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胶默片》 第一章 诞生 阴历1999年末,我出生了,算来阳历,正巧赶上被称为千禧年,与国俱欢的2000年。 在这万民欢庆的时刻,我的到来好似没有那么重要,就仿佛家里有一只小狗出生,只随便养着就好—— 我是个早产儿,满打满算正好八个月就来到这世上。 母亲常和我讲,彼时她腹痛难忍要生下我的时候,我父亲还在二楼呼呼大睡,任凭她怎么呼唤也不起身,甚至还嫌母亲影响了他睡觉骂了数句。 最后是我的姥姥捧来早就准备的厚被,紧忙烧起凉炕,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烧热的。 当时谁也没想到,我会顽皮地,忽然想要探看这个世界。所以腊月里,冷炕冰凉未烧,我出生后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这世间的冰冷,后悔般哇哇大哭,可也为时晚矣,无济于事了。 现在想来,好像从出生时的景象就冥冥之中注定了我此生会身陷冰冷一般。 她们说我月龄太小,所以出生时脑袋不过鹅蛋大,手臂还没手掌长,腹部太薄,内脏清晰可见。生怕我长不好夭折,所幸我姥当时是半个大夫,也是曾生育过四个孩子,经验十足,将我养大成人,直至现在这个年岁。 但即便是养活了的孩子,也始终因为早产,满脸都是褶皱,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脱了毛的耗子一样丑陋。加之又身处一个大家庭,大姨家有个哥哥,二姨家有个姐姐,比我大了个三五岁,都长起身子来,灵气又漂亮,是以没什么人会喜欢一个丑陋的孩子。 父亲这边,也就是我的爷奶。一通电话打过去报了我的出生,那边是我奶奶的回话:“哦,是个女娃啊?” 然后便再没了音信。 我的奶奶有些重男轻女,大抵是四五岁的时候我曾去过,她并未对我的到来有表示友好,这是我仅有的部分幼年记忆,或者说幼童对人心的敏感,总而言之,我形成了一种‘奶奶不喜欢我’的意识,以至于在后来很久,对于我的奶奶都会有一种隐匿的隔阂。 爷爷的确是对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很爱护的,我记得小时候过年回老家,由于是在农村,成天就是菜热了再吃,吃了再热,热了再吃——直至吃光或者不能再吃,便倒入门口拴着的狗的碗里。就算再好吃的东西,也经不起这样反复下口,更何况是在过年时候,一个孩子的身上经历。 我小时候过年还是很热闹的,一大家子人聚集在一起,什么姨舅伴着我姥,坐在一张大圆桌上,菜上了十几道或是二十来道。当时大人们总是叫着小孩先吃,因为小孩吃不下几口就饱了,我们就下桌出屋去当院玩耍,大人们就能在屋里烟雾缭绕,酒杯往来。屋内嘈杂喧嚷,屋外是我们摔炮、划炮、呲花、窜天猴什么的,或是院里有扫码聚堆的积雪,便打起雪仗来。附近院落也总会此起彼伏地响起炮声,或是烟花划破天空的光亮。 那是我脑海中十分快活的一段记忆,在我大了几岁后,由于家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回首望去已经有十年未曾再历了吧,且日子总是越过寂寞,越过越冷。 话说回去,正是由于在姥姥家里过年的十分快活,且菜不会吃完再热——人多,酒多,喝着唠着,一宿基本上就吃差不多了。所以在爷奶家我总是熬不住这贫乏又反复溜热的饭菜,还吃不惯那不知为何一股奶油蛋糕味道的大米,不由得拉下小脸叫苦,爷爷就会不发一语,穿上衣服走出门。我便能透过土墙上留空做的窗子,看到他瘦小单薄的身影蹬上那款老旧自行车,一下一下地骑远了。再看到他归来的时候,就是他提溜着一袋子泡面,内里或有些当时流行的奶制饮品、薯片之类的东西,我就会乐开了怀,甜甜地说着爷爷的好话。 那村庄离着最近的城镇,骑着车子来回也要小半个时辰,寒冬腊月的,爷爷就因为我的贪嘴而骑着自行车奔波受冻,实在让现在的我很是愧疚,可在那时,我是真的快乐,且十分喜爱爷爷。 再说说我姥家这边的情况吧——我亲姥爷对我姥姥不好,所以同他离婚了,他们有三个孩子,分别是我大姨、二姨、我的母亲;后来遇上我后姥爷,同他又有了我小舅舅。 后姥爷是个大夫,我姥便也弃了开饭店的旧业同他一起经营了小诊所,渐渐的,姥姥学会了一些医术,能够简单地给人看病、打针、开方了。那时候,由于小县城大夫很少,所以诊所还是很火爆的,两人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这也是后来我母亲早产后月子里没人照顾,致使她身体落下病根的原因之一。 后姥爷信奉基督教,总要做礼拜,是个虔诚的教徒。姥姥却对此不甚相信。姥姥是穷苦出身,小时候上山砍柴还从山上摔了下去,从我记事以来她的腰就直不起来,但她是个要强的性格,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认定了事在人为,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她的腰是弯的。 后姥爷和姥姥情投意合,但对待姥姥的孩子并不好。那时候大姨在亲戚家住,家里只剩下二姨和母亲,以及两个后姥爷家借宿的亲戚。这两个亲戚暗地里欺负二姨和母亲,让她们洗衣服,不给她们饭吃,一开始还是暗中欺负,后来察觉大人不管,便更是动起手来,时不时朝着我母亲两人撒气。可怜两个瘦小的女孩子,怎么同两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打斗?只能不得不一边心怀恨意,一边洗衣做饭。 姥姥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我亲姥爷曾经家暴于她,甚至将她打成重伤,还因为某些原因迫使我姥姥无法与他离婚,虽然最终姥姥逃过了他的魔爪,但还是在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或许正因如此,才叫她在面对丈夫亲戚欺负自家女儿时,不敢出声,生怕破坏了现在美好的生活。 这的确是一种懦弱,但这种懦弱与姥姥是否要强无关,也同姥姥人品无关,这仅仅是一个人在受到伤害后,对于自身的一种正常保护。 简而言之,这是我对待自己家庭背景的介绍,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也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 第二章 幼年 前面说到我是早产儿,身板很脆弱。据母亲说,正因此自打我长了乳牙没多久,家里就开始喂我坚果吃,为的是补充营养。以至于一次核桃仁没嚼好,卡在嗓子眼半天上不来下不去,为了活命我使出吃奶的劲挣扎着给那粗剌的核仁咽下去了,最终落了个气管不好的毛病。 打差点让核桃仁噎死后,家里人便再也不敢给我喂坚果了。 初中之前,我整日里咳嗽来咳嗽去,厉害的时候甚至咳得喘不上气,常发烧,身体总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同这件事有无关联。待我有了明确记忆的这些年来,连吃面条也不敢嗦面,生怕什么葱花小料呛进气管的习惯也不知是否因此而来。 我断奶早、自己吃饭早、走路也早,在一岁的时候,嘴里就能蹦出一溜一溜地自己的想法了,大人们都觉得这小孩早慧,彼时家里的卫生所也忙,没工夫照顾我,就直接给我扔幼儿园里了,一读就读了六年。 时至今日我想起这一段幼年,也总会想,若年幼的我能当家做主,是必定不会愿去幼儿园里呆上五年的。可那时我只是个幼儿,又有什么权利说不呢。但且还好,在幼儿园里我学了一番跳舞,后来还跟着舞蹈队去了市里比赛,获得个团体亚军的奖状,也算寥有收获。说起这个奖状,可是我童年的、仅有且唯一可以显摆的东西了。 至于现在,我倒是不会再显摆这个幼儿舞蹈团体亚军的奖状了。不是我现在又获得什么更好成就,只是……我都这老大岁数了,哪里有脸捏着一张幼儿、亚军奖状自豪地显摆呢。 五周岁那年,母亲觉得我该上小学了——那时候我们早搬出姥姥家了,在一处新兴的商业街上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即使是年幼的我都觉得那是块风水宝地。过了两条街就是彼时我们这座小县城最繁华的大市场;另外一侧也开始建起了一条商业街;走过三个马路,仅仅只四五百米就是一所小学。且距离那时候我父母工作的单位还很近,简直是极其适合作为我们的新家。 其实搬到这个地方的主要就是靠近小学近,所以我五岁搬来的那年,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打算给我这个幼儿园留级生送入小学进修。奈何我年龄不争气,人家说啥也不要,说孩子才五岁,回家再玩一年吧! 于是我就又在幼儿园呆了一年。 第二年六岁人家还是嫌我小,别说父母了,连我都不乐意了。嗬呦,赶紧让我上小学!不然你替我去幼儿园再捱一年! 好呀嘛,终于人家点头同意了。倒不是因为我这番内心独白,原是因为父母托朋友找关系,这小学终于是念上了。 话说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天去小学的场景。 那是阳光正好,我父亲牵着我的手,领着我到了一个小小又方正的门口,那时候门脸还是铁门,得门卫手动推开。兴许是没到点呢,大门还合着没开,让一众人就在外面等着。好呀么,周围是一堆领着孩子的家长,叽叽喳喳地十分喧闹,主要是许多孩子哭得鼻涕眼泪的,家长就只能又抱又哄。 我还好,兴许是幼儿园念得多,见识还是比他们广点,可一点没哭!瞧着新学校我还挺开心的。 后来就是门开了,我爹牵着我的手走到院里。院里那教学楼墙壁上贴着一长排地红纸,上面写着每个学生的分班。我爹领着我一张一张找,最后在五班的红榜上找到了我的名字,也看到了我未来的班主任的名字—贾秋鹤。 “李静宁。”班主任拿着单子找了半天,找到我的名字后才抬头看着我爹,说:“李静宁的家长是吧。” 班主任是个长得和善的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嗓音很醇厚且温柔,身上有股成熟知性风味,我一打眼,顿心生亲近。 我爹应了一声。 班主任就接着说:“好,李静宁爸爸呀,咱们今天就是带孩子熟悉一下自己的班级,知道该怎么走,也就是报个到就行了。您先带孩子回去吧,明天咱们才正式开学。” 正说着,另一个家长领着的孩子哭了起来,班主任又急急忙忙地聊了几句,就往那边走去。 和班主任的第一次见面给我带来很好的感受,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在后来才会一直认为贾老师是一位值得我深深尊敬的老师,而在毕业后也提着水果去拜访过几次。 当日回了家,母亲就跳舞一事询问我:是否要接着练舞? 这是头一次,父母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我。我当时脑子一热,立刻回道:“我不想跳舞啦!” 母亲问我为什么,我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现在我也能真实地回想起那刻的心情。 我撒娇地说道:“跳舞老师不让吃巧克力,也不吃冰棍。大夏天那么热,我就想吃根冰棍都不行,我不想学啦。” 这是扯谎!这是扯谎!! 母亲不认为自己乖巧机灵的小女儿是在说谎,她思考了半晌,为我大夏天不能吃冰棍表示同情,并立刻为我买来一根雪糕,并告诉我说:“好,宝贝不想学那咱们就不学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当初那个小女孩为什么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舞蹈,毫无理由的就是拒绝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获得了选择的机会?而跳舞这件事情的开头是父母决定的,所以这是她首次的叛逆吗?也或许,只是她不想在别的孩子玩耍时候,痛苦地抻腿吧。 不学舞蹈后的许多年,我都会独自在家里练习舞蹈班老师教给我的一些基础拉伸动作。 还会在上学的道路中,背着书包、举起双手,整个人蓄势待发向前一甩,便在地上作出那种翻跟头的动作。想想那时候真好,还是个孩子,毫不在意路人地目光,仿佛这天地就是为我而生的,世界、太阳都合该围绕我转。 这又不是哪一个孩子曾拥有过的念头呢?孩子们都觉得自己是带着使命而来的,或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或是发明伟大的,造福万千人类科技的科学家。孩子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平庸的那个,只有大人才会这么认为。 话说回来,我认为在孩子成长过程的确当给孩子们选择的权利,可这权利可以是:你想选择音乐,还是舞蹈?