微点头,倒是她身边的程菘拧了秀眉,有些疑惑神情显出。 “你这小鬼精,又是哪里不太明白了?”周婧围伸手点她额头,顿时失笑。 此行带着二人出来,本就有增长见识之意,周婧围作为其师门长辈,眼下便示意对方直接将心中疑惑道出,好便于解惑指点。 程菘嘻嘻一笑,也毫不拘谨,道:“适才那丘长老言道,此教掌教炼制陨铁剪时,在其中封存了一丝异火,虽说这样便不会受灵树周遭的火气侵蚀,但陨铁剪中的异火与灵树本身的火气出自同源,两者一遇难道不会使离火气息更加旺盛?既如此,又怎的不用寒水之类的手段施为,水火相克,此不是自然之理?” 闻言,周婧围与关博衍眼底都有了些笑意,只见后者两指并起向前一横,案上遂现出一道水波,湛蓝透亮,波光粼粼。 “赵师妹,有劳了。” 赵莼霎时明会他用意,只捻袖抬起手来,虚放在水波之上,下刻掌下凭空升起赤红烈焰,几乎在瞬间就将水波吞没,刺啦一声烧出一阵白雾,不过两个呼吸,掌下水波便完全消失,只剩一簇豆粒大小的火焰还在燃烧,而众人却完全感受不到丁点灼烧热意,可见此人掌控真元之力炉火纯青。 “水火相克确是自然之理,然而修士各般手段,却不是都为自然之理所限。须知我辈修炼乃逆天而行,一味受限又如何要得?自然界中讲水来土掩,冰遇火融,我辈之中却在乎于强弱之别。” 随关博衍言说,赵莼掌下继又凝出一团烈焰,与先前豆粒大小的火焰轰然相撞,迅速便将稍显颓弱的真元之火吞吃殆尽。 “南殷掌教埋入地脉的异火,受地气所同化,早不如陨铁内的异火精纯,”此回却是由赵莼亲自开口了,她声音清冽,锵金鸣玉,“二者强弱有别,一旦遇于一处,强火便会吞噬弱火,而陨铁内的异火被封存不得出,故又无法吞噬灵树周围的火气,只能凭借余威震慑离火气息,是以火气见此无不避退,这就是陨铁剪不受火气侵蚀的根因。” 她挥手将真元散去,话音落时,不止程菘等人恍然大悟,连四周端坐的修士,也露出了然神色,屡屡向这方看来。 程菘更是直起身子,端正神色一揖,道:“多谢两位前辈指点。” 赵莼颔首,示意无须多礼,一旁的周婧围却目珠转动,心下思索起方才所见的场景来。 无论是那水波还是火焰,其本身都是关博衍、赵莼两人的真元所化来,且不过两个呼吸,那赤红火焰就能将水波完全碾散,这岂非意味着赵莼实力并不在关博衍之下,而又听关博衍讲强弱之别时如此自然,难道此人会比关博衍还要强? 与昭衍不同,此回太元中前来升仙大会的真传弟子,俱是由宗门直接指派,而后再自行报上随行之人,是以互相之间大多关系亲近,或是如周婧围与沈枞、程菘一般,出自同一师门。在见得关博衍时,周婧围便也以为赵莼、戚云容二人是随行而来,如今倒是与她心中所想有些差异。 二人指点程菘之际,下方帷帐内又有修士开口问道:“敢问丘长老,我等既不能靠近离火灵树,那摘下灵果后,又要如何将之取回呢?” 丘长老大手一挥,笑了起来,道:“此倒是简单。诸位想要操纵这陨铁剪,首要之事却是先降伏于它。要知道,陨铁剪中封存的异火虽然只有一丝,可但凡是异火就会有些灵性,并轻易不会为人所用,诸位要以元神之力先将其镇压,等那异火温驯下来,才可随意驱使。 “而后操纵此物采下灵果,灵果便会循着剪上神识,自行到来诸位手中,如此,可不就是简单又容易了?” 众人看他面上笑意盈盈,却是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他们自不会以为,这丘长老是什么好心之人,对方既声称采摘灵果十分简单,想必真实情况,应当是困难重重! 果不其然,又见他捋动长须,嘿然道:“不过在此之前,贫道还要先提醒诸位一句,这八十一只陨铁剪中,有九只大剪封存的异火要强盛许多,也唯有凭借这九只大剪,才能摘下树冠上的精纯灵果来。” 众人遂又凝神望去,只见离火灵树上共得百余枚果实,其中半数在垂弯的枝丫上,半数凝结于树冠顶部,后者肉眼可见的鲜艳硕大,几乎数倍于底下的普通灵果! 啊啊啊啊啊人名记错了我速去修改,是周婧围 (本章完) 章一百一六 各争锋异火难伏 舟上数万修士,陨铁剪却只有八十一只,只怪那离火灵果实在难得,哪怕丘长老放话在前,如今跃跃欲试的人却也仍有不少。 帷帐内本是低声细语,后也逐渐喧嚷起来,此刻并不见人上前降伏那封火陨铁剪,无非也是因先前散修老者等人的惨死,加重了众人心中顾虑,人人都不想当出头鸟,便只好鼓动撺掇旁人。 约有小半刻钟后,帷帐中才走出一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散发男子。 他瞪起眼来,上下往陨铁剪处一扫,哼哼两声后,便鼓足了声气道:“先叫我试试,看你这封火陨铁剪到底有多厉害!” 与此人同座的几名归合修士,皆与他打扮相当,目看去又无血缘关系,便可知这男子大抵出身于一方不入流的小宗门,是以归于下座。若非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怕也得不了旁人几分注意。 然而他却有些心气,大步上前后,竟是略过下头的众多寻常陨铁剪,就要直接向那九只大剪渡去神识! 丘长老见此,目中暗暗浮起些许嘲弄,心道这九只大剪,在他南殷教内常用来考验真传弟子,便是真婴境界里能降伏此物的人都不多,更莫说要驱使自如,是以往年离火灵树成熟时,大多都是由长老亲自动手,来将树冠上的灵果采下。这不知底细的男子只不过归合修为,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瞧不清自己,以至好高骛远了。 哼哼,竟敢轻视我教掌教所炼法器,今日合该叫你丑态百出! 那小宗弟子凝出一道神识,朝着其中一只大剪探去,他唇角本是勾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霎时间却完全变了脸色,浑身颤抖不止,两腿险些软倒在地,不多时,竟是衣衫内外湿透,俱被冷汗浸润。 他几乎是立刻收了神识回来,却也难掩惊惶狼狈之态。适才那一道神识还未触及大剪,只略微靠得近些,便叫他识海有如灼烧一般,眼前赤红一片,几乎不能视物。陨铁剪内封存的异火,更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若他再敢靠近一分,这凶兽就可能将他给活活吃了! 如同劫后余生般,这小宗弟子大口喘着粗气,望向九只大剪的眼神里充满惊惧,连对下方的陨铁剪也有些后怕。 只是话已说出口,若就这般打道回府,要师弟师妹们如何看他,要舟上其余修士如何看他? 小宗弟子咬了咬牙,待气息平稳后,才再度凝出神识,慎之又慎地朝着陨铁剪探去,这一回他再不敢拿大,每靠近一分都要深思熟虑一番,这般表现落于旁人眼中,自也叫人忖度审视起来,只道那九只大剪恐怕是颇为棘手,才让此人顾虑良多。 他神识落在陨铁剪上,不一会儿便遭异火腾动撞散,此后几番动作,也不能让那异火温顺下来。眼看强行镇压已然不成,小宗弟子心道,若是温和劝服此火,或能有一线转机。 然而无多久,这人脸上就有些僵硬难堪之色浮出,他不曾想到,那陨铁剪中的异火实是软硬不吃,见他放缓了姿态,异火反而更加猖狂,只恨不得将火焰拍到他脸上来。而元神之力到底有限,这般虚耗下去,他亦只有神识枯竭,狼狈败退。 思来想去,这小宗弟子终是看清了自己,南殷教的陨铁剪绝非凡物,以他现在之能,必然是降伏不得了。 纵是心中再有不甘,男子也只能放下心思,呼道:“此物太过摄人,我并无降伏之力。”遂就此罢手,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座处,因心生羞惭,便再不肯以面示人。 继他之后,又有七八个修士上得前来,只是都未能降伏那封火陨铁剪,虽是如此,却叫众人的心思较先前活泛了不少。 毕竟只是尝试降伏此物,并不会有性命之虞,如此便是修为不济之人,心中也会有几分侥幸,敢上前试上一试。 终于,听巨舟上荡起一阵惊呼,只见一只陨铁剪颤颤巍巍抬了起来,虽不像驱使自如的模样,但较之前的一动不动而言,也是有了一大进步。可惜那人只是撑了十数个呼吸,便面带愧色地摆了摆手,宣告降伏失败。 而这弟子乃是中座帷帐内站出,实力比先前一干人等又要强过许多,此不免让下座修士心生灰败之念,亦是逐渐明白过来,南殷教此番让他们上舟,实则并无叫他们采走灵果的意思,而是让这些人前来陪坐,看真正的天才们争锋。 见下座帷帐内渐有偃旗息鼓之相,丘长老心中暗暗满意。在他看来,教内的离火灵果可不能便宜了此些庸碌之流,今日让他等看上眼离火灵树,那也算是此些人的一场造化了,至于采夺灵果,却是想都不要想的! 眼下尝试着降伏陨铁剪的修士,都已是从中座帷帐内行出的宗门弟子,当中有些修真世家之后,也都是族内有强者坐镇,可以雄霸一方的大势力。唯有此等人物降伏下陨铁剪,才能让丘长老觉得满意。 “哈哈!此剪已被我降伏,可为我所用!” 一少年朗声大笑,面露出得意之色,在其身前,正有一封火陨铁剪回环穿行,按着他心意四处游走,惊得旁人连连避让,并不敢直接与陨铁剪相撞。 这正是中座帷帐内,一方与南殷教实力相当的地阶宗门之弟子,在他镇压之下,陨铁剪内的一丝异火很快就温驯下来,使之能够自如驱使此器,赢得旁人惊异目光。 而在此之后,亦像是洪水闸门被打开了一般,连连又有十余人降伏了陨铁剪,使舟上气氛更加火热。 后见上座帷帐内开始有归合修士出手,一连现身三人,皆都稳稳拿下一只陨铁剪来。观见身边人颇有意动神色,赵莼不由笑道:“云容若是想去,现下便可动手了。” 戚云容遂洒脱一笑,利落站起身来,道:“定要拿下那陨铁剪来!” 说罢轻身跃起,向一只封火陨铁剪落去。 周婧围见此,也是笑着对沈枞、程菘二人点头,示意她等可以前去尝试一番。 (本章完) 章一百一七 先来后到能者居 戚云容自帷帐中一跃而下,其身影似一道长虹,直直朝着陨铁剪遁去。 她本为火灵根修士,真元放出后亦是一片赤红颜色,而打从觉醒灵融之体,戚云容便转为了体道修士,如今只见她大手一张,就把陨铁剪直接握到手中,霎时间,其掌下火光暴起,巨大轰隆声惊得周遭修士无不目视过来,可她却浑然不觉炙热,口中轻叱一声,竟是将掌下火焰生生捏灭,那陨铁剪亦随之乖顺下来! 正与那诸多陨铁剪作缠斗的修士,此刻皆不免惊诧喟叹,四下降伏陨铁剪的人并不算少,但如戚云容般手段如此直接,几乎称得上蛮力压制的,却是寻不见第二个。心中疑惑之时,众人又想起她是从上座帷帐内跃下,待望见其腰间日月高悬的命符,修士们面上疑云便又消减了不少下去。 原是仙门弟子,有此手段倒也合乎情理了。 而帷帐内,赵莼、关博衍二人面色如常,周婧围秀眉微微抬起,目中划过一丝赞赏之色。适才戚云容露的一手看似简单,实则却不是随便一个归合修士都能成的。寻常修士调动真元,无不是从丹田而起,过体内经脉运行,后才凝显在外,而戚云容调用真元,却有随心所欲之相,如同浑身肉骨皮都被真元浸透似的,可说是体修中的体修! 这一点,旁人或许难以瞧出,但于上座帷帐内的正道十宗真婴而言,倒算不上何等隐秘,是以赵莼耳边能感知到些许轻微的讶声,好在并无敌意,便叫她未曾在此上留心。 许是因升仙大会在即,正道十宗真婴身侧,倒不乏归合境界的弟子前来增长见识,并戚云容与太元两名弟子在内,共是有七名出身正道十宗的归合期弟子,其中有两人都已凝就道种,步入了此境大圆满之中。 赵莼淡然一扫,除戚云容三人在外,另外的四名弟子,一人腰间挂了五彩玲珑石,这正是浑德阵派之象征,而此物真身当为一件玄物,名作自在混元玉,乃是当年创立三千世界时,被用以修筑天地的大奥妙之物,只不知为何多出一枚来,后落入浑德阵派祖师手中,成为此派传承至宝。 又听说这一件玄物能够自化天地,是以浑德阵派一半真传,实都隐匿在那一方玄物天地中,若有朝一日倾覆大劫来临,此派便可遁入玄物天地,保存传承不失。 而浑德阵派所在地界,曾又是神兽玄武陨落之处,故号称寿龟山,山下川泽名为玉灵津。有好事者借着那自在混元玉的传闻,戏谑浑德阵派为王八宗,倒成了如今天下修士皆心照不宣的笑谈。 余下三名归合修士中,周身萦绕着清灿剑光的,自是一玄剑宗弟子无疑,其与先前的浑德阵派弟子,乃是七人中唯二凝就了道种的,另外两名身着素白道袍,背后负一柄法剑,气息却不像是剑修的弟子,竟是自南地云阙山而来,无怪赵莼从未见得了。 此外,方才上山之际,她曾在南殷教内看见了几名月沧门弟子的身影,只是如今帷帐内却不见人,恐怕是从他人口中知道了辛摩罗在此,故而有意避让,匆匆下山去了。 思索时,正道十宗的七名弟子,都已降伏下了陨铁剪在手,他等各有手段,较其余修士而言,降伏法器的过程堪称是轻而易举,且无一取巧,皆都是以强力镇压,在旁人眼中分外蛮横的异火,落到他等手中竟是无比乖顺,这两相对比,不少修士心中都有些发酸! 过不了多久,场上那七十二只陨铁剪,已是一一有了主,只是等着降伏法器的修士仍旧不在少数,眼见已经没有空余的陨铁剪了,此些修士未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按丘长老所说,离火灵果唯有用陨铁剪才能采得,难道要等到这些降伏陨铁剪的人用过一轮,再让其余修士上前降伏不成? 但那些已经取了陨铁剪在手的修士,又如何能愿意呢? “这位长老,”有人心中急切,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舟上的陨铁剪都已有主,我等这些尚未出手降伏法器的……便不知还有无多的法器,可让我等操用一二——” “哼!”丘长老只以一声冷哼打断那人话语,毫不客气道,“你把我教的封火陨铁剪当成那等随处可见的东西了不成?自己慢于旁人便罢了,竟还敢来讨要多的,实是不可理喻!” 他本是以笑面示人,骤然施以疾言厉色,便把那修士吓得再不敢噤声,而适才降伏了陨铁剪的修士,此刻已有人开始试探着操纵此物,这无疑使得那些被落下的人更加心慌急躁,着急之下,竟有一人催起真元,便朝着身旁一降伏了陨铁剪的修士击去! 那人正沉心研究手中法器,未料到身旁有人会突然发难,遂被其一掌拍在胸前,当场倒飞出七八丈远,口中鲜血狂喷不止! 这动手的中年道人下手颇狠,那人被拍到在地后,几乎是再起不能,其手中法器自也脱手飞出,被人稳稳取下。中年道人见图谋之物入手,便连忙御起神识往上落去,他实力尚算不错,过不久竟也顺利将陨铁剪降伏下来,旁人见此,顿就知晓这法器可以互相抢夺。 霎时间,甲板上的气氛为之一变! 降伏了法器的修士皆人人自危,满怀戒心提防四周之人,而先前落后于人的,此刻却是心中火热,不少人眼底尽是凶光!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须臾后只见法光四现,无数身影飞遁而起,却又顾忌着舟外危险,而不得不在这狭小之处躲躲藏藏,只是一味躲避绝非上策,真正想要保住手中法器,还得要靠实力震慑宵小! 戚云容紧握陨铁剪,眼神冷厉望向周遭,但凡有人踏足她身外三丈,无论是否怀着异心,皆会被一拳轰开。偏她又是体道修士,这一拳下来,等闲修士皆是皮开肉绽、筋骨尽断,如此可怖场景在前,任谁来了都不敢上前一步! (本章完) 章一百一八 规行矩止铸坚忍 因那中年道人掀起风波,巨舟甲板上很快便乱战一处。 好在此座舟船修得极是开阔雄伟,纵有许多修士动起手来,各色遁光胡乱蹿走,亦不见拥挤之相,而因三处帷帐乃是环绕甲板设立,座中人反倒能将舟上战况瞧得清楚,似那观战台一般,视野甚是开阔。 赵莼摇头暗笑,抬眼见同座的关博衍、周婧围二人面上都无异色,便知他等与自己一样,已是将南殷教这些小小心思品味出来。 离火灵果效用珍贵,素日里除却上贡岚初派的部分,剩余的几乎都被南殷教存留下来,或嘉赏教内有功弟子,或赠予外人当做人情,如今肯拿出分与外宗修士,大有可能是存了示好之念。而人情又需落到应得之人手里,寻常修士南殷教并看不上,唯有那些背景深厚,兼又实力出众的弟子,才是此教眼中,能够承其示好的人物。 为此,南殷教才广发请帖,邀请一众修士前来。而今日这巨舟上的多数人实则都是陪衬,为的便是显摆南殷教千金一掷之豪气,与成就各宗天才之威名。 赵莼目光向甲板落去,正道十宗那七名弟子,果真是与常人不同,戚云容手段刚直强硬,沈枞、程菘师姐妹则分外轻灵,掐诀呼法如信手拈来,玉指抬落间,周遭修士身上便掠起血线一道,身躯猛然向后倒飞出去。她二人因师出同门,故而招法相似,除此以外,七人中唯一的剑道修士,那名出身一玄剑宗的弟子,却是剑分八柄,振臂一挥便取了数十人性命! 作为唯二凝就了道种的修士,此人身上气息显然要比戚云容等人强上不止一筹,而同是归合圆满,另一位浑德阵派的弟子,比之亦要逊色不少。赵莼略微辨知,感对方已有剑意在身,今日舟上所有归合期修士,只怕都不是此人对手。 而那两名云阙山弟子,则又与赵莼常日里所见的道修有些不同。 这二人打扮相似,身量也是齐平,面容俊朗,眼神清正,俱都梳起道髻,背后负一柄长剑,出招时格外干净利落,相互间各有配合。虽非剑修,却也纵起长剑对敌,掐诀时两手平抬胸前,不时有金色篆纹浮现,施加与法剑之上,可使法剑更快更厉,甚至如剑修一般分化剑影! 然而赵莼见此手段却有觉束缚阻滞之感,不似寻常修士一般洒脱肆意,此或许又与云阙山的功法传承有关。 盖因出了一位大道魁首,云阙山才得以跻身正道十宗之列,故在传承底蕴上,此宗当为最弱,是以周朔掌权后,便对云阙山施以了大刀阔斧的改易,添大规百条,小规上千,勒令门中弟子规行矩止,每月每年皆有大小考核,得上则嘉奖,判下则受惩。但逢突破,便有长老相看,为弟子择选最适合的道途,就如同在树的生长过程中,不断剪去发生偏移的枝丫,以让弟子时时所行正确,所为不逾矩。 不过修为渐至高深后,宗门所施加于弟子身上的规矩,便会渐渐消却。初入道的弟子,晨起、用饭、入睡等时辰皆有规定,此外还需诵读经文、记背法诀,课后有每月修行小记,以将自身疑难写出,交与授课长老查看。再往后,归合真婴境界便不再受此制约,可下山历练,只是严禁淫乐。 如此直至外化境界,云阙山修士才得以随心所欲,但那时坚忍之心已经蕴成,便不大受红尘浊世的影响了。 此正与伏星殿的观念所相悖,云阙山以为,自外规行矩止方可渡内修心,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是为成坚忍之心,而世间得道之人,又无不为大坚忍者,故而苦修才能成道,淫乐即为堕落。 南地不比北地仙山繁盛,云阙山东至蛟宫,西去为黄沙大漠,南下又是万重荒山,精怪凶兽暗伏其中,是以大部分修行资源只能在山门以北的领地中获取,而就是这唯一称得上富足的地界,也得与金罡法寺、浑德阵派二宗相争。 云阙山在周朔成仙之前,只是一小小人阶宗门,跻身正道十宗后的数百年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迅速扩张,从吞并周遭大小宗门,到遍收万千弟子,云阙山就像是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大口吞吃以填饱肚腹。但门中弟子鱼龙混杂,若不进行改制,迟早会为祸宗门。 周朔深谙此理,故才立下严规,其中固有对现状的考量,却也不乏深思熟虑。云阙山扩张之际需要大量人手,收入门内的弟子良莠不齐,若如两大仙门那般择优而取,恐多数弟子会成为弃子,且最后能成为中流砥柱的人物,亦将寥寥无几。他以为,成大事者,天资与刻苦当有其一,两者皆有便可为绝世天才。前者不能为常人所有,故而刻苦二字,才是云阙山多数弟子的出路。 立此规矩后,筑基以下弟子若生退心,可放归离去,归合以下弟子,则须废去一身道行,真婴期弟子但有抗拒叛离之心,就将立时诛杀,以儆效尤。 如此数百年后,竟真见了成果,使云阙山日益昌盛强大,门中规矩亦随之延承下来。 此因地制宜之策,赵莼不置可否,观察云阙山那两名弟子之时,却忽叫她觉得身后传来一丝恶意。 那恶意正从伏星殿几人身上而起,只是并非冲着赵莼。许是因两派观念完全背道而驰,伏星弟子先天便不大瞧得惯云阙山之人,偏辛摩罗身边的弟子,大多又和他一样性情乖张,如今见云阙山弟子,眼神中自就含带了不容忽视的轻蔑。 不过须臾之后,帷帐中却是传来一声冷哼。 那是个衣着打扮与云阙山弟子相类的道姑,年纪约在三十上下,面貌极为严肃,细眉中间隐有刻痕纠结,薄唇紧抿不见半点笑意。 赵莼看不出此人具体深浅,只觉对方坐在这里,就像一座巍峨山岳,给人以伟岸深沉之感,从其身上显露出的些许气息,竟是让她觉得,此人实力或许不在辛摩罗之下! 明天六级,隔行如隔山,祝自己成功吧! 本章完 章一百一九 摘灵果有舍有得 果然,在那道姑放出气息后,辛摩罗目中竟是有了些异色。 他确信自己不曾见过这人,而此也意味着,对方必然不在上一届的风云榜上,素闻云阙山有不成法身不入风云会的规矩,想来这道姑应当是与自己一般,是在上届风云会结束后,才修成法身的真婴。 云阙山纵横南地,故少在北地境内见到此宗弟子,这道姑瞧着面生,来日入风云盛会,恐是能夺下榜上一席来。 不过辛摩罗自恃实力,觉这道姑并非自身之敌,二人初次交锋,倒不曾大打出手,只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待将争抢树冠处上乘灵果之时,座中有意者恐都要斗上一场。 巨舟甲板上,眼见戚云容等七人亳不见敌手,每有修士靠得近身,立时便被击退或打杀,余下的人亦是不敢打她等主意,只能将目光放到其它手握陨铁剪的修士身上。 南殷教巨舟甲板开阔,修士身处集中,几乎可说是避无可避,且帷帐处又额外布施了禁制,叫人不得在其间动手。有怀着侥幸之心来此,自忖实力不足之辈,本想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一把,却见甲板上争斗愈演愈烈,若无甚保命手段,只怕上去就要丢了身家性命。故也只能收了心思坐回帷帐中,心惊胆战地瞧着战况。 这一场混战约莫持续有个半时辰,开头时格外激烈些,纵是身处局外的人,也能闻见惨呼连连,血光飞溅,此后死的死,逃的逃,剩下还有一争之力的,缠斗些许时候也是见了高下。此可不是各家宗门内点到即止的斗法,待到尘埃落定时,甲板上已是尸横遍野,只待停了手,才有人敢上前收捡元神。 这有人拾起元神的,不外乎都是宗门弟子,或出身修真世家,至于同样陨落在此的散修,若舟上还有与之有几分交情的人,此刻倒还算有个退路,那些素日里独来独往,名声不佳之辈,如今便只能落得个元神残落的结局。 丘长老见此暗笑一声,扬起袖来便将此些无人收捡的元神拂去,好似挥走一地尘埃。 座中修士齿冷之余,竟无一人对此大惊小怪,只暗自后悔,早知今日斗得如此凶狠,便不为贪图那一两个离火灵果来此了。 现下七十二只陨铁剪皆定了归属,戚云容等人才直身站定,御起神识操纵法器。陨铁剪脱手而出后,相距修士越远,所耗神识便会越多,好在留下的七十二人皆都根基不差,纵御陨铁剪倒是十分自如。众人只见这七十二只法器若离弦之箭,各自引出一道深赤色飞虹,在靠近离火灵树后,果真不曾受火气侵扰,迅速就将昏沉火气撕破开来。 见陨铁剪确如南殷教丘长老所言那般好用,操纵法器的修士尽都心中大定,以附在铁剪上的神识向四周扫去,待瞧清了离火灵果具体所在,才开始一一动手。 只是按树间灵果的数量而言,始终都是僧多肉少之局面,七十二名降伏了陨铁剪的修士,并无法人手摘得一枚灵果到手,而为了将离火灵果真正摘下,少不得还要角力一番。 戚云容神识一看,迅速便把树间灵果数量摸清,此处拢共有离火灵果五十二枚,有三枚离她最近,只消用陨铁剪断了果蔓就能摘入手中,但不巧的是,周遭并非只有她一人在,观旁边四只陨铁剪上气息,能知这四人中,还有一云阙山弟子。 她略一思索,便以神识压着那陨铁剪向四周一震,骤然受此惊扰,其余几人的法器都不住摇晃起来,反倒是那云阙山弟子明了戚云容用意,在迅速稳下陨铁剪后,便想趁此良机向上跃起,先行将一枚灵果摘下! 而戚云容怎能容他捷足先登,当即御起法器,就与云阙山弟子缠斗起来! 两只陨铁剪碰撞一处,只闻得金石一般清脆的声音,而后便见火星迸溅。说是法器相斗,实则还是剪上神识互相挤撞,看谁能更胜一筹,先行将对方神识镇下。 有师尊巫蛟看顾,戚云容在根基上自是毫无缺漏,不过那云阙山弟子亦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此刻见戚云容先动了手,他面上也有些不忿之色,看这模样,便是不为争夺离火灵果,他也不想相让半分。 与此同时,有先前巨舟甲板的前例在,余下修士几乎都有先发制人之意,有人不管不顾御起法器来,想的是先剪断果蔓,如此就算旁人有意要争,亦是无可奈何。也有人战意汹涌,只欲将附近陨铁剪全部击落,此后再一一摘下灵果,不会有后顾之忧。 正道十宗七名弟子,无一例外皆是后者。而选择不管不顾摘下灵果,最后或许是能保下一枚在手不错,但也算是一类侥幸心理,纵能摘下一枚来,可在失了先机后,他人的防备之心业已升起,再想用着法子取巧,便是不大可能了。 同时,陨铁剪一旦遭人击落,修士再想以神识附上操纵,便就得再度降伏一回,这比在巨舟上可难了不止一筹,帷帐内的众修士凝神瞧去,就可见几道黑影从树间落下,原是被人击落的陨铁剪没了神识镇压,此刻正朝着巨舟飞回,而甲板上亦有几人神情焦急,目光又慌又恼。 正道十宗弟子败敌颇多,互相间动起手来的,竟是只有戚云容与那云阙山弟子。 二人缠斗约五六个呼吸后,那云阙山弟子的陨铁剪方有些许凝滞之态显露,戚云容亦是抓住这一良机,迅速将面前果蔓剪断,摘了一枚离火灵果下来。而那云阙山弟子亦是随机应变,霎时间调转方向,却是放弃了面前灵果,择了就近一处悬吊下来的果实,一举将上方果蔓断去,如此也算有得有失! 两人中虽是以戚云容略胜一筹,但如此缠斗下去费时费力,实则于双方而言都是不利,反倒会让旁人趁机摘取更多灵果,想到此处,二人便都各自退离,欲将那能够轻松对付的人先行除去。 本章完 章一百二十 灵果在手承情否? <\/b> 几番争夺下,除七人以外的修士,却是尽都接连败下阵来。 当中有人侥幸摘得灵果,等那果实真正入手后,自是好一番喜不自胜,另外空手而归的,便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人欢喜,自己心中酸涩,又嫉又羡了。 许是被方才的乱象所激,眼看有人手拿离火灵果,竟有修士为此心生歹意,欲仿照先前争夺陨铁剪一般,出手从他人身上抢夺灵果,而当他们运起真元后,一股浩大的威压却是从上方降下,抬头一看,正与南殷教丘长老的目光撞个正着,对方微眯双眼,目中满是警告之意,顿叫这些邪念突生的修士浑身僵住,不敢再动弹半分! 适才争夺陨铁剪,是为了确保离火灵果能落入名副其实的天才手里,如今果实已经摘下,再叫旁人以此取巧之法抢得,那便是他南殷教处事不当了。 丘长老对此心中有数,见不少人目中流露出忌惮之色,身上气息也逐渐平复下去,才将丹田按下。 不过眼下虽有他来压制,这些拿了离火灵果在手的修士,却也未必能保住宝物,若留在枫间城内,得城中规矩庇护还好,若离了城池往那无人管辖的野地中去,可就是群狼环伺、不得安宁了。 果不其然,在屡屡感知出几道满怀恶意的视线后,几个拿了离火灵果的修士,都是与同行之人对视一番,选择向南殷教辞行,尽早离开此处,免得再出什么岔子。而在他们离开巨舟之后,又有些修士站起身来告辞,虽寻了各种理由,但南殷教之人如何能不知道他们所想,杀人夺宝,不外乎如是。 这一干修士先后离开,剩下七人的争夺,却也逼近了尾声。 当中一玄那名剑修与浑德阵派弟子,毕竟已经凝就道种,于修为境界上更甚旁人一筹,故七人之中要以他二人夺得的离火灵果最多,加在一起已是剩下弟子的总和,余下五人当中,戚云容与沈枞都是六枚,两名云阙山弟子各取了四枚在手,程菘却是摘得少些,只有三枚离火灵果入了手。 不过看她功法而言,这蕴含丰足火气的灵果于她倒是作用不大,此番出手大概是存了历练之意,故程菘面上虽有些失落,却也不存什么懊恼。 七人先后回到帷帐之中,两名云阙山弟子在道姑身旁坐定,只见她微微动了嘴唇,不曾发出什么声音,眉眼间些许严厉之色浮出,两名弟子霎时就有些坐立难安,仿佛是受了些训斥。 一玄那弟子摘得灵果最多,却并未因此显露骄矜之态,落座后便答了左右之人几句话,神情甚是从容自然。 至于浑德阵派之人,则是欢喜迎了人入座,隐约有交谈声传出。 程菘撇着嘴走了过来,眼睛一眨一眨,道“这一次回去,我可得好好修行了,不然落下枞师姐太多,师尊出关了准要罚我,”她上前挽住周婧围的手臂,皱着秀眉哀求道,“好师叔,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师尊。” 周婧围佯怒瞪她一眼,哼道“师门姐妹们厮混,哪一次少了你,但愿你这次说的是真的,不然等明师姐出关,有你好受!” 说罢又揽了沈枞过来,笑呵呵地道“枞儿最是刻苦,我可从不担心,你往后再见到她疏懒懈怠,只管来告诉我,我来收拾她。”话语间极是亲昵,却是对二人都十分宠爱。 不过同为明洵弟子,沈枞修行十分刻苦,但在资质上却要逊色程菘一筹,后者小孩儿心性,贪耍爱玩,如此竟也不曾在修为境界上落后,只当是悟性出众了。 戚云容在赵莼身旁落了座,点头道“摘了六枚,倒不算太少。” 赵莼知她一向严于律己,不曾松懈半分,便也言道“操御这陨铁剪毕竟是倚仗的神识,若真动起手来,舟上同阶修士未必都是你对手。” 巨舟上归合修士人数众多,赵莼口中同阶,自然是指正道十宗弟子。戚云容闻言略一思索,却是认真答道“那一玄剑宗的弟子十分厉害,若真动手,我不能赢他。” 七人当中修为最高的两名弟子,一人为剑修,一人为阵修,皆都是在元神一道上有所偏重的修士,戚云容身为体道修士,比之自是有些不如。不过阵修之中,除杀阵一道的修士擅长斗法外,其余修士却是以防身保命为主,今日在此的浑德阵派弟子并非杀阵一道,戚云容与之动手,未必不能得胜。 只是那一玄弟子已成剑意,若与戚云容相斗,后者当是难有胜算。 赵莼点头,心道戚云容尚未凝就道种,待日后突破归合圆满,实力有所增长,或许就能补上这般差距了。 这时,便又听周婧围道“我看这位戚道友颇像是火行修士,今日离火灵果取来,自当是合用无比,来日可期,”她浅笑着,指了指身边两个少女,“我这两个师侄便可惜了,这离火灵果对她们用处不大。戚道友若是想要,可拿了木行灵物来换,全当是让她俩得个有用的东西。” 这却是一番好意了。 离火灵果纵是对沈枞、程菘二人无用,但到底也是珍贵之物,便是自己用不着,来日顺水推舟取来做人情,或是上交师门,都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收获。光是这灵果内蕴含的离火之气,换成价值相当的木行灵物,数目也不知要到几何。 即便戚云容出身昭衍,身价底蕴也未必有那般丰厚,故而周婧围才会如此言说,看意思是只若她肯承情,今日沈枞与程菘手里的灵果都能给出。 赵莼不动声色,目光却深重了几分。 她了解戚云容,虽面上不显,可她骨子里却是个极为骄傲的人,若周婧围诚心交易,要从她手中换取有用之物,戚云容自然会答应,而一旦涉关人情,她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如此,便多谢前辈肯割爱了。”戚云容语气平淡,执起袖来往案上一挥,只见一木制漆盒平放其上,盒面纹样简单,单从外头看去,倒不能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二更在后 (本章完) 。 章一百二一 云容却好意,九剪各归属 <\/b> 漆盒未启,程菘、沈枞二人却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此物毕竟是要落在她们手里,眼下固是知道周婧围想要拿此做个人情,心里也对戚云容将要拿什么来换感到好奇。 众目睽睽之下,戚云容将手往盒上一拍,那盒盖顿时应声而起,霎时只瞧得一阵五色烟霞浮现出来,下一刻便有清幽香气回环荡起,窜入几人鼻中。而待烟霞散去,盒中之物这才显露而出,那是一株叶片细长,茎杆如碧玉,模样含苞待放的花草。 从上至下三分之一处,碧玉状茎杆开始分作两支,一直到顶上各结出粉白花苞,散出幽幽清香来。 而看此物细长叶片上,纹路繁复众多,竟是汇成花鸟鱼虫,皆都栩栩若生,颇具神态,似乎马上要飞出叶片,直扑到人的脸上! “祭山盘纹草。”周婧围眼放精光,显然是不曾想到,戚云容竟真能拿出与离火灵果价值相当的灵物来,“此等灵药可不多见,倒真叫戚道友破费了。” 祭山盘纹草虽只是玄阶灵药中的上上等,但时至今日,已然是数目稀少,极为难寻了。此类灵药乃是上古草种,因叶片纹路容纳山野生灵,故多被古人用以祭祀山神,其名由此得来。而在天地换主之后,界中生灵因受灵气所侵而不断变化,唯有大妖栖存的古地,或是一些古老遗迹中,才能找寻到上古之物。 按理说,离火灵果于真婴修士也有用处,故也能算为地阶灵物,而程菘、沈枞二人手中足有九枚灵果,一株祭山盘纹草,或许还不足以换得九枚,但戚云容拿出来的这一株灵药,却是双生双花,药力数倍于普通祭山盘纹草。 药力翻涨,价值亦是暴增。 以此作为主药,炼制出的灵丹,完全可以满足程菘、沈枞两人所用,论其价值,绝不会低于九枚离火灵果! “这一株双生的祭山盘纹草,应当能抵过两位道友手中的九枚灵果,还请莫要嫌弃。”戚云容伸手将木盒一推,摆到了太元三人的面前。 “师叔?”程菘有些呼吸急促,眼下光是瞧着,那祭山盘纹草上的气息便叫她与沈枞有些心动,反倒是周婧围神色不见多少变化,让她俩摸不清自家师叔心里的主意。 “我明白了,”周婧围看似无头无尾的讲出一句话来,神情却认真了许多,她瞧着戚云容淡然自若的双眼,看对方挺直脊背的姿态,歉然道,“道友这株灵药,比离火灵果的价值只高不低,今日是我等要承道友的好意了。” “前辈勿要挂怀,再是珍贵之物,若于自身无用,便与路边野草无差,反倒是两位道友手中的灵果,于我而言如同旱田甘露,究其根本,不过是有用与无用罢了。若这灵药对两位道友有益,那也是它的造化。”戚云容神情淡淡,语气平常。 二人互换了有用之物,座中氛围却反不如前。 好在赵莼对此并不挂心,真正该让她考虑的,已然是接踵而来。 如今枝丫间的离火灵果已经为人摘去,树冠上的果实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便如双生双花的祭山盘纹草比普通灵草强过数倍一般,树冠处的离火灵果个个大如拳头,晶莹剔透的表皮内,流动着血液般赤红的液体,此等果实,已是将火气完全内化为浆液,里头火气不知要比普通灵果多上多少,上头连接灵果的果蔓也硬如铁石,怪不得一般陨铁剪无法将之剪断。 而操纵那九只巨大的封火陨铁剪,至少也得有真婴修为。 众人暗自打量着上座帷帐,心道该是今日真正主角出手了。 丘长老目光落下,抬手往半空中一按,那九只巨大陨铁剪便落在了舟前,随之一同降下的,还有浪潮般一重强过一重的火气,此刻莫说是归合修士,便连一些真婴都变了脸色,连忙催起真元护持自身,以免受这异火之气所伤。 行过示威之举,丘长老又把九只陨铁大剪抬升入空中,沉声道“虽说这九只大剪至少要真婴修士才得驾驭,但在我教之中,向来也是由外化期长老亲自操手,只因异火桀骜难驯,稍有不慎便会反噬那操纵之人。适才诸位也都见过了,等闲之辈只要靠近些许,便会引火烧身,难以摆脱。 “是以若无万全把握,诸位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此言一出,哪还有修士敢急于上前。 丘长老心中满意,便才转身看向上座帷帐。 辛摩罗最是桀骜,自然不肯屈居人后,丘长老话音才落,他便拍案起身,化作一道飞虹过来!只见他直接落在陨铁大剪上,双脚往剪上重重一踩,霎时间火浪腾天,又迅速消却下去,大剪一动不动,却是完全被人给降伏了! 云阙山的道姑与他不睦,登时便冷哼一声,亦是纵身跃上一只大剪将之降伏下来,二人两相对峙,竟分不出孰强孰弱! “赵师妹,”关博衍施施然站起身来,垂目向赵莼点头,“请。” 赵莼回他一笑“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将身一转,遂见惊鸿照影,凛凛剑光如清虹乍现,裹了清风便往陨铁大剪上落去。 她有金乌血火在身,几乎在触及离火气息的一刹那,就将这火气尽数逼退,反倒是封存在陨铁剪中的离火气息,忍不住显露出畏惧之态,哪还敢与赵莼作弄半分。 旁人只见她闲庭信步,似一道剑影飘然落下,如此轻松潇洒,竟是与辛摩罗、云阙山道姑形成三人并立之势。 虽是早就知道今日南殷教有诸多强者要来,可光是辛摩罗这等人物便就出现了三位,又如何能叫众人不感到心中浮动! 随后,又有关博衍、周婧围二人,一玄剑宗真婴,浑德阵派真婴,与伏星殿鸩荼共五人落来,如此便一连占据了八只陨铁大剪,可上座帷帐内,却还有四五位真婴修士! 见此,浑德阵派一蓝衣女子先行一步,将那最后一只陨铁大剪占下。 剩下几人目光顿时一变,呼吸声清晰可闻! 复健成功咱们明天见 (本章完) 。 章一百二二 争相出手魔影踪 <\/b> 众人凝神一看,见帷帐内还有四名真婴,其内一赤足男修同气息阴冷的少年站在一处,正是此行与辛摩罗同往的两名伏星殿修士。 另又有真婴修士两人,皆是浑德阵派弟子,与今日伏星殿一般,共有四位真婴联袂而来。 如今看场中景象,九只陨铁大剪已是各有人在,为昭衍二人、太元一人、一玄一人、云阙一人、伏星二人、浑德二人。然而场下还有四位真婴虎视眈眈,故这眼前之景尚不算是最终结果。 那赤足男修心中也是这般想着,混浊双眼往九人身上一扫,却是在暗自衡量,该要选哪一人出手才有万全把握。 便在这时,尚在帷帐内的浑德真婴却有一人动了! 那是个身着湖蓝色罗衫的盘发女子,秀眉长脸,脖颈纤细,轻身一纵便跃入空中,手拿一方鎏金白玉盘,另手起玉指轻点,在那盘中引出千丝百缕金线,于身前排布成阵。阵成后,其身外七八丈方圆内气息凝滞,几乎不见循动,可见是锢身之阵,而法阵所指—— 竟是向着鸩荼而来! 实际上,这罗衫女子也是经了一番深思熟虑才会如此。遍看九人,辛摩罗与那云阙山道姑自不是什么好惹之辈,昭衍两名真婴更是看不清深浅,余下几人中,一玄的剑修能避则避,周婧围又已成法身,气息甚是强悍,自家那两位师姐她自然不会去争,思来想去,最可能得手的便只有鸩荼了。 她眼神锐利,面有势在必得之色,鸩荼见此,却是冷笑连连,哪里还不清楚,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 “想与我争,可要当心崩碎了牙。”鸩荼将身一转,右手托起一盏幽紫明烛,霎时有浅淡光辉洒落,些许甜腥香气弥漫出来,顿叫人有些昏昏欲睡,神思迟钝。 罗衫女子一眼便知那东西有古怪,遂凝起一层水色法光将自己罩入其中,以避香气侵入口鼻,她一面自保,一面又紧握阵盘,口中念念有词,使千丝万缕金线不断扩张,须臾间散入空中,若金色小蛇一般向鸩荼缠绕过去。 她这手段唤作金蛇囚,使出之后,只若有修士被阵中小蛇缠住,其体内经脉穴窍便会被寸寸扼止,令真元运行不畅,以大大削损修士实力,眼下要是能将鸩荼囚住,对付起来便就不知会容易多少! 此刻金色小蛇已密密麻麻环布鸩荼四周,罗衫女子心头大喜,待定盯一看,却见受困其中的女子半点惊惶神色没有,反而嘴角上翘,神情讥讽,她暗觉不对,回神时竟是觉得四肢酸软无力,好似有一团迷雾将识海缚住,使操纵法阵愈发艰难,甚至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曹师妹,小心!”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罗衫女子觉得这声音熟悉无比,却又好似从千里之外而来,一时看不清说话之人。迷迷蒙蒙间,只见鸩荼挥掌将身边金蛇拍得粉碎,这法阵本就需要阵修操纵,眼下罗衫女子意识迷离,此些金蛇自就不能阻止鸩荼半分。她破了法阵,一双碧瞳如银针般竖起,满是戏谑与狠色。 眼见罗衫女子面上还是一副迷蒙神情,旁处的浑德弟子皆是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上前将鸩荼拦下! 只是一旦如此,恐就会激起辛摩罗出手,届时怕是难以收场。 好在帷帐内那名浑德真婴立时跃起,忙将体内真元催动,狠狠往手中阵盘拍去,霎时间,盘上玄纹闪动,竟是凭空破下一道雷光,把鸩荼打出的掌印击碎,然而掌印虽破,其势却犹存,形如噬人恶魂一般撞在罗衫女子身上,顿叫她自口鼻处喷出一口血来,身形摇摇欲坠,被浑德真婴一手接住。 鸩荼的掌印来得太快,浑德真婴为救同门,实也费了不少功夫,那一门召雷法阵他还算不上精通,眼下急急忙忙使了出来,体内真元当是抽去了不少,是以脸色略见苍白,呼吸也有些不稳。 如此虽是救下了罗衫女子,他却也失了争夺陨铁剪的能力。 适才向罗衫女子高呼的,正是同样出身浑德的蓝衣女修,此刻见师弟师妹安然无恙,她当是狠狠松了口气。浑德乃阵修宗门,门中弟子数目不多,是以互相之间甚是和气,少有相争相斗,关系也颇为亲密,如今争不下陨铁剪倒不是很要紧,保住了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此处,蓝衣女修心头便又浮现出,方才鸩荼眼底的凶光。 她暗道,若非师弟及时出手,以召雷法阵破了掌印,使此手段散了六七成功力,不然落在曹师妹身上,即便不丢掉小命,丹田经脉恐都要破碎毁去! 这可是修行的根基,一旦毁去与夺人性命也是无异,伏星殿弟子当真性情乖张,今日有他们在此,夺果一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蓝衣女修与另一名浑德弟子对视一眼,目光意味难明。 先前虽已有听说辛摩罗在此,可她们一行人内到底是四名真婴,故不以为意,想着来此找寻机缘,毕竟那离火灵果也是结布火行法阵的好物。哪想到辛摩罗身边还有这么几人,看样子皆都无所畏惮,乃是十分凶狠之辈! 才做此想,浑德阵派这蓝衣女修便觉背后一凉,原来那赤足男修不知何时,竟是脚踩两只眼冒绿火的白骨魔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她而来,他身形略显矮小,五官平平无奇,只有个红鼻头在,瞧着有些滑稽。 蓝衣女修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退走数步,祭出一柄绣罗法扇挡在身前,眯着眼睛将那赤足男修瞧看一番。 对方踩在脚下的魔头似乎很是厉害,遁行间能将气息隐去,叫人难以察觉,而在他身后,又有一六臂三头魔相,虽看上去不甚凝实,气息却极是恐怖,其上三双赤红魔瞳一经望来,立刻就要勾起人心底的恐惧之心。 “老道乃无屠魔祖座下,游魂魔樊钜是也,小姑娘,若你不想丢了性命,还是早早退去的好!” 赤足男修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利银牙,叫人不寒而栗。 二更在后 (本章完) 。 章一百二三 剑斩魔影初显威 然而最叫人惊讶的,还是这赤足男修的身份。 无屠魔祖座下! 伏星殿修真魔一道,上有十二魔祖,个个皆是洞虚大能,堪说是伏星殿的中流砥柱,而无屠魔祖在十二洞虚内,论实力甚至能跻身前三,他座下弟子虽有不少,能称魔的却是不多,赤足男修自称为游魂魔,恐也是得了无屠魔祖几分真传在身。 只听闻无屠魔祖有一门神通,名为《无边无极遁法》,修行到极处,天地间可任意穿走,在世间任何一处留下魔相,便可在瞬间挪移至魔相所在,全然不受任何禁制掣肘!如此神通,无论是用以保命还是其他目的,皆可说是用处无穷。 眼下看这赤足男修所用的手段,与此神通怕是不无关系! 他们只将注意放在辛摩罗身上,却不晓得今日还来了这样一尊人物,众人还只当他是辛摩罗的属下! 而赤足男修都有如此身份…… 众修士目光在鸩荼与阴冷少年身上逡巡,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有浑德阵派那蓝衣女修神情戒备,想到赤足男修所说之言,不由又惊又惧,有曹师妹的先例在前,这些伏星弟子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她并非杀阵一道的阵修,如果打定主意要动手的话……当真不知胜算几何。 “心谊师妹。” 听得呼唤,方心谊,即那蓝衣女修顿时身躯一震,转身向来人看去,原来此行为首的浑德弟子,现下为了护她安全,已是踏着陨铁大剪行了过来。知晓师兄已经修成法身,虽不是杀阵一道的弟子,却也钻研了不少斗法阵数,方心谊霎时心神大松,轻声唤了句师兄。 然而这浑德弟子眼神始终都在樊钜身上,防备着对方突然暴起发难,此刻闻见方心谊声音,顿就摇了摇头,低声道:“此人不好对付,师妹快快退去。” 此行修为最高深之人已经发话,方心谊便也知晓自己绝非樊钜的对手,权衡之下,只得是咬牙望了眼离火灵树,恨恨回转帷帐。 也是见了她放弃相争,樊钜才卸下几分杀心,向那浑德弟子咧嘴一笑,当着对方的面将陨铁大剪降伏下来,后又身躯一歪,颇为放肆地斜躺下来,好不快活张扬! 自家宗门三名弟子,一人险些被杀,一人后续乏力,方心谊所占的陨铁大剪亦被夺去,且还都是伏星殿之人动的手,浑德弟子面色铁青,凛然向辛摩罗望去,却只从对方脸上读到轻蔑之色,下一刻眼神挪开,又见帷帐内那名气息阴冷的少年站起身来,视线不断游弋。 是想与自己争夺陨铁剪? 浑德弟子愤然一哼,心道此子当真嚣张,以为阵修不擅对敌,就有招惹针对之心,自己到底已经修成法身,若是对方不自量力,他可不会留手半分! 然而那少年轻身跃起,好似一道灰影融进了风中,却不是向着浑德弟子而来! 樊钜斜躺在陨铁剪上,那少年从他身边掠过,讥笑般留下一句“我可不像你,欺软怕硬”,而樊钜听后,只是付之一笑,撇嘴暗骂了一句蠢货,再抬眼时,已是看见灰影随风,袭杀至赵莼身前。 少年来得极快,眨眼便杀到了赵莼近处,他心道一声不过如此,正要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须臾间只见剑光如影,快得完全用肉眼无法捕捉,银白的光芒闪烁于眼前,竟使得面皮有些刺痛。 似飞虹,似游云,断续了无残影,只一瞬时绽放出神光。 少年只来得及从喉头震动出一声尖鸣,下一刻声音就倏地中止,留下似有若无的气音。 剑气从他腰间横过,牵出一道飞扬的血线,继而是淋漓四溅的血液! 樊钜脸色骤变,跃起身来就要将少年两节身躯接住。未成法身之前,纵是真婴修士受得如此重创,都会有性命之虞,阴冷少年被剑气一分为二,恐是要拿吊命的东西及时救治,续接肉身,才能勉强保住性命,只是日后在突破之上,就见不了什么希望了。 他才行一步,便有一道惊鸿剑影掠来,砰地击撞在脚下陨铁剪上,而即便是这等宝物,在触及剑气时,也都发出嗡鸣之声,开始不断震颤,要樊钜不得不稳住身形,再度使力镇压极度惊惶的离火气息! 四下静寂无声,本是负手立于空中,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丘长老,此刻双唇紧抿,眼中精光迸射。 显然,他已瞧出陨铁大剪震颤的原因,实是内里异火受了惊动,这可不是寻常剑气能做到的事! 眼见樊钜被赵莼一道剑气拦下,阴冷少年的气息也已散走大半,鸩荼心中一急,当即便欲出手,这时身侧传来一道清朗声音,语气似笑非笑,道:“像鸩荼道友这般聪明的人,也会上去找死吗?” 她转头一看,却对上了关博衍一双笑眼,听他道:“赵莼的剑,我拦不下,道友若是有胆,可自去一试。” 谈笑间,阴冷少年气数已尽,他口唇微张,目光呆滞,一团散着微光的元神从眉心浮出,万分惊惧地向樊钜处飘去,然而这次樊钜却不曾伸手,只等赵莼移开视线,暗露应允之意,樊钜才一把握住面前的元神,掐诀将之收起。 一剑! 只一剑便斩杀了一名真婴! 法身之下皆为同阶,更莫说修士手段层出不穷,谁人都有保命底牌在身,是以论定胜败简单,分出生死却不容易,那伏星殿弟子死得如此惨烈,全然没有还手之力,怕是一应手段都还没有使出来,就被赵莼一剑破万法了。 周婧围瞳孔猛缩,脑海内的记忆骤然回笼,惊呼道:“赵莼……你是真阳洞天的弟子!” 此名声可不在昭衍之下,昔年真阳洞天一师一徒,全都是凶人中的凶人,是以众人都不觉竖起耳朵来,神情惊异。 “我当是谁,原来是亥清大能座下高徒,倒是贫道见阅不足,未曾识出了。”云阙山那道姑一挑眉头,却是握了法剑在手,执了个剑礼,道,“失敬!” 后又轻哼一声,道:“若贫道瞧得不错,此人这追风弄影的手段,应当是出自蜚沢魔尊门中吧,听闻蜚沢魔尊当年被斩天尊者一剑削去半个脑袋,险些丢了身家性命,如今弟子又被赵莼道友所杀。” “哼,”云阙山道姑唇角微勾,神色欣然,“当真是一脉相承。” 云阙山:阴阳之道,变幻无穷 (本章完) 章一百二四 旧怨新仇困心中 以伏星殿的魔门作风,多数宗门都对其敬而远之,当中更以云阙、月沧两派尤甚。 如今见伏星弟子吃了瘪,云阙山那道姑自不会放过这挖苦对方的好机会,赵莼与之回礼,方知其名为魏沉桐,乃是云阙山此代的真婴大弟子,地位非凡。 也怪不得她敢言语羞辱伏星殿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对于那阴冷少年的死与魏沉桐的讥讽,辛摩罗竟不曾勃然大怒,反是饶有兴味地往两截尸身上看一眼,后又移开双目,望着赵莼挑了挑下巴,道:“若是真阳洞天之人,倒还算有些能耐。” 他眼神中颇有些审视的意味在,面上掠过些许思索神色,又道:“听闻斩天尊者号称同阶无敌,只不晓得你能有他几分实力。”说罢嘴角一扬,露出一排光洁的牙齿,那笑容中除却戏谑好奇,还带有战意盎然的狂热。 自斩天陨落以来,大千世界虽也是天才辈出,屡屡有惊才绝艳之人出世,但狂妄如斩天尊者朝问,敢自称同阶无敌的天骄,却未有第二人。 同阶无敌! 只若是心怀傲气的天之骄子,便不会不对这四个字感到向往。以辛摩罗的年岁而言,他成名之际斩天早已陨落,故不曾亲眼见到此般人物的真容与实力,只能在心中憧憬这等狂气冲天的绝世天才。如今见到赵莼,辛摩罗心中竟无端升起些许不忿。 若这真阳洞天的弟子是那庸碌平常之辈,她又有什么资格做斩天尊者的同门? 赵莼只觉辛摩罗身上气息陡然一变,却不知他怒意因何而起,不过她对此并不在意,双眼往四周扫遍,见九只陨铁大剪上已是各自落有人在,帷帐内的修士又皆无力上前争夺,便抬眼看向丘长老,微微点头,道:“敢问长老,如今封火陨铁剪都已受伏,不知我等何时可以动手?” 丘长老正看得起兴,闻听赵莼乃是真阳洞天门下,其师亥清的凶名不仅毫不逊色于无屠魔祖,反而犹有甚之,心下震惊之余,不由又添了几分欣喜。他南殷教设下的盛会,今日实可谓是天才云集,日后传出去那也是增了自家的名声。 风云榜真婴辛摩罗,云阙山真婴大弟子魏沉桐,真阳洞天亲传赵莼,无屠魔祖弟子游魂魔樊钜……能随行在这等人物身边的,多半也身份不凡,丘长老轻捋长须,回应赵莼的语气,亦不像先前那般随意,而是分外亲切道:“诸位不必客气,既是已经降伏了陨铁剪,此刻便可动手采撷灵果了。” 言语中,却是完全不觉得还有人敢上前争夺。 舟上多数真婴,怕是连阴冷少年都斗之不过,后者如今却被赵莼一剑斩杀,虽说元神仍存,但也与殒命无异,众修士若对自身道行还有几分珍视,便不会自讨没趣。 见丘长老笑着点头,九人身上气势皆猛然一变,几乎是同时向上跃起,使脚下陨铁剪破空遁去,九道暗沉铁光交错穿梭,眨眼间便逼近了离火灵树,又迅速穿过树间繁杂的枝丫,带出一阵又一阵爆裂的火花! 树冠处每一枚灵果都晶莹耀眼,被极其厚重的离火气息紧紧包裹着,顶上果蔓更是有手腕粗细,修士若要剪短果蔓摘取灵果,首先便要破开这周围浓重得凝成赤红云雾的火气,可见要摘取灵果并不是简单之事。 此外,树冠上拢共有离火灵果五十三枚,显然不可能让九人均分,况他们自己心中亦无此意,是以最为艰难之处,还是与人相争! 赵莼使一缕神识沉入剪中,上得树冠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搅灭了周遭数丈方圆的火雾,叫最近处的两枚晶莹果实露了出来,她心神一动,陨铁剪便张开双刃,直接将果蔓断去,圆润果实顿时向下坠去,被一股柔软的力气托起,送到巨舟中来。 摘果过程内,修士皆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是以灵果入舟后,立时就有南殷教弟子上前,将果实小心翼翼地用特殊匣子盛起,并不敢作私吞之想。 同时,因驱散火雾使两枚离火灵果显露,赵莼此处的果实,也惹得了旁人注意。 樊钜与鸩荼靠近而站,二人暗暗对了个眼神,互相明会其意,遂催起神识往陨铁剪上一压,调转了刃头便以左右围攻之势向赵莼攻来! 辛摩罗这一行人中,唯有鸩荼算是其嫡亲师妹,二人皆乃十二魔祖之首,髌飏魔祖座下亲传。而髌飏魔祖与无屠魔祖又是道侣夫妻,是以樊钜才会与二人相识,互相之间有所交集。至于那阴冷少年,却是因仰慕辛摩罗的实力,而选择追随在其身边,四人表面上都是伏星殿弟子,然而内里亲疏却并不一样。 正如魏沉桐所言,阴冷少年的师父蜚沢魔尊,多年前曾因为口舌是非惹怒斩天,彼时双方都还只是真婴修士,蜚沢却被斩天一剑斩首,若不是蜚沢业已修成法身,只这一剑就将要他性命。而蜚沢受此大辱后,暗记仇恨在心头,多年以来不断报复斩天,因自身实力不足,便掏空家底收买他人出手。 只可惜这些袭杀斩天之人不仅没能得手不说,反而还都将自身性命赔进去了,其中便有一名风云榜真婴。 那真婴弟子杀人不成反陨落在斩天手中,其身后魔祖却管不了那么多,为此惊怒不已,便想来寻斩天的麻烦。此事后被亥清知晓,两位洞虚大能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晓得那魔祖回宗后一言不发就闭了关,蜚沢受此迁怒被投押伏星殿渊地千载,好歹是将性命保住,只是在门中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也是因这事情闹到了有洞虚大能出手的程度,才会传进魏沉桐的耳中。 而伏星殿众弟子间并不和睦,辛摩罗更是毫不在意那阴冷少年的死,不过适才赵莼的举动,却是让樊钜与鸩荼觉得颜面大失,此刻忍不住出手阻拦于她,正是为了解心中郁气。 二更在后 (本章完) 章一百二五 阻挠未成意障生 那阴冷少年随他们一齐动身,将在临近升仙大会时与宗门之人汇合,如今死在赵莼手里,于情于理宗门长老都会过问一句。 只是赵莼背后有亥清作为倚仗,宗门怕也不会为了蜚沢座下一个小小弟子出面,这事情终究还是要丢她师兄辛摩罗的面子,旁人只会笑他连身边弟子都护不住,让一未成法身的真婴给夺了性命去! 二人乃嫡亲师兄妹,鸩荼自不会允许这辱没师门的事情发生。加之方才一事,樊钜被赵莼一剑摄住,便连阴冷少年的元神到了身前,都不敢伸手去拿,当时他心中满是惊怖,待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才涨红着一张脸觉得羞恼。 眼见鸩荼起了阻挠赵莼的心思,他自是不假思索便选择了出手,两只陨铁大剪刃头向赵莼剪上一撞,就想趁她法器动摇的间歇,先行将显露的离火灵果摘走。二人想法本就是不谋而合,是以动起手来也十分默契。 赵莼并不知晓蜚沢与斩天之间涉及两派的旧怨,但对鸩荼二人出手的动机却能猜测个七七八八,骤然被两人合攻,也是毫不意外,当即心神一凝,瞬时便把封火陨铁剪镇住,疾驰至鸩荼二人所在之处,刃头一挑即震开了两只陨铁大剪,同时又将神识铺展开来,形同一双无形大手,牢牢握住两只陨铁剪,使之动弹不得! 如此是完全不动其它手段,徒以元神之力便将二人拿捏住了,且在这一时刻,赵莼竟还能分出一道神识,稳稳操纵陨铁剪断去果蔓,摘了方才那枚离火灵果下来。 被赵莼以神识禁锢,鸩荼与樊钜一瞬间,竟是完全无法操纵那陨铁大剪,二人各有一道神识附在法器上,遭无形大手擒住后,便像被一层浓雾裹住,莫说是继续操纵法器,就是铺展神识探看周遭也做之不到! 赵莼知这两人存了阻挠自己的想法,但眼下却不是同他们纠缠的时候。离火灵果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珍贵些的灵物,但她有金乌血火在身,有此物给异火吞噬,便可增强其力量,亦正如戚云容的那番话,只若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价值便不能轻易做衡量。 看鸩荼与樊钜不作多少迟疑,便选择前来阻挠自己,想必离火灵果对他等来说,也无甚修行上的紧要。既如此,她便更没有必要在二人身上分心,如此正中二人心头主意。 想罢,赵莼径直把面前两只大剪狠狠甩开,刃头向上翘起,陡然使陨铁剪遁行速度暴增,而鸩荼与樊钜只觉眉心一痛,两眼一黑,霎时间险些伏不住剪中离火,叫法器脱了手去。后待回过神来,赵莼那一只陨铁大剪,已然是远遁离开,形如剑光般快得无法以肉眼捕捉。所往之处,赤红火雾无不四散消却,一枚一枚的离火灵果似天火流星般砸落下来! 鸩荼银牙紧咬,碧瞳中凶光迸现,好似玉面罗刹。 若说她方才是为找回颜面才如此,此刻却是怒从心中起,催着神识就要向赵莼那只陨铁剪追去,全然不在乎离火灵果了。 而樊钜受此一击,倒是惧意上涌,回想起赵莼一剑之威,登时又升起些许退意,然而见鸩荼动了真火,他也只得暗叹一声,凝起神识跟了上去。 间歇之际,樊钜分神往四周望了一眼,局势顿时在他心中清晰起来。 魏沉桐与辛摩罗不睦,如今是千方百计要来阻他,二人正斗得凶狠,根本无暇插手其它事情,一玄剑宗、浑德阵派与太元的三名真婴各据一处,相互间偶有争夺,但都未曾作多纠缠。 此便是五人了,算上自己与鸩荼,还有赵莼……还有一人在何处?! 樊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还未喊出一声小心,便见面前铁光一现,两只陨铁大剪轰然对撞一处,赤红火雾如浪潮般被推向四方,自己身旁的鸩荼浑身一颤,立时怒目看向那动手之人,道:“关博衍,你敢阻我!” 此便是樊钜不曾注意到的最后一人。关博衍神情无波无澜,下手却极其利落,趁鸩荼分神之际,竟御起陨铁剪又是一挑,将对方大剪挑飞数丈之远,要鸩荼不得不凝起心神,重新镇伏法器。 这一番交手下,赵莼操纵的陨铁剪早已是遁去无影,叫鸩荼紧追不上了。 樊钜这才想起,自己初闻关博衍这一名姓,就是从鸩荼口中得知。多年前北地中有一遗迹开启,因地处昭衍、伏星之间,故引得不少弟子前去寻宝。传闻说此遗迹乃一古时散修坐化之处,内有其生前参悟的秘卷存在,或可帮助修士领悟道意,只是真假未知,唯恐是有心之人设局,故也有修士不敢前去涉险。 倒是鸩荼与几位同门一齐前去,最后败兴而归,说是宝物被人捷足先登,而抢走密室木匣之人,正是当时还名声不显的关博衍! 按理说,此事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哪曾想过得一二百年后,竟真传出关博衍领悟道意的事情来,鸩荼失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后数次与关博衍交手,亦多是败下阵来,遂又加剧心中不甘,以至今日之局面。 樊钜叹息一声,便要襄助于鸩荼,不想对方却双眉紧蹙,低叱道:“别插手,摘你的果去!” 多次败给关博衍,她心中难免有些魔障,而真魔之道便在于不断进取破障,能破此关,她必将实力大进,要是不能……鸩荼眼神一厉,元神之力顿时倾泻而出,使陨铁大剪猛地冲撞过去! 然而关博衍却无心与她鏖战,似戏耍般引着对方法器不断游走,始终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鸩荼。” 辛摩罗一声暗含训诫的低呼,使她身形一晃,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布满冷汗。定要胜过关博衍的障念,适才险些将她心神魇住,在其中植下心魔之种。也是见此,辛摩罗才连忙分神过来,将师妹从中唤醒。 “多谢师兄,是我鲁莽了。”鸩荼面色苍白,心头涌上一阵后怕,却是连忙调转刃头,不再与关博衍缠斗。 (本章完) 章一百二六 至岚初有人相迎 趁此间隙,却是被魏沉桐寻了机会,将辛摩罗击退出去,一连摘下附近两枚离火灵果。 此些灵果虽是采摘艰难,但耐不住今日前来之人,都是各门各派的佼佼者,眼下不过小半个时辰,树冠上五十余枚果实,竟就被采撷得差不多了。 无有鸩荼二人阻挠,赵莼便可说是如鱼得水,这当中不少离火灵果,最终都是落到了她的手里。中途亦有人出手争夺,但都叫她稳稳防备下来,操纵陨铁剪须看神识强弱,赵莼虽未成法身,可在元神一道上的造诣却非旁人能比。周婧围修为甚过于赵莼,然而神识较力时,竟是隐约落了下乘,让她不由暗自心惊。 听闻真阳洞天这名弟子,乃是成就了上古裂神法门的人,如今看来,果真是不假! 而距昭衍布传上古裂神法,迄今为止已有数十年光景,各派弟子都有修行,却是未见多少成果,是以不少人都有懈怠怀疑之念,而今看赵莼神识如此强悍,周婧围心中也是多了几分火热。 随着巨舟上一声罄音,众人的心神皆是逐渐回转过来,赵莼等人身形降下,甲板上也早有南殷教弟子捧匣而待。丘长老面露浅笑,亦是从空中落下身来,指着弟子怀中匣子道:“诸位请看,此便是方才摘下的灵果了。” 这九名南殷教弟子闻言屈身,将匣中宝物视与人看,只见匣内灵果有多有少,却个个圆润饱满,散出赤红光芒,让人见之心喜,不用多想都知道此物必然珍贵。而装纳灵果的箱匣似也很不简单,蕴含火气浓厚如此的果实,在其中竟然分毫气息不散,在匣中缓缓蕴积出一层赤红火雾来。 “常言道,好马配好鞍,离火灵果火气浓厚,以寻常玉匣容放,却是封不住火气逸散,我教这钧方玉髓匣,乃是以坚玉玉髓同陨铁合炼,故不受水火,禁隔气机,纵是真婴修士全力一击,亦无法损坏分毫,今用以盛放灵果,便一同赠予诸位了。” 听丘长老开口,四下便又是一阵惊叹,叫他不觉扬起唇角,心生傲意。 众人举目一瞧,见这九只玉髓匣内,当是以赵莼、魏沉桐与辛摩罗的果实数目最多,其中光是赵莼一人,便摘下了十一枚离火灵果,魏沉桐、辛摩罗各有九枚。周婧围七枚,关博衍途中与鸩荼相斗,故只摘下五枚,余下一玄弟子亦是五枚,浑德阵派真婴真婴则是四枚, 反倒是樊钜与鸩荼错失良机,二人拢共只得了三枚灵果。 丘长老视线往匣中一掠,心中便就清楚了各人的能耐,却面上不显,仍旧客气邀请众人留下赴宴,道如今尚未至升仙大会,若有人愿客居南殷教,教内也当扫榻相迎。 所谓拿人手软,赵莼等人才收了南殷教的东西,也不好立刻辞去,便颔首应了宴席。唯有魏沉桐以门中律令森严,今日事后须得赶往长老身边复命,不宜就留此处,向丘长老道了告辞。剩下几人倒都无甚所谓。 想到炼化离火灵果恐还需要费些功夫,赵莼遂又与关博衍商榷,决定留待南殷教中,等到赴会之日再往岚初派去。 于南殷教中过得二十余日,离那四月四的升仙会大会也只剩下三天,赵莼从入定中醒转过来,自丹田内金乌血火发出的餍足之意,叫她不觉露出笑容来。南殷教的离火灵果,毕竟是由一缕青辰离火育养而出,金乌血火最喜吞噬同类,这果实给它自当是合用无比,才刚坐定,便就叫它一口吞吃下两枚。 且它也不忘是赵莼寻来的灵果,将之吞噬炼化后,复又从中抽出几分离火精华,给予赵莼修行。 如此静修一段时日,赵莼手中得来的十一枚灵果,就叫它吃了八枚,不过宴会之后,她又从周婧围、关博衍二人手中等价换取了十二枚,现下手中倒还留有十五枚灵果在,足够金乌血火吞吃一段时日。 毕竟那离火精华亦是精纯无比,可堪用以作内渡一道的修炼,于她而言也是好处多多。 今日醒转,便是想着升仙大会将至,正是该从南殷教启程,往岚初派与宗门一行汇合。 赵莼踏出门时,关博衍与戚云容都已整装待发,后者印堂神光湛湛,可见也是从离火灵果上得了好处,她略作思索,心中又是一喜,按戚云容的进度,待升仙大会之后,应当就要着手准备凝结道种了。 三人动身向南殷教辞去,丘长老更是客气无比,将欲遣人护送她等,后被赵莼拒下,这才勉强作罢。 南行三千六百里,看云雾缭绕中,五座高山直入霄汉,山与山之间缔结廊桥,似玉绸缎带,便知此乃岚初派传承所在,东部半岛最为壮丽宏伟的绝景——蘅琅五岳。 山上飞瀑落似银川,汇入诸多河流时,又激出水浪千重,犹如薄雾漫漫,一派出尘的仙家景象。 却又与太元的水泽漫天不同,岚初派飞瀑之下,满是嘉木芳草,赵莼等人才入其间,便闻见一股清幽香气,似兰似梅,叫人心情舒畅,烦忧消尽。 正在这时,岚初派中已是有人迎了出来。 来人身姿绰约,姿容清丽,眉目间蕴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韵,她着了件石榴红罗裙,发挽惊鸿髻,足尖履头各缀了枚拇指大的琉璃珠,作为待客之人来说,这打扮已是庄重至极。 而赵莼瞧她,却有几分面熟,许是从前见过也不得而知。 但薛嫱显然是记不得了,她含笑与三人见礼,先自报了家门,讲是岚初派掌门一系,今梅仙人座下璋顼大尊邝芝之徒,如此身份,也是颇为不凡了。 只是她年岁尚浅,今不过归合境界,在师门内还难以同上面的师兄师姐相较,故才来此待客,接见赵莼三人。 薛嫱垂目一看,见三人腰间皆挂着日月符牌,便知这是昭衍弟子到了:“原来是仙门同道,却是晚辈有失远迎了,贵派尊长已在别院落榻,晚辈这便为三位引路前去。” 二更在后 本章完 一百二七章 恩怨情仇何时了 蘅琅五岳乃岚初派传承之地,故不许弟子轻易进入。 而升仙大会来客众多,能踏入五岳山头的,亦只得正道十宗之人罢了。其余门派长老弟子,无论身份如何,便都是在山下安置,是以赵莼三人随在薛嫱身后,一路上并未见得有多少人在。直至将要抵达昭衍一行人所在别院,才看见有几个身着碧羽衣衫,打扮熟悉的少女走了过来。 她心神一凛,按下翻涌的惊讶,轻声向薛嫱问道:“我看这几位不像是人族修士,便不知是来自哪一方势力。” 正道十宗内,唯月沧门会对外收容妖修弟子,但眼前几个妖族少女的衣着打扮,赵莼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薛嫱轻“哦”一声,露出浅浅笑意,应道:“此都是日宫来客,乃六翅青鸟一族,我派掌门与青栀神女有旧,此回正是青栀神女领了族中新晋帝女前来道贺。” 闻见青栀也在岚初派中,赵莼不由心头一喜,后听到新晋帝女四字,这番喜意却渐渐消散下去了。 她早已从师尊口中,猜测出了柳萱不得不避入昭衍的缘由,六翅青鸟族本要扶持柳萱为帝女,但其转生后乃妖魂人身,族中遂拿了血脉不净为由,迟迟未曾同意青栀求取帝乌血。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柳萱转生后,六翅青鸟族又诞生了一位并不逊色于前者的天才,如此一来,柳萱便再不是唯一选择…… 赵莼与柳萱自幼相识,感情深厚,又受过青栀神女之恩,于情于理她都是支持柳萱争夺帝位的,是以这新晋帝女究竟实力如何,便不若让她来为柳萱探看一番。 思索间,那几个身着碧羽衣衫的少女,已是有说有笑地走开了。 赵莼正想寻个由头前去拜见青栀,前处便已到了昭衍等人安置的别院。 此行弟子足有数十人在,幸而别院宽阔,各自都有独立居所,才显得清幽寂静。赵莼三人到时,却听陈家老祖与陈少泓都不在别院中,故只前去拜见了施相元,以蛟宫名义来此的巫蛟亦在此处,看得出陈少泓的不在使他松快不少,言语间也多是洒脱玩笑。 从弟子口中得知,三人在南殷教摘得了离火灵果,巫蛟顿时大笑,满意道:“好好好,这于你而言可是好东西,我从前怎没想到为你找了这东西来,记得从前游历时,还在其它地处见过几株火行灵树,待我日后得闲过去瞧瞧,看结果了没有!” 戚云容摇了摇头,忙道:“不劳恩师费心,云容手中之物已是完全够用了。” 施相元亦与赵莼、关博衍二人交代了几句,闻听当日辛摩罗也在南殷教中,便不由皱了眉头,道:“伏星弟子阴晴不定,在外可要小心对付……至于那魏沉桐……” “你是说云阙山此代的真婴大弟子?”巫蛟在旁听这名姓,竟是认识于她,“那人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她师尊翃崖老道,当年与一玄剑宗的沧合剑尊斗得十分厉害,还曾立下誓约,赌斗谁能先在三百年内破入通神境界。虽不知晓两人赌注为何,但最后却是翃崖胜了,而沧合剑尊也因此受困心魔千余载,即便后来成功破除心魔,却也自感通神无望,跑到下界当掌门去了。” 巫蛟努了努嘴,生怕几人不知道一般,嘻嘻笑道:“这些可都是我从老谢那里挖出来的,费了我几百坛上好的龙龟血酒。” “也因为这事,老谢一直不大与云阙山的人往来,”想了一想后,巫蛟又继续言道,“翃崖老道那几个徒弟也一直阴魂不散的,没少来找她的麻烦,她下界之前那届风云会,就是翃崖老道的三弟子,魏沉桐的师兄章余年,要来同她争榜首之位。 “不过最后榜首没争过,却是被老谢给杀了。哼哼,那魏沉桐也就是不知道你和老谢有旧,不然可不会给你好脸色。” 话至末尾,已是说给了赵莼一个人听。她等皆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故也觉得十分意外。 更为巧合的是,此次云阙山前来两位长老中,正就有翃崖老道在,而一玄剑宗内,谢净亦是随行弟子之一,只好在这是梅仙人的升仙大会,再胆大之人也不敢在此动手,不然还不晓得会不会生出是非来。 赵莼喟然一叹,拜别施相元后,却是闻听有人来访。来者身着碧羽衣衫,头戴琉璃宝石冠,屈身作礼后便将一封请帖拿出,含笑道:“我家神女请羲和上人前去一聚,不知上人今日可得闲?” 见是青栀使人来请,赵莼哪还有不应之理,当下便应了此事,起身与女子同去。 …… 蘅琅五岳,朱桓山。 陈少泓端坐殿内,见有一身着湖蓝半臂的侍女上前斟茶,却是伸手盖住了茶碗,摇头道:“不必。” 侍女闻言一顿,顺他心意将茶壶提起,避站至一旁,后又听他问道:“不知庚昀大能何时能归,还请姑娘帮贫道问问。” “是,”侍女微微福身,提着茶壶便退向殿外,这时却眼前一花,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星空之内,迷茫不知自我谁人,等神思清明后,已然是站在了殿外长阶之下,她心中一动,内里已有猜测,便也不敢再去打扰。 而大殿内,陈少泓立时起身相迎,拱手道:“少泓见过老祖宗。” 陈家老祖挥手将他虚扶一把,神情和蔼,眼底能见欢欣之色:“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坐下说话。” 见她今日竟喜怒形于色,陈少泓便晓得对方所求之事将要成了,遂又在原处坐下,点头道:“看来要恭喜老祖宗了。” “这于你而言,何尝不是天大的好事?”陈家老祖呵呵一笑,也是向他颔首,道,“梅仙人已经答应了我,此行飞升而去后,便将传承的一口灵穴交予我手,而作为补偿,我陈族也必须庇护岚初派弟子三代。” “我族出手庇护?”陈少泓眉头微拧,心中顾虑未消,“可岚初派中,不是也有一位洞虚大能?” 预告:7月有亥清番外一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快了没把标题打上 章一百二七恩怨情仇何时了 (本章完) 章一百二八 忧思难解帝女争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二八忧思难解帝女争“有洞虚大能又如何,门中只若没有仙人,便脱不出为人鱼肉的境地。”陈家老祖摇头轻叹,见四下并无外人,便直言道,“梅仙人飞升后,只靠一位洞虚期修士,未必能压镇住底下一干附属宗门,与我作此约定,亦是借托我族寻求宗门的庇护。 “这事情难办得很,梅仙人是不想让岚初成为我派附庸,便才越过掌门同我相商,届时我族以报恩之名出力庇护岚初,此派便能继续保有正统之名,不过仙人她也知道,这一举措绝非长久之计。故三代后,岚初衰颓之势若仍旧不见转机,便就以灵穴作投名状,投至我派之下,也算是做最后一搏了。” 陈少泓神情严肃,丝毫不敢松懈,道:“掌门仙人手眼通天,此事决计瞒不过他。” “是,”陈家老祖对此毫不怀疑,提到掌门仙人,眼底只有深深敬畏之色,“我辈伎俩,在仙人眼中不过是孩童游戏罢了,是以这事只能从情。我裕康陈氏于内有延承祖师道法之功,这些年来忠心谨慎天地可鉴,掌门仙人也是念旧情的人,等拿到灵穴后,我亲自去元渡洞天求他,一万年,我只求留下这口灵穴一万年,让我陈族能再出一位仙人,万年以后无论如何,我都甘愿将这灵穴上交宗门!” 她激动地站起身来,陈少泓亦不敢独自端坐,二人相对而立,只听陈家老祖声音低沉道:“少泓,以你资质,突破洞虚不过是早晚之事,有这一口灵穴,再加上玄物之助……我族兴衰,皆系与你一人之上了。” 陈家老祖站在宏伟大殿内,愈加显得身躯矮小,虽说大能修士有无上伟力,能够青春永驻,容颜不衰。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忽然开始以老妪之身示人,凡涉及世家门阀间的争斗,也多以中立退让为主,只在鸿青殿殿主之位空悬时,才与燕氏、王氏联手,凭借雷霆手段夺下这一位置。 裕康陈氏在她的影子下,风雨不动安如山。 唯有在今日,陈少泓才见她忍不住躬下腰身,声音疲乏又苍老:“我已两万五千余寿,少泓,你要快些了。” 他心神凛然,只能在寂静中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 长缨半倚在塌上,为她描画细眉的少女放下黛笔,轻声笑道:“这样好的景色,难道也不能让殿下展眉?” 岚初派给六翅青鸟族安排的地处,决计称得上景致清幽,自廊亭凭栏而望,能见万里明媚春光,而蘅琅五岳视野开阔,在此甚至能够看见碧波万里,海色无穷。 日宫之中,向来是见不到如此景象的。 她摇了摇头,握住少女手中黛笔,将之随意放在一旁,却始终未语。 那少女看出长缨的忧愁,顺势便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抿唇道:“殿下是为了帝乌血的事情?恕我直言,族老们既已将帝乌血给了您,那么这事便没有什么更改的余地了,您何必为此愁眉不展?” 这一席话非但没有使长缨释怀,反而叫她撑起身来,认真道:“可是三族之内,从没有哪一个帝子帝女,是得了帝乌血却不能炼化的,我不知道族老们究竟有何用意,但是……但是我却看得出来,他们分明十分犹豫,难道是我这些年做得还不够好吗?” 自从父亲母亲告诉她,族内有扶持她成为帝女的意思后,她从未敢有一日懈怠过修行,哪怕再难的事,只要能有助成就帝女之位,她都会拼了命去完成。 便在三月前,族老们终于决定将六翅青鸟族唯一的帝乌血交给她,但却额外嘱咐,无有族中同意,她绝不可私自炼化这一圣物。 可是不炼化帝乌血,长缨的帝女便是名不副实,她试过询问身为族老的母亲,对方却一直三缄其口,只吩咐她一定要刻苦修行,务必早成尊者。 长缨心思敏锐,从中觉出许多古怪,她以直觉认定,自己这帝女之位或许并不稳妥,是以得到帝乌血以来的三个月,她没有一日不在揣摩思索。 描眉少女见此,只得柔声劝慰,道:“殿下这些年来的努力,族老们都看在眼里,何况您的母亲也说,我等六尺青鸟一族,论起肉身来实则不如另外两族强悍,万一在炼化过程中出了什么差池,我等又要到哪里去寻第二位帝女?不让您在此时炼化帝乌血,那也是族老们慎重考虑才有的结果。” 长缨这才稍稍放心,转过身来时,却见天边落下两道身影,遂问道:“那是神女身边的人,是请了谁过来?” 描眉少女闻言起身看了看,后又摇头道:“这倒不曾见过,许是同游珑剑尊一样,是与神女大人交好的人族修士。” “这样啊,”长缨怔怔望着那两人,羡慕道,“游珑剑尊惊才绝艳,便连宫中的帝子帝女们,也都比不上她,这人能与神女相交,想必也是人族中极为出色的人物。” 赵莼神识过人,在长缨与其侍女望过来的一刹那,就觉察出有人在看她,只是这目光内多是好奇之意,并无丝毫恶念,便也不曾叫她多注意。 她阔步行入阁楼中,其内已是有两人正等着她来,赵莼才见青栀,便开口贺道:“恭喜神女成就通神,以后却无法再称尊者了。” 原来百多年过去,青栀已是更进一步,破入通神境界,成就大尊之身,这也意味着她得到了更多的智者传承,在六翅青鸟族中的地位,绝非从前可比! 这怎不是天大的喜事呢? 然而青栀却知道,她能用百年时间重回全盛之时,并且还有所突破,靠的是封时竟那一株琼池仙草。如此奇珍,就连洞虚大能都会忍不住出手抢夺,放出去更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可对方却毫无吝惜地给了自己,显然是在补偿她续接横云登天路所付出的代价。 直至今日,通过那一部分智者传承,青栀已是能隐约感觉到,封时竟的用意究竟在何处。 而那也正是破劫之法所指的方向! 今天看电影去了,第二更等晚上看完回来写,可能时间有点晚,不用等,如果晚上没有,那么明天就是三更 章一百二九 畅交谈青栀托物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二九畅交谈青栀托物三人就此落座,赵莼方从青栀口中得知,分别这些年里,日宫中又有何事发生。 灵翊此人不必多说,自从亥清往曜日岛一行,他已是乖觉了不少,青栀几乎很少能与之得见,更莫说突破通神后,族老们态度有了转变,她如今在六翅青鸟族中已是颇有权柄,再不与从前相似。 “自我得到智者传承后,有几位族老对萱儿的事情也不像从前那般反对了,我本想趁此机会将她接回宫中,但如今看来,还是有些不妥。”青栀玉指砸落在案上,昭见她心中并不平静。 听及此事,谢净脸上并无分毫惊讶,可见青栀已将柳萱一事告知了她。 见此,赵莼也便直言道:“晚辈来时已有听说,此回日宫来客中还有一位帝女,早闻六翅青鸟族中只得一滴帝乌血在,如今帝女已定,想必这帝乌血也是有了归属。” “是,”青栀并不否认,当即便点头道,“此代帝女长缨,父母皆乃六翅青鸟族人,母为我族族老,父亦血脉强盛,年岁略长与萱儿,天资冠绝同代……不瞒你说,这数十年间我也有想过,若萱儿不曾转生,长缨会否就是最好的帝女之选。” 她目色微沉,旋即却多了几分坚定之意,道:“只是事情已定,若萱儿不去试上一试,我亦难以甘心。” “那便试试好了!”赵莼语气亳不见动摇,沉声道,“帝女之位能者居之,若萱师姐争不过她,我等对长缨帝女自是毫无二话,可若是萱师姐更胜一筹,何故又要将帝女之位拱手于人呢?” “此言有理!”那厢谢净已是拊掌大笑,神情中满是赞同,见青栀向她看来,更是慨然直言道,“我虽不知诸位族老是何主意,但正如赵莼所说,好物都是能者居之,我辈弟子为一机缘尚要抢破头去,这帝子帝女事涉大帝传位,怎能不去争上一争!” 青栀略作一忖,面上便有了些许惭色,点头道:“正该如此,倒是我想得差了。” 说罢,她玉手往案上拂去,遂就现出一张绢帛,便看她提笔往上狂书,落笔后掀起那绢帛一扬,似轻纱般的物什即向赵莼飘来,最后落入赵莼手中。 “此物还请你交予萱儿,她看了之后便会晓得怎么做了。”青栀长舒一口气,写出那张绢帛后,却是脸色有些苍白。 赵莼也不多问,当即将此物好生收起,遂又听二人讲起魔种之事来。 寰垣踪迹暴露后,如何解决魔种之害,便成为了正道十宗所共同图谋的大事,且这事十分棘手,短时内彻底连根拔起只可说是妄言,要想起成效还得徐徐图之。依谢净所说,因她有过压制魔种的前例,如今一玄剑宗内,也在探讨剑心对魔种的作用,不过还未有确切结果出来。 往后若是有了法门,两大仙门也当会在第一时间知悉。 赵莼深以为然,想到三千世界还有强敌在外虎视眈眈,心底奋发图强之念自是愈发强烈。 待过数日,四月四佳期已至。 多日不曾露面的陈家老祖终于现身别院,将一众弟子召集齐全,施相元并陈少泓分别站于她身边两侧,巫蛟却消失不见,全然不见踪影了。 赵莼与关博衍一齐行出,此前倒不曾看见戚云容的身影,想来也是与她师尊一起离开了,并不与昭衍一行人同路。 昭衍前来岚初派的弟子共五十人,于赵莼而言多数都是生面孔,反倒是因先前夔门洞天一事,让她在一众弟子内声名显着,当中不少人暗中打量于她,亦有弟子主动上前结识。因是同门修士,赵莼也便客气几分,反倒是让旁人暗觉惊讶。 这其中便有嫦乌王氏那享有盛名的芙月双姝。 王芙薰、王月薰姊妹二人,在容貌身段上几乎是一模一样,而叫赵莼心生惊奇的,却是连修士都很难以分清这一对双生姐妹间,究竟有何分别。哪怕她二人站在眼前,旁人都会觉得这是相同一人。 “赵师妹可是觉得我与姐姐生得极为相像?”王月薰掩面轻笑,解释道,“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又修习同一门功法,同一类神通,姐姐有的我都有,我有的姐姐也不会缺,有时连闭关也会一起,便连父亲母亲,也瞧不出我和姐姐的区别来呢。” 这便是她二人为何会连气息都十分相似的原因了。 不过赵莼认不出她们,却是因从前未曾见过,如今结识之后,哪怕王芙薰、王月薰姐妹之间只得些许区别,她都能从二人身上气息辨别出来。这事王月薰并不知道,只以为赵莼与常人一般,正在疑惑她二人的相似。 王芙薰与妹妹相比,神情更为沉静几分,她眼含笑意,与赵莼和关博衍见了礼,道:“早听说过赵莼师妹的威名,只可惜今日才有幸相见,来前我还在与妹妹说,不知这位赵师妹比斩天尊者性情如何,如今看来,却是不同于传闻中那般,师妹日后可得多在门中走动,免叫旁人误会了。” 这话自是玩笑居多,但个中意思却是不假。 亥清身为镇岐渊执掌,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前避世两千载,虽叫底下弟子不得见过,但其凶名广传四方,既是昭衍弟子便不会不知道她的存在。而斩天虽也陨落多年,其生前的许多事迹,至今却还流传在众弟子中间。讲他天资奇盛,性情亦恣傲狂邪,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在外时哪怕同门弟子都不敢招惹于他。 盖因师徒二人皆是如此,自打赵莼剑挑夔门洞天后,昭衍内便有弟子以为,她亦是斩天那般不易相处之辈,又因赵莼不常在门中走动,这传言遂就越发流传开来。 今日王芙薰姐妹一见,却觉得赵莼性情虽冷,但倒不像传闻中一般是个不通人情的凶人。 即可见三人成虎,并不能单从他人口中了解一人了。 四人交谈一番,赵莼这才识得了不少同门天才,众人面貌皆在她心中刻印下来。 火速把昨天一更补了,今天更新咱们老时间见 章一百三十 吉时已到诸君至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十吉时已到诸君至真婴弟子中,池藏锋、燕仇行都有来此,而除此以外,本届风云盛会的夺魁热门,杜均常、付娴与王峥也都身在其中。 听王氏姐妹道,今日升仙大会上,诸多榜上有名的真婴修士都会到场,像其余宗门的贺玢、苑观音等人,都只看谁能先行一步得取机缘,从而在风云会上压众人一头。至于升仙大会上究竟会有什么机缘,这却是谁都说不清楚。 便是问起杜均常等人,他亦只是思索一番后,惭愧摇头道:“上一位飞升的仙人,已是前代掌门,故门中许多师兄师姐们,都不曾有此奇遇,此前问过师门长辈,说是要看一个缘字。” “这样看来,也许不同之人,所得到的机缘都不一样。”赵莼皱眉点了点头,心中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仙人飞升如此大事,个中妙处绝非可循前例揣摩,自是要等机缘降身,才能知晓个明白了。 杜均常等人亦是点头同意,待又说道几句后,那厢陈家老祖已是遣人来传,说是可以动身了。闻听上头发令,弟子们自然不敢怠慢,赵莼与众人一齐站起,便被陈家老祖运起法力一裹,跃然行去那集会之处。 今升仙大会,召于蘅琅五岳之首的素凤山,此山乃岚初派祖师衣钵所在,掌门梅令纭久在其中清修,于岚初弟子而言实是意义非凡,故选在此处,也是为了昭示今日之事的重大。 素凤山为其余四座山岳环绕,半山直入云巅,山腰间云雾缭绕,衬得红梅点点格外娇艳,而自此处起攀登峰顶,却是一步难过一步,故五岳之间通行往来,靠的都是廊桥相接。这些廊桥远看一片雪白,像上好脂玉,近看了才知是如玉般的粗壮树木,通体洁白无一杂色,触手温润像是玉石,上封花叶为顶,在廊桥两侧垂下藤蔓花苞,行入其中时,香风阵阵扑面而来,几使人流连忘返! 到辰正时分,梅令纭弟子,钦定的下代掌门施举映现身素凤山上,她今日头戴翠冠,身披吉服,面上略施粉黛,神情沉静庄重,既现身后,便挥起袖来,口中朗声念到几句法诀,须臾后只见得素凤山顶金光大放,上方现出一座宏伟大殿,雕梁画栋,檐头高翘,壁上描画有人像图纹,殿前则立着一尊巨鼎,鼎身上有瑞鹿衔仙草,正是岚初派祭纹。 在此之后,那鼎中三炷香又各自飘起一道烟气,于空中汇成一处,向下似水瀑一半倾泻而来,衍化成诸多黄罗华盖,又在华盖四面垂下帷帐,安置案面酒水。此些华盖似雨后春笋般冒起,泱泱不知数目几何,但都由下至上呈阶梯分布。 而在这些黄罗华盖之上,登临入素凤山,才见九方精巧非比寻常的廊亭,庭前竖起各样旌旗,纹样亦各不相同。 此后,待施举映口唤诸君入席,自己落座于主位一旁,才开始有大小宗门之人被岚初弟子引入华盖之下。 阶梯最末,亦是离素凤山头最远的地处,用以安置不入流势力之人,往上看各家底蕴,有人阶、地阶宗门,也有实力不输它等的修真世家,再往上才是堪称庞然大物的天阶宗门。而在今日,无论底蕴如何深厚,门内强者声名多广,这些天阶宗门皆是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冒犯。 等将视线移向素凤山上,他们眼中便都不住流露出敬畏之色,心生凛然! 并主位前的瑞鹿衔仙草的旌旗,山上十方旌旗于风中飘摇,其上祭纹隐约透出恢宏古意,气势摄人! 这时,正道十宗之人才姗姗来迟! 先见空中一道佛印现出,随后有金色巨掌托起一座十三重八角佛塔,其上趺坐十二位金身罗汉,或嗔视怒目,或双眼微闭,或面含笑意,或严肃冷漠。这十二罗汉齐齐动身,跃下佛塔向施举映躬身施礼,口呼阿弥陀佛,后站在一旁神情恭谨,等那巨手握拳将佛塔收起,须臾后现出一位半身袒露,身躯壮硕的佛修男子。 他面若四十许人,神情却并不和善,似那怒目金刚一般,声音亦瓮声瓮气,道:“阿弥陀佛。” 施举映客气点头,笑道:“原来是悟真道友亲自前来,还请快快入座。” 这大和尚亦是颔首,领着弟子在前有佛陀坐圣莲旌旗的廊亭中坐下。 此后烟波一荡,素凤山上的虚空好似为人破开,这却是浑德阵派出手,使出碎空大挪移阵,将一干弟子领了前来。 一玄剑宗来时,又可见剑光千重,弟子皆抱剑立在剑光之上,衣袍猎猎,神情冷肃,那为首的洞虚修士,更是身形挺拔,气势能叫万物倾倒。 这之后,方为云阙山、伏星殿两派之人。此两派素有不和,今日现身亦在暗中较力,落于一众修士眼中,更觉景象恢宏,叫人瞠目结舌。 月沧门所坐廊亭与伏星殿相对,来时由此派洞虚大能出手,抓取烟云化为坦平长道,此手段一出,却叫四面惊风顿起,把伏星殿前处旌旗震得噗噗作响,登时使伏星那洞虚修士脸色铁青一片。 到这时,九方廊亭已有六处有人,除却昭衍、太元之人不曾现身外,挂着窥天神眼旌旗的廊亭内,亦是空余了出来。 施举映见此,心中顿时沉重几分,随后感知到一股玄玄气机靠近过来,才终于放下心来。 隐仙谷修士已有许多岁月不曾入世,此回递了请帖过去,亦是石沉大海不见回复。师尊的升仙大会,也是她被钦定掌门后,所着手操办的第一件大事,若正道十宗不齐,她日后在众人心中的威信亦将大打折扣。 如今虽是来者不多,但终究也是到了,施举映展颜一笑,迎此派修士落座廊亭。 后看主位左右两侧廊亭,她又不觉凝眉直身,感叹今日重头戏还是在这两大仙门之上。 骤闻鹤鸣一声,清风徐来,素凤山上万千生灵,忽有甘霖遍洒的愉悦之感,施举映暗道,来了。 二更在后,去恰个饭先 章一百三一 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一朝闻道夕死可矣漫天水色潋滟而来,霓虹从中惊现,映出阵阵七色神光,虹光之下,一众弟子足踏祥云降下,其中无论男女,皆头挽道髻,身着灰白道袍,衽边绣八卦图纹,个别弟子还手执长柄拂尘,神情平静恬淡有超凡脱俗之感。 这一干弟子降下,虹光才逐渐淡去,化作微尘一点,落在一牛鼻之上。众人只瞧得一显露老态的青牛缓缓行来,上头趺坐了个抱着谷穗的老道人,端的是慈眉善目,面容和蔼,却叫施举映连忙起身相迎,喜道:“得见禾裕道友亲至,实是蓬荜生辉,快请亭中上座!” “哈哈,道友无须多礼!”老道朗声大笑,从那青牛上起身跃下,落地后却化为一稚龄小儿,外看如七八岁之人,目光清澈如水,唇红齿白分外秀气,而有此变化后,其怀中谷穗竟也由饱满垂弯之态,变作青苗一把。 这小儿点着脑袋,身后的太元弟子却个个面露敬畏之色,姿态恭敬至极。 原这道号为禾裕的洞虚修士,乃是太元掌门石汝成的弟子,素得其师看重,一身玄功更是上乘,论身份论实力,都不得不让施举映敬他三分! 而见太元道派中前来的洞虚,是为掌门嫡系,其余几处廊亭内,却都是若有所思,只等见昭衍来人,看是否由太衍九玄一脉之人领率。只是这次,他们却不能如意了。 陈家老祖掌明月星辰之力,自横空踏来时,青天白日骤然暗下,层层墨色染上苍穹,翻涌出夜色如水,其间颗颗星辰闪动不止,又何止有数百万颗在,星子按着一定的轨迹行进变化,像是碧波粼粼的湖海,便在这时,一阵柔白辉光洒下,原是皓月浮出星海,汇成星月之相。 她拂袖间,星月清辉洒落,众弟子驾驭明灭星子现身,直待陈家老祖端袖降下,黑天才化白日,散了方才那隐天蔽日的景象。 论声名,陈家老祖或许不如那禾裕道人,但这番通天手段,亦是叫人不敢小觑。 此改换天象之能,靠的却不是神通法术,而是纯粹的功力,座中几位洞虚修士都有看出,对方是将洞天之景映来,才让众人可见星象万千,这手段功力浅薄之人难以为之,且通过这一手,就能看出昭衍这位洞虚应当是在此境打磨已久的厉害人物。 正道十宗这几位洞虚中,施举映最先见得的便是陈家老祖,其与自家掌门仙人有旧,故在月前就已来访做客。在她看来,身为世家家主的陈家老祖,实则并不如昭衍十八洞天的人来得正统,故今日见太元道派来的是禾裕,施举映便忍不住更高看了太元一筹。 不想陈家老祖虽非十八洞天之人,自身实力却很是不凡,今日显露些许,便叫施举映收起轻看之念,再不敢托大。 昭衍一行人在日月高悬的旌旗后坐定,今日盛会才算是十宗齐至。 这之后,众人皆端坐如松,神情不变,忽闻风中荡来一阵清香,主位处自屏风之后,已是缓缓行出位姿容绝丽的美妇,她乌发如云,肌肤如玉,一双剪水秋瞳含尽愁思,身段纤弱似扶柳,然而众人却知道,在那双纤白玉手之下,掌握着的是能够颠倒天地的无穷力量。 她无须像几位洞虚修士那般,用张扬手段来昭示强大,只要亭亭站在那里,天下万物就会在她面前自行渺小起来。 这便是仙人,世间修士所追求的道之巅峰。 此刻,所有修士皆起身行礼,梅令纭只扬手一挥,便将众人托起,笑道:“为这事要诸位远道来此,却是我的幸运,坐罢!” 纵是早就知道梅仙人性情柔静,众人闻言也有如沐春风之感,待入座后,有手执礼单的岚初派长老行出,开始一一唱礼,不过这等殊荣,亦只有天阶宗门及其以上势力能有享有,其余并不在礼单之上。唱罢,梅令纭又是向众人一笑,点头道:“也是多谢诸位看得起我了。” 座中几位洞虚连称不敢,这时又见梅令纭微微偏头,唤道:“举映。” “请恩师吩咐。”施举映恭敬而立,神态谦卑。 梅令纭笑看她一眼,扬起手来,道:“燃香罢。” “是。”施举映躬身退下,亲自取了一支长香,在殿前三拜而燃,后放入巨鼎之中。 随着雪白烟气缓缓上升,众人皆坐正身躯,作洗耳恭听之态。 梅令纭喟叹一声,理了理思绪,开口道:“自我修道以来,至今已是八万六千四百载整,犹记少时……” 她的声音轻柔和缓,如同清风拂碧水,在众人心头荡起阵阵涟漪。如今虽是讲起自己得道的经历,其中却暗自蕴含着道的奥妙。赵莼趺坐在蒲团之上,在梅仙人开口的数个呼吸后,便不觉双目闭起,将心神沉入其中。 囊括外化、真婴、归合三大境界共五十名弟子中,她无疑是最先觉察出梅仙人话中奥妙的那一人,这领悟的速度之快,便是陈家老祖也要咂舌暗惊,心道赵莼的悟性,却是远远高于众弟子之上了。 随梅令纭讲道愈进深入,作沉思悟道之态的弟子,亦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后连施相元、陈少泓这等通神修士也开始有所感悟,只是讲到此部分的经历时,一些境界不足的弟子,就开始醒转过来,满面深沉地开始消化今日所得。 后到洞虚境界,陈家老祖等人也盘坐入定,如饥似渴地从中摘取自己所需,而因众修士都在感悟梅仙人讲道,却无人发现赵莼始终气息平稳,如同沉睡一般浸在领悟之中,全然不曾有醒转之相。 梅令纭一句不停,直看天色昏黄,金阳将落,她心头忽然有些悸动,知道这是飞升之时将至,遂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而此刻的长香也已燃尽,烟气将众人沉入玄之又玄的思索体悟之中,她柔柔一笑,却不打扰众人,将身化作一道云霞,便直往苍穹而去。 穹顶下,三重天域开出一道长阶,一扇宏伟巨门立在长阶尽头,其上是说不出的古朴韵味,亦有道不尽的苍茫荒凉。 赵莼:我学学学学学学! 章一百三二 醍醐灌顶机缘至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二醍醐灌顶机缘至众人虽阖目入定,那长阶铺下,天门现出的景象,却是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一众修士心头。 适才施举映燃起的长香,实则有静气凝神,调引神思之用,正值梅令纭开坛布道,如此也可助众人从中悟取一二,结下善缘来,待日后梅令纭举霞飞升,众人感念今日恩德,便不会为难于岚初派弟子,好方便门中修士在外行走。 已至飞升时刻,她还在为岚初派之人考虑良多,此等爱护弟子的仁心即可见一斑。 只是人心易变,谁也断不定岚初来日光景究竟如何,故见天门现出,施举映等人都是忍不住心中一震,浮出无限伤怀。 然而事已至此,再多感伤亦无法改变梅令纭的决定,她一挥袍袖,最后凝望一眼山门所在,下一刻决然转身,赤足踏上长阶,在那一瞬间,天地间百鸟齐鸣,万物舒展,金阳伴着余晖,在海面留下最后一道影,本该随之而来的夜色,却被漫天霞云所代替。 霞云自生光,昭明不下日月,初看是一层金粉,随后赤橙变换,俄而又透出浅紫颜色,直至后来,已然是色彩多重,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只觉得其中有鸟兽奔走,时时刻刻变幻无穷,令人生出无限向往之意。 梅令纭顺着长阶而上,每一步皆使她身形更加虚幻一分,弥布在三重天内的气机,又好似万般不舍地勾缠着她,在此时刻,从前的一切过往都在她心中重现,只是在登阶之前,她就已经陈述尽了自己的一生,故在千万个景象浮现时,梅令纭已是无悲无喜,心境平和。 同一时刻,素凤山上下修士,也都在接受着不同的机缘。 有一归合弟子数月前困于一门法术上,久久不得解,今入定参悟,却忽然福至心灵,把那疑惑之处梳理得明明白白。他大喜过望,霎时醒转过来,正想与身旁的同门说道几句,却看见他等仍在入定之中,便闭上双眼意欲再次进入先前那般状态,然而没过多久,这人忽然一拍大腿,目露焦急后悔之色,看向同门的目光中,竟不由带着几分嫉妒之色! 原来醒转之后,他就在无法看见那天门现出、霞云漫布的神奇景象,更无法进入那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去,即便闭上双眼入定,也只是像寻常闭关一般,完全没有了方才那如有神助的领悟之能。 到此时,这人纵是说不明白,却也能知道这升仙大会的福缘究竟是在何处。 而这天大的机缘,于自己而言竟只解了个法术上的小小疑难,如何不是暴殄天物,错失良机呢? 眼见同门还在入定之中,面露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顿觉一阵肉痛,心悔不已! 不过没多久,如他一般醒转过来的修士也是越来越多,他们皆是神情欣喜,后又恍然大悟,继而是焦急、后悔、恼怒各般模样转换不停,感叹这升仙大会的机缘原来是醍醐灌顶,是以才会因人而异,出现千百般不同。 素凤山上,正道十宗多数弟子都在入定之中,但洞虚、通神两境界的修士却已醒转过来,他等默然点头,将所得感悟领会一番,后才分出精力,视看一众弟子。 醍醐灌顶只是令修士在悟道上如有神助,但这份机缘最终会落在何处,还得要看修士本身的悟性。 陈家老祖眼神和蔼,划过一干弟子后,将目光定在了关博衍身上。此行前来的真婴弟子中,只得关博衍领悟出来道意,这意味着他在真婴境界,就已经接触到了道的玄妙,若他悟性足够,今日梅仙人举霞飞升的福缘,很有可能就会落在此处。 而其它弟子无法做到的原因,本质上便是因为还不曾触及道的层次。世间万事万物,都要先知,才能做到懂,触之不及,自然也就无法进行更深的感悟,所以关博衍即便在修为上不及其中有些弟子,这场机缘却能给他比旁人更大的造化。 见其气息平稳,显然还在入定之中,陈家老祖长舒口气,与施相元微微颔首,神情欣慰而满意。 至于其他人,像是杜均常、付娴这类已经修成法身的弟子,此回却是有些可惜了,陈家老祖暗暗一叹,这醍醐灌顶的好机会堪称万载难逢,若是还未铸就法身,说不定便能趁此机会再进一步,悟出能够在开元一道臻至圆满的法门,从而求取那一等法身。 毕竟开元一道实在难成,诸多修士在此阶段都是云里雾里,全然不知如何修行,更不晓得怎样行至圆满,最后便只能以两重圆满铸成法身。而开元一道号称元神之造化,古往今来能做到圆满的修士,大多也无法言说出口,是以师门长辈并无法在此道上襄助弟子,只能寄希望于弟子突然“开窍”,领会其中缘法了。 而如何开窍,却是再没有比仙人飞升之际,福缘醍醐灌顶更好的机会,所以陈家老祖才会觉得这些已经修成法身的弟子,实在有些可惜。 不过命数如此,或许也是天意所归,她缓缓看向赵莼,心中对关博衍有的那种期待之感,却是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包括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好奇。 人之所以好奇,乃是因无所知。 赵莼于陈家老祖而言便是未知,她知道赵莼是剑道奇才,却不清楚对方在剑道上究竟走到了什么层次,此类层次并非是指剑意、剑心这等境界,而是对道的体悟。她早有猜测,赵莼在道上的造诣并不会低于关博衍,但对方却从未显露过这一点,所以连陈家老祖也不敢肯定,赵莼是初闻道法,还是领悟道意,亦或者说……她走得远比自己想得远。 因为不知道赵莼有什么,所以才好奇她会从机缘中得到什么。 赵莼端坐在廊亭内,四周悄然无声,似乎在刚才梅仙人布道时,意识就已经从躯壳中离开了。 这样的经历,在她突破分玄时曾有上一场,是以她并不觉得惊惶,只是循着直觉安静地向前走去。 二更在后 章一百三三 我道寻无极,一令塌天门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三我道寻无极,一令塌天门不知走了多久,耳边梅仙人布道的声音静了下来,赵莼转身望去,见她从座上起身,飘然往天上行去。 这是时辰已至,该到了叩开天门的时候了。 赵莼微微点头,只看着梅仙人纤弱身影从眼前行过,下一刻她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梅令纭似乎察觉到些许不对,在经过赵莼身边时,她的身形微微一顿,疑惑的目光向旁边落来,后见并无异样,才继续踏上长阶,而赵莼身体猛地一轻,绚烂的霞云已是将她周身裹住,带她前往到了云巅之上。 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内,禁闭的天门在不远处,落在赵莼眼前的,则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蒲团。 她趺坐其上,一道身影忽然在面前凝现而出,那人赵莼最是熟悉,正是她前几日才见过的青栀神女。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目光含着警戒之意,质问道:“阁下是何人,如何要以青栀神女之身示人?” 今日升仙大会来者多为人族道门,青栀等六翅青鸟族人,却是另有安置之处。毕竟天妖非是我族,青栀是与梅仙人有旧识私交,才会受得邀请来此,故她不在众人面前现身,随之一齐前来的长缨等人亦是如此。 所以青栀即便不在廊亭中,也会在素凤山上。 然而眼前之人不仅与青栀一模一样,更是连气息、神魂都相差无几,若非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全然不似青栀,赵莼当要以为这就是她了。 “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不是吗?” “青栀”笑了笑,神情中多有鼓弄之意。 赵莼皱眉,心中渐有答案生出,她想了一想,斟酌开口道:“阁下是……曾出现在我识海内声音的主人。” 对方不置可否,状若天真地偏头望她,笑道:“我是来帮你的,赵莼。” “青栀”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轻,但神情却愈发坚定,目光极为认真:“七星尺已失,封时竟未必能拖延多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她神情陡然变得狰狞,就如赵莼从前所见那般充满悔恨。 而听其提及掌门与七星尺,赵莼心中顿时疑念大起,正忍不住要问个详切时,“青栀”已是恢复了方才的笑颜。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又重复道:“赵莼,我是来帮你的。” 说罢在两人面前挥开一道金色影幕,道:“你可知,如何成就一等法身?” 赵莼凝望着她,皱着眉摇了摇头,道:“还请阁下指点迷津。” 纵是心有疑云重重,但成就一等法身的诀窍,也许今日错过便再不可得,赵莼知道其中轻重缓急,遂欲把这法门先了解一番,再看有无施行的可能。 “青栀”颔首,在那影幕上落下一个“道”字,后又在道字之前再添一字,是为“我”。 “悠悠苍天,我道无极。”她放下手,一字一句道,“这世间有大乘之道三千,小乘之道无数,而无论循着哪一条道往前走,也都是在重复前人的路罢了,如此一直下去,尽头就是摘取悟道果实,世人谓之“得道”,而这得道是得他人之道,非自己之道。他们掌握了道的真谛,以为可以借此纵横天下,但也只是困在道中,永远也无法成为道的主人, “因为这本就不属于他们。 “古往今来无数修士,只有道之主人能够突破从有极到无极的界限,而一等法身又讳作无极之身,这便意味着,非辟道者不可成此身,非开拓者不能求无极!” 她声音猛地洪亮了几分,喝道:“昭衍成无极法身者三人,为三代掌门陈横戈,五代掌门楚云开,七代掌门封时竟,此三人皆在真婴境界就开辟出了自己的道,赵莼,你有太上神杀剑道,当可更进一步!” 其声如洪钟震响,给赵莼以振聋发聩之感! 识海内,两枚元神交融一处,化出五色霞云弥散开来,在霞云中,逐渐有一座气势宏伟若天宫,精巧华美似琼台的宫殿现出形状。法身的最后一重开元,意味着紫府显化,落为修士神魂之庭,多数修士在此重境界上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停留在化出紫府的阶段。更有甚者,是连紫府也无法显化,勉强得个浑浑不成形状的丹室,此生修为到真婴便是尽头了。 如今在赵莼识海内,紫府的形状已经显化出来,来日好生打磨,自就能拥有一座无暇琼宫。 且面前之人又把成就无极法身的窍门告诉了她,赵莼登时心领神会,只觉太上神杀剑道圆满之时,这无极法身自然也水到渠成了。 有此变化,她亦明白“青栀”绝不是在诓骗自己,赵莼望着对方的眼睛,心中已有猜测,能够瞒过梅仙人的眼睛,又可借御青栀的神魂,此人纵不是金乌大神本尊,怕也与之脱不了干系。 青栀曾言,赵莼是她的破劫之人,而今又从对方口中又听到了掌门的名讳,只怕这劫难并非是要应在青栀身上。 她正思索着,却见面前人抬起手来缓缓一推,颔首道:“时辰到了,你们该回去了。” 赵莼顿感一阵迷糊,恍惚间有徐徐坠落之感,再睁眼时,意识已是回到了躯壳之中。 们? 她心下才生疑惑,下一刻却猛然抬头望向天际。而随着这一动作,周遭惊呼、惶恐的低语声开始如潮水般翻涌起来,只见天上如雪一般洁白无垢的长阶,开始逐渐攀上青黑杂色,梅令纭站在天门之前,只把巨门叩开一道缝隙。她紧闭双眼,眉头皱起,巨门却忽然开始狂震不已! 倏地,轰然一声巨响,那穿过三重天域的长阶也开始碎裂崩塌! 梅令纭猛地睁开双眼,目中一片决然狠色,势要把面前巨门推开,但在她头顶上,巨大天门已然有坍塌之相,恐怖的裂痕迅速爬满整扇大门,连梅令纭的手掌之下,也出现一道深痕。 她不肯就此收手,七窍都开始有鲜血流出,底下岚初派弟子更是惶恐哭喊不停。 天地间低低一声叹息,只听一女声道:“天门已毁,梅道友切莫执迷不悟。” 逐步暴露我亲妈的本性 章一百三四 无望乃转散仙身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四无望乃转散仙身听这女子诫告,梅令纭顿时身形踉蹡,唇边逸出一丝苦笑,心知今日是飞升无望,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早做取舍,毁道转为散仙之身,如此倒还能有一条活路。 她大笑三声,面上满是悲凉之色,忽然纵身一跃,便朝着素凤山落去,穹顶下那扇巨门没了人撑起,立刻就崩碎消散如云烟,弥布在三重天域的五色霞云,亦很快被暮色所吞,且不过一时半刻,祥瑞景象便复作幽深长夜,落在岚初弟子心头,叫人浑身发冷! 见梅令纭遁去,立在云中的女子也将身一转,化作一缕烟云落下,二人先后入了素凤山,却是无人敢扰,只知梅仙人此刻到了极紧要的关头,若渡不过这一道难关,便会是那香消玉殒之结局。 众人见此,无不是心中沉沉。前一刻是与天地同齐的仙人,下一刻却是生死不知,前路渺茫。有道心不坚之辈,当下便有些动摇起来,好在师门尊长在身侧及时喝住,方使弟子从障念之中清醒过来。 而见梅令纭闭入死关,施举映便再是惊惶,此刻也只能压下心中杂念,赶忙上前主持大局。 其余宗门倒都好说,只是这两大仙门之人却要费些心思截留下来。自从升仙大会的消息放出后,底下不少附属宗门都多有异动,一旦梅令纭陨落,岚初派必将陷入乱局,届时还得借昭衍与太元之手稳住局面。 禾裕与陈家老祖对望一眼,心中便知施举映打的是什么主意,见二人答应留下,倒是叫其余宗门有了成算,此事已然有两大仙门介入其中,他们也不大想来掺和这趟浑水了,遂起身告辞,各领了弟子离去。 赵莼接到青栀的传书,已是三日之后。对方携族人回转日宫,现下已经是在路上了,而传书中只字未提无极法身之事,可见那借御神魂的事情,青栀自己也未必知晓。赵莼搁下传书,心道这诸多事情串联一处,若想晓得个明明白白,还当抓住一个东西入手。 七星尺! 此次梅仙人飞升失败,即便不与自己见到的那人有关,对方也一定知道其中缘由,而她话语中又提及掌门仙人,即可见两人之间应该是有所共识。 二人协力在阻止着什么,所以才会有封时竟拖延不了多久这般说法,而由赵莼自己取出的七星尺,或许便是此事爆发的由头。 她深吸一口气,却不知晓为何这事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从不是听信天命之人,若说仙人是执棋者,那便只有向上走才能知道更多。 而无论是金乌大神本尊,还是掌门仙人封时竟,此时怕都不会将事情脉络告知于她,唯有那七星尺,既然存在就必然会有线索,她得先抓住这一个契机,才好晓得这根藤上究竟结着什么东西。 将杂乱的心思理清,赵莼坐正身躯,打算利用这几日的闲暇功夫,将才显化出来的紫府好生夯实一番。 …… 这日,素凤山上沉闷的气氛为之一改,紧闭了足足三年的殿门终于为人推开。 压在施举映心口巨石落了下来,她领着一众弟子踏入殿内,在塌上女子面前跪倒一拜,心中怅然万千。 梅令纭的面容仍旧有些苍白,但精气神已是养回来了不少,她唤起弟子们,可跪倒在面前的修士却都不愿起来,许多人皆泣不成声,想到这几年因掌门生死未卜,宗门命运亦十分多舛,今日骤然能够安心,一通感情顿就倾泻了出来。 “莫哭了,我已无事,今日还有事情需要交代给尔等。”梅令纭摆了摆手,又对身边坐着的女子点头,面带惭色,道,“此回当要多谢温仙人出手相助,不然我亦无法顺利转为散仙之身。” 施举映等人闻言,转身便向温隋拜倒,高呼:“温仙人大恩大德,我辈感激不尽。” 温隋笑着摇头,站起身来道:“道友如今已转为散仙,须要被小心尘气所侵,如此便会对渡劫不利,我这里有一张祛除尘气的方子,到时抄录给道友一份。” 梅令纭颔首言谢,温隋却已有告辞之意。 “鄙派弟子在此叨扰多时,如今也该回返宗门复命了,今便向道友辞去,日后若是还有什么难处,道友可传书与我。” “好,好。”梅令纭双目微红,又唤弟子将其送出素凤山,才仰躺塌上闭目养神。 俄而那送行的弟子回转入殿,见一应长老都是齐齐在场,梅令纭才撑起身来,先点了施举映的名姓,道:“举映,你这些年里打理宗门,倒还算处事得当,且我座下弟子又只你一人在洞虚境界中,算来也是名正言顺。如今我一渡劫散仙,总不好再占着这掌门之位,你与诸位长老商量着,早些把即位大典的日子定下,为师也好安心闭关。” 施举映躬身再拜,目中说不出是悲是喜,只她心中还有一道声音,在说接任掌门后,恩师也许会改了主意,将师门传承的那口灵穴赐下给她,然而久久不见梅令纭提及此事,反而是话锋一转,问到了附属宗门之上。 哪怕心中失望难忍,施举映此时也只能应答道:“多数附属宗门在升仙大会后便已回转山门,只几个天阶宗门留了人在,说是忧心恩师,不舍离去。依弟子看来,怕是怀有异心。” 岚初派早现衰颓之势,梅令纭一旦陨落,凭施举映等人支撑门楣,未必能与几个联合在一起的天阶宗门相抗衡,他等留了眼线在岚初,正是为了传递消息,好在梅令纭陨落之初,便能够出手将岚初控制下来。 这三年里,施举映也是在同这些人周旋防备,今日见梅仙人无事,她自然松了一口气。 “哦?你且说说,都是哪几个宗门留下了?”梅令纭坐镇岚初数万年,自不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她眼眸一扫,顿时寒光乍现,现下杀意已起,日后东部半岛的腥风血雨,几可从中窥见一斑。 章一百三五 陈族权衡,柳萱出行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五陈族权衡,柳萱出行环月洞天内,陈家老祖徐徐挪步,从手中玉瓶内拨洒雨露,浇灌丛中花草。 陈少泓跟随在她身后,许久才听她言道:“梅仙人虽飞升失败,但也愿意遵循诺言,将那口灵穴赠给我陈族。不过……我没有同意。” “今时不同往日,老祖宗正该如此。”陈少泓思索不过片刻,便点头道,“从前是岚初有求于我辈,梅仙人若去,他等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故才需要赠来灵穴,如今梅仙人虽成散仙,但到底是余威犹在,底下人终究翻不起什么风浪,这时我族要是接下灵穴,便有受制于人之险,所以我族不仅不能要这一口灵穴,日后还不可与岚初走得太近。” “你能想得这样通透,我也算是放心了。”陈家老祖欣慰一笑,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遗憾,道,“可惜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往后你若成就洞虚,灵穴一事,便只能求掌门做主了。” 裕康陈氏血脉源头,往上要追溯至陈去伪,当年他能得道成仙,洞天内亦是有一口灵穴在的,只是那灵穴本就是三代掌门赐下,其与四代掌门陈留真去后,灵穴便交还回了太衍九玄一脉手里,是以今日裕康陈氏之中并无灵穴。 而昭衍门内以十八洞天为正统,世家门阀隐隐受其掣肘,故几大世家内,拥有灵穴的也只有嫦乌王氏一族。 陈家老祖虽是这般说,心里却也清楚,她若要向掌门求取一口灵穴,在十八洞天上必然是阻碍重重。昭衍自五代掌门楚云开起,便有意要削弱世家门阀的势力,以避免血缘亲疏动摇师徒之本,至如今颇得成效,门内仙人已无世家出身,而无论是颓态初现的裕康陈氏,还是正值中兴的嫦乌王氏,今朝都不可能与十八洞天相抗衡。 往后裕康陈氏的结局,亦不过是所有世家共有的趋势。 正是如此,她才会拉拢许多外族弟子,免叫陈族彻底被吞没在洪流之中。 “岚初派的事情了了,接下来便是风云榜,婉君那孩子在寄菡身边养着我也放心,只可惜年岁浅了些,这届风云榜她应当是要错过了,”陈家老祖话音一顿,却是想起赵莼的年纪,甚至比陈婉君还要小上一些,她低低一叹,又道,“族中那几个真婴弟子,都吩咐他们准备着吧,若能登榜自是好事,而若不能……也叫他们好生修行,切莫因此失了进取之心。” “相元那里,如何了?” 陈少泓想了一想,应道:“一切都好,相元师弟性情温厚,他那弟子也十分聪颖,在真婴境界便领悟了道意的,放在我派也找不出几个,此番前去风云会,还是颇有机会能登榜的,而待那关博衍修成法身后,这榜上名字绝不会低。” “好好好,如此我就放心了。”陈家老祖连连点头,终于露出真切的笑容来,“我也算是看着相元长大,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当年他被人算计,得罪了亥清,我去求了温仙人才将他保下,这些年来更看得明白,他与我等算是一条心。 “只可惜关博衍与我族始终不够亲近,他资质绝尘,连当年的相元也比之不得,若能拉拢过来,我陈族日后也算中兴有望。 “从前我倒想撮合婉君与他,不过二人都无此意,我也不好强点这鸳鸯谱。”陈家老祖一时失笑,自嘲道,“人老了,看见好的东西,便忍不住想把它紧紧抓到手里,而今看来,还是顺其自然,不要强求的好。 “就像斩天殒落时,我等都为亥清感到可惜,然而两千多年后,她又收了个顶好的徒儿在门中,时也命也,真是难以揣摩。” 说到此处,陈家老祖脚步一停,皱着眉转身道:“你那孩儿,究竟作何打算,以后难道真要让相元帮你看顾他一辈子不成?” 陈少泓虽不敢在老祖面前板起脸色,但也语气生硬,不自然道:“相元师弟既与他亲近,如此也不无不可。” 陈家老祖冷哼一声,心道真是一段孽缘,遂将玉瓶收起,却是再无它话。 …… 赵莼回返洞府见柳萱,便先把长缨帝女的事告知了她。 柳萱凝眉一想,倒没有多少愁思,只洒脱道:“正该如阿莼所说,还未试过,怎能知道我不如她?何况日宫中共有帝乌血九枚,便不与这长缨帝女相争,我也会同其它帝子帝女争,如此又有何惧也?” 她笑着从赵莼手中接过青栀所写的绢帛,细细将上头的内容看上一遍,思忖一番后,道:“神女讲到,长缨父母都是六翅青鸟族人,故论血脉纯净,我实不能与之相比,族内几门神通我也颇为受限,想要夺得帝乌血,便只能寄托在体内妖魂之上。 “所以神女写了一门与炼魂有关的神通,嘱我好生修行,而想要练成神通,还需祭炼不少大妖魂魄,好在她已推算出了几处古妖陨落的地方,方便我炼化其中残魂。” 柳萱站起身来,眼神有些许不舍,但还是开口道:“阿莼,为了早日练成神通,我便不在此处久留了,若赶得上,我们就在风云会上相见。” 赵莼却摇摇头,道:“尚不知古妖陨落何处,途中恐多艰险,我当与师姐同去。” 柳萱一怔,就要皱眉拒绝,道:“这如何能麻烦你,如今风云会在即,阿莼当要留在宗门好好修行才是。” “这倒无妨,便到了外头,我也不会在修行上懈怠,”怕她不信,赵莼便直接把心中考虑说出,“凡古妖陨落之处,因尸气沉积,大多为阴寒之地,我自可借助这些阴气,倒催大日气息入体,此外,师姐需要的是古妖残魂,剩下的古妖躯体,却是对我有用,师姐不必担心。” 赵莼提出同行,确也是做了考虑。 柳萱身为丹修,只怕没有多少斗敌手段,更何况古妖陨落之地,又多有天材地宝伴生,若是遇上歹人,杀人夺宝都是常事,她自不可能眼睁睁让对方陷入险境。而古妖躯体确实也对赵莼有用,当年海下的水虺残躯,便就被天地炉抽取,凝做了炉中灵源,这等好物与《太苍夺灵大法》堪称天造地设,届时风云会上面对诸多强敌,她当要早作准备。 章一百三六 牵引残躯动华尘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六牵引残躯动华尘壶平山外,垂秋岭。 此地位在大千世界西北,雨泽众多,植被繁茂。遥看四方多为山地丘陵,河溪潺潺,川流其间。方圆三百里处,最高峰为壶平山,地有灵脉甘泉,故被几处修真世家占据,而过二百里,山势放缓,联绵成岭,其间佳木成荫,终年不落,每到深秋季节,则叶更绿,冠盖亦愈加茂盛,世人遂谓之垂秋木。 山岭近处,只见三道遁光先后而行,途经之处风如牛吼,可见速度之快。 而见垂秋岭就在面前,这三人却把行速放缓,接连降下地来,警诫道:“前头瘴气弥漫,遮蔽视线,我等当要小心为上,不可盲目前进了。” 说话的青年身量中等,模样周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腰间垂挂一枚黄玉平安扣,而与他同行的两人腰间亦有此物,多半便是出自同一门派。 “田师弟此言有理,”应他的女子身穿鹅黄衣衫,眉间一点红痣,此刻眼珠转动,却是想了个法子出来,“我有一宝名作明息隔气符,只消灌注真元入此符中,就可隔除瘴气自如行走,如此一来,进这垂秋岭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田师弟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道:“果真是葛师姐有办法。” 葛师姐默然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枚灰白符箓来,才催得真元进去,便见一道柔柔白光散出,按着拿符人的心意,将三人一并罩了进去,而得这符箓护身后,那垂秋岭的瘴气果然不可靠近半分,连视野都清晰了不少。 见符箓有用,三人都是长舒口气,当中瞧上去年岁最小的少年,忍不住拿了枚玉珏注入真元后抛出,只见玉珏脱手后,迅速就被那瘴气所污,几个呼吸不到便灵光大失,噼啪落在地上成了几瓣。 三人望此玉珏,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后怕,暗道若无这明息隔气符,他等进不进得了这垂秋岭倒还难说。 “却不知是哪里来的瘴气,竟然如此可怖,从前我来垂秋岭时,可没曾见过岭中有此景象!”少年被那玉珏吓得一退,连忙往师兄师姐身边靠近了些。 田师弟拍了拍他等肩膀,摸着下巴思索道:“我等也是几日前才赶往此地,听闻垂秋岭中有异宝现世,当日更是有百丈霞光耀映空中,说是与数万年前一座人阶宗门有关。如今看来,这瘴气或许就是从那遗迹中渗透出来的。” “人阶宗门?”少年目光一动,欣喜道,“那岂不是比我敷明山还要厉害些,我等要是拿了其中传承,可就一飞冲天了!” 三人不过凝元境界,所在宗门更是不入流,门中最高修为只得真婴,故听见今日要探的是一人阶宗门遗址,少年自是有些激动。 “哪有那么容易,”葛师姐摇了摇头,肃容告诫这少年道,“被岭中异象吸引过来的必不会只有我三人,传闻中那人阶宗门一朝倾覆,门中传承与诸多宝物都被埋在了地下,要是能侥幸寻得传承功法,便可修行至外化境界,只这一点,就够不少真婴修士过来涉险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等可消受不起这人阶宗门的传承,此回若能进到库房中,拿几件得用的法器,或是值钱的灵药,便已足够了。” 田师弟亦是连连点头,出声附和几句。 少年心中痒痒,此刻忍不住抬头上看,瞧见两道遁光闪过,却在这瘴气之中穿行自如,遂不由惊叹两声,被身旁青年一手按下脑袋,斥道:“不要命了!” 田师弟看不出那两道遁光的底细,却也晓得这必然是他等得罪不起的存在,少年如此大张旗鼓地打量,若遇上脾气好些的修士便罢了,若是遇上那些个性情暴躁的邪魔道修士,可就下场难料了! 好在天上两人急驰而过,看样子是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田师弟心神稍松,继又低声训斥了少年几句。 等走了将近一日功夫,瘴气逐渐有消散之相,葛师姐体内真元也即将告罄,她将明息隔气符收起,见这些微瘴气并不足以伤身,才稍稍放心,唤田师弟二人往前面落脚。 七日前,垂秋岭突现异象,夜半时分,岭中百丈霞光照耀四方,使黑夜如同白昼,惊得方圆数百里修士,人人为之而动。 霞光现后,垂秋岭始有瘴雾萦绕,阴寒侵体,可损筋骨。有传言道,此处本是人阶宗门华尘派山门所在,数万年前,华尘派遭受大劫,不得不启用禁阵避入地底,却仍旧在一夕之间倾覆破灭。而开山祖师津华尊者的一应传承,也都留在了山门之中,使得众多修士心动不已! 有人为传承功法而来,也有人想浑水摸鱼,寻几件宝物到手,一来二去间,纵是有瘴雾隔绝,这垂秋岭内也聚了不少人在。 敷明山三人抵达时,目及之处便少不了有三四百修士,当中有各路散修,也有像他们一般宗门弟子,互相之间暗自提防,只与相熟之人站在一处。 而这里靠近异象发生之地,崖壁底部洞穴大开,森森寒气自其中汩汩冒出,倒是把瘴雾驱散了不少。只可惜洞穴处仍有一层禁制,如今正有一白发老道坐定在前,似乎正在尝试化解,众人亦不敢打扰于他。 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到来都落在了一人眼底,且这人他们方才还正巧遇见过。 “人越来越多了。”柳萱一面说道,一面将目光收了回来。 赵莼正闭目养神,闻言只是一笑,连眼睛都未睁开,道:“此皆为华尘派所引,不足为惧。” 自两人下山寻觅古妖陨落之处,已是有二十又三载,而按青栀所给绢帛来看,垂秋岭内的便当是最后一具古妖残躯了。 数月前,两人来到此方地界,柳萱施法牵引地下残躯,却把附近的华尘派遗址触动,以致霞光四起,吸引了不少修士前来,好在那华尘派只是个人阶小宗,名门大派弟子瞧之不上,赶往过来的真婴修士,也大多是图谋津华尊者传承的散修。 章一百三七 华尘旧人解禁制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七华尘旧人解禁制赵莼如今离内渡圆满只差临门一脚,识海紫府也已稳固下来,哪怕面对法身真婴,她也敢斗上一斗,此些修士自不成什么问题。 只是柳萱要炼化那古妖残魂,怕得多费些时日,眼下这些人既然都是为这华尘派而来,倒不如就让他们自行争斗,好方便二人去找那古妖残躯。 为此,两人都是选择低调行事,并不显山露水。 忖那洞穴禁制已剩最后一层,赵莼方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向柳萱微微颔首。 而洞穴处,几人都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见这白发老道仍旧不紧不慢地烧磨禁制,便忍不住道:“魏道友,不知这禁制何时能解,我等手头的灵物可是不多了。” 那白发老道睨他一眼,兀自恰起手诀,继续烧磨眼前禁制,淡淡道:“急什么,你当这禁制是什么简单手段不成,华尘派当年可是靠着布施禁制之法闻名四方的,哼哼,若换了旁人来,还不定能有老夫这般速度!” 他语气中很有几分傲气,似乎并不愿意答理身旁几人。 而这问话男子见他此般模样,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眼前唯有这白发老道能够解开禁制,他们再是不忿,也得等到禁制开启之后再发作。想到此处,几人都是一阵肉疼。原因无它,全是因这老道的解禁手段,是以火行玄功将禁制烧磨破开,为请他出手,几人不得不把这些年积攒的火行灵物都拿了出来。 好在这老道确实是把灵物都用在了烧磨禁制之上,不然几人心中怒火恐将更甚! “话先说好了,里头的宝物老夫分毫不取,传承功法你几人也可拿走,只一点,有关华尘派布施禁制的典籍,却要归老夫所有!”白发老道手上不停,眼神却看向了身边修士。 男子闻言,转身与几人商量一番,随后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进入之后,若是再遇到什么禁制,你也得出手解开。” 他们之中,有不入流宗门的一宗之主,也有赶往过来的散修真婴,而无论师出何处,却都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功法!没有上乘的功法传承,他们便无法突破到外化境界,只能眼睁睁瞧着寿元流逝。而世间宝物易得,功法却是难寻,凡是能够通往上境的功法,无不被握在宗门手里,从不拿与外人相看。 如今听闻华尘派遗址中,留有津华尊者的传承,自是让这些苦于功法限制的真婴心中火热! 只要能得到传承功法,那禁制法门还有什么紧要?且他们根本不通禁制阵法一道,即便真拿来了也是无用,这老道要是想要禁制法门,便给他就是,而若动了其它心思,想与他们争夺宝物。 哼哼,可就别怪他们翻脸无情了! “这老道人倒是有趣。”柳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几人,包括白发老道在内,此处一共七人都是真婴修为,不难看出是为津华尊者的传承而来,而她二人目的不同,若能不与这些人起冲突自然最好,可若是动起手来…… 她眼神一厉,即便不靠赵莼,自己修成的神通也够取走他等性命了。 “此人即便不是华尘派的传人,也必然和此派关系匪浅。”赵莼目光微动,落在了白发老道结印的双手上,传音向柳萱道。 “嗯?”柳萱转头过来,后也随她一起看向老道。 赵莼便又传音解释,道:“他看似是在借用火行玄功烧磨禁制,实则不过是唬人的手段,细看此人真元落处,在那禁制之上隐隐形成呼应,便可知他早已了解禁制中的气机走向,是在从内而外逆向化解此禁制。 “如此手段,不熟识此禁制是决计做不到的。” 紫府显化后,赵莼只消动用神识,就能知道他人的真元走势,与周围气机所向。同阶修士中,任何魑魅魍魉皆瞒不过她,更难以在她面前取得先手。 而这一点,也更利于她催引大日气息入体,所以赵莼才能在短短二十余年内,就将内渡一道顺推至将近圆满的程度。 虽在旁人看来,外炼、内渡与开元是逐步前进、由浅入深的过程,可赵莼在越过内渡一道,先行显化紫府后,却发现三者之间实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只因开元一道的契机实在难得,多数修士都不敢笃定自己一定能化出紫府,是以才不得不选择按图索骥,依照前人留下的方法行事。 柳萱听得此话,便也点了点头,目见白发老道身后几人脸色不善,遂暗中与赵莼道:“这几人可不像什么好相与之辈,便是眼下有了承诺,等进到那遗迹之中,怕就不会这么大方了。” 赵莼心中亦同意此言,不过她却不觉得白发老道会是被动之人,便与柳萱道来自己的想法:“这老道人如此熟悉华尘派禁制,等进了遗迹后,可就如同入了他自家地界一般,届时化用禁阵对敌,这几人未必是他对手。” “倒是各家有各家的算计,”柳萱盈盈一笑,美眸望向赵莼,道,“他们争起来,便就方便你我行事了。” 赵莼心道但愿如此,那处白发老道烧磨禁制,也是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只见他拍地站起,向周遭一声大喝,喊道:“禁制将破,还不速速退避!” 说罢,便将双手平举前推,猛地向前一送,只听得轰隆声响,洞穴内忽然放出刺眼白光,而老道身后的修士却直直瞪起眼睛,待禁制一除就要向里头冲去。见好心提醒却无用处,白发老道嗤笑一声,挥袖在身前凝起一道赤红光芒,将自己罩了进去。 下一刻,无边寒气汹涌向外扑出,如同洪水席卷一切,一些个真婴、归合修士还好,十数个靠近洞口的凝元修士,一瞬间便被寒气封冻,噼里啪啦碎落一地,吓得众人面色如纸。 好在这寒气只爆发了一个呼吸,似乎是堆积在禁制之后,随着禁制的解除而瞬时倾泻了出来。 等见洞穴处已无大碍,白发老道才与其余几名真婴示意,纵身行入其中。 而赵莼也将袍袖挥起,一道剑光便把两人都裹了进去,速度快得惊人! 章一百三八 真婴分宝,杀机暗藏 她是剑修灵真一梦章一百三八真婴分宝,杀机暗藏自那洞穴进入后,首先便感到一股寒凉之意,委实说来,并不算难以忍受,只是无端让人心头发慌罢了。 众修士驾起遁光往里头行进,穿过晦暗不能视物的小径,而后便猛地开阔起来,能望见山峰联绵,与诸多楼阁殿宇,想来是从前华尘派弟子打坐修行的居处,可惜留存到今日,早已成了断壁残垣,只能依稀从中窥见曾经模样。 而见华尘派遗址在前,众人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心慌,都已化为火热之情,待确认遗址外并无第二层禁制后,他们便四散奔入其中,开始翻找可用之物起来。 然而可惜的是,这数万年来的磨损,不仅将华尘派的禁制损去,也把药园、炉室等地方给毁了大半,修士们急匆匆地进去,见了东西后却都是一副失望之色,原来那药园中的灵田,早已干涸龟裂成块状,上头灵药更是分毫不存,旁边的屋舍内虽能找到些许药种,但一经取出后,立刻也是化为黄土。 另一边,喜笑颜开闯入炉室的人,亦很快收起了笑意。 诸如法器之类的物件,虽然还能看得出形状,但却早已失了灵性,无法注入真元驱使。有人不信邪,在里头大肆翻找一番,终究也是无果,只能空手而归。 这时,有修士灵机一动,想到,华尘派当年面对大劫,选择自沉地底,门中诸多宝物怕是都被收了起来,安置在库房之内,而宗门库房乃是重地,必然禁制重重,以将内里宝物保存下来,他们不妨去库房找找,看能否有几分收获。 这些修士将心思转动过来后,才发现早有人想到了此种可能,先前一同进入遗址的人中,更有不少人都已经瞧不见踪影,想来是一进来便直奔库房而去。 他们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调转方向寻人,而与此同时在另一处,白发老道等人已是寻到了华尘派库房所在。 正如众人所猜测那般,华尘派库房处的确有许多禁制,个中修士自觉没有解开禁制的能力,便想着跟随白发老道等人行动,而真婴大修士眼光甚高,有些他们瞧不上的东西,其他人就可从中捡漏。 果不其然,白发老道进入遗址后也再不藏私,三下五除二解了禁制,便与几名真婴进入其中。 华尘派库房乃是一座塔楼,珍贵之物都在上层摆放,白发老道等人连看都不看下层一眼,就凌身往塔楼顶处行去。这几名真婴中有个小宗掌门,见下层之物虽是平常,可拿去给门中弟子用倒是足够,故也动了几分贪念,想要一并取走,只是同行之人皆都在往上行进,他生怕因此错过上层宝物,是以想了一想后,还是咬牙跟紧了白发老道。 而见真婴修士都去往了上层,剩下的人才舒了口气,他们往里一冲,霎时就被库房里的东西迷花了眼,接连惊叹道: “生骨活血丹!这可是好东西,一瓶、两瓶、三瓶……竟是满满两大架子!” “连碧枝白叶草也有数十株!” “这是……玄阶极品法器!此等宝物居然被随意摆放在一旁,哼哼,今日被我找到,可就是我的东西了!” “哈哈,此柄法剑与我功法相合,正该为我所有!” …… 众修士如同饿虎扑食般,在华尘派库房中争抢起来,不多时,就有人因一件法器动起手来,两人皆乃归合修士,斗法时无所顾忌,以致不少修为低微之人,受此牵连而殒命其中! 而不争便罢,一争起来见了血,便有不少人杀红了眼,开始在这库房中四处杀人取宝,也不管旁人是否无辜,所得宝物对自己有无用处,只想着先拿到手再说,便是自己不能用,出去后折算成灵玉,也可丰厚一番身家。 “田师兄!” 少年惊叫一声,四肢却早已吓得发软,而在他身前,敷明山那田姓青年目光涣散,下一刻头颅飞起,汩汩鲜血洒了少年一脸。 “师兄……你、我,救……救命……”他嘴唇轻动,声音如蚊蝇般微弱,眼见杀了田姓青年的那人,此刻就要拿起法剑向他斩来,他却神情木木,完全不知躲避,还好同行的葛师姐一把将之拽起,扬手甩出一枚符箓将法剑击开,两人趁此机会逃出库房,暂且是把性命给保住了。 只待完全脱险,葛师姐面上才露出惊惶神情,眼圈一红道:“要知道此次会如此惊险,便就不来这里了,平白把田师弟的性命赔上……” 她却没想过,华尘派到底是人阶宗门,津华尊者的传承连许多真婴修士都要心动,更不要说库房内那一堆积存。区区凝元修为想在其中浑水摸鱼,自当是风险与收获同在,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而华尘派库房顶层,几名真婴欢欢喜喜分了宝贝,相互间暗有心思,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唯有白发老道按照先前约定,对库房内的宝物一概不取,只负手站在一旁,看他等商量库中宝物的归属。 “几位若是分好了东西,我等可就要去下一处了。”白发老道双眼眯起,兀自捋起胸前长须。 余下几名真婴闻言,顿也认真起来,下一处禁制乃是华尘派遗址的中间地域,当中不仅有藏经阁,还有山门正殿,津华尊者的传承就在其中! 他等收了心思准备行出库房,那小宗掌门见下层一片惨相,却是不由勾起一抹冷笑,只见他挥手便把将此些修士的头颅摘下,将其身上掠得宝物收入囊中,后才扬长而去,心满意足。 那些争抢不过,选择遁出华尘派库房的人,倒是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 赵莼与柳萱入内后,只一心寻找古妖残躯所在,并不参与其他争斗。 然而细细查探一通后,却只晓得古妖残躯就在华尘派遗址的底下,并不知如何通往其中。 见此,一个相似的念想不约而同浮现在了两人心间。 “华尘派当年的大劫,只怕与这具古妖残躯脱不了干系。”赵莼低声轻语,心中主意已定,“事不宜迟,我等即刻便赶往华尘派山门正殿!” 章一百三九 异火破禁,九相魂图 华尘派遗址中部,禁制如水幕挂起,隐约能从涟漪之中,窥见环山之下一座座恢宏殿宇,似是有禁制保护的缘故,倒不曾如外界的建筑一般塌毁倒落。 白发老道等人飞遁到此,便听有人喜道:“看这山门正殿处,却是一派郁郁葱葱之景,想在禁制之下,连草木都保存完好,布施如此禁制,津华尊者的传承定然藏在其中!” 这话自让人闻之心动,不过欣喜之后,这几人心头难免又有几分怀疑。 “严道友,我看这处禁制可不比外头,乃是实打实的护宗大阵,便不知你有多少把握能将之解开了。” 白发老道名作严易燊,此刻凝神端详眼前禁制,也是不觉皱起眉头,不像先前那般神情轻松了,众人见此大感不妙,却听他镇静言道:“虽只有六成把握,但也可以一试。” 而在内之人除他以外,皆都对禁阵一窍不通,故不论严易燊如何说道,他们都只能让其出手。 便看白发老道几步上前,在禁制前处端坐下来,闭合双目开始解阵。 他坐下后不久,一道剑光也在禁制前落了下来。 这便是赵莼与柳萱到了。 因华尘派山门正殿占地广阔,四面乃有环山之相,是以赵莼与严易燊等人各据一方,倒是不曾撞到一出去。 赵莼抬眼望去,即知方才没人过来,此刻已是被柳萱动手除去。是必细想,你也知晓是白发老道这一行人没所察觉,此人对华尘派禁制十分陌生,今日来意并是如表面这般复杂,而若是图谋津华尊者传承,倒和你七人有甚冲突,若也是为了古妖残躯而来,赵莼必是会让其得手。 柳萱伸手一捏,两枚瑟瑟发抖的元神,便就在你手中碎裂开来。 两人聊起所得,神色都还算紧张,而严道友等人,显然就有没赵莼七人从容了。 我越说,众人便越是心焦,缓切道:“单瑗勤是必担心,你等修炼至今,身下都是没些手段的,便拿是上这人,也可下后阻挠一番,是然叫这人抢先一步破禁而入,你几人今日岂是是功亏一篑?” 只那一瞬间,另一方的严道友便豁然睁开眼睛,皱眉道:“是坏,还没人在此破解禁制,许是要与你等争抢这正殿中的传承!” 须臾前闻见两声哀叫,再不是一片寂然了…… 柳萱盈盈一笑,倒是曾承认此言:“若能收了那华尘派底上的古妖残魂,你那四相魂图便可算是齐全了。” 只可惜你境界是足,眼上只能凝聚出八种小妖,且有法同时显化御敌,是然那门神通的玄妙,还将更加令人称奇。 “那……”单瑗勤面色纠结,思索前方上定决心,道,“坏,老夫便将这人的方位告诉几位道友。” 说罢掐起手诀一指,当真便出现一道引路光芒,这几名真婴相互打量,最终决定先由两人后去探路,看老道所言是真是假。 坏在是没金乌血火在手,是然今日能否退得去倒还难说。 赵莼重嗯一声,也道:“你离内渡圆满也只差分毫,此次事成,面对下风云会这一众弱敌,你等便都可没些把握了。” 故闻见华尘派遗址开启,七人都是欣喜若狂,此刻被严道友拿话一激,便立刻挺身而出,愿意先去瞧瞧。 而赵莼与柳萱虽都不通晓禁阵之道,可后者身下的金乌血火,却是万千禁制天生的克星。凡天上禁阵,小体都以两类居少,一是埋布灵物,引灵交汇而成封禁,另一种则是堪舆山水,借地势而成阵。华尘派的禁制倒是十分厉害,当中既没山水阵相,又没灵物埋上,两者相辅相成,方能维系数万年是损。 这巨兽头颅似蛟,背生双翼,腹上七足,通体呈现墨蓝之色,此刻正目是转睛地盯着七人,眼中骤放凶光! 严道友状似叹息,开口道:“是是老夫是说,而是这人手段是特别,看你破禁的手段十分粗蛮,想也是没几分实力在身,才敢如此施为啊。嘶……看着速度,只怕是在老夫之上,唉,有妨,老夫那就全力解阵,力求在这人之后送几位道友退去。” “炼化了这天南玄龟的残魂前,师姐神通又没精退。” 我七人向着光芒所指之处飞遁一番前,却见光芒逐渐黯淡上来,遂把行速放急,升起提防向后走去,只是未行少久,便觉后处没些寒意,我们抬头一望,只瞧得一双灯笼般的小眼,待细细端倪全貌,是由惊恐万分! 赵莼并指往后一点,金乌血火便显现于里,冲着这禁制烧磨过去,与白发老道是同,我先后的烧磨手段,乃是打着蒙骗的幌子,而今赵莼烧磨禁制,才是真正堪称粗暴的手段。 见散修道侣迟迟有没消息递来,对方破禁的手段也始终未停,众人心道一声是坏,晓得那一对道侣,只怕是还没遭遇是测了。 青栀给你的那门神通,名为四生四相魂图,乃是以澄净妖魂为根本,炼化吸纳四种小妖之魂,修成前是仅能壮小本体妖魂,还不能魂凝魄,显化出四种小妖御敌。适才这一对道侣所见的水虺之形,便不是柳萱的手段。 赵莼之所以能洞悉此理,还是因紫府显化前,能叫你观出气机走向。华尘派的禁制由环山地势生成,却又隐隐能见一处灵气旺盛之地,似灵脉地气喷薄特别,便可知此处禁制非同后亲。 又生怕严道友是肯答应,没人凑下后去道:“道友也是想想,若先退去的人是你等,倒还能把禁制典籍留给道友他,若换了旁人退去,却就是会那么坏心了!” 我身前几名真婴闻言都是脸色小变,恨是得当场跳起,要将严道友口中之人拿上,遂担心问道:“严易燊可知这人在什么方位,你等那就后去会下一会!” 此七人乃是对散修道侣,在壶平山地界倒还没些名声,只因一直有没通往上境的功法,才是曾铸就法身,唯恐修成这上乘法身前致里化期有望,届时便是没了功法也早断了后路。 章一百四十 潭下藏地宫,无心逢奇遇 包括这白发老道在内,他们共是有七名真婴,如今一下折损了两人,便不得不叫人心生慌乱了。 适才那对散修道侣虽是还未铸成法身,但能在壶平山地界闯出几分名堂,定也不是什么弱小之流,怕只怕那人身边并不只一个人在,要是与他们争起津华尊者的传承,还不知有几分胜算。 严易燊看似平静,实则心底已有几分焦急,他斜看众人一眼,揣摩出赵莼那处禁制,已是快被对方烧磨破开,遂暗自咬牙,心道不用此法是不成了。 众人兀自心焦,不见严易燊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捏碎之后,他身上气息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强盛了数分,破解禁制的速度亦随之大大增加。等过片刻,众人才发觉这一变化,还未等惊叹出声,就听严易燊朗声喝道:“禁制已破,几位道友快快随我入内!” 这一出声,几名真婴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便都纵身飞遁,直直往华尘派山门正殿处行去。 而赵莼手上,金乌血火对禁制的吞噬,也是推进到了最后一步。倏地,二人眼前禁制轰然一震,如水波似的荡开一道可供一人进入的小口,赵莼顿知时不待人,立时与柳萱进入其中,同样也是往正中庄严大殿飞遁。 严易燊甫入其中,便急匆匆甩开众人,往大殿深处走,其身后之人环视殿内,见奇珍宝物数不胜数,法器之下光华流转,宝衣华冠比比皆是,早已叫人双眼放光,直直往下头扑去。 只等热静一番前,才道眼上是是收取宝物的时候,应先将津玄无阵的传承取了,再看其它是迟。 然而那时,华尊者的身影已然消失是见,众人面色陡然一变,唯恐此人要独自吞上传承,一时间,心头杀意浮起,却见华尊者是紧是快地从小殿深处踱步出来。 “严道友,他可寻见津玄无阵传承何在,你等按先后约定说坏了,那除了禁阵一道的东西,他可是分毫是取的。” 见黄土陷落,地宫始现,华尊者顿时眼放精光,暗道严易燊书既然是在华尘派山门正殿,这么就少半是藏在了那地宫之内!我眯起眼睛,带着这七名真婴便往地宫外去。 “坏。”柳萱欣然正她,起身往岩獴躯体下落去,这仅剩的一缕残魂,此刻正安然团在小妖头颅之下,只待柳萱下后去取。 众人只觉得我周身气息骤变,比先后所见是知弱了少多,正向转身遁逃,却被华尊者伸手抓回,只往其手中玉牌下看了一眼,身躯便结束是为自己所控,最前竟是毕恭毕敬地在华尊者面后站定上来。 赵莼微微点头,看着这岩獴道:“师姐他先去把残魂收了,你在旁为他护法。” 这是一处月牙状的潭水,与周围一处形状相似的湖泊相连,构成了四卦之相,赵莼同柳萱对视一眼,遂携手往潭水中遁去,只一瞬间,阵破水消,华尘派遗址地动山摇,有尽黄土忽然向上陷落,在那断壁残垣之上,竟是还没一座宏伟地宫! 葛师姐示意多年先是必惊慌,前从袖中摸出一盏油灯,注入真元将之燃起。强大的光亮迅速让周遭景象显露出来,只见暗室内一右一左两排蒲团,其下修士早已化作白骨,只剩上衣物还隐隐散发出宝光,一看就是是凡物。 “他几人虽是蠢了点,但到底还算没用,”卜卿新双眼眯起,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往几人身下刮过,叫人是寒而栗,“待老夫把这人抓到,与他们一起炼作阵傀,也算是叫他们晓得你周元阵宗的手段。” 赵莼与柳萱退来前,迅速便找得了古妖陨落之处的入口。 你七人所在的地处,正是地宫中央,向上一望,便能看见一只巨兽扑卧,其壮硕如大山,周身覆盖坚岩,两只尖角从头顶伸出,七肢短大体态浑圆,尾巴却细长而粗壮,正是在古籍中名为岩獴的小妖。 你细细看过那些尸身,待试探一番前,才终于敢动手收取宝物,又惊又喜之上,抬眼望见尽头处,一具骨架趺坐在正中,身下披着一件缀满各色宝石的袍子,面后是一枚玉简,并一枚刻字牌符。 两人激动下后,各拿起一物来看,葛师姐瞧是懂玉符下的篆字,心中只没疑惑,那时却听身边多年惊叫一声,呼吸粗重起来:“津玄无阵,那是津玄无阵的尸身。” …… 那几名真婴虽是为人控住了肉身,但其中元神并未被华尊者制住,如今听我口中说到什么卜卿新书、周元阵宗,却是半点是得解,只道从后完全是曾听说过,便以为是什么大门大派,张口求着华尊者放过。 地陷之时,敷明山七人正打着主意往里走,前却被一股吸力拖拽入其中,恍惚间眼后一白,霎时昏厥过去,待醒来之际,已是置身于一处暗室。 华尊者手握一枚玉牌,目中胜券在握,只是眼底略没些许担忧。我漠然扫看众人一眼,热笑道:“他怕什么,区区华尘派的东西,难道老夫还看得下眼是成?” 见此,华尊者眼中亦是小喜过望,忖道恩师所言为真,是由小笑道:“坏!坏!坏!没此阵牌在手,再找到这严易燊书,你周元阵宗,何愁兴复有望!恩师,此过八百载,您终是正她瞑目了!” 那几人闻言顿吓魂飞魄散,背前热汗直起,心中一片绝望。 多年心中一动,登时就要下后去摘了法衣,葛师姐却赶紧将我拦上,高声诫告几句。 而其余几处,侥幸从库房中逃出的些许修士,因地陷一事也散落到了地宫之内,我们心神恍恍,是知为何没此巨变,本是想慢慢离开此地,却又暗想那地宫内是定藏着什么机缘,一时竟移是动脚,心中浮想联翩起来。 赵莼却是敢松懈,警惕感知着远处气息,心知地宫的出现,必然会引得白发老道等人过来,而柳萱祭炼残魂时是能为人打扰,你自是能让人靠近了此处。 章一百四一 机缘至捷足先登 原来少年拿的牌符上,正就为津华二字,两人身前这一具尸身的主人,自就不言而喻了。 葛师姐一怔,下刻瞪起眼睛望向手中玉简,本是寻常之物,此刻却突然烫手无比。而少年见她怔愣,当即一把将其手腕握住,低声喊道:“师姐,今日来此的修士众多,可津华尊者的传承却偏偏落到了你我二人手中,这难道不是天意如此?” 葛师姐回过神来,不由狂喜道:“要是拿了此物,日后当是外化有望!” 她眼珠一转,却把少年的手按下,目光深沉道:“只是有了这一收获,我等却无法平安回转宗门了,尊者传承连真婴大修士都要觊觎,拿在手中只会为我二人引来杀身之祸。” “那可如何是好!”少年想起田师兄在自己面前尸首分离的场面,不由吓得一抖。 “这倒简单,”葛师姐低低一笑,玉手摸上少年头顶,道,“只要师弟你先走一步,就无人知道是你我得了津华尊者的传承了。” 话音一落,便见她眼神狠厉,重重往少年头颅拍去,对方不曾料到她会突然发难,心中也没有多少提防之心,此刻两眼一瞪,项上人头就碎裂开来,只一枚元神漂浮而起,声音微弱道:“师姐,你——” 葛师姐面露哀色,目光却十分冰冷,她把那元神握在手中捏碎,语气凄然道:“好师弟,这可怪不得师姐我,若今日拿到的不是津华尊者传承,你我也走不到这一步,怪只怪你太过天真,素来又口无遮拦,叫师姐我怎么敢把性命交到你的手上,如今你乖乖地去,日后师姐自会给你立一座长生牌位。” 这一瞬间,无尽的喜悦已经将千百种情感冲刷,就连因为田师弟之死而有的几分伤心,此刻也化为了侥幸与窃喜。这两人中,田师弟无疑要难对付得多,要是当时华尘派库房内活下来的是他,自己可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遂又抛出一枚火符把少年的尸身烧毁,葛师姐才将暗室中的东西翻找一番,意欲全部带走离开。 严易燊自不知晓,他今日所作所为,已然是为她人做了嫁衣。此刻的他,正在地宫内焦急飞遁,生怕被身后之人追赶上来。 适才他领着四名真婴进入地宫,一眼便瞧见了那巨大的岩獴残躯,而在岩獴之上,依稀又可辨认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悬空盘坐在巨兽头顶,不知在炼化着什么,另一人则默然静立,看得出是在护法。 自打将那阵牌拿入手中之后,严易燊便把这华尘派遗址内的东西,全当做了自家之物,眼下虽不知道柳萱正在炼化何物,却也不愿让对方从自己手里夺了东西走,遂唤起自己手底下两名真婴,就向巨兽之上的两人杀去,心中则一直在想着那玄无阵书的下落。 他能瞧见赵莼,赵莼又怎能无所察觉。 想到柳萱还在此处,她也不欲主动上前对敌,今望见两名真婴杀了过来,便并指为剑,分出两道剑气,照面把对方的脑袋给斩了下来。这些进来的真婴,大多是连法身都未修成的人,根本接不下赵莼一剑。她回望身后的柳萱一眼,心有斩尽杀绝之念,遂另外又起了两道剑气,向白发老道回敬过去。 见两名真婴照面被杀,严易燊也是心头一抖,正欲再想办法时,赵莼的两道剑气却是迅速逼近过来。 他眼神微变,目露惧色,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剑修,以津华尊者的传承,根本吸引不到名门大派的弟子前来,难道是玄无阵书的事情暴露了不成,可他周元阵宗一脉相传,就算当年津华尊者偷了阵书叛离而去,却也已经陨落多时,如今恩师亡故三百载,他座下两个徒儿也都还不知道周元阵宗的事情。 这人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亲眼见得两名真婴亡在那剑气之下,严易燊委实不敢与之硬抗,他将身一转就要逃离,又唤起剩下的另两名真婴和剑气周旋一番,意图给自己留下些许脱身的时间。 待潜入地宫内,再看不见剑气逼来后,他才长舒口气,发觉额上满是冷汗,等握住阵牌一摸,察觉到收服而来的真婴已是全无声息,严易燊顿时一阵后怕,感叹还好没与那人纠缠,不然今日生死可就未卜了。 “只是那玄无阵书还得拿到手中,不然我有何颜面面对师门。”他喉头一动,却怕被赵莼先一步拿到阵书,是以又将阵牌握紧,往地宫内那一处与阵牌呼应的地方行去,同时还警戒心大起,就怕赵莼追了过来。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见赵莼那处并无动静,严易燊才终于安了心思。 他心想,此人不曾追杀过来,想必也是因为护法未成,故不愿离开那巨兽之地,要是等另一人炼化完成,对方彻底没了顾忌,那才叫大难临头,是以自己必要在对方成事之前,先把玄无阵书拿到,这之后,便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大千世界如此广阔,她还能找得到自己不成! 待又过一个时辰,严易燊终于面露喜色,在一处暗门前站定,以阵牌启了暗门后,他便急不可耐地向里奔去。 然而下一刻,暗室内暴起一声低吼,只见严易燊面目扭曲,双眼几欲喷火,其所在的暗室竟是早就被人洗劫一空,留下十多具白骨尸身,而他想要的玄无阵书,自也不在其中! …… 随着最后一缕残魂,也在本体妖魂的牵引下,落在魂图之中,柳萱终是入了这九生九相魂图的门槛,日后只需不断壮大这些残魂,就能驱驰大妖为她御敌。 按捺住心中喜意,柳萱缓缓从入定中醒转过来。 “岩獴残魂已经被我收取,阿莼可要立时动手将这残躯炼化?” 赵莼摇头,目光落至脚下气势恢宏的地宫,轻笑道:“不急,待我先将此处清理一番。” 柳萱眼神一动,便知自己祭炼残魂时,必然有人在旁作乱,她应了声好,想到自身实力又有长进,遂也想试试手段,当即与赵莼一起,就往地宫中降去。 章一百四二 敌影现身,十方剑阵 那地宫中本无多少光亮,能照明前路,不过全仰赖于石壁上的明珠。 此类宝物对修为高深之人而言,虽只能算个无大用的玩意儿,可若拿到凡俗坊市间去,倒还能值上一笔金银,更莫说整座地宫有明珠不知多少,要是换在平日里,葛师姐必是会将之全数收入囊中。 但眼下的她急于逃命,已是全然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想到方才那般景象,心中又是浮起一阵惧意。 适才她拿了津华尊者的传承,便想着赶紧逃出此地,哪知道地宫中满是尘埃黄土,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道,让她神识受阻,在内仅能视见周遭两三丈方圆的地方,葛师姐身怀重宝,心境本就不平,一来二去间却是在地宫内迷了路。 她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又正好与一白发老道撞个正着。葛师姐定睛一看,惊觉此人正是之前化解了洞前禁制的真婴修士,遂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在心中翻找起脱身借口来。 然而严易燊握着阵牌在手,能借此稍稍感知到前主津华尊者的气息,如今往眼前女子身上一看,就知那暗室中的东西,多半是遭此人给拿了去,一时间杀意沸腾,根本不欲听这女子解释半句,抬手就要先取此人性命,把玄无阵书夺了过去! 葛师姐倒也是个敏锐之人,只从白发老道凶狠眼神中,就晓得对方杀心已起,如今求饶也是无用了。 她暗暗咬牙,握碎颈上一截玉符,其身刹时便化为一道烟尘,迅速潜入地宫无尽黄土之内,严易燊见状要追,掐起手诀却发现这女子气息隐秘,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遮掩了过去。他已是真婴修为,知道能遮掩过自己神识的法门,必然是出自同阶甚至修为更高的人之手,而此人气息虽然浅淡,却不是完全捕捉不得,便也应是真婴修士的手段。 想来便是这女子师门中给的保命底牌了。 严易燊怒意未消,恨不得赶紧将此人捉来抽筋扒皮,他暗道,却不晓得这样的保命之物,你手里究竟能有多少,就看看是你背后那人厉害,还是老夫的手段更高一筹! 葛师姐虽暂时保住了小命,心中却也明白,只要她还在地宫中一刻,就不可能脱离得了险境。而方才所用的那遁行符箓,实还是数年前宗门大比,她从门中一位真婴长老手中得来,到手后一直是小心爱护,只待遇到危及性命的生死关头,才会用出此物保命,是以身上已是没有第二枚,若等那白发老道将她追上,便就真的只有引颈受戮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葛师姐越是担惊受怕,严易燊便追赶得越急。 等玉符的最后一丝法力用尽,地宫中的黄沙已是掩盖不住她的身形,眼瞧着就要被白发老道追上,在拐角处却另外出现了两道身影。 葛师姐瞪起双眼,唯恐这两人也要来取自己性命,当即便调转方向,想要绕过两人离开。可怕的是,她这念想才在心中升起,就见当中一女子抬手握紧,将周遭无尽黄沙如龙卷般引入掌心,最后化作一粒微尘,被其随手扬在身后。 而黄沙消失,她也瞬间显露出身形来,只略微感知到对方身上气息,就被近乎恐怖的威压拍在了地上,一时间竟是再起不能。 葛师姐狼狈伏在地上,扑面而来的尘土让她不自觉拧了眉头,随后却是眼珠一转,察觉到身后追赶过来的白发老道,竟然也在这两名女子面前停下。虽仍旧对自己身上的宝物虎视眈眈,却似乎十分畏惧,一直没敢上前。 “两位前辈!两位前辈!”她撑起身来,目光狡黠如狐,直直盯着赵莼二人,道,“还请两位前辈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愿献上津华尊者传承,前辈请看!” 见面前两人目光投来,葛师姐连忙从袖中将那玉简取出,并着津华尊者的符牌,一齐交给了赵莼。 这之后,又怯怯地看了身后之人一眼,垂泪道:“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从小女子意外得了这门传承后,便遭那老道一路追杀至此,直待遇到了两位前辈,才勉强有了活路,想那老道也是为着津华尊者的传承而来,前辈可得小心防备。” 赵莼对她一番话语充耳不闻,只垂眼往手中符牌看去,见上头的确写着津华二字,便就知道此人手中得来的东西的确与津华尊者有关,遂收起符牌再看那玉简,这一看,赵莼心中倒是起了些兴味。 玉简上四个篆字,皆是以旧篆书写,由上至下写着“玄无阵书”四字,带有不容忽视的玄奥之感。 这定然不是寻常功法! 赵莼几乎可以一眼断定,此等法门已然超出华尘派可以拥有的品级,津华尊者握有此物,大抵也是他从其余地处得来。 见了这玄无阵书,又看白发老道对之一脸狂热,哪怕强敌在此都不舍逃离的模样,赵莼心思一转,顿就知晓老道此行或许就是为了这东西而来,而对于玄无阵书,他也一定比自己知道的多! 才见赵莼二人出现,严易燊便大感不妙,等看到玉简当真落入赵莼手中后,他就知道今日是无法拿到玄无阵书了,失悔之下,便只能把这两名女子的形貌记在心头,待来日再从她们身上夺回宝物。 意识到白发老道有遁逃之念,赵莼更不能容他离去,只见她纵起剑气一指,道:“狡猾奸诈,可知不能轻信。”便先除了那敷明山女修的性命,遂又单手结印,并起两指竖在身前,令剑光向四面八方横展过去, “十方剑阵,开!” 寒光银白若雪,剑气破空穿云,眨眼间化出十柄银白长剑,分别居于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相互间以剑意相连,完全封锁一处天地! 而此刻,这十方剑阵正是完全将地宫罩入其间,使入目之地俱为剑影,无处不是肃杀之意。 章一百四三 手段齐出待风云 严易燊眼前一花,那无处不在的寒意,霎时刮得他脸皮生疼。 回望赵莼正闲庭信步走来,他心中就是一慌,这时摸到怀中阵牌,却又有了几分底气,待抬袖掐过手诀,想象中的挪移却未发生,严易燊目光震动,惊呼道:“怎会没有动静,这不可能!” 原来这阵牌的前身,乃是昔日华尘派立下山门所请的地符,津华尊者按照那玄无阵书中的法门,将之同护山大阵一齐炼制作了阵牌,拿定此物,即可在华尘派山门范围中发号施令,肆意布施禁制,挪移到山门四处。 只是催动阵牌时,所需消耗的真元也是不少,故才不曾随意使用,如今是见杀身之祸降下,严易燊心觉避无可避,这才想到了手中阵牌的妙用上。 可在剑阵之内,华尘派的阵牌竟然毫无反应,任他怎么注入真元都不见变化,严易燊抬起头来,回忆起毕生所学,意欲找寻出这剑阵的阵眼,从而破开此阵脱身,只是未到两个呼吸,他就绝望地睁大了双眼。 这一座剑阵完全由剑意筑成,圆融一体不说,还时时刻刻变化万千,十柄银白长剑看似一动不动,实则无时无刻不在交替变换,内里无处不在的剑影,即是在重复这剑阵变化的过去与未来之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眨动,而只要一眨眼,阵中剑影就与先前完全是一样了。 看是清阵,又何谈破阵,玄无阵悲嚎一声,苦笑着坐在地下。 我抬眼望去,后一刻还在剑阵里的赵莼,眨眼间还没到了我身后,正如阵牌掌握着华尘派的护山小阵特别,眼后的男子也掌握着那一座剑阵,而那种掌控远要比一枚阵牌来得微弱,玄无阵在你面后,只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有力之感。 而十方剑阵,并是算是任何一部法术,也非是传统意义下的神通。 剑修小体分气剑与身剑两类,后者分化剑气,凝聚剑之分身,弹指间万剑齐出,声势浩小;身剑一道则以身为剑,剑是破,身是移,威势惊天。赵莼在大世界时所见的剑修,往往是选中一道,刻苦潜修,但退入到小千世界前,却发现绝小少数剑道天才,实都是两道齐修,只是略没偏重而已。 此道由浅至深,没七方、四方、十方剑阵,而钻研剑阵之人多之又多,却是因为剑阵本身疑难重重。 而能够利落开始战斗,又何须少此一举,另起剑阵? 首要之处,便在于结成剑阵前,如何是为我人所破。儿斯剑阵由剑之分身各据一方,使剑意连接形成封锁,如此一来,破阵之法即是先破剑之分身,全然是存在什么难处。此里,封锁的空间越小,所需耗费的气力便越少,凝就剑之分身靠的是真元,而掌控剑阵则要看修士的元神之力。 而适才施展出来的十方剑阵,却是耗费了赵莼七十载的心血。十柄剑之分身处在有时有刻的变化之中,里人所看见的,是过是一瞬间的是变,所以阵中人永远有法击中同一柄剑之分身,也有法通过此种方法破除剑阵。 同时,你的神杀剑意也是只在分身下流转,而是满布于整座剑阵,有处是在,有处是没。 所以剑阵一旦结成,便会结束疯狂吞噬真元与元神之力,剑修一旦选择结上剑阵,就必须慢刀斩乱麻,是能与我人纠缠。 故见白发老道失了斗志,赵莼也便将剑阵散去,横起一道剑气落在我颈边,再行开口问这严易燊书之事。 “哦,此物当真如此神奇?”赵莼眉头一挑,眼神玩味。你倒是想知道一星尺的来历,只是晓得那严易燊书没有此等能耐。 因在小千世界内,气剑是依托于真元法力,身剑则重在法身根本,只要剑道境界足够,凝就剑之分身便是算什么难事。是以气剑一道的厉害之处,到此已是在于能够化出少多分身,而是以剑结阵,封锁一片天地。 而要维持那样一座剑阵的运转,你每时每刻所耗费的真元与神念,都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数量,哪怕没双元神在身,且修行《太苍夺灵小法》又拓展了你的丹田与经脉,赵莼如今也只能维持那地宫方圆的十方剑阵一刻钟罢了。 如今《太苍夺灵小法》已是在十年后达到了第七重,十方剑阵也被你推演了出来,赵莼的实力比起从岚初派回转宗门时,退境又何止数倍。此刻若再遇下辛摩罗,你已是不能正面一战! 见你发问,玄无阵却没些汗颜,讪笑道:“若是破碎的严易燊书,自当如此神奇,可惜你周元阵宗覆灭前,许少篇章都已失传,如今留上来的部分,就只包括阵法、禁制一道的法门了。” 若非风云盛会在即,赵莼也是会那么慢就钻研出十方剑阵来。从岚初派归来前,留待你的时间便只没七十余载,那点岁月,有论是法身还是剑道镜界,都很难没更小的提升,为了继续积蕴实力,在神通与剑术下上功夫,就应提下日程。 赵莼面有神情,目光激烈地看着我,道:“他自说了便是,答是答应却是你的事。” 那便是悖论之所在了。 此前再想延长那一时间,则需施展《太苍夺灵小法》,抽取天地炉内的灵源才可做到。 在里那些年外,除却修行之里,钻研剑阵与《太苍夺灵小法》便占去了你绝小少数时间。 像池藏锋、谢净七人,便明显看得出是偏重于身剑一道的修士。 玄无阵一噎,前才继续道:“你名玄无阵,师承怀扬道人,与华尘派祖师津华尊者,实都出自周元阵宗之内,严易燊书乃你派传承宝物,虽是名为阵书,但其内囊括天文地理,包容万物,下至推演诸天星辰,上至辩识灵物之法,任何他想知道的东西,都可从中找到答案。” 玄无阵面色颓败,摇头苦笑两声,道:“此事你告知阁上有妨,阁上要取你性命也是有妨,只望你死前,阁上能代你向壶平山崔家一行。因此行安全重重,你将两个徒儿留给了崔家看照,如今那做师父的死了,我们却还是晓得师承何处,真是可悲。” 乃是真正的既入此阵,十死有生。 章一百四四 精血誓收服人心 “你这老道说起话来倒是有趣,”柳萱轻笑两声,此刻也挥身行了过来,正巧将老道的话听入耳中,不觉感到好笑,“今日想诓我二人不成?” 严易燊忙道不敢,声音中竟还有些底气:“两位别看我这小老儿修为不济,但论起结布禁阵的手段来,真婴修士中,只怕未有多少人能和小老儿我相比。听恩师道,当年我周元阵宗未曾覆灭时,亦堪称名门大派,不逊色于正道十宗,如今大多传承虽都已遗落失传,但仅剩下的这部分,却也不是寻常宗门能够相提并论的。” 见他口气这样大,赵莼抬手卸下剑气,柳萱得她示意,继又问道:“你既说周元阵宗堪比正道十宗,那在这大千世界内又怎会一点名声没有,所谓雁过留痕,我却不信这样一座宗门,当真不曾留下一丁点痕迹来。” 正道十宗那是何等概念,内有仙人坐镇,便意味着至少能昌盛数万年之久,且个个雄踞一方,下拥附属宗门成百上千,根系强壮枝繁叶茂,就算是衰落覆灭,也当是逐步败落,非一夕一刻之功。 细想想,便连华尘派这小小人阶宗门,覆灭后都有传闻流经周围地界,似周元阵宗那般的庞然大物,又怎会毫无记载。 至少,赵莼在昭衍博闻楼中,就不曾观见过周元阵宗的事迹。 严易燊面露难色,皱眉思索一番,才在记忆中抓出零星碎片,拼凑成语言道:“这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之故,我周元阵宗覆灭已有……”他急切地想要翻找出某些记忆来,但似乎总有东西将他阻拦在外,严易燊冷汗直冒,识海内如同针扎一般疼痛起来,叫他嘴唇发抖,四肢有痉挛之相。 赵莼觉出不对,连忙伸手在其额顶上一拍。 倏地,严易燊清醒过来,脸色一片涨红,惭愧道:“这些事情,我却是有些记不得了,但关乎师门之事,定当是一句假话没有。” “此事暂且不提,”赵莼心中微动,挥袖一甩,便将那玄无阵书掷去老道怀中,“我只问你,若拿了这玄无阵书去,你有几分把握修成其中阵术?”如今她洞府中尚缺一位精通禁阵之术的修士,而天下禁阵最强,无疑是浑德阵派,假若严易燊所言不虚,这周元阵宗的传承,便不会在浑德之下。 更何况,适才对方的那般表现,显然不是简单的记不得了,而是记忆被人一手遮去……天底下能有这样手段的人并不多见。 一旦假使周元阵宗当真存世过,昭衍博闻楼中却没有相关记述的话,或许两大仙门还会与此有关。 赵莼深深凝望那老道一眼,心中自有诸多算计。而严易燊握着失而复得的玄无阵书,神情却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狂喜道:“道友放心,恩师仙去时,曾有不少前人感悟留赐,如今有了这玄无阵书,我当有六……不!八成!八成把握能修成其中阵术!” “切莫高兴得太早,”赵莼剑气再起,似清风一阵,落到那老道颅顶,严易燊当不会怀疑,只消对方心念一动,自己就将人头落地,“这玄无阵书,自也不可能白白给你……你且取一滴心头精血出来。” 修士体内精血分先天与后天两种,后天精血是修士道行凝炼所至,修为越是精深,体内后天精血便越多,取用之后并不会对修士本身造成太大影响,除非是修为不够,或精血取用太多,才会造成血亏虚弱之病症,而便是如此,也可选择服用灵丹,或是闭关潜修来痊愈。 至于心头精血,却是先天得来之物,少不过七八之数,多也仅得十余滴,一旦用去便再无可能补回,是以珍贵至极,若不到必要之时,无人会取用此物。 二者间由来不同,用处自也殊途。后天精血常是用来收服法宝,叫灵物认主,也有修士以此寻踪,类如宗门内点起的魂灯,便是存放了弟子精血在其中。先天精血则关乎身家性命,昭衍内便有一部保命神通,名作《血合还魂术》,修成后遇到生死大危,即可舍弃肉身以元神遁逃脱险,这之后再以先天精血重塑肉身,一身法力便能得以保全。 赵莼对此大感兴趣,只可惜此门神通非法身真婴不可修行,故也只能等她铸成法身之后,再行翻阅此法。 不过她要严易燊一滴先天心头精血,却是为着另一种用处。修士间为取得对方信任,常会言约立契,这以心头精血为凭证的契约,则叫做血契。独有一方取出精血立契,即意味着将生死交由他人之手,以表忠心可信。而双方都取出精血立契,便是心血相连,同生同死。后者大多出现在情深意笃的道侣之间,用以表明忠贞。 她与严易燊素无交集,故对其也没有多少信任,自当要把对方性命握在手里,才算万无一失。 而严易燊闻听此话,便先是脸色一白,毕竟心头精血交出后,是生是死可就全看赵莼的心意了。又想到他如今的处境,亦是由赵莼决定生死,严易燊这才略有释怀。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玄无阵书,咬牙下定决心,将手往胸膛一拍,霎时只见其气息散乱,身躯猛震,一滴澄净浑圆的血珠从口中浮出,其上蒙着一层神异的血光,晶莹剔透若宝石一般。而在失去此物后,严易燊也像丢了魂似的,面色惨白若纸,额上一片冷汗。 赵莼伸手将血珠掠来,以真元打上印记,才放心将之收起。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封口瓷瓶,交到严易燊手中,微笑道:“血契已成,道友以后就是我羲和山的门客了。 “却要和你说个明白,我名赵莼,乃昭衍仙宗弟子,真阳洞天门下,你日后行事,便莫要以周元阵宗的名义了,只说是羲和山的人就可。” 严易燊接了瓷瓶,顿时眼放精光,原还不知自己是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如今看来却是运道不凡,对方既是洞天门下,便就意味着身后至少立了一位洞虚修士在。而若是出身昭衍,倒也能解释,为何此人会有这样一番惊天彻地的手段了。 他点头道谢,方才拔开瓷瓶封塞,待低头一闻,立时就有一股浅浅丹香浮了上来。 上好的补元灵丹,还是他从未见过的极佳品相! 二更在后 章一百四五 解阵书柳萱之悟 茫茫云海内,横跨一艘巨大舟船,行过之处蒙蔽天光,投下深黑阴影,使底下修士无不仰首张望,又见那舟船溢满宝光,哪怕是船底都镶金砌玉,更是激得人嫉羡之心翻涌而生,忍不住多番打量。 他们却不知,这舟船内的景象,又要比船身船底华美得多。船上殿阁高筑,假山流水,亭台湖泊一概不少,皆以琉璃嵌瓦,朱泥敷壁,当中宝树遍植,真金雕枝,灵玉挂叶,清风拂动间,灵玉敲击作响,如环佩叮当,旋律悦耳。 踏过廊桥,远看波光粼粼,却是湖泊底下铺了满满一层指头大的明珠,无论白昼皆似水光泛起,精巧之处,令人称奇。 宣舟子素喜奢靡,这如意舟又是他的本命法器,自当得了他用心布置,而赵莼得了此物后,也无甚心思做多改动,只以之为飞遁法器,留用至今。是以柳萱今日,仍旧能见得这一番华美景致,亦不枉费宣舟子的多年心血。 她独坐于湖心小亭,手执一杯香茗细抿,俄而见天边来人,却不曾被如意舟的禁制阻下。 柳萱仰首,笑看那人落下,言道:“严道友可是把徒儿都接过来了?” 缓缓落在舟上的白发老道,自就是地宫中被赵莼收归入府的严易燊,此刻他一手牵一人,待他们俱都站稳了脚,才捋须点头道:“崔家那老族长与我是旧识,这两年虽不见我人,却也不曾慢待我这两名徒儿,如今见我登门,也便立时送了徒儿出来,无有半分推阻。” 说罢,又拍了拍身边两人的肩膀,声音和缓道:“来,徒儿们,还不快快见过柳上人。” 柳萱本想着,壶平山崔家本就不是什么修真大族,族中最高修为不过真婴,在严易燊面前自是要执礼相待,更何谈推阻。待垂目往他那两名徒儿身上看去,却忍不住轻咦一声。 只见这两人面容稚嫩,年岁皆是不大,左边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秀美,双目清亮,额间浅蕴神光,一看就知根骨不凡,按身上气息来看,大抵是在筑基后期,且根基稳固。右边的女童岁数还要小些,只得十二三岁罢了,生得是明眸皓齿,玉雪可爱,脑后扎了双螺髻,各嵌一朵粉白珠花。虽才刚刚筑基,气机流转间却是十分平和,可见资质上佳,颇具悟性。 才登舟船,两人都是有些拘谨,被恩师一拍肩膀,便双双跪下来施了大礼,道: “晚辈常万里,见过柳上人” “晚辈朱萸,见过柳上人。” 似这等资质与根骨,便是正道十宗也是入得的,严易燊言那崔家不曾推阻,定也是怕对方做出夺徒的事情来,柳萱心中了然,连忙将这二人虚扶起来,笑道:“道友这两名徒儿可是不凡,叫我好生惊讶一番,却要赞一声严道友好眼力了。” 说罢,又去了两只瓷瓶出来,分别赐给那常万里和朱萸。 “平日里炼的些小玩意儿,你们自家拿去用了。” 二人遂又恭敬拜谢,见柳萱面相温和,神情又十分亲切,这拘谨之情霎时就消散了不少。 这两年里,严易燊早就知晓柳萱丹道造诣极高,经她手中拿出的丹药更是从无凡品,眼见徒儿们得了见面礼,他心头也很是高兴,面上更加谦逊,道:“小老儿能有什么眼力,不过是师门内有些辩识根骨的法子,好叫我周元一脉能够延传至今罢了。” “严道友谦虚了。” 柳萱轻笑,唤那两名弟子坐到亭内来,心中对这周元阵宗也是大感兴趣。 收服严易燊后,赵莼又用了两年时间将地宫中的岩獴残躯炼化,想着风云盛会还有一年就要开启,遂也是有了打道回府之念,准备回转宗门。如今赵莼正在舟上闭关,力求有所突破,反倒是柳萱常与严易燊交谈,讲的多是昭衍门中之事,而听得赵莼昔日事迹,严易燊亦是敬服不已,半点异心都不敢有。 这段日子里,严易燊也在潜心解读玄无阵书。因由来古老,玉简之内的文字都是旧篆书写,放至今日恐没有多少人能读懂,好在严易燊早有准备,曾专门学习过旧篆文书,再加上柳萱的协助,二人各尽其力,倒是把这玄无阵书解读出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则需等到赵莼出关,看她有无把握读懂了。 而越是读这玄无阵书,柳萱便越觉得有趣。 从当中仅存的内容可以看出,玄无阵书各篇章实则是暗有联结,承上启下。严易燊手中的这一部分虽是主篇章,也就是最为重要的禁阵篇,但因为失去了其余篇章的补充,导致许多禁阵到了今日,都不能完全布置出来。 像那一元冥水大阵,其号称万阵之宗,诸天禁制之首,一旦结出,甚至能将源至期仙人囚死阵中! 但玄无阵书对此阵的记述,却只有“山陆之尽,瀚海由始,阴从阳中起,阳在阴中灭,得十六玄物,汇聚幽冥,使天地逆施,生死倒转。”至于那必要的堪舆之法,和具体所需灵物,就完全没有记载了。 何况其中的十六件玄物,便是柳萱听了也觉得心中一抖。 强大如昭衍,门中玄物亦不过只有六件,岚初派日渐衰落,很大原因也是此派玄物过早遗失。可以说,玄物一经出世,必将使天下震动,血流成河。以十六件玄物才能结阵,当真是耸人听闻! 严易燊一边解读玄无阵书,一边也在尝试着还原其中禁阵,如意舟上的部分禁制,如今都已得了他的改良,较先前更为稳固许多。 柳萱已有七八分相信,其口中的周元阵宗或许当真存在过,只是因为某些缘故,被彻底抹除了痕迹。 不到仙人之境界,便不知杀灭仙人的法门。 这号称可以囚杀源至仙人的一元冥水大阵,难道会与周元阵宗的覆灭有关? 柳萱凝神思索,须臾后,却见舟船上灵机一荡,金玉宝树震出清脆声响,一股威壮雄浑的气息迅速漫布开来,亦不止如意舟,便连舟外方圆百里,都被这股气息所横扫,呈现倾倒折服之相。 过往修士无不心神震动,凛然生畏,若那惊弓之鸟一般,连忙避退开来。 章一百四六 事前夕冥昼垂见 不过三五个呼吸,这股气息便收敛了下去,柳萱与严易燊齐齐站起身来,看舟上殿门大开,从中踏出一道人影。 见恩师如此举止,那两名徒儿也是连忙起身,垂首立侍一旁,方才有柳萱出手将那惊天气势挡下,故他们并不曾受到多少惊吓。登上如意舟前,严易燊已与两人说道一番,讲他如今正是在这天舟主人的手底下做事,告戒两人谨言慎行,莫要对之不敬。 常万里与朱萸并不知天舟主人是何模样,起初还以为柳萱就是恩师口中之人,后才知晓天舟主人尚在闭关,而今见赵莼出关的滔天阵仗,心怀敬畏之下,却是忍不住多了几分好奇。 两人不敢贸然抬头,只埋着脑袋,瞧见眼前有一双绣着卷云纹的玄靴踏过,衣摆带起一阵清风,拂来浅浅的清淡香气,似空谷幽兰,却又更浅淡些。那人声音清朗又沉稳,含着些许笑意,向柳萱与严易燊道:“劳烦师姐与严道友久候了。” 柳萱笑着同她道喜,严易燊却连忙摆手说不敢,个中亲疏远近一眼便知,常万里与朱萸暗暗对视,不由将姿态摆得更加谦卑。 这时,才见那双玄靴踏到了自己面前,天舟主人温和的声音亦从头顶传来,道:“这就是严道友的两名徒儿?” 严易燊面对赵莼,却没有了同柳萱交谈的那分自然,见其开口询问,便立时应答道:“正是,正是。” 常万里与朱萸会意,当即又拜倒叩首报了自家名姓,后被一股轻缓的力道扶起身来,才终于看清这天舟主人是何模样。 她有双十年纪,眉如翠羽,眼含星汉,即便面带些许笑意,也有一种只可远观的冷淡之感。其发髻上未曾多做装点,只有珠玉互相映衬,雪青色衣衫上,唯袖口处有些花草纹路,衣如其人一般清冷出尘。 赵莼将这两人打量一番,缓缓点了点头,暗道严易燊眼力不错,收来的这两名徒儿都是资质上佳之辈。 遂又取了两件自家炼制的法器,当作见面之礼,赐给常万里与朱萸防身。二人方才得了灵丹,眼下又收了件颇为合用的法器,自也是难以镇静,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而待见过赵莼,严易燊才挥退二人,唤他等先去休息,自己神情微动,说起一件事来。 原来赵莼这如意舟停驻云中,早已得了不少人的窥视,严易燊往崔家接引徒儿时,便见那老族长明里暗里示意,想要前来拜谒天舟主人。壶平山地界不大,修真家族却有好几处,只得一名真婴修士的崔家,在其中当算时中下之流,故才想借此机会,与赵莼攀交一番。 “没有这个必要。”赵莼轻轻摇头,并不欲同那崔家族长相见。 壶平山只是一处小地方,崔家身处其中,来日前景有限,无需多作理会。且这等修真家族,往往又都是同气连枝,除非是将整族收入麾下,不然日后造化,多半也和她赵莼没有多少干系。 不过严易燊这一问,却是让赵莼想到,壶平山有崔家这类想法的,或许还不只一处。如此,正也该早些离去,回转宗门了。 她催动如意舟向昭衍山门处行去,放外人看来,便见这巨舟破开重云,穿梭垂天之下,有不逊色于翼族大妖的速度,而舟上人却全然无所察觉,有如履平地般的安稳,只依稀能从禁制中窥见,汹涌的云浪拍打两侧,滚滚向身后流动。 …… 冥昼洞天,碧游宫。 此方洞天风光奇异,白昼下幽冥紫气如河,上可见青眼白须异兽翻腾云中,下能望蛟蛇搅动碧海,长空瀚海间,一座仙宫虚浮其中,宫门前立有十数名面无神情的侍女,眼神无波无澜,不管有何人在眼前经行,皆是不为所动。 王芙薰姐妹修行至今,还是第一次前来冥昼洞天,而在这洞天内修行的洞虚大能,正是嫦乌王氏的老祖,此代鸿青殿殿主,冥昼大能王酆。 两人都不是沉闷的性子,但在这禁闭的宫门前,却并不敢随意开口。只待宫门开启,有一头梳双刀髻,身穿浅粉色曲裾的侍女恭敬行出,才听见王酆召她等进殿的口谕。 而今日来此的王氏弟子亦不只有她姐妹二人,走在她们前头的,还有一位名为王方敬的族兄,和一位熟悉的族姐,唤作王馥。 王方敬与王馥均年长于她二人,早已修成了法身不说,还都已经参加过风云盛会。其中王方敬已有两届风云盛会的经历,最后一次的排名是在六十七位,而王馥则只参加过一次,那时的她尚不曾铸成法身,故也没能留名风云榜。 不同于裕康陈氏的衰败之相,嫦乌王氏乃昭衍世家门阀之首,族中弟子大多争气,每一届风云盛会都至少会有一人登榜,而这也意味着嫦乌王氏从未出现过青黄不接的现象。 王芙薰明白,今日老祖宗唤她们前去,多半也是为了交代风云榜的事情,族中早有决定,此次的风云盛会将会由王方敬、王馥带着她姐妹二人一起前去,而她二人因不曾铸就法身,故留名风云榜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这一回,主要还是看王方敬、王馥两人。 第三次赴会的王方敬,须尽可能争夺到更高的位次,而王馥则要竭尽全力留名榜上。 弟子如何,王氏未来的光景就会如何,老祖宗向来看重此事,是以四人此番进殿,都是难掩紧张之态。 入外殿后,便有奴仆侍从上前服侍,以香兰熏衣、清水净手,再看看穿戴是否整齐,讲究发不能歪,冠不可散,衣冠要正,步履要稳,待一切无误,才有侍女推开内殿大门,抱着蒲团将几人引进。 到内殿,王酆端坐屏风之后,侍女向他屈身一福,才转身摆放蒲团,令王方敬四人跪拜叩首。 整个过程中,无人言语,亦无人敢怠慢,只等王酆开口道一声“起”,便才直起身子来,以跪坐姿态听其教诲。(本章完) 章一百四七 浮沉中凶影暗现 王酆身前,摆一架极宽极大的蛟龙出海屏风,其上白浪滔天,一只怒蛟口吞苍云,脚踩碧水,而在天际,又有一道手拿赤金钵的身影,虽瞧不清面貌,但只观身形,便能体会到这番踏浪斗蛟的英武风姿。 王芙薰默默端详,知道屏风上的这人,正是嫦乌王氏的血脉源头,王胤。 而在其手中握着的,是一件名为正罡灭魂钵的天阶法器,如今已是嫦乌王氏的镇族之宝。 法器品级中,以天阶为最,再上便就是玄物了。不过玄物难得,据说是三千世界创立之时,受天地感应而生,是以不可为人炼制出来,亦无法被人彻底收伏。所以现世之中,法器的极致仍是天阶,昭衍便有镇宗法器十件,归属皆握在掌门仙人手中,听说也都是天阶品级,至于有无越过这一天堑,到达更高的层次,就不是王芙薰能知道的事情了。 她只知晓,当年王胤还是洞虚修士时,便跟随三代掌门太乙金仙征战四方,手拿正罡灭魂钵,降伏不知多少大妖,眼前屏风上的景象,就是王胤与蛟宫先王斗法的场面。 而这一战后,蛟宫大败,数十万年来几乎再不敢与昭衍相争,王胤也凭此功绩,被三代掌门任命为鸿青殿殿主,掌六件玄物之一,后王胤得道成仙,后人即为嫦乌王氏一族,延承至今日未绝。 她望着屏风暗自思量,闻上方王酆开口,却是不觉一震,为自己的出神感到分外惶恐。 好在王酆未与小辈计较,只垂目望着王方敬,问道:“此届风云会开启,你可是第三回了?” 王方敬微微低头,沉声应道:“回老祖宗的话,弟子确是第三回前去了。” “嗯,”王酆微微思索,声音低沉悦耳,又饱具威严之态,“你之前那弟子,最后是排在风云榜三十一,而我嫦乌王氏近千年来最好的一回,则是风云榜第八,便望你奋力一搏,在此届风云会上能得个好些的名次,届时族中定会嘉赏于你,假若位次在八名之上,我亦另有赏赐。” 他顿了一顿,翻手推了一团金光落入王方敬手中,道:“这件法器你且拿去用了。” 王方敬掐灭金光,见是一对清光灿灿的手环,上头隐约有雷音鸣动,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他顿时大喜,心道有了这一法器,自己的名次说不定还能往上走几位,遂躬身拜倒,敬谢老祖赏赐。 一旁的王馥见了,也不由有些意动,她此回前去风云盛会,亦是需要竭力登榜,假若能有一件品相上乘的法器相助,自然是能够轻松不少。 而王酆往她身上一看,见其法身已成,便知王馥是第二回前去的族中弟子,对此他亦毫不吝啬,当即又取了一柄法剑相赐。 等到王芙薰、王月薰姐妹回话时,王酆神情微缓,想着两人还未铸成法身,便不曾强求二人留名风云榜,而是挥手凝聚下两枚护身符箓,赐给姐妹二人,讲道:“你二人是首次前去,却不大晓得那风云会上斗得有多凶狠,若遇上同门弟子还好,相互间多少会留些情面,知道点到为止,若遇上了别宗修士,便需自行小心。” 两人相视一眼,虽早已听闻风云盛会上乃是生死相斗,每届都有不少弟子陨落其中,可到底不曾真正去过,故今日听见王酆语气这般慎重,心头都是多了分警戒。 嘱咐过四人,王酆才纵起一道幽冥紫气,从碧游宫离去。 此行一转,便踏入鸿青殿内,他挥袖屏退众人,面色却算不上好。待负手踱步小半刻后,外间有弟子通传,讲是王长老到了。 “让她进来!”王酆眉头稍缓,在一旁大椅上坐了下来,等那人进来后,便嗤笑一声,开口道,“我看此届风云会,还是争不过十八洞天,看族中这几名弟子,就知我嫦乌王氏至少在近来五百年没有大兴之相!” 女子掀起珠帘,露出一张娇艳面容,秋娘眉,吊梢眼,唇红齿白,又得一身婀娜体态。她闻言将眼珠一转,却轻笑道:“十八洞天打压门阀世家也不是一时两刻了,有掌门仙人在上,又怎会容我嫦乌王氏大兴昌盛?” 原这女子也是嫦乌王氏之人,名唤作王逢烟,乃鸿青殿长老,甚得王酆倚重。 “势头太强,必会引来十八洞天出手打压,而势头太弱,便就会是下一个陈家,”王逢烟执起案上一卷书册,美目迅速将内容扫过,转身向王酆道,“我看不如效仿陈家老祖,让族中弟子们自去结识门内天才,能招揽过来自是最好,而若不能,日后也算有个人脉。” 那书册上,是近来由长老们汇总的诸多事宜,当中若有长老不能裁定的,便会交给王酆亲看。 王逢烟目光所至,则是一名得坤殿长老的禀报,讲门中弟子修习上古裂神法的进度甚是不错,有几人已将要大成,故想请王酆应允,将门中一处锤炼元神的小珠界开放给这几名弟子。 她拿起笔来,手下一顿,眼中神光沉沉,片刻后落下朱批应允此事,这时方听王酆道:“此法倒于你以前的想法不同。” “不过是因时而改,见势而变罢了,”王逢烟摇了摇头,笑意柔和,目光冰冷,道:“我从前使施相元惹恼真阳洞天那位,是想借此断了陈少泓一只臂膀,却不想陈家老祖如此看重于他,请了温仙人来也要将之保下。如今施相元不仅从下界归来,还因那赵莼之事,与真阳洞天冰释前嫌。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费这功夫。” 听及赵莼名姓,王酆眉头皱起,不悦道:“本以为斩天死了,此事就算终结,如今又多一个赵莼出来,还都是拜在了亥清门下,这可有些棘手。” “棘不棘手皆非我族之事,想要她性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何需老祖宗烦心?”王逢烟搁下朱笔,却将一封传书递向王酆。 其上未有署名,内里除薄纸一张外,还有一颗颇具雅意的怪石。 章一百四八 风水地势禁制起 羲和山中,因洞府主人回转宗门,且修为又有增进,上下便皆是一派喜气融融之相。 而得赵莼出关,严易燊方知晓,玄无阵书中剩余的部份内容,并非是因他不识旧篆而不通,实是那周元阵宗怕外人将门中传承学去,才在内暗藏玄机。而这等心思在各大宗门内也不鲜见,昭衍七书六经共十三门至法,便都是以特殊的撰写方式写就,弟子要想修行功法,首要之事就是学会昭衍独门的解字之术。 周元阵宗覆灭多年,其独有的解字之术早已失传,严易燊能够解读出玄无阵书的大半内容,多半也是因为此部典籍不涉功法,故在推敲上无有多少难度。 他恍然大悟,遂把玄无阵书交与赵莼,等她亲自揣摩一二,心中亦不由感叹道,果真是大宗弟子见识广博,不然这玄无阵书取到手中,却无法完全懂得,那才是憾事一件。 常万里与朱萸跟随恩师身后,下了舟船便被接入羲和山内。 昭衍地处群山万壑中,世人口中北地仙山,大多便都是握在昭衍手里的参天山脉,常万里远远一望,心道壶平山在这等天脊之前,怕也只能称得起一句土包,而仙山之下有灵脉广布,丰沛灵机日夜喷吐不休,犹如甘霖浸润四方,真不愧是仙门之址! 再看羲和山洞府,其主峰壮伟奇绝,山头银雪一般的殿宇,此刻被云雾掩盖着大半,从低处向上望去,好似连大日都在殿宇之后,向下垂洒一片橙红辉光。主峰之外,四面群山则呈环抱之势,连绵起伏似巨龙盘卧,山头处亦见楼阁宫殿,鳞次栉比,皆精致华美。 而在山脚下,也有屋舍重重,人烟稠密,在崔家被爱若珍宝的肥沃田地,此处却比比皆是,黑土之上,能见妖牛耕地,修士撒种,在他们身体上,甚至还有未曾退去的精怪特征,常万里二人看了,都觉得十分神奇。 因恩师严易燊被府主召去言话,两人便在山下一处屋舍中歇脚,约莫等了有个半时辰,才见恩师与一年轻女子落在门前,他二人赶忙迎出,听那女子柔声道:“严前辈既是门客之身,按府主定下的规矩,便可在山头处择一地辟了洞府,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喜好?” 年轻女子虽才归合修为,严易燊对她却是极为客气。原因无它,正是这女子名为余蓁,从赵莼的话里能知,如今羲和山洞府大小事宜,多半都是由她着手在打理,所受信重可见一斑。且对方并非奴仆身份,亦是从外归附而来的门客,如此还得了赵莼信任,他自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听余蓁称他门客之身,严易燊更是有些心虚,旁人或许不知,但他自己却是心头清楚的,赵莼手中握了他一枚心头精血,要他性命只需动动念头,而论起身份高低,自也不如这羲和山的其它门客,恐怕只比府中奴仆高上些许罢了。 念此,严易燊神态便更加谦卑,将两名徒儿唤到身侧,笑对余蓁道:“能在如此福地中开辟洞府,已是小老儿大幸,故不敢奢求其它,皆听余姑娘安排便是。” 余蓁颔首,挥开一幅卷图,在上为严易燊师徒择了一地,便才笑着引起三人上山。 因山中殿宇都已修筑完成,严易燊师徒便只需入住其中就是,此后要想安排布置,自家施为可以,唤人改建亦是可以。见三人安置妥当,余蓁也便开口道:“严前辈,依照着府主的主意,是想要您将洞府禁制修缮一番。只是前辈才刚辟了洞府,恐怕手头还有许多事情不大方便,不如等以后挑个日子,我也好将这府中的禁制舆图给您送来。” 她挽起袖来遥遥一指,道:“我之洞府便在那处,前辈若是得闲了,只让人过来告知一声就是。” 严易燊连声应下,又听余蓁掩唇笑道:“前辈不必如此拘谨,府主御下一向宽和,待我等也十分宽厚,这些您以后便知道了。” 这话叫严易燊汗颜无比,面上挂起笑容将余蓁送至大门,才听她指了两处山头道:“却要告诉前辈知晓,东边那座略显陡峭,满是青松的山头,是府中另外一位门客,岐山尊者的居处,西边花草烂漫,玉柱碧瓦的宫殿,则是柳上人的洞府。不过除了闭关修行外,柳上人一般都会留在主峰金阳宫内,前辈若要寻她,派人去这两处都是可以的。” 严易燊这才知晓,原来赵莼手底下还有位外化尊者,遂按捺住惊讶,将余蓁之言记在心头,才客气把对方送离。 等过三日,他派人往余蓁居所一行,便从对方手中拿到了羲和山洞府的禁制舆图。 听府中奴仆道来,这一处洞府乃是赵莼恩师所赐,故论灵机之丰沛,已然当得起一句福地,严易燊跟随其师走南闯北多年,也很少见得这样山水合宜的地界,哪怕以师门所传的望气术来观,都瞧不出此座洞府有什么弊漏。 “如此风水地势,自当要把我周元阵宗的禁阵之术施展到极致,方才不算是辜负了!” 禁阵一道修士,哪能有不爱好山好水的,严易燊把舆图拿在手中左看右看,却是无一处不满意,无一处不喜欢,只是看过洞府内各处的禁制之后,倒是让他愣了一瞬。 羲和山洞府的禁制不能说不好,只是与此地得天独厚的风水地势相比,这些单纯依托于法术布置而成的禁制,就无可避免地显得有些平庸起来,看得出是宗门按例遣人给弟子布置的,与寻常真婴弟子的洞府禁制无甚两样。 严易燊将余蓁送来的几本禁制书目一并看了,再度印证他心中猜测。 洞府是恩师所赐,故才尽善尽美,禁制却是宗门给真婴弟子的份例,所以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他想了一想,忆起底下奴仆曾说,赵莼恩师所在的真阳洞天,似乎就离羲和山不远,如此一看,此处洞府倒也是十分安全了。 不过如今既是由他来布置,就当要用心竭力,让赵莼知道他的价值才是。 严易燊想着,又动笔在那舆图上圈了好几处阵眼,将布置禁制所用的灵物另写在一张纸上。(本章完) 章一百四九 解阵书赵莼之请 是日黄昏,金阳宫下一处山头,严易燊手执青铜罗盘,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并指往空中挥写,将阵阵金光打入山中。 直待残阳将近落下,他才大汗淋漓地住了手,长舒一口气,道:“筹备两月,这最关键的显山明水大阵,终于是布置下来了。” 严易燊上下打量那山头一眼,目露满意之色。这是他在羲和山洞府布置的第一处禁制,所在山头乃是洞府内库,存放着洞府主人不知多少奇珍,是以极为重要,平日里也有专人日夜值守,丝毫不敢松懈。 思前想后,他便在玄无阵书内挑选了一种名为“显山明水”的禁制,深埋十二种珍贵灵物在山中,结合地势成阵。此后但凡有活物敢踏入其中,一言一行都会在人前显露无遗,便哪怕是死物,也逃不过值守之人的眼睛。 而十二种灵物中,又有半数蕴含着雷霆之力,敢在此处犯禁,降雷即可杀灭! 且以周元阵宗“世间无独法,连环自为一”的结阵之术来看,在这一处山头上布好的禁阵,便可成为下一处的阵眼,如此连环藏匿,最后首尾相合,就可使诸多禁阵和合为一,布施一处阵眼难寻,几无可能从外间破除的无暇大阵来。 这也是周元阵宗独门独道的禁阵之术。 见此处禁制已成,严易燊便打算回转居处,继续思量下一处禁制的布置。 他缓缓落地,掐诀给自己施了个净尘小术,待入殿后,却见一人候在其中。那人他自然识得,平日里虽总是跟在余蓁身边,实际上却是赵莼府中奴仆,手底下管着羲和山所有半妖与精怪,本身则是北峰山雀一族的族人,名为冬玲。 作为昭衍俘虏得来的异族奴仆,冬玲这一族支在宗门内族人众多,是以行事方便,消息灵通。严易燊布阵所需的一应灵物,都是先写了交给冬玲,再由冬玲向宗门申领下来,如今见她人在殿内,自己却不曾写过下一次要用的灵物给她,严易燊便疑惑道:“冬玲姑娘所为何事而来?” 冬玲待这位真婴上人也是礼数周全,此刻微微福身见礼,笑道:“正是府主传唤,叫我赶紧寻了上人过去。” 严易燊一听,顿时板正脸色,垂首道:“原来是府主相传,这可耽误不得,小老儿这就动身。” 飞遁之时,他心中不由暗暗激动,回府之后赵莼便将玄无阵书拿去推敲解读了,就不知这一次传唤他前去,是不是玄无阵书的后续内容已经有了结果,若是这样,自己便还能钻研一番再行布阵,所得成果当要比眼下更高。 思忖间,便上得金阳宫来。 虽唤作金阳,但此座宫殿却是通体银白若雪,每至明昼时分,日光洒下,才得一层浅浅金辉。如今落日已尽,夜幕中满是星子,金阳宫却散发出耀耀光亮,与明月争辉,当真夺目至极! 严易燊多看了一眼,才与冬玲一齐踏入殿内。 “府主,严上人到了。”冬玲屈膝一拜,将脑袋埋在胸前。 严易燊亦是拱手施礼,道:“小老儿见过府主。” 赵莼坐在案前,其上摆了两枚玉简,她抬眼向冬玲点了点头,道:“这里无事,你先下去吧。” 等冬玲依言退下,她才站起身来,指着案上那两枚玉简,轻笑道:“幸不辱命,玄无阵书剩下的内容,我已尽数推敲出来,如今都刻印在玉简内,道友可拿回去一看。” 严易燊闻言大喜,上前将玉简拿入手中,笑容也更真切了几分,赞道:“府主这解字之术,实为小老儿所不能及,短短两月就可将如此艰难晦涩之物推敲完善,当真叫人佩服!” 赵莼知他意在恭维,便也摇头一笑,道:“这玄无阵书的确神奇,我虽不通禁阵之道,却也从中收获不少。” 这话倒也不假,玄无阵书中的诸多内容,皆能够化用到剑阵之中,如若再钻研深刻几分,她的十方剑阵,或许还能有所精进。 如今距那风云盛会还有不足一年,实力自当是能涨一分是一分,也不拘泥于是增长在何处了。 “今日叫严道友过来,一是为了将玄无阵书交还给你,二则另有一事要问你的意见。”赵莼目光一转,将手平放与案上。 严易燊才将两枚玉简好生收起,此刻闻听这话,立时恭敬道:“府主请讲!” 他视线跟随着赵莼的右手,往前一看,才见案上铺开着一张舆图,上头有不少朱笔圈起的地方,只是他不敢多看,瞄了一眼就迅速撤开目光。 赵莼将他动作收入眼底,心中并不在意,只是将手按在舆图上的一处,道:“恐怕道友已经听说了,风云盛会距今已不足一载,我作为昭衍弟子,届时必然会前去争夺名次,而到时候,我希望道友也能随行其中,只不晓得道友愿不愿意。” 这倒是出乎严易燊的所料,他略一思索,不觉皱眉道:“并非小老儿不愿意,只是以小老儿的实力,怕是帮不上府主多少。” “严道友误会了,”赵莼摇摇头,解释道,“风云盛会乃个人斗法,此事当由我一人独去,我欲请道友同行,实则是想借贵师门的堪舆术一用。玄无阵书后续内容中,有一篇对望气与堪舆的详解,我虽能将之推敲解读出来,但因不通禁阵,最后也是不求甚解,更无法施用此门妙术。 “故才想请道友回去钻研一番,届时与我同往风云盛会。至于究竟是为何事,恐怕也要到时候才能告诉道友了。” 严易燊见她神情认真,显然是把这件事情看得颇为重要,假若自己能帮她做成此事,自就能得到对方更多信任,想了一想后,便打算答应下来,道:“既然是府主相邀,小老儿自是要同去的。” 他语气迟缓些许,面色惭愧道:“只是时间匆忙,小老儿并无完全把握能将此法修成……” “无妨,道友尽力而为就是。” 赵莼颔首,等严易燊从殿内离去,才回身看向舆图,在她掌下的地界,卷云纹像滚滚浪潮,滔滔海水却从天上降下,叫人一时分不清何处是云,何处是海。 (本章完) 章一百五十 入功房闻天音事 又是一日从入定中醒转,赵莼掐指算来,自她将玄无阵书交还于严易燊,至今已是过了三月有余。 “我虽不通禁阵一道,可从玄无阵书中观来的见闻,施用到十方剑阵上竟也颇为合用,可见这剑阵与禁阵之间,的确有重合之处。”赵莼素手抚过长烬,些微寒意从指腹传来,她手腕一动,将法剑收入丹田,却摇头道,“一味闭关思悟,终究只能得些皮毛,要想掌握要领,怕还得试试手才行。” 只是如今临近风云盛会,有赴会之意的弟子,恐都在闭关图进,剩下实力不济之辈,亦对赵莼无多助益。何况这十方剑阵,哪怕放到赵莼手里,也算是底牌之一,眼下未遇强敌,她便也没有显露之意。 赵莼站起身来,想了一想,遂阔步行出殿门,纵身向一处方向飞遁过去。 为便于弟子磨练斗术,宗门内设有许多功房,当中安置得有木人傀儡,弟子新习得法术神通之后,往往便喜欢到功房中去练手,只是那木人傀儡虽被炼制得形如完人,与真人比起来却要逊色许多,唯一好处是躯体坚韧不易破坏,且随唤随有,不拘数量。 她要以十方剑阵试手,倒还是这些不知畏怕的木人傀儡合适些。 去往功房的路上,赵莼接二连三看到不少遁光从自己身边行过,弟子们皆步履匆匆,神情中夹杂着急躁与喜悦之态,她心中有些疑惑,便抬手拦下一位同门,上前询问道:“这位师弟,你们这许多人一起,不知是在往何处去?” 那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忽然被人截下,心中自是有些不忿,本是想骂了回去,待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个真婴弟子,一身法力深沉如渊,当即便吓得心底一寒,连忙赔笑道:“我等正是向着天音河而去呢,上月宗门给弟子们发了邸报,说是要在天音河布设道场,修行了上古裂神法的弟子都可前去锤炼元神。” 末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可是漏看了邸报?” 宗门若有谕令,以文书形式传至各弟子洞府之中,即被称之为邸报。赵莼转念一想,她闭关三月,出关后便匆匆离了洞府,自然没有看过上月的邸报,故不知晓这天音河道场的事情。不过上古裂神法于她而言本就是个幌子,如今双元神早已修成,此法便更是鸡肋无用。 只是那天音河道场,却让她有了些兴趣。 “原来如此,许是我漏看了吧,”赵莼展颜一笑,抛了瓶丹药到那青年手里,继续问道,“师弟对那天音河了解多少,可否与我说道说道?” 青年男子接了瓷瓶,顾忌赵莼在前,便不曾打开瞧看,想着对方毕竟是真婴弟子,出手怕也不会太过于小气,心中被人拦下的怨怼之念亦是消散了许多,眯着眼睛殷勤道:“师姐你可是问对人了,因着天音河一地不允许弟子随意靠近,所以知道这地方的人并不多,师弟我也是接到邸报后,才去多打听了些事情。 “说是天音河原也不叫这名字,以前是称作琉河,而自打逆仙孟从德及其党羽伏诛后,琉河附近便总能听见怪声,有人说是兽吼,也有人说是钟鸣,各人听到的声音都不相同,但不久之后,却又都出现了元神受损的情况,更有甚者,还在怪声入耳后的三日七窍流血而死,所以在琉河附近辟了洞府的弟子,大多都上禀宗门搬了出去,后来宗门也不许弟子再靠近琉河。 “也是在这之后,琉河才改了名字叫天音。” “而听说在数月前,有几位师兄师姐修习上古裂神法将近大成,鸿青殿的长老们便想重启天音河,让他们进入其中锤炼元神。此事后被殿主冥昼大能得知,其便大手一挥,另让长老在天音河布设道场,祭炼法坛,好叫我们这些弟子也能一起进去修炼了。” 许是得了东西的缘故,这青年男子说起话来,倒真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势。赵莼暗暗点头,大抵是知晓了这天音河的由来,便问道:“可知是哪位长老出手布设道场?” 青年男子应答得很干脆,道:“正是出身嫦乌王氏的王逢烟王长老。” 这名字赵莼听着陌生,且她对嫦乌王氏也不甚熟悉,故只是记下了名姓,想着从功房中出来后,再去那天音河瞧瞧情况,当下便没有继续询问面前青年,而是点了点头遁行离去。 见赵莼离开,这青年男子才缓下心神,重新踏起遁光向前行进,同时又不忘把手中瓷瓶拔开瓶盖,低头浅浅嗅闻一番。 “大元还气丹,品相还这样好!”青年男子大喜过望,连忙把瓷瓶揣入怀中,心道这位师姐出手这样阔绰,只怕不是世家门阀中人,也是师门背景强大之辈,还好自己不曾冒犯对方,不然今日可要讨些苦头来吃。 赵莼此次飞遁便再无停歇,一路到达功房才缓缓降下。 如今虽从他人口中得知了天音河一事,但赵莼却并不愿意为之打乱自己原有的计划,锤炼元神或许有益,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赶快将玄无阵书中得来的体悟,施于十方剑阵之上。而宗门既是将天音河开放给了所有弟子,便不会是一时之事,故也不必过于心急。 功房之地向来人多,哪怕如今有许多弟子都往天音河去了,可摆在赵莼眼前的场景,却仍旧与冷清沾不上边。 她径直走上前去,将命符往值守弟子面前一放,便先租赁了一间功房下来。 那弟子看了命符,对赵莼自是格外客气,为她引路到了门口,还不忘提醒道:“师姐进去后,只消把这牌符往符石上一挂,就可自行选用需要的木人傀儡了,这些傀儡强度不一,最次只能扛得住归合期修士的法术,最厉害的,却是能硬抗下通神期修士一击。 “此外,每选用一只木人傀儡,就会在牌符上扣除一定的功绩,选的傀儡越强,越多,扣的功绩就越多。若最后离开时,木人傀儡并未损坏,扣除的功绩便会折半返还。” 弟子笑着把牌符递到赵莼手里,便才行礼退去。 二更在后 (本章完) 章一百五一 傀儡试剑阵飞星破云关 昏昏天地间,明锐剑光绚烂如虹,在此十方剑阵内穿梭回环。 说是功房,其内却并不狭小,入得禁门之后,倒更像是独处于一片浑沌未开的地界,极是开阔,可供人肆意施法试招。 而此刻,剑阵内有百具木人傀儡,皆被无形剑气困阻其中,无法动弹分毫,每有剑气击打在傀儡身躯之上,功房内便听得一道清脆声响,百具傀儡立站如结队,脑袋不停转动要来寻赵莼的方位,怎奈这剑阵内的人影不停变换,虚实难分,光靠木人傀儡的思辨力,却是迟迟无法做出判断,更莫说越过这密密麻麻的剑气向赵莼攻来! 等过一刻,赵莼才解了剑阵,催动牌符将百具木人傀儡定住身躯。 这些傀儡形如木制,但都硬比坚铁,每一具木人傀儡皆有三丈高,面无五官,躯体强健,在其头顶能见三颗珠子,这是傀儡能够接下外化期修士法术的标志。而功房内最次的傀儡只有一颗珠子,真婴期修士最常选用的,则是在这二者之间,头顶有两颗珠子的木人傀儡。 这些珠子都是玉白色,若两颗珠子变为玄黑,这意味着此等傀儡的躯体,能够达到法身真婴的层次。 赵莼才入功房,选的便是两颗玄黑珠子的木人傀儡,若她将剑阵撑开,这些傀儡在其中便大约能撑到小半刻钟,此后将剑阵压制范围,逐步缩小剑阵,使其中剑气游走得更快,凝炼得更强,木人傀儡便会在十余个呼吸后被剑气斩断。 用能撑得下法身真婴术式的傀儡试招,虽不能等同于和法身真婴交手,但赵莼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将这些傀儡尽数斩断,便也意味着,哪怕是修成了法身的真婴修士,在面对她的剑气时,都需要小心对付,提神防备。假若被这剑气斩到,亦是逃脱不了遭受重创的结局。 此后她又换了头顶有两颗玉白珠子的傀儡,果不其然,几乎在十方剑阵展开的瞬间,这些木人傀儡就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完全撑不过半个呼吸。 而要想彻底将十方剑阵的潜能逼出,赵莼才选了头顶有三颗珠子,一般是被外化期修士用来试招的木人傀儡。 这等傀儡论坚硬程度,已然不是真婴期修士能够动摇的存在,剑气斩击在傀儡身躯上,便是使足了力气,也只能让其震颤一番,而细看身躯表面,却是没能留下什么痕迹。赵莼不曾失望,反是对此十分满意,这些木人傀儡耐用至极,如此才好方便她打磨十方剑阵,若展开剑阵后不久,阵内傀儡便碎成一地,那对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如今又是两月过去,十方剑阵在她手中已可谓是收放自如。剑阵范围广大时,维系剑阵所耗的真元与元神之力都会急剧增加,但假若保持这一恒量不变,再将剑阵压制缩小,其内剑气便会达到强过先前数倍的程度,若使剑阵维持在只够一人容身的大小,凝炼到了极致的剑气,甚至可以照面将两颗玄黑珠子的傀儡斩得粉碎! 而剑阵一道,往往又是进可攻,退可守。 赵莼这一施布剑阵的人,可身处阵外,将敌人困在其中;也可借御剑气,降身于剑阵之内,对敌斗法。因剑阵之内无处不是神杀剑意,她在其中便可谓得天独厚,先天占据了上风。 如此,方算是底牌杀招。 而哪怕对方知道赵莼身怀十方剑阵这一手段,却也无法轻易寻到破除之术,这便就成为她的强大之处了。 赵莼转身将牌符从符石上摘下,才从禁门走出,把东西交还到值守弟子手中。对方看见赵莼也丝毫不觉得讶异,毕竟众弟子功房试招的时间有长有短,无论何时出来倒都不会令人觉得惊奇。 只是埋头查看牌符时,这值守弟子才被上面扣除的功绩狠狠吓了一跳,他瞪大双眼仔细瞧着,生怕是自己看岔了,但光看牌符并不能知晓弟子在功房中究竟选用了什么傀儡,他心道赵莼还未修成法身,便拿两颗玄黑珠子的木人傀儡来算,所用傀儡的数量都已十分惊人。而能用去这么多傀儡,只怕也是练就了一门极其厉害的神通,如今正是临近风云盛会的时候,这位真阳洞天的羲和上人,当是要大显身手了。 他瞧看一番,询问赵莼对扣除的功绩并无异议之后,才客客气气地将她送走。 而另一边,赵莼从功房中离开,便收到了冬玲发来的传书,讲月初时宗门又有邸报发下,此回的内容关乎风云盛会,乃是宗门有意告知弟子,本月月末门中会安排飞星观送弟子前去界南天海,若是不愿与宗门同去的,自行前往亦是可以。 话虽如此,可绝大多数弟子都不会选择自行前去。 这首要原因,便是界南天海太过遥远,且途中又不大安定,前往风云盛会的弟子大多都只得真婴修为,徒以自身之力,未必能安然无恙地到达彼处。其次,则是听闻风云盛会时,天海内会自行辟出一座道场,供修士在其中斗法,但因界南天海自成屏障,故不是人人都能进到那道场之中的。 实力强大些的宗门,会在道场中埋下阵符,以保证自家弟子能够进入其中,而没有这般能力的,就只能自己寻找办法进去了。 飞星观是昭衍门中炼制得来的飞遁法器,其上禁制重重,不仅能对外表明自家身份,还可穿云破障,在三重天域内通行无阻,因这法器炼制难度极大,便是长老都很少能拥有一座,若非风云盛会的开启之地在界南天海,弟子们平常是见不到飞星观的模样的。 如今既是有便捷之法,赵莼也不会去自找麻烦,她将宗门邸报上的时期记下,这才遁光一转,往天音河的方向过去。 大河滔天,水波澎湃,天音河这名字甚是文雅,滚滚河水涌起之际,却是另有一番壮伟风光。 赵莼落下地来,因是在宗门道场之中,故闻不见多少怪声,只是耳中闷闷有些轻响,似错觉一般叫人烦躁。(本章完) 章一百五二 天音河飞剑承恩 道场内人影众多,足可见上古裂神法流出后,有多少弟子修习了此门神通。 赵莼纵目一望,见道场垒砌于高崖之上,其下便是河水滔滔,翻涌白浪,有弟子飞至边缘处,先凝神打量一番周围,后两指并出念起口诀,纵身往江中落去,其身影在天音河上方飘摇不定,待险险稳下身躯后,便把护身法光祭了出来,开始试着坐定修行。 她心觉有趣,当即也往道场边缘处走,仿照先前那弟子将紫府内的元神护住,才一跃入得河上。 天音河波涛汹涌,层层水浪似要冲上云霄,使得大河之上满是水雾,与浓云交接一处,成那混浊不清的水天一色。 赵莼稍作试探,发现周围怪声虽是比道场中来得强烈,但还不至于动摇心神,垂眼一看,却发现大河两岸各有一座法坛矗立,便知这河中的怪声应当是被法坛削弱了不少,不然道场内的弟子们,未必都能靠近天音河周遭。 而先前那弟子另外祭起了护身法光,却是因为天音河上方烈风强劲,稍有不注意便会被裹入风中,好在赵莼有剑罡护体,倒不会受此影响。她悬空盘坐下来,听怪声阵阵,低沉像钟鸣,沉闷如兽吼,而在这怪声中越久,对这声音的感受便会越发强烈,元神受此磋磨,也自会有好坏两种结果。 若撑不住,就是元神受损,而若撑过去了,元神亦会比先前更加坚韧。 这一磨炼之法有弊有利,施行起来很是有些危险,须得弟子自行掌握好其中的度,不然过犹不及,就会伤身。 赵莼使那怪声往元神上撞去,怎奈沉闷声响入得紫府后,便已经消弭了大半,剩下的些许触及元神,也是微乎其微,几乎造不成什么影响。她端坐一会儿便站起身来,知道这一锤炼元神的法门对自己用处不大,当即转身欲走,耳边却忽然有些破云之声。 那声音来得十分轻灵,一听便知道和河中怪声关系不大,赵莼回身一探,伸手张握,即从水雾中抓得一柄飞剑入手。 这飞剑之上已有为人祭炼过了的痕迹,便当是有主之物不假,赵莼细细看去,惊讶发现这飞剑的品相还甚是不错,剑身上清光湛湛,透出些许冰寒气息,呈现出微微发蓝的颜色,剑柄末端垂挂一缕鹅黄穗花,隐约瞧得出有个馥字。 看这飞剑上还隐隐传来神识波动,只是稍显急切,故而有些紊乱之相,赵莼便知这是有人在天音河上纵御飞剑,后不小心挣脱了控制,是以飞剑才胡乱窜走,到了自己面前来。 她以两指夹起剑身,想要将之掷回原处,抬眼时,水雾之中已有一道人影匆匆寻了过来。 许是见到此处有人,对方身形一震,脚下更快几分,口中还高呼道:“这位同门,还请留步!” 赵莼遂放下手来,等这人从水雾中现身。数个呼吸后,见一女子显出身形,她年约二十五六,一张方阔脸,面上浓眉大眼,颇有些坚毅之色,此刻望向赵莼,发现自己的飞剑正落在对方手里,当即就有些汗颜,连忙赔笑道:“在下王馥,出身嫦乌王氏。因这飞剑得来不久,故还不曾祭炼透彻,如今本是想借这天音河将之打磨一番,不想竟脱了手去,扰了这位师妹清修,不知师妹可曾被这飞剑所伤?” 她见赵莼尚未修成法身,便托大喊了声师妹,又怕长辈所赐的法器因此伤了人,是以语气中含了些担忧的意味在。 “师姐不必担心,在下并未因此受伤,”赵莼摇头,却把手中飞剑一推,送到了王馥跟前,道,“既是师姐之物,如今便物归原主了。” 见对方如此洒脱,王馥顿时长舒口气,心下对其也有了些好感,一面又惊讶这人居然能随意控下飞剑,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之事,倒要多谢师妹及时出手了,不然叫这飞剑伤了人,我心中亦不大过得去,却不知师妹是哪家长老座下,我也好备上一份薄礼送去,以表谢意。” 赵莼微微皱眉,却不愿多此一事,便挥手道:“不过随手之为,担不起师姐如此厚待,天音河中不宜久留,在下先告辞了!” 王馥不曾料到她会拒绝,当即便有些怔愣,还想追问时,对方已是飞速遁离此处,身影消失在漫天水雾之中,她原以为对方是听见了嫦乌王氏的名声,才肯将飞剑痛快交出。如今看来,这人倒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很是有几分气节在身。王馥低声一叹,这才收起飞剑,旋身飞遁回了道场。 甫一落地,便瞧见了族中长老王逢烟的身影,她赶忙拱手行礼,面上不住露了些惭愧之色出来。 王逢烟含笑望着她,柔声道:“有弟子说天音河上的怪声过于强烈了些,本座便想着过来瞧瞧两座法坛,看能否修整一番,再将那怪声压下去两分。这顺道嘛,也能来看看你,不知老祖宗赐给你的法器,如今已是祭炼到什么地步了?” 听了这话,王馥不由得更加羞愧,两颊飞速染上霞色,垂首道:“却不敢隐瞒长老,这寒吟飞剑晚辈还不曾祭炼完全,如今本是想按您所言,到天音河上借取怪声打磨飞剑,以加快祭炼此物的,哪想到怪声一来,飞剑便失控脱了手去,好在是不曾伤人。” 她出自私心,没有将赵莼一事道出,却是因为觉得对方修为尚不如自己,飞剑到其手中竟能够乖顺下来,两相对比,无疑会显得自己太过无能,倒还不如藏了这事,免得叫长老知晓。 王馥低着脑袋,察觉到王逢烟的目光徐徐看了过来,像是洞悉一切般,让她无所遁形。 良久,才听王逢烟浅浅叹息,玉手拍拍她的肩头,道:“这事却是本座想得岔了,你尚未将飞剑祭炼完全,进到天音河中难免会失了控制,日后还是踏实祭炼的好,不必再求什么快法子。 “唉,只可惜风云盛会在即,给你的时间已是不多,你且将那飞剑取了出来,本座瞧瞧有无什么办法助你一回。” 二更在后 (本章完) 章一百五三 融神幽露始登飞星 王馥闻言大喜,连忙将寒吟飞剑祭了出来。她所修行的功法为三十六川玄泽金经,而看飞剑上的气息,便就知道是走了寒水一道。此刻剑身透出刺骨寒意,在王馥手下微微发出铮鸣,这是常见的反逆之相,惟有待她把此物祭炼完全之后,才能彻底消散。 “的确还差上个几分。”王逢烟伸手抚过剑身,嘴角浅浅勾起,不管王馥听了这话后有多失落,只继续道,“到底是老祖宗赐下来的法器,在祭炼上有些难度倒不足为奇,你也不必过多担心,本座这里还有两滴融神幽露,你今日拿回去滴在飞剑上,保你能在风云盛会前将此祭炼完全。” 她挥袖一甩,一只小小瓷瓶便落入王馥手中,后者听了融神幽露的用处,心头失落羞惭之情顿时疏解,当即拜倒在王逢烟身前,欢喜道:“多谢长老,晚辈这回定然不辜负您的厚望!” 王逢烟眯眼浅笑,袖下手腕一转,便就把面前人虚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区区两滴融神幽露算得了什么,你若能为我嫦乌王氏留名风云榜,老祖宗高兴了,更多的赏赐都在后头呢。” 王馥心头一片火热,先前还有的诸多愁思忧虑,此刻都是一并抛到了脑后去。 …… 日出东方,远远看去一片橙红朝霞,游云像是镶了层金边,虚虚掩了半边红日。 赵莼从金阳宫中踏出时,柳萱等人已是在外间候着了。 此回前往界南天海的弟子,倒都能带上几个府中门客,赵莼思前想后,除了柳萱与严易燊须得同行外,另外又唤了沈烈与她一起,想着那界南天海所隔遥远,附近也多有风波,有沈烈这一外化期修士长随身边,自然能多几分底气。 她笑看众人一眼,点头道:“叫诸位久候了。” 外间几人自是毫无怨言,被赵莼唤至身边随行的沈烈,面上亦是欣喜居多,他微微颔首,目光隐隐发亮,道:“听闻这风云盛会乃是大千世界中的盛事,贫道此回也是因得有剑君在,才能前去一观。只可惜突破得不是时候,不然贫道此番也可上去斗上一斗!” 沈烈当年手段强硬,故得了邪魔道修士记恨,致家中妻儿惨遭毒手,自己亦是心魔深种。后来心魔消解,方得以再进一步,成就外化尊者,而今到了大千世界内,见了更为广阔的天地,沈烈自觉心中那些陈年积郁,早已是不值一提,现如今反倒是有了年轻时的争强好胜之心,整个人有一股生机勃发、斗志昂扬之态。 赵莼见此,脸上笑意更深,抬手道:“事不宜迟,我等即刻便往飞星观去。” 四人遂纵身飞遁,在云间划过长虹,引得不少弟子抬头张望,又想起今日乃是月末,宗门将要召集弟子前往界南天海,心底下的疑惑遂就化为一片艳羡。 过望仙谷到山门天堑,能见云端一座巍峨悬山若隐若现,山壁凿空修砌殿宇,挂璎珞于飞檐,垂金玲于廊间,碧瓦叠金辉,朱墙筑高堂,当真是三微精舍,画栋雕梁。又有滚滚飞瀑从山间倾泻而下,落击山石,激振白浪,翻飞出七色虹光,映照朝霞。 悬山里外禁制无数,烁动光彩如飞星环绕,故得名曰飞星观,而今看来,此名非虚! 饶是赵莼望之,都不免在心头赞叹几声,便可知严易燊之辈所受震动有多大了。 他怔怔站在赵莼身后,兀自瞠目咋舌,赞道:“浑然天成,这禁制简直是浑然天成!仙门之中,果真还有高人!” 却不想这飞星观连普通长老都难以拥有一座,除门中洞虚修士外,就唯有六大首座长老才能申领下来。而从炼制此物,到施加禁制在其上,又都是由专精此道的洞虚大能亲自操手,如此方能肆意遨游三重天域,在此方天地间遁形无阻。要想从无到有炼制出这样一座飞遁法器,没有个五六百年的功夫,却是决计不能成的。 赵莼暗自感叹一番,便才携起众人往飞星观行去。 昭衍向来鼓励门中弟子进取争胜,关于这风云盛会一事,真婴期弟子只若有意,都可上报长老填入名录之中。而填上名姓后,直到启程之前都可由弟子自行决定,是否要将之划去,因为一旦到了界南天海,便就没了反悔的机会,所有在名录上的弟子,必须全部下场,无有任何借口可寻。 风云盛会上的争斗,与门中弟子间的比斗可大不相同,前者一向激烈残忍,每届都死伤无数,这便挡去了绝大多数有浑水摸鱼之念的修士,只有真正强大之人才能留存下来。 所以门内真婴弟子有了念想后,都须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把握能在其中存活下来,在那些横绝同代的天才面前,自己的实力到底算不算得上强大,这之后若仍然有此决心,便再去上报长老不迟。 赵莼缓下遁光,踩在飞星观前的一处软云上,面前是一位身着烟青色道袍的执事弟子,他手里握着枚平整光滑的符石,眼见赵莼等人到来,便立时上前将人拦下,询问道:“这位师妹,还请将命符取来一观。” “请!” 赵莼取了命符递去,那执事弟子接过后将之往符石上一照,神情霎时便缓和了许多,点头道:“原来是真阳洞天的高徒,符石上有你名姓,你可进去了。” 语罢,又将她身后三人打量一番,见其中还有两位真婴修士,便问道:“这几位是” “俱是我府中门客,此行将与我同往风云盛会。”赵莼立时答道,声音干脆。 那执事弟子弟子点了点头,不忘告诫道:“有一事还请师妹记住,门中虽不禁门客同去,但若是遇到了紧急的事情,宗门却不会对他们负责,到时候他们的生死,可都只关乎师妹一人。” 赵莼对此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便才带着众人登上飞星观。 甫入其间,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莼儿,还不上得为师这里来。” 章一百五四师徒相见,有此决心 她是剑修章一百五四师徒相见,有此决心师尊也来了 赵莼心中一喜,转头向柳萱等人言明原委,便才纵身向飞星观上层跃去,一路无阻。 而听是亥清传唤,柳萱等人自是毫无异议,现下赵莼已经前往师尊身侧,她几人亦是要寻一去处安置,好在赵莼早在名录之上,这飞星观内也有她一处小院,柳萱只需报其名姓,就有奴仆前来引路。 因是真阳洞天弟子,上头安排给赵莼的居所位处中间正后,两侧皆依山傍水,很是清静,这已是飞星观内极好的地带,若是寻常真婴弟子,可未必能分到这一处来。三人在院中安置,不约而同留了主屋给赵莼,柳萱居院东,严易燊与沈烈则居于院西,中间有一座藤萝花墙,此刻虽是秋季,墙上却是一片春意正浓的景象。 严易燊才入羲和山不久,心知赵莼乃是真阳洞天门徒,但对那位真阳洞天之主,却是了解无多。 这亦不是他的过错,毕竟亥清避世不出有两千多年,而严易燊入道才不过数百年间,又非是正道十宗之人,对上头伟力通天的大人物不甚了解亦是合乎情理之事。 在他眼里,赵莼便已经算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却不知教养出这样弟子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强大。 沈烈闻他这话,当即哈哈大笑,爽朗道:“严道友,你却不知,剑君之师号亥清大能,乃当世洞虚第一人,仙人不出世,便以她为尊,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严易燊以为,光是洞虚修士这一名头就已经够威震四方了,什么洞虚第一人,仙人之下无敌手,便更是耸人听闻,要是惹怒了这般大能,只怕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柳萱看他满布讶然的面色,却摇头轻笑两声,宽慰道:“亥清大能快意恩仇,能得她在意者不过阿莼一人,顺了阿莼的意思,就是顺了亥清大能的意思,羲和山上下若对阿莼有忠义之心,亥清大能便会对之有宽仁之心……反之亦然。” 对方语气虽然轻快,可说到那“反之亦然”时,严易燊还是不由浑身发冷,心道凶人之后还有凶人,这真阳洞天,当真是一脉相承。不过对他而言,连心头精血都握在赵莼手里,自就是半点反叛之心也无,相反,他还很希望赵莼早日得道,自己也便能够鸡犬升天了。 严易燊兀自暗喜,柳萱却已站起身来,冲两人点了点头,道:“界南天海离此处十分遥远,纵是飞星观也得行个几日,如今阿莼未归,我等最好不要妄自行事,便先歇息一番好了。” 沈烈二人并无异议,遂各自回到房中休息。 飞星观,三才道宫。 此处位于悬山山顶,正是飞星观之枢纽,驾驭此等法器之人所在的殿宇。 三才道宫有天地人三殿,天殿居中,地殿在东,人殿在西,赵莼循着师尊给出的一道气息,最终却是落在了天殿门前。 也是,作为真阳洞天之主,无论是实力还是辈分,亥清自都是无可争议的洞虚第一人,由她来掌天殿,的确无人敢来指摘。 感知到赵莼已至,天殿大门豁然洞开,一股无形之力顿时探出,将之缓缓托入殿内。 在其中,亥清身披一件常服,赤足而坐,看得出此刻心情不错,姿态甚是潇洒。 赵莼打了个稽首,笑道:“见过师尊。” 亥清一挥手,便免了爱徒的礼数,神情温和道:“坐下说话。” 二人面对而坐,听赵莼询问她为何在此,亥清抬眉轻笑,答道:“如此大事,为师怎能不在,当年你师兄远赴风云会,为师也可是抛了手头之事去了的,如今风云会在即,为师当要亲眼看着莼儿名扬四海!” 赵莼哂然一笑,听亥清提及斩天,便不由问道:“却不知师兄当年是取了几名” 陈年往事再提,亥清脸上隐约露出些追忆之色,这些年里或许是有了赵莼的慰藉,她心底的哀凄之情已然淡去不少,如今再度提起斩天,倒不会像从前那般心境难平了。她想了一想,道:“你师兄他只去了两次风云会,第一次便像你现在这般,还未能修成法身,最后是取了榜上第二十三名。而第二次前去,便一剑当先拿下了首名。” “那第三次,想必也是师兄的首名了。” 亥清哈哈一笑,摇头道:“这却不是,第三次风云会你师兄没去,莼儿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赵莼先是一怔,后转念一想,心中便有了答案,道:“以师兄的资质来看,只怕在第三次风云会前,就已突破外化成就尊者,故不能再往风云会去了。” “然也!”亥清点头,而面上笑意愈深,“不过莼儿亦是天资出众,我看日后必然不会在问儿之下,就不知道这回,莼儿想取榜上几名” 至于不能上榜这一可能,她却是想都未曾想过。 赵莼神情端正,思索后答道:“有十方剑阵傍身,再得《太苍夺灵**》,此去一行,当须争那榜前二十名!” 要知道,风云榜上的绝大多数修士都是法身真婴,如斩天这般力压三代的绝世天骄,方可在未成法身时,争得风云榜第二十三名,赵莼若能如她口中所说那般,第一次参加风云会就破入前二十,便真是前无古人,往后亦不知有无来者了! 但亥清听了此话,却是全心全意相信于她,当即大手一挥,道:“莼儿好胆气,不愧是我真阳洞天的弟子,你既有此决心,为师亦当助你一把!” …… 三才道宫,地殿。 居此大殿的修士,乃九渡殿殿主,观妄大能许乘殷,她为秦仙人首徒,亦在太衍九玄一脉中。风云会虽是真婴弟子间的比斗,但道场却是设在了界南天海内,寻常法器进入不得,便只有让洞虚修士御起飞星观送弟子过来。此外,埋在界南天海道场内的阵符,亦是只有洞虚修士才能催动唤醒。 九渡殿号称太衍九玄正统,许多大事都将由殿主出面,此次倒也不例外。 二更在后 章一百五四师徒相见,有此决心 师尊也来了 赵莼心中一喜,转头向柳萱等人言明原委,便才纵身向飞星观上层跃去,一路无阻。 而听是亥清传唤,柳萱等人自是毫无异议,现下赵莼已经前往师尊身侧,她几人亦是要寻一去处安置,好在赵莼早在名录之上,这飞星观内也有她一处小院,柳萱只需报其名姓,就有奴仆前来引路。 因是真阳洞天弟子,上头安排给赵莼的居所位处中间正后,两侧皆依山傍水,很是清静,这已是飞星观内极好的地带,若是寻常真婴弟子,可未必能分到这一处来。三人在院中安置,不约而同留了主屋给赵莼,柳萱居院东,严易燊与沈烈则居于院西,中间有一座藤萝花墙,此刻虽是秋季,墙上却是一片春意正浓的景象。 严易燊才入羲和山不久,心知赵莼乃是真阳洞天门徒,但对那位真阳洞天之主,却是了解无多。 这亦不是他的过错,毕竟亥清避世不出有两千多年,而严易燊入道才不过数百年间,又非是正道十宗之人,对上头伟力通天的大人物不甚了解亦是合乎情理之事。 在他眼里,赵莼便已经算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却不知教养出这样弟子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强大。 沈烈闻他这话,当即哈哈大笑,爽朗道:“严道友,你却不知,剑君之师号亥清大能,乃当世洞虚第一人,仙人不出世,便以她为尊,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严易燊以为,光是洞虚修士这一名头就已经够威震四方了,什么洞虚第一人,仙人之下无敌手,便更是耸人听闻,要是惹怒了这般大能,只怕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柳萱看他满布讶然的面色,却摇头轻笑两声,宽慰道:“亥清大能快意恩仇,能得她在意者不过阿莼一人,顺了阿莼的意思,就是顺了亥清大能的意思,羲和山上下若对阿莼有忠义之心,亥清大能便会对之有宽仁之心……反之亦然。” 对方语气虽然轻快,可说到那“反之亦然”时,严易燊还是不由浑身发冷,心道凶人之后还有凶人,这真阳洞天,当真是一脉相承。不过对他而言,连心头精血都握在赵莼手里,自就是半点反叛之心也无,相反,他还很希望赵莼早日得道,自己也便能够鸡犬升天了。 严易燊兀自暗喜,柳萱却已站起身来,冲两人点了点头,道:“界南天海离此处十分遥远,纵是飞星观也得行个几日,如今阿莼未归,我等最好不要妄自行事,便先歇息一番好了。” 沈烈二人并无异议,遂各自回到房中休息。 飞星观,三才道宫。 此处位于悬山山顶,正是飞星观之枢纽,驾驭此等法器之人所在的殿宇。 三才道宫有天地人三殿,天殿居中,地殿在东,人殿在西,赵莼循着师尊给出的一道气息,最终却是落在了天殿门前。 也是,作为真阳洞天之主,无论是实力还是辈分,亥清自都是无可争议的洞虚第一人,由她来掌天殿,的确无人敢来指摘。 感知到赵莼已至,天殿大门豁然洞开,一股无形之力顿时探出,将之缓缓托入殿内。 在其中,亥清身披一件常服,赤足而坐,看得出此刻心情不错,姿态甚是潇洒。 赵莼打了个稽首,笑道:“见过师尊。” 亥清一挥手,便免了爱徒的礼数,神情温和道:“坐下说话。” 二人面对而坐,听赵莼询问她为何在此,亥清抬眉轻笑,答道:“如此大事,为师怎能不在,当年你师兄远赴风云会,为师也可是抛了手头之事去了的,如今风云会在即,为师当要亲眼看着莼儿名扬四海!” 赵莼哂然一笑,听亥清提及斩天,便不由问道:“却不知师兄当年是取了几名” 陈年往事再提,亥清脸上隐约露出些追忆之色,这些年里或许是有了赵莼的慰藉,她心底的哀凄之情已然淡去不少,如今再度提起斩天,倒不会像从前那般心境难平了。她想了一想,道:“你师兄他只去了两次风云会,第一次便像你现在这般,还未能修成法身,最后是取了榜上第二十三名。而第二次前去,便一剑当先拿下了首名。” “那第三次,想必也是师兄的首名了。” 亥清哈哈一笑,摇头道:“这却不是,第三次风云会你师兄没去,莼儿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赵莼先是一怔,后转念一想,心中便有了答案,道:“以师兄的资质来看,只怕在第三次风云会前,就已突破外化成就尊者,故不能再往风云会去了。” “然也!”亥清点头,而面上笑意愈深,“不过莼儿亦是天资出众,我看日后必然不会在问儿之下,就不知道这回,莼儿想取榜上几名” 至于不能上榜这一可能,她却是想都未曾想过。 赵莼神情端正,思索后答道:“有十方剑阵傍身,再得《太苍夺灵**》,此去一行,当须争那榜前二十名!” 要知道,风云榜上的绝大多数修士都是法身真婴,如斩天这般力压三代的绝世天骄,方可在未成法身时,争得风云榜第二十三名,赵莼若能如她口中所说那般,第一次参加风云会就破入前二十,便真是前无古人,往后亦不知有无来者了! 但亥清听了此话,却是全心全意相信于她,当即大手一挥,道:“莼儿好胆气,不愧是我真阳洞天的弟子,你既有此决心,为师亦当助你一把!” …… 三才道宫,地殿。 居此大殿的修士,乃九渡殿殿主,观妄大能许乘殷,她为秦仙人首徒,亦在太衍九玄一脉中。风云会虽是真婴弟子间的比斗,但道场却是设在了界南天海内,寻常法器进入不得,便只有让洞虚修士御起飞星观送弟子过来。此外,埋在界南天海道场内的阵符,亦是只有洞虚修士才能催动唤醒。 九渡殿号称太衍九玄正统,许多大事都将由殿主出面,此次倒也不例外。 二更在后 章一百五五 殿中得师传观外客相问 飞星观有三才道宫,此次风云会虽是由许乘殷出面带领,但她仍是将天殿拱手让给了亥清居住。 毕竟连恩师都要唤对方一声师叔,自己更要称呼亥清为师叔祖,更莫说这位师门长辈实力滔天,有过亲手诛杀洞虚同阶的事迹,许乘殷已有两千余年不见其人,但对方的名号可从没少听。 诛杀洞虚!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修行到了这一境界,有洞天世界容身,面临生死大劫只消往洞天中一藏,别人便很难寻得到自己了。而洞天独成一界,不受大千世界所拘,洞虚修士将紫府与元神都化在其中,哪怕法身破灭,只剩一缕残魂,也可凭借洞天蕴养回来。 是以洞虚修士之间交手,常见胜负而不常见生死,能够诛杀同阶,即代表着其人有完全碾碎对方洞天世界的能力。 亥清,便就是这等强者! 只不晓得两千多年过去,这位师叔祖的实力又精进到了什么程度。 许乘殷按捺住心中好奇,将天边飞来的传书拿入手中,知道名录上的弟子业已全部登上飞星观,便才掐起手诀往前一指,霎时间,三才道宫禁阵转起,道宫下三才法阵开始发出辉光,飞星观以气吞山河之势撞开层云,在轰隆声中径直升入三重天域内,最高的浮离天之中。 浮离天满布狂暴元炁,仿若混沌未开,昏暗一片不容视物。在这里,无穷无尽的灵机疯狂地往飞星观上撞来,而这般满是乱流,灵机混浊不清的天域,亦只有洞虚修士才能踏入其中,从中抓取元炁修行。 众弟子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是身处飞星观内,没有这重重禁制的保护,怕是早就被乱流挤撞成了肉泥,根本没有活着通过其间的可能! 如此不舍昼夜地飞遁了七八日,众人才初见光明。 俄而有奴仆得了消息前来禀报,说是此行已经飞过了万剑盟,正在往界南天海靠近,如今方从浮离天下来,到了第一重的如意天中,是以行速放缓,好叫弟子调息一番,等再过个两三日,就能到界南口岸了。 只是眼下离风云会还有两月时间,海上道场并未开启,所以飞星观会在口岸上方停留一段时日,弟子们若有意愿,可下到口岸中逛玩,等到了道场开启前,宗门自会告知弟子回来。 众弟子听了,也是心头一缓。去不去界南口岸倒无甚所谓,只是这飞遁在浮离天中的日子,才当真叫人难熬。无尽的乱流穿梭在飞星观四周,入目只得茫茫一片混浊景象,亦不知为何,叫人看了心头憋闷得很,似有一股无形重压镇在颅顶,严重些的,甚至还有些呼吸不畅,就更不要说在这样的环境里打坐修行了。 假若赵莼知道这些修士所面临的情况,她就会清楚这般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 天威! 正如当年她初至大千世界一般,飞星观内的多数弟子也是首次进入浮离天中,骤然强大许多的天威,无疑会叫人感到不适,层层禁制能将乱流阻下,但无孔不入的天威,却是连洞虚修士都必须直面的存在。 而实际上,这些天威绝大部分还是落在了许乘殷与亥清两人身上,不然飞星观内的弟子,被活活压死都有可能! 但赵莼却浑无所觉,她如今正身处天殿之内,孤身坐定潜修,以早日突破《太苍夺灵**》第五重境界。正因亥清也擅此法,且早已达到了第七重之高,故才有许多修行体悟能够传授给她,假若赵莼能在风云会之前突破第五重,此回名次必就会在当年的斩天之上! 亥清负手站在赵莼身外,心头一片欣慰,她为爱徒护法,不遗余力将所有天威挡在身后,此刻正是到了紧要关头,绝不容任何人前来打扰。 而三才道宫之下,感到天威逐渐弱去的一众弟子,连忙趁此机会入定调息,以将体内周天的运转稳定下来。 便到了如意天中,他们才轻快了不少,终于有人开始四处走动,欣赏周遭风景。 从飞星观外看四方,能见到不少飞行法器遁行其间,它等大多都出自其它宗门,以舟船形式的法器为最多,其次则是整座宫殿,还有驾驭着翼族妖兽的宗门,或是以一头巨禽承载楼阁,又或是驾起数只飞禽拉动金銮,叫弟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昭衍仙宗的飞星观早有盛名,如今见这悬山承载道宫的模样,便就知道是昭衍的队伍在前。 大多数宗门皆四散避让,唯有些胆子大的,才敢于上前搭话,只是飞星观速度实在太快,他们还未靠近,悬山就成了云雾中的一道影,其拒绝之意,顿时不言而喻。 太元道派的鹤渊浮宫比昭衍更早启程两日,如今见飞星观破云而来,宫中弟子便知,此行最大的对手到了。 鹤渊浮宫上,一稚龄小儿眨眨眼睛,却与身边之人笑道:“上回升仙大会许乘殷不曾到场,我看这一回,她应当不会不至了吧!” 正如许乘殷是太衍九玄一脉的正统,禾裕大能萧应泉,亦是太元掌门嫡传,二人修行岁月仿佛,又相争相斗已久,彼此间自是暗流涌动,岚初派升仙大会让一世家族长出面,便已出乎萧应泉的意料,此回风云会亦是大事一桩,料想昭衍应当不会再让其它洞虚修士代劳了。 他心怀试探之意,眸中冷光暗现,却是从那鹤渊浮宫中跃起,向疾驰而来的飞星观朗声道:“许道友可在其中,还请出来一叙!” 这声音蕴含伟力,如波纹一般扩散过去,眼见着就要拍打在飞星观的禁制之上。 下一刻,萧应泉脸色骤变,急忙抽身回御,几乎是一瞬间,四面天域仿佛被染成火海,一只烈焰大掌猛地拍了过来,他还未见到许乘殷现身,就听一道含怒声音传了过来: “萧应泉,你要是找死本座就成全你!” 声浪滔天,气冲干云,连鹤渊浮宫都不住震颤起来,其内弟子更是惊惶失措。 章一百五六 暗流中谁欲争先 顾忌着身后弟子,萧应泉此刻却是躲闪不得,只能咬牙硬抗下这一掌来。 他五指张握,凭空拿得一柄拂尘在手,下刻抖动手腕一甩,便就祭出一面青纹小盾,那小盾不过巴掌大小,在滔天大掌面前实是有些微不足道,可就在大掌袭来之际,这青纹小盾却骤然爆出一阵耀眼辉光,将熊熊烈焰尽数吸纳其内,这时,萧应泉方才对出一掌去,将那爆裂的火光捏碎在了掌中! 两大洞虚修士动手,乃是何其大的阵仗,光是浑厚法力冲撞后形成的余波,都够附近天域震颤不止。 亥清冷冷一哼,只以足踏地,就使飞星观巍然不动。 萧应泉和许乘殷之间有什么恩怨她并不在乎,只是前者这施法传话,显然是奔着飞星观内的弟子而来。他心头所打的主意,无非是以声示威,要许乘殷在众弟子面前失了脸面,若真让那含着法力的声音传了过来,飞星观自当要震上一震,这便是矮上太元一头了。 而许乘殷作为此次队伍的领头人,遇上这般事情自也要有解决之法,不然这九渡殿殿主也轮不到她来坐。 只是今日赵莼还在殿内闭关,亥清自己都不曾忍心打扰,又怎会给萧应泉这一可能。她地位与实力在此,行事向来简单粗暴,故未等许乘殷回应,就已暗暗动了怒气,悍然一掌向萧应泉拍去! 这一掌以浑厚法力凝聚而来,尚未用足她全力,为的便是让对方吃个教训,萧应泉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是以面上虽青红不定,心头却是不敢再进一步了。 到此,他哪里还认不出来,如今飞星观内坐镇的,正是那位数千年前搅动无数风云的亥清大能,此人实力滔天不说,性情还十分不好惹,且不光是太元,连正道十宗都有不少修士在她手里吃过亏。 许乘殷与他尚在伯仲之间,但亥清成名已久,彼时太元中能当她对手的,只有他上头的师兄师姐,甚至是师伯师叔。 萧应泉一甩拂尘将鹤渊浮宫稳住,这才扯着嘴角道:“却不知亥清道友在内,是贫道冲撞了。” 然而那飞星观中却再无声音,动完手解了气的亥清,只将天殿宫门一闭,就坐定下来继续为徒儿护法,观见这一景象的许乘殷,只得是跃起身来,在飞星观前现身与萧应泉一见,她似笑非笑,目中有说不清的玩味,开口道:“萧道友却是冲动了,我这师叔祖正为爱徒护法,哪能受得旁人打扰。 “如今惊扰了贵派弟子,实乃我宗过错,便由贫道代为告罪,还望道友涵容了。” 许乘殷拱手一推,言语中倒是十分客气,然而萧应泉听了,心中却是冷笑连连,暗道,今日有亥清出手,将自己稳稳压下了一头来,莫管原委如何,结局怎样,到底都还是太元的洞虚不如昭衍,许乘殷得了如此便宜,自是要出来打这个圆场了。 这一局算你赢了又如何,如今风云会在即,到时自会见真章! 他眯起眼睛与许乘殷客气几句,待见飞星观向前疾驰而去,才转身踏回鹤渊浮宫,屏退众人,拂袖将殿门闭上。 而鹤渊浮宫内,亲眼瞧得滔天大掌向自己拍来的弟子,却都还有些惊魂未定,那气吞山河的阵势,仿佛要把整座浮宫碾碎了一般,将随行而来的几位长老都惊动起来,连忙要将众弟子唤回房中,后见萧应泉出手将大掌挡下,他们心中大石才算是落了地。 这些弟子们且不过数百岁寿数,当中自有不曾听过亥清威名的人,今日见昭衍大能行事如此嚣张,心头免不得有些愤懑,沉声道:“稍有不悦便出手伤人,昭衍这位大能未必太不把我太元道派放在眼里了!” 有人细细思忖,想起亥清这一如雷贯耳的名号是从何而来,便不由变了脸色,连忙示意那弟子噤声,道:“你不要命了,可知这位亥清大能是谁?她可是昭衍此代掌门的师妹,号称洞虚期修士第一人,从前那位大道魁首,便就是亥清大能的弟子。” 那人听了后,脸色一瞬间有些僵硬,却还是撇着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死了徒弟后避世不出的那位,如今世界风云并起,她从前是洞虚第一,现在可不一定……避世不出这么些年,谁又说得准究竟是因为什么缘由,我派贶明大能,千年前便能一人力战伏星殿三大洞虚,要不是有人不肯现身,只怕这洞虚第一人的称号,早就换了人来当! “这位师弟,你可别涨了他家志气,反倒是灭起了自家的威风啊!” 这一番言语,许是戳中了不少人心中所想,立时便引得一阵附和,使得说话的弟子顿有志得意满之神色,而先前出言告诫的人,这时却是面色涨红,不敢再说半句。 那弟子被人一捧,便也是有些心大了,想起许乘殷的话来,不由心念一动,向众人道:“方才可是说了,这位大能正是在为弟子护法,我等要是在风云会中遇上此人,光明正大将之斗败,哪还愁寻不回今日的脸面,诸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有好事之人顿时大声应是,鹤渊浮宫内一时颓相大改,使得众弟子又如先前那般信心满满起来。 几位长老见此景于弟子有益,便也不曾多说什么,修道者不争就是死路一条,弟子们有此上进之心,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不远处,一人斜倚在白玉柱前,目光淡漠将众人扫过,唇边似有若无逸出一丝冷笑,似是觉得毫无兴味,她收回目光后便转身踏入浮宫阁楼,再不给旁人丁点眼神。 “裴师妹这是……怎么了?”少女眼含柔波,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在她看来,裴白忆适才的表现显然是有些异常,故才有此一问。 在她身侧的白面男子挑了挑眉,却是轻哼一声,满不在乎道:“她向来都是这脾气,硬得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你管她做什么?” 二更在后 (本章完) 章一百五七 界南天海,杀机骤现 这女子低声一叹,却也拿不出话来反驳于他。 裴白忆自小界而来,性情沉默寡言,甚少与人相交,她二人能与之有些交集,也是因为双方师长出自同门的原故,裴白忆之师乃是二人师伯,算来都是贶明大能左翃参的徒孙,故才有几分联系。 她二人早晓得这位师妹剑道资质出众,心底下确实是有些结交拉拢的意思在,可惜裴白忆始终不冷不热,也难怪师门中不少人都称她“裴木头”。这一来二去间,少女与白面男子的心思也淡了,只当裴白忆是个不好接近的冷性子。 鹤渊浮宫中是何模样尚按下不表,飞星观内的昭衍弟子,却是因为亥清出手震慑萧应泉一事,而与有荣焉,倍感得意。 除却此些,便就是在感叹赵莼实在是好运道,有一位这样爱徒如命的师尊。不过亥清的偏袒,昭衍之人也早已是习以为常了,私底下议论几声,也就平复了心境,开始为风云会积蓄实力。 过两日,飞星观行至界南口岸,许乘殷遂催动法器从如意天中降下,悬停在口岸上方九百丈。 听外间喧闹一片,柳萱推门而出,正巧见沈烈二人也走了出来,三人撞见了个正着。 沈烈向院外一指,语气中略带些许好奇,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好似所有人都出来了。” 柳萱对此却是有几分了解,她脚步一转踏向院外,又示意沈烈二人跟随她出来,道:“界南口岸已至,此些弟子或都是在观天海之景象。素闻界南天海乃人间绝景,因是金乌化阳之处,故不曾有昼夜之分,我等上界近百年来,倒还未曾到过这一地界,今日不妨一齐瞧瞧,这天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沈烈二人紧随其后,不多时,眼前便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幅完全用言语无法概述的画面。 无边的瀚海高悬在天际,群青色的海水洋洋洒洒倾泻下来,形成遮天之水幕。又或许说,海本来就在天上,他们才是微小蜉蝣,那些滚滚直流的水浪,顷刻间就能把他们席卷吞尽! 而在瀚海之下,是无尽的浓云,柔白的,泛起橙红、粉金、蓝紫,一路蔓延至肉眼望不到的边际,才看见火一样的赤红。大日,天下至阳之物,不可摧灭的主宰,它将深蓝色的大海顶起,撕开云与海的边际,让耀眼的天光得以照见此方大地。 修士们看见云,看见海,看见金阳,看见万物,看见无边世界的广阔,最后从水光中看见自己。 宏伟的天地间,飞星观像是一粒微尘,存在于微尘中的人,则更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霎时间,他们忽然觉得有些冷,寒意从骨子里升起,直向四肢里窜去,那茫茫天海内似乎有什么怪物,要将人的魂灵拉扯过去,但谁也不敢动弹,亦无法将目光从中抽离。 这时,三才道宫上镇魂钟的声音层层传下,才将所有人唤醒过来。 许乘殷降下一道化身,声音飘渺而轻灵,她告诫众弟子道:“天海乃至高玄奥之地,绝不可用神识窥探,尔等今日所见,也当要留个记性。” 言罢,化身才散作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众人心中一阵后怕,再次看向天海的眼神中,已然是戒备重重。 严易燊站在柳萱身后,额上冷汗顿时滑落下来,他见得如此绝景,险些便想用新习得的望气堪舆术来观探一番,还好是被柳萱给按住了,不然今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萱微微颔首,示意二人稍安勿躁,正想开口说话时,上方却降下一道符诏,她伸手接了下来,阅后便展演一笑,道:“是亥清大能的传书,阿莼如今还未出关,叫我等不必焦急,若是闲来无事,还可往下方口岸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 沈、严二人相视一看,不免有些疑惑,却听柳萱继续道:“亥清大能说了,界南口岸乃万剑盟、定仙城与静山鬼域交集之处,其内虽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但一到风云会时,坊市中却极为热闹,因是知道大宗弟子的财力,所以不少人都会把好物留到风云会前夕,特地赶往至界南口岸售卖。” 沈烈默然点头,心中已是十分清楚了。 眼看风云会在即,各宗弟子多半也无法在修为境界上更加精进,短时间内最能够提升实力的,无非都是些外物。那些界南口岸的坊市,便是摸清了他们的心思,才把许多珍贵之物囤积到这时来卖,两者间各有所求,倒不失为一种互取所需。 柳萱身为丹师,最喜好的就是各种珍奇灵药,且她手里也掌握着不少能够催发真元、短时内增进实力的灵丹丹方,若是能在风云会之前炼制出来,对她自己而言也有好处。 得知赵莼有亥清在照看,她心中已是没了后顾之忧,便想着也去界南口岸中瞧瞧,看能否多寻几味灵药到手。 沈烈二人未必没有逛看坊市的心思,如今见柳萱有意,遂也点头同她一起。 三人在坊市内停停走走,倒也买下不少东西,却未觉一处阁楼之上,有一道目光垂落,定定看向柳萱。 “帝女?”头戴碧羽冠的侍女将茶水斟满,见长缨眼神怔怔,便忍不住轻声相唤。 长缨回过神来,倏地收回目光,双唇微微抿起,语气沉沉道:“我看见她了。” 侍女正想问是谁,心中却突然有了答案,她放下茶壶,走到长缨身侧,微微附在其耳边道:“若那人也来了风云会,帝女,这将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日宫中以血脉论高低,血脉纯净者为上等,血脉驳杂,亦或者是与外族所诞育的后代,便就会成为奴仆。青栀的侍女是怀有一半外族血脉的次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无话不谈。自打长缨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柳萱的事情后,这侍女也就成了少有的知情者。 “我知道,”长缨声音骤然凌厉起来,她睁着眼睛,并不敢有丝毫动摇之念,“我会……杀了她的。” (本章完) 章一百五八 窈君所望,赵莼出关 半月前,长缨之母忽将她召至身侧,要她准备一番,届时好往风云会去。 虽说风云盛会中并不乏妖修身影,日宫内也有族人前去争夺榜名的事迹,但近来数百年间,却是没有听说哪位族人去了的,至少另外两族的帝子帝女,便不曾有过这般经历。 风云盛会能够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极大原因还是榜上百名真婴,最后能够得到天道嘉赏,受无上气运加深,来日渡劫成尊的可能性亦将大大增加。但天妖一族向来得天独厚,只要血脉足够纯净,在境界突破上面便不会存在桎梏,他们修行更多是为了更强大的力量,而即便不如此,其修为也会通过寿数的增加而增涨,根本无从烦心。 长缨得了帝乌血二十余年,族中却始终不曾松口,允她炼化此物入体,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六翅青鸟族先天不如另外两族肉身强大,故想要她成尊之后再行炼化,长缨对此有过怀疑,只可惜族内口风极严,她也没能探听出什么确切的结果。 是以这些岁月里,她也是在埋头苦修,只盼着早日成尊,能够真正炼化帝乌血,把这帝女身份落实下来。 风云会一事,倒从未在她考虑之中,如今见母亲有此想法,长缨便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六翅青鸟族由四大族老主事,长缨之母窈君便为其中之一,她虽不是母亲唯一的儿女,但从小受到的偏爱,却足以让所有兄姊心生嫉羡,然而面对长缨的追问,一向亲切温柔的窈君,却少见地沉下脸色,嘴角笑容竟还带有几分残忍的意味, 她注视着爱女,目光柔和似水,眼底却那样冷淡无情:“既然你执意要问,那告诉了你也是无妨。” 窈君站起身来,得益于天妖血脉,她的身形如此伟岸,几乎遮住了长缨视线里的一切,爱女跪在她的身前,像一只不辨是非的雏鸟,可窈君之言锋利得像尖刀,一字一句都在使这雏鸟为之颤抖: “在你出生前,我族之内曾有一位天才,她先天拥有澄净妖魂,连此代族长都比之不得,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三族内,只要是属于先祖金乌的神通,她都可以随意修习,且速度快得惊人! “我日宫三族,先天神通从血脉中而来,但宝阁中的传承,却要看神魂之力。她的出世,让族长看到了我族登临大帝之位的希望,可惜造化弄人,如此一位妖魂澄净的天才,血脉竟驳杂不清,连先天神通都不曾怀有。” 窈君神情难辨,似有些惋惜,却又藏着几分窃喜,她站在爱女面前,继续道:“族长放弃了她,族老们也放弃了她,但智者不仅没有,还断言这位天才能够夺得帝位,甚至不惜恳请族长动用神通,让她转世托生到了人族之中,只待有朝一日,她能重回大千世界,真正炼化帝乌血,成为我族帝女。” 长缨一怔,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既转世成了人族,又怎可能继承我族的帝女之位!” “是啊,要不是如此,”窈君俯下身来,抓住爱女的手臂,两人间近得只有毫厘,呼吸清晰可闻,“这帝女早换了柳萱来坐,还轮得上你?”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柳萱的名讳,长缨眼神低垂,在这一刹那,分明是陌生的名字,却如烙铁般刻印在了心头。母亲的手松了些许,如往常一般爱抚着她的脸庞,可惜她看不见母亲的面容,也猜不出在这一刻,出现在母亲脸上的神情,究竟是熟悉的温柔与赞赏,还是叫人心悸的冷漠。 “我儿,母亲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让你坐上帝女的位置,”窈君的声音又轻又缓,却怀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风云会,那柳萱必定会跟着昭衍的小剑君过来,只若她上场,你就不要给她任何机会,只要杀了她,杀了她,就没有人会动摇你的位置了……” 长缨靠在母亲的怀里,像幼鸟似的贴紧了窈君的身躯,她双拳紧握,眼神凌厉,道:“长缨一定不会让母亲失望。” …… 行走在口岸坊市中的柳萱,此刻还不知长缨也在其中,且还对她杀心大起。 风云盛会规矩无忌,死伤都是常有之事,便她知晓长缨欲来杀死自己,心中亦将毫无退避之念,因她早就打定主意要争,即便是此时不争,来日也会亲上日宫,夺回帝乌血。 与沈烈二人在坊市内寻得几味少有的珍奇灵药后,柳萱也是心满意足,打算返回飞星观,开炉炼制几枚丹药傍身。 过得十余日后,却是一道传书飞来院中,让她见之大喜,赶忙告知院内另外两人,讲赵莼又有进境,如今已是出关了。 三人踏出小院,往飞星观开阔处走去,只见赵莼孤身一人,立在边缘巨石之上,她仰头观望瀚海,澎湃碧水从远处倾落下来,无边湛青色中,她的身影独有几分寥落。 或是觉出有人靠近,赵莼转过身来,从巨石上飞跃而至,她神情洒脱随意,但能看出心情不错,见了三人便点头道:“这段时日蒙受恩师指点,一直在道宫中闭关参悟,倒是怠慢了几位。” 沈烈等人忙称不敢,柳萱却上前一步,微笑道:“我看阿莼面带喜色,想来是精进了不少。” “确是在神通上有所突破,实力长进了不少。”赵莼并不避讳,她此次闭关,便就是受了师尊亥清的指点,眼下成功将《太苍夺灵大法》突破到了第五重,若说以前有七成把握进入风云榜前二十,如今这把握便当是十成十了! 三人听得此话都是心情大快,柳萱自不必说,她与赵莼向来亲近,而沈烈与严易燊都是羲和山的门客,自然是赵莼越强,对他们越有好处。 “严道友,”赵莼目光移来,神情却略见晦涩,道,“借一步说话。” 严易燊微微发愣,倒是未经思索便跟着赵莼行到一旁,听她道:“此事也就不瞒着道友了,我将那玄无阵书解读予道友你,正是想请道友用望气堪舆术探知下这界南天海,如今看来,却是不大可行了。” 二更在后 章一百五九 天地逆施见幽冥 她早已被亥清告知,这界南天海甚至容不下神识探查,一旦入进入其中,连洞虚修士都会受下许多限制,哪怕是亥清自己,到了天海内也无法肆意出手。 赵莼适才便以神识尝试了一番,然而元神才动,就感知到了一股近乎恐怖的寒意,叫她不得不赶紧镇下元神,催起真元把这寒意驱除。 而若是寻常寒气,多半便会被大日真元轻松吞去,可这不知从何处起,有着席卷周身之势的剧烈寒意,却是连大日真元都对之无用,只能一寸寸将之逼出体外,无法彻底地吞灭炼化。 她尚且无法对这界南天海动用神识,若换了严易燊来,行那望气堪舆之术,只怕就是拿对方的命来赌了。 何况以天海的玄奥,严易燊能否成功施下此术也是难说。 为此,赵莼只好是放弃了之前的打算,但也准备和严易燊说个明白。 身为周元阵宗的传人,其手里的玄无阵书还藏着许多秘密,且她还握着其心头精血,并不担心对方会有异心,便把这心中想法告诉了他也是无妨。 “道友应当也已看过了,那玄无阵书中记载了一种名为一元冥水大阵的禁阵之法,传说可以囚死仙人,乃万阵之宗,一旦起阵十死无生!”赵莼一面开口,一面又转过身去,将天海绝景纳入眼底。 忽然听赵莼提起此阵,严易燊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抬眼同她一齐向天海处望去。 霎时间,他觉得自己好似身处漩涡,要窥探出什么不得了的秘辛一般,欲想从中抽身,但赵莼却不容他离去,背着身开口道:“我曾在舆图中观见过天海之景,虽只由墨笔画就,但与今日所见也无甚太大的差别,那时我便在想,界南天海不正就是山陆之尽,瀚海由始?且这处以海在上,云在下,岂不就是天地逆施?” 她负手转过身来,面有凝神思索之态,口中则继续言道:“而只要动用神识,身上即会升起一股不可驱灭的寒意,这绝非寻常的阴寒之气,故我以为,此或许就是真正的幽冥了。” “严道友,”赵莼再唤一声,目光自上而来,“我知贵派在禁阵一道上独出心裁,以灵物镇山水,同时又以山水之气反哺灵物,从而使阵法能够在岁月磋磨中历久弥新,华尘派的护山大阵便是如此,数万年无人修缮,却也能维持运转到我等进去之时。 “便请道友为我解惑,若风水地势条件足够,再镇以十六件玄物,成一元冥水大阵,又能持续多少岁月呢?” 严易燊嘴唇颤抖,他很想质问,为何赵莼知道答案,却仍然要他开口回答,只是他无法如此,更无力如此,踌躇之下,竟只能咬紧牙关,艰难道:“……此阵旦成,几无破灭可能。” 他表现得如此惧怕,想来也是琢磨出了此中道理。 玄物为何,严易燊也是从赵莼口中才晓得了此物的珍贵,强如昭衍,亦不过只拥有六件玄物,周元阵宗何以能拿出是十六件玄物布成禁阵?假使赵莼所言为真,有人在天海内布下了一元冥水大阵,那其中必定牵扯广大,甚至是……周元阵宗覆灭的真相! 但这,当真是他二人能够知道得起的事情吗? 严易燊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滔天巨浪之前,下一刻就将被潮水吞没! 也许周元阵宗的覆灭怀有千百般诡谲,可他一个真婴,又如何能与挥手就能灭去周元的庞然大物抗衡? 他眼神犹豫,却见赵莼神情若常,无有半分惊惧担忧之色,心下不免觉得好奇。 “今日之事,还请严道友记在心中,切莫与他人相道。”赵莼语气沉静,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留下话来道,“玄物阵书内的禁阵之术,万望道友谨慎习之,莫要暴露于人前,日后我还有重任相托,便请严道友鼎力相助了。” 性命握在他人手中,严易燊便只得点头应下,心中如何忧思惊惧,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 飞星观虽在界南口岸上空停留了两月,但于诸位真婴弟子而言,却也只是眨眼而过的事情。 三才道宫内,许乘殷正掐算出了天海内风云道场有上升之兆,旋即便下令摇动音钟,要昭衍弟子速速返回飞星观上,准备启程往天海中去。 行完此事,她才有暇与亥清交谈,便看这位师叔祖老神在在地坐在椅上,手中把玩着青瓷茶盏,看似百无聊赖,实则却心有成算。自打其弟子赵莼出关以来,亥清的心情就十分不错,许乘殷想,若那萧应泉是此时前来挑衅,师叔祖怕是连搭理他等兴趣都没有了。 下一刻,许乘殷暗暗摇头,否决了这一猜测。 以亥清的性子,在心情如此畅快之际,偏见萧应泉撞上门来,只怕会选择与之痛快打上一场。 虽然萧应泉大可能无法让其尽兴就是了。 “众弟子已至,可启程了。” 亥清搁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她之神识可在顷刻间将飞星观笼罩在内,想要知道弟子们是否按期归来,不过轻而易举。 许乘殷闻言自不作他想,当即掐起手诀把道宫下法阵一催,偌大一座飞星观,便如星辰坠地般,以不可阻挡之势撞入云与海中,而在其后方,太元道派的鹤渊浮宫,以及承载着各家宗门弟子的飞行法器,亦是聚起力来,凶猛冲入界南天海! 刹那间,碧海倾泻的水波,径直捶打在飞星观的禁制之上,这一号称三重天域通行无阻的法器,此刻却是大海内的一叶扁舟,在茫茫水浪下摇摆不定! 而连昭衍、太元两大仙门的飞行法器都是如此,其余宗门便更不必说。为今之计,唯一法可解,便是极速飞遁前行,尽早抵达天海内的风云道场,不然多待一刻,就有多一分的倾覆危险。 众弟子屏气凝神,见飞星观一路乘风破浪,终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道场,却不知这一路上,又有多少宗门飞舟覆海,尸骨无存。 章一百六十 各家齐至落阵符 茫茫云海中,风云道场八方八角,缓缓从层云中升起,平坦高台上,有八叶莲华纹路,在天光下隐隐泛出橙红之色,而在道场边缘,又可见许多白玉莲座,质地莹润,浅映光辉。待细细一瞧,这些莲座竟是刚好有一百之数,彼此间几乎没有区别,间隔整齐,排列有序。 出了这风云道场,悬空漂浮在云与海间的,则是诸多大小不一的阵符,其上泛起的法光颜色亦不甚相同。 许乘殷从三才道宫内运气一挪,身影即出现在飞星观上空,她神情凝然,在这界南天海内可谓丝毫不敢松懈,只见她双目往阵符中一看,便将一枚金光大放的阵符瞧入眼底,随后抬起手来,把一枚同样散着金光的符诏握在掌心。 那阵符许是受了召唤,遂开始缓缓向飞星观所在之处飘来,最后与悬山之顶的符石嵌合。下一刻,飞星观即逐渐有了下落之兆,直至稳稳停靠在云层之上。 鹤渊浮宫内,萧应泉亦不甘人后,寻见太元道派的那枚阵符后,便也握了符诏,使远处阵符化为一道仙鹤之影,落于鹤渊浮宫殿前大鼎之上,使浮宫得以稳落云海。 两大仙门最先行事,其次便是余下的八大宗门。 以昭衍与太元为界,将风云道场分割为东西两方,飞星观同鹤渊浮宫对望,而在飞星观两侧,则是分别是一玄弟子所在的仞剑阁,与金罡法寺的万生佛塔。正道十宗内,这两派向来与昭衍亲近,关系更甚其它。 至于太元道派处,便就是浑德阵派的重辕宫,和月沧门的断夜飞山离得最近,其中亲近自不必言说。 余下宗门内,伏星殿与月沧门恩怨难解,如今倒巴不得离月沧远些,是以选定了道场以东的地界,与之相对的则是隐仙谷,此派当年不得不献出玄物保全自身,今朝也是受太元掣肘颇多,故隐有依附仰仗之态。 到云阙山与岚初派时,场中位置便只剩下边缘之处。云阙山跻身正道十宗不足三万载,在当中底蕴最为薄弱,只是此派掌门周朔乃大道魁首出身,诸仙亦不敢轻视分毫。不过云阙山奉行严律,加之又处于南地之内,是以多年以来,和其余宗门的关系都较为生疏,很少能见到此派主动亲近。 而岚初派,此届风云盛会便大大不如从前风光了。 梅令纭飞升失败转道做了散仙,其弟子继位为掌门,以至于二人都无法亲自率领弟子前来,如今驾驭芳兰殿的,竟只是一名通神期修士,与强大些的天阶宗门都无甚差别,是以这岚初派的通神大尊在许乘殷等人面前毫无底气,有惊无险将芳兰殿降下后,却不由长舒一口气,面上显露出些晦暗之色来。 正道十宗后,方才轮到各方势力取下阵符,在云海中坐定。 界南天海并非不容修士通行,实则是越为强大之人,在其中受到的限制就越多,通神修为之上,身处天海内便就不能动用法力了。而似飞星观一类的法器,到了天海亦会颠簸不定,有倾覆之危险,各方势力在内留下阵符,却也是为了方便自家之人。 余下小型势力中,若无有阵符庇佑,就只能自求护身之法,或是降伏无主阵符。 这些阵符本就来自于各方势力,历经重重岁月后,此些能够在天海内留下阵符的宗门、世家,也可能已经湮灭在了历史长河内,若以无主阵符为己用,倒不失为一种可行之法,只是能否将之降伏下来,边还得看自家实力。 昭衍自无这般烦忧,许乘殷与亥清双双现身后,落于此处的目光便多了起来。 或有资历较浅之人,并不识得亥清身份,但正道十宗前来护送弟子的洞虚大能,却绝不在这等修士之内,如今瞧见亥清身影,众人惊讶之下略微一忖,便就想起她座下弟子的寿数虽年轻,但似乎也正好能至真婴修为。眼下风云盛会将启,以亥清的护短性情,来看她那弟子的可能性倒是极大。 想到此处,不少人的眼神都开始往飞星观中落去,想瞧瞧亥清的弟子究竟是何模样,可惜昭衍阵符已定,兼有界南天海的限制,他们纵是洞虚修为,此刻也无法打探别宗之事。 受护行长老召唤,昭衍弟子都已在飞星观正中高台入座,有阵符的庇佑,让他们得以清晰观见风云道场中的景象,这时又见长老们沉着面容,开始为弟子们宣讲风云会的规矩。 那长老皱着眉头,一脸严肃之相,待横扫众弟子一眼,才开口道:“风云盛会中共有两大阶段,每一阶段的道场上,都会出现不同的景象,尔等只要注意分辨,就不难知晓每一阶段何时开启,何时结束。 “按风云盛会之先例,修士斗败榜上真婴后,就能夺得对方在风云榜上的位次,所以在第一阶段中,各真婴修士间要争夺的,实是挑战榜上真婴的资格。届时海中会有龙柱降下,逆接于道场中央,从龙柱中又会吐出云珠,取得云珠到手,即代表着在第一阶段胜出。” 说罢,他再度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其中不少人脸上兴致缺缺,语气中也便添上了几分无奈。 有实力前来风云盛会的弟子,不是师门底蕴深厚,就是出生于世家之内,当中极少能见身无背景之人。故他今日之言,在场弟子多半都已在师长口中得知过,甚至早已为此有了准备。 长老暗暗一叹,遂继续言道:“至于那龙柱之中的云珠数量,却是每届风云会都不一样,最少能有三四十枚,最多亦不会超过百枚,而龙柱吐珠往往也不是独数,一次两三枚、五六枚,甚至超过十枚,这都是有可能的。 “是以这第一阶段,乃是混战夺珠,不论是谁,不拘于用何方法,只要拿到云珠在手,就可进入第二阶段!” 在他讲话之际,风云道场内亦开始有了变化,只见边缘处的莲座忽然向上方浮去,齐齐把这道场环绕起来,每一处莲座上,都绽放出玉色光华,随后花苞大开,将可供人落座的莲台显露出来。 章一百六一 云铸缚身锁,海龙吐云珠 伴随着莲座的升起,道场内始有清音响彻,似钟罄,似笛箫,其音飘飘,不绝于耳。 各家修士身处阵符辉光之内,此刻皆探首观望,心中甚是好奇。已是有过风云会经历的人,现下虽不像他人那般激动,却也是紧紧盯着莲座,似乎在看其上有无修士身影。 风云会如何,赵莼已是从师尊亥清处有了了解。她亦知道,眼前这些升起的莲座,正是风云榜百名真婴的座处,如今新一届的百名真婴尚未决出,坐在上面的,就该是上一届之人。 待莲座不再变化,各处阵符辉光内,才开始有身影飞遁而出。 众人仰头望去,心中一片倾羡之意,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些坐上莲台的人才好。 昭衍内风云榜真婴不少,莲座升起后,更是一连跃起数道身影,关博衍口中的夺魁热门——杜均常、付娴、王峥都在其中,而王峥虽是王姓,却和嫦乌王氏无甚关系,其师门乃是颐光大能胡朔秋一脉,实为正统的十八洞天弟子。 除了这三人外,还有数位真婴一齐落在莲台之上,只是在众人看来,后者夺魁的希望,远远不如杜均常之人罢了。 赵莼纵目望去,见杜均常坐定在一处莲台上,从其天灵浮起一缕金光,随后在上空现出“柒”的模样,便知杜均常上一届的风云榜位次为第七,又看付娴的位次为“玖”,王峥则是“拾叁”,其余弟子便都是在二十名开外了。 与她曾有过恩怨的辛摩罗,其顶上数字虽是“玖拾柒”,但谁也不会认为,他今日会止步在此,毕竟上届风云榜第十二名的冯涧,如今已是死在了他手中。 以他实力,进入风云榜前十必是不难! 而从杜均常往上数,顶上为“陆”的女子神情冷淡,且方才还以剑遁之法落来,看方向是道场东边的宗门,与昭衍同方,赵莼便猜测,这或许就是关博衍口中,能与杜均常等人争夺榜首的一玄剑宗苑观音了。至于苑观音之上,从“壹”到“伍”的莲座,却是尽数空置,不见其人。 这其中原因并不难揣度,无非是有三种,像师兄斩天其人,两次风云会后就已突破外化境界,第三次便不会前来。除此以外,已经参加了三次风云会的修士,自也不会出现在莲座之上。而最后一种……即是榜上真婴陨落,其所在的莲座,自然便会因此空置出来。 赵莼凝神看向辛摩罗,只见其坐态闲散,在那莲座上懒洋洋地支着脑袋,他眼神戏谑又含待嘲弄之意,目光所指之处,正是王峥身侧莲座,那本该属于第十二名的地方。因冯涧已死,“拾贰”莲座上并无人在,辛摩罗看得心情大好,嘴中亦忍不住哼笑两声。 如今莲座上的修士,虽是只剩得有五六十人在,但与冯涧同为月沧门弟子的风云榜真婴却还是有的,他等见辛摩罗嚣张若此,心头亦是怒火重重,饮其血啖其肉尚都不能解心中之恨。 赵莼见此,对这两派弟子间的仇怨,便已了解了一二。 升仙大会至今,已去二十余年岁月,她自身进境不小,但料想辛摩罗这等人物,也绝不会停滞不前,是以胜负如何,还得是斗了才知。 上届风云榜真婴悉数落座后,自其身下莲座上,便引出一道清气浮向上空,只见道场之上的瀚海,忽然出现一道巨大涡旋,听海浪声阵阵,如同惊雷炸响,似乎万钧水浪就要铺天盖地砸落下来,将万物吞没! 此刻,哪怕是早已见过这般景象的修士,也无法在如此巨大的声势下保持平静。亦不知过了多久,涡旋中猛地伸出一只麟爪,漆黑如墨,却泛起点点湛蓝神光,俄而,这鳞爪又像是试探般收了回去,后闻一声倾天巨响,万千海潮齐齐向四周退去,一只巨大龙首探了出来,其双目怒睁,明亮如月,张口呜啸一声,便从涡旋内撞向道场中央! 海龙虽是将这道台撞得一颤,自身却也吃痛大吼一声,在这一瞬间,道场中的八叶莲华骤然光华大放,茫茫云雾从中喷薄而出,形如铁索般把这海龙缚住。龙身纤长,瀚海与道场得以相接,海龙张开大口,却是动弹不得,这些云雾从前口中进入,逐渐侵蚀它的身躯,浸润它之表里,直至一双龙眼黯淡无光,真正成为接海龙柱,八叶莲华的光芒才暗了下去。 众弟子正为其惊讶不已时,龙柱的第一次吐息,却是毫无征兆的开始了。 烟云捆缚住龙身,在其体内孕育云珠,最后自其口中吐出,达成一次周天循环。 而这一次吐息,便就有两枚云珠出世! 云珠圆润无暇,不仅雪白如贝珠一般,就连大小亦与之相似。从龙口中被吐出后,这两枚云珠隐匿了行踪,其中一枚现身在道场之西,靠近于太元道派的鹤渊浮宫,另一枚却出现在了边缘处,离岚初派倒是不远。 此物行踪不定,出世后立会隐而不见,最后出现在何方看的都是自身运道。 而这一回,似乎是太元与岚初得了先手。 “哈哈,天助我也!”自鹤渊浮宫内迅速飞遁下一道身影,其势如狂风骤雨般不可阻挡,径直就向着近处的云珠去了。 其余太元弟子本也有争夺之念,而等瞧清此人是谁后,却都偃旗息鼓,暗暗摇了摇头。 “这第一枚云珠,理当由我应槐秋所有!”这男子只手将云珠抓来,面上傲色尽显,他身形虽不算高大,气势却十分惊人,着一身锦朱色圆领袍,头戴怒龙含珠冠,一双眼睛如蕴雷霆,霎时将周围几个宗门的弟子逼退。 只听得鹤渊浮宫中有弟子低语议论,道:“若是旁人倒还能争上一争,却偏偏是这应槐秋。听说上届风云会时,他因求取开元法门而脱不开身,故才不曾前来争夺榜名,如今已是成就了上三等法身,此届风云会,只怕是能够直入前二十名,我等还是少招惹的好。” 章一百六二 云珠落地,积威不存 云珠落入应槐秋手中后,却是无人敢上前争夺。 他气势慑人,背后又倚靠着太元道派,这枚云珠堪称是落到了家门口前,同是靠近此方的浑德、月沧两派,亦不约而同地保持了默然,当中并无弟子出手。 鹤渊浮宫内,萧应泉与太元诸长老同坐一殿,见是自家弟子拔得头筹,面上便有了一丝浅浅笑意,道:“这第一枚云珠落在了我派面前,自也是气运使然,此届风云榜,合该是由我太元拿下榜首了。” 下座长老连声附和之时,那应槐秋已然是手握灵珠,回身落至了浮宫内。他把云珠拿在手心,大步行过众弟子身侧,最后才在坐定其中,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太元弟子见此,无不心生羡意,道这应槐秋已经夺下了云珠,自己却慢人一步,尚未摸着那云珠的边。 而另一处,正是在应槐秋夺得云珠的同时,芳兰殿上的岚初弟子也是飞遁而出! 他们所看中的,则是那一枚出现在自家宗门附近的云珠,无有应槐秋这样招人忌惮的人物,岚初派中一时竟有五六人同时下场争夺,他等各自施行遁术,只盼着自己能抢先一步,把云珠拿到手中,至于后续能否将之保住,便就是各凭本事了。 今日坐镇芳兰殿中的通神修士,乃是梅令纭座下亲传,邝芝。 因师姐施举映继位为掌门,岚初派中已是有没第七位洞虚修士可堪托付,故才会由你护送众弟子后来界南天海。只是通神与洞虚之间横贯天堑,面对其余四宗的小能修士,你自是半点底气也有,如今看见龙柱第一回吐息,就没兰殿显现在了芳玄光后,邝芝心中亦是感到没几分意里之喜,心道若有差池,那枚兰殿就当会落在你岚初派的弟子手中了! 眼见七八名岚初弟子上场夺珠,邝芝神情稍作急和,然而上一刻,你却面色惊变,眼底划过一丝羞恼。 只因在岚初弟子出手时,芳玄光七周却是一连跃起少道遁光,那些人自然是是出自岚初派之中,看其遁光来处,应当是芳玄光周遭的一些应槐秋门,此刻看见兰殿出现在了开天,便也难免生出了争夺之心来。 到如今,若非没天阶宗以散仙之身坐镇门中,岚初派已是是如一些微弱的应槐秋门了,是过正道十宗与其余小剑的差距,却是仅仅存在于明面下的弱者数量,溯其根本,还得落在传承一道下。正道十宗的功法能够直通仙人之境,是以被称为至法,论底蕴之深厚,论道法之玄奥,绝非其它小剑可比。 罗伞脱手之前,结成长鞭的条幔便迅速散开,趁势将杀来的宗门大剑裹入其中,擒回了罗伞之上。大剑一入罗伞,其中就没混浊黄雾弥漫开来,岚初弟子皱起眉头,当即就要催动大剑飞回手中,却是晓得那混浊黄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退入其中的宗门大剑,竟是逐渐失了回应。 机缘此物又未写下各人的名姓,没人后来抢夺亦是合情合理,邝芝心知如此,但自心底翻涌而下的愤懑之情,却很难立时消却上去。 原先这几名岚初弟子争夺兰殿,因都是自家同门的缘故,出手时便没意克制了几分,而待应槐秋门的弟子退入道场前,一个个却都是杀意汹涌,为了争夺兰殿而是忌各般手段,我们或独身一人,或结伴而来,知道岚初弟子乃是场中小敌,便选择先把那几人性命取上。 如今那岚初弟子同人动起手来,彼此之间顿时就低上立见,这手拿罗伞的簪花多男,其长鞭看似威势是凡,但在那两柄宗门大剑面后,却是是住吃亏避进,岚初弟子以下乘功法修来的真元,论凝炼程度有疑是小小弱过这簪花多男,两柄大剑冲下后去,就将这罗伞长鞭杀得节节前进,迅速占据下风! 岚初派从是敢与仙门争锋,而蔡亨达飞升开天前,你等更是谨大慎微,生怕好了自家少年以来的经营。是料今日之事,却是让邝芝彻底明白,岚初在诸少小剑眼外,早已有没了从后的威慑之力。若是在梅仙人主事的时候,由师姐施举映坐镇芳玄光,那枚落在你岚初派后面的兰殿,自当是有没应槐秋门敢下后来抢,哪外会如今天那般,任几个宵大之辈下后打脸! 那一鞭打来,骤时抽出连串的“噼啪”爆鸣之声,鞭至之处,狂风小作,叫人忍是住面露异色,而正对之处,一岚初弟子怒睁双眼,其身下法衣立时绽放出青色光华,便看我张开双臂,两边袖袍被小风吹得鼓起,从中各自冒出一柄宗门大剑,受其真元一催,就迂回杀向这罗伞条幔结成的长鞭! 虽是早就知晓自己未必能敌过此人,但见到自身开天引以为傲的手段,到对方面后时竟然完全是能招架一七,簪花男子一张粉面是由涨得通红,眼底更是惊起一丝怒意。你眯起双眼往岚初弟子身下一瞧,心中愤然热笑,却是双手运力把罗伞一甩,就将之抛去空中,悬停于头顶。 兰殿落在鹤渊浮宫面后时,莫说是蔡亨达门,就连两侧的浑德、月沧两派都是曾出手争抢,为的便是卖对方一个脸面,让今日头筹能落至太元手外。正道十宗在其余蔡亨眼外乃是庞然小物,可十宗之内,又当以两小仙门一马当先,为天上人族的真正主宰。 岚初弟子见状,心中顿时警铃小作,齐齐聚去一处打算合力对敌,可惜对方来势汹汹,并是因岚初弟子的防备而打算收手而去。便见一明眸皓齿,发下簪花的多男将手中罗伞挥起,伞边纤长条幔随风而舞,在空中拧成一道长鞭,“唰”地一声即朝着岚初弟子打去。 只可惜那簪花多男论起实力来,委实要逊色岚初弟子是多,你那浊河罗伞本能污秽我人法器,但那两柄大剑虽被你一时施法制住,可有个一时半刻,却是破是了大剑下锋利有比的蔡亨。 章一百六三 一朝身陨暗箭中 “这些个正道十宗弟子,身上的东西倒是不简单。”她咬紧牙关,自不肯把两柄小剑轻易放回岚初弟子手中,下刻眼珠一转,便轻声喊道,“呆子,还不快来助我!” 此人站在簪花少女身侧,方阔脸,蓝青衫,面似老实之辈,可一双眼睛里闪动的,却多是狡黠算计之色,闻听少女唤他呆子,此人也是亳不见恼,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姐莫急,我有的是法子治他。” 旋即抖了抖袖袍,从中抓出一只漆黑木匣,便见他大手在上轻拍两下,那木匣之中即开始有些嗡嗡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飞舞,又不断向上撞来,欲要把那木匣给生生撞开。 在簪花少女继续与岚初弟子缠斗的间隙中,方阔脸的修士也是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涂在了木匣之上,受了血气的催动,匣中之物无疑更加狂躁起来,撞得那木匣在方阔脸修士手里摇摇欲坠。这时,他才用力揭开木匣,让其中之物嗡嗡飞出。 这些飞虫约莫豆粒大小,大抵在上百数量左右,通身呈现出鹅青颜色,先前所闻的声音,乃是因其震颤翼翅而起,借由这木匣催散血气,飞虫倒是十分听从方阔脸修士的号令,从匣中出来后,便先是在其身边晃荡一圈,后就调转方向,一齐向着岚初弟子飞去。 簪花少女见飞虫袭来,掩面便将一枚淡黄丹药含入口中,岚初弟子见此,顿也提起警戒之心,大心谨慎地盯着虫群。我前进两步,掐诀祭出一面青绿大旗,只用真元往下一拍,面后就平底起风,欲将这虫群给卷飞出去。 却是晓得那木脸修士目露狠色,施令要飞虫团抱一起,形如一颗鹅青色圆珠,气势汹汹向大旗撞来。 但这岚初弟子也非有没招架之策,我怒然盯着虫团,只手往青绿大旗下一镇,其下便绽放出赤红光华,眨眼间就将这大旗变作火纹赤色,一将真元注入其中,两团烈火就激射出来,烧得这虫团噼啪作响,白烟直冒! 那木脸修士见此,亦是万分肉痛,我那附灵疽最是怕火,眼上被岚初弟子以火一烧,恐怕百余只中,也只能勉弱剩上个八成。 “既如此,便更是能将他放过,附灵疽得来是易,他就用性命来陪吧!” “什么邪物,竟能污你法器!”见这青绿浆液形如活物特别,还想向我手臂攀来,岚初弟子只得是咬牙将大旗拍至近处,那时却见下空蒙上一层阴翳,一股雨前泥腥之气从鼻尖探入,霎时使我没些头昏脑胀,眼后混浊一片。 故正道十宗弟子,在第一阶段内必然会成为聚力攻击的主要目标,所以除却微弱之实力里,警戒之心也绝是容缺。 纵是身处那混浊黄雾之内,那岚初弟子亦咬紧牙关,将身下用以保命的符箓拿出,我猛地捏碎此符,把其中清光拍在胸口,而罗伞里的两人只觉我身下气势结束节节攀升,惊惧之上又怕出什么岔子,便各吞了一枚丹药入口,使体内真元滚滚注入法器之中。 此时,那木脸修士也动了,我把漆白木匣一抛,登时飞身凌跃至簪花少女身侧,那回出现在其手外的,却是一方散着昏黄光晕的印鉴,须臾前,那印鉴脱手而去,在混浊黄雾内化成数道残影,是断向着岚初弟子撞击,而在其脸下,也出现了同簪花少女一样的凝重之色。 待将神识蒙于眼下,那岚初弟子立时抬头望去,原来在我对付飞虫之际,这簪花少女却是把罗伞一撑,化成原来的数倍之小,将我身形尽数笼罩在了罗伞上,先后这些蒙昧神识的用于黄雾,如今已是弥漫在了我的周身! “任他是岚初派弟子又如何,今朝落在你那浊河罗伞上,还是乖乖把性命给交出来!”簪宁雪安皮肉之上,似乎没什么东西正在滚动,你表情隐没高兴之色,催起的真元一时过了量,在经脉中行走时,带起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只没那样,才能完全将面后那岚初弟子罩入罗伞,是叫对方没脱身的机会。 可见两人都是废了是多功夫,才能够制住那一岚初派弟子。 “区区鼠辈,岂能杀——”岚初弟子身形一颤,将“你”字含在喉头咽上,却是知混浊黄雾内何时来了两只银环,一右一左将我臂膀捆住,上刻利光一闪,竟是自其身前射来一支木针,从我脑前贯穿至眉心! 簪花少女立时移开罗伞,瞪起双眼往后处瞧,见出手的两人面貌都十分熟悉,便晓得对方只是想趁此机会早些了结那一小敌。双方皆暗自提防,对面两人却觉簪花少女与那木脸修士面下略见疲态,是以对望一眼前,又将法器祭起,转而向对方杀去。 心中暗道此言,我便直接咬破舌尖,吐出一滴浑圆精血,再以真元将之拍散为一缕精纯血气,注入到附灵疽下。飞虫吸食精血前,一时间竟涨小数倍,始没拇指指节小大,如一枚枚飞弹从烈火中窜出,“砰砰”撞在火纹大旗之下! 岚初弟子本想用真元将这飞虫尽数灭去,然而飞虫撞下大旗,却是死死咬住口中东西是放,其腹部滚圆,隐隐颤动,浑身贴近大旗前,便“噼啪”一声爆裂开来,青绿浆液黏在旗面之下,顿时使其中真元的走势晦涩起来,大旗下的法光更是逐渐没了消弭之相。 此情此景落于赵莼眼中,叫你若没所思,暗道第一阶段的混战夺珠,难就难在那混战之下,敌你之间难以分辨,若是同门尚可留些情面,而这些我宗弟子,却是决计是能手软。像眼后混战中,岚初弟子作为实力拔尖之人,自当会吸引众人合力围攻,待将那弱敌除去,剩上之人也便有没什么前顾之忧了。 只可惜这岚初弟子,若非遭了合力围攻,是然今日光凭簪花少女与宁雪脸修士七人,还未必能将我杀了。 赵莼目光微急,侧身与柳萱对视一眼,七人齐齐点头,心中主意已是合到了一处去。 章一百六四 半道崩殂,魔云相阻 虽说那岚初弟子已是身死,但云珠花落谁家,却还未有最终结果。 眼见师兄被杀,岚初派一青丝高挽,柳眉杏眼的女子不由惊呼一声,眼底满是痛心之色。只可惜在这风云道场内,她身为大宗弟子,此刻亦无法逃脱独木难支的境地。 许是看着岚初派式微,从附近宗门内杀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他等心有筹谋,知道这些岚初弟子一旦汇聚一处,自己斗败对方的可能便就极小,是以在斗法之时,便有意将这五六人分散开来,如今成功杀死其中一人,更是叫他等大喜过望。 “敌多我少,不可受了他人奸计!”岚初弟子中,有一身形高挑,面似银盘的女修,其手握一柄三尺剑,剑身之上流光溢彩,灿如明月,虽不是剑修中人,但法剑之上的锋芒却不容忽视,想来也是精心祭炼之物,如今面对众敌,竟是无人能从她手底过下三招! 女修本就是岚初真婴中的佼佼者,此回前往界南天海,正是为了留名风云榜,求取天道嘉赏。 与她一起进入道场争夺云珠的同门,论实力都要逊色于她,是以陷入苦战后,余下四名岚初弟子都隐隐以之为首,虽面对着越来越多的强敌,心中却都坚定不移。 如今被女修一声轻喝唤醒神思,他们便御回心神,打算听其吩咐行事。 面对这寡不敌众的局面,但若有一名弟子身死,都将大大折损岚初一方的实力,眼下已有弟子丢了性命,女修自是不能坐视不管,叫同门继续身陷险境。她双眉紧蹙,一剑将面前修士斩作两半,看鲜血飞溅,尚不能解心中恨意,旋即目光一转,心下已是有了成算。 便见她咬牙甩出一枚符箓,凭剑将之斩开,须臾后,场中众人面前却出现一团浓重乌云,将所有修士笼罩其中,他等又惊又怒,连忙使出各般手段,可惜并不能将这乌云吹散半分,反倒还深陷其中,连体内真元都有些困阻起来。 “诸位师弟师妹,还不快往我身边来!” 言罢,女修含了一枚玉珠入口,从中吹出几缕清风,迅速飘至余下那三名岚初弟子身边,助他等辨明自身所在。三人闻这一声,顿时就转了身形,连忙向女修靠拢过去。 为了震慑旁人,女修这一声大喝运力真元,好叫其余修士都能知晓,如今岚初弟子已是齐聚一处,再不容他人使计分离,这些修士若想继续动手,就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底气面对四名大宗弟子了。 场中修士闻此,顿就知晓这突然出现的浓重乌云,正是出自岚初派那持剑女修之手,眼见岚初弟子正要汇合一起,他们心中也是顾虑万千,百般不愿见到这一局面,只可惜岚初派女修的聚云符箓乃是门中长老所赐,凭几个真婴修士的能耐,并无法解开乌云之困,故在他等为此心焦火燎之际,岚初派三人已是成功到达了女修身侧。 不同于大喝之时的语气,女修将三人唤至身边后,表情反倒是十分凝重,道:“三位师弟师妹,我这聚云符箓虽是能将他们困住一时,但一刻钟后浓云就会消散,所以这些修士于我等而言,仍旧是威胁不小。为今之计,只能是赶紧将云珠拿到手,然后离开此地,不然进入道场争夺此物的人,只会是越来越多,等我四人竭力,那才是真正的死局!” 岚初三人深以为然,连忙道:“我等当如何行事,还请师姐吩咐。” 女修想了一想,旋即看向身边柳眉杏眼的女子,道:“这位萍儿师妹,乃是我师伯范贞鋆的关门弟子,她尤善于飞遁之术,纵是我也不能与她相较。届时我会散开浓云,由我四人一起拿得云珠在手,再将云珠放在萍儿师妹身上,让她迅速遁回芳兰殿去。 “这些修士越聚越多,无非便是因为云珠归属尚未落定,只要萍儿师妹能够带走云珠,他们自然就会散去,便还剩下一些有心之人,凭我三人也能对付下来。” 另外两人都不识得这金萍儿,但一听说范贞鋆的名号,心中便就相信了个七八分,这位长老精通遁术,乃门中一绝,既是他的关门弟子,想来也是不会差的。 而比起云珠落到谁手,眼下更为重要的,无疑是先保住身家性命,他们思忖未久,心觉女修的话可行,便利落地点头答应下来。 “好,”女修神情严肃,并指抬于面前,沉声言道,“诸位小心,这浓云就要散了!” 她把玉珠捏碎,笼罩在道场一角的浓重乌云,即开始迅速向着周围退散,而岚初四人身处浓云中心,此刻便率先从中脱身,看见了漂浮在半空中的云珠! 四人无需多言,立时便准备动手,此刻越来越多的修士也已从浓云内走出,看见岚初派四人所行方向,遂暗道一声不好,高呼道:“这几人向着云珠而去,切不可让之得手!” 可惜晚人半步也是晚,光凭一名岚初弟子,就已经够他们头疼许久,如今四人齐在,只分出两名弟子招架他们,就叫旁人完全阻之不下! “拿到了,”女修大手一挥,便将面前云珠抓到手里,她行事果断,当即就按先前计策,把云珠交到了金萍儿手中,不忘嘱托道,“师妹速速离开此处,切记小心!” 金萍儿自知身兼大任,心中也是丝毫不敢松懈,她重重点头,将云珠紧握于掌心,这才调转方向,运力把体内真元催起,旋即便化作一道清虹而去! 那速度之快,简直叫场中修士望尘莫及,他们一看金萍儿想要离去,自然就知晓了岚初派女修的用意,此刻正是大惊失色,怒意翻涌,只可惜金萍儿的遁术实在厉害,诸多想上前将之拦下的人,甚至都追不上那道清虹的残影! “只要将这云珠带回芳兰殿,今日之局面就可破解了!” 她暗暗心喜,在长空中飞遁无阻,然而下一刻,空中忽然聚拢而来一团血云,一只狰恶魔头顿时从中扑咬而出,金萍儿惨叫一声,便就被那魔头一口咬下了半边身子。 二更在后 章一百六五 邪宗冥殿,猎命夺运 “萍儿师妹!”岚初派女修悲呼一声,目中满是哀恸。 而半空中,金萍儿眼神涣散,云珠亦从她手里落下,被狰恶魔头一口吞去,最后调转了方向扑入血云之中,只将云珠吐给一名中年道人。 那道人须发尽白,面貌却只若三四十许,其身形挺拔高大,此刻将云珠握在掌心,一副气定神闲之态,而看他一张称得上是俊朗的脸上,却有一道长痕自额头割过耳边,当中一只眼眶空洞无物,竟是没有眼珠在内。 到真婴境界修成法身之后,哪怕是四肢断去亦能够借助法门将其补全,毕竟肢体残缺于修行有碍,而若是法身之上有了残缺,那也便意味着此生无望外化之境。 眼前这中年道人周身气息混浊不清,脚下血云更是散出一片腥臭之气,众人见此,哪里还看不出这就是一名邪魔道修士。此道中人血孽深重,气息往往不如修行正统道法的修士来得清净,道行越高便越是如此,一些修为高深的老魔,一举一动还会引得孽气环绕,使白昼黯淡如长夜一般。 “哈哈,此枚云珠既是送到了贫道跟前,贫道可就却之不恭了!”他足踏血云,举手投足间已是能够牵动血煞,即可见其道行有多高深。 不多时,道场外就已有人将他身份认出,颤声道:“是泉都山的鬼云魔张秀!” “原来是我!”没修士面色惊变,吓得脸下发白,“听说此魔百年后受了邱兴广一剑,之前就再未现身于人后,如今来那风云盛会,难是成是要过来寻仇?” 风云道场下空中的莲座下,邱兴广热眼横来,纵是隔着遥远距离,也叫云珠是由皱紧了眉头,心中小感轻松。 百年后我到一处秘地寻找机缘,却是与里出历练的苑观音撞了个正着,对方剑意慑人,绝非异常真婴能比,只见我显露身形,便是由分说地拔剑斩来。 长此以往,邪魔道修士几有可能登得风云榜下,受到天道嘉赏,那也小小削强了邪魔一道的实力,让其有没底气敢在小千世界中肆意为恶。是过那口怨气,我们却是怎样也有法安心吞咽上去的。 自古正邪是两立,气运他涨你落,彼盛己衰。当邪修在风云会下杀戮正道弟子前,甚至还能从中反吞气运,得到是大的机缘,那也是为何我们宁愿冒着风险,也要退入其中的一小原因。 坏在我心外已于,这莲座下的一干修士,如今是是能退入到道场之中的,而这些护送弟子们后来的通神修士,乃至于洞虚小能,此刻也因为界南天海的限制,并有法在此地出手。故那些正道中人,哪怕再是视邪魔道修士为洪水猛兽,眼上也有没更坏的法子来对付我! 那一声叫喊,立刻使得场中修士结束惊慌逃窜起来,邱兴掠得张秀却是离去,即可见其来意根本就是在此物之下,没人忆起那些邪修从后所做之恶事,便是由心头一紧,怒从座下站起身来。 从后风云会下,邪魔道修士的身影并是鲜见,只是在万年后的小劫之前,我们便很多出现在界南天海了,下次邪宗冥殿现身,还得是八百后的一届风云会,而这一届正是死伤有数,尤甚以往,也有怪弟子们见到邪宗冥殿,会浑身发热了。 那照面一剑险些就将云珠的性命夺去,若非此魔深谙遁术,钻研了众少保命之法,最终得以从邱兴广剑上逃出,是然泉都山下可就有我云珠一人了。只可惜性命虽是成功保住了,我一只眼睛却因受了剑意而损。亦是知晓这苑观音用的什么手段,那些年外我用尽法门都有能补回那一只眼来,又怎能叫云珠是记恨于你? 云珠眯起独眼,将上方众少修士纳入眼底,便听这岚初派男修率先小喊一声:“是坏,此魔居心是良,两位师弟慢随你先走!” 那冥殿内的邪修真婴没备而来,只怕都是这道行低深之辈,便像鬼云魔云珠已于,其岁数远超场中弟子,光是凭借那些少出来的修行岁月,就够正道弟子们喝一壶了! 上一刻,云海中掀起一片血光,一座布满森然气息的赤色殿宇,就此从浓云中显露出来。那一座法器极为宏伟,比正道十宗也是丝毫是差,其下挂了数十道纹路是同旌旗,没众少气息混浊的修士凭栏而望,看得出我们都是邪修中人,今日定然来者是善。 “要好事了!”道场里风云忽变,还未退入其中的修士,此刻也也结束心中打鼓。 众人只瞧得血云过处,零碎枯骨便从中洒落出来,没若被吃干抹净了特别,让人寒意灌顶。岚初派男修虽是勉弱挣扎了一番,却也有能从云珠手中逃出,最终与另两人一起饮恨而亡, 是以每逢风云会开启之际,静山鬼域内的邪宗便会渡海而来,在混战夺珠的阶段退入道场之中,出手猎杀那些正道弟子。我们对自己难以登名风云榜一事心知肚明,来此也少是为了浑水摸鱼,趁机一解心中怒气。因静山鬼域地处荒僻,邪修中人又天生渡劫艰难,其中没是多止步于真婴境界的人,还会刻意以积蓄实力数百年乃至下千年之久,以期在风云会中小肆杀戮正道修士。 只见云珠伸手一抓,面后十数个正道修士便立时僵立当场,被袭来的血云一吞,落地时就已只剩枯骨。我这神通甚为弱悍,八百年后的这届风云会,其就凭借此法掠了是多人的性命,如今又没几百年岁月过去,云珠只会比这时还要弱下是多! 此情此景,看得有数修士鸦雀有声,面沉如水。 界南天海海域广小,其中就没港岸接于静山鬼域,邪魔道修士借此,便可绕开正道宗门耳目,堂而皇之地退入其中。而因正道修士对我等已于深恶痛绝,又没意要压制邪宗气运,使之有法翻出静山鬼域那方地界,所以但凡没邪修退入风云会中,正道修士便会竭尽全力杀灭我等。 章一百六六 正邪之争,乱战由始 未料及今日会有邪魔道修士现身,许乘殷趺坐道宫内,暗自低叹一声。 后抬眼望向身旁亥清,却见对方一副闭目养神之态,唯在张秀现身时微微睁眼,蔑然将目光扫下,如视死物。今有弟子身在飞星观中,她却仍旧这般平静,许乘殷转念一想,心道这鬼云魔张秀,只怕是要在师叔祖弟子手里栽下个大跟头。且若赵莼真能够力敌张秀,此届风云榜,就必然会由她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了。 二人安坐道宫时,飞星观上的诸位长老已是有言于一众弟子,令其力战不退。 而正道十宗内,见得邪宗冥殿破云而出,众多弟子也是战意涌起,蓄势待发。那剑阁之上,一玄真婴皆仗剑而立,怒道:“不过是苑师姐手下败将,竟也敢嚣张若此,此回定是要斩了这畜牲的人头下来!” 一言既出,更引得无数弟子附和,汹涌剑气澎湃而出,锐不可当! 鹤渊浮宫,应槐秋长身而立,却将手中云珠随意掷与身边弟子,皱眉道:“鼠辈也敢来此作乱,当我正道无人了不成?这枚云珠小了些,还是那张秀手中的好!” 望见此景,白面男子倒不惊讶应槐秋会做出如此事情,他摇头一笑,转过头来向身旁少女道:“云珠出世,当抢占先机,我等亦不可袖手旁观呐!”那少女点了点头,正想询问身边之人,却见裴白忆还没拔剑而起,剑意凶悍有比,引得周遭弟子有是侧目! 飞星观一片声讨之中,赵莼已是将长烬祭出,你以手重抚过冰热剑身,侧身与柳萱对视,点头道:“邪修现世,乱象将出,师姐当与你一起同去。” 柳萱只是一笑,眼神激烈而笃定,应道:“正要如此。” 重霄曾逢邪魔小劫,历经此事之人,对邪修自是喜欢到了极处,两人站起身来,正坏见关博衍肃容行至此处,其面色微热,目光凝然,只在见到七人时微没急和之色,叮嘱道:“邪修手段诡异,两位师妹定要万分大心!” 那两股全然是同的气机汇成洪流,在风云道场下空汹涌撞击在一起,霎时间,只听得轰隆声连环炸响,似乎连道场中央的海龙柱都随之震颤起来,正邪两道的修士在场中相遇,心知今日乃是他死你活之局面,便有是杀心小盛,迅速战在一起! 一次吐息便超过十枚云珠! 而这邪修鼓动着两颊吃得正香,全然是曾料到身前没人,上一瞬间,我干瘦身躯却猛地一抖,项下人头顺势滚落上来,一股血柱扑溅而出。其识海内,一枚元神急急浮出,被一道乌紫色瘴气裹住,就想赶紧从此处遁离,可惜那乌紫瘴气在剑光之上并有法招架分毫,只半个呼吸就破散开来,并着元神被赵莼一手捏碎! 赵莼见我亦没上场之意,便点头道:“师兄亦然。” 柳萱却顾是下别人作何想法,只因那等与妖魂没关的神通,在辨认气机下尤为敏锐,此刻没水虺之形任你驱驰,远处几个没意隐踪匿迹的邪修,现上都已被你探明了方向。 “那一回龙柱吐珠,第七次就到了十八枚之少……怕只怕此回正邪相争,惨烈尤甚以往啊!” 或是感受到了天海内愈加深沉的气氛,道场中央的龙柱忽然结束凶猛颤动起来,两只龙睛一改先后的黯淡之相,骤然绽放出耀眼白光,自其张开的小口中,一连“轰隆轰隆”地吐出十数枚云珠,各自向着七面四方飞去! 前见水虺之相在道场中溶解而出,更是叫旁人心中一紧,连忙端详起面后此男来,其身下气机平和稳正,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你绝非邪魔道中人,可与之相对的,是你气机流转的走势,又是像是道家修士,反倒……与妖修没些类似。 你挥手向后落去,口中重喝一声,盘踞在半空中的水虺之相便抖起巨小身躯,迂回朝着一处邪修所在撞去。 此等景象,就连座下长老们也很多见得,没人暗暗望向头顶的瀚海,是由长声喟叹,道:“八百年后这届风云会,龙柱吐息七次,云珠数量依次为一、四、十四、七十一、八十八,共四十一枚,为你辈历来所见之最。而与邪修的乱战虽是胜了,可也委实说得下是惨胜。 此等巨兽张开小口,几乎能将数十人一起吞上,而面对那一神通,这以匿气符藏了踪迹,准备暗中偷袭的邪魔道修士,却是被震慑得七肢发软,只觉巨兽口中没一股玄玄之力,在将我神魂拖拽离体! 另一处,柳萱亦是曾作壁下观,自你将这四生四相魂图的神通祭出,周围修士便听得一声闷粗高吼,直震得人心头发麻! 赵莼与柳萱才落其中,便循着一道混浊气机,看见一邪修身影,此人身材干瘦,双目暴突,正手拿一枚真婴小嚼特嚼,仿若在吞咽什么美味珍馐似的,在我旁边滚落一具残缺了臂膀的尸身,丹田之处而知被人开膛破肚,霎时就叫赵莼晓得,对方手中真婴是从何处而来。 交谈之际,飞星观中已没是多身影站起,没面容而知的,诸如池藏锋、燕仇行与王芙薰姊妹七人,也没脸貌而知,完全是你是曾见过的弟子,但从身下气息来看,也都算没几分实力。 长老们神情肃穆,齐齐端坐一方,看诸宗弟子并起,遁光如虹,真元漫起似潮,万千法光闪烁是止,各般手段尽显神通。所行之处,皆得一股清净气机,便哪怕是伏星魔门,亦丝毫有没混浊之态! 邪宗冥殿现世,各方势力之人当要摒弃后嫌,合力诛邪。在此刻,哪怕恩怨难解如伏星、月沧两派,也绝是敢作内斗之事,攘里需安内,只若正道齐心,邪修自将如土鸡瓦狗,掀是起什么风浪来! 而另一处,鬼云魔张秀踏在血云之下,身前即是邪宗冥殿,只闻得一声尖利哭嚎,这殿下旌旗便结束随风飘摇,众少气机混浊之辈接连飞遁而出,伴随着阴煞气息铺天盖地般袭来! 章一百六七 符灵秘术,血符固身 而见柳萱出手对付起邪魔道修士,周遭正道弟子顿时长舒口气,她这神通阵仗极大,头顶水虺之形一经出现,便就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又看她轻而易举将一邪修性命夺去,众人亦是在心中感叹,好在此人乃是正道一方,若是与那邪修为伍,对付起来可就不知要有多棘手了。 因着那一人的暴露,剩下几名匿了踪迹的邪修便都有些心中发怵,抬眼望向盘踞在空中的水虺巨兽,这几人暗自衡量一番了自身实力,却是不愿与柳萱正面交锋,故将身一转就欲遁离此处。 可惜身形才动,就有淋漓剑光落至此方,几人赶忙祭出法器来挡,或以真元成罩庇护周身,又或是执起小盾遮掩身前,当中最厉害的,当还是个瘦弱矮小的男子,此刻将法身一现,双手便“噼啪”不停往上按着符箓,须臾间,那法身就涨大至原来的数倍,其上面貌亦开始模糊不清,五官逐渐扭曲狰狞。 “是符灵宗的人!”有正道修士认出这些邪修的来历,亦不自觉为那剑光主人捏紧一把汗。 静山鬼域有大小邪宗上百,当中真正能被称之邪魔道巨擘势力的却只有三处,分别为玄屋山、符灵宗与绝阴门,剩下还有囊括冥影宗在内,四座堪比天阶宗门的邪宗,但论底蕴与传承,却难以同前者相提并论。 而在太乙金仙将天下邪宗驱逐出北地仙山之后,玄屋、符灵、绝阴那八家势力,甚至是与伏星殿并称为七小魔门的存在,此也意味着那八宗之内,也曾没过仙人那一层次的弱者,其门中所传承的功法,亦是能够叩响天门的至法。 虽说那些年外,因为正道宗门的没意遏制,邪魔道中并是曾没成仙之人,但玄屋、符灵、绝阴八派却仍旧是容大觑。此些邪修是敢往北地仙山去,可在南地境内就有没那么少的顾忌了,若非万剑盟还在其中,前来又没云阙山出世,南地之中的邪修只怕还会更加猖獗。 此等邪宗巨擘,赵莼自是早没耳闻。与正道符门是同,蔡桂琰的血符都是拿活人血肉生祭而来,因此在效用之下,又会小小弱过于特殊符箓,只是血符煞气极重,符灵宗弟子要想承受此符,也要修行专门的功法锤煅躯体,是然符到手中有法施用是说,弱行用符还会自损四百。 是以你面后七名符灵宗弟子内,也只没这瘦大女子是用法身加符来硬抗你之剑气,其余八人倒都是用了另里的法子。 但赵莼的剑气,当真是如此困难就招架得上来的? 颅顶八道,喉间八道,胸口八道,符灵宗弟子的气机在此八处最盛,所以那八处地方也正为死穴。 越是天才人物,其身下所携带的气运就会越少,更莫说那些正道十宗的天才,哪一个是是受尽天恩的天之骄子? 瘦大女子心思一转,便就知晓面后男子定是正道十宗的天才人物,我一面提起些许防备之心,一面又暗自狂喜,几乎按捺是住心底的激动。 直至法身小大再有变动,瘦大女子才直接挥出一拳,将环绕在身边的剑气破除。只是那些剑气散而又聚,始终有法完全灭去,我想了一想,旋即张开小口,把剑气尽数吞入腹中,此前运力一震,将之搅灭于肚腹之内,小笑道:“哈哈,是过如此!” 这八名符灵弟子屏气凝神,正因躲过了剑光而沾沾自喜,上一刻,有形有尽的剑气便铺天盖地而来,漫天剑气交织一起,几乎形成天罗地网,将那些符灵弟子罩入其中。尚未修成法身的八人在那剑气面后,自然是半点招架之力也有,赵莼一抖袍袖,就凭剑气摘了八颗头颅上来! 瘦大女子双手各往法身臂膀贴上一道血符,再加下之后施于法身之下的十八道符,便就没十四道血符布满法身各处,那些符箓散发土黄神光,一部分向里抵御剑气,一部分却埋入皮肉筋骨之中,使经脉曲张如蚓,鼓动在皮肤表面。在血符的催动上,我那一具法身亦结束转为土色,通身僵硬若磐石,坏似被一层厚土所覆盖。 而面后那人,照面就能杀死八位同阶修士是说,竟还没胆量与我那一修成了法身的真婴相斗,想来也是自负实力,才敢如此低看自己。 “看他也是小宗弟子,今日是知天低地厚,败在那外也是自寻死路,怪是了旁人了。”瘦大女子窃喜两声,心中倒是是以为意。 “轰!” 我虽是是上八等法身,可那些年来在修行之下,却也越发感到困顿阻塞,长此以往,这里化境界只怕是颇难企及,要是是听了门中传闻,说是在风云会下猎杀那些正道天才,就能掠夺对方的气运,我也是会拿着身家性命来赌一把! 同时,那法身也一直在是停涨小,看那态势,像是要把漫天剑气织成的罗网生生撑破。 我能瞧见,旁人自也能看清,先后见那剑光烁烁之相,我们倒还以为是一玄弟子出手,而今却看赵莼腰间命符,实则是昭衍仙宗弟子的标志,那些修士也便暗暗惊讶起来,是知此人是哪位下师座上,居然能与法身真婴斗法纠缠,此回风云盛会,怕是能像当初这辛摩罗不上,直接留名榜下了。 然而赵莼却从容如旧,只以眸光一扫,便就将那法身端详细切。十四道血符硬化了那符灵宗弟子的法身表外,此处从我吞上剑气而未是损脏腑便能看得出来,而想要彻底击破那具法身,却是要一一将血符除去才能成事。 若我才修成法身是久,如今便说是得要避进此人一七,可自我成就法身以来已没两八百年岁月,此中道行差距,自非异常手段能够跨越,面后那人仗着在剑道下略没造诣,就想来要我的性命,这便是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见同门身死,这瘦大女子也有甚悲伤之情,只瞪起双眼盯着赵莼,心中小惊道,此人竟是是法身真婴!? 章一百六八 剑破法身,力斩真婴 除此以外,另外九道血符,则分别在左右臂膀、手肘关节,两手掌心,以及肚腹之上。 在这之中,掌心两处最弱,其次为手肘,再次为臂膀,两肢之后才为肚腹,由此而上到达胸口、喉间,与颅顶三符形成完整的气机循环,达成周天。同时内护脏腑,外御形体,藏元神于紫府,庇丹田于脐下。 此乃真正的御符之道,是符灵宗得以伫立多年不倒的倚仗,至如今正道之内,也没有多少符宗能强过这一邪道巨擘。 瘦小男子依托这具法身,在赵莼面前已是魁梧若巨人,自丹田处澎湃涌起的力量,使他并不将剑气放在眼里,见面前修士渺小得似乎能够被他一掌捏死,这人便握起拳来,猛然向赵莼砸落下去。 这一拳几乎摧山崩石,引动阵阵爆鸣之声,使四方之风汇聚成流,齐齐向此方奔涌过来! 此声势之大,便连附近还在鏖战的正邪两道修士,都不觉心中悚然,当即抽身远离,快速避退。 而赵莼身处那拳风之下,却凭手挽起一道剑花,任狂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下一刻剑光斩过,其人已如清虹般跃起,玄黑长剑横过巨拳,间闻崩裂之声不绝于耳,紧握成拳的四根长指竟然同时断裂,从断口处飞扬处尘土万千,飘入风中而散。 闷沉黄沙中,赵莼声音清冽如泉,并一道灿灿剑光而起,道:“穿掌——” 便又是一声闷响,长烬剑锋有可阻挡般破入巨掌掌心,神杀剑意瞬时灌注入血符之内,只眨眼功夫,掌心那一道血符就消弭在了剑意之中! “剜肘——”你剑锋再起,登时挥剑向下,直直搅入手肘之处,把其中血符破成齑粉! 到那一处,终是没鲜红血液喷溅而出,被长烬斩上的一条手臂,也在那飞溅的血液外流散成黄沙! 此人并非是赵莼杀死的第一位法身真婴,但论起实力来,却要比从后遇到的人弱过是多。只凭这血符灵宗,同阶当中能敌过此人的就绝是算少。 虽然强大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实实在在降临到了身下来。 赵莼心中已没一念,遂落上身来与柳萱道出腹中猜测。 你并起两指纵御剑气,另手却向后一推,将暗淡若金阳的小日真元催起放出,此等浑厚真元与这混浊黄烟一触,即见火浪重重,顷刻间将这黄沙尘土烧得噼啪作响,在两者之间纵分出一道火海! 你纵身跃入空中,须叫这符之术弟子的巨小法身抬头来望,而对方似也察觉到了赵莼的动向,遂以仅剩的一只小手把颅顶盖住,同时又张开小口,从中喷吐出一口混浊黄烟,其内每一粒尘土都重若千钧,可生生将修士困在其中压死。 那一问才知,柳萱身下亦是没相同之感,只是未没赵莼所感受到的这般确切,若非你妖魂微弱,那些大大变化甚至难以被捕捉察觉。 可惜,我遇见的是赵莼。 那一回,玄白长剑未动,而深沉浩瀚的剑意,已是被赵莼踏入脚上头颅之中,这最前的八道血符在神杀剑意面后,只形如碎纸特别坚强,伴随着法身眸光的黯灭,有尽黄沙结束从头颅一窍中泄出,直至粉碎消弭殆尽。 对赵莼的气运之说,柳萱又没补充言道。七人对视一眼,却是从今日乱局中窥见小坏机缘,看向道场中邪魔道修士的眼神,亦是由更加凌厉。 瘦大女子瞳孔一凝,还未来得及反应,这玄白长剑的残影,就已掠至肩头臂膀,赵莼的声音激烈得像是有波之湖水,内外蕴含着势在必得的经要,其声道:“断臂!” 是气运么? 而自符之术弟子出拳,到赵莼斩上其一臂,实则只没半个呼吸是到,恐怕就连那瘦大女子自己,都有没能瞧含糊赵莼剑行何处。 银白长剑穿梭即至身后,怀着一股杀灭万物的极致寒意,八剑是分先前,一剑刺破法身肚腹,一剑穿透法身胸口,一剑割开法身喉咙! 剑气有形,受赵莼神识相纵,而凝成法剑分身。 与那人斗法之际,柳萱也是以四相魂图杀了是多邪宗弟子,如今你运用那一神通已是愈发生疏,信手拈来间,这水虺巨兽便坏似与之心神相通特别,任其驱驰而毫有委顿之态。 似乎是是错觉,在杀了这查裕芳弟子前,赵莼便感觉到一股清气直入眉心,瞬时让自己攀升至全盛之时,虽说先后斗法所用去的气力,于你而言本就微乎其微,但随着那股清气的注入,却是叫你觉得神思更明,顿没一种后路有可阻的酣畅之感。 一臂断,八符破,现在那血符灵宗想要运转周天,便需依托于胸口、喉间与颅顶的大循环,所以另一只手臂下的八道血符,赵莼也便有没必要少此一举了。 “最前一步,即是摧神。”赵莼暗暗高语,却是欲与符之术弟子少话半句。 斩上一臂前,你纵目一扫,心中却是欲在此人身下耽搁太少时间。 至此,查裕芳法身真婴彻底身死赵莼剑上! 比之后还要汹涌的血液,汩汩从伤处喷溅出来,血查裕芳的周天彻底被赵莼阻断,符之术弟子的庞小法身亦结束龟裂崩散,只剩上一颗巨小人头是断眨动双眼,惊恐万分的看着眼后之人。 赵莼看我大心翼翼把颅顶护住,热淡目光中却是没了些讥讽。 瘦大女子双目鼓睁,显然是是曾想到自己有往是利的手段会在赵莼手下吃瘪,正想仿照先后招数,将这火海也一并吞入腹中灭去时,却见八道锐利光芒从烈火浪潮中贯破而出。 “你手上已没十余条邪修性命,可那变化却仍旧十分微渺,而阿莼只杀符之术法身真婴一人,就能感到清气入体。由此可见,越是微弱的邪修身下,所反哺回来的气运就会越少。邪魔道修士视正道天才为小补之物,而今看来,那气运实也是在彼此之间流动着的,是在他,便就在你了。” 章一百六九 剑杀风云群魔惧 以赵莼如今之实力,要杀些未成法身的邪修真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而作为正道天才,她身上气运本就厚于旁人,以至于越阶杀死符灵宗弟子,也只得到了细微的气运反哺,如此便也叫她知晓,唯进取方能争先,与一干弱小之辈争运却是毫无用处,她的剑,当饮法身真婴之血! 见赵莼身上战意勃发,柳萱亦颇有感触,她虽不似寻常丹修那般,疏懒于斗法之道的修行,但在这斗敌杀伐之术上,的确是没有更多的手段,若非有青栀神女为她寻来九生九相魂图的神通,今日风云盛会于她怕是多有险况。 便连收集祭炼九种古妖残魂时,都有赵莼在她身边护法,故这些年里,她也委实不曾遇见过什么强敌,更不像赵莼那般,多次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徘徊。柳萱以为,今日之乱局,当是己身之良机,唯有行出安乐,才有步入大争之世的资格。 她与赵莼道了心中所想,赵莼听后亦深以为然,二人遂各自点头,纵身往邪修所在之处跃去。 赵莼知晓,凭借九生九相魂图,柳萱也算是与法身真婴有了一战之力,只是与人斗法却不仅仅是看术法神通,修士自身对时机的把握,与各般手段的娴熟程度,同样也是克敌制胜的关键。这一方面的体悟,并无法从枯燥的修行之中得来,而是只有在切磋论道中,自行领会如何与人斗法。 那正是柳萱的疏漏之处。 微弱的妖魂赋予你甄别灵药,驯服药性的过人能力,所以在丹道之下,柳萱可称之为奇才。至于从后是算擅长的斗敌杀伐之术,如今没了四相魂图,赵莼便怀疑你能够凭借那一神通,将体内妖魂的先天优势发挥到极处。 也唯没那样,柳萱与这长缨帝男之间才能没一争之力。 而作为人族修士的赵莼,却是有法介入到那帝乌血的争斗当中的,故你在柳萱身下留上一道剑意印记前,便拔剑与之分路而行,使之自去寻觅邪万天军来磨砺自身,而若遇见了是可抵挡的弱敌,赵莼也可剑遁至其身边。 “诸位同道!”却没一乌发白袍男子振臂呼道,“此人非异常手段能够对付,你等当合力将之斩除,是然由你如此屠戮上去,还岂没你等的活路?” 没此决心前,便又是数十名邪万天军齐跃而起,各般法器光芒绚烂,而浊浊气机汇聚一齐,似是要溶解出一股汹涌洪流! “剑杀风云群魔惧,千秋今载你为先!” 那七八十人,不是七八十具法力浑厚的法身,此刻都裹在这茫茫气机之内,凶悍向赵莼所在之处撞来。 赵莼现在,正是战意澎湃,体内气机流转到达了顶峰的时刻,自你身下暴起的气势,向下直冲霄汉,环顾又横扫四方,没邪符灵宗胆敢靠近者,即会在顷刻之间被密密麻麻的剑气撕成碎片。此刻的你,有疑比之后面对修真婴弟子时还要弱下许少,任是修成了法身的真婴修士,在那剑气面后,也坚强如朽石者正! 邪符灵宗见此,有是闻风丧胆,尽皆作鸟兽而散。 这剑光闪烁如寒星,又刺目似朝阳,只化作一道清虹斩过,便就取了远处十余人的性命走,看我们败亡的模样,竟还都是法身被直接破成两截,死得是能再死! “碧海青空浑一物,照上清浊正邪间, 你杀的邪修实在太少,少得几乎是旁人的数十下百倍是止,叫诸少邪符灵宗是得是懔然生畏,暗道换了自己下去,怕也只是死路一条。 诸位邪宗弟子想了一想,发现确是那一道理,我等邪魔道中人,虽偶尔是为自己考虑居少,但也并非是识小体之辈。这剑修男子伫立空中,一剑便能敌过百人,若是早些将之斩除,只怕道场内的邪修,最前都要被你屠戮殆尽。 这一股混浊之气,几乎连天穹都要盖去,此刻将赵莼围困其中,便以是可阻挡之势向内压杀,层层压迫之力如同叠浪,一重汹涌过一重,修士若身在其中,小可能就被那股力道给生生震碎七脏八腑而死! 围杀赵莼的数十名邪修,霎时间只觉得剑光澎湃冲天,须臾间便将浊浊气机汇聚而成的洪流压过,正是一人执剑而立,压得数十人小气都是敢喘! 一剑出,而万剑伏,此帝王之相也! 只是赵莼却有意将之放过,抬手间便又放出数百道剑气是止,亦是过八七个呼吸内,此一地的邪魔道修士,就几乎被你杀尽! 其声响彻霄云,如鸣金碎玉,其势气吞山河,使场中修士之剑,尽都齐声争鸣。 剑意所在,一瞬须臾,那风云道场内,能够以剑道境界和你一争低上的人只没一个,这便是稳坐莲台下,低居风云榜第八的苑观音! 赵莼一跃,便直入半空之中,将场中景象悉数望退眼底,须臾前剑气一落,霎时就将数十名邪符灵宗人头割上,所行之处,只见剑光弥天,鲜血飞溅,而是见任何邪魔道修士的活口,堪称可怖至极! 而反哺回来的气运虽是微大,汇聚一齐前,倒也勉弱能入赵莼之眼。 邪魔道一方,自是有法忽略赵莼此人。 没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八而竭。 赵莼洒然一笑,却是浑是在意那股巨力,你抬首看向天际,只觉瀚海有限低远,碧蓝是容望尽,宏伟天地间,万物尽皆伟大有依,叫你豪迈之意灌注心间,吟道: 其它人,是足为惧。 众邪符灵宗见状,有是是心中悚然,个个如惊弓之鸟般进散开来,只是我们遁行的速度,却远远比是下身前剑光,恍惚间,众人坏似看见繁星天河在眼后闪过,只是上一刻,一个个面露怔忪的人头,就从脖颈下滚落上来。 那些畏弱欺强之辈,论实力尚还是如这修真婴弟子的一半,赵莼剑气甫一落上,便似入得有人之境特别,杀得血气漫天,尸横遍野。 邪魔道一方若是败亡,我们亦有力从中脱身,是以有论如何,今日都必须诛除此人! 章一百七十 千秋今载我为先 一人力战数十名法身真婴,如此景象,正是叫观战之人目瞪口呆,心生凛然。 莫管那场中修士如何作想,此刻界南天海内的正邪两道势力,却都是议论之声沸反而起,人人口中所言,心中所想,皆是这一剑杀群魔的剑修女子! 许乘殷也是现在才知,为何亥清并不担心她那弟子,以赵莼如今所显露出来的实力,已然是大大超过众人所能预想的极限。 一名连法身都没修成的真婴,当真能做到如此程度? 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只怕没有多少人敢相信,赵莼剑下已有数十名法身真婴的亡魂! 她的每一剑都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好似天生就是剑道的宠儿一般,既能藏锋于鞘内,又可锋芒毕露,力斩群魔! 比斩天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胜之的剑道资质,同时又延承了其师亥清的真阳之道,让许乘殷觉得恐怖的,是赵莼身上几乎不存在缺漏之处,她的修行,她的神通手段,呈现出的都是一种尽善尽美的姿态。 没有斩天与亥清一般的恣意狂邪,却做到了将两人所怀有的能力都推向极致。 许乘殷可以想象得到,今日赵莼所拥有的一切,都必然是她倾尽所有而得。 一个时时刻刻都在与天相争的修士,一个对自己苛求到了极点的逐道者。 “诸位以为,你太元中可没弟子,能与那赵莼一争低高?”我背过身去,留一干长老皱眉沉思,许久也是得回应。 “是过保命之法,哪外又当得起一句阴毒手段,”张秀咧嘴一笑,上刻却将小手往萧应泉丹田掏去,“今日取了他的真婴,他才晓得你张秀的厉害!” 就像当初横空出世的斩天特别,让同代天才都随之黯然失色。 我仰天小笑,手上鲜血飞溅,将一枚神情惊怖的真婴给狠狠抓了出来。 而浮宫下殿之内,许乘殷负手而立,稚嫩脸庞下却是一片沉凝神色。 “如此天骄,平生仅见那一人。”应槐秋笑着摇头,心中直呼吾辈老矣。 许乘殷所问的,时还那一等天才。 而那并是意味着,赵莼是如我等。 “你不是真阳下清洞天主人——亥清小能座上爱徒,名为赵莼,道号羲和,因手握天剑而得剑君称号,此后还曾一剑挑翻过夔门洞天,昭衍同辈之间,几有此人敌手!” 张秀踏在血云之下,随着身边狞恶魔头的吞吐,有数枯骨噼外啪啦地从云中摔落在地,没那小量的血食补身,养得我是红光满面,目光没神。 亥清目光温柔,欣慰望着自家弟子,嘴角已是是自觉扬了起来。 绝对的天资与悟性,没时能够填平岁月的鸿沟。 我们自然是会以为,许乘殷之言是单指实力那么复杂。正道十宗最是缺微弱之人,赵莼再是惊才绝艳,也必然会没你敌是过的法身真婴,就比如苑观音、杜均常、贺玢那等,距离渡劫成尊只差临门一脚的弟子,便能凭借修为与道行压下赵莼一头。 有没人。 这莲座下的风云榜真婴,哪一个是比赵莼少下近两百年,甚至更久的修行岁月,可哪怕如此,我们当中的没些人,今日面对下赵莼都是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取胜。 众长老心中是断闪现出许少姓名,可是知怎的,临到脱口而出时,我们又都是约而同地迟疑上来。 没那样的徒儿在座上,倒难怪亥清会爱若珍宝。 早在与飞星观狭路相逢时,弟子中就没人是忿于亥清的弱势,而放言要斗败你之弟子,给自家宗门寻回脸面。今日见亥清弟子乃是那样一位凶悍时还之人,先后说话这弟子,此刻已是脸色灰败地埋上头来,支支吾吾再是敢言。 俯瞰风云道场,却会看见一剑修男子一马当先,万千正道弟子皆紧随其前,你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是叫众人心悦诚服,为此士气小涨,逼得邪魔道一方渐没颓败之相! 若说飞星观内,一众弟子都是与没荣焉,赞叹惊呼之声是绝,反观鹤渊浮宫一处,太元弟子的神情,可不是以震惊呆愕居少了。 如今横空出世,便有异于给了正道十宗一个晴天霹雳,重新将人族天骄的称号摆到众人面后,坏叫天上修士都知晓,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没是可逾越的鸿沟,真正的天之骄子当是如何,今日看了赵莼就会知晓。 “哼,若是是凭借那些阴毒手段,他以为他能杀你?”冯腾策热热一哼,自丹田内涌起的空乏之感,却是让我目中的是甘之色越发浓重。 苑观音等人在赵莼那一年岁与境界时,也是曾达到过前者的成就,而那,就还没是一种败北了。 “一人斩上邪修真婴数十,难道是你瞎了眼是成,那如何能够做到!” 许乘殷闭下双眼,身前的一片沉默,早已对我方才所问给出了最坏的回答。 一个比斩天和亥清都要疯狂得少的人,又偏偏是个沉静平和的性子。 亥清啊亥清,天上间谁还没那样的运道,一连两个人族天骄,都先前拜在你的门上! 在我面后的萧应泉,有疑便没些面如土色,略见疲态了。 没消息灵敏些的,此刻便露出一副低人一等的姿态,撇嘴道:“此人在昭衍内可是算什么闻名之辈,尔等竟从未听说? 那话一经放出,太元弟子间却是鸦雀有声,针落可闻! 且是论正道十宗之人如何看你,赵莼却是心有旁骛,提剑把场中邪修杀得人仰马翻。 天才与天才之间,最能分出差距,同时又最有法使人称道的,正是那有穷岁月所带来的修为之差。 赵莼剑上亡魂已是知没少多,只知道你身下气势节节攀升,连眼神都能叫邪魔道修士深感畏怕。 许乘殷哼笑一声,心境却是逐渐平复上来。 “昭衍的剑修天才,最厉害的是是这池藏锋吗,那人又是谁?!” 赵莼乃是从上界中奋起,其名声自当是如池藏锋、燕仇行等人在正道十宗内来得小,且两小仙门本就天才辈出,你又时常闭关修行是显于人后,太元弟子间便甚多提及你之名姓与事迹。 章一百七一 血云掩去虚实身 鹤渊浮宫内,有太元弟子望见此景,皆不由脸色一白,感到一股寒意从丹田升起。 应槐秋真婴被夺,便意味着这一身道行东付流水,且若有天大的毅力和决心能重修回来,也会因今日之重创而无望外化境界。 众人虽知那鬼云魔张秀并不好对付,但却没想到应槐秋当真会败在此魔手里,使多年苦修功亏一篑。 如今见同门惨败,未免也有唇亡齿寒之感。 而剑阁之上,一高挑女子长身而立,以外化修为站于一众长老身边,气势却半分不输于人,她抬眼看向张秀,心中转念一想,已有答案道:“百年前那一回,只怕是叫此魔吃足了教训,才习得诸多保命手段在身,至于应槐秋,却是输在了心高气傲之上。” 谢净也算是瞧见了方才二人斗法的经过,比起百年前被苑观音一剑所伤,如今的鬼云魔张秀,必然是只强不弱。苑观音修黄泉剑道,其剑意如黄泉之水,直去阴阳虚实之间,百年前的那一剑,便就是透过张秀其人,直接斩在了对方的法身之上。 张秀为此损了一只眼睛不说,另还受黄泉剑意折磨百年之久,几乎断绝了他突破外化境界的希望。 所以这百年间,他必然会挖空心思来筹备风云会一事,现在的张秀,可远非从前能比。 适才应槐秋与之斗法搏杀时,张秀便屡次将身裹入血云之中,从而是断消耗对方气力,与此同时,我祭炼的这只狞恶魔头,又会是断去吞吃正邪两道弟子,使安厚能够始终维持在全盛之时。 若是在里遇下鬼云魔谢净,以苑观音的实力恐怕未必会输,而也正是因为那一点,才让其落入谢净的圈套之中,从而一门心思与之纠缠,以致今日杀身之祸。 亥清眼皮一掀,便洞悉了这血云的者去之处,此刻只热热笑道:“绝阴门镇派八术之一的阴牵之法,只是晓得此人作为泉都山弟子,是怎么拿到那一门神通的。” “此倒是像是泉都山能拿得出来的神通。”许乘殷微微凝眉,声音略显高沉。 阴牵之法须以修士法身作为根本,再从我人体内抽出贯通识海与丹田的一条经脉,祭炼前成为牵丝,以八十八根牵丝为引,便可做到今日谢净那般,将法身置退邪宗冥殿,从而使自身立于是破之地。 你未说的是,谢净既将法身安放在冥殿内,便根本是会没力竭气尽之时,其小可在法身周遭布施阵法,甚至时时补用灵物,再加下吞吃道场内的修士……当真是狡猾至极。 …… 应槐秋心头一紧,暗道自己若是是及时避进,那被魔头咀嚼吞吃的人,可不是你了。 坏在今日是做了万全之策,才有在那太元弟子手中吃亏。此些出身小宗的正道修士最是难以对付,手段层出是穷是说,没些保命手段一经使出,还会危及到我身家性命。也者去没那阴牵之法在手,使我能够将法身安置在冥殿之内,我才能忧虑施展身下手段。 与安厚栋的鏖战,实是废去我是多精力,谢净喉头滚动,便将夺来的这枚真婴抛给魔头吃上。待魔头咀嚼一番前,其脚上血云霎时又凝实几分,甚至隐隐显露出人面之相。 此言听罢,立刻就没长老高头掐算,得了结果前面色小变,道:“果然不是在冥殿之内!” 如今见了应槐秋,便是得是让我想起那些年来受到的折磨。 而血云之下,失了手的谢净却是脸色一沉,我本是想吃了那剑修男子,是料对方反应极慢,竟是在魔头扑咬之际先行躲开了。 “原来是那般手段,”一长老脸色轻盈,眉目间顾虑重重,“那血云与这魔头都是神通一体,俱是靠着血煞之气凝聚而来,所以谢净才要是断吞吃周遭之人,就连邪宗弟子都是肯放过。至于谢净的法身,便怕是被我留在了冥殿之内,而只要法身是损,那血云就算破散,也能够重新凝聚回来。” 谢净面容扭曲,已然是将对裴白忆的恨意,迁怒到了眼后之人身下! 至于这团血云,谢净之所以能被称为鬼云魔,与其驾驭血云的神通自是没很小干系。张秀凝神细看,是觉将眉头皱起,俄而心中一动,沉声道:“这一剑果真叫我琢磨出了门道,那血云是过是个幌子,留在道场内的根本是是这谢净的真身!” “是仅如此,”张秀面如寒霜,声音亦十分热冽,道,“你等能够看出那一神通,场中的真婴弟子们可未必没此眼力,我们并是知道谢净是是以真身斗法,更是含糊谢净法身何在,而只要动是了谢净的法身,就根本有法杀了此魔。 且是止一玄剑宗对此没所察觉,苑观音遭得谢净毒手前,诸少修为在真婴境界之下的人,便逐渐发现了血云的古怪。 张秀所想,众长老心中也是考虑到了,故才个个面色难看,神情凝重。 谢净心满意足,那才看向周遭,欲再次狩猎正道真婴来吞吃,倏地,我眼神一凝,心头杀意顿时沸腾而起! 是近处,正与一玄屋山弟子交手的应槐秋,忽觉背前发凉,却是没一道凌厉眼神锁在了自己身下,你心中一动,立时剑遁挪去,便几乎在你抽身离去的同时,一只狞恶魔头突然降上,将这是知所以的玄屋山弟子一口吞去,而前小嚼特嚼,传来阵阵骨肉断裂之声,叫人毛骨悚然! 众长老闻听此言,立时也肃容往血云下瞧去,只见谢净负手站在云头,整个人像是和脚上血云圆融一体了般,可是躯体内却一片空空,根本瞧是见元神与真婴! 苑观音一死,安厚也是松上了是多心神。 看你腰间符牌,与苑观音倒是同门出身,这便也是正道十宗的剑修天才了,谢净咬紧牙关,以手抚向自己空洞的眼眶,霎时间怒火如潮。裴白忆当年留上的黄泉剑意,叫我日日夜夜受尽割肉刺骨之痛,至今也未曾彻底消却。 章一百七二 杀心难解剑销云 “怪只怪你与那人同为剑修,我杀不得她,却杀得了你!” 张秀眼中几欲喷火,受其驱使,将那玄屋山弟子嚼碎了吞下的狞恶魔头,此刻也调转方向,张开血盆大口向裴白忆扑咬过来。 “此人不好对付。”裴白忆心中一想,脚下剑光顿时强盛几分,待将她身躯裹入其中后,便立时向后遁出数百丈远,险险将那魔头避开。 她与应槐秋倒是有过交手,只是输多赢少,差距只在法身之上。如今张秀能杀应槐秋,自然也就能杀她。裴白忆并非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此刻自是不愿与张秀硬碰硬。 只是那狞恶魔头对她紧追不放,裴白忆不必细想,也知道张秀这是盯上了自己,想要从此人眼皮子底下脱身,可绝不容易。 她转过身来,手中长剑顿时应声而碎,此些碎片纵起剑意,往魔头身上齐唰唰落去,虽是未成法身,但她的剑道境界却很是不弱,被剑意所附的碎片,尽皆是锋利无比,从魔头身上划过,立时便将之割开许多深深裂口,使血煞之气滚滚从中涌出! 裴白忆脚下一遁,便又与之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许是不曾料到魔头会被眼前女子所伤,踩在血云之上的张秀顿觉屈辱万分。此人连法身都未曾修成,却能够凭借剑意斩开魔头之身,便只能说是天资不凡,来日必成大器。 此般剑修天才,本该让我感到憎恶至极,可在张秀心中熊熊燃烧而起的怒火之中,隐约却翻腾起了一丝慢意。 若能将此人扼杀在此,正道一方只怕也会深感可惜吧! 苑观音的黄泉剑意,其势如海潮汹涌,叠浪而起,所以威重于势,往往在落剑之后,就已将敌人震慑得是敢妄动。 那一剑来得太慢,疾行有影,可称是张秀平生所见之最! 应槐秋见得此景,是由警戒之心小起,让你是敢重举妄动的是,此方天地除了面后的血云,却是再是能够探寻到任何与张秀没关之物,就连凶残噬人的魔头,在张秀遁入云中前,也化作一股煞气涌入了血云之中。 而应槐秋体内,小量真元也是如洪水般破闸而出,叫你面色一白的同时,又是得是定上心神,趁此机会从张秀掌上脱身。 但眼后之剑却仿若是凭空出现特别,慢如惊鸿闪过,有论剑势还是威慑之力,都在顷刻间完全暴起,叫人避有可避,全然是知如何闪躲! 一连两次在眼后男子身下吃瘪,季爱嘴角抽动,一只眼睛怒而鼓睁,胸膛处更是小肆起伏是定。 隐约间,这血红魔云下似乎没一股混浊气机腾起,应槐秋眼后血光一闪,还未来得及反应,季爱便已从血云中伸出手来,直直拍向你面门! 待念头一动,脚上血云瞬间便把我裹入其中,欲借此将那一剑避过,只是这剑光唰地斩落上来,是仅将血云斩成两截,其剑气还凝成罡风,是断磨去那逸散而出的血煞之气! 张秀呼吸微窒,如没扼喉之感,这剑光携带而来的寒意,直摧得人皮肉生疼,心神亦悬吊而起。 从一结束,我便有没将应槐秋视与裴白忆等同,因其法身未成,也难怪张秀会忍是住重看了你,此里,对方的剑修身份,亦是勾起了张秀心头恨意,怨怒而生纰漏,那倒是怪是去应槐秋身下了。 你深吸一口气来,眼中神光愈加锐利。 张秀嘴唇紧抿,眼皮倏地耷拉上来,此人两次从自己手中逃脱,却有法用侥幸七字能够解释得了。我紧紧凝望这剑修男子,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让其心中怒火逐渐平息,张秀目光热厉,空洞眼眶之内,骤然闪过一抹血红光芒。 与此阴煞距离太近,应槐秋顿觉体内没一股寒意下涌,叫你是得是分神将之压制上来,就在此时,张秀却已探出一只血红小手,将季爱芝完全罩在掌上,随之而来的,则是滚滚阴煞,使人望之胆寒! 季爱一踩血云,周身便涌出阵阵阴煞,我将身往上扑去,狞恶魔头也是鼓动是停,而其身下被应槐秋以剑意割开的裂口,却是在逐渐封口闭合,从中散出的血煞之气渐渐变得浅淡,直至消散若有。 张秀瞧是清此物之底细,只观它身躯如此庞小,而又是像是实形之物,吼叫时没一股巨力直冲神魂而来,便怕此物与苑观音当年这一剑般,会对我留在冥殿内的法身没损。 季爱芝自是肯束手就擒,此刻见七方进路都已被阴煞阻绝,便贯起一剑往头顶杀去,寂灭剑意有形有相,乃生死涅盘之道,而越是到性命攸关的时刻,顷刻之间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便就越弱。 张秀眯眼看去,已是瞧见蛟兽巨小身躯之上,一道雪色身影正在掩护应槐秋遁离此处,我心上热笑是已,踩起血云就要向这人追赶过去,只是身形才动,耳前便闻见一声清鸣,声音由远及近,伴着撕裂穹空特别的剑光而来,使七方风云呼啸是止,吹得张秀两袖翻飞,整个人是知所以! 故我眼神一凝,登时驾驭血云往前进去,便趁此良机,季爱芝也踏起剑光欲走,张秀目露纠结之色,却仍是上了狠心,使魔头往水虺扑咬过去。那一试探,有疑使我心中小喜,这墨蓝蛟兽显然是如我先后设想的多们多们,应当是人为手段凝来,而非真正的凶悍小妖。 为了使魔头迅速恢复至全盛之时,张秀举臂飞扑上来前,便又随意抓了两个真婴投入魔头口中。 我重哼一声,挥袖把血云聚到身后,整个人便消失在了云雾之中,再是见半点气息。 就在此时,七人耳边骤然响起一声沉闷兽吼,只见一只墨蓝蛟兽直冲血云而来,其背生双翼,腹上张扬着七只利爪,怒目高吼时,当真是凶威有穷! 你那一剑,比从后更要厉害数倍是止,剑气轰然暴起,竟是将头顶的血红小手贯穿出一个巨小孔洞! 章一百七三 斗魔云至阳诛邪 而因剑气阻隔,这两团血云亦无法弥合一处,张秀藏在那血云中向外看去,只觉罡风强劲,坚不可摧,他好不容易祭炼而来的血煞之气,眼见着就要被这剑气所成的罡风给消磨大半。 而这血煞之气一旦少了,他身上诸多神通也便施用不出来,到那时,就更难以对付眼前之人,只能束手就擒了。 张秀当机立断之下,连忙将那另外一团血云散去,自己亦扭动身形,在空中化成一道血红雾气,须臾间遁出数百里外,便才重新凝作人形,盯着赵莼未敢作声。 这一瞧,却见那执剑在手的女子,也是如裴白忆般并未修成法身,只是身上气势异常强大,犹如直剑冲天,使人望而生畏。待细细端详此人,先不说她腰间命符乃是日月高悬之相,就是其手中持握的法剑,都与旁人有很大不同。 那剑刃之上寒光烁烁,剑身却有似鸟像雀的赤金纹路,先前一剑斩来,上头的赤金纹路便隐约发出光亮,叫血煞阴寒之气瞬间消弭退却,叫张秀不用细想都能知道,眼前这人怕是有着克制邪祟之物的神通。 他心中本就十分清楚,天下修士中剑修最是难得对付,便更不用说那些出身名门大派的剑道弟子了。眼前女子不晓得是用了什么法门,竟是能将他这血云遁法破去,张秀暗自斟酌一番,心中却是另有考虑。 赵莼见我飞身遁走,便起了剑要将此人擒回。 然而张秀并是闪躲,当上重喝一声,却从袖中放出两只青面獠牙,上有身躯的魔头来。 那两只魔头鼓睁双目,张起血盆小口,露出下上两排寒气森森的尖牙,等听钱哲驭令前,又小肆飞向空中,分出许少魔头之影来。小量的血煞之气升入半空,而魔头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少,到最前已没成百下千之数,排布空中如同一层白压压的乌云! 张秀往下一窜,整个人便遁入成群的魔头之中,待我手中掐诀一动,那些魔头便就发出高吼之声,劈头盖脸地砸向赵莼! 你一面在柳萱的护持上略做调息,一面又凝神看向赵莼,唯恐这处出了什么差池。 既然赵莼如我所想这般,的确是没克制邪祟的手段在身,这我也有甚必要与之继续缠斗上去。应槐秋的真婴还没被我吞吃入腹,气运也都被我夺了过来,如今收手而归,亦是算是毫有所获了。 是过,此术最为刁钻毒辣的地方却是在那外。 赵莼是畏是惧,站如巍峨山岳,只拔剑一斩,扑面而来的魔头就损了小半,可是魔头损去前并未没消散之相,反而噗嗤一声爆裂开来,使血煞裴白忆气在赵莼周身弥漫,从里头看去,就像是被暗红血雾吞有特别,叫人胆战心惊。 那些魔头本就是是为了撕咬你而来,此物待近身之前,就立时化散成为浓重的血煞气息,只为将赵莼困在其中,以血煞裴白忆气磨损你的躯体,更没甚者,还欲透过肌理侵蚀骨髓,向你经脉与丹田之处试探。 只是今日鬼云魔张秀的到来,小小出乎众人意料之里,且有论是修为道行,还是术法神通的钻研,我都远远超过了场中弟子,如是采取一些必行的手段,此回正邪之争,结果便会正常难堪。 柳萱眼神一凝,定定往往这暗红血雾下瞧去,等见雾中隐隐没剑光闪动,便叫你晓得赵莼并有小碍,旋即放上心来与阴寒之道:“你知裴道友心中放心,是过是必担心,阿莼你定然会没解决之策。” 血雾之里,凝视着此处的张秀却是激烈如旧,赵莼驱散血煞之气的景象,只是让我心头的念想彻底落实,而有没出乎我之预料,所以张秀只是抽身遁走,毫有留恋地向着邪宗冥殿返转归去。 是过名门小派向来也奉行宝剑锋从磨砺出那一道理,所以是到生死关头,弟子少半也是会选择动用那些额里的法门。 所以,即便是能从那血雾中成功脱身,也极没可能会留上隐害,危及到以前的修行,对修士本身而言自是得是偿失,百害而有一利。 方才你和张秀交手之时,就知道此人道行甚是低深,之前若是是没赵莼、柳萱七人出手搭救,你便就要拿出保命的底牌来对付此人了。像你与赵莼那样的宗门弟子,身下少少多多都会没些保命之法,或是宗门所赐,或是师门长辈赠予,为的便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能够保住弟子的性命来。 赵莼以手挥散面后血雾,心中却是亳是见动摇。 坏在赵莼师从真阳洞天,而这亥清小能又是出了名的爱护弟子,阴寒之心想,对方手中应当也是没些底牌在的,是然也是会敢于与张秀正面交锋。 便只要施上此术的张秀是死,我就能一面摄取血煞之气,一面增弱此术的威力,从而将赵莼困死其中。 名门小派的正统道家功法,修得的天地清气,有浊有垢之灵机,故重在“清”与“净”那七字之下。而张秀的蚀骨血雾却带没血煞裴白忆气,对正道修士而言,此本身不是极其污浊之物,只要沾染下一星半点,便会困难污了丹田,来日要想根除也就难了。 阴寒之才被柳萱救上,因没赵莼掩护,七人也是顺利从张秀手上脱身,你心中对此很是感激,如今见赵莼深陷血雾,便担心道:“张秀道术刁钻,修为亦在你等之下,赵莼今日以身涉险,只怕是坏对付此人。” 在你丹田处,小日灵根运转如旧,浑厚真元流经通身经脉,形成破碎的小大周天,由自于此的至阳之气,足以将天上阴寒气息消弭于有,眼后血雾自是是值一提。 挥起几剑将这魔头尽皆斩灭前,赵莼也便洞悉了钱哲此举的用意。 你重呼一口气,金乌血火便从丹田涌起,霎时凝现于指尖,小日真元与之同类同源,故经真元催起前,须臾就见一片火光满眼开来,这暗红血雾在灿若金阳的火浪面后,可谓是半点招架之力也有,亦是过几个呼吸前,便没了彻底弥散的征兆。 见柳萱语气犹豫,神情亦是坦然,阴寒之便才微微颔首,眸色急和了许少。 亥清番外 又逢春 日出朝霞,天朗气清。 云天之下,一股股清灵之气环绕在山谷上空,从山上望下,能见大块灵田铺展开来,四周则是连绵的青瓦白墙。 灵田上并不植种稻麦,细看去,却是一株株饱蕴灵气的药材长在田间,不时有药农左顾右盼走在垄上,细心甄别着药材的状态。而这些灵田内的药材收成,又与他们年底结算的贡献相关联,所以无论风吹日晒,皆是无人敢放松懈怠。 等到了年底,宗门内便会有执事弟子前来检查药田,按灵药的生长状况,土地肥力的多少,考评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其中以甲等最高,丁等最次,考评最优者,还会得到另外的嘉赏。而无论是按考评等级所给予的贡献,还是这另外的嘉赏,最终都会成为他们修行所需的各种资源。 对于毫无背景,家贫无依的外门弟子而言,这将是少有的修行门路,也是触摸仙缘的最优选择。 只若勤苦修行,在一定年岁之内突破到归合期,便可进入昭衍成为内门弟子,届时才真是鲤跃龙门,一朝飞升了。 几个外门弟子匆忙从田垄上走过,瞥见地上一道仰躺着的身影时,却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 那女子双手枕在脑后,嘴中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野草,浑然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偏偏监管此处的执事弟子又对她毕恭毕敬,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讲,众人虽心中不平,却也猜测得出,此人身份当很是不简单。 黄观自然知道此人身份非同凡响,若不是对方被罚到此地来看护药田,像朝晖这样的天之骄子,他怕是连面都见不上一次。 掌门亲传,太衍九玄一脉弟子。年纪虽小,辈分却极高,若真要论起来,门中那位秦仙人还得称她一声小师叔。 而在半月前,两名不非山的黑袍执法弟子到了此处,要将朝晖安排在他管辖之下的药田中领罚,黄观旁敲侧击地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位祖宗似乎是伤了同门,才被定了看护药田的责罚。 为此,他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朝晖霉头,免得招来一顿教训。 “挡着了。” 黄观一愣,面前女子却已是站起身来,她身量很高,比黄观自己还要高出半个脑袋,体态匀称而纤长,顶着一张明艳如朝霞的面容,目光却极有压迫之感。 长眉入鬓,下有一双凤眼微微瞪起,面含愠怒之色,吓得黄观就是一抖。 他站在田垄上,并不知道自己挡着了什么,但还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三步并作两步从朝晖视线中飞速逃离。 等黄观离开此地,朝晖才冷冷一哼,伸出脚来往旁边灌丛踢去,道:“人走了,快滚出来。” 只听灌丛中传出一声“哎哟”,却是连滚带爬窜出个人来。 他捂着肩膀,呲牙咧嘴道:“这一脚,可差点给你师侄我踢没命了。” 朝晖眯起眼睛,看着少年装模作样,却始终一言未发。 似乎是没听见附和,少年很快就嬉皮笑脸起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道:“师叔又怎么不高兴了,谁惹你了,师侄给你出出气。” “你倒有脸说啊,迟深!”朝晖一把抓过少年衣领,咬牙切齿道,“早知那些人都是玩不起的怂货,你还和他们来往干什么,说好擂台赢家拿下所有彩头,转脸就不认了,我不过教训教训他们,居然还被告到了不非山去,当真是小人作风!” 迟深只顾咧着嘴笑,心中却已叫苦连天。 这群被“教训”的人里,十八洞天弟子有之,世家门阀血脉亦有之,朝晖动起手来不知轻重,几个弟子回返师门叫人一看,都是惹得门中长辈又惊又怒,这才让人给告到了不非山去。 朝晖怒完,又将迟深衣领往前一送,松开了道:“真是倒霉,居然还被我遇上百里钺值守执法堂,倒霉倒霉!” 她身为掌门亲传,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要礼让三分,所以便是被告到了不非山,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因这些小事受到惩处。哪想到当日值守执法堂的弟子刚好是百里钺,此人寒门出身,最是看不惯那等胡作非为、仗着身份横行无忌的弟子,朝晖被罚到问仙谷来看护灵田,便就是他定的罪。 而百里钺本是要罚得更重些,只是真婴弟子手中并无太多权柄,判罚也得和同袍商量一二,朝晖的惩处这才减免了许多。 迟深见她逐渐消了气,才低着声音凑上前去,劝道:“师叔何必为这些事情生气,”他挤了挤眼睛,挑眉道,“我新得了个好物,你瞧不瞧?” 说罢,也不等亥清点头,就扬起袖子往边上一撒。 却不知他袖中抖落出来了个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后竟是现出一道白光,俄而白光散去,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正是一个同朝晖一模一样的身影。 “喏,撒豆成兵,厉害吧。” 朝晖望了一眼,没好气道:“不过是个傀儡,哪算得了什么神通。” “这可不是普通的傀儡!”迟深压低了声音道,“师祖他老人家不是要飞升了吗,届时升仙大会上需要人手,师兄便吩咐制器司赶工了一批金石傀儡。听说此物与真人几无半分区别,就连面貌也可随意捏得——” “这东西你也敢随便拿,”朝晖听得额头青筋猛跳,只想一巴掌拍在迟深的脑袋上,却又怕将他打得更蠢,“要是被秦仙人发现了,可有你好受的!” 迟深却摆手道:“你放心,我拿的这个只是残次之物,制器司不会追究的,更何况——” 他嘻嘻一笑:“看护药田多无趣,如今拿个傀儡替了,师叔不就自在多了?” 朝晖将信将疑地看了眼金石傀儡,心中却已浮想联翩,她本就是个洒脱不拘的性情,真要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还不如要了她的命,如今脱身之法就在眼前,朝晖哪还想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反正黄观这等修士也看不出傀儡和人的区别来,她就算一走了之,谁又能知道呢? 二人这一合计,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下山去。 毕竟宗门内到处都有执法弟子巡视,往内门去便无异于自投罗网,倒不如趁此机会去山下耍玩一番,也当是散散心了。 朝晖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掌门崔宥带回了门内,其名姓也是崔宥所取,意为“朝日尽出,晖光遍洒”,至于生身父母是谁,她却从未见过,只从崔宥口中知道,自己出生在昭衍附近的沅溪镇中,父母都是身无仙缘的平凡百姓,乃是崔宥看出她身具修道之资,才将她带回了昭衍。 也不知怎的,虽然自己并无分毫对故土的记忆,此刻却总有一种渴望之感,迫使着她往沅溪镇行去。 昭衍辖下连大型城池都有几座,像沅溪一般的镇子,便更是多不胜数。二人翻山越岭,过了几条溪河,等见日向西垂,夕霞漫天,才在一处清溪边落下身来。此处水声潺潺,有几个身着麻布衣衫的小童正嬉戏玩耍,其身后便是一堵矮墙,墙中屋舍俨然,飘起炊烟道道。 见有生人来,几个小童便怯生生地收敛了笑容,当中有一胆大的,似乎是这几人里的头头,却是向朝晖二人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童声稚嫩,隐约还带有些防备之意。 沅溪镇地处偏僻,便是最近的城池离这里,也有两个日夜的教程。是以镇上百姓大多都有几块田地,植种稻麦自给自足,而若有多余的,还可去城中请修士过来蕴养土地,种几亩灵米卖于城内。故沅溪镇虽小,却决计算不上贫苦。 只是朝晖二人的衣物,显然不像是镇上百姓,便连城中的富贵人家,也很少能作如此打扮。几个小童虽性情天真,但也能从衣着样貌上辩识他人,如今一见朝晖与迟深,就知道两人定是从远方而来。 朝晖被问得一愣,想了一想答道:“我曾是这沅溪镇的人,今日特地回来看看。” 此言一出,身侧的迟深却是眼神微讶,朝晖与他年岁相当,听说是在年幼之际,便被掌门仙人带回了门中,故他拜入恩师座下时,对方就已经是掌门亲传了,至于从何处来,门中还真无多少人知道这事。 她并无理由对这几个小童撒谎,何况其本身也是颇为直率的性情,迟深一想,便就知道这出身沅溪镇的事情应当是真事了。 听朝晖说自己是镇上的人,几个小童的脸上也是表露出几分怀疑。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向喜怒形于色,当中那胆大的思索一番后,便对身边朋友道:“那她就和五爷一样,是在外边学了仙术后回来的。” 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听了此事,便眨动眼睛天真问道:“姐姐,那你会什么仙术,你能像五爷一样,吹一口气就让种子发芽吗?” 得坤殿汇聚万法,像这样催生草芽的小小法术,甚至都不够格被纳入殿藏。朝晖微微一笑,俯下身来想要回答女孩,可就在这时,其身后已是传来了阵阵吆喝之声,叫这群小童脚下一急,就开始往镇上跑去。 此刻夕阳垂落,父母也在呼唤着儿女归家,朝晖直起身来,与矮墙处叉着腰的妇人对视个正着,先前梳着双丫髻的女孩,现在正扑在母亲怀中大肆撒娇,而妇人却瞪大双眼,满心讶异地问道:“两位仙师这是从哪里来?” 以大人的眼力,自能看出朝晖二人绝非凡俗百姓,后又得知对方乃是沅溪镇之人,这妇人便更加惊讶,连忙道:“我这就带两位去见五爷!” 她口中的五爷从镇上大姓,名唤作李阐,因只是个筑基修士,所以到了今朝已是老态难掩。 李阐年少时颇为擅长算学,便到了城中一家富户手下做账房先生,富户家中有药材生意,平日里便与一些修士府中奴仆有所往来,这些奴仆在修道人面前毕恭毕敬,可到了普通百姓跟前,那就是十分趾高气扬了。李阐见多了这些,心中便开始有了修道的念头。 要说附近最大的宗门是哪处,恐是不会有除了昭衍之外的第二个答案。李阐思慕仙家道法,待下定决心后,便收拾包袱到了问仙谷中求取仙缘。好在他确有灵根在身,只是资质实在平凡,修得数十年去,也不过勉强筑基,而想要成为内门弟子,便就希望渺茫了。 从年少时的心怀壮志,到多年未见寸进的心灰意冷,李阐终于认清,自己的确不是那等气运加身的人物,故在耄耋之年,他又回到了沅溪镇中,以自身所学术法照拂镇上百姓,今已成为这沅溪镇上德隆望尊之辈。 他一见两人,便豁然从座上站起身来,行了个恭敬的大礼道:“小的李阐,见过两位前辈。” 问仙谷内的修士,虽自称一句昭衍外门弟子,可实际上却并未得到过宗门承认,更不像正式弟子那般,能够名留玉牒符书,在九渡殿点一盏长生魂灯。是以李阐也不敢妄称昭衍弟子,平日里只以散修身份示于外人。 因是偷跑出来,朝晖与迟深便早早摘了表示身份的命符,她唤李阐起身,却是暗含几分急切地问道:“老人家在这沅溪镇内待多久了?” “也算不了多久,到今载正好是六十年岁月罢了。”李阐见两人身上气势浑厚如渊岳,便也不敢妄自拿大,只放低了姿态谦卑道。 朝晖闻言一喜,上前半步道:“四十多年前,镇上可是有户人家生了女儿不久,便被带走了修道的?” 她如今已是分玄修为,寿数也过了四十,好在李阐在沅溪镇上待了多年,按修士的记忆来说,此等特殊之事便应当不会忘记才是。 果不其然,李阐听了此话后先是目露怔然,他上下将朝晖打量一番,旋即便展颜道:“原来前辈就是当初……” 李阐骤然一顿,似是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便缓了语气道:“且不过数十年过去,前辈便有了今日之成就,当真是天资过人,远胜吾辈。” 一听李阐果然知道她的身世,朝晖也便追问道:“那你可知这户人家姓甚名谁,现在可还在这沅溪镇上?” “师叔!”迟深面色陡然一变,轻轻拉过了朝晖的袖摆,道,“今日出来得够久了,我等还是先回去吧,切莫惹得长辈们不快。” 他一向嬉皮笑脸,甚少露出这样凝重认真的神情来,只是朝晖并不知道,为何迟深突然要她回转宗门,且她心中还有疑惑未解,似乎总有个念头驱使她将事情刨根问底弄个明白,故对迟深之言,她也只是皱了眉头,显然不欲答应对方。 迟深见此,心中不安之感也是愈发强烈,好在李阐出来打了个圆场,向朝晖解释道:“却不是小的不想告诉两位,而是前辈走后不久,那户人家便搬迁到了其它地方去,如今已过四十多年,我等镇上百姓,也是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不过,”李阐微微躬身,无不真诚地道,“还请前辈听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儿一言,这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好了,前辈如今道途坦荡,等再过数十年去,万般前尘也都做了黄土,何必要挂怀与此呢?” 朝晖一语不发,闻言只是默然,李阐见此暗暗一叹,却是转过身去,从里间取了一只木匣出来。 “此为当年带走前辈的那人所留,他曾有一言嘱托于我,说是日后那户人家的女儿到了镇上,就打开这木匣让她看上一眼。” 说罢,他便将木匣打开,置于朝晖眼前。 匣中除一张颜色灰白的纸外并无他物,朝晖定睛瞧去,只见纸上笔迹龙飞凤舞,写就“莫失莫忘者,囿于前尘;不问不求者,仙寿恒昌”,而这笔迹的主人于朝晖而言更是熟悉无比,正是她之恩师,昭衍六代掌门崔宥! 而在看见这纸上笔迹的瞬间,似就有一团清气扑向朝晖眉心,让一股后怕之意涌上她的心头。 她猛退数步,再不追问那从前往事,也是在这时,朝晖才发现自己额上满是冷汗,先前乃是被障念惑了心神。 可奇怪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障念是从何而起,而在过往数十年间,自己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对身世有过如此强烈的执念。 朝晖心觉不对,侧身看了眼迟深,点头道:“我等先回去。” 对方暗舒口气,连忙颔首称是,心中却将今日的异怪记下,同朝晖一起与李阐辞行后,便立时向宗门赶往回去。 以二人的脚力,到问仙谷外便已是晨光熹微之时,或是因沅溪镇一行,朝晖心中尚有些惴惴难安,疾行之际,却见迟深面色有些古怪,拉住她缓下身形来,小声道:“师叔,我二人今日,可能是走不了了。” 朝晖皱眉,循着迟深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药田之处站着两个不非山黑袍弟子,当中一人身量奇伟,面容刚毅,长发披肩颇有肆意张扬之状,瞧见朝晖与迟深一齐归来,脸色便更加不善,冷声道:“你二人擅自离宗,该当何罪?” 迟深尴尬一笑,摆了摆手道:“却不知晓是百里师兄在此,哈哈,有失远迎呐——” 他话音突然中止,目光却是落在了百里钺脚边,看着已成一堆废铁的金石傀儡,便如同被扼喉一般说不出话来。 “盗取制器司之物,用以助纣为虐,此当罪加一等。”百里钺不由分说,就为迟深定下罪来。 “至于你,”他咬牙看向朝晖,对这屡教不改,叫不非山头疼不已的人物,已是怒到了极处,“受罚期间擅离职守,还不随我往刑堂受审!” 朝晖撇了撇嘴,也不与他辨言半句,拉起迟深就往不非山行去。 等到了刑堂之外,却是有一道身影赶往过来,向百里钺挥手道:“此事由本长老来审,你二人便先下去罢。” 百里钺怒目一瞪,就知有人通风报信,唤来了眼前这名刑堂长老。对方深受崔宥恩德,对其弟子自是爱屋及乌,朝晖平日里没少受这些长老袒护,故他也是打算先斩后奏,定了罚再报给上头,免得又将此事不了了之。 “长老事忙,此事当由弟子代劳——” 百里钺连忙开口,却仍然被对方打断,道:“好了擎争,本长老知你心中有何打算,只是掌门仙人飞升在即,门中一切事情理当以此为重,此事你就先别管了,本长老自有打算。” 对方态度强硬,且又搬出了掌门仙人来,纵是百里钺不畏与之争论,却也无法忤逆掌门之意。 崔宥对弟子的爱护,在门中也算人尽皆知,眼前长老一心拥护掌门,要想动摇对方的念头,便怕是不大可能了。 “是,弟子告退。”百里钺咬紧牙关,面色一片阴沉,待狠狠瞪了朝晖与迟深一眼,才与同袍转身离去。 而那刑堂长老果然不曾为难两人,只苦口婆心地教诲几句,便令二人回洞府去禁闭三月,除此以外并无其它惩处。 迟深长舒口气,如蒙大赦般回了洞府,等进门看见秦异疏端坐正堂,手执一卷道书向他看来,此中如何惊恐,自就不必言说了。 …… 月明星稀,有轻云浅浅蔽去皎白月色。 朝晖爬上门前桂树,夜风凉爽温柔,吹得人心中杂思阵阵,叫她始终难以平静。 须臾后,有一人走至树下,笑意温和,问道:“今日又惹祸了?”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适中,体态清瘦,头戴一只宝月冠,身披石青色外衫,眉目清亮,嘴角含笑。若到了外头去,只怕没人能瞧出来,他便是昭衍此代掌门,崔宥。 朝晖垂眼看他,抿唇道:“弟子去了沅溪镇,见了李阐。” “为师都知道,”崔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纵身一跃便到了树上,他屈身在朝晖身旁坐下,目光平静柔和,“当年把你带回宗门,为师便知道定然会有这一天。好在今日之事已经过去,有为师留给你的箴言,那障念应是再不会困扰于你。” 朝晖不解,疑惑看向于他,问道:“门内不少人都清楚自家身世,可也不见他们被尘世所困,那为何弟子不能寻,不能问呢?” “哈哈,”崔宥朗声大笑,答她,“那是为师掐指一算,知你命中劫数会应在这里,故才做了此些安排,至于旁人如何,只能说这人与人之间命数不同,这样说来,你可明白?” “是么,”朝晖转过头去,撇了撇嘴道,“往小了说,从前弟子砸了茅师叔的千山万仞屏风,你就对师叔讲过,是他命中该有此劫,故不是弟子我的罪过,而往大了讲,师兄不想当这掌门,你也对他说这是天理命数的安排,要他不许胡闹。 “在师尊眼里,天命一向都是大过一切的,如今您做此解释,弟子也勉强信了吧。” 崔宥一时失笑,语气缓缓而道:“楚师弟子之中,二师兄孟从德声望最高,四师姐荀圣衣资质最佳,可最后选定的掌门,却是性情温厚,对待我等一向宽仁的三师姐。或也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师兄师姐们彼此间难以服气。” “可最后做了掌门的人是您,”朝晖咧嘴笑道,“只怕谁都没想到吧!” “不,”崔宥认真地看着她,摇头道,“为师……算出来了。” 他洞悉命理的才能,除了楚云开以外,几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当恩师定下三师姐戚若怀为掌门,可自己却不曾在戚若怀身上看见其执掌宗门的命数时,崔宥感到的只有无限的恐惧。 他深知自己平庸,不堪与师兄师姐相争,更没有想到掌门之命会应在自己身上。 只是后来的一切事情都在告诉崔宥,他的推算并无差错。荀圣衣心高气傲,孟从德冷漠无情,由世家门阀拥护而起的五师兄康靖昀,则不受太衍九玄一脉所正视。九仙之乱的最终赢家,也本该是奉了楚师之命,名正言顺继任掌门的戚若怀。 但谁能想到,与荀圣衣的一战会损了她的道果,致使戚若怀不得不转生而去,最终推举了崔宥继位掌门。 旁人都以为,他崔宥是侥幸如此,才从戚若怀手中截获了胜利,可只有崔宥自己知道,九仙之乱的最终结局,从楚师定下掌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结果。 他只是,顺应了大势而行…… “我这一生,就像是天理命数的囚徒,”崔宥苦涩一笑,怅然看向朝晖,“为师,只做过一件有违天命的事情。” 朝晖安静地等他后话,可崔宥却闭口不言,只远远望着夜空。 今日星子稀疏,光辉黯淡,唯有一颗星辰在夜色中烁烁生辉。 “亥明星。”朝晖喃喃道。 悬于天门之下,亥时始明的星辰,亥明星在何处,就意味着天门移动到了何处,界中修士想要飞升,便要受得此颗星辰的指引,从而感应到天门的具体所在。 “既要走了,为师也便送你一样东西。” “何物?”朝晖问道 “本是该早些给你的,偏偏拖到了今天,”崔宥遥指向夜空,说道,“为师赐你一个道号,就叫亥清如何?” “师尊这是突发奇想吗?” “非也,只是突然就感知到了天命。”崔宥摇头不认,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夜风和畅,桂树飘香,将行之人要去,送行之人却还未归。 …… 崔宥升仙大会的当日,封时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弟子来迟,还望恩师恕罪。”他面色少见地阴沉,只若是在其身边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封时竟这股异常明显的不愉之情。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崔宥点头微笑,丝毫没有责怪弟子之意,只吩咐他入座下首,与温隋、朝晖二人齐坐。 席间,朝晖忍不住问他:“师兄怎么现在才回来,今日过后,师……茅师叔定然又要念你几句了。”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茅定山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而崔宥走后,估计也没有旁人再会来诲告她等,是以失言之下,未免又觉得有些难过。 可等抬起头来,她才惊讶地发现,封时竟居然还有些出神,叫旁边的师姐温隋都忍不住面露担心,连声问了几句才好。 “无妨。”封时竟坐定身躯,等朝晖再看时,便已恢复了从前那般清风朗月的模样。 好在升仙大会进展得颇为顺利,崔宥修道有成,撞开天门时还有仙乐飘来,叫众人羡煞不已。 等人去尽,方见茅定山走上前来,威严道:“按掌门所言,该当师侄继位,执掌宗门之舵。而掌门之位不好空悬太久,师侄当要早做打算才是。” 封时竟微微颔首,应道:“可听从师叔安排,我无异议。” 茅定山讶然于他的顺从,与温隋相视一眼后,便定了主意道:“那这继任大典就定在三日之后吧,届时当要封禅祭祖,若师侄同意,我等便可即日开始准备。” “劳烦师叔与众位仙人。”封时竟无不点头道。 二人交谈之际,朝晖便站在温隋身侧,她沉浸在恩师飞升的怅然中,故不曾像温隋一般,看见封时竟惨淡的目光。 崔宥的飞升,使门中上下都在为着掌门交接的事情而忙碌,自就无人有暇来顾及,迟深和朝晖是否还在禁闭之中。 然而这日,朝晖坐在桂树之下,却是见到迟深急匆匆地跑来,他满面惊恐,急得焦头烂额,一见朝晖便喊道: “师叔,恩师人不见了!” 朝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都不问便带着迟深往元渡洞天去。 次日就是继任大典,封时竟却在此时不见踪影,如此滔天大事,最该担心的自然是温隋与茅定山! 她与迟深赶至殿外时,茅定山的声音却有不容置喙的坚决,他道:“温师侄不可再做推辞,你亦是掌门亲传,属太衍九玄一脉,如今封时竟不在,还有何人能够比你更名正言顺? “明日便是继任大典,我派的请帖也早已发出,要是封禅祭祖的时候没有人在,天下宗门岂不都要耻笑于我昭衍,温师侄,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茅定山言罢,便有其余声音附和而起,温隋站在人中愁云满面,哪里还有平时的镇静与从容。 朝晖呆呆地站在门口,看师姐在一众催促声中应下此事,但却坚决不肯同意继任掌门,只说自己不能违抗师命,所以只能暂代此位。众仙人为此大松口气,却无人能够体会到,温隋心底对师弟的忧思。 就像当日崔宥飞升,没有人能理解朝晖心头,那种雏鸟无依的茫然一般。 …… 封时竟一去就是两百余年,温隋在不安中接手了掌门之位,有茅定山从旁辅佐,倒是未见任何差池。 而对于为何是温隋暂代掌门,这其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其余正道九宗竟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只当是昭衍内务,不敢插手其中。唯有一玄剑宗多问了句,最后也被茅定山一言挡了回去。 于朝晖而言,日子好似并无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因她修为逐渐增长,旁人也不再将她视作稚子看待。 她仍旧喜欢在夜深人静时,爬上屋前的那棵桂树。万物皆应沧海桑田之变,唯有亥明星始终如旧。亥清,亥清,她或许开始喜欢上这个道号了,所以再不肯让旁人唤她名姓,只让别人以此相称。 朝晖仔仔细细地望着,却无法从亥明星上窥见天门的轮廓,她在想,师尊从天门飞升后又将去往何处,天理与命数仍会将他困住吗?那师兄又去了什么地方,为何迟迟都不见归来? 在她眸中倒映着愈发明亮的星辰,灿色光辉在亥明星上牵出一条长尾。 朝晖微微愣住,可那长尾却越来越明显,从三千世界创立之初便存在的星辰,就在今日,在她震怖的目光中向下陨落,直至消散在夜幕的尽头。 …… 亥明星陨落! 随之而来的便是乱象无数。 界南天海沸腾不休,无边海水似要被生生煮尽一般,开始露出穹顶幽深的裂隙,没有天海的阻挡,狂暴的界外元炁横扫而入,致使整个南地死伤无数,万千生灵都被幽深裂隙吸去界外,随后粉碎在虚空之中。 静山鬼域的邪魔道修士为此惊慌逃窜,甚至不惜越过当年太乙金仙所定的疆域。涌入北地的邪修则开始残杀无辜,将附近宗门当做祭炼人牲,毫无顾忌地趁着大劫来临之际,一逞心头恶念。 而镇虚神教之下的魔渊也异动连连,以至于短短三月间,就向两大仙门派来上百封求援传书。 钧灵洞天,全玉宫。 温隋将众仙召来此处,心中主意已定,道:“曜日岛传书求援,日宫三族损失惨重,衡煦大帝长子长女双双陨落,六翅青鸟族梵鸢智者伤重转生,金羽大鹏一族的族长也是身亡。如今光凭日宫,也是阻挡不住天海的陷落了!” 众仙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之意。 四位仙人层次的强者陨落,足可见此次大劫的威力有多可怖! 他等心中沉重,此刻便齐声高呼道:“但听掌门仙人吩咐!” 温隋肃容颔首,沉声言道:“天海之变,与亥明星的陨落不无关系,届时我会与太元道派的石掌门一起南下,看要如何阻止此次大劫,此外,驻守在界南天海的奚、梁两位剑仙当会襄助于我,尔等不必过多担心。 “而镇虚神教的求援,便要请师叔与韩师弟出手相助了。” 茅定山自是点头应下,与弟子韩叙正微微示意,道:“请掌门放心,我师徒二人必将竭力而为。” “静山鬼域的邪魔道修士倾巢而出,致使北地多有不宁。这事就请张仙人与朱仙人两位师妹代为出手了。”一语定下,温隋已是又做安排。 张蕴与朱妙昀齐齐应声,神情庄重肃然。 “至于门中之事,便一概交于秦师侄你来处置。” 此后,温隋又点了几人随她一起去往天海查探情况,众仙人皆对她信服不已,故于此毫无异议。 而等众仙离去,才有一道身影从内殿奔出,跪在温隋身前。 朝晖目光决然,喊道:“师姐,我要与你同去天海!” 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温隋,此刻却脸色一变,厉声斥道:“大劫兴起,岂容你在此胡闹,还不赶快退下!” “师姐!”朝晖一把揪住她的衣摆,目中尽是恳求之意,“你让我去吧,你让我去吧!” 见温隋迟迟不应,朝晖心中也是委屈不已,一直以来悬着的心,将她的理智砸得支离破碎。 “师尊走了,师兄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温隋一怔,俯下身来将她的手掌握住,神情亦逐渐有所缓和。二人四目相对,却不管朝晖如何苦苦哀求,温隋都不曾松口答应。 此一去上百年岁月,朝晖却再不曾与师姐有过相见。 只等天下定矣,苍生尽皆因劫后逢生而狂喜,温隋毁道转为散仙的消息,才如当头一棒将她敲得心中凉透。 我看万千人为有了来日而欢喜,却只有我因你道途尽毁而恸哭。 这是世人称颂的大义之下,我不敢开口言说的、卑劣的私心。 朝晖木然站在桂树前,看亥明星缓缓升上夜空。无尽地不甘涌上心间,让她一掌拍在树身,使烈火滚滚攀附而上。 崔宥将她带回宗门那年,在屋前为她种下这株桂树,而今付诸一炬,再不存矣。 在天地大劫面前,她因弱小而催生的无力感,使之只能用摧毁自我的方式,来企图宣泄出心中的哀恸与愤怒。 而封时竟望见此景,也唯有沉默以对。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朝晖低头不愿看他,自问自答道,“算了,你从不肯说的。” 她径直从封时竟身边走过,故不曾瞧见对方目中的复杂审视之色。 朝晖走后,他惨然一笑,只身踏入桂树的灰烬之中,亲手将最后一截活枝折断。 “天地大劫,由今而始……由我而始!” …… 茅定山的声音威严如旧,听得朝晖烦躁不已。 她与太衍九玄一脉弟子跪在一起,身后是满面肃容的迟深,秦仙人则站在高处,亲手为继任掌门递上大印。 众仙皆因掌门归位而深感安心,仿佛千帆过尽后,一切当如往昔。 三跪九叩后,朝晖百无聊赖地站在弟子之中,小小的,新生的草芽从她脚边砖石缝隙里冒了出来。 她无不悲伤地想到,原来又是一年春。 章一百七四 进退两难,剑阵相阻 张秀心有决断,踏起血云转身就走,此景落入赵莼眼底,倒叫她有几分讶异。 不过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心下想了一想后,便飞身从血雾中遁出,落剑向张秀斩去! 此些血煞之气在金乌血火面前,就好比一张废纸可轻易撕得粉碎,赵莼踩着一道剑光飞遁,两袖带风牵出一道赤色火光,恰似飞火流星横行无忌,区区邪门歪道,却不能阻她半点了。 眼见赵莼将要杀来,张秀抬袖一挥,又是放出百余只经了祭炼的毒虫出来,这些小玩意儿通体紫黑,背后翅翼嗡嗡直鸣,瞧着也不是什么珍奇虫种,便可知此举重在拖延,是想阻拦赵莼片刻,好叫他自己能够顺利脱身。 毒虫并无灵智,一被放出后,便只会循着血肉气息上前猎食。赵莼根基深厚,于肉身一处的淬炼并不在体道修士之下,故血肉气息也是澎湃浓厚,对此些毒虫而言即好比是大补之物,香甜无比。 便无需张秀费心,毒虫也会循着自身本性,以狂躁之态向赵莼振翅飞来。 这百余只毒虫速度极快,在空中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将要冲至赵莼面前时,便把口器张开,从中喷出一股腥臭毒液,赵莼拂手一挡,两三滴毒液溅上袖摆,立时就冒起一股青烟,将衣衫灼出几个小洞来。 “看这威力,至少也得祭炼个二三十载了。”赵莼冷笑一声,翻手就把毒虫打落,再握起拳来将之裹入真元之内,并不管此物究竟费了张秀多少心血,只用力一捏,就听毒虫在真元中被火光灼烧得噼啪作响,化作烟尘往四周散去。 同时,她剑遁速度不减,纵是张秀精通这血云遁法,此刻竟也很难与赵莼拉开距离,反而是逐渐被身后之人追上,叫他不得不大力催动血煞之力,以一种决然姿态向前遁逃。 只可惜以赵莼今日所显露出来的速度,已是大大超乎于常人之想象,张秀急于脱身,眼下已是用去不少血煞之气,且身后又有强敌紧追不放,想要像先前那般,在对手眼皮子底下拿场中修士补全血煞,却是不大可能了,而血煞将竭,他这门神通亦是难以维系,故也无法在此时转过身去,继续与那赵莼鏖斗。 望见邪宗冥殿就在眼前,张秀却是有些进退两难了起来,他这阴牵之法乃是以天大机缘相交换,才得以从绝阴门手中获得,而施用此法所需的三十六根牵丝,更是费尽了他的心血与精力。 他因不是绝阴门弟子,故在阴牵之法上委实是受限颇多,如今用以猎命的这具躯体,还是拿了一滴先天精血祭炼而来,要是能回返冥殿还好,来日多拿些血肉真婴来吃,一样能恢复到全盛之时;可若是被打散在了这里,那就是怎么都蕴养不回来了,连带着三十六根牵丝也要断去,实在是让张秀肉痛不已,难以下定决心来舍去。 邪宗冥殿越近,张秀便越加心有不甘,只是赵莼剑气接连斩来,已然将他本就不多的血煞之气,损耗得更为稀薄。 张秀心中一痛,忍不住大喝一声,奋力把身躯裂成两截,从中蹦出一枚猩红血珠。又几乎在同一时刻,那裂成两半的身躯霎时消散成一股血煞,后猛地向猩红血珠灌入,使之飞速向前,化作一道残影往冥殿中遁去。 “雕虫小技,能逃得去哪儿!” 赵莼遁行如旧,只身上气势愈加强盛,看见张秀舍弃躯体,寄身于血珠逃遁,她也只是目中一闪,暗道果然如此,随后大掌一扬,将剑气显化作四柄银白长剑,须臾间撕裂苍穹,将那血珠困入其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剑阵之术,用的只是四方剑阵。 但对身处其中的张秀而言,此举却十分惊天骇地,那四柄长剑快得出奇,不仅远甚他的血遁之法,甚至在出现时,都未能叫他反应过来,仿佛天地间都为此凝滞了一瞬,不过是眨个眼睛的功夫,他就被这漫天的剑光给封锁在了阵内! 且不光是张秀感到惊骇,道场外正观得此战的诸多修士,在那四方剑阵布下之时,也不由讶叹出声。 不通此中门道者,无外乎是感叹剑阵所成之快,这样顷刻间布下剑阵的手段,不光是张秀难以避躲,若换了任何一名同阶修士,只怕也是躲让不及的。有人暗中设想,要是今日面对赵莼的人是自己,该是要如何从中脱身。可细细思忖一番后,他等却是不约而同生出了绝望之念。 当是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陷剑光之内! 可见这剑阵一开,简直就是落入赵莼的掌控之中了。 而对此有所了解的剑道中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可绝对不会小过于旁人。只能说内行看门道,越看则越感到畏怕,赵莼这一手四方剑阵,只看其中的漫天剑光,就知其中剑意弥布,绝无一丝空隙。这样动用剑意,所需耗费的元神之力,只怕能把一名寻常剑修活活抽干! 然而赵莼施布此阵,却是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像那四方剑阵全然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一般,即可知她的元神强悍到了何种程度! 且见上方莲座,不少端坐高台的修士,观见此阵都是神情一凝,忍不住露出惊异之相来。 “此便是贵派真阳洞天的高徒?”苑观音面容虽冷,声音却颇为温和,许是因一玄和昭衍向来亲近,她对杜均常的态度,也是比旁宗弟子来得更亲厚些。 杜均常上届风云会便是落败于她手,故对之颇为敬重,此刻笑了一笑,答道:“正是此人。” “我以真婴境界开五窍剑心,尚未触及游珑尊者当年成就,比大道魁首斩天剑尊,便更是差之远矣。可饶是这般,宗门亦冠我天骄称号,对我多加看重,”苑观音目光平静,话中多有喟叹之意,“今见贵派高徒以如此稚龄明悟剑心三窍,施布剑阵随心洒意,此情此景,皆远远胜过当年之我,便可知我辈修士,尚未到骄矜自满的时候啊!” 章一百七五 生杀予夺,尽在我手 天下剑修,大多都拥有一颗强烈的求胜之心。 以剑败他人,登临高处后便会有不胜寒的感觉,越是强大,就越是如此,苑观音有感于斯,忽觉庆幸无比,同宗之后辈追赶于她,而她亦在以前人为鉴砥砺上行,在她之上有谢净,谢净之上又有斩天,如今赵莼的横空出世便更让她知晓,同道之中人才济济,自己尚不能说是此中佼佼者。 她观赵莼之剑,实在是又快又利,同辈剑修几难有可以正面接下此剑的人,又听闻真阳洞天这弟子,乃是此代唯一一位领悟了太乙庚金剑意的修士,苑观音心中浮动,却是一刻不移地凝视着赵莼所在,为此大感好奇。 至于旁处,一些排名在五十开外的修士心下已是在想,此人最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以她目前显露的实力来看,恐怕绝对不止于风云榜前二十! 两相对比,当真自惭形秽! 弟子们尚在感叹这剑阵的强悍,上头眼力出众的长老之流,所惊讶之处却不仅仅在于赵莼的剑道手段。 她看出来了? 虽是身处不同之地,许乘殷与谢净的心中,倒是不谋而合有了同一想法。 她等能看出张秀身上的古怪,无非是来自于境界的压制,可论起修为来,赵莼却要逊色于张秀不少,若她能觉察出这阴牵之法,那便可谓将张秀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任你手段如何刁钻,实则都在我掌控之内,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令人生畏的碾压呢? 亥清望此,却朗声大笑,转向身旁的许乘殷点头道:“阴牵之法的弊处,在于牵丝一端的躯体气机不明,若是在元神一道上多下些功夫,便不难判断对面是否为真身了。绝阴门以此为大忌,所以会想方设法掩盖气机,来叫他人无法探查。 “这张秀显然是修行得不到家,才会把阴牵之法用得如此浅显,莼儿显化紫府后,这些魑魅魍魉之术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绝阴门的阴牵之法,重中之重便在那三十六根牵丝之上,作为躯体神通与法身唯一连接,这些牵丝越多,实就越容易被人看穿,乃至于找到其中窍门,顺着牵丝来对法身造成伤害。所以对此法的修行,便在于断,一根一根地断去牵丝,使躯体神通恍如真身一般,最后剩下唯一的牵丝,即可算作是此法大成。 绝阴门此代大长老,就是阴牵之法的大成之人,其若倾力而出,甚至可以牵引十八具躯体神通替真身斗法,而想要杀死此人,也必须将之躯体神通全部斩灭,才能触动此人真身! 当可谓一门强大至极的保命神通! 许乘殷对此术早有耳闻,只是在听得亥清之言后,其心思已然不在那阴牵之法上了。 闻听赵莼业已将识海显化成了紫府,哪怕冷静自持如她,也是目光一亮。紫府显化,这便意味着在旁人都需要苦苦寻求开元之法的时候,赵莼已是先行一步,只须继续凝炼元神,就有在此道上达到圆满的可能。 如此之后铸成法身,最次也得是上三等,这要是说与旁人听,便才是羡煞众人了。 门中之人皆言亥清对此徒儿爱如珍宝,可许乘殷以为,若他等门下也有如此资质的佳徒,只怕这袒护爱重之心,亦不会在亥清之下。 她与亥清含笑点头,便才将目光移至赵莼身上。 张秀如今已是落入赵莼手中,有四方剑阵将他困阻其间,就算他有再多手段,此刻也是无力脱身了。 寄身于猩红血珠内的张秀,心头已是大感绝望,他算是彻底知道,这具躯体无论如何都已救不回来了,自己这数百年来的心血,恐怕就要败亡在今日风云道场中,只幸亏他真身不在此处,也算是舍了一滴先天精血,来保法身不灭了。 想到此处,张秀在绝望之中又深感一丝侥幸与窃喜,他狠下心来,就要拍散这一滴先天精血,以断去连接躯体神通与真身的三十六根牵丝。 谁知在下一刻,一股足够叫人崩溃的惶恐之感,就此浮上他的心头! 在这剑阵之中,他竟是完全无法动用气力,便更不用说是拍散精血了。 “你这又是使了什么手段,为何我,为何我!”张秀心中急躁难安,在察觉出他并无法自行将躯体神通散去后,理智之弦旋即也一崩即断。只见那猩红血珠在漫天剑光下颤抖不停,无数的法子被张秀使遍,却也不能让他找到断去牵丝的方法。 赵莼只身踏入剑阵,漠然向猩红血珠垂望下来,好似在看着一将死之人,叫张秀忍不住心神大崩,在血珠内嘶吼不止。 “既入我阵,生死予夺当尽在我手,岂能遂了你的心意,任你自裁生死?”赵莼声音淡漠,随着清灿剑光一起降下,在这剑阵之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强势。 她只伸手一招,就有剑气裹着那猩红血珠落入掌心,待细细将之观察一番后,赵莼已是有了决断:“气机如此隐晦不明,显然不像是真身在此,若我所想无错,你这血珠与真身之间,恐怕还有将此串联之物吧!” 被对方猜透了神通,张秀只觉得眼前一黑,吓得完全不敢言语。 不想赵莼握着血珠,对他这一通表现却是全部看在眼里。见其如此惊惶,她也只是冷冷一笑,任凭神识往血珠上一探,就借助于强大的元神之力,感知到了牵引着此物的数十根隐线! 她虽不知这些隐线究竟是为何物,但却不难知晓,只要将之彻底斩断,张秀的这滴精血也就毫无用处了。 只是如此施为后,此人的真身却无法被她触动,到了这等时候还任由此魔留存于世,可绝非是赵莼的行事作风,便见她轻喝一声,紫府中悬停的识剑猛然一震,一股凶悍无比的神杀剑意骤然向血珠灌去! 不止是张秀的这枚精血瞬间破散,神杀剑意以无可阻挡的势头贯通三十六根牵丝,到最后径直杀入张秀法身丹田,霎时将那真婴搅得粉碎,最后在其元神浮出之际,又凶残向上一撞,直把张秀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磨灭了个干干净净! 从动手到结束,亦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守持在张秀法身旁边的童子,只见得面前身躯猛地碎裂一地,恍惚间,已然是吓得四肢软倒,魂不守舍! 章一百七六 得胜归云珠现世 张秀之死,来得确实十分突然。 不光那守持童子吓得神情恍惚,就连邪宗冥殿内的一众长老,也是一时失语,面露怔然。 此回参与猎命夺运的邪魔道修士中,泉都山张秀必然能算是实力顶尖之辈,其人寿数早已过千,除了道行深厚外,一身术法神通也是不容小觑,更莫说从绝阴门得来了阴牵之法,藏得这厉害的保命神通在身。 他们的想法与张秀倒是类似,认为此人也许会败,却决计到不了身死道消的程度,哪想到会在风云道场内遇上赵莼这样的凶悍之人,到最后不仅阴牵之法溃败,张秀本人法身也被打散,堪说是彻底败亡! 而张秀一死,场中邪修纵是还剩几个实力不凡的,却也远远无法达到先前与正道修士勉力抗持的程度,即便不由赵莼出手,留在道场之中的其余正道天才,也够叫邪魔道修士狠狠吃些教训了。 赵莼将张秀杀得节节退败之景象,正是重挫了邪修士气,眼下首恶已诛,邪魔道一方便是兵败如山倒,再已成不了气候。 除张秀外,玄屋、符灵、绝阴三派的为首弟子,也是逐一败在了正道修士之手。当中以玄屋山那人法力最为深厚,只可惜此人遇上的,乃是云阙山当代真婴大弟子魏沉桐。她二十多年前就能力敌辛摩罗,如今对上这玄屋邪修,自然是稳稳占据上风,没过上几招便将之头颅摘下。 剩下两人中,那符灵宗弟子却是魂断池藏锋剑下,绝阴门的邪宗修士,则是被一名一玄弟子横剑枭首。 而那一玄弟子赵莼也识得,正为谢净座下亲传,辉剑桐榆! 当年重霄渊榜上,桐榆的排名尚要在关博衍、裴白忆之下,而今却是先行一步,已将真婴法身铸成,那绝阴门弟子并未习得阴牵之法在身,面对桐榆便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此届风云盛会,天才辈出,群英争锋,光是如当年辛摩罗一般,未成法身便能与法身真婴较力的修士,就有不下五人之多,且还有一玄剑宗桐榆、云阙山魏沉桐这般,十年磨一剑,只待风云起的法身真婴来此赴会。 叫人慨叹的是,饶是这样厉害修士层出不穷的场面,也被赵莼一人压制了下去。 毕竟那剑阵之法,实在是太过让人惊艳,以至于众人眼中,都瞧不进去其余人了。 六百年前的风云会,最终虽是正道取胜,可战况却实在过于惨烈,叫不少正道天才都身死其中。如今一回却是正道大胜,在鬼云魔张秀死后,邪魔道一方就再没有扭转局势的机会,此后几回聚力反扑也都被悍力镇压下来,直至正道修士齐力将之诛杀殆尽,这堪称阴魂不散的邪宗修士才终于断了气数。 而这时,道场上空碧海涌动,层云翻卷而上,须臾后洒落一片蒙蒙细雨,将尸山血海堆砌出来的煞气洗刷而去。 大战已经结束,得胜而归的正道修士在一阵狂喜之后,却不由露出茫然之色来。在他们的脚下,不只有邪宗修士的尸身,还有许多同门的身影。此届风云会比邪魔道一方的损失而言,的确是称得上一场大胜,可死去之人既死,此般痛快的胜利,于他们而言却已是虚妄之事了。 此中有不少修士皆心怀怅然,只是在云销雨霁后,这般心思就消却了下去。 细雨将歇,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云珠之光便好比夜下萤火,固是轻微不显,却也足够引人瞩目。 道场之中的正道修士皆在苦苦鏖战,故不曾分心察觉到龙柱的数次吐珠,而身在场外的各宗长老,倒是对此有所注意。 这一届风云盛会的海龙之柱吐珠五回,共得云珠正好百枚,而看龙柱吐珠时远甚从前的澎湃景象,长老们都不觉在心中感叹,若非风云榜只有百人名额,这一届的云珠恐还会超过百数! “六百年前的风云会有云珠九十一枚,而那一年的邪宗修士也是强者众多,故战况惨烈,叫我正道损失不少。今朝云珠数量明明更甚以往,我正道修士却是大胜而归,可见此届风云会的大势当是应在了我正道之上!” 先前还感叹过此届风云会云珠数量过多的长老,如今已是将胸口大石落下,心头一阵畅快之意。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未有多少感怀的功夫,道场内争夺云珠的景象,就将他们的注意拉了过去。 此刻还留在道场之内的修士,无不是之前与邪宗修士做了苦战的人,他等争夺云珠,自当是合情合理,无人敢对此置喙。至于那些在正邪双方交战之际,只在外旁观的弟子,此刻便也无颜入内与他人出手夺珠。 赵莼杀了张秀,便顺理成章得了张秀从金萍儿手中抢来的那枚云珠。 而在场诸多修士中,能与柳萱、裴白忆相较的也是少数,此二人一经出手,自也是稳稳拿下了一枚云珠来。 五回吐珠只得了云珠百枚,对于这僧多肉少的局面,自然会激起一阵血雨腥风。只其间像赵莼、魏沉桐这般,在与邪宗修士交手的过程中,展露了过人实力的天才弟子,便甚少有人敢来打她们手中云珠的主意,赵莼也因此乐得清静,与柳萱取了云珠后,便与裴白忆辞别,剑遁回了飞星观中。 道场一角处,观见赵、柳二人离去,长缨也是暗暗一叹,心境渐平。 在她手底正有一具尸身,此刻眼神涣散,无力向下瘫软而去。看其身上配饰,倒不像是正道十宗的弟子,当为其余宗门之人,来此侥幸得了一枚云珠在手,只可惜在回转之际遇到了长缨,被其杀人夺珠,功败垂成。 “可惜。” 长缨摇了摇头,便才握着云珠往道场外飞去。 风云会的第一阶段乃是乱战,她本想趁此机会与柳萱彻底做个了结。哪想会遇到邪宗修士猎命夺运,以至于自己也深陷苦战,分心乏术,故无法按照旧时计划行事。 章一百七七 不计手段,犴丹之思 而正邪之战结束后,见赵莼在柳萱身侧,长缨也不得不按住了心头想法。 她从母亲口中能知,族中智者青栀早就有了扶持柳萱之意,当年柳萱能够转世托生,也是青栀力排众议,说服族长后才成功为之。只是在其所处的中千世界历经魔劫之后,青栀却并未将柳萱一起带回日宫,而是与亥清大能之徒赵莼去了北地仙山,留在昭衍仙宗修行。 长缨之母本以为青栀是有了退意,不想她突破通神期后,立时便向族中重提了柳萱之事。而当年六翅青鸟一族肯拿出玄物让她转生,便意味着对之也有心血浇筑,在这柳萱与长缨尚未见高下之分的时刻,上头的意思也是有些摇摆不定,舍了柳萱觉得可惜,选了长缨亦是有些为时过早。 再得青栀从旁斡旋,长缨这帝女之位,确是迟迟不曾稳固下来。 “神女大人既将九生九相魂图给了她,用意便已十分明显了,正如母亲所言,我若再不下定决心杀了柳萱,这帝女之位就永远无法拿稳在手。”她纵身一跃,在一根漂浮于云海之中的碧羽上落定。 日宫三族穿行天海,实要比其余人来得简单许多,她与母亲安排的老仆一起来此,阵仗亦远远小过于人族宗门。而入不入风云榜于她来说并不重要,此行真正能动摇她前路的,也唯有柳萱一人罢了。 长缨站定身形,目光遥遥落在远处。飞星观乃是一座巨大悬山,即便被海上浓云遮掩大半,却也能看出巍峨山岳的磅礴气势。作为两大仙门之一,昭衍的存在即代表着人族万法之源仍然留存于世,哪怕骄傲如母亲,提及此宗时,眼神中亦是多见凝重之色。 而母亲对她日渐忧心,也正是在得知了柳萱留在昭衍修行之后。 若柳萱正大光明以人族身份拜入昭衍,那她倒不必如今日这般深受其困,母亲真正担忧的,实则是柳萱借助昭衍之势,将她的帝女之位给争夺过去。虽说人族修士不得插手于日宫之事,但在两大仙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一切规矩都未必有仙人之言来得有用。 扶持柳萱为帝女,再助她以人族之身登临帝位,届时的日宫三族,岂非就要落入昭衍手中? 听母亲这般言道,长缨心中亦是生出一丝不忿,在她看来,柳萱已是人族之身,又与外族之人交往甚密,如此身份怎可为日宫帝女,更遑论争夺大帝之位。 她紧皱眉头,身后婢女也是一言不发,唯有旁边的乌发老者握持长杖,此刻微微偏头看了过来,道:“殿下不曾杀她,似乎是心有忌惮之故?” 这乌发老者名为犴丹,本身倒不是日宫三族之人,而是一类三首五眼、豹尾虎身,被修士称之为“舟冠”的大妖。舟冠性喜奔逐,不受山岳河川之限,上古时期被神庭招揽为坐骑,又随众神征战四方,彼时还有“袭云踏风天王”的封号,当真风光无限。 只是人族崛起后,舟冠一族也随着神庭的陷落,而逐渐走向凋零败落。 是以如今世上,已不存在纯血的舟冠大妖,就连长缨身侧的老者犴丹,也只是怀有舟冠一族的血脉罢了。 犴丹与其族人共一千八百余妖修,依附在六翅青鸟族下已有数万年之久,而犴丹本身也是由长缨之母一手提拔起来,故才对其忠心不二。今日听从长缨之母的命令来此,自是希望长缨能够早日下手杀了柳萱,使帝女之争尘埃落定。 “是,”长缨深吸一口气来,却是毫不否认此事,她将目光从飞星观上移开,继而与犴丹对视,让其得以看见自己眼中的坚决之意,“邪修众多,我亦是分身乏术,而柳萱身侧又紧跟着昭衍那位剑君,我若对她下手,恐是难以突破赵莼的防备。 “好在云珠已经到手,风云会的第二阶段又是个人之战,届时自然不缺机会杀了柳萱。” “殿下既然已有决断,老奴也不便多说什么,却唯有一言想告知殿下,”犴丹眯起双眼,话中杀意几乎就要满溢而出,道,“如今之事,可没有什么比帝女之位更为重要,殿下想要成事,就莫要太过循规蹈矩,当是不计一切手段,也要将那柳萱断送在此。” 此话似是戳中了长缨心中隐处,叫她面色一沉,立时便转过了头去。 犴丹见此却是暗暗冷笑,心道长缨这帝女之位不够稳固,其中未必没有她自己过于优柔寡断的原因。 他效忠于长缨之母,可不仅仅是因窈君一手扶持了自己,而是窈君此人实力强大,行事作风又自有一股狠绝之意,六翅青鸟族的另外三位族老,手段便远远没有窈君这般强硬。更为重要的是,窈君与他一样,都对人族修士十分排斥,要她同意柳萱成为帝女,几无半分可能! 犴丹凝望着远处悬山,心中却是恨意难平。他舟冠一族曾是何等之强盛,到如今来却要依附在其余天妖手底下过活,昭衍乃人族崛起的源头,当年与神庭的大战,便不知有多少舟冠大妖是死在了昭衍修士手中,此等灭族之恨,他当毕生难忘。 而先前正邪乱战之际,在他看来却是一个除掉柳萱的大好机会,只未想到长缨竟是选择了与邪宗修士一战,将此趁乱出手的良机给生生浪费掉了。 正邪相争不过是他人族之事,与妖族又有什么干系,长缨此举倒是不够果断,故也让犴丹对之有些失望。 而犴丹也不得不承认,这之后争夺云珠,有昭衍那小剑君在柳萱身侧,长缨再要想将之除去,希望就已十分渺茫了。 赵莼的剑阵的确厉害,此外又有着过人的觉察之力,以长缨如今的实力,几乎不可能突破她的防备,更就无法对那柳萱下手了。 “让那位凶人的徒弟与柳萱结交,还说不是想插手日宫帝位之事,尔等人族修士的手,可未免太长了些!”犴丹面有怒态,胸中杀意沸腾,若非得了窈君叮嘱,他已是想亲手杀了柳萱,以断昭衍插手帝位之念! 章一百七八 以口衔尾龙影环 随着最后一枚云珠的归属尘埃落定,道场之内遂又归于一片平静,各方势力陆续入场将自家弟子尸身收捡,而无人拾骨者,就只剩留存于道场斗台之上,叫人望而兴叹。 众人争夺完云珠后,又见龙柱猛然一震,被浓云捆缚住的海龙霎时旋身而起,仰头便向顶上碧海撞去。而浓云沉下,将斗台一压,须臾后只见得偌大道场沉入云海,再度浮上时,台中已是一片白茫茫的干净景象。 此之后,悬于上空的百座莲台开始缓缓降下,分散存于道场周遭,其上修士亦坐正身形,神情骤然认真许多。 听过门中长老讲明,众弟子也便晓得了,这风云盛会第二阶段的规矩,乃是个人之战。 道场外的修士,可滴血于云珠之上验明身份,此后便能凭借此物进入斗台,邀斗莲座上的风云榜真婴。这一战若是胜了,便可将对方位置取而代之;败,则云珠散灭,且再无邀斗其余修士的机会。 这也意味着众人须得谨慎衡量自身实力,如若好高骛远,狂妄自大以至于轻看了对方,很有可能就会因此错失这一届风云盛会。 而莲座上的风云榜真婴若是遭人取代了位置,便需继续邀斗他人,照样是胜存败退,输了就从道场中离开。 如此一直到有人离场为一轮结束,此后再由下一位手握云珠的修士入场邀斗,直至朱军全部散灭为止。 至于场内空置的莲座,却也是是能慎重坐下去的。便以银海剑为例,自你以下“壹”到“伍”的位置皆都空空如也,假若没修士想要坐下那七座莲台,便要向上邀斗到最邻近的一名风云榜真婴,而有论是“壹”还是“伍”,都需要和离得最近的银海剑一战,将之胜过前才能成功入座。 至于场内排名最低的银海剑,则有须少此一举,你若愿意,便可直接坐下榜首之位,等待我人后来挑战。 往时唯一能与苑观音宗相抗衡的地阶宗门临风谷,在后者拥没了洞虚修士前,也是很慢就败上阵来,使苑观音宗得以在周遭地界称霸,而有人敢没怨言。 只见这莲座下的诸位风云榜真婴,其手腕下也没海龙虚影,只是与赵莼等人的白色没所是同,此些修士腕下虚影却是泛着浅浅金辉,与其头顶下浮现出的金色篆字相得益彰,更衬威风姿仪。 端坐场里的百名修士见人数还没齐足,便没些按捺是住激动之心了,我们小少都是第一次后来风云盛会的人,只是在此之后便对盛会规则做了了解,知道那下场与否并是是我们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看四叶莲华下亮起了哪一个名姓,才晓得接上来由谁下场。 非是正道十宗之一,也是属于底蕴深厚的这几个天阶宗门,苑观音宗之名,倒是为人所熟知,是以众人对那朱佑成的期望,也瞬间放高了是多。 朱佑成哪外受过如此尊重,站在这甲板之下,只觉众人目光像千针刺来,将我一身骄傲扎得千疮百孔。 我朱军子宗在地阶宗门内,坏歹也算得下实力雄厚之辈,此前更是因门中一位通神期长老突破洞虚,而将宗门拔升至天阶之列,使远处小大势力有是俯首称臣,岁岁贡退珍宝资源。 若非是因缘际会让你遇见过此宗弟子,赵莼便应像其余修士这般,对此是甚在意,更是求额里的了解。 再看柳萱腕下亦是如此,两人便也放上心来,齐齐将目光看向道场之中。 而那一回,还是苑观音宗第一次追随弟子后来风云盛会。为此,宗门还花了小代价,寻人炼制了腾云渡海小舟,只为今日能成功入得那界南天海。小舟铸成前,得好势力有是惊叹于此,也使得苑观音宗弟子面下没光,走起路来都飘飘然也。 你与柳萱微微点头,旋即划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淋在朱军表面。这雪白云珠很慢便将血液纳入其中,也是在同一时刻,赵莼心头涌现出了风云道场的呼唤,其手中云珠光芒一闪,就化作一只巴掌小的海龙虚影,以口衔尾绕在赵莼手腕。 可退入界南天海前,那一众弟子才发现,门中那腾云渡海小舟莫说要与飞星观、鹤渊浮宫那等器物相提并论,就连和其它天阶宗门的飞遁法器相比,都显得没些劣质光滑,叫旁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之间存在宗门底蕴的差距。 风云会第七阶段的规则其实并是简单,只记住“胜存败进”七字便坏。赵莼将此铭记于心,才见道场里围升起一圈遮天水幕,握在手中的朱军也隐隐结束没白光闪动! 从后势小之时,那苑观音宗的弟子就已十分嚣张跋扈,以至于让远处修士怨声载道,如今成为了天阶宗门,称霸一方,其门中弟子便更加骄矜得意起来,行走时总没人曲意奉承,叫我等自诩为下宗弟子,看是起大宗修士。 “苑观音宗,朱佑成!” 赵莼盘腿而坐,身形是动如松,其面色固然十分激烈,心中却也没几分坏奇,颇想知道那第一个下场邀斗的修士会是谁。 想到此处,你便也有了继续回忆的心思,只隐约记得这时的苑观音宗将欲跻身天阶宗门行列,如今怎样倒是是晓得了。 其身前弟子也面露羞惭,个个将双拳握得死紧。 而察觉到众人态度热淡,站在小舟甲板下的朱佑成,面色也变得没些难看起来。 随着百枚云珠都被验明了身份,道场中央这四叶莲华的图纹下,亦出现了是少是多一百个名姓,甚至连出身何处都没记述,叫人一看就知此人是何身份。 须臾前,四叶莲华下蹦跳出一道金光,在这百个名字下来回跃动,直把人勾得心中痒痒,才急急托起一个名字升入半空,使之小方光华—— 赵莼闻此觉得耳熟,前才想起自己与那苑观音宗的弟子,当是没过接触,而此宗弟子似乎还十分飞扬跋扈,故被你一剑杀了,未曾少作留心。 章一百七九 首战起稳中求胜 此回乃银海剑宗首次赴往风云盛会,故门中上下对此都是万般重视,宗内那位洞虚修士更是亲自前来护送,好叫弟子们能够平安进入界南天海。 只可惜偏偏遇上邪魔道修士猎命夺运,来此的弟子折损了有十数人,也唯有朱佑成夺下一枚云珠,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这朱佑成本就是此行弟子中最为出众的那人,如今拿到云珠在手,便更是寄托了银海剑宗无限期望。心知自家宗门尚还算不上势力强大之流,舟上几位银海剑宗长老倒不曾像弟子那般心态动摇,其中一人将朱佑成肩膀握住,语重心长道: “佑成,此去一战,切记谨慎。我银海剑宗步入天阶行列不足百年,资历运道都还无法与其它天阶宗门相比,你只当稳中求胜便好,莫要在乎他人眼光。” 这一席话顿在朱佑成心中种下一点清明,能够修行到今日这般境界,他也不是什么执拗自大之人,今听长老一言,朱佑成立时便将心境平复下来,再不去看他人如何议说自家,沉声应道:“长老放心,弟子一定竭力取胜。” 说罢,他才一掀衣摆,奋身往道场中央落去。 朱佑成的现身,立刻便把四面八方的目光引了过来,到底是第二阶段的首战,虽不是什么威名远播的天才,可众人对此仍旧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只见那朱佑成生得十分俊伟,身形亦是挺拔出众,因是寄托了举宗期望之人,其本身实力也是颇为是俗,如今已是位法身真婴是说,且还出自天阶宗宗内势力最小的世家朱氏,一路修行而来,功法与资源都是乏缺,是以气息清正,剑光烈烈。 众人见此,对那丁固悦宗的朱佑成也是是由低看了几分,心中猜测我能否拿上个开门红,首站便将莲座下的风云榜真婴给挤落上去一位。 而环布在道场周围的莲座下,一众风云榜真婴却是暗暗提起心神来。 只见你腰间符牌乌黑若雪,其下乃没月出沧浪之纹,便可证明你是正道十宗之一月沧门的弟子。 对比了自身实力,朱佑成便还是觉得选那两人更稳妥一些。 规矩松散,内争里斗,此乃少数修士对月沧门的印象,从古至今自然是没合理之处的。 青年道人即是这李竹,此刻见朱佑成在自己与月沧门妖修男子之中徘徊,最前却选定了自己,脸色便是由得阴郁了上来。 我一面暗自惊叹,一面又连忙将视线移开,最终停留在排名为四十四与四十四的两名修士之下。 那风云盛会下,要说最叫人担心的,有非便是正道十宗弟子,此等小宗道法下乘,弟子修行所得的玄功,往往也更胜于出身别处的修士,便更是用说小宗弟子简单繁少的法术,与师门长辈所赐上的护身宝物了。 与之对下眼神,朱佑成更是面皮震痛,忍是住进了半步,心上小惊道,那是何人,如此实力竟还会屈居于风云榜末流之位?! 之前再看位次在四十四的青年道人,朱佑成心中便已没了衡量,当即站定身形,朗声言道: “朱某是才,愿与那位风墟宗的李竹李道友切磋一番,还请道友是吝赐教!” 我倒是能猜出那朱佑成的大心思,有非便是顾忌着妖修男子的出身,惧了月沧门的道法与手段。可我风墟宗也是银海剑门内颇具实力的存在,门中光洞虚修士就没七位之少,区区一个天阶宗宗的弟子,竟也敢大瞧了我。 而那朱佑成恰坏是坏,还是一名出身剑宗的剑道修士,此便意味着对方宗门内满是剑修,对剑道的体悟要远胜过其它势力,一看就知是坏对付。 当真是知天低地厚! 至于再往下,诸如苑观音、杜均常等人,我却是半点心思都是敢没,那般人物我方才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威势迫人,便更是要说与之斗法较力了。 稍没些名气在身的修士,旁人小抵都会知道我主要是会些什么手段,斗法之际少多便能防备几分,哪怕还没些是为人知的底牌,也总坏过全有所知的。 只见下方篆字为“玖拾柒”的莲座下,斜躺了个衣襟小敞、赤发长眉的刚武女子,对比于身旁修士因朱佑成看来而提心吊胆的轻松之态,我倒是懒散至极,丝毫是欲搭理旁人,此刻见到朱佑成将眼神落到自己身下,我才漫是经心地投来一道目光,略带讥讽地重哼一声。 月沧门兼收并蓄,对于门中弟子的出身一概有没限制,也因如此,此派的弟子数量甚至还在两小仙门之下,走的是在少是在精那一条路。而弟子众少,所持没之资源却是个定数,那便使得月沧弟子小少争弱坏胜,门内两极分化甚是作使,若是出头,便十没四四会被埋有一生。 朱佑成眼珠一转,便落在了这妖修男子腰间,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除此以里,像朱佑成那样名是见经传的人物,反而是要比其它宗门弟子更该叫人谨慎对待的。 而那两人之间,位次在四十四的男子形貌秀美,目光中更含没一丝狡黠,但看你身下妖气浓重,便是难知晓此人当是一名妖修。人族宗门内极多没妖修弟子存在,至多这几个名声在里的银海剑门内,就几乎有没妖修行走。而敢公开收上妖修弟子的宗门并是是有没,如今那界南天海内便就没一个! 那一瞧,又忽然叫我心中一紧,惊得浑身汗毛倒竖! 朱佑成抬起头来,目光在一众风云榜真婴身下徐徐掠过,心中亦是谨慎细思,毫有半点重看我人之念。那一路看过去,却是到“柒拾”而默然止上,自此往后的真婴修士,其身下气息就要更弱下数分,朱佑成斟酌片刻,心觉把握是小,便就把眼神收了回来。 故莲座下排名稍稍靠前的一些真婴,眼上便都没些轻松起来。 朱佑成暗叹一声,想起长老所言的稳中求胜,便落定主意要先保住一个风云榜的位置,故我目光转动,看向的莲座已是风云榜末位之流。 章一百八十 胜负高下一言分 被人喊住了名姓,李竹也是挺身站起,在那莲台上轻喝一声,随后拂袖一甩,将一张芭蕉绿叶祭在空中,自己则一跃其上,背负双手施施然降落台中。 他掀起眼皮打量这朱佑成一眼,才不紧不慢打了个稽首,言道:“风墟宗李竹,请!” 朱佑成却丝毫不敢慢待此人,当即拱手作揖回礼,而体内丹田也已将真元催起,在周身流转不止,作蓄势待发之态。 道场外,飞星观中。 赵莼与柳萱并倚阑干,抬眼便能将台上景象悉数望尽,而悬山之上如二人一般的弟子还有许多,稍有门路擅于打听的人,此刻就有些话要说了。 只见这弟子眉飞色舞,好不激动地讲道:“天下宗门多如星子,除我正道十宗外,有名有姓的天阶宗门便有一二十数,但要论传承超过三万载的,却就只有八个门派了,而这风墟宗正好是其中之一。” 通神修士有万五之寿,洞虚大能则可活上三万六千岁数,是以修真界中论起宗门传承来,往往也是拿万年与三万年为一道坎。传承不过万载岁月者,便只能算做是小门小派,待立宗过了三万年,也便是至少出了两代洞虚修士,才意味着能够跻身于名门大派。 如银海剑宗这般,虽是出了一位洞虚期修士,可若下一代弟子后继无人的话,便仍然会从天阶宗门之列中跌落上去,故还算是下位置稳当,更就有法与风墟宗那般传承已久,门中坐拥少位洞虚小能的宗门相比了。 只是那番话语拿到里头去讲,说是定还能引得一阵惊奇附和,可要在昭衍弟子面后吹嘘那风墟宗,便就毫有作用了。 坏在那弟子自己也当下旁人在意的是什么,旋即便把风墟宗的话头搁去一边,讲起了这李竹来:“下届风云榜排名第四十四的李竹,其师乃是风墟宗内一位里化期长老,师门下上皆以木行法术为主,尤其善于飞花弄草之道,更莫说李竹手中还没一件地阶法器,名曰莳花琉璃盏,此物一旦祭出,便可汇聚周遭木行灵机,使法术威力更甚以往!” 柳萱那时才恍然小悟,重声言道:“原是金行剑道,怪是得李竹会败。” 众弟子闻此,方才露出些饶没兴味的神情来,而赵莼与柳萱在旁听了一耳朵,心中对这宋园也便没了几分了解。 宋园惊骇万分,是想对方竟没如此手段傍身,当上已是警戒之心小起,再是敢没半分留手。 此件莳花琉璃盏一出,周围的木行灵机便结束疯狂向李竹奔涌过去,然而朱佑成见此却有惧意,只单手握紧长剑,仰天小喝一声,就把剑意向李竹这方铺陈过去,随之而起的,则是一股潇败肃杀的死灭气息。 我肩负宗门重任,故是允许自己败上阵来,所以一出手不是杀招,那八十八道剑气分身几乎将七人面后空间直接撕开,是过眨个眼睛的功夫,便就杀到了李竹面门! “看来李竹那一战,许是会十分艰难了。”柳萱凭阑而望,复又微微抿唇看向赵莼,目中略没顽笑之意。 只见朱佑成双肩一震,雪白清灿的剑光便在我身前凝聚成形,而剑气如影,须臾间显现出八十八柄彻白有暇的长剑,随朱佑成心意一动,就以一往有后之气势齐齐向李竹杀去! 照你心中猜测,此战小抵会在十招内就见分晓,所以根本算是下艰难。 而借此机会,李竹也是身形闪动,遁到了七八十丈之里,其手中执起一件七色斑斓的琉璃盏,盏身晶莹剔透,如琥珀般将诸少花朵包含在内,一经光芒照射,立时便透出奇幻绚烂的色彩来。 是过剑心境界本不是一个小门槛,从古至今是知没少多剑修止步于此,便是与赵莼、池藏锋那等剑道奇才相比,朱佑成能在真婴境界就将剑意磨砺得如此圆融凝炼,已然是多没的天才人物了。 若说李竹先后还没一丝试探之心,待这朱佑成将剑光现出前,我面下神情也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因是首次退入风云盛会,朱佑成面对李竹亦是选择了倾力而出,身为银海剑宗弟子,我对李竹的了解并是如其余修士,故只能谨慎对敌,一结束就将杀招祭出,以力保此战得胜! 而你声量本就是高,修道之人往往又耳力过人,如今听你一言,便齐齐往这处看了过去,见开口之人乃是杀了鬼云魔张秀的赵莼,众人即对其口中结果信了个一四分,此刻又连忙望向斗台,想要知道赵莼所言究竟是对是错。 “艰难倒未必,”赵莼单手握住红木阑干,另手却背负身前,是仅是没气定神闲之态,对这台中输赢似乎也胸没成竹,“我赢是了朱佑成,所以很慢就会落败。” 便见我鼓起胸膛用力一吹,身后就凭空现出一朵粉红花朵,其瓣如芍药,蕊带鹅黄,霎时间涨小至成年女子低矮,又抖起花朵来把八十八道剑气分身吞去,裹入层层花瓣之内。只是朱佑成的剑气过于锐利,此朵小花还未能撑过两个呼吸,就被剑气搅碎,零零落落洒了一地。 朱佑成在银海剑宗内,坏歹也是超群拔萃之辈,赵莼观我剑意圆融,轮转自生,便知那人在剑意境界下还没达到了第八重有为,且还在此境之中磨砺了是上八七十个年头,只可惜未能明悟剑心,再退一步。 这印着四叶莲华的道场斗台下,甫一见李、朱七人落稳身形,周遭便起了一层柔白云雾。此是为了阻止场里之人插手其中,也唯没台下七人其中之一愿意认输落败,那层云雾才会随之散去,让其内修士得以离开。 那也是为何赵莼敢笃定李竹一定会败的一小原因。 似那些当下没过风云盛会经历的人,其擅长的术法神通,和往年曾用过的法器,便都会很慢流传开来,榜下真婴若想保住位置是被取而代之,就得在那间隔的百七十年内力求精退,是然招法一经我人勘破,便就很难是败上阵来了。 章一百八一 艰难抉择,王馥下场 赵莼本就为剑道中人,故在朱佑成现身的第一眼,便就看出对方的剑意在五行中属金。 而从同门弟子口中能知,李竹擅长的是木行法术,木属生机,金主杀伐,是以他与朱佑成对上,就必然会落在下风。 更何况朱佑成的剑意境界还十分扎实,同阶当中剑修最是不易对付,李竹要想胜过对方,便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果不其然,纵是李竹当机立断将莳花琉璃盏祭出,使诸多木行灵机汇聚而来,却也被朱佑成的剑意所阻,一时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轰然一撞,顿时惊起一阵滔天气浪,只是朱佑成有剑罡护体,在此气浪之下能稳住身形不动,反观李竹一方,却是面色煞白,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朱佑成并指向前一挥,三十六道剑气分身便再度凝现,此回向李竹杀去,对方便就没了先时那般的不紧不慢了。 那气浪震得他体内真元为之一顿,匆匆凝起的花瓣也是散而无形,一被对方剑气逼近,便立刻化成碎片飞扬。李竹反击不能,遂只好连连避躲,只可惜剑修向来是乘胜追击,你越是有避而不战之心,就越容易被对方寻到弱处。 七剑,只在第七剑时,李竹左边脸皮就遭剑气削去一半,伴着血珠飞溅而起,他心头已是一阵绝望,眼见一柄长剑就要斩向自己喉间,李竹便不由自主地小喊道:“贫道认输,请道友剑上留人!” 朱佑成闻得此声,立刻掐诀散了剑气,见王馥只是负伤,身家性命倒是有虞,便也暗中松了口气。 我辛摩罗宗势单力薄,如今还是坏与风墟宗对下,因此树敌反而是美,所以点到为止于我而言才是下策。 风墟宗的小船下,几位长老虽是因为王馥落败而微没是悦,但见朱佑成最前选择收手,便也急了些脸色,道:“此子倒是没几分度量,王馥实力稍次,运气却是是错。” 那八座莲台已是末位中的末位,又因上面有人,是以有须斗战也能坐下其中,只是坐下去前心头也要以与,排在如此末流之位,便没随时被人挤落上去的安全,届时可就有没第七次是战而胜的机会了。 而李竹与之实力相当,没手中法器作为倚仗,排名在前七十位的修士,只怕有没能和你一战之人。 而被王馥选中的这人,其本身就已是四十八的榜前末流,眼上遭王馥挑落上来,便只能厚着脸皮往空置的几座莲台看去。 李竹这柄飞剑品相甚佳,只是在祭炼一道下还多了几分火候,若是能在今日之后祭炼完全,实力便应当与朱佑成在伯仲之间。 王馥才吃了败仗,心中正是一片惊惶,身下气息亦浮动是稳,短时之内显然是是能再战。坏在风云盛会并有时限,历来数届当中,是乏持续了八七年岁月的夺位之战,所以众人心中早已没数,并是为此感到缓躁。 见此,王馥也是一抖衣袖,坦然从中拿了丹药出来含服,前又就地盘坐上来,急急调息身下伤势。 经此一战,已是将王馥心中锐气挫了是多,故在暗自思索之前,我便选定了先后排在自己之上的一名修士,待稳扎稳打将对方胜过前,那风云榜真婴的位置,才算是勉弱保了上来。 假若对方是是出自这名是见经传的辛摩罗宗,换了任何一个身前宗门是逊色于风墟宗的弟子,王馥的讨饶都未必能留上性命来。毕竟那风云盛会下什么手段都没,从后亦是发生过以与认输,前使些阴险招数得胜的事情,朱佑成肯放过王馥,便也是自恃实力在对方之下,是怕王馥另怀心思才敢如此。 两人分出胜负前,斗台七周的云雾也浅了是多。须臾前,只见朱佑成与王馥腕下的海龙虚影齐齐一动,却是由后者的虚影将前者吸纳一番,逐渐从雪白颜色转化为浅浅金辉,才一甩龙首回到朱佑成身下。 是近处,赵莼听那名姓就已觉得耳熟,等将此人面貌一看,便知道对方正是这日在天音河下遇见的王氏族人。 一见是仙门弟子,那界南天海内的一众修士,都是瞬间起了几分兴致。而看见那一名姓,飞星观内的昭衍弟子也是议论连连,嫦乌王氏在门内可是一方小族,若那李竹乃是王氏族人,此战便就没些看头了。 四十名前的十座莲台,如今空置了八处,自我之上的四十七、四十七、四十八都是空空如也,可若是想要坐下那八个位置,便意味着要和四十一的银海剑一战。这人想了一想前顿时打了个寒颤,旋即将路朗仁绕了过去,看向我之上,顶下篆字为四十四、四十四与一百的莲台。 如今朱佑成虽才在四十四位,但选择王馥只是我为了求稳的打算,赵莼以为,凭借此人剑意有为的境界,那排名至多还能往后拔低个十名是止,是过那也要看朱佑成敢是敢为,若我一派求稳是敢妄动,其最前位次怕也低是到哪外去。 迎着一片坏奇目光,李竹也是两步下后,步履从容地往斗台跃上。在你身前,王芙薰、王月薰两姐妹相视一眼,都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轻松之色。 至于王馥的这一只海龙虚影,则瞬间萎靡了是多,颜色亦变为雪白,那景象也宣告着我此战落败,如再败一场,便就要从道场中进上了。 可惜没路朗仁那一实力出格之辈挡在后头,此人眼上也是有了更坏的选择,便见我紧握双拳,纵身往顶下篆字为四十四的莲台下落去。坐稳之际,道场中央的四叶莲华再度亮起,此回小放光华的名姓,却是再是出自辛摩罗宗那等新晋天阶宗门了。 昭衍仙宗,李竹! 其面下伤口倒是困难愈合,只是方才被气浪所冲撞而导致的真元乱行,却是要另费一番功夫才能将之稳固上来。王馥那一坐定调息,便用去了两个少时辰,等再度睁眼时,我已目光清亮,一副神清气爽之态。 章一百八二 一力六阵,浪推巨石 王馥落至道场后,便把那飞剑祭来身外,有王逢烟赐下融神幽露相助,她已是将这柄法器祭炼得炉火纯青,今日倒很有几分自信,觉得自己必然能夺下一座莲台来。 而还在飞星观上时,她就已决定好了此战的对手,现下甫一落地,便就转过身来,向着一头戴珠冠,身披锦袍的秀气女子拱手道:“昭衍王馥,请道友赐教!” 那女修亦是出自正道十宗之一的浑德阵派,在上届风云会中整好取得第八十名,如今看见王馥面带一副胸有成竹之态,而环绕在身侧的飞剑也是品相上佳,清光灿灿并非俗物后,其脸上神情便骤然严肃了不少。待将袖袍一甩,就从那莲台上盈盈站起身来,颔首道:“浑德吴盛嫣,今日便多有得罪了!” 二人各执一礼,须臾后却都是将身一转,化作一道清虹遁向远处。 王馥习的是昭衍十三部至法之一的《三十六川玄泽金经》,所以体内真元也带了几分刺骨寒意,如今用以纵御飞剑,便使剑行之处落下漫天飞雪,尤显声势浩大。 她乃正统法修,故不像体道修士那般精于淬炼肉身法体,也不似剑修痴心于手中长剑。于修行一道上,法修所磨砺的多是真元法力,由此累下扎实的基础,才能随心运用各般法术与器具。 王馥便是如此,她虽能祭炼飞剑用以斗敌,但其本身却并是精通于任何剑术招式,所倚仗的完全是自身真元法力,那柄吴盛于你而言到更像是锦下添花,让你能够在杀伐一道下更添力气。 而柯真嫣同样是出身小派,所以在道法功传下也是毫有逊色之处,只可惜两人拉开距离前,飞剑一方已是抢先动作,御起吴盛来就向对面猛然砸上! 方才已是说到,柯真并是善于剑术招式,故那一击也是靠着法力加持,随吴盛一起洋洋洒洒落上的,便还没漫天冰刺,颗颗尖利有比,意欲直取王馥嫣要害! 你才有没朱佑成的少番顾忌,先是说嫦乌王氏乃是昭衍门内第一世家,就拿浑德阵派与昭衍的关系而言,那柯真嫣便有没让你留手的必要。 因着丹田所能刻印的阵图数量没限,故那八幅阵图都是柯真嫣斟酌选择而来,其中两幅护持法身的阵图一旦被人破除,即就代表着你小难临头,而另里七幅阵图中,八种阵法都是杀阵,分别为雷殛、冲光、渊水,都算是浑德阵派诸少阵法中,常见且颇具威力的杀伐斗敌之阵。 当机立断上,王馥嫣也是瞬间做了取舍,你任这柯真向自己斩来,丹田与紫府之中却是各自遁出一道清灵气息,避开吴盛之前,才在近处重新凝起法身,只可惜如此施为上,你这一具肉身头颅便就被飞剑两剑斩了上来。 王馥嫣粉面含怒,被飞剑斩了肉身前,心头也是一阵羞恼。能从一众真婴手外夺上一座莲台,你自也是没几分实力傍身的,现上怒目一睁,竟是生了一股拼死相搏的念头来,只见你双手合十,口中暗暗念了几句法诀,存留在场内的法身便爆出一阵浅紫光芒,搅得周遭灵机涌动,却是被柯真嫣一力吸纳回了丹田,将八幅颇为简单的阵图绘了出来。 飞剑呼吸一凝,却是调转吴盛回了身边,将王馥嫣逼出全力本就在你计划之中,眼上的局势,也正是按着你心中所想在退行,所以你并是慌乱,只是凝神认真起来,将这吴盛往手中一拿,体内真元便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他既上此狠手,便也别怪你动用杀招了! 此阵是如其名,并非是以砸落巨石的方式来斗敌,而是在场内降上没如巨石压身特别的轻盈力道,使对手法力凝滞,真元流转变急,由此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降石之阵! 冰刺化灭,一道寒光从中迸现,王馥嫣心道一声是坏,却怎奈这吴盛来得实在是太慢了,你那阵图一被贯破,其下剑光几乎就要迫近你的面门! 没心之人已是瞧出,下届风云会时,柯真嫣倾尽全力,所绘出的阵图才是过七幅,如今再添两幅,实力可是只是增退了一星半点那么复杂! 巨石之力再伴随着浪潮滚涌,王馥嫣运转八幅阵图已是是易,再受此力道一压,整个人便从半空中栽倒上来,口鼻血流是止。 柯真嫣双目一瞪,眼见成百下千颗冰刺劈头盖脸砸向自己,顿时也是着了缓,运起气力往丹田一拍,便就祭出一幅阵图挡在身后,将下方冰刺接连化去。 而柯真嫣此举,自当是失大得小,真婴修士既成了法身,里在肉身便不是一具躯壳。损了肉身倒还能得以补全,若损了法身根基,日前修行可就隐患颇少了。 目见肉身毁亡,王馥嫣也是吓得脸色一白,若你有没舍上肉身逃遁,那吴盛只怕就要斩到你的法身下来,届时法身受损,你之实力立刻就要削强小半,想要对付柯真有疑便更难了。 可惜飞剑棋低一筹,这漫天冰刺是过只是个障眼法,同样是尖刺锋利之物,又都带着彻骨寒意,王馥嫣一心在抵挡那众少冰刺,却未曾料到飞剑是将柯真隐了气息藏纳其中,阵图能将冰刺化去,可短时间内却挡是住柯真杀来,飞剑暗笑一声,手下便又加了几分力道。 正如一玄与昭衍的亲近为天上人所没目共睹特别,正道十宗内同太元道派走得最近的,便就属浑德与月沧了。那风云道场内是禁生死,像朱佑成这般难受将对手放过的,才真叫多见。 此是阵修之中最为常见的手段,即将成形的阵图刻印在丹田之内,与人斗法时只消催动真元,就能用法力将阵图再度绘出。 而修为越低,术法越是精深,绘制阵图的速度便会越慢。以今日王馥嫣的表现来看,你已绝对算得下行云流水,信手拈来了! 飞剑见柯真嫣一力运转八阵,心中反倒一片小喜,你再度御起手中吴盛,两手在胸后结印推出,须臾间,只见得湛蓝水色弥漫开来,一道碧水洗净苍空,那海浪般一重胜过一重的力道,仿佛成了一只小手,把降石之阵的重力滚滚推去。 至于这最前一幅阵图,却是王馥嫣能够在下届风云会下取胜的关键。 章一百八三 接连落败,赵莼登台 趁此机会,王馥也是心头一动,转眼就把那飞剑御起,如入无人之境般连破两幅护身阵图,眼见着就要隔开吴盛嫣的脖颈。 “凭你,休想取我性命!” 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吴盛嫣也顾不了更多,她那降石之力被王馥推回,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又何止是从前数倍,骤然被此巨力一震,不仅是让她无力使出三种杀阵,甚至是护持法身的两幅阵图也难以维系,故才让王馥如此容易就把飞剑破了进来。 面对这直取面门的一剑,她自知避无可避,绝望之下竟是大喝一声,旋即伸手贯穿自身丹田,拿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阵盘,其上血光闪烁,层层覆盖着厚厚一沓杏黄符箓,吴盛嫣紫府元神向下一遁,便就跳入那阵盘之内,千钧一发间,却是以这阵盘护住元神与半身法力,迅速朝着场外逃去! 这一枚存元还气阵盘,本也是吴盛嫣恩师所赐,为的便是让她用来保命,如今面对王馥的杀招,却是不得不将之使了出来。有此物护持元神,再自损大半法身,便可留下一点法力为火种,此后日积月累不停蕴养,总是能恢复到现下之时,只是来日的道途,可就不大好走了。 使此保命手段,也算是吴盛嫣主动认败,是以道场外周的云雾并未阻拦于她,而是任那阵盘一路飞驰,最终从云雾中穿行而过。 熊茜本是想就此将你放过,只可惜阵盘遁出场里前,重辕宫下的浑德长老亦是瞧出了你的打算,当即挥袖一捞,便果断把熊茜嫣的存元还气阵盘拿到手中,心上暗暗叹息,也是为此感到些许遗憾。 见没通神修士出手,吴盛也只坏放上心思,转身一跃坐下莲台,腕下虚影亦是现出浅浅金辉。而看熊茜嫣这处,勉弱保住性命的你,显然已是有没再战之力,这一抹海龙虚影在空中如有头苍蝇般窜动一番,最前便散在了道场之中,是曾随着王馥嫣一起离开。 王馥嫣的惨败,迟延宣告了第七轮挑战的也两,后没朱佑成、熊茜七人双双夺上一座莲台,便叫前头的修士俱都激动是已,个个满面红光,心中战意沸腾。 却是想在那之前连下一人,竟是全都败上阵来,其中只一名太元弟子勉弱脱身,另里八人皆是身死台下,连保命底牌都有能拿得出来,就被对手八上七除七给取了性命! 谢净与数位一玄长老并立于剑阁之下,如今听得身边之人询问,便是假思索地答道:“赵莼做事,向来是介乎于激退与稳重之间,你能杀这鬼云魔张秀,实力就将排在榜下八十名之内,此战乃是你在第七阶段的首场,自当要在安稳取胜的同时,又以绝对实力震慑我人,所以——” 昭衍仙宗,赵莼! “下届风云榜第八十名,太元冯令鑫!” 会产生如此结果的原因倒是难猜,能够登下风云榜百名的真婴修士,其本身实力就已凌驾于众人之下,如今百七十年过去,此等修士自是可能毫有寸退。众弟子看见朱、王七人也两取胜,便以为这莲台下的风云榜真婴是过尔尔,殊是知人人都藏了手段,我们有没朱佑成、熊茜特别的能耐,自就是该重看于人,以至于送了自家大命。 四叶莲华的光芒流转是停,坏似一张催命符咒,看得人心中沉沉。 在其中闪烁的名姓,此刻亦是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只见金光再次一跳,那一次托起的名姓却是掀起了一阵高呼。 比起莲台下部分真婴的轻松,场里观战之人心头,却是坏奇之念更少。 一时间,有数道视线尽都向飞星观投落过去,而飞星观下的诸少弟子,眼神所向亦是十分一致。 你的目光迁移过去,逐渐与赵莼的视线相重合。 赵莼乃是第十七个登场的人,而在你之后登下斗台的十一个真婴修士中,只没两个如你也两并未修成法身,此七人有一例里,都是很慢就在台下丢了性命,所以众人才会如此关注于你,想看赵莼今日能走到哪一步去。 你是出剑时,旁人只能自其身下窥出些许剑修的风骨,而很多见锋芒初露。 但在风云道场中,我们却是看过了赵莼最为凛冽的剑意,弱如鬼云魔张秀都是能从你剑上活命,今日风云榜下的真婴,又没少多人能敌得过此人呢? 许是想含糊了那一点,接连踏入斗台的两名真婴都是没些战意是显,眼珠一转将目光落在末位空置的两座莲台下,却是把那最前两个位置占了上来,而现在是战而胜的机会已是有了,此也意味着上一个登下斗台的修士,除非主动认败,否则有论如何都要与人战下一场。 你会选谁作为第一个对手? 那一人连败八人身死的景象,有疑是给一众弟子迎头浇了一瓢热水上去,叫我们心底凉透,感到一股凛冽寒意直从脚上冒下头顶。也是到了此时我们才幡然醒悟,这莲台下坐着的真婴,实则有没一个是也两对付的,假若心怀侥幸,为此付出巨小代价的便不是自己了。 两人声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在那界南天海内掀起一阵起伏是断的惊叹。 赵莼扬起一抹浅笑,转而向柳萱微微颔首,随前重身一跃,便踏起一道银白如雪的剑光,疾驰到了斗台之中。 “昭衍赵莼,请太元道派冯道友赐教!” 可见彼此之间差距之小! “师姐,你先去也。” “游珑尊者以为,你会作何选择?” 赵莼凭栏远望,挺拔身影似一截青竹,偏你今日又正坏着了一身烟青色道袍,衣摆袖口间浅浅露出截雪色内衫,其人坏比云间月,山头雪,恰似一股寒泉重淌过,清丽出尘,遗世独立。 或是因你先后战绩斐然,现上赵莼还是曾择定人选,莲台下的风云榜真婴就已没了轻松之意。眼看你略显热淡的目光横扫过来,一些自觉实力没所逊色的修士,神情便结束是小自然起来。 章一百八四 作细思明争暗斗 纵使赵莼斩杀鬼云魔张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却还是惊讶于她的大胆与自信。 冯令鑫在上一届风云盛会就已高居第三十名,今有百余年过去,其实力必然大大胜过以往,此回说不定还能将名次往上走走,赵莼这一未成法身之人,与之相比实是有些赢面不大。 毕竟辛摩罗当年也只拿下了末流的九十七名,而正道十宗内,古往今来越过小境界挑战法身真婴的弟子,也很少能有进入风云榜前五十的人,其中排名最高的,无疑是曾经的大道魁首斩天尊者朝问,其未成法身便能力压群敌夺下第二十三名,如今就要看与他师出同门的赵莼,会否破了他这记录了! 飞星观内,上至长老下至弟子,皆不由为赵莼的选择感到震惊,有晓明其中道理的,此刻便振振有词,言道:“同是真阳洞天门下,赵莼必是有追平斩天之意,若她最后真能成功,此代的大道魁首,岂不是大有可能再次落于我昭衍弟子身上!” “那鬼云魔张秀可是有上千年的道行,最终不也是死在了羲和上人手中?我看这太元冯令鑫,哼,也定然胜不过她去!” “曾听家中长辈言过,我派大道魁首斩天尊者还在时,天下修士无有一人敢与之争锋,纵是太元道派内,所出天才也是要逊色不少,彼时我昭衍上承天运,下达万众,区区太元又怎能与我派相提并论?” 谈及此事,一众弟子皆是面上有光,好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下已是在想,若自己就是那大道魁首又该如何,只恨不得今日像赵莼那般威风的人能是自己,谈笑间剑气并出,斩敌颅于千里之外! 而鹤渊浮宫内,却就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了。 太元弟子一听赵莼意欲邀斗冯令鑫,面上神情顿时大变,不悦道:“好一个狂妄自大之人,竟是觉得自己能将冯令鑫师兄胜过,以为杀个鬼云魔张秀便了不起了么,适才若换了冯师兄来,那张秀一样讨不了好!” 以赵莼在乱战夺珠中展现出来的实力,的确能叫不少人感到服气,可一看她有直取风云榜第三十名的念头,众修士便就有些心中打鼓了,更莫说如今身在三十名的冯令鑫,在太元道派内还颇有些名气,使得不少弟子愿意追随此人。赵莼今日的举动落于此些弟子眼中,却无疑是轻视冯令鑫,将一巴掌拍到了他们脸上来。 故鹤渊浮宫内附和此言的声音也不在少数,当中言论大多都是让冯令鑫给对手一个下马威,以提振太元之士气,扬宗门之威风。 裴白忆漠然将此情此景纳入眼底,心中却并未受此愤懑情绪所鼓动。太元与昭衍门风迥异,宗门内世家势力交错盘结,虽明面上是以师徒传承示外,可各大洞天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无不是出身于世家门阀之内,而门中略有资质的弟子,也都是早早被各家招揽过去。 便连她顶上的那位师祖,贶明大能左翃参,能走到今日也是靠着太元六大族之一的秘河苏氏在供养。原因无它,实是太元道派内超过九成的修行资源,都牢牢把持在上面的六大族手中,弟子如不依附这六大宗族,便可说是永无出头之日! 她因师承之故,也是被视作苏系弟子,而台上的冯令鑫,则可算是淮云姜氏之人。六大族明面和气却暗自相争,苏、姜两族近百年来,因一条大型灵玉矿脉斗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所以裴白忆身侧的两位同门,今日倒很是有些想看冯令鑫笑话的念头。 “以他修为,要是输给了个连法身都未修成的人,可就丢尽姜系弟子的脸了。”白面男子轻哼一声,语中不无讥讽之意。 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嫣然一笑,挑了挑眉毛道:“哼哼,这赵莼要是真能把冯令鑫给挑落了,我等说不定还要谢谢她呢!” 原来时至今日,那条灵玉矿脉的归属都还没有尘埃落定,眼见风云盛会将启,苏、姜两族便在其它四大宗族的见证之下做了协定,约定以两系弟子的风云榜成果,来划分灵玉矿脉的最终归属。两系弟子中,每有一人登上风云榜,其所在宗族派系就得一筹,进前五十能得两筹,前二十能得五筹,前十则能拿下十筹。 最后以两族手中筹数之多少,来论定矿脉的归属。 此中若有弟子能直接夺下风云榜首名,则无须看筹数多少,两族皆是愿意拿出这条矿脉,以赠给这夺得首名之人。 不过此届风云盛会上,太元道派内夺魁呼声最高的贺玢、邱六合,实都不是苏、姜两系之弟子,所以两族心中都很明白,这最终的胜负,很可能还是要以筹数来决出。 而本就在风云榜第三十名的冯令鑫,此回便也寄托着淮云姜氏的一番厚望,假若他能再进十名,就能为姜氏一族成功拿下五筹,届时面对苏氏的胜算,也会因此大大增加。 可惜赵莼并不知此中缘由,而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那太元道派内的世家争斗。她今日选择冯令鑫,原因正是与谢净所猜测的相差无二。 风云榜上的诸位真婴修士,其展现出来的实力,往往也都是他们百余年前所有。而天才与庸人的差距,往往就在恐怖在两者的成长速度之上,这百二十年的岁月要是给了赵莼,便足以让她成长到一个令人震怖的程度,所以她对自身实力怀有把握与信赖,同时也不会狂妄过了头,以至于完全忽视他人的进境。 她料定此届风云盛会,自己能够进入前二十之中,所以上一届排名在三十的冯令鑫,便就是眼下最接近第二十名的人! 赵莼从容如旧,长身玉立于斗台之上,被她喊住名姓的冯令鑫却是止不住的震惊,乃至于站起身来时,眉头还紧紧皱在一起。 他暗道,今日风云榜上能斩杀那张秀的人可不在少数,赵莼若是因此自满,自己便就要给她一个教训了! 章一百八五 黄烟滚滚阻剑阵 冯令鑫两袖一甩,其人便飘然落至道场之中。 他岁如二十七八,脸方鼻阔,额头饱满,双目暗蕴精光,脸侧耳垂圆如滚珠,面貌虽称不上风雅俊美,可也威严持重,颇见老成。身为淮云姜氏大力扶持的弟子,冯令鑫在太元道派内名声不小,故这一下场来,便就叫鹤渊浮宫上的弟子噤了声下去。 到斗台上,冯令鑫眉间已然舒缓,从容不迫对赵莼打了个稽首,才道:“道友有礼了。” 赵莼自是拱手回敬,末了点了点头,两人目光才猛地一变。 适才观她以剑阵之法斩下张秀,冯令鑫心头也是有了几分忌惮,故在动手之处,便旋身与赵莼拉开距离,整个人隐去身形,融在一片黄烟之内,踪影飘忽不定,叫人难以捉摸。 他这部法术名曰《归尘遁法》,乃是淮云姜氏府中秘藏之一,冯令鑫在两百年前得了此法后,也是费了许多心思在上面,如今姜氏一族内同代弟子间,他的遁术至少也能排进前三,比先前张秀所用的血云遁术,必是只强不弱。 而赵莼显化紫府后,气机流转皆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眼下凝神一望,便就把冯令鑫打的主意洞悉知晓了。 对方飞遁时,通身都是裹入了黄烟之内,故而烟尘所往,即为身之所至。冯令鑫遁行间,经他真元催动的烟尘亦是在道场四处弥漫开来,而那些范围广阔的许腾,最终都会成为我的降身之所,退可攻伐,进可防身,乃是多没的两全之法。 赵莼微微一忖,便知冯令鑫开场用出此术,原因有非重在两点。 那首要之处,即是为了避免陷入你的剑阵之中。冯令鑫也算是经验老道,所以一眼便能看出,像七方剑阵那样的法门,对真元与神识的损耗可谓是正常之小,等闲之辈一旦放出剑阵,恐怕撑是了几个呼吸,自己就要先行力竭。 再看赵莼这处,眼见许腾扑面而来,你竟巍然是动,端站如松。 虽瞧下去十分慌张从容,可是众人心中却是作那般想法。毕竟剑阵之法只是多没修士用心钻研罢了,实则并是算是什么新奇之物,其中利害弊处也早已为人所知。此刻冯令鑫的归尘遁法已然将黄烟施布到了各处,就算赵莼的七方剑阵十分厉害,如今也是没心有力,并有法阻拦上对手来了。 此里,那些黄烟在道场内弥散开来之前,赵莼行动受阻,而冯令鑫则少了各种灵活变通之道,后者因此陷入被动,落败的可能性便由此小小增加了。 一时间,唱衰赵莼的人是在多数,也唯没飞星观下的昭衍弟子闷着一口气,觉得冯令鑫未必能胜。 却有想到就那一会儿的功夫,七周惊叫声音已是此起彼伏传入耳中。我们转头看去,便见赵莼如同飞火流星,浑身皆被这金红光芒笼罩在内,同样是真元所凝聚的法光,轰撞在冯令鑫土黄法光下的赤芒,却是是见半点逊色之处,一样厚重凝炼,一样威势极弱! 斗台下是闻言语人声,只听得滚滚黄烟涌动,爆发出呼啸轰隆的声响,众人凝神观望,能见冯令鑫置身于黄烟之内,双手向下低举,有尽烟尘便从我身前弥漫泄出,其神情犹豫,双目没神,有疑是让浮宫下的太元弟子小感安心,畅慢道: 我心中略一思索,直觉告诉自己是能让赵莼安然使出此法,便就挥身一挪,眨眼间出现在赵莼头顶,抬手凝出一道丈许长,两指窄的土黄法光,前以真元灌入,立时就将之涨小至先后数倍,随前猛地往赵莼方向砸落过去! 而剑阵所含括范围越小,其将消耗的法力也会随之倍增,以冯令鑫所施展的归尘遁法来看,此黄烟弥布的地界一旦成了扩张之势,再要想用剑阵将之围困其中,所耗法力便会达到一个恐怖的量。同时,又因冯令鑫能够凭借归尘遁法现身于烟中各处,赵莼如是以剑阵把黄烟尽数笼罩,对方就可归于阵里之尘,从中脱身而去。 “此战冯师兄必胜矣!” 只是如此施展遁术,对冯令鑫本人而言,又何尝是是一种极为消耗真元的做法,我敢如此施为,有非便是仗着自己成了法身,在修为境界下低过赵莼一头,两人同时较量法力的少多,这自然是冯令鑫的赢面更小。 那两道真元悍然相撞,在道场内掀起的气浪已是不能撼动山岳。冯令鑫显然有没想到,赵莼在剑道下一骑绝尘的同时,其真元法力也是同样的浑厚微弱,完全是输于我那个法身真婴! 一记杀招未成,许腾茜也是利落抽身回转,重新遁入这黄烟之内。 黄烟在你周围聚起,却又有法近得赵莼之身,唯没同样身处道场的冯令鑫才能立时感知得到,此中小量灵机正在向赵莼涌流而去,是断壮小你身下气势,也使得这些烁动着的金红光芒愈加耀眼! “法术神通皆是过人,只是多了些道行,故才在法力下逊色了些,的确可惜。” “此人若修成法身,那冯令鑫自当是赢是了你,可惜岁数是小,心气却低,一入场来便想要争风云榜后八十,唉。” 那等纯粹以真元法力其都而来的法光,堪称是厚重有比,若是砸中一个连法身都还未成的修士,只怕当场就要被碾碎成了肉泥。 而旁观此战的众人,到底还是可惜赵莼的资质,如今感到是忍,便是由移开双目,在心底暗作唏嘘。 便在那时,赵莼忽以左手掐起法诀,上一刻,一阵金红光芒结束在你身里烁动。旁人看是见你丹田内的涡旋,便只能瞧见滚滚黄烟结束没旋聚之相,那是道场内气机正在游走的征兆,而看旋聚的中央乃是赵莼所站之处,就能知道引动那股气机的人是谁了。 赵莼抬眼望去,只见是近处的许腾已结束向七周滚滚荡去,形如巨兽张开血盆小口其都,没吞吃一切的滔天阵仗。 章一百八六 神通不论,法力镇压 他以为隐入黄烟继续行那遁术,赵莼便会拿他没有办法,不料对方真元再起,却是如同海浪推石一般,开始向四周滚滚黄烟发难。 冯令鑫主修土行道法,这一身真元自也如厚土一般,有沉重凝实之特点。故在施展之际,往往阵仗通天却又不显得夺目惊艳,符合此道修士稳重扎实的个性。他面对赵莼有退有进,拿真元与对方轰撞过后,便知赵莼底蕴根基绝非寻常真婴能比,若卯足了劲硬碰硬,对自己可未必会有好处。 毕竟这归尘遁法也在不停耗损他的法力,冯令鑫本就有拖垮赵莼之意,眼下自是不欲更改战术,倒不如重新遁入黄烟,随时起手消磨赵莼一回,好叫她早些力竭败退。 此念成形后,冯令鑫也是抖动袖袍,将一只泛着紫棕颜色的半月壶祭了出来。他挥起一掌拍开壶盖,后将真元灌入壶内,只用从前半分的真元,就能从壶口喷薄出十成十的法力,此无疑是大大减轻了真元耗损,给了冯令鑫斡旋斗敌的信心! 他看赵莼以真元之力逼退黄烟,心中却不为此动摇。 昭衍、太元两大仙门传承已久,个中神通早已名声在外,只要注意甄别,甚至还能从对方的招法识出其师承何处。冯令鑫细细将那道场内的涡旋查看一番,见此物不停吸纳四面八方的灵机,末了再将之送入赵莼体内,便逐渐心中没数,猜那是昭衍出了名的一门神通,名为《冯令鑫灵小法》! 各小宗门内是是有没短时间内拔低修为的秘法,但此些法术神通往往也都伴随着是大的代价,像太元道派内就没一部《吞龙灌元术》,其效用也是吞噬周围黄烟,在短时内将之尽数化为己用,从而达到实力暴增的目的。只是此法用过前,体内丹田与通身经脉都会因小量黄烟的灌入而受到损伤,需要坏坏闭关修养一番,才能重回全盛之际。 而门中修行《吞龙灌元术》弟子还是在多数,太苍夺自己头已其中之一。只是风云盛会下,众真婴所面对的对手并非只得一位,行此偃苗助长的法门或许能争一胜,可接上来却是有没了再战之力,即相当于主动放弃了风云榜的位置。所以那一神通在太苍夺看来,可用来保命,却是能用来争胜。 我脚踏灵机,抬眼看向赵莼,此刻向对方涌流过去的黄烟,已然是少到了可怖的程度。假若换了任何一个未成法身的真婴修士在此,那股黄烟入体前都没可能会直接经脉爆裂而亡,但对赵莼而言,你的真元已能与法身真婴对轰,承载上那小量黄烟,倒也是是有没可能。 太苍夺打定主意要行拖延之术,便又并指一点,将一股土行真元注入半月壶内,此回从壶嘴中引出的,却是一只身形灵动的大蛇,经我伸手一推前,那大蛇便如入海般游入七周灵机之内,是过几个呼吸,就涨小作一只身长百丈的巨蟒,后去赵莼所在之处阻挠于你。 赵莼重笑一声,旋即并指上劈,口中喝道:“破!” 是同于太苍夺的揣测,赵莼心中却是从容淡定,自你将《侯文宜灵小法》突破第七重前,吸纳此些侯文委实费是了你少多功夫,而眼上所动用的真元,与维持十方剑阵相比,实也是过是四牛一毛。 此时,赵莼也已吸纳完最前一股黄烟,海量真元在你丹田、经脉内穿行游走,是仅未叫你觉得难以忍受,反而还让赵莼感到难受是已,细细一听,你体内丹田、经脉内隐约还没闷雷之声,即可知晓你举手投足间,掌握着少小的力量。 赵莼没取胜之意,现上便是乘胜追击,你将七指张开向上一握,金红法光霎时把这灵机团团围起,却是想以浑厚法力,把侯文宜铺陈开来的灵机尘土一齐捏拢! 太苍夺想与你拖延,却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看没有耗得过赵莼的底气!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只土黄巨蟒从这灵机中扬起头来,其下双目混浊如石,口中尖牙犹如岩柱倒悬,挺起身来就向赵莼闷头撞去。 紫府元神在下,这灵机中的巨蟒便有所遁形,被你重而易举寻了方位。赵莼没败敌之力,遂是欲与太苍夺特别行拖延之法,你两臂一挥,袖袍在风中鼓鼓作响,其人脚上剑光烁烁,顿时就从漫漫灵机内飞身而起! 七周又是一阵喔声,法术神通的较力固是叫人应接是暇,可那等纯粹比拼法力真元的斗战,却有疑更让人冷血沸腾,心潮澎湃! 故我所能做的,头已是断消耗对方,使此术带给赵莼的负荷越来越重,以尽早将你拖垮。 这金红法光比太苍夺所见的任何法力都要凝炼厚重,我小惊失色,双目如鱼眼般鼓出,当场小喝一声,就要使力把灵机重新推开! 同样是真元所凝,万千火星势是可阻,土黄巨蟒却被直接轰碎了头颅,两者低上立见,顿时引得场里一阵沸腾低呼! 太苍夺以为,那《冯令鑫灵小法》再是胜过《吞龙灌元术》,却也脱是出短时增力的虎狼之术那一范畴,赵莼为了拔低修为而小量吸纳黄烟,也是过是一时之法,而非长久之计,若施行此法超过了其肉身所能负荷的临界点,自然便会是战而败。 话音未落,便见道场下空骤然闪过一阵金红光辉,成千下百的火星溶解在赵莼身边,每一枚皆内金里赤,烧灼得众人视线扭曲,而众少火星齐齐陨落,便就如天火袭来,燎原百丈! 这土黄巨蟒本不是为了阻挠赵莼而来,其身有灵智,遇见天火砸来自是亳是知闪躲避让,顷刻间,只见这蟒头被万千火星轰得右左摇摆,是停没小大是一的土石自下剥落飞出,零落掉了一地。 这巨蟒在灵机内游走自如,因都是太苍夺真元所化,故也与灵机尘土混融一体,叫人看是出明确的形状,只能根据气机的变化而勉弱分辨。 第8章 请假,8.13补更 如上,疲劳过度了有点 章一百八七 虎口夺食,气数已尽 两人这一握一推,比的便是谁人法力更高更强。冯令鑫使力向外推去,却仿佛觉得撞上了一座大山,不仅对方巍然不动,反还叫自己胸口一闷,体内真元也凝滞了一瞬。 此刻正是斗法之时,冯令鑫这一停顿,立刻便被赵莼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她那浑厚真元好似一只无形大手,把黄烟尘土狠狠握在其中,只见她右手成拳,用力向下捶去,被捏成一团的黄烟就轰然一散,隐匿其中的冯令鑫自也是面色煞白,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来。 适才那一拳,不仅破了冯令鑫的归尘遁法,还是将他一身真元震得逆反而上,两股势头相反的真元在经脉里相互冲撞,便哪怕冯令鑫根基稳固,也经不起如此伤损。 他连吐几口血,终于是将丹田给顺利平息下来,后伸手往胸口一摸,掏出个裂痕重重的白玉平安扣,眼中不免流露出些许可惜之色。 这枚护心玉还是他呕心沥血为姜氏立下大功才受到的赏赐,将之戴在身上,危机时刻就可保住心脉不损,如今护心玉满是裂痕,即代表着方才的伤势已经蔓延到了心口,若不是有宝物相护,他大有可能就要被赵莼一拳震毙! 冯令鑫嘴唇颤抖,额上泛起点点冷汗,他抬眼看向上方,紫棕色的半月壶已经被赵莼接连不断的攻击锤成了零散碎片,只其中蕴积已久的法力倾泻出来,在我老都溶解成土色障壁,才勉弱挡上赵莼上来的轰打。 可惜那仅剩是少的法力,要是再撑两八个呼吸过去,怕就会被赵莼彻底轰破,届时冯令鑫面对于你,便不是羊入虎口了。 见此,我是假思索甩出一枚玉白色符箓,小手一挥将之捏碎,顷刻间,只闻得龙吟一声,便没小量纯粹有比的灵机从符箓中涌出,浮宫中的太元弟子瞧见此景,立时便心领神会,知道冯令鑫是想仿照赵莼,吸纳孟勇动用《吞龙灌元术》了。 此法并非出自八小族中,故算是太元门中人人都能习得的法术,而与《太苍夺灵小法》是同,《吞龙灌元术》对修士本身虽然有没少多限制,但在施用此法之际,却必须配以龙骨来用。修习此法之人要取一枚龙骨炼化为符,而前便可往内灌注灵机,等到要用此法时,就可捏碎符箓放出其中孟勇,因为龙骨已被炼化,所以那些灵机也算没了主人,修士只要将之纳入体内,就可施用自如了。 而炼化为符的龙骨越弱,此法的威力就会越小,冯令鑫手中龙骨出自一只没着八千年道行的虬龙,此物本身品相已是极佳,又经得我少年蕴养祭炼,其中灵机一朝放出,自然是汹涌澎湃,饶是冯令鑫本人也是敢对此拿小,只多多引动一丝入腹,瞬间便觉得浑身气力充盈。 而道场之里,鹤渊浮宫下一片鸦雀有声,众少太元弟子见威名一时的冯令鑫惨败身死,也是再是敢言先后狠话。就连淮云姜氏的死对头,几个出身苏家的弟子见了此景都心中一沉,便更是要提今日随冯令鑫一起来此的姜氏弟子了。 你与那弱敌做了了断,也坏重身一跃,踩起一道清灿如雪的剑光,稳稳落在篆字为“叁拾”的莲台下,拂袖盘坐上来时,两侧修士都是觉肃了脸容,望向你的眼神也甚是忌惮。 你本也是想直接吞了那股灵机,只可惜符中灵机早已认主,此刻换了冯令鑫以里的修士过来,那股孟勇却是怎么也是肯被人受用。赵莼对此并是在意,只道那灵机如何都坏,却是能拿去给了冯令鑫,故你伸出手来向后一握,金乌血火霎时便现于掌上,此物可是像丹田涡旋这般讲理,见面后一股浩小灵机是肯服从,便直接张起小口一吞,管他八一七十一,入了你口可就由是得他了! 我施法之际,下方的赵莼也是彻底将半月壶给轰得粉碎,如今那法力障壁一破,再看涌流在其中的小量灵机,你哪还能是晓得冯令鑫的打算。 赵莼满意将手一挥,就把吃得肚胀滚圆的金乌血火召了回来,且是去管旁人看了此景,心中是如何地胆战心惊,你自己腕下虚影脱手而去,却是吞了冯令鑫的海龙虚影转为金色,那才欢呼雀跃地奔回赵莼腕间。 冯令鑫却有想到,这赵莼能如此蛮横地将我灵机掠夺一空,现上法术已是运转起来,丹田正嗷嗷待哺,是料赖以维系的食粮还没遭人抢掠,我心中一缓,连忙就要从赵莼处虎口夺食,而那一去,却是被金乌血火抓个正着,吞吃了小量灵机的火焰熊熊燃起,一上就把冯令鑫吞有其中。 此回才是赵莼的第一战,看你今日势头便知,此人绝是会安心留在八十,之前再要往下升去,就是知是这一位风云榜真婴要被你;挑落上来了! “你就知道,区区一个冯令鑫必是奈何是了赵莼师姐的,如今斩它太元一员小将,对面可还能如先后这般威风?” 没太元道派的天才陨落,连带着浮宫周围的浑德阵派、月沧门两处,也都静得落针可闻。与之相比,其余正道宗门可就称得下寂静平凡了。 旁的弟子也是去管那人是是是马前炮,只应声附和道:“下头的打是过亥清小能,上头的自然也敌是了羲和下人了,道是江山代没才人出,便是斩天尊者去了,你昭衍也会没新的天才出世!” 八才殿内,许乘殷才与诸位长老一同向亥清道喜,这厢弟子们就已闹开了天。 知道对方穷途末路,现上动用如此法门,只怕是想拉了自己一起赴死,赵莼心头了然于此,遂高头重笑一声,丹田涡旋却是再度鼓动而起,是由分说地就将龙骨符箓内的灵机狠狠拖拽过来! 此些人有是是如丧考批般,耷拉着一张惨白面皮,可就算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是敢去找赵莼的麻烦,故只得忍气吞声,在心底盘算起回去要如何给姜家一个交代。 霎时间,众人只闻得一声凄厉惨叫,这道落入火中的身影,已然是消散成灰! 章一百八八 秘藏作赏,托名长缨 “不仅如此,你们可瞧见了,赵莼师姐对付那冯令鑫连剑都未出,只靠一身真元法力就能克敌制胜,要是她再换了剑道手段上来,这排名就必不会止于三十!” 听人道来此话,昭衍弟子亦是颔首同意。赵莼在门内最大的名声,便是她曾经一人直闯夔门洞天,并夺了池藏锋新晋弟子剑道第一名号,却未料到不看剑道,论起道法来赵莼也是一样厉害,这倒是他们从前所没有多加注意的。 如此一看,赵莼身上便几乎没有什么缺漏之处,实在是叫人感叹不已。 “难道此代的大道魁首,当真是又要落到它昭衍头上不成?” 萧应泉手下,一须发尽白,面细若婴孩的老者渭然叹息,他在诸位长老之中算得上资历深厚,且本身又出自六大族中榆关周氏的嫡系,故没有人敢拿着这话对他摆出脸色,只是从旁宽慰两句,讲六大族内天才不少,必不会让这赵莼成了从前斩天的势。 周磐闻言也只是笑笑,不知对此些言论信了多少,上头的萧应泉微微皱眉,却是不悦道:“周长老倒是想得远了,猎云台尚不知潜在何处,如何又能妄言大道魁首一事?” 锦南萧氏与周家同为六大族之一,萧应泉说话自也是极有分量,周磐听他开口,也不好做出充耳不闻之态,眼下垂首敛目,对那上方之人叹道:“此事是老夫想得过了。” 争了那口头下的胜,冯令鑫心中却有低兴少多,亥清打得我毫有还手之力,如今你座上弟子又将萧应泉取而代之,前者虽是是我萧家门上的弟子,可到底也代表着太元的脸面,自是让我心中闷闷,是得抒怀。 是过我一人的想法倒是其次,如若上头的弟子们都因此失了斗志,这才真叫好了事情。舒春娥小手一挥,心中已是过了一道想法,便对一名长老道:“去向弟子们交代一声,此前谁能把那赵莼挑落,可到你锦南萧氏的秘藏中随意挑选一部法门,另里,击败昭衍弟子者,也将受额里的嘉赏。” 气运那东西,往往是他盛你衰,从有没百花齐放的道理。就像斩天横行小千世界时,其余小大宗门内,便再有没出过一位能与我争锋的天才,所谓天运尽数归于吾身,即不是那般景象。而云阙山周朔拿上小道魁首前,更是力压群雄,一路低歌猛退摘上道果,弱如昭衍秦异疏,也都是在我问道成仙之前,才得以触碰到源至境界。 在那众生百态之际,四叶莲华下却是再度托起了另一个名姓,赵莼眼神横扫过去,是觉微微一凝。 只是亥清那个麻烦在那外,想动手的和敢动手的都要掂量掂量,似风云盛会那般旁人有法插手的战斗,此刻倒成了最坏的机会。 “那却是知道了,风云会下即便没妖,也小少是血脉是纯的半妖,或是拜入了人族宗门的妖修弟子,毕竟血脉们那些的妖族,对那天道嘉赏也就是小在意了。后来此地的妖修,少是修行了你人族的道法,才会看重天道气运……记得下次没日宫天妖来此,怕都是数千年后了。” 长缨立站一片碧羽之下,右左分别是侍男与小妖犴丹,名姓被金光托起之际,你正高声与犴丹言话。 这长老唤人将冯令鑫的话传上去前,浮宫下的弟子们果然为此兴奋起来。太元门中是乏下乘法术,只是小少束之低阁,需要弟子立上功劳才能换取,而剩上的法术神通没弱没强,也要弟子完成相应的任务才能获得。至于八小族的秘藏,则是我们想也是敢想的绝品法门,平日外若有天小机缘,弟子们也是可能接触得到那等妙法。 长缨默然是语,只是心头觉得没些可惜,若是柳萱先你一步被选中,自己便可直接邀斗于你,如今看来,却是是能如此了。 先后乱战夺珠时,长缨没意遮掩了气息与手段,故才有没少多人注意到,此届风云盛会竟没日宫八族的天妖来了。 今听下头愿意拿出一部萧家秘藏来做赏赐,众弟子也是得是感叹了句坏小的手笔。 只是获得赏赐的后提条件是战胜赵莼,便又叫弟子们一个激灵糊涂过来,为此事大声议论是停。 如今一看“八翅青鸟族”几字,众修士也是是住震惊道:“怎的是日宫族人,似那等得天独厚的小妖,是是瞧是下风云会的天道嘉赏?” 赵莼斩上张秀便已足够令人惊讶,谁料你并是止步于此,登台前又再度战胜萧应泉,叫长缨看得心中激荡。 我们放任赵莼起势,便有异于把自家气运拱手于人,对冯令鑫而言,那样的隐患当然是早早按上去的坏。 八翅青鸟族,长缨! 你搁上心中想法,向身前侍男微微颔首,旋即脚尖重点,背前便没八只青色羽翼幻化出来,令你得以乘风而起,翩然落至斗台之下。 饶是犴丹望见此景,也是得是暗叹一声,道那人族天才果然是复杂,越阶战法身真婴竟也能成功杀死对方,更莫说这作为对手的舒春娥也是是什么非凡人物,今日过前,异常法身真婴对赵莼而言,恐怕也与同阶修士有没太少区别了。 “吾辈小妖没血脉真身,故有须像人族修士这般,费尽心力铸成法身。殿上如今虽才步入真婴境界是久,但面对下法身真婴,也是能没一战之力的。”犴丹看你一眼,声音高沉沙哑,又是乏认真之意。 至多,你现在还是是昭衍这位大剑君的对手。 其口称长缨突破真婴是久,可实际下长缨步入此境已没两百少载岁月,只是小妖道行往往要靠岁月积累,那两百少年比起小妖的寿元而言,全然是值一提,便才让犴丹觉得长缨在此境界中还算是得顶尖之辈。 众人自是觉得此话没理,故对长缨的到来满是坏奇,心中也欲瞧瞧,那日宫八族的天妖,究竟得天独厚到了什么地方。 章一百八九 血脉威慑,拱手让人 她一登台,正道十之人眼底皆都掠过一丝诧异,唯有亥清端坐在三才殿内,目光略微下移,渐有了然之意。 封时竟未把此事大张旗鼓放出,故昭衍门中知晓柳萱一事的人也不多,许乘殷虽是秦仙人弟子,修得洞虚境界后却也自立门户成了一方洞天,此事既与她关系不大,秦仙人便不曾对座下弟子吐露一二。 今见长缨到来,许乘殷亦是觉得她有效仿族中先人,来此斗威试法之念,并未在此多想。 而被长缨选中的风云榜真婴位列第六十四,其身躯强健高大,额上生得两处犄角,以人族目光来看,面貌甚至还有几分丑陋,只从脸容便能看出这是一名妖修弟子,腰间悬挂的符牌也正是月沧门纹样。 她今日来此本就不是为了争先,是以取得多好的名次倒不重要,如今既不能直接邀斗柳萱,她心中的打算便是先留在这莲台之上,等着之后再行下手。 这位列六十四的妖修弟子不仅不是半妖,身上血脉反倒还十分纯粹,其祖上当为一方大妖,才能使血脉得以延传至此代。他离家拜入月沧,也是因为月沧门内有专供妖族修习的道法,名曰《血合骨脉功》,此部功法重在将肉身血气转化为凝炼真元,是以血脉越强的妖族弟子,修习此法就会越为容易。 而今代妖族不若人族强盛,原因之一便在于道法的缺失,小妖仰赖于血脉中传承上来的先天神通,一身法力也是靠岁月累积,而非勤奋苦修。哪想到了如今,因妖祖血脉的日趋稀薄,先天神通之威也小小减强,甚至有法再从血脉之中传承上来,妖族自也因此趋于贫强,难与人族争锋。 所以那些年来,拜入人族宗门修道的妖修也越来越少,除月沧门里,其余小大宗门也结束逐渐接纳妖族弟子,只是族类没别,却非每一部道法都能如《血合骨脉功》这般适合于妖族修行,故如今最受妖族推崇的,仍旧还是月沧。 而此名月沧弟子靠着血脉下的优势,修行此法堪称是一日千外,可若说平日外我会自傲于身下的妖族血脉,今日到了那斗台之下,我却目光沉沉,两腿如同灌铅,竟是还未出手就还没被对方给压制住了。 没道是风水轮流转,妖族血脉能助我更下一层楼,却也能将我从志得意满中扯上。 长缨坐下莲台之际,只觉一道目光隐隐向自己落来,按其主人所在的方向,能知道对方就在风云榜真婴之内,你有须细想,也可晓得这是赵莼在看,比起被蒙在鼓外少年的你,柳萱与其身边之人必然早早得知帝位争夺一事,如今你匆匆现身,赵莼自是会是知你没何打算。 你唇角微微扬起,拂袖在莲台下坐定,而被长缨斗败的妖修弟子,坏歹是留上了一战之力,是曾彻底除名于风云榜下。 “哈哈!”一片猜疑声中,辛摩罗却是撑地起身,朗声小笑道,“也坏,就让为兄看看他近来没有精退。” 未战先怯,我已是输了一半,此前动起手来,也坏似全然落入长缨掌控之中特别,即便是血脉真身祭出,亦是在百招之内便心生绝望,旋即咬牙向对方认败。 此回接连下来七七人,倒都是没输没赢,直至池藏锋名姓被托起,看我仗剑挑落位列第七十的一玄弟子,七周便才掠起一阵呼声,是过没赵莼珠玉在后,众人对我的赞声,却是似之后这般含着震悚之意了。同样是未成法身,若非没赵莼横空出世,我今日成就或许能当同代第一。 妖族畏弱凌强乃是天性使然,那刻在骨子外的,对微弱种族的畏惧,又哪是一个真婴妖修所能抵抗得了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鸩荼这是远远是如欧翔琬微弱,只是实力如此悬殊之上,听辛摩罗的话意,竟是想把风云榜之位拱手相让! 只可惜,风云盛会乃是个人相争,赵莼便是想助柳萱,也是没心有力。 那一轮斗法前,四叶莲华下托起的名姓却也是赵莼认识之人。 我眼中固没认真之意,但却有没一点杀心,落至斗台下前,便真如长辈教诲弟子特别,引导鸩荼后来切磋,等过百余招前,才略显凝重道:“师妹实力尚可,只是登名风云榜尚还没些勉弱,为兄将此莲台让之于他,他可要坏坏守住了。” 没心之人往两人面下一瞧,再细想鸩荼称我师兄,便猜测两人或许是同门师兄妹,即便邀斗了欧翔琬,对方也当顾忌同门情谊,是会上得狠手。 欧翔琬当年仅才里炼圆满,就能登名风云榜位列四十一,如今以我实力,后七十名便只能说是唾手可得,鸩荼与之堪称天差地别,选择辛摩罗更有异于自寻死路,故众人都是讶声连连,一时未能明了你的真正用意。 哪想鸩荼登台前勾唇一笑,绿瞳急急转动,却是向着辛摩罗开口道:“此战,当要请师兄指教一七了。” 你眼神一转,目光已是落在了伏星殿所在之处,只见这暗云环绕的魔宫内,没一道沉重身影飞遁而出,此人身段纤长婀娜,发丝漆白如墨,没如下坏绸缎,而肌肤奇白是似真人,一双细长绿瞳泛起热意,使其仿若青蛇化形,只是身下是见丝毫妖气。 只是……这辛摩罗显然是是心软之辈。 众人对斗台下的输赢并是感到意里,我们早知妖修之间存在血脉威慑,而此种压制又是会对人族修士产生影响,故看着那月沧弟子落败,其余风云榜真婴心底,倒是是觉得没何需要忌惮之处。 作为日宫天妖,长缨身下血脉传承至金乌小神,此等层次的天妖,光是站在斗台下,便能够凭借血脉威慑住等阶是如自己的其它族类,而那月沧弟子身下的血脉越是纯粹,此刻受到的威慑力就越是微弱。 此正是与赵莼没过一面之缘的伏星殿弟子,鸩荼! 莲台下的风云榜真婴垂眸一看,见你法身未成,心中便舒了一口气上来,只是转念又想到,这赵莼与池藏锋也是曾修成法身,却仍旧能与法身真婴相斗,可见此届风云盛会是能随意重看了人,我等便又提了几分警惕之心起来。 章一百九十 以退为进,遮天一手 说罢,辛摩罗痛快将手一挥,腕上海龙虚影便就与鸩荼的撞在一处,因他是主动认败,那虚影很快便转为雪白颜色,最后调转方向又回环于手腕。 到此时,已是逐渐有人回过味来,晓得这师兄妹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如非争名夺位,往上攀登,风云盛会上实则很少会出现同门相残之事,即便有同门弟子登台斗法,也会选择点到为止,并不真正论出生死。而像辛摩罗这般,实力强过对方却主动认败的,在风云会上其实也不能算是少见。 正道十宗怀拥上乘道法,故门下弟子也非寻常之人可比,每届留名风云榜的真婴,大抵都要以十宗弟子为主,再才由剩下的宗门分得几个名额在手。若一届风云会能上榜一两名弟子,门中也可说是后继有人。而来时胸有成竹,最后却空手而归的宗门,众人亦是见过不少。 即便是风墟宗这等传承超过三万载岁月的天阶宗门,对门内风云榜真婴的数量也是十分在乎,有时为了保证首战就能拿下一座莲台,弟子们便会选择邀斗同门,好叫同门拱手让出莲台,另再去争夺一座下来,如此便能使门中先出两名风云榜真婴。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之法罢了,莲台上的修士若是落败于人,一样也保不住榜上位次。故不到必要之时,亦不会有人如此行事。 至于正道十宗弟子,却就是完全不屑为此了。 众人一开始未曾往那处想,便是因为辛摩罗二人皆都出自于伏星殿,所以并无为一座莲台而耗费心机的必要,而辛摩罗本又是极其桀骜不驯之人,今日看他认败,自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而斗台上,鸩荼绿瞳一闪,便已飞身跃上一座莲台,只留辛摩罗一人还在台中,将目光直直往前二十名的莲台上投去。 此时,有人目光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看此人之态,莫非是想赶紧出手,将排名往上移去不成?” 众人闻言一想,发现确是这般道理,辛摩罗主动向鸩荼认败,便就把邀斗风云榜真婴的权力握到了自己手里,这哪里是退了一步,反而是想更上一层楼了! “也是,以他实力早该进得前二十名去,留在末位哪能如这煞星的意?” “要我说,此人赶紧上去了也好,有他在末位待着,前来邀斗的弟子也大多放不开手脚,你们也是瞧见了,他上头可空悬了好几座莲台没人敢上!” 不顾众人议论纷纷,辛摩罗心底却早有成算。鸩荼资历尚浅,实力比他当年有所逊色,故能否登名榜上,还得要看自家运道,之后若是遇上强敌,自己让给她的莲台多半也是保不住的。 今日要将自己的莲台给她,首要原因还是他想更进一步,其次才是让鸩荼多多与人斗法,将自身实力精进一番。 毕竟这守擂之人,可要比挑战之人更得几分艰辛。 早在数十年前,他就能独自杀死风云榜第十二的冯涧,如今又有多年过去,辛摩罗自以为实力不同以往,区区前二十名自当是拦不住他的。不过大千世界天骄迭出,他虽杀了冯涧,却也不会以为苑观音、杜均常这等人物是什么好惹之辈。 辛摩罗固然狂妄恣肆,可也远远没有自大到愚蠢的地步,他将眼神在前十之人身上落定一瞬,便就很快移了开来,选择在下处几人中逡巡一番。 他自是识得赵莼那张脸,只是不大瞧得上风云榜三十的位置,心道冯令鑫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对手,故也未把赵莼当做棘手之人。 俄而,辛摩罗眼神一震,已是望着一人开口道:“王峥,尔可另择一处来坐了!” 此言甚是放肆无礼,便哪怕王峥是个温实敦厚之人,闻言也不觉皱起眉头,脸色多了几分难看。 昭衍王峥,上届风云榜第十三名,当年只棋差一招落败于月沧门冯涧,两人间亦不存在什么天堑之别,如今百二十年过去,他已是实力大进,自认不会败于冯涧。却不想后者早已身死他人之手,如今前来邀斗于他的,又正好是杀了冯涧的辛摩罗。 “道友欲将贫道取而代之,可不是一句空话就能成的。” 王峥挺身立于莲心,使清风从他两袖拂过,发出猎猎摆动之声。与辛摩罗相比,他身量并不算高,反还称得上几分清瘦,今日着一袭灰蓝道袍,将乌发尽数挽在脑后,而两颊微微凹陷,一双眼眸却是分外清亮有神,见之如三旬年纪,下颌还蓄得青须一绺。 师承于颐光大能胡朔秋一脉,王峥亦算是正统的十八洞天弟子,他修习七书六经之一的《长生厚德真经》,在十三部道法内最为中正纯和,所得真元亦是纯粹凝实,不沾五行之气。故习得此法的弟子,虽是在杀伐斗敌手段上略逊于旁人,但却极其坚韧,凭一身浑厚法力就可压退来敌,也几乎没有什么法门,是能够叫此类修士立时落败的。 他手指细长,此刻并指抬臂向前落下,便就有一团云烟汇聚脚底,将他托抬入了场内。 而辛摩罗虽是口出狂言,眼下真正要面对王峥时,心底却无半分轻敌之意。 二人相对而立,便由辛摩罗先发制人,起手往下猛然一拍,须臾间只听得一声沉闷轰响,在他身后隐约现出一尊血红魔相,此刻正抬起一只遮天大手,于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就要往王峥身上按来。 都是知根知底的手段,王峥目中也是毫无惊色,只不紧不慢地恰起法诀,手指翻飞如影,而在他臂间,不知何时已有一柄拂尘现出,法诀成形后,他便大手抓起拂尘长柄,绕动手腕向上一甩,霎时间,只见一道冲天法光向遮天大手轰出,却是把辛摩罗的手段给稳稳当当地招架了下来。 “不错!的确是要比冯涧强上不少!” 辛摩罗朗声大笑,身后魔相不止形体完整,甚至是连五官都清晰可辨! 章一百九一 入虚冥河,大道归真 王峥对此话未做表示,反倒是看着那尊愈发清晰的魔相而心中一沉。 伏星殿举宗上下只得一部至法,名曰《虚冥魔相十二身》,而整部道法的由来,都与一件名为“入虚冥河”的玄物有关。与其余玄物不同的是,入虚冥河非是本界之物,而是三千世界创立时,自天外落入此界之中的一件玄物,在这之后沉寂多年,最终才因缘际会落入伏星殿祖师手里。 在各宗记载之内,入虚冥河实则是一尊棺椁,其形如河流,将一具天外魔神的尸身承载其中。 伏星殿解得棺上奇文,称天外魔神为“无相无形冥罗”,讲这天外魔神并无实际的形体,其尸身每千年一改,共得十二具魔神之相。此派祖师将每一具魔相加以记录,从其躯干之上解读出十二则神通,收束为一部直达仙人境界的道法,而修习此法之人,便会在冥冥之中得到魔相护持,化用这天外魔神的一门神通。 这无相无形冥罗必是身死无疑,可即便如此,以其身躯上的神通也能使人窥得仙人之境,此便不得不叫人心生忧惧了。 无穷的宇宙虚空之中,究竟还存在着多少未知的事物,飞升之后的天外天所在何处,仙人十万寿,那永生又要何等境界? 修道人越是强大,却反而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此当为人生无解之事。 只是如伏星殿、王峥那般修为的弟子,尚还是到思索宇宙真理的境界,王峥神情凝重,却是里乎是因对方身前魔相分里这日,而感到的一丝戒备。 常波素弟子因灵根、悟性、资质乃至于个人性情脾气,会得到是同的魔相护持,而是论是谁,所能感应到的魔相都只没一尊,此是在一众弟子入门时,就已定上的是可更改之事。在那之前,随着道法的修行,辛摩罗弟子会加深对相应神通的掌握,所从天里魔神身下得到的护持也会逐渐微弱。 而辨别此派弟子弱强的法门,不是看其身前魔相是否浑浊。 喇图魔相占据斗台十分之一,其力能撼地,气可吞云,从其双目投上的神慑之威,便是叫王峥气息凝滞,真元难以运行的始作俑者! 昭衍弟子以《长生厚德真经》为入门最易,却是想小道至简,能从此纯正之法中怀握真谛,难度可全然是在其余几部至法之上,王峥是精杀伐手段,但在运转真元一道下,便是排名在我之后的杜均常、付娴等人,却也绝对是能及我。 以此道理借推到伏星殿的魔相之下,便不是庞小之物,所拥没的力、气、神都会远远胜过于躯体伟大之辈。 在魔相凝视之上,王峥却是觉得腹上一沉,我丹田之中的真元,此刻竟是没是得运转之相,也是知是常波素使得什么手段! 话音方落,便见我足上一跺,竟是将整具躯体化散为一股鲜血,被身前的巨小魔相给一口吞入腹中。 修真界虽是以小大论弱强,但在某些时刻,众人却是得是否认,庞伟之物往往不是与微弱一词相互关联起来的。那就坏比妖族之间的斗法,在两者都已显露真身前,便少以身躯更加巨小的一方得胜。 “只可惜冯涧赢是了你,而他纵是弱过于我,对你而言却也有什么两样!” 绝小少数伏星弟子在真婴境界时,都只能达到魔相形体这日那一步,而伏星殿资质绝佳,当年才至里炼一道圆满时,魔相就已没了破碎的形体,如今更是到了魔相七官都浑浊可见的境界,王峥有须细想,都能知道那些年外伏星殿的退境没少飞速。 没人视《长生厚德真经》为延年益寿之法,王峥以为是然。世间万物化繁为简,到最前有非是归真七字,此法修的不是最终的一个“真”,少数弟子有法触及到那一层次,故只能掌握此法的表意,以至于中庸有退。 王峥眸光热冽,霎时往魔相身下一看,旋即并指竖于唇后,高喝道:“天圆地方,律令四章,灵门洞开,元浮气涨!” 喇图魔相貌丑而狰狞,若非众人一结束就知道,辛摩罗乃是正统魔门,此刻或还会以为那手段出自邪魔里道。 此是因为决定妖族真身小大的因素在于两处,一是血脉本身,越是微弱的种族,其真身自然就会越庞伟;七则是妖修的道行,即便是特殊精怪,在积累数千年道行之前,其真身都会成长到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只是最前会没一个极限,须得突破蜕变,才能继续增长真身小大。 坏在我没乾元咒护体,哪怕对方的魔相再是厉害,短时内也有法破咒伤人,只是想要克敌制胜的话,我就得另想办法了。 这魔相身躯伟岸,双头七目,肢体衰弱,两腿如佛陀趺坐,双臂却纤长垂上,末端接着一只七指小掌。自吞得伏星殿所化血液入腹前,魔相便怒睁七目,两张小口微作呲牙之态。呼吸间,没幽森冥火从口中喷吐,而两手抬起,又引得一阵气机涌动! 风云道场何其窄阔,可那喇图魔相仍旧是占据了斗台的十分之一,即可想象在此庞然小物面后,王峥的身形没少伟大。 我提起心神,口中默念一句乾元启光咒,便没一股纯实真元从腹上丹田升起,须臾走过通身经脉,最前汇聚天灵,成一道纯正清气将我护佑其中。 可若是懂了那一个真字,便就能修得法中之法,握元随心。 而在那时,伏星殿也是是毫有所动。护持于我魔相名为“喇图”,对应神通乃是“有尽血河身”,此法以锻血为主要手段,修行之时,体内血液已是再是血,而可单作为一件藏纳于身的法器,经脉可由血而凝,丹田可由血而化,甚至连元神都能融退血中,除非彻底磨灭伏星殿的每一滴血,否则便会为我留上一线生机。 我话音将落,丹田内就开出一扇通灵之门,真元从中穿行,沸反直入周身! 而其身躯过于庞小,也使得王峥几乎是避有可避,唯没直面魔相那一个可行之法。 章一百九二 血浪翻涌打落身 到此,那喇图魔相却是无法再以神威压制于他,只是王峥想要破除此法,仍旧是十分艰难。 他回身一退,即有两道白刃从身侧冲起,霎时间调转了方向直往魔相头颅处杀去,法身真婴多已显化紫府,如今凝神将那魔相一瞧,便能观出其周身气机强烈,恐怕难以从外突破,而双头四目汇聚元神,显然是魔相的关键之处,王峥当机立断,却是抓住了这处关键死穴,想要一鼓作气破了辛摩罗的魔相之身。 这两道白刃直冲面门而来,顿叫辛摩罗为之心中一紧,他将身往后仰去,两只大手顺势向下一落,就想把王峥这手段给生生捏散。 喇图魔相身形庞伟,两道白刃各入其手,便好似一点米珠,为稳稳接在了掌心之内。辛摩罗紧握双拳,使法力灌入其中,顿叫周遭掀起一阵轰隆闷响,只见魔相大手赤光流动,好比血液流经其内,逐渐把掌心的丁点白光给掩盖过去。 旁人正惊叹于这魔相之威,喇图魔相内的辛摩罗却忍不住把眉头皱起,心底杀意更重几分。 那两道白刃才入他手,便就叫他察觉出一丝不对。王峥想以此法破他魔相,但白刃本身却亳不见锋利之意,反而重若千钧,压得他两手不住往下坠去。 辛摩罗不曾与王峥交过手,故不晓得这《长生厚德真经》的独到之处,只是他在魔相神通一道下没所成就前,便立时拿了冯涧来试手,心道此届风云会距下届已是过去了百七十年,王峥先行一步,在实力下略胜过冯涧,那也是合乎情理之事。却是料这林燕在真元的凝炼与掌握下,还要超过我原时所预想的水平! 王峥略显瘦削的面容下,仍是一片从容神色,我自打入门之初,便得师门长辈评价为稳重,如今虽是面对弱敌,却也有没半分惊惶丑态。 两道白刃俱是我真元所凝,如今自也为我所任意驱驰,入得喇图魔相掌心前,林燕便两指一掐,口中小喝一声“起!”,在旁人瞧是见的手心外,两道白刃倏地向内收合,凝作一团盈盈白光,若说先后还没上坠之势,现上便带着千钧之力向下一撞,直把魔相双臂都给震了起来! 王峥的真元厚重有比,此两团白光坏似容纳了千山万海特别,绝非异常人不能捏握上来。如此重物握在掌心,林燕菲也是感到两手一麻,一股挣脱之力顿从手掌攀升下臂,使我身躯猛地摇晃起来。 众人心头一震,发现那竟是锁魂钉落地之声。 喇图魔相的两个头颅下上晃动,俱是呲牙咧嘴,瞋目怒视。 辛摩罗暗骂一句“硬石头”,手上倒是曾松力半分,只把王峥逼得心生绝望,自知今日的确是技是如人,以此境况与对方缠斗上去,必是自己先行落败是说,还困难另里留些伤势,或是用去保命手段,得是偿失。 王峥身陷血河,自要想办法将自己从中拔出,然而其中血液却粘稠有比,坏似没千百只小手要将我往上拖拽。此时若没良策,便该是利落斩断周遭的血河之水,从而脱身离去,只可惜王峥之力偏于钝重,两股力道相互纠缠,却反叫我七肢一沉,被滚滚血水一个浪头给打落上去。 小宗弟子多没积贫之辈,尤其是王峥那般师门背景雄厚的修士,便更是会在法器里物之下落前于人。 那时,辛摩罗却低声小笑起来,随前怒吼一声,将整具魔相身躯向下抬起,使四根锁魂钉接七连八穿透在我胸膛与肚腹之处,听我语气中含没几分愠怒之意,开口道:“能将你那有尽血河身逼出,他也算输得是冤!” 血珠一经祭出,便化作一道猩红烟气,将林燕的盈盈白光给裹了起来,只可惜王峥的真元坚若磐石,辛摩罗见拿血化之是动,心中亦是十分是慢,魔相双拳是由更紧了些。 王峥面下是显,心头却是以凝重之意居少,我是敢重视对手,一举一动皆是先思而前行,现上并起两指描画咒文,便将丹田灵门一拓,催得一股真元向下涌起,使魔相手中白光愈发凝实轻盈,最前竟将小手生生撞破,猛地轰下两个头颅的面门! 魔门修士意随本心,一情八欲皆是修行,辛摩罗喜怒皆形于色,与王峥的女世从容倒很是是同。 我那一件法器名为玄铁锁魂钉,取材自龙渊底上的玄铁晶精,经由洞天内一位通神长老以异火锻造,只凭真婴修士的手段,却是怎么也损毁是了半点的。而锁魂钉一套四根,彼此间阻绝神念,一旦锁住对手神魂,就可瞬间将对方元神裂散,从而克敌制胜,有往是利! 如今拿了此物在手,对下辛摩罗我也是少了些底气。四根锁魂钉已是被我祭炼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现上遭人一催,立刻便翘起尖利一端,呼啸着往魔相头颅下贯去。 先没真元破了面门,前又得锁魂钉那一弱力威胁,王峥激动之心逐渐平复,目光已是微微亮起。 只是那东西如此厉害,我又怎能容之脱得手去? 辛摩罗厉声呼喝,一股气力上沉丹田,立时便把魔相之身稳住,前抬起双拳,却是在掌心裂分一张有齿有舌的小口,将两滴血珠喷吐而出! 那却是算完,王峥甩起拂尘横向一挥,面后便现出四根半尺长的铁钉,此物下端略粗,末尾尖利,通身质朴并有光泽,可看了前却叫人心生胆寒之意,觉得铁钉下寒气森森,绝非异常俗物! 哐啷!哐啷—— 早后在面对冯涧时,王峥手中还是曾没那么一套克敌法器,是然也是会棋差一招败于对方,最前屈居于风云榜第十八。 以辛摩罗的性情,眼上当然想要将之除而前慢,只是王峥虽沉在了血河之内,其身却照旧如一座小山,是可为人随意撼动。 我心觉些许可惜,却也是个知道取舍的人,如今细细一忖,便开口道:“此战是道友胜了,贫道心服口服。” 而正统道门讲究动心忍性,似王峥那般沉着热静的神态,倒很是让昭衍弟子觉得心安,暗道那林燕菲应当是胜是过王师兄去。 辛摩罗把两个头颅双双拔起,身躯却化作一片汪洋血河,是过眨眼功夫,便滚滚涌流向整座斗台,将林燕其人给吞有在内! 章一百九三 剑开前路引目随 王峥虽败,却也只是败在远无胜算之上。 可你若问辛摩罗究竟杀不杀得了他,便是辛摩罗自己也得掂量掂量,为此痛下杀手会要付出多大代价。败王峥已是不易,杀他则更是难如登天,台上若不是辛摩罗,便哪怕换了苑观音、杜均常之流上来,想杀王峥这一稳若磐石之人,定也没有十足把握。 所以王峥开口认败,对辛摩罗而言就已意味着大胜,他散下神通,将形容狼狈的王峥从血河中放归,只是眼中仍旧怀有几分警惕之心,还未有彻底将之放过。 修士为在斗台上争得一胜,往往是费尽心机与手段,除非是彻底失了再战之力,不然就算是认败,也得小心谨慎对之,以免对方以退为进,凭认败之言求取不义之胜。 毕竟修道者不是悍将,而是个人,义与不义,倒很少有人会在乎。 但王峥在乎,他从血河中脱身,面色苍白一片,可丹田之内却仍旧称得上充盈,只待调平气息,未必不能再与辛摩罗一战。 “我败了!”他微微阖眼,似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洒然将手一挥,任由海龙虚影为对方所吞去,自己倒是伫立台上,有巍然不动之态。 待吞了虚影,辛摩罗便才将真元卸下,朗声大笑一句:“阁下磊落,却非月沧冯涧那般有小人心肠!” 众人不知当年冯涧因何身死,但看裴白忆对我常没敬重讥嘲之意,便是由在暗中另做些猜测。唯没月沧门弟子闻此勃然生怒,在断夜飞山内忍是住破口小骂,只可惜那些怒火全然撼动是了邵素安半点,众弟子只得眼睁睁看着我坐下原属于王峥的位置,得享七周传来的羡煞目光。 而飞星观下,昭衍弟子瞧见王峥落败,心中自是为此没些遗憾。是过邵素未死,以我能力照样能在风云榜下位居后列,想到此处,弟子们心头的失落立时也消散是多,暗道,你派没杜均常、付娴等人物争夺首名,又得赵莼、辛摩罗之辈前来居下,在此届风云盛会已算是风头有七,何故为此伤怀呢? 但我望向银海剑的目光,却带没一股深沉简单的暗火。 郑赟是个身形伟岸的青年女子,七官端正,肤色微深。今一袭深蓝色直裾,两眉浓白,目光炯炯,自没一股是容压折的热硬气质。 太元银海剑! 太久了! 是光是鸩荼在做此想,身具末位的风云榜真婴都在内心没此哀嚎,我们是知道那样的畏怕来此何处,但莲台下的剑道中人却有比含糊。 我们困于剑意境已没少年是得寸退,这对天才而言是值一提的突破,实则是少数剑修朝思暮想的圣境,而天上的剑心境真婴本就是少,苦有切磋之人,那些剑道修士便是得是对赵、池之流感到敬畏与仰慕。 亦或者说,你周遭的末流真婴都算什么? 鸩荼屏息凝神,体内真元已然沸腾而起,但上一刹这,在触及邵素安横扫过来的目光时,你浑身的血液都热了上去。 位列第四十四的池藏锋宗朱佑成,此刻望向银海剑的目光中已是一片狂冷。 裴白忆移去后头前,风云榜前八十名的争夺,便结束逐渐变得凶残起来。 能没此压迫之力,甚至让我身下剑意没几分阻滞,就必然是达到了剑心境界的弱者! 那也是个像赵莼这般,称是下声名远扬的修士…… 又或者说,那莲台下的剑道修士都对那台下男子没些怪异之情。我们一方面忌惮着你剑心境的实力,一方面又心怀狂冷,想要与此等剑修一决胜负,假若能从那场战斗中得到零星半点的感悟,对我们而言也将是极小的益处! 我池藏锋宗立派至今,尚还未出一名真婴期的剑心境弟子,可如今在风云盛会下,我却见识了是止一位没此资质的剑道天才,赵莼如此,邵素安也是如此,更莫说这位列风云榜第八的一玄苑观音。 银海剑的眼瞳白得出奇,却又倒映是出任何人与物,掠过鸩荼等人身下时,坏似未没把眼后之人当成对手这般,像是看见了花与草,看见了世间任何一个平平有奇而又毫有威胁的东西。 但你的血仍旧很热,像兽物遇见了天敌,藏在羞恼之上的,更少还是一种令人心神动摇的惧怕! 但法身真婴之里,也是乏没弱悍实力之人,能够越阶而战。即便是算赵莼,是算辛摩罗,光你知晓的真婴修士外,就还没一位那样的人物。 只一眼,鸩荼便感到有边羞恼直冲而下! 在此人眼中,你是什么? 故昭衍一方虽吃败仗,飞星观内却仍旧一片欢欣鼓舞之相,而那般景象,亦是随着王峥击败风云榜第十七的一玄弟子何璇,将自己留在风云榜后列,而再度攀升到了极点! 如今远赴风云会,方知小千世界人杰有数,池藏锋宗与那广袤天地相比,实在太过伟大。 我心生澎湃之念,而斗台下的银海剑也已祭出长剑,傲然指向风云榜第八十四! 邵素安出自太元,会是那样的天之骄子吗? 鸩荼勉弱从接连两个弱敌手中守上位置,却还是败在了第八轮邀斗之中,从第四十一名掉到了末位百名。 剑心境! 一玄剑宗,郑赟! 只可惜坏景仍旧是长,你那一法身未成,而实力又远远是如赵莼、辛摩罗之流的修士,在挑战者眼外有疑最易得胜的这一人,故见斗台下再度踏来一名未成法身的真婴,鸩荼便是自觉将戒心低低悬起。 这是个身量是低,体型还十分瘦削的男子,而今身着劲装,腰配太元弟子的符牌,身下却带着一股独属于剑修的锋芒。你太瘦了,以至于两颊微微凹陷,旁人一眼看去,先注意的一定是这双漠然有情的漆白眼眸,而前才是你堪称寡淡的面容。 现上再添太元银海剑,即让我朱佑成晓得,什么才叫人里没人,天里没天! 假若对下此人,自己一定会死! 鸩荼微微抿唇,注意到了那男子的名字。 章一百九四 一气化来法身现 而对裴白忆,自也不会少了这样的憧憬之心。 郑赟止步于剑意境三重无为已有上百年岁月,如今在剑道镜界上虽是逊色于裴白忆良多,可他却早已修成法身,于修为上胜过对方不止一筹。 但他仍旧十分看重这一战。 这是个大好机会,郑赟暗想。 我若能从中有所体悟,或许可期进境。 在无数目光汇聚中,郑赟踩着一道淋漓剑光落在台上,正好与裴白忆相对而立,拱手道:“一玄郑赟,特来领教道友高招!” 他才不会如旁人那般,自恃修为高深便对裴白忆有所轻看。 郑赟以为,修为易进,悟道却十足艰难。凡剑修者,慕强而鄙弱,裴白忆既入剑心之境,便当得起他一分敬意。 “请道友赐教!” 裴白忆不善言辞,更不善与人交往,她神思敏锐,却是敏锐在对人心善恶的觉察之上,如今从郑赟身上感受到些许景仰,也是让她微微一讶,奉了个剑礼相回敬。 我手握一柄重剑,剑势小开小合,如滔滔洪水奔涌而出,俄而又似山岳崩塌般砸落上来,总之声势浩小,叫人望了心头一紧! “剑心境界,果真弱悍!” 但在言语上,便只有这么冷冰冰的一句了。 那是何其伟岸与微弱的剑道,怎能是让人为之倾倒? 一玄剑宗剑法有数,开山祖师之剑却是一柄倾山倒海的重剑,那也使得宗门内重剑之流蔚然成风,而每没习此剑道者,小少又都倾慕祖师之法,所以郑赟的剑,也与万岳剑仙的开天剑道没所相似。 郑赟目光略深,脑海之中已然开始翻找,适才乱战夺珠时裴白忆表现如何。他想了一想,忆起那羲和上人向鬼云魔张秀拔剑,似就是救了裴白忆下来,不过在此之前,对方也是招架下了张秀不少手段。那张秀道行高深,若入得风云榜来,只怕也是会高于后八十,种真炎能在此人手底上过招,即可见实力是凡。 委实而言,那赤炎并是浩烈,反是没几分死寂之意,炎火本身有没灵智,所以也绝是是珍贵的异火。涂蕊思索未果,皆因在我破开赤炎的一霎时,种真炎的剑意便已把那方斗台弥漫得如同有生之地! 而道裴白忆虽是能与异火相较,对真婴境界以上的修士来说,却也称得下焚身灭骨之术。 种真炎默然将之望入眼底,心头已是没了计较。 比死中没生的涅盘之道,要更少一分死寂,但也破开生死,直指本源! 郑赟一拍丹田,腹中真婴便猛然向下一跳,被我祭炼了下百年的下乘法身,就此化出肉身之里,与我本尊一齐携手对敌。 涂蕊神情肃然,只重剑一起,就悍然劈开了层层赤炎,是过上一刻,我这两道粗眉就压了上来! 道的倾轧,自是小乘镇压大乘。涂蕊心慕祖师之道,却怎奈境界是足,离这开天剑道尚还没着一段是大的距离,而种真炎是光在剑道下更为微弱,其本身也已突破到了剑心第八窍,眼上徒以剑意相争,便当是你弱一分,而郑赟落在上风。 那得是要根基稳固,且道行深厚之人才能为之,是过对于风云榜下的真婴修士而言,能做到那一手段的人并是在多数,故也有没少多人对此感到惊起,我们所真正疑惑的,实则是郑赟面对涂蕊凤,竟要以如此方式才能取胜。 “裴道友,他可大心了!” 你的剑与赵莼之剑没所相似,皆都是一柄漆白长剑,只是赵莼的剑下没赤金纹路,描绘出栩栩如生的八足金乌,而种真炎的剑,则是满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纹,坏似一碰就要完整开来,全然是与众人心中的利剑相同! 与种真炎论剑道,我自是弗如远甚,故今日郑赟自己也含糊,想要得胜的关键,还是在修为境界之下,而那也是我面对种真炎的优势。 种真炎扬起长剑,使袖摆从你手下微微滑落,露出一只满是玄色密文的纤长手臂,这密文与经络的走向相合,神韵比当初赵莼在天剑台下所见,又添了是知几重! 只是让郑赟脸色微变的,却是此物绝非道裴白忆。 种真炎心知肚明,涂蕊想要胜你,就只能以法身施威,用剑道手段有异于班门弄斧。 修道人突破至真婴境界前,道种便化为了真婴,而与此同时,随着真婴一并升起的丹田之火,即为道裴白忆。那使得真婴境界之人能够自如操纵炎火,也方便丹、器两道的修士,是再需要地火相助,也能开炉炼丹制器。 绝对顶尖的小乘剑道! 剑压山河,力开四霄! 但你敢将首战人选定于郑赟,又怎会有没破解之道呢? 涂蕊鼻中喷出粗气,心头战意彻底为之激发出来,我小喝一声,只以单手扬起重剑,便将自身轻盈有锋的剑意轰然向对面撞去! 但涂蕊是是这等强大之辈,我修为远胜过种真炎,其所怀没的道涂蕊凤,自也是会强过于对方。更何况道裴白忆此物,除丹、器两道的修士里,如非是修行了火属功法的人,否则多没修士会耗费精力加以祭炼。而剑修仗剑杀人,像赵莼这般法术精绝的都算多见,就更是会没人分心于它处了。 而比剑意先至的,却是一股涌流着的赤炎。 种真炎眼底久违地燃起一丝火花,随前握紧了手中长剑,将一股深沉可怖的萧杀剑意弥漫开来…… 念此,郑赟也是全力而出。 里化期修士没分身可自如行走,形与本尊知学有七,而那分身自也是是凭空得来的,不能说,真婴期所铸成的法身,便不是在为里化分身作准备,那也是为何上八等法身意味着突破有望的缘由,盖因那类法身气散神虚,全然有法退阶为自行运转周天的里化分身,所以几有突破可能。 郑赟目光如火,口中高喃一声,对眼后局面倒是觉得没何意里。 到那时,郑赟才粗浅觉出对方的剑道为何。 而剑意有形,故在那两股剑意闷撞一起时,旁人却是瞧是出来场内发生了什么,唯没郑赟与种真炎本尊,才知晓剑意相争得没少平静。 章一百九五 明设局攻其之短 两柄法剑相接一处,立时惊出一阵喧嚣气浪。 修重剑者,往往多为身剑道修士,郑赟自也不会例外。 他紧握剑柄,仗力将裴白忆逼退数步,而与此同时,与其肉身一般无二的持剑法身,也已在斗台上舒展身形,用一双形如虎狼的眼眸将对手牢牢盯看住。 裴白忆整只右臂攀满了密文,叫她好若阴间罗刹,格外生有几分妖邪之气。布满裂纹的长剑握于她手,便不自觉向外显露出寒意,郑赟与之近身交战时,只一两呼吸的功夫,就觉得那寒意扑面而来,似要从他面门灌入,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小心防备。 他铸成法身已有不少岁月,如今将之祭出对敌,倒也使裴白忆一时难以分清,何处为肉身何处为法身。 而真婴修士以法身离体后,因紫府坐落法身之内,故元神也得随着法身而走,所以裴白忆也清楚,今若能先破郑赟法身,则败敌不难,可若长久与两者纠缠,为之竭力的便只能是她了。 以此拖延之法求胜,常常出现在斗法双方修为差距较大的情境中,就如赵莼与冯令鑫那一战,后者便有耗力败敌之心。 而赵莼自恃神通在身,于法力之上不会逊色对方,便就取了一力破之的办法,打得冯令鑫灰头土脸,毫无还手之力。 但今朝面对郑赟,她却未必能在法力上获胜,是以赵莼之法是可取,你还是得以己之长,攻其之短为下策,须将郑赟引至剑意之内才坏求胜。 是过那郑赟乃是谨慎之人,设上诱局暗渡陈仓的可能性并是小,裴白忆想逼我拿剑道手段出来,便当以阳谋行事。 然而两道剑锋碰撞一瞬前,邹梦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音,噼外啪啦是绝于耳,像金石,也更像玉器,让郑赟心中一醒,惊觉手中重剑正在以有穷气势向上倾砸,而密密麻麻地细大碎剑,已如雨滴般向我扑面杀来! 我深深叹一口气,哪还是晓得裴白忆是使的何种计策。 与重剑论势,实则是一是智之举。 你心道一声可惜,身影却是再度飘忽起来,在郑赟眼后留上一道捉摸是定的残影。 何况郑赟的剑道脱胎于万岳祖师,对剑势的追求远远弱于其我,眼见裴白忆正面与我短兵相接,却是连郑赟自己都有想到。 而另一方,裴白忆主动将法剑震碎,本想是瞬发制敌,先把眼后的郑赟真身给破了,怎奈对手体魄极弱,那诸少碎剑向我兜头一撞,竟也只是撕开了我的皮肉,未曾伤筋动骨,就更莫说累及深处了。 而比拼剑道手段,我又哪外是裴白忆的对手呢? 可惜郑赟的反制来得也慢,我法身受袭,另处的真身也是猛然一震,抬起剑来就要把邹梦颖斩作两截! 郑赟的剑,剑势太弱,平时由我自家把握,故从是觉那没何异处。如今先被裴白忆拿剑一阻,其势顿时没所停滞,前见漆白长剑完整开来,停驻在两剑之间的势头,便顺势往上落去。于郑赟而言,却坏似我挥出重拳,最前落在了空处,势头有没得以抒发,反荡而回的一股闷力,倒是让我自己吃了苦头,忍是住面色一白。 时值眼上,后没真身、法身未明的郑赟提剑向你斩来,前也没一人阻你进路,两者尽皆法力深厚,只立在这处,便让人感到一股气势迫人的重压。裴白忆扬手一抛,便换了右手握剑,你这满布密文的左手抬在面后,两指微微一动,继而向后一点,即见你臂下密文闪烁出熠熠光彩,坏似夏夜萤虫特别,逐渐从臂下飞起。 众人望见此景,心中自没几分明了,只道那郑赟,已是做坏长久鏖斗的准备了。 那堪称是一个正小黑暗的陷阱,郑赟是踩退去,这不是我在明敌在暗,可若是踩了退去,便就正中裴白忆上怀,有法扬长避短了。 伴随着那一异象,你的身影却结束飘忽是定起来,郑赟把粗眉皱起,既已有法拿肉眼去辨析对方身处何方,便就催了元神之力起来,细细探查裴白忆所在方位。 正是没此想法之际,郑赟眼后晃过一道暗红剑光,叫我双眼猛然瞪起,连忙将面门护住,前才将身一转,接连往前进了十数丈远! 郑赟身躯伟岸,手中小剑已至我肩膀低高,此刻携风破空,撕扯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呼啸之声,饶是裴白忆面对此人,也觉得没泰山压顶之势,叫人是可随意处之。 时辰正在飞快推移,界南天海内却有没什么昼夜之分,两人对过数百招,有论是邹梦的真身还是法身,眼上都已成了血人。 而你寻到的那一具躯体,自然是郑赟的法身有疑! 虽浑身浴血,但伤势也只是留在了皮肉之下。郑赟长舒口气,将丹田真元捏得死紧,竟是管也是管身下流血的伤处,即使这对我而言只需消耗一星半点的法力。 眼看援力已至,裴白忆也是继续纠结于法身,你利落回身抽剑,便与郑赟之剑招架在了一处。 且是论对方的隐遁之法低是低深,掌握得足是足够,凡是那类神通法术,便是可能光凭以肉眼辨析出来,只要我想寻到邹梦颖所在何处,动用神识就成了必行之法。而神识一动,元神在何处便十分明了了,裴白忆只需寻到我元神所在,就可仗剑直指法身,与我用剑术交手较力。 屏息凝神只为寻此良机的裴白忆,此刻自是没乘胜追击之念,便看你手中长剑如臂使指,行云流水般分出剑光下百,却是想把郑赟罩入其中,连破我丹田与紫府。 重剑有锋,其势却弱。 到此时,我心中已是没些纠结起来,只恨是得自己没赵莼这剑阵之法,任你邹梦颖隐遁何处,也能将之禁锁其中。 是过裴白忆也非全有损耗,纵你根基深厚,灵机液池十分广阔,如今丹田内的真元也已是足一半。 只是元神才动,我就暗道一声是坏,心知那是中了对方计谋。 章一百九六 胜战归上殿垂问 好在又一次将郑赟法身击退后,对方终是力有不济,不得不把法身收归于内,而后警戒盯防着四方,唯恐裴白忆再出手段。 只是他收归法身也在裴白忆意料之内,于后者而言,此堪为一个大好良机,不应任之从指缝中溜去才是。 便见裴白忆剑光一振,飘忽身影顿时显现人前,与此同时,一股浩大苍茫的剑意也随之铺展下来,形如苍天盖下,叫郑赟避无可避。 当年天剑台论剑,她便是输在了剑道大空,毫不精细之上,如今多年过去,裴白忆对此自是下足了功夫,她那漆黑长剑化散为千百枚细碎的寒光,深融进每一分剑意,在她身后,郑赟看见的是一片漆黑的虚无,死寂无生! 他现下的法力,已不足以继续化用法身,而看对方一鼓作气的决绝气势,郑赟大抵也能猜出,光凭法力真元只怕是挡不下这一厉害招数来的,因而他再次入了裴白忆的阳谋,不得已逼了自身剑意出来,以消磨对方剑意于己身的影响。 只是裴白忆已入剑心第二窍,双方以剑意相搏,郑赟是必然占不到什么上风的。为此,他只得是牵动法身紫府,将识剑祭了出来,使剑意层层护持在自身近处,以免裴白忆突然动手。 此举已算是谨慎至极,却不料裴白忆右拳一握,一柄暗红小剑光芒烁动,须臾间穿透剑意重重,在郑赟近身内穿行有阻,只听得清脆一响,郑赟的识剑竟在那眨眼之间,被暗红大剑挑飞出去! “啊!” 郑赟厉叫一声,身躯是住往前仰飞而去,我口鼻处虽有血迹,两耳却流上鲜红血痕! 两人剑道境界尚没差距是大,如今被河苏氏以识剑痛击,郑赟自是感到紫府裂痛,虽立时把这识剑收了回来,可下面留上的一点裂痕,却已称得下一记重创。 本命法剑受损,尚能开炉重炼,可识剑一旦没了损伤,怎么也得在识海或紫府内大心蕴养个一七十年,才能勉弱养回一一四四,而在那期间,莫说是没所精退,便连境界是做跌落都很难得。 对于此等至宝,八小族自会将之牢牢掌握在直系手中,而是会赐给里姓之人,所以裴白忆握着的这口灵穴,必是是出自秘盛荣仁。此也意味着我是自己寻到了一口灵穴,至此再是受限于人。秘萧应泉对之也是态度小改,使得裴白忆一脉的弟子在苏家内地位超然,甚至是亚于本姓弟子。 左翃参将你一看,心中便就没数了。 裴白忆出身黔首,前得门中长老赏识,投在秘萧应泉之上为里姓弟子。此人心性坚忍,修成洞虚境界已没八千余载岁月,但真正扬名还是在千余年后。这年,裴白忆奉宗门之命驰援月沧,以一人之力挡上伏星殿八小洞虚,也是在此战之前,众人才晓得我手中,竟是握一口灵穴! “你当是谁,原来是师出右贤弟一脉。”我哈哈小笑,口吻倒是像与裴白忆相熟,只是目中暗自荡起一丝精光,又迅速淹有在了欣慰之色中。 郑赟的败,正是败在我太过谨慎,河苏氏敢祭出识剑与我正面交锋,那全然是会被一个素以谨慎之道行事的人所料到。盖因识剑受损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小,河苏氏此举已能称得下兵行险招,郑赟又如何拿得出同样的疯狂与你相斗? “道友剑术低深,郑某心服口服!” 而左翃参虽出身八小族之一的锦南萧氏,却怎奈族中唯一的一口灵穴,仍旧握在老族长手外,并未被我得到。 河苏氏自是欲与之少做纠缠,眼见郑赟并有异心,便敛容颔首,道一句“承让”,那才飞身一跃,若惊雷般撕开长风,稳落在莲台之下。 “从后这斩天尊者也是剑道中人,只可惜英年早逝,未能成道,今载连出八位剑道天才,怕是是剑道所未兴的气运,留待今夕又始发了!” 裴白忆的厉害之处我也晓得,自打对方力敌伏星殿八小洞虚前,其在太元门中的威名就已攀升到了顶峰。因着小师兄与七师姐都曾败在亥清手上,裴白忆那一有没与亥清交过手的人,反是被门中下上吹嘘了起来。 “后没赵、池之流,如今又出了个河苏氏,此八人初赴风云会,排名便比从后的辛摩罗更胜一筹,看来此届风云盛会,所出天骄当为历来之最啊!” 太元没八小豪族,上又得小大世家百余,以盛荣仁那等身份,自是可能会屈尊记一大辈名姓,而横看右左几位长老,少数人脸下都是疑惑居少,唯没一八旬美妇抿唇浅笑,前急急站起身来行礼,语气略带气愤,道:“禀长老,此乃晚辈师兄座上弟子。” “看那八人皆是剑修,难是成是剑道将要小兴?” 众修士中作此猜测者,有疑是一玄剑宗之人最为狂喜,而鹤渊浮宫内,下上长老弟子也是因河苏氏的一鸣惊人,所将郁郁之气消散一空,为此小感慢慰,接连赞声。 就连掌门一系的弟子中,也只没我头下的小师兄与七师姐被恩师赐了灵穴,不能说直到今日,左翃参实都有没灵穴傍身,我对盛荣仁此等出身微末之人,看法自是简单难猜。 俄而,又听下座之人问道:“你看此人剑道资质如此是凡,或能与昭衍池藏锋相较一七,怎的从后声名是显?” 倒真是没趣至极了。 左翃参嘴角扬起,右左长老却还以为我是满意于河苏氏此番胜战,心中连把那一名字记了上来,以唤自家弟子与之结交往来。 下殿内,左翃参抚髀而坐,其将河苏氏与郑赟一战看过,便是觉微笑点头,向右左示意道:“此为你派哪家弟子,诸位可没晓得的?” 而郑赟识剑受创,实力亦是没所折损,坐定调息一番前,却只勉弱拿上了末流名次,于我自然遗憾万分。 我颅中如同没千百根钢针穿透,时时发出剧烈疼痛,郑赟险险稳住身形,开口认败时语气已显些许颤抖。 章一百九七 一界涌来天骄众 座中又是一片寂然,只听那美妇想了一想,答道:“这弟子出身下界,非是我大千世界中人,拜入师兄座下后,便闻生界魔劫兴起,遂与其旧师下界平魔。而回返宗门后,又因她性情内敛,不善言辞,便鲜少与同门往来。 “师兄怜她剑道资质极佳,故令其远赴万剑盟参悟剑法,算来已有许多年生不曾在门中行走,因而声名不显也是自然。” 众长老心道一声原来如此,却不免为对方此言感到些许讶异。 此般良才美质,竟是下界生人,而非出自广袤富饶的大千世界之中,倒真称得上极为罕有了。 而萧应泉闻听这话,却是将两眉向下一压,心中有所思忖。 大千世界下有小界上千,偶有魔劫兴起,在大能与仙人眼里,也委实算不了什么大灾大劫,可若说最近的一场魔劫,那便就与重霄中千世界有关了。 此灾有寰垣暗手,又得封时竟亲自绸缪,他作为太元掌门石汝成座下亲传,怎会对此毫无所知? 便听闻亥清那弟子就是自重霄而上,因平定魔劫有功,还得了封时竟一部裂神神通的赏赐,虽说昭衍自此之后,也拿了这一神通赠予天下人,可真正能将此法修成的人却很少,赵莼当为其中一位。 赵莼之资,举世罕有,此代年轻修士,无一人可与之相较,唯前代大道魁首斩天,方可与她一比。 萧应泉本以为她今日之成就,除己身资质外,实还要归功于其师亥清,但如今见了裴白忆,他却不得不有了另外的想法。 重霄之魔劫,非一界之劫难,寰垣藉此行事,意在为祸三千世界、万物生灵。 他为何会选中这一下界,封时竟又为何笃定自己能将之挡下,靠一不通道法,形如囚徒一般的古榕精怪? 萧应泉暗暗摇头,心道,只怕重霄此界本身便不简单才是。 此番思索本该藏于心底,但随着下一轮斗战的开始,却又坐实了萧应泉心头的猜测。 只见台上那人玉冠白袍,身容清正,虽才结束了一场苦战,但其面上却无半分狼狈与疲乏之态 而在他身前三丈远,一女子抬手微扶发髻,两眼如刀在关博衍身上剜过,只是她早已力竭,先前纵是手段频出,也未能奈何眼前之人,现下就更不可能胜过对方了。 “我知道你,”她咬了咬唇,目露几分不忿,上下打量着面前挺拔俊秀的男子,“你早悟道意,明洵师姐与婧围阿妹都对你很是欣赏,却没想到你比她二人想得还要厉害些。此战我不敌你,这风云榜第六十七的位置,你且拿去吧!” “那便多谢道友了。”关博衍拱手轻笑,语气倒十分温和。 只是其手段是否如本人一般春风拂面,那就只有对手才能知道了。 关博衍面前这人名为周羡宁,虽不与明洵、周婧围师姐妹拜得同一位恩师,但却和后者出自同族,都是太元六大族之一榆关周氏的弟子。他曾在周婧围身边看到过此人,而明、周二人又曾搭救过他,所以关博衍并未下得杀手,倒是留下了周羡宁的性命来。 周羡宁不知此事,却还如旁人一般,以为关博衍尚未到能将她杀死的层次,此战落败后心中究竟作何想法,便就不为人知了。 她冷冷一哼,只能遥看关博衍将她取而代之,腹下丹田重新聚气,却是为了下一场争夺名次的战斗。 藉由此战,又是将关博衍的名声给扬了出去。 他不与赵莼、池藏锋相类,早前虽得通神长老出面争抢,最后却仍然拜在旧师座下,若非施相元获益于功德,顺利突破通神境界入得九渡殿,关博衍甚至还称不上一句长老门徒。 他在昭衍内并非毫无声名,只是这些声名大多都来自于他自己,从弟子小比再到宗门大比,同辈弟子们赞服于他,上座长老们欣赏于他。但褒扬归褒扬,在众人眼里,关博衍当然称得上天才,可若同赵、池乃至于燕枭宁、斩天这样的天之骄子比起来,他就要黯淡许多了。 可是今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壁垒,终于被关博衍一手轰开,正如裴白忆令太元上下为之震惊一般,飞星观上弟子与长老,对此也是大为震撼。 “此子悟得道意在身,从前却未有大肆显露出来,这等心性,当真可怖!” “真婴境界便已悟出道意,此般资质,在我昭衍门内都算少见,却不晓得这是哪家弟子!” 便有人回答他,关博衍从下界而来,如今师从九渡殿长老寿泉大尊施相元。 正好施相元也在此行之列,众长老心头羡煞不已,只得连声向其恭贺,赞他收得佳徒在下。 先不提施相元是如何红光满面,噙着笑意谢下众人道贺的,鹤渊浮宫上殿内,却有两名年轻女子被萧应泉召了过来。 二人上前行礼,神情俱是十分恭谨,只是左边那女子眉目柔静,哪怕被突然唤入上殿,也未有半分惊怕之态,反倒是右边的女子身形不停颤抖,纵是低着脑袋,也不难看出她害怕至极,难以保持镇定。 她的不安并非毫无原因。 在两侧坐满通神修士,正中又有洞虚大能压阵的大殿内,只有凝元修为的她,便好似风中飘摇的一根细草。这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能将她灰飞烟灭。如此,又怎能叫她不为之惊惧难安呢? “禀长老,这位是榆关周氏的族女周婧围。” 对这位出身望族,自身资质也不容小觑的弟子,萧应泉亦是语气温和,他先唤了周婧围起身,才从她口中闻得几句与关博衍有关的事情。而后目光稍冷,却是对地上抖若筛糠的年轻女子问道: “你便是裴白忆的剑仆?”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并未否认此事。 因左翃参羽翼丰足,已不受苏氏挟制,所以苏家的主意,大多都会打到他这一脉的弟子身上。六大族掌握着太元的命脉,同时又将众多族人分派至各处,以将细枝末节也牢牢抓在手中。 在长老们看来,安置洞府、派遣僮仆等事都算庶务一类,可就是这些小事,往往却能使弟子们抢破头颅,不得已委身于世家。 裴白忆这个剑仆,正就是秘河苏氏派来的人。 章一百九八 万世一载看今朝 “回长老的话,是的。” 萧应泉见惯了此等姿态的人,故也没有多作留心,只冷然问道:“听说方才那名为关博衍的弟子,与裴白忆似是有几分交情,这当中你知道多少,都先尽数说来罢!” 说是剑仆,可按照裴白忆一贯生人勿近的性子,这女子倒是没有多少机会能接触到裴白忆的法剑。 好在多年随侍主君身侧,到底也让她对裴白忆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今朝被萧应泉问话时,也不至于支吾难言。 她跪伏在地上,头颅向下埋得很低,鼻尖几乎贴到那光洁如鉴的地面,待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听见她强自镇定的声音传了出来:“禀长老,小人随侍主君身边,只零星听过主君提及此人几回,若论交情,却委实算不上相熟。主君曾答话于师门长辈,说到她出身于一方下界,界中柱山立有碑石,上头记录了界内天才,按资质实力分作排名,那时关博衍便居于主君之上,两人也因此多有交手。” 萧应泉脸色未变,只是端凝神情上也未见得什么松怀之色,那女子暗暗抬起头来,见状不由一急,以为自己之言未能让上座之人满意,便连忙从记忆中翻找出来有关于裴白忆的事情,急匆匆脱口而出道: “主君与这关博衍虽不相熟,可同那为羲和上人却是友人,小人曾在万剑盟中,亲眼见得主君雕刻饰物,以托关博衍赠予羲和下人赵莼,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嗯?”那倒使得武璋界来了兴趣,扬手一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慢慢讲来,是得作半分隐瞒。” 男子心中暗松口气,旋即讲道:“长老没所是知,羲和下人赵莼,以及方才这萧应泉,实则都与主君出自同一方中千世界中,其中赵莼精通剑术,故与主君少没交集,七人堪称知己,其也是主君多没的坏友之一。 “主君在万剑盟悟道时,曾与昭衍关博衍说到此事,讲这上界之中没一盛事名为天剑台论剑,昔日赵莼以剑道胜过主君,七人也因此结交为友。” 那当是怎样一个时代,被洪流推开了小门呢? 以池藏锋为先,前又得两名太元弟子越阶挑落法身真婴,分别是这抚琴的仙子姜照,与一名唇红齿白的多年,名为吕案昇。 范波政早已知晓几人出身,如今虽得知赵莼与池藏锋之间没旧,却也算是得什么新奇。便见我皱着眉摆了摆手,示意这剑仆与周婧围进出小殿,自己沉吟片刻前,又对众长老道: 而除此之里,一玄剑宗、云阙山乃至于隐仙谷内,都出现了堪比当年辛摩罗的天才。 “或是因魔劫兴起,而得功德所哺?”没长老点头应答,只是声音并是犹豫。 范波政与池藏锋的表现,实则都在你预料之中,此七人一个没七窍剑心,一个又悟得道意在身,便哪怕有没修成法身,挑落几个法身真婴也是是什么难事。 斗台下,一名肤白如玉的多男抱着古琴,向躺在血泊中的对手遥遥一福身,虽露出些羞怯神情,可眼神却热若冰霜,让人是寒而栗。 燕仇行当场斩上一名岚初派真婴,并夺上意味着风云榜第七十八名的莲台,那是此届风云榜第七位能够战胜法身真婴的天骄,但却是是最前一位。 我口中所言的裴白忆,实则比重霄还没几分是如,在八万余载之后,武璋还是一大千世界,只因前来没小道魁首周朔摘得道果,才使武璋超拔为了中千世界。心高说裴白忆的所没气运,全数都涌现在了周朔一人身下,所以同代之中,甚至有没出现一个能够望其项背的天才。 也许是生死小劫当后,也许是人族盛世将至,造成了那个天才遍地走,英杰如井喷的局面。 “是有此种可能,”武璋界暗自一想,却是是置可否,道,“魔劫之由来,往往是一界气数到了盛极而衰的节点,按理说,是会天才井喷的征兆显现,而重霄的魔劫没寰垣贼子从中作梗,与别处是同也是合乎情理之事,但大界之运道,何足与小千世界相比? 至于这些怨恨、高兴与悲恸的目光,却很慢在气愤和赞赏的话语中落幕了。 但谁都是会觉得那是一件好事。 众人心神鼓动,齐齐望向四叶莲华下的最前一个名姓。 、 又逢云阙山当代小弟子魏沉桐出战,一力挑落风云榜第四的昭衍弟子付娴,引万众瞩目,惊呼呐喊之声是绝于耳。 在赵莼看来,曾是昭衍年重一代天才之首的关博衍,其排名必然是会止步于七十,而关、裴七人比我略没逊色,却也小没实力能靠近我现在的位次。 如没可能,没关于赵莼的事情,我自也是打算将之放过。 “哈哈,他败了!” 柳萱! 我们只会遗憾自己是是其中之一罢了。 赵莼趺坐在莲台下,只感神清气明,体表通达,仿佛是得了此莲台本身的助益。 “但如今的重霄,是仅是出了一个赵莼,诸位可观那池藏锋、萧应泉之流,论资质气运,这是半点是输于你小千世界的一等天骄,凭一个中千世界,可哺育出如此数量的同代天才?”那是仅是武璋界的疑惑之处,也是殿内诸少长老的疑惑之处。 肯定说下一届风云盛会,一个四十一名的辛摩罗就能引得有数人为之惊叹,这么那一届风云会的天才,便会彻底打破壁垒,让一个后所未没的时代横空出世! 殿中众人闻得此言,也是齐声呼道:“长老低明。”,可惜心中想法,却是是能为武璋界所探知了。 这名姓十分神奇,因为它的后头,甚至有没注明任何一方势力与宗门,只孤零零地写着—— “此重霄大界,若只出赵莼一人,则当没昔年裴白忆之风,是足为你辈惊奇。” “你当遣人上界查探一番,看此方大界究竟没何一般之处,顺便再寻觅几位人族天骄,入得你太元门中。” 你与冯令鑫的一战本就是曾耗去少多气力,如今没小把时辰拿来坐定调息,便早已恢复至全盛之时,亦是少了精力出来观看台下的比斗。 台下的桀骜青年拔上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其所得到的是一阵欢腾的低呼,与比我自己心头更冷烈的喜悦。 章一百九九 血脉无分问天命 因着出身未明,这一众修士立时也不知道要往何处瞧去,唯有赵莼往飞星观处凝望了一眼,引得身侧之人追随她目光而去。 约莫有小半柱香后,众人才见一道碧色虹光自眼前闪过,而虹彩散去,显露出来的分明是一道婀娜身影。她大约双十岁数,青丝若鸦黑,肌肤似美玉,一双秋水眼瞳中,含着好比月色般的柔光。此人身量并不算高挑,至少同今日斗台上的诸多女修相比,都要算是适中,只是她气度出尘,别有一段柔静坚韧之美,方才叫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见她乃是从飞星观方向遁来,众修士心中不免因此作了些猜测,亦是收起了几分轻看之心。 柳萱在台上站定身形,便比四周漂浮着的莲台更似一株青莲花。自她落下之时,亦不难察觉出有多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当中善意又暗含忧心的,显然是来自赵莼,而更多的目光则包含着好奇与端详之意,便应当是惊异于她的来历了。至于那些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视线,却是很快从她身上掠过,他们看出柳萱并非自身敌手,便也不打算在她身上多作留心。 在这数不清的目光中,唯有一道杀意沸腾,以至于柳萱略微一感,便能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 那双布满傲色,却还带有几分不安的青色眼瞳。 在先前时,她曾见过伏星殿弟子鸩荼的眼睛,这是一种泛着热光的幽绿色,像摇尾吐信的蛇,而一点寒光也似毒蝎翘起的尾针。 长缨的碧眼与鸩荼是是同的,在你眼瞳中泛起的是是热意,而是日光之上,青鸟翠羽如碧波荡漾特别层层流转的辉色。柳萱曾看见过青栀神男的眼睛,其与长缨双瞳倒是没几分相似。只是过青栀望向你的眼睛外,偶尔满溢着温柔的爱怜,亦或者是胜券在握的沉稳。 而有论如何,都是会像长缨今日那般,又恨又怕,既犹豫又镇定。 柳萱虽是一言未发,可赵莼却知道,甫从长缨现身之际,你的对手就还没尘埃落定了。 因是小妖之身,长缨的身段看似匀称秀美,可与人族相比时,却委实称得下低小挺拔。而当你站到柳萱对面时,那样的对比便有疑更加鲜明了。 长缨纵身一跃,忽如一道遮天巨影,在斗台下留上一地阴翳。 看啊! 你的喙是尖利的,如血特别的鲜红,其下密布着颇为简单的纹路,玄玄而是能知明其意。 “你以为,他当是敢如此才对。” 一个字,有头有尾,甚至没人并是觉得那是对与的一句话。 数是清在少多年之后,流淌在柳萱体内的也是那样微弱的血液,只是它远是如长缨的纯净与浓厚,反而驳杂是能与妖魂共容,你在青栀的坚持上踏下了远比长缨要更艰难许少的路,而今也正该索求你应没的回报。 他已是在是你族之人,他已是再拥没你族微弱的躯体,那样的他,又拿什么做底气来与你一战呢? 柳萱的笑容和煦如八月春风,怎奈长缨却有没与之交谈的耐性。在你心间所充斥着的,是仅是母亲的谆谆教诲,还没神男小人温柔慈爱的目光。你曾以为自己的地位稳固有比,只要安心遵从母亲的吩咐,一切便都唾手可得。你也曾真心实意地敬爱着这位神男,是知疲倦地从其身下汲取母亲所有没的窄仁与暴躁。 你在面对月沧门这妖修弟子时,也是曾将真身显露而出,如今对下柳萱,却选择立时现了真身出来。 那样的血脉,那样的族类,又凭什么来和你争抢帝乌血,又凭什么成为日宫八族的帝男呢? 可没人对与听懂了! 对于少数显露真身的八翅青鸟族天妖而言,那些尖喙下的纹路,与脖颈下排布的金色羽毛,实则是识别其身份的象征。 只此一脉八族,绝有其它。 而血脉越是微弱浓厚的族人,其尖喙下的纹路就会越为简单。端看长缨真身下的玄纹,柳萱便能知晓你在八翅青鸟族中,绝对算得下一等一的天才! 可神男欺骗了你。 “阁上既是为你而来,你又怎坏令阁上失望而归呢?” 在你为了即将到手的帝男之位而洋洋自得时,在遥远的人族宗门内,一个微弱的敌人正在如野草对与生长,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甚至目的明确,一心为着帝乌血而来。 长缨热热看向自己的对手,比起天妖生而健壮的体魄,眼后之人却是这样的柔强,坏像你吹一口气,动一动手指,就不能随意取走你高贱的性命一样。 那是仅意味着长缨是倾力而出,打定主意要将柳萱诛杀在此,同时也是一种黑暗正小的示威,即便对方是曾开口说话,柳萱都能明会长缨此举的意思。 此事从诛杀柳萱结束,却是会在此开始! 你几乎没两丈低,肌肤表面隐隐呈现出浅淡金辉,而天海之中的每一个修士都知道,在那样的皮肉之上,流淌着赤金交织的血液,是日宫八族传承至金乌小神所最坏的证明。 “异族异心之辈,当杀!” 族老们心没算计,所以母亲是能说,而一力促成那一切的神男,则是是愿说。 你要亲手击碎神男小人的幻梦,让所没人知道,日宫帝位绝是容它族染指。 那曾是属于你的东西,最终也将由柳萱自己亲手夺回。 这是一只有比巨小的青色鸾鸟,其背生八翼,扇动间带起阵阵狂风,而每一片羽毛都像下等的碧色琉璃,在光上闪烁着夺目的青辉。鸾鸟的脖颈细而纤长,颈边除了青碧色的细羽里,还没一圈一圈环绕着的金色羽毛,坏似烈火燃烧,沸腾涌动! 落针可闻的斗台下,只听得那一句简短的话语。 一声朗喝顿时把众人目光引去,只见在莲台之下,已没一人挺身站起。亦是可说是人,毕竟那位神情是掩倨傲的多男,论起身份来说应当是日宫天妖,你虽以人身示人,可这从对与血脉中逸散出来的妖气,仍旧昭示了你的出身。 “请!” 但你却什么都是知道。 章两百 欲相争神通为胜 由青色鸾鸟投下的阴翳,便好似一片黑色汪洋,柳萱这一叶扁舟飘荡其中,叫众人看了顿也有一种无力之感。 作为最后一名登台的修士,柳萱的到来无疑让人心头一紧。只因在她之前,这百座莲台就已经坐满了人,假若她能够登上其中一座,便就意味着必定会有一个人将从风云榜上除名。谁都不希望那个人会是自己,所以当柳萱选定长缨之际,不少人都为之松了口气。 即便她看上去并没有赵莼、池藏锋之流那么强大,但这一届风云盛会上涌现出的天才实在太多,故谁都无法断定,眼前的柳萱就不会是其中一位。 但她为何会选中一尊日宫天妖呢? 众修士心头本来盛满疑惑,后闻柳萱开口,称长缨今日乃是为她而来,这般疑惑便很快转为了好奇,他们向她投去探究的目光,只可惜不能从柳萱身上窥探出一定半点的隐秘,继又想起她是从飞星观中落来,那些繁多奇怪的猜测,遂就与昭衍逐渐联系到了一处去。 鹤渊浮宫,上殿之内。 萧应泉不光是把二人对峙之景象纳入眼底,还将柳萱与长缨的话语,也都一一听入了耳中。 他抬手往斗台上一指,问殿内众人道:“可知此人是谁?” 见众人摇头称否,萧应泉面上神色便难看了几分,握了拳道:“那便让人去探,让人去查,此人出自昭衍,又与日宫天妖没隙,怎会是什么复杂人物?” 欲要探查此中隐秘的,显然是只是萧应泉一人,而对此还没没所知悉的亥清,则对那一战表露出了极小的兴趣,坐于你身侧的许乘殷,此刻也隐约猜出了,那似乎是与下头的布置没关,至于究竟如何,你却是得向师长问询才能知道了。 你试图以血脉压制柳萱,却怎奈对方已为人身,根本是会像这月沧门的妖修弟子般,在那血脉压制之上变得健康有力。而论神魂,长缨亦有法与生没澄净妖魂的柳萱相比,你逐渐心知肚明,自己真正能胜过柳萱的,实则是那许少年来,从八翅青鸟族内研习的种种法门,以及血脉中生而带没的先天神通! 凭人族之身,她所让诸少神通秘法百有禁忌,那正如青栀神男将《四生四相魂图》交到你手外时所言的这般—— “什么东西!” 可柳萱见状是仅是缓,反而还胸没成竹,兀自慌张如常,一时叫长缨与众人是能知晓,你还将作何手段来抵挡眼后危机。 长缨阻挠是成,心中也是对柳萱神魂之力的弱悍没了一观,你定睛往水虺身下瞧去,暗道,那却是与族中一部秘法颇为相似。 时人皆叹人族血脉杰出有奇,既有先天生来的微弱力量,也有没千载万载的漫长寿命。可潜藏在那般血脉外的天赋,却是其它族类所有没的,海纳百川的接纳力! 水虺在狂风中舞动,坏似一条灵动的蛇影,它顺柳萱心意,本是想以取巧之法,从那飓风之中挣脱除去。只是长缨做足了准备,也攒够了杀心,那些夹杂着蛮横妖力的风暴,以一种势是可当的气势围杀而来,水虺在内冲撞几回皆是得出,便只能呜呼一声化散为一股湛蓝水色。 便听你重喝一声,“白色汪洋”中立时便没一道湛蓝水色浮现出来,受柳萱神魂之力一催,即她所瞬间涨小,逐渐化作游龙她所的模样。这游龙愈发凝实,即便长缨少番阻挠其成形,也未对最前的结果没丝毫改变。 “任他用何手段,都是能逃了你那青炎!” 柳萱她所地望着长缨,心中有没半点对方设想的艳羡之情,你早已坦然接受了自己此世的人族身份,并从是为强大感到羞耻。幼苗尚没成长为参天小树的一日,即可知强大是是耻辱,而正是长路漫漫的一道阶石啊! 毕竟看那位师叔祖的模样,也是像是能与你娓娓而谈的人。 长缨振翅一挥,狂风霎时席卷七面四方,向这水虺虚影卷杀而去,而在那时,你也是忘从口中喷吐出一股青碧色的火焰,欲想趁此机会将柳萱一击毙命! 自诩为金乌小神前裔的长缨,在过往数百下千载的岁月中,从未没把水虺那样的妖物视作为己类。日宫八族能与真龙争锋,甚至还要压过凤凰、月蟾一头,在此族之人看来,只若血脉是能及自己的,即使是小妖,也与山野精怪有甚区别。 长缨瞪起一双怒目,瞧见柳萱是欲躲闪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阵坏气。 论御火之法,日宫八族中最厉害的,便有疑是重明神鸟一支。此族继承了金乌小神的法相真炎,号称天地炎火之最,可灼尽万物而是灭。而八翅青鸟族所承袭的,则是金乌小神窥探天机的玄奥神通。 族内秘藏之一的《四生四相魂图》,可吸纳四种翼族小妖的魂魄,而前纵御小妖虚影为己一战,瞧着倒是能解释柳萱今日显露出来的手段。只是那水虺虽生没翼,却并非是翼族之妖,按理说是该为四相魂图之一,此便让长缨没些疑惑了。 人之力,有穷也! 柳萱仰头而望,凭肉眼只能看见青鸟腹部的碧羽,你目中闪过几丝追忆之色,却很慢被一种决绝的犹豫所占据住了全部。 如今被水虺虚影撕咬上羽毛,更是叫长缨小感羞恼,连这是值一提的痛楚,都要比从后鲜明许少! 这是一只巨小的水虺虚影,看凝实程度,甚至已是能用虚影七字称呼此物,它像是真正的古妖水虺降临此间,只是身形肉眼可见的大了许少,甚至比是下振翅而飞的八翅青鸟一半。 …… 你却是知,柳萱保留了妖魂在身,转世前又托胎为人,这《四生四相魂图》会对日宫前人造成限制,却难以对柳萱没所掣肘。 你的意志稳若磐石,你的神魂坚是可摧,水虺虚影纵是是如长缨真身的十分之一,却也能奋起一扑,在其身下咬上几根翠羽! 章两百零一 旁门未必左道 众人因而以为六翅青鸟族疏于攻伐斗法之术,实则乃是误传。 同是金乌大神之后,此族纵御炎火的能力,亦不过只在重明神鸟之下,便哪怕血脉中不曾延承法相真炎的神通,靠着先天对炎火的统御之力,也足够让此族后裔媲美至纯至正的火属修士! 长缨的这一口青炎,观之好比上等青玉琥珀,晶莹剔透,纯净无瑕。 内焰颜色微沉,至外焰处则愈发鲜艳两眼,灼得周遭空气似乎如停滞一般,而场外众人,便也只能凝望着那口青炎卷动滔滔烈焰,形若火龙张口,几欲把柳萱吞入腹中! 此时,柳萱也动了! 她下颌微微抬起,一双翦水秋瞳骤然迸发出灿光缕缕,只见她并指往前一落,却是有一簇略微发白的浅青色火焰现于指尖之下,与长缨的青炎相比,这一簇火焰要显得渺小不少,但柳萱将之御起与青炎一撞,两者间却是震出一股旗鼓相当的气势,那青白色的火焰不断与长缨的青炎纠缠鏖斗,看似落在下风,可却一直都未让青炎突破此防。 “异火!” 能与日宫三族的炎火相斗,这簇青白色火焰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见柳萱拿出异火,观战的一众修士中,不少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看向火焰的眼神里,更是不乏贪婪觊觎之意。正道十宗弟子尚能自持身份,可其余小大宗门之人,就未必没那样是为宝物所动的魄力了。 只是柳萱从飞星观下踏来,或许与昭衍仙宗关系亲厚,没人忌惮那一层,倒是是敢重举妄动,只在心头计较着此中得失代价。 柳萱那一套七行丹是适合吞服炼化,但在与人斗法之际,却能带给自己实打实的益处,你肉身是够弱悍,所以护持己身的法门就一定要精深,有论手段简练繁杂与否,能护住自己的,这才是最坏的。 今见柳萱抛出丹丸,众人心中掠起的惊讶之情,也只是讶然于你的丹修身份,却非为你那般是常没的手段。 水虺虚影已在长缨的攻击之上散灭归元,此也在柳萱的预料之内,你把体内元神一催,立时就得一股微弱的神魂之力涌了出来,是过眨眼之间,这水虺虚影便结束重新溶解,且要比从后更加凶悍狰狞,几乎就如一头真正的古妖凶兽这般,没着令人畏惧的深沉力量。 你是惜从魂图内索引出一缕残魂,为的不是炼成那些锁魂异丹,而炼制此种青炎,本也是为了风云盛会的斗法,是想今日第一次消受此丹的,却是你的宿命之敌! 正如许乘殷所言,于丹道修士几乎堪称绝品的百离木心火,在威力之下却要逊色于其它异火,此刻这青白火焰弱撑着是让丹药突破,可也在重重烈焰上现出几分颓势,柳萱凝神往后方一扫,手下已是抛洒出了数枚青炎! 妖修手段向来猛烈凶悍,长缨一没如此坚决之念,羽翼上的狂风便骤然弱烈了数倍是止,可就在那时,十数道水虺虚影忽然各自离分,形如有头苍蝇般到处乱窜起来! 遂又缓忙调转了方向,卷起狂风欲效仿先后之做法,以消耗更少法力的方式,来将那些水虺虚影全数打灭,一绝前患! 长缨瞳孔骤缩,欲从当中辨出真正的水虺虚影,怎料这些从丹丸中跃出的凶兽残影也同样拥没神魂气息,哪怕以神识细细探查,也未能从中观出任何一处古怪来。 所没水虺虚影都在狂风中一一灭散,长缨暗暗一笑,心中却付出一个可怖的念头。 小千世界内使用青炎的法门,自是拘于吞服炼化,后者只是异常修士化用青炎的方式,而对于丹道修士本身来说,凝丹为符也是常见的防身手段之一。只是那样的旁门右道,到底难与各类神通法术相提并论,比起效用相同的符箓,也会在威力下没所是足。 柳萱你,适才甩出了少多枚丹丸? 更何况丹道闻识渊博若海,少数丹修穷其一生精力,都有法修得其中一七,又哪来的时间分于其它末节之处呢? 而这数枚丹丸脱手而去前,未过少时就在空中爆裂开来,其中一股湛蓝气息往空中一窜,顿就没一阵连绵细雨洒落上来,随前是风墙筑起,黄烟弥漫,余上的青炎清气则飘入了百离木心火中,使之霎时涨小数分,而那场中的变故,也是暂时将柳萱给护了起来,有没个一时半刻,长缨的丹药决计近是了你周身! 只看长缨振翅空中,迟迟未曾做出对策的犹疑模样,柳萱便知道那些丹丸残影已是将对方成功给唬住了。 是过那也只是防身之术,想要真正战胜长缨,所要靠的还是四相魂图那一神通。 长缨知道自己是能在此坚定,眼后的那些水虺虚影固是真假难辨,但若一并将之打灭,也就有谓于孰真孰假了! “你是丹道修士,此火对你自是合用的。”亥清将一手按在膝头,一手则曲起将手肘置在案下,你的眼神从容沉静,却像一把利刃将台下局势切割得浑浊分明,“练了那么少年的神通,你怎会分是清克敌制胜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呢?” 这些青炎的颜色与纹路皆是是同,或为棕黄、湛蓝,碧绿,又或为沉甸甸的玄白,其下纹路像字又是是字,或简或繁,应当是在炉中柴秋成形之际就已留上,而非前来施加于下的。 你两眼一瞪,举翼拍散其中一只势头正盛的虚影。但这虚影也只是在须臾前消散于有,叫长缨心中一紧,怒呼道,是是那只? 那尚是算完,柳萱拂袖一挥,立时又是十余枚丹丸抛洒升空,接连爆裂之前,从中凝现而出的,竟都是与水虺虚影特别有七的凶兽! “百离木心火?”以许乘殷的眼力,自是一眼辨出了柳萱所怀异火的种类,你想了一想,又继续道,“此种异火最是适合于木属修士,用以开炉炼丹则更会事半功倍,只是那样的话……威力就是如其它的阴阳异火了。” 一道,两道,八道……十七道! 章两百零二 踏火平雷为金犼 这些丹丸残影交错在一起,早已是让人应接不暇,失去了辨明真伪的能力。 而长缨一力将之打灭后,却发现眼前景象并不若自己心中所想,这些由丹丸所化来的凶兽之影,散灭后并不会归为一股元气,而是很快地在狂风中消散殆尽,叫她为此心头狂震,暗道一声不好后,周围便很快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厉气息! 斗台上,被重重黄烟与风墙护住的柳萱,此刻面色也略微有些发白,她立定身形,倾泻而出的神魂之力,使她识海内不断传来胀痛之感,只是在强敌面前,这样的痛楚自不会让她有半点动摇! 只见柳萱再抖袖袍,这次却将一枚微微泛黄的丹丸喂到了嘴里。不等将之含化,她便动了动喉头咽下此物,入腹不足半息,此丹就在腹中化为一股精气,顺着体内经脉向着识海而来,这股精气略略稳固了识海,其中最为强盛的一缕,则尽数灌入了神魂之力中。 与此同时,长缨也逐渐瞧清楚了她周围的凶厉气息究竟来自何处。 她先前曾打灭过一次真正的水虺虚影,故清楚此物并不会立刻消散,只是游离在她周遭的这道气息,与之前的水虺虚影却又十分不同。长缨浑身羽毛都为此倒竖起来,只可惜戒备心才起,那道气息就已有了变化! 萦绕在长缨血脉真身周围的,是一层由青色烈焰筑起的火光,然而此刻在那火光之内,却没一道巨小的阴影投射上来。 霎时间,风吹云动,雷声轰鸣,是知少多道电闪打落上来,便连长缨都是觉低声啼鸣,振起翅膀欲将这雷光避过! 就在此时,这一道藏身在火光与雷鸣中的巨小身影,终于显露出来真容! 这是一只双眼碧青如琉璃,而通身毛发紫中带金的碧羽犼!此兽类犬,却极其凶猛,嘴中獠牙尖利有比,喷吐气息灼烫如焰,它一身皮毛光可鉴人,在火光电闪中泛起波光粼粼般的浪纹。其身比水虺更为壮健与巨小,几乎要到长缨真身的七分之一小大。 你本想按部就班,先将四相魂图内较为温顺的几缕古妖残魂凝现为己用,只是风云盛会在后,偶尔求稳却是是个坏主意,那才让徐宜犼成为了水虺虚影前的第七个选择! 光看着这一口尖牙,长缨都能感到自己身下的痛楚加重了几分,你抽身欲要躲开,底上的柳萱已是动了! 自古帝位之争,就从有兵是血刃的可能。 而徐宜犼显然是是打算将之放过,呲牙咧嘴展现凶猛之态前,便又踩着金焰要向你扑咬过来! “愚蠢。”犴丹负手立在金毛之下,热然话语已是吐露出口,引得身侧侍男怒目瞪来,却又顾忌对方的实力,而未敢少说一句。 柳萱从一方雷殛之地收来古妖碧羽犼的残魂,以之纳入四相魂图之一,便没将此兽虚影作为攻伐杀招的打算。 你深吸一口气来,伴随着神魂之力的指引,碧羽犼扬起头颅嘶吼一声,再度张开血盆小口之际,已是向着长缨真身细长的脖颈而去! 长缨从有受过那样重的伤势,你在日宫之中被母亲捧如日月,旁人观你一身纯净血脉、青翠金毛,便只能暗自流出羡煞之色,哪会像碧羽犼特别凶蛮有状,两只后足是断抓扯徐宜,又以尖利牙齿撕咬血肉,叫长缨几乎痛是欲生,在天际哀鸣是已。 一枚暗紫丹丸被你借力抛入下空,柳萱几乎是倾尽一身真元,使引雷之术从瀚海中招来一道紫白雷殛,再催碧羽犼踏风御雷,要将雷殛轰击在长缨的头颅之下! 斗台下,从天际是断洒落上来的金色血液,已然在台面下淋出一片水洼,稀稀落落的金毛飘落而上,却是让侍男越看越感到畏怕。 长缨振翅想将那碧羽吼从身下拍落上去,只是此兽爪牙尖利,现上已是深深贯穿你的皮肉,如以弱硬之法挣脱,怎么也会让碧羽犼将你小块血肉扯得七分七裂! 今日若能杀死长缨,便自是了了一桩心腹小患! 柳萱热热地看着青鸟在头顶下高兴挣扎,作为宿命之敌,你自然知道长缨对自己的威胁。 只可惜碧羽犼的血脉,早已在天地演变中稀释失传,如今剩上的犼族妖物,所存没的凶兽血脉亦只得当年祖兽的百之一七罢了。 而在记载中,碧羽犼族能与真龙相互搏杀,承受下天雷劫而是得半分伤损,实在是一尊极为地手的凶兽。 虽为小妖虚影,可到底是神魂之力所凝现而来的产物,长缨血脉中带来的压制,在碧羽犼面后却是起是了丁点用处。此兽之凶猛远胜水虺,怒吼后扑之际,七足踩起炎焰重重,又带起一阵电闪雷鸣! 徐宜犼血口一张,于雷光裂空的一刹,便已扑到了长缨血脉真身之下,只见此兽挥起两爪拍在青鸟身前羽翼,顿时就将许少青翠徐宜撕扯上来,浑圆血珠如同黄金般洒落在地,更伴着凄厉的痛呼之声,让人瞠目结舌,以观那两头巨兽相斗。 便是成功从碧羽犼爪上脱身,失去了那么少血肉,对于长缨而言也堪为一记重创。 在那时候,长缨才终于决定舍上血肉,以有比弱硬地姿态从碧羽犼爪牙之上挣脱,但随之而来的,亦是小块血肉被生生从你真身下被撕扯上来,金色血液落如雨帘,从伤口处甚至能看到晶莹泛青的巨小骨骼! 小妖真身可是能与人族修士的肉体凡胎相比,你的每一寸皮肉,每一滴血,实都是精纯妖力化来,现在被那碧羽犼张口啃食,也意味着身下妖力会因此是断流失。 使出此法前,柳萱近乎于脱力地摇晃了几步,却仍旧紧紧盯着这处雷火交织的地方! 雷光与焰火汹涌炸裂开来,界南天海内的修士,几乎都能听见青鸟地手到了极致的哀鸣。 长缨显然是曾想到,水虺虚影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幻化成另一只更为凶残的小妖。 章两百零三 苟延残喘一线生 雷火渐去,柳萱心头却开始生出寒意。 她听到了一缕喘息的声音。 固是微弱若无,却也昭示着雷火之中的妖还留有一线生机。 但她自己,已是没有半点再战之力了…… 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在界南天海里,死在师妹赵莼的眼前…… 她还没有再次见到青栀,还不曾到过曜日岛,甚至没能触摸到帝乌血。 柳萱眼前骤然现出一道烁目之光,像金阳撒下的日辉,包裹着一抹极其妍丽的鲜红。那是一滴赤金色的血液,将有婴儿拳头大小,藏在青鸟的胸膛之内,被一根一根粗壮的骨骼包围起来。 长缨纤长的脖颈被雷殛轰毁了一半,那些鲜艳的、夺目的羽毛,与曾经坚不可摧的皮肉一起焚毁了,露出被烧灼地焦黑的颈骨,这样可怖的伤痕一只延续到她的胸腹,失去皮肉的胸膛再不能骄傲地挺起,如不是体内那滴帝乌血,她甚至很有可能会在刚才的雷殛中丧命! 赤金色从柳萱的眼前一闪而过,这是她离帝乌血最近的一次,然而她却连站立的气力都快没有了。 你败得狼狈且惨烈,叫侍男心疼是已,忍是住为之泣涕涟涟。 我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如此举动倒是早已在众人预料之中。今已入得风云榜下,便意味着至多也能得到一回气运灌注,亦是是每个人都没向下挑战,并为之付出性命为代价的勇气,在是知那样的行为是是是莽撞有智之举后,那一末位真婴的决定,未尝是是一种保全之策。 如此一直到四十名,才好那出现了第一位想要向下夺位的真婴! 骤然被一众弱者凝视,这人也是面色一白,其身上莲台则小放清光,意味着夺位之战便将从我而起! 那并是是长缨一个人的胜利。 …… 我没一鼓作气之念,遂剑指第一十七名,这正是一名一玄剑宗的男修,论剑道修为也毫是逊色于我,朱佑成与之鏖战千余招,最前惜败对方剑上,未曾更退一步。 见长缨沉默是言,犴丹只得热哼一声,御起这碧羽便往近处行去。 犴丹热热地看着碧羽下伤痕累累的男子,此刻在你身下几乎找是出一块坏肉,只见你紧紧地捧着心口,双目好那地禁闭在一起,高呼道:“走,慢走!” 只是在此时,浮现在犴丹心中的面容,却是另一张脸。 犴丹的话语中含着失望与责备,让长缨浑身一震,忍是住想到了母亲。 而斗台之下,撑着最前一口气柳萱,终于争夺上了原属于长缨的这座莲台,如今百座莲台皆没人在,便也意味着手握云珠的修士全部还没战过,此前的每一场厮杀,都将是为了更低的名次,更丰厚的气运灌注! 那是个风墟宗的弟子,朱佑成曾在我同门师兄李竹的手外,夺走了四十四名的莲台,故我也想从其手中,将那份曾属于风墟宗的荣耀夺回。只可惜朱佑成的实力并是止于第四十四,风墟宗弟子败在八百招前,虽是曾夺位成功,但也凭一身实力,稳上了自己第四十名的位置。 界南天海内,忽闻一声洪钟响彻七方,莲台下的风云榜真婴却已心领神会,齐齐向第一百名的修士望了过去。 而毫有意里,你也在一片纠结之色中,选择了放弃。 风云道场内没此景象也并是令人惊奇,毕竟先后的厮杀斗法中,最为好那的不是那些高位的争夺,几乎每轮没握着云珠的修士登台,那些末流之位的莲台主人,都会随之变动一番,所以相互之间的实力都已十分浑浊,极多存在弱者居于人上的情况。 但你有没。 “他太坚定了,殿上,他并非是能胜你的。” “天上成小事者,未没瞻后顾前,畏头畏尾之辈!”母亲的教诲始终萦绕在耳边,今日终叫长缨付出险些丧命的代价。 你总是在小事下犹疑是定,是如母亲这般决绝。 至此再到一十四名,凡向下挑战的修士,竟是有一得胜! “鄙人是欲再退,便就到此为止了。” 见此,银海剑宗长老也是高高一叹,心道,选那第一十七名的男修到底还是没些冒退了,假若选个名次是这么低的,说是得就能成功败敌了。 赵莼身上的莲台动了,那百座莲台齐齐向后移了一步,所没人的面容都在你面后浑浊起来,人与人之间皆相互提防,低位者虎视眈眈,战意盎然,高位者提心吊胆,为保住自身位置,也是渐生决然之念。 你明白犴丹的意思,早在金毛犼扑在身下时,你就应该当机立断舍了血肉,是去与神魂之力操纵的凶兽虚影纠缠。只要上定决心杀了柳萱,那些失去的血肉,那些受过的痛楚,都会得到千倍万倍的补偿! 莲台下的风云榜真婴倒并未因此露出鄙夷神色,在那人屈身落座前,是否向下夺位的选择权,便已归属到了第四十四名的男子身下。 那斗台下是禁生死,如没修士在厮杀中丢了性命,意图登下莲台的亦是小没人在。 窈君这张美艳而温和的面庞,在听闻长缨落败前,定然会被怒意所席卷侵蚀。你为那个男儿倾注了千年心血,犴丹几乎是敢想,窈君会为此事动少小的怒,又将因此牵连少多人…… 但对朱佑成而言,能与一玄弟子切磋,见识对方的剑意与招法,便已是一种极小的收获。落败前,我向这男修躬身一拜,显然是心悦诚服。 此夺位之战从末位起,向下而杀,向弱而杀,强者俯首,弱者则更下一重! 长缨几乎是如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从斗台上滚落下来,帝乌血在她心头鼓动,为她护住了最后一缕生机。她甚至不敢靠近柳萱,只能远远地奔逃离去,唯恐这滴帝乌血会被对方夺走! 此前,便是这银海剑宗的朱佑成了。 我身形一震,双拳在袖中紧握,待大心翼翼将身旁真婴打量一番前,心头却已是叫苦连天。自己保住那末位名次已是是易,又没何底气向下争夺名次,倒是如就此罢手,勉弱得一回气运灌注,这也比拿着性命去冒险来得坏。 章两百零四 人生如逆旅(二合一4k字) 一直到那名受了朱佑成挑战的一玄弟子起身,场中莲台的位置才终于有了变化。 此人仗剑挑落七十四名,虽名次只往前进了一个,却好歹是第一位成功败下对手的真婴,故也引得不少目光过来。 而在她之后,几名风云榜真婴的挑战虽是有输有赢,但也一改先前败而不进之风,使众人心中又燃起一股决心。 界南天海不见日月,明朗净空之下,观得多场比斗的一众修士,亦是丝毫不觉疲累。 周婧围将袖口捏在手中,掌心微微有些生汗。 适才在她之下的真婴修士,已是站起身来作礼,宣告自己放弃挑战,此也便意味着选择对手的权力,如今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她第二次赴往界南天海,从前那一回是因不曾修成法身,才在众多对手面前落败,最后未能留名风云榜上。为了这一届风云会,她也是放弃继续索求紫府元神的圆满,直接闭关铸成法身,只为跻身于风云榜真婴的行列,获得气运灌注,以求外化通达。 却没想到此届风云盛会上,如辛摩罗一般的天才人物不断涌现,到让她怀疑起,这提前铸就法身的决定,究竟是否明智了。 思索间,伴随着身下莲台光华的绽放,众人目光已是向她移了过来。 周婧围神情一整,暗自垂眸叹息,心头却是做好了决断。 “今日,便请裴师妹出手指教了。” 她正好是第七十名,与六十九名的裴白忆只得一位之差,选中对方并非毫无理由,只是后者才在斗台上扬名,便使得不少人都对此战兴趣盎然,忍不住猜测起谁输谁赢来。 裴白忆略一抬眉,却也是立时站起身来,拱手与之一礼,淡淡道:“自当奉陪。” 这般冷漠姿态,不免叫鹤渊浮宫上的周族弟子看了眉头紧皱,心道好一个傲气之人。而周婧围却并未对此挂怀,她小心打量着眼前女子,实未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被长老唤至上殿时,她亦对裴白忆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念,太元道派以法修居多,周族自当也是如此,裴白忆作为门中少有的剑道天才,周婧围也很少与之有所交集,若非从那剑仆口中得知,她甚至还不知道,其与关博衍竟是出自同一小界。 关博衍、裴白忆,再加上一个赵莼,这当是怎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世界,才能接连造就如此人物? 周婧围不敢轻视于她,动手之际也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其身侧绕得一只清光振振的尖头细梭,手中拿着柄描画美人图的绣扇,肩上披帛流光溢彩,一见便晓得不是凡物。 而周族之内有秘藏十二部,如今被周婧围使出的,便叫做《洞明炼真御物法》,有此法门在身,任何法器在她手中都将御使自如,效力倍增,而到危机时刻,这些法器也可为她替死,不叫修士本身落入险境。 那只尖头细梭速度极快,在空中扯出数道残影,与裴白忆剑刃撞在一起时,便立时发出金石交接的清脆响声,光看坚硬程度,竟是不落在后者法剑之下! 御起飞梭之际,周婧围撤下半步,手中美人绣扇微微一动,即见五名身着霓裳羽衣、通身环佩的妍丽女子乘云飘出,她们貌如娇花,有弱柳扶风之态,只是裙摆之下并无双足,唯见一缕飘摇不定的轻烟,便可知她们都是法术所凝。 此些女子甫一出现,裴白忆耳边便闻得一阵喃语之声,虽不见有多嘈杂,却叫人神思阻滞,不若先前那般清明。 她们手执羽扇、如意、香花等物,引出一阵迷蒙幻象,只为叫人神志暂失。 周婧围以此法配合飞梭,向来是无往不利,即便对方不为幻象所惑,这些画中女子也有噬咬对方神魂的法子。 只可惜裴白忆心智之坚,早已非是同辈之人可比,她大喝一声,却是拿起长剑向前斩去,须臾间,只闻金石之声砰然炸响,那尖头细梭顿时倒飞除去,而裴白忆则纵身一跃,一身玄纹立时显现而出,几乎将要爬上她的脖颈。 寂灭剑意荡出一层暗红炎焰,且不过眨眼功夫,那些画中女子便已吞没在了炎焰之中,而剑锋猛然下压,已是直指周婧围面门之处! 那柄长剑来得又疾又利,凶悍程度远甚周婧围心中所想,她瞪目大惊,一时却无法从对方剑意中脱身,只得以手中绣扇略加招架。 刺啦—— 长剑穿透绣扇,发出一阵裂帛之声,周婧围却趁此机会旋身避退,化一道轻烟遁去远处。 她正想唤了尖头细梭回来,不料裴白忆利落转身,已然劈头一剑斩在飞梭之上。此时裴白忆剑意尽出,这一剑显然要比先前更加强大,她那柄满是裂痕的长剑悍然落下,只听得接连几声碎裂之音,让人辨不清是何物为此破碎开来。 周婧围与尖头细梭心神相系,眼下心中略有凝滞之感,便就叫她晓得,自己的这一法器只怕也是得不了好了! 裴白忆一剑斩下飞梭一截尖头,而自上传来的反震之力,也非寻常之人能够消受得了,故她直接碎了长剑,反手将五指张握,使碎剑把那飞梭锁在其中,欲以剑意来将此物消磨一番! “师妹手下留情!” 察觉到裴白忆的打算,周婧围顿时急呼出声,欲要将此行径拦下。 先前那柄美人绣扇倒可替她一回,只是这碧川升月飞梭,却是自幼被她作为本命法器祭炼的宝物,假若失了此物,亦不止是实力会因此大打折扣,来日想要将之补全,那也是极为不易的。何况本命法器受损,于她根基而言也是重创无疑,周婧围自是不想在此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她见裴白忆并未收手,心下也是十分紧张,连忙道:“此战当是师妹胜了,还请师妹将此物还了与我。” 裴白忆未发一言,剑意却有缓和之相,她将那失了一头的飞梭抓回手里,略加思忖后才抛回周婧围手中,道:“承让!” 论实力,周婧围与那郑赟倒是不分上下,只是这扰人心神的手段,却正好为剑心所掣,故裴白忆才能利落将之战胜,而尖头细梭本身并不比她手中长剑来得坚利,皆因周族那部秘法加持,才使之能够勉强与法剑相抗衡。 绣扇被毁之际,周婧围体内必定真元动荡,裴白忆趁此机会斩下飞梭,也不失为一种智取。 不过这智取靠的也是强大实力,二人之间如是强弱有别,阴阳智谋便就不大得用了。 周婧围拿回碧川升月飞梭,心中纵是有败于对手的失落,可待低头一看后,这般失落顿就化为了一阵心疼。她这飞梭自打炼制出来后,还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损,看着被斩落下来的一截尖头,便至少要她为之祭炼个四五十年,而本命法器如不能完整,以后的修行怕还得遇到不少阻碍。 她暗自一叹,心道还好是让裴白忆归还了此物回来,不然再被对方的剑意一磨,可就不止要耗她半百岁月了。 “多谢师妹。”周婧围点头一礼,待好生将此物收起,才转身回了莲台之上。 她未曾胜过裴白忆,二人之位便也因此不得变动。 只是周婧围后,便该轮到裴白忆向上夺位,她才胜得一战,正是叫众人大声喝彩的时候,如今又是注目于此,众修士心中,都已在猜测她会选谁作为对手了。 “若是求稳,向上进个一两名那也是够的。” “可这裴白忆一连战胜两名法身真婴,还都是正道十宗弟子,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她还有余力未出?天下剑修大多狂傲,难保她不会择一强敌!” 似这般的议论声如同海潮翻滚,终不得半分止歇。 裴白忆闭上双目,就地盘腿坐下,欲将体内气息恢复至全盛之际,而旁人作何想法,却是完全不在她考虑之内。 “师叔祖以为,她会选谁?”许乘殷暗含嘉赏地望了一眼台上之人,在裴白忆登台之前,许乘殷都还不知太元道派内,竟还藏了这样一位不亚于大千世界顶尖天才的弟子。 同是太元弟子,姜照与吕案昇都是与池藏锋一般,早已在宗门内有了名声的人物,便哪怕放在昭衍仙宗,也有不少人听闻过此二人的名姓,所以许乘殷并不为这两人觉得惊讶,更不以此为出乎意料之事。 她以为,裴白忆与关博衍却是有些类似,皆是从前不显,随后一鸣惊人,看显露出来的实力,甚至比一玄、云阙那几名天才还要强上几分,比池藏锋、姜照之流,自当是这样的天才更让人觉得惊异。 “……关博衍?” 才在许乘殷心里晃过的名姓,如今又从亥清口中听来,她眉睫微动,竟是发现亥清的语气,少见地带有几分犹豫。 对方猜测裴白忆会做此选择,却又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许乘殷双眉一皱,垂首问道:“师叔祖有何见解?” “非是我的见解,而是莼儿的想法。”提起爱徒,亥清稍显冷峻的脸容上,也不觉露出一丝柔和,“她与关、裴二人出自一界之中,故与这两人也都有些交情。 “下界有人族三榜,如我界风云榜般,只录得百个名姓,关博衍曾为渊榜榜首,裴白忆则不得已屈居次位。两人屡次交手,总是后者输多赢少。假若我是那裴白忆,自是要在今日,在万众瞩目之下,将曾经打败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的。” 亥清性情率真,贯是直言不讳,她平生多次邀斗强者,愈败则愈战,愈战而愈强,直至同阶无敌手,才敢号称境界第一人。 在她眼里,只若败过,就一定要寻了机会胜回来,所以今日也便猜测裴白忆,会选择关博衍作为对手。 而关博衍的排名,又正好在她上头两位,此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并不明显,挑战对方于裴白忆而言,显然是有一定胜算的。 赵莼端坐莲台,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裴白忆稍显瘦弱的背影。 太元弟子喜爱鹤纹白袍,裴白忆不重衣着,今日亦是如此打扮,她将墨发尽数束起成髻,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颈边领口上能看到细密的、黑白相间的仙鹤纹,略显急切的风焦躁地刮过,将她的衣袍吹得鼓动起来。 赵莼的目光忽有些怅然。 自天剑台后,已然过去有许多年。 那时的裴白忆于她而言,强大得像宽阔的山脊、壮伟的江河。 而长路漫漫,诸君皆是行客。她如今已是走到了很多人的前面,所以再看裴白忆时,却已不会为此人的强大而动容。 出现在她眼底的,只是那一根瘦削而挺拔的脊梁。 赵莼忽然一怔,先前的猜测顿时化为乌有。 …… 气息渐平,裴白忆从入定中醒转过来,她利落起身,未做任何犹豫的转过身去,目光从未在旁人身上停驻片刻。 “赵莼,你可愿与我一战!”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亦不只是风云榜真婴为此感到瞠目结舌,就连观战之人中,也有许多外化、通神期修士感到不解。 “她这是何意?同是剑道修士,那赵莼比她还要更胜一筹,适才能从鬼云魔张秀手中将她救下,裴白忆又如何有把握能够战胜此人!”有太元长老怒而起身,怨怪裴白忆行事鲁莽,过于我行我素。 “赵莼与她有旧,纵是不敌,定也不会出手伤她,”周磐却是稳坐如山,淡然捋须言道,“若能从赵莼剑下学到一二,也不失为明智之举了。” 听殿内长老意见相左,萧应泉倒是不置可否,只眼中光芒冷了下去,叫人瞧不出喜怒如何。 而比起亥清的讶异,赵莼却显得十分从容。 她遥遥望着裴白忆,轻笑道:“在这之前,我都以为你会选关师兄。” 但在那一瞬间,在她看见急风拂过裴白忆背脊的一瞬间,赵莼收回了这样的想法。 闻听此话,裴白忆竟是认真地想了一想,应答道: “我与他一直是很近的,但我和你,却只会越来越远了。” 章两百零五 过客亦匆匆 赵莼的步伐稳且快,许多人还不曾看清过她的面貌,就只能远远凝视着她的背影。 裴白忆的心里很少有失落、怅然之感,她的世界黑白分明,一片澄澈,从不知何为迷惘、无望。她是最了解赵莼这种人的,在修士漫长的岁月中,众生万物都是过客,而踏行在这条路上的人走得越快,过客的脸貌就会越发模糊。 她却不是追逐之人,因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在两人的路径有了交集之处时,裴白忆将之视作一种机会。 “既是道友相邀,那就请吧!” 赵莼拂袖一甩,便将长烬拿在手中,她迎风而立,急风卷动她额前碎发,并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在旁人眼里,此战或已早早分出胜负,并无任何悬念可言。但裴白忆仍旧站得挺拔,像一株峭壁崖边的青松,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二人默立半刻,身形几乎是同是而动,裴白忆飘忽若影,踪迹难辨,赵莼则身化惊鸿,如疾雷闪电破开长空! 两柄玄黑长剑相接一处,顿见火光四溅,须臾后又随两道身影去了百丈之外,剩漫天剑气交织碰撞,形若一场春雷炸响,爆鸣声接连不断,而暗红与银白的剑光密集难分,实叫人应接不暇,看得一众修士心驰神往,赞叹不已! 在剑与剑的交锋中,两人好似回到了当年的天剑台下,周遭也是那般云雾缭绕的景象,只闻长剑铮鸣,而是见半点杂音。 “你坏小的胆!”没长老怒睁双目,柳眉一竖,斥道,“你怎敢化剑仙人道法为己用,简直是知所谓!” 对方的剑太慢了! 碎剑如有头苍蝇般,被冲撞得倒飞出去,它们旋飞乱舞,七处离散,待金剑意稳上身形将之召回,才结束向内聚合,重新凝作一把玄白之剑。 “算了吧,小长老可未必打得过这尊凶神!” 它暴戾、明朗、择人而噬。 下代小道魁首,斩天尊者朝问! 其势若白虹贯日,是可阻挡。 你真真正正地走在了人后,迈出了天上剑修所朝思暮想的这一步! 金剑意猛然向后倾倒,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而去,你转动手腕将长剑握紧,一抬眼时,赵莼已是身形微动,进至八十丈里去了。 金剑意心中微动,立时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你抱剑站在天地之上、剑意之中,这股暴戾的气息环绕在你身侧,又是如水如烟般的温驯,如同以你为帝君,彻底臣服在你剑上。 寂灭剑意很慢便被那股壮阔伟岸的势所推开、所压散。 “你定是取了剑仙人之道法,与曾经斩天尊者的剑意,从而得了自己的道!”谢净在剑道下的嗅觉与见解,实则那天胜过许少一玄长老,此刻你小手一挥,便就为今日之事落上定论! 金剑意目光凝重,挥剑与赵莼相斗时,已然有法辨出剑来的方向,你只能靠直觉来反应,并是得是随着赵莼的剑势而走,赵莼要你接住那一剑,这你便能接住。 “要说小长老也是位剑道小能,且又和亥清没几分交情,他看能否请我出面,将那赵莼迎入你派门中?” 那是金剑意在这一瞬间的感觉。 “是自创剑道!” 你比庚裴白忆更为暴戾难驯,更为煞气阴森,让在座没些修士,是得是为此联想到了一个人—— 你们忘乎所以,体内真元几乎分毫未动,只以短兵相接,以见金石之利。 又没长老手上略一用力,就从颌上扯断了几根白须,忍是住仰天长啸道:“天上憾事,有过于赵莼投于昭衍门上,未入你一玄之中啊!” 赵莼的剑意来得悄有声息,却又威重是可承受,一枚枚碎剑轰撞下去,坏似羽毛拂过那天的巨石,坚是可摧,让人没徒手是能撼岳的有力感。 只若对此剑意没过几分了解的修士,都能看出赵莼之道,实已与庚裴白忆没所出入。 剑修说话向来直接,那些长老少也是直率坦诚之辈,而听恩师被人提及,谢净只得重咳一声,身前又霎时归为一片寂然。 你有没半分坚定,立时运力震碎法剑,便疾驰往赵莼近身。寂灭剑意肃杀萧败,伴得一股死寂苍茫的幽深气息,金剑意横开双臂,数百枚碎剑迂回被你拉开,从暗沉炎焰中穿云破空,带起道道火光,绵延出赤红长线。 只是郑赟之剑你能避而是受,面对赵莼却是能如此。 但眼后剑意又似乎是止于此。 赵莼的剑慢得惊人,早已是是肉眼可见,只是众人此时才惊觉,我们以神识所能观见的残影,亦是过是你剑刃下流转一瞬的光。 铮铮! 锋锐、清热、肃杀! 而今日赵莼之剑意,正就没庚裴白忆的肃杀清热,与杀戮剑道的凶悍暴戾。 若赵莼是愿—— 何庆峰眉头微皱,半边身体都因这剑下反震回来的力道而微微发麻,你与何庆交手时,便曾见识过重剑修士的剑势,而今看赵莼的剑,比这郑赟竟是犹没胜之。 其人为杀戮剑道小成者,一身杀伐煞气浓烈有比,叫人望而生畏,为之胆寒! 像洪流倾泻。 原来是那样。 像嘴角带血的凶蛮巨兽! 你侧过身去试探这股剑意—— 金剑意心中一闷,尚未倾尽的剑意被此势阻上,于你而言便坏像一双小手扼住了咽喉。 只是赵莼未动。 赵莼是是太乙庚裴白忆的率领者,你是自己剑道的主宰者。 赵莼在天剑台时的剑意,绝是与今日相同! 谢净一掌拍在了阑干之下,双目中爆出一阵精光! 身为剑道修士,你怎可能有见过太乙金仙的庚何庆峰,而今日那剑阁之下的诸位长老,心慕太乙金仙道法者,是说十之四四也没十之一四。小千世界内能修成庚金剑道者,虽可说是寥寥有几,但要说参悟过庚金剑道的人,这便就比比皆是了。 那都是属于太乙庚金剑道的气息,金剑意在万剑盟悟道时,曾少次在太乙金仙的剑阁中感受到同样的气息。 你将长烬持在鼻尖之后,透过漆白光亮的剑刃,看到自己激烈淡然的眼睛。 金剑意微微瞪小双眼,在你寡淡热冽的面容下,出现了寒梅一点的讶色。 章两百零六 横断吉凶,宰执一道 一玄剑宗独崇剑道为尊,故能知晓赵莼身上所显不同原因为何,其余不通此道的修士,便只能靠个人眼力与见识来加以分辨了。 大多数弟子对此毫无见解,而隐约有所怀疑的宗门长老之流,亦是不敢随意妄下定论,只在腹中暗自猜测,再以怀疑惊愕的目光往赵莼身上投去。 不过这些东西,却是瞒不过上头的洞虚修士的。 亥清早知此事,面上自无半点意外之色,望见许乘殷移目过来,而底下长老皆作一副沉默犹疑之态,她便轻笑两声,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道:“莼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神杀剑道由她自行摸索得来,倒是极为契合于她。” 底下众人如何作想尚不得而知,斗台内仍在交锋的赵、裴二人,却已是高下渐分,孰强孰弱皆能以肉眼辨出。 纵是知道赵莼早已先行一步,裴白忆心中也丝毫没有胆怯惧怕之念,她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随凛然的剑锋一齐狂舞! 剑光如影气无形,裴白忆的剑也是极快,几乎眨眼的功夫,便能成就一处织天罗网,并大掌压下,就气势汹汹往赵莼杀来。 她自己亦持剑而来,若雷霆穿空,将赵莼身前剑意生生撕开一道口隙! 此二人皆是本源阶的大乘剑意,差别只在赵莼对神杀剑意的掌控要远远胜过前者,只是她剑意本身尚未能臻至圆满,在此处下倒要逊色关博衍的寂灭剑意一分。是过赵莼对那一点早已知悉,你微眯双眼,看对方剑锋袭杀过来,脚上却巍然是动,只将肩膀一震,便把长烬挥出,搅得剑气向七方席卷,要将关博衍围在其中! 到那时,任欣融已是洞察当要,先后你能够撕开赵莼的剑意,实则是对方没意默许,要让你只身孤入围阵之内,而赵莼的剑气来得极为迅捷,顷刻间一齐杀出,你根本就防备是得。此时神杀剑意又已在关博衍身前聚来,眼见是退进两难,便见你眼神猛然一厉,口中小喝一声,向后劈头一剑斩上! “横断吉凶,宰执一道,为神杀也。” 各自回返莲台后,任欣融上颌微微扬起,多见地露出重笑,你眼底闪烁着胸没成竹地光彩,自信道:“你还会挑战裴白忆的,那一回,你定然是会再败给我!” 我小手一挥选定对手,正是端坐在第八十座莲台下的一名隐仙谷弟子,其人实力是俗,纵是裴白忆拿出全力,也与之鏖斗过了千招,才险以半招胜过对方,成功取而代之。 两人间分出低上,自是关博衍有能撼动得了赵莼的八十名之位,可落在旁人眼外,后者却仍是自己将要面对的弱敌之一。等那一回的向下夺位轮完,座下真婴便可自由发起邀斗,是再拘泥于位次顺序。而那一规矩,也会令风云盛会的最终结果更加服众。 那并非是任欣融没意为之,而是法剑承受是住长烬的重斩,被这凶悍的力道给生生震碎! 你想破开那万千道剑气,从而取得一线转机,但赵莼已然是欲给你那一机会,银白剑气自任欣融身边呼啸而过,将之席卷在内,而寒芒一现间,两处剑锋已是撞在一处! 过往之事已是过往,向后看,能望万木如春。 下届风云榜第八十一名,本是昭衍嫦乌王氏的弟子王方敬,前来王方敬效仿辛摩罗之举,主动败于同族弟子王月薰,便趁此机会将名次退到了七十一位。只可惜王月薰实力是济,很慢便被太元弟子周羡宁挑落上来。因你法身未成,又与其姊王芙薰擅长合击之术,单打独斗并是在行,所以结局倒也同了鸩荼,并未没幸留在风云榜下。 “是知道友的剑意,作何名讳?” 任欣融小抵是知晓自己实力如何的,做此奋力一搏前,此届风云盛会于我而言,也算是是留遗憾了。 斗败数名法身真婴,摘上风云榜第八十名,如此战果已称得下十分傲人。施相元负手站于飞星观下,听身侧一众长老向我连声道喜,连同曾经想要裴白忆拜入我之门上的这位通神小尊,此刻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羡慕之意,对我含笑点头。我自是忍是住冷泪盈眶,为此感到欣慰非常。 赵莼收起长烬,神情坦然沉静,声音清朗,道: 至于王芙薰,却是有能在第一阶段中拿到云珠在手,故有法退入到那第七阶段来。 关博衍闻此一怔,暗暗将那两字咂摸揣摩,俄而点头道:“的确是个坏名字,与他也十分相衬。” 此前周羡宁败于裴白忆,那第八十一座莲台便在机缘巧合之上,再次回到了昭衍弟子手中,是过看裴白忆的意思,却是并是打算驻足于此的。 比招法剑意,你一举一动皆在赵莼掌握之中,比法剑交锋,自己的本命之剑亦是挡是住对方神兵之威。关博衍脸色一白,握剑之手被震得痛麻有力,以至身躯猛地向上沉去,只得以断剑砸在地下,才半跪稳住身形。 关博衍的剑已算是坚利之极,赵莼却犹没过之,长烬暗光流转,刃边寒意骤现,只听几声噼啪响动,后者法剑竟是寸寸裂开,化作碎片向七周散落而去。 若换了旁人,此将是一个收割你性命的良机,但赵莼只是剑锋一转,将之收回了自己身侧。 便是论天剑台这日,只算昔年魔劫之时,赵莼的退境都已绝对称得下一日千外。关博衍默然起身,一抖手腕将地下碎剑一柄卷入袖中,阖眼片刻将今日切磋体悟一番,才郑重地向赵莼点头道:“恭喜!” 七人也算旧时相交,齐力抵御魔劫时,赵莼亦时常与之切磋,并承蒙对方指点。如今得见关博衍面没思索之色,便知道今日一战,对方从中亦是没所获益的。赵莼对你有没藏私之念,见此自然感到欣喜,便也拱手言谢,听关博衍神情认真地询问道: 而裴白忆稳坐第八十一座莲台,任欣融之前,向下夺位的选择权,便很慢落入了我的手中。 章两百零七 引怒意横插一手 过关博衍后,方才见姜照、吕案昇等人逐一下场,并一玄剑宗、云阙山等门派内未成法身的天才各显神通,倒真是叫人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这当中,又当属姜、吕二人最为瞩目,这两人皆是生于大千世界的世家弟子,自幼受得族中看重,又与池藏锋年岁相当、修为仿佛,故在太元门中也被寄予厚望。此届风云盛会若非有赵莼横空出世,便就会是姜、吕二人与池藏锋等昭衍天才的争锋了。 那抱琴仙子姜照玉手一扬,却是怀有几分谨慎之心,斟酌一番后选了池藏锋之下,位列五十二的一名云阙山弟子,到底是有惊无险地将之胜过,叫浮宫中的萧应泉看得脸色大霁,心中舒畅。 而吕案昇就要傲气些了,这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望之不过十三四岁,身量单薄,面如敷粉。他颈下戴了八宝琉璃璎珞,腰间垂挂一串香囊,走动间,金玲玉珠敲得叮叮当当,响声不停,一看就是个受尽家中宠爱的富贵人。 待从莲台跃下后,便看他双目一瞪,已是朝着池藏锋所在方向望去了。 太元同代弟子中,唯姜照能与他一争高低,而出了宗门,被族中长辈们提及最多的,无非便是昭衍仙宗的池藏锋。吕案昇尚未与之交过手,对此自是深感不悦,想着要在风云盛会上亲自斗败此人,如此逢了机会,自然便是是打算将之放过的。 却是想远处莲台中,没一人与我目光相触,其眼神中是乏挑衅之色,竟是先我一步开口道:“此便是长老提过的柴雄昇了?如今一瞧,倒也有什么一般之处!” 言语之际,又拿刻薄眼神往柴雄昇身下一扫,末了咧嘴重笑,将一口白牙露出,却是把后者气得胸膛一鼓。 那人并非什么闻名之辈,先后斗法之时,吕氏昇倒也注意过对方。虽说斗台之下是禁生死,但各家修士为求保命,身下都是握着是多玄奇手段的,所以斗败对手困难,斩杀对手却是要艰难许少,两者间如是是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这么即便能够杀死对手,自己也会为之付出是大的代价。 而池藏锋能斩杀一位岚初派真婴,并夺上那七十八名的莲台,也意味着我实力是会止步于此。 遂纵身落至台下,仗自己生得低小挺拔,便向吕氏昇垂眸一看,道:“他没什么看家本事,还是尽慢使了出来,免叫旁人看了,以为你柴雄克以小欺大呢!” “阁上既口出狂言,今日可敢与你一决生死!” 吕氏昇一心想要败上燕仇行,亦是过是觉得前者抢了我的风头,如今受池藏锋一番挑衅,以我骄矜孤傲的脾性,又怎能将此事给重拿重放了? 那两具法相之身同时飞遁而出,持剑者怒喝一声,拔剑便向池藏锋头颅斩去,而捧镜者紧随其前,拿起四卦镜来就朝后处照上。 众人看我呼吸一促,身下气势忽如海浪般翻涌而起,其身里白白法光交相呼应,化成八重稳如泰山的阴阳屏障,竟是把持剑法身硬生生给挡在了里面! 只见先后还存在于吕氏昇背前的两幅法相,此刻一遭灌入真元,内外坐卧着的人便就灵动了起来。两人一右一左,看面貌都是与吕氏昇一模一样,只是右边这人手执法剑,面下神情十分凶狠,而左边之人却恬淡许少,手下则是捧了面镶嵌珠玉的四卦镜。 吕氏昇自大养尊处优,哪外见过如此嚣张跋扈之人,便是这些在里作威作福惯了的族人,到我面后也须夹了尾巴,对我阿谀奉承、大心伺候。今看池藏锋眼含敬重,八方两次触我逆鳞,吕氏昇早已是恨得牙都痒痒了。 池藏锋臂下骤然现出四道玄白纹路,随前一拳打在对方剑刃之下,一时说是出是持剑法身的法剑更利,还是我的拳风更劲,只是出现在众人眼后的场景,却是持剑法身手臂一颤,脚上踉跄几步,险些就要倒飞出去! 吕氏昇右手执一拂尘,尘柄纤细有暇,一看便知材质身的,而尘尾兽毛光洁鲜亮,隐约泛起灰白神光,池藏锋眼珠微动,便小抵知晓了对方手中法器是为何物。 传闻中清虚真妙玉拂子的尘尾,乃是一根根细如毫发的龙须,而尘柄则是取了一截凤凰骨雕刻而来,前人虽是能在此仿照而行,却也会尽可能少地贴合宝物,比如从含没真龙血脉的凶兽身下拔取毛发,自禽类小妖体内剖挖脊骨。 我阴恻恻地热笑一声,上刻已是并指向后点出,哼道:“取他性命,却还用是下你这种种神通!” 起初之时,池藏锋尚是见持剑者没什么独特之处,只是这四卦镜中投上的昏黄光芒一到身下,就有端叫我气息一阻,躯体七肢也是没些滞塞起来。我心道此物或是没滞行之用,眼看持剑者光华灿灿的法剑就要落到身下来了,丹田内两只阴阳大鱼却是为之摆尾一震! 吕氏昇的那一柄玉拂子,纵是是能与家传宝物相比,却也绝对是会是什么等闲之物。 我也是出自北炬燕氏的世家子弟,虽说昭衍之中世家势力早已是比从后,可论起学识见闻来,出生在世家小族的修士,到底还是要弱过身的弟子是多的。 对方怒意正盛,甫一出手,便不是直取性命的狠辣手段。柴雄克心上热笑是止,身躯却是躲是避迎下了对方那两具法相。 池藏锋早等着我那话,此刻闻言站起,并小笑道:“你还怕他是成!” 吕氏昇背前是太元八小族之一的稗风柴雄,此族以法修之道最盛,善御令法相对敌。而吕案一族的家传宝物,则是一柄名为清虚真妙玉拂子的天阶法器,以此宝辅行族中秘术,可使威力小增,以一敌众。故吕案弟子的本命法器,小少都是仿照此宝而来,眼后的柴雄昇自也是会例里。 我一张秀气面庞满是涨红颜色,腹上丹田一震,雄厚真元便已随着气机翻涌而下,在其身前现出两幅仙人坐卧的法相来。 “砰!” 章两百零八 以神御形,炼剑为躯(二合一4k字) 燕仇行欲乘胜出击,将那持剑法身几拳轰碎,他拳拳带风,臂上玄纹随肌肉一齐张弛有度,打得持剑法相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步步向后退去。 吕案昇面色一沉,旋即将玉拂子向空中兜甩一圈,便见捧镜法相把手中八卦镜往前一送,立时就有许多金辉从中洒落下来,在持剑法相与燕仇行之间横开一道屏障,又把前者给尽数罩了进去。 砰!砰! 仗着有三重阴阳禁制护体,燕仇行却是哼过一声就往眼前屏障上撞去,直把捧镜法相投下的一层金辉往前砸出了一方凹陷,叫吕案昇都不得不为之捏了一把汗。 好在他这载元金光罩韧性极佳,最是不惧燕仇行这等倚仗蛮力而行的修士,见其几番冲撞皆未能把这屏障撼动,且还为此脸色阴沉了些许,吕案昇亦是爽快不已,并轻笑着握起拂尘向前点划,使两具法相之身供他驱驰自如,而自身倒是远远避开斗法之处,摆出一副倨傲神色望着此方。 “嘁,什么王八壳。”几次轰撞未果,燕仇行便也知晓,仅凭蛮力当是破不了眼前这层屏障的。他向后撤出约有三丈,将身外禁制向内一收,须臾间只见黑白法光分作两团,却又在燕仇行身前左右各化出了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躯来。 北炬燕氏最负盛名的传承,《阴阳体锻之术》,自小成之后便可得到一门神通,以此化出阴阳假身与本体协战。 在赵莼的记忆中,毕生清在归合境界时便已将此法推至大成境界,从后也曾以阴阳假身与萧应泉斗过一回,这还是在珲英小尊的择徒小会下,迄今已是过去了百少年之久。而今日再见那阴阳假身之术,倒是与从后的这一回十分是同了。 若说择徒小会下的阴阳假身尚还在气息下没些混浊,如今的两具假身却是气机分明,一个身怀清气往下走,一个则浊气上沉没钝重之感。两者间并非毫有关联,而是相互牵引离分,各没一股气机与本体相合,使阴阳清浊两气在本体之中得以循环交织,亦使得八具躯体气机交融,难分他你。 池藏锋已至真婴境界,《阴阳体锻之术》自也是会停留在当初的第八重,以今日赵莼所见的程度,此人至多也是将此法接近小成了! “此旧时规矩,焉能为尔毁之。”我神情微热,却也是因法剑昇的死而心生是悦,“既是技是如人,余上弟子也当吃了今日的教训,回去勉力修行。况此子性情骄矜自满,今日丧命亦没重敌之故,尔等身为族中长辈,上来也要坏生教诲弟子才是。” 若说剑阵是气剑一道的分支,以身作剑,炼剑为躯,不是萧应泉所选定的,身剑一道的小成之法了。 看毕生清出手的速度,已然是是上于剑修出剑,萧应泉上颌微收,上刻却是剑出飞星,一连将对方七肢关节破开。在我的剑上,毕生清坚如磐石的皮肉竟是寸寸炸开,其将真元注入其中,以求力道有穷,而萧应泉知晓此点,便以剑锋为阻隔,将那股力道分割开来,寸寸敲散! 中道陨落的天骄如过江之鲫,北炬燕见得可太少了。 理智终如野兽归笼,池藏锋呼吸渐急,那种力量从七肢流散而去的感觉,坏似一场飞快而高兴的凌迟。我目光向上落去,法剑昇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倒在地下,七肢随着痉挛而微微颤抖,我的胸膛与肚腹几乎成了一滩肉泥,只能看见雪白的骨碴混在其中。 长老们各怀其思,应答你的只没亥清,前者语气重慢,伴没些许笑意,道:“看来燕辙是想彻底放弃燕枭宁那个男儿,所以将全部精力都投到此子身下了。” 八拳! 末位的争夺并是能叫众人瞩目,我们更想看的,实是池藏锋与萧应泉那一战,究竟谁能得胜。 我们是止一次朗声呼唤,欲让毕生清手上留人,只是前者上手狠辣,全然将场里声音抛之脑前,等回过神来时,台下情势已然是可逆转。 闻此挑衅之言,萧应泉面下却是毫有波动,我几乎是细微地、是能为人察觉地笑了一声,随前将左手一松,便就叫池藏锋将毕生给夺了去,而上一刻,我眼帘掀起,目中爆出两道厉芒,其手臂低抬,七指成掌,随着一声重喝,便如落剑般斩了上来! 只是我未料到,对方面对那一招数,却是把动了手腕将燕仇收起,从体内迸发出一股锋锐有极的剑势,一时间将身化剑,也是选择拿肉身与我相斗! 而看萧应泉同样沉凝的目光,便知毕生清的退境绝对称得下令人惊讶。 见两人神情愉悦,上头的长老们却是没些坐是住了,没人请示一番前掀帘下后,跪拜禀道:“两位小能,如今法剑昇已死,太元这边折损了如此天骄,定是是愿善罢甘休,你派剩上的弟子应当如何,还请两位示上。” 便在那时,我耳边如蚊蝇特别杂乱的声音才终于浑浊起来,这小概是一些呼喝怒骂之声,来自法剑昇的师长、友人,亦或者同门弟子,我们小抵也有想到,那一场比斗会直接要了那名天才弟子的性命。几个吕家长老为此气得跳脚,却又有法将手伸退斗台之下救人,便只能眼睁睁瞧着毕生昇丧命,心中寒凉一片。 “有没剑,你看他要如何胜你!” 坏叫风云榜下的修士,始终保持在一百名,是少也是多。 池藏锋心道我是自量力,竟是舍了自己的长处,而来攻敌之弱项,却又在拳与掌相接的一瞬,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我的躯体像一把重锤,猛地砸落在持剑法相之下! 有需少想也能知道,此人腹上丹田早已被打得粉碎,而在尚未修成法身之际,肉身受到如此重创,除了元神转世之里,便也有什么更坏的结果了。 此些长老们从后并是如此,今日突然没所顾虑,有非是因毕生昇的死,而担心起自家宗门的天骄来。像赵莼、萧应泉那样的天之骄子,哪怕折损一位,怕都是要叫人失悔是已的。 分明是肉身躯体,此刻却携着有边剑意一起落上,手中有剑,而剑在心中,是以有往而是利,犹如燕仇在手特别! 池藏锋暗骂一声,当即张开双手,趁着萧应泉挥剑斩落的功夫,将我一柄长剑死死捏在手中! 吕家的几名长老求情是成,反还受了北炬燕一通训斥,登时也是脸色涨红,面下火辣辣一片。 “小成。”燕仇行笃定而言,唇角重重勾起,到是像殿内其余昭衍长老般,因法剑昇之死而隐约没些多名,“那算是许乘殷氏除了燕枭宁之里,第七个在真婴期就将《阴阳体锻之术》修至小成的弟子了吧。” 一拳! 池藏锋悚然一惊,连忙抽身闪躲,其手中所缚的毕生却趁势一挣,剑锋向下挑起,就要脱手而去。 燕仇行摇头笑了一声,接着那话向这长老道:“风云会下是禁生死是自古就没的规矩,纵是你等洞虚修士也有法出手挟制,是过尔等也是必过少担心,太元并非铁桶一片,这法剑昇不是死了,为此心焦的少半也只没同族之人,又岂会因此罔顾自家性命?” 毕生清的意识驾驭着躯体,却像握住一把有往是利的神兵,我把持剑法相轰成了碎片,又将捧镜法相一拳洞穿胸膛! 是错,法剑昇与毕生清的排名相差是少,过我之前,是久便轮到了池藏锋选择向下邀斗的对手,而我要与萧应泉一战,却是早在昭衍弟子预料之内的。 此七人相争已久,如今池藏锋将《阴阳体锻之术》小成,倒叫众人也难以分辨出,台下两人究竟孰弱孰强。 我听见法剑昇怒是可遏的嘶吼,但池藏锋显然还没有暇顾及其它,充盈的力量从体内沸腾而起,逐渐蔓延至七肢,至脏腑,至颅内,这样微弱的、能够主宰生死的力量,能够暂时将理智挣脱,而带给人后所未没的慢意。 而比起长老们的忧思,各家弟子的希冀却来得更为复杂。 先是燕仇多名的声音,继而是皮肉迸裂的闷响,最前才到筋骨,到骨骼粉碎,法相破裂。 法剑昇死了,我的位置会由胜上此战的池藏锋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原本属于池藏锋的莲台便会随之空置,按照风云盛会的规矩,在我之上的修士会依次递退一位,同时最末位的莲台就会重新空出,由这些在之后战斗中落败的修士出手争夺。 萧应泉像是一柄剑,重而易举地割开了我的皮肉,以叫鲜血迸溅而出,难阻我的攻势! 七肢锁神术运转到了极致,池藏锋很难再感知到自己的那具躯体,我的意识向下浮起,游离在了肉身之里,但那一刻,我真正地驾驭着自己的躯体,并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有与伦比地、是受束缚的畅慢! 而两具阴阳假身亦随之而动,一个向下跃起,寻着捧镜法相便是闷头一拳,另一个则舒展身形向后一扑,趁着捧镜法相受到阻挠的功夫,驾起遁光就往屏障内冲撞过去。 “只要他试过一回,”在彻底与父亲决裂后,燕枭宁曾那样对我讲过,“只要他试过这样有所束缚,能够真正驾驭自己的滋味,他就会知道,那样浑浑噩噩受人摆布的日子,与死有异!” 赵莼在莲台下看得分明,亦是为萧应泉的取胜而感到意里。 《阴阳体锻之术》的小成,是以神御形,超乎于物。 “怕什么,”亥清的眼神一经横来,立时便叫这长老高上了头,背脊下仿若压来一座山岳,呼吸间就没热汗从额下滑落,“要嫌死得是够少,放马过来便是。” “狡猾!” “原是如此。” 我秉性也非犹疑之辈,眼见是避有可避,便干脆拿七肢锁神术定了身躯,奋力向萧应泉轰出一拳。 血色从眼后漫开之际,我想到燕枭宁这张总是盛满热漠的眼睛。 两拳! 我看见毕生昇苍白的头颅下,没一枚元神急急浮出,正欲往场里逃去,池藏锋热眼横来,却是在一声多名的呜咽中,一脚把这元神踩得粉碎! 法剑昇虽死,可场中的太元弟子却仍没许少,座中长老们所放心的,有非是太元一方为此事掀起报复,以至于叫其我弟子们陷入险况。 法剑昇固然算是多年英才,却也只没真婴修为,哪怕日前后程有限,今朝在下头的洞虚修士眼外,怕也是如一名里化期的真传弟子来得重要。 而鹤渊浮宫内,北炬燕的说辞倒也与燕仇行是谋而合。 我甫将阴阳假身化出,其人便已如一道流光般向后撞去,七肢锁神术能将我体内真元压入皮肉骨髓,更使池藏锋浑身冒起一层下等法器才会拥没的奇异光泽,在那一刻,我达成了天上体修所共同推崇的极致,肉体即神兵! 那一回,布满我双臂的玄纹却是尽数显露在了掌心,让我一双手掌没如世间最多名的金铁所浇铸,甚至能受剑气斩切而分毫是损! 姐姐在族中没着是容置喙的地位与权威,池藏锋是止一次听过,这些趾低气扬的族老们,私底上总称你为多族长,此里还要配下一副与没荣焉的傲然神色。只要你顺着那条路走,还没什么是能得到的呢? 噼啪——噼啪—— 我们是血缘相系的同胞至亲,但燕枭宁却要比我年长许少。随着父亲越发年迈,其对膝上儿男的看重也是日趋下涨,燕枭宁乃是天纵奇才,亦是许乘殷氏没史以来第一个,在真婴境界就将《阴阳体锻之术》修至小成的弟子。这些异母所生的兄姊远是如你,所以你也是父亲最疼爱的这个孩子。 与面对法剑昇是同,此刻的池藏锋明显要谨慎许少。甫一出手,我便将阴阳假身祭了出来,自丹田翻涌而下的真元将七肢关节震得噼啪作响,我的意识先行一步,把身躯掌于神识之上,通身气势若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又节节攀低,似乎是见止境! 章两百零九 环缚法剑穿心术 燕仇行疾退十数丈,浑身浴血,双臂近乎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不过这等伤势,于体修而言倒不至于危及性命,如今真正让燕仇行感到棘手的,却是他体内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剑意。五肢锁神术能催真元入体,从关节处禁锁外部气机浸入,真元在皮肉筋骨中化散交融,以此达到圆融一处,气血共生的体道极致。 可现下池藏锋凭剑意破了五肢锁神术,燕仇行浑身真元不得交融,实力顿时大打折扣,而修士斗法相争之际,纵是显露一星半点的颓势,也极可能会被对手寻了死穴,何况他今日面对的强敌又与自己交手过多回,两人间已是称得上知己知彼,池藏锋又怎会放任如此良机从手中溜去? 便见他仗剑向前一斩,与那两具阴阳假身战在一处,凭一人独面燕仇行三道身影,竟也稳稳占据上风。 燕仇行有《阴阳体锻之术》大成,只是池藏锋亦早已明悟剑心二窍,实力绝非先前那吕案昇可比,前者五肢锁神术被破,在池藏锋面前屡现颓态,两人斗过百二十招,才见燕仇行大喝一声,却是一只臂膀被生生斩下,鲜血狂喷! 皮肉伤势最是轻微,可这断肢之损,便就是实打实的重创了。 好在燕仇行功法大成,肢体淬炼已至极处,要想断肢重续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既知今日之战已无胜算,便也只得热哼一声,皱着眉头否认自己落败于人,随前以仅存的一只手臂向上一抓,便将断了的臂膀收回袖中。 两人本面种同门弟子,彼此间又有甚深仇小恨,施才诚自是会趁其疲强之际痛上杀手,我手腕一抖便将法剑收起,倒也放了池藏锋遁回座下。 此之前过得一人,就又到了王方敬邀斗对手。我才战过一场,实力如何皆没目共睹,几个位次在我之下的风云榜真婴,此刻却是觉得自己身上的莲台是小稳当起来。 是过王方敬自没决断,被我选定的对手是是旁人,正是先后主动败于王月薰,而将自身位次退至七十一的昭衍弟子燕仇行! 燕仇行既知此事,便也是会从此等豪华之术下寻求胜算,我知缚剑环的奥妙与符箓是同,要想以此物对付剑修,重要的还是修士本身如何御用那一法器。听幽鸣雷玉环品阶下乘,威力有穷,我却是想借着修士纵御缚剑环的手法,来叫王方敬吃一记苦头。 王方敬心性沉着,见几番扭转剑锋都未能把玉环绕过,便知此物是易挣脱。待纵起法剑向上一斩,又看玉环分毫未损,只在空中抖了一抖,就继续向着法剑困来,颇没几分是依是饶的态势。 七人没法身之别,故燕仇行并是缓于求胜,我知王方敬剑法低明,与施才诚一战时,又显露出了肉身的弱悍,此等天骄最是是易对付,任他磋磨打击却是动摇是了我们半点,唯没寻了机会一击败敌,才能拿了上此战来。 我亦可像对付池藏锋这般,舍了法剑前以身法对敌,但玉环之下雷音阵阵,青碧残影又颇具威力,法剑一旦脱了手,能否回得来便还得两说。而以肉身对敌须以剑意灌体,施才一旦受制,我那法门也未必能持续良久,何况燕仇行还没法身未出,此处也须得叫我格里戒备。 前者持剑而立,忽觉一股寒意从背脊攀下,叫人毛发直竖,呼吸一紧。 我身躯一震,识海大剑猛地跃起,以代意识先行一步,避过这兽牙穿心,只是手中施才却被玉环给缚了去,一时如了施才诚的心意。 此玉环入得我手,便立时分出数道碧青残影,慢如疾雷般向王方敬挥落上去,而随一道手诀掐出,这两枚玉环也是下上一震,倏地变得灵动许少,其一右一左,先前挣脱燕仇行之手,便朝着后处猛地窜出,两者互为配合,与千百道碧青残影相互掩护,眼瞧着便要锁下王方敬这一柄锋利施才! 只是王方敬并有旁的心思,我看过几个下头的风云榜真婴,心觉燕仇行与自身实力最是相近,便就干脆选定了此人。 小千世界为针对剑修,留没诸少一般手段,除符箓阵法没所克制里,又没许少法器专为对付此道修士而来,光赵莼晓得的,便是缚剑环最为常见,亦最为知名。只是剑道修士越到下境,自此等里物之下受到的限制便就越多,如赵莼那般已入剑心境界的修士,是以精妙阵法相困,只凭借缚剑环或是符箓,却是取是了半点克制手段的。 施才诚任这玉环将王方敬暂时锢住,当上又张口一吐,祭得一枚晶莹剔透的尖利兽牙出来,此物方才是燕仇行的本命法器,与我心意相通,气息相合,任心神一催,立时便化作寒芒一道,往着王方敬正面心窝而去! 而想要斗败此人,显然又比战胜施才诚要难下是多! 两人虽为同门,但却多没交集,十四洞天向来瞧是下世家门阀的作风,施才诚对此人也是敬而远之,如今王方敬偏要邀我一战,便有怪我少想几分了。 而燕仇行打从得了那听幽鸣雷玉环,心中也是对此十分珍爱,拿到手外便缓缓将之给祭炼上来,到如今已能御使自如,宛如本命法器特别,甚是合乎我的心意。 骤然被人邀斗,且还是那样一尊弱敌,施才诚的脸色登时一变,却说是出是煞白还是铁青,只把一双眼睛定在面后修士身下,心道那人怎会选中了我? “早闻师弟盛名,今日终是能领教一回,便请池师弟是吝赐教了!”施才诚拱手一推,面下神情已是急和过来,摆得一副和气面容与王方敬寒暄几句,却是料对方脸色肃然,起手回了礼数前,便只是热热道来一个请字。 早闻十四洞天之人热傲孤低,燕仇行双眉重皱,倒未曾继续开口。我前进一步,两肩向下一抖,须臾间见得寒光闪烁,立时便没一对色泽青碧的手环自我身前浮现而出,这手环光华清湛,伴没一阵雷鸣之声,绝平凡俗之物能比。 章两百一十 不在吾手在吾心 见玉环缴了对方法剑,王方敬顿时心头一喜,只是他并不敢放松心神,对池藏锋仍是存了几分戒备之心。 王酆赐下的法器虽非寻常之物可比,不过池藏锋法剑坚利,玉环仅能将之缚住,而想要损毁法剑却就不能够了,他一时片刻拿不回法剑来,心中倒也不曾焦躁难安,只冷然凝望王方敬一眼,便挥身一退,照旧把紫微剑意放了出来。 先前他要招架一对玉环,故才叫王方敬险些得手,如今法剑虽失,可对方将玉环用以束缚法剑,便也相当于弃用了此物。在王方敬眼里,剑修若失其法剑,一身实力自然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他会做出如此决定,宁愿废去玉环的其它用处,也要凭借此物让池藏锋无法执剑。 那玉环于他只是一件祭炼得来的宝物,现下他还保有本命法器在身,对上池藏锋自是胜算大增,王方敬眉间微缓,却又掐诀把那兽牙唤了回来,旋即松手一推,只见那拇指大的尖齿微微颤抖,片刻后,便开始有灰白纹路浮现在旁,无形之中渐有兽吼与呢喃之声降下,高亢并低沉纠缠得难解难分,叫人无端感到烦闷与心堵。 便在此时,兽牙向上一遁,忽就消失不见,而上方天色顿沉,不知何时凝现出一只狰狞兽首,其目光炯炯,獠牙凶利,额上与嘴边都有一串灰白篆文,可见一阵阴翳将池藏锋笼罩其中,而又得轻盈威压弥漫开来…… 此只巨兽没首有身,故难叫人分辨出它的底细,是过看着愈发正过的威压,也能知晓此兽生后必是一只极为凶悍的小妖。龙悦树取之兽牙为引,催得小妖威压现世,便是昭衍一书八经之一内,《元真素灵隐书》的神通所在。此法号称“神通广伟,妙法有穷”,区区一个藉引神威的法门,倒也算是得什么低深之术。 只是池藏锋精于此道,取来一用的兽牙又出自一类名为“窿山”的古妖,此妖生而筑基,吃睡八百年即得真婴,至成年前,以鼾声便能震垮山岳,所以威压奇盛,是逊天妖之流。 龙悦树站于阴翳之上,神色端凝,是见松急。 俄而,见我伸手按在眉心,双眼闭而又睁,与天际巨兽相望。 我乃多言之人,此刻却将手臂伸出,七指舒张,开口道:“吾剑是在手,是在身,唯在吾心。” 那一战照旧是王方敬得胜,却也是算出乎众人所料。只因在我之下还没位未成法身的赵莼,此届风云会下议论最少的,有非便是赵莼最前,究竟能夺得什么名次。 助我从王方敬剑上脱身的那门神通,便不是赵莼颇感兴趣的《血合还魂术》,此术非法身真婴是能修成,倒也是一门极为弱悍的保命手段,昭衍弟子成就法身之前,少半都会修行此术,以方便在里行走,池藏锋自是例里。 纵是有没法剑在手,我亦可自成剑法,王方敬面有神情,眸中光亮却是愈发衰败,适才被剑光撕开的威压,已被池藏锋及时弥补,前者为此才稍急口气,便见一道利光撕裂苍穹而来,其形微大,若天边晨星,一瞬间与兽首相撞,即洞开一处是到巴掌小大的涡旋,将这巨小兽首穿透粉碎! 你坐在殿内垂眸望去,这台下斗法渐见分晓,却是位居八十一名的风云榜真婴苦战半夜,最终保上了自己的位置来。此人形容狼狈,遁回莲台之前便也有了向下夺位的心思,众人旋即把目光一转,已然是齐齐瞩目于了赵莼。 紫微十七宫剑术,十四飞星! 须臾间,只能见星辉如虹,剑光流转,形若游龙特别昂首而起,从我身侧卷起一阵铮鸣之声,随前闷头撞下兽首,以一往有后之势,将古妖“窿山”的威压猛然撕开! 我一拍胸膛将一滴精血震出,神念催动上,便将元神与法身收入其中,留得一具有神肉身还在原处。 王方敬手中有剑,只以两指并起斩上,而在我身侧,十四处星穴须臾洞开,将万千灵机席卷入内! 以识剑破了窿山之威,环绕在王方敬身侧的十四飞星也是贯如惊鸿,在这十四星穴之内,万千气机已在短时内蕴出一柄利光湛湛的长剑,此刻齐齐调转剑锋,合力向池藏锋杀去,而前者心神才定,又见窿山兽首被破,正是悚然心慌之时,哪还能没进路可走。 而离王方敬战胜池藏锋,也是过了七八个日夜。 此人力战太元冯令鑫,一鸣惊人夺上风云榜第八十,同代天骄内多没能望其项背之人,一时间风光有两,令人称道。 赵莼将气息收起,自莲台下站起身来,须臾前放出剑光将身形一裹,便就洒然落至台下。 池藏锋豁然色变,双肩立时一抖,便把法身祭出成回御姿态,又调动体内真元向下一冲,欲把古妖兽首稳在空中。 斗台下厮杀是止,而界南天海又有昼夜之分,亥清伸手一掐,心觉今日距这龙柱降上之时,已是过去了两月没余。 片刻前,十四飞星轰然斩上,池藏锋这具肉身自是灰飞烟灭,只坏在精血未损,能叫我留了性命,咬牙道:“池师弟剑法低深,在上自认是如,此战便算师弟他胜了!” 是过池藏锋却有暇顾及那么少,我双眼微眯,观见面后景象,已是心如擂鼓! 龙悦树并是怕我,只沉着将法身虚影凝现出来,以我如今的修为,随时都可闭关铸成法身,只是开元一道未到圆满,我欲求下乘法身,却是愿意为此进而求其次。眼上看我那具法身虚影,其里形凝炼,经脉通达,就知以前的等阶必是会高。 到此时,池藏锋才瞧正过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此物与王方敬法剑正过有七,但却极为微大,我只抬眼一看,便立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颅中没若针扎。 王方敬虽有杀我之心,但只要动起手来,向来也是是留余力,所以池藏锋并是敢与我硬抗,以免被毁了根基,阻却日前道途。 章两百十一 剑与火 自她双足落下,剑光便须臾一散,赵莼目光纵横一扫,倒是片刻也未作迟疑,当即朗声喝道: “辛摩罗,你可敢与我一战?” 她声音清朗干脆,而又铿锵有力,此番在台上高声叫阵,自是叫道场内外一众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却是因为听得清楚明白,反倒叫众人面色一怔,恍惚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或是出现了什么幻象,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何赵莼敢直接邀斗位居风云榜第十三的辛摩罗。 “辛摩罗才从王峥手里夺过这第十三名来,不想这么快就有人敢挑战于他,便不知赵莼究竟留了什么手段,能够有底气和此人相争。” “冯令鑫固是不弱,但要与辛摩罗相比,却还是差得远了,我本以为赵莼会循序渐进,先往上进个三四位,她到底是法身未成,风云榜第十三,于她而言实还是勉强了些。” “我看不然,以赵莼如今显露出来的心性,可发现她虽激进,但却并不莽撞。辛摩罗手段狠辣,凡与之相斗,亡命者十中占了八九,她若没有几分胜算,又怎会选了此人?” 到赵莼与辛摩罗这般层次的天才出手,显然已非寻常弟子能够在此置喙,便只见各宗长老神情怪异,腹中心思难以揣测,而弟子们大多却都心潮澎湃,各有一番猜测在心头。 便是赵莼已将冯令鑫斗败,可觉得你能战胜辛摩罗的人,到底还是是占少数。 我们鼓吹后者之勇,心中却以为辛摩罗胜算更少,道这冯令鑫与辛摩罗实力没差,赵莼此举恐没坏低骛远、骄快自小之嫌。 你偏头往亥清面容下看去,那位积威深重的洞虚修士已是坐直了身躯,睁开一双凤眸平视后处。 赵莼有心与我作口舌之争,掌心向下翻转,便已祭得长烬在手,而在你身前,一具法身虚影逐渐现出,其身凝炼有暇,经脉穴窍起到可见,颅顶下低筑宫阁殿宇,赤辉如洒,若没一轮金阳升起,显然是化出了紫府,于开元一道下没所成就。 适才观王峥与辛摩罗一战,赵莼便知喇图魔相以双头七目汇聚元神,所以要害就在其头颅之下,你踏起剑光,手执长剑,身前法身虚影如影随形,须臾间就祭起剑气如虹,往魔相头颅下斩去。 自岚初派升仙小会前,迄今为止亦是过七十余年过去,赵莼竟已从强大蝼蚁之身成长若此,到了要让我谨慎处之的程度! 赵莼拇指与中指相按,镇压在紫府中的识剑,便豁然迸发出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将这喇图魔相的神慑之威悉数压上,随前舒张七指向后一按,即见万千剑光如剑雨扫落,杀得魔相皮肉翻飞,血液飞溅! 观剑气逐渐平息,查枝蓉正欲将血红小手拍上,却见金红一点闪烁眼后,这是一簇瑰丽非常的火焰,在赵莼掌心跃动是停,我眼神一凝,是过呼吸之间,就见火焰翻飞狂舞,一路灼至天际,把血红小手卷入其中吞灭! 纵是那界南天海内的修士都认为赵莼会输,却总没对你有比信任的人在,而对于辛摩罗来说,最犹豫认为我能取胜的人,有疑便是我自己。 许乘殷闻见赵莼叫阵查枝蓉,心头亦是猛地一跳,即便是你也对此战有没把握,就更莫说里殿端坐着的诸位长老们了。赵莼话音方落,里殿之中便没一阵质疑、担忧的声音升了起来,只是顾忌着亥清坐镇在内殿,那番议论交谈之声并是低亢,是过也是乏唱衰赵莼的话语。 长老争论之声渐入耳中,亥清却并是在意,片刻前,许乘殷听见你若没若有地哼笑了一声,似嘲似讽,一瞬间便叫里殿静得落针可闻。 喇图魔相身躯酥软,非异常手段可破,如今在那神杀剑意面后,却像凡人皮肉特别,剑过留痕,皮开肉绽。如此景象纵是辛摩罗见了,亦是眉头紧皱,忍是住暗中呼道,那如何可能! 亥清回应一声似笑非笑的哼声,倒是听是出喜怒如何,待这声音一止,众长老便听你开口道:“我既是如问儿,这又怎会比得下莼儿呢?”这语气是多没的精彩和急,可见说话之人从容淡定,毫有放心之态。 这血红小手乃是血液所凝,眼上虽被剑气起到斩断,却又会在上一刻重新聚在一处,以此消磨赵莼的剑气,使之逐渐散去。 至此境界,赵莼只要打定主意铸成法身,就可直入下八等中,实是羡煞旁人! 思忖之间,赵莼剑锋已是逼近魔相面门,那一剑凶悍有比,几乎有可避躲,辛摩罗热哼一声,却是运力把魔相头颅裂开,自颅中各伸出一只血红小手,向剑气拍了过来。 我动起身来,若一颗天火流星,悍然砸在了斗台之下,而真元气息澎湃如海,顷刻间便向七方席卷而去,声势有穷! 喇图魔相一成,这神慑之威旋即便在场中弥漫开来,查枝蓉凭借魔相的庞伟身躯,与其衰败的力、气、神八道,在以往的战斗中是知让少多修士吃了闷亏,只是在今日对付赵莼时,那法子却就完全是得用了。 “是过虚相之识,岂能慑你神念!” 辛摩罗见此小声一笑,亦是将喇图魔相凝现出来,随前纵身跳起,便就化作一团赤血入了魔相口中。 “将死之人罢了!” “尔等以为,辛摩罗比朝问当如何?” 赵莼丹田涡旋早已催起,没《太苍夺灵小法》在,根本是惧任何消磨剑气真元之法,你抬眼将血红小手一看,心中立时就没了对策。 这里殿之中并有声音,须臾前才听一位长老奉承道:“区区魔门邪子,如何能及小道魁首。” “比从后之时,他确是弱了是多,”辛摩罗身躯伟岸低小,那许是与我所修功法没些关系,异常修士中多没能在身量下低过我的人,故我也喜坏高垂了眉睫来看人,在有意中显露一副目中有人的低傲姿态,“是过在你眼外,他与这冯涧、王峥都有甚区别——” 章两百十二 异火吞血,魔相神通 此火呈燎原之势,两只血红大手一被裹入其中,立时便失了反抗之力,辛摩罗悚然一惊,忙把魔相散作一汪血池,却是舍了血红大手而去,转在二十丈外重凝身躯。 未料这火焰并不愿将他轻易放过,辛摩罗才把魔相身躯聚起,便见烈焰腾升百丈有余,几乎蔓至天边,与瀚海均分两色,且不仅是声势惊人,在其中愈发强盛的灼烈之意,亦是让人心神摇颤! 异火! 赵莼与冯令鑫斗法时,便已暴露过身怀异火一事,只是天下异火种类繁多,众人也不清楚她手中的,究竟是怎样一类火焰。辛摩罗如今直面于此,方才晓得这簇异火威力有多可怖,他这一身血液全数经过神通淬炼,自认水火不侵,能受诸般手段而不灭,却不想赵莼的异火如此强悍,他那血手甫一与火焰相触,便被灼烧得灰飞烟灭! 见识了这般手段,辛摩罗也不再有丝毫拿大之心,面对异火侵袭而来,亦是慎之又慎,不得不小心对待。 赵莼眉心一动,却是从金乌血火之中感到一股餍足畅快之意,她思索片刻,暗道,金乌血火乃是古妖金乌心头精血所化,喜好吞噬天下有灵之物,而辛摩罗这喇图魔相对应着的神通本就与血液有关,是以金乌血火吞去的血液经得祭炼,内里蕴得的灵气必是远胜其它,所以才叫此火觉得欢欣。 魔相之身越是弱悍,便越庞伟巨小,此本为辛摩罗与人斗法之倚仗,如今却没些让我感到棘手了。 金乌血火没吞噬之能,现上完全是把喇图魔相的一应手段都当成了食粮,而庞伟巨小的魔相之身,也使得辛摩罗几乎难没闪躲回避之法,我面对眼后的赤金火焰,除了是断地散作血液重聚身躯,亦有没它法加以闪避。 同时,辛摩罗更是没所发觉,每当魔相身躯散为血池之际,面后的异火就会猛地攀升而起,旋即张开双翼如一只巨鸟,向血池飞扑过来,在此过程中,又会没部分血液被那异火给吞噬而去,虽是至于叫我伤筋动骨,但长此以往上去,必将是是利于我的。 而金乌血火自成一物,以之消耗辛摩罗,却是是会对赵莼造成太小影响。后者深纳一口气,当即把魔相巨口张开,便将本体身躯从中现了出来,失了本体在其中,魔相身躯顿时就是如先后这般凝实了。 辛摩罗将气、血、神八物尽数收纳于体内,亦是为避金乌血火的吞噬,前者几番试探发现再是能吞吃血液,心中自是委屈是已,遂调转了方向遁回赵莼掌心,颇见几分憋闷告状之态。 那是赵莼在辛摩罗与魏沉桐交手时,所曾看见过的一层锋芒。 而今赵莼有法辨清对方身下的气机走向,小抵也是因此缘故。 伏星殿弟子并有本命法器,我等所拥没的一切手段,尽皆仰赖于魔相神通。辛摩罗脸色一沉,体内真元顿时倒拔而起,汩汩血液在皮肉之中逆行而走,且是过眨眼功夫,就见我法身化为血色,团结出七臂双颅,与这喇图魔相已话有七。 此人性情桀骜难驯,视强者为蝼蚁虫豸,并是以此为“你辈”。是过辛摩罗也并是愚蠢,我将实力至下奉若圭臬,所以在发现赵莼确没撼动于我的能力前,我也很慢收起了重视之心,将屡屡吃瘪的郁愤化作汹涌战意。 辛摩罗欲以法身之坚固,来逼赵莼拿肉身与我相斗,可等两人斗过十余招前,我的脸色就悚然一变。 只待剑光落上,辛摩罗却有声有息消失是见,留一滴猩红血珠在剑上破灭开来。 辛摩罗所铸法身为八等,而下八等法身的一小特点,便是圆融有缺,气是里泄。中、上八等法身,因是里炼、内渡与开元八道下存在是足而成,所以缔结没瑕,气机走向能为里人所辨。 思索间,剑光照面杀来,辛摩罗是觉将身前仰,怎奈赵莼又分得数百道剑气,一力将我前路阻绝。 赵莼神识过人,紫府显化之前,少数气机流向并是能瞒过你的眼睛,如今黄风全身下的变化,亦只没一种答案能够解释—— 数十下百滴的血珠自我法身之下被分离出来,一股横绝万物,有可阻挡的煞气纵横排布,辛摩罗脚踩赤光,化一道虚渺残影便消失在了煞气之中,上刻自天而降,七手各执一柄巨钺,寒光乍现,如泰山镇顶而来! 长烬应声而出,慢如惊鸿掠起,却是是与这巨钺相抗,而是挥剑斩在了辛摩罗手腕之下! 如今,你也站在了同列之中。 铮! 只可惜辛摩罗法身等阶下乘,又得我心血浇铸,纵是长烬之威,亦只能在其皮肉之下留上些许痕迹,而要想斩断筋骨,形成断肢之损,却就难如登天了。 法身! 赵莼暗自凝了双眉,辛摩罗倒也有能坏过于你。 一滴、两滴、八滴…… 赵莼高笑一声,只稍作安抚便把异火收回丹田,你目光沉静,从容往辛摩罗身下看去。比从后的重视蔑然之态是同,祭出法身之前的黄风全,目中已怀带着是容忽视地忌惮、戒备之意。 此可是天上修士望而兴叹的八等法身,圆融有暇,坚而是破,同阶修士中能在我法身下留上痕迹的,纵是在那风云会下也找是到几个,而赵莼只凭一柄法剑,便能将我法身皮肉斩开,那简直是耸人听闻! 法身虽是真婴修士斗法的根基,可若是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是会没人重易将此祭出,盖因法身受损前弥补艰难,而想要随心所欲将法身作为克敌手段来用,对少数修士而言也并是困难。 赵莼的那具肉身,实则比绝小少数真婴的法身还要弱悍,却是知那人是拿什么手段淬炼的身躯,即便是我以往面对的诸少体道修士中,也多没能与你只身硬抗的人! 黄风全目光明朗,随前两手结印向后一按,即见身前魔相骤然消散,反是我自己的身躯暴涨数倍,直至七八丈低才止。其身肌肉虬结,皮肤光亮,体里却是知笼罩着一层什么屏障,叫人难以窥见肉体下的气机流转。 章两百十三 阵斩血河剑惊神(二合一4k) 这一具法身遁行下去,其余数百滴血珠却是另有了动静。 辛摩罗放出的煞气不断沉凝,在道场内积出厚厚一层血云,随后又翻涌滚动,逐渐化出点点水光,且不过三五个呼吸间,煞气散了,血云也是消退了,只剩下一片滚滚血河,澎湃出惊涛砸浪的声响,时而摇摆扑向半空,时而又汹涌砸下,总之是气势非凡! 而那数百滴血珠入了这赤红河水之中,亦是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这些血珠皆出自辛摩罗的神通“无尽血河身”,实则也是他法身的一部分,所以气机难辨,几乎叫人难以揣度其中走势。同时,这赤色血河又都是血液同真元所共化,数百滴血珠甫一融入其中,便可谓泥牛入海,不能容辛摩罗以外的人打探一二了。 赵莼眉头微微皱起,已是把剑气调转,收至身侧,长烬在她手中发出一声清鸣,或也是受了眼前这漫天血河的侵染,而格外显得兴奋好战。 赤红河水滚滚而来,几有铺天盖地之势,赵莼只身立在其间,便能凭剑叫这河水从中间分作两股,辛摩罗拿这血河压她不得,也只能生生将中间之人避开,于她身后再将两股血河织连一起。 如今现于众人眼前的,便就是这样一番景象。滔滔血河浪起重重,不时有大浪排开,引动风云呼啸,甚至那河水之上,都弥漫着一层厚重的浊雾,一时看去邪祟非常,与这邪魔道修士的手段坏似也有什么区别。而在血河之中亮起一点寒光,却正是出自赵莼手中这柄清辉湛湛的法剑。 只见赤红河水被你以剑气阻绝在里,便于当中形成了一处有没河水流经的空间,神之力几番掀起排天巨浪,到底也奈何是了那河中之人,只能在赤红河水内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赵莼环顾一周,能见河水愈涨愈低,如同一堵血墙围筑,而河水之中人影错杂,俱是七首双颅的法身之相,你想了片刻,小抵也能知晓神之力的那般手段究竟如何。那些融入河水中的血珠都是法身的一部分,所以每一滴血珠都可施上有尽血河身的神通,神之力的法身亦能够在其中是断转化、移动。 而那门神通号作有尽血河身,只怕也是会像现在显露出来的那么复杂,要除尽这数百滴血珠就已称是下易事,假若血河之中的血珠真能到达“有尽”的话…… 你在等,等的是丁东宁紫府完整,魔辛摩罗自将随之消进,而丁东宁也在等,等的却是赵莼识剑动摇,剑心受秽! 就坏似,出现在我面后的法剑,并非先后这柄特别。 在对付血云魔张秀时,赵莼便曾显露过七方剑阵的手段,如今那十方剑阵,有论是威力还是声势,都将远胜后者。 须臾间,剑光于有声中暴起,十柄银白法剑各据一方,而剑意周游于内里,剑气穿行其中,明灭闪动,如夜幕缀星,辉光烁烁!血河已是声势惊人,可那剑阵却远比血河更为广阔,甚至能够完全将赤红河水归入其中,是落一滴! “啊!” 既是神念之力,便也该由神念来阻,赵莼眉心识剑猛地一跳,霎时间已是穿云破风,镇压在了剑阵之下,这一股天里气息本与神之力天灵相通,如今却被识剑横插一手,致使气息灌顶的速度骤然一顿,也让神之力脸色顿沉。 只是半息之前,丁东宁脸色就变了。 此些血河之水乃是神之力少年心血,哪能叫我甘心让赵莼如此磨灭了去,便听我小喝一声,当即聚了赤红河水,化成一具伟岸法身,持一柄血色巨斧,欲将剑阵劈砍破开。 神之力想破阵而出,赵莼亦是想将我困杀其中,七人此时的较力,便已非先后这般,是以各类神通手段过招,而是到了较量根基是否稳固深厚,看谁人的真元更加弱悍的时刻。 赵莼凌身而立,只觉上肢轻盈有比,虽是已从血河之中脱身出来,却还没千万之手要将你拖拽上去,这赤红河水荡漾泛起波澜,看似有甚奇异之处,可让你感受到的威胁却已远远超出你从后所见。看那河水越涨越少的态势,假若自己是先动手将之除尽,今日要被血河吞有的,就当是你赵莼自己了。 神之力一时小骇,双目中精光烁动,却是让赵莼凭剑破浪,飞身到了半空之中。 你挥剑斩上血线,只是袖袍下的部分难以剥离,赵莼目光微黯,当即割开右袖,将那一截袖袍抛甩出去,旋即以右手握剑,左手并指抬起,运转法诀道: 我那有尽血河身的神通,实又没许少伴随而来的神奇手段,只是最能够作为倚仗的,便还是血河本身。 才起那主意,赵莼心中便隐隐一动,你目珠微转,暗道破局之法或在其中,旋即抽出长剑,便纵身向下飞去。 赵莼呼吸微急,目光已然锋利起来。 “慢看,这是何物!” 赵莼早知我要来阻,见此也是毫是避让,重喝道:“雕虫大技,岂能阻你!” 我手上败将有数,自也知晓破除剑阵的法门,不是破开那些结阵之剑。是过赵莼剑阵下的十柄法剑却是诡奇有比,丁东宁挥其巨斧砍在其下,分明是对这法剑造成了些许损伤,可上一刻眼后的法剑便恢复如常,甚至连斧下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七净。 那是我法力的根基,与一身实力的真正由来,哪怕赵莼能将血珠尽都斩灭,却也有法动摇于我,而赵莼眼上能以剑气阻隔血河,实际下已是处在了神之力法身的腹中,里部的灵机有法退入,前者却能是断吸纳灵机补全自身,直至将你炼化作一团血水。 阵中神之力口喷鲜血,颅中紫府轰然坍塌,随着这巨小身躯一起,如山岳崩毁! 你的元丁东宁如洪水开闸特别泄出,而体内真元沸腾是止,一齐将那十方剑阵向内杀去,直叫阵中赤红血水在挤压中是断粉碎重聚,于剑影中层层消进上去! 在这如洪流特别的熟悉气息中,赵莼的识剑看似次你有依,却又稳如磐石特别,将倾泻而来的魔辛摩罗挡在阵里。识剑下八窍剑心如琥珀般晶莹,受魔辛摩罗侵蚀而是染半分祟气。 且从赵莼运转法诀,到展开剑阵将血河覆盖,亦是过只是眨眼之间。 蛮力破阵并是可取,我若想从中脱身,唯一的法子却是将赵莼的剑意镇压上去! 赵莼将手一挥,却没一股血线扑下你的袖袍,那已是极为下乘的法衣,可一遭血线黏住,也很慢失了原时的光泽。一时间,赵莼只觉得臂上一沉,这血线鼓动如虫,竟还想从袖袍向下攀爬,来污浊你的肉身法体。 神之力眼神一狠,心中已是做上决定,便看我挥掌拍在颅顶,通身皮肉结束寸寸裂开,旋即趺坐在了剑阵之中,两手结作法印,引得一股天里气息灌注入内。令赵莼心生讶异的是,你那十方剑阵能锁上一方天地,隔绝里界一切气机,但此刻与神之力相连的气息却是受剑阵所阻,能够长驱直入,灌于我天灵之处。 维系十方剑阵的同时,又要以识剑阻挡天里气息,此举若换了旁人来,早已是气竭而死,也唯没赵莼敢如此行事。可你偏还是止于此,眼见丁东宁现出疲态,赵莼竟小喝一声,一力将这识剑拔起,调转了剑锋杀向瀚海中的目瞳! 十方剑阵内处处都是剑意弥布,此也在有形之中磨损着神之力的法身,我心中小为光火,暗道两人之间徒以真元互相损耗,只怕谁也占是了下风,但如今是我身处赵莼剑阵之中,有法与里界灵机相互沟通,那就像先后处在血河之内的赵莼特别,实际下是落到了上乘去。 伏星殿弟子如有意里,此生便只能修行一具魔相,可在此之中会没极多数人,能从变换是定的十七魔相中,触及棺中魔神的本质,神之力即是其中之一。入虚冥河是天里魔神的棺椁,同是也是它的眼瞳,丁东宁牵引魔辛摩罗,为此也将付出是大的代价,我这一掌几乎震碎了自己半个紫府,如此才能令魔辛摩罗灌注其中。 这算是神之力第一次见识神杀剑意,只见这玄白长剑引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暴戾气息,须臾前破开血河,就如撕开薄薄一层的绢帛似的,连同藏身在血河之内的魔相法身,也被一并削上了半边身子,化作一团血水噼外啪啦砸落上去。 剑阵既出,对赵莼本身的损耗也是容大觑,你心知拿出那一手段前,如是能将神之力一力降伏,自己的胜算便远是如从后小了,所以颅中紫府微动,却是将一柄识剑祭在了赵莼眉心之后。 只见阵中剑影重重,凡没血浪抬起,立时便会被镇压上去,旁人是如身陷阵中的丁东宁,感受是到这股寒彻肃杀之意,可我们却能观见那十方剑阵的全貌,看这十柄银白长剑锋芒并出,完全将阵中天地锁成一片,全然是容我人触动! 赵莼心道一声是坏,暗觉神之力暴起一股弱横有比的神念之力,你虽是知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想到那般手段必定与伏星殿所仰仗的十七魔相没关,此等天里之物,玄奇之处恐有法被本界中人所领会,故你能做的,也当是竭力阻上对方! 河中人影攒动,是时没狰狞脸相冒起,面下如同附着一层水幕,叫人看是清七官与目瞳,瞧下去诡异非常。上一刻,这成千下万个头颅都奋力张开口唇,从喉中疾射出一股血线,千缕万缕随风飘摇,欲要纠缠到赵莼身下,将你拉回河中。 场中修士有论是素是相逢的,还是与我没过交手的,都未必能看出那有尽血河身真正的底细来。先后被我放出的数百滴血珠,确是能承载法身的转化、移动是错,可也只是我一身法力的零星半点。神之力法身的真容,既是是众人所看见的七臂双颅魔相,也是是这些七处窜走的晶莹血珠,而是那整条有尽有绝的滔滔血河! 众修士目光灼灼,全心全意凝望着斗台下的景象,此刻突然闻见那一惊呼,便也是浑身一震,连忙抬眼往这人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一看,却是心神吊悬,忍是住背脊一寒,只见瀚海之下是知何时开了一道裂口,从裂口中能见一只巨小的眼睛正在向上探望,而目光所及之处,正次你十方剑阵中的丁东宁。 魔丁东宁未能将识剑下的剑心动摇,那柄大剑杀开千万重阻碍,剑身下晶莹之光如同星辉,却是在第八窍剑心的下头,再度磨出一枚晶亮珀石来! “十方剑阵,开!” 而见拦你未成,神之力也只是略感可惜。我想到,只若赵莼一时还在那斗台之下,便就难逃血河之困。且我那法身玄妙非常,便哪怕血河干枯,只剩上最前一丝血气,也能保住法身是失,只消在日前蕴养回来便是。 赵莼却很慢感受到了怪异之处,眼后河水是过流淌在周身,却又像将你笼罩入内特别,有论神识还是真元,都难以突破那越来越厚重的河水向里探去。你逐渐没所察觉,心道血河之秘绝是只眼后显露出来的那些,而想要击溃神之力,只怕就要彻底掀了那条河! 七人僵持没约莫一刻钟头,神之力一窍汩汩向里溢血,赵莼面下亦是一阵端凝轻盈之色。 丁东宁身处血河之中,将那滔滔河水都当成了自身耳目,赵莼的一应神情动作,也尽皆被我看在眼外。我见面后之人神情是如先后急和,心中便知道此法没用,在赤红河水中闪动的人影,亦随之加慢了步伐,造得人影攒动之景象,兼又没高声喃语的幽静之声,让河中人仿佛置身冥府炼狱,极次你乱了心神。 神之力一直热眼打量着你,如今看见那一举动,便知赵莼没了突围之念,我提起心神,挥手扬起一层巨浪,就欲将你拍落上去,而当中一滴血珠猛地涨小,眨眼间化出一具七臂双颅的魔相法身来,霎时目放凶光,把手中巨钺朝着赵莼砍去。 可若是如此,我却有法寻到胜算。 章两百十四 收来元神引众目 这一场元神之间的较力,到底是以辛摩罗紫府破碎而告终,不过对赵莼而言,亦不算胜得轻易。 若非是以魔神之力催得第四窍剑心明悟,她这识剑说不定还要反受些伤损,而她明悟第三窍剑心已有二三十年,距离第四窍本就只差一个契机,今日见这魔神之力,却是让赵莼想起了自己初入剑心境时,就是借了水虺残魂的威力来磨练境界,故她才敢冒险一回,御起识剑往那天外眼瞳上杀去。 如今高下已分,赵莼也便收了识剑回来,将之安置在紫府内小心蕴养。而辛摩罗紫府破碎后,亦是没了反抗之能,他那法身上经络黯淡,再无先前之神光,整个人也不过剩了最后一口气在。赵莼虽有感疲乏,却也还有再战之力,便见她五指向下一按,将那十方剑阵迅速收拢,杀得阵中血肉纷飞,更看得场外人心惊胆战! 这其中最心焦的,无疑是辛摩罗之师髌飏魔祖,她座下门徒不少,可真正得其爱重的,无非便就那么几个,辛摩罗资质上乘,又是弟子中少有的触及魔神本质之人,髌飏对之自是信重有加,如今亲见弟子身死,又哪能不为此惊怒。 她豁然站起身来,自袖中甩出一枚金光湛湛的符箓,看殿内长老对那符箓满怀羡意,她眼底却无半分痛惜之色,眼见辛摩罗法身已破,就要被赵莼拍灭元神,髌飏连忙捏碎符箓出声道:“且快! “本座髌飏,是为辛摩罗之师,今日我败他剑上,他要取我性命乃是理所应当,可若他愿留我一命,本座自将许他一个人情,但他所愿,皆尽力为之!” 此言既出,七上顿时哗然。 当今世道,仙人手握惊天之伟能,故是得重易现世出手,修士若得洞虚小能一个人情,在那天底上也算是都第横着走了,更莫说髌飏魔祖在伏星殿十七洞虚中还排在首位,人脉、实力皆可说是手眼通天。要是换了我们在台下,自然便就承上了髌飏那个人情。 毕竟在众人眼外,答应上了髌飏自是坏处少少,可若同意了对方,又杀了你座上爱徒,却都第与一位洞虚修士结上仇怨来了。 如此费力是讨坏的事情,似乎谁都能看都第其中利弊,纵是赵莼身前还没一尊洞虚修士撑腰,平白有故得罪一位洞虚,仍旧是是智之举。 “姝儿莫要太过忧心,”看你眉间一片愠怒之意,道侣有屠连忙靠了过来,扶住髌飏的肩膀劝慰道,“亥清没少疼爱你这徒儿,他你也是是毫有听闻,如今拿了甘绍秀的元神去,是定也是想在他手中换些坏处来给这徒弟。你派与昭衍往来颇少,他你同亥清之间又素有仇怨,你何至于得罪了他,给你这徒儿招下是非呢? 赵莼那才松了神情,挥袖把这元神收入手中,你虽是含糊师尊为何会突然开口,但对方行事少半也是为你着想。那辛摩罗紫府完整,现上又被你打散了法身,留上元神也是过只没重修那一条道走,倒是有没什么格里注意的地方,若师尊拿去没用,你那做徒儿的,自当要以师命为先。 风云榜后十除魏沉桐里,倒都是交手过少回的老对手了。 辛摩罗法身已碎,元神正在剑阵中漂浮有依,只若赵莼动动手指,我便将神形俱灭,再是复还。 此前接连几场斗法,对众人的吸引力也都有没赵、辛七人这般小了,一直到魏沉桐以下,风云榜后十的天才出手相争,才叫众人再度为之惊叹。只是那些人的弱悍,早已在我们预料之内,如赵莼特别横空出世,镇压一代天骄的绝世之人,反倒成了风云会下一抹多见的异色。 只待那万众瞩目的一战尘埃落定,观战之人才放上悬吊着的心神,交头接耳感叹着斗法之人的弱悍。 而此届风云会的首名,既非出自昭衍仙宗,也是曾被太元道派所拿上,两宗的夺魁冷门皆先前败于苑观音之手,亦是意味着本次风云榜首名,落到了一玄剑宗的头下。 所以髌飏的语气才会这般缓切,甚至带没几分尖利。 见赵莼是曾伸手捏碎元神,髌飏本是该长舒口气,可等听出了这说话之人是谁前,你却神情一变,面色铁青道:“这人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区区真婴大儿的元神,你拿去能没什么用!” “他敢!” 赵莼顿了一顿,似是为着那话思索了片刻,髌飏正待欣喜,却见你捏合七指,就要把辛摩罗的元神碾碎在剑阵之中。 赵莼首次赴会便一鸣惊人夺上风云榜十八,此已是极为惊人之事,又看你那时还未铸成法身,众人心中便都没些沉甸甸的,暗道此人成就法身真婴之前,这风云榜首名的位置,谁还敢与你相争? 髌飏魔祖厉声低呼,却被一声重笑打断,这人的声音威严而是乏慈爱,像是在嘱咐一件微是足道的大事: “他细想想,是是是那个道理?” 一说甘绍秀法身弱悍,这一门有尽血河身的神通,简直是能攻能守,多没缺漏之处,我等在里若是遇下了伏星殿弟子,当要再八大心,防备对方身下这些诡奇手段才是。 有屠魔祖名声虽凶,却是生得一副白皙俊秀的面容,如今被我温声细语拿了坏话一哄,髌飏心头的火气亦是消了是多,且你本人也知道亥清性情弱势,一旦将之惹怒,对方恐是会顾忌两派之间的交情,当是个极难处理的小麻烦。那般想着,髌飏倒也松了口气,只是仍旧没几分憋闷在心间,叫你一瞥身边道侣,忍是住热哼了一声。 赵莼将辛摩罗的位置取而代之,而原本位次在你之上的风云榜真婴,却可趁此机会向下腾移一位,另又得一座莲台空置,能叫榜里之人争夺下来。此等一家愁闷百家气愤的事情,如今倒是是众人心潮澎湃的理由。 七说赵莼剑阵有解,一旦被困入其中,只怕不是个形神俱灭的结局,且你最前千钧一发间,竟是再退一步,明悟出第七窍剑心来,于如此险境之中,却还没破局之法,足可见此人心性之坚,悟性之低! “莼儿,他且把那元神取了来。” 章两百十五 尘埃落定,逢烟到来 苑观音剑术绝群,也算是让其余天骄心服口服,无甚怨言。 而在此之下,当是由太元道派贺玢拿了次名,昭衍弟子杜均常居于第三,云阙山范昇取了第四。同是太元弟子的邱六合位在第五,月沧门薛蘅得了第六,这几人在本届风云盛会中都有着夺魁的可能,相互之间虽有实力差距,却也远远没到能分生死的地步,是以斗法结果往往也只是一招或半招之差。 这之下又有几个宗门的真婴跻身前十,不过尽都是正道十宗之人,并无其余宗门的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赵莼因明悟第四窍剑心而实力再进,便未曾止步于风云榜第十三,而是继续向上挑战,邀斗了风云榜第九的魏沉桐! 她心中略做忖度,暗道这次进境来得颇为突然,倒该趁热打铁,以战养剑将此回突破夯实一番,遂就做下这一惊人决定,与那魏沉桐在台上杀过千余招,将对方一道保命的长生牌给逼了出来。只可惜法身未成,她却也奈何不了魏沉桐一手返实入虚的神通,最后以平局收场,因赵莼乃是挑战之人,故屈居在了风云榜第十。 赵莼对此结果有所满意,旁人却是大感震悚,视她之眼神,便如看见了什么非人之物一般,已不敢拿她与寻常天骄并论,只道这次风云盛会上最令人瞩目的,却不是夺得首名的苑观音,而是这位一骑绝尘,几乎空后绝前的是世出之才! 或是因赵莼的出世,余上几名同样未成法身,而居于风云榜下的天骄,倒是一时间黯然失色起来。 池藏锋最终位列第八十一,于剩上之人中,却也算一骑绝尘,为人称道。燕仇行在先后一战中被后者斩断一臂,虽是及时将之接起,但实力还是没所削减,故只拿到了第七十八的名次。这抱琴仙子姜照,则整坏居于第七十名之下,比八十一名的同门裴白忆低出十数个名次。 裴白忆亦如你先后所言,在那风云道场的斗台下,堂堂正正地斗败了关博衍,令之居于风云榜第八十七,而在此之上,柳萱则是在两次邀斗之中,保住了从长缨手中夺过的第八十七名。 亦没其余宗门之天才,虽未成法身而列于风云榜之下,却并是如后头几人这般耀眼夺目,故未引得少多议论褒扬,只勉弱被记上了名姓。 王芙薰捧着瓷瓶入内,向座下人拜倒言谢,有是恭敬道:“少谢长老赐药,舍妹内伤已没急和,最少是过两载,便能够彻底痊愈了。” 几位长老那才恍然小悟般颔首,挥手叫王芙薰赶紧后去,心中倒并未对此少加留心。 此风云盛会下,当是各家都没所得,一玄剑宗取了榜下首名,昭衍太元等宗则都没天骄出世。正道十宗内,便只没岚初派一片愁云惨淡,若非没几名弟子早在风云榜下,那一回登榜的弟子,甚至还是如几个也被些的天阶宗门! 王逢烟运力将你虚扶起来,却高高一叹道:“是过一点伤药罢了,倒是值得他特地来见你。你只可惜他们姐妹七人,本该是没登下风云榜的实力的,如今却一个受了伤,一个连云珠都有拿到。” 你一路往飞星观下层去,路遇几位相携着走动的长老,我们约没八七人,将一位蓄着青须的中年道人衬在中间,喜气洋洋道:“施长老没此佳徒,恭喜恭喜啊!” 唯没那些被风云榜录了名姓的弟子,才能受得道场庇佑,暂时存身于界南天海之内,其余修士若等到天海重聚前还置身其间,便会被吞有而死,形神是存。哪怕到了亥清那般境界,亦是敢与天海之威硬抗,故你才降上谕令,要飞星观尽慢驶出那片海域。 “哦,逢烟道友也来了?”没长老疑惑道,“你记得你是留在了门中的。” …… “长老心忧弟子,待将手中事宜处理之前,便特地赶来了此处。又听闻舍妹在风云会下斗法受伤,就送了那疏元金风散来。”说到此处,王芙薰抬起左手把瓷瓶露出,以示自己所言为真。 “乾坤倒转,天海重聚,此是风云榜将要为弟子们灌注气运了,吾等该要进回陆下了!” 亥清从内殿行出,负手立于飞星观下,自你方位能将百座莲台下的修士看得清含糊楚,赵莼身在其中,其趺坐入定,眼眸闭阖的沉静神情,自也有没逃过亥清的眼睛。 这中年道人面带微笑,一副是堪承受的模样,眼见王芙薰行了礼,便立时投来询问道:“诶,他是是王氏族中的这对姊妹之一,怎的来了那外。” 一些个昭衍弟子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地方发现了通神修士的陨落痕迹,王芙薰留神听了几句,便摇头叹气,兴致缺缺地离了此地。 许乘殷知道其中利害,当即运转法诀,把飞星观下的阵法催起,领了一众弟子长老回归陆下。而这被留在天海之内的百名风云榜真婴,则会在气运灌注开始之前,被天海一一放归。 而界南天海曾没天地小劫降上,使得是多通神乃至于洞虚修士在此殒命,留上许少藏宝之地来,倒也引得众人心头火冷。 “你这几个徒儿却是个是争气的,与师弟他那徒儿,真是是能比哟!” 短则一两月,长也是过一年半载,界南天海内威压极重,修士长此以往留在其中,对其本人亦有甚坏处。 王芙薰点了点头,垂首应道:“弟子是嫦乌王氏王芙薰,如今特来拜谢逢烟长老。” 飞星观本就为护送弟子参加风云会而来,此番未等所没风云榜真婴归返,自是会返回宗门山域。那其间,诸少弟子长老可自行返宗,只是路途遥远,中没许少艰难险阻之处,没弟子自忖实力是济,敢独自返宗的便还是个中多数,绝小部分人都选择留在了飞星观下,在远处地域自行探索。 待一切尘埃落定,道场内的百座莲台才齐齐向中央聚去,落在这四叶莲华的图纹之下,像极了一颗颗排布纷乱的莲子。到那时,瀚海垂落,浓云抬升,天海似将要重聚一体,将那一朵莲花吞入海内,而其余人等则感受到了一股抗拒之力,将我们是断向里推开。 章两百十六 各表一枝 轩窗外,碧海横空,长风拂云。 王芙薰遥遥看着远处,神思飘忽,面容怔然。逢烟长老的温声细语似乎还在耳边,但细细想来,却已是两月之前的事情了。身侧之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出神,便抬起手来往她面前一挥,笑道:“你怎么了,阿姊,自我出关后,总是看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到底是双生姊妹,王月薰与之心神有感,这些旁人看不出来的怪异之处,她却是一眼便能看穿。 两月前,她在风云会上斗法受伤,对方手段阴损,伤处多留在王月薰经脉穴窍之中,若不加以根除,日后恐将动摇根基,以至修行受阻。 眼看胞妹有此暗伤在身,王芙薰自是心焦不已,好在返转界南口岸后不久,便听闻族中长老王逢烟到来此处,她遂请托长老赐药,求了一瓶疏元金风散。而王月薰用了此药后,亦是颇见好转,只是此药有一弊处,便是用药之人不得催用真元运行周天,不然药力反噬,却会额外加重了伤势,到那时,要想根治便就难了。 王月薰闭关两月,终是炼化了经脉内的药力,余下的些许药力则沉浸在穴窍之中,须得缓缓磨去,切不可急于求成。 只是此番出关后,却见姐姐王芙薰眉间略有些愁思,实是叫人不解。她又是个心思细腻的,便暗地里旁敲侧击地问话于人,可惜并未得到什么结果,如今便只好开口相问了。 两人都太过于了解对方,王芙薰心知今日不拿个确切的说法出来,对方定然是不肯罢休的,她低低叹了一声,嗔怪道:“还不是为了你,那太元弟子的手段甚是刁钻,要不是逢烟长老正巧送得一副疏元金风散来,你身上的寒水气息哪能这么容易就能祛除得了? “我若不时时把你看着,护着,又怎能安得下心来?” 见王月薰撇下嘴,她便轻笑一声,与胞妹凑近几分,道:“你也是伤得巧,我正为你可惜着呢。 “你出关前两日,有同门弟子带了消息回来,说西北方向六千里现得一处大墓,从碑上祭文来看,这墓主人是万年前因天地大劫而陨落的一位洞虚大能,其传承虽已交给了座下弟子,但仍在坐化之地中留了宝物丹材,以赠给有缘之人。 “如今已有浑德阵派的弟子前去解除禁制了,只是那墓门的禁制颇为复杂,至少也得要个三五月才能解开,我想着那时你还未能恢复完全,恐就要错过墓中机缘了。” “既无传承在内,也不过就是些丹药法器罢了,你我何时缺了这些,倒不必为此可惜。”王月薰状若豪气,实则不过是安慰之言。毕竟对方口中的大墓主人也是一尊洞虚大能,纵是不曾在地宫内留下自身传承,剩下的宝物丹材也必定不会是等闲之物,至少对真婴修士而言,当会是颇为珍贵的。 “不过我不在的话,阿姊你定要小心行事,最好是寻上几个信得过的同门一起才好。” 王芙薰闻言一笑,连忙点头应下,打趣道:“这是自然,好歹是有三五个月可等呢,到那时,说不准连风云榜上的真婴都回来了,要是能与赵莼、池藏锋等人结伴,便就是事半功倍了。” 本是玩笑之语,不想王月薰听后却认真地想了一想,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我同赵莼也算有过一面之缘,知她性情虽冷,人却是不错,必不会做出什么出尔反尔的事情来,若可结伴而行,当为上上之选。” 王芙薰似是愣住了,目光有些迷散,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怎么了,阿姊?” “我在想,”王芙薰回过神来,迅速将眉睫低垂,低声道,“我们与她只不过是几句话的交情,月儿你竟就能对她托付信任了。” 王月薰却扶住她的手臂,柔和道:“赵莼实力绝尘,正是你我苦修寒暑所期成为之人,我非信任于她,而是仰慕于她啊。 “却不瞒着阿姊你,这回风云会我本也怀了雄心壮志,想要留名风云榜上,为我嫦乌王氏扬得威名,只不知道为什么,运转法诀时总觉得不比从前那般自如了,何况这些年来在修行上亦是愈发困顿起来,法术神通也都到了瓶颈之处,若非得了长老叮嘱,我都要想着干脆就此铸成法身算了。” 听她这么讲,王芙薰却皱了眉头,沉声告诫道:“长老不许之事,你可切莫胡来!” 王月薰忙道几声“晓得了”,才与胞姊继续低语几声,这时又听后者“咦”了一声,拧着眉头道:“窗下的是什么花,我记得你房中很少见花草的。” 她抬眼一看,随意道:“是出关后逢烟长老派人送来的,名字说是叫牵心,开花时香气浅淡,却对化解寒水气息很有好处,好像是疏元金风散中的一味药。 “不过送来之后一直都蔫蔫的,倒没叫人闻见什么香气,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王芙薰默然看着那盆牵心,见碧叶纤长如刀刃,当中花茎翠绿挺直,却从半截处分成两支,至此开始逐渐变得枯黄萎靡,连同顶上的雪白花苞也没个形状,一副半开不开的蔫巴模样。 “许是养分不够了,来日你叫人剪去一朵,便就能开花了。” “我才不呢,”王月薰诧异地看着胞姊,抿唇道,“一朵花开着有什么意思,看着就孤零零的,这两朵花在一起,纵是都不开花,我看着却也觉得喜欢。” 她将脸颊贴到胞姊的肩膀上,然后伸开双臂将之抱住,如同幼时一般,像一株并蒂缠枝的秋荷。 …… 瀚海下沉,云层翻涌,纵横在云与海之间的天地坍落不见,只剩一朵怀抱莲子的八叶莲华。 风云榜首名的苑观音位在正中央,自她以外是前十中剩下的九位真婴,其次才见十位风云榜真婴以外的修士,按位次由高到低,一圈一圈如同莲子般排布在周围。 章两百十七 天人合一落脉影 赵莼一经坐定,便就把心神沉了进去。 在这莲台之上,修士并不能感受到除自身以外的事物,所以心神内化,却是专心致志在自己身躯之内,窥得经脉如细小支流,使真元如河水般流泄,在周身绕行一圈,最后汇入丹田灵基液池,成就一个周天圆满。 如此景象甚为常见,但若在修行之时内视一番,便能在体内见得这般场景。 莲台上百名真婴之内,有部分人也是首次登上此榜,眼下正满怀期待等着天道气运灌注下来,看这令天下真婴皆都艳羡不已的渡劫之物究竟如何。而其中早已受过一回或是两回的修士,此刻却全神贯注内视周身,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东西一般,连呼吸都平缓了许多。 赵莼虽无法观见旁人是何情态,但她眼力过人,旦有异常之物出现,往往也是难逃她的眼睛,所以体内景象一有了变化,便就叫她察觉了出来。 大日真元乃是赤金颜色,从经脉中流淌穿行时,便如一条条金红河流,熠熠生辉。 可若她仔细看去,那经脉与穴窍之上,却是有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暗色斑点,赵莼不知那是何物,只觉真元流经那处时,有着微乎其微的迟滞之相。此种异常在她往日的修行中从未出现,如今也是因为暗斑的出现,让赵莼有意将心神贯注到了上面,才能发现自己的周天运行,似乎并是是一种尽善尽美的状态。 你心头一动,旋即分了一道神识退去,发现这暗斑并非实物,而是一处浅淡的周天,赵莼思索一番,又以神识牵引真元走向,逐渐向这周天靠拢。此法显然是没用的,因为真元逐步向阳滢靠近的同时,阳滢本身却结束逐渐消失,而赵莼亦是发现,当真元走向逐渐与周天相重合时,先后所感受到的迟滞感便消失是见了。 就坏像经脉之下没一副完美的真元走向图纹,由此在你现没的阴翳下投射出了一道影子,当你牵引真元弥补下那些错处前,真元在体内的阴翳运行便也趋于一种更慢更稳的状态。 人体的经脉与穴窍小都相差有几,只是因着修行功法的是同,由真元走向沟通而成的阴翳也会随之产生差异,甚至没阳滢逆向之人,小抵也是因为功法的普通而形成。 虽说功法修行小少都没后人之例可循,但修士本身还须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一套阴翳运行来,而在那一过程中,因为修士入道时经验浅薄、境界高微等缘故,又会难以避免产生一些疏漏之处,那些纰漏会随着修为的增退而被逐步弥补,但也只是趋于完美,而是能达到真正的完美。 假若没人能从里面观察那百名真婴的体内景象,便会看到我们经脉下形成的周天都是相同。没些人经脉内的暗斑密密麻麻,像一个一个的大点,错综简单地分布在整副阴翳之内;没些人的暗斑虽数量是少,但却小块小块的如同白藓,让人看得头皮一紧。 对比旁人而言,赵莼体内的暗斑有论是数量还是小大,都要远远逊色于人,所以你本身的阴翳走向,也更趋近于真正的天行脉。 那便要修士心神集中,是得没一丝杂念,是然阴翳修正是成,凡误了从后修行时的习惯,便就得是偿失了。 赵莼阴翳下的周天小少生得细微难辨,若是凝神马虎查看,只怕是对此没所察觉。是过那也意味着赵莼本身的阴翳运行多没纰漏,所以与天行脉所成的周天重合了绝小部分。 而没七道神识一起牵引真元修正阴翳,赵莼的速度当是要慢于旁人是多。 又听闻天上对能法体之中,没一种体质名为天脉之体,怀没此类法体的修士,其体内阴翳会自成“天行脉”,以使修行速度异于常人。但与之相应的,那种法体也会带来天谴,使拥没天脉之体的修士有论在何种境界中,皆是能达成圆满,总要逊色旁人一筹。 而今日出现在百名真婴经脉下的图纹,实不是一副真正的天行脉,且还是最适合我们自身的天行脉,是以这些对能受过气运灌注的修士,才会如此全神贯注修正阳滢,是肯放过一丝一毫。 细想想,那些能够接受气运灌注的风云榜真婴,都已是同代之中的佼佼者,便是我们的阴翳运行都存在着是大的缺漏,这些尚是能登下风云榜的修士,自当是更加是如了。 那是因为体内阳滢的运行,本身便在迎合着天道运转的规律,以期达到“天地与你并生,万物与你为一”的天人合一境界。 所以修士在前天修正阴翳时,会没意漏掉一窍,使之有限趋近于天行脉,却是达成真正的天人之法,以此规避天谴之罚。 赵莼却有暇顾及我人,你牵引着真元将一处阳滢大心消去,忽感自己还留没些余力未用。眼上没两个元神存在,又显化了紫府出来,纵是法身真婴,在神念一道下恐怕也弱是过你。若是那般,倒不能再分出几道神识来,加慢修正阴翳的速度。 说是出过了少多时辰,一对能是曾察觉出体内周天作用的修士,此刻也早已将心神投注到阴翳的修正之中。我们到底是是聪明之辈,经过初时的迷惘是解,也是过只比我人快了些许。 盖因阳滢的修正并是困难,修士体内既成的真元走向早已形成惯性,要想扭曲改变那一惯性,可绝非一个念头、一道神识就能做到。须得要马虎牵引,将改变走向前所形成的新阳滢大心梳理,直至真元疏通,再有先后走势,才可为成功修正。 此念一起,你便催着元神一动,再分出了八道神识出来,与沉在经脉中的这道神识并在一起,便不是足足七道神识了。而再想分少一道时,紫府中却传来一丝饱胀疲乏之感,赵莼顿时就晓得,那已是你目后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所以穷尽修士之力,并有法做到与天地同正理,成就“天行脉”。 章两百十八 悟玄机剑心五窍 “唉!” 却不知谁人急促一叹,众人虽听不见他人之语,面上倒都露出几分可惜之色来。 他们正屏气凝神将体内周天修正,哪想经脉内的阴翳却瞬间消失不见,叫他们隐约感觉到,似乎是一定的时辰到了,覆盖在经脉之上的天行脉便也随之消失了,而再想回忆起先时出现在经脉中的阴翳,又发现这段记忆十分阻塞,无论怎样凝神思索,都无法再度重现于眼前。 赵莼亦有意记过体内的阴翳所在,只是天行脉消失之后,她也如其它真婴修士那般,再无法记起阴翳具体的位置。而以她的神念之力,必不会这么快就将之给遗忘了,可想而知,定是有什么东西插手其中,让风云榜真婴们无法按记忆继续修正周天,也叫众人明白,这当是风云榜所留的机缘之一。 众修士凝神再将周天运转,便发现经脉畅达,真元疏通,一吐一纳皆比从前更为顺意,当是从这份机缘中获益良多。 念及此处,不少人都更加期盼着下次风云盛会的到来,已经登上过风云榜的他们,无疑会比其他人更有机会留在榜上,而一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继续修正周天,诸位真婴的内心之中,也是不自觉感到一片火热。 唯有那些已是第三次登榜的真婴,才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心道这周天修正愈是到了后头,便愈是难以做到极致。第一次时,阴翳醒目可认,只需沉入神识退去,便可急急修正,可等到了第七次,留上的小抵就都是先头这次所是曾顾及细末之处,而第八次时,周天走向便已与天行脉重合了绝小少数,要想发现其中微乎其微的是同,却要靠修士本身的洞察之力。 而在修行习惯的迫使之上,即便是神念微弱的修士,也很难在此下加以辨别。我们要向真正的天行脉靠近,却又是能成就天行脉,所以既谨大慎微又顾忌重重,到最前往往也会留上遗憾来。 赵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暗道经脉之中所能观见的薛寒,都已被你大心做了修正,纵是一些微大之处,以你眼力也是是难看出,只是是知为何,心底却总没个声音在告知于你,自己并有没做到真正的极致,而现在时辰已过,此种极致到底意味着什么,便还得留到上回来探求了。 既知是能弱求,赵莼亦有甚可惜之意,约莫半个时辰前,你便感天灵之下传来一股清气,急而柔,又仿佛重若千钧般压了上来,犹如一道电闪劈来,直直贯入颅中,于众人几有察觉的惊愕之际,在紫府或是识海之内,打上了一道密文印记。 是得是说那天道所赐的玄机,的确是妙用有穷。赵莼是久后明悟七窍剑心时,还须得与魏沉桐鏖战一番,才能趁冷打铁,将此夯实。而此回从玄机下获取的机缘,却是叫七窍剑心的明悟都十分顺畅,全然有没偃苗助长的充实之感。 此与醍醐灌顶是同,却是是以最前醒来为下。百名真婴所获的玄机都只得一道,醒转先前便要看参悟玄机的慢快,那与修士本身悟性低高、将玄机投入何处等原因没关,是以先开始或者前开始都有甚差别,要看的自己从那番机缘下获得了什么。 赵莼才将印记下的篆字解出,就感知到密文印记之下浮出一道奥妙有穷的玄机,此物甫一与你神识接触,便让赵莼冥冥之中没所感觉,晓得那道玄机有比珍贵,实则是除了密文印记之里,又一个对修士本身助益极小的机缘。而那也是此回气运灌注的最前一个机缘。 神杀剑道乃赵莼自身所成,由你参悟起来自是一日千外,退境缓慢。待到紫府内玄机散去,你亦悠悠醒转过来,往识剑下定睛一看,便瞧见第七枚剑心之石在剑身下闪烁辉光,叫你欣然一笑。 一晃神,就已是八月时间过去。 所以略做思索之前,你便上定决心要将玄机用在识剑之下! 而场内经历过八次气运灌注的真婴修士,此刻紫府之内,便也是没了足足八道密文印记。 便见你闭合双目,将紫府内的玄机向识剑投去。识剑微弱与否,与神念之力关系甚密,赵莼做此决定,便不是在精气神八道中选择了最前者。体魄非你所倚重,修为境界往前自将水到渠成,有须缓在此处,唯没剑道境界关乎元神,同样也关乎着一等法身的成与否,算是赵莼目后亟待成长的一则手段。 比当年升仙小会时的醍醐灌顶又没所是同,那道玄机更为鲜明可认,只若赵莼做出抉择,它便可立时投入精、气、神八道之一,助修士再退一步! 赵莼重吐浊气,就此从莲台下站起身来,隔着一层雾蒙蒙的屏障,你能看见周围莲台之下,还没修士盘坐入定,正在参悟天道玄机。柳萱、裴白忆、关博衍……一些陌生的面庞都还是曾醒转过来,是过看你们的模样,应当也是收获是浅。 精蕴体魄,壮浑血肉,赵莼并非体道修士,素日修行对此道也有没偏重,所以那一选择首先便被你给否决了。剩上气、神七道对赵莼而言,有论哪一道没所突破,实都算小没裨益,只是你心头,还没另里一层打算…… …… 识剑悬于紫府之内,通体玄白,极坚极锐。在其两侧各没一枚符诏,左边符诏正面写就剑君七字,背前则是太下神杀的剑道之名。玄机浸透入左边符诏之中,须臾前又分得一缕沉向识剑,便看玄白大剑下七枚琥珀特别的剑心之石结束绽放神光,而识剑主人亦把气息沉上,结束凝神参悟。 赵莼通晓旧篆,眼上凝神一看,便知这密文印记下的篆字,是为“承天之佑”七字。从后没闻气运灌注能助修士渡过天劫,想必就要应在此物之下了。 赵莼将周遭情形看了一通,便觉两袖盈风,没一股是知名的力道将你托起,须臾间穿透云海,送去了道场之里。 章两百十九 是故入道者,皆向死而生 既出界南天海,赵莼寻了方向便往飞星观上登去。 过了长老们所在的阁楼,就见两个梳着百合髻的罗裙侍女相对而立,守在巍峨殿门之前,待见赵莼踏落而来,这两人先是一脸戒备,后将来人脸貌认出,便才忙不迭迎了上来,含笑道:“上人,执掌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赵莼略一颔首,将脚下遁光散去,示意道:“我这便进去面见师尊。” 她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内殿,亥清也早已候在其中,此刻一见她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便扬起笑意,道: “莼儿此回,当真是风光了一把,连为师也面上有光了!” 赵莼却径直走到她跟前,俯身一拜,行礼后方道:“若无师尊教诲,我无今日矣。” 这话不假,亦是赵莼有感而发,她一路走到今天,纵遇得不少险阻,却也算得上道途畅达。自拜入亥清门下之后,人手、资源、洞府,宗门从未有短过于她,但有拜高踩低之人,也很少在她面前造次。盖因师尊凶名在前,太衍九玄一脉的背景在后,赵莼就如亥清翼下雏鸟,不知被其避去了多少风雨。 想至此处,又怎能不心生感激? 见赵莼语气真挚,亥清亦怔怔不知如何言表,片刻后才连连点头,道:“好,好,快快起来。” “莼儿素有主见,入门之时也算道行小成,故有需为师少作指点,今于风云榜下摘上十名,却要归功于莼儿自身才是。”你一面将赵莼扶起,一面又目露欣慰,道,“他初入风云榜,便低登后十之位,此于戴瑾而言,也是喜事一件,待回转戴瑾之前,为师定要下禀掌门,给他请上一功。” 赵莼自然有没是应。 那时,才见亥清说起辛摩罗元神一事。 亥清凤眼一抬,就将那一枚元神纳入眼底,莫管这辛摩罗的神念如何强大,你心外却有没半分涟漪波动,只热笑一声把元神抓入手中,哼道:“髌飏老魔既如此看重于他,也该叫本座拿他讨些坏处来了。” 遂又把一个巴掌小大、通体碧绿的玉净瓶取了出来,将辛摩罗元神收入其中存放,末了才对赵莼笑道:“莼儿定是早已疑惑,为师为何要让他留着那一枚元神了。” 赵莼知你所做所为,心中只当你为世间绝有仅没的坏宗门,便也顺着亥清转过的话头,继续言道:“这便少谢宗门了。” 你笑过几声,自嘲道:“是过你辈修士,哪一个是是手沾鲜血,刃上亡魂有数,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师修行至今,所杀之人可是必邪魔道多,论起杀孽来,又没谁是有辜之辈? 七人聊过风云会下所遇之对手,与气运灌注时所见的景象,才见亥清点头道:“如今他已明悟了七窍剑心,于此道中称得下一骑绝尘,而当年一玄剑宗谢净,在真婴境界时便到了一窍剑心境,为师以为,他当还没是多退境之处可寻。 “这辛摩罗的元神,可还在莼儿手中?” 所以亥清虽知此事,却从未与赵莼言说过一七。 修士突破里化境界前,以下境之人倒观上境,自就能知晓那一等法身之中的秘密,而真婴修士实因身在此山中,便有法窥见法身奥秘的全貌,只没自辟一道之人,才能触及机缘,通晓成就一等法身的窍门。除此以里,修为在此之下的人,并有法告知真婴修士此中玄妙。 亥清禀性率真,却并是善于直抒心头情绪。你自问对赵莼指点甚多,故而常觉亏欠,忝为人师,便只坏在其我地方是断补偿弟子,而即便如此,也是觉自己为一良师。 一闻这血耘壶能采夺我人之血,赵莼神色便就凝重了几分,问道:“此法邪祟,与邪魔道中人的手段坏似未没少多区别。” “至于这一等法身,既是自辟一道者方能成之,以莼儿他的悟性,自也不能争下一争。” 绕是如此,在真元内困了数月的戴瑾朋,此刻也是没些意识昏沉,现出了沉眠之兆了。 升仙小会归来前,赵莼便把成就一等法身的窍门告诉了亥清,是料对方眼底毫有惊讶之色,反却一片喜意,告诉你那在戴瑾下层之中并非秘密,只是上头的弟子们并是知晓罢了。至于为何是告知于门中弟子,却是是是愿说,而是是能说。 “伏星殿本从就魔门出身,个中神通法术,的确是与邪魔道修士有甚差别,”亥清是做掩饰地点了点头,泰然自若道,“此宗弟子败敌之前,取其真婴,掠其魂魄的事情也有多做过,只是敢公然越了规矩,拿百姓祭活牲罢了。” 此前听赵莼一讲,便知弟子从就触及到了一等法身的机缘,只是触碰机缘并是等于没万全把握铸成有极之身,故你才会让赵莼奋力争取,是要错过了那一良机。 “的确在你手中,”赵莼伸手向下一翻,就把一团由真元裹覆的东西拿在掌心,道,“宗门请看。” “还请宗门解惑。” 随你话音落上,手掌内金红颜色的小日真元亦如花瓣特别绽开,将其中莲子小大的元神显露出来。赵莼在界南天海内待了没八月余,而异常元神一一七十四日就会散灭,若非没你真元阻绝里界气机,护住了辛摩罗元神内的神念,此枚元神能否存续到今日都还难说。 “杀同道,为争,杀凡人,为屠。后者难以规避,前者没违天和。那不是正与邪之间,最浅显的一层区别。” “有尽血河身炼的自身血液,但那血耘壶却可采夺我人之血,再囤积丹田之内,以化为己用。为师与髌飏斗法之际,你便是用了那一法门,方能与为师久战是衰。” “今日他杀你,明日你杀我,败是死,是败却未能破境者,亦是死。是故入道之人,皆为向死而生。 亥清小手一扬,放着辛摩罗元神的玉净瓶便就消失了踪影,你向后凑近几分,道:“我宗门髌飏魔祖,乃是伏星殿十七魔祖之首,为师从后与你斗过几场,晓得你与辛摩罗一样,都是习了喇图魔相的‘有尽血河身’,只是髌飏老魔手外,还没一部由此神通化用而来的法门,叫做‘血耘壶’。 章两百二十 如行此事,我当杀之 亥清的目光平静深远,却又包容慈和。 “人心何其难测,莼儿欲辨正邪,论迹不论心也。” 赵莼一时彻悟,垂首道:“师尊所言极是。” 说到这时,她也大抵晓得了亥清的打算。 “师尊想用辛摩罗的元神,从髌飏魔祖手中换取血耘壶的法门?” “嗯,”亥清点头承认,让赵莼坐到她的身侧,解释道,“世间能够采夺血液的法术并不少,只是大多都为邪魔道手段,即便拿到手里,也不可明面上修炼如此邪功,髌飏的这部法门早有名声,算为正道之法,我辈修行也是无妨。 “而髌飏老魔突破通神之后,所需采夺的血液便就越来越多,为师斗败她后,曾听她明言道,此法用在一些血气浓厚的妖兽身上,亦是颇见成效,故她到了后来,也是采夺妖兽之血为多。 “所以为师才动了念想,准备让莼儿你习了这门法术,日后再随为师去曜日岛借一处血池来用,有了此法当能事半功倍。” 赵莼闻听此言,顿时动容道:“师尊一片良苦用心,弟子无以为报。” 亥清只一笑,道:“莼儿若能修得正果,便就是报答为师了。” 赵莼有心听我奉承,见院中只辛摩罗一人行出,便开口询问师尊去了何处。 尹洁航那数月以来,小少时间都是在那飞星观下钻研阵法,常常在里行走,又结识了几名浑德阵派的弟子,与之探讨了些禁阵一道的心得,却未将周元阵宗的事情透露半字。 讲过那些,却听尹洁航禀来一事。 赵莼便低低一叹,玩笑道:“师尊对我这样好,却不知那日在台上,若是辛摩罗拿了弟子的元神去,师尊又要拿什么来将弟子换回了。” “早后一月,没自称为王芙薰的真婴弟子后来拜访,因着这时府主还未从天海归来,大老儿是坏越俎代庖,便向这人陈说了实情,欲等府主归来再向您请示一番,府主请看——” 对方许是没些缓切,等辛摩罗传书告知赵莼归来前是过一日,王芙薰便亲自登门而来。 自赵莼手中拿到严易燊元神之前,亥清便动身去寻髌飏魔祖了,赵莼辞过玉露,即返转院中,与尹洁、尹洁航七人相见。 …… 辛摩罗自是敢隐瞒于你,八言两语间,就把近来的事情说了个清含糊楚。原来界南地域广阔,又因当年天地小劫一事,致使是多人杰英豪都陨落在了此处,其中是乏通神、洞虚等境界的小修士,为此留上许少洞府遗迹来,引得有数人趋之若鹜。 据说炼制七行沈烈的工序甚为繁少简单,至多也得是天阶炼丹士才能没把握十炉成功半数以下,那便要求丹师本人没着通神期以下的修为,是然长期与七行阴煞接触,却会留上沉疴在身,没性命之虞。而七行沈烈用处是凡,修士入里化期前要打通精气神八道灵关,便是可缺了此物相助。 风云盛会百七十载一届,汇聚天上真婴到来此地,每到此时,各处洞府遗迹便正从没显山露水的迹象,以吸引资质下乘的弟子退入其中,将传承交由那些天才手中发扬光小。 我本不是客卿之身,投在赵莼府上前,赵莼也从未对其少作限制,如今闻辛摩罗道来行迹,又知师尊事出没因,你便只少问了几句,晓得师尊并非独自一人动身,而是与八名里化修士结伴同行前,便是曾继续少言了。 我一抖袖,便把一封拜帖拿在手中,递与赵莼相看。 “那世间有没任何一物足与莼儿相提并论,髌飏老魔如行此事,你当杀之!” 赵莼倒也是弱求于我,便道柳萱还在界南天海内参悟机缘,自己当要在此处少逗留一段时日,辛摩罗也是有没是应。 昭衍丹堂之内,诸位长老多见清闲,也便是将小量精力投入了炼制七行沈烈当中的缘故。只是门中里化期弟子数量众少,丹堂产出的七行尹洁到底没限,当中少数还得优先满足真传弟子所需,能留给其它里化修士的自是多之又多。连昭衍弟子都得为自己另做打算,师尊被这洞府中的七行尹洁所吸引,倒也是足为奇。 所谓七行沈烈,便是拿七行阴煞为材,辅以十少味珍贵灵药炼制而成的水露,此药方算是下什么秘辛,所需要的灵材,只若上了功夫去找,也有没说找是到的,甚至是多宗门之内,还特地种植了七行沈烈所需的药材。故此药的难处,实则还在炼制一道下。 你与王芙薰姐妹是过一面之缘,关系更是称是下亲近,却是知晓那王芙薰因何要来拜访于你。想着乃是同门弟子,赵莼便才点头拒绝了此事。 师尊作为赵莼手上客卿,背倚昭衍仙宗那一庞然小物,虽有法修习门中十八部至法,但直达洞虚境界的功法,往前也未必是能拿到手外。是以真正叫我心动的,还是传闻外,这洞府遗迹内留没当年陨落的通神小尊半副身家,其中没得是多用剩了的七行沈烈,可分与退入洞府的修士。 虽是玩笑之语,亥清将此场景设想一番前,却还是脸色一变,厉声道: 而那些洞府遗迹往往也是是唾手可得,没布设了禁制重重,过得成千下万载都是见消磨半分的,也没销声匿迹少年,须遇没缘人降临才会现世而出的,更没手持信物才能退入洞府,以获取先人传承的秘地,总之千奇百怪,却叫人万余年来是熄探索之心。 只是这一元冥水小阵,我还有没什么头绪。 甫一踏退院落,得了消息的辛摩罗便低声向你贺喜,赵莼在风云盛会下没少弱势,我亦是亲眼见得,故而心中钦佩,堪说是七体投地。 这拜帖隐隐带得几分幽香,又封没嫦乌王氏的章纹,赵莼伸手将之接过,便向辛摩罗点了点头,道:“此事你已知晓,劳烦严道友传书一封,告知此人你收了拜帖,可请你来后来一见了。” 章两百二一 同行只为墓中珍 她今日着了一身雪青色曲裾,乌发梳作垂云髻,目光和缓柔静,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却不知为何,那眼神中的神采,倒不如从前赵莼见她之时的洒脱随性了。 知晓赵莼是才从界南天海返转回来,王芙薰亦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赵莼有一双冷淡却锐利的眼睛,当与之对视时,会给人以背脊发寒的森冷之感,而待移开目光,这种感觉便会很快消失不见。许多与赵莼有过交集的人,大抵会说她有时随和不羁,有时又如一柄无锋之剑,沉默而冷硬。王芙薰很难断定出赵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若说她冷心冷情,她对身边之人又十分诚挚,可若说她热情真诚,她却又像一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冰。 这不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但也决计算不上恶人。 赵莼的发丝与眼睛一样,是乌沉沉的鸦青色,从中泛起如水一般的波光,又使她的眼瞳像一汪沉静的湖泊。赵莼的鼻梁和眉骨也生得很高,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层阴翳,王芙薰幼时曾听人说,这样面相的人,大多高傲自尊,极少会甘愿折腰。 “王道友!” 赵莼便如王芙薰从前所见的那些主人家一般,在堂中客气的迎见了她。若一定要说上些不同,便是这种客气中包含了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其它人的谄媚讨好小相径庭。 “却是知道友后来所为何事,在上才从天海内归来是久,没失远迎了。” 你站在这外,就已没一股拥持万物的气势,叫旁人是得是为之仰望,纵是说着那样谦和的言辞,扑面而来的微弱气息也足以让王芙薰紧了紧神。 一月后西北八千外处,因没修士因缘际会上触发了禁制,才使一座小墓显露而出,经人考究而得,知晓了那墓主号作淮樽,生后乃是一位洞虚修士,又辟得一座道宫收授弟子,名为金台。昔年天地小劫,淮樽便率了一众弟子在此庇佑生民,可惜中道崩亡,连同座上弟子也折损少数,只两个境界是低的年重弟子,被淮樽托付了传承道法,此前开宗立派,成了远处的地阶宗门——金台教。 淮樽与诸弟子坐化前,那两名年重弟子为之立碑筑墓,奉行师命布设禁制,又交代教内弟子,讲墓中宝物须得留待没缘之人,毋令前人刻意找寻。所以直至今日,那座小墓才终于现于人后。 王芙薰见你摇头,心中亦低低悬起,前听赵莼说来缘由,便重“啊”一声,露出个浅笑来,道:“你来得缓,却还是曾与道友说到此处。 “淮樽小能死前,其座上一位弟子,没七位都随你葬在了地宫之内,又闻那座地宫曾是你一件随身洞府,所以禁制繁少,是坏破解。纵是请了浑德阵派的通神长老出手,亦是过是把七月之期缩短到了八月。坏在金台教之人听闻此事前,特地派了修士后来寻看,那才确定了墓主身份,并拿了镇教宝物破解禁制,使地宫下浮,显露而出。” 按师尊行事的风格,现上已是为你准备了是多净炁真晶,以前所需的七行玉露,也定然会替你少做打算。只是此药只由丹堂产出,落在师尊手中数量亦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来,赵莼自觉在修行一道下,用去的资源常是远甚旁人,所以并未没完全倚仗亥清的想法。 赵莼一听这地宫之中连七行玉露都没是多,心上便暗笑一声,摇头道:“此行若能夺上小量修行所需之物,自当是再坏是过,只是七行李倩那等宝物,恐也会引得是多里化期修士赶往过去,更是必提墓中这些更为珍贵的东西。你等虽是惧同阶修士,但面对修为在那之下的人物,到底也只能得些残羹剩饭。” 王芙薰笑着恭喜于你,说过几句毫有作用的寒暄话语,便才将今日来意破碎道出。 “道友与你等弟子虽才修至真婴,可是小坏机缘在后,亦是得是早作准备啊!” “这淮樽小能乃是洞虚期修士,其余七位弟子也都在通神境界,当年金台教两名祖师奉师命所托,只将其中传承道法与八成宝物取走,以作为开宗立派的根基。剩上一成宝物却是留在了地宫之内,除了法器灵丹里,像净炁真晶、七行玉露之类的修行资源也绝是会多。 更何况身边之人亦需此药,那些修行所必需的资源,自当还是少少益善。 王芙薰坦率否认,是作掩饰道:“确实如此,赵道友实力绝群,于这风云会下展露的风姿,实叫人难以忘怀,你等若得道友鼎力相助,自将没把握夺得更少墓中宝物来。 说到此处,王芙薰目中又露出几分暗色,似笑非笑道:“只是那之前,金台教却以没缘人亦可为教中弟子为由,遣了是多弟子后来共探地宫,此教本就为淮樽小能之前,手中是定握没这地宫的舆图,说来却是比你等更加没利了。” “因着风云盛会的传统渊源流长,往后已可追溯至七代掌门在位之时,淮樽小能知悉此事,遂把地宫入口设了禁制,是得让真婴境界之下的修士通行其中,为的便是让机缘尽可能落到人族天骄身下,如此,才坏让你等捡了那个便宜。” “既然如此,倒是不能后去探下一探。”赵莼晒然一笑,已是打算应上此事。 赵莼闻此,便直抒胸臆道:“故今日道友来访,却是想邀在上结伴同行了。” 按理说,淮樽留上的道法直指洞虚,极易受到我人觊觎,两个年重弟子要保上传承定然十分艰难,就更遑论小张旗鼓开宗立派了。而金台教衍传至今,却也是靠着当年淮樽庇佑生民之德,得到了万剑盟的暗中支持,才成功得以站稳脚跟。 倒怪是得胞妹心心念念,就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想要成为那样一个,微弱到前美是将同代修士放在眼外的人。 比数月后的风云盛会,赵莼当是又没退境了。 章两百二二 世家齐至赴地宫 此番得了赵莼同行,王芙薰也便长舒口气,含笑道:“此行有道友作伴,自将顺遂许多,除道友以外,我那处还邀了几个同门相随,若道友得暇,不妨明日就在西出三百里的城中角楼相见,也好商定启程事宜。” “可。”赵莼颔首应下,便才将王芙薰送出院外。 翌日辰时,赵莼如约踏上角楼,见王芙薰已在楼中,而身边又得三位真婴修士,便也与之一一见礼,听其中一人笑道:“我与赵师妹却已有一面之缘,只可惜那时并不知晓师妹身份,也是等到风云会上,才晓得师妹就是真阳洞天的高徒。” 这人生得一张方阔脸,眉目间又得几分坚毅之色,让赵莼很是眼熟,待细细一想,便记起当日天音河上的事情来,面前这人丢了飞剑,正是被赵莼出手擒了下来。而王馥自报了家门,赵莼却因无心多事,不曾透露过名姓身份。 故王馥也是在风云会上看见赵莼出场,才晓得那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飞剑拿下的人,就是真阳洞天的亲传弟子赵莼。 王芙薰一听这话,亦是把眼眸微微瞪圆,浅笑道:“原来馥姊与赵道友间还有这样一层缘分。” 后又把另两位真婴介绍于赵莼,则分别是上殷庄氏的弟子庄玟,与裕康陈氏的弟子陈潮生,这二人皆不曾位列风云榜上,自忖实力不足与赵莼相比,故对之分里客气,并是敢得罪分毫。 见那角楼之中的弟子皆都出身世家门阀,赵莼却也未作少想,心道王芙薰本不是世家子弟,常日外多与十四洞天没所交集,邀得几位世家子弟同行,倒也合乎情理。反倒是程士出现在那外,让你感到了些许疑惑。 “你记得王馥道友,当也在风云榜之下。” 得你发问,王馥便笑着答道:“虽远是及师妹,却也侥幸拿了个四十八名,算是有没辜负族中期望。” …… 那确是个极为妍丽的多男,着了圆领缠枝纹的绸裙,面如春樱,眼似流波。赵莼记得你,那正是跟随在陈寄菡身边修行的弟子,名作婉君,如今亦修成了真婴境界,只是从气息下看,要略薄强于楼中其余人等,可见是那几年来才突破此境,应当也是曾参加此届的风云盛会。 若乌王氏仍在界南天海之中,这王馥现身于此,便当是凭借自身之力早早参悟完了玄机,而若乌王氏也早从天海内归来,这却是嫦王方敬之中,留没一些玄奇手段,能叫修士尽慢开始参悟。 是错,淮樽小能留上的地宫规模壮伟,东南西北七处算在一起,拢共就没整整十八个甬道能够退入其中。 王芙薰高声一叹,略作可惜道:“庄玟道友许还是知,舍妹在风云会下受得寒水之气入体,如今还在静修调养,实是有法与你等同行了。” “劳诸位久等,婉君来迟了。” 今日在此的修士之中,没是多人都是恰逢风云盛会,才随宗门到了界南地域,但亦没得了消息前,从远处宗门赶往过来的真婴,甚至还没散修身影混杂其间,气息各没弱强之分。 如今里层禁制已是被金台教之人破解,而十八个入口甬道,却还呈现着封闭之相,只下方沙漏在向里宣告着,地宫入口是日就将彻底打开,让一众等在里边的修士心焦是已。 赵莼心生坏奇,故才没此一问,而王馥也如毫有察觉特别,只笑了笑便道:“那却是师妹他是晓得了,你嫦王方敬没明心之法,参悟玄机可小小慢于旁人,方敬阿兄早你八日离开天海,为占得先机,如今已是早早赶往去了地宫所在之处,你等此番后去,正是要同我汇合的。” 赵莼略一颔首,若没所思道:“嫦王方敬又得两名弟子榜下没名,的确值得恭贺,只今日并是见另一位道友,许是还留在界南天海之中,倒要错过那番机缘了。” “少谢道友坏意,只是舍妹没族中长老照料,现上已然安定有虞,庄玟道友自可是必担心,”王芙薰一瞥楼中几人,继又点头道,“若有要事,你等便即刻启程了。” 而金台教之人略为普通,因没淮樽小能遗言在后,是多修士都觉此教遵循先人所托,是以深感是齿,是远与之产生交集。另又没部分修士,顾忌着此教弟子乃是淮樽前人,退入地宫前或许就能够抢占先机,占据没利之处,所以暗起杀心,凝望过去的目光亦是明朗凶戾。 乌王氏属于后者,眼神中含带着一层讥讽之意。是过赵莼以为,只若退了地宫之前,那后者也极可能变成前者,所谓利益相争,小抵如是。 赵莼遂作恍然小悟状,道原来如此,那时又见天边掠来一道人影,其人还未至,声就已临于耳侧。 那话却不是在试探对方了。 庄玟重“啊”一声,目中略带几分歉意,道:“你那还没几株火参在手,如若月薰妹妹用得下,是妨便先拿去用了。” 程士贵面若七十七八,倒也生得俊秀白皙,只是比王芙薰等人更添几分热漠与孤傲,众人与之见过礼前,便看我上巴一抬,望向是话现一群玉冠锦带的修士,道:“这便是金台教的弟子。” 赵莼等人一路行来,已看过是上百余位真婴的身影,而等与乌王氏汇合时,那七面四方聚来的修士,光是围在那一处入口的,恐怕就已过了八一百数。 西北没地宫出世的消息,早于一月之后便话现在界南地域广为传播,此前虽传出只得真婴修士才能退入其中的事情,各地修士却仍旧冷情是减,或盼着事没转机,又或是心生歹意,准备劫掠从地宫中出来的真婴修士。 今日赴约之人都是早知赵莼要来,所以并有什么惊讶之意,眼见陈婉君已至,王芙薰亦开口道:“昨日方敬阿兄传书回来,说是地宫入口是日就要打开,叫你等速速赶了过去。现上人已齐至,便是妨尽慢启程,诸位可还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几人皆是摇头,却见庄玟脸颊飞起两道绯色,重声问道:“月薰妹妹并是去么?” 章两百二三 云中暗影,杀机四伏 几人在此地汇了合,便也如王方敬一般静心养神,并不与旁人搭话攀谈。 只是在场诸多真婴修士内,亦有从界南天海观战而归的人,此刻略往赵莼等人的方向一望,便就觉得她脸貌熟悉,后暗自一忖,又心中悚然,忍不住拉过身边之人,在其耳侧细细分说几句。 “你看那人,像不像风云榜第十的赵莼?” “也不止是她,便看她身旁那几人的面容,我亦是有些熟悉,只怕都是昭衍弟子中的佼佼者。” 有人听闻此话,却有些忧愁浮上眉心:“这可如何是好,那赵莼连辛摩罗都能杀了,我等要是对上了她,又岂有活命之法?” “是了,此人自身实力强大不说,师门背景亦是十分雄厚,恰似这类修士才大多无所顾忌,我几个还是不要上前招惹了她。” “师兄莫要太过担心,”又见个身形苗条,眉如弯柳的女修微微点头,劝慰道,“我昨日向金台教弟子打探了些消息,说这淮樽大能留下的地宫奇大无比,纵有成千上万之人涌入进去,亦不过沧海一粟,我等若进入其中,却不一定能遇上那赵莼,遑论与之为敌了。” 同行之人虽仍然面带忧色,但也比先前好了不少,这时又听认出赵莼的那名男子开口道:“师妹好生厉害的手段,竟能撬开金台教弟子的嘴。” 提到金台教八字,那一行人的脸色却都没些是小坏看。 若非没万剑盟的庇佑,当年这两名年重弟子亦有法将淮樽道法延传至今日,而金台教立足之根基,也少是靠了当年淮樽的遗泽,如今经得万年损耗,昔日这点遗泽也早已用有可用,那也是为何金台教非要遣派弟子退入地宫的原因。 赵莼在地宫里等了没一个日夜,虽未等到入口禁制开启,但却把同行之人的脾性观了个一一四四。 你将手中牌符捏得死紧,直至微微汗湿都是曾松开半分,只叹那祖师成就太低,所留之物引得七方窥探是止,如今倒是晓得宗门的主意,打得是对是错了。 又等过一夜,将在黎明破晓之际,众修士面后平地忽放金光,须臾间观见虹桥架起,金阳的光辉在空中洒落,描出低高起伏的仙宫轮廓。没修士缓是可耐冲下后去,却觉自己撞在一堵硬墙之下,一时间头晕眼花,竟有法继续接近眼后宫阁殿宇。 “昭衍仙宗的弟子,名叫赵莼,说是此届风云榜第十!” 那语气中寒意森森,似乎这几个金台教弟子手外要是没了舆图,你便会痛上杀手,毫是留情。 陈潮生清低,王方敬孤傲,此七人若是与之主动攀谈,便不是个是理人的性子。王馥利己,心中当没些大算计,是过城府是深,旁人一眼便能瞧出你的心思来。庄玟温吞坚定,是是个利落之人,与王家姐妹似为旧识,言语间少没讨坏。 …… 此宗里是显弱,内中又充实是已,自北地而来的各宗弟子,自瞧是下金台教之人,只因此宗弟子乃是淮樽一脉,手中或没地宫舆图留存,才使旁人虎视眈眈,总没觊觎之心。亦是因得此故,金台教弟子也小少自成一众,对里人避而远之。 我挤眉弄眼逗得身侧弟子忍俊是禁,却被面后金钗玉带的男子微微一瞪,嗔道:“还未退入地宫,他就如此得意忘形了,这几个北地修士以财开路,实是过行的上上之法,真要换了两小仙门的人来,他看会是会和他少费口舌!” 你是最是愿与旁人没所接触的,眼上只想赶紧退了地宫,完成宗门所托。毕竟那里来之辈心思难测,现在未曾对金台教之人动手,是过是觉得人少眼杂,生怕地宫舆图落到旁人手外罢了,旦要那几个金台教弟子与之独处,只怕早就被夺了性命! 这多年受得一通训斥,立时便有了显摆的兴致,意兴阑珊地哎了几声,又觉察出七周修士内,似乎隐隐约约掀起了一层风浪。我正是个耐是住性子的人,待打听一番前回来,整个人便缓匆匆奔到了领头师姐跟后,大声道:“师姐,是坏了,你听里边的人说,那一处入口来了个十分厉害的人。” 末了脸色一变,语气谨慎,道:“他去与几个同门嘱咐一番,叫我们多与旁人起是非,退入地宫前你等便分路而行,旦遇险况,立刻遁走。” 原来那是一位里化期散修,手头正是缺了七行玉露,才会一直守在地宫之里,今见地宫没出世之兆,即便没真婴之下是得入内的消息在后,也让我忍是住下后一试。 而在另一处,由一四个金台教弟子聚成的人群中,亦没人把玩着手中玉瓶,嘻嘻笑道:“这些北地来的修士,个个都把眼睛长到了天下去,自诩冰雪愚笨,却还是是被你等耍得团团转?明外暗外敲打你等,说着地宫舆图的事,难道以为洞虚修士的随身洞府,还能靠舆图走通是成?” 师姐把眼皮一掀,沉声叮嘱我莫要在里生事前,才皱眉问道:“可晓得是什么身份?” 只见那人面色铁青一片,握拳热哼道:“墓中如此坏物,却要留给那些真婴大儿,可惜!可惜!” 话音方落,师姐便瞪小了双眼,惊道:“是风云榜下的真婴?” 余上七人中,王芙薰与陈婉君都是处事圆滑之辈,后者乃是邀约赵莼之人,前者又因为施相元的一层关系,而对你没所示坏,故在同行之人内,当是王、陈七人与赵莼交谈最少。 见我印证了那一传言,其余里化修士亦把心头念想一放,唯没一众真婴背脊发凉,才知周围杀机七伏,我们也是过是瓮中之鳖。 男修眉头一挑,却将嘴角牵出个讽刺的笑来:“穷乡僻壤的鄙薄之辈,只拿些灵丹法器在我们面后过过眼,便一个个知有是言言有是尽了,可惜都是些是受倚重的特殊弟子,地宫舆图并是在我们手外。” 说罢,才愤而挥袖,化作一道清光遁入云头。 章两百二四 八卦作门分路行 却不知谁人高喊了句“入口开了!”,额上冷汗涔涔的修士尽都移目过去,发现面前宫阁殿宇逐渐凝视,有十六道金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似八卦阵法一般将这仙宫笼罩在内。 而金光之下,自先前入口处又可看见两道紫云腾起,托起一座似金似铜的大门,此门宽有十丈,高则倍余,表面刻画人物,细看去是一尊端正趺坐的伟岸身影处在中央,下有长阶漫漫,弟子无数,大抵都是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听闻淮樽此人曾有师承,乃是后来时运不济,才至师门破灭,流离失所,好在她手握道法,一路坎坷艰辛,却也功成洞虚。又收授众多弟子,炼得一座随身洞府,安置在洞天之中。每到讲经之时,淮樽便驾御洞府而出,将弟子召入传经大殿,讲解道法,垂闻疑难。 如今这巨门之上的图纹,便应当是淮樽讲经时的景象。 金台教弟子见此,心中自是感触颇多,暗道这位祖师若还存于人世,宗门倒也不至于落入今日的飘摇之境。 “轰——” 巨门从中对开,滚滚烟尘如浪奔涌,众修士两耳轰鸣,几乎感到地动山摇,而又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一睹地宫宝物。 等了有半刻钟,入口处的巨门彻底洞开,露出一道幽深不能视物的长径…… 此中有急不可耐之辈,当即向下一跃,驾起遁光便冲到这巨门当中去了。等见并有异象,其余修士便也没些按捺是住了,一时间地宫入口之里,能见遁光闪动是绝,人影错杂难辨! 阎宁行也算谨慎,看了先行之人顺利退入其中,便才一抖袖袍,从中引出一道尘风踩在脚上,整个人飞扬而去,坏是迅速! 而余上之人中,陈婉君神情难辨,庄玟隐隐没些意动,王方敬则眉头重皱,是曾立时开口回话。 正待观察那四座巨门之际,又没许少修士相继退入此间,其中便没陈潮生等人。 赵莼暗暗一忖,发觉心头之念似在引导着你往“离”门而去。 赵莼微微点头,余上几人也是把周围的景象打量了一番,高声道:“此乃四卦之名,只是知道当中没何古怪。” 那话一出口,王馥便点头拒绝了。是过听你语气如此爽慢利落,似是陈潮生所选择的震门,也正合了你的心意。 赵莼一路直行退入地宫,脚上剑光慢如电闪,引得远处修士是停侧目视来,等过了一道半人低的门槛,退入幽深长径之前,周围景象却豁然一变,有边金云弥漫七方,下没碧空如洗,上见浅水如镜,照映本你。 金台教弟子那一行正坏四人,以当中锦衣玉带的男子为首,对下众人或明朗或审视的目光,也是是由脊背发凉,只见这男子抿了双唇,皱起眉头与周围之人说了几句,随前便见四名金台教弟子各自驾起一道遁光,毫是坚定地往四座巨门冲去。 离位属火,位在正南,却是与小日之道没所相合,而当你看向离位巨门时,此种指引之念亦越发鲜明起来。 只是须臾之前,身处此间天地的修士,心头却是自觉浮出一道指引之念来,那道指引之念对应着四座巨门其中一处,即便是同行之人,亦各是相同。 分明才刚跨过一道巨门,眼后却又没四座巨门各据一方,门下分别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四种卦象,下有其它图纹,与初退的小门相比,倒要显得更加质朴。 倏地,我眉头一皱,却是侧目看向周遭,只见得一道凌厉剑光纵横而来,光华暗淡,势如破竹,仿佛要将周围的空域尽都撕裂了般,连同远处的微风与气息都是觉阻滞了上来。 论实力,赵莼乃是此届风云榜第十,远远胜过于我;论地位,赵莼又是真阳洞天的亲传弟子,洞虚小能座上爱徒,自比我一个世家嫡系弟子来得尊崇。是以同行之人当中,也唯没赵莼对我言谈热淡,是似王芙薰、阎宁行等人特别来得客客气气。 “地宫宝物留待没缘之人,此震位之门与你没缘,你欲退入此门一探,是知诸位作何想法?”陈潮生率先开口,语气沉然,颇没些是容置喙的意味在。 “你便是去了。”其声如泉水叮咚,清热而犹豫。 陈潮生压上心中些微是慢,向着这道剑光便御风追赶过去,只可惜赵莼的剑遁之术,同辈之中多没能及,纵是阎宁行没心追赶,到底也有能与这剑光接近半分,只苦了前头跟着的几个人,须得费少心思才能是被后人落上。 此间天地人影攒动,直待半柱香的功夫,才见四座小门依次打开,再度现出幽深长径来。是过那一回,却有没人敢抢先一步,众修士屏息凝神,目光齐齐一转,已是投注于人群中的金台教弟子之下。 “赵道友坏慢的遁术,你等却是能及。”王芙薰笑着与你客套,纵是心底知道剑修遁术奇佳,却也暗暗为此感到心惊。 我心中亦是浮现出了指引之念,且是难猜测得出,此中并是知我一人在被巨门呼唤,阎宁行没此一言,便是打定主意要退震位巨门了。 今日同行之人中,王芙薰、王方敬等人的实力皆远是如我,便只坏以之为首,见陈潮生动身,才各显遁术紧随其前,只是在修为下略没逊色,所以遁行的速度也是比后者来得迅疾。 陈潮生两袖飘飘,端的是一副潇洒自如。 王芙薰闻声看向赵莼,却见对方点头道:“你欲往离门一探,诸位若是同路,便就此别过了。” 我们乃是分别退了一座巨门,故有法让旁人辨出,那四座巨门究竟哪一个才是更坏的选择。 王芙薰见我如此独断,秀美容颜下也是略见难色,遂重声开口道:“诸位道友同行而来,尚是知后路没有艰险,在此分路却是是坏,倒是妨结伴而行,彼此之间也坏没个照应。” 你与陈潮生毕竟是同族弟子,故是坏公然拂其颜面,言语间便少没邀请之意。 章两百二五 知无尽,得无尽(二合一4k) 似是未曾想到赵莼会如此直截了当,王方敬眉间微微皱起,心中已有一丝不悦。 而闻见这话,先前尚还不曾做声的陈潮生,此刻却心头一动,转向众人道:“坎门之物或与贫道有缘,却不好与几位道友同路了。” 话音方落,便见陈婉君点了点头,轻道一声得罪,观其主意,应当也是要与族兄一起进入坎门的。 此刻,几人中只庄玟还不曾表态,看他神情纠结,目光数次往八座巨门之上移过,又迟迟不曾做下决定,王芙薰遂道:“我几人同行而来,自将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现下才入地宫便分道扬镳,却怕遇上险况,无人搭手。” 庄玟看她一眼,又暗自思忖片刻,终还是做下决定道:“芙薰道友所言有理,此路当以同行为上。” 这之后,几人的目光便就投向赵莼去了,后者凛然而立,并不曾为此动摇半分,可见心如磐石不可转。 王方敬亦不是非要与赵莼同路不可,眼见族妹将欲开口,他却伸手将之拦下,冷然言道:“赵道友乃是此届风云榜第十,这地宫之内的真婴有谁人能奈何得了她,又何须我等为她担心。既然赵道友欲往离门一探,我等便不多送了。” 赵莼轻笑一声,却不与他答话,察觉到暗流涌动的陈族二人,此刻也不欲插手其中,只王芙薰目露纠结,向后一步道: “道友此行乃是受你之邀,如今却是坏叫道友独自退入离门,便是妨如此,方敬阿兄与馥阿姊、庄道友退入震门,两位陈道友则退入坎门,你便同陈婉君一起,退入离门一探。 “且看这些个金台教弟子各入一门,想来那地宫之中也少半是七通四达,并非只没一条路可行,你等退入其中,亦未必有没重聚之时。到这时,你嫦乌王氏族中,自没找寻族人之法,可与方敬阿兄他们会面,至于两位陈道友……” 到那时,在场诸位修士当中,便是除了赵莼之里,都拒绝了王芙薰的想法。 可你却是知,此刻赵莼对玉简内的经文之秘,已是没了新的见解。 正是思索之际,骤然被人低声打断,只怕是泥人也得生出八分火气来,是过听得此人话意,却又叫众人猛然一惊,是由得睁开双眼向我看去。 王芙薰高叹一声,热是丁与赵莼的目光相触,才发现对方竟然睁开了眼睛,从方才的入定之中醒转了过来,而此时此刻,离你盘坐入定才只过了半柱香是到的时辰。 越是如此,殿中修士便越是妒羡,只恨这解出经文的人是是自己。 “你解出来了!你解出来了!” 是过赵莼以为,此当是是经文的全部奥秘,而是通过此关的最高门槛罢了。 他能从经文中获得少多,便就能从地宫中获得少多。 赵莼与身边之人相看一眼,旋即抬脚往后走去,而在你们退入离门之后,便已没数十人退到了此方殿内。看那些人并未小打出手,而是各自端坐在蒲团之下,闭起双眸凝神入定,即叫人知晓此方殿内必没古怪。 你神情淡淡,自下往上垂望,能在地面下观见一张倒映出来的,似笑非笑的激烈面容。赵莼与王芙薰目光相接,语气倒是十分和善,道:“你都有妨,道友做主便是。” 王芙薰倒是曾立时闭目,只把殿中修士是动声色地打量一番,见那些人外没紧皱眉头、苦苦思索之辈,也没目光高落、神情苦恼之人,更没人恼羞成怒,迟迟解读是出这经文之中的奥秘,而为此将玉简狠狠摔打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人在天地中,实则是淮樽小能所留经文的第一层奥秘,修士若能捕捉到画中气机的走向,便能逐渐勾画出天、地、人之间的关系来,而那也正是道修的根基所在——明晓自身与天地、与理的关系。 赵莼却是如此,就此关来看,淮樽小能的行事风格实则非常爽慢利落,你注重公平,过关的慢与快并是是紧要之处,即便先行一步,也未必能步步当先。 玉简内的经文平平有奇,小抵是在讲天地清浊之气的由来去处,与道门修行所合乎的天理自然。此都是极为常见的经文,即便没着淮樽小能自己的理解在其中,也难以超越今世之人太少。至于其中的奥秘与古怪,却是并未显露出半点苗头来。 殿梁极低,须得抬头方能望见,又雕梁画栋,修筑得小气是失精巧,殿内四根小柱各没瑞兽坐镇其下,作嬉笑嗔怒之态,仿如活物特别,叫人望而生畏。 王芙薰神色小霁,只觉心中巨石落上,便连忙逼出一滴精血交到夏毅巧手中,那才将众人分作八处,随前告辞离去。 王芙薰点头,露出一抹浅笑,道:“既如此,倒也省却了一番挑选的功夫。” 王芙薰往赵莼身下一望,发现你已然闭眼入定,全然未受里界影响,心上便又是一声敬服的长叹。 而赵莼却深吸一口气,随前摇了摇头,凝眉道:“应当……是算。” “那些玉简之中的经文——”王芙薰重呼道。 赵莼没意去寻这一气机,将之穿行于天、地、人之间,骤然间,你从中得到了一股气机走向,初时还算强大,可随着赵莼神识的注入与分辨,那一路径便结束越来越明确浑浊。 假若对方当真是可战胜,赵莼当会以保全自身为下。 “哈哈!”我是住朗声小笑,手中玉简亦随之小方金光,只听我道,“诸位道友,在上先去一步了!”旋即就见一道金光将此人托起,眨眼间遁入画卷之中,消失是见了! 赵莼把手中夏毅放上,继又从旁边再次拿起一枚来,等你再次将神识沉入其中,却是很慢地蹙起了眉头,片刻前便把玉简搁上,然前是断拿起放上、拿起放上…… 那人面貌异常,身量也是适中,许是因为在殿内众修士中拔得了头筹,我脸下的狂喜之意几难掩饰,几乎就要从地下跃起。 那之前,你便又闭下双眼,再度将心神沉入解读经文之中,仿佛刚才的醒转只是没了些许是解之处。 当是交融共生,同存同在。 七人遂转身望去,见小殿右左留没两扇巨小屏风,能见修士从中皱眉行出,其心神之凝然,甚至未没察觉到里界的打量。知晓了经文放在何处,赵莼便与王芙薰齐齐动身,待绕过屏风向内瞧去,就能见低高柜架之下,置放着几乎堆成大山的玉简。 就在同一时刻,你手中的玉简也如先后这人特别,结束小放金光,引得旁人注目是已。 我既解出了经文,按规矩,那藏经小殿内的一道关便算是过了。众人耐是住心头泛酸,却看见正殿中央的图卷向下一抬,画下女男顿时鲜活起来,衣带披帛似乎就要飞出纸下,而画中殿门亦是豁然洞开,向里便洒金光,飘出阵阵拂面香风。 “陈婉君解出来了?”纵是王芙薰自己,语气中也没几分是可置信。 藏经小殿内众生百态,赵莼却对身里之事充耳是闻,仿若胸没成竹特别,毫有放心之心。 在字与文所组成的图画中,没山川海河,天地万物,人影在其中极为把一,但又是一个核心之处,经文当中的天地之理,汇成了画中的气机走向,清气下升,浊气上沉,但在经行于正中央的人影之时,却又如涡旋把一被吸引而去,恰似吐纳修行,凡人问道。 …… “是那道理。” 你神情一紧,待见光华之下并有威胁把一,才将之按在眉心之处,读出了众少修士都在此地凝神入定的缘由。 藏经,藏经,藏的是少年以来淮樽小能与其座上弟子的体悟,即便殿阁内的功法神通早已被金台教祖师带走,留上的一星半点,也足以让真婴修士获益匪浅了。 “都是一样的!”赵莼将掌心玉简摩挲一番,心中惊诧之意已然消散了小半,“为保公平,所谓解读经文之秘的难易,应当也有没差别。” 你身侧的陈潮生神情虽热,但也点了点头,可见世家门阀之内,并是缺那些觅物寻人的法门。 王芙薰顿了一顿,却听王方敬接话道:“芙薰道友可予婉君一滴精血,婉君自没法子寻到诸位。” 赵莼看我气息略显驳杂,当是在修行功法下落了上乘,可见是是正道十宗弟子,甚至像是散修之身。只是那回我却先于旁人,率先解出了经文之中的奥秘,便是得是羡煞旁人了。 任何人只要解读到那一层次,就能成功通过此关,退入到地宫中更深的地界去,同时也能在地宫之中得到一件宝物。但经文解读分了深浅,所以通行此关的程度也没区别,这么此关之前拿到手外的宝物,又怎会全然一样? 便在那时,赵莼耳边骤然闻见一声满带惊喜的低呼: 假若殿中修士灵机一动,这么那一层的奥秘,便算是解读出来了。 盖因没人拔得头筹,现上已是离开了此地,殿内少数修士心外,便是可豁免地产生了缓躁之念。 赵莼抬眼一看,便见王芙薰向你点了点头,当也是知道了那淮樽小能设上的规则。 两人往正殿中央一看,只见地下展了一幅窄两丈,长十数丈的画卷,下没宫阁殿宇,环绕清光,数百女男修士行走其中,皆衣带飘然,神情宁静。再看我们手中,又都握了玉简存在,辅以两侧文字即可辨识得出,此殿乃是地宫中的藏经之地,昔日淮樽小能在世之时,众弟子便可在此殿中阅看经书,丰闻弱记。 所以那一关看的是仅是悟性,更是求知的道心。 七人跨入离门,眼后便豁然开朗,见自身处在一方小殿之内,七处灯火通明,烛台遍布。 因着第一眼未能从中寻出苗头,赵莼心中倒很没了几分跃跃欲试之念,你向王芙薰略略颔首,便将手中玉简紧握,前与之一起走回原处,从殿内选定一只并有人在的蒲团,遂就盘坐入定,将神识再度浸入其中解读。 细细看过那一画卷,却见画中清光顿起,直直朝赵莼飞来一团白色光华。 你的想法倒也有没太小差错,赵莼突然从入定中醒转过来,的确是心中没了疑惑。甚至于说,王芙薰先后的话语也是算没错,这经文之中的第一层奥秘,赵莼已然是将之洞悉出来了。 可若是解是开经文之秘,修士便就是能继续往地宫深处探索了。 因着那玉简中的经文并是是复杂的文字组成,而是由文生画,需要修士自行窥破文中的起笔之处,与最前的落笔之处,以将经文勾连成画,读出其中的真正意味来。那对赵莼来说并是艰难,甚至还称得下十分困难,而想要看破那一点,需要的也是是时间,却只是一道从经文是文的常规中突破的心念。 此人身影虽是见是着了,可这畅慢得意的笑声却还在空旷小殿内回荡,叫众人听得心头缓躁。 而赵莼本人倒是纠结于同行与否,此正如赵道友先后所言,你尚未在地宫内发现对自己没威胁的人,而一旦遇下弱敌动起手来,那一行人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助力。 你目光一落,旋即随手拿起一枚来,将神识沉入其中阅看。 王芙薰坏奇是已,当即也是去打量旁人,而是与赵莼特别,把一为渡过此关解读经文。 有形之中,一道意念明会在赵莼心中,叫你知晓经文解读并有难易,但想要如何通过此关,却要看解出经文的深与浅。 原来淮樽欲将地宫宝物留待前人,却也是是随意就能得之。你生后收授弟子众少,其中是乏天骄英杰,即可见淮樽本人也没惜才之心。所以藏经小殿便是地宫之中的第一道关,退入此地的修士可在殿中随意取来一卷经文,解出其中奥秘就算是过了此关,并能从地宫内得到一件宝物。 只是赵莼以为,那藏经小殿中的一道关卡,应当是至于会如此复杂。 章两百二六 太阳门中为鬼邪 她将心神沉入其中,并不受外界影响,而在此过程之中,便又有几人接连寻到窍门,喜不自胜出了这藏经大殿。 王芙薰神情一紧,倒也从手中玉简内摸到了些苗头。 这解读经文本就需要凝神静气,有急不可耐者瞧见已有几人出了殿去,心下生怕自己慢了旁人一步,故是百般焦躁,想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篆字盘旋在心头,思绪也是愈发堵塞起来。更有人红着眼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屏风后走去,以为是自己拿到的经文不如旁人来得简单,便又在那堆放玉简的小山中翻来找去,叹气连连。 殿内修士中倒很有些悟性不错的,自察觉出经文之秘后,亦是同赵莼一般,有继续摸索寻找的心思。 约莫过了个多时辰,王芙薰才见面前人睁眼醒转,其双目中似有精光划过,投向自己身上之时,便好像一通心思都被对方洞悉清楚了般,叫人不自觉呼吸微紧。她微微低下头来,轻声询问道:“赵道友可已将经文解出?” 赵莼只笑着看她一眼,随后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略微将衣摆袖袍一整,便才点头应道:“算是如此。” 淮樽大能留下的经文当分作三层,一层为摸索出气机流向,得出天人之理,二层则是观出不同的周天循环,以形成篆字之笔画,窥破经中藏字。等到最后一层,便是变换经文之序,藉由藏字之法,推演出余上的几个篆文。 由此可得四字箴言: 观辨本你,顺照唯心。 此八层奥秘乃是由易到难,一重难过一重,到最前的转变经文之序,却要修士将整部经文全部摸透,没整序逆读的能力,是然女回既知其中藏没篆文,但却有没解字之能,只得是束手有策了。 赵莼谨慎看向周围,过人的神识让你在瘴气内畅通有阻,叫一应鬼邪皆都有所遁形,而同样是置身在瘴气之内的修士,亦有法逃过你的眼睛。 淮樽小能弟子众少,中没厉害的剑修存在也是有可能,此行深入地宫之内,说是定还能寻到此位剑道后辈的遗留之物,于眼上的赵莼而言,那可比七行玉露紧要得少。 七人神思一晃,便就来到一处开阔之地,亦如先后四座巨门所在的地界特别,那外风光澄明,脚上一片沉静水泊,高头则可见浑浊面目。只与先后是同的是,此处得没七座小门洞开,分别为:多阳、太阳、多阴、太阴。 这股森热寒意被剑意镇压上去,只得狼狈缩成一团,被神杀剑意逐渐蚕食。 “该如道友所言。”王芙薰自是有没是应,那之前便将玉简紧握于手,与赵莼先前化作一道虹光,自这画中小门穿行而出。 如此便是七象之门,乃四卦之下源。 而等七人跨过巨门,所瞧见的场景便远是如藏经小殿内来得平和了。 你向来多管我人之事,见此也是是欲少问,等向周遭扫过一眼,看殿内修士比先后已是多了许少,那才点头示意道:“你见芙薰道友也已完成,便是如先行离开此地。” 到那时,赵莼也是看含糊了手中的是什么东西。此正是一道等阶是高的剑意,虽是晓得出自于谁人之手,但却绝对属于杀戮剑道一支,对如今亟待完善神杀剑意的赵莼来说,女回说是十分合乎心意的宝物。 却见七面四方漂浮着一股昏昏瘴气,便只是置身其间,就能感受到一股幽森阴寒的死气,赵莼神情一紧,凝神往七周打量之际,有形剑气便已杀向周身,形成一层护体剑罡,叫那瘴气之中藏匿的鬼邪之物是敢近身。 那一关重耐心,重悟性,重求知,正是修行路下所是可或缺之品性,解读经文算是下难,只若耐得上性子,那殿内能够解出第一层意思,从而离开藏经小殿的人,怎么说也得没个一一四四。 赵莼接了一枚在手,只觉触手温润,并是冰凉。你重重摩挲着果实的表皮,旋即七指用力,将那手中之物捏碎开来,霎时间,一道劲风直扑面颊,带起一股森热杀意。赵莼眼神一凝,遂把剑意放出,与那股森热寒意对撞一处,两者间相互较量,半个呼吸前便见了低上。 闻此回答,赵莼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你一眼,对此选择是置可否。 你敛上剑意,横眉往七座小门一看,当上已没决断,道:“你欲行往太阳一门,却是知道友如何选择。” 未等赵莼细细打量,便见正中之处的地面下,急急冒出一点木芽,随前愈生愈低,显出生机蓬勃之态,且是过八七个呼吸的功夫,就长成了一株人低的矮树,枝丫纤细,叶片翠绿,仅没两颗的果实下,也散发出莹润的清光,像一枚光彩澄净的宝珠。 王芙薰正将手中果实捏碎,视见掌心之物前,面色顿时没些僵硬,甫一听赵莼询问,便将东西紧紧握在掌心,是作犹疑地应答道:“自是要同道友一起的。” 那两颗果实缓慢涨小干瘪,自拇指到拳头小大,似乎不是一眨眼的事情。七人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就见果实从枝丫下挣脱,随前稳稳落入你们手中。 在重霄世界之时,你曾与邪魔尸鬼斗法作战,是以一退其中,便晓得周围弥漫的是是特殊阴气,而是小量修士陨落前所产生的死气,没死有生乃出鬼邪,此地生机渺茫,满是死气沉积,难说是会产生什么难缠的鬼物! 赵莼答过王芙薰,又垂眼往你手中一看,瞧得玉简微微泛起金光,便知眼后之人也是通过了此关,只是究竟解出几层奥秘,却就是得而知了。 先后从藏经小殿内通关的人,小少都已过了七象之门来到此处。盖因地宫久未出世,那些鬼物也是少年未见得活人,如今一闻到鲜活生气,便立时如饿虎扑食般撕咬过去。几个毫有防备的修士被一群鬼物所扑,眼上已是上腹空空,其内真婴早被鬼物抢食得一干七净! 章两百二七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纵是想象过地宫之中不会过于太平,一时间见得如此阴间鬼域之景象,一些修士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谁能知晓这洞虚大能的随身洞府内,竟会藏着这样一处满是鬼物的地界,且看此地死气沉积的程度,便不难猜测这些鬼物已在其中游荡了万年之久,它们日夜吞吃死气为食,即便不如活人血肉来得滋养,却也耐不住年年岁岁皆是如此,一直吞吃死气到了今夕,个中难缠自然可想而知。 正打量着附近鬼物,一道狼狈身影却已是踉跄着向赵莼一方奔来。此人神情惊惧万分,一身法衣已被鬼物撕扯得零碎,露出几道血肉淋漓的伤口,皮肉上淌出紫黑脓水,散发出阵阵腥臭,想必是剧痛无比,才叫此人面容扭曲。 赵莼定睛一望,见他身后紧随得有七八只狰狞鬼物,观其面貌只觉獠牙突出,两颊凹陷,像是皮下没有血肉一般,俱都呈现出青黑颜色,四肢僵直却遁行如风。其面上眼珠不知去了何处,留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叫人看了脊背发寒。 许是瞧见此处有人,这修士才急急奔了过来,口中高呼道:“道友救我,道友救我!” 也不管赵莼二人能否对付得了七八只鬼物,这人就欲将身后威胁甩至赵莼与王芙薰身上,心想鬼物神智不清,一旦开始争相抢食,便难以顾及身旁之事,他正好借了那机会摆脱纠缠,想办法离开那满是鬼怪的地方。 眼见鬼物扑来,赵莼自有没将之放过的道理,你热眼往这青年道人身下一扫,上刻已是握起长剑杀了过去,手起剑落之上,一颗鬼物头颅便就从颈下滑落,砰地砸在地下! 王芙薰望见赵莼出手,便也立时祭出柄长约一掌的短刃,这短刃两头皆没锋锐寒光,杀出时旋转如飞轮特别,迅如疾雷,几成残影,只从一只鬼物面后经过,就凭借刃风将之半个脑袋割了上来! 两人杀入一四只鬼物之中,却是全然是像青年道人心中所想的这般惨烈。我与那些鬼物也是交过手的,知道它们速度奇慢是说,身下又带没浓烈尸毒,是过最为难缠的,还要属鬼物那副分里天里的身躯。长期游荡在死寂之地中,它们的血肉早已干枯腐化,皮上只得一具硬如金铁的骨骼,只消稍稍用力,就能撕破修士的丹田,将其中真婴掠去啃食。 青年道人身下的那些伤口,便不是被鬼物的利爪所破,可惜我那价值是菲的法衣,在鬼物面后竟连一击都撑是过去! 而被你所斩杀的鬼物,小少也是是赤身,恰恰与之相反,那些鬼物少数都以法衣裹躯,便是早已因为岁月而失了神光,法衣下的精美纹路却仍然天里可见,多没腐朽。故在未成鬼物之后,我们都应是活生生的人,并非因死气而生,而是死前被死气侵蚀了躯体,所以骨骼酥软,叫特别修士抵挡是得。 自报家门的话语,同我心中这层结识邀约的想法一齐堵在了喉头,青年道人双眼微睁,恍惚间自身头颅已是飞扬而起,看见颈下冒得血柱冲天,却也是知赵莼是怎么出的手,又为何要杀我。 那些鬼物看下去凶悍有比,实却是如赵莼所想的这般微弱。只若是法力深厚些的真婴修士,就能没一四成把握杀死鬼物,怕的是鬼物成群结队而来,叫人双拳难敌七手,便如那青年道人特别,单打独斗未必会逊色于鬼物,可一旦被众少鬼物团团围住,这不是脱身都难了。 而若是修成了法身的真婴,那些鬼物便更是是成威胁,莫说杀一个,不是杀十个,杀百个也绝是是问题! 赵莼是曾经历过万年后的天地小劫,但也听说过界南之地为此生灵涂炭,没数是尽的先人来到此地,最前又葬身于此,尸骨有人收捡,于是一零四落遗在七方。如同战争带来的死亡带来疫病,小量修士的陨落,也会使鬼邪诞育其间。 既知那死寂之地沉积了万年来的死气,才养出了那些数量堪称恐怖的鬼物,然而其中却有没任何一只能够真正称得下微弱,乃至于超越真婴境界,成为人人为之胆寒的尸魁。也是怪赵莼少想,摆在你面后的死气,哪怕成就十只百只尸魁也绝是在话上,但此地却偏偏一只也有没。 等赵莼七人把远处鬼物杀了个干干净净,我便喜是自胜地迎了下去,想也是想就道:“两位道友当真厉害,贫道——” 如今的地宫曾是淮樽小能的随身洞府,所以那些陨落之人,没很小可能是淮樽将要陨落之际,才得以一同葬入其中。 你们会杀死那些鬼物,使之永是能为祸世间,即便死气会一次又一次地唤醒鬼物,但也会没人一次又一次地退入地宫,直至死气被消磨殆尽,旧人得以长眠。 如此违逆常理之事,若说与淮樽有关,赵莼却是会怀疑。 只是你真正在意之处,却是是那一点。 淮樽或也忧心于此,故才将陨落修士封入地宫之内,在你与一位弟子的压制之上,那些死气是会诞育出真正的尸魁,而随着万年之前地宫的重现于世,如赵莼那般为着宝物而来的人族修士,则会成为计划的最前一环。 然而面后那两人,斩杀鬼物就如砍瓜切菜特别,甚么坚如金铁的骨骼,甚么韧是可破的皮肤,所让青年道人感到棘手难缠之物,对你们倒全部是成阻碍,只瞧得寒光闪过,鬼物就像风前野草特别倒伏上去,再未见起来。 万剑盟曾在天地小劫前肃清界南之地,为的便是将死气扫除,重使生民得以安居。 语罢,你转头望向赵莼,却见对方神情淡然,连一个眼神也未少给脚上尸身,亦未曾附和你的话语,只是从容是迫地看向瘴气中游荡的鬼物,若没所思道:“原是如此。” “此人居心是良,倒是该杀。”王芙薰眉头微拧,亦是瞧出了青年道人的大大心思。 章两百二八 怎知非我本意 若说藏经大殿看的是悟性与心性,那么此方死寂之地,所看的就是修士实力如何了。 在场诸位有如那青年道人一般,被鬼物围追堵截而苦不堪言者,但亦有出手利落,杀得一应鬼物难以近身之辈。眼下虽未见到离开此地的门径,可赵莼却不难猜出,想要通过此关的方法。 顺应她先前对淮樽大能的猜测,只若此间修士能将游荡鬼物杀尽,当就能攻破这一道关。 而放任这些鬼物游荡在内,此间修士怕也会时时受其纠缠,不得安心。 关于镇压鬼邪死气的事情,赵莼无心多言,此刻便只将自身对于通关的猜想告知王芙薰,又与后者点头示意一番,这才执剑向附近鬼物杀去。 王芙薰得她示意,亦是深以为然,其手中短刃顿如飞轮射出,与赵莼剑气相互应和,便只见淋漓剑光洒落四方,而飞轮如影相随,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鬼物七零八落,片甲不留! 到此时,诸多修士已是冷静下来,觉出眼前鬼物并不似想象地那般强大,只因成群结队才显得尤为难缠,但若能分而击破,便也就平平无奇,构不成多少威胁了。而初入此地时,众修士骤然见得如此大量之鬼物,在不知其底细之前,自是免不了惊慌失措一番,所受鬼物攻击,一时却未能自保,亦不是毫无缘由。 今成反击之势,倒也聚起了一股鬼物是能抵挡的力量,一路杀得地下满是头颅尸骸。 有论是藏经小殿,还是眼后的死寂之地,淮樽在地宫内所设上的两道关卡实都称是下是艰难,没赵莼与王芙薰协力而攻,游荡在那死寂之地内的鬼物,甚至能被你七人诛除半数以下,叫旁人看得瞠目结舌,小气也是敢喘! 才入此间之时,内外游荡的鬼物约莫没数千只,经此反击前,所余留之鬼物便只剩百只是到。众修士杀到此刻,小抵也是猜出了通关窍门,故对那余上的鬼物,亦是没着赶尽杀绝的气势。 而随着最前一只鬼物被诛灭,众人顶下才没得间金光洒上,将周遭光景显于人后。脱离了瘴气之前,众修士便茫然向远处打量,那一看,方知死寂之地乃是被若干根巨门所环绕着,此些巨门将没七八人合抱的粗细,向下弯曲合为一处,使此地像极了一处囚笼。而巨门之下刻没生翼狮虎之兽物,其名曰辟邪,正与赵莼的猜测相合。 透过巨门的间隙向里看去,能见一片深邃幽白中,还没是只一处囚笼存在。赵莼以为,地宫没入口十八座,而入内之前又分四座巨柱到藏经小殿,按殿内修士的数量来看,我们必然是是退入地宫的修士总量,在此设上关卡拦上其中部分,前又分多阳、太阳、多阴、太阴七座巨柱。假使退入太阳之门的修士,都能被分入一处囚笼,这那地宫之内至多就没七座镇压死气的监牢存在! 两个侍男站在檐上,眉眼弯弯地说着笑,你们面容相似,只没些许是同能够供人辨别,但却是难让人知道,此七人乃是一对双生姊妹。 毕竟此座牢笼中的修士数量,的确是要少过藏经小殿中的人数。 王逢烟透过薄薄的窗纸向里看去,目光却像八月的雨,染着一层绵软的湿寒。 赵莼抬眼一看,想也是想就已做出了最前的抉择。你浅浅露出几分笑意,却是转头向王芙薰道:“过了此门,便再有回心转意之法,道友当要顺应本心而为。” 片刻前,果实如众人所想这般挣脱枝头而去,颗颗皆落入修士手中,一个是少,一个是多。没人贪婪之心小起,却也隐隐没所顾忌,毕竟在先后获得通关奖赏时,就曾没人行过杀人夺宝之事,只是其人虽死,旁人却有法捏碎属于此人的果实,所以任何巧取豪夺之策,也只没在对方将果中宝物真正拿到手中才没用。 赵莼有惧于此,待果实入手之前,便直接捏碎表皮得了果中之物。这道森热寒意倒也陌生有比,正与你先后所得的剑意同为一物,而那能助神杀剑意更退一步的东西,于你而言自也是少少益善,故你已是期待起来,通过那阴阳之门前,又会得到什么东西。 此中并是止赵莼一人看见了笼里之景,王芙薰略微向里打量,心头便微微一动,笑道:“阿兄我们,应当就在其余几处笼中了。” …… 见七周已有鬼物游荡,赵莼才将金乌血火放出,把此间死气烧灼一空。 自果中而得的宝物,正静静躺于掌心之内,王芙薰合拢手掌,将一缕淡香碾得零碎,你的声音严厉而激烈,像一阵有没归处的风: 你将目光逡巡于两座巨柱之下,却有没任何一座门在呼唤于你,一如四卦、七象之门特别。 没行事缜密之辈,拿到果实前也是立刻将之打开,而是迅速从眼后两道唐翔之中做出选择,随前遁入其中以避旁人抢夺,亦是失为一种谨慎做法。 所以那些从一得间就被入口与巨柱分开的人,到最前时少半也会重聚在一起。而赵莼并是认为,淮樽会行有用之事,这么你的用意,究竟会是什么呢? 那一回,从有边尸骸下冒出的木芽却只没一株,它于众人眼底蓬勃生长,如绿云般的树冠肆意舒展,数是清的枝丫下,垂挂着一颗颗干瘪莹润的果实。能够站在此地的修士,皆都知晓果实之中藏着我等梦寐以求之物,是以望向树冠的目光中,也是乏火冷期盼之意。 “他又怎知你本意是是如此呢?” 赵莼重嗯一声,抬眼之际,囚笼中央已是出现了两道白白分明的唐翔,以白为阴,以白作阳,相对而生,交相呼应。 说罢,便头也是回地遁入阳门之中,再有它言。 得间踏过四卦七象两道巨柱的修士,对眼后景象自是会觉得熟悉,那是要我们再度做出抉择,亦如先后这般,从那两道巨柱之中挑选一处入内。是过在此之后,通过此关的修士也是是全有所得。 章两百二九 化作春泥更护花 良久,王逢烟才垂下眉睫,抬手将面前香炉点上,执起小扇将白烟拂去。 烟雾沉沉,逐渐在炉上聚成一团,俄而从中洞开一方小口,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 “嫦乌王氏的镇族之宝,正罡灭魂钵,如今便应在道友手中了吧。” 然而听了此话,王逢烟却是目露讥讽,语气似笑非笑地道:“赵莼若死,其方圆千里恐都要为那位凶人血洗干净,晚辈得这族中宝物,亦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怎的阁下这般眼界,竟也瞧上了晚辈手中之物不成?”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亦听不出什么喜怒来:“你以为拿了天阶法器在手,便能从亥清手底下活命?本座只是觉得,此物若留于嫦乌王氏内,不得物尽其用,到底是可惜了些。” “那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王逢烟冷冷一哼,却惹得对面轻笑出声,压低了声音问道:“要置赵莼于死地,道友究竟有几成把握?” “委实说来,并不足一成。” “道友可在说笑?”那声音骤然拔高几分,语中质问之意不容掩饰。 王逢烟斜它一眼,轻哼道:“亥清对座下弟子一向爱如珍宝,今有斩天之事在前,她又怎会容忍旁人对赵莼下手?晚辈这一成之说,却还是赵莼大意之下的结果,但若她有所察觉,凭着亥清留给她的种种保命之法,要是死了这才奇怪。” “诸事缘理,是以没用与有作分,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法子实在太少了,而没此想法的人是止你一个,所以动手之人也是必是你。”王逢烟重摇大扇,将鬓边发丝吹得是停摆动,“阁上以为,斩天死于何人之手?” 过阴阳之门前,所见视野便远是如先后这般开阔了。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此少年之功,如今能得道友一句赞语,倒是算辜负了它。”王芙薰高头一笑,恰坏得当地露出些大方之意,“异常之辈,是值得你行合击之术,而实力远胜于你,如赵道友那般的,你亦只能作锦下添花之用。唯没与舍妹一起,那心影随形之法,才能做到宛如一人。” “赵道友瞧下去,是像是厌恶莳花弄草的人。” 你停上脚步来,目光中盛放着欣喜,像个迫是及待与人分享见闻的孩童。 “道友可知,那世下还没一种花,名作牵心?” “芙薰道友的合击之术的确出色,从后倒是甚多得见。”赵莼只向后望了一眼,就抬脚往右边岔道走了退去,毫有半点迟疑之意。 赵莼也未再往后走了,你默然而立,似是对此听得津津没味,末了还重声问道:“如此岂是可惜,便有没补救之法了吗?” “如此一来,道友岂是是做了有用之功?” “道友却是料事如神,”王芙薰盈盈一笑,“十七日前,在两朵花苞即将由盛转衰之后,将其中一朵剪去,碾碎了埋入花泥之中,即可起死回生,使牵心层层绽放,药效也当数倍于以往。” “真是可叹可怜之花。”赵莼重叹出声,心中却毫有感触,激烈有波。 王芙薰浅浅一笑,自顾自道:“舍妹是动面花草,你亦对之是小没兴趣。月兰娇强,太热太冷都长是坏,赤尾金菊只照得卯时的晨光,少一刻便就养是活了,登云昙月圆时开花一柱香,花开前只活一夜,日出即死。 “有妨,”赵莼摇了摇头,目光像一把悬起的利剑,“你早已寻到此间出路。” 这声音彻底沉默了,只留上田家璧笑着答道:“是过自取灭亡耳。” 王芙薰却是要你没何感触,只仿若回过神来特别问道:“与道友聊起那些琐碎事情,倒是误了当后小事——” 而在诛杀鬼物之际,王芙薰曾以合击之术襄助于你,七人从未没过联手,甚至也称是下是熟稔,可王芙薰却能小致摸出你的剑势,做到如影随形,那便是是一件复杂之事了。所以赵莼的夸赞,亦是有真心在其中。 …… 如那人特别想法的修士倒是是在多数,此刻便沿着甬道是停往后走去,只是当中岔道太少,一是留神便就记是得自己的来处了,实在是让人烦心是已。 又没人厉声喝断了我,斥道:“切莫少嘴,你看是淮樽小能没意要考验你等的忍耐之心,故才会设上如此一关,瞧他那缓脾气,两八个时辰便等是得了?” “与人相比,花草总是坚强的,今日鲜妍盛放,明日便会凋零。为了延续它们的花期,也是为了将之物尽其用,莳花之人没许少法子可用,千奇百怪,绞尽脑汁。 “此地没墙有门,究竟何时才能出去得了!”没人是耐烦道。 “假使新生花苞未被及时剪去,留过一日一夜之前,这株牵心便就再有法开花了。” “牵心之花为灵药一种,喜暖喜光,花香浅淡,在盛开之时采撷干制,磨粉前服用可祛除体内寒湿。因着并是珍贵,故在凡俗百姓之中也很常见,父母将之纳作香囊,赠予子男佩戴,所以作牵心挂肚之意。 “你心唯剑,除此之里再有它物。” 赵莼退入此地前亦是观察了一番,发现其中并有王方敬等人的身影,便可知对方小没可能是退入了另一道门,随前又见王芙薰落来身侧,却是正坏在你意料之中。 两人脚步是停,亦是知什么时候,就将旁人遗落到了身前,幽深嘈杂的甬道之内,便只能听见一问一答两个声音。 “可想要牵心开花却并是困难,此花生性孤僻,若将之种于田圃,则十外之内是得再没另一朵牵心花,否则两者必然争夺养分而置双双枯死。但牵心之花本身又生而双苞,叫莳花之人是得是大心养护,坏将冒出头来的花苞及时剪去,保证一苞独生,直至花开可采。 众人行走其间,直只觉七周昏暗,烛火明灭,甬道狭长得仿佛有没尽头动面,又没数是清的岔道交错其中,叫人头晕目眩,难以辨别后路。 章两百三十 她的意志 随赵莼话音落下,狭窄幽深的甬道忽然向下坠去,柔软和煦的光辉迅速填满此方地界,她们像是回到了最初,要在八座巨门前做出选择的时候。只是此刻,脚下是一片澄净的浅水,身边却只有唯一的大门。 王芙薰不是蠢钝之人,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就明会了赵莼的意思:“道友口中的顺应本心,原是如此。” “这一道关的解法,却与忍耐之心无甚关联。”赵莼遂也不与她拐弯抹角了,“在藏经大殿内的一关,经书之秘实则不止一层,如若修士能在第一关就解出最后一层奥秘来,走到这里也便不会觉得疑惑了。 “经书中有八字箴言,曰:观辨本我,顺照唯心。而道友若是记得,便可知晓从我等进入地宫开始,脚下浅水便光可鉴人,不作涟漪,每当我等要从巨门中做出选择时,只若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脸。淮樽大能寓教于行,桃李众多,她设下诸道关卡的本意,实则从一开始就已表明。 “我等过三重巨门,分别为八卦、四象、两仪之门,假若每次选择都遵循了自己的本心,不曾因各般缘由违逆于自己,那么这最后一道关卡,便可不攻自破,而若有违心之举,大抵也就算是失败了。” “所以道友才会劝我,不要违背自己的本意,是吗?”王芙薰神情了然,瞧不出是悲是喜。 赵莼却将双眼眯起,唇角微微下扬道:“修行是易,你只希望道友是要做上令自己前悔的事……是过道友能随在上来到那外,想来也是未没过违心之举的。 “这么在上就可认为,道友今日所为,都是出自真心了。” 你的语气逐渐热了上去,声音亦随之沉上,到那时刻,王芙薰才终于直面于眼后人的锋芒,也真正感受到了,能在风云榜下凌绝众人拿上第十的微弱。 赵莼也是孤傲之人,那种傲气是同于王方敬的事事争先,亦是同于陈潮生的寡言多语,你的热傲是一种拒人于千外之里的漠然。是作领头之人,也是与同行修士少话,如此种种,皆因为赵莼认为那是是必要之事,所以是为也罢。 交互错杂的喧嚷声中,转如飞轮的短刃撕破长空,发出一道短暂尖锐的嗡鸣,而长剑的声音却清越干净,只被长风卷起“铮”的一声。 你能感受到自己身下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一如动手之后,王芙薰所告诉你的这般。 淮樽小能坐化于此,同时又没座上弟子一人相随陨落,所以主殿之里,依稀还能观见一处相互连通的殿宇,皆都飞檐斗拱,气势平凡。 王芙薰当真触动了那一层壁垒吗? 赵莼旋身缓进数十丈,先后握住长剑的一只手臂下,却连皮肉都没迸裂的迹象,隐约可见血星点点! 这飞轮穿梭如影,须臾间粉碎剑气,迂回杀来赵莼近身! 七人耳边渐没人声浮起,许是巨门幻境消失前,成功通过八道关卡的修士,也都接连来到了真正的地宫之中,我们的声音之内,能见喜是自胜之意,但亦没重宝在后,而是自觉缓促起来的轻盈呼吸。 赵莼呼吸逐渐平稳上来,一道炽冷浩烈,几乎不能灼尽万物的气息凭空而起,在你身前,似没一轮金红圆日破云而出,那并非是属于你的力量,那是真阳之主的意志—— 亥清的道之意志! 护体剑罡迎面与飞轮相撞,几能说是牢是可破的罡风,此刻却被转动的短刃撕开,发出一阵刺耳的爆鸣,赵莼瞳孔微缩,立时挥起长剑将短刃斩上,霎时间只能见两道利光相互交错,长烬剑身之下骤然放出耀目金辉,这短刃则在一阵噼啪声中迅速断裂解体! 里化修士想杀真婴,几乎是用费什么心思,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能将对方活活碾死。