而不是你想选择舞蹈,还是拒绝舞蹈。 孩子们对于这个世界往往是无知且单纯的,他们的选择背后地动机也总是很单纯。我们可以给予他们选择的多样性,而不应该简单地询问他们想或不想。 坦白说,现在的我很后悔,当年没有同母亲讲。 我想学舞蹈,我想接着学下去。 第三章 幼年2 报道折腾了半天,父亲将我送回家已是日挂中天,匆匆吃了口饭,请假送我上学的父亲就出门工作去了。我则独自在寂静的家中,坐在客厅里“搭小屋”。 那时我家的沙发和桌子是配套的,浑身刷红漆亮晶晶好像红木制作。小桌有三个,俱摆在两个沙发之间。沙发有三小一大,也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沙发,只是一个空的红木架子般的底座,上面铺了几个红色长皮垫子。 那时候小,小灵通还刚属于有钱的家庭使用,电脑也尚未走进千家万户。家中的玩具我早已玩腻,独自一人在家无聊时,就和现今的哈士奇样喜欢拆家,便冷不丁地让我发现这样一种建房子的游戏。 将大沙发的长垫子铺在地上作床,小沙发的短垫子侧立在左右地上各一作墙壁,再在头顶铺上最后一个沙发垫当棚顶。一个小小的,只容纳六岁小孩身形的房子就做好啦。我就打开自家‘大脑袋’电视机,躺在那自己搭建的小床上满意地看动画片。 那时候电视节目不多,从头换台到尾好像也就三十来个,tv就占了小半,但节目种类很丰富,毕竟儿童频道有两个,一个tv-12,一个是金鹰卡通,每当这个有广告,我就可以切台到另一个,两个轮换着看。 什么虹猫蓝兔七侠传、哪吒传奇、天书奇谈,简直是儿童的天堂,直叫我看地津津有味。 身下躺着软绵而热乎的沙发,看得入迷时光飞逝,一看就能看到父母下班回家,耳朵听到楼道中父亲腰间挂钥的响声,便知道他们回来了。 父母会跟我争夺电视机的主权,我当然抢不过电视机的购买者爹娘。只能坐在饭桌旁,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不开心地看着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 吃完饭也就七点多点,小孩子犯困早,我洗洗漱漱,很快就睡下了。父母则将我建好的‘宫殿’拆除,一一放归原位。 第二天早,父亲前天知道我八点上课,在六点五十就给我叫起床。一顿收拾后,七点多往学校去,几分钟就到达学校。门卫们不允许家长入内,我就走进学校,转身看着现在家长群中的父亲,和父亲挥手作别,然后一路欢快地跑跳向班级而去。 低年级的事情大抵是很无趣,所以到现在,我连那时的些许片段都回忆不出。只隐约觉得应当是班主任叫同学们介绍自己,却也不敢清晰断言,这究竟是真实发生,还是后来地自我脑补。 那会子我很是活泼,很快就和班上的几个同学玩耍在一起。 冬天下大雪,我们在操场上打雪仗,一次我捡起一只巴掌大的小木棍正要表演‘击剑’,小刘子非得说我手上那是冻硬的狗屎,恶得我立刻丢掉那玩意,还随手在地上抓一把雪洗手,又团了个大雪球丢向小刘子,正中她后脖颈,散落在脖帽间,冻地她一个缩脖,紧像个小乌龟。 夏天,下起暴雨,大人们避之不及,可却乐坏了我们孩子,要知道,孩子们应当一往无前,永无畏惧!我们操场是沙子道,因为即将举办运动会,为跳远的赛道刨了一个大沙坑,暴雨中囤积了不少雨水,我们都穿着凉鞋踏入其中,美名其曰泡脚、或淘金。好家伙,就是那次将我母亲新买给我的凉鞋泡坏了,鞋带子被泡开了胶,只有脚腕那的带子还完好地与鞋面连接,松松垮垮挂在我脚上,让同学们好一阵笑话。当然,回家也没少得了母亲几句埋怨。 平常时下课,我们会到操场的那片体育器材玩耍。我最喜欢双杠,那会我自封双杠大王子,和我玩双杠,我还没输过!怎么玩呢?就是一人一边站定,说开始时,两个人就要握住双杠两边,自己向右边的杠翻跳,然后快速跑到对面,如果对方没有在你到来之前跑到另一边而让你拍到,那么就算他输。双杠还可以玩倒挂上,一侧单上,双腿勾着身子垂下来,等等很多好玩的方法。 单杠也差不多,只是有些单杠很高,需要我们双腿一上一下夹着,然后用手臂肌的力量爬上去,也可以一条腿勾在上面,另一条腿垂直,然后整个人在上面翻跟头玩。 另外有一个竖直的杆子,大概有四五米,每个人都以能爬到杆子顶处然后慢慢粗溜下来自豪。 还有一个高高的爬架,上面呈倒三角护卫孩子坐着时不掉下来,那是小学最受欢迎的器械,或许是因为它很高,且只有三个位置,很是抢手。若想上去坐着,必须得下课时迅速向外面跑出来才能坐上五分钟,和朋友在高处看看学校外的风景,谈谈近日里地小心思。 另外还有靠墙的大树,学生们会踩着树爬上墙,然后在没放学,大门紧锁时爬出学校到外面玩。 或者从小卖店里买的卡片、玻璃球,用沙子扒尿炕、在沙子上画画…… 说来也奇怪,明明课间只有五分钟,为何每次下课都仿佛玩上了几个小时呢,而现在,日子越过越快,五分钟就在眨眼睛过去。 小时候可玩的游戏实在太多了,世界好像那么大,一切都是未知的、好奇的,可以探索的!而现在,我整日里拿着手机,刷小视频、看电视剧,世界仿佛只存在于这方玻璃屏幕之中,无精打采,如垂暮老朽。 二年级下学期,我们班级迎来一位转学生,她姓董,我们都叫她董事长,也期待着她未来成为一名董事长。她至今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小时候是个很热情的人,我怕转学生不好融入已经固化的小群体,主动找她聊天,很快,我们就成为了朋友,平日里一起玩耍。董事长从小就贪吃,尤其爱吃辣条,但我小时候可是个很抠门的人,买了五毛钱的冰棍被人撞到掉在地上都会哭上半天——当然不是直接哭,是憋住了到无人的地方哭,我毕竟也是要面子的小学生。 由于我的抠门,我小学时在董事长那没少蹭吃蹭喝。我那时候也不穷,每星期父母都会给我20块钱,可不要小瞧这20块,这在我小时候是可以购买很多零食的。 校门口的炸蘑菇柳,五毛钱一杯;烤冷面最豪华的也才两块钱,同样,五个小包子才两块钱,零食铺还有按毛卖的拆封大辣片,店里的冰柜里面永远放着五毛一瓶的青苹果可乐,还有五毛的雪碧冰块,时下流行的呲水枪饮料才卖两块五,就能玩一个夏天。 这样‘富有’的我却不愿意买零食,每日里只会早一瓶,晚一瓶地买两瓶饮用水,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接下来就要说到学校里的黑暗一面,以及幼年的我在这些经历中,形成了怎样的负面的性格。 第四章 幼年3 第一件事,是在我二年级时发生的。 学校吗,大家应该都知道,周围会坐落很多借靠小学谋生的各式商店,而有一部分商店它们背墙正靠着学校,在其上打一个小窗,就可以同无法外出的小学生们,在课间做交易,贩卖些零食或水。 那日,我怀揣五毛巨款,到小窗前排着长队买来一小袋鱼皮花生。我那会儿人小,牙齿也好,就爱吃这一口,香脆的外皮儿、厚实的果仁在咀嚼中混杂为一体又甜又油香,别提多好吃了。可硬币刚给到老板,花生袋子还没碰上我的手掌,凭空中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唰地一下,眼前可口的零食就不见了踪迹。 我慌张偏头看去,只见三个高个男生站在我身侧,他们臂膀上俱挂着一条红色臂带,上面缝了三个大字‘小督查’。为首的那男孩不屑地看了看我这个矮萝卜头,大声叫道:“你咋这么馋呢?小督查,你这袋花生没收了,我们交到政教处去!”随后也不待我回应,仨人转身就要跑走。 我们北方爱报虚岁,那时候刚上二年级的我才六周岁,而小督查一般都要四五年级的孩子任职。天见可怜,他们仨个个压我一头,还从我手里抢走……不,我这边才刚交钱,那花生连落都没落在我手掌,手掌上半点油腥都没沾得,就叫他们抢走了? 我想追,可是一愣神的功夫他们就跑进了教学楼,不见人影。我呆呆站立原地,直到下一个孩子要购买零食,叫我往边上让让,我才恍然回过神,一时自觉周围人的目光全落在我身上,或是嘲讽或是嘻笑,浑身很是不自在。 趁着眼泪还没掉出去,我紧忙跑走,刚到班级就趴在桌子上,一点也不敢抬头。董事长就坐在我后边,她发现我的不对劲,怼我后背好几下,连连询问。我生怕被瞧出哭过,紧忙在桌子上哈气,然后偷偷把眼泪擦个半干,抬头转身,露出蠢蠢地笑:“我往桌子上哈气呢,你看,哈气会产生水珠,真奇怪。” 她定是看出我通红的眼圈,以及睫毛上没擦干的水渍,所以根本没管我桌子上那圈水珠,追问我怎么了。 我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事情讲出来,还加上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凭什么只查我的东西啊?我排队在那买,前前后后都是人,为什么就只抢我的,不抢别人的呢?还不是看我小好欺负。还说交到政教处去,呸,肯定自己带回去分着吃了,真不要脸,没钱买吃的就干这种勾当,欺负小孩,还是男子汉吗。” 董事长顺着我一块斥责他仨:“可不是吗,穷得没钱吃东西,就会以大欺小了呗,就这还小督查呢,真不要脸。嗨呀,你也别难过了,你就当丢了五毛钱吧,这么想总比想着让他们吃了好受点。” “还真是。” 我们相视,哈哈大笑。 这件事在董事长的眼里仿佛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可在我的心里,却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我被三个高年级的大孩子当众指责是一个嘴馋的孩子,被从手里抢走属于我的花生,还被冠以交到政教处的、用正义的名义抢走的,仿佛我是犯了什么法律罪大恶极的犯人。但实际上,我的小学并未禁止学生购买零食吃,甚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大家表现好,老师都会给我们分发糖果、冰棍吃。 它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心灵伤害,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嘴馋的孩子甚至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害怕去购买东西,生怕会有人凭空出现将其夺走并指责于我。 小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叫我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过去了十几年后,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日的许多细节,现在我知道了。 很多时候,在你幼小时发生的一件细微的,别人认为微不足道的事情,很可能就已经在你名为性格的这颗树苗上修剪了枝芽,让你的性格发生转变,从而影响你的一生。 第二件事,是在二三年级发生的,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一天,班主任带着一名个子十分矮小且瘦弱的孩子到讲台上,向我们介绍,这位是从乡镇学校转来的学生,姓景。没过多久,班主任以让孩子尽快融入班集体为由,把副班长的职位交给了景。 景是乡镇孩子,所以父母让他住在班主任家,也在班主任家吃三餐,并由班主任补课,加上他天生活泼,十分受到班主任的喜爱,孩子们闻到了风向,渐渐地,景副班长在班级立下了足,并且狐假虎威起来。 不知为何,他盯上了我,或许是我小时候太过活泼了吧。他以玩游戏的名义叫一群伙伴围堵着我,把我堵在了桌子底下蹲着,他们就在一旁笑我,这其中还包含我的朋友姜同学。我被笑的很烦,心中也很恼怒,心想这样的人咋能成为副班长? 于是身子一窜从桌子底下闪了出来,一把推向人群,给人群推了个趔趄,露出了缝隙,我便从这缝隙中逃了出来,回身冲着景副班长这个小矮个做了个鬼脸。 景副班长气得直咬牙,挥手指向我,怒气冲冲指挥跟班们:“给我追!” 顿时孩子们朝我跑来。 我打小擅长跑步也热爱跑步,我人生中第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速跑运动员,可惜由于我后来身体健康的问题,这个梦想破灭掉了,不然说不定如今您不会看见这部小说,而是会在电视的某个新闻里看见我又获得了什么荣誉,举起什么奖杯。 不过在小学那会儿,我还是跑步神童,好家伙,十来个人憎了命地追都撵不上我。不过再好的驴也不能一直拉磨,就如同再优秀的神童也不能一直跑下去,肺活量是有限地呀。我脑子一转,身后大部分都是男生,我就跑出教学楼,往大门口那块的女厕所跑去了。 果真,踏入厕所后他们不敢再追。小矮个子景副班长悠悠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惬意地站在阴凉的女厕所里用手扇风,一边呼吸着富含氨气的空气。 我冲景副班长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他气急败坏,余光正巧看见与我交好的那女同学,大喊道:“姜,你去把她给我抓出来!” 