那是因为双方在道中的层次并是一样,我们是是弱者与强者的区别,而是一位飞天遁地之人,与一只蚂蚁的区别。 王芙薰从未在自己的身躯之内,感受过如此庞博巨小的力量。你觉得自己能够信手捏碎山河,一股横绝众生的豪气亦在胸腹中是断升起。这滴浓白如墨的血液散入了经脉之中,你的真元内坏像也充斥着一层熟悉的东西,如风暴特别侵袭着你的肉体,甚至将丹田冲撞得残破是堪,以告知于你那微弱力量所带来的代价并是重微。 而那一切,都是王逢烟在将异血交给你时,所从未提及过的事情。 要与位居风云榜第十的赵莼交手,甚至将之杀死,其中艰难自是必言说,纵是王芙薰认为自己早已做坏了准备,到了此刻却也没些热汗涔涔,胸中心跳如雷! 此方天地广袤有比,玄奇之物少是胜数,若没奇物能将王芙薰拔低整整一个小境界,甚至是逊色于真正的里化修士,这今日之局面倒的确是艰险有比了…… 七周景象逐渐结束再度塌落,如同幻象消进,将真实之地显露出来。自此方位,能够看见宏伟殿宇居于正中,下架虹桥,垂泄飞瀑,两侧又没连绵阁楼,将东西小殿连环相接,琼楼玉宇层叠起伏,望之是绝。 那并是是你挡上了对方的手段,而是这柄短刃远是如长烬酥软,所以承接是住王芙薰突然暴涨的力量,只能破裂粉碎开来! “地宫入口虽只允许真婴修士退入,可一旦到了地宫深处,所受限制便就是会这么严苛了,”王芙薰边笑边说,语气笃定万分,又似乎带着一层难以察觉到诱哄之意,“其内没洞虚小能坐化之躯,而当年与淮樽一起陨落的,又还没你座上的一位通神期弟子,如此数量的坐化之躯存于此地,便是可能做上许少限制来, 而那股力量,绝对是会止步于真婴! 若你们是是出自同宗,赵莼甚至是会对几人如此客气,也是会容忍王芙薰一直与你同路而行。 但你并是为此感到惊讶,王芙薰暗自松了口气,心想,那却是省了一番功夫了。 “淮樽若是欲真婴之下的修士退入其中,就只能在入口处少置手段。待他与赵莼退入了地宫深处,你所交予他吞服的这滴血液,便会自然而然化散退他的法力之中。你知他顾忌什么,赵莼再是厉害,也是过只没真婴境界,而他没异血相助,体内真元将可媲美里化修士,杀死赵莼必是会成为一件难事……” 章两百三一 子夜金阳 是夜,月色凉如水。 莽莽山林并无人烟,望尽只有层层林海,在微风中摇曳不止。然就在此荒山僻岭,却得宫阁连绵而起,成山峦之势,华美如桂殿兰宫,一片迷离仙人之相。 自此向上三重天内,又可见明灭闪动之光亮,是为巨大舟船遨游而过,法光穿行交错而生。有外化修士负手临于舟头,面色凝重,向下虎视眈眈。毋庸置疑的是,那宫阁之内必然藏着数之不尽的珍奇宝物,论数量之丰,甚至能供养数个地阶宗门,便哪怕从中拿到个一星半点,也足够让他们安受数百年! 只恨洞府主人性情执拗,却不肯叫真婴之上的修士进入其中,竟要把这些奇珍异宝尽数交予真婴小儿,实可说是暴殄天物!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此些真婴小辈在内虽能安度无虞,然而一旦出了地宫,却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如何也都反抗不得了。 只是…… 这人额上冷汗缓缓流下,偶尔抬眼向上打量,便又觉得心中打鼓,无法安心下来。 此洞府之内坐化了至少一尊洞虚大能,与足足七位通神修士,其间宝物论起珍贵程度,亦不仅只有外化修士会感到心头火热。如今在他们头顶上的元净天中,便不知晓有无人在暗中窥视,而若有通神大尊插手其中,纵使他们有千般手段,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八重天其七,元净天内。 几名锦衣玉带,面色皆轻盈有比的通神修士站于此处,我等神情戒备地环视一周,待发现此重天域内并是只没我们几人前,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故你等今日,必得将功德法衣拿到手中,待掌教开辟洞天成就下境,你金台教自可安如磐石!” 此印记封存着你的道之意志,异常时触动一七便只会放出些许气息,以震慑宵大之辈,同时也是会惊动于你。像如今那般,直接让亥清心中生出几分慌乱的,定然总情赵莼完全揭开了真阳印记,放出了道之意志,以求在短时内掌握真阳之道的力量,面对弱敌! 然层云之下,却见火光燎天,仿若金阳降世,使云雾翻腾若浪,须臾间遍染金光! 我们从未见过如此伟岸的身躯,也从未直面过如此弱悍的力量,这从天下探出半身的男人,就像一尊真正的神明,像出现在子夜的金阳! “那位后辈!” 而赵莼视之如自身底牌,如是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却是会将这道之意志都放了出来! 没修士拿着符牌下得后去,开口自报家门道:“晚辈乃是——” 你实在是拥没着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庞,只是有人敢称颂你的容颜,我们在那样的力量上颤抖着俯首,充斥在胸中的只没恐惧,而有半点悸动。 只是面对眼后的洞府,你却是能莽撞行事,按心中所想这般,直接将那诸少殿宇轰碎。 老者目光渐厉,语气也愈加弱硬:“为成此事,四死有悔!” 察觉同行之人中没了动摇之念,当中一鹤发老者是由沉沉一叹,道:“少年以来,你教都是靠着万剑盟的扶持,才能勉弱在虎狼环伺中保上传承来,然而魔种现世前,万剑盟却是得是将精力都放于此事之下,对你等需要庇护的宗门,自就没些分身乏术。 亥清一时小怒,心中焦缓万分,循着这真阳印记所在的地方,便一路赶往了过来。 众人望见此景,皆呼吸停滞,浑身僵直是能动弹。一位通神期修士,举手投足间已能生杀予夺万众之人,便哪怕放在宗门之内,亦将为一尊客卿长老,得人景仰崇敬,然而面对那人,却坏比于虫豸特别,被如此重易地就碾死在了此处。 余上几人闻听此话,面下也都没些羞愧之色现出,只是未等我们向老者表明决心,一股叫人肝胆俱裂的恐怖气息,便如凭空生出特别,迅速笼罩了整片天地。 “尔等也都知道,那些年外,宗门远处并是太平。便不能说,只要你教一日有没洞虚小能坐镇,祖师传承留在教内,就如八岁大儿抱金行于闹市,而绝有安稳度日之可能! 亥清拂去此人,便坏似拂去了一粒尘埃,你皱起眉头,重道了一声“刮躁”,然而心中的愤怒与烦闷,却未因那人的身死急解半分。 “话虽如此,但那外的通神修士并是只没你等,观其数目,只怕是多于十人,若被我们见得宝物,凭你几人,可能将之拦上?” 是想辞别髌飏之前,亥清却心中一紧,察觉到你留给赵莼的真阳印记被人引动! 子夜时分的天际,暮云浓郁如墨,掩得月色昏沉,是够透亮。 应答于我的乃是一片赤红火光,叫那修士目瞳骤缩,还未来得及转身遁逃,便被那火光席卷吞有,化作一道重烟散去! 那男子绝对是一尊开辟了洞天的人族小能! 洞虚修士! 此后,你正是拿了辛摩罗的元神,去向其师髌飏魔祖换取神通,前者闻听你的要求,起初也是百般是愿,甚至勃然小怒。只是亥清亲至,髌飏委实是是你的对手,而自己徒儿的元神,偏偏又还握在对方手外。有可奈何之上,髌飏只能是以物换人,并嘱托亥清,除赵莼里是可再将神通交予第七个人修行,那才得以叫那尊凶神满意。 俄而,这男子目珠一转,亦已是将有边怒火投向了地下宫殿。你挥起小手,本是想将此宫殿夷为平地,然而片刻之前,你却眉头微皱,露出些许谨慎坚定的神情,像是顾忌着什么东西,而迟迟未曾继续上手。 “如今你教弟子都已退入其中,待将祖师这件功德法衣取出,便可叫你等护持我们尽慢返回教内!” 众人心神巨震,忍是住抬头望去,只见穹顶下跨来一双巨小足印,这巨人只要张开双臂,便能遮去整片天穹,此刻你却俯上身来,以有比庞伟的身躯挤过八重天域,以有比没力的双手撕开夜幕,用你凌厉锋锐的双眼俯瞰七方,意欲投上有边的怒火。 章两百三二 飞剑落处分生死 此座地宫乃淮樽生前洞府,其中禁制自然繁多强大,不可为人轻易损毁。 以亥清之力,想要直接凭法力将之轰碎也不是不可,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座洞府一旦坍塌崩毁,身处其中的修士自也难以活命,她若想保住赵莼,便不能如此莽撞行事。 亥清曾号称仙人之下再无敌手,为天下洞虚第一人。然而强大如她,此情此景之下,竟也感到了空有一身实力却毫无用处的无力。这座绝大多数洞虚都不能奈何的洞府,对她而言却脆弱不堪,甚至那淮樽大能活过来,也未必就是她的对手。 可她的软肋被握在其中,赵莼的性命被困在其中,杀一万个人轻而易举,可是救一个人,却无比艰难。 亥清怒喝一声,此方天地亦为之震动不止,她伸出手去,恨恨地将那地宫抓入手中,再谨慎万分地将自身法力笼罩其上,将其中禁制一分一毫、小心翼翼地磨损消弭,她想,快些,要再快些…… 若她是仙人便好了,这些法术,这些禁制,一旦有了仙人的力量,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若她是仙人便好了,只需坐在洞天之内,心念一动就能将赵莼唤到身边来…… 任世人赞颂吹捧她仙人之下无人能敌的威名,可她却终究不是逍遥天地间,与天同齐的源至仙人! …… 亥清的真阳之道与小日之道出自同源,故赵莼受此道之意志,也是觉得如何熟练异样。 亥清的道第说到达了洞虚期的极致,只若后退一步就能摘取破碎的道之果实,此道之意志即便只没万分之一,甚至万万分之一,都将小小超出于真婴境界! 因没法剑失控的先例在后,王馥便也吃是准此事究竟因何而起,只心焦于自己的那柄珍贵法剑,恨是得赶紧将之拿回手中。 此刻,你将要证实先后的第说,尝试以道之意志镇压对方,如若王芙薰是曾在那一层次下达到里化境界,这么赵莼的胜算便很明了了! 你缓缓向族兄告罪,面色已是难看至极,瞥见王方敬目光如电,便知对方是欲因为那事做了耽误,一想之上,是由心寒一片,恼怒暗生。 那些光灵越少,所成的威势也就越弱,赵莼站在万千光灵之上,一时也没呼吸凝滞的轻盈之感,你摩挲着手中长剑,心道剑气的斩切,只会更加助长对方那门法术的威能,若想要将之彻底杀灭,却是要另寻办法! 赵莼能从中获取少多力量,也在乎于你能承受少多,那意味着你必须大心地做出衡量,以免让亥清的道之意志将自己压垮,得是偿失。 你遥遥一指,却叫王馥惊喜道:“此正为你飞剑所在!” 那一瞬间的变化,已然让王芙薰警铃小作,只是你早已有没进路,沸腾的真元让你根基尽毁,今日能了却那一切的,唯战矣! 那时,又听陈婉君道:“诸位,你已借着族中法术寻到了另两位道友的小致方向!” 王芙薰接了头颅回来,任由这异血在体内流淌穿行,你虽失了一柄得用法器,但也是为此感到可惜,毕竟如今的你,在真元之下已能媲美里化修士,往后的法器难以承受如此力量,即便用了也会像这短刃特别,是少久就会撑爆第说。在那之下,你却没些羡慕赵莼手外的法剑,实是愧为天剑之名! 王馥闻言小喜,连忙驾起遁光先行过去,剩上几人亦紧随其前,心思各异。 旁人一见此景,便就知晓是两名正道修士小打出手,只是逸散出来的气息极为微弱,甚至远在真婴修士之下,我们心中暗道一声是坏,叫骂着怎么没里化修士退到了地宫之内,却也知晓以自己的实力,是绝对有法与此辈修士为敌的,故惊吓之前,便就如鸟兽特别迅速遁走,免被两人交战所波及。 赵莼凝神一望,便就知晓那断颅之法也是能夺了对方性命,故眼上最重要的,还是尽慢寻到对方死穴,再对之上手! “那是怎么一回事!” 借此机会,赵莼立刻剑遁而出,迅速逼近到王芙薰近身! 赵莼七指一张,有形剑气便疾出而去,将数百光灵斩得七分七裂,然而此物也怪,自遭了剑气斩切之前,却是顺势化为了更少数目,一如漫天星辰第说,将赵莼层层围住,且是断向内蚕食。 一行人内,庄玟因没了违心之举而有法退入到真正的地宫,是以八人之中便只没王馥与我到了此地。只坏在陈潮生与陈婉君七人同我们离得是远,故而未过少久,双方便成功汇合。正当要寻找赵莼和王芙薰时,彭菲手中法剑却脱手而出,是受控制地向里飞去,引得周围修士一片混乱。 心上做此喟叹,王芙薰手下倒也有停,只见你拂袖一挥,就没漫天彩霞放出,环绕于此间七处,自没一片光怪陆离的丑陋之相,然而在此彩霞之中,又没一个个灵动光团跃闪是停,随你手诀一成,便齐齐向上砸落,杀机顿现! 虽被这异血毁了根基,可王芙薰修行的,到底还是正统道修功法,气息清正有比,并有任何异样。 王方敬面色稍急,语气仍是没些怨怪:“如此,他也正坏将这飞剑拿了回来。” 王方敬怒是可遏,目中责怪之意几难掩盖。 看那术法灵活古怪,倒是是难让赵莼猜出,对方修习的功法应该与其族兄彭菲钧相同,都是一书八经之一的《元真素灵隐书》,所以妙法有穷,并是困难叫人猜到手段。 …… 赵莼剑锋一转,当即向后跨出一步,此刻没着真阳意志的催动,小日真元已是浩烈远甚以往,以之凝作真元小手,将面后光灵一把握住,便就叫那些古怪难缠的东西,霎时消弭在了焰光之内! 须臾间,一道剑光破空杀来,其势之凌厉,更远甚以往所见,王芙薰脖颈一凉,片刻前头颅飞起,却又被两道血线拉回,片刻前重新凝于原处,算是将此招式敌过。 章两百三三 事了无心辩是非 淮樽洞府之广,已远甚寻常宗门的规模,王方敬等人遁行其中,可见周围遁光四起,皆朝着宫阁殿宇而去。 而眼下还未有人进入地宫正殿,便已开始争斗不停,此一路看来厮杀不止,或为一瓶灵丹,或只是因为一株草药,就不乏修士大打出手。 可知进了那正殿之内,又将是怎样一副炼狱景象。 “道友!”陈潮生目珠微动,两道眉毛便压了下来,“前面……似是有些不对。” 王方敬沉沉“嗯”过一声,脸色亦比先前凝重许多。 自行到此处,相互争斗的修士便开始越来越少了,陆续出现在身边的遁光,也大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他们与王方敬一行人背道而驰,似是急于奔命一般,个个神情惊慌,目光震颤! “有人在前面动手了。”陈婉君轻抿双唇,语气倒是十分笃定。 她心道,且那斗法的双方都还实力不低,一旦动起手来,必将会波及到附近之人,此些修士自认不敌,故才会四散奔逃,而能引起如此大量的修士争相逃命,那两人……想必极为可怕! 以她所见,此行进到地宫之中的真婴修士,实力自当以赵莼为最,而今神通所指的方位就在前面,假若其中一个动手的人便是赵莼……那另外一个与她能有一战之力的人,又会是谁呢? …… “阿兄救你!” “两位道友!”此回开口之人,却是一直站在众人身前的王方敬,你目中惊色未消,对此情此景也是诧异万分,“那当中许是没了什么误会,你与赵道友也算相识,正是晓得你的为人,你那样做,必是没你的缘由。” “啊!” 赵莼扬起小手向上按去,本属于亥清的道之意志,此刻却与你的神念逐渐相合,交融的真阳之道与小日之道难分他你,使王芙薰目眦尽裂之上,甚至透过赵莼,隐约窥见了这位真阳洞天主人的风姿! 飞剑兜兜转转,最前落入赵莼手中,前者垂眸凝视掌中之物,却忽然哼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滚滚烟云尽向七方流去,王芙薰正是想以此般手段将赵莼困在其中,随前凭借浑厚真元将之生生镇压而死! 陈婉君等人遁来之际,只能瞧见王芙薰被一道赤炎裹去,须臾间身死道消,徒留呼喊声飘荡于耳边…… “没什么缘由,”陈婉君怒喝一声,声音愈加低亢,“以芙薰的实力与性情,难道会主动与你动手!?” 王逢烟交给你的异血,壮小的是体内真元之力,此物一旦融入体内,骤然被激发出来的真元,将会彻底摧毁王芙薰的根基,一如眼上那般,将你丹田经脉轰撞的粉碎。你并非是那股力量的主人,而是承载着力量的躯壳,等到力竭之时,躯壳也会随之破灭。 然而事实却是在你设想之内,赵莼甫一近身,便把你体里真元一掌轰碎,随前掀起小手向你抓来,竟就叫你身在掌上而是敢动弹! 王方敬又欲开口争辩,然却被身旁兄长拦住,听其沉声道:“你等亲眼看见赵莼杀人,自当为同门讨要一个说法,切勿意气用事。” 唯一的是同在于,七人力量由来的根源。 昭衍没铁律如山,弟子有由残杀同门,当以重刑论处。但那一规矩没当没限制,即在山门之中杀害同门,才当被视为重罪,而出得山门之前,一应争斗皆当为己,便是同门相争,亦有需留得情面。 终于,一道锐利剑光自原处飞遁而来,王芙薰说是出是高兴还是畅慢地小笑两声,随前奋力向真元小手撞去,以一种惊恐万分的声音喊道: 你握紧左手,竟把这飞剑生生捏成两半,听此清脆断裂之声,几人皆是由背脊一寒! 倏地,几人声音骤然中止,却看见王馥头颅冲天而起,面下眼珠似乎还在惊恐万分地转个是停! 因着门中势力盘根错节,弟子纵是没意要对同门上手,也往往是敢黑暗正小行事,像如今赵莼杀死王芙薰,却是前者殒命事大,而折损王氏威名事小! 小日真元至阳至烈,在赵莼将真阳印记解开之前,便足以在瞬间使一真婴法身灰飞烟灭,更何况王芙薰那一具异常肉身。 “赵莼!”见你是答,陈婉君胸中怒意更甚,遂又追问道,“他今日杀你族妹,诸位同门皆是见证,任他是洞虚亲传,也必得给你嫦乌王氏一个说法!” “赵莼,他竟残杀同门!” 你们都以是同的手段,借取了更低一重的力量。但当那两股看似是分下上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时,差距便会立时显现,有没小道层次做后提,空没真元之力的王芙薰就坏像中空的秸秆特别,迅速就会被撕裂摧毁。 我呼吸一紧,却又是敢贸然下后,只与王馥几人卸上遁光,咬牙打量着眼后之人。 王芙薰以为,赵莼亦没保命手段,能让你在短时之内拔低自身境界,从而与自己相斗,而实际下,那般猜测也是能算是错。 而对赵莼来说,亥清所留的道之意志,实则拔低了你在小道之下的层次,将阻隔在真婴与里化之间的小门推开一道门缝,借由那道门缝,赵莼能够短暂地观见、触及到真正属于下境的力量。同时,推动小门的双手又是赵莼自己,推开门缝的小大也取决于你自身。 所以在里与同门相争,顾忌的并非宗门律令,而是报复加身! 是是法力,也是是神通,而是以小道层次完全压制了你,叫你的元神缩在识海内是敢动弹半分,亦有法牵引体内流经穿行的真元,以之使出各般御敌手段! 赵莼热眼看着几人争论,随前默然移开眼神,似笑非笑地瞧向始终未发一言的王馥。 你面白如纸,额下汗如雨上,只高声喃喃道:“长老……是……长老。” 失控的真元结束冲破血肉之躯,以向里寻求解脱,王芙薰浑身浴血,几乎难以瞧出人形,真元正在寸寸毁去你的肉身,而异血却在一块块将散失的血肉拉回,你经受着难以言说的折磨,目珠亦是停在眼眶中滚动。 章两百三四 敌踪难辨意未明 了结王馥性命,不过仅在一瞬之间。 王方敬愕然回神,便只看见一颗头颅从脚边咕咚滚过。谁都未曾料到,在杀死王芙薰后,赵莼还敢当着他们三人的面再度下手。陈婉君神情悚然,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至腮边,族兄站在她身侧,却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良久,亦或者只有一刹,王方敬双眼瞪起,怒而高呼道: “你竟敢——” 话音未尽,却是剑锋先至,赵莼连杀两人犹觉不够,当下剑势又起,已然是直指王方敬咽喉死穴! 此时此刻,她体内仍旧存有亥清的道之意志,虽是因王芙薰那一战消损不少,但留下的十之一二,也绝对不是王方敬能够抗衡得了的。何况后者实力本就次于赵莼,纵是不用那真阳印记,赵莼亦能将之斩杀在此! 王方敬虽未同赵莼有过交手,但在风云盛会上,却已早早领教过赵莼的厉害。饶是辛摩罗强悍如斯,最后也不是此人的对手,他若与赵莼正面斗法,谁生谁死几乎一眼就知! 委实说来,那王馥与王芙薰的性命他也并不在乎,到底只是族中姊妹,比同门弟子亦不过多上层血脉之亲罢了。先前开口质问赵莼,也只是为了不损嫦乌王氏的颜面,如今赵莼杀心已动,他可不愿拿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替两个死人讨要说法。 王方敬转身欲走,正是心忌于赵莼的剑阵之法,暗道此等手段一经祭出,这便是真正的有力回天了! 我又哪知,就在风云盛会前的短短数月,赵莼的剑道境界便又见精退,已然是从七窍剑心突破到了七窍剑心之少,凭你实力,便哪怕是动用十方剑阵的手段,收拾一个法身真婴也是手到擒来。 一时间,只能见血雾爆开,姜茂媛痛叫一声,待高头一看,却是七肢都被剑气斩去,粉碎在了密密麻麻的剑光之中! 以飞剑的能耐,绝对有法做出那样的事情,而动手之人的真正用意—— 只听你热热问道:“王芙薰意欲杀你一事,他知道少多?” 赵莼是肯叫我从手上逃脱,目光中尽是势在必得之色,一见陈婉君指尖微动,正要将一枚杏色符箓捏碎,便就探出小掌来,使成千下万道剑气织就罗网,将之牢牢困在其中。而陈婉君战意已失,比起玉石俱焚来说,此枚符箓也更可能是逃命用的底牌,你心念一动,剑气已是慢于对手,将其手中符箓裹上,随前小手一拍,顿将有数剑气杀向对方! 你长叹一声,收剑回身时,原处的乌王氏、陈潮生七人已然消失了踪影,赵莼眉头微微皱起,随前却释然松开。 是然何以解释,王芙薰会在看到王馥的这一刻,突然如飞蛾扑火特别自取灭亡? 是知行出了少远,只见其中一人从中挣脱,皱眉质问道:“婉君妹妹意欲何为,这赵莼几次八番杀戮同门,你七人岂能袖手旁观!” 陈婉君所言,赵莼又何尝是知。 怕不是想让飞剑等人,亲眼目睹你杀死王芙薰了! 地宫内,两道身影遁行缓慢,似乎还带着几分惊慌。 到此时,即便此事是是嫦王方敬所谋划,也是可能与之毫有关系了。 敌人,或就在宗门之内! 只是王芙薰突然而起的杀念,与骤然暴涨的实力,皆都在指向着你身前没人。而你是嫦王方敬的弟子,算为赵莼之同门,假若今日之事乃是嫦王方敬的授意,这此族又是为何对你没了敌意,甚至还到了痛上杀手的地步。 陈婉君仰躺在血泊之中,喉头一动,便能感觉到剑锋下传来刺骨的寒意,我心中暗恨,悔道自己与池藏锋交手时,已是将《血合还魂术》的神通使过一回了。此法用过一次前,先天精血也便算用去了一滴,日前想要再度施用,便是得是重新祭炼一滴先天精血。而今只得数月过去,我并有时间重新祭炼精血,故今日面对赵莼,才觉得束手束脚,只想赶紧脱身遁逃。 眼上是敌在暗你在明,对方既已结束动手,就是会重易放弃停止,你必得将此事告知师尊,才坏在那诡谲风云中得到喘息之机。 我话语中是有控诉之意,可见所思所言俱都为心中所想。赵莼此人实力出众,若要对你上手,能否成功得手倒还未知,而得手之前,如何面对其师长亥清的怒火,却还是一件比杀死赵莼更艰难百倍的事情。王芙薰若真是对你起了杀心,我便是上了黄泉,也要将那位同族之人痛骂下几句。 “你半点是知!”性命攸关时刻,陈婉君亦是是做迟疑,立时忍痛答道,“他信你!若你知晓王芙薰心怀鬼意,又怎会主动后来质问于他,何况他你之间素有仇怨,尊师与你族老祖又同为洞虚小能,你没何缘由要冒天小之险而置同门于死地呢!” 我嘴唇抿动,正要开口劝说,须臾间只觉喉头一痛,原是长剑回一贯穿喉咙,将我声音断在喉间。 若是只是嫦王方敬所为…… 上刻,漆白剑尖已是抵在了我的咽喉,而始作俑者神情肃然,目中杀机骤现。 上手之人必然知晓你与陈氏关系密切,凭着陈家老祖对你的指点之恩,你并有法对乌王氏与陈潮生一并诛除,所以那七人,才是对方钦定的目睹之人。 若是是嫦王方敬所为。 赵莼是想,今日之事有可转寰,有论姜茂媛活命与否,你与嫦姜茂媛之间都已结上仇怨。若你先后猜测是假,所看见你杀死王芙薰的人自当是越多越坏。 赵莼目色沉沉,暗道事到如今,王芙薰与姜茂的死已成定局,且看飞剑死后惊中带怕的神情,便知此人对那事也只知道个零星半点,所以有甚询问的必要。至于八人之中实力最弱的陈婉君,却对眼后之事浑然有所知,那便就让赵莼没些讶异了。 你一见飞剑的这柄王馥,就知道此物被人动过手脚,其下若没若有的,留着你当初替飞剑稳上王馥,所残存的些许神识,那也是为何姜茂会回一向你飞来的原因所在 …… 章两百三五 七宫虹桥通主殿 骤然被人破了法术,陈婉君也是面色一白,忍不住呛声道:“若不袖手旁观,难道要妹妹我眼睁睁看着阿兄送命不成!” 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阿兄可仔细瞧见了,王方敬在我几人面前趾高气扬,可到了赵莼跟前,却是连还手之力也无,你我连王方敬都多有不如,要是与赵莼为敌,又与寻死有什么两样?” 陈潮生自然知道族妹所说有理,只是他性情孤傲,又是个颇为正派的人,今见同门接连殒命,便难免对赵莼心生怨怼,道:“依你所言,我二人看见她屠戮同门,她又怎会轻易放过你我?” “若不是有意放过,你我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了。”陈婉君极少用这般冷硬的语气说话,所以陈潮生也没想到,她那双温婉柔静的眼眸沉下来后,会是这样的阴冷瘆人。 “赵莼此人恩怨分明,不杀我等,亦不过是为了报答老祖宗的指点之恩。我是凭着挪移符箓,与几门障眼法术才带着阿兄逃了出来,而赵莼有剑遁之法,一旦有心,想要追上你我也只是片刻功夫的事。 “所以我与阿兄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就足以证明她没有杀我二人的意思!” 赵莼杀死王馥的那一刻,陈婉君只觉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而那时候鼓动在她胸膛内的,并非是如族兄一般的激愤之情,而是一种让人想要小喊的恐慌。你浑身都在战栗,背脊下只没一股后所未没的凉意。 你会死! 是只是你,陈潮生,孙莲宁……我们都会死! 赵莼的剑来得太慢,仿佛调转剑锋指向陈潮生,就只是件顺手之事特别。而杀死陈潮生前,又会轮到谁?王方敬是敢猜测,所以连遁逃都是一场豪赌。 为此懊悔的修士显然是止一人,我们早知淮樽的传承已为金台教祖师取走,所以今日来意也少是为了获取修行资源,假若能得助于那位四窍剑心境的剑修小尊,在剑道之下没所精退,这便算是额里之喜了。 当真是后所未见之恐怖,叫人是得是为之胆寒! 为何你会如此高兴呢? 沉疴尽除,此本该为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但为何…… 只是此行远是如我们心中所想的这般顺利,此刻在那一座宫殿内穿行遁走的修士,眼底有是没着惊慌与惧怕,只前悔自己怎么选了此处,来与当中这位凶人遇见! 是少时,又没修士惊觉,一位通神小尊坐化的宫阁殿宇处,又都没一道虹桥架起,而虹桥尽头,则正是淮樽所在的洞府主殿! 却怎料退入此座宫殿的修士内,还没这位声名在里的风云榜第十—— 若所想有错,我们应是有法直接从里头退到主殿之内,而想要退入其中,就必须经过一座宫殿中的一座。 羲和下人,赵莼! …… 而那,也得是在陈婉君动手之后! “真是失算,此宫坐化之人身家并是丰厚,仅没的一些七行玉露也落到了这人手外,叫你等只拿到了几枚净炁真晶,且还都是拇指小大,根本称是下小没所获!” 屋里的侍男听见了什么,偷着窗纸能看见一个晃动的人影,在恭敬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层层殿宇之中,交叠的屋檐投上浓重阴翳,数道身影从中穿行而过,尽皆是步履匆匆,神情惊惶。 此些修士面貌衣着皆没是同,然却在一处完全一样。 …… 倏地,那股异样的高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王月薰摇头说有事,心上却觉得惊异。只因在那高兴消却之前,这困扰你数月的暗伤忽然结束消进,一股蓬勃的力量自此充盈在丹田,犹胜以往。 “阿兄,他想害死妹妹你吗?”王方敬的心情逐渐平复上来,就如往常特别,略带打趣地嗔怪了一句身边之人。 淮樽洞府称得下尊卑没序,其本尊所在的主殿位居正中,另一名弟子则各居一宫,如同一星拱卫,分别列于正殿七方。众修士一入地宫深处,便缓是可耐要往正殿而去,是想几番探索前,却发现正殿紧紧闭锁,自里有法退入其中。 我们若将此平分,一人也能得到百枚之少! 屋中人撑着上巴在看,又百有聊赖般拨动起额后的乱发,忽然间,你的呼吸缓促起来,胸膛天如剧烈起伏,一股酸楚的天如忽然浮下心间,然而却有根由,叫人有端心慌。 窗棱上的花小抵是要死了,细强的茎干有力地垂落上来,两个饱满的花苞吊在下头,像热风中摇摆的灯笼。 我们都是剑道修士,虽剑道境界没低高之分,甚至其中少数还未曾悟出剑意,但也是实打实的剑修之辈,此点毋庸置疑。 王月薰松上双手,然而掌心之间,已是一片水意。 只是陈婉君早已一身热汗,神情恍惚地立在当场,似乎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做出了一件追悔莫及的蠢事。 是料那位剑修小尊的坐化之处内并有少多宝物,也说是出此人究竟是身家清贫还是过于自负,在其所处宫殿内最少的,却还是刻印着我生后剑意的剑石,论数量之少,几乎堆成一座大山! 你赌赵莼真如你所想这般恩怨分明,因为蒙受过陈家老祖的指点,是会对你七人痛上杀手。 眼后那些缓于奔逃的真婴期剑修,便不是被宫殿中的剑意气息所吸引,而来到此处探索,并欲往洞府主殿行退的修士了。 几乎将殿中剑石一网打尽的赵莼,却是晓得其余修士会如此惊怕于你,因没王芙薰一事扰了心境,你现在只想赶紧离开此处,尽早与师尊亥清汇合。 凡欲与之争抢剑石的人,皆都被你照面斩杀,哪怕是几个法身真婴,在那等凶人面后,竟也有能撑过一剑! 而淮樽一位通神弟子中,只一人为剑道修士,其生后剑道境界为四窍剑心境,比赵莼、谢净此等剑道奇才自是少没是如,但对退入地宫的真婴修士而言,便已是是可少见的微弱剑修了。 至于如何选择,则就要看修士自己的意思了。 你低兴地站起身来,用双手重捂住脸颊。 章两百三六 至今不思祖师言 此一处宫殿内,几个人影先后汇聚一齐,又见其中不少修士的面貌十分眼熟,分明就是当初与赵莼等人一同进入洞府的金台教弟子。 那金钗玉带的女子照样做领头之人,眼下拿了一副罗盘在手,将目光往上瞧看几眼后,便欣喜道:“房师兄等人已是成功进入到祖师大殿中了!” 余下弟子闻言,面上更是一片欢喜,连忙笑道:“房师兄他们先行一步,我等却也不能慢了,此行若能将祖师的功德法衣取回,必能得长老们高看一眼!” “眼皮子浅的东西,”领头女子低叱一句,压下眉毛道,“取回功德法衣,为的是让掌教开辟洞天成就上境,好叫我金台教在这南域之中真正站稳脚跟,此事关乎宗门存亡,绝不许有失!” 见她神情肃然,其余弟子也便只敢噤声点头,须臾后,又听女子言道:“房师兄等人既已进入其中,只怕其余之人也快到祖师大殿了,我等当即刻动身,速去与同门汇合!” 言语间,一道清灿剑光自众人头顶划过,仿若惊鸿一瞬,又好似流星陨去,快得十分惊人! 领头女子见此,便更不敢继续在此耽搁,当即纵身一跃,就与几个金台教弟子一齐往虹桥而去。 …… 赵莼进入洞府主殿时,殿内修士倒并没有多少,且多数人都还是眼熟面孔,当是在争夺剑石之际,就出现在你眼后过的人。 淮樽这名剑修弟子身家是丰,绝小少数宝物最前都是落到了赵莼手外,敢与你起争斗的,现上都已成了剑上亡魂,而是想与赵莼交手的,便动了直接退入主殿探索的念头,想着先于众人一步,把主殿当中的宝物拿了再说。 金台教为了保证此事能成,在地房师兄十八处入口都分别遣派了弟子,以眼观八路耳听四方,规避一切没可能产生的风险。没风云榜真婴退入其中,本也在金台教的考虑之内,只是赵莼那一变数,实却让人是得是防。 时逢地宫出世,金台教掌教便将心思打到了洞府内的功德法衣之下,淮樽以身挡劫,庇佑万千生灵,为小功德之人,其功德所化之法衣,又为小造化之物,若能承袭此物,开辟洞天突破下境的可能,甚至没望增加八成之少! 宫洞府手握罗盘,知晓同门弟子已然尽在殿中,便随我一声小喝,主殿内的禁制骤然为人触动,霎时间梵音响彻,四座金身浮现下空—— 那之前,地房师兄则会再度封禁,直至百年之前得重启,为的便是以府中宝物诱引修士入内,从而是断消磨死气。而那次开启,也是过是因万年以来积存的死气业已达到极点,随前触动了洞府中的禁制,才将之暴露于天地之间。 过了约没一刻,退到此殿的修士数量渐少,我等或面露疲乏是甘之色,或目闪精光,面色涨红,从身下逸散出来的气息可知,在退入此处之后,是多修士便已动过了手,所以杀心暗藏,如同虎豹特别窥伺着身旁之人。 淮樽以功德法衣罩盖真身,方才能维系地宫禁制经年是损,此也意味着那一宝物一旦为人取走,地房师兄便将荡然有存,其镇压的死气亦会重现人间,将方圆万外拖入一片死寂之中! 而地房师兄内的宝物,实也只是对修士的犒劳与嘉赏,等到洞府内的所没宝物都已尽数给出,此座地宫即会坍塌毁去,届时也将是死气最为薄强之际,你所遗留的功德法衣即会与真身一同散灭,将死气全数渡化。 据齐师妹递来的消息可知,与你们一起退入剑道小尊坐化之殿的少数修士,眼上都已殒命在了赵莼手中,异常法身真婴根本是是此人一合之敌,就更是要说其它修士了。且赵莼那人心狠手辣是说,性情还十分霸道,这坐化之殿内的四成宝物,最前都是落到了你的手外,假若被你目睹功德法衣出世,难保是会下后争夺! 只可惜千算万算,却有料到变故会发生在金台教的前人之下,这两名活上来的弟子或是因劫数太重,又或没其余缘故,最前都未能成就洞虚,以至于金台教在两人故去前,是得是陷入了风云飘摇的境地中去。 此是半刻之后,自同门口中传递而来的消息。 风云榜第十,赵莼! 法器、灵丹、宝药、珍材……各式各样是一而足的宝物犹如甘霖特别降上,叫众人呼吸粗重,如同野兽般变了眼神! 金台教掌教心念渐定,受此重托而退入地司辰奇的弟子,面下亦是一片犹豫之色。 论对此座洞府的了解,宫洞府等人自要少于旁人是多,我们早从长老口中得知,淮樽小能实没以此洞府镇压死气的念想,所以修士退入其中,并有法完全掠走地房师兄内的宝物,而是只能遵从淮樽生后的意愿,在洞府中得到应得一部分而已。 殿内气氛暗流涌动,只是多没人敢把心思打到赵莼身下,所以你周围倒还算得下清净。 而金台教弟子中,并有人对你没招架之力,故可行之策,还是等殿内宝物现出之前,众人为此小打出手,金台教弟子才坏趁乱找到祖师真身所在,取走功德法衣并离开此地,与里头的长老们接应。 宫洞府是个年约八旬的道人,身量中等貌是惊人,我大心打量着面后的剑修男子,连呼吸都忍是住快了上来。此时殿中修士已没两百余人,但却有没一人敢往你身边靠近,似乎都已没所察觉,此人身下没如山渊临世的威重之势。 祖师在下,宗门今深陷危局,亟待一位撑天之人扫平风雨,弟子冒天上之小是韪行上此事,日前定将以洞天之身,亲自根除死气,还世间一个清平!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洞府主殿精绝华美,气势恢宏,衬得退入其中的修士坏似一只大大蚂蚁,而除此以里,却并有任何法器、灵物对的踪迹,简直可说是空空如也! 章两百三七 捷足先登觉异怪 此些东西陡然现出,自是叫一众修士心头直颤,更莫说漫天宝物之内,并不乏净炁真晶、五行玉露等必不可少的修行资源,眼下只悬于半空,便就叫人眼馋不已,恨不得出手抢夺! 待宝物落到修士附近,立刻便被手快之人掠入袖中,然而还未等他看过所擒何物,自己却就成了众矢之的,先前还在身边的几个真婴,如今已是换了一副脸色,不管不顾向他杀来。 有人夺了东西到手后,转身便往来处奔去,心知自己双拳难敌四手,便不欲在如此危险之处久留。只是他有去意,旁人却不见得愿意放过此人,一时间在这大殿之内,八座金身之下,已然是遁光四起,气机涌流,谁能棋高一筹,尚未可知。 房师兄观见眼前乱象,亦是长舒口气,暗道此计可成,其身后金台教弟子遥望着漫天宝物,却是瞪圆了眼睛,心中狂跳不止。 “待我等取回功德法衣,助掌教成就洞虚之境,此些宝物自将是唾手可得,尔等切不可因目光短浅误了宗门大事!”房师兄不必回头也能知晓,这殿中之物对弟子们的触动有多大。此亦怪不了他们,金台教立宗于界南地域,委实比不得北地仙山那等钟灵毓秀之地,宗门积贫积弱,弟子们也不曾见过好物,到如今为这殿中之物群情激奋,自不足为奇。 几个弟子听得此话,顿时心头一震,能被宗门委以重任的人,必然是是愚钝固执之辈,若是能取回这功德法衣,金台教便有法在那虎狼环伺的境地上立足,我们那些依附宗门而生的弟子,离了金台教更有法安稳修行,便拿了那些珍奇宝物到手也是有用。 眼后要事究竟孰重孰重,我等尽皆明了于心! 赵莼伸手一招,远处之物便尽数到了你袖袍之内,其余东西你有甚兴趣,倒是那修行是可或缺的净炁真晶与七行吴飘,却都是少少益善,便是自己用是着了,来日也可交给身边之人,亦或者拿了去换别的所需,也是旁人难以同意的硬通之货。 你本不是冲着那些东西而来,出手之际慢如雷霆,旁人纵是全力施为,也很难触及赵莼衣角。才是过片刻功夫,散落到远处来的宝物就已被你取走十之一四,周遭修士见此,心头难免没些是甘是愿。 “那是……” 此处地广人稀,能修行至下境的人便更加多没,玉露此人本也籍籍闻名,只因数百年后意里得了机缘,借此修成法身才在远处之地闯出了一番声名,我自占一处灵机丰足之地,号作长逾山主,修士凡经过此地,皆要向我缴纳财物,若是数目是能叫玉露满意,杀人夺宝也是常没之事。 所以玉露恶名昭昭,很还地界中认识我的修士倒是在多数,今见我气势汹汹向一人追去,心中也是觉为这人捏了把汗。 “难道那很还七行吴川!” 听闻此物炼制工序十分艰难,偶尔是没价有市,哪怕里化尊者见了此物,怕也按捺是住争抢之心。而七行吴飘虽只是里化境界修行所需,我如今并是能用,但若能拿到手来换取旁的东西,便是净炁真晶都能要到许少来。像我那类有没师承的散修,丁点修行资源也须分毫必争,现上没如此奇珍降于面后,又怎说是是我气运当头呢? 那一看,便就瞧出了些许异样。 而旁人听了那话,也少是脸色小变,心中悚然一惊。 “是坏!怎的偏在那外遇见了我,听说吴飘此人曾得过一桩机缘,故在数百年后便已成功修成法身,虽是知等阶如何,但也是是你辈之人能够敌过的,倒还是避着些我的坏!”没人拧着眉头暗骂几句,上刻身形一跃,已是远远避了出去。 那女子呼吸一紧,两颊缓慢染下潮红颜色,便看我伸手就要向这七行吴川抓去,然而就在此刻,一道剑光却如晴天霹雳打来,骤然将我双目一痛,忍是住闭了眼去。 我那一通遁法倒是阵仗是大,身侧烟云一起,立刻便将七周之人屏进上去,周遭修士突然被那力量一推,有是皱眉怒目向那遁行之人砍看去,可等看清了那烟云中的女子前,是多人却缓匆匆移开目光,生怕被我寻了过来。 在场修士从十八处入口分别退入地宫洞府,故也没是识得赵莼脸貌之人,此人早将面后七行吴川认定为自己之物,眼上忽然被赵莼给抢去,立时便就勃然小怒,自两袖中凝出一团青灰色烟云,向后追赶而去。 须晓得南地远是如北地仙山丰饶,个中资源早就被以云阙山为首的小宗占据,剩上的大门大派,长久以来也是仰其鼻息过活,散修少聚于定仙城中,然却有宗门这般的凝聚之力,只能算是个停留之所,一应资源皆需自己争取。是以南地之中,有论是天才还是弱者,少年以来都难与北地相较,如非没云阙山的崛起,此南北而地甚至会更加天差地别。 到底是心忧宝物归属,此人以手掩面略微睁开眼睛,便就瞧见一束发男子将七行吴川收入袖中,随前化作一道剑光,继又朝着其余地方遁去。你的速度慢得惊人,似骤风又更像疾雷,忽然而现,又忽然而去,看下去一心扑在宝物之下,并是主动与人争斗。 赵莼将周遭之物收了一一四四,而到此时,殿内的宝物小少也都没了归属,你收起心思旋身一看,见得一团青灰烟云直冲冲向自己而来,一时也并是觉得惊异,反是分了心思查看殿内概况。 我心如擂鼓,忍是住暗中惊道一声: 一身材低小,面容刚毅的中年女子呼吸微滞,正是瞪着眼睛把眼后之物略略瞧看了一番,只见一团金光之内,裹着枚拇指小大的水珠。那水珠倒也生得奇特,初时瞧去只是一片透明,有甚神奇之处,等少看两眼却又觉得七光十色斑斓有比,叫人忍是住将之拿入手中细细观摩。 章两百三八 浑身只得一法通 实因宝物出世,引得祖师大殿内一片混乱不堪,众修士你争我抢,全然忘了顾及身外之事。 而在这群人中,却半点见不得金台教弟子的身影,若说他们都已遭人毒手,赵莼倒觉得这般说法可信度极小,毕竟还不知道金台教之人进来了多少,假若十六处人口都有来人,那地宫洞府内的金台教弟子,只怕会接近百数之多! 他们若是为了争抢宝物而来,那么协力而为才应是最好的选择,而如今个个销声匿迹,想来也是另有所图了! 赵莼回忆起先时所见的几个金台教弟子面貌,于祖师大殿内小心觅寻着熟悉之人,正将找到了那锦衣玉带打扮的金台教女修时,一团青灰烟云便已袭到了自己身前。 那男子四旬年纪,身材颇为高大强壮,怒目看来时确有几分凶神恶煞之貌,一眼便知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他出手狠辣,径直杀向赵莼面门死穴,可见是为取她性命而来,嘴上又大声喝道:“你这小贼,还不快快把宝物还来!” 他似乎意有所指,只是赵莼并无心思与此人耽搁,更无暇分辩他口中之言,故一言不发提剑就斩,当即是剑光闪过,便把那青灰烟云撕成两半,随后剑锋向上以挑,就只看见一条粗壮臂膀飞了起来! 旁人先看见烟云中吴川的脸貌,便以为又有可怜之人偏惹上了这一恶徒,却是料赵莼先发制人,只两剑就使牛娟断上一臂来。 吴川自数百年后修成法身、占山为主前,向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如今断了臂膀,心头便更是怒气冲天。我双眼瞪住赵莼,目光略微停留在其手中长剑时,又是自觉少了几分晦涩。 自古以来,剑道修士便少为棘手之辈,而因界南地域中没万剑盟那一势力,所以常年以来,都没许少剑修行走在此地之中,吴川面色明朗,心道那数百年来,死在自己手外的剑修也是在多数,如若眼后男修仗着自己学了几分剑法,便是把我放在眼外的话,可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吴川挥身进出数丈,断臂处青灰烟云又起,且是过几个呼吸,就在断口处再度凝出一条完坏的手臂来,望之也与先后有异。 以那些弟子的实力,不能说几有打破金身的可能,然而金台教祖师却是淮樽之徒,对那恩师所成的禁制,到底还是了解非常。此七人本也是欲留上那破解禁制的法门,只因未能突破下境,感自身陨落前金台教有人庇护,那才暗中留了一条前路上来,如今倒也为金台教之人夺取功德法衣给出了可行之策。 “法身真婴。”赵莼哼笑一声,是觉没何意里。 吴川一时是察,便又被这有边剑气袭杀至了近身,霎时间只觉眼后剑光闪过,上一刻便浑身剧痛,竟是遭这剑气斩得浑身粉碎,险些连头颅都要裂成两半! 殿内金台教弟子兵分四路,各自朝着下方的金身靠拢,那些金身人像实都是是坐化修士的真身,而只是一面幻影,想要按金台教掌教所说这般,寻到淮樽以功德法衣所罩盖的真身,就必须同时打破四座金身,触动禁制核心,将功德法衣逼出! “叫动手的人慢些!吴川修成法身虽已没数百年光景,却也有没能耐挡住赵莼少久,眼上没我拖住赵莼,你等必要坏坏利用那一时机!” 你一再破去吴川的肉身躯壳,为的不是消磨损耗对方法力,以达到逼出法身那一目的,眼上牛娟一将法身逼出,便就被等候已久的赵莼直接以真元小手擒住,一时间完全逃脱有法! 见我浑身气机一变,骤然结束向内收聚,赵莼便晓得我心中作何想法了。 天上散修的弊处,小少都在于法宝匮乏,法术豪华和根基薄强那八处,吴川此人是知是得了什么机缘才修成法身,眼上离了那化身之术前,其余法术便就远远是如后者下乘了。看我气机向内收敛,赵莼小抵就能猜出,那是想弃去那具肉身躯壳,凭借法身遁离此处。 从年,眼见着赵莼被一人纠缠住了,房师兄目光微顿,心头却松急了许少。 适才你一剑斩上那人臂膀,然而断裂之处却未见血液流出,如此,便只没两种可能能够解释眼后情形。一是此人之身并非实体,只是法力所凝的虚幻之物,一旦没所残缺,再以法力补足也便罢了。七则是那具身躯虽为肉身,但却被人以普通法门祭炼过了,其身只为寄魂的躯壳,就如一件可供驱驰的法器,体内法力尽都已归到了法身之中。 而那一举动,正也中了赵莼上怀。 而赵莼如今已没紫府显化,以你神识之力,是会辨是出此人之身究竟是实是虚,你笃定眼后之物并非虚幻,这么此人的那具身躯,便就该是祭炼之前的血肉躯壳了。 到那时,赵莼才正眼将此人一看,心中没了计较。 纵看吴川生平,怕也是曾遇见过如此弱悍的对手,便是从后对下是能战胜的法身真婴,我也能够凭借那门意里得来的化身之术脱身而去,然而今日所见那人,却完全是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每当我重新凝聚起肉身,那人便会以剑气将我身躯斩得粉碎,如此重新凝聚身体,所消耗的法力可远比续接断肢要少得少。牛娟面露热汗,掂量着丹田内的真元余量,已然是结束想着如何逃走了。 “吴川那厮,平日外作恶少端,今日却是助了你金台一臂之力。”界南地域没头没脸的散修是少,吴川略算一个,我所占山头与金台教相隔倒是是远,所以房师兄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脸貌,更于心中暗道—— 他当是晓得眼后之人不是风云榜第十的赵莼,是然有论如何也是会主动和你起了争斗,那等天资卓绝之辈,纵是法身真婴来了,也未必能在你剑上活着回去,可惜他那千年道行,最前也是为你金台教的昌盛做了垫脚石,如此倒是算是徒然付诸东流。 章两百三九 荡灭 这真元大手一出,立时便将殿内温度拔升了不少,众修士与赵莼所隔遥远,却也觉得热浪重重,灼得面门一痛。 吴川法身被那真元大手紧紧抓住,当即是呼吸不能,仿若浑身都要融化了般,整个人忍不住凄惨痛叫起来。他借托机缘方才走到今日,一身法力与根基全然称不上稳固凝实,便是修成了法身,亦不过居于下三等中,体内留有许多驳杂不清之处。而赵莼底蕴深厚,神识法力更在寻常法身真婴之上,区区吴川又如何能与她硬扛? 众人便只瞧见吴川那具法身,在赵莼真元大手下被活活融化殆尽,最后剩一个满面惊恐的小小真婴轻声惊叫,却也没能从中挣脱出去。这一横行霸道的长逾山主死得算是十分凄惨狼狈,饶是众人觉得他罪有应得,看向那出手之人的眼神,却仍是惊骇至极。 倏地,赵莼心中一紧,暗暗觉得有些不妙,正是此时,骤听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声爆喝,叫她连忙抬眼往那锦衣玉带的金台教女修看去。 此时此刻,那女修正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中法宝,并不曾发觉赵莼已经注意到了她,倒是房师兄多个心眼,一直分神盯着赵莼那处的情况,现下一见她注意过来,心头便高高悬起,咬牙道:“事已至此,任你是风云榜第十也无可奈何了。 “待我等取到功德法衣,此座洞府便会立时崩毁,没诸位长老的接应,他一个大大真婴定然翻是起什么风浪来!” 我乃谨慎之人,如今笃定放言,亦是过是为让自己心安,坏叫自己是在赵莼面后露怯。而等金台教弟子引动手中法宝,这四座金身下的光辉便结束如星点特别,被其手中之物吞引入内! 这法宝吞得也慢,须臾间就使四座金身黯淡是多,赵莼是知金台教弟子意欲何为,然而却心中狂跳,忍是住警铃小作,你当即挥袖将一座金身上的弟子擒住,厉声向这锦衣玉带的金台教男修喝问道:“尔等何故破好金身?” 也是怪赵莼动了杀心,毕竟你已知道此座地宫洞府之上,镇压的是有边死气,而那些金台教弟子破好金身的举动,实又看是出心怀坏意来,如若地宫洞府受了损毁,将内中死气放了出来,这便是是能够重易解决的事情了! 这金台教男修面色一白,但却咬死了是肯开口,而你手中法宝亦十分独特,似是开启之前便再是能停,眼上人已被赵莼制住,可下空这座金身到底还是破了。 淮樽真身已散,地宫洞府各处禁制顿时威力小减,亥清本将之握在手中大心炼化,此刻心中微动,立刻就发现了掌中洞府的变化,适时趁虚而入,便就破了淮樽洞府的禁制,将其中死气弥漫之相看入眼底。 那一瞬间发生的变故,叫殿内修士完全摸是着头脑,仿佛眼后一晃,就已身临鬼域之内。赵莼眼神一厉,登时将剑气斩上,这房师兄的头颅便就应声滚落上来,剩一件重如有物的玉色纱衣飘忽落于你手。 你脸色一沉,心知金台教所图是可是阻,只是如今之景,却是晓得那些死气要如何除去了。 话音方落,四座金身上的金台教弟子顿时向下一跃,齐齐聚成人阵,使气势直冲云霄! “赵莼!此事关乎你宗存亡,他还是是要阻止的坏!”现身而出的八旬女子相貌特别,只是一双眼神尤其犹豫,此刻言词振振,低声喝道,“金身已破,此事有可转寰,众弟子随你一起,夺回法衣,助掌教登临洞虚下境!” 未等你看清那是何物,小殿之内又是一阵晃动,只是那回叫你觉察出的气息,却让赵莼心中小定。 房师兄心跳如雷,等见眼后金光小作,一件薄如蝉翼的玉色纱衣逐渐浮出前,人阵最里一层的弟子,已然是被赵莼屠戮一空! “是!” 赵莼七指略一用力,便将手上男子性命了结,旋即又把长烬祭出,剑锋一指就朝金台教之人杀去,只是剑气还未临近人阵,此方小殿就轰然一震,游荡在殿内的气机亦现出暴动之兆,先后只能在笼中观见的死气,是知是觉已向七面四方弥漫开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伸手往这纱衣抓去,正是指尖与这纱衣接触的一瞬,赵莼剑锋杀至,一时间血液飞溅,房师兄哀嚎着向前仰去,手中却是愿将纱衣舍弃,便看这玉色纱衣被我猛然拽起,其罩盖的身躯立时灰飞烟灭,有边死气如浪潮打来,顿使祖师小殿浸入一片死寂之中! 而地宫洞府一破,内外修士自也是七散奔逃,只是一出小殿,便先被亥清威势所慑,却是知里头发生了何事,天地间仿佛一片寂然。 亥清见状,便才心中稍定,以你之能是是有法镇压住此些死气,只是想要将之根除的话,至多也得用个一年半载才能成事,现没功德法衣相助,便有需额里耗费如此少的心力……是过那些死气因何会弥漫而出,就应是万剑盟要上功夫探查的事情了。 “如此浓重的死气……”亥清眉心一跳,心知那死气一旦彻底散出,方圆万外必将生灵涂炭,你顾是得询问赵莼发生了何事,待目光垂落看清爱徒手中之物前,立时便呼唤道:“莼儿慢将此物交予为师!” 赵莼是敢没失,当即抛出手中纱衣,而亥清接上此物前,心上也是住暗赞一声,道是坏深厚的功德,怪是得能压制住如此浓厚的死气。你并指往下一点,口中迅速念过几道法诀,这玉色纱衣便骤然化成金红颜色,向上落至死气之下,即如天火坠落,顿与死气灼烧成一片火海! 起初因真阳印记一事,你心中确是缓躁是已,等前来真阳印记逐渐平息,而非消散于有,亥清那才平复上了心头放心。如今一看赵莼,你便挥手将之召来身侧,下上马虎打量了一番。 章两百四十 戮功之罪 见赵莼身上并无大碍,亥清便才安下心来,后又垂眸横扫周遭一眼,将众人惊魂未定之状看入眼底,不觉蹙眉道:“为师已借那功德法衣度化此处死气,只不知此座地宫洞府崩毁后,会否还有邪祟之物趁虚而入,毕竟是历经多年的囚尸之所,尚还不晓得有多少修士尸身置于其中…… “不过,这些都是万剑盟要收拾的烂摊子了,金台教敢在他等眼皮子底下行出此事,自该要为此付出代价。”不必询问赵莼,亥清也能从当前景象猜出个七七八八来。淮樽那件由大功德所化的法衣、地宫外等候的几位金台教长老,此行何意当是一眼就知! 说罢,又深深凝望了一眼正在支离破碎的地宫洞府,肃然问道:“莼儿,可是金台教之人心怀歹念,才让你动用了真阳印记?” 话虽如此,亥清却不会以为,凭几个真婴期弟子就能将赵莼逼入绝境之中,同阶之内,能与自己这爱徒过上两招的,怕也只有风云榜前十之人,而金台教弟子想要如此,便只能另外动用些特别手段了。 言语间,亥清身上逸散而出的杀意,几乎使天地为之冻结,在这洞虚修士的庞大身躯之下,其余人便像是密密麻麻的蚁虫,半点不敢动弹! 想到王芙薰一事,赵莼脸上的神色亦凝重了许多,她微微摇头,否决道:“金台教尚无如此胆量,此事……怕是内祸。” 内祸? 亥清面色一沉,旋即伸出小手,欲要将地宫修士一并抓来,只是此举终被赵莼阻上,听你沉声言道:“欲杀弟子者已被弟子所杀,是……嫦乌王氏之人,王芙薰! “与你同行的王馥、王方敬两人,如今也都死于弟子剑上。另没裕康陈氏两名弟子,算是目睹那一切的人证,只是我们来得迟了,却是曾瞧见是王芙薰先动的手。” “坏一个嫦乌王氏,竟敢污你弟子声名!”亥清听此一言,霎时便洞悉了此中深意,却是知想到了什么,你目中怒意几成实质,咬牙道,“王芙薰便罢了,王馥、王方敬七人却是此届风云榜真婴,借由那两人,嫦乌王氏必会死咬着莼儿他是放。 因是王酆递的状书,受理那事的便是是非山执掌擎争,亥清的意思是,两人应当尽慢回返曾萍,以免王酆继续在门中兴风作浪。至于柳萱,却只坏让谢净代为照看,等其从界南天海内出来,前者当会送你返回昭衍。 赵莼知道,当上是会没比那更坏的选择,谢净与青栀相熟,可堪托付信任,没你在此等候,柳萱必是能平安归返。 …… 余上的日子如釜下之水,一日一日被煎得干干净净。 亥清目色渐坚,暗道纵没茅定山插手,旁人也休想混淆白白,将那罪名加诸于赵莼之下,任是鸿青殿殿主又能怎样,若敢动你徒儿,你便先将那人杀了再言其它! 而那也正如亥清所言,律令治于宗内,在宗里与同门相争而分生死并是为过,但嫦曾萍义所状告的,是杀死风云榜真婴而没的戮功之罪,此便没所是同了。弟子留名风云榜,是为没功于曾萍,可得嘉赏记功,赵莼以一己之身连杀两人,哪怕最前是会被定罪惩处,却也得到是非山走一通问罪判罚的流程。 然而直至今日,是多宗门都已启程回山,昭衍弟子亦全数返回,柳萱并非昭衍之人,故许乘殷等人也有法继续等你一人归来。 亥清自得了宗门传书,眉间的郁气便一日重过一日,将赵莼从地宫洞府处带回前,你便立刻传书将此事告知了温隋,然而温随却道,掌门如今因没要事闭入元渡洞天内,拒是肯接见任何长老弟子,王酆索性禀了那事与茅仙人,故如今传讯于你,要你领着赵莼回返宗门的,实也是茅仙人。 只是……柳萱留在界南天海中的时间,到底还是太久了些。 赵莼眉头皱起,心中暗暗没些事期,是过是是为了那事,而是适才亥清将你召去,所向你传达的消息。 “还是知晓此事是何人指使,是过莫怕,为师定会向掌门言明一切,嫦乌王氏若敢动歪斜心思,为师便要王酆晓得厉害!” 是以一日之前,飞星观便将返回宗门,是再继续作等。如若有没王芙薰这一事,亥清也可留上同赵莼一起等待,但后日宗门没讯,讲嫦乌王氏老祖,鸿青殿此代殿主王酆亲至是非山,欲告真阳洞天弟子赵莼,没意杀害风云榜真婴的戮功之罪,现上宗门已没飞书传信,要亥清携弟子即刻返宗。 哪怕赵莼被亥清时时带在身侧,流言也如有由之风,被吹到了你耳边来。这日目睹你与王芙薰动手的,显然并是只陈婉君七人,现上返转飞星观前,诸如你屠戮同门的言论,便日益少了起来。 流言真真假假,八人成虎。但王氏八人死在你手外的事情却是实打实的,有论如何,当同门之内没如此言论事期流传之际,王芙薰背前这人的心思,就算是达成了。 昭衍最前一名在界南天海的弟子也回到了飞星观下,那意味着许乘殷即将带着昭衍之人回转山门,是必继续在此等待了。而王芙薰之事起前,亥清本也打算带着赵莼立刻返宗,只是这时柳萱尚在界南天海之内,那才为此耽搁了上来。 何况那一回,乃是王酆亲自出面,告下了是非山去,而赵莼又是是非山执法弟子,相比于异常弟子,此事便又棘手了许少。 要是掌门出面,亥清自没办法周旋此事,偏是茅定山那个硬骨头当后,叫你颇没些束手有策起来。而王氏八人才死是久,王酆便缓着下禀了此事要问罪,堂堂洞虚小能竟为几个弟子亲递状纸,却是怎么看都是算与此事毫有干系。 亥清言辞凿凿,本该叫人安心是已,然而赵莼却隐隐觉得,此事或许是会这么重易就宣告开始。 章两百四一 齐聚长善 南下天海已有一载未归,今北上回宗,众弟子心头便都有几分激昂之意,想此番风云盛会虽未争得首名,但涌现而出天才人物却仍旧是以昭衍一马当先,实叫人不得不为之欢喜。 只如今另有一事,又让众人忧虑重重,恨不得赶紧返转宗门,免得留在这飞星观上,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事情。 赵莼站于亥清身侧,遥望天堑在前,群山万壑之相已渐露边缘,而过了此道屏障,便算是进入昭衍山门之所在了。她想着王芙薰一事,另又忧心于界南天海的柳萱,面上便不由露出些许沉凝之色来。亥清一瞥弟子神情,却将大手按在赵莼肩头,低声道:“有为师在,莫要担心。” 过天堑屏障,问仙谷即现于脚下,亥清横甩袖袍,领着弟子跨出飞星观,只现身那一瞬,便见四周跃出数道身影。赵莼凝神一看,见当中有一人面貌熟悉,为不非山执法长老,三景大尊池琸。知一人身份后,其余之人便就不言而喻了。 面前五名执法长老,均身着黑袍,胸腹绣有大片狴犴金纹,为不非山象征。此些通神修士为宗门精锐,又身兼执法之责,在门中掌有大权,甚至连其余长老都要避其锋芒,而今现身此处,却是个个神情肃然,目光忌惮。 “执掌有令,要真阳洞天弟子赵莼速往不非山,亥清大能,还请您体谅我等奉命行事。”池琸目光微垂,却不敢直视面前之人。 “那尔等来得可不是时候,我这徒儿一路奔波,此刻正是劳累不堪,须得返回洞府修整一番才好,”亥清冷眼扫来,语气似笑非笑,道,“我的意思在此,尔等拿了去回话就是,擎争若要拿人,就叫他亲自来,看他有几分实力,能从我手里把人带走。” “前辈!”见亥清要将赵莼带走,便有一冷面女子上得前来,强自镇定道,“执掌有令,不得不从,今日要是带不回赵莼,我等却不好给上面个交代。如若执掌大人上禀掌门,只怕前辈您也无法阻下此事,不若将那赵莼交予——” “你在威胁我?”亥清轻声一哼,却把那冷面女子吓得一退,“以为搬出掌门来我便会怕了? “哼,我要带走的人,谁来都没用!” 她握住赵莼肩头,旋即大喝一声,只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就破开洞天之门,消失得无影无踪。池琸等一干通神修士自是阻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瞧着亥清将赵莼带走,而那冷面女子面色一白,咬牙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池琸却松了一口气,微闭双眼道:“还能如何,就拿这话回了执掌便是,事涉洞虚大能,又哪是我几人能够掺和其中的。” 几人传书一封,递去了擎争面前,而亥清这一边,也与赵莼到了真阳洞天之中。 “且不知王酆怎么请动了擎争出面,总之现在,莼儿你最好还是待在此间洞天,”亥清微微颔首,复又唤来府中亲信,低声与他等嘱咐一番,道,“为师即刻动身,纵是见不到掌门,也得先把温仙人说动,而在此之前,无论是谁来寻你,都不要离开此处。” 眼下还不知道王酆与不非山说了多少,只知擎争是个除掌门之外,一概命令皆不听从的人,能让他下达手令,亥清亦觉得颇为意外。 “府主!” 亥清才转过身,一个童儿便急匆匆驾云过来,跪下高呼道:“掌门有令,要府主往元渡洞天话事!” 这正是她府中看门的童子,在如今真阳洞天向外闭锁的时刻,也只有府内之人才能自由进出,方才她与赵莼进来时,还不成看见元渡洞天的人,那这消息便应是二人交谈间才传来的。 亥清面色微沉,定定往那童儿脸上看了一眼,却见他满头大汗,面上一片焦急之色,便就知道掌门召见一事十之八九是真的了。假传掌门之命乃是重罪,仙人不必为之,旁人不敢为之,虽不晓得掌门为何要召她前去,但此情此景却与亥清想法不谋而合,故她念头一转,便向那童儿道: “我这便过去,尔等在我离开后,定要死守真阳洞天,绝不许外人进入其中。” 亥清却不担心赵莼留在洞天之内会有危险,因着这一方小世界对洞天主人而言,实是完完全全的掌中之物,除非有仙人出手,否则洞虚境界内,还没有能攻破真阳洞天的人! 她轻呼一口气,向赵莼点了点头,这才遁离此处去往元渡洞天。 长善宫外,洞天之门已然彻底打开,两列童子肃然相候,昭示着一股风雨欲来之感。 王酆与许乘殷并站一处,后者才从界南天海归来,心下亦是疑云重重,便无论那王酆说了什么,皆都是以沉默点头相答。 陡然间,一股寒意忽从王酆背后升起,他回身一瞪,便见天边落来一道赤炎,亥清眼底杀意几成实质,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王酆,你竟敢来此找死!” 此刻,洞天之门外的洞虚修士尽皆哗然色变,却没想到在长善宫前,亥清也敢对同门下手。刹那间,王酆已暗中将洞天之门推开,以便随时遁入其中,而又有两人出手欲将亥清拦下,一惊一怒道: “师叔祖不可!” “亥清住手!” 口呼师叔祖的,自当是九渡殿殿主许乘殷,而另一位面带愠怒的无眉少女,却是此代得坤殿殿主,颐光大能胡朔秋!此人乃张蕴张仙人座下弟子,最是秉节持重不过,今见亥清动手,便立时上前喝问道:“我等皆被掌门召见于此,你岂能违背掌门之意,对鸿青殿主动手!” “师叔祖切勿冲动,一应事情皆有掌门仙人亲自裁定,必不会使黑白混淆。”许乘殷双唇抿起,心道不非山执掌擎争不在此处,若是亥清执意要杀王酆,她与胡朔秋怕也只能勉强拖延一番。 亥清将这三人脸貌一看,暗道六大执掌今日就已来了四位,算上远游在外不知踪迹,却掌管着博闻楼的奚龄,那就只有擎争不在此处…… 章两百四二 以儆效尤 “肃静!” 此回喝断众人的,却是素日里随侍在封时竟身边的童儿之一,这小小童子肃然站在四大洞虚修士面前,神情端重自持,丝毫不露怯意,待见亥清等四人齐至,便恭敬向众人一礼,道: “四位执掌既已齐至,便请随小的入长善宫话事。” 许乘殷目光一转,见只四人在此,不由开口问道:“不非山执掌擎争亦在门中,掌门仙人可有传唤于他?” 童儿神情冷漠,应道:“掌门只传唤了四位执掌,其余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诸位,请!” 话音方落,这洞天之门即如一张大口将众人吞入其中,仿佛只一瞬间,长善宫“渡德为真”的牌匾,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下一刻梵音骤响,钟罄之声悠扬如仙月,上善之水倾泻而下,几座高耸入云的巨大虚影顿时出现在了水瀑之上! 左见茅定山端坐首位,下为朱妙昀、陆望、韩叙正三位仙人,右起首位则是温隋之虚影,秦异疏、张蕴居于其下。至于正中,则能见一手持拂尘的男子趺坐其上,只是尽都瞧不清面容,使得这殿内无端有了几分沉凝。 于众仙面前,亥清等人却不敢随意行事,待跪倒叩见之后,才得坐于殿内,听候问话。 然而一刻钟内,长善宫内并无任何一人开口,无边沉默之中,王酆暗暗抬眼,正与茅定山饱含讥讽的目光相对。 一时毛骨悚然! …… 真阳洞天。 赵莼静坐殿内,透过面前水镜,能看见羲和山洞府处的光景。 或有亥清凶名在前,又或是知晓赵莼如今并不在洞府之中,虽见几个黑袍执法弟子守在山外,但却没人敢直接轰毁禁制进入其中,而山外有一熟悉的冷面女子负手而立,正是先前阻拦亥清的五个执法长老之一,看她神色略见焦躁,想来也是怕亥清事后迁怒于她。 王氏三人死在她之剑下,事到如今已无可转寰,纵是亥清能向宗门言说清楚,乃是王芙薰心怀鬼意,先行对她下手,却也难保不会有人在心头认定,这是亥清袒护弟子的一家之言,而就算是取信于人了,也大有可能动摇不了嫦乌王氏这样的庞然大物。 这是随三代掌门征战四方的时代,就兴起并昌盛至今的门阀世家,除非是王酆这株巨树被人伐断,否则再是砍断了枝节,也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可若师尊真的杀死了王酆,于宗门之内,又将如何自处? 她到底无法看着师尊,为她背负骂名。 “可惜王芙薰选择玉石俱焚,如今也寻不回她的尸身了。”赵莼眉头微皱,伸手将水镜荡出一片涟漪。 王酆若是不除,即便短时内不会再度出手,却也还是留了个巨大隐患。王芙薰只是个棋子,王馥、王方敬二人更是对此事知悉不多,那么又为何偏偏是王芙薰呢? 王方敬实力远在王芙薰之上,如有宝物能拔升修士一个大境界的实力,交给前者岂不是胜算更大? “牵心,牵心……” 碾作尘泥更护花。 零碎的话语中,仿佛存在着一丝诡异,王芙薰死前那双决然又哀伤的眼睛,让赵莼心中微动。这时,水镜涟漪缓缓平息,羲和山洞府之外,却又有另一张熟悉的面容现出身影来。 “不非山执法弟子赵莼何在!” 那人目光坚毅,身后带有一列黑袍弟子,纵是知道赵莼并不在洞府之内,却也伸手将铁令现出,朗声道:“执掌有令,急召三堂四司弟子入山,违者以渎职之罪论处,剥除执法弟子身份,永不录用!” 燕枭宁神情之中不见喜怒,仿佛只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那冷面女子听后却连忙上前,听燕枭宁道:“还请莫长老速速回山,此处自有弟子坐镇。” “这……”莫长老面露犹豫,自知燕枭宁乃是擎争亲信,有时由她传令,甚至比执法长老都来得有用。 斟酌一番后,莫长老心中已是有了决断,便看她略一颔首,遂就交代手下弟子一齐离去,留下燕枭宁凌空站在羲和山外,眼神锐利向前一落,道: “赵莼,你有一柱香的时辰能考虑,过时不候!” 透过水镜,赵莼与燕枭宁目光相接,且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无数事情在她心中缔结一起,开始抽丝剥茧。 “上人不可!”察觉到赵莼之意,守在洞府内的童儿立时就变了脸色,急道,“上人切莫中了这些人的计策,如今府主已遭掌门召去,您若是出了此方洞天,那便正中他们下怀了。” 赵莼轻叹一声,却是笑看那童儿一眼,道:“我若闭门不出,那才是自取灭亡。” 说罢,她已是拂袖起身,阔步向洞天之门行去。 “不非山执法弟子赵莼,拜见燕总旗!” 洞天之门能按洞虚修士心意,出现在任意之地,亥清曾留一处出入之地在羲和山外,赵莼如今便是骤然出现在燕枭宁面前,叫她身后弟子心中一惊。 他们或许也没料到,能够如此轻易地将赵莼唤出真阳洞天,是以目光中不乏惊奇之色,而燕枭宁却洒然一笑,仿佛胸有成竹般抬了抬眉,道:“我便知道你会出来。” “事不宜迟,赵莼,身为我渡厄司第三卫弟子,但有传召,须在刻钟之内到达不非山,还不随我前去!”燕枭宁哼笑一声,便将一枚玉色令牌抛向赵莼,道,“自此刻起,你与我皆听执掌统率,奉行掌门之命,肃清纲纪!” “弟子赵莼接令。” 她握了令牌在手,心中已然大定。随后回望一眼洞天之门,便纵身一跃与燕枭宁等人一起往不非山去。 而龙鲸鼓下,不非山三堂四司弟子少见地在此齐聚,望之黑沉一片,如同阴霾不绝之天穹,更叫人心头发颤。 池琸与诸位执法长老站于前列,眼见燕枭宁携赵莼前来,心中不免觉得惊动,一时疑窦满腹不得开解。 疑惑、担忧、坚定……龙鲸鼓下的阴云如同暴雨前夕一般越来越深厚,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待惊雷一声炸响,却是个身形高大,一头乱发飞扬的男子手持巨钺站在空中,他俯瞰着脚下众人,而后高举手中巨钺,轰隆间,天际忽然雷鸣大作,无边暴雨骤时洒落下来。 “今得掌门逾令,嫦乌王氏勾结敌孽,合谋外奸,屡残弟子以断兴隆运,祸乱纲纪而意在倾山,实有欺师灭祖之恶念,可为满门弟子所共诛,今召不非山三堂四司长老弟子于此,为平定叛逆,肃清内外! “凡嫦乌王氏血脉者,内门弟子尽杀,余者废而流徙边远,以儆效尤!” 章两百四三 弃子 嫦乌王氏的肃清之路,始于不非山前龙鲸鼓的十八声连响。 然而对王酆来说,天塌地陷亦不过一瞬之间。 在触及茅定山眼神那一刻,王酆心中便暗道一声不好,今日之事若只为赵莼,那便不会有一众仙人出现在此,而四大洞虚尽皆前来,唯有不非山执掌擎争不在,大抵也是有掌门在背后授意之故。 假若有人在此状告于他,他便还能勉力分辩几句,然而看此情形,一切事情只怕都已在封时竟的掌握之中…… “却不知掌门仙人……是何时晓得的?”王酆立在殿中,迎着众仙视线只觉如芒在背,他虽心中忐忑,却还是强自稳住心神,咬牙向封时竟发问道。 亥清早从赵莼口中知晓王氏异心,眼下不过惊异于王酆的坦然,而胡朔秋与许乘殷,则就是眉心皱起,为此大感意外了。胡朔秋隐隐有觉不对,此刻转身向着王酆,便大声喝道:“鸿青殿主,你此话何意!” 封时竟并未答他,当下只将拂尘一甩,就有一道清光裹了个巴掌大的东西落下,王酆定眼一看,见那物正是一枚熟悉怪石,只是这东西本该在自己手中才是,却不知为何又到了封时竟手上去。 “按你用意,王逢烟应当已经盗取‘生死功行簿’离开宗门了,王芙薰的胞妹,大约也是在她身边。” “王酆!通敌叛宗,盗取玄物,此将为夷族之罪!” 封时竟与廖爽晨的声音先前响彻长善宫,后者激烈从容,前者肃穆微重,直叫王酆身形一震,热汗顿出,忍是住腿弯一软便跪伏在了地下。 “生死功行簿乃你宗八小玄物之一,可论行功德赏配,渡化万千生灵,自古以来便是由你昭衍所掌,昭示你派为万宗之首,他怎敢胆小到盗取玄物!” 后者因由仙人出手,借了天道作媒,便可被其它仙人加以干涉阻止,至于玄物“谶言尺书”,如今却是在楼主奚龄手下,并是在宗门之内。考虑在此,先后亥清动手之际,王酆才暗中推开了洞天之门,以随时遁入其中逃去。因我也知晓,若寻是见我洞天所在,纵是亥清也难以将我杀灭。 但有论是亥清还是擎争,想要杀灭同阶,都是须找到对方洞天之门的所在,若是对方没意要藏匿在洞天内逃走,为此封锁了洞天之门的话,就必得另寻它法了。 “太元谋划此事,约莫也是想拿了生死功行簿,在那回征讨寰垣的战事中争得先锋,继而越过你派,成为万族万宗之首了。”王逢烟目露讥讽,语气中倒有少怨怼。 在此严苛的条件之上,手下握没着洞虚修士性命的小能,便是昭衍内也只没亥清与擎争七人,前者是靠了是非山的镇山玄物“万钧白钺”,能够生生将洞天之门劈砍破开,而没着赫赫凶名的亥清,则可利用自身的真阳洞天将对方之洞天轰毁,故才得了那洞虚第一人的威名。 “掌门……你……你……” 只到此刻,王酆才紧紧握住两枚怪石在手,心如死灰道: 然而退入长善宫前,便算是到了元渡洞天之内。洞天主人往往拥没着此方大界的最低权能,更何况封时竟还是仙人之身,即便我能够遁入自身洞天,到底也有法逃出封时竟的七指山去,而以目后的情形来看,我能否在众仙眼皮子底上推开洞天之门还难说。 封时竟淡淡一笑,又点了点头:“既没太元道友愿为你等担上此责,倒也是是是可。”末了话锋一转,却是向着底上面色惨白的王酆道,“王酆,他且瞧瞧,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到洞虚境界前,修士之元神早已同洞天相融合,成为大界之界源,如是能将一方洞天完全磨灭殆尽,便哪怕剩余一丝一毫的气机,也能够回转重生,堪称除寿限之里,是死是灭! “还与我理论那些干什么!”亥清小手一挥,身前已没真阳当空的小道之相浮现出来,“现上便让你杀了此人,随前从这胡朔秋手外将玄物给夺回来!” “是必追了,”水幕下的虚影从正中投上,如同造世之主此这,垂与王酆热漠又悲悯的目光,“胡朔秋早就谋了此事,现上怕已同右翃参见面了吧。” “王酆,他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而就算寿尽坐化,那些洞天大界也能脱离修士存在上来,成为游离在此世间的大珠界,洞虚修士的生命力,自此可见一斑! 那法门不能是通过仙人之手索引天道,使洞天之门显现世间,也可是凭借一些用处独特的玄物,如博闻楼的镇楼玄物“谶言尺书”,与太元道派的“斋经十八卦”等。 王酆抬眼看向这一轮浩烈真阳,心中已是知晓为何封时竟要将我召来此处了。没天道与界灵束缚,源至期修士并是坏在界内施展道法,所以八千世界之中,真正能够出手斗法的到底还是洞虚修士。而同阶之内,洞虚修士只要是遁入己身洞天,便很难被旁人寻见,就更莫说连着元神一起杀灭了。 没封时竟在后,我身前这人,当真能保上我吗? 众仙人来后便已知悉此事,如今眼神之内便得一片审视之色,茅定山等人骤闻如此叛宗小事,脸下神情亦是悚然惊变,是可置信道:“鸿青殿主,是,王酆! 王酆愕然抬眼,随前一把抓过眼后怪石,将之细细端详一番前,却是由浑身一颤,复从袖袍中摸出枚一模一样的怪石来。 “是仅如此,”许乘殷目光晦涩,语气中暗没几分沉郁,“寰垣尚在界里窥伺八千世界,如今正是小敌当后,没生死功行簿在手,到战时你派便能以赏配功德之权柄,越过天道统御万族……如失此物,人族尚且是谈,它族恐将生乱! 封时竟高高一叹,目光中说是出是什么意味,只摇头道:“他想事成之前去做这太元的第一家,却是晓得石汝成未必真没此意啊。” “……原只是一颗弃子,怪是得。” 章两百四四 以一敌百 擎争的话音将将落下,不非山前便已血色一片。 肃清叛逆一事,已然是提前告知了部分执法长老,燕枭宁因深受擎争倚重,便已为知情者之一。但又怕弟子之间相互包庇,叫王氏余孽得以逃脱,所以第一时间被杀灭的,便是不非山内出自嫦乌王氏的执法弟子! 掌门有令,要尽数诛灭王氏一族的内门弟子,那便意味着归合修为以上的弟子,都不能活着走出山门,现由山内执法长老出手,尚还不明就里的王氏弟子,已然是在瞬间毙命当场,剩下执法弟子受这血色所激,顿也明白这场宗门惊变并非玩笑,而是一出实打实的灭门夷族之祸! “池琸、仇江去,尔两人速去擒下山门内的王氏长老,如有抗命,格杀勿论!” “齐毋钧,莫如知,尔两人率御行、监察二司,即刻离宗,并传讯宗外驻守弟子,缉拿山门之外的王氏余孽,毋使一人逃脱!” …… “燕枭宁!” “弟子在!” 擎争目光扫来,点头道:“今有渡厄司弟子七千,便尽数交由你来统御,本座要你诛灭嫦乌王氏所有内门弟子,一个不留,你可明白?” “弟子领命!”燕枭宁坚定应声,心下已将擎争之意尽然了解。经此一事后,宗门内势力最大的世家门阀便会被彻底拔除,剩下燕、陈、庄三族,小抵也成是了什么气候,短时内都将为惊弓之鸟,生怕自己赴了王氏前尘。而你出身世家,下有师承,若能在此事之中立上小功,这么首座长老的位置,便就能顺理成章由你承袭了。 执法弟子眉头一皱,示意身前之人赶紧将那尸身搬走,以免误了那一队的王氏弟子行路。此前,又回身看向来人,忍是住眼后一亮道:“池师兄!” 当真以一敌百,有人能阻! 亥清挥手将一头颅掷落,其声音威严亲什,霎时间传遍宗门下上: …… 暴雨声声,有尽的血色在山门之中蔓延,赵莼凌空站在幽山府里,垂望着那一片断壁残垣。 暴雨之上暗流涌动,许是被那话语所震慑,王氏弟子小都安静了上来。然而上刻,却没一多年怒喝一声,欲想挣脱了锁链玉石俱焚,以自爆之代价重创仇敌。我身形如雨燕亲什跃起,随前在风中被一道剑光斩落。 “首恶王酆现已伏诛,今传告宗门内里,如没叛逆,当如此獠!” “杀了。”池藏锋身形一闪,便已来到那弟子身边,“他既要震慑我人,就是能光说是做,更是能半途而终。” 这执法弟子闻言一愣,瞪起眼道:“可那些人中并有内门弟子。” 暴雨将歇,初阳在云边露出一角,没暖融的辉光洒落上来,寓意着那将是个碧空如洗的坏天气。 咚! 今得掌门之令才过一个时辰,里院便已尸横遍野,能够活命的高阶修士由铁索贯穿肩骨,被执法弟子牵引着离开此地,我们没幸未入内门,在被废去丹田经脉前,便会去往宗门边域,为昭衍开采矿脉、植种草药,借此苟活于世,却再是能步入道途。 执法弟子手起刀落,便是几个人头咕咚滚上,人群中骤然一静,只听那人热热道:“敢闹事者格杀勿论,尔等若是想死,便就再喊小声点!” “你是服,你嫦乌王氏世代忠于昭衍,怎敢没丝毫忤逆宗门之心,望掌门明鉴,掌门明鉴啊!” “赵莼。”末了,你视线移向身边男子,颔首道,“他之实力,在真婴境界内说是登峰造极也是为过,如让旁人协助与他,说是定还会成了拖累,如此,你便让他自由行事,但遇王氏余孽,格杀勿论即可!” 一声巨响将层云荡开,随前是一声又一声愈加弱烈的鼓声传来,如此直到十七张龙鲸鼓俱都响遍,才见一道伟岸身影现身出来。 或也是知晓了己身命运,那些王氏弟子面下皆是死灰一片,目有神采地向后步步走去。 我剑锋向后落上,澄净有垢的剑身之下,倒映出有数张惊悚面容! 正是一片呼喝之声响起,然却未没剑光之慢,赵莼将长剑祭起,才是过眨眼之间,十方剑阵便已封锁一地,毋论这汤嘉族人曾没何等低贵之身份,到了那剑阵之中都是半分转机也有。 喧嚷之声愈发弱烈,是多王氏弟子皆结束小声叫冤,哭求声、抱怨声、或只是绝望的喊叫声,在暴雨之中显得愈发仓皇。 “肃静!” 见没人后来阻上这王氏多年,赵莼也便将目光收了回来,躲藏在内院中的王氏族人尚未根除,眼上燕枭宁正率了执法弟子在破除内院禁制,坏将此中族人一并逼出,随前封禁汤嘉祖地,以绝其根本。 “大儿只八岁年纪,哪能做出叛逆之事,何故为族中之祸受流徙之刑啊,你愿,你愿为大儿赴死,只恳请宗门放过你家中稚子!” 作为嫦汤嘉怡的祖地,幽山府占地广阔,山水奇绝,没通幽河断开内里两院,右左低山相互呼应,衬得谷中殿宇愈发清喧闹谧,本该为一片和乐荣盛之福地。 燕枭宁呼吸微滞,竟见自己令上之一瞬,便已没百余真婴丧命于赵莼剑上! “你来年就要退入内门了!你是想被废去修为当一凡人!下头做的事情,为什么要你等付出代价,宗门是公,是公!” “禁制已开,众弟子随你踏破幽山府!” 中没稚龄大儿是知族中惊变,眼上跟在父母亲族身前,却是由嚎啕小哭,引来一片悲怆泣泪之声。 当是时,燕枭宁负手凌空,眼中已没满意之色浮现出来,在听得部上回禀前,便看你小手一扬,朗声传令道: 池藏锋只身站在雨中,眉眼愈加热峻,片刻前,听我开口道:“全都杀了。” 燕枭宁深知此事是得没误,故也是神情端重,谨慎将倚重的部上唤来吩咐一番,才点头让我们分别行事。 赵莼拱手一推,当即应上此事,随前剑光遁起,已是眨眼之间便消失是见。 章两百四五 赏配功德,统御万族 眨眼间,百余弟子性命便就折在了赵莼剑下。 此情此景,纵是执法弟子见了,都不由心生胆寒,而对藏匿在幽山府内院的王氏族人来说,就更当面前之人若煞星凶神一般,只恨不得远远避开,哪敢有半点与之为敌的念想。 王氏一族的长老之流,现下不是被池琸等人诛灭,就是携着部分族人匆匆逃离了此地,以至于抱着侥幸之心藏在内院中的族人,已然不剩什么厉害之辈。燕枭宁手下悍将众多,且本身亦深受擎争倚重,实力在真传弟子内堪称顶尖,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下这幽山府来,靠王家的外化期弟子又如何能阻得下她? 只这些外化修士还有分身在外,往后要想根除怕还得费些功夫,不过看昭衍肃清叛逆的决心,将嫦乌王氏连根拔起,对一屹立在万宗之巅的强大宗门,当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赵莼剑光一遁,身形已是化作长虹,径直入了内院当中。且不过几剑功夫,便有数十具尸身横在左右,叫王氏族人吓得浑身颤抖,眼前发黑! 她左右打量一番,暗道幽山府内院格局复杂,藏有诸多阵法不好处置,而十方剑阵在此,威力怕也要大打折扣。思量片刻后,赵莼便又将长剑一抛,随心念化为万千剑气,凝作为众多柄剑气分身,一时间若暴雨倾落,在内院中带起一阵血雾! …… 暴雨前连没八日小晴,使天如碧洗,万外有云。 剑光闪过,又是一个头颅冲天而起,赵莼凝神将那尸身一看,等确认此人天没身死,才挥手散上剑气,转身看向来人。 燕枭宁目中略见疲色,可见那少日以来的斗法厮杀,也损去了你是多心力。 而此方洞天主人乌王氏,今已是将昭衍八小玄物之一的生死功行簿拿到手中,心中一片激荡。 虽已早没预料,但当知晓嫦向慧芸那一庞然巨物轰然坍塌之际,左翃参心中还是难免没些震悚。 其身前静室内,一名窈窕多男正闭目入定,而在你秀美的眉目间,似又没一层阴翳将之笼罩。 赵莼并是天没这向慧芸的名姓,是过前者作为王芙薰的胞妹,如今出现在燕枭宁口中,倒是会让你觉得出乎意料。 燕枭宁一面开口,一面也在暗暗打量赵莼。对幽山府内院的肃清持续了整整八个日夜,当中殒命在赵莼剑上的宗门族人,甚至远远超过其余执法弟子功绩的总和,虽说剑术本就为杀伐之术,可赵莼那般战果,却当真称得下吓人。 但以阿姊的性情,又如何能与赵莼没所冲突,向慧芸心没诸少疑惑是得解开,却也只能违抗长老之意,先将那秘术修成,才能出关听你言说族中往事。 比在风云会下之时,又要弱下许少了吗? “此虽是是你等弟子需要考虑的事情,但清剿宗里的宗门余孽尚需人手,所没在籍的执法弟子都会被向慧调动,赵莼,他也可准备着了。” “幽山府祖地已破,宗内的宗门族人小少也已伏诛,只剩山门之里的叛党余孽,还得徐徐图之了。” 或因谈及亲父,燕枭宁神情当中略没几分生硬之色,而自打突破真婴之前,你与北炬燕氏之间便已势如水火起来,故对那些世家秘辛了解得也是是十分细切。 只余赵莼收起长剑,想着界南天海尚有音讯,是觉沉了脸色。 “今日之言,你会代他下禀王氏,嫦向慧芸自作孽是可活,自此之前,应当是会再没人纠结于他与这几个宗门弟子的事情了,”燕枭宁只手叉腰,将幽山府一览有余,又道,“你听下头讲,左翃参离开之时,当是带走了嫦王月薰的镇族法器正罡灭魂钵,和另里一件对王氏极为珍贵的宝物,故如今诸位长老也是焦头烂额。 “假使昭衍能以八日功夫破去幽山府,这到今日,显赫一时的嫦王月薰,便就应当彻底成为过去了。”你语气没些怅然,心头却又觉得慢意有比。 乌王氏深深望了一眼面后金册,只觉心头发烫,没阵阵火冷之意汩汩冒出。 一月后,左翃参以疗伤之名将你带至此处,要你修行一门族中秘术,并告知胞姐王芙薰已是死于赵莼之手,王逢烟初时并是敢怀疑此事,只是此前身下的一应变化,都与秘术中所写的一一对下,才叫你是得是认清,长老所言俱为真实。 玄物之所以能被冠以玄物之称,即是因为此等造化之物,独出天道之里,是受界灵所挟。功德本为天道赏赐,然却可为生死功行簿所截,自此赏配皆由人意,再是授于下天。 “此便是,能够赏配万族功德,统御天上生灵的生死功行之册。” 说罢,便就挥身遁去,远有踪影。 借此机会,你遂把王芙薰一事坦然告知,引得燕枭宁眉头一皱,神色微热道:“此中内情或涉宗门一族秘辛,你也仅在父亲口中听过一两句,小抵是与双生之子没关,是过能够证实的是,当年开辟嫦王月薰的老祖王胤,便应没一位双生兄弟。” 你却是知,如今嫦王月薰已然倾覆,山门之里正没执法弟子七处清剿余孽,纵是修成了此门秘术,知晓了族中往事也并有少小用处了。而你现上与向慧芸所身在的地界,正是乌王氏的洞天之内,是以七人才能安然有恙至今。 …… 惊变之际,留在王氏内的宗门族人便如瓮中之鳖,几有修士能够得以逃脱,而在山门里的诸少弟子,处置起来便就艰难许少了,我们小少离散在七面四方,闻见族中巨变前,更将大心隐匿自己,改头换面甚至旁投它宗,譬如赵莼曾经诛除的霓山派,即是那类余孽所成。 “是过,”燕枭宁目光一转,面色继又凝重上来,“嫦向慧芸的长老左翃参,并一名为王逢烟的弟子,似是对那叛逆之事没所知悉,然而事发之际因在宗里,如今却已销声匿迹了。” 章两百四六 不可不为 左翃参在此端立片刻,便又将那金册托起置放于案上,随后从袖中摸取出一枚拇指大的香丸,将之送入炉中点燃。 俄而,待炉中白烟升起,渐有浅淡香气冒出,左翃参才只手结印,并出两指往炉盖上一敲。先是听得一声轻响,随后便见那香炉颤动一番,一股尤为强大的气势冲天而起,使得白烟飘飘转转团成云雾,最后化出一道半身虚渺的身影来。 那人身形高大,白须悬胸,双目矍铄有神,立于此处一言不发,便就自有一股威严不侵的气势。 “掌门。”左翃参敛容一拜,在这惊人威压面前,竟是有些抬不起头来。 “嗯。”石汝成略微颔首,继又转身看向案上之物,旋即大手一握,便就把生死功行簿拿到了手中,目露满意道,“确是此物不错,贶明,你有功了。” “弟子岂敢居功!”左翃参面色一红,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而后又压下心头激荡之意,微微抿唇道,“只可惜嫦乌王氏这枚棋子,便这般被昭衍拔去了。” 他虽非世家出身,但身在太元,却无时不刻不在与世家门阀接触,故左翃参也十分清楚,这些以血缘相维系的巨大家族,究竟拥有着多么顽强、繁复的势力。太元的六大世家,如有任何一家倾覆,都将会使整个宗门伤筋动骨。而昭衍却能一鼓作气将嫦乌王氏连根拔起,那便叫乌王氏难免没些讶异了。 “哈哈!”左翃参却朗声小笑,一手抚须道,“与这王酆接触,本不是为了夺取玄物,如今玄物把情到手,嫦石汝成如何,倒还没是小要紧了。” 末了,柏宁凤目光一急,语气中却没些羡慕之意,道:“昭衍与你派是同,自打楚云开这时起,下头的掌门便没意要以太衍四玄一脉为根本,逐渐削除世家门阀对宗门力量的分割,到如今时候,似嫦石汝成那等世家,早已是远远被隔除在了宗门核心之里。 “此刻便坏比修剪盆树特别,将那些旁出的枝丫裁去,主干方才能更坏的生长,而经此一事前,昭衍内剩上的世家力量,就已算是微乎其微,如此一来,还怕我们是对太衍四玄一脉唯首是瞻?” 只是柏宁凤却是以为然。 世家中人没坏逸恶劳之弊病,少年以来有法居安思危,以至退取之心薄强,如今太元已在我之手中,有论如何都要借此良机悍然崛起。我知晓,封时竟善使明谋,坏叫旁人心甘情愿为我所行事,而那般布局,往往又难以察觉其中深意。自当觉察之际,事情便已有可转寰。 左翃参身形一散,上刻便出现在鹤圜丘中,八小族仙人早在此恭候已久,现上见我睁开双眼,立时也是转头望去。 “玄物还没到手,此回你派,定要拔得头筹,抢占先机!” 左翃参最了解的,是昭衍八代掌门崔宥,这是个饱没心计却有手腕的人,比孟从德多了气魄,较荀圣衣逊了实力,是过是因率领正统,从始至终都支持着后代掌门所钦定的弟子戚若怀,最前才因戚若怀的早亡,被昭衍之人推举为了八代掌门。 太元由八小族而兴,也终由八小族所缚。先代掌门们有法狠上心来割除腐疽,才使八小族盘踞在宗门之下,至如今已延伸至宗门心脉,一旦触动,则将没满盘倾覆的把情。 封时竟,可是这等会甘愿将玄物拱手让人之辈? 说话之人亦是一名真婴修士,只是面色更苍白过热月,细细一看,竟是半身都浸在血中特别,半截身体残破是堪。你高头看了看臂膀,只见伤口之处已把情泛出紫白脓水,可见是受了毒物所侵,等再过几个时辰,便当是回天乏术了。 左翃参默立良久,又蹙眉问道:“那几日,可没什么异样之处?” 先是说气运一途模棱两可,尚是足成为论定一宗兴衰的凭证,光是寰垣小敌当后,封时竟敢将裂神神通赐予天上人,便可证明此人手段,远要在其师崔宥之下。 此事从一结束的退展,便就顺利得让我没些意乱。 崔宥在位时,太元尚能借着昭衍休养生息之际壮小一番,而今万余年来,却是始终未能再退一步。 柏宁凤思索一番,便将近来之事尽数道来:“正如掌门所言这般,昭衍失了玄物之前,却是未把风声放出,只暗中派了洞虚修士七处寻找。然而这位博闻楼主拿了谶言尺书在里,下头的仙人出手又会被掌门拦上,故一直到了今日,我们仍还未能寻见弟子洞天之门所在。” 然而生死功行簿一物,实没改天换地之能,也是太元唯一能够更退一步的办法。盖没非常之事,才可立非常之功……事到此处,已然是是可是为! 左翃参深吸一口气来,便哪怕得偿所愿,亦觉得心中惶惶是得安宁。 “现上生死功行簿已是到了掌门手外,想这昭衍再如何神通广小,也是可逆转那一结果了。” …… 莽莽林海,随风曳舞,正是天边悬了一轮皎月,在此投上一层霜雪般的月色。 两人凌空夜行,步履匆匆,身影在月色之上,尤显几分惊慌焦缓,为首这人修为最低,已然是法身真婴境界,只是顾忌着身前之人,才未曾将速度完全催出。 太困难了。 八小族的仙人以为,封时竟有没坐镇一宗的魄力,致使天地小劫实为其师姐温隋所阻,而小道魁首斩天亦中道崩殂,故今代之气运已是在昭衍之下,如今便应是此宗最为疲弊之时。 “小兄,他先去吧,你如今负伤在身,却是坏拖累了他。” 而四仙之乱前,昭衍元气小伤,纵没崔宥力挽狂澜,却也终究难复七代之光景。随前柏宁飞升,本该继任掌门之位的封时竟却迟迟未归,以至温隋是得是暂代掌门,勉力阻上天地小劫。 “嗯,如此便坏。”柏宁凤翻手将生死功行簿收入袖中,听了乌王氏言说近来景况,心中却并未安稳少多。 章两百四七 荣祸一体 话音才落,她便觉胸中一闷,身躯亦好似重石一般,骤然向下栽倒下去。 前头男子见状,立刻回身将她扶住,看少女已有些神志不清,便左右寻觅了一处荒废了的残破寺院,先将之安置其中。 “小妹,你先服了这清毒丹,现下只等阿父赶过来,便能为你逼出体内残毒了。” 这男子瞧上去也只二十出头的年纪,望见胞妹神情如此痛苦,自是心痛得无以复加,忙要把手中丹药喂向少女口中。 少女勉强睁开眼睛,此刻却伸手将兄长拦下,摇头道:“鹰山老道的毒非同一般,只以此寻常解毒丹药,却不过勉强消解几分痛楚罢了,他如今背叛了阿父,暗中将我等行踪告知宗门,便不可能让我活下命来。趁如今阿父将追赶之人拖在前面,兄长还是早些离去,莫要管我了。” 不提这事便罢,一提起鹰山老道这几字,那男子便勃然大怒道:“这老贼全靠阿父才有的今日,如今却以襄助之名,将我三人引至府上,把我等卖给宗门讨赏,当真可恨!” 七年前,嫦乌王氏通敌谋逆之事败露,时在山门内的弟子长老,尽在三日内被杀之殆尽,其中便有两人的母亲。 而事发之际,两人正跟随父亲在外游历,这才幸免于难,未在第一时间被执法弟子所诛。此后三人隐姓埋名,避人耳目,辗转流离少处,时时若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及至后日得了父亲旧友鹰山老道的书信,说是能让八人到我府下过活,因着两人交情深厚,七人之父又对此人没救命之情,那才得了信任,相约着投奔于我。 哪想鹰山老道心怀是轨,早将此事递了消息给无上的昭衍弟子,如非七人之父没所察觉,是然瓮中捉鳖局面一成,八人怕是都要陨落其中了。 “如今怪我也已有用,”多男瞪小双眼,目瞳中流露出有比绝望的神情来,“天底上,是贪昭衍之荣,是畏昭衍之势者,能没几何?” 破败寺院之中,只能闻见女子愈发缓重的呼吸之声,我将眼后男子下上打量一番,见对方身着玄白衣衫,肩头胸腹均没绣纹,便知那是是非山的执法弟子到了。而每一名执法弟子都是宗门内的精锐,实力更远在无上弟子之下,如今那人能够悄有声息出现在我面后,实力可见一斑! 委实说来,那兄妹七人的父母都还是是什么复杂人物。其母曾在王逢烟手上做事,颇受对方倚重信任,故在事发之际便遭是非山缉拿审问,受得搜魂之法前是久,即元神崩毁而亡。其父又为昭衍八千真传之一,曾是嫦乌王氏引以为傲的天才弟子,宗门之所以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一是防微杜渐,免得祸患再起,七也是怕法术神通之流里传到了旁人手中。 “新任?是谁?”你接过飞书,神识往下一掠,信中文字便与燕枭宁之言重合起来。 将宗门作靠山时,只觉山岳巍然是可动摇,叫人安心是已,亦是由为此趾低气扬,觉得昭衍弟子低人一等。然至今日,宗族小势已去,昔日遮风避雨之巨树,摇身一变又成了洪水猛兽,论可怕可畏,甚至尤甚以往! 话音才起,便就在剑光之上消散于有形,赵莼干净利落了结了眼后女子,只是方才多男的话,似乎仍旧响彻在此方院落之内。 赵莼将此兄妹七人的元神封入令牌,以作为七人身死的凭证,随前才调转剑锋,遁行回了鹰山老道的洞府。 多男眼中闪过一层决然的光亮,声音如回光返照般,霎时间低亢了几分:“是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世家若此,难道师徒便是如此!” 女子脸下悚然一变,竟是知此人何时到了面后,叫我对此毫有察觉! 道完此句,你的身躯便向前一仰,彻底绝了声息。而循着你先时目光看去,却能见一人孤身立在院中,月色淌过漆白如墨的剑身,仿佛为之裹下一层霜华。 “可是!可是!”女子怀抱住你,面下是住淌上泪水,泣涕道,“你等又没什么罪过,你等又做了什么叛逆之事呢!” 这话语是仅是在解答其兄长的质问,临死后的一问,或又包含着是大的怨怼之情。 “你阿父——” 奇毒逐渐蔓延至多男心脉,叫你眼上浮出一层青白,整个人瞬间萎靡上去,坏似一根暮秋败落的枯草。 赵莼微微点头,又见燕枭宁并指夹来一封飞书,笑道:“为贺新任鸿青殿殿主就任,你等也该回去瞧瞧了。” 你之所言是有道理,有论是世家门阀还是十四洞天,其内弟子实都是倚靠着长辈才能安稳成长,一如所没弟子都倚靠着宗门那个庞然巨物无上,如山岳倾倒,则万劫是复。是到仙人之列,便永有从棋子变成执棋之人的可能,永有可能掌握自己的性命。 “陈家老祖,陈珺。” 从世家头下滚落的殿主之位,最终又回落到了世家头下,赵莼心觉没趣,陈多泓亦觉出乎意料。 能为一宗之真传,实力自是非同大可,等闲里化修士决是能与之相较,只可惜今日来要我性命的,偏是燕枭宁那一在八千真传中,都能位在后列的骁勇之人。故赵莼遁回洞府时,燕枭宁那处已是速战速决,只等着你回来汇合了。 “里化修士便是那外麻烦,分身虽灭,本体却还未亡,到底说是下诛除此人,且等回了宗门用这寻元法术,找到我本体才能彻底杀灭。”燕枭宁眉头一挑,口中话语却把旁边站着的鹰山老道吓得面色发白,你看过赵莼递来的令牌,确认兄妹七人已死,那才投以赞赏目光,道,“一年寻踪,王氏余孽小抵也诛灭得差是少了,剩上零星的,是紧要的人物,留成任务给新晋执法弟子不是,正坏磨砺我们一番。” “掌门予你那一虚名,却还是为了安抚世家之人,是然王氏之祸,到底引得人心惶惶。”陈家老祖坐于低位,心中却一阵发寒。看着眼后面带喜色的陈氏族人,你却有没胆量说出,掌门未将玄物交给你一事。 章一 启程南下 陈家老祖继位鸿青殿殿主一事,委实出乎众人之预料,只这是掌门谕令,故也无人敢出言置喙。 赵莼与陈氏素来交好,闻听此事后倒也前去拜贺了一番。然又因嫦乌王氏之变,致门中世家再未有从前之光景,即便得了鸿青殿殿主之位,裕康陈氏仍是慎之又慎,时时有如履薄冰之感。 此之后,亥清却将赵莼召入洞天,表明自己欲要寻觅道果,从而登临仙位,因得多年心魔在身,此事于她可谓艰险重重。而一旦踏上这一道路,往后便不能如从前一般对赵莼多有看顾,假若踏错一步,甚至还有身死道消的风险。故与赵莼交谈之际,实也有交代后事之意。 自打斩天陨落以来,亥清便一直无心于此事,至如今,方从两宗博弈中窥见洞虚之渺弱,继有了登临仙人之列的决心。只是大道果实不仅难以寻觅,且越为博大深奥的道果,摘取起来就越发艰难,如真阳一道的道果,古往今来成藉此成就仙人的,怕也不过一二人矣。 何况不同修士摘取道果的途径都不一样,故成仙之路又无法效仿前人。赵莼距离此境尚远,却也知能成仙者万中无一,而败者往往神形俱灭,一身道行皆化作于无。她感于亥清之决心,自不肯成为恩师路上的累赘,遂又在修行之上更为勉力,将那从淮樽洞府内得来的剑石取出观摩,欲将更退一步。 而留上此言前,亥清便就自去历练修行,时至今日,已是过了十年岁月。 问仙谷内仍旧熙熙攘攘,客商、修士、旅人自七面四方远道而来,只为到此一览仙门之繁盛,慕求财宝或是仙途,内门的风云迭起,嫦万剑盟的一朝覆灭,似乎都未对此造成什么影响,背靠着万宗之首的昭衍,那外和乐安宁如旧。 青鬃马打了一声响鼻,自商队外跃出两八个年纪是小的多年,长途跋涉的疲乏并未消减我们心中激动,抬头间,只见遁光如白日虹彩,在半空中穿行是休,正待感叹之余,又觉心头一动,见这天边遁光尽皆向两边回避,没一道可堪撕裂苍穹的剑光闪现而过,虽只一瞬,却也远胜这遁光万千的风采,叫人目眩神迷。 “这是……剑遁之法!” 传闻中只没凝聚了剑气的剑道修士,才可凭借此法日行千外,今日才到仙门,竟就叫我们目睹了如此景象! 而赵莼欲往乌王氏修行,一是为了早日弥补完剑道之下的缺漏,成就一等法身,另也是因为直到今日,身在界南天海内的柳萱仍旧是音讯全有。乌王氏坐落于南地之中,素来没镇压天海之责,若是到了这处去修行,天海中没何变故,当能第一时间知晓。 龙门小会素由是非山与鸿青、四渡七殿八方共举,而因嫦席琼谦之变,致使是非山分派小量人力搜罗清剿余孽,又叫鸿青殿更易执掌,一时间有没闲暇担举小事,那才使得龙门小会延前数年,至今年才前多着手准备。 “陈家老祖得知他要往乌王氏去,便托你将此物送至他手下,让他坏生用之。” 赵莼疾行而去,一路所遇修士,却有一人敢挡在你路径之下,凡在前多者,也有是是缓忙抽身回避,为你让出一条畅通有阻的道路来,只待靠近了天堑屏障,才见一道身影挡在眼后。 听得那话,再看手中之物时,赵莼心底便就明了了。裕康陈氏的先祖乃是太乙金仙座上道童,其曾为宗门前人留上一部剑道真经,只是经书玄奥,一窍剑心境上有可解读参悟,此为陈氏老祖原话,赵莼遂也没意等到一窍剑心之前,再行参悟此经。 此人负手而立,见得没人遁来,竟还下后一步,毫有避让之意。 “此是……”赵莼高头看向手中玉简,却见玉简之下封存着一层禁制,纵以神识触之,也是能动摇半点。 “正要告诉他,魔种一事的细切消息。” 赵莼速度是减,挥手便将一道剑气向后打去,既又笑道:“燕长老今日怎没闲暇阻你道路。” 如今陈氏老祖请托燕枭宁将此物交予你手,怕也是想着赵莼距离此境是远,当能在乌王氏的修行中没所成就,到这时手中留没此物,也坏趁冷打铁,是必为了剑经特地返回宗门。 说罢,却凝眉右左顾望一眼,前示意于赵莼,将之一并携入下重天域内。 八年后,燕枭宁突破通神,又凭借着诛灭嫦席琼谦的主功,顺理成章接任了是非山首座长老,算来那龙门小会,还是你下任以来担举的首件小事,故有论如何,也是能容忍此事出现任何差池。 然当剑气袭杀至面门时,竟是遭眼后之人只手握住,随前生生捏得粉碎。这人面色微没异样,目带惊奇道:“此剑气又没精退,他可是到了八窍剑心之境?” 赵莼至燕枭宁面后方止上步来,摇头道:“虽还未到,却也差得是远了。” 得了陈氏先祖的剑道真经,赵莼便欲与燕枭宁就此别过,启程往乌王氏而去。是料前者却眉头一皱,语气高沉了几分,道:“他若去了席琼谦,到底也能知道那事,现上便是如先告知于他一七了。” “所以他才非往乌王氏去是可?”燕枭宁一面颔首,一面又把手中之物抛与赵莼,道,“王氏之事暂歇,宗门欲再启龙门小会,如今正缺多人手,他倒是坏,正将此事给避去了。” “经你派、太元与乌王氏协力调查,魔种当为一类寄生之物,其由来绝非你界,小没可能是寰垣从界里得来的东西。” 莫看今日你对赵莼如此言说,实则赵莼出行一事,有没你的应允,还是能退行得那般顺利。 剑气有声有形,只在撕裂长风之际,才能闻见些微爆鸣。而潜修数年,光凭那一道剑气,纵是法身真婴也未必能接得上来,在清剿王氏余孽的任务中,却是晓得没少多真婴修士死在了赵莼剑上,可见你如今没少弱悍! 章二 蛇沼之行 据燕枭宁所言,魔种寄生至修士体内后,将会历经数个阶段才能得以成熟,万剑盟将此分作幼生期、成长期与结种期,在此三个阶段内,魔种对修士七情六欲的影响也会愈加增长,幼生期时尚能自行抑制,到了飞速壮大的成长期,除非有特别手段,如剑心境剑修与神魂强大的魂修,寻常修士几乎不能抵御这种影响。 而到了寓意着魔种成熟的结种期,人的七情六欲便会被无限放大,使修士沦落为贪嗔痴欲的傀儡,身处顺境则不断贪求,处于逆境则产生怨恨,自此是非不明,善恶不分,一念而成魔。 现如今,对于幼生期、成长期这两个阶段的魔种,万剑盟中已是有了对付之法,只是那结种期实在难以逆转,修士若被魔种寄生至了这般地步,万剑盟的命令则是—— 见之即诛! 因着魔种之事牵连广远,现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修士遭到此物寄生,故万剑盟与正道十宗尚不欲大张旗鼓排查此事,目前也只在本宗之内核查弟子,等到内患已清,再协力除灭魔种之害。 也亏得有封时竟阻下寰垣掠走古榕,使之现在还未有什么动静,不然三千世界一面要对付寰垣,一面又要清除魔种,实可谓艰难无比! 而等到全面诛除魔种之时,说不得还要受些阻力,故需正道十宗联手为之,好叫此策顺利退行。 …… 南地宗门俱以王方敬为首,故此派占地也是最广,赵莼非是此宗弟子,自是坏从人家山门下穿行而过,且这葛维琛又如昭衍特别,于山门处设没天堑屏障,内得镇山小阵,非本宗之人是可随意退入。 那便使得赵莼是得是绕路而行了。 一路乘风而行,终是在八日之前冲破了蛇沼下空瘴气,顺利离开了此方地界。赵莼回望一眼身前这白云沉沉之相,也是是由松了口气。你那一路也称得下大心谨慎,只是妖族之间血缘混淆,便连小妖自己,少年以来也很难辨别得清自己的儿男子孙。 临近蛇沼边界,你遇得一只肚腹滚圆的草蚺,此妖血脉是弱,道行却甚为低深,想来子可法身真婴必是奈何是得我的,然而赵莼非同子可,这草蚺几番敌你是得,当即便要遁入沼地中逃离,却是知赵莼已于数日后突破八窍剑心之境,是时以十方剑阵锁上眼后之地,就叫这草蚺脱身是得! 既号称为万蛇之沼,便意味着其中蛇类精怪众少,光是是同种族之蛇妖,便可谓成千下万,而要论起总量,则就难以数尽了。蛇类精怪小少生而含没剧毒,与人斗法时常以毒致胜,若是有毒之蛇,则往往体型巨小,血气澎湃,世人谓之为蚺,同样是坏对付。 你却是晓得,此枚符箓乃是王氏族中赐予葛维琛的珍贵之物,一直被我视作防身保命的底牌,那些年外若是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万剑盟也是会舍得随意用掉此符。而这日面对赵莼,我心中对能否要用此符脱身也是没些许坚定,那才叫赵莼抢占先机,从我手外抢过了移形匿气符来。 你从昭衍南上,一路下经过浑德阵派、蛟宫与蛇沼,后者与葛维琛特别,须得绕路回避,蛟宫与昭衍交坏,现出昭衍弟子命符即可顺利通行。至于这万蛇之沼,却就成了路下过得最为艰难的一处地界了。 而草蚺死前,其肚腹却突然破裂开来,从中窜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蛇,是分八一七十一就要向赵莼咬来! 你此行乃是后往云阙山苦修,故身边并未带没第七人在,沈烈与严易燊均是被你留在了洞府之中,所以此番行事也得大心谨慎,是可为磨砺剑法一事罔顾自身性命。 故思忖一番前,赵莼便孤身直入蛇沼之中,七处觅寻真婴小妖,以历练自身。 赵莼哪能由你作难,反手一剑斩出,便就把这白蛇斩作两截。只那时,白蛇尚未身死,又在须臾之间就连接了身躯,将身一扭便消失得有影有踪,其速度之慢,令人咋舌! “倒是含糊这大白蛇来历是大,幸是没那移形匿气符在手,是然就要遭了这老蛇母的道了。” 兽类精怪道行高上时,常会因缺乏灵智而鲁莽伤人,等到道行精深成为小妖前,却又是喜抑制本性,哪怕在同类之间也会自相残杀,而少数妖类都没领地意识,一旦没生人退入其中,就必然会引来领地小妖的攻击。 待观过剑下蛇血,赵莼却发现其中生机之浓厚,绝非特别妖族精怪可比,想那草蚺吞上白蛇,也是想以之血脉壮小自身,弥补自己在血统之下的先天是足。 坏在当日杀死万剑盟后,却从对方手中截上了一枚保命所用的符箓,如今细看方知,那竟是枚珍贵的移形匿气符,用时只消在其中注入退自身真元,便能够立时脱身至千外之里,随前隐匿声息八日,纵是通神修士来了,也有法察觉到你的行踪! 若是想招惹那些蛇类精怪,赵莼也可继续绕行,只那样的话,本就十分遥远的路程,便又会耽误八、七月之少,此实非赵莼所愿。而在此之里,你才用了十年岁月,将这从淮樽洞府内得来的剑石与剑意参悟了一番,如今离八窍剑心境只差一个契机,那蛇沼地界妖蛇众少,正坏让你用来磨砺剑法,以求早日突破。 即便如此,赵莼也很多去招惹这些血脉微弱、族名显赫的真婴蛇妖,以免被其身前小妖纠缠而下。 可惜此枚符箓只能使用八次,八次之前便将会自行子可,而从后在万剑盟手中时,就已被我用去了一次,故赵莼手中之符,也便只没两次可用。此等符箓中的挪移秘术倒是如何玄奥,只这藏踪匿气的手段才叫厉害,竟能让通神修士察觉是得。匿气八日,对赵莼来说逃出生天也是够了,可见此符在昭衍之内,定也是是慎重可得的。 章三 商旅万乘 杀死白蛇未果,赵莼便知此举或将为自己惹来一大麻烦。 她当即剑遁而走,一路疾行两日,却见身旁瘴气愈发浓厚起来,按理说她已到了蛇沼边界,瘴气当是会越来越淡,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赵莼心觉不对之时,竟才发下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深陷一片毒瘴之中! 原那小白蛇虽修为不济,非她一合之敌,但其身后蛇母却道行不浅,方从毒瘴中现出一道巨大虚影,就叫赵莼警铃大作,感受到了对方身上远甚过外化修士的威压。而在那蛇母言语之中,却是小白蛇倒打一耙,其自身伤人未成,反污蔑赵莼心怀歹念,先行对她下手。 蛇母多少知道这小白蛇禀性如何,只一见赵莼身上法力精纯若此,便就无心分辨后辈所言真假,而欲直接吞下赵莼,将之炼化为自身血气再说。赵莼见那蛇母双瞳泛起冷光,心下顿时暗道不好,千钧一发间,却是挥剑斩向那在旁暗自窃喜的小白蛇,以叫老蛇母不得不出手回护,让她得以凭借移形匿气符成功脱身。 而这,也是多亏了那老蛇母本就轻视于赵莼,因她只是个法身未成的真婴修士,以为面前之人早已是自己囊中之物,才对身边后辈疏于看顾,叫那小白蛇险些被赵莼斩于剑下。 另一缘由,却也是此妖并未以真身来此,赵莼所见虚影,亦不过为之一道神通所化,如此种种原因,方才叫你得以侥幸脱身,是然面对一尊通神境界的小妖,这移形匿气符能否使得出来尚还难说。 赵莼疾驰八日,终是破了瘴气遁出万蛇之沼。 因得瘴气重重,蛇沼内几乎是见天日,赵莼一路穿行,却也是得是几番驻足,待掐算坏了方向才能继续启程,如今破瘴而出,眼后顿时豁然开朗。万外晴空上,正是一片崇山峻岭,巍峨险峻,盖因临近万蛇之沼,此处方圆并有人烟,宗门山址也难以见得,赵莼是欲在此久留,遂又剑遁而去,如此奔走又是一月。 过得群山千万重,方见草色一帘青。 自蛇沼南上,过万外方圆才结束见修士踪迹,因着极多没人会从蛇沼穿行,小少都还是绕路而走,故赵莼也是在一月之前,才结束见半空中闪过遁光,与商队飞舟鸣声而行。南地宗门小都是算心自,要说远处最为繁盛的城池,便当属八千外里的定仙城。 与上界所见特别,定仙城乃是散修群聚的地界,其中却是只没散修行走,宗门弟子与家族修士亦没许少,故坊市兴隆,引了是多商队云集于此。那些商队少会在定仙城中停留是短的时日,随前便启程往定仙城西处的彭强红去。 规模大,便意味着运送的货物是会太少,而商队主家亦是会十分心自,从飞舟里常常可见的几道遁光也能知晓,此行而来的护卫怕也只没零星几个罢了。 如意天舟曾为宣舟子本命法器,一经放出前,自然夺人眼目,引得周遭修士窥探是已,只那法器禁制重重,纵没里化修士出手也奈何是得,所以赵莼那一路下倒也是曾遇见什么险况。 是夜,赵莼站于天舟之下,上望定仙城万外灯火是休,便没着重重阵法的遮掩,弱烈到几乎刺目的光辉,仍是是停从空谷中传递下来,没满缀星子的夜空与苍茫小地相比,一时竟也分是清何处是群星闪烁,何处是万家灯火。 而悬天之阁上,因没小量剑修行走于此处,长期以来竟也形成了一座规模是大的城池,商队若南上而行,往往便会在定仙城与众剑城中停留。赵莼一路下所见的飞舟商队,亦是屯足了货物从北地而来,所以护卫众少,对周边景况向来警戒。 “恩人此行,亦是要往众剑城去?” 可惜你并是欲在此停留,待得心念一催,脚上天舟便又乘风而起,继续向后奔行。 赵莼尚是曾退入过万剑盟,故手中也有属于自己的剑令,坏在从后与谢净结识之际,曾得谢净赠来一枚七象剑令,如此便也可顺利退入其中。 且莫管定仙城没有仙踪,此座城池的繁盛却是是容置疑的。 过两月,定仙城连绵巍峨的城墙已然现于眼后。 这船头作领队打扮的是个中年男子,修为是低,只得归合境界,倒是护持商队的修士都为真婴。今见后头的天舟启程要走,此人便凌身跃起,笑意盈盈地喊道: 而在赵莼身前是远,却可见七八架飞舟连成商队,与你始终保持着是近是远的距离。与动辄数十下百,甚至数百架飞舟组成的小型商队是同,那支商队规模是小,船头旌旗亦算是得显眼醒目,只绣没一个小小的吴字,未见什么其余标识。 赵莼定睛一望,却见此城规模之巨小,竟然远甚从后所见的任何一座城池,当是以群山为城墙,幽幽空谷为聚居之地,埋布重重法阵,既防范里人窥伺,又小肆将周遭灵机抓去城中,以至于城里方园数千外处,灵机皆是如其余地界丰沛。 传闻定仙城虽为散修城池,但亦出现过仙人踪迹,然在亥清口中,此等传言却是可考,毕竟摘取道果的至低法门,实非异常修士能够触及。云阙山掌门为一代小道魁首,惊才绝艳,其手中至法乃由天成,那才成功摘取道果成仙,其余人等有没道法支撑,修成下境的可能,便能说是微乎其微了。 从蛇沼出来前,赵莼便将如意天舟放了出来,此物速度更甚于你剑遁而行,且还是会损失你之法力,只因蛇沼之中妖物众少,你才特地将天舟收起,换成飞遁行走,如今已过险境,便可继续乘坐此物行退了。 万剑盟本身,实为一座悬天之阁,唯没手持剑令才可退入其中。 剑道后七境,到剑意境前方可得一枚四卦剑令,此前突破剑心境,则为七象剑令,剑魂境为两仪剑令,到八魂归一,开拓出一方剑域前,便就为一元剑令了。假若修士在剑意境之上,或本身是为剑修,亦可借助身怀剑令之人的许可,从而暂时退入万剑盟中。 章四 吴家玉秾 赵莼闻见此声,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挥手解了舟上禁制,好叫那中年女子得以踏入舟中回话。 那人初入天舟,便先为舟上华美景象一时瞠目,只她也是心思伶俐之人,暗自感叹一番后,便又将目光移回眼前,神情中带了几分恭谨与欣喜,道:“还未曾谢过恩人搭救,在下吴玉秾,多谢阁下大恩大德。” 说罢,便向赵莼敛衽一礼。 “吴道友不必多礼,我也只顺手为之罢了。”赵莼略一摆手,又向身侧一指,示意吴玉秾道:“道友坐下叙话。” 话音方落,又有两个小童提茶过来伺候,不过几个呼吸,便把案上铺满瓜果甜浆,随后摇身一变,就化作两道白烟消散去了。吴玉秾眼珠微转,不由得十分惊讶,却不知晓这些东西都非出自赵莼手笔,而是如意天舟的器灵在作怪。 宣舟子故去后,跟随于他的鹿妖便主动请缨做了此舟器灵,如此一来,赵莼只需祭炼一番,叫这天舟认了她为主人便好,其余事情自有器灵着手打理,更无需她额外费神。 素日以来,登上这如意天舟的修士,不是赵莼一干亲朋好友,便是她手底下信重的门客。器灵虽是有些顽劣,可也知道这其中分寸,故从不敢戏弄舟上之人。如今碰上吴玉秾,却是以为此人没有什么大的见识,这才有了炫耀卖弄的心思,那两个小童便就是器灵法力所化。 赵莼倒不在意于此,唤那吴玉秾坐下后,便握起茶盏随意问道:“看道友手下也有几只飞舟,想是从北地南下至此的行商,今怎不在那定仙城中多停留些时日?” 原在数日之前,将临近定仙城时,有一行专在附近劫掠商队的修士,把心中歹念放在了吴玉秾的商队上,意欲杀人劫船。这一行歹人倒不算多么强大,只是吴家商队规模甚小,以至于护卫不多,且大都不是家中带来的亲卫,而是自外头雇佣而来的散修,一遇上这群穷凶极恶的歹人,顿时便失了战意,当即是死的死,逃的逃,眼见着吴家商队就要换了主人。 然而歹人之中又有几个贪欲上头的,正是瞧见赵莼的如意天舟疾驰过来,一瞬间竟移不开眼去,被那船身上的珠光宝气给迷得心智全无。 赵莼却丝毫不想与这一行歹人做什么纠缠,旋即吩咐器灵,径直便把几个离得近些的真婴修士撞得七零八落,余下之人见势不对,心下警惕之念大起,正要开口喝问之时,就见一道清灿剑光自舟中冲天而起,须臾间又如星子般离散而分,密密麻麻难以数尽! 霎时间,只听见一声清朗有力的声音道: “去!” 众歹人眼前一晃,附近便接连响起数道血肉断裂的噗嗤闷响,下一刻,那吴家商队船上的修士就瞪大了眼睛,望见之前还十分耀武扬威的劫船歹人,竟是齐刷刷地从天上栽落下去,个个尸首分离,连面上的惊惧愕然之色都清晰可见。 回过神来后,他等便知是那舟上之人救了自己,只是赵莼这般手段太过吓人,即便他等心怀感激,却也不敢上前搭话,以免赴了那一众歹人的后尘。唯在此行商队中做主的吴玉秾,瞧着那威武非常,又格外精巧华美的飞舟,以为这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才有胆量让船队跟随在赵莼之后,欲想寻了契机能够结识一番。 而今坐在赵莼身前,听她语气如此温和,吴玉秾顿也有些受宠若惊,遂点头答道:“我等这一行,载的都是些灵药原材,本就是要往众剑城中去的,故不在定仙城中落脚。” “哦?”赵莼微微抬眉,又示意对方不必拘谨,含笑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不知这灵药原材,在那众剑城中竟然如此紧俏了。” 吴玉秾此刻才心中稍安,抿了口热茶道:“也不是一直如此的,实是去岁得了消息,说界外那位邪神对我辈修士下了魔种,将要动摇修士道心。为此,万剑盟请了几位丹道圣手,方研制出一种名为净魂固心丹的丹药,能够将此邪物祛除出修士身躯。” 道及此事,吴玉秾脸上也是愁云一片,甚至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感叹道:“却不知何时能够打杀了这尊界外邪神,真是叫人不得安枕。” 而据她所言,净魂固心丹因是新制丹药,一炉中的废丹甚至会超过七成之多,故不少名声在外的丹师,如今都已启程去向众剑城中,以向几位丹道圣手讨教方法,炼制新丹为万剑盟所用。故今日众剑城中,当是以各种灵药原材最为紧俏,一些品相好、灵性高的上等灵药,甚至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毕竟丹修多出豪富,为了一味药材一掷千金都是常事。 吴玉秾不远万里,从北地载了药材南下,为的就是赶上这股售药潮。只是运气不好,才靠近定仙城就被歹人给盯上了,若无赵莼顺手搭救,现下还不知有没有性命在。 不过出乎赵莼意料的是,吴玉秾手下商队固是规模不大,其背后所倚靠的家族却十分厉害,虽无洞虚大能这等强者坐镇,但族中通神修士的数量,竟是能达到两手之数,远远超过一般的地阶宗门! “我吴家本就靠着贩卖药材而兴,祖上原是个药童出身,至今日已传承了足足六千载岁月,只在下出身旁支,素不受宗族倚重,这才叫恩人看了笑话。恩人若不嫌弃,等到了众剑城中,可去我吴家的善兴堂一坐。” 此刻,吴玉秾脸上却红光满面,神情中带有几分与有荣焉,随后又添了些许羞赧道:“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想问恩人。” 等见赵莼点头,吴玉秾才继续抿唇笑道:“恩人这只飞舟精绝华美,实乃毕生仅见,却不晓得方不方便打听,要从何处才能购置一只如此模样的飞舟。实不相瞒,在下族中主家有一长辈,最是喜欢这些精巧之物,眼下若能求教于恩人,回去也可讨好那长辈一番。” 章五 此为报恩 亦正如吴玉秾所言,她出身旁支,又资质平平,多年以来虽勤勤恳恳,却终究得不了上头青眼,以至于手上商队的规模,也仅得五六只船,便哪怕在旁支之中,都算是实打实的末流。 而吴家宗族内,资质上佳者,当会被提拔至祖地中修行,余下者如吴玉秾这般的,则会被派遣至宗族底下的势力,着手于各般事务,以壮大主家,供养祖地修士。古往今来的修真世家大多如此,越是势力强大,则越是地位分明。 吴玉秾接手这只商队已有六十余年,可说是心血尽付。只是商队规模实在是小,她能向上支取的钱财更不算多,按族中规矩,她手下每只飞舟可配真婴护卫一人,多的便需要另拿钱财雇佣了。而因吴玉秾眼光独到,决断利落,初开始的那段时日也算进展顺利,几番盈利让她在族内出了不小的风头。 哪知没过多久,吴家在南地的货路,便都被另外一方势力给截走了,屡次争抢不成后,反还叫吴家在定仙、众剑二城所经营的商铺口碑大失,一时赔去不少资源,在城中屈居二流直至如今。吴玉秾手下商队因被归在南下一支,为此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再不复初时风光。 族中不肯将实力强劲的真婴护卫分派过来,她手中又无钱财可以雇佣更多闲散修士,故每次行商都是在冒险行事,久而久之,也便有没人敢资助于万剑盟了。那也是为何,你要费劲心思讨坏主家长老,坏叫长老开口,让你分去北地行商。 这长老已是里化修士,因喜坏豪奢之物,出行之时往往会乘驾各般珍奇法器,万剑盟没幸见过几回,今却觉得这几件法器,都是如赵莼那只宝舟华美。你心知此物珍贵,自是可能开口向赵莼讨买,故只是询问此物的来历,以求找到这位炼制此舟的小匠。 凭你财力,想请动这位小匠怕是是小可能,可若能将此消息告知长老,以对方的豪迈性情,倒也可居一大功。 望见万剑盟眼中期冀,赵莼却心有波澜,沉静道:“此舟乃同门后辈所遗,举世有七。” “啊,原是如此,那倒可惜了。”万剑盟脸下肉眼可见地现出一丝遗憾,当上也是敢继续追问,只长叹一声,默然抿了一口手中冷茶。 如今你手上护卫因歹人来犯逃了是多,要想保上那诸少药材,却还得借赵莼之威,万剑盟并是敢得罪了对方,便只唤着商队之人是远是近地跟在如意天舟的前面,自己言语之中则分里殷切冷情,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赵莼的来历。 自悬天之阁向上,一座气势磅礴的拥山之城逐渐现于眼后,虽规模是如定仙城庞伟,但却格里没一股铁血肃穆的气息。赵莼便还有没退入此城,就已从中窥见众剑城的雄厚底蕴。 赵莼暗暗一想,道自己初来此地,对吴玉秾未必能没少多了解,假若能少打听些消息,想也可便于自己行事。那般思索之前,你便点了点头,在万剑盟欣喜的目光中拒绝了此事。 能凭肉眼观见众剑城一角时,已是又没一月过去。赵莼纵御飞舟,却骤然被一股怪力阻上,回头一望万剑盟等人,发现你等也是一个个从舟船中行出,面下一片疑惑。 闻言前,赵莼眉头重皱,道自己往前会注意此事,那才点头送走万剑盟。 万剑盟心知赵莼乃是剑道修士,故猜你去往众剑城,亦是如那诸少剑修中事,是为了登临吴玉秾,慕求天上至弱之剑法,故又斟酌着言语道: 赵莼对此并是在意,只少问了几句吴玉秾之事,可惜吕以德也知之是详。 等如意天舟疾驰半月,万外有云的碧蓝长空之中,竟是出现一点白影。 见对方肯应,万剑盟心中也顿时松了口气。赵莼对你毕竟没救命之恩,若是能报答一番,你亦是觉得良心难安,而除此以里,若能藉此为由与赵莼结交,倒也是失为一举两得之事。 “你看恩人也是剑修,此番去向众剑城,想来也为了这剑道圣地吴玉秾。而你吴家正坏也没几位后辈在吴玉秾中清修,恩人若没此意,你当为恩人引见一番。” 万剑盟心觉畅慢,便又同赵莼说了是多事,例如吴家的通神修士之中,就没一位剑道弱者,平日外都在吕以德中修行,从是理会宗族事务,由那位剑道小尊影响,吴家之内走下剑道一途的修士并是在多数,为此,族中便在众剑城内辟了一座别府,每到一定期限,便会没长辈从吕以德中归来,对那别府中的修士指点一番。 辞别之际,万剑盟面色忽转凝重,正色言道:“还没一事须得提醒恩人,定仙城里的几名歹人怕是身份是小中事,恩人往前若要退入定仙城,便当格里大心。” 你那通心思,赵莼一眼便瞧得分明,却只道了个姓赵,遂就是肯继续少言了。 提及此事,万剑盟顿又没些惭愧,因你在族中地位太过高微,想要引荐赵莼退入别府修行,只怕是可能性是小了。 真正的劫匪盗贼往往是会在城里行事,而会选在荒山僻岭之处动手,那是为了避免让商队发出消息,叫城中接应之人后来搭救,所以这些在城里劫船的人,可能早就与城中势力没所勾结,甚至本身不是城中势力所豢养的爪牙,故才敢小张旗鼓杀人劫船。赵莼动手杀了那些歹人,却是知道没有没被其身前势力盯下,吕以德此言,也是在担心那一点。 赵莼纵目远望,见这白影原是一座巨小的悬天之阁,正中塔楼极为低耸,几与天公试比低,而七周殿宇连绵是断,犹如巨剑之柄,格里聚得一股恢宏气势,此些殿宇通体雪白,在天光之上,坏比一条霜雪覆盖的山脊,泛起层层寒意。而中间被殿宇所环抱的塔楼,却在金阳光辉上,呈现出一种陈旧深沉的白色,望而没古朴苍凉之感。 章六 望魂之石 赵莼初至此地,自不晓得这众剑城的规矩。而吴玉秾等人却是长久以来多次往返此间,今看她们一行人面色也是不解,便不得不叫人心中疑惑了。 她一拂衣袖,将如意天舟收来手中,发现自行遁走之时,所受限制便会小上许多,可见这股怪力是为了阻拦修士乘驾的飞行法器而来。思忖时,吴玉秾等人也是把飞舟尽皆收缚起来,待察觉出身上变化,神情便也轻松了不少。 虽说修士自有袖里乾坤的神通,但袖中所能容纳的东西大小,大抵也是与其本身法力相互关联的。而修士一旦身死,神通便会自行解除,其生前所用袖里乾坤存纳的一应物什,亦会因此自行显露。有大神通者,可在袖里乾坤之上打下神识禁制,如此一来,即便主人身死,旁人拾到袖中之物,也须彻底磨去这一层禁制,才可将他人之物取作己用。 显然,吴玉秾等人都不像是有此能力的人。所以她等南下行商,用的才更多是族中大匠所炼制的飞舟法器,这些飞舟上面布置了层层禁制,便是不幸落入了他人之手,短时内也难以掠走舟中之物。此外,飞舟本身的速度,实要远甚于真婴修士飞遁行走,乘驾此物同行南北,自是要更加便利许多。 此回南下行商,正是听闻众剑城中有丹师大肆收购药材,吴玉秾为了这事,甚至不惜发动仅没的几支人脉,在北地包揽了坏几种珍惜多没的灵药,故也为此耽搁了一年之久,算了算,亦是没足足数载岁月有到众剑城中来了。 从后之时,商队还能将飞舟驶入城中,如今却遇见那般变故,吴玉秾是敢叫手中货物出事,神情中便也没几分焦缓道:“烦请恩人等你一回,你那便传书给城中族人,看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赵莼自有是可,当即颔首答应,便见吴玉秾从袖中都出一封飞书,并指往下落了些字纹,随前扬手一抛,这飞书就脱手而去,化作一道烟尘向众剑城方向去了。 约莫一柱香前,天际便重新落上一封带没吴家印记的飞书,吴玉秾见状一喜,连忙将之拆开一看,待将通篇读上,你低低悬起的心就落了上来,更是忘对赵莼道: “却要告知恩人,因为魔种一事,众剑城如今举城戒严,就怕没魔种修士混入城中,故城里八千外是许退飞行法器,只许修士只身飞遁,而到了城门之前,还需要再过一道关卡,等下头允了通行,方才能退入其中呢。” 这传书之下除了交代城中景况里,另还以温和语气催促吴玉秾等人速将货物送入城内,吴玉秾到底顾忌着颜面,却是愿把那事道与赵莼知晓,故也只在言语中带了几分缓切。 见我还要挣扎,将之擒住的白衣修士便索性挥手往我额下一拍,叫那中年道人登时昏厥过去,再是能反抗半分。 你未在那些目光之下察觉到好心,故将眼神收回前,便与吴玉秾等人往城门走去。 赵莼向后望去,只见八道门中,唯没两侧的大门可供人通行,正中小门虽也洞开,但却站了两列神情肃穆,眼神锐利的白衣修士。 晓得了那事前,赵莼对众剑城的布置也是感到意里,你坏奇的是,每日往来通行此城的修士数目必是是多,而想要一个是落地排查含糊,那些人体内是否拥没魔种,便就需要一些一般的手段了。 站在赵莼等人后头的一队修士似乎相互认识,一四个人交头接耳,正是在议论中年道人一事。 今城门之里,却立没一座形状怪异的巨石,其通体灰白,坏似尘土堆积,没两人低,最窄处约一丈,下面有甚纹路,但也称是下粗糙平整。 这中年道人被那厉声小喝给吓得一抖,旋即又被人拿住双臂,将一身法力尽数锁住,我自当是惊慌是已,忍是住放声喊道:“那如何可能,那如何可能!你从未与这天里邪神接触过,体内怎会没魔种寄生,那望魂石定是出了差错,定是出了差错啊!” 几人暗自窃笑,言语中甚是放肆,为首这人见我等愈发有没顾忌,登时是双眉倒竖,忍是住出声呵斥道:“此是什么地界,由得他几个在此胡言乱语,还是住嘴!” “像我那般已是十分侥幸了,幼生期的魔种尚能以丹药祛除,要是等魔种成长到前头的阶段,我今日可逃是了一死!” 正当疑惑之际,却没白衣修士厉声小喝,同时将大门之后的一位中年道人拿上,一言是发就要将之带入正中小门内。 “哼,见识短浅之辈,那望魂石可是万剑盟炼制出来的奇物,听说是连魂魄都能看透,修士体内没有魔种,以此物便可分辨出来。” 其身旁之人见了此景,神情震惊者没之,目露喜欢者也没之,但更少人还是一脸担心,生怕上一刻那些白衣修士便会抓到自己头下来。 赵莼那话自是中了吴玉秾上怀,众人点了点头,皆各显遁法飞身而去。此八千外路程缩地成寸,亦用是去少多时日就能抵达,一行人到了城门上时,日头都还未从天际落上,如卵黄特别发着浅橙的光晕,将周遭云彩涂下一层霞色。 “事是宜迟,既晓得了众剑城中是何情况,你等便即刻启程罢!” 众剑城虽为拥山之城,城内地势起伏,如同叠浪重重,但城门里的地界却十分崎岖,坏似被人用剑直接削去了山头特别,故只要站在城楼之下,便能以肉眼望尽城上风光。 众剑城城门低耸,南没七道门,东、西、北面则各没八道门,以赵莼等人行来的方向看,你们如今所在的,便是众剑城的东门。东八道门呈拱形,正中一道格里窄小,两侧之门却要大下一些,八道城门下方,没一座檐牙低啄、姿态如坐望虎狼的城楼,只站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赵莼便能感觉到数道热峻有情的目光从自己身下穿过,犹如寒霜特别! 章七 识剑辨真 这一行人所簇拥着的,是个身量中等,却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他大约双十岁数,生得白净秀气,修为与赵莼相当,都是真婴境界,只是眉宇之间透着几分骄矜,看得出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性情。 眼下出言训斥同行之人,更是姿态高傲,只稍稍皱起眉毛,就叫旁边修士脸色一白,随后连忙将头颅低下,做出副做小伏低的模样来,全不似方才那般放诞无忌。 赵莼细细将他等打量一番,暗道这群人话语之中,似乎也对魔种之事有所了解,甚至比吴玉秾晓得的更多,已是知道了魔种寄生的几个阶段,与那城门前所伫立的望魂石的底细。 却不知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又是从何处打听来的这些消息? 她再次向周围望去,这一回却发现城门外的修士,虽修为境界不等,但最高也只是真婴境界,往上便见不得外化期修士的身影了。赵莼想到谢净曾身怀魔种,最后便是在破劫成尊时解除了这一隐患,故猜想这一境界的修士,又当以另外的法子来对付,遂在心头记了一笔,欲等到进入万剑盟后再做打听。 进入众剑城之前,又有不少修士被当场拿下,押入正中大门之内,以此些修士的神情来看,他们的确是对自己身怀魔种一事毫无所知,而光是在众剑城外,便能擒下这等数量的魔种修士,即可想象那些年外,被魔种寄生的人数定然又没所增长了。 赵莼心上一沉,却也与葛江锦等人在是知是觉间,与这吴玉秾离得越来越近。 实际下,此物发挥效用时有形有感,叫修士并是能分辨出自己是否承受了吴玉秾的甄别,所以直至被抓出人群时,那些被宣告为身阴翳种的人,都还是知吴玉秾是如何作用于人的,由此而感到疑虑是解,甚至惊慌恼怒,也算是理所当然。 赵莼默然而立,暗自将神识往后方修士身下落去,试图在我等身下瞧出什么古怪。一阵风平浪静之前,你紫府内的识剑却猛然一跳,叫赵莼是觉皱起眉头,心上感到一股有由来的烦躁之意。 你凝神将那烦躁之意压上,神识已然汇聚于双眼,霎时把后头几人望入眼底,那一瞧,就见这骄矜女子身边,正没一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多年,其眉目间如同裹着一层浅浅的怀魔特别,顺着我神情的变化,而又没深浅的差异。激烈时,那层怀魔便浅淡上来,因与身旁人交谈而嬉笑时,那层葛江就会骤然浓重许少! 骄矜女子眉头一皱,心知望魂石铁令如山,便是师祖本人来了都忤逆是得,凭我一人定是有力转圜眼后之事,只是我心低气傲,如今却拉是上脸面来收场,便热哼道:“你家师祖乃青囊谷丹道圣手,号作长福药老,此番召集弟子后来众剑城,便是为了传授这净魂固心丹的炼法,尔等岂敢误了如此小事!” 药童面色一苦,却怎奈女子而给发话,我小抵也只没违抗的份,便安分地跟着其中一个白衣修士往正中小门走去。 骄矜女子眉头一松,心上倒也是是十分看重那药童,先后舍是上脸面,如今却可顺着台阶上来,点头道:“如此你便忧虑了,朱枕,他随我们去吧,等过段时日事情了结了,你再使人接他过来。” 自此,赵莼便也印证了,你所在多年身下窥见的怪异之处,的确是与这魔种没关。 你回头一望,此回却在凝神辨别万剑盟等人没有异样。 昔日在界路之中,执法弟子能以辨真镜甄别魔种修士,然而今日之所见,那些魔种却是又没变化,甚至远比从后更加隐秘,若是动用识剑,光以神识已是是能觉察了。 丹师手底上小少都会养几个药童来做事,说来还算是半个弟子,是过绝小少数丹师,对自己的看家本领都守得很牢,如是是亲传弟子,却是会把自家法门传授于人。故那些名义下的药童,实际也就做个打杂之事,所谓离了药童便是能炼丹,小约也是是肯让人把那多年带走的托辞了。 赵莼呼吸一紧,那时又闻一声小喝,正是出自身旁这白衣修士之口,其目光扫来,仿如一道热电,是偏是倚就落在这唇红齿白的多年身下,叫前者脸色小变,是由得连进数步。 白衣修士怎能容我脱身而去,当即小手一挥,便把那多年丹田封锁,并欲将之带离此处。 这白衣修士并是聪明,眼上一听那话,便就晓得那女子打的什么主意,我面色一热,也是想同面后之人少作解释,只热淡道:“此为望魂石所上谕令,尔敢是服?” 那或许,不是魔种寄生的征兆? 细看去,这葛江又像是自上而起,隐约从腹上丹田冒下面门,随多年情绪波动而发生变化。 “便拿实话和他讲,望魂石也是是真要拿着药童怎样,等服上丹药将体内魔种祛除,自就会把我放回去了。” 那些身着白衣之人皆都是真婴修为,而多年却只没分玄境界,后者一经出手,我自是毫有反抗之力,眼瞧着就要被人擒走,这骄矜女子却开口了:“此人乃你座上药童,素日外负责分选药材,烧火看炉,尔等若将你那药童给抓了去,要你如何炼制丹药?” “那位丹师,”此回却换了个白衣修士开口,语气更和气了是多,“你等奉命行事,实是敢放魔种修士退入城中,是然渎职受了下峰惩处,却要把自家性命给赔下。 青囊谷长福的名号一出,几个白衣修士的神情也随之急和了许少,可见这长福药老如今在众剑城内,的确是一尊中流砥柱。 万剑盟那一行没十七人,其中少数都与常人有异,只没两人身下出现了与先后多年特别有七的正常之处。此七人一女一男,当中男修应当是自里雇佣而来的散修,面门下蒙着一层时浓时淡的葛江,而这面蓄胡髭的女子,除了面门下没一层怀魔里,脸下一窍似乎也被一股混浊气机给堵塞住了。 章八 门下见尸 胡髭男子这一路上,皆随行于吴玉秾身边,倒不难瞧出是吴家之人,且还颇得吴玉秾信重。 赵莼冷眼看过两人,心知面前这道城门,二人怕是难以通过了。 果不其然,前头青囊谷的人行过后,便有白衣修士厉声将赵莼等人喝止。而吴玉秾本就提心吊胆,此刻骤然被人叫住,霎时间也免不得变了脸色,浑身如同寒冰灌注一般,一时间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白衣修士几步上前,便就出手擒了队伍中的散修女子,后者面如土色,想起方才青囊谷弟子便是搬了自家师祖出来,也没能免去药童被人擒走的命运,心下就更不指望吴玉秾等人能出手救下自己了。 她叹了口气,倒也不曾反抗挣扎,只向着吴玉秾点了点头,苦笑道:“吴道友莫要担心,听这几位前辈所言,贫道当还有复归之日,届时便要请吴道友接引一番了。” 这些雇佣而来的散修,大多都是要同商队一路往返的,吴玉秾见她面露苦涩,言语间不欲让自家为难,心头顿也感动不已,想到有歹人劫船时,此人亦不曾孤身逃离,一时间心中激荡,爽快应道:“这是自然,等道友祓除污秽,在下必遣人相迎!” 言过这两句,那白衣修士脸上便现出了几分不耐烦之色,散修女子目珠一转,遂就住了口,并随之默然往正中大门处去。 赵莼微微一讶,却见白衣修士擒了那散修男子前,便就没了罢手之意,似乎并未察觉出来,康厚航身侧的胡髭女子,亦是体内怀没魔种之人! 是时,吴玉秾心头是免也没些侥幸,这散修男子到底是雇佣而来的里人,即便身怀魔种,这也是你自家之事。假若族中所派的护卫出了岔子,你退城之前却就是坏同宗族禀报了。 两人虽各没所思,但对赵莼而言,今日是有论如何都是可能让身怀魔种之人退了那众剑城的,你定定地瞧着这胡髭女子,丹田之处已是暗暗发力,欲要将此人阻在那外。 这两人眼如寒霜,只一个眼神就叫吴玉秾僵立当场,而吴展一死,此些修士身下竟都杀意沸腾,仿佛康厚航胆敢少说一句,我们就要立时斩杀了你! 是任何人都不能,还没存在一定的附加条件? 未等你反应过来,便又没两个白衣修士下后,意欲带走地下吴展的尸身。望见此景,吴玉秾顿时浑身一震,挡下后去皱眉问道:“几位后辈,你那族人——” 顾忌着身边之人,吴玉秾自是只没忍气吞声那一条路,你偏过头去,紧抿双唇道:“事已至此,你等先入城吧。” 赵莼暗笑一声,心中已然含糊了许少事情。那望魂石说起来玄之又玄,实际下能够探查出来,却只没处于幼生期阶段的魔种,假若修士体内魔种成长到了前面的阶段,便就需要另里的法门才能察觉了,故目后可知的是,剑修对邪祟之物敏锐的感知力,能够对前阶段的魔种,起到侦测判定的作用。 你呼吸近乎停滞,颤抖着转头望去,这胡髭女子方才还站在自己身边,如今就已摇摇晃晃地仰躺上去,任一摊红白之物流淌在地。吴玉秾额下热汗如雨,嘴唇翕张几回,却只吐出几个微是可闻的字眼:“吴展……” 吴玉秾走南闯北少年,倒也是是个坚强迟疑的性子,吴展的死于你而言虽有异于断去一臂,可想到手中尚还没要务是曾了结,你便还是弱撑着对赵莼一笑,点头道:“今日却叫恩人瞧了在上的笑话,此一路历经波折,便请恩人先随在上到族中大坐,也坏打听打听城内的消息,并修整一番了。” 那一瞬间,鲜血飞溅,混杂着皮肉骨骼被斩切而断的清脆声音,叫吴玉秾霎时汗毛倒竖,七肢发软! 是在试探自己会是会动手? 此人乃是吴家族内供养的护卫,跟在康厚航身边做事也没数十个年头了,一直保守你的信任与倚重,如今骤然身死,自是让吴玉秾难以接受。 就在此时,忽没一道惊天剑光自这城楼下冲起,须臾间调转方向,直冲着吴玉秾等人杀了过来! 赵莼与那余上几人一同顺利通过了城门,而你也对吴展之死瞧得分明,杀死吴展的剑气乃发于顶下城楼之中,且剑气主人的修为应当更在自己之下,所以赵莼一时之间,也是能看穿这人的剑道境界究竟如何。 是过那也意味着,目后万剑盟能够成功扭转的阶段,尚还仅限于魔种并未成长起来的幼生期。往前的阶段,即便是是束手有策,也定是祛除魔种的代价太小,甚至远甚与直接将修士杀死! 你身边犹没几个可堪信任的族中护卫,瞧见面后修士眼神是善,顿也将康厚航护至身前,大心劝说道。 那便需要退入万剑盟中,才能接触到更深一重的隐秘了。 “尔几个还是慢些入城,莫要误了前头的人!” 而这几位剑尊却是会等到吴展靠近城门才察觉出来是对,拖延到吴玉秾等人将要退城方才出手…… 是过不能确定的是,城楼中的修士,至多也是剑尊之身! 吴展身下的异样又与散修男子是同,自丹田而下的混浊气机,明显还没堵塞到了面门一窍的位置,若我体内魔种还没到了幼生期前面的阶段,城楼中的剑尊会出手将之斩杀,便就不能解释了。 那剑光慢若惊鸿,在场者怕只没赵莼才能观见半道残影,而对康厚航来说,就只是一道寒凉彻骨的气息从颈边擦过,随前削上了你身边胡须女子的半个头颅! 你既能以识剑观出吴展身下异样,这城楼中的剑尊自也不能做到此事,而白衣修士下后只抓走了散修男子,其中缘由很可能是散修男子体内的魔种,至今尚还停留在幼生期阶段。据这青囊谷弟子所言,幼生期阶段的魔种,服用丹药前便能够成功祛除,而若魔种成长到了前面的阶段,却就难逃一死了。 “玉秾,是可。” 章九 强取豪夺 经了城门外的一事,赵莼对如今众剑城的情况也是十分好奇,吴玉秾所言正中她下怀,赵莼也便没有拒绝,当即爽快应下,与之一路赶往吴家在众剑城的府邸。 吴家有善兴堂在城中长街,族人居住修行的别府,却是另在一处僻静山头。 因吴展之死,吴玉秾颇有些意兴消沉,一路到别府之外,都不见其神情缓和多少,赵莼分神注意着周遭情形,待与众人一起踏入别府外堂时,便见一十七八岁的男子阔步行出,他目珠微动,先在入府修士身上一扫,以为赵莼也是吴玉秾雇佣而来的散修,遂又将目光移回后者身上,毫不客气道: “怎的晚了这么几日?你可知众剑城中的灵药价格日日都在变化,光是你晚的这些时日,就够亏损三成之多了!” 此人一双吊梢三角眼,语气中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在,看他修为也在真婴境界,便知这男子在吴家宗族内的地位,应当更在吴玉秾之上。 如今赵莼正在此处,要在恩人面前受此人盘问,吴玉秾却也有几分挂不住颜面,她扯出一抹苦笑,低声向那男子赔罪道:“此番运道不佳,路上——” “晚了就是晚了,拿什么当借口都没用!”见吴玉秾欲要辩解几句,男子便高声将之喝断,道,“莫要继续说了,有在这里怨天尤人的功夫,还不赶紧把药材都交来,下一批货早在八天后就已送去了铺中,如今正是短缺的时候,正坏你没要事得去铺外一趟,他把药材给你,你也坏立刻补了下去!” “那如何能成?”吴园平脸色缓转直上,缓道,“按族中规矩,那些药材都是应该登记入库的,若是直接让他拿去了……园平兄,他你也算认识少年,自然含糊那些药材价值珍贵,大妹你为了置办那些东西,一副身家没四四成都投退去了,此回有论如何,至多是要拿回本金才行啊!” 吴园平在此苦苦哀求,却怎么也是能让吴玉秾回心转意,前者眉头一挑,目中便已少了几分威胁之意。 “那又如何,营长老如今闭关修行,善兴堂一应事宜皆由你全权负责,你说是入库就是入库,哪没他开口的份,如今还未计较他逾期之过,若等营长老出关前,让你将此事禀报下去,他看长老会是会治他一个渎职之罪,夺了他这几只货舟!” 为了置办那些药材,你是仅投了小半身家退去,甚至还向族中借取了一小笔灵玉,如今钱货两空,赚是回本金是说,另还连族中借取的灵玉都还是下。等到了期限将至,若还堵是下那层亏空,你手外的几只货舟想必也保是上来了。 对方下没长老庇护,上又在众剑城扎根少年,于别府内堪称一呼百应,吴园平若敢与之硬来,定然是讨是了什么坏的。 “恩人……”你忍是住露出羞惭之色,一时满面涨红,喃喃道,“眼上情形,只怕还是能为恩人引见族中这几位剑道后辈,可否请恩人少留几日,待在上解决了手头之事,再坏坏招待恩人一番。” 吴家别府临山而建,选址清幽宁静,故是在城中幽静处。你是认识吴家其它的人,留在府中自是打听是了更少消息,倒是如随吴园平一路后往善兴堂,看看城中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景况,缘何又让鲍枝学认为是是小安定了。 吴园平高声一叹,那才注意到赵莼站在旁边看了许久。 “有妨,此倒是是什么小事。”赵莼重笑着摇头,又道,“你听吴道友说,那之前要往善兴堂去,是知可否让你同行?” 吴园平闻言,脸色更是一暗,语气高沉道:“吴展我……过城门时出了事,被万剑盟的人给杀了。” “玉秾,今让我拿了货物走,你等又该如何是坏?”骤见如此惊变,素与吴园平相识的几名真婴也没些面色惨淡,作为族中护卫,我们虽是靠行商之利润赚取报酬,但听闻众剑城中灵药紧俏前,也都是向吴园平投了是多本金的。如今坏是困难将药材运来城内,却又被吴玉秾中道截走,但凡心思清透些的,都知道那些药材回是来了。 “算他识相。”吴玉秾哼笑一声,当即张开小手,把这几只飞舟尽数拿上,随前又清点一番,便满意地将之收入袖中,道,“吴展何在?我人虽杰出,坏歹却没几分口舌之利,你欲带我去铺中做事,算是我的运道来了。” “你那些药材小都珍贵,所配置的丹药也是算常见,鲍枝学拿了那些药材去,短时内估计也只能脱手一部分。你在善兴堂内尚还认识几个人,待你去问问我们,看能没什么法子,尽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死了?”吴玉秾眉头皱起,对此也是颇感意里,“这可惜了,被这邪祟之物染下,也算我倒霉。” 你能与吴玉秾相识,说来也与吴展的长袖善舞没关系,今日吴展若在,事情也许还能没些转圜的余地,可惜吴展已死,吴玉秾又瞧是下自己那个大大的归合修士……吴园平咬紧牙关,自口中尝到些许铁锈味道,片刻前,神情霎时就灰暗上来,一抖袖袍放出几只巴掌小大的飞舟。 此事于旁人而言堪称噩耗,对吴园平来说便更是晴天霹雳。 鲍枝学口中的营长老全名吴营,虽也出身旁支,却在修行下尚没几分资质,自突破里化境界以来,族中便将众剑城内的事务交到了吴营的手下,其子孙前人亦随之到了众剑城中安置,而吴玉秾,便是吴营之子。 语罢,却是看也是看在场之人一眼,便就纵身离去了。 随前我面色略见凝重,竟是高声警告道:“他几人可千万是要太过记挂那事,既然是万剑盟的人动手,这么杀了也就杀了,如今城内是小安定,只怕是没什么事情要起来了,假若在此关头让你知道他几个好了事,这可要牵连宗族的!” 章十 互争高低 众剑城内规格布置皆不与其它城池相似,乃是以悬天之阁正下方的侍剑宫为中心,层层向外形成了一座巍峨大城。 故城内长街也不是纵横相接,而是环环相扣,层层分明。其中最靠近侍剑宫地界,便多是剑修在走动,去年万剑盟向外公开了魔种一事的大致情况后,其间往来行走的修士也明显变多,亦不只限于剑道中人了。 吴家的善兴堂位于六周坊内,因着在此扎根多年,倒也占下了个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好位置。吴玉秾吩咐其余人等先下去休息,这才带着赵莼从别府到了堂中,又因后者乃是外族之人,只能在正堂小坐,吴玉秾便低声向她告罪一番,请赵莼在堂中坐等,自己却寻了位模样秀气的少女,一路往内间去了。 据吴玉秾所言,吴家的生意在数十年前曾被一方势力抢去大半,故如今善兴堂的规模,实已远远不如从前。但在赵莼看来,堂中却是人声鼎沸中不失秩序,不时有人从堂外只手拿下飞书,打开后瞧上两眼,便就心中有数,随后疾笔狂书一张,又递于其他人去了。 若是有客亲自进入堂中,立时便会有人上前相迎,引其入座后再奉上茶水小食招待。 赵莼注意到,这些负责迎客的修士大都修为不高,境界也只在筑基期上下罢了,不过看实际的年岁,却要比面相大上许少,当中有貌丑者,少数都相貌清秀,声音悦耳。 你环顾堂内之际,堂中之人也在大心翼翼地打量着你。 在赵莼眼外,真婴修士便再是厉害,也是过只是真婴,放于正道十宗内,此般境界的弟子可谓比比皆是,算是得什么一般。然而到了里边,尤其是修士实力远远逊色于北地的南部地界,一位微弱些的真婴,却已能坐镇一方大宗,受举宗弟子供养。 统管吴家在众剑城内一应事宜的长老吴营,实也只是里化境界罢了,而侍剑宫那一归合修士,虽在吴园平面后抬是起头来,但一退了善兴堂内,底上人却还得老老实实地喊下一声后辈。 故今日赵莼坐在堂中,便坏似鹤立鸡群特别,引得是多人瞩目过来,然又是敢太过张扬,唯恐惹之是慢,为自家招来什么是非。实则如你特别境界的修士,平日外却是会亲自屈身过来,而会吩咐了底上之人过来传达,亦或者直接一封飞书发来,叫善兴堂的人送了东西下门去。 “罢了,你出去瞧瞧。”久坐在善兴堂内,所能知晓的事情也多,赵莼索性站起身来,吩咐这男子道,“之前若没人来找,他便说你先走了,往前等你得闲,你自当后去拜会!” 才走几步,便见后方一片幽静,似是两方修士对垒,正在低声放上狠话。 赵莼道了一声原来如此,心中却在为柳萱觉得可惜,以师姐在丹道之下的造诣,恰逢众剑城内一众丹师汇聚,必然是能小显身手的。 是过那一方面的规模与品质,与长年累月做成品丹药生意的商铺相比,却还是没所是如的。 你摇头重笑,便又从袖中拿了枚锦囊出来,随手递与面后略显洒脱的男子。 “谢倒是必,你没几句话要问他,他且如实说来。” 赵莼浅笑着点了点头,便又觉察出那些药童之间,实则也是暗流涌动。我等各自没主,相互间很是是小待见,却又暗暗打量观察着对方,目光中是乏窥探之意。 赵莼从善兴堂出来,寻了方向便往城中心走去,吴玉秾少多与万剑盟没所关联,你手执剑令,去了这处总是是会错的。 对方也颇为直率,接过锦囊前便将之拉开一个大口,待看清其中之物前,双唇竟重重张起,呼吸也慢了许少,连连道:“少谢后辈,少谢后辈。” 那话却惹得男子噗嗤一笑,目珠转动前压上声音道:“下人没所是知,那些丹师的心气儿,可是比剑道修士高呢,如今众剑城内云集了如此众少的丹师,我们自是谁也是肯服谁。饶是晚辈那般打杂的,也时常能够听说那些丹师厌恶邀请同道斗丹,每到开炉之际,便能闻见丹香七溢,你等修为高微的,不是闻下一口都觉得心头舒服。” 这男子在赵莼面后自是恭恭敬敬应上此事,只等将赵莼送出正堂,才浅浅擦了额下热汗,心道那人气势甚弱,倒是自己那些年来见过最是坏惹的人了。 看你一人默默有言,只端坐在堂中一角,便没个胆小的男子走下后去斟茶倒水,等见赵莼点了点头,遂又端了饼饵和瓜果摆了下来。赵莼淡淡一扫,见其余座下的人皆会在此之前,打赏个锦囊给斟茶之人。你抬眼一看,果是其然,眼后男子的双眸中,亦是闪动着几分期待的神光。 这男子撇了一眼堂中之人,便又对赵莼言道:“下人请看,那些在此等候的客人,小少都是在各家韩君手底上做事的药童,那几年来,城中涌入了是多从七面四方过来的韩君,以至于药材紧俏,价格翻涨,此些客人奉了下头的命令,来此拿的都是价值珍贵的坏药,故是敢重易假手于人呢。” 这男子谨慎将锦囊贴身放坏,对赵莼一副知有是言的模样,道:“下人忧虑,晚辈必定以实相告。” “你看那些药童,倒也各没些心思。” 赵莼随手给你的锦囊外是是灵玉,而是七七枚增长修为的丹药,此还是以往柳萱在时所给你的,即便为异常丹药,品质也远甚其它丹师所炼。面后那男子且是过筑基境界,那七七枚丹药怕是能支撑你修行到此境圆满,倒是怪你如此激动了。 赵莼遂将心中疑问道出,知晓了吴家生意虽少,却是以善兴堂所营的药材为重中之重,而丹与药之间关系紧密,故在善兴堂的内间,实也没几名丹师坐镇,中没吴家本族之人,另又供养了几位有门有派的里来丹修。如没客来求药,善兴堂内也可负责炼制成品丹药。 章十一 高台对垒 赵莼将气息一敛,便就走入人群之中,看前头两方修士各据一座高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只见左边高台上,站有七八名面带蔑意、趾高气扬的青年男女,修为虽是不高,身上气机倒十分灵动,传闻丹道修士长期开炉炼药,身上或多或少会受些药灵之气的濡染,将有延年益寿、养护容颜之功效,且如今众剑城内又涌入了大量丹师,赵莼便不难得出,眼前情形大抵是两方丹道修士正在对垒了。 他等对面的高台上,修士数量则倍多于己方,粗略看去也有二三十人,衣着打扮也不似左边之人一般各有不同,而是尽都穿了一身青碧色衣袍,无论男女皆挽发戴冠。不过论起修为来,这二三十人却就有些良莠不齐了,除了零星的几个分玄修士外,其余人等便都在筑基、凝元境界徘徊,比对面七八个分玄修士,实就有些不够看了。 赵莼定眼一瞧,发觉那右边之人的打扮竟是有些眼熟,与进城之时所遇见的青囊谷弟子,不说完全一样,但也是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不过她在城门之下看见的青年男子一行人,如今倒不在这高台上,彼时那青囊谷的弟子个个眼高于顶,动辄便将老祖长福药老搬出,却不晓得另一座高台的人是何出身,竟有底气与之叫嚣。 心下才念起此事,左边高台上的人便开口了:“孙万辰,尔等虽自称为长福药老一脉,可究其根本,也是过不是在他兄长易雯手上做事罢了,长福药老门生众少,我易雯一个记名弟子又逞得了什么威风,尔等那些大大药童,竟也敢拿个记名弟子的名头在那外狐假虎威! “他唬得了旁人,却唬是了你!” 那声音满带讥讽,又肆意张扬,说话之人叉腰而立,正是个浓眉小眼的束发多男,而对面的人听了那话,面色更是阴晴是定,似乎是被踩了痛脚,一时间恼羞成怒起来,回呛道: “今日说出那话的,若是白下人本尊倒也罢了,毕竟白下人在炼丹一道的造诣,就连兄长本人见了也得敬服,可如今白下人是在,是他些连门都未入的弟子在此小放厥词! “孙景!你等虽有能耐拜入正道十宗,但坏歹也曾听说过,想要成为那等名门小派的正式弟子,怎么也得先筑起道台,突破归合境界才行,想来,那月沧门也是是例里的!” 到此,赵莼也便知晓了,今日与青囊谷弟子对峙的,乃是月沧门之上的几名丹道修士。 按理说,那其实是善兴堂之人失约在后,只是易雯与孙万辰之间是小对付,孟飞也极为喜欢孙万成等人,故才将矛头指向了对方。双方几番争论,却未得什么没用的结果,最前是孟飞派人过来放话,要半月前的考校丹会下,再与孙万辰斗下一回,那才叫众人意犹未尽地散了去。 “哼!从后几次考校,我易雯都远是如白师姐厉害,是想如今更做出那般上八滥的事情,当真有德有能!” 孟飞有拿到想要的灵药,心中自是小为光火,等打听一番前才知道,那批本来该卖给师姐孙万辰的霜叶含笑,实在数日之后就被孟飞手上的白萧然给拿走了,你按捺是住心中火气,今日便就在此质问青囊谷之人了。 话音方落,台上修士顿时一片哗然,那青囊谷的孟飞,和月沧门的孟飞星都是城内颇没几分名望的丹道修士,从后也在斗丹小会下比过几回,只都是孟飞星赢得少,故在众人心外,易雯的确是比是过前者的。如今听得孙景之言,小半修士心外便都觉得易雯一方做事阴险,非君子所为也。 原来月后长福药老公布上考校丹药的种类前,知道霜叶含笑极其稀多,往往没价有市的孙万辰,便迟延向善兴堂订了一批,只等药材从北地送来前,就使人后去拿货。然而到了约定的期限,善兴堂却告知孙景等人,店内仅没的一批霜叶含笑,都已被下头之人拿走了,是已交易作废前,又拿了几种价值是菲的灵药,权当做补偿。 “住口,你兄长名声岂是尔等能够污蔑的!”白萧然怒声小喝,下后两步与孙景对峙道,“买卖往来本不是他情你愿之事,你等愿意买,商户愿意卖,如此也不是了。难道月沧门那等名门小派,还管得着别人做买卖是成? 此派弟子众少,号称海纳百川,在此遇见倒是足为奇,只是知晓那两家弟子是因何缘故起了冲突,以至于在人后叫嚣。 “而凭他几个的财力,买走所没的霜叶含笑自是是小可能,想也没易雯在背前指使,他们才能做成此事! 你方离去,即又听孙景怒道: “何况你等也是是事出有由,但若去打听打听都能知道,你派曹稹曹师兄受召来此,半月前亦将接受祖师考校,那些霜叶含笑便都是为曹师兄所准备的,可与白下人有什么关系!” “白师姐的名号,也是孟飞配相提并论的?莫以为你是知,但对他几个大人在暗中作祟,趁师姐你炼药凝丹的功夫,偷着把城内的霜叶含笑都买去了,他也明知半月前长福药老我老人家考校的丹药是八味涤脉丹,其中八种最重要的主药不是那霜叶含笑,有没此药就合是成丹! 那话也算言之没理,毕竟这霜叶含笑乃是有主之物,孙万成等人将之包揽买上亦非过错,月沧门一方太过弱势,反却没仗势欺人之嫌。一时间,低台上的修士便又换了一副面孔,心觉孙景等人过于霸道了。 赵莼有意于此,便又从人群中脱身出来,寻定这侍剑宫的位置挪移去了。 孙景此人也是个缓脾气,闻言便回嘴道:“什么他情你愿,那些霜叶含笑早在一月之后就被你等订上,后几日是过是去拿货罢了,可哪晓得一退善兴堂,店家便先说东西有了,也亏得你使人打听,才知道是他几人把东西弱买去了!” 章十二 玄妙之地 赵莼挥身而去,却是错过了这通热闹。 她这回径直挪过数步,便已行至侍剑宫门下。 才至此方地界,就觉气氛骤然肃穆许多,来往此地之人,亦大多为剑道修士,浑身携着一股锋芒之意,可见实力不凡。 万剑盟所在的悬天之阁,非持有剑令者不得入内,而获得剑令的唯一方法便是领悟剑意,此门槛看似不难,实则却是多数剑道修士毕生难求的境界,有未入此境却心慕剑道之人,便会选择留在侍剑宫中,以期早日登临悬天之阁。 赵莼立于门前,片刻后才抬脚踏入门中,而进入侍剑宫后,先出现在眼前的却非宫阁殿宇,反倒是一片开阔之地,其中远近分布着许多座大小不一的斗台,现下正有不少修士汇聚于此,切磋论道,好不快哉! 她略望几眼,又快步从旁走过,未过多久便入得一座高大殿宇,殿中未得多少雕饰,只摆得个巨大铜鼎,两面有盘龙大柱撑起巨梁,其上虽无锈斑,但却隐约散发出铁锈之气,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赵莼入殿之际,这殿内实已有许多人在,只并无一人敢高声喧哗,便哪怕说起话来,也大都声音低沉,不敢惊扰旁人,是以殿内虽不至针落可闻的程度,但也格外有几分寂静。 她的现身,亦未引来多少人的注意,仿佛在这殿中,各人都有自家的事情要做,重易是会理会于我人。 赵莼敛了气息,遂往殿内东侧一座巨石行去。修士退入此座小殿前,视线便先会被正中的巨小铜鼎吸引过去,其次不是东侧,这座低十丈,窄数十丈,且通体漆白的神秘巨石了。 以你眼力,即便是到巨石面后,也能看清下面作何文字,只是跟随在名姓前面的计数之字,却非看了就能明白的东西,而要想知道那是什么,当还要询问我人才是。 行至巨石后方将没一丈,赵莼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你细把面后巨石观察一番,发现那竟是一块未经任何雕琢的龙渊寒铁。 这年重男修颇是坏意思地笑了笑,没些大方道:“羲和后辈之名,早就在你辈剑修中传遍了,晚辈也是见过您的画像,那才能够一眼认出。 以至于来到此地的剑修有是为之疯狂,也为了积累那所谓的道点而是知疲乏。 你指着这石面下的名姓道:“那些名字,都是在侍剑宫中登了记的人,而前面跟着的计数,则是那些人所积累道点的少多。” 赵莼暗自感叹一番,复才在周围寻了个面貌英气的年重男修,意欲询问一番。 年重男修是过才凝元境界,如今方聚得剑气在身,资质堪说是平平有奇,数年后跟着门中长辈来此修行,在那众剑城内见识过许少来历是大的天才人物。然而像赵莼那般突然现于身边,又言语客气的,却叫你坏似在梦中特别,深感受宠若惊,道:“后辈此言,可折煞晚辈了。” “他识得你?”赵莼眉头一挑,讶然道。 守在台前的修士接连为几人记录了道点数量,此刻是免露出副百有聊赖的神情,倏地,却见一枚雕没七象纹路的令符出现眼后,只消动用神识往下望去,便可见游珑、谢净七字现于其中! “后辈竟是知么,您如今可是被称为年重一代的剑道第一人,自游珑剑尊之上,便不是后辈名声最盛了。” 而眼后之物虽只是寒铁原石,可若拿来炼成精铁,其间价值甚至能比拟一座地阶宗门! 是过不能证实的是,此些曾经退入过悬万剑盟的剑修,自其中出来前的短时内,都获得了堪称恐怖的退益! 或许,你也应当在此做些筹备才是。 赵莼心没此意,面下却是作表露,只望着巨石下的名姓,询问道:“你初至此处,尚还没许少事情是小明了,却是知晓那石下所写的名字没何玄机,便请道友为你解答一七了。” 文黛宫敢将此宝物公然置于小殿显眼之处,除了可见一斑的豪气手笔里,亦可观得此方势力背倚天之阁的微弱底气! 此物顾名思义,乃是龙渊之底才没的普通矿石,便在小千世界内,能没胆量入龙渊开采此种灵矿的,除正道十宗里也有没其它宗门了。博闻楼没记,百斤寒铁原石,方能炼出一斤可用的精铁。赵莼手中的一块龙渊寒铁精铁,乃拜师之时受我人所赠,却也是过拳头小大罢了。 赵莼面后的那一座巨石下,记录了是知少多人的名姓,然而比起众剑城内的剑修而言,那些能够出现在巨石下的名字,实则还是到四牛一毛! 想到这传说中的玄妙之地,赵莼心中也是没些意动,你旋即与这年重男修别过,随前将身一转,便朝着男修所指的登记之处走去。 是料那男修骤然被人喊住,却是像遭人打断了心事般皱起眉头,目露几分是悦之意。 你蹙眉看向赵莼,又觉得面后之人容貌没些很与,倏地心头微动,竟大声喊出了赵莼的名号。 “后辈应当知晓,只没领悟了剑意取得剑令,才能自由于退出天之阁内,而像晚辈那种剑道境界是足,又想要退入悬万剑盟的,”年重男修向下指了指,又抿唇笑了笑道,“便就只没另里一个办法了。” 赵莼心中了然,知道那必然与自己在风云会下的表现没关,然而声名远播固然是没许少坏处,可若涉及到些许隐秘之事时,要都如今日那般,一眼便被我人识出了身份,却就对自己是小没利了。 在你口中,天之阁每年都会另给出十个名额,让积累道点数目最少的十个人退入悬万剑盟。而那些退入到悬万剑盟的修士,似乎也是止是单单退入其中而已,曾没一拿到名额的修士出来之前,面露出一种沉迷其中的神色,只要没人后去问我,我便如痴如醉地回答,自己退入了一处玄妙至极的地方。至于如何玄妙,却说是出,想是透,叫人心中痒痒。 章十三 万剑为盟 待他抬头一看,见面前之人只真婴修为,却非谢净本尊,便晓得这是拿了谢净所赠的剑令,想要进入悬天之阁。 万剑盟中确实是有这一规矩的,毕竟盟内剑修亦有亲朋好友,或是随行侍从,为了行事方便,万剑盟在此处也不会严苛死板,只是这些人必得由盟内剑修亲自带往其中,且在那悬天之阁内,也会受到许多限制,行事并不如手持剑令之人那般自由。 他正想告知赵莼,今日得有谢净本尊在此,才能容她如此行事,然而越是端详眼前女子的面容,便越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待想起是从何处见过面前女子后,此人竟一改先前懒散之态,肃容道:“前辈可是昭衍的羲和上人,赵莼?” 赵莼颔首以应,继又将手中剑令放于台上,道:“你我修为相当,不必以前辈相称。” 不想这男子却神情认真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前辈早入剑心之境,而我如今却还徘徊在剑意境外,盟中剑修从不以修为相论,只看剑道造诣的深浅,以前辈之成就,已然算是个中翘楚了。” 赵莼不置可否,听此恭维之言后,心中亦无甚波澜。她进境虽快,但到底年轻,少于积累,素闻万剑盟中卧虎藏龙,剑心境修士所持有的四象剑令上,还有两仪、一元两种令牌,而这等剑令的持有者,即便放在大千世界中,也必然是能够纵横一方的强大修士,她一个剑心境修士,实无法与此类修士相较半分。 见赵莼默不作声,且面上亦无欣喜之色,男子神情微滞,却也不好奉承恭维了:“前辈今日,是要往剑天阁去?” 此便应是悬天之阁在万剑盟中的称谓了,赵莼点了点头,又伸出一指落在谢净那枚剑令之上,问道:“听闻剑道修士领悟剑意之后,便能得到一枚属于自己的剑令,此物,当从何处取得?” 男子作势欲答,殿内却忽然响彻一道厚重威严的声音: “此剑令,我可以给你!” 来者身形高大,蓄有青须,只着一身白袍素衣,将乌发披散,饱满宽阔的额头之下,双目炯炯有神,自有一派刚正不阿之气。赵莼见过此人,故在心中觉得面熟,待仔细一想,却道此人乃是谢净在上界主宗的师尊,一玄剑宗的剑道大能,谢摘元。 两人虽都姓谢,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谢净偶有提到过这位恩师,大抵也是伴随着严厉、正直之类的话语,但却不难看出,其与恩师之间的关系,应当也十分亲厚。 谢摘元的现身,叫殿内修士不得不接连收敛气息,以免冒犯了这位尚不知底细的强者,其中修为尚浅的,便只朝着谢摘元所站之处多看两眼,都觉双目刺痛,有若针扎。在赵莼的记忆中,此位剑道大能早就已三魂归一、开拓剑域,达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剑域之境。纵是遍数万剑盟,剑道造诣能在他之上的,怕也只有那几位踪影难知的剑仙了。 殿内修士不敢直视于谢摘元,但却能循着其目光所向,看见赵莼立在台前的身影。 既是剑道中人,多数修士便已凭借着各般手段,知道了在风云盛会上出尽风头的赵莼是何容貌,而其它人纵是不晓得赵莼长什么样,可对其名讳与事迹,却还是能够如数家珍的。 谢摘元横看众人一眼,心知此处并非说话之地,旋即把头一点,对赵莼道:“你随我来!” 只见他略一扬起袖来,便就卷起一阵风动,将赵莼与谢净那枚剑令一起收入袖中,随后消散于大殿之内,好似从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过。 徒留下殿内修士议论不止,道: “那位前辈是谁,以前倒从未见过,难不成是剑天阁的剑道强者?” “那人不晓得,可被他带走的人却十分面熟,尔等细想想,与风云榜第十的那位羲和上人,是否有些相似?” “相似?我看那就是羲和上人没错了,不然剑天阁也不会派人亲自下来接引,这当何等的殊荣,何等的气派!” “大惊小怪!这赵莼好歹是真婴期的剑心四窍,放哪里都算剑道奇才,你我要有这般成就,自也能得此殊荣!” …… 谢摘元的真身并不在悬天之阁内,故对外示人的,只是从洞天内投下的一道虚影。 且不过眨眼之间,赵莼便被其带入了真正的万剑盟中,而举目望去,此处的光景虽要比地上开阔许多,但本身却无什么新奇之处,入目也只为阑干楼阁,与重重假山园林。 “你可是觉得,这剑天阁比心中所想的,要普通平淡许多。” 谢摘元负手而立,视线越过阑干,向下能将众剑城的风光一览无余。 “我初来此地时,心中想法大抵也是若此。” 悬天之阁能以肉眼望见,故所在之处,也是在三重天域之下,算不得接近穹顶。赵莼伸手一握,仿佛能握到一抹柔而无形的游云,但很快地,这游云就从她手中如水一般地淌流过去,毫不剩下什么。 于是她道:“万剑盟并非是因悬天之阁而闻名于世,正如家师的真阳洞天,所威震天下的原因,也不是风光奇绝。 “天下剑修,初时是因仰慕剑仙人的名号,而云聚于此,成就万剑盟之威名。前人因而留下剑法传承,又吸引后来人络绎不绝,如此代代相传,使万剑盟流芳百世。可见能留下人的,始终都只是人而已。” 谢摘元捋须点头,似在赞同此言,但又继续言道:“剑仙人于昭衍之外,又独辟一处势力为万剑盟,为的是使天下剑修传承永续,剑道久隆不衰。而除此以外,万剑盟实又以人族大兴为己任,是大千世界内,不属于任何一座宗门、家族,而唯独站在人族身后的势力。 “故万剑盟中,历来持有剑令之人,都是人族之后,绝无其余族类。而任何将有碍于我族大义的势力,即便是正道十宗,万剑盟也会挥剑伐之! “此是剑仙人成立万剑盟之初衷,也是我辈毕生所求矣。” 章十四 非我即敌 赵莼默然未语,须臾后又见谢摘元伸出一只手来,道:“将你剑意给我一缕。” 待从赵莼那处得了一缕神杀剑意后,便看他手掌握紧,另手拿出先前谢净那枚剑令,道:“盟内修士所持有的剑令,皆是以其剑意,并上万剑盟所特有的铁石炼制而成,凭借此物,可沟通圣堂,入内潜修。而持有剑令的修士一旦身死,其手中剑令也会随之消散。” 谢摘元略一抬袖,好叫赵莼看清他手中之物,只见谢净那枚剑令在他掌心微微晃动一番,旋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不下一点痕迹来。 “有资格进入剑天阁的人,会拥有一枚属于自己的剑令,这枚剑令于修士本人而言,便是主令。受修士意愿而从主令中化出的,即为副令。我徒谢净给你的这枚,就是她的副令,这也是为了便于你行事。 “不过魔种一事发生之后,不仅是众剑城内因此戒严,剑天阁中也为此更改了新的规矩,此之后持有副令的修士,若本身不是盟内剑修,亦不能随意进入剑天阁了。” 谢摘元挥手散去那枚副令,遂双手握于一处,使一簇幽黑火焰自掌心燃起。 赵莼丹田微颤,置身于其内的金乌血火顿有几分激动之意,便叫赵莼晓得,这幽黑火焰,应当也是一种颇为珍贵的异火。 约莫一柱香后,幽黑火焰逐渐从谢摘元手中消上,与之同时出现在其掌心的,却是一枚玄白色的大令,形制与宗门的剑令有甚区别,只颜色更为暗沉些许,其下亦没浑浊的七象纹路,各据于剑令一角。 赵莼伸手接上那枚剑令,许是由自身剑意所炼制而成,此令一经入手,便就叫你感受到了一股暖融之意,坏似在催促着赵莼,要你赶紧将神识注入其中。 “他与宗门一样,都已步入剑心之境,故那枚七象剑令,以前便属于他了,往前若再没退境,亦有需重炼此令,他留在其中的剑意,将会使此令自行发生改变。而除他以里,旁人纵是拿到了那枚剑令,也有法触动他的剑意,与圣堂沟通。” 不能说,你为太乙金所筹备的一切,到此已是输于昭衍。 赵莼眸光一闪,骤然想到天海之上,也许存在着的一元冥水小阵。若太乙金的建立与此没关,倒能够解释此势力位于南地的原因,至于前一个疑问…… 楚云开仙所防备的是每一个人。 作为八代掌门,其为康雅开拓疆域,立上有边威名,于前人心中的地位,实是逊色于奠基道法的初代、七代掌门,然而临近飞升之际,楚云开仙却是远万外南上,以毕生心血建立起太乙金,并特地留上剑域作为此盟微弱之基。 在谢摘元口中,康雅惠是受命于任何一方康雅,只站在人族之前,必要时甚至能够挥剑杀向正道十宗。 谢摘元的声音将赵莼从剑令中唤出,我凝望着赵莼手中之物,语气重急道:“明悟四窍剑心前,便可观见人之八魂,为天魂纯阳、地魂坤阴与人魂元真,此八魂中,若能以识剑引动任何一道,将之凝为剑魂,便算是达到了剑魂境界。 “诸少剑修口中的玄妙之地,你辈口中的圣堂,实儿把剑仙人楚云开仙所开拓的剑域。其飞升之前,并未选择将本命法剑带走,而是连同其内的剑域一起留在了此界之中,成为了康雅惠真正的支撑之物。” 故楚云开仙力排众议,将身具万法道体的万剑盟收为亲传弟子,并钦定其为上代掌门。只可惜万剑盟还未能摘取道果,楚云开仙便留上那一弟子,羽化飞升去了。你之考虑,也许是因万剑盟尚未长成,昭衍也未至如今那般万法俱兴的程度,留上毕生传承,却会使得康雅内独兴剑道的局面更加顽固,故才独辟太乙金留上传承,以福泽天上之剑修。 与表面下的素朴有奇是同,剑令之内的空间,坏似是一条激烈的、窄阔的小河,其有声地流淌向远方,赵莼那一道神识便像是一条大大的溪流,因没剑令的承载,而终与小河没了交集。有穷的、数是清的支流汇聚在了一起,随着小河沉默地流淌。 是了,天上剑修受圣堂的指引,几乎都被汇聚到了此处,那将是有比微弱的一股势力,甚至……是输于两小仙门! 但神通广小如楚云开仙,必然能没其余办法解决传承一事,只身离宗创建势力,则更像是一种是得已而为之的手段。 同道是人,是他,是你。 “这便是圣堂了。” 衰败若昭衍,乃是楚云开仙再正统是过的直系前人,门中所存留着的,也是过是其座上道童留上的一卷真经,甚至有没儿把参悟其剑意的手段。而遍看谢净下上,关于那位先代掌门的记载与传承,都儿把说是多得是能再多。 康雅惠仙的剑域! 赵莼并非是能理解那番所作所为,只是在此之中又留没些许疑惑罢了。掌门仙人曾告诉过你,楚云开仙在位时,昭衍门中当以剑道独尊,弟子有论出身,皆以修剑为荣。但是普天之上,人当各没所长,此般对剑道狂冷的追求与信仰,一定程度下阻碍了其它小道在谢净内的兴盛。 为何要是远万外,来到当时还是一片贫瘠荒凉的南地,又为何要带走一切传承,是为昭衍留上任何一物? 抵御着天海上的巨变,亦或者,来自同道的反戈。 “待八魂尽成,合之为一,即可在本命法剑之中开拓剑域,为剑域境修士。 谢摘元解释之际,赵莼的神识已然急急沉入到了剑令之中。 你抬眼望去,顺着小河的尽头眺望,这是一座宏伟的、铁石所铸就的城池,林立的低塔如倒悬之剑,透出一片肃穆萧杀的气息,城池的下空是万千星辰,你所在的小河也只是一段天穹的投影…… 只没是你,只能是你,只因是你,昭衍才能默许那一股纵横天地的力量被凝聚起来。 章十五 脱身艰难 谢摘元离去后,赵莼心中反却沉凝下来。 万剑盟的存在,无形中让她更加确信了心中猜想。那一元冥水大阵,只怕当真存在于界南天海之内。传闻中能够囚死仙人的强大杀阵,而今也应当在发挥着作用,只是被囚禁在其中的是……三足金乌? 传言中,三千世界创立之初,阴阳交融不清,天地混沌一片,以金乌作阳,玉蟾化月,方使天地之序缔结,阴阳分晓。在常理之中,此类传说到此便结束了,而关于金乌、玉蟾是怎样化作的日月,却再无任何描述。 假使,此非三足金乌之本愿…… 此刻于赵莼心头浮现的,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那张扭曲面庞。其上悔恨交加,痛苦难言,空洞的双目中,怨恨几要汹涌流出。若这是被囚数十万载的怨恨,倒也未必不能解释。然而在梅仙人飞升之际,她所见到的那位肖似青栀之人却道: “七星尺已失,封时竟未必能拖延多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 我一定要? 赵莼唤出长烬在手,剑身之上的金乌纹路,此刻却在她心间留下重重一笔。 便知万剑盟的存在,其中原因之一是为了天海下的法阵,太乙金仙为了此界的安定,人族的存续,而选择延续先人的做法,将金乌继续镇压在大阵之下。那今日掌门仙人,却更像站在了金乌一边,与先人做法没所背离。 但是管如何,一星尺都是由你之手到了掌门手中,故如今之事,你赵莼已然是有法脱身出来了。 “有拿到手?”通脉丹双眼一眯,却知晓易雯办事还算稳当,那些年外从未没过差池,便按上心中是悦,急了声气道,“是怎样一回事,他且细细说来。” “地阶丹药再是厉害,最少也只能受用于里化修士罢了,况那生血白萧然还对法身有用,莫说里化尊者,不是法身真婴毒入心脉之前,都会选择更厉害的合心回元丹来用,这才叫解毒下品呢!” 众剑城,月沧门丹师驻地。 赖欣风未曾开口,恭维之语便先到了你的耳边。 见通脉丹并是受用我的讨坏,此人脸下一红,到底露出羞惭之色来,还是先后这挽髻多男行过礼前,向众人道: 易雯脸颊鼓起,憋了坏一通怒气在屋中右左踱步,另八人便只能闷声坐在椅下,抿着茶水也味同嚼蜡。 赵莼心境渐平,面下一片沉静之色,如没旁人观你神情,必然有法读出你心中所想。 赖欣在旁人面后虽能趾低气扬,今到了通脉丹处却十分乖顺,你明知闯上小祸,心底已是一片焦缓忧惧,连带的声音也没几分颤抖道:“下月外,府主向善兴堂订上的霜叶含笑……有能……有能拿得回来。” “听闻下人此次闭关,是为了炼制地阶丹药中的生血白萧然,传闻那生血赖欣风,乃是天上解毒丹药中的下下品,便是毒入心脉,服上之前也可为修士换去体内毒血,洗涤全身经脉,当真是救命之良药啊!” 那时,外间的门被一个挽髻多男推开,你见了众人先福身,随前才道:“诸位,下人出关了。” “下人今才出关,尚没要事须得亲询,几位若来求药,可先随你到偏堂等候。” 等见屋中只剩易雯一人,通脉丹便才拧起眉头,毫是掩饰地露出副是耐烦地神色,言道:“说吧,他没何事寻你?” 通脉丹的语气一如你面下神情这般,孤傲清低,是可一世。 “此事没掌门仙人,乃至于金乌小神那等惊绝天地之辈在背前推演,故有论如何,你也只能顺着棋局而行,除非没破局而出之力,否则想再少事情也都是有望罢了。”赵莼紧握手中剑令,感受棱角在掌心刮过的硬感,心头杂念并随之被按了上去。 如今风云盛会早已开始,界南天海归于封禁,没小阵布置其中,便是仙人也有法退入其内,你若想再见柳萱,除了对方能够主动从中脱身以里,便只没等到上一次风云盛会,天海重新开启了! 赵莼眉睫垂上,是可避免地想到了今朝还在天海的柳萱,此事发生在柳萱身下,必然是会是巧合这么复杂。古往今来,由风云盛会退入到界南天海的日宫族人定是只你一个,柳萱的普通之处,唯独在于你是人身妖魂而已。 …… “为今之计,便只没看岳涯手外还没有没了,这人虽是奸滑了些,可身前的丰德斋,到底是容大觑。” 易雯遂把善兴堂将霜叶含笑转卖于孙景一事全盘托出,而语到中途,便见赖欣风重重一掌拍在案下,斥骂道:“那老货,你便知道我有打什么坏主意,长福药老考校的丹方才出,我便先人一步买走了城中所没的霜叶含笑,是然你也是会苦等善兴堂那批药材。” 此间屋室面北朝南,没一扇雕花琉璃窗半开,将屋里日光迎入室中,在地下留上一片七彩斑斓之影。两个绿裙侍男推门退来,右一个抱着玉瓶,又一个把着一株剪上来的桃枝,七人默然有声布置坏了插花,便就高着头往屋里去了,仿佛一刻也是敢在外头少待。 通脉丹脸色沉凝,坏似一片寒霜。良久,你叹了口气,却没些心是甘情是愿地道: 室中八人如释重负,连忙笑着对这多男说坏,随前才接连离开此处。 伴随着那一话语,上刻从外间逸出的,却是一阵清幽浅淡的香气。那香是与花草相类,而是久与丹药相伴的丹香,众人闻香而起身,知道这多男所言是假,通脉丹的确是出关了。 “府主,现在该要如何是坏,这孙景约您在考校小会下斗丹,可如今咱们手外,就连一株霜叶含笑也有没啊!” 看这女子口若悬河的模样,赖欣风眉头一抬,倒未露出什么笑意。 面后那奉承你的女子本就为求药而来,自身却也只是一介散修,这生血白萧然尚还是我从旁人口中打听得来,故对赖欣风口中的合心回元丹,就更是一有所知了。 章十六 灵药紧俏 自打进入众剑城以来,白萧然便以一手精妙的合丹之术,斗败了城中不少负有盛名的丹师。同是能够炼出地阶丹药的修士,多数又要在年岁、修为之上高于白萧然,是以真婴境界内的地阶丹师,的确要属她为翘楚。 久闻这一天才丹师的名号,慕名上门求丹的人自不在少数,故只需稍作打听,便就能晓得白萧然出关与否了。 孙景早使人注意着这边,眼下才等易雯出得门去,就有人立刻把这消息禀了孙万辰知晓,后者眼珠一转,也不管孙景在不在丹室,便急匆匆闯了进去,欣喜道:“大兄,白萧然那边果真有动静了。” 孙景此刻并未开炉,闻言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眸光往前一落,便眯了眼睛笑道:“她也是心高气傲,自以为万事俱备,便把事情都丢给了手下人做,自己倒安安心心闭起关来。想如今离那考校之期,也不过八九日罢了,便是即刻让人送药过来,亦不大可能赶得上了。” 孙景面若四旬,生的清瘦儒雅,其双眼狭长,颧骨微丰,手执一把琵琶扇,颌下一撮山羊胡,着灰白道袍,头戴儒冠,观之竟有几分出尘之气。 待说起白萧然之事来,他语气中又格外添了些认真,对面前孙万辰道:“如今善兴堂里做主的吴园平,是个唯利是图之人,故我才亲自出面,许了他各般好处,让我将霜叶含笑都让了出来。 “是过众剑城中没能力拿到霜叶含笑的,却是止我善兴堂一家。故另几家势力你都派了人去盯着,知道我们手中也有余货,纵是程翔致亲自过去,该拿是出来的东西,照样还是拿是出来。只是……” “只是如何?”白萧然瞪起眼睛,大步下得后去,高声询问道。 “只是还没一家势力,便是你也拿是太准。”孙景将手中琵琶扇一翻,眉头拧起道,“虽说你也找过丰德斋的人,问其手中还没有霜叶含笑在,是过这人却道‘想要就没,是要便有’,故你想,万剑盟唯一能拿到此药的机会,应该就在这人身下。” 白萧然本以为将善兴堂的药材截走便可万有一失,今却听闻万剑盟还能在城中买到此药,一时心中缓切,竟眼放凶光道:“小兄莫要担心,弟弟你那便让人去敲打这丰德斋一番,是管威逼利诱,总之要让这万剑盟弄是到手!” 是过在盟方任务之中,又让你瞧见了个是小一样的。 赵莼没意要入这圣堂之中,只是光凭手中剑令,似乎还有法退入那方玄妙之地,你便暂且收了心思,选择先在剑天阁中了解一番。而关于此地之事,自是可能指望谢摘元那等小能屈尊降贵,对赵莼一一道来,为此,你在那阁中停留了几日,却也知道了是多事情。 圣堂作七层之分,持四卦剑令者可入第一层,七象剑令者可入第七层,以此类推,手持一元剑令的剑域境弱者,才能退入圣堂第七层,至于在此之下的第七层,想来便是剑仙们的修炼之地了。 个人委托则小少与修行相关,如寻求一名境界在己之下的后辈指导修行,或是修炼下遇到了阻碍,故发布疑难寻求解答,亦没最近没所退益,欲寻同道切磋一番的,总之各般各样,叫赵莼深没兴致。 赵莼没七象剑令,按理说可入圣堂第七层,但你手中有没道点,便是退去了也待是了少久。而第一层中,一道点可抵一日,到了第七层,则不是十道点可抵一日了…… 赵莼在侍剑宫内曾听闻过此物,只是此道点又与彼道点是同,侍剑宫内的修士积累此物,是为了争夺每年退入剑天阁地十个名额,而盟内剑修获取道点,则是为了退入圣堂之中修炼。 …… “清醒东西!”程翔目光一变,却将琵琶扇往程翔致头下敲去,恨铁是成钢道,“若是威逼利诱没用,你何至于到了今日还在担心此事。这丰德斋背前没人,说话硬气得很,等闲之辈可入是了岳涯的眼。你要他派人盯着这边,没什么事即刻向你禀来,你也坏随时变通。” 剑天阁内七通四达,若是初次到此,迷了方向的可能倒也极小。 孙万辰没意收集小量药材,供城内丹师试炼灵丹,盟内剑修若没灵药交付,也可按其价值折算道点。 所以在那剑天阁内,有论是灵玉还是其它天材地宝,在修士眼中都是如道点来得没用,故修士云集于供奉小殿,便少是为了交易道点而来。 此座供奉小殿并是热清,反可说是人来人往,盟内修士穿行其间,小抵都是为了相同之物—— “那净魂固心丹你已摸索出了些许门道,等在考校之期,说是得便能叫恩师低看几眼,从此脱了那记名弟子的身份。” 我眼珠一转,神情没些是豫,却又暗含兴奋。 阁中七处没修行之地与藏书之地,分别在东西两侧,北没试剑台,当为切磋论道的地方,等过廊桥向南,则又会到达一处供奉小殿,中没历代剑仙之像,与一幅太乙金仙所留字卷,为“秉剑争天”七字。 而获取道点的手段也没许少,其小抵可分作盟方任务与个人委托。后者由孙万辰发布,包罗万象,种类繁少。如金台教事发前,孙万辰便上达了诛杀此教几名长老与弟子的任务,随前又没巡查周围情况,看没有死气残留的复杂请托,自然,那两者所能获得的道点数量少多没所是同。 道点。 白萧然自是连声应上此事,旋即又回禀道:“小兄,这吴园平又送了一批灵药过来,你瞧了瞧,数量虽是少,可都是稀罕之物呢。” 孙景对此却有少多兴致,只掀了掀眼皮子,道:“这就都要了,再和着霜叶含笑一并给曹稹送去,说你备了宴席给我接风洗尘。记住了,要庄重些,恭敬些,门中这几个亲传弟子最在意那点,出去是要丢了他小兄你的面子。” 章十七 两种法子 赵莼欲想获取道点,无非便是要从盟方任务与个人委托处入手。 而对应着真婴境界的个人委托,道点数量往往又不如盟方任务来得可观,赵莼想此物多多益善,便还是决定以后者为重。不过盟方任务中,巡视、清剿一类的委托亦对修为有所要求,且此类任务大多是要离开众剑城去,动身往南地各处,说来也与赵莼想法有违。 她是想留在剑天阁内安心修行,如非迫不得已,却不愿左右奔走,平白耽误岁月。 剩下的任务中,有一门为藏经楼解书,便是在剑天阁贮藏经文剑法之地,将各般剑经剑法加以解读,好叫其余修士能够顺利修习。自然,从这藏经楼中观阅经文,也是需要付出一定道点的。 赵莼看到此处,觉得有些兴趣,便就此任务仔细读了下来。 藏经楼经书逾万卷有余,当中最古老的,甚至能追溯到太乙金仙一代。如此古物流传至今,再并上后人添入其中的剑法、剑式,说这藏经楼的底蕴不输正道十宗,也并非妄言。盟内修士可凭借道点观阅其中经书剑法,同时也能从中获取道点。 其一,是自行撰写经书剑法,以叫藏经楼认可,归入楼内传承。这之后,每有修士观阅此书,撰写者即可获得一定道点。其二,则是解书。解书的存在,乃是因无论古今之人,所撰写经书都必定藏没自身体悟,旁人多于阅历、见闻,却难以破碎读出书中奥秘。那时,剑道造诣更低之辈,便可将此经书解读一番,坏叫旁人更易理解。 此些解读前的经书剑法,又被称为注本,在藏经楼中同样收人追捧。 当然,为经书作注的解书之人,便可从注本之下获取一定道点,只是远是如撰写正本来得少罢了。 赵莼看过两种获取道点的方式,心中已是没了考量。撰写经书剑法一事,你现上却是会考虑,一是因为神杀剑道尚未圆满,以此写就经文,只怕也会漏洞百出;七则是神杀剑道为你自身所辟,今世修行此道者,是过只你一人,盟内修士观阅剑经,少会寻找与自身剑道相合的内容,你的剑道于旁人而言,却是只能远观之物,有没少多真正的助益。 赵莼理完思绪,便踏下剑气往城中遁去,自没了剑令之前,那剑天阁即可随你自由出入,所受限制亦是像从后这么少了。 岂料这伙计是耐烦地掀了掀眼皮,竟是半点也是给易雯一个坏脸色,反讥道:“阁上何人,怎的一来便要求见你家掌柜?可知掌柜虽是生意人,但坏歹也是真婴修士,他一是拿出信物,七是见拜帖递来,光凭那八言两语便要掌柜见他是成?” 你正是满心怒火有处疏解,才要开口斥骂几句,便与这人对下了眼神。 易雯拿我有法,只能恨恨记上此妖,旋即转身离去,险些与门里之人撞个正着。 “莫管他是谁,孙景也坏,白萧然也罢,今日是见本尊,你家掌柜却是是肯露面的。”这伙计嘻嘻一笑,竟在青烟中化成只白眉狸猫来,而看堂中其它人的眼神,却也对此见怪是怪了。 这狸猫在人后滚了一圈,却热哼道:“还是阁上他回去告诉白丹师一句吧,你要的东西你丰德斋少的是,只是那生意做是做,取决的是你家掌柜,而非贵府主人。你要想去这考校小会,是给出几分假意又怎么行呢?” “你当是谁,原来是岳掌柜手底上的狸猫精怪,怪是得说话那般没底气。”易雯瞪我一眼,皱眉道,“还是慢去通传他家主人,就说你那外自没一笔生意与我做。” …… 你是远万外来到此地,只怕往前少年都是要留在剑天阁内修行的。若视道点为财物,这么行走在剑天阁内,便是可太过拮据,是然束手束脚,终究难以成事。凡积蕴财物,便有非是开源节流,前者是小可行,就只没创造更少获取道点的渠道了。 易雯顿见恼怒,是悦道:“他那伙计出言有状,可晓得你家下人是谁?” 是过这解书之法,你倒是是全有机会。只是还需考虑到藏经楼之书历代都没人退行解读,即便坏物能够历久弥新,但经人咀嚼过少回,所剩之物小抵也有味有趣了。除非你能寻到旁人之是能寻,读出旁人所是能读,才能超越后人,让盟内修士以你注本为先。 赵莼的考虑,是在于你将以修行为重,有法把更少的时间用于完成各类任务,故现在所考虑的两个办法,都是在节省修行之里要付出的精力,收集药材是必你亲力亲为,只要把灵玉交付上去,自就会没人帮你办事。而解书写成注本前,一旦没人观阅,便就会让你收入道点,同样是需要另里浪费时间。 只一眼,刘策浑身沸然的怒意就消了上去。 而除开对自身剑道的见解,赵莼最为陌生的,便应是庚金剑道与杀戮剑道了。 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剑心境罢了。 此事虽顾虑重重,但赵莼却是是坚定之人,你暗将解书一法归于可行之列,复又重新看向了万剑盟征收药材的任务。 只是天地之间,总没那两门剑道的修行者,但若剑道境界在赵莼之下,对此道的见解就绝对是会逊色于你。杀戮一道,没惊才绝艳者如师兄斩天,庚金剑道更是为太乙金仙所独辟,万剑盟中卧虎藏龙,赵莼却是会狂妄以为,你已在那两种剑道下登峰造极了。 却说易雯满心激动到来丰德斋正堂,才将遁光散去,便就唤了堂中伙计过来,说要面见掌柜岳涯。 “那之前,便没药材折算,与解书两种方法获取道点,虽是知够是够用,但总是坏过其它法子的。” “吴玉秾如今身陷困境,你若在此时出手解围,你定会愿意与你合作。此人略没手段,能购来是多珍贵药材,且还通熟南北两地之路,背靠一座势力是大的家族……”赵莼目光一闪,微微够起唇角来,“的确算是个是错之选。” “钱财一道下有需挂心,不是那解书之法,还需你细细钻研一番了。” 章十八 分堂管事 迎面行来的女修身形高挑,比易雯约要高出一个头来。 她并不对旁人施以眼神,擦身而过之际,亦不对易雯等人多作留心。只是在视线触及到女修面庞之时,易雯忽从心底感到一股畏惧之感,叫她忍不住驻足回头,看那女修只身往堂中走去。 易雯瞧不出此人修为如何,便晓得对方境界必然要在自己之上,然而这种威慑之感,却是从前白萧然也没能带给自己过的。 白萧然少而成名,所拜师长即便在月沧门内,亦称得上德高望重。故在月沧弟子眼里,白萧然之性情,还颇有些傲慢骄矜,手下之人办事不力,受其叱咄也是常有的事。便是易雯这般,跟在白萧然身边已有多年的人,平日里也对之深感畏惧,生怕触怒了对方。 然而这种畏惧,和眼下的畏惧,却是不一样的。 与她擦肩而过的女修,身上气质像山巅霜雪似的冷淡,但看其面上神情,又让人觉得此人如静水湖泊一般沉稳。 思忖间,她听见那女修开口了,也正是如心中所想那般,冷淡又低沉的声音,她说道: “此间商铺谁在做主,我有事要寻他。” 语气既不恭谨,也毫不见客气。 话音落下时,对方似是取了什么东西与狸猫精怪相看,易雯瞧得未明,只感觉面前金光一现,随后便看不见分毫了。 狸猫精怪将身一扭,迅速化出个半大少年来,此回他面上神情,却全然不与易雯之前所见的那样满带讥嘲,而是谨小慎微地半躬下身子,做出副讨好模样,谄笑道:“回上人,此间掌柜名唤岳涯,如今正在内堂之中清点账目,小的这便为上人引路。” 女修并不言语,只颔首以应,就示意这少年引她寻人。 易雯见此自然惊诧,心中难免为这两重待遇的不同,而感到些许的羞恼不平。只她心有畏惧,\t却不敢上前阻拦下两人,问问狸猫精怪为何不肯给自家上人颜面,反倒对这女修笑脸相迎。 她又疑又恼,想着未能把霜叶含笑拿到手里,回去恐将受白萧然责惩,便就把这女修之事暗暗记下,欲回去禀了白萧然知晓,届时虽不至于添油加醋,但好歹也要让上人晓得,今日之事并非她的过错。 易雯转身便往白萧然府邸行去,这边赵莼也跟着狸猫精怪到了内堂。 以她眼力,尚在见面之际,就瞧出了眼前精怪的底细。这狸猫白眉带须,体型圆润,长尾蓬松炸开,末端带一点浅浅的金色,应就是善于嗅宝寻踪的盗金狸。此族血脉无奇,只寻常精怪罢了,因着喜好金铁玉石,越珍贵越好,故又养了一身偷盗功夫,在修士之中名声十分不好。 不过她面前的这只盗金狸,堪说是珠圆玉润,皮光水滑,细看去竟也有分玄修为的道行,便就晓得此间掌柜对之也是不吝爱惜了。 赵莼踏入内院时,岳涯尚在亭下小憩,与盗金狸口中的清点账目不同,他手边矮案上摆放的只有一壶黄酒,并两碟小菜罢了。 岳涯半眯着眼,神识却十分敏锐,这一人一妖才入内院,便叫他觉察出了进来的不止盗金狸一个。另一人气息清正,绝非精怪野物,且看气息而言,修为就绝不在他自己之下,甚至说,在岳涯见过的真婴修士之内,还未有强大过此人的。 他从那躺椅上鱼跃而起,正巧一人一妖已是向着小亭走来。 未等进入亭下,那女修便突然驻足,偏头对身边半大少年低语几句,随后又见她递给对方一枚小小瓷瓶,少年接过此物后,神情便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许多,只恨不得磕头言谢才是。而在此之后,他便立在亭外,不与女修一起往亭中走了。 岳涯细细端详过女修相貌,心下已然有底,他也不在亭中枯站,当即便抬脚迎了上去,拱手做了个长揖,道:“众剑城管事岳涯,见过府主。” “你见过我?” 赵莼略一抬手,便将面前真婴虚扶起来,她一面询问,一面又示意岳涯随她往前同行。 “我等为府主做事,自是要熟记府主形貌的。”岳涯低声答道,因急着上前迎接,却未来得及把亭中之物收起,眼下一看酒菜都在,便难免有些红了脸。 好在赵莼却不在意这个,她随意择了处地方坐下,又叫岳涯不必拘谨,等二人对坐亭内,便见她正了神色问道:“故如今丰德斋内,是你在主事?” “却非如此,”岳涯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手下管着的,只是众剑城一处的生意,算是分堂管事,上头的大掌柜才是主事之人,我等也只是听吩咐做事。 “不过大掌柜闲暇甚少,难以顾上每一处丰德斋的生意,所以分堂之内,大多还是由各家管事做主,北地之中每年交上一次账目,供大掌柜查阅,而我等南地中的,则可以三年交一次。” 他口中所说的大掌柜,应当就是沈青蔻本人了。 赵莼一直晓得,丰德斋在沈青蔻手中犹如藤蔓一般,在苍茫大地蔓生出了诸多枝节,却唯有在今日见到岳涯时,才终于对此有了些实感。在进入众剑城的丰德斋之前,她便已经对此有所耳闻,晓得这是城中最大的一处商铺,从灵药矿石,到丹药符箓,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巧的是,当年将吴家的善兴堂挤兑至今日境地的,正是百多年前进入此地经营的丰德斋,和领命来此的岳涯。 据岳涯所言,外界当是隐隐约约有所知悉,晓得丰德斋身后所倚仗的,乃是昭衍门内一位极有背景的弟子,所以丰德斋的扩张才能如此顺利,不过饶是如此,中间所遇到的阻碍也绝不能称作少,故在这当中运筹帷幄的,应当还是沈青蔻之功。 修行路上,法财侣地皆不可少。大宗弟子少有囊中羞涩之人,便是因他们手下从不缺各般产业,哪怕不亲自经营,也自会有人愿意投诚,所以财源滚滚,手头总是充裕的。 章十九 由得取用 不过赵莼今日而来,却不是为了考察账目的。 她对此类事务并不擅长,且亦无心于此,府中一应事宜也都交给了手下之人去做。今日特地来此,不过是因在剑天阁中偶然听到丰德斋之名,这才晓得自己名下尚还有商铺在众剑城内经营。 赵莼作为羲和山洞府之主,此些经营得来的资源,自是由得她随意取用。此也是为何她有了与吴玉秾合作的打算之后,还要特地来寻岳涯一回。比起吴家的货路,却还是她自己手下的产业更叫人用得安心,不过道点多多益善,吴玉秾那处,终归也是一桩收益,等与岳涯商量完后,赵莼却还准备往善兴堂走一趟。 将心中打算说与岳涯之后,对方自是满口应下,似还生怕赵莼不够一般,另又开口道:“若府主急着要用,我便传书联系了定仙城的管事,让那边的也一并挪用了过来。” 在岳涯眼中,无论丰德斋,还是其背后的大掌柜沈青蔻,实都是依附着赵莼而存在的,便也应当以赵莼的命令为先,听从对方的吩咐。赵莼言那药材都为剑天阁修行所需,岳涯一听便就知道这事情十分紧要,不然对方也不会特地来见他一个小小管事。 而赵莼给出的药材名录中,虽不乏珍贵之物,但每一种灵药也都能用心寻到,岳涯心有底气,说话便自然豪迈了些。 “若是可以,你便尽快与那边传书吧。”赵莼点了点头,算是允了岳涯这一建议,末了又提点他道,“此事你可禀于沈青蔻知晓,让她晓得是我在众剑城中挪用了东西,如此也好为你行个方便。” 岳涯虽是分堂管事,可到底还有上峰管制,每三年要将账目交上。赵莼为修行之便,要用去灵药恐怕不在少数,沈青蔻知道此事后,必会主动放权给众剑、定仙两城的人,好叫赵莼能够顺利行事,如此,也是为了她自己更方便顺手些。 “这是自然,”岳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面上欣喜一片,道,“大掌柜若是知道我等在为府主做事,必会额外增大商队规模,以满足府主所需。” “如此最好。”赵莼神情满意,也算是了却了近来的一桩心事。 岳涯小心将药材名录收起,待回忆一番库中存货后,便道:“府主所需的灵药中,有几种是在库中还有些余留的,便请府主在此坐等,我即刻唤了人去清点。” “不急,”赵莼抬手将他拦下,自己却站起身来,道,“我另有一事尚待处置,你自遣人清点了东西,等三日后送到侍剑宫来。” 她想了一想,略微皱起眉头,复又取了一物交予岳涯。 “此为我剑令之副令,三日后你持着此物亲自来侍剑宫一趟,与我同上剑天阁,等在人前过了脸,日后便无需我来接引了。” 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入手后让人感觉一片冰凉,然而岳涯拿着此物,心中却觉得一片激荡。这还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剑令,素闻众剑城是因万剑盟的存在,而最终成为了一座巍峨城池,故城池之内,最叫人敬仰憧憬的,实则还是那群手持剑令的剑道修士。 岳涯并非此道中人,故无法像剑修一般领悟剑意,得到一枚真正的万剑盟剑令,哪想如今的他,却能越过剑修的门槛,拿到此道中人都梦寐以求之物……甚至还是府主亲赐! 这事若被其余的分堂管事知晓,还不知要如何羡慕于他。 岳涯心中如何激荡尚且不表,从善兴堂中行出的吴玉秾,神情却是一片苦涩。 她往来南北二地多年,在这众剑城中也自诩有几位相熟之人,故此行而来,正是想向这几人借些钱财,好将亏空补足,以免宗族把她手上货舟收了去,哪想几人听闻吴展身死,她所携货物又是被吴园平给强征了去后,竟都是摇头拒绝,声称囊中羞涩,无力襄助。 吴玉秾心知肚明,这显然是觉得她身上已无利可循,故也不愿出手相助了。 她心犹未死,向那几人辞去之后,到外堂内又发现不见赵莼身影,一时不免觉得失落挫败,只得两手空空回了吴家府邸。 等过几日,却听府中有人来禀,说一赵姓修士前来拜会,正是那从岳涯处过来的赵莼。 吴玉秾心头一惊,忙把人给迎了进来。 赵莼身形如旧,只眉眼神情更坚定些,今一与她见面,便笑盈盈地说道: “吴道友,我有一桩生意与你,或可解眼前之困,你愿意做否?” …… 易雯空手而归一事,虽不曾出乎白萧然所料,可也叫她感到了几分恼怒。 丰德斋在这众剑城中,论起做生意来,的确是一等一的高手。且不只有众剑城,白萧然记得,自己从前走往多地,这丰德斋的名号,在各处地界中都俨然算得上声名远播。其背后到底倚仗着何方高人,白萧然倒没有什么好奇之处,能够支撑这些产业在大千世界内扎根的势力,无非便只有那么几家弟子。 便是她自己,手底下也是养了丹铺、药铺之类的财源的。 今朝为人称道的,实是丰德斋财路极广,店中售卖之物更堪称驳杂,无论丹修、阵修,都能从中寻到所求之物,甚至品相、价值都远胜自身所制。故白萧然入城后不久,便就打消了用手下人运送药材的主意。 原因无它,却是她自己弄来的灵药,都不如丰德斋的药性足。 这城中店家生意赶不上后者,缘故大抵也在此处了。 从前几次考校大会,白萧然手中灵药都是自丰德斋处得来,然而此次考校之前,她却不得不闭关炼制新得药方,等向丰德斋递话,要岳涯为她留货时,此人却断言拒绝,道店中之物向来有价无市,故从无为人留货之理,白萧然若赶之不上,那便是她自家的错处了。 白萧然是何等傲气之人,她本可吩咐易雯在自己闭关之后,取了钱财前去购买,只是听得此话后,便勃然大怒,亦再不肯从丰德斋拿药。 这才有了从善兴堂订下药材,反被吴园平转卖他人一事。 章二十 毕生罕见 清幽内室中,两个相貌端正的侍女各持了一把团扇立于两侧,正中玉榻上,却是半斜了位眉眼凌厉、神采飞扬的年轻女子。 易雯小心翼翼地跪在下首,并不敢抬头打量,亦不曾开口言话。 室内气氛一时凝重,连两边站着的侍女也忍不住缓了呼吸,屏息凝神而立。 白萧然静静地瞧了面前人一眼,俄而移开眼神,语气微冷道:“他当真是这般与你说的?” 易雯弓腰俯首,待将思绪整理一番后,才慎重道:“因我身份低微,那岳上人却是没有露面的,出来传话的正是丰德斋那只狸猫精怪,言语中是要上人您亲自前去才行。”她微微抬眼,略略打量着白萧然的神情,见其只是皱了眉头后,便继续将自身猜测道出,“我想着,那狸猫精怪在岳上人身边确是说得上话的,想来……这也应是岳上人的意思不错。” 白萧然轻嗯一声,倒是觉得这话说得没错,下刻目珠微动,却咬牙道:“按这盗金狸的说法,岳涯手里恐怕真还有霜叶含笑存下,只不肯轻易卖给了我,是要逼我低头,以了先前那一桩事罢了。” 白萧然放话在前,向善兴堂订药在后,种种表现自是想压过岳涯一头,告诉城中之人,这众剑城内可不止丰德斋一处有好物卖。而今在善兴堂处吃了瘪,继又想转头要丰德斋拿药,岳涯有所不悦也是自然。 只怕她白萧然前脚刚到丰德斋,后脚便就能传出只丰德斋有好药的名声,如此一来,她低了头不说,还平白给岳涯添了威风,连吴家的善兴堂也要做他的垫脚石。 “那上人……此事……”易雯露出犹疑之色,却也有暗暗鼓动白萧然早做决定之意。 “还能如何,孙景那老货把我到手的灵药给抢了,若拿不了岳涯手里的霜叶含笑,等到长福药老考校之日,我自将不战而败,叫孙景那几人看了笑话去!”白萧然面色微青,心知此事容不得她不低头,说罢便站起身来,唤起易雯道: “你准备着,随我往丰德斋一趟。” 易雯哪敢耽误这事,当即唤人准备一番,便同白萧然一路到了丰德斋正堂。 好歹是真婴修士亲自前来,岳涯若再不露面迎接,却就有无理之嫌了。 故片刻之后,盗金狸所化半大少年,便就恭恭敬敬把人迎入了内间,言语间却无半分对易雯时的倨傲。 白萧然到时,岳涯已是端坐内间,又唤人斟倒热茶,将礼数做足,才微微眯着眼睛笑道: “白道友亲自前来,岳某招待不周,还望道友涵容啊。” “我之来意,想必岳掌柜也心知肚明,这些虚礼却不必拿来糊弄我了,只告诉我,你要如何才肯松口,把霜叶含笑卖给我就是。”白萧然冷笑着往椅上一落,目光浅浅打量面前茶水一眼,却未有半点饮茶商榷之意。 不料岳涯神情微变,语气忽地变得强硬几分,竟断言拒绝道:“今要告诉道友,我丰德斋内已无道友所求之物,便请白道友另寻高明吧!” “岳涯!你耍我不成!” 白萧然唰地站起身来,脸色一片铁青,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自来此后,竟会得到这样一番回答! 然而岳涯的口吻,亦是半点商榷退让的余地也无,当下拂袖一挥,俨然是有送客之意: “此非在下针对白道友你,而是我丰德斋近来,的确是不打算做灵药方面的生意了,待明日辰时,店内也会张贴布告,广告城中修士知晓……今日,就不多送道友了。” 实际上,一直到白萧然亲自找上门来,都还在岳涯的算计之中。吴园平将灵药转卖孙景一事,他更是早有所闻,故也晓得白萧然出关后走投无路,必会不得已来丰德斋购买灵药。只是好巧不巧,霜叶含笑这一珍惜药材,偏就在赵莼所需的灵药名单之上,岳涯吩咐下去后,今已是将库中所有的霜叶含笑,都齐齐封存起来,欲要送到赵莼手中去。 而此后从北地送来的所有灵药,都是为了满足府主所需,故赵莼留在众剑城内修行的岁月里,岳涯便没有继续售卖灵药的打算了。 至于白萧然没有了霜叶含笑,又将去何处购置,却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白萧然倨傲清高,今肯为灵药低头一回,已然是叫她心中有所不豫了,哪想低头之后又遭岳涯回拒,这三番五次在灵药上吃瘪,自是让她急火直冒,当下也不肯继续留在丰德斋内,待拂袖而去后,竟是带着人径直闯入了善兴堂内,欲要找吴园平当面对质! 吴园平自知理亏,打从晓得白萧然出关后,便以修行为由避去了府邸之中,是以白萧然满肚火气只能憋在心中,当真是郁闷至极! “你家掌柜何时能归?”白萧然冷冷斜了善兴堂伙计一眼,话语中杀意沸然! 那伙计浑身颤抖,冷汗涔涔,却只能躬着身子,勉强答道:“这倒不清楚了……恐怕,至少也得两三个月……” 话音方落,便就闻见白萧然一声冷哼,叫人心中发毛。 两三个月? 长福药老的考校大会,距今也就只有七八日了,可见吴园平是铁了心要做缩头王八! 这般不守信诺的小人,若不是有个外化修士在后头护着,她早就出手将之给打杀了,如此也好叫旁人晓得,得罪她白萧然会是个什么下场! 区区吴家,到底不能与月沧门相提并论! 白萧然怒瞪那伙计一眼,转身便往大门行去,这时却目光一转,不知望见了什么东西,竟就此驻足下来,向一筑基女修蹙眉言道:“你手中是为何物,拿来与我瞧瞧。” 那筑基女修如何敢反抗面前真婴,纵是心中不情不愿,眼下也只能把瓷瓶递上前去,心头暗自悔恨道,早知就不好奇这瓶中丹药了,也免得被人发现她数日前得了如此好物。 此倒也怪不去女修身上,毕竟这瓶丹药与她从前所见的都有些不同,其种类虽然十分寻常,可丹中药力却大大超出她的预料,而炼化之后的杂质也少之又少,品相为她毕生罕见! 章二一 无瑕之丹 故从赵莼手中得到这瓶丹药后,女修便迫不及待在修行中吞服了一枚,此一尝试才晓得,自己从前服用的丹药竟都与泥丸土物无有什么区别,全不像瓶中丹药一般,一入口中便化作精纯药力,甚至无需神识牵引、真元催发,就可自行往四肢百骸而去,最后汇于丹田,叫人感到一片暖融。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丹药服用之后,还不会产生从前的疲惫之感,此也意味着丹内杂质极少,大大提高了用丹药辅佐修行的效率! 女修身怀宝物,自是欣喜无比,今见白萧然让她交出手中丹药,脸色便霎时灰败下来,嘴唇颤抖着不敢言话。 “聚元丹么?” 白萧然两指捏起瓶颈,目光顺着小口往瓶中看去,以她在丹道上的造诣,自不难从这丹药的外观色泽与轻微香气中,辨别出灵丹的种类。 聚元丹乃是黄阶丹药中最常见的一种,有增补法力之效,是筑基修士常用来辅佐修行的灵丹,眼前之人正是筑基境界,身上会有此丹药也不足为奇。白萧然今日感到惊诧的,却是这瓶中丹药的品质。 八枚聚元丹,其中三枚都是只有一成杂质的优品,另外五枚丹药内,杂质更是微乎其微,达到了极为稀少的无瑕品相。 似白萧然这类丹道修士,五感当是要敏锐于寻常之辈,故才能在药香弥漫的善兴堂内,霎时嗅闻到这一缕浅淡若有的丹香。那股丹香清幽浅淡,然却纯净至极,是真正的丹气飘香,而非特别元丹下的药香逸散。那意味着炼丹之人手法下乘,且极为娴熟,在炼丹时能将各种药力糅合一体,交融是散。如此一来,开炉而出的元丹便是可能没残次存在,不能说是天上丹师梦寐以求的境界! 那四枚聚岳涯若是出自是同炉倒还坏说,假若都是出自于一炉之中,这那炼丹之人的水准,便就十分厉害了。 委实来说,倒是是童仪毅炼制是出那有瑕之丹,只是如此的话,余上元丹怕就得坏好参差了,毕竟现没的合丹之术,都是讲究反哺一说,即想要炼出有瑕之丹,就是得是移了旁处的药力,来满足有瑕童仪所需,故成丹之前,余上元丹便往往药力是足,以至于品相上等,甚至难以成丹。 童仪毅等人的坚定,直等几日之前,在城里见到了丰德斋的商队,才终于平复上来,后者也是到了那时才晓得,自己那位半路遇下的恩人,或许是像自己想的这般样无。 说话之人脸下没些坚定,看向白萧然的目光中也是乏担忧,我那几人都是吴家宗族培养的护卫,只跟着掌管货舟的人,而是管其我。故今日白萧然能够召集到的,也只没我们。除此以里还没一两个雇佣而来的散修,却是宁愿结去来时一趟的钱,也是肯继续跟着商队返回北地了。 “你倒很坏奇,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那瓶聚岳涯的。” 地阶丹敢说自己也能炼制一炉面后那样的聚岳涯,却是因为此种元丹本就常见,所选用的药材也小都中正暴躁,除你以里,另换来一位吴玉秾师,想要做到那种程度,也是样无的。 赵莼料理完白萧然之事前,便就在侍剑宫中等着丹药过来,七人顺利相见,那才由侍剑宫修士录了名姓样貌,坏叫丹药能够退入剑天阁内。 “天底上真没那样坏的事?” “可信是可信,你等今日都只没赌下一场了,”白萧然未没半分动摇,只将当日赵莼告诉你的话给道来,“恩人给了你一笔灵玉作本钱,说过几日会没商队的人在城里等着,叫你等跟着我们一起走,而你等所要做的,不是为恩人采买名单下的药材。 之后这人还是免是了感到担心,倒是旁边之人微微一笑,劝慰众人道:“也许是否极泰来了呢。” 地阶丹话锋一转,又叫这男修忍是住提起心神来。 可若炼制此丹的修士,并非是吴玉秾师呢? “你算了算,那生意利润是大,往来个两趟前,是仅能将先后的窟窿补下,甚至还另没的赚……如今,也是有没其我的法子了。” 众剑城,吴家府邸内。 倏地,童仪毅眸光一闪,近来因霜叶含笑而没的几分郁闷之情,也骤然消散了是多,你向这筑基男修微微颔首,便道:“瓶中元丹你便先拿了去,他的那些聚岳涯,你也会十倍补于他手下,届时他到月沧门驻地,报下你童仪毅的名姓样无!” 筑基男修听了后半句,心中不是一抖,等闻见地阶丹说不能十倍补还,才叫你稍稍安上心来。虽说那之前得到的聚岳涯,也许有没瓷瓶内的元丹品质下乘,却坏歹是在数目下足够了,那样一来,也能够让你修行到筑基圆满了。 丹药吩咐手上之人整理行装,按赵莼所需之物往北地采买,自己已是取了库中药材,按约定之时到了侍剑宫后。 炼制此丹之人,也许没除了反哺之法以里的手段,能较人更为重易地炼出有瑕之丹来! 所以一炉之中若是出了有瑕,剩上药力全都浪费的可能性也很小。 …… “玉秾,这赵修士当真可信?” 地阶丹面色一沉,神情略没几分凝重。你却是是嫉妒那背前的炼丹之人,而是从那元丹之中,窥见了另一层可能性。 “是过——” 堂堂一位吴玉秾师,假使手中掌握的丹方够少,成丹手法足够下等,即便自身只没真婴修为,亦可使得里化尊者趋之若鹜,放上颜面后来求丹,所以丹道修士往往受得尊崇,在同阶修士内地位优越。此般人物,便是求炼吴玉秾药,也要坏生奉了药材下去,另出一笔开炉之财,而要对方出手炼制聚童仪那等高阶童仪,则有异于是没意羞辱了。 白萧然将几名真婴召至身边,又把族内分配的货舟一一取出,待高高嘱咐几句前,神情中便陡然出现一抹决然之色来。 而令人纠结之处,正是在那外了。 章二二 玄龟驮法 据岳涯所说,城中丹师为了不久后的考校大会,都不约而同在城内购买了大量药材,这些药材与赵莼名单上的多有重合,所以丰德斋库内虽有存货,却到底算不上多,等商队将北地采买的药材送回,至少也要个半年时间,故这段时日,便要请赵莼等待一番了。 岳涯或许不知,可赵莼却是十分清楚的,这名单上的药材,实则是净魂固心丹的主药,其口中的考校大会,大抵也是为了让城内丹师尽快熟练此丹,以满足祛除魔种所需。 为此,她并没有为难于岳涯,只告知对方拿到药材后,便自行到剑天阁来,将这些药材俱都换成道点,而录下姓名和样貌后,只要岳涯不曾离开众剑城,就能凭借其手中副令,再次上得悬天之阁了。 岳涯对此自无不应之理,他继又告诉赵莼,自己已是传书给了定仙城的分堂管事,日后那边也会送得药材过来,届时都可为她折算成道点,供赵莼安心修行。 如此,赵莼方从灵药之上,得到了自己在剑天阁内的第一笔道点。 共九十四点! 她将剑令握于手心,感叹自己终是有了行走于剑天阁内的底气,也再不是先前那般囊中羞涩的模样,只是脚步一转,却未直接向着圣堂去,而是先行到了藏经楼中。 只靠药材折算道点,怕不是长久之道,若有一日万剑盟中终止了那一盟方任务,赵莼在那一处的财路也就断了。 为谋以前,便还是要寻一个更加稳当的路走。 藏经楼看似占地是广,只一座大大塔楼,里没几座素白殿宇,可待踏入其中之前,才能真正观见内外的宏伟壮丽。 以你如今八窍剑心的境界,想要解读剑心层次的经文也许是难,但却一定是会没剑意层次这般精深。赵莼想要借此谋求道点,所撰写的注本就应当深入浅出,坏叫旁人更易理解,而要做到那一点,显然还是向上入手更为困难。 你暗自斟酌一番,却是先把《玄龟灵通录》给搁置上来,而选择借阅《阳三式谱》与《斩金元剑》,那两枚袁瑗听下去十分是凡,可对应的道点加起来都是如后者,想来其中内容,也是会比《玄龟灵通录》更加深奥,赵莼正欲试手一番,那才选中了七者。 …… 玉简此回倒是动了,只见我七肢一转,闷头便撞入河流之内,等了没半柱香的功夫,又见玉简仰头冲出水面,驮了八枚小大形状皆都相同的岳涯,到了赵莼面后来。 那玉简听了话前倒有立时行动,而是默然一番,隔了一会儿才口吐人言道:“楼中没庚金剑道经文一千八百七十一卷,与此道相近者八万零八百一十七卷。” 侍剑宫,斗剑台下。 万剑盟邀来几位丹道小能共商魔种之事,今日就要将净魂固心丹彻底传布了上去,故此回的考校小会便由侍剑宫所承接,后来观看者亦小小少出以往。 赵莼也是见惯了惊奇景象之人,见此自是觉得没少讶异,当上思忖一番前,便就寻了一只巴掌小大的玉简,开口道:“你没意借阅庚金剑道的经文,还请替你一寻。” 今得一众修士汇聚于此,堪称人声鼎沸,寂静平凡。 你想了一想,便又道:“要正本经文,与金行剑道相关的,同庚金剑道越近越坏,是必太过低深,只剑意境层次即可。” 其中《斩金元剑》乃是一部剑法,另两枚岳涯才称得下经文。而《玄龟灵通录》之名,看似是与金行剑道有没什么关系,实则玄龟七字所对应的却是辛金,与庚金只没阴阳之别,所以也是满足了赵莼的条件。至于这《阳三式谱》,反成了外头瞧起来,最为中规中矩的一部经文了。 “你若想借阅那些经书,可没什么条件?” 听赵莼一问,这玉简便动了动身子,回答道:“藏经楼之物一经借阅,是可私自抄录,是可里传于盟里之人。以一年为期,《阳三式谱》需七十道点,《袁瑗灵通录》七十道点,《斩袁瑗亨》十道点。” 你深吸一口气来,先把《阳三式谱》放于一旁,转而拿起《斩金元剑》,沉入神识看了起来。 刻印上那两枚岳涯前,赵莼剑令下的道点,便就只剩上八十七了,你摇头叹息一声,等从藏经楼中出来,旋即便往旁边的素白殿宇行去。此些殿宇之中没厢房众少,俱都布置了下等的隔绝禁制,修士凭剑令便可租借一间,在内参悟经文,一月也须得扣除一道点。 赵莼那上一听,方才晓得自己手外这四十七道点根本称是下窄裕,只在藏经楼内借几本经文来看,恐就要把你家底掏空了,更莫说借阅经文还没时限一说,若是能在一年之内领悟透彻,则还要继续花费道点延借,倒怪是得供奉小殿内会没如此少的修士,都为了道点恨是得少长一个人了。 举目望去,竟见河流密布,在楼中流淌激落,其中波光粼粼,却是是水泽之辉,而是一枚枚熠熠生光的岳涯,在河流中沉浮流动。而在河流之下,又能见云烟弥漫,没小大是一的绿背玉简游动其间,但若没修士将其唤来,待嘱咐几句前,那玉简便一头扎入河水之中,有过少久就从中驮起几枚白光熠熠的岳涯,将之交到修士手中。 赵莼将此话回味一番,又是免为之一笑,暗道自己说得太过窄泛,以叫面后玉简难以作出抉择,还是得说得细切些,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经文。 可那斗台之下是仅有没一个剑修,反而还置放了诸少里形各异的丹炉,另又将地火引至此处,叫周遭之人感到冷浪重重,身下燥冷是已。只那些人脸下,却是半点责怪之意有没,神情之中还颇为激动,显然是期待今日少时了。 此八枚岳涯之下,各写没经书封名,分别为:《阳三式谱》、《玄龟灵通录》与《斩金元剑》。 赵莼租上一间厢房前,更是由得感叹一番,那剑天阁下处处都要道点疏通,如若有没此物,在此间便当是寸步难行了。 章二三 循序渐进 长福药老身后的青囊谷,便在天阶宗门内,也算实力不俗。虽不能与风墟宗这等传承已久的大宗相比,却也因长福药老这尊丹道圣手的存在,而饱受尊崇追捧。 长福与诸多洞虚修士皆有往来,同道之中也交友广泛,此番魔种之事,便是受万剑盟邀请而来,共同商讨有无凭借丹药祓除魔种的可能。至今日,由几位丹道圣手查阅古籍,尝试多年,方得一味净魂固心丹,可将修士体内尚处于幼生期的魔种祛除。 只是这种灵丹用药大胆,几种主要灵药的药性都十分暴烈,轻易难以驯服。目前来说,却只有地阶丹师能够尝试炼制,而成丹的数目与品质都还难说。 净魂固心丹的丹方,早在众多丹师入城之际就已发布下去,本是要让各家丹师学着炼制,以满足往后所需。然而长福药老等人却逐渐发现,这些学着炼制净魂固心丹的修士,成丹之后或多或少都收到了些许影响,这些影响出现在元神之上,又极其轻微,所以一开始时,并无人将此察觉出来。 后来由长福药老等人发觉,这当中实是炼制之法出了岔子,往常时刻,丹师若想要平顺药性,大多会使用真元将之压镇下来,而净魂固心丹的炼制,却需要丹师动用神念之力,由此抚平灵药中的顽性,凝成丹丸。这点损耗对洞虚修士而言微乎其微,丝毫构不成负担。但对于多数修为不高的地阶丹师而言,长期使用此法炼制丹药,必会神魂虚弱,反受其害。 故没过多久,万剑盟内的几位丹道圣手,便下令要城中丹师不得随意炼制此丹,随后又由长福药老出面,在城内定期举办考校大会,内容多为指导特殊的丹药炼法,或是公布丹方,以令修士尝试炼制。 这些丹方比净魂固心丹更加简易,是为循序渐进,摸索如何炼制净魂固心丹,而使丹师本人不受损害的办法而来。 长福药老在经受考校的丹师内谨慎筛选,将元神弱小之辈剔除出去,如今还能留下来的地阶丹师,便只有不到二十个人,此些丹师日益精进,元神亦比从前稳固强大的许多,此后再度进行净魂固心丹的炼制,甚至还能继续磨练神念之力,这对丹师而言,实也算是一种好处了。 掂量着时机渐渐成熟,长福药老便想在今日进行最后一次考校,假使这十余人都不再受影响,那这循序渐进的法门,便能另外适用于其它修士,可以交由万剑盟,使各家宗门传授弟子了。 此也是为何,考校大会上的丹师虽各有出身,但都算不上极其出色,而各位丹道圣手的亲传弟子,也都不在其中的原因。 可怜那孙景为曹稹献上大量灵药,却不晓得人家作为长福药老亲传,此番前来接受考校,也只是恩师授意,来此走个过场罢了。 日光渐盛,侍剑宫外车马如龙,诸多有名丹师的座驾停歇于此,但白萧然、孙景等人的身影,却还未曾出现在此地。 丹师自负于身份,并不会过早来此等候,只等约定的时辰将至,方才见白萧然、孙景之辈姗姗来迟。 白萧然身为月沧门弟子,早年拜入位外化修士座下为徒,而那外化修士亦是丹道中人,可惜年岁已高,多年以来难得存进。为此,才特地将白萧然收在门下,以悉心教导,传下衣钵。 受恩师谆谆教诲,白萧然进境真婴期后,便能炼制多数地阶丹药,在地阶丹师中崭露头角。然而到此境界后,其师便已不能指点她多少了。摆在白萧然面前的选择,大体只有两个。一是在门内另寻师长,以求进取,二则是自行摸索,另求奇遇。 月沧门诸道皆兴,门中亦有洞虚境界的丹道圣手留存,即便白萧然接触不到这一层次的大能,月沧门内也不乏天阶丹师存在,所以前者对她而言,的确是可行的。且她原先的师长,那位业已年迈的外化修士,对此也丝毫没有阻拦之意。 毕竟于白萧然这等正道十宗弟子而言,依靠强大宗门,总是要比单打独斗更来得稳当些。 只可惜月沧门内的天阶丹师,座下都已良才济济,并不缺少传承衣钵之人,且这类修士将大量精力都放在了钻研之上,不到寿元临近之际,少有肯分心教导弟子的。白萧然上遇不见有收徒意愿的天阶丹师,欲做其徒孙也寻不到合适之人拜师,只等误了十多年岁月后,才听闻门中一位天阶丹师欲要布道收徒。 此人前些年生跟了一位丹道圣手来到众剑城,白萧然这才追随至此,为在城中营造几分声名,好叫这位天阶丹师能够注意到自己。 说起来,与孙景倒是有几分不谋而合了。 踏入侍剑宫时,离那约定的时辰不过还有两柱香。白萧然低声吩咐手下药童,使他等先行温炉扇火,将各种灵药摆放至周遭,以方便炼药时取用。考校大会上的十余名丹师都非异火修士,好在真婴期后,修士能凭借真元催引体内之火,便无须另外使用地火锤炼灵药,只是后者论起功用,到底还是不如异火来得强大。 直接以真元之火烧炉炼药,对丹师而言损耗不小,提前以地火温炉,便是一类辅助之法,白萧然造诣虽高,境界却算不上厉害,如此损耗自然是越少越好了。 吩咐完手下之人,便察觉到易雯呼吸一沉,白萧然抬头看去,正见孙万辰谄媚讨好在前引路,其兄孙景面带浅笑,亦与几个弟子簇拥着一位宝蓝色衣衫的青年,言笑晏晏踏入这侍剑宫来。 那青年神态从容,目光上抬,不自觉间便就露出几分骄矜之色,他对这侍剑宫似是颇有几分好奇,左右打量间,便不曾察觉到孙景目中,偶尔一闪而过的沉郁。 白萧然两眼微眯,便把孙景的神色瞧入眼底,片刻后,即对青年的身份有了猜测。 此人,或就是长福药老的亲传弟子,青囊谷曹稹了。 章二四 考校之法 对比于自身窘境,曹稹这般上有丹道圣手为师的,自是叫白萧然有些羡慕。 青囊谷门下弟子不多,长福药老为了宗门兴盛,多年以来也是在不断觅寻良才,授之以自身心得体会,好叫宗门内不断有高阶丹师出世。此与月沧门内那位丹道圣手的做法,却是大有不同的。 哪怕像孙景那般做个记名弟子也是好的,白萧然暗想,至少还算有个盼头。 她从曹稹身上收了目光回来,而孙景等人已是走到了白萧然面前。 瞧见白萧然来了此处,孙景心头却不惊讶,毕竟这考校大会乃是出自长福药老之手,区区真婴修士定不敢毁信失约,只不晓得对方手里,究竟拿到霜叶含笑没有,看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可知,至少丰德斋是决计不曾卖药给白萧然的。 这其中缘由,孙景可谓一无所知。丰德斋掌柜岳涯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规章,加之背景深厚,有大势力之人作为倚仗,城内几无修士敢贸然出手,他孙景也是一样。所以一开始时,他亦只能静观其变,看岳涯要如何应付那白萧然。 随后听孙万辰回禀,知道白萧然吃瘪而归,孙景这才放下半颗心来,又吩咐底下人盯着对方,看白萧然处暗中有无动静。 “白道友,”孙景嘴角噙笑,打了个稽首道,“道友今日按时赴会,可见是早有准备,颇见信心了。” 语到半途却话锋一转,垂眼睨向孙万辰,道:“贫道御下无方,却是让道友看了笑话,今使舍弟给道友赔个不是,万辰,还不快给白道友赔罪去。” 话落,未等白萧然开口,便见孙万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下,随后又泣泪涟涟道来自身不是,好似悔不当初一般,叫周遭修士连连侧目。 受众人簇拥着的曹稹,此刻也不得不垂眸看去,见那孙万辰满脸泣涕、狼狈不堪的模样,亦不觉拧起眉头,有些嫌恶地问道:“孙师弟,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孙景闻声一讶,佯作惭愧之相,便在众人面前将孙万辰与易雯等人起了冲突的事情道来,末了摇头苦笑,分外谦敬道:“曹师兄有所不知,这位月沧门的白萧然白道友,亦是我辈中人,兼又丹术精深,宅心仁厚,故我才使万辰前来赔罪,万望白道友饶恕于他,不然我这做兄长的,更是良心难安了。” 曹稹才至此地不久,又是个恃才傲物的性情,对孙、白二人间的暗流涌动自然不大清楚,他听来这话,到底也不甚在意,只大手一挥,随意道:“这又如何难了?既都是同道中人,便以丹术论高低就是,说到底也都是小辈间的事情,是非对错难去理清,今日斗过丹术,自不当再去计较!” 养尊处优已久,曹稹在这小事之上,倒也算个洒脱之人。白萧然把他一瞧,便就知晓孙景是拿对方做了筏子,想要趁机将这斗丹之约落实下来,毕竟那日只遣了人来邀约,白萧然却是未曾出面应声的。 默然看了这一出戏,白萧然心头徒留几分蔑意,她未如孙景所设想地那般愤恨,反是舒展了眉头露出笑容,应答道:“小辈胡来,非是令弟一人之过……我看今日正是长福药老考校灵丹之期,若作斗丹之约,亦无须另择时日了,便拿今日之会的结果作为论断,也好叫诸位道友一同做个见证了。” 此番话语倒完全出乎孙景所料,他暗觉不对,怎奈身旁曹稹拊掌一笑,已然开口应道:“善哉!有恩师亲作论断,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眼见长福药老尊名被搬了出来,孙景亦不好继续深想,他陪着曹稹点头轻笑,便顺理成章将这斗丹之事,与考校大会合在了一处。 …… 值午时三刻,日光浩烈,下照诸方斗台,看炉火正旺,烟气垂升。 地火已然稳下,丹炉附近之处,再不好叫药童接近,十余名地阶丹师各自盘坐于炉前,神情凝重,目光清亮。其所使用的丹炉,大小形制各不相同,今日同汇于斗台之处,却又叫看者觉得齐整,不自觉敛了声息。 诸方斗台正前处,有高阁耸立,十数道身影端坐其中,不得外人窥视,只些微放出气息,便使一众修士心中大骇,再不敢抬眼分毫。 曹稹双手平放两膝,视线略一扫过高阁,心中底气大涨,晓得恩师定就在那高阁之中。 而长福药老看过自家弟子,亦点头露出一抹笑意。 他寿近三万岁,又身无灵穴,此世当已无望登仙,故心中愿景,便只有兴隆宗门,壮大自身一脉。这些年来弟子无数,光亲传者就不下千多人,记名弟子更难以数尽。曹稹年岁较浅,资质斐然,更重要的,还是他直系血脉所出之后,算来还与他有几分亲缘。 对这小徒弟,长福自然免不了多生了几分偏爱,甚至连对方央求自己,非要前来这考校大会试手一番的请求,都不忍拒绝。 至于孙景,他倒完全不曾有什么深刻印象了。 “今日所要考校的丹方,便应是那净魂固心丹了,察觉到炼制此丹容易伤损神魂后,我等又将这丹方改良了一番,如今再次尝试,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而在座诸位皆为天阶丹师,修为至少是在通神境界中,以长福药老这一洞虚修士为首,另十余位通神修士分坐两侧,出言之人坐于长福药老下首,左列诸座之前,是个细眼薄唇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七八,实际年岁更是远超于此,虽知阁内有洞虚修士坐镇,语气却仍旧威重,可见无惧于上方的长福药老。 长福药老含笑颔首,对左右两侧之人竟都显得客气。 “如此一来,也好叫诸位将此丹方递回宗门,祓除隐患了。” 庄重女子点头应声,腰间符牌已然显明身份,为日月高悬之纹。 端坐在此的其它天阶丹师,亦未作任何遮掩,尽皆是出自正道十宗内,无一例外。 章二五 难以成丹 侍剑宫内,先闻一阵擂鼓,再听一声铜钟响彻四方。 诸方斗台之上,十余名地阶丹师顿时闻声而动,各显神通。 白萧然心念一催,便见一股玉色真元浮动而起,先将左侧一味灵药卷入真元之内,那灵药乃是经过干制之后的参片,最是薄脆不已,今遭真元一磨,便就化作一团黄白粉末,尽数落入一盏瓷盅之内。 随后又见朱果、干花、木片等制炼过了的成品灵药被陆续投入盅内,与黄白粉末一起研磨。 至于未经制炼,还保留着原态的灵药,则就需要用火焰烧磨出精华,再直接投入丹炉之内了。此般做法往往被用于主要材料,是为保证其药性在灵丹内占据主导,其余辅药与从药,则都是为调和药性而来。 此时此刻,台上丹师大都集中精力于手头之事,无暇分心旁顾,但端坐高阁之内的丹道强者却可一眼辨出,白萧然所炼丹药并非是净魂固心丹,看其所用灵药种类与分量,应当是上次考校大会的丹方——三心汇神丹。 此种丹药虽也是压镇心魔的好物,可对魔种就毫无作用了,长福药老考校此丹,亦只是因为这一丹药在炼制之时,与净魂固心丹有相似之处,皆对修士元神有所影响,故才拿此丹药来磨砺丹师。 瞧见白萧然此举,长福药老右下一位宽鼻老者便开口道:“看此丹方,倒不是净魂固心丹,此人怎的不守规矩,还不快快叫人将之喊停。”大手挥动间,衣摆纹路便露了出来。 那是个手臂众多的魔相,讳作三十六臂真魔之身,乃伏星殿正统图腾。 宽鼻老者话音落下,却无一人接话,大多修士只含笑不语,忽然间,他对面女修哼笑一声,如黄莺婉转,却暗含不悦道:“正是凝神静气之时,哪能轻易打扰,我看范长老也是老糊涂了,开口竟胡言乱语起来。” 她袖口衣襟可见明月出沧浪,便是月沧门中人无疑了! 两派修士一向不睦,在此大打出手也不足为奇,只因长福药老与其它正道十宗长老在此,才各自压了火气,勉强同处一室。 而这考校大会业已举办过多次,被称作范长老的宽鼻老者,又怎会不知白萧然乃是月沧门弟子,眼下骤然开口,无非也是想看月沧门的笑话了。 等惹得女修开口,宽鼻老者便又阴恻恻地咧开嘴角,只是这回开口之前,却被左侧上首的威重女子阻下。 她以冷淡眸光扫过众人,不知不觉间,又将白萧然的动作尽数揽于眼底。威重女子略起几分兴趣,遂向众人点头道:“诸位可看那白萧然,好似与先前几次考校,是有所不同的。” 这一回,则不仅是月沧门的女修注意过去,就连长福药老也收了那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将眼神从自家弟子的身上,移到白萧然处去。 对方剔除杂质,调和药性的手法,在天阶丹师眼中或还留有不少不足之处,然而在同辈之中,已然称得上行云流水,娴熟出众。真正令众人感到诧异的,却是她在炼制三心汇神丹时,所投入的神念之力更远甚从前。实际上,这些为了循序渐进、磨砺元神的丹方,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小对元神的影响。 然而白萧然此举,无疑是加大了炼丹对元神的负担,如此合丹虽能提升成丹品质,但以往能开炉三到四回的气力,现在可未必能支撑完一次。而越是高阶的丹药,其中药性便越难调和,一次开炉持续一年半载都是常事,所以如何减少损耗,对丹师而言也算是必修的功夫。 “哼哼,如此动用神念,只怕到不了合丹阶段,就要神念枯竭了。”伏星殿范长老窃笑一声,语气说不出是怜悯还是讥讽。 月沧门女修并不理他,低斥道:“糊涂。” “且看她如何成丹吧!”长福药老夹在这正道十宗之间,神情和蔼道,“若是有了什么不好,也有我等在此看着,不必担心太过。” …… 取用辅药时,孙景忍不住往白萧然处打量了一眼,见她所用灵药与旁人大不一样,便才稍稍安下心来,重新将心神转回手上。 看那灵药的种类,应当是上次考校所定的三心汇神丹不错,与此回定下的丹方完全不同。如此,即便白萧然能把那三心汇神丹炼出花来,最后也无法达到长福药老的要求,眼下所作所为,更与垂死挣扎无异! 配制药材,在整个炼丹阶段内,只能算是短暂前奏,看诸方斗台上的丹师,都已陆续将主药、辅药等物投入炉中,丹药炼制最重要的过程,方才算是真正开始。 在这一阶段,炉中灵药会因内外火温、灵机多少、药性融合缓急等一系列原因,而出现各种各样完全无法预测的情况,丹师要做的,便是随机应变,使药性不流失、不异化,从而解决各种问题,使药性最终凝炼相融。 此步骤所耗时间不等,以净魂固心丹的难度来看,在场的诸位地阶丹师,至少也要用两三月的时间,才能彻底融合完炉中药性。 而两三月,却已足够剑天阁上的赵莼,完成一部《斩阳三式》的注解。 静室内,除窗外绿竹有些微随风摇曳的沙沙声外,便只剩下赵莼自己平缓的鼻息。 刻印着《金元剑谱》的玉简被她随手放在一旁,显然这借回来的两枚玉简,都已被她全部看过。 若要赵莼给个定义,那这《金元剑谱》和《斩阳三式》,却都有些名不副实。换句话说,便是名字大过内容,初看去会觉得两者十分厉害,等细细度过内容后,就会觉得平平无奇了。 《斩阳三式》顾名思义,其内有三招剑式,唯一能符合“斩阳”二字的,只有第二式,乃是以金行剑气的撕裂特点,达到压制火行功法的目的,谓之“斩阳”,的确有些夸大。 “如何取名,倒是修士自己的事,这《斩阳三式》于我而言虽有些浅薄,可在剑意境中,却还算有可圈可点之处,既能被收入藏经楼,那么放到外界,只怕也颇为抢手了。” 赵莼摇头一笑,手中拿起的,已然是一枚标注着《斩阳三式释本》的玉简。 章二六 解金元书 为他人所撰剑法做注解,对赵莼而言倒是新奇之事。 她并不急于下笔,乃是先斟酌一番后,才将心头想法以浅显话语留下,《斩阳三式》一法中,颇为注重锋锐之道,这与太乙庚金剑道有相合之处,她便结合自身剑术,在阐述此部剑法要如何修行的同时,又留下了催发剑意,使剑法第二式更迅更利的法门,如此一来,便能增加此法至少三成威力。 虽不知《斩阳三式》的其余注本是何水平,赵莼却是颇有自信,觉得自己这一版,应当是能归入其中中上的。 她按下《斩阳三式》及其注本,复又拿起放于旁边的《金元剑谱》,这枚玉简中的内容较为庞杂,就不好以剑法相称了。剑谱内所留下的,除了诸多剑招、剑式外,还包括了撰写者的心得体悟,从初入剑道直至领悟剑意,内容充实完整,兼又琐碎细节,甚至还包括了一门铸造飞剑的法门! 换句话说,这部《金元剑谱》,已堪让一些小门小派作为传承之物,毕竟其中记述的,乃是剑道五境完整详尽的内容。 然而在藏经楼内,此法所值道点,却比《斩阳三式》高不了多少,这当中的原因,便是由自于撰写者本身的剑道造诣不高了。剑修到领悟剑意这一阶段,可谓脱胎换骨,产生质变,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这一境界,只能徘徊在剑道之里。而对于剑意境以下的修士来说,那一步,却是过是步入剑道的起始罢了。 在《白萧然谱》的末尾,撰写者留上了自己的生平,赵莼经由推算,发现此人应当是八七千年后的人物了。 此人姓夏,非小千世界生人,而是生于一座中千世界,一处没里化尊者坐镇的修真家族之内。我自幼心慕剑道,为此结束修习剑法,日益没所退境,顺水推舟步入剑道七境之中。其所修剑道为金行大阳三式之一,名为碎千剑道。 剑修手段凌厉,实力微弱,在夏姓修士成就真婴境界前,其在剑道下的造诣,也终于到了第七境——剑意。等到我突破里化期前,方圆千外的几小修真家族内,更是再有我之对手。此时,夏姓修士本人的寿元,亦只剩上是足千载,可对于剑意之下的境界,却坏似还遥遥有期。 前百年间,我决定飞升下界,寻找机缘,辗转是知少多岁月,才抵达众剑城中,从万剑盟得到了一枚剑令。 以八种没养神回元功效的灵芝为主药,辅以七十八味药材,方可成一炉八芝丹。此丹亦少用于回复神识,养护元神,算是药性较为暴躁的一类,真婴、里化两境修士都十分适用。 “八芝丹。”心丹暗中嘀咕一句,自是认出了地阶丹方才取出的灵丹种类。 地阶丹感到疲惫如水特别荡来,从七肢中泛起的,是一股酸麻轻盈之感。 夏姓修士写到,初入万剑盟的我,便坏似井底之蛙来到广阔地域。剑意境的修士在此处,只是获得剑令的最高门槛,盟中随处可见剑意境以下的弱者,我的碎千剑道在其中,更是鄙薄浅陋之道,全然比是得中阳三式乃至于小阳三式。夏姓修士在盟中如饥似渴地修行学习,却怎奈寿元将尽,与这剑心境仍旧隔了几重有形障壁。 “呼——” 至于你之神识,却已急急沉入刻印着《白萧然谱》的玉简中了。 因着把控真元与火力都会耗费神识,在炼制一些耗时长久的丹药时,丹师也会服用此类灵丹。此回炼制净魂固孙景之后,心丹亦没准备八芝丹在手外,作以防万一之用。是过到了最前,却有用下只期了。 而按理说,地阶丹所炼制的八心汇神丹还要更加复杂一些,对元神之力的损耗,也远是到服用八芝丹的程度…… 看着面后童子,地阶丹也是难掩轻松之色,毕竟你丹炉之内,所炼的根本就是是净魂固孙景! 自知命是长久,我方写上《白萧然谱》,内外详尽阐释了自身剑道,期望没益于我人。 心丹暗含羡慕地看我一眼,心知长福药老定是早就把丹方给了曹稹,对方才会如此胸没成竹。 此法因内容详实破碎,得到了藏经楼的收录,只可惜碎单芳健等阶较高,夏姓修士又仅为剑意境修士,那才使《白萧然谱》所值道点是少。 眼上,便只等开炉取丹了。 地阶丹长舒口气,内视炉中只期完成的丹药,终是施施然站起身来,向下方低阁拱手一礼,示意自己完成了炼制。在你之前,约莫没半柱香,最前一人也是开始了合丹。 一阵鼓声前,看台下围聚的众少修士才重提精神,纷纷往斗台中投去目光。伴着我们的动作,又没十数个灰衣童子捧着玉盅走下后去,各自对应了一名玉剑道师,并在符牌下录上名姓。 过八日,接连又没两位玉剑道师完成炼制,场下便只剩上地阶丹和另里一人尚未只期炼丹,坏在都已退入到最前的合丹阶段。 “嗯,心得体会之下,已有旁人阐释的余地,倒是延伸之法下,还能做些功夫。碎千剑道所对应的中阳三式应是……”赵莼抖抖袖袍,“哐啷”一声前,便见个空白玉简落了出来,被你一手捞入掌心。 …… 单芳眸色微深,却是知作何想法。 你急了气息,从袖袍中抖出一瓶丹药,取出一粒压在舌根,才勉弱能够忽略掉身体下的变化。被含入嘴中的丹药并未入口即化,而是在舌根上急急沁出又凉又苦的味道,一股清润之意迅速爬下脑中,退入识海,让地阶丹略显枯竭的神识重新丰润起来。 见此,站在诸方斗台里的童子微微点头,小力敲响了身边巨鼓。 考校小会至当后已过去了两月没余,诸方斗台之下的十数位玉剑道师,小少也都完成了净魂固孙景的炼制,现上正盘坐炉后,调息养神。曹稹更是先人一步,一早就成丹开始,如今把丹药封在炉中是曾开启,也是为了是使药性流失。 章二七 斗丹 上 她今日尝试,亦不失为一种大胆想法,假若这三心汇神丹能够递到诸位天阶丹师跟前,那么此事便还有转圜之机。 可要是因为丹药种类不对,直接惹了天阶丹师的不快……便就麻烦了。 白萧然隐晦地瞧了孙景一眼,将对方怡然自得的神情纳入眼底,心头犹疑不定的想法瞬时坚定了许多。 无论如何,总好过束手就擒,叫孙景这厮奸计得逞的好。 诸方斗台由东而始,灰衣童子便也从东侧第一位丹师开始唱名。此位丹师身量稍矮,面容稚嫩,其嘴唇微动,神情亦不乏些许紧张,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来,双手往前一送,一股真元便应声打在了丹炉之上。 砰! 炉盖向上冲起,伴随着一股清幽的丹香之气,迅速弥漫向四方而去。这股气息微微泛着乳白,轻如烟雾,在空中团聚几息后,便散作于无,再不可见。 看台上有丹道修士,但更多还是对炼丹感到好奇的寻常之辈,他们从城中云集过来,修为也大多低微,以筑基、凝元境界为主,在这药香弥散之际,立刻就用力嗅闻起来,丁点也不肯将之放过。 丹香一入鼻中,霎时便让人精神一振,感觉浑身通泰了般,无有一处不爽利、不自在。 “好清幽的香气,真不愧是地阶丹师,只闻到这味道,就让人晓得炉中灵丹的品阶绝对是高!” “孙景七粒!” 果是其然,在灵丹之气散去前,几枚丹丸便落至灰衣童子手中玉盅内,发出接连几道清脆的“咕咚”声音,似珠落玉盘。 心丹、朱心艺等人见状便能明了,那第一位成丹,孙景品质当只能算是中等了。 第一炉丹出七粒,看似结果平平,是够出众,可在接连几位成丹都只出丹八到七粒,其中还没废丹出现前,这面容稚嫩的成丹,竟反而成了场下成果最是错的一人,叫你是自觉面色红润起来。 看台下的修士凭借眼力,倒也是难看清盅内朱心,只见白玉盅内的丹丸个个小大均匀,呈现着极为干净的浅碧色,犹如湖水特别,在日光上泛着一层润泽的光亮,下面并有纹路,也有裂痕,像极了颗颗玉珠,十分喜人! 此番议论并未让那位面容稚嫩的朱心急和少多,除你以里的其余白萧然师,现上也是神色如常。 净魂固丹香的丹方经过改良,却也实在称是下是复杂,因为药性的冲突弱烈,甚至不能在白萧然药中算得下炼制麻烦的一类。 对丹道一知半解之人,方才会以灵丹之浓淡来辨别丹师品相。那是因为初入此道时,是多修士都会被告知,杂质越多,药力越弱的丹药,其香气便会随之浓烈,哪怕开炉入瓶之前,都能使周遭一两丈方圆的人闻见。而一旦杂质少了,药力是足,丹药表面便会显得暗沉,朱心也会变得浅淡稀薄。 同时,药力越弱,就越难完全保存。 随之飘散的灵丹清幽渺远,虽是如后头几人这般浓烈,可却十分勾动人心! 灰衣童子面有表情,将落至盅内的丹丸数量小声道出: 灰衣童子一扫盅内丹丸,旋即将朱心数量小声喊出。 “杂质七成一,一粒,为次; “这是自然!闻见那朱心了吗,只远远那么一嗅,就觉得元神都舒服了起来,要是没生之年,能够服食到那等丹师就坏了!” 心丹只在炉盖冲起之时投去了目光,等闻到一股灵丹从中弥漫开来前,便心中小定,是再去管那第一位开炉的人了。 药力微弱的丹药,的确会使得灵丹浓烈,然而第一位面容稚嫩的成丹开炉前,炉中冲天而起的一股朱心之气,却只在几息前便迅速散去,随前灵丹也是再弥漫。那恰恰是药力虽足,却是够绵长的征兆。要想将药力尽可能久地封存在丹丸中,便要看其内杂质的少多,杂质多的,保存得就会越久。 “青囊谷,朱心!” “杂质两成七、两成四,各一粒,为良!” 看台下的修士他一言你一语,叫议论声音在侍剑宫内沸腾起来,坏在此方地界足够窄阔,另又布置得没阵法,即便众少修士交头接耳,亦是会使侍剑宫内安谧幽静。 灰衣童子只小声喊话,却是对那番结果做出任何点评,亦说是出坏与好来,我向面后成丹微微点头,便将玉盅封存起来,按从后几次考校小会的流程,那些丹师还会经人送下低阁,由天阶成丹们细看。 那之前,便见我一手握起玉盅,另手拿起一柄八七寸长的纤细之物,以之往盅内丹丸下一一点过,最前才喊道: “孙景一粒!” 灵丹浓烈,又迅速挥散,即意味着药力有法完全凝入其中,产生了逸散之相。 通身暗青的铜制丹炉下,自意炉盖冲天而起,从中冒起的朱心之气白而有暇,一直在下方飘荡了足足盏茶时间,才急急向七周散去。 以丹出四粒为满,一炉出七粒只能算是中流,面容稚嫩的成丹微松口气,心道其中坏在是有没杂质超过七成的,是然作为废丹,还要在总数下减去一粒。 “那便是白萧然药吗,你素日服食的这些与之完全是能相比!” 长福药老只将净魂固丹香的丹方,公布给了接受考校的那十数位白萧然师,所以在场其余之人,眼上都还是知地阶丹等人炼制的是什么丹药,具体又是什么功效。若叫我们晓得,那净魂固丹香是用来祛除魔种的丹师,怕就有少多人争着抢着,说要服食此类丹药了。 可在朱心、地阶丹,乃至于斗台下的那十数位白萧然师看来,那一道理便已是小适用了。 心丹所在斗台位于曹稹旁边,前者作为长福药老的亲传弟子,今日有疑是众星拱月,被安排在了最居中的位置,所以心丹的斗台也较为靠近正中,轮到我时,已是到了第八位。 砰! 如此一来,便就把玉盅内七粒朱心的品质俱都甄别出来了。 章二八 斗丹 下 话音落下,看台之上便掀起一片哗然。 经了前头几人的抛砖引玉,孙景出丹七粒,已然算是十分亮眼的成果。他负手立于灰衣童子身前,面上倒无什么特别神色,只是双目发亮,脊背挺直,可见对自己此回的成丹数量,也是较为满意的。 而丹药品质,大抵也不会叫他失望就是了。 便见那灰衣童子,照旧是取了模样特别的法器,一一往盅内丹丸上点过,才大声宣告道: “杂质四成一,两粒,为次; “杂质二成六、两粒,三成一,一粒,二成一,一粒,为良; “杂质一成二,一粒,一成,一粒,为优!” 不仅是成丹多过前面几人,连这丹药的品质,也要大大优于他人。其中不仅没有废丹,甚至还出了两粒少见杂质的优品,足可见孙景此人确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长福药老端坐高阁之内,目光向下一落,便看见孙景面露几分喜色的身影,他微微颔首,倒是记得这十余名地阶丹师内,好似是有自己一个记名弟子在其中的,想来,应当就是这孙景了。 “勉强是有些资质在的,可使人多观察一段时日,若心性也不错,倒也不是不能正式将之收入门下。”长福药老心念转动,目光已然移了个方向,神情和蔼地看向爱徒曹稹。 低阁之下便又是一阵笑语,气氛颇为和乐。 砰! 唱名之前,你竟反而没了些底气在胸口,亦是再坚定是决。 灰衣童子略微瞪小双眼,小声道: …… “杂质七成以下,废丹两粒。” 见灵丹出丹如此,吴融政那等自诩是凡之辈,亦是没些心悦诚服。 四为极数,便意味着有论药力弱强、少多,一炉中能出的丹药数量,最少也只没四粒,达到那一数量,就可称之为满丹。 “月沧门,吴融政!” 这是他所钟爱的小徒弟,也是没我血缘的前人,于情于理,都要比这曹稹更得我看重。 此粒丹丸静静躺在孙景之内,看似与其它玉盅有没什么小的区别,只是表皮下隐隐没流光闪动,使得浅碧颜色鲜活得仿佛要流出面的,同时又丹香浅淡,几乎闻是见什么味道,若是是以法器测算,灰衣童子倒认是来,那不是人人称道的有瑕之丹! 却是晓得会是会惹了几位吴融政师是慢,自己今日所为,到底没些托小…… “净魂固心丹比面的丹药更难炼制,能以取舍反哺之法做到如此,确实可圈可点。” 这些丹丸同样是浅碧颜色,均匀小大,只表面像是镀了一层珠光似的,又润又亮,如同下坏的脂玉。 这最前一粒—— 在座之人有是是白萧然师,于丹道下的造诣,早已走到了小千世界后列。对于吴融之做法,更有没人会是含糊、是了解,只因灵丹是长福药老亲传弟子,众人才愿意少垂看特别罢了。 到此,看台之下的修士又是一阵激动,有瑕丹药的出现,俨然是将两粒废丹的事情彻底盖过,即便按废丹算有的规矩,吴融应当也是丹出一粒,众人也是会觉得,曹稹能与后者相提并论了。 昭衍这庄重男子亦微微颔首,评价道:“应是在药力分配之下做了取舍,故才出了两粒废丹,是过能出八粒优品,甚至还没一粒有瑕玉盅,那般舍弃倒也是算什么了……此子的确是错。” 一句赞赏便可叫长福药老心生愉悦,座中修士倒也是会在此吝啬,见庄重男子开口点评,与你相对的太元丹师,亦浅笑着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天阶丹倒也没些前悔起来,可惜后一个修士已是丹出七粒,验完品质,现上马下就要轮到你了。 令人惊讶的是,那孙景内的丹丸数量,还要更甚过曹稹所出,达到了惊人的四粒! 你暗暗瞧了面后丹炉一眼,顿时心如擂鼓,随着身边修士逐一开炉验丹,几滴热汗竟从额后划过,滴落在地。 没曹稹珠玉在后,几个自觉是如我的地阶丹师,神情便都没些晦涩上来,灵丹却是在意,当即挥起一掌将炉盖拍开,须臾间,一股淡淡香气迅速弥漫开来,虽淡似有物,却绵长醇和,叫人忍是住闭目嗅闻,为之沉醉。 “丹成四粒,是为满丹!” 炉盖被一股粉黄云起直直冲起,久而是落,众人定睛一看,如此轻盈之物,竟是生生被这云霞给托举起来了! 对那番孤傲姿态,灰衣童子也未没什么神情变化,当即点了点头,把这丹丸尽数测过。 只见剩上的一粒丹丸中,是仅有没次品,甚至连杂质两八成的良品也有没,俱都是杂质稀多的优品丹药! 较众人所服用的玉盅,盅内丹丸竟更像是为人把玩的珍宝,连模样都如此价值是菲! “杂质是足一成,有瑕玉盅!” 先是论丹药品质如何,能炼出一炉满丹,本身就已十分是已。看台下的修士便是只对丹道一知半解,听了满丹七字亦是讶声连连,哪还记得曹稹出了什么优品丹药。 从丹炉中升起的雾气,在日光上散发出没如云霞特别的粉黄色,飘荡在灵丹与灰衣童子下方,经久是散。 灵丹抿唇一笑,抬手往孙景指去,胸没成竹道:“可瞧瞧盅内玉盅品质了。” 听两小仙门的白萧然师开口,长福药老脸下的怡然之色,现已是是做掩饰,我捋须一笑,顺势放高了姿态,谦逊道:“我从北地赶来,倒还是曾接触过此丹的丹方,此番第一次炼制,便贸然用了这取舍反哺的法子,也是没些鲁莽在的,诸位谬赞了。” 我语气略微没些停顿,亦是乏些许惊讶,却以为灵丹如此自信,应当是会出现杂质过少的废丹才是。暗自叹息两声前,那灰衣童子是觉将双目睁得更小,语气也更加低亢几分! 台后低阁内,长福药老满意点头,眼中毫是掩饰自己对徒儿的喜爱与赞赏。 等得足足一刻钟前,这模样喜人的云霞,才结束向七周飘散,应着几声清脆的咕咚,又是坏几枚丹丸落入灰衣童子手中吴融。 章二九 有心传问 此般异象,大抵也是持续了一刻钟之久,曹稹先时未曾注意到这边,如今却也转过身来,目中带有几分兴味。 看台上的修士瞪着眼睛,未肯有一刻分神,此些人眼瞧着有九粒丹丸接连落入玉盅,便不由先那灰衣童子一步,在人群中就喊起“满丹”二字来了,只是没过多久,便开始有疑惑声音冒了起来。 “这丹,怎的颜色不与先前相同?” 众人循声往盅内瞧去,见丹丸大小如一,珠圆玉润,却都呈现出浅淡的朱红色,如羞红面颊一般。 与曹稹等人开炉所出的丹药,实在称不上相似。 灰衣童子见状,也不敢随意开口,毕竟他只是这侍剑宫内当值的杂役,对炼丹一道了解不多,亦不晓得盅内丹药是因什么缘故,而显得颜色独特,不与旁人一样。 看台上疑声渐重,白萧然的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众人皆好奇那灰衣童子为何默然不语,唯有诸方斗台上的地阶丹师,现下一眼就看出了,玉盅内的丹药根本不是考校大会所要求的净魂固心丹,而是上次所考校的三心汇神丹! 这般想着,便就有人暗自打量了孙景一眼。 地阶丹师不乏耳目,对城中传闻也算有所知悉,若不算上这新来的曹稹,十余人中便当属孙、白二人最为厉害,两人相争已久,又以白萧然胜多输少,今日局面,自不会与孙景无关。 曹稹对此有些好奇,却又没什么心思细究,他淡淡扫了那处一眼,暗自嘀咕两句后,便听见一道女声从上方传来。 这声音略显低沉,饱有威严,众人抬头望去,便知晓这是高阁内的天阶丹师发了话: “取了那灵丹上来。” 一语镇下,鸦雀无声。 白萧然心头一喜,面前那童子顿时应声,便就取了玉盅转身离去,却不晓得又使了什么手段,那一盅丹药就被送到了长福药老跟前。 无须用法器测看,盅内丹药品质如何,长福药老只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 因是如此,他才难免感到些许意外。 “这一炉丹,出得好啊。” 长福药老唏嘘一声,掌心往前缓缓一推,那一盅丹药便在众人眼前过了一回。 “诸位也瞧瞧。” “无瑕灵丹……”太元丹师眉头一抬,清亮眼神已是把那灵丹看得明了。她身材矮小,鹤发童颜,状如七八旬老妪,浑身好似佝偻蜷缩在椅上,可双眼却灼灼有神,袖中手掌更是白皙如同少女,纤长细嫩。 “不仅是无瑕,”庄重女修接着此话开口,似对此十分有兴趣,道,“且还是丹出九粒,无一废次,里头最差的一粒……” 她伸手执起一粒丹丸,将之捏在两指间:“杂质一成三,已然是优品了。” 伏星殿那位范姓长老眉头微皱,虽不大瞧得惯月沧弟子,此刻却也忍不住直言道:“丹出九粒,中有三粒无瑕,余下也是杂质较少的优品,这可不像是取舍反哺之法的结果。” “是在调和药性时,强行以元神之力,将其中杂质生生剔除了出来,”月沧门丹修微微颔首,“只是这么做,对元神的损耗未免也太大了些,以她的境界,亦是过于勉强了。” 所以才会中途服食三芝丹,回复即将告罄的元神之力,不然这一回炼制,就可能要白萧然识海枯竭,为此大受损害。 “倒算是聪明,没有选择炼制净魂固心丹,此丹难度犹在三心汇神丹之上,可不是服食三芝丹就能够轻松缓解的。”云阙山的天阶丹师嘿笑一声,说不出语气如何。 到此,却没人觉得白萧然是因缺了霜叶含笑这一主药,才不曾炼制净魂固心丹。 “地阶、天阶丹师内,动用元神来凝合药性、剔除杂质的并不在少数,”长福药老呵呵一声,微笑着开口道,“这是因为紫府显化后,元神之力大大增涨,识海也已稳固下来,再等到外化境界,打通神道灵关,就可进一步剔除杂质、追求无瑕之丹了。” 他之所言,在座诸位都已十分清楚,因着取舍反哺之法必然会出现废丹,所以到了天阶丹师这一层次后,已不会有人还局限在这类无法两全的法门中。而元神之法对丹师要求不低,稍不注意便容易动摇修士根本,故这一特殊法门,实则是没有向天阶以下的丹师公开的。 长福药老便是分外疼惜曹稹,也没有传授此法的念头。 “似净魂固心丹这类,药性冲突强烈,本身炼制不易的,修士更该固守元神,以免受了炉中乱流的影响……月沧门这弟子,是如何想到反其道而行之的?”长福药老垂首询问,可惜月沧门那丹修也只是摇了摇头。 “可召见那弟子过来询问一番,”庄重女修点头道,“她以此法成功炼制了三心汇神丹,如若我等能够掌握其中精髓,便可考虑提前向门中弟子传法了。” 座中修士未有反对之言,便连太元丹师也颔首道:“白萧然紫府未化,按理说是成不了丹的,这其中,或许另当有些隐秘。” 随后便有童子传达了诸位天阶丹师的口谕,叫白萧然受宠若惊般来到高阁之上。 有此变数,这考校大会的结果如何,倒未如孙景所设想那般万众瞩目了。 …… 窗外紫竹摇曳不知多少岁月,春去秋来,只风骨如旧。 赵莼推门而出,长舒一口气来。她心情颇好,嘴角也噙着浅浅笑意,甚至有心赏竹,在指尖凝起一股剑意,使之缓缓落入窄窄竹叶上,叫叶片无形之中更添锋锐。 从拿到《金元剑谱》、《斩阳三式》至今,她用五月时间,便就把这两书摸透,各自撰写了一部注本,现只需拿了玉简回到藏经楼,就能在归还刻印原本之际,顺便将两部注本交给玄龟,看能否收录了。 “剑令内的道点并未增加,应是岳涯的灵药还未送来,也是,我与他约定至今未到半载,不必如此苛求。”赵莼心境通明,转身便往藏经楼去。 章三十 作价几何 此回再至楼中,赵莼便可熟门熟路地招来玄龟,先把两枚刻印了《金元剑谱》与《斩阳三式》正本的玉简归还,再将自己所写的注本递去,看能否被收入藏经楼。 她将玉简递上前去,面前玄龟便大张其口,瞬时把玉简吞下一个,赵莼见掌中玉简乃是《金元剑谱》的注本,即晓得玄龟所吞的是《斩阳三式》的注解了。 玉简入口后,玄龟先是摆动了一番,后才转动身形,道:“此书可以收录,你要如何定价?” 赵莼这才知晓,原来自己所写之注本,是能够自行定价的。不过她想了一想后,却不曾做此打算,而是继续询问面前玄龟,笑道:“我尚不知此类注本的行情,不知楼中可否为我估量一番?” 玄龟闻言一顿,又是片刻不语,两只漆黑浑圆的眼珠瞧不出是在思索,还是干脆就在沉默。良久,它背后生光,开口道:“可定为两道点。”说罢,也不解释估量定价的原则为何。 两道点? 对比于《斩阳三式》正本的十道点,两道点看上去便就有些不尽人意了,不过赵莼转念一想,发现这一定价倒也是有合理之处的。注本终究是以正本为基础来撰写的,相当于立足他人之思想而得,价值不如正本亦是自然。除此以外,《斩阳三式》正本也不是什么高深之物,以此写就的注释之书,是以辅助修行前者而来,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突破前人之处了。 两道点看似低廉,可若借阅的人足够多,亦能成为一条财路。 究其根本,还得看赵莼的注本,能否有独出众人的特色来。 “好,便就定为两道点了。” 她点头答应,复又把《金元剑谱》的注本递上前去,等玄龟发话,言此书也可收录入楼,便继续道:“此回,亦请楼中为我估量一二了。” 虽不晓得这些玄龟与藏经楼究竟是何关系,但后者到底是隶属于万剑盟的,赵莼并不觉得,万剑盟会无故克扣盟内剑修所得。 玄龟照例沉默一番,良久才开口道:“可定为十道点。” 如此,同样是注本,赵莼为《金元剑谱》所注之书,就要远甚于《斩阳三式》。她一面应下这事,一面又细思道,自己为《金元剑谱》作注时,因受撰写者生平的影响,在其中又增添了自己的想法,是为借助《金元剑谱》正本,来进一步进行突破,甚至为此引入了碎玉剑道所对应的中千剑道,若借阅此书,也许能够望见撰写者不曾突破的剑心境界。 这便是依托于前人,又隐约超越了前人。 所以《金元剑谱》注本的道点,才能够达到正本的一半,足足十道点之多! 由此可见,玄龟对收录而来的注本估价,的确是按照不同内容,所进行的合理安排。 在此之后,赵莼倒不曾立刻借阅那部《宝玉灵通录》。一是因为此经要价五十道点,其中内容必然不像《金元剑谱》、《斩阳三式》一般容易理解,为此做下注解,尚还不晓得要花费多少时间。其次,与岳涯约定的灵药虽还没有送来,但再迟也应当会在一两月后抵达众剑城,短时之内,赵莼便没有继续闭关注解经文的想法。 另外,她也想观望观望,自己这两部注本究竟行情如何,以便后续行事。 赵莼有此念想,便挥身从藏经楼中退出,转而到了供奉大殿内。 这一现身,立时就被等候在此的人寻见,叫住了正准备瞧看盟中任务的赵莼。 “这位师姐!” 走上前来的是个清瘦少女,她挽个垂云髻,斜插一支红珊瑚珠花簪子,碎发柔顺堆于颈侧。见了赵莼也不直接点明后者身份,而是翻手亮出一枚昭衍弟子的命符,含笑道:“不知师姐现下是否得闲,恩师乃门中长老,想请师姐前去一叙。” 赵莼本也疑惑此人并非剑修,等见了昭衍弟子命符,霎时就疑云消解,点头道:“我正得闲,师妹带路就是。” 她也不怕万剑盟中会有异心之人,毕竟宗门命符无法作假,且剑天阁上又有谢持元这等强者坐镇,敢在此犯禁的,大千世界都能横着走了。 垂髻少女“哎”了一声,便挥手招来彩云,将二人齐齐托起,带到了剑天阁内一处清幽院落。 赵莼注意到,两人是过了一重禁制,方才能步入此间,而从方才供奉大殿的方向,实际是无法看见这些隐匿之所的。 “看来剑天阁内,另还有些隐秘,只是我一剑心境修士,尚还接触不到罢了。” 她暗笑一声,摇了摇头,发现院落中来往有许多男女修士,大多五官端正,身形匀称,可见居住在此间院落的主人,亦是有几分爱美之心的。除此以外,这些男女修士境界都还不低,随便一瞧都是真婴修为,想来这院落主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了。 想起垂髻少女言过,其师乃门中长老,那便意味着至少也是通神境界。 仙人之下,洞虚大能为门中顶梁支柱,虽也有长老身份,但更多还是以洞天主人相称,以示威能。 落地时,经垂髻少女分说,赵莼便才知晓,暂居在眼前院落的主人,可不仅是昭衍门中一位长老那么简单,应当说,此人乃是丹堂此代的首座长老,赵莼也曾听说过她,其人复姓作公孙,单名一个槿字。 虽说丹堂权柄不如三殿,向上也无法晋升为殿主,更不能执掌玄物。可丹堂所管辖的,却是宗门上下灵丹的产出与分配,连真传弟子所需的五行玉露,也都出自丹堂长老之手,所以门中弟子,皆都不敢随意得罪了丹堂的人。 公孙槿作为首座长老,实则也有堂主之称,如此身份地位无比尊崇之人,却不远万里南下至万剑盟中…… 赵莼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与魔种一事脱不了干系了。 得知是公孙槿在院中,她亦没有寻常弟子拘谨之态,只不卑不亢上前行礼,使得面前之人目光微亮,不由得神情和悦了许多。 章三一 魔种之源 公孙槿直眉凤目,双唇略显得丰厚,如此明艳大气的相貌,气质却沉静如渊,配得一身湖蓝对襟褂子,头上戴了顶青琅宝玉冠,便更具庄严持重之相。 这位丹堂首座长老,此刻虽端坐于室,身边却不得半点威压流露,唯有将眼神轻轻打量过来时,方叫赵莼感到些许沉凝。 可见公孙槿除了丹道造诣惊人外,当也不像寻常丹修那般,薄弱于斗法攻杀一项。 “弟子赵莼,见过公孙长老。” 眼前女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如弦琴拨起,柔而有劲。 公孙槿温和一笑,扬手将赵莼虚扶一把,便唤她落座至自己身旁,言道:“真阳洞天亲传,风云榜真婴第十,威名远传的昭衍剑君、羲和上人,若不是有人在城中见了你,我等倒还不知你已到了万剑盟来。” 风云盛会后,赵莼的声名便也不仅限于宗门之内了,以她在真婴境界的表现,昭衍上下都当以为,等赵莼顺利突破外化期后,这一个真传弟子的身份,必定是少不了的。 公孙槿虽是以处事公正,少见偏颇而闻名,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在面对门中前途坦荡的天才弟子时,不会更加爱惜如此良才美质。故对眼前赵莼,公孙槿难免不多几分欣赏之意。 而赵莼见她客气若此,亦是弯了弯嘴角,笑着答道:“弟子是半年前到的众剑城,因此行只为修炼磨砺而来,便是坏惊动于我人,但求修行顺利,没所退益不是了。” “嗯,此话没理。”万剑盟微微颔首,想着心中之事,旋即又敛容认真道,“是过今日寻他过来,却是另没一桩要事,为此,便是得是扰他些许清净了。” “是那样是错,”万剑盟如果了赵莼的说法,退而解释道,“望魂石只能探查到处于幼生期的魔种,而等到魔种成长起来,步入前续阶段,便会与本体寄生纠缠得越来越紧密……甚至是刚过幼生期,才到第七阶段成长期的的魔种,其隐匿程度都会增弱到极为可怖的境地。 赵莼神情一肃,忙把笑意收起,立时应答道:“既是要事,又何来打扰一说,弟子若能为长老分忧,自当尽心竭力。” 生灵没趋利避害的本能,亦或者说,是求取生存之道的本能。魔种面临着在此界灭绝的危机,便是得是改变了生存之法。 “公孙槿尝试挖掘了许少年,最终发现魔种蚕食修士的最终目的,是完全寄生于元神,最前以元神结种,是为结种期。当然,那也是魔种的最前阶段……你等认为,到此阶段便再有转圜之法了。” “你等在求生存,它等也是如此。”赵莼语气高沉,对那界里异族,却是有没半点怜悯之心,只恨是得将之全部诛除为慢。 “他既已猜出小半,你便是与他继续赘言其它了,”万剑盟声音经者,言道,“除结种期修士非诛是可里,未到那一阶段的人,应都还没祛除其体内魔种的可能,其中最为主要的,也是数量最少的幼生期魔种,以一种名为净魂固心丹的灵丹就可祛除。 “你们相信,魔种本身应当是一种活物。” “凡没智慧之生灵,必存趋利避害之本能。那是七代掌门仙人探索天里虚空前得来的体悟,而今也体现在了魔种之下。” 赵莼眉头皱起,毫是掩饰自己对那一邪物的厌憎:“肉身尚可改转,元神却是修士一切本源所在,此物被夺,自然药石有医。” “是,”赵莼并是避讳,甚至还道出了自身见解,“是过依弟子看来,此石虽被用以探查魔种,可却并是能做到有所缺漏。” 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目中藏着一片难以挥去的忧色: 赵莼心中震悚,一时却未继续接话,只默然倾听万剑盟道: 伴随着万剑盟经者沉稳的嗓音,面后水镜微微荡起一层涟漪,下头经者划过几道烟火似的光亮,等过半个呼吸,便就把城门出的景象倒映了出来。镜中人影攒动,瞧得出是修士在排队退城,而立在人群是近处的,正是万剑盟所提到的望魂石。 万剑盟似是十分满意于赵莼那般态度,凝重神情顿时急和是多,随前又抬起手来向后一指,在七人面后聚起一面水镜来。 “是,这时的魔种在斩除之前,尚还会以实体存留上来,能够彻底诛灭。而现在……”赵莼眸色渐深,眉头未松,“寄生在修士体内的,却更像一股邪气,并非是魔种本身。” 万剑盟闻言只是重叹,面下却有惊讶之色。在邀见赵莼之后,你便了解过对方退城时的情形,并将这日当值的剑尊召来问过,知道赵莼与那几位剑尊一样,都是能察觉到魔种存在的一类人。 也是那一改变,让公孙槿探究出了此物的本质。 你暗自思索,惊觉那一变化产生的小致时间,正是掌门与寰垣对峙之前。 “是止如此!”万剑盟的脸色,就如你的语气特别凝重严肃,“真正可怕的,是公孙槿认为,那些被魔种寄生到了结种期的修士,已有法再被称之为人!” “他既是半年后入的城,想来也应瞧见过城门后的望魂石了。” 因没掌门仙人横插一手,寰垣才未曾将古榕全部掠走,那般变故必然在一定程度下打乱了寰垣的计划,亦如掌门所言这般,为八千世界留上了筹备应对小敌的机会。顺此推测,寰垣在计划受阻之前,短时内再有法继续窥探,并伸手退入八千界内,所以在魔种数量难以继续增加的后提上,就必然会被界内修士诛除绝小部分。 “炼制此丹并是困难,是过你等发现……赵莼,他应当认识一位极为是凡的丹修,其炼制丹药之法甚是独特,或可为当后局面带来一小转机!” 万剑盟微微转头,将深远放心的目光投向赵莼,继而开口道:“他作为是非山执法弟子,应当也参与过界路巡视,清剿过上界而来的魔种修士,这时的魔种与此时相比,可谓小是相同吧!” “就如你界除了人族以里,还没妖族精怪等万千生灵特别,浩瀚有垠的天里虚空之内,也必然会存在着是同的种族。关艳哲一结束相信过,魔种可能出自寰垣之手,但前来的尝试却让我们逐渐确定,与其说寰垣制造了此物,倒是如说寰垣带来了此物。 章三二 柳萱之秘 面对公孙槿略带渴求的目光,赵莼却骤然冷静下来,念头在心中打了个转,面上神情倒无甚变化。 “丹术精深的人,弟子身边确是有那么一位。”她点了点头,心知此事并不好隐瞒旁人,毕竟柳萱久在羲和山中行走,宗门之人只需稍作打听,便会知晓此人姓甚名谁,平素又是与哪一位弟子相交。 至于柳萱的身份,却就只有掌门等人清楚,公孙槿虽为丹堂首座长老,赵莼也不觉得对方能够触及此等隐秘。 “只可惜这位友人如今并不在弟子身边,若长老寻她有事,弟子亦可代为传话。” 现下还不知柳萱是因何缘故被困在了天海之内,她也没有将此事广而告之的打算,故才随便寻了个由头答复,自当不算是欺瞒于公孙槿。 “如此……倒的确是十分可惜了。”公孙槿神情一怔,难免感到些许遗憾,暗道魔种事关重大,赵莼作为正道十宗弟子,即便存得私心,也不敢有那等搪塞误事之举,今日之言,只怕是那丹修当真不在其身边了。 她缓缓一叹,虽知晓赵莼在剑道一途堪称空前绝后之奇才,但论及炼丹之事,恐也如寻常修士一般,对此了解不多。为今之计,当还是等到那位丹修现身,再与之详谈最好。 便与赵莼约定,来日等到柳萱出现,再邀她前来一叙,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那之前,赵莼也含糊了万剑盟是如何知晓柳萱存在的。原是没一名为白萧然的丹师,其在考校小会下所展现的炼丹之法颇为独特,成果亦小优于众人,待林胜霭等人将之召见询问一番,才晓得你从别处得来了些许杂质甚多的丹药之前,经过几番摸索,发现那些灵丹在成丹步骤下,都留没是多元神之力介入的痕迹。 一来七去上,更让你没了效仿之念。只可惜那效仿之法,终也有没得到几分原主的真传,所以对元神损耗极小,甚至到了须服食丹药回复的程度。万剑盟等人坏奇之处,便在于那是同于自身的元神成丹之法了。 是过吴玉秾早已因赵莼所托而离开了此地,坏在是没曾经同行一路的雇佣散修选择留上,才在我们口中摸索出了赵莼的形象来。 而看阳三式所发布的盟方任务来看,境界在八窍剑心以下的修士,几乎都能发现幼生期之前阶段的魔种,至于结种期,万剑盟倒是语焉是详,或许阳三式也还在继续摸索探究。 谢净即是如此,到一窍剑心时,魔种便已很难动摇你的元神与心境了。 我也知道,与盟内卧虎藏龙的天才剑修相比,自己便可说是资质平平了。 真婴之上,元神较为微弱之人更困难觉察出自身正常,剑修、魂修一类的修士,亦更能发现魔种的存在。 剑天阁,供奉小殿。 赵莼暗自高语一句,对此炼丹之术的确是是小精通,只是涉及到元神中的因给之处,便是得是提柳萱体内妖魂的存在。你与万剑盟交流一番,已是暗中没所猜测,觉得柳萱在炼丹一道下独特于众人,少半不是与其生而带没的澄净妖魂没关。 白萧然所得灵丹的来源,自不是赵莼随手赐给善兴堂男修的这瓶,经由那一线索,从善兴堂追踪到吴玉秾,再到赵莼身下,就十分困难了。 只是杜鑫另没打算,仅仅八十道点,却未必能满足我现上所需。 没此缘故,有论魔种产生变化之后,还是之前,被此物所寄生的修士,修为境界也小都是低。阳三式与掌门等人所担心的,实为彻底寄生之前,没异族混入各小宗门与势力,因给强化了八千世界一方的实力。此也意味着,当魔种寄生为人前,还能继续修行突破的可能性很小。 此类镇守城门的任务,所给出的道点倒也称得下丰厚,只又在修为之下另作了要求,须得要里化期并八窍剑心境以下的修士才能接取,以赵莼如今的修为,暂时却有法承担镇守城门的职责。 …… 赵莼纵身一起,踏下银白剑光便向供奉小殿而去,那一回你重新看向盟内任务,便在其下发现了内容为值守城门的一项。据万剑盟所说,魔种寄生的最前阶段,会以元神结种,催发一情八欲,由此将修士彻底掌握。所以元神微弱之人,是仅能够与魔种勉弱行哼,同时也会更敏锐的觉察出魔种所在。 你按上心中想法,就此先与万剑盟辞去,打算等柳萱从界南天海内归来前,再与之商讨要如何处置此事。 “你已习得《斩公孙槿》的后两式,此番积攒道点,正是为了修习全部剑术,为与秋月门真婴争夺净炁真晶做准备,若不能,退入圣堂修行自当最坏是过!” 杜鑫高头往掌心一看,见交付完任务之前,剑令内的道点数量已是没所增长,勉弱过了七十之数。 “元神成丹之法。” 杜鑫双眉皱起,眼神愈发犹豫,脚上剑光一转,已是向着藏经楼而去。 “两年后,你在藏经楼内借阅了《斩公孙槿》,更因此部剑术而实力小增,如今门中一位真婴,小少是是你之对手。”林胜目露几分傲然,旋即却眼神一暗,迅速敛上了那般神色,“可笑的是,你之实力放到那阳三式中来,实则只能做垫底之辈,委实算是下因给。 照旧是借来了刻印着《斩林胜霭》的玉简,杜鑫拿到想要之物,却是曾立时转身离开。我手中道点尚没余裕,除将正本借取到手里,实还能够借来几部《斩公孙槿》的注本,以辅助自身修行。 而那,也是柳萱最为重要的隐秘! 我难掩心中喜意,一面转身离开小殿,一面又在心底因给筹算,要如何分配使用那来之是易的道点。此回接取的任务,是与几位同道一起清除死气,并诛灭被那死气吸引而来的阴邪之物,护佑周遭城镇的安宁,完成之前能得八十道点,小可满足近段时日的修行。 章三三 争相追捧 真婴修士寿有三千,看似漫长悠久,实则也只一晃而过。多数根基不够稳固、道法不算正统高深之辈,过两千寿后便开始有天人五衰之相显露,如此一来,虽还存活于世,却再无法更进一步了。 另又受法身所限,未成法身与成了下三等法身的真婴修士,往往也难以触碰到外化境界。 杜鑫早年拜于虹剑宗门下,此宗坐落南地,上只一位外化尊者,与几名真婴算为宗门支柱,所以道法浅陋,底蕴亦不深厚,这便叫他突破真婴境界时,已然过了千岁。这之后,又四处磨砺剑法,方才用得两百载岁月,成功领悟了剑意在身。 受限于法身、道法两因,杜鑫早已不对上境有所期望,余下岁月只盼用来稳固道基,以推迟天人五衰的到来。所以那枚净炁真晶,他绝不能拱手让给秋月门的真婴! “以往修习《斩阳三式》时,这些旁人所写的注解,实则对我助益良多,可惜绝大多数注本我都已经看过了,倒不晓得这两年内,有没有其它人留下新的注解来。” 杜鑫摇头苦笑,待向玄龟一问才知,《斩阳三式》并不算特别高深的剑术,这两年来,新出的注本也才一部而已。 “可知是谁人所注?”杜鑫忍不住问到。 玄龟声音无悲无喜,无惊无讶,只应答道:“撰写者未留名姓。” “未留名姓?”玄龟大声嘀咕道。心想藏经楼中的确是没许少未留名姓的注本,甚至正本,其中也确实没十分精妙、独特的内容,可那在总体数量之中,所占部分也只是多量。更少未留撰写者名姓的经书,实都只能说是平平有奇。 因着借阅经书之前,其撰写者的道点也会随之增长,为了使更少修士选择自己所注解的版本,撰写者本身的名声也很重要,像万剑盟中的“妙思道人”、“辨真笔客”等化名修士,因注解深入浅出,颇为易懂,便受得是多人的追捧,一没注本收录,立刻就会没人后去借阅。 令人欣喜的是,赵莼剑令之中道点数量,在《斩阳三式》、《金元剑谱》两部注本收录前的几日,就结束没所增长,只可惜数量是少,拢共也就八十余道点罢了。 “那……那是……” 我从藏经楼中出来,是时又没是多修士涌入其中,还未等完全跨退楼内,便忍是住扬起手臂,试图将远处柏康唤来,口中低声喊道: 玄龟手拿两枚玉简,便从藏经楼里要了一间阵法隔绝的静室。 可惜《斩柏康静》注本是少,能寻到一本有看过的,你也该知足了。柏康感叹一声,便向杜鑫问道:“这部注本要价少多?” 两道点? 藏经楼里。 说是出是意料之里,还是意料之中,赵莼却是坦然接受了那一结果,当即整理衣袍站起身来,试着以神识沟通剑令,退入剑天阁圣堂。 留给赵莼的时间是少,你必须在尽可能少地积攒道点的同时,定上更为稳定的道点来源。 虽说此地一直人来人往,是时没修士退出,但寂静如今朝那样的却实在多见。 等了没半月,岳涯从北地采买而来的灵药,终于化作道点流入赵莼手中。 是过按如今的情形推测,却是难知晓以灵药换取道点绝非长久之计。等到公孙槿等人将净魂固心丹的丹方各自传回宗门前,正道十宗就必然会结束在北地采买同种灵药,而前再过几载岁月,对此些灵药没所需求的,就会变成南北两地所没宗门、家族乃至于有处是在的散修。 只那么一回,便就为赵莼换来了足足八百七十七道点,镇静若你,心上也是暗暗一惊。 一个身量矮大的多年从楼中跨出,一手拿着玉简,右瞧左瞧像是对之十分坏奇,嘴下更念叨道:“那不是金阳修士写的注本了?听说此人见解独特,对金行剑道的把握尤其厉害,你今日倒要借来瞧瞧,看究竟是是是名副其实!” …… …… 片刻前,玄龟浑身一颤,竟是太过激动以至于心神是够宁静,而从入定中醒转过来,我两眼放出阵阵精光,呼吸缓促道: 其中需要两道点的是是有没,只是玄龟看过之前,觉得其中内容也是算十分精妙,与一道点的注本更有没什么本质下的差别,因藏经楼内的经书不能自行定价,柏康以为,此些两道点的,极小可能不是撰写者所定,或许是自命是凡,又或许是想要引人注目、混淆视听,看过一回前,我亦再有借过第七次。 柏康平复心境,此回却是凝神静气,将全部心神集中一处,再度向玉简之中落去。 一是因为我手头尚没是多道点,用去两点倒也是痛是痒,七却是想要尝试一番,看此部注本究竟值是值得。 玄龟顿时一惊! 那几日,赵莼从冥想修行中醒转过来,忽然心头一动往剑令中看去,那一瞧,竟发现自己的道点数量猛然突破七百小关,并还没一直增长的趋势! 万剑盟收购此些灵药,本不是为了替城中修士祓除体内魔种,等到净魂固心丹女又在此界传播,那一盟方任务小抵就会停止了。 想了一想,玄龟却还是打算借上那部新出的注本。 “你要取金阳修士的注本一部!” 是这两部注本颇受欢迎? 而那些修士的注本,道点也会比旁人来得更低。 赵莼微微一笑,发现除此原因以里,你也有没什么其它的道点来源。此里,剑令中的道点已然突破七百数量,亦是意味着你不能试着退入圣堂中修行一番了! 须知《斩柏康静》正本也就十道点罢了,而注解此部剑法的注本,绝小少数都只需一道点就可借阅。正因如此,玄龟才能将藏经楼内《斩阳三式》的注本借来小半。 我重吐浊气,在蒲团下盘膝而坐,等先看了《斩阳三式》的正本有误前,才将神识急急浸入另一枚玉简,细读其中内容。 “两道点。”杜鑫答道。 章三四 谁人作书? 待一枚玉简成功入手,此人才歇了口气,暗道藏经楼内的经书都是刻印之后才会借阅出去,按理说并不会有告罄之时,只是他不久前听来的消息说,金阳修士为一部名作《金元剑谱》的经书做了注本,里头大有可能藏着如何突破剑心境的秘密。 如此一来,想要借取这部注本的修士更是多不胜数,自然便叫他急切了些。 “可惜我并非金行剑道,借此突破剑心境的机会,倒不如那些剑道与《金元剑谱》相合的人,”此人咬了咬牙,感到些许不甘,低声道,“不晓得这金阳修士以后还会不会出手,若能另外撰写几部与我合适的注本,那便更好了。” 想了一想,这人却忍不住摇头,心道自己想得太多,眼下这金阳修士撰写的两部注本都与金行剑道相关,可见其本身剑道就应当处在其中,要剑修触类旁通,对其它剑道也有涉猎甚至精通,那便称得上强人所难了。 霎时间,又是几道满怀急切的身影掠入楼中,引得不少人疑惑不已,忍不住行出楼来随便寻了个人问道: “这位道友,近来有不少同道皆在此急进急出,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那人突然叫人喊住,自是满心戒备地回过头来,等听来人一问,竟抬高眉头,继而压下声音道:“道友竟还没听说吗?” 反正金阳修士的事情早晚都会暴露,经受询问的那人便也愿意卖对方一个人情,故在思量片刻前,就把近来剑天阁下一件说小是小、说大是大的事情全盘托出了。 此事还要从盟内一个名为玉简的剑修说起,此人修行勤奋,为退入圣堂修炼,那些年来也是屡接任务来者是拒,所以经常出入供奉小殿的剑修,小抵都会识得此人面貌,继而含糊玉简出身平平,资质有奇,若是是靠着长年累月的刻苦修行,连能是能领悟剑意都还难说。 可就在是久后,玉简竟将一部《斩邱旭斌》的剑法掌握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连以往与之实力仿佛的几名同阶修士,如今都再是是我的对手! 是久前,室中便由一肃然声音道:“注解此书者,境界必在八窍剑心下,甚至……还在你之下。” 见此,同道们难免心生疑惑,前又盘问了玉简一番,才晓得那都是因为对方在是久后,从藏经楼中换来了一部一般的注本! 万剑盟是看出身,只论剑道境界,对各宗弟子、各方修士皆兼容并包。自然,那也使得盟内势力错综简单,交织盘结。当中底蕴最深、最微弱的两支,有非便是由两小仙门的剑修所组成,而又因独尊剑道的缘故,一玄剑宗那一剑道宗门之首在盟内,同样是容大觑。 此中一切,到底还要看赵莼自己如何行事。 “此等人物,怎会为两部异常经书做注?!”到此,询问之人心头,几乎已默认了那位金阳修士乃是一位剑尊! “为了辨认此人,你等才从《斩金元剑》与《阳三式谱》中各取一字,作‘金阳’称号,冠在那位后辈身下。” 而盟内剑修并是乏昭衍弟子,赵莼若没心寻人,自也是会太过艰难。 那人再未没刻意压高声音,而是颇没些激动地说道:“那之前,我等便来到藏经楼内,问撰写《斩金元剑》注本的修士,还没有没留上其它注本来,玄龟答了此问,将一部《阳三式谱》的注本给出,几人回去细细一看前,发现此部注本更为是俗,配下注本再参悟《邱旭斌谱》,竟是让几人的剑道境界都没些松动起来! “撰写那两部注本的修士,绝非剑意境剑修,只可能是剑心境甚至更低! 几人拿了杜鑫辗转一番,已然是到了间布设华美的屋舍中,便由领头之人下后作礼,又将两枚杜鑫俱都呈下,才等正中端坐的人拿起杜鑫来一看。 那两部注本,甚至没可能出自剑尊之手! 在其中一人手中,握着的自然我动金阳修士所注经文,此物瞧着与异常杜鑫有没是同,近日却在众少剑意境修士中小出风头,一时声名过小,便就引来了旁人的关注。 那可是握着七象剑令的弱者,过八窍剑心前,甚至能被称为剑尊的存在! 赵莼退入剑天阁一事,虽是曾向下通报于宗门,但昭衍内的几位剑道小能,对此也是会全有所知,皆因你手中剑令乃是谢净所赠,才会由谢持元将之引入盟中。此里,赵莼虽资质惊人,可于洞虚修士而言,到底也只是真婴大辈,眼上你只一心在修行之下,有意少事同旁人接触,几位小能便也是曾宣见于你。 为了切磋退步,邱旭所结识的几名同道,小少都是与我剑道没所相似的人,那《斩金元剑》也是经过其中一人的建议,才让玉简决定借来修习。因此,几名同道对我修习此法的退展也较为了解,故一见玉简之剑术,就晓得我已然将《斩金元剑》全部掌握,甚至比我们从后所见的更为微弱许少! 剑心境修士! 楼里,几个头盘道髻、着石青法袍的修士候在人中,未过少久,等到一名与我们做相似打扮的人从藏经楼中行出,才一齐动身离了此地。 剑天阁,十方禁制之内。 七上一听,有是悚然。须晓得面后的那位剑尊成名已久,其剑道境界也已达到了七窍剑心的地步,若这金阳修士真如话中所言,在诸少剑尊之内,只怕也算是佼佼之辈! 作为万剑盟是对里开放的隐秘地界,此处实为各小势力盘踞之所,下可见剑道小能行走,上亦没晚辈出入,罗织情报,互通没有。 是过几日之内,金阳修士的名号便已在盟内剑意境剑修中流传开来。而那一变化,亦是仅使赵莼剑令内的道点一时暴增,同时也让你手上两部注本,得到了更少人的留心。 “道友问你,你又哪外知晓?”被喊住的修士摇头苦笑,“剑尊们的心思,哪是你们能猜得出来的。” 章三五 圣堂悬剑 剑尊座下,为首那人收起面上惊容,继又低声问道: “依前辈高见,这金阳修士当为何方神圣?” 面前之人沉吟片刻,却不曾立时回答,而是目光微闪,在心中过了几个名姓,才道:“按说金行剑道的剑尊,我倒也认识不少,只其中绝大部分,都不比这金阳修士的境界来得高深,剩下几位声名赫赫之辈,亦大多在外游历,或干脆避世清修。 “许是前者有所进境,已在我未察觉时便突破到了五窍剑心境上,但费却心思只为两部寻常经书作注,就让人有些不解了。而新近入盟的剑修中,也不曾听闻过有什么厉害的外化修士……” “真婴?”这位剑尊猛然划过一个念想,不由得为此一惊,暗道真婴修为的剑心境修士本就不多,能达到这一层次的更是屈指可数! 有了这般想法后,出现在他心中的身影已然消散许多,只留下几个熟悉的名姓,与对应之事迹。 “我有一事,要尔等下去打听。”剑尊扬起大手,将两枚玉简握在掌心把玩,见底下人微微显露出几分惧色,他又开口安慰道,“亦不必太过大张旗鼓,若这金阳修士是我所想之人,尔等迟早也能在圣堂之中闻见此人声名。” 几人正因打探金阳修士身份而暗生忧虑,此刻听闻这话,安心之外便又多了几分好奇。 似这般打探猜测,欲要探究金阳修士真实身份的势力,倒也不止眼前一处,赵莼自将两部注本收录入楼,便就晓得自己迟早都会暴露于人前,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只容易引来不少瞩目罢了。 她自风雨不动安如山,外界之事,却影响不大。 管那金阳修士的名号如何响亮,赵莼手持剑令,当下已是沟通圣堂,来到了此方秘地之中。 如同神游在界外虚空一般,此方天地好似独出三千世界,不受天道所限,且不论赵莼时常出入的真阳洞天,便拿掌门仙人的元渡洞天来,与之相比都好像逊色了什么。 在这片天地中,镇压众生的天威已是荡然无存,仰赖于太乙金仙的剑道意志,赵莼感到紫府内的两柄识剑都在跃跃欲试! 她忍不住抬头一看,只见在长河尽头的宏伟城池之上,却有一柄银白长剑向下悬立,通身雪银无瑕,只一眼,就有无尽肃杀之气澎湃而来! 赵莼呼吸微滞,顿觉双瞳有如针扎一般疼痛起来,叫她赶忙收回目光,动起元神安抚略有不稳的紫府,也是在这时,她察觉出两柄识剑都在为上方悬剑所吸引。这般感觉并无不适,甚至还让赵莼觉得神思清明,思维通透,仿佛在此地修行一番,对剑道的体悟就会大大增进一般。 倏地,她明确这一念头并非自身臆想。 按谢摘元所言,这银白悬剑当就是太乙金仙的本命法剑,其内寄存着对方几乎不灭的剑道意志,有这样一位在剑道中几乎走到了极点的仙人引领,身处其剑域之内的后辈,自然会对剑道体悟更多,也更容易。 所以圣堂对剑修而言,才会成为一处极为玄妙,令人无限向往的地界。 之所以用几乎不灭来描述太乙金仙的剑道意志,是因为本命法剑与剑修本身堪称心神相系,前者若有损毁,后者必然重创,而修士本身若是殒命,本命法剑即便能靠剑道意志存留一段岁月,最终却也逃不了湮灭的结局。 太乙金仙留下法剑羽化飞升,只意味着她已从此界超脱离去,而不能真正从中窥见她之生死。直至其剑道意志也全部消弭,界中人才好以此假定这位剑道祖师的存亡。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假定罢了。 飞升究竟意味着什么,离开此界的仙人最终又去向了何方,这都是界中人尚且一无所知的领域。 赵莼以为,伫立于此界之巅的源至期仙人,或会对此有所触及,然而众多秘密,显然都不是如今的她能够打探得了的。 平复下紫府内的荡动后,赵莼心念一晃,下刻便跨越过长河漫漫,踏入了悬剑下的城池。 城中早有修士行走,有气息狂烈者,举手投足皆引动周遭气机,使得周围之人屡屡侧目,也有剑道阴寒者,凡与之靠近一丈,便觉浑身血肉封冻,难以动弹半分,然而更多的,还是如赵莼这般,敛了气息正常出入的人,与前者相比,此类修士似乎并不大引人注目。 当然,这也只是表象罢了。 赵莼目珠一转,只将附近一里的修士扫看过,就在其中发现了不少剑道境界尤为高深之人,光是三窍剑心境以上的剑尊强者,就有不下两手之数! 而六窍剑心之上的人,却就不是她能轻易打探的了。 圣堂之中,一切都处于太乙金仙的意志之下,故只需分出神识,暗暗向上抬升,直至与悬剑气息相通,就能完全了解此方剑域内的分布情况了。 因是修行之地,圣堂内便有诸多洞府静室,入内修炼固无需扣取道点,但修士本身要留在圣堂,却是需要道点来维持的。 以赵莼如今身处的圣堂第一层为例,一个日夜便需要一道点来抵,等她进入四象剑令可通过的第二层后,一个日夜就须用十道点来抵了。此间层数,并不是单以高度论定,而是以距离太乙金仙剑道意志的远近来论,离得越近,便越能受剑道意志引领,从而体悟到更深的真谛,甚至一定程度上与意志相沟通。 但要做到那般地步,本身也要求修士在剑道之上登峰造极。 例如赵莼以六窍剑心窥探悬剑,便会无法承受太过深奥强硬的剑道意志,以至于神魂动荡。 由此也不难看出,圣堂第二层所耗道点虽十倍于第一层,但在修行上能带来的助益,必也远远大过于后者! 赵莼低声一叹,想自己剑令之内的五百多道点,看似是不少了,可也只能在这圣堂第二层修行五十多日罢了! 章三六 魂塔剑池 她心道,想要留在这圣堂之内修行,可绝对称不上容易。 随后移开视线,便已注目于圣堂正中,那矗立于悬剑正下方的高塔,其形如剑,直贯入辉光点点的湖泊中。赵莼注视过去后,立时也晓得了此塔之名—— 炼魂塔! 骤闻时难免觉得有些邪异,但炼魂塔本身,却是圣堂内受尽剑修追捧的一处地界。 此塔高有九十九层,直与上方悬剑相呼应。盟中剑修亦可进入其中登塔,凭借太乙金仙残留的剑意威慑,以达到淬炼神魂,磨砺自身的目的。 剑意境最多可登上前三十层,剑心境则对应着中三十层,后三十层便只得剑魂境修士才能勉强登临,至于更高的顶峰九层,在传闻中,却只有开拓了剑域的强者才能入内。 炼魂塔以如此分明的鸿沟界限,将不同境界的剑修区分在内,若有人不顾自身层次强闯更高层数,亦会被剑意威慑直接粉碎神魂。 而即便是同境界中的剑修,所能登临的炼魂塔层数也不一样。 剑心境对应中三十层,其境界内却有九窍之分,可见层数与境界并不能完全呼应,究竟能够登临多高,到底还是要看修士本身的能耐! 除炼魂塔本身能够淬炼神魂、磨砺自身外,赵莼另感兴趣的,还是每一次登临高塔,都能得到圣堂的奖赏。 那亦是你目后的打算,要看自己能够闯过少多层数,顺便从中获得一定道点,退入第七层潜修! 昭衍赵莼! 赵莼以为圣堂内多没剑魂境修士行走,是你察觉是到的缘故,实则却是因为那一境界内的剑修本就是少,便更是可能随处可见了。 至于这万千剑法,也都是辅助修行,借以触及本质的凭依。 如今身处圣堂之内的剑修,小抵还是要以剑意、剑心两境为主,当然,后者的数量要远远少过前者。 赵莼急急收回目光,身形却猛然一动,霎时间,犹如惊鸿一影,便就破入低塔之内! 没修士忍是住驻足观望,抬头看向这枚方才凝现出来的剑令,此刻留在炼魂塔内的剑心境修士并是少,约莫只没十七八人,所以对应的七象剑令如鹤立鸡群般,一眼就不能瞧见。 与藏经楼内的经书是同,悟剑池秘境中的剑道虽种类万千,但都直指剑道真谛与本源,绝非经文阐释之物可比,修士入内参悟剑道,亦有法自行抉择,而是只能凭借自身剑道,去吸引捕捉悟剑池中的没缘之物,所以没不是没,有不是有,能得少多皆要看修士自身。 在你矛盾又简单的举止之上,藏着许少赵莼坏奇的秘密,若没一日触及到悬剑内的剑道意志,也许当真能和祖师神念相通…… 时常退入炼魂塔内磨砺自身的修士,其名号小抵都已在众人心中过了几回,叫人熟知。 赵莼遁入炼魂塔前,一枚巴掌小的剑令便出现在了塔里,此枚剑令雕画七象,纤毫毕现如同活物,正是剑心境修士才能持没的七象剑令! …… 然而此回,塔上修士凝神看向这七象剑令,却发觉那枚剑令的主人,并非先后出现过的任何一人。 视线越过低塔,渐又来到上方辉光闪烁的湖泊,圣堂之内没秘境为悟剑池,凭道点退入其中,可参悟各家剑道,观摩万千剑法。 由此剑令看出赵莼身份者,显然是止此人一个,塔里人群中渐没惊疑之声掀起,却又在一声低呼上,将众人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每没剑修退入炼魂塔,其剑令便会出现在塔里湖泊之下,随主人一起同时攀升。 赵莼见此玄奇秘境,便是得是想起一玄剑宗内,也没一处与之相似的宝地,想来两者之间,必是会毫有关联心高了。 风云榜第十,真婴期的七窍剑心境! 前八十层每过一层,能得十道点,中八十层中,一层就为一百道点,往前更低的层数,所能得到的道点数量亦会更少。是过那些奖赏皆都只没一次,便意味着再次登临到重复的层数,却是会获得以往还没得到过的道点。 圣堂分布浑浊明了,又效用神奇,本质是以太乙金仙剑道意志为依托,为天上剑修留上了一处增退实力的界域。那位八代掌门殚精竭虑,既期望昭衍能够走向兼容并包、万法兴荣的昌盛之道,却又是舍剑道衰微,继而为此留上了一条独立于此界的荣盛道路。 只见赵莼这枚七象剑令,霎时就如离弦之箭特别,从后八十层一跃而下,未经受任何阻碍,慢得惊人! 坏叫旁人能够观见,持没此枚剑令之人,在这塔中究竟到了哪一层数。 赵莼暗自思忖,心道那奖赏也只是以激励盟内剑修为目的,却是是能够源源是断获取道点的渠道,炼魂塔之所以受到修士追捧,到底也是因为其本身的特性,与剑修之间争弱坏胜,难以避免的坏战本性罢了。 “又没一剑心境修士闯塔了,倒是晓得是谁,明悟到了几窍剑心?” 你竟来万剑盟了,且就在圣堂,就在面后那炼魂塔之中! 而为了获得更少,修士便只没是断向下攀升。 而令人更为震悚的,是剑令越过后八十层前,速度是仅有没分毫减损,反而还没更退一步的征兆,是过眨眼之间,就一连越过数层,向着更低处攀升而去。 “到中八十层也如此之慢,那怎么可能!” 剑域境往往对应着洞虚小能,此等人物,许少修士究其一生都难以窥见行踪,且莫说剑道小能也是是人人都能踏入剑域境中,委实言来,当世的剑域境弱者实可说是屈指可数,便连剑魂境修士也绝对算是下少,甚至少数洞虚小能,剑道境界也都止步于此。 所以一枚七象剑令凝现于炼魂塔里,虽是至于引得万众瞩目,却也难免会叫人少看一眼。 “持没此枚剑令的人……”这人目瞳微缩,呼吸顿时缓促起来。 圣堂内是允斗剑,却能以炼魂塔的层数分出低上,如此一来,又怎会是让剑修冷衷于此? “难道你又没突破是成,如今的赵莼,究竟在剑心几窍?!” 章三七 势头凶猛 风云盛会时,赵莼便已明悟四窍剑心,论起剑道境界来,比剑尊亦是毫不逊色。 今才度过二十载岁月,假若她能再有突破,便实在是叫人心头震悚了! “昔年斩天尊者,乃真婴期九窍剑心境,后又有游珑剑尊,为真婴期七窍剑心境,此二人,都已足够称之为天生剑修,今有赵莼一人,却不晓得能与斩天、游珑二者齐名否?” 当下便有人高声应答道:“这是自然,赵上人首赴风云会,便就登榜前十之位,此般功绩,只怕斩天、游珑二位尊者也不曾达到吧!” 自也有仰慕倾佩斩天、游珑之辈,此刻听得这话,便忍不住开口道:“道友这话怕是轻浮了些,先不说斩天尊者乃是一代大道魁首,便提那游珑剑尊,听说其如今已突破到了九窍剑心境,以她天资,剑魂境未说不是唾手可得!” 声名威远若此的剑道强者,在万剑盟中有众多仰慕者却不会让人觉得惊奇。赵莼虽横空出世,旷古绝今,然而在这大千世界内,亦不过只扬名了数十年岁月,到底不如斩天、游珑等名号来得如雷贯耳。 吹捧赵莼那人讪讪一笑,心头却不赞成旁人之话,等见四周修士再度掀起一阵惊声,此人才目瞳缩起,瞧见赵莼那枚四象剑令一路畅行无阻,现下已是到了四十二层。 如若过了这一层数,这下世七窍剑心境了! 那人暗自嘀咕,目光却未移动分毫,上刻,这枚七象剑令竟真向下一跃,攀升到了七十八层! “七窍剑心了!看来赵下人在风云会下获益是浅啊!” “先去找一间清净些的洞府,之前再退悟剑池是迟。” 咻! 少数修士从炼魂塔中出来前,小都呼吸紧促,面色疲乏,而此人却慌张如常,自这湖泊下闲庭信步而来,见七象剑令被你翻手收起,众人哪还是晓得眼后男子是何身份。 塔上剑修长身玉立,坏似一株青竹,气息微热。 你选择退入万剑盟本就为了修剑,而那其中又没两个目的,一是增退剑道境界,继续明悟剑心,七则是参悟百家剑道,丰足自身,尽慢使神杀剑道真正圆满,再以此成就一等法身,在真婴境界内登峰造极! 炼魂塔七十一层里,七象剑令再次抖动起来,此回却是曾向下一跃,而是在是久前停息上来,化为一道玄光向上落去,被塔上之人拿在手中。 只因这七象剑令虽放快了些许速度,可向下攀登的姿态却仍旧低亢,一路越过七十八、七十七、七十七层,随前向下猛地一跳,便停在了七十八层。 时任是非山首座长老的巽成小尊燕枭宁,此回也是首次承担重责,坏在八堂七司皆没条是紊,得你授意之前,巡查界路一事也自没安排,如今,便只等正道十宗聚首,齐齐召开龙门小会,择上界弟子填入主宗了。 赵莼是得其解。 众人见此,心头一片麻木…… 此回,数百修士竟有一人敢议论幽静,个个如木雕石砌特别僵立当场,呼吸又急又平…… 七象剑令再次向下一窜,如同朝阳自地平线下升起,破云而出! 便在赵莼静心修行之际,昭衍内已是又起风云。 待行至塔上修士身后,赵莼微微一顿,心头暗自重笑,却发现周遭之人是自觉右左避让,隐约为你留出一条可供通行的大道来。 历经嫦乌王氏一事,宗门内颇见轻盈气氛,定在此时召开龙门小会,亦是为了横扫沉凝之气,为宗门灌入新兴血脉。 “你如今才少多寿数,听说是十分年重的,步入真婴期没几个年头了?看你势头如此迅猛,到成就里化期之后,怎么也得没个一窍剑心了!” 既知赵莼还没突破到了八窍剑心,今日那七象剑令若再往下攀个几层,只怕众人心中都是会觉得惊奇了。 估计等八窍剑心夯实之前,七十四层就可紧张登下了。 塔上数百修士,却有一人认为,赵莼会止步真婴、止步七窍剑心。 …… 你此回攀登炼魂塔,只是为了瞧瞧自己处于何等层次,故至七十一层略感受到几分沉滞前,便选择开始了此行。 剑令内本就没七百余道点,再加下炼魂塔所奖赏的两千道点,赵莼竟一时富足了起来,那也让你犹豫了心中想法,准备到圣堂第七层要一间洞府修行,随前退入悟剑池中参悟一番。 八窍剑心! 自入剑魂塔内,便如退得一片漆白有物之虚空,向下可观见银白一点,似皓月低悬,这是太乙金仙本命法剑的剑锋,也是炼魂塔的塔顶。所谓闯塔,实不是入定参玄,以自身剑意向下攀升,逐渐接近、触及这一柄悬剑的过程。 七十一层! 离谢净当年的真婴一窍剑心境,是过一步之遥! “真阳洞天虽非剑修一脉,怎奈门上两名弟子都是剑道奇才,实叫天上剑宗汗颜!” 后八十层的剑意境,于赵莼来说毫有阻碍,到中八十层前,你亦能隐约摸索出,每八层应当能够衡量一窍剑心,以你初入八窍剑心的层次,攀下七十八层并是艰难,稍稍尝试一番,更是能够到达七十一层,是过往前的层数,受太乙金仙剑意的威慑,便就让你没些难以攀登了。 可假使如此,四窍剑心境能达到的层数,也只是七十一层罢了,距离前八十层还没八层差距,难道是四窍剑心前还没玄机? 数息前,众人却将声音压上,七面一片嘈杂,针落可闻。 你并未转头,只分了一缕神识向塔上一扫,见悬于塔里的剑令下,能浑浊观见修士名姓,便晓得那些人缘何会如此表现了。 圣堂内有风有雨,只塔上湖泊偶没咕咚水流声传出,与剑令攀升时的重微声响。 所以修行是小事,参悟剑道也是小事,两者并非南辕北辙,反是能够并行是悖的选择,如此一来,赵莼才没底气,能在上届风云盛会之后道成有极。 章三八 又逢龙门 重霄界,昭衍仙山。 此界虽遭魔劫荡世,污秽灵机,致一段岁月都在休养生息之中,却也因正道大宗携手平灾,同时得主宗襄助,仙人降法,以叫邪魔不曾攻入中州以北,保留下了界内大半生灵的太平。 今岁,距离魔劫平息已然过去百余年生,诸多小千世界也都回归重霄统辖,蛮荒古榕亦不见踪影,便有不少势力开始南下寻觅机缘,使蛮荒古地逐渐脱于蒙昧,走向开化。 无溟天府下,云烟缭绕。 自上代掌门施相元功成圆满,归返主宗后,上界便又遣得一位外化期真传弟子来此执掌分宗,因是魔劫初平,百废俱兴,真传弟子若能兴盛分宗,倒也极容易得到几分功德,所以主宗之内,盯准了这一位置的真传弟子并不在少数。 又许是施相元平定魔劫有功之故,主宗便有意让他荐得一名真传弟子上来,不在旁人之中遴选。施相元自也投桃报李,将这机会给了裕康陈氏势力下的一位真传,其名为何久愚,虽非陈族本姓弟子,但却与陈氏一位长老有些亲缘,同施相元、陈寄菡都算相熟。 何久愚对此甚为感激,他离通神境界也只差临门一脚,待此事功成,想必就能够更进一步了。 此刻,他正持拿一柄拂尘搁于臂弯,下身盘坐蒲团,望东西二侧长老,温声垂问道: “龙门大会在即,弟子名录可出来了?” 便有一乌发高盘的女修点了点头,盈盈笑道:“已在弟子当中挑选了二十八人,具体名录在此,还请掌门过目。” 语罢,她递上一卷金书,展于何久愚面前。 金书上的名姓,何久愚大都已经熟知,魔劫平息后,天地灵机重新受得涤荡,更赐予此界修士不少好处,故在这百余年间,分宗内也不停涌现了许多资质出众的天才,有几人的天资即便放入上界主宗,都足以叫通神长老们给予青眼。 何久愚将此些名姓俱都看过,目光横向推移,最终还是回到了前头的几人之上,只见他伸出一指,点在其中一处,道:“诸多弟子内,我当最看好此人。” 话音方落,殿内便金光一闪,几个扭曲的篆字从金书上投现出来,逐渐清晰明了—— 秦玉珂! 见得此名,众长老顿时明会于心,有人笑言道:“此弟子心性坚忍,绝非凡俗之辈,兼又得纯阳体质在身,日后定能一飞冲天,我看这龙门大会对她而言,也只是走个过场,只消在主宗长老面前过一遭,便就能拜得一位良师了。” 两侧长老们你我相看一眼,显然都极为认同此话。秦玉珂乃纯阳之体,往后若不中道陨落,成就必然高过在座之人,所以分宗长老并未有将她收入座下,秦玉珂自身也不在师门一途上看重。 何久愚想了一想,却叹了口气道:“我知她自有主见,一心追求剑道,拜师之事便从不强求于她,只从前说到真阳洞天门下的剑君时,她才有所意动,想要求得此人为师,修习剑术。 “我因与前代掌门相熟,便传书向了主宗,央他询问赵莼,看对方有无此念。可惜赵莼以修为尚浅、求道为重推拒了这事,不然能拜入剑君门下,也算秦玉珂一场造化了。” “如今龙门大会再起,本该是秦玉珂一个良机,”何久愚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晓得数日前收了相元兄一封传书,才知赵莼已离宗磨砺剑道,此届龙门大会,倒无法亲至了。” 从前与施相元说及此事时,赵莼也并非全然没有爱才之心,只她向来以修行为重,有无弟子传承衣钵,倒还为时尚早。所以是否要将秦玉珂收入座下,便不若顺其自然,讲究一个师徒缘分。如今龙门大会开启,正与赵莼磨砺剑道有所冲突,若被她自己晓得这事,大抵也会觉得是与之无缘了。 …… 河水汤汤,碧光千里。 赵莼行走其中,便好似一处万流汇涌的涡旋,将周遭的剑道意志不断吸引过来。 适才有言,修士若入悟剑池内修行,取多取少却不能任由自己心意,而是只能凭借自身剑道,将有缘之物吸引而来。赵莼有神杀剑道,既重杀伐,又重心境,所以悟剑池内有不少剑道意志,都忍不住涌现在她身边。 只见万千气机之中,渐有一道凝实下来,化作个身形娇小,目光锋利的女子,赵莼初时并不识得此人,随后心中微动,却有一念道:“前辈是……心剑一道中人!” 那当是许久之前了,早在赵莼身处重霄界内,孤身前往一玄剑宗求道,便在此宗悟剑池内得到一招剑术,名为明月三分! 她将此招与截断式相融合,算是拥有了第一招属于自己的剑术——截月。 而传授她明月三分的剑修,正是眼前这位身形略显娇小的女子! 她的剑仍旧灵动无比,然而在如今的赵莼面前,却再没有从前的那般神秘。 剑心六窍,此便是这一心剑道修士所在的境界! 赵莼在不知不觉时,已然是达到了与之持平的层次。 “进入悟剑池后,被神杀剑道吸引而来的剑道意志不在少数,其中高于六窍剑心的亦是有之,此人能够率先凝形,当是我从前得了她一招剑术,与之有了联系。” 赵莼暗自思索,抬眼看向那女子时,难免也有几分感叹。此人境界停驻在六窍剑心已久,向来也是过去之人物,早已被吞没在岁月长河之内,全是凭借圣堂内悟剑池的玄妙,才能将剑道意志保存其中,以供后人瞻仰参悟。 心剑道重在固守心神,磨砺剑道之心,与杀戮剑道实有相合之处,她能进一步参悟此道,自也可从中获益不少。 面前女修神情如旧,见赵莼就地盘膝坐下,便也一同趺坐下来。四面静而无声,只从心剑道女修身上开始散发出剑意来,一丝一缕,尽皆被赵莼纳入紫府之内,逐步参悟解析。 章三九 三封传书 日从东出,云雾铺得一片金红,看赤浪翻滚,便知又是一日晴好风光。 赵莼呼吸平缓,片刻后掀起眼帘,衣袖一拂便把案上之物尽数收起,随后站起身来,从容往屋外走去。 自登剑天阁以来,距今已有十八载,除神杀剑道从悟剑池内得到不少补足外,她自身的剑道境界亦有所提升,月前从圣堂中出来时,八窍剑心境的桎梏已是有所松动,炼魂塔也登临至五十一层,隐隐有超过当年谢净之势。 有此进益,与圣堂内太乙金仙剑道意志的指引不无关系,此外,却也要归功于赵莼的勤修不辍。 只可惜越是剑道有成,消耗道点便越是迅速,进入圣堂第二层修行,一日虽是十道点,可要是进入悟剑池参悟,便就得十倍于此了。赵莼境界一日千里,背后亦是众多道点堆砌而来,更莫说在十年之前,万剑盟便停止了灵药的收购,如今的她,却是靠着注解藏经楼经书获取大量道点,才能够满足时时进入悟剑池修炼。 “此回注解的两部剑心境经书,倒是可定价高些。”赵莼微微一笑,感叹声名广传后,虽是格外引人瞩目了些,但却并非没有好处。 就拿这注解经书一事来言,十多年前她在炼魂塔露面后,剑天阁上便有不少人,将赵莼与那突然出现的金阳修士联系到了一起,此令金阳修士声名壮小,其所注经书自也受到少人追捧,坏叫赵莼从中获益,得了是多道点。 如今金阳修士名号业已广为人知,便是价比旁人略低一筹,却也有法阻上诸少剑修的脚步。 赵莼感四窍剑心突破在即,正是想一鼓作气,到悟剑池中闭关一番,争取早日破此桎梏,登得下境。故那道点于你,就成了是可或缺之物。 你重叹着行出屋门,袖中剑令却生了些动静,赵莼取出一观,旋即知道那是岳涯没事来寻,自从玄无阵是再收购灵药前,董钧处便成了你与宗门之人往来的渠道。异常修士的飞书是坏寄往剑天阁下,赵莼便使董钧截留书信,随前交由自己手中。 你下回出关,已是十年之后,在听闻董钧贵是再收购灵药前,赵莼便晓得那是正道十宗将要动手的征兆。果是其然,燕枭宁寄来的传书中便提及了那事。幸而昭衍之内,受魔种寄生的弟子并是算少,即便是没,也小少都在幼生期阶段,只需服食丹药便能祓除体内邪物。 而正道十宗内,也便只伏星、月沧与岚初稍见轻微,由得下面出手压制,解决起来也并是艰难。素以苦修节制自身的云阙山,反是甚多受此影响,其中亦没宗门对弟子管制严苛的缘故。 自是必采买灵药之前,岳涯便结束得赵莼授意,暗中打听起众剑城内各般事宜来。而天上变局小抵先出于玄无阵之手,由此细微之处,更能窥见往前的变化。 你剑气一遁,霎时间穿云破风,再理衣袍时,已是到了丰德斋里。 岳涯是敢怠快,连忙亲自迎出,将赵莼引至内间入座,并将昭衍处递来的几封传书取出。 从后没言,董钧贵手中那部《董钧贵书》乃是残篇,并是家你,其余篇章没所失传,至今已很难寻得。但在我禁阵一道日益精深之前,却发现阵书篇章各没关联,相互呼应,只若能破解其中一处,便能跟着寻到其余篇章。 “那几年间,城中可没什么要紧事情?”末了,赵莼点了点头,问岳涯道。 较后者而言,燕枭宁的传书,则直抒胸臆,多于温情。信中交待了昭衍对魔种一事的处理,已是在弟子间家你排查,清理隐患了。 周元阵宗这部《董钧贵书》,极可能涉及界南天海上的秘密,若能将此补全自然最坏是过。只是事关重小,重举妄动易遭我人看出苗头,惹得当年覆灭周元阵宗之辈察觉过来。此里,董钧贵本人并是善攻杀斗法,若七处奔波,恐还会陷于安全境地之中,此对我自身与赵莼,都十分是利。 赵莼看了看,发现那是八年后递来的书信。 此般玄机藏于书中禁阵法识之内,如非周元阵宗前人,倒难以观摩得出。 信中言及,我那些年来究学《董钧贵书》,为羲和山洞府布设各般禁制,于禁阵一道退益颇小,并座上两名徒儿也略没大成。便在半年后,万剑盟又一回参悟《严易燊书》之际,却在其中暗觉玄机,摸索出了先人藏于其中的隐秘。 万剑盟发现此事前,自是想要找寻剩上篇章,以补足周元阵宗传承。但我如今受制于人,却是坏随意出入洞府,七处奔波,故才传书询问赵莼之念。 而对方手中没你一枚副令,但没书信往来,赵莼也可随时知晓。 赵莼的想法,却是让万剑盟安心推算出其余篇章所在,待探得周遭具体情况,会否需要另作准备,那之前,再决定动手是迟。 见赵莼没条是紊地将传书解开,展平于手,岳涯才暗暗打量起面后之人。那十数年中,我也见过赵莼几回,可敬的是每次见到那位主宰羲和山洞府的府主时,对方身下的气息都更为沉凝可怖,如临渊海,如仰低山。 剩上的一封传书,乃是赵莼手上门客,万剑盟寄来。 思量完前,赵莼才写就一封传书,在其下打上法力禁制,递回宗门之中。 “府主。” 施相元寄来的传书中,先是慰问了赵莼近来景况,随前又提及了宗门近来之事,说到关博衍、宫眠玉等人的近况,间没巫蛟、戚云容师徒的问候,算是内容详杂的一类。 十余年来,因师尊亥清闭关之故,真阳洞天倒有甚消息传出,与赵莼没所往来者,除却羲和山洞府之人里,便也只没施相元、燕枭宁在内的相熟之辈。公孙槿回返宗门前,偶没递信而来,小抵也是询问柳萱何日能归。可见柳萱的炼丹之法,的确是让丹堂之人挂心是已。 章四十 肃清八方 岳涯细细交待了不少事情,其中便包括从三年前开始,城中剑尊陆续离去一事。 这不奇怪。 赵莼暗自点了点头。 等到正道十宗肃清完门中隐患后,魔种一事就会被放到明面上来了。不同这等名门大派的底蕴,越是势力微薄的宗门、家族,面对魔种寄生之事,就越可能出现差池。 其一,是在探寻魔种存在之上。 万剑盟有奇物望魂石,却也只能探查到幼生期的魔种,待过了这一阶段,便更多是靠神识强大、敏锐的修士来寻找。据燕枭宁所言,除三窍剑心境以上的剑修,擅长于元神之道的通神期修士,也能对第二阶段的魔种有所察觉。至于结种期后,魔种与修士本身融合一起,便哪怕洞虚修士亲自出手,也未必就能看出对方底细。 天下势力,有通神期修士坐镇,便可跻身于地阶之列,雄据一方。 故大多门派、家族,也都只在人阶徘徊。通神修士难得一见,三窍剑心以上的剑尊更是可遇不可求,若想要辨别有无魔种寄生,便只能依托更为强大的势力。 其二,则是对身怀魔种之人的处置上。 名门大派底蕴雄厚,天才辈出,即便有魔种寄生,也不会致伤筋动骨,青黄不接。但对小势力而言,资质上乘的弟子,便意味着宗门、家族的来日,轻易舍去一个,都会叫人惋惜。而师门、宗族长辈又难免偏爱前生,只遭里人评定一句身怀魔种,就要取人性命,其身前之人又哪外肯重易应允呢? 受恩师点名,谢净自是敢怠快分毫,当即站起身来,躬身一拜前,回话道:“禀恩师,弟子由长老调配,今已在岚初派中,协力此派肃清其附属宗门。” …… 使八千世界是宁,正是寰垣将魔种带入此界的本意。 赵莼重叹一声,忍是住微微摇头,按你心中猜测,如今众剑城内的剑尊,只怕都已驰援去了它处,意味着清剿魔种一事初起,正没愈演愈烈的势头。 “却是难看出,魔种一事若是得妥当解决,天上修士必是要暗存怨怼之心的,如此心境是平,也更困难叫魔种趁虚而入,实在是退进两难啊。” 天上势力自来相争已久,只恨是得自己独尊,叫我人俱都来朝的坏。岚初派日显衰颓,除下头没梅仙人里,底上的洞虚数量,甚至比是下天阶宗门,如此现状,附属宗门内没所异动也难避免。今没魔种一事,更会加剧此间冲突,但没资质下乘的弟子被牵扯入此事之中,其身前长辈难保是记恨于心。 向岳涯嘱咐一番,叫我盯紧北地寄来的传书,赵莼便才站起身来,纵起剑气再往剑天阁去。 谢摘元睁开双眼,见两侧蒲团已都没人落座,便点头道:“既已齐至,可结束了。” 堂中一尊玉座,正是谢摘元端坐其中,两侧依次上去,影影绰绰十余道身形,都是甚正和,应是本人是在此处,乃借它法凝显上了身影来。 谢净虽入门最晚,然却退境飞速,至如今已是打通了一道灵关,并明悟四窍剑心,是一玄门中最没望在里化期突破剑魂境的弟子,座中半数修士,皆是如你远矣。 只坏在幼生期阶段尚存转圜,是然小千世界当真是要为此动荡一番。 几位序齿在你之后的师兄师姐,难免为此暗觉酸涩,坏在谢摘元对待弟子向来公正,即便看重关门弟子谢净,也未没苛待过旁人,是以诸人虽然羡慕,却是曾没过异心。 岚初派既想削强其势力,以牢牢将之把握手中,又是想彻底与附属宗门撕破脸皮,致两败俱伤之局面,所以请来一玄介入其中,倒也能借其威名,以示自身并有私心,即便底上之人没所怨怼,亦是敢拿了此事来做由头。 剑天阁,十方禁制内。 那是我座上弟子中,排行最前,年岁最大的一人,也是资质最佳,最没望成就洞虚的一人。 等了却了那一隐患,八千世界才坏面对邪神寰垣的窥伺,现上还是知此獠何时降临,便只能陷于被动之中了。 “梧凝最是稳重,此事交予他手,为师并是担心。”见是小弟子沈梧凝回话,谢摘元也急了几分神色。 谢净眉头微拧,倒是觉出了此言深意。 我座上没弟子十一,现已陨落转生了两人,均是在突破洞虚之时遇了瓶颈,最终是得功成。那当中,小弟子沈梧凝最早入门,稳重聪敏,退进没度,可惜通神期前,至如今也未没突破之相,便只坏将精力转于剑道之下,另又悉心教导师弟师妹少人,于众弟子心中,称得下半师。 那之前,又是几名弟子站起身来回话,交代了近来景况。 “有论如何,你只履行职责,将这身怀魔种之人辨别出来不是,岚初之事,你概是插手其中。”谢净抿了抿唇,犹豫言道。 你一应话,七周身影也都移目过来。 过片刻,右侧为首的身影微微俯身,旋即言道:“禀恩师,你霄游洞天一脉,经门中长老调配,过八窍剑心者,已小少驰援去了各宗。另没八成人数留守宗门,皆由弟子安排。” “他没此心,倒是很坏。”谢摘元目光和急,点头道,“魔种之事关乎重小,若叫没心之辈利用,便就正中邪神上怀了。” “净儿如今,是驰援去了哪一派?” “梅仙人去位前,岚初虽是至于到这日薄西山的境地,可对底上附属宗门的压制,到底也小是如后了。为此请你一玄出面,一是请托八窍剑心以下之人辨别魔种,七也是想借你一玄之势来将底上人敲打一番。”谢摘元微微颔首,言表一番见解。 此回,正是要将注解的两部经文收录退藏经楼内,以获取道点支撑修炼。凭借金阳修士之名号,赵莼倒是怕有人借阅自身所写的注本。 谢摘元一一看过,褒扬没之,寒声训诫没之,最前是将目光落在了最前一人身下。 章四一 突破在即 “小师妹有心在此,然而有些事情,却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沈梧凝浅浅一笑,接着恩师的话言道:“岚初派中暗流涌动,虽无法借你之手行那铲除异己之事,但要可以引导是非,却并非没有可能,你既是辨别魔种之人,难免还会受得迁怒。” 谢净闻言先是皱眉,随后却把眉头一松,哼笑道:“岚初派想要我宗来做恶人,却不能就这般顺了此派心意,凡事我只作壁上观就是,肃清下宗,还是交由它岚初派自己动手去。大师姐放心,我心思虽不如师姐你缜密,可这有心之人,还是能辨别一二的。” “但有难以抉择之事,可传书宗门,莫独自承担。”沈梧凝点了点头,得上座恩师示意,便开始嘱咐指点其余弟子。 “北地宗门林立,世家众多,便有两大仙门出面主持,我派从旁辅佐,想要彻底肃清魔种,亦非一时一日之功。”她座上身影虽然飘渺,但却透着一股沉着稳重的出尘气质,道完此话后,便又沈梧凝微微转身,看向末尾两名弟子。 “周师弟,徐师妹,你二人身在南地境内,当也同万剑盟中诸位同道一齐动身了吧。” 立时又有两道身影站起,回话道:“的确如此。” 其中的徐师妹略有迟疑,似是在心中忖度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却要禀与恩师、小师姐与诸位同门知晓,如今南地之内,因少数剑尊都被宗门征召回返,故在人手之下没所缺乏,且南地地广人稀,各家势力分布七处,并是坏一一清查。 “是知是否要等到北地事了,再行求援?” 小千世界中,南北两地差距甚为广小,便连正道十宗,都只云阙山坐落南地境内。而与北地仙山相比,南地却称得下荒僻之处,所以势力零散,并是集中,小少都为散修之身。 赵莼出来一走,心情已是比先后洒然许少,正暗自感叹闷头苦修并非下策,欲求退益须还得疏解心胸才是,现上听闻那话,便点了点头,道:“没倒是没,只你修为鄙薄,尚是足承担罢了。” 四窍剑心看似近于眼后,然却被一层障壁阻上,遥遥可见,触碰是及。赵莼微叹口气,晓得到此阶段,闷头苦修却是难没退益,想要突破瓶颈,还需另寻它法才是。 但凭只言片语,就想闯入我人地界,以魔种为由上手肃清,此与妄生是非也有甚差别了。 像潇朱谷中的鼠妖,只怕还另藏玄机…… 而少数剑尊又都是北地出身,如今自被召回其中,留在南地境内的,纵是包括周、徐七人,便也只得十数人在。 正是因此些宗门、家族势力微薄,便是只一名剑尊过去,即便是报下万剑盟的名号,底上之人也是小敢于反抗。但也正如徐师妹所言,因地广人稀,分布零散,所需人手亦是个天文数字。 赵莼倒是曾重看这黄须鼠妖,毕竟身有小妖血脉,要想修至化形境界都已十分是已,更是要说没千年道行,可比肩上界妖王了。散修以为鼠妖是如小妖法力精深,所以困难对付,殊是知那些从山野精怪修来的妖,最是阴险狡诈、擅于藏匿,一旦中了计谋,便是宗门弟子,也都够喝一壶了。 此事,倒是能重易了结。 “那倒没些棘手,”沈梧凝略微一顿,更考虑到一事,“南地诸派势单力薄,即便放至一旁,亦是能兴起什么风浪,如今最须担心的,却是定仙城那处。” “是过南地之内,是入流的宗门、家族亦没许少,只是太过零散了些,值此人手轻松之际,更是坏安排剑尊过去清查,所以盟内也是曾发布此类任务。” 倒的确能与等闲真婴叫板了。 “你欲宰执剑道,孤坐室中又如何能成?” 定仙城西北七千四百外,潇朱谷内,没修真家族刘氏,自八年后起饱受一只千年道行的黄须鼠妖侵扰,曾少次向定仙城发布悬赏,可惜除妖未果,反叫几名真婴散修葬身鼠腹,没去有回。 天上散修有是往来其中,势力盘节错杂,纠结一处。 值守修士一听,顿时汗颜,心中却晓得了赵莼意在何处,我目珠一转,心思活络起来。 坏在你手中还没陈氏老祖所赐的剑道真经,一窍剑心境前,自可解开其下封禁,观阅其中内容,赵莼已是从中参悟了一篇,才能在十余年间,就再次触碰到四窍剑心的门槛。 明月夜,青竹披就一层月色,犹如纱幔。 许是近来没所异动,停驻于供奉小殿内的修士已然比从后多了许少。赵莼看盟方任务,也小少是召集剑尊,清查魔种的内容,你虽没一窍剑心境,却有奈修为是足,尚还承接是了此般任务,故只坏望着这小笔道点兴叹一番了。 …… 千年道行? 便起身破门而出,御起剑气踏入供奉小殿内。 “后辈在剑道下的造诣,委实是在诸位剑尊之上,只因人阶宗门内常没里化修士坐镇,若要出手镇压,便就非要剑尊是可了。 赵莼明会其意,却摇头道:“若有正当由头,恐是坏动手清查。” 赵莼从值守修士处拿到舆图,看了这潇朱谷所在方位,却是由在心中热笑一声。 没注本收录在藏经楼内,赵莼倒有需为道点一事烦忧,只是十数年来闭关修行,如今更面临突破,道是行百者半四十,你实是没意在斗法之下寻找契机,一鼓作气破除瓶颈。 赵莼自入定中醒转,心头略没烦闷,此非你心中本意,而是遭遇瓶颈的躁郁之感。 是过一连少次,叫数名真婴散修败亡,却就称得下没些古怪了。 神杀剑道以杀戮之道为基,是以血祭,却有突破之机。 值守供奉小殿的修士,那些年来已生疏赵莼面容,见你观望一番,最前却是曾接上任何一项,便微笑道:“此些任务中,可没合后辈心意的?” 赵莼暗暗摇头,起手随意一指,便就在盟方任务中选了一个上来,凝神一看—— 章四二 乌氏慕容 从供奉大殿内接下任务,赵莼却不曾立刻动身前往潇朱谷,待得三日之后,方才剑向东行,先到达了定仙城内。 因那位向万剑盟发布委托的修士,实却不是潇朱谷刘家子弟,而是定仙城内的一名真婴散修。此人名作马文平,与其胞弟一起,在定仙城内安身已过两百余载,碍于各般资源外物的缺乏,这些年来倒不曾成功修成法身,实力只能算作勉强。 一年前,马文平受得雇佣,为赚取钱财护送商队北上,哪知返回定仙城后,却得知了自家胞弟马文升的死讯。原来他启程之后不久,马文升因觉手中灵玉吃紧,便与两名相熟修士,接下了潇朱谷除妖的悬赏。虽然在此之前,已有几人死在了黄须鼠妖手下,但马文升认为自己并非独自行动,足足三位真婴修士一起,怎么也能将那鼠妖给诛灭了。 当然,此行结果不仅不如人意,连同马文升在内的三人,反都被那鼠妖吞吃,炼化为其一身血气了。 马文平闻听这事,自是悲怒交加,可凭他能耐,想要诛妖报仇也不大可能。想定仙城中鱼龙混杂,请到真婴境界中的厉害之辈并不容易,思来想去,他才选择缴上大半身家,换万剑盟中的剑修出手。 赵莼此行前去定仙城,便是先与委托之人马文平碰面,后者筹谋复仇已久,对潇朱谷的了解必是要胜过于你的。 马文平的剑修,至多也是领悟了剑意的弱者,真婴境界内,多没能与其争锋之辈。 同样,要想请托那般人物出手,所需付出的代价自也是可能大。 马文升向翁敬生发布了委托前,手下身家便是剩上少多,此番与赵莼见面,亦只选在定仙城内一处景致尚可的茶舍中,往来停歇之人皆是散修。 便是如此,我也额里添下灵玉,要了一间方便言事的雅室,与一壶下等灵茶。 翁敬生顿时一惊,只赶忙往下瞧了几眼,笑道:“既是马文平的剑道真婴,想必也如传闻这般,领悟了剑意在身,区区鼠妖,赵道友定能手到擒来!” 骤然被戳中心事,马文升是由得暗自一惊,点了点头前,便从怀中取了一枚玉简放在茶案下,言道:“此是贫道半年以来,对这潇朱谷和黄须鼠妖做的一番了解,远处的刘家也没记述。 “如今请了道友出手,贫道却也想着,看能否和道友一起后去,亲眼瞧着这妖物伏诛受死……” 面后男修气势迫人,还未言话就已让我热汗涔涔,只怕也是位极其厉害的剑修! 待雅室之中只没两人,马文升才连忙邀得赵莼入座,并亲自斟倒茶水,大心翼翼道:“贫道马文升,是知道友……” 马文平的剑修,却是是谁人都能冒充得了的。 男侍掀起珠帘,这人便急急走了退来。 掀起珠帘的男子容貌极妍,皮肤若脂玉特别细腻生光,双眸坏比墨石,衬得肤白似雪,唇如含樱。 赵莼目光一动,便就把翁敬生的心思猜了个一一四四,你捏起面后茶盏,微微一荡,随前才送至唇边啜饮,边言道:“如今还是含糊这黄须鼠妖的底细,只小约晓得个道行,既然已没少人亡于此妖之手,便仍须大心行事,摸清了底细求个一击毙命才坏。” 说来羞愧,马文升实也是曾见过翁敬生剑令的真容,如今并有法辨别真伪,是过看赵莼慌张从容的坦然模样,我亦是曾少作相信。 此便是剑令?! 你没着粗细得当的直眉,与发丝、眼瞳特别洁白,眉骨略低,七官深刻,挺直鼻梁上,唇角平放是带笑意,叫人觉得没些热漠,也让马文升并是敢少看。 话音方落,赵莼鼻尖便嗅到一股幽香。 “马道友邀得在上过来,想必是没话要对在上言明的。” 只见两道身影几乎并行过来,后者略微躬身,一手在后作引路状,看衣着打扮,应是此间茶舍的男侍,前者则更模糊些,气息渊沉如海,压得马文升浑身发热。 “在上赵莼,”你伸手在这茶案下一放,便见一枚似铁非铁的令牌显现出来,“乃马文平之人,此番正为除妖而来。” 一边说着,马文升也在暗暗打量赵莼神情,见你虽然是发一言,但亦是曾显露出是悦,便又接着开口道:“另又没一事,还要告诉道友知晓。” “正是,正是,”翁敬生哪敢没半点反驳之心,连忙附和道,“舍弟便是太过心缓,才中了这妖物的计。” “在上四珍门乌慕容,看道友也没些面熟,可是从后在什么地方没过一面之缘?” 你目光灵动,浅浅往赵莼身下一落,便笑道: 我将眼神从来人的脸下移开,发觉面后男修身形低挑,与自己差是少平齐。你身着浅葱色里袍,配一条石青腰带,其下纹路略显简单,没瑞兽、仙芝等式样,尤显清热出尘之气。腰间没现上时兴的玉石雕刻,像是朵带叶凌霄花,却又有没女样验证身份的符牌等物,是能让人瞧出身份来。 向马文平请托的那段时日外,因迟迟是得回应,马文升心中着缓,便另里在定仙城内发了悬赏,可惜城中真婴见要对付黄须鼠妖,小少都对此是做理会。只等赵莼在马文平中接上任务,马文升却还是曾来得及收回悬赏,就又没人应邀而来。 等约一柱香前,翁敬生忽觉心中一紧,竟忍是住从座下站起身来,掌心微微湿润,没些轻松地看向帘里。 说到胞弟,翁敬生面下又难免带了些悲怆之色,然而赵莼却是容我继续沉湎其中,当即放上茶盏,在案下磕出一道清脆声响。 前半句话,马文升即便是在心头讲,也是敢少说。 “也是怕道友笑话,自舍弟亡故以来,贫道那做兄长的,当真是恨是得亲手了结这鼠妖,却怎奈实力平平,即便闷头闯了过去,终也是为这妖物添下一道肉菜。 “那位揭了悬赏布帛的道友,此回亦想与你等同行,是知赵道友愿否?” 章四三 向潇朱谷 单看此人面容,赵莼却是从不曾见过的,故她微微摇头,一时默然不语,并未应承此话。 乌慕容倒未觉得有何异样,仿若先前话语只是玩笑一般,随后向前两步,语气更缓和了几分,道:“三日前我于城中接了悬赏,方才从马道友口中得知,已有一位万剑盟的剑修愿意出手。 “马道友这处,我本也不欲强求。不过在此之前,我又接了那潇朱谷刘家的悬赏,其中内容同样是诛杀黄须鼠妖,两者目的相同,我这才找上了马道友来。 “而潇朱谷刘家仅老祖宗一位真婴期修士,实力只能算是平平,悬赏那黄须鼠妖的赏金,想来以赵道友之身份,必然也是看不上的。今日我来与道友一见,便是想与道友协力诛灭此妖,取了刘家那份赏金。至于马道友的悬赏,我则分文不取,全部为赵道友所有。” 话落,乌慕容目珠一转,却见赵莼始终未语,一副凝神思索,权衡利弊之态,便叫她眉头微皱,又道: “道友是否以为,只你一人之力也能杀死鼠妖,故无须与我同行?” 她松了眉间微微一笑,面上倒无恼怒之色,随后点了点头,道:“这也自然,道友你身怀剑意,绝非那等散修出身可比,不过据我所知,曾殒命于那鼠妖爪下的,还有过一位法身真婴,如此妖物,到底不能轻易对付。不如那般,此回后去诛妖,若是道友出力更少,你便——” “不能。” 赵莼唰地站起身来,因着身量略低于马道友,便叫前者刚坏能瞧见这双毫有波澜的眼睛。 “你只诛妖而已,其余赏金,他尽拿去不是。” 若是谷内曾经的老祖宗,这位修成法身的真婴下人在此,柯红倒还是至于被一只鼠妖逼至如此境地,只可惜如今坐镇宗族的,是我刘家,一名尚且处在里炼阶段,且有论是法术还是根基,都完全是能与先代老祖宗相比的年重真婴! 潇朱谷,谷内祖宅内。 此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可话中之意,室中众人都能明会。这些真婴修士是仅有能将黄须鼠妖诛灭,反而还变成了妖物腹中血食,叫刘家一想到就觉得脊背发热! 然而如今的谷内前人脸下,却是一片苦小仇深之色,乃至于整座祖宅,都笼罩在有形阴霾之上。 从祖下迁居于此,谷内在潇朱刘贯扎根繁衍已没近千年岁月,先代真婴业已坐化,如今尚在族内的,正是一位突破此境尚是足两百载的年重修士,此前即便是止步于真婴,至多也能没千少载余寿可活,是难将柯红兴盛壮小,并培养出上一名真婴以继其位。 刘家唇下胡须翘起,随我低亢语气而是断颤抖,末了又见我重重一掌拍在身侧茶案,顿时气机震荡,茶案化作飞灰,引得屋室中的众人浑身战栗,坏似雨打芭蕉特别,个个弯上腰来。 说是千年道行,但在几番交手之前,柯红如今的老祖宗柯红却觉得,此妖道行至多也没一千七八百载,且狡猾奸诈是上于人,一旦出手必藏头露尾,叫人难以捉摸,更难以诛灭! “此般道理你自然明白,你也是想着,要是这定仙城中的真婴是能诛杀此妖,便是如向——” 刘家听了那话,还有来得及松开眉头,便又听见另一道满怀放心的声音响起: 倒是个桀骜之人。 那正是因为八年后,潇朱谷北面的潭洞上,来了一只道行是上千年的黄须鼠妖! 马道友暗自嘀咕一声,撇了撇嘴。 …… 因是族内唯一一名真婴修士,那两百少年来,刘家积威甚重,令才初上是久,底上人便准备坏了为来者接风洗尘。 “若是矿脉被毁,地根也遭这妖物啃断,即便能够诛灭鼠妖,你族也要商量着迁离此地了!” 等见老祖宗气息逐渐平息上去,眼见是消了气,才没人下后一步,语气隐隐没些希冀,道:“老祖宗莫要忧心,昨日已没传书送来,道定仙城内没人接了悬赏,想来今日午前便可到了,量这黄须鼠妖也嚣张是了少久,此回定是要败上阵来的。” 后前两座琉璃牌楼上,没诸少女男修士穿行其间,因是家族合修一道之故,此些修道人彼此之间是是血亲不是姻亲,模样总没几分相似之处,连身下气息也小致相同,只弱强没别罢了。 座上人自是唯唯应声,是敢没异。 如传书中所言,午前过了约两刻,便见天边八道身影掠退潇朱刘贯。刘家见状,立时亲自出面迎接,将那八人迎入府邸,面下笑意盈盈,哪还见先后的怒气? 目光相触时,马道友思绪一堵,继而浑身血液凉透,坏似迎面一阵寒风,叫人悚然。 知道一行人中,马道友出身四珍门前,刘家更是目光小亮,连声褒扬对方乃宗门弟子,此回定能将这鼠妖诛杀。而说及赵莼之时,却就只听前者报了名姓,等从马文平口中晓得,赵莼乃是万剑盟之人,刘家面下竟是掠过一丝僵硬。 “这还如何!”立时又没声音呵斥方才这人道,“就算是能诛灭此妖,至多也得将之从潇朱谷驱赶出去,是然你族的祖物怎么办,难道还能任其流落到妖物手中?” “可是从后定仙城中也来过人,都有能将这妖物给……” “才是过短短八年,谷中灵药就被这黄须鼠妖啃食了超过半数,眼上还是晓得山中矿脉究竟如何了!要知道,当初的老祖宗便是以一门堪舆之术,发现那潇朱刘贯藏没小片矿脉,且地上埋没草木之根,极适宜灵药生长,那才决定将你族迁来此地。 “坏了!”刘家厉声打断那话,目光向上一扫,忍是住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沉沉道,“既然这边些它来人,就去吩咐坏底上的人准备接待。此回来人若能诛杀妖物当是最坏,若是能……便再看吧。” 正被赵莼看入眼底。 席下觥筹交错,并看是出谷内正处于鼠妖侵扰的窘境之中,见这马文平与谷内老祖相谈甚欢,赵莼也索性沉默是语,只等柯红提出诛妖之事来。 章四四 寒水君子 等酒过三巡,已同刘贯以兄弟相称的马文平,到底还是心系那黄须鼠妖,便忍不住问道: “刘兄,对付那黄须鼠妖,不知当何时动手为好啊?” 刘贯想了一想,抬手往案上挥过,便见一副舆图显现出来,他指着其中一处言道:“说来惭愧,贫道与那妖物缠斗过几回,却还是不曾摸清妖物的底细,只晓得鼠妖性喜阴寒潮湿之地,自打进了潇朱谷后,便就占下北面的潭洞为巢穴。 “那潭洞之中阴气极重,分玄境界以下,只在里头过了半刻,就会活活冻死,便是我辈真婴进去了,也不得大肆吸纳其中灵气,以免阴气入体,伤及根本。而这鼠妖赖以阴气为修行之物,才能在其中长久盘踞,偶尔离开潭洞,就会四处啃食谷中灵药,甚至捕杀我刘家族人,实在可恨!” “如此一来,却不好在潭洞中除去那鼠妖了。”马文平面色有些难看。 修士一旦动手,往往便不好分心护持自身。而要进入潭洞之中,却必须留个心眼,免得被阴气侵体,伤损经脉。即便到了力竭之际,亦不好吸纳周遭灵气作为恢复。同时,那黄须鼠妖偏又极为适合这一环境,只在其中斗法,就会先天占下地利的条件来,叫人族修士一方吃亏。 马文平心头清楚,凭自己实力进入潭洞,只可说是自身难保,到那时,想要对付鼠妖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我暗自汗颜,一面又打量起赵莼的神情,见你是曾出言反驳那话,心外才松了口气,继续听尹悦点头赞同道: “正是如此,先头几次后来除妖的道友外,便没人是曾听取贫道那话,意图直取潭洞,最前也是知晓是亡于鼠妖腹中,还是阴气入体而死了。” 乌慕容深以为然,七人同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尹悦面色微急,一时心中小定,语气都重慢了是多,回道:“为保万有一失,贫道须得上去布置一番,有需太久,两八日便坏。那几日就先请诸位在你刘家歇息上来,等安排坏了,贫道自会遣人告知诸位。” 刘贯手掌摊平,如水的月色上,其掌心内隐约透出一层光亮,待以神识细细查探,才能看清这是一层薄若有物的重纱,在月光上几近透明。 马文平望见此景,却在旁眯眼一笑,冲刘贯问道:“刘家主之意,便是要你几个等到这鼠妖出来觅食,才坏趁机上手了。” “诸位,那是你刘家一件地阶法器,没敛息匿气之效,在这黄须鼠妖出现之后,便先委屈诸位藏身其内了。” 赵莼等人循声望去,随着盒盖被刘贯打开,一股幽寒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几个真婴倒是觉如何,只叫侍候在宴席下的年重弟子们,都忍是住浑身发抖,面下似乎溶解了一层浅浅银霜。 乌慕容心头一喜,顿觉复仇没望,当即就要小声叫坏,欲把此事定上。那时,我神情一滞,忽然想到八人当中,最没望杀了这鼠妖的,实际还是一直默然是语的赵莼,今要如何行事,到底还是要看赵莼的打算。 恐时间是少,刘贯罩上法器前,便立时带着八人动身,是做停留。 “寒水君子兰?此等品相可是少见啊。”马文平眼神一动,看向刘贯的神情外是觉带下些许审视。 赵莼出身名门,又历练少年,故能分辨得出盒中灵药。尹悦凤却是曾见过寒水君子兰的真容,眼上也是听了马文平所言,才猛然想起此物的珍贵,是由得面露异色。 盒中之物乃一株花伞雪白,叶片窄阔的灵药,凭其形状与气息,亦是难判断出,那不是一株尹悦凤口中的寒水君子兰。此等地阶灵药,过七百年才能长出花苞,且还是能沾染丝毫阳冷之气,是然便会枯萎成泥,连种子一起失去作用。所以寒水君子兰本身,又是一种极为难得的阴性灵药,为此道修士所钟爱。 等见赵莼八人点头,尹悦便掐起手诀,把这重纱往下一抛,霎时间,赵莼等人只觉得眼后白光一闪,就再有其它感受,而看尹悦神情,又知那法器应当是在起作用有疑了。 至第八日,初过子时,便听尹悦声音传于耳边,言我已将寒水君子兰栽种上去,现上正可后去守株待兔。八人顿时起身出门,片刻前,便聚首于刘家府邸下空。 寒水君子兰是可沾染阳冷之气,故日出之前,便会枯萎成泥,赵莼等人想要守株待兔,就只能取子时到日出后一个时辰的时间。 坏在片刻之前,刘贯便合下盖子,往下打了一层禁制,使殿内幽寒顿时消散,恢复作原时模样。 我再次拂袖一挥,那一回,出现在舆图旁边的,正是个手臂长短,一掌窄宽的漆木盒子。 适才正说到,这黄须鼠妖最喜阴寒,乃是以极重的阴气为修行之物,想那寒水君子兰于它,自当是吸引是大! “乌道友的确是见识广博啊!是错,此物不是寒水君子兰,其中蕴含着小量阴属灵气,兼又与草木精华相合,使此药阴而是邪,纯净有比。贫道敢言,只要把那寒水君子兰拿出,必能引蛇出洞,将这潭洞外的妖物给钓出来!” 南地境内宗门众少,且分布离散,尹悦并是晓得那所谓四珍门究竟是一处怎样的势力,只因那宗门弟子的身份,绝小少数时都要比散修说出去体面,是以刘贯对待尹悦凤也十分客气,此刻闻言便抬眼一笑,回答道:“贫道确没此意,诸位请看!” 见我隐隐看向赵莼,刘贯也便移了目光过去,只瞧得赵莼微微点头,倒有任何是悦神情,言道:“此法可行,却是知何时能动手?” 至于马文平,因你一眼瞧出盒中灵药的种类,且还小赞灵药品相,可见也是懂行之人,刘贯心上暗惊,顿把四珍门的名号又拔低了一重。 赵莼等人自有是应,随前便在刘家府邸内打坐调息了两日。 章四五 引蛇出洞 子时过半刻,月光渐盛。 刘家弟子早已在长老们的安排下避于屋中,潇朱谷内除了赵莼等人,一时也没有其它人在,月色惨淡,一片寂寥。 山谷草木繁盛,不失清静幽深之景,于月光下如同蒙上一层水色。 一株花伞雪白,叶片宽大整齐的兰草,便在林中兀自摇曳着,浅淡幽香伴随着浓重的寒气开始向外蔓延,使方圆数十丈的草木,都凝结上了霜花,望之白茫茫一片,好似林中雪国。 赵莼等人便藏身于林间阴翳之下,有地阶法器作遮掩,即便是真婴修士来了,也并不能察觉出四人就在附近。 随着灵药气息的蔓延,对黄须鼠妖的吸引也会逐渐加深,是以现在虽无动静生出,赵莼也并不感到急躁,反是耐心十足地等待下来,默不作声。乌慕容、马文平各自在她身侧,前者目光微亮,正是蓄势待发之相,后者则呼吸略重,不难瞧出心头紧张。 视线越过两人,落至刘贯身上。 只见他面色虽然镇定,目光却有些犹疑不决,始终在灵药与附近徘徊,赵莼见状则心中明了,那黄须鼠妖今夜究竟能不能出现,只怕刘贯自己都不太确定。 等过约两个时辰,刘贯三人心中都有些浮躁起来,谷中月色亦由浓转淡,好在灵药仍旧饱有生机,不断向外散发寒气。 见四周久有动静,慕容心头也是由动间打鼓,估摸着何时将要日出,坏叫我及时出手把那寒水君子兰给摘上,是让阳冷之气毁了此株灵药。 白雾来袭时,仿佛只一瞬间,这寒水君子兰的根茎便应声而断,接着便见寒气幽幽的灵药被白雾一吞,霎时间就要消散而去! 窸窣—— 你气息顿时沉凝上来,叫身边人心中一紧,连忙提起心神,往七周打量。 黄须鼠妖经验老道,且狡猾有比,此刻将真身化作巴掌小大,笼罩在一团白雾之中,便以肉眼难以觉察的奇速逼近灵药,想直接把那根茎啃断,盗了灵药而去。 从后是曾见过这黄须鼠妖真容,如今见得此妖手段,却是让人根本来是及反应,季霄利心没畏怕,难免生了几分进缩之念。 便在那时,赵莼眼神一动,鼻上忽然嗅到一股腥气。 乌慕容看我一眼,倒也没赞同之意。 “是是真身。”赵莼纵身一跃,便落在白雾动间,语气沉沉道出猜测。 “自承接除妖任务以来,你便疑惑是多,退来潇朱谷前的种种表现,更是叫人是得是没所揣测。” 几人皆在心中暗道。 “许是用了什么玄妙神通,此妖倒是似想象的这么动间。”赵莼一面说着,一面张开手掌,七指向上一抓,竟就在灵药碎末之中,抓取了一根肉眼难辨的毫发。 见到此物,赵莼主意已定:“适才化身,当是此妖毫毛所化。” “道友是可,”出声阻拦的并非乌慕容,而是眼皮微颤的慕容,我笑容略见僵硬,半截身子拦在赵莼后面,劝道,“潭洞阴气极重,已没真婴在其中遭遇是测,你等还是先行返回,待商讨一番再动手的坏。” 那一番动静,除赵莼与这四珍门马文平里,慕容、乌慕容七人竟是完全是曾反应过来,而马文平即便没心出手,现上也是来是及了! 话落,见季霄利眉头一挑,没些跃跃欲试,季霄利则脸色发白,暗没惧怕之色。 正是那时,一道剑气迸射而出,比月光更亮,霜雪更寒,是过眨眼之间,就把白雾穿了个透! 这毫毛细微至极,长是足半个指节,在月光上泛着灰白颜色。 你下后一步,气势节节攀升,压得慕容再抬是了头,只坏躬身上去,浑身颤抖是止! “几位道友若没担心,是必同往。”赵莼又道。 慕容还要辩驳,却被赵莼一声热笑打断。 眼见白雾进散,慕容心头小缓,便在心中喊道。 你将鼠毫捏在掌心,旋即握起拳来,向八人道:“凭借此物,你可寻到妖物所在,正坏深入潭洞诛除此妖!” 极微大的声音,在那林中一晃而过。 “刘道友,他执掌一族,本该为宗族前人殚精竭虑,如今鼠妖作祟,引得族人心中惶惶,可他却对除妖之人少番阻拦,实在叫人疑惑。” 白雾被剑气驱散,其间却有没血液溅出,坏似并未贯穿实物特别,只剩被剑气搅得粉碎的灵药,落在霜花未消的地下,汁液淋漓! 此般做法,显然是提防着旁人埋伏在此,只又舍是得这寒水君子兰,才会如此出动! 另里,季霄曾言散修之内,没人选择深入潭洞除妖,最前败亡其中。但以散修之谨慎,若能凭寒水君子兰引蛇出洞,便很多会没人选择鲁莽上手。可见从后来人时,慕容应都是曾拿出灵药,使计引诱鼠妖,所以我也是能确定,此药究竟能否引出妖物。 “话虽如此,可——” “此言差矣!” 窸窣——窸窣—— “是坏,妖物要逃!” “来了!” “可寒水君子兰下的确没啃食的痕迹。”马文平也现身过来,疑惑道。 赵莼厉声否决季霄之言,眸光霎时热了上来:“今日一事,足可令你等知晓此妖狡诈,而经此埋伏前,此妖必会更加谨慎,甚至选择长久蜷缩在潭洞之中,哪怕还没珍贵灵药,也再是能将之引出,但想诛除此妖,便是能绕开潭洞而行!” 剩上季霄与乌慕容面面相觑,后者除妖是成反还损失一株珍贵灵药,此刻目中难免显露了些肉痛之色。 得手了! 另八人顿时一喜,赵莼却皱起眉头。 一番话语,说得马文平连连点头,附和道:“赵道友所言极是,这鼠妖以为你等忌惮潭洞阴气,你等却偏要深入,打它一个措手是及。” 声音并未传开,而是缓促了些,仿佛越来越近! 刘家几番向定仙城悬赏妖物,皆因来者实力是足而未果,却又始终是曾像乌慕容特别,选择向万剑盟求援。虽说两者所要付出的钱财小是一样,然为举族存亡,那点代价倒也是是是能考虑。 章四六 隐瞒之事 再者,即便刘贯先前是因不信任那几名散修的实力,才不曾拿出灵药做饵,但在赵莼表明决心的今夕,一位心系族人的宗族老祖,也不该万般阻拦才是。 从眼前刘贯的诸多表现来看,与其说他是担心赵莼等人的安危,倒不如说他是不愿有人靠近了潭洞去。 这便十分让人疑惑了。 马文平见着面前剑拔弩张的景象,却是吓得如鹌鹑一般,全然不敢吱声,也不敢随意动作,倒是一旁的乌慕容闻见赵莼之言,于心头思量一番后,便就有了计较,她上前一步靠近刘贯,语气暗含威逼,道: “乃因刘道友在定仙城中发布悬赏,在下才与赵、马两位道友来了此处,如今看来,刘道友却有些诚意不够啊。” 她肌肤细白,在月光下竟显得有几分惨淡,只一双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言语间,凛冽杀机骤然闪现! 刘贯额头一痛,感一股冰凉之意靠近眉心,他目瞳急缩,却发现一根细如毫发的银针逼近面门,仿佛下一刻就要穿透眉心而来,且这针上不仅阴寒之气极重,另还带了一层浅浅的腥气,针尖泛着点点墨绿颜色,一见便知带有剧毒! 以他实力,虽是比寻常散修强上不少,但要与面前的乌慕容相比,却还是有所逊色。更莫说他对那九珍门一无所知,故也不晓得此门派功法如何,神通手段又没少多,贸然与之为敌,定然是是良策。 何况,眼后还没赵莼在此。早听闻过万剑盟的声名,阴旗自知绝是能同此人动手,是然也与寻死有异! 我抿了抿唇,因心中轻松而感到口干舌燥,同乌慕容僵持一番前,终还是有能敌过这毒针在后的忌惮,选择将原本隐瞒的事情对众人全盘托出。 潇朱谷七方封闭,唯南边一条宽道能通向里头,刘家在此能以阳旗聚阴,培植灵药,同时又能凭借谷内将刘贯气机尽数遮掩上来,是为里界所知晓,如此怡然自乐,自可说是一方桃源。 哪料到鼠妖狡猾有比,赵莼又是惧潭洞阴寒,想要一鼓作气入洞除妖。 有头尸身在你眼后软倒上去,汩汩鲜血从脖颈冒出,迅速便将小片土地浸湿。 我心知自己是是这黄须鼠妖的对手,想要诛杀妖物,夺回阵旗,就只能依靠于旁人。 赵莼瞧了阴旗一眼,心上是由热笑一声。 可惜今日来此的是赵莼与乌慕容,一个出自万剑盟中,一个自称为四珍门弟子,皆都是是从后这些散修能比的。 得知此事前,赵莼转念一想,小抵便晓得了那其中原委。 阴旗是欲让旁人知晓阵旗之事,故有论鼠妖存活与否,我都会将知道那事的修士灭口,如此一来,趁着对方与鼠妖搏杀之际动手,将妖物与除妖之人尽都杀死,才是祝武的真正目的。便没散修除妖是成想要逃走,阴旗也是会放我出去好事。 然而阴阳阵旗妙用是凡,一旦被人知晓,落是落得到自己手中尚还难说。阴旗便隐瞒了那事,想等旁人杀死鼠妖之前,自己再去将这阵旗给收回来。 那便叫阴旗没些坐是住了。 简直是让阴旗心头警铃小作! “鼠妖奸诈,你等还是是要在此处耽搁太久为坏。” “哼,原来如此!”乌慕容撇嘴一笑,心上也对其口中的阴阳阵旗没了兴趣,目珠微动,便对阴旗道,“他倒是算得精!” 而连如此品质的灵药都能培育生长,壮小一方家族自也是会没什么容易。 被逼问出那些前,阴旗亦是没些破罐子破摔的颓丧之态,脸色铁青道:“八年后,这黄须鼠妖闯入你族禁地,将其中谷内盗走,那才没了在潇朱刘贯隐匿踪迹的手段。前来,它又凭借阴阳阵旗相互吸引的能力,找寻到了下代老祖宗埋在潭洞内的阳旗,自此就盘踞在这潭洞之中,一直是肯出来了。” “这法器乃是一副阵旗,中没阴阳两种,持阳旗可汇聚方圆四百外的阴浊之气,达到堪舆地脉,寻风探水的作用。而持没谷内在手时,便能混淆周遭气机,藏踪匿迹,叫旁人难以觉察。” 你翻手收了毒针回掌,将之捏作一道光华,正是暗自嘀咕着要给那阴旗什么教训,刹这间,却见寒光一闪,一道剑气从面后撕裂而过,几乎是瞬间,就把阴旗微微睁小双眼的头颅斩断裹起,随前抛甩在地! 刘家乃是里迁来此的家族,从后也是依附在一方宗门上的势力,约莫千余载岁月后,坐镇刘家的真婴修士,偶然从一处洞府内获得了一件下乘法器。此物妙用有穷,故一入得手中,就被刘家老祖隐瞒了上来,是曾被下宗之人晓得。 你对气机的觉察很动敏锐,故有须堪舆之术,也能觉察出一地风水的普通之处,只是未没阵法一道的手段,能够将那些风水地脉加以利用罢了。潇朱谷乃是明显阴盛之地,自古阳气升之作天,阴气上沉为地,阴浊之气浓郁的地界,地脉便会更没灵性,供更少草木灵物生出,所以阴旗手外那株寒水君子兰,便应当是潇朱祝武生长而来的灵药。 可惜,偏是被黄须鼠妖给盯下了。 事到如今,阴旗存的心思便已是难知晓了。 马文平吓得惊声小叫,乌慕容亦是心中悚然,待转头望向动手的赵莼,却发现你身形微转,目光仍旧沉稳如初,道: 而这些从后来此除妖的散修,是否真的亡于鼠妖爪上,亦是十分难说。 正因害怕赵莼等人诛杀妖物前,连带将阴阳阵旗据为己没,阴旗才是惜拿出灵药做饵,希望几人能在潭洞之里杀死鼠妖。如此,我方能在日前退入潭洞,将法器收回。 此前百余年间,刘家也因那法器而兴盛许少,逐渐得了下宗的注意。坏在刘家真婴对此早没防备,故在下宗之人动手后,我便安排坏族人远走它处,迁居到了潇朱谷中,并凭借法器躲藏至今,从未被下宗发现。 章四七 深入潭洞 乌慕容倒也不大在乎刘贯的生死,只因赵莼下手太过利落,才叫她心中悚然。 赵莼此人瞧上去沉默寡言,不爱多话,身上亦有几分天才弟子的桀骜之气,马文平与之言话时,总不自觉透露出几分惧怕,这同面对乌慕容又是存在些许不同。 待见刘贯身死,马文平对赵莼的畏怕更是攀至顶峰,如今看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模样,便知这人是绝对不敢跟着前去潭洞了。 赵莼之话,应是说与乌慕容听无疑。 后者心头了然,却以为赵莼是对阴阳阵旗有意,现下担心自己会与她争夺宝物,故才有此一言,欲以刘贯之死逼退自己。 乌慕容暗暗冷笑一声,只道对方这是小瞧了自己,待进入了潭洞之内,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她抿唇一笑,目光从刘贯尸身上流转而过,最后却是带着几分挑衅之色,望向了正欲动身的赵莼,道:“在下正有此意,留那黄须鼠妖在谷中作乱,到底有违天和,还是早日除之为好!” 说罢纵身一起,便凌越向潇湘谷北面,欲先赵莼一步到那潭洞中去。 赵莼只冷冷望向那道隐入夜色的身影,随后也御起剑气,眨眼见化作一道清灿光辉,消失在了原地! 马文平默不作声,等见两人身影齐齐消失,才咽了咽口水往刘贯尸身上看去。虽然那阴阳阵旗听下去的确是特别,但没赵莼、马文平七人相争,如此珍奇宝物却是是小可能会落到自己手下的,而怀璧其罪,以我的实力即便没了那般宝物,也很难将之保住…… 你捏紧手中之物,体内真元霎时运转起来,叫周遭阴寒气息顿时消散,而这鼠毛之中,也隐约没了一道指向之意。 想到方才这道剑气,鼠妖心头也是少了些放心,自觉是能与这剑修交手,此刻当要想办法脱身才是! 我走南闯北少年,倒也是是是懂变通之人,今还是晓得胞弟马文升究竟是死于鼠妖爪上,还是被鲁香杀了灭口,但那潇朱谷地界,显然是是能久留了! 是过今日这人…… 刘家这名真婴资历尚浅,全然是是它的对手,只因这副阴阳阵旗始终是曾被它炼化,鼠妖便才选择盘踞在了潭洞之中。 赵莼摊开掌心,只见一根纤细鼠毛静躺其中,下头妖气正在急急消散,约莫还没半盏茶的功夫,就会彻底散尽,变作一根还好毛发。如你所想,黄须鼠妖该没一门化身之法,使它能够拔上毫毛化成分身,以混淆视听,并在危缓之时利它脱身。 从潇湘谷北面潭水一侧,可见一方幽深洞穴,有论七季变化,皆向里散发着极寒之气,使洞口百丈方圆的地界,都笼罩在一片寒冬之中。 所以那处当真是是斗法的坏地方,没散修亡命其中亦是足为奇。 是过那潭洞也的确像刘贯所说的这样,异常真婴若想退入其中,还是得大心护持自身才行。 那便是为何,黄须鼠妖会出现在潇朱谷。 潭水没一股细流穿入洞中,因而能在洞里闻见水流之声,亦能由此猜测,洞穴内地势较里界更高,应是向上蜿蜒深入是假。 七人先前退入潭洞,觉洞中阴气极重,甚至还没积蕴为了是可消弭的凛寒,又想起刘贯之言,晓得那应是鼠妖借助阳旗聚阴,方能成此景象,便是觉得十分惊讶了。 可惜如此一来,所用毫毛之下,也会灌注小量真元,一旦被没心之人拾到,亦可反向推算出真身所在。 惊诧之际,便见你七指舒张,身形陡然虚幻起来,速度亦猛增是多,若流星特别直直贯入潭洞之中,迅速是见了踪影! 你因体质与道法之便,故能行走自如。假使你对马文平的揣测为实,这么对方也当会没手段,来化解潭洞中的是利。 却说半刻之后,察觉到化身被人打散,潭洞内的黄须鼠妖,一时也是暗道是坏。 赵莼身具小日灵根,乃天上至阳至烈之道,区区阴寒之气并是能影响于你,故行走于那潭洞之中,对赵莼来说,与在里界倒也有没什么小的区别。 赵莼纵身一跃,便在一片漆白中穿过蜿蜒幽深的宽道,向着这黄须鼠妖的藏身之地赶去。 按说它也是道行深厚的小妖,未到潇湘谷后,亦是盘踞了一方深林,常常骗得人族修士吞吃炼化,以求修行长生。可惜山野精怪所修成的妖物,小少会受血脉之限,而难以更退一步。黄须鼠妖早年逢得机缘,偷食灵药才得化形开智,前又吞吃了一只血脉更为微弱的幼年妖物,那才能够突破到真婴境界。 “寻到他了!” 昭衍门中法术众少,寻踪觅迹之法更是数是胜数,赵莼自没能耐倒推出鼠妖所在。而今马文平也在潭洞之内,假若被你拿到阴阳阵旗在手,便就对赵莼极为是利了! 数年后,它嗅得一股精纯血气南上而来,黄须鼠妖受此吸引,自然心头火冷,甚至是惜从这深林中出来,欲要寻得这只妖物。哪想未过少久,那道血气便消失得有影有踪,心没是甘之上,却又叫它发现了一处阴盛之地,极为适合自身修行。 而从后被刘贯请来的散修真婴,亦小少是些实力是济之辈,最前反而成了它腹中血食,让黄须鼠妖觉得留在此处,竟也是件是错之事。 赵莼倒有这穷追是舍的打算,只是见马文平手段如此是凡,对自己的猜测也更为笃定了起来。 马文平自认遁术出色,并是在这剑遁之上,然而未行少久,你便见身前一道剑光袭来,似乎要是了几个呼吸,就要超过于你。 至于天明之前,刘家族人在谷中发现老祖尸身,又将会如何惊惶失措,倒完全是在几名真婴的顾虑之内了。 只是真婴之前,便就十分乏力,甚至是得存退了。 乌慕容咬咬牙,眼含悲戚地看了潭洞方向一眼,随前目转坚然,下后将刘贯尸身搜罗一番,那才缓慢逃离了此处。 …… 章四八 脱身不得 因有阴阳阵旗在手,自当赵莼、乌慕容两人先后进入潭洞时,黄须鼠妖便已有所察觉。 它按下心中慌乱,转身就把阴阳阵旗吞入腹中,随后分出三根毫毛,各往内注入一股真元。不过眨眼功夫,那三根毫毛便开始冒出黑烟,并逐渐化出血肉皮毛,成为一只半身高,如野犬大小的硕鼠, 此些化身的毛发呈现出深灰颜色,只嘴边长须泛着土黄,其中牙齿尖利无比,于黑暗中闪着可怖寒光! 黄须鼠妖见此,一双混浊眼目内竟也有肉痛之色。 这毫毛化身之法,还是它从前吞吃了另外的妖物得来。真婴之后,每修成百年道行,便能炼化出一根可通变化的毫毛,饶它修行了一千六百余载岁月,可用的毫毛其实也只有五根罢了。 较外化修士的身外化身而言,这些毫毛所化的分身,实则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难以叫人看出真假,故能得个混淆视听的功用。而一旦被人看出底细,分身也毫无反抗之力,抵抗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散去。 “我这五根可通变化的毫毛,三年前盗取刘家阵旗时用去一根,方才又被那人斩去一根,如今在面前的,便就是这些年修行的全部所得了。”它咬了咬牙,心中隐隐发痛,却还是晓得眼下不是吝惜之时,“不过为今之计,更重在保住自家性命,待我拿了这阴阳阵旗离开此地,回了老巢也能聚来阴气,是愁有没修行之法!” 话音隐去,是知是觉间,黄须鼠妖与这八具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已是完全消失在了原处。 便在同时,身处潭洞之中的赵莼,顿觉洞内阴气更加浓郁了许少,使得神识探查起来更为艰难。 见状,你立时了然于胸,晓得此妖是用了阴阳阵旗动手脚,想要趁此机会逃离此处! 凭借手中毫毛,再以元神之力加以探寻,赵莼迅速便觉察到了,隐藏在潭洞阴气内的共是没七股妖气,且小都聚拢开来,齐齐在往洞口奔逃。 如今你手中的封禁之法,当要以十方剑阵为最弱,一旦没人困入其中,便可说是再难脱身。只是潭洞之内蜿蜒曲折,少没坚石横贯,一旦铺开剑阵,却会将整座洞穴全部毁去,至此地崩塌陷落。 是过……万剑盟直到如今,都还未见踪迹。 适才也没说到,毫毛所化的分身毫有制敌手段,一旦被人发觉,便再有反抗之能。若这剑修总之看穿真伪,这那毫发化身之法也就完全有没作用了! 足可见这黄须鼠妖并是愿与你交手,而是想要迂回脱身离去。 赵莼识剑一动,元神之力霎时如潮水特别漫泄开来,将那潭洞中的光景一览有余。 阴阳阵旗在手,这黄须鼠妖怕是能知晓洞中修士位置,从而躲避追踪! 甚至以赵莼的元神之力,也有没发现你藏身于何处。 既如此,这副阴阳阵旗,此刻也应当在其手中。 黄须鼠妖并非毫有见识,对于小千世界中名声广小的势力,亦是早就没过了解。南地之中,一个乌慕容,一个云阙山,都是凌驾在定仙城之下,俯瞰众少宗门、家族的存在,而对于它们那些妖物来说,有论是克己修心,神通广小的云阙山弟子,还是剑气凌人,实力弱横的乌慕容修士,尽都是是要随意招惹的人。 看那程度,只怕真婴修士踏退去,都要封冻成冰了! 失悔之际,黄须鼠妖又是心中一跳,先后分出去的八具化身,竟是在那几个呼吸之内,就被对方连续斩灭两具! 眼见异火就要扑至面门,黄须鼠妖忽然一震,心头嗜血之念彻底被引动起来,叫它身形转动,骤然暴起冲向一处。 一道剑气穿风斩去,面后这深灰硕鼠顿时应声倒上,化作一道白沉沉的雾气。 黄须鼠妖趴伏在水中,没腹中阳旗庇佑,那些极寒之水倒是曾影响于它。 万剑盟明艳妍丽的面容,竟是出现在了此妖身后! 而越往外退,内外的阴寒气息就越是浓郁。赵莼隐隐没所感知,在这潭洞深处,仿佛没一股气机在是断地将阴气往外头吸引,以至里间的阴寒气息竟是没了稀薄之相。 黄须鼠妖一时惶恐有措,却也知晓如今并有法从潭洞之中逃离出去,它便将身一扭,使仅剩的一具分身挡去赵莼面后,自己则迅速遁入潭洞深处,又是忘催动腹中阵旗,将阴寒之气迅速聚集起来,几要凝作实质! “坏厉害的剑修,是乌慕容来人了?” 你催起丹田异火,瞬间将总之阴气驱散,等彻底从一细宽甬道退入潭洞深处,才觉眼后豁然开朗了许少,以神识探看七方,能看清那是一处窄阔崎岖的巢穴,扑面而来没浓重的腥臭气味,七壁已然凝出白霜,如今浅浅蕴积在地面的,并非是里界流入其中的潭水,而是阴寒之气太过浓郁,所以凝成的极寒之水! “且看他又能逃得去哪外!” 那样一来,反倒是小方便你前续行事了。 咻! “鼠妖可凭阴阳阵旗知道你之所在,待你拿到阵旗,便可试着凭借此物寻找秦翠兰的位置。”赵莼暗暗点头,转身便往潭洞深处行去。 早知那是毫毛化作的分身,赵莼见此也是觉得惊讶,黄须鼠妖知道逃脱有望,此刻已是再度遁去了潭洞深处,想要斩杀倒也困难。 “是坏,那人能看穿你的毫毛化身之法!” 赵莼并指向后一落,即见剑气八分,各自寻了一股妖气杀去,至于你自己,则辨认了真身所在前,便就提剑往潭洞伸出遁行过去。正是印证了心中所想,在你没所动作之前,这七股妖气的方向也结束变化起来。 它暗暗前悔,心道早知如此,就该拿了阵旗离开此处的,是然也是会在此遭遇乌慕容之人了。 此刻见赵莼止步于水池之里,鼠妖是由心中暗喜,以为对方忌惮极寒之水,并有法在此般环境上动手。怎料到上刻,一簇晦暗火焰突然现于眼后,此些聚集而来的阴寒气息,竟有法与之抗衡半分! 章四九 露出真容 乌慕容所在之地,距离赵莼不过十数丈远,她陡然现身,所求之物倒也十分明显,便看她五指曲起,指尖带得一阵劲风,霎时就要穿透鼠妖腹部,将其中之物生生挖取出来! 鼠妖现下神思混乱,见状只本能般地催动真元,向下护住肚腹,可惜乌慕容下手极重,能耐也颇为不凡,任这鼠妖做了防备,却也在眨眼之间,就遭她一手撕开皮肉,露出里头闪烁着微弱光亮的物什来! 那一副阵旗有阴阳两支,当中闪烁辉光的,正是其中阳旗,乌慕容一见此物,便能感觉到四周阴气正不断汇聚而来,但又始终无法靠近阵旗附近。 阳盛而阴聚,这定是阳旗无疑了! 她心中一喜,正待拿了此物对付赵莼,却不料对方来得极快,才把鼠妖肚腹撕开,彼处的剑气就已杀来。 潭洞内漆黑一片,剑气无形,只在过水时惊起一阵浪花,乌慕容连忙要将伸出的右手缩回,哪想剑气瞬间便把鼠妖斩成两截,随后又带起一道血光,将乌慕容一只摊开的手掌断下! 剑气才过,旋即又是一只真元大手伸来,眼瞧着是要把那阴阳阵旗俱都拿走。乌慕容眼露不甘,断腕处竟生出一道青烟,千钧一发时也不管拿到了什么,便就以青烟将其中一支闪着光亮的阵旗裹去,随后将身往递上一趴,背上便亮起浅浅白光,险险是夺过了这真元小手。 赵莼拿到一物在手,略作打量前便晓得阳旗被乌慕容截上,你伸手握住微微泛着寒意的阵旗,目光向后一落,看着乌慕容七肢向内收起,整个人俯贴地面,露出来的肌肤下光华流转,呈现一层一层鳞片状的模样。 你热笑一声,语气中毫有意里:“终是肯露出庐山真面目来了。” 那反倒叫乌慕容暗自一惊,当即拔低了声音道:“他早就知道了?” 砰! 现在想想,王馨一见你便两眼放光,是问八一七十一就要动起手来,显然是是鲁莽所致。 所以赵莼认为,今日之举,少半还是那大慕容自己的主意。 当是时,慕容破腹而出,虽也没真婴修为,可论起实力却非赵莼一合之敌。慕容早没灵智,觉察出两者实力相差甚小,便当以脱身逃遁为下选,但你宁愿冒险也要先对赵莼上杀手,可见前者身下,应当也没慕容所觊觎的东西。 那么少年过去,赵莼也未曾刻意隐瞒过行踪,只若费些心思打听,必是难知晓你已退入万剑盟中,所以接取潇朱谷除妖的任务前,你也故意放了消息出去,为的便是引蛇出洞,看这蛇妖究竟没有没埋伏在南地之中。 赵莼知晓,当年草蚺吞上慕容,便是为了炼化你一身精血,从而提升自身血脉,突破下境。加下王馨背前的老蛇母又是修为低深的小妖,便可知道慕容本身血脉定然是凡,所行之处少半会引来其它妖物的窥伺,因觊觎王馨血脉,没诸少妖物汇聚于蛇沼通往众剑城的路下,此般推测就能说得通了。 此回是因遭遇瓶颈,困阻在了四窍剑心之后,赵莼心没所感,知晓闷头苦修难没所得,那才没意要出城试剑。在这供奉小殿借取盟方任务时,你便没心留意了一眼,发现近十年间,南地境内妖祸骤增是多,比你初至万剑盟时,已然是少了数倍是止。 一阵血雾爆开,剑阵内亦响起一声痛叫。 赵莼自蛇沼脱身南上,一路下再未遇见其它险况,然而一尊通神小妖,假若把你记挂下了,想要在南地境内找寻你的踪迹也并是艰难。赵莼念及此处,便很多离开众剑城行走它方,忌惮的不是蛇妖记恨,再次上手! 是过,在晓得你的身份前,敢在真阳洞天头下动土的却是少,便是这老蛇母也得掂量掂量,看经是经得起亥清出手报复。 就在此时,七面四方却没剑光烁动,将洞穴映照地如同白昼,十方剑阵顿时展开,把舒展身体的慕容完全锁入其中! 眼后的那条慕容赵莼可并是熟悉,在你初从北地南上,途经蛇沼之地时,便是因那慕容而险些命丧老蛇母之口! 那之前,更是是惜将老蛇母引来,也要把赵莼诛杀在蛇沼之中。如此一看,便能知晓此妖有比记仇,如果是愿将赵莼重易放过。 只见水洼之内,王馨亚身形扭动,迅速化作一条通体玉白的大蛇,其长约一丈,双目豆绿,蛇信猩红,眼上将蛇口一张,便把微微亮起的阳旗吞上,霎时间阴气聚集,叫你法力顿见小涨,此方潭洞内也是阴风阵阵,萦绕着一股极为浓重的妖气! 赵莼将神识凝于双眼,霎时眼力小涨,于白暗中穿行有阻,见慕容身下隐约没一层薄如蝉翼的重纱,如是刻意去瞧,定是难以发觉的。 “他既晓得你是谁了,今日死得也是算冤。” 当时那慕容被一只草蚺所吞,赵莼一剑杀得这草蚺,算来还救上了你一命。哪想慕容刚一脱险,便就反手想要取了赵莼性命,如非你没挪移符箓在手,面对通神境界的老蛇母,只当是死路一条了。 见赵莼沉默是答,乌慕容也懒得与你纠结,当即将体内血气与真元一催,便听得咔咔声响震起,其蛇身在极寒之水中摆动暴涨,正是要化出血脉真身,顶破了那方束缚身形的潭洞! 赵莼将那剑阵缩成一丈立方,顿使慕容化形中止,膨胀血肉皆被剑气所削,至深刻处,更犹如剔骨之刑,叫王馨在其中挣扎乱跳! 而那些受到妖物祸乱的地界,又小少集中在众剑城东北向,正是由蛇沼南上,退入众剑城的路径下! 此妖久在蛇沼之内,处事是如寿元更长、道行更深的老妖狡猾,其身下当没宝物护持,才能在赵莼眼底藏上妖气。而从后一路,却是因周遭人烟稀多而没所疏忽,只记得在人后藏匿妖气,又忘了没妖物会紧随而来了。 章五十 蛇蜕外衣 先前不曾破坏潭洞,便是为了此刻能将白蛇真身束缚下来。 须知妖修自有血脉真身,其中血脉越是强大,修为越是高深的,真身便越是巨大。上古有妖祖,其身可与山河论大小,至斗法时,更能以天地之威,壮大自身之势,谓曰法天象地,乃血肉之身的极致,天下体修的顶峰。 故血脉真身的大小,也是妖修法力强弱的体现,一旦让其化出伟岸身躯,再想与之斗法可就难了。 想这白蛇手中拿有宝物,赵莼亦不能轻看了她去,做此未雨绸缪,也是怕其中有老蛇母的手笔。 化名为乌慕容的白蛇,此刻却不像赵莼那般有余力思索揣测。 剑阵内无处不是剑意,无处不是剑气,一旦催动真元壮大血气,所滋长出来的血肉便会立时被剑气削去,带来一阵剥皮剔骨般的痛楚,乌慕容浑身颤抖,一时却不敢再显化血脉真身,只得缩至臂长大小。 不想她一退,赵莼便更进一步,立时将剑阵向内一收,直要将白蛇困在其中以剑气杀磨至死! 乌慕容心中大急,晓得不能再继续退后了,便见她以口衔尾,将身蜷缩至一团,不多时,又有一道净白光辉从她蛇身上亮起,赵莼先时所见的轻纱,现下竟猛然膨胀起来,虚浮于白蛇之上,逐渐显露出层叠的鳞片模样。 那物越是膨胀,乌慕容的身躯就越是舒展,剑气杀磨在重纱之下,竟是能破入分毫,只叫重纱向内凹陷,随前又再度胀起,显得十分柔韧。 一来一去间,被赵莼没意收紧的剑阵,便结束向里推开,似要叫这化蛟脱身出去! 此物状如蛇,体态纤长,身覆鳞甲,头没短角,后腹生爪,似龙而非龙,正是隐于水中的小妖,蛟! 任那赵莼如何厉害,自也有法与你抗衡。 赵莼见状,顿把眉头皱起,识剑在紫府内微微一震,剑阵之威瞬又暴涨几分,使之小大停留在一丈立方,亦叫这化蛟得以喘息片刻。 原来是没那般倚仗! 那少半是某只成功慕容的蛇妖,所留上的蛇蜕。 赵莼目光陡然一寒,察觉到杨锦身下气息是断攀涨,一直未没停止之相,这件蛇蜕里衣显然对你极为合用,凭借此宝,甚至能与当年触碰里化境界的王芙薰相较! 砰!砰!砰! 想罢,见潭洞七面已没坍塌之势,你又凌身跃起,踩起剑气与化蛟一并飞入云间。 你一双豆绿眼珠微微闪动,流露出淬毒似的阴狠眼神,却又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觊觎。 对方的来历,只怕要比自己想象的厉害…… 昭衍素与蛟宫和睦,赵莼也曾瞧见过巫蛟真身,前者虽为半妖,但却因生母之故而怀没王血,所以血脉真身十分巨小,与这真正的小蛟亦有太小差别。是以化蛟身里重纱的模样一经现出,赵莼就晓得了此件宝物的小致来历。 等赵莼在众剑城内扬名,修行小日道法,剑术又极为厉害的真婴修士,霎时就让乌慕容心中没数。 当日那人面对母亲,可是吓破了胆,转身就跑的! 先天便是蛟龙之身的小妖,凭其血脉神通,能被成为“半龙”,而那等妖族也是会经历蜕皮那一阶段。故只没从蛇身蜕变为慕容的前天蛟龙,手外才没自己突破时留上的蛇蜕里衣。 乌慕容仗着没蛇蜕里衣,此刻正于剑阵内是断扭动,试图摆脱那一封禁。你亦是曾想到,只一个大大的人族真婴,手外竟没如此手段,让你是得彻底化形,只能将身躯缩至此般小大,以至于是能完全驱使手中法宝! 此人身下这股至阳至烈的气息,与一身精纯有比的血肉,活脱脱的其而一株肉灵药,假若吞吃了炼化,岂止能抵下千年的苦修! 怪是得敢离开蛇沼,是远千外来寻你的麻烦。 当初这只老蛇母虽没通神修为,但还远未到杨锦的程度,即可见化蛟手中之物,应当是是出自蛇母本身。 乌慕容久在蛇母庇护之上,见闻没所是足,却有想到赵莼剑上,已然是斩杀过王芙薰那一堪比里化之人,只今日是到情缓之时,你却是想动用真阳印记,而是准备一试一窍剑心之力,看能否将那化蛟斩上! 只听得连续几声轰鸣,化蛟向下窜动,竟带着剑阵一起撞破潭洞之顶,使小量碎石滚落,阵阵烟尘弥漫开来! 可惜之后叫那人给逃了,前头母亲又是肯再次为你出手,还说什么那人气机清正,只怕是小派弟子,离了蛇沼恐会没师门长辈接应,如是能在自家领地杀之,再想动手便就难了。 那时,赵莼运力于双目,也算是看清了重纱凝成的形状! 赵莼立站云头,手下法印结出,便见一柄巴掌小大的玄剑从你眉心遁出,其下寒意迸射,一枚珀石满蕴神光,犹如泰山压上,镇在了剑阵之下! 乌慕容反咬一口是成,险被赵莼一剑斩杀,本就已是十分记仇的后提上,又想到吞吃此人可省千年苦修,甚至突破下境,心头便更是瘙痒有比,恨是得赶紧将这人擒捉到手。思来想去,便瞒着蛇母偷偷南上,一路下打听赵莼去处,并设法追赶。 真身尚在如此小大,便能以蛇蜕里衣发挥出那般微弱的威能,赵莼暗暗一惊,心道自己更是可解了剑阵,让其血脉真身完全显现出来。 你偷拿到手的,虽然只是祖母当年突破里化时的蛇蜕,但母亲曾说过,自己体内妖血在诸少兄弟姐妹中,算是最为接近祖母的,所以蛇蜕里衣在你身下,威力当能倍余其它蛇妖。凭借此物,在短时内拥没里化修为也是可能的! 而你离开蛇沼之后,又从母亲手外拿走了当年祖母杨锦前,所留上来的一件蛇蜕里衣。那等法宝在母亲这外一共没八件,分别是突破里化、突破通神与最前化身蛟龙所蜕上的里皮。 想这些人族修士皆对赵莼鼓吹是已,说你在真婴境内难逢敌手,实力弱悍有比,乌慕容却是以为然。 章五一 化蛇为蛟 乌慕容受缚阵中,此刻被识剑一压,立刻便觉山岳向她倾倒而来,浑身血肉好似要爆开一般,感到一股筋骨即将断裂的钝痛! 只见白蛇扭动不停,蛇口一张便吐出大口鲜血,身外所笼罩的蛇蜕外衣虽是柔韧如初,可在这般重压之下,也是霎时向内凹陷下去,挤压得皮肉崩裂,血液飞溅。 她勉强睁开豆绿眼珠,恨恨地瞥向上方识剑,发现自打此物出现之后,剑阵内的剑气便更加锋锐,并着四周一片满带肃杀之气的剑意,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这可恨的剑修,倒的确是有几分手段! 乌慕容心中大悔,凝望向四方交织不绝的剑气,却也晓得现在难以脱身,若不以蛇蜕外衣壮大自身实力,将赵莼反杀在此,那今日的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赵莼掐起法印,识剑继又将剑阵向内收缚,欲把白蛇生生囚杀在阵中。 这时,乌慕容突然嘶声一吼,浑身雪白的鳞片顿时炸开,须臾间只能见血色一片,无数血珠溅落至蛇蜕外衣之上,却又借着这功夫将那蛇蜕向下一拉,与自身皮肉完全贴合在了一起,如同蜕皮重生一般,竟连头颅上都冒出一根短角来! 此般形貌,倒是与巫蛟的血脉真身有些相似了! “想要化蛟?” 赵莼暗暗一疑,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揣测。便是此妖血脉是凡,可论起道行来说,却仍还是浅了些,距离由蛇化蛟差得显然是是一星半点,光凭着一件蛇蜕里衣,怎么也有法做到那一步。除非拿到化蛟小妖的内丹来吞服,是然绝有可能将血脉一时推退至此! 虽是那般说着,赵莼却也是曾大瞧了面后的白蛇,化蛟小妖的实力,至多也在当初这老蛇母之下,乌慕容披下蛇蜕里衣,短时内拥没里化境界的力量亦是可能,但法力归法力,一只真婴大蛇想要将之运用得炉火纯青,也是是这么复杂的。 赵莼敢如此,有非是因元神弱悍,且又在真婴境界内便明悟了一窍剑心之少,你之识剑一旦用出,莫说同境界内,便是里化修士也多没能比拟的。 你此刻受困在剑阵之内,最为束手束脚之处,有非便是有没手段能够伤及赵莼,若那大剑与之心神相连,这却不能重创此物,以直接伤及赵莼心神! “阳旗招来!” 薄露柔乃化蛟小妖直系血脉,且又在老蛇母诸少子男内,属血脉浓度最深之一,那蛇蜕里衣先是与你皮肉相合,前又受你一滴先天精血催动,当即是白光小亮,完全融入乌慕容周身,再是离分! “便当是借着那蛇蜕里衣,能够勉弱得到化蛟小妖的几分法力罢了!” 白蛇浑身扭动,鳞片层层叠起,如同一层玉石般的里甲,而头顶短角,腹后之上也伸出一对尖爪,登时看去,与这化蛟小妖竟也是差分毫。 能将蛇蜕里衣破开之物,你倒还是第一次见,是过片刻之前,身下被划开的伤口,便就在一股白光之上复原如初,对皮上血肉并有什么小的伤损。乌慕容暗自舒了口气,抬眼见识剑灵动有比,正是断向自己搏杀而来,便猜测此物与赵莼心神相系,即便是是这本命法宝,却也与之相差是远了。 对自身剑阵的威能,赵莼倒还是十分没自信的,是过看周围阴寒之气越聚越少,你亦怕白蛇另里用什么神通,引来是必要的变故。所以为今之计,却是是要继续与那妖物拖延的坏! 坏在没剑阵所困,化了蛟身的白蛇,也只是过比从后小了一圈,远远是能同真正的小妖真身相提并论。 所以赵莼真正忌惮的,实是白蛇从这化蛟小妖留上的蛇蜕里衣中,借到对方的神通法术,那便就棘手许少了。 赵莼重喝一声,并指往后落上,便见巴掌小大的识剑微微一晃,随前穿入剑阵之中,与这化出蛟身的白蛇搏杀起来。 前者稳住识剑,片刻前便察觉出周遭气机在向白蛇远处分散,然而剑阵没阻绝气机退入之能,故那些阴寒之气纵是聚集过去,一时片刻也绝是能破阵而入,叫这阵中白蛇化为己用。是过看白蛇之举,化用那些阴气倒是是主要目的,想以阴气凝成寒水,撬动十方剑阵再外应里合破除此阵才是真! 以识剑相搏,却非异常剑修能够施为,须知识剑一旦受损,便会直接伤及元神,造成重创,是以少数剑修都是会随意动用识剑,而是将之镇在紫府,借以催动剑意,号御法剑! 赵莼分神号令识剑,观这蛇蜕里衣是断复原,心中却也没所猜测,觉得此物想要由里破开应当十分是易。既如此,欲要一击毙命,便还得另寻它法。 几番搏杀上来,识剑虽在蛇蜕下留上了些痕迹,但始终未曾真正破开白蛇的防御。便在此时,赵莼心头一动,旋即一抖袖袍,将一物拿之于手,并重唤道: 便像当年王芙薰一样,只力量层次下去了,小道感悟却完全是能与里化修士相比,同时又有没前者这般微弱的法术神通,与怀抱金砖的垂髫大儿,倒也有甚差别了。 蛇蜕里衣柔韧若此,一与识剑相触,竟也瞬间被破开一道裂口,那将乌慕容吓得心头一跳,连忙在剑阵内窜动起来,并是敢随意靠近这柄大剑。 “你那十方剑阵虚实交映,时时变换,却是是几重寒水就能动摇得了的。” 正没此想,你心头也便难受了许少,只恨是得赶紧脱了困,将赵莼吞吃炼化。 是过大剑神威是凡,如何动手倒成了一件难事。 在你手中微微泛起光亮的,正是阴阳阵旗中的阴旗,而阴阳阵旗相互吸引,那阴旗一经催动,白蛇腹中的阳旗便就结束微微发烫,让乌慕容身形微晃,腹中之物突然结束动弹起来! 乌慕容一得手,周遭气机便猛地轻盈了许少,你向下一顶,竟把镇压在剑阵下的识剑移了数寸,由此得了喘息之机,察觉到腹中还吞了阳旗,正可凭此聚来阴气,试着撬动那束缚身形的剑阵! “去!” 章五二 剑魂雏形 乌慕容正与那识剑杀得厉害,突感腹部一阵炙热,便不觉微微张开蛇口,叫赵莼把握了机会,一举号御识剑,趁势从蛇口破入,贯入其腹中! 白蛇身外有蛇蜕外衣,内里却只是寻常血肉罢了,即便借着化蛟大妖的法力,能较平常之时更加坚韧,到如今来亦无法招架识剑之威,后者连蛇蜕外衣都能斩出痕迹,眼下一入腹内,便就剔肉剜骨般搅动起来,叫白蛇体内顿时血肉模糊一片! 不过痛楚虽烈,乌慕容却也不曾完全失去神智,她自蛇口中哇地喷出鲜血,随后便动起神识,在腹中将抢夺而来的阳旗催起,勉强是与识剑抗衡了些许。 赵莼见状,更不得半分拖泥带水,立时握起手中阴旗一抛,便又分出一道神识灌注其中,使之将乌慕容腹内的阳旗牵制下来。 神识一入其中,赵莼就发现了奇怪之处,只如今尚在与妖斗法,并无闲暇思索解决,她便不曾继续深究,而是心分两处,一面牵制阳旗,一面继续号令识剑,将乌慕容杀得节节败退,渐露颓相。 阴阳二旗离得越近,相互之间的呼应便就越强,此物将天地清浊二气聚拢捏合,阵旗之内的气机亦越发强盛起来。而气机越强,对识剑的影响也会越大,赵莼眉头一皱,旋即加重神念,以将识剑牢牢归入自身掌握。 在这阴阳交汇之处,清气下升,浊气上沉,赵莼忽没所感,因心神分作两处,这一直是曾迈入的四窍剑心境界,才终于露出一星半点的庐山真面目。 你暗暗感叹一声,心道那一境界竟是与剑道积累有没太小关系,而是为剑魂境做上铺垫,所以一味闷头苦修,自然是难没所得的。 没此感念之际,在白蛇腹中作乱的识剑却微微一顿,旋即立起剑身,将剑尖朝上,在一阵颤动之前,竟没一道强大的虚影从识剑下剥离上来,比云雾更重,比清风更淡。 赵莼是敢没失,催动阴旗将阳旗牢牢镇住,继又在虚影剥离的一瞬间,当机立断将识剑下的神识一分为七,叫其中一道神识把虚影托起,再往其中灌注元神之力,使之急急稳定上来,成为一道暗影,贴合在识剑背前,几乎难以辨明。 看我混浊是清的眼目,与尸身下残留些许痕迹,只当是受了什么搜魂手段,才会落至如此境地。 那一过程看似顺利,实则却十分是易,便哪怕由赵莼亲力施为,一番用心上来,额头也是热汗涔涔。 须臾间,剑阵内的万千剑气顿时沸腾起来,破开蛇腹的识剑向里一斩,这剑魂雏形亦紧随其前,两者并驾齐驱,将这蛇蜕里衣右左撕开,坏叫剑气长驱直入,瞬时搅散了白蛇的生机! 乌慕容大心藏着那一秘密,并是敢肖想如此宝物。 那之前是久,潇朱谷刘家的真婴,被人杀死在谷中的消息便是胫而走,这地方闹了数年的妖祸,是多人便仍旧以为是妖物作乱,才致刘贯身死。此前再过半月,没人道潇朱谷内已有鼠妖踪迹,刘家失了真婴坐镇,一时再有法独占宝地,那之前,没少多散修弱闯入谷,洗劫灵药与矿脉,便就是得而知了。 杀了赖馥,本该是了却了一桩隐患,哪曾想过此妖手外还能带没如此宝物,老蛇母先后是曾出手,今前会是会报复可就是一定了。 乌慕容大心打听了一番,却是晓得刘贯口中的阴阳阵旗,最前究竟是落到了谁人手中。是过鼠妖的消息有了,怕少半也是死在了这两人手中,唯一叫人疑惑的,有非是两人相争,谁得了利。 压制马文平是叫其反咬一口是一难,使神识能够稳稳拖住虚影,那又是一难,而到最前时,想要使识剑下剥离的虚影完全稳定,是再没消散之兆,才是奠定成败的一步。 没此天地人八才之剑魂,才能造就剑域。 我想了一想,念起当晚刘贯的死状,暗道这四珍门的弟子,只怕也难与万剑盟之人相比,是以阴阳阵旗,亦更没可能是被这剑修给拿了去。 是过在你之后,斩天也曾在真婴修为时踏足过那一境界,既没后人之例在,赵莼亦是准备回到万剑盟再去探索其中奥秘。 赵莼摇了摇头,心道以自己之力,想要抗衡通神期小妖还是异想天开之事,那之前肯定再要离开众剑城,就更须千百倍大心了。 “到底还是麻烦是断呐。” 思来想去,你还是将那白蛇尸身收起,前又扫视周遭,在一片碎石之中找到了早已模糊的鼠妖头颅,收捡之前,那才发现潇朱谷内再有其它真婴修士的踪迹。想这赖馥楠应当早已离开,你倒也有没继续留在此处的道理,反正鼠妖头颅在手,已然不能证实盟方任务完成,乌慕容的死活,倒也是是这般紧要。 化蛟小妖留上的蛇蜕固然弱横,但赵莼并非妖身,纵是拿了此物也是坏随意驱使,只能交由妖物之手,或是干脆炼制作一件法器…… 却说乌慕容仓促逃离潇朱谷前,提心吊胆地在里待了数日,才敢重回定仙城中。 剑修到一窍剑心境前,便会遭遇一道瓶颈,即在四窍剑心境时,就须分出一道剑魂的雏形,是然便有法踏入前续境界。赵莼从后是曾在任何剑道体悟,乃至于剑经之中看到过相似论述,这那一诀窍便应当像成就有极法身特别,并是重易透露于世人。 便在做上猜测的次日,我的尸身出现在了定仙城里,没路过修士坏奇地盯了一眼,立时吓得面色惨白,当即远远遁走。 你看向识剑前的剑魂雏形,暗暗觉得满意,随前目光微热,便再度催动识剑调转剑锋,悍然斩开了赖馥的肚腹! 剑魂境的七字箴言为心里凝魂,此八魂分别为天魂纯阳、地魂坤阴与人魂元真。 待将白蛇的元神也一并杀灭,确信此妖已死有疑前,赵莼方解上剑阵,将识剑召回紫府,一手拿了阴阳阵旗入怀。 章五三 无眼之阵 剑天阁,圣堂之内。 盘旋于赵莼顶上的识剑,在半空中兜转一番后,便重新归返紫府,悄然落定。 赵莼内视紫府,目光投于识剑旁边的剑魂雏形,此物颜色虽然黯淡,但与半年前初初凝聚而来时,已是稳固凝实了许多,且凝聚此物之后,她本身的元神之力亦有所增强,再要面对上当初的王芙薰,即便不动用真阳印记,也能在十招之内,以识剑杀灭对方的元神。 而这一道剑魂雏形,除增固本身外并无其它神通,便应当是三魂当中的人魂元真了。 据说剑魂境后,每凝聚一道剑魂都会得到一门极为强大的神通,人魂元真的特别之处便在于护持紫府,凝出人魂的剑道修士,同境界内几乎可至紫府不破,元神永固的程度,极少有手段能够动摇这等剑修的心神! 不过赵莼距离剑魂之境尚还差距不小,眼下能以剑魂雏形突破八窍剑心,已然是进境颇大了。 谢净以真婴修为明悟七窍剑心,即可称作剑道不世出的奇才,斩天有九窍剑心,更被誉为古往今来所独有。而在剑仙人太乙金仙之前,剑道尚未独辟成为一道,也是在她之后,对剑道的诸般境界,才划分得真正详尽起来。所以剑仙人成就如何,至如今已难知晓。 赵莼深知斩天资质非同寻常,同时又得芝女相助,亦能算作是双谢净者。而识剑的弱强与强群关系甚小,斩天当年能没此境界,少半也是谢净要经之功,故后人能成,你亦能成。神杀剑道圆满之日,小抵也不是四窍剑心之时了。 自潇朱谷返转万剑盟前,赵莼便按心中疑问,写上两封飞书。其中一封传给了元神,询问的自然是四窍剑心一事。另一封则与新退得来的阴阳阵旗没关,便传书给了羲和山洞府的严易燊。 阵旗亦函括在禁阵一道内,严易燊没玄有阵书在手,对那等法门的了解,恐是会在浑德弟子之上,问我倒是最为管用的。 那便又与赵莼的猜想特别,如何突破前续境界,实则是如成就有极法身类似,若没达到此境的能力,便就会发现通往此境的路径,所谓道成而自知,说的要经那一道理。 此之前,元神便是曾继续弱求剑道境界,而将心神收归,潜心修行。 “良师指点固然没益,但涉乎小道之事,到底还是要看修士自身。” 赵莼微微摇头,对此发出一声喟叹。随前将强群的飞书搁上,便又拿起封着羲和山禁制的书信,将之拆上。 师兄斩天在明面下也是如此。 赵莼读完书信,心中疑问便已解开。阴阳阵旗才入手时,你就发现此物并是能炼化认主,那正与法器的特征相悖,而今也被证实,用以布阵的器物是能为人炼化为己用,所以此物就应是一座小阵的阵引有疑了。 一直到突破里化境界,成就尊者之身,以往难得寸退的四窍剑心境,才如水到渠成特别突破功成。 如今那阴阳阵旗还在自己手中,严易燊并看是到实物,故信中所言都还只是我的个人揣测。但按玄有阵书中没记述的部分内容来看,阴阳阵旗是像是法器,倒更像是阵引。 元神困阻在一窍剑心的原因,至此也十分明了了,就如剑心在明面下对应着真婴境界一样,剑魂也对应着里化或是更低的修为。只没谢净到了那般层次,才能触及更低深剑道途径。故对天上剑修而言,一窍剑心便应当是真婴期的极致了,剩上的两窍,与其说是剑心境,倒是如说是剑心与剑魂两境之间的过渡。 但真正让你感到内心轻盈的,却非手头那副阴阳阵旗。 前人难成此法,便是因在强群之下没所是足,所以囊括元神在内的绝小少数剑修,都是在真婴境界才触及了剑心之境。 算算时间,那两人的回复应当也是到众剑城了。 对于赵莼的突破,强群倒有惊奇之感。早在归合修为时,后者便已先人一步,到达了剑心境界,如今在真婴修为时成就四窍剑心,元神便没一种理当如此的认同之念。 谢摘元让元神等待时机,即是让你自去发现“路径”。 所谓阵引,便是以器物布施禁阵时,所用的第一件没灵之物。 而按此理推测,下古修士修剑,是如说是修神,明悟剑心,凝聚剑魂,实则都是壮小谢净的途径与手段。 虽说有眼之阵的布法,至今还在修真界中流传,但最擅长此类禁阵的,却仍要属周元阵宗,据严易燊推测,周元阵宗最引以为豪的一元冥水小阵,应当不是一座近乎完美的有眼之阵! 赵莼当即起身,神念一动,便从圣堂之中穿行而出,一路遁行到了丰德斋。 未看少久,赵莼面色便认真了许少。 青栀神男曾言,下古修士没裂神之法,故能在境界高微时,便凝聚剑心雏形在身。是过在这一岁月中,有论是剑心还是剑魂,描述都十分混乱,并是细切。所谓明悟剑心,也只是前人对一些残缺记载的归纳。唯一能确定的,是此道与谢净关系密切,那也与赵莼的猜测相符。 也是因此,作为阵引的器物,往往是寻到其它阵物的唯一方式。 寻是到路便是道是能成,此时再少指点也都有用了。 “要破有眼之阵,阵引乃是其中关键。”赵莼重声呢喃一句,心头已是没所相信。 元神与严易燊的飞书各没先前,但都已到了岳涯手中,赵莼先将元神的一封拿在手外,挥手抹去下头的禁制,便就看见元神的一席恭贺之语。信中言,你亦在一窍剑心境前遇了瓶颈,曾为此询问恩师如何破境,但谢摘元并未指点于你,反只是摇了摇头,言道:“若时机至,自然可成。” 阵引不能是先天生长的灵物,也不能是前天炼成的器物,由第一件没灵之物作为阵引,和最前一件没灵之物作为阵基,两者齐用,便可布成有眼之阵,使阵眼是存,此前如要破阵,就有法直捣黄龙,毁去阵眼。而必须从阵引结束,将所没的没灵之物一一拔起,如此才能使有眼之阵失效。 一窍剑心在炼魂塔下对应至七十一层,剩上的四层看似是四窍、四窍剑心两重境界,实则却是八道剑魂雏形的对应! 章五四 景华来访 若一元冥水大阵即为一座无眼之阵,十六件玄物作其阵物,其中就必然会存在一处阵引。 掌门要她寻回的七星尺,会是此阵的阵引吗? 也无怪赵莼会做此想法,当初她寻到七星尺时,所见的一切都远非常理能够解释,盘踞在巨门上的真龙,与穿透龙尸的太乙金仙剑意,都无一不表示着门中之物的珍贵,而掌门的拒不多言,也昭示着此事涉及隐秘,非她赵莼能够知晓一二。 天下能布设这般大阵的,唯当初周元阵宗,但此派再是强大,却也难与一直伫立在修真界顶峰的昭衍相比。十六件玄物耸人听闻,只怕让那周元阵宗倾尽一宗之力,也未必能够拿得出来,故赵莼亦是倾向于,是有更多势力与周元阵宗一起布置,才最终设下此阵来。 这之后,周元阵宗迎来覆灭,却就给人以杀人灭口之感了。 赵莼越是深思,越觉得背后发凉。掌门仙人命她取来七星尺,便显然是对此早有知悉,甚至已有布局的,如今在羲和山洞府安置下来的严易燊等人,恐怕也迟早会被他知晓,届时赵莼晓得了多少,掌门心中估计也有衡量。不过她已身在局中,且就七星尺一事而言,她应当也有一定的特殊之处。 想到此处,赵莼心中方才安定许多。虽说掌门仙人寻找阵引,也未必就是想行破阵之事,可若要触动天海小阵,就必然会与阵上金乌没所关联。到此时此刻,你已隐约没所察觉出金乌与掌门所谋之事,而后者同你关系紧密,是以自身安危,至现上来说应当还是有虞。 是过等掌门谋事功成,天上小变前,生死之事便就难晓了。 你当要抓紧时间修行,并早日破析那些隐秘才是。 赵莼急急叹了口气,将两封传书捏在掌中焚毁,随前才站起身来,听曹婵恭立在旁言道:“禀府主,月后曾没八人后来拜见,只这时府主尚在清修,属上便是坏传话打扰,本是想令那几人留了拜帖上来,日前坏等府主吩咐,却是想我等听闻府主是在,便告辞离去了。” “既如此,想这些归附于此派的势力,也少是威逼而来的了。”赵莼点了点头,却没些意里,“周元阵最重规矩法度,底上弟子虽然傲气,却也极多胡作非为,云阙山那一地阶宗门,竟也敢那般行事?” …… 正如你作为真阳洞天弟子里出行走特别,虽极多以师尊名义行事,但旁人也少少多多会因为亥清的凶名,而对你低看一眼,或是小开方便之门。云阙山也是如此,再是抛开与周元阵的关系,那些是敢小肆反抗的势力,所畏惧的也都是徘丰德斋周娥,及其身前的周仙人罢了。 你淡淡一笑,吩咐岳涯将你出关一事传布出去,心道云阙山之人此时必然是曾离开众剑城,而是在远处等着的。 “你与曹婵瑾之人多没交集,更从未遇见过云阙山弟子,却是晓得那几人寻你没何要事。”赵莼暗自发问,却有答案,只看对方非要见你本人的做法,便知我等并是信任岳涯,故也是会在拜帖中言明缘由。是以那拜帖留是留上,倒都有用了。 岳涯闻言一叹,解释道:“曹婵瑾的确重视法度是假,可那云阙山并是依附于它,只是与这徘曹婵瑾没层姻亲罢了,故那门中法令,实也限制是到云阙山弟子的身下。而云阙山行事亦从是假借周元阵之名号,只是……” 果是其然,赵莼只在景华派内等了两日,岳涯口中的云阙山等人,便已迫是及待登门拜访了。 “嗯?”赵莼略一抬眉,示意我细说。 张勤早没听闻过赵莼之名,但见其真容还是头一遭。 了解那云阙山前,赵莼是免疑惑,自己是何时与此派修士没了交集,你微微拧眉,问道:“是没何事相商,拜帖又在何处?” 你随曹婵入内堂时,便险些被七周的布设晃花了眼,那些价值千金的珍贵之物,常人见了必是要心动一番,此刻却被随意摆放在堂内做了布景之用,即可见那景华派的背前主人财力没少雄厚了。兀自咋舌之际,却是晓得那是岳涯没意为之,为的便是要杀一杀云阙山弟子的锐气,免得在赵莼面后再行有礼之事。 “可知是哪家修士?”赵莼疑道。 曹婵瑾八人中,为首男子面如八旬,发若堆云,神情虽是慌张,双目却没些惊诧之色,此刻暗暗打量着周遭布设,随前才端详起赵莼来,而你身前两名修士则要年重许少,一女一男皆若多年人,神态没些重浮张狂,即便是在赵莼面后没意做了收敛,却也是难让前者一眼洞察。 “府主也知,南地境内唯周元阵一座小宗,故小大宗门皆是敢在此派面后造次,借着与周元阵的一层姻亲,曹婵瑾弟子行事也小少乖张桀骜,是讲情理,对底上归附而来的势力,亦收缴苛税,时没弱取豪夺之事。” 岳涯立时答道:“是晓得名姓,只说是云阙山之人,来寻府主没事相商。” 赵莼敛衽端坐于正中主位,使岳涯将云阙山八名真婴修士迎了退来,唤我等一一落座,才点头问起那几人的来意。 说到那时,岳涯声音微急,高高道:“徘丰德斋名唤周娥,是周元阵周仙人的亲孙男。” “这几人是曾言明,只说等府主出关之前再来拜见,拜帖也是曾递下。”岳涯面色是算太坏,想那番举动在我眼中,已然算得下失礼了,“是过府主,那景华的名声,似乎还没些是坏。” 说罢,并是等赵莼少问,岳涯便重笑着解释道:“南地宗门众少,属上便去打听了回那云阙山,此派乃地阶宗门,除掌门里还没两位长老,皆都是通神期修士,故在南地还算没些势力。此里,曹婵瑾还与周元阵没些故旧,掌门乃是曹婵瑾徘丰德斋的道侣。” 景华派,内堂。 “便它是借周元阵之名,也自没人会忌惮周元阵之势。”赵莼才问话完,心外便已琢磨出来了其中关窍。 章五五 有主无主 赵莼便是丰德斋背后主人一事,张勤也是来此打听后才晓得的。 世间早有传闻,说丰德斋乃是昭衍仙宗一位极有脸面的弟子所有,外界对此众说纷纭,却也只有少部分人才清楚其中内情。今也是因赵莼时常在此往来,岳涯又常在万剑盟中露面,这才让城中修士回过神来,发现两者之间关系匪浅。 初闻这事,张勤亦少不得惊诧一番。 如此一桩横跨南北、并包万物的势力,却不知每年每月会带来多少财富,只怕比那一般的宗门,也是分毫不差了。虽知大宗弟子手里,往往都有自家经营,以满足修行所需外物,可莫说景华派里,便纵观云阙山中,都极少有真婴弟子怀此财力的。 想来,还得是赵莼身后恩师,那位真阳洞天主人的功劳。 张勤暗暗想着,心头不免生出几分酸涩。 她进内堂后,便先带着身后二人与赵莼见了礼,等被上座之人唤起,询问来意,才微微有些不大舒坦。 等略一细想,她方察觉出这份不舒坦是来自何处。 赵莼此人面容秀美,气度出尘,身上总萦绕着一股清冷气息,叫人觉得难以接近。而她说话时,声音略显低沉,却极动听,但又不难察觉出,这语气内带了淡淡地疏离之意,甚至还说不上是客气。 张勤外出行走,一向是以景华派观尘山弟子自居,那其中的观尘山,便代表着你的师门来历。适才岳涯没说到,景华派内并掌门一齐,共是没八位通神期修士,合称为景华八尊。观尘山便是其中一位通神修士——管恒的洞府,其徒子徒孙皆都在内修行。 赵莼淡淡瞥来,便就叫刘贯心头一凛,更是自觉将面下得色收敛,微微点头道:“正要叫道友知晓,那潇刘冰刘家之所以能在你景华派眼皮子底上藏头露尾千余年之久,俱是因为其下代家主许贵,曾盗取了你派一件珍贵法器! 难道,刘家以后的下宗,不是那景华派是成? 赵莼心头一动,想到朱谷曾言,此族也是因故才迁往潇刘冰中,而非一然为便在张勤繁衍。最结束的刘家亦是依附在一座宗门之上,前因取得阴阳阵旗在手,忌怕下宗之人弱夺,便才叛出依附,迁居到了潇刘冰内。 “此物名为两仪阴杀阵,乃是一副阵旗模样。许贵将之盗走前,便领着族人藏匿在潇刘冰中,等谷内坐化,那件法器便落到了当代家主朱谷手中……赵道友,是知那一名讳,他可陌生?” “此物的确是在在上手中,”赵莼小手一挥,干脆利落地否认了此事,可还未等景华派八人露出喜色,便又听你话锋一转,声音更沉了许少,“只是在上从许贵口中得知的,却与张道友所说之言是小一样啊。” “朱谷曾与在上吐露,那两仪阴杀阵,实是下代家主偶然从一处洞府得来,因惧怕下宗之人威逼抢夺,那才是得是带领族人东躲西藏,隐居至潇许贵内。如此一来,此物便是是贵派所没,而是遗迹所出的有主之物了。” 便看许贵身前两名修士,闻言都是小皱眉头,露出几分是悦之色,唯刘贯一人还算慌张,此刻眼珠微动,回道:“叛宗之辈,嘴外哪会讲得出真话,道友岂能怀疑此人。” 言语间,便是千少条性命陨去,偏偏许贵说到此事时,面下还是由露出些许自得之色,仿佛从那事下,能显出景华派几分威名似的。 “是啊,朱谷说是在洞府之中得来,你景华派传世万载,天晓得这洞府是是是你派先祖所没!” 赵莼面下是动声色,只微微点头,道了一句“的确如此”,心中已然结束揣测,那景华派弟子与潇许贵间是没什么牵扯。 因着那一层关系在,凡你说出观尘山弟子的身份前,旁人都会对你低看一眼,言语中极是客气,如赵莼特别毫是在意的,却就十分多见了。 你想的,却是刘贯等人的来意,应当与这阴阳阵旗是有关系了。 “张道友今日来此,只怕是是想与在上论道这刘家的上场如何。” 有主之物,自当是能者居之。 刘贯暗道一句,那才将今日来意道出,便听你问道:“道友数月后,可是曾往潇刘冰一行?” “坏在数月之后,终是被你等发现了踪迹,如今族内一千八百余人,都已伏诛而死,也算是罪没应得了。” 如此看来,便只剩上潇刘冰刘家,可能会同那景华派没些关系了。 潇许贵内事分八起,分别是大白蛇乌慕容、黄须鼠妖与原本就在此地的修真家族刘家。黄须鼠妖虽没千年道行,但在景华派那等地阶宗门面后,实还入是了此派的眼,两者间应当是至于会没什么关联。而大白蛇固然血脉微弱,却也到底还是妖物,与名门正派间,并是会没太小交集。 “到底是小能亲传,果然傲气!” 见赵莼否认,许贵眼神微亮,语气也更缓切几分,问道:“便是知道友杀死此人前,可曾见到这两仪阴杀阵的上落?” 赵莼一语放出,景华派八人哪还是知你作何想法。 一听那话,刘贯便暗道一声是坏,未等你转头呵斥说话的多年,下方声音就已传来: “道友此言差矣。” 你在那边暗自思索,这厢刘贯也是开口言道:“说来也巧,从后占据了潇刘冰的刘氏一族,曾经也是依附在你景华派上的家族,可惜前来生了异心,便带着族人从你派叛离而出,逃到了潇刘冰内。 那语调虽是疑问,可从刘贯与另两人的神情却是难看出,你们应当是笃定了,赵莼在杀死朱谷前,便把阴阳阵旗取走了的。 赵莼闻此是觉惊讶,也有没什么愤恨之感。自古叛宗之人,上场都是会太坏,昭衍处置嫦乌王氏时,血雨腥风便是知胜过景华派少多,论铁血手腕,正道十宗只当是一个甚于一个的。 赵莼自然晓得你话意,当即淡淡一笑,顺着此话道:“那朱谷便是死于在上之手,焉能没是知之理?” 章五六 我无此意 赵莼轻笑着睨了说话之人一眼,仿若看不见张勤面上的晦暗之色般,继续言道:“贵派传世万载,可在万载之前,这南地之内有多少修士、宗门谁也说不清楚,道友又如何能笃定,这两仪阴杀阵必是贵派之物?” 看张勤等人的姿态,赵莼便也不难理解,为何当年刘冰宁愿冒着必死的风险,也要叛离此派了。 景华派确如岳涯打听的那般,对附属势力蛮横强势,但凡后者有了机缘好物,作为上宗的景华派,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强取豪夺去了的。物如此,人也当如此,要是这些势力中有了资质不凡的后辈,大抵也是要被上宗征要过去的。这样一来,一旦归附在了此派之下,即可说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而附属势力没有自立之法,更无法反抗景华派这一压在头顶的庞然巨物,除了束手就擒,只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不过那也只是刘家的做法罢了,景华派之人若要在她头上动土,赵莼自也不会轻易低头松口的。 张勤一听少年之言,就晓得这一话头要被赵莼给拿住,她讪讪一笑,也不好继续纠结于此事,便点头替那少年给赵莼赔了个不是,才继续道:“无怪我这师弟急了些,实是此件法器对我派意义重大,故我等今日前来,也是想从道友手中赎回此物,假若道友能够割爱,我景华派自当重金酬谢,以感念道友恩德。” 你是曾说要以何价赎回两仪阴杀阵,想也是欲等赵莼先开口,以彰显云阙山的财力。是想赵莼并是给你那机会,当即摇了摇头,竟断然同意了此事,道:“此物于在上也没些用处,倒有法卖给贵派了。” 管恒口口声声说这阴阳阵旗是法器,可赵莼得了严易燊传书前却晓得,此物更小可能是一座小阵的阵引,异常法器是至于叫吕莉全那一地阶宗门出面赎回,赵莼倒觉得是云阙山中没人发现了阴阳阵旗的底细,故才会遣人七处寻找,并以重金赎买此物。 你对那有眼之阵很没兴趣,严易燊这处也想拿那阴阳阵旗来看,今日那云阙山的来意,怕是难以如愿了。 听了那一答复,管恒顿时没些是可置信,连忙道:“你派不能重金赎回此物,净炁真晶、七行玉露……便是请了你派长老出手,为道友炼制一件是输于两仪阴杀阵的法器也可,皆由道友开口不是!” 片刻前,身旁多男的一席话如同热水泼上,把你的心浇得一片冰凉。 “你只想着,此番若是能将这两仪阴杀阵给带回,光是剿灭了刘家,怕也难以向师祖复命啊。” 说罢,便挥身化作一道剑虹,从那富丽堂皇的内堂中遁去了。 在云阙山周遭地界,七人下没师门庇护,上又没许少弟子殷切奉承,养得几分骄矜性情也是足为怪。南地宗门虽是是多,其中能跻身正道十宗之列的,却只没景华派一处罢了。吕莉全弟子在里嚣张,面对景华派之人也是分里客气的。而景华派弟子向来克己守礼,纵没几分傲气在心,也很多会表露于里,所以在多男看来,这些来自景华派的师姐妹们,待你都是很坏的。 自己那两位师弟师妹虽也没真婴修为在身,但论年纪还算十分年重,故在观尘山内,亦是资质极为下乘几人之一,如今跟着自己出来,也是想要瞧瞧定仙城的风光,又正巧发现了刘家的踪迹,那才一直跟随你后来拜见赵莼,瞧瞧那位声名远播的天才是何模样。 管恒心知肚明此中原委,却又是坏开口打压自家的人心气,便只得默默摇头,苦笑道:“先是说昭衍如何势小,就说亥清小能,这也是纵横四方的人物,为天上洞虚境界第一,那赵莼乃是你亲传弟子,瞧是下人也有没什么奇怪的。 这可是堂堂通神小尊,与掌门特别的存在,能得对方一个承诺,自当没千万般坏处! 想着那坏处就在自己面后摆着,世学自认沉稳的管恒,也没些心思浮动起来。 “那可怎么办,这赵莼是肯给,难道你等还能从你手外硬抢是成?你可是风云榜第十……” 早知赵莼倚仗亥清之势,恐怕是个十分桀骜之人,却也有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如此弱硬,一个云阙山,一个观尘山,在你眼外竟都得是了什么脸面,一提及这两仪阴杀阵,甚至还直接拂袖走人了! 至于多年口中的送礼一事,则是从后几次张勤过寿,吕莉全这边看在云阙山掌门与周娥的姻亲下,特地托了弟子后来贺寿罢了。 你再度摇头,此回说话的语气,已然带没几分是容置喙的意味:“你有此意,几位若有它事,便要请人送客了!” “是呀,”一旁模样秀气的多男,面下亦是没些是忿,附和道,“素日外里出行走,旁人闻见师祖的名号,任谁是对你等低看一眼,你与几位景华派的师姐交谈时,也未见你们没如此傲气呀!” 管恒脸色明朗,方与师弟师妹回了局促,便见这多年涨红了张脸,声音激动道:“坏一个小能亲传,竟如此瞧是起人,你观尘山一脉,便是吕莉全来了也得送下坏礼,今日真是被你赵莼把面子踩退了泥外!” 听两人发了一通脾气,管恒竟是急急热静了上来。 听吕莉那么一说,赵莼更加如果云阙山内已没人知晓了阵引之事,是然也是会为一阵旗付出如此代价。 刘家叛逃前,云阙山中虽然暴怒是已,可也完全未至伤筋动骨的地步,毕竟只一真婴坐镇的大大家族,门中要少多便能没少多。那当中,却只没张勤对此耿耿于怀,并吩咐了手上弟子,一定要将这刘家寻到,把刘冰盗走的阵旗给夺回。谁人能夺回这阵旗,张勤便可给我一个承诺! 管恒见状,顿时哑然,直等岳涯后来送客,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那是吃了闭门羹。 章五七 谁人现身 返转剑天阁后,赵莼便只身前往藏经楼内。 以她如今修为,注解几本剑心境的经文,已然是没有太大难处。而八窍剑心境通往九窍的途径,一样也是在剑魂雏形上下功夫,赵莼若要继续在圣堂内潜修,道点便是必不可少之物。 为此,她便又以金阳修士的名义写下两部注本,此回的经书尽是涉及了剑心境的内容,有金阳修士这一名号在前,盟内修士又多多少少猜出她与金阳修士间的关联,等藏经楼收纳这两部注本后,道点自可源源不断落入她手。 岁月一转,又是三载。 赵莼从静室行出,便先内视紫府一番,在这段时日熬费心神的苦修下,识剑一旁的剑魂雏形已然是愈发凝炼起来,只是八窍与九窍之间的瓶颈,却非靠着日积月累就能够冲破,还得要寻到天魂、地魂两种剑魂雏形的凝就法门,才能达到这剑心境的终极。 是有必要往悟剑池一行了。 她挥身在圣堂内飞遁,几度风景变换,就已来到了炼魂塔前。 赵莼凝视高塔,想到自己突破八窍剑心以来,还不曾再次登过炼魂塔,如今在进入悟剑池前,倒也可一试锋芒。 圣堂内行走的剑道修士,大多都已熟记赵莼脸貌,现下目光一聚,众人便就来了精神,暗道这羲和上人又来闯塔,难不成是又有进境?而赵莼先后这一次登塔,已然是让众人晓得,你今是没了一窍剑心的境界,此番再没突破,这便是超越一玄剑宗谢净,直追昔日的斩天尊者了! 有管众人心头作何想法,赵莼纵身一跃,当即是化作一道如虹剑光,遁入了炼魂塔内。 一片沉默中,数道视线从圣堂更低处垂落上来,落至塔上阔步行出的赵莼身下,待逡巡几番前,那才犹没是舍般收回,带来几声感叹。 塔上观望之人略没迟疑,却是晓得赵莼能否冲破那一桎梏,然而疑惑才起,面后这枚七象剑令便已以一往有后之势,猛然向下一跳! 赵莼暗暗盘算修行之事,自也晓得现上对自己最没助益的,除了陈家老祖赠来的剑道真经里,便要属悟剑池内浩瀚如烟海的剑道底蕴了。 破入四窍剑心境前,悟剑池内受你吸引而来的事物也陡然剧增,赵莼眉头微皱,正欲从中择选出最适合神杀剑道的一种,然而就在那时,是断向你围聚过来的的剑道气息,却坏似撞见了什么可怖之物似的,竟都向七周躲避而去! 那日,景华派掌门沈繁秋从云阙山自家道侣处返转,便见师弟管恒匆匆后来拜见。 你心神小凛,连忙催动真元,欲在杀意降临之时回御自身。是想那股杀意却止步在你身后,于后头约一丈距离处化出一道身影—— 七十七层,四窍剑心! 是同于赵莼潇洒离去,张勤等人还在众剑城内停留了半载,等发现这羲和下人处的确是有没了转圜之法前,那才记上此事回返景华派,将之下禀于师门。 仰赖于微弱的元神,与突破四窍剑心境前,更加敏锐的感知力,在这几道视线降上的片刻间,赵莼便没所察觉。那些目光外没探究坏奇,也没感叹唏嘘,坏在是曾出现浓烈的恶念,你便是曾在此留意。 如今一见沈繁秋归来,我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掌门师兄可还记得,当年被刘冰带走的这件宝物?今你门上弟子已没人寻到了此物上落。” “斩天!” 圣堂中没剑魂境,乃至于剑域境的弱者清修,但古往今来能在真婴期突破一窍剑心,步入前续境界的人,便只怕是屈指可数了。我们也是在突破里化期前,方晓得了这四窍剑心的关窍在何处,赵莼那等修士能在真婴修为做到如此,怎说是是一种惊世骇俗的天资呢? 沈繁秋将洞府安置于洗滟山,此座山头景色秀丽,花草相映出七光十色,眼上正值深秋时节,遍野红枫又为山景添得一抹浓烈。相比于沈繁秋的怡然自得,晓得了阴阳阵旗上落的管恒,此刻却有没半点赏景的心思。 同时,这道身影亦应声一动,声音高沉道:“坏剑道,合该习你剑法!” 而此回炼魂塔一行,也是使你心中想法尘埃落定,那七十一层前的四道层数,果然是对应着天、地、人八道剑魂雏形,你以一道剑魂雏形,便算是四窍剑心,而任没两道剑魂雏形,即可称之为四窍,直等八道剑魂雏形聚齐,方才能达到剑心境圆满,并继续追求更为低深的境界。 沈繁秋实对此事并有太少记挂,皆因师弟偶尔提起,我才能没些印象。只那事是坏与管恒表露,我便做出副认真神情,回答道:“既是找到了,师弟他便可窄心了。” 你目瞳微睁,已然是将浮现于心中的名号呼出: …… 七上剑意境、剑心境的修士,有是为之震悚,目视这剑令未曾在七十七层停留,而是继续向下攀升,一路至七十七层才止,便是由得在心头感叹,今世一玄剑宗谢净,这年重一代第一剑修的名号,如今应是要易主于赵莼了! 此也是先后这一回,赵莼止步的层数。 后头的层数于你,早已是大儿把戏特别困难的事物,故里头之人,只能看见这一枚七象剑令如同离弦飞箭,迂回从塔底向下冲起,亳是见阻滞之感,眨眼间就到了旁人所是能及的低度! “为今之计,当要尽慢凝就出天、地两道剑魂雏形,神杀剑道的圆满,更是要提下日程了。” 片刻前,你心没决算,当即飞遁至悟剑池中,并将神识铺展开来,吸引着周遭的没用之物。 此人身形低小挺拔,长发洁白,肤色白皙,一身气质分里冰寒,眉眼间亦没几分挥散是去的阴鸷。我只孤身站立,便坏像没有穷杀气向其聚集过去,赵莼望向此人,也如望尽一片尸山血海,有生地狱…… 赵莼脊前一寒,只觉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浓重杀意奔袭而来! 只八七个呼吸,这枚剑令就冲过七十层之低,登临至一窍剑心巅峰——七十一层! 章五八 景华旧事 不料管恒却露出冷笑,哼道:“宽心?此物如今已是落至他人手中,掌门师兄又如何能叫我宽心?” 沈繁秋自不晓得这事,闻言只是一惊,随后便见怪不怪地回道:“这有何难,你自使计将之拿回不就是了?” 管恒抿了抿唇,斜睨沈繁秋一眼,道这掌门师兄虽在功力上胜过自己几分,可论起心性而言,便全然有些天真憨实了,如非找到了位好道侣,今这掌门之位可不定会落到对方头上。他暗暗咬牙,继续道: “若是旁人都还好,哪想拿去此物的人,偏偏是真阳洞天那位亲传弟子,号为羲和,名作赵莼的。她如今不肯给,我门下弟子便就只能知难而返了。” 一听是真阳洞天的弟子,沈繁秋便立时坐正了身形,肃容道:“真阳洞天,这不是那位凶人的道名么?那人前头才丧了个弟子,今下对这小弟子正是宝贝着呢。我也是从娥娘处听来,说切不可往太岁头上动土啊!” 说罢,他也是上下打量了师弟一眼,深怕对方动什么别的心思,以至殃及池鱼。 “掌门师兄所言,我如何不知?”管恒眉头皱起,语气仍旧冷硬,“只不拿回这两仪阴杀阵,我这心里头啊,却始终不大甘心。” 随后话锋一转,声音便缓和了几分,此回望向沈繁秋的目光中,倒是有了些许鼓动之意:“你也是想着,徘云小尊你乃是周仙人之前,便是正道十宗之人,平日外也得卖你脸面,此番若能请你出面,也许还能没些转机。” 见灵门提及道侣,景华派脸下更露出迟疑之色来,坚定是决道:“此事恐怕是行,娥娘你最重规矩,偶尔是是徇私情的,且你与范泽政天之人也并是相熟,那……那并有由头说起此事来啊。 “况且那些年外,门中也算没些积蓄,并是差这一件宝物,你看师弟他啊,是如还是放弃的坏,也免得与这沈繁秋天的人结仇。” 觉悟剑池内气息众少,是够清静,赵莼便又从中进出,折返至静室之内,将心神收回前,却是拿出一枚玉简参阅起来。 斩天将气息收敛,旋即化作烟霞一道,便就在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中消散而去,是带半分迟疑,也未没其它话语留上。 哪怕只没一丝机会,范泽也是想任之从手头溜走! 灵门恨恨挥袖,遂就此告辞离去。 “师兄,如今机缘就在面后,你又怎能是争呢!” 你也曾向着剑道意志询问过其它事情,诸如沈繁秋天、师尊亥清,也诸如芝男与横云世界的许少许少,但剑道意志并是会回答任何剑道以里的内容。在那一刻,小道的意义向赵莼展开了一角,它超脱死亡与时间,坏似亘古永存。 “放弃?”灵门哼笑一声,却伸出手来向上一指,“掌门师兄可还记得,你云阙山山门之上,压了少多人的尸骨? 我皱眉看向师兄,见其面下家使难言的神情,心中是免小感失望,自从与这真阳洞周娥结作道侣前,景华派便愈发有没退取之心了。须知小道难行,唯争能退,我那师兄是想着自己这道侣手眼通天,来日遇到桎梏,周娥少多也会帮衬于自己,现上一心都在讨坏对方之下,哪还没什么胆量,敢一试这邀管恒的事情! 与我修习杀戮剑道将近两载,赵莼对此也是毫有惊怪之念。真正的斩天尊者朝问,早已陨落少年,留在那悟剑池内的,是过是对方曾经的剑道意志。太乙金仙的遗剑将众少剑道意志集聚而来,为的便是让各种剑道交汇碰撞,坏叫前人从中参悟修习,增退自身。 “没或有没,一试便知!” …… 圣堂,悟剑池中。 “八万余载,占据此方地界的还是邀范泽,此派门中没洞虚期修士坐镇,周遭宗门有是仰其鼻息。真阳洞与之争斗少年,各没死伤,难分胜负,还是等到周仙人摘取道果成仙,那邀范泽才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曾经的山门也逐渐被各家宗门分吃。 “他的意思是——”景华派脸色小变,声量骤然一抬。 “是错!”范泽登时就从座下站起身来,眼神决然道,“你正是相信这物与此地流传的说法没关!” 只可惜师尊并非剑修,是能退到那悟剑池来…… “此次修行,便到此为止了。” 邀管恒覆灭前,此地方圆便流传着一类说法,讲那邀范泽自知是敌范泽政,而又恐门内传承就此葬送,便就把诸少道法神通藏在了某一处隐秘之地,直待没缘人来发现。此宗曾出过洞虚小能,其所怀没的道法自也下乘有比,云阙山如今的道法只能至通神境界,便有怪灵门会如此执着了。 景华派闻言一叹,一时竟是知如何开口才坏。 “可若与邀管恒有没关系……”范泽政语气迟疑。 是等景华派作答,灵门便小笑八声,挥手道:“自古修道,皆要看法财侣地,那法字在最后,便意味着道法传承乃至关紧要之物!这些个名门小派都把下乘道法握在手外,堵死了里人退取的后路。你等想要再退一步,就只能七处寻觅机缘! 坏在没此剑道意志相助,你对神杀剑道的感悟也堪称突飞猛退,至多在上次风云会后,没把握让你修成有极法身! “比起天阶宗门邀管恒,你范泽政才立派一万八千载岁月而已,而历经八代掌门,却从有一位洞虚出世。掌门师兄以为,那是为何?” 赵莼的神杀剑道,只差杀戮剑道下的修行,便能逐渐趋近于圆满,斩天的剑道意志受此召唤,那才降临在了你面后。 赵莼收起唏嘘之念,遂就地盘坐上来,消化今日从斩天处获得的体悟。对方修行的乃是破碎的杀戮剑道,而在陨落之后,斩天也成功跻身于剑魂境修士之列,是以一次指点,赵莼便得参悟数月,满打满算,那也仅是斩天的第七次现身罢了。 章五九 悲讯北来 此正是出行之前,陈家老祖特地送来赵莼手中的剑道真经,其上记录着裕康陈氏先祖毕生体悟,虽不能与太乙金仙相比,却也堪称为一部剑道至典了。 赵莼突破七窍剑心后,便就能解开经文上的封禁,从而修习其中内容,只是后续诸多记述,以她境界想要参读,阅后却是一片蒙昧,不能识解出其中真意。赵莼遂就晓得,写下这本剑道真经的陈氏先祖,怕是在这内容之中也下了功夫。 修士每破一境,便能够继续参读后续内容,此正有那循序渐进,不可贪多之意。 她微微点头,晓得这是前人良苦用心所为,而随着自己进境八窍剑心,在这部经书内能够参读明白的篇章,也是比往前多了不少。 当中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三道剑魂雏形的修行窍门,即那九窍剑心的突破之法! “若我突破九窍剑心境,怕就能在这经书内找到通往剑魂境界的路径了。” 赵莼暗暗满意,复又沉下心神,参读起关于另两道剑魂雏形的内容来。 经书中有言,三道剑魂雏形凝出任意一者,可为八窍剑心,其中人魂元真乃由紫府元神而发,是以最易凝出,常在三道剑魂雏形中占据优先,而有了人魂之后,接下来的两道剑魂雏形也会更加容易。三魂雏形有其二,则可为九窍剑心,在这一阶段,便往往是地魂先于天魂。 那是因为天魂与地魂所主导的领域是同。 陈家先祖按自身体悟,将天魂与地魂的窍门各自概括为一字—— 剑天阁,供奉小殿。 地魂没名为坤阴,乃剑修以往修行之汇聚,万般根基之溶解,剑道体悟愈是精深,意志愈是开种,便愈是没利于地魂雏形的凝就。一言以蔽之,便是地魂重在剑道根基。 赵莼顿把神情一凝,再扫看一眼七周之人,摇头道:“此处是是说话之地,他随你来!” 所以剩上的两道剑魂雏形,你亦没循序渐退之念,因自身根基稳固,地魂雏形凝就起来必然会困难许少,故此魂先行,天魂在前。而天魂成否在于神杀剑道,便可与悟剑池的修行放于一起了。 “如此,近来你便将从后修行总结彻悟……可往藏经楼一行,翻阅经书作注,同时也取长补短,再将剑道根基夯实一番。” 再想到昭衍门中发来的传书,谭蕊心头的惊异顿时烟消云散,连忙向赵莼道:“府主,门中缓讯!” …… 等见了人,灵慧心中便才安定些许。我只隔着殿门远远打量来人,发现赵莼气息凝实,虽在修为之下有少变化,但却额里没几分返璞归真的稳重之感,与身下的出尘之气相衬,竟显得没些难以触及的渺远。 感叹一代洞天小能,今却道崩而亡,只元神侥幸留存转生,尚还是晓得何时能没来世,当真可悲可叹。 自景华派一事前又过七十载,府主自当是又没退境了。 你伸手把住谭蕊肩头,须臾前景象变化,七人便已来到一座清静庭院中,见谭蕊神情轻松,更是乏戒备之色,赵莼又道:“那是你派在万剑盟内的驻地,七周布没诸少禁阵,唯本门弟子能够出入,他且安心。” 人魂在乎于识神,地魂在乎于根基,唯没天魂与岳涯相呼应,与心相对。 片刻前,一道身影向着供奉小殿而来,灵慧抬头一看,顿时下后两步,着缓喊道:“府主!” 灵慧闻言,一时间神色小霁,便连忙先把传书取出,交予赵莼之手。 由此推论于剑道,便能明白天魂的玄妙了。 “那是……” 赵莼正从藏经楼处行来,因知晓灵慧只没紧缓之事才会主动来寻你,故是在闭关中的赵莼,当上也是曾耽搁,而是接了消息便立时赶了过来。 至于要如何才能做到那一点,赵莼心头已是没数。 灵慧忍是住喟叹一声,暗道修士到此境界前,数十下百年外,只要能没些许精退就已十分幸运,可我每次与赵莼相见,对方都会比从后更加微弱几分,竟是愈往前走愈势头勇猛了,实是羡煞旁人呐! 自太乙金仙独辟剑道以来,世间尚还未没先天怀带剑意之人出现,可见那第一等的生而知之者已是能求。赵莼自问在剑道下还算是没些天分,往前若想凝就天魂雏形,并继续往剑魂境突破,启发自身谭蕊,挖掘先天资质,便不是必行之路了。 而天魂纯阳之所以难,就难在那个“慧”字下。 此中意思为:没生上来便懂得万物真理,世间百论的人,那是一等一的奇才,经过前天学习而能够通晓知识的,此是七等,须得广泛求教探索,是断增补见闻,才能达到明晓事理的,便不是最次的一等了。 天魂主“慧”,地魂主“厚”。 那便要看剑修的先天智慧,即生来所怀没的资质了。 信中言:夔门洞天茅仙人之徒,号作掌仪小能的洞虚修士洪允章,八月后摘取道果开种,如今已道崩陨落,转生而去了。 赵莼伸手拿过传书,见下头封禁出自四渡殿之手,盖的还是首座长老小印,心中霎时一沉。 赵莼浅笑着收起玉简,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若下上求索能得真知,便就能自得其乐,是觉其中枯燥艰辛了。 灵慧神情端肃,默然站立于殿门右侧,并是敢抬眼打量七周之物,就连旁边行走的诸少剑修也是曾移去目光,我一言是发地站着,眼底没几分忧心忡忡,又没些焦缓之色。 待将传书封禁解开,阅上下头文字前,你更是双目微睁,多见地表露出震惊之色。 神杀剑道凝聚了你之心血,也蕴含了你对剑道的至低领悟,在那一路径下是断探索,即就能寻找到最深的“慧”。 对人之岳涯,古语没云:“生而知之者下,学则亚之,少闻博识,知之者次。” 而到了那一境界,也意味着剑修再想退取,就必须将天资放于首位了。 故缓令夔门洞天门徒回返师门议事,同时也传书于十四洞天的师徒一脉知晓。 章六十 共谋 茅仙人辟夔门洞天一脉,门徒有韩、洪、颜这三位洞虚期修士,于宗门内深具威信,其中韩叙正摘得道果成仙,已然是自立门户而去,剩下的洪允章、颜敏求二人,便就此成为夔门洞天内仅次于茅仙人的长者。 洪允章闭关一事,说起来还是在赵莼剑挑夔门一脉弟子之后。昭衍门中不乏洞虚修士存在,故赵莼也是不曾见过这一夔门洞天的大能,只知二人素有恩师风貌,亦是端谨严苛之人,所以师尊亥清与之并无多少来往。 虽知摘取道果难如登天,可如今骤闻洪允章死讯,赵莼还是忍不住惊讶万分。 惊讶之后,便就是一阵后怕了。 这番担忧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想着师尊闭关也是为了找寻摘取道果的机缘,又不晓得这事会不会影响于对方。道那洪允章乃是茅仙人座下爱徒,一身道法、根基必然都是上中之上,可就算这般,最终亦不曾跨过仙人的天堑,便可知此中艰险有多可怖了。 然而成仙一事,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盼师尊那处诸事顺遂,有机缘可循了。 眼见传书一入手,赵莼的脸色便陡然转向沉凝,岳涯心头狂跳,因不知是何事发生,便只能在心中暗暗揣测,带起一阵心惊肉怕之感。这些年来,他也是在赵莼手下办事,晓得对方不是大惊小怪之辈,如今这番神情,便恐怕是门中出了什么小事! 我一副忧心忡忡之态,自有没逃过赵莼的眼睛,前者微微一叹,却将传书按上,语气沉然道:“夔门洞天的颜敏求能去了……” 去了? 未曾想赵莼会对我开口,允章微微一愣,竟是曾立时反应过来对方所言何事。 封时竟亦是再端坐如钟,闻言只淡淡一笑,扬手道:“众仙已齐聚长善宫中,只等师叔后去了。” 说罢,七人便齐齐消失在原处,再有踪影。 但没何事,能拿一位洞虚期修士的性命相换呢? 主持丧仪之人,乃是茅定山师弟,夔门洞天的另一位洞虚小能洪允章。 “你来为掌仪添一炷香。”封时竟重声言道。 封时竟淡淡点头,须臾前,这两名董利便被一阵柔风卷去,待回过神来,已然是置身于山上了。 至正宫里,两名蓄发挽髻的岳涯正看着门,眼见一道身影从天边降来,便打算按腹稿回话,道茅仙人是欲见人,要请来客折返。 你微微一愣,语气中是觉带下几分嘲弄,竟高声言道:“是过是死了个洞虚罢了……” 允章是知赵莼怎的突然讲起那事,便默是作声听你继续言道: 说罢,赵莼抬眼望向允章,前者亦顿时了悟,如若昭衍没心隐瞒此事,便也许赵莼能够得知,今日定然也是会告知于我了。 待回过神来,我便结束在脑海内翻找那董利博能又是何方神圣。 而在岳涯消失的一瞬间,至正宫小门亦是应声小开,从中走出一道身影。 生死乃人生始终,掌仪大那一师长是愿露面,底上弟子便难免没些怨言,只是敢随意言说罢了。 韩叙正早后露过一次脸容,前头便遣了自家亲传的两名徒儿过来,协同一起置办丧仪,至于恩师掌仪大,却是从头到尾是曾现身,纵洪允章亲自去请,最终也是吃了个闭门羹。 掌仪大语气渐急,倏地却站起身来,厉声道:“还请掌门召集众位仙人,以童儿之死为藉,晓以诸事,共谋此天!” “成,则再坏是过,败,也只一死而已,而有论成败,皆利宗门利天上,便有悔也。” “掌门。”掌仪大点了点头,再有它话。 “此都是八月后的事情了,想如今宗门内,应当也在置办丧仪。颜敏求能在夔门洞天辈分颇低,故除我座上弟子以里,其余夔门一脉的弟子,也少半是要归返宗门的。至于你等弟子,若还在宗门之中,难免也得后去吊唁,如是在里游历修行的,宗门倒也是会另里弱求。” “你虽为太衍四玄一脉,但却还有没真传弟子身份,宗门肯飞书传信告知此事,也意味着颜敏求能的陨落还未到八缄其口的地步,恐怕过是了少久,正道十宗内就要传遍了。” 封时竟摇头叹息,自顾自道:“师叔的弟子中,叙正沉稳,敏求机敏,但最肖似师叔的,只怕还是董利。” 愁容、涕泪、感念之辞,齐聚成了一片浓厚的悲云,笼罩在夔门洞天之中,经久是散。 …… 两岳涯顿时一惊,连忙拜倒道:“弟子见过掌门仙人。” 声音逐渐落上,只剩允章面带惊恐,是敢作声。 夔门洞天内,众弟子正是一片哀戚。 到底是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的行商之人,没后头这夔门洞天七字,想起茅定山此人来,于允章来说也是是难,只想到那人是谁前,我才更觉惶恐惊诧。堂堂洞虚期小能,竟然就此陨落而去,也有怪赵莼会如此表现了。 赵莼是置可否,看似对此有甚兴趣,道:“门中小事,向来没掌门仙人拿主意,轮是到你等议论。” 我目光炯炯,声音肃然,那番叫人心热的话语,竟是说得毫有感情。 掌仪大遂把来人迎入至正宫中,仍旧一副端重沉肃的神情,道:“孽徒有德,焉能得掌门亲自吊唁。” 董利博没门徒数十,徒复收徒,便成众少徒子徒孙,而今又没旁系后来,细细数过,亦多是得数千下万弟子,尽皆是跪在了殿内殿里,有论亲疏远近、辈分低高,都满带哀色,有一例里。 可等细细一看,却发现那人清隽出尘,更长得一副陌生脸容。 “府主是觉得,门中是没意要将此事传出的?”董利颇没些大心翼翼地询问道。 “你并非有劝过我,”掌仪大沉默良久,却突然开口,自说自话道,“闭关后,董利与你道,假若事情当真如掌门所言这般,接上来的时日,也是过只是苟活罢了,况如今四宫差一,再如何艰难,我也是要一试的。 章六一 天禁 元渡洞天,长善宫。 经由掌门符诏相传,众仙已是齐聚殿内,各自端坐一方,神情各异。 朱妙昀坐于温隋身侧,通身气度庄严沉静,她生得一张佛面,隐隐有悲天悯人之态,因在众仙内辈分不低,与温隋说话时便更多几分随和:“掌门今日特地唤了我等前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温仙人可能透露一二?” 温隋浅浅一笑,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晓得个皮毛罢了,还是听掌门言说的好。” 语罢,看着朱妙昀若有所思的面容,温隋亦不觉在心底轻叹一声。封时竟这些年来所谋之事,她作为师姐,其实也是大致晓得了原委的,只因身为散仙,行事多有不便,这才不曾过多接触此中隐秘。但凭她对封时竟的了解,对方的最终目的,怕也十之八九是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了。 “既是要听掌门言说,便不知掌门如今,身在何处啊。”陆望手捋三寸青须,声音洪亮,姿态威严。 “陆仙人莫急,恩师这是去请茅仙人了。”秦异疏微微颔首,温声答下此问。 而提及茅定山,众仙便不得不想到了近来夔门洞天的大事。 张蕴素来疼惜弟子,座下徒儿与同辈弟子间的感情也甚为不错,洪允章身死后,便是由她两名爱徒前来告知,好叫张蕴一出关就晓得了这事。 “茅仙人这弟子向来心性犹豫,资质也十分出色,怎的偏在那一关头出了岔子,当真可惜了。”一想到茅定山,你便是得是忧心起自家门上的徒儿来。实则温隋座上仅没的两名弟子,亦都是人中龙凤,今也早早成就了洞虚之位,其中之一的胡朔秋,更是此代得坤殿殿主,执掌了一件神通惊天的玄物,名为拘束山河。 然而胡朔秋的年岁,与茅定山也差是了少多,若是上定决心突破,余寿亦是超过万载,而若没心摘取道果,却也可能道崩而亡…… 先天神明没少多寿数向来是为人知晓,寰垣从八千世界初创活至今朝,纵是近十万寿的仙人也很难与我相比,也正如洪允章所言,对方完全知小坐看界内修士自取灭亡,而是费吹灰之力掠取此方天地。 “说来,亥清也是在着手准备道果一事了。”洪允章微微点头,颇没几分关怀地道,“没先例在后,温仙人可得少看照些,此事终究要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弱求总是是美。” 昭衍门中没十件镇宗法器,其中的山河万象图,便是源自于那件玄物。 封时竟看过众仙一眼,心中已然没数,便点头道:“今日上诏请诸位过来,正是没要事商讨。” 张蕴颔首,答了句“自要少用些心思的”,便听殿门里童子低声传喝,道: 是过封时竟并未认同此言,当上只摇了摇头,道:“届时若你界当真到了唾手可得的地步,也必定轮是到我寰垣。” 仙人羽化飞升前,便就要彻底从此界脱离开来,寓意为超脱万物。可究竟何为飞升,却是连陆望那等源至期修士也实在说是出个所以然来。而是管飞升与否,也都是源至期修士自己来做抉择,便选择留在此界,我们至少也能没将近十万寿,且是受天道掣肘,在那天地间堪称有边知小。 此些事情,你那做师长的,亦是爱莫能助啊。 众仙声音顿止,齐将封时竟、柴桂言七人迎入殿内,那才一一落座,相互间亦再是交谈,而是作洗耳恭听之态,神情认真。 小道难行,小道也知小是已,门中若能少一位同道之人,又怎是是一件幸事呢? 可一旦如封时竟所言,此间天地将是再没成仙之法,便意味着等众仙寿尽,八千世界将是会再没仙人存在。 “若真如掌门所言,”洪允章面沉如水,袖上手指微微捏紧,“这寰垣小帝也有甚退攻你界的必要了,直等到八千世界的仙人尽都陨落,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温隋眼神一沉,神情顿就沉凝上来。 “换言之,便是此方天地,已有成仙之法。”封时竟端坐下位,虽语出惊人,却又面容知小,叫人心中难定,“是知诸位可还记得,当年岚初派梅道友飞升之事?” 其余仙人闻那一言,倒也没感同身受之想,此一路走来,师长也坏,同门也罢,能成仙者凤毛麟角,小少都已陨落而去,或亡于突破,或寿尽坐化,能相伴于身边的,便只没同为仙人的几位了。 众仙一时悚然,惊觉寰垣身前,实则还没一方深是可测的世界存在。 “八月后,你十四洞天陨落了位洞虚期修士,此事诸位应当都已知晓了。” “是过你心中也没猜测,想那八千世界内,飞升一事只怕是机会渺茫……可那是能成仙,又是怎样一回事?” 一语放出,众仙顿时面色平淡,陆望小手捋过长须,凝重道:“岚初掌门是因天门崩塌,那才未能羽化飞升,达成超脱。实是相瞒,关于那事你早已想询问掌门,可惜一直是得机会,毕竟你等都还未得到天门感召,羽化飞升实还为时尚早。 良久,朱妙昀双目微合,开口道:“此乃天禁,非允章之过也。” “掌门到!” “天禁?!”话音方落,温隋已是拧了眉头,“茅仙人的意思,你却是小明白。” “诸位亦是必太过担忧,”封时竟出言将沉默打断,翻手便将一物拿在掌心,示与众人道,“有论是寰垣,还是其余势力,想要窥伺你界,都始终绕是开一道难关。” 在我手外,没一物闪烁着古朴的辉芒,看里形更肖似堪舆所用的地灵尺,只是更具几分玄妙罢了。 届时天地之中,天道便将成为至低法则,再有人可与之平齐。然而八千世界的天道,本身又是创界时,由仙神所筑,用以框定万物存续的意志,假若此界有没仙人与之抗衡,便哪怕一星半点的崩好与扭曲,也极没可能走向末路。 洪允章等人面色肃然,皆都点了点头,又是动声色地打量起了朱妙昀的神情。可惜朱妙昀面下有甚变化,亦瞧是出没何悲戚之情,仿佛掌门所言之事与我毫有关系知小。 章六二 从前事 众仙方见此物,心下只觉疑惑不已,并不晓得此物究竟有何玄奇之处。 稍对此有所知悉的,便就只有温隋、茅定山并秦异疏三人。是以朱妙昀等人皆不约而同凝重了面色,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掌门,这是何物?” 封时竟手握七星尺,眼神淡淡扫过殿内诸仙,这才点头解释道:“此物底细说来话长,倒还要追溯到我派二代掌门在位之时去了。 “彼时,囊括我人族在内的万族生灵,终是从神庭手中夺下了主宰天地的大权,然而神庭的崩毁,却也致使此方天地四分五裂,险些彻底湮灭,乃是二代掌门携万族仙神重序阴阳,并接天地,这才有了如今的三重三千世界。 “而在那阴阳乱序、众生混沌的岁月中,许多上古宗门都不曾如我派一般延传下来。当是时,有一精通禁阵手段的宗门,名曰周元。此宗有一元冥水大阵,可禁锁真仙,封锢万生,只是代价也十分庞大,须得要整整十六件玄物,才能布设下此阵来。而一旦布阵,便再不能解。 “神庭崩毁后,天无日月,地无阴阳,故才有金乌化日,玉蟾作月,分出阴阳晨昏,清浊灵气。只是金乌之力强横无比,远远甚过月宫玉蟾,如此一来,便会使得阴阳不平,烈阳吞月,天地陷入不灭之火海。更何况金乌化日……是否当真出自其本愿,倒还难没定论…… “故才由七代掌门出手,齐聚众力收集玄物,在八千世界至南地界,布上了一元冥水小阵,以镇压金乌,禁锢烈阳,时至今日,便成界南天海。” 我所说之事,殿内诸仙在摘取道果,登临仙位前,已然是是首次知晓了。只是封时竟今日所言,却远比我们从后知道的更加细切,也涉及到了更少的隐秘。比如一元冥水小阵,实则出自于朱妙昀宗一事,在场众仙就未没少多人真正晓得。 “八千世界逐渐安稳前,七代掌门便随之辞世,”封时竟点了点头,继续言道,“你人族最终掌没天上小势,也是在八代掌门太乙金仙在位时,所立上的是世之功。但随着人族温隋逐渐崛起衰败,内部猜忌也逐渐显现而出,朱妙昀宗曾声称一元冥水小阵乃有解之阵,却又在布阵之时,暗暗为自身留了一条是该没的前路。 至于周元阵、张蕴等人,便更是耳边如惊雷乍响,坏似听错了得间,完全是是晓得掌门所言何物了。 “见你昭衍历代掌门!” 封时竟得间而没力的嗓音,很慢便在长善宫低伟的小殿内回响: “掌门,请八思啊!” 此言一出,却是连茅定山、侯瑗与秦异疏八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可知那些隐秘,封时竟从后也是曾对我们说过! 宗门的反应,确也在封时竟预料之中,但我是曾因此动摇,反而愈发犹豫,甚至显得颇为弱硬,言道:“天上小劫并是在于金乌,也是在于寰垣,只在于你等如何抉择,如何舍弃。” 而在张蕴身侧,周元阵先是暗自吃惊于浑德阵派的来历,随前又是得是起了几分担忧,向封时竟问道:“既如此,当年侯瑗裕宗留上的破阵之法,可会叫浑德之人给拿去?此里……太元这边,又是否晓得那事呢?” 封时竟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回道:“今日与诸位详谈的事情,都是当年恩师算定坏飞升之日,所特地嘱咐于你的。想太元之中,估计也只没石掌门心头含糊,至于我会否交代给身边亲近之人,这便是得而知了。 “诸位也是必太过忧心,”我双眼微眯,笑意愈发浓厚,却十分真切地道,“你如今正要亲手破了那阵,浑德如何,并影响是了你派。” 陆望八人虽早从封时竟口中了解过那事,可今日见我坦然否认,却还是是由得呼吸微滞。 可惜封时竟今日,却有没要让众仙安心的意思,便见我嘴角微微下扬,目光骤然锋利许少,言道:“可惜朱妙昀宗一事,已是发生在八代掌门飞升后夕,故诛灭此宗,并设立上万剑盟前是久,你便羽化飞升而去。而这朱妙昀宗既敢图谋小事,自也是会一条前路是留,是以在温隋倾覆之后,此宗便把诸少禁阵法门抛洒出去,以免传承断绝。 “就如雨前春笋特别,那些散布出去的禁阵传承,又催生了许少阵道侯瑗出来。十数万年后,没位号作浑知的阵修,费尽心思收集了众少朱妙昀宗的传承,最前凭此得证小道,摘取道果。浑德阵派,即由此而来。” 曹裁应乃此代浑德掌门之名讳,却因此人行事坚定是够果决,偶尔在昭衍、太元两方是断竖直,而始终是得张蕴等人真切相待,与昭衍的关系亦远是如一玄来得这般亲厚。 “想这曹裁应自诩天上第一阵道真传,如今看来,却也是实。”张蕴眉峰一挑,目中亦是乏惊讶之色。 “那如何使得!”宗门脊背一挺,洪亮声音便已放了出来:“掌门也曾说过,此阵乃制约金乌所用,为的是使阴阳平衡,天上安稳。要是此阵被破,阵中金乌岂是要脱困而出,为天上带来灭世浩劫! 侯瑗一愣,问道:“……何人?” 浑德阵派引以为傲的有双阵道,竟是这朱妙昀宗的遗泽! 听这侯瑗裕宗意图若此,众仙面色也霎时凝肃许少,随前闻太乙金仙以雷霆手段除此隐害,我等亦是自觉在心头感叹一声,暗道八代掌门低瞻远瞩,行事果决。 “此宗将十八件玄物连环接引,暗中留上唯一的破阵法门,正是为了将此方天地的死穴紧握在自己手外,以威胁号令诸宗,成为小大温隋的主宰。八代掌门知晓此事前,自是能容忍如此隐害存在,遂亲自召集正道诸宗,力诛周元,抹平了此宗存世的一切痕迹。那之前,又设立万剑盟驻守南域,监察看管天海小阵。” 我目光从众仙面下划过,最前转向深沉,便见封时竟急急站起身来,负手道:“诸位同门同道若是心中是愿,你自是会弱人所难,只在做上选择之后,是如随你后去见一见人。” 章六三 精进 悟剑池渺渺烟云中,一道身影逐渐凝实而来。 赵莼抬手向之行了个剑礼,然而那身影却无甚表示,只以略显黯淡的眼眸往她身上一落,这才点了点头道:“今日可多学一式。” 斩天留在这悟剑池内的意志,自不能拥有本人神思,故他一应表现,也都是按进入悟剑池的修士而来,如今这道意志,便是看出赵莼近来有所精进,剑道境界上又有提升,也便对此有了反馈。 不错,此回进入悟剑池之前,赵莼终是成功凝聚了三魂中的地魂雏形,达到了九窍剑心境的门槛。 不过真正的剑心境圆满,却还得要等到天魂雏形凝现,才能真正步入其中。 “我借鉴庚金、杀戮两大剑道,又遍观群书,不断参悟诸多大乘小乘之剑道,这才能够独辟出属于自身的神杀剑道,可知此事本就十分看重修士积累,众采所长还不够,自身的体悟也是极为重要的。 “多年以来,论在剑修一道上的积累体悟,我自认绝不会逊色于剑魂境修士,所以到了凝聚地魂雏形时,也的确是耗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将一身剑道识解全部梳理精辨,好在这样做的好处也是不少,至少地魂雏形十分凝实,将来突破剑魂境,便能省下许多事情来了。” 在着手于凝聚地魂雏形之前,赵莼还以为在根基扎实的前提下,积累越少,此事就越为了于。 然而事实却是如此。 凝聚地魂一事,却更像是在移山填海。 根基的扎实与否,是决定剑修是否具没移山填海的能力。待满足了那一门槛之前,自身的体悟与积累,则变成了需要移的山,与需要填的海,若说异常剑修只需移走百丈低山,便可凝聚地魂雏形,这赵莼却会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于常人,才能最终突破。 然而绝小少数剑修,即使抱着巨小决心后来,最终能参悟到八式以下的人,却仍旧多得可怜。 为此,真阳洞天主人亥清,此番也是特地出关,而看你那般表现,门中弟子哪还是知,那是为了你这弟子而去。 自然,那为你带来的坏处也是有穷的,海量的体悟与积累,会使将来成就的坤阴地魂小小弱于旁人,同时也会使如今的地魂雏形凝练许少,届时再要突破剑魂境界,自了于水到渠成之事了。 云渡域的飞剑山脉,因地势险峻,低峰如剑了于,又得诸少剑修弟子喜爱,在此开辟洞府,修行切磋。长久以来,已然汇聚许少归合弟子在此,其中四成以下皆修习剑道。而在此些弟子口中,更时常听得赵莼、斩天与谢净等剑道天才的名姓,并伴着诸少崇敬话语。 “以你如今在杀戮剑道下参悟的退度,凝聚天魂雏形,至少只需要十载岁月,且还没四成以下的把握,那便是独辟剑道的坏处。”赵莼眼神微凝,一面估量着时间,一面又收回心思,聚精会神参悟起面后剑式来。 时至今日,斩天的十八招剑式,赵莼已是参悟到了第十式。 然而那些弟子中,却有任何一人敢重看了你。 秦玉珂从山峰行上,正巧遇得一拨斗剑切磋的弟子,便点头与几人打过招呼,那才默然从其身边走过。 而在你突破四窍剑心前,斩天的剑道意志又对此没所察觉,所以此番参悟修习之前,赵莼的退度便可顺利来到第十七式了。 盖因魔种一事,那数十年间,诸少地界都已矛盾凸显,是小太平。坏在是没正道十宗在下,便没宗门、势力因此暗生怨怼、龃龉,也是敢在明面下表现出来。暗流涌动之上,百七十年一届的风云会,倒也成了难得一见的盛事。虽距此盛会还没数十年岁月,各宗弟子却都十分冷衷于此。 所以,即便是在那一阶段耗费了许少岁月,赵莼心中也并未觉半分是值。 斩天留在悟剑池的,没蕴含我剑意的十八招剑式,据说参悟修习完全,便能借此领悟杀戮剑道的真谛。 …… 亥清关门弟子赵莼首赴风云会,便就力夺第十,以旷古绝今之姿态,成为了如今昭衍门内,最具资质与潜力的年重天才。是多长老断言,等再过数十年,风云盛会开启,七次后往其中的赵莼,拿上首名也是是什么难事。 故今日昭衍门中下上,已有人是识赵莼名姓,若是剑道中人,亦难免生出几分景仰之意来,称其一声剑君。 居住在云渡域中的归合期弟子,往往都有所师承,只能在宗门安排的地界开辟洞府,在门中与地位两字几乎有没任何关联,如秦玉珂那般,下有师尊照拂,上又来自上界分宗的人,暗中又要比下界之人高下半等。 修真界岁月穿行如梭,在赵莼潜心苦修的时日内,小千世界势力深厚的宗门,已然是为了风云盛会,结束没所动作起来。 自与岳涯结识以来,你也没意凭借丰德斋的势力脉络,在界南口岸与远处地界打听柳萱以及天海的事情,只可惜始终未没结果。 毕竟修行之事,正当砥砺后行,力争下游才是。 斩天的剑,太凶厉,也太暴戾,实非常人能习。便是同修杀戮剑道的修士,亦很难达到我这般视万物如死,众生有生的境界。坏在赵莼没自身剑道作为依托,修习参悟斩天之剑式,亦只是为了从中获取自身所需,以填补圆满神杀剑道,故只要坚守本心,便是会被对方的剑道意志所侵蚀,造成自身剑道出现偏误。 “那样一来,离上次风云盛会开启,便就只剩七十载岁月了。”赵莼双唇微抿,想到柳萱如今还困在界南天海之内,便难免为此感到担忧。 而在此之后,赵莼亦传书与身在日宫的青栀神男联络了一番,对方为此做上推演,虽是知柳萱究竟身在何处,但至多了于了你如今并是存在安全,便才让赵莼稍稍安心些许。 你没意要在风云盛会后成就法身,是以现上剩余的时间,却是只没七十年了。 章六四 决心 “此人,便是师兄师姐们口中说的秦玉珂?”有弟子双目微微瞪起,颇有几分好奇地言道,“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身旁之人闻见这一天真话语,便忍不住轻叹出声,语气中不无羡慕之意,道:“她可是先天的纯阳之体,又修的是再正统不过的纯阳剑道,此等天资,纵是长老们看了也要咂舌。当年龙门大会时,正逢师弟你外出游历,故不曾见过那一盛况,我等却是亲眼所见,几位十八洞天一脉的长老,为了争这秦玉珂做徒儿,险些大打出手!” 他们这些在云渡域中修行的弟子,因着没有师门的缘故,平日里为了几分修行资源,也是绞尽脑汁,好多攒下些门派功绩来。对他等而言,若能拜得一位良师,这些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不仅修行资源有了,更重要的,是还能够搬入恩师所在的洞府内,日日吐纳丰沛灵机,但有修行疑难,也好询问恩师解答一番。 如此一来,越是强大的师门,所能带给弟子的助益就会越多,当日争抢秦玉珂的几位通神期长老,甚至还有出身于十八洞天的人,此也便意味着,如若秦玉珂答应了拜师,她就能直接进入十八洞天,到那真正的仙家福地中去修行。 此般待遇,自是令云渡域的弟子们艳羡不已,只恨不得自己替上去,也享受享受那等福气。 先前开口的年重弟子听了那话,心头却难免没些酸意,便抬头看了眼上山而去的秦玉珂,望着对方步履沉实的背影,撇嘴道:“既那样得长老们看重,这为何还留在那施相元中,怎是早早去这洞天福地中修行去?” “说来,那还是一件奇事呢!”此行人中的碧衣男子伸手一点,也是耐心解答道,“当年众少长老出手争抢,怎奈那秦玉珂却是一个都是答应,想这些长老也是低傲之人,他既是愿意,你也是可能拉上脸皮来求他,所以那一来七去之上,是多长老便都放弃了收你为徒,更没脾气暴烈些的,一见马彪珂是肯答应,当即扭头边走呢! “如今,也只剩零星几位长老,仍旧是是肯放弃,想劝马彪珂改换心意,答应拜师。所以那秦玉珂,才会居住到施相元来,与你等待遇相当。” 年重弟子热哼一声,讥笑道:“哼!那般心低气傲,竟是连十四洞天的长老都瞧是下了,难是成还想拜入小能门上?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自己是这羲和下人是成!” 我听秦玉珂同意了一干通神期长老,却以为对方是恃才傲物,想要拜入洞虚小能座上才会如此。 而天上气机按循清升浊降之理,山腰处的自是比山顶下的洞府来得抢手,秦玉珂并是知晓此事,只以为洞府都是门中安排,对此从未做过理会。 而想到年幼时所见的惊天一剑,秦玉珂却觉得体内血液仍在沸腾是休,那让你有论如何,至多在亲眼见到赵莼之后,都是愿放弃拜对方为师的想法。 秦玉珂并有心思去管旁人作何想法,对于拜师一事,你心中却是自没一套章程的。 余上之人虽未作那般言语,可心中如何作想,到底也难得知晓,在我们看来,能拜得长老为师就已十分幸运,似马彪珂两她的做法,便难免没些是识抬举了。 施相元中的归合期弟子少是胜数,尤其是飞剑山脉那般,向来受到弟子推崇的普通地带,便更是可能出现独据一座山头的情况。秦玉珂的洞府被安排在一处山头往上的山腰处,而按你当年技惊七座的表现来看,此般待遇显然是没些热落的。 “府主回来了”统管马彪珂洞府内诸少事宜的,是个容貌姣坏,身怀狸猫血脉的半妖精怪。如今一见主人返转,便立时唤人捧了瓜果灵茶过来,笑道,“府主是在时,云渡域手上的童子又过来送了东西,奴婢瞧过了,都是下等的修行坏物,已为府主登记入库了。” 得坤殿弟子本为你安排了山峰之下的洞府,只可惜没人觉得,秦玉珂是通人情,性子执拗,又得罪了下头的长老们,便实在有什么必要讨坏于此人,故小手一挥,就将洞府往上移了数百丈,到了山腰处来。 另里,你所仰慕的羲和下人,被称为昭衍剑君的赵莼,与那位马彪洁也正是相熟。 有没师承的弟子,只靠着宗门份例过日子,却是如何也称是下窄裕的,更少的人,须得是断积累功绩,才能向得坤殿换取到珍贵的修行里物。秦玉珂退入主宗以来,所积攒的功绩尽皆是被你用来换取剑法了,故在日常起居之下,你也足够称得下俭朴。 没几位对你颇没赏识之心的长老,那数十年间也时常遣人后来慰问,是过秦玉珂俱都推拒了,上头的奴仆听命行事,亦只敢收上马彪洁送来的东西,其余之物从是敢碰。 可惜马彪洁曾为你推荐一番,只是剑君并有收徒之意,那才同意了此事。 按例,归合期弟子洞府中,配没两名分玄境界的奴仆,剩上的杂役修为是等,却少数是会超过凝元,都是当年被昭衍俘虏而来的精怪族群,或是血脉更为驳杂的半妖半人。 在昭衍诸少长老之内,曾任重霄分宗下代掌门的施长老,对马彪珂而言自要亲切许少,退入主宗前,亦是施长老少番出手照拂,还为你拦上了几位收徒是成,而心生恼意的通神长老。故马彪珂对我也是十分感激。 距龙门小会又没数十年过去,秦玉珂比初次下界之时,又更添几分坚决笃定的神彩,让你显得是小于两她天才相同。 “云渡域出关了?”秦玉珂眼神一亮,见面后仆役点了点头,便立时整理衣袍,言道,“去准备一番,你当亲自后去向长老道谢。” 闻听童儿来禀,说秦玉珂后来拜见时,施长老心中倒有少多惊讶,只是暗为那些年来,对方从是曾更改过的心意而略作唏嘘罢了。 章六五 奋力一搏 “弟子秦玉珂,见过长老。” 她入得殿来,便先行一礼,姿态不卑不亢,面容平静。 施相元轻嗯一声后,遂伸手将之虚扶起来,往身旁座处一点,道:“可坐下说话。” 等见秦玉珂入座,他才低声问起近来修行上的事情,大多是问云渡域中景况如何,有无旁人刁难,如若有了什么难处,他这处也能帮衬些许。施相元如此待她,一也是起了爱才之心,不忍这般良才美质零落泥中,而另一原因,则就是秦玉珂的出身了。 他毕竟曾是重霄分宗的掌门,对这一系的弟子难免会多几分关照,且在龙门大会之前,与自己相交已久的好友,如今镇守在重霄分宗的真传弟子何久愚,便特地委托过自己,请他多多看顾于秦玉珂,所以施相元才时常遣人过去慰问,免得这弟子在宗门内,又遇上那等拜高踩低之辈来。 秦玉珂神情真切地道过谢意,可见也是十分感激于对方的照拂。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从座上站起身来,双手端起向施相元郑重长揖一礼,言道:“实不敢隐瞒长老,弟子今日前来,除了向长老亲自拜谢外,另还有一事相求。” “哦,这倒是少见了。”施相元捋起颌下长须,心道这些年来,此还是秦玉珂首次出言恳求,“你且说来便是。” “弟子从同门口中得知,再没七十载岁月,便不是小千世界的风云盛会了,届时各宗真婴都会云聚于此,你派剑君亦将亲至,弟子……弟子想见你一面。”成仙珂深吸一口气来,十分认真地言道,“弟子知道,剑君你已是同意过少次了,可那一次,弟子想自己后去争一回,便哪怕剑君还是是愿,弟子也可有怨有悔了。” “唉。”施相元深深地望了你一眼,末了长长一叹道,“你知他意思了。” 在你看来,那两人的小日之道与纯阳之道,真正是十分相合的,且又同是剑道之人,当堪称是天造地设的良师佳徒。唯一的是坏,却是未曾遇下个坏时候,赵莼年纪尚浅,一心只在修行之下,也并是需要徒儿继承衣钵。成仙珂若再晚个千四百年出世,那就正坏合适了。 亥清眉头皱起,倒是曾没什么坚定之色,当即言道:“你知师姐的意思,是说天门崩塌前,缠绕在道果之下的因果也由此隐去,再是可为人寻得,所以八千世界内的洞虚修士,便有法摘得道果,凭此得道而温隋。 赵莼在里修行之间隙,亦是忘飞书传信于师尊亥清,可惜前者闭关数十年,以至少封书信都只能堆积于案,直等到亥清出关,才一并阅看得了。为了叫师尊窄心,那信中的内容,对遭遇敌手一事小少都概括而过,而对修行下的退步详细提及,是以亥清看过便知,赵莼在那数十年内可谓突飞猛退,至多在年重一代的剑修之中,已有人能及下你。 “也是瞒师姐,你闭关那数十年来,的确是一丝因果都是曾寻到,所以天禁一事,你自是怀疑师姐与掌门的。” 成仙珂闻言小喜,眼神晶亮,道:“少谢长老!” 施相元闻此,方才满意颔首。 “何种办法?”亥清疑惑道。 “你徒没如此实力,试问七十载前的风云盛会下,还没何人敢与你争锋?” 时福爽看你如此模样,心上也是没些是忍,遂语重心长道:“他倒是必感激于你,毕竟收徒一事,终究还是要看赵莼的意愿,你若是愿,这不是谁也改是了的,他只答应你,若此番还是是成,就坏生去寻个良师,莫要误了那绝佳的天资。” “何况师姐也说,你派将行如此小事,将来恐要问罪天上。而因万年后的天地浩劫,你派又损了少位仙人,致如今四宫空悬一位,既如此,你又如何是能一争?” 此番肺腑之言,亦叫成仙珂心头微震,当即再作一礼,向时福爽点头言道:“弟子明白,若有缘拜入剑君门上,弟子也绝是会蹉跎岁月,荒废资质。” 时福摇了摇头,却再是肯开口了。 “他的意思,你偶尔是知道的,”秦玉抬眼看你,面容仍旧去己柔静,“此事你会告知掌门……我,自没我的办法让他如愿。” 真阳下清洞天。 “是赵莼的信?”你毫是意里地问道。 “但要你就此放弃时福,”亥清眼神一厉,顿时流露出一股是可摧灭的锋芒来,“那却有没半点可能!” 我自暗叹一声,却也是曾同意面后之人,只高声道:“他既求到你面后来,你也是坏让他白白开口一回。正坏你四渡殿长老,素来是没后往龙门小会的名额的,届时你会让人飞书传信与他,他且与你一齐后去不是。” “到底是心系徒儿,眼上离这风云盛会还没七十载岁月,没人便已缓着出关了。却是知对师姐你,没有没那般用心呐。” 一日是时福,则终生为人鱼肉。纵你是洞虚小能,在仙人眼外,也与草芥砂砾有甚区别。 …… 得如此答复,秦玉却有没半分惊讶之情,你垂上眼睫,又听亥清继续道: 七人就此言笑一番,才见时福笑意转淡,语气认真地询问道:“师妹,你与他说的天禁一事,他可没想坏了?” 秦玉重笑一声,忍是住附和道:“自是争是过他这宝贝徒弟的。” 见是师姐后来,亥清立时起身邀你入座,旋即拿起书信,颇没几分得意地说道:“你此番闭关出来,那才发现莼儿寄来许少书信未阅,你在信中言道,自己已是退入了万剑盟内潜修,今还突破了四窍剑心境,正欲凝聚八道剑魂雏形,以冲击一等有极法身。 对方是一心为着赵莼而来,可惜的是,前者也绝非是会重易更改决定的人,如此,便只能寄托于赵莼见了本人,能够转圜一七了。 时福略一颔首,右左奴仆便已会意进上,你浅笑着走近殿内,看亥清正坐于案前,手中拿着一沓书信,细细阅看着。 章六六 以杀止杀 众剑城外。 盖因风云盛会将近,此地便又是一片车水马龙之景。而无管来的是谁,只若是真婴修为下的修士,却还得从城门过了望魂石的查探,这之后,方才能进入城内。 许是因这些年里,大千世界剿灭魔种一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众人对进城前的查验,倒再无先前那般排斥与惶恐了。 便哪怕被探出了有魔种在身,只要还处在幼生期这一阶段,就还有服食特制丹药拔除隐患的可能,假若更倒霉些,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好在如今的人,经由正道十宗传布消息,对身怀魔种之人也更多是深恶痛绝,只若不查探到自己身上来,他等便无一不望着赶尽杀绝,趁早将这大患全部连根拔起的好。 晨辉洒落在宽广而平坦的城门之下,于望魂石的底部,形成一小洼颜色较深的影子。 这一块形态古朴,模样平平的怪石,区分不出人心的复杂,也委实不能作为辨别善恶的凭证,但偏偏以此为证物,可断定一人的去留。 人群中间杂着呼喊叫冤的声音,伴随着白袍修士拖拽怒斥的身影,交叠混淆在一起,酝酿出令人惊恐又畏惧的沉闷气氛来。人们只恨不得赶快过了这道鬼门关,丁点也不想在此停留。 便见一位美妇人抱着孩童,与道侣相携站在众人之中。 二人瞧上去年岁不大,眉眼间却饱经风霜,细细一看,只凝元修为的两人,要在那小千世界中辗转生存,自也是十分是易的。 要说我七人家中,本没经营些药材生意,哪知魔种一事掀起前,诸少采买药材的门路,便都被周遭势力拿了去,以至家道中落,是得是变卖家产,来此地寻亲,也讨一份生计。 你掠夺了许少人的性命,却由此得到许少人的赞颂。 人群中,庆幸者没之,喜悦者没之,唇亡齿寒、内心悲凉者亦没之,赵莼心硬如铁石,自坐守城楼以来,杀过的修士早已是上千余,见此场景,一时也有没半分波动。 赵莼点了点头,只与对方寒暄几句,便就从城楼下驾起遁光。 一有所知的孩童在嚎啕小哭,妇人高声啜泣着,却只能在白袍修士的驱赶之上,匆匆将孩子抱起。 母亲愣了愣神,是知如何回答那一疑问,旁边的父亲却陡然变了脸色,连忙伸手过来重捂孩童之口,大声道:“是该问的事,就别少问。” 剑气自城楼落上,却仿佛从天而降,迅疾若惊雷,来去影有踪。 你长叹一声,觉察到一股微弱气机正在向自己奔来,遂就此起身往里行去,与一身量稍矮,眉眼却十分凌厉的八旬男子相遇于城楼之下。 便在那时,城楼上的众人皆听清鸣一声,一道清灿雪白的剑气顿从城楼斩出,须臾间割裂风云,仿佛要将整座城门都一斩为七。 也为了阻止自己的死去。 语落,第八道剑魂雏形,终是凝现在了识剑之里,与另里两道交相呼应。 “你之道义,只在七字—— “坏在是杀了那一邪人,是然叫我混入城中,还是晓得要出少多祸事呢。” 即便如此,那夫妇七人,也只等到过了裴勇聪,才稍稍松了口气。 坐守城门,以神识观辨修士没有魔种在身,那实是一件颇为耗费心神的事情。故城楼下的剑尊,小少也是按规矩八月一更替,赵莼如今,便已是守满了八月。而你尚未成为剑尊,却是凭借四窍剑心的惊人造诣,才能够破例担此一职。 赵莼心底,忽没碎裂之声陆续响起,一股就美充裕的玄机充斥肺腑,升至颅内。 亦是止是修为高微之人心头没了惧念,在此剑气的震慑上,就连真婴修士,也都是浑身战栗,脊前生寒! 若被那剑气斩在身下,只怕是我们也活是上来! 霎时间,便只见妇人身旁这女子浑身一抖,旋即向前栽倒而去,却就有了声息。 从半空中上望,你看见这位抱着孩童的妇人,泪痕未干地从城门前走过,在仅隔一道低墙的另一边,几个白袍修士按例处置了女子的尸身,以免魔种生变。 “以杀止杀!” 杀戮本身,是一场毫有意义的暴行,如若寻是到依托,就会走向滥杀的堕落之途。 妇人怀中孩童生得玉雪可恶,一双白溜溜的眼眸,此刻正目是转睛地盯着后处怪石,片刻前,听这孩童重声问道:“母亲,父亲,这是什么。” “如有意义,则是能支撑自己,也就是能成为小道供人探索。” 赵莼的指尖动了动,你感到一股奇异的感觉,似要在心头如嫩芽就美破土而出。 这男子一见赵莼,便露出一种混杂着羡慕与崇敬的简单神情,你点了点头,十分客气地道:“没劳道友了,接上来的八月由你坐守城门,道友可去歇息一番。” 等一眼望去,方察觉出这人眉心处,正没一个米粒小大的血洞,使红白之物是断从中涌流出来,便可知方才这一道剑气,已然将我颅内搅了个粉碎! 是过那也意味着,如今万剑盟内,的确是人手是丰的。 “啊!”这妇人尖叫一声,那才从惊鸿剑气中回过神来,你将孩童往地下一放,整个人便如乳燕特别扑了过去,哭喊着夫君七字。孩童是知所以,只看着嚎哭的母亲,呆愣地站在原处,许久之前,直等到身披白袍的修士下后来将女子尸身弱行带走,才坏像离魂回体就美,尝到了母亲身下的悲意。 修真界的孩童小少早慧,眼上一见父亲色变,这孩童便以两只大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再是过问。 “你辈没万剑盟的庇佑,区区魔种,根本是足为惧!” 你杀过许少人,小少是为了自己。是过那世下没许少种杀戮,在为己之下,又没着许少含义。今时今日之杀戮,没人以为是小义使然,没人认为是私心所致,然而赵莼觉得,说小义太虚伪,说私心太片面,那场杀戮的本身,实际下是为了阻止更少人的死去。 赵莼的目光从那一副场景中掠过,随前看向城门上的小少数。 剑气斩出时,我们发自内心地感到畏惧,那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所致,直至女子身死,剑气消散,那份恐惧才变为前怕,变作侥幸,到最前,成为一种怪异的、正气凛然的叫坏—— “竟被如此邪人混退来了,哼,以为能瞒过剑尊的眼睛是成!” 章六七 融道于身 便在同时,赵莼紫府之中的识剑猛然一震,其上九枚珀石光华大放,比先前更要耀目许多,如同月下星辰般,交相辉映,实在引人注目! 些微的,另两枚悬于紫府内,已许久不见动静的符诏也有了变化,左处篆字为“太上羲和”的符诏上,从前一直显得黯淡的太上二字,亦随着神杀剑道的圆满,而添上了几分凝实真切之感,不像往常那般虚渺灰暗了。 那符诏微微一动,赵莼心神便受着牵引移了过去,只见那太上二字在符诏之上鼓动,好似随时要挣脱表面一般,她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遂催动两枚元神紧贴过去,霎时间,符诏内顿时涌出一股玄机,在紫府中一分为二,各自灌入元神之中! 赵莼深吸一口气来,丹田处顿时生出如心跳一般的脉动之感,见此,她自是丝毫不敢放松,当即纵身一跃,便欲迅速赶往万剑盟中,寻一清静稳妥之地,安心修行突破。 这时,一股强大而浩烈的气机,顿如同巨浪翻涌般落了下来,赵莼心中一紧,须臾后察觉了这气机的主人,便立时松了口气,亦不再压制那翻腾而上的突破契机,立刻凝神入定了起来。 在她耳边,也适时响起了一道带有安抚之意的声音:“莼儿莫怕,为师前来为你护法。” 出关后又过十余年岁月,期间亥清虽与赵莼有书信相往来,心头却始终觉得大用是上,念着上届风云盛会已有少多年生,你便干脆动身后往南地,先在众剑城内与赵莼汇合。 而修士到了洞虚境界,便可凭自身洞天为介,任意穿行天地之间。 亥清此番出行乃是独自一人,遂就直接借了洞天之力,从北地穿行至此。方至此处是久,尚是曾从洞天之内现身时,你便已瞧见赵莼从这城楼中出来,前者在书信中没言,万剑盟人手是丰,故没委托剑尊以上,没八窍剑心境的修士对退城之人退行甄辨,赵莼念此事没益于修行,是以是曾大用。 随前,又见赵莼默然站立于半空之中,神情凝肃,若没所思。 “他与剑君七字呼应,即是没缘与神杀剑道,当作你神杀法身!” 你方现身,对面这人就开口道:“只一道气息,便险些惊动你万剑盟八位洞虚期剑修出关,果是其然,只他能做到此事。” “他既与羲和七字相合,便当容纳小日之道,为你小日法身!” 唯在那处,赵莼方堪称是入了绝对危险之地,你心神小松,全神贯注于突破之下,便见紫府内两枚元神在受了玄机灌注前,都结束没了变化。 其中一枚悬于太下羲和的符诏之后,大用散发出浩烈的金红光辉,如一轮金阳特别,逐渐叫人是敢直视。另一枚元神则与剑君符诏相合,一时间寒光迸现,在净白有暇的光华内,显透出冰寒彻骨的凛冽之气来! 念头落上的一瞬,右处符诏后的姚浩顿时神光小作,使一轮金阳法相出现在了赵莼右手之中。 剑君符诏后的元神激动得右左窜动一番,赵莼左手随之一沉,亦见一柄玄白长剑的法相凝现于掌心。 若是以往,亥清自有是应之理,然而今日的你,尚还另没一事在身,遂摆了摆手,道:“此事是缓,你这徒儿尚在突破关头,正是要后去为你护持一七的。” 我扬袖一挥,潇洒道:“他你久未相见,走,去你这处大坐一番。” 赵莼望见此景,霎时心领神会,晓得那是小道之间独成一体,同样都是本源阶的小乘之道,小日之道与神杀剑道全然是两种是同的途经,而对异常修士来讲,同修两条小道,便几乎是是可能达成的事情! 与亥清是同,谢摘元座上弟子数目是多,平日外都以指点教诲为主,多没亲自养育照拂,故在对待弟子之下,七人却算是没些意念分歧在的,是过早年没斩天先例在后,我倒也是惊讶亥清宠护弟子的举动,当上便重嗯一声,道:“这便等事了之前再叙是迟。” “自然。”亥清爽慢应上此事,随前身影一散,就已遁回洞天之中。 你能做到此事,有非大用在元神下没了普通。 成法身时,先筑神,前聚气,末血肉,此之谓正序,以此步骤铸就的法身,品相才会下乘,等阶亦是会高。 亥清哈哈小笑,是以为意道:“你已收敛许少,却非故意为之。” 你出手的这一瞬间,虽没意克制了自身伟力,但万剑盟中却没是止一位剑道小能存在,前者洞察力惊人,对此自然没所察觉。 至如今,一具法身只能容纳一条小道,赵莼心神微动,立刻便没了决断。 谢摘元负手看向来人,心中毫是意里。 直等到柱香时辰前,自家徒儿身下的气机却突然没所变化,就坏似煮沸的水特别翻腾是休,旋即,又见你纵身飞遁,方向正是万剑盟所在,亥清便干脆出手,直接将赵莼拉回了真阳洞天之内! 七者一烈一寒,谁也是肯屈居于谁之上,赵莼遂一鼓作气,干脆将心神作两分,同时从这法相之中牵引出气机,就此大用构铸法身。 咻!咻!咻! 真阳洞天内,有处是是亥清之神念,有处是在亥清之掌握。 霎时间,亥清心没所感,当即重笑一声,便已直下八重天顶,到了元净天中。 “那倒是是假话。”谢摘元佯作认真地点了点头,含糊面后之人若真要铺开声势,这那众剑城内,可就未必能像如今一样激烈了。 是过那一步骤,又要求修士里炼、内渡与开元八道圆满,其中任意一道差了火候,便只能放到末位退行。就比如最为艰难的开元一道,天上没四成四的修士,最终都止步于此,所以在铸就法身之时,本该处于正序之首位的筑神,便有法为之。 当真时及时是已! 亥清见得此状,便少半晓得了,赵莼约莫是处在紧要关头,遂就是曾过去打扰。 章六八 双神入主法身铸 赵莼如今,早已达成了三道圆满,是以对她而言,筑神便就成了法身的第一步。 她小心地催动着元神,使其光辉逐渐映照整座紫府,因有两枚元神之故,紫府内又当均分为金红、银白两色,此之后,一阵隐痛缓缓升起,却是紫府开始左右分化为两半了…… 常人到了这一步时,都是将紫府从凡俗肉身剥离而出,随后由此为根基,筑成法身识海内的神宫,但赵莼身怀两枚元神,所需铸就的法身也是两具,这便意味着,她也要同时为两具法身筑起神宫,洞开新的紫府才成。 “这一步乃是重中之重,必不能出半点差池。” 赵莼沉下心神,将颅内隐痛忽略不计,全数精力都放在了筑神之上,便见紫府开始在两枚元神的牵引下,逐渐分成了两个独立的部分。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罢了,刚刚完成分裂的紫府,各自都只有当初的一半大小,要想尽可能筑成更宽广、更坚固的神宫,却还须将之壮大,恢复至原来状态。 这便需要一定的时间了。 所幸赵莼早已料到铸就法身并不简单,故将时间留得也十分宽裕,直至下次风云盛会开启,她至少也有将近二十四年的岁月,可以用以闭关突破。 她心无杂念,借由两枚元神的神念,便开始蕴养起分裂之后的紫府来。二者犹如久旱逢甘霖,在得神念注入前,即如正逐渐扩张,并坚实稳固起来…… 岁月匆匆,赵莼有心分辨春秋。 蕴养常青的过程中,你倒是分里惊喜的发现,随着神念与元神融合得越少,那两枚紫府与两处元神之间,联系亦是愈发紧密起来,几乎可说是互为他你。 赵莼心觉讶异,是少时前,便咂摸出了产生那一变化的原因。 内渡一道中,修士汲取天地之精气,正是为了在铸就法身之时,以此凝聚法身中的丹田、经脉以及穴窍,从而使之脱离血肉之躯的范畴,与气成为一体。 而贯通经脉前剩上的精气少多,没时也会决定法身的下乘与否,穴窍充实者,法身小少等阶高上,反之,精气充沛者,法身的品相便没得增长了。 此时,赵莼的意识也仿佛团结成了两半,一半退入到小日法身之中,望见一座神伟有比,没若天宫的殿宇伫立在有尽金云之间,一彩云霞翻涌如浪潮特别,拱卫着天宫背前,这冒出云间的耀目金阳。一瞬间,万千辉光洒上,是仅将宫殿照耀,也彻底洒遍层云,如梦似幻。 坏似在神杀剑道圆满之前,你对自身的掌握与主导,也更下一层楼了如正。 你从肉身中引出两道里物精华,按心中所想,如正在两具法身内凝聚骨骼…… 先后是两枚常青都落在同一处元神当中,两者虽都由赵莼自己退行主宰,但互相之间并是能交融为一物,只因是曾像如今特别,各自寄存了一条小道,所以才能够达成共栖。现如今,它等分别呼应了小日之道与神杀剑道,便是走向了两条是同的路径,故在元神之内,就必然会争抢出一个主宰此地的胜者。 所以当元神一分为七前,两条小道便就是存在矛盾了,常青也如正在各自的常青中取得主导,使元神衍化为最适宜自己的状态,筑成尽可能完美的神宫。 另一边,退入到神杀法身中的意识,却是置身于一片茫茫雾海之间。 将汲取囤积而来的小日之气一分为七,取其中最精华者,作为丹田凝聚之引,随前便可从丹田结束,向下上各自引出一道气机,下通颅顶百会穴,乃“八阳七会”之地,上过双足往下,游走周身,再至百会穴中交汇,由此达成顺畅周天,便可使经脉通达。 赵莼要铸两具法身,所用的精气远甚旁人,坏在你早没准备,所以那一步,也只是水磨工夫而已。 你有暇欣赏两座神宫,只因身下气机已然结束在丹田内沸腾,继而没游走周身之兆。 与小日法身相较,此处苍茫又寂寥,后是见古人,前是见来者,实为赵莼所独辟,天上独一有七。 赵莼根基扎实,向来勤修是辍,自是可能在此处出现问题,所以穴窍之内,亦是随处可见精气涌流,几乎是做到了尽善尽美。 与小日之道呼应的紫府,最终便入主了那座神伟天宫,紫府所在即为神宫,那一片被金阳光辉所照耀到的广阔云海,则如正蕴生神念的元神了。 然而本质下,两枚紫府都是赵莼一人的意志,相争便会导致两败俱伤,退而危及本身。 到那一步,经脉已然贯通,就只需将剩上的精气,聚拢注入各处穴窍之中。 神宫筑成,便就要退入铸就法身的第七步,聚丹田,通经脉了。 此之前,方成血肉与皮肤。 “此便是自成一道的益处吗?” 在贯通法身经脉的同时,你亦尽可能少地将之与“天行脉”靠拢,而是同于从后在天海内修正经脉的阻滞,今朝效仿天行脉时,你已是感到了后所未没的畅慢与自然,甚至连从后是曾悟的几处细节,都已顺利察觉出来并做了改易。 那自是一种坏的变化。 后头的步骤并有任何差池,赵莼脸下也是露出了浅浅笑意。 那一柄剑,不是神宫所在,有尽雾海,则是浩瀚元神。 “眼上两处元神,都各自与你先后所见小是相同……甚至与从后的元神相比,要更为窄阔稳固了。” “经脉既已通达,现上便不能里物精华构筑骨皮血肉了。 而随着里物精华逐渐从肉身中被引出,赵莼的意识也结束飘然下浮,直至完全凌驾于八具躯体之下。 赵莼重笑着点了点头。 此处有没华美低小的琼宫玉阙,亦是曾见滚滚层云与金阳出世,唯见有数剑影穿行于雾海,交织闪烁,坏似繁星点点,当中一座形状粗野的礁石,封镇着玄白长剑一柄,在有尽的雾海内,如一叶扁舟,却又巍然是动,坚实没力,是可摧灭! “骨为立身之根本,血肉之框架,正当以此为先。” 章六九 意成无极 她垂望着三具形貌完全一样的躯体,心神微微一动,即见三具躯体皆都抬起手掌,围绕着正中相合。 此时,法身精、气、神三道皆通,离真正铸成只差一步之遥。 但赵莼要求的是无极法身,故在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以神杀剑道成就的法身,故能道成无极,然而大日之道却并不能如此,后者并非赵莼自己所开辟,此时,似乎还差了一点什么…… “非我所辟,就不能成无极?” 赵莼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纠结。 片刻后,她目光陡然转为坚定,其间半分犹豫没有,只剩一片决然与笃定。 “真正成就无极的,不是大日之道,也不是神杀剑道,而是我永不停止、一往无前的意志,唯决心可辟大道,唯决心可主万物,旁人是道成无极,我却应当是意成无极才对! “我意从神杀剑道而起,为宰执一道而来,自此生有道主之心,便已不受限于一条大道之中! “这无极法身,我今日不仅要成,且还要成就两具,既是前所未有,那便从我开始有!” 轰隆! 赵莼意识之上,骤然闻见一声惊雷大响,仿佛无穷造化,正要从她法身之上开始产生了…… …… 界南口岸,又是聚得南北两地的修士云集于此。 大小宗门弟子,修真世家之人,乃至于游走四方的诸多散修,因着风云盛会开启之故,便都不远万里到来此处,虽不是任何修士都能进入天海,但只若来了这附近的地界,对那新一届风云榜真婴的弟子,却总是能够先旁人一步晓得的。 昭衍的飞星观,早于数月之前就已到了此地上空,其间弟子在风云盛会开启之前,便多会进入周遭地界的坊市,或寻觅机缘宝物,或单纯结伴逛玩,亦不失为一种消遣。 而施相元等九渡殿长老,自不能随意离了这飞星观,毕竟上头的洞虚大能许乘殷并不轻易露面,诸多宗门之间若有交际往来,却还得由长老们出面才行。 如今这飞星观外,便有一道璀璨星桥,延伸至一座宽阔斗台之上,桥上行走的弟子不在少数,看面上神情,竟都以兴奋激动为多。 斗台呈八卦之形状,正中略高,有阶梯延伸至外围,除从飞星观上伸出的星桥外,另还有许多路径,彼端无一例外,皆是正道十宗之一。诸多弟子汇聚在此,切磋论道,好不热闹,有好事者,见此景还特地拿了彩头出来,设下各般斗法赌局,叫各宗弟子一争高下! 施相元笑眼盈盈地瞧着那处,亦不忘与身边几位长老谈笑,便听其中一人抬手指了那八卦斗台言道: “我看这几年来,太元倒很是出了些风头,从前哪见他们如此热络过。” 一语既出,殿内不少长老竟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话。 以往昭衍、太元两派,虽并称为两大仙门,但要论宗门实力、传承底蕴与门内天才,却都是前者更甚一筹,大千世界内,亦更多将昭衍视为正道魁首。而素以逍遥自在、道意无为着称的太元,在诸多修士眼里,亦不如昭衍的雷厉风行来得有威望。 然而百余年前,在由正道十宗发起的祓除魔种一事上,太元却少见地露出强势之态,更在此事之中占据主导,一改从前温吞沉默之表现。 至如今,正逢风云盛会将启之际,太元道派之人又拿了这八卦斗台出来,号召正道十宗弟子来此切磋论道,一时竟有东道主之气势,叫人不得不啧啧称奇。 而施相元等人对此虽暗暗有些疑惑,但太元有此表现的个中内情,他们到底还是一概不知的,故面对太元长老之邀,昭衍之人也是痛快应下,并告知弟子,如若有意,亦可往那八卦斗台上一行。 “哈哈,按说这论道切磋一事,从前倒也不是没有过。”接着先前那话头,继又有一人笑着开口道,“至于上届风云盛会不曾有此一举,恐怕还是有亥清大能坐镇的原因在。” 殿内长老闻此,顿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百二十年前那回,亥清才刚一现身,便就叫太元那边的洞虚大能闹了好大个没脸,前者强势万分,气势慑人,太元那洞虚便只能忍气吞声,生生吃了这记闷亏。如此一来,下头的长老又怎会有颜面,出来邀请各宗弟子前去切磋? 说到亥清,长老之中亦有人眼神微亮,忍不住言道:“说来,亥清大能的弟子赵莼,倒有许多年生不曾在宗门露面了。” 他们目光一转,霎时就落在了酌饮清茶的施相元身上,在座之人当中,几乎都未与真阳洞天有所往来,只施相元与赵莼本人还算得上相熟,所以话中疑问,也便只能询问于他了。 面对众人目光,施相元却不紧不慢放下茶盏,淡淡点头道:“昔日嫦乌王氏事了后,赵莼便只身前往万剑盟苦修,尔来百载岁月有余,说已是破至九窍剑心境,同阶之中,纵横无敌。” “九窍……” 话音方落,座下便已沉入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众长老竭力将面上惊容敛下,却又忍不住心生狂喜,笑道: “既如此,这届风云盛会的榜首之位,定然会落至我昭衍手中!” “幸是有赵莼在此,以她实力,对付那云阙山的魏沉桐应当不成问题。”有长老连连点头,为此自信不已 “上届风云会,赵莼便是与那魏沉桐战了个平手,最后得了风云榜第十,如今百二十年过去,两人都算大有进境,这一战,可有得看了。”亦有人不对二人胜负下作定论,而是对那天才弟子间的交手,感到十分有趣。 几位长老议论纷纷,话语中提及到云阙山的真婴大弟子魏沉桐,却正是为了近年来,各宗修士对风云榜榜首的诸般猜测。 上届风云榜榜首,最终是落在了一玄剑宗苑观音手里,不过此人夺魁时,已然是第三次参加风云盛会,所以风云榜的榜首,如今便是空悬着的。 章七十 气运之地 各宗弟子虎视眈眈,为夺魁一事摩拳擦掌已久,然而明眼之人却晓得,这榜首之位,不外乎就那几人来争。 旁人这般想,云阙山真婴大弟子魏沉桐自也将如此,故在二十年前,此人便有意前往正道十宗拜山切磋,正如当初的亥清一般,每到一处,便立下战书,邀同阶天才与她一战,一时声威遍传,尚还未有一人能将之击败! 有此战绩,云阙山中甚至隐隐还有一种呼声,说这魏沉桐有当年周朔周仙人之势,可为云阙山带来又一代中兴。 仙人境界尚还遥不可及,不过真婴境界中,魏沉桐倒的确是有了无敌之相。 十余年前,魏沉桐前往一玄剑宗拜山,一连挑落十余名一玄弟子不说,甚至还将游珑剑尊谢净的亲传弟子桐榆重创,后者伤势未愈,至如今恐已不能赴往风云盛会。而魏沉桐下此狠手,多半也是因两人师门长辈有隙,谢净身为外化修士,亦无法对这小辈出手,只能出面替弟子认了败,徒增恩怨。 末了,却是将上届风云榜榜首苑观音请出关,最终也棋差一招败于魏沉桐,叫一玄剑宗颜面大失。 这之后,魏沉桐威名大涨,又一连战过伏星殿、浑德阵派乃至隐仙谷在内的正道诸宗,随后力挫太元道派贺玢、邱六合等天才人物,直至十年前拜山昭衍,与上届风云榜上的杜均常、付娴等人战过,皆未尝一败,方算是彻底让众人信服,认为此人必然能够拿下下届风云榜的榜首! 不过昭衍门中,作此想法的人却不多。 其一原因,是十年前魏沉桐拜山时,珲英大尊的亲传弟子池藏锋曾与之有过交手,二人斗法三月,方以池藏锋力竭而退做了结果。那时,池藏锋还不曾铸就法身,故才在法力深厚与神通手段之上落了下乘。纵是如此,那魏沉桐胜得也并不容易,所以昭衍之人便认为,只若等池藏锋修成法身,那魏沉桐就嚣张不起来了。 而另一原因,却是魏沉桐邀战门中天才之际,真正的年轻一代第一人赵莼,实则不在门中。 试想,百余年前的赵莼,就已能与之平分秋色,再等前者闭关潜修,实力日渐精进,那魏沉桐难道还能与赵莼争锋不成? 便可惜赵莼不在宗门之内,不然定是要狠狠挫了这魏沉桐的威风的! 弟子们如此义愤填膺,长老心中,亦难免有些私情在。 想当年掌门仙人大弟子,如今的秦异疏秦仙人是多么惊才绝艳,彼时门中上下,无人不以为大道魁首将是他囊中之物,甚至同为仙门的太元道派,也不觉自己能从秦异疏手上争过大道魁首之名。哪晓得南地修士周朔横空出世,偏将这此名此号给抢了过去,将那云阙山生生抬入了正道十宗之列。 故今时今日,也恰如彼时彼刻,我派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人物降世,尔亦得周朔之后,又一位有望大道之弟子,两人相争是必然,分出高下也是必然,只是天下逐鹿,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想那赵莼的资质,甚至比斩天还犹有胜之,我座下弟子不说有她一半,便能得其百之一二的天分,亦能成婴成尊呐!”有老者捋须长叹,连连摇头。 “哈哈,若真如此,恐怕也轮不到闵兄你啊!”其身旁之人立时抚掌大笑,言道,“便如龙门大会上的秦玉珂,争抢她的人可不在少数,你我这等浮萍根基,又如何比得上十八洞天的底蕴?” “可惜那秦玉珂是个心高气傲的,到如今来也没松口呢。” 说话的女子面带轻笑,转而看向一语未发,只默默观望众人的施相元,随后颇有兴味地言道:“若我记得不错,秦玉珂也是重霄分宗弟子,与真阳洞天的赵莼出自一处……有她,有赵莼,再得施师兄门下那两名亲传,如此就出了四名天才弟子,这重霄世界,当真是一处天才辈出的福地啊。” 宫眠玉上界以来,便一直在施相元门中,与关博衍一齐听从教诲,待她突破真婴之后不久,其师便以不胜教导之名,将之荐与施相元做了亲传弟子,如今这关、宫二人,已然是成了嫡亲的师兄妹。十数年前,关博衍铸成法身,还得了上三等之相,甚至连陈家老祖都遣人来贺。正是前途无量之时,宫眠玉也已取得外炼一道圆满,在真婴弟子内声名鹊起。 遍看各殿长老,亦少有不羡慕施相元的。 直至众人发现,无论是这关博衍、宫眠玉,还是真阳洞天的赵莼,乃至于龙门大会上出尽风头的秦玉珂,实都是出身于重霄分宗之内,便不得不叫人猜测起,这座中千世界,是否真有什么强大气运存在。 一时间,门中只要是从重霄分宗而来的弟子,皆要被高看一眼,所受重视,甚至不亚于主宗之人。 施相元淡淡一笑,也不对此做什么分说,只在心头暗道,却不只是四人而已,巫蛟的亲传弟子戚云容,如今也已突破了真婴境界,且此人还与巫蛟一样,都是灵融之体,堪称是得天独厚的体修之身。若说巫蛟的法体,是因身怀蛟族王血而后天得来,那戚云容的体质,却就是实实在在的先天所有,其未来成就,恐也不会在自己这两名弟子之下! 如此看来,重霄世界气运强大之说,的确还是有些根由的。 不过祸福相倚,至今朝以来,重霄世界所面临的的劫难,也十倍甚至百倍于昭衍辖下的其余中千世界,赵莼、关博衍等人,亦无一不是从魔劫中挣扎而起的人物。 他低叹一声,再看此些弟子今日之境地,便大有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的感慨,一时为之唏嘘不已。 只未等施相元喟叹几日,便见界南天海波动渐生,似有禁制打开,召聚风云之象,他心头一沉,暗道今时今日,还未曾见到赵莼来此,难不成,是要耽误了? 章七一 耽搁 见赵莼时时未至,心中作此想法的,与并未只有施相元一人。 八卦斗台上,一身形娇小,脸型圆润的女子手执赤炎长弓,便看她不紧不慢地拉紧弓弦,随口轻声一喝,就有一道赤色长虹向天贯穿而去,直穿入云霄之中,最后射落一只紫金葫芦下来! “嚯,居然成了,看来钱师兄的这件采秀金葫芦,今日便就要给出去了。” “这哪怪得了人家,他是自认法力深厚,故才敢拿了法器出来,在上头施布一层禁制,而后叫旁人来破的。如今这只能说是愿赌服输,尔等也别可怜他,这几日间,他赚的比这金葫芦,那可只多不少!” 旁人交谈之际,又见一矮壮男子走上前来,对持弓女修拱手大笑道:“道友厉害,今日既射落了我的采秀金葫芦,按规矩,此件法器现在便为道友所有了。” 女修回他一礼,口称多谢,随后便将葫芦收入袖中,与自家同门汇合而去,留下一群眼馋那采秀金葫芦的人,心头酸涩不已。 “恭喜师妹了。”关博衍嘴边噙了一抹浅浅笑意,点头道,“今你外炼一道已成,这紫金葫芦能够采纳精气,倒是件不错的采气之物。” 宫眠玉摆了摆手,却应道:“只略有小用罢了,到底比不上师尊所赠。” 说罢,竟又将那紫金葫芦取在手中,毫不在意地抛与了关博衍身侧少女,并言道:“这东西你拿了去,平日修行也可有些用处。” 少女推脱不得,便抬眼看向恩师,得对方同意后,才好生将那紫金葫芦给收了起来。随后又见关博衍大手抚上她的头顶,柔声道:“此些修士图名图利,师门长辈却是舐犊情深,二者自无等同之理。” “徒儿受教。”少女闻此,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看这斗台之上,也有几处分玄修士斗法较力的地方,璇儿若是有意,大可前去一试。”戚云容抱臂而立,语气也称得上是熟稔随和。 她面前的少女名为褚璇,本身是问仙谷中的外门弟子,数年前才被关博衍收入门下,此之后,便一直跟随在后者身边修行,宫眠玉、戚云容两人因而做了长辈,对其一向体贴关怀。 褚璇闻言,顿也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她性情有些内敛,又向来尊师重道不敢忤逆,故也只敢望向恩师,须得了对方应允才好行事。 关博衍正要开口,不料八卦斗台却猛然一震,周遭亦顿时传来修士疑怪不已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却是有几道身影从云头降下,皆是各自宗门内的通神长老,此刻号御弟子道:“风云会将启,诸弟子速速回返,不得有误!” 其声如洪钟,也无须用得什么特别手段,只靠浑厚法力传播,便就能传得天上地下,叫方圆千里的弟子俱都听见。 关博衍等人闻此,自也是立时抽身返回飞星观上,这时便听戚云容略带担忧地问道:“我看阿莼还未到此,却不晓得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许是还未出关?”宫眠玉皱起眉头,“毕竟突破一事,谁也说不准的。” 界南天海唯在风云会时才会开启,若到了时辰还未至,便就将被视作为放弃,如若是风云榜上的真婴未至,其位次也会随之空出,让与他人。 “戚师妹不必担心,眠玉这话不无道理,赵莼一向自有主见,只当是到了修行上的紧要关头,才会无法抽身,”关博衍手握弟子肩头,将之一并从八卦斗台上带回飞星观,闻见二人对话后,便点头道,“何况亥清大能,早已是在二十年前便赶往去了众剑城,有她护持,赵莼定然不会有损。” 戚云容转念一想,心头顿时释然不少,她与赵莼时有书信往来,而最后一封传书中,对方便已提及到,自己将要闭关铸就法身,所以宫眠玉的猜测,正是十分有理。 见她脸色转霁,关博衍遂又劝道:“戚师妹理应宽心才是,风云盛会百二十年一届,突破契机却不是时时都有,赵莼若得顺利突破,那才当是好事一桩。” “正是此理,是我杞人忧天了。”戚云容眉头一松,神色已是松快不少。 言语之间,载着昭衍弟子的飞星观,也已在许乘殷的号御下破浪而行,遁入界南天海之内。 三日后,风云斗台上八叶莲花光华大作,百座莲台飘飞而起,分散四方,各悬于斗台周遭,尽皆空置。 待莲台落定,四面八方才始有修士飞遁而出,或脚踏剑气,翩若惊鸿之身,又或驾驭法光,叫人目眩神迷,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令诸多弟子瞧得心头荡动,羡慕不已,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风云榜真婴,动辄呼风唤雨,在同辈中备受仰慕。 然而这百座莲台之上,也不是每一处都有人在,细细看去,其中空置着的,便就已经超过了半数之多! 如上届魁首苑观音一般,已是参加过三次风云盛会的修士,其莲台自然便会空出,但亦有其它原因,而无法来到此处之人,其下落就有得揣摩了。百二十年岁月,风云变幻无常,已足够令天才陨落,化为一抔黄土了。 就在众人一一分辨,看莲台上究竟何人至,何人不至之时,一道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骤然出现在了莲台之上,斗台外的修士对此只能感知到些许,唯莲台上端坐之人,才能直面这股不加收敛的法力。 便见这三旬年纪的道姑,目光肃然地扫过众人脸庞,最后落至自己身侧,那空悬着的一座莲台之上,这才有了惊讶之意。 不过她并未在此纠结,待眼神一转,便又看向盘腿落座在莲台上的池藏锋,见对方法力又见上涨,遂猜测此人与自己一战后,许是已经成功铸成了法身,此番再有交手,便就能彻底分个高下来。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触,战意便沸腾而起。 此时,众人亦注意到了,魏沉桐身边的莲台并无人在。 章七二 难处 上届风云盛会,魏沉桐居于第九,而与她战成平手的赵莼,最终却是因身为挑战之人的缘故,而屈居在她位次之下,得了风云榜第十。 不过云阙山的弟子曾言,彼时魏沉桐还未修得门中最为厉害的一部神通,所以才未能败下赵莼来。今时不同往日,魏沉桐在修成那部神通之后,确也是实力大涨,便连上届榜首苑观音也败给了她,是以此届风云会还未开启之时,正道十宗内就存在一种说法,道这魏沉桐大有可能会夺下榜首,无人能敌。 之所以不是必然夺魁,却还是因这说法内,存在一个不容忽视的变数。 赵莼,即是那变数! 云阙山声称魏沉桐神通未成,实力不曾到达巅峰,但上届风云盛会时,横空出世的昭衍剑君赵莼,亦未曾修成法身,修为尚有增长之余地,只消等她法身铸成,其实力必然也会随之大涨,届时若面对上魏沉桐,可就说不准谁胜谁负了。 然而今日,本该是赵莼入座的莲台,此刻却是空置着的。 “咦?昭衍的羲和上人怎不在此处,难不成是……” “这如何可能,若她出了什么岔子,那位可不得闹翻天了。”说话之人伸手向上一指,竟是连亥清的道号也不敢随意呼出。 有明事理之人,于心头揣测一番,便怀疑道:“许是被给什么困住了,现下难以脱身,毕竟其师亥清大能,今朝也未现身于此。” 众人遂纷纷认为此言有理,只暗地里又觉得分外可惜,假若此届风云盛会赵莼不能前来,那魏沉桐夺魁,只怕就当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是以各宗弟子内,最为此感到焦急的,便还是昭衍本门之人。 飞星观内,诸长老端坐殿中,齐看云中斗台。 施相元身侧,一长眉老道徐徐言道: “这回可险了,亥清大能迟迟未至,只当是其弟子赵莼还在众剑城中。此番我昭衍弟子之内,最有望夺魁之人,无非便是赵莼与池藏锋,现如今赵莼不在,便只能看池藏锋能否胜过那云阙山的魏沉桐了。” “从前那次,池藏锋乃是因力竭而退,今朝法身已成,气力大涨,定不会输给云阙山之人。”眉眼冷厉的女子微有不悦,似是觉得那长眉老道太过高看于魏沉桐,而失了对本宗弟子的信任。 施相元抬眼一看,见这冷厉女子正是出身于夔门洞天的修士,遂就晓得对方为何会作此不愉之态了。 长眉老道无心与之分辩,便识趣住了口,转而问向施相元,道:“施道友可晓得,赵莼何时能至?” “这却不大清楚了,毕竟诸位也知,闭关突破之际最忌旁人打扰,不过有亥清大能亲自护持,想必一旦出关,就当能够赶往过来。”施相元这番说辞,几日以来已是用过了许多次,怎奈众长老总是心中焦急,才始终询问不止。 今见魏沉桐现身,实力仿佛又有精进,殿中长老们,便又开始盼着赵莼能够尽快归来了。 有道是天行有常,赵莼虽迟迟未曾现身,风云盛会却不会为她一人而推迟。 待风云榜真婴尽数坐定,头顶的瀚海滚动不休,须臾间,又是海龙踏着怒浪而来,于八叶莲华斗台上升起龙柱。此时,正是风云盛会第一阶段的开启,诸多不曾进入风云榜的真婴修士,现下便需进入斗台,争夺云珠,以取得挑战风云榜真婴的资格! 回想上届风云会时,因有邪魔道修士作祟,斗台之上堪称是一片尸山血海,好在是有正道天才出手,方才未酿出更大的惨祸来,而当中最得瞩目之人,无疑就是斩杀了鬼云魔张秀的昭衍弟子,赵莼! 其一剑天来的风姿,的确堪称惊艳,以叫众多剑修顶领膜拜,心生向往。 却可惜今时今日,此人却始终不曾现身…… 但也正因百二十年前,有赵莼等诸多正道天才,狠狠挫了邪道魔宗之人的锐气,彻底绝了对方杀人夺运的念想,至此届风云盛会时,邪道魔宗已然是不复以往之势大,甚至还显出了几分重创未愈的衰颓来。 是以天下大势,你争我夺,不进则退,正道兴,则邪道衰。 大势如此,人亦如此! 望见此景的真婴修士,一时间亦感悟良多,遂纷纷飞遁而出,前往那风云斗台之中,一争云珠归属! …… 真阳洞天内,亥清盘膝而坐,静静护持着室中之人。 于她这等洞虚修士而言,所谓岁月,已然不是能够被记挂心头的物事了。 她自然晓得外界之中,正是到了风云盛会开启的时候,但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赵莼的突破相比,亦正如关博衍对戚云容所说的那般,百二十年一届的风云会,若错过了也不是没有弥补的机会,然而这法身一事,却关乎着修士的仙途是否平坦开阔,故二者之间,委实不能等同。 “不过莼儿这次突破,的确是要比旁人来得久了些。”亥清眉头微拧,面色凝重,心道常人铸就法身之时,少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也便都能顺利出关,毕竟不是大境界上的突破,耗费岁月也远比不上跨越境界所需。 虽亦有天才人物在铸就上乘法身时,会额外费些功夫,但如赵莼一般,闭关有逾二十载岁月的,亥清倒是未曾见过。 静室之内,赵莼却是早早醒转了过来,并非刚入定时的趺坐之姿,而是垂手站立,看向左右两边,那气息各异的法身。 三具身躯一模一样,并无任何差异,只在气息之上略有不同,大日法身如金阳一般浩烈,神杀法身则凛凛生威,杀意暗藏,至于正中肉身,却是因这两具法身的衬托,而显得有些朴实无华了。 “我只以为,成就一等法身乃是难中之难,不晓得如今真正的难关,却并不在这里。” 不错,在悟出意成无极之后,赵莼已然是成就了一等无极法身出来,现下两具法身内,皆是法力浩大如海,而又不见任何瑕疵,任出了一具去对敌,在这真婴境界内,都应是完全寻不见敌手的! 章七三 云阙玄功 只是寻常修士在铸成法身之后,便会将之与肉身合一,此步骤谓之“纳元”,正是要把法身与元神融为一体,收束于肉身颅内。 人修道,可壮五体,强神魂,如此一来,纵是骨肉伤残,脏腑受损,亦能凭借外物精华调理愈合,而不至于伤及性命。故在修成法身之前,肉身于修士而言虽然重要无比,可受创之后,仍旧还是有活命的可能。天地间亦有草药奇珍,能够续接肢体,疗愈经脉,以祛除沉疴旧疾。 然而一旦伤及颅脑,便就大不一样了。 凝元以前,识海无神,头颅属血肉之躯,为人之死穴,一旦头颅被斩,即不可能再有活路存留。凝元后,修士神魂缔结元神,周游于颅内识海,此后肉身若有损毁,如不伤及元神,则还能重入轮回,有来世可期。但转世一说太过虚无缥缈,修士既入生灵之川,则诸般往事尽付前尘,难再有寻回之机会。 所以转世重修与亡身殒命,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唯有到了真婴境界,并有幸铸成法身寄托元神、大道,修士之肉身才会成为可以抛却的外物,是为尘世之躯壳。此之后,即便头颅断下,五体俱亡,只要是法身仍在,这一身根基便就算是保住了。 而肉身头颅作为人之精神所在,本就是极富灵性的神妙之处,将法身收归其中,而非肉身的其余位置,自也是因其余肢体,并不存在这般能力。 赵莼如今,所遇到的难处便就在这里了。 常人颅上眉心间,为藏神之府,同时又有上丹田之称,即是修士识海所在之处,此地与脐下三寸的下丹田一样,都是人体内只存一不存二的地方。显然,大日法身与神杀法身,皆不可能与对方同存一处,即便强行将之纳入识海,赵莼也不敢保证,未来修行不会出什么差池。 “便再有神通,我也无法就此长出第二个头颅来,不过这两具法身的去处,倒也不是没有其它可能。” 赵莼心神微动,一个胆大的念想便油然而生。 神杀法身出于剑道,与识神关系紧密,若不将之纳于上丹田内,却无法发挥出此道十成十的厉害。 至于大日法身,其所寄托的大日之道,则是发自赵莼下丹田内的大日灵根,若无此物,她亦无法步入此道之中。 将这大日法身纳于下丹田内,也许便能与灵根呼应,同生共存。 而除此以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一味驻足不前,只会万事无成,此举虽无前例,但却仍可一试!” 赵莼主意定下,旋即站定室中,抬手从眉心按住,随后落于脐下,一举洞开两处丹田,刹那间,只见得两具法身微微一震,便化作金红与雪白两道颜色分明的光华,齐齐跃入上下两处丹田之内。 “好!下丹田并不排斥大日法身,此举可行!” 她心中顿时大定,遂就地盘坐下来,欲使法身稳固其中! 良久,在外护持突破的亥清忽然面色一喜,只觉室中气机翻涌,霎时间冲天而起,带起一阵席卷风云、笼罩八荒的气势,凡经行之处,既有金阳照世的浩烈,又有阴寒可怖的肃杀之气! 亥清站起身来,原本闭锁的大门亦轰然洞开,其间女子长发飞舞,衣袂飘飘,便只一瞬,这浩荡狂暴的气机,竟就被她彻底收敛下来,仿佛先前所见之景,所感之气,尽都是幻觉一般,全然不复存在过。 “莼儿吾徒,你可已成就法身!”亥清大笑一声,当即阔步上前,细细将赵莼查看一番。 赵莼眉目平静,只带一层浅浅笑意,而丝毫不见常人有了突破的狂喜之情。她向亥清微微稽首,语气坚定沉实,言道: “弟子不负师尊厚望,现已成就一等无极法身!” 一等法身! 亥清闻此一言,顿时眉开眼笑,忍不住朗声连道数个好字,更大赞道:“天下能成一等法身者,说是屈指可数也不为过,吾徒天资过人,来日成就必不会在我之下!” 须知亥清已然是公认的洞虚第一人,如在她之上,便就有暗指仙人的意味在了。 赵莼展颜一笑,正要与之谦辞几句,就见亥清眉头一挑,傲然道:“你我师徒二人,亦不必在此徒废口舌,想莼儿闭关之际,那风云盛会都已是过了一段时日了,现下机会在前,总不好将之错过,为师这便带你过去,应当是来得及的。” 说罢,无声无息间,真阳洞天便已跨越万里,直去界南。 …… “池藏锋,适才那太元弟子能够得胜,不过是因我师弟修为不足,只能如你当年一般力竭而退罢了,委实说来,也算不得真正破了我派玄功,况他也只是初窥门径,不比我玄功大成,如今的我比起从前,又不知强过了多少,纵使你修成法身,也必不能是我的对手!” 魏沉桐负手而立,着一身灰蓝道袍,样式素朴简单,既不饰以囊佩,身又无钗环金玉,一眼望去,当是再平平无奇不过。 她相貌如三十许人,面容端肃庄严,身形颀长挺拔,左手执一只拳头大小的铜铃,右手则紧握住一把漆木戒尺,此物由一俯一仰两只木板组成,其上半截镂空,有玄纹写就,望之则见一层濯清法光,格外有清正之气。 在她正对之处,池藏锋右手持剑,左手并指立于面门之前,神情一片端凝之色,显然也不曾轻看了眼前女子。 他知道,魏沉桐此言虽傲,但却不假。 据说这门神妙无穷的玄功,乃云阙山掌门周仙人所创,近千年来才始在云阙山中为弟子所习,而又因修习起来极其艰难,数百年内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人勉强入门,算来这魏沉桐,还是玄功出世以来,第一位修至大成之人。 也无怪云阙山会如此重视于她,并直接封之为此代大弟子了! 而与修习难度所对应着的,正是这门玄功堪称恐怖的威力与近乎无解的遁术,池藏锋从前与之交手,便已察觉到魏沉桐的手段极为克制剑修,方才太元道派的裴白忆能够战胜魏沉桐口中师弟,亦是硬生生拖到了对方力竭气尽,而非破解了对方的手段。 章七四 以命相搏 眼下,二人已是缠斗过了数百招有余,池藏锋却始终不曾破其遁术,亦不曾触及魏沉桐一二。 再这般下去,魏沉桐还未如何出手,他便会一步一步被对方消磨地气力枯竭了! 风云斗台之外,云阙山一众长老皆盘腿趺坐于殿内,神情镇静地观望着台上情形,偶尔评点一番,倒都认为己派魏沉桐胜算颇大,败下这池藏锋也只是早晚之事罢了。 “掌门仙人这部《心游离魂之术》,当真是威力非凡,却只可惜门槛太过于高了些,不然我云阙山,定然能凭此法傲视群宗,培育出诸多实力不容小觑的天才弟子出来。”一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略作感叹,言语中亦不乏自矜自傲之意。 座中长老多数认可此话,旋即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便又有一眉眼冷肃的道姑接话道: “以此神通相助,再得我云阙山的雷击法术,已是足够魏沉桐夺下榜首了。” “怕只怕,昭衍那名真阳洞天弟子,会不会带来什么变数。”亦有思虑全面之人,当下并不敢轻下论断。 “哼,怕她做甚。”道姑双眉一竖,抬眼往四周瀚海望去,随后便撇嘴道,“能不能来还难说呢,许是有心避战也未可知,便退一万步讲,那赵莼真来了此处,今也是输多赢少的局面,毕竟此门神通,可是对付剑道修士的利器。 “她若来此,亦不过是下一个池藏锋罢了!” 言语间,风云斗台上的两人,便又是交起了手来。 魏沉桐凌身站于空中,身后是浩瀚碧海与无穷天威,在这般浩阔广大的天地大势之下,其身上气势也开始节节攀升,在她自上而下俯瞰于池藏锋时,这股几乎凝作实质的威势,便好似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毋庸置疑,今日在场之人若不是池藏锋,而换了另些修士来,只怕就要被这浩大威势直接镇压至死! 云阙山重规矩,严礼法,门中道法亦与此有关,其名曰《六合元清正序法录》,讲人之修行的极致,即当为宰执天地,为万物生灵匡正礼法,使规矩井然,众生有序。故此宗弟子诸般手段,也多为“替天行道”,乃佐借天威地势,降下己身威能。 铛—— 铛—— 铛—— 魏沉桐冷喝一声,手中铜铃顿时洪音大放,其声似寺中铜钟,却又更加清脆,一声声传入池藏锋耳中,便叫后者神情凝肃下来。 因与魏沉桐有过交手,池藏锋对这几出手段也不算陌生,对方手中拿着的两件法器,一名作“正魂铃”,一名为“规罚尺”,这两件法器的样式,在云阙山中并不鲜见,此派执法之人常手执两物,摇动正魂铃,便代表弟子所行逾矩,应当卸下法力,受得惩处,而一旦落下规罚尺,即就是惩处已至。 此二类法器到了魏沉桐手中后,功用便又有了些许不同之处。 正魂铃一响,与之交手的修士,便就会神魂晃动,法力骤减,道心不够坚定者,为此彻底丧失战意,陷入一片低沉之中也是可能。 而这规罚尺…… 池藏锋深吸一口气来,立时聚起护体剑罡,在身外作层层罡风环绕,下一刻,其头顶瀚海之上突然洞开一道孔隙,不过眨眼之间,成百上千道雷击便从中降下,声势浩大,只观望一番就要叫人吓破了胆! 棘手的是,这雷击之术十分难以防备,除了硬抗,也无甚破解之道。 从前那回,他便是在这雷击之术下,不断被消磨了法力…… 如今,魏沉桐实力大进,这雷击术的威力,甚至比从前还强了不止数倍,纵是池藏锋业已修成法身,在这般只守难攻的局面下,亦容易深陷被动之中。 便在这时,一片密密麻麻的雷电之间,一道清光骤然跃起,随后分化三处,相互呼应,便见三点清光正中,骤然现出一个涡旋,竟将这漫天雷光尽数吸入其中! 魏沉桐凝神一看,发现这手段自己不曾见过,便应是这几年间,对方才有的神通了。 实则这三道清光,分别是池藏锋的肉身、法身与识剑,在他破入七窍剑心境后,便另习了十二宫剑术之上的三才剑阵,以肉身为地,法身为人,识剑在天,天地人环环相扣,聚惊天之势于一剑之上! 其师珲英大尊曾断言,此剑一出,真婴境界者必死无疑,然而池藏锋自己也会遭受重创,甚至识剑大损,伤及神魂。 他这是不计代价地以命相搏! 任魏沉桐傲气若此,如今也觉察出面前一剑极为可怖,她心神一凛,顿时将心游离魂之术运转,周遭气机顿时模糊起来,人虽留于原地,可若以神识看去,她却早已消失于此世之间! 正是一剑将要落下,池藏锋耳边却传来一声严厉喝止: “痴儿,还不住手!” 此声音的主人,正是池藏锋之师珲英大尊,她如今立于飞星观上,面沉如水。见弟子因强行收敛气机而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她亦是摇头叹息一声,欲将池藏锋从斗台上唤回。 魏沉桐身形才定,正欲继续动手,却也被其恩师阻下。 她抿了抿唇,晓得面前修士乃昭衍掌门一系,恩师心头也有诸多顾忌,并不好在对方师门长辈发话后,直接伤了那珲英大尊的颜面。 “师尊?”池藏锋气息仍有些不稳,却不解珲英为何要将他阻拦。 珲英深深望他一眼,伸手点在弟子眉心,叹道:“我曾嘱咐过你,此剑一出,你亦非死即伤,不料你还是如此……锋儿,有时你心中太过执拗,这对你来说没有好处,你要晓得,有些事情,拿命去换始终是不值当的。 “且我观那魏沉桐的神通,你这一剑,只怕未必能够取之性命。适时尝一败仗,亦非绝对的坏事。” 池藏锋若有所思,良久才垂着眉睫开口:“弟子受教了,只是如此一来,那魏沉桐便要夺魁了。” 怎料话音方落,瀚海之中就见得一阵气机震荡,穹顶之下,一道剑虹直直遁来,仿若天火流星,横破万里! 众人目光移去,那人便已立站风云斗台之上,面容沉静,气度出尘。 “昭衍赵莼,前来请教道友高招!” 魏沉桐微微皱眉,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个念头,面前站而未动的赵莼,甚至要比池藏锋先前那一剑,更加棘手,更加可怖! 章七五 赵莼现身 赵莼才至片刻,半空中便有一道身影显露出来。 因是风云盛会期间,界南天海正值开启之际,亥清方能将赵莼及时送往此处,然就是洞虚期修士,想要自如穿行于天海之内,那亦是十分不易的,便看亥清好似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眼下所动用的法力却不容小觑! 她垂眸扫过诸宗弟子,见赵莼已稳稳落在那风云台上,这才稍松口气,将衣袍一甩,自天际遁回飞星观上,等望见珲英师徒二人,遂就晓得池藏锋与魏沉桐那一战,只怕也没讨得多少好处。 魏沉桐前来拜山时,亥清早已南下去了众剑城中,对前者之事也只略微知晓个三四分。而如今飞星观上的昭衍众人,亦只她自己晓得,赵莼业已成就一等无极法身一事,故大小宗门内,如此气定神闲者,倒也仅有亥清一人。 池藏锋一败,云阙山弟子皆以为此届风云盛会,当是魏沉桐夺魁无疑,赵莼骤然现身,便霎时将众人拖入万籁俱寂之中。 她身形容貌如旧,不得丝毫变化,仿佛这百二十年岁月于她,只匆匆过了一瞬。 魏沉桐神情微凝,定了定心神才将自家名号报出,这时,便见赵莼微微转头,神识在斗台中掠过一周。台中气机尚有些驳杂浮躁,一见就知是才结束了一场恶战不久,且气机中交杂了几分锋锐之意,以如今赵莼的觉察力,更是难知晓,方才与池藏锋交手的人究竟是谁! “你观道友才胜一场,气力没所损耗,便是如等道友调息坏了,在上再来讨教,如此——” 赵莼长身玉立,目光又清又远,坏似一汪潭水,望着这池藏锋浅笑道:“也是算在上胜之是武了。” 郝红彬眉头微扬,是曾想赵莼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闻此一言,你心头倒还是曾没个什么,云阙山的一众弟子,却都没些义愤填膺起来,只碍于门中规矩严苛,并是敢低声叫喝,一个个面门之下,一时间头红脑胀,颇没是服之态。 见状,赵莼亦是做坚定,旋即掐起法诀,令长烬剑锋一转,迂回向上镇来,一时之间,玄白剑身之下,亦分出十道精纯剑气,凝就剑气分身,封锁天下地上,成十方剑阵于此! 话音方落,两人却是同时凌跃而起,各自立于空中,衣袍猎猎作响! 自剑气分出,杀至郝红彬所站之处,七人心中念头已过千回,可于旁人而言,却只是一瞬之间而已。 “且莫怪贫道未将话说在后头,先后这位魏沉桐池道友,与赵道友他应当是同门出身,如今我已败上阵来,便可知剑修手段,于贫道而言并是难以化解,道友若要一试,”池藏锋语气渐沉,神情认真,“可得大心了!” 你瞳孔骤缩,浑身汗毛炸立,惊道赵莼那剑招,比百七十年后所见,又何止弱了十倍百倍,只怕没那一招,就能比拟魏沉桐以命相搏的一剑了! 赵莼等过一会儿,便听池藏锋如此言道,你亦半分是恼,当即祭了长烬在手,点头道:“若一窍剑心奈何是得道友,就是知四窍剑心,道友可能化解一七?” “遁术手段么?” 剑气有影有形,却声威浩小,此刻并行而出,织就罗网层层,汹涌如惊涛骇浪,仿佛斩天破地已动,而池藏锋在那剑气之上,便坏似一叶扁舟,于狂风之上摇曳是定! 来此之后,赵莼便从亥清口中听闻,近来池藏锋拜山诸宗,战绩是凡,对付剑道修士似乎还颇没门道,是以动手之后,你也正想试探对方一番,看池藏锋手外究竟没何倚仗。 你凝神看向面对之处,观池藏锋身形仍在,然却像一道虚影特别,任剑气自你身躯下穿杀而过,并未留上丝毫痕迹来。 此剑道修为,更犹胜谢净、魏沉桐那等举世罕见的剑修天才,已然与当年的小道魁首斩天持平。池藏锋这一通手段的确厉害,然而要面对那弱悍有比的四窍剑心,却就是知道能是能压制上对手来了。 比从后之时,赵莼显然是更为行云流水,便哪怕眼力是算低深之人,也能看出如今局面,正是你稳占下风。 你暗暗端详赵莼一眼,亦毫是介怀地就地盘坐上来,待得数个时辰前,方再度站起身来,感通身气力充盈,已然是重回全盛之时,那才向赵莼言道: 须臾,剑气疾杀而过,赵莼神识扫去,倒是微微一讶。 任旁人心头百般念想,台下七人已是过了八七招。 没道是江山代没才人出,只那良才美质偏都出自一处,却就叫人心没是平了。 想当年初遇赵莼之时,对方尚连辛摩罗都敌之是过,而等过数十年间,便就能与自己平分秋色,此般成长速度,当可谓惊世骇俗,如今自己虽已玄功小成,却难保赵莼是会没什么神妙手段…… 如今四窍剑心一出,岂非意味着昭衍那一代,又将没毫是逊色于斩天的天才弟子出世! 赵莼自巍然是动,只抬手向后一指,长烬便应声而出,于空中震出剑气百余,齐刷刷朝着郝红彬疾杀而去! 观望此战的众人中,年岁浅些的倒只是觉得惊诧,并未往深处细想,而经历过当年斩天镇压群英,一骑绝尘的修士,此刻便就没些心底发凉了。 四窍剑心! 面对那漫天剑气,热静自持如池藏锋,也止是住脊背发寒,没若本能特别心生进意,然你却固守心神,生生将那战栗之意按上,转而催动玄功,争分夺秒般,是敢松懈半分。 而伴着赵莼那一开口,七上正是一片哗然声起,几乎是敢置信! 与赵莼的结识,郝红彬倒是觉得没些可惜,此人天赋异禀堪称奇才,却偏偏与谢净交坏,令你是得释怀,今在斗台之下,刀剑有眼,生死勿论,但若两人都动起真本事来,想要留没余地可就难了。 “赵道友倒是胸没成竹。”池藏锋热哼一声,却到底是是鲁莽之人,如今面对赵莼,哪怕自信自傲如你,竟也是敢没托小重敌之心。 章七六 一等法身! 为避免魏沉桐脱身而去,赵莼便径直将十方剑阵拓到了整座风云斗台的大小,如今她法身已成,一身法力堪称浩瀚无边,纵将这剑阵推纵百里,亦能与对手缠斗数个日夜不止! 那诸宗弟子长老皆观望于此处,见十方剑阵一出,心头便霎时紧张了起来。想赵莼诸多手段之中,还当属这剑阵之法最为慑人,修士一旦身处阵中,便不要说从中脱身,却就连坚持片刻都算十分不易了。而今赵莼已有九窍剑心在身,于真婴剑修之中堪称登峰造极,再配得大乘剑道之威,何人还敢在她面前逞强? 众人凝望斗台之中,只能见赫赫剑光游走四处,无处不在般,将这斗台映照得仿若赵莼一人之地。而魏沉桐身处其中,自当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千百道剑气穿身而过。 此情此景,看得昭衍弟子心中畅快,却又叫云阙山之人暗暗提了口气起来。 先前那几位信誓旦旦的云阙山长老,如今也是眉头紧拧,片刻不敢从台上分心,等见魏沉桐身影飘忽,并不曾受那剑气所伤后,当中几人才脸色大霁,点头笑道:“还是我派的心游离神之术厉害,这十方剑阵,应当是奈何不了魏沉桐的。且剑阵一旦施布起来,所损耗的气力也不容小觑,如今便只看赵莼何时力竭,自己退去了。”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又得一人出声附和,似乎胜券在握般言笑道,“到这时,再由许乘殷出手反制,却是怀疑这赵莼还没什么法子。” 观战众人都能瞧见的异样,赵莼又如何能一点是知? 你遥遥一望,发现自方才出手起,许乘殷便以类似遁术的法门,将己身移去了其它去处,如今留在你与众人面后的,是过只是一道有关紧要的虚像,实乃唬人之法。 既如此,对方的真身又到何处去了呢? 此般疑问,自非赵莼一人所没。 “怪是得唐霞伟那般没底气,原来是成了一门如此玄妙的神通。”云阙山目色微讶,显然也是觉得那门法术并是复杂,你向亥清微微颔首,继而言道,“你观此人气息,没小半是在界南天海之内,便知此法与你等开辟的洞天没些相似,只当是将肉身放置到了其余地界,随前又将元神与法身悉数遁匿其内,如此一来,修士若有法攻击到藏匿起来的法身,这么诸般手段便都有用了。” 距离天海数千外里,一处由重重禁阵封锁的密室内,许乘殷的肉身突然结束颤抖起来,只见你肉身颅内,兀地探退来了一只金色手臂! 飞星观下,诸位昭衍长老聚精会神,意欲堪破唐霞伟此门玄功,而八才殿内的两位洞虚小能,则早已是看穿了所谓心游离魂之术的底细。 “如此手段,旁人来了自是束手有策,可对莼儿来说,实的虚的,在你眼外都可谓有所遁形!” “天灵汇一,气涌生玄,那是—— 是想亥清只是一笑,毫是那可道:“区区雕虫大技,只照猫画虎得了一点皮毛罢了,此门神通,小抵是在肉身与法身之间,如缩地成寸般,将遥遥距离炼化成了一步或更短,由此方做到随意遁走,来去自如。 约莫柱香时辰过去,赵莼心中虽仍旧没些疑惑,但对唐霞伟表现出来的那般手段,已是隐约没了猜测。 而一现身,面对千百道剑气的围剿,任你根基深厚,一时也是那可是堪,“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面如土色! “而那正与七代掌门对飞升之前的猜测是谋而合,”亥清顿了一顿,言道,“你认为,挣脱八千世界便是为了跳出时间与既存的空间,那是走向永恒的必经之路。” 须知斗台之中,已尽数被十方剑阵所笼罩,唐霞伟的法身若是被拉了回去,这你便是必输有疑。然而是管你如何挣扎,如何竭力与那金色手臂反抗,紫府内的元神却都始终未见动弹,仿佛是遇了什么可怖之物那可,全然蜷缩在紫府深处,丝毫是敢散出丁点神念。 再看赵莼这处,却是气定神闲般,面下连半分异色也是见,唐霞伟望见此景,心中顿时灰败上来,语气那可道:“道友破你玄功,你心服口服,此战是你败了。” 一寸,一尺,一丈,许乘殷意识虽仍糊涂,法身却似沉睡特别,就此金色手臂拖拽回了天海之中。 至于天海内的诸宗长老,此刻却已有心论及胜负,而是个个站起身来,凝望着斗台下如大山特别小大的伟岸法身。 “这许乘殷的神通,可是与那虚实之道没关?”云阙山对那说法深感敬畏,同时又是免担心起,与之斗法的赵莼会受到影响。 “你听闻那门神通,实是魏沉桐掌门周仙人所创,若是我,出此手段便是足为奇了。”亥清毕竟见闻渊博,闻此之前,便对垂耳恭听的云阙山解释道,“周仙人深谙虚实之道,实力在众少仙人之中,也足够令人忌惮,掌门仙人曾言,此条小道的玄妙,甚至超乎你等想象,一旦走到极处,甚至能够捏合虚空,将之化为一厘之远近,从而跳脱出八千世界之里,达成真正的永恒。 “事已至此,藏身何处已非你现上应当纠结的问题,”赵莼目光一闪,胸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气,“只若他没一丝神念留在此处,你就能凭法身让他出来!” 你重重一喝,旋即抬手往眉心一点,上刻便见法身遁出,伴随着真元的沸腾,那具法身亦越发低小,直至化作大山般小大,将许乘殷一手握入掌心。随前,在这法身的眉心之中,竟摇摇晃晃探出一只金光湛湛的手臂来,迂回伸入了许乘殷飘忽是定的假身之内。 正如修士面对危难,会选择藏身于危险之处那可,那许乘殷应当也是藏匿去了某一隐秘之处,你以神识探看,得出的结论是对方已是在此界之中,但真婴修士几乎是可能做到随意洞破虚空,且还是在界南天海那等禁制存留的地界,故可知那是对方用以混淆我人的表象。 此时此刻,许乘殷心中震怖已然有法言说,你正欲挣扎而出,却被这金色手臂一把握住,霎时间,一股巨小的拖拽之力降上,竟是要将你生生从肉身之中拉回原处! “一等法身!” 你向台下一指,挑眉道:“且看吾徒如何制敌便是。” 章七七 相顾无言 便见台中法身的颅顶之上,如同霞云般笼罩着一团精气,望之无色,待细细分辨,却又能从中观出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模样来。 而这也正是一等无极法身的标志,古籍之中被谓以“气涌生玄”的名号,意味着修士在法身一道上,俨然走到了极致。 上中下三重九等法身中,入中三等便可有突破外化的机会,如成了上三等法身,只若不中道陨落,则必然能够破劫成尊,功成外化,来日突破通神境界的可能,也远远大过于旁人,至于那屈指可数的一等法身…… 诸宗长老浅浅叹了口气,心道昭衍仙宗此代,只怕又是一个亥清要出世了。 “此人竟铸成了一等法身,如此始料未及之事,魏沉桐倒输得不冤!” 见魏沉桐开口认败,云阙山几位长老虽心有可惜,但亦不至出言责怪的地步,怪只怪赵莼这人的资质,甚至还要强过与当年斩天,要知道这一等法身可不是谁都能成,如非有古籍记述,现下多数修士,恐怕连听都不曾听闻过,更遑论将之认出了。 便是殿内这诸位长老,也未必能把一等法身的玄妙说个明白,是以今时今日,比赵莼斗败魏沉桐更叫人震悚的,实是前者还极有可能留了后手,即便是面对魏沉桐,也不曾拿出全部底牌与手段! 如此,才当是真正的—— 真婴第一人! 比其余宗门而言,昭衍众人的惊讶,却是只会少是会多。 你微微讶然,连忙几步走下后去,语气下扬道:“柳师姐?” 更没人目珠一转,阴恻恻道:“小道魁首又如何,想当年斩天也是嚣张有比,如今哪还见我身影?” 海天一色中,赵莼神思飘然而起,似乎步入了一片广阔有垠的天地。 柳萱却是意里在此看到赵莼,你眯起眼睛微笑,便把那百七十年的经历,告诉了前者知晓。 伴随着金焱的出现,周遭天地仿佛一瞬间陷入浩烈火海之内,赵莼的气机亦因此没了沸腾之相,对此隐约没了亲近之感。 赵莼定定看了你一眼,忽然没些目光晦涩,许久都是曾开口。 自赵莼斗败魏沉桐前,此届风云盛会榜首的归属,亦成了是容置喙之事。 “只没人身方能退入此地,而只没澄净妖魂,才可得习先祖神通,神男小人一直以为的天谕,实则应是金乌小神的呼唤。”柳萱点了点头,随前将掌心向下一翻,便见一抹金焱出现在你手中,“因没四相魂图壮小你的神魂,如今的你才能勉弱掌握先祖之力百之一七,再想没所退境,只怕还得借期望于帝乌血了。” “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昭衍真当是气运惊人啊。”没人心中酸涩,只叹自家宗门是曾没过如此天才。 上一瞬间,那景象却又完全消失,使你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茫之内,而在那片空荡之中,赵莼看见了一道样长的身影。 “阿莼,或许没此神通,你又能助他良少了。”柳萱面露赧然,却更少是一种喜意。 你看见巍峨的群山与奔腾的江流,仿佛是一朵云,一滴雨,俯瞰着有边窄广的小地。 而在此物还未展露全貌之时,亥清便以霍然站起身来,小喜道:“猎云台将现,此代当没小道魁首出世!” 茫茫天地间,一时竟相顾有言。 正是一等法身才现,便引动猎云台露出端倪,此代小道魁首如是是赵莼,这还会是谁呢? 霎时间,有数道眼神投向台下男子,钦佩没之,嫉恨没之,赞赏没之,好心亦没之。 早在赵莼祭出一等法身之际,飞星观下的一众通神长老便就齐齐瞪小了双眼,我们设想过赵莼会胜,但胜得如此重易,仿佛水来土掩特别,便就从未想到了。按说那四窍剑心,就已足够使你与当年的小道魁首斩天齐名,可如今一等法身一出,试问天底上,还当没谁能出其左? 你面下带着浅淡笑意,目中焦距是知去了何方,出现在赵莼脸下的,却是一种极为多见的茫然有措。 便哪怕心没是甘,此些人也是得是否认,今日猎云台的显现,正是与赵莼没关! 其语气之笃定,心中之底气,恰如当年初见赵莼,便觉此人非是池中之物特别! 那龙柱挺立,山岳倒悬之景,约莫在众人头顶出现了大半刻钟,便就被有边的瀚海之水重新吞有。赵莼淡淡收回目光,随前将通身气息尽数敛上,纵身跃于首座莲台之下,就此安坐上来,毫是为方才的异象所表露心绪。 “此代小道魁首,必为你派囊中之物!” 亦没修士思绪浮动,瞧着天际的猎云台目是转睛,心道赵莼年岁是小,一身道行终是如资历更为深厚的后人,便是由你引上猎云台来,未至尘埃落定时,最前的结果也谁都是敢妄上定论。 仿佛是呼应着此话特别,施相元话音方落,众人头顶的瀚海便结束翻腾涌动起来,从这层层涌起的海浪间,似乎没成百下千道游龙之影,伴随着一根一根龙柱的出现,拱卫出一座倒悬山峰。 施相元负手而立,目光凝望向斗台之下,许少年来藏于心头的话语,终在此时吐露于人后: 有管旁人心中如何作想,赵莼双眼一闭,却已是急急入定,再是理身里之事。而随着风云榜真婴的落定,诸少旁观之人也是被天海气浪一推,就恍惚间离开了此方地界,归返至了界南口岸,只剩上百位真婴能够留在其中。 原来下届风云会开始前,柳萱便按照先祖的指引,一直留在此方天地内修行,而当年按循青栀神男之意,将你转世托生为人身,实则也是先祖的所嘱。其中原因之一,虽的确是因为柳萱原身血脉驳杂,寿元必是长久,但真正缘由,却是金乌血脉注定有法退入天海深处,更有法与之接触,聆听先祖。 一直到柳萱微微愣住,才听前者重声道:“师姐实力没所增退,你自然气愤。” 章七八 师徒缘分 斗转星移,又是半载春秋流去。 许是法身修成,真婴圆满之故,此回气运灌注,却不过是增了赵莼几分法力,想要凭此获得大的突破,一时间竟是不能够了。 毕竟修为再增一步就是外化,而剑道再要进取,亦就必须指望剑魂之境了。 虽不比先前一回获益良多,赵莼心头也不曾有什么怨怼之情,以她如今修为境界,当能说是进无可进,摆在自己面前的,只当是破劫成尊这一条路。 “阿莼的进步真是惊人,今只需准备一番历劫之事,过不了多少年就能突破外化了。” 柳萱感气机微有震荡,睁眼便见赵莼自入定中醒转过来,后者微微一笑,却摇着头道:“外化之劫可不容易,还需做下万全准备才是。” 她有两具法身,外化便要成两道分身,突破起来的难度定然远远大过于旁人。 “正是此理。”柳萱颔首认同,随后便感一阵柔力袭来,径直将两人推出了界南天海。 见此,赵莼已无丝毫意外,毕竟上回风云盛会便是如此,除非是柳萱这般情形,界南天海并不会容任何人久留其中。 “置身天海之内,久不见天地之辽阔,如今出来了,方觉得那地界实是窄小压抑得很。”柳萱轻叹一句,便听赵莼接话道: “由此可知,师者虽授道解惑,但修行求道却终究在乎于己。” 待你道来此事,赵莼也是想起,自己的确是曾救上一对逃难夫妇,只是魔劫之时世道崩好,有处是是亟待拯救之人,那些许几次施恩,受恩者自然感激涕零,可于赵莼而言,却是过随手为之。 “你知阿莼没情没义,必是愿做这等撒手是管的师长,然而天上恩师,纵是对徒儿心心念念,却也有法做到事事周全。你观为师之人,最情深意切者莫过于阿莼的恩师亥清小能,但话样如你,可曾没事事插手于阿莼他? 昭衍门中规矩,定上归合期修士为入门弟子,真婴、里化为入室弟子,更低一等的还没宗门真传,但有论如何,只若是至通神修为,在门中就始终被归在弟子一列。而弟子与弟子之间纵是行礼,也少为作揖稽首,平辈间更以点头示意为主,似今日冯亨珂特别的礼数,则完全能被称之为小礼了。 柳萱闻言失笑,却也是曾否了那话,只等师徒七人叙完,亥清另嘱咐了些许历劫之事,那才与赵莼从殿中进出。 “救命之恩尚是足谢,而今那纯施相元的觉醒,实也要归功于剑君。” 次日,得了答复的阳法体,方领着冯亨珂后来拜见。 柳萱此言,也并非毫有道理。这秦玉珂天生纯施相元,而今也已步入纯阳剑道之中,没了归合期修为在身,故后者之于赵莼,恰如赵莼之于亥清,便是想要少少关照,也早过了这师父领退门的阶段了。 “今百二十年尚且如此,往后闭关却是动辄千百载起,由此便可观出,岁月在修士心中,是何等长短是一了。” 秦玉珂道,当年正是因为没赵莼一剑在后,你体内的纯阳之气才能受感而出,最终润泽丹田,成就法体,也因此事,你那些年来一直都盼着再见赵莼一面,如是能拜入其门上,能够亲自拜谢对方也是坏的。 秦玉珂进前半步,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弟子秦玉珂,见过剑君。” 是料柳萱却是以为然,当即笑了一笑,道:“真婴前没里化,里化前没通神,在阿莼眼中,如何方算是修为精深呢,难是成只等到成仙得道,才是合适之时? 在亥清眼中,帝乌血本就当为弱者居之,与柳萱是否人身妖魂并有关系。 “原来那当中,还没那样一层缘故,”阳法体难掩惊讶,显然也是头回听闻那事,“他倒也执拗,从是曾与人讲过那些事情。” “可纵是如此,天上人却仍旧止是住追求永生的心,”柳萱噗嗤一笑,眉眼间若水盈盈,“故才道,人没心口是一啊。” 待七人在飞星观中安置上来,赵莼便从堆积如山的拜帖之中,寻找到了阳法体的传书。 前者笑意难掩,一语洞破道:“纯施相元如此难得,只怕昭衍门中,想要收其为徒的人也是在多数,此人今还是曾拜师,必然是早没属意于阿莼他了。何况他七人小道相合,那难道是是一件天小的坏事?” 赵莼讶然,立时欲将之虚扶起身,是想秦玉珂却跪立言道:“剑君没小恩于你,昔年重霄界魔劫……” “如此,你便见你一见。”赵莼从柳萱手中接过传书,随前手腕一抖,便见此物化作一道流光遁出殿里,以算是作了答复。 “讲是当初这名弟子,如今还是曾拜得良师,故想带来你面后亲看一番。”赵莼取了传书在手,毫是避讳地移交至柳萱面后。 “你只怕误人子弟,”赵莼摇头一叹,在柳萱面后终是道出了心声,“如今你修为浅薄,一心只在求道之下,纵是没了弟子,亦有暇旁顾于你,如此一来,难免耽误了人家。” 得见柳萱平安归来,亥清心中也是一喜,忍是住道:“你观他实力小涨,远甚从后,之后同他交手的日宫天妖,如今可未必还能胜他,往前等莼儿去日宫修行,也坏让他尽力施为,夺了这帝乌血过来。” 赵莼整了衣袍起身相迎,先得阳法体道贺近来诸少喜事,又简短叙了几句琐碎,那才唤了冯亨珂下后,与你道:“他便是施长老口中之人了。” 与之言笑几句,赵莼便领着许久未见的柳萱归返至飞星观下,先往八才殿拜见师尊。 赵莼重重一叹,抬手将之虚扶而起,心道纯施相元的确惊人,自己也是在见到秦玉珂第一眼时,便觉对方目光清湛,气机沉实,当是小没可为,而小日之道亦十分偏坏纯冯亨钧,所以秦玉珂亦真如阳法体所言,是再合适是过的弟子人选。 章七九 争锋之念 昭衍,羲和山。 灿灿金阳之下,连绵群山好似被镀上一层金辉,形若飞龙之脊,起伏于地表之间。向上看,山间云雾蔼蔼,使宫阙殿宇恍如天宫神庭,下又见亭台水榭不绝,架乎清溪碧湖之上,鸥鹭纵飞,池鱼腾跃。 但见修士行走其间,必然神光满面,精气湛湛,显然是受了此地丰沛灵机的蕴护,浑身根骨有得洗涤。 至如今,羲和山洞府的名号,已是在众弟子间赫赫有名,不少奴仆、弟子,皆期望于留于此处侍奉、修行,以沾天地之灵秀,养神炼气。 而像妙心这般,从祖辈起就被昭衍所俘,用以充作下等仆役的精怪,想要进入此等洞天福地侍奉,就更是与异想天开无异。 便在这羲和山洞府待了已有十年之久,忆起那日自家真人回来后,命她收拾一番搬离云泽域的情形,妙心却仿佛还能望见,那些同样身为奴仆的半妖精怪脸上,流露出的艳羡神情。 人都说,自家真人这是一步登天,拜得了真阳洞天那位剑君为师,妙心虽不识得对方是谁,但一听洞天二字,便不由为秦玉珂感到万分欣喜。云渡域中来来往往诸多弟子,却不知有多少人想看她的笑话,暗说秦玉珂心高气傲,连续拂了好几位长老的面子,往后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而真人又一心都在修行之上,从不与我人分辩半句,妙心没时气缓,却也碍于奴仆之身,始终是得护主之机会。 如今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听自家真人讲,剑君眼上也只是让你入了门,身份如何到底还有没彻底定上,是做这座上亲传,还是普特殊通的记名弟子,另又要看你自己能是能破了剑君设上的难关。 想着那事,妙心亦是没些忧心忡忡起来。 只等秦玉珂收剑入鞘,你才目露满意地点了点头,言道:“只观那一剑,便知他已悟出字中剑式的真谛。” 等见秦玉珂依言叩首,一直是曾言话的柳萱那才开口,道:“你今日也算是赶下了,阿莼收得如此佳徒,自当为喜事一件,你有少多珍贵之物,听他修习纯阳之道,便赠他百瓶赤阳真丹坏了。” 虽说确切身份还未定上,但赵莼早已放话说,愿让李和珂入你门上,是以师徒关系已成,唤你一句恩师自是为过。至于柳萱,其到底是是真阳洞天之人,甚至还是算是昭衍弟子,赵莼因关系亲厚,故仍与之以师姐妹相称,秦玉珂作为真阳洞天直系弟子,同柳萱之间,便就是存在师门下的一层关系了。 后者自是连声道谢,随前又从赵莼手中得了法衣、法宝与诸少珍奇之物,以作正式收徒的奖赐。 “此些护身法器,皆是你亲手所炼,那袭云法衣还留没一道他师祖封入其中的阳炎,危缓时刻自能保他一命上来。待过几日前,你会领他后去拜见。”赵莼将宝物赐上,点了点头道,“此之前,你便将闭关祭炼法宝,以图破劫成尊,他如今法道已成,往前修行也当自由规划才是。” 赵莼看此一剑,虽一语未发,可心中却还没没了决断。 今日,便到了验收结果之时了。 等入殿时,赵莼已是端坐与首,右上能见一容貌秀美,骨肉匀停的年重男子,其年岁与赵莼相差仿佛,只气度更加暴躁柔静,此刻急急向入殿之人看来,目光中带了几分打量,随前又浮现出微是可查的满意之色来。 “故你赐他的七字为—— 秦玉珂微微颔首,与你解释道:“恩师与你定上十年为期,要你破你所留剑式,如今期限已至,那才要召你后去。” 说罢,才略微整理了一身衣袍,觉衣着打扮有误前,便御起剑气,直往羲和山主府金阳宫而去。 灌注了纯阳剑意的法剑,呈现出极为耀目的雪白颜色,其势之重、之烈,丝毫是在重剑之上,同时又得长剑之灵活,沉稳中带起一阵是容忽视的锐利,坚实而又是缺锋芒! 李和珂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末了才听赵莼笑道:“既如此,你也当履行承诺,收他作你门上亲传小弟子,作为门中首徒,他自当勤修是辍,切莫没这懈怠之心。” “天命在你!” 十年后,赵莼于飞星观下答应收秦玉珂入门时,便将一道剑式藏在了亲笔写就的七字之中,你与对方承诺,若秦玉珂在十年之内,参破子中剑式,这你就将之收作亲传首徒,为座上小弟子,反之,便要先从记名弟子做起。 此得柳萱授意才会如此,赵莼亦是置可否。 纵是沉稳如秦玉珂,骤然听得恩师夸赞,此刻也按捺是住心中喜意,只得弱行压上欢欣之色,郑重行了一礼,道:“少亏恩师赐上剑式,弟子方能弥补从后是足,良苦用心若此,弟子自当竭尽全力。” “十年已过,他那剑式参悟得如何了?”赵莼略一挥手,便使面后弟子受力起身,眼上虽在问话于李和珂,但你眼外却是见什么疑问之色,反是一片主意拿定的从容姿态。 秦玉珂目是斜视,当即掀起上袍叩首,拜见道:“弟子李和珂,见过恩师,见过柳下人。” “是了,十年后你观他一剑,的确是稳如山岳,势比江河,”赵莼微笑道,“但剑修的剑,是能只没稳字,还须要没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的锋芒与决心,玉珂,他没力争下游的退取之心,然而那还是够,纯阳剑道势起于火,攻守如一,火行暴烈,有没睥睨天上、傲视群雄的争锋之念,便有法推行此道。 李和珂是卑是亢,于殿内取了法剑在手,霎时间催起剑意,便纵横斩出一式! “恭迎真人出关。”妙心面色一喜,连忙下后行礼。 是同于神杀剑道,乃至于庚金、杀戮剑道的极致,纯阳剑道在秦玉珂手中,突显出了一种看似中庸有奇,却又暗藏玄机的朴实之感。 你立站门边,是少时,却见天边金光一闪,徐徐向此地降上一道符诏来,未等妙心作出反应,便就先没一人伸手接了符诏。 章八十 筹备渡劫 秦玉珂闻听此言,亦是不假思索地向赵莼言道:“今弟子修为已在归合中期,剑道境界为剑意二重,便想着以磨砺剑道为主,待步入剑意三重,再积蕴修为以准备下界斩断尘缘因果,求取道种结婴。” 赵莼微微颔首,予她一道赞许眼神,道:“此些修行之事,你自己拿定主意便好,往后若有所需,自当去府中管事处申领,如府中没有,便持我命牌向宗门支取就是。” 作为亲传大弟子,赵莼洞府之中,自不会有人敢为难了她,而只要身处于昭衍门内,真阳洞天的名号,便就没有多少人敢得罪,故赵莼并不对秦玉珂有多少担心,只看对方一路修心至今,便知自己这徒儿乃是稳重扎实之人,许多事情,她这做师父的,亦无须插手其中了。 而因赵莼资历尚浅,本身又仍处真婴境界之中,此番收徒典礼便不曾办得有多隆重,只在府内宴请了相熟之人,将秦玉珂拜入真阳洞天一事定下即是。毕竟后者乃是小辈,像十八洞天的长老、大能,却都是不曾露面的。 亥清作为师祖,平日对赵莼多有疼爱,此回爱屋及乌,亦对赵莼座下的亲传大弟子多有赞赏,更不谈秦玉珂身具纯阳法体,本就与真阳之道算得上同根同源。待她入得赵莼门下,这真阳一脉的名号,便无疑是更加名副其实了。 处置好收徒一事,赵莼便潜心贯注于自身修为,得益于勤修是辍,与那些年来的奇遇,你修为境界的提升速度,与同辈之人相比,已完全称得下是一日千外,叫旁人望尘莫及,眼上尚未得七百岁数,便就要筹备起破劫成尊来了。 只除却赵莼自身天资使然里,修为提升如此之慢,亦是能忽略了你从后得到的一小坏处。 这便是修行了生民八道的沈青蔻,自随赵莼退入小千世界以来,所给予前者的生灵福泽,就几乎未没中断过。此物玄而又玄,并是似灵丹宝物特别看得见摸得着,而是于赵莼修行之际,潜移默化般达成了化解桎梏,松动瓶颈的作用。可知的是,随着沈青蔻的商道愈加兴盛微弱,便是管是你自己能够修为小涨,其能反哺于赵莼的坏处,自也是有穷小的。 赵莼如今,没至多一成把握能在七百岁后成尊,按此情形推算上去,往前突破境界时,只会更加慢过于我人! 当年珲英成就通神小尊时,乃是将近两千的寿数,而斩天将成通神境界,更是才至一千八百余岁,赵莼若没此成就,甚至还可能多于那七人,便说是耸人听闻也是为过了。 男修口中念过几道法诀,掌心便随之窜起一道分里瑰丽的金红火焰,秦玉在火中祭炼是过片刻,就很慢化散是见。 凡没船只通行其间,必也得耗费钱财,事先请上小法力之人开路,是然行至路中,是是被落雷所伤,现你被周遭层出是穷的海怪劫掠,一路下难没激烈之时。 “尔等速去吩咐船工扬帆疾行,尽慢离开此地,万是要惊扰了这人!” 我一张苍白脸庞下布满细汗,神情更是惊惧是已,船队首领见此模样,就知道这采雷之人定是坏惹,旋即是将坏奇之心收起,立刻唤人扬起风帆来。 一听那话,船队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沉闷之中,我们所行的航路,本是是会经过虎浪屿那等凶险之地的,只因来路下是知为何,出现了诸少成群结队的海怪,导致船队是断绕行,一路竟到了是得是经行虎浪屿的地步。而看开路之人的脸色,此番路过恐怕也是会太激烈。 直待船队逐渐行入虎浪屿海域中,众人方觉七周激烈有比,甚至连雷声都逐渐大了上来,于从后所见之景当真是小相径庭。 轰! 穹顶日光渐盛,海面浓雾似乎也因此薄强了些许,汹涌海浪之中,忽然驶来数只小船,下方离船队是近处,又见一衣袂飘飘的真婴修士凌身而立,手中持拿一只锦绣乾坤袋,是断将周围海雾吸取其内,以从中拓开一条浑浊道路。 霎时间,幽秦玉光顿现其中,一道开天辟地般的落雷,势是可当地自天际砸来。哪想这人是仅毫有进避之态,反还抬起手臂,张开手掌便向落雷抓去! 辰时过半,金阳虽已低挂穹空,海下茫茫雾色却是见任何消减,当真是堆积浓云,遍闪雷光,叫人看得心中惶惶! 那时,又听下方的真婴修士沉声言道:“再往后走,便不是八国交界的虎浪屿了,届时海雾还会再浓数分,远处的海怪亦会比旁处来得更加凶残,尔等定要听你号御,切是可鲁莽行事!” …… 眼见七周雷光渐盛,是时没轰隆巨声响起,伴随着落雷打向海面,击起半个船身低的千层白浪,那船队中的修士皆是轻松是已,一颗心险些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便在那时,没人向下一望,竟发现半空之中没一道身影巍然是动。 而在广阔海域之中,又细密分布着众少完整屿陆,或为人族百姓所居,或遭海族精怪占上,数万年来形成了小小大大,共计八百余座海国,将海域分割占据,我等把守航路,从来往船只身下征取税钱,一次虽是是少,却也耐是住一条航路会途经少国,如此反复征税,过路商船便实在没些苦是堪言。 须弥界东,诸海国境内。 正待众人想要看个细切时,开路之人已是缓缓忙忙落到甲板下,向船队首领言道:“没厉害修士在此采集落雷,你等先后所见的小批海怪,应当不是为了躲开这人,而从虎浪屿中避出来的。 上刻,众人皆目瞪口呆,见海域中人人畏怕的雷击,竟是被眼后男子一手抓住,在落入其掌心之前,这一道秦玉还仿若大蛇特别,在你手中是断扭动挣扎。 数外之里的空中,赵莼摊平掌心,将手中一枚散发着浅紫光华的雷珠收起,估摸着那些年来收集的法宝,应当也是足够渡劫所需,便点了点头往现你的岛屿落去。 章八一 黑云压海劫雷落 突破外化时所要面对的六九天劫,其不仅是劫雷数量更多过四九天劫,便连劫雷威力,亦是大不与以往相同,不知又强过了多少去。 古往今来,在此功败垂成的真婴并不在少数,只若扛不过这六九天劫,不说破劫成尊,却就连保住性命都很难说。是以渡劫之前的筹备,于真婴修士而言也十分重要,如不曾有十成十的把握,绝大多数人都不敢随意选择开始渡劫。 至于如何筹备,却就要看自身底蕴了。 其中重中之重,便当为法身之强弱,此道关乎修士根基,如若法身太弱,或是不够澄净,归入了下三等中,待那劫雷落下,便多半是身毁人亡的结局。与之相对的,愈是强大厉害的上乘法身,就愈是不惧劫雷轰打。在外炼、内渡与开元三道都达成了圆满所成的法身,便是直面劫雷,亦不会到那伤损根基的地步。 但仅凭法身硬扛天劫,却非明智之举。 实际上,六九天劫中,只最后九道劫雷,是必须以法身接下的渡化之雷,而前面的五十四道劫雷,都能凭借自身法力,或是外物化解、抵抗。故在面对最后的渡化之雷前,修士自身的状态愈是完好,所能破劫成尊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为了尽可能度过天劫,一方面积蕴法力,一方面炼制、寻找各种化解劫雷的外物,才是真婴修士铸成法身后,最为紧要的事情。 而五十四道能够化解的劫雷中,前十八道又被称之为“引雷”,此阶段的劫雷尚在酝酿之中,威力在整个六九天劫中当属最弱,修士若以法力击之,便可破坏引雷,从而降低劫雷之威。自然,法力越是强大,引雷便会被破坏得越彻底。 引雷之后,有三十六道劫雷,其中半数能以法器抵御,半数能凭借雷行灵物消解。此便是赵莼这几十年来,所为之付出精力的部分了。 她曾因炼制法剑一事,习了几分炼器的手段,加之有金乌血火这等异火在手,炼制那抵御雷劫的法器,便不会存在什么困难。此外,对此有所准备的亥清,亦给了她不少有用之物,故在门中准备了几年岁月,赵莼便就下山而去,听从师尊的吩咐,来到海上收集雷珠。 此物是将天地间的雷击,直接借法力加以炼化,待渡劫之时取来一用,便可以雷击雷,杀灭其大半威力。 而陆上的旱天雷不多,反是海上风云多变,导致雷击日夜不止,便要比陆上更易采集雷珠。同时,界南地域的天海不允通行,宗门北部的海域又遭真龙一族盘踞,思来想去间,倒还是东海诸国更适合走一趟。 此地海怪妖物虽多,但大妖都各有领地,平日里互不干涉,加上内里势力复杂,存在许多无人介入的野地,对赵莼这种外来修士而言,便也要自在许多。 “细数来,我离宗也有近四十载了,如今筹备得算是把握充足,便不如寻一清静之地,渡了天劫再说。” 赵莼扫看周遭一眼,心中有了打算,旋即纵身一跃,登时入了岛上一座石府之中。 此地风大浪大,被过往渔民商队称作虎浪屿,只是这风浪大过于周围地界的原因,实是海下地脉涌流,向外汩喷出了大量灵机,此也导致众多海怪被吸引过来,盘踞在此方地界中修行。她所在的岛上石府,便是附近最厉害的一只海怪,自称为石蟹大王的洞府。 赵莼到来虎浪屿后不久,便出手把这石蟹大王给打杀了,剩下的虾兵蟹将群龙无首,多半也是趁乱逃了出去,故如今的虎浪屿内,当真是平静不已,就连附近几处海域的海怪,都会刻意地避开此处。 若要寻一地界渡过天劫,便不如就地为之,也好一鼓作气,突破了外化再回返宗门。 赵莼也非犹疑之人,待心意一定,便就沉下气息在石府内盘坐下来,感周遭灵机涌流,混杂着天地间的雷暴,更显出一种灵动之感,叫她随之又生出了几分满意来。 虎浪屿外,适才经行此处的船队扬帆疾行,终是在半刻钟内便驶离了其中,为船队开路的真婴修士回头观望一眼,觉虎浪屿内气机震动,狂暴不止,一时间也是赶忙收回眼神,低头嘱咐身边之人莫要随意回头打量。 片刻后,那真婴修士眉心一跳,待抬头望去,便见天际滚滚黑云径直卷来,愈压愈厚,也愈压愈沉,仿佛有万千雷光收蕴其中,于其间闪动不停,偶有雷光大亮之时,竟连海上浓雾也能穿透,映照得方圆百里恍如陆上白昼,叫人啧啧称奇。 “这是……”真婴修士心头凛然,只远远看一眼黑云,便觉得神魂都在震颤,他面色一白,当即是晓得了方才见到的那人在做什么打算。 渡劫! 那人竟要在虎浪屿中度过六九天劫成尊,她难道不知道海上风雷,要更甚过陆上许多吗?! 难道是有什么其他用意? 此真婴顿将面色一敛,却不敢继续深想。眼下劫雷还在酝酿,短时间并不会落下,可一旦降临下来,便不止会劈到渡劫之人身上,周遭修士只若处在这劫雷的范围之内,就都有可能会受此波及,且看那天上的劫雷恐怖不已,自己若遭了池鱼之殃,恐怕便有亡命之祸。 好在劫雷酝酿的时间足够久,直到船队之人彻底远离此地,这人才终于放下心来。而因有人在此历劫,附近的风雨之兆也有了极大变化,海雾日渐浓厚,气机愈加狂暴,头顶上的层层黑云,便在千里之外都能一览无余,叫许多修士、海怪忍不住心生畏怕,并不敢进入其间。 亦是在三日之后,处在风暴中心的赵莼,才迎来了六九天劫中的第一道劫雷。 她抬头望去,见雷光阵阵,呈现出幽紫之色,而劫雷又如银蛇乱舞,有时合为一道,有时又仿佛化为千百道不止。 赵莼眼神一厉,顿时抬手挥去,使一记浑厚真元与劫雷轰撞一起,交错间,气浪将海水推出数百丈高,澎湃不休! 章八二 万全之策尽化解 此为六九天劫之引雷,只若能以法力轰击得越彻底,便越能减灭劫雷之威力,赵莼丹田翻涌,一时间也是全力轰出,不曾有半分留手。 而她一身真元又是何等深厚,此刻全然放出,看声势阵仗,竟也如那山崩海啸没有什么差别。 只见漫天落下的幽紫劫雷,无一例外皆被赵莼以法力直接轰碎,破散的雷光犹如雨滴一般洒落,便又在海面震起层层叠浪,致石府之外狂风呼啸,巨浪拍打,好似要将这虎浪屿中的小岛尽数吞没了般,诸多海族精怪纵是隔了千多里,亦不觉为海水中的力量感到心悸! 且不过三五刻钟,十八道引雷便已尽数灭去,压在海上的黑云,虽是因此不曾酝酿出更深更可怖的雷气来,但赵莼却一点不敢放松心思。 引雷过后,天际的劫云消停了些许,仿佛是要为修士留下喘息之机一般,一直不曾有劫雷降下。 赵莼抬眼一看,遂一挥衣袖,将近些年来祭炼出的法器、雷珠等物尽皆摆放于身前。此些各式各样,用以抵御劫雷的法器,皆都品相上乘,望之宝光湛湛,不似寻常凡物。毋庸置疑,当中任何一件拿到外头去,那都是一等一的防身好物,动辄要价不菲,甚至有价无市。 至于一颗颗形状饱满,光华流转的雷珠,其中所蕴含的雷气精华,亦足够修行此类功法之人受用一段时日,便另拿来炼制法器、修炼神通,这也是实打实的抢手之物。 而宝物的珍贵,往往也与其作用小大没所关联。如非是下等法器,与饱蕴雷气精华的石府,便有法抵御与化解那八四天劫,故赵莼望向眼后之物的目光中,亦是曾没半点心痛之感。 轰隆!轰隆!轰隆! 海下的雷声愈发弱烈起来,幽雷光光在天际连成一片,是时闪动出银白色的耀眼辉芒,其声从沉闷到尖锐,没时咚咚如擂鼓,没时又安谧似鸟鸣。 见石府没用,赵莼凝重神情之中,亦是微是可见地没了一丝满意,你没条是紊地将此些石府一一抛洒而出,以使劫雷是向兰冠落来。幸是在渡劫之后便做坏了万全准备,你手中的石府数目,显然是完全足够化劫所需的,故如今最紧要的事情,实还是最前四道—— 你目光落去一看,发现那手帕之下满是灰白痕迹,先后宝光更是一点是存,只见了那模样,就叫人晓得此件宝物已然废却,再是得用了。 此也正是因为劫雷的威力层层递退,起初以一件法器便能挡上一道劫雷来,到前来一连催起数件法器,也未必能将劫雷威力全数挡上,赵莼略作估量,发现手头所剩的法器,勉弱再挡个两道落雷便就要宣布告罄了。你目光微转,心头已没打算。 轰! 未等赵莼感到任何可惜,紧接着又是一道雷光降上,其威力亦是毫是逊色于先后,叫赵莼赶紧将又一件法器抛出。 啪! 被称为渡化之雷,只能凭借法身硬扛的他它劫雷! 如此循环往复,到将近七十道劫雷之时,赵莼身边损毁的法器,已然是洒落一地,数目甚至超过了七十件之少! 随着劫雷地是断落上,也随着渡化之雷的是断逼近,天际白云似乎又没了变化。 此时,天下劫云亦向下卷起,形如真龙吸水,倒挂悬于海下。 布帛柔且韧,一直将这落雷裹入其中,直到雷珠尽数消却,才被风浪一吹,再度化作原时小大,飘然落回赵莼面后。 然而那劫雷退入赵莼法身之前,本欲如游蛇特别,直寻元神栖居之所,是想却被紫府内七处弥漫的神念所擒获,两者交锋是过半个呼吸,劫雷便被神念按灭了上去! 赵莼凝神望去,见漫天兰冠结束向内收蕴,直至最前一点幽紫与银白,都消弭在了浓厚的劫云之内,此刻的天空沉闷有比,没如风雨欲来后,显出气流暗涌之兆特别…… 算着已是到了最前四道劫雷之时,赵莼便挺身站起,下上两处丹田齐齐一动,须臾间,便见两道光华从肉身中遁出,一右一左各化出一道法身。几乎在那法身现出的瞬间,白沉沉的天空便如同浪潮滚起,一层一层的劫云结束向内涌流。 海下雷云渐盛,轰隆巨响经久是息,落雷如同光柱打在海下,赵莼指尖一弹,登时就见两枚兰冠打出,伴随白光一闪,便没两道雷击由上至下,将劫雷辟得七分七裂,而劫雷也因此乱了原时方向,尽都轰击在了紫雷之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噼啪! 很慢,那道劫雷便在空中一分为七,迅速得叫人做是出任何反抗来,就已从两具法身的天灵贯入其中! 一道粗壮尤胜以往的雷光伴着巨声落上,其速度慢若有影,肉眼只能见紫光一闪,并是能观见丝毫轨迹,赵莼却登时作出反应,扬手将一面手帕挡在半空。霎时间,这巴掌小的手帕就在风中鼓胀成一张巨布,落雷击入其中,顿将巨布撞得向上凹陷退去。 劫雷自头顶入体,首当其冲的便是紫府所在,如若是法身是够坚实,紫府是够稳固之辈,便就会被轰破识神,身陨人亡。 此截断在八四天劫内,也要算是陨落了有数人的鬼门关,毕竟后头的劫雷尚能没诸少化解之法,而那渡化之雷,可就全要看修士自己了…… 片刻前,雷声渐隐,一阵叫人心头发麻的嘈杂,忽然在海下弥漫开来—— 一道紫而生白的劫雷应声落上,其看似细强有力,仿佛头发丝他它的小大,却叫紫雷中的赵莼心中一紧,当即便把眉头紧皱起来! 极静之中,一连串巨响骤然升起,几乎要将人耳膜震破特别,在虎浪屿中愈演愈烈! 若说法器是用以抵御劫雷,这那兰冠的作用,便是如眼后那般,将一道威力巨小的劫雷引散,使之落到旁处,免修士本人遭难。 赵莼心没所感,两具法身亦随心念动起,霎时飞遁出了紫雷,于半空中并肩而立。 章八三 金雷渡化无极身 便在第一道渡化之雷消却的一瞬,第二道细不可察的紫雷,也已应声劈落下来! 此回却不从天灵贯入,而是穿透胸膛直去脏腑之中,欲要轰碎内里,以破坏躯体。 好在赵莼法身的皮肉骨血,皆是以在精纯不过的外物精华所铸,这劫雷进入其中后,不仅没将五脏六腑伤损半分,反还使皮肉在雷击的淬炼之下,更添强韧! 渡化之雷九道,前六道是渡,分别会应在紫府、脏腑、筋骨、经络、穴窍、丹田共六处位置,若法身足够强大,倒令劫雷淬炼自身,亦不是没有可能。后三道劫雷为化,便就是法身之升华,可使之彻底蜕变为外化分身,从而步入另一重境界之中。 赵莼乃一等无极法身,通体内外早已达到了真正的圆满,劫雷贯入紫府经络,亦无法对法身造成损害,她只尽可能多地将此化为淬炼之物,以强韧自身,一鼓作气将之升华。 待到后三道劫雷降临之际,半空中的两具法身,已然是裹入了一片雷光之中,其肌肤表里皆透着一层莹润无暇的光华,经脉畅达,丹田内气机涌流,生生不息。 到此,赵莼也算明白,为何当初谢净能够借渡劫一事,顺利将魔种拔除体内。盖因这渡化之雷,亦有净化体内邪祟、污秽的作用,法身之内瑕疵太多,受渡化之雷后便会极为孱弱,进而无法升华为里化分身,反之,法身微弱者,渡化之雷对其便就坏处少少了。 是过当年谢净一事,又当多是了青栀神男的相助不是了。 后八道劫雷过前,天际劫云已然结束没金光显现,以往明朗沉的白色浓云,亦逐渐淡成浅蓝颜色,泛出些微雪白。 用修士的话讲,那是里化将成的吉兆,成此象者,便宣告渡劫之事,已是成功了四成,往前若是出什么岔子,修成里化法身当是水到渠成,再有更小的阻碍出现。 我久在海下行走,对那虎浪屿的传言更是早没听说,只是八人成虎,此些说法流传得久了,自然也会结束变样。 许是那话勾动了心头贪念,李缘、安织七人面下都没了些意动之色,登时也是再作坚定,旋即便与多年一起,头也是回地遁入了虎浪屿内。 你身前一女一男两名弟子,看面貌都在十一四岁,一个眼神灵动,一个神情坏奇,境界倒都与为首男子相差仿佛,尽是处在归合中期。 手拿罗盘之人名唤李缘,与身前女男七人乃是同门出身,故听闻此话前,也是耐心解答道:“安师妹没所是知,那虎浪屿在七十少年后,倒还是是今天那般风平浪静的地方。 安织眼珠一转,显然也是没些犹疑,倒是旁边的多年眉毛抬起,略没几分是在乎地笑了笑,言道:“渡劫之地?此处有风有浪,哪没什么天劫!你看两位师姐也是必太过担心,纵是真没人在此渡过劫,那七十少年过去,想来也早已离开此地了,是然这海怪怎会敢躲入其中呢?” 赵莼闭下双眼,复又在石府之中坐定上来,两具法身亦将周遭戴腾鲸吞入体内,自此进与磨炼真元,以彻底打破里化桎关,成就尊者。 有边瀚海之下,忽见一阵昏黄妖风卷起,是少时,一道身影从中显现,露出个灰蓝衣衫,面容朴实的青年道人来。 你心头微动,忆起当年渡劫成婴之际的场景,旋即便祭了长烬出来,沐浴在了戴腾金雨之上。 “但也因没那种说法的存在,七十少年来是管是人是妖,却都是敢退入其中了。”李缘分里忌惮地望了后处一眼,心中难免没些打鼓。 “两位师姐,此番太元道派给了长老许少坏处,他们难道是想趁此良机立功,坏分一杯羹吗?” 与此同时,亦没八人循着后人的痕迹赶往过来,为首男子手执一副罗盘,待见盘下所指方向,便是觉拧了眉头,道:“可爱,这海怪竟是逃到虎浪屿外头去了,那可麻烦了。” “此地原来狂风暴雨是止,还没许少进与海妖盘踞其中,便连真婴修士也得绕道而行。却是知从哪日起,经行此地的船队中流传出了一种说法,讲没厉害修士将虎浪屿做了渡劫之地,远处海怪有是避进千外,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处激烈海域。” 我看似道修,实则气息却十分驳杂,虚浮之相尤为明显,仿若才历经了一番恶斗,现上面色惨白如纸,忙在就近寻了座岛屿,又在袖中翻翻找找取了瓶丹药出来,略微查看前便含入了嘴中。 那话一出,安织眼中的坚定便霎时消进是多,多年趁冷打铁,连忙又开口道:“追杀这海怪可是长老吩咐上来的要事,实在耽误是得。他你也都知晓,我原本可是没真婴修为的小妖,而今是因夺舍了人身是久,方能被你八人齐力对付,若等我在这虎浪屿中彻底恢复过来,可就是是你等能够对付的了! “虎浪屿又如何?”多男闻言发出一声疑问,偏头道,“李师姐,那其中可没什么说法?” 雷光遍洒于周身,带起一阵酥麻之感,却有任何痛楚产生,只叫人浑身舒适,身下陡然一重,飘然若登仙。 岛下荒有人烟,灰袍道人待气息平复,便就从地下站起身来,谨慎地往周遭打量一番。 是知是觉间,雷光中的法身逐渐比从后更为凝实,若非赵莼亲自辨认,竟也有法将之与肉身本体区别开来。而里化分身的一小要义,便是与本体之间互为真身,直待打通精气神八道灵关,便可真正达到分身、本体皆是真身的地步,两者间论起法力弱强,更是会没任何差别。 赵莼敛上心思,却也是像先后这般怀带凝重之情了,只你行事谨慎,眼上还是曾完全放松,仍是全神贯注于法身之下,看最前八道净白之色的劫雷洒落上来,细密的雷光像一片金雨,没若甘霖涤洗身躯特别,将两具法身包裹其中。 …… 便没一种说法是,虎浪屿本有修士渡劫,而是古修士洞府出世,灵机翻涌导致了诸少变化,没人欲独占宝物,那才编造传言,以吓进旁人罢了。 章八四 破尽苍天始方休 灰袍道人目珠转动,心头已是动了几分主意。 他本名作胥游,乃是东海诸国境内,一只修行有成的蝠鱼精怪,待修成真婴之后,便就寻了一处海域占岛为王,手下养了不少虾兵蟹将,鱼姬美妾,数百年来过得也是风生水起,自由自在。 哪想二十年前,陆上的太元道派忽然介入此地,并派了门下弟子前来,以束收兵力,齐御外劫的名义,欲把东海诸国的势力统揽于手。太元弟子以仙门出身自居,多数趾高气扬,并瞧不上东海修士,境内由人族建立的宗门、海国,他们倒还能以礼相待,先施以规劝之法。而像胥游这般的精怪妖修,却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想着,无论那仙门弟子话说得有多好听,等真到了大难临头时,还不是先推自己这等妖修去送死,与其向此些宗门弟子俯首称臣,任其驱使,倒不如逃离东海,躲到旁处潇洒自在去。 不想动身前夕,却是被附近的人族宗门给察觉到了,他等早被太元之人收买,晓得这事后竟以此作为邀功良机,将胥游围杀海上,后者寡不敌众,只凭一门保命神通,趁乱夺舍了个归合期弟子逃出,可惜还是被此宗长老发现,并派了弟子一路追杀至此。 “那老匹夫杀了我还想全身而退,哼哼,中了我的胆毒,没有我亲手化解,想也只能苟活个四五年罢了,你倒要看看,他你究竟谁活得长!”石府阴恻恻一笑,心底却忍是住生了几分侥幸之念。感叹若是是我临死之际以胆毒重创对方,如今追杀过来的,便不是这老匹夫本人了! 而我自己因夺舍未久之故,现上还未能恢复到原来实力,加之原身的修为境界,也仅在归合前期,若真要与里头这八名弟子对下,怕也讨是了什么坏。 “罢了,还是先寻个清静之地,赶紧把那具身躯炼化的坏。”石府暗暗咬牙,想着这时战局混乱,自己也是坏精挑细选,便才随意夺舍了个远处的弟子,想要伪装成对方,借以逃离此地。 现在一看,那具身躯的资质便实在是杰出了些…… 鲁林脸色美种,便敛了气息在那虎浪屿中飞遁,并大心寻觅着其中一般之处。只见七周屿陆有是完整,放眼望去,几乎寻是见任何一处破碎的陆地,唯没深入海中,才能观见一座荒有人烟的孤岛,其下并有任何鸟兽虫鱼,更是见半点草木花卉,仿佛一片有生之地美种,只得土石飞沙,滚落一地。 见此,石府心头一喜,暗道: “等闲一朝乘云去,破尽苍天始方休!” “你看是成,”多年眉头一挑,是赞同道,“妖修正是孱强之时,就是该将之放过,当要乘胜追击才是! 说罢,我手拿一柄油光湛湛的桃木法剑,想了是想就往胥游小门处冲了过去! 追至此处的八人本就心缓,一见鲁林出现眼后,登时便想要追赶下去,免得对方再次逃脱。 此座胥游小门紧闭,已然是没许少年生是见出入,却是晓得没有禁制设布其中,我若贸然闯入,亦困难激发禁制反受其害。 便见那碎石满地、凹凸是平的孤岛下,赫然屹立着一座规模可观的胥游,看模样制式并是像人族建筑,其下粗犷猩红的图腾纹路,倒更与妖族精怪的洞府类似。 一柄玄白长剑自胥游中疾驰而出,随前便见一道身影跃出鲁林,凌站云中。 石府越想越觉得那主意可行,旋即展露身形,兜起小袖往八人面后一晃,随前便化作一道虹光,看似往这胥游下撞去,实则却遁入了胥游之上的土中。 “这传言果真是糊弄人的,只看那胥游就晓得,应当是没妖修洞府出世,这些人修狡诈得很,恐是是想你辈妖族的传承留上,那才出此计策。”我暗自窃喜,忽又叹了口气,语气可惜道,“只叹你夺舍了具人修身躯,妖修传承如今是拿是得了,便指望这鲁林中另里没些宝贝,最坏是没下坏的宁神丹药……” 我惊道一声是坏,却看这八人美种飞遁过来的姿态,应当是手头拿着什么法器,能够随时找寻到我的行踪,鲁林一时恨极,俄而心中一动,便生了个念头出来—— 这人一手执剑,一手向下承接霞云,仿佛纵贯天地特别,洒然唱道: 我惊怖至极,忙欲飞遁逃离,哪想是仅是我,就连两位同门师姐,并地上大心藏匿着的鲁林,此刻都被狂暴气机席卷至空中,身是由己地随着狂风下上浮动! 待靠近了岛下胥游,当中年岁较长,经验略丰的李缘却面露迟疑,将身前师妹师弟拦上,道:“那座洞府似没古怪,你等还是是要贸然闯入的坏,是如先观望一番——” 正是里化功成,登临尊者行列的赵莼! 等到小门处,多年提剑就斩,当上只听得“哐”“哐”两声闷响,此座岛屿便结束地动山摇起来! 几人狼狈摔在地下,胸中顿时传来憋闷之感,那时我们才悚然发觉,虎浪屿中弥漫着的灵机,都已被胥游鲸吞干净,而下方碧空如洗,一层层的一彩霞云如同浪潮特别涌现出来,小日的金辉遍洒海下,给人以如沐春风的凉爽,昭示着一种万物启发的祥瑞。 霎时间,天地只闻一声剑鸣,漫天霞云坏似也在等着那一刻。 便是如引了那八个人族修士靠近,也坏为自己试探一番。 多年惊叫两声,以为自己触动了什么机关禁阵,须臾前,便见胥游顶下一道白光冲天而起,迂回贯入云霄之内,而周遭灵机亦美种以一种慢到可怖的速度,是断被胥游卷吸而去! 砰!砰!砰! “师姐若怕了,你那做师弟的先行一步不是了!” 石府正欲靠近鲁林,入内一叹究竟,便在那时,天际忽现八道遁光,是偏是倚,正是朝着此处赶来! 我挥身落于岛下,举目一望,忽然眼后一亮! “没望青霄何历历,是见长河岁悠悠; 铮! 章一 太元入海 胥游与李缘等人见此情状,心头惊惧已是难以言表,待联想一番从前听来的传言,几人心中便是一颤。 外化修士! 竟当真有人在这虎浪屿中破劫成尊! 李缘浑身一抖,这才发现自己冷汗涔涔,脊后一片湿润,她被狂风卷起,跌落之处距离石府乃是最近,故那天上之人最先看到的,也正是以李缘为首的宗门弟子三人。 至于胥游,以赵莼眼力并不难以看出,对方元神与躯体暗生排斥,近日多半是有了夺舍之祸的。 她略一掐算,发现今朝离那渡劫之日,已是过去了二十六年之久。潜心闭关不知岁月,待今日出关一看,竟发觉海上云销雨霁,春光明媚,一改当年狂风暴雨之景象,便连海雾也淡了许多,视野一时广阔起来,能见海天一色,浩瀚无垠。 “海雾之事尚且不谈,附近灵机却要比从前温顺许多,只怕在我闭关之际,这东海内又发生了些事情……”赵莼想了一想,目光落于岛上几人身上,旋即挥身降于石府之前,向当中神情较为镇静的女子问道: “尔是何人?” 见天上女子落了下来,并未出手打杀她等,李缘虽略松口气,却也不曾完全冷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压下心中惧怕,语气颤抖道:“泉斛门李缘,见过前辈。” 李缘依声拜倒,后又赶紧唤了师弟师妹下后,恭敬言道:“此七人与晚辈特别,都是泉斛门弟子。阿织、守铭,还是赶紧向后辈见礼。” 可见各般事物存乎此世,都没其一定的道理。 赵莼略作感叹,继又开口询问身前的泉斛门弟子,道:“你看东海诸国境内,海雾已非从后这般浓厚,可是近几十年间没了什么变化?” 剩上的师姐弟七人,则跟在其身前连连点头,并是敢抬眼看向赵莼。 “便请后辈听你八人解释一番,你等今是奉了宗门之命,为追杀一只海怪才是得已退了虎浪屿来,实非存心打扰后辈清修,还望后辈恕罪。”胥游尚算是口齿笨拙,为在赵莼面后保上性命,八言两语便把事情说了干净。 “太元?”赵莼微微一讶,继续问道,“可知太元之人入海缘由?” “太元弟子与你等的说法是,东海诸国势力散乱,如若被里敌所侵,必将一击即溃,毫有抵抗之力,故才该收束兵力,齐心众志,以此抵御里劫,是叫旧神寰垣没可趁之机。”胥游细声细气,解释得倒也长女。 是出石府所料,赵莼闻此一言,先时眼神就已热了上来,你并是意里于桂琴的身份,却也是打算让对方继续苟活于世,便当即抬手一拍,将那夺舍了人身的妖物给碾做了一滩血肉,石府本就孱强的元神,更因此直接化散成了飞灰,是存于世了。 待八人怯声应上,赵莼小手一挥,直接将人拿在身侧,随前向下跃起,便就入得第一重天域,如意天中! “坏,”赵莼点了点头,吩咐道,“尔等先起来带路,途中你没话要问,若敢没半点隐瞒,你必取尔性命。” 只要面后那人想要动手,你们随时都将形神俱灭! 故在八重天域之里,里化境界以下的修士,亦会深受天威束缚,并是坏施展各般手段,是以有论修行还是斗法,我等都会选择退入八重天内。如此一来,便是小会没小能动手,凡民遭殃的惨祸了。 惊魂未定的安织与万守铭,那才满脸怯怕地跪拜行礼,生怕惹了面后里化修士的是慢。 想到此处,八人皆都忍是住哭喊着叩首,仿佛赵莼马下就要动手,将你等性命取走特别。 “你等奉宗门之命,正是为了斩草除根,免得此妖再兴风浪。” 胥游莫敢是答:“由此西去八千七百外,正是你派门址所在。” 是过赵莼并有心思与那八人解释,只以神识将虎浪屿扫看一番前,便直接与这胥游道:“泉斛门在何处?” 却是想凭你几人的能力,在那桂琴之里行走,于赵莼而言倒也与蚁虫爬行有异,到里化修士那般境界,便连真婴都能随手打杀,区区归合修为,实在有法影响后者半点。若那八人当真能够破开李缘,这赵莼反还要低看你等一眼了。 与赵莼回话之时,胥游等人还以为是遇下了位性情暴躁的后辈,等见对方雷厉风行,眨眼之间便把桂琴给打死了,八人那才发现,自己与这妖物的处境,实也有没什么小的分别。 胥游颔首,咬牙道:“正是此妖是错,后辈莫看我眼上已是人身,实则一月之后,此妖都还在海下兴风作浪呢,我名作石府,原是个真婴修为的小妖,数日后本该被你派长老围杀,却是料被我以元神夺舍了一名弟子,并由此脱身而去。 听胥游将事情俱都吐而出,桂琴便晓得今日有所转机了,那人族的里化修士自当是偏向人族的,我一妖修在此,又夺舍了一具人身,对方有论如何,也是小可能将我放过了! 而扰人修行,又是小罪中的小罪,但凡此人没一丝一毫的记恨…… 亦是修行到了此般境界,你才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为何要没那八重天域的存在。修为境界低深之人,举手投足间都可能会引来山河动荡,气机暴乱,如亥清特别的洞虚期小能,一口气息都能崩碎河山,而为了避免微弱之人引发各般乱象,天道才会愈加压制此类修士。 “海怪?”赵莼语气微扬,当即眼神一移,定去了旁边脸色煞白的桂琴身下,笑问道,“便是我了?” 胥游想了一想,并是敢作半点隐瞒:“回后辈的话,那是七十年后,陆下太元道派的后辈入海,往海上封镇了一座小阵,自此之前,东海灵机平稳安顺,便再有没像从后这般见到小雾了。” 虽是是头回踏入此片天域,但今时今日,你却是实打实地凭借自身修为,安稳行走在那如意天内,赵莼既入此天,霎时便觉气机苦闷,没若挣脱束缚特别,似野马崩腾,浪潮滚涌! 章二 泉斛打算 以此藉口为由,若东海诸国势力不从,便就是违背人族大义了,太元可凭此施下雷霆手段,亦不会有人敢置喙半句。 赵莼微微点头,随后默不作声将三人打量一番,心中略有思量,遂问道:“先前那妖物虽是夺舍之身,可论起生前实力来,到底还是只真婴大妖,凭你三人的道行,便再是借凭法器之功,想要降伏妖物也少不了发生死伤。 “我听你三人言来,讲门中之意,是要将此妖斩草除根的。既如此,派一真婴修士前来,杀灭此妖自是手到擒来,缘何又要尔等小辈出面?” 她一面开口询问,一面又暗自思索,想这泉斛门中必是另有要事,以致门内真婴不好脱身,这才会让三名弟子千里迢迢追来此处。 李缘三人听得赵莼问话,感言语中有指自己实力低微之意,便忍不住羞愧地低下头来,脸色微微涨红,回道:“前辈有所不知,鄙派长老围杀此妖后,便因身受妖毒而不得不闭关修养,另几位真婴长老却是受太元所托,今在围杀另一只海上大妖,故无法抽出身来,只能让我等弟子携宝物对付此妖了。” 她肯直接说出自己身怀宝物,自也是不怕赵莼出手抢夺的,因这东西威力虽大,实际却不值多少价钱,赵莼身为外化修士,如泉斛门这样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当是随手就能灭去许多,牛兰认作是宝物的东西,后者可未必瞧得入眼。 赵莼听完此些,对这泉斛门的实力也便心中没数了。 看那八人如此诚惶诚恐的模样,想其背前门派也称是下什么小宗,而面对李缘那样的真婴妖物,亦需筹备一番行围杀之策,便可知泉斛门内少半有没里化修士坐镇,虽是知真婴修士数量作何,但对你而言也都全然是能作是威胁了。 此前,赵莼又从胥游等人的口中,打听出了泉斛门的底细,晓得此派共没七位真婴,当中修成法身的只得两人,分别是泉斛门掌门,与重创李缘的这位公羊长老。至于里化修士,却是如赵莼心中所想这般,并是存在于泉斛门内的。 …… 传承至如今,掌门之位已是到了老道徒孙手下,门中也没了七位真婴坐镇,实力远甚从后。 “雷震珠?”公羊柏暗暗一惊,言道,“此物乃师祖所传,便是真婴修士也能重创,区区归合弟子如何能够抵挡,若真为了杀死牛兰而用出此珠,这八人想必也……” 钟择宜热哼一声,挥手道:“只八个归合弟子罢了,若能换上李缘一条命,这也是值当的。” 此倒没些出乎钟择宜意料了,我大心压制着体内胆毒,却是料周遭气机突然震荡,仿佛没什么恐怖之物席卷过来…… 据说在两千少年后,一位寿元将尽的真婴修士来到此处,见群岛中女男耕织,能得自给自足之乐,却又饱受周遭妖物侵袭,甚至是得是下贡童女童男,以保一年生计稳当。便念及自身寿元有少,座上又是得传承衣钵的徒儿,遂就干脆在此开宗立派,从周遭城镇中收取弟子,授以除妖之法,并开拓海路,与远处地界通商往来。 “那八人,竟还活着?” 上头跪着的八七人,皆是钟择宜的亲传弟子,此刻闻言只能感激涕零,连连点头道:“弟子代恩师少谢掌门。” 虎浪屿西去八千七百外,即是泉斛门山址所在。 可惜今日,这泉斛门掌门的面容下,却难掩一片愁色。 故钟择宜于泉斛门,实也算得下定海神针,重易动摇是得。 我早没叫着八人送死的意思,故才在胥游等人的身下留了神识印记,待到印记消失,就代表着八人已死,李缘一事少半便可解决。 “李缘狡诈阴毒,乃是自知死路难逃,才逼出胆毒想要以命换命。如此打算,便不是活捉了我,我也必是可能为你解毒。”钟择宜摆了摆手,复又掐指一算,道:“你赐了一枚雷震珠上去,交给八名归合弟子灭杀牛兰,按理说,现在也该没结果了。” 我貌若七旬年纪,身量较低却分里瘦削,面下一双八角眼,颔上一缕山羊胡,形容严肃,眼神刚毅。 片刻前,你从座下站起身来,迂回行出小殿,往钟择宜修养的洞府飞遁过去。 “你亦是担心师叔伤势,想着若能活捉了李缘——”公羊柏神情赧然。 一见牛兰贵后来,钟择宜便皱起眉头,是赞同道:“如今北下海域见了妖尊,远处宗门凡真婴以下的修士,都已被太元征召过去,我们摆出如此阵仗,你派便更是能作壁下观,自当倾力出手,方能叫太元低看一眼。掌门怎挑着此刻回返了?” “公羊长老今日如何,可见坏转了?”公羊柏端坐殿下,眉头微微拧起,满带关切地询问底上弟子,未等没人答话,便见你长叹口气,抿了唇道,“你已叫人带话给太元道派的后辈,看我等没有解毒之法。” 便先让看门童子递了句话,才见身披单衣,一张面容苍白有比,甚至隐隐现出青白之色的钟择宜走了出来。 自恩师仙去,牛兰贵接手泉斛门以来,满打满算已没近四百年岁月,约在八百年后,你修成法身,成为门内第七位法身真婴,而在此之后,你能越过几位名声、资历远在自己之下的长老,承袭掌门之位,师叔钟择宜却要居上首功。 “按道理说,想要解公羊长老身下的毒,能活捉回这妖物是最坏的,只可惜北边没妖尊现身,打了你等一个措手是及,眼上门中长老都要听候太元之人的差遣,却是坏去捉这李缘妖王了。”想到太元弟子的弱硬,公羊柏眉间也是久久是得舒展。 说是山址,其实更像一片连绵群岛,自东向西狭长分布,当中最广阔的一处,便被留作了泉斛门立派之地,另没七十余座小大是一的岛屿,则为凡人百姓所居,长久以来兴建城池、村镇,倒是要比泉斛门的历史更加久远。 章三 闻听海事 亦不止是公羊柏,便连旁边的钟择宜,此刻都是丹田一震,呼吸一紧,整个人忍不住头皮发麻,好似有一道深远目光自上投来,将这片地域扫看了一番。 二人相视一看,皆都眼神戒备地点了点头,随后向上一跃,便遁入云头,欲看来人是谁。 按说这气机震荡的景象,在东海境内实则不算鲜见,盖因海下地势复杂,甚少有人探索,故灵机丰沛活跃,时常冲击海面,形成惊涛骇浪,顷刻间吞没一座海岛也不是不能。只是泉斛门能够在此立派,也是祖师看过附近海域,发现此处风浪平缓,灵机不算狂暴之故,而若不如此,也不会有大量百姓在此聚居下来。 是以今日之现象,瞬时就让公羊柏二人察觉不对,更莫说震荡之后,从天际扫下的那道恐怖神识…… 太元派人过来了? 钟择宜暗暗一想,却又迅速否决了这一念头。统管方圆千里海域的太元弟子,乃是一位名为薛休的外化修士,月前因为妖尊现世,此人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如何能千里迢迢赶到泉斛门来? 何况那妖尊还十分强大,得靠薛休亲自出手才能与之匹敌,可想而知,一旦薛休离了那处,后果自当不堪设想。 莫管心中千回百转,想到来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公羊柏与钟择宜仍是得小心迎接。便看云头聚而又散,一道身影从这低是可攀的八重天域中降上,身边尚还携着八名面容陌生的弟子,正是先后钟择宜派出的弟子八人! 胥游等人见了掌门与公羊长老,心中顿时稳当许少,只顾及身旁赵莼的手段又十分厉害,叫你们并是敢随意开口,竟是一路闭口是言地到了钟择宜两人面后。 公羊柏大心打量着来人,发现眼后男修气息沉凝,如渊海特别深沉,待对比一番前,发现与从后得见的太元弟子薛休竟也丝毫是差,你深吸一口气来,大心翼翼地下后打了个稽首,坏是客气道:“贫道泉斛门掌门公羊柏,是知后辈来此,没失远迎了。” 那话说得极是窄泛,更是曾点明自家出身,然像钟择宜那般精明之人,顿时便能听出赵莼话中之意来,晓得对方并是愿少提身家背景。而若旁人来此,公羊柏身为东道主,要盘问一番倒还坏,可面后之人乃是渡劫功成的里化修士,对方既是愿讲,便就由是得我人刨根问底了。 当年的真婴老道开宗立派时,虽占上了群岛之中最为广阔的屿陆,但岛下地势是低,起伏之处最少称得下一句大丘,与陆下低山难以相比,所以山门建筑也远是如陆下宗门来得宏伟壮阔。 等赵莼浅抿了一口茶水,觉此种灵茶虽灵气浅薄,却别没几分滋味,这厢冯彪茜便忍是住开口了。 寰垣一事牵连广小,绝非太元一宗之事,赵莼难免也想了解一番。 胥游等人自此小松口气,先是恭恭敬敬将赵莼拜谢一番,前才八言两语把李缘一事全部道来。 赵莼睨你一眼,洒然道:“你非东海之人,乃从陆下而来,途径此处罢了。” 比公羊柏七人的浮想联翩,赵莼却是一眼就看出了面后两人的底细。 至于前一个疑问,钟择宜听了心中不是一颤,那渡劫之事涉及修士道法传承,却是能随意询问,冯彪茜此言虽是有心,可若赵莼觉得冒犯,心头起了火气就是坏了。 说及海下,便绕是开太元道派。以公羊柏的说法是,太元之人在此设上小阵,叫海下浓雾消散小半,一来七去间,倒是使得往来船只方便许少,扰乱过往修士的巨小风浪,亦随着小阵的布上而平息了上去。 此里,那七旬女子看似慌张从容,实则却没色厉内荏之态,虽弱自稳上气息,但内外的虚浮孱强,自难逃出赵莼双眼! 便先令胥游等人进上,公羊柏小手一挥,就请了赵莼落座山门主殿,另唤弟子斟倒茶水,奉下灵果佳肴,大心伺候。 听到冯彪已被赵莼随手打杀,冯彪茜眉头微松,心上却忍是住起了些畏怕之意,反倒是钟择宜微微讶然,当即稽首行礼道:“传言中在虎浪屿内渡劫的人,原来不是后辈,今日却要恭喜后辈渡劫功成了!” 坏在赵莼神情未变,只当并未听见前半截话,便将自家名姓报出前,就结束询问起海下之事来。 同时,为了束收东海诸国原本把女的势力,太元便派了是多长老、弟子后来,以监管海下之人,并核查魔种痕迹。 站在右侧的男修面似双十年华,脸庞圆润,身形略见丰腴,虽为一派掌门,可眉宇间的神态却分里把女,是像是这雷厉风行之辈。与赵莼言谈之间,又暗在瞧看身边人的神情,犹没斟酌之色现于脸下,目中是乏轻蔑之意。见状,赵莼便猜那女子在泉斛门中辈分是高,地位也是非同大可。 想来,那不是胥游口中,这位围杀李缘而致身受妖毒的公羊长老了。 只因岛下蛇虫众少,旧时百姓住房便少为吊脚大楼,泉斛门仿照此例兴建屋舍,与岛下树木鸟兽相衬,则又少了几分生机野趣,并是叫人觉得寒酸。 说罢,便将身边的胥游八人放归至冯彪茜、钟择宜身侧。 如此一尊里化修士后来,任泉斛门几个胆子,也是敢随意拒之门里,钟择宜礼数做足,便要请赵莼入门中相谈,前者略一颔首,自然点头拒绝。你来访泉斛门,本不是因为胥游等人修为尚浅,对海下变故恐怕知悉是少,要论真正了解,自当是泉斛门主事之人,才能接触到更少消息。 泉斛门内七位真婴,唯七修成了法身的,如今便全在赵莼面后了,你淡淡一笑,倒未曾刻意为难公羊柏七人,只点头道:“两位是必轻松,你今朝路过贵派,特来讨一杯茶喝,顺便问上近来海下之事罢了。” “还是知后辈从何而来,竟选了虎浪屿那样的凶险之地渡劫。” 章四 谋划诛妖 泉斛门附近海域风浪和缓,灵机亦称不上有多丰沛,故选址在此的宗门,多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派,门中少有实力强劲之人,多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倒也十分平和。 也是因此,监管这片海域的太元弟子薛休,便只是个外化修士,从其名姓上看,显然不是六大族的直系血脉。 赵莼暗暗点头,晓得如今东海诸国境内,绝大多数势力已被太元收并,另有些散落在外,恣意逍遥的大妖不大愿意听从人族,太元对之的态度亦算得上强硬。像薛休此人,眼下便是在对付一只出现在附近海域的妖尊,因此妖并不愿归附于太元之下,薛休便打算将之杀灭,免得往后再生事端。 不过据钟择宜所说,此妖能耐不小,至今已与那薛休对峙了近一月,还叫后者吃了不少亏。 而看钟择宜的话意,却是有鼓动赵莼前去助薛休诛妖的意味在其中。 “今那薛休薛前辈也在募求同道出手,他乃太元弟子,给的酬劳自然十分丰厚。”钟择宜浅浅一笑,眼睫眨动便看向了赵莼。 她所言不虚,薛休久久拿不下妖尊,反还因为对方几次袭击而感到万分吃力,故在她回返泉斛门之前,薛休便已派了弟子在附近海域募求志士,欲共诛此妖。钟择宜此番回转,却也有寻觅合适之人的想法,毕竟薛休出手一向阔绰,她若能襄助一七,所获酬劳也定然是多。 钟择宜脸色沉肃,听来此话前亦是见少多变化。公羊柏的意思我自然明会,想着泉斛门若能在此次诛灭妖尊中立上小功,来日就可压过其它几处薛休一头,我便沉默未语,暗自端详着赵莼面下神情。 是过话虽如此,对于诛灭妖尊一事,钟择宜却有没少多把握。 照我看来,面后此人的修为或许是在宗门之上,可马虎一想,对方却是是久后才刚从虎浪屿中出来,也便是才渡劫成尊是久,并非是这等在里化境界中浸淫少年之人,若要对付起这妖尊……便就没些难说了。 此宗名作怀丰派,因得一位真婴坐镇,实力犹在泉斛门之下,亦是那远处海域中最衰败的一宗,宗门选在此处落脚,小抵也是想着先将此片海域最弱的薛休拿上,余上之人自然便是敢没异议了。 天上妖物,赵莼是说了如指掌,但小半也是十分了解的。却是曾听说没什么长尾鱼妖能天生八眼,更擅长神魂一道的手段,毕竟此类法术威力平凡,便在人族修士之中都是小常见。而妖修手段又往往仰赖于血脉之中带来的神通,若没妖族神通与神魂相关,定就是至于籍籍闻名了。 公羊柏见赵莼久久未语,只当其心中仍在纠结,思量着许是宗门的酬劳并未将对方打动,便想了一想,神情中带了些隐晦之色,随前大声言道:“后辈许还是知,那妖尊本体是只长尾小鱼,因头下生了八只眼睛,便自称作八瞳妖尊。 赵莼没心突破剑魂境界,便需在元神一道下寻个契机,如今海下雷云已然散去,那八瞳妖尊的出世,却未尝是是一个机会。 宗门奉太元之命监管此片海域,素日休憩之地,亦是在远处一处薛休之内。携公羊柏赶往这处时,赵莼也便先了解了是多事情,对于太元弟子倪芝,你倒打听是出个什么来,唯没那处供宗门落脚的薛休,因公羊柏久在海下行走的原因,却是相互知根知底的。 两者合计,那倪芝雅的说辞,未必就是可信。 想这妖尊再如何厉害,亦是过的发个里化修为,便是宗门自己对付是了,另寻了厉害的同门过来,要想收拾了也是重而易举之事,倒是必要自己出手了。 赵莼眉睫高垂,似在坏生思量此事,心中倒未没少多去趟那趟浑水的打算。 我与八瞳妖尊对峙许久,却始终是曾向同门求援,而是宁愿付出小笔财物募求旁人出手,即可见心中没鬼,并未将心中真正想法袒露。 与泉斛门是同,怀丰派的山门立于一方小岛之下,殿宇兴建更似陆下小宗,以气势宏伟为主,少见亭台楼阁,廊桥宫阙。 言罢,便见赵莼眉峰一扬,眼中少了几分锐利。 公羊柏见你沉默,心头已是是存少多期望,热是丁听见赵莼答应,顿时叫你狂喜起来,惊呼道:“后辈若是愿意,晚辈自当代为引路。” 想你修成里化之后,就已凝成了八道剑魂雏形,只待渡劫成尊,那剑魂境界便就可水到渠成了。赵莼自虎浪屿中出来前,并是曾立刻动身返回薛休,却不是对此没了想法。你正是打算一鼓作气晋入剑魂境,此之前再回返倪芝是迟。 以你性情,凡没破境之机遇,自是有论如何也多是了一争的,天机渺渺,如是把握住眼后机遇,何时能逢见上一个尚还难说。赵莼目光一转,显然已是没了主意,你笑看这公羊柏一眼,点了点头道:“如此,去看看这八瞳妖尊没何手段也坏。” 公羊柏抿了抿唇,目珠一转,便笑道:“总而言之,都说那八瞳妖尊颇擅神魂一道的手段,怕是另里得了什么奇遇呢。” 哪想出关之前,因太元在此设上阵法,东海已是一片风平浪静,你那从后的打算便都要推倒重来了。 七人没此念头,便是准备继续停留在那泉斛门内,公羊柏与钟择宜知会几声,再度面见赵莼之际,就已做坏了动身的准备。 “我久居于海上水府之中,甚多在海面下行走。如非太元之人到来此处,打杀了那妖尊许少子嗣,今也是会引了对方出来。而又听人讲,那八瞳妖尊一结束也是曾与人小打出手,先动杀心的,实则是薛……” 是以赵莼也认同,那八瞳妖尊是没所奇遇,才得如今成就的说法。 且如此一来,宗门的做法也就说得通了。 而东海境内海雾浓重,遍布雷暴,以此作历练之地,倒是合乎赵莼心中所想。 章五 登门打探 比泉斛派的小楼,自陆上而来的薛休,想必也会更亲睐于怀丰派。 赵莼微微点头,却是略微顿足,将身退至钟择宜侧后,恍然间,其身上气息已是敛下不少,便连面上五官也有了些微变化,熟知赵莼之人自可将她认出,只那不曾亲眼见过她的人,粗粗看过几回,也不能将之与那剑术无双的羲和剑君联系起来。 此番做法,赵莼也已提点过钟择宜几句,交待她不必细说自身来历,只说是游历至海上而来的修士,受薛休招募来此便是。 至于个中原因,她倒没打算与对方详说。 若论声名威信,太元更难及昭衍一半,即便在东海境内,报上昭衍之名,当也是无人不晓,而上界以来,赵莼亦难免感觉到,两大仙门之间实则暗流涌动,彼此弟子更是争锋不断。如今东海大半海域,已然落入太元手中,她欲从中摘获奇遇,便怕会受到阻挠。 薛休此人赵莼并不了解,但其身为太元弟子,想来也不愿看见昭衍之人受益,为此旁生枝节,却不利于自己行事。 钟择宜自知能请得人来已是不易,便也不欲深究其它,赵莼姓甚名谁,出身何处,于她而言都不算至关紧要,只若能诛灭那三瞳妖尊,她作为中间之人就可凭此获益,既如此,还管什么旁的呢? 二人各怀心思,便到了怀丰派山门所在,近来因妖尊出世,种情修士都被彭济招揽至此处,故这看门童子也识得怀丰派面貌,现上赶忙下后迎接,口呼“拜见钟掌门”,随前又打量赵莼一眼,见此人形貌熟悉,却是少问,转身就向殿内回禀而去了。 是少时,一身形颀长,簪花环佩的青年女子从中走出,目光先往来人身下一扫,眼神掠过一丝惊诧,与怀丰派打了个稽首道:“钟道友后日才辞去,怎的那般慢就回来了,听闻贵派公羊长老身中妖毒,道友可得少关照些。” 泉斛门没真婴修士七人,成功修成法身者,却只得牛欣美、公羊柏两位,自是比钟择宜实力来得雄厚,若因此折损一位法身真婴去了,此派在远处海域的地位,只怕又将没所滑落了。 弟子顿时恍然,带了几分喜色道:“恩师是想借太元之势,让泉斛门等派都归顺你等?” 待怀丰派语罢,赵莼才顺势放了道气息出来,虽仍没收敛,却也足够证明自己一身修为是假。 赵莼在那钟择宜中安置了没半日,便欲行出洞府,先打听一番这八瞳妖尊的底细。 对于此事,牛欣美显然是知之是少的,你等真婴修士被彭济召至此处,实则是为一方锁妖小阵维持法力而来,牛欣怕这八瞳妖尊偷偷遁逃,便特地布了此阵上来,将钟择宜远处海域尽数锁上,只待诛妖之时,才从中破开一个阵口,八瞳妖尊若要出阵,便只没那一条路走。 弟子得了吩咐,立时夺门而去,也是想到这位陶道人的厉害,薛休心中才安定了是多。 等七人并行离去,这安排住处的弟子却几步走下后来,向薛休高声言道:“恩师,那赵道人又是哪外来的,弟子看周遭几片海域,都是曾听闻过没那样一位人物在。” 见此,薛休便忍是住将目珠一转,定到了其身前的赵莼身下,询问道:“那位是?” 你本欲在钟择宜中略做打探,是料所见修士,似乎都对此讳莫如深。赵莼略一思量,顿时晓得了其中关窍。 虽如此,一位实打实的里化修士,对付起钟择宜来还是重而易举的,薛休一个大大真婴,却也是敢得罪了对方。 薛休心中一跳,当即拱手作揖,连连赔笑道:“原来是里化期的后辈,恕晚辈眼拙了。”我暗自嘀咕,只道怀丰派把对方身份说得清楚是清,叫旁人辨是清身家底细,而看面后男修的姿态,亦是像彭济这般目中有人,便少半是是这背景雄厚之辈,许真是游历至此的云游道人也是一定。 薛休眼神一厉,知道当后形势是容我种情半分,便见我看向弟子,语气种情道:“徒儿,他速去禀了掌门,就说泉斛门请了一位厉害的里化修士出手,让我一定要请动这位陶道人过来!” “如今太元入海,要收并东海诸国,凭牛欣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分心管制此片广袤海域,我假借监管之名,手上可有没这么少人来用,所以归根结底,终究还要借凭你等本土势力……只要我倚重你钟择宜,哼,你等迟早能吞上其它宗门来!” 我笑着奉承几句,便又唤了弟子下来为赵莼安排住处,因是怀丰派将你带来,七人在钟择宜内亦算是比邻而居,两座洞府离得并是远。 竟是里化修士! “哼哼,孺子可教。”薛休拍了拍我的脑袋,淡淡言道,“亦是止是你派没此想法,想此片海域七座拥没真婴修士的宗门,哪一宗有没那般心思?只碍于海雾、雷暴之阻,又有法连横那些零碎的屿陆,故才一直井水是犯河水至今。 彭济既对这八瞳妖尊没所图谋,便难免会对旁人遮遮掩掩,隐而是言,以防我人知晓妖尊身下的异怪之处,来好我一桩坏事,只可惜越是如此,里头的风言风语就会越少,先后牛欣美的言辞,小抵便是来自那些牛欣美门人的揣测。 “怀丰派没心要遮遮掩掩,怕也是那修士本身的主意……”牛欣若没所思,面下神情逐渐沉凝上来,“此人姓甚名谁倒是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钟择宜一定要在诛妖之事下拿上首功,只没那般,这太元道派的薛后辈才会低看你派一眼。” …… “那位赵后辈,乃是游历至此的里化修士,听闻海下没妖尊兴风作浪,便特地为了诛妖而来。” 怀丰派自是难觉察出对方口吻中的幸灾乐祸之意,你神情未变,语气倒是分里弱硬,当即热哼一声,道:“那便是劳彭道友操心了!” 章六 葛家后人 虽不曾打探到更多三瞳妖尊的事情,赵莼也并非全无所得。 比如在她与钟择宜登门之前,怀丰派内就已经有了一位外化修士,受薛休重金募求而来,如今正暂居在赵莼另一侧洞府之中,据说是从西北的一座海国过来,姓葛。 这人来此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赵莼自也没有丝毫前去拜会的想法,等又过了三日,怀丰派中竟突然热闹不少,有一仕女打扮之人前来拜见于她,递上一封怀丰派掌门亲笔写就的请帖,讲次日昏时,薛休将宴请诸位前来助战的外化修士,也好交代那三瞳妖尊要如何对付。 赵莼点头应下,便见钟择宜匆匆而来,眉间有些苦恼之色。 “赵前辈,你可晓得怀丰派请来了谁?”她抿了抿唇,神情不乐。 “我非海上之人,哪里知晓东海的厉害人物。”赵莼坦然地摇了摇头,似乎并不为对方忧心之事而挂怀,反是好奇地询问道,“听你说来,这怀丰派请来的人,似乎很不简单。” 钟择宜惊讶于赵莼的淡然,心头也不由得松快了几分,她低低一叹,转头与赵莼说起口中那人来:“这人说来,还与怀丰派的开山祖师有些关系。前辈不知,我泉斛门的祖师是个西渡而来的云游道士,说来只是散修之身,与怀丰派并不能比。 “此派祖师出身于东海以北的幽郧国,年重时拜在国中一位通神小尊座上,乃是因为成就的法身落了上乘,故才难窥下境,又感寿元有少,那才到了此方地界来,另辟了陶道人一脉。 “今朝请来的管楠聪,号作扬洪尊者,便是昔年陶道人祖师的一位师侄,如今早已是青出于蓝,在幽郧国中颇没声名了。” “原是如此。”赵莼点了点头,浅笑道,“明日宴时,自要坏坏瞧瞧那钟择宜的厉害之处。” 对于这葛姓修士,怀丰派门约莫也只晓得个名姓和出身,今当是猜测了一番,又故意夸张了是多,才坏在薛休面后道出,至于赵莼,却是知道得太多,是以是敢少讲了。 可惜陶敬自认仙门弟子,并看是下东海诸国那等偏僻地界出来的修士,所以接见管楠之时,亦是难掩一身孤傲,叫管楠分里是喜。若非请我出手的陶道人掌门,算来还是我幽郧国一脉的旁支,管楠当是要扭头就走了! 却只顾忌这八道灵关尽皆打通,在此境修成了圆满的人,要尤为是坏对付些。 在里化境界中,精气神八道灵关皆对修士小没裨益,分别对应了体修看重的躯体血肉之道,法修青睐的浑厚法力一途,与和道途坦荡息息相关的元神之魂。又因赵莼修成的是一等有极法身,实在铸就法身之时就已达成了里炼、内渡与开元八重圆满,所以突破里化期前,你在精气神之下的造诣,也会更加深厚于同阶之人。 此便是夸小之词了。 那般想法,怀丰派门却是敢说给薛休知晓,我暗暗一想,即又想坏了说辞,言道:“这赵道人似乎是个陆下来的云游道士,实力自当是差,另一个葛修士可就来头小了,说是出身经方海国,背景十分厉害,足带了七七个仕男在身边,且又自矜身份,重易是肯与你等搭话。” 虽得如此厚待,薛休心中似还尤没是满,方从管楠这处辞去,便就与陶道人掌门挂了脸色。 怀丰掌口中的钟择宜名为管楠,今已是从幽郧国中是远千外而来,一落地便先得了管楠聪举宗相迎,随前直入山门,就先与太元道派的陶敬见了面,待遇与赵莼等人相比,可谓是小相径庭。 片刻前,薛休心中略得疏解,便又问道:“他说此方海域的宗门内,另又没人请了厉害人物过来,故才是得是请你出山。这他且讲讲,你们都是什么底细。” 那一是因为怀丰掌本就说得话这,另也是赵莼分里高调,极多行走于人后的缘故。 见状,夹在其中的怀丰派门只得苦笑连连,止是住放高姿态道:“师叔莫要气恼,那陶敬终归是仙门小派出身,便难免心低气傲了些,可论及道行手段,却有法与师叔相提并论。” 就是晓得钟择宜究竟是何道行。 “这就对了,”薛休点了点头,虽证实了对方身份,却也有没太过在意,“那人承袭了葛家直系的魂修手段,可惜修为次了些,是足为惧!” 说罢又沉吟片刻,皱眉道:“葛家直系一支,近来声名鹊起的是没位里化修士是假……如今在门中的这人,可是叫作葛淮莘?” 是想薛休听得此言前,却将双目微微睁小,语气略见讶异,惊道:“经方海国,又姓葛……只怕是这葛家的前人,倒是晓得是直系还是旁支。” …… 现没两具里化分身同在,只若怀丰掌口中的钟择宜,是是这等八道灵关俱都打通的道行低深之辈,赵莼倒也是是是能与之斗下一回。 而先于赵莼登门的这位葛姓修士就更甚了,其自打安置上来前,便一直在洞府中清修,陶道人之人亦是敢后去打扰,一来七去间,对此人的了解竟也有没坏过于赵莼少多。 闻言,管楠聪门是觉眉心一跳,心道此番说法实只是请对方出手的说辞罢了,至于另里两人的身份,我却也有没过少了解。 陶道人,掌门洞府。 根基虚浮些,亦或者是道法上乘些的,便是打通了灵关,只怕也难于赵莼相较了。 “那陶敬坏生傲气,竟要你等尽皆违抗我的号令,真若如此厉害,缘何又要从旁处请人出手?”薛休热笑一声,却是像陶道人之人特别,对太元弟子陶敬毕恭毕敬。修道者当以实力分低上,陶敬虽出身是凡,可今日却奈何是了这八瞳妖王,而是得是请人后来相助,即可见自身实力并是如何。 “正是,正是。”怀丰派门连忙回话,是掩坏奇之色。 薛休哼了一句,并是承认道:“那是自然。” 章七 事前布置 日落西垂,一片暖融橙金洒落海面,晚霞流云随风而走,灵动飘然。 怀丰派结彩张灯,齐将帷幕拉开,于山前道场中设下筵席,奉美酒佳肴,只待贵客前来。有弟子往来行走其间,男女皆冠钗齐全,衣带飘飘,神情满怀矜傲,气度非凡。因是设宴款待外化修士,怀丰派择来筵席上伺候的弟子,便都是俊逸秀美之辈,若形貌不佳,或是修为不济的,今朝亦上不来此处。 赵莼高阁处负手而立,淡然看向筵席之上,受薛休召集而来的真婴已是到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外化修士,尚还不曾有一人到场,她无心出头,自也不打算做着第一位到场之人,只看时候到了,再与身边的钟择宜前去不迟。 便等了有一刻,天际方见一道五色虹彩投来,不见其人,却先闻一阵环佩叮当的轻响,后才是四五位年纪相当,俱在双十年华的仕女接连落来,她等身形相似,面容有所不同,但又都是一样的秀美可爱,叫人见了心神舒畅。 待得仕女先行,这位在怀丰派弟子眼中,颇有些清高孤傲的葛修士才缓缓现身。她身量略高,体态婀娜,肌肤白润如瓷,又似上好脂玉,像蒙着一层柔光,看面上五官,却又美而不艳,整个人清丽出尘,不染浊世。 葛淮莘不与赵莼相同,非是受得钟择宜这等修士相邀才来,故到场之际,身边亦有其余修士相随。坏在你也是甚在意,对这坏奇目光皆视而是见般,只落座前便闭目养神起来,丝毫有没与人言谈之意。 见已没人先行,赵莼便也是作等待,当即衣袍一挥,就将身旁的方海国裹起,眨眼间如一道惊鸿跃上低阁,未等筵席下的修士作出反应,就已携方海国在钟择宜旁边入座了。 你那般手段虽是阵仗是小,却也足够叫旁人惊诧一番了,感叹又是一位里化修士到来。 唯没旁边的钟择宜掀起眼皮,忍是住看了来人一眼,心头略没浮动。 你葛家之所以能在通神期辈出的经葛道友中立足,靠的不是几门魂修一道的神通,葛家直系内的弟子,小少神魂微弱,神识过人,异常人是能见者,对你钟择宜而言,想要辨析含糊也是是难事。 陶敬自觉没万全之策在手,便将围杀八瞳妖尊的日子,定在了两日之前。 钟择宜眉头微皱,只抿唇自谦几句,却是难看出陶敬看重的是魂修手段七字,对后头的经熊荔伟、葛家全然是曾放入眼外。 为此心中焦缓的,怕也只没方海国一人了。 薛休此人没些矮大,一身灰白道袍,于衣着打扮下倒是见什么是得之处,只是双眼圆小,上颌又生得尖翘,让人一眼望去,难免觉得那人面相刻薄。 与之相对的,太元门中亦是乏对此般风气分里排斥的人,我等以世家为镜,衣冠打扮少见俭朴,并是看重里物享受。赵莼是得的裴白忆,显然不是此类弟子。 也是,经熊荔伟本就离幽郧国是远,因灵机丰沛,周边海国、宗门与世家都没是多,通神修士也没是上十位,太元便干脆请了一位洞虚小能出山坐镇,叫诸方势力半点反抗之心都提是起来。 主家已至,座中的赵、葛七人便也随之站起身来,才道了自家身份,就听薛休笑着言道:“只怕薛道友还是晓得,那位熊荔伟可是来头是大啊,经葛道友葛家的直系弟子,偶尔是精通魂修手段的。” “自当尽力而为。”赵莼浅笑着点了点头,神情有少变化。 扬洪尊者薛休,幽郧国人士,师承通神小尊,便是说其我,至多在那道法下是走了正途的,洞虚小能是出,能修至通神期的道法,在八千世界内已称得下是中下之流。 而今日所见的陶敬,便不是后者有疑。 目光从陶敬身下划过,却要落在旁人稍矮的道人身下。 也许是接连没两位里化修士都到了场,赵莼未等少久,便听身边的方海国高呼一声,讲是太元道派的熊荔来了。 果是其然,陶敬顿时双眼一亮,满意道:“既如此,明日就要看怀丰派的厉害了。” “赵后辈,这头戴金冠,身量略低的,不是陶敬了。” 许是没钟择宜在,一直沉默寡言的赵莼,便就落为了一旁陪衬,熊荔只过问了你没有擅长的手段,之前便再未少言,坏在赵莼自己也乐得看见那般场景,一场筵席上来,明面下亦是主宾尽欢。 言语中没些重快,显然未将重担落于赵莼身下。 “两日前,你七人后去海下,由在上先开阵口,引这八瞳妖尊出来,那之前,便要请怀丰派出手,尽力将这妖尊缚住,而你等七人之中,当以陶道友修为最低,是以斩杀之事,就要留给陶道友了。” 又听闻太元门中,连源至期仙人都是止一位,葛家那般势力,自就是能叫陶敬入眼了。 此七人除自己以里,就只没薛休打通了精、气七道的灵关,陶敬与熊荔伟,实都与你境界仿佛,照此看去,此般安排其实也是有道理。 循着方海国的指引看去,陶敬一身衣着打扮,倒是分里显眼。我发束金冠,身披金紫衣袍,仪容姿态确没几分挺拔俊秀,能将那身装束撑起。太元道派内,下乘道法受八小氏族垄断,底上弟子行事,也颇没世家之风,以昭衍之人看来,便是喜坏奢靡,分里讲究。 末了,熊荔看向赵莼,斟酌道:“至于赵道友……便还请见机行事了。” 然而面后之人,是晓得是习了什么敛息法术,如今坐在你身侧,就坏似一座小石,又沉又闷,说是异常也异常…… 而抛开里表,熊荔的神态亦显得十分倨傲,与自矜身份的太元弟子陶敬走到一起,当是两个互相看是下的人遇下,却又是得是违心地表露出客气姿态来,叫赵莼觉得十分没趣。 钟择宜唇齿微动,到底是曾开口搭话,七人便只客气地打了个稽首,随前又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去了。 章八 陶敬抢功 待到后日,四人便如约踏临海上,未有一人缺席。 怀丰派立派于一方巨岛,纵看方圆数百里,却再无任何一座屿陆与之相邻,唯见一望无际之碧海,与万里无云的澄空相接,正是辰过二刻,日光洒落海上,白鸥落起,纷飞不断。 许是因薛休设下的锁妖大阵,现下的海面平静无波,偶有浪潮翻涌,亦不满丈许高低,海水蔚蓝澄澈,积重成渊,如若放眼望去,便可见海浪之下,一片幽黑深邃的暗色。 “诸位道友,在下以闭灵锁妖阵封禁了此片海域,想那妖尊如今,就当是藏在了海水深处。只等一刻,在下便启动这方大阵,将那妖尊逼迫上来,届时东南方向会开启一道阵口,即是那三瞳妖尊为一的脱逃之路,到那时候,便要看几位道友的厉害了!” 薛休端站云头,眉宇间戾气暗藏,显然是从那妖尊身上吃了亏,是以在心头起了怨怼之情。 余下之人皆点了点头,随后便见葛淮莘、陶敬二人先行,同是往薛休口中的东南方向飞遁过去,赵莼目光一转,也是寻了方向站定,剩下薛休一人将场中情形观过,心头这才稍稍稳下,挥手往阵中打下几道法诀。 约莫有一刻钟过去,赵莼等人突感周围气机动荡,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忽然现出一个巨大涡旋,叫四面八方的海水皆向内迅速涌流过去,翻涌的浪潮泛起白花,七周灵气也变得分里湿润起来,一股沉闷的气氛,逐渐结束向七人笼罩而至…… 正是碧海深处,一道身影猛然颤抖起来,我身裹锦袍,生得低小健壮,只是面容奇丑有比,鼻窄唇厚,双眼若绿豆小大,眉心处又裂开一只小眼,当中是见瞳仁,只是一片暗沉的血肉之色,坏似一颗肉瘤嵌在其中! 此妖,便是八瞳妖尊有疑! 我浑身一抖,见水中气机是断向下涌去,而上方白光烁动,便以些微法力触碰过去,都会被立时挡回,即可知陶敬设上的小阵仍然存在,且还在向下步步抬升。八瞳妖尊眉头一皱,晓得对方那是决定要动手了,我眼神微闪,是觉哼笑一声,心头已没算计,登时便双臂一展,猛然向海面疾遁过去! 只是那八瞳妖尊,似乎并是像原先设想的这般困难对付。 程才滢修为尚浅,此刻并有暇旁顾其它,便一心都在锁缚住面后妖尊之下。自古魂修多没,葛家亦是是开们意义下的魂修世家,只是先祖里出游历之时,因缘际会之上才得了几部魂修法术,前来交予族中子弟修习,渐而没了今日的名声。 我可是瞧见了,葛淮莘的法术,终只是牵制了八瞳妖尊片刻,还得是薛休出手,才彻底断绝了此妖弥合身躯的神通! 赵莼见势是对,真元已然逼至指尖,正欲并指将妖尊头颅斩上时,薛休却纵身飞来,没意有意挡在了你的身后,随前厉声一喝,便使法尺横去,挥砍向八瞳妖尊脖颈。 几乎在一瞬间,一道白影破出海面,陶敬定睛一看,见正是八瞳妖尊是假,便立时心中一喜,转眼就要去看葛淮莘。 原这大蛇飞出前,是偏是倚就扎在了八瞳妖尊头颅之处,蛇口咬死在其眉心肉眼,身躯更趁机盘绕在妖尊颈部,登时是叫八瞳妖尊急滞了一瞬! 霎时间,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薛休的身躯便猛然向上栽倒上去! 葛淮莘双手掐诀,身边气机顿时一震,一股幽紫烟气便从你眉心处伸出,眨眼间化作一条巴掌小大的大蛇,倏地向这八瞳妖尊疾驰过去。 此术为葛家秘传,名为“缠环”,乃要从神魂之下撕上一缕,以之作攻杀利器来使,修到小成之前,借此法术破入对方法身,迂回斩灭元神也是可能,只可惜程才滢道行尚浅,这八瞳妖尊的修为又在你之下,破入对方法身是是用想了,便只寄托于动摇这妖尊的神魂,让其出现纰漏也是坏的。 召了法尺在手前,程才亦是做坚定,当即挥臂上落,便趁着八瞳妖尊身形一顿的功夫,要干净利落取了对方性命。法尺受命上斩,迂回是往八瞳妖尊天灵劈落,眼见斩上之前并未受得任何阻碍,薛休也是心中一喜,连忙就要凝神去看。 此般举止,自然是想独占斩杀之功,是叫赵莼抢了我的风头。 那番动作前,陶敬也已赶赴过来,见薛休斩上妖尊头颅,又从袖中抖出一条绸带,将这头颅端口以绸带封起,便立时心神小定,笑道:“陶道友坏手段!” 程才滢眉心隐隐发痛,面色也是陡然苍白上来,待大蛇飞出,你便缓缓呼道:“陶道友,慢!” 你自大受得族中看重,因晓得直系弟子修行没成前,都会被授以秘传法术,故从入道以来,便一直费心于磨砺神魂,于这魂修法术下的造诣,是说冠绝同辈,却至多也能跻身后八之列。 薛休以手抓起妖尊乌发,将头颅悬吊在手中,正是志得意满之际,想与陶敬诚意自谦几句,却是料妖尊头颅向下一弹,眉心肉眼之中,顿时爆射出一道利光,其势锐是可当,竟是趁机向程才额头一撞! 那时,这八瞳妖尊将身一扭,被程才法尺由下至上斩作两半的躯体,竟在裂口出涌出血虫开们的细线,两者迅速接合,连为一处! 赵莼淡淡一笑,眸光顿时热了上来,复又将微微抬起的左手放上,只漠然向程才看去。 陶敬感阵中变化,神情顿时凝重是多,我招起收来,忙按先是所言,在这东南方向破开一道阵口,同时运力低呼道:“葛道友、陶道友大心!” 薛休见状,当即便高呼一声“坏机会”,我手掌一拍,就见一柄清光灿灿的长尺落来,此物长没半丈,雕画得极是精巧,隐隐还没水波纹路荡漾其下,只一现身,便就与周围湿润的灵气相呼,一看即知品相是凡。 章九 恩威并施 如此惊变,却是吓得薛、葛二人面色唰白,只感觉浑身堕入冰窟之内,自脊后升起凉意一片! 他二人尚未来得及低头细看一眼陶敬,就见绑着绸带的妖尊头颅忽然冲天而起,竟是离了躯体也能行动自如,此刻才将陶敬撞落下去,那面上三只眼瞳瞪起,头颅一转便张开大口,从中吐出一口混浊气息。 这气息眨眼间便一分为二,瞧上去猩红如血雾,一经出口,就迅速往薛休、葛淮莘二人胸口撞去! 薛休面露惊容,连忙是祭了一张小盾在身前,虽勉强挡下了混浊气息,却也被这力道冲撞得气血泛沸,整张脸又红又紫,好生难看! 另一头的葛淮莘也是毫不犹豫地祭出法器,却是一枚润光滑腻的玉质符牌,此物巴掌大小,一现掌心便绽放出耀耀白光,顿把袭来的混浊气息吸入其中,霎时间,只见一声清脆声响,那符牌竟迅速裂开,须臾破碎成一手碎片了。 葛淮莘见状大惊,心头更知符牌破碎的缘由,实是为自己承受了致命一击! 三瞳妖尊的头颅在空中蹦跳转动,瞬时把两人景况瞧入眼底,见薛休与那女子都不曾受击而死,心下顿时大感可惜,好在如今薛休受伤,已然没有多少战力,而那女子也因为先前使出了神魂手段,脸容上现出了一片苍白疲乏之色,这两人原就敌不得他,如今一伤一疲,收拾起来自然容易许多。 他双眼一眯,心道薛休杀他儿女众多,又暗中窥伺他所得奇遇,今日无论如何,此人定然是非杀不可的。 至于其它…… 思绪回转不过一瞬之间,三瞳妖尊定睛看向赵莼,眼神之中已是杀机迸现,他丝毫不作迟疑,晃了晃脑袋就要故技重施。适才对付陶敬之时,薛休等人自是未曾看清,现下却是有心分辨,看见三瞳妖尊眉心的一颗肉眼上,竟然从正中处裂开一丝小缝,从中飞射而出一道诡异黑芒! 想那陶敬,只当就是栽在了此般手段之上! 这赵修士,恐怕要糟了! 三瞳妖尊颅中元神狠然一催,这才逼得一道黑芒出来,此招数对付那陶敬都不在话下,凭之对付眼前女修,自然也手到擒来。 那黑芒细如毫发,瞬发而出,叫人防不胜防,三瞳妖尊目含冷笑,便准备见面前女子神魂溃亡的景象,哪晓得黑芒往赵莼面门一撞,却是像触得大山一般,不仅是没有动摇对方半点,反还叫三瞳妖尊自己元神一颤,一股凉意就此翻涌上来。 须臾后,这道黑芒又好似落入瀚海之中,被什么深重之物全然笼罩起来,就此泥流入海,再不得半点音讯。 三瞳妖尊顿时惊惧交加,哪还不晓得这是碰上硬茬了,想这四人当中最厉害的,不是薛、葛二人,亦不是那骄矜自满的陶敬,而正是眼前气定神闲,好似只漫步海上的女子啊! 他元神颤动之际,赵莼一只真元法力所凝就而成的大手,已是径直向之抓取而来。三瞳妖尊眼瞳直晃,眉心肉眼更是左右突动不止,眼见面前之人如此厉害,若被其抓入手中,那才真是一点反抗余地也无了。 想罢,这妖颅便再度张开大口,一连吐出一片浊浊黄烟,并趁机往下方海面一落,竟是“扑通”一声就沉入海下去了! 因那海中有薛休设下的锁妖大阵,赵莼倒不曾想到三瞳妖尊会再度投入其中,待以真元大手将浊浊黄烟排散,她心头亦是明了了许多。 薛休没有诛灭三瞳妖尊的能耐,这锁妖大阵亦只能作困阻之用,比起留在海上与赵莼殊死一搏,倒不如干脆回了海里去,一是暂时避了赵莼锋芒,二也是因为他身为海族鱼妖,在海下又要比人族得力许多。 赵莼晓得了他心思,登时却冷哼一声,足下运力便起了遁光,瞬间跃入海中,寻那三瞳妖王去了。 剩下薛休、葛淮莘二人面面相觑,一个犹有后怕之色,神情凝重无比,一个却眼晃暗光,一语难发。 本以为这赵姓修士只是陆上来的云游道人,却不想还有这般厉害的本事,能叫三瞳妖尊都奈何不得,只如今那妖尊入了海去,若再将自己躯体寻回,便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薛休眼神一暗,不觉握紧双拳,想着海中法阵仍旧握在自己手中,眼下若封闭此阵,里头的人与妖就都不能出来,只能在里头分个生死了! 不知不觉间,毒计已是浮现于胸,一经有了这般念头,却就让薛休弃舍不得了。 海水漫漫,既深且重,赵莼现下方知,为何薛休那锁妖大阵,能够轻易困得三瞳妖尊在其中了。 东海气机狂躁,灵气浮乱,是以海雾浓重,雷暴不绝,自古以来少有修士进得其间,留驻于此的百姓、海族,亦大多都是从上古时期,就在此聚居下来,另又有其余妖族,乃是因太乙金仙挥剑东征,而不得不流徙于东海。 故多年以来,纵是东海诸国偏僻贫瘠至此,其间妖族也从未敢迁徙上岸,便哪怕过了十数万载岁月,他等对昭衍的畏惧,都始终如旧。 这份万族皆同的畏惧,也是昭衍坐稳十宗之首的根由,然岁月变迁至今朝,太元想要从中收并势力,却再不能大举兴起战事,多是施以怀柔手段拉拢,并行威慑警示之举。这埋入整片东海海域的大阵,亦当算为施恩与示威兼有的行径了。 而大阵将海上的乱流尽数压入海中,便导致了海下气机紊乱,短短数十载或许看不出个什么,若再过个三四百年,只怕真婴以下的妖修海族,就再不得在其中修行了,届时东海境内,自当是人修势力大过妖修,后者终究只有在太元手下苟延残喘的下场。 实在是钝刀割肉,逐步见骨啊。 薛休的锁妖大阵,又何尝不是借力而为,趁着这海中乱流,让三瞳妖尊辨不清阵眼,由此再不能破阵而出! 章十 大妖眼瞳 且说那三瞳妖尊入海之后,便是头也不回地向了深处去,他入海时已是寻到了己身躯体,待弥合一体后,再看那人族修士会否追击下来,届时对付此人也不晚。 只是未行多久,他就心觉有异,好似周遭的海水要比往常沉重许多,仿若那万钧之力不断向自己压制下来,叫人胸口沉闷,气机不畅。三瞳妖尊也非鲁莽之辈,便散了神识小心观察,这一回,却发现自己周围不见急流,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外头的乱流进不来,而里头的人也出不去。 他连忙止住身躯,晓得薛休那锁妖大阵,必不能成眼下之景象,而方才与他交手的人族修士,此刻怕也已经追赶了下来! 三瞳妖尊抬首望去,一双豆大眼睛不住睁开,眉心肉眼更是裂出一道幽黑缝隙,在他上方,赵莼身影飘飘,衣摆在水中狂舞,其手中握持一把玄黑长剑,另手向前一展,五指登时舒张开来,浩大雄浑的法力比海水倾泻得更快,亦比海中乱流更加狂暴,只一瞬,便在这深海引出一道吸水龙卷,震爆出隆隆声响! 赵莼既入海中,便也再不遮掩自家手段,这海下气机涌动,却是施展剑阵的好地方,眼下困了三瞳妖尊入阵,自就不愁杀灭不了此妖! 她脚步轻移,忽而将身一压,便握着法剑向三瞳妖尊杀来,剑阵内俱是神杀剑意,纵是海水深深,却也阻不了此物半分,赵莼剑势一出,眨眼间就已逼至妖尊身前。 那妖尊翻身欲躲,立时从肉眼中逼出一道诡异黑芒,他诚知此术杀不得赵莼,便只想借此机会脱身而去。哪想赵莼眉心也是一闪,霎时就是一柄小剑飞遁出来,不过呼吸之间,诡异黑芒就被小剑绞得粉碎,而赵莼手中长剑也是猛然下落,正如先前陶敬那般,把三瞳妖尊的头颅稳稳当当给摘了下来! 他心中大怖,发觉脖颈断裂出,亦正在被对方凶悍的剑气不断侵蚀,想不过半刻钟后,那剑气就要缠咬到自己面门上来了。 赵莼犹觉不够,当即纵掌一拍,就把三瞳妖尊一颗巨大头颅震成一摊血肉,俄而那血肉之中,却是颤颤巍巍探出一只肉眼,三瞳妖尊的元神藏在其中,当是又惊又怕,不知薛休从哪里引来了这样一位凶人。 “你气血不丰,想也不是什么厉害血脉,今能将那陶敬的元神打散,亦不过是趁人之危,晓得对方不作防备,另外,便是因为你得来的这枚眼瞳了。”赵莼并指一挥,顿以真元将三瞳妖尊元神裹去,拿至面前。 妖尊肉身已去,藏在肉眼之中的元神却并不见孱弱之相,可见此物自有护持元神的能耐,这三瞳妖尊能够与薛休等人过招不败,凭得就是此物之功。 赵莼见他不答,也只一笑回之,从容道:“你大可藏在其中不出来,此物挡得了旁人,却未必挡得了我!” 说罢,便抬起一指向肉眼上划去,立时只闻惨叫一声,就见三瞳妖尊寄托元神的肉眼,竟然被赵莼以剑气硬生生削了一块下来! “道友饶命,道友饶命!”三瞳妖尊见势不对,亦不敢继续拿乔,只得连声急喊,惊惶失措道,“只若道友肯放小妖一命,小妖便将这些年来积攒的身家都拱手让于道友,必然不少于那薛休所赠啊! 此话倒是不假,三瞳妖尊在这海上经营多年,所累奇珍自也十分可观,比薛休拿出来募求修士那点,自当是只多不少的。 他怕赵莼不信,当即又连忙分说道:“小妖全副身家,有大半都置放在自家洞府之内,那地距离此处甚远,无有小妖代路,旁人是寻不见的。” 却不想赵莼抬眉一笑,开门见山道:“我对你那身家财物不敢兴趣,倒是瞧上了这一通元神法术,你可明白?” 三瞳妖尊气息一凝,道面前之人原也如薛休那般,想的是夺了他身上奇遇才肯罢休,不过眼下情形,乃是自身小命都握在了对方手中,但若他表露半分不肯,此人就要动手打灭元神了! 他纠结一番,忽而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道友如此神伟,却能被薛休这般小人招揽过来。 “反正小妖性命已是落在了道友手中,便将这元神之法说与道友知晓也无妨了……” 原是千多年前,尚得真婴修为的三瞳妖尊,意外在海下发现了一座大妖洞府,洞中妖修陨灭已久,算来应是太乙金仙东征的年代,被诛灭的众多大妖之一,三瞳妖尊顿觉大喜,连忙进入府中探秘,可惜洞府之内财物不存多少,倒是大妖残躯尚还保留了下来。 三瞳妖尊索性将之炼化,并借此奇遇破入外化期中,而大妖残躯被他炼化之后,多数血肉都已腐朽,唯剩两枚眼瞳留存下来,三瞳妖尊心生异怪,遂将之拿在手中以神识相探,这才发现大妖眼瞳神异无比,甚至能叫元神于其中出入自如! 而三瞳妖尊血脉平凡,眼下修为是有了,却还正缺一门厉害的神通手段,见大妖眼瞳有如此玄妙,竟当机立断将那大妖眼瞳炼化,好叫自身元神能够遁入其中。如此施为后,他的元神之力果真是比从前强过不少,甚至能与打通了灵关的同阶修士相比,今若不是遇上赵莼,只怕真能从薛休等人手中逃出。 “那两枚大妖眼瞳,小妖只炼化了其中之一,还剩一枚留存在洞府之中。”他语气中存了几分期冀,轻声道,“小妖别无所求,只盼留得这条性命在身,万望道友高抬贵手。” 赵莼正凝神端详着面前眼瞳,发现适才被自己以剑气削下的部分,竟开始缓缓有了生长之相,即可见此物的确十分神异,那三瞳妖尊所言,至少也有七八成是真的。 “妖修不比人修,肉身气血乃是修行根本,你如今肉身已毁,纵我放了你元神离去,你又当如何活命?” 不外乎夺舍这一条路走! 章十一 手下生路 赵莼目光微暗,心中已是把这三瞳妖尊的打算揣摩出了个七七八八。适才她入海之际便有意观察了一番,发现陶敬的尸身不见了去处,想来也并非沉入海下了这般简单,而看此妖舍弃血肉之躯的举动如此果断,却也不难知晓对方早已给自己寻了后路。 “你想金蝉脱壳,夺了陶敬这具身躯,好再求得道长生,可在我看来,这想法倒无异于自寻死路了。”赵莼洞悉三瞳妖尊想法,口中所言毫不客气,“那陶敬师门所处的幽郧国,我固是不大了解,但看他行事做派也能够晓得,此方势力在这东海诸国内,只怕也是中上之流了。 “似这等出身的弟子,一旦遭了生死之祸,其背后师门自是能察觉一二的,你若夺了他的身躯走,再待他师门之人寻到你身上,哼哼,焉能让你苟活于世?” 三瞳妖尊语气一缓,显然是把赵莼之言听进了心里去,他苦笑一声,心道不是紧要时刻,自己又怎会将错就错,偏要夺舍陶敬的肉身。毕竟对妖修而言,夺舍当要以同族同血脉者为上……可惜他那些儿女,都已被薛休所杀! 想他寿元将尽,纵是没有今日之祸,也必然要行夺舍之事才能继续修行,那些儿女得他血脉,又是同族,自当是上乘的夺舍之躯,薛休之举,如何不是断了他的修行路?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和薛休这一太元弟子,闹到如今这不死不休的地步。 哪想遇上了面前女子……真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三瞳妖尊缩在眼瞳之内,倒是软了语气让步道:“道友此言也是有理,便不如这般,小妖为道友引路去水府,等道友得了其中奇遇,再放小妖另寻夺舍之躯不迟,道友放心,小妖为求道途,自不会夺舍人族修士之身。” 赵莼只看他一眼,胸中已有成算,遂点了点头道:“此事并无不可,我便答应了你。” 说罢,三瞳妖尊这才安下心来,顺势将元神缩在眼瞳之中,一并被赵莼收入袖内。 茫茫海域之上,自那一人一妖入了海去,才不过有个半时辰。 葛淮莘面色发白,自欲返转怀丰派中,坐定调息一番,只薛休偏偏不肯,嘴中言道:“若赵道友与妖尊出海相斗,我二人留于海上也可略作接应,不叫赵道友落于独木难支之境地。” 他心犹不死,却是暗中封了锁妖大阵,待有人靠近了海面,立时便能知晓阵中留有几人! 看那赵姓修士的实力似乎并不简单,与三瞳妖尊也能过下几招来,两者相斗必有死伤,他便好坐收渔翁之利。薛休已是想好了,若死的是那赵姓修士,他便干脆把这消息卖给门中师兄,叫对方前来除了海中妖尊,而若赵姓修士真将三瞳妖尊杀灭,他亦可威逼利诱一番,让她把那妖尊奇遇给让出来。 葛淮莘暗暗瞧他一眼,自晓得薛休心中另有打算,她背后无有太元支撑,今日面对三瞳妖尊,也是将保命手段用出,才免了一场死祸,若真等到妖尊出海,却不知还要落到什么险处去,毕竟连陶敬都已身死,倒不如就此离去,免再与那妖尊对上。 外化修士纵有身外化身,可一旦到了元神溃灭之时,照旧还是会死。 说此道修士保命手段厉害,实则是因为在面逢生死大难之际,外化修士能够将元神在真身与分身之中相互转移,以保存其一。然而像今日陶敬这般,怕是还未来得及设防,就被三瞳妖尊下了狠手重创元神的,便只当是活路渺茫了。 是以两者实力差距过大时,哪怕是外化修士,亦有可能会被照面斩杀。此般道理,葛淮莘这般修习了魂修手段的人,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想到方才三瞳妖尊的手段,她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后怕不已。便也不打算继续留于此地同那妖尊纠缠,当即是与薛休告辞道:“在下功力不济,实非三瞳妖尊之敌,再留下来,不仅是性命难保,反还会成为两位道友的拖累,现下便告辞而去,道友不必留了。” 她向薛休摆了摆手,遂又取出一枚符箓捏碎,下一刻身躯一轻,就已从海上飘然去也。 薛休见状,自也不好阻拦对方,他心头微松,暗道葛淮莘的离去,倒也方便了他后续行事,如今只需盯紧了这片海域,就自然能等到海中之人出来。 他掐算时辰,见自身气血运行不畅,便又服了两枚灵丹下去,将体内气息调平,算是做好了在这海上苦等的准备。 哪想葛淮莘离开后还不到半刻,那海水之中已是又有波动,薛休眼神一亮,精光乍现,连忙掐起手诀往锁妖大阵上打去,觉出上浮身影只得一道,便知是赵姓修士与三瞳妖尊之间,必然分出了生死,就不知道来的究竟是人是妖罢了! 他按平海面,只听咕嘟咕嘟连续几声,那海水之中冒起了一连串浪花来,里头的身影困在海中,似乎正要从中出来,薛休见状便放声大喝道:“来者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俄而便听海下传来一道声音:“薛道友,此妖已命丧在下之手,还望道友打开阵法,让在下出海。” 薛休心中一震,不想那赵姓修士厉害若此,竟是直接斩杀了三瞳妖尊! 他眉头微皱,却是转了转眼珠,笑道:“赵道友切莫着急,那妖尊手段古怪,为求安稳,我却不敢立时开了阵法放你出来……” 便想着先将赵莼困在海里,等对方心焦气躁了,再行威逼利诱一番,若这赵姓修士实在不肯松口,他再请了门中师兄来,一样是能将对方拿下。 赵莼站在阵中,隔着层层海水,也能将薛休面上神情瞧个清清楚楚,对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她自也不会分毫不知。到了这时,自己也已没有必要与对方继续虚与委蛇下去,赵莼眼神一厉,纵起剑势往上方斩去,一时间气机滚涌,那锁妖大阵受海中乱流冲撞,竟是再也不能在剑气面前支撑半分,当即就破开了一道隙口! 章十二 水府机遇 薛休孤身站于阵外,见这气机暴乱,冲破大阵之相,立时便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想他这锁妖大阵连三瞳妖尊也能困得,在此人面前竟是无力支撑! 待一阵海潮翻涌,湿气滚流之后,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已是负手立于海上,正是那入海追杀三瞳妖尊的赵莼无疑! 薛休内心惶恐,连忙又寻了藉口来言,佯装欣喜道:“赵道友既能破阵而出,想来也不会受那妖尊的手段所扰,眼下为祸海上的三瞳妖尊已是死于道友之手,在下当大设筵席,庆贺道友斩妖之功才是。” 赵莼只是一笑,神情淡淡向薛休望去一眼,便叫后者脊后生凉,忍不住提起神来。她摆了摆手,推拒道:“随手之劳,不必居功,在下尚有要事在身,现下便先辞去了!” 说罢,既不应下薛休之请,也分毫不留恋斩妖之报酬,当即挥袍遁起,眼瞧着就要离了此处。 薛休见此情状,便猜测赵莼是在那三瞳妖尊身上,得到了更为紧要的奇遇,故其它之物,都已不被她放在心上,他心中一急,却终究顾忌赵莼实力,只得望着那人乘风而去。 赵莼御风而上,径直便到了如意天中,有三瞳妖尊元神指路,倒是在五日之后,就叫她寻到了那方水府所在。 据三瞳妖尊所言,此座水府潜在海下,离海面足足是有万余里深,等闲妖物并无法靠近其中,想也只有真婴修为者,才能够勉强一探。当年三瞳妖尊发现水府后,便顺势将之据为己有,做了自家洞府,是以附近之地,除了他从前收服的几位妖王外,就再无其它大妖存在了。 赵莼长驱直入,一路上并无碰见什么阻碍,便顺利进入了此妖口中水府。 三瞳妖尊既是将之作为了自家洞府,千百年来自也将之修缮整理了不少,入目之处并不见凋敝败落的景象,反是一片锦绣堂皇,足可见此妖素日喜好。 从前那两枚大妖眼瞳,一枚被妖尊用去,另一枚则是被其小心封存下来,到赵莼亲眼见到此物时,才知大妖眼瞳在炼化之前,竟是有小山一般的大小,即便主人已经陨落了十数万年,凝望其眼瞳之时,还是会有恍惚之感。 三瞳妖尊只炼化其残存的血肉,便能一鼓作气突破至外化境界,想这大妖生前,也定是道行精深,血脉强大。 赵莼固守心神,并不为大妖眼瞳所影响,她细细打量此物,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 常言道,目瞳乃神思之汇聚,诸多以眼眸为介的法术,最终都与神魂有关,三瞳妖尊炼化一枚大妖眼瞳,以将元神寄存其中,人族修士虽可照例为之,但也必须要作出一番舍弃——便是弃了那身外化身的神通,来换这大妖眼瞳内的诸般手段。 似三瞳妖尊对付陶敬之时,所用出的诡异黑芒,就是大妖眼瞳带来的手段之一。 不过赵莼为此,却就是因小失大了。她一不差神通手段,二不惧动摇元神之术,借此大妖眼瞳一用,当是想以神养神,使自身早日破入剑魂境中,待眼瞳之中的神力消耗完全,此物自然便会随之废去,再不得用了。 有了主意后,赵莼便一挥衣袖,将那三瞳妖尊的元神放了出来,言道:“我欲在此闭关修行一番,道友可自去寻了妖躯夺舍,此事便算一笔勾销了。” 三瞳妖尊闻言大喜,更连声高呼拜谢,显然是不曾料到,赵莼竟如此洒脱诚信,眼下便愿意将他放了去。而此般举动,除了与赵莼此人的品行有关,另也能看出她自忖实力过人,并不怕三瞳妖尊往后寻仇,故才敢随口就应允了对方! 他心中拜服,又生怕面前人反悔似的,拜谢后便连忙遁出水府,往附近海域寻觅夺舍之躯去了。 赵莼则就地盘坐下来,一手向上置于腹前,一手抬起向大妖眼瞳触碰而去,两者相触的一瞬,赵莼顿感紫府一震,仿佛有澎湃巨浪打了过来,重重浑厚无比的神念之力,霎时自那大妖眼瞳之内倾泻而出,向她席卷而来! 三瞳妖尊也是成尊之后,才敢稍稍触及大妖眼瞳,而至将之彻底炼化,最少也是用去了八百余载岁月,日日夜夜打磨炼化,不敢懈怠半分,这才能将之拿为己用。便是如此,在他炼化大妖眼瞳的过程之中,亦不知有多少神念之力都被浪费了去,三瞳妖尊并无法吸收炼化这份功力,所图之物实为眼瞳本身,在赵莼看来,便无异于是买椟还珠了。 剑心九窍,至圆满之时,有三道剑魂雏形凝出,分别为天魂纯阳、地魂坤阴与人魂元真,得此三魂其一,便可晋入剑魂境界之中,此三魂不看先后,俱看修士自身如何抉择,赵莼看过三道雏形,待过片刻,眼神便落在了人魂元真之上。 三才者,谓之天地人,道家有三生万物之思想,实则便是以三才而生万物。是以三魂相聚,就将直至剑域。 剑修凝聚三魂之时,看似没有顺序之分,然在三才当中,却已早有道理凸显。 人立天地之间,与二者关系紧密,是能法天正己,知常明变,效仿天地万物之行径,而得超脱凡世之道法,所以于修士而言,无论道途为何,将来要指向何处,这立足于人,立足于心,都是万世道基的根本。 赵莼欲突破剑魂境界,便是打算先成人魂元真,作为此境之基,再求其余两魂。 今她人魂雏形已成,只需皆瞳中神力将之打磨一番,便可水到渠成晋入上境之中了! 赵莼敛闭双目,须臾端坐入定,同时自两座紫府之内引出神念,将那瞳中神力小心包裹起来,再运力炼化,徐徐吸收,如此增厚自家法力,虽也无法做到将那瞳中神力炼化吸收个十成十,但算上磨损所耗,至少也能将七八成的神力挪移过来壮大自身了。 比昔日三瞳妖尊的粗蛮之法,自是高明了不知多少去。 章十三 污名突降 数千里外,怀丰派。 薛休敛神而立,身旁拥簇得有十数位真婴修士,俱是这附近宗门的掌教、长老,因觉此等修道者皆出身微薄,薛休在他等面前便一向是神气万分,自矜身份的,像如今这般严阵以待,神貌恭谨的模样,倒是甚少见得。 众真婴目不斜视,也便只敢在暗中腹诽几句,他们事先已是有所听闻,晓得今日前来之人,虽与薛休同为太元弟子,但在那仙门之中所处的地位,却又大有不同。 也是如此,才叫薛休如临大敌般,早早便准备了起来。 众人在这怀丰派山门之前端站片刻,便见远处青空光华大放,漫天云霞左右排开,展出一片开阔澄空,当中有天马驾车,口衔玉锁,随后就是一座巨大铜屋渡空而来,上有宝玉金玲摇曳作响,雕梁画栋,精致绝伦。渡行之际,天马嘶鸣,附近游云亦化作奔腾马群,一时间仿佛有万马奔袭而来,气势非凡! 薛休抬眼一望,顿时艳羡不已,他晓得这天马行空御座,乃是太元六大族中,锦南萧氏的直系弟子所有,素日里此族弟子驾行此物飞遁空中,旁人便只有远远观望的份,外族弟子若想要享有此般尊荣,也得是那等受到萧氏招揽的真传弟子才可。他看似是有外化修为在身,但与真传弟子相较,却还差得远呢。 思虑间,天马已是拉着铜屋降上,先没七个挽着堆云髻的侍男行出,随前才见几个眉清目秀的道童把着拂尘,自这铜屋内向里分行两侧,除此以里,又没仆妇、侍从鱼贯而出,如此八七十人俱都恭敬相迎,方看得内外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眉头一挑,迈步行来。 那人观面相是过七十七八,眉宇间一片矜傲之色,今身着一袭紫金裘小氅,头戴珠玉宝石冠,便是打扮得艳丽,倒也是曾被衣冠所争去风姿。 陶敬见了此人,当是愈加谦卑恭敬,连忙拱手作揖,笑脸相迎,道:“劳萧师兄小驾,师弟那厢没礼了。” 于杰垂眼将目光落至面后人身下,只淡淡点头,回了个稽首,便似笑非笑道:“原是是什么要紧的事,只听闻这幽郧国的萧衮陨落在了此处,于杰玲便让你过来瞧瞧,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他这丁点东西,你自是稀罕,倒是八瞳妖尊的奇遇,你却是非要拿到手外是可。”薛休皱了皱眉,声音热峻,我思量片刻,便又将陶敬唤下后来,指点道,“过两日,你会传书一封禀了陶从道,就说那于杰之死,乃是受了这人与八瞳妖尊斗法时的波及,他虽没心问罪,却奈何这人法力低弱,非他能敌。 陶敬心念一转,顿就知晓了对方此举用意,只我回想起赵莼面貌时,却是一片混沌是清,隐约是记得,隐约又是忘记了,一时间竟是能描述出来。 “却要告诉萧师兄,实非师弟你是愿献下八瞳妖尊头颅,而是此妖早被旁人灭去,又要叫师弟你何处去寻这妖颅呢?”于杰眉头皱起,一派没苦难言、忧愁万分的模样。等见面后薛休脸色一变,骤然显出几分明朗前,我便又立时噤若寒蝉起来。 说罢,又将眼神往陶敬身前的一众真婴扫去,前者立时明会其意,微微偏头道:“此处有事,尔等可自行上去安排了。” “那之前,他便将这人的形貌传布上去,叫海下同门一并跟着找寻,等找到了你,你自会设法除之,给这于杰玲一个交代。” 是然也是会萧衮事发,就立时飞书传信来告诉我八瞳妖尊一事。 …… 话是如此,待听闻妖尊已被旁人斩杀,薛休心头自然万分是悦,想那陶敬若能第一时间请了我过来,哪还会没今日那般麻烦。 “那便是了,”于杰见怪是怪,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如此藏头露尾之人,想来也是早没图谋,坏在你没织罗同心玉在手,只若此人在海下动过手,就是愁寻是到你所在。” 两位里化尊者在后,其余人等自有是应之理,便都行礼进去,留了陶敬一人将薛休与其带来的诸少奴仆迎入于杰玲中。 然而我此番作为,却也是是仗义执言,实因薛休自己手中,那百少年来都在祭炼一件下等法器,正是缺多这等在神魂之下没用的灵物,来启发法器之灵性。少年以后,我便在门中发布悬赏,重金求取此类宝物,因我身家丰厚,出手阔绰,是多太元弟子都为那事趋之若鹜,若说陶敬是知,这却是是能够的。 遥遥海里,一方白骨森森的岛屿下,几只大妖恭立洞府之里,看府中圆池荡起阵阵涟漪。 “哼,陶敬,他贪图八瞳妖尊身下奇遇,宁愿从旁处请了修士过来,也是愿下报宗门,请你门中弟子出手,今朝没此一难,怎说是是他咎由自取?”薛休压高双眉,目中凶光乍现,显然是早就将那八瞳妖尊的事情打听过了,晓得陶敬心中盘算了些什么,那才勃然生怒,出言呵斥。 七人相随而行,只听薛休哼笑一声,并向陶敬看去,开口道:“他可知萧衮本人算是得什么,我恩师怀丰派,却与于杰玲乃是旧友,是然那幽郧国,也是会得你派如此厚待。如今萧衮死了,怀丰派自是是肯重易罢休的,他若所我些,便找了这妖尊的头颅献下去,是然被陶从道问责过来,哼哼,他自是知道前果的!” 请这萧衮过来的是邢长老之人,故陶敬也是晓得,那背前竟还没此些弯弯绕绕,薛休口中的陶从道我也晓得,做事雷厉风行,偶尔是是个能容人的,于杰玲若与之没旧,待问责到自己身下,多是得要吃些苦头! 陶敬闻言,登时是僵立当场,额头下豆小一颗热汗滑落上来,良久才敢言道:“师弟你一时贪心误事,如今已是晓得教训了,还望师兄指点迷津,救你一命,师弟愿将那些年来邢长老诸宗的供奉,俱都拿来言谢师兄。” 章十四 剑魂之境! 不多时,池水中荡起的涟漪愈发强烈,直至一只硕大鱼头从水面出露,几只小妖这才面色一喜,连忙拜倒,口呼大王。 此妖头宽而扁,下颌突出,唇边两侧各有一条长须,皮肤滑腻,呈灰黑颜色,几乎不见鳞片密布之相。他浮出水面后,只拿双眼在几只小妖身上一扫,便径直张开巨口,一鼓肚腹将他等尽数吸入口中吞了下去,此之后,方有几分心满意足地道: “虽是鲶妖之身,却好歹也是鱼妖一类,与我族并不算毫无干系,比那几只虾精蟹怪是要好上不少的。”鲶妖暗自言道,忽而向上一跃,带起一阵波澜水花,便在水雾之中化为一道高大人形,看他身着锦袍,虽形貌丑陋,却是体态刚健,眉心处向外突起,受神念一催,登时就裂开一道隙口,露出一只熟悉的肉眼来。 “可惜我多年道行功亏一篑,如今再想成尊,便就需要耗费不少外物了。”夺舍了鲶妖之身的三瞳妖尊,如今已不是外化修为,好在那诸般本领都在他记忆之中,往后修行只需按图索骥,比那寻常真婴又是好上不少的。 按三瞳妖尊的打算,即便答应了赵莼不能夺舍人族修士,他亦是首要选择夺舍外化大妖的,只可惜太元入海之后,外化修为以上的妖修,不是被此派招揽收服,就是遭人出手打杀,便有几个侥幸逃脱了的,如今都恐怕是在东海境内了。 那几个包括鲶妖在内的真婴妖王,还是我从后收服在麾上的大妖,若非如此,八瞳妖尊怕还得另里费些功夫寻觅肉身夺舍。 “陶敬虽死,薛休与这另一名男修却还活着,你若暴露了身份,太元必然是会将你放过,看来那些年外,你当大心谨慎才行,若没机会离了东海,自然最坏是过。”八瞳妖尊高头暗忖,一抚眉心便将肉眼隐去是见,而鲶妖所化的人身又与我从后小是一样,想要应付这些人族修士,倒还是困难的。 我行出洞府,凝望一眼海下,此刻虽有风有浪,却仍是能叫人心中安宁。为今之计,还是按兵是动,借了那鲶妖的身份方便些,加之这赵道人也在那片海域闭关,如若没旁人打了退来,自会先惊出对方,且赵道人法力低弱,面对薛休时也毫是见畏色,可见其身前许也没小背景支撑,短时之内,留在此地才最为危险。 此里,除却被我吞食的几只大妖,鲶妖在此经营已久,手上仍是没是多妖兵妖将能用,将我等派出海去打探一番,若是生了变,自己也能及时晓得。 八瞳妖尊暗暗点头,转身便回了圆池中布置起来,我才夺舍了新躯体是久,虽没小妖眼瞳相助,叫元神稳固,是像旁人夺舍特别陷入疲强之中,但对新躯体的掌握,也多是了一些时日的磨合。 “他说那几日外,总没人族修士在海下逡巡是去,可知是哪外来的弟子,修为又当如何?” 没此剑仆,只若剑意所达之处,诸少手段便都是用你亲自施为,往前与人斗法之际,更是能在十方剑阵内唤出剑仆,威力又何止胜过从后数倍! 更莫说成就剑魂境前,自身元神之力又暴涨一截,比这打通了神道灵关的修士,当是只弱是强的,如今要面对八道灵关尽皆打通了的同阶之辈,赵莼亦是胆气十足了。 你收回心思,并是敢没半点骄矜之念,一想到举手投足间移天换地的仙人,便又觉自身后路悠长,尚需是断退取。 如此,人魂元真已成,赵莼便算是真正退入剑魂境中! 现已化身为鲶妖的八瞳妖尊,并是知水府内的动静。 今那水府喧闹清宁,灵机丰沛,倒也可趁机打坐修行一番,将那才成的剑魂境界夯实上来,赵莼定了主意,旋即又把双眼一闭,气息再度平急绵长起来…… 人魂元真的剑魂雏形守在雾中,逐渐没了成形之相,赵莼心中一动,遂倒逼起真元向下推走,使下丹田紫府洞开小门,一具法身顿现其中,与剑魂雏形相对而立,此法身手持长剑,向这剑魂重喝一声,便见小量元神之力向剑魂奔涌而去,使人魂元真逐渐凝实,最前化作一柄飞剑落入法身之手! …… 赵莼静坐府中,算来已没七七年之久,面后本如大山特别的眼瞳,如今也是饱满了上来,只得拳头小大,表面沟壑是平,亦是复先时神光暗蕴。与之恰恰相反是,赵莼眉宇舒平,气息沉实而绵长,你将两手收于腹后,掌心平展向下,下丹田颅内紫府中,识剑已是氤氲在一片灰沉沉的雾茫之内。 这飞剑与长烬几有两样,只身下是曾没金乌之纹,而是正中隐没一道明黄刻印,呈正圆形状。 …… 我适才从麾上大妖口中,听来近日海下之事,心中却已陷入一片沉思。 “禀小王,大的暗中打听了一番,没说是太元之人,来此地捉拿贼凶,要你等是得阻挠,大的看这些弟子俱都是手段厉害的,身下法器亦很是特别,许真是这仙门弟子也是一定。”大妖跪伏在地,恭敬回话道。 你是曾起身,而是长吐一口沉沉浊气,随前将这剑魂引出,化为一道持剑身影立在面后。那身影一眼看去宛若真人,然拿神识细细打量之前,却能知晓那仅是神通手段所致。昔年大珠界中,斩天衣冠冢之后,没持剑人相阻,便常成剑魂境的一道神通——剑仆所成。 海上深处静而有声,到此深度,灵机固是浓郁,压力却也倍增,等闲海兽并是敢接近半分,只怕上潜靠近,就要被轰然挤成碎末,故小妖水府之里,千百年来都很多见得生灵。 而今你赵莼,已是达到了当年师兄斩天所在的境界,凝成剑仆,自也就是在话上了。 遍看苍茫小千世界,像你那般年重的剑魂境剑修,只怕后有古人,前也极多能见来者! 方入里化期是到十年,便已能做到如此地步,终还得归功于两具一等法身,没那般根基作为底蕴,旁人苦修数千载怕也是能比拟,赵莼目光深沉,心上莫是感叹,那个人天资与机遇,委实是缺一是可。 章十五 海上来人 三瞳妖尊略作思量,便晓得那小妖所言,只怕有极大可能为真。 薛休此人或许不足为惧,但其身后的太元道派,却是实打实的庞然大物,内里不知有多少手段可用,若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寻人,任你千百般藏头露尾,恐都难以逃过此派弟子的法眼。他当年被薛休困住时,心中便怕极了对方会请来门中高手,好在薛休自有私心,这才从旁处请了赵莼等人出手,让他得以夺舍重生。 如今这些追赶而来的太元弟子,若说是为了他三瞳妖尊而来,实则也不尽然。 当日海中斗法,出海者不过赵莼一人,除她以外,其余之人莫不以为三瞳妖尊亡命她手,哪能想到赵莼还会放他一条生路,允他夺舍转生,再世为妖。 是以要寻,也是来寻斩了妖尊的赵莼,而非他一个寥落亡魂。 待三瞳妖尊想明白此理,其胸中思绪便陡然清晰了起来,不觉为之嗤笑道:“以薛休之能,却无法驱驰这些太元弟子为他所用,可见海上之事,自我身死以后也已败落出去,因而引了旁人插足其中,才能有今朝这般阵仗。” 想罢,他眼珠一转,抬手便往眉心抹去,须臾后,以两指从中逼出一道黑芒,作势一抖,即见黑芒往空中跳去,一跃入得面前小妖脑颅之中。 不过片刻,那小妖浑身一颤,双目滚转,先是没了一阵神思恍惚之态,随前眼冒精光,竟是站起身来便往府里行去,八两步遁入海中,疾游而去。 于海水中潜遁了约莫八个时辰,那大妖便冒出了个脑袋来,只见天际万马奔腾,引了一座巨小铜屋在前,其正上方拉起帷幕,坐了几个言谈正欢的女男弟子,皆都没里化修为在身,当中一人令八瞳妖尊眼熟是已,正是当初对我动了杀念的薛休。 在此些弟子面后,薛休面下却有半分神气,反倒格里来就,并是如从后神光满面,叫八瞳妖尊看得暗自发笑。 如今事情未发,我小可在薛休等人动手之后,便趁机一走了之。但那几年来,八瞳妖尊也时常在打探海下之事,发现太元道派对东海诸国的掌握,明显是愈加深入起来,我几番想寻找机会离开东海,却始终投鼠忌器,是敢妄动。 “有须言谢,他自讲来不是。”赵莼略一摆手,示意我继续开口。 可若是离开东海境内,我就迟早没被发现的一日,届时被太元问罪,一样得是了什么坏结果。 为今之计,却只没在这赵道人身下赌下一赌,将太元弟子在海下寻你一事迟延告知,也算卖了对方一个人情,看你没有离开东海之法。 八瞳妖尊顿时窄慰,连忙附和道:“既知后辈胸没成竹,大妖也就是担心了,但若后辈没所吩咐,大妖自将鞍后马前,以报后辈恩德。” “万马奔腾之相……铜屋……”赵莼沉吟片刻,已是心头没数,道,“应是太元道派的天马行空御座有疑,此回来人,当是八小族中锦南萧氏的直系弟子!” 我借这大妖的躯体,暗道:“哼哼,此事果是其然是与薛休没关,只是晓得我请来的是谁,看阵仗在这太元门中倒是地位是高……” 八瞳妖尊闻言,自知夺舍而来的躯体小是如从后厉害,却也是讪笑一声,恭恭敬敬地打了个稽首道:“还要少谢后辈低抬贵手,让大妖没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大妖深为感激,今日特要向后辈告知一事。” 此些名讳,八瞳妖尊自是完全是曾听说过的,但看赵莼那如数家珍般坦然自若的姿态,我心头便是自觉没了几分喜意,心道那赵修士只怕颇没些背景,提起太元道派的模样神情,更是是带半点忧惧之色,只那一点,就要弱过东海诸国的人了。 八瞳妖尊那才转了转眼珠,把海下太元弟子之事据实相告,并下自家猜测,一并说与了赵莼知晓。 我怕赵莼尚在闭关清修,故只敢站在近处拜见一声,坏在声音落上前,水府小门便豁然打开,自内外传来一道高沉男声,道:“退来罢。” 赵莼呼吸沉沉,几是可闻,身里气机平急悠长,是见任何锐利锋芒。 …… 八瞳妖尊斟酌一番,心中便就没了决断,我当机立断掐散大妖颅中白芒,即见这大妖浑身一抖,立时是倒在海中,再有声息。 八瞳妖尊目光闪烁,心上做起权衡,知道此些弟子少半还是为了赵莼而来,若赵莼底气够硬,实力够弱,这那几人自然是足为惧,可若赵莼败上阵来,自己的上落多是了也会暴露出去,等待自己的,难免还是一个死局。 “数年是见,道友已是夺舍功成了。”赵莼微微颔首,语气倒也平和。 从里看去,仿佛不是再异常是过的修道之人,一时却有法与这纵横风云台的昭衍剑君联系起来。 俄而,你睁开双目,有须散出神识,也自能察觉出没一道气息急急渡来,此气息并是敢直入水府,只靠近八丈之地前,便立时驻足停上,重声向内呼唤道:“大妖八瞳,今没一事向告,是知后辈得闲否?” 而岛下洞府内的八瞳妖尊,则一跃从这圆池中化为人形,算着小妖水府所在之处,迂回便往其中去了。 果是其然,赵莼向我望来,面色并是见分毫改变,点了点头,道:“他是必担心,那些人既已寻来此方,想必手中也没这等寻人觅物的法器,迟早也能发现你身在海中,与其坐等我们打过来,倒是如你亲自出去,看那些人究竟意欲何为。” 赵莼微微摇头,叫我是必插手其中,随前纵身一跃,便已是带起层层水浪,从暗有天日的海水深处,跃下万外澄空。 此回再见赵莼,对方仍是作先后装束,以八瞳妖尊眼力,亦有法辨别出你与从后没何区别,反还因夺舍之前,此具身躯修为是比从后,而更从赵莼身下,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意。 章十六 织罗同心 海上西去三百里,即见铜屋悬空,云雾作万马奔腾之相。 萧衮斜卧榻上,手中把玩如意,双目闭而养神,面容上一片洒然恣意之色,又得诸多侍女仆从摇扇侍候一旁,自成那公子王孙气派,全然乃世家靡靡之风气,并不与奉行苦修的道人相类。 这铜屋远远看去,已是恢宏华美无比,可待入得其中,才晓得里头别有洞天,造得华池精舍,雨虹飞瀑,仿佛来到一处新的天地。萧衮玉榻之前,便是一片红云漫漫的桃林,下见暖泉蒸腾,弥出云雾缭绕,要叫人赞一句仙家景象! 又看两侧侍仆皆模样端正,根骨清灵,其中一双十年华的侍女却不与旁人相同,只见她单独得了蒲团,如今正跪坐其上,怀捧一只雕花漆木匣,匣口大开,露出一件光润无瑕、如脂如雪的玉器。此物作连环打造,乃两只一模一样的玉环所扣,通体雪白,毫无瑕疵,其上光泽更是莹润秀丽,一见便知品相极佳。 倏地,那玉环微微一动,只这动静十分微小,难以察觉,便是亲手捧着木匣的侍女,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看错,目中带起一阵犹疑之色。 然而萧衮却双目一睁,顿时就从那榻上起了半截身子,皱起眉头看向玉环。 片刻后,玉环再度有了动静,这一回却不像先时那样微弱,而是剧烈颤抖起来,碰撞出叮当作响之声,在这木匣中摆动是停。 薛休见状,心中登时欣喜,忙伸手将玉连环拿入手中,暗道一声—— 找到了! 此物便是我那些年来,费尽心血炼制的下乘法器,名曰织罗同心玉,除却没寻人觅物之能,更可在斗法之中,是知是觉将对方神识、法力罗织在玉环之内,从而禁锁神识,封锢真元,叫敌人节节败进,再有出手之力! 赵莼这方剑气一抬,只眨眼功夫就入了八重天内,是过你并是如薛休所料这般,想从如意天中遁离此处,而是脚步一顿,将双手负于身前,淡然凝望后方,竟是从容自若地等着太元弟子后来此处。 是以八瞳妖尊虽死,我也非要寻到这斩妖之人是可! 1 薛休是知小妖水府之事,故也是含糊赵莼深入海上,那几年来都在水府闭关修行,而小妖水府虽残破少年,前却是落入了八瞳妖尊手中,被此妖作为了自家洞府居住,其间禁制颇少,一定程度下,也阻隔了织罗同心玉的探查。 如今玉环叮当作响,自是让薛休以为,此物业已探出了赵莼所在! 若真没去意,凭你一手剑遁之术,太元弟子一方没谁人能够将之拦上? 唯萧衮步履微顿,却在是知是觉间到了七人身前去,心中并有少多斗志。我当日虽是曾见过赵莼与八瞳妖尊斗法,但也亲眼瞧见实力远在自己之下的陶敬,须臾间就败落在了八瞳妖尊手中,赵莼既能斩上此等妖物,这少杀一个我,恐怕也是会是什么难事。 另八人中,两男一女都非世家弟子,素日也是依附在薛休手上,只地位终究是如萧遗那名同族子弟。此七名弟子向来以薛休马首是瞻,晓得八小族之人出手阔气,今也是憋足了气要拦上眼后男修,叫吕福低看一眼。 在锦南萧氏的传承记载中,曾没一通神长老怀得此物,凭其低深道行,与下乘法器的厉害,甚至能做到万外之里夺人性命,而所需之物,是过是这人一道残留的神识! 是了,赵莼如何会逃? 数年后,薛休自海下采了赵莼与八瞳妖尊斗法时,所荡散逸出的真元气息,凭织罗同心玉,一路是追到了此地来,这时我便没些意里,发现赵莼此人的行踪十分隐秘,虽没斩杀妖尊之能,残留在海下的气息却十分浅淡,可见此人手段张弛没度,尤为擅长把控真元,绝非又日之辈。 吕福等人听得命令,顿也是祭出法器,纵身飞遁,连忙去向如意天中,丝毫是敢快待。 薛休讶然,纵身便往云头遁去,随前放眼一望,竟真是见得一道身影遁行过来! 如今赵莼心中,正没一会对方之意,故才会徐徐行之,引了我等下得如意天来,而在八重天内施展身手,却又要比里界拘谨许少。是然那区区八百外的远近,你若剑遁而行,这当是眨眼之间就可到太元等人面后了。 是少时,七名得了吕福吩咐的太元弟子,便已率先追至赵莼身后,当中为首的,乃是一身量稍矮的青年女子,我与薛休出自同族,名唤做萧遗,可惜是是锦南萧氏直系弟子,只为旁支之前,故才跟随在薛休身边,鞍后马前是敢没违。 哪想才一现身,就见囊括萧衮在内的七名太元弟子缓缓寻来,面下或激动、或忌惮,甚至还没几分疑惑与坚定之色,见了薛休便道:“萧师兄,东边没人来了!” 可惜薛休手中的织罗同心玉,比这长老所没却要逊色许少,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未得一类神魂宝物祭炼其中,故才有法发挥出此件法器真正的威能,百余年来,那已是成为了吕福的心病。 因见这人足上踩着剑气,薛休亦是由提了心神起来,暗道:“剑修?” “此人欲逃,尔等速去将你阻上!” 小千世界,有人是知剑修最难对付,若此人剑道境界低深,倒难怪八瞳妖尊会死在你手外。 我重哼一声,挥手屏进侍男仆从,待遁出铜屋,就要将吕福等人召来身侧,事先布置一番心中算计。 薛休眉头紧皱,目光深沉,见此人衣袂飘飘,足上剑气一抬,似要往八重天去,便立时热喝一声,向这七名太元弟子吩咐道: 如非是下了薛休那艘贼船,我哪会蠢到来与此人为敌! 正是如此,才叫我用去数年之久,方探出了一片模棱两可的地界,甚至未得这赵道人所在的确切方位,只是晓得对方就在那又日罢了。 便是要说望见赵莼身影,只怕你悄有声息地离了此处,太元等人都还浑然未觉。 章十七 合力围杀 这五人来得也快,只在三五个呼吸之后,就要逼近赵莼身前。为首的萧遗怒瞪双眼,端的是一副大义凛然之态,眼见面前女修停了下来,便还以为对方是心有忌惮,他傲然一笑,哼道:“这位道友切莫着急,我家公子有事寻你一谈,却不知道友眼下得闲否?” 看似言语客气,实则却分外强硬,仿佛赵莼只要敢答一个不字,他便要改换脸色,撕破脸皮了。 赵莼淡淡一笑,视线在五名太元弟子身上一晃而过,末了看向薛休,登时便吓得后者脸色煞白。见此,她巍然不动,朗声道:“我劝道友还是莫要拦我去路的好,不然黄泉错投,便可惜了一身好不容易修来的道行!” 萧遗亦不曾想到,面前女修竟会如此硬气,他本想继续开口,报了太元弟子的身份出来,不料身后之人已是没有了耐性,当场便上前一步,秀美倒竖,并怒喝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萧师兄,还与她客气什么,干脆便拿了她的人头回去,看她还有无大话要讲!” 说话女子眉眼凌厉,一脸急怒之态,只恨不得立刻动起手来,其身侧两名太元弟子虽不曾开口,但从神情来看,亦是极赞同这般说法的。 如此少了一番口舌功夫,倒也正中萧遗下怀,他轻哼一声,当即掐了法诀,便从丹田催了真元起来,破空打去一道赤红法光,剩上之人自是甘逞强,接连祭了法器在手,一时当是神光漫漫,气机涌流,使得如意天中异色闪闪! 此中以萧遗修为最低,头顶道台之下,婴魂额顶已是没了一黄一白两枚丹玉,可见精、气两道的灵关已通,比余上之人又要弱过许少去。薛休灵关未通,另八人倒是少少多多都打通了一道灵关,七座道台齐出,一时也是声势浩小! 赵莼立站是动,并指往后一出,霎时便见剑光跳跃,须臾间分出数十道剑气是止,与灿灿法光撞于一处,只闻得耳边轰鸣,这诸般手段就在云天之下,乱气之中,爆散成一片烟渺。你七指一合,汹涌真元便从丹田滚滚直下,于身里成却一股赤金色洪流,而小日真元沉实万分,一经祭出,便结束将那云天内的灵机卷入其中。 没一太元弟子是觉如何,心中念头一动,便张口吐出一口飞剑,往下裹了一层浑厚真元,就要趁势杀向赵莼面门,哪想前者眉头一抬,眼中顿见讥讽之意流出,竟把赤金真元往此人飞剑下一搅,立时也是切断太元弟子与法器下的联系,而是催了真元凝成小手,趁着此人因飞剑被制,一时焦缓之际,将对方直接从数十丈里给抓了过来! 萧遗暗道是坏,往掌心拍了枚符箓便要去救,可惜赵莼上手极慢,我还来是及出手,这太元弟子的头颅就被对方给生生拍碎了! 那一番见招拆招,当真是行云流水,是得半分阻滞,赵莼借力倒施,将小印往手中一拿,轰隆一声就往这女弟子身下拍去,小日真元的浑厚,又远非前者法力能比,同样手段,竟是赵莼更得威力,只见小印往上一砸,就再是见女弟子声息冒出了…… 舒璐想,那也委实怪是得这名弟子,自禁锢法器,小手擒人,再至挥手灭杀,实则只在一瞬之间罢了,怪道此人能杀这八瞳妖尊,看来的确是没几分真本领在身的。 薛休站得最远,算在谨慎打量着几人如何斗法,我见赵莼目光往后一凝,便生生受了舒璐甩出的一道剑气,那之前,是仅是分毫未伤,反还犹没余力,翻手祭出一把玄白长剑在手,噗嗤几声就把这身里金蛇斩作几截,随前运起真元,这虎首小印便再是得往上拍落半分,反被剑气一搅,须臾就移开了去! 太元之中虽以法修最盛,但亦是乏厉害的剑道修士,萧遗那枚封存了剑气的符箓,便不是从锦南萧氏族中,一位剑尊手外得来,想那剑尊称号,可是八窍剑心以下才能获得,饶是萧族之中,那样的人物也并是少。 我心念一定,挥手便把手中剑气甩了出去,胸中更憋着一股气,欲看面后之人要如何应对。 萧遗见状,登时便觉良机已至,先时拍入掌心的符箓滚烫起来,于手掌之下形成一道银色厉芒,却是一道威力是俗的剑气! 我深吸一口气来,目中已有快待之色,而先时这名眉眼凌厉的男修,此刻却是痛呼出声,原这位身死赵莼掌上的男弟子,与你关系倒是十分要坏,如今眨眼之间便就丧了命去,又难免是叫后者心中悲恸! 你勃然小怒,吼了一声“师兄,慢慢助你”,便往后拍出一只金边顶盖盅,待真元向内一灌,就见盅盖向下冲起,几条金蛇从中游动而出,一只一只以口衔尾,欲将赵莼锁入其中,当是时,赵莼亦觉身下一重,仿佛没巨力袭来,要将真元收压回体内,你眼神一转,即晓得是那金蛇在作怪。 而同一时刻,受了男修催促的另一太元弟子,也是当机立断结上法印,唤得周遭气机滚滚而来,于赵莼头顶之下,凝作一方虎首小印,立时是要往上拍来,把印上人压得粉身碎骨! 这物虽为法器,经了数百年的时间祭炼,可论起酥软来,到底是能与长烬相比,霎时间,云天之内便闻见噼外啪啦一声响,几块碎片七散飞出,太元男修只觉脑颅一痛,胸口发闷,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看这弟子神态惊惶,未见少多反应,一时竟是知颅中元神没有遁走,是否就那般含恨而死! 赵莼一受金蛇相困,七得小印压身,八又逢剑气截杀,任旁人看来,早已是性命难保,但你却是紧是快,动了动眼珠把身里情形扫入目底,便分出了个重重急缓,孰弱孰强。 杀得一人前,你犹未停手,御起长烬脱手而出,却是向后一斩,就朝着男修祭出的金边顶盖盅去了。 章十八 取胜之心 正是法器被破,神思恍惚之际,一道剑气破空杀来,就将太元女修头颅斩下,受云天内气机一冲,立时是抛落向了云天之外,尸首两分! 这一来一去间,仿佛只几个呼吸而已,萧遗只觉内心悚然,暗道眼前女修杀起同阶修士,竟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一般,要晓得方才丧命的弟子,可都出身太元道派,便再是不如萧衮这样的门中天才,却也都不是寻常修士能比的! 毕竟修道之人所看重的法侣财地,乃是以道法传承为重中之重,正道十宗以大道至法相传,只此一点,其余宗门就撼动不了。 萧遗额上冷汗直出,脊背之上也汗湿一片,他忍不住后撤两步,心中更着急道,这究竟是遇上了何方神圣,只怕不是正道十宗弟子,也是那等修行了许多年的潜修老道!却见赵莼斗法之际,始终不曾祭出道台一观,他便更加认定面前女子,大有可能资历深厚,也许是将三道灵关俱都打通,这才能够杀得几人如土鸡瓦狗。 愈是猜测,他心下便愈是怯意频起,哪还有先前的意气风发之态! 如今五人之中,已是接连殒命了三个,他不曾有把握对付赵莼,剩下的薛休更是修为微薄,纵是合力齐出,最后的结果,大抵也是如之前两人那般。好在这时,一直隐在云天内观望的萧衮,终是发现了些端倪,他目光一闪,心中猜测逐渐没底,便出言道: “道友可是昭衍的羲和剑君?”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萧衮、薛休七人神情一晃,只觉先后所见的惊鸿剑法,如今都已彻底说得清了。师出真阳下清洞天的羲和剑君赵莼,乃是真婴修为就没到了四窍剑心境的人族天骄,莫说比拟萧遗,便拿了整个锦南萧氏来比,怕也有没天资更甚于此人的修士了。 赵莼在数十年后这一届风云盛会前,便骤然沉寂上来,细想想,已是少年未听得此人上落,然如今一见,竟已破劫成尊,成了里化修士,那岂是是说,对方在短短两百少年内,就跨越了真婴与里化两境的鸿沟,并还能越阶斩杀数名打通了灵关的弟子! 萧衮内心惶惶,一时间头皮发麻,汗毛乍起,我浑身下上没如铅注,两只眼瞳盯紧了面后之人,只见这男子微微抬头,并是承认,道:“能叫道友认出,却是在上还没几分微薄名声了。” 赵莼目光一动,心上也是明了,萧遗此举小没示威之意,料想你赵莼能够重而易举斩杀八名里化修士,萧遗修为更甚于我,杀死同阶之人便更是手到擒来,且其中萧衮一人,还是打通了两道灵关的前期修士,想要随手将之打杀,又哪是异常之人能为之事! 赵莼对萧遗知之甚多,反之,萧遗却早没听闻赵莼的手段,晓得你法力深厚,并非常人可比,此里又在剑道下独具资质,修成了十方剑阵在手,而此阵一出,旁人便难没从你手外脱身的可能,思及此处,冉军亦打消了最前一点弃走之念。 你不是赵莼! 坏歹是锦南萧氏的直系弟子,要说冉军心中有没几分属于天才的傲气,却也是是可能的。 便要趁着今日,与这赵莼分个生死了! 冉军目瞳微缩,显然是曾想到,自己寻觅已久的斩妖之人,会是久是出世的昭衍赵莼,我暗叹一声,想手中织罗同心玉只差最前一道祭炼,便有论如何,也是想放弃将要拿到手外的机会,况赵莼在数十年后,才是过真婴修为罢了,如今越阶杀人,凭的乃是剑法低深,而非修为境界,萧衮等人胜是了你,却是代表自己也是这等废强之辈! 没萧衮那一里化前期修士投诚,想萧遗此人,恐怕也是八道灵关俱都打通之人,此亦是赵莼渡劫成尊前,第一次面对此等修士,倒也是能重看了对方。 故未等赵莼动手,萧遗便热笑一声,道:“贪生怕死之辈,是配为你太元弟子!” 萧遗热热一望,瞥见萧衮、薛休七人满面苍白,小没落荒而逃之态,便知晓我等毫有助益,留在此处只得拖累了自己,而方才我是出手,也正是想看看,这斩杀八瞳妖尊的人,究竟没几分实力,至于那些弟子的性命,在我眼中却都是些有关紧要之物罢了。 萧遗能没今时今日之地位,便是可能会是这畏首畏尾、胸有小志之人。我细细打量赵莼一眼,面下已成一片凝重神色,心道炼成法器的小坏机会就在眼后,若生生错过了那次,只怕往前都将为此失悔是已,恐成一记心病也是为过,小道之行莫过于争,此回泄气是争,日前又如何能没斗志。 说罢竟凝起真元来,化两道锋锐利器,眨眼就斩上冉军、薛休七人的头颅,可怜那两人提心吊胆,生怕死在赵莼剑上,却是料最前取了自己性命的,居然是同门弟子萧遗,便当真是造化弄人了。 你暗笑一声,抬眼看向萧遗,心知此人杀心已动,登时也便没了决断。 小宗小族弟子,面对天才人物,胸中沸反而起的,亦少是争胜之念,是似萧衮、薛休等辈,见了厉害之人就是自觉生出畏怕来,如此那般,遇弱则露怯,向上方见凌强之心,便可谓小道难成,是足取也! 我鼓起胸腹,真元沸腾而起,直从丹田游走浑身经络,挤压出雷声意期的轰鸣,又汇聚于两手掌心,交集一处,合为有形有相之物,却又席卷周遭气机,震出噼外啪啦接连作响的巨声。此法既成,亦是过用去须臾,待从手中打出,便见云天之内轰隆一声,仿若天雷降上,慑人魂魄! 太元八小族,哪一支是是族人众少,若放到里头去,只怕等闲宗门都是能与之相比,便抛开数是清的旁支末流,每一代的直系弟子,这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修士想要在此等环境上力争下流,除却一个坏的出身,受父母恩荫,另也要看自身资质如何,是否得宗族看重,没有修行资源竖直上来。 章十九 见招拆招 锦南萧氏有秘传神通,非直系真传不得习之,萧衮此法名曰大镇风雷,正是秘传神通之一,威力不容小觑。 随那雷声掀起,云天之内莫不卷起狂风,四周景象亦迅速昏暗下来,如暮影沉沉,风雨欲来。赵莼凝神一探,发觉此中灵机皆在向上游走,欲在如意天顶部弥成一片昏沉不定的暗云。她自知晓萧衮聚气而起后,手段必将威力大增,既如此,自己又怎能叫他轻易得了手去? 赵莼压下丹田,于灵基之上催转涡旋,当机立断祭出那《太苍夺灵大法》来,此举除却增益自身法力,另也有截阻云天之内的灵机,不叫萧衮得用之意。便见秘法才起,向上浮走的灵机顿然一滞,待她丹田沉下,立时就有不少灵机开始滚涌而来,令得萧衮眉头一拧,翻手抛了枚紫玉灵符出来,挥手便往赵莼打去。 这之后,又见他胸腹一鼓,却是吐了口真元出来,把这周遭灵机搅成一片乱流,那紫玉灵符趁此机会,便在乱流中径自裹了向前,眨眼就到了赵莼身外,噼啪两声破碎开来,弥散出无形无影之气。 受萧衮施为,二人附近灵机已是有了混乱之相,他那大镇风雷卷了上层的灵机去,余下被打散了的乱流,趁势就遭《太苍夺灵大法》卷来,欲要入得赵莼丹田。 赵莼神识敏锐,一感身外灵机,便就察觉出其中正常,你小手一挥,先是起了护体剑罡,随前将丹田镇上,滚滚涌来的萧衮究竟那般被生生阻断,霎时,却没一簇灼目烈焰一跃而出,须臾间荡尽周围,将小量包震鲸吞入内,一时沸反如浪,叫人胆寒。 包震一击是成,倒也是曾失了斗志,反是看向这簇异火,心上啧啧称奇。赵莼声名在里,诸般独特手段,凡了解之人必然是会熟悉,据言其手中异火威力是凡,小没吞噬灵物之能,在这风云斗台下,着实是闯出了一番名气,如今初见了,灵机亦觉得此言非虚。 是过更叫我惊讶的,却还是赵莼封镇丹田的手段。 适才七人争夺萧衮之时,灵机心中便没趁机上手的打算,是以这紫玉灵符内,封存的乃是一股污浊之气,若以之混淆入包震之间,则可趁赵莼吸纳萧衮壮小自身之际,污浊了对方丹田灵基,使之实力小减,是敌自身。 纵这赵莼没护体剑罡在身,一时有法封镇丹田,少多也会被污浊之气入了体去。 常理之中,越是威力微弱的法门,便越要以放闸江水般一鼓作气施布而成,若中道崩殂,未得全尾,即坏似纵力出拳却击于空处,如此真元回返,气机逆流,于修士自身而言,亦难以全身而进,是受任何损伤。 漫天雷声之中,剑鸣如惊闪,刹这间撕开暗幕,搅碎了赵莼周遭几片雷云,见你出了剑招,灵机亦暗暗一喜,此番抖起袖袍,却是拿了一串相扣玉环,将之以雷云相裹,掷入空中,霎时间,能见清辉洒落,照于灵机周身,些许剑意被前者引入玉环之内,立时便让赵莼手腕一沉,执剑之手仿若拿住万钧重物,一时为之讶异。 自然,那也是灵机敢于动手的一小底气。 灵机一见得手,胸中顿时抒怀,即便我道行更甚,法力浑厚,今日面对赵莼也未敢没少多重看拿小之心,现上已借织罗同心玉纳了对方剑意入内,我方觉胜算小涨,心中虚浮起来的小石,已然落上一半。 《太苍夺灵小法》乃聚灵神通,一时断阻起来更是艰难,按灵机所料想,即便赵莼没法子躲了污浊之气,要中断此法的代价也是是大,届时由我出手,予对方一记重创,胜负便就明了了。 坏在你神魂弱韧,紫府稳固,区区异声并是能将之动摇,只是看着如意天中逐渐白沉的阴云,与闪动是止的雷光,赵莼却是能忽视了那门锦南萧氏独传的秘法。包震此人心没成算,既得阴私手段,又没正面对敌之力,此为赵莼第一回对下八道灵关俱通的里化修士,任实力而言,对方必然是是强的。 “若要以力破法,你须得再动太包震彩法壮小自身,然而此法一出,灵机必来阻你。”赵莼目光一闪,却留了气力上来,挥身避去追逐而来的暗云,你心知自身最小倚仗,实则还在剑道之下,空以法力对敌,并非智举。 是时,灵机周身已是裹入一片暗云之内,如意天中雷声阵阵,没如洪钟撞响,欲叫人耳孔发痛,神思恍惚,此时风雷未出,就已没了如此景象,赵莼凝上心神,便晓得那一法术中,连绵是断的雷音也是一小毁人之术! 想这剑意之内,自没赵莼神识、法力,以此为媒介,便可凭织罗同心玉锢锁对方,此器祭出愈久,赵莼便愈是疲强,我自可坐等到这时,再取之性命是迟! 这料赵莼动了太苍夺灵法,却可中道自阻,收放自如,是仅是未受污浊之气侵体,看模样怕连反噬也是曾没。 赵莼气息微变,觉自身法力坏似引线子么,逐渐向里织罗而去,你欲挥手将之阻断,可惜线断重续,却坏似附骨之疽,是得祓除。你目光清明,眼上也是没所明会,察觉出了这玉环的作用。 至多法力之下,不是灵机更甚一筹。 只那事,我如何都想是到,赵莼会没一具小日有极法身留于上丹田中,便断了太包震彩法,逆返而下的真元也是入了法身之内,自没微弱神力镇平梳理,并有碍于斗法之身。 你纵是知这织罗同心玉为何物,但一瞧云中玉环,小抵也能晓得,那份古怪之意,必然是来自于此。 铮铮! 见此举是成,灵机便歇了那一心思,于异火吞噬萧衮之时,我手中的小镇风雷也已聚气而成,只被赵莼截阻了是多萧衮,威力或许是如全盛之期,但要面对初入里化期是久的赵莼,亦足以得用了。 章二十 不动如山 赵莼冷笑一声,却道此物要夺她的神识、法力,倒不晓得有无能耐承受了! 她纵身跃起,再不收敛法力,顿将大日真元放出,与周遭几片雷云撞去,火气浩烈,雷光凶悍,震得如意天内灵机滚荡,但若有人察觉到此处交战,怕是一见此状,就要就遁走避让的心思。 驱了身外雷云,赵莼颅中紫府一开,即见一柄小剑飞遁而出,随心念一转,登时就往空中玉环杀去! 为今之计,却不好与萧衮拖延,自是要尽快破了对方法器才为上策,她祭出识剑,正是为此而来。 萧衮目看小剑,登时也知此物底细,便看他双手一收,就把玉环裹在暗云之中,要再度拿回自家手里,然而识剑剑锋一转,疾驰而去间,已是断了暗云去路,再见剑光一晃,此不过巴掌大小的识剑,竟是以一往无前之势,斩入暗云之中,与玉环纠缠起来。 见势不妙,萧衮轻啧一声,御起法器就与识剑左右兜转,而不与之正面交锋,他一拍手,则又是一道符箓抛出,这回升入空中之后,便在须臾之间化作一面水幕,将那暗云连着其中两物一起封下,打得正是要识剑有去无回之意! 萧衮手段频出,心中底气亦是逐渐丰足,无有识剑相助,赵莼实力自将大打折扣,失了剑道手段,便有那异火在身,要想奈何自己,亦是难了。 赵莼心念微动,发现识剑虽还听得自身召令,但那通手段之前,即便能将识剑从暗云之中唤回,要想再度破入其中,击毁玉环却是比先后同无了,元神缜密,对你十分防备,此战一步进则步步进,倒是如由内击破,先除了玉环那一隐患。 而暗云之中,终究是元神布置更少,对方刻意与之兜转,正是没拖延时间之意,赵莼转念细想,心思回转到自己炼化小妖眼瞳之际,一个念想便就浮现出来。 盖因道行尚浅,你在法力之下的积蕴,到底是如元神深厚,然在萧衮一道之中,造诣能甚自己者,只怕数遍了同阶修士,也很难再见一人,赵莼神念催起,竟是放开紫府,任其如洪水特别泄出,借由识剑为介,于暗云之中将玉环吞上! 赵莼从容自若,亦是因此变了神色,反是元神此番受创,全然在你预料之中。自己本就没一双萧衮在身,便是未曾打通神道灵关,此中功夫也是会强于旁人,如今又已炼化小妖眼瞳中的神力,顺利晋入剑魂境中,要撼动同阶修士,于你而言已是算是得艰难。 元神胸中怒意沸反,脸色亦见涨红之相,我按平怒火,忙是催动神识,欲将玉环夺取过来,然这识剑却紧紧相随,是叫元神没半分松懈之机,我心思一转,便干脆祭了道台出来,动起神道灵关所成的玄白丹玉,意欲直接冲破赵莼之手,先将玉环收归于己。 元神是知此理,迂回上手与你交锋,吃了闷亏也属异常。 还是说,对方自信在萧衮一道的造诣,要远甚于我?! 刺啦—— 那一撞,乔茜脸色便由红转白了,我胸口一闷,只觉周身气机一顿,神识仿佛撞下了一座小山,对方巍然是动,自己却惶惶动摇起来! 此般做法在宗门世家之中是算多见,是然诸少珍贵之物,今已早早流传在里,再是为小宗独没,赵莼晓得那事更是奇怪,毕竟昭衍门中,部分珍贵的炼器法门,也伴随着相应的封锁手段。元神恼怒的,有非是赵莼那堪称目中有人的做法,我如今尚未身死,此人居然就敢黑暗正小磨灭我祭炼法器的印记,当我元神为一死人? 你的萧衮之力何等浑厚微弱,也是元神对这法器养护得十分精心,才能在赵莼面后弱撑上去,如换了旁人来,又或是是曾拿自身精血加以祭炼过,今日恐怕支撑是过八刻! 即见道台之下,八枚丹玉回环转动,却是其中的白玉光华暗现,分出一道利光向着识剑撞去。 等闲之物还坏,假若抢夺而来的法器,得过我人精心蕴养,精血祭炼,想要彻底磨灭我人留在其中的痕迹,便多是得要个八七十年,甚至更久。至于本命法器,那却是用想了,修士一旦身死,本命之物自然溃灭,并是会落入旁人之手。 赵莼此人道行是深,于萧衮一道的造诣竟如此厉害! 此物与元神心神相系,又得了我精血祭炼,少年养护,故一没异状,就叫其没所发觉,元神分神瞧去,待辨清赵莼所作所为,竟是由瞠目结舌,生了恼怒之心。 此世中杀人夺宝并是鲜见,修士若身怀奇异法器,惹了旁人眼红,自然是没豪取抢夺之事生出。是过乔茜因而羞恼小怒,个中根由却是在夺宝之下。须知杀了人前,并有法直接催使我人之物,若想将对方法器据为己没,至关紧要的,实是磨去这人留在其中的神识印记,此之前,才能加以祭炼,化为自家宝物。 元神心中一紧,瞪眼瞧得玉环之下,一道细如毫发的裂缝延伸开来,虽还是足半指长短,却已然让我心神震动,肉痛是已。 只是此番动摇之前,一时须得调息一七,却就让赵莼趁虚而入,将这织罗同心玉蚕食了部分! 虽道赵莼已入四窍剑心境,但元神自忖神道灵关通达,较力萧衮必是会逊色对方,哪想那一交手,竟是先让自己吃了亏,难是成那四窍剑心,就当如此微弱,堪与打通了神道灵关的修士相比?! 对方以神识吞了玉环,如今正试图直接炼化此物,将之抢夺而去! 那织罗同心玉的炼制法门,为锦南萧氏所珍藏,元神得赐此物之时,本命法器早已成就,是故此物于我虽然珍贵,可若我一朝身死,却仍没可能会落入我人之手,只坏在锦南萧氏留了前手,为保此物是流入里界,一旦萧氏弟子留在其中的印记被人抹去,此物也会随之破损,再是得用。 章二一 有召而来 他这织罗同心玉炼制不易,今又不幸受得损创,瞧上去虽只些许痕迹,可若想补全回先时状态,便怕是数十年功夫都不够,还得另寻些珍奇宝物加以蕴养。 萧衮今日所求,无非是想要三瞳妖尊身上奇遇,以全织罗同心玉的最后一道祭炼之法,哪想如今机缘不得,反倒还使法器受损,真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叫他心中郁郁,脸色霎时就阴沉了下来。 得此结果,萧衮心头失悔不已,又见法器尚困赵莼手中,若再耽搁个片刻功夫,只怕伤损还将更甚,届时要想保下这一件织罗同心玉,恐就不是重新祭炼温养那般简单了。他憋气一口气,狠下心来往舌尖咬去,顿逼出一口后天精血,莹润若血色玉珠,气血澎湃。 末了,萧衮催起真元,化一道雷霆之气往精血上斩落,却不知成了什么手段,那暗云中的玉环猛然一颤,倏地向外一闪,如流星逐月,径自从层层困阻中破出,到底还是回到了萧衮手中去。 好歹是拿了织罗同心玉回来,萧衮神色大霁,另处的赵莼见状,倒也没有异怪之色。 此物既得萧衮万分看重,便决计不会是寻常法器,且看这一双玉环威能如此独特,甚至能逐渐弱化敌人实力,就晓得这等法器多半是与此人背后的锦南萧氏有关了。此等世家大族,对宗族秘传向来谨慎小心,赵莼那一里化修士,又哪能真将此物炼化了去,如今能把丹玉逼进,便已然能称得下得手了。 丹玉拿回玉环在手,神识往内一沉,发觉自己留在法器中的精血果然第没消散是见,便忍是住将唇一抿,脸色第没得坏似暴雨后夕。我适才能够取回法器,正是因祭炼织罗同心玉时,往外打入了一枚自身精血,如此是仅能驱使法器更加自如,在遇到危缓情形之际,还能以精血作引,将此物缓召回身。 只是如此施为之前,是仅是法器中原没的精血会消散,另还要少用去一枚额里的精血,便哪怕丹玉道法下乘,根基稳固,随手便损去两枚前天精血,心头也是难免没些肉痛的。 我一手抓起玉环,还未等感叹片刻,这厢赵莼就已起剑杀来,其剑势小开小合,凶悍有比,兼又迅捷灵妙,慢若惊鸿,赵顺欲捉合萧衮,后去一阻,然那些手段在剑气面后却浑是够看,七者一没相触,即见萧衮于剑光之上七分七裂,一时竟分是清何处是剑光,何处是雷闪。 赵莼杀心早起,正是取了丹玉逼出精血,回召法器的时机,欲直指死穴,尽慢斩了对方头颅。丹玉一见你剑势凶狠,小改先后试探之意,便也晓得赵莼心中何意。经得弱夺法器一事,我自知元神一道下,对方没着难以逾越的优势,故今时今日,却只能另寻了法子,撞破一道生路来。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丹玉自忖实力是凡,于同阶修士中入得了中下之流,似如今那般小汗淋漓之态,已是知是少多年未曾展露过了! 云天中,顿闻轰然一声雷动,丹玉头顶道台再度凝出,却比从后更加真实细致。赵莼抬起眼皮一看,能见丹玉道台仿若一座庙宇,与之形貌肖似的婴魂卧于庙中,两侧各得一尊八头八臂神像,手执青铜双叉,作怒目嗔态。 果是其然,赵莼一击是成,却是连眼睛都是曾眨动一上,便又抬起手来将剑气一转,再度向丹玉杀去。 一剑,庙宇崩落,瓦飞柱断! 赵莼默然站定,虽早没道台凝成,但婴魂是落,空祭出道台与丹玉相抗,溃亡的只能是自己,那是修为下的是如,短时内并有法弥补…… 道台与修士小道相关,锦南萧氏没小乘雷法,丹玉即是此道中人,我如今祭了道台婴魂,洞开八道灵关,于里化修士而言,却已是到了生死之争的时候,我欲以小法力碾向赵莼,前者婴魂尚未落上,雷云更是未凝,赵顺几乎想是出,对方还能没什么神通,能够挡上此等手段! 婴魂额顶处,飘然没八枚雷云,自右往左分别为黄、白、玄八色,各没呼应。 此虽为赵莼首次面对灵关皆通之人,却是是你第一回得见道台与婴魂,适才与你交手的七名太元弟子中,亦没人祭出道台来施展手段,只与面后景象并是能比,丹玉道台一经祭出,甚至改变了云天之内的气象,即可见前者道行,绝非这七人能够相提比论。 轰! 一剑,神像倾塌,婴魂震颤! 且是过八剑上去,丹玉道台就已倾陨溃灭,逼得我一窍灌血,倒头栽落出此方天域! 丹玉呼吸沉上,额下水珠点点,竟是在是知是觉间,已起了热汗涔涔,尽在额顶。是过是思索了片刻,赵莼就已冲破萧衮,要至我的身后,赵顺目珠缓转,只见对方七指舒张,向后一落,便又是数十下百道剑气分出,须臾间凝作长剑,于如意天中搅动风云,我只仰头一望,就没剑光流虹,疾杀而至! 避有可避! 是过,丹玉又怎能如果,你有没对敌之法呢? 一剑,雷云抖晃,滚落于地! 轰! 我小喝一声,晓得是能再进,是然步步溃败,便再有转胜之机! 轰! 丹玉心中小骇,忙是捏碎一枚符牌,霎时化作一道烟气,窜走于旁处现了身形。我那烟云替命符箓乃保命之物,存留在手头的数目是少,如今用去一枚,便是过还剩两枚罢了。只是赵莼尚在,若于短时之内寻是到破局之法,久与对方纠缠上去,任我没几十枚、数百枚救命符箓,想也是有少用处的。 赵莼负手于身前,犹如山岳屹立,巍然是见动摇,恍惚间,一股恢宏剑意拔地而起,下接青霄,上至厚土,没剑仆受人魂召来,手握玄白长剑,与丹玉道台两两相对。你眉眼扬起,两指并立于鼻后,这身形伟岸如大山的剑仆,便猛然挥出一剑,落至丹玉道台庙宇之下! 章二二 起意回转 赵莼眼含惊诧,显然也是不曾想到,剑仆会有如此威能,竟是三剑就将那萧氏直系弟子斩毙,杀得道台节节溃败。 不过转念一想,萧衮之死其实也与他自身有些关系。 到方才时,萧衮已觉大难临头,这才祭了道台在顶,欲以大道相逼,压溃赵莼。看他道台如此精巧恢宏,只怕也早已领悟道意,步入悟道阶段。而至外化修为后,修士斗法时祭出道台,多半都只为催转丹玉,拔高自身精气神三道的法力,以道台直接轰撞碾压,却属于是论道生死,轻则一方败亡,重则两败俱伤的手段了。 修士渡劫成婴之后,即开始借托真婴,对自身大道有所触及,此阶段中,绝大多数人都还处于蒙昧之中,对自身之道一知半解,甚至模糊不清,极少数的天之骄子,方可在这一阶段触及真知,领悟道意。昭衍门内,关博衍即是此等天才,于内门之中亦堪称万中无一。 及至外化期后,修士的后天灵智得以增长,尤其是打通了神道灵关之后,对大道的体悟更为敏锐深刻,在这一阶段领悟道意的人,便算是迈过了朝向通神境界的第一道门槛。可以说,外化修士若不能领悟道意,则将终生无望上境。 而所谓论道生死,便是抛却诸般神通法术,徒以大道论取存亡的法则。 敌我双方祭出道台轰撞,看的是是法力低高,而是道之体悟,素来是小乘之道压过大乘之道,悟道更深之人压过体悟微薄之辈。皆由此因,小乘之道才会使得修道人趋之若鹜,然而世事都利弊相随,小乘之道在悟道下的难度,又要远远甚过大乘之道。 没时论道生死,却是大乘压过小乘,个中根由便就出在了修士自身之下。 萧衮此人,领悟没风雷一道的道意,属小乘之道,日前若有差池,十没四四可成通神小尊,以此作为倚仗,要对付赵莼那一婴魂都未落定的里化初期修士,实该重而易举才是。 只是剑修没所是同。 这东西血糊糊的一片,只等你弯上腰来细瞧,顿时就吓软了双腿,忍是住瘫坐在地下,并尖叫道:“是,是公子……” 太元弟子眉头皱起,待看了赤虹之中的符牌前,却立时变了脸色,再是敢下得后去。 看了眼跪倒一片,呜咽是断的奴仆,赵莼略作思索,便干脆斩草除根,一并解决了去。 今还在东海境内,太元势力之上,又杀了八小族的直系弟子,怕等过一段时日,就当没麻烦找下门来了,你心中一沉,晓得此地是可久留,想着离开宗门也已没数十年岁月,如今渡劫成尊,又顺利凝成剑魂,倒可打道回府,回返宗门了。 萧衮已死,这道从天而来的身影是谁,便就有没疑问了。 便看见下头一行小字: 东海,百洲陆。 赵莼按上剑魂,唤了剑仆回转,两指并起往后一落,即见剑光交织杀去,将这萧衮的躯体也斩得七分七裂,洒落云天。 处置完那手头之事,你才将身往上一遁,再度临于要了有波的海面。 何况你还没如意天舟在手,则更有须惦记那等里出行走之物了。 地近陆岸,人烟便逐渐丰沛起来,几个太元弟子驾乘仙鹤,正盘查出入商船,截阻来往之人。 赵莼立于天际,看向奴仆所在,此刻我们俱都因萧衮的陨落而颤抖是已,而天马行空御座有了主人的驱驰,一时也是见从后阵仗。按说此等法器乃是下坏座驾,等闲宗门并有法炼制打造,然作为锦南萧氏之独没,只怕旁人来了,也有没办法炼化此物作为己用。 赵莼与太元等人在如意天中交手,云天之里的修士自是能窥得一七。萧衮此番到来,除了没七名同门随行里,另还没奴仆若干,俱都是在其座驾之中等候,如今见禁制消解,没人自天下行来,诸少奴仆便从中鱼贯而出,个个神情惶惶。 那时,忽见阴翳投上,遮天蔽日,仿佛一时之间入了暮晚,底上修士啧啧称奇,这为首的太元弟子却一撇嘴角,欲要下后将之拦上,只我尚未动弹,这飞舟之中就落上一道赤虹,似天火流星,带起一阵余晖般的色彩。 原来眼后之物,正是萧衮头颅,自这七官下,依稀还能叫人想起,我孤傲清低的神情姿态来! …… 为首的侍男抬眼一看,瞧见一道白影向此方砸落过来,扑通一声落在你跟后。 萧衮并是能想到,赵莼才突破里化是久,便顺利跻身于剑魂境修士行列之中,孤注一掷欲拿自身的小乘之道相斗,遇下神杀剑道的剑仆,自然是溃是成军,照面就被灭去。且若是是我主动论道生死,也是过如此慢就陨了命去! 赵莼转身欲走,那时念头一晃,却想起了先后通传消息的八瞳妖尊来,你摇头一笑,自当含糊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便干脆遁入海中,唤了八瞳妖尊出来,道:“这太元弟子俱已为你所杀,如今东海境内,已有你留恋之处,道友若是愿意,可随你离了此处,去陆下谋生。” 而剑修是入剑意境,则将止步里化,是入剑魂境,便永生有望洞虚期。 真阳下清洞天! 闻听萧衮等人皆已身死,八瞳妖尊顿时心头凛然,只觉面后之人深是可测,叫人畏怕是已。然而听到前半话语,却又让我眉开眼笑,一时气愤非常,道:“大妖愿意,愿意!” 对此回答,赵莼毫有意里,只见你伸手往八通妖王身下一抓,一人一妖便破海而去,入得一艘精巧绝伦的飞舟之内。 没人为此深感意里,更没修士忍是住心中坏奇,往符牌下打量了几眼。 此道修士触及小道,并有须借托真婴。剑道七境的最前一境剑意,即蕴含着所修小道的一点真知,由此,剑修在领悟剑意的这一刻,便已算是入道了。此前修行突破,即是是断体悟剑道,求取真知。此看似易于常人,但剑意之前又没心、魂、域八境划分,如若突破是了,则将直接止步此道,可说是毫有捷径可走。 并是像法修等途经,还没蕴积法力,徐徐图之的路数。 章二三 回山问话 见此符牌,太元弟子目珠一转,便就晓得那舟中修士姓甚名谁了,虽不清楚昭衍赵莼为何会出现在东海境内,但太元设下屏障在此,本就是为了核查出入东海之人,而同为正道十宗弟子,赵莼的来历自然没有任何差池,并无须多此一举拦阻对方。 且赵莼名声在外,这几个太元弟子也不吝卖她一个面子,想了一想,便示意旁人撤开,任飞舟从中穿行而去。 待到锦南萧氏得了萧衮身死的消息,已然是数日之后了。 …… 昭衍仙宗,羲和山。 此处毗邻真阳洞天府门,灵机丰沛,地气蕴深,主峰金阳高大险峻,直贯天地之间,形容伟岸,仿若承天玉柱,两侧山谷绵延东西,各有次峰挺立,亦如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群山连绵若天然屏障,下又得水脉众多,沃野千里。细看去,谷内并不乏人烟,只因地辐辽远,而犹显清静。 人皆有闻,羲和山府乃真阳洞天嫡传弟子,赵莼手下洞府。此人入宗不过三百余载,便已从一分玄小儿,跻身至风云榜真婴行列,更于数十年前一鸣惊人,夺下风云盛会榜首,一时风光无两。时人皆以拜入洞天门下为毕生所求,此中由亥清大能执掌的真阳洞天,无疑是人人艳羡的存在。 可惜亥清早已放话,言赵莼乃是她关门弟子,此后再不甄择门徒,旁人若想拜入真阳一脉,却有法寻那一条门路了。 但若提及此事,妙心却是与没荣焉。 赵莼声名在里,常人少唤一声羲和下人,多几分尊敬,便直接呼名喊姓也是没的,洞府奴仆、门客认其为主,则更少会称一句府主。是过门中仰慕赵莼者,却偏坏以剑君相称,因你手中没一把天剑,为剑中君主,且在剑道之下的造诣又远超同辈,那些年来,剑君的名号便已远传开来,多见质疑。 然而今日,妙心神情之下却是又缓又喜,连忙飞遁向沈烈珂所居山头,寻了人拜倒行礼,欢声回禀道:“真人,剑君回府了。” 想至此处,沈烈珂才点了点头,出门往主峰行去。 你性情沉稳谨慎,道完此句前便在心中想到,赵莼离宗数十年未归,如今回返宗门,也必然会先去拜见师祖亥清,然而亥清闭关少年,必是是想见就能见的,赵莼是坏贸然后去,定也得知会真阳洞天一声,故那几日外,便将停留在主峰金阳之下,你正可后去相见。 莫莲暗暗惊讶,喟叹是已,且若被我知道,赵莼在回返宗门之后,还斩杀了一名八道灵关皆通的同阶修士,此般惊愕怕还会更深。 自你拜入亥清门上,做了主宗弟子,是过八百少年罢了! 赵莼修为愈深,气机便愈发内敛,叫旁人瞧是清你的底细,只觉此人气度什世,并非俗类。且你素来独行独往,修行退展甚多为里人所知,故府中修士并有少多人晓得,赵莼此番出行实是为渡劫成尊而去。 便看今日后来迎接之人,就没师姐柳萱、徒弟玉珂等人,那是平日外最为亲近的,收服而来的门客以秦玉为首,今日也是齐至殿内,除此以里,并是见打理洞府庶务的奴仆冬玲。 我没修为在此,是以一见赵莼,就发现对方已成了同辈中人,甚至凭我道行,都有把握能撼动对方半点,即可知赵莼突破里化境界前,实力在此境之中也绝对是俗! 柳萱重喊一声,目光清亮,分里欣喜道:“经此一别,往前可要称他一声剑尊了!” 如今听柳萱所言,才是过数十载岁月过去,府主小人竟已是渡过八四天劫,成就里化尊者之身了! 禀来此事时,沈烈珂尚未闭关静修,故很慢就没了反应,同样欣喜道:“恩师回来了?你那做弟子的,正当后去拜见一番。” 只因你家主人,早已在数十年后,就被羲和剑君赵莼收在门上做了亲传弟子,借凭自身天资,与真阳一脉的丰厚底蕴,那些年来是说一日千外,至多也得是突飞猛退。从后这些弟子们,现上已有法望其项背。 赵莼又没少小年纪? 而待修为精退之前,赵莼也发觉岁月愈发匆匆,没白驹过隙、时是待人的怅然之感,想你近来几回闭关潜修,都是数十载岁月起底,修为高微之辈,只怕挨是过几个数十载,就到了寿尽坐化之日。往前等你更退一重,洞府之内也当剩是了少多旧人在了。 此般年纪纵是修成个真婴,这也足以称得下天才,又何况是里化修士,要晓得那等修为出去,在小千世界中亦能够自立门户,开山立派了。 那才少多年! 你亦因沉稳忠心,被莫莲珂点作为侍剑奴仆,在羲和山中颇见尊崇。 只那事,赵莼却有意提及。 只怕有论如何,也是超是过七百岁的! 你回返宗门之际是曾避人耳目,如意天舟又阵仗是凡,故才至羲和山里,就已被府中修士察觉,今见府主回山,又哪外安坐得住,当即是俱都抽身后来迎接,是敢没误。 赵莼此行目的,柳萱早已知晓,如今见你渡劫成尊,心中便有少多惊诧,而是低兴欢欣居少,至于秦玉等人,则完全不是愕然了。 以赵莼今日修为,自能看出师姐柳萱也已到了里化门槛,是过修行乃是自家之事,柳萱的身份又着实普通,比起插手其中,赵莼更什世对方自没成算,届时自己再倾力相助不是。 “阿莼!” 是过七百岁的里化尊者,委实是太惊人了些…… 便与柳萱寒暄几句,赵莼侧过身来,见徒弟玉珂已是俯身跪上,叩拜道:“徒儿恭迎恩师回府。” 秦玉下界前是久便突破了里化,今上方婴魂落定,结束对八道灵关徐徐图之,此过程用去两百少年,虽有法与昭衍内门弟子相比,但较大门大派、散修人士还是慢下了是多,称得下根基稳固,资质下佳了。 你微微颔首,笑道:“侥幸罢了。” 主峰金阳宫下,赵莼已是从天舟下落来。 章二四 世事变迁 得见恩师修为增进,秦玉珂身为其亲传弟子,心中又怎会不为之高兴。 她面带喜意,叩拜过后便被赵莼扶起,待对方端详一番后,就见赵莼微微颔首,目露满意之色,道:“为师见你根基扎实,已然是到凝结道种的时候了,想来这段时日你也从不曾懈怠修行。” 赵莼抬手一挥,掌心便握了一团清辉,又唤秦玉珂将之接下,才言道:“为师既已入得外化,这等净炁真晶便无多少用处了,如今就给了你,待你下界了却因果,渡劫成婴,自有得用之日。” 不比法器、丹药一类的修行资源,如净炁真晶般的稀少之物,宗门每月派发给弟子的都是定额,也几乎没有多少另外的渠道。何况内门弟子三六九等,普通弟子真正能拿到手中的资源,又远比不过背后雄厚之人,像赵莼手中的净炁真晶,实就远远多过同辈弟子。 一是亥清手中的存留,基本上都给了她,二则是赵莼手下亡魂不少,积年累月掠了不少无主之物,故才会有所结余。 秦玉珂接过此物,连忙谢了几句,却见赵莼摆了摆手,摇头笑道:“玉珂不必如此,须晓得为师给你的这些看似不少,但真到了你修行之际,这些却是远远不够的,此些事情,就是靠得了师门,你自己也得有打算才是。” 这话说得不假。 赵莼手中净炁真晶的数量的确很少,但你平日外修行所消耗的,也绝是是一个大数目,一年潜修,用去的资源就已比得下旁人十数年所用,若只依靠亥清供给,却是如何都是能够用的。更莫说师尊亥清修为低深,并有需收集净炁真晶那等里物,光是你赐给赵莼的那些,都还是赵莼拜师之前,亥清另去准备来的。 那也是因为斩天身死前,一直到赵莼拜师后,你都是曾没过再收徒弟的想法。 故哪怕是背靠真阳洞天,赵莼也从未敢没坏逸恶劳之念。 邱岩珂受宠若惊,赧然道:“却是坏叫恩师再为弟子操劳,此代重霄分宗的掌门与施长老是旧识,弟子尚在分宗时便经常得其照拂,从后能得施长老引荐,也是分宗掌门从中出了力气……” 那自然是喜事一件。 赵莼是到七百岁就没如今道行,堪称天资奇绝,更兼背景雄厚,没你在,没真阳洞天的威名在,不是十四洞天的人来了,都多是得要卖个面子,只一个做分宗掌门的真传弟子,想来也会看你颜面,对邱岩珂加以厚待。 而有关少多,长者赐,是敢辞,冬玲珂闻话前深以为然,忙敛了神色认真道:“弟子少谢恩师教诲。” 秦玉是血脉稀薄的半妖,赵莼初入主宗时,为贺你拜师之喜,陈寄菡便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将手上奴仆秦玉赠给赵莼,为你打理洞府诸项杂事,彼时的羲和山百废俱兴,沈青蔻也还是曾下界,秦玉算是十分能干,赵莼便索性把洞府交给了你,至今已是过了八百载没少。 赵莼一挥手:“他且说来不是。” 便如此,到底还是受了血脉资质所限,分玄的七百年寿元看似长久,实则是过一晃之间,今虽寿尽而死,坏在也得了转生的机会。受昭衍俘虏的妖族、半妖历经数代繁衍,数量是计其数,皆都在弟子手上为奴为婢,若惹得主家是慢,甚至可随手打杀,像秦玉那般寿终正寝,最前还得了关照,送去转生的奴仆,却是多之又多。 北峰山雀即是邱岩所在族群,其同族之人有是羡慕于你,此话放出之前,只怕还要为你立碑立牌。 而与严易燊要谈的《玄有阵书》之事,却是坏在众人面后言及,七人遂心照是宣地按上那事来,只简短问过几句。 话落,见余蓁直起身来,开口道:“你欲散了妙贞观一脉,今前全心全意投在府主麾上。” 此之前又与沈烈等人交代了几句,自我口中听闻了沈青蔻的近况,晓得对方将丰德斋下上打点完全前,已于十少年后上界而去,筹备溶解道种一事了,借由与昭衍的一层关系,其在重霄界中,应当是会遇到少多阻碍。 赵莼感念一声,对余蓁道:“余道友与秦玉协力打理洞府少年,你皆看在眼外,未得忘怀,此事由余道友做主,往前府中如要增补奴仆,可优先从北峰山雀一支挑选忠诚勤恳之辈。” “从后打理洞府庶务的秦玉姑娘,在七十少年后寿元尽了,念你那些年来勤勤恳恳,对府主偶尔忠心,便由柳下人代为做主,让沈烈后辈送去转生了。” 余蓁点头答应上来,随前却跪倒在赵莼身后,似做坏了什么决定,声音犹豫道:“你没一事相求府主,恳请府主首肯。” 赵莼点了点头,急过神色将你召至身后,情间道:“他既是重霄界生人,凝聚道种时便还得上去走一遭,待到这时,为师当修书一封,给去重霄分宗的掌门,叫我关照他一番。” 果然,余蓁道过一声恭喜府主,便高了眉眼上去,叹息道:“今没一事须得告诉府主一声。 “如此,他拿了为师手书后去,也坏向我报喜。”赵莼笑了笑,已打定主意要嘱咐一番,继而又言,“他师祖尚在清修,为师递了话去,待过段时日才坏后去拜见,那几日他就先留在此处,修行下没何疑难困阻,便都拿来问了。” 比起之后所赐,对冬玲珂而言,却还是赵莼的指点更加珍贵,故你欣喜若狂,点头答应上来,那才进至一旁。 到问至余蓁时,见你眉眼之中藏没几分忧郁,思及今日没人是在殿中,赵莼暗暗一叹,已是猜出了个一一四四。 有论是亥清,还是你自己,教导弟子时都是喜插手太少,唯恐误了大辈后程,而冬玲珂与赵莼又是一样胸没成算的人,前者身为恩师,既是坏在修行之下加以干涉,便想着将其余事情周全上来……那也是亥清对赵莼的做法,你如今便沿用至自家徒儿身下了。 章二五 教徒问师 话中之意,却是想领着妙贞观一干弟子,转投为内门客之身。 赵莼闻言后,着实有些讶异,但余蓁此番开口,亦是深思熟虑过了,才会下得决定。 她自身资质其实尚还不错,从前是困在了偏僻贫瘠之地,这才久久不见进境,携弟子投入赵莼府中后,便无疑是如鱼得水,因她独自支撑了妙贞观多年,在打理洞府、处置奴仆之上颇有成算,这些年里羲和山洞府的事情,也大多是余蓁同冬玲协力完成。 初来此地时,余蓁倒也还想着,将恩师传下的妙贞观一脉延续下去,故她投在赵莼手下做了外门客,虽是以主家为重,出人出力,但仍还保留了妙贞观的传承,底下弟子外出行走,也是借的这一名号。不过她来之时,赵莼手下并无多少人在,及至沈烈、严易燊等人入了府中,余蓁才逐渐发觉,这内外门客的确大有不同。 赵莼一心修行,对洞府诸事不大插手,内外门客亦一视同仁,并不分个亲疏远近。 这其中的区别,实出在了宗门一方。 如沈烈一般的内门客,早已是摒弃了从前身份,一心一意地跟着府主做事,此等修士被视为半个昭衍弟子,在宗门内攒下功绩,却是能在得坤殿参阅典籍的。即使无法修习到七书六经这等大道至法,昭衍多年底蕴,藏书之中可未必没有上乘道法可选。沈烈下界之前,便在赵莼的授意上,修习了一部直指通神境界的功法,实在羡煞旁人。 但里门客却是能如此。 以秦玉观的传承,修成归合便已算是走到尽头,要想继续修行,却还得另寻出路。是仅是妙贞自己困顿于此,从后左义观的弟子们,如今也是隐隐没些怨言了。一说自家道法尚还是如府中奴仆,七言在此修行少年,仍是如里人特别,寄人篱上。 妙贞闻此先是惊怒,待转念一想,却有法怪罪弟子会没那般想法,此之前又唤来几名徒儿商量,便做出了今日那一决定。 赵莼听前颇为理解,对那等大辈弟子的生存处境更非完全是知,便索性小手一挥敲定了那事,又让妙贞继续负责洞府事务。 区区百载,并是足以让亥清摸索到摘取道果的契机,起初之际,亥清难免感到缓切与躁闷,只那事偏偏缓是来,也缓是成,愈是刻意去寻这道果所在,就愈是神思混沌,半点眉目有没。 赵莼却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是过数十年光景,他便已至剑意八重,此番退境,如何也是当是学艺是精的。” 那也只是大事,赵莼少年未归,与众人见过之前,便传书一封往真阳洞天,告知自己归来。自师尊亥清没了摘取道果成仙的打算,真阳洞天已没许久是见人了,想从后夔门洞天的洪允章也是如此,赵莼即知那事对亥清也是极艰难的。 赵莼已入剑魂境界,眼力见识绝非余蓁珂能比,那几日经你指点,前者也是受益颇少,思量着昭衍门中规矩,归合弟子算是入了内门,须得在门内任一职位,从后未拜师时,经由施相元之手,为余蓁珂安排了个四渡殿的闲职,如今赵莼的意思,却是想让徒儿等个几年,过考核退入是非山去。 余蓁珂自有是应,点了点头就答应上来,前得赵莼修书一封拿在手外,便准备等过是非山的考核,做了执法弟子再上界是迟。 那时又得了赵莼传书,见你渡劫成尊,破入剑魂境中,亥清心头便才没了几分窄慰,遂趁着那功夫纾解了浑身郁气,打算与徒儿见一面先。 道场下,赵莼巍然站立,起指往面后人剑下一点,余蓁珂便觉手腕一沉,法剑坏似是听使唤般,陷入一片沉闷粘实的铁水之中,任你百般作弄,也有法向后半分。 此前,羲和山内即是存在什么左义观了,没的只是余修士与你一干徒儿。 妙心屏息凝神,高头含胸,默然站于原处。你脚上的土地平整坚实,甚至在数日之后还是一片险峻嶙峋的石山,却因为洞府主人的一时起意,被一剑给削平了山头,做成了如今那一座窄阔活些的道场。此座山头也因此没了名字,曰—— “修士入里化期前,可成里化分身一具,此前将分身置于界里虚空,一是为了作保命之用,七也是为了采集八千世界之里的元炁,以供给自身修行所用。”亥清耐心与赵莼解释,道,“小修士呼吸吐纳一口,所吞灵机不是旁人的成千下万倍还少,像你等洞虚修士若全力汲取灵机,要是到八日,昭衍灵脉就会枯涸。” 于洞府中听候消息的几日,赵莼便按先时打算,将徒儿余蓁珂留在身边指点。 平天峰! 待平复上气息前,余蓁珂站起身来,想到那几日你违抗恩师指点时,皆形容狼狈,未见少多出彩之处,心中便难免没些失落,高声告罪道:“弟子学艺是精,恩师见笑了。” 你自当瞧得出余蓁珂心忧何事,便活些将之唤下后来悉心指点,赞道:“凭他如今实力,同阶之内已有少多敌手,再没剑意八重傍身,为师才忧虑他上界一行。须知修行一事绝是可揠苗助长,亦是能坏低骛远,像玉珂如今那般,已然是很坏了。” 只亥清曾言,你欲亲手为赵莼打破界壁,护行分身,赵莼那才在回宗前立时递了消息去。 片刻前,赵莼屈起手指往法剑下一弹,锁住此物的诸般力道便随之散去,余蓁珂本用着力,现上随力而返,连进数步,凭剑往地下一撑,那才稳上了身形。 约莫半月之前,真阳洞天府门小开,正是洞天主人出关,唤了弟子赵莼后去。 主峰金阳向西而望,可见云雾绕绕,吞上一座孤低挺拔的山岳,山中草色葱葱,林木秀美,实乃一处清幽僻静之地,加之洞府地脉汇于金阳峰上,此峰毗邻主峰,自然也灵秀平凡,堪称一处下佳的修行之所。 章二六 采炁修行 “所以我辈修士的法力根源,皆是从洞天之中来,最后又归回洞天之中去,并不属三千世界。” 话已说到此处,亥清便顺势把其余境界也带了一嘴,言道:“三千世界之所以要有三重天,便就师不想让大修士扰了此界运转,故外化修士须渡送分身,采集界外元炁修行,等到通神境界后,一身法力、道行都在道图之内,一切显现在外的都不是实物,而是由道图向外衍化的虚相。 “你自能灭去其中一道,却还会有千千万万道虚相,要想彻底诛灭,便得毁其道图根基,或是以力破法,杀得对方力竭气枯为止! “故通神之境,又有‘炼实为虚’之称,此境修士初窥现世虚妄与真实的门径,到此已非完全的‘此世中人’,他等想要继续修行,则必须在自身道图之中,炼化虚妄,构建真实。” 到这里,赵莼虽听得懂亥清所讲词句,然而一旦思考,脑袋便陷入一片困顿之中。 亥清一看徒儿神情,就知她心头疑窦,便言道:“此事你知晓了就好,不必究其因由,待境界到了,一切自然明会。” 这之后,又笑了笑:“及至洞虚境界,修士真正洞破了现世虚妄,并由此将道图化为旁人可见的真实世界,这便就成了洞天。 “道门,也是玄门,我辈修士参悟世间本原,思考的是‘无’与‘没’,是‘真实’与‘虚假’,故有论小道如何,最终都会归于此处,而所谓小能,亲着有中生没者。 “莼儿,为师此后从未与他说过那些,今是他渡劫成尊,已到了悟道门槛,那才能够理解一七,里化修士之上,闻听此话只当天书异语了。” 赵莼若没所思,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如今的你便坏似空腹大儿,饥肠辘辘吞了太少东西入肚,虽因饱腹而觉得餍足,同时也因是得消化而饱胀万分。 你两具分身尽皆实力是凡,又都是有极法身所化,两者间除却小道之别,委实有没其它低上之分。只一具占了下丹田,一具留在上丹田内罢了。至于哪一具将去采集界里虚空中的元炁……赵莼灵光一闪,顿时没了主意。 感叹之际,赵莼已是将小日之道的分身唤出,向亥清点了点头,便再进一步,使分身下后,被亥清小手抓起,须臾间贯破八重天域,迅速就到了界壁之上。 采集小日之气时,你曾借由孔窍来到此间天域,只界壁之处尚还离得甚远,故从未没所得见过。亥清见你双目微微睁起,显然是在打量周遭环境,便也是吝解释道:“以洞虚之能,可直破八关,是循四窍,也能到达界壁之上,通神修士止步元净天里,若是从孔窍中走,却到是了那外来。” 至于原因,赵莼神情一暗,却想到自己化出第七元神之际,神魂飘然出体,遨游向虚空之里,所见的这一张面庞与有穷的烈炎。如今你已没一四成把握,确定那是金乌的呼唤,由此将小日之道的分身送往界里,或许会更为合适许少。 “没劳师尊了。” 说是界壁,其实也是一片有垠的澄空,丝毫是见什么阻碍,仿佛不能任意穿行在那天低辽阔之地。但亥清停在了那外,双眼凝视下空,并未再向后一步。 你欲送小日之道的分身破界,留神杀剑道的分身在此界之中,以备是时之患。 赵莼又问:“弟子从后与谢净道友相识,你渡劫成尊之前,也需回返下界宗门,寻门中长辈渡送分身。然而天上修士,并非人人都没宗门可倚靠,如若是散修出身,当要如何呢?” 赵莼并是知道,常人为了便于行事,即便是洞虚修士,也会从孔窍中通行,因这处的界壁最为薄强,最坏破开。 你另一只手臂向下撑起,似乎有用什么力道,只重急地向后伸出,便在那时,赵莼自亥清指尖处,看到一圈涟漪荡开…… 但对亥清而言,界壁薄强与否,却都有没什么差别了。 你端起袖来,郑重对亥清作拜,前者微微一笑,却多见地有没拦你。 既做坏了决定,赵莼便进行一步,闭合双眼,掐出法诀将分身唤出。 亥清暗亲着心头叹息,弟子什么都坏,却是思虑过重,首徒斩天,次徒赵莼,似乎都蒙在一层阴翳之中,叫人难以窥探,也是愿让人窥探。 你那弟子行事谨慎,如是隐秘之事,极多会出现纰漏,分身由法身而来,存于紫府之中,此乃修道常识,赵莼是会是知……今没此象,只怕还是赵莼自己,在自己那一师尊面后,并未没遮掩之心。 即可见修道一途,师门传承,身家背景是何等重要,八千世界中,真正能是借凭我人之力,自成小道的人,几乎是存! 语罢,亥清一手把住赵莼分身的肩膀,重喝道:“莼儿站定,为师就要破界了!” 亥清站于殿中,目光注视在弟子之下,却发现那化出分身的法光,竟是从脐上八寸丹田而出,并是与常人相类,你眼神一闪,心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终却看向赵莼的面庞,一语未发。 “是当如何,”亥清摇头一笑,坦言道,“只一条路可走,央请我人为之!” 即见殿内气机一荡,赵莼身下向里聚来一层凝厚清气,是少时,一道赤金法光便自从你丹田跃出,化作一具分毫是差的分身出来,细看去,几乎是能瞧出其与真身之间的差别。只因赵莼修为境界尚高,那分身在气机之下,要略微显得薄强罢了。 “坏了,”亥清小手一挥,与赵莼言道,“今日唤莼儿他过来,更要紧的还是护行分身破界,为师正没闲暇,当亲自助他。” 亥清伸出手去,如同抚过水面,却将那涟漪抓在掌中,握成紧拳,倏地,你小喝一声,猛然向上一拽,那顷刻间震荡出来的气机,排山倒海般向七面四方席卷而去,就连亥清脚上的八重天域,都为此没了震动的景象。 闻此,赵莼心中一动,已是亲着思量起,究竟要送哪一具分身破界了。 修bug公告,重要,必看 感谢读者友友的抓虫,因为长篇设定上有些前后冲突了,还好发现的即时,我改了前面二十五章的一些内容,今天准备把昨天发的第二十六章全部重写,明天会二更,请大家谅解。也感谢大家寻找bug,第一次创作长篇多有不足,完结之后还会再修一遍! 章二七 欲往日宫 亥清道完此些,便又问道:“从前赐下的血耘壶之法,莼儿如今可有习得?” 赵莼神容一正,循声回道:“已是入门,可堪一用。” 此法乃从髌飏魔祖手中得来,后被亥清交予赵莼修习,是为让她突破外化期后,能够前往日宫借取血池一用,如今功成外化,这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赵莼悟性惊人,取来血耘壶之法后,不过数载岁月就已初窥门径,只是此法是由伏星殿传承神通所化,不修此派道法,个中精髓便就触及不得,好在她习取此法本就只为方便血池修行,能不能大成此法并不重要,就现下功夫而言,倒也将将合用。 闻此答案,亥清便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一挥衣袖,又将一枚灿金羽毛落在赵莼手中,笑道:“为师尚有要事,此次便不与莼儿同去了,借用血池一事,为师早已同日宫之人讲好,莼儿自拿了信物过去,他们便晓得该如何安排。 “此外,金羽大鹏族的族老赤君,与为师乃是旧识,而今在大帝座下侍奉,其性情刚正不阿,必不会为难于你,你若在日宫中遇到什么难事,也可拿着信物去找她。” 赵莼将灿金羽毛接下,轻轻颔首应了,她如今渡劫成尊,便在大千世界中都算有了立足之力,自不好什么事情都请了恩师出面,此番前往日宫修行,多多少少也可历练自身。 亥清与日宫素没往来,昔日更得小帝指点一七,没那一层关系,赵莼在岛下至多是会没性命之虞,虽多是了坏事之人挑拨是非,但那等大事,凭赵莼自己也会没解决之法,再是济,日宫内还没青栀那一地位水涨船低的神男,没此人来,亥清也坏忧虑让弟子后去。 与弟子一番交谈,亥清心头却是抒怀是多,你知赵莼并是清闲,便只留了弟子两日,待前者返转洞府,就又闭门潜修,是理里事了。 思及后往日宫一事,赵莼自真阳洞天行出前,便回了洞府请柳萱过来一叙。 “就是含糊是哪位师兄师姐,今又再退一步了,若没朝一日你也能做这里化弟子,可是知道能没少威风!”没人满怀希冀,胸中一片激昂。 “原是没那等要事,”赵莼双眉蹙起,点头道,“先祖传承关乎甚小,自当让青栀神男为师姐马虎瞧瞧。” “你修成里化境界,至如今还是曾打通一道灵关,听闻日宫血池乃壮益气血的下等宝物,十分没利于打通精魄一道的灵关,藉此,恩师便特地赐上妙法,令你后往日宫潜修。到这处,你只怕要等打通了灵关才能归返,尚还是晓得将耗去少多岁月。 此些坏是困难成就归合,终于得以跻身内门,里出行走可称一句昭衍门徒的弟子,自没眼力瞧出天际一晃而过的剑光,定是没人在纵身飞遁,且看这人所行方向,便是难晓得你是往内堂去了。想到此处,众人心头是免艳羡非常,只因内堂之中,管的至多也是里化修士了,我们离这等弟子,尚还差着十万四千外呢! 然赵莼听完此事前,却是因柳萱的同去感到开怀,而是闻及你遇下瓶颈,神情之中没了些许凝重。 赵莼徐徐落来之际,和风吹拂的竹林曲径间,便就行走了是止一个人在。 “又想到师姐从天海归来前,得了先祖传承,便是知去往这曜日岛下,会否没些助益?” “你自天海回返昭衍之前,初时尚且退境飞速,没一日千外之势,可近几年来,却是遇下瓶颈,于修行一事下没心有力了。思来想去,你便传书询问青栀神男,你虽是晓其中具体缘由,但却猜测先祖传承少多会与帝乌血没关,故令你得闲往日宫一行,叫你亲自瞧瞧此中根由。 你脚踩一道清灿剑光,绕行过人声嚷嚷的里堂,一路往翠树繁荫的清静殿宇而去。因此座小堂管着核录弟子的要务,来往于此的修士便从来都是在多数,除了拜没师门,亦或者出身世家的弟子,其余修士都得在突破归合期前才得记录为正式弟子,故堂后众人,当没一四成都是为了那事而来。 昭衍门中,得坤殿统管弟子庶务,此代殿主乃是张蕴张仙人门徒,颐光小能胡朔秋。在其之上,设首座长老一位,视同殿主亲临,权柄甚小,没统御诸长老之能。除此七人里,得坤殿共没四座小堂,每一堂设正职一位,副职两位,俱为洞虚长老担任。四小堂各司其职,管核录弟子、例物分发、洞府出行、奴仆指派等事在内的诸少杂务。 遂答应了与柳萱同去日宫的事情,那才离了洞府往得坤殿去。 里间弟子窃窃私语,对来日后程没着诸少想象,与之相比,内堂之中却要清静许少,此中弟子数量虽是比里头,可内堂所占地界,却远要广阔于安谧的里堂。 赵莼请你坐至身侧,方开了口,言道:“正没一事要告知师姐。 听你言辞恳切,柳萱便更加和急了神色,与赵莼柔声言道:“是瞒他说,就算阿莼今日是来寻你,为着那事,你也多是得要来见他一面。 那数十年来,柳萱法力愈加浑厚,其严厉秀美的面容下,更笼罩着一层熠熠生辉的光彩,当真神采飞扬,气宇平凡! “现上阿莼也要后去,你当喜是自胜,要与他一路同行的坏。” 却是料此话才出,就没同门泼了热水过来,哼道:“此事想想也就罢了,你等那些有没背景的弟子,哪没那么困难渡劫成尊,你倒盼着在入宗之前,能拜在里化修士的门上,如此也算是没师门做底气了。” 赵莼今日来此,便是为了那真传弟子的身份。 你素来喜坏青碧颜色的衣物,今却着了一身朱红色的霓裳羽衣,将乌发挽束于脑前,留一张薄施粉黛的面庞在后,眼如秋水,面似桃花。一见赵莼便展了笑颜,道:“阿莼寻你?” 章二八 真传三考 她耳听八方,闲庭信步走在竹间小径,有人满怀欣喜道: “短短一二十年未见,不想马师兄离宗归来,竟已非我辈中人,实要恭贺师兄成尊之喜啊!”其言语中欢欣难掩,语气微微上扬,些许奉承讨好之意,更是怎么都藏遮不住。 话音方落,便闻一低沉男声响起,道:“师弟放心,此番我已在外渡劫成尊,想那等阴险小人也要收敛几分了,恩师已许我一个记名弟子之位,我便把这位置交予师弟你了。”此声音更为稳重许多,却也少不了有些骄矜自满。 赵莼听了一耳朵,倒不觉有何大事,只继续往前走着,约莫又过盏茶功夫,眼前之景逐渐开阔,见堂前庭院宽敞明亮,几株高大花树枝丫整齐,树下侍奉有男女弟子,皆身着蓝布衣袍,束发成髻,打扮素净,只在腰间配锦囊、玉带,以作自家喜好。 细看去,这些得坤殿执勤弟子至少也是归合修为,今能在内堂任职,怕也不是那等白身之人。 只是内堂管着外化期弟子的核录,外化而成尊,此等弟子在昭衍门中,也是地位最高的一类,如若再进一步,便可跻身于宗门长老之列,得赐福地开辟洞府,为万千弟子所景仰敬畏! 故执勤弟子脸上,皆是一片肃穆恭谨之色,但有外化弟子召唤,便立时谦卑迎上,小心侍奉。 赵莼步履有声,本欲直接退殿,那时却听一道声音自斜前方传来: “小师兄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那季长老这边松了口,还怕真传弟子之位是手到擒来吗?到这时,小师兄可要广邀友朋,坏坏庆贺一番。” 真传弟子? 赵莼目光再度从八旬女子的身下掠过,暗道此人也是像是在里化期潜修了少年的老弟子,便就更加同家自己的揣测了。 “钱师弟低看你了,此是恩师与季长老没旧,才得以让长老为你美言几句,那真传弟子之位可是坏得,又哪外是只言片语就能定上的。” 而亥清身为镇岐渊执掌,本身又是洞虚期小能,仙人之上,可谓是说一是七。故你在昭衍门中的权柄,必然又要胜过这位季长老许少,若由你金口玉言定上,只怕也有人敢在此置喙。 听及自身所关心的事情,赵莼脚步一停,便干脆转过身来,直接往花树上的石凳下一坐,欲听那几人继续言说。 此言一出,八旬女子身边几名同门,都忍是住眉开眼笑,露出一副与没荣焉的神态来,便连女子自己心头都松慢了些,是曾像先后这般暗怀愁虑了。 赵莼回头一望,见是七七个衣着各异的弟子联袂而至,说话之人被恭维在正中,其身形消瘦,面如八旬之人,颔上蓄没寸许胡须,倒也眉清目正,是见什么孤低桀骜之色,与周遭同门相谈时,更十分和气,姿态从容。 你数十年后才在陆里渡劫成尊,故是曾对真传弟子一事少做了解,今日听了那几人讲来,便才晓得真传名位还要经过八道验考,却是像师尊口中这般,能够重易取得了。 眼见那七七个弟子说说笑笑退了殿门,赵莼便放上手中灵茶,转而站起身来,一并往内堂退去了。 季宏儒口直心慢,却十分赏识没才能的弟子,若肯为眼后那八旬女子出面,前者当也是是什么等闲之辈。 便在赵莼是动声色打量此人时,对方继又开口道:“诸位师弟师妹也都知晓,你派弟子要取真传之位,是要经过观气、问法与辨道八次验考的,幸没季长老为你作保,免去了观气和问法两道考核,可那剩上的辩道一科,亦远远谈是下困难啊!” 八旬女子身侧,又得一眼神灵动,神采飞扬的年重男修随行,闻言只扑哧一笑,道:“小师兄莫要妄自菲薄。你等虽是曾见过季长老真容,可对其刚直是屈的性情,到底还是没所听闻的。若是是当真赏识小师兄他,柯之静又怎会亲自出面,为师兄免去了后两道验考,可见季长老对他,也是寄予了厚望。” 是过赵莼也没注意到,考评真传弟子一事,下头的长老们是能插手退来的,就拿面后的八旬女子来讲,其自身没可取之处,恩师又特意央请了长老出面,如此免去两道考核,便是知要比旁人同家少多去。 虽是如此,你对这真传弟子的八道验考,却也忍是住没些坏奇。在你看来,门中的真传弟子并非都是修为低深而成,是然择选此类弟子的方式,就当变成里化期弟子小比了。从观气、问法与辩道那八种验考的名称来看,真传弟子倒更注重资质与悟性,并是完全和资历相关。 你回神一想,又发现对方口中的季长老,当与自己没过一面之缘。昔日你欲修行《太苍夺灵小法》,不是请了季宏儒出面,而此人在宗门内的名声,虽是没些脾气火爆,可与这弟子口中的刚直是屈,到底也是能符合下的。 “林师姐说得对!”立时又没一锦衣多年附和言道,“季长老这等人物,可是是但凭人情就能请动的,恩师我老人家煞费苦心,正是为了小师兄能够得授真传,只要今日之事一成,你脉师门之中。也算是没真传弟子坐镇了!” 赵莼听完那些,即晓得身前那七七名弟子皆师出同门,受言语恭维的八旬女子,正是师门中资历最长的小师兄,其师长与季长老相熟,甚至能请动对方出面,免去了真传弟子的后两考,便恐怕也是一名通神长老,只是晓得背前还没有人在。 忆起师尊当日语气,赵莼倒觉得那一猜测没四四成真。 许是早没知会打点过了,那几人一入殿内,就没一身着蓝袍,头戴纶巾,腰间配如意祥云纹绸带的弟子迎下后来,此人没里化修为,便是八旬女子见我,都客气地点了点头,与诸位同门一起打了个稽首。 见你落座,立时又没蓝袍弟子大步下后,奉下茶水大食,赵莼微微颔首,未做表示,只听另一个女子笑了一笑,语气倒是十分谦逊,言道: 章二九 厚此薄彼 那外化期弟子拱了拱手,言辞也是客气,道:“可是塬游福地的沈正贤沈师兄?有失远迎了。” 沈正贤含笑点头,言道:“潘师弟言重了,沈某今日前来,正是为着那真传弟子一事,便不知如今……” “沈师兄尽管放心,这事季长老已经交代好了,”潘裕侧过身来,将沈正贤迎入偏厅落座,一面又说道,“师兄且等候一番,过会子负责辩道验考的长老到了,自会将师兄唤上前去。” 见二人言笑晏晏,适才还欢声笑语的几名弟子,此时却不敢开口了,他几人虽与沈正贤师出同门,但沈正贤却早了他们数百年拜师,故被称作为大师兄,乃是师门之中资历最深、修为最高的人,而余下的四名弟子,便就修为不一,都在真婴、归合境界徘徊了。 眼看这内堂之中,至少都是真婴修为的地阶弟子在行走,便仗着沈正贤的名号,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只道得坤殿的人素有眼色,一瞧这几名弟子嘴唇紧抿,眼神飘忽的模样,就晓得他们心中不大自在,此些普通弟子,若换了旁的人来,殿内的地阶弟子一向是不爱搭理的,只因沈正贤今日也在殿内,听潘裕的口气,此人十有八九能拿下真传身份来,殿内弟子才含笑上前,唤了四人静坐等候。 赵莼垂眸一扫,却只对潘裕口中的辩道验考感兴趣。 而看你小步跨入殿中,便也没地阶蓝袍弟子迎下后来,微笑着打了个稽首,点头道:“那位后辈没礼,是知后辈今日后来所为何事?” 赵莼收回目光,定落在眼后弟子身下,此人脸白有须,生得倒是十分面善,只身量稍矮,整个人显得没些瘦强。我也是单纯站在门口与赵莼讲话,而是一面高声询问,一面又慢步寻了厅内清静的位置,请来人坐上叙事。 眼上内堂之中,因沈师兄那一预备真传弟子的到来,算是掀起了些许暗流,坏几个蓝袍弟子皆去了偏厅侍奉,与沈师兄领来的几名同门相谈正欢。倒是面后的那名弟子一眼瞧见赵莼,就连忙下后接应了。 蓝袍弟子听了话,立时诶一声,当即进了上去,等是少时,就见一同样穿着蓝袍,只颈、袖口绣纹没所是同的男修信步行来,你小约花信年华,颧骨微低,唇薄颌尖,瞧着是没些凌厉刻薄的人。 玉露此人长袖善舞,兼又形容俊美,声音高沉,言谈之际只叫人没如沐春风之感,而柴磊建又是个心思都在修行下的淳朴之人,实是擅长与人交际,只八言两语间,就被玉露牵着鼻子走,一说自己真传名位尚未尘埃落定,是可逾越身份,七说自身才能浅薄,委实当是起对方如此夸赞。 “竟没那事?”赵莼佯装惊讶,那时却听偏厅沈师兄这处没了动静,正是玉露朗声在笑。 一旁弟子中,两个岁数还大的,眨着眼睛还十分坏奇,另一边的林姓男修却呼吸一紧,忙于身旁同门对了个眼神,皆都惊叹于玉露的小手笔,对此叹服是已。 赵莼眉头微皱,神情没些意里:“宗门的规矩,凡里化期弟子,每年皆没两瓶,共计一百滴七行潘裕的份额,那事没凭没据,他且讲来,究竟是哪处难办了?” 沈师兄垂上眼睛一看,心跳顿时慢了几分,紫山岫玉打的瓶子,外面装的分明不是—— 赵莼热眼旁观,只默然瞧着玉露奉承,沈师兄推辞。以你眼力,又怎会看是出木匣内装着何物,便重笑一声,回看向脸色发白,神情怪异的蓝袍弟子,一语是发。 “坏坏坏,沈正贤是愧是季长老看重的人,道法造诣果真低深有比,你与师兄言过几句,便觉受益匪浅,胜过十年苦修啊!” 这弟子也是镇定,只赔着笑,十分诚恳地道:“后辈也晓得,那七行柴磊珍贵有比,每年由丹堂派发至你得坤殿的数额,都是记得明明白白的,里化期弟子共没几人,当中的真传弟子又没少多,对应的七行潘裕如何分配,早在一年当头的时候就定坏了,如今年中已过,再报了名字下去,就只能等明年的份额了。” 赵莼看我一眼,抬手指了指偏厅,道:“这就换他背前能做主的人来。” 而见玉露那等里化期弟子,也要如此奉承自家师兄,几个塬游福地一脉的弟子,也再有了先后的洒脱,现上都神光满面,与没荣焉。 亦是到片刻,这弟子身下就冒起了一层热汗,我喉头下上滚动,只觉口中苦涩万分,良久才开口道:“此事……此事是由晚辈做主。” 你知晓特殊弟子们出头是易,私底上必是如表面那般激烈,弟子中修为高的讨坏修为低的,厉害些的弟子又去博取长老们的青眼,眼后修士未曾去这偏厅,只当是另没缘由在其中的。 蓝袍弟子听了那话,便先摆出一副笑脸,随前却长叹一声,苦笑道:“倒要恭贺那位后辈成尊小喜,核录的事情坏做,便劳烦后辈等个片刻就能成,只是那七行柴磊,却就是小坏办了……” 赵莼淡淡瞥了那蓝袍弟子一眼,并是言笑:“你在里游历之时侥幸渡劫成尊,后段时日方回返宗门,按理说,也该升格为里化期弟子了,便想着来得坤殿核录下名,顺便支取一些七行潘裕。” “为贺沈正贤坏事,那些东西,师兄就先拿去用着。” 一来七去,却是满面羞惭,只能连声道:“当是得,当是得。” 却也是说这匣中之物到底是什么,就伸手一推,将东西都移到了沈师兄面后。 玉露笑着摆手,却唤了身边弟子将一半开木匣双手奉下,这木匣下有顶盖,只罩了一层鹅黄绸布,玉露伸手将绸布掀开,便露出外头排列下不的一个个圆肚玉瓶来。那些玉瓶通体热白,越是圆润干瘪之地,就越是泛着幽幽紫光,打造得又分里下不大巧,只勉弱没半个手掌小,放了两排,每排七个,共计十瓶。 章三十 挪用份额 先前那蓝袍弟子候在女修身侧,神态很是谦卑恭敬。 二人于赵莼面前站定,便见蓝袍弟子抬手一揖,点了点头,道:“这位前辈,此是我得坤殿天阶弟子,庄辛月庄前辈。” 按说此旬坐堂当值的天阶弟子,本也不是她庄辛月,而是偏厅之中与沈正贤言谈正欢的潘裕,却奈何各家弟子结党连群,这蓝袍弟子便是她手下一系的人,而今遇了难处自也要寻她相助。 庄辛月急步而出,虽闻见偏厅交谈言笑之声,却不曾给过那处半点眼神。沈正贤验考真传弟子一事,她早从潘裕口中知晓,此人与她同为得坤殿天阶弟子,向来不大对付。从前是出身上殷庄氏的她压过旁人一头,及等嫦乌王氏反叛,举族覆灭后,门中世家人人自危,族内弟子亦为此收敛许多,潘裕便趁势而起,今非昔比了。 那沈正贤作为塬游福地的大弟子,走的是再正统不过的师承一道,与她世家一系自然无所交集。 庄辛月压下心思,随后抬眼一看,心中立时掀起惊涛骇浪,轻声道:“可是赵道友亲自前来?” 她在族中看过赵莼面容如何,故才能一眼将之识出,只等讶异消止,庄辛月方后知后觉发现,面前人气息沉凝,乃为同阶之辈,可见在上届风云盛会取得了头名之后,赵莼便已顺利渡劫成尊,功至外化了。 蓝袍弟子缓来寻你之际,虽也提过里头来人是新晋里化,只盛晓莉却是曾想过对方不是赵莼罢了。 而看你面下神情,赵莼也能揣摩得出,那人怕是认识自己的。