姜同学虽然与我交好,但她更与男生交好——她比较喜欢打篮球。而在那年头,大部分女生都喜欢跳皮筋、你拍一我拍一,为了能打篮球,她不想舍弃男生的圈子,只能冲我动手。 她追进了厕所,我俩就在厕所上演了一场追逐战,厕所外边,男生们翘首等待着。厕所挺大,但分栏的,我跑进一个栏里面就是死路,只能从两个厕所之间的小短隔壁翻过去,姜同学不愧是打篮球的,弹跳能力惊人,像模像样地翻过隔壁追我。 我一瞧不好呀,我是个速跑神通,可不是跨栏跑神通,这姜同学跨栏明显比我快,厕所跑不过她,风紧扯呼吧!寻思着就向外边跑了,还一边思考未来:跨栏不是我的强项,未来可不能在这边白费力气。 外边当然是天罗地网,好在我是条泥鳅浑身溜滑不怕网,左冲右晃就跑出了包围圈,顺便心声:就这假动作都看不出来还打篮球呢,瞧等着被扣篮吧。 然而即便跑出了包围圈,也终究跑不出学校封锁的大院,能怎么办呢?跑累了,还是回桌子底下休息去吧。 于是局面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场景,一群人站在周围,将我堵在教室最后面一张桌子底下。景副班长高昂着头颅,得意地笑了两声,问我再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则从桌子底下窥探他那俩黑洞洞的鼻孔,想着,跑爽了。 第五章 幼年4 跑爽是一说,可被堵在桌子底下又是一说。他们在四周嬉笑合群,我却觉这是一场无趣的玩闹,心情说不上好不好,只孤独一人地享受着桌下的风景。地上的碎纸片子、擤过的大鼻涕纸、谁吃完的辣片皮儿就扔在地上,十分富有素质。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浑不知外部发生了什么,只觉手臂突然一沉身子一轻有人将我拽起,扭头一看,是我母亲美丽的面庞。她个子不高,却也比一众小学生高上许些,母亲面色沉沉,少见地动了真火,她大声呵斥着周围的孩子,问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孩子们怕大人,顿时四散开来,景副班长讷讷说不出话来,小猴眼睛咔吧咔吧数下,一个‘我’在嘴里颠来复去,仿佛吃了个烫嘴的山芋,半晌也说不出整句话来。 母亲很生气,但她没有同孩子发泄。她只是扶起我,警告孩子们不许再欺负我,随后牵着我离开了教室。 这样的闹剧进行过很多次,只今天被我母亲撞到。原来是因为早起母亲忘记给我今日的生活费,她怕我没钱买东西吃,于是特意赶来给我送吃食。却不想,到了班级没看见我,只瞧见后排围了一圈孩子,她上前想询问我的去处,却在靠近时一眼看到桌下蹲着的我。 母亲是很生气,但这会儿才是中午,她便先带我在校门口吃了一顿,随后等到将上课的点,老师们都回到学校了,才到办公室去找班主任贾秋鹤,直言中午她瞧见的事情,以及让我从头叙述到尾。 当我说完后,母亲对班主任讲这是校园欺凌。贾秋鹤却说:“李静宁妈妈,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实际上这只是孩子们的玩笑打闹罢了,怎么算得上是欺凌呢。孩子们觉得好玩而已,就算我上报学校,也只能定义为是孩子们在打闹。” “您说什么,这只是玩闹?”母亲顿了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好,不管这是不是玩闹。老师,我只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贾秋鹤脸上堆起笑容:“我理解你,只这也快上课了,学校里面不方便沟通,这种事情也不好处置。这样吧,静宁妈妈,你看今天放学你带着静宁来我家里咱们聊聊,好吗?先让孩子回去上课吧。” 于是乎,下午三点多放学后,母亲拉着我的手,在附近的食杂店里提了一箱鲜红的忘崽牛奶,又到水果店里买了几种平日里少买的水果。看得我口水直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母亲:“妈妈妈妈,今天怎么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母亲没有说话,面色沉沉。我感觉到一股低压气氛,不敢说话,只拿眼睛余光不时扫向那箱忘崽牛奶,想象着入口的香甜。忘崽牛奶一罐就要6块,就算我是一周有20块零花钱的大户也消费不起,只能等父母当做零食偶尔给我买上一罐,此时母亲竟然一下就买了那么一大箱,可把我馋坏了。 母亲拉着我并没有走那条回家的路,而是走入学校对面的一座小区里,按响一户门铃。当我走上楼梯,看到那户人家的防盗门打开,班主任贾秋鹤的身子露了出来,她还来不及说话。 我母亲就快步走近,笑道:“打扰贾老师了。”然后将手里拎着的吃喝提高,向班主任伸去:“给您带了点小零食。” 贾秋鹤脸上露出笑容,忙道:“哎呀,您买这东西干嘛,多浪费钱呀。快进来,快进来。” 我俩穿鞋进屋,老师和母亲进了一间主卧沟通,同时进去的还有那箱忘崽和那几兜水果。 老师家还有一位阿姨,她热情地招呼我坐在客厅的大通铺上,我坐下左右打量起这所房子。房子有一间侧卧一间主卧,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余下就是我所处的这个大客厅。客厅不止我一个人,有许多男孩和好几张学校里那样的长桌,正有好些孩子坐在上面写作业,时不时好奇地看我一眼,其中就有景副班长。 他眼带慌张地偷瞄我好几眼。 客厅里的大通铺上全是床单被褥,是男孩们的住所。而那间侧卧里面,许多女孩坐在地上,本子放在小床上正写着作业,床上同样铺着好几种花色各异的被褥,单看图片花色,是女孩子们的住所。 说实话,这间屋子闻着有点臭,我低头看了看脚上这双陈旧的拖鞋,上面的痕迹透出岁月的沧桑,偷偷瞧了瞧男孩子们的脚,便知晓了臭味的来源。我不动声色站起身,阿姨问我是要上厕所吗?我说不是,指了指内屋的女孩子们,告诉阿姨想去找朋友们。 当我进了女孩子们的屋子,终于长出一口气,也不方便打扰她们写作业,便学着她们坐到地上,然后胳膊趴在床上。 不知多久后,母亲和老师有说有笑地从主卧出来,又在客厅聊了两句,便呼唤我的名字。母女二人换鞋出门,贾老师还在门口亲切地叮嘱我们回去的路上小心。 我和母亲终于走上了归家的路,只是不见了大红忘崽和多汁的水果,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不甘问道:“妈妈,为什么要把忘崽给老师啊。” 母亲长出一口鼻息,偏头低下看我,“宁宁呀,以后你中午就去老师家吃饭,晚上放学再在老师家写一会作业,然后五点半妈妈来接你。”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宣布这样一则消息,我不解,但也没拒绝。于是从那之后,我中午在老师家吃饭,下午放学又去老师家‘补课’。实际上不过是和同学们写作业,老师检查正错而已,也从不给我们额外讲解什么题目,算作什么补习呢?这样的行程一直到我六年级毕业才结束。 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要给老师买好吃好喝,也很快把没喝到忘崽牛奶地伤心抛之脑后。只是次日,班主任在课堂提到,同学们之间要相互团结,不要欺负别人,都是同学应该友爱互助。 然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我被堵在桌子下面,和被满学校追逐的事情了。想起不由有些遗憾,若是此事一直进行,或许我就能从速跑运动员转变为马拉松运动员了。 后来景副班长又转学走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在老师家哭得很惨,那晚,我看见他扑到班任怀中,大声哭道:“大姨,我不想走,呜呜……” 班主任也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脑勺:“好了宝贝,别哭了呀。” 第六章 幼年5 自那事后,我每日中午去老师家吃饭,吃得都是些家常菜。记忆里菜品的味道比家里饭菜好吃很多,我很快就舒适地接受了,毕竟那会儿我母亲还是二十七八的女青年,刚从家中出来单过,平日里也不喜研究厨房里的东西,做菜手艺可想而知。 说实在,阿姨给盛的饭不少,正常的一碗。但耐不住我从小就是个大胃王,在家就着不可口的饭菜一顿也能吃两碗,更何况是遇见可口的美味?可惜我不敢再去打饭,生怕别人说我吃的多,哪怕阿姨问我吃饱没有,我也会说吃饱了。 同理,我小时候不喜欢吃蒜薹,西红柿,胡萝卜和肥肉等东西,但我总不好意思说我不愿意吃。每当阿姨问我不吃什么的时候,我总会说:“我啥都吃。”却在心底暗暗期盼阿姨能察觉我的真实思想,可每每只能将钵里不喜的菜打扫干净。 我着实不知这性格是怎么形成的,而在后来的许多年,我见识了更多的人和事,总不由得怀疑并且逐渐认同一句话,性格是天生的,而后天的环境,只是能影响性格的最终形成。 我们班主任一人兼两职,教语文和数学。还记得每当午休前一节数学课要放学时,她就会布置几道数学题,解出来的学生就可以放学,解不出来的学生就不能回家。 我可就惨了,整一个数学白痴。根本搞不懂什么水龙头接水、水池塞漏水,问几个小时后水漏光。我只会把给的一堆数字互相加减乘除,算出来的数字就作答案,也必然不可能是正确的。 所以我总被留到最后,和班主任一起回去吃饭。此时的饭菜也几近被同学们吃光剩不得多少而又凉了。 三年级时,开设了两门新课程,英语、科学。两门课我都很喜爱,但最爱的还是英语,因为我喜欢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是个高瘦的女人,她头发偏黄,面容活泼有朝气,上课总会冲我们笑,姓鹿,我总甜甜地叫她鹿老师。 我从来都是个凭借喜好而决定行为的人,所以在第一印象良好的情况下,我一直在鹿老师的课堂活跃表现,英语这门课也总是几乎拿到满分。鹿老师对我也尤为喜欢,总给我手背贴上小红花,奖励我几颗彩色皮随光线变化还会变色的糖果,我总是开心地吃掉。 四年级上学期末,鹿老师刚讲完一节课后,我趴到班级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正在门口那桌收拾单词听写和自己的书本。 发现我在看她,鹿老师展齿一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宁宁,回去好好复习英语啊。期末考试你的成绩要是不让我满意,我就咬你小脸蛋。”说着她伸手做势要掐我的脸。 我紧忙往后闪身躲开,一边嘿嘿了两声,“鹿老师你还不信我嘛,放心吧!” 鹿老师也笑道:“好,只要你打95分以上,我就好好给你一个奖励。” 那会英语是我的强项,与数学成绩截然相反,加上我偏爱语文,成绩名列班级前茅。 科学这门课我也比较喜欢,是因为老师的讲课方法很有趣。他允许我们不在班级上课,让我们拿白纸出去,将白纸贴在树干上,用铅笔描黑,这样就收获了各种树干的样子,然后才给我们讲解树皮的形成;他让我们回家捉蚯蚓带回班级,然后在课堂和我们研究蚯蚓怎么切会死。 他让我们在课堂一切随意。 一堂课上,我开心地在本上描绘他的样子,可却画的很丑,不由感慨美术课上老师给我打的全班最低分真是明智。 这时,科学老师却看到了我的画,他抽走我的本子,笑问:“你画的是什么?” 我高兴地看着老师笑:“老师,我画得是您呀。” 老师哦一句,不知何意地笑一下,放下本子就走了。 小孩怎么会明白笑的意思有很多种。我只是以为他看到我的画很高兴,不由开心地盯着本子看了起来。 过了会儿,班级吵闹起来。老师发了火,拍案吼道:“让你们玩,让你们闹,让你们抻着嗓子嗷唠叫了吗?别给脸不要脸啊。我看是我对你们太纵容了,让你们蹬鼻子上脸了,赛脸啊?吵吵巴火的,还给老师画成什么样子?尊重老师了吗!” 哦。 在那一刻我明白,老师原来不喜欢我的画。我也明白,原来笑也未必意味高兴。 后来呀,期末考试结束了,我拿到了满意的英语成绩,尽情享受着假期的快乐,心里记挂着开学要和鹿老师讨糖和小红花,想跟她撒撒娇。 新学期到了,我喜气洋洋地等待第一节英语课的开始,可等来的不是那摸温柔身影。 一个瘦削的,矮小的,头发剪成齐耳半短,常年身着一身灰色外衫的老太太成为我们新一任英语老师。她穿着黑色箍脚皮鞋,走在混凝土地面咯噔作响,拿起一条一米长的铁尺,目露凶光:“鹿老师经学校研究,调到三年级去教英语了,我是你们新的英语老师,我姓李。在我的课上,我不希望有除了回答问题以外的任何声音。” 这段形容之所以如此凶残,的确是由于我的私心。我想更努力地能衬托出鹿老师和李老师的差距,让你们能明白,一个备受老师宠爱,也深深敬爱老师的孩子,在当年得知此事时有多么伤心,孩子与老师约定好的开学之约就此戛然而止了,再也没有后续。 后来,我再见到鹿老师时已经是六年级了,几年不见,她已经两鬓斑白,面上布满皱纹。我不知道短短几年是如何使一个年轻活跃的老师形象、气质大变。