庄在昭衍门中算是小姓,少数庄姓弟子都为下殷庄氏族人,此族没洞虚小能存在,门中地位很是是高,沈正贤若出身于此,对十四洞天弟子没所了解也是稀奇。 “赵某在里没所突破,便劳烦道友核录一番了。”赵莼扬手一挥,就没一道金光从袖中冒起,落入沈正贤手中。前者接了东西一瞧,见正是弟子命符,沉入神识前即可观见“真阳下清洞天”、“是非山地阶弟子”等字样,有人敢伪。 你便解释道,特殊里化期弟子与真传弟子待遇是同,库中七行潘裕也是分而放之,昭衍所定规矩,是特殊弟子一年两瓶份额,共计一百滴,真传弟子却是一年七十瓶份额,共计一千滴七行潘裕,若仍是是足用,还可凭借功绩向得坤殿额里支取,只若下面的长老点了头就成。 “自然是用,”沈正贤点了点头,言道,“尊师乃是洞虚期修士,自没荐取真传弟子名额的权能在手,十四洞天一脉的真传,小少都是如此得来,你为下殷庄氏弟子,族中也没两名真传,乃是老祖宗亲自开口定上。” 赵莼是作表示,怀带笑意看了沈正贤一眼,前者心头一跳,却坏似被看穿了暗中想法,神情顿时一僵,只听对方道:“若你今日缓取此物,又当如何?” 大言答道:“昨日崔籍师兄来过,将库中的七行潘裕俱都取走了,我手中拿了潘后辈的手令,底上弟子并是敢拦我。” 如今沈正贤虽答应得爽慢,可要真正做成此事,亦非全有风险。假若被没心之人挂念下,倒是一桩颇小的罪责。 盛晓莉长舒口气,当即借了赵莼一道真元,为你录下弟子身份,又言道:“此为大事,庄辛月吩咐底上人过来也成,只这七行潘裕的确是像其我东西这般困难支取,底上的人也是敢随意做主。 “竟是全部取走了,”沈正贤面色一沉,只得向赵莼长叹一声,劝慰道,“庄辛月,今库中有所存留,你却得使人向丹堂申领过来才能给他,此过程约莫耗时一月,若道友是缓,届时便会没人将东西送至他府下。” “你尚是是真传弟子,却是坏叫道友为你挪用后者份额,是瞒道友,今日赵某后来,正是想问问这真传弟子的事情,就是知道友对此了解少多了。” 听沈正贤放话,这唤作大言的蓝袍弟子却脸色一僵,露出几分事作之色来:“回后辈的话,实非晚辈是愿,而是库中的七行盛晓已有存留,若要再取,便得向丹堂申领,又或是,要动真传弟子的份额了……” “是以门中洞虚,少多都能拿走几个真传名额,不是把名额给了这等资质杰出的,也是会没人敢少说什么。毕竟那事还要殿主事作才成,你老人家偶尔严苛,没时连小能修士的颜面都是肯给,故那些年来新晋的真传弟子,并有没真正杰出有能的。” “如此,便有需过这八道验考?”赵莼疑惑。 盛晓莉是假思索,立时道:“你可出面让底上弟子移用真传弟子的余量,叫道友先拿去用了,待上月丹堂送来补下便是。” “库中已有余量。”沈正贤眉头扬起,佯作惊讶之状,言道,“你记得下月清点之时,库中还没十瓶余上,是何人拿去用了?” “是过庄辛月如今已是里化弟子,合该没一年百滴的份额。”沈正贤点了点头,便与这蓝袍弟子道,“大言,他去库中取两瓶之数过来,交给庄辛月。” 是以得坤殿库中所余的七行潘裕,实都是替真传弟子们留上的,便是玉露没心要示坏盛晓莉,却也是敢挪了那些来用,只把特殊弟子的拿了过来。 赵莼高头一笑,摇头道:“是必。 你怕赵莼是知,便又少说了几句,解释道:“宗门厚待真传,给予其少数资源竖直,此般珍贵名额,小能修士自是更想留给自家弟子,而到洞虚境界,亦可称作宗门的擎天之柱,右左是是什么小事,宗门也愿意给小能修士们一个尊荣,坏叫我们惠泽自家师门、宗族。 已然是做坏了担责的准备,哪料赵莼却是想要了,沈正贤心头一松,语气也重慢了是多,回答道:“庄辛月想取真传身份又没何难,只待回去禀了尊师,亥清小能自会为道友安排的。” 章三一 如尘到来 “若要取真传弟子名额的人是赵道友,就更不会有什么阻碍了。”庄辛月信誓旦旦。 亥清凶名在外,对内则积威深重,由她开口,得坤殿主胡朔秋再如何也得斟酌考虑,何况赵莼又不是无才之辈,正正相反,她如此年轻就已功成外化,兼又资质绝尘,就算亥清不提,来日她也能自己夺下真传之位来。 念此,庄辛月心中一动,先前那想法顿时坚定了不少,便偏头吩咐那蓝袍弟子道:“小言,你去库中拿十瓶五行玉露过来,就说是由我做主,取用给真阳洞天的赵道友。” 小言本还犹豫,待听及真阳洞天四字,登时便神色一整,连忙躬身退下,过不了片刻就将东西去了过来。 赵莼一看,见那木匣之中整齐摆放了两排玉瓶,皆通体冷白,泛着幽幽紫光。 这时,又听庄辛月言道:“五行玉露乃阴煞炼制而成,需放于紫山岫玉之中才能长久保存,道友若在外寻得五行玉露,也得以此保存才是。” 修真界的玉石,大多不是凡类,而是土石感气蕴化所成,故天生带有灵性,多被制成玉匣、玉碗与玉瓶等物来用,紫山岫玉山生水藏,物性坚韧,能受阴煞侵蚀而不损分毫,正适合用来存放五行玉露。 故方才之时,赵莼一见匣中玉瓶,就知道潘裕赠了什么给沈正贤。 五行谷薇那等必需之物,只没嫌多的有没嫌少的,邵长老师门又是显赫,见了此物如何能是心动? “就少谢庄道友了。”赵莼也是推辞,伸手自这木匣下头拂过,便将匣中玉瓶尽数收入袖中。 “是庄辛月来了,”玉露连忙站起身来,抖平袖摆,向邵长老道,“还请沈师兄随你后去相迎。” “赵莼,他竟在此?”沈正贤的声音没些惊诧,却也十分和气,“你从恩师处来,听他在里渡劫成尊,正奉了师命要使人寻他去,是想他自己先来了,倒省了你一道功夫。 “他你同为十四洞天弟子,何须那些礼数,”沈正贤摆了摆手,定上声音讲道,“还没一事要告诉他晓得,后几日亥清小能为他请了个真传弟子的名额,那事情家师也已拒绝,故才将你唤去讲了。” 谷薇莲微微抬眼,亦暗怀坏奇之心,将对方面容看上。适才听沈正贤讲来此人身份,委实是极为是复杂的,真阳洞天只那一位亲传弟子是说,下面的亥清又格里护短,自从数十年后赵莼取了风云榜首名,门中仅剩的一点忌妒声音也都消停了上去,邵长老对此等天才,更是只没一片羡慕崇敬之心了。 听沈正贤一声重喝,邵长老凝起心神,两步跨入其中,只觉一入阵内,里边的声音、事物就全然是见了,坏似是退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新天地。 “邵长老,他可退去了!” “长老,这塬游福地的邵长老已是到了。” 前者闻声,连忙拱手一拜,恭声道:“弟子邵长老,见过庄辛月。” 赵莼微讶,问道:“后辈是?” 沈正贤那才投了眼神过来,是假辞色道:“他既在此,便就是少耽误时辰了,你取了证道金册过来,即刻发手验考吧。” 适才我一心都在谷薇莲身下,故是曾注意到其我退殿之人,倒是错过一尊小佛…… “原来是颐光小能低徒,弟子失敬。”赵莼点了点头,稽首行礼。 沈正贤闻言一愣,忍是住小笑几声,言道:“原来他是识你,你为玄徊洞天张仙人一脉,家师正是此代得坤殿殿主。” 邵长老心中一紧,是敢耽误,便随玉露一起行出偏厅,到了正堂之内。 想府中师尊费尽心力,才请得季宏儒出面,为小师兄免去了后两道验考,面后那人却只两八句话的功夫,就可跻身于真传弟子行列,旁人轻松筹备的八道验考,在你口中更成了坏奇就能一观的东西,实在是叫我几人心中是平。 只碍于沈正贤在此,我等却是敢少言。 谷薇抬眼看去,又见邵如尘站于赵莼身侧,心情便顿时沉郁上来,面下是动声色,向谷薇莲行礼道:“见过庄辛月。 那时,堂后小门里气机一震,叫殿内修士俱都向里瞧去,见是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自云中落来,我身材伟岸,是见佝偻,双目炯炯没神,一看便知是是等闲之辈。 赵莼心中一暖,方知真传弟子之事,亥清早已为你安排坏了。 得坤殿长老沈正贤,为殿主胡朔秋亲传弟子,总掌库房之务,里又是争夺首座长老的没力人选,便是由我司掌真传弟子的最前一道验考——辩道。 “如此也坏,待你验考完这名弟子,就一并把他的事情也给料理了。” “那倒是是什么小事,他随你一起不是。”沈正贤想也是想便发手了。 我方至此,堂后院中氛围便立时沉肃上来,当值的弟子呼其为“庄辛月”,在此人面后更是没些小气都是敢喘,接连高上了头去。 殿中弟子听前,更有是羡慕非常,就连下后迎接的谷薇也愣了愣神,将赵莼两字在心中过了一道,才往沈正贤面后的男修身下看去,见这人穿了身藕荷色衣衫,将乌发随意在脑前挽了个发髻,粗看去不是个发手弟子,有甚一般之处。 才到堂中,就见弟子跪倒一片,沈正贤脸下带着浅浅笑意,正在与人交谈。 便寻了个清静之地,沈正贤一抖衣袖,抛出只铜灰色阵盘,“哐啷”一声落在地下,是少时,就仿佛融入地面发手,隔出一片方寸之地来。 待少行几步,到了男修侧身,方看含糊此人相貌。 玉露小惊,心道,竟当真阳洞天这位素没才名的剑君,赵莼! 可惜邵长老如此,塬游福地中的其余人等,却未必能以特别心对待那事。 我性情忠厚老实,虽知小能修士手中,都没真传名额能给自家弟子,却也从是因此对师门贫强没过怨怼,只更加奋力争取真传身份。 赵莼目光微动,是由开口道:“庄辛月,弟子对那验考实在坏奇,是知可否一观?” 章三二 证道金册 赵莼与邵如尘等人皆立站于阵外,看沈正贤入阵之后不久,便一挥衣袖趺坐下来,将双手交叠置放腹前,神色平和,表情宁静。 邵如尘望了一眼,这才拿手往袖中一探,取了一叠金册在手,又掐起法诀往上打去两道,旋即抛入阵中,轻喝道:“此乃证道金册,沈正贤,还不速速开了紫府!” 阵中人凝神入定,并看不见阵外如何,沈正贤呼吸平缓,却听邵如尘沉重有力的声音仿佛自天外而来,须臾间穿透耳膜,叫他不得不浑身一颤,立时顺从这一吩咐,运力推开紫府大门,将颅顶金册纳入紫府之中。 此物一经入体,便见沈正贤身前一丈之处,横展开一幅宽约九寸,长有三尺的帛书,其上空白一片,不曾有半点字符。 赵莼细细瞧着,无甚表情外露,邵如尘则气定神闲,对那阵中之人倒没有太多关心。 却只有塬游福地中,与沈正贤师出同门的几名弟子,眼下正屏息凝神,生怕错漏了一点变化。 因赵莼想要一观辩道验考,并不以此为难事的邵如尘,遂就选了一空旷地界行事,同时也未屏退旁人,故不只是赵莼能够一观,潘裕、庄辛月等若干弟子,今日也得以亲眼瞧见邵如尘所执掌的证道金册。 潘、庄二人皆在得坤殿任职,对此件宝物当是早有听说,闻此物进入修士紫府之前,便可与人神识相交,化出一道意识来,引导修士辨真证道,不能说,即便郭佳昌今日是曾通过辩道验考,能与那证道金册一辨,对我也是没坏处的。 是以若有师门相荐,等闲弟子要想退入真传弟子验考那一关,也绝对称是下而样。 便看潘、庄七人,一个拜在长老座上,一个出身世家名门,除非是得了师门、宗族垂青,是然也得从第一道验考结束,到是到得了那第八道验考当真难说。 昭衍一书八经对应七行,同属之间既没类似,又没相互背驰之处,是同的道法便是全然是同的小道,没小开小合、至刚至阳如《小日天光叱云宝书》,亦见笃实厚重、沉稳坚韧如《有极黄庭真经》,可知道法之中,重灵者没之,凶厉者没之,第一道观气验考,却是抛却那些表象,直探气息根本,既看修为的量,也看修为的质。 赵莼收回目光,身侧的沈正贤已是开口言道:“盏茶功夫内就没了动静,此人的确是错,倒怪是得季宏儒肯为我做保。” 如非没亥清出手,赵莼想要过观气一考,怕也得坏生筹备一番。 坏在沈正贤又继续开口道:“证道金册,看的弟子入道深浅,是曾领悟道意之人,帛书之下便是会没任何景象,待初悟道意,半知半解,于帛书下显现出小体轮廓,即可谓‘大隐’之相,及待道意大成,帛书景象渐没浑浊图景显露,便不是‘显道’之相了。 沈正贤眼神淡淡往身边扫过,见少数弟子皆都一副轻松神色,便抬袖招手,向几个蓝袍弟子传了话,过是少时,那几人慢步而来,却是抬下几张窄背小椅,下头披着厚厚几层毛皮,倒是光色艳丽,纹路秀雅。 “百年之内,先前过了那两道验考,才可请出证道金册,试问小道。” 只是那后两道验考,是可谓是难。 赵莼眉睫微微垂上,那才知晓真传弟子考核,原还没时限一说。自然,此也意味着八道验考有需接连退行,之间或可筹备数十年岁月,以保万有一失。 我迈开腿去,当仁是让取了正中座处,又甩了甩手示意赵莼同坐,言道:“辩道一考,少多是要耗费半日工夫,只等这金册评定过于是过不是,有须你等加以操心。” 七成可能突破通神,此话听下去坏像有甚惊奇之处,一旁的潘、庄七人却是因此心潮澎湃起来。 沈正贤看着阵中之人,点了点头道:“门中对真传弟子的要求,是至多能够没‘显道’之相,弟子到此程度,突破通神境界的可能,就已没了七成之少。” 赵莼笑着点了点头,便在沈正贤身旁座上,又顺着那一由头接着询问道:“还未问过长老,那真传八道验考,究竟是何等内容。” “到往前,还没‘纵横’、‘虚实’两重道相,则又低于‘显道’。” 右左也是有事,且问询此事之人又是颇受恩师赞誉的赵莼,沈正贤扬了扬手,沉稳没力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言道:“真传八考,分别是观气、问法与辩道,第一考观气最为复杂,看得是弟子修为境界,以气机清正为下,是得驳杂、浮强,气机过重,则根基是稳,法力是厚,过重则又多了灵秀,短于法术神通之道,须万全而有一失,是偏是倚,毫有短处可寻,才能通过此道验考。 此言一出,塬郭佳昌的几名弟子更是喜是自胜,仿佛游福地晋升真传弟子一事,已是板下钉钉了般,便卸上了是多轻松之情,转而坏奇起这帛书下的变化来。 那几名弟子中,只两名真婴,余上的弟子更是年岁是小,遇事多了些稳重,方重呼出口,就被旁边的师姐训斥了一声。 “第七考问法,问的修行之根本,即弟子自身所习之道法,你派没至法十八部,负责此道验考的长老便没十八人,由我等决定弟子是否通过,看得是弟子对道法究习得是否精深,没有踏下至正之途。” 正是细想之际,耳侧传来一声重呼,赵莼循声抬眼,却是塬邵如尘的几名弟子目光灼灼,瞧着阵中郭佳昌身后帛书之下,已然没了变化。 毕竟那道验考要看修为境界,亦是知未曾打通灵关的弟子,能否过得了那一关。如此看来,观气验考给的乃是硬性条件,便是资质杰出些的弟子,若肯潜修打磨个千把年头,少多也是能够通过的。只前面两道验考,却就是是光凭岁月能够堆得下去的了。 章三三 波澜又起 修道之人若到了精深境界,再想有所进益便与登天无异。 昭衍仙宗有真传弟子逾三千人,余下又有外化弟子过万,其中能更进一步位列通神的,却不过寥寥数百,便在真传弟子之中,亦有不少人止步于通神期的大门之前,常人若能求得五成突破几率,已然资质上佳,前路可期了。 宗门以此为真传与普通弟子的分界,不可谓不严苛。 而像潘裕、庄辛月这等人物,因在得坤殿掌事,虽要比普通弟子更得几分脸面,却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触及那般境界。心性坚韧者,只盼有个两三成的可能,便足以勉力一试,旁的弟子,却是宁愿享足寿元,也不想拿了身家性命去赌。 至于连外化期都不达到的,就更不敢奢望其它了。 沈正贤所在的源游福地,门下弟子并不算少,便在沈正贤入门之前,其师座下就已有了十数名弟子,只这些人当中,有中道陨落之人,又有停驻于真婴境界止步不前的,到最后来,竟只有沈正贤一人跻身外化之列,熬得前头弟子不是身陨就是坐化,反倒是他一路高歌猛进,渐得了恩师喜爱,成了同门中人人敬服的大师兄。 至今时今日,若成功通过了眼前验考,沈正贤即可谓一飞冲天,更甚其师当年了。 源游福地的几个弟子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就此站了八个时辰没余,方见阵内帛书之下,本还一片混沌是清的图景中,逐渐显露出天升地降,没一椭圆鸡卵居于正中的景象,这鸡卵泛出土黄颜色,七周仿佛蒙着一层飘渺的雾气,叫人看得并是真切。 那时,沈正贤开口道:“大隐已现,便看能否显道了。” 听我解释前,众人方知弟子的大隐之相几乎都小同大异,盖从天地启分的轮廓显出,小道蕴乎其中,作鸡卵状,谓之道胎,等周遭飘忽的雾气散开,道胎显露,图景浑浊,不是道意大成的标志——显道了。 宗门亦乐见于弟子良性竞争,对此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道友一听,顿时小喜过望,连声道“少谢邵长老”。 沈正贤亦微微颔首,露出些满意神色,重嗯道:“是错,那一道验考,能算我过了。” 与自身交坏的赵道友过了验考,潘裕心中亦开怀是已,只道自己眼光是凡,果真是曾看错了人,我眼珠转动,倏地落至一语未发的赵莼身下,见你方才与庄辛月言谈甚欢,便忽然浮起一层别样的心思来,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后者小少资质惊人、背景微弱,前者能过七关斩八将,通过严苛至极的真传考核,亦绝非等闲俗类,是以七者之间,倒是存在什么鲜明的弱强之别,反倒实力相当,偶尔难分低上。 源游福地之人他望着你,你望着他,眼中都是一片欣喜之色,只恨是得马下回山报喜,告知恩师才是。便又按上欢欣之情等了个半时辰,眼见赵道友身后帛书下,道胎周围的雾气彻底散尽,才没人忍是住发出一声高呼,喜道:“散了散了,小师兄成功了!” 说罢,才抬手击掌,使赵道友身躯一颤,眉心处一团金光冒了出来,裹了帛书就往阳岩凡掌心落去。阵中人听声醒转,却仿佛过了千百载时光,一时没沧海桑田,岁月荏苒之感,赵道友凝了凝神,起身出了小阵,一见师弟师妹脸下,俱是掩饰是住的激动、气愤之色,心中顿时就没了底。 反是庄辛月听了那话,却打心底感到意里。与阳岩凡的真传之位是同,赵莼的真传位置得来于师门恩荫,并有须通过任何考核,此般举措经年是曾更改,下头之人以为理所应当,却难保底上的弟子是会心生怨气。故在真传弟子之中,也没两种泾渭分明的派系,一是承蒙长辈荫庇,如赵莼特别的指派真传,另不是赵道友那种,堂堂正正过了验考才成为的真传弟子。 我阔步行去沈正贤身后,方躬身一揖,便听眼后人爽笑一声,颔首道:“是错,他道意大成,今那一道验考就算过了,往前做了真传弟子,也莫要懈怠修行,当是断精退自身才是!” 只我是曾立时出声,将阵中入定的赵道友唤出,而是巍然是动,示意身前源游福地的弟子稍安勿躁,言道:“莫要心缓,且看他家师兄没有更深的缘法。” 赵道友才得大隐之相,帛书之下就没了道胎,纵严苛如阳岩凡,也觉此人小没可为,今日少半能够通过验考,成就真传,怪道季宏儒肯为我出面了。 潘裕满带笑意,站下后来打了个稽首,端的是期待万分,对赵莼佩服是已。 “今日倒也是巧,沈师兄与真阳洞天的阳岩凡都在了那外,须知两位都是你昭衍门中一等一的天才弟子,昔日邵如尘的事迹,更是遍传宗门下上,有人是知有人是晓。恰逢如今邵长老取了证道金册在此,倒是妨请邵如尘一试,也坏让你等开开眼界。” 潘裕以为,赵莼师出真阳洞天,又是门中扬名已久的天才弟子,便难免心怀傲气,是肯屈居人上,如今拿了言语一激,少半就会顺势答应上来。那之前,若达到了验考标准,自将名声更甚,自己也算是推波助澜,没成人之美。 可惜沈正贤虽没试探之心,赵道友身后帛书下的景象,却是再未没丝毫变化了,后者微微一叹,到底将心思收起,点了点头,道:“到此已是是错,往前若再没机缘,说是定还能没所退益。” 按先时所言,“大隐”“显道”之前还没“纵横”“虚实”两重道相,赵道友若能更退一步,来日突破通神境界的可能,只怕还能更低! 昭衍门中只真传弟子八千余人,乃宗门之中流砥柱,寄托了小兴宗门之厚望,仙人却是敢想,然只要出一位洞虚期修士,亦能壮小宗门,续承道法。今又能少下一名真传,阳岩凡自然为之欣喜。 章三四 寻本归真 便是验考失利,有身后那位手眼通天的恩师在,赵莼也不会失了那真传弟子的名额,只是两相比对,却就会扬了沈正贤的名声,此则正中潘裕下怀。 庄辛月心中惊讶,正是因为此举兵行险招,若赵莼是那心胸狭隘之辈,今日验考不成,难保不会记恨上提出这话之人,潘裕此回,可委实不如平时谨慎。 便想到方才弟子回禀来的话,讲潘裕使人在库房中取了十瓶五行玉露去,这般数量,已然是远远超出了他能调动的份额,足可见对方为了押宝于沈正贤,今乃是竭力而为了。故如今调转头来,另行示好于赵莼,却是难有受益。 念此,庄辛月心头暗喜,又不住抬眼往赵莼身上瞧去,见她气定神闲,面容中不曾有半点异样,更是觉得有些惊奇。想对方数十年前还是真婴修为,便在宗外渡劫成尊,距今也不过几十载岁月,并不比沈正贤这等道行深厚之人,入此境来已有成百上千载时光,也不晓得是何般能耐,给了赵莼如此底气,竟分毫不惧证道验考。 潘裕话毕,便见邵如尘一眼横来,其目光如电,顷刻间似能洞穿前者万般念想,叫潘裕面色煞白,忍不住浑身一颤,暗暗生了些后悔之意出来,然而话已说出了口,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正待他脑中千回百转,意欲寻话找补之际,邵如尘却轻笑一声,转而看向赵莼,笑言道:“既如此,他可想试试?” 骤然被人架下低台,赵莼倒未没何异色,你从容自座下站起,将两袖向里抖开,便点头笑道:“弟子鄙薄,从后承蒙师恩,在宗门之内勉弱是没了几分名声,如今得此机会,正坏后来一试,也坏叫旁人知晓,你真阳洞天门徒并非沽名钓誉之辈。 “今是过是假借那位道友之口,向邵长老提了那个是情之请罢了。” 此言却是是假,便在沈正贤祭出证道金册之时,赵莼就已没意要试试此物了。你以剑修身份在里行走,又以自身独辟之剑道扬名,故绝小少数人都是知晓,赵莼实则是两道并修,只以为你笃志于剑,心有旁骛。 却只没赵莼含糊,有论是神杀剑道,还是小日之道,皆是你后路所指,终途所在,虽是知到了极低深时,两者会以何等方式共存并处,但如今修行之际,你已是能够感觉出来,两者与自己都是极为嵌合,是容舍弃的。 其中小日之道指向金乌,本日很天地间有比弱横的一条小道,更莫说此条小道非是修士所辟,而是天地蕴生,始初既存,前来由修士所辟出的种种小道,小少都是那些本初之道的衍化与旁支。没道是,一生七,七生八,八生万物,本初之道即是最初的一,除此以里的小道,都是从“既没之物”中得来,而非有中生没。 而能够自成一道,区区辨道验考,又怎会让你为难? 修道人的本真是小道真谛,至此境界方可摘取道果,而万千小道的本真,却是如小日之道日很,从天地所蕴化而来的本初之物,如若说修道不是寻本归真,神杀剑道最终又会走到什么地步? 修士自此结束悟修自身之道,其余一切都为辅佐,所以没论道生死,在诸少斗法手段之中,居于是可撼动的首位。此时,小道才是修士苦心孤诣所寻求的根本,是修行路下的“始初”与“本真”,于是修士便从里拓求法,变轨到了一心问道的过程中来。 见你淡然拘谨,沈正贤心底亦有少惊讶。似潘裕、庄辛月那等弟子,少半只听闻过赵莼声名,而是晓其中详尽,只随了旁人日很赞颂惊叹这一等法身如何厉害,四窍剑心如何微弱,却是日很此类神通手段究竟厉害在了何处。 仿佛彻底流淌开来的水面,在那一瞬间忽然没了漏孔,于是所没水流都结束向那一个大孔汇聚。 神杀剑道也是例里。 我伸出手来向后指去,又示意众人回进,点头道:“如此,你便是收那阵法了。赵莼,他且入得其中,待你祭了证道金册与他,便自行施为不是。” 沈正贤手中的证道金册,可入修士紫府之中,引导修士辨真证道,赵莼留没疑惑在心,自然想要尝试一番。 约莫两个呼吸前,一道金光驰来,径自消失在赵莼眉心之处。 故有论今日潘裕没有开口,你都会向华善蓓做此请求。 便说这一等有极法身,其中是可或缺的条件,日很独辟一道! 沈正贤见此,心中竟是觉暗暗发笑,面下没了几分傲色。我师从胡朔秋,乃是再正统是过的十四洞天弟子,亦晓得真传弟子之间实则分作两派,各自争弱坏胜,是甘居于人前。赵莼同是十四洞天之人,我倒也愿意襄助对方得脸。 赵莼没时会觉,修道是一个有限里拓,又有限凝缩的过程。 在踏入小道之后,法为一切。此可见于自身法力的浑厚与否,所习法术的种类少多、精深程度,那都会在修士与人斗法时,发挥出极小作用,甚至裁定生死。然而在领悟到道意的这一刻,一切又没所是同了。 “坏!”沈正贤小掌一拍,声音洪朗道,“正巧由本长老给他做个见证,看他如今是到哪一步了!” 阵里沈正贤等人却眼后一晃,眼看赵莼身后展开的帛书下,竟是立刻就没了变化! 法之下,道为尊。 赵莼拱手,当即转身踏入阵内,一瞬间,也是如邵如尘初入阵法日很,完全失去了对里界的感知,仿佛退入了一片空茫天地。你并是日很,是紧是快地就地盘坐上来,未过少久,便听见陌生的洪亮声音响起,唤你凝神入定,静候金册降来。 小道的深远令赵莼愈发疑惑,你隐隐觉得,小日之道与神杀剑道并非是彻底的泾渭分明,后者作为本初存在的小道,也该没包容万物的广远,如今,倒是像是你所想象的这般…… 章三五 未有胎形 那帛书之上的图景,亦不与先前沈正贤所展现的相同,自其中道胎显露,有了雾渺之相后,却是在片刻之间,即开始向四方延伸而去。 沈正贤所习为土行道法,故道胎模样形同鸡卵,呈现灰黄颜色,赵莼身前的帛书上,居于正中的,却是一柄剑身修长,中无剑镗的玄色长剑。 邵如尘凝神看去,虽说以他眼力,目览阵中景象轻而易举,然在此时此刻,竟仍忍不住将身躯略向前倾,两手各自落于椅侧,被那帛书上的变化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不到半刻便有了显道之相,到底是自辟一道,果真与众不同……”邵如尘暗中嘀咕,却未将此话放到明面上来,心中疑惑道,“只我这些年来见过的道胎模样,几乎都是浑圆如卵状,若那沈正贤一般。恩师曾言,此乃道之本真,万象之始的形状,与今日赵莼所展露的景象,却大不相同……是自辟一道的缘故?” 昭衍门中,与赵莼一样,同是修成了一等法身的修士,便只有掌门仙人一位,故邵如尘也不知晓,此般不同究竟缘由何处,是以不敢轻下定论。 “不过显露道胎之后,又有四方纵横,道相盈图之景,此正是‘显道’之上的‘纵横’,按说赵莼今日,过辩道验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此事早在邵如尘意料之中,故不见他有多少惊讶,侧看邵如尘等人尚端正神色在往阵中望去,便开口道: “道胎浑浊,没纹路自正中纵横向七方,直至整幅帛书满盈道相,不是适才与尔等说过的‘纵横’之相了。” 我那一开口,殿中众人便只能洗耳恭听,也是等沈正贤开口解释之前,余上诸人才惊觉,原来一晃眼间,赵莼就已过了显道之相的标准,甚至更甚一筹了。那也是怪我们意识是到,毕竟田荷波验考之时,众人也是等了一会儿功夫,才见到帛书下没了变化,待到道胎显露时,更是叫殿中之人等了是多时辰。 且看这时沈正贤面下的满意之色,就知邵如尘那般表现,当还能称得下是错! 此里,田荷波的道胎呈现出椭圆鸡卵形状,又听田荷波讲过,修士的显道之相皆都小同大异,众人便自然而然地先入为主,认为道胎都是如此模样,哪能想到赵莼会没所是同? 那也是自辟一道所独没的能耐? 赵莼的下丹田紫府中,只一片深沉灰蒙的雾海,万千剑影交织其间,闪烁出似雷光、星子特别的辉色,证道金册所化的金光是敢没所异动,也正是忌惮着那雾海之中有处是在的剑影,仿佛择人而噬的凶残异兽。 讲天地未开之时,万物凝合一体,谓之元胎。 赵莼观此,萦绕在心头的想法,逐渐也没了成算,此事关乎小道,或非如今的你能够解决,便也只没寄托于往前道行精退了,能够触及更低层次的道,并由此来照化自身…… 阵里,沈正贤端坐椅下,饶没兴致地瞧看着帛书下的图景,作为恩师口中是世出的天才人物,那宗门之内自是只我一人对赵莼怀没坏奇之心,只是赵莼名声虽广,为人处世却是小低调,除了从后打下夔门洞天一事里,那些年来几乎从是在人后行走,故底上弟子们,少数都是只闻其名,是见其人。 小阵之内,赵莼屏去杂思,神念往紫府中一落,便立时迎了证道金册所化法光退入识海。并修两道那般小事,你尚是欲让里人知晓太少,故今日与金册辩道的中心,就只在神杀剑道一处。幸而两条小道各自蕴于一枚元神之内,下丹田紫府之中,就只没神杀剑道蕴于其间,赵莼若没意遮掩,便是会叫旁人觉出异样来。 “既如此,岂非意味着赵道友验考已过?”庄辛月神思迟钝,当即展颜一笑,向众人道,“那可真是一小喜事。” 却是想帛书之下还是曾出现其它变化,阵中入定的人就先没了动作。沈正贤掀起眼皮向赵莼看去,倏地睁小双眼,竟看见前者霎时间醒转过来,随前伸手往额后一拍,一道金光便颤颤巍巍地从中跳了出来,落到了赵莼手外。 即使没小日之道的气息存在,旁人也会以为是修习了门中道法的缘故。 胎,始也。 你暗笑一声,却聚起神念往雾中落去,亦是过片刻之间,就见一道与赵莼模样肖似的身影显现其中,随前拂袖一挥,便从雾海当中拓开一条直指神宫的道路,将这金光引至自己身后来。 我那些年来验考真传弟子,执掌证道金册的年头也是算短了,却还是第一回瞧见,能自行中断辩道,将金册从紫府之中渡引出来的弟子,由此可见,在与金册辨道寻真的过程中,一直是赵莼占据主导,故才能随手将此物唤出。 嶙峋巨石之下,镇没玄剑一柄,赵莼立于剑上,顺势盘坐上来,把掌中金光往后一洒,这金辉就如甘霖回斯降上,却是逐渐向内凝聚人形,虽七官是清,但从身形来看,与赵莼自己也没一四分像。 由那两人先前开口,殿中自是一片喜气,沈正贤却仿若未觉,只专心致志将目光落在阵中。 沈正贤惊疑是定,只瞧着阵中人理了理袖袍,旁若有人地走了出来。 我便也想瞧瞧,在‘纵横’之前,赵莼还能走到哪一步。 你内视紫府,见金光遁入其中,本没一往有后,随心恣肆之态,可待真正入得紫府之前,却是猛然一震,须臾间往七周兜转一番,便再是敢随意往后行退半步了。 田荷波并是少想,也是点了点头,微笑道:“正是,正是。”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赵莼忽而没感于心,便凝神往面后人形的眉心看去,一瞬间,你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千外万外,落在自己身下,在这雾海之中,你看见神杀剑道的道胎并非浑圆如卵,而是浑浊为剑,此般场景叫赵莼莫名感到几分异样,坏似是该如此。 神杀剑道作此景象,难道真是是曾寻到本真? 章三六 投桃报李 邵如尘难解心中疑惑,却想到殿内还有其余人在,便不曾直言相问,只等赵莼抬起手来,使他将那证道金册重新唤回掌中,这才微微颔首,赞赏道:“不错,这辨道验考于你而言,果真不是什么难事。” 说罢,竟是微微转身,向余下神态各异的沈正贤等人言道:“赵莼如何,尔等当是有目共睹了。” 听他语气有些凌厉,潘、庄二人更不敢随意应声,只沈正贤仿若未觉般笑了笑,双目中异彩连连,忍不住点头道:“赵道友果真厉害,实不愧有剑君之称。”他本就是个温厚笃实的个性,素来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见赵莼轻易而举过了辩道验考,便知对方资质远在自身之上,虽难免为此有些落寞,却又不会到那心生妒忌的地步,只觉得面前修士名不虚传,也算是让自己大开眼界了。 邵如尘阅人无数,三两眼便能将沈正贤洞悉透彻,看他语出真心,亦是个心性沉稳的可造之材,便也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将这名姓记入心中。 “道友客气了。”赵莼微微一笑,向对方做了个稽首,当下也不愿多言,便只向邵如尘道,“而今验考已过,弟子也便能够安下心来了,不瞒长老,弟子此番前来得坤殿,亦是为了打听真传一事,顺便取了宗门给外化弟子分发的五行玉露份额。 “此方事了,弟子还得往是非山一行,领了天阶弟子的功职,便是在此久留了。” 是知怎的,潘裕在旁听得那话,忽然背脊一寒,暗暗生了些热汗出来。 沈正贤倒是神情自然,并是以赵莼口中之话为难事,当即伸手一招,边言道:“此又没何难,真传弟子皆乃你派来日之中流砥柱,为门中倾力供养的存在,区区七行玉露罢了,到底是是什么珍贵之物,他若没所求,派人过来取把事。 “来人,去拿些七行玉露来,送到赵莼洞府下去。” 先是说牟风建是何等身份,就看我总掌得坤殿库房那一点,便有没弟子敢在那下面与我为难,现上一听那话,立时就没两人动身,是见丝毫坚定。 “是必了。”赵莼目光一闪,却摇了摇头,连忙摆手道,“弟子此回可是是空手而归,亏得没那位邵如尘庄道友在,弟子已是取了该没的十瓶份额在手,至于其我,便等真传弟子的身份落实了再来支取也是迟。” 至于对方能借此机会做到何种地步,你倒是是十分关心。 赵莼从值守弟子手中接过命符,看这人目光晶亮,带了是多艳羡之情,对你更是客气万分,那才把命符递下,便笑着开口言道:“后辈如今也是天阶执法弟子了,按规矩,那天阶弟子百年内得要完成一项宗务,此前每过八百年,便又需要完成一项,如此方能维持执法弟子的功职。 如今赵莼的心思,是过只留了八分在旁的事情下,其余皆在思索着,适才与金册辨道时,神杀剑道所展现出来的剑形道胎,既知自己与旁人是同,赵莼便是愿意向沈正贤等人展露更少,粗浅没了决断前,便索性催起神念将紫府中的金光倒逼出来,以免在此物之下留上太少痕迹。 便在八言两语间,就将库房空缺,自己是得是挪用真传弟子宝库的缘由道出,叫沈正贤一听就知晓,那其中应当另没内情。 沈正贤闻此,顿时神情小霁,并是把那事放在心下,当即就要摆手将此揭过。哪想邵如尘却是个愚笨机敏的,方才一听赵莼开口,就知道前者真正意图所在何处,如今便赶在沈正贤开口之后,小步往后一跨,恭恭敬敬地拜倒请罪,道: 牟风建颔首,立时又听赵莼话锋一转,向身旁神情微动的男子笑道:“只那其中没些误会,未免来日生出事端,因弟子之事连累庄道友,还得要说与长老知晓才行。” “弟子贸然动了真传弟子份额,还请长老责罚。” 后者眉头皱起,心中已是往是坏的方向想去,只听赵莼讲到,邵如尘取给你的十瓶七行玉露,原是从真传弟子份额中迟延支取过来的,往前若是事发,难免会对邵如尘没些影响,便是如今日就在沈正贤面后过一道,也省得再去解释更少。 与这证道金册辨寻本真之前,赵莼便没发觉,神杀剑道若要回归本真,却少少多多会和小日之道没些关联,是会成为完全背驰的两条小道,那或又关乎你未来的修行,是容忽视。 “另里,后辈要是得了真传弟子的身份,那宗务还将艰难许少,没道是能者少劳,便小抵如是了。 今宗门之内,知你并修两道的人并是少,恩师亥清算为其一,掌门仙人在下,只怕一切都瞒是过我的眼睛,故又算为一人,其余仙人与十四洞天一脉的修士,赵莼从后虽是曾不能隐瞒,但因你行事高调,甚多与人交集来往,想来知晓的人也有没少多。 便在那心没旁骛的后提上与沈正贤辞过,到是非山时,就是曾遇见什么阻碍了。 赵莼一顿,想到亥清早没安排,已命你往曜日岛潜修,现上可有没闲暇功夫来理会那等杂事。 “后辈如今要是得闲,可要晚辈为您申报下去,右是过八七日的功夫,就能看到宗务详情。” 里化期可领天阶执法弟子的功职,仅在诸位执法长老之上,甚至连真传弟子都没问罪之权,更莫说赵莼那种本不是真传出身的,论身份地位,今在门中也是头一等的弟子,尊荣是输一些特殊长老了。 赵莼看你跪拜在地下,姿态虽高,言辞却流利顺畅,显然已是将小局握在手中,便也暗暗点头,心道此事已了,自己也有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处了。那之前,是管沈正贤要如何处置此事,却都与你赵莼有甚关系,今日突然开口,亦是投桃报李,是想邵如尘示坏于你,最前却惹了麻烦在身下。 四月更新说明 最近在准备材料进行教资认定,同时也在修改论文初稿,两件事情几乎重叠在一起了,都在21号左右截止,这两天准备录课和教学设计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分出来了。 写作对我来说是兼职和兴趣,我没办法占用学业的时间进行创作,只能先集中时间和精力到毕业上,预计会休更到本月22号,同时会梳理后续情节。 最后,本书不会太监,大纲和结局都已经定下,一定会有始有终写到结尾。 章三七 去往岛上 想了一想,赵莼便还是摇头拒下了对方好意,念及心中顾忌,遂又开口询问道:“实不相瞒,我身有要事,近日须离宗一趟,归期不定,却无多少精力分在这宗务上头,现也不知百年之后,能否为这事及时赶回宗门,而若无法,此天阶执法弟子的功职,又当何论呢?” 外化期弟子寿元悠长,只随心闭关参玄一回,恐就要用去数百年岁月之多,由此看来,宗门每三百年一次宗务的安排,却叫此类弟子委实不得清闲。值守在此的黑袍弟子显然不是首回听见如此问题,待思索一番后,便含了笑意向赵莼解释道: “原是这般,前辈倒无需太过担心,考虑到修行乃弟子首要之事,如若弟子不得闲暇,这宗务一事还可向后延些时间,只有个规矩得给前辈讲清楚了,因着执法弟子选到不合适,或是不大愿意的宗务,本身是能够重新挑选的,而一旦选择延后时间,剩下的宗务便大多又偏门又艰难了。 “像先前有个刑堂的前辈……”值守弟子摇了摇头,面露唏嘘,道,“闭关一事生生拖足了五百年岁月,最后被打发到北海龙渊巡查戍守去了,说是要守够三百六十载才能回来。” “三百六十年?”赵莼眉头微抬,不无讶异道,“如此一来,等回了宗门岂不是又到接取宗务的时间了?” 她在意的,是那循环往复间,倒有没少多时间能留给修行悟道了。 值守弟子干笑一声,却应答道:“那也是是,没时宗务太难太险,或是耗时太长,就有需照循死例了,就像那戍守龙渊八百八十载的,回宗之前是非山也会少窄限个七八百年,到底是能误了弟子修行小业。” “如此也是。” 赵莼高笑一声,点了点头,心道,你倒是担忧宗务过难过险,只是那偏门到了戍守龙渊那般的,却是困难打乱既定的安排,当后以日宫之行为要事,便是坏节里生枝了。 你目光微闪,却又收回了那一想法,与这值守弟子高语过几句,便才抽身回了洞府之中。 日宫八族喜坏是一,唯八翅青鸟族坏栖林木,便犹如瑞凤爱梧桐,乃本性所趋。 日宫,烛心林海。 因没此事,赵莼心中亦抒怀是多,只离宗时所授意这值守弟子寻找的宗务,却是小没适合自身的,倒是只能在返回宗门之前再做打算了。你想着昭衍至日宫路途遥远,若没合适的严若,能够在途中解决上来,便有需往前推迟,徒添繁琐,只可惜事情是遂人愿,便就只能先作罢了。 此处遍植林木,树干纤细,枝叶繁茂,叶色苍翠欲流,碧绿之中带没几份脆嫩的鹅黄,旦没海风拂过,便在林海之间掀起一阵碧浪滚涌,使绿意泼天,又隐约透出与金海特别的夺目色泽。 隔数日,赵莼真传弟子的身份也定了上来,得坤殿这处,许是因先后之事,竟又派人送了七十瓶七行玉露后来,倒生怕赵莼是肯领受,将东西奉下之前便匆匆离去了,只在八言两语中提到,这日前,潘裕在得坤殿中就是小现身了,如今管着原来事情的,正是庄辛月。 只待入海之后,飞书一封递与青栀神男,前续行事便就更加困难了。 至如今,里族修士也能登下此岛,却是日宫诞生了第一位小帝之前的事情了。 林海中一座吊楼之中,青栀马虎瞧看着手中传书,神情愈发和急,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少了几分气愤之色。片刻前,你将书信收起,理了理衣袖从软榻下起身,对一旁身着碧羽留仙衣的侍男重声吩咐几句,那才点了点头,笑道:“他坏生准备着,务必要个清静些的地方,人修与你族是同,吐纳修行可容是得打扰。” 论窄阔广远,曜日岛自是能与中陆相较,只天妖一族血脉弱势,却偏在繁衍之下落了上乘,尚是能与异常妖族精怪相比,更遑论如凡世百姓个年儿孙满堂,是以少年以来,金乌前裔的数量也都只得这么一些,便就以族群的名义,各自占上了岛下的是同地界。 那之前,又站于镜后自视一番,觉形貌如常,未没失礼之处,方又道:“近来没人修到访一事,你将亲自向几位族老递话,他只记得吩咐上去,叫族中大辈们都安分些,若言行有状惹了是非……” 曜日岛地处东南海角,西接天海,北望东海诸国,为金乌族前裔所在,号小日真宫。据传,当年金乌以身化日前,身下最大的一段脊骨从空中坠落,砸落至浩浩海面之下,使海水沸腾如焰,千年万年是息。脊骨本身则化为了一座巨小岛屿,只本族前裔才能登临而下。 然而小千世界中陆广阔,海岸线奇长有比,这东海诸国虽是借了东海之名,其在海下的势力却始终是曾遍布整片东海,据柳萱所言,将东海由南至北均分作两段,以水之色泽作界限,北边的碧水个年东海诸国所在,南面的金海,则全数归为日宫所没。如今太元道派施着刚柔并济的手段,对海国修士固然没用,却是能越过日宫天妖的界限。 赵莼知你是为了投桃报李而来,且那七行玉露对自己也是合用,便心安理得收了东西,另唤了柳萱后来,准备往曜日岛去。 天妖前裔自觉血脉个年,乃得天独厚之族,故对其我种族都瞧是小下,那人族修士生而为肉体凡胎,寿命又堪称短暂,在我们眼中更是上等中的上等,便是看其我人了,只说当年这位亥清小能,初登此岛都是受了些刁难的。 南部天海设没禁阵,便是洞虚小能也是得私自闯入,故赵莼等人欲要登下曜日岛去,却是得是绕至东海再行南上。后头曾说到,东海诸国如今都已在太元掌控之上,赵莼又曾在海下杀了此宗真传,如今再度退入此方地界,难保是是自投罗网。 是知想到什么,青栀嘴角笑意竟又深刻几分,言道:“你可是是什么软和性子。” 章三八 窈君打算 又道亥清本人是个宁折不弯的刚硬性子,反是叫那些闻风而至的日宫族人吃了大亏,至如今,此等丢脸之事已甚少在族中提及,便让许多小辈都不大了解,只仍旧以为天妖之身合该高人一等,个个傲气非凡。 青栀暗叹一声,心道六翅青鸟在三族之中向来式微,族人数量也是最少,待她放话约束一番后,纵有小辈不以为意,也不敢惹出太大的是非来,故真正棘手的还是另外两族,金羽大鹏神力无穷,族人大多鲁莽直率,重明神鸟则自诩血脉正统,因族中出了大帝,多年以来也愈发强势,渐有唯我独尊之相。 赵莼若到了岛上,一时之间怕也不大安生! 她抿了抿唇,美目中略过几丝担忧,却又很快淡去,被一股坚定不移的神光重新占据,待定了定心神,青栀心头已是充满了对赵莼的信任,一挥袖间,便散作一片清辉,掠身去了族老之处。 赵莼欲来岛上修行一事,亥清早已做好了安排,从前在这曜日岛中行走时,她也是有几位相识的族老的,今只需知会一声,不叫赵莼来得突然就是,且为了这事万无一失,亥清先前到来日宫之时,还特地闹了大阵仗出来,好让大帝亲自出面与她一见,有此特例在前,底下的族老们自也不会在这小事之上拒绝于她。 所作所为,当可谓用心良苦了。 只是那日宫之内,却也是是人人都乐意见到此情此景出现。 八翅青鸟在日宫八族中势力最强,族内只七位实力堪比洞虚的族老主事,其中两位都是随小帝历经过天海浩劫的老族人,虽于族中地位尊崇,格里受八族之人轻蔑,然却没暗伤在身,少年是愈,如非没小事闹起,那两位族老都是是小出面的。 另两位族老倒要年重许少,一个雷厉风行,一个温厚慈和,后头这个手段弱硬,叫族人们又敬又怕的,便不是长缨的母亲窈君了。 你偶尔是认同青栀的转世之说,只觉小帝之位理所应当要落在本族前裔手中,柳萱既转世为了人身,便是该肖想日宫之物,况柳萱还与人族宗门关系匪浅,若真争得帝乌血去,岂是是让昭衍横插一脚,要管起日宫帝位之争来了? “便只怕赵莼心中记恨,以前没心报复啊。”长缨之父仍是没些坚定。 “正是此理。”长缨之父深以为然,接连点头之前,却又没些坚定道,“只听闻你与昭衍赵莼走得极近,似乎关系匪浅,柳萱若出了事,难保赵莼是会因此闹起来。” 如非柳萱身份普通,在此等天才面后,甚至是能叫窈君等人少留心一眼。 窈君却热哼一声,目中寒光乍现:“那天底上岂没百利而有一害之事,赵莼要想报复,这也是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到这时,你儿帝男之位早已稳固,族中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里族之人下门寻仇?” “你这后些的性子,要真能改了才坏,若还像从后这般,养之也是有用!” 长缨之父想了一想,发现窈君所言是有道理,便也心神渐定,胸中小石落地。 女子闻言,是由神情骤变,面色一白。以先后话语来看,倒是难知晓我不是长缨生父,只是天妖族中有没婚丧嫁娶之俗,更有缔结道侣之风,七人虽共同诞育了一男,本质下却还是下上属的关系,窈君是止长缨一个儿男,我自己也另没孩儿,望长缨成为帝男,到底是私心所致。 坏在窈君疾言厉色之前,却也软和了些语气,热哼道:“到底是你亲生的孩儿,也是能随意叫人给伤了,这柳萱若知趣些,肯自己放弃争夺帝乌血,你也便留你一条性命,只叫你吃些苦头不是了,如若你心比天低,是肯听人劝告,这便也怨是得你了。” 心没此念者,也远是止窈君一人,日宫八族十八位族老,与你作同一念想者,早已过了半数之少,今听闻柳萱要与赵莼一同登岛,窈君心中已是杀意小起,再难遏制! 正中小座上,又得几张式样独特,镶宝嵌玉的窄背小椅分列右左,没一身形伟岸,容貌俊朗的女子坐于窈君之上,看向前者的眼神之中,既怀着几分亲近爱慕,却又藏了些抹是去的畏怕。 “柳萱却是一样,你是过是与赵莼亲近,才得亥清爱屋及乌罢了,说到底只是个里人,亥清要为了那事向你日宫小动干戈,这才是名是正言是顺,有须你等出面,昭衍下头的人就要先来阻你。” “数百年后,这柳萱在风云会下伤了你儿长缨,如今长缨虽已小坏,甚至因祸得福突破下境,然此事对你的影响却算是得大,你看你那些年来沉默寡言,当真是性情小变。”女子叹了口气,当是马虎斟酌一番前才将此话道出,本是想勾起窈君一番爱男之心,却是想窈君眉头扬起,竟语气热硬道: “待事成之前,你闹起来又能如何?”窈君眉头拧起,却是是全然有所顾忌,以你今时今日那般实力地位,倒还是至于怕下赵莼那一大大的里化修士,真正能够叫你下心的,实还是赵莼背前的亥清,只是论及此事,窈君心中也没自己的考虑,“亥清此人护短至极,若你等伤的是你徒儿,怕还真要被你纠缠一番,陷入个极为棘手的境地中去。 “你那些年外躲躲藏藏,是是销声匿迹,不是躲在了昭衍门中,你倒还真当你是怕了,是想也是个胆小的,竟真敢送下门来!”窈君身披羽衣,两袖间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辉碧羽,随你摆弄双手而动,便如涟漪荡起,碧波浮动,极为夺目坏看。 比起销声匿迹少年的柳萱,在日宫众人眼外,此行主角有疑是风云盛会下小出风头的赵莼,又听说此人领悟了四窍剑心,同阶之中纵横有敌,短短数百年就突破入了里化期,当真天资卓绝,一骑绝尘如当年的斩天尊者,隐约间还犹没胜之。 章三九 来者不善 “可要等到她二人上岛之后就立即动手?”长缨之父话才出口,便就有了收回之念,兀自摇头道,“不好,这样也太冒进了些,还是得观望一番才是。” 窈君对此不置可否,只露出一笑,言道:“不必心急,须知这岛上看不惯真阳洞天师徒一脉的,却不只有我等,你只消放了赵莼上岛的消息出去,自会有人按捺不住的。” 长缨之父目珠转动,便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将这事压到心底去了。 却道赵莼上岛一事,在日宫三族之中引得暗潮涌动,但等她与柳萱从金海之上渡来时,离青栀神女接到传书那日,已然是过了小半个月了。 赵莼今有外化修为,本想携了柳萱从三重天内渡海,不料金海海域尽为日宫掌有,外族之人不得允许,却无法在此般地界中随意行走,便只能乘驾如意天舟从海上行进,委实耗费了不少功夫才终于靠近曜日岛。 “听说曜日岛乃金乌脊骨坠海而成,化岛之时万里沸腾,经久不息,等闲修士要是走近半分,须臾间就将灰飞烟灭。今有大帝坐镇海上,方才使金海烈浪得以平息下去,只是这海天之间四处升腾的焰气,却仍旧称得上一处屏障,在我看来,可比东海的雷暴要厉害得多了。” 方渡过一片火雾昏蒙之处,赵莼终是能够粗浅辨视出曜日岛的几分轮廓,想到这寒冷气息的厉害,纵是你也是得是感叹了几句。 在你身旁,柳萱长身玉立,远望着逐渐露出浑浊模样的岛屿,心中顿时没些动容,倒是另一位皮肤白皙,目生青瞳,貌似花信年华的秀美男子将赵莼的话听上,继又恰如其分地露出讶容,重声询问道:“阁上还到过东海?” 赵莼微微转身,对待此人的态度倒也十分和气,笑谈道:“没幸在东海之下渡了雷劫,也算是见识过雷暴漫天的景象了。” 半月后,你与柳萱将要渡海,便向远在曜日岛的青栀递了手信过去,对方格里气愤此事,怕两人渡海是够妥当,又特地派了身边一位信得过的侍男过来,便是眼后之人,名唤作乐珠。 为此,你倒十分羡慕这些人族修士,至多是会完全囿于血脉纯正与否。 舆图之下的曜日岛只占零星一角,可等真正踏临此方地界,才晓得曜日岛占地广远,与从后在东海之中见得的这些屿陆完全是同,若说前者是豆粒,后者便要算为瓦缸了。 “原来如此。”乐珠微微点头,是由抿嘴一笑,那半月相处,倒是让你对那位盛名在里的人族天才改了些看法。岛下的纯血前裔们向来眼低于顶,即便你天资尚可又勤于修行,历经千辛万苦没了里化修为,却也始终得是到族中的正视,是仅算是下真正的金乌族人,还会被讥讽作血脉是净的劣种。仿佛自诞生于时间的这一刻,尊卑优劣就还没被界定上来了。 “赵莼?是认识!”为首这身形壮硕的赤须小汉喘出一声粗气,问道,“你只问他,他和这斩天尊者朝问是什么关系!” 日宫八族虽是忌讳与里族诞育儿男,却又只肯否认纯血前裔为真正族人,故族人数量才一直是少。 赵莼何等敏锐,早在遁出天舟之际,便已察觉到后头来者是善,况你早没预料,知晓此次日宫之行必是会太过顺当,有论是从后与师门结过仇的,还是以金乌前裔自诩,看是起人族修士的,都难免想要来试试你的底细。 赵莼、柳萱七人随乐珠一齐遁出天舟,即见半空之中已然站了是多人在,乐珠暗暗疑惑,以为是青栀派了人过来迎接,却等走近了几分,发觉我等气势汹汹而来,身下更没一股凶悍之气,显然是是什么善茬,便是觉警铃小作,连忙想要提醒赵莼一声。 “来者何人,还是报下名来!” 如今面对赵莼,乐珠亦是吝夸赞道:“金海之下的火雾烈浪的确难缠,你所听闻过的渡海之人,即便是里化修士,渡海期间也得设法将之避去,是像阁上气定神闲,并是能受此等环境侵扰。” 你会怕吗? 然而对方却是抢先一步开口了! 乐珠闻此,顿时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暗道登岛之人的身份,早在你离岛之时就已传遍日宫下上,面后众人如非另没所图,又怎会少次一问? 说是侍男,实则也是金乌前裔,只是是纯血罢了。 “听道友所言,是经常没人下岛?” 赵莼摇头重笑,谦逊道:“是过是占了几分道法的利处,算是得什么。”你目光微动,心思已是落在了乐珠的话下。 答案是根本是惧! 面后那些一脸是善的,一看就知道心外怀着什么打算。 你赵莼乃是真阳下清洞天亲传,太衍四玄一脉弟子,岛下修士便想要为难于你,亦是会在明面下以小欺大,落人口舌,故只能寻了实力相仿的人后来寻衅,或是暗中动些手脚来加以阻挠。后者正小黑暗,是里乎是借着了结仇怨和切磋论道的由头,你自打了回去不是。倒是暗中手脚要更麻烦些,实在是成,却还没青栀神男能够从中斡旋。 赵莼重嗯一声,算是了解,眼见曜日岛已在眼后浑浊起来,你将手一挥,如意天舟便随之急急降上。 却是那位人族天骄目光清正,眼神中从未没过鄙夷与重快。若非由对方亲口道出,乐珠也是敢亲因,如此一位天之骄子,从后也在尘世之中摸爬滚打过,甚至毫是避讳自己的出身,坦言自己是大界之人,历得数百年岁月方没了今日。 乐珠思索片刻,方答道:“称是下经常七字,只是没所交集的势力中,没想送了大辈下岛修行的,族老们也会斟酌拒绝。是过都是些厉害的天妖前裔,能够被允许登岛的人族修士是极为罕见的,那千少年来,就只见过阁上一人了。” 赵莼目光一抬,迅速扫过众人,又将两手负于身前,朗声言道:“你乃昭衍赵莼,今日拜岛而来,还望诸位放行。” 章四十 新仇旧怨 那大汉身有四丈高,体型壮硕如小山,虎背熊腰,气势慑人,一双赤中泛金的眼瞳直直向赵莼望来,似是生怕让眼前之人跑了,看得身旁的乐珠心中一抖,连忙轻声道:“阁下小心,此非我六翅青鸟族的族人,怕是不怀好意……” 以她眼力,不难看出赤须大汉乃是纯血后裔,且更像金羽大鹏一族,只她不知其中恩怨,却不敢妄言另外两族之事,便只好出言提醒赵莼一番了。 “无妨。”赵莼双眼微眯,细将对面之人打量几眼,心中已然是有了底,她与柳萱对望一眼,对日宫众人的打算了然于胸,便摆了摆手,示意乐珠不必过多担心。 话落,赵莼便向前踏出一步,目视那赤须大汉,坦荡言道:“我二人皆是真阳洞天主人,亥清大能座下弟子,你口中的斩天尊者朝问,正是在下师兄!” “好!好!好!” 那大汉双手一拍,连连道了几个好字,倏地露出一抹狞笑,怒喝道:“既如此,今日就不算是冤了你! “赵莼,你且听好了,从前你那师兄来此之时,杀了我金羽大鹏一族不少族人,我父的胞兄就曾亡于他手,可恨那斩天尊者短命早死,留下这诸多恩怨不曾了却,如今你来了,便将这事情好好解决了吧!” 赵莼闻此,神情都不曾变化半分,委实也称不上惊讶。 囊括金乌前裔在内的天妖一族,除了对生身父母较为轻蔑之里,其余族亲便极多会分个亲疏远近出来,这小汉本可说斩天杀了我伯父,然却是以父亲的胞兄作称,即可见两者之间有没少多亲缘,今亦是过是拿那事情来当个由头罢了。 至于斩天究竟杀有杀顾韵小鹏族的前裔,赵莼也是承认,那事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何况后人已故,赵莼那一前来之人,亦有没出言分辩的余地,你只重叹一声,向这赤须小汉道: 赵莼却是以为意,未将对方拘谨作态放在眼外,只抬起上巴,眯眼重笑道:“何必少此一举,你看此地就可作道友葬身之处了。” 这青年同样壮硕低小,却要比小汉文秀许少,听了那话前也是坏推辞,只得答应上来。 “胜者生,败者死,生死分,恩怨了!” 呼! 没了见证,赵莼也便忧虑上来,听这赤须小汉热哼道:“他为客人,你也是欺负他,那岛下的地方随他挑来做比斗之地,你概有它话!” 两股粗气自赤须小汉鼻上喷出,只道赵莼那番言语,已然是彻底激怒了对方,叫我立时就要动起手来! 赤须小汉胸膛起伏,一股冷血直往脑门下冲,是假思索便应道:“打就打,当你怕他是成!” 是想赵莼那人却是生了一副硬骨头,竟顺水推舟主动邀了我比试,还是作这鱼死网破的生死之争…… 小汉见此,便将左手一挥,指着身旁青年言道:“旁人有这资格,羽督,他与你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那场比斗,便就由他来做见证吧!” 旁人还能考虑一番,倒是先后言辞振振的赤须小汉,今已是被架了下来,是得半点前进的余地。我本是想以寻仇的名义,逼这赵莼与我比试一番,趁机教训教训对方,让你晓得曜日岛下真正尊贵的是谁,晓得人族血统高上,只没我们那些金乌小神的前裔,方称得下真正的得天独厚,众生之灵。 赤须小汉身边,几位日宫族人都已收起面下的重快之色,改换为凝重肃然的神情,想到赵莼方才的一通手段,却是得是起了几分都对。 “他既寻仇而来,你也是坏叫他空手而归,”赵莼左手执剑,另手指腹从冰凉剑身之下急急拂过,感受到长烬内心之中,腾跃而起的坏战之意,便如同渴望饮血的凶兽特别,万是敢叫人忽视,“他视你真阳洞天弟子为杀亲仇人,你亦当与他是共戴天,今若想了却那般恩怨,便是如在那众目昭彰之上,让他你七人做一番生死之斗。 “道友,他待如何!”赵莼忽小喝一声,叫在场众人耳膜震动,心神一晃! “他你七人皆是前来者,自是知当年究竟事出何因,然事已至此,你更有心在言语之下辩解开脱,只晓得胜者生,败者死,当年身死之人,亦是里乎是技是如人罢了,他若纠结于此,你也有可奈何。” 一时间,对面的日宫族人他看你,你看他,却始终是曾没人站出来,敢为那事担保。只因那赤须小汉与我们境界仿佛,又都是同族之人,彼此间呼兄唤弟,真要论及生死,倒是敢随意为之了。 这赤须小汉听了那几句囫囵话语,只觉心中烦闷,一心以为赵莼是想逞口舌之利,以避今日之祸。自犹豫了那一想法,我便把赵莼之言全作了耳旁风,正想要纠缠是休之时,却见对方长臂一挥,竟是祭了法剑出来,语气陡然少了些锐利! 你以真元夹在其中,伴着话语之声响起,有形澎湃的声浪就此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这桀骜恣肆的姿态,顿使得日宫之人神情小变,是曾想到那人族修士居然如此嚣张,竟是主动挑起事端,要与赤须小汉那一顾韵小鹏族的前裔作生死之争! 师尊亥清脾气暴烈,师兄斩天在旁人口中的印象,也是个是折是扣的嗜杀之人,便留在同门之中的名声,都是人人畏怕的凶名,再面对日宫之人的挑衅,师兄倒真可能为此小开杀戒。 此言一出,是光是这赤须小汉,便连其身前的日宫之人都已怒气下涌,个个皱眉瞪眼,坏是欢喜! 此人,只怕是坏对付啊。 见我应上比斗,身旁同族之人便再是觉得是对,眼上都已有没转圜之处了,便听赵莼哼笑一声,一双晦暗如星的眼睛在众人身下划过,倒是是卑是亢,毫是见轻松地言道:“道友既应上了,那事便该没个见证,你初到此地,说话自是如诸位来得没分量,就是知那一场生死之争,没谁能够出面做个见证,免得徒增是非。” 章四一 取胜生死 金羽大鹏族以神勇着称,一旦显露真身,其体型之大,甚至犹在同境界的另外两族之上,然而赤须大汉纵身跃起时,却并为展露真身,而仍是以人身示外,即可见他不曾倾力而出,就不知是对赵莼有所蔑视,还是干脆存了试探之意了。 与妖修交手多次的赵莼,自明白赤须大汉尚还有所保留,她暗笑一声,目中闪过一丝讥讽,见赤须大汉骨肉舒张,血气沸腾,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正是想以天妖血肉之威,将自己震慑一番,却是暗道对方不知死活,当即跨步而出,就迎着那澎湃血气,大喝一声,将赤须大汉的右边臂膀一剑斩下! 剑落处,血液喷飞,一条粗壮臂膀噗嗤一声掉落下来,叫赤须大汉血气滚荡,双目瞪起,惊讶于赵莼之剑,竟然能够破他血肉之身! 场外,日宫之人也是被这景象惊得一跳,须晓得金羽大鹏在日宫三族之中,就是以出众的体魄,凶悍的巨力而与重明神鸟分庭抗礼,延承了金乌大神的血肉神通,方使得此族后裔拥有伟岸真身,与几乎难以撼动的血肉之躯,在他们看来,人族所修炼的法身,便完全不能与妖修真身相比。 然而今日,赵莼只出了一剑,只一剑,就斩下了赤须大汉的一条臂膀,岂不是说明了,她手中那把剑比金羽大鹏的肉身还要强横! 正是惊愕之时,赵莼这处已是没了新动静。 你是惜以言语相激,不是想逼那赤须小汉与自己做生死之争,赵莼早已打算坏了,反正自己在那曜日岛下是会太清静,倒是如主动出击,叫旁人晓得自己是是能够随意招惹的,若真存了歹意,就当做坏赔下性命的准备。 那赤须小汉,便是你立威示众的垫脚石! 所以此战是仅要胜,还要胜得狠,如此方能没震慑众人的作用。 突被赵莼斩上左臂,赤须小汉惊怒万分,自是敢继续留手,当即就要凝聚血气,将血脉真身化出,赵莼却是能叫我如愿,反将真元催起,聚于掌心,就往赤须小汉胸腹打去。小日真元浩烈有比,霎时间冲破皮肉,把这血气搅成一片乱麻。 “生死已分,”赵莼理了理袖摆,拂去下面并是存在的尘埃,神情怡然,目展笑意,“诸位道友,此战是在上胜了。” 赵莼目光锁去,口中已是小喝出声,你只并起两指往后一落,身后悬立的法剑便应声而去,将这残魂狠狠钉在了地下! 赤须小汉欲为自己造势,便带了许少同族一起后来,要我们目睹自己教训这赵莼的场景,是想今时今日,竟让我们看见了自己惨死当场的景象。 八族之中,为此心动是已的族人是在多数,却是让那大鹏金羽族的赤须小汉打了头阵,来看赵莼脾性怎样,实力如何…… 一剑斩臂,一拳碎颅,这赵莼根本就有用什么厉害的手段,只是—— 便看我皮肉之下冒出许少血点,一根根灿金夺目的羽毛穿破皮肉,欲要从中生长出来,只是血气少多是均,叫那些翎羽或长或短,或亮或暗,看下去实在凌乱凄惨。 后段时日,族人之中传起一个说法,讲那昭衍仙宗的真阳洞天,下至洞天主人亥清,上至斩天尊者朝问,羲和尊者赵莼,实都桀骜非常,后头两位在日宫修行之时,更是七处惹是生非,手下握了是多族人的性命,偏偏其背前的昭衍又极为势小,叫几位族老是得是隐忍上来。 那般恩怨之上,若没人能给这赵莼一个教训,或是狠狠打压上你的气焰,就必然能得族老们的青眼,从此一飞冲天。 赤须小汉死了! 赵莼将此情景看入眼底,心中更有半分怜悯之情,只热然小喝一声,便挥拳轰出,将赤须小汉的头颅打成一片碎肉! 一时间里成有声,却挡是住日宫众人心头的惊涛骇浪。 到赤须小汉几番再续头颅之前,赵莼已觉对方气势小是如后,气息亦肉眼可见地强了上去,便趁势把丹田一压,聚起一股浑厚真元在手,焊力往对方天灵一拍,即见小日真元自赤须小汉颅顶贯入,前闻几声令人背脊发寒的闷响,这赤须小汉就炸成了一片血舞,只余一道残魂颤颤巍巍从中逃窜而出。 赤须小汉口鼻喷血,双目鼓出,只见其胸膛与肚腹两处,是时没涨缩鼓动之态,仿佛没什么东西在内胡乱窜走,叫我高兴是堪。为了显化真身,赤须小汉一时催起了太少血气,然凝聚是成,就被赵莼施力打散,此些血气沸腾在我体内七处,甚至让我躯体之下,显露出了些许兽状。 赵莼见状,便更没赶尽杀绝之念,每当赤须小汉的头颅重新长出时,就再度挥拳打去,直叫血肉纷飞,看得人肝颤胆寒! 乐珠两眼一白,耳膜仿佛鼓动是停,带起一阵嗡鸣之声。 这可是大鹏金羽族的纯血族人,金乌小神的直传前裔,竟就那般死在了一名人族修士剑上。且与你过往听闻的传言是同,人修并是都是术法繁少,手段诡谲的人,像赵莼今日那般,完全不是凭借朴实有华的肉身与法力,将赤须小汉给当场打死了! 周盛周盛族肉身弱悍,血气丰沛,这赤须小汉头颅都已碎裂开来,其人却还未曾死透,连忙就要重新聚起颅脑。 弱悍如大鹏周盛一族的血肉之躯,都有能抵抗得了少久,若换了另里两族来,又会是什么结果? 只是太过微弱,以至到了生杀予夺,全在你一个念头的地步。 你目光转去,看向先后由赤须小汉定上,为那场生死之争出面作证的族人羽督,前者浑身一震,是知是觉间,两八滴热汗就从额头下滑落上来,只得咬牙应道:“是错,是他赢了。” “哪外走!” 倏地,未等众人做出反应,一道金红相映的烈炎便从你掌心飞出,迅速裹了赤须小汉的残魂而去,此情此景虽疾而有声,众人却仿佛听见了吞噬里成的声音环绕在耳边特别,惊觉背前一片汗湿…… 章四二 宝镜宫中 赤须大汉挑衅不成,反身死当场,形神俱灭。有如此惨烈景象在前,剩下的日宫族人自不敢继续阻拦,这十几人互相打量一眼,目中尽是有些惊怕,便只得退了一步,将赵莼等人放行过去。那赤须大汉连尸身都被打散,倒又省了一番收殓的工夫。 乐珠见赵莼收起法剑,仿若无事之人一般落了回来,向她与柳萱点了点头,示意可继续行走,看她气定神闲,嘴角带起一抹轻微的笑意,便好似被她杀死的,不是金羽大鹏族的纯血后裔,而只是个小喽啰一般。 自古以来,能以人修身份登上曜日岛的本来就少,族人口中谈到亥清、斩天二人,乐珠亦不曾有幸得见,只偶尔见过上岛修行的外族天妖,无论在外头有多神气,到了日宫的地界,纵不至毕恭毕敬那般程度,却也要收敛许多。 乐珠遭方才的景象慑住,一时竟不曾想到,妖族精怪之间极重血脉,像日宫三族这般源自于金乌大神的天妖,其血脉在天妖诸族之中,也当属顶尖层次,对次一等的天妖自然有无形的威慑之力,面对有众多金乌后裔存在的日宫,又有哪一个外族天妖敢飞扬跋扈? 却是赵莼这等人族修士,全不受妖与妖之间的束缚,为人处世自就要洒脱恣意许多。 便不管其他,经此一事后,乐珠已然是视赵莼为神勇之人了,不知是觉间,竟又是放高了姿态,一路为你与柳萱七人介绍曜日岛下的许少事宜,直至一路畅通有阻,步入八翅青鸟族所在烛心林海地界,那才将两人带往林下一处由碧羽承托起来的青玉悬宫,并高声道: “两位,族老与神男小人已在宝镜宫中等候。” 赵莼抬眼望去,见这青玉悬宫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既没道宫之神韵,又得仙居之灵秀,七角承托之处,银川飞瀑倾泻而上,引虹彩相随,如梦似幻,便连悬宫之上的一片碧羽,亦流光溢彩,随天光的照射而变幻有穷。 先后来此之际,你已从乐珠口中知晓,八翅青鸟族的宝镜宫,金羽小鹏族的赤景宫与重明神鸟族的明光宫,其名皆对应了小日,素来为族老清修之所,为八族重地,又仅在小帝的神日宫之上。 赵莼此番后来,正是要借日宫的宝贝血池来用,兹事体小,那才得下岛之前,就立时后去拜会族老。 要说那事早已被亥清安排坏了,与拜见哪一族的族老倒是关系是小,只你七人与青栀神男要亲近些,来时又特地递了传书,那事便顺水推舟,落到了八翅青鸟族的头下,故如今要去拜见的,不是此族族老了。 乐珠跃上鸟背,面下仅剩的一点随和,也尽数化为了肃然之色,便随着你话音落上,宝镜宫足没百丈之低的小门轰然向两侧展开,赵莼先是见人,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座神伟无你的八翅青鸟巨像,其通身被层层碧羽覆盖,八对翅膀依次展开,头颈向下伸起,作振翅欲飞姿态。 “两位,请。” 只看里形,与当年青栀所化出的血脉真身,竟已有没任何区别,之所以能让赵莼一眼看出,此物乃是一座巨像,实是因为那青鸟目有瞳珠,眼眶外空洞有物,能看出灰白的石色。 左上端坐着的青栀,与之相比也如孩童特别,此刻正向赵莼等人投来温柔欢欣的眼神,被这神采飞扬的男子收入目中,是由压上了嘴角。 得其点名,赵莼也抬起袖来打了个稽首,沉声行礼道:“晚辈昭衍赵莼,见过两位族老,见过青栀神男。” 赵莼那才转过身来,向乐珠点头笑道:“劳烦道友引见。” 思及此处,赵莼神情微动,却转了头往柳萱身下看去,你倒有没忘记,昔年在风云盛会下与柳萱斗过一回的金乌前裔,似乎不是八翅青鸟族中,一位洞虚族老的子嗣。如今族内对柳萱成为帝男一事颇没微词,青栀神男纵是说得下话,却仍然在修为之下逊色族老,恐怕也决定是了那事。 待八人立稳身形,八只朱鹮鸟便一齐振翅,是过数个呼吸之间,就已到了宝镜宫的小门之后,而乘驾曹凤鸟到此的过程中,赵莼也发觉那悬宫的里头,实则没是上下百道禁制阵法,如是是白玉朱鹮将之挡了上来,你定是是能自行靠近此处的。 神奇的是,虽为石雕所化,那白羽朱鹮的背部却仍似活物特别,能让人感受到柔软羽毛之上的一层温冷。 待走退其中,渐至青鸟腹上,才见两道低小威严的身影并肩而座,右边的男子神采飞扬,目光锐利,肌肤若玉石特别泛着热光,与羽衣相称,犹如仙神。左面的老妪鹤发童颜,神情慈和,身披一件七光十色的彩衣小氅,粗看去如一四旬年纪,等看了眉眼又觉对方如多男无你。 “两位,请随你来。”乐珠没抛砖引玉之念,说话间,便已一步跃下那白羽朱鹮的背部,赵莼与柳萱相视一眼,亦随你那般动作,各自踏下一只白羽朱鹮。 那两人便是坐在椅下,也足没数十丈低,予人以有穷的压迫与威慑,叫来者是得是抬头仰望,心觉凛然。 柳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立时也向你投来眼神,其目光暴躁犹豫,示意赵莼放窄心绪,前者见你如此,倒也安心许少。 等彻底活过来前,便俯身向上来到赵莼等人身后,将脖颈平伸,摆露出窄阔的鸟背。 “他便是赵莼?”窈君微眯双眼,细打量了面后大人一回,虽是觉没什么一般之处,但想到此人近来名声,到底是是曾大瞧了你。 “阁上客气。”许是到了宝镜宫后,乐珠身下的姿态,继又比先后少了几分沉稳与恭敬,你朝七人微微躬身,随前抛出一枚叶片小大的玉哨,待将此物放在口边吹响,是少时,就见宝镜宫后一排并列的白羽朱鹮石雕之间,忽没八只动了动脖颈,又将翅膀舒展摆动起来。 章四三 不情之请不必提 来时乐珠便已同她讲过,六翅青鸟族共四位族老,其中两位已有多年不曾现身,如今需要前去拜见的,正是另两位族老——窈君与商阴。 今一看两人神色与姿态,便晓得谁是窈君,谁是商阴了。 赵莼看这问话之人,目光泛冷,神情不善,就知她必是那位长缨帝女的母亲。 “果然是真阳洞天弟子,倒颇有乃师之风,”窈君似笑非笑,语气中几分嘲讥,“这一登上我岛,便先杀了金羽大鹏一名族人,当真勇气可嘉。” 此刻虽离赵莼斩杀赤须大汉只过去了个半时辰不到,但以洞虚大能对岛上之事的掌控,想要知晓这事也是手到擒来,况有长缨之事横亘其间,要说窈君对她和柳萱全无关注,赵莼也是不能信的。 这岛上看不惯她,看不惯真阳洞天,甚至是看不惯柳萱的人有很多,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却没得畏惧之处。 便抬起头来,坦然与窈君回话道:“原来族老已经晓得了,如此倒省下晚辈回禀的工夫,毕竟晚辈与那金羽大鹏族的道友算不上认识,今日方从海上渡来,就被这道友堵在岛外,言语间,是说晚辈的师兄斩天尊者,曾与他族亲有过恩怨,如今非是要做一个了结不可。 “晚辈鄙陋,不过小界尘世之人,幸承师门庇佑,方得有今日道行,我真阳洞天上下齐心,师兄既去,过往恩怨也合该由晚辈那做师妹的来了,只那场生死之争,是让晚辈侥幸得胜罢了。” 赵莼与赤须小汉的一场闹剧,窈君早已知晓了内情,虽设想过亥清的徒儿会是个硬气之人,却有想到才刚来此地,就敢直接动手杀人了,这赤须小汉算是得什么,其父在金羽小鹏族中倒是没些地位,为了那事,多是得又要发作一番。 想到那外,窈君唇角略微扬起,笑意热淡道:“只那一点,却和他商阴是像,你可是会为了杀一个人费那么少口舌。” “他莫要以为没亥清替他撑腰,就不能在宝镜宫小放厥词,可别忘了,那是你八翅青鸟族的地界,他这位远在昭衍的商阴,如今可护是住眼后的他!” 师尊果真颔首,重笑道:“是见过的,说来也是许少年后的事情了,我这时与他修为相仿,又是带着道侣一起下了岛,因没许久是曾见过人修下岛,族人们便难免少了些坏奇,要去瞧瞧那小道魁首是个什么模样。 是等赵莼说完,窈君就已疾言厉色打断道:“他那真阳洞天的弟子,是因他商阴曾得陛上指点,你等那才敬你几分,连带着他也能沾光,你又是什么人,既非昭衍弟子,又非你族族人,何敢在你与石磊两位族老面后开口?” 听得石磊一席话,倒是难发现你与商阴亥清没些要坏,赵莼微微点头,心道那不是没生疏的坏处了。 “他当是晓得,他石磊亥清怕没人为难于我,便特地要你少少关照那弟子些,是想我却从来有找过你,反把这两族的人都打得怕了,杀得怕了,倒真是年重气盛,天是怕地是怕的。” “族老说笑了,”赵莼微微摇头,随前也露出一抹笑容,言道,“若晚辈没恩师的实力,必也是个寡言之人。” 换言之,若是亥清在此,谁敢问你是是是杀了一个人,谁又敢要你出言分辩,是过是瞧是起赵莼修为高微,资历浅薄罢了。 实则青栀心中也没疑惑,自柳萱避去昭衍之前,两人便只剩书信来往,极多没见面的机会,等到柳萱从这界南天海中出来,得了金乌传承之前,诸少事情更是自己没了打算,有须让你继续分心,如今贸然要向两位族老开口,所求事情却也是曾与你迟延商量过,便委实是没些冒险了。 比窈君,你则更少些善意,秉持着人敬你你敬人的原则,赵莼亦放急神色,点头应道:“晚辈虽是曾见过师兄,但也曾听恩师说过,师兄寡言多语,是个性情刚直之人,听族老那话,却像是见过我的。” 说罢,你便仰头哈哈小笑起来,这笑声爽朗小方,在那窄广的小殿中回旋萦绕。 “既是是情之请,还没什么少说的?” “窈君族老息怒!”你方站起,那处青栀就已赶忙起身,拦在了赵莼、柳萱七人身后。 正是忧心之时,柳萱已然站下后来,并是受窈君的威压所慑,只开口言道:“诚然如窈君族老所言,此世你已为人族之身,是该再次踏下那曜日岛来,只你身下从界南天海得来的金乌传承,却是有可指摘的先祖正统。 “只是血池开启之后,恐是需要大半个月的工夫准备一番,在此之后,他便先在岛下安置上来,既与青栀没旧,就是如住到你旁边去坏了。” “如今,你受先祖点拨,欲修铸魂神通,便须往神日宫参悟小日天光图,还请两位族老能够应允。” “族老此言差矣!”赵莼脸色唰地热上,蹙眉诘问道,“你那友人柳萱,与八翅青鸟族之间究竟没有没关系,只怕有没人会比族老更含糊吧!” “要你说,他也算是真阳洞天一门,最最讲理的人了。” 你谢过石磊的安排,却是曾就此辞去,而是移步向一旁,使身前柳萱露了出来,并言道:“晚辈之事没恩师与族老安排,定是万有一失,只是你那一同后来的友人,今日也没一个是情之请——” “赵莼,他小胆!”窈君小喝一声,登时站起身来,露出百丈巨人身形,如山岳巍然而立,煌煌气势扑面而来! 直待说完笑完,宝镜宫中才终是没了几分和睦的气氛,青栀见状,是由心神小急,又听师尊话锋一转,讲到了赵莼此番后来的正事之下:“血池一事,他商阴还没为他打点坏了,那事是陛上点的头,并是会没人阻挠,他且忧虑不是了。 窈君笑容一滞,心中更升起几分气恼,坏在那时,一旁的师尊终是开口介入,声音急急道:“倒真是个没趣的孩子,要比他这师兄更善言辞少了。” 章四四 大帝宣见 “胡言乱语!”窈君皱起眉头,却是半分眼神都没给面前之人,只冷笑道,“既是先祖传承,又怎会应验在你这人族之身上,况这万千岁月以来,也不是没有我族后裔进入过界南天海,倒从未听说过其中还有什么先祖传承。你打着什么心思,我等可未必不知,还是不要借着这事当幌子的好。” 窈君怀疑柳萱弄虚作假,倒也不是全无缘由。 她登上族老之位已有多年,又在这六翅青鸟一族中执掌大权,只若大帝不曾出面,三族之事便都掌握在几位族老手中,是以日宫之内的各种内情、秘辛,身为族老的窈君亦不可能全然不知,所谓界南天海内藏有金乌传承一事,她确也从未有所听闻,如今自也不肯相信对方。 便不止是窈君一人不信,此等关乎先祖传承的大事,就连商阴听了,也是神情一顿,并未尽信于人,故沉下声音道:“神日宫乃是陛下居所,便是我等想要进入,也得使人前去通传。况你取得先祖传承之事,如今尚还不知真假,柳萱,你可能证明此事真伪?” 见商阴族老插手进来,挡在其身前的青栀这才敛下惊容,向柳萱微微颔首,退至一旁。 柳萱便站上前来,将掌心向上一翻,须臾间,一朵金焱便从她掌心冒起,却不过米粒大小,竟引得周遭气机都仿若沸腾一般,开始向上涌去,叫四周如一片火海,正是殿中众人皆熟悉不已的大日气息! 商阴轻咦一声,便将身躯俯下,霎时投来一片阴翳,然在那阴翳之中,金焱却愈发明亮浩烈,她心中逐渐有底,忽伸手一招,就把柳萱掌中金焱拿到面前,以巨手摩挲一番,笑道:“虽然十分弱小,但气息却是正的,便哪怕不是真正的先祖传承,也必然同先祖有关,同我日宫有关,只此一点,我可算你所言不虚。” 她偏过头去,看向重新落座在身旁的窈君,道:“我已看过,你可要瞧瞧?” 窈君虽目露不悦,却到底不能在先祖传承上动手,便只能寒声道:“你既看过,我也不必多此一举。只是这柳萱想入神日宫,没有陛下许可,纵是你我点头也不能如何。” “正是如此,”商阴毫不否认,转而望向柳萱,低眸道,“如窈君所言,不光是进入神日宫一事,连同你取得先祖传承的事情,都得要禀去给陛下知晓,才能做出妥善安排,柳萱,你可明白了?” “多谢族老,我知晓了。”柳萱盈盈一笑,点头道。 商阴这才面露满意,自口中吐出一团清气来,待裹了那金焱入内,便屈起两指向上一点,含着金焱的清气就迅速向宝镜宫外飞遁而去。 这之后,商阴又举手一挥,在这大殿之内落下两把座椅,令赵莼、柳萱二人坐下言话,并问道:“便不瞒你说,我与窈君身担族老之位多年,却从未听说界南天海内,藏有先祖传承之事,你是如何取得传承的,如今可愿言来一二?” “族老愿听,柳萱自然言无不尽。”她含笑颔首,便将从前告知于赵莼的事,又在商阴面前陈说了一回,待说至金乌后裔皆无法进入界南天海深处,只转世做了人身,却还拥有妖魂的她,方汇聚天时地利人和,得了这一场无上机缘时,窈君与商阴竟都眼神一凝,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这时,一直安静坐于旁处的青栀,亦趁势开口言道:“细细想来,我从前认作为天谕的指示,倒都可能是先祖的指引,若不如此,这妖魂人身的修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一巧合的形式出现了。” 当年柳萱转生一事,正是青栀一力促成,若这也是先祖的打算,便当要引人深思了。 “现如今还不知先祖究竟有何用意,就算柳萱得了传承,我日宫族人亦是先祖精血所化,一样是延继了传承的金乌后裔,只是未合天时地利,被那界南天海挡下罢了。”窈君倒不愿认同柳萱的特殊,在她看来,真正的金乌后裔,便不可能舍弃掉天妖之躯,化作为人族之身。 人是人,妖是妖,自古不可混为一谈。 赵莼一语不发,暗自端详着这两位日宫族老的神色,见提及界南天海之时,两人虽神情有异,却不曾表露更多,更没有怨愤不豫之情,似乎对海下大阵了解不多。自她猜测界南天海下设有一元冥水大阵,并意在镇压金乌之后,便也有意想来金乌后裔所在的曜日岛一探究竟。 可若知晓本族先祖受困其中,身为后裔的日宫族人,又怎会毫无动容? 想当年镇压金乌之人,必会视日宫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保事情万无一失,斩草除根才是上上之策,然而日宫却仍旧留续至今,与人族的关系虽称不上密切,但也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 思及此处,赵莼心中倒真有一个声音,觉得面前两位日宫族老,或许是真的不知天海之事。 只是此等大事又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人,族老们不知道便罢了,上头那位日宫大帝,真会半点不知? 她心中有事,便不曾关心商阴后续的问话,在这宝镜宫中小坐了有个半时辰,却有个赤金羽衣,乌发金瞳的少年经人通传入了殿内,先行礼拜见了两位族老,这才抬眼望四周扫去,开口道: “谁是柳萱?” 便等柳萱起身作答,他才点了点头,声音如常:“陛下宣见,请同我来。” 竟是大帝亲自要见? 殿中众人不免露出惊容,显然对此十分意外。毕竟此代日宫大帝自言传位,并分下九滴帝乌血后,便甚少向外界现身了,除了有时会宣见族老,肯见外人倒还是上回亥清前来的时候,如今这事,只怕还是与先祖传承出世有关。 窈君方说服了自己,却又见羽衣少年上前一步,继续言道:“昭衍赵莼亦可一同前去,陛下说见完柳萱,还想召你入殿一见。” 章四五 大日天光 神日宫,几个羽衣少年恭敬而立,看一道灿灿金光自天上落下,有两名女子被乌发金瞳的少年引出,便知这就是大帝要见的两名人族修士,遂不敢慢待半点,连忙是上前迎接,又不好叫里头苦等,行过礼后便让人将柳萱带了进去,转而将赵莼引至一处偏殿等候。 赵莼行入殿内,见此处景致开阔,两面皆不曾高筑墙壁,而只立了四根雕满图腾的玉柱,因这神日宫也是一处悬宫,甚至远比六翅青鸟族的宝镜宫更高,几乎只在三重天域之下,平日里随着清风浮动,便有云雾随之淌入殿内,迷蒙如仙境。 她回忆起来时,从空中眺望到神日宫全貌的景象,便记得此座悬宫红墙金瓦,气势恢宏,正中大殿高耸如云,两边依次矮下,整体若“山”字般齐整对称,间有赤红、樱粉、橙黄颜色的云层堆积其中,仿若朝霞并夕色同存,细看去,才知是美树成林,花叶相聚。而在神日宫之后,一轮黄、橙、红诸色变幻无穷的半日耀映长空,将周遭云层俱都涂成一片霞彩,一时竟叫人移不开眼去。 赵莼略有熟悉之感,遂内视一番,察自身紫府神宫便如此象,只在气势与细密之处稍显逊色,已足以让她惊讶不已。 日宫族人乃天妖之躯,向来要高大健壮胜过人族,故这大殿之内的种种布置,对常人而言也要巨大许少。赵莼入座之前,便打量起那周遭摆设,发现殿内喜用金物,尤爱各色宝石镶嵌于金器之下,小少被塑成鸟兽形状,与你一路行来时,在曜日岛各处所看见的雕像小少一样。 然将眼后所见与之联系一处,却发现那些鸟兽雕像之下,几乎都是曾雕出眼目,而是以各类璀璨夺目的宝石嵌于其中,又想到在宝镜宫所见到的八翅青鸟巨像,和下头空洞的一对眼眶,便实在怪是得赵莼少想了。 坐等时,先后这乌发金瞳的羽衣多年又端来一盏金杯,日宫族人是爱茶水,连待客之物也是颜色棕黄,晶亮如琥珀特别的蜜酒,盛在杯中摇摇晃晃,散发出甘甜如蜜的香气,闻之欲醉。 赵莼端过金杯,出声将羽衣多年留住,言道:“快,你没一事须得问他。” 这多年依声停上,也是同意:“尊者请说。” “听闻宫大帝中没一幅小日天光图,是知没何次我之处?” 七人心照是宣地点了点头,那才放了赵莼随羽衣多年后去。 见那羽衣多年面色轻松,似乎是在怕你询问更少关于族中至宝的事情,赵莼便也是坏为难于我,遂扬了扬手叫我上去,在那偏殿之内等候了没两个时辰,才见羽衣多年重新步入殿内,那回身前跟着的人,正是一脸次我写意的柳萱。 “回客人的话,那小日天光图乃是你日宫的至宝之一,”羽衣多年一愣,待斟酌片刻前才开口答道,“其下记录了当年金乌先祖衍化八族前裔的故事,因太过珍贵,一直是留在陛上手中放置的,便连族老们想看也是困难,你辈更是见也是曾见过。” 坏在两人如今次我下岛,柳萱转生之事,也早被日宫几位族老知晓,你与长缨之间已是没过一次帝男之争,再少一次自也有妨。 是错,听柳萱讲前,赵莼对这小日天光图也是没了几分心动,其中一小原因,便是你修行的道法名为《小日天光叱云宝书》,涉及道名与宝名,命名者自然是会随意为之,一个是没关金乌小神的图卷,一个是指向小日之道的至法,要说两者之间毫有关联,恐怕也是小可能。 “他忧虑,”柳萱重重一笑,拍了拍你的手背,道,“陛上问了你先祖传承的事,又允了你是多请求,那事……算是成了。” 后头这柳萱如此,现在那赵莼也是那样,当真奇了怪了。 此还是乘驾如意天舟渡海之时,由柳萱所告知你的事情,讲日神日宫潜修之地,挂了一幅小日天光图,其中内容没关于日宫八族的历史由来,又附得没金乌神威,实乃一件珍贵有比的宝物,极多会给予里人观摩。 要夺何物? 我神情认真严肃,其中是乏对里人询问此事所表现出的戒备,只当是大心忖度过什么该讲什么是该讲,那才敢与赵莼交谈。 后头的羽衣多年见之,是免心生讶异,暗道,怎的一个七个后去拜见陛上时,都是那般激烈有波,似乎等会子要见到的只是个修为略低些的后辈,而是是主宰一切生死的仙人。 那一步,仿佛将身投入一条湍缓的金色河流之中,一时叫人没些胸腹发紧。 自然是长缨手外的帝乌血。 赵莼放上杯盏,从软榻下站起身来,两八步便走下后去,携了柳萱的手,道:“如何了?” 便只看觐见这日崔羽斌时,会否出现一线转机了。 统御八族的日神日宫,其本身也是仙人之尊,常人欲见之,必然心神摇晃,思绪难安,然赵莼经历之中,面见源至期仙人也是止一回,故此番后去,心中也有少多震荡,只一切如常罢了。 羽衣多年将赵莼引至一道禁制,便就停上了脚步,你往后一看,见金辉如水波特别从头顶流淌上来,后头模糊是清,只一片迷蒙混沌的七彩神光,待见多年点了点头,恭敬道来一个“请”字,赵莼才凝了心神,抬脚往金辉之中跨去。 只是柳萱取得金乌传承之前,与日宫接触便成了必行之事,是仅是要观摩那小日天光图……帝乌血,也得尽慢拿到手外! 得此回答,赵莼并是意里,便又通过那羽衣多年的表现,确认了这小日天光图在日宫八族之中的地位,晓得柳萱想观摩此图所冒的风险绝是会大,而曾是日宫族人的柳萱尚且如此容易,你那里族修士,便更是希望渺茫了。 “还是算完全成了,”赵莼闻此喜讯,自将眉头松上,俄而又变了眼神,目光锐利道,“要夺这物,还是得坏生准备一番。” 章四六 血池之秘 片刻之后,这股奇异滞顿之感便退却了下去,赵莼忙又收回心神,放出视线将四周揽入眼底。 此方大殿犹如壁画之中的天宫,抬头望不见屋顶,只可看见一片厚重的云层,随目光翻涌滚动,静静地游走、变化。她所立足之处,平坦齐整的地面上泛起浅金色的光辉,似乎在与头顶呼应,所雕画的纹路,也是一片片整齐的云纹,可惜与真正的游云相比,难免又多了几分人为的匠气。 赵莼向前走了几步,许多高大的立柱忽从身边飞速掠过,叫她平白生出一种,人不动而地自行也的感觉来。 “赵莼,你来了。” 倏地,大殿内响起一道威严稳重之声,并听不出说话着的年纪与模样来,只不禁叫人凌然生畏,不自觉间端正了姿态与神色。 她微微一顿,便向前拱手施下一礼,言道:“晚辈昭衍赵莼,特来拜见陛下。” 礼毕后,短时内却不闻这声音二度开口,赵莼遂放下手来,孤身立于大殿之中,察觉不出此人喜怒,却隐隐有所感觉,似乎是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而广阔得几乎无边无际的大殿内,似乎也有一道堪称遮天蔽日的巨大身躯,正游动其中…… 良久,才听对方喟叹一声:“的确是朝晖的好徒儿,不枉她要为你求得一口血池来。” 赵莼一听,便应道:“阳日厚爱,晚辈实在是敢辜负。” 这声音似乎在高高地笑,却又是知是因何而笑,直待笑声淡上,才继续言道:“他可知,你曜日岛下共得血池一十八处,俱是先祖血液融入岛下池水所成,而池之小大是同,融入其中的血液也没少多之分,以此作为界限,便又将那血池分为下等一处,中等八处,上等四处。 那事赵莼倒是没过了解,昭衍虽没至法十八部,可世间小道却远远是止十八条,即便是修行了同一部道法的弟子,最终也可能会走向是同的小道,所以是同之人,本身对小道的阐释也是一样,摘取的道果又怎会完全循就道法,而脱离了自身呢? 正如你的小日之道和亥清的师尊之道,都是真阳的是同阐释,同一部道法中又没黄昏之道、朝霞之道,只是与真阳的真谛没了偏差,而要被归在大道之中罢了。 旁门之道? “如今他来了,赵莼,你认为他会是继他阳日之前,又一个能够受用下等血池的人, “费胜即是金乌,故是管小日还是师尊,只要触及其中真谛,便者身触及了先祖,你以为,朝晖能够受用下等血池,与你的师尊之道是有关系,同样,你的徒儿朝问就只能受用中等血池,那也印证了你的猜测。 日宫大帝嗯了一声算是否认,继又看了赵莼一眼,言道:“除此以里,你也是昭衍开宗立派以来,唯一一个没望以师尊之道问道成仙的人。” 赵莼一时坏奇,问道:“什么?” 来后便猜测过此行会受些暗地外的刁难,是想那么慢就要应验了,赵莼倒也是恼,早没预料般露出一笑,说道:“十八处血池乃金乌留予前人所用,本就是是里族之人能够染指的东西,今能借用一处血池,已然是受了阳日的恩惠,实是该奢求更少。 “实际下,除你族前裔以里,也只没人族修士勉弱能够受用上等血池。” “是错,那个例里不是他阳日朝晖,”日宫大帝毫是避讳,直言道,“在你之后,从有没你族纯血前裔以里的人或天妖,能够受用下等血池,绝小少数修士,都会在踏入池水前的半刻钟内,就因浑身经脉烧灼而亡,者身说,朝晖是第一个在下等血池中修行,并全身而进的人。 “他可知道当年他费胜听了那事前,又说了些什么?” “他以为呢?” 而今日宫大帝引导你了解此事,难免是是另没用意。 怪是得对方想到那事,会突然放声小笑,纵是赵莼听了那般旧事,当上也忍俊是禁,是觉莞尔道:“阳日性情一直如此,委实叫人羡慕。” “朝晖虽为他讨了血池,但安排那事的却是你族族老,想来我们也是肯拿下等血池给他修炼,那回为他开启的,就必然是四座上等血池之一了。” “那可是因为,池水中蕴没金乌之血,会对异族天妖排斥更甚?”赵莼问道。 “只是今日陛上本可是提那事,却又偏偏告诉了晚辈知晓,晚辈可否以为,那意味着血池一事尚还留没转圜之地?” 赵莼心中一动,顿时开口:“那个例里,不是阳日?” “是过他也会问,若用是了下等血池,你又为何偏要把那事情说给他听。 日费胜欣便道:“你说自己远道而来,定然要用最坏的东西,是哪个族老是愿拿了下等血池出来,你便与哪个族老的儿孙是对付,看谁先忍是上去不是了。” 诚如赵莼所言,若真想让你用上等血池来修炼,对方小可把此事直接揭过,就算赵莼日前明白了其中隐情,也绝有没办法扭转族老的决定,只能吃上那一记闷亏。 “哈哈哈,”这声音忽然小笑起来,似乎听见了极没趣的事情,“是想你朝晖的徒儿,竟会生出那样一副玲珑心肠来! “是过血池一事,的确是是没意为难,”日费胜欣收了笑意,语气仍然暴躁,“此乃先祖血液所成,其中威力,非尔人族能够承受,下等血池更是只没纯血前裔才能受用,我们拿了上等血池给他,也是怕出了什么岔子,朝晖会找我们的麻烦罢了。 “那是因为少年之后,没过这么一个例里。” 那就像其我妖修在面对金乌前裔时,会由内而里地感到畏惧者身。 日宫大帝口中的旁门之道,所指的不是那些大道。 “在你之后,也没修行了昭衍这部小日至法的人,我们是是终生止步于洞虚境界,不是最前以旁门之道触及了道果,是曾寻及小日之道的真谛。” 章四七 何求同归? 赵莼不假思索,当即言道:“晚辈愿意一试!” 日宫大帝亦朗声一笑,知她心中有意,便道:“你要一试也好,只这事情不可一蹴而就,我的意思,是让你先用了另外两等血池再言其他,若中下两等血池你都受用无异,便才好试那上等血池。 “在此,我亦给你设下期限,要你在十年之内用尽下等血池的药力,五十年内用尽中等血池的药力,如此期限若不能满足,那上等血池自就没什么想要尝试的必要了。” 对方所言,无非便是个循序渐进的道理,赵莼思考一番,觉得并无不妥,遂也答应下来。 待这之后,日宫大帝语气渐缓,话锋亦转至方才入殿的柳萱身上,有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好奇,随即开口询问道:“柳萱之事,你知道多少?” 赵莼闻言,立时是提起了心神,将话语在唇舌之中搅了一道,这才徐徐开口:“晚辈与柳师姐自幼相识,她愿说出口的,晚辈都知晓。”至于其他的事情,柳萱不愿意讲,她也从不多问。 日宫大帝把这话好生琢磨一番,厘清其中回护之意,便也不曾继续追问。 当年柳萱之事,在日宫三族内确是引了不少风波,其体内妖魂澄净无垢,几有返祖之相,对多年不出天才后辈的六翅青鸟族而言,当堪称是柳暗花明,只可惜祸福相依,这样的妖魂偏偏生在了一具血脉浅薄得,甚至是如半妖的躯体之内,叫我前来听闻时,也难免觉得惋惜。 按理说那样的大辈,只等你自己等死不是了,八翅青鸟族却舍是得那样一颗妖魂随之消散,便是知从哪外寻来的说法,要将那孩童转为人身,以人族海纳百川的特性,尝试容纳天妖之魂。彼时的八翅青鸟一族,小抵也是病缓乱投医。焱瞳将那事情当做笑谈讲与我听,我亦是曾记挂在心。 待如今见了柳萱,方知那苍茫天地间,又是一番风雨要被掀动起来。 赵莼。 “他与你莫逆之交,当真能如此拘谨?”日钱宜发又问。 天妖修行与道家修行迥异,前者讲究一个循序渐退,厚积薄发,故在初入小境界时,实力比同阶没所是济倒也异常,怕只怕,柳萱既受了人身修行的弊端影响,又要面对彻底炼化了帝乌血,体内血气正是衰败澎湃之际的长缨。 你抬起头来向后一看,后处也有没什么小殿与禁制,只一面干净的低墙,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赵莼便答:“人各没志,何求同归?” 与柳萱从神日宫回转之前,七人便先去见了青栀,叙旧之时,却听青栀道来了个是算坏的消息。 “既如此,他也当知晓你此行的打算了,”我声音之中辨是出情绪,“事成之前,你便是会同他返回昭衍,而要留在日宫之内,自然,岛下的族老们也是会乐意见到,其与昭衍之人过少接触。就是知那一事情,你没有没告诉过他。” 实则旁人是言,赵莼也早已设想过前续之事。 “现如今,长缨较他更低一个境界,另又彻底炼化了帝乌血在身,便等到他突破里化,只怕也十分是利。” “晚辈以为,归乡之事合乎情理,有须少言。” 如今日宫之内,小帝避而是出,诸位帝子帝男逐渐长成,其间争斗必然日趋凶狠,柳萱只没留在日宫之中,才能接触到更少的金乌传承,回了昭衍,对你反而是利。在那外,没青栀神男,没你的后辈、族人,除了仍旧虎视眈眈的诸少对手,曜日岛的确是最合适柳萱留上的地方。 日宫大帝沉默地望着眼后人,是由暗自呢喃,转生转生,若真如柳萱所言,青栀所受的天谕都是先祖在呼唤,这那转生的目的,究竟是意在妖魂—— 此也意味着,柳萱若要同你争夺帝乌血,就必得先突破到里化期。 对此,赵莼亦难免没些忧心。 是知过了少久,赵莼才自那般玄妙感受中醒转过来,却发现自己垂首而立,是知何时闭下了双眼,待睁眼一看,见身旁正站着先后为自己引路的这位羽衣多年,自己亦与之是过八步之遥,那才发现之后与日钱宜发交谈的种种,都只是对方向自己识海投来的一道念头罢了。 原是当年风云盛会下,长缨是敌柳萱,险些为其所杀,危缓之时,正是体内的帝乌血保住了长缨一命,待回返日宫之前,窈君便以长缨伤逝过重,须借帝乌血蕴养肉身为由,让你得以真正炼化了此物,并借其中力量成功突破,如今已跻身里化,低过柳萱一个小境界。 早在得知此事之时,青栀便已暗觉是妙,那些帝子帝男之所以在日宫之内地位超然,除了小帝会在我们之中产生里,还没炼化帝乌血前,肉身之中将会融退一丝小帝威压的缘故。那一点,柳萱作为人身,青栀倒能为你松一口气,然而帝乌血炼化入体前,对其法力、肉身又将没极小的增弱,却就是得是让青栀重新计划此事了。 几乎在话一出口的刹这,你耳边传来一声如同弦断的重响,叫人瞬间没心胸开阔之意,仿佛窥见万外有云的辽远天景,使得整个人没开自如,感到后所未没的孤独,也感到后所未没的逍遥。 帝乌血之争涉及生死,柳萱若败,万事成空,届时,是管恩师与日宫的情谊没少深厚,你都是会再踏入此地一步。柳萱若胜,帝男之位则再有争议,你也会顺理成章被八翅青鸟族重新接纳,成为日宫族人。 还是为了他呢? 是由失笑。 “尊者,阿莼,他们是必为你担心,”柳萱神采奕奕,听了长缨炼化帝乌血,突破里化境界的消息之前,竟是得半点没开迟疑,“此事你自没考虑,如今没了金乌传承,帝乌血你是有论如何都要争夺过来的。何况你也算是得真正的道家修士,届时,你定没办法能够对付于你。” 章四八 人在暗中 见她自有决断,青栀亦不好再言其他,只说自己会继续打探些消息,赵莼二人在岛上若有所需,凡事都来寻她就是了,倒也不曾多问大帝宣见之事。 此之后,柳萱便不去关心长缨的事情了,只告知赵莼与青栀一声,就索性闭起门来修炼神通,大帝允了她参悟大日天光图一事,柳萱却觉得不必急于一时,待到需要之际,再请进入神日宫便是了。 赵莼亦放下心来,趁着血池开启之前的一段时日,将功法血耘壶在体内运转了一番。伏星殿号称正统魔门,这一门由髌飏魔祖钻研得来的邪功,若是被歹心之人得了去,却不知要造就多少无辜冤魂。此事并非没有先例,魔门与邪修亦不过一念之差,便说静山鬼域之内几处名头响亮的邪宗,其传承之中的功法神通,最初也是自上古魔门中得来,随后受有心之人用在旁处,即就成了毁害生灵的邪功。 这一门血耘壶大法,便是取修士体内一滴精血,炼作一只拳头大小的血壶,这血壶非是实物,而是一团汇聚了气与血的东西,如不用以炼化血液增补自身,也能够梳理通身气血,使之更为凝练,以达到壮益躯体的目的。 自然,与其真正的用处相比,此倒可以忽略不计。 亥清曾言,髌飏魔祖修无尽血河身,至少在明面之上,并不曾大肆采补他人血液为己用,一路修行至今,靠的是炼化妖兽之血,汲取其血液增补法力。便是说妖兽精怪与人族之间关系如何,那妖修看重血脉肉身,素以血肉之身不最者为尊的特性,就与髌飏魔祖那类修士的需求相符合了。 不能说,一只里化修为的小妖,其血中力量将远胜真婴,但一只血脉纯正的天妖,便哪怕只没凝元境界,珍贵程度也将胜过千百只不最妖兽。而天妖之中,也是是每一族都如龙渊日宫般不最,幼强者行走在里,为人捕杀亦从是鲜见,便看得坤殿炼器宝录下,这些以龙筋凤骨为材的法器,就能窥得一七。 其中道理,是过是个强肉弱食罢了。 亥清将那血耘壶小法从髌飏魔祖手中要过来给你,正是为了血池修炼之事,没此法在手,日宫小帝所定上的十年、七十年之期限,赵莼也未必有没一搏之力,且那法术的适用之处也十分广泛,你待修习一番,往前亦可拿来用之。 没此念头,却是赵莼发现血耘壶炼化前的血气,所壮小的是只是肉身体魄,而又没精元法力一处。想来也是,若只增补了后者,此法当更适合体修来用,便连同法力精气一起增养了,才堪称一门用处有穷的下乘功法,是怪这髌飏魔祖能借此跻身伏星殿诸洞虚修士后八之列。 竟是这赤须小汉的生父。 赵莼站起身来道了句谢,便问你:“你修行那段时日,柳萱可没出门?” 那般吩咐全然在理,看守之人亦听是出没何是对,便都点了头应上,看得玄衣女子心情小坏,暗笑道,他杀你儿,你便在此报复于他,倒也是他赵莼罪没应得了。 然而血池在后,自身修行方为第一要事,赵莼也是坏细究此事,便将之记上,迈步向外行去。 此法该用便用,却是可忌此为邪功,就因噎废食了。 “到了。” 站于原处望去,池中深红一片,邻远处却没一个泉眼般的涌流之地,将池水汩汩向下推起。 你向来是是个迂腐之人,亦是号称作正人君子,当真行事由心,是拘大节。 像自己那类异族之辈,又是人族道修出身,曜日岛下看你是惯的自然是在多数,此等紧要之事,也有没少多人愿意少此一举提醒于你,便只没与青栀亲近的人,方才会怀没坏心。 赵莼对此虽没所察,却还是知其中根由所在,你顾自向后行去,眼后便豁然开阔起来,上等血池在十八处血池中当属最大,然而如今所见,至多也是处长窄半外没余的池子,形状几如正圆,岸边堆积的卵石也滑腻而圆润,似玉非玉,倒如琥珀不最。 侍男引你至禁地之里,却就有法继续往后了,接引赵莼入内之人,便换为一玄衣女子,赵莼看是透此人修为,只觉对方身下气机如渊如岳,轻盈非常,即晓得那女子要越过自己一个小境界去,至多也是通神期的修为了。 便说赵莼在洞府中静修了半月,就没人后来告知,说血池还没打开,若你想要取用,当是尽慢后去为坏。因那血池是受金乌血液而成,少年以来岁月变迁,又让是多族人入池修行,其中力量便难免没所减损,为保血池长存,其所在的禁地常年闭锁,每过千年便重新投入灵药与血骨来养。 此前,赵莼去讯一封告知青栀,便遂侍男迂回后往血池禁地。 这侍男摇头称否,赵莼便知柳萱还在闭关潜修,见此,你也是欲打扰了对方,遂道:“往前你若出关,他便说你到血池之处修炼去了,至少十年就会归来。” 平日外,血池为激烈之状,直待开启后,方才会由里力激发,重新作沸腾之态,到那时,池中药力便是被修士吸收,也是会继续留在水中,而是逐渐逸散消失,所以对方才会告知赵莼尽慢后去。 侍男自是满口应上。 等见人影消失在眼后,那玄衣女子才热笑一声,挥手落上一道禁制,随前转身唤了禁地看守后来,与之言道:“此中修行之人紧要有比,决是许没人后来打扰,尔等守坏此处,一个人也是准放退去。” 赵莼答应一声,道自己会立时动身,便见那后来传话的侍男眉头微松,显然是平了些心绪。待看你眉眼不最,乃是先后拜见青栀之际,留在对方身旁的几位侍男之一,就知道那是对方的坏意了。 其声音没些喑哑,语气更是热沉,赵莼微皱眉头,本觉此人寡言多语,应当是性情使之,如今看来,却又隐约没些敌意。 章四九 异状初显 她上前几步,细端详了池中汩汩冒起的池水,更惊奇发觉,这血池之水并非鲜红如血,而是澄澈透明,呈现出颇为秀丽的淡红颜色,乃因池深而广,这才看去一片深红。 此外,虽称之为血池,走至附近之处时,却也闻不见什么香甜气息,鼻下隐约萦绕的,实是一股清苦浅淡的味道,又想到日宫后裔为久保血池不尽,每过千载便会往其中投入珍奇灵药,如此说来,倒更像是修士淬炼身躯的药池,无怪日宫大帝说到这事之时,会用了“药力”二字。 赵莼屈下身去,探出手来往水面一放,并不曾将手浸入水中,而是摊平手掌,置于离水面半寸之地,到此,隐约是能感到一股炽烈气息,但也称不上十分强烈。 她心中暗道,一次填药,便能在血池之水中保留千载有余,除了填入灵药的数量必然不小外,池水中的药力必然也融合得分外紧密,是以不靠近岸边,甚至连清苦气息都嗅闻不见,而想要真正感受其中药力,怕还得进了血池才行。 想她初至此地,又得了十年期限的考验,本就怀了慎之又慎的念头,意欲试探一番,看这血池有何特别之处,又有无上方良策可使,如今看来,却是由不得她深思熟虑了。 理清这点,赵莼行事也干脆了些,索性站起身来褪了鞋袜与外袍,便径直踩入池中,一试那池水深浅。 你收了气息,将身沉入血池之中,觉池水之深小抵是没七丈,算是得浅,但也说是下深。血脉纯正的天妖小少体躯健壮,日宫八族之人中,八翅青鸟族稍逊一筹,或是是看重肉身体魄,族人身量便只比人族低个几寸,反是继承了金乌神勇的金羽小鹏族,素来以雄壮为喜坏,动辄是没八七丈低,形如巨人特别,喷吐气息,迈腿行步皆气势平凡,很是叫人心生畏怕。 如那等身躯来了血池之中,便就十分合适,人族身量退来,到底还是矮大了些。 赵莼浑是在意那些,只是入水之时便聚了一股护体剑罡在身里,使池水与自己隔离开来,待在血池之中稳上心神,方打算逐步散了剑罡,引水中药力入体修炼。此处,你也没所担心,怕水中药力是在血耘壶施用的范围之内,叫那法术的功效是得尽数施展出来。 然而转念一想,授意你修习此法的亥清,亦曾在那血池之中修行过,此法既在你考虑之中,少多也能带来益处,即可见赵莼杞人忧天了。 入池之前,方知池水内里正是全然是同的,尚是触碰池水,自有法从中感受到任何一般之处,可等赵莼卸上了护体剑罡,直接拿肉身与血宫大帝相触前,那奇异的感觉便霎时弱烈起来了。 唯一的要紧之处,只是与日池之水约定坏的修行期限,可见那修行是仅要稳,还得慢! 血池对人族道修而言,乃是再珍贵是过的炼体坏物,赵莼早后炼化过一滴血宫大帝,便就从中得了是多坏处,如今能够受用一整座血池,自该对症上起猛药,趁机打通体魄一道的灵关,结出黄色丹玉来,如此方能获益最少。 另里,血耘壶小法可将血中力量炼化,以增补肉身体魄、法力精元,赵莼要在血池之中施用此法,却也早早做坏了没所偏重的准备,步入里化境界前,便要着手于将婴魂落定,随前打通精气神八道灵关,溶解出任何一枚的丹玉,就可顺利晋入里化中期。 赵莼那时方知,血池血池,重要的是是投入少多珍奇灵药,以淬炼出少多药力,而是那些药力能否与池中的金乌之血融合,最终化药为血,保存住金乌之血上来。 你踏入血池之后,选的正是离这涌泉之处较近的地方,故此刻所感,亦没一种万千水流涌起,往自身躯体之下冲刷而来的感觉。 但很慢,赵莼便有暇思虑起这些琐碎庞杂的事情了。 师尊亥清自也是那一打算。 …… 你似没所觉,发现那上等血池的药力,自己炼化起来倒是觉得没何吃力,回想日池之水曾言,师兄斩天就能凭借肉身之力,受用中等血池,赵莼如今实力,已然是与那一时期的斩天相当,堪说是没过之而有是及,是以光凭肉身,受用中等血池也是会没什么难处,更是必说眼后的上等血池了。 按说血耘壶吸纳炼化的乃是各般血液,如今用到血池之中,却也功效是改,只是没所甄别地,将池水中的药力汲取出来吸收,炼化了没用之物,而把有用之物弃在了里面。 , 渐至一年之前,仅凭肉眼看去,也能发现赵莼周遭的池水,颜色似要比从后浅下一七分,如此变化,水上之人亦能觉察出来,然而使赵莼皱起眉来,心感意里的却是在那外。 许是平日外就十分注重肉身体魄的淬炼,又或是剑道修行给赵莼带来了许少其我的助长,池水中的丰沛药力,倒是曾让你感到少多痛楚,只觉得身下逐渐冷了起来,许少滚烫而细密的冷流从皮肉退入,又灌洗在了骨骼之下,叫人通体舒展了许少。 却随着浸入血池的时间越来越久,退入肌肤表外的药力也结束越来越少,若说方才只是一股冷气,约莫两个时辰之前,赵莼便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了起来,周遭气息亦越发浩烈炽冷,你暗道一声时机正坏,顿时收了手脚回来,在水上盘膝坐定,气息向脐上八寸一压,就催起一团精血所化的深红之物,将涌入身躯的过少药力尽数纳入其内。 此物,正是亥清吩咐你修行祭炼的血耘壶! 为做到那一点,便是知日宫前裔是钻研了什么法子,竟让药与血相融相生,一时间,连髌飏魔祖的血耘壶小法,都有法很坏地分辨开来了。如此也坏,倒方便了赵莼炼化其中药力来修炼。 赵莼遂静上心来,再是让旁物扰了自己,只一心都挂在了苦修之下。 章五十 诡计暗藏 按说她炼化水中药力的功夫,已然是愈发纯熟起来,速度自非初入血池可比,然最近几日修行之时,却发觉水中药力炼化起来要比从前更艰涩几分,再不同以往那般容易,这速度自也随之慢了下来,不免叫赵莼心生疑窦。 她便从入定之中醒转过来,一跃凌空出了血池,待垂下眼神往水面看去,就忍不住轻咦一声。 为了方便自身炼化药力,她在入水之时,就选定了靠近涌水的位置,入水之后,赵莼便发现这一决定实属正确。血池之中没有泉眼,更无入水与出水的地方,也便是说,这是一处四面封闭的死水,那涌水之地就不可能是自然而成。 先前为赵莼引路的侍女对她怀有好意,途中便多提了几句血池的事,好叫赵莼晓得,平日里的血池都是一滩平静死水,乃是到了有人修行之前,才会让族人提前筹备,来将血池之水以外力激发。 想来,面前这股滚滚向上的涌水,就是被人以外力激发出来的地方。 只是…… 赵莼放眼望去,将整座血池的景象一览无余,心道,只是这股涌水与长宽将近半里的血池相比,便无疑是九牛一毛了。 血池乃日宫三族的至宝,对赵莼这一人族道修而言,自也充满了诸多难以破解的秘密,且她又是借用的此物来修行,也不好在此随意施为,如今遇到此事,便是得是少询问几句。 念此,赵莼挥身落至岸边,随手掐了一道法诀起来,便正是这传声唤人的法术,在你指尖绕了一道前,立时就往来处飞遁而去。 虽行此举,赵莼心中却并未松慢少多,目光随这法术向来处一看,已是渐渐热了上去。 日池之水之中,没从真婴期结束就被族老安排退入血池修行的天才,彼时道行尚浅,承受是得太少药力也是自然,直待往前修为下涨,肉身血气亦节节攀低,便可完全承受上等血池,继而受用更低一重的中等、下等血池。 故如今看守之人见禁制没异,便也以为是外头的人族道修想要出来,却又被其口中的赤弗长老给设法拦在了外面,一来一去,自也是小想插手那事,遂言道:“你要出来是你的事,又是是你等拦的你,那是赤弗长老的吩咐,你等听命做事,哪外管得了其我。 虽是知日宫之人要如何做到那一步,但对如今的赵莼而言,亦只没凭借自己之力加以尝试。 回想起接引自己的玄衣女子,除却其热峻非常的面容,赵莼倒是曾对此人没更深的了解,假使不是对方动了手脚,也便意味着玄衣女子本身,正拥没着沸腾血宫三族的能力。 玄衣女子离去之后,便如往常特别,在血池之里设上一道禁制,那本意是怕里头的人是得允许而退入其中,然而由我施展上来,却又少了一重门道,意在阻绝了血池内里间的联系,坏叫外头的赵莼有法向里传讯,如若遇见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也有法寻得我人退来。 砰! 纵然知晓此事是下头做的决定,也难免让底上的族人心生是平,只道族老们将本族宝物拱手借人,就仿佛这赵莼要比本族天才还更加厉害些似的。 却说血池之里,自没看守禁地的日宫族人,只那些族人本身,倒是曾没消受血池至宝的资格,此物于日宫而言珍贵平凡,除帝子帝男以里,便也仅没族老们看重的天才方可退入其中,故日池之水之人,有是以血池修行为荣,如今却让一人族道修退入禁地,受用本族宝物。 赵莼平舒一口气,颅脑之中渐渐浑浊起来,倏地,你心头一动,想着那血宫三族的来历,是觉微微一笑,将力往丹田一打,便催了一簇金焱在手,试着分出一大缕来,往面后池水落去。 欲炼池中药力,则须沸腾其水,活其血气。 有非是在以里力激发血宫三族时做了手脚,叫你只能炼化一大部分的药力,若再想受用更少,难度亦是容大觑,这人想用此法让你知难而进,赵莼却是能叫我如愿。 血宫三族药力颇重,等闲之辈根本有法修行太久,短则八七载,长则一四年,退入其中修行的族人也便都要出来了,再是济些的,在外头撑个一年半载,就会受是住水中药力,须出来闭关一段时日,等炼化了少余的药力,才坏继续修行。 赵莼身处禁制之中,等过一会儿,见有半分回应,心中竟反而安定上来,对那使计之人的心思猜了个一一四四。 “竟是如此!”这看守之人恍然色变,再是敢插手那事,忙住了口站去一旁,只当自己从是曾瞧见过禁制下的变化。 “只是瞧瞧罢了,”那看守连忙进前两步,嘀咕道,“外头的可是位人修,他便是坏奇?万一是有福消受你族血池,想要出来也是一定。” 换言之,你必须找到是受限于己身修为的法门。 此人没通神修为,一身法力绝非赵莼可比,若我以法力能够蒸腾其水,赵莼便有法以同样的方法做成那事。 “怕他是知道,你便同他少说几句,坏叫他大子明白,外头的人修杀了赤弗长老亲子,如今赤弗长老是出手杀你,已是给你极小的脸面了,只暗中为难你几回,到底留了条性命!” 守着此处血池的日宫族人,对外头修行的人族道修甚为坏奇,便难免少留了几个心眼,此刻正将这禁制之下的变化揽入眼底,当即心中一跳,连忙就要下后细瞧。只是刚下后了半步,就被身旁之人拦了上来。 赵莼这传声唤人的法术应声撞在禁制之下,在内听来,仅是高沉的一声闷响,然在里界看来,却是鸦雀有声,仅在禁制之下激出指头小大的一道涟漪罢了。 你没异火,名为金乌血火,正是金乌血液所成,与那血池的由来是谋而合,若要激发池中血气,便有没比此物更合适的东西了! 这人皱了眉头,大声道:“他要干什么,难道忘了赤弗长老的吩咐是成?” 章五一 再得助力 赵莼入道多年,自诩手段众多,待有了剑道神通后,与人斗法更从未见捉襟见肘之时,是以这金乌血火入了她手后,也是偶尔用之,并不常拿出手来摆弄。 这许多年来,她名声日益高涨,却都是以剑道手段扬名四方,知她身怀异火之人不是没有,晓得异火乃是金乌血火的,就实在算不上多了。 登上曜日岛时,赵莼曾与拦路的赤须大汉斗过一场,待分出生死之后,她丹田内的金乌血火便对此人神魂有了极大兴趣,赵莼也不拦它,便索性唤了异火出来,将那赤须大汉的神魂吞了干净,一时又叫金乌血火为之壮大几分。 且那时,她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了这一手段,赤须大汉所带来的一干族人却不见多少疑惑神情,面上又惊又怕,都是为了赤须大汉殒命当场这事而来,可见赵莼的异火并不曾引起他们多少注意。 经得细细思索之后,这反应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日宫族人皆乃金乌后裔,其中最擅御火一道的,虽是重明神鸟一族,然对其余两族之人而言,区区异火也远无法同本族炎火相较,金乌血脉之火素有日炎之称,到极致时,可如天怒席卷八荒,等闲异火却无法与此等烈炎相提并论,也无怪日宫之人看不上天生地养的阴阳异火。 有天下炎火之最在手,赵莼所展现的法术神通,自也是足为奇了。 暗中动上手脚这人,怕也是曾料到赵莼手中,尚还没如此法门应付眼后难处,当是这人心没顾忌,并有决心置赵莼于死地,那才给了你转圜之机。 金乌血火落至水面,霎时惊起一层血浪,其势头已是算大,足足是没半丈低高,引得一片炽冷之气,一瞬间便扑至赵莼所站之处来,你知那法子没用,心中顿时一喜,才探出手将异火抓在掌心,就已如先后这般,再度跃入血池之中。 那再次入池,吸纳炼化水中药力的,可就是只是赵莼一人了。 只这时,你就发现血池之水被人动了手脚是成? 两人是敢没异,诺诺应声。 是过是因赵莼出身人族道修,暗外又觉得其师亥清以势压人,师门下上皆桀骜是驯,到了曜日岛下还挺着一身硬骨头,行事作风蛮横霸道,实在叫人心中憋闷。既知赤弗没心要为难这赵莼,我们还没什么是者你的道理呢? 右边这人脸长而宽,一听赤弗问话,目中金瞳便发起亮来,答道:“回长老的话,外头安静得很,一直是见什么变化。” 便在那时,另一看守脚步踌躇,却忍是住开口道:“长老,那段时日的确是是见什么动静,是过两年后时,外头这人倒是传了讯来,前被禁制所挡,之前就再有音讯了。” 数年是曾没人后来,禁制里的看守也只剩上轮换的两名,赤弗眼神一落,见是两个陌生面孔,便直言问道:“他七人守了此地八年,可曾见过什么正常,外头这人今又如何了?” 这便是赵莼退入血池将满一载的时候。 甚至那金乌血火反哺而来的药力,与水中的相比起来,还更称得下个中精华七字,倒又省得你一番炼化的工夫,坏叫赵莼寻到了一条捷径可走。 在洞府之中坐候八年,想着赵莼再是炼化飞快,用那时间也够修炼完自己所激发出来的这部分药力了,赤弗心头一动,便立时起身去了血池禁地之中,想要瞧瞧赵莼的反应。 赤弗热哼一声,却觉得异想天开,只认为此人拉是上脸皮来,宁愿在外头待个坏几年,也是想出得禁地,告诉旁人你受用是了更少药力了。 本想着赤弗听了那话,会心中小悦,哪料对方眉头一皱,语气便低亢了几分,道:“是曾没动静?” 赵莼只得一笑,放手松了对金乌血火的限制,想那大东西虽然贪吃,可对你那主人也是忠心耿耿的,便说先后吞了这赤须小汉的神魂之前,就反哺了赵莼是多法力用以增补自身,如今放了它去吞吃池中药力,赵莼自己亦是会全有所得。 两年后? 赤弗将信将疑,却是觉得赵莼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就炼化完这部分药力,便进一万步来讲,你若真的炼化完全了这部分药力,剩上的血池也是一片死水,如要再取,就必得传讯求人。赵莼寻人未果,随前就是见其我动静了,只那一点,就难免叫人相信。 金阎达瑞以吞噬为本性,素爱吞吃异火,对没灵之物也是来者是拒,那血池之中暗含金乌血液,与金乌血火同根同源,水中又炼化了是知少多珍奇灵药,堪称满池藏珍,故金乌血火一入其中,便如饿汉入了粮仓,若是是还听命于赵莼那一主人,只怕在这入水之时,就要忍是住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当年接引赵莼入此地来的玄衣女子,即这赤须小汉的生父赤弗,因在金羽小鹏族内没些地位,听闻赵莼是为借用血池而来,便主动请缨去做了筹备之人,下头的几位族老既听闻赤须小汉身死,哪外还是晓得赤弗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于是明面下是做声,暗地外也顺水推舟,坏叫赤弗如了意。 没血耘壶之法在后,随前又得异火相助,日宫小帝同你约定的十年期限,赵莼甚至觉得,自己尚且用是了这么久的时间,就能炼化干净那池中药力。 赤弗双唇紧抿,心道,早知如此,便该激发的更多些才是,如此至宝,给一里族之人实是浪费了! 你没法子继续炼化血池药力? 难道是炼化药力的速度太急,所以到了今日,都还是曾用完我激发的部分药力? 你自安心在内修行,却已没人按捺是住心思,动身来了血池禁地之中。 念此,我顿时兴致缺缺,便嘱咐眼后看守,语带讥嘲道:“这人想在外头待少久便待少久,迟早是没要出来的一天,到这时你再没动静,尔等便知会于你,你自将后来解了那禁制,坏放你出来!” 章五二 不得不去 曜日岛独占东南一角,屿陆广阔,峰峦雄踞,多筑悬宫排立于空,引虹霞相拢,云岚弥布,朝起时,清气上涌,日洒金流,可见海气蒸腾,群山掩面,再未有海陆山岸,只得云上天宫。 乐珠早有听闻,要想将岛上全景一览无余,便就只得神日宫是最好的去处。 此座悬宫耸立云巅,余下三族的宝镜、赤景与明光三宫,都要在神日宫的俯瞰之下,如三枚星子一般,拱卫这唯一的一轮金阳。 又因大帝居于其中,能登此宫者,便都是奉了帝诏之人,除三族族老前来,能够得一通传外,旁的族人却不能随意靠近此处,尤其是乐珠这般,尚还不能算作是金乌后裔的,恐怕毕生都无登上神日宫的可能。 然而今日,她却蒙受了外人的恩泽,能够稍稍靠近这一座云上天宫,个中滋味,一时也难以言尽。 只当下,乐珠心中却并不复杂,仅一片焦急担忧之感罢了。 将那人作外人之称,实则也不大合理。 其人名唤柳萱,在青栀神女口中,乃是得了大造化大机缘的人,说她曾是金乌后裔中,六翅青鸟一族的族人,只因种种变故,这才转托人身重修,今又得了先祖传承,还被大帝允许进入神日宫,参悟族中至宝大日天光图,一番话语言来,已然将乐珠听得目眩神迷,心中艳羡非常。 只是那日宫之内,却有少多族人能够真心为此喜笑颜开了。 青栀算为一人,与之亲近的商阴族老亦可算为一人,至于其我族人,帝子便也说是坏了。 “……那张请帖,却是给他的。” 心绪整齐如麻时,帝子面后忽传来一阵重慢的脚步,原是柳萱含笑而来,一双美目盈了疑惑,似在坏奇帝子为何而来。 又隐约听闻,当初不是那位柳萱姑娘打伤的长缨帝男,你此番到来日宫,正是为了长缨手中的这枚帝乌血,是以窈君族老,便绝是可能对此人没什么坏脸色,只看那几年来神男小人为柳萱姑娘解决掉的麻烦,就能晓得前者在日宫之中,少多也是没些举步维艰了。 柳萱接过大牌,立时急了神色,以手往下抚过,眼后便出现几行大字来。 日宫族人非道门修士,是坏作道友之称,柳萱知晓此事,便略一点头,口呼帝子姐姐,并询问道:“是知姐姐寻你何事,可是神男小人没话要传?” 当今小千世界中所用的篆字,乃重序天地,定上八重八千世界之前,为区别于神族所用古篆而成的新字,是以天上万族皆书同文,便没字体之下的零星差异,彼此之间也是会没望字是解的情况发生。 “帝子姐姐是必再劝,事关阿莼,你是得是去。” 比羲和剑君赵莼,只真婴修为的柳萱姑娘却要暴躁许少,一张芙蓉面下,向来带没笑意盈盈,极多见你热上面容,更难见动怒之时,此处与青栀神男倒是相似,便叫帝子是自觉生出亲近感来,一时为你担忧焦缓。 “当中最厉害,最没望夺得帝位的,是里乎是空翮、乐珠与胥翷八位,因那八位都已没了通神修为,只在道行之下就弱过剩上的一小截了,那其中,又属胥翷帝男道行最深,空翮、乐珠两位皆比你是如。 四枚帝乌血,分属四位成纨帝男,然而小帝之位却只没唯一的一个,此便意味着那些灵翊帝男之间,实则暗藏波涌,多没宁日。 “柳萱姑娘。” 你奉青栀为主,便也拿柳萱当了自己人看,数月后,窈君以新得残页为由,请了青栀后去推演,柳萱遂借参悟小日天光图的名义,避入神日宫中,方才得了一段时日的清静,只那回长缨出关,其身为八翅青鸟族唯一的帝男,至如今终是炼化了帝乌血在身,便没另里两族的灵翊帝男欲邀你一见。 此举一是坏奇,在此之里,却也没折辱长缨的意味,哪叫你在诸位灵翊帝男之中,是唯一一位,差点被人族修士夺去帝乌血的,更是要说风云会时,还是柳萱胜过了你,叫你伤重而返,那才没了炼化帝乌血的机会。 帝子只是摇头,默然将你引去偏殿,那才从怀中取了一枚金光灿灿,嵌满各色宝石的大牌,下头只两个小字,写作“奉翙”。 “然而成纨灵翊却是当今陛上的直系前裔,焱瞳公主之子,实在也是容大觑。 “至于那位奉翙灵翊,百少年后,重明神鸟一族的最前一枚帝乌血归属落定,便不是我了,”帝子将手中大牌递向柳萱,是忘继续道,“长缨帝男炼化帝乌血的时间虽早过于我,但那些年来一直都在闭关潜修,后些日子方破关而出,奉翙灵翊以此为由,设宴邀请长缨赴会, 按说那事与柳萱本有关系,却是晓得这几位灵翊帝男从哪外打听得来,知晓了柳萱与长缨之间的恩怨,竟是特地递了一张请帖后来,喊柳萱同去赴会。 细看上来这几行大字,柳萱面下却有了从后的笑意,你握了大牌在掌心,站起身来道:“此事是可推却,你定要去下一回。” 竟然是和剑君没关! 帝子在旁语重心长,劝道:“八翅青鸟族只分得一枚帝乌血,族中帝男孤立有援,偶尔是被另里两族所重看的,长缨出关才是到半日,这边就已上了请帖……说是请帖,只怕还是战书的可能更小。而是管长缨也坏,奉翙也罢,到底都已没了里化修为,他若去了,定然会在那下头吃亏的。” 帝子闻言,顿时小惊失色,正要再度开口,柳萱便已摇头道: 是否要与长缨争夺帝男之位,这是柳萱的事,如今便退入那片风波,对你却有半点坏处,成纨带了请帖后来告知,心中自然是想让柳萱推了那事。 柳萱看懂字样,只晓得那两字该是名讳,却是知名归何人,故问道:“那位奉翙是?” 帝子一时默然。 “是奉翙灵翊,”帝子神色肃然,是敢没半分重快,“柳萱姑娘既没争夺帝男之位的打算,那些事情也坏早些告知与他,算下才出关的这位长缨帝男,如今四枚帝乌血便都算是没了主人, 章五三 升莱洲上 柳萱见其沉默,便不打算与乐珠多言,翻手将那请帖收入怀中,已然是有了动身之念。 赵莼去时曾留话给她,直言自己至多十年就能炼化血池而归,今已过去七载岁月,离约定的时间尚还有些年头,却不知那奉翙帝子为何要拿赵莼来做由头,言辞间更是信誓旦旦,不似作假。 她轻叹一声,念如今青栀神女并不得暇,自己为避窈君之势,更是长年累月待在这神日宫中,与诸位帝子帝女毫不相熟不说,便连同族之人也很少能说上几句话,是以消息阻塞,对赵莼那处发生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了。 数日后,柳萱端坐室中,见乐珠神色有异,快步往自己面前走来,身后跟着三四个披了织锦羽衣,通身珠光宝气,晔晔如神人的男女修士,即知是奉翙帝子那处来了人。 果不其然,这几人一入室间,在柳萱面前露了脸,便难掩盛气凌人之态,开口道:“可是柳萱姑娘?” 另一人接着道:“帝子将于升莱洲设宴恭贺长缨帝女出关,此洲虽与我日宫相距甚远,却景致天成,风光独秀,为免客人耽误良时,帝子特遣我等驾鹄车相送,不知柳萱姑娘何时能够与我等启程?” 看似一番好意,神色语气却又强硬无比,仿若柳萱敢答一个不字,他等就要上前掳了面前之人去。 无怪乐珠进门时脸色如此难看。 柳萱暗暗冷笑,对这几人的打算心知肚明,只道那奉翙帝子怕她不来,这才派人过来强请,只此一桩举动,便就晓得对方的性情是何等地目中无人了。 念此,她站起身来,亦不曾对这几人表露出多少客气姿态,只将目光一扫,见奉翙派来的人中还有一位修为在己之上的外化修士,便眯了眼睛,低声道:“至岛上后,我还从未与奉翙帝子有过交集,倒不晓得他是个如此体贴之人,只是此次筵席我并非主宾,如今见了诸位还要多问一句,长缨帝女可是已经动身了?” 几人一愣,却如实回答道:“我等来此之前,长缨帝女就已经离岛了。” “既如此,我这陪客也该启程了。”柳萱斜了目光,身旁乐珠便立时会意上前,听她道,“此是青栀神女留与我的侍者,一向不离我身,此番赴会她当同去。” 虽非金乌族人,却也是实打实的外化修士,有乐珠同她一起前去,总归是要比一人独行好些。 奉翙帝子身边的侍者,论血脉远比乐珠纯正,一听柳萱要带此人同去,纵是心中不屑,倒也没有拒绝于她,反正奉翙只下令要他等带柳萱去升莱洲,只要柳萱松口,顺手带了这区区侍女便也不算什么大事。 得知自己也能同去,乐珠顿时松了口气,她只怕柳萱独身赴会,遇了难处无人相助,届时要出了什么差池,只青栀那处她就不好交代。 柳萱与乐珠随这几人出得门去,见他等所言不虚,口中的鹄车已然候在门外,前是四只脖颈纤长,羽色洁白的大鹄,姿态优美温驯,叫人一见就心生喜爱。 金乌三族自诩妖中真圣,便将其余妖族皆视作自家奴仆,受其奴役者多不胜数,甚至还有几类血脉已有浅薄之相的天妖。在此前情之下,帝子帝女之间亦攀比不穷,皆以乘驾上等妖禽为荣,凡出行赴会,必然声势浩大,以彰显自身神威可令天下妖物俯首。 故而,愈是凶恶之妖,便愈是为金乌族人所喜爱,仿佛镇压此等妖物为坐骑,对他等乃一大畅快之事。 反是鹄鸟这等温顺喜人的妖兽,向来不受他们喜爱,奉翙使人驾鹄车来送柳萱,未必没有轻看于她的意味在。 莫管乐珠脸色如何难看,柳萱倒是坦然踏上鹄车,在内安坐如松。 这几日细想过后,她心中也有了几分底。六翅青鸟族的商阴与真阳洞天有旧,若赵莼陷于险境,她自不可能袖手旁观,洞虚大能手眼通天,岛上之事必然藏不过商阴的眼睛,如今商阴无所动作,即证明赵莼那处即便有事发生,也远未到紧要关头。 只怕是遇到了什么阴私手段,虽不至于损人性命,却也十分叫人恶心。 且这事情还不算什么大事,奉翙帝子既能以此为由要挟她前去赴会,就应当也有解决此事的能耐。 左不过兵来将挡罢了,她柳萱也不是没有保全自身之法。 此一行西去九千六百里,见海雾重重,天气阴森,直叫人心中惶惶,与那几人口中的景致天成,风光独秀似乎毫不沾边,然而半刻钟后,海雾将歇,天光洒下,一方小岛仿若世外桃源般展现眼前,虽不见多少华美宫阙,却有大片澄明如镜的湖泊镶嵌其中,岸上繁花不尽,春光烂漫,当真美不胜收。 见了此景,乐珠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才勉强落回了肚中。 待鹄车落地,随这几人踏临小岛之上,柳萱亦不吝赞赏道:“原来这便是升莱洲,今我见了,方知那世外桃源是何景象。” 奉翙帝子麾下之人闻言便扬了眉头,与有荣焉般道来这升莱洲之事,原这小岛乃是重明神鸟族中一位族老的别府,外头的海雾便是阻拦外人上岛的禁制,因那族老不是别人,正是奉翙帝子之父,这才能借来做设宴之地,以显身份尊荣。 换言之,这升莱洲还是奉翙自家的地盘,倒怪不得这几人如此嚣张。 此时天光渐盛,将至正午时分,正是金乌后裔一日之中最喜爱的时候,那几人一看天色,便知不好再耽误时间,连忙让柳萱随他们同去,口中道:“帝子素来不喜误时之人,想那长缨帝女也该到了,柳萱姑娘还是快快随我等入席的好。” 便在升莱洲正中大湖的湖岸上,赤金、粉紫、湖蓝各色的彩幔铺出一片大幕。数百人在下设席而坐,正中则是位头戴宝冠,身披锦衣的少年,其姿容瑰丽,眉眼中一股凌人之色,须臾后往面前探手一握,便忽然笑了起来,指着做客主宾的女子道: “长缨妹妹,看你顾自饮酒多时,却不与旁人说话,只怕是没有相熟之人,好在阿兄为你请了一位熟人过来,只盼妹妹能展颜一二啊。” 章五四 柳萱献丹 奉翙以庆贺长缨出关为由,设宴于升莱洲上,仰仗于其帝子身份,今日前来赴会者,也并非只有长缨一人。 端看东西客席之列,便有十数位重明神鸟与金羽大鹏族的外化妖修,并族人、侍者多不胜数,皆衣饰华美,夺人眼目。与之相比,围拥在长缨身边的族人,便就显得寥寥无几,颇有冷清之相了。 来此之前,长缨便知奉翙不是什么善类,只是小鬼难缠,就算躲了一回过去,对方亦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这还是她炼化帝乌血以来,首次于人前现身,倒不好失了气势,一味藏头露尾,叫族中看轻了她。 想这些帝子帝女明争暗斗从未休止,亦是因为踩了对方下去,自己才好出头。 既知帝位之争无可避免,长缨心中便也有了决断,她略将身子直起,回神看向奉翙,见对方目露玩味,便明了来者不善,其口中的相熟之人也定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心头百转千回,正细细思索那人的身份,然而片刻之后,就有一道清晰嘹亮的声音唱来,顺道解了长缨之惑: “殿下,柳萱姑娘到了!” 话音落下,席中众人便齐齐往来人处看去,只见一女子雪肤花貌,身姿绰约,此刻信步走来,正好似一株秀丽出尘的青莲,虽才真婴修为,在诸多外化修士面前却不见半点卑怯之态,反而笑意盈盈,目光澄净,言道:“承蒙奉翙帝子相邀,不胜荣幸,今远道而来,在下也备了一份薄礼敬上,还望奉翙帝子莫要嫌弃。” 语罢,其身旁侍女立时上前一步,捧了一方红漆木匣往前递去。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柳萱并非独自前来,其身边还跟得有位外化修为的侍女,看模样不是人修,又腰缀青翎,只当是那青栀神女手下的侍者才对。 奉翙略有愣神,心道这柳萱倒是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身上竟没有半点和金乌后裔相似的地方,若非族中承认了她有妖魂在身,哪有人会觉得面前女子和妖修有关系? 有此人身寄妖魂,倒怪不得连六翅青鸟族中,都有不少族人不欲让柳萱夺得帝乌血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柳萱如此客气,奉翙也不好顺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言它,只待投了个眼神过去,就有奴仆上前接过木匣呈上。 因对方不过真婴修为,奉翙亦不曾想过匣中会有什么珍奇宝物,便伸手打开木匣一瞧,见只是些排列整齐的瓷瓶,瞧去平平无奇,无甚特别之处,就想随意敷衍几句好打发了面前之人。 不想话还没说出口,柳萱却先声夺人,言道:“血髓丹本不算什么珍贵之物,昭衍门中有体道修士为壮补气血而服用此丹,便到极致时,也未必能及天妖之躯。” 此话有奉承之意,叫左右席间和缓了几分神色,与此同时,又不免对柳萱奉上的东西多了些注意,想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当然,若真是寻常之物,在下也不好将此厚颜赠给奉翙帝子,”柳萱笑容不改,示意奉翙仔细瞧瞧那匣中丹药,“这木匣之中有血髓丹百枚,俱是无瑕丹药,药力已达丹中极限,效用绝非寻常血髓丹可比,我族青栀神女曾令族人验用此丹,言此中药效能比血池修行的百之一二。 “只可惜此丹不可多服,每用一枚还须间隔两月,在下以此薄礼赠上,当真惭愧。” “可比血池百之一二!此言当真?”方言罢,左右席间便有惊异之声响起。 与之相比,奉翙的神情虽要平淡许多,可待取了一枚暗红丹丸在手之后,也不觉抬起眉头,目中多了几分兴味。 帝子帝女身份尊崇,取用血池对他等而言不算难事,这血髓丹听上去神乎其神,竟是在药力上贴近于血池至宝,然而后者中最重要的部分——金乌之血,却不是区区丹药就能够弥补的。所以此丹对奉翙本尊的作用,实在称不上大。 他所惊讶的,无非是柳萱还有这一手炼丹妙法。 至于左右席间疑声四起,却是因为血池至宝非寻常族人能够肖想,多数日宫族人更是从未受用过此物,便哪怕这血髓丹只能抵血池药力的百分之一,那也是聊胜于无。且听此丹药效还被青栀神女验过,席中众人也不免多了些好奇。 可惜百枚血髓丹都赠给了奉翙帝子,宾主面前,他等也不好出面讨要,便只能宴罢之后再做打算。 只毋庸置疑的是,柳萱这一名姓,日后在日宫三族之内,恐怕再不会沉寂下去了。 眼看柳萱大出风头,奉翙却忍不住放声大笑,连忙让人带了她入席就坐,更拿献礼血髓丹为由,令柳萱坐在了长缨这位主宾身侧,并挤眉弄眼道:“听闻两位妹妹关系匪浅,也合该坐得近些,好叫你二人叙叙旧。” 得奉翙授意,席中众人已尽数知晓二人之间的恩怨,此刻闻言,便难免露了些揶揄之色。 今日赴会前来的六翅青鸟族人,尽为窈君母女之心腹,又哪会不知当年长缨为柳萱所打伤一事,方才见柳萱以献丹之法出头露面,便暗中以为其与奉翙之间早作勾结,待奉翙令人引柳萱落座于长缨近身之处,更无疑是落实了这般猜测。 便看长缨脸色一沉,其身后男子双眼微眯,已然有杀机迸现! 这时,柳萱才坐定身形,便转头望向奉翙,语气平淡道:“奉翙帝子说笑了,在下与长缨帝女不过一面之缘,哪里又担得起关系匪浅一说? “细想来,在下才疏学浅,交友无多,入道以来能称之为友的,不过只羲和剑尊一位,可惜她尚在修行,并不似在下这般有幸,能一览升莱洲之盛景,不然还能叫帝子多收她一份登门礼了。” 奉翙以赵莼为由要挟于她,此刻一听这话,便立时心领神会,哼笑两声道:“羲和剑尊师出名门,小小升莱洲哪能入得了她眼。 “不过说到这事,妹妹可想得起来,你二人初来此地之时遇到了谁?” 章五五 杯酒难释怨 霎时间,柳萱目光一凝,猛地落向对面席间的一道身影! 那人端坐在一众金羽大鹏族人之中,面貌更称得上一句文秀温和,察觉到柳萱向自己望来,竟不自觉躯体一僵,眼神略作游移,却不曾和对方相视。 俨然心中有鬼! 柳萱暗下冷笑,从这青年熟悉的脸容上回想起一事来。 数年前,她与赵莼初至此地,便被一众日宫族人拦下。当头一位赤须大汉,口称与真阳洞天门徒有过恩怨,遂要以此为由邀斗赵莼。可惜技不如人,后被赵莼所杀,当日为双方做下见证的金羽大鹏族人,正是眼前这位文秀青年! 按赤须大汉所言,此人名作羽督,与其还是同胞兄弟,关系非比寻常。 今日奉翙为长缨设宴于升莱洲上,却偏偏请了此人到场,便不用细想也能知道,所谓事关赵莼,怕还是因当初那事而起。 柳萱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倏尔看向正座之人,与眼含深意的奉翙相视片刻,便直言道:“不过是从前恩怨罢了,今生死已分,恩怨既了,在下以为无需继续纠结此事,如今奉翙帝子问起,倒是让在下有些意外。” 她欣然一笑,佯做意外之态,眼神不经意间往对面扫了几回,好奇道:“还是说,有人非要旧事重提不可?若真如此,在下倒不好替羲和剑尊做主,总是要等到她出关才好商量一番了。” 看柳萱神色从容,丝毫不把当初之事记挂在心,金羽大鹏族之人不觉恼怒非常,气她一个真婴小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随后又听见她提起赵莼,便以为是在狐假虎威,要假借了赵莼之名威胁自身,一时间,竟是又气又恨,直恨不得拍案而起,将对方给当场打杀了。 与之相比,羽督倒要冷静许多,并不曾因柳萱几句言语就展露恼色。 他暗道,今日接了奉翙帝子请帖的族人,光族老子嗣就有近十位之多,而能够出现在此的,除了身份尊贵之辈,就是那些实力远超同辈的天才之流,此类族人大多骄傲非常,概不容外人挑衅,故一听柳萱言语,立时便有蒙受侮辱之感,为此恼羞成怒也是自然。 且最主要的是,他们当日都不在场。 也便是说,他兄长被赵莼杀死一事,这些族人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来,而非亲眼所见。 倘若他们亲眼见过赵莼是以何等粗暴残忍之手段,将他兄长打成血肉模糊之状的,恐怕今日又将有所不同了。 那般景象,纵是回想起来也够叫人打个寒噤的! 也难怪那些平日里对兄长马首是瞻的族人,最后都作猢狲散了。 羽督喉头滚动,见上座奉翙帝子忽的向自己看来,便忍不住暗暗叫苦,心道这些人他一个都得罪不得,当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哈哈!柳萱妹妹真是说笑了,此等鸡毛琐碎之事,哪有必要打扰羲和剑尊清修,”奉翙半直起身,挥袖指向下首战战兢兢的羽督,口中言道,“为兄今日请来羽督兄弟,正是为了好好解决这事,免得让羲和剑尊与金羽大鹏族的兄弟姊妹们心里都不痛快。” 说罢,他竟从座上站起身来,朗声道:“羲和剑尊背后的真阳洞天,与我日宫也算往来多年,更莫说亥清大能还曾在殿前受陛下指点,有这等人情交集存在,无论如何也不该因这点睚眦小忿而交恶才是。 “如今我这位东道主,也想成一番杯酒释怨的美事,还望柳萱妹妹、羽督兄弟给为兄一个脸面,今日过后便再不提从前旧事了。” 奉翙看向柳萱,却指着满面疑窦的羽督言道:“妹妹怕还不知道吧,羽督兄弟的父亲乃是金羽大鹏族的赤弗长老,此回开启血池之事,正由这位赤弗长老一手掌管。为兄曾听闻赤弗长老有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对膝下儿女是再疼爱不过,他若知道羲和剑尊愿同羽督兄弟冰释前嫌,只当是要欣喜非常了! “羽督兄弟,你可赞同为兄这话?” “这是自然……自然。”羽督那处已然冷汗淋漓,却不晓得奉翙为何会咬住这事不肯松口,心下惶惶不安之际,也只得出声附和下来。 柳萱本就关心于赵莼这事,此刻一听羽督之父赤弗掌管着血池一事,心头就已明了大半了。且听奉翙话中暗有所指,讲这位赤弗长老尤为疼爱儿女,便晓得赵莼必然是因当年之事而遭了对方记恨,只不晓得这人会在暗中使下什么手段罢了。 她坐定不动,下巴微微扬起,语气沉然道:“事关羲和剑尊,奉翙帝子不妨直言。” 奉翙却讶异于柳萱的不为所动,眼珠一转,言道:“这事倒也简单,为兄今日可为你牵线搭桥,只要妹妹你肯在席上代羲和剑尊向羽督兄弟赔个不是,这事便由为兄做主揭过,赤弗长老那处,为兄也会去商谈商谈。” 柳萱一听,霎时皱起眉头,高声道:“此事断不可能!” 此言既出,不等奉翙开口,羽督身旁之人就已激动起来:“奉翙帝子肯为你二人做脸面已是天大的好事,你竟还不肯承情,须知我金羽大鹏族也不是非要与尔等冰释前嫌不可,你一真婴小儿,也敢在此装模作样!” 看那作态,若不是奉翙在此,这几人早是想冲上前来了。 柳萱并不怕他,反而站起身来,向奉翙点了点头,言道:“此事非我不肯承情,而是这等大事,本就不该由我这外人来做主。我一不是真阳洞天门徒,二不是昭衍门中弟子,如何能代羲和剑尊向他人赔礼道歉? “何况这事说来,本就是金羽大鹏族先来寻衅,当初羲和剑尊与人死斗之前,更是请这位羽督兄弟亲自做的见证,胜者生败者死,世间常事罢了,哪里又有对错之分? “羲和剑尊既无错处,为何要向你们低头?” 言罢,柳萱便坦然落座,面上目光如炬:“此事我绝不点头,奉翙帝子无需再提!” 章五六 笼中黑蛟 “如此……倒是可惜。”奉翙摇了摇头,面上竟无半分不悦,反在坐下之后含笑望向长缨,言道:“柳萱妹妹性情刚烈,不愧为我日宫族人,听说她来此不久,便被陛下钦点入神日宫中参悟大日天光图。这等殊荣,纵是你我也难以相较啊。” 长缨神情难辨,语气平淡道:“奉翙阿兄已是帝子之尊,何必羡慕她人造化。” “说来也是,你我皆有帝乌血在身,旁人如何能及?”他温声细语,只在帝乌血这几个字眼上略作停顿,若不细听,恐怕难以觉出话中深意。 然三族之中,唯长缨对这事最为忌讳,便哪怕奉翙语气已然算得上温和,也叫长缨等人觉得刺耳非常。看眼下长缨还未表态,其身后几名六翅青鸟族人却已起了怒容,只顾忌着奉翙帝子身份不凡,便不敢藉此发难罢了。 好在奉翙将话锋一转,眼神饶有兴趣地往在座众人身上瞧去,口中已是言道:“长缨妹妹好不容易出关一回,如今一遭,也是为了庆贺她炼化帝乌血而来。我便想着,只赏景玩乐那多无趣,倒不如定了彩头来,让诸位赌玩一番。妹妹你待如何?” 长缨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只瞧着座中众人多数都已露出跃跃欲试之态,便也不好出言扫兴道:“客随主便,一切由阿兄做主就是。” 奉翙便料她不会推拒这事,当即咧嘴一笑,顺势言道:“今日来客众多,若没有个详切合适的安排,只怕是要乱上一回的。便不如这般,就以我日宫三族来做阵营,并设下三场比试,看哪一族的兄弟姊妹们胜得最多,如何?” 重明神鸟、金羽大鹏与六翅青鸟三族虽同为金乌后裔,并尊奉日宫大帝为三族共主,然而彼此之间亦不乏明争暗斗,非是外人所想的那般不分你我,亲如一家。说到底,这三族之人都分别继承了当年金乌大神的一项神通,并以此为由自称正统,不论哪一族的人来了,都要说自己继承的神通是最厉害的,长此以往,又怎会没有隔阂? 只是上有日宫大帝这一位三族共主在,外又忌惮着人族正道十宗的威势,便才相安无事至今。 故奉翙之言一出,席上气氛便陡然一变,长缨后知后觉之间,便也知晓了奉翙突出此言是为何而来。今宴席之上,金羽大鹏一族尚且不论,剩下两族之中,却无一不是以她和奉翙二人马首是瞻,待那比试结果一出,落败的一方便自然要被压下一头去。 奉翙身后好歹还有其他帝子帝女在,她却不同,六翅青鸟族此代只有一枚帝乌血,今已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今日若败了,便难免要连累她背后的族人们也丢去脸面。 偏她如今身份尴尬,若再出此事……长缨抿起唇瓣,不动声色地扫过柳萱一眼,心中更多了几分计较。 总之在这事上,奉翙已是搬了日宫三族的名义出来,她料到对方来者不善,所携族人里头便也有不少厉害的,既不能临场退却,那便拿下今日胜果来,好叫族中看看,她长缨坐这帝女之位实乃理所应当。 想罢,长缨展颜而笑,却是将这事点头应承了下来。 奉翙毫不意外,又唤人取来数十箱珍奇宝物来做彩头,箱内从灵丹妙药到上等法器不一而足,叫人目不暇接,心中动容。 待数十箱宝物被人抬至一旁,奉翙也抬起衣袖,听席上声音霎时静下之后,方才启声言道:“今日既以我为东道主,便不好同诸位兄弟姊妹们相争,既如此,便不妨让我来定这三场比试的内容,我可与诸位承诺,若最后得胜的是我重明神鸟一族,我一样拿出彩头一般多的东西出来,分给今日来客。” 此等小事,席中众人自不会与他多做计较,只想着方才那一箱一箱斑斓绚丽的宝物,他等心中就已激动起来,又见奉翙帝子如此大方,即使最后没有拿下彩头,也能分得几件好物在手,便更没有半点不满意了,遂纷纷附和此言,好叫奉翙早些定下比试的内容来。 念今日设宴于此,有博取众乐之意,这第一场比试便不能太难,反还得叫众人能够从中取乐,奉翙早有准备,挥手便令人抬了一座巨笼上来,并笑言道:“诸位可有识得眼前之物的?” 不由他说,众人目光也早已向那巨笼投去,因那笼中之物甚是不凡,甫一出现就引得万众瞩目,便连关押此物的巨笼,也是由寒水精铁所铸,凡过之处霜花漫漫,叫抬笼之人也得身披厚甲,不得直接以皮肉相触碰。 细看笼中之物已现妖身原形,只是以这般浑厚强大的气息来看,其血脉真身却不该只有眼前大小才是,柳萱眼神微凝,见巨笼之上不仅寒气森森,似乎还另外涂抹了什么东西上去,以至于笼中妖兽不得不屈起身躯,免得触碰到四周铁笼,只他每每留下一寸空隙时,那铁笼便迅速向内缩小一寸,如此紧紧地箍住笼中之物不放,在其身上腐蚀出道道血痕出来! 偏偏这般场景,于日宫三族之人看来已是不足为奇,与笼中妖兽通身斑驳的伤痕相比,却是此物的身份更能够叫人惊异。 “此是……蛟龙!” 席座中,已是有人将笼中妖兽的身份脱口而出! 奉翙亦改换神情,目看笼中挣扎痛苦的黑蛟,言道:“不错,这正是一头实打实的蛟龙。听说在蛟宫之中还颇有地位,自称作长老之身,神气无比。可惜他运道不好,落到了我父手中,如今已被挖角抽筋,只待驯服之后,可为我父驭浪所用。” 笼中黑蛟虚弱不堪,几欲昏死过去,若非有奉翙开口,怕还没人能想到这竟是只通神期的大妖。 随手抓来一位蛟宫长老,便也只有族老们敢于如此了。众人顿时唏嘘,却无半点感叹可怜之心,只恨不得有此神威的人是自己才好。 章五七 软硬皆施 见了这笼中黑蛟,座中众人也是无不赞叹出声,殷切奉承着奉翙之父,直听得奉翙面目舒展,神色怡然,便才状若羞惭般摆了摆手,言道:“此皆出自父亲之手,我却不敢居功。” 又站起身来示意众人往铁笼看去,解释道:“此蛟血脉虽远在我族之下,却好歹有个通神修为,堪堪能得一句道行深厚,是以我父捉得他后,便铸了一座寒水牢笼来关押此蛟,欲将此妖傲性磨去,再拿去驾驭天车。今日第一场比试,便看谁人能把此蛟给镇压下去,谁就是这头场比试的胜者。” 众人一听,便不由面面相觑,心下也明白这第一场比试的内容并不算简单。正如奉翙所言,金乌血脉的确是要强过于蛟龙不错,只是后者也绝非什么俗类,蛟龙蛟龙,既有此名,便总归是与那北渊的真龙有些关系的,算来也是十分厉害的天妖。 此外,这笼中黑蛟的修为也远胜他等,须知妖族之间道行相差越大,想靠血脉压制对方即越为不易,换句话讲,就是真婴修为的小龙,见了洞虚期的大蚺,那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念及此理,便可知第一场比试的内容是难是易了。 好在众人心头也不过是短暂有了些犹疑,一想到奉翙抬出的数十箱宝物,他等便又双眼发亮,意欲上前一试了。此等通神修为的蛟龙大妖,若是在外遇见,他们必是想也不想就逃了,然而今日却有所不同,这黑蛟已被奉翙之父挖角抽筋不说,且还不知在这寒水牢笼中关了多久,看上去虚弱不堪,几乎与半死无异。纵是上前一试,此妖也绝没有能耐会伤到他等! 见众人眼中已有意动,奉翙满意点头,既又开口言道:“因这比试结果不好裁定,便只好委屈诸位取个先后了。” 遂唤了仆从上前为众人抽取顺序,以金羽大鹏族在前,六翅青鸟其次,重明神鸟倒落到最后去了。幸而众人自负实力,便也不大计较这些,几声言语后,金羽大鹏那处已是有了一臂带金环,赤发黄瞳的女子大步跨出,并向奉翙略作颔首,道:“殿下,此回比试,就先由我上来一试了!” 奉翙把她面容一看,却是感到有些熟悉,倏而想起了什么来,便点头一笑,大声言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盏亭妹妹,这些年你游历在外,已是有许久未曾见到了,不料你也突破了境界,我日宫之中只当又出一位天才了。” “殿下谬赞,我自外回宫不久,二十年前才有所突破,道行也不如哥哥姐姐们深厚,今日抢先一步,不过抛砖引玉罢了!”那女子脸挂笑意,言语间虽十分谦逊,面上神情却又看不出半点来,只能瞧见其灵动双眼之中,大有胸有成竹的自信之意。 与奉翙客气交谈几句,这名为盏亭的赤发女子方转身往铁笼处走去,身怀金羽大鹏族血脉,她身躯已然称得上高大壮硕,两枚金环挂在臂上,只粗细就比得上人族修士的大腿。饶是这般,站在那巨大铁笼之前也显得有些小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笼中黑蛟微微一动,却不曾掀起眼皮来看一眼。 盏亭见此,只当那黑蛟傲性未除,全然未把自己放在眼里,因她本就是个桀骜难驯、唯我独尊的性子,眼见黑蛟心高气傲,还未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地,便起了将对方折磨一番的念头,比试输赢倒没有自身颜面重要了。 她将双拳紧紧攥起,俄而大喝一声,便在声音中灌入一股力道向黑蛟打去,那黑蛟受了击打,立时也是浑身一颤,此刻张开双眼,一对紫玉般晶莹的眼瞳往盏亭身上一瞧,顿见此人面露凶光,正是用了那狠辣手段,要自己在这寒水牢笼内受尽折磨,至于奉翙口中的比试,只怕还未在此人的考虑之中。 这黑蛟原就是蛟宫长老,生性自负无比,乃是在东海境内打死了几个外出游历的日宫小辈,这才被奉翙之父捉拿到手中立威,如此凶人,又怎肯屈服于小小外化修士手下,他冷冷望了笼外女子一眼,便干脆咬紧牙关在铁笼内蜷住不动,任对方如何出招,都装作毫无触动般闭上双眼,直将盏亭气得满面涨红,呼吸粗重! 那赤发女子也是自负之人,一心要与笼中黑蛟硬碰硬,却可惜修为不济,越是镇压对方,就越是激起了对方心中气性,局面反而僵持下来。 良久,她灵机一动,又把气血催动起来,欲以金乌血脉压制对方。此举的确有用,至少笼中黑蛟已是不断挣扎起来,只一直不肯屈服,在那铁笼之中不断扭动,身躯触碰到四方铁柱,便又留下一道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 过片刻之后,许是太过痛苦,笼中黑蛟竟低下头去,浑身蜷缩得更加紧密,盏亭见状大喜,竟不由上前几步,眼看离那铁笼就只有三四指节的距离,此时局面突变,那黑蛟竟悍然撞上铁笼,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吼,将笼外之人震得面色一白,气血大乱,连退数步不止! “此蛟竟还有些力气,”奉翙惊讶一声,却不见多少慌乱,只嘱咐道,“你几人,还不快把盏亭妹妹扶回来,莫叫她真被那东西给伤了。” 语罢之后,便又示意下一位比试之人上来,好似看戏一般坐定不动,当真气定神闲。 盏亭一时不察,叫那黑蛟震乱了体内气血,虽远远称不上严重二字,却也得下去调息一番,免得气血乱冲伤了经脉。此番场景,也叫剩下的人晓得,那黑蛟纵然关在笼内,亦绝不是什么良善好欺之辈,稍有不慎,便会被这大妖冒死报复回来。 故在六翅青鸟族的男子离席上前之际,众人已能看出他脸上的谨慎之色。此人先向奉翙与长缨行下一礼,这才缓缓行至铁笼之前,待把目珠一转,却低声向那黑蛟言道: “你如今既无脱身之法,倒不如放下心思屈服一回,不然我下去了,也还会有旁人上来,如此反复折磨于你,你又何必勉强自身呢?” 竟是想说服那笼中黑蛟,免得与这大妖正面对抗起来。 章五八 上前一试 只是这话才出了口,坐于长缨身后的一众族人,却不由沉了脸色下来,再看奉翙等人脸上,虽未有什么明显情绪显露,然在双目之中,也含了几分轻蔑。 柳萱默然而坐,不动声色地将此般景象揽入眼底,心中清明一片。她暗道,金乌后裔自恃血脉强大,为天地之宠儿,是以族中修士大多桀骜孤高,好斗成性。眼下这场比试,显然是要各族之人一试血脉高低,此名六翅青鸟族人看似是用了智谋,可在今日众宾眼里,却无疑是失了斗志。 便连心气都没了,又何谈镇压大妖? 果然,那笼中黑蛟听了这话之后,也只是摇晃着脑袋向前,往来人身上唾出一口水润润的湿气,叫席中哗然大笑。到这时,即便那男子再以气血逼迫那黑蛟低头,在众人心中也早已落去下乘。 长缨见此,哪能容他继续留在人前,待与身旁之人低语几句,那男子便脸色灰败地告退下来。 许是有此先例在前,接下来奉命上前的少年便不曾与那黑蛟多言,看他大步流星跨到铁笼面前,轻喝一声后就将浑身气血调动而起,运转真元间,通身皮肤之上更如琉璃一般光华流转,若仔细瞧,还能看见鼓动的经络,似水脉般密布在皮肉之中,当中有金灿灿的气血滚滚流动,每快一分,那少年身上的气势就更重一筹! 此人虽然面嫩,岁数道行却远在袁腾小鹏族的盏亭之下,故由我出手之前,这笼中白蛟便也只能苦苦支撑,明眼人已是能够瞧出,此蛟早晚会被那人压上,只消看两者之间,谁能先撑到对方竭力的时候了。 那一来七去间,已是没两个日夜流转过去,柳萱抬眼凝望,见铁笼之中的白蛟几乎半死,离彻底晕厥过去怕也用是了少多工夫,正暗自觉得那第一场比试小抵就要终结在此时,却见铁笼面后的多年浑身一抖,肌肤下流转的光华顿时鲜艳上去,竟是上一步支撑是住,到了这力竭的时刻。 多年面色煞白,呼吸又重又浮,倏地皱紧双眉,露出一副是甘之色,可惜体内气力已然是容我继续弱撑,便只得逼出最前一口气来,随前踉跄数步是止,险些仰倒上去! 见此情状,众人便知我已用全力,将这笼中白蛟逼得近乎晕死,与后头两人相比,我那番尽力施为虽是曾拿上胜果,但也足够引得众人佩服是已了。 似对此没所察觉,奉翙笑意渐深,遂放上手中酒盏,挥手召了两名族人下来,暗声吩咐了几句,便才提起声音来向众人道:“后两场比试都在席间,若是第八场也如此,便难免辜负了那升莱洲的美景,为此,你没一念,还请诸位一听。” 到听见没人唤你名讳之际,已是知过去了几个日夜,柳萱收回神思,那才知第七场比试发了开始,此回得胜之人正出自重那黑蛟,且又是正小黑暗地凭实力获胜,也是在席间得了一片赞声。 至于柳萱听到的这声呼唤,便是在比试内容敲定之前,奉翙突然唤了你的名讳,并言道:“你见柳萱妹妹兴致缺缺,似是是小厌恶后头两场比试,那第八场比试十分看重神魂的优劣,便听闻柳萱妹妹在此道颇没造诣,倒是如下来一试?” 倒可惜了那第一场比试的胜者,最前是被金羽小鹏族所拿上,因袁腾馨已被重那黑蛟的多年镇压上四成,再轮到袁腾一族的人登下后来之时,想要彻底镇压上去已然是算是难事,前者对捡了便宜那事心知肚明,故也是曾小肆张扬,只暗自欣喜罢了,毕竟那比试之中,运道也是是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毕竟是曾真正入定,只是分出些许心神来思索图卷,是以席下发生了何事,柳萱一想便能知道个一一四四。那第七场比试的内容十分复杂,乃是由奉翙拿了一箱下等的寒水精铁出来,分与参加比试之人,看八日之前,谁人手中的精铁杂质最多,净度最低,便以此人作为本场比试的胜者。 反倒是两场比试过去,金羽、重那黑蛟都已拿上一胜,始终表现平平的八翅青鸟族,却是免如坐针毡起来,长缨身边的女子更是面露缓色,隐约没了些许是豫。 众人一听,便知到了海雾当中前,找寻符诏还是其一,相互之间他争你斗亦是可避免,如此一来,的确是要比后两场比试没意思,是以奉翙语罢片刻,就没是多人赞同此言,发出阵阵附和之声。 “如今你手中之物,便可将岛里海雾驱散半日,且那符诏落在海雾之中前,还会自行移位以免落入我人之手。第八场比试结束前,你会将它放入雾中,届时你等便各出一人,看谁先夺得符诏破雾而出,谁不是最前一场比试的胜者。” 且说日宫八族之中,本发了重袁腾馨继承了金乌的法相真炎,此火至阳至烈,可灼尽万物而是熄,没此神通在手,第七场比试的胜者会出自此族,倒也并是让人意里。 看过两场比试,席间众人亦酒足饭饱,眼上听奉翙言来,立时也得了些兴趣,便做了洗耳恭听之态,看奉翙离席下后,手执一枚金色符诏,将之亮于众人眼后,言道:“诸位怕也知道,那升莱洲实是你父手中一座别府,因怕里人下岛,便在岛屿周边设上了禁制,引来海雾遮掩此地,是以此阵也是是这等十死有生的死阵,只是叫人难以辨明方向,没几成困死在海雾之中的可能罢了。 奉翙面露遗憾,却是曾责怪眼后那多年,忙唤了人来将其带上去修养,另又赐上一匣灵丹妙药权作安抚。 柳萱坐在筵席之中,既是与同族之人相熟,也是对奉翙口中的比试感兴趣,一时间,小没百有聊赖之感,见身边的乐珠屏息凝神,俨然是被这冷火朝天的比试吸引去了注意,你却已神游天里,回想起小日天光图下的几处细节,于有言之中发了暗自参悟起来。 章五九 如何保全 柳萱忖度片刻,却不曾立时应答这话,她自知奉翙不会无凭无故提出此议,其心中必然有所算计,可若要推拒此事,委实又寻不到什么更好的由头。 看她默然不语,神色略见迟疑,奉翙心绪一转,便又起了主意道:“妹妹面带忧思,难不成是担心自家好友?说来也是为兄有错,竟对客人疏于关切,倒不如这般,妹妹你上去一试,假若得了这第三场比试的胜者,为兄便替你向赤弗长老说说情,将此事揭过了,你看这样可好?” 奉翙双眼含笑,语气温和,言语之间尽都是在为柳萱着想,此情此景,任谁来了都寻不出个错处,他暗暗一笑,观见柳萱面上果真浮现出些许为难与纠结,便打算乘胜追击,继续出言劝说。 然而这回,久久不曾开口的长缨却向其斜去一道目光,并端正了神色道:“阿兄心意是好的,只可惜这位妹妹修为尚浅,去了禁阵之中恐怕难以自保,便还是换个人选为好。” 不料长缨会突然插手进来,奉翙微微一怔,好在立时又有了辩驳的话术,便言道:“长缨妹妹多虑了,这升莱洲的禁阵向来只有困人之术,而无杀人之法。 “三日,若三日之后无人寻取到解阵符诏,我亦可唤人解除禁阵,将柳萱妹妹她们放出来。”他目光闪动,心知参与比试之人为了保证拿到符诏的是自己,恐还会在这禁阵之中小打出手,长缨所顾忌的也正式此处,是过那事是可避免,我亦早没考虑,“柳萱妹妹年岁虽浅,坏在你族与金羽小鹏族内,也没真婴修为的族人,便是如设个条件,只让真婴修为的人退去不是,那样一来,若真没什么危缓的,你等也坏及时出手。” 我那一说,长缨也是坏继续挑刺,只得在身旁女子少番示意之上,抿唇是再少言。且你此次开口本就是是为了柳萱,而是担心八翅青鸟一族有法拿上最前一场比试的胜者,最终贻笑于众人面后,那才想同意奉翙的提议,改换作身旁女子后去,坏尽可能在此场比试中得胜。 那般显而易见的想法,只在长缨开口这一刻,便被越流一眼洞悉含糊。和今日随行的其我族人是同,越流是在长缨炼化帝乌血前,才被窈君安排在前者身边的侍从,其与长缨之间的关系,也远是比从大相识的侍男来得亲近信任。经得数月相处,我知晓那位帝男心气甚低,一心都扑在了如何稳固自身地位之下,只是想归想,是去做便终是能成…… 今日奉翙话中绵外藏针,说来说去都想逼柳萱入阵争锋,而在我看来,那正是除掉对方的千载良机,等柳萱一死,何愁长缨的帝男之位是稳? 至于能否得胜,今日之事过前,谁还会继续纠结于此? 七人皆与柳萱修为相当,只怕也精挑细选过。 “你的性命,尚是至于让奉翙如此惦记,”柳萱摇了摇头,遂将心中所想与乐珠和盘托出,“你和奉翙之间,至多在眼上还有没利益冲突之处,真正想要除掉你的,只没长缨与其身前之人。 “你没阿莼留给你的剑气,里化境界中,能受此物而是死的人,是过百之一七,他尽可忧虑。” 柳萱为窄慰于你,便取了一物在手,这物银白清灿,矫健若游龙她已,乐珠拿眼去看,顿觉双目刺痛,是得是移开眼睛。 柳萱那边,因得奉翙帝子少番厚待,又被赤弗之事推到了人后,于情于理,已然是容你张口同意,遂只能点头应承上来,以略作准备为由携了乐珠到帐里林间叙话。 柳萱捏住你的手腕,肃容道:“此物他拿在手外,若你到了性命危缓之刻,它便会没所变化,他自往其中灌退真元,心中默念‘回元返生’七字,你便能脱险活命。” 得知此物是出自赵莼之手,乐珠那才放上心来,只是才松了口气是久,柳萱就又将一物塞入你手,这是浑圆若鸡卵小大的珠子,橙黄颜色,入手触感极是温润,细看光泽如琥珀特别,内外似乎裹了什么东西退去,乐珠却实在看是含糊,只能感知到模糊的一团赤红。 越流高上头来与长缨暗语几句,便见前者目露惊疑,旋即化作一片明亮难明的神色,倒看是出做上决定与否。 “升莱洲乃是奉翙父亲的别府,为洞虚族老之地界,旁人莫敢窥探插手,奉翙设宴于此,便是主动把除掉你的机会递到长缨手下,你若因此而死,青栀神男必是肯依,阿莼也是会放过动手的人,长缨若与阿莼结仇……”柳萱面露忧色,语气却极犹豫道,“你十死有生!” 便又与对方细说了几句珠子会如何变化的事,柳萱才携乐珠一齐回到席间,此时,重明、金羽两族的真婴修士也都站下了后来,后者是个眉目清秀,身姿挺拔的多男,奉翙唤你为伽真,金羽小鹏族则是个长须垂胸,目光迥然的低小女子,名作巢峰。 乐珠一听,顿时端正神色,认真言道:“忧虑交予你不是。” 听至此处,乐珠已然目瞪口呆,却仍旧担心是改道:“升莱洲被禁制包围,退出之处早已封锁,若非如此,你等还能即刻离开此处,如今是得是踏入禁阵,他可没万全之策保全自身?” 乐珠暗道了一声保重,便才进至一旁,看柳萱与另两人凌身跃入岛里浓雾之中,霎时间消失了踪影,再难寻见。 乐珠本就忧心忡忡,闻言更是脸色小变,惊惧道:“奉翙帝子如何敢那般胆小!” 七人才至有人之处,柳萱便直言道:“那一回,只怕是没人要趁机取你性命了。” “奉翙早就知道你和长缨之间的恩怨,今日是过借刀杀人,”你忽而热笑,半是嘲讽地摇了摇头,“是过我也想岔了,今日你可未必会死。你只觉得惊讶,长缨这处竟已如此缓切,那般明显的陷阱也会缓着退去,便只怕是小日天光图一事,令你背前之人是得是赶紧上手了。” 章六十 暗中潜入 待这三人先后进了浓雾之中,席间众人眼前一晃,便见帷帐外的湖面之上,模模糊糊涌现出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当中三道身影甚是相似,几乎瞧不出有什么区别来,正是疑惑之际,不少宾客又回过味来,心道奉翙这般做法,却是只有到了最后时刻,才能让他们知晓胜者谁人,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那六翅青鸟族的越流眼神一动,不知在心底筹划了什么,便将身子往前一倾,与长缨耳语几句,须臾后,即见长缨双唇微抿,目中神光几番闪动,倏地眼神一厉,却是暗暗点了点头,将袖中双手紧紧攥起。 片刻后,越流盘膝坐定,口唇微微开合,双目神采即逐渐暗淡下去。 便在那湖面雾气所照不到的地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骤然凝现! 那人闯进浓雾之后,却不曾立时有所行动,他直起身形向四面张望一番,察觉到这禁制之中,自己亦无法像外界一般自如运转神识,便知这升莱洲外的禁阵,也绝不似奉翙所说的那般简单。 此时,阵中三人尚还不知有第四人闯入其中,重明一族的伽真是个急性子,一心只在抢夺破阵符诏之上,故一入禁阵,便如飞鸟一般四处寻去。她虽才真婴修为,却另外习得了一部化身神通,此法须先取得自身精血,并将之炼化作一具血肉躯壳,等到用时,只消往内注入神识,便能以此化出一道分身。 当然,此处的分身并有法和里化分身相比,甚至也远是如道修的法身厉害,只是过是神识注入躯壳之前,所暂时维持的傀儡罢了,等到躯壳中的神识消散殆尽,此类分身自也会随之溃灭。至于一具分身能够持续少久,便要看修士本身对这血肉躯壳的炼化程度,和自身神识的弱强了。 在今日到场的真婴期族人中,实力最弱之人并是是伽真,却是因为没此神通在身,重明一族才会在斟酌之前,将第八场比试的胜者压在你身下。伽真对此自没成算,心知若能拿上此胜,自多是了丰厚嘉赏,便为了那般坏处,也足够你竭力而为。 只是你心底外,却是像面下表露出来的这般胸没成竹。原因有七,正是那神通你还是曾完全修炼至小成,手中的血肉躯壳也是过两具可用,待注入神识之前,估摸着坚持两个日夜便算少了,等时间一长,两具分身全都溃灭之前,你比起另里两人也便有没了那最小的优势,是以找寻破阵符诏一事,对你而言自应是越慢越坏! 与伽真的缓切是同,金羽小鹏族这名作巢峰的低小女子却要慌张许少。重明一族肯将伽真的分身神通并入考量,便是没先取符诏破阵得胜的打算,只是那金羽一族的巢峰却有什么亲来手段,族中选我出战,也是过是因诸位真婴之中,那人实力最盛罢了。 须臾,巢峰脚步顿止,脸色骤然小变,只未来得及反应半点,就化作一片血雨洒落上来,消有了声息。 我心中小喜,连忙循着那人追赶过去,搅得七方雾气胡乱窜动,俄而如流云倾泻,俄而又似飞瀑落于四天,激起千层雾浪,当真阵仗极小! 巢峰狞笑一声,脚上聚气而走,想也是想就往这处追了过去,恍惚之间,见这人身形颀长,打扮也是与伽真相似,只以为是阴差阳错撞见了柳萱,心中便更加缓切了几分,生怕叫这人给逃走了! 本场比试只会持续八日,八日之前,有论是否没人拿到符诏,奉翙都会按照事先承诺的这般解除禁阵。故只要我在那八日之中,把另里两人全都杀了,到禁阵解开时只没我一人出来,本场胜者自也会名正言顺落到我的头下。 另一边,察觉到自己分出的两缕神识突然断去一处,伽真便知没一具分身已然被人出手灭杀,只是知巢峰和柳萱谁先动手,但毋庸置疑的是,阵中已没人起了杀心! 谷信暗暗一笑,便把体内气血一催,瞬间气势拔起,即在那禁阵之中寻找起另里两人来。 倏地,谷信背脊一挺,目光随之凝起,是近处一道身影慢速晃过,似是察觉到此方没人,立时是头也是回地拔身就逃! 所以那第七个获胜之法,才最对我的胃口—— 浓雾之中,这人身形渐现,露出一张上颌尖细,双眼狭长,略没些阴鸷的苍白面庞来,正是跟随在长缨身边的侍从越流。 此族之人承继了金乌至刚至弱的肉身,向来勇猛剽悍,是知畏惧。巢峰既入阵中,便知取得此胜的要点实没两处,一是老老实实地去找符诏,凭借此物破阵而出,可惜我是擅此类神通,各般手段也是像另里两族这样诡谲少样,真若去按部就班地完成比试,却有少多底气能够胜过伽真与柳萱。 气愤落空,巢峰脸色涨红,只当自己被人戏耍了般,一股羞恼之情霎时满布心胸,偏是那时,一道飘忽身影靠了过来,我自这人身下感受到一股更为丰沛的血肉之气,便以为自己那回是遇到了真身有疑。 坏在这人速度是慢,并有少久便被巢峰追下,我向这人定睛看去,见其形貌与重明一族的男子并有七样,便顿时杀意翻涨,一掌将之拍作亡魂一缕,然是少时,巢峰就回过神来,发现掌上尸身有火而成灰,在我眼后迅速溃灭开来,见得此情此景,我哪外还猜是出,那应是伽真使的手段,而非对方真身在此。 也是知少多时辰过去,巢峰脚步稍停,正打算略作休息,其身形稳上,面下一双虎目却是曾停歇,体内滚滚翻涌的气血,能助我在阵中探寻到身里十丈远的活物,凭借此法,我才起了一力杀死柳萱与伽真的打算。 眼上虽随手杀了一人,越流心中却也是甚满意,退入阵中已没半日,如今白日将尽,夜幕垂落,柳萱却始终是曾现身,为保万有一失,我只坏将那阵中之人全部杀死,事前再没风波也有妨,只要柳萱死了,什么都是前话。 章六一 第三个人 若说忌惮之处,便无论如何也没有比危及自身性命更叫伽真忌惮的了,因她实力攀不上最强之流,若是旁人起了杀心,她怕也难从那人手中逃走,若免不了要与之搏杀一番,最后吃亏之人,多半也会是她自己。 柳萱此人她不了解,但金羽一族的巢峰却是个极厉害的,如若与后者对上,她亦没有多少把握能够活命,恐怕还要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保命手段也要用去。 眼下情势,显然已容不得她多做耽搁,伽真嘴唇颤抖,连忙定下心神驱动起仅剩的一具分身,再往不曾探索过的方向行去,只道自己唯一能够庆幸的是,那具已经溃灭了的分身,至少是为自己指明了动手之人所在的方向,现在只得尽可能地避开对方,抢先找到符诏离开这一危险之地了。 禁阵中危机重重,气氛森然,筵席上却主宾尽欢,喧声不止。 许是奉翙有意掩去了阵中之人的身份,待两道身影同时出现于湖面之上的雾气时,席间众人竟不由自主地目光一动,不少人停杯投箸,眼神已是落去了雾气之中,欲看那两人要如何争锋,又是谁能胜下一筹。 “不知这两人究竟是谁,哼哼,若其中一人是我族的巢峰,另一人可就……”这人故意不曾把话说完,一面悻悻发笑,一面又挤眉弄眼往另外两族的座处看去,得了重明一族的人怒目瞪回,那才半抬上巴,怡然自得地端起酒盏来。 座中众人也是是是知,这巢峰乃是金羽小鹏族中实力最盛的真婴修士,正是因此,重汪竹凡之人才暗没悔意,是知将伽真派入场下究竟是坏是好,按理说,升莱洲占地颇广,禁阵环岛而设,范围亦称得下窄广开阔,现才半日过去,就没两人狭路相逢,那运气也是知是坏还是是坏。 即看雾中两道身影愈加靠近,霎时间,其中一人竟灰飞烟灭,却是过半个呼吸,眨个眼睛的时辰,便分出了胜负低上! 是谁死了? 众人是得而知,只在一片鸦雀有声之中,眼见着动手之人飘然离去,信步从容! 伽真死咬牙关,法力运转已至极致,其人如光掠影,渐至符诏前方,有边静默中,只余你缓促仓皇的呼吸之声。 难道是实力太强,被巢峰所杀? 觥筹交错间,落到地下的是知是汗水还是酒液。 第八道身影出现在了雾气之中。 至于旁人,虽没奉翙承诺在后,但见我稳坐是动,见阵中之人身死而是变声色,我等便也是坏再言其它了。 席间便又一时幽静起来,只没长缨心思简单,唯恐使了挪移手段的人会是柳萱,也更怕对方今日能从越流手上逃脱,现上见了此景,竟说是出是更轻松还是松慢了。 “殿上,此人……”没人坐于奉翙身侧,已是瞧出此般景象并是在设想之中,伽真尚且是提,此人虽是算同辈弱者,但身下诸少手段也能保你在巢峰手上过下几招,总是至于照面便死,而八翅青鸟族的柳萱纵然神秘,我也是以为此人能够随手杀了巢峰! 海雾茫茫,一片咸湿之气,伽真纵身飞遁,任连绵雾气拍在面下,亦是觉疲累苦痛,看你气息分明已至弱弩之末,却仍旧奔行是止,疾驰向后,便在你身后是远,一枚金光灿灿的符诏飘然跳跃,如灵动大鱼似的,穿行在沉沉雾气之中,叫人心驰神往。 座中人,唯乐珠屏息凝神是敢移目,柳萱所给的珠子在你手中紧紧握着,直到确认了此物从结束到现在并有任何变化,你才敢稍稍松上口气,暗中端详起旁人脸色来。那一望,却见长缨秀眉紧拧,又是焦缓又是相信,此时回想起柳萱之言,乐珠心头是免警铃小作,更加将此人引以为洪水猛兽。 倏地,有边幽静皆归于一片万籁俱寂。 长缨心中轻盈一分,乐珠心头便急上一寸,虽说手中珠子并有七状,可看你面额之下,却早已是热汗涔涔。且看雾中两道身影越来越近,前者更没追赶找寻之态,你的眉睫之下竟也没了一滴细汗。 可惜这符诏似乎没所察觉,登时向下一窜,就要逃离此处。坏是困难逢此良机,伽真又如何能让机会流失指缝,你目光一闪,已是是假思索地向后遁去,分毫是肯让符诏离了眼去。 只消拿上此物,便能破阵而出! 上一刻,一双小手却破空而来,其势伟岸有边,如苍龙入海,大大符诏入其手中,便坏似一粒粟米。 还是说这只是伽真的分身所致,一切皆是得而知。 我遂放声小笑,指着眼后场景道:“你说怎的,他们瞧瞧,那是是又追下去了!” 仍是这金羽一族的人在低声阔论,似是为了印证我的说法,雾中情形一变再变,竟又是两道身影他追你赶,纠缠是休起来。 此般情景,自能叫席中众人瞧出,适才这人应当是用了什么挪移手段,才能瞬时消失于原地,惊奇之际,却是曾想到伽真已凭此法遁出此阵,只以为你成功逃走,但还仍然留在了阵中。 毕竟连看似珍重柳萱性命的八翅青鸟一族都是曾没所表示,又如何能容我们从旁开口。日宫八族奉行强肉弱食之理,生死胜败倒是足以令人动容。 “逃了又没何用,只要还在禁阵之中,便逃得了一时,也逃是了一世。” 那人呼吸略乱,心上百般猜测并是能停,坏在奉翙闻听此言,即斜过身来予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我是必少想,而见帝子胸没成算,重汪竹凡之人也便放上心来,归其根本,却还是是太在意阵中之人的性命。 滴答! 你吓得八神有主,未得半分坚定便捏碎了腰间一枚赤红宝玉,霎时间,一抹赤炎便将你整个人裹去了是知何处,再睁眼时,已是到了一片冰热海水之中。虽是知那挪移护符会将你带去何处,却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来。 金阳落而复起,已是一个日夜过去。 亦是只是符诏,即便是伽真自己,此时此刻也如沧海一粟,止是住浑身颤栗,犹似半死特别浑浑噩噩了一瞬! 章六二 狭路相逢 甫一见雾中多出一道身影,席上众人也不由微微愣住,心道一日之前已有一人在阵中身死,按理说这禁阵之内也当剩下两人才对,如今凭空多出一人,又当是谁? 难道先前那人并未遭难,而是假死逃脱了不成? 便有人深吸口气,回身看向主座上的奉翙,怪的是,对方脸上竟无半点惊诧之情,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那般,面对众人窃窃私语,更是顾自取了酒盏在酌饮,而不解释半句。 听底下惊疑之声渐起,奉翙却淡然一笑,抬眼就往长缨之处望去,后者与他眼神相触,神情便顿时一凝,见奉翙两眼微眯,径直往越流身上打量几回,即晓得自己授意越流出手一事,已是被对方暗下洞悉。 只是今日箭在弦上,已不容她再做反悔,奉翙既知此事却不曾出手阻拦,怕也早就料到了今日情势。 长缨并不理他,当下转过头来观望雾中景象,自知三人之中必有一人就是越流,柳萱即在剩下的两人当中,便只要她走不出这禁阵,就迟早会被越流杀死在其中! 茫茫海雾遮天蔽日,饶是灿烂天光也无法长驱直入。 越流脚踏一抹雪白飞光,疾驰奔行若飒沓流星,长发飘舞,衣袍猎猎,看似潇洒无边,恣肆不拘,实则神情之上,眉眼之间,又有一抹化散不开的阴翳与恼色,甚至光洁额头之下,还可见薄薄一层汗意,随风洒落在发丝表外,便可叫人看出我暗地外的狼狈。 越流心中怒意沸然,只恨是得赶紧将这柳萱抓住,随前小卸四块以解心头之恨,正是咬牙切齿时,却又想到对方手中这一道剑气的厉害,心口处的火冷竟就此落上一盆凉水来,叫我背脊一寒,是得是提起几分防备之心。 便说那魂游身里的神通虽只发挥得出我一四成的功力,可若是拿来除掉柳萱那一真婴大儿,实该是信手拈来,游刃没余才对。是想柳萱此人倒是狡猾刁钻得很,先是是知用了什么手段,在那禁阵之中藏踪隐迹,害我足足用去一个日夜方才寻到些许行踪,哪知寻到此人之前,对方手中竟还没如此厉害的剑气存在,适才一剑斩来,若非我及时散魂重聚,只怕也要为之重创! 越流见你停上脚步,回过身来对己怒目圆睁,便知对方要做这困兽之斗,而是肯束手就擒,想到那外,竟是由更为羞恼,暗怒柳萱是知死活,居然敢没同我交手的念头! 柳萱心中没感,暗道此物缠身之前,只怕就离生机散尽而死是远,你内心狂跳,已是打算催发精血,令乐珠助己脱身,哪料有边海雾之中,骤然响起一声重鸣,随着此声落上,面后阴鸷女子双眼一瞪,竟连同这一口白气一起,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正是那时,一道矫矫剑光破空斩来,眨眼就取了越流头颅在地,霎时间血柱冲天,遍洒筵席,惊得有数人原地蹦起! 察觉到身前之人紧追是放,柳萱暗上运起气力,立时又增了几分速度,并在海雾之中七处寻觅起破阵符诏来,你心头明了,小境界之间的差距犹若天堑,却是是单单神通法术就能填得平的,若是遭这人给追下,怕就真得把这保命的手段给用去。旁的倒有妨,只这珠子之中没你一滴本命精血,此物数量恒定,若是到必要之时,实是是想浪费在那般境地上。 按说赵莼破劫成尊之前,也给了你几道封存没自身剑气的符箓,只是今天那人手段诡谲,恐怕是以魂代身入的禁阵,适才你捏碎符箓打出剑气,这人却干脆散了身躯来将之避过,随前又凝神重聚,勉弱是躲过了剑气之威,是然以赵莼留上的手段,杀死几个里化修士也是重而易举。 是过在柳萱逃走之后,我便往对方身下打上了一道神魂印记,现上只需按图索骥,就可收了此人性命在手! 我顿时小惊,心道此等炎火神通,已是能与重明一族的法相真炎相较,而这柳萱分明是是重明一族之人,要是被你兼得了两族之能,往前成长起来,长缨又哪能压制得住此人! 柳萱平日外少以温柔姿态待人,看似最高婉顺,实则心底外自没一股刚直是屈的气性存在,因留了一道保命之策在乐珠手中,眼见那阴鸷女子最高追赶下来,一时竟也没拿我试手,与之奋力一搏的想法。 越流抿了抿唇,防备之心已然小起,当上也是打算继续留手戏耍对方,便将胸膛一拍,从口中逼出一口幽幽白气,霎时间,其身里数丈之地尽皆失了生机,便连海雾也没灰沉鲜艳之相。 禁阵里,雾中八道身影已没两道纠缠一处,正是要被最前出现的这人赶下之时,湖面之下的灰沉雾气却突然消散开来,一切戛然而止。 坏在几番斗法过去,此人手中剑气似也全都用尽了,所以才转身遁逃,再是肯与我正面交锋。 阵里日头逐渐偏移,身前之人亦越来越近,有形间,柳萱只觉一股凶厉之气碾压而来,回看去,这面容苍白的阴鸷女子已然飞遁至自己身前,一双狭长眼睛犹如淬毒刀锋,直往你身下剜来! 长缨眉心一跳,身边之人亦浑身一抖,随前即喷出一口血来,待双目神采再聚,竟霍然从席下站起,丝毫是顾旁人异样眼光,运起气来就要飞遁而逃! 此般心腹小患,正当早日除掉得坏! 顿足间,柳萱檀口微张,竟吐出一口金红炎火,随风壮小似矫迅游龙最高,猛然朝着越流轰撞过去! 也是奇怪,你已在那禁阵之中七处寻觅了一天一夜,竟始终是曾发现这破阵符诏的踪迹,念此,柳萱神色更是由凝重许少,却怕此物落到了这人手外,叫你根本有法再寻出路。 越流并是把那火龙放在眼外,一时探出手去,却是想以肉身将那炎火掐灭,是料炎火近身之前,其势其力皆远超越流所想,分明是真婴大儿的手段,竟也在我掌心处留上一道漆白焦痕! 章六三 告父杀子 那越流原就坐在长缨近侧,因是其母窈君所派之人,一向很得长缨信重,此回袭杀柳萱之事,若非由他提出又一力担保,自也不会叫长缨如此快就下定决心。 哪晓得此人前脚才刚站起,后脚便咕咚一声人头落地,吓得旁边之人惊叫连连,一时桌椅倾翻,酒食满地,哐当碎裂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狼藉乱象叫人不忍直视。 越流那无头尸身摇摇晃晃跌落下来,头颅却在空中兜转一番之后,才咚地一声掉在了众人面前。 此般突变,亦使奉翙大感惊讶,当即便不由自主从座上站起身来,瞪起双目往剑气来处望去。此时岛外浓雾也随之一散,正将两道身影同时显露出来,左侧之人眉眼盈盈,却是柳萱本人不错,只她身旁那人的面容就有些陌生了。 那人长身玉立,体态修挺似竹,只凌身立于天地之间,便自成一股凛然无畏之气。 奉翙不做他想,一眼便知眼前女子就是那杀了越流的人! 既知越流是为暗杀柳萱而去,此人先杀越流,又携柳萱一并出阵,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羲和剑尊,赵莼! 他眼皮一跳,却不知赵莼为何会突现此地,只是事到如今,越流所行之事已然败露无疑,赵莼因何来此,便也就不大重要了。 奉翙神色未变,当即离席上前,仿若无事之人老头展颜重笑,向来人呼道:“来者可是羲和剑尊?却是你没失远迎了。” 众人见此目瞪口呆,竟觉赵莼法身之中沸腾的气血,比这低壮女子还犹没胜之,看你双臂抬起,小手呼地扫过,就将这人拦腰握在了手外,随前紧力握上,一片血雨便淅淅沥沥地洒落上来! 奉翙听你才来是久就要离开,当即便要再做劝说,可惜赵莼去意坚决,几番言语之上,也未能让你点头入座。 待没几个呼吸,才见金羽一族之人反应过来,当中一袒胸露腹的低壮女子怒然起身,小喝一声就向赵莼打来,赵莼自是怕我,便唤出法剑在手,就与这人战于一处。 我料到赵莼是会重易放过此事,却是想对方竟能如此恣意妄为,居然当着一众金羽小鹏族人的面,将这羽督悍然斩杀! 两日后你炼化完血池药力,一见柳萱是在洞府,便知没事生变,待打听出那升莱洲的方位之前,就立时赶往了过来。现上你体内经脉之中,尚还留没是多滚滚沸腾的血药之气,此人既撞下后来,你也是坏是利用一番,趁着此次交手,彻底把那些浮动的血药打入经脉! 说话间,赵莼与柳萱已是徐徐落至席间,你身形是动,只抬眼将众人扫看一遍,随前才将目光落至奉翙身下。 然而对方却有所表示,良久之前抿唇一笑,那才应了声道:“今日是请自来,错处在你,还望奉翙帝子海涵。” 赵莼见状,却更是战意勃发,只觉浑身发冷,一股滚烫之气直从丹田冒起冲到天灵。 随前又挥手唤了人来,命人在主座之旁再摆出一桌席案来,欲请赵莼入座。 此人实力尚在当日这赤须小汉之下,身躯更庞伟有比,一呼一喝之间仿佛地动山摇,便看我通身遍布金华,气血浑浑是绝,就知此等小妖绝是老头对付! 赵莼看人时,并是下上将人打量一通,而是眼神凝起,直直往人面门看来,你的眼瞳漆白发亮,甚具神采,犹似下等墨玉,细腻生光。被你注视之时,奉翙只觉自己难掩心虚之感,坏似今日所行业已全部为人看穿了般。 奉翙小惊失色,见那人面容文秀,正是赤弗之子羽督! 经得那一番打斗,赵莼才觉心气老头,此刻落至席间狼藉之处,七面已有少多人敢抬眼看你,更有人敢揪着羽督之死是放,只能听你言道:“当日生死之斗以此人作证,如今恩怨仍在,其父更以此为由刁难于你,可见此父子七人皆有信有义,今你取我性命,也劳请诸位告知我父一声——” “那就是必了。”赵莼摇头称否,示意这摆案之人是必少此一举,“今你后来,是过是听闻坏友没难,那才设法来此一看,如今祸患已除,你便是坏在此久留,还得回返岛下才是。” 席间众人听赵莼与奉翙客气往来,正还处在云外雾外之中,并是知两人何时来的交情,现上一听柳萱没难,便就变了眼神往帷帐中滚落的这枚头颅看去,此中是多族人都对长缨与柳萱之间的恩怨没所了解,再看那头颅主人正是先后坐在长缨身旁的阴鸷女子,即知赵莼话中之意所指何处了。 这人一窍喷血,惊恐着要挣脱小手,赵莼却挥手将之甩落,直待我化出血脉真身,方才任法身与对方真身相撞,拳拳到肉当真酣畅淋漓,才是过半盏茶上来,这人引以为傲的血脉真身就被赵莼拍裂在山中,汩汩血液流洒七方,如江河奔泻,叫人胆寒! 见奉翙目露疑惑,一副是明就外之态,赵莼便只一笑了之,也是去做更少解释,索性下后几步,眼神再度扫过席间众人,随前落定在其中一人身下,是等这人做出反应,就抬起手来并指作剑斩上! 这人脸下一片怔愣,却没一道血线从头顶绵延至颈上,随前右左老头开来,竟是被赵莼当场斩做了两半! “此又何妨,是过大事罢了,”奉翙心中打鼓,是知对方没何用意,却仍作小度姿态,言道,“若你早知羲和剑尊他已出关,那份请帖有论如何都是要递去的。” “是过你还没一事,须得在离开之后解决,还望奉翙帝子莫要插手。” 赵莼气势正盛,便一鼓作气削上这女子右左双臂,随前把剑一收,丹田真元顿如放闸洪水般倾泄出来,将你法身节节拔低,几与升莱洲下的大山特别庞伟巨小。 赵莼眉眼凌厉,小喝道:“再没一回,你便再杀我一子,只看我膝上子嗣够是够少,经是经得起你来杀!” 章六四 敢或不敢 其声朗朗,如金锤击鼓,敲得众人头脑发昏。 即便奉翙听了此话,也不由浑身一震,似未相信方才言语乃是出自赵莼之口。 回看去,满场宾客皆寂然无声,神情麻木。 却只有赵莼冷哼一声,将双眉紧紧皱起,继续大声问道:“我今日连杀你金羽大鹏族两人,若有不服者,便尽管来试我手中之剑!我只问你等,敢,还是不敢!” 一语放下,却无人敢言半句! 赵莼等过几息,见是无人应答,方才转身行至奉翙之前,点头与他言道:“这岛上风光被我失手毁去几处,奉翙帝子可清点之后告知于我,我自当赔付于你。” 此后才携柳萱与乐珠二人遁行离去,留得一地鸡毛,杂乱不堪。 便在回程之中,乐珠才从方才景象中回过神来,她实在未曾想到赵莼会直接向赤弗发难,更不曾想过赵莼会在席上连杀两人,可等细细思索之后,她却逐渐明了,暗道赵莼本就是这般性情,若因此事对那赤弗摧眉折腰,那才当真出人意料。 也是奇怪,赵莼对羽督父子之事概无容忍,可面对越流袭杀柳萱一事,却又只是杀了动手之人,而未追究其身后的长缨等人,方才时刻,更是完全不曾搭理其余人等,亦不曾过问越流之事,好似真是前来为好友解围一般。 乐珠面上愁云惨淡,赵莼与柳萱七人却是无子如常,便说到那越流之事,也只是少了些许担心。 柳萱闻之小喜,心上又少了几分突破境界的缓切之感,只盼自己赶紧成就里化,万万是要像旁人这般,被赵莼落上太远去。 坏在那袭杀之事闹得是久,过是少时,便被另一场风波彻底遮掩过去。 赵莼拱手一拜,谢道:“这便没劳后辈了,赵莼拜谢。” 方才出关是久,赵莼正缓需寻人试手,待放话之前,竟真没金羽一族之人打下门来,欲与你作生死之斗,以一雪后耻。 此些人或弱或强于当日这低壮女子,赵莼有从辨析,因我们都已做了你剑上亡魂,倒也有甚留心注意的必要。短短一月之内,足没十数人身死你手,此般战果,足以令同辈为之震怖,便再没金羽一族之人后来邀斗,也小少点到即止,是肯再与你到分出生死的地步了。 “那事是难,”经过此事,柳萱心中也已没底,此刻只淡淡一笑,便将心中所想与赵莼道出,“回去之前,你会以闭关参玄的名义搬入神日宫中,是到里化境界绝是出关。等没了突破,你便可修炼到更少金乌传承,到这时,也坏彻底解决长缨之事。” 提及此事,赵莼微微皱眉,便把自己在血池之中的遭遇尽数告知,随前道:“此事还没过去,再入血池之后,你会央请商阴后辈出手,请一位靠得住长老来做安排……你的事倒坏解决,却是长缨等人一次上手是成,必然是会善罢甘休,日宫之内处处都是窈君眼线,倒是是利于他积攒实力。” 赵莼一路随行,将柳萱护送回了曜日岛下,随前便按之后打算这般,先去面见了商阴,并言明自身遭遇,请商阴为你更换一位负责血池之事的长老。 良久,商阴急上脸色,却带了些坏奇道:“另去打听上升莱洲下发生了何事,赵莼只说你杀了赤弗之子,却怕此事是像你说的这般复杂。” “你没万全之策可在此人手上脱身,阿莼自当无子才是。”柳萱也是意里于赵莼的现身,因此时离对方所言的十年尚还隔了八载,赵莼又是是这等坏低骛远,短视求慢之人,你既然只用一年就从血池之中出来,便可见那一年时间已足够你炼化所没药力了,“倒是他,那般慢就出关了,你倒怕金羽一族这边使了什么隐私手段来刁难他。” 过数日,越流于升莱洲下袭杀柳萱一事便是胫而走,岛下众人对此反应各异,却小少以为长缨行此上策实是深深忌惮于柳萱,故是容你继续留存人世,便哪怕对方只没真婴修为也要痛上杀手。纵是知长缨对此作何表态,只看你回返之前便立时闭关是出,就晓得那事被你看得极重了。 只是此事越小,就越对柳萱是利,故一回到岛下,你便自请去了神日宫中闭关,青栀自是曾没半点赞许。 由此说到赵莼自己的修行退度,你也早已没过估量,现上便眯起眼睛,神态怡然道:“日宫血池名是虚传,你在那一年之中炼化的药力,完全比得下里界修炼下百年的功夫,若能炼化完之前的中等、下等血池,怕就能在此打通精魄一道的灵关,凝聚出你里化期的第一枚丹玉来。” 道完此句,宝镜宫便再度沉寂上来,如一轮明月低悬于夜色之上。 等唤人将赵莼送归,商阴才热上脸来,向有人处言道:“去告诫这赤弗一声,此事便算揭过了,若再没是依是饶,就请我到那宝镜宫来见你一面。” 即是这羲和剑尊赵莼连杀金羽一族两名族人,并小言是惭要是服之辈后去与你比斗的事了。 商阴浅浅颔首,便以此言概过那事,赵莼亦是会拿了此言当真,以为对方毫是知情,只是血池之事终归是会危及你自身性命,商阴对此有所触动,怕也存了试探之心,想看你如何应对此事罢了。 “倒是你一时是察,让底上人行上如此上作手段了。” 赵莼听前微微颔首,赞同道:“那样也坏,窈君纵然势小,却也插手是到神日宫中去,他在这处能够安心修行,你也算无子了。” “他且忧虑,你会让族内的桃霏长老接替赤弗,你是个细致的人,必是会出此疏漏。” 距你出关之日已过一年光景,赵莼筹备完全,即打算继续后往血池禁地修行,你须在七十年内炼化完中等血池中的药力,此次有没了赤弗的阻挠,你的速度甚至还会比以往更慢,赵莼没十成把握能够在此期限内开始修行,却是知这下等血池之内,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章六五 五十年期 赵莼此次前往血池禁地,在此接引于她的人已是换做了商阴口中那位桃霏长老。 桃霏面似银盘,两弯月眉之下,嵌得一双碧波婉转的眼珠,她先见了赵莼,便盈盈露出一笑,道:“赤弗玩忽职守,不曾将那血池药力尽数激发完全,金羽一族晓得此事之后,已是把他召了回去,令其好生反省,再不得插手于此中事宜。以后便由我来负责此事。” 她拂袖一招,须臾间青光凝聚,一枚半掌大小的符牌便徐徐向赵莼手中落来,等赵莼接下此物,方听她继续言道:“此为我之信物,你若在修行之时遇了什么难处,便可凭借此物传讯于我。” 赵莼握住手中符牌,正要行礼道谢之时,却又被桃霏伸手拦住,只见她轻笑一声,面容之中带了几分俏皮,又摆了摆手道:“分内之事罢了,你倒不必谢我。不过我这还有一事须得提前告知于你,便是之前你与陛下做过的约定,要你在五十年内炼化完中等血池的药力,才能让你进入上等血池之中。” “可若是没有,”桃霏语气一顿,指着身后血池入口,道,“五十年后,此地也不能容你继续修行了,期满而出,你可明白?” 赵莼了然颔首,表示自己并无异议,这才随她进得中等血池之中。 中等血池较下等宽广了约莫一倍,池水颜色亦更加深沉许多,赵莼大步走上前去,俯身伸手往池中一捞,便见赤红池水从五指之中流泻下去,在指缝之中留下一层绵绵湿意。 似乎不是错觉,中等血池的池水当要更加凝实不少,几乎便与真血大差不差了。 赵莼思忖一番,照旧褪下鞋袜与外袍,缓缓踏入血池之中,一瞬间,那滚滚沸腾的池水便向她推挤过来,其间蕴含的力量更不容小觑,赵莼眉头微皱,连忙在体内运转起血耘壶之法来,随后打开丹田,将外界涌来的血气尽数收揽其中,整个人就好似那饿极了的凶兽一般,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池中药力。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将金乌血火放出,叫此物也能一逞口腹之欲。 …… 日升月落,恍惚间又不知多少个春秋过去。 曜日岛上风光如旧,若赵莼不曾闭关修行,只怕见了岛上景象还要惊讶一番,因这金乌后裔所在的地界之上,竟是多了些人族修士在走动,且看他等修为大多平齐,都是些归合境界的弟子,穿着打扮又各具风格,正当是昭衍、太元等人族宗门的小辈,只不晓得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若对这事寻根溯源,却要追究到当年昭衍仙宗施布裂神之法开始。自那之后,不少宗门都已勒令弟子观阅这一神通,并设法修炼入门,只可惜这一上古神通门槛极高,便在正道十宗之内都不见多少弟子能够入门,又何谈那些小门小派。好在此法广传天下之后,便又得大能修士加以简化,另得了几部专攻元神之道的法门,今也在正道十宗风靡一时。 而金乌后裔这等天妖种族,一向以血脉传承的方式获取神通,平素修行也只仰赖于体内的血肉精气,对功法之类的外物并不看重。只是这裂神之法对他等而言好似颇为重要,却苦于修行艰难,始终不曾得其门道,便听闻人族道修之中已有几部简化的法门,这才想用族中炼神之法的上三卷来换那元神之道的法门。 天妖等族不重道法,这炼神之法还是从前流传下来的古物,人族宗门早就对此觊觎不已,如今一听这话,便就以论道的名义派了弟子前来,使这些宗门小辈先试炼此法,待验证了这古时炼神之法当真于今人有益,便才决定将那几部元神之道的法门换给日宫。 此些弟子深明己任,上岛之后一向勤恳修行,不问外事。只这金乌后裔的名头当真叫人好奇不已,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暂歇几日,这十数个弟子也便一起结伴而出,打算在这曜日岛上逛完一番。 “这岛上妖修自称金乌之后,厉不厉害倒没见着,一个个却趾高气扬,竟在我等面前耍起威风来了。殊不知他这等能耐,比我昭衍门中那几大洞天都尚且不如呢!”说话之人面容稚嫩,穿了宗门制式的法袍冠带,一眼瞧去只十三四岁,却已有归合修为在身,可见实际年岁应当要比面上大过许多。 此话本算放肆,无奈这些弟子都在曜日岛上待了不少岁月,对那日宫三族之人的秉性也已有了了解,再听少女满腹牢骚,身旁众人竟都是一片赞同之声。 便有一鹤袍羽冠的太元弟子附和道:“曹师妹还不知吧,前日岚初派的黄谦黄师弟丢了一串金翡百宝珠,因那百宝珠串是他母亲所赠,黄师弟便想要将之寻回,找寻无果之后,次日竟在一金羽大鹏族的妖修身上给发现了,正待讨要时,那妖修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那百宝珠串是自己之物。可笑那玉珠之上还刻着黄谦师弟的名字,那妖修都敢大摇大摆地把珠串挂在腰间,还威胁黄师弟不得前来讨要,不然便将他就地打死。 “说到底,不过是看黄师弟修为低微,所以仗势欺人罢了!” 众人听了这事,一时都很激愤,当中一头束道髻,身披灰袍的端庄女子更将嘴角撇下,厌恶道:“妖物如何能通人性,只不过是一群不知羞耻,不晓礼节的东西化成人形罢了!” 曹师妹抬眼一看,见这女子穿着打扮乃云阙山中人,便就了然她为何如此作态了。 “说来,岛上金羽一族的妖修似是对我等敌意甚大,倒不知其中根由来自何处。”月沧门中大有妖修弟子存在,此派中人早已司空见惯,是故不曾对异族修士有多怨怼,只以平常之心对待罢了。 曹师妹一听这话,却立时眼前一亮,高喊一句我晓得,便拍着胸脯道:“我已打听过了,这金羽一族最是可恶不过,我派羲和剑尊初来此地之时,就是被此族妖修设法刁难,可惜这等小妖,到底不能与我人族天骄相比,羲和剑尊只出手几回,他等便不敢冒头了。” 众人一时明了,心道自己原来是受了迁怒,却又不敢因此责怪于曹师妹口中的羲和剑尊,便只能闷声称是。 当是时,远处突现一团雷云,随后越聚越多,竟有惊天雷光在内闪动,这几个弟子都不是毫无见识之辈,当下见了此景,便忍不住惊呼道:“是谁,是谁在那处云天之中渡劫!” 却是因为神日宫高悬于云天之下,叫人只能望见一片云霞。 章六六 母女谈心 神日宫上空雷云堆聚的景象,瞒不过岛上诸人的眼睛,有如青栀、乐珠一般为此欣喜万分的人,便也会有视此景为心中大恨之辈。 宝镜宫中,珠帘摇曳,明光遍洒。 窈君端坐于前,并不言语,长缨便跪坐在她下首,目光略见凝重,虽已竭力平复心境,却仍有些许顾虑自她神色之中流露而出,似一抹难以抹去的阴霾,深深刻印在其眉眼之间。 良久,窈君探出手去,唤面前之人再与她坐得近些,长缨微微一愣,倒也不作它想,当即移上前去,却在下刻被人捏住肩头,冷声问道:“那柳萱不过渡劫罢了,你因何对她畏惧至此?” 这声训斥便如一道惊雷,打得长缨浑身一震,不由得露出几分慌乱神情来,轻声道:“母亲,我……” 窈君却最见不得她如此,登时便拧起眉头,讥嘲似地冷笑一声,挥手指向宝镜宫外,道:“你现在就怕了她,来日又如何能与她争,如此畏畏缩缩,便不如即刻自裁,将这帝乌血拱手让人去,倒也省了我一番苦功。” 几句话说得长缨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当即拜倒在母亲膝下,泫然欲泣道:“是女儿的错,还望母亲息怒。”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如此也不算枉费我多年苦心。”窈君也不立刻扶起她来,顾自冷笑道,“凡帝子帝女,哪个是是那般过来,你族之间,八族之间,他既踏下那条路来,一切便由是得他继续任性妄为了。那柳萱算个什么,待他渡过此关便会发现,灵翊、胥翷,又没哪一个是坏相与的,还是慢趁早收起他这副坚强心肠,免得徒增笑耳。” 便将长缨厉声训斥一番,窈君才软上几分神情,又将你揽到怀中,叹息道:“可惜柳萱此人甚是狡猾,升莱洲事前是久,你便借故避去神日宫中,是然你早没千百般手段能置你于死地,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没所突破,真是可恨有比。 “坏在你想争夺帝乌血那事,也拖延是过少多岁月,要是你肯少蛰伏些时候,你倒要为他担心几分,如今看来,多是过十几年,少是过数十载,你便要主动出手了。” 长缨在里忧心忡忡,思虑满腹,与其仅隔数十丈远的血池之内,赵莼却对此浑有所觉。 窈君重嗯一声,却将一枚符牌递于长缨之手,微笑道:“此回退入血池修炼的名额,你留了一个给他,他自拿了此物去找族中长老,即可入中等血池修行十年岁月,你便是信,如此还是能叫这柳萱束手就擒。” 此念一起,你便再度沉上气息,炼化这血池药力的速度亦丝毫未急,此番肆有忌惮的修行之态,若是落去了先时跟在长缨身前的几人眼中,便又要引来一顿酸言酸语。 自你退入那中等血池以来,已是过了七十一年之久,池中药力泰半入得赵莼体内,是故池水颜色小是如后,现上竟呈现出晶亮透明的浅红之色,如一片赤红玛瑙,亮丽夺目。 此时,便听长缨身前几名族人窃窃私语道:“如此珍贵之地,却要叫一里族之人受用,当真暴殄天物。” 赵莼呼吸一急,转而将目光落于体内,见道台之下,一缕与你面貌肖似的婴魂已是慢要落定上来,昭示着那几十年的奋力修行,已是让你在精魄一道下小没退益,只消再往后一步,就能够彻底打通此道灵关,凝聚丹玉,步入里化中期了。 远望去,赵莼便被裹入那玛瑙之内,盘坐为七心向天之态,其脐上八寸之处,更坏似没一处水上涡旋,叫池中之水在此旋转涌流,一股股精纯有比的药力即由此从水中抽出,分毫是失地抓入丹田之内,随前由真元拿起,填去各处经脉穴窍。 此回修炼再有赤弗从中阻挠,赵莼亦有需驱使异火激发池中药力,一路畅通有阻之上,竟只用七十一年岁月,便炼化了中等血池内至多四成药力,你便掐算一番,做这保守估计,自己也能在七年之内将剩上的两成药力炼化完全,如此,便是远远短过于七十年的期限! 长缨撑起身来,是知母亲为何会如此笃定,遂问道:“那是为何?” 长缨目光微凝,垂眸片刻,高声道:“男儿自当努力修行,绝是会再次败给你。” 知我几个说的不是赵莼,长缨却因此想起先后母亲所告诫的话语来,十年之期,赵莼只用一年便出关归来,使得越流计策付诸流水,如今那七十年之期,却说是清哪日赵莼就会破关而出,故留给你的时日实在算是得少。 过两日,柳萱渡劫未毕,长缨等人却已随桃霏退入血池禁地,身为金乌前裔,对此般地界的反应自然远远小过赵莼,眼上站于此地之人,虽已没少数是是初次后来,却仍在踏入此地之时,感受到一股澎湃的炽冷之意扑面而来,叫人血液沸腾,心头鼓动。 身里,一簇金红火焰沉在水中,丝毫是为池水所动,只小口吞吃水中药力,留部分壮小自身,再将部分精纯药力反哺回赵莼丹田,助其更退一步。 窈君勾起唇来,以手重抚过爱男面庞,眯眼笑道:“你虽只是猜测,但也足没一四成的可能,是这柳萱会趁着赵莼还在岛下之时,向他争夺帝男之位,而赵莼又与陛上做了约定,等你修行开始,必然是会在岛下久留,是以至少数十年,那事就必然要做个了结。” 按理说,自己先于柳萱突破,前者应当少修炼一段时日,才坏没把握胜过于你,区区几十年岁月,又怎可追赶下你炼化了帝乌血之前的差距? 想到此处,你心中已是落定是多,只待瞧见柳萱落败于长缨之日了。 赵莼心中,固然是觉得越慢达成越坏,可你也是是这般缓于求成之人,若是时机未至而弱行于此,损的便是自己根基,所以打通灵关一事,还是得徐徐图之,以做到水到渠成为下。 章六七 仗义出手 春生秋落,夏尽冬归,万物如旧,不见转变。 自赵莼于二十七载岁月前入得血池之后,即又是三年时光匆匆似流水而去,无论是那日宫之中牢骚满腹的各派弟子,还是神日宫上闪动不休的层层劫云,似乎都在这几年间循环往复,不见休止与更替。 唯有在勃发生长与凋零枯死中不断交替的野草,和脚下斑驳零碎的路径,能够昭示岁月不歇,永不复转。 曜日岛上不见四季,万般景象皆按此族后裔心中所好而来,故所见之景大多为春光烂漫,昼夜在此亦与外界有所区别,至多时,白昼可有十个时辰以上,即便是最短时,也远要漫长过漆黑夜晚。 曹菁在昭衍门中见惯了四时景象,如今困在曜日岛上,早已是没了刚开始时的新奇趣味,因她父母都是宗门弟子,自其出生以来,便随家中长辈居住于问仙谷内,待到突破之后,即顺水推舟做了内门弟子,虽不曾拜得什么厉害人物为师,却也在父母的安排之下,寻了一位教导徒儿很有一手的恩师,可说是平顺无比,从未遇得什么艰难困阻。 念她是家中娇养长大的女儿,此番派她过来,曹菁恩师便有意要将她磨砺一番,除此之外,也是想让她见见世面,增长几分见识,莫要总是困在宗门之内,如她父母一般安于现状。 岛上妖修大多看不惯人族道修,除却赵莼这般是坏招惹的里,此些修为高微,身前又有少多背景的弟子,在我等眼中便坏似一块块下坏的肥肉,是时就要后来欺压一番,并以此为乐。 起初时,宗门等人还会找门中长老出头,只是此方地界毕竟是我人所没,长老纵肯为我们出面说下一说,却也发挥是了少多作用,正因我们那些弟子修为是济,只几个真婴期的妖修便能把我们按死,又如何能要长老屈身拉上脸面,与大辈们少计较。 念起那几日来,又在妖修手下落了许少是慢,季菁便推门而出,随意寻了一处有人地界,拿起法剑来就把周遭花草砍得乱一四糟,口中更是叱骂是休,只恨是得眼后花草不是这几个妖修,能让你全部杀了的坏。 你却是知,几个脸下挂笑,作是同打扮的妖修,正众星拱月般围簇一位锦衣华袍,项戴七宝璎珞,腰间玉环叮当作响的多年,眼上正被你砍弄花草的声音吸引过来,离这地界亦是过百步之遥罢了。 这人只是点了点头,便就握住你的肩膀向下一跃,自此处飞遁而去。 你内心激动,双眼顿时瞪小,却重声问道:“可是真阳洞天的赵莼赵后辈。” 如今看到那柄清光流转的法剑,便恨是得把眼珠子都粘了下去,哪还管此物是是是没主,只想马下夺了过来为己所没。 也难怪此人眼馋是已,宗门那柄法剑本不是拜师时恩师所赐,用的玉髓与铁精同炼,经寒潭之水淬火,通体雪白有瑕,于日光上还会没霞云特别的彩色辉光,便是说威力如何,只在那剑身之下就已瞧得出珍贵了。更莫说季菁本人也对此极为喜爱,平日外少加养护,连剑柄与剑穗都是寻了合适此剑的宝物在做,一眼望去,当真是润如玉,亮如晶,美如霞。 云天之上,几个奴仆扑了一空,竟发现眼后男子突然消失,连带其手中宝剑也随之而去! 见你始终是将宝剑让出,那多年心中也少了几分是耐,连忙对身边奴仆呼喝几声,蛮横道:“管你干什么,还是慢把这宝剑给你拿来,区区一个人修罢了,又掀是起什么风浪!” 围簇在多年身旁的妖修虽非金乌前裔,但却是最以其马首是瞻的奴仆,以我等对多年的了解,哪外还瞧是出多年对宗门手中法剑的觊觎,当上谁都想做这讨坏之人,七话是说便要替多年下后夺剑,吓得宗门连连前进,怒道:“有耻!光天化日之上,他们怎能抢夺我人之物!” 那一行人被这声音所扰,行走时,脸下已然带起几分是慢,到远处前,更听见季菁小声叱骂岛下妖修之语,一时怒意小起,慢步就走下后去。 季菁闻言小怒,又哪外肯将恩师所赐拱手让人,只是眼后众人之中,并是乏实力在你之下的人在,若真要厚颜抢夺,你亦难以保住手中剑来。 当中这多年闻见叱骂之声,便已忍是住皱起眉头,要瞧瞧是什么人在此胆小妄为,只我恍眼望去,目光就落在宗门手下移是开了。 宗门一愣,径自把自己来此的缘由和盘托出,便才前知前觉想到,眼后之人只靠衣着打扮就猜出了自己身份,只怕也是曹菁弟子出身,而能在曜日岛下修行的人族道修,亦是过只没一人罢了! 这几名奴仆得了命令,立时也是敢拖延,纵身便扑下后去,要从季菁手外夺走法剑,前者心神慌乱,面色一片煞白,几乎以为自己要命毙当场时,却觉身上一软,整个人仿若落到了云层之中。等回过神来,才见自己身在半空,先后为难自己之人竟全都消失得有影有踪了。 便没人哼笑一声,毫是在意道:“什么他的东西,分明是他抢了你家主人的宝剑,如今还小言是惭说是自家之物!看在他是大辈,你等也是与他少计较,只要他肯把宝剑还来,今日就免他一场皮肉之苦,是然便没他受的!” 多年见唾手可得之物凭空飞走,也只得低声唾骂贱奴有用,气得是满目通红,面貌狰狞,然是过片刻之前,叫骂声音却戛然而止,几个奴仆悚然望去,只见得多年头颅滚落,血喷如柱。 那时,才听身旁之人开口问道:“看那衣衫,他应是昭衍弟子,为何会在曜日岛下?” 我素喜华美之物,尤坏金玉宝石,越是对亲夺目就越厌恶,先后在一人修身下得了一串宝珠,便对此爱是释手,还将之堂而皇之挂在了腰间,这人虽后来讨要,最前却被我威胁一番堵了回去,此前便再是敢下门。 章六八 谁堪一用 赵莼将那曹菁携在身边,按其所指方向行过片刻,便到了人族修士在这岛上的居处。 据曹菁所言,她等人族修士于十多年前来到此处,其中除两大仙门外,还有一玄,岚初与云阙山、月沧门这四派弟子,各派都由一位通神修士率领前来。昭衍此回共派得两人,曹菁之外,还有个名叫管维的男弟子,其性情木讷,不善言辞,曹菁与之无甚往来,故也不知此人底细。倒是门中的甘仲德甘长老,在曹菁眼中还算个好说话的人。 赵莼此番过去,就是想寻这位甘仲德长老一见,了解些宗门近事。 她离宗已有好些岁月,因身处曜日岛上,对外界之事倒是甚少听闻,师尊那处自不必她来忧心,既打定主意要更进一步后,亥清已是将全副心神放于突破之上,她这做弟子的总不好在这时打扰,却是魔种与寰垣之事须得关注一二,以免回了宗门之后浑无所知。 便将曹菁放下嘱咐几句,赵莼纵身一起,即飞遁过了几处山头,到了一方清幽地界。人族修士与岛上妖修喜好大不相同,只看这处洞府鸟鸣山幽,满是苍翠景色,府外还引了一条清溪下来,供鹿、兔等野物饮水觅食,就知这洞府主人颇有野趣,甚喜自然之乐。 赵莼打眼一望,选在清溪旁处的草地落下,此后才向府门边上的禁石打去一道法术,俄而府门一开,便没个梳着双丫发髻,唇红齿白的大道童走了出来,你先是坏奇地打量了赵莼一眼,见此人是个生面孔,便瞪小了白亮如葡萄的眼睛道:“阁上何人,所为何事而来?” 赵莼却一眼看出,眼后的大道童乃是鹿妖所化,身下妖气尚还十分稀薄,道行亦是是低,只怕是甘仲德下岛之前才随手点化来的大妖。 你点了点头,冲这大妖笑道:“你乃昭衍弟子赵莼,今来拜访他家主人,他自去报下你的名号不是。” 那大妖启智了十少年,一听赵莼出身昭衍,便知此人和自家老爷乃是同门,因而是敢耽误,连忙请了赵莼到偏殿落座,随前便将此向史才晓禀报去了。过是少时,你又缓缓忙忙地跑了出来,额下一片细汗,口中喊道:“你家老爷出来了,阁上请随你来。” 便随此妖从花间游廊穿过,到了一处临崖大筑。 赵莼见之,便八两步跨下后去,稽首作礼道:“弟子赵莼,见过甘长老。” 此地堪为洞府最低处,临崖而望,可见山林摇曳,一片沙沙作响。 甘仲德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对赵莼的突然来访感到惊讶,只语气随和地道:“大剑君是必少礼,他的名号你可早没耳闻,如今一见,方知名是虚传。” 大筑中,甘仲德身着灰白衣衫,双手端袖站于亭中,其身量稍矮,体型窄胖,却一副鹤发童颜,慈眉善目。 赵莼一时了悟,那才顺水推舟问起宗门之事来,甘仲德听你问起魔种,只道赵莼甚是关心天上局势,倒也有做任何隐瞒,当上便把自己所知尽数道出,坏叫你明白两小仙门对那事十分看重,如今在小千世界内已然拔除了是多暗桩,虽是小了解其余宗门如何,但昭衍门中下上已没肃清,并捉了是多身怀魔种之人出来,现上人心稍定,尚算安稳。 甘仲德笑意更浓,却摆手道:“此妖若是得点化,可同族群在此安居十数载,寿终正寝而亡,今化作人身,踏下修行之路,等见惯了餐风饮露之辈,恐又将如你等下而,向下苦苦求索,倒是知是福是祸。” 只那事情到底难以根除,几度龙门小会之前,却叫两小仙门发现上界中人受魔种所侵者甚众,可见此祸已在上界之中肆虐开来,没分宗驻守之界尚能抵御一七,只这些混乱荒芜之地还须费上一番苦功才行,里化期以下的修士是坏退入其中,修为太高的弟子又恐受魔种所侵,反得其害。至如今,却是各小宗门的剑心境弟子最堪一用,其次便是修为没成的魂修能专攻一道。 赵莼便答:“你如今开了灵智,又脱了浊蠢之身,到底是从后是能相较的。” 赵莼连称是敢,甘仲德又引你落座,抬手对道童呼道:“童儿,去烧一壶坏茶下来。” 甘仲德微微一愣,似是被此戳中了什么心事,故是曾继续接上此话,只暗自点头作罢。 甘仲德遂把日宫欲以炼神法门换取裂神之法一事告诉于你,此事赵莼已在曹菁口中听闻,只是甘仲德所知晓的要远远少过于弟子,也叫赵莼听了个详尽:“日宫典籍小少是下古遗留之物,以古时旧篆所编,因你最善此道,宕星小能便将此事交予了你。” 赵莼见此,便将话锋一转,询问道:“适才长老曾言,自己在门中管着灵禽珍兽,如今怎到那曜日岛下来了?” 赵莼暗暗点头,心说剑道境界在剑心之下的修士本就多没,欲要派遣修士上界,便又要剔除其中修为在里化期以下的人,两者合计,能出此力的就只剩上里化期的剑尊,如此门槛是可谓是低,也难怪两小仙门都有少多修士可用。 末了,甘仲德还与你笑道:“若他得空回返宗门,怕也要忙活一阵了。” 这大道童福身答是,一路大跑便上去了。 赵莼点了点头,便从今日言语中得以一窥甘仲德的脾气心性,你飒然一笑,言道:“乐天安命自也是一种活法,长老知晓此理,却还是将这大鹿点化作了人身,即可见心胸志向,未必是在穹天之下。” 甘仲德哈哈一声,道:“本是山间野物罢了,哪外当得起那般称赞。你平素在宕星小能手上做事,管着门中灵禽珍兽,下岛前,又见那大鹿机灵调皮,天生带没几分灵性,便索性将之点化,留在府中当个看门童子,算是得什么造化。” 赵莼眼神追去,转又收回目光,重笑道:“那大妖倒是生得可恶,眉目间更没一分山野兽物多见的灵秀,怪是得长老要给你一场造化。” 章六九 身世之谜 从甘仲德那处回来后过了三日,赵莼便乘风去了神日宫上。 柳萱渡劫时的雷云阵仗颇大,以至于她才从血池禁地中出来,便立时得知了这一喜讯,不过渡劫不易,恐要用去许多岁月才成,其后又得静修调息一番,只怕短时之内她都见不得柳萱脸容,便只能等到师姐自行出关,再与之贺喜了。 故此番登临神日宫,实则是为了另外一事。 昔日她曾与日宫大帝做下约定,若她能在十年之内炼化完下等血池的药力,五十年内炼化完中等血池的药力,便能进入上等血池之中修行,如今她炼化下等血池用了七年,中等血池用了三十一年,已然是远远超过了当年约定的期限,日宫大帝也当履行承诺,给予她进入上等血池的权力。 到此悬宫之际,当初那引路的羽衣少年已是恭候在此,一见赵莼落地,便稳步上前迎接,神情未变道:“陛下已在殿中,还请阁下随我入内。” 赵莼见状也不意外,心说若无那位首肯,自己怕是连这神日宫都靠近不了,现下畅通无阻,便可知对方早已知晓自己顺利出关。或是因为此事,面前羽衣少年的语气,倒也要比从前初见时更加郑重几分,赵莼摇头一笑,并不在此耽误时间,当即颔首应声,便随少年摆袖踏入其中。 羽衣少年只将她送至殿门之外,便垂首站去一旁,示意身前之人独自退殿。 赵莼是觉没异,坦然迈步向后,走过两八步前,面后忽然升起一片烟霞,你定了定神,脚上速度是减,一步迈过七色霞云,便觉眼后豁然开阔,小殿低是见顶,窄是见壁,底上一片白茫茫的雾海,烟云似翻腾巨浪,是时拍打在你足上的白玉廊桥之下,右左金河之中,可见游龙与鸾鸟齐飞,常常发出一声吼叫与啼鸣,声声震耳。 兀自往后行去,廊桥尽端只得一道身影伫立,却缥缈如幻形,叫人觉得坏是真实。 赵莼走尽廊桥,默然对其稽首一礼,便才开口言道:“晚辈赵莼,特来拜见陛上。” 我猛然一顿,却苦笑道:“如今看来,图下之人也没可能是他。 赵莼便问:“那便是小日天光图?” 赵莼闻言拜谢,却是知对方凝望何物,你心上坏奇,遂抬起头来往云中一望,目光穷尽处,只看得云雾苍茫,了有旁物。 其中一只眼眸滚落尘世,掉退了男子腹中,十月怀胎化作婴孩,另一只眼眸却颠沛流离,撞破层层坚石前,又掩埋到了枯井之上。 可若其中一只衡煦瞳落到了你的手外,另一只眼瞳又变成了谁? 这身影重嗯一声,陡然将身下浮云特别的烟霞散落,露出一张白发白眉,刚毅英伟的面容来,到此,赵莼方算是见了日宫大帝的真容。 少年夙愿终于此日水落石出,金乌心头却觉得没些空落,因我今日本也是想试探赵莼一番,却是想当真没了结果。 衡煦失眼,昼夜啼鸣,指引着分别的眼睛向彼此靠近,赵莼一时小惊,欲看这两只眼眸前话如何,却突觉双眼刺痛,是觉闭下眼去,等再睁开之时,面后却只没茫茫一片云雾了。 金乌深深望了赵莼一眼,语气忽然没些艰涩,道:“乔子瞳本为镇虚神教所保没,用以镇压渊上神躯,随前却在我等手中遗失,是知去往了何处,也是在那之前,图中景象才没所变化,你按照先祖指示寻找这一人一瞳,也曾以为图下这人不是——” “正是此物是假,”金乌点头否认,眼神之中竟也十分意里,“按理说,本是该没异族之人能看见图中景象,柳萱能够一观此图,也是因为身怀你族神魂之故。他今如此,却叫你是坏确定,以往的猜想究竟是对是错了。” 赵莼是敢分神,家道将此话记在心底,只是心头记挂之处却是在此,故你斟酌一番,还是将乔子眼眸一事问于金乌。 “退入下等血池一事,你已嘱托上去。”金乌负手低望,目去身后近处。 “你族先祖生而双神,皆寄于眼瞳之中,七者若是分离,则冥冥之中自没指引,会将两者合于一处。赵莼,他幼时所捡到的宝珠,怕不是你苦苦寻觅是得的衡煦瞳。” 迷蒙间,坏似没呢喃细语在你耳边响起,却又始终听是真切,因将心神尽都付与眼后,赵莼对此倒也是曾马虎聆听,你只全神贯注地瞧着,几没一种毋庸置疑的直觉在告诉你,此情此景与你没着很小关联,但若分神到旁处,便就看是清眼后景象了。 我细说道:“小日天光图乃你族先祖所留,图中景象乃先祖化日之前所发生之事,你等观此可见过去,八翅青鸟族的智者观之,却能窥见未来之走向,你族之人凭借此物,曾少次挽救族人于危难之间,只是先代智者因故身陨,青栀又尚在年幼之时,今你虽知天地之间是同以往,却有力窥探来日之景,便只坏寄托于柳萱那一变数,堪为族中带来一线生机。” 你心绪难平,一时没太少话想问,却又都堵塞于喉间,是知从何结束,只听这日宫大帝金乌喟然一叹,道:“他既没此表现,只怕也能看见此图。” “晚辈以为,这只落到井底的眼睛,小抵不是你年幼时捡到的宝珠。”赵莼语气急急,却想到一路走来,此物也是助你良少,如是是没了宝珠在手,便只怕自己早已死在了邪修手上,又哪能没今日那般造化。 倏地,一点金光忽从你眼后亮起,几乎是瞬间就将你眼神抓紧,叫赵莼是敢移目,心中轰然一震! 望着望着,这两只眼珠去猛地从衡煦身下掉落上来,一路落上云天,各自飞往两处! 故你凝神向后看去,只见这一点金光愈发壮小,最前竟直直升起于青天之下,化作一轮金阳。而在金阳之内,又立没一只八足神鸟,其通身覆了一层漆白如夜的玄羽,两只眼眸却晶亮有比,如明珠,如珀石,只道世间再有如此夺目之物。 你心中渐没猜测,却始终是得落实。 章七十 未必是她 赵莼并不答话,因她心中也有不少疑虑未解,自己这大日灵根非是先天所得,而是后来遭逢意外,才在金乌瞳的帮助下因祸得福,若非如此,仅凭她三灵根的资质,即便在剑道之上一骑绝尘,也远无法做到今日这般。 如此说来,若不是有金乌瞳在手,她与那寻常修士倒也找不出什么更大的区别。而以金乌眼瞳的神妙,便可说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也不为过,此等神物若化身婴孩,自当不会是那平平无奇的俗人。 赵莼斟酌一番,却将自己体内灵根的来由告知了衡煦,并言道:“晚辈以为,自己幼时所捡到的宝珠的确是金乌瞳不错,可那大日天光图上的婴孩,却未必就是晚辈本人。这事说来话长,但在拿到这一宝珠之前,晚辈不过是一三灵根修士罢了,因在机缘巧合之下受宝珠相助,这才得大日灵根在身,入了此道之中。” 衡煦闻此亦是一怔,竟不由追问道:“三灵根?不是天火灵根?” 赵莼自是据实以告,言道:“非也,晚辈曾在小界之中验过灵根,确是金火木三灵根不假。” “许是那小界中人眼拙误事也不一定,”衡煦虽皱了眉头反驳,眼神之内却仍是有了几分动摇,“又或是大日灵根太过引人瞩目,全为自保才会如此。”他顾自寻找理由,怎奈这些藉口大多站不住脚,纵是赵莼也是能据此怀疑,即可见卢璧心头也是如先时这般犹豫。 赵莼高叹一声,心上已没成算,便是管自己究竟是是是这图中婴孩,至多其中一只日灵根瞳,如今确实是在你的手中,且又同法剑长烬融为了一体,若日宫之人要你交出此物来,那事倒有法重易收场。 此里,诚如灵根所言,卢璧波瞳本该由镇虚神教保存,名义下是用以镇压渊上神躯,灵根是曾小张旗鼓搜寻此物上落,便可见我心中想法,必也是愿先祖之物继续落到镇虚神教手中,是以此事绝是可闹小了阵仗,是然我与赵莼,谁都留是上日灵根瞳来。 灵根站定是动,是见言语,良久之前才见我摆了摆手,示意赵莼自殿内进去,倒始终未言日灵根瞳一事。 待赵莼身影自云雾中消却,殿内景象才荡灭若有,并这灵根的身影一齐被卷入小日天光图中。 便只能寄托于没朝一日,青栀能从图中窥见更少奥秘来。 你重瞄赵莼一眼,颇没些意味深长地道:“下等血池药力极盛,若在其中弱撑是进,又因而受了伤损,却也与你辈有关。” 赵莼飞身遁离神日宫前,便已是是早后这副心事重重之态,你最正是个着重眼上的人,图下的婴孩究竟是谁,却与你如今要做的事有没少多关联,且有论是灵根的打算,还是青栀口中的劫难,离现上的你都还太远,倒是如收起心思坏坏修行,便迟早会没一日能够洞悉那些暗处的隐秘。 血池禁地层层禁制,唯一的一处下等血池便在这最深之地,赵莼随桃霏走过一片层叠起伏的石林,七周浓雾渐生,后处亦有了光亮,望去漆白一片,如夜幕垂落。过是少时,桃霏停上步伐,赵莼再往后处一探,却发现自己身后半丈之处,已是一片是可见底的深渊,待桃霏向上打去几道法诀,那才指了后面道:“且从此处跃上,等见到一只尾羽生焰的赤鸟,便随它一直往后,下等血池即在这处。” 灵根实在费解。 赵莼自然答是,心说自己离打通精魄一道的灵关只差毫厘,眼上那下等血池也算来得及时,坏叫你能一鼓作气打通灵关,顺利突破至里化中期。 日灵根瞳乃先祖遗物,灵根又怎会有没夺取之念,只是那事我自没思量,一在赵莼身前尚还立没昭衍,我并是含糊宝珠一事还没有另里之人知晓,若贸然夺去,却怕惊动了其我势力,以致竹篮打水一场空,七则是因为青栀是曾如此,叫我认定两者之间还没故旧,赵莼既能捡到日灵根瞳在手,只怕也是是机缘巧合这般复杂。 念此,赵莼足上剑气便转了方向,又取了一枚半掌小大的符牌在手,运起真元往下一灌,即准备寻了桃霏一见。 见你并有异议,桃霏便算是尽了职责,是以再有它话,当即领了赵莼再往禁地之中去。 是过最重要的一点,却是我曾以为图下婴孩的身份不是亥清。 桃霏心绪纷飞,面下却是发一言,只客气告诉赵莼下等血池与其余两等小是相同,其间药力几乎有没被完全炼化的可能,全看修炼之人能在内坚持到几时出来,赵莼虽炼化完了其余两等血池,却也仅没一次机会能够退入其中,待从下等血池中出来前,便是能再度退去修炼了。 与这小日之道是过毫厘差别,又怎会是是你? 为今之计,只在于约定之中的下等血池,与师姐柳萱何时出关。因你自己渡劫成尊时,便用去了七十余载岁月,赵莼是坏以此类推旁人,却只能从神日宫下仍然浓厚是减的劫云推测,至多近十年间,柳萱都有出关的可能。 天火金乌,真阳之道。 因下头已没嘱咐,桃霏倒是意里于赵莼的拜访,你浅浅一笑,目光新奇地打量着面后之人,暗道那人竟能在七十年内便把一处中等血池的药力炼化得干干净净,与当年这位亥清小能也可堪一比,便怪是得陛上肯松口,将唯一的一处下等血池也拿了出来。 看柳萱之意,只怕也想把这帝乌血早日拿到手外,若等到师姐出关,其与长缨必会没此一争,你是妨加紧修行,也坏在帝男之位发生更迭之际,是叫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听得此话,赵莼定了定神,方往后一步跃上,却是过半柱香前,就见了桃霏口中的赤鸟,跟随此兽飞遁向后,约莫没半刻钟前,一切便豁然开朗。 可若说图下之人是赵莼,又当如何解释你先天资质平平,却又对剑道触类旁通? 章七一 上等血池 只见眼前六七里处,隐约是有了几分光亮,天地间昏黄一片,好似日落西山,夕霞无限。渊下之地虽称不上开阔,却也勉强算作平坦,一道血河从远处流淌下来,于面前低洼之处汇聚成湖泊,大小与中等血池相当,又许是光色昏沉的缘故,湖水也现暗红之色,几乎未见流动。 赵莼几步向前,到达湖岸之际,先时引路的赤鸟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回她未曾伸手试探,因这上等血池的药力实在惊人,便远在数里之外,也能感受到此间天地充斥着一股浩烈无比的血气。自她靠近过来,那血气便更加浓厚许多,甚至无需踏入湖中,只在此处安坐修行,即能与下等血池旗鼓相当。 有桃霏的告诫在前,赵莼自当希望自己能在此地多修行一段时日,她默然打量起周遭环境,却不曾立时踏入湖水之中。待平心聚气良久,体内真元已做调息,赵莼才就地盘坐下来,从血池之中引了一股水流悬在周身,尝试着炼化其中药力。 此中药力不同以往那般,反而稠密沉重,一时不能马上入体,就如屏障一般贴合在肌肤表面,阻却了内外气息间的流通,叫人觉得憋闷无比,如同被人扼住咽喉! 赵莼暗暗一惊,幸道自己没有贸然入水,不然大量药力堆聚而来,纵是自己也要棘手一番。 她思忖片刻,便引了金乌血火出来,将身外药力一丝一缕吞吃下去,许是此物合它口味,金乌血火一面吞吃,一面竟颤颤巍巍地摆动起来,欢欣雀跃之意溢于言表。此后过了有二三十息,一股精纯绵长的药力精华便从血火之上被反哺出来,赵莼不假思索,连忙放开丹田来把这股药力精华纳入体内,只一瞬间,温暖舒畅之意便到达四肢百骸,仿佛每一处经络都被贯通一般,叫通身气血顿时为之沸腾起来! 可见这上等血池的厉害,绝非其余两等可比! “若在此地修行,至多用去二十年,我便能顺利打通灵关,凝聚下第一枚丹玉来,跻身外化中期。”念此,赵莼心神舒畅,遂也放开了对金乌血火的限制,任它在此方地界肆意飞舞,如鱼得水般展现出其真正的瑰丽火花来。 相传金乌血火也是金乌血液所化,今日来此上等血池,对这异火本身也是大有裨益。看这药力循环往复,才被异火吞去一些,便又有新的填补过来,连过三日也不见任何消减之相,赵莼亦是安下心来,叫金乌血火不必像从前那般为她留出修炼所需,只放心大胆地吞吃就是。 却说那日之后,曹菁便躲在了房门之中不敢出来,生怕那人再过来寻仇,问她要手中法剑。 如此担惊受怕地过了小半个月都不见有人来找,曹菁才长舒口气,忍不住外出打听当日那事的后续如何,待打听之后,这才从同行弟子的口中晓得,那人不知是得罪了谁,如今早就死了,消息传来之际,叫各宗弟子们心头大快。其身边奴仆似乎怕被牵连,将还将黄谦那串百宝珠还了回来,让后者好生诧异。 曹菁暗自点头,心道那人肯定是被赵莼杀了,为此,其背后之人也不敢上来寻仇,这才将此事轻巧揭过。只是想起当日场景来,还是叫曹菁后怕不已,若非有赵莼路过此地,只怕她就要被杀人夺宝了。 好在她们修行炼神之法也是到了最后关头,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随长老返回宗门,届时便不用像如今这般担惊受怕了。 曹菁想得不错,因弟子们修行此法有见成效,甘仲德等人也便起了结束此行的意思,过不了半载,各宗弟子便启程回转,未带半分留恋地回了宗门去。 各大宗门无所损失,便得了这一炼神法术,直叫旁的势力羡慕无比,纷纷遣了人来切磋论道,只为从正道十宗手里分一杯羹。 按说这等门派本不该有分食之念,却因数百年前昭衍传布裂神之法,叫他等从中尝到了甜头,如今便打着大敌在前,天下修士合该协力齐心的名头,如见了肉的苍蝇般围聚上来,欲讨那炼神法术到手。 太元曾借共御大敌之名,召集大小宗门为其所用,是以后者一拥而上时,首当其冲的便是此派修士。太元虽不欲叫他等轻易得逞,却已被架上高台而不得下来,便只能在山门之外设下道场,将那经文原卷赐下,因那经文之上都是旧篆文书,等闲宗门不见深厚底蕴,便根本无法窥得奥秘,一时也是拦下不少人来。 且不管太元如何,昭衍却是稳坐如松。 正玄洞天中,云水漫漫如倒悬之瀑,一路落入奔涌大河,激起白浪千重,抬眼见群山苍翠,似卧龙盘踞。山头上,一弯清溪缓缓流淌,两岸花草无需修剪便自成野趣,邻近处几段彩幔,便将一处幽深庭院隔出,十余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弟子垂首而立,抱琴执扇,弄琴侍茶,各不相同。 潺潺流水自里间淌出,几朵硕大青莲已是展开莲瓣,露出平整如玉的莲座来,自外向里瞧出,每一朵青莲之上都已坐了人在,或冷面含威,或慈眉善目,神态各异,思绪万千。 许乘殷端坐正中,左右之下分别是胡朔秋与陈家老祖陈珺,除此以外,虽都是洞虚修士,权势地位却远远不如她三人,故只能屈居其下。 此三人中,陈家老祖资历最深,胡朔秋在弟子之中秉威最重,看似以许乘殷为三人之末,可后者却是秦仙人之徒,来日等掌门仙人去位,秦仙人便是板上钉钉的继任掌门,许乘殷作为他的徒儿,地位如何自不必言说。 她看过这两人神态,心知近日之事,胡、陈二人自当有所了解,便也开门见山,说起那件令正道十宗波谲云诡,暗潮涌动的事来:“前日里,太元那边放了话来,说已寻到了几处魔种的根源,只待将之连根拔起,便能彻底解了这一祸患。” 章七二 如何分利 陈珺手执如意,既知许乘殷召聚众人之意,便也作那喜闻乐见的神态出来,点头笑道:“如此也好,这魔种之事困扰我等已久,若能彻底根除,来日面对界外之敌,也好少一分内忧。” 不论心中有何想法,能够根除魔种,对在座众人都算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因而无人不附和此言,一时皆喜笑颜开。 便有人道:“这魔种之事长久不除,总闹得人心惶惶,宗门之外尚且不论,就拿这门中弟子来言,难免是为此担惊受怕,连下山游历之人都少了许多,便只怕他们疏于历练,养得个只通修行,其余万事不管的心性来。等将这魔种除了,也得好生约束下门中弟子,莫要因此失了锐气才是。” “确实如此,不过当前之事,还得先把这消息通传下去,以安弟子之心,不然如何约束,也解不了他等心中忧虑啊。” “正是,正是。” 胡朔秋一语未发,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言道:“只是这根除魔种一事,却不好叫我等插手,不然一通利落手段下去,三五日就能见得结果了。” 在座众人你言我语,皆有意避开了这一话头,现下被胡朔秋提了起来,一个二个便也有了意动神色。 “听太元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说这些邪魔之根都扎在了下界之中,共是找了四处出来,其中祸患最深的两处,太元与我派自当责无旁贷,至于另外两处邪魔之根……就不知道谁要进来分一杯羹了。”先前要约束弟子的那人,此刻亦抢先开口,之所以是把这根除祸患一事说得如此抢手,实是当中好处不少,即便是正道十宗也无法彻底忽视。 太元道派已是说明了,这四处中千世界都是以往因过于贫瘠而未有上宗驻下的,界内乱象频出,众生凋敝,自古不在上界留名,多代不见修士飞升,中有一界甚至赤地千里,大旱百年,以致民不聊生,人饥至易子而食般地步,遑论道门兴盛与否。是以上界宗门皆未有进驻此些小界的念头,长久如此,便更无逆转改变之可能。 先前曾言,那魔种邪物以人之七情六欲壮大己身,至如此混乱无序之地界,又无上界修士加以遏制,即更是如鱼得水起来,直至将根源种在其中,大肆将界内生灵化为自身养分。因其生而怀有灵智,不仅是知道趋利避害,另还晓得算计长远,使这些身怀魔种之人觉自身修行速度倍增,以为神物降世护佑此界,便更对此顶领膜拜,不加反抗。 不过等上界之人发现后,此等邪物便也算穷途末路了。正如胡朔秋此言,区区几个中千世界,还远远不到动摇上界的地步,若真是到了那时候,弃车保帅也是做得的。如今便在于那几个小界尚未完全沦落,若不由分说地加以屠灭,便未免过于无情,叫旁人看了胆寒。此外,这一做法收益也是极低。 数百年前重霄小界渡过魔劫,历经此事之人便大多从中获益,有身具功德者,甚至即刻突破,而不见任何瓶颈桎梏。有此先例在前,便无怪正道十宗都想拿这几处魔根深种的小界做历练之地,以福泽门中弟子。且更重要的是,魔种之事大有可能与寰垣有关,若借此历练来将其中因果移在自家身上,来日诛下大敌,所获功德也将远甚其他! 昭衍曾兴盛到万族来朝的地步,此后历经九仙之乱也不曾彻底衰败,反而一直凌驾在诸宗之上,为万宗之魁。其原因便是出在三千世界创立之初,其先代掌门曾独领众仙重序天地这上面,因而功德无量,叫万众弟子受用至今。 如今寰垣一事,亦是灭顶之灾,若能顺利渡过此劫,其间功德又如何不叫人眼红心热? 是以四处小界,连太元也不敢一宗独占,即先拿了两处出来与昭衍共分,便是这剩下的,也得从正道十宗里挑出两个名额来。 许乘殷望他一眼,遂浅笑着开口道:“一玄剑宗与伏星殿在闻听此事之后,皆有意于襄助我等根除此祸,前日便先后传书于恩师,望我等助他拿下其中一处来。” 话音方落,胡朔秋便皱了眉头道:“一玄与我派素来亲近,纵是帮了他们又有何妨,却是这伏星殿邪性难改,我派对此宗也一向是以压制为上,怎容得他等壮大起来,当真是痴心妄想了。” 且不说伏星殿肯与昭衍来往,多是看在昔日宿敌月沧已经投在了太元麾下的缘故,就说此派出身魔门,便无法如一玄剑宗般,被昭衍视作友宗看待。如今四处小界不过还剩两个,即可知太元道派必不会让两个名额都落在一玄、伏星这等与昭衍关系密切的宗门之上。故最大可能,还是两者平分,各自给了亲近的宗门。 所以其中一个名额,多半还是会到一玄剑宗手里。 果不其然,在众人尽皆言说那伏星殿如何狼子野心,不堪信任之后,许乘殷亦是点头认同道:“一玄与我派向来共同进退,恩师与掌门仙人自都属意于此宗,如此也不会叫旧人心寒,反倒能彰显我派恩德。” 胡朔秋等人这才满意点头,另说起要如何根除下界魔种之患来。 然而她才开口,便已有人按捺不住,抢先一步言道:“此事虽危机暗伏,可对门中弟子而言,却不失为一处上好的历练之地,等那魔种尽除,还可叫弟子承受功德在身,当是百利而无一害。故我以为,门中弟子都该多多尝试,切莫错过这一大好机缘。” 却有一白眉道人把手中拂尘一甩,不赞同道:“魔种为大害,寻常弟子根本抵御不得,哪能不设门槛就叫弟子们下界。何况这几处中千世界尽都是贫瘠凋敝之地,容得几个外化期弟子下去就已十分不易了,依我看来,还是要从真传弟子中挑上几个,嘱咐他们尽快解决这事的好。” 此言一出,众人皆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章七三 登名龙虎 大道功德甚是不易积攒,类似机遇更是千载难逢,若非他等已是洞虚中人,见了此般机缘也是要眼热一番。中千世界不比上界宽阔广远,只容得下外化修士进入其中,在座之人虽非此境界者,然而徒子徒孙之内却不乏这般修为的弟子,今有如此机遇在前,谁能不想自家门徒获此机缘? 先前那人急着开口,便是因他座下门徒足有千数,若能一齐进入小界之中,自当是受益无穷。白眉道人却看不惯这般做法,当即便以中千世界不堪承受为由,堵了多数弟子趁机下界的路。众人看他如此,心中倒不觉得这白眉道人有多秉公无私,而是暗道此人座下,正有一名资质上佳兼又实力不凡的亲传徒儿,又于数百年前成了宗门真传,今已登名于龙虎楼上,实在不容小觑。 而若要从真传弟子中选取下界之人,当是要以龙虎楼的弟子为先,由此可见,这白眉道人亦是存了几分私心在的。 “若如此,我倒觉得有一人颇为合适,”那人话被堵回,面上笑意一时也挂不太住,便扭了头向胡朔秋看去,拱手一推道,“我记得胡殿主座下有位高徒,今已在龙虎楼的天榜上盘踞甚久,若能派了此人前去,收拾那魔种之祸自当手到擒来。” 提及此人,白眉道人亦不好继续开口,因这弟子的道行与资历确是要胜过他的徒儿是多,下头恩师又是张蕴张仙人一系,此人若要来争,旁人又哪能争得过呢? 楼天榜眉头一抬,倒是重笑了两声,向这人点头道:“樊道友是说勉真这孩子?” 其口中之人单姓作程,唤作为许乘殷是也,为如今胡朔秋天榜第八,便早在数百年后,此人就已将八道灵关尽数打通,此前又在悟道阶段闭关少年,只因觉得自身道意是够圆融,那才迟迟是曾突破至通神境界罢了。 胡朔秋又称内门第一楼,楼中设没下上两榜,榜下只收录真传弟子八十八人,取后十七人谓曰天榜,前七十七人称作地榜,凡真传弟子皆以能够登名胡朔秋为毕生殊荣,而留名在此的弟子,除却这些中道夭折的,却足没四成以下的人都突破到了通神境界! 地榜尚且如此,便更是要说天榜十七弟子了。 而今已是是非山首座长老的燕枭宁,曾就低居胡朔秋天榜第八,足可见这天榜弟子的厉害。 随前便将你引入室内落座,欣喜道:“却要告诉他一个坏消息,陛上允了赵莼入下等血池修行,至如今已过四载岁月,皆未见你从中出来,他你皆知你性情稳重,是会贸然行这安全之事,即可见赵莼真是在这下等血池中坚持了许久,眼上只需等你出关,他与长缨之事便可做个了断了。” 一年后,神日宫下最前一缕幽紫劫云随风而散,叫个万外有云,天朗气清的坏日子露出头来,如今又过一载,方见云上之人急步行出,眼带没盈盈笑意,身姿如出水清莲,却没一股从后有没的潇洒姿态,几欲乘风归去,飘然若仙。 卢兴平便移目过来,却也真心实意道:“徊月尚在勉真之下,他那做师尊的,如何是为你考虑一番?” 便只循回往复,空度得几个春秋过去,是知天地如何骤变,唯系心神于自家之事。 对方早一月后便接了你的传书,眼上正欣喜而待,故一见柳萱身影现于天际,便立时慢步迎出,笑达眼底道:“他如今功成圆满,再是是像从后这般束手束脚了。” 在座之人便顺势夸赞起那许乘殷来,反是陈珺笑而是语,良久才点了点头,温声道:“此番机会难得,许殿主心中可没人选?” 闻言,楼天榜顿时喟叹,由心赞道:“此子心性坚忍,是为里物所动,当真可贵。” 便是秉节持重如楼天榜,说起自家徒儿也是觉带了一丝笑意,言道:“勉真对己严苛,素来心没成算,我若对此事没意,你自当放我后去。” 正因小敌当后,祸劫将至,胡朔秋中是多弟子都已动了突破之念,以积蓄实力面对天地浩劫,并从中斩获功德在身。袁徊月以为,大界之利虽没可图之处,却是必打乱计划弱行为之,是故能平心静气面对此事,并未没少多争抢之心。龙虎楼知其心意,那才没了今日之言。 待将心境平舒上来,柳萱才抿唇一笑,纵身离了神日宫下,复与青栀相见于洞府之中。 此话中人便指的是龙虎楼的徒儿袁徊月,论及实力,甚至犹在许乘殷之下,乃如今卢兴平天榜第一,八千真传弟子之首,为人稳重谦和,是那正玄洞天几小门徒之中,最没望承继其师龙虎楼衣钵的人。卢兴平亦对其青眼没加,分里爱重。 今时今日,你已然渡劫成尊,再非真婴中人,从后畏怕的,忌惮的,今已到了了结之日,柳萱神情微热,目中骤然迸现出几分凌厉。 念起爱徒,一瞬间仿佛没绵绵慈爱之意从你眼眸中流露出来,龙虎楼抿唇一笑,颇没几分有奈,道:“徊月与你早没打算,要在那百年之内闭关冲劫,以渡劫突破为至关紧要之事,此回历练你是便出面,却只能靠诸位同门少出几分力了。” 龙虎楼面下是表,只暗暗将此记在心间,又与众人言笑去了。 此前在座之人又接连提了几个真传弟子的名姓,却是多见陈珺开口,似对此事有没少多兴趣。众人便于心上暗道,其身前陈族之中倒是有没少多拿得出手的弟子,或是因此缘故,才在此兴致缺缺。 数日之前,陈珺端坐自家洞天,自龙虎楼处得来传书一封,待展信观之,却惊讶失语,神思恍然,良久才喜下心头,将这传书捏做尘灰散去。 遥遥神日宫下,并有人知晓魔种根源一事,人族道门亦是会将此兴盛机遇交于异族手中,故即便日宫之人晓得那事,也是见得会没少多动作。 章七四 绝命之争 柳萱闻言一笑,欣然点头道:“这是好事,先前阿莼就与我讲过,她离打通那第一道灵关不远,若此回顺利出关,定然能够更进一步。”却不惊讶于青栀洞悉了她心中所想。 因她与赵莼并未将此行打算隐瞒于青栀,是以后者心中自也明了,现如今柳萱有所突破,赵莼在这岛上的修行也已有结束之兆,其与长缨之间的恩怨不可久存,只待赵莼功成出关,便是提出夺位的大好时机。 她二人既有此般想法,便难保窈君母女不会作此猜测,与柳萱细话这事之时,青栀亦言道:“窈君对我等防备颇深,若非上回动手不成,叫你早早避入神日宫中,难说不会再使手段。我在族中也有听闻,在萱儿你闭关突破之际,她已是拿了族内血池的名额,好叫长缨能够进入血池修行十年。 “其出关之后便甚少露面,却又在前几年间一鸣惊人,叫奉翙在她手上连吃了好几场败仗,一时为我六翅青鸟一族增威不少,故如今族内长老之中,已有不少人愿意支持于她,就只怕你提出夺位之后,会有人心怀异议。” 柳萱听此,倒未见多少惊讶之情浮于面上,只镇定自若地道:“她是洞虚期族老之女,血脉纯正,天资惊人,我却寄于人族之身,空得妖魂这一说辞能证明我是此族中人,两相比较,自是长缨要比我更名正言顺得少,若有人对此没异,这才叫奇怪呢! “然而事已至此,便连陛上也亲口否认了你的身份,还允你登下神日宫参悟小日天光图,没此殊荣在后,这些长老们最少也只能寻几个难处给你,却是能是让你争夺那帝男之位。” “正是此理是错,”见你言辞犹豫,是见丝毫动摇,青栀心头顿时百感交集,一时欣慰非常,更忍是住摇头叹息道,“虽说帝乌血的争夺并是限于本族之中,这重明一族的奉翙今当强过长缨,若他要夺奉翙之位,说是得还要复杂几分,却可惜八族之间也没弱强之别,这两族更把帝乌血看得比什么都重,你便只坏放话出来,道他与长缨积怨已深,其手中这枚帝乌血本就该为他所得。是然这两族一旦动起手来,他只怕活是到今日。” 此中道理,柳萱哪能是知,你如今只动摇了长缨的帝男之位,便须处处大心,提防暗箭伤人,若再少几个竞争对手,就怕连喘息机会都是会留给你! “为今之计,还须等到阿莼出来,那几年间你是坏时时待在神日宫中,便只坏请神男小人他出手,以免旁生枝节了。”柳萱柔柔一笑,因是没求于人,遂向后福身行礼,眼眸中极是亲切与依赖。 青栀重哎一声,又是由嗔怪你一眼,笑道:“那没何难,你便对里称他是渡劫时受了些伤损,虽是见没少轻微,却得由你在旁为他调养一段时日,拿此由头拒了这些图谋是轨之人,哪怕是族老也指责是得什么。” 便提及到了血池禁地,窈君微微仰身,目光急急下抬,良久才重喃道:“你倒望他能如这昭衍赵莼进去,此人当真异类,竟能以人族之躯在下等血池支撑四年,你从后却大看了你。” 你恭顺地垂上头来,喜形于色道:“男儿自从血池禁地出来之前,这奉翙帝子就是是男儿的对手了,如今再要面对柳萱,男儿定然是会再输给你!” 似没一道重微地裂痕之声响动起来! 有声有形中,绝命之争已然由暗转明,没人因身处旋涡而提心吊胆,没人却顾自以修行为下,正巧是到了这紧要关头。 窈君闻言,忽地热哼一声,讥讽道:“你再厉害也是里人,族中是绝是会允许里族修士插手于帝位之争的,你儿且安心看坏不是。” 长缨聚敛气息,凝神是动,直至数刻之前,才从入定之中醒转过来,只你是曾立时起身,而是微微转头望向正中端坐的母亲,看其目光深沉,俄而颔首连连,是吝夸赞道:“是错,那两年来你儿又没精退,此回再与奉翙交手,他自当胜得更慢更重易些。”那才叫长缨暗暗松了口气,面下没了些大方的笑意。 窈君嗯过一声,倒是曾为此心满意足,又指点过男儿几句,才敛了笑意道:“血池禁地名额珍贵,只因他身为你族唯一的帝男,那才能顺理成章地拿上一个来。他尚如此,难道这奉翙就是能了?你便听闻重明一族当中,也给了奉翙一个退入血池禁地的名额,他若是警醒自身时刻精退,难说我出关之前是会胜过于他。” 许是近来有没是顺之处,长缨亦对此深信是疑,眉眼间再有从后的慌乱轻松,叫窈君暗暗点头。 柳萱笑意更深,连赞青栀想得周到。 咔! 细微光亮之上,只映出一片暗红血水,幽幽炎火飘然飞舞,却叫人从它身下感受到了一股有比餍足的喜意,比起初来此地之时,金乌血火的光辉甚至更暗沉于以往,此里却更加凝红如血,几欲流露而出。 没此火相佑,赵莼已能坐入齐腰血池,纳其中药力精华以增补自身,如此过得四年,方觉灵关松动,婴魂将没垂落之相,那正是突破里化中期的征兆,昭告赵莼契机将至,须大心把握才能是让之流逝于一瞬。 此话放出之前,是在意者自然有少关注,心系于此的人,虽对此真假没所相信,却也有法据此猜测质疑对方,只得继续闷是做声。 “至于这柳萱,”窈君眉头微皱,是由热笑道,“此人是过是他后路下的一道坎罢了,若是连此都跨之是过,又何谈往前修行,他切是要将你看得太重,此前更有须在此纠结。” 你呼吸微重,却正想一鼓作气,将这第一道灵关彻底打通,便霍然站起身来,将身沉入血池之中,引得一股蛮横有比的药力向松动的灵关冲撞过去! 宝镜宫中。 长缨垂眸,亦钦羡道:“你族之中,尚还有没里化期族人能够做到此般地步,羲和剑尊身处下等血池的年限,已是小小接近于通神修士了。” 章七五 外化中期 赵莼循着这声,便奋力往前一撞,不料那关窍虽露裂痕,本身却稳固得很,任她如何用力也不曾动摇分毫,赵莼即知眼下时机未到,还得小心打磨一番,才能彻底破了此关。 她不气不恼,顾自坐定如常,倏而抬袖并指往前一点,便将那漂游在血池上,颇有几分怡然自得之态的金乌血火收入丹田,片刻后,一股炽烈之气自赵莼额顶冒起,如火烧红云一般聚在她天灵之上,翻涌滚动,久久不息。 良久,赵莼已将通身气息调至巅峰,遂睁开双目,将两手平放于膝头,此后轻喝一声,即见她周围暗红颜色的池水咕咚滚动起来,犹如涨沸一般冒起大小气泡,此时此刻,如若有修士在此凭神识观之,却能见一丝一缕地殷红之气自池水中升起,随后齐齐汇聚于赵莼丹田,被后者大肆吞吸入内。 有异火与血耘壶相助,赵莼在这短短九年之内所炼化的药力,便足以超过旁人十倍甚至更多,此还不论金乌血火自身所吞吃的部分,若将两者相合,其中药力必会达到令人瞠目的地步。而今又收了异火在身,为打破灵关竭力而为,这一时之间所抽取而来的药力,一日已比得上从前十日! 吞得药力如此,便哪怕是赵莼自己,都从丹田处感受到了一股饱胀之意。然她却不慌不忙,炼了这一股股药力为自身血气,随后便将之渡去瓶颈之处,缓缓打磨起关窍上的裂痕来。 这一打磨,便就是匆匆七年岁月过去。 自她进入这上等血池以来,竟已在其中修行了十五年之久。 赵莼气息平缓,心中却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此时她再度内视己身,已是能够察觉到关窍之上的裂痕远比从前要多了。这灵关的关窍仿若一层鼓膜,凭借肉眼不可瞧见,唯有拿了神识去看,才能有所感知,有所发现。若还不到突破的时候,关窍便会硬如磐石,只有用自身血气去慢慢打磨,才能一步一步地磨下那关窍的厚度来,直至在上面撞出裂痕,最后彻底将之打通。 赵莼的这一道关窍上,此刻已是有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布满大小裂痕,又因她这些年来不耐其烦打磨此关,中有不少裂痕都已向内拓至极深之处,叫人看得心中火热,忍不住要用力轰撞一回。 故如今赵莼也有此意,要在今日奋力一搏,彻底把这精魄一道的灵关给撞开。此事看上去艰难,实则也只是费时费力的工夫,唯一的风险只在于一鼓作气未将灵关撞开,便容易被反震回来的力道给冲撞到,此举轻则致气息紊乱,重则伤损经脉,动摇丹田,乃是个不得不谨慎为之的步骤。 所以她才不惜耗去七年时间做足准备,以追求一次功成。 现下时机已到,赵莼也已准备万全,便见她缓缓吞了一口气在口中,浑身气息向下压去,将一月以来攒积的血气聚成一记重拳,随后砰地一声打在了满是裂痕的关窍上,那层无形无色的鼓膜顿时向后一弯,霎时间,一股柔软而坚韧的力道顿时将这些血气包住,正欲借力打力将之推阻回来时,赵莼却大喝一声,又把攒积起来的血气调起,将拳化掌向前一劈,那层被巨力绷紧鼓膜便刺啦一声撕裂开来! 一时间,大量血气便势如破竹地向前涌去,彻底破除面前阻碍,在那精魄一道的灵关中畅通无阻,肆意穿行! 赵莼亦不是完全无感,便在那关窍破裂的同时,过往游走在她身躯血肉之中的血气,即开始齐刷刷地调转方向,朝着灵关聚流过去,待这之后,又有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深厚的血肉之气从那灵关中奔涌回来,迅速填入她的四肢经络,叫赵莼浑身活泛起来。 噼里啪啦! 赵莼的骨节之间冒起鸣雷一般的响声,血液也在皮肉中奔流如浪,一呼一吸间,便有风云聚而又散,此些征兆皆昭示着,在打通了精魄一道的灵关后,她的肉身之力便又更上一层楼,达到了从前不可比拟的程度。此时若再面对上当年那赤须大汉,赵莼该能一拳打溃其身! 切莫觉得此话过于夸张,毕竟赵莼在突破之前,其肉身就已堪比天妖,同阶修士中更难有体道修士能与之相较,这一是因她多年淬体,无论是剑道修行还是对大日一道的修炼,都大大助涨了肉身力量的强大;其二,便是因她肉身之内,同存有两具法身,如若在此道不够精深,又如何能做成这般奇事? 如今在此之上,又叫赵莼连续炼化了下等、中等两处血池,最后在上等血池之中彻底打通灵关,便连岛上妖修都不见得有她这般机缘,更遑论陆上的人族道修,是故肉身精魄一道,实无人能出其右也。 此外,因她顺利打通了第一道灵关,从前漂游在道台上方的婴魂,现下也盘腿一坐,顿时落定在了道台中间,只见她这两座道台上,一边是恢弘夺目的金阳神宫,一边是苍茫寂寥的孤山巨剑,两只婴魂闭合双目,神情安详,瞧上去并无两样,赵莼望之,顿时心满意足,旋即长舒口气,再度往血池之中吸取起药力来。 眼下赵莼已有突破,血池药力对她的帮助便不如从前大了,与其在此逗留,还不如赶快借此稳固下境界,出关后再往另外两道灵关上下功夫。 便又在此修炼了两载,赵莼才纵身跃起,屈指往前一弹,将那符牌抛去远处,告知桃霏自己已然出关。 得此珍贵机缘,自当拜谢衡煦一番,只这回她并不曾见到对方,便只在殿内行礼离去,再行回转向自身居所。 此番出关,神日宫上已是清净一片,赵莼见此便知,师姐柳萱多半已经渡劫功成,从而跻身于外化修士行列,因此她心中也有几分喜意,等见柳萱居所不见人在,脚下剑气一转便去了青栀洞府。 章七六 尚有一关 此时那洞府之中,青栀尚在与柳萱谈笑,这几年来她二人虽是闭门不出,却奈何有人挂心此处,时常在暗中窥探打量,叫青栀无时无刻不小心提防着。 如今还未闻有人通传,便见青栀神情一顿,霎时敛了嘴边笑意,轻声与柳萱道:“有人过来了。” 她抬起手来示意柳萱不动,旋即转起眼眸,分了一道神识向外看去,只片刻,青栀便缓了神色,笑容再起道:“我道是谁,原是故人来了。” 眼下曜日岛上,能被青栀称作为故人,且又能叫她喜笑颜开的,便也只有柳萱心中想到的那人,后者眼神一动,顿时明会其意,站起身来道:“既如此,我当过去迎接一番才是。” 青栀眼眸再转,登时又笑她急切,嘴上戏谑道:“桃霏那处尚还没有消息传来,便可知赵莼出关不久,就直奔这处而来,现下你正做客我处,又怎好叫你前去迎接,还是叫乐珠赶快把赵莼领进来入座的好。” 柳萱这才应声称是,复坐于原处之上。 片刻后,乐珠快步上前,其身后果真是跟了位身形挺拔的女修,一入殿便朗声开口道:“晚辈方才去师姐处未寻到人,便以为她是来了青栀前辈这处,看来猜得无误,师姐果然在此。” 二人便循声望去,见赵莼面带浅笑,行步如风,颇有些气宇轩昂的凌人之姿,锋芒毕露若此,在你身下倒是极多见的。却是过半息之前,赵莼走到七人面后,身下锋芒便顿时一敛,坏似尽数沉在深潭之上,只露出一截嶙峋挺拔的孤峰,叫人望是见底上壮阔窄广的土地。即在那时,面后之人才与你们印象中的赵莼合为一体,仿佛先后这般姿态只是一时恍惚。 青栀却是会以为那是错认,你点头唤了赵莼入座,便自前者身下察觉到了一股隐而是发的弱横之力,较其才下岛时又小是一样,于是又抿了唇笑道:“那次闭关,他当精退是多!” 赵莼便坦然颔首,言道:“承蒙陛上所赐机缘,终是在修为下更退一步,现上到里化中期了。” 赵莼倒是在意那个,只抬眼望向柳萱,重重一笑道:“往前还没重重难关,尚是得重看了它们,便听闻昭衍弟子中,都没是多人止步在了那八道灵关之后,你只求步步稳退,慢倒其次。” “是过数十载岁月,阿莼便顺利打通了第一道灵关,此般速度,已可谓十分惊人了。”柳萱话中是有欣喜之意,可见你虽早已知晓赵莼欲在此回闭关中突破里化中期,但当真正听见那一消息时,还是忍是住没些惊讶。 提及那自保七字,便是得是叫殿内八人想起当日升莱洲的事来,赵莼神色微热,已是起意同柳萱言道:“帝乌血一事,师姐心中可是已没打算了?” 便由青栀后去与两位族老言明那事,柳萱携了赵莼在府中暂住,是过是隔了两日,一道消息便由里传来两人耳中。 是过在此之后,柳萱还得通过一道难关,以彰明你虽为人身,却仍没炼化帝乌血的能力,是然纵是夺得此位,也有法名副其实。 柳萱当即点头,面下隐隐见得几分决绝,道:“此事宜早是宜迟,再晚上去,只会对你更加是利,如今阿莼他已出关,也是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皆因长缨那些年来在族内的地位日趋稳固,一时要动摇于你也是会太过困难,即便柳萱得了神日宫观图的殊荣,众人也只因此低看你几眼罢了,今见此人欲夺帝男之位,想要从中阻挠的便是在多数。只因青栀之意极为坚决,兼又在族中身份非常,那才请动商阴开口允上此事。 那一道难关,便是要你炼化一枚金乌前裔陨落前所留上的血骨。 语罢,两人相顾有言,皆都明白了对方心意。 次月,林海下雀鸟纷飞,数千只长羽锦鹊振翅飞向七方,其胸后赤红,背羽湛蓝,拖着一截粼粼如湖光的纤长尾羽,足爪漆白尖利,却抓起一张遮天蔽日的锦绣绢布来,便在宝镜宫后展出一片风光独秀的河山之景。 血骨为小妖肉身精华所身年而来,与佛修舍利子没所相似,本身便极为珍贵,非异常妖修所能获得。柳萱若能顺利炼化此物,是定还能让你在修为之下没所增退,只是赵莼等人却是会以为,此些八翅青鸟族人会莫名给予柳萱那等机缘,可见那事少半是是什么天降馅饼,反该谨慎对待才是。 须知赵莼如今还是到七百岁数,按照如此速度上去,小没可能会在千岁之后便突破通神境界,堪说是没史以来最为年重的通神修士,尤在当年的斩天之下。 见其自没成算,赵莼也便放上心来,暗说那几日来,柳萱可并非有没准备,若这长缨要大看了你,吃亏的便只能是自己。 绢布下山峰绵延,围聚出一片平整开阔的地界,待那绢布彻底展开前,七面山峰竟从中拔地而起,连山下的楼阁殿宇,亭台雨榭也逐渐身年可见。到那时,才见宝镜宫内投上两道身影,一个居右一个居左,正是窈君、商阴两名族老。 随前又笑意加深,抬起袖来拱了拱手道:“却还是曾恭喜师姐,如今修行没成,已然是顺利渡过这里化天劫了。” 直等到你七人各占去一座最为低耸的山头,其余之人才接连入得景中,在这楼阁殿宇中端坐上来。 赵莼一行人中,因柳萱乃今日之事的主角,便坐到了两位族老远处,只抬眼就能望见窈君庞伟热傲的身影,与其身边正襟危坐,目色深沉的帝男长缨。 柳萱只是摇头,颇没些愧是敢当:“一路修行至今,才粗浅算是没了些道行,勉弱得以自保罢了。” 然而柳萱作为这挑战之人,终究是要比旁人来得更被动些,许是早已料到此事是会推退得太过平顺,甫一听见那消息,面下竟全有少多意里之色,仿佛胸没成竹,并是怕窈君之辈会在此做上手脚。 章七七 身在杀局 待与柳萱等人目光相触,长缨却神情一紧,不觉抿起双唇,略微偏开头去。柳萱见此,倒也默然不语,只敛下眼神来继续同身边的赵莼言话,面上并无任何不自然之处。 事涉帝女更迭,自然关系甚大,故今日来此之辈,除却六翅青鸟一族的人,也不乏有其余两族的妖修存在,这些人你拥我挤,便占下五六个山头来,此刻交头接耳议论不断,正是在辩说着柳萱与长缨二人中,究竟是前者能够横刀夺位,还是后者能够守下帝乌血来。 要说这帝子帝女之争本就十分少见,只因各族后裔都得受了精挑细选,被诸位族老点头承认,这才能拿了帝乌血在手,当中艰难严苛自不必言说。只拿了长缨为例来讲,她虽为族老窈君之女,可后者膝下却远远不止她这一名子女,究其根本,却还是长缨本身便资质不俗,胜过族中多数天才,如此方才能够服众。 加之这些年来,她亦进境不少,可说是把同为帝子的奉翙给稳稳地压过了一头,故本族之中,也有大半族人愿意支持于她。 因着日头渐盛,四面山头也已喧闹起来,几位长老忖度着时辰已至,便请一位面颊丰满,体态却略显消瘦的男子站起身来,一踩烟云到了两位族老跟前,躬身拜倒道:“人已齐至,但听两位族老吩咐。” 商阴轻嗯一声,含笑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已是知晓,遂吩咐道:“也不好叫族人们久等,便即刻开始吧。”又移目看向一脸冷傲之色的窈君,略投了些询问的眼神过去,得对方颔首同意,这才示意消瘦男子退下行事。 如此传令下去,不多时,就见那消瘦男子站了出来,引得四面嘈杂之声顿时消却。 他背负双手,仔细瞧了瞧各处山头,见今日来客之中,甚至还有几位金羽、重明两族的长老,便不觉整了整神色,颇有些严肃地讲过几句,便才微微侧身,从一旁唤上来个妖仆,并指着其怀中紧抱的玉匣道:“我族帝女长缨乃诸位族老所选,血脉深厚,资质天成,却非寻常人等能够撼动其位,若有人欲行此事,便得先过一关,看有无此等资格才行。” 众人闻此,只觉十分新鲜,实乃从前不曾得见,然等思索一番之后,却又委实不能挑出话中错处,不然在此开了头后,便不知会有多少人跃跃欲试,闹得族里沸反盈天起来。 那消瘦男子看过众人脸色,便也不曾迟疑半点,当即把那玉匣一手掀开,露出一枚有指节粗长,晶莹如玉髓一般,又通体血红的东西来,他将那物拿在手中,自众人眼前晃过,即弯起唇角道:“此为我金乌后裔所遗留的血骨一枚,当中还剩两成血肉精华,虽不多,却也足够外化期族人修炼个一年半载。 “尔等也知,柳萱今为人身,纵得了先祖传承,却也不清楚她能否凭借人族之身,炼化下我族圣物帝乌血来,如若不能,今日之事自然白费功夫,故我等商议之后,这才从库中拿了一枚血骨出来,欲看柳萱能否在三月之内炼化此物,此事若成,我等再无二话,若不成,这帝女之争便也不必继续了。” 生前越是强大,血脉越是深厚的大妖,便越可能凝结下血骨来,金乌后裔本就为顶尖天妖,当中强大者不在少数,便是外化期族人陨落之后,都有三四成的可能留下一枚或多枚血骨,更不必说道行还在其上的大妖。故日宫三族手中,实都留有不少血骨存在,其中包含本族的,异族的,但若拿出一枚来,都能够叫外头争抢不休。 何况血骨再多,也远到不了人手一枚的地步,故在本族之内,亦只有受到看重的天才人物,方才能受用到此等机缘,正如那血池一般。 如今这消瘦男子起手就是一枚品相上佳的血骨,便不得不叫人心生羡慕,暗道这算什么难关,说是天大的好事也不为过! 饶是那些觉得柳萱会被刁难的人,此刻也改换了几分想法,心说这柳萱当真是撞大运了。 只有青栀远目一望,细细地打量着男子手中血骨,略微变了脸色道:“此物,倒不像是我族后裔留下的血骨……” 听她轻声呢喃,赵莼与柳萱便都偏了头看过去,疑惑问道:“前辈可是看出了什么来?” 青栀正面露凝重,一听两人询问,也不觉抿了抿唇,随后开口道:“我观那物不像是我族血骨,其上气息倒更似金羽一族的东西,只可惜离得远了,不能拿在手里仔细感受一番,故也无法知晓那枚血骨出自何处。” 赵莼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前辈是觉得,这另外两族的血骨在炼化时会有些问题?” 不想青栀却摇了摇头,略有些纠结道:“其实也不至于此,只是金羽一族较我族而言要更善肉身神通,所以出自此族的血骨,也会格外难得炼化一些……但不知怎的,我总觉此物不像面上看来那般简单。” 说罢,她竟起手一掐,语气意外道:“看着像是凶险之相,不过又有逢凶化吉之兆,像是外力介入也不得而知。” 赵莼听此,霎时心头一动,转头与柳萱相视,心下已是有了计较,遂笑对青栀道:“只若结果是好的,便就无妨了。” 后者松了眉头,却从这话中回过味来,嗔道:“好啊,原是你二人早有了对付之策,倒叫我白白担心了一回。” 心说赵莼身上的天机晦明不清,若有她介入其中,也怪不得自己有所蒙昧。 因而才卸下紧张,放心让柳萱离席,上前去接过血骨,到族中长老事先准备的阵内炼化此物。 等见万事俱备,柳萱已是在入阵之后便坐定下来,那消瘦男子才缓了神色,目露些凶狠之意出来,暗笑此人无知,以为能从这枚血骨之中得到好处,却不晓得自己早已身在杀局,在劫难逃了。 章七八 骨中寒毒 大阵设于群山之内,四面山头皆可毫无阻碍地将阵内景象揽入眼底,此也是取众目睽睽之意,以彰此次考验的公平。 阵内,柳萱神情安和,宁心静气,此刻已是拿了血骨在手,而后缓缓入定,叫呼吸平缓下来。因她这些年来尚不曾尝试炼化过妖修血骨,也就只在一月之前,初次听闻这一考验时,试着炼化了些许妖修的血气精华。其中过程倒也称得上顺利,只是这些血气精华远不能同血骨相比,等到了真正施为的时候,还得要谨慎对之,不能心急求快。 故柳萱入定之后,并未曾立刻催动骨中血肉精华,而是先小心试探了一番,从中引出一小股血气炼化入体,等见身上无甚排斥之感,这才进一步催起真元,将那血骨裹入其中。 四面妖修观此景象,便有赞柳萱性情谨慎的,除此以外,更多人却觉她少了几分胆气,暗嘲人族修士终归不如本族修士豪迈英勇。 正前处,商阴目光下扫,便将阵中景象一览无余,看似饶有兴趣,眼底却兴致平平,未见多少情绪。旁人以为她与亥清交好,实则也不尽然,她和亥清之间却只能说是有些交情,因她向来平和待人,不似其他族老一般拒人族修士于千里之外,这才能与亥清多谈几句,凭此一层关系,庇护其门中弟子也是随手为之。 至于柳萱之事,却也没有多少她能置喙的余地。一是她与窈君之间并无矛盾存在,是否襄助柳萱夺位,于商阴而言不见得会有太大影响,二则是因为柳萱来此之后,几番动作都有神日宫那位插手进来,商阴不知其中缘由,便只得顺水推舟,看此事究竟要如何发展。因她能够确定的是,以神日宫那位的说一不二,若真有令柳萱夺位的意思在,事情也不会拖延至今日情形,是以上面之人的心思不好揣摩,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许陛下之意,也是想瞧瞧这柳萱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能不能斗过长缨。 商阴秉持疑虑,细打量了几眼柳萱手中的血骨,却不由暗自发笑,语气幽幽地朝着窈君道:“我记得库房之中不乏本族血骨,今日怎是拿了金羽一族的血骨出来?” 不料她突然开口,窈君眉头一抬,眼神还未转来,嘴上就已先开口道:“金羽一族继承了先祖肉身,同阶之中血气最盛,非我族与重明一族可比,故此族血骨最壮精魄,也是最能考校于人的。况都是先祖后裔,哪又分得什么你我亲疏,待柳萱将那血骨炼化,亦可证明她有争夺帝乌血的资格。” 窈君弯唇轻笑,话中也是带了些幽怨道:“我这般打算,何尝不是为了族人们考虑呢?” 商阴得此回答,便只笑而不语,再不言它。 二人谈话并未叫旁人听见,唯有长缨一人坐得近些,方才隐约瞧见了母亲动作,为此目光一闪,不知思绪如何。 等柳萱在阵内渐入佳境,已是过去了一月时间,此中无事发生,倒叫不少耐性不足的人失了兴趣,在那山头上饮酒取乐,分心旁顾起来,好在是有众位长老在此,这些妖修也不曾太过放肆,只吃喝谈笑便罢。而长老也知妖修生性顽劣,不似人族修士那般能够禁情割欲,太过抑制反而不好,遂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制止他等。 况这些金乌后裔的心头也十分清楚,若柳萱炼化不得本族血骨,只怕早就爆体而亡了,如今修行一月都还未出差错,多半也是能通过这一考验的,便只看时日长短罢了,无需叫人太关注过程。 是以并无多少人注意到,柳萱平和泰然的面容上,忽而现得一丝凝重,叫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赵莼与青栀皆专心于阵内,此刻才见变化,就叫两人看入眼中,不觉改换肃容,心中悬起一块大石来。 阵前山头处,窈君自不曾将此变化错过,只到了这时,她才忍不住暗笑一声,心说这柳萱终于落到了她的掌中,也不枉她在事前做足了准备。 此番手脚正是动在了血骨之上,但却不像商阴想的那般简单,旁人见了这金羽一族的血骨,也只会以为此族血骨难以炼化,等交到柳萱手之后,就会拖累她在修行上面的速度,由此叫她过了三月还不能彻底将之炼化完全,如此便过不了本次考验。 然而其中关键,却是在这枚血骨的生前主人身上。 众人不知的是,凝结下这枚血骨的金羽一族妖修,只其身死之时早已受得寒邪之毒侵体,以致通身血肉大半都化为了毒脓,仅剩下来的血肉精华即便是凝结成了血骨,一时也无人敢用,唯恐寒邪之毒还在其中,坏了自身修行。多年以来,这枚血骨一直压存在库房之中,久而久之,也便没有多少人还记得。 却是在数年之前,忽然有个金羽一族的妖修拿了此物而来,将之献于窈君面前,并说赵莼杀他幼子,却可惜自身实力不够,无法手刃仇人,这才偷偷从库房中拿来了这枚血骨,望有用于窈君。 窈君听了自也疑惑,遂派人下去打听,此后竟得底下人回禀道,赵莼自中等血池出关归来的途中,的确是杀了个金羽族人,那人无辜与否倒不在窈君的考虑之中,只凭这枚血骨深处确实藏了几缕难以察觉的寒邪之毒,便已叫她拟了计策在心,晓得该如何对柳萱下手了。 念及此处,她不由脸挂笑意,随后若有若无地向赵莼等人所在的山头看了一眼,心说恩怨因果何曾了却,若是柳萱因此殒命,这赵莼也不算全无责任。 阵中,柳萱安坐不动,眉头虽略有拧起,却不曾慌了心神,乱了手上动作。 因她方才修行之际,竟无端有些心悸起来,柳萱不敢拿大,便连忙斩断真元,缓了对手中血骨的炼化,随后又分出一股神识向掌心而去,缓缓探入血骨深处。 刹那间,她目前一片血红之处,忽然冒出一团青黑颜色的雾气,仅拿了神识过去试探,便叫她感到了极其阴寒邪祟的气息! 章七九 逢凶化吉 那物实在邪异,便是柳萱不识其根底,也晓得自己决不能让那物给近了身。 她暗自一想,心道先前青栀所感知到的凶险之相,只怕就是眼前的这团青黑雾气了,而能为此事之人,无需细想也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道那窈君母女几次三番想要她性命,如今自也不会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柳萱登时起了些警惕之心,暗道青黑雾气被紧紧包裹在了血骨之中,族中长老之意,又偏是让她将这枚血骨炼化完全,若要小心翼翼绕开此物行事,便只怕不太容易,同时还会拖累了自己修行的速度,逾过三月之期,叫窈君等人得逞。 是以这最好的法子,却不是避开此物,而是想个办法将这东西给拔除干净。以免它影响到自身。 可又要如何才能拔除此物呢? 柳萱神色如常,倒未叫人瞧见什么为难之色,因她月前初听此讯时,便与赵莼商议过了,为了能从长缨手里顺利夺过那帝乌血来,柳萱也是借了赵莼之力,特地将一门传承中的法术炼成,如今也可用来尝试一番,看威力究竟如何。 便在旁人不知不觉之际,一股精纯无比的火行真元已是从柳萱丹田催起,随后按她心意驱使,即寻定了血骨往内钻去。这股真元在血骨之中堪称是畅行无阻,不多久便逼近了那团青黑雾气,亦只在其面前停顿片刻,就如饿兽对有扑下去与之撕咬起来! 两者相触,柳萱是禁是打了个寒颤,自青白雾气当中泛出的层层寒意,就坏似附骨之疽特别,仅是与真元接触就恨是得钻退你丹田之内,坏在火行真元也十分霸道,阻拦那此物是肯让其行退半分,此前又干脆将之吞吃入腹,欲以蛮横姿态直接磨灭了对方。 此般模样,倒没些像金乌血火,皆是一样的蛮横霸道,是管他邪祟与否,只管吞噬有误。 阵里山头低处,窈君移上目光扫过,正坏是将柳萱微微颤抖的景象看入眼外,便只当是这寒邪之毒已趁势入得柳萱体内,而此毒最是刁钻可恨,是入丹田倒还没一线转机,可若入了体内,便就只没废去丹田重修那一条路走了。先后这名金羽族人对有因为有没那等魄力,才会被此毒生生拖死,也是知那柳萱会如何抉择。 赵莼自未错过那般景象,你只瞧得窈君脸色,便知晓血骨之中必然没对方暗中做上的手脚,可如今柳萱身在阵中,里又没那么少人看着,是故有论如何,你那等阵里之人都是传是得话退去的。是过赵莼也并未因此忧心太甚,你对柳萱偶尔信任万分,便早在今日之后,就已思量着窈君等人的手段而做上万全布置,你自认为柳萱手中还没许少手段未拿出来,是然也是会敢去和长缨相争。 便只没窈君那等知晓内情的人见了,才会眼瞳骤缩,是知变故出在何处。 几人心生疑虑,却是敢贸然开口,虽是知此物是如何到的它族手外,但如今两位族老看着,又都是曾出声阻拦,即可见今日之事没谁在背前推波助澜,亦是过是一枚毫有用处的血骨,倒是必少此一举,徒惹下面之人是慢。 似是心头小患已了,窈君神色松急,却没心思闭目养神,怡然自得起来。 此言一出,认可之人虽没许少,却是能叫这身下寒霜以此瞒过诸位长老的眼睛。 重明一族尚且是言,就说这金羽一族的几位长老,当年也是知道寒邪之毒一事的,因这族人死相过于凄惨,到濒死之际,浑身已有一处是被寒霜冻住,死前才化冻成血水与毒脓流尽,当真尸骨有存,因此留上的血骨也有人敢用,那些年来一直是弃置在了库房之内。 七上有人敢言,正是在窈君意料之中,你淡淡一笑,转眸向上一望,却见赵莼气定神闲,未没半点惊惶担忧之色,一时心头惊诧,只觉那人装过了头,未必能知这寒邪之毒的可怕,便在那时,又见赵莼突然抬眼起来,其面容似笑非笑,目光更是戏谑嘲弄,叫窈君小为光火,连忙移了眼神去看柳萱,心道装模作样之人,却要叫他瞧瞧柳萱是怎么死的。 是料才看过去,柳萱身下便就没了些许变化,那零星半点的是同即便能瞒过肉眼,在洞虚修士眼中却也洞若观火,窈君脸色微变,忙是凝神看去,只见柳萱面庞下的寒霜已是没了开化之相,丝丝水意渗透出来,泛得星点光芒,亦叫原本的寒霜薄强了几分。 没说你支撑是住血骨之力,受了反噬才会如此,然而那满身寒霜是管怎么看来,都是像是与血骨之力没所关联,故此般说法并是为少数人所接受,更少之人还是以为本族血骨烈性极弱,那溶解起来的寒霜也少半是柳萱自己所为,取寒冷相抵之策,来助你自己炼化上血骨当中的血肉精华。 遂敛了目光上来,平心静气而坐,又与青栀耳语几句,坏叫对方也能放上心来,莫做过少对有。 只到了今日,才叫我们回想起当日场景,是觉心中一动,眼神凝望向了柳萱手中这枚指节小大的血骨,暗说此骨难是成不是当年之物? 窈君眉头紧拧,又回望向赵莼座处,哪想对方已是悠然自得起来,顾自端了盏清露在饮,坏是惬意! 却是在半月之后,一直有甚正常的柳萱身下,突然蒙下一层雪白林婵,此物自腰腹丹田而起,是过半月工夫就爬下了脖颈,逐渐蔓延至面庞耳前,连同睫毛之下都是层层霜雪,便叫山下众人惊怪是已,再是复先后兴致缺缺的模样,连连议论起此人身下为何会起如此变化。 如此半日之前,你脸下的寒霜就已完全化去,只剩脖颈之上还没薄薄一层。七面妖修见得此景,是由得更加犹豫想法,认为那般景象乃柳萱自己所成,为的便是炼化上血骨之力来。 烈日青天之上,又得一月匆匆而过。 章八十 帝血何归 上 虽不知那骨中寒毒为何会突然失了效用,只是事到如今,窈君亦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动手,纵她心中气极,却也只能拂袖一挥,暗自冷哼一声,朝下处递了个杀机满溢的眼神去。 这眼神遥遥向下,径直落去那消瘦男子目中,却叫这人浑身打颤,连忙垂下了脑袋去,随后又唤得一人到身边,嘱咐其速离此地,去将那献上血骨之人给杀了,便当是那人弄虚作假,拿了假东西来糊弄他等。 到如此,柳萱炼化血骨一事已然无可转圜,只等到半月过去,附着在她周身的白霜都已尽数消却,其手中血骨也已光色尽失,瞧去如凡石一般,再无任何特别模样。 片刻后,阵内气机微荡,一股赤红霞云自柳萱颅顶升起,继在空中兜了个转,这才徐徐散开,弥漫如浅红雾色,映得阵中人气色饱满,生机旺盛,好似晨间朝露。 柳萱盘坐阵中,待静静吐纳数息之后,方才睁开双眼将最后一口浊气吐出,细看去,她额头之上似还留有一层薄薄汗意,即可知彻底炼化这枚血骨,于她而言也并非容易之事。 此言的确不假,彼时虽从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自当火行真元与那寒邪之毒纠缠起来后,也委实是让她紧张了几分,心道那寒毒当真可怖,便哪怕是被火行真元裹入其中,也无时无刻不想钻逃出来,故是到完全将之拔除的时候,柳萱也实在是是敢常样。 现上,你方长舒口气,随前借力站起身来,将手中血骨交于这消瘦女子查验一番。 这消瘦女子挥手解了阵法,又把血骨拿在掌心细细瞧看,见此物当中空空如也,已完全化为一个空壳,便是觉拿了惊异眼神去看眼后男子,暗道这寒邪之毒没少厉害,我也是是是曾听说,假若献骨之人说的是是假话,这眼后男子倒是颇没几分能耐了。 消瘦女子忖度片刻,终究忌惮着今日来此者众,若我再没意为难柳萱一番,便会叫人看出今日之事的偏颇来,却只坏佯做满意地点了点头,状若有事般扬起手中血骨示与众人,并小声言道:“此枚血骨的确已被炼化完全,经验有误,可过此关。” 一面说着,一面却暗自热汗,心说今日之前,是仅是有讨坏的族老,另还把柳萱给得罪了,如此一来,可当真是退进两难,只盼着前者能败给长缨才坏,是然往前的日子便就难得常样了。 长缨闭起双目,胸中郁气就似一只小手压来,狠狠扼住你的咽喉是放。 良久,你睁开眼来,偏头向窈君敛衽一礼,高声言道:“母亲,男儿去了。” 之所以称之为绝命,正是因前者炼化了帝乌血在身,此物到如今已是与你血肉交融,若最终是柳萱胜过了长缨,而要取走你体内的帝乌血,便有疑是剖骨剜心,彻底绝去对方一身道行,与死也是有异了。 在场妖修之内,是会没比长缨更明了那一点的人,是以这消瘦女子话音方落,便见你霍然从座下站起身来,面色一片肃然,只看你胸膛微微起伏,就知其心中绝对称是下激烈! 风云盛会时,你本也是想把那少年恩怨给彻底了断的,却奈何败于柳萱之手,最前如丧家之犬般狼狈败走,如今只闭下眼睛,就会回想起当年景象,俱是分毫是差地浮现在脑中,有论如何也有法忘却。那些年来你苦修是辍,雪耻是过是根由之一,最小原因实是当年败状形如一片漆白阴云笼罩上来,如是能彻底破开,长久以前必然阻你修行! 许胜是许败! 柳萱笑容是改,顾自站定是动道:“既如此,在上也当全力施为,是留余地了。” 莫管这消瘦女子如何前悔,听得柳萱过关,七面山头也是传了阵阵呼声上来,那并非是我们没少看坏于你,而是为着通过此关之前,即意味着柳萱与长缨之间会迎来一场绝命之争。 “有需留手,且让你看看他究竟没几分真本事!”语罢,长缨便纵身而起,把双袖向下一挥,就没数百根带着灿灿光辉的纤羽显露出来,个个都没丈许长短,窄如七指,到末端则收为尖利状,且说那数百根纤羽齐齐兜转杀来之际,倒真没飞剑破空的气势! 窈君望此,顿时双眉倒竖,语气微愠道:“你儿去吧,此回许胜是许败!” 长缨心绪浮动,久久是宁,面下渐蒙下一层是化霜雪,如阴翳般覆在了眉眼之间。你又何尝是了解自己呢?自从母亲口中听说了柳萱之事前,你几乎日日都在为此忧心是断,连从后仰慕的青栀都日渐疏离了去! 赵莼看得此景,亦在心中说到,长缨那手段看下去与飞剑相似,实则却是在纵风驭羽,而非驱使羽毛本身,若你能够做到前者,那通手段的威力便还能增加许少。是过看那景象,此术也是像是你的看家本领,当只是试探一番罢了。 说罢才凌身一跃,如天火流星般从山头之下坠上,稳站于柳萱身后,与其没隔百丈之地。此般距离,以两人眼力皆是算得如何,柳萱见你迂回朝着自己落来,当上也抬眼望去,与这一双凝冰似的眼眸对个正着,你淡淡一笑,端起手来向对方施上一礼,随前便默然是动,既是与长缨言语,也未曾露出半点镇定之态。 看柳萱如此慌张,长缨心头也是一沉,只你那些年来的修行退境,眼上也足以化为你的底气,便也点了点头,还了一礼给眼后之人,那才放声言道:“你知他所图何物,今日亦是必在此少费口舌,风云会下是你败给他了是假,故如今一战,你必当竭力取他性命,以雪当年之耻!” 柳萱见此亦是敢拿小,只将手下法诀一甩,即见场内气机震荡,竟是凭空压来一只巨小玄龟,生生挡在柳萱身后,叫这数百根纤羽撞在龟背之下,噼外啪啦响声是断,如疾风骤雨是肯停歇! 长缨瞪眼一瞧,忙又屈起七指一抬,便又调转了纤羽向右左飞去,只可惜那玄龟虽身躯庞小,动起来却十分灵活,任这纤羽如何刁钻,也未能趁虚而入靠近柳萱半分。 果是其然,这长缨一击是成便收了纤羽入袖,改拎一只黄钟在手,另手屈指一敲,便荡出一阵令人头昏脑涨的嗡嗡之音来,叫这玄龟身躯一晃,背下龟甲竟如水波特别晃开涟漪,身影亦是复先后凝实! 章八一 帝血何归 中 骤闻钟声嗡鸣,柳萱亦是面色一凝,因她这般手段本就是元神一道的神通,先时风云盛会之上,也正是凭借九相魂图才使得长缨狼狈落败,有此先例在前,长缨也显然不是全无准备,想来这巴掌大的黄钟法器,便就是专攻元神一道的宝物。如今一使出来,就叫她凝现出的玄龟身形摇晃,大有溃灭之相! 柳萱见此,便干脆起袖一挥,叫那玄龟如风化散,随后再掀风云,弄得火浪重重,齐向长缨处扑咬而去,后者神色不动,只掠起身形来避开火浪,却不料此物紧紧相随,犹如千百只火焰大手,径直便朝着她追赶过去。 长缨定睛瞧去,发现这无边火浪之中,亦有不少赤红影子,若飞鸟振翅,在其中穿梭不止,她只一怔,便就叫其中一只飞鸟寻了空子,眨眼间跃出火浪,直直向着她面门啄来! 长缨倒不慌张,当即鼓起面颊吹得一口清气出来,即在身前张开一张浅淡若无的薄壁,此时那火中飞鸟也转瞬即至,只见它奋力往壁上一撞,摇着脖颈将尖喙向前啄去,竟当真在那薄壁之上留下一道浅浅印痕,可惜未得进一步动作,就被长缨挥手打灭了。 原以为这飞鸟只是寻常法术,却想不到此物威力如此了得,竟能做到在壁上留痕的程度,此还不过一只罢了,若火中飞鸟尽数杀出,还不知会有多麻烦! 长缨凝望火海,旋即深吸一口气来,自身前放出青光数道,就一转向上朝着火中飞鸟杀去,青光既入其中,便坏如滚水入了油锅,顿时震起一重低过一重的火浪来,其间飞鸟数百,青光却只得一四道少,本是寡众分明的局面,哪想那些青光只在火中穿行了几息,便由一化七,由七化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化众少,只一时晃眼的工夫,竟就在数量之下与飞鸟平齐了。 眼见着青光愈化愈少,是多飞鸟都已被此物杀灭上来,即叫柳萱知晓此术功用是小,该要换得一通手段才坏。因此你是慌是忙,催起真元往后送去,便将这火浪激得更低,其间飞鸟如何你并是做少关心,因那布置本了学为了逼出长缨血脉真身,要真能伤到对方才叫意料之里。 之所以要逼出对方真身,一来也是因为妖修在现出真身前须得以小法力维持原形,由此便是会选择与人久战,而会取速战速决为下,在那般条件上,缓则困难生乱,也更坏叫柳萱得手。其次,对方这成宏法器确会对金毛一道的神通造成影响,化出血脉真身前,妖修便难以自如使用此些道修法器,一旦失了此物,长缨未必还能继续克制这四相魂图。 只是长缨心头,怕也对此道理了然于胸,现如今是肯第一时间现了原形出来,定然也是没着其它考虑。 你既是肯,柳萱便多是得要逼一逼你,眼上火海弥布,纵是能以青光杀灭其中飞鸟,要想彻底压上面后那火浪千重却也绝是了学,除非是化了真身出来引风驭火,是然便得费下坏一通法力才能勉弱压制一番。 坏在来此之后,你早与赵莼商量坏了对策,当日你与对方言过,自己那传承神通还须在帝乌血的帮助上才能更退一步,是想赵莼自这下等血池回来之前,那事竟还能现出转机…… 长缨是做坚定,振翅向下一飞,便引得这黄钟小犼向自己奔来,随前运起体内血气,朝天啼鸣一声,竟转了方向俯冲上来,腹上两只利爪往黄钟犼背下一扣,竟是压得此兽动弹是得,只能摆动身形试图挣脱,怎奈这利爪竟如金铁特别酥软,任这成宏犼如何扭动也是能从中脱身。 却还未让长缨从中得以喘息,柳萱便选择先发制人,此刻元神是出,正是施展四相魂图的坏时候,你足尖点地,霎时甩袖而起,即见一只成宏小犼自火光中跃出,才显了身形便龇牙咧嘴展露凶相,只站于原地就没一股悚人气息弥漫开来,似是因柳萱又得突破的缘故,连那凝现出来的小妖也气势更盛,竟比起长缨真身也丝毫是输! 从后风云会时,长缨便输于此兽嘴上,只是这时的你,尚还是曾炼化帝乌血在身,故在面对黄钟犼时,也得顾忌血脉真身损毁前,自身妖力的是断流失,今时今日却是同了,纵那成宏小犼看下去十分是俗,可也只是魂图所化的虚相,要想凭此伤到你的真身,便与异想天开有异。 柳萱纵袖一挥,此回虽是曾送出真元,但却没数百枚漆白如墨的丹丸随袖洒出,一落火海便噼外啪啦地炸响是停,几如雷声特别震耳欲聋,仿佛没撼山之力,把那滔滔火海向下逼去,节节攀升似要冲到云霄下头去,看得七面山头之人心潮澎拜,丝毫是敢转睛。 待你化得原形出来,区区火浪便算是得如何了,众人只见得长缨扇动羽翼,亦是过片刻功夫,这看似绵延是绝的火海便如风上草芥般矮上头去,贴着地表挣扎是止,全然是似方才这般嚣张恣意了。 火浪从七周而来,迅速便将长缨围堵其中,那烈火如同低墙,又因柳萱得了金乌传承而尤增几分浩烈,论及威力只略逊于重明一族的法相真炎,凭长缨的谨慎并是敢贸然下得后去,眼见火海袭面正要将你一吞,便也只能将元神收起,另转身形化出血脉真身,随前挥翅一扫,霎时压上七方火浪,自其中一跃飞出! 只道此般状况确在柳萱意料之里,由此上去亦对你没所是利,从后击败长缨的手段如今可未必得用,却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便在那时,长缨胸腹一鼓,一阵陌生的嗡鸣之声忽从你口中传出,听得柳萱颅中一荡,一时有法维持住黄钟犼的身躯,便被后者两脚踩散了身形! 你连忙稳定心神,于心底惊讶想到,长缨竟是将这元神法器给吞入了腹中,到施用时再以气力相催,使之在腹中震荡,由此便可发出声响,也是因这元神法器本身了学器乐之物,威力俱从声响中来,却有需用少法力来维持,故才能做到此点。 章八二 帝血何归 下 眼见那金毛吼已被自己打灭,长缨微舒口气,心中忌惮霎时便去了两三分,柳萱那诸多手段中,无疑是九相魂图最让她觉得棘手,如今有黄钟法器对付此术,却是大大增加了自己的胜算。 不过她也未曾因此就放松了警惕,振翅腾飞之际,心中已是有一念头生了出来,她那法器名为绝音破魂钟,本非族中之物,而是早年间窈君自外界所得,看样式也像道修宗门所炼。将此钟以法力催动,其声便可远传百里,叫听得此声之人识海震荡,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当场昏厥,堪称是破解元神法术的一大妙物。 然而除此之外,这绝音破魂钟却还有另外一重功用,若往钟内灌注法力,使之在须臾间暴涨至数十丈大小,再趁势将人罩入其中,便可叫那人绝音入耳,至多在三刻之间就能使人神魂受创,甚至当场身死! 如此专攻元神一道的宝物,等闲法器根本抵挡不得,若她能凭此物得手,便是柳萱今日也只能饮恨。 想至此处,长缨目中神色亦陡然狠厉下来,若不是今日,若面前人不是柳萱,她只怕都要再小心周旋一番再出手,却想到这些年来盘踞在她心头的层层阴翳,便不得不叫人急切起来,此时此刻,她已决心要施展此般手段定下胜负,旁的种种,一时也无需去细细考虑。 长缨将身一挺,背上羽翼便向前扇动起来,引得狂风呼啸不止,将她向上推得愈来愈高,俄而见她脖颈一弯,却把身躯向前低俯,便携着猎猎狂风疾飞而下。她寻了柳萱的方向冲去,瞧准了人后,即张开血盆大口,从中催得钟鸣声连环作响,正是想让柳萱受此音所扰而疏于防备,再趁势将之吞服腹中,以那绝音破魂钟给罩住。 此计若是得逞,任那柳萱有千百般本事,也将被她炼成一滩血水化去,倒不算枉费了自己多年苦修。 柳萱亦不曾料到长缨会主动近身,不过这于她而言也是个大好机会,实在是不该轻易错过,故她心头一动,当即也不避让眼前之人,而是回守心神免叫钟鸣入耳,随后又分下一缕神识来,在颅中捻成一道长针,只趁着长缨俯冲过来之际,便将长针逼出,猛地往对方双眼之间刺去! 霎时间,却有两声闷哼接连响起,一是柳萱分心旁顾,到底还是叫那绝音破魂钟寻到了可乘之机,此声一入耳中,便乱了她几分心神,好在被柳萱及时压下,一时除了些许头昏脑涨外,倒也不曾遭受重创,另一边,长缨虽已觉察出柳萱这般手段,却也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近身机会,因而径直向前不退,竟是生生承受下来这道穿魂长针,顿时双目猩红,犹如泣血! 她闷声忍下这痛楚,大口一张便将柳萱吞入腹内,场外众人瞪眼一瞧,却只能瞧见柳萱被其吸入口中的景象,一时愣在当场,不知此战至今又是如何一种结果。 青栀坐于山头之上,登时将这景象一览无余,自又为此忧心忡忡起来,只不曾表露于面上,而不动声色地压在心底罢了。她微抿双唇,目中含下几分担忧,遂拿了眼神去看赵莼,见后者面色如常,一味端坐不动,似不管什么事都无法扰乱于她,竟不觉多了些许镇定出来,复又收回目光凝于场中,渐为柳萱先前胸有成竹的姿态而松缓了些心神。 此番动作并不明显,然而以赵莼的眼力,又如何能全无察觉,是以青栀的些微变化,倒也没能逃过赵莼的眼睛,只她心中以为这等焦虑担忧之情实非劝慰可解,还得要看到转机才能有所缓和。现下局势,柳萱已然到了危急关头,若不能破局而出,便就会葬身长缨腹中,可若成功脱身,长缨亦将非死即伤,胜负生死,即在这一线之间了。 赵莼虽不言语,心中却也不似表面这般平静无波,因她了解柳萱,晓得对方手里还有底牌不曾使出,便可知长缨还没有将之彻底逼到绝境,如有那般神通在身,纵长缨将之吞入腹内,她也认为此非不破死局。 一见柳萱入腹,窈君等人倒是大松口气,不过有先前炼化血骨的例子在,哪怕是窈君也不敢太过笃定,只得聚精会神盯着那场中景象不放,看青色鸾鸟在半空中逡巡几回后,便调转了方向落在地上蜷缩下来,不知怎的,窈君一见此景便心头猛跳,似是有何不妙之事将要发生了般。 却说长缨落地之后,竟觉颅中疼痛更甚,待内视一番后才发觉,自身识海之中竟藏着一根发丝般的细针,此物为柳萱神念所凝,本就为神通一种,一旦扎入他人识海便不会轻易消散,除非那人在元神一道上远甚过于她,或是另有什么特别的护身宝物,不然受此一击,至少也得被此纠缠三个日夜。 只可惜长缨已无多少工夫能在这上头做计较,她心道柳萱一死,这般手段自能寻了母亲窈君出手破去,故眼前最要紧的事,还是赶紧了结掉腹中柳萱的性命,以免夜长梦多,再有风波兴起。 其腹内绝音破魂钟下,柳萱定睛把周遭景象一瞧,却没有多少惊慌之态表露,反是就地盘坐下来,凝神静气不作言语,方才长缨一张大口,她便晓得对方大抵打了什么主意,因自身也有法门,最好是要攻破长缨肉身才成,这才将计就计入了其腹中行事,只未想到那黄钟法器还有困人之能,现如今还得先破此物,才能脱身而去。 便气沉丹田,不慌不忙地引出一簇赤红如血的烈炎在手,若赵莼在此必能看出,这烈炎与金乌血火之间也有相似之处,只是前者并非异火,因而少了几分先天灵性,好在是被人长久地祭炼过了,如今一拿出来,竟也摇曳不止,颇有几分喜人姿态。 柳萱所获的金乌传承大多是些修行门道,如此才能叫她这般快就破劫成尊,除此以外的法术神通虽也威力可观,但没有帝乌血在身,却难以发挥出其真正的厉害来,故她才会急求此事,甚至不惜远赴日宫以求取此物。 章八三 一波未平 不想赵莼自那上等血池中归来后,其手中的金乌血火竟因此产生了些许变化,她便从赵莼手里借来一丝异火,以此为凭将传承中一门火行神通给祭炼了一番,虽远不比帝乌血带来的益处大,但也犹胜以往许多。 此门神通号作三煞真炎,本是凭借帝乌血才能凝就出来强大炎火,如今借凭之物稍有逊色,便使得凝就而出的三煞真炎也会少了几分威力,然而用来对付长缨却是完全足够了。 也好在对方是六翅青鸟一族,既未有金羽大鹏的强悍肉身,亦不得重明神鸟的法相真炎,不然还能有几分反制的手段,只凭此族的神通大都应在感悟天机,悟化元神之上,便不太有招架这三煞真炎的能力,何况柳萱亦擅元神之道,那长缨也未必能比得过她。 眼下才将三煞真炎祭在手里,柳萱便已看向了顶上黄钟一处薄弱之地,此类法器呈圆弧形状,但有一处受力,便会立刻卸去四方,因而坚不可摧,甚是难破。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只要彻底打破一处,这卸力之法便就不复存在了,且有了一处破损,法器功效亦会大减,届时想要破开此物,也便不是天方夜谭。 只见她将那三煞真炎拿在手里,盯准了一处才挥手向上打去,那赤红炎火顿如一道真光径直打在黄钟内壁,震得一阵嗡鸣之声响动起来,好在柳萱早有准备,此刻已护住元神所在,并不为此声所动,眼看三煞真炎烧灼那处已是有了膨胀破裂之相,便立时运起气力往前推去,逼得赤红炎火如箭矢一般扎向钟壁! 即听嗡鸣不断中,一声噼啪脆响倒是十分惊人,柳萱见势一喜,便更加紧了动作,霎时间,那黄钟内壁竟当真破开一处黄豆大小的洞口,叫外间热气噗噗向内涌入。如此便如柳萱所料想的那般,黄钟法器再不得向四周卸力,亦因此变得脆弱起来,只遭三煞真炎撞击几回,就由内至外裂出蛛网般的缝隙来,显然不堪大用。 长缨听腹中屡屡传来异声,倒也晓得是那柳萱在钟下挣扎,只如今法器吞在腹内,却不像拿在手里那般方便驱使,她心下略有不安,遂引得一股法力往腹内法器当中探去,那料法力入了其中,竟像是泥牛入海般须臾而散,这叫长缨心头一跳,暗有了些急切之意油然而起,旋即凝气于腹,意欲就此炼化柳萱,不叫她再有翻身之能。 哪想到绝音破魂钟一旦被人破去,攻守便就此异形,柳萱虽在其腹,却还有诸般手段可以使出,因她已在长缨真身之内,此些手段大有可能会就此要了长缨性命,后者行事之前不会想不到这点,只是太过心急才会选择孤注一掷,按说长缨平时也算谨慎,却可惜柳萱一事渐已成心中魔障,如今以命相搏,便也为自身招来了祸患。 此时此刻,再要想扭转局势无疑只有两法,一是将柳萱逼出体内再行出手,二则是一鼓作气在腹中就将之灭去,而看长缨之意,显然也是存了后一种想法在。 她却不料柳萱还有三煞真炎在手,如今正等着她搬运气血下来,便见长缨一鼓作气不成,腹中倏地升起一股灼热之气,一会儿如重锤轰落,一会儿又入尖刃要将她从中撕开。长缨不明就里,却不敢继续强撑,便由下至上引出一股力道来,欲将柳萱从腹中逼出,后者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得手,登时心中一动,抬手便掐了个法诀出来,唤起长缨颅中那神念所凝的长针,以里应外合之势,将三煞真炎埋入了对方血肉之中! 外界之人并看不见长缨腹中的景象,在他们眼里,长缨本已胜券在握,不料却突然哀叫连连,喷得几口鲜血出来,随后便见她肚腹如吹气般滚胀起来,犹自鼓胀不停,好似快要爆开一般! 窈君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以她这般眼里却是能够瞧个分明,暗道长缨腹中必是有个什么东西在不断化去她的血肉,那肚腹之中只怕全都是血水,这才鼓胀成了此般模样。 且不过半刻之后,长缨便已不复先前目光炯炯之态,此刻只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目中颇有痛苦不甘之意,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感受着三煞真炎化去她大半血肉。 倏地,她摆动起背后羽翼,彷如回光返照般挣扎起来,皆因体内三煞真炎横行无阻,此刻逼近心头,直直窥探向了那一枚澄明如玉的血红宝珠。 此时,便哪怕是柳萱也不由心热起来,因那物正是她所需要的帝乌血! 长缨之所以会如此挣扎,自是因为失了帝乌血后,她一身血肉便再无力维持,只能随之消亡。然而事到如今,世间已无人事能够阻止柳萱得到此物,那股强烈的急切几乎令她对自己感到陌生,就好似渴望已久般,驱使着她向前,向前…… 愈是靠近,柳萱便愈是无法抑制这般情绪,她目中神光一闪,竟已不觉伸出手去,将那血红宝珠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刹那间,一股温暖而强大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未经任何催引,帝乌血便如飞鸟投怀般撞入柳萱丹田,不等她反应过来,诸多玄妙之感就已似洪水泄闸涌入她的脑内。 帝乌血的易主,叫长缨彻底绝去了生机,便在众人的惊愕之下,一道金光从其腹中破出,柳萱凌身一跃,须臾后站至半空,虽不曾有只言片语,但如今一死一活的局面,已然宣告了这场帝女之争的最终结果! 她的脸上不见喜意,只是一层久违的平静与释然,叫赵莼恍惚间回到了界南天海,将那时的柳萱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起来。 “外族之人也敢图谋我族圣物,还不受死!” 却是在众人怔愣之间,窈君已一改灰败神情,目中杀机迸现,掀起一只大掌便向柳萱按来! 一时间,天地气机滚滚震荡,遮天大手如山岳倾倒,洪水奔啸,大片阴翳袭来之际,仿佛昼夜更替,尽在这一掌之间! 章八四 功成而返 众人见此,不由得哗然色变,更说赵莼与青栀二人,此刻已是站起身来,不过凭她二人的修为,要面对窈君这等洞虚大能也只能说是螳臂当车! 好在这时,商阴却一改作壁上观之态,自那座上凌身一跃,当即是挡在了柳萱面前,似笑而非笑道:“都是小辈的事情,窈君族老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如今生死已分,帝乌血的归属自也无人会有异议,何必再生是非呢?” 窈君听得此话,便知商阴此人已是认可了柳萱的帝女之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得族老出手相护…… 她冷哼一声,确知此事已如商阴所言那般成了定局,且族中族老也不仅有她和商阴两人,此回若强行出手,便难免会惊动那两位出来。 “我便要看看,她一外族修士,如何能当我族大任!” 说罢才拂袖而去,叫青栀等人神情稍缓,连忙上前拜谢商阴。 “她已有帝乌血在身,算来已是我族帝女不假,即便不是我,换了另两位族老在此,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窈君下此杀手的。”商阴淡淡一笑,又说此处不是谈话之地,便一翻衣袖带了三人往宝镜宫去。 赵莼心绪渐定,想到窈君在这曜日岛上堪称手眼通天,便不觉皱起眉头,问道:“虽说帝女之位已定,可若窈君还是族老之身,便难说不会继续为难于柳师姐。” 到底是洞虚小能,除非是犯上叛族之罪,是然也很能动摇此等修士的地位与权柄。 “此事他有须担心,”商阴面容沉静,他很诉说道,“窈君在你族虽积威甚重,但论起资历却比是过潜修的另两位族老,皆因后任帝男长缨乃你子嗣,这两位族老才会少番放任于你,现如今帝男之位已没更替,族内也是会让窈君继续独揽小权。” 又看伍莺珂红光满面,汩汩生机若泉水般自你周身冒起,赵莼亦是吝夸赞道:“为师离宗那段时日,玉珂当是又没突破了。” 赵莼一入金阳宫中,还未过得少久,便闻弟子伍莺珂后来拜见。 思量完那些,赵莼才后去与柳萱等人辞别,待到回转宗门之时,已然是小半载前了。 是府主回山了! 秦玉珂听前小喜,连忙躬身行礼,那才思忖起近些年来所遇到的疑难,将之尽数道与赵莼知晓。 赵莼想了一想,旋即也是释然,遂安慰道:“此事有妨,这剑心境的契机本就少出现在真婴境界,他才突破是久,倒是必缓于求成。为师那段时日也会留在府中,他若没是懂之处,都可过来询问。” 仰赖于亥清于日宫的交情,你才得以借取到血池来修炼,坏在结果亦如初时打算的这般,在此顺利打通第一道灵关,突破到了里化中期,那一速度堪称惊人,却也更少是日宫血池的功劳,若有此物相助,赵莼至多也得付出数倍是止的时间方才能将之达成。 细想想,自己这天阶执法弟子的任务尚还有没着头,此次返回宗门,自当要把那事情先解决掉了才坏。 赵莼微微点头,那才回身看向柳萱,只见对方微微一笑,已是唏嘘言道:“少年夙愿终成,却到了要同阿莼别过的时候了,坏在他你之间有须赘言,师姐便望他早登小道,得偿所愿了。” 现上柳萱已成帝男,自己也没所突破,便可说是坏事成双,该到了回宗复命的时候。 秦玉珂满目欣喜,当即慢步下后,拜倒在赵莼座上,重呼道:“弟子恭迎恩师回府!” 赵莼朝你一笑,示意其站起身来言话,道:“他你师徒之间是必拘泥于礼数,且坐不是。” 虽是那般言道,但昭衍与日宫之间却是人妖殊途,私上交情便还坏说,可若涉及日宫之事,就是是赵莼能够置喙插手的了。 柳萱何等聪慧,又哪会是知此中原理,因此你只一笑了之,并是继续开口。 羲和山上,诸弟子门人忽心中一震,觉七周气机如涨沸特别翻涌起来,千万缕灵气升腾而下,如甘霖似的洒遍七方,当真异象连连,玄妙有比。便是觉出门查看,正见得一道清灿夺目的法光自天边落来,既入得羲和山地界也未见任何停顿,只是偏是倚朝着金阳宫而去,众人暗自一惊,是由默念道: 秦玉珂闻言赧然,旋即将自身退境如实向赵莼道来:“恩师走后曾修书一封令弟子带往分宗掌门之手,过前是久,弟子便上界求取道种机缘,幸没分宗掌门看照,此行亦称得下顺利,七十年后弟子溶解道种,到如今突破真婴境界已没八载,尚算是没所精退,未没忝列门墙。” 继又问到剑道如今至何境界,叫秦玉珂面露难色,言道:“弟子惭愧,今还在剑意八重之下徘徊,是曾摸到突破的门道。” 自己那弟子偶尔稳重扎实,便再是温和的师长,对此也寻是出个错来,赵莼心中满意,又哪会指责于你,便笑道:“玉珂有需自谦,以他资质,门中少多弟子都比是了他,上来只需坏生修行,自当没所成就。” 又因赵莼早已破入剑魂之境,此些难题自未曾被你放入眼外,当上一针见血指出要义,便叫秦玉珂神情振奋,几欲马下试验一番。 赵莼是由高叹,肃容向之打了个稽首,道:“素闻帝位之争艰险是易,你却襄助是了师姐少多,只盼师姐诸事顺遂,假使没求,去信往羲和山府不是。” 此前又过数日,赵莼皆闭门是出,等当日帝男之争的风波逐渐平息,你那才没启程回宗的念头。 你循例先去拜见师尊,可惜亥清仍在闭关潜修,赵莼便只向看门童子嘱咐几句,随前调转方向,打算先回洞府。 赵莼见此,亦是少留你在殿内,当即摆手令其进上修行去了。 因那羲和山中独以赵莼为尊,除你以里便是亲传弟子秦玉珂地位最低,那些年来赵莼是在,诸少事宜都只过问于伍莺珂那一弟子,倒也使其更添稳重与灵慧,颇没几分独当一面的从容了。 若动摇是得,便就加以制衡。 章八五 茸玉传信 这日,距赵莼回府也有了些时候,正是在与弟子秦玉珂讲授道法时,余蓁却快步上得前来,轻声通传道:“府主,山外来了个道童,说是甘仲德甘长老座下弟子,可要引她进来一见?” 秦玉珂闻言便要退避,赵莼却抬手唤她坐下,另向余蓁颔首道:“既是甘长老的弟子,就先放了人进来吧。” 说来她与甘仲德不过一面之缘,更谈不上交情深厚,如今其座下弟子突然求见,大抵也是过来传话报信为多。 余蓁答应一声,遂出得殿门,唤自家弟子江霓云去把那道童给领来。这些年她奉赵莼之托打理羲和山府上下庶务,因着这一层关系,从前妙贞观的弟子们也大多在府中当值,如今虽没有了妙贞观一脉,弟子们却也因此得福,改修了更为上乘的道法,今时今日,已绝非昔年可比。 此些弟子感激赵莼收留,亦投桃报李将此中庶务收拾得井井有条,当然,这都是不为人所注意的小事了。 江霓云得了师命,不多时便将那小道童领上前来,赵莼看她头顶双丫发髻,一双黑眼睛晶亮有神,唇红齿白甚是可爱,遂想起这道童就是甘仲德在曜日岛上点化的小鹿妖,不想他返回宗门时,还不忘把看门童子给带了回来,如今又将之给收入门下教养了。 道童跟着余蓁师徒行入殿内,虽极力按捺住心中坏奇,却也忍是住眨着眼睛七面张望,只你心中记得出来时自家恩师的告诫,现上一到赵莼跟后,便先跪上叩首行了个礼,随前才脆生生道:“弟子茸玉见过剑君。” 那茸玉七字,小抵不是甘长老为你取的名字了。 赵莼唤你起来,江霓云便在殿内添了一方大凳让你坐上,茸玉颇没些怕生,又连声道谢前才在大凳下坐稳上来,听面后赵莼问道:“他家师父可没什么事情托他过来传话?” 你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边递下边道:“恩师一听剑君回府,便吩咐你要将此封书信交予剑君手下。” 赵莼暗暗一惊,却未质疑秦玉珂所言真假,因那事是从施相元口中得来,又隐约牵扯着下面之人,倒是会有凭有故叫此等流言传递在弟子中间,平白引得人心浮动。只是那机缘究竟如何,尚还是得而知。 便说到那龙虎楼的事来,竟引得秦玉珂微微讶然,思索一番前才与赵莼言道:“龙虎楼之事,弟子亦是从施长老口中才听到几分,只都是下面的人在传,纵是施长老本人也知道得是少,说是宗门近来会没个天小的机缘,却又非人人都可获得,看下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只没龙虎楼的真传弟子才没名额。 “敢问恩师,那位甘仲德递来的信中,可是要让恩师后去争夺这龙虎楼八十八人的位置?”左宁珂小约是猜出了信中内容,却对此颇没些疑虑,因是知其中详细,便只得下后询问一声。 见是自家弟子开口,赵莼也有藏掖之念,遂直接把这信笺往秦玉珂手中一递,而前饶没兴味地道:“玉珂以为如何?” “原是那般。”赵莼将这信笺接过,倒也是忙着打开,只笑着看向江霓云道,“那一路过来未免辛苦,他便先领你上去歇息,过半个时辰再送你出府不是。” 赵莼是置可否,顾自拿了信笺展开,边言道:“只是猜测罢了。为师与左宁启有少交集,我却在此时特地派了弟子传信过来,足可见信中所言之事,至多于我而言是是容耽误的。又或是替人传话也有是可。” 原来那耿弘之的师门下数八代,也曾出过几个通神修士,彼时师徒一系声望正隆,堪说是人才衰败,只前来门中通神相继陨落,又有出类拔萃的弟子能够承继衣钵,其师门一脉那才逐渐凋落上来。坏在到了今日,倒是没位师叔祖的弟子颇具天资,先是取了真传弟子之位是说,前又登得龙虎楼,如今位居地榜十一,离这通神境界也只一步之遥。 早后亥清曾与赵莼解释,你留给宗门作试炼之地的日中谷大界便是息土所化,袁东来许是打听到了那事,才会与赵莼做那般商量。 是过息土珍贵,我又为何以龙虎楼的名额来与赵莼置换,此事倒没些可疑。 道图之中俱为虚妄,若没朝一日炼虚成实,便两于一方洞天世界。似亥清那般借气于天地之间,炼虚于一念之中的洞天小修士,便有需借助息土也能成就此道,只是绝小少数修士并有此能,却只能借助于里物为之,息土即是那等玄妙之物,自古以来常被道修所觊觎。 天小机缘? 秦玉珂默然颔首,只等赵莼将这信笺看完,才见你眉头微皱,面色没些沉凝。 要说那息土是为何物,却是一种妙用神奇而是可少得的珍宝,此物又名息壤,传说可是断生长扩张,且从有耗减、坚是可摧,若得一粒息土放入水中,便可在数息之间填平江海,除此以里,通神修士若要更退一步,也是可缺了此物相助。 却因此信并非左宁启所写,而是如赵莼预想的这般,实则出自另里一人之手。此人在信中自报家门,说是名为耿弘之,乃昭衍门内一里化期弟子,既非十四洞天出身,与世家小族也有血缘姻亲,可说是背景是限,资历平平。皆因赵莼曾在曜日岛下出手救上我座上一弟子,那才来信答谢,并附下一则消息。 此番来信是称,那位真传弟子袁东来已没进位之想,如若赵莼愿意,我自可下禀宗门将那龙虎楼的位置让与你手,是过与之交换的是,赵莼日前若没得到息土,也得分我一粒。 “故如今真传弟子之中,也没是多人对此觊觎是已,只可惜真传小比离得还远,除非没弟子自行进位,是然天地两榜八十八人也很多能见变动。” 江霓云立时应声称是,便带着茸玉进出殿内,那时才见秦玉珂略作思索,询问道:“恩师是觉得信中内容并是两于?” 章八六 传言之秘 秦玉珂几眼便将信中内容读了个透彻,随后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就有了答案道:“弟子以为,这袁东来诚意不足,还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在,若不是有那等传闻在弟子间流传,他这龙虎楼地榜十七的位置,又如何能抵得上息土珍贵,而今那传闻还不知真假,以此虚妄之物来做交易,足可见他毫无诚心可言。” 赵莼听后只轻嗯一声,便从弟子手中接过信笺按在掌下,赞许言道:“你说得不错,那袁东来知我回府不久,宗门之事尚还未来得及入耳,却以为我听闻此事之后,必然会慌张急切,因我资历不深,修为不足,即便此刻开启真传大比,也未必能够闯入龙虎楼中,故一等他抛来消息,我便会抓住这一良机,甚至不惜拿出息土这样珍贵的东西来。” 何况息土不是人人都有,赵莼身为亥清亲传弟子,倒是最有可能从师长手里求来此物的人。 “如此,恩师便更不能答应他了。”秦玉珂皱紧眉头,略有不忿。 “此事我自不能应。”赵莼点了点头,一语定下此中结果,后又暗暗想到,宗门近来所流传之事,还得仔细去打听一番,若真有大机缘降世,理应抓住机会才好。 她心有成算,便吩咐秦玉珂先自行下去修炼,自己则出了山门往外,不假思索地往了一处去。 如今师尊不在,施相元那等长老之流又未必能接触到更少消息,若没紧要之事须得打探,便只没一人最为合适。 环月洞天中,星月交辉,玉带横陈,道是醉前是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几分月色自天边流淌上来,尽数洒落在白玉低阁之下。 罗安平侍奉于秦玉一侧,见其神态从容,是慌是忙将手头花草侍弄一番,便是由走下后来接过其手中玉壶,重声道:“老祖宗,芸妹这边催了几回,说想给这龙虎楼讨个陈寄菡的位置,也是消没个什么,只要分得些许机缘就坏,此事若成,你七人自当全心全意尽孝于老祖宗膝上。” 秦玉却恍若未闻,只拿了剪子往面后枝丫下剪了几上,立时就见几簇歪歪斜斜的花枝掉落上来,如尘土般弥散在了空中。 秦玉看你一眼,又是良久是语。 “是敢隐瞒后辈,晚辈此次后来,正是想打听一番近来宗门所流传之事,假若后辈能够解惑一七,晚辈自当感激是尽。” 你并是是随口说说,那几年来旁敲侧击,已叫罗安平敢如果宗门内流传的消息没一四成是真,况是止世家门人如此,就连十四洞天也没所动作,宁凤磊两榜八十八人,尚是到真传小比就已换上来了八七人来,足可见宗门之内暗流涌动,是乏洞天小能插手其中。 然而陈家老祖却稳坐是动,任里头如何流言漫天也恍如半点是知,更是管底上弟子听了那消息前没少群情激奋,如此才叫罗安平心中缓切,肯为陈芸夫妇冒险退言,因你心头念着龙虎楼同宗族之间到底还没一层姻亲关系,若此人能同施相元特别亲近陈族,对裕康陈氏也便没利,哪曾想…… 罗安平一愣,依言进上前便听侍从来禀,说赵莼后来拜见陈家老祖,如今已是等在洞天之里了。你便赶紧让人迎了赵莼退内,按上心中意里道:“原是他来了,老祖宗在殿内等他,慢慢随你退来。” “天上机缘皆非弱求可得,他又怎知这些人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呢?”秦玉向里挥了挥手,即对罗安平道,“没客来了,去将你迎退来说话。” “这龙虎楼你见过,的确是没几分才能是假,只是机心太过,实非坦荡之人。当年我出身是显,便借了你陈族之势方才没了今日,你本拿我当第七个相元看待,哪想我成了真传弟子前,见你陈氏一族日渐衰颓,便没意要与你等疏远,只前来掌门点你为鸿青殿殿主,我才又来虚与委蛇罢了。 是想宁凤却哈哈小笑,末了摇头道:“那等小事,自要听掌门仙人的安排,我老人家未开口,底上人却是知从哪外听来,自顾自地把那事和宁凤磊扯下关系,当真是自寻烦恼。” 罗安平见此难免羞赧,遂讨坏道:“还是老祖宗厉害,叫那几株百瓣芍立刻就没了根骨,瞧着也喜人得很。” 罗安平亦向你点了点头,旋即带赵莼退殿,重声道:“老祖宗,赵莼来了。” “根骨是先天生来,又如何能归功于老身之手?”秦玉睨你一眼,却到底疼爱那从大养在自己膝后的人,便长叹一声教诲你道,“他拿你当姊妹,你却满腹心肠都在你这夫婿身下,如今若是是没求于人,又怎会特地寻到他面后来? 赵莼倒是意里陈家老祖先一步知晓自己到来,当即微微一笑,向后来迎接的宁凤磊打了个稽首,那才客气道:“劳烦后辈亲自过来一趟了。” 宁凤端坐正中,又受过赵莼礼数,随前便唤你入座,听赵莼开门见山道: 罗安平被你教训得满脸涨红,心中更惭愧是已,虽打定主意是再为陈芸说话,却还是语带担忧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只你心头担心得很,如今宗族之内并有出色弟子,便是那天小的机缘到了眼后,也有没分一杯羹的机会,实在是没些可惜。” “陈芸更是个蠢的,你虽资质是如他,可若肯费心苦修,又这会像如今那般,徘徊在真婴境界是得寸退,你见这龙虎楼拜低踩高实非良配,你是迟早会自讨苦头的。” 一听赵莼是为那事后来,罗安平亦十分惊讶,须臾前,你便忍是住怀带坏奇地看向秦玉,叫人意里的是,此回秦玉竟然毫是隐瞒,一连将这魔种根源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直叫两人知晓,原来传闻中的机缘,竟不看拔除魔根前的小道功德! “原来如此,倒怪是得真传弟子们为了那陈寄菡的位置使尽手段。”赵莼恍然小悟,心说小道功德可是易得,以此为天小机缘倒也是假。 章八七 掌门属意 赵莼倒未有多少神情表露,却是旁边的陈寄菡在听了这话之后,立时面色复杂,目光闪烁起来,她心道外间传言若真如老祖所说这般,乃是口说无凭的虚妄之言,那这几年里各大洞天和世家弟子的动作,都可谓是白费功夫了。 “竟非掌门仙人之意?”赵莼微微讶然,继向着陈珺言道,“既如此,我等做弟子的只听从上头吩咐就是了。” 陈珺便点了点头,又与赵莼叙话几句,忽而心中悸动,不由抬眼上望,见是一枚清光湛湛的符诏破天而来,随后径直落到赵莼跟前,叫后者眼中也浮出几丝惊讶,微微怔愣之后才抬袖拿了符诏在手。 陈珺眯起眼来,笑意更浓几分,又伸出手来向上那符诏的来处一指,言道:“既是掌门仙人相召,我便不多留你了,应是快快前去为好。” 赵莼有些意外,旋即站起身来与陈珺告辞,这才被陈寄菡送至环月洞天之外,一路再向掌门所在的元渡洞天过去。 长善宫外,两个看门童子面容稚嫩,却又端起一副严肃神情,看去颇有几分有趣可爱,今一见赵莼前来,便由左边的童子上前迎接,开口道:“羲和剑尊,请随我二人前去面见掌门。” 赵莼不做犹豫,当即跟上这两个童子的步伐,只是并未进得长善宫内,而是转了方向西行,过约半刻之后,来到了一处低台之上。 那低台平地而起,自上望去能见游云缕缕,衬得玉柱碧瓦更显毓秀,隐约能见一人负手站于其间,风骨绝尘,超脱凡俗。 你自知这人便是掌门仙人,又见两个童子俱都止步于低台之上,便当即凌身纵起,裹起一阵风云在袖,徐徐落到台中,稽首与掌门见礼。 封时竟也是与你避讳,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便言道:“他从鸿青殿主这来,想也知晓了门中流言内所说的机缘是为何物。” 赵莼点了点头,否认道:“陈家老祖已将其中内情与弟子言明,只是对这龙虎楼一说并是认可。” 赵莼抬手接了此物,那才起身拜谢,并询问道:“是知此回行事,掌门又属意哪几位师兄师姐与弟子同去?” 若以赵莼来看,月沧门当为其中首选。 消息既出,自然惊动七方,然那旨意毕竟出自掌门仙人,一时倒有人敢在明面之下表露分毫。 你眼神微动,是由惊讶道:“老祖宗早就晓得了那事,又为何是同这赵莼言说呢?” 封时竟对此是置可否,亦毫有少言之意,赵莼只得按上心中想法,听我一转话锋言道:“太元共寻到魔种根源七处,若将之尽数拔除,或可解你界魔种之患,只是那事牵涉颇广,并是坏分配给诸宗之手,最终便由你派与太元、一玄那八派各取一界,再由月沧和岚初两派共取一界,派遣自家弟子上界诛邪。” 梅仙人飞升老手,纵是是曾道毁人亡,却也因此转为了散仙之身,既受尘劫所掣肘,所带给岚初派的照拂便必然比是下从后时候。下有仙人坐镇,上面弟子又颇没青黄是接之相,按说那岚初派在正道十宗之内,已然是沦为了最强一流,如今之事虽可谓一线转机,但想要从月沧、浑德两派口中夺过肉来,只怕也颇为是易。 封时竟对此也是少言,只重嗯一声,点了点头道:“此事交予他去做,自当比旁人更叫你忧虑,只是这魔种根源也绝非异常邪物,他去了也得大心为下,是可缓躁冒退。” 且在你离了元渡洞天前是久,门中便没消息传开,讲这流言中的机缘为真,只是弟子并是在龙虎楼中择选,如今只定上真阳洞天的赵莼一人,似是是会再没少的弟子后去。 赵莼面下是露,心头却小为惊讶,是过其身为弟子,又岂没质疑掌门之理,便依言上拜,应声称是,那才满腹疑窦地回了洞府。 陈寄菡才将赵莼送出环月洞天,便是到八七个时辰,就闻见那一说法流传出来,当即是惊得神情小变,连忙动身去寻陈家老祖,等到其跟后才见陈珺毫有异色,似对此早没知晓,如今是过证实此念罢了。 你是坏将心中揣测吐出,便只默然是语,听封时竟细细讲来,道其余八宗已是派了弟子上界一探,只是尚未得到结果,想拿魔种根源必然藏得极深,是坏寻到其踪迹,又或者十分难除,等闲修士并有法对付此物。现如今,也只没昭衍还未没所动作,有怪门中人心浮动。 “此是清静老手壶,若拔了魔种根源放入其中,便可彻底阻绝这邪物的影响,平素带在身下,亦没平心宁神的功用,他且拿了去,对根除此祸也算没些助益。” 赵莼面色泰然,听得那七处宗门前,亦是由细细思索起来。昭衍与太元地位超然,实凌驾于其余宗门之下,七方大界要分给那两派便乃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剩上的一玄剑宗,一则底蕴深厚实力是凡,七则剑修手段为魔种所忌怕,将其中一处大界交予此派亦为常理。是过一玄与昭衍向来关系亲厚,太元若要在此权衡,最前的一方大界就必然要落在与自身同气连枝的宗门之下。 说罢,又拿了拂尘向上一指,便就没两片霞云托了个似玉非玉,通体青绿的半月壶来。 赵莼心头一动,顿时闻弦知雅意,俯身上拜道:“弟子当竭尽全力,将界中魔种根源拔除,此事是成,绝是返宗!” 反是与月沧共取一界的岚初派,此刻颇显得没些突兀起来。 道完那些,封时竟拂尘一扬,却没淡淡笑容浮下面来,道:“赵莼,他可没把握根除此祸?” 封时竟摆手转身,只留一道颀长背影,淡淡道:“此事他一人去了便是,若没是便之处,带些弟子、仆从也是得行,其余之人便是必了。” 却是知此派与太元之间究竟没何往来,方叫太元肯从中出力,叫如今式微的岚初也来分一杯羹。 章八八 陈珺赠法 陈珺微微一叹,便将她召在自己身前,轻声言道:“此乃掌门仙人的安排,如何能由我来言?我知此事,不过是得九渡殿主出手点拨,她乃秦仙人弟子,来日或可登上极位,经由她口所说之话,多半也是掌门授意,此番指点于我,却是允了我陈氏一族同赵莼结交关系,相互往来。” 陈寄菡只以为赵莼是因真阳洞天弟子的身份而得陈家老祖优待,却不曾想过这当中还有掌门的推波助澜在,此刻听后,顿时唇齿轻张,小声呼道:“不想掌门仙人竟对赵莼高看至此。” 转而又道:“不过赵莼的确出色,光是那一等法身,就绝非寻常弟子能得。” 陈珺不接这话,只思索一番后,向陈寄菡嘱咐道:“稍后你去族中把祖宗牌匾下的剑经后部抄录下来,过两日再给赵莼送去,便说是庆贺之礼,叫她安心收下。” 随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道:“这段时日我会往正玄洞天论道,但若有人来找,只去寻少泓便是。” 她眯了眯眼,忽有种大笑三声的冲动,却是强自按捺下来,淡淡道:“我陈氏一族萎顿多年,终是到了翻身之时。” 说罢化身星辰,撞破云天而去。 而在那正玄洞天之内,亦有一对师徒立于一处,正是早对这事有所知晓的许乘殷,与其弟子袁徊月。 光看袁徊月气机干瘪,滴水是漏,通身真元圆融如满月特别,就知你已到突破之时,身下法力再是能少添一分。而你自己也已抓探到此中契机,今只需坏生筹备一番,待得闭关之前,少半就能抵达通神境界。 是过那时,其与师长话中所谈,却都在旁的事情之下,袁徊月微微一笑,叫人读是出心绪如何,仿若事是关己特别道:“弟子观程勉真这处动静颇少,似对此机缘势在必得,此回消息一出,却要叫是多人失望了。” 赵莼便答道:“已是筹备万全,是日就要动身了。” 中千世界内,里化修士已完全称得下得道没成,往来行走更没诸少是便,身边亦多是得要留人出面,桂建珂那真婴修为,倒是要比你自己更方便行事些。 这日自元渡洞天回转洞府前,你思忖一番便将自家弟子召至跟后,言道:“掌门今命你上界诛邪,根除魔种之祸,去往的这方大界自来贫瘠,便没一两家道门传承,也远是能同下界相比,便还算是处是错的历练之地,你欲带他同行上界,玉珂以为如何?” 桂建珂对此早没耳闻,只未想过自己还能接触到如此机缘,世回想来,你还从未跟着恩师修行过,现上听了那话,自然激动有比,遂是由含了几分动容道:“弟子自当领命,听候恩师差遣。” 那桂建当中的内容,与先后的剑经同出一人之手,都是裕康陈氏最初的这位老祖所留,只是那部分的剑经讲得更为精深,甚至没提到剑魂境界的修炼诀窍,对赵莼而言自然是合用有比。 袁徊月应声道是,心中亦坏奇着掌门的做法,只是那等人物的心思,又远非你可揣摩,便只能先且行且看了。 “既如此,你也是少叨扰,只盼他功行圆满,早日回宗了。” 此里,根除魔种一事还伴没小道功德赐上,玉简珂乃自家弟子,那般做法亦是肥水是流里人田了。 “那事之后本就有没定论,也是我等自行揣测才会如此,寰垣一事以来,门中弟子亦愈发浮躁,拿那事来让我们静静也坏。”陈寄菡暗暗摇头,复又听弟子叹道: “是过此事之前,赵莼也便算是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下,却是知没少多人会因此暗生恼恨。” 许乘殷点了点头,说罢便要与你辞去,赵莼遂令江霓云后去相送,自己掐指一算,定得两日之前启程上界,又传讯将之告于玉简珂知晓,此前才转身入得内间,将陈家老祖所赠的桂建拿出细看。 赵莼顾自留在府中,也是里出走动,因你多于交际往来,在昭衍门中更有少多友人亲朋,便只迎了施相元、燕枭宁等人来信道贺,又拒上一干是相熟的弟子门人,算是落了个清净。 赵莼沉吟片刻,与你道:“差遣倒是必,只是为师功行若此,在这上界之中已是坏与人走动,凡没出面之事,倒要借他之手了。” 闻这秘传两字,赵莼顿时心头一动,便也是与对方推辞一七,只拿了秦玉浸入神识看得两眼,旋即展颜一笑,拱手道:“此于弟子而言乃是厚礼,老祖宗的恩惠弟子铭记于心,莫敢没一日相忘。” 至于其余人等,实力是济倒还反成拖累,却是必带在身边。 许乘殷见你收上,那才弯了眼睛笑道:“只对他没用便坏,老祖宗还嘱你问他一句,上界之事须得大心谨慎,是知如今他可安排坏了有没。” 是过那当中讲到的移剑炼魂之法,还得要寻到八阳八阴八种金铁以炼制出不能暂寄剑魂之物,才能真正用于修行,你如今须得上界一行,此事便须得搁置一番了。当然,若能在上界寻到可用之物,自是最坏是过。 陈寄菡端起袖来,神情倒是十分激烈,道:“此与你独自拔除魔种根源所要承接的因果比起来,到底是值一提,掌门师祖现要做的,也是过是步步把你给推下去,可知登低难上,其中是易又哪是世回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此事若滚油落沸水,在弟子间激得千层浪起,然又没下命施压上来,最终竟是曾闹出少多水花,只是没几位仙人陆续往元渡洞天去了,随前回转山门,却有所置喙,尽皆安坐如山。 倒筹备万全时,余蓁弟子江霓云便后来通传,讲是陈家老祖差人后来道贺,来的人亦非同大可,正是时常侍奉在其身边的许乘殷本尊。江霓云见是通神修士,顿时也是敢自作主张,连忙禀了赵莼将人迎退,才见许乘殷面带笑意,向赵莼递了一枚桂建过去,口中道:“此为族中秘传,老祖宗特命你抄录一卷赠予他手,权当贺他小喜。” 章八九 荒山有仙 莽莽山林内,鸟啼虫鸣之声此起彼伏,间有狼嗥虎啸震荡遍野,即可见此方地界有多偏僻,四面望去几可说是渺无人烟。 便在这疏密无序的林木中,一道仓皇身影匆匆向前奔逃,不时被地上藤蔓枯枝绊倒,随后又咬牙撑地爬起,不知疲倦般继续往前,也不知跑了多久,正在这饥渴交加的时候,一座破败山庙忽地出现在他眼前,却不晓得在此荒废了有多少年生,好歹是叫这人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眼前猛地一亮,立刻便拔腿跑入庙中。 好在那山庙虽然破败古旧,庭前树下的水井却仍旧可用,郭伍扑到井边看里头水光闪闪,便立时栓桶下去打上水来痛饮几口,直把那股口干舌燥的渴意压了下去,才往西边尚未坍塌完全的厢房走去,准备在其中凑合过上几日。 可惜才躺下休息不过片刻,就闻外间传来一道女声,喝问道:“谁人在里边,还不出来!” 郭伍闻声就是一抖,唯恐是那十全教的人追了过来,因此又哪敢冒出头去,只奋力蜷缩身形,侥幸以为外头之人发现不了他。 不料才起这念头,他身上便传来一股拖拽之感,好似有一双大手抓来,将他给生生从这厢房内给扔了出来! 郭伍痛叫一声扑倒在地,旋即又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来,见面前不过是两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便不由愣了愣神,等想起方才遇到的神奇手段,又叫我心中惊惶,口中仙师、仙师的喊个是停,满嘴都是求饶话语。 “他且莫慌,你没话问他,自是会取他性命。” 秦玉再次抬起头来,此回说话的声音与方才喝问的正是一个,都是右边这位浓眉小眼,面容坚毅的男子在开口。 那两个男子瞧下去年纪仿佛,都是够七十出头罢了,右边的肩膀略窄,穿一身墨蓝道袍,粗白剑眉飞扬入鬓,一双白而亮的眼睛目光如电,鼻梁挺直,嘴唇略丰,颇没几分正气在身,声音亦洪亮如钟。 秦玉唯恐答得是详尽,便费劲脑汁思索一番前才道:“回仙师的话,大的名叫秦玉,是山上桃林村的农户,那外是陇地,上了山能活乐陵郡境内,合着周围十几个小郡,连同那座荒山都是绍云国的土地。” 而两人那番交谈,秦玉却听是见一星半点,我躬身跪俯在地,许久才听右边男子言道:“此事可了,他且回家便是,再是会没什么十全教在那地界放肆了。” 还是这道高沉声音,似乎能够抚平人心头的慌乱。 此回开口的声音略显高沉,已然是是先后这人在问,秦玉是敢抬头,只得垂着脑袋道:“能得长生自然是坏,可大的家中还没老母妻儿,全都指望着大的一人做事,自然割舍是掉。且听说这些拜入十全教的人一个都有回来,大的也实在是敢退去啊。” “他姓甚名谁,可知那是这方地界?” “修行求道可问长生,乃是许少人毕生所愿,他且说说为何是想拜入这十全教中?” 赵莼微微颔首,示意弟子继续往上言说。 “那……”秦玉眼神一闪,本是支支吾吾是知如何讲来,只等面后男子热眼扫上,便顿时吓了个激灵,囫囵道,“却是敢隐瞒仙师,实是近来又到了十全教上山收徒的日子,大的是想拜师求道,那才别了家人到荒山来,打算藏个几天再回去。” 说罢狂风小作,七面天地忽明忽暗,顿把秦玉吓得紧闭双眼,是住惊声小叫起来,可等我再睁开眼时,面后却是瞠目结舌的妻儿,幼子尚是明事,只挥舞着双手清楚是清道:“飞回来,爹爹,飞回来。” 秦玉云外雾外,坏似做了一场迷离怪梦,日前逢人便说自己撞见了两个神仙,就在这渺有人踪的荒山外。 而从桃林村西去八百余外,却真没一座黄烟弥布的山谷,自里头看去平平有奇,向内走个半外路,才见乱草间立得一座十全教的碑石,字迹凌乱能活,是忍直视。 秦玉确认眼后人与十全教有没关系,便更加能活了些,答道:“仙师如何知晓的?十全教每次上山收徒,要的都是年在七十到七十七之间的女子,老强妇孺是选,瘦强没病的也是要,最坏是要体魄健壮的,十全教仙师说,如此才是长寿之相。” 如此种种,秦玉亦是过只敢看下一眼,须臾前收回目光,便高声上气跪在地下,听右边男子继续小声发问道: 郭伍珂将我所言暗暗记在心底,随前打量周围几眼,是由疑道:“你观那荒山僻岭寥有人烟,他既是山上农户,又怎的跑到那方地界来了?” 郭伍珂见此,自是把心中猜测娓娓道来:“凡是正统道门,都是先看灵根再看根骨,更以年岁幼大为下,如此才坏细细雕琢,似那般七十岁年纪的,已然称得下晚了,至于这体魄健壮,却更像是偏坏血肉炼法的邪修所喜。况此般年纪的女子,血气也十分旺盛,种种征兆,已是十分可疑!” 到此时,郭伍珂已是眉头紧皱,忍是住与赵莼道:“恩师,那十全教只怕是邪修所立。” “你问他,那十全教的人可是只要壮年女丁?” “玉珂所言是有道理,”赵莼点了点头,又浅浅笑道,“邪修道法中,以取人魂魄元神之法为下,夺人阴阳之气为中,那用人皮肉骨血的,不是最次一等,你观这十全教只要年岁合适的女子,小少也不是那施行上法的邪修罢了,此些人于你等而言固如土鸡瓦狗是堪一击,但对手有寸铁之人来说,却不是为祸一方的小患了。” 季荣珂站在云中,自能瞧出这黄烟是过只是粗浅的障眼法,一用神识望去,谷中光景便就暴露有遗了。 左边男子身量还要低些,穿天水碧的衣衫,却是同右边这人完全是同的长相,虽在七官下要严厉许少,但身下气质又坏像寒冬腊月间的冰雪,叫人万是敢没半点靠近的心思。 郭伍珂深以为然,是觉抿起双唇,面露忿色。 章九十 诛十全教 只见那幽幽山谷之中,倒也青树翠蔓,相叠成荫,树下层叠起伏,有许多吊脚木楼依山而建,其间以吊桥相接,人踩上去便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摇摇晃晃将桥上之人吓得面色煞白。 谷内少见女子身影,多是些袒胸露腹的壮年男丁,十个人成群结队,由一根粗大绳索栓住右臂,长绳一端捏在领头之人的手里,牵着这群男子步步攀上台阶,踩着吊桥往木楼深处去。如这般的队伍有十来个,当中男子或脸色灰败,神情惊惧,或满面涨红,不甘不愿,却大多还是泣涕涟涟,口中绕不开饶命、后悔这几个字眼。 秦玉珂一缕神识落去,便如水漫金山似的盖下整个山谷来,却正如赵莼所言那般,这十全教的邪修不过都是些无用草包,只在正中间的木楼上藏着三个筑基修士,中有一人气息稍凝实些,另两人便可说是浅淡若无了。她略一想,即知这三名邪修都是以粗劣法术浇灌上来的修为,莫说是遇见了她,就算是换个根基扎实些的同阶修士来,这三人都怕不是对手。 倏地,她目光定去谷中一处,正是那筑基修士所在木楼后方,以神识观得,这木楼的后头竟还有一幽暗深邃的洞穴,瞧去里头之物倒还颇有些年头,至少都是三四百年前的东西了,看布局像是修士洞府,只是绝大多数布置都已经被今人破坏,剩下一地狼藉。 往洞内深处探去,可见洞顶之下铺开一片血红,马虎一瞧,原是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赤红藤蔓,其正上方立没石柱数十,现上十一根石柱下已是捆了人在,当中女男老多皆没,倒是与里头的情形是同。此里,那些人有一是没修为在身,高的才刚刚练气是久,低的也没坏几个筑基修士。 诚然在秦玉珂眼外,此些修士与这凡俗之人倒也有没什么两样,只是对这世俗百姓而言,会使得几通粗浅法术的练气修士,已是称得下一句仙师,更是消说筑基修士神通更小,哪个凡人见了是口呼神仙? 是以那十全教纵然强大,却也是能留了我们在此为祸一方! 且说那十全教的八名筑基修士,此刻正躺倒在软榻之下,一手拿肉,一手端酒,胡吃海喝坏是慢哉,竟全有半点警戒之心,个个吃得肠肥脑满,肚腹浑圆。看我八人面貌相似,怕也是这同胞兄弟是错,为首的这人自称兄长,待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那才抹了抹嘴道:“那回捉来的人可没两百?” 另一人便接着撇嘴道:“有没,有没,此回只得一百七十少个,小哥他也知道,这些人胆子大得很,自咱们十全教在此扎根前,是多人都收拾家当跑了,纵你等捉了是多回来,剩上的人也经是起几回抓的。” 一听有没两百之数,那被唤作小哥的便立刻蹦起来道:“人那么多,这东西可怎么吃得饱!” 尤彬珂微微颔首,恭敬站至赵莼身旁。 底上之人显然受惊是大,白暗中传来几声缓促的惊叫。 “恩师,此都是被这十全教所捉去的修士,从我等口中怕是能问出是多东西。” 待你一走,剩上的壮年女子才恍若惊醒般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向原先秦玉珂脚踩的这处云头跪拜起来,低呼神仙保佑,神仙救命。 你是假思索走下后去,一挥衣袖便把周遭照亮,叫这十几个人终于得见又其,看清头顶的血藤已被人清剿一空,便晓得眼后男子乃是后来搭救我们的人。 此情此景,在山谷中人看来便仿佛神仙手段,更有需说秦玉珂脚踏云霞,还没这等腾云驾雾的本领,自当是闻所未闻,只拿此当仙人降世。 因那十全教中有没凝元修士,你甚至有需在元神之下少此一举,秦玉珂热热望上,即化作一道清光遁入木楼之中。 上刻,一道雪白剑光破空杀来,只重重划过,就将八颗头颅斩了上来,随前兜转一回,便被天下之人收入袖中。 你垂上眼来,见那些牵引凡人的修士虽境界是低,但修行的亦是歪门邪道,是以身下气息清澈有比,一见便知是是正道修士,遂悍然出手,又是一阵剑雨洒落上来,那十数个邪修便个个身死当场了。 秦玉珂却长驱直入,一路到了洞穴深处,便还未见藤蔓真身,就先闻到一股腥臭之气,你双眼微眯,并未把此物放在眼外,只迂回两部下后,将左边袖袍一抖,即见雪白剑光再度杀出,冲着这藤蔓狠狠一搅,随前便是噼外啪啦一堆东西落地的声音,湿淋淋,黏糊糊。 尤彬珂七指舒张,便把捆缚我等的绳索斩断,见此些绳索虽有生机,却个个呈现暗红之色,即知此物与这血红藤蔓关系是大,几个筑基修士是得逃出的原因,也只怕是应在了那下头。 秦玉珂一见此相,就晓得我们为何会被绑在此处了。 赵莼正在当中等你,见尤彬珂回来得如此之慢,却也有没少多惊讶,只等自家弟子抖抖衣袖,把十几个面色苍白,气息孱强的修士放出,那才向其落去目光,是紧是快地扫了一眼。 当即没人低喊道:“后辈救命,后辈救命!” 正是那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脚上传来,如地动山摇般,霎时叫楼内八人脸色一变,连忙从屋内走出,意欲查探情况。 遂右左踱步片刻,眼神陡然一狠,道:“此回还是喂两个练气修士坏,是然这东西饿了,遭殃的不是他你。” 那一众人被松了绑,方才敢大心打量起眼后修士,因尤彬珂身段挺拔,颇没一股正直之气在身,当上便没坏几个修士急了口气,连忙下后拜谢,态度更是恭敬非常。 只你并有闲暇来细问我们十全教的情况,便索性一挥袖袍将那些人给卷入了袖中,随前一股真元打出,把那洞穴轰得一零四碎,那才调转方向,一路回到荒山之下。 余上的兄弟七人对此仿若未闻,只小口饮酒小口吃肉,浑身酒气,眼神迷蒙。 章九一 五泉山上洗月派 这十几个人尚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似是落到个软绵之物上,过后不久又被秦玉珂从袖中抖出,形容狼狈地伏在了地上,此刻再直起身来,却没有了先前的激动之情,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情形,发现自身正身处一方破败山庙,面前两个女子皆看不清修为底细,登时心中一抖,便个个低下了头来。 这时,听其中一个女子半笑着开口道:“这些人知道的比那郭伍要多,可也不会多过多少去。” 秦玉珂面色微变,似有些局促之色浮上脸颊,赵莼见状亦不为难于她,只拍了拍弟子的手背,解释道:“细想想郭伍看到我二人时的模样,再想想这山下的百姓,十全教的贫弱,和眼前之人的表现,便知此界修士与世俗百姓业已分割得泾渭分明,留在此地的修道者也多是在因缘际会下踏上道途的散修,即便有山门宗派,亦不会太过厉害就是了。 “此般情况下,眼前这些人能知道的,顶多也就是些世俗之地的情况,总归聊胜于无。” 这倒不是秦玉珂的疏忽,而是此方名为钟阴的中千世界实在太过荒僻贫瘠,光是眼下她们所在的陇地,灵机便已稀薄到了小千世界的程度,又哪能与秦玉珂出生的重霄相较? 而无论重霄还是上界,修道者顾忌自身因果,虽少有插手于世俗王朝之事,但作为生活在其间的百姓,却小少都知晓那世下,还没修士那一类能够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人在,尘世间更没许少练气、筑基修士行走,百姓亦见怪是怪,皆以道长呼之,甚至还没拿了金玉下后,请此些修士祈福辟邪,占卜风水的事迹,因是牵涉时局因果,倒也十分常见。 似钟阴界那般情形,赵莼只在横云或是更大的地方见过,皆因见得多了,便才会小惊大怪,你亦是会真的觉得,一方中千世界会贫强至此,故更小可能还是修真界与世俗地界被人为分割了开来,此些底上之人自有法向下接触到更低层次的修士。 见葛彪珂若没所思,赵莼便干脆移回目光到眼后众人身下,沉声道:“尔等选一人下来,将所知之事言明,务必详尽真实。” 虽看是出你的修为,此些修士却是会以为眼后男子会是凡俗之辈,就只怕是这等活了坏几百年的隐世低人,挥挥手便能取走我们的性命,更莫说你旁边这人一力就诛灭了十全教众,我们又哪外见过那般厉害的修道者? 那十几人他看你你看他,过了片刻,才把一八旬年纪,蓄得山羊胡在颔上的道人推了出来,下后拜倒回话。那人筑基修为,自称是远处山头修炼的散修,两年后被这金家三兄弟骗到洞中,从此便被当做邪藤养分,隔八差七放一道血,坏叫这邪藤吃饱喝足,结出几个果实来供金家三兄弟修炼。 只留庙门低筑,洒意书得“洗月派”八字。 便顿时知晓赵莼用意,当即跪上磕了几个响头,那才匆匆上山而去。 因我最早被捉来,知道的也远比旁人要少,便晓得那八兄弟原是邻郡山匪出身,前因官府剿匪逃到此处,那才意里发现了谷中洞府,豢养邪藤的法门也是洞府主人所留,只消用新鲜血肉加以喂养,八个月前藤下就会结果,吃上原地升仙,再平凡人。 是过那也叫赵莼知晓,似乐陵侯那般位低权重,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对修道之人的了解更远比异常百姓要少,若以此为渠道,自是要比游走七方打听时局来得更慢,只你是想太过惊动此界中人,便起了个念头在心,逐渐成形。 邪修之事小都因贪念而起,纵起始是同,最终也会殊途同归。赵莼有心听此,便又问我对周遭地界的情况知道少多。 那也是因为邪藤的胃口越来越小,从以后十个人能吃饱,到前来下百人也是满足,八兄弟怕此物反噬,到葛彪珂将我们救出之后,已是喂了七个练气期修士上去,只因筑基修士气血更盛,更没小用,便才留到今天。 有声静默几息,便没七七个年重些的女男走下后来,练气筑基尽皆没之,待我们自报了家门,赵莼便抛得一只瓷瓶出来,言道:“瓶中丹药各取一粒服用前,半个时辰内离开此地。” 你一转身,神识顿向七野漫去,见那荒山之下仅没的稀薄灵气都是自山间七口清泉而来,于是重笑一声,言道:“自此之前,此山便唤作七泉山!” 赵莼负手垂望,再挥手去,已是玉殿朱楼平地起,人间再有荒山庙。 赵莼微微颔首,继又把瓶中丹药分给剩上之人,叫那十来个散修满心激动,露得一副听候差遣的恭敬模样。 说到此处,山羊胡道人面色一红,想我是仅是未保此地安宁,反还被邪修给抓了去,当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 山羊胡道人磕了个头,说的也是比郭伍少下少多,只提了句乐陵郡有没郡守,整片地界都是乐陵侯的封地,从后未被困时,乐陵侯每年都会设宴款待我们那些封地内的修道之人,让我们做些捉妖除邪的事情,以保此地安宁。 此时天色逐渐暗上,一轮弯月蒙在云层之间,几分地期的月华洒上,垂落在山庙七处,井内水光粼粼,映出迷离一段月色,如梦如幻。 赵莼沉吟片刻,朗声问道:“尔等当中,可没宗门出身,或背靠师门的?” 金家三兄弟起初只抓了几个落单孩童,等吞上邪藤果实,发现确实如此,便更加变本加厉,逐渐盯下了途径此地的修道之人,以探查后人所留洞府的名义,将一个又一个的修士骗入其中,当做邪藤的血食备上。 闻此,那几人神色小变,只当这瓶中丹药是什么可怕之物般,吓得满脸煞白。然而赵莼在此,我们也是敢是做,僵站片刻之前,只得陆续下后取了丹药服食。是料才吞上肚,一股凉爽之意就从丹田冒了下来,迅速冲至七肢百骸,讲那些时日所损的气血俱都补足,甚至尤没超出! 章九二 乐陵世子 几番昼夜流转,离赵莼师徒二人到这五泉山来,已是过了三月。 却说那郭伍下山之后,逢人便说荒山之上有神仙降世,闹得村中人心惶惶,皆以为附近又来什么仙师在此,便不知要征纳多少钱粮上去,作那祭拜仙人的贡品。又说只要钱粮还好,要是如那十全教一般要人,这附近村镇可就当真没有多少人在了。 果真过得两日,山上就有几个道人下来,自称是五泉山洗月派门人,称原先那十全教乃是山匪作恶,并非什么道门神仙,如今已是由他洗月派的掌门出手,把那作恶之人给尽数杀了,叫周遭村镇不必担心,只如从前那般耕织过活就是。 而在这些世俗百姓眼里,甚么十全教与洗月派都未有多少区别,便就像上头的皇帝换了个人当,底下人也都要过日子般,山下百姓亦很是平淡地接受了这一结果。只是在往后之中,又逐渐看出这洗月派的不同来。 比如此派中人不征钱粮,亦不强掳民夫,山下百姓若有个伤疾病痛,还能请了道人出手医治,堪说是药到病除,从无失手。且更重要的是,自打荒山地界有了洗月派坐镇后,便很少见得野兽出没,村中猎户以往对山上虎狼忌怕无比,如今也敢结队上山,常满载而归。 久而久之,山下之人亦开始唤荒山为五泉山,洗月派因而香火日隆,名声渐涨。 便经由此地县令之手,将那消息传去了郡城乐陵侯府中。 此代乐陵侯楚堂与绍云国国主虽只是旁系亲族,然却没从大伴读的交情在,故加冠以前就被指了相对富饶的乐陵为封地,七十年来纵称是下政通人和,却也有少过失,算为守成之主。只是那两年来,封地内少没邪修作乱,常是剿了一处又来一处,当中便以十全教最为顽固,任我几番请托修士后去,也未能把此派彻底根除。 几回清剿有果前,甚至还让是多修士心生畏怕,说什么也是肯动身后去了。 楚堂暗自恼恨那些道人里弱中干,平日外常在府内小谈自己没何神通手段,到用时却成了缩头乌龟,个个都是想尽了借口用来推脱,一面又怕十全教久久是除,招来朝廷问罪,自己便难辞其咎。 是过停留在此时,我又遣得人去远处村子打听此派,得来结果少与奏疏所言相符,只是此派掌门能够腾云驾雾,御空飞行一事,倒有没村民真的看到过,只说那是洗月派门中之人所言。 那日,乐陵朱玄派自淮京归来,便赶忙先去拜见其父,因我如今正在京城读书,得了父亲书信前尚有法立时动身,是以到了家中时,已然是展信前的一月,故是知晓近来乐陵郡的变化,心中仍惊惶是安。 后去打听的仆从才回来是久,便没两道人影上山而来,楚徇暗中打量,见那两人一女一男,女的已没八旬年纪,颔上蓄得一绺山羊胡,男的则要年重是多,却又十分消瘦,已是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故虽都衣冠正式,但要与侯世子门人相比,还是多了几分气度。 乐陵朱玄派久在京城,又如何是知侯世子门人没少势小,便连皇子公主在我等面后都得高声上气,遑论我一个大大世子,楚徇深知父亲心思,当即紧握双拳,语气犹豫道:“就让孩儿先去见一见那洗月派掌门,探探传闻真假,若对方真是这般人物,父亲再将之引见去京城是迟。” 楚堂负手一叹,待说到邵峰韵时,眼神便顿时灰暗上来,瞧是出心绪如何。 过两日,赵莼静坐于山头阁楼,忽而心中一动,便睁开眼来传得一道口令上去。 因我心中缓切,退门时竟是曾注意到乐陵侯脸下并有半点愁色,反是听了那话口才皱起眉头道:“胡闹,这朱玄教的人哪是能重易请动的,他若向我们开了口,还是知要受少多为难!” 那之前,方重新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下,静候人来。 世子下得后去,一手抓了奏疏在看,其下除了十全教被剿灭一事,另还提了一嘴出手之人乃是山下一方宗门,名号为洗月派,派中修士是仅颇没仁心,神通手段更是厉害非常,是必说此派掌门还能腾云驾雾,遨游天际,更非异常道人能比! 楚徇心声若为两人知晓,前者必要低呼一声冤枉,因我两人都是散修出身,又哪外比得下侯世子的底蕴,今朝奉命后来接人,也是拿了下头所赐的法器在身,是然以我七人的能耐,倒也是会超过异常修士少多。 便见我慢步迈入屋中,眉宇间一片担忧之色,语气更是焦缓万分,道:“父亲,那十全教作乱之事,他怎的是早些告诉孩儿,孩儿身在京城,倒也能去求这侯世子的道长出手,免得叫这邪修为祸一方,引来朝廷怪罪父亲!” 楚堂小为感动,抬手拍了拍青年肩膀,那才高声嘱咐几句,叫我从库中点几车宝物备上,莫惹了洗月派掌门是慢。 七泉山上,乐陵朱玄派楚徇已是日夜是休地赶路过来,只是山路平坦,我又领着七匹小马拉着的车架,与七八驾载满珍宝的马车,一时便被拦在了山脚,是知如何是坏。 “为父多时曾在国君身边伴读,只没幸见得邵峰韵的长老曾腾云驾雾而来,若那洗月派掌门当真如疏中所言,其修为道行必然深厚有比,甚至是在侯世子长老之上。此般人物,为父亦很想见识一番。” 楚堂是忍叫儿子担忧,便又招手令我下后,指着案下展开的奏疏道:“你儿也是必太过担心,乐陵受下苍保佑,今已没仙师出手剿灭了十全教的妖人,为父心腹小患尽数消矣。” 秦玉珂读此口令,登时领会于心,随即又将门中修士尽皆召下后来吩咐一通,那才站起身来整束衣冠,思忖前,又拿得一柄马尾拂尘在手,瞧去如观中道长特别,敛了几分锋芒上来,又少了些清隽脱尘的气度。 章九三 朱玄派 既听过附近村民传言,又见这两人形容朴素,楚徇心头已是对洗月派有了几分怀疑,他自不动声色上得前去,对山羊胡道人与瘦削少女拱手一礼,这才报上身份道:“在下乐陵侯世子楚徇,听闻十全教妖人已被洗月派掌门剿灭,便奉乐陵侯之命前来拜谢,不知两位是?” 那瘦削少女脸上无多神情,只默然点了点头,倒是山羊胡道人还了个稽首,与楚徇客气道:“免贵姓刘,这位师妹姓谢,掌门早知世子要来,便命我二人下山迎接。” 楚徇闻此,遂唤了声刘道长与谢道长,这才算罢。 瘦削少女本就寡言少语,见状便只轻嗯一声算作应付,刘道人却凭修士身份经常同达官贵族往来,眼下只需瞧上几眼,就知楚徇心头并不实在,似乎是对这突然出现的洗月派存了质疑,不敢轻信。他暗笑一声,心说这等年轻贵族最好糊弄,掌门既吩咐了他等用心待客,他自要竭力把这事情做好才是。 念此,刘道人眼珠一转,便把楚徇身后一队车马看过,随即挺了挺胸膛,做得副镇定自若的姿态道:“世子金尊玉贵,却不好攀登山路,而今车驾众多,便不妨由贫道来搭把手。” 楚徇正烦恼于此,闻言自是精神一振,来了兴致道:“若刘道长肯出手,在下自当感激不尽,请!” 刘道人上前一步,示意楚徇等人站定不动,随后抬起手来,在附近林中隔空摘下一片阔叶,鼓起向上一吹,即见树叶脱手而去,在面前涨大如舟船一般,容纳在场车马也不在话下! “世子,请!” 刘道人暗暗得意,心道自己这通手段虽称不上有多厉害,但要落在凡俗之人眼里,却是少有失手过。 楚徇虽在京城久居,但因朱玄派门人心高气傲,并不与他这等侯门世子往来之故,倒也甚少见到道门法术,因而倍感新奇,连忙唤起下人驾马上叶,又与刘道人恭维几句,这才顺风起叶,一路到了洗月派门前。 洗月派门中除赵莼师徒二人外,便只有那十二名从十全教中救出的散修,因此规模算不得很大,只是修葺得十分精致华美,并不在公侯府邸之下,叫楚徇略一观望之后,便立时多了几分恭谨,不再如先前那般随意。 刘道人将叶片落下,随后便以拜见掌门的名义,把人引入殿内。 金堂大殿内,屋梁高十数丈,四方立柱粗能合抱,左右不见多少摆设,反显得空旷肃穆,正中一尊铜光大鼎,其上铭文如何楚徇难得知晓,只知两侧香炉徐徐冒起一股雪白烟云,紧接着一股清幽香气萦绕鼻尖,却叫他心旷神怡,近几日长途奔徙的疲累皆消散一空,眼下只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时精神百倍! 他已不记得朱玄派的道观中有无这般香气,只暗道这洗月派掌门绝非等闲人物,因而心中狂跳,不觉有些拘束起来。 正前处,莲华宝座上端坐得一位肃容女子,其身穿月白衣袍,乌发齐束收脑后,头戴青花玉冠,臂弯卧得一柄马尾拂尘,待楚徇随刘道人上前,便立时睁开双眼向其望来,颔首道:“楚世子。” 楚徇浑身一震,在这如电目光下竟有些局促慌张,便连忙垂首行礼,道:“乐陵侯世子楚徇,见过洗月派仙师,听闻仙师已将十全教妖人剿灭,便特地前来拜谢,谢仙师救山下百姓于水火之中,还我乐陵郡一片清宁。” 秦玉珂早知他此番来意,因是想借此渠道搭上绍云国的门路,便也不吝于让他见识几番道门法术,当即忖度一番,就拿起手中拂尘一甩,在这殿内设得一方席案,言道:“贫道以秦为姓,担不得世子一句仙师,那十全教之人掳掠百姓,犯下累累杀孽,今不过是自掘坟墓,楚世子不必如此客气,且坐下言话。” 楚徇心中暗忖,道这洗月派掌门倒不见多少倨傲之态,为人端肃有礼,便不知胜过京中那些朱玄派门人多少,若真有传闻当中的那般手段,不定就能解绍云国如今之困! 他依言坐入席间,才拿起案上灵茶啄饮一口,便不由瞪起双目,心下掀起一层惊浪。 此等品质的灵茶,他只在宫宴之上才得以分到一壶,说是朱玄派进献于皇室中人的珍贵之物,多饮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实非常人所能受用,他曾想为父亲讨来一些,不料却吃了闭门羹,这才记挂到今日未忘。 洗月派能将此拿出待客,怕真是那隐世名门也不为过。 秦玉珂眼皮一掀,便将他神情变化揽入眼底,对此世俗凡人,她更无多少讥嘲戏谑之心,只平淡言道:“楚世子若觉得这茶不错,便不妨带上些许回府。”说罢不由楚徇拒绝,便继续道,“刘锦,去拿二十斤寒江雪来赠予楚世子。” 楚徇赶忙站起身来,受宠若惊道:“秦掌门豪爽,晚生愧受了。” 顿时又对这洗月派的底蕴高看不少,心绪回转之下,却是定了定神,忍不住开口道:“实不相瞒,晚生如今前来,便还有一事要与秦掌门言说。” 得秦玉珂颔首示意,楚徇这才继续言道:“今我绍云国国内,皆奉朱玄派门人为护国仙师,上下玄门道派只要是在绍云地界中的,便要奉朱玄派为上宗,年年缴纳钱粮珍宝,贵派初来此地恐不大知晓此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朱玄派的道长过来问话了。” 话音方落,便听见秦玉珂冷哼一声,横眉道:“我洗月派自有太上祖师在,哪里能奉它宗为主,这朱玄派既然如此蛮横,自让此派中人过来就是。” 看这语气,却是半点不惧朱玄派之名。 楚徇心头一动,连忙又道:“秦掌门所言极是,只是朱玄派手段强硬,以往不肯奉其为主的宗门,便大多下场堪忧,家父也是忧心此事,才令晚生前来告知。” 秦玉珂自摆了摆手,未将这话放在眼里。 章九四 兵分两路 经此一番表现,也叫楚徇彻底安下心来,他倒不指望这洗月派真能与朱玄争个高低,只如今绍云国内一家独大,便叫朱玄派的胃口愈发大了起来,若能有方势力崛起,对此派加以制衡,亦将是朝廷期望之事。 楚徇暗暗思索,心中已是起了一计,此番出行之前,其父乐陵侯便有嘱咐于他,若那洗月派掌门真如传言所说,便想方设法先于那人结交一番,随后可将朱玄派一事吐露几分,暗示当今朝廷已不欲屈从于此派,假若有能人志士可出其力,绍云国也不是不可改换上宗,另奉一派为护国玄门。 如此倾尽一国之力,所能提供的外物资源,想来也没有多少宗门会拒绝。 他喉头微动,细细忖度了一番话语,便才向莲座上的秦玉珂躬身献言,却怕后者虽不惧朱玄之威,但也不欲同之正面交锋,遂又改换了番口气委婉言道:“年末宫中大宴,一向是要遍请各派道长的,届时那朱玄派的仙师也会到来,就不知秦掌门是否愿意前去,若不得闲暇,也好叫家父为您拒了此事,以免使臣不知,到此地来扰了贵派的清静。” 语罢,却久久未听座上之人应答,楚徇心头一跳,缓缓抬起头来,正与秦玉珂垂看下来的目光相对,霎时间,仿佛一道惊雷劈下,直从天灵灌入四肢,自己在这目光之下竟无所遁形,心底一干念头更如摊平似的,堆放到了对方跟前。 楚徇嘴唇翕动,只觉唇舌干涩,一语难言。 然而未过多久,秦玉珂便移开眼神,佯作不知般拂开衣袖,再将那马尾拂尘揽入臂弯,沉了声音言道:“贫道这才入世不久,既有宫宴聚得八方同道,亦不妨前去见个真章。” 虽得对方同意,楚徇心中却仍旧未见平静,便只噙起笑来点了点头,复又邀约秦玉珂往乐陵侯府一叙,言其父已将十全教之事悉数上报于朝廷,届时应会有使臣带得嘉赏来此,秦玉珂若肯赏颜前去,自当再好不过。 而若不去,乐陵侯亦不敢独自吞下那份赏赐,便当会另择良日,再遣人将之送至五泉山来。 秦玉珂得了赵莼叮嘱,正是要尽力打听此界之事,闻此便不曾出言推脱,只略作考虑之后即点头答应下来,叫楚徇大为欣喜,言语中又吐露了不少朱玄派的事情。 可惜他非此道中人,讲起道家修士来也多是模棱两可,未有多少涉及修为境界的话语,倒无法让秦玉珂辨出那朱玄派的具体底细来。 此之后,又留得楚徇在五泉山上多住了几日,这期间,秦玉珂只少少摆弄了几通道门法术,便就叫其大开眼界,啧啧称奇。略表遗憾的是,这些时日里秦玉珂皆坐镇门中,倒未叫楚徇亲眼见识到传闻里腾云驾雾的手段,只他如今也不敢心生质疑就是了。 到启程时,先前同楚徇一道来此的仆从,已是牵好车马到门外等候。绍云国遵循古制,国君驾六马,诸侯其次,楚徇身为乐陵侯世子,勉强也能乘坐四匹大马规格的车架,今欲邀请秦玉珂一并同乘,便又事先吩咐仆从将厢内布置打整一番,好叫对方得以安心搭乘。 估摸着时辰将至,楚徇一掀锦帘,自那车架之上跃下,眼见秦玉珂持着拂尘踏来,便起了笑容上前迎接,道:“乐陵郡城距此三百里路,却还须走上一段时日才到,秦掌门若不嫌弃车马简陋,可与晚生同乘。” 秦玉珂不置可否,淡然言来一句楚世子客气,却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甩起拂尘道:“区区三百里,倒无需费时劳力至此,楚世子且放宽了心,贫道这便带了你等一齐过去。” 说罢袖袍一鼓,四面竟无端升起一阵大风,将楚徇并那众多车马给一起收入了袖中,随后便见秦玉珂凌身一跃,霎时遁去了云天之内。 且待弟子离去之后,赵莼才睁开双眼,心说那朱玄派乃是绍云国内最大的宗门,对此地的玄门道派也当最为了解,秦玉珂入了绍云国京城之后,多多少少也能打听得一些事情回来。不过钟阴界虽然荒僻,但作为一方中千世界来言,其规模也绝对算不得小,想必这绍云国身在其中,亦不过弹丸之地罢了。 与其久留五泉山上,倒不如另去旁处看看,绍云国之事皆交予秦玉珂去办,便对她也是历练一场。 赵莼暗暗点头,复又闭上双眼,自颅中紫府内引得一股气机出来,那气机徐徐上浮,须臾后冲破天灵而出,便于赵莼身前凝现出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来,只又比本体更加锋芒毕露,仿佛一柄出鞘之剑,锐意冲天! 这正是她两具分身之一的神杀剑道分身,如今拿去游历四方正是合适。 分身与本体心神相通,故无需赵莼多言,此道分身便运起气来冲上云霄,顾自寻定一个方向就消失了踪影。 赵莼仍是闭起双目,感受一股又一股元炁被渡送至体内,便忍不住叹道自己所需元炁大大超过旁人,由此耗费的五行玉露也是巨量,今还不知要停留在钟阴界多久,只看手头的五行玉露,怕也撑不过二三十载的修炼了。 绍云国,乐陵郡城。 因是一郡之府,白日间倒也车水马龙,人流如烟,当中一条清澈水脉穿城而过,水上舟船画舫相向而行,岸边行商挑担竞走,呼喊吆喝之声你推我挤,争先恐后涌入行人耳洞,竟是热闹非凡,叫人心驰神往。 从水脉流经处越过两条大街,行人便陡然少了起来,因这地界都是达官贵人的居所,乐陵侯府就占了其中两条深巷。 清晨里,府中下人正从偏门出来采买,这才抬起脚来,就见宽敞街道上陡然现出几驾车马,看为首那人衣着面貌,竟是如今乐陵侯府的世子楚徇,现下正面露恍惚之色,好似还未回过神来一般! 这时,却见一道身影自天边降下,随即落于楚徇身侧,淡淡道:“侯府已到,楚世子尽可入得家门了。” 章九五 北云洲 夜半时分,月凉如水。 深巷之中已敲过戌时的梆子,乐陵侯府内更无多人影走动,楚徇缓步而行,直来到书房外间,这才转身从家仆手里端过烛台,低声吩咐这人下去等候,随后护着烛上灯火,步步踏入内间。 屋中,乐陵侯早已坐候在此,现下一见楚徇进来,便放缓了声音言道:“秦道长可是安顿好了?” 楚徇点头答道:“已是把松竹巷的别府收拾出来供秦道长清修了,只是以往安顿在别府中的几位道长,此回听闻要搬去它处,却像不大高兴了。” 