但彼时的我的家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我恐怕也是满面愁容,不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的孩子。 我轻轻说了一句:“老师好。” 她也没有认出我,只点了点头应了一句诶。 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我多次想要拜访她,可终究没有勇气。自从她离去后,不喜欢新英语老师的我,英语成绩直线下滑,最终跌落到班级倒数,常年。 我总觉得自己再没脸见她了,现在想起,还心痛不已。 话说回来,为何我会如此不喜新英语李老师。是因为她没有小红花,没有糖果,没有朝气,整日里皱着眉头凶着脸,手里始终拿着那一米长的铁尺,学得好没有鼓励,学得差就是斥骂,这才让我渐渐失去了学习动力。 而李老师,也渐渐收获了经常她,而她宠爱的学生了。 老师,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真的很重要。当我第一次得知大城市的学校一个班级只有三四十个学生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 教育资源分布的不均,的确让城市和县城和农村的孩子们产生了很大的分别,改变了不同地区受教育程度高低的百分率。 就比如城市里面用旧换新的投影机,会出现在我们县城的学校里,县城学校再用了几年的投影机,会出现到乡镇学校内。 想让孩子们能够拥有更好的未来,路漫漫且长远。 学习、努力,真不是单单依靠孩子们自己觉醒的自觉,也要依靠周围环境的影响。家庭的支持、老师的教育以及等等等等。 第七章 姥姥 四岁那年,后姥爷确诊癌症,很快去世。相处多年,与其感情深厚的姥姥备受打击,原本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此开始信奉上帝,她将对后姥爷的爱全然投入到信奉耶稣之上,对于上帝信的入迷,甚至想要将所有身边人牵扯其中,信奉教会。她将自己赚得的钱财投入其中,名为奉献金,也称‘十分之一’,寓意将自己每月所得十分之一献给上帝,因为自己所得所获皆是上帝赐予。 我不喜欢后姥爷,源于在我幼小的时候长的丑陋使他不喜,可在我长开好看时,他又因病难以起身,谈何亲近我。我们之间的交集很少,我对他的印象便只停留于,这是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且因为这个男人信奉上帝,导致他去世后我的姥姥为了怀念他,而转信他所崇尚的宗教,致使我的姥姥变得偏执、独断,被这个宗教的大牧师骗得团团转,最终坏了我们一家亲情,所以甚至有些讨厌他。 姥姥信奉的教会有一个大牧师,他写了许多书,自称是上帝选中的人间代言人,他总谣言世界末日不远,讲奉献可以使人洗脱罪孽,带领全家进入天国。他请了一帮演员,演技拙劣地表演自己如何用‘祷告’地手段使多年瘫痪在床的人站起来走路;使痴呆儿恢复智商;使恶贯满盈地人真诚悔改。 但姥姥信了。 姥姥学会了后姥爷部分的医术,能够独立诊治病人,直至后来大小医院林立,诊所无人问津时,也有许多人慕名前来,只因姥姥有方法治疗一些疑难杂症。姥姥也用自家土地开了一家养老院,收了十来个老人,每人一个月千八百的。 姥姥能创业,敢投资,赚得钱真不少。只不过大多被她投入到奉献金当中交给上帝(骗子大牧师)了。牧师忽悠人的能力属实一绝,他用信徒们交上的钱发售自己虚构的,与上帝沟通后写下的书籍,一边向全国、世界推广自己的教会,他越赚越多,教会也越来越大。 我还记得小时候总被姥姥带到教会去,孩子们人手一本专门为小孩子写的圣经。圣经里面间杂不少教孩子爱慕上帝的歌曲,姥姥就要求我们小孩子们都要学会,然后到舞台上去唱跳。 姥姥厉害,她自学学会了弹钢琴,教会里每每有活动,都是她在下面弹钢琴伴奏。人们载歌载舞,你唱我跳好不快活,唱跳过后,他们会坐在凳子上一起祷告。 在我比较小的时候,教会的这种氛围还是不错的,信徒们大多都是亲朋好友,每周末才会聚在一起欢唱,各家的孩子也被带到一起,大人们在楼上祷告,孩子们在楼下玩耍。可当我长大几岁后,熟悉的人渐渐变少,因为姥姥变得越来越执拗,许多人不愿再同执拗的她说话,就连子孙们也受不了这样的姥姥。她固执地想让所有人信上帝,无论遇见了什么事情都要通过祷告解决,年纪大了,却还总要‘禁食’以替家人‘赎罪’,好待日后能带我们进入天堂。她会撕掉做生意子女供奉的财神爷画像,甚至是年画上挂着两个有道家童子的图案,她都要迫使子女摘掉。 生意人大多信财神,谁能容忍姥姥如此作为?于是他们更加厌恶姥姥以及这个骗子教会,甚至小舅舅与姥姥还曾因为教会而发生一次大战,最终还是以姥姥的执迷不悟高中。 没人喜欢整日里听她唠叨上帝,且训斥自己又是如何不敬神。所有人都知道教会的大牧师是个骗子,只有姥姥认定牧师是神的代言人,不许我们多说一嘴,也因此,家庭矛盾频发。早已离开姥姥家单过的两个姨都不愿总再回家看望姥姥,小舅舅也被后姥爷和姥姥养出一副坏脾性,久不归家,而一旦归家就是向姥姥要钱。 原本喧嚣热闹的大院,如今寂寥无人。 姥姥变得孤独了。 越孤独,越执拗;越执拗,越孤独。就在这样反复循环当中,姥姥逐渐变成了我们不认识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她会给我和二姨家的姐姐下面,拿出一把挂面、卧两个荷包蛋,倒一些酱油、香油,最后再撒两点葱绿,简简单单,却叫我们吃得格外香。那时候,我最馋的一口就是姥姥下的面,毕竟姥姥原先也是开过饭店的,手艺是一绝。可如今,也只能在久远的记忆中朦胧地回忆。 小学时,我一周有三四天要到姥姥家去玩,初中时,我半个月能去一次,到了高中,我甚至两三个月才去一次。 这见面次数的改变,也悄然改变了很多东西。 年幼的我很喜欢呆在姥姥家。那时候的我精力无穷,每当姥姥做菜,说,洋葱不够或酱油用光了需要买时,我都会猛然窜出,高兴地毛遂自荐。由于小货店就在姥姥家背身,我跑去跑回,用不到两分钟,姥姥便总会笑着夸我,要我把剩下的找零收下。我却不是为了这点钱,便把钱塞回姥姥的包里,我是为了在风中感受自由! 姥姥把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清洗,时间一到,我就会拎着衣服挂蹿出来,帮着姥姥把衣服都挂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 姥姥配药材,有些药材需要磨成粉,我就坐到凳子上,来回推动碾子在一个狭长的铁容器当中,慢慢让药材变成粉末,看着姥姥用秤和小秤砣量好剂量,用牛皮纸封成一包装进药柜里。 姥姥炒菜我剥蒜,姥姥扫地我拖地,姥姥说子孙当中我最像她,聪明机灵却又是个劳碌停不下来的命。她总让我少干活,说姥姥就是个忙碌命,才会活得这么苦,她想让我活的快乐幸福些,所以不要我总帮着干活。 我却总是笑笑,说:“姥姥,我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我才不信命呢。我只信我自己!” 果然是初生牛犊的年纪,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中二气质。 姥姥跟着笑起来,笑过后,她忽然叹了口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静宁,操心的人没好命,你看姥姥就是。少操点心吧,姥姥只希望你们健康快乐。” 第八章 姥姥2 姥姥的执拗让她众叛亲离,但也同样是姥姥的执拗成就了姥姥干一行,行一行。可以说,姥姥最大的特点就是执拗。 姥姥能赚钱,也愿意给我们小辈钱,每每我们去到姥姥家都会收获一两百块大红钞票。高中之前,我们还很喜欢去姥姥家,可随着我们年龄增大,也同父母一样越来受不住姥姥的话语折磨,即便一周去一次就能收获两百块,我们也不再乐意前往。 好在那时姥姥还有自己的活动,她自己出资建起一座分教会,为分教会购买几辆车,用来接送教众,带着以前的、后招揽的教众们天天去祷告,这种祷告不是必须去的,只每周末必要去做礼拜。加之姥姥操办的敬老院、小诊所,她仍旧是很忙碌的。 可后来,我们长大,姥姥老了。从前她会骑着自行车去教会,后来,她蹬不动自行车,不得不登上自己购买的接送车。她以前上楼梯健步如飞,如今一步一顿,但我若上前搀扶,她必然迅速收起手臂,不许我碰。我便知道姥姥是不服老,后来一直小心维护着她的自尊,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不再插手。 上大学之前,我对于姥姥还是很敬爱的,一月中偶尔去姥姥家一两趟,再购买上一堆零食饮料。姥姥很爱吃这些东西,肉松饼、黄瓜味的薯片,可乐,还有一家熟食店里的凉拌菜、卤干豆卷。有次我吃到一种冻干香菇,顿时惊为天人,网购给姥姥买了一袋,她吃着也很好吃,我便要再购买几袋给姥姥屯着吃—— 可就在这会儿,姥姥总觉得自己身上没力气,手脚总是发麻,同时体重不知怎地一下子减轻掉二、三十斤。她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只是每日祷告,想着耶稣会保佑、治愈她,坚决不去医院。还是一次大姨身体不适,回姥姥家想取一方汤药喝,这才发觉老太太模样大变,整个人瘦得和以前判若两人。 大姨询问得知姥姥身体不适,当即要带她去医院。 姥姥说不,不论说啥都是拒绝。 大姨的性子随了姥姥,暴躁得很,加之担忧在心,再不顾姥姥的抗拒,扯着姥姥去到医院检查。结果下来,糖尿病三个加号,医生说这很严重。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痛得狠,我想我不该给姥姥买那么多零食,大多是淀粉、土豆,还有可乐这种糖分超高的东西,凉拌菜里也是放了不少白糖调的酸甜口。我认为姥姥三个加号里面有我的一份罪过,这才导致姥姥成如今瘦削的模样。 姥姥就总会安慰我,说那是她喜欢吃的,叫我别难过,说她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彷徨惶恐,也不知如何补偿,竟生了少见姥姥,难过就会少掉,如缩头乌龟一般的想法。 可后来我才明白,亲情是一种牵绊,对于姥姥来说,我并没有做错事情,而即便我做错了什么,她也不会计较任何,最好的道歉,就是陪伴。 即将高考那会儿,姥姥给我和二姨姐姐祷告,她说神会保佑我们考上理想的大学。我和姐姐面上不表,内心却很是无奈,因为我们都成了学渣,成了曾经的自己最不希望的样子,小时候笑着说要考北大清华,可现在,考个专科都怕上不去。但我们又不想走单招,十几年辛苦读书,总不想连一场高考都没体验过就离开。 后来呀,虽然我们没有考上本科院校,但也的确选上了各自喜欢的专业,也走向各自理想的道路。姥姥总会笑着说,我就说上帝会保佑你们吧,看,都考上理想的大学了。 我们不会和姥姥纠正大学和大专的区别,我也渐渐学会了无视姥姥嘴里的神、主、耶稣。我离开家乡去远方念书,姥姥留在家里,等待着外孙女的归来。 我想,那一定是段艰难等待的岁月。女儿们因她信教和她反目,偶尔一月能去一趟;儿子自小被宠坏,回家就是要钱,住两天就再走,若是不给钱便同姥姥吵闹;外孙自小不同她亲近,且学习优秀,一直忙碌,一年能去一趟已属不易;唯二的外孙女也从此踏上他乡路途久难归。 一个老人,坐在窗边长椅,桌上摆着一白罐粘稠黑膏药、一叠白布,她双眼浑浊,用木棍刮一勺膏药蹭在一张白布上,再将白布叠起。她动作慢慢悠悠,头顶的钟表滴滴答答,窗外的太阳偏偏斜斜,空气中散发一股好闻的膏药味道并着一股清冷气息。 日子就这样简单的,而平凡的过去。 终于,一学期结束,室友们笑着约定放假后的第一天、第二天在市里玩耍,去游戏城、去唱歌去吃饭。 我姐放假比我早,她在回家的列车上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大后天就回去。 下午,我就收到姥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问我放假了吗。我笑着说放假了。 我听出她声音中的欢喜,“是嘛,那你啥前能回来呀!” 声音中的思念,叫我不由顿住了,直到姥姥再次发问,我才开口:“后天,姥姥,后天我就回去,回家了就去你那。” 姥姥笑着说好,说她准备了猪肉、牛肉,就等我们回来做着吃,又说我姐已经到家啦,叫我快点回来,两个人一块吃好吃的。 我连连应好,挂下电话,就和室友们商量,今晚唱歌、明早去游戏城,再吃个饭,明晚我就坐车回家。 我进到姥姥家中时,姥姥早已从手机中得知我正向这赶的消息。她锅里煮好土豆牛肉汤、豆角炒猪肉,又特意买了两只大鸡腿、几条茄汁鱼,外卖了两盒大虾水饺,焖好一大锅米饭。 待看到我,她双眼流露出喜悦的光芒,直接叫我和我姐去吃饭。两个孩子在桌上慢慢的吃,姥姥更不着急吃,她连连问我们在学校的生活,问我们有没有被谁欺负,问我们吃的好不好,问我们学了些什么,问我们有没有搞男朋友。 她想得知我们的一切,她想继续陪伴我们成长,她想看我们从小到成家立业甚至到老,她甚至,开始减少在我们面前谈论她所敬仰的上帝。 