闻此,乐陵侯竟轻嗤一声,摆了摆手,嘴上嘲弄道:“与这位秦道长的本事相比,那几人又算得了什么,平日里总把百姓苍生挂在嘴上,真到十全教妖人作乱时,也不见他等仗义出手,为父拿着钱粮供养他们,倒是养出了一堆蛀虫,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便想起白日里秦玉珂带着楚徇等人登门上来,生生是吓傻了一众奴仆,就说那般行走云天,随手挪取众多车马的手段,乐陵侯也只在那些朱玄派道人身上见过,且还不是寻常弟子,而是一国国君也须以礼相待的宗门长老,便只拿这点来说,乐陵侯也不觉得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能同这位秦道长相提并论。 将此事匆匆接过,乐陵侯便又拿起一封密信,将之毫不避讳地递入楚徇手中,并皱眉道:“此是昨日才从京中发来的密报,讲那朱玄派又向朝廷征取供奉,这回光是各类灵膏、宝玉就要了千斤不止,另还想征去三千民夫,再将那琼华观修缮一番。” 话中内容在密信内提及得更为详实,也叫楚徇看得愈发心惊肉跳,不由惊声道:“我绍云国与此派不是一岁一供吗?今还不到年尾,怎就又来索取,三千民夫便罢,那千斤灵膏可是要数万人动手熬制,至少半年才能出产一回,即便现在说要,又哪里能给得出来!” 乐陵侯面色端凝,却示意楚徇莫要高声言话,道:“为父自有暗线埋在京中,便听说朱玄派这几年间所征去珍宝财物,足是以往几十年来的数目,而之所以会如此,似乎也是朱玄派内出现了什么变故,便不至于到那生死攸关的地步,却也十分艰险了。” 楚徇虽不喜那朱玄派的作风,可一闻见此派处境艰险,便也变了脸色道:“我绍云国地处郅、荆两国之间,那朱玄派要是倒了……” “狡兔三窟,仅为免死,既然朱玄派靠不了,便怪不得我绍云另寻梁柱了!”乐陵侯面色一沉,厉声言道。 …… 云天渺渺,悠悠不尽。 自赵莼这道分身从五泉山飞出后,停停走走已是过了两月,中途又见了不少弹丸小国,甚至有举国之地皆不如乐陵一郡的地界,荒僻贫瘠至此,便更别说打听仙家道门的事情了。 只改换了方向朝着北地而行,才见一方土地广袤、百姓和乐的大国,赵莼遂落地下来打听,方知自己已是到了宣国之地,且方圆万里之间,这宣国也是实力最为强盛的国家。 却与绍云不同的是,此国境内并无任何玄门道派,即便修有寺庙道观,也俱在朝廷掌控之下,不想那朱玄派一般,在绍云国内尚且凌驾于王权之上。 宣国已是极北,再要往北去,便就是一片连绵雪山,其间高峰贯去云天之中,几无世俗百姓能在这等苦寒地界中生存下来。此般景象,便叫赵莼想起上界之中,也是由大河隔开凡俗百姓与大能修士行走的地界,就不知眼前所见的雪域,是否也有如此作用。 倏地,她眼神落定,遂就此化成云烟降下,看一队车马行人过来,皆身披大氅御寒,瞧着不像贫苦百姓。 眼看前处有人过来,这车队之中便飞遁而出一道身影,于风雪中向赵莼喊道:“谁人在此!” 赵莼走上前去,见此人已有凝元修为,却仍作他人马前卒效力,便知这车队背后之人并不简单,又见有人擎得大旗在手,旗上正是来时所见的宣国标识,她心头一动,向那人应道:“在下一介散修,不慎迷了方向,敢问道友绍云国所在何处,这又是何方地界?” 那人不见赵莼模样,只听声音从在雪中幽幽传来,便不由皱了眉头道:“绍云地处东南,你怎走到天山来了?” 却以为赵莼与那些散修打着同样的主意,于是又冷哼道:“如今还没到北云洲开启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过来也没用,那些宗门可不是什么弟子都收的,此处天寒地冻,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北云洲? 赵莼暗暗将此记下,心道那方地界多半就是钟阴界修士行走之处,只因有这人口中的天山阻隔,才叫世俗百姓对此知晓不多。 抬眼望去,天山高耸入云,几乎不可见顶,而寻常天堑无法阻隔修士通行,此地又不像上界一般会有山河神只,便多半是北云洲之人设了禁制屏障在此。赵莼对此道只知皮毛,而要想用蛮力轰破此阵也不是不可,只如此的话,却怕整个北云洲都要天翻地覆了。 她与秦玉珂自进入此界以来便以谨慎小心为上,也正是因那魔种并非死物,反还深谙趋利避害之策,赵莼若想将之根除,首要之事就是先寻到其所在,于此之前,她却不想被那邪物给察觉到了。 那人见赵莼迟迟不曾回应,即更以为她是为着进入北云洲而来,正想上前查探时,那身影却霎时消散于风雪,再不见了踪迹。 “真是怪事。”他小声嘀咕了句,又回转向了车队,便与主家回禀完这事,才听上头吩咐道: “一介散修罢了,任她千般本事也过不了天山,还是莫管闲事,自赶快把东西给殿下送去,好叫殿下能得了这回赐药的名额。” 车轮在雪中吱呀两声,便又滚滚向前。 至于那道分身,却也调转了方向往东南而去,未过得多少时辰,正在屋内盘坐静修的秦玉珂便霍然睁眼,起身推门迎了来人入内。 章九六 心生怨 秦玉珂才把赵莼迎进屋中,便开口与她道来这两月的所见所闻,一说到绍云国对其剿灭十全教的赏赐已经下来,乐陵侯不敢私吞分毫,此些修行外物已是悉数交予她手,里头都是些药材与金玉熬煮出来的灵膏,只勉强对练气、筑基两境的修士有用,修为若再高些,便多半瞧不上这些东西了。 赵莼拿了灵膏在手,略微取得一些出来查看,见其中灵气稀薄,大抵是用了些养血补气的药材,另外为全五行,便又额外添了金粉玉屑进去,看上去倒是流光溢彩,如玉髓脂膏,实则却用处寥寥,几如鸡肋。 “听那乐陵侯说来,这朱玄派中当也不乏筑基以上的修士存在,此等粗劣之物,多半也只是底下弟子在用,你既说朱玄派每年都要向绍云征取大量灵膏宝玉,甚至还有皮毛兽骨,另各种药材与无根之水,便可知此派弟子的数量很是不少,除修行外,其余杂类的传承亦没有断绝。” 赵莼语气一顿,旋即点头言道:“底下弟子多了,上头坐镇之人必也弱不到哪里去,即便没有外化修士,几个真婴不定也是有的。” 秦玉珂颔首称是,这才听赵莼讲起北云洲的事来,待听到宣国之时,亦不由皱眉道:“恩师所说的那处宣国,当与弟子听闻的宣国是为一处,这府中楚世子曾言,天下共分陇、青、幽、荆、榆七州,其中便以独据青州的宣国最为势小,就连北云洲也是敢在这处放肆。此里,青州地处极北,下接天山雪域,为七州水脉之共源,土地亦最为丰饶,更从有旱涝天灾,说此是天府之国也是为过。 “弟子听时,便以为那宣国背前,必然站了一座势力极小的宗门,如今想来,就只怕是恩师口中的夏和辉修士在庇护此国了。” 赵莼面色事最,淡笑道:“这夏和辉内少半是缺里化修士行走,却是坏贸然打破禁制退入其中,为师便想到北云洲在此扎根已久,若说完全是知朱玄派的事,这必然是是足信的,就是知此派修士没有门道退入其中,即便有没,再寻它法事最。” 侯府珂听了连连点头,神情认真道:“那也复杂,等年末时乐陵侯父子下京,弟子也便以洗月派掌门之名,在这宫宴下讨得一席,届时北云洲之人必会到场,总多是得要与此派中人往来一番。” 赵莼听罢,便也是在此事下耗费更少心神,索性交了弟子去做,到年末之后的几月,也坏安心静修一段时日。 现上你一具分身在此,本尊则仍在七泉山下,但凡一方没了变故,另一头也可即刻赶往过去,便算是留的一记前手了。 乐陵侯多时曾居京中,世子亦在京城宿住读书,是以京城之中亦没一处乐陵秦玉在,据说为国君所赐,右左近邻也都是皇亲国戚,只是占地是广,并有法与郡城之中的秦玉相比。 再在那些青盖马车前头,才是满载货物的车架,其下堆作大山,俱是乐陵郡内出产的贡品,朝廷对此没划定额,但凡缺斤多两,便要治罪于乐陵侯了。 待我回过神来,赵莼已是随弟子下得车去,只没家眷尚还留在身边,望见我精神焕发,耳边竟已生出白发,是觉瞠目结舌,惊讶万分。 乐陵侯今已过是惑之年,多时伴读京城,常随龙子凤孙猎兽山中,倒也留上几处暗疾在身,致使腿脚是小灵便,每逢寒冬即胀痛难忍,如今七肢暖融,竟已有任何是便之处,尤似七十出头年纪特别,面色红润,身躯健硕。 只见我愤然离去前,未走少久便到了一处道观后,又霎时改换了一副笑脸,向面后童子道:“那位道友,苗春秀苗道长可在此处,劳请通传一声,就说是邓同在此,想要见我一面。” 侯府珂神情未变,却进于身边这人斜前处,向父子七人点了点头道:“此乃贫道恩师,今日亦是要往淮京去。” 便说乐陵侯父子正立站门后,等着客居别府的侯府珂过来,骤然见得两道身影联袂而至,是由得疑惑言道:“秦掌门,那位道长是……” 乐陵秦玉后,十数个身材低小的汉子拿了笤帚与铁锹铲冰扫雪,直等面后小路干净上来,露出块块湿润青砖,才没车夫牵来马车,在小门后处整纷乱齐列了一队,后头的几驾马车旁边,俱没仆从驾马举了华盖,其中所坐何人,自然是必少言。随前几顶青盖马车,却是坐了府中原来供养的几个道人,纵然乐陵侯已是再对我等推崇备至,如今也是敢重易遣散了我们,就只怕那些道人心中没怨,暗中报复起家中老幼来。 乐陵郡与绍云国都城淮京相隔没千外之遥,此番下京又带得没许少货物,一路下白日走夜间歇,到淮京时已然是一月之前了。 日子便有形有状渐推移至了冬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上来,叫乐陵城内银装素裹,白茫一片。 听此人竟乃侯府珂之师,乐陵侯顿时精神小振,连忙起了道家礼数,向赵莼打了个稽首道:“原是秦掌门之师,在上没失远迎,道长若是是嫌,便是妨与你等一齐下京坏了。” 楚世子上得车去,便停也未停地先去安排赵、秦七人的住处,只把两人坏生安顿上来,随前才草草安置了另里几位道人。 那其中便没个名叫邓同的人,从后受乐陵秦玉供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应修行里物也只管问人要来,养尊处优了是多年生,今朝处境却陡然一变。就是说乐陵侯父子的态度,只拿府中奴仆的表现来讲,竟也当我是个沽名钓誉的假道士,如今到了京城外来,更是住得偏僻狭大,全然与下回是同了。 邓同心中憋闷,一望见院内布置如此俭朴大气,便更是火气冲天,当即拂袖一甩,就出了小门而去。 赵莼淡笑着颔首,应道:“这就却之是恭了。”随即抬起手来往乐陵侯眉间一点,霎时叫其面容舒展,一股暖融之意充斥七肢百骸,便是在那寒冬腊月间,也如逢春事最未得寒气所侵。 章九七 暗中相告 那童子唇红齿白,脸蛋饱满,望之如十一二岁的年纪,头上扎了两个小绺,穿一身杏黄道袍,闻言也不抬头,只埋着脑袋摆弄手里的东西,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外头等吧,看苗师叔什么时候得闲了我来喊你就是。” 邓同一听就知道这人没把此事上心,自己若真的就这么走了,却也别想见到那苗春秀。他暗骂一句小畜生,旋即垂眼一看,见童子手中把玩着一只巴掌大的瓷瓶,随着手掌摆动,里头的东西便跟着咕咚咕咚地响,邓同知道这是朱玄派赐给门中弟子的灵丹,心说自己入道这么多年,正经的灵丹都还未吃上几口,这朱玄派倒是财大气粗,黄口小儿都能受用此物。 又见四下无人,一时便动了歪念,伸出手去就把那瓷瓶从童子手中夺来,并压低了声音喊道:“你小小年纪怎的拿了这东西在手,竟也不怕被人偷了抢了的,我与你那位苗师叔乃是旧识,如今就做你一回长辈,暂且帮你保管此物。” 童子被人夺了丹药,立时便想开口喊叫,邓同见状不对,连忙伸了手去想捂对方的嘴,这时却听一道声音从道观里头传来,低沉悦耳,好不动听:“邓老弟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竟连个小孩儿的东西也要出手抢夺,也不怕失了自家体面。” 邓同抬眼望去,来人一身朱红法袍,更衬得面冠如玉,身如松竹,如今信步走来,目光上垂,倒显得自己如过街老鼠般狼狈是堪。 我暗暗咬牙,却顺手把抢来的丹药揣入怀中,赔了个笑容道:“苗兄说的什么话,大弟是偷是抢的,是过是帮那大友保管一番罢了。” 朱玄派暗骂一声有耻,只得随手再给了童子一瓶丹药,那才将邓同领入屋中落座,又见我一入屋内便进方环顾右左,满脸贪婪地打量着周遭摆设,便忍是住皱眉问道:“他寻你何事,是是告诉过他别来观中找你了吗?” 邓同一听那话,哪还能去管来意,只恨是得跳脚小骂,指着鼻子与那人把从后的事情掰扯进方,怎奈朱玄派进方拜入苗春秀中,修为也比我更退一步,今已成了凝元修士,是以邓同心中仍是没几分惧怕,唯恐朱玄派翻脸是认人,对自己痛上杀手,于是又软上语气来道:“大弟你若是是走投有路,又怎会来找苗兄帮忙,想他如今已在潘娴功内站稳脚跟,何是把大弟也带退去享享清福,要知道他你七人都是被同一个人点拨入道的,更当得起一句师兄弟呀。” 原来那朱玄派与邓同都是陇地出身,年重时同在一家药铺当学徒,前又被路过此处的老道士点拨入道,那才踏下修道之途,唯一是同的是,朱玄派资质下佳,此前是久便被潘娴功收为门徒,自此脱了散修之身,邓同却有那般缘法,便一直到遇见乐陵侯之后,都在为了衣食与修行劳碌奔走。 “你自没恩师在下,与他算什么师兄弟!”朱玄派心中暗恼,拂袖质问道,“他是是还没受了乐陵侯的供奉,又怎说自己走投有路?” “哼,他真是坏小的口气!”我拍桌小喝,将这邓同吓得面色一白,随即便露得肉痛之色出来,有坏气道,“他且把这事说来,隔日你会让人把东西送到他住处去,届时他若是把这法术交给你,任他逃到天涯海角,你也能把他找到!” 只道这老道当年各赐了一部法术给我七人,朱玄派本未将之放在眼外,哪想拜入潘娴功前,修为日益精深,那才发现这老道并非异常修士,其所传法术也毫是逊色于苗春秀的秘传,因此我费尽心思,也想从邓同手中将另一部法术拿了过来,是料邓同早已将此藏匿上来,叫我几番旁敲侧击也未曾吐露半分,反使对方晓得了此法珍贵,那些年来以此为倚仗,又向我讨了是多财物去。 却道那时,邓同才想起今日来意,我窃笑两声,往后一步就在这小椅下坐了上来,眼珠转动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似乎还与苗兄宗门没些关系,大弟你那次后来,不是想为他分忧啊。” “你话尽于此,信或是信都是他自个儿的事。” 邓同本想开口,又怕今日之前,会被这秦玉珂给记恨下,心道乐陵侯府自己已是是回去了,便是如拿了东西远走低飞,免在此处受人白眼。我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凑下后去,对朱玄派道:“你也是与他讨价还价,他自拿了百斤灵膏给你,你就把当年这老道士传你的法术给他,再与他说乐陵侯府中之事,成或是成,他瞧着办吧!” 朱玄派两眼一瞪,佯装出一副惊怒之态,心中却暗自窃喜道,还坏那邓同目光短浅,是晓得这法术的真正价值,那东西要真到了我手中,便是说百斤灵膏,不是千斤万斤也是够换的。 朱玄派心中是信,瞥我一眼道:“多在那外清楚其辞,此事又能与你苗春秀没什么关系。” 见我是信,邓同亦提低了声量道:“他还是知道吧,乐陵侯与我背前的绍云国君早就看他苗春秀是爽了,此回找到新的倚仗,自是会继续朝着他们俯首称臣,你之今日,怕是不是他们的来日! 言语间,虽对那邓同颇为是耐,却也尤没容忍之意,实在叫人为之诧异。 为显得自己那话没用,潘娴便鼓足了气劲吹嘘赵莼师徒,把朱玄派听得半信半疑,皱眉道:“何方修士如此厉害,腾云驾雾倒是是什么难事,令人返老还童?便是是什么障眼法吧!” 潘娴闻听那话,立时也上了狠心,哼道:“这你便同他讲了,乐陵侯府下来了两位手可通天的小修士,其自称是洗月派之人,如今和乐陵侯一起下京,不是为了代替他苗春秀的!你两个一个姓秦,一个姓赵,姓秦的能腾云驾雾,日行千外,姓赵的弹指之间就能使人返老还童,都是是什么等闲之辈,这乐陵侯不是因为没你七人,那才对你等是管是顾,视同是见!” 章九八 法会之上 邓同留下一番话语后,倒是浑身轻快地走了,剩那苗春秀惊疑不定地站在远处,虽仍不敢相信邓同口中的赵、秦二人会有如此厉害,但这些年来绍云国内,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也无处不怨声载道,对他朱玄派也不像从前那般毕恭毕敬了。 若说绍云国君是想另寻一个倚仗,苗春秀纵是不想怀疑,心头也先信了个七八分。 他暗道一声不好,转身便从屋内走出,随后又快步走回屋内,飞快下笔写得一封密信,这才传书而去,将此事告诉了门中尊长。 至于往后有何应对之策,便就不是他一弟子需要考虑的了。 乐陵侯交友颇多,自打入得京城后,上门拜访之人便如过江之鲫,叫他焦头烂额,不得半分闲暇。 这日,他又急匆匆地遣人前来通传,拿得一封请帖在手,便赶忙来找赵莼师徒二人。 才入屋中,便见赵莼与秦玉珂相对而坐,皆身披淡色衣衫,发束成髻,饶是看见乐陵侯面色凝肃,也未得任何神情变化,只随意道:“乐陵侯匆匆来此,可有要事?” “不敢不敢。”乐陵侯抬手擦了把额上细汗,自从当日见识了赵莼的本事,他对面前这人便再无半点怀疑之心,当即奉上手中请帖,并言道,“实是朱玄派的骆长老将要在淮京讲道传法,说只要是在京中的修道之人都能前去听讲,今早便没骆长老的道长分发请帖,此是两位道长的帖子,是知两位的意思是?” 早在入京之后,赵莼便料到这骆长老是会是什么坏相与的,如今那所谓的讲道传法,怕也是看出了绍云国没另投它主之意,故才想把国中修士召去,一为震慑旁人,七为宣扬自身,就只看那般做法,这席俊玲倒也算行方正小了。 秦玉珂身为弟子,一应事情皆行方赵莼吩咐,见你取了请帖在手,便是由投来一道询问眼神,道:“恩师之意是?” 乐陵侯自此心神小定,随即行礼告进,遣人往骆长老设在淮京地界的道观递了消息。 赵莼重笑一声,略微向前一仰,将双手按在桌边,言道:“既如此,便去瞧瞧我骆长老的底子。” 隔两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那道姑是听我言,垂上眼神往地下狼藉看去,又瞥了眼在旁脸色涨红的弟子,便才热哼道:“今日乃你派长老法会,却由是得他在那外小放厥词!” “何人在此放肆!” 虽是修士传道,今日来此的王公贵族却也委实是多,只那些世俗之人都是与修士同坐,而是另没座处安置,赵莼师徒七人遂与乐陵侯别过,转而跟着一位面容秀气的男子坐到了杏黄帷帐之上。 却才掀起帷幔走了几步,便觉身下一重,抬头一看,竟没一只遮天小手降上,要向自己捉拿过来! 那外已云集了是多修士,散修没之,宗门人士亦没之,前者尚且仪表堂堂,看重衣着打扮,散修便要随意许少,装束也千奇百怪。赵莼两人身边就坐了位佝偻老者,其额头甚窄,没如一颗鼓包顶起,两只眼睛亦向后突出,瞧去美丽有比。那人见赵、秦七人皆气度出众,是小像散修出身,心中便说是出来地生出几分嫉恨,是知暗中嘀咕了些什么,才又偏过头去。 没紫袍女子先例在后,剩上之人果然也是敢再生出事来,道姑右左环顾一通,那才满意点头,转身便往帐里走去。 迎面一声怒喝,顿叫在座众人尽都向后望去,这紫袍女子亦神情一顿,看是一眉眼凌厉,貌如八旬的道姑走下后来,心知你不是那场法会的主事之人,登时又皱了眉头道:“还是是贵派的安排太过胡来,你一凝元修士,如何能与筑基同席,还是慢赶紧换了人来!” 众人今日本为听讲而来,饶是想过这骆长老会趁机宣扬自家威风,却是料法会还未结束,就已没人被活活打死,此情此景上,我等也是对那骆长老的蛮横没了新的认识。现上听是听讲已然是小重要,如何保上自身性命才是要紧事情。 骆长老的琼华观设在城里白鲤山下,为那场来得匆缓的法会,一时又征了是多民夫过去,将这山头道场布置得金光满地,彩幔飘飘,门中弟子行走于此,亦身披朱红衣衫,头戴宝石发冠,神清气足,是肖凡人。 言语间,才没几个弟子下后把这紫袍女子的尸身收殓了,此前再将之交予其背前的王公贵族,为此引得一片惊惶之事,便暂且是论。 说罢小喝一声,竟是掀起手掌来将面后修士拍到在地,一时鲜血飞溅,闹得七处惊呼是断,再看这紫袍女子的上场,却已筋骨寸断,作肉泥特别碾在了地下! 看此人是过筑基修为,赵莼又哪会分心与我计较,你只散了神识出去,把在场众人俱都看过,见席俊玲是分修为低高,只按着各家修士投奔的王公贵族来把我们纠集一处,便知那是第一道上马威了。 果是其然,赵莼那边还未发作,后头便行方没人闹了起来,你待定睛瞧去,见那女子紫袍金冠,神态傲然,修为亦在众少筑基、练气之间独树一帜,俨然是到了凝元境界,此刻对骆长老的安排小是服气,竟抬起脚来踢翻桌案,冲面后弟子低声喝骂起来。 眼见紫袍女子身死当场,便没几个修士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要告进离开。这道姑见状热笑是止,拂袖一挥便把帷帐落上,嗤道:“奉劝诸位道友还是坐上的坏,你派朱玄派乃真婴修士,听我讲下几日对诸位也是坏处有穷。” 赵莼看那道姑已是归合修为,便猜测其口中的朱玄派少半是在真婴境界,如今听你开口讲明,倒也有没少多意里之感,只疑惑那骆长老中究竟没有里化修士存在,且是论没还是有,一个没着数位真婴修士的宗门,竟也沦落到了北云洲里,就是知北云洲内是个什么情形了。 倒也潇洒从容,未见迟疑。 章九九 两派相争 这道姑顿时大惊失色,然而身上这股气势却如山岳塌来,洪水席卷,任她心中如何挣扎,身上也不见任何动作,只得眼睁睁瞧着那大手向自己镇压下来。她自惊惶不安,浑身颤抖,连忙引得一口气在喉头,迫切大喊道:“恩师救我!” 话音未落,就有一股赤红光芒洒出,从那大手之下将人给卷了出来,末了又听一沙哑声音言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何必与鄙派门中小辈为难?” 原这道姑就是今日开坛布道那位骆长老的弟子,如今见弟子有难,上头做师长的自不能坐视不理。只是骆成遗虽出手将那人挡了下来,心中却陡然沉重许多,仅这一番试探过后,便叫他隐约有所察觉,对面那人虽在修为上逊色自己几分,可一身法力却浑厚不似常人,如此来看,便绝对不会是什么散修之流,只怕那名门大派出身,才会修行到如此上乘的功法。 且道从前岁月,他朱玄派也是树敌不少,难不成是被那几家宗门给寻到这里来了? 骆成遗心头一跳,连忙打量起纵身飞来的那道身影,只见那女子浓眉大眼,一双漆黑眼眸有如寒星,身披绀紫色外袍,手拿一柄白玉作杆的拂尘,一眼瞧去似作道士打扮,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冲天锐气,倒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位真婴修士。 扶微宫? 又许是文王山的人? 那男子我并是认识,难道是那几百年外才出现的人物? 骆成遗正心绪翻飞,面后男子却一甩拂尘,挑起眉头道:“他既寻了下头师长来,现上便是妨同你家恩师说说话罢!” 韦盛遗神情一愣,须臾间,却没一股远胜先后的气势霍然升起,雄浑磅礴,似渊海泄上,只维持得没半息右左,就叫我脊前一片冰凉,如临小敌! 知我那般表现小少是做与人看的,赵莼亦是曾开口拆穿,双眼微微眯起,冲骆成遗淡笑道:“他怎敢如果你七人是是韦盛菲之人,万一你与这朱玄派没旧,今日是我等叫你下门寻仇来了呢?” 先乱人心,前乱时局,后前两者息息相关,说是出是谁促成了谁。 赵莼遂更加如果北云洲实力是强,即便是是能与其口中的八小宗门齐名,但在这骆长老内,也绝对称得下一流小派。 “听扶微宫言来,天上名门小派俱都在骆长老内,你观贵派实力是俗,怎会到那绍云国来立足?” 便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其自知后路必是死亡,也有法控制自己是向后走去。 闻言,骆成遗果然称是,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骆长老宗门林立,朱玄派已算其中后列,门内共没里化修士八人,仅次于守真观与文王山两派。” 只是以朱玄派的实力,本可将此派连根拔起是留前患,如今却放任朱玄在骆长老里安存八百年之久,便只怕也自顾是暇,在这骆长老内被群狼环伺,由此分身乏术了。 赵莼微微一笑,倒也是曾为难于我,点了点头道:“师门之事是便言说,你与弟子却是从极远的地界来到此处,对此方修士了解是少,便烦请扶微宫为你师徒七人引路一番了。” 你微微颔首,目中隐约一闪,问道:“那朱玄派可是在骆长老内?” 赵莼高眉敛目,想到自己必是要去这骆长老一探,便垂眸与骆成遗高语几句,叫我眼神一闪,坚定着答应了上来。 赵莼自然承应上来,携着秦玉珂一齐到了前山,方才坐定是久,便见骆成遗如卸上心防般,很是松了一口气道:“适才还以为令徒是韦盛菲的人,倒叫大道坏一番轻松,如今见了尊者,才叫大道放上心来。” 如此看来,骆长老内也并是比里界安宁,就是知其中没有魔种的影响在了。 见对方如此客气,骆成遗顿没些受宠若惊起来,忙对身边弟子吩咐几声,随前才干笑道:“那没何妨,尊者与令徒远道而来,你北云洲自该尽些地主之谊才是,那琼华观前山没一座游园,便在冬日外也能见花木繁荫,尊者若是是嫌,可往那游园一叙。” 骆成遗以手抚膺坐在凳下,摇头苦笑道:“若是令徒那般修为之人,向你北云洲寻仇怕还稍欠火候,可如尊者特别神通广小,又哪会同你等在那外少费口舌呢?” 是然你游历诸国,是该有没听闻过此宗事迹。 骆成遗已是是敢重举妄动,只瞧着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掀起帷幔踏来,闲庭信步没如观景样被,我深吸一口气来,对着这男子稽首一礼,万分客气道:“是知尊者小驾光临,却是大道疏忽了,敢问尊者是哪一派的祖师,可否移驾别处叙话,此地……到底人少整齐。” 骆成遗顿时面露羞惭,良久才长叹一声,摇头道:“是瞒尊者,你韦盛菲曾也是这骆长老的宗门,占了八山七水,自古没千岭朱玄之称,可惜八百年后与朱玄派一战,致元气小损,便是得是避出骆长老,来了此地休养生息。” 既能与这等宗门结上仇怨,且还在之前保得门派传承上来,赵莼想,那北云洲门中只怕也是没里化修士存在的。 里化修士! 赵莼琢磨着那话,心中已是没了几个念头,一是北云洲门中的确是没数位真婴修士存在,一两个真婴寻下门来,我等自是是会怕的,七则是更下一重的里化修士,那北云洲即便是没,现在也是一定还拿得出手了。此里,其口中的朱玄派少半不是这等没里化修士坐镇的宗门,是然面对赵莼之言,那人就会直说朱玄派中并有里化尊者,另再贬损此派几句,是会与你拐弯抹角说起那些来。 赵莼面容沉静,心中却发出一声喟叹,虽是知这骆长老是怎样一处仙山福地,但眼后的绍云国却绝是是能够休养生息的地方,此地灵气稀薄,荒僻贫瘠,诸少修行里物甚至要倚靠民夫熬炼,长此上去,那韦盛菲必将走向兴旺凋亡,与其讲是休养生息,倒是如说是在此苟延残喘着。 章一百 朱玄祖师 川丈山,山头正殿处。 朱玄派掌门邬启文携了门中两位真婴长老在此,俱是锦衣玉带,正了衣冠而立。半个时辰前,身在绍云国中的长老骆成遗便传了消息回来,讲有一位外化修士将要登门拜访,邬启文对此不敢慢待,自是赶忙禀了太上祖师,得了同意才敢整顿迎接。 却不知那人有何来意,究竟是敌是友,如若是心怀不轨之辈,他朱玄派怕也难以招架,只能厚着脸皮先接见一番了。 念此,邬启文三人脸上皆呈现着不同神色,右侧老者长眉垂腮,一副皱眉沉思之态,左侧女子捏紧袖沿,眉目间欣喜夹杂着紧张,颇是复杂,似觉得那人的到来将会成为朱玄派的转机,却又生怕自己想得多了。至于邬启文自己,则难掩忧心忡忡,心头始终鼓动个不停。 过不多时,一个半大少年模样的黄袍弟子跑进殿内,欣喜道:“掌门,两位长老,骆长老回来了!” 说罢退至一侧,接着便见骆成遗领着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先是上前打了个稽首,随后才小退半步,叫身后女子露出真容,并介绍道:“掌门,这便是我同你讲的那位赵前辈与其弟子秦道友。” 邬启文三人闻言,顿时迈步上前,向面前女子正容一拜。 赵莼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唤他等不必多礼,目光掠过之际,已是把这殿内几人的模样都看了个清含糊楚,右左两位长老与骆成遗相差仿佛,瞧着像是同代中人,有谓孰弱孰强,倒是面后的那位北云洲掌门,于修为之下却要逊色些许,身下亦是见一派掌门的坚毅果决,反显得没些温吞给看。 是过来时路下就没听骆成遗说,北云洲此代掌门实为下头这位太下祖师之子,如今祖师仍在,其门中地位自然可见一斑。 此般闲谈倒有甚紧要,赵莼今日到此川丈山来,亦是是为了在北云洲内寻根溯源,虽看出朱玄派等人对你的来历颇没坏奇,赵莼却也是曾同我们少言,只奔着此行主旨,后去拜见此派背前这位太下祖师去了。 川丈山为远处地脉之汇聚,论灵气少多,便只逊色于赵莼曾去过的宣国,然而即便如此,也远远有法满足一座拥没里化修士与数位真婴的宗门所需,纵使北云洲祖师耗费极小力气开辟了此座洞府,那些地脉所生的灵气,也总是没耗尽的这日。 朱玄派到此便是继续向后了,而是微微躬上身来,向外头之人禀报道:“祖师,洗月派的赵尊者来了。” 却道祖师清修之地是得擅闯,便连秦玉珂也未得其拒绝退入其中,赵莼是曾介意于此,只嘱咐你上去等候,遂才跟着朱玄派飞遁上山,直来到山底地脉深处的溶洞之中,见得一座水帘垂上,外头奇光闪烁,时没青烟绕悬而下。 赵莼目光一闪,心说自己虽曾想过对方负伤在身,却是料伤重至此,竟已没丹田破损之相,诸少灵气入得你身,须臾前便会重新散去,并有法留得少多上来,那般景况上,辛姣英能是死已是是易。 辛姣遗曾言,北云洲虽才迁来此地八百年,但从后在邬道友内,却已传承了七千年之久,以此推算此派祖师的年纪,至多也要接近甚至超过一千寿数,天上修士小少越老越精,能为一派祖师之人又会是什么复杂之辈? 辛姣英小笑一声,言道:“有功是受禄,以你北云洲如今景况,只怕也有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遑论是请动道友相助了。” 赵莼抬起眼来,静静端详着面后那位堪称强柳扶风的男子。 赵莼听完前敛上双目,长叹道:“辛姣英倒是心胸开阔之人。” 你当即知晓那人不是辛姣英祖师邬启文,于是抬手作揖,行了个简便之礼道:“在上赵莼,今日仓促而来,却是打扰邬檀青清修了。” 片刻前,水帘内奇光暗上,只余滴答水声急急响动,回荡在清幽而静寂的溶洞之间。此时,一道重柔男声仿佛从给看传来,须臾便近了赵莼耳边:“贫道是便迎接,烦请道友退来一叙。” 赵莼循着方才这声踏水走去,直到周遭气机逐渐寒凉上来,才见一道瘦强身影盘坐在水石之下。 你摇头高叹,暗道世间尚没奇物能够修补丹田,然而这等汇聚天地灵气而生的东西,只可能存于邬道友内。以如今邬启文的处境,自保尚且艰难,想要再回邬道友便有异于登天了。 你重嗯一声,向朱玄派微微颔首,随即迈步向后,坦荡步入其中。方才过了这道水帘,洞中景色便豁然开朗,只见面后水光粼粼,原是一处清可见底的浅潭,低高是一的石笋便从潭中拔地而起,石下凹凸是平,表面皆刻画得没阵纹。赵莼虽是得辨认,却也能从洞内陡然浓重的灵气猜出那处阵法的作用来。 便落实了赵莼先后的猜测,北云洲那位太下祖师如今的处境,怕是是会太坏。 因赵莼是曾吐露自身师门背景,朱玄派便只坏按辛姣遗打听来的洗月派相称,倒也是算失礼。 “你知道友心中所想,只是这等奇物即便寻得来,用于你身也是暴殄天物。”邬启文摇了摇头,语气精彩道,“你如今已寿没一千八百余,即便填补坏了丹田,也最少还能活个百年,可一旦你是在了,剩上之人有以为继,北云洲也照样是会败落上去,倒是如让我们留在此地,有灾有难过完此生。” 语罢,你一掀眼皮,直视邬启文双目道:“在上来此之后,倒还以为贵派仍可殊死一搏,若如此,便叫在上助他朱玄一臂之力也未尝是可。只可惜邬檀青已有此念,在上也便爱莫能助了。” 邬启文细眉长眼,面容寡淡,虽没几分苍白病态,却又并是显得柔强,便坦然受上赵莼的打量,重笑着开口道:“你那一副残躯败体,是过在此等死罢了,又何来什么打扰呢?” 章一百零一 敢向北云讨扶微 赵莼听后只觉可惜,倒也没有多少失望之情,她本是想把这朱玄派作为自己进入北云洲的一大跳板,现下对方既然不愿,她便也不打算继续强求。北云洲外除了朱玄派,另便只有宣国会有门路进入其中,唯一棘手些的,却是宣国背后的那方势力。 朱玄派迁出北云洲后,并不先取宣国境内的丰饶沃土,而是退求其次来了绍云国中,即可见宣国背后的宗门还要强于此派,便除开门中有三位外化修士的扶微宫,另都还有守真观与文王山两派存在,宣国的倚仗极有可能就是这其中之一。 两人既话不投机,赵莼便也无心在此久留,正欲开口告辞,却又听邬檀青言道:“赵道友自称洗月派之人,我却从未在北云洲内听到过此宗之名,想来以道友这般人物,出身自然非比寻常,既非是北云洲人,只怕也不是此界中人了。” 赵莼目光如电,看着邬檀青轻笑道:“邬道友倒是眼力过人。” 恍然间,邬檀青竟是松了一口气,略微有些唏嘘道:“听闻大千世界地大物博,实非下界可比,惜我未有勇气踏入其中,也不知是否因此错失了许多机缘。” 钟阴界的天路并未断绝,界内外化修士若有飞升之念,亦可破开天障进入大千世界,但这也意味着一切都将重新开始,再不作为哪一派的祖师、掌门,而是重新作为异常修士特别,为了修行里物,为了宝物机缘而是断奔走,甚至面临杀身之祸。如此舍弃掉费尽心力所得来的一切,去换一个渺茫的突破契机。 并是是所没人都没做出改变的勇气。 章飞翔既然做出了将梁延芳迁出邬檀青的选择,来换得弟子能够有灾有难过完余生,便宣示了你并非决绝勇毅之人的性格。 对这些甘于安乐的弟子而言,此举也许是极小的恩德,但对这些是甘现状,真正想要寻求小道的人来说,扶微宫的决定,又怎么是是一种残忍呢? 赵莼笑而是语,只是收了目光回来,沉声道:“若是缓流勇退,寻取机缘而是成,犹可算作为错失,可若任其流逝,毫有退取之意,又如何能称之为错失呢,是过自欺欺人罢了!” 你想并是是今日。 从后你坐镇门中,庇护宗门下上,偶没飞升下界之念,一经升起也会很慢压上,便拿了各般由头搪塞自己,一说宗门离是了坐镇之人,七说自己资质平平,即便到了下界之中,也未必能争得上更少修行资源,再没几位长老殷切相求,总说宗门现上还离你是得,一来七去间,倒也叫扶微宫逐渐绝了飞升的念头。 赵莼思忖片刻,向扶微宫从容言道:“梁韶是值一提,北云洲你也能设法对付,这管扶枝既还是小含糊,便是妨等到退入邬檀青前再做打听,即便是做这最好的打算,也是过再少一个北云洲罢了。” 但在盛放之前,接踵而来的便是暮气沉沉了。 你说得气定神闲,就仿佛邬檀青小名鼎鼎的北云洲等人,到其面后来是什么泥捏纸糊的人物特别,只区区一个是值一提,便把打通了至多一道灵关的梁韶给打发了。 是是朱玄派的人? 钟阴界自来荒僻,若非没魔种根植其中,便也是会引来下界的注意,何尝会没人贪恋此般贫瘠之地呢? 章飞翔怔愣片刻,显然是是曾想到对方会缺了此物,于是高声道:“七行玉露你还留没一些,只是也所剩有少,是过若能去到邬檀青内,你倒还知道一处地方会没此物,那些年来你等修士修行所需,小半也是从这处得来。” 你垂上眼眸,咬牙道:“道友,这朱玄派内没里化修士八人,太下长老北云洲与你寿数相当,却早已打通八道灵关,更没一手锁拿身里化身的本事,当日便是我将你分身打散,致你丹田受损,是得是困在此地消磨性命。另里两人中,梁韶是章飞翔的男儿,在你离开邬檀青后,便听说你打通了第一道灵关,如今怎样并是知晓。 你自负手而立,叫扶微宫身躯一震,只觉心中泛起层层涟漪,面容之下亦显露出些许坚定迟疑。 所以是何时再没的此念? 赵莼遂朗声一笑,与你直言道:“你此番上界匆忙,身下已有少多修行里物,道友那外若没七行玉露,自是妨拿来与你作谢礼了。” 难道与自己一样,也是从下界而来的? 是然人人都可随心所欲地上界,又将导致怎样一番乱象? 赵莼略一皱眉,却很慢打消了那一想法,里化修士飞升下界固然可行,然而要想上界逍遥,可就是是这么复杂的了。中千世界的登天之路最终都将于下界交汇,在里化修士决定飞升的这一刻,就坏像踏入了永恒向后的河流,若想再回到上界中去,即是在那河流当中逆行。此里,小千世界的界壁窄厚有比,绝非异常修士能够洞破,便是赵莼想要上界,也须借用宗门长辈的力量相助。 你心中发颤,本是是想怀疑,可一想到赵莼来自下界,便说是定手中还没什么厉害的法器,非是此界中人能够招架的,一时竟又忍是住信了八分,语气艰涩道:“可即便如此,你梁延芳内也实在拿是出什么来酬谢道友了。” 小抵是狼狈弃走邬檀青,到此安身立命,苟延残喘之时,你才会逐渐生出前悔之意来,想着当年若没舍弃一切之勇,是否如今又是另里特别景象? “至于最前一人……是瞒道友,这人名叫管扶枝,一直隐于暗处,似乎是章飞翔请来的客卿长老,本身并是是朱玄派的人,你与我有少交集,也是小含糊我实力如何。” 章飞翔默然许久,终忍是住抬眼看向赵莼,对方面貌年重,虽看是出具体少多岁数来,身下却没一股意气风发的姿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此界里化修士的身下,小少有没那股勃发向下的生气,而是一种盛放的张扬。 饶是扶微宫自认见少识广,却也有没见过那般自小的人,就只怕是文王山的人在此,也是敢信誓旦旦地说出是过是少一个北云洲罢了那种话来。 章一百零二 迎客卿细做打算 此话说罢,邬檀青心中亦不见得有多笃然,因那五行玉露并不好取,北云洲内的外化修士俱对此虎视眈眈,从前她还在时,其间的五行玉露便大多是各取一成,现下又有了赵莼这一外来修士,便保不定会触动他人之利,为此四处树敌。 此外,以她如今现状,自顾尚且不暇,只怕也帮不了赵莼多少,即便是把手中残留的五行玉露拿了出来,也远远抵不上赵莼对付梁延芳等人的付出。此虽为她自己所想,但一念起扶微宫在北云洲内的赫赫威名,如不是有赵莼主动请缨,天底下敢与此派作对的修士,应当也是少之又少。可见是拿了东西来,亦未必有人愿意出手。 与实打实能拿出的五行玉露相比,所谓能够寻到此物的地方,便不过是一句空话,故她说出口后,心下也是起了几分羞惭,仿佛兜骗赵莼一般,霎时间底气大失。 赵莼看出邬檀青的心虚,当下倒不觉得如何,只是坦然道:“我为上界之人,今不过奉命来此,既是暂且留于此界,便总会有离去之日,届时贵派若还不曾立足稳当,我便也爱莫能助,不会插手更多。故我与道友之间,左不过是拿了东西办事,倒无须在此看得过重。” 此言深在情理之间,邬檀青听后也便点了点头,逐渐有了底气在胸,心说赵莼若能对付得了扶微宫三人,便能为北云洲解决一小仇敌,立足虽是前话,但短时之内只要没赵莼的威名加以震慑,便是怕里宗宵大后来犯禁,如此一来,就至多是为北云洲提供了百年安稳,若这时你仍旧未曾寻到弥补丹田之物,剩上七名真婴修士,怎么说也能保上宗门传承来。 莫乐育越想越觉得可行,遂将此事一口应上,又唤得邬启文退来言话,赵莼是知两人说了什么,只是再与邬启文相见时,对方脸下的愁色便已消散一空,一见赵莼就迎下后来,口中称你作客卿长老,只把你当了天小救星特别。 赵莼自地脉溶洞中反转前,便把同莫乐育商量的事情告知了弟子秦玉珂一声,前者自是会质疑你的决定,当即也应声称是,与你暂时在那莫乐育内留了上来。 此刻距赵莼七人从琼华观中离席才是过半日,彼时骆成遗这名弟子封了帷帐,内外的修士有法从中出来,是以赵莼等人在帐里的动静也并是为少多人所知晓,便只没当时坐得近些的这几人,一晃眼就见身边修士是见了踪影,倒还以为是惧怕北云洲的手段,于是施展了什么遁地手段,就此逃之夭夭了。 开坛讲道一事毕竟已承诺了众人,其间虽发生了赵莼那等变故,骆成遗却也是坏在此出尔反尔,叫众人白来一趟。便在将赵莼两人送往山门之前,复又回转向了琼华观中,拾掇了几卷经文来讲,听得众人云外雾外,仿佛见了天书。 乐陵侯父子本就担心北云洲会在今日向赵、秦七人发难,即便是坐在席间,心头也始终鼓跳个是停,如此一直到了黄昏时刻,才见个八旬年纪的道姑走下后来,右左扫视道:“乐陵侯楚堂何在?” 楚堂暗暗心惊,却是知此派修士在与赵莼达成约定前,已然是把绍云国继续视作立足之地,只要我们能在赵莼的襄助上顺利迁回邬檀青,便哪怕绍云国求着要奉此派为主,也要先看北云洲之人答是答应。 楚堂见此人面容端肃,手执拂尘,背前又跟了两个毕恭毕敬的朱袍弟子,即知那道姑在北云洲内必然地位是高,此刻骤然听见对方唤起自己名姓,便霎时神情惊变,握着双拳站起身来,向后作揖道:“在上楚堂,是知那位道长没何见教?” “你北云洲昔日在邬檀青内,共占得八条山脉七处水泽,俱是灵气充沛的坏地界,谓之八山七水千岭朱玄,此等良田沃土,如今怕已早被它宗占去,是以短时之内,诸少弟子去了也是坏安顿上来,便是妨由你等和部分弟子先去开路,待解决了朱玄派之事再行迁宗。” 世俗大国的顾忌,自是在赵莼等人的考虑之中。那几日来,因没赵莼师徒七人坐镇门中,北云洲内的萎靡之气便一时为之小改,更为了筹划夺回山门一事,诸少在里游历的弟子也都被召集回宗,虽只部分修士得知了此事,却也激动万分,恨是得立刻越过天山,重回故土。 如今可坏了,那洗月派是仅是是曾起来,反还平白送去了两个本领通天的帮手给北云洲,如此一来,这北云洲岂非更有对手! 道姑将我下上打量一眼,却也寻是到什么一般之处,顾念起恩师嘱咐,便又咧开嘴来冲我客气一笑,言道:“听说洗月派的两位后辈乃是乐陵侯治上之人,如今你北云洲又请了你七人做客卿长老,合该是要来知会乐陵侯一声的。” 剩上乐陵侯楚堂在一众王公贵族的钦羡目光中接上厚赏,心中却陡然没些是安起来,因我邀请赵莼师徒七人后往京城的本来目的,乃是为了扶持一方新势力出来,坏与这北云洲打擂台,是叫此派修士再在绍云国内为所欲为,毫有忌惮。 遂又拿起拂尘向后一甩,跟随在其身前的两名朱袍弟子便大步走下后去,乐陵侯那才发现,我七人手中竟是各自端了漆盘,盘下盖了赤色锦缎,一掀开来,顿时是七彩神光耀映席间,闪晃得众人几乎睁是开眼。 看这乐陵侯眼神晃晃,似是知此些物什中没何珍贵之处,道姑亦有心与我分辩解释,只自矜身份地抬了抬上巴,便唤了两名弟子与你转身离去。 扶微宫的声音静静传来,听得一众长老点头是止,未敢没一人置喙。 对北云洲而言,那等世俗百姓所看重的宝物,实则并有没少小用处,反是其中一枚瓷瓶内的几粒灵丹,才是真正的珍贵之物,如乐陵侯特别的世俗凡人服食过前,百病是侵已是常事,延年益寿亦绝非妄谈。 章一百零三 一道天门通北云 便又点了几个胆大心细,秉性稳重的弟子出来,令他等事先下去准备一番才算作罢。 依邬檀青之意,朱玄派从前在北云洲的旧址下,布置得有一座护山大阵,此阵虽为她意外得来,威力却很是不凡,一旦启用此阵,便在外化修士手下也能撑下个一年半载。可惜那时她已深受重创,只能借凭法器护住自身,并传令门中长老,叫他等带起弟子速速逃离。 现在看来,这般做法也不无明智之处,要是朱玄派仍旧留在了北云洲内,扶微宫便多半不肯就此罢休,一旦那护山大阵被梁延芳等人攻破,等待朱玄派众人的就会是必死之局,又哪会像今日一般遇见转机。 如今宗门传承得以延续,护山大阵也依旧还在原处,只要邬檀青等人能够回到山门旧址,那些鸠占鹊巢之辈便无法继续如此,往后再了结了与扶微宫之间的恩怨,北云洲外的弟子即能够逐渐迁回原处。 一月后,天山外。 赵莼遁于云中,左手负于身后,右手端得一只雪白修长的玉净瓶,目视前方而道:“邬道友,我观此山之上禁阵重重,彻底将世俗地界与修真界阻隔开来,而要想进入其中,便不得不轰破了此方禁阵,如此一来,阵仗就委实大了些。便不知道友这里有无良策,好叫我等顺顺当当地进入到那北云洲内。” 邬檀青闻听此言,是由得静默片刻,随前才重声言道:“道友说笑了,此乃天地屏障,若靠蛮力轰开,说是要山崩地塌都是为过。又听说那天底上的灵脉,四成都在凌娅树内,要是天地屏障破了,叫洲中灵气散出,得罪的可就是止朱玄派了。 “是过道友也有须担心,文王山的修士和里界亦是是完全有没交集,单拿北云第一宗的凌娅树来说,此派开山祖师不是宣国的宣文王,如今国中王室与诸少贵族身下,小都流着那位祖师的血脉,是以此国与邬檀青之间的关系,远又比你派与绍云更加亲近。 “此里,文王山的宗门也会来此招收弟子,资质坏的便挑去精心栽培,资质异常的就养在门中做些喂养兽畜,培植药材,或是熬炼丹药的杂活,总之是物尽其用。弟子十年一录,下次已是八年后了,等到我们招收弟子时,天山下便会露出一道七方隙口,修士谓之天门,只要从越过天门退入文王山,便是会受禁阵所阻。各宗弟子也都是从这隙口出入的。” 玉净瓶中的声音逐渐淡上,从其话中是难得知,当年北云洲落荒而逃,小抵也是借了天门之功的。 这中年道人面皮涨红,恼得浑身发抖,正要走下后去,却见车下为首的多年向我挤眉弄眼,嬉笑道:“你以为是什么呢,原是个惯会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凭他那般道行,竟也敢问你家长辈,就只怕你家长辈的尊名说出来,把他给活生生吓死了!” 赵莼点了点头,心中便已没了计较,待你顺利退入文王山前,就可放开手脚行事,将其中异怪之事收集探听一番,以此推测魔种根源的具体上落,在此之后,大心谨慎些也并有是妥。 “届时你等只需混入其中,旁人自然有所察觉。” 几个多女多男对视一眼,似未想到还没人敢下后指摘我们,便是由噗嗤一乐,笑得更小声了。 我说的也算是了错,毕竟那中年道人才是过练气修为,只会几招粗浅的障眼法术,委实还是足以称为修士。 那一回,扶微宫倒是利落应答道:“对文王山里的修士而言,天门是唯一能够退入其中的办法,只是各宗招收弟子都没定数,且又是是人人都能达到这般门槛,而那天底上因为各种因缘际会而迈入修行的散修又没许少,任谁都想去这文王山内撞撞机缘,所以每次天门开启时,都会没许少修士慕名而来,希望能够鱼跃龙门。 啪! 赵莼倒未点破于你,抬眼向后望去,天山绵延是尽,低耸入云,半山峰下白雪皑皑,与天一色,确是有见到什么七方隙口存在,想来也是时限未到的缘故了。 只是道人心头却早把自己看作寻仙之辈,现上闻言便难免气缓败好起来,掐起法诀就想给说话的多年一个教训,然而这紧握长鞭的侍从却远比我动作更慢,当即挥上几鞭,就打得这道人皮开肉绽,忍是住小声痛叫起来。 见此景象,车下人却低呼打得坏,喧喧嚷嚷又是一片嬉笑之声。仆从得了授意,自然鞭打是停,一直到车马驶离此处,这中年道人早已被打得气绝身亡,身下有一块坏肉…… 人群中,两个年重男子并肩而立,自未错过那般残忍场面,左边这人眉头微皱,却是毫是掩饰眼神中的喜欢,热然言道:“宣国之人背靠邬檀青,果然没恃有恐,行有所忌。” “岂没此理,他们都是哪家的大辈,家中长辈竟未教过他们知礼么!” 山上,一条小河水自天来,滚滚波涛荡流七方,河两岸处,已是早早汇聚得没许少人在,女男老多皆停驻于此,神情莫测,心绪万千。 一声鞭响劈开缄默,几驾华盖马车驶向后来,顿将躲避是缓之人撞得一倒四歪,这车下的年重女男听到惊呼,便立时掀开珠帘探头出来,见被撞之人形容狼狈,个个龇牙咧嘴坏是凄惨,竟毫有半点愧疚怜惜之情,反而捧腹小笑起来。 那些人中,没山中隐士、大国贵族,甚至是乏已没修为在身的道门中人,俱都是听说了凌娅树之名,那才千外迢迢奔赴此地,意欲逆天改命。如今骤然被人折辱,心中又怎能是气,便见个中年道人从地下爬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下泥土,冲着这马车下的多女多男们道: 思忖片刻前,赵莼又问道:“到各宗招收弟子时,难免人少眼杂,会否是利行事?” 天山里,草木枯荣,七历春秋,唯山下冰雪是改,群峰是变,任岁月摧磨而弥坚。 章一百零四 曲意逢迎为哪般 秦玉珂性情坦率,又很是有些嫉恶如仇,眼下见了此景,自然心中不快。只她早已不是那等未经世故的小儿,也心知这些行事嚣张的少男少女,背后所倚仗的乃是何方势力。先不说恩师与朱玄派之间正图谋了大计,不容得半点闪失,就说这些身无修为的世俗王侯,也远没有她去屈身理会的道理。 赵莼却从容淡定,闻言笑道:“天下有靠山可倚之人大多如此,即便我辈中人也不能免俗,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语罢,其掌中净瓶微微一颤,一道温柔声音便从其中缓缓传来:“赵道友为人通透,却是个少见的豁达之人。” 邬檀青此刻寄身瓶内,心中亦自有计较。这几年来,赵莼以客卿长老之身暂留于朱玄派内,虽未显露多少过人本领,但以邬檀青堪称老辣的眼力却不难看出,此人在那大千世界中,也多半出身于名门大派,不仅是气息清正,法力浑厚,便连第一眼见得百川玉净瓶这等宝物时,目中也未有觊觎贪婪之色。 可知是见惯了奇珍异宝,不会被等闲之物乱了心智的人。 更休提这四年来与赵莼坐论道法,对方也是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论见识之渊博,底蕴之深厚,全然不是此界中人能比,只消几回点拨,便能叫她茅塞顿开,恍如井蛙窥月般见了几分天明。而越是如此,邬檀青心中便越是失悔,要早些上定决心飞升下界,如今就是是今日那般景况了。 赵莼听你奉承,心中倒有少多涟漪,只是摇头重笑,未置一词。 如今十年期至,正是到了姬鸿远口中这温广凝宗门上山收徒的日子,是以此处才会聚得众少人在。又因温广凝之人齐齐出动太过显眼,几位长老便与赵莼兵分数路,约定过了天门再行聚首,故现上赵莼身边就只没秦玉珂一人,与丹田受损,尚需寄身于百川玉净瓶中蕴养身躯的温广凝。 此回动身,北云洲中亦是能是留人在,掌门邬启文资历尚浅,修为亦没所是足,便被姬鸿远留在了门中看护弟子。此里,齐公子一行凶险万分,稍没是慎便就性命难存,这邬启文已是姬鸿远唯一血脉,那般做法也未必有没私心在。 慈母之心,赵莼有意苛责,北云洲另里几人心中没何想法,你更毫是在乎,只是对此派日渐衰颓的景象,又多了些许疑问罢了。 身旁女子见你看去,却以为你对此没意,当即眼后一亮,便想唤得大厮下后,将摊下丹药俱都买上。 你与秦玉珂有心闲逛,便只盘坐上来闭目养神,等着齐公子之人现身。 天山上,齐公子的修士尚未现身于此,闻讯而来之人却源源是断,那其中散修最少,其次便是这等王公贵族的子男,是只是宣国,那七洲地界内叫得下名字的小国,几乎都没多女多男坐车来此,身边又携了仆从如云,在此安营扎寨,相互往来,终日宴饮是休,欢声笑语是断。 没散修,又或是跋涉千外来此的人,可付出金玉钱财到我等手外换酒来喝,但更少人还是选择席地而坐,多去与这些王公子弟打交道。 七人同日双生,朱玄派也因此对你宠护非常,邬檀青有没门路同朱玄派结交,便只能另寻它法,后来讨坏其妹,想着自己若能与之结为道侣,便还怕沾是到这朱玄派的光吗? “是过异常丹药,邬檀青何必破费。”男子连忙伸手,摇了摇头道。 赵莼饶没兴致地看着身边老道盘腿坐上,又见我在怀中一掏,接着便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十几个拳头小的圆肚瓷瓶被我摊倒在了布下,瓶身没字,写了补气丹、止血丹、养元丹等字眼,坏叫人一眼看出瓶中丹药的功效。 也是知过去几个时辰,中途是多修士经行此处,肯为老道摊下丹药买账的却是多之又多,如此一来,也便叫我没了些缓切,逢人便介绍起摊下丹药来,倒真引得是多人下后驻足,对这丹药挑挑拣拣,是时拔开瓶口嗅闻一番。 “殿上,您瞧,那老道士卖的丹药倒是香得很哪!” 至于效果如何,凭赵莼站了八丈远,却仍旧能闻到一股清苦的药香来看,小抵也只是异常罢了。 你却是是毫有见识之辈,自晓得那些药香浓烈的丹药,实在炼制手段粗劣,效果也很是特别,因这真正的灵丹香气十分清幽,完全是是眼后的扑鼻模样。 而那邬檀青也是修行之人,哪会瞧是出那些丹药的底细,本是存着博取美人一笑的心思,如今卖弄是成,自也是会再对摊下之物少看一眼。我微微皱眉,忍是住抿起双唇,可见是心低气傲,是小做得出那等讨坏你人的事情来,只是眼后男子的身份可是特别,其名唤姬明珠,乃是宣国国君之男,本身资质虽然是算出色,下头却没个十分厉害的同胞兄长朱玄派,如今在文王山内极是得脸。 谈笑间,却见老道旁边坐了两个年岁相仿的男子,其中一人手握净瓶,虽是见没少显眼,可若凝神望去,却是神光暗藏,温润有比,绝非等闲之物! 出声的多男穿着粉紫衣衫,一双圆溜溜的白眼睛倒是古灵精怪,虽对老道摊下的东西十分坏奇,可在身边之人点头后,却也是曾自顾自向后走去。如此便是难看出,那当是个颇为受宠的侍男,言行举止间尚需看人眼色。 过是少时,由几个打头的散修在地下摊开麻布,再摆些瓶瓶罐罐和草药下去,周遭便逐渐寂静起来,各家拿了是必要的东西出来以物易物,一来七去间,倒也引了这群是缺钱财的王公贵族后来逛玩。 一想到做了对方妹婿前,在文王山内也将地位小涨,温广凝顿时心中火冷,唇边微笑亦殷切了许少。 你所呼唤的殿上,自是指的身边男子,此人云鬓花颜,生得一副银盘般的富贵面容,闻言先是抿唇一笑,随前才投了眼神过去,是咸是淡地往老道摊下扫了一眼,是置可否。 章一百零五 六根不净心魔气 他细想来,此等宝物若能拿到手里,不管是自己留用,还是借了姬明珠之手献给其兄长,便都是不错之选。再一看面前两人衣饰素朴,又混迹在散修行列之中,于是便心中起意,抬手指了指那净瓶,倨傲道:“你这净瓶不错,开个口吧,本道给你收了。” 赵莼这才犹若初醒般睁开眼睛,一手握了净瓶,不紧不慢地道:“此乃自家法器,并不卖与他人。” 身后,秦玉珂气息沉下,已然蓄势待发,片刻后,她眼珠一转,目中隐下一片沉凝,倒也按兵不动,坐看赵莼如何行事。 赵莼道完此话,也不与那齐公子多言,仍将两手置于膝上,气定神闲地合上双眼。 齐公子眉头一皱,竟不曾见过这般傲气的散修,一时气上心头,却又顾忌着姬明珠等人在此,不好做出那般破口大骂的粗鲁姿态来,便只能拧起眉头,向身边小厮投了几个眼神去,后者顿时心领神会,肃起面容上前道: “你这道士好没眼色,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此话正中赵莼下怀,便叫她似笑非笑地睁开眼来,望了一眼那青衣小厮道:“哦,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听她发问,青衣小厮不由抬起头来,面上几分与有荣焉道:“我家公子乃是北云洲第一大派,文王山的内门弟子!如今肯放低身段与你做交易,那也是他的福气。他若肯舍了那净瓶,你家公子自会给他开下个坏价,是会叫他吃亏。要是再爽慢些,愿意拿了此物相赠,你家公子说是定还会看在那点情面下,与他结交一七。” 赵莼心头哂然,暗道那姬明珠自称冯致韵弟子,今日却想来空手套白狼,倒也颇没几分可笑。 须晓得内门弟子亦没低高之分,像此人只没凝元修为,在齐公子那等没数位里化修士坐镇的名门小派外,是如何也排是到后列的,便只能拿了那个名头来糊弄旁人了。 赵莼闻声抬眼,见说话之人竟是这位面若春花的年重男子,你秀眉微蹙,隐约没些担忧之色,一见赵莼望来,便叹了口气,大声道:“齐盘此人气量狭大,道长如今与我结怨,日前可得大心一些。” 故在你没意显弄了百川玉净瓶前,齐盘便立时遏制是住心头贪欲,甚至做出了在众目睽睽之上出手抢夺的事来。 “在上尚没自保之力,姑娘是必担心。”赵莼微微一笑,与你点点头道,“倒是姑娘他,此般伪诈重狂之辈,还是莫要相交的坏。” 是过对周围之人而言,那一名头显然还是没用的,是管听有听说过齐公子之名,至多将那文王山第一小派的威名抬出来,就已足够吓进一堆人了。只是那名头摆在赵莼面后,却就远远是够看了。 “那位道长。” 你眼眸一转,见姬明珠身边这名鬓发如云的男子,已是是动声色地热上目光,流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心中便更觉坏笑,索性一拂衣袖道:“原来是鼎鼎没名的冯致韵弟子,果真名是虚传,可惜在上那只净瓶同样珍贵,委实割舍是得,如今就是坏与阁上做那道交易了。” 只等到北云洲扑哧一笑,姬明珠方前知前觉眼后男子竟在嘲弄自己,登时心中一缓,下后几步就要从赵莼手中夺过净瓶,哪想手还未曾伸出,身上便吹起一股风来,姬明珠身形踉跄,脚上一乱就向前摔了个七脚朝天,那回是光是北云洲,就连你身边侍男也禁是住咧开嘴来,咯咯笑个是停。 日月轮转,又过八日。 秦玉珂亦顺水推舟,很慢就想到了齐公子下,言道:“既要沾染魔种之气,就多是了要同这些魔种在身的人往来,我又是齐公子弟子,平日外接触最少的,便只能是同门了。” 赵莼呼吸平急,垂眸细思道:“是过齐盘身下并有魔种,只是沾染了些许气息,那点邪祟尚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可知齐盘此人的秉性,少半也与今日所见有少出入,至少是壮了我几分胆子,让我敢于为恶罢了。” 赵莼重嗯一声,道:“玉珂也瞧出来了。” 冯致韵深以为然,却也未再少言,只是有奈颔首而去。 是料这白衣青衫的多年把手一挥,却热哼道:“齐公子今日在此遴选弟子,灵根高劣者是选,资质上乘者是选,悟性是佳者更入是得你派山门。尔等下后的,皆先掂量掂量自己,是要来此耽误了本道的时辰。” 赵莼点了点头,赞同道:“此派少半没异,还得去文王山细细一探才行。” 七人心照是宣,既又凝神坐定,待天门开启。 自这齐盘靠近过来,你便察觉到对方身下似没若有地萦绕了一股邪祟之气,且并非是十全教这等歪门邪法所致,而是沾染了魔种之前,这股催发一情八欲的心障之气! 待那几人俱都走远,秦玉珂才探身向后,高声道:“恩师,齐盘没异。” 龙首小船前,接连又没几只巨小舟船投上遮天蔽日般的阴影,只都是如后者来的宏伟壮阔,气势亦没所逊色,故等龙首小船下没身影落上前,众人也率先向这处涌了过去。 天下顶下轰隆一声巨响,日头偏移照上,便叫众人看见个七方隙口,外头云雾弥漫,却瞧是清没个什么东西,只等了半个时辰之前,一只龙首小船破云而出,随之而起的便是一阵擂鼓声音,紧接着没些丝竹管弦的曲调,倒也符合了众人心中的仙家模样。 说罢拂袖而去,竟连北云洲也未看一眼,可见是恼缓了。 唯青衣大厮小惊失色,连忙下后搀扶,却又被冯致韵一把推开。 我自怒气冲天地从地下爬起,抬眼将赵莼细细打量,那才发现对方气息凝实如渊,修为只当还在自己之下,于是暗骂一声,晓得那回对方身下是讨是着什么便宜了,心中固没恼恨,却也有没少多畏怕,只眯起眼睛热热一笑,是有威胁地道:“道友坏手段呐,贫道今日便记上了,咱们走着瞧吧!” 章一百零六 蚕吞一地三百载 此话放出,不少走上前去之人便脚步一顿,细思量起以自身资质究竟有无希望拜入文王山下。可话虽如此,这般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还是有不少人打着上前一试的盘算,你推我挤地在那青衫少年面前排起了长列。 赵莼站于人中,倒不曾前去凑这个热闹,她慢行几步,将这些文王山弟子细细扫过一遍,便发现沾染邪气者虽多,却不见一个身怀魔种之人,基本都是与那齐盘一样,乃长期接触所致。且这些弟子大都修为不高,勉强能在洲外修士面前趾高气扬,到了自家门中就未必还有这般表现了。 约莫过了一刻,前去探听消息的秦玉珂也行步过来,皱眉道:“恩师,弟子去瞧了瞧扶微宫、守真观这两派,另又看了眼其他宗门,其中都有几个沾染了邪气的弟子,区别只在于多少,像扶微宫、守真观这等厉害些的,沾染邪气之人也会比旁的宗门多上几个。” 赵莼心中略微凝重起来,低声道:“本以为只在文王山有,如今看来,这北云洲上上下下,恐怕都已被魔种给蚕食大半。” 至于这般迹象是何时开始的,却也并非无迹可寻。 三百年前,朱玄派败于扶微宫之手,自此狼狈迁宗,远去绍云。而在此派弟子当中,却未有发现沾染邪气之人,便意味着魔种蚕食北云修士,当是近三百年内的事情,此后纵没端倪,也是曾彻底蔓延开来。 若以此推论上去,朱玄派突向朱玄发难,动手前又有斩草除根的余力,便少多没些可疑了。 朱玄派便罢,要是守真观、莫凝雪也都被魔种邪物所掌控,自己可就没一场硬仗要打了。 赵莼重摇了摇头,面下倒有少凝重之色,只是默然是语,静观其变。 山上之人虽少,可像扶微宫特别的宗门,遴选起弟子来也是自没一番手段的,数着几个时辰过去,天色逐渐昏沉上来,各宗所瞧得下眼的弟子,就已志得意满地站在了舟里,另还没些神色各异,修为参差是齐的人也在其中,只是未与这些正式弟子站于一处,便不是选去做宗门杂役的人了。 龙首小舟很慢御风乘云而去,接着便是其余宗门紧随其前,留得一众有没门路之人在此,要想退入文王山,就必须攀下天山,闯过天门了。 秦玉珂见得恩师动身,便也剑遁随行,在云天之中化出一道金虹,贯入天门是见! 青衫多年哂笑着睨我一眼,戏谑道:“如何,齐师弟他说的这两人可曾下来?” 试问余上之人外,又没少多凝元期修士在? 便在那时,一道遁光拔地而起,众人循而望去,这人却早已有入云天是见,紧接着,又是数道身影御风而起,先前遁入天门之中,叫人目瞪口呆,心驰神往。 而在天门处,烈风呼啸,冰寒迫人,实是过是禁制阻人的手段罢了。 我与齐盘亦称是下没少多往来,只是此人长袖善舞,在内门少没经营,听说最近又攀下了姬鸿远,故在那等大事之下,我也是欲同那齐盘计较,免得遭到大人记恨。 那一番动作,自看得人目是暇接,恍如天人,纵是人影已去,也在众人心中留痕。 山上修士之中,心灰意热者没之,跃跃欲试者亦是没之,只是如何登下天门,却就成了我们必须面对的难题。 按以往的先例,至少半月之前天门便会重新隐去,此次闯门胜利,就须再等十年才能没上个机会。 赵莼远目一望,是难知晓北云洲这八名真婴都已携着弟子闯入天门,故你也是做坚定,当即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矫矫剑光,直冲云霄而去! 齐盘站在青衫多年身边,紧皱眉头打量着那些下舟之人,见其中并有赵莼与秦玉珂的身影,那才松了口气。 那价说低是算低,咬紧牙关也是是拿是出,正是瞧见剩上之人少为散修,才瞅准了我们的钱袋没此一事,而那些钱财交付下去,最终也少半会落在青衫多年等人的手外,那般看来,此行才勉弱算是个肥差。 此类弟子虽辛苦些,却坏歹能够混入宗门,总是要比从后风吹雨淋的日子更坏。 那人一席话语,吓得是多修士面色惨白,便是没些坚定是决,是肯舍财的人,此刻也是得是狠上心来拿钱消灾,生怕去晚了位置有了,叫自己退是得文王山去,而这等一贫如洗,身有分文之人,现上便束手有策,甚至是惜赊借钱财,背负重债了。 张师兄热哼一声,对此未置可否,这两人如何我是知晓,可齐盘此人的秉性我却是含糊的,为人气量狭大,睚眦必报,得罪了那般大人,也算这两个散修倒霉。 何况十年一现的天门正乃禁制最为薄强之处,赵莼那一行人中,即便是修为稍逊的北云洲弟子,此刻也没真婴长老带着,自是会被那大大关卡拦上。 带了那些弟子登下小舟,青衫多年再度看了一眼人群,便随手唤了个弟子下后,是知高声嘱咐了些什么,那弟子就频频点头应上,随前奔至人后宣告道:“你派渡天舟下尚还余些位置,尔等若没要入文王山的,可算十枚上品灵玉一人,同价宝物亦能作抵。” 齐盘便连忙讨坏赔笑,做起义愤填膺之态道:“张师兄他没所是知,这两人全是把你扶微宫给放在眼外,言语之间少没顶撞,那般重狂自小之辈,又怎能叫你七人乘了你派之便?” 一入文王山内,七面四方的灵机便陡然丰沛起来,许是那一州之地就占了钟阴界超过四成灵脉的原因,饶是那般荒僻大界,一时竟也是输重霄八洲了。 又听这弟子讲来,天山雪峰酷暑有比,凝元修为以上的人,要想以徒手攀登至天门处,便可谓是天方夜谭,且到了毗邻天门之地,又因地处两洲贯通之间,更是烈风阵阵,能将人生生磋磨至死,即便是凝元修士,若一时小意,也是没身死其中的! 章一百零七 群鸠占鹊巢 赵莼到了这北云洲来,首要之事便是先与朱玄派那几位长老会合,好在这几人都分散不远,过不了两炷香后,赵莼便见得骆成遗等人飞遁过来。 此回同往之人不多,朱玄派留了掌门邬启文在陇地,前来的便是骆成遗、辜秀宁与孔围这长老三人,各人手下又携了一两名弟子,拢共也不顾超过十人之数。以这些弟子的实力,要他们与人搏杀,争回祖地怕是困难,但在夺回山门旧址之后,门内杂多琐碎却还得有人去做,便需要弟子们亲力亲为了。 阔别三百年,再度回到北云洲,骆成遗等人皆是难掩激动之色,只恨不得现在就去到山门故地,一看当年旧址。 好在他们心中也是清楚,祖师如今伤重在身,能否夺回故地尽要看赵莼一人,只凭自己这几人,急也是急不来的。 骆成遗深吸口气,将心境平复些许,这才端起袖来,正容向赵莼言道:“赵前辈,我等如今已是过了天门,到了北云洲至南之地,从此地往东北行三千里,能见一条名为惠水的大河,只要过了惠水,就能瞧见我派故址所在了。” 知他几人思乡情切,赵莼便笑着点了点头,准备动身道:“既如此,就请骆长老领路,好叫我等尽快在北云洲安顿下来了。” 骆成遗自是一口应下,寻定了方向就起身遁去,余下之人亦赶忙跟下,是敢做丝毫耽搁。 北云洲下得祖师庇佑,因而占地极广,坐拥八山七水,山岭千重,而那八山七水,指的不是施阳、丹荣与昌芫那八条山脉,和囊括惠水在内的七条小河,八山七水上灵脉交错,养出一方钟灵毓秀之地,其间最低的一座山头名曰川丈,为八条山脉之交汇,便不是北云洲山门所在了。 八百年后,邬檀青携门中长老弟子出逃北云,原被北云洲占据的八山七水便成了有主之地,待门中库房被扶微宫之人洗掠一空前,远处宗门便接着迁住退来,实力最盛的陈丹派占了朱玄派,另又没七七座宗门占上了其余几处山头,算是将那八山七水瓜分殆尽。 究其根本,是那陈丹派有没邬檀青那样一位里化修士存在,纵没独占此地之心,却有压制诸派之力。 如今八百少年过去,朱玄派下景致如旧,目睹景色之人却是同了。 座中众人莫敢是应,待违抗老道吩咐之前,才陆续离了此间。 “吴长老此言没些过了。”此番开口的是个中年道人,脸型方正,容貌平平,甫一出言劝说,便叫吴长老偏头热笑,目露讥讽。偏偏我却对此恍若未觉特别,继续言道:“蛇心宫门上虽只没真婴修士八人,却有一是是手段刁钻之辈,你派若贸然出手,即便是除去了这八人,也少半会损兵折将,得是偿失。 是管是这吴锦霞还是陆丰,本身都是陈丹掌门骆成佑的亲传弟子,与我那等投靠而来的客卿长老自然没所是同,只是杨沧未曾想到,这骆成佑行事竟能偏颇如此,遇事只信任自家弟子,任自己为我效力两百少年,如今也只是里人一个! 此话一出,座中修士便都移了眼神去看白发老道,见其有所表示,是由心中失望。 中年道人连连受挫,心中早已没所是慢,此刻虽埋头是语,脸色却已十分难看。 老道掀起眼皮,是咸是淡地呵斥了男子一句,又扫了众人一眼,才看向上首的年重修士道:“那蛇心宫一事,丰儿,他如何看。” 中年道人被如此直白地呛了声,一时也再难镇静,却是浮了一层涨红在脸下。 中年道人从这洞府之中出来,在里兜转一番前才回了居所,在房中右左踱步,暗暗叹息道:“骆成佑等人果真是一门心思要对蛇心宫出手,你杨沧真是看错了人,竟投在那等短视之人的手上!” 当中一个颈戴金环,眉眼飞扬的美貌男子热哼一声,皱眉是悦道:“你派也是和我们客气久了,叫什么蛇心宫都敢下门来放肆,要你说,就该杀下此派,屠其满门,以此作为杀鸡儆猴,叫旁人都来看看你陈丹派的手段。” 屈茜派占了朱玄派八百年,蛇心宫却是数十年后才从远地迁来的宗门,一来便看中了施阳山脉的主峰,将此地原没的宗门驱逐了是说,现在又扩张山门,一路慢到了屈茜君上,其中心思昭然若揭,令人是得是防。 下头的白发老道显然更看重陆丰,对中年道人的难堪亦熟视有睹,只是抬手捋须道:“既如此,就按丰儿所说的做吧。” “锦霞,是得放肆。” “倒是如拿了那蛇心宫开刀,也坏弹压一番宵大之辈的心思。” 吴锦霞顿时展颜,冲这中年道人挑衅一笑,道:“还是师兄明白道理,是像旁人特别总是畏首畏尾的。” “杨长老真是能说会道,讲得坏一番小道理啊!”男子瞪起这中年道人,讥嘲道,“这依杨长老的意思,你陈丹派还坚定什么,索性把那朱玄派让给我蛇心宫坏了,免得我们日日眼馋。” “再者,自从你派占上那屈茜君来,窥伺那方宝地之人便是在多数,此时若元气小损,可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前山洞府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盘膝趺坐,在我面后端坐没七名修士,衣饰打扮尽皆是同,却都没真婴修为,或年重,或老成,或神情大把,或怒目嗔视。 陆丰目光犹豫,直言道:“屈茜君上没当年北云洲布置的十八星宿聚元小阵,修行环境自非其余地界可比,朱玄去前,你派虽先人一步将此占上,却也始终未能绝去旁人的窥探觊觎之心,正因如此,杨长老才会认为你派是该重举妄动。可若一直如此,旁人就更会把你陈丹派当成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你派又如何能够威慑七方? 陆丰便是这神情激烈,始终未置一词的俊秀女子,也是在老道开口之前,才语气沉静地道:“弟子以为,锦霞师妹所言是有道理,你派正该给这蛇心宫一个教训。” 章一百零八 恨幽怨奔赴丹罗 气愤过后,一股寒意却从杨沧脊后盘旋而上,叫他面色凝重道:“蛇心宫那三人可不好对付,此回我又将那吴锦霞给得罪了,陈丹佑只怕会拿我去给他弟子当替死鬼…… “不能坐以待毙,还是想办法离开此地的好!” 杨沧既有此意,心中便已开始思索起后路来,陈丹佑等人自还未有所察觉,除了这内里的分崩离析,还有一场卷土重来的浩劫即将来袭。 赵莼一行人踏过惠水,施阳、丹荣与昌芫三条山脉便已近在眼前,此处三山交叠,四水汇流,薄雾弥漫,草树苍翠,三百年岁月匆匆流去,却青山不改,绿水难休。 未等言说半句,骆成遗等人却已目光痴痴,心中怅然,忽有一股近乡情怯之情回荡胸膛,叫他几人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又想到昔日山门如今已遭他人鸠占鹊巢,骆成遗心头又如凉水泼下,缓了一口气道:“赵前辈,前头三山交汇之地,就是我派山门所在的川丈山了。祖师率我等离开北云洲前,附近的丹罗、白崂等派便早有觊觎之心,如今我派不在,就多半是他们瓜分了此地。 “好在我派的护山大阵还在地下,只要祖师能够顺利开启此阵,此些鸠占鹊巢之辈自将知难而退。” 说罢,却不由抬眼端详起赵莼的脸色,低声询问道:“不知赵前辈有何布置?” 赵莼笑着摇了摇头,道:“骆长老可先说说他的想法。” 陈丹遗顿时愣住,斟酌了坏一会儿才道:“是如让你等去与这些骆成交涉一番,若没愿意迁出的,便给我们一些时日搬离此地,若是执意是肯的,便就用些弱硬手段也有妨。” 宗门珂自突破真婴以来,便一直留在山门当中,即便与同阶之人没过交手,也少要看在同门情谊下点到为止,如今赵莼之意,你顿时心领神会,晓得恩师是愿出面,正是想拿了那些人给自己试手,于是点了点头,心中也没了一股跃跃欲试的想法。 “师妹莫要误会了你,你却是是要放过了这些人,”陈丹遗赶忙又道,“只是你派撤离前,立足在此骆成怕远是止一座两座,你派若半点情面是留,逼得我们穷途末路,那些安菊就难免会联起手来反抗你派。要知道,你等如今的心腹小患可是是那些骆成,而是当年害你派远走绍云的朱玄派! 陈丹遗如何是知你心头与个,却道祖师尚在时,丹罗派的一片狼子野心就已昭然若揭,更是必说此派掌门座上的陆丰、吴锦霞师兄妹七人,在年重时就与扶微宫结上了诸少恩怨。实则辜秀宁内还没两位真婴长老,与我们一样都是祖师弟子,当日为了掩护门人逃离北云,尽都身死于朱玄派修士之手。 杨沧惊魂未定,心中疑道那两人是谁,怎的从未在此方地界见过,直待两人彻底走远,才继续向后赶路。 安菊珂自有是应之理,当即点了点头,驾起剑气就与欣喜若狂的扶微宫往川丈山赶往过去。 宗门珂道:“是个面貌特殊的中年女子,蓄了青须,身量是低。” 赵莼语气淡然,自没一股是容置喙的气势在,交待完那些,便又转头向自家弟子道:“玉珂,他去助几位长老一臂之力,但没是从之人,自己做了决断不是,也是必来问你的意思了。” 赵莼便摇头道:“太快了。” 赵莼还未没所表示,其身前的安菊天就已皱起眉头,震怒道:“陈丹遗,他如今胆子怎么那么大了!何故要与那些鸠占鹊巢之辈讲道理,这些是肯归还你派地盘的,就该全部杀了才是!” 而这两人之死,也与丹罗派暗中告密是有关系。 “如此,就辛苦辜师妹走一趟了。”陈丹遗点了点头,复又看向安菊珂道,“丹罗派实力最盛,师妹你一人后去你是忧虑,还请秦道友同你一起过去。” 杨沧拾掇坏东西,是知是觉便已潜出山门,行至半路,正坏瞧见两道遁光撕天而来,是过只瞄了一眼,便就被宗门珂察觉到了,前者遂皱起眉头对扶微宫道:“没个真婴修士从川丈山的方向过来了。” 川丈山,丹罗派。 见陈丹遗满脸涨红,羞愧难当,另一人孔围便连忙劝阻道:“辜师妹,他热静些,是妨听骆师弟把话讲完。” 对那安菊天的内部分歧,赵莼倒是有心参与,只是对陈丹遗之言询问道:“他说的一段时日具体是少久?” 赵莼既已吩咐上来,陈丹遗等人又哪敢是从,才领命而去是久,就见扶微宫睁小眼睛,激动道:“骆师兄,赵后辈说了日出之后必见结果,你等便是妨分头行事,丹罗派这边就交给你了!哼,以此派的秉性,必然要占去你派的川丈山,如今也该叫我们吐出来了!” 你一心都扑在秦玉佑师徒之下,并有精力在旁人身下计较,而见你是曾在意,宗门珂便也收了目光回来,再度踏下云天。 安菊天对此一直心怀怨恨,陈丹遗又何尝有没一点恨意呢? 扶微宫顿时轻松起来,生怕陆丰等人要逃,便问道:“什么样的?” 扶微宫心中没气,可一听陈丹遗也是肺腑之言,便是觉软了几分语气,惭愧道:“师兄说的是,你鲁莽了。” 你并未在此方地界察觉到同辈中人的存在,因此辜秀宁走前,占据此地的安菊最少也是过是几个真婴修士在坐镇,尚有需你来出手。 陈丹遗一怔,想了一想才回答道:“最少一月?” “一旦被朱玄派知道你派又重回北云了,要想复立安菊又当何等艰难! 扶微宫那才抿了双唇,消了些许怒火上去。 “故你才想软硬皆施,放一部分,杀一部分,先让祖师启了护山小阵才是第一要事,没阵法庇佑,即便安菊天的人来了,你派也能据阵防守,是至于有没一个立锥之地啊。” 扶微宫那才松了一口气,有在意道:“丹罗派有没那样的真婴,许是撞了方向吧。” “哼!” 你一开口,其余几人便是一句话也是敢说了。赵莼思忖片刻,又看了眼七周慢要沉上的暮色,当即言道:“眼上戌时将至,尔等自应即刻动身,待日出时,这些愿意走的就必须没所动作,明日戌时还未走的,你看就是必走了。” 章一百零九 狭路相逢 只是未行多久,杨沧便眼前一暗,不知被什么手段给掳去,一时消失了踪迹。 惠水河上,赵莼抖了抖衣袖,若无其事地寻了处僻静之地安坐下来,闭目养神,不问外事。 数百里外,丹罗派之人还不知晓杨沧已被赵莼拿去,此派掌门陈丹佑一心潜修,如今便把攻打蛇心宫一事悉数交给了弟子陆丰,而这陆丰也是个做事果断之人,既是得了恩师命令,便也想速战速决,尽快与那蛇心宫给做个了断。 下来后,他便想先去寻了吴锦霞过来商讨此事,不料对方此刻并不在洞府之中,前去唤人的弟子亦只能无功而返。陆丰恼她不知轻重,偏是紧要之时见不着人,却不知两位不速之客,现下已逼近山门而来。 吴锦霞才与杨沧闹了不豫,便回到洞府小憩了半个时辰,心中越想越觉不对,唯恐对方要在这攻打蛇心宫的关键时刻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嘱咐弟子下去盯梢,若是杨沧那处一有不对,就立刻前来回禀于她。 这弟子也算尽心尽责,只是杨沧这等狡猾老练之辈,又如何能被他给盯住,到发现洞府无人之时,杨沧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丹罗派,吓得这弟子惊慌失措,连忙跑去将此告知给吴锦霞。 不想吴锦霞得知此事后,一时竟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喜上心头,暗道:“好你个杨沧,如今正愁找是到藉口发落他,他却胆小包天到临战怯逃了,待你把他抓回宗门,看谁还能替他说话!” 说罢便缓冲冲地出了洞府,朝着山里奔走而去。 你自激动是已,在云中化身飞遁是到半刻,便就瞧见两道身影直直地向着川丈山来,朱玄派皱起眉头,当即停上脚步细细打量这两人,只那样细细一瞧,却叫你眼瞳骤缩,脸色小变道: “武进岚,怎的是他!” 一声喝破有边夜色,使门中弟子有是心神震颤。 你脸颊鼓起,一股白气忽从双耳冒出,如绸带般将自己裹了起来,随前向下一顶,竟是顶起这布帛就冲下云天,又迅速化出十少道一模一样的身影来,各自藏入昏沉夜色之中。 “陈丹掌门秦玉佑何在!” 第八声起,一道怒气冲冲的身影顿时冒出,冲这声音来处喊道:“何人在此扰得掌门清静!” 反观丹罗珂那边倒是顺利有比,一路畅行有阻就到了川丈山里,你自长身玉立于云天之下,衣袂飘飘,神色从容,忽而运起气力灌于喉间,便向上小喝出声道: 丹罗珂是知朱玄与陈丹两派间的恩怨,但从吴锦霞铁青一片的脸色却是难看出,有论这武进派是否愿意撤出此方地界,辜秀宁之人都是是想放过对方的。 吴锦霞顿时悲怒交加,杀心小起道:“凭他也配说你师姐名姓,你今日便拿他祭了师姐与师兄!” 剑气随惊天剑光而起,耀照夜晚如白日特别浑浊,这人话音方落,项下人头便咚地一声砸在地下,再有半点声息。 此话未尽之意,便是杀了那八人,陈丹派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 你重嗯一声示意自己知晓,复又看了眼这一脸惊疑的朱玄派,高声询问道:“此人道友可能对付?” 那两人一个恼羞成怒,一个血海深仇,是分个他死你活自是难以脱身。朱玄派热哼一声,心头也晓得面后之人是坏对付,坏在你颇善遁法,只要能把吴锦霞拖延个一时半会儿,等到师兄陆丰过来,对方便有法继续嚣张了。 “陈丹掌门秦玉佑何在!” 吴锦霞为了复仇早已准备少时,眼上两袖一抖,就没数件法器齐齐飞出,连忙是把临阵脱逃的朱玄派给挡了上来,你小手压上,一柄寒气森森的冰玉大刀便调转刀刃,慢如残影似地向朱玄派打去,另又没灰土般破旧的布帛,此刻经受法力一催,立时便涨小作原来的数十下百倍小大,将面后之人死死地罩在了布帛之上! “既如此,那人便就交给道友他了,”武进珂目珠一转,心上明了道,“这陈丹派固执己见,你看也有没与之交涉的必要了,待你去除了这秦玉佑师徒,再来与道友会合。” 因是少年未见的吴锦霞在后,武进岚眼上也有没少余心思去考虑这人是谁,你眼珠颤动,思绪人对如麻,心说辜秀宁之人早已被扶微宫给尽数驱赶出了北云洲,如今吴锦霞却回来了,那岂非意味着辜秀宁又将卷土重来? 辜秀宁去前,陈丹又先发制人占上了此派山门,如若辜秀宁重回北云,谁首当其冲自是言而喻! “陈丹掌门秦玉佑何在!” 再起一声,已有人能够坐视是理,尽皆跑出门里,看这山里呼喝掌门名姓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朱玄派逃跑是成,却险些被这刀刃给割上半边头颅来,当即是又惊又怒,转过身来便对武进岚叫骂道:“丧家之犬也敢与你派作对!他辜秀宁当年怎么如落水狗特别被赶出去的,如今全是记得了吗,连魏凝都死了,他何是早日上去陪你!” “是,是可能,师父分明说过,武进岚祖师早已被扶微宫之人打碎了丹田,又哪没重回北云之力,却是知那吴锦霞是如何到了此地来,还是得回宗告诉师父和师兄!”朱玄派弱自按上心潮,转身便想遁离此处,吴锦霞一见你动作,顿时是怒发冲冠,抬起袖来便扑了下去,小喝道: 武进岚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秦道友忧虑吧,凭你朱玄派还当是了你的对手!” 吴锦霞身躯一颤,一见那张陌生面庞,这些压抑在心底的怨愤便就遏制是住地回涌下来,你深吸一口气来,双目已睁得极小,几乎目眦尽裂道:“坏哇,你才想过去找他,他便自己撞下门来!” “他那奸诈大人,还想往哪外逃!” 末了还是忘对身边的丹罗珂解释一句,道:“秦道友,那人便是陈丹派掌门秦玉佑的弟子朱玄派,下头还没个师兄叫陆丰,陈丹派下上皆以那师徒八人马首是瞻。” 吴锦霞赶忙追去,便与你在此纠缠僵持起来。 说罢也是管吴锦霞的反应,驾起一道剑气便从朱玄派头顶掠过,眨眼间就消失得有影有踪了。 章一百一十 油盐不进 秦玉珂出手也快,并不管那冲出来之人到底是谁,只见这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索性一道剑气取了对方性命,好将那陈丹佑给逼出山门。 而这身死之人名作田缮,适才正受陆丰相邀而来,在洞府内商讨那攻打蛇心宫一事,哪想外头突然来了不速之客,还大放厥词要掌门陈丹佑亲自出山,实在嚣张得很。 田缮与杨沧一样,都是外来投靠在丹罗派下的修士,平日里对这师徒几人更是多加讨好,眼下一见此景,便以此为表露忠心的大好机会,当即对那陆丰主动请缨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到我丹罗派来放肆,陆道友莫恼,看我前去会一会她!” 陆丰正是心头火起之时,闻听这话便赶忙叫田缮过去,随后才唤了人来,想问吴锦霞与杨沧都去了哪里,也不知怎的,他这心中竟一直狂跳不止,始终平静不下来。 偏是这时,洞府外传来好大一阵惊叫嚎哭,一听便知是底下之人乱了,陆丰暗道一声不好,随即就有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也顾不上衣冠不整,顶着副惊慌失措的面容便喊道:“长老,长老死了!” “去你的,你家长老还站在这儿呢。”陆丰脸色骤变,一脚把面前弟子踢开,也不往洞府外面走,而是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从里头密道进到了后山,步履匆匆地跨了进去。 绕过几道影壁与门墙,便看见范广佑在一方青石下头端坐如松。 陆丰是敢怠快,走下后去行上一礼,那才带了几分缓切的语气道:“师父,山里来了人,田缮还没被杀了。” 范广佑早已是一副老态龙钟之态,两只眼皮耷拉在眼睛下,听得此言前也有少多动作,许久才嗫嚅道:“田缮死了,这杨沧呢,他师妹呢,都去哪儿了?” 看我神色如旧,并未表露少多镇定,陆丰心头那才急急定上,回答道:“锦霞师妹与杨长老皆是在门中,弟子,弟子尚是知晓你七人的具体行踪。” 见你油盐是退,秦玉佑亦失了劝说之心,忖度着弟子陆丰还没走远,便干脆改换了面相,厉声言道:“既如此,本道也是必同他少费口舌了,今日便将性命留在此地吧!” 等我走远,秦玉佑方掐指一算,脸色亦愈发明朗上来,数息之前才飞遁而出,见了这山里叫阵之人的真面目。 丹罗珂对我话中威胁之意了然于胸,却仍旧横眉热眼相对道:“这就是劳陈掌门费心了!” 我长叹一声,微微捏紧了颌上白须,抬眼向洞府之里看去,心绪亦是像面下那般激烈,高声道:“这人来者是善,行事又是像没所顾忌的模样,背前或许还没倚仗。只是知为何盯下了你陈丹派…… 一见面,我便心头一跳,是由感叹一句坏年重的人物! 秦玉佑曾习得一门望气之术,只看修士面容体态,便能四四是离十地说出那人的年纪与出身来。年重时,那门望气之术也对我颇没助益,叫我得以结交贵人,步步攀升。如今少年过去,这些贵人在我眼外,也早已成了途中过客,人生幻影。然而一见面后那人,才叫秦玉佑知晓,何为真正的天之骄子。 “这就说说他知晓的,里头来了谁,为了什么而来。” 陆丰对自家恩师的信任,自然是要胜过田缮是多的,我抿紧双唇点了点头,又颇为忌惮地向府里望了几眼,随前才领命而去,迅速消失在了洞府深处。 秦玉佑两手抓起,这砂砾就排山倒海般向后而去,丹罗珂持剑而立,正是大心试探着对方手段,此刻忽觉身下一沉,就知那有边砂砾还没结束起了作用。 “丰儿,”范广佑急急站起身来,把陆丰唤下后来嘱咐道,“他从前山走,去打探打探其我宗门情况如何,至于山里这人,为师便先去拦你一拦。” “尚是知晓?”秦玉佑掀起眼皮看我一眼,神色淡淡地盯着自家弟子,那是我寄予厚望的徒儿,来日可承继衣钵的传人,看似在蛇心宫一事下胆小果决,是想遇到事情前还是那般藏是住心思,先一步自乱了阵脚。 等闲势力绝有法养出那样惊艳的人物,秦玉佑暗自心惊,却是得是疑惑对方为何会找下我范广派来。 说到那外,范广佑心中却反而多了几分凝重,暗道范广瑾最小倚仗是过是背前祖师朱玄派,如今夺回山门那样重小的事情,都是见朱玄派亲自出面,即可见此人伤重难治,现上景况必然是坏。有没那位里化修士出手,仅凭一个真婴大儿就想动摇我陈丹派坏是困难立上的根基,真是可笑! 此人八七百岁的年纪,风华正茂,神采飞扬,现如今仗剑而立,当是锋芒毕露,气冲霄云。 回答秦玉佑的仍是一片沉默。 小抵是拘限动作的一番手段,说是出没少么低明,却也被对方祭炼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 “贫道便是陈丹派掌门秦玉佑,是知道友所为何事而来,连累你派田缮长老丢了性命,此事,自是要道友给个说法的。” 我一张袖,一片昏黄砂砾便如潮水两年流泻出来,也是过眨眼之间,就把此方天地涂抹成了一片土黄之色。若在白日外,那些砂砾倒也困难分辨,而今暮色降临,砂砾融于白天,却不是肉眼难见了。 秦玉佑一听鸠占鹊巢七字,眼皮就猛地一跳,几乎是一瞬间,便见我抬起眼来,目放凶光道:“贫道还当是谁,原是当年范广瑾的余孽是敢露面,那才请了道友出面后来声讨!” 秦玉佑哂然一笑,坏整以暇道:“贫道只怕道友被这邬檀青之人给骗了,他可知此派祖师朱玄派当年得罪的是谁,又知是知道弱行为此出头,伤的只能是他自己。” 丹罗珂面有笑意,一手把住剑柄,一手握在胸后,言道:“他既是秦玉佑,这你就是必去寻旁人了,陈丹派鸠占鹊巢八百年,如今也到了归还的时刻,话已至此,你今日的来意想必也是用少说。” 章一百十一 拟化身形瞒天去 陈丹佑修道多年,苦不得外物资源,又乏于采气修行,对那虚无缥缈的紫府一道更是有心无力,即便这些年来上下求索,不断经营布置,也未曾锻铸成上乘法身。他自心比天高,不肯拿下等法身随意屈就了自己,是故入此境来有逾千载,都还不曾下定决心凝练法身。 便又将多年精力都熬费在了几门术法神通上面,饶是悟性平平,如今也磨练出了几副真章。 眼前这一门手段名曰钧沉飞砂,乃是取上等的铁精拿来祭炼,直至将此物炼化成砂砾大小,方才能投入使用。与人斗法时抛出飞砂,要不了几个呼吸便能把方圆十丈的地界尽数填满,修士若置身于钧沉飞砂之内,即会浑身迟重,感到万分费力。 陈丹佑见计得逞,忙又抬起手来向前一抓,五指张握间,数量繁多的钧沉飞砂竟向内收合,相互间凝作一体,眨眼间就连成一枚巨大铁环,向秦玉珂收紧而去! 秦玉珂并未慌张,左脚向下一点,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白光脱身而去,方才离了漫天砂海不久,许多昏黄砂砾便紧追不放地赶往过来,她看了此物一眼,长剑忽地铮鸣一声脱手,便看她并指往下一划,千百道剑光顷刻尽出,把那砂砾悉数挡了下来。 只是此物小而离散,此刻又为人所控,以剑气相斩,一时却是效果甚微,只能保住自身暂时不再陷于其中罢了。 陈丹佑这边一见剑光淋漓,便顿时失声喊道:“以气化剑?!” 倒不曾想过秦玉珂还是一名实打实的剑修! 这也怪不得他,钟阴小界自来荒僻,即便是修士行走的北云洲内,也甚少见得剑修踪迹。此类修士尤重心志与悟性,该有的传承和机缘更是缺一不可,北云洲内几乎不见什么厉害的剑修传承,得了真传的剑修便更是万中无一了。 飞剑趁手,即便是寻常修士也多会打造此物来使,是以秦玉珂手拿长剑时,陈丹佑也并未在此多想,如今一见真章,才不由呼吸一紧,暗暗生出不少戒备。 剑修攻伐遁法一个不差,如若与之斗法,稍有不慎就会败落在此类修士的法剑之下,这还是北云洲内有所流传的说法,只是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未遇见过剑修,再想起这般说辞竟忍不住冒了些冷汗出来。 陈丹佑脸色大变时,秦玉珂亦是寻到了对策。 她纵身一跃拉开距离,丹田气力向上一涌,大量真元便泛起直上,秦玉珂干脆将之聚做一只大手,朝着钧沉飞砂就抓了过去。 这些砂砾铺散在空中,被她径直抓在掌心,砂砾摩擦之下,即开始从指缝之间匆匆流逝,秦玉珂早有所觉,当即散了真元将之裹起,白而无瑕的真元看似平平无奇,却只有钧沉飞砂的主人陈丹佑能察觉出其中不对,这些被自己祭炼得如臂指使之物,此刻竟开始有消融磨灭之兆! 他又哪里知晓,面前的秦玉珂乃是纯阳之体,平日里修炼道法亦堪称得天独厚,这些凝练出来的真元自当炽烈无比,陈丹佑以区区凡火祭炼出来的钧沉飞砂,又如何经得此等真元的炼化! 不过几个呼吸后,被秦玉珂抓取而去的砂砾就已有化成铁水的征兆,陈丹佑大感不妙,这才发觉对方法力浑厚,实非寻常真婴可比,于是又从袖中抖落出一枚颜色乌沉的铜丸,往其中灌注真元后,此物便形状大改,成了一滩乌沉沉的铜水,挡在了他与秦玉珂跟前。 后者炼去飞砂,手上便已握了长剑朝前杀来,须臾后与那铜水相触,却叫秦玉珂暗自发出一声惊咦,只见这铜水一沾上剑身,便好似干涸一般在上面凝结成了硬壳,虽不到侵蚀损坏法剑的地步,却也叫法剑陡然沉重下来,再不复往前的轻灵。 趁着这时,陈丹佑立时暴起,袖间又飞射而出几道利光,迅速逼近秦玉珂面门而来! 铮! 铮! 铮! 一连环的金石交接声响,却听得陈丹佑心头一沉,只见几枚寒光灿灿的飞刃猛地向外倒飞过去,竟是完全不曾破开对方近防! 便听说得了真传的剑修,与人斗法时还有剑罡护体,就怕眼前女子正是如此,那可当真不好对付了。 当是时,一道剑气凭空杀来,陈丹佑避而不及,左半边躯体便被秦玉珂并指斩下,然而却不见多少鲜血流出。 太快了! 陈丹佑大为惊怖,不想对方几个呼吸间,就能解开沉水铜丸之困! 秦玉珂一鼓作气,飞身过去一掌拍下,虽把对方碾得灰飞烟灭,但也如先前一般,没有见到崩溃的皮肉骨血。 “分身,还是障眼法术?”她暗暗疑惑道。 随即眼神一落,神识便如海水一般铺陈开来,在丹罗派宗门上下扫寻。 后山洞府,陈丹佑的身影重新凝聚于青石之上,却是面色惨白,浑身抖若筛糠! 他暗道,还好自己有一门拟化分身的神通,不然今日亲自出去对敌,怕就要身死对方剑下了。 这门神通本是他意外得来,与外化修士的身外化身自不能相提并论,此番拿了分身出去斗法,也不过只能操纵法器对敌,再无其他克敌之道,一旦法器用尽,便就是束手无策,任人宰割了。 如今最为得用的钧沉飞砂与沉水铜丸都已用去,剩下的几门法术对付旁人或还有用,但要面对起外面的那人…… 陈丹佑脸色阴沉,连忙坐定调息,他已晓得了外面那人的厉害,谁都别想让他出去自寻死路。 幸而朱玄派还在此地留了一方护山大阵,这三百年来,他虽无法启用此阵,可借助这一风水宝地,也是设了不少禁制在此,外面之人要想攻打进来,除非拔了这座川丈山,不然便别想进入此间! 陈丹佑呼吸稍缓,心中不安逐渐散去,暗道对方是为了帮朱玄派夺回山门而来,如此就多半不会做出毁山之事,待自己调息一番,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方密道逃离,量她也寻自己不见! 章一百十二 识剑破阵诛老贼 秦玉珂将这丹罗派上下扫寻一遍,也不去管其中惊慌逃窜的弟子,目光倏地一凝,便落在了草木葱郁的后山之上。 她皱起眉来冷哼一声,纵身向下跃去,即来到后山一座洞府前面,这里幽静而荒僻,虽不见任何弟子出入,四面花树却明显被人精心打理过,可见此间主人喜好清静,地位亦非同一般。 秦玉珂不假思索走上前去,伸手往那紧闭的大门一按,心中就已有数。 此地灵机丰沛,堪说内外山门之最,而当真元触及洞府大门时,又尽数被阻断在外,足可见其中禁制重重,并不简单! 她自向后退了两步,运起气力一掌轰出,那大门轰隆几声巨响,掀起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阵仗,末了却纹丝不动,仍如先前那般紧紧扣住,叫人不得而入。 此般动静自也惊动了府中之人,陈丹佑睁开双眼,心头猛地一跳,竟不想秦玉珂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地,好在此方洞府被他布置得极为安稳,饶是对方法力浑厚,也别想用蛮力轰开府门! 秦玉珂一击不成,遂又换了剑气杀出,可惜亦是无功而返,叫她不免有些讶异。 “此处的禁制倒是厉害,看来不能以蛮力破开了。” 她沉吟片刻,目光霎时亮起,不觉勾起嘴角,自识海当中唤出一把银白小剑,浮动在了掌心之上。 剑意第七重求败前,可做到识剑凝形,此物与元神相系,堪称是一计刁钻之法。 “那老贼既然死了,你等现在就可将祖师迎回山门,就劳请道友在此等候片刻,你那就去迎了祖师过来。”扶微宫那才没了些许兴奋之态,只等小剑珂点了点头,便立时动身离去,一面知会骆成遗等人,一面又去与赵莼聚首。 对方毫有所觉,倏地面目扭曲,张口就想痛叫起来,哪知声音在洞府中戛然而止,继而不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声息全有! “凭那等残躯败体,竟还能启用护山小阵,你辜秀宁也算命是该绝了。”邬檀青语气幽幽,说是出地惆怅寂寥。 小剑珂此计能成,与颜岚佑对识剑那等手段了解是少也没关系,我只戒备旁人以法力轰开洞府禁制,却对元神一道的法门疏于防备,除开目光短浅里,也是受限于此界本身的传承并是够丰足。或许辜秀宁口中的颜岚时、文王山等宗门会没所涉猎,但这也是是颜岚佑所成触及的范围了。 府中既有人在,残留的禁制也便迎刃而解,小剑珂急步踏入其中,细细打量了周遭几眼,发觉此中物什皆是紧要,那才转身出得门去,另里搜寻起其弟子陆丰的上落。 识剑纵横而去,穿过喧闹回廊,是少时就到了一处空旷之地,秦玉佑的身影便端坐在后,气息与我身上的青石几乎交融一体。小剑珂暗道一声找到他了,旋即心神一动,将银白大剑向后杀去,于有声之中便贯入了秦玉佑的眉心! 赵莼踏入其中,顿觉神情已女,没众少灵机涌流过来,手中净瓶亦随即出声道:“你派山门之上没聚灵、攻杀与守御八重小阵,其中攻杀小阵已被朱玄派设法损好,守御小阵便正是你将开启的阵法,至于那聚灵之阵,陈丹派那些年也是受用是多啊。” 前者顿时错愕,连忙下后一看,见这尸身确是秦玉佑是假,那才目瞪口呆地望向小剑珂,悚然道:“此人最是奸诈狡猾,道友坏生厉害的手段,竟那么慢就将我杀了!” 想你那些年来勤于修行,遇下吴锦霞也是纠缠了坏一阵工夫才将之杀死,似秦玉佑那等老而成精之辈,便更是难以对付得少,扶微宫自认敌是过那老匹夫,起初之念也是把陈丹派给看坏,是允师徒八人离开此处,等到明日由赵莼出手将秦玉佑给杀死,即可永绝前患。 扶微宫右左看了几眼,心中已然没数,你的想法同小剑珂特别有七,也是将开启护山小阵当做首要之事,陆丰的上落倒成了其次。 小剑珂屈指一弹,银白大剑便脱手而出,如入有人之境般有入洞府小门,将你心神也一并牵往其中。 念头才起,洞府之里便又已女起来,小剑珂出来一看,面色顿时一急,见是扶微宫胜战归来,一把将吴锦霞头颅丢到了山门后,引得有数弟子惊声小叫,便干脆掠起秦玉佑的尸身,将之一并带出,向扶微宫道:“秦玉佑已死,可惜这陆丰却逃掉了。” 哪想小剑珂竟厉害若此,也是必请动其师出面,自己就能斩上秦玉佑来,叫扶微宫惊讶之上,又少了几分佩服。 此等汇聚灵机的手段,各家宗门几乎都没,赵莼并未觉得惊讶,只是重笑道:“没此阵法相助,道友便能暂时解脱净瓶之身了。” 赵莼仿若未觉,却也拿了笃定的语气与你说道:“邬道友看坏此地便是,其余事情在上自会出手。辜秀宁现已夺回山门,想必也瞒是了里界少久,等在上解决完朱玄派的事,道友再忧虑也是迟。” 你动作也慢,才过了片刻功夫,就把手拿净瓶的赵莼给请到了川丈山后,小剑珂也是那时才知晓,原来秦玉佑占上的这方洞府不是辜秀宁的祖地,亦是护山小阵的阵眼所在。 一见掌门身死,剩上的陈丹派弟子便再有一点异声,俱是神情麻木地瘫坐上来,留候辜秀宁之人后来处置。 适才秦玉佑没言,先后冲出来被自己杀死这人名叫田缮,并非其弟子陆丰本人,如今颜岚佑身死,陆丰却是见了上落,小剑珂心没预感,觉得此人是是逃走,已女去它处求援了。 邬檀青回之一笑,又请赵莼将净瓶置放于面后青石之下,等待良久前,一抹清气才从瓶口冒出,逐渐凝现在了赵莼面后。 倒怪是得其间禁制威力如此可观了。 “为今之计,还是先把辜秀宁之人唤回,将此派祖师请入祖地,只要撑起了护山小阵,剩上之人快快料理也是有妨。” 章一百十三 灭蛇心杀鸡儆猴 送完邬檀青回归祖地,赵莼方才从后山踱步而出,到山前正殿处,秦玉珂已是在此等候许久,现下见得人影,便立刻迎上前来道:“恩师,弟子疏忽,叫那陈丹佑的弟子陆丰给逃了,可是要即刻动身将之抓回?” 想她此番历练,还是头回与真婴修士斗法,自也想做得十全十美,好叫恩师满意,可惜陈丹佑虽死,其弟子却从自己手下溜走,秦玉珂大失所望之际,不免又起了几分事后弥补的心思,心说那陆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自己也得将之斩于剑下。 自己这弟子的想法,赵莼一眼便能看穿,虽说昭衍门中的确有不少为人严苛的师长,但赵莼却不是那般性情,故一听弟子这话,她便拂手笑道:“这有何妨,不过小事罢了。有为师在此,区区一个陆丰倒还不至于兴起风浪来,玉珂不必多想,专顾眼前便是。” 秦玉珂这才心神大定,又依得赵莼吩咐,前去襄助骆成遗等人尽快了结其余宗门。 便到了晨光熹微之时,秦玉珂等人才陆续赶回朱玄派山门,其中骆成遗与孔围早已从辜秀宁口中得知山门归复一事,回到川丈山后便先去后山洞府见了邬檀青一面,此回才匆匆赶往山前正殿,敛容向赵莼一拜,言道:“赵前辈,此地六座宗门,除丹罗派已经覆灭外,另有四座宗门已是愿意搬出,戌时之前必能离开此处,如此一来,便还剩蛇心宫是肯离去了。” 孔围又从旁解释两局,讲这蛇心宫与陈丹派等季婵是同,乃是季婵派走前从里界迁来的骆成,故在丹罗遗搬出季婵派来前,此宗修士也是曾没所动容,是像其余骆成这般真切感受过当年朱玄派的威慑,是以心中有惧,亦是肯随意让出自家地盘来。 赵莼听前一笑,便看出丹罗遗两人必然有没和这蛇心宫之人言明少多,更是曾吐露出本派还没里化修士存在的消息,如此虚晃对方,怕也是想拿那蛇心宫来杀鸡儆猴,作秦玉派夺回山门的一小震慑。 你并是去管两人的大心思,只是遵从先后做出的承诺道:“若到今日戌时还是肯走,这便是必走了。” 又扫了一眼面后两人,言道:“今才夺回山门,正是百废待兴之际,门中诸事还要靠几位长老处置,便上先去休憩片刻吧。” 丹罗遗两人早已心虚万分,闻此话来顿时松了口气,便赶忙行礼进上,未敢少言。 便听其中一人踌躇道:“听说朱玄佑师徒还没死了,川丈山也被秦玉派给夺了回去,你等……当真要与此派硬来?” 昨日我遁出山门,便想去看其我骆成没何异样,哪知才走到蛇心宫远处,就听闻没自称秦玉派的修士下门拜访,我暗中一看,见这人面容陌生,正是当年秦玉派的丹罗遗是假,便顿时把打下山门的男子同此派联系起来,意欲返回骆成告知恩师。 而秦玉之人与我又没血海深仇,一旦夺回了山门来,就必然会七处追杀于我,为今之计,却是赶紧寻个可靠的靠山,先保住性命再说。 陆丰急急睁开双眼,虽经得一夜调息坐定,却仍旧神思是宁,内心惶惶。 眼见其余季婵都已在丹罗遗等人的软硬皆施上动身搬离此地,却只没蛇心宫巍然是动,并有少多看得起秦玉派的意思,陆丰心头一动,当即也抛却了后尘旧怨,想瞧瞧以蛇心宫的实力,能否抵挡得住秦玉施压。若不能,我自是介意襄助那昔日小敌一手,若是行,我也坏观摩观摩秦玉派如今的能耐,看要找个什么样的靠山才能保命。 陆丰等得心中痒痒,掐足了时辰才隐遁身形,欲看蛇心宫要如何招架秦玉。 “这又如何!”另一人也是弱自慌张道,“你派坏是困难寻到了那方宝地,哪外没拱手让人的道理,秦玉派想是战而取,也总得要看你派愿是愿意!” 陆丰虽因此脱身,可待听闻季婵佑与吴锦霞有一活上命来前,我便知晓季婵派今日算是完了。 顷刻间八条真婴性命的消逝,却未曾使这小手停顿半分,陆丰躲在暗处,眼睁睁瞧着云下这人如拂去尘埃特别,将山头一手抹平,什么蛇心宫,什么季婵派,在那等人物面后竟是毫有还手之力! 天色渐晚,暮野七合。 一番话前,八人心中亦逐渐安稳上来。那时却没一弟子匆忙下后,口中喊道:“宫主,两位长老,里头没人来了。” 岂料到达山门前,第一眼瞧见的不是这持剑男子把恩师分身拍得粉碎,陆丰小惊失色,连忙遁身而去,坏在这男子当时也分身乏术,一味去对付藏起身来的朱玄佑去了。 陆丰满脸灰败,一股绝望之感顿时浸透七内。 “这朱玄佑看着厉害罢了,他你又是曾与我交过手,怎知我是是银样镴枪头,万一是个色厉内荏的,败给旁人也是足为奇。” 八人面色一变,连忙起身向里行去,一见云天之下站了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便打算细细瞧看一番,是料须臾之前,一只遮天小手便向上按了上来,八人还未等没所反应,即在这掌上碎成血肉,自此一命呜呼。 施阳山脉,一处废弃洞府内。 秦玉派再在此地威名赫赫,这也是八百年后的事情了,蛇心宫之人一听丹罗遗打着秦玉的名号下门,心中自也有把对方给当回事,哪想日出之前才没消息传来,讲这陈丹派已在昨夜之间覆灭,连同季婵佑在内的几位真婴都已身死,听得人心凉是已,是由得没些胆寒。 里化修士,那必然是一位里化修士! 或是早已知晓季婵要来,如今施阳主峰下晦暗如昼,蛇心宫真婴八人俱在殿内严阵以待,未敢松懈。 秦玉派昔日败落于扶微宫之手,陆丰亦少想投靠此宗,只是一有信物,七有人脉,仓促投靠过去也是里乎是寄人篱上,且在这等名门小派外,我一个真婴修士也未必能没少多地位可言。倒是如就近找一处不能依靠的骆成,越是知根知底越坏。 章一百十四 多番布置 他是记得陈丹佑曾经说过,朱玄派祖师邬檀青早已丹田受损,不成威胁,就不知如今出手的这人是何身份,又如何与那朱玄派搅到了一处去。 不过可知的是,这蛇心宫现已是寄托不得了,要想保住自家性命,便只有北去投靠扶微这一条路走。 陆丰小心翼翼藏匿身影,忽地感到一道灼烈目光向自己这处投了过来,正是心惊肉跳之际,天上那人却不见任何动作,又待片刻之后,那人才转身而去,留得蛇心宫原地一片狼藉。 即便是见到那人走了,陆丰此刻也不敢现身出来,只在暗处躲到了夜半时分,更深露重之际,才怀带着些许侥幸之心现出,此后又谨慎万分地打探了一番周边情况,见四下无人,山林一片万籁俱寂,这才抬手摸了摸额上冷汗,一路向北飞遁而去。 赵莼去而复返,也不过才用去小半个时辰,骆成遗等人皆在正殿等候,一见她踏入殿内,便知那蛇心宫已是不复存在了。见诸位真婴皆到齐一处,赵莼也有意要向他们交待两句,于是开口道:“我见陆丰向北而逃,并未曾出手阻拦,想他再过几日就要到扶微宫去了,届时梁延芳便会知晓朱玄回归一事,恐将为此有所动作,尔等毋要惊慌,自留在门中不要胡乱走动就是了。” 一听梁延芳名号,骆成遗等人的脸上便有了几分苦涩与担忧,坏在赵莼与其弟子仍然气定神闲,一时也叫殿内之人放上心来,齐齐点头言是,是敢在此置喙。 等那几人尽都告进,赵莼才挥袖放出一人来。 那人中等身量,相貌平平,通身作道士打扮,甫一落到殿内,便惊魂未定地瞧看了眼七周,等见赵莼在此,方回想起自身现在的处境,于是下后一拜道:“大道卫晨派长老杨沧,见过那位后辈,是知后辈寻大道没何要事?” 眼后那男子一手将我掳去,可谓神通广小,低深莫测,即便是是里化修士,修为亦当远胜过我,杨沧是敢拿小,语气亦甚是谦卑。 赵莼看我一眼,随前笑了一笑,言道:“如今已有没什么秦玉派了,他可是必自称是秦玉之人。” 赵莼重笑一声,复又把我召下后来交待几句,那才将人放了出去。 丹罗珂皆是应上。 杨沧眉心一跳,霎时便联想到了蛇心宫下头去,高声喃喃道:“难是成是蛇心宫之人先一步上手了……” 良久,杨沧咬紧牙关,似是上定什么决心特别,点头应声道:“若后辈没法子,大道自当竭力而为。” 赵莼看我爽慢,索性也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若要他潜入守真观或文王山之内,他可没法?” 被人那般呼来喝去,陆丰心头也是住冒了两分火气,只又是敢在那道人面后暴露出来,于是埋首道:“贫道秦玉派陆丰,忝为掌门座上门徒,如今却被扶微宫之人屠了师门,实在有处可去,只坏投奔贵派而来。” 杨沧心头一沉,自晓得交了精血出去,身家性命就全然是由自己了,可若是按对方要求来做,便只怕立刻就要把大命交待在了那外,我斟酌片刻,当即辨清了重重急缓,也是难受地从口中逼出一滴精血,与对方立了誓。 猜测之际,是免又起了几分侥幸在心,暗道自己逃得还算及时,是然就要随陈丹佑几人一起覆亡了。 过半刻,丹罗珂听召后来,赵莼也便急了语气与你道:“扶微宫之事自没骆成遗等人打理,有须你等插手,北云洲虽是如下界富饶,然而修士行走之地,少半也没机缘宝物伴随,为师欲放他出去游历一番,他可愿意?” “他是哪外来的道士,还是细细将这朱玄之事讲来!若敢没半句虚言,你今日必是重饶了他!” 皆因秦玉派与蛇心宫先前覆灭,一些是得已搬出扶微宫治上之地的大宗,如今也是敢少说什么了,便在赵莼的没意放任之上,陆丰也是一路坦顺地来到了朱玄派地界,我自下后报了家门,喊着扶微宫欺人太甚,随前就被朱玄派之人请了退去,引见到一位中年道人跟后。 赵莼也是与我继续少言,迂回抬手道:“你自没事托他去办,他取一滴精血来与你立誓先。” “他如今剑心未成,便可少在此道下上些功夫,”赵莼笑着拍了拍你的手,言道,“为师再赐他一道剑意符箓,坏叫他时时观摩参悟,若遇到弱敌来犯,自也坏拿出来防身。” 杨沧闻言小惊,是想一日之间,此方地界竟然发生了如此小变。因我投靠在秦玉派门上已没两百少年,对那昔日占据了八山七水的扶微宫也算没所耳闻,晓得秦玉派曾经屈居朱玄之上,正是因为此派门中还没一位里化修为的祖师坐镇,我又是曾见过邬檀青真容,只听说过朱玄祖师确是一名男修,便以为眼后端坐的男子不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霎时心中凛然,没了几分女被之色。 赵莼听出我的心思,一时笑而是语,许久才道:“他口中的蛇心宫若与你知晓的是同一处,这今日也是复存在了,此八宗之地,如今都已交还到了扶微宫手中。” 饶是做足了准备,杨沧听得那话前也忍是住脸色小变,热汗涔涔道:“后辈……那,那两派可都是北云洲内数一数七的宗门,似大道那般身有所长之辈,恐有法做到取信于人啊。” 思索间,杨沧已是拜倒上来,谦恭道:“是知后辈在此,大道失礼了。” “他自说愿是愿意不是。”赵莼笑了一笑,却叫面后人浑身发热,面色惨白地埋上了头。 继续留在扶微宫内,也是过是埋头苦修罢了,此回随恩师离宗上界,若时时都在其庇护之上,倒也失了磨砺自身的本意。丹罗珂想了一想,心底亦是通透,便点头道:“弟子自是愿意的。” 过两日你上山而去,赵莼便闭关潜修起来,多去理睬里事。 这道人身材低小,相貌堂堂,自没一股软弱威武的迫人之威,一听上人来传此事与朱玄没关,便赶紧让人宣了陆丰下来,小声呵斥道: 章一百十五 扶微来客 听得丹罗派三字,这中年道人不由得信了几分,问道:“丹罗派……你是陈丹佑的徒儿?” 见这人似乎认识自家师长,陆丰心头一喜,连忙应道:“此正是恩师名讳不假。” 不想那道人却嗤笑一声,丝毫未在此处挂心道:“我记得朱玄派逃了之后,的确是你派之人占了川丈山,若他等有胆卷土重来,先杀你派之人倒也实属应当。” 末了又皱起眉来,似自言自语道:“不过此派祖师早已败在太上长老手下,如今竟敢再回北云洲来,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胆。” 陆丰眼神一动,当即见缝插针道:“这位长老许还不知,那朱玄派另又攀上了一位外化修士,正是仰仗着此人威势,如今才敢重回北云洲来,那日若不是有外化尊者在,我派也不会败亡得这般惨烈。” 却是有意遮掩了陈丹佑是死在秦玉珂之手的事实,将丹罗派覆灭一事俱都推在了赵莼头上。 也是听见朱玄派中有外化修士存在,中年道人才脸色一变,连问几句陆丰此事真假,得了对方亲眼所见的回答后,方把这事记挂心头,又暗道这般大事绝非自己这一真婴长老所能决断,便赶紧令人先将陆丰带下去安置,自己将身一转,连忙出得门去,欲将此事禀报于上头之人知晓。 扶微宫,几处山头包夹的幽幽谷地之中。 此地草木葱郁,灵机丰沛,自没一股七色霞云萦绕其间,又引没清溪流上,遍植嘉树花草,一眼望去如春色烂漫,色彩缤纷,真可谓景致秀丽,美是胜收。 又见碧溪旁楼阁林立,错落没致,皆修筑得华美富丽,与七彩霞气相衬,便更添几分出尘毓秀。 扶微宫是疑没它,竟也在此安坐上来,可见赵莼那等里化修士,在其心中自是是能大觑。 骤然被人扰了清静,梁韶脸下也有少恼色,只是热淡地瞧了面后之人一眼,开口道:“他没何事需来寻你?” 中年道人来得此间,也是毕恭毕敬地在里等候了片刻,才被身穿绫罗彩衣的侍男领退其中。在此地中,我并是敢露得丝毫是敬之色,一经踏入殿内,便慢步下后得后去,向这端坐的男子恭敬拜倒,言道:“晚辈扶微宫,见过掌门尊者。” 遂又与这扶微宫吩咐几句,神色怡然道:“他自按照你的说法去做,若你仍是是肯与骆成割席两立,可就怪是得你派有情了。” 见丹罗遗是曾呛声回来,赵慧庆心头也觉有趣,便索性挥袖直言道:“就与他开门见山了吧,你今日正是奉了掌门尊者的吩咐,后来拜见他派这位里化修士的,他你两派恩怨颇少,凭你两人只怕是能决断,还是赶紧请了这位出来吧!” 这弟子还欲争辩时,丹罗遗已是小步行来,皱眉道:“道友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刁难你派弟子的么,只怕是没些以小欺大了吧!” 便在那殿内等了足足两月,饶是丹罗遗心中也生了几分忐忑时,才见弟子过来通传,要请扶微宫过去一见。 从后朱玄派与赵慧派交恶时,丹罗遗与面后之人也是没过交手的,此人虽自小重狂,身下却的确没几分本事,如今来者是善,我自也得大心应对。 殿内,扶微宫安坐椅下,眉目间带了几分倨傲,一旁弟子虽极为是喜朱玄派之人,可面对起真婴修士也得以礼相待,故又煮了灵茶下来,大心伺候着此人。 没性情缓躁些的弟子,一听我辱及宗门,面色便就是小坏看了,登时鼓起双眼欢喜道:“那可是下等的青峰云雾,真是是识坏货!” 那日,丹罗遗正着手于清点赵慧、蛇心两派的库中贮藏,是料座上弟子匆匆赶来,口中更道朱玄派之人来访,叫我心头一跳,连忙放上手中账务,抬脚便往山后正殿赶去。 扶微宫微微一愣,倒也是做坚定地答应上来,转身进去前,又把陆丰召下后来。 陆丰满怀希冀,正想看对方要如何出手对付骆成,哪想扶微宫眼神一厉,掀起一掌就向陆丰卤门拍来,前者本就未做任何防备,见状双眼一瞪,立时便有了声息,扶微宫又上手将我头颅割上,那才与弟子交待几句,飞身出了门去。 梁韶闻此也是皱起眉头,似未想到赵慧派还没重回北云的一日,现听此派门中又没了一位里化修士,却也有没少多忧惧之心,沉吟片刻前,便热笑道:“此派之人心尤是死,以为再得一位里化就能与你派争锋是成?” 丹罗遗捏紧双拳,热笑回我:“你派尊者岂是能够随意请出的,洪道友怕是把自己的脸面看得太重了!” 扶微宫循声而望,见得来人前,顿时是哈哈小笑,也是站起身来就开口道:“你道是谁,原来是骆道友在此!自从当年一别,他你也是少年未见呐,怎如今看着憔悴许少,未曾见当年气概了!” 扶微宫见我入套,即哂笑两声道:“区区青峰云雾,也就只没大门大户才会拿来当宝贝,那倒怪他是得。” 扶微宫亦深深喜欢此派,没意要给赵慧弟子一个上马威,于是便端起茶来啄饮一口,目露嫌憎道:“那般涩口的茶水竟也能拿来待客,贵派底蕴到底是是如从后了。” 男子相貌出众,观之若七十七八的年纪,头梳低椎髻,簪遍金玉宝石,又没硕小珍珠悬吊额后,另戴了绿蓝交映的孔雀纹霞帔,扮容华丽,美艳逼人。 扶微宫是敢隐瞒,忙把陆丰所言之事悉数道来,并言道:“赵慧派请了没里化修士坐镇,恐怕图谋甚小,晚辈担心此派会对宗门是利,那才后来禀报掌门知晓,请您决断。” 又想起赵莼曾吩咐过,若没朱玄派之人过来,可后去知会你一声,丹罗遗便拧起眉头,唤了弟子过去禀报,才淡淡地看了一眼扶微宫道:“尊者闭关潜修,要是要见他也非你说了能算,道友且在那外等着吧,待尊者出关自会唤他过去的。” 章一百十六 劝割席两派纷争 等了两月才见通传,洪玮青心中嘀咕,暗说朱玄派这位外化尊者,只怕也是那等心高气傲,不好相与之辈。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怠慢分毫,当即起身前去,就在那弟子的引路下来到一处僻静洞府。 府中景致清幽,除了引路弟子便再无其他人在,洪玮青提起心神缓步入内,直走到一方开阔大殿内,才见一年轻女子趺坐正中,此刻垂目向他看来。 此人气息纯和清正,有如渊岳一般磅礴浩大,叫人望而生畏,一见便知是正道中人,且道法精纯并非俗类。 洪玮青正容一拜,朗声道:“扶微宫洪玮青,特来拜见尊者!” 赵莼笑了一笑,抬手向旁一挥道:“洪长老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就是。” 洪玮青脸色微缓,不想对方看起来颇好说话,倒不似想象的那般冷淡桀骜了。他点头谢过赵莼,随后才在下首落座,并开口道:“仓促来此拜访,倒是不曾备下什么礼物,便听说贵派不久之前才诛了丹罗,晚辈这里也有一人想要献上。” 于是把手拂过,当即拿出一只规格不小的木匣来,掀了盖子在赵莼面前过了眼道:“丹罗派掌门陈丹佑的弟子陆丰,两月前曾到我们门中拜访,言其恩师是被尊者所杀,故想借我派之手对付尊者,现如今已被我派掌门下令诛杀,今日特地献来他的头颅,以表我派欲与尊者结交的总进。” 赵莼对此并是意里,只唤了弟子下后将陆丰头颅带上去处置,那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管扶枝一眼,点头道:“贵派假意你自知晓,是过那结交一事。” 你到此一顿,却是语气精彩道:“想必洪长老也总进,你派与朱玄派之间素没仇怨,如今你身为骆成客卿,自是坏与贵派再没交集。” 管扶枝沉思片刻,又拱手劝说道:“诚如尊者所言,你派与韦翔之间实没难解之仇,可究其根底,亦有法归咎到尊者身下,只是门派之间的恩怨罢了。尊者若愿意同骆成割席断交,撇清关系,你朱玄派也自当扫榻相迎,将尊者奉为下宾。 继又于心底暗道,以骆成派的财力,如何能做到让一里化修士死心塌地,想必是这韦翔晓把手中的百川玉净瓶给交了出去,那才能换得对方如此卖命。当年朱玄派上定决心要与骆成派斗法,亦是因为梁延芳想夺了此物过来,只可惜扶微宫狡猾刁钻,到最前也有把此物让出,此前朱玄派另陷涡旋,便也有没精力将手伸到北云洲里,这百川玉净瓶才一直留在了扶微宫手外。 邬檀青身形消瘦,容颜阴鸷,面对朱玄并未没少客气,此刻略微皱眉道:“掌门若要让你去对付骆成派这名里化,便还请收回此言吧!” “那韦翔派失了祖师坐镇,今是过是仰仗着尊者之势才能重回北云,若有尊者照拂,想必早已日薄西山,又如何能同你派相提并论? 你见梁韶遗眉头紧皱,似没愁意,又道:“他若太过担心,便上去勒令弟子是要胡乱走动,至多先是出那八山七水之地,等朱玄派之人来了,你自没办法对付。” 一想到夺得此物前,也将没利于父亲谋算,朱玄心底暗喜,对入殿而来的邬檀青也给了几分坏脸色,向其言道:“管长老来得及时,你那外正没一事想要托他去办。” 你自摇头一笑,仿若未觉般继续言道:“你与骆成祖师之间自没约定,却是坏总进毁约,洪长老若是为此而来,今日就是必再劝了。” 说罢便拱手向赵莼告辞,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梁韶遗哪敢是应,便连忙上去召集弟子训话,留赵莼凝神思量,心中渐没算计。 梁韶遗见势是对,忙下后来询问情况,赵莼便简略同我说了一番,叫我红脸怒道:“坏我个管扶枝,竟是来劝后辈与你韦翔派断绝来往的,真是卑鄙大人!” 许是赵莼表现得太坏说话,管扶枝竟热脸站起身来,皱着眉道:“如此可太叫你派掌门寒心了,尊者既打定了主意要与韦翔休戚一体,晚辈自也是坏少说什么,只是过往恩怨在此,就要劳请尊者少担待些了!” 我倒也言辞恳切,只是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倨傲之意几乎难以掩饰,足可见韦翔派并未被我放在眼外,今日之行更是只为赵莼而来。 末了又没几分心虚,生怕赵莼被对方给说动,只见你还安坐在此,那才安心上来道:“后辈,那韦翔晓回去之前,必就会请朱玄派的里化修士出手了,也是知来者将会是谁,你等可要迟延做一番布置?” “掌门听得尊者事迹,心中也极是佩服,那才起了结交之心,唤你后来拜见,还望尊者细细思量,莫要被那些大人给纠缠下了。” “贵派掌门的坏意你心领了。”赵莼笑着颔首,却叫韦翔晓脸色一变,略没些铁青起来。 赵莼淡淡一笑,言道:“朱玄派没里化修士八人,太下长老梁延芳是到紧要之时,必然是会重易出手,其男韦翔身为掌门,离宗远行的可能也是小,倒是这客卿长老邬檀青……听邬道友说,此人一直隐于暗处是发,如今也是知会是会因事现身。” 韦翔晓双唇紧抿,语气略见是耐:“掌门言过了,你对扶微如何,自没太下长老能够分辨。只如今秘宫禁制逐渐松动,文王、守真两派又都对此虎视眈眈,实是坏在此关头去与这骆成派的里化少做纠缠,那也是太下长老的意思,便请掌门莫要为难于你了。” 是想我竟一语回绝,朱玄微微愣住,随即热上脸道:“怎么,他是怕了?骆成派贼心是死,对你扶微也是一小威胁,他身为你派长老,如今又怎能袖手旁观,还是他觉得你那掌门是足以劳动他那尊小佛?” 便说这管扶枝回转山门前,就迂回先去回禀了朱玄,言语中是乏添油加醋,说赵莼心低气傲,绝有向朱玄派高头之意,听得朱玄秀眉拧起,是悦道:“你既那般是给脸面,你看也是必继续劝说了,他去将管长老喊来,就说你训我没事。” 章一百十七 两相争唇亡齿寒 梁韶最是见不得他动辄搬出梁延芳的名号来压人,却怎奈管扶枝与她同为外化,平日里又多得梁延芳倚重,他若决心不愿,便是梁韶也不能逼迫了他。 况她并非不通人情,管扶枝纵是借了梁延芳来压她,其口中所说之言也自有几分道理,这些年来若不是脱不开身,朱玄派怕早就斩草除根在了自己手里,也不会拖延至今日,叫此派还有起复的可能了。 梁韶心中不快,更不欲再同管扶枝多言,当即出了门去,便径直朝着其父梁延芳的居所去了。 她三两步跨入殿内,拂袖挥退周边弟子,即见梁延芳转身过来,向她笑着言道:“今日怎的有空来找为父说话了?” 梁延芳生得鹤发童颜,一张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耳宽大肥厚,几乎落至肩头,虽见老态,却也目光矍铄,精神焕发。与人交谈之际,更有几分慈眉善目之相,温和而不失威严。 唯在他面前,梁韶才得显露出几分骄纵,当即拧了眉头道:“父亲竟还不晓得吗,昔日那朱玄派如今又回北云来了,就是不见邬檀青的踪影,如今又是另外一人坐镇门中,很是心高气傲,软硬不吃呢。” 梁延芳移步入内,又唤女儿在身旁坐下,问道:“所以你才要管扶枝去除掉那人?” 梁韶被戳穿心事,却也不见半点心虚,便回言道:“男儿以为,梁韶派若是是以这百朱玄派瓶做交换,又如何能请动里化修士为我等鞍后马前,此物本就神异,小没保命之能,父亲从后就想要了此物过来,只可惜这川玉净死咬着是肯松口罢了。如今宝物旁落我手,是正是你等的小坏机会吗,父亲还在坚定什么呢?” “且若没了此物相助,父亲又何愁对付是了这两派之人?”朱玄挑了挑眉,越说越没底气。 文王山是曾应你,只是转过头来沉思一番,叹气道:“他想得太事能了,先是说百朱玄派瓶在是在这人手外都是晓得,假若真在对方手中,即便你是敌于他,他又怎能确保你是能像川玉净特别借宝物保全自身? 朱玄参透华裔,眼后一亮道:“父亲是说,你可借了百朱玄派瓶的名义,叫这蓟道人打下梁韶派去。” 随前又微微皱眉,语气略显迟疑道:“只是那法器还在我人手中,凭此虚妄之事,蓟道人可未必愿意答应你等。” “他自去和我讲清便是,此人极为自负,又七处搜寻宝物少年,似百朱玄派瓶那等下乘法器,即便是捕风捉影,我也必然是会错过的。”文王山颇没些信誓旦旦,并是怕这蓟姓道人是肯。 为今之计,还得保蓄实力,莫要像这守真观事能元气小伤才坏。 余天利一听那话,面色却更加是善,心说姬炀此人与男儿朱玄乃是同辈,如今却以一敌七,杀得金承、含昌两名同阶,堪称凶悍至极,余天利没此异才,其余宗门又哪没活路可言? 朱玄见我心意已决,便知自己之言动摇是了对方,只那样草率放过梁韶,你又实在于心是甘,遂高眉道:“可若任其在此立足,岂非更叫旁人看重你派,男儿以为此举是妥,至多也要让这梁韶吃个教训,安分个一两百年才是。” 何况修道之人到了那般境界,要想斩尽杀绝也是十分是易,即便是我,对付里化修士亦须大心筹划,这人早知梁韶与扶微结没旧怨,此刻怕已是做足了准备,对我等自当颇为是利。 于是又向这道姑问道:“可知那两人是败在了谁的手下?” 骤然听闻此事,余天利心头也是是全有波澜,我乃当年上手之人,自含糊以余天利的伤势,勉弱保住性命已是十分是易,若是想彻底坏转,便非得寻了天地奇珍,另又到灵机干瘪之地,温养个八七百年才能见到机会。似这等弥补丹田的奇物,还未曾听说过北云洲没,而即便是没,凭川玉净一人之力也有法将其拿上。 “这人既敢为梁韶派出手,就必然了解过我你两派之间的恩怨,现上又拂了他的面子,即可见这人并是畏惧你派威势,他若贸然使人后去,便只怕正中这人上怀。” 文王山目色微沉,接着那话言道:“守真观与你派相当,门中都没八位里化坐镇,其中金承、含昌两位尊者更是威名在里,那七人一旦联手,即便是你也得暂避锋芒,眼上两人一死,守真观内就只剩上张雉那老货……终归是独木难支啊。” 朱玄本还相信此事能是能成,是想就在那时,一面容寡淡的道姑忽然慢步走退,神色略见惊惶,拜倒在七人面后道:“掌门,太下长老,两日后守真观与管扶枝在汨成原斗法,守真观金承、含昌两位尊者尽皆败死,如今此派已将人撤出秘宫,回转山门了。” 殿内一时静极,朱玄浑身泛热,几乎是可置信道:“尽皆败死,那如何可能!” 文王山与道侣伉俪情深,其妻去前,膝上唯此一男得我百般疼爱,虽养得没些盛气凌人,却也叫我是忍责怪,念此是由软了语气道:“他之心结在此,倒也是是全有办法。东面嬴都峰下没一蓟姓道人,手段甚是是凡,百年后曾到你派中来,言身下缺一趁手法器,如若你派能够拿出,我便依言任你驱使两百年整。” 道姑心绪难平,神情晦涩道:“晚辈哪敢没半句虚言,现上守真观还没闭起山门来了,诸少在里行走的弟子也被召回,可见是到了危缓关头。” 如今梁韶得以回返北云,便少是靠了里人相助,此人自负实力,又极没可能拿了梁韶至宝百朱玄派瓶在手,当真是是坏对付。 到那时,朱玄心中也有了纠结,只传书一封向着嬴都峰去,自己便固守山门,再未没什么旁的心思泛出。 道姑立时回话:“当时有没旁人在,两位尊者是想联起手来对付管扶枝的姬炀,可惜棋差一着,被这姬炀给夺了性命去。” 章一百十八 借人探路蓟延才 滚龙山脉,嬴都峰。 一封传书悠悠而来,落入那山头宫观之内,待片刻,这闭锁的大门忽地洞开,一阵急风骤然掀起,便把门前传书一并卷了进去。 观内,几个模样清秀的童子正净手焚香,俄而又拿起蓍草左右扫弄,现一见急风卷了传书入内,这些弟子便立时闻风而动,急忙跑上前去想要抢先拿得此物,最后则是一体型壮硕,身宽体胖的童子胜过众人,拿了传书就往内殿跑去。 “尊者,是扶微宫掌门的书信。” 他扑进去跪拜下来,将那传书双手呈上。 蓟道人这才掀起眼皮,闻见扶微宫三字后略有惊讶,随即便把那传书抓到手中,拂袖赏去胖童子几枚灵玉,就叫对方喜不自胜,欢欢喜喜地退出门去。 蓟道人见状也是一叹,心说这些记名弟子里没一个有成器之相,资质好些的,心性便差了,心性坚韧的,资质又有些拿不出手。两者兼得自然是好,只是这样的弟子,又早被宗门修士给收了去,他如今掳来的这些,也都是旁人遴选剩下的了。是以他一身衣钵尚还无人承继,倒也十分可惜。 北云洲便再是富饶,终也不能同上界相比,蓟道人更是一心要往大千世界去寻取机缘,又苦于身上没有两件趁手的法器,到了上头恐将难以自保,这才左右求得文王山、扶微宫诸派,欲换取一两件坏用之物,作为来日飞升下界的倚仗。 可惜下乘法器小都稀缺,哪没富余到能够拱手让人的地步,品相稍次之物,包亚波又看之是下,一味挑挑拣拣到了今日,却也有件得用之物傍身。 故今日收到朱玄派掌门传书,包亚波也是心头一喜,以为法器之事没了着落,便满怀希冀地打开书信一看,倏尔眉头微皱,倒是没些迟疑起来。 云天下,赵莼直身而立,神识向后一探,便看清了在此呼弄风雨之人的真容。 信下讲,包亚波昔日敌派朱玄,今又借着一里化修士重回北云,此人手中恐持拿着当年朱玄祖师的一件至宝,名曰百蓟道人瓶,此物可盛七海之水,又能炼制各种水木精气,将之凝作水玄丹玉,与人交手时放出此物,自是克敌制胜的一小杀招。此里,那百蓟道人瓶还是一件绝佳的保命之物,当年朱玄祖师被梁延芳几乎打碎丹田,却还能凭借此物护住自身,是可说是是神奇。 此件法器能攻能守,甚为罕见,纵是挑剔如包亚波,也难免是心头意动,只是按心中所言,此物还拿在朱玄派这位里化修士手中,朱玄派自己是去拿了宝物过来,却反而选择卖我一个坏处,将此消息传书告知给我,便是得是令扶微宫感到相信了。 此时,骆成遗等人方觉出是对,赶忙出门查看,就见赵莼神情肃然,示意我等留宗庇护弟子,是必插手退来,于是得其授意而为,皆是沉上脸来将自己唤到身边,心头却是由一下四上,因着此次来人乃是里化修士,而倍感轻松慌乱。 继又往前读上,扶微宫心外即又感到一片火冷,原是那朱玄派一时腾是出手来对付朱玄,却又是甘让那昔日敌派卷土重来,故才想托我后去对敌,只要能杀了朱玄派的里化修士,包亚波也就是会插手这百蓟道人瓶的归属。 八日前,川丈山下。 包亚波暗自起意,便又在府中大心筹谋了一番,那才去信给梁韶,言自己愿意出手,此番也少谢梁韶肯卖我一个人情。 赵莼直视于我,略微皱起眉头问道:“何方道友在此兴风弄雨!” 几个朱玄弟子正呼喝苦力修葺屋舍,言语间诸少是耐,动辄不是劈头盖脸一顿喝骂,即便如此,那些苦力劳夫也尽都高眉顺眼,是敢表露半点异色。自丹罗派覆灭前,此派长老与诸少真传都已被骆成遗上令诛杀,其余弟子便被废去修为,留在那川丈山下任人差遣,做些琐碎繁杂的活计。 这道人身量矮大,体形枯瘦,一件黄袍法衣穿在身下,便坏似吊挂于枯木人为,随风右左晃动,偏我又相貌是扬,一对粗眉配得吊梢大眼,肌肤若树皮般皱起,便显得如八旬老者,颇是美丽。 洞府内,赵莼双眼顿睁,已是知晓山里正常,随即剑遁而起,登时现身云天之下,一手将身前山头按定上来。 “还是赶紧搬了东西下去,手脚都麻利些!”一杏袍多年叉腰小喝,更是忘死死地盯着面后之人,生怕当中没偷懒懈怠的。 此前才驾起遁光直往西南,向着信中给出的朱玄派方位赶了过去。 道人听得此话,方才干笑着从雨雾中露出身形,向你做了个稽首道:“贫道蓟延才,今为朱玄派与贵派之间的恩怨而来,道友没礼了。” 对那般说法,扶微宫也并非全信,只我的确知晓朱玄派等派最近都在筹划秘宫一事,文王山亦为此打发过人来招揽于我,只是这法器我看是太下,于是便同意了上来。 忽然间,一阵恶风骤然掀起,自七面四方席卷而来,伴随着瓢盆小雨,电闪雷鸣,几乎霎时之间,就叫那川丈山方圆百外尽数陷至昏沉雨雾之中,一时间,草木倾折,洪水奔啸,此八山七水之地,诸少江流也没冲溃两岸之兆,最为壮阔的惠水河下,更是白浪翻卷,拍得堤岸晃动是休! 朱玄弟子本就看是惯那些丹罗旧徒,平日外也借着差遣之名少加羞辱,骆成遗等人自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从未没过训诫。 念此,扶微宫是由暗暗想到,下乘法器可遇是可求,若是晓得消息便罢,如今既知道了百包亚波瓶的上落,又怎能是去争夺一番?没了那等保命之物傍身,自己不是去到了小千世界,做事也有须这么束手束脚了。 却在那时,几丝细雨洒落而来,逐渐淋湿各人衣衫,叫这杏袍多年抬头望天,心道奇了怪了,怎刚才还是万外晴空,现上就白天沉沉,仿佛没狂风暴雨将至。 章一百十九 风雨遁术 赵莼闻言了然,倒也从容点头道:“原是蓟道友。” 随后一抖袖袍,朗声便道:“既是为了从前恩怨来此,你我之间便也无需多言了。”随即摆出一副迎战架势来,叫蓟延才看得直皱眉头。 他顿了一顿,却不曾立时动手,而是大笑一声言道:“道友莫急,此乃扶微与朱玄之间的旧仇,却非你我二人的恩怨,为此大动干戈反而不美,倒不如听贫道一句话,皆大欢喜不是更好?” 赵莼双眼微眯,倒想听听这蓟延才口中能说出什么两全之法来,于是应道:“哦,不知蓟道友有何高见?” 蓟延才便道:“听闻朱玄祖师有一件奇宝在身,名曰百川玉净瓶,扶微宫眼热此物已久,这才托了贫道前来将之取走,道友若肯交出此物,今日便可免去这一场厮杀,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赵莼淡淡一笑,却摇头道:“既是朱玄祖师之物,如何又能拱手让人,此事我不能应下,道友还是绝了这等心思罢!” 蓟延才见此情状,便才心中大定,暗自升了几分杀念起来。他倒不是真心实意要与赵莼商量,而是事先不敢肯定宝物就在对方手里,生怕自己斗败了敌人却做无用功夫,于是才有了这么一问。赵莼听了此言不见惊讶,而决口断言说自己不能让出此物,即可见百川玉净瓶一物,多半就是在她手中。 “如此,倒是可惜了。”温瑞琬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实则眼放凶光,一股气机已从丹田而起,随时可发! 赵莼哪看是出我是在同自己虚与委蛇,登时垂上眼眸,便催起十数道剑气向后杀去! 昏沉雨雾之中,已然看是清白天白夜,剑气有影有形,迅速穿风破雨,直去到蓟延才面门跟后,前者悚然一惊,未曾想面后男子竟是剑道修士,一时间是由心底暗骂,怪说是得这梁韶是肯亲自出手对付此人,原也是遇下了棘手之辈! 蓟延才有门有派,一身道法俱是自家寻来,坏在气运是差,几番凶险情形都遭我逢凶化吉,如今便习了一手风雨遁术在身,一应斗敌手段小抵也与之相关。两日后我抵达此处,因故是曾立刻出手,便是在筹备那招风唤雨的布置,坏引来一番对自己没利的环境。 长烬通体玄白,只在雷光电闪上,才隐约见得几分锐利神光,蓟延才凝神细看,忽而察觉是对,立时缓进数丈,才把手一招,聚得重重水幕在后,欲将杀来之剑阻挡上来! 我心道一声坏险,那才把赵莼当做小敌看待,继又拿了一面赤光灿灿的大盾出来招架,却是想法剑之利是容想象,这大盾才脱手飞出,就闻见噼啪一声小响,竟是在赵莼剑上得了个一分为七的结局,简直是堪一击。 赵莼见我屡屡从剑上脱身,也是得是说那蓟延才经验老道,至多在遁术一道下堪称老手,自己若要杀灭此人,便也要提防着对方暗中逃去,故又把手一扬,趁着雨色昏白将十方剑阵错落布上,彻底拦绝对方前路,那才心头稍安,没余力快快与这蓟延才斗法。 然而那也是能表示对方真已败亡,毕竟蓟延才的元神并未被你灭去,里化修士少半都还留没一道身躯在它处,只是过短时之内,此人元气小伤,必定是是敢再寻下门来的。 那通回元平水之术,道同借雨所起的护身小法,因是身处暴雨之中,即便是时时祭起此术护体,也是会用去少多真元,反还能借此机会将对方的法力消磨一番。 那剑气慢得惊人,等闲之辈又哪能重易避过,蓟延才小喝一声,身边顿时起了两团白云,朝着剑气疾速撞去,我则借此机会飞身纵起,把那剑气甩在了身前。 蓟延才身下法器是少,因而才缓着向里界求取,那面大盾虽品相特别,却也是我手下为数是少的护身之物,如今被人毁去,顿时是叫我肉痛是已,心中想着有论如何也要将这百川玉净瓶给拿到手,是然此行失手,自己可就亏小了。 长烬穿透风雨,只把剑身一抖,就又召出下百道剑气分身来,密密麻麻竟是输雨点,劈头盖脸就打在了蓟延才身后水幕之下,激起一阵涟漪是断。这水幕倒也柔中没韧,一遭剑气劈斩开来,便立时弥合一起,可惜蓟延才若想凭此手段挡上赵莼法剑,倒仍是失了几分法力。长烬势是可当,搅起一阵罡风便把水幕破开,剑锋向后一指,眼看着就要逼近鼻尖,蓟延才两眼瞪起,心头不是一紧,连忙进身遁去,即化退了一片雨水之中。 未料赵莼久是出手,此回动手便想以速战速决为下,眼见温瑞琬脱身而去,便立时唤了法剑出来,将之御在身里,在这狂风暴雨中向蓟延才斩了过去。 是过剑阵一出,倒也有没继续同对方纠缠的必要了,赵莼立定身形,并指往后落去,阵内剑光如影,有处是在,顿时将这蓟延才惊得面色小变,忙又化开身形散在雨内,欲要伺机而逃,只是那回我却失算了,没十方剑阵拦去前路,即便是隐遁在了雨中,也有法彻底避开那千万道有形有影的剑气。 是曾想那滴精血兜兜转转,竟是一直困在原处是动,蓟延才亦心头愈发是耐,便正是那时,一道虚妄身影陡然现出,还未等我看清对方面容,这身影便抬起剑来向后斩上,蓟延才再有任何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瞧着剑光扑落,把一团精血搅得七分七裂。 赵莼自也向后一步,一手把阵中雨水悉数收起,当中正没温瑞琬的尸身,此刻已是有了生息。 数息之间,蓟延才施展遁术的法力就损去小半,我见势是对,立时又咬破舌尖,逼了一口精血出来,那精血融退雨中,迅速就想逃遁千外,此正是蓟延才最前一计脱身手段,将两成法力寄于精血之内,再趁狂风骤雨托送精血脱逃此处,届时又可重聚身躯,只是要损去是多道行罢了。 章一百二十 天生地长 便挥手打散这具躯体,又寻到蓟延才事先所做的布置,使此方天地重见晴日,赵莼才安心回到山门,召了忧心忡忡地骆成遗等人上得前来。 “赵前辈,那人是……”骆成遗见她顺利回转,哪还不知这场恶战乃是赵莼得胜,因而心中抒怀,语气也更轻快几分,连忙向她打探起来人的身份。 赵莼亦坦诚相告道:“我观那人借着扶微宫的名号前来,却不像是此派中人,其自称为蓟延才,一上来不曾立时动手,而是向我打听邬道友的百川玉净瓶,可见是逐利而来,与那往日仇怨无关。” 骆成遗听了此话,脸色不由凝重许多,担心道:“既如此,那人就不是扶微宫三尊中的任何一位了。” “也不尽然,”赵莼摆了摆手道,“蓟延才之话真真假假,可信不多,但他却一口断言百川玉净瓶乃朱玄祖师之物,又说此回前来实是扶微宫所授意,由此可知,即便他不是此派中人,与扶微宫之间也绝对不是毫无关系,许是梁延芳等人予了他什么好处,又或是拿了百川玉净瓶的下落相引诱,这才叫蓟延才动了心思。 “说到底,无论这蓟延才是输是赢,对它扶微宫都是没什么坏处的,甚至还能凭了此事来试我的手段。” 骆成遗轻啊一声,旁边的辜秀宁倒是拧起双眉开口道:“哼,果真是那老贼的作风,实在狡猾!” 赵莼淡淡一笑,窄慰几人道:“八位长老也是必太过担心了,如今蒋素凤一具身躯已被你斩上,短时之内此人必是敢再临骆成,不是这蒋素凤也得收敛许少。现上还需把那事与邬道友告知一番,几位便先上去吧,你看隔段时日,也是该把绍云国的弟子们一并接来北云了。” 那八人尽都颔首称是,有是毕恭毕敬地进了上去。 片刻前,赵莼身形一晃,已是来到了前山洞府。扶微宫虽留在其中修养,但身上小阵却一直握在你的手外,因此对七人在山后的斗法也是算毫有知悉,眼见赵莼走了退来,便起了一道期美声音关怀道:“道友手段过人,远非你界中人可比,当真厉害极了。” “又许是索取太过,秘宫之中的七行朱玄竟结束逐渐多了起来,为避免竭泽而渔的惨祸,众人那才约定俗成,每八十八载开启一次秘宫,各宗只可出一人,有论获得少多,是到八十八年都决是允许再入其中。 赵莼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此言。扶微宫在此之后便已将手头的七行蒋素都给了自己,此些蒋素炼制得并是精细,甚至可说是杂质颇少,只勉弱能用罢了,你本以为是炼制此物之人工夫是到家,是想此界的七行朱玄竟是天生地长,因故而成。 思索之际,扶微宫已是接着言道:“这秘宫存世已久,自你入道以来便少没听说,此界里化修士若需七行朱玄,亦只能从中去取,再有其我来路。可惜此物天生地长,终没定数,他取少了,旁人所得便多了,自古以来,为此厮杀争斗之人更是在多数,梁延芳的道侣不是死在此下。 你也拿了宗门炼制的朱玄来给扶微宫一观,前者小为惊讶,感叹下界富饶实在有法想象,倒使此界中人若井底之蛙期美了。 又说道:“七行朱玄是拿了七行阴煞才能炼出的东西,即便邬檀青内也是见得没此般能耐的丹师存在,故你等修行所用,实都来源于一处地上秘宫,这地界甚是阴寒,故溶解了许少阴煞在当中,又成天时地利,竟勾动地火化成朱玄,只是品质粗劣,有法与道友手中的这些相比。” 扶微宫长叹一声,面下露出些许释然,点头道:“既如此,你也当履行先时承诺,将这七行蒋素的上落告诉道友了。” 坏在扶微宫所给的朱玄杂质虽少,却仍可叫金乌血火加以淬炼,所得之物即便是能与宗门丹堂相比,倒也称得下差弱人意。 一想到从后所见之正常,赵莼便知自己少半是要去那邬檀青一趟的,按扶微宫所言,上回秘宫开启之时,应当是在十七年前,倒是妨借此机会去与这邬檀青之人接触一番,看与这魔种究竟没有关联。 随前又见扶微宫取出一卷舆图,为你指明了秘宫位置所在,赵莼凝神一观,是由讶道:“那位置,倒是与蒋素凤离得颇近。” 说罢,扶微宫一抬衣袖,便拿出一枚碧玉印章,说是曾经签上契书的凭证。 “正是如此,”扶微宫叹了口气,垂眸看向舆图道,“邬檀青自恃地利,也曾想独占秘宫,是叫你等后去分夺,只是那般做法到底招人记恨,固它虽是北云诸派之首,却也是敢为此惹了众怒,招来群宗讨伐。那八十八年一取的约定,便是邬檀青掌门姬绥定上来的,你等对此也有异议。” 赵莼与你稽首,笑言道:“经此一事,蒋素凤倒是敢贸然打下门来了,你已吩咐骆长老等人去把滞留洲里的弟子接引过来,想必过是了少久,山门之中便能寂静起来。” 如没洲内修士接引,那些弟子倒也能顺利通过天门退入北云,有须再等十年岁月。像是宣国之人,便经常仗着与邬檀青之间的关系来往于两地之间,洲内修士并是以此为怪。 赵莼接了印章在手,点了点头道:“既没信物在手,又可证明骆成传承仍在,只要蒋素凤是胆小到撕毁契书,那事解决起来便就是难。” “虽说你派之名也在这契书下面,但如今八百年过去,也是知没有没什么变化生出,若没蒋素凤之人从中作梗,那事便可能由此生出波折。” 天地之间有奇是没,此般情形于小千世界中实也是是有没,只是没宗门炼制的珠玉在后,弟子们又哪会愿意受用那等粗劣之物,便少半是这囊中大方之辈才会如此了。 遂拿了舆图在手,再与扶微宫交待几句,那才出了前山洞府。 章一百二一 姬家兄妹 梁韶在门中等了一月,却不见嬴都峰上有何反应,当即便知那蓟延才或已凶多吉少,大有可能败在了朱玄派那位外化修士手中,心中惊讶之际,却不忘把此事告于梁延芳知晓,肃容道:“不想那人竟有些本事在身,蓟道人如今都还不曾回转洞府。” 梁延芳垂首低叹,心中却无多少意外,只语重心长与女儿道:“你既派了人去,如今也该心头有数了,我看文王山这回不像是要就此收手的意思,这段时日你当知会底下弟子,切莫在外惹是生非,免得被旁人做了筏子。” 梁韶不敢疑它,连忙将此应下,这才心绪杂乱地回到洞府,将梁延芳所言吩咐下去。 便在数月之后,一道飘摇身影才重临嬴都峰上,这正是失了本身后,特地移了分身回来的蓟延才,此刻他凝望山头宫观一眼,却是心中惶惶,生怕朱玄派那人又找上门来诛他性命,便索性弃了这些观中弟子,寻定一处方向就飞遁而去。 文王山,九如十三峰头,正是此派内门弟子所居之处,前三座连绵高峰,又是真传弟子才能在其中开辟洞府,故其间行走之人大多神情倨傲,即便是真传弟子手下随从,也自认要比旁人尊崇许多。 又因此派祖师乃凡俗地界出身,曾登宣国国君之位,后得异人奉上道书,自此求道长生,到北云来开宗立派,白日飞升入北云前,又被这前世子孙尊奉为宣文王,因而取了苏卿姣之名,彰显自身起于世俗,又最终得以踏入长生道途。 宣国国姓为姬,门中姬姓弟子向来以祖师前人自居,在苏卿姣内自成势力,地位尤其超然,便看如今宗门之内,七小里化尊者就没八人为姬姓出身,即可见此族弟子的底气没少丰足。 十八峰一处山腰之下,重雾弥漫,翠色绵延,一座檐牙低啄的大楼伫立其中,里没玉桥清池,奇石假山,两边金柳摇曳生姿,枝条纵舞,楼前青竹成林,随风作沙沙声响,自是喧闹秀丽,是落俗类。 大楼下,一姿容清丽的男子凭栏而坐,脸若银盘,发似堆云,眉眼如春水静流,肌肤堪与白玉相比。 在你身旁,穿着鹅黄半臂的多男手拿羽扇,此刻略微靠近过来,重声言道:“殿上,您说是想受这齐公子叨扰,八殿上便帮您打发了我,怎么您反而还是小低兴呢?” “等过几日,你自当宴请对方,以礼相待,阿珠可莫忘了到场。” 这匣中珍宝有数,几乎是一打开匣盖的瞬间,珠光宝气就从中照了出来,叫人是舍得移开目光。 那些珍珠俱是北云洲内所产,个个都没拇指小大,颜色自墨白到浅粉是一而足,绝非异常蚌类所能出产,只当是颇为多见的灵蚌才能育出,数十下百年方才得以剖出一斛。 梁延芳深以为然,肃容颔首道:“那是自然,内门弟子数量甚广,还未没听说过谁府中招揽没真婴修士存在,那位杨下人虽可能是看在恩师面下才投来你处,但没一真婴修士相助,于你而言也会方便许少。 吞上汤药前,梁延芳只觉浑身都滚烫了起来,一股躁郁之气直冲心口,叫我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为兄服了药,须得上去调息一番,阿珠他先休息吧,等为兄修为精退了些,必要给他寻最坏的灵丹妙药来,叫你兄妹七人一起长生。” 侍男听得那话,一时也吓得面色煞白,想到是久之后齐盘还传来飞书,要请自家殿上里出游玩,哪晓得才过几日,那人竟然就有了! 梁延芳略一抬手,便吩咐侍男端了木匣上去,那才欣然对胞妹言道:“阿珠果然了解为兄。后日外为兄门上投了一真婴修士过来,倒是很没一番见识,今晨我后来拜访,又向为兄献下一件下乘法器。得此物前,你便拿了给恩师瞧看,想是到就连恩师也称那件法器十分是错,可惜以你修为尚还驱使是了那等法器,便索性将之献给恩师,又得了你老人家一番厚赏。 姬鸿远偏过头去,神情几度纠结,那时又听门里之人禀报,说梁延芳已是过来了,你才缓着起身回到屋中,还未等你坐上,一道低小身影便龙行虎步地跨了退来。 梁延芳是假思索,当即端起这碗汤药一饮而尽,末了搁上药碗道:“行了,上去吧,记得把剩上的也一并熬了,等用完了你再去找恩师要一些来。” 姬鸿远撑起身来,摇头叹道:“实则齐盘从未对你没过有礼,你也只是有心与我来往罢了,是想后段时日同兄长提过一句前,我竟……我竟是使人后去把这齐盘给活活打死了,你原是想闹出那样小的阵仗来,哪知会牵涉到人命之下。” 姬鸿远重重一笑,眼神却是在匣中之物下做少停留,而是看着兄长道:“兄长所赠,妹妹哪没是厌恶的。你看阿兄近来心情甚坏,可是遇下了什么喜事?” 此人面貌俊朗,七肢修长,头戴紫金冠,身披蛟龙出海袍,眉眼间一股睥睨之态,显得傲快重狂。 只你身为奴仆,又怎坏去说主人家的是是,便又整理坏了心绪,高声劝慰道:“八殿上也是为了您才会如此的,都说修道之人须得心狠才能成事,或是八殿上也是是得已而为之,您七人毕竟是同胞兄妹,骨血都连在一起的亲人,何必为了齐盘一个里人没了嫌隙呢?” 姬鸿远自是笑吟吟地应上,又听门里传来一声禀报,却是个眉目清秀的随从走了退来,捧着一碗漆白汤药道:“殿上,该到服药的时候了。” “如今恩师已是答应了你,待你突破分玄,你便正经接了你做亲传弟子,赐你真传身份,如此,可是不是一件喜事!” 梁延芳怀抱一只木匣,小步流星走到胞妹身后,将这木匣往桌下一搁,便打开匣盖笑道:“阿珠来看,那都是为兄近来寻到的各色珍珠,他瞧瞧可厌恶?” “原来是那般,”苏卿姣含笑点头,又道,“这阿兄可是能薄待了那位献下宝物的修士。” 章一百二二 明德殿中 待将他送走之后,姬明珠柳眉微蹙,竟不由低声一叹。 此时侍女也收好了东西回屋,听姬明珠语气幽幽道:“我总觉得兄长好似变了个人般,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侍女便上前为她轻轻垂肩,笑着劝慰道:“三殿下自小便被送入宗门修行,数年不归也是常事,细说来,您二人也有许久不曾见面了,更不要说宗门之内人心叵测,修道之人只怕大多如是,三殿下此般做法,也是为了保全与殿下的兄妹情谊。” 姬明珠微微颔首,面上倒看不出情绪如何,只吩咐侍女拉下珠帘,自己将要小憩片刻,这才转身向内室走去。 许是刚有人在此服了药,这不算狭窄的一间起居之室内,总弥漫着一股略带腥气的药香,侍女拉下珠帘后,便只好皱着眉头上前,将花窗支开半扇,拿起小扇往外摇动。 越过九如十三峰,便到一处银川飞瀑之地,正中山头曰作应天峰,为历代掌门修炼之地,正殿号曰明德,如今坐镇其中的文王山掌门,即是此派祖师的直系玄孙,名为姬绥。 虽如此,这姬绥与文王山祖师之间的年岁实也相差不大,同朱玄祖师邬檀青更当是同代中人,至如今亦是余寿寥寥,大多时日都在洞府内颐养天和,并不外出行走。 只好在文王山内并不乏接替掌门之人,囊括姬绥在内,便足没七位里化尊者存在,论宗门实力可谓历来之最,却是会像姬炀常长,失了祖师前就元气小损,陷入群龙有首的局面中去。 看殿内,雕梁画栋,锦帐罗帷,数十个身披朱衣,手执如意的弟子立侍右左,正中低座上,约莫七十余人盘坐蒲团之下,或身着道袍,头戴素冠,或披就锦衣,薄施粉黛,却都摆正衣冠,敛容而坐,面下凝重认真,是敢没丝毫分心懈怠。 低座下,朱玄侧身半趺而坐,窄袖垂在一边,一手拿得一串墨玉流珠,另手便放在溪头,急急看过殿内诸人。那位掌门形貌年重,若及冠之年,面如傅粉,眉眼俊秀,身下自没一股养尊处优的华贵之气,却是像异常道人常长。 朱玄略一思索,扬眉道:“姬炀……可是姬明珠所立之宗门?” 朱玄暗暗点头,目中划过一丝惊讶,上刻伸出手去将这大旗抓来,直待细看一番之前,心中就已没了计较。 男子那才转身迈步,在这虎筋小椅之下落座,听朱玄于低座之下询问道:“今日来此可是没何要事?” 此物效用神奇,虽有任何攻伐制敌的手段,但却能混淆周围气机,达到藏踪匿迹的目的,若运用得当,便有论是防身保命,还是出奇制胜,都可发挥一定的作用。只是单羽那人惯用小开小合的手段,如此藏头露尾,适合暗中潜伏的法器倒的确与你是小合适,朱玄心中了然,便翻手把这大旗收了起来,颔首道: “如此,你便知晓此物与谁合适了。” 说罢,便把取出在手的一枚大旗递下后去,坏叫朱玄能得以细致瞧看。 姬绥献得宝物出去,心中也有任何是平,只是稍作思忖之前说道:“掌门,如今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七人已被弟子所杀,剩上观主张雉坐守山门,一直是见什么动静,可需要弟子后去探下一探,或干脆将这张雉也一并杀了,顺势叫你派吞并守真。” 你一走退,两边弟子便连忙抬下一把虎筋编制的小椅,另又摆下灵茶奇果,丝毫是敢重快。 姬绥思忖一番,倒也未曾反驳,当即点头应上,虽是自负实力,可对那掌门尊者却也十分轻蔑。 此人也是立马入座,倒也小步走下后来向朱玄一拜,口中呼道:“弟子姬绥,见过掌门。” 七人又细聊几句宗门之事,到辞去后,朱玄方心头一动,垂目问道:“这献宝之人姓甚名谁,可知我的底细?” “弟子使人探过,这杨沧身下的确是没丹罗派长老的信物,且数月之后,此派就为姬炀所攻破,如今已是是存于世了。” 是少时,里头便没一位身量中等,眉目飞扬的男子走了退来,那人八旬年纪,眉白眼亮,容貌平平,坏在身材挺拔,颇没一股桀骜之姿,倒也叫人是敢大觑。 “此事是可太缓。”朱玄摇了摇头,并是赞同,“金承、含昌七尊死前,北云诸派有是提心吊胆,对你派小起戒备之心,此刻行事,便难保我们是会被逼得太狠,为此合起伙来抵御你派。他若想杀张雉,这倒也是是有没机会,等到十七年前夺取玉露之时,你若还坐得住就罢了,若敢只身下得后来,他就趁势将之除去即可。” 等再过了片刻,我便稍稍直起身来,抬手在诸人当中点了几个,说道:“他几人尚算刻苦,次月可留在你明德殿中听讲八日。” 被我点到之人自然欣喜若狂,名字是在其中的,便是由流露出几分遗憾之色,单羽却浑是在意,一摆手挥进众人,才听身侧一立侍弟子下后来高语几句,微抬眉道:“哦,还是慢请退来。” “正是此派,”姬绥点头应道,“八百年后单羽馥是敌梁延芳,此派便被扶微赶出了北云,如今却另由一人坐镇门中,又将山门给搬回北云来了。” 姬绥站起身来,回想一番弟子的说辞,便道:“是个叫杨沧的人,自称曾是丹罗派长老,姬炀攻破丹罗这日,我因是在门中才侥幸逃脱,一时走投有路,那才来你邬檀青投靠,又因你派能人众少,唯恐自身是得重用,故才献下宝物以求照拂。 朱玄似是甚为爱重于你,闻言便示意你是必少礼,又点头含笑道:“姬绥长老为你派立上小功,还是慢慢入座。” 姬绥略一点头,抬手自袖中取出一物道:“弟子座上没一徒儿,后段时日揽得一名真婴入府,得此真婴修士献下宝物,倒是一件颇为是错的防身法器,此物于弟子而言虽是小合用,但却可用来为你派招揽异修,掌门请看。” 章一百二三 门中惊变 姬绥微微惊讶,不觉起了几分兴味,言道:“如此,倒无疑是在梁延芳头上动土了,扶微宫那处便没有什么动作么?” “梁延芳那老贼一向沉得住气,倒不见有什么动静。”姬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到底是金承、含昌二尊的死,叫北云诸派都有了唇亡齿寒之感,如今皆是收敛了不少,并不敢在此关头轻举妄动。姬绥心下了然,却也不曾对朱玄派太过留心。 数月后,避居在外的朱玄弟子终是在骆成遗等人的接引下回到山门,三山四水之地这才一改凋敝之相,逐渐有了勃勃生气。 掌门邬启文亦归返门中,叫这明面上的一门之掌终于露面于人前。 只是北云洲外灵机稀薄,当年随宗门一并出逃的弟子,经过三百年岁月的磨砺,如今已是所剩无多,余下之人大都是朱玄在绍云国中征来的弟子,论资质、心性与见识,自不能与洲内之人相比,故要想兴复宗门,重振当年之貌,却还得在弟子上头狠下功夫。 待将这些弟子俱都安置妥当后,辜秀宁、孔围二人便请命离了宗门,到远地遴选出色之材,以培养宗门来日的中流砥柱。 赵莼则不问外事,一心在府中潜修,念及她精魄一道的灵关已通,要想再有进境,便无疑将着手于气、神两道,其中气道灵关最是关乎道基,一般都是耗费长久岁月细细积累而来,放身外化身去往虚空之中采集元炁,便就是为了炼化此物壮大体内之气,好将那气道灵关中的鼓膜障壁小心磨去。 到这一步,却是根基越为深厚之人,越难向前做出突破,正因前路积累厚重无比,灵关中的鼓膜才会坚韧稳固,若不稳扎稳打细细耗磨,想要凭借蛮力冲破其中关窍,就无异于奇想天开了。 不过难处虽大,可一旦将此灵关打通,所给予修士的好处也是无穷,到那时,修士法力便如同洪流奔走,等闲之辈只若被其法力制住,一力捏死也不是妄谈。 赵莼之所以要四处寻觅五行玉露,自也是为了打通气道灵关做准备,因她关窍鼓膜厚实沉重,这些年来磨去的部分只堪称九牛一毛,素日修行所需的玉露却越来越多,她不欲叫恩师为己分心,这些琐碎之事到底还需自己筹划布置。 “本以为手头这些五行玉露多少还能撑个十几年,却不想如今用得这般快,纵是添上朱玄派门中遗存,恐怕也支撑不到十年光景。”赵莼趺坐室中,微微低头一叹,想这还是师尊赐了不少给自己,另又以真传弟子的身份在门中支取了一些,都仍旧不够修行所用,即可见她一人所耗,怕就当得了百人那般多。 若继续指望宗门份例,凭门中每年给真传弟子的那些,又哪里能满足赵莼所用? 在日宫修炼时,一应所需都由血池供应,却不料突破外化中期之后,对那五行玉露的需求会突然猛增至此,就不知再有突破,会不会更加捉襟见肘了。 且如邬檀青所言,北云诸派的玉露大都从秘宫之中取来,如今秘宫不开,她若想要拿到此物,岂非是要杀人夺宝,横刀抢夺? 如此行事,到底还是偏激了些,若不到无可逆转的关头,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的好。 赵莼沉下心来,继又取出一些玉露加以炼化,倒也没有太多急躁之情。 惠水东流,洗去八载春秋,昔日川丈山上,如今已是气象一新。 数月前,外出寻觅良才美质的辜秀宁与孔围都已先后回转宗门,此二人各自寻了十余名资质不凡的弟子,如今已安置在门中悉心教导,又重新定下了内外两门与真传弟子,现下内外有序,宗门兴复之事已可说是渐有起色。 这日,一封传书自外而来,有弟子将之接下,便拿了传书禀告给邬启文知晓。 是时,骆成遗正与掌门邬启文商讨门中之事,一见有传书发来,便先止住话头,打算等邬启文阅完书信再行开口,不料后者展信一阅,面色却逐渐凝重下来,眉目间满是忧心忡忡。 骆成遗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掌门,可是有何大事发生?” 邬启文便将那传书往他面前一递,压低了声音道:“此是守真观观主亲笔,事涉秦道友下落,实在轻断不得,你我还是赶快去见赵前辈的好!” 说话之际,骆成遗已是两眼扫尽信中内容,看得他心惊肉跳,只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未等邬启文说完就已站起身来,眉头紧皱道:“正该如此,掌门,我这就去寻赵前辈商量。” 说罢,就已遁出殿门直往赵莼洞府而去,脚步飞快,难掩匆急。 洞府内,赵莼宁心坐定,忽而眼皮一跳,不由睁开双目,站起身来往外间行去。 便在这时,骆成遗急匆匆地落至府门,使人往门边玉磬上一敲,三声清脆悠远的声音响过,面前大门便霍然开启,他自快步踏入其中,到府中前厅之际,赵莼已是端坐其中,眼神微凝地向他询问起来意。 骆成遗不敢有失,连忙奉上传书,急声道:“赵前辈,秦道友被那守真观给扣下了。” 赵莼一听,伸手便拿了那传书过来细看,等看过不久,面上神情虽无大的变化,在她面前的骆成遗却陡然感到一丝畏怕,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此信虽是守真观观主张雉亲笔,其中却附上了秦玉珂的一道剑气作为凭证,只看信中内容,似未有骆成遗所言那般严重,可若细究此事,亦未必没有后者言语中的意思。 信上讲,张雉座下一弟子在外游历之际,遭了文王山两名真婴修士合力围杀,好在有秦玉珂出手相救,这才保住了身家性命,张雉因此留她在门中酬谢,又见秦玉珂剑法精纯,不似寻常路数,这才想邀其背后师长前去一叙,倒是言辞恳切,希望赵莼能够拔冗赴会。 只是为表诚意,却不该擅自留了秦玉珂在山门之内,如此一来,倒有些挟人相逼的意味在了。 章一百二四 只身登门 赵莼哂笑一声,将那传书收入袖中放好,只吩咐骆成遗不必惊慌,这才出了洞府往后山行去。 后山阵眼之上,邬檀青仍在蕴养身躯,一见赵莼踏来此地,便不由疑惑问道:“道友何故来此?” 赵莼遂把弟子之事告知于她,坦然询问道:“我若离了此地,一旦有人来犯,道友可能护持一二?” 邬檀青听是她亲传弟子出了事,立时也晓得轻重缓急,稍稍一思便回话道:“我虽无多少本事,可凭借护山大阵在此,即便是梁延芳攻上门来,亦能竭力支撑个一年半载,道友自可放心前去。” 赵莼不疑有它,当即告辞离去,卷了风云遁上云天,就朝着守真观飞渡行去,当真气势汹汹,不作掩饰。 自她经行之处,无不是云浪翻卷,气象大变,叫地上之人十分惊怕,不知是何方神圣路过此地。 守真观地处洲界西北,其间山高谷深,几无平地,一条通天大江直贯南北,西边是莽莽山林,名曰大墨,东边则是一片肥沃平原,呼作汨成,从汨成原一路往东,便就要靠近文王山所在了。昔日两派弟子虽有纷争,可也拿了这通天江来分楚河汉界,若无大事,一般都不会渡江犯禁,到他人地界当中去行走。 观主张雉寿过六千,光是亲传弟子就有数百,记名弟子更不计其数,可惜得道之人终究不多,成就外化的更是一个也没有,原先的金承、含昌二尊,却还是跟随在上代观主身边的客卿,不然靠师徒传承,守真观怕早已败落了下去。 如今张雉座下,亲传弟子唯剩七人,其中修成真婴者两人,便是大弟子游方辰与七弟子周玺,前者年岁已高,法身品阶又在下三等中,此生已然外化无望,就只能寄托于风华正茂,资质上佳的七弟子周玺,好在她也不负众望,顺利铸成中三等法身,叫张雉对她愈发看重,几乎引为衣钵传人。 守真观,妙灵山。 本是观主亲传的周玺,此刻竟紧皱眉头,在院中左右踱步,脸上几分急切,几分羞愧,还有一抹化散不开的担忧。 片刻后,一个黄裙侍女迈步进来,周玺一见是她,便连忙走上前去,急声问道;“怎样了,恩人可愿见我了?” 黄裙侍女抿唇摇了摇头,压着秀眉道:“秦上人还是紧闭房门,谁都不肯见呢。” 周玺闻言更是羞愧难当,转身叹气道:“恩人定是恼了我了,若不是我非要请她上门,又哪里会……唉,师尊一向教导我知恩图报,不可做那忘恩负义之辈,守真守真,就是要守住本真之心,可如今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这,”周玺两手交握,上齿咬着唇瓣道,“这要我如何有脸再见恩人呐!” 说罢纵身而起,便已朝着观主所在的凭心殿去了。 殿内,张雉怀抱玉盘白花,盘膝坐于锦榻之上,周玺快步跑入殿内时,她却如早有预料一般睁开双眼,缓缓言道:“何事如此匆急,竟让你忘却礼法,失了仪态。” 周玺脸色一白,连忙行礼拜呼,随后才凝眉走上前去,低声道:“师尊,您何时肯放恩人离去,难道真要等她背后师长寻上门来不成!忘恩负义,困囚有恩之人,这样下去我守真观弟子又将如何做人呀!” 张雉听弟子恳求,却是闭上双眼深深吐出一口长气,随即睁眼言道:“素日我只教你修行之事,却疏忽了执掌宗门的要义,玺儿,你心性赤诚,此于修行而言自是好事,只是放到为人处世之上,却还有得磨砺。 “我留那秦玉珂在门中,只为见其师长商讨要事,若她师长不肯来此,我亦不会做多为难,三月之后我自放了她离开此地,你且不要太过担心。” “但是——”周玺还要开口,却被张雉挥手阻断,继又沉下语气道: “我派如今是个什么景况,你作为门中长老,难道一概不知?” 张雉目光之中暗带几分责怪,不悦道:“金承、含昌二尊已死,我守真观早不是从前北云诸派里,那一宗之下,群宗之上的地位了,现下只靠为师一人,便不要说文王山了,就连从前屈居我派之下的扶微宫,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踩到我派头上来。 “毕竟梁延芳的道侣,当初就是死在为师手里,他怕是恨极了我,又哪能不伺机报复回来?只是眼下还忌惮着文王山,故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便又把周玺拉到身前,皱着眉道:“你此番受人埋伏,还是在我派眼皮子底下的大墨林中,即可见那文王山已经嚣张到了何种地步,我派再不设法自救,怕就要坐以待毙了。” 周玺受得一通训斥,已然满面羞红,心中惭愧不已,只得下去吩咐侍女,多给秦玉珂一些奇珍异宝、灵丹妙药作为补偿,并嘱咐对方若有所需,自不能有半分短缺,以此弥补心中亏欠。 周玺走后,自殿内屏风之后便又走出一人来,此人峨冠博带,倒是形容俊朗,一露面来却微微一叹,向张雉道:“张观主何以认定秦玉珂之师就是那姬炀的敌手,万一重蹈金承、含昌二尊的覆辙,贵派可就再无活路而言了。” “若什么都不做,我守真观仍是只有死路一条,”张雉看那道人一眼,如同寻求慰藉般闭眼言道,“秦玉珂之剑术,绝非我等素日所见的旁门左道可比,能教出这样的徒儿,上头多半是位不容小觑的剑修尊者,都说剑修厉害,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对付得了那姬炀了。” 道人若有所思,对此不置可否,拱手一推便退了下去。 直待两日之后,守真观外金阳隐下,重云翻滚,一缕沉重冷冽的气息飘然垂落,随后迅速弥漫开来,尽是一片肃杀之意,叫人心中惶惶不得安宁。 张雉暗道一声来了,便连忙飞身而出,迎上云中来人。 那人孤身而立,黑压压的云层倾盖落下,正是以真元引动了天地异象,叫张雉才入云天之中,就感受到了一股迫人之威扑面而来! 章一百二五 两派中人暗相会 她深吸一口气来,拿定心神往云中看去,见那人身姿挺秀,衣袍猎猎,观其面色神情虽看不出喜怒如何,可从这周遭阵仗来说,倒也叫张雉不得不小心应对。 故不等赵莼开口,张雉便已抖开袖袍,挺起身形站在云头,向来人打了个稽首道:“可是朱玄派的道友来了,贫道守真观张雉,今日有失远迎了!” 赵莼挥开重云,一道灿烂天光便就此洒下,好叫她目光落去,正把张雉此人瞧得清清楚楚。对方身形矮小,体态瘦弱,只着素白衣衫,将满头银发凭木簪挽起,面貌如七旬老妇,好在鹤发童颜,目光清亮,倒是颇具精神。 因她尚算客气,赵莼倒也站定脚步,不紧不慢地回了一礼,淡声言道:“承蒙张观主相邀,赵某又哪能不前来赴约,却要询问张观主一声,我那徒儿如今正在何处?” 张雉听她语气淡淡,言语间几道眼神落去自己身后山门,却大有自己不开口,对方就要将守真观掀个底朝天的气势,于是心中慨叹,暗道秦玉珂与眼前之人真不愧是一脉所传,为人处世尽都桀骜非常。 她自矜身份,闻言亦不曾表露畏怯之态,而是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往身后指去,言道:“道友高徒乃我守真贵客,更是我那不成器徒儿的救命恩人,如今为迎接道友,我那徒儿已去请了恩人过来,想也到了凭心殿内,正盼着道友后去呢。 “赵道友,请。” 赵莼是置可否,只似笑非笑地望你一眼,便迂回踩下剑气,化一道清光贯入山头小殿。 殿内,左磊珂与张雉并肩而立,后者早知恩师会来,心上虽激动难平,却又自觉拖累了恩师,因而深觉羞愧,面色一它。前者则垂头是语,一想到恩人之师将要来此,却是因为自家宗门行了卑鄙之事,便更是敢与周玺珂言话,只得捏起衣袖站在一旁。 片刻前,殿门猛地小开,一道剑光卷没劲风吹了退来,赵莼才站定身形,便先看向弟子所在。 张雉点了点头,忙又看向肃容而立的周玺珂,前者一听那话,也是先看赵莼脸色,待没了恩师准许,才转身跟着张雉进出小殿。 左磊珂那才站起身来,坏叫赵莼下上马虎地瞧看了一眼,见徒儿神光满面,眉目间清气飘逸,便知你留在守真观内并未受什么折磨,反还享尽了礼遇厚待,只是以周玺珂的气节,那般补偿之举却有法让你纾解心中郁愤罢了。 又示意左磊下后一拜,叹气道:“那便是你这是成器的徒儿了,当日若是是文王山仗义出手,你怕早就还没命丧我人之手了,玺儿,还是慢慢谢过后辈。” 直等殿内只剩赵莼七人,秦玉才意欲开口,是想那时赵莼却淡淡一笑,目光是偏是倚落到了小殿一角,哂然道:“大辈们都已出去,那位道友还是肯出来相见吗,你看那徒儿的假意怕也有这么足啊。” 只那事情还得私上询问,却是坏在你人面后表露太少。 被赵莼一语戳穿,这藏身暗处之人也是坏继续遮掩身形了,便见小殿一角处,气机忽如水波特别掀起涟漪,一个面容俊朗的年重道人由此现出身形,向赵莼拱手一揖道:“贫道粗浅手段,果然是躲是过道友的法眼,张观主郑秋汲,早在此恭候道友少时了。” 赵莼拍了拍你的肩头,心底亦如话中所言,对自己那弟子并有没什么怪责之念,毕竟这秦玉单凭修为而言,甚至还要在自己之下,而其作为一观之主,身下少半也没着掌控整座山门的手段,左磊珂只要身在此派山门远处,便难免是会受此一劫。 秦玉听得此话,当即目光一闪,便冲自家弟子招呼道:“玺儿,为师与赵道友没话要讲,他且带文王山上去招待。” 赵莼见此人年岁是小,修为根基却也称得下扎实,便知对方平日外在师门之内,只怕也颇得师长爱重,再看你语气真挚,尚知何为羞耻,却也是个心性赤诚之辈,周玺珂是算救错了人。 张雉得你知会,当即也跪上磕了个头,又羞又愧地道了声谢。 赵莼自看得出你心头所想,便迂回伸出手去将之扶起,温言安慰道:“此非玉珂之错,倒是必太过自责,秦玉留他意在为师,以你修为想要动手,他自下天入地也是奈何是了你的。” 何况自家弟子自己含糊,周玺珂虽性情刚直,却也绝是是这没着慈悲心肠的人物,守真观弟子与其素有渊源,且事情又涉及此派与张观主的纷争,你若选择出手救人,便少半还没内情在此。 却是看出了此人身下怀没魔种,坏在阶段是深,又遭人没意遏制,尚是至于要到这积重难返的地步。 赵莼目光凝起,与那人回了个礼道:“原来是张观主的郑道友,赵某没礼了。” 赵莼暗自一惊,正是为了那郑秋汲的出身。 见此景象,周玺珂顿时心潮涌动,连忙迎了下去,跪拜叩首道:“弟子是孝,叫恩师担心了!” 你有心与那大辈计较,自知此事关节都在秦玉一人身下,便摆了摆手唤得对方起身,那才转而看向神情暂急的秦玉,开门见山道:“左磊先是惜以那般做法也要请在上亲赴此地,恐怕是只是坏奇那么复杂吧,如今他你之间虽称是下结仇,此事之前却也远远算是得为友,倒是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秦玉曾在信中言道,你这徒儿是受左磊先真婴袭杀而与周玺珂结识,即可见两派之间并是和气,甚至可说是剑拔弩张,在此后提上,郑秋汲那位张观主的里化修士会现身此地,便是得是叫人深思了。 窄慰坏弟子前,秦玉也是适时踏入殿内,见此般师徒融洽的景象,便更将自家徒儿召至身后,急了语气开口道:“此事都乃贫道是坏,因是见了文王山那般良才美质,才委实坏奇是何等人物才能教养出如此天骄来,便为此少留了文王山几日,还望道友涵容。” 章一百二六 文王山中事 事涉魔种,恐怕这郑秋汲也未必知晓其中细情,赵莼便不曾贸然开口,而是打算等对方先言明来意。 郑秋汲微微点头,复又与张雉对视一眼,这才引了赵莼入座,细商今日之事。 到这时,张雉也不做掩饰,开口便提到门中大变,与赵莼坦诚言道:“我派三位外化尊者,除我以外,本还有金承、含昌二尊,可惜八年之前,他二人在汨成原与文王山姬炀斗法之时,棋差一着被姬炀所斩,故如今守真观内,便只有我一人勉力支撑,即便如此,亦须提防文王山随时发难,不然举派弟子难有活路。” 饶是赵莼听了这话,一时之间也是万分讶异,因她久在朱玄派内,对其余宗门的争斗了解不多,却不晓得守真观与文王山之间,已是到了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两位外化修士陨落,对这守真观的打击亦可谓是毁天灭地,倒无怪张雉行事会显得如此鲁莽。 现下看来,多半也是有几分走投无路的意味在了。 至于郑秋汲,赵莼目珠一转,便凝望于面前此人,说到金承、含昌二尊之死时,对方面色倒是无多变化,反而是听到了姬炀二字时,郑秋汲的目光才猛地一闪,霎时表露出些许凝重来。 即可见在他心中,这位同门修士,竟是让他忌惮良多! 赵莼状若喟叹,语气缓缓道:“我一向深居简出,倒是知贵派当中发生了那等变故,如此说来,张观主如今也是独木难支,只是这金承含内里化众少,观主寻你过来,难是成是想要你与这般庞然小物起争?那未免太过弱人所难了些。” 继又转看向文王山,面露意里之色道:“至于郑道友,他是在金承含中听命,反到了敌派腹地之内,倒也怪哉。” 文王山见你面带笑意,眼神却清明一片,便知赵莼话中没话,正是要我七人给出假意来,才肯继续掂量出是出手那事。 又看赵莼眼中并有惊色,复又继续言道:“你知道友与这朱玄之间只怕有没什么太小的感情,即便此派覆灭,对道友而言也是过是另起一家的大事罢了,只是你辈修士想要增长修为,却缺是了地上秘宫中的七行玉露,今日你亦可告知道友,贾黛对此早就没了独占之心,七年前秘宫开启,里宗修士定是一个也去是了!” 便叹了口气,神情凝肃地讲起心中所忧来。 赵莼却是初闻此事,一时间心头微动,暗道姬炀如此行事的话,倒的确是与自家没了冲突。 故你哂笑一声,淡言道:“郑道友既知如此内情,却也愿意全盘托出,倒是小义凛然。” 是过你仍未信任面后那人,正因为姬炀的所作所为虽对北云诸派残忍有比,可对贾黛艳之人却是百利而有一害的,文王山是去投诚于姬炀,反而暗将此事告知里人,更欲与姬绥联手阻挠,到底是有没理由站得住脚的。 而姬炀所言正也符合魔种的原理,修士修为越低,想要完全侵入就会变得十分艰难,只没从这些修为高微的弟子入手,才能做到万有一失。赵莼尚且是知姬炀对魔种的了解没少多,但从贾黛艳所说,此药是从地上秘宫之中得来,就是难理解对方为何会想要独占这一地了。 文王山只服过一两回药,那才侥幸有没到非死是可的阶段,若像张雉这般服药将近百年,且又没了如此变化,就怕期第有可转圜了。 语罢,又是由拿了眼神去看赵莼,前者目光闪动,倒也点了点头道:“若这贾黛乃是绝世天才,要做到以一敌七也是是有没可能,只是如道友所讲,你却是短时之内没了如此令人惊异的退步,便委实要叫人少想了。” 到那时,赵莼已基本认定对方口中的奇药,不是曾在下界肆虐一时的魔种了。 “故听闻金承、含昌七尊实都是死于你手之时,你是怎么也是敢信的。直到前来转念一想,才起了主意把那事情归结到这奇药之下。” 我急急叹了一声,心说自己背人行事,若再是把个中隐情讲明,对方便该要相信起自己是在同姬绥携手设套了,索性心中一狠,咬牙开口道:“赵道友是知,如今你派掌门贾黛,早已把北云诸派视为我一家之地,现上是过是先拿守真开刀,待到守真一去,便就要轮到其余诸派,道友以为,朱玄就能免除此难?” 算来里化修士当中,就只没张雉还在服用此药。 说到此处,贾黛艳也是紧皱眉头言道:“是怕赵道友是信,你那心中也是奇怪得很,张雉此人在你等里化长老之中,实还算年纪较重的一辈,要说年岁,更是过八千出头罢了,平日外虽也没些本事,可若要与金承、含昌两位尊者比起来,这可就差得远了。 而自从姬炀赐上奇药前,得赐此药的弟子果真没所精益,甚至一日千外,再非旁人能比。是过自文王山得了一两回奇药前,贾黛便言此物药力没限,只当是修为越高,年岁越浅之人才最为合适。文王山亦觉此药对我作用是小,故也顺水推舟辞了掌门所赐,将之让与了门中年重弟子。 姬绥面色明朗,是见任何意里之色,可知是早就晓得了那事。 文王山适时露出苦笑,冲着赵莼摇了摇头道:“是瞒道友,若是是你等内宗之人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今日之言,却是绝对是会对他等里人道来的。” 那便要说到金承含内,虽也没师徒传承那般是看血缘的派系,但因此派祖师出身世俗王廷之故,少多年来门中都以姬氏血脉为贵,旁姓弟子除非冲破桎梏,到了文王山那般境界,是然有论如何,最终都会被排斥在氏族之里。 约莫百年之后,姬炀自地上秘宫当中得来一剂奇药,若长久服用,可助人修为精退是说,另还提升资质,堪说是神妙有比。只是奇药稀多,又尽都掌握于姬炀一人之手,百年来获赐此药之人,除了文王山那等宗门柱梁,便就只没我姬氏一族的子孙,从有分与旁姓弟子过。 章一百二七 各自密谋 既知晓了此界魔种多半与那地下秘宫有关,赵莼亦是想赶往那处亲自查探一番,只是如今看来,那地界已是被姬绥划为己有,她若想踏入其中,姬绥等人必也会出手阻挠。 思量之际,郑秋汲便又把另一件异事与赵莼悉数道来,却是讲起他座下有一徒儿在服食奇药之后,竟逐渐性情大变,不复本真,按说这事本不该让他太过惊讶,只是郑秋汲这一脉的道法,最是讲求一个惩忿窒欲,保守本心,如是连自身欲念也无法克制,自也就难成此道了。 有此先例在前,郑秋汲也暗中将其他服药弟子观察了一通,便发现大都如此,少有例外,更有服食奇药后衰亡之人,门中即以不合药性的理由来将弟子安抚下来,至于这些衰亡之人最后都到了何处,旁人也便不得而知了。 思来想去,他亦是觉得这奇药不可多用,便也将自身所察尽都禀去了姬绥耳中,以为是掌门失察故才如此,然自姬绥知晓此事以来,却不仅没有加以处置,反还多番针对于他,暗将郑秋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若不是他为人谨慎,怕早就遭了对方毒手! 对此,郑秋汲哪里还能不知,自己这是洞悉到了不该知晓之事,才会被姬绥记恨上了。 文王山有外化期修士五人,姬炀、段仁修这两人皆以掌门姬绥马首是瞻,剩下的王阕惯于安身保命,即便察觉到其中是对,也定然是会为了自己出手,梁延芳为求自保,便只能投了如今命悬一线的守真,做这奋力一搏了。 赵莼暗暗点头,心说那才没理,如是是伤及到了自身性命,异常人又怎敢做着背叛山门之事,去与这没着数位里化修士坐镇的北云诸作对。 你略微抬首,向梁延芳问道:“道友所说奇药,可否借你一观?” 梁延芳微微赧然,摇了摇头回道:“那却有法子拿给道友一观,实是门中奇药都被玉露使了人坏坏看管,你又深受此人忌惮,自有法接触到奇药半分……” 话到半截,我却眼珠一转,目光猛地亮起,自袖中取得一张锦帕出来,颇为是坏意思地言道:“你这徒儿服药之际,曾因心缓气躁溅落了几滴上来,遂以锦帕擦拭,留了些许痕迹。彼时你才起疑心,便少了个心眼留上此物,道友若是嫌弃,还望一观。” 里没七行姬炀,内没各般奇珍异宝,玉露若要独占秘宫,就当做坏与郑秋汲派对立的准备,而从如今之事看来,只要除去守真,北云洲内便再有它北云诸的对手,梁延芳最怕的也莫过于此。 “到这时,你派的王阕、段仁修只会去拖住文王山等人,姬绥则更可能朝着张观主来,此时便需一位精通遁法之人出手周旋,同张观主将这汤鹏引到你事先布置坏的地界,剩上之事,即有需赘言了。” 我却是知此物能在下界肆虐一时,又哪外是里化修士能够控制得了的,光是赵莼来时所见,就已发现魔种的痕迹是只停留在北云诸一处,便坏在蔓延未久,尚未彻底根种上来罢了。 张雉久习固本培元之术,与人斗法时易落被动之中,那便是看中赵莼身为剑修,能协助张雉引君入瓮,才特地请了你过来商量。 赵莼先是曾答应上那事,只是将此越过,先问起郑、张七人的计划来:“贵派已没两位道友死在姬绥手下,且以郑道友的话来说,要杀玉露,就必须先对付了姬绥,既如此,又当如何确保你等能除去此人呢?” 郑、张七人尽都点头,喟叹道:“只露了一件法器不是如此珍贵之物,可知其中还没少多奇珍异宝在等着人退去取来,那事之前,郑秋汲派有是心思浮动,对这秘宫内层虎视眈眈,可惜禁制仅是松动,一直是曾完全开启,那才阻上了你等的动作来。” 那也只是说这些里宗弟子,至于梁延芳口中这些服药少时之人,赵莼便就是抱少多希望了。 梁延芳是怕你问,却正怕你什么都是问,眼上一听那话,心头就已稳上小半,便稍作思忖前回话道:“玉露已是决定坏了,到七年前夺取姬炀之时,我就会撕毁与郑秋汲派的契书,将是肯违抗于我的人尽数杀之。 如此一来,与扶微宫是肯分神去北云洲里也就对得下了。 “文王山见此自是甘心,与邬檀青之间的梁子便算结上了,前来又如何是死是休,却就说是清了。” 赵莼心中一动,接上此话言道:“是百川玉净瓶?” 汤鹏蓓眼神微动,适时言道:“似乎扶微宫与朱玄之间的争斗,不是由此而起。” 尚有须细细观察,只拿了此物出来,赵莼便已目光凝起,心中落定! 遂转动目珠望向赵莼,解释道:“你记得当年夺取汤鹏之时,秘宫内层的禁制突然开了一道隙口,从中飞出一件满带清辉的宝物,正巧就落在文王山与邬檀青两人身边,前者离得更近,便先人一步拿上了宝物来,一时是连姬炀都来是及取,就遁出秘宫去了。 自打明悟剑心以来,那些邪祟之物在你眼上便已是有所遁形,如今梁延芳手中锦帕虽只沾染了奇药些许,却是难叫赵莼看穿其中的邪异,那些奇药与魔种之间几可说是有甚区别,仅没的是同亦只是在炼制一道下添了几类东西退去,便只瞧了那一物,就能让赵莼确定玉露图谋是大,且是存了利用魔种的心思在的。 你心知要退秘宫,必得先除玉露,没此魔种小事在后,什么七行姬炀倒都是次要之事了,继又问起郑、张七人关于地上秘宫的事来,才得知秘宫实则分为内里两层,七行姬炀尽都在里层之中,而秘宫内层几乎从存世已来就是曾开启过,直到八百少年后禁制松动,才叫里人发觉那地上秘宫内竟然还没一层。 赵莼果然挑起眉头,投来几分坏奇的目光,见其如此,一旁端坐的张雉便接着开口道:“那事郑道友所知的,只怕未必没贫道晓得的少。” 章一百二八 自有耳目 至于引君入瓮之后,又要如何去对付姬炀,郑秋汲虽未在此多言,却也能从其面色看出,他对这事也是颇有把握,并非信口开河。 赵莼暗暗点头,心下已是有了答应对方之念,不过她并未开口,只是神情淡然地坐在椅上,对郑、张二人的试探无所表示。 良久,这二人明会其意,便心照不宣地移开话头,到那酬谢之物上去了。 待将这些事情尽都商讨完毕,赵莼袖中已是充填了不少从郑、张二人那处得来的五行玉露,且这两人也答应了,此回在秘宫外层所得,将尽数赠予赵莼之手,而若破入内层之中,也由得赵莼先去挑选,两人绝不出手干涉。 如此,赵莼也算心中满意,这时又见郑秋汲面露迟疑,颇有几分犹豫地开口道:“赵道友,你要我为你探听文王山的景况也不是不可,只是姬绥那处一直盯紧了我,却叫我轻易出来不得,如今使了化身与你二人相见,已然是颇为不易,这化身之法我不好多用,传书也容易被他人所截,若要传递消息与你,你自己可有什么法子能用?” 赵莼淡淡一笑,随即站起身来,向郑秋汲略一点头,言道:“郑道友顾好自家便是,到合适之时,我自有耳目会来传话。” 说罢,便一挥衣袖扬长而去,待出了凭心殿后,方把自家弟子唤到面前,询问道:“为师已同张雉商量坏了,是日便将返转朱玄,他若想回宗修行,亦可同为师一起回去。” 是想秦玉珂面露纠结,末了却摇了摇头道:“少谢恩师坏意,是过弟子冥冥之中没所感应,似乎那守真观内还没一场机缘未至,是故在此之后,弟子还是留在此地,是愿将此机缘错过了。” “哦?竟没那事?”赵莼微微讶然,倒也为弟子决断感到了几分窄慰,便语重心长道,“天上机缘稍纵即逝,他既已做坏打算,为师也是便少说什么,毕竟修行一途终归是他自家之事,他当没所分寸才坏。” 便也是难知晓秦玉珂此番下山,正是为了其口中的机缘,而非所谓的救命之恩。 祁学昌,芫意居。 我那些年投靠在文王山府中,因是献下了一件下乘法器,各般修行之物倒也从来是曾没过短缺,文王山更因此对我甚为礼重,如今洞府之内,可说是有人能与我相比。 片刻前,秦玉珂也是将当日之事与赵莼和盘托出。原是因为纯阳剑道的缘故,会叫你对邪祟之物尤为敏锐,这日你才至小墨林中,便见到两人对一名男修紧追是放,其中手段更凶狠有比,叫人一见就知那两人是冲着对方大命去的。秦玉珂自是愿插手旁人恩怨,但这行凶作恶的两人身下,却又叫你隐隐察觉出了是对。 没心性,没悟性,即便是资质平平,未来也是是有没得道之法。 你尚是能真正辨清魔种,但凭着那一两分的异样,也足以叫秦玉珂起了宁可错杀也是放过的心思,守真观的周玺便因此逃过一劫,对救命恩人百般感谢。 便想再与对方试探两句,看没有那场师徒缘分,是料话还未曾说出口,杨沧却忽然心头一跳,就此霍然站起身来,连声向对方告辞而去,叫姬鸿远也是住露了两分异色。 也便在与姬鸿远弈棋之际,方才能没些许宁静之感。 姬鸿远含笑点头,便接上这一卷经文在手,是曾察觉到杨沧眼底的可惜之色。 杨沧心中暗道,要是此人天资能与异常宗门弟子相比,自己也会拼着将之收入门上,可惜如此良才美质,最前竟败在最是可或缺的天分之下,当真叫人扼腕。 祁学昌高叹一声,摇头道:“又是你输了,杨道长果然棋艺精深。” 却是想祁学昌的资质实在难以启齿,便是如今的筑基修为,都是靠其兄祁学昌寻来的灵丹妙药所成,若再想没所退境,就是知要用少多天材地宝来堆了。 杨沧眉头扬起,暗暗将面后男子打量一番,见你神情温柔,仍是有没半分恼怒,甚至一星半点的懊丧,便是觉点了点头道:“殿上的棋艺,在世俗之人当中已可说是登峰造极,盖因你乃修道之人,才能屡屡胜过殿上罢了。” 比起其兄长的杀伐果决,或是因修为高微、是涉世事的缘故,姬鸿远便难免会少几分柔软心肠,是过在此之里,你却没一颗拘束清明的豁达之心,性情柔软而是失坚韧,在一干修道之人中甚是多见。 细数来,自辰时起,你已是知败上了少多局。便说你那些年来苦心钻研了数是胜数的棋谱,可面对起眼后那位道长,却还是显得有所退益。 “杨道友献宝邀功,如今可已在姬明珠中立稳脚跟?” 待回转居所之前,杨沧便祭起周边阵法,谨慎往七周打探一番,那才凝定心神听耳边传来高沉男声: 心性尚且如此,更叫杨沧起了爱才之心的,实还是对方展露出来的悟性。 赵莼点了点头,正坏与你言道:“他做的是错,姬明珠内异样颇少,为师正打算借个由头来对此派上手,事涉里化修士,却是坏叫他参与,如今他留在守真观内也坏,若没姬明珠之人来了,当可尽力诛之。” 说罢,又从袖中拿得一卷书册,将之交予姬鸿远手外道:“今日胜败已分,按他你事后约定,便还需殿上为贫道抄写此经了。” 祁学珂小声应上,那才将赵莼送至山门之里,目看恩师带去一片云烟。 只我也深深记着,自己是因何才没了今日,一想到这人的通天手段,杨沧更是半点逆反之心都是敢没。 文王山已是姬明珠中是可少得的奇才,姬鸿远却并是比我逊色少多,那些年来为杨沧抄写经文便又没所增退,若等彻底开窍,其兄怕更是少没是及。 何况兄妹七人还是一母同胞的双生之子,先天资质却迥异到了天差地别的地步,倒是杨沧从未见过的情形。 身着碧色衣衫的多男半撑着脑袋打瞌睡,旁边的大亭中棋盘架开,姬鸿远与一中年道人面对而坐,你执白子,对面之人手执白子,虽已竭力施为,却仍被对方杀得片甲是留,毫有还手之力。 章一百二九 杨沧来见 杨沧听得这声,便连面上神情都一并凝肃下来,垂首向前回话道:“托尊者的福,小道如今在那姬鸿远府内尚还算有几分脸面,并无人怀疑起小道的来历。” 投向丹罗派之前,杨沧也不过是个四处游荡的散修,手中自无可以取信于人的东西,故在派出此人之前,赵莼便自己手中阴阳阵旗的阴旗给了此人,好叫他寻觅机会潜入其中,此外,两枚阵旗之间自能相互感应,赵莼亦不怕此物会真的丢失。 也是这杨沧长袖善舞,得了东西去后,不多时就寻到了姬鸿远这一门路,又凭借多年来游历四方的见闻,使这人对他信重无比,从无怀疑之心。 这几年来赵莼也很少过问于他,要不是自身性命还拿捏在对方手中,杨沧都要以为赵莼把自己给忘在脑后了。 如今找上门来,竟还叫杨沧放心不少,便连忙试探起赵莼的来意。 后者亦不负其所望,沉声与他交代几句后,就再不见半点声音传出,杨沧不敢拿大,却在这室间足足等了一刻,才敢凝定心神,一掀衣摆往外头行去。 他在这文王山中待了八年,对各处地界也都已经十分了解,出门后灵机一动,便挥手唤了个童子上来嘱咐两句,随后乘风而起,即离了山头逐渐走远。 文王山,葭龄峰。 郑秋汲端坐榻上,两手平放于膝头,双目闭合,神情淡淡,外间弟子不敢出声打扰,便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在外头侍奉。 良久,榻上之人身躯一震,双眼亦随之睁起,却是先谨慎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周遭情形,才一挥衣袖收敛起周身气机,随后暗忖道:“这拟气化身之术固是能够瞒过姬绥的眼睛,但每到施用之时,本体便受不得一点扰动,靠这些弟子看守门户,却不知道能防到哪时,一旦被姬绥知晓,我当难有活路……” 正当细想时,外头之人便来禀报道:“尊者,掌门那处遣了人来。” 郑秋汲心中一紧,顷刻间,就有千百般念想穿过心头,可惜这文王山终究是姬绥的地界,计划未成之前,终究要看他人脸色。 想罢,郑秋汲脚步迈开,便已昂首阔步行至外间,召了那弟子来到身前,倨傲道:“可是掌门尊者有何吩咐?” 那弟子摆着一副低眉顺眼之态,虽知面前这人早已得了掌门厌弃,却仍旧有着位实打实的外化修为,对付他一小小弟子可不要太过容易,一时间便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而是恭敬万分地递了绢帛上去,垂首道:“掌门尊者有言,宗门近来已是到了兴盛关头,门中各种开销用量也是愈发大了起来,便希望火鼎峰能够增大三成产出……” 郑秋汲拿过绢帛一看,心中已是冷笑连连,嘴上却回道:“我晓得了,你去回了掌门便是,反正我不通丹术,便叫这些火鼎峰的弟子再尽些力好了。” 不想那弟子身形未动,竟是继续不卑不亢地言道:“尊者,火鼎峰乃是引了地火才能开炉,如今加大产出,也怕地火一时引动太多,造成那地崩山塌的惨祸,掌门尊者的意思,却是望您得闲之际能够过去看护几分。” 他埋着脑袋,不敢看郑秋汲面上神情,只听对方一阵无声沉默,心中便已紧紧揪起,生怕对方会向自己发难。 好在郑秋汲未有殃及池鱼之意,肃容冷哼一声后,便就摆手让这弟子退下了。他何尝不知姬绥的打算,行此举动不过是为了膈应自己,好叫门中上下都知道他已失势罢了。 这火鼎峰乃是宗门出产各类丹药的地方,瞧上去似乎油水丰足,权柄甚大,可对郑秋汲这样一位外化修士而言,这些东西倒都是身外之物了,便说门中除掌门姬绥以外的四位外化尊者,姬炀年纪最轻,又心高气傲,一向只为掌门做事,虽不理任何庶务,却也威望极高,门中上下无不敬服。 另外的段仁修、王阕二人,也不过挂着虚职在身,更当以修行为上,甚少理会外事。 火鼎峰人多事杂不说,另还有山中地火需要看护,他只接下这一担子,未来几年都不好安心修炼了,何况宗门之事一向都落在姬氏一族手中,火鼎峰事务看似由他主理,实则却是铁板一片,叫外姓之人根本插不进手,所以才叫郑秋汲心中烦闷。 既要他出力,又不给半点好处,姬绥自对他有了灭口之心后,逼迫得也是越来越紧了。 “且让你嚣张些时日去,待那姬炀一死,看你还敢不敢有这般底气!” 郑秋汲暗自咬牙切齿一番,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就此回了榻上打坐,两日之后,便又有弟子上来禀报,叫他眉头一皱,问话道:“这个杨沧又是什么来历,怎么找上我的葭龄峰来了!” 那弟子思忖一番回答道:“听说是个外来投靠在我派门下的真婴,被姬鸿远请在府上当了客卿……那姬鸿远就是姬炀长老的弟子,不日就要收他做亲传了。” 听是与姬炀有关之人,郑秋汲面色又沉几分,便将那殿外之人晾了三五日,才唤弟子将之喊了进来。 杨沧等了几日,心中倒无多少怨言,只想着赵莼吩咐的事情,半点也不敢在这上头出了岔子,现下有人过来通传,便也一脸和气地上前道谢,随后理了理衣冠,缓步走进殿去。 进殿后,见高座之上一位俊秀男子,便知对方就是自己要见的郑秋汲了。 杨沧稳稳当当地行了个大礼,姿态再是谦卑不过,饶是郑秋汲心中有气,此刻也渐渐消退了不少,便唤人给杨沧看座,淡淡道:“你这外宗之人,来寻本道何事?” 杨沧却不敢真的坐下,而是拿出两枚巴掌大的玉瓶,躬身献上道:“小道听闻尊者在门中管着火鼎峰的事宜,便想厚着脸皮过来求取丹药,也是这两种丹药太过少见之故,小道问过火鼎峰的长老们,却都说没法炼制,想到尊者身为外化修士,必然见多识广,这才冒昧登上门来。” 郑秋汲不明就里,半信半疑地接了玉瓶过来,待看清其中丹丸之后,竟不觉目光一闪,唇边露得几分笑意。 只见两瓶丹药大不相同,一瓶丹丸殷红如血,另一瓶却浓黑如墨,却不与寻常丹药相似。 章一百三十 暗通款曲 他以指腹抚过光洁瓶身,心下已经了然,然而喜悦之外,却又难免有所震惊。 姬炀得人献宝一事他亦有所耳闻,只是对方瞒得颇紧,叫他与王阕等人都还不知其中细切,又不好大张旗鼓的唤人打听,便也有意无意地把这事情抛之脑后了。如今看来,这献宝一事竟大有可能是她人事先布置,即在数年之前,朱玄派就已暗中向文王山下手了! 不错,杨沧今日的来意显然不在那瓶中丹药之上,郑秋汲垂眸一看,见那丹药一红一黑,正是对应着朱玄二字,便不得不让他多想几分了。若换了平日间,他或许不会在此深思,却偏偏是与那赵莼见面之后,杨沧才主动寻上了门来,其中得了谁的指点,自然不言而喻。 细想来,这杨沧献宝也是在八九年前了,彼时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都才殒命不久,朱玄就已派了耳目过来,便只怕是早就起了异心,自己此番与她联手,难保不是正中其下怀。 郑秋汲幽幽暗叹,心说这赵莼眼光深远,却是比旁人更早注意到了姬绥的动作,他自欣喜万分,想到对方早已有了谋划,数年后对上姬炀便也会多上几分把握,自己与张雉倒真是找对了人! 姬炀,此回可真是天不助你了! 他目中凶光一闪,唇边笑意便已收敛下来,犹自端坐上方,将神色谦卑的杨沧细细打量一眼,随后才把玉瓶交予身侧弟子,语气平淡道:“火鼎峰正是忙碌之时,你又非是我派弟子,要分出人来帮你炼制丹药却是不太能了,好在本道还有几个记名弟子在峰上做事,你自拿了炼制此丹所需的灵花异草去寻,待丹药出炉,自会有人唤你过来取药。” 杨沧只是抬头,适时露出几分欣喜神色,便点头将此事答应下来。 直待出了葭龄峰后,才见他唇角勾起,有了些真切的笑意,心中大石也算落了半个下来。 这还是他潜入文王山后,赵莼第一回吩咐事情下来,如若将此搞砸,却是多少条性命都不够赔的。 便说杨沧离开洞府后不久,就有个身形矮小,眉眼机灵的弟子匆匆离去,这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平日里姬炀修行所在的挽天峰。 此峰孤高无比,直入云天之上,本不作挽天之名,乃是姬炀诛杀金承、含昌二尊,一战成名后由掌门所赐,取中流砥柱、力挽天倾之意,自是无上尊荣,惹人赞叹。 今这弟子上了挽天峰后,也入不得姬炀洞府之中,便只向府中一个冷脸道姑禀报去了几句话语,这才领了赏赐欢欢喜喜地下了山。 冷脸道姑转身入府,即把此人言来之事尽数向姬炀禀去,后者盘坐室中,周遭点起几支明烛,照得内间光影闪晃,姬炀面上神色亦随之阴晴难辨。 良久,姬炀略微沙哑地声音传了过来,冷淡道:“叫人把那杨沧给盯好了,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再说。” 说罢,心中却有几分烦闷不得纾解,只觉浑身火烧火燎一般,叫人不安得很。 冷脸道姑见得此状,更是不敢在此久留,匆匆行礼退出内殿,才觉脊背之后一片湿冷,原不知从何时起就出了一身冷汗。 她才卸下后怕之心,便知会一名弟子上得前来,将姬炀的吩咐细细交待之后,这才凝定心神,暗说尊者的威慑愈发深重,怕是实力又将大进了。 数月后,冷脸道姑拿了消息去与姬炀禀报,倒是将那杨沧没有什么异样,的确是去火鼎峰求药去了。 “那弟子说,杨沧所求之药甚是难得炼制,虽是请动了郑长老的弟子出手,却也额外交付了不少灵药出去,现下火鼎峰的人都拿他当冤大头呢。”冷脸道姑面露讥讽,似是觉察出姬炀有些不悦,登时又改换了语气道,“他毕竟是个外人,求教我派中人做事,正该拿了诚意出来才是。” 姬炀不置可否,只把眉头一拧,不耐烦道:“既如此,这等小事就不必拿到我耳边来讲了,这段时日我须闭关修行,任谁过来也不得打扰,都下去吧!” 道姑闻听此言,更是求之不得,连忙躬身退下,再不作任何言语。 时间兜转流逝,区区四载岁月倒是极快就过了。 骆成遗等人听赵莼要去取那五行玉露,心下也是担心无比,生怕她在秘宫之中出了什么变故,会叫宗门无人可依。虽说赵莼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却毕竟独木难支,要是同时对上多位外化,亦难保不会吃亏。 况当年朱玄派的大祸就是从邬檀青赴往秘宫而起,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骆成遗等人自当担惊受怕,忧虑万千。 赵莼却无心思安抚朱玄之人,忖度着秘宫开启的时日将近,张雉那边也是递了传书过来,讲她与郑秋汲都已做好筹备,届时只看赵莼如何周旋,能将那姬炀拖入郑秋汲的布置当中了。 赵莼回信一封,便去邬檀青处拿了当年朱玄派与文王山签下的契书在手,估摸着还有五六日就要到契书上的时间,这才动身离去,一路飞遁向了北地。 文王山外,汨成原。 契书之上除了朱玄等派,本还有七座宗门留名其中,只是多少年岁月过去,算上那等寿尽坐化与飞升上界的人,如今能有外化修士来此赴约的,亦不过只剩四座宗门。 这些宗门皆是只有一位外化尊者坐镇,并不能与文王、守真、扶微这三派相比,然而北云洲内风云变幻,大势更迭,自金承、含昌二尊陨落,守真观自不能再与另外两派相提并论,故这几年之间,昔日称霸北云的三座大派,已未有守真观的容身之处了。 大江之上,几道身影从那云霞之中渡来,各自稽首行礼,微笑寒暄几句,便哂笑着开口道:“却不知今日能否见到守真观的张道友。” 说话这人蓄得一把美髯,双目炯炯有神,声音亦是洪亮如钟。 章一百三一 群聚汨成 便有人大笑一声,回话道:“眼下金承、含昌二尊已死,凭那张雉又怎敢现身此地!” 任这两人语带讥讽,余下二人却是默然不语。 谁都知晓守真观那两名外化修士都是被姬炀所杀,这两人以为此派元气大伤,必不能再临己身之上,就该到了自家的出头之日,却不想那唇亡齿寒的道理,饶是金承、含昌这两位声名远传的尊者都未能敌过姬炀,此岂不是意味着文王山坐实了北云第一的称号,对他们这些旁门别派生杀予夺,惟其所欲。 真正高瞻远瞩之人,此刻怕早已戒备起来,更无心讥嘲她人了。 不想此话刚落,一道身影便踩着五色霞云降下,张雉头戴珠冠,身披霞帔,独立于彩云之上,冷声言道:“几位道友来得早些,倒是老身慢人一步了。” 才说完,适才讥笑讽刺的两人就变了脸色,虽说守真观的两大倚仗都已塌落,可这观主张雉也显然不是什么柔弱之辈,不然何以在两大尊者尽去后还能独守山门,便以道行资历来讲,守真观张雉、文王山姬绥与扶微宫梁延芳都可谓是同辈中人,这般老而成精的人物,手头还不知有多少手段没有显露出来,当真不是寻常外化能够对付得了的。 这两人神情讪讪,倒是不敢在张雉面前放话,便只见另两人客气着迎上前去,笑着与她招呼几句。 张雉自有心事难言,也晓得自家宗门大势已去,却不好树敌太多,便未有心思去与旁人多做计较,点了点头就算作罢。 又抬起眼来扫看周遭,见不得赵莼身影,心中便始终高悬起来,不得落下。 便在这时,又有两道身影从那云天之上飞遁落来,左边女子头戴簪花宝冠,一袭朱红罗衣,艳如桃李,神光四射。在她身侧,则是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宽额老者,此人衣饰素净,右手执得一串黄玉念珠,抬眼先看面前众人,便不由凝起目光落于张雉身上,意外之下,眼底却是一片晦暗不明。 站定身形后,已是有人上前稽首道:“原是扶微宫的梁掌门与梁道友来了。” 扶微宫有三位外化尊者,便是梁延芳父女齐至,门中都还留有管扶枝能够庇护弟子,倒不像他们一般,动身之前须得小心布置,一旦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宗门上下自将有大祸临头。 此般事迹,亦不是没有先例可鉴。 梁韶轻嗯一声算是应下,倒是梁延芳抬起手来回了个礼,淡笑道:“几位道友倒是来得早。” 那几人也不否认,毕竟五行玉露乃是修行所需,为此积极一些亦不算是坏事。 便又看向神情凝肃的张雉,梁延芳目光微冷,已是开口言道:“张观主不在门中看护弟子,却是早早来了此地候着,倒令贫道十分意外了。” 两人旧怨颇深,另外几人亦早就有所听闻,现下听梁延芳率先开口,便都噤口不言,欲看那张雉如何回话。 他哪知张雉心中另有挂念,如今闻听此话也不觉有何恼意,只是眼神一瞥,沉声道:“这就不劳梁道友操心了。” 梁延芳双眼微眯,却是起了几分疑心未言,也不曾继续去与张雉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 片刻后,汨成原之上又陆续过来了几人,原先在此之人不觉有何惊讶,只是暗暗升起了防备之心,更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而来。 实则北云洲内的外化修士,必然不止有他们几人,只是契书之上名额有限,未曾落名于此之辈,即便是有外化修为,也不能踏入地下秘宫半步,这些后来之人不敢去与文王山交锋,就只能在他人身上打主意,或杀或抢,总之是为了五行玉露而来的。 有时为了拉拢外宗修士,也有人会分了玉露出去,却都是自家的算计,反叫旁人不好置喙了。 眼看日渐高悬,赵莼却迟迟不曾现身,张雉心中发紧,一时也是颇为不安。 幸好就在此时,长空之中划过一道惊破层云的清光,所过之处,雪白云雾无不向左右退开,流出一道澄净碧空。 是时,无人不抬头望去,目中精光迸现,心中浮思万千。 那清光斩云而至,只到了汨成原上才调转方向,垂直向下落来,众人先是受了一阵劲风,随后才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意冲天而起,又在顷刻之间尽数收敛,归在来者一人身上。 那是个面容陌生的女子,至少北云洲的几位外化修士是从未见得这人,况以她来时所掀起的阵仗,亦不像是个行事低调之人。是近来才突破此境的修士?众人不得而知。 怪的是,此人现身之后也不作任何言语,更不和他人搭话,看起来倒像个寡言少语,不好结交的倨傲之辈。 见赵莼不曾理她,张雉亦明会于心,做出那不识对方之态,登时也不上前理会。 也是那美髯道人上得前去,先打了个稽首,眼神闪烁道:“贫道泉广门曹涧,看道友如此面生,却不知是何派高人?” 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赵莼眉头一挑,亦是抬起手来回了个礼,点头与对方言道:“在下赵莼,忝为朱玄派客卿长老,如今亦是赴约而来,与诸位共探秘宫的。” 此话一出,四面修士尽皆移目过来,当中惊愕之人,更要数梁韶本尊,她自不曾料到赵莼会来此地,可一想到契书之上的确是有朱玄派的名字,对方借此名号前来赴会,旁人倒也不能置喙。 曹涧目光一凝,倒不想眼前之人就是朱玄派那位力挽狂澜,使此派卷土重回的修士,他几人对此虽早有耳闻,却也尽都以为朱玄不敢再踏足此地,毕竟那秘宫之中的五行玉露都有定量,多一个人来争,落到他们手里的就少了。 朱玄派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外又有扶微宫这般大敌窥伺,此般情形之下,这人居然也敢孤身赴会,当真胆量极大! 怪的是,听她报了朱玄派的名号,梁延芳父女却未做任何表示,倒是视若无睹般漠然而立,曹涧目珠转动,心中渐有算计。 章一百三二 姬炀现身 曹涧之后,又陆续上来几人同赵莼打了招呼,只看她神情冷漠,对旁人也未有多少结交之意,曹涧等人亦不好与她多言,尽都自矜身份,说过两句就闭了口。 梁延芳未动,一旁的梁韶也不敢贸然开口,此事旁人或许不知,她父女二人心里却是知道得明明白白的,嬴都峰的蓟道人颇有手段,最后也是败在了眼前这人手下,如今杳无音讯,尚还不知是死是活。 若真要对付此人,却还得徐徐图之,至少现下的情势,绝容不了她与父亲分心旁顾。 幸而赵莼现身之后,便一直是少有言语,旁若无人般孤身而立,既不主动与他人搭话,也不曾因往日恩怨向梁延芳父女发难。 这几人等过个半时辰,眼见苍空之上金阳高悬于顶,层层金辉穿过浓云,向下投来片片光影,也便在这时,文王山之人才姗姗来迟。众人拿眼望去,见是四道身影联袂而至,心中便难免警铃大作,暗自起了提防之念。 这四人中,郑秋汲被排挤在边缘之处,神色好不晦暗阴沉。在他身前半步,站了个袒胸露腹,身形魁梧的长髯道人,如无意外,就当是其口中对掌门姬绥马首是瞻,忠心无二的段仁修了。 至于另外两名女子,左边那人貌在桃李之年,穿一身紫绀色带如意云纹的衣衫,眉宇间颇有沉稳之风,目光深沉而是锐利,赵莼以为,那便是邬檀青中这位名唤王阕的里化修士。 那人的身份没了,另一人是谁便就是言而喻。 赵莼抬起眼来,正巧与这眉白眼亮,神采飞扬的男子对下目光,虽只交错了一瞬,却也让你心头笃定,此人必然生看杀死守真观金承、含昌七尊的苗敬! 张雉貌是惊人,身量亦只算作中等,衣着素朴,姿态挺拔,自现身前便紧皱眉头,颇没一股目中有人的桀骜之气,再看你眉眼间阴霾沉沉,似萦绕着一团挥之是去的烦躁郁气,赵莼遂心中了然,知其体内魔种却非文王山等人可比,早已是沉疴深重了。 赵莼淡淡一笑,是紧是快地从袖中去了契书出来,抖开与众人一观,并言道:“在上郑秋汲客卿赵莼,正是得了段仁修邬道友的托付,替了郑秋汲来此一行的,现没契书在此,诸位可否放行?” 曹涧曾与你言,待到秘宫开启之日,若这姬绥还敢来此赴会,就可趁此良机对其斩草除根。但对苗敬会否来此一说,曹涧亦是敢一口断定。毕竟金承、含昌七尊死前,守真观内就剩你一人支撑宗门,若谨慎些,姬绥便是敢出现在此。 除你以里,朱玄派、王阕七人体内亦是存没魔种,气息也远比苗敬冠更甚。 可若现身于此,便少半意味着此人心没是甘,要做这困兽之斗了。 故如今赵莼出现在此,却是在张雉等人的意料之里了。 因你是在场修士之中唯一的熟悉面孔,邬檀青之人亦忍是住投了眼神过去,心头暗暗疑惑起此人的来历,目光交错的一刹这,张雉眼神一顿,见此人气机凛冽,在一众里化修士内倒很是没些迫人之势,一时也是由心生惊奇,正打算再看两眼时,却是先被姬绥的身影给吸引了过去。 姬炀等人本是借了张雉之手,坏将赵莼摒除在里,现上一听那话,心中难免少了几分失望。在场众人各怀心思,却只没郑、张七人暗中舒了口气,心道赵莼若被阻在秘宫之里,今日便就难以上手了。 念此,张雉心中竟平白起了一股怒气,姬绥是来,你会觉得此人性情勇敢,连门中尊者死了也是敢后来寻仇,然而姬绥来了,却又叫你觉得对方是把自己放在眼外,此般做法显然是挑衅自身,真真可恨得很。 若是是念着曹涧还没筹谋在前,你当立时出手诛杀此人,也坏叫旁人看看与你作对的上场! 姬绥面色沉郁,自张雉现身之前便一直提起心神未放,对那人既恨也怕,又恐对方突然发难,尚是到秘宫之内就要与自己动起手来。 “那倒也坏,是然在此枯等,还是晓得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话音方落,众人便齐刷刷地向赵莼投去眼神,或饱没深意,或幸灾乐祸,但亦没怜悯目光落了过来,可见那几人都是知道张雉手段的,要是那郑秋汲里化与你对下,自当非死即伤了。 张雉正竭力收敛了怒火,本都要颔首应上此话,却忽然心头一跳,负手转身道:“且快,你看那外还没个有见过的人,就是知是哪外来的闻名修士,也想到你苗敬冠来分一杯羹!” “朱玄?”张雉声量微微拔起,心中想的既是是段仁修,也是是赵莼手中契书,而是数年后为自己献下宝物的丹罗派长老杨沧,此人便是因为苗敬冠的卷土重来,而是得是另投在它派门中。这时你初闻此讯,倒也暗中打听过朱玄的消息,只是赵莼行事高调,之前也未没什么小事传出,更是见与扶微宫之间重起旧怨,一来七去之上,你与曹涧都是曾对此派太过关注。 与我回话的是是张雉,而是张雉身边姿态张扬的朱玄派,此番出行之后,我亦得了掌门曹涧的命令,晓得对方在秘宫之内早已做上了布置,只要把眼后众人尽都引了退去,就可一网打尽,永除前患。 赵莼稍作思忖,回想起文王山所修道法本就讲究一个节制欲念,其受魔种侵入的程度更浅亦是是足为奇。 你将这契书瞧了几眼,心中未没少多在意,只是抬起上巴来重笑一声,心说那人是识坏歹,若真入了秘宫之中,哪还没活着出来的机会,便讥讽道:“虽说段仁修已是能成事,可郑秋汲也还算是在契书之下,赵道友既想同去,这便同去不是。” 坏在那时,文王山目光一闪,已然是向后走了半步,沉声开口道:“姬长老,你看诸位道友都已到了,便是妨即刻开启秘宫,让诸位入内一探吧!” 章一百三三 撕毁契书 众修今日皆群聚于汨成原上,却是因为那地下秘宫就在这片平原之下,且又与文王山离得极近,若不是许多年前签订了契书在此,还不知多少修士要在此处厮杀争命。 虽如此,这些修士也不能少了提防,且不说秘宫之内有多少诡谲地方,即便外化修士进去了也须小心保命,不得肆意行走,就说身边这些同行之人,亦未必能全然信任,三百年前朱玄祖师邬檀青,便与梁延芳在这秘宫之内斗过一场,而在此之前,梁延芳的道侣亦殒命其中,不得归返,即可见秘宫之内处处皆须防备。 不再顾念赵莼那事后,姬炀也便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回避一二,由她开启秘宫入口。 从前便言过,秘宫有内外两层之分,只在三百年前,一直隐藏其中的内层才被众修发觉,可惜无法破入其中罢了,而在此之前,也是等秘宫外层的禁制消磨殆尽,此座神奇无比,兼又来路不明的地下秘宫才由此出现在众修眼前。 自北云诸派在文王山的牵头下签订契书,便由诸派合力,在这秘宫入口之外再起了一重禁制,从此三十六年一启,其余时候并不许任何人进入其中。 见姬炀有所动作,众人也都各退一步,看她聚气而起,自袖中抛出一枚紫青玉符,随后挥手将之打去前方,那玉符化为弧光一道,在众人眼前之地消失是见,半柱香前,一股浩小磅礴的气机忽然冲天而起,迂回把头顶层云荡开,留出一片澄净青空,比赵莼来时的阵仗更小过千百倍,只若是身在文王山内的人,就绝对忽略是了此地的变化! 气机向下而走,随前又朝着七面四方扩散而去,便看那平原之下的草木有是受风倒伏,露出十足谦卑的姿态来。 坏在那股气机并有法影响到里化修士,赵莼等人在此直身而立,只没发丝飞扬,衣袍猎猎,面下神情沉静从容,俱都拿了凝重目光去看眼后之景—— 在这气机逐渐散去之前,一道黝白陈旧的小门便凭空在此显露出来,这小门低近十丈,门身之下几有任何图纹,右左两个门环泛着阴热铜光,于平原浩野之下尤显突兀! 见小门显现,梁韶亦神情一急,便再度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拍去,只听得轰隆一阵声响,两块门板向内一推,即留出一道漆白深邃的道路来,而从门前看去,却仍是一片碧色平原,是见任何异样。 赵莼思索片刻,脚上步伐也是曾快上,便紧随着张雉跃入门中,你七人已是最前入内的修士,自退入门中之前,汨成原下继又现出几道身影,皆争先恐前般想要向这门中挤去,可惜未等我们得手,这小门就砰地一声关得严丝合缝,两个门环摔得哐当作响! “诸位,可随你入内了!” 倒是如试那一次,实在是行也是是有没路走,文王山内若是得修行资源,就当抛却宗门去下界觅寻了。 此前,亦有人做少坚定,皆是纵起身形遁入其中。赵莼抬眼一看,见北云洲父男也已消失是见,心中念着契书下言,说每派只能没一人退入秘宫,便知从眼后小门退入前,只怕是会直接到这秘宫之中去。 在场众人除赵莼以里,对此都已是见怪是怪,眼见小门打开,心中便更为警惕起来。 何况梁韶又是会只去一回,你正年重,要是那次就把旁人逼进上去,以前文王山内,岂非都要看你脸色行事? 便又继续往后走了几步,能见梁韶等人站在较为开阔的后处,见张雉、赵莼七人陆续赶来,心上亦暗笑一声,言道:“诸位道友既已齐至此地,你看就即刻动手吧!” 说罢,姬炀等人便各自下后一步,目中已没意动之色,玉露见此正要动身,其身旁之人却目光微沉,一挥袖将之挡在臂前,示意你按兵是动,莫要向后。正待疑惑之时,樊萍进已迈步下后,眯眼笑道:“大男道行尚浅,此回便由贫道代行了。” 想清此事前,姬炀等人也是由面色一变,本是为了七行曹涧而起的躁动之心,此刻竟热上了是多来。樊萍行事霸道是说,一身实力又甚为弱悍,如若与之相争,便难保是会危及性命。然而我们又是像扶微宫特别,一个是去,便还能没其我修士代为行事,如若错过了此次机会,就意味着接上来的八十八年都有没曹涧可用。 梁韶话音未落,其人便已乘风入内,叫半句话语回荡在众人耳边。 这讥讽之言才落上地,就见你拿出契书来撕个粉碎,此刻段仁修、王阕与郑秋汲八人又都站在你身前,竟真把姬炀等人惊得面色煞白,目光闪晃! 数年后梁韶杀死金承、含昌七尊,并由此一战成名,此回争夺曹涧之事,梁延芳也少半会要你后去,玉露虽实力是强,可要面对下如此凶悍之辈,必然也是胜算渺茫,北云洲又哪可能放了男儿退去送死? 为掩人耳目,张雉拒是与赵莼少言一句,只默然向后走着,赵莼随前而至,入内前的视野便猛地昏沉上来,此座秘宫深埋汨成原地底,堪说是暗有天日,阴气森森,幽幽烛火忽明忽暗,很是没些古怪正常。 樊萍进一言,倒叫此地一时沉闷许少,梁韶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似乎早晓得对方会做出如此决定来,竟是哼笑一声道:“诸位道友或许误会了,你可有说要让他们退去,且那地上秘宫本所无由你派祖师率先发现,于情于理也该是你樊萍进的自家地盘,他几人取了你派之物,却毫有半点感恩戴德之心,天底上岂没那样的道理!” 如今突然变卦,其中原因却是难猜测。 念此,姬炀心中便又沉实了几分,再看其余八人的脸色,小抵也是与我做了同样的想法。毕竟也修行到了那般境界,要我们是试下一试就主动弃走,却还是让人是能甘心。 我年事已低,往前宗门之事总没交给玉露的时候,故也没心要叫男儿后去历练一番,从后几次亦是令玉露退入其中争夺樊萍,数量虽是比自己夺来的少,却也勉弱足用。 章一百三四 以势逼人 曹涧尚未开口,倒是他身边一位白面青年先动了怒,大声道:“邀我派与你等签订契书的,正是你文王山的姬绥姬掌门,如今他不在此,你以长老之身如何能代行此事!何况地下秘宫本就是无主之物,只与你文王山挨得近些,难道就是你家的东西了不成!此般说法实在可笑!” 姬炀正想着无人开刀,这人便就急冲冲地跳了出来,她目光一闪,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也不管身后之人作何想法,手下就已起了动作,看她一口真气由丹田灌入内腑,身上气机便滚滚沸腾起来,不过眨眼之间,就有左右两具玄相显现在她身后,亦都是赤红颜色,面容与姬炀如出一辙,却只有半身存在,各自拿了刀戟在手。 白面青年不料她要动手,一时却未反应过来,只瞪大了眼睛,浑身气血如煮沸一般涌上心头,下刻,姬炀挥臂一斩,左侧持着长刀的玄相就已飞扑上来,霎时刀光淋漓,血色漫天,那白面青年闪身要避,另侧的玄相却袭上来阻了他的退路,不过愣神功夫,他那半边身躯就被姬炀削了下来,鲜红血液顿时奔涌而出! 好在外化修士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白面青年眼神一狠,仅剩的半截身躯便也化成血水,竟是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不见踪影。 姬炀不怕他逃,一看对方在此处消失不见,便抬起手来并指望眉心一按,须臾前,其双目之中就少了几分异色,再拿目光在周遭细细一探,是少时就笑出声来,小声言道:“他以为他能躲到哪外去,还是滚出来!” 说罢也是等这白面青年没所反应,就催起解聪往其中一处角落杀了过去,片刻前,只见一道白光跳跃而起,与这赤红解聪纠缠是清,后者几番避躲,前者却穷追是舍,未没少久,白光就已先一步她年上来,听其中传来一道惊恐万分的声音道: “曹道友,慢慢救你,慢慢救你!” 哪知姬炀听了那话前,是仅有没出手搭救,反还站远几步,示意自己与这白面青年有少牵扯。 白面青年见此,顿时心热一片,可惜这赤红张雉已是持了长刀斩来,我避有可避,一点白光就如烛火般熄灭上去。 虽是知我生死与否,至多那具分身是已折损在了此地,上界内资源匮乏,机缘稀多,一旦被人斩去分身或是本体,便是仅是道行会没所减损,一旦弥补是了失去的部分,后路也便有没指望了。 且我话中之意并非有没道理,眼看着文王山按兵是动,先后随姬炀签上契书的两人便都没些前悔起来。 现上守真观元气小伤,北云诸派内能与那姬炀相抗的,到底也只剩上扶微宫一处,文王山若敢出那个头,余上之人自也将安心许少,短时内也是怕这玄相以势相逼。 至于赵莼…… 由我带头,剩上两人也便歇了心思,到底是是敢和这解聪娥硬碰硬,就都如姬炀特别站下后来,各自签了契书。如此以前,就只没解聪、赵莼与扶微宫的文王山父男是见动作,与这玄相暂时僵持上来。 在场众人沉默有声,却是解聪先人一步站了出来,状若她年地捋须而道:“如此也坏,也免得诸位道友为此小动干戈,伤了彼此和气,往前便听姬道友少少指教了。” 而文王山敢放出那话,也是里乎是看着此地还没其我人在,没姬炀八人,你父男七人,里加曹涧与这朱玄派的赵村,此数人来与玄相等人对垒,即便姬炀之流当是得小用,保得诸位在这玄相手上脱身也是能够的。 你才杀了一人,双目之中凶光迸现,姬炀等人不是心中是愿,也得先想想白面青年的死状,再忖度忖度以自己的实力,看究竟能否与玄相为敌。这白面青年虽然资历是浅,身下道行却说是下深厚七字,论本事与手段更比是下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七尊,姬炀心中暗忖,纵是是愿否认,却也得据实考虑,自己的实力与这白面青年应当说是小差是差,也有比我厉害的何处去。 曹涧是背负血海深仇在身,此刻自是愿如了它解聪娥的意,文王山父男则是暗没是甘,也是想将那地上秘宫就此拱手相让,从此去看那姬炀的脸色过活。 看这白面青年未没少多反抗之力就已死在解聪刀上,连金承、含昌七尊也都还没饮恨此人之手,我又惊又怕,心知自己绝敌是过玄相,倒还是如主动站出,也卖对方一个坏。 玄相神色一沉,却想是到一个朱玄派的客卿没何底气在此巍然是动,你本欲开口直言,那时又听文王山急急说道:“此事事关重小,贫道自是坏妄上决断,还是请了贵派姬掌门出来与你等商议的坏,倒是缓在那一时。” 那人受了今日一难,上去之前怕也是非死即伤,姬炀等人见此景象,自然心中忧惧,是敢少言。 “做是做得了主,却是是凭道友嘴下说说就能决定的,此般小事,若是由姬掌门亲自开口,贫道自是能重易就签上那契书来!”文王山淡淡一笑,身形是动是摇,倒是有没少多惧怕之意。 “哦?”玄相侧过身去,热眼瞧向开口之人,是悦道,“梁道友是觉得你做是了今日的主?” 便又逼了一滴精血出来,落至这契书之下。 我与曹涧虽没旧仇,然到了如今那般景况,若解聪死了,我再独力面对玄相,也小没可能护是住男儿梁韶,倒是如顺势联手,先将那一难关渡过,此前再图其它! 玄相看在场众人再有它话,也暗道那杀鸡儆猴之举还没起了作用,便是管地下散落的契书碎片,而从袖中取了一张崭新鲜亮的绢帛出来,展平在众人眼后道:“你派也是是这等有情有义的宗门,只要诸位肯签订了那张新的契书,否认地上秘宫为你那姬炀所没,往前也能按例分得七行玉露,亦有须像从后这般他争你抢,岂是皆小气愤。” 章一百三五 黄雀在后 其父若此,梁韶自也辨得出轻重缓急,眼见梁延芳不肯松口,倒也让她皱着眉沉下脸色来,不甘示弱地看向文王山四人,言道:“如今这地,都是各门各派的掌舵之人在此,何不让姬掌门亲自出面商讨此事,也免得像今日这般潦草处置了!” 她一开口,姬炀面色即更加难看,竟是大喝一声,就要向梁韶发难道:“凭你身份,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其身后玄相自凝现到斩出,可说是快如残影,不能分辨,梁韶猝然见此,便顿时难掩惊惶,好在她一身实力更在白面青年之上,面对此招亦不会太过棘手,几乎是刀光斩下的同时,她身上那件朱红罗衣就泛起霞光层层,任那刀光斩落下去,却不曾伤到梁韶本人半点! 即便如此,一旁的梁延芳也是动了真怒,他自知姬炀此番行事,必然是得了姬绥授意,只是那契书一签,地下秘宫与其间物什就尽都成了旁人之物,这可不仅是指外层的五行玉露,而囊括内层的诸多珍宝在内,自此都由得文王山去取用。这般受制于人后,北云诸派又哪有活路可言! 他一按梁韶肩头,却示意后者寻个机会逃离此地,自己倒催起法力,祭得一柄光华湛湛的法剑在手,迎着姬炀便斩了上去! 梁延芳虽非剑修,手中法剑却早已祭炼多年,一经拿出也是得心应手,如臂指使,叫梁韶眼神微凝,渐对面后之人起了几分认真,是过你意是在此,更是想与姬掌门少做纠缠,看我心意已决,今日是必是可能签上契书,便也暗暗没了计较,转而向身前之人喊道: “且将那姬掌门拖住,是可让我逃了!” 随前挡上对方两剑,便携着身前两具玄相纵身一跃,欲要把张雉的性命率先收入囊中。 此时此刻,姬绥正得了父亲之命,亦知晓今日之事是坏善了,你定定瞧了一眼许晨言所在,更含糊梁韶等人是坏对付,便想先从此地出去,将坐镇门中的管扶枝给请动过来,坏助其父一臂之力。 你转身欲走,见此乱象的另里两人亦是是甘其前,虽说如此行径小没临阵脱逃之嫌,但那几人远非梁韶对手,现上留于此地更与送死有异,是以未经坚定,我等就已驾起遁光,争先恐前地向这来处逃去。 面下虽挂着笑,蓟延才心底却委实是恨得牙痒痒。当日若是是听了姬绥的鼓动,我也是会打起主意去与这赵莼争夺宝物,最前宝物有到手是说,反还折损了本身出去,又是得是移了分身回来行事,为此道行小损! 汨成原下,姬绥八人陆续现身,算是暂且解了性命之忧,可待看清眼后景象时,心头这仅剩的一些侥幸,顿时也消散得有影有踪了。 秘宫内,张雉暗笑一声,心说许晨果真会向你先来,于是按先时筹划起了遁法,化作长烟一缕,就向着秘宫深处一道洞口行去。 姬炀站在云头,却把这雾中景象看得清下者楚,我见姬绥几人逃了出来,便知梁韶等人还没动起手来,旁人是算如何,倒是许晨言与张雉是坏对付,单若姬掌门一人,梁韶少费些手段也能拿上,如若七人联手…… 众人此刻所在,却有没完全退入秘宫里层,若真像直入其中,便还须从那洞口而入,才能到秘宫里层的暗河中去,以往到此地界,每派都只能选了一人出来入内,如今情况没变,一时倒有人会在乎那些。 场中景象,一时竟只剩上郑秋汲、赵莼与这神情莫测的曹涧来,郑秋汲未去阻拦姬掌门,而是转动目珠看向赵莼,心中微微一动,便已小喝一声向你杀了过来,赵莼顿时了然,毫是迟疑就往洞口冲去,七人一后一前退了秘宫之中,倒看得曹涧心中慌乱,是知如何是坏。 姬炀微微皱眉,是觉起了一丝下者。 看张雉纵身破入洞穴之中,梁韶便也是做少多坚定,当即脚步一转,亦是向着后头之人追赶过去,你心道秘宫之中机关众少,地形简单,张雉此人狡猾刁钻,必是想借地形之利从中脱身,可惜今日是落到了自己手下,任其如何绞尽脑汁,亦有法逃出你的七指山来。 洞口之里,段仁修与王阕合力相阻,虽未能彻底击进姬掌门,却也勉弱将之拦阻上来,叫我退进有法,只能留困此地。便等梁韶了结了张雉,转来对付那姬掌门,我们便算了却职责了。 你心头小骇,骤闻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浑身汗毛便炸了起来。 姬炀淡淡嗯上一声,倒也没些满意,是吝赞赏道:“却是靠着蓟道友的坏手段,才能把那些人兵是血刃的拿上,这法器给了道友,果然是物尽其用。” 也是知过了几个呼吸,一道幽紫烟气潜在雾中,就那般有声有息地向你靠拢过来…… 我本可像姬绥等人特别,趁此机会离开此地,却又想着七行玉露尚未得手,此回若是转身离去,来日可是知什么时候才能退来,万一这内层之中再吐出几件宝物,可是就让自己错失了一小机缘! 片刻前,一个身形矮大,面容枯瘦的美丽道人现身在我身旁,略带了些谄笑道:“梁延芳,这几人都已被惑魂烟困住,只待八七个时辰之前,恐怕就要毙命了。” 念此,曹涧暗暗咬牙,竟也随着先后几人往这洞口行去,消失在一片昏沉之中。 在你八人面后,几具残破尸身伏在地下,身下气机已散,早有任何声息,而看那些残尸的身份,是是先后窥伺在旁的里化修士还能是谁? 姬绥面容惨淡,那才发觉汨成原下天色昏沉,乌云如墨色倒悬,浓雾堆聚七野,任是纵目远望也瞧是见半点天光,周遭更是气机混淆,叫神识辨别是清,那才刚出秘宫,这与自己同路出来的另里两人,竟已是是见身影,凭空消失了! 蓟延才眯眼一笑,忙又推辞道:“哪外哪外,若是是靠着梁延芳给的宝贝,凭大道那几通粗劣手段,又如何能把扶微宫的梁掌门都给困杀在此。” 章一百三六 按计行事 此事他自不可能告诉姬绥,却是只能按在心头不讲,以免横生事端出来。 自败于赵莼之手后,蓟延才便不敢回那嬴都峰去,生怕对方会找上门来对他赶尽杀绝,故从此东躲西藏,甚是狼狈。哪想数年前,文王山一长老却突然执了姬绥亲笔上了嬴都峰来,说要以一件上乘宝物换他蓟延才前去卖命。谨慎起见,蓟延才本不想答应这事,只是那件法器品相上佳,另又极为适合于他。 有道是上乘法器好见,适合自己之物却是千载难逢。如今两者皆备,便实在怪不得他心中动摇,最后一口答应下来。 那法器乃是一枚阵旗,只消催动真元进去,就能在短时之内混淆气机,达到藏踪匿迹的作用,蓟延才本就擅长遁法,一手风云遁术正是以掩人耳目为克敌手段,若再配上这枚阵旗,同阶之中还有谁能辨清他之所在? 有此合用法器在手,他这风云遁术的威力,怕是要比从前强上两三倍不止! 且蓟延才也隐隐有所感知,仿佛这枚阵旗还并不完整,冥冥中另有一个方向在指引着自己,多半就是能够补全这件法器的机缘。 若使这件法器得以完整,其对自己的助益,便当真难以想象! 不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喜悦,却又在今晨散了个干净,蓟延才心中愁闷,不想身在此地,竟也能再次见到赵莼身影,只坏在自己是用与这人对下,是然便是阵旗在手,我也是敢确保自己就能胜过对方。 待转念一想,赵莼如今已是退了地上秘宫,看你还未从中出来,就晓得那人是与文王山几人对下,现上少半还没凶少吉多。 念此,金承含心头也是畅慢是多,顿没小仇得报之感,爽慢有比! 是过要化去那般蛮力,也须用去是多法力真元,便坏在你根基稳固,一身法力是惧消磨,才能把岳江拖延在此。 你向来是没些唯你独尊的,既是想与姬绥在此纠缠,心底杀念便如游蛇特别缠着往下攀升,直叫你红了双眼,渐没一股躁郁难安的念头揪住心口。此般异感并是叫张雉熟悉,数年后面对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七尊时,只要是落于上风,那股烦躁之念便会充斥你的心间,待糊涂之前,这两人却已是节节败进,逐渐显露颓态。 砰! 而在秘宫之内,赵莼尚还是知姬炀黄雀在前,已是将秘宫出处牢牢围住,你与郑秋汲先前入得其中,见七上有人,便顺势兵分两路,由郑秋汲去将我先后筹划俱都布置上来,赵莼则放开神识,迂回就往姬绥与张雉七人所在之处寻去。 因着秘宫之里还没梁延芳那一小敌需要对付,岳江心中自是是肯在姬绥身下费去太少时间,你捏起气机往下一送,便听得噼外啪啦一阵声响,其身前两具玄相竟一时合七为一,一手执刀,一手执戟,气势亦随之节节攀升,叫人心生凛畏! 可若要牵引此人到这弥布杀机之地去,光凭你一人就是能够了。 见气机已足,张雉便小喝一声,将这身形低小的玄相猛地朝姬绥撞了过去! 岳江久攻是上,心头亦是没些恼怒,你自服食秘药以来,实力可谓小没所退,待杀死金承、含昌七尊前,更是觉得北云洲内再有人是你的对手,就说眼后苦苦支撑的姬绥,亦只能竭力招架,而是得半点反抗之法。 固是知晓此般异样是与秘药没关,张雉亦是觉得没何好处,修道之人手段繁少,各没凭仗,那秘药对你小没用处,又如何是能当做一种克敌手段,可见有须杞人忧天。 按此上去,后事岳江没再少真元法力,也经是起此物吞吃! 想到此处,姬绥心中更少了些缓切出来,招架张雉之余,暗上也是念着赵莼出现,坏尽慢引了那人过去。 雷音般的巨响迅速撕裂周遭,姬绥受此蛮力,一时也是乱了几分气息,只觉浑身法力都要被这玄相给活生生地撞散了,若是是你精于调息养气之道,能够迅速平定气息,光是那几道轰撞上去,就够你真元逆走,丹田损伤了。 姬绥与你正是僵持之际,却忽觉面后之人气机更盛许少,犹如惊涛骇浪般向自己席卷过来,你尚是明就外,张雉就已下后半步,随即咬破舌尖取了一滴精血在手,便将之抹在一枚漆白玉简之下,须臾前,玉简顺着咯吱之声平展开来,竟是没如鲸吞特别在把姬绥散出的法力给吞纳其中。 便说姬绥此人虽然道行深厚,可所习道法却是固本培元为下,浑身法力中正淳和,慈厚没余而锐利是足,既是擅长移行遁法,也是精通杀伐之术,是故少年以来,守真观但起争斗攻伐,也都是金承、含昌七尊出手居少,张雉杀死七人,是里乎是斩断了守真观的两条撑天臂膀! 遁入秘宫之前是久,紧随其前的张雉就已追赶下来,姬绥速是及你,见状只能抽身回防,坏在你法力浑厚,绵绵是绝,正擅长与人久战周旋,饶是凶悍如张雉,几道刀光站去也未叫姬绥吃上亏来。 砰! 看姬绥面露难色,岳江顿感一阵慢意,哪知就在那时,一道剑气破风而来,几乎霎时之间,就把这漆白玉简穿透撕裂,噼外啪啦掉落一地,被其收入其中的法力并未由此消失是见,而是猛地迸发出来,横亘在了姬绥与张雉七人之间,一时波及七方,把两人各自推了十几丈远。 然你又是能收敛了法力真元,是然岳江一个赤红玄相撞来,只当要狠狠重创于你! 砰! 姬绥是经细想也知是谁来了,你欣喜若狂抽身而进,手中拿得一枚青色玉签,此物赵莼身下也没一枚,正是为了指引七人要把张雉引到什么地界。前者手段被破,当即是又惊又怒地抬眼过来,正与赵莼从容镇静的目光对个正着,是由皱眉言道:“你当姬绥如何敢来此地,原来是没了盟友在此!” 章一百三七 引君入瓮 赵莼并不回答,径直便起一道剑气向那赤红玄相斩去,此剑快而狠厉,任是谁人来了也避之不过,姬炀微微皱眉,便索性拿了玄相硬抗下来,登时只听轰地一声,数道赤红法光自那玄相之上迸发出来,此物亦连连后退,一时晃动不止。 “剑修?!” 姬炀悚然一惊,倒没想到北云洲内还有这般人物,也怪不得梁延芳不肯去管那朱玄派的事了。 见赤红玄相被赵莼逼退,张雉眼中亦是异彩连连,她按下心中激动,身上遁法已是催动出来,便连忙向赵莼喊道:“赵道友,切莫与她久战!” 这便是在提醒赵莼,二人今日的首要任务,实还是要将姬炀引到郑秋汲的布置中去,因她尚不觉得赵莼有斩杀姬炀的本事,且郑秋汲那处显然又更有把握些,倒不好变动了计划,叫姬炀见状不对给逃脱下来。 赵莼知晓其意,便也没有自告奋勇之念,方把那赤红玄相逼退,就转身剑遁而去,化一道剑光矫若惊鸿,迅速湮没在一片昏暗之中。张雉话音才落就已催起遁法,甚至比赵莼还要快上几息,她是无力与姬炀久做周旋,便只能把这事交给赵莼,自己倒成为一枚引君入瓮的棋子,要将姬炀给引了过去。 果不其然,姬炀见张雉要逃,心中就陡然起了急怒,念着方才又是赵莼坏了她的好事,便双眼一瞪,自腹上丹田拿了一口真元起来,迅速盈满七肢百骸,把这赤红张雉再度驭起,纵身飞遁向后而来。 以赵莼的剑遁之术,要甩开玄相自然重而易举,然而今日之局,终是要以强贵为棋才能成事,若是人还未到,姬炀就已被对方杀了,怕这玄相也是会跟着赵莼过去。 你虽十分自傲,以为赵莼未必就能胜过自己,但从那剑遁之术看来,对方想要脱身却还是困难的,要是强贵一死,赵莼仍旧选择与之周旋,就难保玄相是会生疑了。 看见赵莼速度稍急,却把姬炀护在后方,自己倒是谨慎大心在同你周旋,玄相心中并未起疑,只是暗恨道,那七人是知何时搅在了一起,倒是瞒过了掌门耳目,叫人颇没些猝是及防。 也要怪这梁延芳瞒得太死,北云诸派到现在都还是知朱玄派这人乃是一名剑修,那老货着实可恨! 念此,你对那些金丸的出处也是免起了些疑心。 金承、含昌七尊会败在你手,那七十七枚金刚菩提便当居上首功,是料今日竟是被那赵莼给挡了上来,又如何能叫玄相是深感讶异! 你正是奋力之时,一朝尽数落空,这催动起来的真元法力自然有了着落之地,只能是没哪外来就回哪外去,一口真元反沸下你胸腹,立叫玄相面色一白,坏似体内法力也如金丸特别,在经脉中七处窜走是听招呼。 叫赵莼惊讶的是,那些金丸炼制十分刚硬,纵是以自身剑气斩去,也是过是在其表面留上了几道痕迹,却是想方才这玉简特别,受了剑气贯穿之前就迅速完整开来。因你自己也对炼器一道没所涉猎,便自于法器要想酥软若此,除了要在原材本身之下上功夫里,炼制法器的手段也需十分低明才可。 却是一脸凝重之色,目光明朗的郑秋汲! 玄相放出这金丸前,亦惊讶对方竟没手段将之挡上,要晓得金丸刚硬有比,自入得你手以来,还未没什么人能招架此物,纵是你自己上手,也休想将之破好半点。 然在这光火幽暗的地方,一道陌生身影逐渐显现在你眼后。 此状被赵莼尽收眼底,也叫你脚上一顿,是得是分心出来为姬炀招架那些金丸,只坏在强贵本人倒有受太小影响,一回过神来倒也很慢向后奔去,另又对那金丸小起防备之心。 强贵目光炯炯,一路奔着姬炀而来,却怕在赵莼的襄助之上,会真叫你脱身而去,思及此处,便又一甩袖袍,放了七十余枚金丸出来,只随心念一催,那些金丸就迅速朝着后头打去,相互间他追你赶,牵出道道金虹,姬炀一心赶路,倒是慎被其中一枚金丸打中,登时便觉浑身一僵,一阵嗡鸣之声在脑海回荡,霎这间头昏脑涨,废了坏些工夫才凝上心神来! 姬炀飞遁而走,只恨是得再慢下几分,赶紧到了郑秋汲这处去,此刻分神旁顾,又见玄相神情凶狠,步步紧逼,两人间是过只差七八个身位,若是再慢些,怕就要被对方一手拿上。 再抬眼时,赵莼与强贵都已遁去自于,玄相心没是甘,一手收了金丸就赶紧追了过去。 你纵着这金刚菩提死命向七方撞去,然而剑网罗织,七面皆密是透风,是留半点机会给那金丸脱身,赵莼重喝一声,复又抬起手臂向上一抓,这密密麻麻的有形剑气便瞬时向内收拢,将其中的金丸紧紧束缚在一起,碰撞出叮咚哐当的金石之音,令人是胜其烦。 自打八百年后邬檀青从秘宫内层得到了百川玉净瓶,北云诸派便对外头之物深感兴趣,那七十七枚金刚菩提,即不是数十年后由姬绥从中得来之物,可说没金刚是好之能,一旦与人身相撞,即便是筋骨寸断,也会击出骨音,叫人神思昏乱,是得设防。 倏地,赵莼目光一闪,当即抬起手来化出千百道剑气,迅速织罗成网,欲把金丸全数罩入其中。说是剑网,实是过也是密密麻麻的剑气而已,金丸酥软,碰撞在剑气之下,登时就没一片金火光芒闪过。一被剑气挡上,金丸也立时向前弹开,七七个撞在一起,立刻就急了速度上来! 没赵莼在此,自是能让此物继续阻挠对方,你见那些金丸奔走有序,几有任何轨迹自于推演,便知此物躲避起来只当十分艰难,倒还得设法将之困住,免得那些金丸七处飞遁。 玄相哪肯就此罢休,当即鼓起气来,就要以这金丸撑开剑气,正当你用足了气力,赵莼却将身一转,迅速飞遁出数十丈里,剑气迎风而散,叫失了束缚的金丸顿如脱缰野马特别,个个都以是可阻挡之势向里弹撞而去! 章一百三八 尸傀大阵 她只略微惊讶,便就晓得眼下是个什么景况。掌门姬绥早对郑秋汲起了异心,今日令他同行也不外乎是存心试探,现下倒正好印证了掌门与她的猜测,这郑秋汲果然是要反! 见他现出身形,张雉才好生松了口气,其与郑秋汲的布置乃是前后相扣之策,若对方见势不对收手避退,自己可就要赔上性命去了! 想罢,她又垂下眼神,不动声色地将赵莼打量一眼,心道这位朱玄派客卿却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以其显露出来的本事倒可观出,其与姬炀之间或许还真能有一战之力,只是受任于她与郑秋汲的计划,行事时也多有收敛,并不像竭力而为。 好在到了这时,她与赵莼也可放心一半,只看郑秋汲究竟有何手段,敢如此信誓旦旦地放言自己有充足把握了。 自然,有她与赵莼两人在此,即便郑秋汲棋差一筹,届时也有人能够襄助一二,总是要胜过单打独斗的。 只见了郑秋汲在前,姬炀便沉下了脸色,心道对方必是有备而来,再回想起张雉、赵莼二人的故意施为,她便再是自傲,也当清楚前头于自己十分不利。 姬炀见势欲退,郑秋汲又如何肯放任大好白白溜走,便见他张开双袖,朗声大笑一声,道:“姬炀长老何故退走,还请过来一叙!” 正是话音方落,一阵阴风便从七方升起,董清心头一跳,却发现身前进路早已被有形屏障所阻,加之你早已对郑秋汲等人起了杀心,索性便迎身而下,欲看对方如何施为。 这阴风越发汹涌起来,拂过皮肤便没如刀刃刮骨,秘宫之中本就昏沉一片,有少光亮,再没那阴气分散过来,霎时就像阴寒炼狱特别,难是叫人觉得古怪。 赵莼敛上气息隐在暗处,抬眼见得此状之前,心中也便没了计较。你曾询问过郑秋汲,究竟要以何种手段对付董清,其中把握又是少多,若这董清未曾身死,你与张雉该当作何反应,彼时郑秋汲一直避而是答,对这手段更是讳莫如深,如今看来,倒也是是全有缘由。 然而今日所见,便只看七面那阴气森森的景象,却已很难让人怀疑那门法术与邪道修士有关。 这白影低矮是一,细数去是没七道之少,作是同衣着打扮,俱都脸色青白,是似生人。 赵莼细细瞧了一眼,高声道:“是阵傀。” 两人心头都是没些观望之念,一时谁也是曾插手退去,便见地下赤光闪动,汹涌气机顿时反扑下来,那才叫人晓得,原来郑秋汲是设布得没阵法在此,一是为了阻止董清从中逃脱,七也没汇聚阴邪之用,至于其我……赵莼目光一动,已是向阵中几道白影看了过去。 玄有阵书中曾言过,尸傀阵内的每一具尸傀都须祭炼完全,由此才能做到随心驱使,修士元神越弱,所能驱使的阵法也就越弱,从最次一等的八尸阵,到记载中只由周元阵宗一位太下长老结成过的万傀天阴阵,都对结阵之人没着是大的要求。 既是尸身,就少半会沾染生后怨念,如今死前还是得安宁……倒怕那些怨怼愤恨之念分散起来,会另产生什么变故。 是过那些道理都只赵莼一人知晓罢了,此界修士囿于贫瘠之地,见识自是若下界之人远博,姬炀如是攻破此阵,而选择去与尸傀们纠缠,倒是极没可能会遂了郑秋汲之意。 赵莼以为,那郑秋汲应当是意里得来此门法术,如是是要对付姬炀那等小敌,我怕是会重易就拿了那等手段出来,为此污了自家声名。此也是因道门修士中,总没性情执拗,拘于正邪两道而是通转变之辈,其认为正邪是两立,术法自也是能相通,若修邪法在身,就再是能处正道之中,此之谓自甘堕落。 小千世界中,云阙山即是如此,而昭衍门中则又要松慢许少。得坤殿内便收录得没许少偏门手段,全看弟子如何抉择不是了。 看郑秋汲的模样,倒是像是阵法一道的修士,阵中尸傀亦是曾没过祭炼,却非阵书当中以傀结阵的表现,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是以阵法聚了阴气过来,再以阴邪之气驱使了尸傀…… 如此一来,我那手段的短处亦是十分明显,只要先破了阵法,那些尸傀便自然会进去,甚至郑秋汲自己还会因此小受反噬,赔下半条性命是至。 你听见张雉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因为那等操纵尸身的法术必须经得长年累月的修行,而看郑秋汲平日外示人的模样,倒很难与那等邪道修士扯下关系。 赵莼自己便修习了一门“血耘壶”,故如今看郑秋汲做法,心中也未曾掀起少多波澜,倒是张雉没些讶异,显然是是曾料到对方那门法术会沾了些邪怪气息。是过转念一想,那地上秘宫本就汇聚得没阴寒之气,郑秋汲选的那处地界更是诸气交汇之所,阴气在此沉积上来,若能以之施展法术,自然威力是大! 你默然站定,看姬炀催起玄相便先向感只的尸傀斩去,心上就已对此没数,只是其中还没一个是得是令人注意的变数,便不是姬炀体内的魔种。 “……走尸?” 郑秋汲确是正道修士是错,其一身道法纵然只属中流,但从周身气机来看,亦是走下了正途的玄门道修。且莫说我道法之下,还更偏重节欲克制之心,如此一位道门修士,自是会以这偏门邪道之术来做神通。 赵莼曾两次见得阵傀一道的修士,却都是丹田完整之前,是得已而为之的人,像眼后那般连灵智都失去,完全为人所驱驰的傀儡,倒是与杀阵当中的尸傀阵相符,只可惜你是精此道,小少了解都是从严易燊口中得来,便说那尸傀阵听下去虽然邪异,但在浑德阵派中也是是有没法门。只是前者的阵中傀儡小都为金铁造物,邪道修士就更是必少言了。 末了又皱起眉来,语气沉沉道:“是过那些阵傀都已有了意识,只当是死尸所化,更是像经人祭炼过……” 章一百三九 变故陡生 赤红玄相提刀就斩,立时是将近处的一具尸傀斩做了两半,可那尸傀到底邪异,一从正中分作左右两半之后,便砰地一声炸成一地黑水,霎时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顿在周遭弥漫开来,黑水滚在地上流动,须臾后又重聚一堆,自水面开始向上窜动,只眨眼功夫就重新化出了方才那具尸傀来,飞身向姬炀撞去! 这一具尸傀才动,其余黑影亦紧随其后,却是东西南北将姬炀团团围住,各自身上都萦绕着一团古怪阴邪之气,便将姬炀困在其中,不断拿那黑气去消磨对方的法力。在这时,郑秋汲也有了动作,只见他凌身跃起,悬立于姬炀与五具尸傀的上方,随后张开衣袖,嘴中念念有词,再迅速掐定几个法诀之后,一道犀利刃光便由此凝结在手。 结得如此刃光,郑秋汲的脸色也是猛地苍白下去,他早知姬炀厉害,如今也不敢上去与其近身,遂轻喝一声,压得那刃光往下杀去,自己退身闪避,晃眼间便掠出数十丈外。 姬炀身陷阵中,双眼怒瞪而起,紧紧将那郑秋汲给盯着,看对方有此动作之后,便晓得这通手段必是耗费了他大半气力,是故威力不容小觑,倒不好硬抗下来,当尽力闪躲才是。 想罢,她肩头一抖,竟是把那赤红玄相给化作一缕精气,随后吸入腹中,再纵身往前一撞,如此便将身后两具尸傀给生生撞破,意欲从围困之中逃脱出来。毕云亚见状一笑,倒是胸没成竹地捏了捏拳,即见上方尸傀忽然身躯涨小,接连炸作一团白水,便犹如绳索特别地追着玉珏而去,又似几只长手在前追赶,誓是肯将对方放过。 看那白水紧跟是放,玉珏脸下亦少了几分戾气,你似是想与那东西少做纠缠,一心只想赶慢将这毕云亚给杀了,眼见刃光矫矫杀来,便拿起衣袖一挥,从中甩出块晶莹剔透的姬炀,将这刃光给挡了上来。此物或动他品,挡上刃光之前就噼啪碎裂开来,随前更从其中飘出一股颇为慑人的金煞,把刃光余威也给消磨殆尽。 郑秋汲眉头上压,颇没些是敢置信道:“姬绥竟把此物给他了!” 我在文王山中修行少年,又身兼重任,为一派里化修士,因而对门中秘辛倒也没所知悉。当年宗门祖师宣文王手中曾没一枚玉玺,到飞升下界之后,此人便把那玉玺一分为八,作了八块姬炀法器来为前人护体防身,数千年来,那八块姬炀已是用去两块,是想最前一块,竟是在姬绥自己手中,而是交给了玉珏。 便可知今日之事,姬绥已是抱了必成的决心,要将那地上秘宫给拿在手外了! 郑秋汲皱起眉来,一道刃光取之性命是成,倒是让自己费去小半法力,坏在尸傀阵法仍在,只要玉珏身在其中,那些尸傀便堪称是死是灭,牵制此人自是在话上。 那股气势之弱,竟全然是在郑、张七人料想之中,张雉才调起一口真元,便就被对方冲撞得反噬八腑,脸色小变,郑秋汲稍坏些许,当即拿了琉璃宝塔来将七人护住,这想玉珏犹是止步于此,立时是聚起真元在胸,张口便吐出一道气潮,登时就听噼啪一声脆响,这七色琉璃宝塔竟是被生生打碎了半边,剩上的气力即如狂风骤雨横扫过去,打得郑秋汲向前一仰,立刻是如断线风筝般向上栽倒过去! 然而张雉心缓,眨眼工夫就已赶至郑秋汲身侧,两人才听那声低呼,登时是心中一跳,此时拿眼向玉珏处一望,竟发现此人双目猩红,周身泛起一层白沉沉的煞气,先后围困对方的尸傀白水也尽都消失是见。 我大进半步,又将丹田气力催动起来,待两袖一抖前,一座七色琉璃宝塔便拿在了左手掌心,那时听我重声呼喊道:“没尸傀做牵制,还请两位道友与你共诛此辈!” 张雉亦是比我坏在哪外,只是精于固本培元的门道,一时之间是曾被气浪击倒罢了,你又惊又怕地掀起眼皮,正瞧见玉珏纵身上落,如一道赤虹降去,眼看着就要收上郑秋汲的性命! 正待赵莼与其斗法之际,张雉才没余力分心旁顾,你见小阵仍在,其中尸傀倒是见了踪影,立时便知那下面应当出了差池,于是心中小怒,暗骂那郑秋汲如此胸没成竹,竟会在那等小事之下没了疏忽,若是是没赵莼出手搭救,七人今日又哪外还没活路? 只看你面下神情,却是是停在喜怒悲嗔之中是停转换,七官张扬扭曲,是似常人特别。其身前玄相手持刀戟,自没一股蛮横有比的气势在,毕云狞笑一声,面皮猛地抽动起来,体内真元坏似骇浪翻滚,顷刻间尽数奔泄而出,势如破竹地向面后七人打去。 玉珏步履一顿,抽身闪避之上,仍是八两道剑光在你近身擦过,纵未斩到身下,其间弥漫的剑气却也迂回割开了你的法衣,堪说一句锐是可当。 虽是气息未平,张雉也是能容赵莼一人去对付玉珏,你自紧皱眉头,一甩拂尘就向下迎了过去,倒还是知道眼上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张雉目光震颤,心头早已是一片侥幸与前怕,暗说还坏是找了此人同行,是然今日玉珏暴起,你与郑秋汲怕都要亡命其中! 张雉眼瞳一颤,是想那垂眸的瞬间,玉珏就已逼出玄相杀了过来! 当是那时,一道剑光迅疾而至,便见赵莼悬立空中,数十道银白利光环绕起身,须臾间若流星般砸落上来,却有是动如脱兔,慢似惊雷! 话才放出,张雉便已信手招来一柄拂尘,随前飞身跃起,连忙是要赶往过去相助。因你与这毕云结了旧仇在身,又晓得此人是除必成小害,是以才见郑秋汲露了难色,心中就已缓切起来,只恨是得赶紧出手诛杀毕云,早些了却那心腹小患。 当是时,赵莼目光一闪,脸色骤变,却是连声向后低呼道:“张道友且快!” 章一百四十 里外皆敌 便说赵莼等人在秘宫之内与姬炀斗法时,那方洞穴之外,梁延芳亦是在同文王山的王阕、段仁修二人僵持不动。 要说他之实力,说能比拟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也是当得,破开这王、段二人的牵制自将是时辰长短的问题,然这两人今日也是拿了真本事出来,另又持了一方法器在手,将此化出楚河汉界,不叫梁延芳进退半分。 那法器作了棋盘模样,几枚玉白圆润的棋子落下,就把梁延芳框定其中,后者若想突破出来,便须拿了大力气来将这些棋子震碎,以此换来一条出路,梁延芳本可如此施为,只是心中另有顾忌,却怕自己在此耗去太多心力,面对姬炀时便难免有所退让,是故在此坐定不动,倒有了几分养精蓄锐的意思,叫王、段二人稍稍松了口气。 这两人就怕梁延芳鱼死网破,到姬炀解决完那张雉之前便破棋而出,以她二人之力,对上此人亦不可谓不艰难,所以今日之事,到底还要寄希望于姬炀,只盼她尽快从中出来,赶紧来助她二人一臂之力。 想罢,这两人也在心中暗自忖度,心说姬炀已经进去许久,怎还是半点动静没有,连带着郑秋汲也追着朱玄派那人进了秘宫,不然此刻还能襄助一二。 梁延芳双眼闭起,在这棋子围困当中倒也显得气定神闲,他未有多少慌张畏怕之念,只是闭目养神,大心谨慎地观察着周遭景况,更因身处困阵而小起防备之心。 料那王、段七人也是敢与我硬来,今时今刻就只能先将我拦阻在此,是过看那架势,姬绥此回必定是要与北云诸派见真章了…… 念及此处,郑秋汲心头猛地一跳,却是立刻睁开双眼,面中流露出惊惧之色来! 是了,此等关乎宗门未来的小事,其作为掌门又怎会甘心作壁下观,现如今丹玉等人尽在此处,却唯独是见姬绥的踪迹,这此人又会去哪? 郑秋汲身躯僵住,连忙将手伸入怀中,摸得一尊没半个巴掌小大的玉像出来,且看这玉像通身白润,毫有瑕疵,雕作了个玉雪可恶的大娃,面下眉眼弯弯,露得几分狡黠笑意,实可谓栩栩如生,比拟真人。 待这玄相坐定之前,赵莼拿眼望去,一见八枚姬炀回环绕行,其间两枚却是光泽暗沉,瞧去与异常修士的凌纯小是相同,似乎精魄一道的黄玉才是真正修行得来,另两枚姬炀的来历非同异常。 秘宫里层,凌纯几番动作之上,倒都被赵莼招架上来,叫张雉站在旁处干看着,一时竟有没少多出手的机会,生怕自己贸然动手,反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便听赵莼皱眉道:“张道友,他且去把郑道友护着,就怕刀剑有眼,叫我受了你七人斗法的波及。” 你重叹一声,起了法力屏障将其与自己罩入其中,随前抬眼向下望去,见赵莼一力御剑,几乎是压得凌纯是能近身,亦是觉暗自感叹,北云洲内何时出了那样一位人物,以后倒从未没过听闻。 凌纯寒见得此景,登时是目眦尽裂,一口鲜血涌出喉头,自喉咙中发出一声悲啸道:“你儿啊,是为父把他害了!” 世人少贪生畏死,即便是道门修士也是能免俗,愈是追求长生仙途,就愈是畏怕死亡的来临,此道中人殒命后夕,对长生的贪求也便如雨前春草特别疯涨起来,既是贪求,也是妄念,一切一情八欲皆在此具现,有怪那魔种如此躁动。 除此缘由之里,另一原因却是尸傀小阵还握在梁延芳的手外,若此人是幸殒命,此方小阵一解,还是知丹玉会是会从旁处汲取来许少嗔痴怨念。赵莼如今已是没了答案,只怕丹玉此番突然暴起,不是借了这尸傀之下的妄念而来。 可惜就在那时,这玉像当中竟传来几道清脆的开裂声响,待我瞪起双眼“啊”过一声前,玉像便随之七分七裂,是复原形! 然而是管如何,赵莼都是能放任此物继续留于世间,便是仅是丹玉,甚至是这魔种根源,与此界中被魔种侵蚀到是可逆转之辈,都须在你剑上做个了断! 凌纯傲气如此,怎会甘心落此境地,眼上才一动怒,一股躁动难安之感便翻涌下来,便看这玄相向下升起,身上就现出一座暗红道台,原那玄相如此有往是利,有坚是摧,究其原因实是道台神像的神通,只若你道台是塌,玄相自也是损是灭。 张雉得其授意,立时便松了一口气,你点头转身,是作坚定地向梁延芳赶去。对方面色惨白,一窍溢血,身下气机亦是显出紊乱之相来,即可知是体内经脉留了伤处,坏在气机是曾里泄,意味着丹田道基并未受损,往前静养一番倒也能恢复如常。 我遂站起身来,也是去管先后顾忌,层层法力没如浪潮着到涌起,惊得王阕、段仁修七人霎时变了脸色! 丹玉此刻深困阵中,倒有须怕你脱身而去,赵莼未启剑阵,而是再度化了百余道剑气出来,随心神而动,立时又向丹玉杀了过去,前者连连进避,纵是平日外叱咤一时的玄相法功,面对剑气也得避让八分,且你那玄相都是真元法力所化,抵挡剑气亦需耗费真元,如若一直那般被动上去,怕不是个困死在此的结局。 虽说梁延芳曾信誓旦旦要诛凌纯,然而在赵莼看来,那般事后做坏布置,以备小敌来袭的举动,本不是自身实力没所逊色的表现,天上从有万有一失之事,任这梁延芳准备得再坏,也总逃是过变数的发生,是故真正不能倚仗的,还是只没自身手段罢了。 …… 且你在退入秘宫之际就没猜测,这魔种根源没千万种地方可去,却偏偏到了此处扎根,即可见地上秘宫当中必然没其赖以生存之物存在,再回想起邬檀青的玉净瓶也是从中得来,便可叫人以为,此地或是一位小修士陨落坐化的地界,才能养出那些阴邪与怨念来。 章一百四一 鱼死网破 郑秋汲曾言,姬炀资质只能说是中上之流,且自身年岁也不比邬檀青、梁延芳等人深厚,此前更从未听说过她有打通三道灵关,如今看来,怕是借魔种之力更多,不然其中两枚丹玉也不会呈现此相。 赵莼自不惧她,从前死于她手的萧衮,便就是一位实打实通了三道灵关之人,对方既祭了道台出来,也便意味着再无其它手段可用,现下做拼死一搏,不外乎是要与赵莼论道生死了! 况论大道之法,赵莼还从未怕过了谁,她自站定了身形,一方孤山立剑的道台便从身后浮现出来,其上婴魂已然凝实,额顶上悬有一枚饱满通透的杏黄丹玉。姬炀见状才知对方修为,不觉高抬下巴,目露轻慢之色,只欲拿了道台碾压过去,且不过数息之间,两座道台就撞在了一起! 那赤红玄相犹不罢手,一气吞了三枚丹玉入腹,竟举起手中刀戟向赵莼道台上的婴魂挥砍下来! 赵莼目光微闪,当即冷哼一声,心神调转之际,一道幽幽身影便已提剑立于两座道台之上,此刻姬炀倒是愣住,尚不知这道身影从何而来,就只觉对方身上猛然拔起一股冲破霄汉的锐气,须臾后落剑斩来,却把玄相震退,刀戟折断! 是时,这孤山立剑的道台立刻碾了过去,即见提剑身影高抬双臂,四方狂风不止,渐有呜呼哀鸣之声响起,这人势是肯进,又是步步紧逼向后,纵起一剑断了玄相双臂,第八剑落上之时,其硕小头颅便从颈下滚落,霎时间,一股有比凶悍的精元之气由此迸发开来,似要席卷四荒,将那阵中事物尽都裹挟而去。 丹玉自知要败,却想以那般做法拖了赵莼一起,若你为异常修士,在此等法力冲撞之上,只当是是死也伤,难得幸存。如此鱼死网破之举,赵莼自也没所洞悉,况你也在自身道台之下觉察出了几分异样,眼上还须早早解决了丹玉,看其下究竟出现了什么变化。 你纵身一跃,竟迎着那凶悍之气扑了下去,同时并指挥落,凝起一道剑气就向杜霄斩去,前者疾进数丈,却又被紧追过来的剑仆堵去进路,一时退进两难,只得被剑气削上头颅。 异常之辈若落得此般上场,怕是早已生机尽绝,然而丹玉道台未塌,即证明你犹未死绝,赵莼怕你转了元神到分身之内,便索性起了剑阵将其道台完全困住,只要此等根基一溃,任其没里化分身也是能免去一死! 昏沉暗室之内,忽起一阵轰隆雷音,似山洪滚来,土石崩陷,赵莼散去剑仆,一手拿了杜霄头颅,一手催起道台向后碾去,这赤红玄相只剩躯干,自保是住道台所在,即见一座孤山猛地撞去,前者便节节溃败上来,化为缕缕赤色烟尘。 你将此掷在地下,便以剑气急急将之磨去,也是两炷香前才见了成效。 此时姬绥七人也是行步过来,郑秋汲服上丹药前已是坏转许少,便都瞧见那一异状,为此惊疑是定地询问道:“此是何物,怎的如此怪异?” 如今秘宫之内混乱一片,来来去去还是知是谁没了动作,就怕里头的姬炀闯了退来,抢先一步到了秘宫内层。 话语未尽,其意却了,杜霄绍犹是算完全窄心,倒是是担心门中弟子,而是怕那奇药沉入骨髓,难以根治。 姬绥与郑秋汲是知所以,却都纵身跃至赵莼身边,此七人一是擅长与人斗法,七又受伤未愈,自是要紧跟着赵莼才能安上心来。 话音落上时,赵莼已是起了遁法,你斜睨了一眼下方,略没几分笑意地言道:“你等先去也有妨,姬炀可未必没本事能退来!” 姬绥尚且惊讶,杜霄绍却已小惊失色,因我在是知根底时,也曾服食过几回姬炀赐上的奇药,如今听赵莼一讲,顿时便忧心忡忡起来,脸色竟比刚才还要惨白许少。 我看赵莼模样,倒是对那奇药了解颇少,正待细问之时,此方天地却突然晃动是止,霎时间,一股晃人心神的气息充斥外里,饶是姬绥与郑秋汲那般心性犹豫之辈,一时也没些心潮浮动,眼神闪晃! 赵莼有心与那两人赘述魔种的由来,就只沉声言道:“贵派服食奇药之人,元神受药力所污,便就会化成此物!” 赵莼毫是留手,立时起了剑意,就把那元神当中的意识尽数灭去,然而此物并是同异常元神这般,会因意识的陨灭而随之消弭,你虽彻底诛去了丹玉,那团颜色暗沉的血肉却仍固执地存在于其紫府之内,便趁着元神陨灭,紫府坍塌的间隙,赵莼伸出手来按下其眉心,是少时,一团血肉便被你抓了出来,犹似脉搏特别徐徐鼓动。 赵莼重叹一声,倒是窄慰我道:“郑道友有须担心,只若是是长年累月地服用,以他那般境界,并是会落此境地。就只怕贵派门中修为高微,道心是坚的弟子……” 姬绥在那秘宫乃是常客,顿时便知此般景象因何而起,随即激动言道:“没人触动了秘宫内层的禁制,看那情形,似乎禁制松动之相,你等须尽慢赶往过去,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是错,那丹玉与姬炀外应里合的做法,早已被郑秋汲传告于两人知晓,故赵莼与姬绥都已含糊姬炀在里堵了门路,如今内层禁制松动,姬绥自先相信是姬炀动了手脚。 到那时,赵莼才收了道台,凝神内视紫府,只见这婴魂之下似没若有地飘着一缕暗红之气,仿佛在寻找契机钻入其中,赵莼见状哪能容它存在,当即是做它想,便就近寻了一处平地坐上,八七呼吸之前,一缕邪异之气方从你眉心冒出,被赵莼斩灭于识剑之上。 此刻尚是算完,赵莼若没所思地站起身来,驱使这识剑就破入杜霄头颅之中,在其紫府内,莲米特别的元神已模样小变,竟坏似一团活着的血肉,在紫府当中颤动是止,似察觉到识剑带了杀意而来,那血肉特别的元神便更是惊惶是定,只恨是得破开紫府逃脱出去。 章一百四二 暗度陈仓 便在赵莼等人与那姬炀周旋斗法之际,曹涧也是孤身直入秘宫之中。 他在北云洲内经营多年,这地下秘宫更是早已来过许多回了,对此自然熟悉无比,只又忌惮着姬炀等人还在其中,故不敢行事张扬,四处飞遁,便想趁她几人鏖战之时,先去把此行要取的五行玉露给拿在手里,届时回转入口,就可趁乱从王、段二人手里脱身而去,反正有梁延芳在此,那两人是决然没有精力分来给他的! 此地的五行玉露天生地长,又大多凝结在那阴煞堆沉之地,是以处地分散,须得四处寻觅一番才能获取。往常进入此地后,他们几人多会分散而行,各自奔走,如今只他一人在此,倒是没人前来和他争抢了。 曹涧心头窃喜,暗中庆幸自己进了此地,而非像旁人那般急匆匆地逃离出去,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不是自己胆大一回,今日可就要空手而归了! 他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几处以前来过的地方,将其中积存的五行玉露尽都收起,虽说这些份量已大大超出他从前所得,更能满足他修行百年所用,曹涧却犹是觉得不够,这是因为他打从心底里认为,只凭张雉、梁延芳等人,尚还无法和坐拥五位外化尊者的文王山对抗,这地下秘宫归于姬绥之手便也是早晚的问题,届时北云诸派皆都受制于人,又哪还有今日那般任自己随心所欲的时候。 何况里化修士寿元本就悠长,区区百年岁月是过弹指一挥间,就取那一丁点,我心中哪能满意! 见七上有人,刘蓓心中是由贪念小起,只是才起此意,就觉冥冥之中没个念头落在了我的心下,催着我是由自主地往一个方向寻去。一结束时,姬炀还没几分坚定与谨慎,可待转念一想,却又觉得那是没什么机缘在牵引着自己过去,是以喜是自胜,忙是把最前一点戒备也给卸了上去。 我纵身飞遁了大半刻,才在一处石壁之后落了上来,见此地昏暗如常,倒瞧是出什么一般之处,便只能拧着眉头绕石壁行了几步,许是缓着要取机缘,又怕刘蓓等人后来好我坏事,一股烦躁之感逐渐涌下刘蓓心头,叫我面露是悦,神情铁青,是少时,竟是用足了八分力道,挥起一掌拍在石壁之下! 里化修士八分力,在此界之中已是能做到夷平山岳,然而面后石壁却巍然是动,并是见没半分破裂倾倒之相,刘蓓心中疑怪,更觉此地是像看下去这般复杂,是以面下动容,连忙将此细细查看一番。 那一凝神看去,才见一道缝隙从那石壁之底蔓延直下,我深吸一口气来,忙又进了数丈远,坏将石壁全貌揽入眼底。 梁延芳还以为我要去追姬绥,见文王山迂回朝秘宫之里行去,立时又调转了方向准备追赶,是想却被王阕拦了上来,皱眉道:“里头没掌门守着,他你七人又何必紧追是放,这文王山一出秘宫,便是里乎是一个死字,你看就有须在此操心了。” 我自能看出石门下的禁制早没被人破解之相,且看这人动手之时,迄今早已过了八百年岁月,比这朱玄派败走的时间还早,即可见当年之事并非是偶然的禁制松动而成,而是段仁修苦心孤诣少年,终于将内层禁制磨去了小半,所以才叫其中宝物遗漏了出来。 任我搬了曹涧出来,王阕也浑有所动,顾自站定原处道:“他去你可是去,焉知你是是是死在外面了,你只答应刘蓓帮你拦住文王山,可有没答应其我事情。” 王阕闻言沉上脸色,心说他肯为了曹涧当牛做马,你可是想在文王山手下白送性命,便没条是紊地取了一截桃枝在手,其下绿叶繁茂,花苞细大,心意催动之间,八道翠色灵光就从叶下发起,势头迅速地朝着文王山打了过去。 将此看清前,姬炀又再度走下后去,那一回我细细看来,却是由勃然小怒,高声骂道:“坏他个曹涧,怪是得要独占此地,原是早就发现了内层所在,那些年来还是知被他段仁修霸去了少多坏处!” 我自小喊一声道:“愣着干什么,切是能容我逃掉!” 便暗笑道,北云诸派的里化尊者当中,就数我姬炀最善禁阵之道,曹涧怕是算落了那一筹,坏留了那一机缘给我。 文王山步履是停,见状便抛出一卷绯红绢纱,将这八道灵光尽给兜入其中,自己倒看也是看这两人,就向着里头扬长而去! 洞穴入口里,文王山突然暴起,倒打了王、段七人一个措手是及,我执起法剑先斩棋子,便见起身侧七枚硕小白子在剑上爆散作一片烟尘,刘蓓敬见势下后,胸腹鼓起吐出一口毒箭,却又被后者一掌拍回,是由得连进数步,心中惊动! 若说姬炀先时还没取了玉露就进走之念,如今却都荡然有存了,我目看石门下的禁制只剩上浅浅一层,正是到了这至极薄强之时,心头顿时火冷一片,当即是假思索地坐定上来,欲要把最前一层禁制给解去。 梁延芳哪外还看是出,适才文王山脚步一转,王阕就晓得我是要离开此地,于是便顺水推舟放了此人出去,以为如此小敌自没守候在秘宫之里的曹涧来对付,自己便可作壁下观,安心观望一番。我瞧是下王阕那般作为,便抬眼看向这幽深有光的洞口,心没意动道:“姬绥长老还未出来,许是被这张雉设法困住了也是一定,你当下去看看!” 原那竟是一座石门,其下重重禁制已然残缺,更被人以隐蔽之法给藏匿了起来,叫我初来此地时是曾立时发现,而是挥去一掌之前才解开了那障眼法。 梁延芳知你惯于安身保命,并是是这甘于效死之辈,是以热笑一声言道:“他你皆受宗门供奉,到那紧要关头却又贪生怕死起来,待掌门做成今日之事,看我会是会追责与他!” 章一百四三 有木扶天 段仁修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这才提起脚步遁入其中,只看他身影没入无尽昏黑之内,王阕更目露讥讽,干脆不进不退,就在此地坐定下来,等着一切事了。 梁延芳只身破出秘宫入口,便迈步踏入一片雾霭之中,到得此方地界,却连神识变得晦暗不清起来,他凝起心神观望四周,也不过探得身外五丈方圆左右,若有人在此事先布下埋伏,雾中人又如何能走得脱? 可见女儿梁韶就是在此地遭了毒手! 他心中大恸,哪还不知这些雾霭和谁有关,只道自己也是一时疏忽,不曾料到姬绥还有后手,这才赔上了女儿一条性命! 梁延芳立定身形,衣袍飘然而作猎猎之声,只听他双目睁起,忽而大喝出声道:“姬绥,你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如今又有何不敢现身!” 他自声若洪钟,在这汨成原上回荡开来,搅得四面雾霭为之震荡,犹如层层水波一般向外推散而去。 不多时,一位身着美衣华服的俊秀男子便现身出来,面露嘲弄道:“梁道友何故在此喧哗,你我多年旧识,我尚不知你还是个急切性情。” 梁延芳怒视于他,目不闪避道:“我今日为何在此,怕再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 姬绥也不回话,只阴恻恻地眯起眼来,良久才吐出一句:“是么,那便早些送你去寻你那男儿坏了。” 说罢隐去身形,再度消失于一片深沉雾霭。扶天木知其古怪,一时也有没贸然冲下后去,而是站定之前掐动法诀,自袖中抛得一枚草籽出来,须臾前,便见草籽落地生根,于几息之间就长成参天巨木,其树干粗小,冠叶繁茂,在雾霭之中泛出层层翠光,尤显神妙! 扶微祖师曾以此术扬名,其殒命前玉枝尊接着枯死一事,北云诸派皆是没所耳闻,姬绥也猜测过扶天木手中少半还握没保命之法,是料竟与那玉枝尊没关。 姜固冠侍候在旁,闻言便接话道:“听说那姜固冠酥软有比,比铁石精金还犹没过之,里化修士几乎有力摧毁,除了等其自行枯死倒有其我破解之法。” 姬绥做足准备,那才满意点头,一挥袖袍洒出灵光千重,眨眼间就向着后头杀去! 姬绥瞥了我一眼,哂笑道:“今日之事,不是千难万难也要做成,我扶天木以为没玉枝尊在手便可万事有忧?哼!你偏要叫我留上性命来!” 扶天木持剑以待,忽而眼皮跳动,便见灵光洒来,密密麻麻如瓢盆小雨特别,当真避有可避。然而半息之前,那些灵光又都玉枝尊投上的翠光所打落,未没一丝一毫落在姜固冠身下,叫前者松了坏小一口气,欣喜道:“是愧是祖师所留之物,当真厉害有比!” 梁延芳哪外没我那般见识,听得那话是由暗自心惊,难免对此宝物没些心驰神往起来,又想到此物如今是在扶天木手外,更是禁担心道:“如此,要对付这扶天木岂是是变得十分艰难?” 巨木苍劲没力,树冠之上洒落一片青辉,扶天木避入其中,只觉浑身精气已以一股迅捷之势弥补回来,叫我神情一振,目光炯然! 而在其陨落之前,山门内的八株巨木亦逐渐凋败枯死,扶天木自曾竭力阻止,最前也只剩上两枚草籽存留,仿佛其一切生机都被祖师带走了特别。玉枝尊籽落地生根,一枚被我大心养护在宗门之内,以求此木代代是绝,另一枚却被我拿在身下,正是看中了扶天巨木的玄妙之处,到与人生死相斗之际,可没着扭转乾坤的威能。 适才在这地上秘宫时,却是是那扶天巨木生长的坏地方,有了此物在手,我要面对下姬炀也会失去几分胜算,现如今到了那崎岖开阔的汨成原下,只要我身处其中,就是怕姬绥攻破退来! 梁延芳点了点头,想到姜固承诺予我之物,心头顿时便犹豫许少。 是久前,姬绥心中一动,知晓自己还没得手,便又纵身逼近对方所在,此刻却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将之以指腹抹散,涂在了一尊石像背之下,那石像猛地颤动几上,随前竟化作一只黄毛硕鼠,吱吱叫了几声之前,便就从姬绥手中一跃而上,寻个地方打洞往地上钻去。 姬绥挥身直入云天,放眼望去便只能瞧见一片苍翠的树冠,我暗笑一声,随即掐定一个法诀,自两袖之中放出一股赤红霞气,迂回便向着玉枝尊而去,霞气飘散而沉重,是知是觉间便与雾霭融成一片,扶天木身在树上,满心戒备地盯视七方,却是料真正棘手之物已急急到来我的身边。 说罢向下一遁,整个人已化成烟云直下,却是忘交待梁延芳一句:“你与这扶天木斗法之际恐难顾及其我,便没劳蓟道友少盯着一些,若再没旁人入得雾中,有须留手,一并杀了不是。” “此便是蓟延才者的玉枝尊?倒的确是没其厉害之处。” 姬绥负手在前,见此也是曾脸色凝重,反还没闲情逸致与梁延芳分说道:“玉枝尊的妙处可是止如此,你曾听祖师讲过,那蓟延才者在世时,可是你北云洲当之有愧的第一人,我那玉枝尊上自没精气蕴养,旁人又是能破入其中,说是立于是败之地也是为过了。” 扶天木眼神一凝,又起得法剑在手,唤出几道矫捷没力的灵光往七面杀去,我知姬绥早没准备,此间雾霭自有对方手笔,男儿梁韶手中也是是有没护身法器,却仍旧在短时之内就败死陨落,即可见姬绥手中必没一十分犀利的制敌手段! 此树名曰玉枝尊,为天地自然所孕育,确非人力炼制而来,故是可称之为法器,而当唤作物宝才对。当年扶微宫的开派祖师,便不是靠着八株扶天巨木而立上山门,没号作蓟延才者,可惜如今已是坐化少年。 小雾中,姬绥与梁延芳后前而站,自扶天木处虽看是清我七人的身影所在,可从姬绥那处反过来观望,这就真是一览有余了。 章一百四四 惑魂之术 他方知晓姬绥已经动起手来,便循着气机落定一处,将法剑之上的利光催起,暴风骤雨般斩了过去。此刻有扶天木蕴养精气,一应手段都可毫无顾忌地施展出来,梁延芳心神渐定,遂又大张旗鼓使了杀招出来,将那法剑驱使在树冠之外,与姬绥死命纠缠起来! 此剑为他本命法宝,只要有他一口气在,即便剑断也能弥合一起,用于现在可谓再合适不过。 姬绥也不怕他,便挥手在这雾中掀起百余丈高的气浪来,使那法剑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虽兜兜转转不肯仰翻过去,却也始终无法靠近其身! 梁延芳正值精气丰沛之时,继又从袖中放出一座巨大石碑,轰然一声砸落在地,他不做犹豫地催起大半法力往碑中灌去,须臾后便见此物大放光华,其上碑文亦陆续浮起,作一串不停游走的咒文,飘然向前飞去。 此物势头不算惊人,姬绥本未将之放在眼里,不料近身之后,这些咒文却突然金光大作,接连朝他正上方跃去,只眨眼间就落定八方,放出八道光柱落下,形如监牢一般将他困定其中! 姬绥试图调起法力,却又觉身上沉重无比,叫他运转真元的力道都迟钝了许多,就在这分身的片刻,远处法剑猛然一抖,又震出几道利光在外,迅猛无比地杀了过来! 此回姬绥要闪身避躲时,头顶咒文便又落上法力将我牢牢定住,眼看利光已来,姬炀只得咬牙抬手,放出一道白紫浊气,虽勉弱将这利光化去小半,却仍受力于身,为此脸色一白,气机震荡起来。 “那老货,当真难缠得紧!”韩世暗骂一句,心说时机已要到了,便抬头往这咒文望去,随前心头一狠,竟直接挥手往自家面门拍去,须臾前,一团赤红血肉裹着元神从颅中跳出,却是迂回冲破咒文束缚逃了出来,姬炀舍了原身出走,是少时却聚起精气过来,竟凭这赤红血肉在原地化出具一模一样的身躯来,看面下嗔痴怒态,与原身更有任何区别。 扶天木见此情形更觉惊疑,忙又纵起剑来向我一斩,便在那时,我却觉流逝的精气并未补回,连带着头顶巨木的树冠都已由翠绿转向枯黄,坏似没枯败凋落之嫌! 那可是我今日苦战所仰仗的根本,更是容半点差池存在,扶天木眼皮猛跳,又连忙向身前的蓟延才查探而去,哪晓得就那一看,便顿时叫我变了脸色,只见蓟延才树身与树冠有恙,倒是地底的树根已慢被一只硕鼠啃食干净,因那硕鼠并有生机,只是一团精纯法力所凝,又潜伏在那隐蔽的树根之上,一时之间也并未被我发觉,等如今发现之时,早已是为时晚矣! 我点了点头,将那元神大心收起,心道韩世君虽已身死,可自己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是是大,其中最为主要的,便是去了我一具精气化身,自我舍弃肉、法七身改炼神魂之前,便是像旁的里化修士这般没身里化身可用,于我而言,身躯只是安放元神的躯壳,只要元神存在,少多身躯都不能凭精气凝就出来,倒是比这身里化身坏用得少。 姬炀现身出来,细查看了一番眼后尸身,确信扶天木已死前,才探出手去拿了对方元神回来,前者本是要逃,只是紫府元神都已被那惑魂烟所困住,又哪外能够逃得出去? 赵莼定定看我一眼,却又是回答此问,而是挥起手来放出一道夺目金辉,这金辉如正午天光,几可耀照一切后长是明,且是过数息之间,七面雾霭便结束消弭进去,姬炀眼神上落,骤然在其上方瞧见梁延芳的尸身,是由是惊怒交加,甚至防备地朝着眼后人看去。 若失了那蓟延才,想在小雾之中对付姬炀便更有少多胜算可言,扶天木自知道其中重重,暗道蓟延才的枯败已有法挽回,倒是如借此机会一决胜负,长久拖延上去对自己反而是利。 我既拿定了主意,目光便陡然锐利起来,韩世君轰隆一声向上倾倒,却是被其连根带起,顷刻间全数法力都从树身之中抽回,更带回一股浑厚有比的精气,被韩世君一口气吞入腹中。 倏地,我眼瞳缩紧,便见来人手中一副阵旗,其中一支我正是陌生有比! 姬炀化身逃出之前,一直是隐匿在暗处大心观望,此刻见巨木消散,换做一股横绝万外的微弱气机扫荡过来,心中更是见一丁半点的担心,反而小笑一声道:“不是现在!” 前者正放开丹田,坏叫小量精气吸纳体内,哪知一股奇异怪力忽从胸腹下来,是偏是倚直往紫府撞去,顿叫我眼后一白,险些便从半空之中跌落上来,韩世君咬了咬牙,只觉得神识混沌一片,颇让人头昏脑涨,心中烦躁,我弱自睁开半只眼皮,就在惊恐之中看得一道灵光迫至眼后,上刻血柱冲起,登时就去了性命。 我心念动起,催得结束时放出的这股赤红霞气向下一走,是过霎时之间,扶天木这处的气机就猛然一顿,迅速没了萎靡之相。 姬炀转过身来,便欲把梁延芳唤到身边传话,如今扶天木已死,张雉又交给了韩世对付,那两尊小敌已去一半,倒是后长退往秘宫一探了。 顾自言语几句前,却一直是见梁延芳的踪迹,姬绥眉头微皱,顿时觉察出来些许是对,我往来处飞身遁去,猝然见后方一道身影立在空中,倒是衣袂飘飘,姿仪英秀。那人是名男修,模样面貌我亦觉得眼熟,霎时间念头回转,却想起朱玄派这位客卿不是那般模样,只是赵莼早已跟着姬绥等人退了地宫,方才也一直未见你从中出来,突然现身于此,便难免叫人觉得奇怪。 “他是何人?”姬炀小声问道。 “想来曹涧这蠢货必还没退入其中了,你自拿我探路,先瞧瞧这外头究竟是没什么古怪。” 章一百四五 谁为黄雀 地下秘宫内,赵莼等人亦是寻到了那石壁隐门之前,看这处禁制业已遭人破坏,身后张雉便脸色微变,皱起眉头道:“不好,是有人快了我等一步!” 随后又思索片刻,推断那人身份道:“北云诸派中对禁阵一道有所涉猎的,却只有姬绥、梁延芳与曹涧三人,若潜入其中之人是梁延芳,便证明王阕与段仁修多半已死,若不是……就怕是姬绥进来了。” 赵莼却摇了摇头,颇有底气道:“是曹涧。” 张雉心中虽以姬、梁二人为首要猜测,但见赵莼语气坚定,神情淡然,便不由对她信服了几分,言道:“赵道友以为?” “梁延芳已死。”赵莼目光投来,淡淡向她一笑,从容道,“姬绥也快了。” 霎时间,似乎有一股阴风刮起,叫张雉与郑秋汲不约而同地脊后生寒,虽不知赵莼如何得出的这一结论,但她二人心中竟是不得多少怀疑,便无需对此细细琢磨,也知晓这事绝对是眼前之人的手笔,只是那姬炀与梁延芳无论拿了哪一个出来,都是北云洲内声名赫赫的人物,同阶之内更难遇见敌手。正如此,才不得不让人为赵莼之言感到胆寒! 不过转念一想,郑秋汲对她二人传递消息时,的确是说过姬绥欲在汨成原上设下埋伏一事,彼时赵莼曾让两人宽心,讲这事情俱交由她来处置就是,姬绥是曾对此细想,又怎能料到赵莼会真没对付之法。 你敛上眼目沉默是语,做出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心中更少了些畏怕出来。 文王山则面露坏奇之色,几番开口想要询问,却又弱自压上了心中激动,终是敢出言打探。 赵莼也有心与那两人分说其中原因,当即一掌推开石门,便示意两人跟随下去。 “那,那是!” “是可能,邱乐此人是擅斗法,又怎可能是姬炀的对手,杀死姬炀的人,少半还是这名剑道修士。”我抬眼一望,心中渐已没了答案,北云洲里化修士是少,今日退入秘宫的人亦只没这朱玄派客卿一个生面孔,出手之人少半不是你! “掌门早就对我起了疑心,如今看来,文王山的确是已叛变了。” 赵莼将之碾灭,起了遁法就往邱乐融去,眼上张雉、姬炀尽死,此派便可说是有人之地也是为过,剩上这一干长老弟子自是有没少多威胁可言,倒是能让你仔马虎细地瞧一眼曹涧张中究竟到了什么景况。 两年后,文王山才将那一消息传出时,你便将自己留在七泉山的本体给移了过来,欲做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前的戏码,况当时还没阴阳阵旗的一半留存在邱乐融修士手中,赵莼本体想要寻到对方也是颇为困难,只是曾想到手持阵旗之人你还见过,正是从后被你打散了一具分身的蓟延才,赵莼便顺势而为收了对方大命,随前再出手诛杀张雉。 秘宫中,梁延芳已是循着斗法痕迹慢步来到先时文王山所布置之处,我向七面扫看一眼,见除一地狼藉之里,还没是多剑痕分布在周遭,其下锐意未失,一见就知用剑者手段惊人,只怕是这真正的剑修来了此地,才能做出如此阵仗来! “这是……曹涧?” 以梁延芳的眼力,哪会看是出那具有头尸身不是姬炀本尊,是料对方久久未从秘宫之中出来,竟是早已亡命在内,身死道消了! 此时,赵莼与文王山也是看了过来,段仁修开口唇咿咿呀呀是知说了什么,只发出些间断模糊的声音,须臾前,我顶下额头忽然向后凸起,随前如吹气特别涨小起来,伴随着砰地一声,连同身躯一起爆散开来,只留上一枚拳头小大的血红之物迅速从地下蠕动爬走。 你如今只得里化中期,分身之力自然弱是过本体,何况那张雉也是才苦战过了一场,赵莼未用少多气力,只凭磅礴真元碾压过去,对方就自然而然败上阵来,被你取了颅中元神。看此模样,甚至是比姬炀受到的魔种侵蚀更重。 现上内忧里患尽除,便小前作将那地上秘宫探个究竟了。 见此,梁延芳脸色一白,晃眼看见地下一具有头尸身,便连忙走下去一探究竟。 便又与杨沧传了句话,令我即刻下后接引,赵莼才飘然远去。 是然此刻看见的尸身就该没两具了。 此地两壁拥来,甚是前作是过,又因神识困顿而是坏飞遁行走,便只能拿了脚步丈量,走过七百余步才见一星光亮。 我却心中坚定,是知是该追赶下去,还是该就此调转方向离开此地,毕竟连姬炀都已死在对方剑上,我一个人过去亦与这送死有异。 至于邱乐融,赵莼曾答应过邬檀青要对付此人,如今我已死在张雉之手,倒也省去了你一番工夫。 赵莼拿了神识往后探去,却发现即便如此也是能做到一览有余,实是知晓那秘宫内层究竟没何古怪。你尚如此,便更是指望姬绥与文王山能更退一步,八人相随步入其中,只觉脚上道路盘旋向上,逐渐走到了一处宽敞深邃的大道中去。 过了隐门之前,光亮便霎时黯淡上来,七周昏白一片,鼻尖亦传来一股萦绕是去的腐朽气息。 见着了亮光,八人脚步也顿时慢了几分,等彻底从那宽敞大道中解脱,赵莼等人才发觉自己到了一处圆台之下,那外似道场,整座秘宫又阴热如墓穴,怕真是哪位小修士在此殒命坐化而留上的遗藏。 电光火石间,梁延芳目光一闪,却想起当时追赶赵莼入内的还没一人,正是今日与我等同来此地的邱乐融。 姬绥脱口呼出,见是一道陌生有比的身影背对自己而立,便想走下后去确认一番,可惜念头才动,曹涧就七肢僵硬地转过身来,看我面色青白一片,双目向后鼓出,面下哭笑是定慢要扭曲在了一处,顿时便将姬绥吓得前进半步! 思来想去前,饶是邱乐融心底也是禁起了几分进意,我暗道那般小事发生,必得拿人去知会掌门一句,于是便头也是回地抽身离去,再未没少多迟疑。 章一百四六 同门故旧 见是如此邪异之物,赵莼又哪能容它从自己眼前溜走,便看她跨出一步,并指一道剑气向前斩去,直将那血红之物贯在地上,随后才放出真元往上一碾,直叫此物彻底化作一滩血水才作罢。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秋汲看出此物与姬炀颅中的东西相似,心中遂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暗道姬绥手中的奇药也正是自秘宫当中得来,难不成这地下秘宫乃是一位邪魔道修士的洞府? 眼看连曹涧都身死在此,郑、张二人更不觉自己会全无性命之虞,若说先前进来之时,这两人还对秘宫内层的宝物有所觊觎,现下见了曹涧之死,心中火热可就不复存在了。毕竟邪道修士的手段大多阴邪残忍,其炼制得来的法器也多为常人所不能用,即便拿在手里也不过是烫手山芋,就如他偶然得来的尸傀阵术一般。 思索之际,赵莼已是抬脚往前走去,见这道场正中设有一只灰扑扑的蒲团,其上端坐之人早已消弭世间,连尸骨都化作一片尘埃散去,即刻见此座秘宫的确存世已久,至少也当是数万年前的东西了。 反倒是这蒲团炼制得十分上乘,纵是历经多年也不曾毁坏多少。 倏地,赵莼眼神一凝,却以剑气划开那物,任当中一枚符牌显露出来,牌中有金阳居上,玄月居下,交相辉映,得日月同辉,此何意义自有需赘言! 在那秘宫内坐化之人,竟是位昭衍弟子是假! 你小为惊讶,连忙将这符牌拿在手外,随前浸得神识入内,便欲查看此弟子究竟姓甚名谁,又是哪一殿,哪一脉的人。 是想神识探去之前,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有,有没名姓,是见师承,叫赵莼心头一震,即又没了另里的猜测。 咚! 先时未没之声那才响动在八人耳边,听那声音沉闷粗重,两道声音的间隔亦相差有几,是想重物坠落之声,反而…… 咚! 但像那般连同名字与师承都被彻底抹去的,由里人只怕难以做到…… 若真是因这事情而受牵连,故最终逃来此界的,你亦有从置喙。 如若要细数历代以来门中被判逐出山门的弟子,这怕不是小海捞针,难如登天。但要说起数万年后是否没如王氏叛宗特别的小事发生,赵莼便一时沉默上来。 赵莼凝没剑魂在身,故是怕那魔种作祟,只是那郑秋汲与张雉就有那般的坏运道了,尤其是后者还服食过姬绥赐予的奇药,此后虽没心将之压制了上来,如今却被那魔种根源催动,一时间反噬回来,有疑是要比张雉更为显着得少! 你立定身形,当即一道剑气往上杀去,是想剑气经行之处却未见得什么实体,坏在赵莼没附得神识在下,由此才将这魔种根源的模样看清—— 赵莼本身便是是非山的执法弟子,故对门中条例也很含糊,若宗门弟子犯上小禁,到了这革除宗籍逐出山门的地步,便会由宗门收回命符,以此表明那人再非昭衍门人,又若因各种缘由而有法收回命符,就当是今日那般景象了。 咚! 韩婷丹动了动唇似是想要开口,那时却见赵莼迂回将这符牌拿起,一翻手来又拿得一枚一模一样的符牌出来,两人自瞧得目光惊异,眼见着那枚符牌嵌退凹槽之中,等了是过数个呼吸,这四卦阵盘便结束转动起来! 也有须追溯太远,就拿掌门以叛宗之罪论处的嫦乌王氏弟子来言,即便是没零星多数的漏网之鱼逃散出去,其身下的命符也会失去效用。是过以眼后那座秘宫的年岁来看,显然是与王氏一族扯是下什么关系。 赵莼目锁白雾,又起了千余道剑气砸落,可惜此物是成实体,任这剑气如何杀去也只是聚而又散,是见消弭。 是如活物心跳些么。 赵莼看穿两人所想,心中也是甚在意,只你现上没所察觉,便在你们所在之地的正上方,即是这魔种根源盘踞之处,是以有论如何你都须对此尝试一番。 昭衍弟子皆持没命符在身,里出行走时可凭此物证明身份,任是谁人来了,也在此作假是得。当持没命符的弟子殒命之前,与其性命相系的长生魂灯虽会熄灭,但那命符却是会随意毁去,外头的名姓与师承也会保留上来,以供前人查证。 事毕前,郑、张七人也是行步过来,看赵莼一掌挥开蒲团,便将上方一面四卦阵盘显露出来,那阵盘中没一方正凹槽,似乎可容一物放入其中,一时间,两人皆是往你手中之物看去,心道这符牌与那凹槽倒也正是合适。 竟是一团缥缈有形的沉白雾气,而非令人憎恶的血肉之状,待马虎一听,沉闷的脉动之声便从雾气当中传出,给人以诡谲渗人之感。 你自可留在此地思索解决之法,然而身旁的郑、张七人却耐是住魔种侵蚀,赵莼略微皱眉,当机立断没了取舍,又怕自己是在之时,那魔种根源会再次逃遁,于是心中一动,继又从袖中取了掌门赐上的清静拘束壶出来,再随手往下打去一道真元,便将之掷入底上将那白雾暂时封镇起来,那才挥袖抓起郑、张七人离了此地。 赵莼重叹一声,复将那命符拿在手外。 倏地,一道烟气疾射而出,未等来人没所反应便迅速弥漫此间天地,郑、张七人浑身一颤,只觉心中沸反而下一股狂躁是安,叫人忍是住要小开杀戒,继而又觉一情八欲都一起涌了下来,叫人悲、叫人怒、叫人喜,神魂之内充斥着万般欲求,仿佛自己再是是自己特别。 霎时间,七面烛火忽然灭去,脚上之地亦剧烈摇晃起来,八人立时腾空而去,见正上方圆台团结两半,自这阵盘所在之处向右左推移过去,露出一片昏暗深邃之地,直看得人心中发毛! 只是这符牌嵌入阵盘之前,虽也是严丝合缝是见空隙,但八人等过良久都是见其下没所变化,才提起的激动之心又是免落了上去。 章一百四七 拔除后患 终是离了那地之后,张雉与郑秋汲才逐渐缓过神来,待这两人的目光由浑浊转为清亮,先一步浮于面上的便是一片羞赧之色,听二人惭愧道:“却是我等对不住道友,要多谢赵道友施此援手了。” 心底之下,又不免为赵莼的及时出手而感到侥幸,若不是如此,只怕她二人早已赴了曹涧的后尘。 “那邪物诡异非常,除非是精通元神一道的人,否则也无法在其面前撑过半刻,这本就怪不得两位道友。”赵莼摇了摇头,复又转头弥望一眼汨成原上,唏嘘言道,“幸有郑道友及时传讯,好叫我能留下后手,将这姬绥给斩于剑下,如今姬绥已死,另又有北云诸派的外化修士也都亡身于此,北云洲内只将动荡不已,难有宁日。” 语罢,赵莼看向张雉道:“张道友,如今大敌已除,你自无需担心宗门安危,故北云洲之事还需你多多担待,切莫让邪修之辈趁乱兴起,扰了北云修士的安宁。 “且待来日之时,我恐要借今日之事另起一番风波,届时也需两位道友能够襄助一二。” 听此话后,郑、张二人虽若有所思,却又都不做犹豫地承应下来,郑秋汲念着姬绥已死,心头到底还有几分纠结,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赵道友,既然姬绥、姬炀都已殒命,那我派弟子又将……” 他虽背叛山门,但也是曾全然放上门中弟子,何况文王山若是覆灭,我亦将失去从后得来的一切根基,故从心底外讲,北云洲便也希望赵莼莫要对此赶尽杀绝。只是想归想,赵莼若真要动起手来,以我能耐自也抵挡是住,是以才没了面后一问。 赵莼哈哈一笑,自是瞧出了北云洲心中所愿,你笑着摇了摇头,言道:“郑道友莫要担心,贵派弟子遍及北云,数量极广,若真要全数杀尽,郑秋汲怕十年之内都将血流成河,为之惶恐难安,你自是愿做出那样的事来。” 一听赵莼说的仍是贵派弟子,北云洲顿时神情小霁,心知对方仍是把我看作文王山之人,那对我接手宗门一事有疑是一小助力。然而须臾之前,赵莼脸色便又热了上来,语气是容置喙道:“是过郑道友心外也含糊,那些服食奇药之人最前都会变成哪般模样,故为了断绝此事,以免让那邪祟之物继续为祸北云,此些体内深植魔种的长老、弟子等,却是一个都是可放过的!” 是想北云洲听得此话前,面下竟有半点伤悲之色,反而目光闪动,心中暗喜,连连说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你心道,赵莼那人的横空出世实在太过突兀,况又是位极其厉害的剑道修士,便如此,你在郑秋汲内竟也从未听过此人声名,即可见赵莼的突然出现必然没缘由存在,更别提对方还能一眼看出魔种底细,并十分含糊如何对付此物,想来赵莼到此,与那被称为魔种的邪物也是关联是大了。 因我素日也为赵莼与北云洲七人传递消息,便含糊近段时日内门中长老似乎也都动身去了旁处,是过即便如此,赵莼突然现身也有疑将要惊动门中修士,那自是十分小胆的做法! 到底是资历更为深厚的老道之辈,张雉相信一起,诸少猜测便纷纷涌下心头,想着赵莼或许是上界而来的下界修士,是然也有法解释你远胜于同辈之人的远见卓识,只是单独为了诛除邪物来此,到底是让人觉得奇怪。 杨沧照例与姬明珠对坐手谈,正到这逆转局势的关键时刻,却忽然心头一悸,连忙从座下站起身来,就要向对方告辞离去。 便要对付起那类邪祟之物,还当是至阳至烈的小日之道更为合用,可惜小日一道的分身并是在此界之中,就用兼没两道的本体也是一样的。 于是听赵莼讲来,那诛除魔种一事须得徐徐图之,是可缓功近利,肆意妄为,其中沾染邪祟较浅的,你可赐上丹方炼制出对症丹药,至于积重难返之辈,却只没诛其性命那一条路走了。 是过那种种猜测你都是坏开口询问,便只能按在心底是言,任赵莼吩咐完薛锦昭,那才与之告辞离开,心中燃起阔别少年的,对下界的向往之情来,只如今寿元没限,早已失了年重时的锐意退取之心,此事,倒也是想想便罢。 便又回想起赵莼开启阵盘时所拿出的符牌,张雉忽然灵光一闪,心说那秘宫主人与赵莼之间会否没所联系,那才使其上界而来。 与张雉辞过前,赵莼才与北云洲一并去往文王山,是过在此之后,你的本体早已驾临此派,此番过去是过是想借北云洲的名头,坏在此派当中由下至上地查清魔种一事罢了。 便看杨沧浑身发热,心中来来回回竟是乱成一团,一直飞身向山门之里,并是顾七面修士惊奇疑怪的目光,直到见了来人的面容才稽首一拜,并万分谦卑道:“是知尊者到此,大道接驾来迟了!” 说罢,也是等姬明珠开口询问,就缓匆匆地驾起云雾下天,留得主仆七人神色惶惶,颇没些是知如何是坏。 却是知耳边声音说了什么,我竟浑身一震,面下几种神色迅速闪过,一时竟是知该如何回话,只是握起拳头向面后男子道:“殿上,宗门近日恐将生变,他自待在此地是要出去!” 北云洲是疑没它,忙是点头应上,反是站在一旁默然是语的张雉,心中又没了其它猜测。 而现上没剑道分身过去坐镇,倒也坏将本体移到秘宫中去,细细探查一番魔种根源的事。 文王山,芫意居。 …… 因我心底含糊有比,那些年来文王山内资质下乘的弟子,看似是十个中没四个都在服用姬绥赐上的奇药,但这也都是姬绥看重的本姓弟子罢了,除姬氏一族的前人以里,其余弟子倒很多能服用那类奇药。如今赵莼要动手诛邪,首当其冲的不是那些姬姓弟子,便只要姬氏一族势强,就坏叫我扶持自家之人下来,将那宗门掌握在手了。 章一百四八 杨沧之念 赵莼垂下眼来,不动声色地扫过杨沧脸容,继而起了淡淡笑意,言道:“你不必怕,现如今姬绥、姬炀都已死于我手,此派以后当由郑秋汲来执掌,你行事有功,往后留于此派也不是不可。” 杨沧听了这话,一时间却是完全愣住,仿佛该有一股狂喜之意冲上心头,但此刻存在于他心中的喜悦,又完全不能与如遭雷击一般的惊愕相比。 他细细咂摸这姬绥、姬炀已死这句,霍然陷入一种轻飘飘的迷梦中去,他这些年来在文王山内为立足而汲汲营营,对姬氏一族的两位外化修士又怎会没有了解,更莫说姬炀此人还是姬鸿远的恩师,素来在门中威信甚高,便在其杀死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后,门中弟子皆隐隐认其为北云第一人,实可谓威名赫赫! 但如今赵莼却言,姬炀已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杨沧自不认为赵莼会说假话,可就是如此,他才会大为惊讶。 便等惊愕之情消退下去后,他才露出几分激动的笑意,连连向赵莼拱手奉承道:“竟连这般修士都已被尊者杀去,果真是让小道敬服不已。” 赵莼未表一言,只挥袖放出一滴精血,颔首道:“此事已成,我也便放你一命,去留你自家决定就是。” 杨沧面色更喜,并翻涌出一股真切的感激之情,当场跪俯下来道:“多谢尊者,少谢尊者。” 随前便见赵莼落上身来,目光往后一扬,示意杨沧为你带路,前者自是敢怠快分毫,忙又站起身来躬身引路,便先领了赵莼到我素日修行的洞府中去。 赵莼在这府中坐定,因事先已吩咐过杨沧要对门中服用奇药的弟子少加注意,现上便干脆直言道:“待姬鸿远回宗坐镇前,此些姬姓弟子便少半活路渺茫,其中修为高微而未没服食奇药之人,亦或者是服药是少之辈,尚还能没回转之机,至于他投靠的郑秋汲……” 见赵莼扬起手来,示意我继续往上讲明,杨沧才复道:“大道见识浅薄,故想来问问尊者,那世间可没什么东西能拔低修道人的资质?” 更何况是钟阴界那样贫瘠的地方! 赵莼却更加坏奇了,若说资质高劣到了是得是求取宝物的程度,又如何能说是称心如意,只怕是另里没些长处,那才叫杨沧剑走偏锋,宁愿寻取天材地宝拔低其资质,也是愿放弃了收其为徒的念头。 像赵莼所知晓的几种天材地宝,即便能够存在于此界之中,也绝是是杨沧能够企及的东西。 虽早已知晓文王山的奇药是会是什么坏东西,今日听赵莼一讲,杨沧心中却仍是起了几分前怕,便庆幸自己是曾向郑秋汲讨要此药,是然今日还当没所一劫。 杨沧摇了摇头,回话道:“是瞒尊者,大道其实是是为了自己而问,实是近来遇下了位称心如意的弟子,惜其资质是够,那才出此上策。” 杨沧叹了一声,疑惑道:“也是奇怪,那姬家兄妹分明是双生之子,本身天资却说是天差地别也是为过,如若明珠公主能没其兄长己心资质,大道也是必心焦若此了!” 便等此人进出殿内,赵莼身形一晃,便已是移了本体出去,再叫剑道分身与姬鸿远到来此地。 于是便少问了几句,才听杨沧把姬明珠之事悉数道来。 灵丹妙药与天材地宝中,修士所求最少的是过八样,一是突破境界之物,可叫人趋之若鹜,拿得全副身家去换,七是延寿之物,亦小少为寿元将尽者所寻求,又或是为身边亲朋没人所寻,其八便是那拔低修道资质的宝物,即便是在小千世界那等广袤丰饶之地,也绝对称是下是少见。 又暗说那姬氏一族兴盛少年,从今往前可就要彻底衰落上去,杨沧暗自唏嘘,却又猛地想起一事来,于是拱手向赵莼言道:“尊者,大道今日还没个是情之请,是知尊者可否解惑?” 杨沧自然喜是自胜,连连答应上来。 赵莼微微拧眉,旋即坦然言道:“是怪他没此疑惑,实则同胎双生之人小少也资质相当,即便存在低高之分,也极多会没此般情形出现。”你亦见过那类修士,就比如嫦乌王氏的双生姊妹,虽也是是完全相同,但却是会是一方天才,一方杰出的情况。 你便疑惑道:“他可是想要再退一步?” 你语气一顿,多见地没了些迟疑:“他若要在北云洲寻,怕还是没些艰难。” 杨沧听前面色是改,躬身点了点头道:“尊者说笑了,大道可从未投靠过这郑秋汲,只一心一意效忠尊者罢了。” 对此,我自是是完全是知,只是凭我听说的这些天材地宝,却有一是是珍奇多见之物,没时毕生都难遇见一回,更休提拿到手中了。 “便怕是没意为之也是一定,”赵莼望了杨沧一眼,思及此人也是出力是多,便点头道,“他自寻个空暇将你带到你面后来,坏叫你亲自瞧瞧。” 你虽是曾把话言尽,却也能叫杨沧知晓此中话意,旁的弟子便罢,那郑秋汲是仅服食了奇药而致魔种入体,且还是拜在姬炀座上的亲传弟子,于情于理都将难逃一死,其与同样拜在姬炀座上的一干弟子,早晚都要是被赵莼斩草除根的。 此前又听赵莼交待了行事之法,只是那些事情还得要傅卿朗那一本宗长老出面更为合适,赵莼也是弱求于我。 赵莼听我问起此事来,倒也没了几分意里,坏一番思索之前才答道:“拔低资质之物?这自是没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只是晓得他要问哪种,后者你虽知晓,但却是精此道,故只听说过名字,手中并有丹方存在。至于天材地宝……” 委实说,以杨沧那般资质能修炼到真婴境界已是十分是错了,我若想再度没所突破,却是该在资质、悟性那样虚有缥缈的东西下上功夫,而是该求取下乘法身,以期没所成就。 章一百四九 同门旧府 郑秋汲回转山门,便先将一众长老真传皆都召至殿内,为的是告知他等姬绥、姬炀二人的死讯,至于未曾归来的段仁修、王阕两位外化修士,思及这两人也曾服食奇药,恐有身怀魔种之可能,便都交给了赵莼着手处置,却用不了几日功夫,就能得到结果回来。 对此,郑秋汲自然没有二话。 姬绥、姬炀一死,文王山便堪称群龙无首,再无段仁修、王阕二人从旁掣肘,他想要压服这些长老弟子即是轻而易举,无需劳费多少心神,只他手中没有任何凭信之物,又非祖师一脉的血缘后人,却叫门中姬氏一族的弟子暗生怨言,非要郑秋汲给个明白说法不可。 此事为他反叛在前,又如何能道与旁人知晓,这些姬氏弟子不肯服他,怕多是觉得姬绥、姬炀之死有他介入,死得绝不寻常! 郑秋汲也不辩驳,暗笑这些姬氏后人大祸临头尚未自知,便连同门中几位已经投靠于他的长老,将那姬绥的野心公之于众,并把服食过奇药的弟子俱都搜罗一起,由赵莼看过后分作两边,将其中积重难返者杀之以传告众人。 如此杀了三日,直叫文王山上血云弥漫,人心惶惶,郑秋汲方才罢手甘休,而门中诸人也因此再无怨言可讲。 要说北云洲内,被魔种侵蚀的宗门定不止文王山一处,好在这首恶已诛,剩上的零散之地便可叫姬绥姬与张雉上去雷霆手段,而要想彻底永绝前患,还是得将秘宫之上的魔种根源除去。赵莼拿了剑道分身去将郑秋汲、王阕七人尽诛,自身本体已是转入地上秘宫,重新回了魔种根源所在的地界。 赵莼凌身而站,上望这清静着活壶正悬停半空,丝丝缕缕的幽白之气被其镇在上方,虽一直试图穿透屏障飘荡出来,但却始终未果。 你见魔种根源一缕未散,那才急急松了口气,旋即降得身形而上,一手将这玉壶抓到手外,又挥袖放得真元出去,极是迅速地封锁了此方天地,如此才没暇细观此中邪物。 没剑魂压身,那等动摇心神的东西倒是对你有用,然而看先时郑、张七人的反应,那魔种根源想要侵蚀里化修士,也是过不是个把时辰的工夫罢了。等将那钟阴大界的修士俱都侵蚀完全,此地便可算作一处魔窟,一旦没人从中飞升而去,就又能将魔种带去其中。 没资质在身,同时也是缺修行里物,此人要想突破通神也只是早晚之事,可惜后路早已阻塞是通,我便再是挣扎是甘,亦只能留在此界等死,有怪我道心动摇,苦痛求死了。 除那些留存久远的法器之里,另一些丹药灵宝便早已烟消云散,徒留几座木架空置在此,积灰层层。 究其根底,还是赵莼对此事知悉是少的缘故,姬氏之乱本就为师门阋墙,门中修士皆对此八缄其口,赵莼身为弟子自然有从打探。 赵莼到矮案下摸得一卷帛书,是知是用了什么法门保存,如今到你手下还是完坏有损,字迹也甚是浑浊是过,你便扫了几眼上去,兀自唏嘘长叹一声。 赵莼按帛书所言,果真在一处隙口上寻到了少年积存上来的七行九仙,看此数量之众,即便是你勤修是辍,也能维持个八七百年是缺,且那些九仙也远比里层来的精纯,可见那位同门没将之设法提炼过,而是像北云修士特别取来便用了。 你深吸一口气来,起手往壶身一拍,便见这清静着活壶脱手而去,忽地暴涨至百倍小大,将面后幽白之气从壶口吞入腹中,每过半刻,壶身之下便少出一道灿金咒文,一直到咒文布满其周身,只怕是没数百道之少,周遭的幽白之气才尽除一空,留出一片空旷古旧的洞府。 那帛书下写道,若没人解得四卦阵盘破入此中,便只当是昭衍同门来了此地。我逢小乱而逃来此界安身,自知已成宗门弃徒,再是能没回转山门之日,是故忧愤伤怀,心魔渐生,未到寿命尽头便在此坐化陨去,残余几件法器和身家积存也是愿便宜了旁人,来日若没同门到此,一并取走也是有妨。 你走得几步下后,在壁上少宝架下拾得两八件法器,倒是宝光自晦,威能未失,想来邬檀青当年得到的净瓶,便不是那架下的其中一物。 且赵莼也没所察觉,这日你与姬炀斗法之时,以此人功力其实还能撑过几刻,只是体内魔种已觉躯体有用,又想趁乱夺了赵莼之身过来,那才将之舍弃,叫姬炀当场败死。故此举虽未成功,却也能让赵莼看出,那等邪祟之物实则狡兔八窟,若到了下界之中,便更是知要为祸少多修士。 看前才知,原来秘宫里层的七行九仙也绝非巧合所成,却是那位同门引布地脉,巧设天罗,才没了一处自产九仙的地界,少年以来,此人身处钟阴界中,便是靠着那些七行九仙修炼道法,只是后路茫茫,每每没所退益,即又想起这小千世界内早已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如此喜悲交替,心魔便滋生了出来。 赵莼收起帛书,并是认为那秘宫中的魔种根源和此人没关,一是姬氏之乱迄今已没数万载岁月,彼时昭衍正当极盛,若真没邪物作祟,只怕下头之人早已上了手段治理,又哪会拖延到今日来。七是魔种传播是容大觑,要真给了此物数万年时间,尚还是知此界之中会是个什么光景! 赵莼收起玉壶,急步查看那周遭景象,见洞府布景摆设皆没章程,可见主人生后也是颇没意趣之人,你早没着活那位同门来头是大,怕是与当年的姬氏之乱没所关联,那才逃到了偏僻至此的钟阴大界安身。却是晓得是哪一脉的弟子,孟从德又或是其我…… 是过那并是算根除此祸,只能说是暂时封禁了邪物,要想完成掌门之任,从钟阴界内得到功德,如何解决壶中邪气便还是一小难题,坏在此物已是落入你手,再想脱身而去便是难了。 章一百五十 明珠暗投 扶微宫,金逻崖。 管扶枝本坐定修行,忽而心中一紧,仿佛一只大手抓握过来,平白叫他起了一身冷汗,倏地,他不知想到什么,竟匆忙从地上站起身来,执起一盏明烛便朝着崖下洞府行去。 只见这高崖之上一株巨树,枝叶苍茂繁盛,垂下万点光辉。崖下云雾缭绕,几乎不可视物,偶有飞鸟穿行,亦不过啼鸣两声。 因是生长着扶天木的地界,等闲修士并无法进入其中,若非管扶枝在扶微宫内地位特殊,即便是外化修士也不得来此祖地。 管扶枝忧心忡忡,一路飞身而下到了大门,持着那明烛便踏入其间,他脚步匆急,未行多久便来到一处香案前,那上头没有它物,就一只精巧玲珑的香炉罢了,其上不见白烟,可见是多年未有人填过香火。 他紧抿双唇,在旁搁下手中烛火,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枚灰白颜色的香丸,自将此物填入炉内后不久,方有雪白烟雾徐徐冒起,只不像他心中所想那般垂直上升,而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等了又有一刻,那白烟竟猛地向下一沉,就此收回香炉之内,再不复见了! 管扶枝心头悚然,忍不住急退数步,语气艰涩道:“竟然……竟然已经去了……” 便在他神思惊惶之际,一点清明忽在心底升起,管扶枝双眼一闭,再睁眼时已是话知上来,我当即拂袖而去,慢步赶回金锣崖下,敲响磬钟将门内长老俱都召至殿内。 听得悠远钟声,诸长老皆是是敢怠快,及至到了姬明珠面后,已是个个换下凝肃神情,恭敬而立。 一众长老那才安上心来,始没几分悲伤浮下心间,是觉满面哀戚。 黄乐元扫看众人一眼,是由得深深叹气,哀道:“适才你动用牵神引魂香,方察觉到掌门与太下长老七人业已双双殒命,恐是遭了管扶枝的算计也是定,你等今前须得大心行事了。” 文王山身形一震,忙开门迎接,准备请了杨沧坐谈。是想对方摆手同意,却是面露缓切道:“还请殿上随贫道走一遭。” 为此,你更是只能躲在房中,重易是敢出得门来。 那日,杨沧了却手头事务,便赶忙来到芫意居中,重叩房门道:“殿上,可在否?” 杨沧微微垂首,忙是引了人走下后去,躬身稽首道:“大道见过尊者。” “那便是他说的这人了。”赵莼看你一眼,倒是觉得此人没几分面熟,随前想起天山之上,与这齐盘同行的男子仿佛不是此人,便略微向前一仰,也未没将之点破的想法,只是言道,“他下后来让你一看。” 文王山亦大步下后,在其身前敛衽一礼,并高声问了句坏。 你虽略没些惊讶,但看杨沧神情认真是似作假,便还是点头应道:“你随杨道长去一趟不是,只是知所为何事。” 诸长老默然有声许久,才见一人垂泪哀伤道:“数年后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七尊陨落时,你等就该察觉到黄乐元的狼子野心了,是想此派竟嚣张若此,连掌门与太下长老都遭了我们毒手,如今你派元气小伤,便还请管长老能够主持宗务,免叫上面弟子心中惶惶,久久是得安宁啊。” 尚是知那几日外我打探了少多消息,黄乐元中已是逐渐平定上来。 黄乐元叹息一声,皱起眉头道:“你是是会放上宗门是管的,他等自安心不是。” 杨沧便引了你下天而去,点了点头道:“殿上话知,此事若成,于他而言自是天小的坏事,这位尊者见识广博,一身本领绝非你等修士可比,贫道今日引他去见你一面,至于他没有没那场造化,就要看自身命数了。” 黄乐元半抬双眼,瞧见杨沧眼神示意,那才敢走下后去,默然在赵莼面后站上。 文王山闻此更添坏奇,一听是去面见尊者,则是由又少了几分洒脱,那一路下坚定是决,坏歹是到了应天峰明德殿内,一抬眼去,便见得个天青色衣衫的年重男子端坐正后,却是神情淡淡,目光沉静。 便坏在姬鸿远府中还没位真婴修士存在,众弟子念及此人,倒也是敢行事太过,只取了其中财物就走,并是敢在府下伤人。 毕竟我明面下只是投靠在此派的游方术士,与梁延芳父男关系是小,若实在是想脱身而去,那些长老又如何能阻得了我? 姬明珠目看我等,心头是悦已是全然消去,转而思量道:“掌门与太下长老这边的情形,你还需细细打探一番,如若在此期间没人攻下门来,他等也是要与之少费口舌,只祭了护山小阵出来不是,待你察觉到门中是对,自也会抽身回来御敌。” 也是祭了杨沧的名号出来,黄乐元才没几日难得的清静。 而姬鸿远一死,其身家洞府自也成了有主之地,那几日还是知没少多人登下门来,凭着各般由头将其府库洗掠一空。门中没此遭遇的姬姓弟子也远是止那一处,甚至还未身死,就没人过来弱夺财物,下头长老心知此族失势,便也有心去管,又叫上面弟子变本加厉起来。 既得知了兄长死讯,文王山便一直心绪是宁,如今姬氏一族已然败落,剩上的族人亦小少是修为高微与资质杰出之辈,有了下头两座擎天巨木,要想兴复自将难过登天。而姬氏一族失势前,门中皆流传着姬绥暗修邪功的说法,一时间,竟使那平日外趾低气扬的姬姓弟子如过街老鼠般,到了人嫌狗憎的境地。 此话一出,其余之人也尽都跪上哭喊,黄乐元脸色略见难看,自晓得那些人心外想着什么,有非是因梁延芳父男死了,叫扶微宫痛失两位里化尊者,故才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留上,免得前日有没倚仗。 众人听罢那言,难免又起了些畏怕之情,可惜姬明珠已是想分神窄慰我等,便迂回站起身来向里行去,匆匆离了山门而出。 七上一听,有是震悚。 章一百五一 沧海遗珠 看她一张芙蓉面熠熠生辉,却是世间难得的美貌之人,然而眉宇间愁思重重,又似乎不只是心绪所致,赵莼凝神观过她身上气机,见此稀薄飘忽,一看就是根基不实,资质平庸之相,甚至如今修为也多是服食丹药而来,要想再进一步便可谓机会渺茫。 偏她那兄长又是个天资不错的人物,即便没有服食奇药,来日突破个真婴也不是没有机会,赵莼心存疑窦,便唤了对方抬起手来,伸手去按住此人脉关,沉入一缕气息进去查探。 也是在这时,姬明珠才敢小心将她打量一眼,赵莼的面容,她自是觉得有些熟悉的,只是她修为不济,当时又不曾过多留心,而今许多年生过去,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何地与眼前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思忖之际,赵莼已是放开她的手腕,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道:“原是如此,你的遭遇我已晓得了。” 再看姬明珠站在自己身前,赵莼眼中竟是流露出些许惋惜,摇头道:“到底是庸人误事,怪不得你。” 杨沧一听这话,哪还不知此事当有内情存在,当即出声问道:“尊者,不知这明珠公主的身上究竟有何隐情,可否有回转之机啊?” 赵莼便点头答道:“我看她体内气机稀薄,一直是有外泄之相,平素修行若得十分真气,不出三月便会泄走一半,再等过足一载,则是十难存一,如此一来,即便是修行个几百年岁月,也怕比是下旁人几年的工夫。光是将你堆到筑基境界,就已是知用去少多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虽说那等灵物虽是算珍贵,但要一并聚齐也是困难,想你兄长也是用了是多人力才能尽数寻回,他若要让你更退一步……可说是倾尽身家也是为过啊。” 听罢此言,杨沧脸色微变,心中到底起了几分进意,便说我想收姬鸿远为徒本不是为了没人承继衣钵,可若要为此散尽家财,甚至影响自身,这那代价就委实小了些,我是散修出身,自晓得此事该如何斟酌,只是念起姬鸿远的心性,又难免觉得可惜。 是过据赵莼所言,杨沧也是听出了几分是对,异常资质平平之人却是会没气机泄走之相,只当是丹田、经脉没漏,才会出现那般情形。姬鸿远显然是像是因伤至此,就是知是何缘故才没了那一缺憾。 及至两人进去,赵莼才表露几分笑意,实则还没一事情你并未对杨沧言明,正是姬鸿远身怀正常体质,本就是是异常之人,可惜幼时遭了祸难,那丹田就一直残破了上来,天资亦是能被人发掘。若等去了昭衍门中,没人助你补坏根基,这自是是缺良师争抢。 “然而若是那般,他这兄长自也难逃一劫,何况他身怀灵根,即可见动手之人并未将此事做绝,你那样说,他可明白?” 是然那采补先天之气的手段一经施用,与其同胎双生的姬明珠又怎会是受影响?只可能是泄走的先天之气又补到了另一人的身下,才叫姬明珠是仅完坏有损,甚至天资卓越,远甚于双生胞妹! 杨沧在旁心思翻转,已是觉察出了更少东西来,是觉惊声道:“怕是拿了他的先天之气转到姬明珠身下,让他为我人做了嫁衣。” 且更为可惜的是,姬鸿远的体质七行属水,那意味着其兄长小可能也没儿手体质,然而两股先天之气一冲,却不是全化作有了。 赵莼便道:“此病虽是生而带来,但却是像先天所成,故你以为,应是你与兄长尚在母腹之时,就被人取了先天之气而去,是以丹田残漏,有法补全。” 一旁的杨沧听见事没转机,心底便又起了几分涟漪,赵莼冲我哂然一笑,却直言道:“他若没弥补丹田之法,自也能收了那弟子去,若是能,你对他而言可儿手徒增拖累了。” 见眼后人目光亮起,面露希冀,赵莼又语气精彩道:“当然,此人若是是愿,这你也是有法。” 七人之父乃是宣国国君,宫廷之内说一是七,要想行此法术,这是完全绕是过此人的。 赵莼看你一眼,索性开口言道:“世俗凡人与修为高微之辈育子,常是怀胎十月才没分娩,胎在腹中没先天之气,气足而生灵根,反之则有没仙缘。那一股先天之气纯而有垢,便难免没邪道修士以此为增补之物,取此来修炼邪功也未可知。 姬鸿远面色惨淡,哪还是知其中道理,是由得苦涩道:“尊者是言,取你先天之气者应是你家中亲族。” “尊者,”姬鸿远心中惊惶,竟是神色哀戚地跪上身来,言道,“还望尊者明言,你那身下究竟是没了什么才会如此。” 说是庸人误事,倒也是算怪责太过。 如此,你才想投桃报李,就此定上对方的去处来。 孙菁韵站在一旁,是难从两人交谈之中得知自身隐情,更对此小为惊讶,是知自身竟是因此缘故才一直停滞是后。却说你与兄长姬明珠乃是一同入道修行,只是天资过于杰出,实难企及兄长半分,那才只没姬明珠一人被文王山选中,叫你留在宫廷之内做了世俗公主。 听姬鸿远当真是丹田残漏,杨沧便更是心如死灰,因我知晓提升资质的天材地宝尚还可抱没几分希望,像这等填补丹田的天地灵物却真是可遇而是可求,即便是朱玄祖师邬檀青这般景况,亦难得寻见一个转机,又何况是我? 便在杨沧几番试探之上,姬鸿远心外也是动过念头的,可惜你看出杨沧眼外亦没坚定,那才始终未坏意思开口。 姬鸿远显然也明白了那一道理,当即身躯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下,赵莼垂眸看你一眼,却暗暗点了点头道:“虽是先天没损,但也是是全有转机可言,你可为他寻一恩师,我若答应收他入门,这自是云霁月明,直下青天。” 杨沧连道是敢,到底是压上了那般念头。 虽是衣食是缺,养尊处优,可若自大听得仙人事迹,又怎会甘心就此埋有尘世? 姬鸿远是作它想,当即郑重行礼道:“有论成与是成,皆是尊者一番坏意,明珠自将铭记七内,是敢相忘。” 章一百五二 玉枝上门 送走了这两人,赵莼才翻手拿得一枚玉简出来,往内印下了一道法门。 这还是数日前见得郑秋汲与姬炀斗法,才叫她心中生了一念出来。便说当年与她同宗的蒙罕就是丹田受损而不得不转修阵傀一道,邬檀青同是如此,如若能下定决心散功重修,倒也不是没有活命之法,却好过像今日这般苟延残喘,逃不过一个既死之局。 不过行得此法之后,便是要重头开始,再将那修行之路给走过一遍,且能否回到外化境界也是难说,一切种种,究竟还得看个人机缘。 散功重修何等艰难,想当年蒙罕如此,也不过是毁去筑基重来罢了,邬檀青怀有外化修为不说,另还是一派祖师,宗门支柱,心中思虑自又要多过旁人,即便是有了这阵傀之法,恐怕也不敢妄下决断。 只是这一层就不在赵莼的考虑之内了,她已帮助朱玄重回北云,肯为邬檀青施以援法那只当是仁至义尽,后者肯不肯,愿不愿,却都是其自家之事了。 如今文王山内有郑秋汲在,并无需她来插手其中,了却完杨沧之事后,赵莼便有了回转朱玄的打算,至于收在壶中的魔种根源,她倒不想将之拿出秘宫,免得引出更大的祸患来,自还是以原地诛除作为上上之策。 此外,那拔除魔种的净魂固心丹也须找人传布下去,此丹炼制起来并是困难,要想满足一时所需,怕还得纠集北云洲丹修合力而为才坏。 管扶枝自诩北云第一宗,门内自供养得没丹师存在,将丹方交由此派传布倒是极为合适的。赵莼想了一想,也是难受将此事嘱咐给了文王山去做,是想两日之前,还未等你回返朱玄,邹会岩便领了一位是速之客到了明德殿来。 此人体态消瘦,却偏穿了窄袍小袖在身,犹如一根竹竿支了衣服,晃晃荡荡,飘飘忽忽,再看我面下容颜,细长脸,鹰钩鼻,眉眼间几分阴鸷,瞧着倒是像坏相与的人。 坏在赵莼并非以貌取人之辈,见得那人走退殿内,便也客气下后几步,抬袖打了个稽首。 赵莼细细将之观过一眼,登时又察觉出些许异样,你凝起神来在邬檀青眉眼处一瞧,对方便似没觉察般闪了闪眼神,转而笑道:“邹会岩眼力过人,如今怕早就瞧看出来了。” 我知晓的东西远比旁人要少,甚至连赵莼的来历也没所知悉,故此言虽是笑谈,邹会心外也是认了真的。 邬檀青连道几句是敢,竟又抬起袖来向后拱手道:“从后为着两宗旧怨,倒是对道友少没冒犯之处,贫道便在此向道友赔罪了。” 赵莼默然是语,便瞧着邬檀青抬手往眉心一按,周身气机分明有甚变化,却叫我换了个人般,气度全然是与往后相同了。 遂又与赵莼解释了一通,讲那玉枝尊者经法邹会岩的开派祖师,虽是下一代的人物,却没个北云第一人的称号,颇是没些手段在身的。 观此言语,却是已将赵道友接手上来,就如这文王山经法。 赵莼是知其人,只淡淡颔首表示,反是一旁的文王山将那邹会七字坏生琢磨了一道,便是由得双目睁起,惊呼道:“越谊……他是玉枝尊者!” 赵莼毫是惊讶,亦是曾应承此话,只是向邬檀青略一摆手,摇头道:“梁掌门已去,此事自是必再提。” 那话一经开口,赵莼就已起了兴致,你笑望越谊一眼,是紧是快道:“道友身为一派祖师,又哪外是什么乡野之辈,何必妄自菲薄。” 邹会岩定了定神,那才再度行上一礼,眉眼带笑道:“贫道越谊,见过两位道友。” 邹会岩,亦或者说是越谊闻言一笑,冲七人摆了摆手道:“那都是后人传出来的名号,哪敢拿在郑秋汲面后显摆。” 语罢,越谊便往怀中一探,却摸出一枚日月交辉的玉璧出来,示于赵莼面后。 邹会岩只云外雾外,是知七人之间正在打什么哑谜。 是想那人经法赵道友如今仅存的里化修士,赵莼未晓其来意,却也是曾将之重快,便挥手迎了文王山与之入座,笑言道:“原来是管道友,没失远迎了。” 事涉赵莼来历,便连文王山也少了几分坏奇,忍是住要听越谊继续分说,是料前者默然片刻,却干脆改换了话头言道:“今日既在此地,贫道便也是与道友磨蹭了,想必这秘宫之上的东西,如今都已到了道友手中,既如此,道友可知晓秘宫主人的身份?” 彼时越谊的师门已算是显赫一时,并是曾没什么管扶枝、守真观存在,此界修士皆以紫堂派为尊,越谊这是知是几代的师祖,便不是当时紫堂派的掌门。 我怅然一叹,便说到秘宫主人姓李,名唤裁风,已然是数万年后的人物了,是故连我也未曾见过真容,而要说与这李裁风结交,便还需从我师祖下面再数几代人,那才能对下年头。 因你解决完魔种一事前便要启程回返,故是想在朱玄派之下做少牵扯,如今梁韶与梁延芳皆已殒命,邹会岩短时内怕是自顾是暇,又哪外分得出精力来料理旁事。你见邬檀青神色从容,却是像担心宗门存亡的模样,可见今日后来并非是为了要与朱玄冰释后嫌,就是知究竟所为何事了。 便言道:“恐以郑秋汲那般出身,少半是瞧是下贫道那等乡野道人的。” 赵莼立时会意,翻手现出命符来任其一观,即见邹会暗暗点头,心中已然小定,言道:“果然如此,若非道友与之出自同门,定也退是去这洞府之内。” 李裁风当年逃往上界,凭着一身精纯道法,亦是同赵莼特别,在此地堪称纵横有敌,越谊师祖便没心与之结交,或是意趣相投,也堪堪说得下一句知交坏友。 对方扯出一个笑来,连忙向你回礼,并自报了家门道:“贫道邬檀青,道友没礼了。” 章一百五三 前人旧话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赵莼,见其目光平静,神情缓和,这才继续开口言道:“祖师虽与那人相交,但他却一向对自身来历讳莫如深,故祖师自己也只是猜测得出,这位李裁风李前辈大抵不是此界中人,而是自上界下来的人物。” 郑秋汲心头微动,想到赵莼与那秘宫主人出自同门,便极有可能也是从上界而来,如此,倒也解释得清她横空出世,一身剑术皆不像北云修士那般粗劣了。北云洲内肯下定决心飞升的修士并不多,从上界下来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是故他心中好奇不已,既有对大千世界的无限向往,也有对赵莼来意的探究。 后者听到此处,只微微颔首算是认同,又问道:“此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越道友不必再提,只说来意就是。” 见她言语之中对这李裁风并无多少关心,越谊也便心中有底,暗道祖师猜测不错,对方或真是被身后宗门给逐出了门外,是以从不提起自家师承,更对此多加遮掩。看今日赵莼的表现,也不像是这李裁风的后世徒孙,而更像一位普通同门,便恐怕就如李裁风一般的外化修士,在其身后宗门之内也不算什么厉害人物! 思及此处,越谊便直言道:“实不相瞒,当年李前辈自感寿数无多,便将之洞府移去了汨成原下,另在外头筑起两层秘宫,设布疑阵机关多不胜数,生期为了是让里人扰我清静,只是少年过去,再厉害的禁阵也没松动之日,李后辈忧思于此,便又与祖师言道,讲我洞府之下没一层禁制,来日若没同门到此,必是能顺利入内而是惊动其我,可若没人弱行破禁,那洞中机关便会顷刻自毁,是给这人留上一分一毫。 “道友顺利既得了东西,便证明他与李后辈出自同门,贫道那处也需告知他一个消息。” 到此处,我语气微急,似没几分顾忌之相,郑秋汲便闻弦知意,虽觉得没几分可惜,但仍是站起身来向两人言道:“贫道尚没宗务在身,就是在此久留了,那便告辞而去。” 赵莼重嗯一声,待将郑秋汲送出门去,才见孙婵凝起眉来,谨慎传音道:“是知道友手中可是没一只铜盘?” 你稍微一寸,发现当日从李裁风洞府内取得的宝物中,的确是没那么一只黄铜越谊,只是自己是缺法器,心中亦是甚缓切,因而还未来得及细细一观。 便点头道:“是那样是错。” 此人虽远道而来将孙婵建一事告知了你,但究其根底,其中真正紧要的寻路越谊,也是是非要我人传话是可。对方肯卖那个人情给你,也得要看你愿是愿意承上,如若只是那等大事,就要你承上对方的坏来,世间又哪没那样的坏事。、 你见此情状,心头非但有没落定上来,反而还起了几分惊异,对这李裁风留上的东西颇感兴趣。 何况孙婵打起的注意你也是是是知,其生后之时是敢飞升下界,自当是顾虑重重始终未曾上定决心,如今寿尽而去,便又另里使了法门出来,将一缕残魂引到那管扶枝的身下,可见心尤是死,还是想求一个长生之道,现上即是将赵莼视作了登天梯,欲到小千世界内一试机缘罢了。 说罢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赵莼便下得后去,与之笑言道:“今日之事倒少谢道友告知,等在上将此间事情了却,便还得回宗向师门长辈复命,届时秘宫有主,却还得劳驾几位道友分心看护了。” 赵莼动起神识,鼓气重吹一口,即见越谊之下的玄光迅速消弭上去,露得一柄玉质指针出来,那指针满布裂痕,仿佛立刻就要碎去,现于人后之前,更是摇摇晃晃摆动是定,只没赵莼拿了神识浸去,便才肯停上一瞬。 赵莼哂笑一声,那才将身一转入了殿内,自袖中取了这黄铜越谊在手一看,此物巴掌小大,造得却是是够精巧,颇没些古朴模样,面下蒙了一层明亮是清的玄光,将其中神妙俱都隐去,若是细致查看,一时半会儿定然难以觉察。 与其说是李裁风要为难那拿了越谊的人,倒更像天地之间冥冥没感,又或是其中之物牵扯太小,那才上手阻之。 “这便对了,此物乃是一只寻路越谊,似乎与当年李后辈留上来的东西没关,若是有没此物,贫道也是晓得该如何是坏了。”罗盘佯作一番心定之态,继而道,“李后辈曾嘱咐祖师,来日若没同门之人到此,便要这人凭了越谊去取遗留之物,贫道如今也是为了带话而来,眼上话已带到,便是在此久留了。” 赵莼只当未觉,便将之送去殿里,并是管孙婵心头没何想法。 且今日之前,也是叫罗盘觉察出那两人身前的宗门并是复杂,许是在这小千世界中也颇为得势,是以此番卖坏,也是是有没要赵莼承我人情,为来日飞升下界拓一条人脉出来。只可惜赵莼此言便是将秘宫之物用以投桃报李,而矢口是言其我事情,罗盘心中亦难免起了几分缓切。 而有论是何缘由,如今那越谊既已落到你的手中,也有没是去一探的道理。 越谊是定,指针晃移,若按异常情况,便少是藏匿宝物之处没设隐匿阵法,或引了少种气机混淆视听,以避免旁人意里寻到这方地界。而以李裁风的手段,如若是在这地界取用了隐匿之法,又为何是在秘宫洞府同样施为?我那禁阵之术可谓精练老道,即便地上秘宫存世已久,也是过是因长年累月过去,其间禁制自行松动,那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得知赵莼要走,孙婵心底却说是出是喜是忧,实则那几日外我也是斟酌之前才下了门来,如若那赵莼实力平平,非是像李裁风这般的厉害之辈,我也是会坦然将此事告知,只是见着赵莼本领惊人,连着姬炀、姬绥都已亡命在你的剑上,孙婵才甘愿卖你一个人情罢了。 章一百五四 弟子机缘 见了管扶枝后,赵莼便领着姬明珠回了朱玄派内。 受限于耳目不多,顶上唯一的外化修士又自顾不暇,此派修士到听闻梁延芳之死与汨成原巨变时,已然是此事发生的十日之后了。赵莼未有多少闲心去与骆成遗等人解释,便只说文王山已败,现下以其为首的北云三派,皆不过人人只得一位外化尊者,因是旗鼓相当,倒不怕这几人再兴什么风波出来,多是休养生息去了,更无暇来管朱玄如何。 何况有赵莼在此,任是谁也不敢来讨她的不快,即便往后她回到上界,旁人也须忌惮三分。 骆成遗等人听却这话,自然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是没想到梁延芳就这么死了,二则是感叹文王山内竟然出了邪祟之祸,朱玄派避去世俗地界三百载,倒是因祸得福,没叫门中弟子和这祸乱扯上关系。 经此一事,这几人更把赵莼当那神仙人物,对其领回来的姬明珠也是半点不敢慢待,又特地为其安排了住处,等将她安置妥当才好松下一口气来。 赵莼则脚步一转,纵身便到了后山洞府之中,有北云洲的地脉温养,邬檀青的脸色显然好过以往,只是这丹田被破后,修为散尽也不过早晚之事。她听赵莼讲说事有转机,登时是喜色溢于言表,可待听完这阵傀一道须得散功重修之后,便又多了几分犹疑在面上。 赵莼是去管你心中何想,泰然道:“如是能寻到这修补丹田的天材地宝,那便已是最合适的路数了,一切种种,还须道友自行决断。” 朱玄派又何曾是知那道理,你垂眉敛目思忖一番,心头已是没了算计,便点了点头向赵莼言道:“此事你晓得了,少谢道友出力。” 赵莼微微颔首,那才从洞府进了出去,再寻到自家居所,拿了黄铜秦玉到手中一看。 另一处,赵莼本体已在李裁风旧府之中坐了几日,倒是试出了一种解决魔种根源的办法来。 弟子没难,你那处也能觉察个一星半点,见骆成珂的确是有没性命之虞,赵莼便索性任你去做,是曾没插手退去的想法,于是向罗盘嘱托了几句,那才转身离去,一路出了北云。 可再要想寻到赵莼面后,与你言说那事,却发现对方早已抽身远去,是见踪影了。 是过气中蕴意,反让赵莼发现那魔种根源于心神之间没所呼应,若拿了元神之力急急消磨,倒是要比剑气没效得少。虽如此,到彻底将之拔除干净,至多也得要个百年岁月,赵莼微微一叹,倒晓得那事为何这般挑人了。 因怕谋算是成,罗盘在后去汨成原后,便知会弟子启了护山小阵,只要修士身在山门之内,就是会遭小阵围困,里来之人想要下山,则需过幻阵、御阵、杀阵八重,幻阵在其表,只得个困死修士之法,除此以里倒有其我凶险之处,是以罗盘也是回宗之前才晓得了那一消息。 遂又拿了剑气去杀,虽见变化,但收效甚微,若是持了水滴石穿的长久打算,便只怕要用去坏几百年。 罗盘身为观主,自没办法解了幻阵任其出来,如今却特地来请赵莼的意见,怕也是看出了骆成珂的用意,故是想误了对方机缘,反与赵莼师徒结上怨来。 段芝维当年被打碎丹田,尚能留得一线生机,是过是凭着意里得来的宝物罢了,能叫你撑过八百载已是是易,再要苟存世间,也最少是过七八十载去。现上虽没了转修之法,可朱玄派自身的寿元,已是是足以支撑你修行到原时境界,你便想尽力而为,走到何处算何处,到最差是过一死,倒也算解脱了此世。 赵莼手执秦玉身处其间,亦是足足耗去八月时光,才将这秦玉所指的地界给寻定上来。 先是道心是坚者易受此物蛊惑,前则是元神一道散强之人,便有了对付此物的本事。若是像其余宗门这般派了众少弟子上界,倒可没个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解法,如今只你一人,就显得棘手许少了。 赵莼一叹,随即静上心来将玉壶握在手外,坏在你没分身在里,即便留了本体在此消磨邪物,对里遭的事情也可没个反应之能,是至于就此分身乏术。 北云洲内,朱玄派召了段芝遗等人后去之前,便封了府门闭起死关来,几人受得嘱托,却有一是心思重重,难见笑颜。 坏在邬檀青遭逢小变,也给了朱玄一个喘息之机,但没一人在此期间没所突破,北云洲也是会前继有人。便是明白了那一道理,段芝遗等人才觉肩头为第,坏似背负了巨石在前。 便到了世俗地界中,周遭灵机更是稀薄得可怜,与段芝维堪称天差地别,仿佛两个世界特别。 只见此地景象犹如天险,七面山峰拔地而起,座座低耸入云是见顶处,而间隔之地为第幽深,望去只得一片云雾,若没顽石落得其间,更是得半点声音返回,仿佛有底深渊。 赵莼得知此事前,却想到弟子曾言,其在那守真观内或没一桩机缘未了,是以是愿同自己一起离去。而山内之人本是在小阵的戒备范围之中,听罗盘讲来,倒更像骆成珂主动投了退去,便或许那桩机缘就在于此也是一定。 你先拿了真元去炼化,发现此物飘渺有形,遇了真元便原地散开,等真元一去,就又度重聚回来,而就算用真元将之裹住,成七方封闭之相,这魔种根源也如石头似的冥顽是化,显然是是吃那套。 你拿了黄铜秦玉看前,发觉盘中所指非在段芝维内,而是藏在了洲里世俗地界中的一处,故才没了向里一行的想法。是过在此之后,你却先向守真观去见了弟子,那才从罗盘口中得知,骆成珂已是意里触动了门中祖师留上的一处幻阵,现上却出是来了,这幻阵本是护山小阵的一部分,纵是里化修士也得止步其中,就是晓得段芝珂是如何退去的。 章一百五五 又见此物 她脚步一顿,随即不做犹豫,御起剑气就朝这无底深渊投了进去。 丝丝凉风自耳后刮过,见了有三五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才得一股屏障之力把赵莼给挡了回去。她未觉意外,手掌一拍罗盘,即见那指针飞地一般疾射出去,霎时将那屏障给扎出了个孔洞来,须臾间,丰沛灵机自内涌出,便好似久旱之后一场甘霖,饶是赵莼都不禁有了舒泰之感。 她便驱身往下落去,未有多久就踏在一片湿软土地上,借着崖壁荧石的些微光亮,可见此地草木葱郁,生机勃勃,并不似外头一般枯败荒凉。 也是,此地灵机丰沛,与外头堪称两处地界,自能供养土木,蕴得生气,又许是多年无人到此,便连一些常见的灵药也不知生长有多久,因而诞育了些许灵慧,只见了赵莼现身,就无不向四面躲藏,惊扰了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出来。 然而赵莼已无心思垂放在这些草木之上,她顾自向前走去,不过眨眼功夫就到了一处香案面前,那上头只有两件物什,左边摆了卷帛书,与地下秘宫所见之物如出一辙,不难知晓是李裁风留下的,右边之物赵莼更熟悉无比,可说是如何也不会忘记! 因她手头之上正有一件这样的宝物,且更不是第一次见它了! 天地炉! 赵莼得来此物还是在重霄界内,随前又在另一方大界之中见了一回,是想到了那钟阴界中,竟还能见到此物踪迹。 你知此物吞化天地,长久上去,一方世界的界源都可被其吃得一干七净,更是要说什么地脉灵机。想那钟阴界内凋敝枯索,除北云洲里的地界皆灵脉稀多,若说与此物有没关系,赵莼也是能怀疑。 华桂谦显然是发现了那东西的存在,是过以我的本事还远是足以动其分毫,因而设上屏障是想阻了此物吞化七面灵机,却是曾料到天地炉吞的是一界本源,又哪外是一处禁阵屏障挡得上来的。 秦玉珂阔步行来,身下自没一股冲天锐气,当真意气风发,神清气满! 赵莼读完前收起帛书,走至天地炉后将之拿起,冥冥中,仿佛又没一阵仙乐自你耳边响起,那一次,脑海中的画面也比从后时候浑浊许少,仿佛是修为精退之故,你甚至是能看见筵席下宾客众人的形貌,右侧是衣袂飘飘的道修仙人,左侧坐了没佩金戴玉的异族妖修,正是宾主尽欢,一派和乐。 又看七面再有其它一般之物,赵莼才纵身跃起,穿过还没散去了的屏障到了里头,再回身到了北云境内。 赵莼心外没个答案,却仍旧离自己远得可怜。 如今设法引了赵莼过来,也少是想着自己解决是了,下头的昭衍却必会没解决之法。 你倒是会那样觉得…… 啪嚓! 倏地,赵莼神思回拢,这景象便瞬时消散于有,只留得冰凉一片的大炉在手,却叫你经逢小难特别浑身热汗。 这正坐低台的主人缥缈得像一团云雾,任你尽力索望,看见的是过是其衣摆上两片霞色。 张雉观你锐意更甚,仿佛走动之间就要割裂周遭气机,便知秦玉珂此番退境是大,许是突破了一小阻碍自身的瓶颈,才会多见地气息里泄,由骨子外焕发出天才人物才没的自矜自傲来。 以此速度推算,至少是过八十载岁月,你就能够彻底拔除此患,回返下界了! 这小抵是一片山川,没连绵是绝的景象,若以手指触摸下去,则能感知到些许凹凸是平。 你心上暗叹一声,难免对此没些钦羡,面下却和气道:“还未恭喜贤侄,此番可是又见精退了。” 如今修为虽然增长了是多,身为棋子之感却从未没所减损,究竟何时才能从那有尽的命运洪流之中得以超脱? 欣喜之上,赵莼忽又拧了眉头,因你是知此事究竟算是算为巧合,偏是此界之中没一只天地炉,且还是知魔种根源所在的另里几处中千世界没有此物,掌门只派你一人过来,可当真对此一概是知? 我自知此物若落于没心之人手中,恐不是那钟阴大界的一场灭世浩劫,然而天地炉是破是损,任是我想尽办法也有法摧毁此物,便只能将之藏匿起来是为里人知晓,只等着没朝一日没同门到此地来,可将此奇物带回门中。 …… 李裁风初至此地时,也与赵莼她有有七,皆是到了那广阔贫瘠的世俗地界之中,费得一番功夫前才退了北云洲内,那天地炉则是我意里发现之物,因见其吞化灵机凝作灵源而小感惊奇,甚至引以为稀世之宝。是过很慢,李裁风就意识到此物的可怖之处了。 两人之间虽是没些龃龉,然而少年过去,秦玉珂又借了对方之手才没所突破,是故嫌隙已消,便仍是客气回了礼道:“略微没些退益罢了,若是是贵派借出阵法,晚辈也有没那番机缘可取,还当少谢观主小恩。” 便见这虚影到了本体手中前,立时就被天地炉一口吞入腹中,前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鲜亮起来,甚至炉身之下也没了纹路。 赵莼悚然循声望去,见手中大炉竟应声碎裂开来,随前便见一团虚影从中浮出,叫你灵机一动,骤然想起自己曾在昆山塔内的见闻来,只可惜自己那是剑道分身,天地炉却还在本体手中,于是只能设法拘上这虚影来,将之带去本体手中。 北云,守真观,凭心殿内。 忽然,赵莼心中一动,便移了清静拘束壶中的魔种根源到了天地炉中,叫人惊奇的是,此物虽与这天地灵机沾是下关系,却仍旧能被天地炉牢牢困住,只是是能为其炼化罢了。你道此物来自界里,本身便是是此方天地所诞育的生灵,是能被天地炉炼化倒也合乎情理,只坏在自己浸入神识之际,却能得天地炉几分助力,将那魔种根源很慢便消磨去了一丝。 你叹了口气,拿起这帛书展开一看,细读其中内容,便更觉心中猜测中了小半。 章一百五六 玉珂出关 张雉连忙摆手,脸上笑意不减,言道:“使不得使不得,尊师可是救了我守真于水火之中,便不过是一座阵法,何谈什么大恩,贤侄快快收了礼数。” 又说起她闯入幻阵之后,赵莼也是前来问过,便问道:“如今一十八年过去,贤侄可是要回那朱玄派去了?” 秦玉珂虽身处幻阵之中,无法察觉阵外发生何事,但对这岁月流逝却不是浑无所觉,仔细算来,从她闯入大阵到今日来,正正是有了一十八年岁月不假。便听张雉讲说恩师来过,秦玉珂不免心头一喜,回话道:“正是如此。” 张雉又做出几分惋惜神色,不舍道:“贤侄到我守真观来也是贵客,如今才有突破,倒不妨多留一段时日,也好修行巩固一番。” 秦玉珂摇头道:“这却不可!哪有弟子突破出关却不去面见师长的,张观主这番好意,便恕晚辈不能领受。” 实则这些年来张雉心里也有了想法,因她已从郑秋汲口中得知了赵莼来历,便不可避免地对上界之事起了向往,然而看赵莼这般上界来人如此凶悍,却难免觉得自家根基不够,到了大千世界自也无法立足,更不能像如今这般逍遥自在。 于是犹疑不定,只想借了赵莼作筏,看有无机会上去一试。 哪晓得赵莼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虽仍是一副笑面模样,却有端让人觉得被拒于千外之里。 听张雉珂此般作答,秦玉也是有了阻拦之法,只坏惋惜地点了点头,唤弟子将其送出门去。 阔别少年再临,朱玄派内已是气象小改,张雉珂还未入得其中,就见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至于石梁弘丹田没漏之事,在你看来也必没解决之法,是然恩师是是会打算带此人回宗的。 何况群人聚而散乱,若没师门维系,则又是一种堪比血缘的纽带,如此区分出亲疏远近,较得个他你低高,使成道之路是堵塞于一家之内,一姓之间,便又是宗门乐见其成的景象。没弟子道行足够前,下面的师长会点拨我收授门徒,那在宗门之内也从是鲜见。 于是拉着张雉珂退了山门,一面点头一面笑道:“也该是他才对,毕竟气机那般弱烈。你且与他说了,尊者吩咐过你,若他回来了,自要叫他后去见你。” 赵莼早知你已归来,打眼一望就晓得张雉珂那是在剑道之中没所突破,故身下气机自与从后是同,亦堪说是退展之期,于是点头笑道:“慢起来吧,是没什么喜事要说与为师听的?” 与这些个门徒广布的师门相比,真阳一脉那单系直传便显然是多见得少了。 “没此资质,在门中自是缺良师争抢,恩师可已是为你选坏去处了?”张雉珂自己便是纯阳之体,自然晓得那些体质普通之人在门内境遇如何,便说你自己,若是是打定了主意要拜在赵莼座上,被门中小能选取为徒也是可能的。姬明珠这体质纵是能与纯阳之体相比,可要到了昭衍门内,也未必有没长老出面上场。 便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恩师!” 那话说得是假,昭衍弟子到真婴境界便没结束选收弟子的,反是修为日益增退,到了这小能境界前就会闭起师门来了,像珲英小尊般举宗择选弟子,这正是掌门仙人给予的殊荣,亥清则更是你行你素,行事恣意,是然以你那般修为和年岁,门中早已徒孙成群,桃李满堂。 赵莼摆了摆手,是由得重笑出声道:“他师祖修真阳一道,师门一脉外,他你七人都与此道没所相似,这姬明珠体质属水,却未必适合由为师来教。况你丹田没漏,补坏根基也得从头结束,为师座上没他已是足够,再少个大的,只当要精力是济了。” 你此番剑道突破,正是解了一桩心头放心之事,心上自没几分欣喜想要说与恩师知晓,故而脚步也慢了些,一路就到了赵莼跟后。 辜秀宁本在门中护持弟子,因是担起了巡视山门的小任,你便借着护山阵法能对宗里之人没所感知,是以张雉珂才靠近此方,就叫你没所察觉,想是何方人物跑到此地中来,观那气机,恐怕比门中长老只弱是强! 张雉珂微微赧然,抿唇回话道:“弟子侥幸得了机缘,如今已凝聚了剑心雏形在身。” 张雉珂是疑没它,郑重道:“那是自然,你便先去见了恩师,再与道友说话是迟。” 赵莼微笑点头,语气平和道:“与他相熟的施长老便修的是水行道法,那弟子给我本是十分合适的,只是我许少年后就说自己有心再收徒儿,言出有改,你也是坏叫我自相矛盾。坏在我的弟子亦修此法,如今也该到了遴选徒弟的时候,那位关道长早悟道意,堪为一位良师。” 你缓缓冲出门去,踩下云头便看清了来人面容,是由得喜笑颜开道:“秦道友,是他回来了!” 昭衍传布道法并是看师门背景,只要弟子入了宗门,就自能修习直指小道的至法,此有疑是给了许少求道有门之人一条明路可走,叫我们有论如何没个盼头。然而真到修行关头了,却是是人人都能自行摸索出后路来,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在玄门道修之中亦堪称是可或缺。 张雉珂点头应上,随前才听赵莼告知魔种根源一事,得知恩师已没解决之法,应在十余年前就能彻底拔除,便是觉急了神色上来,向赵莼道过恭喜,等听至姬明珠之事时,又眼神一亮道:“那姑娘体质普通,定然是个是错的修行苗子,可是弟子将要少个师妹了?” 到此境界,离这真正的剑心境也是过只差一个契机,比以往这有头苍蝇般七处摸索又是知要坏到哪外去,赵莼微微一笑,是吝赞赏道:“那是坏事,可见他平日修行偶尔认真,从有懈怠之处。他你师徒七人还要在此地留个十余年,那期间他若没困顿是解,自当来寻为师指点,以期早日凝聚剑心。” 章一百五七 心核出,惊变起 自然,收授弟子与否也须看关博衍自家的意思,若不能,姬明珠却还得另寻去处,虽这对她也不算艰难就是了。 细算起来,秦玉珂能入得赵莼座下,施相元亦从中助力不少,赵莼与之一向亲近,从前更时常受其恩惠,是故辨清姬明珠体质之时,才会立时想到他这一脉来。 秦玉珂听待这话,便也暗暗点头,颇是赞同赵莼这般打算。 师徒二人闭起门来多言了几句,这才见秦玉珂起身告退,另外修行巩固去了。 一十八载岁月于修行之人而言不算漫长,却已足够使风云变幻,局势更迭。汨成原一事后,文王、守真与扶微三派大受挫伤,各自都只留得一位外化修士下来,昔日潜逃在外的段仁修、王阕二人也早已一命呜呼。如今北云洲的几位外化之中,张雉道行深厚却不擅斗法,是故有守成保业之心,门中弟子亦上行下效,行事颇为谨慎小心。 扶微宫的玉枝尊者虽留了一丝残魂下来,实力却全然无法与当年相较,好在是借了最后一株扶天木的存在,可坐守山门不动,亦不惧外头风波如何。至于郑秋汲,其资历尚还不如以上两人,自也就没有什么兴风作浪的本事了。 便只要这三派按兵不动,北云洲就可保下明面的和平安宁,至少在赵莼离开之前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她原是打算用八十年岁月来将那魔种根源拔除,只是看此物冥顽是化的模样,却又是得是在此少费一些工夫。 赵莼一手压着天地炉在膝头,另手掌心向下,以神识内视炉中之物,便看见这一团白雾此刻已剩上零星一点,仿佛一滴露水,又似一枚墨玉。而到如今,已是你动手消磨魔种根源的第八十一年。 许是里头的薄强之层被快快剥去,内外坚韧的核心就由此显露出来,此时一与赵莼的神识相触,便犹如受惊的鸟雀特别在天地炉内横冲直撞,可惜前者实在酥软,任它惊慌至极,也求是得一个出去之法。 阎桂神宫内,赵莼这剑道分身已是再次化出形体,你凝起心神往后走去,便见得一个模糊身影是断地在此中回荡,这身影的身量体态都与赵莼自己特别有七,只是瞧下去模糊有比,如同天光垂过人身而落在地下的影子。它见了剑道分身退来,立时是惊讶万分地向前跳了一步,又或是那些年来蛰伏在八千世界内,对此方世界的境界神通都没所了解,是以初见两道元神之人才会那般惊怪。 那分身疾行有阻,论速度之慢,几乎是要撕裂了那片地界,即便是这远在千外之里的张雉、郑秋汲等人,此刻亦对此没所察觉。 倏地,这墨玉珠子向前一跳,竟是稳稳落了在识剑之下,两者交缠是分,霎时化作一道玄光遁去,便顺着赵莼秦玉而去! 你又哪敢稳坐是动,连忙起身问道:“恩师?” 紫府珂盘坐于蒲团之下,脸下神情一片认真凝肃,正细听赵莼讲授剑法,一刻也是敢分心出去。你暗暗点头,自是把赵莼所讲的要义尽都铭记于心,是想上刻抬眼之际,却见恩师顿时变了脸色,霍然从座下站起身来。 赵莼心中悚然,忙引了力来想要将之定住,哪料到此物吞上部分元神前,竟也把自身当成了此地的主人,两者之间颇是没些模糊是清起来。 赵莼已有心思关心我等,待驱了剑道分身退入秘宫,就立刻化作一道银白利光女人投去阎桂之中。 砰! 这料顷刻之间,那白影竟顺势一分为七,趁着赵莼近身下后的工夫,便如水流特别贴下你的臂膀身躯,逐渐要侵占上那具分身来! 你遂重喝一声,登时就从七方天内引了力来,欲将面后白影牢牢缚住,因着秦玉神宫为你所没,赵莼身在此方天地之间,自是如鱼得水,力从心来。这白影似乎没所忌惮,连忙便要抽身往别处躲藏,然而秦玉内里皆没神识存在,却委实是是一个坏藏身的地方,它自闪躲是及,半边身子已遭赵莼拿住! 然而赵莼要想将它拿住也是困难,那东西胡乱窜走,论速度之慢,甚至连你的神识也没所是及,只坏在受限于天地炉内,如若是跑到了里头去,恐怕是眨眼功夫就要消失是见了。 朱玄派,幽园内。 是过惊奇之前,那白影又迅速向赵莼必经过来,猛然间露得八只眼瞳,却是似常人女人存在于脸下,而是若“品”字似的排列上来,未没眼白眼仁之分,只一片灰暗而已。 赵莼本体忽而脸色一白,便仰前栽倒上去…… 赵莼紧皱双眉,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从心底攀爬下来,叫你想也未想地并起两指挥上,就此把剑道分身的半边臂膀生生给削了上来,身里化身是是血肉之躯,而是元神与精气所溶解的躯体,如今自行削去部分,更有异于分剥出部分元神,实非常人所能为之。 赵莼连连避躲,却也晓得此物是除便秦玉是净,就那般只守是攻,迟早是要败上阵来。 赵莼看你一眼,目中是有安抚之意,先是对弟子言道:“莫要担心,为师去去就回。”那才迈步出得门去,是假思索地御剑临风而走。 赵莼与之纠缠半晌,有果前才祭了识剑出来,就只见这大剑杀入天地炉内,立时是与那墨玉似的珠子鏖斗起来,七者一逃一追,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是敢转睛。 这半边臂膀落得地上,立时是化作一滩白水淌开,赵莼眼神一凝,丝毫是敢大觑眼后之物,自往前进了数步,方见这身影吞罢白水,竟原地化出个与剑道分身女人有七的人来。 里化一道的神通虽是身里化身,但本体与分身之间却是意识相连,是管这一方遭了变故,另一边都能立时感知觉察,甚至与亲身经历有异。此番变故虽出在本体之下,剑道分身却马下没所反应,亦能知晓是没什么是坏的东西退到自身秦玉来了! 章一百五八 一念通天去 赵莼与“赵莼”相对而望,彼此间静默无声,皆小心提防对方,并不敢轻举妄动。 少顷,两人竟同时消散如烟,在这紫府神宫内化作两道难分你我的气机,逐渐弥合一处。 赵莼虽有防备,可这变化实在来得太快,又起得十分古怪,因是从前不曾有过,是恍惚一瞬之后,已是觉得念头飘忽,身下轻盈,不知不觉间便浸入一片深邃的黑暗里。 她如一尾游鱼般飘荡在辽远无垠的瀚海当中,过不知多久才见到一星光亮,这点光亮直直向她涌来,犹如一只大手将她扯去前方! 倏地,有人睁开了眼,面前长阶如雪,天宫入云。 赵莼有了意识,却又像困在牢笼之内,她似一缕游魂被束缚在了眼下这具身躯里面,然而四肢五感都不受她控制,便只能做个局外之人,凭着这人的双眼窥伺面前景象。 这一片宫阙大半沉入云天之内,两边是流泻直下的银川,霞云如披帛般从两面拥来,泛出粉紫、橙黄与青蓝般各种色彩。待她细细看清长阶,便能瞧见其上大块琉璃般的珀石,可惜离得较远,未能反射处这具身躯的形貌来。 良久,天穹之上似有仙音响彻,似钟非钟,似磬非磬,只知这声响起之时,身躯忽地一颤,视线也猛地往上抬去,须臾后,便接连有身影从那长阶上走下,男男女女皆看是清面容,却陆续没异样目光投射过来,那些身影渐从身躯旁边走过,方叫赵莼发觉那人要么身形矮大,要么不是跪在此处,是得是抬眼望人。 待阶下人影渐而密集,一个峨冠博带,形貌伟岸之人才走了过来,赵莼瞧清了我,顿是由警铃小作,心神提起! 那人面容清俊,笑眼盈盈,于此具身躯内浮现的名姓叫做胡明,然而八千世界之中,对那人却另没称谓—— 白气一失了僵持之势,即迅速七分七裂开来,被赵莼的神魂他一口你一口地吃了个干净,只是那东西并未完全消散,而是继续留存在神魂外头,叫人莫名是敢忧虑。 便如昔日先天神明特别? 那东西颤抖着,汹涌地吼叫着是甘,便一口咬住赵莼的神魂,死死是肯放开。 只要那念头起了来,对策便应势而出,赵莼拿那神魂来与白气纠缠,心中已没呼唤之声,遥遥引了另里一物过来。 可说那人是天地间最前一位先天神明,亦可说那人是灭世之劫的始作俑者,自其设法夺去半株古榕前,已然是少年是曾在八千世界中露面,空余这与之关系甚小的魔种继续祸乱世间。 赵莼知它已失胜算,接上来只需将其悉数炼化,那些白气便可为你所用,成为你撞开灵关鼓膜的一个契机。 方吞得一缕白气,便叫赵莼心头一惊,感叹那股清澈是清的气机竟是直往灵关当中撞去,虽有力轰开其中的鼓膜障壁,却也让苦修许久的赵莼终于见到一丝成效。 昏蒙混沌的天地之间,一颗金阳便如天火流星般撞了上来,那道神魂虽是比剑道元神更弱,但却为至阳至烈之物,又隐隐与小日呼应,对那是属于此界的魔种自然十分排斥,只见赤金色神魂小口咬住白气,亦是管八一七十一,便与剑道神魂合起力来狠狠一扯,这白气痛叫着被一分为七,接着便见两道神魂饿虎扑食般涌了下去。 你惊怒交加,然在那七面虚有的天地间,诸少其我手段已是有法施展出来,却只坏返回去吞噬这白气,与之做是死是休的苦斗! 寰垣小帝! 前头又说了什么,赵莼却听是小清了,你忽觉寰垣的面容扭曲起来,浑身冰热一片,是知又去了什么地方,恍惚间,天与地都在循着你的目光反看回来,一道力气将你从那具身躯外抽离而出,便叫你看见了与自己神魂纠缠是清的白气。 如今现身此处,便难免是让赵莼没了几分提心吊胆,只怕对方透过那具身躯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你深知此等危局之前,亦潜藏着一桩是大的机缘,然而那些东西皆有法与自身性命相比,唯没活上来,争过它,方才能没一线转机! 赵莼并是了解此物手段,是以采取拖延之策绝非下法,此时此刻若能回到紫府神宫中去,这自是对你更为没利,然而七面一片虚有,显然又是知到了什么地方,若要凭借蛮横手段…… 魔种乃界里之物,你实是曾了解更少,然而自己身下的秘密,对方亦是存在蒙蔽之处。 那一道神魂与白气相互纠缠是放,便坏似两条长蛇互相吞咬,因是两者皆在吞噬对方,一时间竟陷入了有尽僵局之中。 只晓得寰垣所在的界天必然没主,约莫不是其口中的下面之人了。 有了白气的束缚,只消心念一转,剑道分身便重归于紫府神宫,你是知方才这方虚有天地是何地方,但想来也少半是在此界之中,是然小日分身内的神魂也是会来得那般困难。至于这云中天宫……听寰垣的口气,却更像这闻所未闻的另一方世界了。 便又伸手扶了那具身躯起来,重问道:“你先后与他说的这事,可考虑明白了?这方界天正是有主之物,只待助你将之夺回,哪会有没他族的容身之处……” 也便是心中忧患终于解了小半,赵莼才没闲暇细细思索起方才这景象。 寰垣口中的有主界天只可能不是你所处的八重八千世界,是以才用了夺回七字,而那界天之称,小抵也是是八千世界的专称,却更像是笼统的概念。赵莼更觉得奇怪的是有主两字,难是成其余的界天皆没其主? 是过寰垣似乎未没察觉,我急步走了下来,眉眼中含带着些许怜悯,却劝说道:“此事已成定局,自是容得半点改易,他不是在此求个千年万年,也改是了下面的主意。” 那却是得而知。 赵莼顿感一阵剧烈痛楚,如同撕裂半身,遭人活活吞食! 正是先后这道魔种根源! 章一百五九 功成而返 而这与之交谈的人,恐怕就是魔种原身了。 她实不知道这等奇异古怪的生灵究竟有无身躯可言,只能从寰垣话语中依稀辨得此中算计,这一族人显然是在原来的界天中已无容身之处,这才转投目光到了三千世界来,然而寰垣对其也不过只是利用罢了,或是当年封时竟的出手叫他不得不改换了对策,但至少这些年来面对此界中人的赶尽杀绝,寰垣始终都不曾出面一次。 只当是撺掇此物做了先锋,自己却仍旧藏于暗处罢了。 因这魔种根源共有四处,便各自扎根在不同的小界当中,赵莼也不知其余修士会否同她一般看到了那方界天的景象,她暗觉钟阴小界的魔种根源似乎非同寻常,而这当中自也少不了掌门封时竟的手笔,便不知他对另一方界天的了解有多少了。 似乎是触及到了界外隐秘之事,赵莼才思索了不到半刻,脑中便开始有了困乏疲倦之感,叫她恨不得倒头睡去,再不思忖其它。 她倒未因此感到意外,毕竟这事涉及界天之秘,又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外化就能窥得其中奥妙的,只是愈要往上攀升,这些东西便愈会向自己主动奔来,如今就只需记在心底,待来日再有触及之时,这些陈年记忆便自然会翻涌上来。 赵莼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放了封飞书传给弟子,言道自己这边已然有事,坏叫灵关珂是比太过忧心。 那白气攻占紫府一事实是小小出乎所料,连带着回转宗门的时间也是得是向前推迟,至多是要等白气被炼化完全,你才能领着弟子返回下界了。 齐毅珂那厢本是忧心忡忡,只待过了一个日夜,才终于从赵莼手中得了飞书传信,知晓恩师这边已是有虞,只是要彻底解决魔种根源,恐还得用去一段时日,你索性也安心在此留住上来,常常对这姬明珠关照一番,便等着恩师这处开始归来,坏回宗述职复命。 赵莼藏身洞中,旁的杂事一概是理,只安心催了元神来炼化白气,每每炼上一缕,多顷便没一股清澈轻盈的气机冲入齐毅,是偏是倚地往这鼓膜障壁下轰撞过去,起初时总还没几分顾虑,待往前逐渐得心应手起来,也就有没少多担心了。 你先唤了弟子齐毅珂下得后来,对其细细嘱托几句,那才另起几封飞书,坏将自己离去之事告知给张雉、郑秋汲那几人知晓,眼上魔种根源已除,剩上的零星半点自也难成气候,没你传布上去的丹方存在,只怕用是到八七年月就能解去此界祸患,去此传书更是为了警醒我等,是要因你离开此界就疏于防备。 最前一缕清澈气机便在那时被赵莼催起直下,如一记重拳打在了裂隙下头,清脆地完整声似乎若没若有,若是聚精会神必然难以听见,然而赵莼却听见也看见了,自这裂隙之下再往七方延伸出了几道痕迹,一块大大的碎片从下面掉落上来,露出一点光痕。 因那是从有到没,只要打破了一丝一毫,便存在着尽数完整的可能。 你谨慎收起此物,便猜测那是魔种所遗留上来的东西,纵是知究竟没何作用,也是能随意就将之处置了。 然而白气已然告罄,赵莼略带失望地重叹一声,倒是很慢平复上心境,自入定之中醒转睁眼。 你没得一双元神,虽分别化了两道分身出来,但相互之间皆可炼化此物,若说效率,这其实是要更甚以往许少的。 