第九章 天赋 前面讲到,我心爱的英语老师被调到其他年级教书,导致我英语成绩一落千丈。同时,我脑子本来就对数学这方面没有天赋,当简单的加减乘除学完后,开始进入方程公式时,我便跟不上步子,老师讲几遍,再问同学讲几遍还是不懂。于是乎,我理所应当地倒退到班级后十几名。 只有语文书上的故事能够撩拨我那颗渐渐沦陷的学渣之心,还有那其中更为我喜欢的文言文。当我第一次接触到文言文时,就觉得它美妙至极。不知世上竟有如此简练语言,只言片语就能描摹出极美的画卷。 ‘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只言片语,勾勒出一群孩子在庭院当中嬉闹玩耍,一个贪玩的小孩子爬上水缸,不小心滑脚跌入缸内,其他的孩子吓得跑走,只有司马光举起一块石头砸碎水缸,缸碎水流,小孩得救。 还有另一则古文叫我印象深刻:‘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讲得是一个小孩喜欢学习,但是家里没钱买灯油,待到夏夜里,他就捕捉萤火虫放到白布当中作灯,以用作夜间学习,夜以继日。 古文总是寥寥几笔,却蕴含深刻思想,使人读之发省。我亦因此爱上古文、古诗,孩子心态,整日里故作文绉绉的样子,好不令人发笑。 终究年少文化过浅,只会把话中‘的’换成‘之’,譬如:“此乃吾之物、吾给予汝之糖果可否好吃?”之类的对话,没多久也玩够了。 或正因爱古文而及国文,对于国文我亦甚喜。当年学校寒暑假都会组织孩子定课外书,让孩子假期读。具体有什么书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几本我曾通读过的,《苏菲的世界》、《三重门》、《幻城》、《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四本书是同一年级的假期选购的,每人只能选择一本。 我购买的是三重门,选择它的原因很简单。苏菲的世界,一个人囚禁于自己的世界?没意思;幻城,虚假的城,估计讲的是哲学故事吧,没意思;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我炼钢铁还需要看书吗?更何况我才不想炼钢呢! 三重门,听起来有点意思,一层套一层的,而且作者的名字也有些意思,韩寒,双重寒冷的意思吗? 出于好奇,我选择了三重门,在暑假第一天就投入其中——我小时候很喜欢看课外书,无论名著、史书、人物传记还是小说,也对书十分珍重。一次去亲戚家拜访时,将一本童话故事落下,后来回到家里才发现,使我懊恼好久。 小时候我喜欢一目十行,不愿细细咀嚼,当然看不出其中蕴意,只记得几句,且印象特别深刻: ‘放屁的上帝撒出一包雪 香烟和电熨斗在屁里抱成一团地 抖抖抖’ 记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恶搞。等回到学校和同学们笑谈,这是什么文章?放屁的上帝、香烟电熨斗、屁,这都能写成小说供人阅读了? 那时候小,读不懂三重门里的深意,只读字面意思,然后尽情嘲笑。当后来上了初中再次翻读三重门时才明白其中讽刺意味,更得知作者写这本书时的年龄,才深感佩服。当然,那时也很佩服他放弃高考……现在看来也很佩服,当今社会,学历的重要性不必言喻,而当年那个小小少年竟敢脱离规则,脱离大众。 上次读三重门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回忆到这里,竟是忘记其中内容,只依稀记得是三个伙伴的故事,看来改日要找机会再读一遍!毕竟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一本有内容的书,反复咀嚼是会尝到不同味道的。 但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我,自然不会理解三重门的内容,甚至认为它枯燥复杂,没有半点意义。于是假期归来我一边说这本书无聊,一边向同学借其它几本书看,当然,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被我坚决地抛在不看名单。 我第二本借阅的是《苏菲的世界》,看过几页,但由于是外国书翻译过来,其中很多用句无聊,内容也不是我所喜欢,便很快归还给同学。再看看剩下的名单,便只剩下《幻城》了,遂借阅来读。 这一读,不由使我沉浸其中。幻城中构建出一个奇异的冰雪大陆,冰族与火族,冰族人可以活上几百年而不死,他们的血液银色也与常人不同,可以施展幻术。这本书由辞藻堆砌,更何况娓娓讲述了一个我从未见识过的梦幻世界,兄弟之间的故事使我深深沉浸其中,待读到主角死去时,更是哭得双眼通红,花了身为小学生的我的眼。 这一读,让我充满激情与动力,从此踏上写作的道路。这本书,我恋恋不舍地还回去后,很快又去书店里购买一本,常常翻读,又常常因结局哭泣。直到初二往后读时,心中的感动越来越淡,等到高中时再读,心情却只是古波无平了。 但无论如何,是这本书带领我走上写小说的道路,算是我写作方面的启蒙读物,我须得好好感激。 于是乎,看完这本小说的当天,我用一本大笔记,一支黑笔,在本上正反面写满自己潦草的字迹,因为对于幻城心不平,便也写了兄弟两人的故事,最终结局是幸福圆满的那种。 小刘子知道我在写小说,便主动要替我掌眼,她看得速度快,我写得速度慢,没一会她就要催促我赶紧更。好家伙,这么一想,我写这么多年网文都没被编辑那般催促过。小学生对于文字的欣赏水平还处于相对低级的时候,所以很容易被一些不好的文字带歪。 我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猜到,现在文笔都这么低下的我,童年时又能好到哪去。亏得小刘子不嫌弃,看得是津津有味,夺命催更。 那个小说我拢共才写两天,一共三十九页,故事结局很圆满,宽慰不少我被幻城结局伤到的心。尔后,我受小刘子和周围传看我小说同学的鼓舞,继续进行写文这一行为,并渐渐养成了兴趣。但不知是否由于幻城悲伤结局给我的影响太大,还是生活经历所故,我竟总结出只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令人缺憾才会叫人印象深刻,所以自此之后,往往喜欢写悲剧故事。 小孩子的脑子里总是有许多奇妙想法,我想到许多好点子可构思为一整个小说,可惜随着我渐渐长大,思维僵化、大脑痴呆,往往再想写一个小说愈发困难,便也渐渐放手这个兴趣了。 其实,小孩子是真的有灵气的,只是在成长过程中,这些灵气被世俗所污染,才渐渐泯为众人矣。 第十章 天赋2 这世上人山人海,最不缺的就是平凡的人,还有不甘平凡却依旧平凡的人。天赋,只存在于少数人身上,且与平凡人的比率巨大。天赋就仿佛天与地的距离,不能依靠任何事物拉近,叫人拍马难及。 有人在少年时代就有成熟的思想与自制力;有人天生一副好嗓子,稍加练习就使众人赞叹;有人天生如文曲下凡,落笔生花……但更多的人,只能被迫认清自己平凡的现实,只能在刷短视频看到天赋者时甩一句‘卧槽’。 我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除了小时候跑得快一点,似乎再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我总觉得每个人都应当有他的天赋,区别只在于是否寻找到。于是我开始尝试一切,我尝试音乐,打快板、练箫、练尤克里里、写歌词、唱歌,好吧没天赋,唱歌跑调、气量不足;我尝试运动,初中后体质开始变差,常年胃痛而无法剧烈运动,一跑步就会胃痉挛;我尝试艺术,绘画、唱京剧、说相声、一人模仿电视里的人物演独角戏,手好像不属于自己画得丑,嗓音变声后十分低哑,唱不好京剧。 其余只是浅浅尝试,尚不能使我灰心,尔后便当做兴趣爱好偶尔捡起玩耍。可最后让我丧失心中希望的,是我产生的第一个梦想,当一名作家。 自打看过幻城后,我便开始了作家梦。因启蒙书籍的影响,使我一开始的文风偏爱堆砌辞藻,怪爱用生僻词汇语句。后来看得书愈多,愈能从书中吸收经验,尤其在看过王小波的书后,我逐渐喜欢用朴素的语言来构建文章。 当年不同今日互联网的发达,任谁只要拥有一部手机就几乎能做到任何事,而身为小学生的我,更是只能将一切写在笔头上,供人传看。 再能够让我大展身手的就是语文考试的作文,小学作文只要四百字,不大够我创作小说,只写一些议论文和抒情文,到初中时候,作文要八百字,这时候才是我挥洒笔墨创造的大好时机。 作文总爱以图或一段文字要你自己构思题目及内容,叫非命题。还有一种直接给一个题目,让你围绕题目写,叫命题。初中作文大多都是非命题,于是我可以尽情构思,我常常把作文写成小说。 初中,我酷爱仗剑天涯快意江湖的武林故事,那些刀光剑影、雪雨风霜,深深地将我吸引,哪个少年不曾拥有一个武侠梦?如今武侠低迷……是青少年们被手机中的光怪陆离所吸引?武侠小说,渐渐失去主流地位,沦为偏门。 我将武侠故事写在作文,以剑为题写宁折不弯的剑客、以刀为题写历尽风霜的侠士,以江湖为题,写尽世间沧桑事,风与雪,血与泪。 我自觉写得不错,但作文分数始终不高,试卷下发后自己再阅读一遍,发觉的确某些地方写得有很大瑕疵。其实,我知晓作文不是写小说的地方,以小说形式写作文肯定拿不到高分,但我就是想写,想通过文字抒发心中事,每张语文试卷我都留存下来,为得是留存我的作文。 或许是班级内大部分同学的作文都很差劲,于是乎,我的初中语文老师竟想了一个法子,她叫我们每人买一本作文书,每次语文晚自习抽出一节课的时间去背作文,然后第二节晚课默写作文上交,当堂批阅。 我始终认为这是个极其差劲的方式。写文章不是靠死记硬背别人的东西,就能够从中得到收货,写文章真的是一个非常要求天赋的事情。文章自成一股体系,逻辑严密,前后交映,是一种天赋;从别人的文章中总结经验,化为自己写作的方式,也是一种天赋。 我没有天赋,这两种人都不是,所以只能由着自己的念头写下去,但我始终不觉得自己就比那些畅销作者差劲,因为我写东西,只是为了兴趣,为幼年的我的那股子穿越时直至今日,仍然矢志不渝的信念。 ‘背作文’有两节让我印象深刻,第一节是我背写了个母亲拖着蛇皮袋子去学校给孩子交学费的作文,深受感动,于是背诵写成,结果让语文老师直接划了个大叉,点我的名让我拿走,又说:“翻来覆去全是这蛇皮袋子的故事,你们都写多少遍了?下次我希望不再有人挑这个写。” 我很委屈,是老师您让我们随意挑选作文背诵,我只是背诵了别人上次背过的作文,这难道也能成为您给我零分的理由吗? 这次倒也只是像老师心情不爽,发泄一下罢了。可第二次,着实令我对语文老师失望。 我仍然记得作文的题目,是‘希望’。文中以希望用作排比句,为每段话的第一句,后续跟着一大片解释这句话的句子。由于段落繁冗,且都是些浮藻地没用的空话,我始终难以背诵,第二堂课也没背下来,只好以它为模版自己写了一篇作文,其中只掺杂了两三句背诵下来的排比句头。 批到我的作文,老师觉得很好,给了我一个满分,然后点我的名让我上去取作文。我开心地上去要取,老师突然收回拿作文纸的手,让我背诵全篇。我愣在那里,老师这是头一次叫学生在她面前背诵默写下来的作文。 就算精心编写大纲,深思熟虑构思后再落于笔头,恐怕作者也不能完全记得原句。更何况这作文只是我用四十分钟,情急之下编写的,写完就忘了个干净,哪里背得出来? 我低声说:“老师,我没背下来,这作文是我自己写的。” 她表情不变,说道:“自己写的记得还不清楚?背吧。” 我无法,只能吭哧瘪肚地背下来两三句原文的排比句,还有少量的自己堆砌的空话,只背了半分钟就说不下去了,头脑空洞地站在原地。 “老师,真是我写的……我可以把作文书拿来您看原文?” “不用了。”老师捏着作文纸嗤笑了两声,讽刺地看了我一眼:“背不下来就背不下来,抄下来能有什么意思?还说是自己写的,你能写出这种水平?呵呵。”作文纸在她手中被捏成一团,随手丢进讲台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站在讲台旁,感觉全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像回到童年时,被小督查抢走花生时的感觉一样。 我始终不懂,为什么我自己写的作文被说是抄的,为什么您连原文都不愿意看一眼,就认定了我是抄写而非有情急之下的自创。现在想想,语文卷子上的作文是老师批写,我总在卷子上写小说,单这次写了抒情文,且卷子上总是获得低分,而这次抒情文获得一个满分,她大抵是不信的,所以才叫我成为唯一背诵的学生,成为唯一作文被她揉捏成团,扔到垃圾桶的学生。 你瞧,没天赋的孩子在老师眼里,就算偶尔写出惊艳到你的作文,也会肯定认为是你抄的,决计不去听你的任何理由和解释。 她让我回到座位,我捏着拳头顿了顿,还是回到座位里。听她在上面侃侃而谈,说什么背不下来可以写一段,但是别抄,别让我看不起你,通篇都是暗讽我的话。我忍着眼泪在座位上呆呆坐着,半晌忍不住和同桌诉苦:“你看到的,我根本没翻作文书,那全都是我自己写的。” 她安慰我:“我知道,唉,但老师认为你是抄的,没办法啊。以后好好背吧。” 你看,就是这样的,听话的孩子总是没法获得正确的对待。而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大人眼中不乖的孩子身上,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 我们应该教会孩子学会反抗,学会争夺属于自己的权益。 放学铃响起,同学们一个一个离开,我坐在班级里待最后一个人离开,才缓缓走到垃圾桶里,翻出我的那三页作文纸,用手抚平,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在纸页上面了。 那晚,开车来接我的父亲,问我为什么出来的这么晚,我只借着黑夜的掩饰发出几声轻笑:“没啥事,整了点东西,爸,咱们回家吧。” 第十一章 天赋3 前面说过,自从英语老师更换,我便渐渐成为一个学渣。学习么,一旦你自暴自弃后,体会过这种懒惰的快感,就很难再捡起曾经努力学习的动力了。 因为懒惰带给孩子的是轻松、闲适、愉快,活在当下的孩子,享受着父母辛勤汗水赚来钱财的供养,体会不到诸多艰难与苦难,所以他们可以毫无理由的,舒服的堕落着,却完全不去担心十数年后的生活。而努力能获得什么呢?蠢笨的人努力得到的是2g网一样的进步,平凡的人努力得到的是3g网的进步,有天赋的人得到的是5g、6g、7g甚至10g速度的进步。 当你们用了相同的努力,他已经跑到终点,而你才刚刚启程,很多孩子、甚至成年人都是如此,因察觉不到自己微末的进步而堕落,在天赋者的光辉遮挡下的他们,看不到努力的结果。所以说,堕落是容易的,而努力是难的,要靠巨大的自制力以及一个坚强的内心。 所以说,鼓励孩子学习并不是要去打、去骂,用你以为的方式去激发他的信心,而是应当用温柔,用理解,用陪伴。但是,成长路上,许许多多孩子们碰见的不是这样的老师,而是另一种。 中考前的最后一学期,我突然爆发学习的动力,只因我想上个好高中。 我们县城有三所高中,第一所一中是省内闻名的中学,几乎年年都出考上清北的学生,连省会城市的家长都想花钱把孩子往这个学校送,可谓挤破头颅,我对其不敢有半点削想。 第二所二中,就是一所正常的县城高中了,偶尔能出几个最高分考上一本,然后几十个二本,几百名专科院校的学生,老师们的教学水平正常,能不能考上好大学,只看学生学不学习。 第三所三中,是一所相较差劲的高中,主要是他的师资力量较差,正常文化课的学生几乎没有能考上一本的,这个学校主要培养艺体生,考上好大学的基本是搞艺体的。 三所中学的分数线是一中高,二中中等,三中最差,花钱就能上。我上不去一中,也不想搞艺体去三中,所以就想学学习,提高分数去二中念书。 我是差生,按照分数排座是坐在后面的,后桌是个比我成绩更差劲的人,有一天他也突然想通了,开始努力学习起来,他主要自学数学,从没问过老师,可成绩很快从个位数升到四五十分,最后要中考的时候,数学成绩已经能够六七十分。我想这就是天赋吧。 前面说过,我是个没有数学脑子的人,但我也想提高数学分数,起码能够将一些基础的题计算出来。当我察觉同学竟是个有如此数学天赋的人,不由拿起书本向他请教。因着帮我解答问题也是他自己复习一遍的机会,他也愿意教我。更因为,初二会考那会儿,他生物差劲,我也帮他补习过。我俩就玩笑地成立了一个二人学习小组,用以讨论学习,互帮互助。 他给我的帮助很多,解答了我很多的问题。但可能我的的确确没有学数学的脑子,所以哪怕这个大题他给我讲会了,下次出同类型的大题我还是不会解答,我便请求作罢,不必再讲大体,反正我还是不会。 他却说:“不行,一道大体多少分呢?多给你讲讲,万一考试的时候你就蒙出来了,那能拉多少分?” 虽说如此,每次月考,我的数学成绩仍然只能达到三十多分,只选择和填空中的基础题对的多。 中考越来越近,转眼就到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我的数学成绩仍只能靠填空和选择获得分数,他的数学成绩却显著上升。他仍然不想让我放弃,一次班主任看着的自习课,他点点我的后背,让我把月考卷子拿出来,他给我讲我的错题。 我刚拿着卷子回过头,就听见班主任在前面厉声叫我的名字,我茫然地转回身子,看到老师皱紧眉头,斥责道:“李静宁,你不想好别人还想好呢?都什么时候了,转过来,别打扰同学复习。” 一瞬间,我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头又涨又痛,还能听见嗡嗡的刺耳声音。 后桌说道:“我们学习呢老师。” 班主任却说:“自己学自己的,别打扰别人。” 你瞧,没天赋还想努力的人就是这样可悲。 你说,一个老师在学生的人生中,会给予怎样的影响? 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手脚刺痛且冰冷,我好想趴在桌子上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想站起身来指着班主任的鼻子破口大骂即便像个泼妇。 可我没有,从小受到的教育与经历让我在此刻只是静静的,将数学试卷揉皱扔到桌堂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下课后,后桌拍我的肩膀,我没回头。他就起身走到我旁边,骂道:“他就是个神经病,你别理他,上课他管得着,来,现在下课了,我还给你讲。” “不了。”我说,“我不想学了。” 那天之后,我不想再学数学,也不想向别人请教问题,更再不想同老师请教问题。 我想,没有天赋的人,即便努力也得不到别人的认同,因为你的努力进步缓慢,只涨分毫。老师只能看到进步飞速的同学,又怎么能看到你微末的努力呢?后桌一学期进步了六七十分,而我一学期只进步了三四十分,同样的努力,老师凭什么要看到我呢? 班主任当然要保护好进步飞速的同学,不要让他被学渣所打扰,要让他沉浸在学习当中,要让他更加快速的进步。老师,您做到了,我再也没有去打扰他数学成绩的进步。 或许在诸位看来,我这么做属于自暴自弃,但当时我只是个小孩子,且是个懦弱的,心性不稳的小孩子,在经历过家庭与生活的打击后身心俱疲,甚至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抑郁中的孩子。直到现在,我也不确认我当时是否患有抑郁症,因为当时的我不敢同任何人提起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示自己的脆弱。 我努力的展现自己阳光的一面,但埋在土地深处的根,在不为人知中偷偷腐烂。 但幸运的是,现在的我几乎已经走出曾经身处的阴云,在渐渐的,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幻城中有这样的一句话,是哥哥卡索对弟弟樱空释说的:‘你让我想要成为更好的人。’小时候的我很感性,总觉得为了某一个人而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是一种很浪漫,很值得学习的事。 可现在我更明白,我不应该为了任何人而成为更好的人。我只应该为了自己成为更好的人而努力,因为我生而为人,便该当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 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越长大,越爱回味语文书上节选的古文,初读只知其意,如今再读,却懂其中意。 第十二章 天赋4 人能够看到的只有这短短一生,所以人们向往尝试多种人生,不想这一生只被禁锢在一个点,希求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探知,这是人生命的意义。大多数平凡的人走完一条路就已经艰难万险,再无精力去尝试另一条路,如果所有人都是如此,或许人们心中不会出现不平、羡慕、妒忌、敬仰等等情绪。 写到天赋,我就不由得想写下一个问题,生于大富大贵人家,相对于生于窘迫落后的人家,是否也属于一种‘天赋’?因此我特意查了下天赋这个词,简单释义:天赋指天资,资质;也指生来具有的,禀受于天的。 搜索引擎又推荐给我一则他人的疑惑,大意是,现代研究表明孩子的基因是受父母遗传,而基因是表性特征,所以天赋其实应该是父母给予的东西。 所以,亲代带给子代的财富,是否也属于天赋的一种?我想,这大概是很多孩子成长过程中无可避免接受到的一个想法:如果我家像他家那样有钱该多好。甚至叛逆期时你可能会不住埋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有别人的父母那么有能力,不能够带给你富足的物质生活。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和父母争吵的时候,会忍不住叫喊:“如果不是你没能力,如果不是你没受过高等教育,如果不是你……” 你会仇视父母,但你没想过,会怎样伤害到父母的心。 中国社会里的父母是骄傲的——起码我们这一代是。他们大多不愿承认自己的错处,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孩子身上,他们不知该怎样用感情去关心孩子,所以你总觉得他们对你冷冷淡淡的,记忆深刻的大多是你们争吵的画面,他们只会偷偷去做,而又不愿言说。他们这一代父母大多数没受过高等教育,对于你学习方面没办法做到帮助与辅导,思维方式也在当今高速发展下与年轻人跟不大上。 随着你渐渐长大,你会经历以下的心情:将他们视为无所不能的超人-把他们视为心爱的父母-将他们比作不理解你、让你有些厌烦的父母-远离家乡后一时抛在脑后,而过后心带思念的爸妈-渐渐老去,开始把你当做同等,朋友一般对待的爸妈。 当你步入社会,在职场的浪潮里跌宕起伏后,你才蓦然发现,原来财富的积累是如此困难,父母已经将他们的所有用在培养你的身上,可此刻的他们仍然奋斗在工作岗位上,为的是给你的婚姻填上最后一份彩礼或嫁妆。 这是大多数普通家庭的现状,平平淡淡的一生几乎无法积累下财富,钱财全被圈到房、车和教育等生活开销当中,培养一个孩子,父母要付出的几乎是倾家荡产。更别提那些山区中、贫困落后的土地上诞生的孩子们,如今全面脱贫攻坚战取得胜利,将多少家庭从濒死线上拯救。 所以天生富贵,究竟是否为天赋呢?不知诸位如何作想,我只知道我认为是。 像是古代投生于帝王家,皇子受到最顶尖的老师的教导,只要不行将踏错,最差的也一生锦衣玉食。而同时代生于贫民百姓家的婴孩呢?大字不识一个,三四岁的时候就要帮家里做活,再长大些不是去富贵人家做工就是一生沦为面朝黄土背朝天,若遇乱世人命如草芥时,第一个死的就是手无寸铁的他们。 但我这样讲,并非意味同大家讲降生富贵人家千好万好。正如开篇我说,人生短,道路长,每个人都想走更多条路,但你的能力只能支持你走完一条;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只不过能够比你多走几条罢了。 心情烦闷时,我常爱听张学友的《烦恼歌》,听了许久后总结出一句话。人生必不可少的是缺憾,但我只有短短一生,我只想万事顺心如意,若一直将这些天赋之事落在心头,过分思考,庸人自扰,又如何能过得万事如意呢?一切轻于鸿毛,才能消灭烦恼。 如果你不把烦心事当做烦恼,那么,哪里不是一切顺心呢?我知道这样思考很难,烦恼不是自己想想就能散去,我也不希望您觉得这是心灵鸡汤空口说说罢。这样吧,教给您一个招数,如果你心烦意乱,请找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戴上耳机听听《烦恼歌》,然后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跟着音乐的节奏去唱去体会。 懂得如何让自己快乐,同样是一种天赋哦。 今天讲的话题其实很敏感,写得若是不好恐怕会为人所诟病,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抒发心中所想,只因我的文字功底有限。不过,过分思考庸人自扰,一切轻于鸿毛才能消灭烦恼,我何必在意他人口舌呢,所以这章文字还是以它的本貌供给诸位吐槽了。 生活在新时代,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的选择越来越多。义务教育,让我们可以获得支撑我们世界观的文化知识,虽然成长中我们可能会因为教育系统当中的某些人和事获得负面影响的性格,但,我们始终在成长不是吗?你越向上,越努力,遇见的优秀的人就越多。 天赋可以限制我们的成长、甚至发展,但在这复杂的生活当中,限制你成长、发展的又岂止是天赋呢?想要从普通人当中脱颖而出,要靠的还是你自强不息的意志力。我们没有人会承认不行吧?哈哈哈。 前面说到中考之前我放弃了数学,是因为老师的一句话,和我的确没有的数学的天赋。但我在其余方便颇有天赋,这其余就包括历史,生物和化学。 