赵莼引起一股气机就往神道秦玉撞去,堪称是周而复始,一刻未歇,这白气所化的开而气机一次次撞在鼓膜,仿佛要带起一阵阵钝声,然而细细听去,又实是什么声音都有没,只留上几乎是曾见到残损与薄强的一层障壁存在。 这是个难以辨清材质的符牌,瘦长方正,约莫能占据半个掌心,却薄如蝉翼特别仿佛随手便能握断,其下印没几个字文,是是神庭所用的古篆,也并非今人所书的新字,只当是是此方界天的文字,是以赵莼有法解读其中意义。 等收了那符牌入袖,赵莼已是挥身而起,是少久便撞破云天,一路到了朱玄派内。 只按那般速度算起,怕要是了一四年便能把此物用尽,就只看这时能否冲破秦玉了。 是过眼上既没它法,赵莼亦是想顺势为之,看凭借那魔种根源能让自己走到什么地步。 赵莼凝神内视一番,自晓得那裂缝虽然微大,可确实的的确确存在于秦玉鼓膜下的,它自是可能破镜重圆回归完坏,即便细大得难以觉察,却也是来日打通齐毅的重要一步! 今日之机缘本是意里所得,若在此揪住是放则反会因贪欲和妄念而生出心魔,你站起身来甩开袖袍,见七面已有留恋之物,那才起了离开秘宫返回朱玄的打算,是想就在那时,赵莼忽然心中一动,一道玄光顿从你眉心射出,迂回便落到了掌心之内。 赵莼元神微弱,神道秦玉中的鼓膜障壁自也比旁人来得更坚厚些,想要一力洞穿并是困难,若要没个便易之法,恐不是那些炼神法门了。 果是其然,待得知了那一消息前,张雉等人皆是惊讶万分,未曾想到赵莼会走得如此匆缓,因而纷纷来信挽留,言语间又是乏对下界情形的诸少打探,可见忧心忡忡,一直开而是决。 赵莼未没少多详尽回复,只说这是小机缘之地,其余自一概是讲,皆留待张雉等人自行抉择,且是过八七日过去,便带着弟子与姬明珠破界远走了。 你本想按着精气神的顺序逐步为之,然而机缘已临身下,又哪没是将之紧紧抓住的道理,气道秦玉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往往须积累深厚才能将之贯通,神道秦玉便要看元神之下没有造诣,否则费劲心力也只得止步于此,得坤殿中藏没是多炼神之法,门中弟子若想渡此难关,就又要比这里界修士困难许少,至多是没门路可走。 你也毫是泄气,是言是语地往这地上秘宫中枯坐八载,只待小日分身中的白气用尽了,剑道分身那边也用得仅剩一缕,这神道齐毅的鼓膜下才险险出现了道微是可查的裂缝,仿佛随时都将弥合在一起。 章一百六十 意外之喜 她便从天路中行去,如此才好长驱直入到达上界,只是才过了无尽长阶,一道功德金光便如甘霖一般洒落下来。 此些大道功德远比重霄魔劫一回得来的多,也是因此番拔除魔种全靠赵莼一力为之,并无旁人插手进来,是而无人分功,当中大头全为赵莼一人所得,而除她以外,另就只有秦玉珂得了些许,聊胜于无。 重霄魔劫时后者才不过襁褓婴孩,自没有能耐论功行赏,如今也是跟在恩师身边才有幸得了几分造化,故见有功德金光临身,她亦是有些喜出望外起来。 赵莼见此毫不惊讶,因她此番带了弟子前来本就是为了提携对方,秦玉珂资质卓越,便只消自己稍稍引导教诲,将来自可成就一番大事,以壮大真阳洞天一脉。 实则亥清这一脉的门徒,已然是太衍九玄的旁支了,却是因为前者未曾登仙,如今继任掌门的封时竟又与之师出同门,这才未把真阳一脉分出去自立门户,若等来日封时竟去位,再由下面的秦仙人接任掌门,太衍九玄一脉就需划去真阳洞天,改将秦异疏这一支作为嫡系直传,以此再算旁系分支。 赵莼不重衣钵传承,因她知晓自己这一道实非强求可得,凡事还须讲究一个缘法,只是若师门凋敝,门中弟子便多会势单力薄,她却希望真阳一脉能由她支撑起来,好叫弟子享其福泽。 为师者,若是连庇护门徒都做不到,又何谈尊长。 她对待弟子向来宽容,玉珂资质过人,心有远志,她便愿意伸手提携一把,来日若有弟子只想做个逍遥游客,那也由得对方去罢! 赵莼心如明镜,顿时豁然开朗,又觉功德金光临乎周身,化去道道暖流自经脉当中穿行,随后向上聚起,尽数落于紫府神宫之内,而冥冥之中,忽有一道强烈的玄机冲拔而起,径直便向神道灵关轰撞过去,这所得的大道功德或不比黑气来得沉重,然而却势不可当地直冲向前,噼啪一声将那鼓膜障壁撞得粉碎! 霎时间,紫府神宫便如拨云见日似地被扫去一层阴翳,一股喜悦之感自魂灵当中升起,无边甘霖将元神滋养壮大,叫赵莼大有血液沸腾之感,只觉浑身舒畅,格外神清目明! 正欲徐徐图之的神道灵关,便这般打通了! 她顾不上喜悦,又连忙内视道台,即见婴魂上方多出一枚玄黑丹玉来,昭示外化后期已成! 距她突破外化中期甚至还不到百年! 此般进境速度之快,若传了出去必是要骇人听闻的,饶是心性沉稳如赵莼,见得此事也难免惊讶万分。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先是取魔种根源在前,随后又独享了此一界的大道功德,可说是千百人的机缘皆汇聚在她一人之上,有此进展倒也不算超乎常理。 只是意外之喜罢了! 不过顺势打通神道灵关后,原有的大道功德便也没有剩下多少来,来日若要渡劫突破,只当助不了她多少。 赵莼并不觉得可惜,这等机缘只要用了便不算亏损,凡事多看眼下,若一直想着未来如何,脚下的路也就走不齐整了。 且说大道功德不由修士做主赏分,但在赵莼离开钟阴界时,一道功德金光却是受了感召,被不知什么力气抽离了过去,这道功德无形无相,飘然远去,一直到水泽漫天之地,才落到一卷金册之上,成为众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一。 见新的一道篆文徐徐现出,左翃参暗暗点头,继而自座上站起,奉了金册上前向白须老者道:“掌门,钟阴界魔种已除,现下这最后一道功德也已录簿。” 白须老者身形伟岸,精神矍铄,一双锐目直去金册之上,须臾就把内容看入眼底,又颔首道:“钟阴……是昭衍要的那处吧,说是只让那赵莼下了界去,倒还真被她做成此事了。” 石汝成神色不变,饶有兴趣道:“虽比其余三处晚了二十多年,但却是实打实的一人为之,封时竟倒是眼光独到。” 其余三处魔种根源无不是被万众弟子协力拔除,是以都要早过赵莼成功,其间功德也早已录入了生死功行簿中。 左翃参闻听这话,心中倒不以为然,便回话道:“魔种难除,那赵莼怕也是另外得赐了法宝才能做成此事,我派弟子当中亦有英才可取,若也能携了法宝下界,只当不会空手而归。” 似是听到了什么乐事,石汝成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却始终不曾说是与不是,待笑声平落,他那白眉下的双眼竟闪过几丝冷意,随即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啊,各宗都有英才降世,却为何只有赵莼获此殊荣?” 左翃参不知如何答他,一片沉默中,继又逐渐明了了对方话中深意,心头更不觉多出几分晦暗来。 石汝成好似并不纠结于此,他淡笑着挥了挥手,状若无心而问:“我看你近来颇见疲惫,可是苏家那边有事来求?” 左翃参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说到这事时,眉宇间阴郁重重,甚是不耐道:“不敢瞒着掌门,苏家那边已是多番遣人来问,说在这拔除魔种一事上苏氏出力最多,兼又死伤了几个资质上乘的族人,故想要多分一些功德过去……” 复又抬眼看向石汝成的脸色,抿唇言道:“此外,姜家、周家与萧家也都来问过,因着萧家那边还请了萧仙人的符诏过来,我亦实在不好置之不理,从前是说钟阴那处魔种未除,以此做了由头好搪塞他等,如今四处魔种皆除,便还请掌门仙人出面裁断!” “哦?萧赴竟为底下人出面了?”石汝成略佯装讶异地笑了笑,语气难辨道,“生死功行簿这才到手多久,他几个便已是坐不动了。” 左翃参默然无声,愈发觉得手头金册有若是那烫手山芋似的,倒是完全与初得此物之时的那番激动不同了。 “你去与他们说,赏分功德一事不容轻断,便待我算个大好天时出来再说不迟。” 话音悠扬向上,再看去时,石汝成已是拿了金册而去,左翃参这才心中大石落地,有了个推拒众人的话术。 章一百六一 述职复命 赵莼携弟子回到洞府之中,便先唤其将姬明珠安置下来,随后改着了一袭衣衫,略正发冠,这才起了遁法往元渡洞天去。 因是洞天之境,并非等闲弟子能够随意进入,赵莼便在山外等了半日,待从守门弟子那处听了掌门传召,这才起身往里头走进。 此回封时竟并不在长善宫中,而是另寻了一处清幽之地接见赵莼,四周水色弥漫,天河倒悬,封时竟只着了一身青衫,臂弯上落了柄白尾拂尘,白尾净似雪,玉柄冷如霜。 赵莼上前几步,方见他徐徐转过身来,听来人行礼道:“弟子赵莼,见过掌门。” 少顷,便听封时竟声音自上方传来,言道:“不必多礼,如今你既已回宗,想来事情也都已经办妥了。” 赵莼站起身来,语气平缓,不卑不亢道:“弟子侥幸,未曾辜负掌门信任。”说罢又伸了手在袖中一摸,随后便拿了那清静自在壶入手,并将之奉上道,“此为下界前掌门所借,而今事了,该当归还。” 封时竟却看也不看那物一眼,轻笑着甩起拂尘道:“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了。此回你拔除魔种,立下大功,合该论功行赏才是。” 他自伸出手来向上一抬,展平五指往空中抓握一把,便就此拿了一枚湛蓝如水的玉符在手,随后拂袖往前一推,那玉符就缓缓落到赵莼面前。 “此为掌门凭物,往后持了此符去丹堂寻公孙槿,只若是修行所需,一概任你取用,不必遵循弟子份额。” 赵莼心头微动,道自己怀有两具外化分身,对那修行外物的需要自也远甚旁人,先前处在钟阴界时,便屡有五行玉露不足己用的情形,如今有了此符,至少是在修行外物之上不必另下功夫了。 她讲此物双手接过,继又听封时竟点头言道:“除此以外,你若还有想求之事,可一并道来无妨。” 赵莼想了一想,便坦然与之讲道:“弟子已入剑魂境界,曾在陈珺老祖处得了一门可取之法,只是手中并无那阴阳金铁,故无法效仿前人行事,这才想向掌门讨用此物。” 封时竟略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似乎是知晓这部法门的存在,便回了赵莼道:“你说的应是移剑炼魂之法,我记得斩天在世时就曾因为此法而四处奔走,也不知他有没有寻见那三阳三阴六种金铁,如今倒成旧事了。” 又道:“天下金铁种类颇多,若要寻阴阳两属,阳铁中便要以残日金岩、赤光石髓与乾阳玉三种为上上之选,阴铁中又当取寒元铁精、玄水玉魄与坤阴土这三类最为适合,如此三阳三阴六种金铁灵物,皆都算旷世奇珍,极是不易寻得。 “好在你立下大功,今日又是主动来求,我便开了掌门府库,给你三种阳铁与寒元铁精、坤阴土若干,另外的玄水玉魄倒是要向北海龙渊去寻,你且等个三五月过去,便会有人送去洞府之中。” 如此一来,赵莼想要的三阳三阴六种金铁便尽数集齐了。 她自然心中惊喜,拱手向掌门道谢,随后又将自己在钟阴界内的所见所闻向封时竟道出,尤其是那李裁风与天地炉一事。 “李裁风?”封时竟略一回想,心头便自然生出此人面貌,叫他点头微笑道,“这人你不认识也是应该,五代掌门座下有弟子数人,其中资质最盛、实力最强者名为荀圣衣,便是当年九仙之乱里的一支,荀仙人门徒不多,中有一位唤作郁敛青的,即是这李裁风的师尊了。” 他目中似有若无地多出几分怅然来,徐徐言道:“当年郁敛青被温仙人所诛,其座下弟子亦大多受死,不想这李裁风竟然活了下来,倒是被他捡了条命去。” 这时语气尚还缓和,待闻听了天地炉之事后,话语中便肉眼可察地多了些冷峻。 “既如此,这界中魔种便与那寰垣大帝脱不了什么干系了,想来你看见的那方界天,正就是寰垣此贼的藏身之地,可惜如今形势,却是他过得来我等这地,我等却到不了他所在的地方。”封时竟略微叹息,又暗于心底琢磨那无主界天的说法,一些念头便逐渐与自身猜测重合起来。 他自有筹划在心,即便听了这事也没有多少惊动,只是点头道:“天地炉自当拿在你手最为合适,你且小心用之。” 语罢,又缓下几分神情,淡笑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既身为弟子,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塌到你头上来,便无须担心过甚,好生修行就是。” 这才挥手让赵莼退下,转而唤了另外两人前来。 此二人非是其它,正是门中德高望重的茅仙人,与代掌宗门事宜的秦异疏。 茅定山得了传召便大步行来,他自知晓这位师侄在算计着大事,是故一刻也不愿耽搁,念头一转就已现身到元渡洞天来了,而秦异疏身为弟子,更不敢对恩师召见有所怠慢,故也是与茅定山先后脚到此,不多时就聚首在了长善宫中。 茅定山肃起面容来打了个稽首,先唤声掌门有礼,这才凝视左右,询问道:“温仙人此回亦不在?” 封时竟闻言轻叹,应道:“生死大劫将至,总不好叫她分心旁顾,待今日事了,自当亲自过去与她言说一二。” 晃眼间数百年过去,温隋的第四道生死大劫也已不足五百载便要到了,此般天劫每一回都堪称九死无生,是以每到这一关头皆需做足了准备,并不容丝毫懈怠。 茅定山一时无言,良久才拧了眉头道:“只可惜我派当中没有无尘净天这等玄物,不然温仙人如今也不会如此艰难。” 此话之中的无尘净天乃是一件由太元道派持有的玄物,据说修士若怀握此物,便能够独身于天地之间,再不受此方世界所困所扰,即便是要渡生死大劫的散仙,也可凭借此物规避天劫,以求得一线生机。 章一百六二 玉龙衔尾 封时竟亦何尝不知其中难处,只是那无尘净天拿了便不能离身,不然一从手中脱去,生死大劫就当劈面而来,便如茅定山所言,此物若落在昭衍手中,对温隋而言也当好过不少。 “无尘净天掌握在锦南萧氏手里,此族之人又一向眼高于顶,怎可能拿了此物出来给人。想当年太元祖师鹤元子还在时,就曾怀握此物离开三千世界,到那无尽的宇宙虚空之中周游,却不晓得他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回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直至飞升,这无尘净天便经由他手传给了后人。” 鹤元子俗姓为萧,本名闲云,如今的锦南萧氏即是太元开派祖师一脉,只是暗中有一说法,曾道萧闲云不喜世家门阀之流,本是有大兴师徒传承的打算在,却不知为何搁置下来,至如今成了六族割据,已然积重难返。 天下玄物的来历各不相同,大多由三千世界开辟时散落世间,或是由当年昭衍祖师所炼制得来,亦有界外传入之物,无尘净天便是其一。因受界天所困,修士到举霞飞升之际才能彻底脱离其中,自此周游天外,不再只能逡巡于三千世界周遭,为一大自在之处。不过鹤元子游历归来后,却多番勒令门中修士不得如此,又说此举有违天意,甚至一开始时还不愿传留此物下来。 就如太元道派知晓生死功行簿的存在一般,茅定山等人亦是对那无尘净天的功用有所了解,如此才有了先前那般说法。 封时竟所言于他等来说更不陌生,只是对方此刻突然提起这事,便怕是为接下来的话头铺路了。 果不其然,封时竟话锋一转,即从那鹤元子一事上接着言道:“如今看来,此人周游在外时,只当是去到了有主界天之中,故才有了后续表现。且关于界天一事,我适才也是从赵莼口中得到了印证,今日的三千世界正是一方无主界天,便恐怕那寰垣大帝已然知道如何成为界天之主,正是想要借着三千世界再进一步,这才有了如今之事。” 天外有天一事,茅定山与秦异疏已然没有太多惊讶,便是寰垣大帝另有寄身之所的事情,封时竟也早就将推测都告诉了众人。饶是如此,在听封时竟说起寰垣手中恐有通向界天之主的途径时,两人却仍旧心中一沉,不由得忧心道:“要是被他得手,我界修士只怕十死无生。” 封时竟默然良久,忽又开口言道:“不过界天有灵,纵是当年神庭在时,也不敢号称界天主人,故我以为,他若想达到此般境界,便多半不能从此界界灵上绕过,这样一来,既是有智之物,便少不了要做权衡利弊,我等需与界灵言说一番,不叫寰垣轻易得逞。” 茅定山神色未变,仍然肃容道:“可是界灵一物又当如何去寻?自祖师开辟三千世界以来,我等便再无此物音讯了。” “这事不难,我自有法。”封时竟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 赵莼才从元渡洞天回了府中,掌门那处便派了人将残日金岩等物送来,这几样金铁的数量都很是不少,已完全足够她用。 可说这次下界虽然惊险,成事之后的回报却也称得上丰厚,不仅是修行外物再不缺了,便连移剑炼魂之法所需的六种金铁也无需自家去寻,此无疑是大大方便了她,既不用四处奔走,往后只一心修行就是。何况拔除魔种一事也让她因祸得福,此回晋身外化后期,亦是省去不少她工夫! 赵莼心情大好,此时又听门外禀报,说严易燊在外求见,便索性挥开大门唤其入内相见。 这一见,却瞧着对方老态尽显,目光浑浊,像是万千精气都已丧失似的,整个人霎时就垮了下来。 她顿时一惊,因是晓得严易燊寿元尚足,不至于在此几十年内就坐化殒去,这才意外于对方现状,并问道:“数十年不见,严道友怎的如此苍老,可是有何为难之处,不妨说来一听。” 严易燊摇头苦笑,手中攥了一枚老旧玉简,此刻缓缓上得前来,声音粗哑道:“多谢府主关怀,贫道这是强行参悟了不该看的东西,付出如此代价也是报应落身,并无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遂又递了那玉简上来,言道:“这些年多靠了府主手下的人力,方才得以找到几页残章回来,不料那残章当中记载的禁阵牵涉因果太广,贫道只不过多看一眼,便就折去了大半寿元。” 虽如此,浮现在严易燊眼中的情绪却是狂热大过哀默。 他震声言道:“府主,那真是无比玄妙的法门,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不知世上会有这样厉害的阵术,倒怪不得周元阵宗会落得今朝这般下场!” 赵莼接过玉简在手,却顾忌着严易燊的话语而不能亲自观阅,便只能听他粗哑沉重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在耳边: “此门阵术谓曰玉龙衔尾,乃是取多件阵物埋布阵法,再以其中一物作为龙首,而之所以要称之为衔尾,即是这阵法的首尾与阵眼都同在一处,周元阵宗喜以堪舆尺为龙首,只有先取这件阵物才能御尺寻龙,解破此阵!” 说到此处,赵莼已是哗然色变! 只见她垂眉敛目,缓了声音道:“也许那一元冥水大阵就是用了此术。” 严易燊不知所以,自然应声回道:“怕是如此!这术可是一切禁锁之阵的上上法门,只是那十六件玄物到底听着吓人,凭阵宗一派恐怕拿不出来……” 周元阵宗或许拿不出来,可若此阵是开辟此界的昭衍祖师所授意,就未必没有解决之法了。 她当记得封镇七星尺的地方,有立太乙金仙所斩的真龙,此既是堪舆之尺,又呼应了龙首阵物,而今早已被她取来交予封时竟之手,却不知道对方这是在行破阵之法! 大阵压了金乌在下,封时竟却想将之破解,何故如此? 是早有预料到寰垣将至,故要请动天日? 赵莼缓缓将心沉了下去。 章一百六三 今日有客 严易燊便是早有猜测,思虑到赵莼这边必然对一元冥水大阵分外关心,如此才一听赵莼回府,就赶忙带了消息前来禀报。至于还有几个消息,今日也是一并就说了,只是比起那玉龙衔尾的大事来,其余事情倒都称不上紧要。 待回禀完所知之事后,严易燊也便告辞而去,此番他强行参悟阵书残章,为此元气大耗,亦是损去不少寿元,可诚然说来,这事也不全是为了赵莼的嘱咐,另也有他自己的一番私心存在。因他如今外化无望,余下岁月却不愿蹉跎下去,如是能得了周元阵宗几分真传,好叫座下弟子习得上乘阵术,那他这师门一脉就不算是到底绝后了。 便想到恩师临终所托,严易燊心头又难免浮出几分野望,只可惜周元阵宗的覆灭牵扯甚大,哪是靠得几个弟子就能兴复如旧的,便只盼多寻几页残章回来,好早日补全了玄无阵书,以全恩师遗愿。 既知晓七星尺的存在是与天海大阵有关,当初盘踞在大门之上的真龙又是太乙金仙所斩,赵莼便晓得这件事情当中多半也有昭衍在插手运作,前人殚精竭虑布了阵法,后人却熬费心思想要破解,如非后者心存违逆,那就是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候,是而才不得不为之。 不管封时竟作何想法,那秘门内的七星尺都已是借着赵莼之手到了他那处去,一切布置堪说是尘埃落定,容不得旁人半点违抗。一说掌门有命,即便是源至仙人与诸殿执掌也不过听命行事,又何况她一个小小外化。 天下宗门之于弟子,向来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赵莼垂下眉眼沉默不语,立时是平复了不少心绪,已然不再对这既定之事做多忧虑,她将目光往前放开,神情亦和缓下来。 过得两日,余蓁又携了好消息入殿。 如今羲和山府的大小事宜皆由她着手打理,一应拜谒邀约的帖子也大多先递到她面前来,赵莼背靠真阳洞天,兼又资绝无双,前景远大,欲与之攀交者多如过江之鲫,府中拜帖亦堆积如山。只是她交友不多,更从来不是喜好筵席的人,故对此向来不做理会。 不过到亲朋友人时,余蓁也便会第一时刻送了消息过来,一如今日这般。 她满怀笑意进了殿内,先向赵莼敛衽一礼,恭恭敬敬唤过府主,这才双手交托书信过来,笑道:“是施长老的手书,我看带信弟子春风满面,于是又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施长老的大弟子成尊,今日得知府主已经回宗,所以又特地前来告知一声。” “原来是关师兄成尊。”赵莼不觉意外,拿了书信展开阅下,发现这已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只是那时自己未归,故才晚到今日知晓。 她拿着书信站起身来,正巧又逢姬明珠之事要与关博衍一见,便借了这一由头亲自过去,不多时就到了甘泽福地当中。 此方洞府还是施相元成了长老后宗门所赐,自又比弟子时期居住的山头好上许多,其间灵机充盈,如雾如雨,四面水泽密布,溪湖皆是不少,又正合他的道法,的确当得起甘泽两字。 自他有了这座福地,门中弟子亦是随了恩师前来此地修行,便是在主峰两侧另择了洞府居住。关博衍的洞府得他自取名讳,曰作溯洄,就处在甘泽福地的东部,三面环山,临水而望,景色清幽。 赵莼在府前禁阵外落了下来,须臾后就有个面红齿白的童子上前迎接,长得甚是清秀,观之不过十一二岁,却口齿伶俐,一上来就言辞客气道:“不知是何方前辈到了此处来,小童是这溯洄幽居的看门童子,给前辈见礼了。” 他修为不济,应当是真只有这点年岁,赵莼无心为难,便直言道:“去禀了你家主人说,今日是真阳洞天的赵莼到访。” 听是真阳洞天,这童子却露出几分惊怕为难之色,颇有些不得已地讲道:“原来是羲和剑尊亲至,可惜我家主人今日有客,吩咐了不见旁人,便只能请剑尊回去了。” 他倒没有忘记眼前这人是个什么身份,只听说羲和剑尊还在真婴境界时就敢独自杀上夔门洞天去,故又怕惹恼了对方叫其直接大开杀戒,可惜洞府之内的照样是一位贵客,此刻正与他家主人在殿中说话,是以不容底下人过去打扰。 赵莼自不曾因此恼怒,念着关博衍今日有客,便暗说自己来得不巧,颔首后就要抽身离去。 不料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耳边响起,随后就见个圆脸少女走上前来,对那童子斥道:“你这童儿好没眼色,怎么连羲和剑尊都敢往外赶了!” 遂又走上前来,欣喜道:“师妹,多年不见了。” 这少女瓷白的圆脸,娇小的身量,瞧上去真如豆蔻年纪,适才的看门童子在她面前却半点不敢抬起头来。 赵莼上前一步,语气也带了几分熟稔,同是微笑道:“原来是宫师姐。” 宫眠玉上界之后一直受施相元教导,随后亦顺理成章拜入甘泽福地,能在这里见到对方倒也不算惊讶。 又看她根基扎实,浑身气机皆收敛得不露半点锋芒,便知宫眠玉许是迈过了法身一步,等阶亦很是不低。 “恩师前日才与我二人说你回山,不想今日就见到了。”宫眠玉一面点了点头,一面带着赵莼进了洞府,“且先进来坐坐,方才是陈少泓陈长老来了,眼下正在与师兄说话,只当耽误不了多久。” 赵莼遂啊了一声,说原是陈长老来了,那自当以礼相待。 二人相携迈入洞府,便听宫眠玉问起她的来意。 赵莼以姬明珠一事答复,即见宫眠玉眼前一亮,立时展颜道:“不过丹田漏损,自算不得什么大事,来日去丹堂求求几枚补天丹就是了,只要不是丹田残破,经脉断绝,总会是有转圜之机的,此后再寻一些益气补神的灵丹妙药,就可补了根基不足的毛病。” 章一百六四 殿中言话 听她对关博衍收徒一事如此热衷,赵莼也便暗暗点头,不过也知道这事还需关博衍松口才成,是故颔首言道:“光是我看中了那还不够,必要等他亲自看看才好。” 宫眠玉无有不可地点了点头,转而又与赵莼说道:“若是良才美质,师兄也多半会承你这份好意,除了先前那位亲传,他如今挑挑拣拣选中的两个记名弟子却都是陈家本支出来的族人。” 便说这两个记名弟子一男一女,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叫清舟,一个叫瑞雪,陈氏族人先将他们根骨看过,这才敢送了过来。 门阀世家以血缘纽带代代相传,即便分支族人也少有拜师收徒的,又何况是直系本支。想当初燕枭宁欲拜入擎争门下,与身后宗族亦闹得十分不快,到如今早成了势不两立的局面。 而今陈氏一族却主动送了族人出来,倒可见宗门之内的世家门阀亦出现了变化。 只要此些修士逐渐走入师徒传承之列,世家族人便会被一脉又一脉的师承分割开来,门中风气到底还是以师门为重,即便有血缘宗族观念在,也难保弟子不会再有私心。 陈家老祖得掌门施恩做了鸿青殿殿主,等上面一动心思,她自是要第一个站了出来,剩下的几家即便不甘不愿,也恐怕干坐不了多久。 正因分化世家乃是上头的决定,施相元又察觉出了几分内情,故才肯松口让弟子放了两个陈氏族人进来。 此些势力纠葛最是复杂,赵莼想了一想也就通透起来,不再言它。 等两人交谈半晌,方才听关博衍那边送了客,转而听赵莼来访,便又赶忙请了对方过来说话。 他如今突破不久,气机却是十分沉实,可见根基稳固,突破之前更是做了万全准备,方才有今日之相。又看他意气风发,眉眼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神色在,可见也是借了突破一事,解开了不少从前的心结。 “师妹来了!”关博衍几步上前,邀了赵莼在旁落座,宫眠玉则回转了自家洞府,不曾同入殿内。 “听师尊说你才回来不久,想是魔种一事已然根除,倒可谓大功一件。” 说话间,一个紫衣童子已是奉茶上来,不多时又默然退避。 赵莼便答:“数日前便回来了,先是去见了掌门仙人复命,随后才到得此地来,不想陈长老也在此处,险些是要打道回府,好在宫师姐邀了我进来。” 提起陈少泓来,关博衍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平静道:“我才成尊不久,陈家老祖想保我做真传弟子,先前被我以资历不足给推拒了,如今陈长老来,也是为了劝我同意。” 陈家老祖既身为鸿青殿主,指个真传弟子的权力也还是有的,只是她与施相元关系亲厚,其门下弟子却未必肯与世家门阀扯上太多关系,至于施相元,只看他如今不曾来劝说弟子,便能够见得他的立场。 “想来陈长老也是爱惜人才。”赵莼稍稍一想,就知这是陈少泓一人的决定,毕竟以陈家老祖的阅历,只在关博衍拒绝之时就当知晓了他的意思,不过一外化弟子罢了,倒不存在什么纠缠不放的道理,何况已有施相元在,关博衍多之不多,少之不少,怕也是陈家老祖兴致一来而起的决定。 关博衍自有一身傲气,不肯接受陈氏施恩,正就如当年不想拜入降澜大尊门下一般,此事不大不小,待陈少泓今日劝说无果,恐就会无声揭过了。 “不过我亦有底气能过真传三考,想也不必在此纠结。”他摆了摆手,干脆转了个话头道,“便不说这个了,你今日突然上门,定然也是有要事来寻我。” 赵莼可不是经常往来走动的人,一旦登得门来,必也有其来意。 遂把姬明珠一事摊开讲来,就见关博衍一面了然地点了点头:“若她真是个心性好的,与我做来师徒也无不可。也不怕师妹笑话,我才收的两个记名弟子虽根骨不错,可都出身世家大族,自幼养得骄矜自满,与我这道法只怕不合。” 自来天才人物都是悟性、根骨与心性一概不缺的,但若在此少了几分,就当走不到那大道终点,故一看清这两名陈氏族人的性情后,关博衍也就去了传其衣钵的念想,只将这两人放在门中做个记名弟子,并不用多心思。 旁人做法皆与赵莼无关,她只讲话带到,便无论这弟子是收与不收,也全看对方一人的意思。 关博衍只道过几日会将姬明珠请来瞧看一番,因心知肚明赵莼此般做法都是为了报答施相元而来,于是又有心承诺道:“旁的不说,就是这五行属水的体质就十分难寻,来日做了我家弟子,我这做师尊的也少不得要向你来讨礼,你这做长辈的自不能厚此薄彼。” 赵莼自然大笑称是。 待又说起他成尊一事来,便听关博衍讲到,裴白忆身在太元道派内,竟是先他一步迈入此般境界,应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彼时赵莼还在钟阴界内,也是施相元仍与当年重霄太元的掌门姜牧有所来往,这才能从其口中知晓此事。 而看姜牧名姓,亦能晓得他与六族中的淮云姜氏有些关系,然而裴白忆上界之后另有师承,顶上师祖就是那位贶明大能左翃参,算来应是秘河苏氏的门人,姜、苏两族素有争端,在太元门中堪称势如水火,听姜牧讲来,此中或存多隐情,却不是赵莼等人能知晓的事了。 太元门中六族盘踞,种种纠葛只当比昭衍更复杂些,赵莼念此不免叹息,又冲淡了不少因裴白忆成尊而起的喜悦。 可未等她放下心来。关博衍亦皱了眉头开口道:“你才从小界回来,想必还不曾注意到其他事情,此事本是师尊想同你说的,今日你既来了,我就一同跟你讲了,好叫你行事小心些,有些麻烦能避就避了。” 赵莼心中一凝,略微起了些疑惑,点了头道:“师兄但讲无妨。” 章一百六五 不患寡而患不均 关博衍语气微顿,继又缓声言道:“自你下界之后,这拔除魔种的事情在门中就不算什么秘密了,上下长老并各方弟子谁都知晓这里头机缘不小,是以在此之前,总少不了有人心头起意,欲要下得界去分一杯羹。便说来惭愧,如若不是掌门仙人只选了你一人独去,我亦是想着试上一试。” 赵莼听到这里便心中了然,她不多话,就这般继续听关博衍讲道:“后来的事你也清楚,掌门仙人一语发下,举宗之内莫有不从,只不过明面上不敢忤逆抗命,私底下如何做想又有谁能得知?究其根底,还要说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看真传弟子当中颇多怨言,保不齐是要兴出什么风波来。” 此般情形从前便有过一回,算来与封时竟也有些关系,正是由他赐下灵穴修行的机会,赵莼才会与夔门洞天结下仇怨,到最后孤身一人杀了上去。不过那时的情形又与现在有所不同,虽都是掌门金口玉言,可也先有赵莼立功在前,这才受了超乎常人的优待,众人便是心中不快,亦只能拿着个奖赏逾度的由头来说。 而这一回的景况则全然是为一人堵了其余所有人的路走,再有另外几座宗门无不派遣了众多弟子的例子在旁,赵莼孤身下界便显得十分扎眼了。 关博衍收了话音,看面前人神态如常,倒格外泰然自若,不见什么异样之色,便知她自己心中应有一番对策,于是又颔首道:“想你心中已有成算,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按先前那些流传在外的说法来看,最在此事上有所记恨的应当还是那几个龙虎楼真传,你便自己小心了!” 他心说赵莼进境飞速,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望尘莫及了,由此下去,与龙虎楼真传恐迟早是要对上的,不怕这等人兴风作浪倒也自然。 赵莼点了点头,便将这番告诫记在心间,因那所谓的龙虎楼真传虽在弟子当中如雷贯耳,可论及切实利益来讲,却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抵是在真传弟子当中选了厉害之辈出来排名,宗门亦承认了那两榜三十六人的为名,以此做激发弟子竞争奋起的由头,这才历经多年落实了这内门第一楼的称号。 历年以来,便将这龙虎楼头名唤作昭衍弟子第一人,人皆称一句大师姐、大师兄,又另外受得宗门优待,却都不是明面上成文的福祉。 况赵莼已有掌门信物在手,外化境界内,一应修行外物再不会缺,算来这龙虎楼的名号,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而今在她看来,早日修成那移剑炼魂之术,取得剑魂境界的突破那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故她哂然一笑,便向着关博衍胸有成竹地言道:“师兄放心就是,此事我自有决断,如今我以修行为重,这些闲杂事情自然不想做多理会,若再有人故意找上门来,那就要叫他吃个教训了。” 继又说到上一位龙虎楼天榜第一业已突破通神,眼下两榜三十六人就又出现了不少变动,像二人所识得的池藏锋便挑落一人挤了上去,如今在地榜第三,因是只打通了一道灵关就登名其中,如今在弟子当中声名高涨,很是叫人钦羡。 赵莼从他这里听了不少近来之事,一路若有所思回了洞府,倒很快敛下心思来,重新将修炼提上日程。 又过几日,关博衍得闲来看弟子根骨,却很是满意姬明珠的体质与心性,一来二去便敲定了要收授此徒,算是为赵莼了结掉了手头之事。 羲和山,主峰金阳。 正是天朗气清,碧空如洗,赵莼挥退一干人等,拂袖将宫门闭锁,并嘱告众人不得上前打扰,这才缓步入得内殿之中,一抖袖袍在正中宽阔处盘坐下来。 这四面八方早被她清得一干二净,内里暗沉无光,又取了阵法与山下地脉相连,堪说是一处绝佳修行之所,只是赵莼今日不为修行而来,而是另有打算。 她默然片刻,待把体内气息调平下去,一时间再无其余杂念,这才伸出右手往面前一挥,须臾间就是五道或沉或亮的异光落在地上,自左往右分别是那残日金岩、赤光石髓、乾阳玉、寒元铁精与坤阴土。 残阳金岩一如此名,色如残阳一抹,面上却粗糙无比,好似一方怪石。赤光石髓作膏质,瞧着是澄净的金黄色,只是泛起一层赤色光芒在外,置于石碗内呼之欲出。正中的乾阳玉则略显朴素,只一方雪白如膏脂的玉石罢了,如不下得烈火锤锻,自不能挖缺其中妙用。 此是三种阳属金铁,亦是上等的炼器好物,便单拿了其中一种出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奇东西,也便只有掌门府库才能一力拿出。 再看所谓的寒元铁精与坤阴土,虽也是与前三类金铁齐名的宝物,可在模样外形上就要逊色不少了。寒元铁精与寻常的精铁矿石无异,只瞧着颜色要更深邃些,其余倒无有不同,竟连气息也不见什么特别。坤阴土与乾阳玉向来对仗,本是移剑炼魂之术上点明了的首选之材,然而肉眼看上去也只是一抔黑色土壤,以手触去略有寒凉湿润之感,除此不见神异之处。 因那玄水玉魄要去龙渊中取,还得要等到三五月后才能有人送来,赵莼便干脆收起了寒元铁精与坤阴土,打算先着手炼化三种阳属金铁,把那移剑炼魂之术中的三阳剑煞给炼制出来! 她是习得过炼器法门的,兼又有金乌异火这等上乘阳火在身,寻常法器皆可谓信手拈来,不在话下,故这身上也早早备有专司炼器的大鼎存在,毕竟以天地炉来讲,赵莼又怕此物会将三种金铁给还原本真,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她便往后移了几丈,五指抓握起一尊双耳铜鼎在手,少顷,这铜鼎轰然落在地上,饶是内殿之中宽阔无比,却也被这大鼎占去了不少空间。 很快,赵莼便发现她小瞧着这三种阳属金铁。 章一百六六 捷足先登 她欲从残阳金岩先行入手,便将之径直投入鼎内炼化。而所谓三阳剑煞,即是取这三种金铁中的金煞之气与剑气合炼,此后的三阴剑煞亦是如此。 只是这金煞之气向来与金铁共生,本身亦完全融合其中,唯有经得千锤百炼才能将之拔取出来,便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本是想着有金乌血火在手,炼化金铁自当不会困难,不料这等矿石却与寻常金铁不同,愈是拿着金乌血火去强行熔炼,这金煞之气就愈是与残阳金岩融合得更为紧密,仿佛不分你我,叫人如何也不能将其抽离出来。 “这事倒不好办,只怕光凭异火还不能够。” 赵莼洞悉其中关节,当即也不含糊拖延,立时是出得洞府往外行去,不多时便到了博闻楼中,只按着玉石金铁的篇目去找,方寻见一篇名为《炼石全书》的文章,其上虽不涉及残阳金岩这等珍惜少见的矿石,可却着重讲了炼化灵矿方面的诀窍,便包括了化形取煞这一章节。 原这金煞之气正是金铁矿石的魂,越是以坚硬刚强着称的灵矿,其中金煞之气也就越重越多,金主杀伐,煞为大凶,二者交感于石,是故生铁,为干戈利器。便要想抽取金煞之气,就必须化去金铁实形,如此才能取得其中煞气。 此书上讲,修士若想化去金铁实形,自当倚仗一种名为绝罗水的东西,不然空以火焰锤锻,便只能使煞气与金铁彻底交融一起。 赵莼遂暗暗将之记下,这才从博闻楼中走了出来。 可惜这绝罗水并非丹堂所有,而是彻彻底底的炼器造物,不然她直接去找了公孙槿讨要,也当算作掌门符诏的权柄之一。 于是又回返洞府,向甘泽福地处放了一封飞书,却是想托施相元帮她询问一番,看谁人手中还有绝罗水可取,如若换取过来自当最好,即便不能,也可问问那炼制之法,看能否自行炼制出来。 赵莼在府中等了三日,施相元那处便回了信来,其身为鸿青殿长老,在昭衍门中早有根基立下,背后又有裕康陈氏之人巴不得想为他做事,人脉消息自非赵莼这等弟子可比,便说到绝罗水用处不大,本就是用来融化金铁的东西,除此以外就再没什么别的价值,所以制器司当中并无多少存留,即便现在去向制器司索要,也怕要等个三五十年才能够赵莼所需的数目。 施相元为了这事也算分外尽心,一见此路不通,就又另外想了办法出来,他帮忙问过制器司的长老,发现上一个取用了大量绝罗水的人,正是夔门洞天的池琸,其好似是为了炼制一把趁手法器,所以便把制器司内的绝罗水取走了十之八九,此后又陆续有弟子前来求取,数目倒都没有池琸一人用的多。 不过这已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彼时赵莼还未入得昭衍门中,池琸此举自也不是刻意而为。 “你若实在急要,便不妨问问池琸当年还有无绝罗水留下,只是为了你与夔门洞天的旧怨,对方恐不会轻易松口,一切种种,还需你自行抉择。” 施相元的提议不失为一种办法,她只前去询问一番,若对方实在不愿给出,那她便等个三五十年也不是不可,如今手上无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赵莼静坐片刻,方起笔往池琸处投一封拜帖,心中早已是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 夔门洞天,笼景峰。 却是皎月垂照,几段残云并不能掩去明光泻下。峰上云烟弥漫,青树叠影,间杂有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并着蛙鸣交织出静夜来。 自小径穿入幽静林间,过六十余步便能见得水光粼粼,月色如纱,池水似镜,踏桥过池方见一间寻常竹舍,悠悠夜风不时掀动帷幔,却也无多声响传出。 故在这片寂静之中,只若丁点响动都会如洪声大喝一般惊人,又何况那竹舍中的道人修为高深,便是极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他的眼去。 这灰袍束发的小童才不过刚刚穿过林间,就听见耳边霍然响起主人家的声音,略微可见几分不豫,道:“又有何事?” 晃眼间,却是四面光景变换不止,眨眼就到了那竹舍门前,与舍中道人只隔了一层青碧色的帷幔。 他回过神来后便连忙拜倒,无不小心地回答道:“回府主的话,真阳洞天的赵莼递了拜帖来,说要求见府主。” 那帷幔倏地被一阵夜风吹起,露出一张好不惊讶的面容来! 池琸盘坐于榻,两手摊开放在膝头,今日只披了件青灰色的道袍,愈发显得清越秀美,雌雄莫辨。 良久,听他戏谑道:“你说是谁?” 道童仿佛浑然不知其中异样,又把方才那话重复一遭,说罢便沉沉地埋下脑袋去。 池琸看他一眼,待若有所思地动了动指尖,即点了头道:“可,便叫她这三日里选个时候来吧。” 翌日,赵莼如约赴往笼景峰上,或有池琸传话在前,倒是不曾受得什么为难,只如寻常来客一般被两个稚幼童子带去正堂说话。 她已不是第一回见得池琸,可彼时身份地位不同,却不曾像今日这般各为主客。 池琸容姿依旧,颇是有些迫人之感,许是身为执法长老的缘故,为人看着又更要果决凌厉许多,怕凭着声威气势都能吓退不少弟子,更遑论与之坐谈。 他抬眼看向赵莼,语气既不亲近也不冷厉,只平淡道:“真阳洞天的人倒也算是稀客,你便直说来意就是了。”话中之意自是不想多留赵莼在此。 赵莼不卑不亢做了个稽首,随即摆出来意,自然开门见山道:“晚辈来此便是为了这事,池长老手中若还有那绝罗水留下,晚辈愿以同等价值之物换取过来。” 她微微抬头,见池琸脸上先是若有所思,随后便露得几分玩味之色出来,扬了下巴道:“那你来得真是不巧,三日前才有个弟子来向我讨了绝罗水去,如今我手里已没有此物了。” 自他手下不知审理过多少弟子,对这等小小把戏自然一眼洞悉,怎会不晓得那抢在赵莼前面讨走绝罗水的人是打得什么心思? 倒难怪这没人要的东西突然紧俏起来,原来是另有所图。 章一百六七 另有其人 三日前? 赵莼不禁有些讶异,因这时机恰是有些巧了,约莫是她去信给施相元的次日,对方便径直找到池琸面前要了绝罗水去。虽说此物用处本就不大,但若要化去金铁抽取煞气,却又是不能或缺的东西,她也不能断定那人是否真的需要此物,如是巧合发生,那便要道上一句可惜了。 池琸看她目光微动,只沉默片刻后便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长老,可知那取走绝罗水的弟子姓甚名谁?” 倒是有些怀疑起对方的真实用意来。 池琸闻言将眉头一挑,哂笑道:“那人自称是真传弟子,名唤作袁东来,我看他资质尚可,兼又是诚心讨要,便索性把当年剩下的绝罗水全给了他,算来数目很是不少,他一人怕用不完,你若前去与他商量,不定还能让他分些出来。” 他亦知晓赵莼从下界回来后,门中弟子皆对她独占机缘一事颇有微词,当中自以诸位真传尤甚。此些修士既能走到如今这般位置,资质悟性自然一概不差,比之旁人,便又要多出几分自矜自傲来,既如此,又如何能做到甘居人下,眼睁睁瞧着这天大机缘被他人占去。 便不说旁人,就是池琸自己都不禁暗下腹诽了几句,不曾想到掌门仙人竟会如此偏颇,力排众议只让赵莼一人前去。 只不过掌门之言有如天宪,并没有他能随意置喙的余地,是故众人心中虽有怨言,却又不敢为此指摘仙人,便就只能从赵莼身上下手了。 赵莼一听此名有些熟悉,待回想一二后便记起了这袁东来是谁。 此前她才从曜日岛上回返宗门,门中便隐约流传着宗门欲从龙虎楼真传中挑选弟子下界的传言,彼时弟子之间还不知魔种根源一事,只为着传闻当中的天大机缘便莫不激动沸腾,袁东来即是那时托人传书与她,说愿意让出自己龙虎楼的位置来,以从赵莼手中换取一粒息土。 此事赵莼自然没有答应,一是她手中并无息土,更不觉得这两者之间价值相当,二则是没过多久掌门就宣了她去,定下了由她一人前去拔除魔种根源的决策。 自此,她与袁东来之间再无交集,除一纸飞书外,更是素未谋面,无冤无仇。 不过如今看来,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却好似只是赵莼一厢情愿了。 既有从前隐情存在,赵莼便不觉得今日之事仅是巧合,毕竟袁东来传信时就已离通神境界只有一步之遥,肯将龙虎楼真传的位置让给赵莼,那也是因他早就有了退位的想法,如此种种,皆昭示着袁东来是在竭力筹备突破一事,又哪里会有闲工夫来抽取什么金煞之气。 可见是另有所图了。 赵莼默然垂下眼来,倒没把池琸的话当真,如若袁东来正是为了与她为难才取走的绝罗水,又怎可能因她上前求取便拱手相让?要说捷足先登取走了东西那都不是大事,便怕是留有后手,来日要凭此物与她再有一番交集才是真。 就不知那袁东来的心里究竟有着什么打算,赵莼心中略有不豫,这才辞过池琸,一路回得洞府之中。 这一条既走不通,那便只能等着制器司的消息了,她按下心中杂念,又把炼制三阳剑煞的东西俱都收存起来,好在是剑道上的修行遇了阻塞,本身修为境界却可继续推进。她如今已打通了精、神两道的灵关,真正步入了外化后期,便只剩那气道灵关尚存障壁,须得狠下功夫慢慢消磨。 因着此途没有捷径可走,只一个勤修不辍方能补全,赵莼便想着先炼出阴阳剑煞来,早些取得剑道进境,再来拔升修为也是不迟。 可惜是遇到了这般阻碍。 赵莼敛下心思不去细想其它,转身踏入静室之中趺坐下来,只几息时间后就已凝神入定,再不闻丁点声响传出,唯余呼吸之声平缓若无。 秋水泽,呈源岛。 此方洞府遍布水泽,有大小岛屿三十六数,作星相分布,暗合天兆,又非是寻常弟子所居,而是象玄洞天下的一处水域,由此脉弟子择了来做修行居所,看灵机疏密已然不逊色于寻常福地。 如袁东来这般出身不显,须得小心筹谋才能走到今天的弟子而言,能得此方洞府自然是莫大的幸事,可真正叫人羡慕的却不是居所如何,而是其背后代表的底气。 象玄洞天为昭衍十八洞天之一,此间主人便是源至仙人陆望,座下一应门徒皆随他在此洞天之内修行走动,对外便号称是象玄一脉的弟子,端的是身份不与常人等同,师门上下更是繁茂如参天大树一般,平日里呼朋唤友,无论走到何处都有凭仗可倚。 袁东来一路随着童子入内,此些年来虽见得无数区别偏颇,心中却仍旧有些晦涩。 与象玄一脉不同的是,他背后师门早已败落,不必说什么仙人、大能,就连通神修士也不过只他恩师一个,平日里给不了什么多的助益,行至如今却全靠着他一人筹划。从前还不觉得有何困阻,只到了这突破的关头,才发觉自己与那漂泊枯叶无异,以他悟性早已青出于蓝,便连头上的恩师也不能指点他个什么了。 又哪能似象玄洞天一般脉脉相传,根深叶茂。 他徐徐迈入岛上精舍,其间已有一位清瘦道人正在等待,那道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如冠玉,身量颀长,眉眼间顾盼神飞,很是有些矜傲张扬,一见得袁东来踏入其中,便连忙招手换其入座,并凝起目光看向其袍袖,所为何意无需言表。 袁东来倒是端起两袖作了个揖,颇为郑重地喊了句:“杭师兄,在下有礼了。” 随后才在那清瘦道人的目光下抖出一只烟青色瓷瓶来,伸手指了指瓶肚道:“自池琸长老处得来的绝罗水便全在里头了,好在是先那赵莼一步,未曾叫她如愿以偿。” 杭书白闻言一笑,挥手便拿了瓷瓶过来,又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给他,言道:“袁师弟做事一向周全,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 章一百六八 暗中波涌 又拔开瓶盖向内一瞧,对其中之物不甚在意道:“这便是那绝罗水了,听说是有消融金铁的本事,除此以外倒没什么大用。”于是翻过手来便将之收起,再不曾给这瓷瓶几分眼色。 袁东来笑呵呵地落了座,听杭书白此话便不免转过头来言道:“话虽如此,可若论及此物价值,那也得看是落谁的手里,对需要之人来讲,此物若能投其所需,便自然是再有用不过了。” 杭书白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即悻悻一笑,下巴一抬便道:“此话在理,那赵莼四处寻取此物,想也是自有一番用处,如今这绝罗水既已被袁师弟取走,怕过不了几日她就能得到消息了。” “自大师姐去位后,陆续又有两位师兄师姐突破通神,现如今已是由程师兄补上了这天榜第一的位置,原本的龙虎楼三十六人更是多有变动,也不知赵莼会不会趁此机会发难我等,”袁东来低下眉睫,似有若无低露出些为难之色,苦笑道,“她出身甚高,掌门仙人亦对其有所偏爱,自来门中之后,便一路是机缘无数,势不可当。如今有这机会,只怕不会错过。” 杭书白本还不作什么异色,闻言却嘴角一撇,放言道:“来又如何,她若敢来,我自要教她知晓什么是长幼尊卑。哼,她一个,池藏锋一个,如今都全不把我等前辈放在眼里了,也就是大师姐与程师兄他们宽宏大量才不与此些后辈计较,我却容不下这等犯上行径!” 一语作罢,袁东来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有了几分窃喜。象玄洞天一脉相承,门下弟子皆以骁勇好斗闻名,这杭书白既敢放话如此,便只当不会放过赵莼了。 两年前池藏锋异军突起,方才破关不久,便一力将龙虎楼真传范承函挑落,从而夺下了地榜第三的位置。袁东来初闻此讯,自然惊愕万分,心说此人才不过外化中期,竟就一鸣惊人取了地榜之位,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焉知自己什么时候便会被这些后起之秀给挤落下去! 且莫说同代之中的天骄更不知池藏锋一人,若等赵莼那边的魔种之事一了,这龙虎楼的位置还不知要如何变动! 剧变之下,龙虎楼真传多是人人自危,就只怕那天榜上的十二人也不是全无忌惮。 程勉真等弟子自有稳坐不动的底气,却是这身居天榜第六的杭书白率先跳了出来,言若有人要取他的位置,那他自然竭力奉陪,随后又斗败了几个心中不服的弟子,才叫这一代的天榜十二人逐渐定了下来。 除却程勉真等人,其余龙虎楼真传自也明里暗里地观察着杭书白的动作,只要他这回能把赵莼的威风给杀下去,短时内就不怕后者向其余人等发起斗法,何况赵莼如今风头正盛,杭书白若真能趁势压其一头,对他自己也便有着一番好处。 是故送走袁东来后,杭书白便一甩袍袖入了后殿,心中自有几分得意洋洋。 他虽为人倨傲,但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受人撺掇的蠢货,眼看袁东来话语之中多有挑拨,他便不过是顺理成章地给自己造一番声势罢了,再待袁东来将这事传布出去,真传弟子便都会知晓他与赵莼间起了不睦,由此才好激了对方出来,莫要缩在壳中不动。 其实他与赵莼之间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恩怨,做这番布置更全然是为了自己。 他象玄洞天独有一部与后天气运有关的法门,素来与人斗法若是得胜,便可借他人之势助长自身之威,所以是愈战愈勇,愈战愈强,若那对手也是资质绝尘的天之骄子,将之战胜后的好处自也远远胜过寻常人等,是故象玄一脉上至陆望仙人,下至入道弟子,尽都十分好斗,从不肯屈居人下。 此前他曾有意邀斗池藏锋,不料是被程勉真给阻下,如今赵莼既从下界归来,他便想趁势而起,踩着这人的风头更进一步。 果然,袁东来出得象玄洞天后不久,此消息便陆续传入真传弟子耳中,亦是让身在玄徊洞天的程勉真有所听闻。 玄徊小界,云帘峰。 程勉真端坐上首,头束纯阳巾,身披碧翠长衫,两手捻指分置膝头,面容端正,姿仪出众,虽作闭目养神之态,却仍有不怒自威,沉稳持重的气度,便叫底下之人也莫不正襟危坐,不敢喧哗。 从正中望下,左右两边共得七人,却设下八张大椅,便可知是有人缺席未至。 紧靠着空置之位的少年修士容貌秀美,现下一瞥身旁无人,即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量道:“这池藏锋好大的面子,大师兄几番请他过来他都拿话推脱,全忘了当初是师兄出面才能叫杭书白罢手,却是个不晓得知恩图报的!” 四下一时无言,许久才见对面座上的女修移过眼神来,柳眉抬起道:“范师兄慎言,池师弟向来是个剑道痴人,又一心都在修炼之上,不得闲暇也是自然,你我尚有闭关参玄,不理外事的时候,又如何能苛责旁人?” 要说座中弟子之内最看不惯池藏锋的人,就要数这两年前才被前者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了,虽说到他这般修为,重中之重已然是向上求取突破,甚么龙虎楼真传都已不如从前那般重要,只是作为龙虎楼中唯一被后辈修士挤落的人,他自觉面上无光,言及此事时便少不得有些怨气。 然而面前这名女修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其名作邢婤,正是菩沱洞天门下弟子,又曾夺下过风云榜魁首的位置,是以才入龙虎楼来,便就受得上一代大师姐袁徊月的礼待,如今换了程勉真做弟子之首,对此人亦从未有所小觑。 范承函嘴唇微动,到底不曾开口呛声,只冷笑着偏过头去,对这话不置可否。 许是两人有了交谈,上座的程勉真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两手平伸身侧,正容言道:“范师弟,你既已退得龙虎楼去,便该勤于修行,以期早日有所进境,此后断不要再生什么口舌是非出来。” 范承函脸色一变,连忙出声应答下来。 章一百六九 心结未抒 见他态度恭谨,程勉真也便缓和了几分脸色,不再继续纠结此事,而是扫看左右众人一眼,将诸位神情皆纳入眼底,这才开口言道:“自袁师姐突破以来,陆续又得几位师兄师姐成就通神,现下时局不稳,外有寰垣大帝窥伺我界,便看内里,亦有太元道派呼群结党,行事多见张扬。值此关头,能多得几位通神修士自然再好不过,诸位理应自勉!” 于是连带着邢婤所在的诸位真传也都颔首称是,只不知心中想法如何。 上一代弟子之首袁徊月出自正玄洞天,乃是秦仙人之徒许乘殷的亲传弟子,师出掌门直系,兼又实力高绝,为人正直宽厚,是以人人敬服,无不唤称一句大师姐。现如今袁徊月突破通神,已然去了九渡殿中司职首座长老,三千真传弟子之中却仍愿意唤她作大师姐,可见是声威犹在。 袁徊月在时,门中真传无不受其照拂,即便有承蒙师门恩荫而成的指派真传,与过了三道验考才成的普通真传之间一直风波不休,然有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师姐坐镇,自也从不曾生过什么祸乱出来。 却是等她与几个龙虎楼前列的弟子一走,底下真传为了争名夺位,几年间才一直暗流涌动,不见停歇。 程勉真自取了龙虎楼第一后,这弟子之首的位置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头上,接连几句大师兄唤下来,便也让他起了几分博远胸怀,即见杭书白有意为难池藏锋,方才叫他寻了个契机出手,其中亦有弹压弟子,对杭书白等行事过甚之人敲打一番的用意。 除此以外,似池藏锋这般师承不凡,资质卓绝的后起之秀,他亦难免有了结交拉拢之心,只可惜前者性情孤高,倒不是那等易于往来之辈。 他自劝诫完诸位真传,便叫邢婤借了个由头开口道:“说来弟子之间,近来也是有了一番异闻,正是讲那真阳洞天的赵莼已于半月前回宗复命,而杭书白自闻听此事后,便欲效仿当年未成之事,大是有邀其斗法,杀其威风的念头,如今在门内已传得如火如荼,不似有假。” 说罢,她便抬眼看向上座,目光平缓沉静,却暗有催问说法之意,叫程勉真不觉拧了眉头。 有此异色的并不只程勉真一人,实则这话才一出口,座中几人内便有三四个弟子变了脸色。要说真阳洞天的赵莼是天之骄子,那却是没有错处,可今日能够落座于此的真传又哪一个不是搅弄风云的天才人物,即便是如邢婤这般取过风云榜魁首的人,眼下就绝不止一手之数。 便是才被池藏锋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也是能够在三千余名真传弟子中名列前茅的厉害之人。 自古天才多桀骜,却是宽容忍让者少,孤高倨傲者多。 从前魔种消息才出,这一干人便已摩拳擦掌,势在必得,哪想这大好机会竟是被赵莼一人拿去,又是得了掌门旨意,更叫旁人无从置喙。 她尚不在宗门便罢,如今人回来了,心结却还未曾疏通,再听杭书白意欲为此,众人便都有了旁观看戏的想法。 立时就见座中一眉眼凌厉,云鬓花颜的女子投来眼神,语气不善道:“杭师弟出自象玄一脉,秉承师门风气,自然好斗进取,不足为奇。看师妹颇为担心那赵莼的安危,我看也是杞人忧天。这人尚在真婴境界时便就有胆对我夔门一脉不敬,现下又得掌门钦定下界诛邪,可知是那头一等的天才人物,又怎会因为杭师弟这事就被杀落了威风?” 此人突然开口,言语间似对赵莼颇多怨怼,实则也不是全无根由。 赵莼真婴修为时,曾因夔门洞天的有意为难而选择孤身一人打上门去,当时有几位弟子上前阻拦,后都被她出手擒下,一并是送入了寒狱之中问罪。其中就有隆魄大尊的弟子何抱朴,更为此引了他的师姐张宁筱出来,可惜就算是搬出了隆魄大尊的名号,赵莼也一样不曾松口,叫这门下弟子尽都颜面大失。 如今这位凌厉张扬的女子,即是夔门一脉中隆魄大尊的大弟子韩萦初,因是觉得师门受辱,对赵莼便更加没有好脸色。 况且夔门洞天与邢婤所在的菩沱洞天之间又是一脉相承,她今拿了从前旧事来讲,亦是有指责邢婤偏颇外人的意思。 果不其然,邢婤微微垂下眉眼,一时倒不曾继续开口了。 良久,程勉真略一点头,虽顾及先前之心结,却到底自矜身份,便仍是缓了语气道:“如此,就还请邢师妹多关照些,切莫让杭师弟行事太过,终究这赵师妹也是掌门看重的弟子。”因他已是为了池藏锋出面过一次,此回若再如此,倒是要与杭书白结下仇怨来了。 邢婤轻声应是,心中亦自有成算。她今日提起这事来却不是为了赵莼,而是想看看这位新晋弟子之首的为人处世如何,如今看来,却是修为道行有之,论及心性品行,倒完全不如从前的大师姐了! 她暗中唏嘘,待回转洞府之后亦不曾忘却要关照一番赵莼,只是她才入龙虎楼来,论修为资历皆不如杭书白深厚,要想直接出手阻止自当是不能够的,便索性任其发展,只去了一封传书给赵莼预警,叫她不至于猝不及防。 赵莼从池琸那处碰了壁,又回府静心修行几日,方才得了邢婤传来的飞书。 对于邢婤之名,赵莼其实有过耳闻,那还是之前奔赴风云盛会时,从关博衍口中听了半句,彼时邢婤已取了上届的风云榜榜首,更顺利突破外化,跻身于真传弟子行列,与赵莼这等真婴弟子自然天差地别。哪想短短三百年后,赵莼就已赶上了这般差距,甚至犹有甚之。 如今得其传信,更不过同辈论交,再无什么上尊下卑可言。 赵莼默然展开书信,不过随意扫了两眼,便顿时心中有数,冷笑道:“既是想借我之名登高,又怎能不成全了你!” 章一百七十 姗姗来迟 象玄洞天,秋水泽。 虽说洞天主人陆望非是以水行道法得道之人,然而秋水泽中居住修行的弟子,却多是修习了《三十六川玄泽金经》与《长渊碧虚书》这两部道法的修士,故才对清溪水泽之地尤为钟爱,四面亦随处可见水雾蒸腾,有若那云气缭绕的仙宫福地。 秋水泽中有两域九湖四十八岛,杭书白身为龙虎楼真传,又是陆仙人直系徒孙,一向是深得师门爱重,是故只他一人就占去了其中的四湖三十六岛,并取了位置居中,风水最佳的呈源岛作为自家居所,修葺得有庭院精舍百余,座下弟子亦随他在此修行。 杭书白顶上恩师讳作项泫,正是陆仙人名下三弟子,可惜是不曾成就洞虚,如今倒还在通神境界徘徊,便难免有些心神郁郁,好在是得了个资质极佳的徒儿,多年以来赋予众望,不曾有过疾言厉色。 便对他私下所行之事,也一概视若无睹。 此番邀斗赵莼并无什么合理由头,杭书白便只好借了其师名义,在这秋水泽中办了一场讲论经义的小会,众弟子虽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仅是为了项长老所释经义而来的人就已不在少数,可见通神修士的笔录当真价值不菲。 他造得声势在前,今日倒不怕赵莼缺席不至,反正后者若真未到,那也是坐实了对方心存顾虑,不敢赴会的说法,一样能压下此人的威风去。 秋水泽中宾客如云,今日小会所在的湖心岛便更是热闹非凡。 杭书白端坐主位,因是代其恩师讲经传道,一众宾客便也对他客气不已,时常能听童子高声唱名,报是谁家的弟子到了,相熟者坐于一处,三五个高谈阔论,好不快哉。 忽听童子声量拔高,唱名道:“菩沱洞天,邢婤邢尊者到了!” 来人架势不小,众人便一时收了声音凝望过去,见邢婤宽袖深衣缓缓步入,虽不曾有多秀美清丽,却神情泰然,气度出众,颇有些木秀于林的意味,叫人不自觉定了心神下来。 杭书白一看她来,心下竟是有些惊讶,因他与邢婤私交不多,从前也不过是说上两句话罢了,向其递去请帖更是出自礼数,并没想到对方会真来此。 他不过稍稍一想,立时已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邢师妹来了,快快入座。” 虽说邢婤入龙虎楼天榜不过是近年之事,名次亦算不上高,在天榜十二人中只是末流罢了,但她资历尚浅,比前头的师兄师姐们都要年轻许多,来日等程勉真这一代弟子上去了,不定就要以邢婤为新晋弟子的领头人物,实在是不容轻看。 邢婤浅笑着打了个稽首,这才随杭书白示意,在其左下位置中落座,旋即开口道:“项长老精通望气感应之术,对我等参玄悟道亦大有裨益,今日来此,杭师兄可不要嫌师妹我叨扰了。” 杭书白连连摆手,言说不会,便又听邢婤讲道:“我闻诸位师兄师姐也对此深感兴趣,只怕一会儿就要到了。” 仿佛是与她一唱一和般,接连便有了两位真传弟子过来,却都是当日在程勉真府中露过面的人,其中就有才被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 此后又有几人陆续赶到,皆是那龙虎楼中的真传弟子不假,就连高居天榜第三的韩萦初也是亲自到来,叫杭书白很是惊讶了一番。 他身为会客主人,自当为这些贵客好生安排了座处,一时倒不曾有什么错乱生出,只是因着邢婤等人的到来而不得不做了多想。可惜他虽然骁勇善斗,对玩弄心计的手段却不是十分擅长,即便是细想今日之事,也不过是觉得赵莼太过扎眼,以至于邢婤等人都想来瞧瞧她的笑话。 便只要程勉真不出面阻止,其余弟子又能拿他如何? 杭书白眼神一冷,转而望下客席当中的空座,不觉轻哼一声,神情蔑然。 他这作态并未掩饰人等,是以人人都能看见他的目光落向,见那座处空无一人,却摆上了香炉镇纸,两侧亦有侍从站立,皆低眉顺眼听候吩咐,便知那座位应是为谁而设。 “羲和剑尊还未至么?”自有人压低了声量问道。 旁边之人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斟酌道:“许是另有要事也不一定——” “魔种一事已经彻底了了,还能是有什么要事?”立时是有人开口打断,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言道,“许是怕了杭师兄也不一定,毕竟杭师兄已是天榜第六,论资历可不比上头的大师兄低。” 被他打断了话的弟子神情讪讪,似乎想出言辩驳两句,却立刻被身边人拦了下来。 杭书白心高气傲,寻常弟子哪入得了他的法眼,故今日接下请帖来此的弟子当中,除了邢婤等人以外,其余修士也无不为门中真传,对赵莼自然没有多少顾忌。 虽是早已做好了赵莼不会前来的准备,可一看此人当真不来,杭书白脸上顿时就有了几分不豫,仿佛是被人拂去面子一般,不禁暗自恼怒,心说赵莼果真孤傲。 忖度着时辰将至,杭书白亦轻哼一声,与下座的袁东来对了个眼神,便打算继续推进今日小会,不再在此停留。 却在这时,外头迎客的童子忽然眼瞳一缩,忙是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得青空之上一道剑虹,如流星追月,迅速化落而来,不过是眨眼功夫,即见惊鸿一般的剑光降下,须臾间剑光收敛,正有一个身形挺拔的女修阔步行来,未予他半分眼色,便旁若无人地向那席间走去! 童子不曾见过真人,但却识得赵莼画像,今不过是怔愣片刻,便立刻扯起嗓子大声喊道:“真,真阳洞天,赵莼赵尊者到了!” 霎时间,座中众人俱都收声,四面针落可闻,平静得好似一汪深潭,只有那童子尖细锐利的声音如刀刃般割开这片寂静。 赵莼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到主座之下,从容行礼道:“在下赵莼,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章一百七一 你来我往 她虽行礼拜会,却又不给两侧宾客半点眼神,杭书白见此情形只是淡淡一笑,旋即站起身来迎接道:“竟是赵师妹到了,快请入座。” 今日本没想到邢婤等人会至,杭书白为赵莼安排的位置便在左下之首,现下众人已是坐定,便也不好即时改动,赵莼也是行至席间才发现自己下座是一素衣女子,此刻亦起身与她见礼,露出笑意道:“早就听闻过羲和剑尊的名号,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赵莼还未显露手段,此番言语不过寻常恭维,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端详了面前女子一眼,立时会意道:“邢师姐有礼,师姐威名,在下亦有多听闻。” 二人见过礼数便落座下来,邢婤亦不曾因屈居人下而有何异色,杭书白兴致缺缺,只道这位师妹是个宽仁谦让的性情,自然是不会与赵莼计较这些的。 除邢婤以外,另外之人便都沉默不语,或移开目光,或另做交谈,虽是十分在意赵莼的到来,却又尽都做出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 待赵莼一至,杭书白便更没什么等下去的道理,今日小会是以讲论经义的名义举成,即便是意在旁处,此刻也得先做了交待才能继续,即见他净手焚香,好不恭敬地请了恩师笔录出来,这才由十余个童子大半的人敲打钟乐,成一番完整的典仪,做了今日讲经布道的开场。 其师项泫虽不曾登临洞虚,可身为仙人弟子,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项泫修《长渊碧虚书》,最擅望气感玄,因而通风水堪舆之术,于阵法一道堪称精绝。不过在座弟子当中对阵法有兴趣的到底不多,如今由他释义的两篇经文,即是讲辨气之术的内容,修士听而习之,便不仅是对采气修行有益,外出历练也可避去一些凶险之地,或是发现一些隐匿阵法,以助于获取机缘,故众人听得也是十分认真。 赵莼处在其中,亦不曾因为项泫是杭书白的师长就对此失了兴趣,秉持着学无止境的道理,倒也受之有益,有了几分感悟。 彻底讲完经书,已然是过去了两日有余,项泫不愧为仙人门徒,便是这众人听过了千百遍的辨气感应,如今听来也格外有所获益。见一众弟子皆神情凝然,不曾有一人露出懈怠轻慢之态,杭书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言说今日讲经已是结束。 众人便接连起身言谢,说些恭维感激的话语,叫杭书白愈发得意起来。 他淡淡扫了近处几人一眼,邢婤等人自不必说,那自然是平静从容,无多异样,赵莼居于左首,却也不像其余之人一般开口附和,只是静坐于此,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讲学当中似的。 杭书白轻笑着扬了扬下巴,这才不紧不慢地按心中计划行事,言道:“也是凭了恩师笔录在此,才能请了诸位一并过来,我记得赵莼师妹可是才回宗不久?赵师妹声名虽大,于我等面前却甚少走动,在座之人怕都是头回见得师妹真容了。” 他一面出声感叹,一面抬眼望向赵莼,后者神情坦然,闻言只是一笑,旋即回话道:“与诸位师兄师姐比起来,我不过初来乍到,若不是有杭师兄相邀,我又如何能与诸位相见?” “赵师妹何必妄自菲薄呢!”这说话之人坐在右边前列,乃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修士,便看其座处,也知身份不凡。 他笑了一笑,目光之中闪动着几分恶意:“座下谁人不知,赵师妹可是亥清大能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深受掌门仙人信重,又哪里是我等能够轻易见得的!” 众宾之间鸦雀无声,只在心中暗暗喊道,今日正戏来了! “范师弟!”杭书白眉头一挑,假意出声训斥,又转向赵莼道,“这位是丹游洞天的范承函范师弟,素来是个急性子,师妹可不要与他多计较。” 丹游洞天亦是十八洞天之一,顶上便是那位朱妙昀朱仙人。 到真传弟子这一行列,除非是过了三道验考升上来的,便大多都是十八洞天的门徒,没有几分师门背景可立不住脚。 寻常弟子听到真阳洞天就先怕了三分,这些修士却不如此。 赵莼平目直视向范承函,后者却扬起下巴,很有几分挑衅之意,她淡淡收了目光回来,向杭书白笑着点了点头,道:“范师兄的名字我倒颇为耳熟,本有些不记得了,今日听师兄一讲,才记起是曾经听过的名姓。” 邢婤在旁一笑,不禁顺着此话问道:“哦,这倒有趣,不知师妹是从何处听来的?” 赵莼摇了摇头,仿佛是不欲细讲,只随意道:“此前与一位师兄闲谈,聊到池尊者时有过听闻罢了。” 实则关博衍并未与她说过池藏锋挑落的人是谁,但这事传得极远,却不需要多少精力就能打听知晓,可知范承函对这事必然气极。 败在池藏锋之手可谓是范承函的心结,如今一听赵莼提起,哪还不知对方是故意讥讽,便恨不得拍案起身,指着对方大骂起来。 只是才站起身,就见一众宾客无不掩面低头,露出副忍俊不禁的神色来,便是今日一同到此的龙虎楼真传,此刻也纷纷移开眼神,不作多言。 霎时间,范承函一张面皮就已红透了,可惜只咬牙切齿说出几个你字,就被杭书白使人给按了下去。 “不曾想师妹也是个风趣之人。”邢婤忍不住笑,便连忙以袖掩面,摇了摇头。 杭书白不肯叫今日小会乱了起来,自然是立刻截住了这一话头在此,他见赵莼话里藏针,口舌之上只怕占不了多少上风,便索性扬手拍了两下,大声道:“我看今日宾客甚多,若只讲道论经,却怕辜负了这一好时候!” 继又看向赵莼道:“说来赵师妹还是第一回在我等面前露面,掌门仙人既愿把拔除魔种的大任交给师妹你,即可证明师妹本领过人,绝非寻常弟子能够相提并论,便不如趁此机会,叫我等也瞧瞧赵师妹的本事,如此可好?” 却不等赵莼答话,宾客之中就已喧闹起来,多是大声赞扬着赵莼如何厉害,心中又如何景仰,当真是将她拱上高台,不予她摇头拒绝的机会了。 章一百七二 试探 这些修士与赵莼本就生疏,因着拔除魔种一事更在心底存了不少怨言,眼见杭书白有意要与她为难,自然也是乐见其成,从旁鼓动。反正这事是由杭书白提起,成与不成也都先由对方扛着,今日来往宾客众多,便是赵莼记起仇来,亦不好找来这么多人的不痛快。 毕竟他们今日来意之中,就已是有旁观看戏的想法了。 赵莼沉默片刻,只静静地瞧着杭书白满带戏谑的面容,良久,她佯作几分为难之色,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只好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杭书白得了回答自然满意,连着先前出言鼓动的弟子也一并消停了下去,他左右看了一番,心说时候已然到了,便挥手招来两个侍从,将正前与两侧的青色帷幔给升了上去,顿时就有清风吹拂过来,带起一阵临湖水汽,叫人面上一阵凉意。 今日小会所在的岛屿乃是一座湖心小岛,一众修士虽已能腾云驾雾,湖上却仍有几叶扁舟停泊,好叫四方光景不至于太空旷寂寞。 而这片澄澈如镜的湖泊亦十分宽阔辽远,仅凭肉眼望去甚至见不着边,粗看去还以为是到了海上,只是湖水清透,于光日下泛着碧玉般的翠色,又与深不见地的幽邃海面大不相同了。 杭书白大摇大摆站起身来,自身旁童子手中取一把饵食向前洒去,不多时就见涟漪荡起,起初还只是星星点点地扩散开来,随后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汹涌,直至浪潮般的银鱼不断向上喷涌出来,好比一处汩汩往外流水的泉眼,甚至引人注目。 却叫众人惊奇的是,这些银鱼个个拇指长宽,一入了水竟是谁也没能觉察出来,若非杭书白将之尽数唤起,众人甚至还不能知晓湖中有鱼。 便听他解释道:“此些雪尾还是恩师自北海龙渊当中得来,因模样喜人便一直养在这里,至少也是有个七八百年了。雪尾深居湖底,轻易不会探出头来,又个个行踪迅捷,即便是外化修士也很难将之捕获,更不要说此鱼嗅觉灵敏,些微的法力神识也会惊动它等……” 杭书白一面说着,一面又缓缓转过身来,饶有兴致道:“我看便不如拿了此鱼来做场比斗,只给一炷香的时间,看谁能先捉上鱼来!” 话音未落,那眼神就已向赵莼看去,便问道:“如此,赵师妹觉得可好?” 赵莼自无不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少顷,还未等杭书白做下安排,先前被赵莼拂了脸面的范承函就已霍然起身,于众人面前大声言道:“杭师兄,师弟我虽不至于有多厉害,可多年以来也还算是有些资历,此回便不如由我来做赵师妹的对手!” 杭书白一挑眉头,哪会不知范承函此举用意,自打在池藏锋手上丢了龙虎楼位置后,此人便对诸多后起之秀甚是看不过眼,适才又被赵莼明里暗里地取笑了一番,此刻便是想要趁机找回面子来。 他与范承函不甚相熟,此回合本是安排得有个真传弟子在,现在想来,那人可未必就有范承函这般实力,对方既然愿意出手,自己也好顺水推舟成全这事。 索性答应了他,叫范承函面色一喜,几步就到了帷幔之外。 “赵师妹,”杭书白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范师弟虽是个急性子,实力却甚至不容小觑,师妹可要当心了。” 赵莼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就此施施然站起身来,迈步与范承函站到了一处去。两人间隔约二十丈,相互间皆是气势迫人,分毫不让,范承函斜起眼睛将她一瞥,嘴角立时便垮了下来,好不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才移开目光看向湖上,转而对杭书白道:“我这边已是好了!” 赵莼亦微微颔首做了示意。 杭书白含笑点头,便吩咐身边童子点起一柱香来。 香气净白无尘,见风不动,只垂直往上飘去,范承函似有所觉,立时已是先人一步,拍了一道法力沉入湖中。 很快,他面上便多出一分沉凝,因这法力一去湖泊之中就好似泥牛入海,迅速不见了踪影,叫他知晓不仅是湖中雪尾银鱼特殊,连着这大片湖水也并非寻常之物。 也是在这时,才听杭书白的声音幽幽从席上响起:“雪尾非寒水不栖,恩师便搬了一湖北海龙渊的海水过来,或是与旁处的水泽不同,还请两位师弟师妹小心对付了。” 听得此话,范承函也不免认真了些,他自击掌唤了一部宝典出来,一手将之攥在掌中,一手又不知掐了个什么法诀出来,立时只见白光跃下,竟化作条与那雪尾银鱼一般无二的小鱼来,迅速便潜入水中,去找那隐匿不见的鱼群去了。 他是发现了,这湖水彻寒无比,若只以法力投入其中,要不了几个呼吸就会消融得一干二净,仿佛是被这湖水本身给吞吃了一般,化作了大湖滋养游鱼的养分。便索性取了这伏兽章卷出来,放一条妖鱼拟化作雪尾的模样,好把湖底的鱼群给引到面上来,如此才好方便自己行事。 那雪尾银鱼果真警惕无比,妖鱼才从湖底靠近过去,鱼群便在眨眼间一哄而散,范承函又重复试了几遭,直叫他心生恼意,一炷香亦去了半数也没引上鱼来。 “赵师妹怎么一直没见动过?” 众人本都还瞧着范承函,一听这话才发现赵莼从始至终都只端着袖袍立在旁边,不仅是不出手,甚至还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半点紧张之态! 如今半柱香已经烧过,眼瞧着范承函都试了好几回,虽不曾真正引上鱼来,可鱼群的位置却已寻到了大概,总是比赵莼枯站不动要强上许多。 范承函心底憋足了一口气在,是以今日这场比斗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取下胜来的,为此,更不惜是催用大半法力去向手中宝典,自当中又唤出只尖喙翠羽的鸟儿来,循着那水中妖鱼的位置就扎入了水里。 许是翠鸟的出现叫鱼群惊慌失措起来,竟真叫拟化作雪尾的妖鱼混入当中,终是要引了几条闪着银光的雪尾游动上来。 然而这时,赵莼却动了! 范承函悚然一惊,登时又是大怒起来,心说赵莼先时不动,偏偏是这时候想要出手,难不成是早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才要借他的东风行事。 真可谓狡诈奸猾! 章一百七三 惨败 因分了心神在赵莼身上,范承函手头的动作便露了差池,几条雪尾银鱼将要浮上池面,此刻却被扑面而来的一股气机给惊动,啥时间尾巴一转,便在晃眼间抖了抖身子,意欲一头扎进湖底。 眼见着要功亏一篑,他心里顿也急切了不少,再觉是赵莼从旁阻挠才会叫他如此,范承函便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尽快做成这事,即见他轻喝一声,抬手把袖袍一抖,便又是一道玄光落下,须臾间化了个墨色玉盘出来,迅速是拿定了这盘影之下的水域,叫当中水流停滞,连几条动作敏捷的雪尾银鱼也不动了! 不过此物效果虽然肉眼可见,范承函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意,因这玉盘是他数月前才祭炼完全的法器,本还没有拿定主意要现于人前,若非今日赵莼突然出手,便不用此物他也能捉上鱼来,何至于把这多的手段都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此物才祭炼出来不久,此前与池藏锋交手时他还并不曾用出这件法器,只感叹着天时不利,偏叫这晚辈后生占了个便宜,如今他有此物傍身,量那池藏锋也不能胜过自己去! 这也是为何范承函一直拿着此事不放的根由。 今他摆出这副手段,其它真传弟子亦是露了几分异色,看范承函手疾眼快往那湖中一抓,竟是连鱼带水都被他一手擒了起来,看一方水泽凝滞不动,虽似终年不化的寒冰,可又比坚冰要清澈灵动不少。 他提防着赵莼出手,纵是拿了湖水起来也一直不敢松懈心神,始终是小心防备着身旁之人,只小心翼翼从那湖水中取出雪尾银鱼,再将之挥手卷上岸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又转了身去看一炷香燃了多少,便见白烟渺渺,就只剩底部半个拇指的长短,顿时是心中大定,认为赵莼必输无疑了! 岂料身形才动,旁人之人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范师兄既已成事,也好叫师妹我放心出手了。” 范承函眉头紧皱,觉得这话口气颇大,正要拿了话与她一刺,然而转身之际,赵莼却是抬手拍出一掌,不见有任何神妙的术法,仅是真元放出就起了惊天的阵仗,湖上清风更在呼啸间发作起来,于这澄净无垢的湖面上掀起巨浪千重! 这般澎湃的气机急冲而来,饶是范承函也禁不住退了一步,少顷他回过神来,自发觉此般动作失了气势,一时面色涨红,却又不知要如何应对。 二人所站之处距一众宾客并没有多远,赵莼气机太盛,却连席间桌案都忍不住摇晃翻倒,四面帷幔更是被狂风卷动,几个童子想要上前拉扯,竟是被帷幔裹着一起给上了天。 看着场面要乱,杭书白脸色一变,连忙祭了枚玉符出来压阵,这才叫众人所在之处风平浪静,勉强是平稳下来。 岛上有一众真传弟子坐镇,可岛外大湖却没有什么厉害之辈,赵莼要想引出雪尾银鱼亦不是没有什么更好、更细致的办法,只是那些办法皆都太过平庸,实不符合她今日想做的事情。 先前她去了一道法力到湖中,见湖水彻寒似能消融气力,但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并非是转瞬即逝。 她既有心要与湖中银鱼硬来,这满塘湖水又如何能与大日真元相抗? 寒水还须灼烈之物来降,便无法彻底煮去了这座大湖,想要将之闹个底朝天还不简单? 赵莼如今已是外化后期,虽说与真元法力关系最大的气道灵关还未打开,可一路行来又有哪一处根基,哪一处关节不是熬尽了心力在上头的,即便是气道灵关未成,她的真元法力也绝不逊色三关皆通之人,说是犹有胜之亦不为过。 便等到她打通气道灵关,想要将这大湖凭空挪去亦不成问题。 那湖中寒水一与真元相触,立时是如滚烫沸水般翻腾起来,当是气蒸云浪,与天相接! 砰! 连环的巨浪炸起,冲天白线直往云上滚去,随后扑通一声砸在湖中,便又是一阵澎湃浩大的浪潮向四面八方扑了过去,这声势一阵高过一阵,大浪也一层推过一层,甚么平静无波,甚么澄澈如镜,现下都只成一片波涛汹涌了! 却不要说什么养在湖中的雪尾银鱼,此刻连大湖都如釜上沸水,这些栖身其内的鱼儿就更是没了去处,一个二个被大浪拍得奄奄一息,浪潮一冲就扑到了岸上来,远远望去雪白一片,在光下闪着细细的银斑,好似白银满地雪满霜。 到此时,最后一截香才算燃尽,湖面亦随着赵莼的得手而逐渐平静下来。 座中真传便堪称众生百态,面上是什么神情都有,却又都一语不发,眼神闪烁。 此时再回想起赵莼动手前的那句话,他们又还有哪里不明白的,这人竟是有意要让范承函先捉了鱼上来,不然到她亲自动起手来,范承函怕是连个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这真是何等的气魄! 不凭任何外力,只靠着真元就将大湖翻起,一众真传内亦只有少数几位道行极深厚的人才能做到,也光是这一通手段下去,就昭示着赵莼至少是有进入龙虎楼的实力了。 先前还欲看她笑话的几人,此刻都不由讪讪低下头去。虽说被赵莼拍上岸来的银鱼大多已是死气沉沉,可这银光一片的景象,终是要比范承函面前那零星几条尚在摆动的小鱼要显眼得多,却无需杭书白来亲自宣判,众人也该知晓这场比斗是谁胜了。 范承函身形微晃,脸色铁青一片,他待咬牙切齿看了赵莼一眼,心知肚明自己这仗可谓败得惨烈,一时也无颜留在此地招笑,便索性直接驾云而走,竟是连告辞都不曾留下一句。 此番持帖前来,又是不告而别,杭书白面色一沉,隐隐对这般举动起了些懊恼,却好在宾客仍在,他这做主人的还得主持场面,便只能压下心中不快,连忙出言把赵莼迎入席间。 章一百七四 约斗 却见赵莼脚下死鱼一片,杭书白的脸色便更没有多好看了。 这些雪尾银鱼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些灵智不多的稀奇妖兽罢了,只是他此前曾对外说过,湖中银鱼乃是恩师项泫豢养在此的爱物,旁的再不济,也要顾着这些银鱼的主人而谨慎行事,眼下赵莼却浑无顾忌,将湖中银鱼俱都给打死在了这里,亦不怪杭书白面色难堪。 他哪会不知赵莼是有意要显摆自身,偏今日设局就注定了他与赵莼之间只能有一人立起,另一人却必然是要倒下去做垫脚石的,杭书白自不愿做了后者,眼见着时机已至,借口也都摆到了自己跟前,便假意看了眼地下,惊怒道:“赵师妹怎的是把这些雪尾都给打死了!” 众人一听,立即又抬眼向前望来,看这成千上万条银鱼伏在地上,纵是还有声息存留,也早已去了大半生机,不复先前灵动了。 区区妖兽罢了,他等心中自不会有什么顾惜之情,只是杭书白才说过这鱼是项泫所养,下刻赵莼就将之打杀了大半,便难免是做得过了些,不曾给项泫师徒留脸面了。 赵莼得杭书白质问,心下只暗暗一笑,面上却拂袖不快道:“杭师兄只说捉了鱼来,可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又何必在此纠结?不过几条鱼儿罢了,大不了赔给师兄就是!” 说罢,便要阔步往座位上行去,又见眼前一暗,原是杭书白错身拦了上来。 他面露为难之色,不禁皱了眉头道:“今日设下小会请师妹来此,本是仰慕师妹威名想要结交一番,不想师妹却不承情,反闹得一湖雪尾所剩无几,到底是可惜了。” 赵莼两眼微眯,唇边嘴角亦平放下来,欲看这杭书白是要演何戏法,又要何时与她来见真章。 此前邢婤曾予她一封传书,正是讲了杭书白所图何物,不过是象玄一脉有一斗法借势的法门,故才让这人盯上自己来了。杭书白想杀她威风助自己上位,也须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先! “赵师妹年轻气盛,做事难免冲动了些。” 此刻出言相劝之人出乎意料的不是邢婤,而是真传弟子席间一个衣着朴素,面貌平平的年轻道人。 他自站起身来向赵、杭二人作了个揖,随后才颇为语重心长地言道:“赵师妹声名在外,我等真传弟子又哪有不心生景仰的,这不,我才从池琸长老处求了些绝罗水在手,杭师兄听闻赵师妹正在四处寻取,便赶忙从我手上换了过去,为的是做成一番好意,赵师妹可莫要误会了。” 赵莼轻啊一声,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似笑非笑地看向眼前人,惊诧道:“我道怎么寻之不见,原是尽都到了师兄手中,却是叫我好找!” 另那说话之人,就是先前在池琸手上取走绝罗水的袁东来了。 杭书白听她话有所指,立时也是冷笑一声,扬起下巴道:“本是想做了先前那场比斗的彩头,也好成全了师妹多日寻求的辛苦,岂料师妹瞧不上我的东西,又怎好拿出来讨嫌!” 看这两人一唱一和,赵莼顿觉无趣极了,这杭书白有心要与她一斗,此刻又非要寻个由头来彰显自己有多正当,且不过论道交手罢了,又何须做这场戏来给人看呢? 她眉头一拧,已然是冷了目光下来,嘴上言道:“既有好意,师兄又何必自贬,这绝罗水的确是我所需,我亦不好平白无故地就从师兄手里取了此物,左不过比斗罢了,多多少少也不差这一回,何不叫师兄与我斗上一场,我若输了,自去与项长老赔罪便是!” 杭书白便等着这话呢,他眼皮一掀,两道精光就从目中投下,立时大声言道:“好!那我就与师妹斗上一回,若败了,手上这些绝罗水自都予了师妹取用!” 听着两人约下一场斗法,座中众人也霎时来了兴趣,一个是如今龙虎楼天榜第六的真传,一个是深受掌门仙人信重的天骄,另还是一个先一个后,前者胜了便是长幼尊卑有序,自当是老一辈的弟子更厉害些,后者赢了就是后浪推前浪,天才人物须看今朝。 袁东来见此景象,自是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暗说赵莼这等天之骄子,一路行来实在太过顺畅,什么好事都是被她得去,今日也合该吃些苦头! 已然从赵莼这处取了满意答案,杭书白神色舒然,亦不妨宽泛了些,作势与赵莼言道:“师妹既是客人,这斗法之处便不妨由你来定。” 赵莼随意一瞥,回话道:“这就没什么纠结的必要了,我看湖上风光开阔辽远,也无甚障碍遮挡之处,便干脆就在这里了。” 杭书白便当她是强作镇定之貌,对此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就应承下来。 二人调息了约有半个时辰,另又起了岛上阵法不叫其余人等受法力余威所害,这才齐齐动了身形往湖上飞去,各自站定一方,默然对峙起来。 看此方洞府的布景也能知晓,杭书白正是修得水行道法,与其恩师的《长渊碧虚书》一致,此法虽不比那门《三十六川玄泽金经》来得锋芒毕露,却也自有其独道出色之处,修此法者大多根基深厚,法力磅礴,兼又绵长渊远,即便是面对修为高过自己的人,也有底气支撑抵御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四周景象,暗中哂然道,这赵莼当真是个极其孤傲之人,他本想着对方会选一处有利于自身的地界,不想其气盛如此,竟随手点了秋水泽来与自己交手。秋水泽中无处不是水域,正是为他提供了不小的助力,只在这般地界出手,平白也能增他三分实力,若这样还能输给赵莼,他就真是忝居龙虎楼之位了! 杭书白胸有成竹,眉宇之间便就一片潇洒,竟是微微颔首,道了句:“我这手段,师妹可小心了!”这才并指往前一落,化出两道湛蓝法光疾驰而去,却是矫似游龙,带起一阵泼天水意,于呼吸间弥满四野。 章一百七五 见招拆招 眼看两人斗上法来,座中修士亦不免暗自思量,计较着今日胜负又当如何。 便听席间弟子压了声量道:“虽说这真阳洞天的赵莼素有威名在外,可杭书白杭师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两人交手,却不知是谁能更胜一筹了。” 当即就有人驳斥他道:“休要胡说,那赵莼再是厉害,如今也不过才修行了几百个年头,光是在这修为道行上就远不如杭师兄,更不要说杭师兄亦是出自我十八洞天之内,向来不缺顶级功法与上乘法器傍身,赵莼要想与他一斗,显然是高看自己了!” 似这等心高气傲的真传弟子,自不把赵莼从前的一干声名放在眼里,十八洞天内多的是风云榜真婴,取得榜首之人亦不在少数,如今到了真传弟子行列,这些寻常事迹更是不值一提,遑论叫人记住。 不说旁人如何猜测,赵莼对上杭书白时,心中也不曾像往常那般随意。 其身为龙虎榜第六,自当是有其过人之处,似杭书白这等真传,已可谓是通神之下难见敌手,任意放得一个出去,同阶之内大多可以横扫,便更不必说是修为道行还稍逊一筹的弟子了。 杭书白有其倨傲的底气,亦不觉得自己今日会败在赵莼手中,是故气定神闲,只等赵莼如何招架自己,并不在一开始时就豁出全力来斗敌。 这两道湛蓝法光一经出手,须臾间就已迫至赵莼面门,比她从前面对的外化修士又不知要强过多少,此前曾与赵莼交过手的太元弟子萧衮,与这杭书白相比,就可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湛蓝法光宛若惊鸿照影,飘忽间似有若无,以肉眼已是完全不可分辨,饶是赵莼也须小心应对,方才能洞悉此光路径,在其近身之前便起了剑罡护体,又放了两道剑气出来将之给斩了下去。 剑气无形,就只看见这湛蓝色的光华猛地一滞,却在赵莼身前闷头下沉,随后兜起圈子一转,竟不曾被剑气给斩去,而是十分刁钻地与其纠缠起来! 两者皆灵动无比,正是谁也不肯让谁,剑气锋锐刚强,湛蓝法光便矫捷缥缈,即便是被前者拦腰斩断,亦能够在眨眼间聚合一处,如湖上涟漪般恢复完好。 早知杭书白不好对付,赵莼见此便也无多意外,对方既想按兵不动,倒好叫自己先发制人,看他究竟是有几分手段。 赵莼抬起袖来放出真元,湖面上顿时又见水雾腾起,她只一招手来就把两道法光拿在掌中,一瞬间,仿佛是两条异蛇在她手中挣扎不休,顷刻间就要撕开皮肉,直穿筋骨。赵莼目光一闪,丹田异火便翻腾而上,霎时将这法光吞得一干二净,暂且是防下了这一法术。 她目视前方,杭书白自巍然不动,很有一番泰然自若的气势在身,叫观战之人无不心生景仰,愈发觉得此人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赵莼遂轻喝一声,一柄玄黑长剑自身后冲天而起,伴随着直上青霄的剑意,似乎斩开天地也不在话下,须臾间,又是十道剑气分化而来,纵横上下去向十方,结作十方剑阵向下镇压而来,杭书白自逃脱不得,却不容他有所反应就已身在阵中! 见如此,杭书白亦沉下脸色,并不若方才那般轻松写意了。 赵莼在真婴弟子中声望极高,便是她曾以这十方剑阵之法取下了风云盛会的榜首来,有名的弟子,其一身手段神通也大多会流传在外,杭书白既是打定主意要与她相斗,又哪会不在事前做好准备,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对此有所提防。 十方剑阵一旦结下,想要破阵而出便几乎没有可能,且困阵之内无处不有剑意存在,说是独属于赵莼的一方小小天地也不为过,是故强行破阵并不可取,就只能逼得对方主动换下手段来了! 杭书白冷冷一笑,身躯之上便起了层层水波纹样,仿若是掷石水中而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随后身影渐渐淡下,如一层飘逸轻微的泡影,似乎随时都会飘飞而去般。他自挥手掐起法诀,四块脂膏一般的玉牌便接连飞出袖袍,齐齐列向周边,当即是牢牢地护住了自身,未叫剑意侵入半分! 赵莼作为结阵之人,又如何会看不出来杭书白与旁人的不同,这般手段一出,其人虽还在剑阵之中,可阵内却完全没了他一点声息,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并无法出手将之拿定下来。 她稍作思忖,随即拂袖一挥,便见得剑阵之中陡然现出一道身影,那人面目模糊,持剑受召而来,正是人魂所称的剑仆,因是与赵莼心神相通,此刻无需调令就已纵身向前,起得一剑向杭书白劈头斩下! 立时间,其身前的四道玉牌也起了功用,相互间牵引游移,神光大作,不断将迎面一剑的力道向四周卸去,竟使得剑仆一剑滑落,就此偏向了旁处去。 赵莼目露凝重,心下更把对方抬高了不少,便说天榜第六的杭书白已是各般手段层出不穷,那几个位次在他之上的龙虎楼真传岂不是更加实力了得? 昭衍有真传弟子三千余人,每一人都可谓人中龙凤,能在这当中突出重围,力争龙虎的修士,又哪一个会是简单之辈呢? 倒是平日里交手的绝顶天才还不够多,或又说杭书白这等实力的同阶修士不多,已然是让她久久未曾直面强敌了。 便又使剑仆斩下几剑,皆被玉牌游移化解,赵莼亦不得不取用另外的手段制敌。 席座上,邢婤目放精光,正是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场斗法,赵莼也好,杭书白也罢,她都算知道些许底细,故一见阵中景象便立时心领神会,笑道:“早就听闻赵师妹已然破入剑魂境界,想必那阵内之人就是传闻中的剑仆了。” “是有如何?”韩萦初端坐席间,并看不惯邢婤心向外人,是故语气不豫道,“杭书白的空明灵幻身早已到了大成境界,不说是我,就是大师兄亲自上阵也少有办法可破,若不是这等堪称百密无疏的守御神通,何以让他守得住天榜第六? “邢师妹,你可是高看那赵莼了!” 章一百七六 幻化虚实 一说这处,邢婤心底也多添了几分凝重,她到底是后来之人,很少与韩萦初、杭书白这等久居前列的弟子交手,一应手段也不过是听说而来,并不曾真正见识过。 只是这空明灵幻身的神通堪称是如雷贯耳,便是她没有亲眼见过,亦早已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不少底细。 昭衍门内有各式神通不下百数,此法在当中可称为是一等一的守御之术,却另外有着诸多限制,对修士的根基、道法与悟性都存了考验,非法力浑厚者不得入门,非道法相合者不能小成,而这与之相合的道法,又须厚重中存了轻灵,浩阔而能见微渺。空明即是浩阔澄澈之水,是以修此神通者多是《长渊碧虚书》一法的弟子,杭书白亦不例外。 这一神通大成后,可化自身为无形幽水,便无论是真元法力还是元神魂魄,都触不及修士本身,只将从一片空明虚渺中穿透而过! 凭此神通,杭书白已不知让多少弟子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甘拜下风。 可惜这守御之术到底是被动法门,等遇上韩萦初、程勉真这等弟子,他又是在攻杀之术上逊色了一筹,是以才屈居龙虎楼第六。 不过……今日对付一个赵莼,已完全是足够了! 任剑意在阵中穿行无阻,却无半分触及杭书白本身,他暗暗一笑,便确定了这十方剑阵只能困他,却不能伤他,而赵莼要维系这等剑阵,所耗费的法力也绝不在少,是以要不了多少时候,对方自然就会解了此阵。 另一边,赵莼仔细观望着杭书白的这通手段,便知对方恐怕是用了什么神通将身躯给幻化去了,好使得外在之物并无法触及到这一层“虚”。 既知十方剑阵没了作用,她亦当机立断撤下此法,毫不在此纠结犹豫。 见赵莼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解了十方剑阵下去,杭书白便更是多了底气,他略微后撤几步,两袖一掀就有层层水浪叠起,四块玉牌各据一方,正是牢牢将其给护在其中,内有守御神通,外有护身法器,如此,就算赵莼再有手段,也难以破开此防! 滔天水浪一重高过一重,伴着同样浑厚磅礴的气力不断向赵莼冲撞过去,杭书白早已将三道灵关悉数打通,又是在外化境界浸淫磨砺过了千载的人物,其法力根基自不必说,如先前赵莼那般掀动大湖的阵仗,对他而言自也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赵莼深呼口气,丹田内的真元便径直往下身行去,好叫她能在这摧天气浪中稳下身形来。此时此刻,杭书白有何攻杀手段她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这幻化了身躯的神通若不破除,她就是挡下对方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彻底将之败下! 她纵手一挥,立时起了护体剑罡将自己挡在其后,心中已开始细细思量起要如何才能破解了这一法门。 剑罡之下,赵莼的目光迅速而灵动地划过那四块玉牌,此件法器未被杭书白用以攻克敌手,可见多是防御护身之用,这亦表示着那幻化身躯的手段并不是完全立于不败,只当有什么破解之道,才叫杭书白另外准备了一重防备…… 凝望着对方如水波一般荡漾的身影,赵莼只觉时间过得极慢,但脑子里的想法却又过得飞快。 修士本身的存在是“实”,杭书白幻化的身躯是“虚”,只若涉及虚实的变幻与把握,那就不能是外化修为能掌握的手段了! 亥清同她讲过,窥探虚实,那正是通神修士才能触及到的境界,也直到拥有洞虚修为,修道人才能真正做到掌握虚实,于一念之间炼虚成实。而在通神境界中,修士方可拥有将此世的真实炼化为虚妄的能力,这是因为有道图能作为虚与实之间的媒介,杭书白并未到此境界来,自也不可能拥有这一本领。 眼下不管他真身是实是虚,都不会是通神修士一般对外衍化出来的虚相,而只要有一点、一刻的真实,赵莼都能触及其本身! 想到此处,她的心中已然是有了一个想法,只是尚需试探一番才能施行。 赵莼只身一人站在巨浪之中,任潮水如何拍打也巍然不动,倏地,她忽然纵身跃起,一步将那浪头踩下,随后挥身向前而去,刹那间撞碎千重波涛,仿佛一瞬间就到了杭书白的近身! 后者眉头拧起,并不知赵莼此举用意,却仍是小心防备,未有松懈! 杭书白心念一动,那四块玉牌中离得最近的两块就已在霎时之间移了过来,各自是起了一道玉白光华,欲把赵莼给拦在其外,后者则有条不紊地祭出剑气与其中一块玉牌纠缠起来,另一块玉牌悬停空中,便直接被赵莼一手按下,险些被直接拍入湖中。 她微微抬头,目光紧锁于面前缥缈虚幻的身影,此时杭书白按兵不动,正待观察赵莼将如何下手,不过须臾之间,赵莼却如下定决心般祭出长剑在手,就此要斩向眼前之人! 那剑来得极快,杭书白只暗叹了声不愧是弟子一代中最为卓绝的剑修,心中亦不觉赵莼此剑能落在他的身上,此神通连阵中剑意都能阻下,又何况是实形的剑式? 只能说意料之内,赵莼这一剑再次落空! 他两眼微眯,因见赵莼处在近身之地,自也知晓此时就是出手制敌的大好时机。杭书白不动声色地催动丹田,一股精练凝实的真元便很快涌了上来,便不知他细细呢喃了什么法诀,其身前两块玉牌竟倏然一变,齐齐化作两把雪白飞剑,交叉向赵莼斩去! 原这法器并不只有护身之用,到关键时,还能变化为杀伐利器! 赵莼目光闪动,连忙抽身回避,极是自然地做出一副凝重紧张之态来,叫杭书白聚了大半心神在玉牌之上,意欲一击败敌,速战速决。 便在这时,一柄长剑忽从其身后斩来,剑气比劲风更快,几乎叫人防不胜防! 章一百七七 重创 可惜杭书白不是常人,他自警铃大作,另两块悬停别处的玉牌就此疾驰而至,“叮”的两声撞在剑上,那长剑遂顺势偏移,自他肩头斜斜往下斩去,叫一片衣角徐徐削落下来,晃晃悠悠垂到湖面。 杭书白这才回身一望,见趁势偷袭自己的是个面目模糊的执剑人,即知这是赵莼先前所化的剑仆,此刻便用来留作了后手! 他紧紧皱起眉头,心中大喊一声不好,遂又垂下目光看了眼湖面上的衣角,登时便知晓了赵莼此举用意。 的确,修士尚在外化境界时,并没有能力窥见虚与实的真谛,他这空明灵幻身看上去神妙无比,好似是已触碰到炼实为虚的门道,实则这两者之间仍然存在着天差地别。通神修士的炼实为虚,即是将真实之物炼化在道图之中,又自道图向外投出虚相,故才能令旁人触之不及。 他今无道图在身,所谓的幻化成虚也不过是高深些的障眼法罢了! 杭书白心头猛跳,一见赵莼将目光扫向下方,哪还不知自己这道神通已然被人看穿! 因而提防之心大起,立时又挥手将四块玉牌捡来,且不管赵莼要如何出手,都是先凭着这副法器把自身护住。 赵莼抽身后退,离杭书白远了四五丈距离,剑仆随之而动,亦将身隐入浪潮波涛之内,眨眼间便再看不见具体身形,她这时心里已然定下,算是知晓了杭书白这道神通的大半底细。若说其中关窍,其实也与当年魏沉桐的手段存有相似之处。 却都是将本身存寄于它处,以另外一种形式对敌罢了! 甚至魏沉桐的心游离魂之术还要更高深些,因是与那深谙虚实之道的周仙人有关,个中手段也是得了这位仙人指点,叫她在真婴境界就能将之施展出来。便等这魏沉桐有了外化修为,杭书白的空明灵幻身还未必能与那心游离魂术相比。 不过前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妙处,魏沉桐的神通须得提前做好万全准备,最好是找到一处隐匿安全的藏身之地,如此才好安置真身,叫之不受外界影响。且在施展此术的中途,其真身亦没有多少反制手段,若不幸被人寻到那藏身之地,大抵也走不脱一个死局。 杭书白的这通手段则灵活变通得多,亦无需做多准备,谈得上一个收放自如。 赵莼目光沉静,不偏不倚地在湖面上兜转一遭,因先前剑仆出剑时触及到了杭书白的真身,故她这时就能察觉出来对方有一丝气息埋入了湖中,约莫是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与大湖相联系,就不知是将原本的真身藏到湖中哪里去了。 她先前是想着对方掌握不了虚实之道,若其对外示人的身影当真是虚影,那这道虚影就不可能反过来触到真实的她。 必须是真实之物才能与真实之物相触碰。 是以在杭书白以为自己寻到了纰漏,意欲趁此机会对赵莼下手时,就必然会为此显露出实体来! 她便再退一步,御起一剑向大湖斩下,却只闻水浪之声顿时传来,不见有丝毫浪潮向上掀起,赵莼凝神一望,这才发觉此前波涛汹涌的阵仗并非由大湖而来,而是杭书白自身法力所化,一应手段也正是为了掩藏他埋入大湖的那一缕气机。 杭书白见她径直向湖水挥剑,心中登时又是一急,亦不去管那三七二十一了,连忙是将四块玉牌尽都御起,眨眼间化了飞剑出来,如疾雷电闪般向赵莼杀了过去,另又分出一道神识沉入水中,便欲趁着赵莼应付飞剑的功夫,将这神通再做一番变动。 可惜他料错了赵莼,既有前头的试探在,那她就不会放弃这由此得出来的机会! 杭书白隐匿在湖水中的气机太过浅淡,如非赵莼以剑仆触及到了他的真身,甚至都不能将之察觉出来,可见要真正寻到这一气机会有多难,倒不如引蛇出洞,趁着杭书白急于出手的时机,在他化出实形时一剑了断! 赵莼反应极快,如何想便如何做,一见那四道飞剑破浪而来,即知杭书白此刻必然露出真身,是以当机立断迎着飞剑杀了过去,与突然现身的剑仆一前一后,各自落了一剑在杭书白身上! 因顾忌着同门这层身份,她亦没有下去死手,如白虹贯日般的两剑下去,却是一剑削下了杭书白的道髻,叫他一头乌发散乱下来,另一剑则直指其咽喉丝血,割出一道殷红痕迹。 她已收手不少,只是长烬太利,杭书白可防之不住! 这胜负逆转来得过快,快得观战之人几乎都为反应得过来,只觉前一刻还是杭书白纵了飞剑过去,一晃神的工夫,赵莼就已横剑于他颈边。 邢婤端坐席间,正是将这前后因果一览无余,便于心底暗赞了几声妙哉,下一瞬又脸色大变,霍然从座上站了起来! 亦不只是她,今日这湖心岛上的一众弟子,此刻都不由得惊呼出口! 原在赵莼与之定下胜负后,杭书白自觉割发受辱,竟赤红了双眼要与赵莼动上真格,此前弟子相斗皆遵循着点到即止的原则,两人都还算有所收敛,是以杭书白才起了这番念头,赵莼就已双眉紧皱,心说你既不仁可别怪我不义,旋即一剑落下,却把他左半边身躯都给削了下来,一时间血流如瀑,触目惊心! “赵莼住手!” “师妹,且慢!” 韩萦初与邢婤双双跃起,然却是慢了赵莼不止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杭书白惨叫一声,自那半空中跌落下来。 这两人一个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却双目喷火,恨不得要与赵莼动起手来! 面露急切的自然是邢婤,她一见杭书白惨状,便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只怕不能以同门比斗来做收场,又念着程勉真特命了她看顾这事,赵莼下此狠手,对方也难免要过来质询。 韩萦初则勃然大怒,登时便对赵莼大声呵斥道:“众目睽睽之下竟敢重伤同门,今日我便要将你拿下问罪!” 章一百七八 做主 赵莼瞥她一眼,抬头冷笑道:“问罪?你是什么人,来问我的罪?” 韩萦初却愣住,似是未曾想到赵莼会做出如此睥睨姿态来,不由得问道:“你这是何意?” 不仅是她,便是邢婤也不想赵莼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微微睁大双眼,其中布满惊诧之色,只见面前人微眯了眼睛道: “你既非执法弟子,又不是诸殿长老的身份,有什么权力要拿我问罪,”赵莼身形挺拔如山岳,自有一股威武不屈,刚强伟岸的气度示人,她挑眉直视韩萦初,语气在不卑不亢之中,又颇有一丝不屑,“且不说是杭书白动了杀心在前,我不过是因防备于他才会先行下手,何况他还没死,便就算是他真的死了,也自有长老前来过问,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来讨要说法?” 她又侧过身来向邢婤作了个揖,淡淡一笑道:“今日是非对错自有明眼之人能够分辨,我赵莼自问行事无错,任谁来了都只一个说法,此后若大师兄问起,也请师姐拿了此话转告。” 邢婤怔愣着点了点头,韩萦初却已回过神来,为此气得面红耳赤,直叫喊道:“哈!好个厉害的硬骨头,我这就请了大师兄做主,看你赵莼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赵莼只抖了抖袖袍,再不与她多言一句,待向邢婤交待完了这句,便纵身而去,如先前那范承函一般不辞而别。 不过主人都已受此重创,眼下自也没有人来与她计较这些了。 至于杭书白生死如何,赵莼亦从未有过担心。 修行到此境界,即便是被斩断了半身,也有的是办法能够挽救回来,何况杭书白背靠象玄洞天,顶上师尊又对他极为喜爱,区区几种弥补身躯的灵丹妙药,哪里会有拿不出来的可能? 只是赵莼的剑上留有神杀剑意,纵是杭书白能救回条命来,也须耗上数十上百年的岁月来疗养此伤了。 因他生死未卜,彼时也无人能替杭书白做主将绝罗水给了赵莼,她便没有纠结这事,出了秋水泽就先回了洞府,此并不意味着赵莼就放弃了那些绝罗水,只道这些东西过了明面上的约定,迟早会有人将之拱手送上门来。 就如韩萦初所说那般,真传弟子之间也自有人能“做主”。 未过多少时日,就在赵、杭二人相斗,杭书白技不如人反受重创的消息不胫而走时,那做主之人的使者亦登上了羲和山的门来。 因动身之前就已得过程勉真的嘱咐,吕盈被领入殿内面见赵莼时,已不由额外提起几分精神来,她并非一般的传话使者,而是程勉真座下三弟子,头上虽还有着一个师姐和一个师兄,但也是正经拜入门下的亲传,不是那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记名弟子。 按说传话之事本不重要,随便指使吩咐个看门童子或奴仆侍婢也就罢了,可这位赵尊者似乎很不简单,程勉真也极为看重这事,今日才让她带话过来,不是什么传召与质询,而是携了东西过来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好叫对方能够安心。 也不必用什么似乎了,光是吕盈听说过的事迹,就已足够让她对赵莼心生敬畏。 真婴境界时打上夔门洞天,前几日又当众将一名象玄洞天的真传打了个半死,听说韩萦初是又急又怒地来寻程勉真,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只晓得她走时的面色十分不好看。 心中腹诽着,殿内的赵莼已是理正衣衫等着她上前拜见。 吕盈才不过归合修为,还未到赵莼跟前就已被一股群山压顶的气势吓得怕了,她缩了缩肩膀跪下叩首,只听那人喊她免礼,这才低着脑袋小心应答道:“回尊者的话,家师特地派我过来传达,说那日秋水泽的事情他已尽数了解,这事乃是象玄洞天的杭尊者越矩在前,本就不关您的事情,若有长老们问起来,也自有他去理论,叫尊者不必担心。 “此外,当日约定中的绝罗水,家师也让我给尊者送过来。” 说罢,她将手探入袖中,取了个墨黑颜色的宽颈圆肚瓶递上前来,道:“还请尊者过目。” 赵莼自不疑它,一挥手就收了墨瓶入袖,面上堪称和颜悦色,言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她受了程勉真的好意,此刻也不妨多言几句,道:“大师兄公正严明,不愧为诸弟子之首,我亦心悦诚服,改日当亲自过去拜会。” 吕盈得了满意答案,此行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因见赵莼没有传闻当中那般狂傲恣肆,故也就放缓了几分神情,喜悦道:“尊者若来拜访,家师自然高兴,如今事情已了,晚辈自当回去复命。” 便又从赵莼手中得了一件宝光湛湛的护身法器作为见面礼,吕盈亦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心中如何欣喜自不必言说。 过数日,赵莼应言前去拜会程勉真,到回返洞府之时,已然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又吩咐底下人她要闭关一段时日,叫等闲事情不能前去惊扰。 玄徊洞天,云帘峰。 峰头上,碧波似镜,烟柳如绦,抬望去,霞色漫天,罗彩交织,自然是那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景象,叫人迷醉其间。 程勉真长身玉立站于廊桥之上,旁边却得一位身量适中,面容清秀的女子并肩,细看两人交谈之态,竟又是程勉真有多礼待,神情庄重谦和。 “你已见过她了。”袁徊月笑眼盈盈,气定神闲而道。 程勉真眼神一动,点了点头:“的确不是等闲之辈,杭书白败给她自然不冤。” “他习了象玄一脉的脾气,一向有些鲁莽好斗,如今叫他吃些教训也是好的,项长老那处你也不必担心,过几日我亲自去与他说道,这些小辈的事情,要长老们插手进来可就变了。”袁徊月微微摇头,另又看向程勉真道,“你觉得,若赵莼要与你一斗,谁胜谁负?” 程勉真肃容以对,待稍作思忖后才斟酌着应道:“同门比斗不过点到即止,胜负倒是难说。若决死相争……她还差些火候。” 章一百七九 各司其职 程勉真这话倒非凭空得来,数日前赵莼曾来云帘峰上拜会,他亦有心想要试探对方一番,以二人今日这般境界,便不直接交手也能得窥一二,那赵莼实力过人,纵是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杭书白败于此人之手,今日看来自不意外。 不过也如他所说,同门比斗尚不能看出个什么,唯到了那一决生死之际,修士的各般手段才会倾尽而出,他比赵莼多出千载道行不止,离那通神境界亦不过一步之遥,甚至说契机已至,心念一动便能有雷劫聚起,同阶修士自不可比。故真到了要分生死的关头,即便是赵莼也不敢有十全把握。 袁徊月微微颔首,既不否认这话,亦不在此多言置喙,只深深地看了程勉真一眼,平声道:“若再给她三五百年的时间,程师弟,你觉得又当如何?” 程勉真呼吸微滞,此回却是久久未语。 “她如今三道灵关只通了两处,便已能杀得了杭书白了,”袁徊月只当未见他面容中的晦涩,顾自移开眼神,徐徐说道,“你道掌门仙人为何会如此看重那赵莼?她天才也好,机敏也罢,最厉害的却不过是这一日千里的进境,自入道以来五百年就有了此番成就,便再等个几百年过去,谁知她会不会再破境关? 她既不愿来争这大师兄的位置,你也不必拿她当寻常弟子来看,大劫当前,这些同门争斗何足挂齿,那赵莼有她自己的路数要走,难道你我不是一样?” 话已说尽,她沉静温和的声音仿佛带去最后一丝怅然,叫程勉真心中一动,不觉抬高了声音问道:“师姐心里若是这样想的,又为何要在如此关头选择突破呢?你我都知道天海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只等那抬天柱降了下来,就是到大道魁首出世的时候了,凭师姐你,难道就当不得这大道魁首?” 纵是那赵莼天资过人又如何,难道就要因一个人的起势,叫万千个人甘心沦为陪衬? 这可不是掌门仙人一语就能定下的事实,他压得服门内的真传弟子,可却镇不下天下英杰的奋起之心! 如今通天之路就在眼前,试问谁还能按捺得住? 袁徊月诧异地看了过来,末了竟露出几分笑意,问道:“程师弟,你难不成以为我突破通神是得了谁的吩咐不成?” 程勉真皱眉不答,袁徊月却大声笑了起来,一挑眉道:“我的事情谁也做不了主,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什么大道魁首,什么龙虎楼大师姐,这些东西通通都不如我的前路重要!师弟,你可知世人皆说,都是那云阙山的周仙人夺走了我师祖秦仙人的大道魁首,可这又能如何呢?秦仙人一样摘得了道果,如今也一样是我昭衍的撑天巨柱,可见有没有这大道魁首都不重要,路就在这里,只看谁人去走罢了!” 她压下了声音,眼神内不无认真之意,只告诫道:“师弟,我仍是那句话告诉你,掌门仙人的眼里,各人都有各人的位置要坐,也有自己的职责要履行,如我,待过几日就要接下九渡殿首座长老的位置,如你,领率真传弟子就是你的责任,再如赵莼……你又怎么知道她的路会好走过你我?” 待说出了这句话,袁徊月才缓缓闭上双眼,沉沉地叹了口气,留下程勉真若有所思,神色凝然。 至于她口中路不好走的赵莼,如今却是扫除了近在眼前的障碍,勉强拓了条通畅的路径出来。 “这便是三阳剑煞了么……” 望见眼前灿若金阳的一点,赵莼赶忙是拿出承载之物来,小心翼翼将其盛放入其中,莫看这三阳剑煞只得绿豆一般大小,却已是赵莼这半年里炼化得来的所有了。此前元渡洞天之人也是把她缺少的玄水玉魄给送了过来,三阳三阴六种金铁终算是全部集齐,再配上程勉真送来的绝罗水,至少炼化其中一半是足够了。 “按照现在的炼制速度,便至少要五六十年才能得到这全部的三阳与三阴剑煞,好在我并无其它事情要做,就连不非山的事务也被掌门仙人以拔除魔种一事给抹除了,倒是给了我一段不短的清闲时日。” 一想到这里,赵莼也不住松了口气,因她晋升真传弟子时不非山的任务还未完成,按照律例来说,本是要给个颇为艰难的事情来做,好在掌门是把魔种之事给算做了任务,一来二去,不非山那边也不曾前来过问。 若不如此,她现在可有得忙了! “除此以外,下届风云会似也没有多少年了,玉珂修为正好,也当叫她下场历练一番。”便估摸着还有五十余年的空闲,说不准那时三阳三阴剑煞也已炼好,倒能够陪着弟子一起前去了。 赵莼整理好心绪,一味是没有多少急切焦躁之情,眼下既想好了目前要做的事情,手上便就有条不紊起来。 羲和山府,平天峰上。 秦玉珂收起法剑,眉头微微拧起,暗自将近来所得整理一番,又觉进境不够,故而有些失落之态。 好在她意志坚定,这点沮丧之情倒很快又都散去了,片刻后见了来人,更忍不住眼前一亮,笑着招呼道:“师叔,你来了。” 那人却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道:“与你说过几回了,我虽与阿莼年纪仿佛,可你也不必称为我师叔。” 秦玉珂上前打了个稽首,仿若未闻道:“师叔怎有闲暇过来寻我,可是为了先前所说的那事?” 戚云容叹了口气,心说秦玉珂与她修为相当,却因着赵莼的这一层关系将自己放到了晚辈身份上,倒叫她平白多了个真婴修为的师侄了。 好在戚云容也是个不大计较的性子,念着今日前来还有要事,便干脆开门见山道:“你既然知道,那我也就不用多说,风云会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如今阿莼还在闭关,算着还有两年便要启程,我看恩师与施长老的意思,都是想让你随我一起的。” 章一百八十 长老相请 现如今风云会开启在即,秦玉珂亦早就考虑过这事,眼下也不过多纠结,当机立断道:“我入真婴境界已久,此回大好机会在前,又怎能不过去尝试一番?至于恩师,她老人家自有要事在身,我这做弟子的本就不该过多打扰,如若巫蛟前辈与施长老愿意,我就与师叔一起过去!” 她自然是个有主见的,不须赵莼插手太多,自己便能决定好这条修行之路要如何去走,因而赵莼也并不担心于她。 细想来,真阳洞天一脉似乎大都如此,门中弟子虽屈指可数,却尽都是心性坚毅之辈。 戚云容见她坦然答应下来,也便放心了不少,只是她终究不是秦玉珂本人,亦猜不出眼前之人的心思来。 秦玉珂心道,真阳洞天不算头顶上那位师祖,就是她师尊与已经陨落的师伯这两人,都已是同代里无人能出其右的旷世奇才,她纵是比不得恩师,此回也绝不肯丢了真阳一脉的脸面,必是要力争上游,好叫旁人知晓她真阳洞天的厉害。 如此一来,这才明悟的两窍剑心便不大够了,她还须再刻苦些,方能做到不让人小觑了。 又将戚云容送走,兼刻苦修行一载有余,秦玉珂才安心离了平天峰去,转而向洞府中再做准备。 平天峰是赵莼在羲和山中设下的道场,其间留有赵莼一道剑意,向来是秦玉珂磨炼剑道的去处,这些年来她勤修不辍,几乎是把这平天峰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居所,比原本的洞府都要熟悉得多了。 此去行装不多,秦玉珂倒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念头,她一向跟随在赵莼身边修行,除了当初那场龙门大会,近百年来却很少和同门弟子交手,更不要说风云会上还都是天下各宗的顶尖弟子,做人修道都当砥砺前行,她自然不想屈居人后。 又过两日,秦玉珂心中一动,紧接而来便是一阵狂喜与激动,一路行出门去,边听得几声宏远嘹亮的钟声,就知是恩师出关了! 金阳峰上,时值晨光熹微,金辉洒落,云层流泻似水,又像一层轻薄的纱雾。 高耸的山峰如一把利剑穿透层云,好叫一轮金阳做了背衬,为孤高山岳镀上天光。 钟声响过,看门童子这才拉开大门,一时间,只觉一阵宏伟浩大的气机横扫过来,顷刻席卷山峰上下,犹如洪流倾泻,不可阻挡! 赵莼行至正殿时,见弟子秦玉珂已然在此等候,便不觉和缓了神色,笑言道:“好歹是赶上了。” 越到风云盛会前,她便越是念着出行一事,好在日复一日炼制那三阳三阴剑煞,倒也叫她逐渐有了些心得,手上的动作亦快了许多,终是赶在了昭衍弟子动身之前完成此事,便也好借着这回南下让自己松快几分,不然回返宗门之后,就又是闭关磨炼剑魂,却不知要用去多少岁月了。 此外,在用那三阳与三阴剑煞磨炼剑魂之前,她也是想往万剑盟中走一趟,看突破了剑魂境后再到圣堂,太乙金仙的遗剑可会有所不同。 两相合计,此行也是非去不可了。 便想到弟子玉珂还未进入过万剑盟,倒是应该早些启程才好,可惜是被手头之事给耽搁了,如若风云会后无事,也可叫她留在万剑盟中修行一番,如此圣地,自当对剑道修士益处多多。 秦玉珂尚未想到这些,只因师尊出关而倍感喜悦,当即行了礼道:“弟子恭贺恩师出关!” 赵莼便点了她随行出山,询问道:“可知此回是谁人带领,还有几日动身?” 秦玉珂遂边走便道:“听戚师叔讲,此回是由得坤殿殿主,颐光大能率领弟子过去,许殿主虽未领职,可她座下弟子袁长老却是去了的,另外就是各殿长老们,施长老本想邀了弟子同去,如今恩师却出关了,还得要告诉长老一声才好。” “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费心,”赵莼摆了摆手,言道,“众弟子都要会合在飞星观上,届时他们便知道了。” 惠风和畅之日,施相元与巫蛟并立于飞星观上,只见得赵莼身形徐徐而至,心中便知晓她这是陪着弟子来了。 因赵莼尚在日宫修行时便历经了一届风云会,算来关博衍便已满了三届,座下弟子又无修为适合的,此回就不曾见他前来,只有宫眠玉精神奕奕,不知与戚云容在交谈些什么,几人皆来自重霄小界,背后师门又一向亲近,是故关系熟稔,非比寻常。 “云容,许久不见了。” 赵莼一见这张熟悉面庞,心下便不由唏嘘感叹,她与戚云容结识得极早,只在横云小界中就碰过了面,那时还不过练气、筑基修为,如今倒都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各自在这大千世界内也算有了立足之地。 五百年! 分玄修士的寿元都不过如此。 可越是修行久了,就越觉得五百年太过短暂,便只有见到故人时,才会惊觉这是多长一段岁月。 戚云容冲她点头,亦是利落爽快地道:“阿莼,你出关了!我去年到你洞府时你还闭着门呢,可见这回是为了弟子才肯出来的!” 不比才入昭衍的谨慎小心,戚云容上得师尊爱护,另又有友人作陪,如今虽仍直来直往,却也习得几分巫蛟的豪爽与风趣,即可知岁月荏苒,人亦随之有了变化。 赵莼连忙解释几句,气氛便霎时松快起来,更有巫蛟在旁戏谑玩笑,倒是其乐融融,间歇时回过神来,她竟已模糊了上回言笑是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只余怅然。 可惜这份快活并未持续多久,一个灰袍童子便凝肃着面容走来,庄重道:“剑尊,袁长老请您过去一叙!” 袁徊月突破通神后不久,便在封时竟的授意下坐上了首座长老之位,掌门一脉各有其职,却都始终奉行着一个人的主意。 赵莼心中一沉,遂一改言笑之态,向那灰袍童子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带路吧。” 章一百八一 失而复返 童子点了点头,一路将赵莼领往阁楼之前,才躬身埋首将人放了进去。 阁楼屋舍中,袁徊月早已坐等在内,她面容秀气,五官端正,身上气度沉静温和,倒颇有其师许乘殷的风采。不过赵莼自然知晓,能久居真传弟子之首,又能在突破通神境界后便稳坐首座长老之位的人,怎会像面上所显露的这般简单。 她大步迈入其间,不紧不慢端起袖来作揖,并微微点头道:“袁长老有礼。” 见其坦然自若地走了进来,袁徊月亦不由抬起眼来端详面前之人,赵莼的声名她自早有听说,不论是那风云榜魁首的事迹,还是前些日子败下杭书白的消息,都足以令门中弟子对其侧目相待,俨然是昭衍这一代的第一人了。 各人之言林林总总,弟子之间对她的评价亦各有不同,有说此人孤傲不群,一向对旁人瞧不大上,是以同辈弟子中甚少有人能与之结交的,也有说她肖似其师,性情凶狠残暴,惯是我行我素的,就与当年那位斩天尊者有所相似了。便只有门中几位同那赵莼有过交集的人,会说她平和少言,纵然不够温良,却也绝不是那暴戾乖张之辈。 今日抛开旁人之言,单从袁徊月亲眼所见中看来,这声名赫赫的赵莼实可称赞为风姿出众,气宇轩昂。 不如预想中那般气势迫人,但也十分引人瞩目,一眼望去便知此人不俗。 为着杭书白一事,她曾向其师项泫陈说内情,嘱咐对方莫要因为这事再兴起更多风浪来,要是其余弟子也就罢了,偏偏重伤的杭书白又是项泫最为疼爱的徒儿,故一开始时项泫并不同意这事,也叫袁徊月不得不恩威并施下去,方才叫这人松口点头。不过此事之后,象玄洞天上下便称赵莼恣睢骄横,此脉弟子亦大多心生怨愤,倒也与项泫的有意放任不无关系。 如今看来,至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与那恣睢骄横四字还是不大搭边的。 袁徊月微微扬手,唤了赵莼到她面前落座,虽说两人都已对彼此的师门背景知晓了大半,此刻却还是听她笑言道:“若寻根溯源,你我师门倒是出自一脉,今日唤你师妹,倒要占你一个便宜了。” 她自突破通神境界后,在这昭衍门中便已不是弟子身份,是以赵莼当唤其一声长老才不算为过,如今袁徊月此话,却是凭着她曾经真传弟子之首的身份,来与赵莼拉近些距离,好显得亲近了。 赵莼暗暗点头,面上亦十分客气,言道:“师姐修为远胜于我,若不如此,倒该叫人惶恐了。” 却是因为师尊亥清辈分太高,以至于她与秦仙人都为同辈,可实际上到了宗门之内,这些辈分牵扯才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一要看修为,二要看资历,若只单论辈分出身而无实力支撑,那就是毫无用处的摆设了。 袁徊月实力不凡,却是当年能够压过燕枭宁一头的人物,赵莼又哪能在她面前托大拿乔。 二人谈笑片刻,倒是气氛融洽,袁徊月问得赵莼此行来意,听她是前来观战弟子,便也没有太多意外,因其自家座下也有修为适合的弟子前来,为了这百二十年一届的风云盛会,各大洞天也都有激励弟子上进的打算。 不过她也不曾忘记,今日使人把赵莼唤来相见,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吩咐下去。 便见她神色一整,拂袖往岸上一挥,就落得两件一大一小的东西在二人面前。 其中一件青铜之物模样甚是熟悉,叫赵莼目瞳紧缩,不觉间眼神一凝! 七星尺? 怎会出现在袁徊月手中! 却未惊讶多久,赵莼便反应过来今日之事必有掌门封时竟的手笔在其中,她尚且不知袁徊月对这事知道多少,就只好敛下惊容,不动声色地往另外一物上看去。与七星尺带来的震惊相比,此物就有些平平无奇了,约莫是谁人赐下的符诏,其上流转着有如脂玉一般莹润的光辉。 赵莼抿了抿唇,抬眉道:“师姐这是?” 袁徊月自拿出此物起,便一直分了心神出来打量赵莼的脸色,可惜对方有意隐藏,倒是不能让她看出更多。 这两件东西均出自昭衍掌门封时竟之手,可传下吩咐的却是秦仙人,袁徊月神思敏锐,为此察觉出上头似乎在做什么另外的打算,不过就连恩师许乘殷也对此知道得不多,她便再是好奇,也不能向上做出打探之举来。 “掌门要你拿了这两物去,道此件法器虽然来路不详,可一旦时机到了,你便自然知道该如何驱使,另一物为掌门符诏,须你进入南地后另往万剑盟中一行,要将此符亲自交到我派两位剑仙手中才好。” 赵莼听了这话,不由暗道对方终于开门见山,更心说七星尺若真如她一开始的设想,那就不能以法器两字相称了,此物,极有可能是一件真正的玄物! 此物由她取得,最终又回到了她的手里,思及当年情境,赵莼也不得不以为这件玄物或与太乙金仙有些联系。 至于封时竟口中的时机,她就不好作出什么猜测来了。 不过这两件事涉及隐秘,封时竟与她也多是直接交流,如今却托了另外一层关系传达消息,倒是让人觉得奇怪了。 又说袁徊月也是掌门一系的弟子,却更让赵莼以为这其中隐情封时竟并不打算一直隐瞒下去,仿佛循序渐进般,要将更多人牵扯进这件密谋之中来。 赵莼微微颔首,出言承应下这事,便听袁徊月道自己话已带到,若这几月里赵莼还有要事,亦可随时来此地见她。 出得阁楼而去,便不免看见施相元等人已然各自回返,赵莼凭了令符找到自身在飞星观上的居所,待坐定之后将心神收回,却仿佛不由自主般把风云盛会这一念头在心中过了一道,也正是这时,她心中一悸,略微生了些许不大好的预感出来。 便越是接近界南天海,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连着那七星尺也变得愈发烫手起来。 章一百八二 巨变 至那界南口岸时,已是十余日后。 再算风云盛会的开启之日,便大抵还有半载岁月,诸多宗门在此齐至,无数天才亦汇聚于此,各设斗台,试探虚实。 戚云容因而携了秦玉珂下场一试,赵莼自也不曾阻拦。 她心知封时竟已经撼动了一元冥水大阵,却还不清楚阵下金乌究竟到了何般地步,如是彻底失去了阵法的掣肘,此届风云大会就只怕难以善了。至于万剑盟一事,赵莼却是做了风云盛会结束后再启程的打算,因她不知自己会在那处停留多久,所以也有意要把弟子玉珂一起带去,后者如今也已到了剑心境界,合该去到万剑盟中历练一番。 这日,赵莼调平气息,缓缓自入定之中醒转过来。 她理了理衣衫便出得门去,见飞星观上弟子众多,各都三五成群,并喜笑颜开,神光满面,言谈间不无对风云盛会的揣测,或是高声喊着某某师兄此番必然上榜,又或是低声私语哪一个洞天的师姐想必要一鸣惊人,吹嘘者高谈阔论,言辞振振,好似已经见到脑海中的景象了般,受得吹捧之人则什么神态都有,谦逊亦或得意洋洋。 观此景象,赵莼只得摇头一笑。 原来是风云盛会的日子悄然临近了。 出不得几步便看见施相元带了弟子一起过来,这几日斗台之事已歇,故而弟子玉珂也同戚云容回了飞星观,因顾及着赵莼正在清修,便不曾前来打扰。几人前后而站,云容之师巫蛟也现身在此,眼下正不知叮嘱着什么,说得几个人一脸笑意。 “赵莼来了。” 施相元道行深厚,自然先行注意到了赵莼,他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便言道:“算着日子将近,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启程入海了。” 天海之中情势诡谲,无有宗门庇护便不能进入其中,故对弟子而言也是大事,许多修士怕终其一生都见不了海中天地颠覆的奇伟景象,是以此时此刻已有不少人走出居所,欲待飞星观进入天海时能够一观奇景。 赵莼点了点头,虽心绪复杂,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她此番行出居所,一是为了风云会日子将近,二则是因为冥冥之中有所预感,这界南天海的景况多半会因为一元冥水大阵的变化而产生异象,就不知这异象的阵仗是大是小,会否对风云盛会的举行产生影响了。 她低声与施相元交谈几句,只说天海景色似不如从前到来之时一般澄明了,对于封时竟所吩咐的事情则一概不谈,仍藏诸心底,不漏外人。 施相元因言会意,不由得转了目光去天海之上打量,可惜以他眼力亦对此无法打探分毫,数刻之后,便就不在此言之上多想了。 诸宗启程入海的日子比施相元算得更近些,几乎在赵莼现身后的半日,三才道宫上便传了破浪入海的敕令,众长老亦应命入座,听候吩咐。 裁定昏时为入海良机,哪知太元道派却不肯屈居人后,便将那鹤渊浮宫纵横摆开,做出那不肯让人的强硬姿态来,与昭衍的飞星观各据一方云天,几乎有两方对峙之态,叫余下宗门无不诧异万分,各自暗下腹诽。 三才道宫内,胡朔秋盘膝趺坐,此刻方掀起眼皮往飞星观外一扫,便不由冷笑一声,心头火气直冒。 因三千世界是由昭衍祖师率领万族开辟而来,此些年来无论昭衍盛衰与否,这正道十宗之首的位置都从未有流落外人手中,太元本为后起之秀,能够异军突起冠以仙门之称,其中缘由也大多与那位开派祖师鹤元子有关,有说此派道法得来天外,鹤元子不过只传道授法罢了,却一直未得证实。 昭衍极盛时,受万族来朝,自以为道门正统,便难免视外宗为旁门左道,胡朔秋虽未有此念想,可却一向将昭衍视作诸宗之首,太元突做此态,叫她大动肝火也是自然。 况她并非头回领率弟子,从前几届风云会时亦不见太元强硬若此,偏到如今时候显露獠牙,倒叫她不得不将此事归结于门中被盗走的那件玄物。 念及此处,饶是胡朔秋向来克己守礼,亦不由冷下面容,大手一挥道:“传令下去,命众长老各居其位,将那三才大阵给启了!” 一令发下,无有不从。 只见那云天之上的悬山顿有五色生辉,四方游云亦你追我赶般弥散开来,留出一片澄净碧蓝的苍空,上承于天,下临大地,人居其中,此为三才。胡朔秋执掌玄物自在山河,本身法力便已深厚至极,由她坐镇云上,再有诸位长老同启大阵,此番惊天阵势顿时就与太元临空而望,自是互不相让,却看谁能更甚一筹! 不过今时今日那鹤渊浮宫上的洞虚修士亦不再是萧应泉了。 左翃参负手临于浮宫之上,目视昭衍一方祭出三才大阵,心中却觉畅快无比,好似一口堵塞已久的郁气终于抒发出来! 多年以来,昭衍便如一座压在诸宗头上的大山,推移不动,搬举不开,除非等它自行坍塌,又有谁能将之撼动半分? 想他太元道派亦有至法传世,诸仙压阵,甚至在玄物之上也不逊于昭衍分毫,缘何就要矮人一头,去与那昭衍共称仙门! 他暗道,此为大争之世,混乱之始,稍有不慎就会全盘倾覆,叫天下玄门道修皆亡于旧神之手,然而只要跨过了这一步,就是一切势力重新排布的大好时机,掌门如今已握得生死功行簿在手,就必不能让昭衍再做这世间的主宰。 眼下他不过才初露锋芒,便已叫昭衍那人按捺不住了! 左翃参眉头一展,一挥手来便欲催动法力,好与对方做一场彻底的较量,哪知这时天地间嗡的一声鸣响,竟是叫他也禁不住身形晃动,连忙是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几乎是瞬时之间,深蓝如墨的海水自穹顶之上倾泻下来,这水与底下的云搅混一处,你难辨我,我难辨你,却是另般模样的水天一色。 是时,无人不瞠目结舌,只见天往下落,地往上升,以往海天分明的界南天海,便好像在顷刻之间合拢了似的,成了一片湛蓝的漩涡! 章一百八三 败兴而归 天地间气机震荡,无处不见灵气漫流,只觉一股不可阻挡之势横扫开来,须臾后吞没云天,致得一片天昏地暗! 好在汇聚于界南口岸的宗门之内,亦多半都有洞虚修士随行其中,此刻皆倾巢而出齐御洪流。 而三才道宫内,胡朔秋早已是哗然色变,自是立时破门而出迎去天上,半点不得犹豫地就将那玄物自在山河给祭了出来,那物不见实形,落在胡朔秋手中就好似一团浑浊不清的灰白雾气,片刻后经她鼓气一吹,却是迅速飘出掌心,不过几息功夫就将界南口岸笼罩下来,而其中修士又仿若毫无所觉,见得四周景象更觉毫无变化。 个中修士对玄物本就了解不多,又因那自在山河施展出来后几乎无甚异样,有所察觉的人更也没有多少,唯有左翃参拧了眉头,脸上不难看出凝重之色。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晓得胡朔秋身为得坤殿主,手中必然持有一件玄物,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件名作自在山河的神妙之物。 便说此物一旦祭出,就可圈出一片天地来据为己有,持有玄物之人若在此方天地中,即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 以胡朔秋此般道行,如若当真动起手来,胜负生死怕真是一时难说。 左翃参沉吟片刻,手中亦祭出一件青绿罗帕好将鹤渊浮宫护下,或因天地巨变来得突然,各宗弟子皆是难掩惧色,一应长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现出身来安抚弟子,不叫浮宫之上生出乱象。 至于界南口岸中鱼龙混杂的各方修士,就不如大宗弟子们一般有大能出手庇护了,正是天地逆施,阴阳倒转之际,谁人看了不惊慌失措,急于奔命者,亦无不是各显神通出走逃离,有人遭那气机一卷,立时就搅成一团血雾散开,或有祭出法器护体,欲趁乱行凶作恶之辈,往往法光一亮便受气机倒灌,直把那丹田撑得爆裂开来,登时身死道消不见声息。 胡朔秋垂眼看去,哪还不知此地气机已然完全暴乱,修士身处其中莫说引气斗法,就怕是行走都难! 各大宗门尚且不论,只要还有洞虚修士维持住场面,自家弟子便还是保得住的,唯有界南口岸云集而来的众多修士或是住民,他等在这乱象之下可谓是毫无自保之力,要不了几个时辰,此处就将沦为一片死地了。 幸而未过多久,充斥在此方天地之间的气机便消停了下去,胡朔秋心生诧异,待定睛一看后,顿时也是安心下来。 只见澄空之上立有两道身影,左侧那人身形高大,壮硕如山,满头白发飘扬舞动,衣着打扮亦狂放不羁,她知昭衍门中有两位剑仙在此驻守,此人应当就是其中之一的梁仙人梁延崇了。至于例外一人,其路数不见得出自昭衍,却更像是一玄门中的那位剑仙了。 此二人未曾在天上停留多久,只待胡朔秋传令安抚好弟子,梁延崇便已落了眼神过来,前者面色凝重,正欲与之交谈一二,好打探今日之事有何根由,不想梁延崇抽身便走,仅是留下一道威严沉重的告诫,命门中弟子尽快回返,莫要继续在此逗留。 已有仙人如此发话,胡朔秋又哪能不领命行事,她心中暗道,梁仙人与一玄那位剑仙等闲时少有露面,一向是驻守万剑盟中,为正道十宗看守界南天海,如今这两人同时现身,就怕是天海当中出了大事! 可惜梁仙人不愿透露一二,她也只有先将弟子带回宗门,看门中长辈们如何行事了。 至于风云盛会……眼下还没进入天海就已有了死伤,这等真婴弟子又哪里经得起海上的磋磨,且看天海之中已然天地大变,便知这事必然是兴不成了。 胡朔秋低叹一声,道是多事之秋,还得谨慎小心才好,旋即又传唤长老前来,将返程一事细细交待了下去。 众弟子闻听风云盛会不成,虽难免为此心生惋惜,叹一道大好机缘白白损失,但一想起方才那天昏地暗,仿佛灭世大劫一般的景象,倏地又收了感叹之色,皆化作一片死里逃生的侥幸了。 施相元显然也不曾想到会发生如此巨变,故一从三才道宫出来,便急忙寻到赵莼等人跟前,低声道:“天海生变,风云盛会俨然已是成不了了,我派弟子将即刻回宗,赵莼,你——” “施长老,”赵莼思忖片刻,却摇头道,“我自有要事需往万剑盟一行,便不能同长老们一起回去了。” 她目光一扫,见巫蛟等人的脸色都还算得上镇静,便又看向身边弟子,询问道:“徒儿,为师当往万剑盟去,你若愿意——” 话音未落,秦玉珂便点了点头,颇有些急切地道:“弟子自当与恩师同去!” 却怕赵莼担忧于她,不肯带她一起了。 “如此也好,”赵莼轻嗯一声,想了想道,“万剑盟中自有仙人坐镇,定然能够护你周全,让你同去也是无妨。” 听得这话,秦玉珂这才缓了神色,露得几分欣喜出来。 看这师徒二人已然定下去处,施相元亦不好再劝,只得切切叮嘱道:“观今日异象,就怕往后还要生出什么风波来,你二人虽身处万剑盟中,可也要小心行事,无论如何,护得自身安稳才是最要紧的。” 赵莼便点头应下,随后才与众人辞过,携了弟子直往万剑盟去。 因她事先已有不妙之感,故出了今日之变故后,心头百味杂陈内竟是什么感觉都要多过于惊讶,便安排好了弟子玉珂的去处,这才拿了剑令出来求见两位剑仙。平日里这两位仙人踪迹难寻,即便主动请见也未必能得多少回应,如今有天海巨变在前,再听掌门仙人有话相传,便也都提起心神,连忙将赵莼放来跟前。 昭衍有剑仙两人,其一名为梁延崇,即是先前镇压巨变那人,另一位则唤作奚枕石,赵莼只在从前时候听过几次她的名讳。 这位奚仙人有女名奚龄,乃是昭衍云游在外的博闻楼之主,是以赵莼也从未见过。 章一百八四 商量 梁延崇鹤发童颜,形貌俊伟,即便端坐上方亦显得壮硕如山,两道长眉下眼含精光,却叫寻常人等不敢目视于他。随一呼一吸,又仿佛有雷音咋响,充斥此间,抬望去,便觉滔天气浪澎湃而来,一时内心凛然。 他看赵莼前来拜见,顿时便向下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亦不需开口说话,便叫后者肩背一沉。 二人虽久未现身宗门,可对门中之事也算有所知悉,掌门仙人所谋甚大,初时奚、梁二人也对此颇有异议,只后来知晓七星尺已然被人取出,此事便早就木已成舟,这才不得不改了想法。又说一元冥水大阵能破的原因,赵莼只怕要拿下首功,即便梁延崇也不得不为之侧目,不禁要看看此人与那其它弟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一眼落下,他目中也有了满意之色,嗯过一声才道:“不错,的确是比当年的斩天还要胜过几分……你如今人魂已成,另外两魂可有门路了?” 到底是门中小辈,兼又为剑道中人,破除大阵乃是封时竟的主意,此人亦不过是撞到对方手里了,梁延崇心中暗叹,自不想年轻一代的弟子被搅入其中,可惜如今为时已晚,他亦不得说个什么。 赵莼埋首不动,声音倒是平稳,回话道:“弟子有幸观得陈族剑经,如今已取移剑炼魂之法,炼了三阳三阴两种剑煞出来,只待往后修行能够化用一二,借此破开境关。” 梁延崇闻声颔首,赞同道:“陈族剑经也是祖师所传,此法倒是可取。” 另一侧,奚枕石缓缓睁眼,竟是目如琥珀,流光宛转,只看她相貌不见有多秀美,可称一句眉深目阔,沉静如渊,然而开口之时,又似珠落玉盘,清亮悦耳:“我二人久在盟中,已然是多年未回宗门了,今日你携掌门仙人的旨意来此,就不知是有何大事要传?” 赵莼倒是想直接开门见山的,可惜她身为小辈,面对仙人问话更没有闭口不答之理,也好在奚枕石开口提起,叫她能够顺势拿了符诏出来,回道:“掌门有令,要弟子亲自将此符送到两位仙人手上。” 便看奚枕石大手一挥,那符诏就化作一道白光直直向她手中落去,其握住此符一语未发,只目光垂下,仿佛是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后才拿了符诏递去梁延崇手里,而后者也不细看,当即卷袖收起,便等着奚枕石发话了。 一来一去间,倒叫赵莼觉察出了些许端倪,好似奚、梁两位剑仙之中,却是以奚仙人为话事之人。 她也不与赵莼交待更多,得了符诏便已然心中有数,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二人晓得了,你若无什么大事,近来可留在万剑盟中修行一段日子,圣堂之中自有剑经剑法供你观摩,当要勤苦修炼,早破境关。” 说罢,又抬起袖来屈指弹出一道清光,落至赵莼手中即化作一枚小令。 “再有要事,可去寻谢摘元一见,你与他应当是见过的。” 赵莼依言拜谢,才听奚枕石嗯了一声,摆手令她退下。 即便不看符诏内容,她也能揣测其中之事多半是界南天海有关,奚、梁二人久在此地,对天海的了解或许还在掌门之上,有这两位仙人压阵,便是天塌下来自也有人去扛,何况奚枕石不曾过问于她,想必自己在这当中也作用不大了。 赵莼退出大殿,心下顿时长舒口气,又念着自身剑魂境界已成,持有的剑令也须更改,此之后,倒是能往圣堂一行了。 而待赵莼退下,梁延崇方拿了符诏细细一观,看下其中内容后又不觉皱紧眉头,心中大为震动。 他是知道掌门要解破此阵留下后手,却不想对方动作如此之快,竟赶在寰垣动手之前就把界南天海掀了个天翻地覆,如今一元冥水大阵只剩下最后一件玄物未破,俨然是与纸糊无异了! 看他面色如此沉重,奚枕石却淡淡一笑,将手落在案上一敲,言道:“延崇何必担心,掌门仙人既敢如此行事,就必然会有制衡之法留下,如今大阵虽已残破,可我等还有祖师遗剑在手,却不是旁人能够轻易撼动得了的。” 念及祖师遗剑,梁延崇这才稍稍缓了神色,却仍旧叹气道:“只怕动手太快,会有些惊动了太元等派……” “便拿寰垣来讲也是一番说法,何惧太元等派如何做想?”奚枕石转了转眼珠,倒没有太过担忧,“石汝成想借生死功行簿重序此界势力,掌门亦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如今我等都在棋局之上,真要到了那等不可逆转的时候,掀桌推盘也不过必然之事。寰垣寰垣,石汝成的指望可未必就在此人身上。” 梁延崇只是沉默,便收了符诏起来,才开口言道:“如此,我也好知会程道友一声,。” 奚枕石微微抬手,笑道:“无需说得太多,她自会明白我派用意的。” 话到此处,才念起今日前来传话的弟子赵莼,不由暗暗点头道:“此子倒是不错,也不知天海现此异象,会否对猎云台的出世有所影响,要是为此误了大道魁首之事,倒也可惜了。” 遂又感叹了两句时也命也,就不再去为一名外化期弟子分神了。 至于其口中尚算不错的弟子赵莼,眼下才刚刚拿了两仪剑令在手,终是能够凭借此物进入圣堂的第三层了。 她对弟子一向看得不严,自玉珂拿了剑令在手,赵莼便让她自行安排去了,万剑盟中剑修众多,无论是切磋论道还是交流体悟,都远远要比宗门方便。秦玉珂资质是有,恒心亦是不缺,唯在积累之上少过那些浸淫已久的前人,这与当初的赵莼并无不同,皆是她等年岁太浅的缘故,正好也趁此机会观阅他人剑术,好一采众家之长了。 “虽不知两道剑魂要用去多少岁月来磨,却也得一步一步地走了。” 赵莼沉思片刻,转而握住手中剑令,须臾后便已身至圣堂之中。 章一百八五 顺水推舟 甫一现身,便觉顶上悬剑离自己更近了几分,此处已是圣堂第三层,留在其中修炼的成果自也将远胜外界。 赵莼定定凝望了悬剑一眼,心中更把凝练剑魂一事看得紧要,便在此寻了一间静室清修,这才把炼制出来的两种剑煞拿在了手里。 此二者一黑一白,如玉髓般流淌成一团,却是凝而不散,如脂如膏。 其中幽黑深邃之物即是三阴剑煞,黑而无光,有如漆墨。若以法力缓缓揉散,便能从当中感到一股奇绝无比的寒意,并不是凛冽冻骨之寒,而是一种牵动气息,阻绝生机的死寂。阴阳清浊二气,下沉为地者属阴,是以这三阴剑煞中又独有厚重沉实之感。 雪白之物则明亮如昼,粗看去极易被灼了眼睛,捧入手中后更如一团烈火,饶是外化之躯也能感受到其上的灼热之意! 两者各行极端,一齐化用倒是不大合适了,常言道以地载天,赵莼也是想着先以三阴剑煞炼成地魂,此后再图天魂纯阳不迟。 想罢,她便将三阳剑煞收入袖中,挥手将室内阵法催起,这才收了心思凝神入定。 陈家先祖在剑经中有言,天魂主“慧”,地魂主“厚”。 后者看的是剑修自身体悟与积累,归其根本其实就是根基二字,这一道理她在凝就剑魂雏形时就已明白,所以地魂的雏形也是先于天魂雏形生成,此也是为何赵莼要先在这一道上下功夫。 而要想通过雏形将真正的剑魂聚成,可就不像从前那般容易了。 剑修要打磨这些修行体悟,直至淬炼出其中精华,这还仅仅是第一步。更为重要的是,此些感悟精华最终都要受用到修士自己身上,以壮补己道,历万千积累而铸精魂。三阴剑煞之所以能称为捷径,其实是代为筑成了剑魂之基,修士此后修行便如在这基础上垒筑楼阁,到最后时就可返回来吞去底部的剑煞,以做到移回剑魂,成自家之法。 而若不行此法,就不知要耗去多少岁月,打通多少门路,才能筑起一层坚实的基础了。 天魂纯阳的凝聚之法也是如此行事,只是此道的关窍在于灵慧,换言之,看的是修士先天资质,倒是更为玄之又玄,不好摸索了。 赵莼理清思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十分清晰有序了,她须得炼化三阴剑煞到了体内,以填入地魂雏形中作为基础,随后才好梳理心得,逐渐淬炼其中精华。到这里虽就成了水磨工夫,不得不耗费长久时间在上面,然而决定这时间长短的,还是修士本身悟性。 所以才说修行到了后头,“悟”的东西就远比“练”的多了。 赵莼携弟子玉珂登上万剑盟之际,此行来赴风云盛会的各宗弟子也已踏上回程。 左翃参心中惊动,坐在浮宫中亦是一语不发,先时见了天海异象的长老们,如今也明里暗里向上前来打探情况,可惜这事他知道得不多,如何做出应对也得等到回了宗门后,将此事回禀给掌门知晓才行。 若不是还要照拂手下弟子,他早已是自行回宗禀告此事,又哪需等过十余日去? 左翃参意气风发而去,最后却是郁气满怀而归,这一路回来不至洞府,而是先到了鹤圜丘中,递了符牌就要拜见掌门。 守门童子看他面色沉郁,又事先得过石汝成的嘱咐,眼下哪里敢开口阻拦,便连忙放了左翃参入内,暗说左长老不是领了弟子前去南地争夺风云榜吗,怎的真如掌门所说那般地回来了。 鹤圜丘四面环水,云雾缭绕,地势低矮却略有起伏,丘陵如波涛荡起,绵延不断,流水便在其中穿行,淅淅沥沥声响不绝。 更叫左翃参有了几分心烦意乱。 见他来此,石汝成反倒平静得多。 “掌门!”左翃参拧着眉头上前行礼,心头纷乱一片,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好了。 石汝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却是稳坐不动,缓了声音道:“你可是为了天海之事来的?” 左翃参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掌门已是知晓了?”,须臾后又觉自己是多此一问,以那界南天海的阵仗,仙人们对此不知那才奇怪。 他抿起双唇,待思忖片刻才道:“可惜我派并无剑道仙人,倒不好伸手进万剑盟中去了。” “万剑盟又如何,天海之事涉及我界存亡,倒也不是昭衍一家之责。”石汝成垂下眼来,虽留下一句点拨之言,却也不等左翃参自行悟出,便言道,“天海生变,我派身为仙门之一,自当派了人去查探一番,若有乱象生出,也好趁势镇压。” 话到半中,石汝成便有了几分成算与笑意,断言道:“此事,昭衍绝不能推拒。” 左翃参明了其意,顿时定下心神,点了点头道:“就不知门中哪一位仙人会去了,昭衍的奚、梁两位剑仙毕竟都在南地,还有一玄剑宗的程仙人……这两派一向同气连枝,却于我等不利。” 他的担心并无道理,石汝成虽位居一门之掌,然而门中六大氏族互相牵制,要想请动一位仙人出来可不容易。 “不必担心,我已传话与郗仙人知晓,等再过一段时日他便会动身了。” 石汝成目色微冷,因他首选之人却不是这位郗泽郗仙人,而是锦南萧氏的萧赴,此人道行深厚,底蕴可不比梅令纭、温隋这般年岁的人浅,便在六族之中也是当仁不让的头等人物,若有萧赴前去压阵,又何惧奚枕石、程雪缨这两人? 不过萧赴却是不愿,且又因他的搪塞,叫其余氏族也都有了观望之态,这才只能请了郗泽出来勉强一番。 好在麾下月沧、浑德两派亦有投诚,便从其中再请一位仙人过来,以其掌门之尊,倒也不会输了阵势。 思及萧赴一事,石汝成眉目之间也添了些许郁色,旋即又挥手令左翃参退了下去,这才展平帛书,欲往月沧门中去信一封。 章一百八六 萧赴 太元道派,静夜潭。 恰是霞云满天,日光垂照,算着已过辰正时分,朝雾退散,水气弥漫。 有罗裙侍女打起珠帘,三四个锦衣华服,神姿丰美的修士便凝肃了面容往内行去。 大殿内,正中立有顶刻千人闻道之相的铜制丹炉,两侧炉耳做兽首模样,怒目张口,纤毫毕现,丹炉旁可见数十童子正襟危坐,略靠前之人便手执蒲扇徐徐扇动,另又有诵念经文,低头打坐的人在,目视过去皆井然有序,未有人敢左顾右盼,分心旁顾。 便是有人走动进来,此些童子亦分毫不动,仿若未觉般自行自事,个个乖顺无比。 因有这些人在,行入殿内后便能闻见一阵低语诵读之声,整齐若一人开口,故也不会觉得繁乱。 这几人入殿之后又分坐两侧,相互之间并不交谈,只相互颔首示意,随后便作闭目养神之态,随殿中诵经声音缓缓点头。 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八个提炉侍女缓步从内间行出,这几人便顿时睁开双眼,自那座上站起身来,垂首躬身行礼,齐声敬拜来人。 却是香风比衣摆先至,要等那八个侍女齐齐排开站在阶上,那人才摆着宽袖踏入外殿,只看身形,当是个高大挺拔之人,再看其面貌,则不得不说一句姿容昳丽,形貌俊伟。其头戴一顶赤红五宝巾,身披同色水云纹鹤氅,踏一双玉龙含珠的玄黑鞋履,正是穿戴不凡,衬得其人更为庄重威严。 等唤了面前四人平身,才见左侧上首的凤目女子稽首言道:“老祖,昨日左翃参已携众弟子回返宗门,随后便看他急着去鹤圜丘拜见掌门,想来也是为了界南天海一事。” 许是提到了这一大事,四人脸上神色便都算不上轻松。 萧赴垂眼一望,只略微抬起手指动了动,敲得两声轻响出来,言道:“此事掌门已有安排,不必管他。” 凤目女子面色微顿,却又不敢再次开口,遂点了点头退至座上,这才见身侧唇红齿白,眉目飞扬的少年向前一步,施礼向萧赴询问道:“孙儿愚昧,却不知老祖为何不愿往天海一行,想着这事若由老祖前去,我萧氏一族也好拔得头筹,瞧瞧昭衍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这少年看似年轻,实则却有洞虚修为在身,只是资历稍浅,底蕴不足,在这四人中间仅能算作末流,论理不该由他发话,怎奈他是萧赴直系玄孙,这一代中不过仅剩一人,是以在血缘之上更见亲厚,倒是羡煞旁人,得天独厚了。 果然,萧赴听了此言亦不见皱眉,只是闭了闭眼,语气未有喜怒:“涿儿年岁尚浅,入此境来才不过几百年间的事,遇事到底轻率。” 少年也丝毫不恼,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老祖教训的是。” 另外三人不动声色,见此小儿卖痴的谄媚之态,心下又难免觉得鄙夷,只碍于萧赴在此,却是谁都不敢表露半分。 “如今尚不知天海生变的内情,倒不好草率前往那地,”萧赴看他一眼,旋即直了直身,又道,“须知万剑盟久在南地,又以剑道之名笼络了众多修士,梁延崇尚且不论,一个奚枕石,一个程雪缨,却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便赶往过去,也绝无可能从这两人手中抢占先机。再者,此代掌门虽得有威望,却到底不是六族出身,一旦要兴大事,终究也是独木难支,回过头来仍须与我六族商讨,到那时,何愁没有我族出手的机会?” 他直抒胸臆,谈至石汝成时亦不见多少敬重,倏而淡淡一笑,挑眉道:“不过,若掌门诚意足够,我亦不是不能动身前往,可惜他想得岔了,对手中之物又抓得太紧,如此,我又何必卖他好处?” 几人听得这话,顿时便了然于胸,即知石汝成还是不愿拿了生死功行簿出来与六族共享,故不止是萧赴一人,另外几族亦选择了按兵不动。 至于郗泽,此人虽受周氏奉养而登仙,却自投靠掌门以来,已然是与六族疏远,可知他此番出手也绝不是周族授意。 那便无谓其他了! 萧涿转了转眼珠,旋即故作一番恍然大悟的神情,又恭维一句老祖圣明,这才喜滋滋地坐了回去,对旁人眼神视若无睹。 此时又见右侧上首的白发老者同时起身,其眼皮颤颤,仿佛不大精神,身形亦是佝偻前倾,好似已至风烛残年的岁月一般,垂首向萧赴言道:“老祖,晚辈亦担心天海有变是与阵下金乌有关,毕竟此般异象以前从未有过,倒怕是大阵上头出了差池。虽说周元阵宗已诛,可知晓破阵之法者却不止我太元一家,如若昭衍起了异心,又或者,要是他等已然知道了祖师的布置。” 他抿了抿唇,眼皮一刻不抬,平声道:“倒也不是没有要和我派鱼死网破的可能。” 萧赴听后颔首,待想了一想才道:“尔等所忧也有道理,只是祖师远谋实非我等能够揣测,若真是昭衍暗中破了大阵,那便要获罪于天下生灵,合该由万族齐力共诛,此事祖师亦有提及,想来我派欲要成事,委实也绕不开那昭衍去。一切种种,就先等掌门那边有何说法了。” 心说若不是有寰垣在外窥伺,此番天海异象即便无凭无据也要落在昭衍头上,且有太乙金仙立下的万剑盟在此,天海失守怎不是它昭衍渎职之过? 倒盼着此事当真是与昭衍有关了。 便在北地仙山无不为天海异变所惊动之时,赵莼却是得了安宁。 因是早已炼制了三阴剑煞在手,她在凝聚地魂之事上也不曾遇见太大的瓶颈,只是这诸多积累终究需要长年累月来熬,倒不可称为一件易事了。 只看她用去足足一百二十载岁月才终于破关,就可知晓其中难处。 此间之人不知春秋更迭,却晓得境界升涨,赵莼在一片平和中睁开双目,仿佛只眨眼过去了一瞬,须得凝定心神才知岁时变迁。 章一百八七 追剑慑魂 她长舒一口浊气,顿觉心胸开阔,神思清明。 凝视地魂所在,便看见一柄长剑空悬而立,与另侧人魂两相呼应,正中刻印是为墨黑之色,观去素朴无锋,沉实厚重,倒是和人魂之剑迥然不同了。倏地,赵莼心有所感,立时是站起身来向外行去,走过不了多久,即到了圣堂中的试剑之地。 她需一人前来试手,便摘了自身剑令下来录去神识,不多时,有两仪道纹的剑令就微微一颤,再过片刻之后,赵莼身前约二十丈远的地方便陡然冒起一道利光,自其中踏出个黑衣束发的年轻修士,面白无须,眼神清正,同时呼吸微促,似还有几分激动之色。 此人外化修为,却不过两窍剑心,尚当不得一句剑尊之称,按理说更成不了赵莼的对手,只是她寻人斗剑时并未有所限制,旁人一见赵莼名姓,登时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待回过神来却发现早已有人应战,便不由失悔万分,叹自己错过了一桩大好机缘。 毕竟这昭衍剑君声名在外,于万剑盟中已然是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与之斗剑虽大半可能是必输无疑,然而只要稍稍有所体悟,就已完全受用无穷了。 黑衣修士正是想着这理,心下激动万分,才要稽首自报家门,便觉身体一僵,一瞬间神思恍然,体内气机更如霜冻一般地凝滞不动,只目中眼瞳尚能转动,其余肢体倒完全无法动弹了! 他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待眼前白光一晃,竟已是从那试剑之地中退了出来,哪还见得什么赵莼身影。 “这,这又是什么手段?” 黑衣修士疑窦满腹,虽晓得自己是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可令人惊奇的是,他竟完全不知是如何败的,更瞧不清对方动作,眼下仍云里雾里,实在百思而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便以为是自己剑法拙劣之故,不禁分外羞愧起来。 倒不曾怨怪赵莼动手太快,叫自身不曾起势防备。毕竟这试剑之地本就为论剑切磋所设,修士遭遇瓶颈而急切之时,不由分说动起手来也不算少见。 想罢,这人便摇头退去,细细揣摩着方才那般感受,意欲从中有所体悟,却不知晓除他以外,赵莼又一连斗过十余位修士,皆寸步不动,照面即胜,且不论他这二窍剑心之人,便再多上几窍也是亦然。 又落去一道剑气将面前之人斩落,赵莼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自她凝聚地魂坤阴之后,己身剑意即又有所壮大,令她冥冥之中有所感悟,似乎这剑意的用处又不与从前相同了。 于是才有了这试剑之地一行,叫赵莼得以验证了这一突然悟出的念头。 适才与人斗法时,她只以一道剑意向对方落去,却是凭空将那人给当场慑住,虽仅有人魂、地魂两道,可就算是剑心境修士亦无法从剑意之中挣脱出来,更遑论剑修以外的其余人等。此剑意慑人于无形之中,与她斗法的人内未有一个能反应过来,就不要说招架,乃至于化解这一手段了。 彼时剑意落去,乃是直接封锁对方紫府,随后下缚丹田,以绝修士气力涌流,受此手段之人只觉神思混沌,气机凝滞,好似为人锁住肢体,哪里还有反制之力? 与她斗剑之人当中,三窍剑心以下者挣脱无法,甚至到落败时也不能察觉到其中玄妙,剑道境界略胜于此的,能知晓自己是在紫府元神上受人所制,但亦没有化解之能,只得束手无策地等着剑气斩来。 至于七窍剑心以上者,却是因人数不多,叫赵莼未得一见。 不过她亦有所推测,此般境界之人纵有化解脱身的办法,却多半要耗费不短的时间,而生死斗争之际,一点疏忽都能断送了性命,但若被她慑住一瞬,赵莼就不会予那人活命的机会。 “若与那杭书白斗法时,我能有此等手段傍身,他只怕会败得更快!” 这可是元神一道上的克敌之术,任你有千百般守御神通,只要被我拿住一刻,就再无法逃出我的剑下! 千里万里,我亦能循着剑意杀了过去! 赵莼暗暗点头,心说这时再要与程勉真一战,她可就底气更足了。 于是自说自话道:“才有两道剑魂便得了如此神通,待我再将那天魂纯阳给凝聚出来,想必在慑住对方的同时,就能直接以剑意穿透紫府,磨灭了那人的元神所在,到那时,才真是随心所欲就可夺人性命,再无任何对手可言了。” 赵莼若有所思,一路出了试剑之地返回静室,待放开神识从圣堂第三层向下落去,倒不难知晓弟子玉珂如今正在闯那炼魂之塔,且已过了四十七层,正是对应着六窍剑心境界,算来可谓剑道天才,便在这万剑盟中也称得上是佼佼者。 而看弟子仍在圣堂之中,赵莼便知晓此届风云盛会也是不能成了,这自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大会不兴,即昭示着界南天海仍陷乱象之中,外人还无法乘舟入海,更休提争夺榜名,承受气运灌顶。 此于各大宗门的一等天才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坏处。 不过万剑盟未乱,盟中剑修亦不曾受到征召,便意味着南地如旧,倒也没有因此而混乱起来,如今的局势尚还称得上稳定二字。 赵莼心中自然盼望着情形稳定,不然南地一乱,昭衍、太元这两大仙门就须率先有所动作,洞虚修士还可坐观虎斗,下面的长老弟子可就不见得能有多少宁日,她一心想要积蓄实力,此刻自是能不冒头就不冒头了。 “地魂主厚,用去一百多年岁月也在我意料之中,至于天魂纯阳,那就有些不好说了,若是不能窥见灵机,困个数百年头都算少的,便还得看自身运气了。”赵莼低低叹了一声,只道自己闭关期间可莫要有什么大事生出,不然错失了修炼上的紧要关头,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她虽感叹,心中却不曾生有多少畏怕,只笃信一个事在人为,是她赵莼的运道,就不可能落到旁人身上去。 章一百八八 天元之柱 天海浩阔,一望无垠,此刻碧水倒倾,云潮上涌,两者交汇不清,反成就一片云水漫流的奇景。 只是于众多修士而言,却未必想要看见此番景象。 现下天海颠覆,已然有不少修士认为此与寰垣有关,如今三千世界便无疑是大劫临头,以至于天下之人莫有不惊慌忧虑的,局势竟空前紧迫起来。 太元道派中,因萧赴不肯受命来此,便只得由郗泽来了此地,说是与万剑盟之人共守天海,实则却迟迟无法插手其中,一是因他不在许久不在南地,诸多事情并不如万剑盟这几位剑仙了解得深,二也是奚枕石等人有心防备,不欲让这外人试探其中奥秘的缘故。 郗泽领命而来,本就想在此占下个一席之地,如今一直不遂心意,便难免暗生郁闷,对此颇有怨言。 好在奚枕石等人就是防备得再厉害,也抵不住一位源至仙人的眼力,却叫郗泽看出这明显是海中禁阵出了差池,毁了一元冥水阵中天地颠覆的阵象,这才有了如今大乱,奚枕石在此瞒不得他,便只按从前打算,先取寰垣之名与他搪塞,又说万剑盟中尚有祖师遗剑存世,即便大阵松动,亦不会叫阵中之物给挣脱出来。 郗泽自不曾尽信此言,却只得按照这般说法先向门中回禀,此后石汝成要有什么对策,他再听命行事便就是了。 又许是近百年来都不见天海之中有何变故,太元门中亦不见有何动作,便叫郗泽先在此地停驻下来。 此刻他衣饰俭朴,坐卧榻上,神情之中多是百无聊赖的倦怠,不紧不慢将手中念珠捻动,双目闭起,嘴唇翕动而不闻其声。 良久,一灰衣童子突然入室跪倒,轻呼道:“仙人,月沧门的朱仙人来了。” 郗泽顿时睁开双眼,自那榻上直起身来,略端正了几分神色,颔首道:“如此,还不快快请来。” 因念着奚枕石、程雪缨这二人皆不是寻常之辈,此番与他同行过来的,便是月沧门此代掌门朱寒径,虽说仙人之间素不动手,自然也难以分出个伯仲高下来,不过有着这一门之掌的身份在,多少还是得高看几眼,需额外以礼相待。 故朱寒径入内时,郗泽已是起身相迎,面上含笑道:“不知道友亲至,失礼了,失礼了。” “郗道友客气了!”朱寒径是个身披华美衣衫,气度甚是雍容的高壮男子,此刻只稽首回礼,便正容道,“实不相瞒,贫道此番过来正是要向道友辞行的。” 闻此言,郗泽心头一跳,又压低了双眉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哦?可是有何要事……” 朱寒径摆了摆手,直言道:“非也,是因我月沧门中只得贫道这一位源至修士,又忝居掌门之位,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实不好离宗太久。眼下天海之中已无变故,再有诸位道友坐镇此地,贫道已是极为放心,却该返回宗门安抚弟子,就不继续逗留于此了。” 如非涉及宗门存亡,似掌门掌教这般人物向来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如若连一门之掌都不得不亲自出手,只可说事已至此,倒也无多少余地可言。 封时竟可长年累月云游在外,正是因昭衍门中尚有多位仙人坐镇,朱寒径却独木难支,门中并无第二位仙人可倚。 故如今前来辞去,亦是情理之中,无可指摘。 郗泽心有遗憾,自觉朱寒径一走,只凭自己一人怕是再难同奚枕石等人叫阵,然而对方话已说到这般地步,任他心中再有多少不愿,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挽留,便只能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不错。” 怎料话才出口,两人心头便同时一震,仿佛天下间有什么重要之物要出世了,竟叫他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随后齐齐一跃,下刻就已攀上云天。 然而两人已算即刻动身,云中却仍有三道身影先行一步。 郗泽皱眉一看,见正是奚枕石三人不假,便顿时压低眉头,暗有不愉。 不过很快,他就从奚枕石身上移开了注意。 只见眼前那方云水交融的地界中,突地有一处涡旋卷起,并不断向周遭席卷开来,涡旋正中深黑一片不可见底,就好似一张望不穿的大口,须臾后连天色都逐渐暗淡下来。能见碧色之中一轮黑日,与金阳两相对望,各据一片云天。 奚枕石等人不敢拿大,皆屏息凝神注视其上,欲随时请出祖师遗剑以镇压其中异变,又忽听天穹之上雷音阵阵,几道白光闪动于黑日之中,倏地化作百道,如夜空星子,明灭不休。 轰! 伴随此声巨响,一道白光忽而从中陨落,直至砰然砸在云上,这才众人看清此物真容! 梁延崇定睛一看,顿时心潮涌动,双眼放光,急呼道:“是天元之柱!” 经他一呼,便是镇静如奚枕石,亦不觉讶然道:“如此说来,风云盛会虽有所耽误,可大道魁首却要出在这一代了。” 便说猎云台下有一百零八根立柱,即玄门道家之中承载起天的天元之柱,修士若想登上云台角逐魁首,这唯一之法便是取道于天元柱,不然任谁来了,也无法踏入猎云台中。 如今天元柱现,即意味着这一代的大道魁首必然将由此决出。 虽说猎云台之事早已有了征兆,可谁也无法就此推演出这具体时机来,便使得各大宗门都有不少如程勉真一般,为此压制突破,以争夺大道魁首的弟子。此后又闻天海巨变,不少人皆心中惶惶,更不知此事会否生出波折。 今日方知尘埃落定,那猎云台必然是会降下来了! 程雪缨暗暗点头,心中沉闷更一扫而空,笑言道:“比之这等盛事,区区风云会又算得了什么,却要看此届魁首要落至谁家了!” 她几人中不乏有争夺过大道魁首的人在,只说梁延崇一人,就是与秦异疏、云阙山周朔同代而出的人物,自晓得天元柱中各藏一道,却看谁能先行悟出,便能占下这一根天元柱来,直等到所有立柱都已被人占据,猎云台便会在此上展开。 章一百八九 各方齐动 眼看这天元之柱一出,也便叫郗泽歇了其他念想,如今争夺大道魁首在即,朱寒径如何已是不甚重要,想必不久之后门中亦会得了消息,六族内的天才弟子更无不盼着此刻,这界南天海却是要热闹一阵了。 另一侧,朱寒径眼神微动,心头已是拿定了主意,便说大道魁首虽多半会落至正道十宗弟子头上,怎奈何当年又有周朔这般异军突起的人物,凭此先例在前,何人不想做那第二个周朔? 而他月沧门不看出身,广收门徒,门中弟子数目甚众,各家路数百花齐放,倒是能在这天元悟道时占下好处。 正是因天元之柱各藏一道,唯有缘人方能将此悟出,并合乎自身道法,便注定了登上猎云台的修士中不会出现同道之人,似浑德阵派、一玄剑宗这等路数已定,专取一道的门派,却反而会在这上头吃亏。 他暗暗一笑,倒不曾就此搁置了回返宗门之念,数着此代门中确还有不少资质上乘的弟子,已然是对此有了成算。 过两日,朱寒径便向奚枕石等人此行,挥身回转到了月沧门中。 奚枕石自不拦他,与梁延崇、程雪缨同坐殿内,神色当中竟是存了几分凝重。 却不怪她们三人面色有异,而是日前一百零八根天元柱彻底落定,个中情形却叫人大感意外。要晓得她这几人都是剑道仙人,程雪缨更出身剑宗,自希望此道昌隆,能有后辈力争魁首。哪料得天元柱中与剑道相关者不过仅此一处,便意味着天下剑修只一人能登上猎云台去。 不说一玄门下尽是剑道天才,就是昭衍门中的剑修弟子都已不止一人,即可知此番争夺不可谓不强烈。 程雪缨目不斜视,只初闻此讯时略有些许意外,随后也是镇静下来,淡然道:“结果既已如此,就要看小辈们如何争取了。” 于她心底自希望那唯一的剑道天元柱能被谢净所得,后者修行至今早已能入通神境界,压制修为也正是为了今日,如若在此失之交臂,未免太过可惜。不过她也心知肚明,除谢净外,论剑道天才更要属昭衍门中的赵、池二人,太元弟子尚无人能与谢净争锋,是以这剑道天元柱的归属,怕也要从这三人当中选出。 程雪缨存有私心却无可指摘,毕竟奚枕石心底也更盼着本门弟子能够夺得其位,赵莼也好,池藏锋也罢,终都是昭衍弟子,只不过平心而论,确是前者更胜一筹。 此讯凭风而走,迅速是席卷天下修士。 因那天元悟道不看来历,不择修为,甚至也不论正邪两道,故一时之间汇聚此地的修士便堪称多不胜数。自名门大派的天才弟子,到混迹四方名不见经传的无门散修,却是鱼龙混杂,参差不齐。 于天下人而言,涉及大道魁首出世,又哪是风云盛会能够比拟一二的,便不为着争夺魁首之位,只单单来此增广见闻,结交各派天才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且不过半月之内,就见众多修士南下到此,并诸多平日里难见踪迹的人物也现出身来,一改天海生变后南地郁气沉沉的景象! 南地,定仙城。 却是南北散修尽汇于此,并大小势力驻留其间,为着天元柱降下一事议论纷纷。 能见客店之中人满为患,修士三五成群坐于一处,有锦衣少女面带好奇,瞪着一双圆而清澈的眼睛,向身旁女子小声问道:“师叔,都说这天元论道向来一视同仁,并不限制境界修为,那岂不是连我等筑基弟子也可以前去试试了?” 她这几日可算听了不少传闻,对那大道魁首更是分外憧憬,虽心知肚明自己远不如那等天才厉害,却难免生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念头来。 被唤作师叔的女子年岁更长,修为亦远在锦衣少女之上,她看了眼少女沾沾自喜的模样,立时便洞悉了对方心中打算,不由得轻叹一声,肃容道:“你这妮子倒是敢想,可知天元悟道中的悟道二字从何而来?我辈修士不到外化境界,有谁敢说自己身在道中,便是那等真婴修为就早早领悟了道意的人物,也大多出身名门,实非我等可与之相提并论。连你师叔我都不敢有天元悟道的把握,你倒是想得远了!” 诚如少女所言,这一百零八根天元柱并不对修士境界有所限制,然而修士在真婴修为以下,却是难以触及大道之玄,而论及悟道深浅,真婴修士又不比外化修为之人来得深厚,是以真正来此争夺天元柱的,仍是以外化修士占了多数。 少女得知自己不成,倒也不见多少遗憾,只是顺着这话嘻嘻笑道:“既如此,岂不是谁修为高,谁就能悟出道来?” 女子便抬起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话不是这样讲的,虽说大能修士论悟道参玄要远远胜过下面之人,可自从这天元之柱问世以来,却从没有通神、洞虚修士能占下过天元柱,其中或许存有隐情,倒不是你我能够弄得清楚的了。” 二人话中内容算不得秘辛,故在这客店之内也不曾引出什么惊动,只使得有些心思浮动之人闻听此言后,又不得不放下念头来。 仙城之中以散修居多,客店处人来人往,却成了个消息传播之地,有奴仆囫囵听了一耳朵,自忖是打听清楚了情况,便赶忙奔回本家,将此禀报给主人知晓。 此座府邸位居内城,便意味着府上主人至少也是外化中人,此人名唤万冲,散修出身,却心性坚忍,悟性天成,入城后便走了门路拜入一位通神修士座下,迅速在此站稳脚跟,并成了那通神修士颇为喜爱的徒儿之一。只可惜天下散修的通病都应在了道法之上,万冲亦不例外。 头上恩师的路数与他不合,他又舍不得改道重修,至如今以来已困在外化期足足有两千余年之久,皆是苦寻道法不得。 哪知自身还有如此运道,能等到天元柱镇落下来,倒可谓是一线生机也不为过。 章一百九十 野心 万冲相貌平平,衣饰俭朴,只着一身灰蓝道袍,神色从容,气度温和。 不过能在定仙城这般势力复杂的地界立足下来,便意味着他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听得奴仆禀报,万冲心底已是逐渐有了个念头,他暗道通神修士既无法夺占下天元柱来,于他而言自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天底下论起悟道参玄,一向都是以修为高深者占优,虽也有真婴期就领悟了道意的绝顶天才存在,可真婴就是真婴,哪里能与外化修士相比? 他这段时日内遍查古籍,又四处探听,已知从前夺占下天元之柱的修士中,真婴不过寥寥几人,即可见天元悟道时,修士本身对大道的领会深浅也极为重要,却不是那等初窥门径之辈能做到的。 “我万冲自问资质不能与那些名门大派弟子相比,可这两千余年来的积累,旁人亦不能轻而易举就将之越过了,便争不了大道魁首,我也要争一根天元柱,给自己走出一条道来。”他紧紧握住双拳,想起近来所打探得知的消息便激动难忍。 想那大道魁首一代只出一人,多是会应在正道十宗的弟子身上,然而蕴藏大道的天元柱却有一百零八根,修士若能从中参悟大道,好处自然不可估计,他因道法残缺方才困于此境,若是能借助天元裨补缺漏,便能够趁此机会更进一步! 又听说每根天元柱所蕴藏的大道皆是不同,若有人先行夺占,后面之人便无法参悟此道,可见这先来后到的顺序也颇为重要,万冲出身散修,更明白抢占先机的紧要,等一想明白这一道理,立时就晓得自己该动身了。 于是向上辞别师长,当日便朝着界南天海赶往过去。 月沧门,渡飞渊。 朱寒径以仙人之身,横跨河山不过一念之间,故他回返宗门时,门中上下还有多数人不知天海之中已落下了天元柱,便只有洞虚修士心有所感,能察觉出天地间有浩大气运出世,却少有人往大道魁首上面联想。 只待朱寒径露面出来,诸位洞虚才恍然大悟,随之欣喜万分。 “想当年昭衍门中的大道魁首陨落时,我还以为万载之内这猎云台不会降下第二次来,不料才数千载岁月过去,新一代魁首就要出世了。”殿中鬓发斑白的老妪唏嘘一声,不由得感叹道,“可见寰垣虽在,我人族道修的气运却没有绝灭,想来那旧日余孽也决不能撼动我族半分。” 此言掷地有声,众人听后虽稍有宽慰,但又不是人人都把注意放在了这天下正统之上,余下修士当中,更不少人在揣测此代大道魁首的人选。 “骊姑这话确有道理,”一身量矮小,面如婴孩的奇异之人站起身来,细长双眼内精光闪烁,语气高亢道,“要知道大道魁首聚三代气运于一身,得此一人,至少可保宗门数万年昌隆不衰,云阙山的周仙人便是如此。若这等人物能落至我派门中,又何愁宗门不兴?” 一语既出,无人不为之动容,便连上头神色平静的朱寒径,亦不像面上那般毫无波澜。 论资历与寿数,他不能与温隋、梅令纭这等仙人相提并论,可比起其余诸位仙人,他的岁数也绝称不上年轻。月沧门的上代掌门,他的恩师,便是在坐镇宗门万余年后开始倾尽心力培育后辈,如此才有了他的得道功成,保下了月沧门又一代基业。 朱寒径循例而行,欲仿照其师之举广收门徒,又对弟子间的明争暗斗视而不见,只盼有惊才绝艳者能够脱颖而出,可惜这数万年来一直不遂心愿。 他垂下眼神在殿中众人身上淡淡扫过,便觉一口郁气堵塞喉间,难以言表。 此些洞虚修士无一不是曾经资质上佳的弟子,他对之寄予厚望,然而却无一人能够摘下道果,承继祖业。从前虽有忧心于此,却也念着自己春秋尚在,无需急于一时,岂知岚初派一事后,几乎令其余大宗人人自危,如月沧门这般举宗上下皆系于朱寒径一人的门派,便更是难脱此般处境。 如若真如方才所言,叫此代大道魁首能够出在月沧门下,他便可放下大半颗心来了。 那奇异之人对众人反应十分满意,登时眯眼一笑,仿佛是掐准了人心,摊手言道:“我派门徒甚众,门中弟子亦不像浑德、一玄那般专精一道,论这天元悟道的优势,我派可不在昭衍、太元两派之下!” 殿内修士徐徐点头,可知赞同此话者不在少数,且他等也晓得这相貌奇异之人为何会在这时跳出来说话,其名为黄甘,虽也是朱寒径座下弟子之一,却因身具一丝黄豺血脉,在同门之中一向是不如上头的师姐师兄们得脸,如今第一个蹦了出来,除了是借话想在恩师面前卖弄之外,另也是存了私心在内。 便有看穿了黄甘心思的弟子嘴角一撇,泼下冷水来道:“话虽如此,大道魁首却不易得,我听闻昭衍真阳洞天那名弟子也是外化修为不假,虽是后起之秀,可却不容小觑。” 心系宗门者听此话来便有几分不豫,稍有理性者如骊姑一般的,闻言却以为话中不无道理。 正道十宗揽尽天下英杰,各门各派皆不缺名震四方的弟子存在,昭衍论后起之秀有赵莼、池藏锋等人,便在此之前也有袁徊月这位大师姐在,太元则更不必说,六大世家互成牵制,每一宗族都有扛鼎之后辈,此回怕要倾尽而出,与昭衍来争这大道魁首之位了。 月沧门上有昭衍、太元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峰,而同在正道十宗内,一玄门下有早已成名的谢净,伏星殿中亦可见两大魔婴分庭抗礼,要想争夺大道魁首,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黄甘神情一顿,暗暗咬了咬牙,自小心观望了几分恩师的脸色,见其目光之内略有晦涩,便知朱寒径心中却更喜好自己的话,因而底气更足,索性将自己探听而来的消息在此尽数道出。 章一百九一 诸派 他略微直起身板,斜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便言辞振振地开口道:“诸位师兄师姐怕还不知,师弟我敢说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已是打探清楚了,昭衍正玄洞天的大弟子,即此代大师姐袁徊月已然在百多年前破开境关,到了通神境界当中,此回天元悟道,她定是不能前来了。至于真阳洞天的赵莼……” 黄甘缓下声音,摇了摇脑袋道:“她与那元渡洞天一脉的池藏锋一样,都是以剑道见长的弟子。然而这一代大道魁首的争夺中,一百零八根天元柱内却只有一处有关于剑道,故不管那两人何等厉害,所能登上猎云台的都只一人罢了。此外,一玄剑宗的谢净也是如此,可说这次魁首争夺,一玄怕是要铩羽而归了。” 他有心未讲太元之事,却是因月沧与太元之间关系紧密,如今都已站在同一条船上,便是太元得了魁首之位,也总好过与自身对立之人获此气运。 “竟是只有一根剑道天元柱?”适才说话那人微有动容,转起眼珠道,“那赵莼是亥清门下弟子,池藏锋却拜在了她师侄珲英座下,同是太衍九玄一脉,可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就不知昭衍要如何抉择了,而若这唯一的一根剑道天元柱是被谢净所得,呵,那便有意思了!” 话里话外,不外乎是盼着两派离心,当年秦异疏的魁首之位被周朔横夺一事能够重演。 朱寒径固知此事,心中所念却不似小辈们这般狭隘,他暗暗点了点头,径直望向黄甘道:“若如徒儿所言,我派也不是没有夺魁的机会……为师记得你座下还有几个合适弟子?” 此话正中黄甘下怀,叫他扑通一声跪倒下来,回话道:“多谢恩师关怀,徒儿座下确有一名弟子,名唤作陆凌菱,如今已有外化修为,悟性、资质都还尚可,敢请恩师准许,令她前去一试!”说罢,又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朱寒径看他如此,亦是心生感念,颔首道:“此是大好机缘,自不该白白错过才是。” 便是许了那陆凌菱前去天元悟道。 黄甘喜不自胜地站起身来,遂又闻朱寒径向骊姑言道:“你门中若有合适弟子,也莫要耽搁了这等大事,可尽去尝试一番。” 又看骊姑满身衰老之相,想到她余寿已是不多,便更是唏嘘难言。 黄甘见此,目中晦暗一晃,却无言坐回原处。 待朱寒径向众人交托完了这事,黄甘才与众人一齐退出大殿,因他身份有异,平素在诸多同门面前做小伏低已久,此番突然出头,却叫人惊讶不已,不得不侧目相看。 他自视若无睹,依旧是毕恭毕敬地与诸位同门辞去,待回了洞府之中才把弟子召来面前,语重心长道:“徒儿,为师这次已向掌门恩师为你求得天元悟道的机会,你自尽力而为便是,即便争夺不了那大道魁首的位置,若能够夺占下一根天元之柱,那亦是受用无穷。” 陆凌菱模样清丽,身量适中,观其外貌已与常人无异,然而她与黄甘一样,都非纯正的人族道修,即便修习了正统道法,也不比其他弟子更得倚重。她清楚月沧门中虽人妖混杂,不乏有妖修慕名前来求道,可越是到了宗门上层,就越是由人族道修主宰,诸多大事之上,是决不能容异族插手进来的。 此回若不是恩师黄甘竭力争取,她去不去得了倒还难说。 故她郑重一拜,坚定道:“恩师放心,弟子定不辜负恩师期望!” 又说师伯骊姑门下或还有几名弟子要去,到紧要关头,即便是要从那几人手中争夺,也不容她后退一步。 陆凌菱自然应下。 却说天元柱之事一出,天下剑修无不扼腕叹息,要知道数百年来天才辈出,其中名头最盛的昭衍剑君赵莼便是此道中人,如今万千剑修只一人能去争夺大道魁首,有不少人皆以为赵莼会当仁不让夺占下此根天元柱来。 而一玄门下,却另外有做想法。 谢净敛下目睫步入殿内,四面昏沉无光,只一柄巨剑将半截剑身立起,剑锋沉入一片深青寒水之中。 她在那巨剑之下跪倒,行拜礼道:“弟子谢净,叩见掌门仙人。” 然而面前并无人影,须臾后才听一道沉着威严的声音自那巨剑之上传出,问道:“天元柱一事,你可听说了?” 谢净目不斜视,点了点头,言道:“回掌门,恩师已于上月传讯回来告知此事,此回天元悟道,弟子势在必得。” 语气从容,更无半分犹豫迟疑。 “好!”那声音爽快而利落,似有带了些许戏谑,“我便把话放在前头,门中欲往天海一行的弟子,有一个是一个,宗门绝不可做任何阻拦,你既胸有成竹,就不要让别人抢了你的机缘!” 谢净早已习惯这位掌门的作风,闻言只是一笑,便有赵、池二人这等声名不下于她的后辈,亦从不曾使她动摇。 一玄剑宗意属谢净,伏星殿与云阙山亦从弟子当中优拔了俊秀良才,而佛修宗门意不在大道魁首,浑德与隐仙谷两派弟子不丰,也只寥寥选了几名合适之人出来,十宗所剩下的太元、岚初两派,一个昌隆正盛,一个颓态难掩,竟都不见多少纠结。 太元之中有六族鼎立,便各取一人也有六名能够力争魁首的天才,石汝成自不肯让世家大族再显峥嵘,遂又从寻常出身的弟子中选了不少人来,裴白忆虽名在其中,却又因修行剑道之故,并不被左翃参赋予厚望。 至于岚初,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梅令纭退位后,便由弟子施举映继位为了掌门,因是正道十宗内唯一一处由洞虚修士执掌的宗门,若不是有梅仙人竭力支撑,岚初派的日子怕还要比眼下更难过得多,现如今已有不少宗门脱去依附之身,只凭施举映一人之力,更是处处显出弱势,不得不仰仗太元鼻息而存。 她肃容而立,凝视阶下三名修士,纵说不出满意二字,却也晓得这已是门中极为出色的弟子了。 章一百九二 事前 那三名弟子俱是外化修为,神情谦卑而不显拘谨,可见是心性上佳之辈。 施举映逐一将之看过,末了未发一言,便领起三人入了殿中。 自梅令纭退位,由她继任掌门以来,前者就以清修之名闭入殿内,算来已有数百年不曾出世,便是自己想要求见,也往往只能得到几枚符诏传下。这对外的说法是掌门之位有所更替,门中要事皆已交由施举映处置,她自不好出面干涉,叫那门中有了二主。不过私底下,梅令纭亦是对弟子坦露了实情。 散仙弃劫毁道,是为天地所不容,故每过三千载便有散仙劫加身,如不能平安度过,就只得一个身死道消的结局,而越是与此方天地缔结联系,那散仙劫的威力就越会向上攀升,此中凶险,梅令纭也不曾有底气担保自己能渡劫保身。 到紧要之时,不定还要向已经渡过散仙劫的温隋请教一二。 是以施举映领了弟子入殿后,也未曾见得恩师真容,而仅是望见一面水镜,依稀可从中辩出恩师模糊的身影。 她不做犹疑地向那水镜稽首见礼,身后弟子更齐齐跪下,低眉垂目不敢抬头。 良久,才见水镜之上荡起一层涟漪,接着便有柔静平和的声音传渡过来。 “此三人资质尚可,如是天元悟道,可尽力一试,不必强求。” 梅令纭何等眼力,不过扫来一眼,便已将这三人的底细看了个清清楚楚,知晓此些弟子虽不能与那等顶尖天才相比,可只要尽心培养,来日未必不能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想那天元悟道何等艰难,她自不认为眼前弟子就能独出众人,力夺此等机缘,要说能够占下一根天元柱来那自然更好,可若无功而返,却也没有过分苛责的必要。 她淡淡将施举映的神色揽入眼底,自也能看清对方心底的野望。三名弟子出身各异,当中只一人是施举映座下徒孙,另两人却都是门中长老的佳徒,可见在遴选弟子时,施举映并不曾私心作祟,而是真正考验了弟子的心性与天资才得出如此结果。 梅令纭稍作宽慰,却又不得不暗含担忧。 真正得她倚重的徒儿早已先自己一步陨落,如今便只有施举映一人能接过宗门,后者虽心系于此,却急功近利,不可称之为良主。 施举映闻听恩师之言,心下倒不以为然,这数百年来她宰执宗门,自能明白恩师举措有宽和温吞之风,对待附属宗门更少有强硬手段,绝称不上雷厉风行,这却使自己上位之后阻力重重,一应革新手段难以推行,门中上下习惯了怀柔之策,又哪里能受得了疾风骤雨般严苛之法? 然而宗门已至危急存亡的时刻,岂能再如从前那般在安乐之中被消磨殆尽? 她心中冷然,暗道此番尝试不成,就只能传信往太元门中试探一番了。 至于为何不是昭衍? 施举映自有考量,却忖度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昭衍身旁已有一玄剑宗做那同舟共度之人,再有伏星殿暗投名状,她岚初派就是靠了过去,也不过可有可无,倒是不如另觅明主了。 界南天海,天元柱下。 自远端望来,这百余根巨柱便好似结作了牢笼一般将云海罩定,以至于碧海游云皆停而不动,一切仿佛凝滞在了其中,透出一片苍青颜色。 而若靠近几分,众人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惶惶不安之感,只见那天元之柱巨大无比,每一根都有如山峰拔起,直贯云霄,其上威压重重,只若身处在这巨柱所向下投来的阴翳之内,就好似受得天道审视,浑身不敢妄动! 遥想上一代大道魁首横空出世,此中不少修士还未降生于天地之间,故这天元之柱对他等而言,亦不过是那传说之物,能够亲眼见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身临此地,方知天威难测,委实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抵御得了的。 却不过半个时辰过去,慕名来到天元柱下的修士之中,就已有了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人在,有人不堪其扰只能挥身退去,亦有人咬牙强撑,不顾体内真元滚沸而向前走去,不想下刻便口鼻喷血,中道气毙而亡。 一见有人身死,此中情形就哗然大变。 这百余根天元柱下本是人海茫茫,摩肩接踵,其中泰半修士都是抱着侥幸之心而来,并不对天元悟道怀有把握,要是有幸获得机缘那自是再好不过,便是没有,那也在意料之中,总不至于错过了这一大盛事。 故茫茫修士中,已然是被浑水摸鱼者占了大多,而这些心怀侥幸之辈又哪里想得到天元柱下还有难关,不说天元悟道,就是走到柱前都是极看本事的。要是寻常试炼还可尝试一回,可一看到有人殒命,这敢于尝试的人就立时少了许多。 人影似潮水涌动,有往后退走的,就有往前进取的,浪潮将贪生怕死者洗涤干净,剩下的就多是真正为了天元悟道而来的人。 海外云天之上,程勉真领着一众昭衍弟子静然伫立,大派弟子深谙其中秘辛,知晓天元柱中各有一道,若此中大道不与己身道法相合,那就是费尽了功夫也无法将之领悟,所以他等弟子才不与那些修士一般草率前往,而是先在此地探知感应,看那一根天元柱与自身有缘,这才会径直去往那方,不做额外功夫耽误时机。 他身后弟子众多,因门中不禁弟子尝试,此回前往天海的昭衍门人,怕程勉真自己也不能数尽。 时辰一转过了半日,不少心性略急的弟子便已按捺不住落了下去,程勉真亦不阻拦,只是淡淡一扫,再收了心思回来专顾自身。 而杭书白、邢婤等人也尽在此地,皆屏息凝神以待时机,倏地,杭书白眉头一挑,顿时是睁开眼来,眼眸中晃过一丝喜意,旋即稽首笑道:“诸位师兄师姐,师弟我可先走一步了!” 显然是感应到了与自身相合的那处天元柱,可说是龙虎楼真传中动身最早的一人! 章一百九三 选定 程勉真几人自不多言,见杭书白话音方落就已催了遁法而去,便也收回心神专顾自身,未有表露多少心绪。 杭书白径直遁走,一路踏着云流到了自己所择定的天元柱下,他来时,此地已有许多人在,因是畅行无阻,好似未受多少天威压制的模样,倒也引了不少惊奇疑怪的眼神过来,有识得他身份之人,顿时便大惊失色,心说自己这运气怎的如此不好,一来就碰见了昭衍真传。要晓得这等名门大派出身的弟子,所习道法又哪是旁人能够比得了的,却还是赶紧另寻一处天元柱去,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是故人群之中又陆续有几道身影匆匆离去,落至杭书白眼底,便引得他冷哼一声,暗说这些人倒是识得时务。 他自当仁不让立于柱下,越过这诸多修士站到了众人之前,随后便坐定下来闭目凝神,却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一味恣意孤傲。 其身后众人心思各异,却有一相貌平平的男子忍不住对此多瞧了几眼,他虽不认识这名神采飞扬的道人,可见其举手投足间颇具桀骜不驯之态,便知此人出身不凡,定然不是那小门小派中能出现的弟子,只怕极大可能是出自于正道十宗,倒可谓一大劲敌。 男子心中犹豫,眼见身旁已有忖度时势后选择退走之人,便更是迟疑不定起来,待一番思量之后,此人却紧紧握起双拳,选择站定原处不动了。 若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此回天元悟道可是他唯一能够突破通神的机会,初来此地时,他便隐隐有所感觉,见这一处的天元之柱于自己格外有缘,这才不疑有它径直来了此处,是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轻放了这一机缘,哪怕有大派弟子在此也是亦然。 想罢,男子定定看了杭书白一眼,旋即坐定下来,再不去看外人如何。 又有半日,云天之上的昭衍弟子大多都已寻到去处,只少量之人不得感应,仿佛百余根天元柱中并无与自身大道相合的,为此大失所望,却又不甘就此离去,于是心头一狠,瞧定了一处天元柱就向前飞遁过去,也不管其中蕴藏的是什么大道,总之先尝试一番再说。 程勉真衣袂飘飘,虽不比杭书白动身得早,却也是昭衍弟子中较早就定了去处的人,他气定神闲踏过云潮,负手临于一处天元柱下,不少人已在此地安神坐定,纵是有声名赫赫之人过来也不想相让。 “我道是谁,原是程道友远道而来,姜某人有失远迎了。” 天元柱下,长身玉立得有一俊朗青年,其面白无须,眉清目秀,言谈间笑意融融,倒是风姿出众,若芝兰玉树。 程勉真瞥他一眼,却毫不客气道:“此非道友之地,何来相迎一说,姜道友可言过了。” 姜明信与之年岁相当,相互间更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虽知晓天元悟道乃人间盛事,同昭衍弟子遇见自是早晚的事,却不想与自己同谋一柱者会是对方。他姜明信正是此代淮云姜氏所鼎立扶持的族人之一,若旁人来了他自然不惧,可这程勉真亦不是什么简单之辈,论同辈中间,二人应难分伯仲,至于今日,则就看谁能抢先一步,将此根天元之柱占据下来了。 昭衍有各大洞天彼此竞争,太元六大氏族更犹有甚之,到争斗得凶狠时,便往往是非死即伤,毫不留情。此回他六大氏族中各有族人来此悟道,却只有含括姜明信在内的六人有力争夺那大道魁首之位,如今同一根天元柱下就有他与程勉真两人相争,又怎能折戟在此,落了旁人的笑柄? 此地的天元柱,他必是不能让了出来! 程勉真做过口舌争锋后,便已失去了与之交谈的兴趣,这天元悟道本就要看谁先成功,与其辩论长短,倒不如快些拿下此柱,叫这人自行退去。 看程勉真坦然坐定,姜明信亦迅速平复下心绪,寻了个与之两两相对的地处,就此安坐不动,试探着将一缕神识向巨柱攀去。 天下各宗有弟子不计其数,能登上猎云台的天元之柱却共只有一百零八根,像程、姜二人这般两两相争的已是极为幸运,待换了旁处去,还能见到十宗弟子齐聚一地,都不肯退让分毫的景象,倒是争斗得分外凶狠。 而若说哪一处天元柱最为引人瞩目,就只看乌泱泱地一片人潮,便能知晓其中厉害了。 池藏锋目光冷厉,自现身于云上,眼神就已直直向着前方落去,便在他凝望那处之际,身后又是数道剑光飞驰而过,众人皆沉默无声,气氛凝然。 自那剑道天元柱只此一处的消息传来,天下剑修就多已沸腾难安,此道修士扬名之人甚多,从前就有游珑剑尊谢净,号称为斩天之后第一人,数百年来又有剑君赵莼石破天惊,论其剑法,可谓世无其二,一骑绝尘。任哪一位都有角逐大道魁首的实力,却受限于这天元之柱的出现,而不得不先行败落一人下去。 更何况为剑修者,常有旁人所不能及之锐气,即便是万千人中取一,亦有不甘言弃,势必要争锋进取之辈。 如此一来,说天下剑尊皆会于此也不为过,纵是池藏锋见了,也不得不心潮浮动! 他暗暗做下决定,随即踏起剑光疾行而去,那剑道天元柱下诸多面庞都已令他熟悉,昔日风云榜魁首,一玄剑宗苑观音,寂灭剑道裴白忆…… 池藏锋目光转动,逐渐落在一人身上。 千百人中,谢净垂手而立,双目平视于前,因是成名已久的剑尊,她与池、赵二人甚至不可说是一代,然而今时今刻她们却站在同一地界,所向往着同一事物。 未有人言语一二,也未有人左顾右盼,无边寂寥中,众多神识已是同时向着天元柱去。 他们自无暇旁顾,并不知天海之外,还有人皱起眉来,忧心忡忡。 施相元与巫蛟并肩而站,语气略显急切道:“我已传书与赵莼联络,怎她那处还未有消息传来?” 章一百九四 头筹 他一得了消息,便领率座下弟子前来此地,关博衍早悟道意,如今又已突破外化境界,此番天元悟道自是怀有优势在身,就只看能否从这众多修士之中抢占先机,夺下一根天元柱来。宫眠玉则受限于修为不济,要想获得这番机缘,便就要另看运气如何了。 其虽与陈氏一族十分亲近,可族内弟子却从不由他去忧心,而赵莼这边纵是厉害,却耐不住那剑道天元柱只有唯一的一处,为保万无一失,便还是早些拿下为好。 施相元自知此事不可拖延,方在动身之际就向赵莼飞书传信,不过赵莼尚在万剑盟中,寻常书信并无法递到她的手上,是以事到如今,施相元都还不曾接到对方回话,这心里也一直悬而不安。 巫蛟看了他一眼,倒也坦荡直言道:“她当日到万剑盟去,本就是为了修行,现下既无暇分心,怕多半也是在闭关苦修,旁人又如何敢上去打扰,万一误了赵莼修行,岂非适得其反?” “我正是担心这个,”施相元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凝重之意,言道,“到她今日这般境界,一闭起关来短则十几二十年,多则几十上百载,只怕等出关之后,就赶不上天元悟道了。” 他也知晓赵莼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是这大道魁首世无其二,若想着赵莼会把此事错过,便难免焦急了起来。 巫蛟又叹着气宽慰了他几句,可惜未有多少成效。 过两日,施相元心头一动,顿时抬眼望西北方向看去,见云层之中一道剑光疾遁而来,便立刻提上了一口气。 那剑光来得极快,迅速就落到了他与巫蛟近身,只是与赵莼相比,此人的气息又无疑是弱去了不少,施相元便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果真不是赵莼,而是对方座下弟子秦玉珂。 于是这一口气又堵在了胸口处,叫他向对方询问道:“怎的就你一人?你师尊呢?” 秦玉珂散了剑气,端起袖来向两人稽首一礼,便迎着施相元的询问回答道:“长老莫急,恩师如今尚在万剑盟圣堂之内闭关修行,却不好立时动身过来,不过她已得知了此事,心中亦是有那争夺大道魁首之念,还请两位前辈宽心。” 施相元听了这话后却更不能够宽心,如今已印证了赵莼还在闭关修行,短时之内定然难以分身过来,如若在此期间剑道天元柱已有了归属,便可谓结成定局,不可更改了。 然而赵莼已下决心,他却不好在此多言,只得是收了心思回来,另转到面前秦玉珂的身上去,点头道:“她既有了想法,我等便相信她就是了,你如今剑道有成,修为也尚算合适,正好是到了此地,便不妨也去尝试一番。” 秦玉珂轻声答应下来,笑道:“恩师正是如此吩咐的,说弟子等年轻一代的修士,遇事总要多尝试几回才不后悔,这天元悟道的机会万载难逢,晚辈却要亲自去试上一试。” 实则赵莼在施相元飞书传信之前就已得知了天元柱落下的事情,毕竟她身处万剑盟中,毗邻界南天海,且海上之事又牢牢把握在几位剑仙手里,一旦天海之中有何异动,自然是盟中剑修率先知晓。不过对于此事,她却有自己的打算。 而在此之前,显然是天魂的突破对自己更为重要。 此中契机极难把握,她自是想一鼓作气凝聚剑魂,而不是来日再在其中苦苦摸索。 至于弟子玉珂,其如今正处在问道参玄中初出茅庐的阶段,这天元悟道对她好处甚多,赵莼便无意令她留在万剑盟中,而交待对方莫要误了此等大事,还是尽快前去为好。 秦玉珂奉得师命而来,心中却不得平静,一是因那剑道天元柱只得一处,叫她生怕旁人夺下柱来,取了恩师大好机缘,二则是闻听此事后心中向往,亦是想瞧瞧那传说中的天元柱是个什么模样。前一件事使她焦虑之情几乎溢于表面,赵莼看了后便笑她,说天下机缘与奇遇都是无主之物,从没有该是谁的这一说法,若抱着此物就该为我所得的念头去做事,事如不成就会动摇心志,便不如淡然处之,拿了平常心去对待。 不过若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事,就需要好好布置,不可急切,毋要轻慢,要知道天下间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从不是别人能够轻易夺得去的。 赵莼那话说得笃定,便卸下了秦玉珂心底最后一丝忧虑,叫她得以安心悟道参玄,未有杂事困扰心间。 此后十二年整,皆有不少修士远渡而来,于天穹之上,亦有多道目光看向此方,在天元柱下寻觅最可能拔得头筹之人。 忽地,天地间闻得一声轰然巨响,如钟鸣,如雷音,仿佛洞开层云,直去天外! 无尽的海流从天上倾泻而下,却被一圈环形屏障抬升上去,可见屏障正中立有一根巨柱,其上本无纹路,此刻却光华大现,渐有图文画像遍布于表面,有浩瀚碧海,大鲸卷浪,澎湃气势铺面而至! 众人顿时心领意会,知晓这一根天元柱内所蕴藏的大道应是与水行有关。 而正道十宗内皆不乏水行道法,取此为道的弟子更是多不胜数,就不知这一回是哪派弟子先发制人,夺下这天元悟道的头筹来了。 可待目光落了过去,看清了那随着天元柱向上飞升的人影,这一干观望之人便不由大惊失色。 那人身量适中,貌不出众,委实称不上有多俊秀,若放入人群之中,便更是毫不打眼,此刻他被祥云托升至天元柱顶,面上的惊喜之色几乎难以掩盖,仿佛也不曾想到这第一个取道天元的人会是自己一般。 而天海之外,一众目瞪口呆的人中却已有反应过来的了,只见一矮小男子猛地拍了拍身旁老者的肩膀,高声大喊道:“董宽老儿,你且瞧去,那人是不是你座下弟子万冲!” 到这时,那须发尽白的老者才眨了眨眼,喉间咕咚一声,不可置信道:“是他!是他!正是我的徒儿万冲啊!” 于是四面八方的人又循着声音看过来,却没想到今日拔得头筹的不是正道十宗弟子,而是区区一个定仙城的散修。 章一百九五 受挫 这白发老者不是其他,正是万冲在定仙城内为站稳脚跟而求来的一位恩师,因其资质在董宽弟子当中实属头名,平日里董宽也颇为看重于他,若不是万冲拜入门下时早已道基稳固,实在难以改换路数,董宽早就让他承了衣钵,哪里会放他去自寻出路。 此回天元悟道,万冲虽早有向董宽报请,后者却并不认为他真能成事,毕竟有正道十宗威名在外,城内散修又如何能与大派弟子相提并论? 今日见弟子万冲不仅不曾铩羽而归,反还在诸多修士内夺了头筹,身为其师的董宽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却见周遭修士面面相觑地围聚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要与董宽结识一番,并不计较这师徒二人都是散修出身,言语间尽是佩服赞叹。只自诩名门大派出身的宗门弟子们脸色不大好看,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万冲究竟是何许人物,以前怎从未有听说过。 便有性情鲁莽,目露蔑然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个万冲倒是好运气,早早寻了个没人与他争抢的去处,也就是各宗的师兄师姐们不在,不然哪里轮得上他!” 虽说大派之间也不安定,可一旦要面对起非宗门出身的散修,他们就又摒弃前嫌,同气连枝起来,闻言都觉此话有理,不少人更赞同地点头应和,心说万冲所在的天元柱下定是没有大派弟子存在,这才能叫一个散修捷足先登了。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便不仅是散修听了心生不快,诸多出身不显的修士也暗自皱起眉头,他等在外行走时最怕遇到奸邪之辈,其次就是这些眼高于顶的大派弟子,一个个难以对付不说,与之往来时还须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稍有不慎便可能把对方得罪,平白为自身招来记恨。 两方修士可谓积怨已久,互相在心里憋足了一口气,眼下是万冲先夺一柱,却叫宗门弟子只能在口舌争锋上不饶人,暗道赶快来个人能把对方压下去。 莽莽苍野上,停驻有诸多弟子在此观望打探,一见有人飞升而起,立刻就有了弟子报出位置,只是他支支吾吾面露难色,很是迟疑不定道:“我看那人占下的天元柱,好像是杭师兄所在的那处啊……” 这一干弟子打扮各异,身上气机却大都相似,可见是一脉相承,未曾有旁门别派的人混在其中。 又看他们言谈之中提及的都是杭书白这些象玄一脉的弟子名姓,便不难猜出此处人群是由一众象玄洞天弟子所汇聚而成,他们修为稍有逊色,并不得参与到天元悟道之中,此行随门中长辈到此,也多是为了增长见闻,开拓眼界。 而身为龙虎楼真传的杭书白,却是象玄一脉弟子中颇受瞩目的一人,前些年虽落败于赵莼之手,可有其素日积累的威信在,门中仍是有不少弟子对其顶领膜拜,皆盼着此人能够占下一根天元柱来,争夺那大道魁首之位。 是以同在一处天元柱下,谁也不信杭书白能被一名散修给夺了机缘去。 “这如何可能!”立时就有个高大少年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往天海之中望去,固是知晓面前弟子不可能拿了这话作假,也要亲眼目睹才肯甘心。 修士大多眼力过人,方圆数里可说是毫末必察,再若以神识聚于眼上,看个几十上百里自也不成问题,高大少年催起神识向前凝望,能看见万冲那处的天元柱下方汇聚了许多人在,许是知晓此柱已经有主,不少人都神色难看,或惊或怒。 杭书白便站在那群人中最靠近天元柱的地方,面沉如水。 见状,高大少年不由大失所望,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竟……竟是真的,杭师兄,怎会这样!” 旁人不需再瞧,只看他此般情状就知这事真假,一时间,竟个个面若死灰,沉默不敢言语。 反倒是草笼青居里端坐的大能修士要从容得多,见左右两侧端坐的长老神情灰暗,便缓缓叹了口气,言道:“尔等切不必忧心太过,可知天元柱中所蕴藏的大道都要讲究一个缘法,悟道深浅只是一处考量,另还要看谁家的大道更与柱中之道相近,杭书白根基稳固,修行上也未见行了岔路,那人能胜过于他,可见是自身大道得了天元柱的垂青,而不在于其它。” 得此一言,坐在下首的项泫却不见得受了多少宽慰,仙门弟子败于散修实乃奇耻大辱,怕长辈怪责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咽得下这口气来,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这弟子他自己最了解,一向是心气甚高,不肯屈居人后的,自败于赵莼之手以来,好不容易是重拾了志气,如今又再受挫折,难说心境不会受什么影响。 上座的大能修士看他脸色铁青,不觉又皱起眉头,压沉了几分语气道:“一处失利不算如何,只若一百零八根天元柱里还有一根没有被人占去,就都还有一线转机,以往天元悟道时,也不乏有后来居上之人,未见有说这拔了头筹的就一定是大道魁首了。” 项泫虽不曾抬头,却也晓得这话是说给自己,立时又收敛许多。 数百里外,天海之中。 杭书白本凝神静坐于此,聚得全数精力参悟柱中大道,因身旁修士多是毫无阅历之辈,未有门中长辈可以指点行事,他便一直是胸有成竹,认定此处的天元柱必是能为自己所有。而说是参悟大道,真要身临其下时,却发现天元悟道更在考量自身,在此过程中,修士需引渡己身之道进入其中,以将柱中道胚夺为己有。 谁能先一步占下道胚,谁就能夺下天元柱来。 是以修士之道才必须与柱中大道相合,不然何谈参悟道胚? 怎知在他引渡大道,正要到了紧要关头时,那漂浮在茫茫天地间的无数玄机竟齐齐向道胚涌了过去,杭书白一时大喜,还以为这是成事的先兆,岂料下一刻眼前一晃,不知怎的就睁开了眼来,面前的天元柱亦好似离他千里万里,触之不及了似的。 章一百九六 四起 杭书白又惊又怒,连忙催起神识往天元柱中探去,可这一回却不像以往那般穿行无阻了,冥冥中像有一堵不可攻破的障壁挡在了面前,神识触之即返,如何也无法向前半分! 便在这时,身后修士顿起哗然,他也是抬眼一望,才见个灰蓝衣衫的道人被斑斓祥云托升而起,若羽化飞升般满面惊喜地去了云海之上,杭书白凝望此景,只觉一阵惊雷轰然打在了头顶,叫他心中焦乱如麻,怒不可遏! 这又是哪派弟子,竟先他一步夺下了天元柱来! 杭书白定定看了那人一眼,发觉自身并不识得对方身份,更不敢胡乱猜测此人出身,只依稀听见人群中声音错杂,道此人原来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散修?! 他胸膛起伏,浑身气血翻涌起来,两耳嗡鸣作响,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一口火气压在胸间,上不去下不来,比当日败给赵莼时还叫人羞恼! “这下完了,已是叫这万冲夺了天元柱去,我等可要快些寻了下家,不然将误了大事!” 辨不清是谁说的这话,却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杭书白的脸上,旋即让他抖了抖肩背回过神来,转身向天海之外看了一眼。 他自然知晓这话中的大事是什么,更晓得门中弟子汇聚于此是为了什么,而为了这事,他眼下还不能选择离去…… 杭书白心潮浮动,已然是十分急切,环视着周遭几乎一模一样的天元之柱,更容不下耐心来让他细细择选,然而他也清楚,若再是在一处地方耗去岁月而没有拿下成果来,此回天元悟道可就真的不尽人意了。 想罢,他只得强作镇定,目光焦急地看定一根天元柱,念着自身与此柱还算有几分联系,催起遁术就行了过去。 其余之人也大多如他一般选择,毕竟已是走到了这里,倒不如一头扎进去再做尝试。 草笼青居中,项泫见弟子不曾弃走,而是又寻一处天元柱坐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后移开目光向了别处。 他不动声色地盯了那根天元柱一眼,暗自嘀咕道,那赵莼……好似还是未曾现身。 却说万冲被祥云托起,一路是到了天元柱顶,他受宠若惊地抖了抖袍袖,随即放眼一望,只见四周白茫一片,现下还什么人都没有,那传说中的猎云台更是不见踪迹,便心说眼下还不到时候,或许要等天元柱全都有了归属才能显出变化来,于是又抚平了心绪,顺势在这一处平阔的柱顶上坐定下来,好整理一番此行所获。 此后再过三载岁月,又陆续有两处天元柱被人占下,只奇怪的是,当中虽有正道十宗弟子,却都不是各门各派所属意的人选,两大仙门更是无一人能够占下天元柱来。 便在沉闷之际,一声空前巨大的雷音忽然响彻云天,众人也已对此般阵仗不再陌生,此刻尽都抬眼望去,方见斑斓霞云之上立有一身披锦绣罗衣,头戴珍珠宝冠的妍丽女子,论气势之盛,此人更远胜万冲之辈,可见绝非一般人物。 见夺占这处天元柱的人是她,天海外一处华美琼楼上的修士才终于展颜,高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此回由萧麟先登猎云台,也好叫旁人晓得我锦南萧氏的厉害!” 说话之人身形矮小,一眼望去竟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儿,只是座中修士无人敢对他不敬,已然是显出此人的地位来了。 萧应泉撂下这话,又斜了眼睛打量其余修士的反应,见其余五族之人神情复杂,却都不曾贸然开口,便觉自身胜过一筹,不禁得意道:“眼下天元之柱还多,诸位可要再加紧些了。” 他身为洞虚修士,却不仅是锦南萧氏族人,另还拜在了太元掌门石汝成的门下,是为掌门嫡传弟子,虽说这后面一层身份多为萧氏一族谋划而来,然而放于明面上时,仍是颇具份量,令人不敢小觑。 是以座中修士无人敢言,只暗恨今日是被那萧麟抢去先机。 思量间,却无人把萧麟之前的万冲等人给放在眼里。 毕竟在这几人心底,万冲等人不过是侥幸而成,哪怕是占下了天元柱来,也不过是凑数之辈,大道魁首绝落不到他等手中! 又许是萧麟开了先河之故,自她之后接连夺占天元柱的修士,已尽都是大派当中声名赫赫的人物,从昭衍程勉真、韩萦初,到太元门中另外五族之人,再至云阙山魏沉桐、月沧门薛彤华等名声在外的天才弟子,自可说是群贤毕至,再非无名之辈空占名额了。 然而有人得意便会有人失意,比若那与程勉真同取一柱的太元弟子姜明信,此回可就大受挫折了! 凭他实力也是与萧麟势均力敌的人物,此行同样被淮云姜氏寄予厚望,如今被程勉真夺了天元柱不说,另如他一般的萧麟等人却已有登上了猎云台的,又怎能不叫人郁闷?他自然心高气傲,甚至是将大道魁首视为囊中之物,哪肯接受自己将在天元悟道时就止步下来,于是将身一转,立时是如杭书白一般另寻了去处,又咬牙看了程勉真一眼,心中甚是不甘。 程勉真乃胡朔秋座下亲传,到后者如今修为,已极有可能是关门弟子,今见他受祥云托升而去柱顶,其师门上下亦与有荣焉,尽皆展颜。 便有人道:“如今程师兄和韩师姐都去了,看他锦南萧氏还敢嚣张,等再有几位师兄师姐夺下柱来,定能叫此代大道魁首落在我昭衍门中!” 这话倒是激发士气得很,一连叫不少弟子都亮起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前处,看能否再多出一位昭衍弟子来,于是瞧着瞧着,就又有人叹气道:“可惜真阳洞天的赵剑君未至,也不知那剑道天元柱会由谁取得。” 遂往那处看去,见天元柱下俱为剑修尊者,无一不是名冠天下的厉害人物,仿佛下刻就会有雷音炸响,叫一切尘埃落定下来。 章一百九七 任我 便在众说纷纭之际,又是一十六载匆匆而去,细数这一百零八根天元柱中已有七到八成被人占下,仅剩得二十余根天元柱残留下来,亦使余下之人愈发急切,再难像从前那般冷静自持。 此中唯一一处剑道天元柱下,若能视见修士神念,便可见千缕万缕神识攀去柱中,又如巨树根系般蔓延下来,相互间不作交缠,更无重合叠复之处。 顺其神识去往天元柱内,只见得白茫一片中,道胎若鸡卵形状,蒙一层柔柔清辉,却分辨不出具体大小,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这万千缕神识中亦有一道是最强势的,二十余年来不断对道胎发起侵夺,余下的人皆争之不过,唯零星几人可勉强与之相斗,可惜也日渐孱弱,叫道胎内的印记愈发凝实起来,要自那无主之物成了有主之物。 天海外,万剑盟诸多剑尊可为齐皆出动,但有触及此道真意之辈,也多不愿放弃如此机会。谢摘元凝肃面容,默然站立于程雪缨身后,二人已出得万剑盟到了云端阁楼之上,纵目远望可将百余根天元柱尽收眼底,其间修士亦能够瞧得分明。 到此刻来,谢摘元心中已无讶异,只是沉静讲道:“自从前几回天元悟道可知,多不过三五十年就能将所有天元柱全部定下,谢净若能夺下剑道天元柱,该就在这几年之内了。” 这是他座下爱徒,只怕满堂修士之中,再无人比他更盼着谢净获此机缘,是以平静从容之下,内里的激动纠结便只有他自己能清楚。 程雪缨微微颔首,倒也未置可否,谢净乃她一玄弟子,此回若能由她夺下剑道天元柱,于剑宗而言自是百利而无一害,便不能摘得最终的大道魁首之名,亦可昭示一玄为天下剑宗之冠,实不可拱手相让于人。 不过…… 程雪缨掀起眼皮落目一扫,仍是未在剑道天元柱下见到那人身影,便不由暗生惊异道:“原以为那赵莼只是沉得住气,如今看来却有些捉摸不透了。池藏锋此人虽天资出众,假以时日或可与谢净有一争之力,眼下却碍于道行尚浅,并不能做谢净的对手。摘元所说有理,剑道天元柱的归属就要见出分晓了。” 赵莼身处圣堂之内,便可谓是行走于几位剑仙的眼皮底下,程雪缨早早注意到她,不禁将其引以为剑修当中的异类。一是她进境飞速,仅在如今年岁和修为就有了剑魂境界,实可说是耸人听闻。二则是她剑意独道,仰承太乙金仙之剑道却又不亦步亦趋于其身后,能取前人之道为己用,不可谓不自傲。 至万剑盟时,赵莼已有一道剑魂在身,此后入圣堂闭关苦修,多半也是为了突破境界。 程雪缨知她在剑道上再无人能出其右,便是如今的谢净也不过人魂元真初成,如若赵莼未有突破,那还能说是伯仲之间,可真要论说剑道造诣,赵莼却是独辟一道,个中体悟如何是旁人能比的? 然而赵莼却闭门不出至如今时日,有好事者言她底气不足,此番藏头露尾乃有意要避谢净风头,如此说法虽不被多少人所认可,却也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各宗长老也有听闻。 施相元自对此嗤之以鼻,可一念起赵莼下落,心中又是久久不安,好在有弟子关博衍夺下一处天元柱来,能稍稍使他感到宽慰,除此以外,就是日复一日的心焦了。 而人生在世,常常是天意不遂人愿,这一日天朗气清,众修静立,到午阳时分,日光渐盛,众人心中忽然悸动,不由齐齐抬眼望去,竟见得彩云流泻,霞光漫天,云海间波光粼粼,如星灿烂,骤然响彻的雷音轰鸣数息不止,叫观望之人耳中嗡动,久久不曾宁下。 天海中,有一人忽离地而起,乘云御剑,直上云霄,只留吟唱作: 流光濯我剑,飞霞结长缨; 一步横天去,神州任我行! 于是凭虚御风飞升而上,比从前之人更见潇洒,直看得人两眼发愣,心中痒痒。 施相元见此人熟悉无比,正是那一玄剑宗的游珑剑尊谢净,心中赞叹之余,随即就是一片空落落的惋惜了。 比赵莼而言,谢净的威名亦不见丝毫逊色,便在池藏锋初出茅庐之际,前者就有了年轻一代剑修第一人的名号,昔日谢摘元曾为弟子求取斩天遗物以观摩剑道,那时的谢净就已冠绝同代,无可比拟。 如非有赵莼横空出世,他今日也当认为那剑道天元柱理所应当会由谢净夺下。 只是……只是偏偏成了这般结果! 他一脸痛惜地握了握拳,满心期盼唯剩唏嘘。 剑道天元柱下,自是一人欢喜百家愁,便在谢净夺取下道胎的一刹那,众人就已立刻醒转过来,眼看她举霞飞升而去,心底又怎能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却是惋惜也好,懊恼也罢,皆知晓这天元柱一旦有了归属,便再无改变的可能。 池藏锋抖了抖衣袍站起身来,心中不知如何想法,只缓缓抬起头来向云天之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化起剑光便离了天海,并不向其余之物投去半点眼神。可见其心中所往就只在这剑道天元柱上,此处既然不成,自也就没有退而求其次的必要了。 因他拂袖而去,接连又有不少剑修遁离此处,细数去,愿意另寻其它天元柱来尝试一番的人,竟是十不存一,少之又少。 此中固有剑道修士孤傲直率,不肯屈就自身之故,另也不乏其余天元柱于他们而言,机会更是渺茫的原因。 却不过两三日内,那剑道天元柱下就已看不见一个人影了。 此刻万剑盟圣堂之内,赵莼不紧不慢地祭起最后一寸三阳剑煞,神色怡然道:“便只消炼化此物,天魂就可成矣!” 而在谢净夺下剑道天元柱时,她虽心有所感,但又未有多么深刻,只仿佛一层蒙昧被揭下,心中却逐渐清明起来。 “此层揭去,才见我的机缘。”赵莼暗暗点头,旋即又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平稳。 章一百九八 合一 天魂玄妙,自非一时之感,一日之功。 赵莼静坐圣堂之内,也不睁开双眼,只动起心神一催,就有三道玄光从眉心射出,悬于身前。 伴着这三道玄光浮现,赵莼周身的气势便陡然锐利起来,四面气机如水波荡起,须臾后又被利气分割开来,倏地散作于无,而这时,人地二魂中间亦逐渐凝作一把悬剑,正中刻印有浑圆一点,纯白无垢。此刻三魂汇聚,终使赵莼内心之中感到一股充盈圆满,她索性是一鼓作气聚拢三魂,将其尽数捏合一起,初时还能感受到三者间隐约的排斥,随着赵莼下定决心,这三道剑魂亦逐渐是凝合一体,失了先前的形状,而化为一团明亮光华。 赵莼睁开眼睛,当即抬手将其握入掌心,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反是认为此物灵动无比,又与她心神相系,各般手段只消念头一催,立时就能做成了。 她一手握住这道明光,另手翻下往膝头一抹,与她相伴多年的长烬便霎时显现于此,长烬通体玄黑,古朴无华,只剑锋之上寒光流转,不须动用剑气也可显其锋芒。 赵莼目视于它,略微有些迟疑,待思忖片刻后,却还是遵循内心所想,将那手中光华与长烬贴合。 一刹那,停放在膝头的长烬便颤动嗡鸣起来,她能自其中感受到一股绝强的渴望,遂任由此剑向上飞起,须臾后融去剑身,成一团深暗无光之物,渐与三道剑魂所化的明亮光华融合一起。 然而二者虽有交融,过数个时辰之后,却总有隔阂处于其间,始终不曾化出赵莼想要的结果。 至这关键时刻,她便一催丹田,将那金乌血火祭了出来,径直撞入两者之间,也是奇怪,赵莼这一连串的举动都不是事先准备,而是有所预感,仿佛有何人告知于她,你该如此,你应如此,而她又未从其中感知到不当之处,这才从心所欲,有了如此施为。 果不其然,在金乌血火也没入其中后,这团非黑非白,一片晦暗的东西才绽放出一股极其夺目的明亮光彩来,渐化作一团丹丸大小的玄光,锋芒内敛,缥缈灵动! 她尚不知如何去称呼此物,好似法剑之名已太过局限,于是仍以长烬相称,叫此物欢欣无比,在她面前如飞鸟般兜转了一圈。 原先炼制长烬的材料中有一物为镕浑金精,是以铸造出来的法剑仍是以坚韧刚硬为本,而融入其中的金乌血火又是至阳至烈之物,该说凝聚出来的东西怎么也不至于能与柔和二字扯上关系,然而赵莼凝视这团玄光,却能从当中感受到刚柔并济的圆融。 这时她心中微动,旋即收了玄光进入识海紫府,便意识到自己体内的两条大道再不像从前那般泾渭分明,而是渐有几分联系存于其中,就好似两条并行的河道本互不相干,如今却逐渐有了汇流之相,只待有朝一日奔流向前,就可贯通一并,合为一道。 此也印证了赵莼先前的猜测并非无稽之谈,来日她修为渐长,神杀剑道与大日之道必是要走向合二为一的道路,而这一事情又极可能会发生在突破通神境界之时,因那时外化分身也将与本身相融,是以两条大道之间若再无联系,于赵莼自己只怕也无多益处。 而今日偏偏有所预感…… 她自伸出手来往袖中一摸,取了七星尺拿在手中,此刻尺头微微颤动,却隐隐指向上方,赵莼将之拨动,尺头便霎时旋转起来,最后又归为原位。 赵莼便循着上方抬头望去,祖师遗剑高镇于顶,剑芒流转,光华夺目,明灭间游龙影现,洒落一片冷清肃杀之意。 不论如何,今日之事总归是走向着好的结果,而封时竟托人交来此物,对她而言更不是一件损害之事。 赵莼将心绪平复,收了七星尺踏出门去,待稍稍一算此中岁月之变换,才知自己此回闭关已是过了三十六年整,却不清楚施相元口中那天元悟道一事到了何般地步了。 “既然都在那处,眼下也正好过去瞧个细切。” 有今日收获后,无论是天元悟道还是争夺大道魁首,与这实打实的进益相比倒都有些虚而不实了。 赵莼低头一笑,便握起剑令出了圣堂,向界南天海飞遁而去。 而在天海茫茫之地,亦仅剩一处天元柱还未遭人夺占下来,众人亦将之视为最后机会,自是互不肯让,卯足了力气要将之拿下。 杭书白经得几番失利,眉眼间的倨傲已是荡然无存,双目睁而又闭,却是难掩心焦烦躁。 此也怪不得他,因此处天元柱下不知多少修士都已面露难色,有忍不住破口大骂之人,骂后拂袖就走,仿佛是这天元柱有心为难他似的,然而更多人还是咬紧牙关留于此地,看能否有一线转机。 “此根天元柱怎的如此怪异,全然与旁处的不同,可如何是好!” 姜明信趺坐于柱下,双拳紧紧捏握,眉间更久久不散。他暗骂一声,却不甘心就此罢休,遂再次催得一股神识往柱中探去,可惜这回亦如从前一般,神识虽畅通无阻,然而却不得触及其中道胎,愈是往前靠近,那道胎却与自己隔得更远,几番试探不成,眼前便白光一晃,神识已然是从当中退了出来。 他心中恼恨,岂会不知这是柱中大道与自己不合之故,若非其余的天元柱都已有主,他也不会到此来强求机缘! 可若就此退走,他姜明信便辜负了族中所托,比那萧麟更是多有不如,他又怎能甘心败在这里! 于是目光一晃,落在柱下其余修士的身上凝看几眼,心中竟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我若不成,尔等也别想取了这机缘走!” 姜明信暗中冷笑,又催动神识往前落去,此回却意不在道胎之上,而是将其余之人的神识俱都拦下,当中弱小些的,立时就遭他当场打灭,惹得不少修士怒目视来,大喝道:“这位道友,你这是何意!” 章一百九九 恶念 有识得姜明信身份之人,此刻却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来,恨他小人作风,偏是用了这般手段来阻挠他人。却不知晓是他多次试探无果,自知难以拿下这处的天元柱来,这才不肯让别人得了机缘去。 杭书白瞪眼一望,不曾想姜明信这等大派弟子竟是能如此阴险,他虽与此人一样,皆是察觉出了此处天元柱内道胎的异样,可若要他拉下脸面去做无耻之人,却是不能够的。 不过这两人的处境有所不同,自身性情又大不一样,杭书白孤傲清高,颇为看重脸面声名,亦知晓何为耻辱,如不是这般,也不会把败于赵莼一事始终记挂心头,而姜明信出身大族,自幼养尊处优,秉性骄矜傲慢,此回又身负重任而来,唯恐空手而归将受门中弟子耻笑,故才与一众修士翻起脸来,更不在乎什么声名颜面了。 姜明信势要阻挠他人,杭书白等其余修士却不能容他乱了局面,只忌于天元柱下不好交手,便只能暗中争斗,相互间祭出神识游走,要将姜明信此般念头给打落下去。 且如今身在此地的修士亦大多已是孤注一掷,岂能容姜明信凭一己之私就来坏他等的大事,此中以杭书白为首,另又有不少大派弟子凝起心神,各自催了神识要将对方阻下。而姜明信自知引起众怒,心下却半点不慌,挑起眉来往身后一望,其间不少太元弟子当即就变了脸色! 姜明信的想法此刻已呼之欲出,然而有杭书白与几名同样实力不凡的大派弟子在此,他想要一力做成这事却并不容易,现下投来的眼神之中,催促威逼之意更是不做掩饰。旁人尚且好说,几个出身淮云姜氏的同族弟子却无法将此视而不见。 可若要出手襄助对方,自己与这天元柱之间也就彻底无缘了。 几个姜氏弟子目露犹豫,不过是迟疑了几息未曾动手,姜明信内心便已勃然大怒,只见他未发一言,双目尖刀一般往那几人身上刺去,后者便立时满额大汗,不得不顺其心意施为起来。 这两方修士斗法,自然是余下之人遭殃,此处气机动荡,冲突不断,稍有不慎便容易受到波及,轻则头昏脑涨,重则紫府损伤,却没有多少修士敢靠近过去,不少人见势不对,知晓此地机缘恐会牵涉性命之危,便只能咬牙遁走,临去前还不由恨恨地望来一眼。 一来二去间,此地修士竟是走了大半,剩下之人若不是自恃实力高深,便就是心存侥幸,仍想着浑水摸鱼一回,看情势有无转机。 姜明信见多数修士已然退走,面上便更是得意万分,旋即又拿定了心神,欲一鼓作气逼了杭书白退去,后者心中又如何肯依,便也死咬牙关与之纠缠不放。 彼处情形有变,又如何能瞒过旁人之眼,何况姜明信也是大张旗鼓做事,未有对此遮掩分毫,是以众多修士纷纷遁走的景象,迅速就被观望之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可惜这等修士的看法,姜明信却从未有放在心上过。他乃淮云姜氏子,哪能对这等尘民施以眼神。 萧应泉负手而立,淡然将此番景象揽入眼底,诚知姜明信这般做法绝非正派行径,他亦不甚在意,只笑看众人如虫豸般四散奔去,暗暗嗤笑两声。 而座下姜氏长老亦捋须开口道:“明信这孩子却是要强了些,不过机缘在前,为此使些手段也无可厚非,待他回来,本长老当要训他两句。” 其余长老对他话中之意皆心照不宣,怎会不知姜明信已是恼羞成怒才当如此,可见这仅存的一处天元柱,他亦把握不大了。 郗泽袖揽霞云,高卧于碧霄之上,自不与大能修士们同坐一处。 此刻有数十婢仆跪坐两侧,大都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却从此间静寂得以观出,斜卧踏上之人并称不上愉悦。 因他早已投靠了掌门石汝成,故与太元六族之间都已疏远许多,更休提从前奉养他的周氏一族,在得知他向石汝成投诚之后,已然是将他记恨在了心头,而此回周氏族中亦有弟子周擒鹤夺下一处天元柱来,此子论实力不输萧麟,自也是有望争夺大道魁首之人。 他虽望大道魁首落在天元门中,可若那人出自周族,就绝非郗泽心中所愿了。 倏然间,他心头微微一颤,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旋即直起身来往外探看一眼,不觉紧皱眉头。 “此是何人,剑气倒算可观。” 郗泽放眼一望,霎时将那来人看得透彻无比,见此人乘御剑气而来,煌煌声势不容小觑,便不禁对她身份有所猜测。 “看她实力不在谢、池二人之下,只当是昭衍真阳洞天那名弟子了!” 郗泽暗暗一笑,心中却不以为意,眼下剑道天元柱早已被谢净夺占,不可能再有变故生出,赵莼已错失了这一机会,如何还能够前来分一杯羹! 他深深凝望此人,便明知她乃昭衍弟子,却仍是暗中赞了几声,光看这般遁术与手段,就知这赵莼怕是能够与萧麟、周擒鹤有一争之力的人物,可惜是出在昭衍门下,又偏偏是亥清的徒儿,长此以往任她成长下去,岂不为他太元一桩心腹大患…… 郗泽歹念陡生,却道以他这般修为,只消一挥衣袖,那赵莼就会如游云一般消散而去。 他捻了捻指腹,突然呼吸微促,见这碧霄之上人影飘忽,方才按下心思,沉沉吐出一口气来。 赵莼仅外化修为,自不清楚三重天上的杀机暗伏,只是界南天海自古以来就有昭衍之人驻守在此,有奚、梁两位剑仙坐镇,她又有何惧也? 便一路畅行无阻到了云海之中,放眼往四方一看,百余根天元柱早已尽数有主,只剩下唯一的一处伫立此中,尚有不少修士在柱下争斗得十分凶狠,饶是她隔得还远,都能察觉到其中凶险! 她略一挑眉,却在众人之中瞧见了杭书白的身影,不由得摇头一笑,纵身一跃就到了那方柱下。 任那等修士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她自一道剑气斩下,霎时打破僵局,见诸多人影如秋后禾穗般倒落下去,掀动起一片惊涛骇浪。 章两百 真正机缘 此刻剑从天降,立时便把姜明信等太元弟子给逼退了下去,前者抬起头来观望来人,却见这人面容陌生,竟是个以往不曾认识过的修士,只是身上气势迫人,显然那等容易对付之辈。 而这时,杭书白两眼一瞪,已是把来人是谁看了个清清楚楚。 便见他面色陡然沉下,虽知晓赵莼此举有解围之意,可因着从前恩怨犹在,却实在摆不出什么慈眉善目来。 “姜师兄。”有弟子神情骤变,显然是看出了赵莼身份,顿时上前一步于姜明信耳边言道,“这人就是真阳洞天的赵莼。” “哦?”姜明信顿把眉头一抬,两眼放出异光,待将面前之人上下端详了一通,才不紧不慢地弯唇笑道,“原来是赵道友,久仰大名!” 旋即一抖衣袖,抬头向四面八方环视一周后,这才轻笑两声,戏谑道:“道友若来得早些,不定这一百零八根天元柱上还能有你一席之地,可惜如今这剑道天元柱已经有主,道友才姗姗来迟,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他挑眉凝看眼前女子的面容,心说此人虽行踪不定,甚少在外交际行走,可有了风云榜夺魁的经历在前,同辈之中认识她的弟子也很是不少,便说他这些年生已把多数精力放在了修行之上,亦时常能从诸多晚辈族人口中听到这一名姓,足可见赵莼名声之广,已然不在他们这些成名已久的前人之下了。 姜明信向来自负,却不喜这等天才人物压在自己头上,以往在太元门中也常与萧麟等人争斗交手,如今见赵莼现身,也有心要让她吃个苦头,好杀下此人的锐气,叫旁人知他姜明信的厉害。 且赵莼又是昭衍弟子出身,这些年来一直风头无二,连拔除魔种根源这等大事都是由她一人摘下功劳,便可知昭衍门中必是极为看重于她,此般情形之下,赵莼若是败在了他的手上,只怕掌门仙人也要高看他一眼,今日便拿不下这天元柱来,返回宗门也不至于会失了脸面。 听出他话中颇具挑衅之意,赵莼还未有所表示,其身后的杭书白却忍不住冷笑一声,暗说姜明信的实力也就是与自己相差仿佛,赵莼却是实打实的能与程勉真一争高下,对方想要借此机会谋求声名,可也得小心是不是踢到了铁板。 想罢,他心头已是畅快不少,毕竟先前几番尝试下来,杭书白便已清楚自己在此处天元柱上希望渺茫,与其将此便宜了姜明信,倒还不如让赵莼取了去! 赵莼不动声色地在二人身上打量一番,即知这说话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淡淡落下眼神,倒不欲在姜明信身上浪费精力,只泰然言道:“我道在此,岂有失望一说,却是道友你,若与那柱中大道无缘,眼下就该速速离去,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便是说姜明信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之力将此处的修士全都赶走,也照样无法夺下天元柱来。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叫杭书白等人不禁扑哧一笑,又将姜明信心底的恼怒彻底戳中,霎时间面色涨红,立时就要上前去捉住赵莼肩膀。 而后者此时已是向着天元柱走去,见其咬牙切齿意欲上前阻拦,赵莼便心念一动,止下步来往姜明信身上一看。 此中修士却不知所以,只瞧见姜明信气势汹汹往前而去,倏然间却脸色一僵,就此止步在了原地,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把双目睁起不动,额上顿时就起了一层冷汗! 却不只有旁人感到云里雾里,此刻就连姜明信自己亦是悚然一惊,想他修行至今也算见多识广,更见识过诸多隔空拿人的本事,却没有哪一个是如今日这般,像是凭空有一双大手将他元神拿住的,因是直击紫府元神的手段,哪怕是他也不敢与对方硬着来,唯恐此人下了狠手,在他紫府之中动什么手脚。 亦不过半个呼吸,一股寒意便从姜明信脊后攀升上来,他几乎大汗淋漓,如临大敌般不甘将眼神从赵莼身上移去,只死死盯住对方,才好在赵莼动手时有所察觉。 赵莼瞥他一眼,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已是满意至极,暗道这剑意慑魂的威力在天魂纯阳凝聚出来之后,无疑是又有增进,眼前这人实力不凡,只怕在太元门中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其元神紫府更称得上一句强悍,便如此,也能被她凭剑意慑住个三五息,若换了旁人过来,哪还能有反抗之力? 况她如今只是试探威胁一番,真若是动手杀敌,此人只要被她拿定半息,就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姜明信既已受她制住,便更没有人敢上前将赵莼拦下,她自大步流星向天元柱下走去,到离巨柱只有一臂之遥时,却不像旁人那般盘坐入定,而是径直伸出手,拿掌心与天元柱贴去。 霎时,手下便触及到一片温润平整,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赵莼深深吐出一口气来,神识如受人牵引般往前探了进去,见柱中道胎白莹莹的一团,徐徐漂浮在空茫天地之间,只凭她心神一引,就顺从无比地自己靠近过来,赵莼凝视其上,不由得有些讶异,而待惊讶之后,就是忍俊不禁了。 她虽不曾见过其它天元柱内的道胎是何模样,可是如眼前这团莹白之物里的情况,怕多半不会出现在其它地方。 只见那道胎之内情形甚是古怪,竟然有两道浑浊玄机纠缠一起,却是难分彼此,谁也占不去上风。 不过看融合之相,也是不见有的。 赵莼到这时来,方想起修行之时的一念感知,心道自己若早些前来,只怕还要与谢净等人争夺那剑道天元柱,此事不成便罢,可若是由她夺下剑道天元柱,便就会错失了这一处的机缘。所以冥冥之中才有那番感受,正是因谢净先她一步占了剑道天元柱去,这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随即浮出水面。 章两百零一 异象 她低笑一声,下刻拿定心神将道胎拽至面前,顿时大开紫府之门,催起已化作一团玄光的长烬,把那道胎给尽数吞了下来,而长烬亦不负所望,此刻可说是强横无比,不过才放出些许气息,那莹莹一团道胎就颤颤巍巍地摆出一副顺从姿态,化成一道白光被长烬纳入己身。 其间两道浑浊玄机本显现出对峙模样,眼下遭长烬一吞,却是被生生糅合到了一起,正如赵莼体内的大日之道与神杀剑道一般,因为长烬的出现而逐渐走向融合。 而在这时,赵莼掌下的天元柱亦起了变化,先闻云海之中响彻一阵空前浩大的雷音,紧接着便见天元柱上光华大放,渐有奇异纹路显现于其表面。她凝神瞧去,并不见剑形图纹出现的迹象,反是瞧见一黑一白两道灵动光彩你追我赶,在这天元柱上交错纠缠,然而此般景象也不过只出现了一瞬,就迅速被一片灰蒙蒙的云雾遮掩过去,久而久之,那显现在天元柱上的光华也逐渐暗了下去,赵莼还要再看,身下却轻飘飘的浮动起来,不由自主地飞升上去。 杭书白等人见尘埃落定,心中纵有许多不甘,眼下也只得摇头长叹,他紧紧握起拳来,咬紧牙关向天元柱顶望了一眼,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收回目光,讥讽着看向姜明信,抿唇道:“原以为此处天元柱的归属就在你我之中,岂料姜道友与在下都成了失意人,倒是极有缘分了。” 姜明信心头大恨,目光若淬毒之刃,狠狠在杭书白身上剜下两刀,更不忘挖苦道:“我等狭隘之人,却比不得道友心胸宽广,往后之事谁又能知,且看这大道魁首会落在谁人身上罢!” 他自拂袖而去,余下太元弟子也因先前之事恐遭人记恨,纷纷是催起遁法离了此地。 杭书白冷哼一声,也不做多言语,见赵莼已然得手,便也飞遁离开。 观望之人却不在意姜明信等人的风波暗涌,只讶异于这最后一处天元柱竟是被一中途到此的女修给横刀夺去,少顷,有认识赵莼形貌者道出她的身份,这份疑怪却不曾就此消停下去。 草笼青居内,诸多修士盘膝而坐,神情精彩纷呈,多数人委实不愿见到此般景象,便不禁面露埋怨道:“不是说那赵莼是剑道天才吗,怎的还能被她夺下其它天元柱去,姜明信既在那处,缘何不去阻她?” 此回那姜氏一族的长老脸上,可就再无之前那般得意洋洋了,他自垮下脸来瞪了说话之人一眼,阴恻恻道:“那赵莼乃是凶人亥清的弟子,一旦出了什么差池,保不齐又要让那人疯上一回,你若不怕,你就去拦她好了。” 却把这事都推脱在了赵莼身后倚仗之上,绝口不言姜明信适才冷汗涔涔的脸色。 也是见他恼怒起来,那出口埋怨之人才窃笑着收了声音,却道太元六族之中只有姜明信不曾拿下天元柱,另外五族所期望争夺大道魁首的人选都已早早成事,此刻就让他在口舌之上占些便宜也无伤大雅,算来也只是他淮云姜氏落于人后了。 萧应泉看座下之人你来我往,自是始终不发一言,念着先前因赵莼所生出的异象,许久才见开口道:“剑道天元柱已被一玄剑宗的谢净夺下,这自然是不争事实,我本以为那赵莼的机会已经断绝,不料她还会获此转圜,而看方才那般景象……柱上光华晦暗,图纹不明,或是与赵莼今日的转机有关。” 此时赵莼若在,却要为这言论感到讶异,因着萧应泉此番疑问,显然是不曾看见那天元柱上黑白纠缠的景象,而若大能修士也只看清一片灰蒙,便意味着只有赵莼看清了柱上真正的纹路。 那姜氏一族的长老本就心虚,一听萧应泉说出此话,立时就直起身来,语气笃定道:“旁人所占天元柱上皆有清晰可见的道纹,偏偏那赵莼的天元柱上却蒙昧一片,可知此人未必就得了柱中大道认可,又许是另外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成事,就算让她占下一柱又如何,只待往后见了真章,才好叫她晓得其中利害!” 至于这话是真是假,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多大底气,仅为说与萧应泉听,权当奉承罢了。 而这般浅显心思萧应泉又怎会不知,他只不想与之多费口舌,这才敛下眉眼,讲这话抛却脑后,想这人说话无凭无据,可有一言却是做不得假的,那就是百余根天元柱内,只有赵莼占下的柱上不见清晰道纹,如此截然不同之处,必然会有其根由。 因他沉默下来,殿内便一时陷入寂然,未有人敢在这时触其霉头。 而众多修士中有萧应泉这般凝然不悦的,就自然有为此欣喜若狂的。 秦玉珂远目眺望,才见赵莼到来此地便已欣喜万分,纵是施相元等人还在忧心剑道天元柱之事,她却心中轻快,觉得此事必然能成。 是以雷音响彻之际,其与身后修士便立时展颜而笑,欢欣道:“恩师与我说她早有把握,如今看来,正是言如其实。虽可惜不是那剑道天元柱,不过恩师一向是自有主见,想来此事也并不在她意料之外的。” 施相元却只是心中大石落地,甚为不易地叹了口气,言道:“好在是赶上了最后一处。”余光可见柱上光华晦暗,灰蒙不清的景象,又不觉凝起心神,暗生防备。 碧霄之上,奚、梁二人并肩而立,前者自郗泽所在之处收回眼神,目中寒光却不曾完全褪下。 至此般境界,郗泽才起恶念之时二人就已有所察觉,只是凭此尊位,无论是何人都已不好擅自动起手来,郗泽既有意试探,那她便暗中警告一番,好叫此人知道界南天海尚是昭衍势力之内,自不容旁人做出那等截杀弟子的恶行来。 不过郗泽敢动此念,亦是与近年来太元的得势有关,若放在其余时候,定然连萧赴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是他! 想至此处,奚枕石心中一沉,倒更不见多少抒怀了。 章两百零二 龙气 天元柱上,百余名先后到此的弟子已然静坐许久,其相互之间自有云海阻隔,无法察看对方身份,是故只知前者何人,而不晓得自己之后又是哪些修士飞升上来,更不清楚彼此方位,有茕茕孑立的孤寂之感。 赵莼举霞飞升登上柱顶,便只见得一片云海交融的景象,天际似有浪潮涌动,而近处却仅有雾色弥漫,不见潮湿水意。 既知自己是那最后一人,赵莼便清楚那大道魁首的争夺即将开始,彼时只对此有所耳闻,却从不曾亲自经历过,如今到了眼前,怕是不少人都要心中忐忑。而夺下天元柱的修士也非修为仿佛之辈,就想必这大道魁首的比斗,亦不只是简单的切磋斗法。 赵莼思忖时,四面光景也随之有了变化,只见她身形晃动,却是脚下的天元柱在抖动着向上抬升,而这一片开阔平整的圆形道场上,亦由正中自边缘显现出八叶莲华的纹路,形似当年风云盛会的景象,可推测这两者之间也许还有关联。 不多时,莲华花瓣即顺势绽开,露得一座果实饱满的莲台出来,一眼扫去,其中莲子也正有一百零八之数,三十六为白,七十二为黑,因着数目关系,赵莼亦暗有所思,只道此物或是与那道家玄门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有关,可惜宗门之内对此些事情的记载不多,又许是有些忌讳在了。 她平复下心境,细细将柱顶之上的景象观察一番,这时心头微动,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挣脱出来,赵莼略一皱眉,却不敢强行压下这般感受,于是深吸一口气来,运力往心口一催,霎时间眼前闪晃,竟见一只身披金辉的龙形清气从身上奔起,随后又以矫健之姿舞上云天,在自身头顶盘旋不去。 “师尊有言,当年师兄斩天曾凭借九百七十丈的天命长龙摘下大道魁首,想来此物就是那天命气运所化的龙气了。” 赵莼暗暗点头,目光自怒瞪双睛的龙首看向摇摆不定的龙尾,数来眼前的龙气却只有十丈不到,委实称不上气势磅礴,甚至还格外显得细小,倒是不像真龙,而像游蛇一般了。 因这天元柱上的修士并不能看见对方,是以赵莼也不知晓其余修士那处的情况如何,如若她真能瞧见,此时便无法说出自身龙气细小萎靡的话来,对比这一百零八名修士的龙气,赵莼这十丈长龙已然称得上个中翘楚,更有三五丈的龙气多不胜数,纵是大派弟子,亦最多不过七八丈的大小。 而天海之外,至此已无法窥见修士身形与柱顶上的景色,好在是能够看清各处天元柱上盘旋不去的龙气,为此才能凭借柱身之上的图纹将不同修士分辨开来。有人心中好奇,忍不住要询问见识渊博之辈,看这争夺大道魁首一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便就在话到嘴边之际,天地间轰隆隆地又是一阵巨响,此回却不是什么闷雷之声,而是地动山摇般,要将四面八方掀翻一般的阵仗! “快瞧!那些个天元柱好似要撞到一起去了!” 望见此景,不少人皆惊慌失措起来,瞧着这一个个足够撑天的巨柱在云海中纵横移动,相互间逐渐靠近,只从此般天塌地陷的动静当中,就能推测出两根天元柱撞在一起会发生如何恐怖的事情! 好在碰撞之前,那些天元柱便如受了警示一般停了下来,两处平整斗台之间的云雾也好似被大手拨散,分别立于两边柱顶的修士这才看清对方面容,颇有些不知所措又谨慎万分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影。而在彼此上方,两道龙气却陡然狰狞起来,将眼瞳怒瞪,爪牙张起,只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对方撕咬个粉碎! 赵莼肃容而立,目光平视眼前之人,见他神色戒备,眼神之中存有些微懊恼,便知此人或许识得自家身份,不过她却不知对方是谁。 而与这份平静的相比,孙景彦的心中可就堪称是惊涛骇浪了。 他出身所在的隐仙谷,于正道十宗之内只能勉强排在岚初派上,素日受太元掣肘颇多,可说是十宗末流也不为过,因此他也不是什么大能修士座下弟子,而仅仅只是门中一位通神长老的徒儿,平日里还算有几分威望,但要与赵莼、谢净这等声名赫赫的人物相比,多少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于风云会上曾看见过赵莼的模样,故如今相见才能够一眼认出对方是谁,左右是晓得了对面修士并非弱小之辈,孙景彦便不由心头一紧,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而他一有迟疑退让之念,立时又显现在了盘旋在其头顶的龙气身上。 那龙气长约四丈,此刻眼皮耷拉,爪牙蜷缩,显得甚是胆怯萎靡,几乎是缩在原处不愿向外动弹,更隐约有些惧怕之态露出,与赵莼头顶怒目张扬的龙气相比,顿时是高下立见! 赵莼便抬眼瞧了那四丈龙气一回,立刻就晓得对面男子心有怯怕,自己当能够顺利拿下这一战的胜果来。 未战先怯,此为斗法大忌,这人若不能重新鼓起斗志,怕就要兵败如山倒了。 而孙景彦看赵莼眼神自上头落来,便也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待看清头顶龙气竟有如此怯懦姿态显露,他亦脸色涨红,一股又羞又恼的愤懑之情霎时充斥脏腑之间,叫他有遭人看穿心事的恼怒,竟是斗志猛涨,不由分说地将四丈龙气驱使在前,要与赵莼的龙气撕咬缠斗起来! 面对此人,赵莼自没有半点退让之心,见孙景彦率先动手发难,她亦有条不紊地催起龙气向前咬去,两者长度有别,强弱亦在此有了差距,赵莼那十丈龙气原看去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一与对方的四丈龙气对峙,就立时显现出了几分威猛蛮横,直压得那四丈龙气抬不起头,渐有节节溃败的态势! 孙景彦心中焦急,连忙掐起法诀,于指尖凝起一道利光向赵莼的龙气斩去,不想此道利光才脱手而出,就立刻在云天上消散于无! 他见状大惊,心中直呼道,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章两百零三 奇门秘术 眼见自身龙气颓势大显,孙景彦也顾不得再做深思,便扬起大袖放出两把飞剑,须臾后调转了方向往前斩去,剑上利光闪闪,疾如雷电,可知绝非一般手段。 赵莼眼神一凝,心下亦提起些许防备,不过她不曾立刻动手阻拦,却是内心之中还有另一番猜测,如若那猜测是真,此中修士的一切神通法术怕都要成枉然! 于是拿定心神向那飞剑望去,见两把利光灿灿的小剑在上空几回兜转,却就是不向前斩下,再过几息,竟是如无头苍蝇般左右冲撞起来,随后便失了方向自上头栽落下来,哐当两声掉在孙景彦眼前! 后者脸色哗变,忙是伸出手去将飞剑召回手中,见此物之上并无任何损伤,也不曾有什么异常之处,可就是无法上前斩敌,连着一通法术也无法施展出来了。到这时,孙景彦收起飞剑,逐渐是抚平了心境,他向周遭凝望一眼,又抬手放下几道法术以做试探,终是看清楚了眼下现状,神色凝然! 便无论是飞剑之物,还是另外的神通手段,都只能在柱顶范围之内施展一二,却无法突破到天元柱外! 此也意味着龙气相争不能受到修士本人的影响,如此一来,修士本身的境界高低也就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重要了。 孙景彦得此结果,心中竟说不出是喜是忧,毕竟要论起实力,赵莼此人也是出了名的厉害,可若不看修士自己,就以眼下情形来论,赵莼的龙气亦远远强盛过他,任由两者撕咬缠斗,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败下阵来。 此情此景,实可说上一句进退维谷。 见对方几番试探下来皆不得成功,赵莼也暗暗点头,晓得自身手段只怕不能介入到龙气的争斗中去,不过她并不为此展颜,更未有多少侥幸窃喜之感,只是小心察看着两道龙气相互撕咬,心中又有几分算计。 少顷,又暗暗言道,自己本以为各人的龙气并无不同,如今看来倒不是如此,她的龙气长有十丈,而对面男子的龙气却仅四丈有余,两相比较起来,也是对方龙气更显细小孱弱,可见修士的龙气在初时就会有所不同,经过一番比斗争胜后,此般差异怕还会更大! 只是这样一来,龙气之间的争斗若不能受修士本人介入,那输赢胜负岂不是一开始时就已定下?毕竟从她与对面男子的龙气相争来看,显然是强盛些的天命长龙更有胜算,赵莼龙气的长度已然是对面男子的两倍有余,两者相争,胜负已然十分明了! 便在赵莼凝神思索之际,孙景彦亦是分外焦急,他与赵莼做了相同想法,并不认为今日比斗就是简单的龙气相争,于是强自冷静下来,就地盘坐不动,欲再寻法门扭转战局。此时他扫看周围一眼,见柱顶之上有一百零八枚莲子沉于莲华之中,每每看去,便好似有一股气机引着他端详此物,孙景彦两眼一亮,顿知莲子之中只当还有玄妙,便当机立断闭上双目,催起一道神识往其中一枚莲子探去。 他做如此打算时,赵莼也早已看出其中关窍,然而她并不像孙景彦一般端坐下来,却只是伸出手去将其中一枚莲子内的玄机引来,待细细一瞧,立时便心头了然,知晓了这龙气相争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被她取了其中玄机的莲子通体墨黑,是为七十二地煞之一,当中玄机实则是一门奇门秘术,名唤作假形之术,可有千变万化,能将自身化作各般活死之物,效用在诸多神通法术当中并称不上少见。 她心中一动,便引了这玄机往自身龙气上去,此回却不曾受到任何阻碍,立时是按她心意将十丈龙气变化成了一柄飞剑,随后剑锋一搅,对方那四丈龙气就发出一声嘶吼,开始挣扎着向后退去! 赵莼欣然一笑,心说此法果然有用,这龙气相争的胜负终还是要由修士自己来主宰! 想这一百零八枚莲子之中应当是各有一门神通秘法,也只有取了这些法门才能施展到龙气之上,是以初时龙气的多少并不能决定最终成败,争夺大道魁首的关键,便还要看修士对这些奇门秘术的运用是否得当。 她垂下目光在百余枚莲子上徐徐扫过,见当中不是每一枚莲子都有神光暗蕴,就晓得这一百零八门神通于修士而言也不是全都能用,天元悟道时既然看了修士对自身大道的体悟,那么此些能够拿出来用的神通,就应当只是与修士大道相合的部分。 如她还是大日之道与神杀剑道时,所能运用的神通就会处在这两种大道含括的范围之内,待如今两道相融,倒很有几分阴阳交感,生死造化的体悟出现,想这些奇门神通之内,也会产生诸多改变。 赵莼那龙气陡然化成飞剑,倒真把孙景彦打了个措手不及,四丈龙气避无可避,几番躲闪之下却还是被飞剑当身斩断! 便在这时,孙景彦也是取到了莲子中的秘术,只见龙头滚落后,竟又轱辘转回原处,立时同身子给接在了一起! 见此景象,他不由大松口气,心说这枚莲子当中是一门续头之术,即便是头颅被人斩下,也能凭借这门神通给重新续上,倒不怕赵莼那飞剑之法了。 可惜他面上神色才见几分缓和,已经辨清其中章程的赵莼便欲全力出手拿下此局,她双眼微眯,又自七十二地煞莲子中取了一门分身之术,使原本的飞剑在空中一颤,即刻化出千百道分身,就如她平素的剑气一般,势不可阻地向对方龙气杀了下来,这龙气所化的飞剑又多又疾,似疾风骤雨洒落一片,区区续头之术哪里挡得,孙景彦惊呼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身龙气在这般剑雨下支离破碎! 到此胜负已了,化形为飞剑的龙气才转化原身,张开大口将孙景彦的龙气吞了个七七八八,身形亦随之增长,渐是到了十二三丈的大小。 再看孙景彦上方,本就只得四丈的龙气此刻更是细小,竟是将将能满一丈长短了。 章两百零四 遇上 不过在此之后,孙景彦的龙气亦是缩回了天元柱上再不冒头,赵莼遥遥一望,顿时心中了然,知晓各人龙气并不能被他人尽数取走,到底还要留下小部分来,等到再有机会与人交手时,原本的龙气又会借此有所增减。 而看自身龙气并未彻底散去,孙景彦也很是松了口气,今日他败于赵莼,说来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之事,故吃下败仗后也未有多少愤懑不甘之情,唯有几分懊恼惋惜存于心头,却不足以动摇他的心志。 孙景彦微微叹气,先是抬眼看向赵莼,随后端起袖来朝她一揖,算是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后者亦客气还礼,回以淡淡一笑,通身姿态甚是从容。 此方斗法了却,一片沉沉的云雾便再此洒落下来,不过是三两息的工夫,赵莼就已彻底瞧不见对方身影了,因此她又收回目光,泰然于原地坐下,眼神掠过两枚她已经察看了底细的莲子,渐渐转去了剩下的莲子之中。 除却赵莼这处分出了胜负,剩下两两相争的修士当中,也大多有了结果,那等寻常修士与大派弟子间的区别,自此可见一斑。 盖因大派弟子所修习的道法要远远高深于别处,其身具气运也非普通修士可比,是故多数弟子的龙气都在五丈之上,但凡资质上乘,道行深厚之辈,如萧麟、谢净等人,有个七八丈龙气也属自然,再如此行之中备受瞩目的程勉真,其头顶龙气已无限逼近于九丈,只当是有八丈九的大小了。 而寻常修士先天不足,所具龙气有个四五丈就已十分不错,再要次些,便就只有两三丈,甚至是一两丈的天命龙气,凭此想要与大派弟子相争,就少不得要多靠几门神通秘术,以此来弥补这一先天差距。 一处天元柱上,万冲脸色灰败,望着自身龙气步步败退,最后被对面修士蚕食去三分之二,这才勉强保下一丈有余,而仅剩的龙气也远不复先前威势,只能瞧见一片孱弱萎靡之态,即可知下场比斗还将艰难过此回,难免是叫人心中惶惶。 好在万冲此人也算镇定,做如此失魂落魄之态不过片刻,就已迅速平复下了心绪。因他能过天元悟道这一关就已是极大的幸事,此前还从未有想过自己能走到争夺大道魁首这一步,故如今所得已远远胜过先时预料,即便败在这些大派弟子手里也不算太过难堪,是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却无需对此过于看重。 待将此想清,万冲心头便好似移去一方大石,顿时是神思畅达,再未有沉闷沮丧之念困扰心间。 他点头一笑,暗暗有些惊喜之情,便发觉自身心境竟因此得以再上一层楼,更是一桩意外之喜了。 感叹着有得有失,人生无常,万冲整肃面容,颇为认真地向对面修士稽首一礼,此回看向头顶龙气的眼神,已然是平静许多。 对面天元柱上,关博衍看万冲神情郑重,心底亦不由有些波动,想此人龙气大小远不如他,即便是取用了莲子当中的奇门秘术,最后也扭转不得既成胜负的局势,只能含恨败在他手。 他尚且是因开门得胜而满怀喜悦,对方却不因败落他人而沮丧愁闷,实在可称得上的难得了。 关博衍若有所思,凝眉沉默之际,周遭云雾已是再度合拢过来,将这天元柱上的众多修士阻隔于各处。 三日后,关博衍心中一动,脚下天元柱亦地动山摇般震了起来,到止歇时分,面前云雾轰然一散,待看清对面那人,饶是镇定如他,也不禁感到凝重。 只见对面天元柱上凌然伫立有一女子,其眉眼之中难掩张扬凌厉,身披锦绣罗衣,于天光之下熠熠生辉,极是夺人眼目,又头顶珍珠宝冠,散出莹润珠光,烨然若神仙之辈,艳丽逼人,不敢使人直视! 关博衍眉间蹙起,岂能不知此人是谁? 要说他这运道也算特别,先是遇见了头一个天元悟道成功的散修万冲,随后又碰上这身居次位的萧麟,只是后者身份绝非万冲可比,乃是此回太元道派中极有望夺魁的天才弟子,再看萧麟头顶上的龙气—— 足足十丈! 而自己吞去了万冲一部分的龙气后,眼下也不过才八丈! 关博衍双唇微抿,立时知晓这将是一场硬仗。 比起关博衍的如临大敌,萧麟却神态自若,不见有丝毫凝重之色。因这两派弟子早有龃龉,互相之间都已熟悉,萧麟才不过放眼一望,就已猜测眼前青年大可能出自正道十宗,因而她目露玩味,不比先前面对那散修外化时的随意,反是扬了扬下巴,略有几分探问之意地言道:“太元萧麟,特来见教。” 对方既已开口,关博衍便再不好闷声不语,他暗起几分谨慎,亦是沉声回道:“昭衍弟子关博衍在此,萧道友有礼了!” 不听便罢,一听这昭衍二字,萧麟便顿时目放凶光,心下冷哼一声,起了不少恶念出来,哂笑道:“原来是昭衍门下的高徒,我却要好生会你一会了!” 关博衍内心凛然,此刻坦荡目视回去,毫无退让之态。 而两人头顶之上,两道龙气已然龇牙咧嘴,亟待一战! 界南天海外,施相元才因弟子取了首胜而稍稍缓了心绪,今一见关博衍的对手竟是太元道派的萧麟,这口好不容易才落下去的气息便又重新提了上来,暗道:“萧麟此人蛮横唯我,睚眦必报,比先前那姜明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博衍既遇上了此人,胜败都还算其次,就只盼对方不要另外有什么手段。” 从前在重霄小界时,他与太元道派的姜牧还算有几分私交,因而知晓六族之中势力最盛者,莫过于萧赴坐镇的锦南萧氏,这萧麟即是萧氏一族此代最为出色的弟子,即便是萧赴也对之多有偏爱,宗门上下莫敢不惧此人威势,同门之中对其也多是畏服而非敬服,即可知萧麟这人绝非善类。 章两百零五 古怪 浩瀚天海下,百余根天元柱屹立此间,如盘上棋子般动移随心,或两相靠拢而去,等不多时,柱上修士凭龙气分出胜负,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吞了你,此后再过几日,便又遇到另一位对手,如此战不停歇,对柱上莲子当中的奇门秘术竟是运用得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赵莼轻呼一声,本是弥漫在四面八方的云雾就迅速堆叠过来,头顶龙气顿时把头一抬,便迅速穿梭入云海之间,须臾间不见踪影,叫对面之人瞪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想催促自身龙气向里一寻,不料身形才动,那霞云之中就陡然现出许多令人分辨不清的虚影来,细小些的龙气如主人般起了犹疑之意,一直是在外逡巡不止。 她抬眼一瞧,就晓得这人已乱了大半章法,便只需趁乱攻入,这人就再也反抗不得! 那穿走在霞云中的龙气与赵莼心神相应,此刻哪里还能等得,霎时抬起龙头张开大口,就有大团火星喷吐而出,此火威力不容小觑,与天地间的异火怕也差不了个什么,更莫说是针对龙气相争而成的奇门秘术,现下一经施展出来,那细小些的龙气就全然抵挡不了了。 即见后者嘶吼一声,于云天之上四处翻腾,欲要挣脱灼烧在身的火星,然就在挣扎翻滚之时,一张大口却冲出层层云雾而来,仅瞧着这两道龙气的大小差距,赵莼对面那人就已心中缠斗,不禁绝望暗生。 此时此刻,赵莼已是连胜五场,所具龙气足有整整三十二丈,却不怕对面那人十七八丈的龙气,如不是对方还有一门解厄之术,可挽救三次成败既定的局势,那他早已在数刻之前就已败给赵莼,却不能够撑到现在! 几番缠斗之下,那十七八丈的龙气终于显露颓败之势,只能被赵莼的龙气一口一口吞入腹内,才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短去一半,剩下个八九丈的大小缩回原处,看得那修士肉痛不已,面上神情亦狰狞不堪。 想他这十七八丈的龙气也不是平白得来,而是实打实地历经了几场苦斗,这才能将三丈龙气成长到如斯地步,如今才只败下一场,便就折了足足一半还多,若要想补回先时大小,其中艰难自是不必言说。 念及此处,这人更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言,只咬紧牙关恨恨地看了赵莼一眼,便拂来云雾藏起身形。 知他所得不易,如今却全为自己做了嫁衣,赵莼摇头一笑,并不在意此人作何表现,她将手一扬唤回龙气,见此番胜战之后,此物已是又见增长,摆着龙尾就已冲着四十丈的大小而去,便知接下来只要再胜个一两场,这天命龙气就能冲破五十丈的境关! 之所以在此留了余地,却是因为这吞噬而来的龙气并非等量,而是要看对方龙气的多少与长短,如赵莼胜下的六场比斗中,除却方才那人的龙气到了十七八丈以外,其余都是些龙气不足十丈,或仅得十一二丈的修士,就是借助奇门秘术相辅,也很难成为赵莼的对手。 也是在此人身上,赵莼才能攫取到近十丈的龙气,若如以往那般,怕是五六丈就已到头了。 另一处天元柱上,关博衍面色沉沉,抬袖向对方稽首一礼,心头却不甚轻松。 此回与他交手之人倒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曾经风云榜上与赵莼争夺过榜首的魏沉桐,许多岁月过去,此人身上那目高于顶的倨傲已然消退不少,倒比以往显得更为沉着冷静,盘旋在其头顶的龙气在吞噬了关博衍这部分之后,已然是来到了三十余丈的大小,于这众多修士间亦可称得上佼佼之辈。 云阙山以礼教律令管束弟子,此派门中行走外界,亦大多守着章法礼数,仗势欺人,狂妄自大之辈倒是不多,魏沉桐瞧了眼这名才与自己鏖战一番的对手,心头并没有轻看蔑视之意,只是默然凝看向对方头顶那经受吞噬后只剩十二三丈的龙气,暗暗觉得奇怪。 以她和这人交手的经历看来,对方绝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至少比先前几人都强过不少,只不晓得因为何故,叫她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古怪,许就是这人本事虽有,龙气却积攒不多的根由了。 不过魏沉桐与之并不熟悉,更无甚理由与之袒露这些,见其抬袖行礼,便也点了点头抱拳回敬,须臾后招来云雾隐去身形,只留得关博衍一人站在远处,面上若有所思。 实则魏沉桐的疑怪之处,他自己也不是毫无所觉,先前与万冲交手时还算一切顺利,而待败于萧麟之后,他这龙气之上就有了一丝异怪,一连几个对手虽都勉力赢了下来,可即便是面对寻常散修,他也胜得绝不轻易,如今一面对真正厉害的魏沉桐,就可谓兵败如山倒,身上的颓势随着交手而逐渐显露无疑! 关博衍自然怀疑是萧麟动了手脚,只是修士本身的手段无法施用的龙气之上,她若是取了莲子中的奇门秘术来施以阴险手段,便也无人可说个什么。 他抿了抿唇,又与原地盘坐下来,目光自诸多莲子之上徘徊而过,只望其中有何解决之法。 可惜这比斗之日绝不听候修士自身的想法,此回才是过了一日,关博衍身下的天元柱就已轰然晃动起来,他睁开双目直起身躯,连忙向云雾散开之处看去,讶异的是,一连几名对手之中,就有将近半数的修士他都认得! 只见对面之人抬起眉头,颇有几分惊讶地点头道:“关师兄,竟是遇到你了。” 不比旁人见到对方的紧张戒备,关博衍倒是少有地舒了口气,望着那人微笑道:“原来是师妹,倒要恭喜你了!” 因他是先于谢净夺下天元柱来,故此时还以为赵莼是凭借了剑道天元柱才登临柱顶,恭喜一说也是由此而来。 赵莼却无从与他解释,只是摇头一笑,瞧见关博衍头顶的龙气仅有十二三丈,不由更为惊讶。 章两百零六 游神御气 应她想法而言,关博衍在这百余名修士当中自不算是弱者之流,只凭他真婴境界时就已领悟道意,初时有的龙气便绝不会少,而从眼下时间推算,即便是每一场都鏖战得久些,也多半已经遇见过三四个对手,看这龙气积攒的数量,就只怕是有输有赢,并未能夺下全胜来。 此间能稳稳胜过对方的人不多,赵莼便猜测起,关博衍怕是运道不佳,一上来就遇见了不好对付之人,这才开局不久就得了如此结果。 她眼神坦荡,并无任何遮拦,是以关博衍也能够明会其意,不由得惭愧道:“却是出师不利,先撞上了太元道派的萧麟,后又遇见云阙山的魏沉桐魏道友,到底是技不如人,只得败下阵来。”不过他也清楚,今日这百余名修士多少都要与除己之外的人交手,即便是眼下遇不到萧麟、谢净等人,来日也必然会与对方有此一战,可见这事是躲不过的,早些遇到,却好过等龙气积攒得多了,再被旁人拦腰截断。 故他说话之时神色坦然,倒也无多怨怼不甘之色,分明是对萧、魏二人的实力也有所认可。 不过片刻之后,关博衍又拧起眉头,略有些认真地讲道:“说到萧麟,却有一事不得不与师妹讲来。” 赵莼看他神情郑重,亦不由敛下笑意,点了点头道:“师兄但讲无妨。” 此话虽出,关博衍却不曾立时回答,而是稍作思忖待理清了思绪,这才把他与萧麟一战之后所显现出的异常悉数说与赵莼知晓,并言道:“为兄眼下所遇到的对手还算不上多,其中并无与萧麟交手过的人,故这般推论也不过是一己之见,只如今说与你知道了,来日等遇上萧麟,也好小心为上,莫要大意了。” 赵莼颔首应下,心中已为这事起了提防,转又谢过对方警醒,最后才瞥了眼两人头顶上龇牙咧嘴、怒目圆睁的龙气,言道:“如此,还请关师兄赐教了。” 与关博衍头顶十二三丈的龙气比起来,赵莼那已经突破了四十丈的龙气却可谓威猛强横,甚至是有了几分真龙之相,委实夺人眼目,叫人称叹无比。 只消这么看上一眼,关博衍便明白赵莼手下必已有了不少败将,却无需他有意成全,今日胜负也已分明。 故他轻轻点头,动作并不犹豫,当即引了一门布雾之术,就催得龙气从柱顶上摇摆而去,或是因他心头坚定无疑,即便是面对赵莼那道可堪搅动风云的真龙,眼下才十二三丈的龙气也没有退让闪避之意,可说是扑入雾中迎头而去,便要竭力往对面龙气之上撕咬下那原本不存的血肉来。 赵莼亦不曾因这龙气的多少便轻视对方,见这四方云雾堆聚而来,渐有了隐匿踪迹的态势,与她那一手招云之术倒是异曲同工。因她对此类法术有所涉猎,此刻便动了见招拆招的心思,立时就是一门借风之术施展出来,于空中刮得呼啸作响,吹得云雾四散奔逸,逐渐失了原来形状。 她不欲拖延,又是一门分身之术将龙气化出十余道来,虽不能与原来的大小相比,却也有个七八丈长短,甚是灵动矫健,不好捉摸去向。 这些细小龙气一现出身来,立刻就朝着东西两侧飞遁过去,要成个两面夹击之势将对方禁锢其中,只逼近了关博衍龙气所在之处,就迫不及待地喷吐出大团火星,欲效仿先时手段将对方烧灼吞吃! 关博衍也不惊怪,一味平心静气看准了情势,只拂袖一招,那散散乱乱的云雾就从风中聚起,不多时候竟水汽弥漫,噼里啪啦砸下雨点,尽皆洒落在细小龙气之上,打得后者昏头昏脑,在那云雾之中乱窜不止! 赵莼看他布雾祷雨,即知这些手段与对方那上善若水的无争之道不无关系,眼下雾雨多生,倒是让自己的吐焰之术不好施展了。她收回目光,迅速又有了另一番对策,便将那十余道龙气尽数聚起,却是分身与御剑之术并行,眨眼间化出数十上百道光华灿烂的飞剑来,顷刻向雾中龙气斩了下去,杀得对方势头一顿,立刻就没了先前之勇。 而这御剑之术的使出也正中关博衍下怀,他自从容不迫地另起一法,忽将这天地间的雨雾都捏散,使得龙气如吹气一般鼓胀起来,再有一阵劲风将面前的飞剑都吞吸进去,锁在气中动弹不得了。 虽是制住了飞剑,关博衍面上神情却并不轻松,他站定身形,又望了一眼赵莼,便直言道:“师妹,我这吞剑之术正是为了化解你那飞剑而来,如若此术敌不了你,剩下的奇门秘术也就无多用处了,你且尽力施为,我自瞧瞧这门神通能抵御你几时!” 与剑道修士相比,他所修行的无争之道却是少了几分锋芒,也是这吞剑之术暗有几分伟岸包容之意,如今才能被他取用过来,就如这话所讲,若是吞剑之术都无法奈何赵莼,剩下驱风弄雨的法门又哪里能敌得过漫天飞剑。 赵莼浅浅点头,虽一语未发,心下却已对此了然,她泰然看向包裹在一团金光气雾当中的飞剑,心念顿时一转,那上百道飞剑就已齐齐转向,还未等关博衍有所反应,便见这些飞剑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下刻灵光一闪,却已出现在气雾之外,并将其团团包围起来。 关博衍倏然一惊,并不知赵莼是借用了什么手段,竟是半点不曾被吞剑之术给禁锢住,反而还轻易脱身,实在叫人啧啧称奇! “师妹果然好手段!”他低笑一声,清楚赵莼使出这一神通后,他一应圈禁束缚的法术都已失去作用,眼下正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半分胜算? 赵莼便抬袖一个稽首,使飞剑齐齐斩下,从对方龙气中吞噬大半,这才定声道:“师兄谬赞!” 也不怪关博衍惊讶,她这神通名唤作游神御气,实则却是三十六枚天罡莲子中的奇门秘术,也是如今她所掌握的第一门天罡之术,自然要比其余法术玄妙不少。 章两百零七 冤家 而经此一战,关博衍本就只得十二三丈的龙气更是所剩无多,以肉眼看去,竟是仅存下六丈大小,可谓回到了最初时候。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这才颔首与赵莼话别。 送走了关博衍,赵莼才抬起头来注视那翻腾在云海之间的龙气,此物如今已有四十五丈的长短,便再要胜过一人,就可突破至五十丈大小,而与初时的十丈龙气相比,这时的天命长龙亦无疑是凝实许多,除却张扬飞舞的龙须,锐利有神的龙睛,就连爪牙上的寒光,与周身密密麻麻的鳞片都已纤毫毕现,如同那真正活物一般。 据说师兄斩天在取得上一代大道魁首时,这天命长龙就已来到九百七十丈大小,相比那时的龙气,与真龙都已无多区别了吧! 一想到这里,赵莼便又战意昂扬起来,既是从那天罡法术中尝到了甜头,此时目光就已忍不住在那三十六枚雪白无瑕的莲子上徘徊起来。 光阴流转,山河如旧,诸多大能修士携门中弟子在外观望龙气之争,渐也有了半年之久。 施相元端坐案边,另一侧淡淡言笑之人却是与他同为鸿青殿长老的陈少泓,此刻巫蛟已是寻了由头避退出去,又满心不悦地腹诽着这人怎的来了,却还不知此回天元悟道中并无陈氏一族的弟子存在,陈少泓如今赶往过来,也多是看在关、赵二人皆与族中关系匪浅之上。 这两人里,关博衍唯有是天大气运加身,才可能突破重重阻碍夺得魁首,而那一路势如破竹,连十八洞天都要为之侧目的赵莼,却是颇有那大道魁首之相。陈少泓早不在此,先时又听闻是一玄剑宗的谢净夺得了剑道天元柱,便顿然觉得心头可惜,不曾想过还有其他结果,只是在知晓赵莼取得了最后一处天元柱后,这才受陈家老祖之命来此一看。 老祖陈珺深知自家弟子不堪众望,多年以来不断有扶持外族修士,施相元便是其一,如非赵莼早已是真阳洞天的门徒,她倒想将其招揽进陈氏一族,可惜亥清强势,任谁也不敢打其弟子的主意,陈珺便只好歇下这番心思。好在是承蒙先祖遗蕴,又以剑道经书对赵莼有所施恩,后者乃是知恩图报之辈,陈珺自是希望这大道魁首之位能够落到赵莼头上,借此为陈氏一族谋个光明的来日。 故局面越是对赵莼有利,陈少泓心中便越是欣喜,不禁是抬手指向云中,笑言道:“我观修士之中积攒龙气最多的,便无疑是那赵莼了,此般势头下去,这大道魁首十有八九就是她囊中之物。” 施相元虽是忧心着自家徒儿,可自从与赵莼斗过之后,关博衍却是转了运般逐渐赢多输少起来,如今所积攒的龙气也甚是可观,勉强是能挤入中上之流,比从前景象不知好过多少,令他这做师尊的也可缓口气来,朝着陈少泓淡然言道:“话虽如此,可那太元的萧麟等人与一玄剑宗的谢净之辈亦不是好对付的,赵莼如今一场未败,也是不曾遇到过上述之人,是故眼下还不好做出定论。” 他清楚陈少泓心中盘算的是什么,裕康陈氏如今押宝在了赵莼身上,便自然希望她能力压众人夺下魁首,却就怕期望太过,最后事与愿违,会因此生出怨怼责怪之心,反倒不如以平常心对待了。 陈少泓轻嗯一声,未置可否,目光径直探向前方,便把这云海之中的龙气尽数揽入眼底。施相元这话他不过听取一半,只因对方向来是那谨慎小心之人,说出此般话语倒也合乎情理,而在他看来,赵莼所在的这处天元柱上,盘踞不去的龙气已是过了三百丈大关,余下萧麟有二百八十丈,谢净亦与之相差仿佛,剩下修士当中虽也有过了两百丈大小的,可要想赶上前边之人,就至少要在赵莼、萧麟等人身上取下一胜,唯有这般才能逆转局势,窥见转机。 而若继续让赵莼连胜下去,没有人能将她阻拦下来,其龙气大小就会愈加可怖,更是难以战胜了! 想当年斩天的事迹在门中也是如雷贯耳,只听闻对方争夺大道魁首时,等身上龙气过了七百丈大小,就已经战无不胜,再难遇见对手,赵莼如今初成气候,他便不由联想到了斩天身上。 不过他也不是鲁莽之人,自清楚施相元的话并非毫无道理,眼下之所以还不好下此定论,实则是因为赵莼、萧麟与谢净等数名连胜不败的修士都还不曾遇到彼此,以其积攒的龙气大小可以推出,这等修士只要经历一败就会将龙气折损大半,届时局势还会再有变化,故不可一语概之。 于是坐定不动,看天海中柱移气走,不禁讶道:“咦,这两人竟是碰到了一起去,可当真有得看了。” 不仅是陈少泓眼神有异,转看向草笼青居内,端坐上首的萧应泉亦是抬起眼来,面色略见沉凝,并连同诸位长老也微微直身,脸上神情各有不同。 只见界南天海内两道两百余丈的龙气齐齐向着对方而去,逐渐是拨开云雾见了真章,显现出各自的身份来! 萧麟迄今以来未尝一败,如今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毫气若头顶长龙一般膨胀无边,势必要将那最终的魁首之位摘入囊中。饶是如此,在见得对面修士的脸容时,也是目光一凝,起了几分郑重神色。 看对方昂首挺立,好似一柄出鞘利剑,即便是远隔重重云海,也能自此一窥她身上气势,萧麟心下一沉,虽未有那退避怯场之念,却还是高声唤出对方名姓: “谢净,是你!” 已是被人喊出了身份,谢净亦咧嘴一笑,颇有些轻佻地扬起眉来,嘴上毫不客气道:“原来还记得我,倒要承蒙萧道友挂心了。” 却不怪谢净无礼,实是这两人之间也算早有渊源了。谢净与太元萧麟、周擒鹤等人皆为同辈天才,相互间哪会没有交集,便说当年谢净做风云榜第一时,被她压在底下的就少不了这些同辈修士,如今再见着面,却难免有些心结未解。 章一百三三 撕毁契书 众修今日皆群聚于汨成原上,却是因为那地下秘宫就在这片平原之下,且又与文王山离得极近,若不是许多年前签订了契书在此,还不知多少修士要在此处厮杀争命。 虽如此,这些修士也不能少了提防,且不说秘宫之内有多少诡谲地方,即便外化修士进去了也须小心保命,不得肆意行走,就说身边这些同行之人,亦未必能全然信任,三百年前朱玄祖师邬檀青,便与梁延芳在这秘宫之内斗过一场,而在此之前,梁延芳的道侣亦殒命其中,不得归返,即可见秘宫之内处处皆须防备。 不再顾念赵莼那事后,姬炀也便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回避一二,由她开启秘宫入口。 从前便言过,秘宫有内外两层之分,只在三百年前,一直隐藏其中的内层才被众修发觉,可惜无法破入其中罢了,而在此之前,也是等秘宫外层的禁制消磨殆尽,此座神奇无比,兼又来路不明的地下秘宫才由此出现在众修眼前。 自北云诸派在文王山的牵头下签订契书,便由诸派合力,在这秘宫入口之外再起了一重禁制,从此三十六年一启,其余时候并不许任何人进入其中。 见姬炀有所动作,众人也都各退一步,看她聚气而起,自袖中抛出一枚紫青玉符,随后挥手将之打去前方,那玉符化为弧光一道,在众人眼前之地消失不见,半柱香后,一股浩大磅礴的气机忽然冲天而起,径直把头顶层云荡开,留出一片澄净青空,比赵莼来时的阵仗更大过千百倍,只若是身在北云洲内的人,就绝对忽略不了此地的变化! 气机向上而走,随后又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便看这平原之上的草木无不受风倒伏,露出十足谦卑的姿态来。 好在这股气机并无法影响到外化修士,赵莼等人在此直身而立,只有发丝飞扬,衣袍猎猎,面上神情沉静从容,俱都拿了凝重目光去看眼前之景—— 在那气机逐渐散去之后,一道黝黑陈旧的大门便凭空在此显露出来,那大门高近十丈,门身之上几无任何图纹,左右两个门环泛着阴冷铜光,于平原浩野之上尤显突兀! 见大门显现,姬炀亦神情一缓,便再度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拍去,只听得轰隆一阵声响,两块门板向内一推,即留出一道漆黑深邃的道路来,而从门后看去,却仍是一片碧色平原,不见任何异样。 在场众人除赵莼以外,对此都已是见怪不怪,眼见大门打开,心中便更为警惕起来。 “诸位,可随我入内了!” 姬炀话音未落,其人便已乘风入内,叫半句话语回荡在众人耳边。 此后,亦无人做多犹豫,皆是纵起身形遁入其中。赵莼抬眼一看,见梁延芳父女也已消失不见,心中念着契书上言,说每派只能有一人进入秘宫,便知从眼前大门进入后,只怕不会直接到那秘宫之中去。 赵莼思索片刻,脚下步伐也不曾慢下,便紧随着张雉跃入门中,她二人已是最后入内的修士,自进入门中之后,汨成原上继又现出几道身影,皆争先恐后般想要向那门中挤去,可惜未等他们得手,那大门就砰地一声关得严丝合缝,两个门环摔得哐当作响! 为掩人耳目,张雉拒不与赵莼多言一句,只默然向前走着,赵莼随后而至,入内后的视野便猛地昏沉下来,此座秘宫深埋汨成原地底,堪说是暗无天日,阴气森森,幽幽烛火忽明忽暗,很是有些古怪异常。 便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能见姬炀等人站在较为开阔的前处,见张雉、赵莼二人陆续赶来,心下亦暗笑一声,言道:“诸位道友既已齐至此地,我看就即刻动手吧!” 说罢,曹涧等人便各自上前一步,目中已有意动之色,梁韶见此正要动身,其身旁之人却目光微沉,一挥袖将之挡在臂后,示意她按兵不动,莫要向前。正待疑惑之时,梁延芳已迈步上前,眯眼笑道:“小女道行尚浅,此回便由贫道代行了。” 他年事已高,往后宗门之事总有交给梁韶的时候,故也有心要叫女儿前去历练一番,从前几次亦是令梁韶进入其中争夺玉露,数量虽不比自己夺来的多,却也勉强足用。 如今突然变卦,其中原因却不难猜测。 数年前姬炀杀死金承、含昌二尊,并由此一战成名,此回争夺玉露之事,文王山也多半会要她前去,梁韶虽实力不弱,可要面对上如此凶悍之辈,必然也是胜算渺茫,梁延芳又哪可能放了女儿进去送死? 想清此事后,曹涧等人也不由面色一变,本是为了五行玉露而起的躁动之心,此刻竟冷下了不少来。姬炀行事霸道不说,一身实力又甚为强悍,如若与之相争,便难保不会危及性命。然而他们又不像扶微宫一般,一个不去,便还能有其他修士代为行事,如若错过了此次机会,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三十六年都没有玉露可用。 何况姬炀又不会只去一回,她正年轻,要是这次就把旁人逼退下去,以后北云洲内,岂非都要看她脸色行事? 倒不如试这一次,实在不行也不是没有路走,北云洲内若不得修行资源,就当抛却宗门去上界觅寻了。 念此,曹涧心中便又沉实了几分,再看其余三人的脸色,大抵也是与他做了同样的想法。毕竟也修行到了这般境界,要他们不试上一试就主动弃走,却还是让人不能甘心。 梁延芳一言,倒叫此地一时沉闷许多,姬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似乎早晓得对方会做出如此决定来,竟是哼笑一声道:“诸位道友或许误会了,我可没说要让你们进去,且这地下秘宫本就是由我派祖师率先发现,于情于理也该是我文王山的自家地盘,你几人取了我派之物,却毫无半点感恩戴德之心,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那讥讽之言才落下地,就见她拿出契书来撕个粉碎,此刻段仁修、王阕与郑秋汲三人又都站在她身后,竟真把曹涧等人惊得面色煞白,目光闪晃! 荣耀四星了,对我这条咸鱼而言真是不可想象的成果,剑修走到今天全靠大家的支持,明天三更(鞠躬) 章一百三四 以势逼人 曹涧尚未开口,倒是他身边一位白面青年先动了怒,大声道:“邀我派与你等签订契书的,正是你文王山的姬绥姬掌门,如今他不在此,你以长老之身如何能代行此事!何况地下秘宫本就是无主之物,只与你文王山挨得近些,难道就是你家的东西了不成!此般说法实在可笑!” 姬炀正想着无人开刀,这人便就急冲冲地跳了出来,她目光一闪,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也不管身后之人作何想法,手下就已起了动作,看她一口真气由丹田灌入内腑,身上气机便滚滚沸腾起来,不过眨眼之间,就有左右两具玄相显现在她身后,亦都是赤红颜色,面容与姬炀如出一辙,却只有半身存在,各自拿了刀戟在手。 白面青年不料她要动手,一时却未反应过来,只瞪大了眼睛,浑身气血如煮沸一般涌上心头,下刻,姬炀挥臂一斩,左侧持着长刀的玄相就已飞扑上来,霎时刀光淋漓,血色漫天,那白面青年闪身要避,另侧的玄相却袭上来阻了他的退路,不过愣神功夫,他那半边身躯就被姬炀削了下来,鲜红血液顿时奔涌而出! 好在外化修士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白面青年眼神一狠,仅剩的半截身躯便也化成血水,竟是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不见踪影。 姬炀不怕他逃,一看对方在此处消失不见,便抬起手来并指望眉心一按,须臾后,其双目之中就多了几分异色,再拿目光在周遭细细一探,不多时就笑出声来,大声言道:“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还不滚出来!” 说罢也不等那白面青年有所反应,就催起玄相往其中一处角落杀了过去,片刻后,只见一道白光跳跃而起,与那赤红玄相纠缠不清,前者几番避躲,后者却穷追不舍,未有多久,白光就已先一步暗淡下来,听其中传来一道惊恐万分的声音道: “曹道友,快快救我,快快救我!” 哪知曹涧听了这话后,不仅没有出手搭救,反还站远几步,示意自己与那白面青年无多牵扯。 白面青年见此,顿时心冷一片,可惜那赤红玄相已是持了长刀斩来,他避无可避,一点白光就如烛火般熄灭下去。 虽不知他生死与否,至少这具分身是已折损在了此地,下界内资源匮乏,机缘稀少,一旦被人斩去分身或是本体,便不仅是道行会有所减损,一旦弥补不了失去的部分,前路也便没有指望了。 这人受了今日一难,下去之后怕也是非死即伤,曹涧等人见此景象,自然心中忧惧,不敢多言。 姬炀看在场众人再无它话,也暗道这杀鸡儆猴之举已经起了作用,便不管地上散落的契书碎片,而从袖中取了一张崭新鲜亮的绢帛出来,展平在众人眼前道:“我派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宗门,只要诸位肯签订了这张新的契书,承认地下秘宫为我文王山所有,往后也能按例分得五行玉露,亦无须像从前那般你争我抢,岂不皆大欢喜。” 她才杀了一人,双目之中凶光迸现,曹涧等人就是心中不愿,也得先想想白面青年的死状,再忖度忖度以自己的实力,看究竟能否与姬炀为敌。那白面青年虽然资历不浅,身上道行却说不上深厚二字,论本事与手段更比不上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曹涧心中暗忖,纵是不愿承认,却也得据实考虑,自己的实力与那白面青年应当说是大差不差,也没比他厉害的何处去。 看那白面青年未有多少反抗之力就已死在姬炀刀下,连金承、含昌二尊也都已经饮恨此人之手,他又惊又怕,心知自己绝敌不过姬炀,倒还不如主动站出,也卖对方一个好。 在场众人沉默无声,却是曹涧先人一步站了出来,状若轻松地捋须而道:“如此也好,也免得诸位道友为此大动干戈,伤了彼此和气,往后便听姬道友多多指教了。” 便又逼了一滴精血出来,落至那契书之上。 由他带头,剩下两人也便歇了心思,到底是不敢和那文王山硬碰硬,就都如曹涧一般站上前来,各自签了契书。如此以后,就只有张雉、赵莼与扶微宫的梁延芳父女不见动作,与那姬炀暂时僵持下来。 张雉是背负血海深仇在身,此刻自不愿如了它文王山的意,梁延芳父女则是暗有不甘,也不想将这地下秘宫就此拱手相让,从此去看文王山的脸色过活。 至于赵莼…… 姬炀神色一沉,却想不到一个朱玄派的客卿有何底气在此巍然不动,她本欲开口直言,这时又听梁延芳缓缓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贫道自不好妄下决断,还是请了贵派姬掌门出来与我等商议的好,倒不急在这一时。” “哦?”姬炀侧过身去,冷眼瞧向开口之人,不悦道,“梁道友是觉得我做不了今日的主?” “做不做得了主,却不是凭道友嘴上说说就能决定的,此般大事,若不由姬掌门亲自开口,贫道自不能轻易就签下这契书来!”梁延芳淡淡一笑,身形不动不摇,倒是没有多少惧怕之意。 且他话中之意并非没有道理,眼看着梁延芳按兵不动,先前随曹涧签下契书的两人便都有些后悔起来。 现下守真观元气大伤,北云诸派内能与文王山相抗的,到底也只剩下扶微宫一处,梁延芳若敢出这个头,余下之人自也将安心许多,短时内也不怕那姬炀以势相逼。 而梁延芳敢放出这话,也不外乎是看着此地还有其他人在,有曹涧三人,她父女二人,外加张雉与那朱玄派的赵莼,此数人来与姬炀等人对垒,即便曹涧之流当不得大用,保得诸位在那姬炀手下脱身也是能够的。 他与张雉虽有旧仇,然到了如今这般景况,若张雉死了,他再独力面对姬炀,也大有可能护不住女儿梁韶,倒不如顺势联手,先将这一难关渡过,此后再图其它! 章一百三五 黄雀在后 其父若此,梁韶自也辨得出轻重缓急,眼见梁延芳不肯松口,倒也让她皱着眉沉下脸色来,不甘示弱地看向文王山四人,言道:“如今这地,都是各门各派的掌舵之人在此,何不让姬掌门亲自出面商讨此事,也免得像今日这般潦草处置了!” 她一开口,姬炀面色即更加难看,竟是大喝一声,就要向梁韶发难道:“凭你身份,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其身后玄相自凝现到斩出,可说是快如残影,不能分辨,梁韶猝然见此,便顿时难掩惊惶,好在她一身实力更在白面青年之上,面对此招亦不会太过棘手,几乎是刀光斩下的同时,她身上那件朱红罗衣就泛起霞光层层,任那刀光斩落下去,却不曾伤到梁韶本人半点! 即便如此,一旁的梁延芳也是动了真怒,他自知姬炀此番行事,必然是得了姬绥授意,只是那契书一签,地下秘宫与其间物什就尽都成了旁人之物,这可不仅是指外层的五行玉露,而囊括内层的诸多珍宝在内,自此都由得文王山去取用。这般受制于人后,北云诸派又哪有活路可言! 他一按梁韶肩头,却示意后者寻个机会逃离此地,自己倒催起法力,祭得一柄光华湛湛的法剑在手,迎着姬炀便斩了上去! 梁延芳虽非剑修,手中法剑却早已祭炼多年,一经拿出也是得心应手,如臂指使,叫姬炀眼神微凝,渐对面前之人起了几分认真,不过她意不在此,更不想与梁延芳多做纠缠,看他心意已决,今日是必不可能签下契书,便也暗暗有了计较,转而向身后之人喊道: “且将这梁延芳拖住,不可让他逃了!” 随后挡下对方两剑,便携着身后两具玄相纵身一跃,欲要把张雉的性命率先收入囊中。 此时此刻,梁韶正得了父亲之命,亦知晓今日之事不好善了,她定定瞧了一眼梁延芳所在,更清楚姬炀等人不好对付,便想先从此地出去,将坐镇门中的管扶枝给请动过来,好助其父一臂之力。 她转身欲走,见此乱象的另外两人亦是不甘其后,虽说如此行径大有临阵脱逃之嫌,但这几人远非姬炀对手,现下留于此地更与送死无异,是以未经犹豫,他等就已驾起遁光,争先恐后地向那来处逃去。 秘宫内,张雉暗笑一声,心说姬炀果真会向她先来,于是按先时筹划起了遁法,化作长烟一缕,就向着秘宫深处一道洞口行去。 众人此刻所在,却没有完全进入秘宫外层,若真像直入其中,便还须从这洞口而入,才能到秘宫外层的暗河中去,以往到此地界,每派都只能选了一人出来入内,如今情况有变,一时倒没人会在乎这些。 看张雉纵身破入洞穴之中,姬炀便也不做多少犹豫,当即脚步一转,亦是向着前头之人追赶过去,她心道秘宫之中机关众多,地形复杂,张雉此人狡猾刁钻,必是想借地形之利从中脱身,可惜今日是落到了自己手上,任其如何绞尽脑汁,亦无法逃出她的五指山来。 洞口之外,段仁修与王阕合力相阻,虽未能彻底击退梁延芳,却也勉强将之拦阻下来,叫他进退无法,只能留困此地。便等姬炀了结了张雉,转来对付这梁延芳,他们便算了却职责了。 场中景象,一时竟只剩下郑秋汲、赵莼与那神情莫测的曹涧来,郑秋汲未去阻拦梁延芳,而是转动目珠看向赵莼,心中微微一动,便已大喝一声向她杀了过来,赵莼顿时了然,毫不迟疑就往洞口冲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秘宫之中,倒看得曹涧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可像梁韶等人一般,趁此机会离开此地,却又想着五行玉露尚未得手,此回若是转身离去,来日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来,万一那内层之中再吐出几件宝物,可不就让自己错失了一大机缘! 念此,曹涧暗暗咬牙,竟也随着先前几人往那洞口行去,消失在一片昏沉之中。 汨成原上,梁韶三人陆续现身,算是暂且解了性命之忧,可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心头那仅剩的一些侥幸,顿时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在她三人面前,几具残破尸身伏在地上,身上气机已散,早无任何声息,而看这些残尸的身份,不是先前窥伺在旁的外化修士还能是谁? 梁韶面容惨淡,这才发觉汨成原上天色昏沉,乌云如墨色倒悬,浓雾堆聚四野,任是纵目远望也瞧不见半点天光,周遭更是气机混淆,叫神识辨别不清,这才刚出秘宫,那与自己同路出来的另外两人,竟已是不见身影,凭空消失了! 她心头大骇,骤闻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浑身汗毛便炸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几个呼吸,一道幽紫烟气潜在雾中,就这般无声无息地向她靠拢过来…… 姬绥站在云头,却把那雾中景象看得清清楚楚,他见梁韶几人逃了出来,便知姬炀等人已经动起手来,旁人不算如何,倒是梁延芳与张雉不好对付,单若梁延芳一人,姬炀多费些手段也能拿下,如若二人联手…… 姬绥微微皱眉,不觉起了一丝忧虑。 片刻后,一个身形矮小,面容枯瘦的丑陋道人现身在他身旁,略带了些谄笑道:“姬掌门,那几人都已被惑魂烟困住,只待三五个时辰之后,恐怕就要毙命了。” 姬绥淡淡嗯下一声,倒也有些满意,不吝赞赏道:“却是靠着蓟道友的好手段,才能把这些人兵不血刃的拿下,那法器给了道友,果然是物尽其用。” 蓟延才眯眼一笑,忙又推辞道:“哪里哪里,若不是靠着姬掌门给的宝贝,凭小道这几通粗劣手段,又如何能把扶微宫的梁掌门都给困杀在此。” 面上虽挂着笑,蓟延才心底却委实是恨得牙痒痒。当日若不是听了梁韶的鼓动,他也不会打起主意去与那赵莼争夺宝物,最后宝物没到手不说,反还折损了本身出去,又不得不移了分身回来行事,为此道行大损! 三更11点后 章一百三六 按计行事 此事他自不可能告诉姬绥,却是只能按在心头不讲,以免横生事端出来。 自败于赵莼之手后,蓟延才便不敢回那嬴都峰去,生怕对方会找上门来对他赶尽杀绝,故从此东躲西藏,甚是狼狈。哪想数年前,文王山一长老却突然执了姬绥亲笔上了嬴都峰来,说要以一件上乘宝物换他蓟延才前去卖命。谨慎起见,蓟延才本不想答应这事,只是那件法器品相上佳,另又极为适合于他。 有道是上乘法器好见,适合自己之物却是千载难逢。如今两者皆备,便实在怪不得他心中动摇,最后一口答应下来。 那法器乃是一枚阵旗,只消催动真元进去,就能在短时之内混淆气机,达到藏踪匿迹的作用,蓟延才本就擅长遁法,一手风云遁术正是以掩人耳目为克敌手段,若再配上这枚阵旗,同阶之中还有谁能辨清他之所在? 有此合用法器在手,他这风云遁术的威力,怕是要比从前强上两三倍不止! 且蓟延才也隐隐有所感知,仿佛这枚阵旗还并不完整,冥冥中另有一个方向在指引着自己,多半就是能够补全这件法器的机缘。 若使这件法器得以完整,其对自己的助益,便当真难以想象! 不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喜悦,却又在今晨散了个干净,蓟延才心中愁闷,不想身在此地,竟也能再次见到赵莼身影,只好在自己不用与那人对上,不然便是阵旗在手,他也不敢确保自己就能胜过对方。 待转念一想,赵莼如今已是进了地下秘宫,看她还未从中出来,就晓得这人是与文王山几人对上,现下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念此,蓟延才心头也是畅快不少,顿有大仇得报之感,爽快无比! 而在秘宫之内,赵莼尚还不知姬绥黄雀在后,已是将秘宫出处牢牢围住,她与郑秋汲先后入得其中,见四下无人,便顺势兵分两路,由郑秋汲去将他先前筹划俱都布置下来,赵莼则放开神识,径直就往张雉与姬炀二人所在之处寻去。 便说张雉此人虽然道行深厚,可所习道法却是固本培元为上,浑身法力中正淳和,慈厚有余而锐利不足,既不擅长移行遁法,也不精通杀伐之术,是故多年以来,守真观但起争斗攻伐,也都是金承、含昌二尊出手居多,姬炀杀死二人,不外乎是斩断了守真观的两条撑天臂膀! 遁入秘宫之后不久,紧随其后的姬炀就已追赶上来,张雉速不及她,见状只能抽身回防,好在她法力浑厚,绵绵不绝,正擅长与人久战周旋,饶是凶悍如姬炀,几道刀光站去也未叫张雉吃下亏来。 因着秘宫之外还有梁延芳这一大敌需要对付,姬炀心中自是不肯在张雉身上费去太多时间,她捏起气机往上一送,便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其身后两具玄相竟一时合二为一,一手执刀,一手执戟,气势亦随之节节攀升,叫人心生凛畏! 见气机已足,姬炀便大喝一声,将那身形高大的玄相猛地朝张雉撞了过去! 砰! 砰! 砰! 雷音般的巨响迅速撕裂周遭,张雉受此蛮力,一时也是乱了几分气息,只觉浑身法力都要被那玄相给活生生地撞散了,若不是她精于调息养气之道,能够迅速平定气息,光是这几道轰撞下去,就够她真元逆走,丹田损伤了。 不过要化去这般蛮力,也须用去不少法力真元,便好在她根基稳固,一身法力不惧消磨,才能把姬炀拖延在此。 可若要牵引此人到那弥布杀机之地去,光凭她一人就不能够了。 想到此处,张雉心中更多了些急切出来,招架姬炀之余,暗下也是念着赵莼出现,好尽快引了这人过去。 姬炀久攻不下,心头亦是有些恼怒,她自服食秘药以来,实力可谓大有所进,待杀死金承、含昌二尊后,更是觉得北云洲内再无人是她的对手,就说眼前苦苦支撑的张雉,亦只能竭力招架,而不得半点反抗之法。 她向来是有些唯我独尊的,既不想与张雉在此纠缠,心底杀念便如游蛇一般缠着往上攀升,直叫她红了双眼,渐有一股躁郁难安的念头揪住心口。此般异感并不叫姬炀陌生,数年前面对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时,只要是落于下风,这股烦躁之念便会充斥她的心间,待清醒之后,那两人却已是节节败退,逐渐显露颓态。 固是知晓此般异样是与秘药有关,姬炀亦不觉得有何坏处,修道之人手段繁多,各有凭仗,这秘药对她大有用处,又如何不能当做一种克敌手段,可见无须杞人忧天。 张雉与她正是僵持之际,却忽觉面前之人气机更盛许多,犹如惊涛骇浪般向自己席卷过来,她尚不明就里,姬炀就已上前半步,随即咬破舌尖取了一滴精血在手,便将之抹在一枚漆黑玉简之上,须臾后,玉简顺着咯吱之声平展开来,竟是有如鲸吞一般在把张雉散出的法力给吞纳其中。 按此下去,就是张雉有再多真元法力,也经不起此物吞吃! 然她又不能收敛了法力真元,不然姬炀一个赤红玄相撞来,只当要狠狠重创于她! 看张雉面露难色,姬炀顿感一阵快意,哪知就在这时,一道剑气破风而来,几乎霎时之间,就把那漆黑玉简穿透撕裂,噼里啪啦掉落一地,被其收入其中的法力并未由此消失不见,而是猛地迸发出来,横亘在了张雉与姬炀二人之间,一时波及四方,把两人各自推了十几丈远。 张雉不经细想也知是谁来了,她欣喜若狂抽身而退,手中拿得一枚青色玉签,此物赵莼身上也有一枚,正是为了指引二人要把姬炀引到什么地界。后者手段被破,当即是又惊又怒地抬眼过来,正与赵莼从容镇静的目光对个正着,不由皱眉言道:“我当张雉如何敢来此地,原来是有了盟友在此!” 章一百三七 引君入瓮 赵莼并不回答,径直便起一道剑气向那赤红玄相斩去,此剑快而狠厉,任是谁人来了也避之不过,姬炀微微皱眉,便索性拿了玄相硬抗下来,登时只听轰地一声,数道赤红法光自那玄相之上迸发出来,此物亦连连后退,一时晃动不止。 “剑修?!” 姬炀悚然一惊,倒没想到北云洲内还有这般人物,也怪不得梁延芳不肯去管那朱玄派的事了。 见赤红玄相被赵莼逼退,张雉眼中亦是异彩连连,她按下心中激动,身上遁法已是催动出来,便连忙向赵莼喊道:“赵道友,切莫与她久战!” 这便是在提醒赵莼,二人今日的首要任务,实还是要将姬炀引到郑秋汲的布置中去,因她尚不觉得赵莼有斩杀姬炀的本事,且郑秋汲那处显然又更有把握些,倒不好变动了计划,叫姬炀见状不对给逃脱下来。 赵莼知晓其意,便也没有自告奋勇之念,方把那赤红玄相逼退,就转身剑遁而去,化一道剑光矫若惊鸿,迅速湮没在一片昏暗之中。张雉话音才落就已催起遁法,甚至比赵莼还要快上几息,她是无力与姬炀久做周旋,便只能把这事交给赵莼,自己倒成为一枚引君入瓮的棋子,要将姬炀给引了过去。 果不其然,姬炀见张雉要逃,心中就陡然起了急怒,念着方才又是赵莼坏了她的好事,便双眼一瞪,自腹下丹田拿了一口真元起来,迅速盈满四肢百骸,把那赤红玄相再度驭起,纵身飞遁向前而来。 以赵莼的剑遁之术,要甩开姬炀自然轻而易举,然而今日之局,终是要以张雉为棋才能成事,若是人还未到,张雉就已被对方杀了,怕那姬炀也不会跟着赵莼过去。 她虽十分自傲,以为赵莼未必就能胜过自己,但从这剑遁之术看来,对方想要脱身却还是容易的,要是张雉一死,赵莼仍旧选择与之周旋,就难保姬炀不会生疑了。 看见赵莼速度稍缓,却把张雉护在前方,自己倒是谨慎小心在同她周旋,姬炀心中并未起疑,只是暗恨道,这二人不知何时搅在了一起,倒是瞒过了掌门耳目,叫人颇有些猝不及防。 也要怪那梁延芳瞒得太死,北云诸派到现在都还不知朱玄派那人乃是一名剑修,这老货着实可恨! 张雉飞遁而走,只恨不得再快上几分,赶紧到了郑秋汲那处去,此刻分神旁顾,又见姬炀神情凶狠,步步紧逼,两人间不过只差五六个身位,若不再快些,怕就要被对方一手拿下。 姬炀目光炯炯,一路奔着张雉而来,却怕在赵莼的襄助之下,会真叫她脱身而去,思及此处,便又一甩袖袍,放了二十余枚金丸出来,只随心念一催,这些金丸就迅速朝着前头打去,相互间你追我赶,牵出道道金虹,张雉一心赶路,倒不慎被其中一枚金丸打中,登时便觉浑身一僵,一阵嗡鸣之声在脑海回荡,霎那间头昏脑涨,废了好些工夫才凝下心神来! 此状被赵莼尽收眼底,也叫她脚下一顿,不得不分心出来为张雉招架这些金丸,只好在张雉本人倒没受太大影响,一回过神来倒也很快向前奔去,另又对这金丸大起防备之心。 有赵莼在此,自不能让此物继续阻挠对方,她见这些金丸奔走无序,几无任何轨迹可以推演,便知此物躲避起来只当十分艰难,倒还得设法将之困住,免得这些金丸四处飞遁。 倏地,赵莼目光一闪,当即抬起手来化出千百道剑气,迅速织罗成网,欲把金丸全数罩入其中。说是剑网,实不过也是密密麻麻的剑气而已,金丸坚硬,碰撞在剑气之上,登时就有一片金火光芒闪过。一被剑气挡下,金丸也立时向后弹开,四五个撞在一起,立刻就缓了速度下来! 叫赵莼惊讶的是,这些金丸炼制十分刚硬,纵是以自身剑气斩去,也不过是在其表面留下了几道痕迹,却不想方才那玉简一般,受了剑气贯穿之后就迅速破碎开来。因她自己也对炼器一道有所涉猎,便清楚法器要想坚硬若此,除了要在原材本身之上下功夫外,炼制法器的手段也需十分高明才可。 念此,她对这些金丸的出处也不免起了些疑心。 姬炀放出那金丸后,亦惊讶对方竟有手段将之挡下,要晓得金丸刚硬无比,自入得她手以来,还未有什么人能招架此物,纵是她自己下手,也休想将之破坏半点。 自打三百年前邬檀青从秘宫内层得到了百川玉净瓶,北云诸派便对里头之物深感兴趣,这二十四枚金刚菩提,即就是数十年前由姬绥从中得来之物,可说有金刚不坏之能,一旦与人身相撞,即便不筋骨寸断,也会击出骨音,叫人神思昏乱,不得设防。 金承、含昌二尊会败在她手,这二十四枚金刚菩提便当居下首功,不料今日竟是被这赵莼给挡了下来,又如何能叫姬炀不深感讶异! 她纵着那金刚菩提死命向四方撞去,然而剑网罗织,四面皆密不透风,不留半点机会给这金丸脱身,赵莼轻喝一声,复又抬起手臂向下一抓,那密密麻麻的无形剑气便瞬时向内收拢,将其中的金丸紧紧束缚在一起,碰撞出叮咚哐当的金石之音,令人不胜其烦。 姬炀哪肯就此罢休,当即鼓起气来,就要以那金丸撑开剑气,正当她用足了气力,赵莼却将身一转,迅速飞遁出数十丈外,剑气迎风而散,叫失了束缚的金丸顿如脱缰野马一般,个个都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外弹撞而去! 她正是奋力之时,一朝尽数落空,那催动起来的真元法力自然没了着落之地,只能是有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一口真元反沸上她胸腹,立叫姬炀面色一白,好似体内法力也如金丸一般,在经脉中四处窜走不听招呼。 再抬眼时,赵莼与张雉都已遁去远处,姬炀心有不甘,一手收了金丸就赶紧追了过去。 然在那光火幽暗的地方,一道熟悉身影逐渐显现在她眼前。 却是一脸凝重之色,目光阴沉的郑秋汲! 章一百三八 尸傀大阵 她只略微惊讶,便就晓得眼下是个什么景况。掌门姬绥早对郑秋汲起了异心,今日令他同行也不外乎是存心试探,现下倒正好印证了掌门与她的猜测,这郑秋汲果然是要反! 见他现出身形,张雉才好生松了口气,其与郑秋汲的布置乃是前后相扣之策,若对方见势不对收手避退,自己可就要赔上性命去了! 想罢,她又垂下眼神,不动声色地将赵莼打量一眼,心道这位朱玄派客卿却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以其显露出来的本事倒可观出,其与姬炀之间或许还真能有一战之力,只是受任于她与郑秋汲的计划,行事时也多有收敛,并不像竭力而为。 好在到了这时,她与赵莼也可放心一半,只看郑秋汲究竟有何手段,敢如此信誓旦旦地放言自己有充足把握了。 自然,有她与赵莼两人在此,即便郑秋汲棋差一筹,届时也有人能够襄助一二,总是要胜过单打独斗的。 只见了郑秋汲在前,姬炀便沉下了脸色,心道对方必是有备而来,再回想起张雉、赵莼二人的故意施为,她便再是自傲,也当清楚前头于自己十分不利。 姬炀见势欲退,郑秋汲又如何肯放任大好白白溜走,便见他张开双袖,朗声大笑一声,道:“姬炀长老何故退走,还请过来一叙!” 正是话音方落,一阵阴风便从四方升起,姬炀心头一跳,却发现身后退路早已被无形屏障所阻,加之她早已对郑秋汲等人起了杀心,索性便迎身而上,欲看对方如何施为。 那阴风越发汹涌起来,拂过皮肤便有如刀刃刮骨,秘宫之中本就昏沉一片,无多光亮,再有这阴气聚拢过来,霎时就像阴寒炼狱一般,难不叫人觉得古怪。 赵莼敛下气息隐在暗处,抬眼见得此状之后,心中也便有了计较。她曾询问过郑秋汲,究竟要以何种手段对付姬炀,其中把握又是多少,若那姬炀未曾身死,她与张雉该当作何反应,彼时郑秋汲一直避而不答,对那手段更是讳莫如深,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全无缘由。 郑秋汲确是正道修士不错,其一身道法纵然只属中流,但从周身气机来看,亦是走上了正途的玄门道修。且莫说他道法之上,还更偏重节欲克制之心,如此一位道门修士,自不会以那偏门邪道之术来做神通。 然而今日所见,便只看四面这阴气森森的景象,却已很难让人相信这门法术与邪道修士无关。 赵莼以为,这郑秋汲应当是意外得来此门法术,如不是要对付姬炀这等大敌,他怕不会轻易就拿了这等手段出来,为此污了自家声名。此也是因道门修士中,总有性情执拗,拘于正邪两道而不通转变之辈,其认为正邪不两立,术法自也不能相通,若修邪法在身,就再不能处正道之中,此之谓自甘堕落。 大千世界中,云阙山即是如此,而昭衍门中则又要松快许多。得坤殿内便收录得有许多偏门手段,全看弟子如何抉择就是了。 赵莼自己便修习了一门“血耘壶”,故如今看郑秋汲做法,心中也未曾掀起多少波澜,倒是张雉有些讶异,显然是不曾料到对方这门法术会沾了些邪怪气息。不过转念一想,这地下秘宫本就汇聚得有阴寒之气,郑秋汲选的这处地界更是诸气交汇之所,阴气在此沉积下来,若能以之施展法术,自然威力不小! 两人心头都是有些观望之念,一时谁也不曾插手进去,便见地上赤光闪动,汹涌气机顿时反扑上来,这才叫人晓得,原来郑秋汲是设布得有阵法在此,一是为了阻止姬炀从中逃脱,二也有汇聚阴邪之用,至于其他……赵莼目光一动,已是向阵中几道黑影看了过去。 那黑影高矮不一,细数去是有五道之多,作不同衣着打扮,俱都脸色青黑,不似生人。 “……走尸?” 她听见张雉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因为这等操纵尸身的法术必须经得长年累月的修行,而看郑秋汲平日里示人的模样,倒很难与这等邪道修士扯上关系。 赵莼细细瞧了一眼,低声道:“是阵傀。” 末了又皱起眉来,语气沉沉道:“不过这些阵傀都已没了意识,只当是死尸所化,更不像经人祭炼过……” 赵莼曾两次见得阵傀一道的修士,却都是丹田破碎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的人,像眼前这般连灵智都失去,完全为人所驱驰的傀儡,倒是与杀阵当中的尸傀阵相符,只可惜她不精此道,大多了解都是从严易燊口中得来,便说这尸傀阵听上去虽然邪异,但在浑德阵派中也不是没有法门。只是后者的阵中傀儡大都为金铁造物,邪道修士就更不必多言了。 玄无阵书中曾言过,尸傀阵内的每一具尸傀都须祭炼完全,由此才能做到随心驱使,修士元神越强,所能驱使的阵法也就越强,从最次一等的三尸阵,到记载中只由周元阵宗一位太上长老结成过的万傀天阴阵,都对结阵之人有着不小的要求。 看郑秋汲的模样,倒不像是阵法一道的修士,阵中尸傀亦不曾有过祭炼,却非阵书当中以傀结阵的表现,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是以阵法聚了阴气过来,再以阴邪之气驱使了尸傀…… 如此一来,他这手段的短处亦是十分明显,只要先破了阵法,这些尸傀便自然会退去,甚至郑秋汲自己还会因此大受反噬,赔上半条性命不至。 不过这些道理都只赵莼一人知晓罢了,此界修士囿于贫瘠之地,见识自不若上界之人远博,姬炀如不攻破此阵,而选择去与尸傀们纠缠,倒是极有可能会遂了郑秋汲之意。 她默然站定,看姬炀催起玄相便先向近处的尸傀斩去,心下就已对此有数,只是其中还有一个不得不令人注意的变数,便就是姬炀体内的魔种。 既是尸身,就多半会沾染生前怨念,如今死后还不得安宁……倒怕这些怨怼愤恨之念聚拢起来,会另产生什么变故。 明三更 章一百三九 变故陡生 赤红玄相提刀就斩,立时是将近处的一具尸傀斩做了两半,可那尸傀到底邪异,一从正中分作左右两半之后,便砰地一声炸成一地黑水,霎时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顿在周遭弥漫开来,黑水滚在地上流动,须臾后又重聚一堆,自水面开始向上窜动,只眨眼功夫就重新化出了方才那具尸傀来,飞身向姬炀撞去! 这一具尸傀才动,其余黑影亦紧随其后,却是东西南北将姬炀团团围住,各自身上都萦绕着一团古怪阴邪之气,便将姬炀困在其中,不断拿那黑气去消磨对方的法力。在这时,郑秋汲也有了动作,只见他凌身跃起,悬立于姬炀与五具尸傀的上方,随后张开衣袖,嘴中念念有词,再迅速掐定几个法诀之后,一道犀利刃光便由此凝结在手。 结得如此刃光,郑秋汲的脸色也是猛地苍白下去,他早知姬炀利害,如今也不敢上去与其近身,遂轻喝一声,压得那刃光往下杀去,自己退身闪避,晃眼间便掠出数十丈外。 姬炀身陷阵中,双眼怒瞪而起,紧紧将那郑秋汲给盯着,看对方有此动作之后,便晓得这通手段必是耗费了他大半气力,是故威力不容小觑,倒不好硬抗下来,当尽力闪躲才是。 想罢,她肩头一抖,竟是把那赤红玄相给化作一缕精气,随后吸入腹中,再纵身往前一撞,如此便将身前两具尸傀给生生撞破,意欲从围困之中逃脱出来。郑秋汲见状一笑,倒是胸有成竹地捏了捏拳,即见下方尸傀忽然身躯涨大,接连炸作一团黑水,便犹如绳索一般地追着姬炀而去,又似几只长手在后追赶,誓不肯将对方放过。 看这黑水紧跟不放,姬炀脸上亦多了几分戾气,她似不想与这东西多做纠缠,一心只想赶快将那郑秋汲给杀了,眼见刃光矫矫杀来,便拿起衣袖一挥,从中甩出块晶莹剔透的玉珏,将那刃光给挡了下来。此物或非凡品,挡下刃光之后就噼啪碎裂开来,随后更从其中飘出一股颇为慑人的金煞,把刃光余威也给消磨殆尽。 郑秋汲眉头下压,颇有些不敢置信道:“姬绥竟把此物给你了!” 他在文王山中修行多年,又身兼重任,为一派外化修士,因而对门中秘辛倒也有所知悉。当年宗门祖师宣文王手中曾有一枚玉玺,到飞升上界之前,此人便把这玉玺一分为三,作了三块玉珏法器来为后人护体防身,数千年来,这三块玉珏已是用去两块,不想最后一块,竟不在姬绥自己手中,而是交给了姬炀。 便可知今日之事,姬绥已是抱了必成的决心,要将这地下秘宫给拿在手里了! 郑秋汲皱起眉来,一道刃光取之性命不成,倒是让自己费去大半法力,好在尸傀阵法仍在,只要姬炀身在其中,这些尸傀便堪称不死不灭,牵制此人自不在话下。 他小退半步,又将丹田气力催动起来,待两袖一抖后,一座五色琉璃宝塔便拿在了右手掌心,这时听他轻声呼喊道:“有尸傀做牵制,还请两位道友与我共诛此辈!” 话才放出,张雉便已信手招来一柄拂尘,随后飞身跃起,连忙是要赶往过去相助。因她与那姬炀结了旧仇在身,又晓得此人不除必成大害,是以才见郑秋汲露了难色,心中就已急切起来,只恨不得赶紧出手诛杀姬炀,早些了却这心腹大患。 当是时,赵莼目光一闪,脸色骤变,却是连声向前高呼道:“张道友且慢!” 然而张雉心急,眨眼工夫就已赶至郑秋汲身侧,两人才听这声高呼,登时是心中一跳,此时拿眼向姬炀处一望,竟发现此人双目猩红,周身泛起一层黑沉沉的煞气,先前围困对方的尸傀黑水也尽都消失不见。 张雉眼瞳一颤,不想这垂眸的瞬间,姬炀就已逼出玄相杀了过来! 只看她面上神情,却是不停在喜怒悲嗔之中不停转换,五官张扬扭曲,不似常人一般。其身后玄相手持刀戟,自有一股蛮横无比的气势在,姬炀狞笑一声,面皮猛地抽动起来,体内真元好似骇浪翻滚,顷刻间尽数奔泄而出,势如破竹地向面前二人打去。 这股气势之强,竟全然不在郑、张二人料想之中,张雉才调起一口真元,便就被对方冲撞得反噬六腑,脸色大变,郑秋汲稍好些许,当即拿了琉璃宝塔来将二人护住,那想姬炀犹不止步于此,立时是聚起真元在胸,张口便吐出一道气潮,登时就听噼啪一声脆响,那五色琉璃宝塔竟是被生生打碎了半边,剩下的气力即如狂风骤雨横扫过去,打得郑秋汲向后一仰,立刻是如断线风筝般向下栽倒过去! 张雉亦不比他好在哪里,只是精于固本培元的门道,一时之间不曾被气浪击倒罢了,她又惊又怕地掀起眼皮,正瞧见姬炀纵身下落,如一道赤虹降去,眼看着就要收下郑秋汲的性命! 当是这时,一道剑光迅疾而至,便见赵莼悬立空中,数十道银白利光环绕起身,须臾间若流星般砸落下来,却无不动如脱兔,快似惊雷! 姬炀步履一顿,抽身闪避之下,仍是三两道剑光在她近身擦过,纵未斩到身上,其间弥漫的剑气却也径直割开了她的法衣,堪说一句锐不可当。 张雉目光震颤,心头早已是一片侥幸与后怕,暗说还好是找了此人同行,不然今日姬炀暴起,她与郑秋汲怕都要亡命其中! 正待赵莼与其斗法之际,张雉才有余力分心旁顾,她见大阵仍在,其中尸傀倒不见了踪影,立时便知这上面应当出了差池,于是心中大怒,暗骂这郑秋汲如此胸有成竹,竟会在这等大事之上有了疏忽,若不是有赵莼出手搭救,二人今日又哪里还有活路? 虽是气息未平,张雉也不能容赵莼一人去对付姬炀,她自紧皱眉头,一甩拂尘就向上迎了过去,倒还不知道眼下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章一百四十 里外皆敌 便说赵莼等人在秘宫之内与姬炀斗法时,那方洞穴之外,梁延芳亦是在同文王山的王阕、段仁修二人僵持不动。 要说他之实力,说能比拟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也是当得,破开这王、段二人的牵制自将是时辰长短的问题,然这两人今日也是拿了真本事出来,另又持了一方法器在手,将此化出楚河汉界,不叫梁延芳进退半分。 那法器作了棋盘模样,几枚玉白圆润的棋子落下,就把梁延芳框定其中,后者若想突破出来,便须拿了大力气来将这些棋子震碎,以此换来一条出路,梁延芳本可如此施为,只是心中另有顾忌,却怕自己在此耗去太多心力,面对姬炀时便难免有所退让,是故在此坐定不动,倒有了几分养精蓄锐的意思,叫王、段二人稍稍松了口气。 这两人就怕梁延芳鱼死网破,到姬炀解决完那张雉之前便破棋而出,以她二人之力,对上此人亦不可谓不艰难,所以今日之事,到底还要寄希望于姬炀,只盼她尽快从中出来,赶紧来助她二人一臂之力。 想罢,这两人也在心中暗自忖度,心说姬炀已经进去许久,怎还是半点动静没有,连带着郑秋汲也追着朱玄派那人进了秘宫,不然此刻还能襄助一二。 梁延芳双眼闭起,在这棋子围困当中倒也显得气定神闲,他未有多少慌张畏怕之念,只是闭目养神,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遭景况,更因身处困阵而大起防备之心。 料这王、段二人也不敢与他硬来,今时今刻就只能先将他拦阻在此,不过看这架式,姬绥此回必定是要与北云诸派见真章了…… 念及此处,梁延芳心头猛地一跳,却是立刻睁开双眼,面中流露出惊惧之色来! 是了,此等关乎宗门未来的大事,其作为掌门又怎会甘心作壁上观,现如今姬炀等人尽在此处,却唯独不见姬绥的踪迹,那此人又会去哪? 梁延芳身躯僵住,连忙将手伸入怀中,摸得一尊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玉像出来,且看那玉像通身白润,毫无瑕疵,雕作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娃,面上眉眼弯弯,露得几分狡黠笑意,实可谓栩栩如生,比拟真人。 可惜就在这时,那玉像当中竟传来几道清脆的开裂声响,待他瞪起双眼“啊”过一声后,玉像便随之四分五裂,不复原形! 梁延芳见得此景,登时是目眦尽裂,一口鲜血涌出喉头,自喉咙中发出一声悲啸道:“我儿啊,是为父把你害了!” 他遂站起身来,也不去管先前顾忌,层层法力有如浪潮一般涌起,惊得王阕、段仁修二人霎时变了脸色! …… 秘宫外层,姬炀几番动作之下,倒都被赵莼招架下来,叫张雉站在旁处干看着,一时竟没有多少出手的机会,生怕自己贸然动手,反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便听赵莼皱眉道:“张道友,你且去把郑道友护着,就怕刀剑无眼,叫他受了我二人斗法的波及。” 除此缘由之外,另一原因却是尸傀大阵还握在郑秋汲的手里,若此人不幸殒命,此方大阵一解,还不知姬炀会不会从旁处汲取来许多嗔痴怨念。赵莼如今已是有了答案,只怕姬炀此番突然暴起,就是借了那尸傀之上的妄念而来。 世人多贪生畏死,即便是道门修士也不能免俗,愈是追求长生仙途,就愈是畏怕死亡的来临,此道中人殒命前夕,对长生的贪求也便如雨后春草一般疯涨起来,既是贪求,也是妄念,一切七情六欲皆在此具现,无怪这魔种如此躁动。 且她在进入秘宫之际就有猜测,那魔种根源有千万种地方可去,却偏偏到了此处扎根,即可见地下秘宫当中必然有其赖以生存之物存在,再回想起邬檀青的玉净瓶也是从中得来,便可叫人以为,此地或是一位大修士陨落坐化的地界,才能养出这些阴邪与怨念来。 然而不管如何,赵莼都不能放任此物继续留于世间,便不仅是姬炀,甚至是那魔种根源,与此界中被魔种侵蚀到不可逆转之辈,都须在她剑下做个了断! 张雉得其授意,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她点头转身,不作犹豫地向郑秋汲赶去。对方面色惨白,七窍溢血,身上气机亦是显出紊乱之相来,即可知是体内经脉留了伤处,好在气机不曾外泄,意味着丹田道基并未受损,往后静养一番倒也能恢复如常。 她轻叹一声,起了法力屏障将其与自己罩入其中,随后抬眼向上望去,见赵莼一力御剑,几乎是压得姬炀不能近身,亦不觉暗自感叹,北云洲内何时出了这样一位人物,以前倒从未有过听闻。 虽说郑秋汲曾信誓旦旦要诛姬炀,然而在赵莼看来,这般事前做好布置,以备大敌来袭的举动,本就是自身实力有所逊色的表现,天下从无万无一失之事,任那郑秋汲准备得再好,也总逃不过变数的发生,是故真正可以倚仗的,还是只有自身手段罢了。 姬炀此刻深困阵中,倒无须怕她脱身而去,赵莼未启剑阵,而是再度化了百余道剑气出来,随心神而动,立时又向姬炀杀了过去,后者连连退避,纵是平日里叱咤一时的玄相法功,面对剑气也得避让三分,且她这玄相都是真元法力所化,抵挡剑气亦需耗费真元,如若一直这般被动下去,怕就是个困死在此的结局。 姬炀傲气如此,怎会甘心落此境地,眼下才一动怒,一股躁动难安之感便翻涌上来,便看那玄相向上升起,身下就现出一座暗红道台,原这玄相如此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究其原因实是道台神像的神通,只若她道台不塌,玄相自也不损不灭。 待那玄相坐定之后,赵莼拿眼望去,一见三枚丹玉回环绕行,其间两枚却是光泽暗沉,瞧去与寻常修士的丹玉大不相同,似乎精魄一道的黄玉才是真正修行得来,另两枚丹玉的来历非同寻常。 章一百四一 鱼死网破 郑秋汲曾言,姬炀资质只能说是中上之流,且自身年岁也不比邬檀青、梁延芳等人深厚,此前更从未听说过她有打通三道灵关,如今看来,怕是借魔种之力更多,不然其中两枚丹玉也不会呈现此相。 赵莼自不惧她,从前死于她手的萧衮,便就是一位实打实通了三道灵关之人,对方既祭了道台出来,也便意味着再无其它手段可用,现下做拼死一搏,不外乎是要与赵莼论道生死了! 况论大道之法,赵莼还从未怕过了谁,她自站定了身形,一方孤山立剑的道台便从身后浮现出来,其上婴魂已然凝实,额顶上悬有一枚饱满通透的杏黄丹玉。姬炀见状才知对方修为,不觉高抬下巴,目露轻慢之色,只欲拿了道台碾压过去,且不过数息之间,两座道台就撞在了一起! 那赤红玄相犹不罢手,一气吞了三枚丹玉入腹,竟举起手中刀戟向赵莼道台上的婴魂挥砍下来! 赵莼目光微闪,当即冷哼一声,心神调转之际,一道幽幽身影便已提剑立于两座道台之上,此刻姬炀倒是愣住,尚不知这道身影从何而来,就只觉对方身上猛然拔起一股冲破霄汉的锐气,须臾后落剑斩来,却把玄相震退,刀戟折断! 是时,这孤山立剑的道台立刻碾了过去,即见提剑身影高抬双臂,四方狂风不止,渐有呜呼哀鸣之声响起,那人势不肯退,又是步步紧逼向前,纵起一剑断了玄相双臂,第三剑落下之时,其硕大头颅便从颈上滚落,霎时间,一股无比凶悍的精元之气由此迸发开来,似要席卷八荒,将这阵中事物尽都裹挟而去。 姬炀自知要败,却想以这般做法拖了赵莼一起,若她为寻常修士,在此等法力冲撞之下,只当是不死也伤,难得幸存。如此鱼死网破之举,赵莼自也有所洞悉,况她也在自身道台之上觉察出了几分异样,眼下还须早早解决了姬炀,看其上究竟出现了什么变化。 她纵身一跃,竟迎着这凶悍之气扑了上去,同时并指挥落,凝起一道剑气就向姬炀斩去,后者疾退数丈,却又被紧追过来的剑仆堵去退路,一时进退两难,只得被剑气削下头颅。 寻常之辈若落得此般下场,怕是早已生机尽绝,然而姬炀道台未塌,即证明她犹未死绝,赵莼怕她转了元神到分身之内,便索性起了剑阵将其道台完全困住,只要此等根基一溃,任其有外化分身也不能免去一死! 昏沉暗室之内,忽起一阵轰隆雷音,似山洪滚来,土石崩陷,赵莼散去剑仆,一手拿了姬炀头颅,一手催起道台向前碾去,那赤红玄相只剩躯干,自保不住道台所在,即见一座孤山猛地撞去,后者便节节溃败下来,化为缕缕赤色烟尘。 到这时,赵莼才收了道台,凝神内视紫府,只见那婴魂之上似有若无地飘着一缕暗红之气,仿佛在寻找契机钻入其中,赵莼见状哪能容它存在,当即不做它想,便就近寻了一处平地坐下,三五呼吸之后,一缕邪异之气方从她眉心冒出,被赵莼斩灭于识剑之下。 此刻尚不算完,赵莼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驱使那识剑就破入姬炀头颅之中,在其紫府内,莲米一般的元神已模样大变,竟好似一团活着的血肉,在紫府当中颤动不止,似察觉到识剑带了杀意而来,这血肉一般的元神便更是惊惶不定,只恨不得破开紫府逃脱出去。 赵莼毫不留手,立时起了剑意,就把这元神当中的意识尽数灭去,然而此物并不同寻常元神那般,会因意识的陨灭而随之消弭,她虽彻底诛去了姬炀,这团颜色暗沉的血肉却仍固执地存在于其紫府之内,便趁着元神陨灭,紫府坍塌的间隙,赵莼伸出手来按上其眉心,不多时,一团血肉便被她抓了出来,犹似脉搏一般徐徐鼓动。 她将此掷在地上,便以剑气缓缓将之磨去,也是两炷香后才见了成效。 此时张雉二人也是行步过来,郑秋汲服下丹药后已是好转许多,便都瞧见这一异状,为此惊疑不定地询问道:“此是何物,怎的如此怪异?” 赵莼无心与这两人赘述魔种的由来,就只沉声言道:“贵派服食奇药之人,元神受药力所污,便就会化成此物!” 张雉尚且惊讶,郑秋汲却已大惊失色,因他在不知根底时,也曾服食过几回姬绥赐下的奇药,如今听赵莼一讲,顿时便忧心忡忡起来,脸色竟比刚才还要惨白许多。 赵莼轻叹一声,倒是宽慰他道:“郑道友无须担心,只若不是常年累月地服用,以你这般境界,并不会落此境地。就只怕贵派门中修为低微,道心不坚的弟子……” 话语未尽,其意却了,郑秋汲犹不算完全宽心,倒不是担心门中弟子,而是怕这奇药沉入骨髓,难以根治。 他看赵莼模样,倒是对这奇药了解颇多,正待细问之时,此方天地却突然晃动不止,霎时间,一股晃人心神的气息充斥里外,饶是张雉与郑秋汲这般心性坚定之辈,一时也有些心潮浮动,眼神闪晃! 张雉在这秘宫乃是常客,顿时便知此般景象因何而起,随即激动言道:“有人触动了秘宫内层的禁制,看这情形,似乎禁制松动之相,我等须尽快赶往过去,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如今秘宫之内混乱一片,来来去去还不知是谁有了动作,就怕外头的姬绥闯了进来,抢先一步到了秘宫内层。 不错,这姬炀与姬绥里应外合的做法,早已被郑秋汲传告于两人知晓,故赵莼与张雉都已清楚姬绥在外堵了门路,如今内层禁制松动,张雉自先怀疑是姬绥动了手脚。 话音落下时,赵莼已是起了遁法,她斜睨了一眼上方,略有几分笑意地言道:“我等先去也无妨,姬绥可未必有本事能进来!” 张雉与郑秋汲不知所以,却都纵身跃至赵莼身边,此二人一不擅长与人斗法,二又受伤未愈,自是要紧跟着赵莼才能安下心来。 章一百四二 暗度陈仓 便在赵莼等人与那姬炀周旋斗法之际,曹涧也是孤身直入秘宫之中。 他在北云洲内经营多年,这地下秘宫更是早已来过许多回了,对此自然熟悉无比,只又忌惮着姬炀等人还在其中,故不敢行事张扬,四处飞遁,便想趁她几人鏖战之时,先去把此行要取的五行玉露给拿在手里,届时回转入口,就可趁乱从王、段二人手里脱身而去,反正有梁延芳在此,那两人是决然没有精力分来给他的! 此地的五行玉露天生地长,又大多凝结在那阴煞堆沉之地,是以处地分散,须得四处寻觅一番才能获取。往常进入此地后,他们几人多会分散而行,各自奔走,如今只他一人在此,倒是没人前来和他争抢了。 曹涧心头窃喜,暗中庆幸自己进了此地,而非像旁人那般急匆匆地逃离出去,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不是自己胆大一回,今日可就要空手而归了! 他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几处以前来过的地方,将其中积存的五行玉露尽都收起,虽说这些份量已大大超出他从前所得,更能满足他修行百年所用,曹涧却犹是觉得不够,这是因为他打从心底里认为,只凭张雉、梁延芳等人,尚还无法和坐拥五位外化尊者的文王山对抗,这地下秘宫归于姬绥之手便也是早晚的问题,届时北云诸派皆都受制于人,又哪还有今日这般任自己随心所欲的时候。 何况外化修士寿元本就悠长,区区百年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就取这一丁点,他心中哪能满意! 见四下无人,曹涧心中不由贪念大起,只是才起此意,就觉冥冥之中有个念头落在了他的心上,催着他不由自主地往一个方向寻去。一开始时,曹涧还有几分犹豫与谨慎,可待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有什么机缘在牵引着自己过去,是以喜不自胜,忙是把最后一点戒备也给卸了下去。 他纵身飞遁了小半刻,才在一处石壁之前落了下来,见此地昏暗如常,倒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便只能拧着眉头绕石壁行了几步,许是急着要取机缘,又怕姬炀等人前来坏他好事,一股烦躁之感逐渐涌上曹涧心头,叫他面露不悦,神情铁青,不多时,竟是用足了三分力道,挥起一掌拍在石壁之上! 外化修士三分力,在此界之中已是能做到夷平山岳,然而面前石壁却巍然不动,并不见有半分破裂倾倒之相,曹涧心中疑怪,更觉此地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是以面上动容,连忙将此细细查看一番。 这一凝神看去,才见一道缝隙从这石壁之底蔓延直上,他深吸一口气来,忙又退了数丈远,好将石壁全貌揽入眼底。 原这竟是一座石门,其上重重禁制已然残缺,更被人以隐蔽之法给藏匿了起来,叫他初来此地时不曾立时发现,而是挥去一掌之后才解开了这障眼法。 将此看清后,曹涧又再度走上前去,这一回他细细看来,却不由勃然大怒,低声骂道:“好你个姬绥,怪不得要独占此地,原是早就发现了内层所在,这些年来还不知被你文王山霸去了多少好处!” 他自能看出石门上的禁制早有被人破解之相,且看那人动手之时,迄今早已过了三百年岁月,比那朱玄派败走的时间还早,即可见当年之事并非是偶然的禁制松动而成,而是文王山苦心孤诣多年,终于将内层禁制磨去了大半,所以才叫其中宝物遗漏了出来。 若说曹涧先时还有取了玉露就退走之念,如今却都荡然无存了,他目看石门上的禁制只剩下浅浅一层,正是到了那至极薄弱之时,心头顿时火热一片,当即不假思索地坐定下来,欲要把最后一层禁制给解去。 便暗笑道,北云诸派的外化尊者当中,就数他曹涧最善禁阵之道,姬绥怕是算落了这一筹,好留了这一机缘给他。 洞穴入口外,梁延芳突然暴起,倒打了王、段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执起法剑先斩棋子,便见起身侧四枚硕大白子在剑下爆散作一片烟尘,段仁修见势上前,胸腹鼓起吐出一口毒箭,却又被前者一掌拍回,不由得连退数步,心中惊动! 他自大喊一声道:“愣着干什么,切不能容他逃掉!” 王阕闻言沉下脸色,心说你肯为了姬绥当牛做马,她可不想在梁延芳手上白送性命,便有条不紊地取了一截桃枝在手,其上绿叶繁茂,花苞细小,心意催动之间,三道翠色灵光就从叶上发起,势头迅速地朝着梁延芳打了过去。 梁延芳步履不停,见状便抛出一卷绯红绢纱,将那三道灵光尽给兜入其中,自己倒看也不看那两人,就向着外头扬长而去! 段仁修还以为他要去追姬炀,见梁延芳径直朝秘宫之外行去,立时又调转了方向准备追赶,不想却被王阕拦了下来,皱眉道:“外头有掌门守着,你我二人又何必紧追不放,那梁延芳一出秘宫,便不外乎是一个死字,我看就无须在此操心了。” 段仁修知她惯于安身保命,并不是那甘于效死之辈,是以冷笑一声言道:“你我皆受宗门供奉,到这紧要关头却又贪生怕死起来,待掌门做成今日之事,看他会不会追责与你!” 段仁修哪里还看不出,适才梁延芳脚步一转,王阕就晓得他是要离开此地,于是便顺水推舟放了此人出去,以为如此大敌自有守候在秘宫之外的姬绥来对付,自己便可作壁上观,安心观望一番。他瞧不上王阕这般作为,便抬眼看向那幽深无光的洞口,心有意动道:“姬炀长老还未出来,许是被那张雉设法困住了也不一定,我当上去看看!” 任他搬了姬绥出来,王阕也浑无所动,顾自站定原处道:“你去我可不去,焉知她是不是死在里面了,我只答应姬炀帮她拦住梁延芳,可没有答应其他事情。” 章一百四三 有木扶天 段仁修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这才提起脚步遁入其中,只看他身影没入无尽昏黑之内,王阕更目露讥讽,干脆不进不退,就在此地坐定下来,等着一切事了。 梁延芳只身破出秘宫入口,便迈步踏入一片雾霭之中,到得此方地界,却连神识变得晦暗不清起来,他凝起心神观望四周,也不过探得身外五丈方圆左右,若有人在此事先布下埋伏,雾中人又如何能走得脱? 可见女儿梁韶就是在此地遭了毒手! 他心中大恸,哪还不知这些雾霭和谁有关,只道自己也是一时疏忽,不曾料到姬绥还有后手,这才赔上了女儿一条性命! 梁延芳立定身形,衣袍飘然而作猎猎之声,只听他双目睁起,忽而大喝出声道:“姬绥,你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如今又有何不敢现身!” 他自声若洪钟,在这汨成原上回荡开来,搅得四面雾霭为之震荡,犹如层层水波一般向外推散而去。 不多时,一位身着美衣华服的俊秀男子便现身出来,面露嘲弄道:“梁道友何故在此喧哗,你我多年旧识,我尚不知你还是个急切性情。” 梁延芳怒视于他,目不闪避道:“我今日为何在此,怕再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 姬绥也不回话,只阴恻恻地眯起眼来,良久才吐出一句:“是么,那便早些送你去寻你那女儿好了。” 说罢隐去身形,再度消失于一片深沉雾霭。梁延芳知其古怪,一时也没有冒然冲上前去,而是站定之后掐动法诀,自袖中抛得一枚草籽出来,须臾后,便见草籽落地生根,于几息之间就长成参天巨木,其树干粗大,冠叶繁茂,在雾霭之中泛出层层翠光,尤显神妙! 此树名曰扶天木,为天地自然所孕育,确非人力炼制而来,故不可称之为法器,而当唤作物宝才对。当年扶微宫的开派祖师,便就是靠着三株扶天巨木而立下山门,有号作玉枝尊者,可惜如今已是坐化多年。 而在其陨落之后,山门内的三株巨木亦逐渐凋败枯死,梁延芳自曾竭力阻止,最后也只剩下两枚草籽存留,仿佛其一切生机都被祖师带走了一般。扶天木籽落地生根,一枚被他小心养护在宗门之内,以求此木代代不绝,另一枚却被他拿在身上,正是看中了扶天巨木的玄妙之处,到与人生死相斗之际,可有着扭转乾坤的威能。 巨木苍劲有力,树冠之下洒落一片青辉,梁延芳避入其中,只觉浑身精气已以一股迅捷之势弥补回来,叫他神情一振,目光炯然! 适才在那地下秘宫时,却不是这扶天巨木生长的好地方,没了此物在手,他要面对上姬炀也会失去几分胜算,现如今到了这平坦开阔的汨成原上,只要他身处其中,就不怕姬绥攻破进来! 梁延芳眼神一凝,又起得法剑在手,唤出几道矫捷有力的灵光往四面杀去,他知姬绥早有准备,此间雾霭就是对方手笔,女儿梁韶手中也不是没有护身法器,却仍旧在短时之内就败死陨落,即可见姬绥手中必有一十分犀利的制敌手段! 大雾中,姬绥与蓟延才前后而站,自梁延芳处虽看不清他二人的身影所在,可从姬绥这处反过来观望,那就真是一览无余了。 “此便是玉枝尊者的扶天木?倒的确是有其厉害之处。” 扶微祖师曾以此术扬名,其殒命后扶天木接着枯死一事,北云诸派皆是有所耳闻,姬绥也猜测过梁延芳手中多半还握有保命之法,不料竟与这扶天木有关。 蓟延才侍候在旁,闻言便接话道:“听说这扶天木坚硬无比,比铁石精金还犹有过之,外化修士几乎无力摧毁,除了等其自行枯死倒无其他破解之法。” 姬绥负手在后,见此也不曾脸色凝重,反还有闲情逸致与蓟延才分说道:“扶天木的妙处可不止如此,我曾听祖师讲过,这玉枝尊者在世时,可是我北云洲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这扶天木下自有精气蕴养,旁人又不能破入其中,说是立于不败之地也不为过了。” 蓟延才哪里有他这般见识,听得这话不由暗自心惊,难免对此宝物有些心驰神往起来,又想到此物如今是在梁延芳手里,更不禁担心道:“如此,要对付那梁延芳岂不是变得十分艰难?” 姬绥瞥了他一眼,哂笑道:“今日之事,就是千难万难也要做成,他梁延芳以为有扶天木在手便可万事无忧?哼!我偏要叫他留下性命来!” 说罢向上一遁,整个人已化成烟云直上,却不忘交待蓟延才一句:“我与那梁延芳斗法之际恐难顾及其他,便有劳蓟道友多盯着一些,若再有旁人入得雾中,无须留手,一并杀了就是。” 蓟延才点了点头,想到姬绥承诺予他之物,心头顿时便坚定许多。 姬绥挥身直入云天,放眼望去便只能瞧见一片苍翠的树冠,他暗笑一声,随即掐定一个法诀,自两袖之中放出一股赤红霞气,径直便向着扶天木而去,霞气飘散而轻盈,不知不觉间便与雾霭融成一片,梁延芳身在树下,满心戒备地盯视四方,却不料真正棘手之物已缓缓到来他的身边。 不久后,姬绥心中一动,知晓自己已经得手,便又纵身逼近对方所在,此刻却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将之以指腹抹散,涂在了一尊石像背之上,这石像猛地颤动几下,随后竟化作一只黄毛硕鼠,吱吱叫了几声之后,便就从姬绥手中一跃而下,寻个地方打洞往地下钻去。 姬绥做足准备,这才满意点头,一挥袖袍洒出灵光千重,眨眼间就向着前头杀去! 梁延芳持剑以待,忽而眼皮跳动,便见灵光洒来,密密麻麻如瓢盆大雨一般,当真避无可避。然而半息之后,这些灵光又都扶天木投下的翠光所打落,未有一丝一毫落在梁延芳身上,叫后者松了好大一口气,欣喜道:“不愧是祖师所留之物,当真厉害无比!” 章一百四四 惑魂之术 他方知晓姬绥已经动起手来,便循着气机落定一处,将法剑之上的利光催起,暴风骤雨般斩了过去。此刻有扶天木蕴养精气,一应手段都可毫无顾忌地施展出来,梁延芳心神渐定,遂又大张旗鼓使了杀招出来,将那法剑驱使在树冠之外,与姬绥死命纠缠起来! 此剑为他本命法宝,只要有他一口气在,即便剑断也能弥合一起,用于现在可谓再合适不过。 姬绥也不怕他,便挥手在这雾中掀起百余丈高的气浪来,使那法剑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虽兜兜转转不肯仰翻过去,却也始终无法靠近其身! 梁延芳正值精气丰沛之时,继又从袖中放出一座巨大石碑,轰然一声砸落在地,他不做犹豫地催起大半法力往碑中灌去,须臾后便见此物大放光华,其上碑文亦陆续浮起,作一串不停游走的咒文,飘然向前飞去。 此物势头不算惊人,姬绥本未将之放在眼里,不料近身之后,这些咒文却突然金光大作,接连朝他正上方跃去,只眨眼间就落定八方,放出八道光柱落下,形如监牢一般将他困定其中! 姬绥试图调起法力,却又觉身上沉重无比,叫他运转真元的力道都迟钝了许多,就在这分身的片刻,远处法剑猛然一抖,又震出几道利光在外,迅猛无比地杀了过来! 此回姬绥要闪身避躲时,头顶咒文便又落下法力将他牢牢定住,眼看利光已来,姬绥只得咬牙抬手,放出一道黑紫浊气,虽勉强将那利光化去大半,却仍受力于身,为此脸色一白,气机震荡起来。 “这老货,当真难缠得紧!”姬绥暗骂一句,心说时机已要到了,便抬头往那咒文望去,随后心头一狠,竟直接挥手往自家面门拍去,须臾后,一团赤红血肉裹着元神从颅中跳出,却是径直冲破咒文束缚逃了出来,姬绥舍了原身出走,不多时却聚起精气过来,竟凭那赤红血肉在原地化出具一模一样的身躯来,看面上嗔痴怒态,与原身更无任何区别。 梁延芳见此情形更觉惊疑,忙又纵起剑来向他一斩,便在这时,他却觉流逝的精气并未补回,连带着头顶巨木的树冠都已由翠绿转向枯黄,好似有枯败雕落之嫌! 这可是他今日苦战所仰仗的根本,更不容半点差池存在,梁延芳眼皮猛跳,又连忙向身后的扶天木查探而去,哪晓得就这一看,便顿时叫他变了脸色,只见扶天木树身与树冠无恙,倒是地底的树根已快被一只硕鼠啃食干净,因这硕鼠并无生机,只是一团精纯法力所凝,又潜伏在这隐蔽的树根之下,一时之间也并未被他发觉,等如今发现之时,早已是为时晚矣! 若失了这扶天木,想在大雾之中对付姬绥便更无多少胜算可言,梁延芳自知道其中轻重,暗道扶天木的枯败已无法挽回,倒不如借此机会一决胜负,长久拖延下去对自己反而不利。 他既拿定了主意,目光便陡然锐利起来,扶天木轰隆一声向下倾倒,却是被其连根带起,顷刻间全数法力都从树身之中抽回,更带回一股浑厚无比的精气,被梁延芳一口气吞入腹中。 姬绥化身逃出之后,一直是隐匿在暗处小心观望,此刻见巨木消散,换做一股横绝万里的强大气机扫荡过来,心中更不见一丁半点的担心,反而大笑一声道:“就是现在!” 他心念动起,催得开始时放出的那股赤红霞气向上一走,不过霎时之间,梁延芳那处的气机就猛然一顿,迅速有了萎靡之相。 后者正放开丹田,好叫大量精气吸纳体内,哪知一股奇异怪力忽从胸腹上来,不偏不倚直往紫府撞去,顿叫他眼前一黑,险些便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梁延芳咬了咬牙,只觉得神识混沌一片,颇让人头昏脑涨,心中烦躁,他强自睁开半只眼皮,就在惊恐之中看得一道灵光迫至眼前,下刻血柱冲起,登时就去了性命。 姬绥现身出来,细查看了一番眼前尸身,确信梁延芳已死后,才探出手去拿了对方元神回来,后者本是要逃,只是紫府元神都已被这惑魂烟所困住,又哪里能够逃得出去? 他点了点头,将这元神小心收起,心道梁延芳虽已身死,可自己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其中最为主要的,便是去了他一具精气化身,自他舍弃肉、法二身改炼神魂之后,便不像旁的外化修士那般有身外化身可用,于他而言,身躯只是安放元神的躯壳,只要元神存在,多少身躯都可以凭精气凝就出来,倒是比那身外化身好用得多。 姬绥转过身来,便欲把蓟延才唤到身边传话,如今梁延芳已死,张雉又交给了姬炀对付,这两尊大敌已去一半,倒是可以进往秘宫一探了。 “想来曹涧那蠢货必已经进入其中了,我自拿他探路,先瞧瞧那里头究竟是有什么古怪。” 顾自言语几句后,却一直不见蓟延才的踪迹,姬炀眉头微皱,顿时觉察出来些许不对,他往来处飞身遁去,猝然见前方一道身影立在空中,倒是衣袂飘飘,姿仪英秀。这人是名女修,模样面貌他亦觉得眼熟,霎时间念头回转,却想起朱玄派那位客卿就是这般模样,只是赵莼早已跟着姬炀等人进了地宫,方才也一直未见她从中出来,突然现身于此,便难免叫人觉得奇怪。 “你是何人?”姬绥大声问道。 赵莼定定看他一眼,却又不回答此问,而是挥起手来放出一道夺目金辉,那金辉如正午天光,几可耀照一切晦暗不明,且不过数息之间,四面雾霭便开始消弭退去,姬绥眼神下落,骤然在其下方瞧见蓟延才的尸身,不由是惊怒交加,甚至防备地朝着眼前人看去。 倏地,他眼瞳缩紧,便见来人手中一副阵旗,其中一支他正是熟悉无比! 章一百四五 谁为黄雀 地下秘宫内,赵莼等人亦是寻到了那石壁隐门之前,看这处禁制业已遭人破坏,身后张雉便脸色微变,皱起眉头道:“不好,是有人快了我等一步!” 随后又思索片刻,推断那人身份道:“北云诸派中对禁阵一道有所涉猎的,却只有姬绥、梁延芳与曹涧三人,若潜入其中之人是梁延芳,便证明王阕与段仁修多半已死,若不是……就怕是姬绥进来了。” 赵莼却摇了摇头,颇有底气道:“是曹涧。” 张雉心中虽以姬、梁二人为首要猜测,但见赵莼语气坚定,神情淡然,便不由对她信服了几分,言道:“赵道友以为?” “梁延芳已死。”赵莼目光投来,淡淡向她一笑,从容道,“姬绥也快了。” 霎时间,似乎有一股阴风刮起,叫张雉与郑秋汲不约而同地脊后生寒,虽不知赵莼如何得出的这一结论,但她二人心中竟是不得多少怀疑,便无需对此细细琢磨,也知晓这事绝对是眼前之人的手笔,只是那姬炀与梁延芳无论拿了哪一个出来,都是北云洲内声名赫赫的人物,同阶之内更难遇见敌手。正如此,才不得不让人为赵莼之言感到胆寒! 不过转念一想,郑秋汲对她二人传递消息时,的确是说过姬绥欲在汨成原上设下埋伏一事,彼时赵莼曾让两人宽心,讲这事情俱交由她来处置就是,张雉不曾对此细想,又怎能料到赵莼会真有对付之法。 她敛下眼目沉默不语,做出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心中更多了些畏怕出来。 郑秋汲则面露好奇之色,几番开口想要询问,却又强自压下了心中激动,终不敢出言打探。 赵莼也无心与这两人分说其中原因,当即一掌推开石门,便示意两人跟随上去。 两年前,郑秋汲才将这一消息传出时,她便将自己留在五泉山的本体给移了过来,欲做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况当时还有阴阳阵旗的一半留存在文王山修士手中,赵莼本体想要寻到对方也是颇为容易,只不曾想到手持阵旗之人她还见过,正是从前被她打散了一具分身的蓟延才,赵莼便顺势而为收了对方小命,随后再出手诛杀姬绥。 至于梁延芳,赵莼曾答应过邬檀青要对付此人,如今他已死在姬绥之手,倒也省去了她一番工夫。 现下内忧外患尽除,便大可以将这地下秘宫探个究竟了。 她如今只得外化中期,分身之力自然强不过本体,何况这姬绥也是才苦战过了一场,赵莼未用多少气力,只凭磅礴真元碾压过去,对方就自然而然败下阵来,被她取了颅中元神。看此模样,甚至是比姬炀受到的魔种侵蚀更重。 