我喜欢历史,更喜欢读书,初中家里就藏书数十本,历史占一半。但我仅喜欢我国古代史,对于西方历史和我国近代史就没那么喜爱了。所以直到高中的时候,在我语数外成绩沦落班级中下的时候,历史还曾获得过班级第一,但在后来逐渐讲到西方、我国近代史后,我便又渐渐没落了。 第十三章 教师 对于古代史我几乎过目不忘,或许这种由于课外兴趣导致学识较同龄人稍多一些,你并不认为是天赋,只能算作一种额外的努力。好,我不纠缠记忆力是否为一种天赋,姑且赞同着,的确是因我额外努力而获得的成绩。 那么,对于化学和生物我是的的确确有天赋的了。在这两堂课上,我几乎不用费力听,时玩时听就能够完全理解老师讲的话,课前不必预习、课后不必复习,即便上课睡着没听,醒后看看书上的内容也能跟上老师的节奏。 记得一堂生物课上,老师提出一个问题,全班没一个同学知晓答案,她连问三声也没有回答。我很是奇怪,这么简单的题目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会?我们后排的学渣不会情有可原,可前排的尖子生咋还不知道呢?这场面让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可我的的确确知晓答案就是这个,老师上节课明明提过一嘴。 于是我低声将答案说出,声音不大不小能够正好叫老师听到,而不能发现是谁出声。 果然这声音叫老师听到,她连忙追问是谁说的,叫说答案的人站起来。 既然选择低声说出答案,我自然不会在此刻站起,我不喜欢面对众人的视线与老师的目光,所以我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因无人能够答上问题而导致教室除了老师的询问声外一片寂静。见没人承认,老师也不再询问,而是恼火地说道:“答案就这么简单,你们怎么就能不知道呢?上节课我讲得不是清清楚楚吗,还是你们没认真学啊?” 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顶多大我们一轮,还带些学生气息,话里话外除了生气还带些委屈。 后来呀,初中会考前,班级有一个会考小冲刺,每天都要做七八张卷子,当天批改下发成绩。第一次模拟考的时候我生物就是全班最高八十多分,草草看了一眼卷子,第二次考试就九十多分,后来每次模拟考试最低都是97分,也没少拿满分。 班任那时候对待我的态度很不一样,他会看着我笑,然后像宠优秀学生那样宠我,他会和我开玩笑,让我恍然间产生了学习的念头。那会儿因为成绩我很骄傲,可惜,在会考结束之后恢复正常课程后,我的学渣成绩再次让班任的注意力远离。我总想,如果那时候班任对我的期待更大些,我会不会就不是后来的那个样子? 当你身上揣满别人的期待时,和你独行上路是有很大差别的,活在鼓励中的孩子更多会自信、优秀,而活在谩骂鄙视中的孩子更多会自卑、敏感,这就形成了差距。成长路上,孩子们需要的更多是鼓励呀。 化学老师对我就充满了期待,所以对于化学,也是我喜欢的为数不多的理科学科——对于不需要计算的理科学科,我都心存善意。化学刚开课时我学得不错,且那会我机灵又可爱,加之化学这一课程的成绩又好,深受我们化学老师的喜爱。他会在我溜小号的时候走到我身边拽拽我的头发提醒我,或者是坐到我的桌子上,用手里的化学书轻敲我的脑袋,看到我窃笑时还会笑着调侃我:“你还好意思笑?” 开始我的化学还不错,可惜后来……化学也涉及到了计算题。讲实话,即便是现在的我,对于十以内的加减法一旦复杂,也需要借助双手来计算结果,比如‘7+6-3+9=?’这样的问题。我的大脑好像天生对数字不敏感,我可以在一分钟背完一首古诗,但也许不能在一分钟内将一道运用了加减乘除的算术算出结果。 所以当后来,化学涉及到计算某溶剂中一种化学物质的多少时,我的化学成绩顿时下降。 化学老师疑惑我的成绩问题,他在课上来到我身边,拿着我的试卷问我是计算题有什么不会吗?我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不会的。他好像明白我不喜在人前表现,便点了点头,放下我的试卷继续讲起课来,只是下课的时候他叫我单独和他谈谈,他问我计算题哪里不会。 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老师,长得高高大大,眼里有光,随意地坐在那里,浑身散发温暖的气息,好像一个亲近的长辈。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数学能力,看着他温柔目光我不敢说话,沉默半晌还是嗫嚅道:“没什么不会的老师。”我还是不敢提问,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我就是个数学白痴,我怕提问后他还是教不会我,我怕辜负他的期待,怕失去他眼中温柔的光,怕他像其他老师一样将我视若后排的学渣、一团空气。 所以说完这句话后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但他的声音仍然温柔:“好吧,那你回去再看看,有什么不会的一定要来问我。” 我惊愕地抬起头,他突然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行了,不就一次没考好吗,回去再复习复习,咱下次好好考着。”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来自老师的,真正的温暖。 于是我对化学兴趣大起,我怕他失望,不会的大题就向同学询问,化学成绩虽不如最初好,但也属于班级前茅,我开始会做大题,只是总是将得数计算错误,再三检查就会得到三个不同的答案,也属实无法…… 后来,老师因身体不好的原因休了病假去做手术——他身体很差,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拖着病体给我们上了大半年的课。离校前,他还特意关照我要我好好学化学,不要因为他的离开就不学了,我向他作了承诺。 因为化学开课比较晚,他这一休假便休假到我们中考毕业了。他只在第一堂化学课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可我在第一堂课上听得漫不经心,并未记住他的名字,只因后来我一直叫他纪老师,才对纪老师这个称呼有深刻印象。加之我们学校的班任一般都是主课老师担当,所以当我后来再想找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老师您如今是否身体康健哩?学生甚是想您了。 但可叹,这片温暖,应当只能存在于斑驳记忆中,渐渐暗淡却永不消失。 第十四章 教师2 在现代,对于一个人成长有最大助力的人,无疑是教师。一位优秀的教师能给予孩子积极向上、温暖、勤奋的性格,而相反,一个差劲的老师只会带给学生负面影响。所以在当今,教育问题总是很明显地被众人多次提及。 我父母讲,在他们那个年代,如果上课不听教师的话是要挨打挨骂的,没有人敢不尊重教师,即便他们不喜欢,也会尊重。这是因为他们性格中带着那个年代的淳朴与善良,也是因为那个年代信息传递的缓慢,即便有爆发师生间的冲突也仅限在一个小圈子内传播,所以大部分学生对待教师仍然是尊重的。 时光变化,在我小时,兴许还是年幼,学生们在父母的交代下对教师仍是很尊重的。那时候,一部小灵通只拥有接打电话、发信息和登录聊天软件以及下txt文本的功能,还没有到达如今信息大爆炸的社会,所以孩子们对待教师仍然尊重。 直到初中那个年代。 初中起,智能手机逐渐兴起,几乎所有的孩子人手一个,那会儿虽然没现在这样多的app,但手机已经能够畅快上网,浏览时事,下载诸多电视剧、小说,来塑造孩子们的三观。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男孩看起‘黑道’小说,心中戾气积压,开始同教师们发起冲突。他们不喜欢教师的管束以及言语刺激,血气方刚加上叛逆期渐渐来临的年纪让他们对一切充满不忿。 信息传递的发达使得师生之间的冲突被暴露在大众眼前,学生们再难容忍一些教师的教育或苛待,他们被偏激小说、视频拐带了三观,使之无法正常分辨教育与苛待的区别,加之青少年的冲动,很容易便爆发了更大的争端。 但。 这一切理应是可以不发生的。 为什么现在倡导文明教育,拒绝体罚、精神上的惩罚?孩子们在童年,在三观还没有成型,在并没有形成一种自己的思维能力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受到片面的、偏激的东西的影响。 我的初中班任、语文老师,都是崇尚体罚教育的教师,他们一个是刚毕业三年,开始带第二个班级的青年教师,一个是从事教育十几年的老教师。为什么年龄跨度如此之大的两位教师都对体罚教育十分认同?因为对于教师而言,这是十分简便的、轻快的教育手段。 他们不会深究每一位学生的身心健康,他们只看数字化的成绩,然后由此评定好、坏;优、劣,从学生的成绩认定学生的人品,因为这是最轻松的一种方法不是吗? 因语文考试古诗词错了个别字,老师便叫我们将错的这句及它的前后那一句连带着罚写五百遍,错了两个字就要被罚写一千遍。你们知道那时候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不是若是一个字都不错就好了,而是若是两个字错在一句诗里就好了,就只用抄写五百遍了。老师会让我们在每一句前面标注序号,所以不必想偷工减料——老师竟然连这一点都想好了。她还会检查字迹,如果发现是拿几支笔一块写的,就会打回来重写五百遍。 班任是教英语的老师,他个子矮小,手劲却很大。每当他考完单词后,错一个单词就要打五个手板,我不爱背单词,往往要打二十来个手板。他用从凳子上拆下来的木棍打人,每次打完我的手掌都发麻、红肿起来,一按就疼。后来他还换成铁格尺打人,一下便把我一位同学的手掌打出血来,尔后他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用铁尺打人,仍用回木板。 老师打痛我们,我们就会背单词了吗?不,学渣生成为学渣不是没有理由的,任你怎么打我,我自咬牙和你对抗,你想让我学习我就学习了吗?我就不背你的英语单词,你顶多就打我两下,还能怎样呢。 我私以为,老师应当和学生打成一片,青少年们总会因为各种心事和家长产生矛盾,此时此刻他们会不由自主找一个信任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陪伴他们时间最长的教师。对于教师,孩子们还是会天然地存在信任和依赖,前提条件是老师将他们如同朋友、兄弟一般对待。 你越惩戒,他越反叛,逆反心理一旦产生,也许会渐渐转换成仇恨,甚至会影响他对待教师群体的看法。 前面曾讲过,我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写起小说,直到初中亦笔耕不辍。后来,经历过语文老师扔作文事件;和以下这件让我开始痛恨某一类人的事情后,我曾搁笔多年,直到大学才再次提起,而那时,我的文字中也再没有小时候的灵气与创意了,现在的我,笔力不如当年太多。 初二那年,一次考试后照常按成绩排座,我排到了一个新的位置,但同桌并没换,只是前后桌有些细微变换。自习课上,我照常提笔在本子上写起小说,是一个杀手组织青衣楼和一名身世复杂的女刺客的故事。 正写着,本子上忽而窜出一道阴影,我下意识抬头去看,手下压着的本子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大力抽走。我顿时旋身站起,看着后桌手中的我的小说本,叫道:“还给我。” 他脸眉毛上挑,嘴巴一侧撇起,冷笑又带讽意:“我就不还给你怎么地吧?”看着就觉得发贱至极,让我恨不得给他两耳光。他一边说着,一边睨着眼看我写的小说。 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叫他的名字,并告诉他:“那是我的东西,我的财产,请还给我。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毕竟他的个头极高,将近有一米八的身高,而那会儿我才一米五五。他只将本子举过头顶,我跳起来都抓不到属于我的本子。 他不理我,推开他的同桌就要往外走,一边说道:md,你上课写小说你还有理了?我就不还你,我去交给班任去。” 那时候的心情怎么说呢,恼羞、愤恨、恐慌?我说不清,只知道心底产生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我此刻手里若是有刀,一定会连捅他十八下。 很快他带着班任回来了,班任手里拿着我的本,问我:“是你写的?” 我说是。 班任道:“一天天学习不好好学,就写这破玩意,你能写出个什么?你能写成大作家啊还是咋的?你爸妈交钱供你来这写小说了?” 我不服,指着那男生,盯着班任的眼:“老师,他凭什么抢我的东西,他凭什么骂我。” “怎么,你写小说你有理了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写得挺好啊你。我让他管的班级秩序怎么了,从现在开始就让他管理班级秩序。”顿了顿,班任接着说:“你要是愿意写回家写去,我看你能写出个什么成绩来。你要能写的跟莫言是的拿个诺贝尔奖也行,你是那手子吗?自己几斤几两你掂量过吗,心里有数吗?” “那他也不该骂我,他该跟我道歉。” 班任点点头,“你要是能写出个成绩来,别说让他给你道歉,我都给你道歉。” 我再不言语。 那日之后,这位男同学担任了我们班纪律纠察的职位。 那日之后,我对狗腿子这种人群痛恶至极。 那日之后,我对班任痛彻心扉,再不愿轻信教师这个团体。 那日之后,我搁笔多年。 第十五章 童年 我常常想回到六七岁的时候,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我还常住姥姥家。姥姥建成一座大院子,共三房四楼。一房本想当做小商店贩卖些东西,后来因着诊所十分忙碌便关闭掉,改造成了锅炉房;一房当作仓库,摆放各种物件;一房是熬煮中药的地方。 楼有四个,一个单独而立,楼上房间住着小舅舅。另有三楼相互连通而形成的楼房,是给闺女们住的。后来闺女们逐一搬走,小舅舅就在里面养起了乌龟、狗狗。等龟死狗丢后,姥姥又将之改造成养老院了。最后一个楼房是单独存那些怕被日晒雨淋的药材的,楼上装着药材,楼下装着姥姥自酿的葡萄酒—— 回想当年,姥姥家最右边的天空铺满了绿色的葡萄藤,每到成熟季节,大串的紫葡萄挂在其中,长得年数多了,葡萄藤窜到隔壁院子里,两户人家的孩子就吃着这酸甜的葡萄长大,等到我们长了几岁,葡萄也从酸甜可口变成酸地掉牙了。常常有吃不掉的葡萄跌落烂在地上,姥姥十分心疼,便买来冰糖自己酿起了葡萄酒。葡萄年年长,姥姥年年酿,如今最初的一批葡萄酒也有十几年了!逢年过节,有亲朋来到,姥姥便会拿出葡萄酒作招待。 小时候我对这酒馋得不行,向大人讨要反会遭到拒绝:“你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等你长大了再说吧!”深紫色的液体带着泡沫,在杯子里被摇晃着喝下肚,空气中满是葡萄的香甜和淡淡的酒味。但当我真的长大后尝过葡萄酒后,却对这东西没了兴趣,既苦也涩,一口就醉红了脸,根本没有闻起来那般清香甜人。 除了葡萄,姥姥家院子里还有李子树、桃树、樱桃树、杏树,都是当年建起这个新家后,姥姥在当院亲手种下的。每到春夏,果树们结出花苞、然后在某一个清晨里突然绽放,漫院都是娇嫩的花色,有白有粉有绿,各色齐争彩!空气中弥漫着甜意。 再过些时日,果子们挂上枝头,杏李、葡萄还是酸涩带苦,唯独樱桃不苦,我和姐姐就在当院里摘来樱桃吃。樱桃不止有红色,还有白色的,但这白色很是稀少,于是我俩往往为了争夺白色樱桃而吵打起来。樱桃树往往成熟很早,吃樱桃时随口就将核吐到地上,来年开春又长出一颗新树,或是采摘不及樱桃烂在树下,明年又长出一颗来,所以樱桃树总是很多,吃不过来。 杏子要先于李子成熟,且成熟的明媚,它们一个个挂在树梢鲜黄鲜黄的,大人们就会拿个杆子在树枝上打来打去,我们便在地上拾起,在衣服上擦擦就吃下,甜甜软软糯糯的。李子也不肯让位,紧接着一周左右就完全成熟,个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一咬满是汁水,甜里带着一点点解腻的酸,果肉大而果核小,吃上两三个就差不多饱了。 桃子总是最后成熟,长得也小,但摘下来吃着味道还是很甜的,我对此印象不深,因着后来姥姥嫌弃家里土地是砖头铺就,但在下雨天还是会有泥土从砖缝里洇出,很是泥泞,所以便找来施工队修起水泥地。由于院中树木太多不好施工,姥姥便叫人砍去了那颗桃树并大批樱桃树和杏树,肆意蔓延的葡萄藤也被揪掉大半,限制在了一方土地中。 最后只留下两颗杏树和一颗李子树,院子空落不少,让我有种清冷的错觉,很是不适且憾然。 小姨说,我从小就是个急性子,姐姐却是个慢性子。两三岁时,我们去阳台里玩完了从阳台里往回爬,姐姐爬上去后就一直坐在窗台的边缘上歇息,我连催她好几次也不动弹,急得我一脚给她踹了下去。她被踹到柜檐边上,撞坏了鼻子上的筋,血流了满脸哇哇大哭,是姥姥给她按住伤口紧忙带到医院做了缝合,至今鼻梁上还有一道细细的疤痕。或许我们就是那时结仇的。 我和姐姐总是为些小事争打,大人们只道是小孩子打闹,出不得什么事情便也不管。我那会还属于外向的性格,特别喜欢找人说话,没事也能聊俩点那种,而我姐姐却十分讨厌别人总在她面前转来转去,我又总认为她是我姐姐爱黏着她玩,所以更招她厌恶,于是便总打架。 我二人几乎是从小打到大的,她没少抠过我的脸颊脖颈,我也没少挠过她的脸蛋手背,我们谁的手中都没少背负对方的秀发的命。但当我们长大两三岁后,双方都有了身为一个体面孩子的自觉,不会再玩那种把对方头发揪的乱七八糟的把戏了。 我们总是一起成长起来的,譬如一块玩电脑、一块和隔壁兄妹玩耍、一块走去大老远的食杂店给姥姥买块豆腐或洋葱(因为我们谁也不愿独自去,而另一个人在家歇着)。我们会发现好吃的然后一起分享,鱼骨头、石头糖、方便面和辣条,那时候我们一起吃了许多好吃的小零食——购买零食的钱财,总是姥姥资助的。 我们时常出去玩耍,有一次,她带我去大道上骑自行车,她在前面骑,我在后边跟。道路很窄,我们尽量沿着边缘骑行,车辆从身旁来往。突然,一声巨大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我吓得心慌手开始左右抖动,身形不稳一下子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借此看到身后一辆大车驶来——大车稍稍偏转,轮胎贴着我的鞋底开过。 我吓呆了,心脏砰砰仿佛要击破胸膛。 姐姐也吓呆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但她比我早些反应过来,撂下自行车就来扶我,我颤抖地双腿无力几乎站不起来,全身倚在她身上,颤不成声,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重复叫她:“姐……” 她眼圈通红,连拍我的头和背,“别怕。” 那次事件让我再也不敢骑车上道,对于汽车尤其是大车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心理,很多年都不敢自己过马路。但也让我对姐姐更加亲近与仰慕,虽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都只是我单方面的对她亲近。 第十六章 童年2 在我没出生前,我姥算是自己创业干出了一番名堂,在我们小县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因着为人强势,我大姨姐仨的婚姻便完全沦为老一辈的‘包办’婚姻,全无自由恋爱。因着我姥的经历,使得她觉得忠厚老实的男子会对闺女好,于是给姐仨各寻了一位‘良婿’。 姨夫们我不好说,我单说说因我姥强势干预而成的,我的家庭。 从我出生时父亲对我的态度大抵就能看出,他对我母亲没什么感情,完全是听从父母长辈的命令,做了一回忠厚老实的孩子。后来我慢慢长大,前几岁的记忆不多,也不清楚他对幼龄的我有无喜爱。 再过段时间,等我上了小学,记忆中就是父亲与母亲在客厅中抄起各种物品摔、砸,他们二人互相推搡、掐打,我缩在卧室里大哭大喊乃至尖叫却仍无人理会,大脑袋彩电发出独有的滋滋声播放着电视剧情。 我不知道他们因何争吵,有时候就说了两句话就动起手来,不管我是否惊恐害怕,不管我再怎么嚎叫,求他们不要再打了。那段记忆回味起来是黑色的,如同古老的黑胶默片,只看画面上的人影闪动而没有半点声响,像卓别林的笑剧一样。 后来,母亲提出离婚,父亲或许是不想离,告到姥姥那里,姥姥得知此事同我母亲大吵起来,并强迫我母亲不许离婚,在姥姥的强行干预下,这段婚姻貌似神离,亲戚们不曾知晓我父母二人感情破裂到何种程度,唯独见证他们每夜激烈争吵的我知道。 母亲先从和父亲所在相同的单位提出辞职,随后去商场盘下一个店面开始经营服装,从此脱离和父亲一同上下班的作息。我也开始每日晚上由母亲接送回家。 待我大了几岁,自我独立意识较强,决定自己走着上下学后,母亲有少许放松,每天四点多下班的她开始频繁夜间七八点才归家。这仿佛彻底惹怒了父亲,一天母亲晚归,父亲提着菜刀走到我房间,从我床下柜里掏出磨刀石,当着我的面开始磨起刀来。 那时七点多,我刚躺下还未入睡的时间,父亲提刀恐怖的样子吓得我不由往后蹭了两下。他瞧着我笑露牙齿,“快睡吧,我下去等你妈去。”他磨了半晌刀,然后带着刀出了门。防盗门轰地一声关上,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浑身的冷意仿佛窜到头顶,刺痛刺痛的。 我紧忙拿起母亲给我的小灵通拨打她的号码,但一直是忙音,没人接。我吓坏了,脑子里是无数令我胆颤的想象,我着急不已,穿上衣服想下楼,又害怕自己出去回不来——没有钥匙。加之前两年一次父亲下乡送货,只有我和母亲在家时,有人蒙面持刀在我家门口敲门,我透过猫眼瞧见后和母亲吓得不敢吱一声,后来我趴在门口拉着门把手怕他撬锁、母亲手机准备好拨打报警电话,那人在敲了半晌没得回应终于转身下楼了。 在家等待时的忐忑我如今已经无法描述,只知道过了许久约么是九点钟左右,父亲拽着满身酒气的母亲回来了。 我忙过去查看。还好,母亲没受伤,我生怕父亲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便站在他二人旁边拉扯。随后就是他两人互相指责斥骂,我在一旁含泪尖叫,等到他们吵累了,终于想起旁边的我,叫我赶紧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五年级上,母亲坐在客厅角落玩着电脑,我和父亲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台灯是暖橘色的,父亲忽然拿出一张母亲的一寸照。他看我在看他,又露出磨到时那种森然的表情冲我笑了笑,然后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照片。我吓得浑身颤抖,不断回头看着母亲,却又不敢把这件事情告知母亲,我怕说了之后,我的家就不再完整。 好似是从三年级后,他们的感情破裂到再也不能在我的面前维持和平。那之后我经常会面对这样的暴力场景,我渐渐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孩子变成内敛阴沉的青年。我已经无法回忆这些场景对于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也不愿再回忆这种只能令我获得痛楚而毫无益处的记忆。 那种童年无助感迫使我想要自己快快长大,好能够使父母听到我的声音,然后回归从前那种快乐的家庭。 他们的战争结束于一个暑假,他们要我暂住姥姥家几天不要回家,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我姐也在姥姥家,我便缠着她和我玩双人小游戏,姥姥叫了我好几声我也没理,直到我姐停下按动键盘的手,拽了我衣角两下。 她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轻声和我说:“宁,姥姥叫你呢。” 我走出内屋,姥姥坐在她的小床上,轻声细语地和我讲:“宁宁呀,姥姥和你说个事,你别难过……你父母离婚了。” 我沉默着。 姥姥说:“你被判给了你爸爸,啊然后呢,你妈妈净身出户。” 我很惊恐,为什么我被判给了爸爸?我回忆起他磨刀的样子,我回忆起他烧我母亲照片的样子,我对父亲的定义仿佛就是一个暴力狂,我惊惧于呆在他身旁。 我不禁哽咽:“为什么不是判给我妈妈?妈妈不要我了吗?我妈妈不要我了……” 姥姥说:“你父亲咬定了不离婚呀,要么孩子归他,房子归你母亲。要么你归你母亲,房子归他。你妈不想让你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啊,房子归谁孩子都得跟着流浪,于是她就选择了净身出户,你归你爸,但是她和你爸说好了,房子判给你,你爸爸也同意了。” “我不想跟爸爸……我想要你们……” 姥姥安抚道:“不是说离婚了你就不和姥姥们来往了呀,离婚后你还是妈妈的孩子啊,还是姥姥的大外孙。你想看妈妈、姥姥随时来,咱们不还是一家人吗?哎呀,姥姥是不赞同他们离婚的,他们不听姥姥的啊!” 我不愿再和姥姥纠缠,心中有痛、有恨、有苦。 我回到房间,坐回电脑桌前,嗓音发颤:“接着来。” 姐姐说:“别玩了,你脸上全是泪……” 我摸了一把脸,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泪布满脸颊,我将泪水擦在裤腿上,说道:“接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