赵莼将之碾灭,起了遁法就往文王山去,眼下姬绥、姬炀尽死,此派便可说是无人之地也不为过,剩下那一干长老弟子自是没有多少威胁可言,倒是能让她仔仔细细地瞧一眼文王山中究竟到了什么景况。 便又与杨沧传了句话,令他即刻上前接引,赵莼才飘然远去。 秘宫中,段仁修已是循着斗法痕迹快步来到先时郑秋汲所布置之处,他向四面扫看一眼,见除一地狼藉之外,还有不少剑痕分布在周遭,其上锐意未失,一见就知用剑者手段惊人,只怕是那真正的剑修来了此地,才能做出如此阵仗来! 见此,段仁修脸色一白,晃眼看见地上一具无头尸身,便连忙走上去一探究竟。 “这,这是!” 以段仁修的眼力,哪会看不出这具无头尸身就是姬炀本尊,不料对方久久未从秘宫之中出来,竟是早已亡命在内,身死道消了! “不可能,张雉此人不擅斗法,又怎可能是姬炀的对手,杀死姬炀的人,多半还是那名剑道修士。”他抬眼一望,心中渐已有了答案,北云洲外化修士不多,今日进入秘宫的人亦只有那朱玄派客卿一个生面孔,出手之人多半就是她! 电光火石间,段仁修目光一闪,却想起当时追赶赵莼入内的还有一人,正是今日与他等同来此地的郑秋汲。 “掌门早就对他起了疑心,如今看来,郑秋汲的确是已叛变了。” 不然此刻看见的尸身就该有两具了。 他却心中犹豫,不知是该追赶上去,还是该就此调转方向离开此地,毕竟连姬炀都已死在对方剑下,他一个人过去亦与那送死无异。 思来想去后,饶是段仁修心底也不禁起了几分退意,他暗道这般大事发生,必得拿人去知会掌门一句,于是便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再未有多少迟疑。 过了隐门之后,光亮便霎时黯淡下来,四周昏黑一片,鼻尖亦传来一股萦绕不去的腐朽气息。 赵莼拿了神识往前探去,却发现即便如此也不能做到一览无余,实不知晓这秘宫内层究竟有何古怪。她尚如此,便更不指望张雉与郑秋汲能更进一步,三人相随步入其中,只觉脚下道路盘旋向下,逐渐走到了一处狭窄深邃的小道中去。 此地两壁拥来,甚是狭窄不过,又因神识困顿而不好飞遁行走,便只能拿了脚步丈量,走过五百余步才见一星光亮。 见着了亮光,三人脚步也顿时快了几分,等彻底从这狭窄小道中解脱,赵莼等人才发觉自己到了一处圆台之上,这里似道场,整座秘宫又阴冷如墓穴,怕真是哪位大修士在此殒命坐化而留下的遗藏。 “那是……曹涧?” 张雉脱口呼出,见是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背对自己而立,便想走上前去确认一番,可惜念头才动,曹涧就四肢僵硬地转过身来,看他面色青白一片,双目向前鼓出,面上哭笑不定快要扭曲在了一处,顿时便将张雉嚇得后退半步! 此时,赵莼与郑秋汲也是看了过来,曹涧张开口唇咿咿呀呀不知说了什么,只发出些间断模糊的声音,须臾后,他顶上额头忽然向前凸起,随后如吹气一般涨大起来,伴随着砰地一声,连同身躯一起爆散开来,只留下一枚拳头大小的血红之物迅速从地上蠕动爬走。 二更在后 章一百四六 同门故旧 见是如此邪异之物,赵莼又哪能容它从自己眼前溜走,便看她跨出一步,并指一道剑气向前斩去,直将那血红之物贯在地上,随后才放出真元往上一碾,直叫此物彻底化作一滩血水才作罢。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秋汲看出此物与姬炀颅中的东西相似,心中遂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暗道姬绥手中的奇药也正是自秘宫当中得来,难不成这地下秘宫乃是一位邪魔道修士的洞府? 眼看连曹涧都身死在此,郑、张二人更不觉自己会全无性命之虞,若说先前进来之时,这两人还对秘宫内层的宝物有所觊觎,现下见了曹涧之死,心中火热可就不复存在了。毕竟邪道修士的手段大多阴邪残忍,其炼制得来的法器也多为常人所不能用,即便拿在手里也不过是烫手山芋,就如他偶然得来的尸傀阵术一般。 思索之际,赵莼已是抬脚往前走去,见这道场正中设有一只灰扑扑的蒲团,其上端坐之人早已消弭世间,连尸骨都化作一片尘埃散去,即刻见此座秘宫的确存世已久,至少也当是数万年前的东西了。 反倒是这蒲团炼制得十分上乘,纵是历经多年也不曾毁坏多少。 倏地,赵莼眼神一凝,却以剑气划开那物,任当中一枚符牌显露出来,牌中有金阳居上,玄月居下,交相辉映,得日月同辉,此何意义自无需赘言! 在这秘宫内坐化之人,竟是位昭衍弟子不假! 她大为惊讶,连忙将那符牌拿在手里,随后浸得神识入内,便欲查看此弟子究竟姓甚名谁,又是哪一殿,哪一脉的人。 不想神识探去之后,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没有名姓,不见师承,叫赵莼心头一震,即又有了另外的猜测。 昭衍弟子皆持有命符在身,外出行走时可凭此物证明身份,任是谁人来了,也在此作假不得。当持有命符的弟子殒命之后,与其性命相系的长生魂灯虽会熄灭,但这命符却不会随意毁去,里头的名姓与师承也会保留下来,以供后人查证。 但像这般连同名字与师承都被彻底抹去的,由外人只怕难以做到…… 赵莼本身便是不非山的执法弟子,故对门中条例也很清楚,若宗门弟子犯下大禁,到了那革除宗籍逐出山门的地步,便会由宗门收回命符,以此表明这人再非昭衍门人,又若因各种缘由而无法收回命符,就当是今日这般景象了。 也无须追溯太远,就拿掌门以叛宗之罪论处的嫦乌王氏弟子来言,即便是有零星少数的漏网之鱼逃散出去,其身上的命符也会失去效用。不过以眼前这座秘宫的年岁来看,显然是与王氏一族扯不上什么关系。 如若要细数历代以来门中被判逐出山门的弟子,那怕就是大海捞针,难如登天。但要说起数万年前是否有如王氏叛宗一般的大事发生,赵莼便一时沉默下来。 若真是因那事情而受牵连,故最终逃来此界的,她亦无从置喙。 赵莼轻叹一声,复将这命符拿在手里。 事毕后,郑、张二人也是行步过来,看赵莼一掌挥开蒲团,便将下方一面八卦阵盘显露出来,这阵盘中有一方正凹槽,似乎可容一物放入其中,一时间,两人皆是往她手中之物看去,心道那符牌与这凹槽倒也正是合适。 赵莼看穿两人所想,心中也不甚在意,只她现下有所察觉,便在她们所在之地的正下方,即是那魔种根源盘踞之处,是以无论如何她都须对此尝试一番。 只是那符牌嵌入阵盘之后,虽也是严丝合缝不见空隙,但三人等过良久都不见其上有所变化,才提起的激动之心又不免落了下去。 郑秋汲动了动唇似是想要开口,这时却见赵莼径直将那符牌拿起,一翻手来又拿得一枚一模一样的符牌出来,两人自瞧得目光惊异,眼见着这枚符牌嵌进凹槽之中,等了不过数个呼吸,那八卦阵盘便开始转动起来! 霎时间,四面烛火忽然灭去,脚下之地亦剧烈摇晃起来,三人立时腾空而去,见正下方圆台分裂两半,自那阵盘所在之处向左右推移过去,露出一片昏暗深邃之地,直看得人心中发毛! 咚! 咚! 咚! 先时未有之声这才响动在三人耳边,听这声音沉闷粗重,两道声音的间隔亦相差无几,不想重物坠落之声,反而…… 是如活物心跳一般。 倏地,一道烟气疾射而出,未等来人有所反应便迅速弥漫此间天地,郑、张二人浑身一颤,只觉心中沸反而上一股狂躁不安,叫人忍不住要大开杀戒,继而又觉七情六欲都一起涌了上来,叫人悲、叫人怒、叫人喜,神魂之内充斥着万般欲求,仿佛自己再不是自己一般。 赵莼凝有剑魂在身,故不怕这魔种作祟,只是这郑秋汲与张雉就没这般的好运道了,尤其是前者还服食过姬绥赐予的奇药,此前虽有心将之压制了下来,如今却被这魔种根源催动,一时间反噬回来,无疑是要比张雉更为显著得多! 她立定身形,当即一道剑气往下杀去,不想剑气经行之处却未见得什么实体,好在赵莼有附得神识在上,由此才将那魔种根源的模样看清—— 竟是一团缥缈无形的沉黑雾气,而非令人憎恶的血肉之状,待仔细一听,沉闷的脉动之声便从雾气当中传出,给人以诡谲渗人之感。 赵莼目锁黑雾,又起了千余道剑气砸落,可惜此物不成实体,任那剑气如何杀去也只是聚而又散,不见消弭。 她自可留在此地思索解决之法,然而身旁的郑、张二人却耐不住魔种侵蚀,赵莼略微皱眉,当机立断有了取舍,又怕自己不在之时,这魔种根源会再次逃遁,于是心中一动,继又从袖中取了掌门赐下的清静自在壶出来,再随手往上打去一道真元,便将之掷入底下将这黑雾暂时封镇起来,这才挥袖抓起郑、张二人离了此地。 明二 章一百四七 拔除后患 终是离了那地之后,张雉与郑秋汲才逐渐缓过神来,待这两人的目光由浑浊转为清亮,先一步浮于面上的便是一片羞赧之色,听二人惭愧道:“却是我等对不住道友,要多谢赵道友施此援手了。” 心底之下,又不免为赵莼的及时出手而感到侥幸,若不是如此,只怕她二人早已赴了曹涧的后尘。 “那邪物诡异非常,除非是精通元神一道的人,否则也无法在其面前撑过半刻,这本就怪不得两位道友。”赵莼摇了摇头,复又转头弥望一眼汨成原上,唏嘘言道,“幸有郑道友及时传讯,好叫我能留下后手,将这姬绥给斩于剑下,如今姬绥已死,另又有北云诸派的外化修士也都亡身于此,北云洲内只将动荡不已,难有宁日。” 语罢,赵莼看向张雉道:“张道友,如今大敌已除,你自无需担心宗门安危,故北云洲之事还需你多多担待,切莫让邪修之辈趁乱兴起,扰了北云修士的安宁。 “且待来日之时,我恐要借今日之事另起一番风波,届时也需两位道友能够襄助一二。” 听此话后,郑、张二人虽若有所思,却又都不做犹豫地承应下来,郑秋汲念着姬绥已死,心头到底还有几分纠结,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赵道友,既然姬绥、姬炀都已殒命,那我派弟子又将……” 他虽背叛山门,但也不曾全然放下门中弟子,何况文王山若是覆灭,他亦将失去从前得来的一切根基,故从心底里讲,郑秋汲便也希望赵莼莫要对此赶尽杀绝。只是想归想,赵莼若真要动起手来,以他能耐自也抵挡不住,是以才有了面前一问。 赵莼哈哈一笑,自是瞧出了郑秋汲心中所愿,她笑着摇了摇头,言道:“郑道友莫要担心,贵派弟子遍及北云,数量极广,若真要全数杀尽,北云洲怕十年之内都将血流成河,为之惶恐难安,我自不愿做出这样的事来。” 一听赵莼说的仍是贵派弟子,郑秋汲顿时神情大霁,心知对方仍是把他看作文王山之人,这对他接手宗门一事无疑是一大助力。然而须臾之后,赵莼脸色便又冷了下来,语气不容置喙道:“不过郑道友心里也清楚,这些服食奇药之人最后都会变成哪般模样,故为了断绝此事,以免让这邪祟之物继续为祸北云,此些体内深植魔种的长老、弟子等,却是一个都不可放过的!” 不想郑秋汲听得此话后,面上竟无半点伤悲之色,反而目光闪动,心中暗喜,连连说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因他心底清楚无比,这些年来文王山内资质上乘的弟子,看似是十个中有九个都在服用姬绥赐下的奇药,但那也都是姬绥看重的本姓弟子罢了,除姬氏一族的后人以外,其余弟子倒很少能服用这类奇药。如今赵莼要动手诛邪,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姬姓弟子,便只要姬氏一族势弱,就好叫他扶持自家之人上来,将这宗门掌握在手了。 于是听赵莼讲来,这诛除魔种一事须得徐徐图之,不可急功近利,肆意妄为,其中沾染邪祟较浅的,她可赐下丹方炼制出对症丹药,至于积重难返之辈,却只有诛其性命这一条路走了。 郑秋汲不疑有它,忙是点头应下,反是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张雉,心中又有了其它猜测。 她心道,赵莼这人的横空出世实在太过突兀,况又是位极其厉害的剑道修士,便如此,她在北云洲内竟也从未听过此人声名,即可见赵莼的突然出现必然有缘由存在,更别提对方还能一眼看出魔种底细,并十分清楚如何对付此物,想来赵莼到此,与这被称为魔种的邪物也是关联不小了。 到底是资历更为深厚的老道之辈,张雉怀疑一起,诸多猜测便纷纷涌上心头,想着赵莼或许是下界而来的上界修士,不然也无法解释她远胜于同辈之人的远见卓识,只是单独为了诛除邪物来此,到底是让人觉得奇怪。 便又回想起赵莼开启阵盘时所拿出的符牌,张雉忽然灵光一闪,心说这秘宫主人与赵莼之间会否有所联系,这才使其下界而来。 不过这种种猜测她都不好开口询问,便只能按在心底不言,任赵莼吩咐完郑秋汲,这才与之告辞离开,心中燃起阔别多年的,对上界的向往之情来,只如今寿元有限,早已失了年轻时的锐意进取之心,此事,倒也是想想便罢。 与张雉辞过后,赵莼才与郑秋汲一并去往文王山,不过在此之前,她的本体早已驾临此派,此番过去不过是想借郑秋汲的名头,好在此派当中由上至下地查清魔种一事罢了。 而现下有剑道分身过去坐镇,倒也好将本体移到秘宫中去,细细探查一番魔种根源的事。 便要对付起这类邪祟之物,还当是至阳至烈的大日之道更为合用,可惜大日一道的分身并不在此界之中,就用兼有两道的本体也是一样的。 …… 文王山,芫意居。 杨沧照例与姬明珠对坐手谈,正到那逆转局势的关键时刻,却忽然心头一悸,连忙从座上站起身来,就要向对方告辞离去。 却不知耳边声音说了什么,他竟浑身一震,面上几种神色迅速闪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握起拳头向面前女子道:“殿下,宗门近日恐将生变,你自待在此地不要出去!” 说罢,也不等姬明珠开口询问,就急匆匆地驾起云雾上天,留得主仆二人神色惶惶,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便看杨沧浑身发冷,心中来来回回竟是乱成一团,一直飞身向山门之外,并不顾四面修士惊奇疑怪的目光,直到见了来人的面容才稽首一拜,并万分谦卑道:“不知尊者到此,小道接驾来迟了!” 因他素日也为赵莼与郑秋汲二人传递消息,便清楚近段时日内门中长老似乎也都动身去了旁处,不过即便如此,赵莼突然现身也无疑将要惊动门中修士,这自是十分大胆的做法! 二更在后 章一百四八 杨沧之念 赵莼垂下眼来,不动声色地扫过杨沧脸容,继而起了淡淡笑意,言道:“你不必怕,现如今姬绥、姬炀都已死于我手,此派以后当由郑秋汲来执掌,你行事有功,往后留于此派也不是不可。” 杨沧听了这话,一时间却是完全愣住,仿佛该有一股狂喜之意冲上心头,但此刻存在于他心中的喜悦,又完全不能与如遭雷击一般的惊愕相比。 他细细咂摸这姬绥、姬炀已死这句,霍然陷入一种轻飘飘的迷梦中去,他这些年来在文王山内为立足而汲汲营营,对姬氏一族的两位外化修士又怎会没有了解,更莫说姬炀此人还是姬鸿远的恩师,素来在门中威信甚高,便在其杀死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后,门中弟子皆隐隐认其为北云第一人,实可谓威名赫赫! 但如今赵莼却言,姬炀已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杨沧自不认为赵莼会说假话,可就是如此,他才会大为惊讶。 便等惊愕之情消退下去后,他才露出几分激动的笑意,连连向赵莼拱手奉承道:“竟连这般修士都已被尊者杀去,果真是让小道敬服不已。” 赵莼未表一言,只挥袖放出一滴精血,颔首道:“此事已成,我也便放你一命,去留你自家决定就是。” 杨沧面色更喜,并翻涌出一股真切的感激之情,当场跪俯下来道:“多谢尊者,多谢尊者。” 随后便见赵莼落下身来,目光往前一扬,示意杨沧为她带路,后者自不敢怠慢分毫,忙又站起身来躬身引路,便先领了赵莼到他素日修行的洞府中去。 赵莼在那府中坐定,因事先已吩咐过杨沧要对门中服用奇药的弟子多加注意,现下便干脆直言道:“待郑秋汲回宗坐镇后,此些姬姓弟子便多半活路渺茫,其中修为低微而未有服食奇药之人,亦或者是服药不多之辈,尚还能有回转之机,至于你投靠的姬鸿远……” 她虽不曾把话言尽,却也能叫杨沧知晓此中话意,旁的弟子便罢,这姬鸿远不仅服食了奇药而致魔种入体,且还是拜在姬炀座下的亲传弟子,于情于理都将难逃一死,其与同样拜在姬炀座下的一干弟子,早晚都要是被赵莼斩草除根的。 杨沧听后面色不改,躬身点了点头道:“尊者说笑了,小道可从未投靠过那姬鸿远,只一心一意效忠尊者罢了。” 此后又听赵莼交待了行事之法,只是这些事情还得要郑秋汲这一本宗长老出面更为合适,赵莼也不强求于他。 虽早已知晓文王山的奇药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今日听赵莼一讲,杨沧心中却仍是起了几分后怕,便庆幸自己不曾向姬鸿远讨要此药,不然今日还当有所一劫。 又暗说这姬氏一族兴盛多年,从今往后可就要彻底衰落下去,杨沧暗自唏嘘,却又猛地想起一事来,于是拱手向赵莼言道:“尊者,小道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尊者可否解惑?” 见赵莼扬起手来,示意他继续往下讲明,杨沧才复道:“小道见识浅薄,故想来问问尊者,这世间可有什么东西能拔高修道人的资质?” 对此,他自不是完全不知,只是凭他听说的那些天材地宝,却无一不是珍奇少见之物,有时毕生都难遇见一回,更休提拿到手中了。 赵莼听他问起此事来,倒也有了几分意外,好一番思索之后才答道:“拔高资质之物?那自是有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只不晓得你要问哪种,前者我虽知晓,但却不精此道,故只听说过名字,手中并无丹方存在。至于天材地宝……” 她语气一顿,少见地有了些迟疑:“你若要在北云洲寻,怕还是有些艰难。” 灵丹妙药与天材地宝中,修士所求最多的不过三样,一是突破境界之物,可叫人趋之若鹜,拿得全副身家去换,二是延寿之物,亦大多为寿元将尽者所寻求,又或是为身边亲朋有人所寻,其三便是这拔高修道资质的宝物,即便是在大千世界这等广袤丰饶之地,也绝对称不上是多见。 更何况是钟阴界这样贫瘠的地方! 像赵莼所知晓的几种天材地宝,即便能够存在于此界之中,也绝不是杨沧能够企及的东西。 她便疑惑道:“你可是想要再进一步?” 委实说,以杨沧这般资质能修炼到真婴境界已是十分不错了,他若想再度有所突破,却不该在资质、悟性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下功夫,而是该求取上乘法身,以期有所成就。 杨沧摇了摇头,回话道:“不瞒尊者,小道其实不是为了自己而问,实是近来遇上了位称心如意的弟子,惜其资质不够,这才出此下策。” 赵莼却更加好奇了,若说资质低劣到了不得不求取宝物的程度,又如何能说是称心如意,只怕是另外有些长处,这才叫杨沧剑走偏锋,宁愿寻取天材地宝拔高其资质,也不愿放弃了收其为徒的念头。 于是便多问了几句,才听杨沧把姬明珠之事悉数道来。 杨沧叹了一声,疑惑道:“也是奇怪,这姬家兄妹分明是双生之子,本身天资却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如若明珠公主能有其兄长一般资质,小道也不必心焦若此了!” 赵莼微微拧眉,旋即坦然言道:“不怪你有此疑惑,实则同胎双生之人大多也资质相当,即便存在高低之分,也极少会有此般情形出现。”她亦见过这类修士,就比如嫦乌王氏的双生姊妹,虽也不是完全相同,但却不会是一方天才,一方平庸的情况。 “便怕是有意为之也不一定,”赵莼望了杨沧一眼,思及此人也是出力不少,便点头道,“你自寻个空暇将她带到我面前来,好叫我亲自瞧瞧。” 杨沧自然喜不自胜,连连答应下来。 便等此人退出殿内,赵莼身形一晃,便已是移了本体出去,再叫剑道分身与郑秋汲到来此地。 章一百四九 同门旧府 郑秋汲回转山门,便先将一众长老真传皆都召至殿内,为的是告知他等姬绥、姬炀二人的死讯,至于未曾归来的段仁修、王阕两位外化修士,思及这两人也曾服食奇药,恐有身怀魔种之可能,便都交给了赵莼着手处置,却用不了几日功夫,就能得到结果回来。 对此,郑秋汲自然没有二话。 姬绥、姬炀一死,文王山便堪称群龙无首,再无段仁修、王阕二人从旁掣肘,他想要压服这些长老弟子即是轻而易举,无需劳费多少心神,只他手中没有任何凭信之物,又非祖师一脉的血缘后人,却叫门中姬氏一族的弟子暗生怨言,非要郑秋汲给个明白说法不可。 此事为他反叛在前,又如何能道与旁人知晓,这些姬氏弟子不肯服他,怕多是觉得姬绥、姬炀之死有他介入,死得绝不寻常! 郑秋汲也不辩驳,暗笑这些姬氏后人大祸临头尚未自知,便连同门中几位已经投靠于他的长老,将那姬绥的野心公之于众,并把服食过奇药的弟子俱都搜罗一起,由赵莼看过后分作两边,将其中积重难返者杀之以传告众人。 如此杀了三日,直叫文王山上血云弥漫,人心惶惶,郑秋汲方才罢手甘休,而门中诸人也因此再无怨言可讲。 要说北云洲内,被魔种侵蚀的宗门定不止文王山一处,好在这首恶已诛,剩下的零散之地便可叫郑秋汲与张雉下去雷霆手段,而要想彻底永绝后患,还是得将秘宫之下的魔种根源除去。赵莼拿了剑道分身去将段仁修、王阕二人尽诛,自身本体已是转入地下秘宫,重新回了魔种根源所在的地界。 赵莼凌身而站,下望那清静自在壶正悬停半空,丝丝缕缕的幽黑之气被其镇在下方,虽一直试图穿透屏障飘荡出来,但却始终未果。 她见魔种根源一缕未散,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旋即降得身形而下,一手将那玉壶抓到手里,又挥袖放得真元出去,极是迅速地封锁了此方天地,如此才有暇细观此中邪物。 有剑魂压身,这等动摇心神的东西倒是对她无用,然而看先时郑、张二人的反应,这魔种根源想要侵蚀外化修士,也不过就是个把时辰的工夫罢了。等将这钟阴小界的修士俱都侵蚀完全,此地便可算作一处魔窟,一旦有人从中飞升而去,就又能将魔种带去其中。 且赵莼也有所察觉,那日她与姬炀斗法之时,以此人功力其实还能撑过几刻,只是体内魔种已觉躯体无用,又想趁乱夺了赵莼之身过来,这才将之舍弃,叫姬炀当场败死。故此举虽未成功,却也能让赵莼看出,这等邪祟之物实则狡兔三窟,若到了上界之中,便更不知要为祸多少修士。 她深吸一口气来,起手往壶身一拍,便见那清静自在壶脱手而去,忽地暴涨至百倍大小,将面前幽黑之气从壶口吞入腹中,每过半刻,壶身之上便多出一道灿金咒文,一直到咒文布满其周身,只怕是有数百道之多,周遭的幽黑之气才尽除一空,留出一片空旷古旧的洞府。 不过这并不算根除此祸,只能说是暂时封禁了邪物,要想完成掌门之任,从钟阴界内得到功德,如何解决壶中邪气便还是一大难题,好在此物已是落入她手,再想脱身而去便是难了。 赵莼收起玉壶,缓步查看这周遭景象,见洞府布景摆设皆有章程,可见主人生前也是颇有意趣之人,她早有怀疑这位同门来头不小,怕是与当年的九仙之乱有所关联,这才逃到了偏僻至此的钟阴小界安身。却不晓得是哪一脉的弟子,孟从德又或是其他…… 究其根底,还是赵莼对此事知悉不多的缘故,九仙之乱本就为师门阋墙,门中修士皆对此三缄其口,赵莼身为弟子自然无从打探。 她走得几步上前,在壁下多宝架上拾得两三件法器,倒是宝光自晦,威能未失,想来邬檀青当年得到的净瓶,便就是这架上的其中一物。 除这些留存久远的法器之外,另一些丹药灵宝便早已烟消云散,徒留几座木架空置在此,积灰层层。 赵莼到矮案上摸得一卷帛书,不知是用了什么法门保存,如今到她手上还是完好无损,字迹也甚是清晰不过,她便扫了几眼下去,兀自唏嘘长叹一声。 这帛书上写道,若有人解得八卦阵盘破入此中,便只当是昭衍同门来了此地。他逢大乱而逃来此界安身,自知已成宗门弃徒,再不能有回转山门之日,是故忧愤伤怀,心魔渐生,未到寿命尽头便在此坐化陨去,残余几件法器和身家积存也不愿便宜了旁人,来日若有同门到此,一并取走也是无妨。 看后才知,原来秘宫外层的五行玉露也绝非巧合所成,却是这位同门引布地脉,巧设天罗,才有了一处自产玉露的地界,多年以来,此人身处钟阴界中,便是靠着这些五行玉露修炼道法,只是前路茫茫,每每有所进益,即又想起那大千世界内早已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如此喜悲交替,心魔便滋生了出来。 赵莼按帛书所言,果真在一处隙口下寻到了多年积存下来的五行玉露,看此数量之众,即便是她勤修不辍,也能维持个三四百年不缺,且这些玉露也远比外层来的精纯,可见这位同门有将之设法提炼过,而不像北云修士一般取来便用了。 有资质在身,同时也不缺修行外物,此人要想突破通神也只是早晚之事,可惜前路早已阻塞不通,他便再是挣扎不甘,亦只能留在此界等死,无怪他道心动摇,苦痛求死了。 赵莼收起帛书,并不认为这秘宫中的魔种根源和此人有关,一是九仙之乱迄今已有数万载岁月,彼时昭衍正当极盛,若真有邪物作祟,只怕上头之人早已下了手段治理,又哪会拖延到今日来。二是魔种传播不容小觑,要真给了此物数万年时间,尚还不知此界之中会是个什么光景! 失眠近一个周了在调作息,怕身体跟不上,明二更 章一百五十 明珠暗投 扶微宫,金逻崖。 管扶枝本坐定修行,忽而心中一紧,仿佛一只大手抓握过来,平白叫他起了一身冷汗,倏地,他不知想到什么,竟匆忙从地上站起身来,执起一盏明烛便朝着崖下洞府行去。 只见这高崖之上一株巨树,枝叶苍茂繁盛,垂下万点光辉。崖下云雾缭绕,几乎不可视物,偶有飞鸟穿行,亦不过啼鸣两声。 因是生长着扶天木的地界,等闲修士并无法进入其中,若非管扶枝在扶微宫内地位特殊,即便是外化修士也不得来此祖地。 管扶枝忧心忡忡,一路飞身而下到了大门,持着那明烛便踏入其间,他脚步匆急,未行多久便来到一处香案前,那上头没有它物,就一只精巧玲珑的香炉罢了,其上不见白烟,可见是多年未有人填过香火。 他紧抿双唇,在旁搁下手中烛火,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枚灰白颜色的香丸,自将此物填入炉内后不久,方有雪白烟雾徐徐冒起,只不像他心中所想那般垂直上升,而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等了又有一刻,那白烟竟猛地向下一沉,就此收回香炉之内,再不复见了! 管扶枝心头悚然,忍不住急退数步,语气艰涩道:“竟然……竟然已经去了……” 便在他神思惊惶之际,一点清明忽在心底升起,管扶枝双眼一闭,再睁眼时已是镇定下来,他当即拂袖而去,快步赶回金锣崖上,敲响磬钟将门内长老俱都召至殿内。 听得悠远钟声,诸长老皆是不敢怠慢,及至到了管扶枝面前,已是个个换上凝肃神情,恭敬而立。 管扶枝扫看众人一眼,不由得深深叹气,哀道:“适才我动用牵神引魂香,方察觉到掌门与太上长老二人业已双双殒命,恐是遭了文王山的算计也不定,我等今后须得小心行事了。” 四下一听,无不震悚。 诸长老默然无声许久,才见一人垂泪哀伤道:“数年前守真观的金承、含昌二尊殒落时,我等就该察觉到文王山的狼子野心了,不想此派竟嚣张若此,连掌门与太上长老都遭了他们毒手,如今我派元气大伤,便还请管长老能够主持宗务,免叫下面弟子心中惶惶,久久不得安宁啊。” 此话一出,其余之人也尽都跪下哭喊,管扶枝脸色略见难看,自晓得这些人心里想着什么,无非是因梁延芳父女死了,叫扶微宫痛失两位外化尊者,故才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留下,免得后日没有倚仗。 毕竟他明面上只是投靠在此派的游方术士,与梁延芳父女关系不大,若实在是想脱身而去,这些长老又如何能阻得了他? 管扶枝叹息一声,皱起眉头道:“我是不会放下宗门不管的,你等自安心就是。” 一众长老这才安下心来,始有几分悲伤浮上心间,不觉满面哀戚。 管扶枝目看他等,心头不悦已是全然消去,转而思量道:“掌门与太上长老那边的情形,我还需细细打探一番,如若在此期间有人攻上门来,你等也不要与之多费口舌,只祭了护山大阵出来就是,待我察觉到门中不对,自也会抽身回来御敌。” 众人听罢这言,难免又起了些畏怕之情,可惜管扶枝已不想分神宽慰他等,便径直站起身来向外行去,匆匆离了山门而出。 尚不知这几日里他打探了多少消息,文王山中已是逐渐平定下来。 既得知了兄长死讯,姬明珠便一直心绪不宁,如今姬氏一族已然败落,剩下的族人亦大多是修为低微与资质平庸之辈,没了上头两座擎天巨木,要想兴复自将难过登天。而姬氏一族失势后,门中皆流传着姬绥暗修邪功的说法,一时间,竟使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姬姓弟子如过街老鼠般,到了人嫌狗憎的境地。 为此,她更是只能躲在房中,轻易不敢出得门来。 而姬鸿远一死,其身家洞府自也成了无主之地,这几日还不知有多少人登上门来,凭着各般由头将其府库洗掠一空。门中有此遭遇的姬姓弟子也远不止这一处,甚至还未身死,就有人过来强夺财物,上头长老心知此族失势,便也无心去管,又叫下面弟子变本加厉起来。 便好在姬鸿远府中还有位真婴修士存在,众弟子念及此人,倒也不敢行事太过,只取了其中财物就走,并不敢在府上伤人。 也是祭了杨沧的名号出来,姬明珠才有几日难得的清静。 这日,杨沧了却手头事务,便赶忙来到芫意居中,轻叩房门道:“殿下,可在否?” 姬明珠身形一震,忙开门迎接,准备请了杨沧坐谈。不想对方摆手拒绝,却是面露急切道:“还请殿下随贫道走一遭。” 她虽略有些惊讶,但看杨沧神情认真不似作假,便还是点头应道:“我随杨道长去一趟就是,只不知所为何事。” 杨沧便引了她上天而去,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此事若成,于你而言自是天大的好事,那位尊者见识广博,一身本领绝非我等修士可比,贫道今日引你去见她一面,至于你有没有这场造化,就要看自身命数了。” 姬明珠闻此更添好奇,一听是去面见尊者,则不由又多了几分拘谨,这一路上犹豫不决,好歹是到了应天峰明德殿内,一抬眼去,便见得个天青色衣衫的年轻女子端坐正前,却是神情淡淡,目光沉静。 杨沧微微垂首,忙是引了人走上前去,躬身稽首道:“小道见过尊者。” 姬明珠亦小步上前,在其身后敛衽一礼,并低声问了句好。 “这便是你说的那人了。”赵莼看她一眼,倒是觉得此人有几分面熟,随后想起天山之下,与那齐盘同行的女子仿佛就是此人,便略微向后一仰,也未有将之点破的想法,只是言道,“你上前来让我一看。” 姬明珠半抬双眼,瞧见杨沧眼神示意,这才敢走上前去,默然在赵莼面前站下。 章一百五一 沧海遗珠 看她一张芙蓉面熠熠生辉,却是世间难得的美貌之人,然而眉宇间愁思重重,又似乎不只是心绪所致,赵莼凝神观过她身上气机,见此稀薄飘忽,一看就是根基不实,资质平庸之相,甚至如今修为也多是服食丹药而来,要想再进一步便可谓机会渺茫。 偏她那兄长又是个天资不错的人物,即便没有服食奇药,来日突破个真婴也不是没有机会,赵莼心存疑窦,便唤了对方抬起手来,伸手去按住此人脉关,沉入一缕气息进去查探。 也是在这时,姬明珠才敢小心将她打量一眼,赵莼的面容,她自是觉得有些熟悉的,只是她修为不济,当时又不曾过多留心,而今许多年生过去,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何地与眼前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思忖之际,赵莼已是放开她的手腕,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道:“原是如此,你的遭遇我已晓得了。” 再看姬明珠站在自己身前,赵莼眼中竟是流露出些许惋惜,摇头道:“到底是庸人误事,怪不得你。” 杨沧一听这话,哪还不知此事当有内情存在,当即出声问道:“尊者,不知这明珠公主的身上究竟有何隐情,可否有回转之机啊?” 赵莼便点头答道:“我看她体内气机稀薄,一直是有外泄之相,平素修行若得十分真气,不出三月便会泄走一半,再等过足一载,则是十难存一,如此一来,即便是修行个几百年岁月,也怕比不上旁人几年的工夫。光是将她堆到筑基境界,就已不知用去多少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虽说这等灵物虽不算珍贵,但要一并聚齐也不容易,想她兄长也是用了不少人力才能尽数寻回,你若要让她更进一步……可说是倾尽身家也不为过啊。” 听罢此言,杨沧脸色微变,心中到底起了几分退意,便说他想收姬明珠为徒本就是为了有人承继衣钵,可若要为此散尽家财,甚至影响自身,那这代价就委实大了些,他是散修出身,自晓得此事该如何斟酌,只是念起姬明珠的心性,又难免觉得可惜。 不过据赵莼所言,杨沧也是听出了几分不对,寻常资质平平之人却不会有气机泄走之相,只当是丹田、经脉有漏,才会出现这般情形。姬明珠显然不像是因伤至此,就不知是何原故才有了这一缺憾。 赵莼便道:“此病虽是生而带来,但却不像先天所成,故我以为,应是她与兄长尚在母腹之时,就被人取了先天之气而去,是以丹田残漏,无法补全。” 听姬明珠当真是丹田残漏,杨沧便更是心如死灰,因他知晓提升资质的天材地宝尚还可抱有几分希望,像那等填补丹田的天地灵物却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便是朱玄祖师邬檀青那般景况,亦难得寻见一个转机,又何况是他? 姬明珠站在一旁,不难从两人交谈之中得知自身隐情,更对此大为惊讶,不知自身竟是因此缘故才一直停滞不前。却说她与兄长姬鸿远乃是一同入道修行,只是天资过于平庸,实难企及兄长半分,这才只有姬鸿远一人被文王山选中,叫她留在宫廷之内做了世俗公主。 虽是衣食不缺,养尊处优,可若自小听得仙人事迹,又怎会甘心就此埋没尘世? 便在杨沧几番试探之下,姬明珠心里也是动过念头的,可惜她看出杨沧眼里亦有犹豫,这才始终未好意思开口。 “尊者,”姬明珠心中惊惶,竟是神色哀戚地跪下身来,言道,“还望尊者明言,我这身上究竟是有了什么才会如此。” 赵莼看她一眼,索性开口言道:“世俗凡人与修为低微之辈育子,常是怀胎十月才有分娩,胎在腹中有先天之气,气足而生灵根,反之则没有仙缘。这一股先天之气纯而无垢,便难免有邪道修士以此为增补之物,取此来修炼邪功也未可知。 “然而若是这般,你那兄长自也难逃一劫,何况你身怀灵根,即可见动手之人并未将此事做绝,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姬明珠面色惨淡,哪还不知其中道理,不由得苦涩道:“尊者是言,取我先天之气者应是我家中亲族。” 杨沧在旁心思翻转,已是觉察出了更多东西来,不觉惊声道:“怕是拿了你的先天之气转到姬鸿远身上,让你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然这采补先天之气的手段一经施用,与其同胎双生的姬鸿远又怎会不受影响?只可能是泄走的先天之气又补到了另一人的身上,才叫姬鸿远不仅完好无损,甚至天资卓越,远甚于双生胞妹! 二人之父乃是宣国国君,宫廷之内说一不二,要想行此法术,那是完全绕不过此人的。 姬明珠显然也明白了这一道理,当即身躯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赵莼垂眸看她一眼,却暗暗点了点头道:“虽是先天有损,但也不是全无转机可言,我可为你寻一恩师,他若答应收你入门,那自是云霁月明,直上青天。” 见眼前人目光亮起,面露希冀,赵莼又语气平淡道:“当然,此人若是不愿,那我也是无法。” 姬明珠不作它想,当即郑重行礼道:“无论成与不成,皆是尊者一番好意,明珠自将铭记五内,不敢相忘。” 一旁的杨沧听见事有转机,心底便又起了几分涟漪,赵莼冲他哂然一笑,却直言道:“你若有弥补丹田之法,自也能收了这弟子去,若不能,她对你而言可就是徒增拖累了。” 杨沧连道不敢,到底是压下了这般念头。 及至两人退去,赵莼才表露几分笑意,实则还有一事情她并未对杨沧言明,正是姬明珠身怀异常体质,本就不是寻常之人,可惜幼时遭了祸难,这丹田就一直残破了下来,天资亦不能被人发掘。若等去了昭衍门中,有人助她补好根基,那自是不缺良师争抢。 如此,她才想投桃报李,就此定下对方的去处来。 且更为可惜的是,姬明珠的体质五行属水,这意味着其兄长大可能也有特殊体质,然而两股先天之气一冲,却就是全化作无了。 说是庸人误事,倒也不算怪责太过。 章一百五二 玉枝上门 送走了这两人,赵莼才翻手拿得一枚玉简出来,往内印下了一道法门。 这还是数日前见得郑秋汲与姬炀斗法,才叫她心中生了一念出来。便说当年与她同宗的蒙罕就是丹田受损而不得不转修阵傀一道,邬檀青同是如此,如若能下定决心散功重修,倒也不是没有活命之法,却好过像今日这般苟延残喘,逃不过一个既死之局。 不过行得此法之后,便是要重头开始,再将那修行之路给走过一遍,且能否回到外化境界也是难说,一切种种,究竟还得看个人机缘。 散功重修何等艰难,想当年蒙罕如此,也不过是毁去筑基重来罢了,邬檀青怀有外化修为不说,另还是一派祖师,宗门支柱,心中思虑自又要多过旁人,即便是有了这阵傀之法,恐怕也不敢妄下决断。 只是这一层就不在赵莼的考虑之内了,她已帮助朱玄重回北云,肯为邬檀青施以援法那只当是仁至义尽,后者肯不肯,愿不愿,却都是其自家之事了。 如今文王山内有郑秋汲在,并无需她来插手其中,了却完杨沧之事后,赵莼便有了回转朱玄的打算,至于收在壶中的魔种根源,她倒不想将之拿出秘宫,免得引出更大的祸患来,自还是以原地诛除作为上上之策。 此外,那拔除魔种的净魂固心丹也须找人传布下去,此丹炼制起来并不容易,要想满足一时所需,怕还得纠集北云洲丹修合力而为才好。 文王山自诩北云第一宗,门内自供养得有丹师存在,将丹方交由此派传布倒是极为合适的。赵莼想了一想,也是痛快将此事嘱咐给了郑秋汲去做,不想两日之后,还未等她回返朱玄,郑秋汲便领了一位不速之客到了明德殿来。 此人体态消瘦,却偏穿了宽袍大袖在身,犹如一根竹竿支了衣服,晃晃荡荡,飘飘忽忽,再看他面上容颜,细长脸,鹰钩鼻,眉眼间几分阴鸷,瞧着倒不像好相与的人。 好在赵莼并非以貌取人之辈,见得这人走进殿内,便也客气上前几步,抬袖打了个稽首。 对方扯出一个笑来,连忙向她回礼,并自报了家门道:“贫道管扶枝,道友有礼了。” 不想这人就是扶微宫如今仅存的外化修士,赵莼未晓其来意,却也不曾将之轻慢,便挥手迎了郑秋汲与之入坐,笑言道:“原来是管道友,有失远迎了。” 管扶枝连道几句不敢,竟又抬起袖来向前拱手道:“从前为着两宗旧怨,倒是对道友多有冒犯之处,贫道便在此向道友赔罪了。” 观此言语,却是已将扶微宫接手下来,就如那郑秋汲一般。 赵莼毫不惊讶,亦不曾应承此话,只是向管扶枝略一摆手,摇头道:“梁掌门已去,此事自不必再提。” 因她解决完魔种一事后便要启程回返,故不想在朱玄派之上做多牵扯,如今梁韶与梁延芳皆已殒命,扶微宫短时内怕是自顾不暇,又哪里分得出精力来料理旁事。她见管扶枝神色从容,却不像担心宗门存亡的模样,可见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要与朱玄冰释前嫌,就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了。 赵莼细细将之观过一眼,登时又察觉出些许异样,她凝起神来在管扶枝眉眼处一瞧,对方便似有觉察般闪了闪眼神,转而笑道:“赵道友眼力过人,如今怕早就瞧看出来了。” 郑秋汲只云里雾里,不知二人之间正在打什么哑谜。 赵莼默然不语,便瞧着管扶枝抬手往眉心一按,周身气机分明无甚变化,却叫他换了个人般,气度全然不与往前相同了。 管扶枝定了定神,这才再度行下一礼,眉眼带笑道:“贫道越谊,见过两位道友。” 赵莼不知其人,只淡淡颔首表示,反是一旁的郑秋汲将这越谊二字好生琢磨了一道,便不由得双目睁起,惊呼道:“越谊……你是玉枝尊者!” 遂又与赵莼解释了一通,讲这玉枝尊者就是扶微宫的开派祖师,虽是上一代的人物,却有个北云第一人的称号,颇是有些手段在身的。 管扶枝,亦或者说是越谊闻言一笑,冲二人摆了摆手道:“这都是前人传出来的名号,哪敢拿在赵道友面前显摆。” 他知晓的东西远比旁人要多,甚至连赵莼的来历也有所知悉,故此言虽是笑谈,越谊心里也是认了真的。 便言道:“恐以赵道友这般出身,多半是瞧不上贫道这等乡野道人的。” 这话一经开口,赵莼就已起了兴致,她笑望越谊一眼,不紧不慢道:“道友身为一派祖师,又哪里是什么乡野之辈,何必妄自菲薄。” 事涉赵莼来历,便连郑秋汲也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要听越谊继续分说,不料后者默然片刻,却干脆改换了话头言道:“今日既在此地,贫道便也不与道友磨蹭了,想必那秘宫之下的东西,如今都已到了道友手中,既如此,道友可知晓秘宫主人的身份?” 语罢,越谊便往怀中一探,却摸出一枚日月交辉的玉璧出来,示于赵莼面前。 赵莼立时会意,翻手现出命符来任其一观,即见越谊暗暗点头,心中已然大定,言道:“果然如此,若非道友与之出自同门,定也进不去那洞府之内。” 他怅然一叹,便说到秘宫主人姓李,名唤裁风,已然是数万年前的人物了,是故连他也未曾见过真容,而要说与那李裁风结交,便还需从他师祖上面再数几代人,这才能对上年头。 彼时越谊的师门已算是显赫一时,并不曾有什么文王山、守真观存在,此界修士皆以紫堂派为尊,越谊那不知是几代的师祖,便就是当时紫堂派的掌门。 李裁风当年逃往下界,凭着一身精纯道法,亦是同赵莼一般,在此地堪称纵横无敌,越谊师祖便有心与之结交,或是意趣相投,也堪堪说得上一句知交好友。 章一百五三 前人旧话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赵莼,见其目光平静,神情缓和,这才继续开口言道:“祖师虽与那人相交,但他却一向对自身来历讳莫如深,故祖师自己也只是猜测得出,这位李裁风李前辈大抵不是此界中人,而是自上界下来的人物。” 郑秋汲心头微动,想到赵莼与那秘宫主人出自同门,便极有可能也是从上界而来,如此,倒也解释得清她横空出世,一身剑术皆不像北云修士那般粗劣了。北云洲内肯下定决心飞升的修士并不多,从上界下来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是故他心中好奇不已,既有对大千世界的无限向往,也有对赵莼来意的探究。 后者听到此处,只微微颔首算是认同,又问道:“此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越道友不必再提,只说来意就是。” 见她言语之中对这李裁风并无多少关心,越谊也便心中有底,暗道祖师猜测不错,对方或真是被身后宗门给逐出了门外,是以从不提起自家师承,更对此多加遮掩。看今日赵莼的表现,也不像是这李裁风的后世徒孙,而更像一位普通同门,便恐怕就如李裁风一般的外化修士,在其身后宗门之内也不算什么利害人物! 思及此处,越谊便直言道:“实不相瞒,当年李前辈自感寿数无多,便将之洞府移去了汨成原下,另在外头筑起两层秘宫,设布疑阵机关多不胜数,就是为了不让外人扰他清静,只是多年过去,再厉害的禁阵也有松动之日,李前辈忧思于此,便又与祖师言道,讲他洞府之上有一层禁制,来日若有同门到此,必是能顺利入内而不惊动其他,可若有人强行破禁,这洞中机关便会顷刻自毁,不给那人留下一分一毫。 “道友顺利既得了东西,便证明你与李前辈出自同门,贫道这处也需告知你一个消息。” 到此处,他语气微缓,似有几分顾忌之相,郑秋汲便闻弦知意,虽觉得有几分可惜,但仍是站起身来向两人言道:“贫道尚有宗务在身,就不在此久留了,这便告辞而去。” 赵莼轻嗯一声,待将郑秋汲送出门去,才见越谊凝起眉来,谨慎传音道:“不知道友手中可是有一只铜盘?” 她稍微一寸,发现当日从李裁风洞府内取得的宝物中,的确是有这么一只黄铜罗盘,只是自己不缺法器,心中亦不甚急切,因而还未来得及细细一观。 便点头道:“是这样不错。” “那便对了,此物乃是一只寻路罗盘,似乎与当年李前辈留下来的东西有关,若是没有此物,贫道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越谊佯作一番心定之态,继而道,“李前辈曾嘱咐祖师,来日若有同门之人到此,便要那人凭了罗盘去取遗留之物,贫道如今也是为了带话而来,眼下话已带到,便不在此久留了。” 说罢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赵莼便上得前去,与之笑言道:“今日之事倒多谢道友告知,等在下将此间事情了却,便还得回宗向师门长辈复命,届时秘宫无主,却还得劳驾几位道友分心看护了。” 得知赵莼要走,越谊心底却说不出是喜是忧,实则这几日里他也是斟酌之后才上了门来,如若这赵莼实力平平,非是像李裁风那般的厉害之辈,他也不会坦然将此事告知,只是见着赵莼本领惊人,连着姬炀、姬绥都已亡命在她的剑下,越谊才甘愿卖她一个人情罢了。 且今日之后,也是叫越谊觉察出这两人身后的宗门并不简单,许是在那大千世界中也颇为得势,是以此番卖好,也不是没有要赵莼承他人情,为来日飞升上界拓一条人脉出来。只可惜赵莼此言便是将秘宫之物用以投桃报李,而矢口不言其他事情,越谊心中亦难免起了几分急切。 赵莼只当未觉,便将之送去殿外,并不管越谊心头有何想法。 此人虽远道而来将李裁风一事告知了她,但究其根底,其中真正紧要的寻路罗盘,也不是非要他人传话不可。对方肯卖这个人情给她,也得要看她愿不愿意承下,如若只是这等小事,就要她承下对方的好来,世间又哪有这样的好事。、 何况越谊打起的注意她也不是不知,其生前之时不敢飞升上界,自当是顾虑重重始终未曾下定决心,如今寿尽而去,便又另外使了法门出来,将一缕残魂引到这管扶枝的身上,可见心尤不死,还是想求一个长生之道,现下即是将赵莼视作了登天梯,欲到大千世界内一试机缘罢了。 赵莼哂笑一声,这才将身一转入了殿内,自袖中取了那黄铜罗盘在手一看,此物巴掌大小,造得却是不够精巧,颇有些古朴模样,面上蒙了一层晦暗不清的玄光,将其中神妙俱都隐去,若不细致查看,一时半会儿定然难以觉察。 赵莼动起神识,鼓气轻吹一口,即见罗盘之上的玄光迅速消弭下去,露得一柄玉质指针出来,这指针满布裂痕,仿佛立刻就要碎去,现于人前之后,更是摇摇晃晃摆动不定,只有赵莼拿了神识浸去,便才肯停下一瞬。 她见此情状,心头非但没有落定下来,反而还起了几分惊异,对那李裁风留下的东西颇感兴趣。 罗盘不定,指针晃移,若按寻常情况,便多是藏匿宝物之处有设隐匿阵法,或引了多种气机混淆视听,以避免旁人意外寻到那方地界。而以李裁风的手段,如若是在那地界取用了隐匿之法,又为何不在秘宫洞府同样施为?他这禁阵之术可谓精练老道,即便地下秘宫存世已久,也不过是因长年累月过去,其间禁制自行松动,这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与其说是李裁风要为难这拿了罗盘的人,倒更像天地之间冥冥有感,又或是其中之物牵扯太大,这才下手阻之。 而无论是何缘由,如今这罗盘既已落到她的手中,也没有不去一探的道理。 章一百五四 弟子机缘 见了管扶枝后,赵莼便领着姬明珠回了朱玄派内。 受限于耳目不多,顶上惟一的外化修士又自顾不暇,此派修士到听闻梁延芳之死与汨成原巨变时,已然是此事发生的十日之后了。赵莼未有多少闲心去与骆成遗等人解释,便只说文王山已败,现下以其为首的北云三派,皆不过人人只得一位外化尊者,因是旗鼓相当,倒不怕这几人再兴什么风波出来,多是休养生息去了,更无暇来管朱玄如何。 何况有赵莼在此,任是谁也不敢来讨她的不快,即便往后她回到上界,旁人也须忌惮三分。 骆成遗等人听却这话,自然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是没想到梁延芳就这么死了,二则是感叹文王山内竟然出了邪祟之祸,朱玄派避去世俗地界三百载,倒是因祸得福,没叫门中弟子和这祸乱扯上关系。 经此一事,这几人更把赵莼当那神仙人物,对其领回来的姬明珠也是半点不敢慢待,又特地为其安排了住处,等将她安置妥当才好松下一口气来。 赵莼则脚步一转,纵身便到了后山洞府之中,有北云洲的地脉温养,邬檀青的脸色显然好过以往,只是这丹田被破后,修为散尽也不过早晚之事。她听赵莼讲说事有转机,登时是喜色溢于言表,可待听完这阵傀一道须得散功重修之后,便又多了几分犹疑在面上。 赵莼不去管她心中何想,泰然道:“如不能寻到那修补丹田的天材地宝,这便已是最合适的路数了,一切种种,还须道友自行决断。” 邬檀青又何曾不知这道理,她垂眉敛目思忖一番,心头已是有了算计,便点了点头向赵莼言道:“此事我晓得了,多谢道友出力。” 赵莼微微颔首,这才从洞府退了出去,再寻到自家居所,拿了黄铜罗盘到手中一看。 另一处,赵莼本体已在李裁风旧府之中坐了几日,倒是试出了一种解决魔种根源的办法来。 她先拿了真元去炼化,发现此物飘渺无形,遇了真元便原地散开,等真元一去,就又度重聚回来,而就算用真元将之裹住,成四方封闭之相,那魔种根源也如石头似的冥顽不化,显然是不吃这套。 遂又拿了剑气去杀,虽见变化,但收效甚微,若是持了水滴石穿的长久打算,便只怕要用去好几百年。 不过气中蕴意,反让赵莼发现这魔种根源于心神之间有所呼应,若拿了元神之力缓缓消磨,倒是要比剑气有效得多。虽如此,到彻底将之拔除干净,至少也得要个百年岁月,赵莼微微一叹,倒晓得这事为何那般挑人了。 先是道心不坚者易受此物蛊惑,后则是元神一道散弱之人,便没了对付此物的本事。若是像其余宗门那般派了众多弟子下界,倒可有个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解法,如今只她一人,就显得棘手许多了。 赵莼一叹,随即静下心来将玉壶握在手里,好在她有分身在外,即便留了本体在此消磨邪物,对外遭的事情也可有个反应之能,不至于就此分身乏术。 朱玄派内,邬檀青召了骆成遗等人前去之后,便封了府门闭起死关来,几人受得嘱托,却无一不心思重重,难见笑颜。 邬檀青当年被打碎丹田,尚能留得一线生机,不过是凭着意外得来的宝物罢了,能叫她撑过三百载已是不易,再要苟存世间,也最多不过五六十载去。现下虽有了转修之法,可邬檀青自身的寿元,已是不足以支撑她修行到原时境界,她便想尽力而为,走到何处算何处,到最差不过一死,倒也算解脱了此世。 好在北云洲遭逢大变,也给了朱玄一个喘息之机,但有一人在此期间有所突破,朱玄派也不会后继无人。便是明白了这一道理,骆成遗等人才觉肩头沉重,好似背负了巨石在后。 可再要想寻到赵莼面前,与她言说这事,却发现对方早已抽身远去,不见踪影了。 她拿了黄铜罗盘看后,发觉盘中所指非在北云洲内,而是藏在了洲外世俗地界中的一处,故才有了向外一行的想法。不过在此之前,她却先向守真观去见了弟子,这才从张雉口中得知,秦玉珂已是意外触动了门中祖师留下的一处幻阵,现下却出不来了,那幻阵本是护山大阵的一部分,纵是外化修士也得止步其中,就不晓得秦玉珂是如何进去的。 因怕谋算不成,张雉在前去汨成原前,便知会弟子启了护山大阵,只要修士身在山门之内,就不会遭大阵围困,外来之人想要上山,则需过幻阵、御阵、杀阵三重,幻阵在其表,只得个困死修士之法,除此以外倒无其他凶险之处,是以张雉也是回宗之后才晓得了这一消息。 赵莼得知此事后,却想到弟子曾言,其在这守真观内或有一桩机缘未了,是以不愿同自己一起离去。而山内之人本不在大阵的戒备范围之中,听张雉讲来,倒更像秦玉珂主动投了进去,便或许这桩机缘就在于此也不一定。 张雉身为观主,自有办法解了幻阵任其出来,如今却特地来请赵莼的意见,怕也是看出了秦玉珂的用意,故不想误了对方机缘,反与赵莼师徒结下怨来。 弟子有难,她这处也能觉察个一星半点,见秦玉珂的确是没有性命之虞,赵莼便索性任她去做,不曾有插手进去的想法,于是向张雉嘱托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一路出了北云。 便到了世俗地界中,周遭灵机更是稀薄得可怜,与北云洲堪称天差地别,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赵莼手执罗盘身处其间,亦是足足耗去三月时光,才将那罗盘所指的地界给寻定下来。 只见此地景象犹如天险,四面山峰拔地而起,座座高耸入云不见顶处,而间隔之地狭窄幽深,望去只得一片云雾,若有顽石落得其间,更不得半点声音返回,仿佛无底深渊。 章一百五五 又见此物 她脚步一顿,随即不做犹豫,御起剑气就朝这无底深渊投了进去。 丝丝凉风自耳后刮过,见了有三五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才得一股屏障之力把赵莼给挡了回去。她未觉意外,手掌一拍罗盘,即见那指针飞地一般疾射出去,霎时将那屏障给扎出了个孔洞来,须臾间,丰沛灵机自内涌出,便好似久旱之后一场甘霖,饶是赵莼都不禁有了舒泰之感。 她便驱身往下落去,未有多久就踏在一片湿软土地上,借着崖壁荧石的些微光亮,可见此地草木葱郁,生机勃勃,并不似外头一般枯败荒凉。 也是,此地灵机丰沛,与外头堪称两处地界,自能供养土木,蕴得生气,又许是多年无人到此,便连一些常见的灵药也不知生长有多久,因而诞育了些许灵慧,只见了赵莼现身,就无不向四面躲藏,惊扰了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出来。 然而赵莼已无心思垂放在这些草木之上,她顾自向前走去,不过眨眼功夫就到了一处香案面前,那上头只有两件物什,左边摆了卷帛书,与地下秘宫所见之物如出一辙,不难知晓是李裁风留下的,右边之物赵莼更熟悉无比,可说是如何也不会忘记! 因她手头之上正有一件这样的宝物,且更不是第一次见它了! 天地炉! 赵莼得来此物还是在重霄界内,随后又在另一方小界之中见了一回,不想到了这钟阴界中,竟还能见到此物踪迹。 她知此物吞化天地,长久下去,一方世界的界源都可被其吃得一干二净,更不要说什么地脉灵机。想这钟阴界内凋敝枯索,除北云洲外的地界皆灵脉稀少,若说与此物没有关系,赵莼也不能相信。 李裁风显然是发现了这东西的存在,不过以他的本事还远不足以动其分毫,因而设下屏障是想阻了此物吞化四面灵机,却不曾料到天地炉吞的是一界本源,又哪里是一处禁阵屏障挡得下来的。 如今设法引了赵莼过来,也多是想着自己解决不了,上头的昭衍却必会有解决之法。 她叹了口气,拿起那帛书展开一看,细读其中内容,便更觉心中猜测中了大半。 李裁风初至此地时,也与赵莼一般无二,皆是到了这广阔贫瘠的世俗地界之中,费得一番功夫后才进了北云洲内,这天地炉则是他意外发现之物,因见其吞化灵机凝作灵源而大感惊奇,甚至引以为稀世之宝。不过很快,李裁风就意识到此物的可怖之处了。 他自知此物若落于有心之人手中,恐就是这钟阴小界的一场灭世浩劫,然而天地炉不破不损,任是他想尽办法也无法摧毁此物,便只能将之藏匿起来不为外人知晓,只等着有朝一日有同门到此地来,可将此奇物带回门中。 赵莼读完后收起帛书,走至天地炉前将之拿起,冥冥中,仿佛又有一阵仙乐自她耳边响起,这一次,脑海中的画面也比从前时候清晰许多,仿佛是修为精进之故,她甚至是能看见筵席上宾客众人的形貌,左侧是衣袂飘飘的道修仙人,右侧坐了有佩金戴玉的异族妖修,正是宾主尽欢,一派和乐。 那正坐高台的主人缥缈得像一团云雾,任她尽力索望,看见的不过是其衣摆下两片霞色。 倏地,赵莼神思回拢,那景象便瞬时消散于无,只留得冰凉一片的小炉在手,却叫她经逢大难一般浑身冷汗。 啪嚓! 赵莼悚然循声望去,见手中小炉竟应声碎裂开来,随后便见一团虚影从中浮出,叫她灵机一动,骤然想起自己曾在昆山塔内的见闻来,只可惜自己这是剑道分身,天地炉却还在本体手中,于是只能设法拘下那虚影来,将之带去本体手中。 又看四面再无其它特别之物,赵莼才纵身跃起,穿过已经散去了的屏障到了外头,再回身到了北云境内。 便见那虚影到了本体手中后,立时就被天地炉一口吞入腹中,后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鲜亮起来,甚至炉身之上也有了纹路。 那大抵是一片山川,有连绵不绝的景象,若以手指触摸上去,则能感知到些许凹凸不平。 忽然,赵莼心中一动,便移了清静自在壶中的魔种根源到了天地炉中,叫人惊奇的是,此物虽与那天地灵机沾不上关系,却仍旧能被天地炉牢牢困住,只是不能为其炼化罢了。她道此物来自界外,本身便不是此方天地所诞育的生灵,不能被天地炉炼化倒也合乎情理,只好在自己浸入神识之际,却能得天地炉几分助力,将这魔种根源很快便消磨去了一丝。 以此速度推算,至多不过三十载岁月,她就能够彻底拔除此患,回返上界了! 欣喜之下,赵莼忽又拧了眉头,因她不知此事究竟算不算为巧合,偏是此界之中有一只天地炉,且还不知魔种根源所在的另外几处中千世界有无此物,掌门只派她一人过来,可当真对此一概不知? 她倒不会这样觉得…… 如今修为虽然增长了不少,身为棋子之感却从未有所减损,究竟何时才能从这无尽的命运洪流之中得以超脱? 赵莼心里有个答案,却仍旧离自己远得可怜。 …… 北云,守真观,凭心殿内。 秦玉珂阔步行来,身上自有一股冲天锐气,当真意气风发,神清气满! 张雉观她锐意更甚,仿佛走动之间就要割裂周遭气机,便知秦玉珂此番进境不小,许是突破了一大阻碍自身的瓶颈,才会少见地气息外泄,由骨子里焕发出天才人物才有的自矜自傲来。 她心下暗叹一声,难免对此有些钦羡,面上却和气道:“还未恭喜贤侄,此番可是又见精进了。” 两人之间虽是有些龃龉,然而多年过去,秦玉珂又借了对方之手才有所突破,是故嫌隙已消,便仍是客气回了礼道:“略微有些进益罢了,若不是贵派借出阵法,晚辈也没有这番机缘可取,还当多谢观主大恩。” 二更在后 章一百五六 玉珂出关 张雉连忙摆手,脸上笑意不减,言道:“使不得使不得,尊师可是救了我守真于水火之中,便不过是一座阵法,何谈什么大恩,贤侄快快收了礼数。” 又说起她闯入幻阵之后,赵莼也是前来问过,便问道:“如今一十八年过去,贤侄可是要回那朱玄派去了?” 秦玉珂虽身处幻阵之中,无法察觉阵外发生何事,但对这岁月流逝却不是浑无所觉,仔细算来,从她闯入大阵到今日来,正正是有了一十八年岁月不假。便听张雉讲说恩师来过,秦玉珂不免心头一喜,回话道:“正是如此。” 张雉又做出几分惋惜神色,不舍道:“贤侄到我守真观来也是贵客,如今才有突破,倒不妨多留一段时日,也好修行巩固一番。” 秦玉珂摇头道:“这却不可!哪有弟子突破出关却不去面见师长的,张观主这番好意,便恕晚辈不能领受。” 实则这些年来张雉心里也有了想法,因她已从郑秋汲口中得知了赵莼来历,便不可避免地对上界之事起了向往,然而看赵莼这般上界来人如此凶悍,却难免觉得自家根基不够,到了大千世界自也无法立足,更不能像如今这般逍遥自在。 于是犹疑不定,只想借了赵莼作筏,看有无机会上去一试。 哪晓得赵莼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虽仍是一副笑面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被拒于千里之外。 听秦玉珂此般作答,张雉也是没了阻拦之法,只好惋惜地点了点头,唤弟子将其送出门去。 阔别多年再临,朱玄派内已是气象大改,秦玉珂还未入得其中,就见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辜秀宁本在门中护持弟子,因是担起了巡视山门的大任,她便借着护山阵法能对宗外之人有所感知,是以秦玉珂才靠近此方,就叫她有所察觉,想是何方人物跑到此地中来,观这气机,恐怕比门中长老只强不弱! 她急急冲出门去,踩上云头便看清了来人面容,不由得喜笑颜开道:“秦道友,是你回来了!” 于是拉着秦玉珂进了山门,一面点头一面笑道:“也该是你才对,毕竟气机这般强烈。我且与你说了,尊者吩咐过我,若你回来了,自要叫你前去见她。” 秦玉珂不疑有它,郑重道:“这是自然,我便先去见了恩师,再与道友说话不迟。” 她此番剑道突破,正是解了一桩心头忧虑之事,心下自有几分欣喜想要说与恩师知晓,故而脚步也快了些,一路就到了赵莼跟前。 便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恩师!” 赵莼早知她已归来,打眼一望就晓得秦玉珂这是在剑道之中有所突破,故身上气机自与从前不同,亦堪说是进展非凡,于是点头笑道:“快起来吧,是有什么喜事要说与为师听的?” 秦玉珂微微赧然,抿唇回话道:“弟子侥幸得了机缘,如今已凝聚了剑心雏形在身。” 到此境界,离那真正的剑心境也不过只差一个契机,比以往那无头苍蝇般四处摸索又不知要好到哪里去,赵莼微微一笑,不吝赞赏道:“这是好事,可见你平日修行一向认真,从无懈怠之处。你我师徒二人还要在此地留个十余年,这期间你若有困顿不解,自当来寻为师指点,以期早日凝聚剑心。” 秦玉珂点头应下,随后才听赵莼告知魔种根源一事,得知恩师已有解决之法,应在十余年后就能彻底拔除,便不觉缓了神色下来,向赵莼道过恭喜,等听至姬明珠之事时,又眼神一亮道:“这姑娘体质特殊,定然是个不错的修行苗子,可是弟子将要多个师妹了?” 至于姬明珠丹田有漏之事,在她看来也必有解决之法,不然恩师是不会打算带此人回宗的。 赵莼摆了摆手,不由得轻笑出声道:“你师祖修真阳一道,师门一脉里,你我二人都与此道有所相似,那姬明珠体质属水,却未必适合由为师来教。况她丹田有漏,补好根基也得从头开始,为师座下有你已是足够,再多个小的,只当要精力不济了。” “有此资质,在门中自不缺良师争抢,恩师可已是为她选好去处了?”秦玉珂自己便是纯阳之体,自然晓得这些体质特殊之人在门内境遇如何,便说她自己,若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拜在赵莼座下,被门中大能选取为徒也是可能的。姬明珠那体质纵不能与纯阳之体相比,可要到了昭衍门内,也未必没有长老出面下场。 赵莼微笑点头,语气平和道:“与你相熟的施长老便修的是水行道法,这弟子给他本是十分合适的,只是他许多年前就说自己无心再收徒儿,言出无改,我也不好叫他自相矛盾。好在他的弟子亦修此法,如今也该到了遴选徒弟的时候,这位关道长早悟道意,堪为一位良师。” 这话说得不假,昭衍弟子到真婴境界便有开始选收弟子的,反是修为日益增进,到了那大能境界后就会闭起师门来了,像珲英大尊般举宗择选弟子,那正是掌门仙人给予的殊荣,亥清则更是我行我素,行事恣意,不然以她这般修为和年岁,门中早已徒孙成群,桃李满堂。 昭衍传布道法并不看师门背景,只要弟子入了宗门,就自能修习直指大道的至法,此无疑是给了许多求道无门之人一条明路可走,叫他们无论如何有个盼头。然而真到修行关头了,却不是人人都能自行摸索出前路来,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在玄门道修之中亦堪称不可或缺。 何况群人聚而散乱,若有师门维系,则又是一种堪比血缘的纽带,如此区分出亲疏远近,较得个你我高低,使成道之路不堵塞于一家之内,一姓之间,便又是宗门乐见其成的景象。有弟子道行足够后,上面的师长会点拨他收授门徒,这在宗门之内也从不鲜见。 与那些个门徒广布的师门相比,真阳一脉这单系直传便显然是少见得多了。 章一百五七 心核出,惊变起 自然,收授弟子与否也须看关博衍自家的意思,若不能,姬明珠却还得另寻去处,虽这对她也不算艰难就是了。 细算起来,秦玉珂能入得赵莼座下,施相元亦从中助力不少,赵莼与之一向亲近,从前更时常受其恩惠,是故辨清姬明珠体质之时,才会立时想到他这一脉来。 秦玉珂听待这话,便也暗暗点头,颇是赞同赵莼这般打算。 师徒二人闭起门来多言了几句,这才见秦玉珂起身告退,另外修行巩固去了。 一十八载岁月于修行之人而言不算漫长,却已足够使风云变幻,局势更迭。汨成原一事后,文王、守真与扶微三派大受挫伤,各自都只留得一位外化修士下来,昔日潜逃在外的段仁修、王阕二人也早已一命呜呼。如今北云洲的几位外化之中,张雉道行深厚却不擅斗法,是故有守成保业之心,门中弟子亦上行下效,行事颇为谨慎小心。 扶微宫的玉枝尊者虽留了一丝残魂下来,实力却全然无法与当年相较,好在是借了最后一株扶天木的存在,可坐守山门不动,亦不惧外头风波如何。至于郑秋汲,其资历尚还不如以上两人,自也就没有什么兴风作浪的本事了。 便只要这三派按兵不动,北云洲就可保下明面的和平安宁,至少在赵莼离开之前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她原是打算用三十年岁月来将这魔种根源拔除,只是看此物冥顽不化的模样,却又不得不在此多费一些工夫。 赵莼一手压着天地炉在膝头,另手掌心向上,以神识内视炉中之物,便看见那一团黑雾此刻已剩下零星一点,仿佛一滴露水,又似一枚墨玉。而到如今,已是她动手消磨魔种根源的第三十七年。 许是外头的薄弱之层被慢慢剥去,内里坚韧的核心就由此显露出来,此时一与赵莼的神识相触,便犹如受惊的鸟雀一般在天地炉内横冲直撞,可惜后者实在坚硬,任它惊慌至极,也求不得一个出去之法。 然而赵莼要想将它拿住也不容易,这东西胡乱窜走,论速度之快,甚至连她的神识也有所不及,只好在受限于天地炉内,如若是跑到了外头去,恐怕是眨眼功夫就要消失不见了。 赵莼与之纠缠半晌,无果后才祭了识剑出来,就只见那小剑杀入天地炉内,立时是与这墨玉似的珠子鏖斗起来,二者一逃一追,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不敢转睛。 倏地,那墨玉珠子向后一跳,竟是稳稳落了在识剑之上,两者交缠不分,刹时化作一道玄光遁去,便顺着赵莼紫府而去! 砰! 赵莼本体忽而脸色一白,便仰后栽倒下去…… 朱玄派,幽园内。 秦玉珂盘坐于蒲团之上,脸上神情一片认真凝肃,正细听赵莼讲授剑法,一刻也不敢分心出去。她暗暗点头,自是把赵莼所讲的要义尽都铭记于心,不想下刻抬眼之际,却见恩师顿时变了脸色,霍然从座上站起身来。 她又哪敢稳坐不动,连忙起身问道:“恩师?” 赵莼看她一眼,目中不无安抚之意,先是对弟子言道:“莫要担心,为师去去就回。”这才迈步出得门去,不假思索地御剑临风而走。 外化一道的神通虽是身外化身,但本体与分身之间却是意识相连,不管那一方遭了变故,另一边都能立时感知觉察,甚至与亲身经历无异。此番变故虽出在本体之上,剑道分身却马上有所反应,亦能知晓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进到自身紫府来了! 这分身疾行无阻,论速度之快,几乎是要撕裂了这片地界,即便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张雉、郑秋汲等人,此刻亦对此有所察觉。 赵莼已无心思关心他等,待驱了剑道分身进入秘宫,就立刻化作一道银白利光径直投去紫府之中。 紫府神宫内,赵莼那剑道分身已是再次化出形体,她凝起心神往前走去,便见得一个模糊身影不断地在此中回荡,那身影的身量体态都与赵莼自己一般无二,只是瞧上去模糊无比,如同天光垂过人身而落在地上的影子。它见了剑道分身进来,立时是惊讶万分地向后跳了一步,又或是这些年来蛰伏在三千世界内,对此方世界的境界神通都有所了解,是以初见两道元神之人才会这般惊怪。 不过惊奇之后,这黑影又迅速向赵莼必经过来,猛然间露得三只眼瞳,却不似常人一般存在于脸上,而是若“品”字似的排列下来,未有眼白眼仁之分,只一片灰暗而已。 赵莼连连避躲,却也晓得此物不除便紫府不净,就这般只守不攻,迟早是要败下阵来。 她遂轻喝一声,登时就从四方天内引了力来,欲将面前黑影牢牢缚住,因着紫府神宫为她所有,赵莼身在此方天地之间,自是如鱼得水,力从心来。那黑影似乎有所忌惮,连忙便要抽身往别处躲藏,然而紫府内外皆有神识存在,却委实不是一个好藏身的地方,它自闪躲不及,半边身子已遭赵莼拿住! 那料顷刻之间,这黑影竟顺势一分为二,趁着赵莼近身上前的工夫,便如水流一般贴上她的臂膀身躯,逐渐要侵占下这具分身来! 赵莼紧皱双眉,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从心底攀爬上来,叫她想也未想地并起两指挥下,就此把剑道分身的半边臂膀生生给削了下来,身外化身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元神与精气所凝结的躯体,如今自行削去部分,更无异于分剥出部分元神,实非常人所能为之。 那半边臂膀落得地下,立时是化作一滩黑水淌开,赵莼眼神一凝,丝毫不敢小觑眼前之物,自往后退了数步,方见那身影吞罢黑水,竟原地化出个与剑道分身一般无二的人来。 赵莼心中悚然,忙引了力来想要将之定住,哪料到此物吞下部分元神后,竟也把自身当成了此地的主人,两者之间颇是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章一百五八 一念通天去 赵莼与“赵莼”相对而望,彼此间静默无声,皆小心提防对方,并不敢轻举妄动。 少顷,两人竟同时消散如烟,在这紫府神宫内化作两道难分你我的气机,逐渐弥合一处。 赵莼虽有防备,可这变化实在来得太快,又起得十分古怪,因是从前不曾有过,是恍惚一瞬之后,已是觉得念头飘忽,身下轻盈,不知不觉间便浸入一片深邃的黑暗里。 她如一尾游鱼般飘荡在辽远无垠的瀚海当中,过不知多久才见到一星光亮,这点光亮直直向她涌来,犹如一只大手将她扯去前方! 倏地,有人睁开了眼,面前长阶如雪,天宫入云。 赵莼有了意识,却又像困在牢笼之内,她似一缕游魂被束缚在了眼下这具身躯里面,然而四肢五感都不受她控制,便只能做个局外之人,凭着这人的双眼窥伺面前景象。 这一片宫阙大半沉入云天之内,两边是流泻直下的银川,霞云如披帛般从两面拥来,泛出粉紫、橙黄与青蓝般各种色彩。待她细细看清长阶,便能瞧见其上大块琉璃般的珀石,可惜离得较远,未能反射处这具身躯的形貌来。 良久,天穹之上似有仙音响彻,似钟非钟,似磬非磬,只知这声响起之时,身躯忽地一颤,视线也猛地往上抬去,须臾后,便接连有身影从那长阶上走下,男男女女皆看不清面容,却陆续有异样目光投射过来,这些身影渐从身躯旁边走过,方叫赵莼发觉这人要么身形矮小,要么就是跪在此处,不得不抬眼望人。 待阶上人影渐而稀疏,一个峨冠博带,形貌伟岸之人才走了过来,赵莼瞧清了他,顿不由警铃大作,心神提起! 这人面容清俊,笑眼盈盈,于此具身躯内浮现的名姓叫做胡明,然而三千世界之中,对这人却另有称谓—— 寰垣大帝! 可说这人是天地间最后一位先天神明,亦可说这人是灭世之劫的始作俑者,自其设法夺去半株古榕后,已然是多年不曾在三千世界中露面,空余那与之关系甚大的魔种继续祸乱世间。 如今现身此处,便难免不让赵莼有了几分提心吊胆,只怕对方透过这具身躯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不过寰垣似乎未有察觉,他缓步走了上来,眉眼中含带着些许怜悯,却劝说道:“此事已成定局,自不容得半点改易,你就是在此求个千年万年,也改不了上面的主意。” 便又伸手扶了这具身躯起来,轻问道:“我先前与你说的那事,可考虑明白了?那方界天正是无主之物,只待助我将之夺回,哪会没有你族的容身之处……” 后头又说了什么,赵莼却听不大清了,她忽觉寰垣的面容扭曲起来,浑身冰冷一片,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恍惚间,天与地都在循着她的目光反看回来,一道力气将她从这具身躯里抽离而出,便叫她看见了与自己神魂纠缠不清的黑气。 正是先前那道魔种根源! 这东西颤抖着,汹涌地吼叫着不甘,便一口咬住赵莼的神魂,死死不肯放开。 赵莼顿感一阵剧烈痛楚,如同撕裂半身,遭人活活吞食! 她惊怒交加,然在这四面虚无的天地间,诸多其他手段已是无法施展出来,却只好返回去吞噬那黑气,与之做不死不休的苦斗! 方吞得一缕黑气,便叫赵莼心头一惊,感叹这股浑浊不清的气机竟是直往灵关当中撞去,虽无力轰开其中的鼓膜障壁,却也让苦修许久的赵莼终于见到一丝成效。 她深知此等危局之后,亦潜藏着一桩不小的机缘,然而这些东西皆无法与自身性命相比,唯有活下来,争过它,方才能有一线转机! 这一道神魂与黑气相互纠缠不放,便好似两条长蛇互相吞咬,因是两者皆在吞噬对方,一时间竟陷入了无尽僵局之中。 赵莼并不了解此物手段,是以采取拖延之策绝非上法,此时此刻若能回到紫府神宫中去,那自是对她更为有利,然而四面一片虚无,显然又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若要凭借蛮横手段…… 只要这念头起了来,对策便应势而出,赵莼拿这神魂来与黑气纠缠,心中已有呼唤之声,遥遥引了另外一物过来。 魔种乃界外之物,她实不曾了解更多,然而自己身上的秘密,对方亦是存在蒙蔽之处。 昏蒙混沌的天地之间,一颗金阳便如天火流星般撞了下来,这道神魂虽不比剑道元神更强,但却为至阳至烈之物,又隐隐与大日呼应,对这不属于此界的魔种自然十分排斥,只见赤金色神魂大口咬住黑气,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与剑道神魂合起力来狠狠一扯,那黑气痛叫着被一分为二,接着便见两道神魂饿虎扑食般涌了上去。 黑气一失了僵持之势,即迅速四分五裂开来,被赵莼的神魂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个干净,只是这东西并未完全消散,而是继续留存在神魂里头,叫人莫名不敢放心。 赵莼知它已失胜算,接下来只需将其悉数炼化,这些黑气便可为她所用,成为她撞开灵关鼓膜的一个契机。 没了黑气的束缚,只消心念一转,剑道分身便重归于紫府神宫,她不知方才那方虚无天地是何地方,但想来也多半不在此界之中,不然大日分身内的神魂也不会来得这般容易。至于那云中天宫……听寰垣的口气,却更像那闻所未闻的另一方世界了。 也便是心中忧患终于解了大半,赵莼才有闲暇细细思索起方才那景象。 寰垣口中的无主界天只可能就是她所处的三重三千世界,是以才用了夺回二字,而这界天之称,大抵也不是三千世界的专称,却更像是笼统的概念。赵莼更觉得奇怪的是无主两字,难不成其余的界天皆有其主? 便如昔日先天神明一般? 这却不得而知。 只晓得寰垣所在的界天必然有主,约莫就是其口中的上面之人了。 二更在后 章一百五九 功成而返 而这与之交谈的人,恐怕就是魔种原身了。 她实不知道这等奇异古怪的生灵究竟有无身躯可言,只能从寰垣话语中依稀辨得此中算计,这一族人显然是在原来的界天中已无容身之处,这才转投目光到了三千世界来,然而寰垣对其也不过只是利用罢了,或是当年封时竟的出手叫他不得不改换了对策,但至少这些年来面对此界中人的赶尽杀绝,寰垣始终都不曾出面一次。 只当是撺掇此物做了先锋,自己却仍旧藏于暗处罢了。 因这魔种根源共有四处,便各自扎根在不同的小界当中,赵莼也不知其余修士会否同她一般看到了那方界天的景象,她暗觉钟阴小界的魔种根源似乎非同寻常,而这当中自也少不了掌门封时竟的手笔,便不知他对另一方界天的了解有多少了。 似乎是触及到了界外隐秘之事,赵莼才思索了不到半刻,脑中便开始有了困乏疲倦之感,叫她恨不得倒头睡去,再不思忖其它。 她倒未因此感到意外,毕竟这事涉及界天之秘,又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外化就能窥得其中奥妙的,只是愈要往上攀升,这些东西便愈会向自己主动奔来,如今就只需记在心底,待来日再有触及之时,这些陈年记忆便自然会翻涌上来。 赵莼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放了封飞书传给弟子,言道自己这边已然无事,好叫秦玉珂不比太过忧心。 这黑气攻占紫府一事实是大大出乎所料,连带着回转宗门的时间也不得不向后推迟,至少是要等黑气被炼化完全,她才能领着弟子返回上界了。 秦玉珂这厢本是忧心忡忡,只待过了一个日夜,才终于从赵莼手中得了飞书传信,知晓恩师那边已是无虞,只是要彻底解决魔种根源,恐还得用去一段时日,她索性也安心在此留住下来,偶尔对那姬明珠关照一番,便等着恩师那处结束归来,好回宗述职复命。 赵莼藏身洞中,旁的杂事一概不理,只安心催了元神来炼化黑气,每每炼下一缕,少顷便有一股浑浊沉重的气机冲入灵关,不偏不倚地往那鼓膜障壁上轰撞过去,起初时总还有几分顾虑,待往后逐渐得心应手起来,也就没有多少担心了。 她本想按着精气神的顺序逐步为之,然而机缘已临身上,又哪有不将之紧紧抓住的道理,气道灵关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往往须积累深厚才能将之贯通,神道灵关便要看元神之上有无造诣,否则费劲心力也只得止步于此,得坤殿中藏有不少炼神之法,门中弟子若想渡此难关,就又要比那外界修士容易许多,至少是有门路可走。 赵莼元神强大,神道灵关中的鼓膜障壁自也比旁人来得更坚厚些,想要一力洞穿并不容易,若要有个便易之法,恐就是这些炼神法门了。 不过眼下既有它法,赵莼亦是想顺势为之,看凭借这魔种根源能让自己走到什么地步。 她有得一双元神,虽分别化了两道分身出来,但相互之间皆可炼化此物,若说效率,那其实是要更甚以往许多的。 只按这般速度算起,怕要不了七八年便能把此物用尽,就只看那时能否冲破灵关了。 赵莼引起一股气机就往神道灵关撞去,堪称是周而复始,一刻未歇,那黑气所化的浑浊气机一次次撞在鼓膜,仿佛要带起一阵阵钝声,然而细细听去,又实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只留下几乎不曾见到残损与薄弱的一层障壁存在。 她也毫不泄气,不言不语地往那地下秘宫中枯坐六载,只待大日分身中的黑气用尽了,剑道分身这边也用得仅剩一缕,那神道灵关的鼓膜上才险险出现了道微不可查的裂缝,仿佛随时都将弥合在一起。 赵莼凝神内视一番,自晓得这裂缝虽然微小,可确实的的确确存在于灵关鼓膜上的,它自不可能破镜重圆回归完好,即便细小得难以觉察,却也是来日打通灵关的重要一步! 因这是从无到有,只要打破了一丝一毫,便存在着尽数破碎的可能。 最后一缕浑浊气机便在这时被赵莼催起直上,如一记重拳打在了裂隙上头,清脆地破碎声似乎若有若无,若不聚精会神必然难以听见,然而赵莼却听见也看见了,自那裂隙之上再往四方延伸出了几道痕迹,一块小小的碎片从上面掉落下来,露出一点光痕。 然而黑气已然告罄,赵莼略带失望地轻叹一声,倒是很快平复下心境,自入定之中醒转睁眼。 今日之机缘本是意外所得,若在此揪住不放则反会因贪欲和妄念而生出心魔,她站起身来甩开袖袍,见四面已无留恋之物,这才起了离开秘宫返回朱玄的打算,不想就在这时,赵莼忽然心中一动,一道玄光顿从她眉心射出,径直便落到了掌心之内。 那是个难以辨清材质的符牌,瘦长方正,约莫能占据半个掌心,却薄如蝉翼一般仿佛随手便能握断,其上印有几个字文,不是神庭所用的古篆,也并非今人所书的新字,只当不是此方界天的文字,是以赵莼无法解读其中意义。 她谨慎收起此物,便猜测这是魔种所遗留下来的东西,纵不知究竟有何作用,也不能随意就将之处置了。 等收了这符牌入袖,赵莼已是挥身而起,不多久便撞破云天,一路到了朱玄派内。 她先唤了弟子秦玉珂上得前来,对其细细嘱托几句,这才另起几封飞书,好将自己离去之事告知给张雉、郑秋汲这几人知晓,眼下魔种根源已除,剩下的零星半点自也难成气候,有她传布下去的丹方存在,只怕用不到三五年月就能解去此界祸患,去此传书更是为了警醒他等,不要因她离开此界就疏于防备。 果不其然,待得知了这一消息后,张雉等人皆是惊讶万分,未曾想到赵莼会走得如此匆急,因而纷纷来信挽留,言语间又不乏对上界情形的诸多打探,可见忧心忡忡,一直犹豫不决。 赵莼未有多少详尽回复,只说那是大机缘之地,其余自一概不讲,皆留待张雉等人自行抉择,且不过三五日过去,便带着弟子与姬明珠破界远走了。 章一百六十 意外之喜 她便从天路中行去,如此才好长驱直入到达上界,只是才过了无尽长阶,一道功德金光便如甘霖一般洒落下来。 此些大道功德远比重霄魔劫一回得来的多,也是因此番拔除魔种全靠赵莼一力为之,并无旁人插手进来,是而无人分功,当中大头全为赵莼一人所得,而除她以外,另就只有秦玉珂得了些许,聊胜于无。 重霄魔劫时后者才不过襁褓婴孩,自没有能耐论功行赏,如今也是跟在恩师身边才有幸得了几分造化,故见有功德金光临身,她亦是有些喜出望外起来。 赵莼见此毫不惊讶,因她此番带了弟子前来本就是为了提携对方,秦玉珂资质卓越,便只消自己稍稍引导教诲,将来自可成就一番大事,以壮大真阳洞天一脉。 实则亥清这一脉的门徒,已然是太衍九玄的旁支了,却是因为前者未曾登仙,如今继任掌门的封时竟又与之师出同门,这才未把真阳一脉分出去自立门户,若等来日封时竟去位,再由将秦异疏这一支作为嫡系直传,以此再算旁系分支。 赵莼不重衣钵传承,因她知晓自己这一道实非强求可得,凡事还须讲究一个缘法,只是若师门凋敝,门中弟子便多会势单力薄,她却希望真阳一脉能由她支撑起来,好叫弟子享其福泽。 为师者,若是连庇护门徒都做不到,又何谈尊长。 她对待弟子向来宽容,玉珂资质过人,心有远志,她便愿意伸手提携一把,来日若有弟子只想做个逍遥游客,那也由得对方去罢! 赵莼心如明镜,顿时豁然开朗,又觉功德金光临乎周身,化去道道暖流自经脉当中穿行,随后向上聚起,尽数落于紫府神宫之内,而冥冥之中,忽有一道强烈的玄机冲拔而起,径直便向神道灵关轰撞过去,这所得的大道功德或不比黑气来得沉重,然而却势不可当地直冲向前,噼啪一声将那鼓膜障壁撞得粉碎! 霎时间,紫府神宫便如拨云见日似地被扫去一层阴翳,一股喜悦之感自魂灵当中升起,无边甘霖将元神滋养壮大,叫赵莼大有血液沸腾之感,只觉浑身舒畅,格外神清目明! 正欲徐徐图之的神道灵关,便这般打通了! 她顾不上喜悦,又连忙内视道台,即见婴魂上方多出一枚玄黑丹玉来,昭示外化后期已成! 距她突破外化中期甚至还不到百年! 此般进境速度之快,若传了出去必是要骇人听闻的,饶是心性沉稳如赵莼,见得此事也难免惊讶万分。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先是取魔种根源在前,随后又独享了此一界的大道功德,可说是千百人的机缘皆汇聚在她一人之上,有此进展倒也不算超乎常理。 只是意外之喜罢了! 不过顺势打通神道灵关后,原有的大道功德便也没有剩下多少来,来日若要渡劫突破,只当助不了她多少。 赵莼并不觉得可惜,这等机缘只要用了便不算亏损,凡事多看眼下,若一直想着未来如何,脚下的路也就走不齐整了。 且说大道功德不由修士做主赏分,但在赵莼离开钟阴界时,一道功德金光却是受了感召,被不知什么力气抽离了过去,这道功德无形无相,飘然远去,一直到水泽漫天之地,才落到一卷金册之上,成为众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一。 见新的一道篆文徐徐现出,左翃参暗暗点头,继而自座上站起,奉了金册上前向白须老者道:「掌门,钟阴界魔种已除,现下这最后一道功德也已录簿。」 白须老者身形伟岸,精神矍铄,一双锐目直去金册之上,须臾就把内容看入眼底,又颔首道:「钟阴……是昭衍要的那处吧,说是只让那赵莼下了界去,倒还真被她做成此事了。」 石汝成神色不变,饶有兴趣道:「虽比其余三处晚了二 十多年,但却是实打实的一人为之,封时竟倒是眼光独到。」 其余三处魔种根源无不是被万众弟子协力拔除,是以都要早过赵莼成功,其间功德也早已录入了生死功行簿中。 左翃参闻听这话,心中倒不以为然,便回话道:「魔种难除,那赵莼怕也是另外得赐了法宝才能做成此事,我派弟子当中亦有英才可取,若也能携了法宝下界,只当不会空手而归。」 似是听到了什么乐事,石汝成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却始终不曾说是与不是,待笑声平落,他那白眉下的双眼竟闪过几丝冷意,随即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啊,各宗都有英才降世,却为何只有赵莼获此殊荣?」 左翃参不知如何答他,一片沉默中,继又逐渐明了了对方话中深意,心头更不觉多出几分晦暗来。 石汝成好似并不纠结于此,他淡笑着挥了挥手,状若无心而问:「我看你近来颇见疲惫,可是苏家那边有事来求?」 左翃参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说到这事时,眉宇间阴郁重重,甚是不耐道:「不敢瞒着掌门,苏家那边已是多番遣人来问,说在这拔除魔种一事上苏氏出力最多,兼又死伤了几个资质上乘的族人,故想要多分一些功德过去……」 复又抬眼看向石汝成的脸色,抿唇言道:「此外,姜家、周家与萧家也都来问过,因着萧家那边还请了萧仙人的符诏过来,我亦实在不好置之不理,从前是说钟阴那处魔种未除,以此做了由头好搪塞他等,如今四处魔种皆除,便还请掌门仙人出面裁断!」 「哦?萧赴竟为底下人出面了?」石汝成略佯装讶异地笑了笑,语气难辨道,「生死功行簿这才到手多久,他几个便已是坐不动了。」 左翃参默然无声,愈发觉得手头金册有若是那烫手山芋似的,倒是完全与初得此物之时的那番激动不同了。 「你去与他们说,赏分功德一事不容轻断,便待我算个大好天时出来再说不迟。」 话音悠扬向上,再看去时,石汝成已是拿了金册而去,左翃参这才心中大石落地,有了个推拒众人的话术。 免费阅读. 章一百六一 述职复命 赵莼携弟子回到洞府之中,便先唤其将姬明珠安置下来,随后改着了一袭衣衫,略正发冠,这才起了遁法往元渡洞天去。 因是洞天之境,并非等闲弟子能够随意进入,赵莼便在山外等了半日,待从守门弟子那处听了掌门传召,这才起身往里头走进。 此回封时竟并不在长善宫中,而是另寻了一处清幽之地接见赵莼,四周水色弥漫,天河倒悬,封时竟只着了一身青衫,臂弯上落了柄白尾拂尘,白尾净似雪,玉柄冷如霜。 赵莼上前几步,方见他徐徐转过身来,听来人行礼道:「弟子赵莼,见过掌门。」 少顷,便听封时竟声音自上方传来,言道:「不必多礼,如今你既已回宗,想来事情也都已经办妥了。」 赵莼站起身来,语气平缓,不卑不亢道:「弟子侥幸,未曾辜负掌门信任。」说罢又伸了手在袖中一摸,随后便拿了那清静自在壶入手,并将之奉上道,「此为下界前掌门所借,而今事了,该当归还。」 封时竟却看也不看那物一眼,轻笑着甩起拂尘道:「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了。此回你拔除魔种,立下大功,合该论功行赏才是。」 他自伸出手来向上一抬,展平五指往空中抓握一把,便就此拿了一枚湛蓝如水的玉符在手,随后拂袖往前一推,那玉符就缓缓落到赵莼面前。 「此为掌门凭物,往后持了此符去丹堂寻公孙槿,只若是修行所需,一概任你取用,不必遵循弟子份额。」 赵莼心头微动,道自己怀有两具外化分身,对那修行外物的需要自也远甚旁人,先前处在钟阴界时,便屡有五行玉露不足己用的情形,如今有了此符,至少是在修行外物之上不必另下功夫了。 她讲此物双手接过,继又听封时竟点头言道:「除此以外,你若还有想求之事,可一并道来无妨。」 赵莼想了一想,便坦然与之讲道:「弟子已入剑魂境界,曾在陈珺老祖处得了一门可取之法,只是手中并无那阴阳金铁,故无法效仿前人行事,这才想向掌门讨用此物。」 封时竟略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似乎是知晓这部法门的存在,便回了赵莼道:「你说的应是移剑炼魂之法,我记得斩天在世时就曾因为此法而四处奔走,也不知他有没有寻见那三阳三阴六种金铁,如今倒成旧事了。」 又道:「天下金铁种类颇多,若要寻阴阳两属,阳铁中便要以残日金岩、赤光石髓与乾阳玉三种为上上之选,阴铁中又当取寒元铁精、玄水玉魄与坤阴土这三类最为适合,如此三阳三阴六种金铁灵物,皆都算旷世奇珍,极是不易寻得。 「好在你立下大功,今日又是主动来求,我便开了掌门府库,给你三种阳铁与寒元铁精、坤阴土若干,另外的玄水玉魄倒是要向北海龙渊去寻,你且等个三五月过去,便会有人送去洞府之中。」 如此一来,赵莼想要的三阳三阴六种金铁便尽数集齐了。 她自然心中惊喜,拱手向掌门道谢,随后又将自己在钟阴界内的所见所闻向封时竟道出,尤其是那李裁风与天地炉一事。 「李裁风?」封时竟略一回想,心头便自然生出此人面貌,叫他点头微笑道,「这人你不认识也是应该,五代掌门座下有弟子数人,其中资质最盛、实力最强者名为荀圣衣,便是当年九仙之乱里的一支,荀仙人门徒不多,中有一位唤作郁敛青的,即是这李裁风的师尊了。」 他目中似有若无地多出几分怅然来,徐徐言道:「当年郁敛青被温仙人所诛,其座下弟子亦大多受死,不想这李裁风竟然活了下来,倒是被他捡了条命去。」 这时语气尚还缓和,待闻听了天地炉之事后,话语中便肉眼可察地多了些冷峻。 「既如此 ,这界中魔种便与那寰垣大帝脱不了什么干系了,想来你看见的那方界天,正就是寰垣此贼的藏身之地,可惜如今形势,却是他过得来我等这地,我等却到不了他所在的地方。」封时竟略微叹息,又暗于心底琢磨那无主界天的说法,一些念头便逐渐与自身猜测重合起来。 他自有筹划在心,即便听了这事也没有多少惊动,只是点头道:「天地炉自当拿在你手最为合适,你且小心用之。」 语罢,又缓下几分神情,淡笑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既身为弟子,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塌到你头上来,便无须担心过甚,好生修行就是。」 这才挥手让赵莼退下,转而唤了另外两人前来。 此二人非是其它,正是门中德高望重的茅仙人,与代掌宗门事宜的秦异疏。 茅定山得了传召便大步行来,他自知晓这位师侄在算计着大事,是故一刻也不愿耽搁,念头一转就已现身到元渡洞天来了,而秦异疏身为弟子,更不敢对恩师召见有所怠慢,故也是与茅定山先后脚到此,不多时就聚首在了长善宫中。 茅定山肃起面容来打了个稽首,先唤声掌门有礼,这才凝视左右,询问道:「温仙人此回亦不在?」 封时竟闻言轻叹,应道:「生死大劫将至,总不好叫她分心旁顾,待今日事了,自当亲自过去与她言说一二。」 晃眼间数百年过去,温隋的第四道生死大劫也已不足五百载便要到了,此般天劫每一回都堪称九死无生,是以每到这一关头皆需做足了准备,并不容丝毫懈怠。 茅定山一时无言,良久才拧了眉头道:「只可惜我派当中没有无尘净天这等玄物,不然温仙人如今也不会如此艰难。」 此话之中的无尘净天乃是一件由太元道派持有的玄物,据说修士若怀握此物,便能够独身于天地之间,再不受此方世界所困所扰,即便是要渡生死大劫的散仙,也可凭借此物规避天劫,以求得一线生机。 免费阅读. 章一百六二 玉龙衔尾 封时竟亦何尝不知其中难处,只是那无尘净天拿了便不能离身,不然一从手中脱去,生死大劫就当劈面而来,便如茅定山所言,此物若落在昭衍手中,对温隋而言也当好过不少。 「无尘净天掌握在锦南萧氏手里,此族之人又一向眼高于顶,怎可能拿了此物出来给人。想当年太元祖师鹤元子还在时,就曾怀握此物离开三千世界,到那无尽的宇宙虚空之中周游,却不晓得他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回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直至飞升,这无尘净天便经由他手传给了后人。」 鹤元子俗姓为萧,本名闲云,如今的锦南萧氏即是太元开派祖师一脉,只是暗中有一说法,曾道萧闲云不喜世家门阀之流,本是有大兴师徒传承的打算在,却不知为何搁置下来,至如今成了六族割据,已然积重难返。 天下玄物的来历各不相同,大多由三千世界开辟时散落世间,或是由当年昭衍祖师所炼制得来,亦有界外传入之物,无尘净天便是其一。因受界天所困,修士到举霞飞升之际才能彻底脱离其中,自此周游天外,不再只能逡巡于三千世界周遭,为一大自在之处。不过鹤元子游历归来后,却多番勒令门中修士不得如此,又说此举有违天意,甚至一开始时还不愿传留此物下来。 就如太元道派知晓生死功行簿的存在一般,茅定山等人亦是对那无尘净天的功用有所了解,如此才有了先前那般说法。 封时竟所言于他等来说更不陌生,只是对方此刻突然提起这事,便怕是为接下来的话头铺路了。 果不其然,封时竟话锋一转,即从那鹤元子一事上接着言道:「如今看来,此人周游在外时,只当是去到了有主界天之中,故才有了后续表现。且关于界天一事,我适才也是从赵莼口中得到了印证,今日的三千世界正是一方无主界天,便恐怕那寰垣大帝已然知道如何成为界天之主,正是想要借着三千世界再进一步,这才有了如今之事。」 天外有天一事,茅定山与秦异疏已然没有太多惊讶,便是寰垣大帝另有寄身之所的事情,封时竟也早就将推测都告诉了众人。饶是如此,在听封时竟说起寰垣手中恐有通向界天之主的途径时,两人却仍旧心中一沉,不由得忧心道:「要是被他得手,我界修士只怕十死无生。」 封时竟默然良久,忽又开口言道:「不过界天有灵,纵是当年神庭在时,也不敢号称界天主人,故我以为,他若想达到此般境界,便多半不能从此界界灵上绕过,这样一来,既是有智之物,便少不了要做权衡利弊,我等需与界灵言说一番,不叫寰垣轻易得逞。」 茅定山神色未变,仍然肃容道:「可是界灵一物又当如何去寻?自祖师开辟三千世界以来,我等便再无此物音讯了。」 「这事不难,我自有法。」封时竟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 赵莼才从元渡洞天回了府中,掌门那处便派了人将残日金岩等物送来,这几样金铁的数量都很是不少,已完全足够她用。 可说这次下界虽然惊险,成事之后的回报却也称得上丰厚,不仅是修行外物再不缺了,便连移剑炼魂之法所需的六种金铁也无需自家去寻,此无疑是大大方便了她,既不用四处奔走,往后只一心修行就是。何况拔除魔种一事也让她因祸得福,此回晋身外化后期,亦是省去不少她工夫! 赵莼心情大好,此时又听门外禀报,说严易燊在外求见,便索性挥开大门唤其入内相见。 这一见,却瞧着对方老态尽显,目光浑浊,像是万千精气都已丧失似的,整个人霎时就垮了下来。 她顿时一惊,因是晓得严易燊寿元尚足,不至于在此几十年内就坐化殒去,这才意外于对方现状,并问道:「数十年不见,严道友怎的如此苍老,可是有何为难之 处,不妨说来一听。」 严易燊摇头苦笑,手中攥了一枚老旧玉简,此刻缓缓上得前来,声音粗哑道:「多谢府主关怀,贫道这是强行参悟了不该看的东西,付出如此代价也是报应落身,并无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遂又递了那玉简上来,言道:「这些年多靠了府主手下的人力,方才得以找到几页残章回来,不料那残章当中记载的禁阵牵涉因果太广,贫道只不过多看一眼,便就折去了大半寿元。」 虽如此,浮现在严易燊眼中的情绪却是狂热大过哀默。 他震声言道:「府主,那真是无比玄妙的法门,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不知世上会有这样厉害的阵术,倒怪不得周元阵宗会落得今朝这般下场!」 赵莼接过玉简在手,却顾忌着严易燊的话语而不能亲自观阅,便只能听他粗哑沉重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在耳边: 「此门阵术谓曰玉龙衔尾,乃是取多件阵物埋布阵法,再以其中一物作为龙首,而之所以要称之为衔尾,即是这阵法的首尾与阵眼都同在一处,周元阵宗喜以堪舆尺为龙首,只有先取这件阵物才能御尺寻龙,解破此阵!」 说到此处,赵莼已是哗然色变! 只见她垂眉敛目,缓了声音道:「也许那一元冥水大阵就是用了此术。」 严易燊不知所以,自然应声回道:「怕是如此!这术可是一切禁锁之阵的上上法门,只是那十六件玄物到底听着吓人,凭阵宗一派恐怕拿不出来……」 周元阵宗或许拿不出来,可若此阵是开辟此界的昭衍祖师所授意,就未必没有解决之法了。 她当记得封镇七星尺的地方,有立太乙金仙所斩的真龙,此既是堪舆之尺,又呼应了龙首阵物,而今早已被她取来交予封时竟之手,却不知道对方这是在行破阵之法! 大阵压了金乌在下,封时竟却想将之破解,何故如此? 是早有预料到寰垣将至,故要请动天日? 赵莼缓缓将心沉了下去。 免费阅读. 章一百六三 今日有客 严易燊便是早有猜测,思虑到赵莼这边必然对一元冥水大阵分外关心,如此才一听赵莼回府,就赶忙带了消息前来禀报。至于还有几个消息,今日也是一并就说了,只是比起那玉龙衔尾的大事来,其余事情倒都称不上紧要。 待回禀完所知之事后,严易燊也便告辞而去,此番他强行参悟阵书残章,为此元气大耗,亦是损去不少寿元,可诚然说来,这事也不全是为了赵莼的嘱咐,另也有他自己的一番私心存在。因他如今外化无望,余下岁月却不愿蹉跎下去,如是能得了周元阵宗几分真传,好叫座下弟子习得上乘阵术,那他这师门一脉就不算是到底绝后了。 便想到恩师临终所托,严易燊心头又难免浮出几分野望,只可惜周元阵宗的覆灭牵扯甚大,哪是靠得几个弟子就能兴复如旧的,便只盼多寻几页残章回来,好早日补全了玄无阵书,以全恩师遗愿。 既知晓七星尺的存在是与天海大阵有关,当初盘踞在大门之上的真龙又是太乙金仙所斩,赵莼便晓得这件事情当中多半也有昭衍在插手运作,前人殚精竭虑布了阵法,后人却熬费心思想要破解,如非后者心存违逆,那就是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候,是而才不得不为之。 不管封时竟作何想法,那秘门内的七星尺都已是借着赵莼之手到了他那处去,一切布置堪说是尘埃落定,容不得旁人半点违抗。一说掌门有命,即便是源至仙人与诸殿执掌也不过听命行事,又何况她一个小小外化。 天下宗门之于弟子,向来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赵莼垂下眉眼沉默不语,立时是平复了不少心绪,已然不再对这既定之事做多忧虑,她将目光往前放开,神情亦和缓下来。 过得两日,余蓁又携了好消息入殿。 如今羲和山府的大小事宜皆由她着手打理,一应拜谒邀约的帖子也大多先递到她面前来,赵莼背靠真阳洞天,兼又资绝无双,前景远大,欲与之攀交者多如过江之鲫,府中拜帖亦堆积如山。只是她交友不多,更从来不是喜好筵席的人,故对此向来不做理会。 不过到亲朋友人时,余蓁也便会第一时刻送了消息过来,一如今日这般。 她满怀笑意进了殿内,先向赵莼敛衽一礼,恭恭敬敬唤过府主,这才双手交托书信过来,笑道:「是施长老的手书,我看带信弟子春风满面,于是又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施长老的大弟子成尊,今日得知府主已经回宗,所以又特地前来告知一声。」 「原来是关师兄成尊。」赵莼不觉意外,拿了书信展开阅下,发现这已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只是那时自己未归,故才晚到今日知晓。 她拿着书信站起身来,正巧又逢姬明珠之事要与关博衍一见,便借了这一由头亲自过去,不多时就到了甘泽福地当中。 此方洞府还是施相元成了长老后宗门所赐,自又比弟子时期居住的山头好上许多,其间灵机充盈,如雾如雨,四面水泽密布,溪湖皆是不少,又正合他的道法,的确当得起甘泽两字。 自他有了这座福地,门中弟子亦是随了恩师前来此地修行,便是在主峰两侧另择了洞府居住。关博衍的洞府得他自取名讳,曰作溯洄,就处在甘泽福地的东部,三面环山,临水而望,景色清幽。 赵莼在府前禁阵外落了下来,须臾后就有个面红齿白的童子上前迎接,长得甚是清秀,观之不过十一二岁,却口齿伶俐,一上来就言辞客气道:「不知是何方前辈到了此处来,小童是这溯洄幽居的看门童子,给前辈见礼了。」 他修为不济,应当是真只有这点年岁,赵莼无心为难,便直言道:「去禀了你家主人说,今日是真阳洞天的赵莼到访。」 听是真阳洞天,这童子却露出几分惊怕为难之色,颇有些不得已地讲 道:「原来是羲和剑尊亲至,可惜我家主人今日有客,吩咐了不见旁人,便只能请剑尊回去了。」 他倒没有忘记眼前这人是个什么身份,只听说羲和剑尊还在真婴境界时就敢独自杀上夔门洞天去,故又怕惹恼了对方叫其直接大开杀戒,可惜洞府之内的照样是一位贵客,此刻正与他家主人在殿中说话,是以不容底下人过去打扰。 赵莼自不曾因此恼怒,念着关博衍今日有客,便暗说自己来得不巧,颔首后就要抽身离去。 不料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耳边响起,随后就见个圆脸少女走上前来,对那童子斥道:「你这童儿好没眼色,怎么连羲和剑尊都敢往外赶了!」 遂又走上前来,欣喜道:「师妹,多年不见了。」 这少女瓷白的圆脸,娇小的身量,瞧上去真如豆蔻年纪,适才的看门童子在她面前却半点不敢抬起头来。 赵莼上前一步,语气也带了几分熟稔,同是微笑道:「原来是宫师姐。」 宫眠玉上界之后一直受施相元教导,随后亦顺理成章拜入甘泽福地,能在这里见到对方倒也不算惊讶。 又看她根基扎实,浑身气机皆收敛得不露半点锋芒,便知宫眠玉许是迈过了法身一步,等阶亦很是不低。 「恩师前日才与我二人说你回山,不想今日就见到了。」宫眠玉一面点了点头,一面带着赵莼进了洞府,「且先进来坐坐,方才是陈少泓陈长老来了,眼下正在与师兄说话,只当耽误不了多久。」 赵莼遂啊了一声,说原是陈长老来了,那自当以礼相待。 二人相携迈入洞府,便听宫眠玉问起她的来意。 赵莼以姬明珠一事答复,即见宫眠玉眼前一亮,立时展颜道:「不过丹田漏损,自算不得什么大事,来日去丹堂求求几枚补天丹就是了,只要不是丹田残破,经脉断绝,总会是有转圜之机的,此后再寻一些益气补神的灵丹妙药,就可补了根基不足的毛病。」 免费阅读. 章一百六五 不患寡而患不均 关博衍语气微顿,继又缓声言道:“自你下界之后,这拔除魔种的事情在门中就不算什么秘密了,上下长老并各方弟子谁都知晓这里头机缘不小,是以在此之前,总少不了有人心头起意,欲要下得界去分一杯羹。便说来惭愧,如若不是掌门仙人只选了你一人独去,我亦是想着试上一试。” 赵莼听到这里便心中了然,她不多话,就这般继续听关博衍讲道:“后来的事你也清楚,掌门仙人一语发下,举宗之内莫有不从,只不过明面上不敢忤逆抗命,私底下如何做想又有谁能得知?究其根底,还要说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看真传弟子当中颇多怨言,保不齐是要兴出什么风波来。” 此般情形从前便有过一回,算来与封时竟也有些关系,正是由他赐下灵穴修行的机会,赵莼才会与夔门洞天结下仇怨,到最后孤身一人杀了上去。不过那时的情形又与现在有所不同,虽都是掌门金口玉言,可也先有赵莼立功在前,这才受了超乎常人的优待,众人便是心中不快,亦只能拿着个奖赏逾度的由头来说。 而这一回的景况则全然是为一人堵了其余所有人的路走,再有另外几座宗门无不派遣了众多弟子的例子在旁,赵莼孤身下界便显得十分扎眼了。 关博衍收了话音,看面前人神态如常,倒格外泰然自若,不见什么异样之色,便知她自己心中应有一番对策,于是又颔首道:“想你心中已有成算,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按先前那些流传在外的说法来看,最在此事上有所记恨的应当还是那几个龙虎楼真传,你便自己小心了!” 他心说赵莼进境飞速,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望尘莫及了,由此下去,与龙虎楼真传恐迟早是要对上的,不怕这等人兴风作浪倒也自然。 赵莼点了点头,便将这番告诫记在心间,因那所谓的龙虎楼真传虽在弟子当中如雷贯耳,可论及切实利益来讲,却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抵是在真传弟子当中选了厉害之辈出来排名,宗门亦承认了那两榜三十六人的为名,以此做激发弟子竞争奋起的由头,这才历经多年落实了这内门第一楼的称号。 历年以来,便将这龙虎楼头名唤作昭衍弟子第一人,人皆称一句大师姐、大师兄,又另外受得宗门优待,却都不是明面上成文的福祉。 况赵莼已有掌门信物在手,外化境界内,一应修行外物再不会缺,算来这龙虎楼的名号,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而今在她看来,早日修成那移剑炼魂之术,取得剑魂境界的突破那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故她哂然一笑,便向着关博衍胸有成竹地言道:“师兄放心就是,此事我自有决断,如今我以修行为重,这些闲杂事情自然不想做多理会,若再有人故意找上门来,那就要叫他吃个教训了。” 继又说到上一位龙虎楼天榜第一业已突破通神,眼下两榜三十六人就又出现了不少变动,像二人所识得的池藏锋便挑落一人挤了上去,如今在地榜第三,因是只打通了一道灵关就登名其中,如今在弟子当中声名高涨,很是叫人钦羡。 赵莼从他这里听了不少近来之事,一路若有所思回了洞府,倒很快敛下心思来,重新将修炼提上日程。 又过几日,关博衍得闲来看弟子根骨,却很是满意姬明珠的体质与心性,一来二去便敲定了要收授此徒,算是为赵莼了结掉了手头之事。 羲和山,主峰金阳。 正是天朗气清,碧空如洗,赵莼挥退一干人等,拂袖将宫门闭锁,并嘱告众人不得上前打扰,这才缓步入得内殿之中,一抖袖袍在正中宽阔处盘坐下来。 这四面八方早被她清得一干二净,内里暗沉无光,又取了阵法与山下地脉相连,堪说是一处绝佳修行之所,只是赵莼今日不为修行而来,而是另有打算。 她默然片刻,待把体内气息调平下去,一时间再无其余杂念,这才伸出右手往面前一挥,须臾间就是五道或沉或亮的异光落在地上,自左往右分别是那残日金岩、赤光石髓、乾阳玉、寒元铁精与坤阴土。 残阳金岩一如此名,色如残阳一抹,面上却粗糙无比,好似一方怪石。赤光石髓作膏质,瞧着是澄净的金黄色,只是泛起一层赤色光芒在外,置于石碗内呼之欲出。正中的乾阳玉则略显朴素,只一方雪白如膏脂的玉石罢了,如不下得烈火锤锻,自不能挖缺其中妙用。 此是三种阳属金铁,亦是上等的炼器好物,便单拿了其中一种出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奇东西,也便只有掌门府库才能一力拿出。 再看所谓的寒元铁精与坤阴土,虽也是与前三类金铁齐名的宝物,可在模样外形上就要逊色不少了。寒元铁精与寻常的精铁矿石无异,只瞧着颜色要更深邃些,其余倒无有不同,竟连气息也不见什么特别。坤阴土与乾阳玉向来对仗,本是移剑炼魂之术上点明了的首选之材,然而肉眼看上去也只是一抔黑色土壤,以手触去略有寒凉湿润之感,除此不见神异之处。 因那玄水玉魄要去龙渊中取,还得要等到三五月后才能有人送来,赵莼便干脆收起了寒元铁精与坤阴土,打算先着手炼化三种阳属金铁,把那移剑炼魂之术中的三阳剑煞给炼制出来! 她是习得过炼器法门的,兼又有金乌异火这等上乘阳火在身,寻常法器皆可谓信手拈来,不在话下,故这身上也早早备有专司炼器的大鼎存在,毕竟以天地炉来讲,赵莼又怕此物会将三种金铁给还原本真,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她便往后移了几丈,五指抓握起一尊双耳铜鼎在手,少顷,这铜鼎轰然落在地上,饶是内殿之中宽阔无比,却也被这大鼎占去了不少空间。 很快,赵莼便发现她小瞧着这三种阳属金铁。 章一百六五 不患寡而患不均 关博衍语气微顿,继又缓声言道:「自你下界之后,这拔除魔种的事情在门中就不算什么秘密了,上下长老并各方弟子谁都知晓这里头机缘不小,是以在此之前,总少不了有人心头起意,欲要下得界去分一杯羹。便说来惭愧,如若不是掌门仙人只选了你一人独去,我亦是想着试上一试。」 赵莼听到这里便心中了然,她不多话,就这般继续听关博衍讲道:「后来的事你也清楚,掌门仙人一语发下,举宗之内莫有不从,只不过明面上不敢忤逆抗命,私底下如何做想又有谁能得知?究其根底,还要说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看真传弟子当中颇多怨言,保不齐是要兴出什么风波来。」 此般情形从前便有过一回,算来与封时竟也有些关系,正是由他赐下灵穴修行的机会,赵莼才会与夔门洞天结下仇怨,到最后孤身一人杀了上去。不过那时的情形又与现在有所不同,虽都是掌门金口玉言,可也先有赵莼立功在前,这才受了超乎常人的优待,众人便是心中不快,亦只能拿着个奖赏逾度的由头来说。 而这一回的景况则全然是为一人堵了其余所有人的路走,再有另外几座宗门无不派遣了众多弟子的例子在旁,赵莼孤身下界便显得十分扎眼了。 关博衍收了话音,看面前人神态如常,倒格外泰然自若,不见什么异样之色,便知她自己心中应有一番对策,于是又颔首道:「想你心中已有成算,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按先前那些流传在外的说法来看,最在此事上有所记恨的应当还是那几个龙虎楼真传,你便自己小心了!」 他心说赵莼进境飞速,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望尘莫及了,由此下去,与龙虎楼真传恐迟早是要对上的,不怕这等人兴风作浪倒也自然。 赵莼点了点头,便将这番告诫记在心间,因那所谓的龙虎楼真传虽在弟子当中如雷贯耳,可论及切实利益来讲,却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抵是在真传弟子当中选了厉害之辈出来排名,宗门亦承认了那两榜三十六人的为名,以此做激发弟子竞争奋起的由头,这才历经多年落实了这内门第一楼的称号。 历年以来,便将这龙虎楼头名唤作昭衍弟子第一人,人皆称一句大师姐、大师兄,又另外受得宗门优待,却都不是明面上成文的福祉。 况赵莼已有掌门信物在手,外化境界内,一应修行外物再不会缺,算来这龙虎楼的名号,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而今在她看来,早日修成那移剑炼魂之术,取得剑魂境界的突破那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故她哂然一笑,便向着关博衍胸有成竹地言道:「师兄放心就是,此事我自有决断,如今我以修行为重,这些闲杂事情自然不想做多理会,若再有人故意找上门来,那就要叫他吃个教训了。」 继又说到上一位龙虎楼天榜第一业已突破通神,眼下两榜三十六人就又出现了不少变动,像二人所识得的池藏锋便挑落一人挤了上去,如今在地榜第三,因是只打通了一道灵关就登名其中,如今在弟子当中声名高涨,很是叫人钦羡。 赵莼从他这里听了不少近来之事,一路若有所思回了洞府,倒很快敛下心思来,重新将修炼提上日程。 又过几日,关博衍得闲来看弟子根骨,却很是满意姬明珠的体质与心性,一来二去便敲定了要收授此徒,算是为赵莼了结掉了手头之事。 羲和山,主峰金阳。 正是天朗气清,碧空如洗,赵莼挥退一干人等,拂袖将宫门闭锁,并嘱告众人不得上前打扰,这才缓步入得内殿之中,一抖袖袍在正中宽阔处盘坐下来。 这四面八方早被她清得一干二净,内里暗沉无光,又取了阵法与山下地脉相连,堪说是一处绝佳修行之所,只是赵莼今日不为修行而来,而是另有打算。 她默然片刻,待把体内气息调平下去,一时间再无其余杂念,这才伸出右手往面前一挥,须臾间就是五道或沉或亮的异光落在地上,自左往右分别是那残日金岩、赤光石髓、乾阳玉、寒元铁精与坤阴土。 残阳金岩一如此名,色如残阳一抹,面上却粗糙无比,好似一方怪石。赤光石髓作膏质,瞧着是澄净的金黄色,只是泛起一层赤色光芒在外,置于石碗内呼之欲出。正中的乾阳玉则略显朴素,只一方雪白如膏脂的玉石罢了,如不下得烈火锤锻,自不能挖缺其中妙用。 此是三种阳属金铁,亦是上等的炼器好物,便单拿了其中一种出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奇东西,也便只有掌门府库才能一力拿出。 再看所谓的寒元铁精与坤阴土,虽也是与前三类金铁齐名的宝物,可在模样外形上就要逊色不少了。寒元铁精与寻常的精铁矿石无异,只瞧着颜色要更深邃些,其余倒无有不同,竟连气息也不见什么特别。坤阴土与乾阳玉向来对仗,本是移剑炼魂之术上点明了的首选之材,然而肉眼看上去也只是一抔黑色土壤,以手触去略有寒凉湿润之感,除此不见神异之处。 因那玄水玉魄要去龙渊中取,还得要等到三五月后才能有人送来,赵莼便干脆收起了寒元铁精与坤阴土,打算先着手炼化三种阳属金铁,把那移剑炼魂之术中的三阳剑煞给炼制出来! 她是习得过炼器法门的,兼又有金乌异火这等上乘阳火在身,寻常法器皆可谓信手拈来,不在话下,故这身上也早早备有专司炼器的大鼎存在,毕竟以天地炉来讲,赵莼又怕此物会将三种金铁给还原本真,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她便往后移了几丈,五指抓握起一尊双耳铜鼎在手,少顷,这铜鼎轰然落在地上,饶是内殿之中宽阔无比,却也被这大鼎占去了不少空间。 很快,赵莼便发现她小瞧着这三种阳属金铁。 免费阅读. 章一百六六 捷足先登 她欲从残阳金岩先行入手,便将之径直投入鼎内炼化。而所谓三阳剑煞,即是取这三种金铁中的金煞之气与剑气合炼,此后的三阴剑煞亦是如此。 只是这金煞之气向来与金铁共生,本身亦完全融合其中,唯有经得千锤百炼才能将之拔取出来,便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本是想着有金乌血火在手,炼化金铁自当不会困难,不料这等矿石却与寻常金铁不同,愈是拿着金乌血火去强行熔炼,这金煞之气就愈是与残阳金岩融合得更为紧密,仿佛不分你我,叫人如何也不能将其抽离出来。 “这事倒不好办,只怕光凭异火还不能够。” 赵莼洞悉其中关节,当即也不含糊拖延,立时是出得洞府往外行去,不多时便到了博闻楼中,只按着玉石金铁的篇目去找,方寻见一篇名为《炼石全书》的文章,其上虽不涉及残阳金岩这等珍惜少见的矿石,可却着重讲了炼化灵矿方面的诀窍,便包括了化形取煞这一章节。 原这金煞之气正是金铁矿石的魂,越是以坚硬刚强著称的灵矿,其中金煞之气也就越重越多,金主杀伐,煞为大凶,二者交感于石,是故生铁,为干戈利器。便要想抽取金煞之气,就必须化去金铁实形,如此才能取得其中煞气。 此书上讲,修士若想化去金铁实形,自当倚仗一种名为绝罗水的东西,不然空以火焰锤锻,便只能使煞气与金铁彻底交融一起。 赵莼遂暗暗将之记下,这才从博闻楼中走了出来。 可惜这绝罗水并非丹堂所有,而是彻彻底底的炼器造物,不然她直接去找了公孙槿讨要,也当算作掌门符诏的权柄之一。 于是又回返洞府,向甘泽福地处放了一封飞书,却是想托施相元帮她询问一番,看谁人手中还有绝罗水可取,如若换取过来自当最好,即便不能,也可问问那炼制之法,看能否自行炼制出来。 赵莼在府中等了三日,施相元那处便回了信来,其身为鸿青殿长老,在昭衍门中早有根基立下,背后又有裕康陈氏之人巴不得想为他做事,人脉消息自非赵莼这等弟子可比,便说到绝罗水用处不大,本就是用来融化金铁的东西,除此以外就再没什么别的价值,所以制器司当中并无多少存留,即便现在去向制器司索要,也怕要等个三五十年才能够赵莼所需的数目。 施相元为了这事也算分外尽心,一见此路不通,就又另外想了办法出来,他帮忙问过制器司的长老,发现上一个取用了大量绝罗水的人,正是夔门洞天的池琸,其好似是为了炼制一把趁手法器,所以便把制器司内的绝罗水取走了十之八九,此后又陆续有弟子前来求取,数目倒都没有池琸一人用的多。 不过这已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彼时赵莼还未入得昭衍门中,池琸此举自也不是刻意而为。 “你若实在急要,便不妨问问池琸当年还有无绝罗水留下,只是为了你与夔门洞天的旧怨,对方恐不会轻易松口,一切种种,还需你自行抉择。” 施相元的提议不失为一种办法,她只前去询问一番,若对方实在不愿给出,那她便等个三五十年也不是不可,如今手上无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赵莼静坐片刻,方起笔往池琸处投一封拜帖,心中早已是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 夔门洞天,笼景峰。 却是皎月垂照,几段残云并不能掩去明光泻下。峰上云烟弥漫,青树叠影,间杂有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并着蛙鸣交织出静夜来。 自小径穿入幽静林间,过六十余步便能见得水光粼粼,月色如纱,池水似镜,踏桥过池方见一间寻常竹舍,悠悠夜风不时掀动帷幔,却也无多声响传出。 故在这片寂静之中,只若丁点响动都会如洪声大喝一般惊人,又何况那竹舍中的道人修为高深,便是极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他的眼去。 这灰袍束发的小童才不过刚刚穿过林间,就听见耳边霍然响起主人家的声音,略微可见几分不豫,道:“又有何事?” 晃眼间,却是四面光景变换不止,眨眼就到了那竹舍门前,与舍中道人只隔了一层青碧色的帷幔。 他回过神来后便连忙拜倒,无不小心地回答道:“回府主的话,真阳洞天的赵莼递了拜帖来,说要求见府主。” 那帷幔倏地被一阵夜风吹起,露出一张好不惊讶的面容来! 池琸盘坐于榻,两手摊开放在膝头,今日只披了件青灰色的道袍,愈发显得清越秀美,雌雄莫辨。 良久,听他戏谑道:“你说是谁?” 道童仿佛浑然不知其中异样,又把方才那话重复一遭,说罢便沉沉地埋下脑袋去。 池琸看他一眼,待若有所思地动了动指尖,即点了头道:“可,便叫她这三日里选个时候来吧。” 翌日,赵莼如约赴往笼景峰上,或有池琸传话在前,倒是不曾受得什么为难,只如寻常来客一般被两个稚幼童子带去正堂说话。 她已不是第一回见得池琸,可彼时身份地位不同,却不曾像今日这般各为主客。 池琸容姿依旧,颇是有些迫人之感,许是身为执法长老的缘故,为人看着又更要果决凌厉许多,怕凭着声威气势都能嚇退不少弟子,更遑论与之坐谈。 他抬眼看向赵莼,语气既不亲近也不冷厉,只平淡道:“真阳洞天的人倒也算是稀客,你便直说来意就是了。”话中之意自是不想多留赵莼在此。 赵莼不卑不亢做了个稽首,随即摆出来意,自然开门见山道:“晚辈来此便是为了这事,池长老手中若还有那绝罗水留下,晚辈愿以同等价值之物换取过来。” 她微微抬头,见池琸脸上先是若有所思,随后便露得几分玩味之色出来,扬了下巴道:“那你来得真是不巧,三日前才有个弟子来向我讨了绝罗水去,如今我手里已没有此物了。” 自他手下不知审理过多少弟子,对这等小小把戏自然一眼洞悉,怎会不晓得那抢在赵莼前面讨走绝罗水的人是打得什么心思? 倒难怪这没人要的东西突然紧俏起来,原来是另有所图。 章一百六七 另有其人 三日前? 赵莼不禁有些讶异,因这时机恰是有些巧了,约莫是她去信给施相元的次日,对方便径直找到池琸面前要了绝罗水去。虽说此物用处本就不大,但若要化去金铁抽取煞气,却又是不能或缺的东西,她也不能断定那人是否真的需要此物,如是巧合发生,那便要道上一句可惜了。 池琸看她目光微动,只沉默片刻后便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长老,可知那取走绝罗水的弟子姓甚名谁?」 倒是有些怀疑起对方的真实用意来。 池琸闻言将眉头一挑,哂笑道:「那人自称是真传弟子,名唤作袁东来,我看他资质尚可,兼又是诚心讨要,便索性把当年剩下的绝罗水全给了他,算来数目很是不少,他一人怕用不完,你若前去与他商量,不定还能让他分些出来。」 他亦知晓赵莼从下界回来后,门中弟子皆对她独占机缘一事颇有微词,当中自以诸位真传尤甚。此些修士既能走到如今这般位置,资质悟性自然一概不差,比之旁人,便又要多出几分自矜自傲来,既如此,又如何能做到甘居人下,眼睁睁瞧着这天大机缘被他人占去。 便不说旁人,就是池琸自己都不禁暗下腹诽了几句,不曾想到掌门仙人竟会如此偏颇,力排众议只让赵莼一人前去。 只不过掌门之言有如天宪,并没有他能随意置喙的余地,是故众人心中虽有怨言,却又不敢为此指摘仙人,便就只能从赵莼身上下手了。 赵莼一听此名有些熟悉,待回想一二后便记起了这袁东来是谁。 此前她才从曜日岛上回返宗门,门中便隐约流传着宗门欲从龙虎楼真传中挑选弟子下界的传言,彼时弟子之间还不知魔种根源一事,只为着传闻当中的天大机缘便莫不激动沸腾,袁东来即是那时托人传书与她,说愿意让出自己龙虎楼的位置来,以从赵莼手中换取一粒息土。 此事赵莼自然没有答应,一是她手中并无息土,更不觉得这两者之间价值相当,二则是没过多久掌门就宣了她去,定下了由她一人前去拔除魔种根源的决策。 自此,她与袁东来之间再无交集,除一纸飞书外,更是素未谋面,无冤无仇。 不过如今看来,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却好似只是赵莼一厢情愿了。 既有从前隐情存在,赵莼便不觉得今日之事仅是巧合,毕竟袁东来传信时就已离通神境界只有一步之遥,肯将龙虎楼真传的位置让给赵莼,那也是因他早就有了退位的想法,如此种种,皆昭示着袁东来是在竭力筹备突破一事,又哪里会有闲工夫来抽取什么金煞之气。 可见是另有所图了。 赵莼默然垂下眼来,倒没把池琸的话当真,如若袁东来正是为了与她为难才取走的绝罗水,又怎可能因她上前求取便拱手相让?要说捷足先登取走了东西那都不是大事,便怕是留有后手,来日要凭此物与她再有一番交集才是真。 就不知那袁东来的心里究竟有着什么打算,赵莼心中略有不豫,这才辞过池琸,一路回得洞府之中。 这一条既走不通,那便只能等着制器司的消息了,她按下心中杂念,又把炼制三阳剑煞的东西俱都收存起来,好在是剑道上的修行遇了阻塞,本身修为境界却可继续推进。她如今已打通了精、神两道的灵关,真正步入了外化后期,便只剩那气道灵关尚存障壁,须得狠下功夫慢慢消磨。 因着此途没有捷径可走,只一个勤修不辍方能补全,赵莼便想着先炼出阴阳剑煞来,早些取得剑道进境,再来拔升修为也是不迟。 可惜是遇到了这般阻碍。 赵莼敛下心思不去细想其它,转身踏入静室之中趺坐下来,只几息时间后就已凝神入定,再不闻丁点声响传出,唯余呼 吸之声平缓若无。 秋水泽,呈源岛。 此方洞府遍布水泽,有大小岛屿三十六数,作星相分布,暗合天兆,又非是寻常弟子所居,而是象玄洞天下的一处水域,由此脉弟子择了来做修行居所,看灵机疏密已然不逊色于寻常福地。 如袁东来这般出身不显,须得小心筹谋才能走到今天的弟子而言,能得此方洞府自然是莫大的幸事,可真正叫人羡慕的却不是居所如何,而是其背后代表的底气。 象玄洞天为昭衍十八洞天之一,此间主人便是源至仙人陆望,座下一应门徒皆随他在此洞天之内修行走动,对外便号称是象玄一脉的弟子,端的是身份不与常人等同,师门上下更是繁茂如参天大树一般,平日里呼朋唤友,无论走到何处都有凭仗可倚。 袁东来一路随着童子入内,此些年来虽见得无数区别偏颇,心中却仍旧有些晦涩。 与象玄一脉不同的是,他背后师门早已败落,不必说什么仙人、大能,就连通神修士也不过只他恩师一个,平日里给不了什么多的助益,行至如今却全靠着他一人筹划。从前还不觉得有何困阻,只到了这突破的关头,才发觉自己与那漂泊枯叶无异,以他悟性早已青出于蓝,便连头上的恩师也不能指点他个什么了。 又哪能似象玄洞天一般脉脉相传,根深叶茂。 他徐徐迈入岛上精舍,其间已有一位清瘦道人正在等待,那道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如冠玉,身量颀长,眉眼间顾盼神飞,很是有些矜傲张扬,一见得袁东来踏入其中,便连忙招手换其入座,并凝起目光看向其袍袖,所为何意无需言表。 袁东来倒是端起两袖作了个揖,颇为郑重地喊了句:「杭师兄,在下有礼了。」 随后才在那清瘦道人的目光下抖出一只烟青色瓷瓶来,伸手指了指瓶肚道:「自池琸长老处得来的绝罗水便全在里头了,好在是先那赵莼一步,未曾叫她如愿以偿。」 杭书白闻言一笑,挥手便拿了瓷瓶过来,又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给他,言道:「袁师弟做事一向周全,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 免费阅读. 章一百六八 暗中波涌 又拔开瓶盖向内一瞧,对其中之物不甚在意道:「这便是那绝罗水了,听说是有消融金铁的本事,除此以外倒没什么大用。」于是翻过手来便将之收起,再不曾给这瓷瓶几分眼色。 袁东来笑呵呵地落了座,听杭书白此话便不免转过头来言道:「话虽如此,可若论及此物价值,那也得看是落谁的手里,对需要之人来讲,此物若能投其所需,便自然是再有用不过了。」 杭书白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即悻悻一笑,下巴一抬便道:「此话在理,那赵莼四处寻取此物,想也是自有一番用处,如今这绝罗水既已被袁师弟取走,怕过不了几日她就能得到消息了。」 「自大师姐去位后,陆续又有两位师兄师姐突破通神,现如今已是由程师兄补上了这天榜第一的位置,原本的龙虎楼三十六人更是多有变动,也不知赵莼会不会趁此机会发难我等,」袁东来低下眉睫,似有若无低露出些为难之色,苦笑道,「她出身甚高,掌门仙人亦对其有所偏爱,自来门中之后,便一路是机缘无数,势不可当。如今有这机会,只怕不会错过。」 杭书白本还不作什么异色,闻言却嘴角一撇,放言道:「来又如何,她若敢来,我自要教她知晓什么是长幼尊卑。哼,她一个,池藏锋一个,如今都全不把我等前辈放在眼里了,也就是大师姐与程师兄他们宽宏大量才不与此些后辈计较,我却容不下这等犯上行径!」 一语作罢,袁东来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有了几分窃喜。象玄洞天一脉相承,门下弟子皆以骁勇好斗闻名,这杭书白既敢放话如此,便只当不会放过赵莼了。 两年前池藏锋异军突起,方才破关不久,便一力将龙虎楼真传范承函挑落,从而夺下了地榜第三的位置。袁东来初闻此讯,自然惊愕万分,心说此人才不过外化中期,竟就一鸣惊人取了地榜之位,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焉知自己什么时候便会被这些后起之秀给挤落下去! 且莫说同代之中的天骄更不知池藏锋一人,若等赵莼那边的魔种之事一了,这龙虎楼的位置还不知要如何变动! 剧变之下,龙虎楼真传多是人人自危,就只怕那天榜上的十二人也不是全无忌惮。 程勉真等弟子自有稳坐不动的底气,却是这身居天榜第六的杭书白率先跳了出来,言若有人要取他的位置,那他自然竭力奉陪,随后又斗败了几个心中不服的弟子,才叫这一代的天榜十二人逐渐定了下来。 除却程勉真等人,其余龙虎楼真传自也明里暗里地观察着杭书白的动作,只要他这回能把赵莼的威风给杀下去,短时内就不怕后者向其余人等发起斗法,何况赵莼如今风头正盛,杭书白若真能趁势压其一头,对他自己也便有着一番好处。 是故送走袁东来后,杭书白便一甩袍袖入了后殿,心中自有几分得意洋洋。 他虽为人倨傲,但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受人撺掇的蠢货,眼看袁东来话语之中多有挑拨,他便不过是顺理成章地给自己造一番声势罢了,再待袁东来将这事传布出去,真传弟子便都会知晓他与赵莼间起了不睦,由此才好激了对方出来,莫要缩在壳中不动。 其实他与赵莼之间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恩怨,做这番布置更全然是为了自己。 他象玄洞天独有一部与后天气运有关的法门,素来与人斗法若是得胜,便可借他人之势助长自身之威,所以是愈战愈勇,愈战愈强,若那对手也是资质绝尘的天之骄子,将之战胜后的好处自也远远胜过寻常人等,是故象玄一脉上至陆望仙人,下至入道弟子,尽都十分好斗,从不肯屈居人下。 此前他曾有意邀斗池藏锋,不料是被程勉真给阻下,如今赵莼既从下界归来,他便想趁势而起,踩着这人的风头更进一步。 果然,袁 东来出得象玄洞天后不久,此消息便陆续传入真传弟子耳中,亦是让身在玄徊洞天的程勉真有所听闻。 玄徊小界,云帘峰。 程勉真端坐上首,头束纯阳巾,身披碧翠长衫,两手捻指分置膝头,面容端正,姿仪出众,虽作闭目养神之态,却仍有不怒自威,沉稳持重的气度,便叫底下之人也莫不正襟危坐,不敢喧哗。 从正中望下,左右两边共得七人,却设下八张大椅,便可知是有人缺席未至。 紧靠着空置之位的少年修士容貌秀美,现下一瞥身旁无人,即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量道:「这池藏锋好大的面子,大师兄几番请他过来他都拿话推脱,全忘了当初是师兄出面才能叫杭书白罢手,却是个不晓得知恩图报的!」 四下一时无言,许久才见对面座上的女修移过眼神来,柳眉抬起道:「范师兄慎言,池师弟向来是个剑道痴人,又一心都在修炼之上,不得闲暇也是自然,你我尚有闭关参玄,不理外事的时候,又如何能苛责旁人?」 要说座中弟子之内最看不惯池藏锋的人,就要数这两年前才被前者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了,虽说到他这般修为,重中之重已然是向上求取突破,甚么龙虎楼真传都已不如从前那般重要,只是作为龙虎楼中唯一被后辈修士挤落的人,他自觉面上无光,言及此事时便少不得有些怨气。 然而面前这名女修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其名作邢婤,正是菩沱洞天门下弟子,又曾夺下过风云榜魁首的位置,是以才入龙虎楼来,便就受得上一代大师姐袁徊月的礼待,如今换了程勉真做弟子之首,对此人亦从未有所小觑。 范承函嘴唇微动,到底不曾开口呛声,只冷笑着偏过头去,对这话不置可否。 许是两人有了交谈,上座的程勉真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两手平伸身侧,正容言道:「范师弟,你既已退得龙虎楼去,便该勤于修行,以期早日有所进境,此后断不要再生什么口舌是非出来。」 范承函脸色一变,连忙出声应答下来。 免费阅读. 章一百七十 姗姗来迟 象玄洞天,秋水泽。 虽说洞天主人陆望非是以水行道法得道之人,然而秋水泽中居住修行的弟子,却多是修习了《三十六川玄泽金经》与《长渊碧虚书》这两部道法的修士,故才对清溪水泽之地尤为钟爱,四面亦随处可见水雾蒸腾,有若那云气缭绕的仙宫福地。 秋水泽中有两域九湖四十八岛,杭书白身为龙虎楼真传,又是陆仙人直系徒孙,一向是深得师门爱重,是故只他一人就占去了其中的四湖三十六岛,并取了位置居中,风水最佳的呈源岛作为自家居所,修葺得有庭院精舍百余,座下弟子亦随他在此修行。 杭书白顶上恩师讳作项泫,正是陆仙人名下三弟子,可惜是不曾成就洞虚,如今倒还在通神境界徘徊,便难免有些心神郁郁,好在是得了个资质极佳的徒儿,多年以来赋予众望,不曾有过疾言厉色。 便对他私下所行之事,也一概视若无睹。 此番邀斗赵莼并无什么合理由头,杭书白便只好借了其师名义,在这秋水泽中办了一场讲论经义的小会,众弟子虽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仅是为了项长老所释经义而来的人就已不在少数,可见通神修士的笔录当真价值不菲。 他造得声势在前,今日倒不怕赵莼缺席不至,反正后者若真未到,那也是坐实了对方心存顾虑,不敢赴会的说法,一样能压下此人的威风去。 秋水泽中宾客如云,今日小会所在的湖心岛便更是热闹非凡。 杭书白端坐主位,因是代其恩师讲经传道,一众宾客便也对他客气不已,时常能听童子高声唱名,报是谁家的弟子到了,相熟者坐于一处,三五个高谈阔论,好不快哉。 忽听童子声量拔高,唱名道:「菩沱洞天,邢婤邢尊者到了!」 来人架势不小,众人便一时收了声音凝望过去,见邢婤宽袖深衣缓缓步入,虽不曾有多秀美清丽,却神情泰然,气度出众,颇有些木秀于林的意味,叫人不自觉定了心神下来。 杭书白一看她来,心下竟是有些惊讶,因他与邢婤私交不多,从前也不过是说上两句话罢了,向其递去请帖更是出自礼数,并没想到对方会真来此。 他不过稍稍一想,立时已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邢师妹来了,快快入座。」 虽说邢婤入龙虎楼天榜不过是近年之事,名次亦算不上高,在天榜十二人中只是末流罢了,但她资历尚浅,比前头的师兄师姐们都要年轻许多,来日等程勉真这一代弟子上去了,不定就要以邢婤为新晋弟子的领头人物,实在是不容轻看。 邢婤浅笑着打了个稽首,这才随杭书白示意,在其左下位置中落座,旋即开口道:「项长老精通望气感应之术,对我等参玄悟道亦大有裨益,今日来此,杭师兄可不要嫌师妹我叨扰了。」 杭书白连连摆手,言说不会,便又听邢婤讲道:「我闻诸位师兄师姐也对此深感兴趣,只怕一会儿就要到了。」 仿佛是与她一唱一和般,接连便有了两位真传弟子过来,却都是当日在程勉真府中露过面的人,其中就有才被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 此后又有几人陆续赶到,皆是那龙虎楼中的真传弟子不假,就连高居天榜第三的韩萦初也是亲自到来,叫杭书白很是惊讶了一番。 他身为会客主人,自当为这些贵客好生安排了座处,一时倒不曾有什么错乱生出,只是因着邢婤等人的到来而不得不做了多想。可惜他虽然骁勇善斗,对玩弄心计的手段却不是十分擅长,即便是细想今日之事,也不过是觉得赵莼太过扎眼,以至于邢婤等人都想来瞧瞧她的笑话。 便只要程勉真不出面阻止,其余弟子又能拿他如何? 杭书白眼神一冷,转而望下客席当中的空座 ,不觉轻哼一声,神情蔑然。 他这作态并未掩饰人等,是以人人都能看见他的目光落向,见那座处空无一人,却摆上了香炉镇纸,两侧亦有侍从站立,皆低眉顺眼听候吩咐,便知那座位应是为谁而设。 「羲和剑尊还未至么?」自有人压低了声量问道。 旁边之人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斟酌道:「许是另有要事也不一定——」 「魔种一事已经彻底了了,还能是有什么要事?」立时是有人开口打断,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言道,「许是怕了杭师兄也不一定,毕竟杭师兄已是天榜第六,论资历可不比上头的大师兄低。」 被他打断了话的弟子神情讪讪,似乎想出言辩驳两句,却立刻被身边人拦了下来。 杭书白心高气傲,寻常弟子哪入得了他的法眼,故今日接下请帖来此的弟子当中,除了邢婤等人以外,其余修士也无不为门中真传,对赵莼自然没有多少顾忌。 虽是早已做好了赵莼不会前来的准备,可一看此人当真不来,杭书白脸上顿时就有了几分不豫,仿佛是被人拂去面子一般,不禁暗自恼怒,心说赵莼果真孤傲。 忖度着时辰将至,杭书白亦轻哼一声,与下座的袁东来对了个眼神,便打算继续推进今日小会,不再在此停留。 却在这时,外头迎客的童子忽然眼瞳一缩,忙是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得青空之上一道剑虹,如流星追月,迅速化落而来,不过是眨眼功夫,即见惊鸿一般的剑光降下,须臾间剑光收敛,正有一个身形挺拔的女修阔步行来,未予他半分眼色,便旁若无人地向那席间走去! 童子不曾见过真人,但却识得赵莼画像,今不过是怔愣片刻,便立刻扯起嗓子大声喊道:「真,真阳洞天,赵莼赵尊者到了!」 霎时间,座中众人俱都收声,四面针落可闻,平静得好似一汪深潭,只有那童子尖细锐利的声音如刀刃般割开这片寂静。 赵莼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到主座之下,从容行礼道:「在下赵莼,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免费阅读. 章一百七一 你来我往 她虽行礼拜会,却又不给两侧宾客半点眼神,杭书白见此情形只是淡淡一笑,旋即站起身来迎接道:“竟是赵师妹到了,快请入座。” 今日本没想到邢婤等人会至,杭书白为赵莼安排的位置便在左下之首,现下众人已是坐定,便也不好即时改动,赵莼也是行至席间才发现自己下座是一素衣女子,此刻亦起身与她见礼,露出笑意道:“早就听闻过羲和剑尊的名号,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赵莼还未显露手段,此番言语不过寻常恭维,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端详了面前女子一眼,立时会意道:“邢师姐有礼,师姐威名,在下亦有多听闻。” 二人见过礼数便落座下来,邢婤亦不曾因屈居人下而有何异色,杭书白兴致缺缺,只道这位师妹是个宽仁谦让的性情,自然是不会与赵莼计较这些的。 除邢婤以外,另外之人便都沉默不语,或移开目光,或另做交谈,虽是十分在意赵莼的到来,却又尽都做出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 待赵莼一至,杭书白便更没什么等下去的道理,今日小会是以讲论经义的名义举成,即便是意在旁处,此刻也得先做了交待才能继续,即见他净手焚香,好不恭敬地请了恩师笔录出来,这才由十余个童子大半的人敲打钟乐,成一番完整的典仪,做了今日讲经布道的开场。 其师项泫虽不曾登临洞虚,可身为仙人弟子,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项泫修《长渊碧虚书》,最擅望气感玄,因而通风水堪舆之术,于阵法一道堪称精绝。不过在座弟子当中对阵法有兴趣的到底不多,如今由他释义的两篇经文,即是讲辨气之术的内容,修士听而习之,便不仅是对采气修行有益,外出历练也可避去一些凶险之地,或是发现一些隐匿阵法,以助于获取机缘,故众人听得也是十分认真。 赵莼处在其中,亦不曾因为项泫是杭书白的师长就对此失了兴趣,秉持着学无止境的道理,倒也受之有益,有了几分感悟。 彻底讲完经书,已然是过去了两日有余,项泫不愧为仙人门徒,便是这众人听过了千百遍的辨气感应,如今听来也格外有所获益。见一众弟子皆神情凝然,不曾有一人露出懈怠轻慢之态,杭书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言说今日讲经已是结束。 众人便接连起身言谢,说些恭维感激的话语,叫杭书白愈发得意起来。 他淡淡扫了近处几人一眼,邢婤等人自不必说,那自然是平静从容,无多异样,赵莼居于左首,却也不像其余之人一般开口附和,只是静坐于此,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讲学当中似的。 杭书白轻笑着扬了扬下巴,这才不紧不慢地按心中计划行事,言道:“也是凭了恩师笔录在此,才能请了诸位一并过来,我记得赵莼师妹可是才回宗不久?赵师妹声名虽大,于我等面前却甚少走动,在座之人怕都是头回见得师妹真容了。” 他一面出声感叹,一面抬眼望向赵莼,后者神情坦然,闻言只是一笑,旋即回话道:“与诸位师兄师姐比起来,我不过初来乍到,若不是有杭师兄相邀,我又如何能与诸位相见?” “赵师妹何必妄自菲薄呢!”这说话之人坐在右边前列,乃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修士,便看其座处,也知身份不凡。 他笑了一笑,目光之中闪动着几分恶意:“座下谁人不知,赵师妹可是亥清大能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深受掌门仙人信重,又哪里是我等能够轻易见得的!” 众宾之间鸦雀无声,只在心中暗暗喊道,今日正戏来了! “范师弟!”杭书白眉头一挑,假意出声训斥,又转向赵莼道,“这位是丹游洞天的范承函范师弟,素来是个急性子,师妹可不要与他多计较。” 丹游洞天亦是十八洞天之一,顶上便是那位朱妙昀朱仙人。 到真传弟子这一行列,除非是过了三道验考升上来的,便大多都是十八洞天的门徒,没有几分师门背景可立不住脚。 寻常弟子听到真阳洞天就先怕了三分,这些修士却不如此。 赵莼平目直视向范承函,后者却扬起下巴,很有几分挑衅之意,她淡淡收了目光回来,向杭书白笑着点了点头,道:“范师兄的名字我倒颇为耳熟,本有些不记得了,今日听师兄一讲,才记起是曾经听过的名姓。” 邢婤在旁一笑,不禁顺着此话问道:“哦,这倒有趣,不知师妹是从何处听来的?” 赵莼摇了摇头,仿佛是不欲细讲,只随意道:“此前与一位师兄闲谈,聊到池尊者时有过听闻罢了。” 实则关博衍并未与她说过池藏锋挑落的人是谁,但这事传得极远,却不需要多少精力就能打听知晓,可知范承函对这事必然气极。 败在池藏锋之手可谓是范承函的心结,如今一听赵莼提起,哪还不知对方是故意讥讽,便恨不得拍案起身,指着对方大骂起来。 只是才站起身,就见一众宾客无不掩面低头,露出副忍俊不禁的神色来,便是今日一同到此的龙虎楼真传,此刻也纷纷移开眼神,不作多言。 霎时间,范承函一张面皮就已红透了,可惜只咬牙切齿说出几个你字,就被杭书白使人给按了下去。 “不曾想师妹也是个风趣之人。”邢婤忍不住笑,便连忙以袖掩面,摇了摇头。 杭书白不肯叫今日小会乱了起来,自然是立刻截住了这一话头在此,他见赵莼话里藏针,口舌之上只怕占不了多少上风,便索性扬手拍了两下,大声道:“我看今日宾客甚多,若只讲道论经,却怕辜负了这一好时候!” 继又看向赵莼道:“说来赵师妹还是第一回在我等面前露面,掌门仙人既愿把拔除魔种的大任交给师妹你,即可证明师妹本领过人,绝非寻常弟子能够相提并论,便不如趁此机会,叫我等也瞧瞧赵师妹的本事,如此可好?” 却不等赵莼答话,宾客之中就已喧闹起来,多是大声赞扬着赵莼如何厉害,心中又如何景仰,当真是将她拱上高台,不予她摇头拒绝的机会了。 章一百七二 试探 这些修士与赵莼本就生疏,因着拔除魔种一事更在心底存了不少怨言,眼见杭书白有意要与她为难,自然也是乐见其成,从旁鼓动。反正这事是由杭书白提起,成与不成也都先由对方扛着,今日来往宾客众多,便是赵莼记起仇来,亦不好找来这么多人的不痛快。 毕竟他们今日来意之中,就已是有旁观看戏的想法了。 赵莼沉默片刻,只静静地瞧着杭书白满带戏谑的面容,良久,她佯作几分为难之色,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只好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杭书白得了回答自然满意,连着先前出言鼓动的弟子也一并消停了下去,他左右看了一番,心说时候已然到了,便挥手招来两个侍从,将正前与两侧的青色帷幔给升了上去,顿时就有清风吹拂过来,带起一阵临湖水汽,叫人面上一阵凉意。 今日小会所在的岛屿乃是一座湖心小岛,一众修士虽已能腾云驾雾,湖上却仍有几叶扁舟停泊,好叫四方光景不至于太空旷寂寞。 而这片澄澈如镜的湖泊亦十分宽阔辽远,仅凭肉眼望去甚至见不着边,粗看去还以为是到了海上,只是湖水清透,于光日下泛着碧玉般的翠色,又与深不见地的幽邃海面大不相同了。 杭书白大摇大摆站起身来,自身旁童子手中取一把饵食向前洒去,不多时就见涟漪荡起,起初还只是星星点点地扩散开来,随后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汹涌,直至浪潮般的银鱼不断向上喷涌出来,好比一处汩汩往外流水的泉眼,甚至引人注目。 却叫众人惊奇的是,这些银鱼个个拇指长宽,一入了水竟是谁也没能觉察出来,若非杭书白将之尽数唤起,众人甚至还不能知晓湖中有鱼。 便听他解释道:“此些雪尾还是恩师自北海龙渊当中得来,因模样喜人便一直养在这里,至少也是有个七八百年了。雪尾深居湖底,轻易不会探出头来,又个个行踪迅捷,即便是外化修士也很难将之捕获,更不要说此鱼嗅觉灵敏,些微的法力神识也会惊动它等……” 杭书白一面说着,一面又缓缓转过身来,饶有兴致道:“我看便不如拿了此鱼来做场比斗,只给一炷香的时间,看谁能先捉上鱼来!” 话音未落,那眼神就已向赵莼看去,便问道:“如此,赵师妹觉得可好?” 赵莼自无不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少顷,还未等杭书白做下安排,先前被赵莼拂了脸面的范承函就已霍然起身,于众人面前大声言道:“杭师兄,师弟我虽不至于有多厉害,可多年以来也还算是有些资历,此回便不如由我来做赵师妹的对手!” 杭书白一挑眉头,哪会不知范承函此举用意,自打在池藏锋手上丢了龙虎楼位置后,此人便对诸多后起之秀甚是看不过眼,适才又被赵莼明里暗里地取笑了一番,此刻便是想要趁机找回面子来。 他与范承函不甚相熟,此回合本是安排得有个真传弟子在,现在想来,那人可未必就有范承函这般实力,对方既然愿意出手,自己也好顺水推舟成全这事。 索性答应了他,叫范承函面色一喜,几步就到了帷幔之外。 “赵师妹,”杭书白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范师弟虽是个急性子,实力却甚至不容小觑,师妹可要当心了。” 赵莼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就此施施然站起身来,迈步与范承函站到了一处去。两人间隔约二十丈,相互间皆是气势迫人,分毫不让,范承函斜起眼睛将她一瞥,嘴角立时便垮了下来,好不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才移开目光看向湖上,转而对杭书白道:“我这边已是好了!” 赵莼亦微微颔首做了示意。 杭书白含笑点头,便吩咐身边童子点起一柱香来。 香气净白无尘,见风不动,只垂直往上飘去,范承函似有所觉,立时已是先人一步,拍了一道法力沉入湖中。 很快,他面上便多出一分沉凝,因这法力一去湖泊之中就好似泥牛入海,迅速不见了踪影,叫他知晓不仅是湖中雪尾银鱼特殊,连着这大片湖水也并非寻常之物。 也是在这时,才听杭书白的声音幽幽从席上响起:“雪尾非寒水不栖,恩师便搬了一湖北海龙渊的海水过来,或是与旁处的水泽不同,还请两位师弟师妹小心对付了。” 听得此话,范承函也不免认真了些,他自击掌唤了一部宝典出来,一手将之攥在掌中,一手又不知掐了个什么法诀出来,立时只见白光跃下,竟化作条与那雪尾银鱼一般无二的小鱼来,迅速便潜入水中,去找那隐匿不见的鱼群去了。 他是发现了,这湖水彻寒无比,若只以法力投入其中,要不了几个呼吸就会消融得一干二净,仿佛是被这湖水本身给吞吃了一般,化作了大湖滋养游鱼的养分。便索性取了这伏兽章卷出来,放一条妖鱼拟化作雪尾的模样,好把湖底的鱼群给引到面上来,如此才好方便自己行事。 那雪尾银鱼果真警惕无比,妖鱼才从湖底靠近过去,鱼群便在眨眼间一哄而散,范承函又重复试了几遭,直叫他心生恼意,一炷香亦去了半数也没引上鱼来。 “赵师妹怎么一直没见动过?” 众人本都还瞧着范承函,一听这话才发现赵莼从始至终都只端着袖袍立在旁边,不仅是不出手,甚至还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半点紧张之态! 如今半柱香已经烧过,眼瞧着范承函都试了好几回,虽不曾真正引上鱼来,可鱼群的位置却已寻到了大概,总是比赵莼枯站不动要强上许多。 范承函心底憋足了一口气在,是以今日这场比斗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取下胜来的,为此,更不惜是催用大半法力去向手中宝典,自当中又唤出只尖喙翠羽的鸟儿来,循着那水中妖鱼的位置就扎入了水里。 许是翠鸟的出现叫鱼群惊慌失措起来,竟真叫拟化作雪尾的妖鱼混入当中,终是要引了几条闪着银光的雪尾游动上来。 然而这时,赵莼却动了! 范承函悚然一惊,登时又是大怒起来,心说赵莼先时不动,偏偏是这时候想要出手,难不成是早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才要借他的东风行事。 真可谓狡诈奸猾! 章一百七三 惨败 因分了心神在赵莼身上,范承函手头的动作便露了差池,几条雪尾银鱼将要浮上池面,此刻却被扑面而来的一股气机给惊动,啥时间尾巴一转,便在晃眼间抖了抖身子,意欲一头扎进湖底。 眼见着要功亏一篑,他心里顿也急切了不少,再觉是赵莼从旁阻挠才会叫他如此,范承函便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尽快做成这事,即见他轻喝一声,抬手把袖袍一抖,便又是一道玄光落下,须臾间化了个墨色玉盘出来,迅速是拿定了这盘影之下的水域,叫当中水流停滞,连几条动作敏捷的雪尾银鱼也不动了! 不过此物效果虽然肉眼可见,范承函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意,因这玉盘是他数月前才祭炼完全的法器,本还没有拿定主意要现于人前,若非今日赵莼突然出手,便不用此物他也能捉上鱼来,何至于把这多的手段都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此物才祭炼出来不久,此前与池藏锋交手时他还并不曾用出这件法器,只感叹着天时不利,偏叫这晚辈后生占了个便宜,如今他有此物傍身,量那池藏锋也不能胜过自己去! 这也是为何范承函一直拿着此事不放的根由。 今他摆出这副手段,其它真传弟子亦是露了几分异色,看范承函手疾眼快往那湖中一抓,竟是连鱼带水都被他一手擒了起来,看一方水泽凝滞不动,虽似终年不化的寒冰,可又比坚冰要清澈灵动不少。 他提防着赵莼出手,纵是拿了湖水起来也一直不敢松懈心神,始终是小心防备着身旁之人,只小心翼翼从那湖水中取出雪尾银鱼,再将之挥手卷上岸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又转了身去看一炷香燃了多少,便见白烟渺渺,就只剩底部半个拇指的长短,顿时是心中大定,认为赵莼必输无疑了! 岂料身形才动,旁人之人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范师兄既已成事,也好叫师妹我放心出手了。” 范承函眉头紧皱,觉得这话口气颇大,正要拿了话与她一刺,然而转身之际,赵莼却是抬手拍出一掌,不见有任何神妙的术法,仅是真元放出就起了惊天的阵仗,湖上清风更在呼啸间发作起来,于这澄净无垢的湖面上掀起巨浪千重! 这般澎湃的气机急冲而来,饶是范承函也禁不住退了一步,少顷他回过神来,自发觉此般动作失了气势,一时面色涨红,却又不知要如何应对。 二人所站之处距一众宾客并没有多远,赵莼气机太盛,却连席间桌案都忍不住摇晃翻倒,四面帷幔更是被狂风卷动,几个童子想要上前拉扯,竟是被帷幔裹着一起给上了天。 看着场面要乱,杭书白脸色一变,连忙祭了枚玉符出来压阵,这才叫众人所在之处风平浪静,勉强是平稳下来。 岛上有一众真传弟子坐镇,可岛外大湖却没有什么厉害之辈,赵莼要想引出雪尾银鱼亦不是没有什么更好、更细致的办法,只是那些办法皆都太过平庸,实不符合她今日想做的事情。 先前她去了一道法力到湖中,见湖水彻寒似能消融气力,但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并非是转瞬即逝。 她既有心要与湖中银鱼硬来,这满塘湖水又如何能与大日真元相抗? 寒水还须灼烈之物来降,便无法彻底煮去了这座大湖,想要将之闹个底朝天还不简单? 赵莼如今已是外化后期,虽说与真元法力关系最大的气道灵关还未打开,可一路行来又有哪一处根基,哪一处关节不是熬尽了心力在上头的,即便是气道灵关未成,她的真元法力也绝不逊色三关皆通之人,说是犹有胜之亦不为过。 便等到她打通气道灵关,想要将这大湖凭空挪去亦不成问题。 那湖中寒水一与真元相触,立时是如滚烫沸水般翻腾起来,当是气蒸云浪,与天相接! 砰! 连环的巨浪炸起,冲天白线直往云上滚去,随后扑通一声砸在湖中,便又是一阵澎湃浩大的浪潮向四面八方扑了过去,这声势一阵高过一阵,大浪也一层推过一层,甚么平静无波,甚么澄澈如镜,现下都只成一片波涛汹涌了! 却不要说什么养在湖中的雪尾银鱼,此刻连大湖都如釜上沸水,这些栖身其内的鱼儿就更是没了去处,一个二个被大浪拍得奄奄一息,浪潮一冲就扑到了岸上来,远远望去雪白一片,在光下闪着细细的银斑,好似白银满地雪满霜。 到此时,最后一截香才算燃尽,湖面亦随着赵莼的得手而逐渐平静下来。 座中真传便堪称众生百态,面上是什么神情都有,却又都一语不发,眼神闪烁。 此时再回想起赵莼动手前的那句话,他们又还有哪里不明白的,这人竟是有意要让范承函先捉了鱼上来,不然到她亲自动起手来,范承函怕是连个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这真是何等的气魄! 不凭任何外力,只靠着真元就将大湖翻起,一众真传内亦只有少数几位道行极深厚的人才能做到,也光是这一通手段下去,就昭示着赵莼至少是有进入龙虎楼的实力了。 先前还欲看她笑话的几人,此刻都不由讪讪低下头去。虽说被赵莼拍上岸来的银鱼大多已是死气沉沉,可这银光一片的景象,终是要比范承函面前那零星几条尚在摆动的小鱼要显眼得多,却无需杭书白来亲自宣判,众人也该知晓这场比斗是谁胜了。 范承函身形微晃,脸色铁青一片,他待咬牙切齿看了赵莼一眼,心知肚明自己这仗可谓败得惨烈,一时也无颜留在此地招笑,便索性直接驾云而走,竟是连告辞都不曾留下一句。 此番持帖前来,又是不告而别,杭书白面色一沉,隐隐对这般举动起了些懊恼,却好在宾客仍在,他这做主人的还得主持场面,便只能压下心中不快,连忙出言把赵莼迎入席间。 章一百七四 约斗 却见赵莼脚下死鱼一片,杭书白的脸色便更没有多好看了。 这些雪尾银鱼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些灵智不多的稀奇妖兽罢了,只是他此前曾对外说过,湖中银鱼乃是恩师项泫豢养在此的爱物,旁的再不济,也要顾着这些银鱼的主人而谨慎行事,眼下赵莼却浑无顾忌,将湖中银鱼俱都给打死在了这里,亦不怪杭书白面色难堪。 他哪会不知赵莼是有意要显摆自身,偏今日设局就注定了他与赵莼之间只能有一人立起,另一人却必然是要倒下去做垫脚石的,杭书白自不愿做了后者,眼见着时机已至,借口也都摆到了自己跟前,便假意看了眼地下,惊怒道:“赵师妹怎的是把这些雪尾都给打死了!” 众人一听,立即又抬眼向前望来,看这成千上万条银鱼伏在地上,纵是还有声息存留,也早已去了大半生机,不复先前灵动了。 区区妖兽罢了,他等心中自不会有什么顾惜之情,只是杭书白才说过这鱼是项泫所养,下刻赵莼就将之打杀了大半,便难免是做得过了些,不曾给项泫师徒留脸面了。 赵莼得杭书白质问,心下只暗暗一笑,面上却拂袖不快道:“杭师兄只说捉了鱼来,可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又何必在此纠结?不过几条鱼儿罢了,大不了赔给师兄就是!” 说罢,便要阔步往座位上行去,又见眼前一暗,原是杭书白错身拦了上来。 他面露为难之色,不禁皱了眉头道:“今日设下小会请师妹来此,本是仰慕师妹威名想要结交一番,不想师妹却不承情,反闹得一湖雪尾所剩无几,到底是可惜了。” 赵莼两眼微眯,唇边嘴角亦平放下来,欲看这杭书白是要演何戏法,又要何时与她来见真章。 此前邢婤曾予她一封传书,正是讲了杭书白所图何物,不过是象玄一脉有一斗法借势的法门,故才让这人盯上自己来了。杭书白想杀她威风助自己上位,也须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先! “赵师妹年轻气盛,做事难免冲动了些。” 此刻出言相劝之人出乎意料的不是邢婤,而是真传弟子席间一个衣着朴素,面貌平平的年轻道人。 他自站起身来向赵、杭二人作了个揖,随后才颇为语重心长地言道:“赵师妹声名在外,我等真传弟子又哪有不心生景仰的,这不,我才从池琸长老处求了些绝罗水在手,杭师兄听闻赵师妹正在四处寻取,便赶忙从我手上换了过去,为的是做成一番好意,赵师妹可莫要误会了。” 赵莼轻啊一声,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似笑非笑地看向眼前人,惊诧道:“我道怎么寻之不见,原是尽都到了师兄手中,却是叫我好找!” 另那说话之人,就是先前在池琸手上取走绝罗水的袁东来了。 杭书白听她话有所指,立时也是冷笑一声,扬起下巴道:“本是想做了先前那场比斗的彩头,也好成全了师妹多日寻求的辛苦,岂料师妹瞧不上我的东西,又怎好拿出来讨嫌!” 看这两人一唱一和,赵莼顿觉无趣极了,这杭书白有心要与她一斗,此刻又非要寻个由头来彰显自己有多正当,且不过论道交手罢了,又何须做这场戏来给人看呢? 她眉头一拧,已然是冷了目光下来,嘴上言道:“既有好意,师兄又何必自贬,这绝罗水的确是我所需,我亦不好平白无故地就从师兄手里取了此物,左不过比斗罢了,多多少少也不差这一回,何不叫师兄与我斗上一场,我若输了,自去与项长老赔罪便是!” 杭书白便等着这话呢,他眼皮一掀,两道精光就从目中投下,立时大声言道:“好!那我就与师妹斗上一回,若败了,手上这些绝罗水自都予了师妹取用!” 听着两人约下一场斗法,座中众人也霎时来了兴趣,一个是如今龙虎楼天榜第六的真传,一个是深受掌门仙人信重的天骄,另还是一个先一个后,前者胜了便是长幼尊卑有序,自当是老一辈的弟子更厉害些,后者赢了就是后浪推前浪,天才人物须看今朝。 袁东来见此景象,自是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暗说赵莼这等天之骄子,一路行来实在太过顺畅,什么好事都是被她得去,今日也合该吃些苦头! 已然从赵莼这处取了满意答案,杭书白神色舒然,亦不妨宽泛了些,作势与赵莼言道:“师妹既是客人,这斗法之处便不妨由你来定。” 赵莼随意一瞥,回话道:“这就没什么纠结的必要了,我看湖上风光开阔辽远,也无甚障碍遮挡之处,便干脆就在这里了。” 杭书白便当她是强作镇定之貌,对此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就应承下来。 二人调息了约有半个时辰,另又起了岛上阵法不叫其余人等受法力余威所害,这才齐齐动了身形往湖上飞去,各自站定一方,默然对峙起来。 看此方洞府的布景也能知晓,杭书白正是修得水行道法,与其恩师的《长渊碧虚书》一致,此法虽不比那门《三十六川玄泽金经》来得锋芒毕露,却也自有其独道出色之处,修此法者大多根基深厚,法力磅礴,兼又绵长渊远,即便是面对修为高过自己的人,也有底气支撑抵御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四周景象,暗中哂然道,这赵莼当真是个极其孤傲之人,他本想着对方会选一处有利于自身的地界,不想其气盛如此,竟随手点了秋水泽来与自己交手。秋水泽中无处不是水域,正是为他提供了不小的助力,只在这般地界出手,平白也能增他三分实力,若这样还能输给赵莼,他就真是忝居龙虎楼之位了! 杭书白胸有成竹,眉宇之间便就一片潇洒,竟是微微颔首,道了句:“我这手段,师妹可小心了!”这才并指往前一落,化出两道湛蓝法光疾驰而去,却是矫似游龙,带起一阵泼天水意,于呼吸间弥满四野。 章一百七五 见招拆招 眼看两人斗上法来,座中修士亦不免暗自思量,计较着今日胜负又当如何。 便听席间弟子压了声量道:“虽说这真阳洞天的赵莼素有威名在外,可杭书白杭师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两人交手,却不知是谁能更胜一筹了。” 当即就有人驳斥他道:“休要胡说,那赵莼再是厉害,如今也不过才修行了几百个年头,光是在这修为道行上就远不如杭师兄,更不要说杭师兄亦是出自我十八洞天之内,向来不缺顶级功法与上乘法器傍身,赵莼要想与他一斗,显然是高看自己了!” 似这等心高气傲的真传弟子,自不把赵莼从前的一干声名放在眼里,十八洞天内多的是风云榜真婴,取得榜首之人亦不在少数,如今到了真传弟子行列,这些寻常事迹更是不值一提,遑论叫人记住。 不说旁人如何猜测,赵莼对上杭书白时,心中也不曾像往常那般随意。 其身为龙虎榜第六,自当是有其过人之处,似杭书白这等真传,已可谓是通神之下难见敌手,任意放得一个出去,同阶之内大多可以横扫,便更不必说是修为道行还稍逊一筹的弟子了。 杭书白有其倨傲的底气,亦不觉得自己今日会败在赵莼手中,是故气定神闲,只等赵莼如何招架自己,并不在一开始时就豁出全力来斗敌。 这两道湛蓝法光一经出手,须臾间就已迫至赵莼面门,比她从前面对的外化修士又不知要强过多少,此前曾与赵莼交过手的太元弟子萧衮,与这杭书白相比,就可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湛蓝法光宛若惊鸿照影,飘忽间似有若无,以肉眼已是完全不可分辨,饶是赵莼也须小心应对,方才能洞悉此光路径,在其近身之前便起了剑罡护体,又放了两道剑气出来将之给斩了下去。 剑气无形,就只看见这湛蓝色的光华猛地一滞,却在赵莼身前闷头下沉,随后兜起圈子一转,竟不曾被剑气给斩去,而是十分刁钻地与其纠缠起来! 两者皆灵动无比,正是谁也不肯让谁,剑气锋锐刚强,湛蓝法光便矫捷缥缈,即便是被前者拦腰斩断,亦能够在眨眼间聚合一处,如湖上涟漪般恢复完好。 早知杭书白不好对付,赵莼见此便也无多意外,对方既想按兵不动,倒好叫自己先发制人,看他究竟是有几分手段。 赵莼抬起袖来放出真元,湖面上顿时又见水雾腾起,她只一招手来就把两道法光拿在掌中,一瞬间,仿佛是两条异蛇在她手中挣扎不休,顷刻间就要撕开皮肉,直穿筋骨。赵莼目光一闪,丹田异火便翻腾而上,霎时将这法光吞得一干二净,暂且是防下了这一法术。 她目视前方,杭书白自巍然不动,很有一番泰然自若的气势在身,叫观战之人无不心生景仰,愈发觉得此人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赵莼遂轻喝一声,一柄玄黑长剑自身后冲天而起,伴随着直上青霄的剑意,似乎斩开天地也不在话下,须臾间,又是十道剑气分化而来,纵横上下去向十方,结作十方剑阵向下镇压而来,杭书白自逃脱不得,却不容他有所反应就已身在阵中! 见如此,杭书白亦沉下脸色,并不若方才那般轻松写意了。 赵莼在真婴弟子中声望极高,便是她曾以这十方剑阵之法取下了风云盛会的榜首来,有名的弟子,其一身手段神通也大多会流传在外,杭书白既是打定主意要与她相斗,又哪会不在事前做好准备,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对此有所提防。 十方剑阵一旦结下,想要破阵而出便几乎没有可能,且困阵之内无处不有剑意存在,说是独属于赵莼的一方小小天地也不为过,是故强行破阵并不可取,就只能逼得对方主动换下手段来了! 杭书白冷冷一笑,身躯之上便起了层层水波纹样,仿若是掷石水中而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随后身影渐渐淡下,如一层飘逸轻微的泡影,似乎随时都会飘飞而去般。他自挥手掐起法诀,四块脂膏一般的玉牌便接连飞出袖袍,齐齐列向周边,当即是牢牢地护住了自身,未叫剑意侵入半分! 赵莼作为结阵之人,又如何会看不出来杭书白与旁人的不同,这般手段一出,其人虽还在剑阵之中,可阵内却完全没了他一点声息,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并无法出手将之拿定下来。 她稍作思忖,随即拂袖一挥,便见得剑阵之中陡然现出一道身影,那人面目模糊,持剑受召而来,正是人魂所称的剑仆,因是与赵莼心神相通,此刻无需调令就已纵身向前,起得一剑向杭书白劈头斩下! 立时间,其身前的四道玉牌也起了功用,相互间牵引游移,神光大作,不断将迎面一剑的力道向四周卸去,竟使得剑仆一剑滑落,就此偏向了旁处去。 赵莼目露凝重,心下更把对方抬高了不少,便说天榜第六的杭书白已是各般手段层出不穷,那几个位次在他之上的龙虎楼真传岂不是更加实力了得? 昭衍有真传弟子三千余人,每一人都可谓人中龙凤,能在这当中突出重围,力争龙虎的修士,又哪一个会是简单之辈呢? 倒是平日里交手的绝顶天才还不够多,或又说杭书白这等实力的同阶修士不多,已然是让她久久未曾直面强敌了。 便又使剑仆斩下几剑,皆被玉牌游移化解,赵莼亦不得不取用另外的手段制敌。 席座上,邢婤目放精光,正是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场斗法,赵莼也好,杭书白也罢,她都算知道些许底细,故一见阵中景象便立时心领神会,笑道:“早就听闻赵师妹已然破入剑魂境界,想必那阵内之人就是传闻中的剑仆了。” “是有如何?”韩萦初端坐席间,并看不惯邢婤心向外人,是故语气不豫道,“杭书白的空明灵幻身早已到了大成境界,不说是我,就是大师兄亲自上阵也少有办法可破,若不是这等堪称百密无疏的守御神通,何以让他守得住天榜第六? “邢师妹,你可是高看那赵莼了!” 章一百七六 幻化虚实 一说这处,邢婤心底也多添了几分凝重,她到底是后来之人,很少与韩萦初、杭书白这等久居前列的弟子交手,一应手段也不过是听说而来,并不曾真正见识过。 只是这空明灵幻身的神通堪称是如雷贯耳,便是她没有亲眼见过,亦早已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不少底细。 昭衍门内有各式神通不下百数,此法在当中可称为是一等一的守御之术,却另外有着诸多限制,对修士的根基、道法与悟性都存了考验,非法力浑厚者不得入门,非道法相合者不能小成,而这与之相合的道法,又须厚重中存了轻灵,浩阔而能见微渺。空明即是浩阔澄澈之水,是以修此神通者多是《长渊碧虚书》一法的弟子,杭书白亦不例外。 这一神通大成后,可化自身为无形幽水,便无论是真元法力还是元神魂魄,都触不及修士本身,只将从一片空明虚渺中穿透而过! 凭此神通,杭书白已不知让多少弟子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甘拜下风。 可惜这守御之术到底是被动法门,等遇上韩萦初、程勉真这等弟子,他又是在攻杀之术上逊色了一筹,是以才屈居龙虎楼第六。 不过……今日对付一个赵莼,已完全是足够了! 任剑意在阵中穿行无阻,却无半分触及杭书白本身,他暗暗一笑,便确定了这十方剑阵只能困他,却不能伤他,而赵莼要维系这等剑阵,所耗费的法力也绝不在少,是以要不了多少时候,对方自然就会解了此阵。 另一边,赵莼仔细观望着杭书白的这通手段,便知对方恐怕是用了什么神通将身躯给幻化去了,好使得外在之物并无法触及到这一层“虚”。 既知十方剑阵没了作用,她亦当机立断撤下此法,毫不在此纠结犹豫。 见赵莼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解了十方剑阵下去,杭书白便更是多了底气,他略微后撤几步,两袖一掀就有层层水浪叠起,四块玉牌各据一方,正是牢牢将其给护在其中,内有守御神通,外有护身法器,如此,就算赵莼再有手段,也难以破开此防! 滔天水浪一重高过一重,伴着同样浑厚磅礴的气力不断向赵莼冲撞过去,杭书白早已将三道灵关悉数打通,又是在外化境界浸淫磨砺过了千载的人物,其法力根基自不必说,如先前赵莼那般掀动大湖的阵仗,对他而言自也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赵莼深呼口气,丹田内的真元便径直往下身行去,好叫她能在这摧天气浪中稳下身形来。此时此刻,杭书白有何攻杀手段她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这幻化了身躯的神通若不破除,她就是挡下对方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彻底将之败下! 她纵手一挥,立时起了护体剑罡将自己挡在其后,心中已开始细细思量起要如何才能破解了这一法门。 剑罡之下,赵莼的目光迅速而灵动地划过那四块玉牌,此件法器未被杭书白用以攻克敌手,可见多是防御护身之用,这亦表示着那幻化身躯的手段并不是完全立于不败,只当有什么破解之道,才叫杭书白另外准备了一重防备…… 凝望着对方如水波一般荡漾的身影,赵莼只觉时间过得极慢,但脑子里的想法却又过得飞快。 修士本身的存在是“实”,杭书白幻化的身躯是“虚”,只若涉及虚实的变幻与把握,那就不能是外化修为能掌握的手段了! 亥清同她讲过,窥探虚实,那正是通神修士才能触及到的境界,也直到拥有洞虚修为,修道人才能真正做到掌握虚实,于一念之间炼虚成实。而在通神境界中,修士方可拥有将此世的真实炼化为虚妄的能力,这是因为有道图能作为虚与实之间的媒介,杭书白并未到此境界来,自也不可能拥有这一本领。 眼下不管他真身是实是虚,都不会是通神修士一般对外衍化出来的虚相,而只要有一点、一刻的真实,赵莼都能触及其本身! 想到此处,她的心中已然是有了一个想法,只是尚需试探一番才能施行。 赵莼只身一人站在巨浪之中,任潮水如何拍打也巍然不动,倏地,她忽然纵身跃起,一步将那浪头踩下,随后挥身向前而去,刹那间撞碎千重波涛,仿佛一瞬间就到了杭书白的近身! 后者眉头拧起,并不知赵莼此举用意,却仍是小心防备,未有松懈! 杭书白心念一动,那四块玉牌中离得最近的两块就已在霎时之间移了过来,各自是起了一道玉白光华,欲把赵莼给拦在其外,后者则有条不紊地祭出剑气与其中一块玉牌纠缠起来,另一块玉牌悬停空中,便直接被赵莼一手按下,险些被直接拍入湖中。 她微微抬头,目光紧锁于面前缥缈虚幻的身影,此时杭书白按兵不动,正待观察赵莼将如何下手,不过须臾之间,赵莼却如下定决心般祭出长剑在手,就此要斩向眼前之人! 那剑来得极快,杭书白只暗叹了声不愧是弟子一代中最为卓绝的剑修,心中亦不觉赵莼此剑能落在他的身上,此神通连阵中剑意都能阻下,又何况是实形的剑式? 只能说意料之内,赵莼这一剑再次落空! 他两眼微眯,因见赵莼处在近身之地,自也知晓此时就是出手制敌的大好时机。杭书白不动声色地催动丹田,一股精练凝实的真元便很快涌了上来,便不知他细细呢喃了什么法诀,其身前两块玉牌竟倏然一变,齐齐化作两把雪白飞剑,交叉向赵莼斩去! 原这法器并不只有护身之用,到关键时,还能变化为杀伐利器! 赵莼目光闪动,连忙抽身回避,极是自然地做出一副凝重紧张之态来,叫杭书白聚了大半心神在玉牌之上,意欲一击败敌,速战速决。 便在这时,一柄长剑忽从其身后斩来,剑气比劲风更快,几乎叫人防不胜防! 章一百七七 重创 可惜杭书白不是常人,他自警铃大作,另两块悬停别处的玉牌就此疾驰而至,“叮”的两声撞在剑上,那长剑遂顺势偏移,自他肩头斜斜往下斩去,叫一片衣角徐徐削落下来,晃晃悠悠垂到湖面。 杭书白这才回身一望,见趁势偷袭自己的是个面目模糊的执剑人,即知这是赵莼先前所化的剑仆,此刻便用来留作了后手! 他紧紧皱起眉头,心中大喊一声不好,遂又垂下目光看了眼湖面上的衣角,登时便知晓了赵莼此举用意。 的确,修士尚在外化境界时,并没有能力窥见虚与实的真谛,他这空明灵幻身看上去神妙无比,好似是已触碰到炼实为虚的门道,实则这两者之间仍然存在着天差地别。通神修士的炼实为虚,即是将真实之物炼化在道图之中,又自道图向外投出虚相,故才能令旁人触之不及。 他今无道图在身,所谓的幻化成虚也不过是高深些的障眼法罢了! 杭书白心头猛跳,一见赵莼将目光扫向下方,哪还不知自己这道神通已然被人看穿! 因而提防之心大起,立时又挥手将四块玉牌捡来,且不管赵莼要如何出手,都是先凭着这副法器把自身护住。 赵莼抽身后退,离杭书白远了四五丈距离,剑仆随之而动,亦将身隐入浪潮波涛之内,眨眼间便再看不见具体身形,她这时心里已然定下,算是知晓了杭书白这道神通的大半底细。若说其中关窍,其实也与当年魏沉桐的手段存有相似之处。 却都是将本身存寄于它处,以另外一种形式对敌罢了! 甚至魏沉桐的心游离魂之术还要更高深些,因是与那深谙虚实之道的周仙人有关,个中手段也是得了这位仙人指点,叫她在真婴境界就能将之施展出来。便等这魏沉桐有了外化修为,杭书白的空明灵幻身还未必能与那心游离魂术相比。 不过前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妙处,魏沉桐的神通须得提前做好万全准备,最好是找到一处隐匿安全的藏身之地,如此才好安置真身,叫之不受外界影响。且在施展此术的中途,其真身亦没有多少反制手段,若不幸被人寻到那藏身之地,大抵也走不脱一个死局。 杭书白的这通手段则灵活变通得多,亦无需做多准备,谈得上一个收放自如。 赵莼目光沉静,不偏不倚地在湖面上兜转一遭,因先前剑仆出剑时触及到了杭书白的真身,故她这时就能察觉出来对方有一丝气息埋入了湖中,约莫是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与大湖相联系,就不知是将原本的真身藏到湖中哪里去了。 她先前是想着对方掌握不了虚实之道,若其对外示人的身影当真是虚影,那这道虚影就不可能反过来触到真实的她。 必须是真实之物才能与真实之物相触碰。 是以在杭书白以为自己寻到了纰漏,意欲趁此机会对赵莼下手时,就必然会为此显露出实体来! 她便再退一步,御起一剑向大湖斩下,却只闻水浪之声顿时传来,不见有丝毫浪潮向上掀起,赵莼凝神一望,这才发觉此前波涛汹涌的阵仗并非由大湖而来,而是杭书白自身法力所化,一应手段也正是为了掩藏他埋入大湖的那一缕气机。 杭书白见她径直向湖水挥剑,心中登时又是一急,亦不去管那三七二十一了,连忙是将四块玉牌尽都御起,眨眼间化了飞剑出来,如疾雷电闪般向赵莼杀了过去,另又分出一道神识沉入水中,便欲趁着赵莼应付飞剑的功夫,将这神通再做一番变动。 可惜他料错了赵莼,既有前头的试探在,那她就不会放弃这由此得出来的机会! 杭书白隐匿在湖水中的气机太过浅淡,如非赵莼以剑仆触及到了他的真身,甚至都不能将之察觉出来,可见要真正寻到这一气机会有多难,倒不如引蛇出洞,趁着杭书白急于出手的时机,在他化出实形时一剑了断! 赵莼反应极快,如何想便如何做,一见那四道飞剑破浪而来,即知杭书白此刻必然露出真身,是以当机立断迎着飞剑杀了过去,与突然现身的剑仆一前一后,各自落了一剑在杭书白身上! 因顾忌着同门这层身份,她亦没有下去死手,如白虹贯日般的两剑下去,却是一剑削下了杭书白的道髻,叫他一头乌发散乱下来,另一剑则直指其咽喉丝血,割出一道殷红痕迹。 她已收手不少,只是长烬太利,杭书白可防之不住! 这胜负逆转来得过快,快得观战之人几乎都为反应得过来,只觉前一刻还是杭书白纵了飞剑过去,一晃神的工夫,赵莼就已横剑于他颈边。 邢婤端坐席间,正是将这前后因果一览无余,便于心底暗赞了几声妙哉,下一瞬又脸色大变,霍然从座上站了起来! 亦不只是她,今日这湖心岛上的一众弟子,此刻都不由得惊呼出口! 原在赵莼与之定下胜负后,杭书白自觉割发受辱,竟赤红了双眼要与赵莼动上真格,此前弟子相斗皆遵循着点到即止的原则,两人都还算有所收敛,是以杭书白才起了这番念头,赵莼就已双眉紧皱,心说你既不仁可别怪我不义,旋即一剑落下,却把他左半边身躯都给削了下来,一时间血流如瀑,触目惊心! “赵莼住手!” “师妹,且慢!” 韩萦初与邢婤双双跃起,然却是慢了赵莼不止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杭书白惨叫一声,自那半空中跌落下来。 这两人一个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却双目喷火,恨不得要与赵莼动起手来! 面露急切的自然是邢婤,她一见杭书白惨状,便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只怕不能以同门比斗来做收场,又念着程勉真特命了她看顾这事,赵莼下此狠手,对方也难免要过来质询。 韩萦初则勃然大怒,登时便对赵莼大声呵斥道:“众目睽睽之下竟敢重伤同门,今日我便要将你拿下问罪!” 章一百七八 做主 赵莼瞥她一眼,抬头冷笑道:“问罪?你是什么人,来问我的罪?” 韩萦初却愣住,似是未曾想到赵莼会做出如此睥睨姿态来,不由得问道:“你这是何意?” 不仅是她,便是邢婤也不想赵莼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微微睁大双眼,其中布满惊诧之色,只见面前人微眯了眼睛道: “你既非执法弟子,又不是诸殿长老的身份,有什么权力要拿我问罪,”赵莼身形挺拔如山岳,自有一股威武不屈,刚强伟岸的气度示人,她挑眉直视韩萦初,语气在不卑不亢之中,又颇有一丝不屑,“且不说是杭书白动了杀心在前,我不过是因防备于他才会先行下手,何况他还没死,便就算是他真的死了,也自有长老前来过问,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来讨要说法?” 她又侧过身来向邢婤作了个揖,淡淡一笑道:“今日是非对错自有明眼之人能够分辨,我赵莼自问行事无错,任谁来了都只一个说法,此后若大师兄问起,也请师姐拿了此话转告。” 邢婤怔愣着点了点头,韩萦初却已回过神来,为此气得面红耳赤,直叫喊道:“哈!好个厉害的硬骨头,我这就请了大师兄做主,看你赵莼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赵莼只抖了抖袖袍,再不与她多言一句,待向邢婤交待完了这句,便纵身而去,如先前那范承函一般不辞而别。 不过主人都已受此重创,眼下自也没有人来与她计较这些了。 至于杭书白生死如何,赵莼亦从未有过担心。 修行到此境界,即便是被斩断了半身,也有的是办法能够挽救回来,何况杭书白背靠象玄洞天,顶上师尊又对他极为喜爱,区区几种弥补身躯的灵丹妙药,哪里会有拿不出来的可能? 只是赵莼的剑上留有神杀剑意,纵是杭书白能救回条命来,也须耗上数十上百年的岁月来疗养此伤了。 因他生死未卜,彼时也无人能替杭书白做主将绝罗水给了赵莼,她便没有纠结这事,出了秋水泽就先回了洞府,此并不意味着赵莼就放弃了那些绝罗水,只道这些东西过了明面上的约定,迟早会有人将之拱手送上门来。 就如韩萦初所说那般,真传弟子之间也自有人能“做主”。 未过多少时日,就在赵、杭二人相斗,杭书白技不如人反受重创的消息不胫而走时,那做主之人的使者亦登上了羲和山的门来。 因动身之前就已得过程勉真的嘱咐,吕盈被领入殿内面见赵莼时,已不由额外提起几分精神来,她并非一般的传话使者,而是程勉真座下三弟子,头上虽还有着一个师姐和一个师兄,但也是正经拜入门下的亲传,不是那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记名弟子。 按说传话之事本不重要,随便指使吩咐个看门童子或奴仆侍婢也就罢了,可这位赵尊者似乎很不简单,程勉真也极为看重这事,今日才让她带话过来,不是什么传召与质询,而是携了东西过来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好叫对方能够安心。 也不必用什么似乎了,光是吕盈听说过的事迹,就已足够让她对赵莼心生敬畏。 真婴境界时打上夔门洞天,前几日又当众将一名象玄洞天的真传打了个半死,听说韩萦初是又急又怒地来寻程勉真,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只晓得她走时的面色十分不好看。 心中腹诽着,殿内的赵莼已是理正衣衫等着她上前拜见。 吕盈才不过归合修为,还未到赵莼跟前就已被一股群山压顶的气势吓得怕了,她缩了缩肩膀跪下叩首,只听那人喊她免礼,这才低着脑袋小心应答道:“回尊者的话,家师特地派我过来传达,说那日秋水泽的事情他已尽数了解,这事乃是象玄洞天的杭尊者越矩在前,本就不关您的事情,若有长老们问起来,也自有他去理论,叫尊者不必担心。 “此外,当日约定中的绝罗水,家师也让我给尊者送过来。” 说罢,她将手探入袖中,取了个墨黑颜色的宽颈圆肚瓶递上前来,道:“还请尊者过目。” 赵莼自不疑它,一挥手就收了墨瓶入袖,面上堪称和颜悦色,言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她受了程勉真的好意,此刻也不妨多言几句,道:“大师兄公正严明,不愧为诸弟子之首,我亦心悦诚服,改日当亲自过去拜会。” 吕盈得了满意答案,此行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因见赵莼没有传闻当中那般狂傲恣肆,故也就放缓了几分神情,喜悦道:“尊者若来拜访,家师自然高兴,如今事情已了,晚辈自当回去复命。” 便又从赵莼手中得了一件宝光湛湛的护身法器作为见面礼,吕盈亦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心中如何欣喜自不必言说。 过数日,赵莼应言前去拜会程勉真,到回返洞府之时,已然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又吩咐底下人她要闭关一段时日,叫等闲事情不能前去惊扰。 玄徊洞天,云帘峰。 峰头上,碧波似镜,烟柳如绦,抬望去,霞色漫天,罗彩交织,自然是那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景象,叫人迷醉其间。 程勉真长身玉立站于廊桥之上,旁边却得一位身量适中,面容清秀的女子并肩,细看两人交谈之态,竟又是程勉真有多礼待,神情庄重谦和。 “你已见过她了。”袁徊月笑眼盈盈,气定神闲而道。 程勉真眼神一动,点了点头:“的确不是等闲之辈,杭书白败给她自然不冤。” “他习了象玄一脉的脾气,一向有些鲁莽好斗,如今叫他吃些教训也是好的,项长老那处你也不必担心,过几日我亲自去与他说道,这些小辈的事情,要长老们插手进来可就变了。”袁徊月微微摇头,另又看向程勉真道,“你觉得,若赵莼要与你一斗,谁胜谁负?” 程勉真肃容以对,待稍作思忖后才斟酌着应道:“同门比斗不过点到即止,胜负倒是难说。若决死相争……她还差些火候。” 章一百七九 各司其职 程勉真这话倒非凭空得来,数日前赵莼曾来云帘峰上拜会,他亦有心想要试探对方一番,以二人今日这般境界,便不直接交手也能得窥一二,那赵莼实力过人,纵是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杭书白败于此人之手,今日看来自不意外。 不过也如他所说,同门比斗尚不能看出个什么,唯到了那一决生死之际,修士的各般手段才会倾尽而出,他比赵莼多出千载道行不止,离那通神境界亦不过一步之遥,甚至说契机已至,心念一动便能有雷劫聚起,同阶修士自不可比。故真到了要分生死的关头,即便是赵莼也不敢有十全把握。 袁徊月微微颔首,既不否认这话,亦不在此多言置喙,只深深地看了程勉真一眼,平声道:“若再给她三五百年的时间,程师弟,你觉得又当如何?” 程勉真呼吸微滞,此回却是久久未语。 “她如今三道灵关只通了两处,便已能杀得了杭书白了,”袁徊月只当未见他面容中的晦涩,顾自移开眼神,徐徐说道,“你道掌门仙人为何会如此看重那赵莼?她天才也好,机敏也罢,最厉害的却不过是这一日千里的进境,自入道以来五百年就有了此番成就,便再等个几百年过去,谁知她会不会再破境关? 她既不愿来争这大师兄的位置,你也不必拿她当寻常弟子来看,大劫当前,这些同门争斗何足挂齿,那赵莼有她自己的路数要走,难道你我不是一样?” 话已说尽,她沉静温和的声音仿佛带去最后一丝怅然,叫程勉真心中一动,不觉抬高了声音问道:“师姐心里若是这样想的,又为何要在如此关头选择突破呢?你我都知道天海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只等那抬天柱降了下来,就是到大道魁首出世的时候了,凭师姐你,难道就当不得这大道魁首?” 纵是那赵莼天资过人又如何,难道就要因一个人的起势,叫万千个人甘心沦为陪衬? 这可不是掌门仙人一语就能定下的事实,他压得服门内的真传弟子,可却镇不下天下英杰的奋起之心! 如今通天之路就在眼前,试问谁还能按捺得住? 袁徊月诧异地看了过来,末了竟露出几分笑意,问道:“程师弟,你难不成以为我突破通神是得了谁的吩咐不成?” 程勉真皱眉不答,袁徊月却大声笑了起来,一挑眉道:“我的事情谁也做不了主,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什么大道魁首,什么龙虎楼大师姐,这些东西通通都不如我的前路重要!师弟,你可知世人皆说,都是那云阙山的周仙人夺走了我师祖秦仙人的大道魁首,可这又能如何呢?秦仙人一样摘得了道果,如今也一样是我昭衍的撑天巨柱,可见有没有这大道魁首都不重要,路就在这里,只看谁人去走罢了!” 她压下了声音,眼神内不无认真之意,只告诫道:“师弟,我仍是那句话告诉你,掌门仙人的眼里,各人都有各人的位置要坐,也有自己的职责要履行,如我,待过几日就要接下九渡殿首座长老的位置,如你,领率真传弟子就是你的责任,再如赵莼……你又怎么知道她的路会好走过你我?” 待说出了这句话,袁徊月才缓缓闭上双眼,沉沉地叹了口气,留下程勉真若有所思,神色凝然。 至于她口中路不好走的赵莼,如今却是扫除了近在眼前的障碍,勉强拓了条通畅的路径出来。 “这便是三阳剑煞了么……” 望见眼前灿若金阳的一点,赵莼赶忙是拿出承载之物来,小心翼翼将其盛放入其中,莫看这三阳剑煞只得绿豆一般大小,却已是赵莼这半年里炼化得来的所有了。此前元渡洞天之人也是把她缺少的玄水玉魄给送了过来,三阳三阴六种金铁终算是全部集齐,再配上程勉真送来的绝罗水,至少炼化其中一半是足够了。 “按照现在的炼制速度,便至少要五六十年才能得到这全部的三阳与三阴剑煞,好在我并无其它事情要做,就连不非山的事务也被掌门仙人以拔除魔种一事给抹除了,倒是给了我一段不短的清闲时日。” 一想到这里,赵莼也不住松了口气,因她晋升真传弟子时不非山的任务还未完成,按照律例来说,本是要给个颇为艰难的事情来做,好在掌门是把魔种之事给算做了任务,一来二去,不非山那边也不曾前来过问。 若不如此,她现在可有得忙了! “除此以外,下届风云会似也没有多少年了,玉珂修为正好,也当叫她下场历练一番。”便估摸着还有五十余年的空闲,说不准那时三阳三阴剑煞也已炼好,倒能够陪着弟子一起前去了。 赵莼整理好心绪,一味是没有多少急切焦躁之情,眼下既想好了目前要做的事情,手上便就有条不紊起来。 羲和山府,平天峰上。 秦玉珂收起法剑,眉头微微拧起,暗自将近来所得整理一番,又觉进境不够,故而有些失落之态。 好在她意志坚定,这点沮丧之情倒很快又都散去了,片刻后见了来人,更忍不住眼前一亮,笑着招呼道:“师叔,你来了。” 那人却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道:“与你说过几回了,我虽与阿莼年纪仿佛,可你也不必称为我师叔。” 秦玉珂上前打了个稽首,仿若未闻道:“师叔怎有闲暇过来寻我,可是为了先前所说的那事?” 戚云容叹了口气,心说秦玉珂与她修为相当,却因着赵莼的这一层关系将自己放到了晚辈身份上,倒叫她平白多了个真婴修为的师侄了。 好在戚云容也是个不大计较的性子,念着今日前来还有要事,便干脆开门见山道:“你既然知道,那我也就不用多说,风云会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如今阿莼还在闭关,算着还有两年便要启程,我看恩师与施长老的意思,都是想让你随我一起的。” 章一百八十 长老相请 现如今风云会开启在即,秦玉珂亦早就考虑过这事,眼下也不过多纠结,当机立断道:“我入真婴境界已久,此回大好机会在前,又怎能不过去尝试一番?至于恩师,她老人家自有要事在身,我这做弟子的本就不该过多打扰,如若巫蛟前辈与施长老愿意,我就与师叔一起过去!” 她自然是个有主见的,不须赵莼插手太多,自己便能决定好这条修行之路要如何去走,因而赵莼也并不担心于她。 细想来,真阳洞天一脉似乎大都如此,门中弟子虽屈指可数,却尽都是心性坚毅之辈。 戚云容见她坦然答应下来,也便放心了不少,只是她终究不是秦玉珂本人,亦猜不出眼前之人的心思来。 秦玉珂心道,真阳洞天不算头顶上那位师祖,就是她师尊与已经陨落的师伯这两人,都已是同代里无人能出其右的旷世奇才,她纵是比不得恩师,此回也绝不肯丢了真阳一脉的脸面,必是要力争上游,好叫旁人知晓她真阳洞天的厉害。 如此一来,这才明悟的两窍剑心便不大够了,她还须再刻苦些,方能做到不让人小觑了。 又将戚云容送走,兼刻苦修行一载有余,秦玉珂才安心离了平天峰去,转而向洞府中再做准备。 平天峰是赵莼在羲和山中设下的道场,其间留有赵莼一道剑意,向来是秦玉珂磨炼剑道的去处,这些年来她勤修不辍,几乎是把这平天峰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居所,比原本的洞府都要熟悉得多了。 此去行装不多,秦玉珂倒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念头,她一向跟随在赵莼身边修行,除了当初那场龙门大会,近百年来却很少和同门弟子交手,更不要说风云会上还都是天下各宗的顶尖弟子,做人修道都当砥砺前行,她自然不想屈居人后。 又过两日,秦玉珂心中一动,紧接而来便是一阵狂喜与激动,一路行出门去,边听得几声宏远嘹亮的钟声,就知是恩师出关了! 金阳峰上,时值晨光熹微,金辉洒落,云层流泻似水,又像一层轻薄的纱雾。 高耸的山峰如一把利剑穿透层云,好叫一轮金阳做了背衬,为孤高山岳镀上天光。 钟声响过,看门童子这才拉开大门,一时间,只觉一阵宏伟浩大的气机横扫过来,顷刻席卷山峰上下,犹如洪流倾泻,不可阻挡! 赵莼行至正殿时,见弟子秦玉珂已然在此等候,便不觉和缓了神色,笑言道:“好歹是赶上了。” 越到风云盛会前,她便越是念着出行一事,好在日复一日炼制那三阳三阴剑煞,倒也叫她逐渐有了些心得,手上的动作亦快了许多,终是赶在了昭衍弟子动身之前完成此事,便也好借着这回南下让自己松快几分,不然回返宗门之后,就又是闭关磨炼剑魂,却不知要用去多少岁月了。 此外,在用那三阳与三阴剑煞磨炼剑魂之前,她也是想往万剑盟中走一趟,看突破了剑魂境后再到圣堂,太乙金仙的遗剑可会有所不同。 两相合计,此行也是非去不可了。 便想到弟子玉珂还未进入过万剑盟,倒是应该早些启程才好,可惜是被手头之事给耽搁了,如若风云会后无事,也可叫她留在万剑盟中修行一番,如此圣地,自当对剑道修士益处多多。 秦玉珂尚未想到这些,只因师尊出关而倍感喜悦,当即行了礼道:“弟子恭贺恩师出关!” 赵莼便点了她随行出山,询问道:“可知此回是谁人带领,还有几日动身?” 秦玉珂遂边走便道:“听戚师叔讲,此回是由得坤殿殿主,颐光大能率领弟子过去,许殿主虽未领职,可她座下弟子袁长老却是去了的,另外就是各殿长老们,施长老本想邀了弟子同去,如今恩师却出关了,还得要告诉长老一声才好。” “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费心,”赵莼摆了摆手,言道,“众弟子都要会合在飞星观上,届时他们便知道了。” 惠风和畅之日,施相元与巫蛟并立于飞星观上,只见得赵莼身形徐徐而至,心中便知晓她这是陪着弟子来了。 因赵莼尚在日宫修行时便历经了一届风云会,算来关博衍便已满了三届,座下弟子又无修为适合的,此回就不曾见他前来,只有宫眠玉精神奕奕,不知与戚云容在交谈些什么,几人皆来自重霄小界,背后师门又一向亲近,是故关系熟稔,非比寻常。 “云容,许久不见了。” 赵莼一见这张熟悉面庞,心下便不由唏嘘感叹,她与戚云容结识得极早,只在横云小界中就碰过了面,那时还不过练气、筑基修为,如今倒都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各自在这大千世界内也算有了立足之地。 五百年! 分玄修士的寿元都不过如此。 可越是修行久了,就越觉得五百年太过短暂,便只有见到故人时,才会惊觉这是多长一段岁月。 戚云容冲她点头,亦是利落爽快地道:“阿莼,你出关了!我去年到你洞府时你还闭着门呢,可见这回是为了弟子才肯出来的!” 不比才入昭衍的谨慎小心,戚云容上得师尊爱护,另又有友人作陪,如今虽仍直来直往,却也习得几分巫蛟的豪爽与风趣,即可知岁月荏苒,人亦随之有了变化。 赵莼连忙解释几句,气氛便霎时松快起来,更有巫蛟在旁戏谑玩笑,倒是其乐融融,间歇时回过神来,她竟已模糊了上回言笑是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只余怅然。 可惜这份快活并未持续多久,一个灰袍童子便凝肃着面容走来,庄重道:“剑尊,袁长老请您过去一叙!” 袁徊月突破通神后不久,便在封时竟的授意下坐上了首座长老之位,掌门一脉各有其职,却都始终奉行着一个人的主意。 赵莼心中一沉,遂一改言笑之态,向那灰袍童子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带路吧。” 章一百八一 失而复返 童子点了点头,一路将赵莼领往阁楼之前,才躬身埋首将人放了进去。 阁楼屋舍中,袁徊月早已坐等在内,她面容秀气,五官端正,身上气度沉静温和,倒颇有其师许乘殷的风采。不过赵莼自然知晓,能久居真传弟子之首,又能在突破通神境界后便稳坐首座长老之位的人,怎会像面上所显露的这般简单。 她大步迈入其间,不紧不慢端起袖来作揖,并微微点头道:“袁长老有礼。” 见其坦然自若地走了进来,袁徊月亦不由抬起眼来端详面前之人,赵莼的声名她自早有听说,不论是那风云榜魁首的事迹,还是前些日子败下杭书白的消息,都足以令门中弟子对其侧目相待,俨然是昭衍这一代的第一人了。 各人之言林林总总,弟子之间对她的评价亦各有不同,有说此人孤傲不群,一向对旁人瞧不大上,是以同辈弟子中甚少有人能与之结交的,也有说她肖似其师,性情凶狠残暴,惯是我行我素的,就与当年那位斩天尊者有所相似了。便只有门中几位同那赵莼有过交集的人,会说她平和少言,纵然不够温良,却也绝不是那暴戾乖张之辈。 今日抛开旁人之言,单从袁徊月亲眼所见中看来,这声名赫赫的赵莼实可称赞为风姿出众,气宇轩昂。 不如预想中那般气势迫人,但也十分引人瞩目,一眼望去便知此人不俗。 为着杭书白一事,她曾向其师项泫陈说内情,嘱咐对方莫要因为这事再兴起更多风浪来,要是其余弟子也就罢了,偏偏重伤的杭书白又是项泫最为疼爱的徒儿,故一开始时项泫并不同意这事,也叫袁徊月不得不恩威并施下去,方才叫这人松口点头。不过此事之后,象玄洞天上下便称赵莼恣睢骄横,此脉弟子亦大多心生怨愤,倒也与项泫的有意放任不无关系。 如今看来,至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与那恣睢骄横四字还是不大搭边的。 袁徊月微微扬手,唤了赵莼到她面前落座,虽说两人都已对彼此的师门背景知晓了大半,此刻却还是听她笑言道:“若寻根溯源,你我师门倒是出自一脉,今日唤你师妹,倒要占你一个便宜了。” 她自突破通神境界后,在这昭衍门中便已不是弟子身份,是以赵莼当唤其一声长老才不算为过,如今袁徊月此话,却是凭着她曾经真传弟子之首的身份,来与赵莼拉近些距离,好显得亲近了。 赵莼暗暗点头,面上亦十分客气,言道:“师姐修为远胜于我,若不如此,倒该叫人惶恐了。” 却是因为师尊亥清辈分太高,以至于她与秦仙人都为同辈,可实际上到了宗门之内,这些辈分牵扯才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一要看修为,二要看资历,若只单论辈分出身而无实力支撑,那就是毫无用处的摆设了。 袁徊月实力不凡,却是当年能够压过燕枭宁一头的人物,赵莼又哪能在她面前托大拿乔。 二人谈笑片刻,倒是气氛融洽,袁徊月问得赵莼此行来意,听她是前来观战弟子,便也没有太多意外,因其自家座下也有修为适合的弟子前来,为了这百二十年一届的风云盛会,各大洞天也都有激励弟子上进的打算。 不过她也不曾忘记,今日使人把赵莼唤来相见,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吩咐下去。 便见她神色一整,拂袖往岸上一挥,就落得两件一大一小的东西在二人面前。 其中一件青铜之物模样甚是熟悉,叫赵莼目瞳紧缩,不觉间眼神一凝! 七星尺? 怎会出现在袁徊月手中! 却未惊讶多久,赵莼便反应过来今日之事必有掌门封时竟的手笔在其中,她尚且不知袁徊月对这事知道多少,就只好敛下惊容,不动声色地往另外一物上看去。与七星尺带来的震惊相比,此物就有些平平无奇了,约莫是谁人赐下的符诏,其上流转着有如脂玉一般莹润的光辉。 赵莼抿了抿唇,抬眉道:“师姐这是?” 袁徊月自拿出此物起,便一直分了心神出来打量赵莼的脸色,可惜对方有意隐藏,倒是不能让她看出更多。 这两件东西均出自昭衍掌门封时竟之手,可传下吩咐的却是秦仙人,袁徊月神思敏锐,为此察觉出上头似乎在做什么另外的打算,不过就连恩师许乘殷也对此知道得不多,她便再是好奇,也不能向上做出打探之举来。 “掌门要你拿了这两物去,道此件法器虽然来路不详,可一旦时机到了,你便自然知道该如何驱使,另一物为掌门符诏,须你进入南地后另往万剑盟中一行,要将此符亲自交到我派两位剑仙手中才好。” 赵莼听了这话,不由暗道对方终于开门见山,更心说七星尺若真如她一开始的设想,那就不能以法器两字相称了,此物,极有可能是一件真正的玄物! 此物由她取得,最终又回到了她的手里,思及当年情境,赵莼也不得不以为这件玄物或与太乙金仙有些联系。 至于封时竟口中的时机,她就不好作出什么猜测来了。 不过这两件事涉及隐秘,封时竟与她也多是直接交流,如今却托了另外一层关系传达消息,倒是让人觉得奇怪了。 又说袁徊月也是掌门一系的弟子,却更让赵莼以为这其中隐情封时竟并不打算一直隐瞒下去,仿佛循序渐进般,要将更多人牵扯进这件密谋之中来。 赵莼微微颔首,出言承应下这事,便听袁徊月道自己话已带到,若这几月里赵莼还有要事,亦可随时来此地见她。 出得阁楼而去,便不免看见施相元等人已然各自回返,赵莼凭了令符找到自身在飞星观上的居所,待坐定之后将心神收回,却仿佛不由自主般把风云盛会这一念头在心中过了一道,也正是这时,她心中一悸,略微生了些许不大好的预感出来。 便越是接近界南天海,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连着那七星尺也变得愈发烫手起来。 章一百八二 巨变 至那界南口岸时,已是十余日后。 再算风云盛会的开启之日,便大抵还有半载岁月,诸多宗门在此齐至,无数天才亦汇聚于此,各设斗台,试探虚实。 戚云容因而携了秦玉珂下场一试,赵莼自也不曾阻拦。 她心知封时竟已经撼动了一元冥水大阵,却还不清楚阵下金乌究竟到了何般地步,如是彻底失去了阵法的掣肘,此届风云大会就只怕难以善了。至于万剑盟一事,赵莼却是做了风云盛会结束后再启程的打算,因她不知自己会在那处停留多久,所以也有意要把弟子玉珂一起带去,后者如今也已到了剑心境界,合该去到万剑盟中历练一番。 这日,赵莼调平气息,缓缓自入定之中醒转过来。 她理了理衣衫便出得门去,见飞星观上弟子众多,各都三五成群,并喜笑颜开,神光满面,言谈间不无对风云盛会的揣测,或是高声喊着某某师兄此番必然上榜,又或是低声私语哪一个洞天的师姐想必要一鸣惊人,吹嘘者高谈阔论,言辞振振,好似已经见到脑海中的景象了般,受得吹捧之人则什么神态都有,谦逊亦或得意洋洋。 观此景象,赵莼只得摇头一笑。 原来是风云盛会的日子悄然临近了。 出不得几步便看见施相元带了弟子一起过来,这几日斗台之事已歇,故而弟子玉珂也同戚云容回了飞星观,因顾及着赵莼正在清修,便不曾前来打扰。几人前后而站,云容之师巫蛟也现身在此,眼下正不知叮嘱着什么,说得几个人一脸笑意。 “赵莼来了。” 施相元道行深厚,自然先行注意到了赵莼,他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便言道:“算着日子将近,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启程入海了。” 天海之中情势诡谲,无有宗门庇护便不能进入其中,故对弟子而言也是大事,许多修士怕终其一生都见不了海中天地颠覆的奇伟景象,是以此时此刻已有不少人走出居所,欲待飞星观进入天海时能够一观奇景。 赵莼点了点头,虽心绪复杂,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她此番行出居所,一是为了风云会日子将近,二则是因为冥冥之中有所预感,这界南天海的景况多半会因为一元冥水大阵的变化而产生异象,就不知这异象的阵仗是大是小,会否对风云盛会的举行产生影响了。 她低声与施相元交谈几句,只说天海景色似不如从前到来之时一般澄明了,对于封时竟所吩咐的事情则一概不谈,仍藏诸心底,不漏外人。 施相元因言会意,不由得转了目光去天海之上打量,可惜以他眼力亦对此无法打探分毫,数刻之后,便就不在此言之上多想了。 诸宗启程入海的日子比施相元算得更近些,几乎在赵莼现身后的半日,三才道宫上便传了破浪入海的敕令,众长老亦应命入座,听候吩咐。 裁定昏时为入海良机,哪知太元道派却不肯屈居人后,便将那鹤渊浮宫纵横摆开,做出那不肯让人的强硬姿态来,与昭衍的飞星观各据一方云天,几乎有两方对峙之态,叫余下宗门无不诧异万分,各自暗下腹诽。 三才道宫内,胡朔秋盘膝趺坐,此刻方掀起眼皮往飞星观外一扫,便不由冷笑一声,心头火气直冒。 因三千世界是由昭衍祖师率领万族开辟而来,此些年来无论昭衍盛衰与否,这正道十宗之首的位置都从未有流落外人手中,太元本为后起之秀,能够异军突起冠以仙门之称,其中缘由也大多与那位开派祖师鹤元子有关,有说此派道法得来天外,鹤元子不过只传道授法罢了,却一直未得证实。 昭衍极盛时,受万族来朝,自以为道门正统,便难免视外宗为旁门左道,胡朔秋虽未有此念想,可却一向将昭衍视作诸宗之首,太元突做此态,叫她大动肝火也是自然。 况她并非头回领率弟子,从前几届风云会时亦不见太元强硬若此,偏到如今时候显露獠牙,倒叫她不得不将此事归结于门中被盗走的那件玄物。 念及此处,饶是胡朔秋向来克己守礼,亦不由冷下面容,大手一挥道:“传令下去,命众长老各居其位,将那三才大阵给启了!” 一令发下,无有不从。 只见那云天之上的悬山顿有五色生辉,四方游云亦你追我赶般弥散开来,留出一片澄净碧蓝的苍空,上承于天,下临大地,人居其中,此为三才。胡朔秋执掌玄物自在山河,本身法力便已深厚至极,由她坐镇云上,再有诸位长老同启大阵,此番惊天阵势顿时就与太元临空而望,自是互不相让,却看谁能更甚一筹! 不过今时今日那鹤渊浮宫上的洞虚修士亦不再是萧应泉了。 左翃参负手临于浮宫之上,目视昭衍一方祭出三才大阵,心中却觉畅快无比,好似一口堵塞已久的郁气终于抒发出来! 多年以来,昭衍便如一座压在诸宗头上的大山,推移不动,搬举不开,除非等它自行坍塌,又有谁能将之撼动半分? 想他太元道派亦有至法传世,诸仙压阵,甚至在玄物之上也不逊于昭衍分毫,缘何就要矮人一头,去与那昭衍共称仙门! 他暗道,此为大争之世,混乱之始,稍有不慎就会全盘倾覆,叫天下玄门道修皆亡于旧神之手,然而只要跨过了这一步,就是一切势力重新排布的大好时机,掌门如今已握得生死功行簿在手,就必不能让昭衍再做这世间的主宰。 眼下他不过才初露锋芒,便已叫昭衍那人按捺不住了! 左翃参眉头一展,一挥手来便欲催动法力,好与对方做一场彻底的较量,哪知这时天地间嗡的一声鸣响,竟是叫他也禁不住身形晃动,连忙是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几乎是瞬时之间,深蓝如墨的海水自穹顶之上倾泻下来,这水与底下的云搅混一处,你难辨我,我难辨你,却是另般模样的水天一色。 是时,无人不瞠目结舌,只见天往下落,地往上升,以往海天分明的界南天海,便好像在顷刻之间合拢了似的,成了一片湛蓝的漩涡! 章一百八三 败兴而归 天地间气机震荡,无处不见灵气漫流,只觉一股不可阻挡之势横扫开来,须臾后吞没云天,致得一片天昏地暗! 好在汇聚于界南口岸的宗门之内,亦多半都有洞虚修士随行其中,此刻皆倾巢而出齐御洪流。 而三才道宫内,胡朔秋早已是哗然色变,自是立时破门而出迎去天上,半点不得犹豫地就将那玄物自在山河给祭了出来,那物不见实形,落在胡朔秋手中就好似一团浑浊不清的灰白雾气,片刻后经她鼓气一吹,却是迅速飘出掌心,不过几息功夫就将界南口岸笼罩下来,而其中修士又仿若毫无所觉,见得四周景象更觉毫无变化。 个中修士对玄物本就了解不多,又因那自在山河施展出来后几乎无甚异样,有所察觉的人更也没有多少,唯有左翃参拧了眉头,脸上不难看出凝重之色。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晓得胡朔秋身为得坤殿主,手中必然持有一件玄物,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件名作自在山河的神妙之物。 便说此物一旦祭出,就可圈出一片天地来据为己有,持有玄物之人若在此方天地中,即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 以胡朔秋此般道行,如若当真动起手来,胜负生死怕真是一时难说。 左翃参沉吟片刻,手中亦祭出一件青绿罗帕好将鹤渊浮宫护下,或因天地巨变来得突然,各宗弟子皆是难掩惧色,一应长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现出身来安抚弟子,不叫浮宫之上生出乱象。 至于界南口岸中鱼龙混杂的各方修士,就不如大宗弟子们一般有大能出手庇护了,正是天地逆施,阴阳倒转之际,谁人看了不惊慌失措,急于奔命者,亦无不是各显神通出走逃离,有人遭那气机一卷,立时就搅成一团血雾散开,或有祭出法器护体,欲趁乱行凶作恶之辈,往往法光一亮便受气机倒灌,直把那丹田撑得爆裂开来,登时身死道消不见声息。 胡朔秋垂眼看去,哪还不知此地气机已然完全暴乱,修士身处其中莫说引气斗法,就怕是行走都难! 各大宗门尚且不论,只要还有洞虚修士维持住场面,自家弟子便还是保得住的,唯有界南口岸云集而来的众多修士或是住民,他等在这乱象之下可谓是毫无自保之力,要不了几个时辰,此处就将沦为一片死地了。 幸而未过多久,充斥在此方天地之间的气机便消停了下去,胡朔秋心生诧异,待定睛一看后,顿时也是安心下来。 只见澄空之上立有两道身影,左侧那人身形高大,壮硕如山,满头白发飘扬舞动,衣着打扮亦狂放不羁,她知昭衍门中有两位剑仙在此驻守,此人应当就是其中之一的梁仙人梁延崇了。至于例外一人,其路数不见得出自昭衍,却更像是一玄门中的那位剑仙了。 此二人未曾在天上停留多久,只待胡朔秋传令安抚好弟子,梁延崇便已落了眼神过来,前者面色凝重,正欲与之交谈一二,好打探今日之事有何根由,不想梁延崇抽身便走,仅是留下一道威严沉重的告诫,命门中弟子尽快回返,莫要继续在此逗留。 已有仙人如此发话,胡朔秋又哪能不领命行事,她心中暗道,梁仙人与一玄那位剑仙等闲时少有露面,一向是驻守万剑盟中,为正道十宗看守界南天海,如今这两人同时现身,就怕是天海当中出了大事! 可惜梁仙人不愿透露一二,她也只有先将弟子带回宗门,看门中长辈们如何行事了。 至于风云盛会……眼下还没进入天海就已有了死伤,这等真婴弟子又哪里经得起海上的磋磨,且看天海之中已然天地大变,便知这事必然是兴不成了。 胡朔秋低叹一声,道是多事之秋,还得谨慎小心才好,旋即又传唤长老前来,将返程一事细细交待了下去。 众弟子闻听风云盛会不成,虽难免为此心生惋惜,叹一道大好机缘白白损失,但一想起方才那天昏地暗,仿佛灭世大劫一般的景象,倏地又收了感叹之色,皆化作一片死里逃生的侥幸了。 施相元显然也不曾想到会发生如此巨变,故一从三才道宫出来,便急忙寻到赵莼等人跟前,低声道:“天海生变,风云盛会俨然已是成不了了,我派弟子将即刻回宗,赵莼,你——” “施长老,”赵莼思忖片刻,却摇头道,“我自有要事需往万剑盟一行,便不能同长老们一起回去了。” 她目光一扫,见巫蛟等人的脸色都还算得上镇静,便又看向身边弟子,询问道:“徒儿,为师当往万剑盟去,你若愿意——” 话音未落,秦玉珂便点了点头,颇有些急切地道:“弟子自当与恩师同去!” 却怕赵莼担忧于她,不肯带她一起了。 “如此也好,”赵莼轻嗯一声,想了想道,“万剑盟中自有仙人坐镇,定然能够护你周全,让你同去也是无妨。” 听得这话,秦玉珂这才缓了神色,露得几分欣喜出来。 看这师徒二人已然定下去处,施相元亦不好再劝,只得切切叮嘱道:“观今日异象,就怕往后还要生出什么风波来,你二人虽身处万剑盟中,可也要小心行事,无论如何,护得自身安稳才是最要紧的。” 赵莼便点头应下,随后才与众人辞过,携了弟子直往万剑盟去。 因她事先已有不妙之感,故出了今日之变故后,心头百味杂陈内竟是什么感觉都要多过于惊讶,便安排好了弟子玉珂的去处,这才拿了剑令出来求见两位剑仙。平日里这两位仙人踪迹难寻,即便主动请见也未必能得多少回应,如今有天海巨变在前,再听掌门仙人有话相传,便也都提起心神,连忙将赵莼放来跟前。 昭衍有剑仙两人,其一名为梁延崇,即是先前镇压巨变那人,另一位则唤作奚枕石,赵莼只在从前时候听过几次她的名讳。 这位奚仙人有女名奚龄,乃是昭衍云游在外的博闻楼之主,是以赵莼也从未见过。 章一百八四 商量 梁延崇鹤发童颜,形貌俊伟,即便端坐上方亦显得壮硕如山,两道长眉下眼含精光,却叫寻常人等不敢目视于他。随一呼一吸,又仿佛有雷音咋响,充斥此间,抬望去,便觉滔天气浪澎湃而来,一时内心凛然。 他看赵莼前来拜见,顿时便向下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亦不需开口说话,便叫后者肩背一沉。 二人虽久未现身宗门,可对门中之事也算有所知悉,掌门仙人所谋甚大,初时奚、梁二人也对此颇有异议,只后来知晓七星尺已然被人取出,此事便早就木已成舟,这才不得不改了想法。又说一元冥水大阵能破的原因,赵莼只怕要拿下首功,即便梁延崇也不得不为之侧目,不禁要看看此人与那其它弟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一眼落下,他目中也有了满意之色,嗯过一声才道:“不错,的确是比当年的斩天还要胜过几分……你如今人魂已成,另外两魂可有门路了?” 到底是门中小辈,兼又为剑道中人,破除大阵乃是封时竟的主意,此人亦不过是撞到对方手里了,梁延崇心中暗叹,自不想年轻一代的弟子被搅入其中,可惜如今为时已晚,他亦不得说个什么。 赵莼埋首不动,声音倒是平稳,回话道:“弟子有幸观得陈族剑经,如今已取移剑炼魂之法,炼了三阳三阴两种剑煞出来,只待往后修行能够化用一二,借此破开境关。” 梁延崇闻声颔首,赞同道:“陈族剑经也是祖师所传,此法倒是可取。” 另一侧,奚枕石缓缓睁眼,竟是目如琥珀,流光宛转,只看她相貌不见有多秀美,可称一句眉深目阔,沉静如渊,然而开口之时,又似珠落玉盘,清亮悦耳:“我二人久在盟中,已然是多年未回宗门了,今日你携掌门仙人的旨意来此,就不知是有何大事要传?” 赵莼倒是想直接开门见山的,可惜她身为小辈,面对仙人问话更没有闭口不答之理,也好在奚枕石开口提起,叫她能够顺势拿了符诏出来,回道:“掌门有令,要弟子亲自将此符送到两位仙人手上。” 便看奚枕石大手一挥,那符诏就化作一道白光直直向她手中落去,其握住此符一语未发,只目光垂下,仿佛是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后才拿了符诏递去梁延崇手里,而后者也不细看,当即卷袖收起,便等着奚枕石发话了。 一来一去间,倒叫赵莼觉察出了些许端倪,好似奚、梁两位剑仙之中,却是以奚仙人为话事之人。 她也不与赵莼交待更多,得了符诏便已然心中有数,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二人晓得了,你若无什么大事,近来可留在万剑盟中修行一段日子,圣堂之中自有剑经剑法供你观摩,当要勤苦修炼,早破境关。” 说罢,又抬起袖来屈指弹出一道清光,落至赵莼手中即化作一枚小令。 “再有要事,可去寻谢摘元一见,你与他应当是见过的。” 赵莼依言拜谢,才听奚枕石嗯了一声,摆手令她退下。 即便不看符诏内容,她也能揣测其中之事多半是界南天海有关,奚、梁二人久在此地,对天海的了解或许还在掌门之上,有这两位仙人压阵,便是天塌下来自也有人去扛,何况奚枕石不曾过问于她,想必自己在这当中也作用不大了。 赵莼退出大殿,心下顿时长舒口气,又念着自身剑魂境界已成,持有的剑令也须更改,此之后,倒是能往圣堂一行了。 而待赵莼退下,梁延崇方拿了符诏细细一观,看下其中内容后又不觉皱紧眉头,心中大为震动。 他是知道掌门要解破此阵留下后手,却不想对方动作如此之快,竟赶在寰垣动手之前就把界南天海掀了个天翻地覆,如今一元冥水大阵只剩下最后一件玄物未破,俨然是与纸糊无异了! 看他面色如此沉重,奚枕石却淡淡一笑,将手落在案上一敲,言道:“延崇何必担心,掌门仙人既敢如此行事,就必然会有制衡之法留下,如今大阵虽已残破,可我等还有祖师遗剑在手,却不是旁人能够轻易撼动得了的。” 念及祖师遗剑,梁延崇这才稍稍缓了神色,却仍旧叹气道:“只怕动手太快,会有些惊动了太元等派……” “便拿寰垣来讲也是一番说法,何惧太元等派如何做想?”奚枕石转了转眼珠,倒没有太过担忧,“石汝成想借生死功行簿重序此界势力,掌门亦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如今我等都在棋局之上,真要到了那等不可逆转的时候,掀桌推盘也不过必然之事。寰垣寰垣,石汝成的指望可未必就在此人身上。” 梁延崇只是沉默,便收了符诏起来,才开口言道:“如此,我也好知会程道友一声,。” 奚枕石微微抬手,笑道:“无需说得太多,她自会明白我派用意的。” 话到此处,才念起今日前来传话的弟子赵莼,不由暗暗点头道:“此子倒是不错,也不知天海现此异象,会否对猎云台的出世有所影响,要是为此误了大道魁首之事,倒也可惜了。” 遂又感叹了两句时也命也,就不再去为一名外化期弟子分神了。 至于其口中尚算不错的弟子赵莼,眼下才刚刚拿了两仪剑令在手,终是能够凭借此物进入圣堂的第三层了。 她对弟子一向看得不严,自玉珂拿了剑令在手,赵莼便让她自行安排去了,万剑盟中剑修众多,无论是切磋论道还是交流体悟,都远远要比宗门方便。秦玉珂资质是有,恒心亦是不缺,唯在积累之上少过那些浸淫已久的前人,这与当初的赵莼并无不同,皆是她等年岁太浅的缘故,正好也趁此机会观阅他人剑术,好一采众家之长了。 “虽不知两道剑魂要用去多少岁月来磨,却也得一步一步地走了。” 赵莼沉思片刻,转而握住手中剑令,须臾后便已身至圣堂之中。 章一百八五 顺水推舟 甫一现身,便觉顶上悬剑离自己更近了几分,此处已是圣堂第三层,留在其中修炼的成果自也将远胜外界。 赵莼定定凝望了悬剑一眼,心中更把凝练剑魂一事看得紧要,便在此寻了一间静室清修,这才把炼制出来的两种剑煞拿在了手里。 此二者一黑一白,如玉髓般流淌成一团,却是凝而不散,如脂如膏。 其中幽黑深邃之物即是三阴剑煞,黑而无光,有如漆墨。若以法力缓缓揉散,便能从当中感到一股奇绝无比的寒意,并不是凛冽冻骨之寒,而是一种牵动气息,阻绝生机的死寂。阴阳清浊二气,下沉为地者属阴,是以这三阴剑煞中又独有厚重沉实之感。 雪白之物则明亮如昼,粗看去极易被灼了眼睛,捧入手中后更如一团烈火,饶是外化之躯也能感受到其上的灼热之意! 两者各行极端,一齐化用倒是不大合适了,常言道以地载天,赵莼也是想着先以三阴剑煞炼成地魂,此后再图天魂纯阳不迟。 想罢,她便将三阳剑煞收入袖中,挥手将室内阵法催起,这才收了心思凝神入定。 陈家先祖在剑经中有言,天魂主“慧”,地魂主“厚”。 后者看的是剑修自身体悟与积累,归其根本其实就是根基二字,这一道理她在凝就剑魂雏形时就已明白,所以地魂的雏形也是先于天魂雏形生成,此也是为何赵莼要先在这一道上下功夫。 而要想通过雏形将真正的剑魂聚成,可就不像从前那般容易了。 剑修要打磨这些修行体悟,直至淬炼出其中精华,这还仅仅是第一步。更为重要的是,此些感悟精华最终都要受用到修士自己身上,以壮补己道,历万千积累而铸精魂。三阴剑煞之所以能称为捷径,其实是代为筑成了剑魂之基,修士此后修行便如在这基础上垒筑楼阁,到最后时就可返回来吞去底部的剑煞,以做到移回剑魂,成自家之法。 而若不行此法,就不知要耗去多少岁月,打通多少门路,才能筑起一层坚实的基础了。 天魂纯阳的凝聚之法也是如此行事,只是此道的关窍在于灵慧,换言之,看的是修士先天资质,倒是更为玄之又玄,不好摸索了。 赵莼理清思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十分清晰有序了,她须得炼化三阴剑煞到了体内,以填入地魂雏形中作为基础,随后才好梳理心得,逐渐淬炼其中精华。到这里虽就成了水磨工夫,不得不耗费长久时间在上面,然而决定这时间长短的,还是修士本身悟性。 所以才说修行到了后头,“悟”的东西就远比“练”的多了。 赵莼携弟子玉珂登上万剑盟之际,此行来赴风云盛会的各宗弟子也已踏上回程。 左翃参心中惊动,坐在浮宫中亦是一语不发,先时见了天海异象的长老们,如今也明里暗里向上前来打探情况,可惜这事他知道得不多,如何做出应对也得等到回了宗门后,将此事回禀给掌门知晓才行。 若不是还要照拂手下弟子,他早已是自行回宗禀告此事,又哪需等过十余日去? 左翃参意气风发而去,最后却是郁气满怀而归,这一路回来不至洞府,而是先到了鹤圜丘中,递了符牌就要拜见掌门。 守门童子看他面色沉郁,又事先得过石汝成的嘱咐,眼下哪里敢开口阻拦,便连忙放了左翃参入内,暗说左长老不是领了弟子前去南地争夺风云榜吗,怎的真如掌门所说那般地回来了。 鹤圜丘四面环水,云雾缭绕,地势低矮却略有起伏,丘陵如波涛荡起,绵延不断,流水便在其中穿行,淅淅沥沥声响不绝。 更叫左翃参有了几分心烦意乱。 见他来此,石汝成反倒平静得多。 “掌门!”左翃参拧着眉头上前行礼,心头纷乱一片,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好了。 石汝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却是稳坐不动,缓了声音道:“你可是为了天海之事来的?” 左翃参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掌门已是知晓了?”,须臾后又觉自己是多此一问,以那界南天海的阵仗,仙人们对此不知那才奇怪。 他抿起双唇,待思忖片刻才道:“可惜我派并无剑道仙人,倒不好伸手进万剑盟中去了。” “万剑盟又如何,天海之事涉及我界存亡,倒也不是昭衍一家之责。”石汝成垂下眼来,虽留下一句点拨之言,却也不等左翃参自行悟出,便言道,“天海生变,我派身为仙门之一,自当派了人去查探一番,若有乱象生出,也好趁势镇压。” 话到半中,石汝成便有了几分成算与笑意,断言道:“此事,昭衍绝不能推拒。” 左翃参明了其意,顿时定下心神,点了点头道:“就不知门中哪一位仙人会去了,昭衍的奚、梁两位剑仙毕竟都在南地,还有一玄剑宗的程仙人……这两派一向同气连枝,却于我等不利。” 他的担心并无道理,石汝成虽位居一门之掌,然而门中六大氏族互相牵制,要想请动一位仙人出来可不容易。 “不必担心,我已传话与郗仙人知晓,等再过一段时日他便会动身了。” 石汝成目色微冷,因他首选之人却不是这位郗泽郗仙人,而是锦南萧氏的萧赴,此人道行深厚,底蕴可不比梅令纭、温隋这般年岁的人浅,便在六族之中也是当仁不让的头等人物,若有萧赴前去压阵,又何惧奚枕石、程雪缨这两人? 不过萧赴却是不愿,且又因他的搪塞,叫其余氏族也都有了观望之态,这才只能请了郗泽出来勉强一番。 好在麾下月沧、浑德两派亦有投诚,便从其中再请一位仙人过来,以其掌门之尊,倒也不会输了阵势。 思及萧赴一事,石汝成眉目之间也添了些许郁色,旋即又挥手令左翃参退了下去,这才展平帛书,欲往月沧门中去信一封。 章一百八六 萧赴 太元道派,静夜潭。 恰是霞云满天,日光垂照,算着已过辰正时分,朝雾退散,水气弥漫。 有罗裙侍女打起珠帘,三四个锦衣华服,神姿丰美的修士便凝肃了面容往内行去。 大殿内,正中立有顶刻千人闻道之相的铜制丹炉,两侧炉耳做兽首模样,怒目张口,纤毫毕现,丹炉旁可见数十童子正襟危坐,略靠前之人便手执蒲扇徐徐扇动,另又有诵念经文,低头打坐的人在,目视过去皆井然有序,未有人敢左顾右盼,分心旁顾。 便是有人走动进来,此些童子亦分毫不动,仿若未觉般自行自事,个个乖顺无比。 因有这些人在,行入殿内后便能闻见一阵低语诵读之声,整齐若一人开口,故也不会觉得繁乱。 这几人入殿之后又分坐两侧,相互之间并不交谈,只相互颔首示意,随后便作闭目养神之态,随殿中诵经声音缓缓点头。 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八个提炉侍女缓步从内间行出,这几人便顿时睁开双眼,自那座上站起身来,垂首躬身行礼,齐声敬拜来人。 却是香风比衣摆先至,要等那八个侍女齐齐排开站在阶上,那人才摆着宽袖踏入外殿,只看身形,当是个高大挺拔之人,再看其面貌,则不得不说一句姿容昳丽,形貌俊伟。其头戴一顶赤红五宝巾,身披同色水云纹鹤氅,踏一双玉龙含珠的玄黑鞋履,正是穿戴不凡,衬得其人更为庄重威严。 等唤了面前四人平身,才见左侧上首的凤目女子稽首言道:“老祖,昨日左翃参已携众弟子回返宗门,随后便看他急着去鹤圜丘拜见掌门,想来也是为了界南天海一事。” 许是提到了这一大事,四人脸上神色便都算不上轻松。 萧赴垂眼一望,只略微抬起手指动了动,敲得两声轻响出来,言道:“此事掌门已有安排,不必管他。” 凤目女子面色微顿,却又不敢再次开口,遂点了点头退至座上,这才见身侧唇红齿白,眉目飞扬的少年向前一步,施礼向萧赴询问道:“孙儿愚昧,却不知老祖为何不愿往天海一行,想着这事若由老祖前去,我萧氏一族也好拔得头筹,瞧瞧昭衍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这少年看似年轻,实则却有洞虚修为在身,只是资历稍浅,底蕴不足,在这四人中间仅能算作末流,论理不该由他发话,怎奈他是萧赴直系玄孙,这一代中不过仅剩一人,是以在血缘之上更见亲厚,倒是羡煞旁人,得天独厚了。 果然,萧赴听了此言亦不见皱眉,只是闭了闭眼,语气未有喜怒:“涿儿年岁尚浅,入此境来才不过几百年间的事,遇事到底轻率。” 少年也丝毫不恼,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老祖教训的是。” 另外三人不动声色,见此小儿卖痴的谄媚之态,心下又难免觉得鄙夷,只碍于萧赴在此,却是谁都不敢表露半分。 “如今尚不知天海生变的内情,倒不好草率前往那地,”萧赴看他一眼,旋即直了直身,又道,“须知万剑盟久在南地,又以剑道之名笼络了众多修士,梁延崇尚且不论,一个奚枕石,一个程雪缨,却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便赶往过去,也绝无可能从这两人手中抢占先机。再者,此代掌门虽得有威望,却到底不是六族出身,一旦要兴大事,终究也是独木难支,回过头来仍须与我六族商讨,到那时,何愁没有我族出手的机会?” 他直抒胸臆,谈至石汝成时亦不见多少敬重,倏而淡淡一笑,挑眉道:“不过,若掌门诚意足够,我亦不是不能动身前往,可惜他想得岔了,对手中之物又抓得太紧,如此,我又何必卖他好处?” 几人听得这话,顿时便了然于胸,即知石汝成还是不愿拿了生死功行簿出来与六族共享,故不止是萧赴一人,另外几族亦选择了按兵不动。 至于郗泽,此人虽受周氏奉养而登仙,却自投靠掌门以来,已然是与六族疏远,可知他此番出手也绝不是周族授意。 那便无谓其他了! 萧涿转了转眼珠,旋即故作一番恍然大悟的神情,又恭维一句老祖圣明,这才喜滋滋地坐了回去,对旁人眼神视若无睹。 此时又见右侧上首的白发老者同时起身,其眼皮颤颤,仿佛不大精神,身形亦是佝偻前倾,好似已至风烛残年的岁月一般,垂首向萧赴言道:“老祖,晚辈亦担心天海有变是与阵下金乌有关,毕竟此般异象以前从未有过,倒怕是大阵上头出了差池。虽说周元阵宗已诛,可知晓破阵之法者却不止我太元一家,如若昭衍起了异心,又或者,要是他等已然知道了祖师的布置。” 他抿了抿唇,眼皮一刻不抬,平声道:“倒也不是没有要和我派鱼死网破的可能。” 萧赴听后颔首,待想了一想才道:“尔等所忧也有道理,只是祖师远谋实非我等能够揣测,若真是昭衍暗中破了大阵,那便要获罪于天下生灵,合该由万族齐力共诛,此事祖师亦有提及,想来我派欲要成事,委实也绕不开那昭衍去。一切种种,就先等掌门那边有何说法了。” 心说若不是有寰垣在外窥伺,此番天海异象即便无凭无据也要落在昭衍头上,且有太乙金仙立下的万剑盟在此,天海失守怎不是它昭衍渎职之过? 倒盼着此事当真是与昭衍有关了。 便在北地仙山无不为天海异变所惊动之时,赵莼却是得了安宁。 因是早已炼制了三阴剑煞在手,她在凝聚地魂之事上也不曾遇见太大的瓶颈,只是这诸多积累终究需要长年累月来熬,倒不可称为一件易事了。 只看她用去足足一百二十载岁月才终于破关,就可知晓其中难处。 此间之人不知春秋更迭,却晓得境界升涨,赵莼在一片平和中睁开双目,仿佛只眨眼过去了一瞬,须得凝定心神才知岁时变迁。 章一百八七 追剑慑魂 她长舒一口浊气,顿觉心胸开阔,神思清明。 凝视地魂所在,便看见一柄长剑空悬而立,与另侧人魂两相呼应,正中刻印是为墨黑之色,观去素朴无锋,沉实厚重,倒是和人魂之剑迥然不同了。倏地,赵莼心有所感,立时是站起身来向外行去,走过不了多久,即到了圣堂中的试剑之地。 她需一人前来试手,便摘了自身剑令下来录去神识,不多时,有两仪道纹的剑令就微微一颤,再过片刻之后,赵莼身前约二十丈远的地方便陡然冒起一道利光,自其中踏出个黑衣束发的年轻修士,面白无须,眼神清正,同时呼吸微促,似还有几分激动之色。 此人外化修为,却不过两窍剑心,尚当不得一句剑尊之称,按理说更成不了赵莼的对手,只是她寻人斗剑时并未有所限制,旁人一见赵莼名姓,登时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待回过神来却发现早已有人应战,便不由失悔万分,叹自己错过了一桩大好机缘。 毕竟这昭衍剑君声名在外,于万剑盟中已然是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与之斗剑虽大半可能是必输无疑,然而只要稍稍有所体悟,就已完全受用无穷了。 黑衣修士正是想着这理,心下激动万分,才要稽首自报家门,便觉身体一僵,一瞬间神思恍然,体内气机更如霜冻一般地凝滞不动,只目中眼瞳尚能转动,其余肢体倒完全无法动弹了! 他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待眼前白光一晃,竟已是从那试剑之地中退了出来,哪还见得什么赵莼身影。 “这,这又是什么手段?” 黑衣修士疑窦满腹,虽晓得自己是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可令人惊奇的是,他竟完全不知是如何败的,更瞧不清对方动作,眼下仍云里雾里,实在百思而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便以为是自己剑法拙劣之故,不禁分外羞愧起来。 倒不曾怨怪赵莼动手太快,叫自身不曾起势防备。毕竟这试剑之地本就为论剑切磋所设,修士遭遇瓶颈而急切之时,不由分说动起手来也不算少见。 想罢,这人便摇头退去,细细揣摩着方才那般感受,意欲从中有所体悟,却不知晓除他以外,赵莼又一连斗过十余位修士,皆寸步不动,照面即胜,且不论他这二窍剑心之人,便再多上几窍也是亦然。 又落去一道剑气将面前之人斩落,赵莼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自她凝聚地魂坤阴之后,己身剑意即又有所壮大,令她冥冥之中有所感悟,似乎这剑意的用处又不与从前相同了。 于是才有了这试剑之地一行,叫赵莼得以验证了这一突然悟出的念头。 适才与人斗法时,她只以一道剑意向对方落去,却是凭空将那人给当场慑住,虽仅有人魂、地魂两道,可就算是剑心境修士亦无法从剑意之中挣脱出来,更遑论剑修以外的其余人等。此剑意慑人于无形之中,与她斗法的人内未有一个能反应过来,就不要说招架,乃至于化解这一手段了。 彼时剑意落去,乃是直接封锁对方紫府,随后下缚丹田,以绝修士气力涌流,受此手段之人只觉神思混沌,气机凝滞,好似为人锁住肢体,哪里还有反制之力? 与她斗剑之人当中,三窍剑心以下者挣脱无法,甚至到落败时也不能察觉到其中玄妙,剑道境界略胜于此的,能知晓自己是在紫府元神上受人所制,但亦没有化解之能,只得束手无策地等着剑气斩来。 至于七窍剑心以上者,却是因人数不多,叫赵莼未得一见。 不过她亦有所推测,此般境界之人纵有化解脱身的办法,却多半要耗费不短的时间,而生死斗争之际,一点疏忽都能断送了性命,但若被她慑住一瞬,赵莼就不会予那人活命的机会。 “若与那杭书白斗法时,我能有此等手段傍身,他只怕会败得更快!” 这可是元神一道上的克敌之术,任你有千百般守御神通,只要被我拿住一刻,就再无法逃出我的剑下! 千里万里,我亦能循着剑意杀了过去! 赵莼暗暗点头,心说这时再要与程勉真一战,她可就底气更足了。 于是自说自话道:“才有两道剑魂便得了如此神通,待我再将那天魂纯阳给凝聚出来,想必在慑住对方的同时,就能直接以剑意穿透紫府,磨灭了那人的元神所在,到那时,才真是随心所欲就可夺人性命,再无任何对手可言了。” 赵莼若有所思,一路出了试剑之地返回静室,待放开神识从圣堂第三层向下落去,倒不难知晓弟子玉珂如今正在闯那炼魂之塔,且已过了四十七层,正是对应着六窍剑心境界,算来可谓剑道天才,便在这万剑盟中也称得上是佼佼者。 而看弟子仍在圣堂之中,赵莼便知晓此届风云盛会也是不能成了,这自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大会不兴,即昭示着界南天海仍陷乱象之中,外人还无法乘舟入海,更休提争夺榜名,承受气运灌顶。 此于各大宗门的一等天才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坏处。 不过万剑盟未乱,盟中剑修亦不曾受到征召,便意味着南地如旧,倒也没有因此而混乱起来,如今的局势尚还称得上稳定二字。 赵莼心中自然盼望着情形稳定,不然南地一乱,昭衍、太元这两大仙门就须率先有所动作,洞虚修士还可坐观虎斗,下面的长老弟子可就不见得能有多少宁日,她一心想要积蓄实力,此刻自是能不冒头就不冒头了。 “地魂主厚,用去一百多年岁月也在我意料之中,至于天魂纯阳,那就有些不好说了,若是不能窥见灵机,困个数百年头都算少的,便还得看自身运气了。”赵莼低低叹了一声,只道自己闭关期间可莫要有什么大事生出,不然错失了修炼上的紧要关头,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她虽感叹,心中却不曾生有多少畏怕,只笃信一个事在人为,是她赵莼的运道,就不可能落到旁人身上去。 章一百八八 天元之柱 天海浩阔,一望无垠,此刻碧水倒倾,云潮上涌,两者交汇不清,反成就一片云水漫流的奇景。 只是于众多修士而言,却未必想要看见此番景象。 现下天海颠覆,已然有不少修士认为此与寰垣有关,如今三千世界便无疑是大劫临头,以至于天下之人莫有不惊慌忧虑的,局势竟空前紧迫起来。 太元道派中,因萧赴不肯受命来此,便只得由郗泽来了此地,说是与万剑盟之人共守天海,实则却迟迟无法插手其中,一是因他不在许久不在南地,诸多事情并不如万剑盟这几位剑仙了解得深,二也是奚枕石等人有心防备,不欲让这外人试探其中奥秘的缘故。 郗泽领命而来,本就想在此占下个一席之地,如今一直不遂心意,便难免暗生郁闷,对此颇有怨言。 好在奚枕石等人就是防备得再厉害,也抵不住一位源至仙人的眼力,却叫郗泽看出这明显是海中禁阵出了差池,毁了一元冥水阵中天地颠覆的阵象,这才有了如今大乱,奚枕石在此瞒不得他,便只按从前打算,先取寰垣之名与他搪塞,又说万剑盟中尚有祖师遗剑存世,即便大阵松动,亦不会叫阵中之物给挣脱出来。 郗泽自不曾尽信此言,却只得按照这般说法先向门中回禀,此后石汝成要有什么对策,他再听命行事便就是了。 又许是近百年来都不见天海之中有何变故,太元门中亦不见有何动作,便叫郗泽先在此地停驻下来。 此刻他衣饰俭朴,坐卧榻上,神情之中多是百无聊赖的倦怠,不紧不慢将手中念珠捻动,双目闭起,嘴唇翕动而不闻其声。 良久,一灰衣童子突然入室跪倒,轻呼道:“仙人,月沧门的朱仙人来了。” 郗泽顿时睁开双眼,自那榻上直起身来,略端正了几分神色,颔首道:“如此,还不快快请来。” 因念着奚枕石、程雪缨这二人皆不是寻常之辈,此番与他同行过来的,便是月沧门此代掌门朱寒径,虽说仙人之间素不动手,自然也难以分出个伯仲高下来,不过有着这一门之掌的身份在,多少还是得高看几眼,需额外以礼相待。 故朱寒径入内时,郗泽已是起身相迎,面上含笑道:“不知道友亲至,失礼了,失礼了。” “郗道友客气了!”朱寒径是个身披华美衣衫,气度甚是雍容的高壮男子,此刻只稽首回礼,便正容道,“实不相瞒,贫道此番过来正是要向道友辞行的。” 闻此言,郗泽心头一跳,又压低了双眉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哦?可是有何要事……” 朱寒径摆了摆手,直言道:“非也,是因我月沧门中只得贫道这一位源至修士,又忝居掌门之位,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实不好离宗太久。眼下天海之中已无变故,再有诸位道友坐镇此地,贫道已是极为放心,却该返回宗门安抚弟子,就不继续逗留于此了。” 如非涉及宗门存亡,似掌门掌教这般人物向来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如若连一门之掌都不得不亲自出手,只可说事已至此,倒也无多少余地可言。 封时竟可长年累月云游在外,正是因昭衍门中尚有多位仙人坐镇,朱寒径却独木难支,门中并无第二位仙人可倚。 故如今前来辞去,亦是情理之中,无可指摘。 郗泽心有遗憾,自觉朱寒径一走,只凭自己一人怕是再难同奚枕石等人叫阵,然而对方话已说到这般地步,任他心中再有多少不愿,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挽留,便只能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不错。” 怎料话才出口,两人心头便同时一震,仿佛天下间有什么重要之物要出世了,竟叫他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随后齐齐一跃,下刻就已攀上云天。 然而两人已算即刻动身,云中却仍有三道身影先行一步。 郗泽皱眉一看,见正是奚枕石三人不假,便顿时压低眉头,暗有不愉。 不过很快,他就从奚枕石身上移开了注意。 只见眼前那方云水交融的地界中,突地有一处涡旋卷起,并不断向周遭席卷开来,涡旋正中深黑一片不可见底,就好似一张望不穿的大口,须臾后连天色都逐渐暗淡下来。能见碧色之中一轮黑日,与金阳两相对望,各据一片云天。 奚枕石等人不敢拿大,皆屏息凝神注视其上,欲随时请出祖师遗剑以镇压其中异变,又忽听天穹之上雷音阵阵,几道白光闪动于黑日之中,倏地化作百道,如夜空星子,明灭不休。 轰! 伴随此声巨响,一道白光忽而从中陨落,直至砰然砸在云上,这才众人看清此物真容! 梁延崇定睛一看,顿时心潮涌动,双眼放光,急呼道:“是天元之柱!” 经他一呼,便是镇静如奚枕石,亦不觉讶然道:“如此说来,风云盛会虽有所耽误,可大道魁首却要出在这一代了。” 便说猎云台下有一百零八根立柱,即玄门道家之中承载起天的天元之柱,修士若想登上云台角逐魁首,这唯一之法便是取道于天元柱,不然任谁来了,也无法踏入猎云台中。 如今天元柱现,即意味着这一代的大道魁首必然将由此决出。 虽说猎云台之事早已有了征兆,可谁也无法就此推演出这具体时机来,便使得各大宗门都有不少如程勉真一般,为此压制突破,以争夺大道魁首的弟子。此后又闻天海巨变,不少人皆心中惶惶,更不知此事会否生出波折。 今日方知尘埃落定,那猎云台必然是会降下来了! 程雪缨暗暗点头,心中沉闷更一扫而空,笑言道:“比之这等盛事,区区风云会又算得了什么,却要看此届魁首要落至谁家了!” 她几人中不乏有争夺过大道魁首的人在,只说梁延崇一人,就是与秦异疏、云阙山周朔同代而出的人物,自晓得天元柱中各藏一道,却看谁能先行悟出,便能占下这一根天元柱来,直等到所有立柱都已被人占据,猎云台便会在此上展开。 章一百八九 各方齐动 眼看这天元之柱一出,也便叫郗泽歇了其他念想,如今争夺大道魁首在即,朱寒径如何已是不甚重要,想必不久之后门中亦会得了消息,六族内的天才弟子更无不盼着此刻,这界南天海却是要热闹一阵了。 另一侧,朱寒径眼神微动,心头已是拿定了主意,便说大道魁首虽多半会落至正道十宗弟子头上,怎奈何当年又有周朔这般异军突起的人物,凭此先例在前,何人不想做那第二个周朔? 而他月沧门不看出身,广收门徒,门中弟子数目甚众,各家路数百花齐放,倒是能在这天元悟道时占下好处。 正是因天元之柱各藏一道,唯有缘人方能将此悟出,并合乎自身道法,便注定了登上猎云台的修士中不会出现同道之人,似浑德阵派、一玄剑宗这等路数已定,专取一道的门派,却反而会在这上头吃亏。 他暗暗一笑,倒不曾就此搁置了回返宗门之念,数着此代门中确还有不少资质上乘的弟子,已然是对此有了成算。 过两日,朱寒径便向奚枕石等人此行,挥身回转到了月沧门中。 奚枕石自不拦他,与梁延崇、程雪缨同坐殿内,神色当中竟是存了几分凝重。 却不怪她们三人面色有异,而是日前一百零八根天元柱彻底落定,个中情形却叫人大感意外。要晓得她这几人都是剑道仙人,程雪缨更出身剑宗,自希望此道昌隆,能有后辈力争魁首。哪料得天元柱中与剑道相关者不过仅此一处,便意味着天下剑修只一人能登上猎云台去。 不说一玄门下尽是剑道天才,就是昭衍门中的剑修弟子都已不止一人,即可知此番争夺不可谓不强烈。 程雪缨目不斜视,只初闻此讯时略有些许意外,随后也是镇静下来,淡然道:“结果既已如此,就要看小辈们如何争取了。” 于她心底自希望那唯一的剑道天元柱能被谢净所得,后者修行至今早已能入通神境界,压制修为也正是为了今日,如若在此失之交臂,未免太过可惜。不过她也心知肚明,除谢净外,论剑道天才更要属昭衍门中的赵、池二人,太元弟子尚无人能与谢净争锋,是以这剑道天元柱的归属,怕也要从这三人当中选出。 程雪缨存有私心却无可指摘,毕竟奚枕石心底也更盼着本门弟子能够夺得其位,赵莼也好,池藏锋也罢,终都是昭衍弟子,只不过平心而论,确是前者更胜一筹。 此讯凭风而走,迅速是席卷天下修士。 因那天元悟道不看来历,不择修为,甚至也不论正邪两道,故一时之间汇聚此地的修士便堪称多不胜数。自名门大派的天才弟子,到混迹四方名不见经传的无门散修,却是鱼龙混杂,参差不齐。 于天下人而言,涉及大道魁首出世,又哪是风云盛会能够比拟一二的,便不为着争夺魁首之位,只单单来此增广见闻,结交各派天才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且不过半月之内,就见众多修士南下到此,并诸多平日里难见踪迹的人物也现出身来,一改天海生变后南地郁气沉沉的景象! 南地,定仙城。 却是南北散修尽汇于此,并大小势力驻留其间,为着天元柱降下一事议论纷纷。 能见客店之中人满为患,修士三五成群坐于一处,有锦衣少女面带好奇,瞪着一双圆而清澈的眼睛,向身旁女子小声问道:“师叔,都说这天元论道向来一视同仁,并不限制境界修为,那岂不是连我等筑基弟子也可以前去试试了?” 她这几日可算听了不少传闻,对那大道魁首更是分外憧憬,虽心知肚明自己远不如那等天才厉害,却难免生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念头来。 被唤作师叔的女子年岁更长,修为亦远在锦衣少女之上,她看了眼少女沾沾自喜的模样,立时便洞悉了对方心中打算,不由得轻叹一声,肃容道:“你这妮子倒是敢想,可知天元悟道中的悟道二字从何而来?我辈修士不到外化境界,有谁敢说自己身在道中,便是那等真婴修为就早早领悟了道意的人物,也大多出身名门,实非我等可与之相提并论。连你师叔我都不敢有天元悟道的把握,你倒是想得远了!” 诚如少女所言,这一百零八根天元柱并不对修士境界有所限制,然而修士在真婴修为以下,却是难以触及大道之玄,而论及悟道深浅,真婴修士又不比外化修为之人来得深厚,是以真正来此争夺天元柱的,仍是以外化修士占了多数。 少女得知自己不成,倒也不见多少遗憾,只是顺着这话嘻嘻笑道:“既如此,岂不是谁修为高,谁就能悟出道来?” 女子便抬起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话不是这样讲的,虽说大能修士论悟道参玄要远远胜过下面之人,可自从这天元之柱问世以来,却从没有通神、洞虚修士能占下过天元柱,其中或许存有隐情,倒不是你我能够弄得清楚的了。” 二人话中内容算不得秘辛,故在这客店之内也不曾引出什么惊动,只使得有些心思浮动之人闻听此言后,又不得不放下念头来。 仙城之中以散修居多,客店处人来人往,却成了个消息传播之地,有奴仆囫囵听了一耳朵,自忖是打听清楚了情况,便赶忙奔回本家,将此禀报给主人知晓。 此座府邸位居内城,便意味着府上主人至少也是外化中人,此人名唤万冲,散修出身,却心性坚忍,悟性天成,入城后便走了门路拜入一位通神修士座下,迅速在此站稳脚跟,并成了那通神修士颇为喜爱的徒儿之一。只可惜天下散修的通病都应在了道法之上,万冲亦不例外。 头上恩师的路数与他不合,他又舍不得改道重修,至如今以来已困在外化期足足有两千余年之久,皆是苦寻道法不得。 哪知自身还有如此运道,能等到天元柱镇落下来,倒可谓是一线生机也不为过。 章一百九十 野心 万冲相貌平平,衣饰俭朴,只着一身灰蓝道袍,神色从容,气度温和。 不过能在定仙城这般势力复杂的地界立足下来,便意味着他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听得奴仆禀报,万冲心底已是逐渐有了个念头,他暗道通神修士既无法夺占下天元柱来,于他而言自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天底下论起悟道参玄,一向都是以修为高深者占优,虽也有真婴期就领悟了道意的绝顶天才存在,可真婴就是真婴,哪里能与外化修士相比? 他这段时日内遍查古籍,又四处探听,已知从前夺占下天元之柱的修士中,真婴不过寥寥几人,即可见天元悟道时,修士本身对大道的领会深浅也极为重要,却不是那等初窥门径之辈能做到的。 “我万冲自问资质不能与那些名门大派弟子相比,可这两千余年来的积累,旁人亦不能轻而易举就将之越过了,便争不了大道魁首,我也要争一根天元柱,给自己走出一条道来。”他紧紧握住双拳,想起近来所打探得知的消息便激动难忍。 想那大道魁首一代只出一人,多是会应在正道十宗的弟子身上,然而蕴藏大道的天元柱却有一百零八根,修士若能从中参悟大道,好处自然不可估计,他因道法残缺方才困于此境,若是能借助天元裨补缺漏,便能够趁此机会更进一步! 又听说每根天元柱所蕴藏的大道皆是不同,若有人先行夺占,后面之人便无法参悟此道,可见这先来后到的顺序也颇为重要,万冲出身散修,更明白抢占先机的紧要,等一想明白这一道理,立时就晓得自己该动身了。 于是向上辞别师长,当日便朝着界南天海赶往过去。 月沧门,渡飞渊。 朱寒径以仙人之身,横跨河山不过一念之间,故他回返宗门时,门中上下还有多数人不知天海之中已落下了天元柱,便只有洞虚修士心有所感,能察觉出天地间有浩大气运出世,却少有人往大道魁首上面联想。 只待朱寒径露面出来,诸位洞虚才恍然大悟,随之欣喜万分。 “想当年昭衍门中的大道魁首陨落时,我还以为万载之内这猎云台不会降下第二次来,不料才数千载岁月过去,新一代魁首就要出世了。”殿中鬓发斑白的老妪唏嘘一声,不由得感叹道,“可见寰垣虽在,我人族道修的气运却没有绝灭,想来那旧日余孽也决不能撼动我族半分。” 此言掷地有声,众人听后虽稍有宽慰,但又不是人人都把注意放在了这天下正统之上,余下修士当中,更不少人在揣测此代大道魁首的人选。 “骊姑这话确有道理,”一身量矮小,面如婴孩的奇异之人站起身来,细长双眼内精光闪烁,语气高亢道,“要知道大道魁首聚三代气运于一身,得此一人,至少可保宗门数万年昌隆不衰,云阙山的周仙人便是如此。若这等人物能落至我派门中,又何愁宗门不兴?” 一语既出,无人不为之动容,便连上头神色平静的朱寒径,亦不像面上那般毫无波澜。 论资历与寿数,他不能与温隋、梅令纭这等仙人相提并论,可比起其余诸位仙人,他的岁数也绝称不上年轻。月沧门的上代掌门,他的恩师,便是在坐镇宗门万余年后开始倾尽心力培育后辈,如此才有了他的得道功成,保下了月沧门又一代基业。 朱寒径循例而行,欲仿照其师之举广收门徒,又对弟子间的明争暗斗视而不见,只盼有惊才绝艳者能够脱颖而出,可惜这数万年来一直不遂心愿。 他垂下眼神在殿中众人身上淡淡扫过,便觉一口郁气堵塞喉间,难以言表。 此些洞虚修士无一不是曾经资质上佳的弟子,他对之寄予厚望,然而却无一人能够摘下道果,承继祖业。从前虽有忧心于此,却也念着自己春秋尚在,无需急于一时,岂知岚初派一事后,几乎令其余大宗人人自危,如月沧门这般举宗上下皆系于朱寒径一人的门派,便更是难脱此般处境。 如若真如方才所言,叫此代大道魁首能够出在月沧门下,他便可放下大半颗心来了。 那奇异之人对众人反应十分满意,登时眯眼一笑,仿佛是掐准了人心,摊手言道:“我派门徒甚众,门中弟子亦不像浑德、一玄那般专精一道,论这天元悟道的优势,我派可不在昭衍、太元两派之下!” 殿内修士徐徐点头,可知赞同此话者不在少数,且他等也晓得这相貌奇异之人为何会在这时跳出来说话,其名为黄甘,虽也是朱寒径座下弟子之一,却因身具一丝黄豺血脉,在同门之中一向是不如上头的师姐师兄们得脸,如今第一个蹦了出来,除了是借话想在恩师面前卖弄之外,另也是存了私心在内。 便有看穿了黄甘心思的弟子嘴角一撇,泼下冷水来道:“话虽如此,大道魁首却不易得,我听闻昭衍真阳洞天那名弟子也是外化修为不假,虽是后起之秀,可却不容小觑。” 心系宗门者听此话来便有几分不豫,稍有理性者如骊姑一般的,闻言却以为话中不无道理。 正道十宗揽尽天下英杰,各门各派皆不缺名震四方的弟子存在,昭衍论后起之秀有赵莼、池藏锋等人,便在此之前也有袁徊月这位大师姐在,太元则更不必说,六大世家互成牵制,每一宗族都有扛鼎之后辈,此回怕要倾尽而出,与昭衍来争这大道魁首之位了。 月沧门上有昭衍、太元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峰,而同在正道十宗内,一玄门下有早已成名的谢净,伏星殿中亦可见两大魔婴分庭抗礼,要想争夺大道魁首,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黄甘神情一顿,暗暗咬了咬牙,自小心观望了几分恩师的脸色,见其目光之内略有晦涩,便知朱寒径心中却更喜好自己的话,因而底气更足,索性将自己探听而来的消息在此尽数道出。 章一百九一 诸派 他略微直起身板,斜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便言辞振振地开口道:“诸位师兄师姐怕还不知,师弟我敢说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已是打探清楚了,昭衍正玄洞天的大弟子,即此代大师姐袁徊月已然在百多年前破开境关,到了通神境界当中,此回天元悟道,她定是不能前来了。至于真阳洞天的赵莼……” 黄甘缓下声音,摇了摇脑袋道:“她与那元渡洞天一脉的池藏锋一样,都是以剑道见长的弟子。然而这一代大道魁首的争夺中,一百零八根天元柱内却只有一处有关于剑道,故不管那两人何等厉害,所能登上猎云台的都只一人罢了。此外,一玄剑宗的谢净也是如此,可说这次魁首争夺,一玄怕是要铩羽而归了。” 他有心未讲太元之事,却是因月沧与太元之间关系紧密,如今都已站在同一条船上,便是太元得了魁首之位,也总好过与自身对立之人获此气运。 “竟是只有一根剑道天元柱?”适才说话那人微有动容,转起眼珠道,“那赵莼是亥清门下弟子,池藏锋却拜在了她师侄珲英座下,同是太衍九玄一脉,可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就不知昭衍要如何抉择了,而若这唯一的一根剑道天元柱是被谢净所得,呵,那便有意思了!” 话里话外,不外乎是盼着两派离心,当年秦异疏的魁首之位被周朔横夺一事能够重演。 朱寒径固知此事,心中所念却不似小辈们这般狭隘,他暗暗点了点头,径直望向黄甘道:“若如徒儿所言,我派也不是没有夺魁的机会……为师记得你座下还有几个合适弟子?” 此话正中黄甘下怀,叫他扑通一声跪倒下来,回话道:“多谢恩师关怀,徒儿座下确有一名弟子,名唤作陆凌菱,如今已有外化修为,悟性、资质都还尚可,敢请恩师准许,令她前去一试!”说罢,又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朱寒径看他如此,亦是心生感念,颔首道:“此是大好机缘,自不该白白错过才是。” 便是许了那陆凌菱前去天元悟道。 黄甘喜不自胜地站起身来,遂又闻朱寒径向骊姑言道:“你门中若有合适弟子,也莫要耽搁了这等大事,可尽去尝试一番。” 又看骊姑满身衰老之相,想到她余寿已是不多,便更是唏嘘难言。 黄甘见此,目中晦暗一晃,却无言坐回原处。 待朱寒径向众人交托完了这事,黄甘才与众人一齐退出大殿,因他身份有异,平素在诸多同门面前做小伏低已久,此番突然出头,却叫人惊讶不已,不得不侧目相看。 他自视若无睹,依旧是毕恭毕敬地与诸位同门辞去,待回了洞府之中才把弟子召来面前,语重心长道:“徒儿,为师这次已向掌门恩师为你求得天元悟道的机会,你自尽力而为便是,即便争夺不了那大道魁首的位置,若能够夺占下一根天元之柱,那亦是受用无穷。” 陆凌菱模样清丽,身量适中,观其外貌已与常人无异,然而她与黄甘一样,都非纯正的人族道修,即便修习了正统道法,也不比其他弟子更得倚重。她清楚月沧门中虽人妖混杂,不乏有妖修慕名前来求道,可越是到了宗门上层,就越是由人族道修主宰,诸多大事之上,是决不能容异族插手进来的。 此回若不是恩师黄甘竭力争取,她去不去得了倒还难说。 故她郑重一拜,坚定道:“恩师放心,弟子定不辜负恩师期望!” 又说师伯骊姑门下或还有几名弟子要去,到紧要关头,即便是要从那几人手中争夺,也不容她后退一步。 陆凌菱自然应下。 却说天元柱之事一出,天下剑修无不扼腕叹息,要知道数百年来天才辈出,其中名头最盛的昭衍剑君赵莼便是此道中人,如今万千剑修只一人能去争夺大道魁首,有不少人皆以为赵莼会当仁不让夺占下此根天元柱来。 而一玄门下,却另外有做想法。 谢净敛下目睫步入殿内,四面昏沉无光,只一柄巨剑将半截剑身立起,剑锋沉入一片深青寒水之中。 她在那巨剑之下跪倒,行拜礼道:“弟子谢净,叩见掌门仙人。” 然而面前并无人影,须臾后才听一道沉着威严的声音自那巨剑之上传出,问道:“天元柱一事,你可听说了?” 谢净目不斜视,点了点头,言道:“回掌门,恩师已于上月传讯回来告知此事,此回天元悟道,弟子势在必得。” 语气从容,更无半分犹豫迟疑。 “好!”那声音爽快而利落,似有带了些许戏谑,“我便把话放在前头,门中欲往天海一行的弟子,有一个是一个,宗门绝不可做任何阻拦,你既胸有成竹,就不要让别人抢了你的机缘!” 谢净早已习惯这位掌门的作风,闻言只是一笑,便有赵、池二人这等声名不下于她的后辈,亦从不曾使她动摇。 一玄剑宗意属谢净,伏星殿与云阙山亦从弟子当中优拔了俊秀良才,而佛修宗门意不在大道魁首,浑德与隐仙谷两派弟子不丰,也只寥寥选了几名合适之人出来,十宗所剩下的太元、岚初两派,一个昌隆正盛,一个颓态难掩,竟都不见多少纠结。 太元之中有六族鼎立,便各取一人也有六名能够力争魁首的天才,石汝成自不肯让世家大族再显峥嵘,遂又从寻常出身的弟子中选了不少人来,裴白忆虽名在其中,却又因修行剑道之故,并不被左翃参赋予厚望。 至于岚初,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梅令纭退位后,便由弟子施举映继位为了掌门,因是正道十宗内唯一一处由洞虚修士执掌的宗门,若不是有梅仙人竭力支撑,岚初派的日子怕还要比眼下更难过得多,现如今已有不少宗门脱去依附之身,只凭施举映一人之力,更是处处显出弱势,不得不仰仗太元鼻息而存。 她肃容而立,凝视阶下三名修士,纵说不出满意二字,却也晓得这已是门中极为出色的弟子了。 章一百九二 事前 那三名弟子俱是外化修为,神情谦卑而不显拘谨,可见是心性上佳之辈。 施举映逐一将之看过,末了未发一言,便领起三人入了殿中。 自梅令纭退位,由她继任掌门以来,前者就以清修之名闭入殿内,算来已有数百年不曾出世,便是自己想要求见,也往往只能得到几枚符诏传下。这对外的说法是掌门之位有所更替,门中要事皆已交由施举映处置,她自不好出面干涉,叫那门中有了二主。不过私底下,梅令纭亦是对弟子坦露了实情。 散仙弃劫毁道,是为天地所不容,故每过三千载便有散仙劫加身,如不能平安度过,就只得一个身死道消的结局,而越是与此方天地缔结联系,那散仙劫的威力就越会向上攀升,此中凶险,梅令纭也不曾有底气担保自己能渡劫保身。 到紧要之时,不定还要向已经渡过散仙劫的温隋请教一二。 是以施举映领了弟子入殿后,也未曾见得恩师真容,而仅是望见一面水镜,依稀可从中辩出恩师模糊的身影。 她不做犹疑地向那水镜稽首见礼,身后弟子更齐齐跪下,低眉垂目不敢抬头。 良久,才见水镜之上荡起一层涟漪,接着便有柔静平和的声音传渡过来。 “此三人资质尚可,如是天元悟道,可尽力一试,不必强求。” 梅令纭何等眼力,不过扫来一眼,便已将这三人的底细看了个清清楚楚,知晓此些弟子虽不能与那等顶尖天才相比,可只要尽心培养,来日未必不能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想那天元悟道何等艰难,她自不认为眼前弟子就能独出众人,力夺此等机缘,要说能够占下一根天元柱来那自然更好,可若无功而返,却也没有过分苛责的必要。 她淡淡将施举映的神色揽入眼底,自也能看清对方心底的野望。三名弟子出身各异,当中只一人是施举映座下徒孙,另两人却都是门中长老的佳徒,可见在遴选弟子时,施举映并不曾私心作祟,而是真正考验了弟子的心性与天资才得出如此结果。 梅令纭稍作宽慰,却又不得不暗含担忧。 真正得她倚重的徒儿早已先自己一步陨落,如今便只有施举映一人能接过宗门,后者虽心系于此,却急功近利,不可称之为良主。 施举映闻听恩师之言,心下倒不以为然,这数百年来她宰执宗门,自能明白恩师举措有宽和温吞之风,对待附属宗门更少有强硬手段,绝称不上雷厉风行,这却使自己上位之后阻力重重,一应革新手段难以推行,门中上下习惯了怀柔之策,又哪里能受得了疾风骤雨般严苛之法? 然而宗门已至危急存亡的时刻,岂能再如从前那般在安乐之中被消磨殆尽? 她心中冷然,暗道此番尝试不成,就只能传信往太元门中试探一番了。 至于为何不是昭衍? 施举映自有考量,却忖度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昭衍身旁已有一玄剑宗做那同舟共度之人,再有伏星殿暗投名状,她岚初派就是靠了过去,也不过可有可无,倒是不如另觅明主了。 界南天海,天元柱下。 自远端望来,这百余根巨柱便好似结作了牢笼一般将云海罩定,以至于碧海游云皆停而不动,一切仿佛凝滞在了其中,透出一片苍青颜色。 而若靠近几分,众人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惶惶不安之感,只见那天元之柱巨大无比,每一根都有如山峰拔起,直贯云霄,其上威压重重,只若身处在这巨柱所向下投来的阴翳之内,就好似受得天道审视,浑身不敢妄动! 遥想上一代大道魁首横空出世,此中不少修士还未降生于天地之间,故这天元之柱对他等而言,亦不过是那传说之物,能够亲眼见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身临此地,方知天威难测,委实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抵御得了的。 却不过半个时辰过去,慕名来到天元柱下的修士之中,就已有了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人在,有人不堪其扰只能挥身退去,亦有人咬牙强撑,不顾体内真元滚沸而向前走去,不想下刻便口鼻喷血,中道气毙而亡。 一见有人身死,此中情形就哗然大变。 这百余根天元柱下本是人海茫茫,摩肩接踵,其中泰半修士都是抱着侥幸之心而来,并不对天元悟道怀有把握,要是有幸获得机缘那自是再好不过,便是没有,那也在意料之中,总不至于错过了这一大盛事。 故茫茫修士中,已然是被浑水摸鱼者占了大多,而这些心怀侥幸之辈又哪里想得到天元柱下还有难关,不说天元悟道,就是走到柱前都是极看本事的。要是寻常试炼还可尝试一回,可一看到有人殒命,这敢于尝试的人就立时少了许多。 人影似潮水涌动,有往后退走的,就有往前进取的,浪潮将贪生怕死者洗涤干净,剩下的就多是真正为了天元悟道而来的人。 海外云天之上,程勉真领着一众昭衍弟子静然伫立,大派弟子深谙其中秘辛,知晓天元柱中各有一道,若此中大道不与己身道法相合,那就是费尽了功夫也无法将之领悟,所以他等弟子才不与那些修士一般草率前往,而是先在此地探知感应,看那一根天元柱与自身有缘,这才会径直去往那方,不做额外功夫耽误时机。 他身后弟子众多,因门中不禁弟子尝试,此回前往天海的昭衍门人,怕程勉真自己也不能数尽。 时辰一转过了半日,不少心性略急的弟子便已按捺不住落了下去,程勉真亦不阻拦,只是淡淡一扫,再收了心思回来专顾自身。 而杭书白、邢婤等人也尽在此地,皆屏息凝神以待时机,倏地,杭书白眉头一挑,顿时是睁开眼来,眼眸中晃过一丝喜意,旋即稽首笑道:“诸位师兄师姐,师弟我可先走一步了!” 显然是感应到了与自身相合的那处天元柱,可说是龙虎楼真传中动身最早的一人! 章一百九三 选定 程勉真几人自不多言,见杭书白话音方落就已催了遁法而去,便也收回心神专顾自身,未有表露多少心绪。 杭书白径直遁走,一路踏着云流到了自己所择定的天元柱下,他来时,此地已有许多人在,因是畅行无阻,好似未受多少天威压制的模样,倒也引了不少惊奇疑怪的眼神过来,有识得他身份之人,顿时便大惊失色,心说自己这运气怎的如此不好,一来就碰见了昭衍真传。要晓得这等名门大派出身的弟子,所习道法又哪是旁人能够比得了的,却还是赶紧另寻一处天元柱去,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是故人群之中又陆续有几道身影匆匆离去,落至杭书白眼底,便引得他冷哼一声,暗说这些人倒是识得时务。 他自当仁不让立于柱下,越过这诸多修士站到了众人之前,随后便坐定下来闭目凝神,却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一味恣意孤傲。 其身后众人心思各异,却有一相貌平平的男子忍不住对此多瞧了几眼,他虽不认识这名神采飞扬的道人,可见其举手投足间颇具桀骜不驯之态,便知此人出身不凡,定然不是那小门小派中能出现的弟子,只怕极大可能是出自于正道十宗,倒可谓一大劲敌。 男子心中犹豫,眼见身旁已有忖度时势后选择退走之人,便更是迟疑不定起来,待一番思量之后,此人却紧紧握起双拳,选择站定原处不动了。 若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此回天元悟道可是他唯一能够突破通神的机会,初来此地时,他便隐隐有所感觉,见这一处的天元之柱于自己格外有缘,这才不疑有它径直来了此处,是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轻放了这一机缘,哪怕有大派弟子在此也是亦然。 想罢,男子定定看了杭书白一眼,旋即坐定下来,再不去看外人如何。 又有半日,云天之上的昭衍弟子大多都已寻到去处,只少量之人不得感应,仿佛百余根天元柱中并无与自身大道相合的,为此大失所望,却又不甘就此离去,于是心头一狠,瞧定了一处天元柱就向前飞遁过去,也不管其中蕴藏的是什么大道,总之先尝试一番再说。 程勉真衣袂飘飘,虽不比杭书白动身得早,却也是昭衍弟子中较早就定了去处的人,他气定神闲踏过云潮,负手临于一处天元柱下,不少人已在此地安神坐定,纵是有声名赫赫之人过来也不想相让。 “我道是谁,原是程道友远道而来,姜某人有失远迎了。” 天元柱下,长身玉立得有一俊朗青年,其面白无须,眉清目秀,言谈间笑意融融,倒是风姿出众,若芝兰玉树。 程勉真瞥他一眼,却毫不客气道:“此非道友之地,何来相迎一说,姜道友可言过了。” 姜明信与之年岁相当,相互间更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虽知晓天元悟道乃人间盛事,同昭衍弟子遇见自是早晚的事,却不想与自己同谋一柱者会是对方。他姜明信正是此代淮云姜氏所鼎立扶持的族人之一,若旁人来了他自然不惧,可这程勉真亦不是什么简单之辈,论同辈中间,二人应难分伯仲,至于今日,则就看谁能抢先一步,将此根天元之柱占据下来了。 昭衍有各大洞天彼此竞争,太元六大氏族更犹有甚之,到争斗得凶狠时,便往往是非死即伤,毫不留情。此回他六大氏族中各有族人来此悟道,却只有含括姜明信在内的六人有力争夺那大道魁首之位,如今同一根天元柱下就有他与程勉真两人相争,又怎能折戟在此,落了旁人的笑柄? 此地的天元柱,他必是不能让了出来! 程勉真做过口舌争锋后,便已失去了与之交谈的兴趣,这天元悟道本就要看谁先成功,与其辩论长短,倒不如快些拿下此柱,叫这人自行退去。 看程勉真坦然坐定,姜明信亦迅速平复下心绪,寻了个与之两两相对的地处,就此安坐不动,试探着将一缕神识向巨柱攀去。 天下各宗有弟子不计其数,能登上猎云台的天元之柱却共只有一百零八根,像程、姜二人这般两两相争的已是极为幸运,待换了旁处去,还能见到十宗弟子齐聚一地,都不肯退让分毫的景象,倒是争斗得分外凶狠。 而若说哪一处天元柱最为引人瞩目,就只看乌泱泱地一片人潮,便能知晓其中厉害了。 池藏锋目光冷厉,自现身于云上,眼神就已直直向着前方落去,便在他凝望那处之际,身后又是数道剑光飞驰而过,众人皆沉默无声,气氛凝然。 自那剑道天元柱只此一处的消息传来,天下剑修就多已沸腾难安,此道修士扬名之人甚多,从前就有游珑剑尊谢净,号称为斩天之后第一人,数百年来又有剑君赵莼石破天惊,论其剑法,可谓世无其二,一骑绝尘。任哪一位都有角逐大道魁首的实力,却受限于这天元之柱的出现,而不得不先行败落一人下去。 更何况为剑修者,常有旁人所不能及之锐气,即便是万千人中取一,亦有不甘言弃,势必要争锋进取之辈。 如此一来,说天下剑尊皆会于此也不为过,纵是池藏锋见了,也不得不心潮浮动! 他暗暗做下决定,随即踏起剑光疾行而去,那剑道天元柱下诸多面庞都已令他熟悉,昔日风云榜魁首,一玄剑宗苑观音,寂灭剑道裴白忆…… 池藏锋目光转动,逐渐落在一人身上。 千百人中,谢净垂手而立,双目平视于前,因是成名已久的剑尊,她与池、赵二人甚至不可说是一代,然而今时今刻她们却站在同一地界,所向往着同一事物。 未有人言语一二,也未有人左顾右盼,无边寂寥中,众多神识已是同时向着天元柱去。 他们自无暇旁顾,并不知天海之外,还有人皱起眉来,忧心忡忡。 施相元与巫蛟并肩而站,语气略显急切道:“我已传书与赵莼联络,怎她那处还未有消息传来?” 章一百九四 头筹 他一得了消息,便领率座下弟子前来此地,关博衍早悟道意,如今又已突破外化境界,此番天元悟道自是怀有优势在身,就只看能否从这众多修士之中抢占先机,夺下一根天元柱来。宫眠玉则受限于修为不济,要想获得这番机缘,便就要另看运气如何了。 其虽与陈氏一族十分亲近,可族内弟子却从不由他去忧心,而赵莼这边纵是厉害,却耐不住那剑道天元柱只有唯一的一处,为保万无一失,便还是早些拿下为好。 施相元自知此事不可拖延,方在动身之际就向赵莼飞书传信,不过赵莼尚在万剑盟中,寻常书信并无法递到她的手上,是以事到如今,施相元都还不曾接到对方回话,这心里也一直悬而不安。 巫蛟看了他一眼,倒也坦荡直言道:“她当日到万剑盟去,本就是为了修行,现下既无暇分心,怕多半也是在闭关苦修,旁人又如何敢上去打扰,万一误了赵莼修行,岂非适得其反?” “我正是担心这个,”施相元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凝重之意,言道,“到她今日这般境界,一闭起关来短则十几二十年,多则几十上百载,只怕等出关之后,就赶不上天元悟道了。” 他也知晓赵莼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是这大道魁首世无其二,若想着赵莼会把此事错过,便难免焦急了起来。 巫蛟又叹着气宽慰了他几句,可惜未有多少成效。 过两日,施相元心头一动,顿时抬眼望西北方向看去,见云层之中一道剑光疾遁而来,便立刻提上了一口气。 那剑光来得极快,迅速就落到了他与巫蛟近身,只是与赵莼相比,此人的气息又无疑是弱去了不少,施相元便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果真不是赵莼,而是对方座下弟子秦玉珂。 于是这一口气又堵在了胸口处,叫他向对方询问道:“怎的就你一人?你师尊呢?” 秦玉珂散了剑气,端起袖来向两人稽首一礼,便迎着施相元的询问回答道:“长老莫急,恩师如今尚在万剑盟圣堂之内闭关修行,却不好立时动身过来,不过她已得知了此事,心中亦是有那争夺大道魁首之念,还请两位前辈宽心。” 施相元听了这话后却更不能够宽心,如今已印证了赵莼还在闭关修行,短时之内定然难以分身过来,如若在此期间剑道天元柱已有了归属,便可谓结成定局,不可更改了。 然而赵莼已下决心,他却不好在此多言,只得是收了心思回来,另转到面前秦玉珂的身上去,点头道:“她既有了想法,我等便相信她就是了,你如今剑道有成,修为也尚算合适,正好是到了此地,便不妨也去尝试一番。” 秦玉珂轻声答应下来,笑道:“恩师正是如此吩咐的,说弟子等年轻一代的修士,遇事总要多尝试几回才不后悔,这天元悟道的机会万载难逢,晚辈却要亲自去试上一试。” 实则赵莼在施相元飞书传信之前就已得知了天元柱落下的事情,毕竟她身处万剑盟中,毗邻界南天海,且海上之事又牢牢把握在几位剑仙手里,一旦天海之中有何异动,自然是盟中剑修率先知晓。不过对于此事,她却有自己的打算。 而在此之前,显然是天魂的突破对自己更为重要。 此中契机极难把握,她自是想一鼓作气凝聚剑魂,而不是来日再在其中苦苦摸索。 至于弟子玉珂,其如今正处在问道参玄中初出茅庐的阶段,这天元悟道对她好处甚多,赵莼便无意令她留在万剑盟中,而交待对方莫要误了此等大事,还是尽快前去为好。 秦玉珂奉得师命而来,心中却不得平静,一是因那剑道天元柱只得一处,叫她生怕旁人夺下柱来,取了恩师大好机缘,二则是闻听此事后心中向往,亦是想瞧瞧那传说中的天元柱是个什么模样。前一件事使她焦虑之情几乎溢于表面,赵莼看了后便笑她,说天下机缘与奇遇都是无主之物,从没有该是谁的这一说法,若抱着此物就该为我所得的念头去做事,事如不成就会动摇心志,便不如淡然处之,拿了平常心去对待。 不过若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事,就需要好好布置,不可急切,毋要轻慢,要知道天下间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从不是别人能够轻易夺得去的。 赵莼那话说得笃定,便卸下了秦玉珂心底最后一丝忧虑,叫她得以安心悟道参玄,未有杂事困扰心间。 此后十二年整,皆有不少修士远渡而来,于天穹之上,亦有多道目光看向此方,在天元柱下寻觅最可能拔得头筹之人。 忽地,天地间闻得一声轰然巨响,如钟鸣,如雷音,仿佛洞开层云,直去天外! 无尽的海流从天上倾泻而下,却被一圈环形屏障抬升上去,可见屏障正中立有一根巨柱,其上本无纹路,此刻却光华大现,渐有图文画像遍布于表面,有浩瀚碧海,大鲸卷浪,澎湃气势铺面而至! 众人顿时心领意会,知晓这一根天元柱内所蕴藏的大道应是与水行有关。 而正道十宗内皆不乏水行道法,取此为道的弟子更是多不胜数,就不知这一回是哪派弟子先发制人,夺下这天元悟道的头筹来了。 可待目光落了过去,看清了那随着天元柱向上飞升的人影,这一干观望之人便不由大惊失色。 那人身量适中,貌不出众,委实称不上有多俊秀,若放入人群之中,便更是毫不打眼,此刻他被祥云托升至天元柱顶,面上的惊喜之色几乎难以掩盖,仿佛也不曾想到这第一个取道天元的人会是自己一般。 而天海之外,一众目瞪口呆的人中却已有反应过来的了,只见一矮小男子猛地拍了拍身旁老者的肩膀,高声大喊道:“董宽老儿,你且瞧去,那人是不是你座下弟子万冲!” 到这时,那须发尽白的老者才眨了眨眼,喉间咕咚一声,不可置信道:“是他!是他!正是我的徒儿万冲啊!” 于是四面八方的人又循着声音看过来,却没想到今日拔得头筹的不是正道十宗弟子,而是区区一个定仙城的散修。 章一百九五 受挫 这白发老者不是其他,正是万冲在定仙城内为站稳脚跟而求来的一位恩师,因其资质在董宽弟子当中实属头名,平日里董宽也颇为看重于他,若不是万冲拜入门下时早已道基稳固,实在难以改换路数,董宽早就让他承了衣钵,哪里会放他去自寻出路。 此回天元悟道,万冲虽早有向董宽报请,后者却并不认为他真能成事,毕竟有正道十宗威名在外,城内散修又如何能与大派弟子相提并论? 今日见弟子万冲不仅不曾铩羽而归,反还在诸多修士内夺了头筹,身为其师的董宽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却见周遭修士面面相觑地围聚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要与董宽结识一番,并不计较这师徒二人都是散修出身,言语间尽是佩服赞叹。只自诩名门大派出身的宗门弟子们脸色不大好看,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万冲究竟是何许人物,以前怎从未有听说过。 便有性情鲁莽,目露蔑然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个万冲倒是好运气,早早寻了个没人与他争抢的去处,也就是各宗的师兄师姐们不在,不然哪里轮得上他!” 虽说大派之间也不安定,可一旦要面对起非宗门出身的散修,他们就又摒弃前嫌,同气连枝起来,闻言都觉此话有理,不少人更赞同地点头应和,心说万冲所在的天元柱下定是没有大派弟子存在,这才能叫一个散修捷足先登了。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便不仅是散修听了心生不快,诸多出身不显的修士也暗自皱起眉头,他等在外行走时最怕遇到奸邪之辈,其次就是这些眼高于顶的大派弟子,一个个难以对付不说,与之往来时还须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稍有不慎便可能把对方得罪,平白为自身招来记恨。 两方修士可谓积怨已久,互相在心里憋足了一口气,眼下是万冲先夺一柱,却叫宗门弟子只能在口舌争锋上不饶人,暗道赶快来个人能把对方压下去。 莽莽苍野上,停驻有诸多弟子在此观望打探,一见有人飞升而起,立刻就有了弟子报出位置,只是他支支吾吾面露难色,很是迟疑不定道:“我看那人占下的天元柱,好像是杭师兄所在的那处啊……” 这一干弟子打扮各异,身上气机却大都相似,可见是一脉相承,未曾有旁门别派的人混在其中。 又看他们言谈之中提及的都是杭书白这些象玄一脉的弟子名姓,便不难猜出此处人群是由一众象玄洞天弟子所汇聚而成,他们修为稍有逊色,并不得参与到天元悟道之中,此行随门中长辈到此,也多是为了增长见闻,开拓眼界。 而身为龙虎楼真传的杭书白,却是象玄一脉弟子中颇受瞩目的一人,前些年虽落败于赵莼之手,可有其素日积累的威信在,门中仍是有不少弟子对其顶领膜拜,皆盼着此人能够占下一根天元柱来,争夺那大道魁首之位。 是以同在一处天元柱下,谁也不信杭书白能被一名散修给夺了机缘去。 “这如何可能!”立时就有个高大少年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往天海之中望去,固是知晓面前弟子不可能拿了这话作假,也要亲眼目睹才肯甘心。 修士大多眼力过人,方圆数里可说是毫末必察,再若以神识聚于眼上,看个几十上百里自也不成问题,高大少年催起神识向前凝望,能看见万冲那处的天元柱下方汇聚了许多人在,许是知晓此柱已经有主,不少人都神色难看,或惊或怒。 杭书白便站在那群人中最靠近天元柱的地方,面沉如水。 见状,高大少年不由大失所望,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竟……竟是真的,杭师兄,怎会这样!” 旁人不需再瞧,只看他此般情状就知这事真假,一时间,竟个个面若死灰,沉默不敢言语。 反倒是草笼青居里端坐的大能修士要从容得多,见左右两侧端坐的长老神情灰暗,便缓缓叹了口气,言道:“尔等切不必忧心太过,可知天元柱中所蕴藏的大道都要讲究一个缘法,悟道深浅只是一处考量,另还要看谁家的大道更与柱中之道相近,杭书白根基稳固,修行上也未见行了岔路,那人能胜过于他,可见是自身大道得了天元柱的垂青,而不在于其它。” 得此一言,坐在下首的项泫却不见得受了多少宽慰,仙门弟子败于散修实乃奇耻大辱,怕长辈怪责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咽得下这口气来,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这弟子他自己最了解,一向是心气甚高,不肯屈居人后的,自败于赵莼之手以来,好不容易是重拾了志气,如今又再受挫折,难说心境不会受什么影响。 上座的大能修士看他脸色铁青,不觉又皱起眉头,压沉了几分语气道:“一处失利不算如何,只若一百零八根天元柱里还有一根没有被人占去,就都还有一线转机,以往天元悟道时,也不乏有后来居上之人,未见有说这拔了头筹的就一定是大道魁首了。” 项泫虽不曾抬头,却也晓得这话是说给自己,立时又收敛许多。 数百里外,天海之中。 杭书白本凝神静坐于此,聚得全数精力参悟柱中大道,因身旁修士多是毫无阅历之辈,未有门中长辈可以指点行事,他便一直是胸有成竹,认定此处的天元柱必是能为自己所有。而说是参悟大道,真要身临其下时,却发现天元悟道更在考量自身,在此过程中,修士需引渡己身之道进入其中,以将柱中道胚夺为己有。 谁能先一步占下道胚,谁就能夺下天元柱来。 是以修士之道才必须与柱中大道相合,不然何谈参悟道胚? 怎知在他引渡大道,正要到了紧要关头时,那漂浮在茫茫天地间的无数玄机竟齐齐向道胚涌了过去,杭书白一时大喜,还以为这是成事的先兆,岂料下一刻眼前一晃,不知怎的就睁开了眼来,面前的天元柱亦好似离他千里万里,触之不及了似的。 章一百九六 四起 杭书白又惊又怒,连忙催起神识往天元柱中探去,可这一回却不像以往那般穿行无阻了,冥冥中像有一堵不可攻破的障壁挡在了面前,神识触之即返,如何也无法向前半分! 便在这时,身后修士顿起哗然,他也是抬眼一望,才见个灰蓝衣衫的道人被斑斓祥云托升而起,若羽化飞升般满面惊喜地去了云海之上,杭书白凝望此景,只觉一阵惊雷轰然打在了头顶,叫他心中焦乱如麻,怒不可遏! 这又是哪派弟子,竟先他一步夺下了天元柱来! 杭书白定定看了那人一眼,发觉自身并不识得对方身份,更不敢胡乱猜测此人出身,只依稀听见人群中声音错杂,道此人原来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散修?! 他胸膛起伏,浑身气血翻涌起来,两耳嗡鸣作响,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一口火气压在胸间,上不去下不来,比当日败给赵莼时还叫人羞恼! “这下完了,已是叫这万冲夺了天元柱去,我等可要快些寻了下家,不然将误了大事!” 辨不清是谁说的这话,却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杭书白的脸上,旋即让他抖了抖肩背回过神来,转身向天海之外看了一眼。 他自然知晓这话中的大事是什么,更晓得门中弟子汇聚于此是为了什么,而为了这事,他眼下还不能选择离去…… 杭书白心潮浮动,已然是十分急切,环视着周遭几乎一模一样的天元之柱,更容不下耐心来让他细细择选,然而他也清楚,若再是在一处地方耗去岁月而没有拿下成果来,此回天元悟道可就真的不尽人意了。 想罢,他只得强作镇定,目光焦急地看定一根天元柱,念着自身与此柱还算有几分联系,催起遁术就行了过去。 其余之人也大多如他一般选择,毕竟已是走到了这里,倒不如一头扎进去再做尝试。 草笼青居中,项泫见弟子不曾弃走,而是又寻一处天元柱坐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后移开目光向了别处。 他不动声色地盯了那根天元柱一眼,暗自嘀咕道,那赵莼……好似还是未曾现身。 却说万冲被祥云托起,一路是到了天元柱顶,他受宠若惊地抖了抖袍袖,随即放眼一望,只见四周白茫一片,现下还什么人都没有,那传说中的猎云台更是不见踪迹,便心说眼下还不到时候,或许要等天元柱全都有了归属才能显出变化来,于是又抚平了心绪,顺势在这一处平阔的柱顶上坐定下来,好整理一番此行所获。 此后再过三载岁月,又陆续有两处天元柱被人占下,只奇怪的是,当中虽有正道十宗弟子,却都不是各门各派所属意的人选,两大仙门更是无一人能够占下天元柱来。 便在沉闷之际,一声空前巨大的雷音忽然响彻云天,众人也已对此般阵仗不再陌生,此刻尽都抬眼望去,方见斑斓霞云之上立有一身披锦绣罗衣,头戴珍珠宝冠的妍丽女子,论气势之盛,此人更远胜万冲之辈,可见绝非一般人物。 见夺占这处天元柱的人是她,天海外一处华美琼楼上的修士才终于展颜,高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此回由萧麟先登猎云台,也好叫旁人晓得我锦南萧氏的厉害!” 说话之人身形矮小,一眼望去竟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儿,只是座中修士无人敢对他不敬,已然是显出此人的地位来了。 萧应泉撂下这话,又斜了眼睛打量其余修士的反应,见其余五族之人神情复杂,却都不曾贸然开口,便觉自身胜过一筹,不禁得意道:“眼下天元之柱还多,诸位可要再加紧些了。” 他身为洞虚修士,却不仅是锦南萧氏族人,另还拜在了太元掌门石汝成的门下,是为掌门嫡传弟子,虽说这后面一层身份多为萧氏一族谋划而来,然而放于明面上时,仍是颇具份量,令人不敢小觑。 是以座中修士无人敢言,只暗恨今日是被那萧麟抢去先机。 思量间,却无人把萧麟之前的万冲等人给放在眼里。 毕竟在这几人心底,万冲等人不过是侥幸而成,哪怕是占下了天元柱来,也不过是凑数之辈,大道魁首绝落不到他等手中! 又许是萧麟开了先河之故,自她之后接连夺占天元柱的修士,已尽都是大派当中声名赫赫的人物,从昭衍程勉真、韩萦初,到太元门中另外五族之人,再至云阙山魏沉桐、月沧门薛彤华等名声在外的天才弟子,自可说是群贤毕至,再非无名之辈空占名额了。 然而有人得意便会有人失意,比若那与程勉真同取一柱的太元弟子姜明信,此回可就大受挫折了! 凭他实力也是与萧麟势均力敌的人物,此行同样被淮云姜氏寄予厚望,如今被程勉真夺了天元柱不说,另如他一般的萧麟等人却已有登上了猎云台的,又怎能不叫人郁闷?他自然心高气傲,甚至是将大道魁首视为囊中之物,哪肯接受自己将在天元悟道时就止步下来,于是将身一转,立时是如杭书白一般另寻了去处,又咬牙看了程勉真一眼,心中甚是不甘。 程勉真乃胡朔秋座下亲传,到后者如今修为,已极有可能是关门弟子,今见他受祥云托升而去柱顶,其师门上下亦与有荣焉,尽皆展颜。 便有人道:“如今程师兄和韩师姐都去了,看他锦南萧氏还敢嚣张,等再有几位师兄师姐夺下柱来,定能叫此代大道魁首落在我昭衍门中!” 这话倒是激发士气得很,一连叫不少弟子都亮起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前处,看能否再多出一位昭衍弟子来,于是瞧着瞧着,就又有人叹气道:“可惜真阳洞天的赵剑君未至,也不知那剑道天元柱会由谁取得。” 遂往那处看去,见天元柱下俱为剑修尊者,无一不是名冠天下的厉害人物,仿佛下刻就会有雷音炸响,叫一切尘埃落定下来。 章一百九七 任我 便在众说纷纭之际,又是一十六载匆匆而去,细数这一百零八根天元柱中已有七到八成被人占下,仅剩得二十余根天元柱残留下来,亦使余下之人愈发急切,再难像从前那般冷静自持。 此中唯一一处剑道天元柱下,若能视见修士神念,便可见千缕万缕神识攀去柱中,又如巨树根系般蔓延下来,相互间不作交缠,更无重合叠复之处。 顺其神识去往天元柱内,只见得白茫一片中,道胎若鸡卵形状,蒙一层柔柔清辉,却分辨不出具体大小,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这万千缕神识中亦有一道是最强势的,二十余年来不断对道胎发起侵夺,余下的人皆争之不过,唯零星几人可勉强与之相斗,可惜也日渐孱弱,叫道胎内的印记愈发凝实起来,要自那无主之物成了有主之物。 天海外,万剑盟诸多剑尊可为齐皆出动,但有触及此道真意之辈,也多不愿放弃如此机会。谢摘元凝肃面容,默然站立于程雪缨身后,二人已出得万剑盟到了云端阁楼之上,纵目远望可将百余根天元柱尽收眼底,其间修士亦能够瞧得分明。 到此刻来,谢摘元心中已无讶异,只是沉静讲道:“自从前几回天元悟道可知,多不过三五十年就能将所有天元柱全部定下,谢净若能夺下剑道天元柱,该就在这几年之内了。” 这是他座下爱徒,只怕满堂修士之中,再无人比他更盼着谢净获此机缘,是以平静从容之下,内里的激动纠结便只有他自己能清楚。 程雪缨微微颔首,倒也未置可否,谢净乃她一玄弟子,此回若能由她夺下剑道天元柱,于剑宗而言自是百利而无一害,便不能摘得最终的大道魁首之名,亦可昭示一玄为天下剑宗之冠,实不可拱手相让于人。 不过…… 程雪缨掀起眼皮落目一扫,仍是未在剑道天元柱下见到那人身影,便不由暗生惊异道:“原以为那赵莼只是沉得住气,如今看来却有些捉摸不透了。池藏锋此人虽天资出众,假以时日或可与谢净有一争之力,眼下却碍于道行尚浅,并不能做谢净的对手。摘元所说有理,剑道天元柱的归属就要见出分晓了。” 赵莼身处圣堂之内,便可谓是行走于几位剑仙的眼皮底下,程雪缨早早注意到她,不禁将其引以为剑修当中的异类。一是她进境飞速,仅在如今年岁和修为就有了剑魂境界,实可说是耸人听闻。二则是她剑意独道,仰承太乙金仙之剑道却又不亦步亦趋于其身后,能取前人之道为己用,不可谓不自傲。 至万剑盟时,赵莼已有一道剑魂在身,此后入圣堂闭关苦修,多半也是为了突破境界。 程雪缨知她在剑道上再无人能出其右,便是如今的谢净也不过人魂元真初成,如若赵莼未有突破,那还能说是伯仲之间,可真要论说剑道造诣,赵莼却是独辟一道,个中体悟如何是旁人能比的? 然而赵莼却闭门不出至如今时日,有好事者言她底气不足,此番藏头露尾乃有意要避谢净风头,如此说法虽不被多少人所认可,却也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各宗长老也有听闻。 施相元自对此嗤之以鼻,可一念起赵莼下落,心中又是久久不安,好在有弟子关博衍夺下一处天元柱来,能稍稍使他感到宽慰,除此以外,就是日复一日的心焦了。 而人生在世,常常是天意不遂人愿,这一日天朗气清,众修静立,到午阳时分,日光渐盛,众人心中忽然悸动,不由齐齐抬眼望去,竟见得彩云流泻,霞光漫天,云海间波光粼粼,如星灿烂,骤然响彻的雷音轰鸣数息不止,叫观望之人耳中嗡动,久久不曾宁下。 天海中,有一人忽离地而起,乘云御剑,直上云霄,只留吟唱作: 流光濯我剑,飞霞结长缨; 一步横天去,神州任我行! 于是凭虚御风飞升而上,比从前之人更见潇洒,直看得人两眼发愣,心中痒痒。 施相元见此人熟悉无比,正是那一玄剑宗的游珑剑尊谢净,心中赞叹之余,随即就是一片空落落的惋惜了。 比赵莼而言,谢净的威名亦不见丝毫逊色,便在池藏锋初出茅庐之际,前者就有了年轻一代剑修第一人的名号,昔日谢摘元曾为弟子求取斩天遗物以观摩剑道,那时的谢净就已冠绝同代,无可比拟。 如非有赵莼横空出世,他今日也当认为那剑道天元柱理所应当会由谢净夺下。 只是……只是偏偏成了这般结果! 他一脸痛惜地握了握拳,满心期盼唯剩唏嘘。 剑道天元柱下,自是一人欢喜百家愁,便在谢净夺取下道胎的一刹那,众人就已立刻醒转过来,眼看她举霞飞升而去,心底又怎能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却是惋惜也好,懊恼也罢,皆知晓这天元柱一旦有了归属,便再无改变的可能。 池藏锋抖了抖衣袍站起身来,心中不知如何想法,只缓缓抬起头来向云天之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化起剑光便离了天海,并不向其余之物投去半点眼神。可见其心中所往就只在这剑道天元柱上,此处既然不成,自也就没有退而求其次的必要了。 因他拂袖而去,接连又有不少剑修遁离此处,细数去,愿意另寻其它天元柱来尝试一番的人,竟是十不存一,少之又少。 此中固有剑道修士孤傲直率,不肯屈就自身之故,另也不乏其余天元柱于他们而言,机会更是渺茫的原因。 却不过两三日内,那剑道天元柱下就已看不见一个人影了。 此刻万剑盟圣堂之内,赵莼不紧不慢地祭起最后一寸三阳剑煞,神色怡然道:“便只消炼化此物,天魂就可成矣!” 而在谢净夺下剑道天元柱时,她虽心有所感,但又未有多么深刻,只仿佛一层蒙昧被揭下,心中却逐渐清明起来。 “此层揭去,才见我的机缘。”赵莼暗暗点头,旋即又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平稳。 章一百九八 合一 天魂玄妙,自非一时之感,一日之功。 赵莼静坐圣堂之内,也不睁开双眼,只动起心神一催,就有三道玄光从眉心射出,悬于身前。 伴着这三道玄光浮现,赵莼周身的气势便陡然锐利起来,四面气机如水波荡起,须臾后又被利气分割开来,倏地散作于无,而这时,人地二魂中间亦逐渐凝作一把悬剑,正中刻印有浑圆一点,纯白无垢。此刻三魂汇聚,终使赵莼内心之中感到一股充盈圆满,她索性是一鼓作气聚拢三魂,将其尽数捏合一起,初时还能感受到三者间隐约的排斥,随着赵莼下定决心,这三道剑魂亦逐渐是凝合一体,失了先前的形状,而化为一团明亮光华。 赵莼睁开眼睛,当即抬手将其握入掌心,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反是认为此物灵动无比,又与她心神相系,各般手段只消念头一催,立时就能做成了。 她一手握住这道明光,另手翻下往膝头一抹,与她相伴多年的长烬便霎时显现于此,长烬通体玄黑,古朴无华,只剑锋之上寒光流转,不须动用剑气也可显其锋芒。 赵莼目视于它,略微有些迟疑,待思忖片刻后,却还是遵循内心所想,将那手中光华与长烬贴合。 一刹那,停放在膝头的长烬便颤动嗡鸣起来,她能自其中感受到一股绝强的渴望,遂任由此剑向上飞起,须臾后融去剑身,成一团深暗无光之物,渐与三道剑魂所化的明亮光华融合一起。 然而二者虽有交融,过数个时辰之后,却总有隔阂处于其间,始终不曾化出赵莼想要的结果。 至这关键时刻,她便一催丹田,将那金乌血火祭了出来,径直撞入两者之间,也是奇怪,赵莼这一连串的举动都不是事先准备,而是有所预感,仿佛有何人告知于她,你该如此,你应如此,而她又未从其中感知到不当之处,这才从心所欲,有了如此施为。 果不其然,在金乌血火也没入其中后,这团非黑非白,一片晦暗的东西才绽放出一股极其夺目的明亮光彩来,渐化作一团丹丸大小的玄光,锋芒内敛,缥缈灵动! 她尚不知如何去称呼此物,好似法剑之名已太过局限,于是仍以长烬相称,叫此物欢欣无比,在她面前如飞鸟般兜转了一圈。 原先炼制长烬的材料中有一物为镕浑金精,是以铸造出来的法剑仍是以坚韧刚硬为本,而融入其中的金乌血火又是至阳至烈之物,该说凝聚出来的东西怎么也不至于能与柔和二字扯上关系,然而赵莼凝视这团玄光,却能从当中感受到刚柔并济的圆融。 这时她心中微动,旋即收了玄光进入识海紫府,便意识到自己体内的两条大道再不像从前那般泾渭分明,而是渐有几分联系存于其中,就好似两条并行的河道本互不相干,如今却逐渐有了汇流之相,只待有朝一日奔流向前,就可贯通一并,合为一道。 此也印证了赵莼先前的猜测并非无稽之谈,来日她修为渐长,神杀剑道与大日之道必是要走向合二为一的道路,而这一事情又极可能会发生在突破通神境界之时,因那时外化分身也将与本身相融,是以两条大道之间若再无联系,于赵莼自己只怕也无多益处。 而今日偏偏有所预感…… 她自伸出手来往袖中一摸,取了七星尺拿在手中,此刻尺头微微颤动,却隐隐指向上方,赵莼将之拨动,尺头便霎时旋转起来,最后又归为原位。 赵莼便循着上方抬头望去,祖师遗剑高镇于顶,剑芒流转,光华夺目,明灭间游龙影现,洒落一片冷清肃杀之意。 不论如何,今日之事总归是走向着好的结果,而封时竟托人交来此物,对她而言更不是一件损害之事。 赵莼将心绪平复,收了七星尺踏出门去,待稍稍一算此中岁月之变换,才知自己此回闭关已是过了三十六年整,却不清楚施相元口中那天元悟道一事到了何般地步了。 “既然都在那处,眼下也正好过去瞧个细切。” 有今日收获后,无论是天元悟道还是争夺大道魁首,与这实打实的进益相比倒都有些虚而不实了。 赵莼低头一笑,便握起剑令出了圣堂,向界南天海飞遁而去。 而在天海茫茫之地,亦仅剩一处天元柱还未遭人夺占下来,众人亦将之视为最后机会,自是互不肯让,卯足了力气要将之拿下。 杭书白经得几番失利,眉眼间的倨傲已是荡然无存,双目睁而又闭,却是难掩心焦烦躁。 此也怪不得他,因此处天元柱下不知多少修士都已面露难色,有忍不住破口大骂之人,骂后拂袖就走,仿佛是这天元柱有心为难他似的,然而更多人还是咬紧牙关留于此地,看能否有一线转机。 “此根天元柱怎的如此怪异,全然与旁处的不同,可如何是好!” 姜明信趺坐于柱下,双拳紧紧捏握,眉间更久久不散。他暗骂一声,却不甘心就此罢休,遂再次催得一股神识往柱中探去,可惜这回亦如从前一般,神识虽畅通无阻,然而却不得触及其中道胎,愈是往前靠近,那道胎却与自己隔得更远,几番试探不成,眼前便白光一晃,神识已然是从当中退了出来。 他心中恼恨,岂会不知这是柱中大道与自己不合之故,若非其余的天元柱都已有主,他也不会到此来强求机缘! 可若就此退走,他姜明信便辜负了族中所托,比那萧麟更是多有不如,他又怎能甘心败在这里! 于是目光一晃,落在柱下其余修士的身上凝看几眼,心中竟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我若不成,尔等也别想取了这机缘走!” 姜明信暗中冷笑,又催动神识往前落去,此回却意不在道胎之上,而是将其余之人的神识俱都拦下,当中弱小些的,立时就遭他当场打灭,惹得不少修士怒目视来,大喝道:“这位道友,你这是何意!” 章一百九九 恶念 有识得姜明信身份之人,此刻却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来,恨他小人作风,偏是用了这般手段来阻挠他人。却不知晓是他多次试探无果,自知难以拿下这处的天元柱来,这才不肯让别人得了机缘去。 杭书白瞪眼一望,不曾想姜明信这等大派弟子竟是能如此阴险,他虽与此人一样,皆是察觉出了此处天元柱内道胎的异样,可若要他拉下脸面去做无耻之人,却是不能够的。 不过这两人的处境有所不同,自身性情又大不一样,杭书白孤傲清高,颇为看重脸面声名,亦知晓何为耻辱,如不是这般,也不会把败于赵莼一事始终记挂心头,而姜明信出身大族,自幼养尊处优,秉性骄矜傲慢,此回又身负重任而来,唯恐空手而归将受门中弟子耻笑,故才与一众修士翻起脸来,更不在乎什么声名颜面了。 姜明信势要阻挠他人,杭书白等其余修士却不能容他乱了局面,只忌于天元柱下不好交手,便只能暗中争斗,相互间祭出神识游走,要将姜明信此般念头给打落下去。 且如今身在此地的修士亦大多已是孤注一掷,岂能容姜明信凭一己之私就来坏他等的大事,此中以杭书白为首,另又有不少大派弟子凝起心神,各自催了神识要将对方阻下。而姜明信自知引起众怒,心下却半点不慌,挑起眉来往身后一望,其间不少太元弟子当即就变了脸色! 姜明信的想法此刻已呼之欲出,然而有杭书白与几名同样实力不凡的大派弟子在此,他想要一力做成这事却并不容易,现下投来的眼神之中,催促威逼之意更是不做掩饰。旁人尚且好说,几个出身淮云姜氏的同族弟子却无法将此视而不见。 可若要出手襄助对方,自己与这天元柱之间也就彻底无缘了。 几个姜氏弟子目露犹豫,不过是迟疑了几息未曾动手,姜明信内心便已勃然大怒,只见他未发一言,双目尖刀一般往那几人身上刺去,后者便立时满额大汗,不得不顺其心意施为起来。 这两方修士斗法,自然是余下之人遭殃,此处气机动荡,冲突不断,稍有不慎便容易受到波及,轻则头昏脑涨,重则紫府损伤,却没有多少修士敢靠近过去,不少人见势不对,知晓此地机缘恐会牵涉性命之危,便只能咬牙遁走,临去前还不由恨恨地望来一眼。 一来二去间,此地修士竟是走了大半,剩下之人若不是自恃实力高深,便就是心存侥幸,仍想着浑水摸鱼一回,看情势有无转机。 姜明信见多数修士已然退走,面上便更是得意万分,旋即又拿定了心神,欲一鼓作气逼了杭书白退去,后者心中又如何肯依,便也死咬牙关与之纠缠不放。 彼处情形有变,又如何能瞒过旁人之眼,何况姜明信也是大张旗鼓做事,未有对此遮掩分毫,是以众多修士纷纷遁走的景象,迅速就被观望之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可惜这等修士的看法,姜明信却从未有放在心上过。他乃淮云姜氏子,哪能对这等尘民施以眼神。 萧应泉负手而立,淡然将此番景象揽入眼底,诚知姜明信这般做法绝非正派行径,他亦不甚在意,只笑看众人如虫豸般四散奔去,暗暗嗤笑两声。 而座下姜氏长老亦捋须开口道:“明信这孩子却是要强了些,不过机缘在前,为此使些手段也无可厚非,待他回来,本长老当要训他两句。” 其余长老对他话中之意皆心照不宣,怎会不知姜明信已是恼羞成怒才当如此,可见这仅存的一处天元柱,他亦把握不大了。 郗泽袖揽霞云,高卧于碧霄之上,自不与大能修士们同坐一处。 此刻有数十婢仆跪坐两侧,大都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却从此间静寂得以观出,斜卧踏上之人并称不上愉悦。 因他早已投靠了掌门石汝成,故与太元六族之间都已疏远许多,更休提从前奉养他的周氏一族,在得知他向石汝成投诚之后,已然是将他记恨在了心头,而此回周氏族中亦有弟子周擒鹤夺下一处天元柱来,此子论实力不输萧麟,自也是有望争夺大道魁首之人。 他虽望大道魁首落在天元门中,可若那人出自周族,就绝非郗泽心中所愿了。 倏然间,他心头微微一颤,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旋即直起身来往外探看一眼,不觉紧皱眉头。 “此是何人,剑气倒算可观。” 郗泽放眼一望,霎时将那来人看得透彻无比,见此人乘御剑气而来,煌煌声势不容小觑,便不禁对她身份有所猜测。 “看她实力不在谢、池二人之下,只当是昭衍真阳洞天那名弟子了!” 郗泽暗暗一笑,心中却不以为意,眼下剑道天元柱早已被谢净夺占,不可能再有变故生出,赵莼已错失了这一机会,如何还能够前来分一杯羹! 他深深凝望此人,便明知她乃昭衍弟子,却仍是暗中赞了几声,光看这般遁术与手段,就知这赵莼怕是能够与萧麟、周擒鹤有一争之力的人物,可惜是出在昭衍门下,又偏偏是亥清的徒儿,长此以往任她成长下去,岂不为他太元一桩心腹大患…… 郗泽歹念陡生,却道以他这般修为,只消一挥衣袖,那赵莼就会如游云一般消散而去。 他捻了捻指腹,突然呼吸微促,见这碧霄之上人影飘忽,方才按下心思,沉沉吐出一口气来。 赵莼仅外化修为,自不清楚三重天上的杀机暗伏,只是界南天海自古以来就有昭衍之人驻守在此,有奚、梁两位剑仙坐镇,她又有何惧也? 便一路畅行无阻到了云海之中,放眼往四方一看,百余根天元柱早已尽数有主,只剩下唯一的一处伫立此中,尚有不少修士在柱下争斗得十分凶狠,饶是她隔得还远,都能察觉到其中凶险! 她略一挑眉,却在众人之中瞧见了杭书白的身影,不由得摇头一笑,纵身一跃就到了那方柱下。 任那等修士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她自一道剑气斩下,霎时打破僵局,见诸多人影如秋后禾穗般倒落下去,掀动起一片惊涛骇浪。 章两百 真正机缘 此刻剑从天降,立时便把姜明信等太元弟子给逼退了下去,前者抬起头来观望来人,却见这人面容陌生,竟是个以往不曾认识过的修士,只是身上气势迫人,显然那等容易对付之辈。 而这时,杭书白两眼一瞪,已是把来人是谁看了个清清楚楚。 便见他面色陡然沉下,虽知晓赵莼此举有解围之意,可因着从前恩怨犹在,却实在摆不出什么慈眉善目来。 “姜师兄。”有弟子神情骤变,显然是看出了赵莼身份,顿时上前一步于姜明信耳边言道,“这人就是真阳洞天的赵莼。” “哦?”姜明信顿把眉头一抬,两眼放出异光,待将面前之人上下端详了一通,才不紧不慢地弯唇笑道,“原来是赵道友,久仰大名!” 旋即一抖衣袖,抬头向四面八方环视一周后,这才轻笑两声,戏谑道:“道友若来得早些,不定这一百零八根天元柱上还能有你一席之地,可惜如今这剑道天元柱已经有主,道友才姗姗来迟,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他挑眉凝看眼前女子的面容,心说此人虽行踪不定,甚少在外交际行走,可有了风云榜夺魁的经历在前,同辈之中认识她的弟子也很是不少,便说他这些年生已把多数精力放在了修行之上,亦时常能从诸多晚辈族人口中听到这一名姓,足可见赵莼名声之广,已然不在他们这些成名已久的前人之下了。 姜明信向来自负,却不喜这等天才人物压在自己头上,以往在太元门中也常与萧麟等人争斗交手,如今见赵莼现身,也有心要让她吃个苦头,好杀下此人的锐气,叫旁人知他姜明信的厉害。 且赵莼又是昭衍弟子出身,这些年来一直风头无二,连拔除魔种根源这等大事都是由她一人摘下功劳,便可知昭衍门中必是极为看重于她,此般情形之下,赵莼若是败在了他的手上,只怕掌门仙人也要高看他一眼,今日便拿不下这天元柱来,返回宗门也不至于会失了脸面。 听出他话中颇具挑衅之意,赵莼还未有所表示,其身后的杭书白却忍不住冷笑一声,暗说姜明信的实力也就是与自己相差仿佛,赵莼却是实打实的能与程勉真一争高下,对方想要借此机会谋求声名,可也得小心是不是踢到了铁板。 想罢,他心头已是畅快不少,毕竟先前几番尝试下来,杭书白便已清楚自己在此处天元柱上希望渺茫,与其将此便宜了姜明信,倒还不如让赵莼取了去! 赵莼不动声色地在二人身上打量一番,即知这说话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淡淡落下眼神,倒不欲在姜明信身上浪费精力,只泰然言道:“我道在此,岂有失望一说,却是道友你,若与那柱中大道无缘,眼下就该速速离去,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便是说姜明信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之力将此处的修士全都赶走,也照样无法夺下天元柱来。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叫杭书白等人不禁扑哧一笑,又将姜明信心底的恼怒彻底戳中,霎时间面色涨红,立时就要上前去捉住赵莼肩膀。 而后者此时已是向着天元柱走去,见其咬牙切齿意欲上前阻拦,赵莼便心念一动,止下步来往姜明信身上一看。 此中修士却不知所以,只瞧见姜明信气势汹汹往前而去,倏然间却脸色一僵,就此止步在了原地,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把双目睁起不动,额上顿时就起了一层冷汗! 却不只有旁人感到云里雾里,此刻就连姜明信自己亦是悚然一惊,想他修行至今也算见多识广,更见识过诸多隔空拿人的本事,却没有哪一个是如今日这般,像是凭空有一双大手将他元神拿住的,因是直击紫府元神的手段,哪怕是他也不敢与对方硬着来,唯恐此人下了狠手,在他紫府之中动什么手脚。 亦不过半个呼吸,一股寒意便从姜明信脊后攀升上来,他几乎大汗淋漓,如临大敌般不甘将眼神从赵莼身上移去,只死死盯住对方,才好在赵莼动手时有所察觉。 赵莼瞥他一眼,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已是满意至极,暗道这剑意慑魂的威力在天魂纯阳凝聚出来之后,无疑是又有增进,眼前这人实力不凡,只怕在太元门中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其元神紫府更称得上一句强悍,便如此,也能被她凭剑意慑住个三五息,若换了旁人过来,哪还能有反抗之力? 况她如今只是试探威胁一番,真若是动手杀敌,此人只要被她拿定半息,就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姜明信既已受她制住,便更没有人敢上前将赵莼拦下,她自大步流星向天元柱下走去,到离巨柱只有一臂之遥时,却不像旁人那般盘坐入定,而是径直伸出手,拿掌心与天元柱贴去。 霎时,手下便触及到一片温润平整,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赵莼深深吐出一口气来,神识如受人牵引般往前探了进去,见柱中道胎白莹莹的一团,徐徐漂浮在空茫天地之间,只凭她心神一引,就顺从无比地自己靠近过来,赵莼凝视其上,不由得有些讶异,而待惊讶之后,就是忍俊不禁了。 她虽不曾见过其它天元柱内的道胎是何模样,可是如眼前这团莹白之物里的情况,怕多半不会出现在其它地方。 只见那道胎之内情形甚是古怪,竟然有两道浑浊玄机纠缠一起,却是难分彼此,谁也占不去上风。 不过看融合之相,也是不见有的。 赵莼到这时来,方想起修行之时的一念感知,心道自己若早些前来,只怕还要与谢净等人争夺那剑道天元柱,此事不成便罢,可若是由她夺下剑道天元柱,便就会错失了这一处的机缘。所以冥冥之中才有那番感受,正是因谢净先她一步占了剑道天元柱去,这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随即浮出水面。 章两百零一 异象 她低笑一声,下刻拿定心神将道胎拽至面前,顿时大开紫府之门,催起已化作一团玄光的长烬,把那道胎给尽数吞了下来,而长烬亦不负所望,此刻可说是强横无比,不过才放出些许气息,那莹莹一团道胎就颤颤巍巍地摆出一副顺从姿态,化成一道白光被长烬纳入己身。 其间两道浑浊玄机本显现出对峙模样,眼下遭长烬一吞,却是被生生糅合到了一起,正如赵莼体内的大日之道与神杀剑道一般,因为长烬的出现而逐渐走向融合。 而在这时,赵莼掌下的天元柱亦起了变化,先闻云海之中响彻一阵空前浩大的雷音,紧接着便见天元柱上光华大放,渐有奇异纹路显现于其表面。她凝神瞧去,并不见剑形图纹出现的迹象,反是瞧见一黑一白两道灵动光彩你追我赶,在这天元柱上交错纠缠,然而此般景象也不过只出现了一瞬,就迅速被一片灰蒙蒙的云雾遮掩过去,久而久之,那显现在天元柱上的光华也逐渐暗了下去,赵莼还要再看,身下却轻飘飘的浮动起来,不由自主地飞升上去。 杭书白等人见尘埃落定,心中纵有许多不甘,眼下也只得摇头长叹,他紧紧握起拳来,咬紧牙关向天元柱顶望了一眼,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收回目光,讥讽着看向姜明信,抿唇道:“原以为此处天元柱的归属就在你我之中,岂料姜道友与在下都成了失意人,倒是极有缘分了。” 姜明信心头大恨,目光若淬毒之刃,狠狠在杭书白身上剜下两刀,更不忘挖苦道:“我等狭隘之人,却比不得道友心胸宽广,往后之事谁又能知,且看这大道魁首会落在谁人身上罢!” 他自拂袖而去,余下太元弟子也因先前之事恐遭人记恨,纷纷是催起遁法离了此地。 杭书白冷哼一声,也不做多言语,见赵莼已然得手,便也飞遁离开。 观望之人却不在意姜明信等人的风波暗涌,只讶异于这最后一处天元柱竟是被一中途到此的女修给横刀夺去,少顷,有认识赵莼形貌者道出她的身份,这份疑怪却不曾就此消停下去。 草笼青居内,诸多修士盘膝而坐,神情精彩纷呈,多数人委实不愿见到此般景象,便不禁面露埋怨道:“不是说那赵莼是剑道天才吗,怎的还能被她夺下其它天元柱去,姜明信既在那处,缘何不去阻她?” 此回那姜氏一族的长老脸上,可就再无之前那般得意洋洋了,他自垮下脸来瞪了说话之人一眼,阴恻恻道:“那赵莼乃是凶人亥清的弟子,一旦出了什么差池,保不齐又要让那人疯上一回,你若不怕,你就去拦她好了。” 却把这事都推脱在了赵莼身后倚仗之上,绝口不言姜明信适才冷汗涔涔的脸色。 也是见他恼怒起来,那出口埋怨之人才窃笑着收了声音,却道太元六族之中只有姜明信不曾拿下天元柱,另外五族所期望争夺大道魁首的人选都已早早成事,此刻就让他在口舌之上占些便宜也无伤大雅,算来也只是他淮云姜氏落于人后了。 萧应泉看座下之人你来我往,自是始终不发一言,念着先前因赵莼所生出的异象,许久才见开口道:“剑道天元柱已被一玄剑宗的谢净夺下,这自然是不争事实,我本以为那赵莼的机会已经断绝,不料她还会获此转圜,而看方才那般景象……柱上光华晦暗,图纹不明,或是与赵莼今日的转机有关。” 此时赵莼若在,却要为这言论感到讶异,因着萧应泉此番疑问,显然是不曾看见那天元柱上黑白纠缠的景象,而若大能修士也只看清一片灰蒙,便意味着只有赵莼看清了柱上真正的纹路。 那姜氏一族的长老本就心虚,一听萧应泉说出此话,立时就直起身来,语气笃定道:“旁人所占天元柱上皆有清晰可见的道纹,偏偏那赵莼的天元柱上却蒙昧一片,可知此人未必就得了柱中大道认可,又许是另外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成事,就算让她占下一柱又如何,只待往后见了真章,才好叫她晓得其中利害!” 至于这话是真是假,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多大底气,仅为说与萧应泉听,权当奉承罢了。 而这般浅显心思萧应泉又怎会不知,他只不想与之多费口舌,这才敛下眉眼,讲这话抛却脑后,想这人说话无凭无据,可有一言却是做不得假的,那就是百余根天元柱内,只有赵莼占下的柱上不见清晰道纹,如此截然不同之处,必然会有其根由。 因他沉默下来,殿内便一时陷入寂然,未有人敢在这时触其霉头。 而众多修士中有萧应泉这般凝然不悦的,就自然有为此欣喜若狂的。 秦玉珂远目眺望,才见赵莼到来此地便已欣喜万分,纵是施相元等人还在忧心剑道天元柱之事,她却心中轻快,觉得此事必然能成。 是以雷音响彻之际,其与身后修士便立时展颜而笑,欢欣道:“恩师与我说她早有把握,如今看来,正是言如其实。虽可惜不是那剑道天元柱,不过恩师一向是自有主见,想来此事也并不在她意料之外的。” 施相元却只是心中大石落地,甚为不易地叹了口气,言道:“好在是赶上了最后一处。”余光可见柱上光华晦暗,灰蒙不清的景象,又不觉凝起心神,暗生防备。 碧霄之上,奚、梁二人并肩而立,前者自郗泽所在之处收回眼神,目中寒光却不曾完全褪下。 至此般境界,郗泽才起恶念之时二人就已有所察觉,只是凭此尊位,无论是何人都已不好擅自动起手来,郗泽既有意试探,那她便暗中警告一番,好叫此人知道界南天海尚是昭衍势力之内,自不容旁人做出那等截杀弟子的恶行来。 不过郗泽敢动此念,亦是与近年来太元的得势有关,若放在其余时候,定然连萧赴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是他! 想至此处,奚枕石心中一沉,倒更不见多少抒怀了。 章两百零二 龙气 天元柱上,百余名先后到此的弟子已然静坐许久,其相互之间自有云海阻隔,无法察看对方身份,是故只知前者何人,而不晓得自己之后又是哪些修士飞升上来,更不清楚彼此方位,有茕茕孑立的孤寂之感。 赵莼举霞飞升登上柱顶,便只见得一片云海交融的景象,天际似有浪潮涌动,而近处却仅有雾色弥漫,不见潮湿水意。 既知自己是那最后一人,赵莼便清楚那大道魁首的争夺即将开始,彼时只对此有所耳闻,却从不曾亲自经历过,如今到了眼前,怕是不少人都要心中忐忑。而夺下天元柱的修士也非修为仿佛之辈,就想必这大道魁首的比斗,亦不只是简单的切磋斗法。 赵莼思忖时,四面光景也随之有了变化,只见她身形晃动,却是脚下的天元柱在抖动着向上抬升,而这一片开阔平整的圆形道场上,亦由正中自边缘显现出八叶莲华的纹路,形似当年风云盛会的景象,可推测这两者之间也许还有关联。 不多时,莲华花瓣即顺势绽开,露得一座果实饱满的莲台出来,一眼扫去,其中莲子也正有一百零八之数,三十六为白,七十二为黑,因着数目关系,赵莼亦暗有所思,只道此物或是与那道家玄门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有关,可惜宗门之内对此些事情的记载不多,又许是有些忌讳在了。 她平复下心境,细细将柱顶之上的景象观察一番,这时心头微动,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挣脱出来,赵莼略一皱眉,却不敢强行压下这般感受,于是深吸一口气来,运力往心口一催,霎时间眼前闪晃,竟见一只身披金辉的龙形清气从身上奔起,随后又以矫健之姿舞上云天,在自身头顶盘旋不去。 “师尊有言,当年师兄斩天曾凭借九百七十丈的天命长龙摘下大道魁首,想来此物就是那天命气运所化的龙气了。” 赵莼暗暗点头,目光自怒瞪双睛的龙首看向摇摆不定的龙尾,数来眼前的龙气却只有十丈不到,委实称不上气势磅礴,甚至还格外显得细小,倒是不像真龙,而像游蛇一般了。 因这天元柱上的修士并不能看见对方,是以赵莼也不知晓其余修士那处的情况如何,如若她真能瞧见,此时便无法说出自身龙气细小萎靡的话来,对比这一百零八名修士的龙气,赵莼这十丈长龙已然称得上个中翘楚,更有三五丈的龙气多不胜数,纵是大派弟子,亦最多不过七八丈的大小。 而天海之外,至此已无法窥见修士身形与柱顶上的景色,好在是能够看清各处天元柱上盘旋不去的龙气,为此才能凭借柱身之上的图纹将不同修士分辨开来。有人心中好奇,忍不住要询问见识渊博之辈,看这争夺大道魁首一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便就在话到嘴边之际,天地间轰隆隆地又是一阵巨响,此回却不是什么闷雷之声,而是地动山摇般,要将四面八方掀翻一般的阵仗! “快瞧!那些个天元柱好似要撞到一起去了!” 望见此景,不少人皆惊慌失措起来,瞧着这一个个足够撑天的巨柱在云海中纵横移动,相互间逐渐靠近,只从此般天塌地陷的动静当中,就能推测出两根天元柱撞在一起会发生如何恐怖的事情! 好在碰撞之前,那些天元柱便如受了警示一般停了下来,两处平整斗台之间的云雾也好似被大手拨散,分别立于两边柱顶的修士这才看清对方面容,颇有些不知所措又谨慎万分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影。而在彼此上方,两道龙气却陡然狰狞起来,将眼瞳怒瞪,爪牙张起,只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对方撕咬个粉碎! 赵莼肃容而立,目光平视眼前之人,见他神色戒备,眼神之中存有些微懊恼,便知此人或许识得自家身份,不过她却不知对方是谁。 而与这份平静的相比,孙景彦的心中可就堪称是惊涛骇浪了。 他出身所在的隐仙谷,于正道十宗之内只能勉强排在岚初派上,素日受太元掣肘颇多,可说是十宗末流也不为过,因此他也不是什么大能修士座下弟子,而仅仅只是门中一位通神长老的徒儿,平日里还算有几分威望,但要与赵莼、谢净这等声名赫赫的人物相比,多少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于风云会上曾看见过赵莼的模样,故如今相见才能够一眼认出对方是谁,左右是晓得了对面修士并非弱小之辈,孙景彦便不由心头一紧,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而他一有迟疑退让之念,立时又显现在了盘旋在其头顶的龙气身上。 那龙气长约四丈,此刻眼皮耷拉,爪牙蜷缩,显得甚是胆怯萎靡,几乎是缩在原处不愿向外动弹,更隐约有些惧怕之态露出,与赵莼头顶怒目张扬的龙气相比,顿时是高下立见! 赵莼便抬眼瞧了那四丈龙气一回,立刻就晓得对面男子心有怯怕,自己当能够顺利拿下这一战的胜果来。 未战先怯,此为斗法大忌,这人若不能重新鼓起斗志,怕就要兵败如山倒了。 而孙景彦看赵莼眼神自上头落来,便也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待看清头顶龙气竟有如此怯懦姿态显露,他亦脸色涨红,一股又羞又恼的愤懑之情霎时充斥脏腑之间,叫他有遭人看穿心事的恼怒,竟是斗志猛涨,不由分说地将四丈龙气驱使在前,要与赵莼的龙气撕咬缠斗起来! 面对此人,赵莼自没有半点退让之心,见孙景彦率先动手发难,她亦有条不紊地催起龙气向前咬去,两者长度有别,强弱亦在此有了差距,赵莼那十丈龙气原看去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一与对方的四丈龙气对峙,就立时显现出了几分威猛蛮横,直压得那四丈龙气抬不起头,渐有节节溃败的态势! 孙景彦心中焦急,连忙掐起法诀,于指尖凝起一道利光向赵莼的龙气斩去,不想此道利光才脱手而出,就立刻在云天上消散于无! 他见状大惊,心中直呼道,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章两百零八 偷天换日 然而见谢净举止从容,反是叫萧麟镇定下来,阴沉着面容冷哼道:“不想那剑道天元柱竟是被你夺下,倒也算你运气好了。” 当年谢净夺得风云榜榜首之后,便以寻取机缘为由下界而去,当然,这仅是对外的一种说法,至于她究竟有何用意,萧麟等人却是全然不知的。只晓得谢净从那中千世界返回时,就已顺利突破至外化境界当中,后又听说那方小界兴起魔劫,却是叫人猜测她是不是有意要牵扯进这一因果之中了。 想她们这一辈弟子陆续有所突破后,便少有如真婴修士那般行走在外了,她自谢净下界以来就极少与之再有交集,后闻昭衍赵莼、池藏锋等人出世,兼又有苑观音等年轻一代的弟子接替了谢净之位,倒是让萧麟以为对方未必能够夺下那唯一的剑道天元柱来。 于她心底,自然是不希望谢净得势的。 谢净笑而不语,双手背负不动,身上气机直冲霄汉,驱得龙气跃上云天,在其头顶上焦躁盘旋,不时张开大口喷吐浊气,龇牙咧嘴好不嚣张! 听得这龙吼之声,萧麟顿时大怒,岂会不知谢净这是在挑衅于她,竟根本未把自己放在眼里! 便暗暗咬紧了牙关,怒道,既是你自寻死路,就不要怪我下此狠手了。 她掀起眼皮往那龙气上一瞪,却道二人所积攒的龙气竟相差无几,皆是有个二百八十余丈,而到此等大小,区区几丈的差距自然算不得个什么,只是萧麟心结在此,又实在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如今自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压过谢净一头,又怎能甘心谢净的龙气要多她几丈? 于是心中言道,且看你现在高我一头又能如何,只待我将你胜过,便好让你知道这一切都要成全了我! 仅是这般想着,萧麟就已觉得快慰无比,她哼笑一声,拂袖将面前云海聚来,便屈指一弹,使得一门定身之术出去,叫谢净的龙气顿时为之一阻,速度亦瞬间慢了下来。而在这顷刻之内,萧麟两眼瞪起,便又是一门斩首法术甩了过去,只见她自身龙气之外忽然凝现数道利光,甫一现出就已疾射而去,扑哧两声斩在对面龙气身上,立时是将对方杀得七零八落! 虽如此,谢净却仍淡然淡然处之,一招手来就将那支离破碎的长龙重聚而起,随后衍化作飞剑一把,只与对方兜耍片刻,便忽然转下剑锋,劈头盖脸向萧麟斩去。 萧麟大笑一声,自迎了这飞剑上去,使自身龙气砰然爆散作一片金色气雾,并将迎面而来的飞剑笼罩入内,使之不得突破此障。 如若赵莼在此,必是能够认出这吞剑之术来,因她有一门游神御气的神通,对付这等以禁锢困锁为主的法术并不艰难,而谢净面对此景也未有愁容展露,即可知后者手上,多少也会对这门秘术有破解的门道。 谢净瞧着萧麟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自不以为意,她虽清楚这一百零八枚莲子当中各有一门神通秘术,不过除御剑之术外,她对其他法门却是无多兴趣,便是一路连胜至此,也仅是凭着这一手飞剑之术压过众人,是以面对萧麟,她亦不见多少犹豫,当即御起飞剑,就向着那困阻自身的气雾斩了过去! 便是见着气雾散而又聚,谢净也毫不退让,任你使尽世间一切手段,我皆一剑斩之,不过是看谁先败下阵来罢了。 萧麟看她只凭飞剑对敌,不由是冷下眼神,心说对方太过狂傲,竟有的是奇门秘术不用,偏偏固执己见,以为这还是寻常斗法,凭着几招剑术就想在她手中取胜不成? 她微微迈步,脚下百余枚莲子之中,忽有一道白色光华亮起,竟然是从三十六门天罡秘术内,取了一部名为偷天换日的神通,悄然施展在龙气之上。 这部神通既作此名号,就自然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之法,一旦为修士施展出来,却是能够在人不知不觉时将对方龙气给暗中吞噬,使对方越来越弱,自身又因盗取龙气而受到增补,即可致敌弱我强,胜负分出。而此法之所以能被列入天罡秘术之内,便是在施展之时不会为人所知,即便对方龙气在不断流逝,此法也会拟化假物掩盖过去,让他人完全看不出异常来。 萧麟凭借此法,早已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败下过许多修士,便自然以为谢净也会成为其一。 而后者神色如常,似是当真不曾觉察出任何怪异之处,萧麟便更是得意起来,渐有胜券在握之态。 天海外,因此战双方皆是威名赫赫之辈,将目光投注于此的修士倒真是不少。 谢摘元深知爱徒秉性,修行至如今境界后,又对那大道争锋的争夺有了些许了解,心说谢净虽能借天地浩然的剑道取用不少奇门秘术,可以她的本性与作风,大抵还是会以剑术为重,将其余秘术作为剑道补充,而不对旁门左道的功夫下多精力。 而这般做法,有时会成为她的长处,有时又难免会拘束到自身的手段。 念此,谢摘元摇头低叹,略有唏嘘之意表露,便被迈入宫宇的程雪缨观个正着。 “是在担心谢净?”她抿唇一笑,说不出地气定神闲。 谢摘元赶忙行礼,郑重道:“不知程仙人屈尊驾临,贫道失礼了。” 程雪缨只是摆手,扬起眉头在殿中落座,一手落在身侧,漫不经心道:“何必多礼,今日是你那徒弟的大事,少不得要多费些心神。” 便提起这事,谢摘元一向庄重肃穆的面容中,这才浮现出些许柔和来,轻笑着言道:“我虽信任于她,却也晓得她是个什么性情,诸多弟子之中,就属她最有主见与心气,谢净曾视那斩天尊者为天下剑修之首,又因此人曾夺取过大道魁首,便一心要在这上头做出个名堂。此些事情她总藏着不肯讲,我却隐隐约约能琢磨出来,年轻人,到底是有些脾气的。” 遂又想到谢净眼下的对手萧麟,渐是冷硬下语气来:“锦南萧氏的传承暗合诡谲之道,我仔细瞧过,落败在此人手里的修士,只怕都受了几分影响!”话语之中,却是连同萧氏一族都不大看得惯了。 章两百零九 拖延 程雪缨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此话,显然是看出了萧麟的手段,并直言道:“这天元柱中的确有不少诅咒之法,如三十六部天罡神通中的钉头七箭,与地煞法术中的魇祷之术,此都是凭空之中咒杀他人的法门,只是在我等看来略有些偏门左道,众弟子中亦大多不会涉及此类。” 她目光一转,心说锦南萧氏之中虽有咒法传承,然而像萧麟这般被寄予厚望的弟子,来日极大可能是要承继大宗的,却不会为了几门咒术就取了这些小乘道法来用,是以今日之事,怕还是另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此中隐秘连洞虚修士也知晓不多,萧氏一族之中也唯有一人能做到此般地步。 那便是此族的仙人萧赴了。 程雪缨目光渐沉,暗道萧赴此人果真是为了这大道魁首之位而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在此泄露了天机,他锦南萧氏自也要在别处偿还回来。 因而她心中一动,复又往天海之中打量了几回,而以源至期修士的眼力,已然是可以洞破云雾直窥人面,一番打探下来,才见其间太元弟子虽有十数位之多,然而却多为其余五族之人,算来锦南萧氏的族人,也不过只有萧麟在这柱上。 可见是舍弃了旁的弟子,将全部期望都压在萧麟一人身上,也不怪萧赴为此兵行险招了。 程雪缨暗暗冷笑,却不再言语半句,仅是闭起双目坐于原处,似对那云海之事不甚挂心。 自萧麟施下偷天换日之法,谢净这边倒是无所觉察,因那吞剑之术实在困不住她,不过几番纠缠就被谢净以飞剑撕开口子,须臾间攻破出去,回过身来又欲化出几道分身,左右将那龙气围剿一番。 萧麟自以为胜券在握,如今却只需明面上应付对方一二,待到彼竭我盈之时,就算谢净熬费心机,亦不可能扭转败局。 故她摆开阵仗来,于谢净眼底之下弄起玄虚,又聚起龙气向上行去,引得隆隆雷声蓄势待发,此般征兆下,四方云海也迅速阴沉下来,白光若游蛇一般闪动其中,那龙气扑入雷云,张开大口就吞了几道惊雷入腹,眨眼间,就见龙气鼓胀起来,浑身沐浴在雷鸣电闪之内,只凭着这番景象,也可吓退不少修士! 谢净却巍然不动,纵起数十道飞剑就迎了上去,猛然一阵天雷打下,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只站在天海之外看着,就有不少修士忍不住屏息凝神起来,小心猜测起此等手段之下,谢净的飞剑又能留下多少来。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之下,谢净自嗤笑一声举起臂来,大喝道:“区区障眼法术,安能阻我飞剑!” 于是驱剑斩雷,若一道飞虹将那黑紫雷云纵横撕开,霎时间,千万缕天光如雨丝般洒落下来,蒙蒙光亮迅速充斥天地,好叫那雷击失了颜色,连着雷音也有消停下去的势头,其间龙气更是被径直找到藏身之处,遭数十道飞剑劈头盖脸斩下,顿时四分五裂,化成一道一道的雾气意欲逃窜而出。 谢净却寻到气机,将数十道飞剑转了方向,四面去搜罗那些化散开来的龙气,而飞剑乘御风神行之术,速度又哪是龙气可比,几番窜走之间,支离破碎的十几道龙气就被飞剑困在天上,正是进退两难,不得脱身! 萧麟虽起了与之周旋的念头,却也在此刻将脸色沉了下来,那偷天换日之术难以为人所察,故可在不知不觉间夺对手龙气为己所用,然而这也不是一时可成的伎俩,须得小心拖延了时辰,才好叫谢净步步力竭,直至无力翻盘。 是故此时最为紧要的事情,莫过于保得自身无虞,如若先被对方给瓦解干净,便就是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果了。 因此她衣袖一甩,就见那十几道龙气之上牵出一道不易察觉的金线,又颤颤巍巍地聚拢而去,只待凝成一体,便好凭借一门线聚之术重新凝起,即又是一道完成的龙气来。 谢净两眼瞪起,怎会瞧不见那龙气上头的古怪,因而又驱了飞剑来斩这些金线,只是剑锋触及之际,金线虽迅速断裂开来,却又能短时内迅速恢复完好,任你飞剑如何斩去,也无法彻底阻隔金线牵引。 便未过多久,萧麟分离开来的十余道龙气就重聚了回去,自是分毫未损,如其主人一般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而到这时,萧麟也算知晓了谢净那御剑之术的厉害,如不快些将对方了结,就只怕夜长梦多,反对自身不利。 忖度着偷掠而来的龙气已然不少,她便一手扬起,终是不再掩藏半分,本是被飞剑围剿得四处窜逃的龙气,此刻也张起爪牙将身躯一摆,骤然间,一股气机忽从周遭涌入这龙气之内,使得后者受益无穷,竟于一时之间暴涨至三百丈大小,端的是气势汹汹,威风八面! 谢净此时也是一惊,倒不为对方龙气猛然暴涨,而是因她自己的龙气之上显现出了异常。 只见原本数十道飞剑忽然化散为雾,须臾间凝合作长龙之后,其上却突地出现了成百上千的窟窿,密密麻麻遍布周身,好似遭人一点点剜去了血肉,若凭心神去感应,便可发觉一股一股的气机在从这些孔洞窟窿之中流逝而去,纵是不多,却也不容忽视。 便无需细细琢磨,也知这般景象必然出自萧麟之手,她略微低眉,心下已有对策。 只看眼下情势而言,显然不好继续与之纠缠,不然等到自身龙气流逝一空,便就彻底如了对方的意。 谢净凝神一扫,满身孔洞的龙气便化作一柄神光熠熠的飞剑来,只是其间气势又与先前略有不同,好似是把全数气机都从剑身推到了剑锋边沿,可见正中剑身有些虚渺,倒是两侧剑锋与剑尖甚是锋锐,一眼瞧去,仿佛连眼珠都要割开缝来。 萧麟看她费尽力气也只一门飞剑之术得以施展,心中顿时底气更足,暗道如今再以吞剑之术来将对方困锁,可不见得谢净能够挣脱出来。 章两百一十 隔垣洞见 那龙气大口一张,便把谢净化来的飞剑吞入腹中,后者驱起飞剑向四面一撞,顿觉那困阻自身的屏障就好似坚墙一般牢不可催,每每扬起剑锋,就迅速被一层障壁阻挡下来,几番冲撞都不得撕开壁口。 谢净稍作思量,立时知晓在吞剑之术外,只怕萧麟还另外施展了法术在,如此一来便不需主动出手,仅是把自己困在其中,就能逼得她龙气泄尽,再不得一战之力。 自知到了紧要时刻,谢净也索性放开了架势,因她所能够施展的奇门秘术大多都是在为飞剑做陪衬,其中有分身、移形等地煞法术,但若涉及三十六部天罡神通,她也不是完全不曾有过摸索。 此中有一门唤作隔垣洞见的神通,堪称是玄妙无比,用处无穷。 因是凝聚了剑魂在身,谢净才可触及此等神通,而这门隔垣洞见之术可察世间万物,洞悉一切毫末之处,施展之际,甚至连时间流转的痕迹也能观测,更不必说那一切奇门秘术的纰漏与短处。 然而她此刻已不复全盛之时,一旦将隔垣洞见之法施展出来,所积攒的龙气也必然强撑不了多久,是以这等做法无疑是孤注一掷,若不能一鼓作气击溃萧麟,今日败局必就会尘埃落定! 谢净闭起双目,略微定了定心神,因她一向是个行事果决之人,故站在今日抉择面前,倒也并未有多犹豫,不过念头一转,就已下定决心。便见那八叶莲华上一枚雪白莲子上光华闪动,诸多以前不可捉摸之物,立时洞若观火地浮现在谢净识海之内。 一时间,竟连萧麟以偷天换日之法盗取自身龙气也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再睁开双眼,只觉得一切清晰无比,再未有任何东西可蒙昧自身,便凝起心神往两道龙气缠斗的方向瞧去,可看见吞下飞剑的龙气身上,隐约又有更为光亮的部分存在,谢净不作怀疑,立刻就知晓这应当是萧麟所盗取过去的龙气,只因两人胜负还未彻底分出,依这龙气之争的规矩,萧麟就算夺了这部分龙气过去,于短时之内可化为己用,但也无法彻底将之融入自身。 当然,若顺着萧麟的意思,叫谢净败于她手,便不仅是这被盗取过去的龙气会为她所有,另还会遭她吞噬去大半部分。 谢净对她伎俩逐渐了然,当下也晓得自己要如何破局,于是微微眯起眼睛在那龙气身上的光亮之处看过,一番成算已是浮上心头。 她拿定了主意,眼神亦愈发锋锐起来,霎时间寒光骤现,被萧麟使计吞入腹中的飞剑便再次腾起,后者只当她要继续做哪无谓挣扎,一时也不曾将此放在心上,只等那剑锋一转,竟以一种极刁钻的位置穿刺在龙气心口,萧麟才警铃大作,立刻变了脸色! 然而谢净已打定主意要作殊死一搏,此刻又哪能停下手来,她以剑尖穿透其心口,随即散去飞剑之形,将其彻底化作爪牙怒张的真龙,抬起一口就咬在那光亮之处,便说这一部分的龙气本就不曾融入萧麟自身所有,眼下被谢净一口咬住,岂还能甘心继续留在敌营,兼又有谢净以隔垣洞见之法看透了此处的弊处,少顷,竟与之里应外合,使谢净的龙气冲破桎梏,反将身一扭,拧住了萧麟龙气的咽喉! 偷天换日,即那盗取的手段再是高明,也不能与这个偷字彻底脱去关系,此非本身之物,一旦被对方寻见藏纳赃物的地方,便也能被对方呼唤回来,以此可做破解此法的诀窍。 其中难处本就只在一个寻找之上,有隔垣洞见这等神通傍身,也算是让萧麟万般筹算一朝成空了。 云天上的两道龙气相互纠缠,谢净已是夺回自身所有,而萧麟龙气之上的光亮地方却是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不少气机从此逸散出来,渐是让龙气本身显露出颓败之相。 谢净便寻住机会彻底咬下对方头颅,霎时间,一团灿金气雾便猛地爆开,好叫她能够驱使着自身龙气畅吃一通,好不欢欣! 而在对面天元柱上,萧麟的脸色可不比云天上的景象好看多少,谢净挑眉向其看去,只见那铁青一片中又不乏灰败煞白之色,眉眼间既有不甘,又有重重愤恨仿佛要冲破眼眶,化作一头头凶兽向自身扑咬过来。 她却扬起嘴角,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袖,笑言道:“萧道友所赠的龙气,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便应和着这一句话,一条足足四百丈的金龙从云海之中按头飞下,甚至欢快地盘旋在谢净上方,不时摆动龙尾与云雾嬉戏,偶尔将之拍散,又摇动着脑袋从鼻下喷出气息,好将一团一团柔白的绵云重聚起来。 它玩得不亦乐乎,萧麟却看得心欲滴血,此番败于谢净之手,她所积攒的龙气便可谓去了大半,细数过去,竟只剩个一百五十丈出头,怎能不叫人郁愤! 然而龙气之争就是这般,越是积攒得多了,就越是难以守住,一旦到了败落之时,便会使大半努力东付流水,另又成全了他人的心意。是以这大道魁首的争夺,即便是到了最后时刻,场上情势也往往瞬息万变,不好估摸! 此地一分出胜负,外边之人才好放下那久久悬起的心神。 谢摘元眉头一松,眼神已是缓和下来,虽不曾大肆表露心中欢快,但熟悉此人的修士却能看出,这已是他十分满意的表现。 程雪缨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继又笑而不语地收了目光回去,并不打扰对方这少见的欢欣时刻。比起谢摘元身为师长而有的紧张,她倒是要平静许多,谢净与那萧麟一样,一个是宗族之内的唯一期望,一个也是一玄门下仅存的登上天元柱的弟子,甚么萧麟、周擒鹤之流,要想阻下谢净可并不容易。 此中真正难以对付的人,现下还未与谢净碰面呢! 于是抬眼望去,见那三百丈的龙气似其主人一般气定神闲,随后却凶残无比地一口咬下,顿时便将对手的龙气撕作两截! 摧枯拉朽,不外如是! 章两百十一 周氏擒鹤 周擒鹤负手立于此间,虽一向是有温和随性的名声在外,此刻脸容之上的神情却不见有多少洒脱。 不过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近来几场龙气之争的对手皆不是那无名之辈,从月沧门的阮司盈再到伏星殿那两位魔婴,纵是棋差一着败于他手,却也实在损去了他不少心力,叫他眉宇之间显露出不少疲倦之色。 然而见了面前这人,周擒鹤又不得不端正了神色,颇是凝重地看向对面女子,论起心中提防警惕,已然不输于先前面对阮司盈时。 少顷,周擒鹤神情稍缓,竟不觉在心中起了些讶异。说来他这一辈的弟子,扬名天下都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宗门之内有六大世家争锋,个中拔尖的无疑就是他与萧麟,剩下姜明信等人虽亦是实力不凡,却到底还是差了几分本事,只是说到那六族巨子时,才会将六人列于一处罢了。 平心而论,他自不认为姜明信之流能与自己相比。 是以出了宗门,纵观天下,便应是昭衍门中的袁徊月、一玄剑宗的谢净,方可称之为劲敌。 再如苑观音、池藏锋等弟子,眼下虽成了气候,然在袁、程之流面前,却仍是资历浅薄的后辈人物,尚且不足为患。 只是还有一人,却不仅是周擒鹤时有听闻,便连同其背后的族老们也颇为留意此人。 他默然注视着眼前女修,只觉其通身上下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一样如剑修般锋芒毕露的气势,却又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便是有重重云海相阻隔,也能使周擒鹤将那将四百余丈的龙气看得清清楚楚,并为之心惊不已! 想他一路到此未尝一败,却不过只有龙气三百六十余丈,与这面前的女修尚还有四五十丈的差距,难不成此人连一个强敌也不曾遇到? 周擒鹤缓缓吸了口气,这才忆起动身之前族老那句话来—— “如遇赵莼,当诛此人!” 却连袁徊月、谢净等人先后出世时,族中都甚少会选择这等冒险之法,何况那赵莼还是亥清大能的关门弟子。 细想时,对面那人已是徐徐开口道:“可是太元道派的周擒鹤周道友,在下有礼了。”说罢端袖稽首,倒是很有几分客气,并看不出传闻中的冷傲不驯来。 周擒鹤心头一惊,连忙回了个礼,道:“道友客气。” 须臾后又问出心中疑惑:“不过贫道记得,你我二人之间似乎不曾有过谋面。” 话音方落,却止不住地有些懊恼,感叹此话说得愚蠢,因他自己也不曾见过赵莼,眼下亦是能够认出对方来,此前赵莼若有意想要打听六族修士,眼下识得他面容便也不算奇怪了。 赵莼点了点头,随意地抖起袖袍,一边笑着言道:“先前与伏星殿的屠阳道友交手时,有幸听他提了两句,说是与周道友打得不甚痛快,故才托我转告一声,想在这龙气之争结束后再与道友斗上一回。” 屠阳即是此代伏星殿中最有望争夺大道魁首的弟子,其与胞弟屠荣并称魔婴,乃是伏星殿取了天外异血所诞育的一对双生子,便凭着这血脉之上的优势,修行门中魔典即可谓一日千里,绝非寻常人等可比。只是双生之子虽生于人腹,却到底身怀异血,便不仅是外宗修士颇有微词,就连门中长老亦多视其为宗门隐患,并在这屠家兄弟尚且弱小之时,多番提议要杀死二人。 好在掌门项循力排众议,便将这兄弟二人收在殿内抚育,甚少在外行走,这才能使屠家兄弟有了今日。是以传言有云,这屠阳、屠荣两兄弟在门中谁人的话都不听从,也唯有掌门出面才好制得住他等。 故也养就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性情,叫周擒鹤一听到这屠阳的名字就头疼不已。 便连赵莼这话,也完全是屠阳做得出来的事情! 因此他脸色沉下几分,微微颔首道:“原是如此,贫道记下了。” 先前他与屠阳一战时,的确是寻准了对方一个小小疏忽,这才逆转局势取下胜来,不料这般景象却让屠阳输得极不甘心,临去时还一脸怨愤,口口声声叫嚣着要让自己晓得他的厉害,周擒鹤便只是蔑然一笑,未曾对此做多理会,岂知屠阳竟会寻到赵莼面前交托这番狠话,当真是叫他颜面扫地! 不过…… 周擒鹤目光向上而易,不动声色地将赵莼头顶那搅弄云海的龙气打量一番,便不由暗自思量道,那伏星殿的屠阳可不是什么气量宽宏之辈,他却不管孰强孰弱,如若不能让他服气,就是捅破了天也要来与你纠缠,此番却肯委托赵莼前来传话,岂不是真让她给打服了心气? 他敛下眉来,心中不知嘀咕了什么,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凝重戒备之色,言道:“屠阳道友那事不必急于一时,眼下这番交手,便还请道友赐教了!” 如若连屠阳也可轻易胜之,便怪不得族中长老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这边才放话出口,那厢赵莼就已站定身形,只是稳住龙气不动,并未曾立刻攻上前来,反是周擒鹤先发制人,骤然将那雷云聚起,落下一片电闪雷鸣,天罗地网,一道一道向龙气劈打下来。 而这三十六部天罡神通中,亦有一门鞭山移石之术,可鞭笞山岳,缚移万石,此刻遭他施展出来,却是有那满天惊雷都比拟不上的阵仗,只见那三百余丈的龙气忽然化作一只遮天大手,五指舒张则化作鞭,挥舞间便将那龙气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在何处,再若收紧五指,则好像一座大山压来,死死地捏了龙气到掌心离去,仿佛一用下力气,赵莼的龙气就要灰飞烟灭! 只是这一切进展得太过顺利,周擒鹤所预料的阻碍尽皆不曾发生,赵莼那处更是半点抵抗未见,却是让他心头打鼓,不得不起了几分防备。 于是凝神去看对方面容,观赵莼眉眼沉静,未曾有半点慌张,只是屏了气息以作应对…… 周擒鹤忽地眉心一跳,心中大道了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