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山河》 第一章 酒楼斗剑 庚子年,三月瀛洲,倒春寒。 近几日的淫雨霏霏,再加上忽然骤冷的气候,让原本热闹些许的瀛洲,再度沉寂。 此时的瀛洲城内,除了为营生所迫,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的小贩,只有寥寥几人行走在这街巷。 正是这街巷角落,一位青冠道人,徐步走在石板路上,周围点点雨丝飘飞,竟无法沾染他身上分毫。 道人束发戴冠,大袖飘飞,昂首挺立,大有出世神仙的气象。只不过,他正蜉蝣天地时,却被一声叫喝打断。 “买不买啊,老大个人了,在老娘摊位上站半天,别以为长的秀气点就能讨便宜,没门!” 年轻道人尴尬一笑,嘿嘿两声道:“老板娘,您这鱼,可新鲜?” 那妇人双手叉腰,笑道:“这鱼,可是我家相公夜里撒网,白天就拿出来卖,保鲜!” 只是那道人闻言,却自顾自摇头,“隔了个晚上,不买不买。” “呸你这个人,诚心搞怪不成?”妇人佯怒。 道人却不再追问,一个转身,脚尖一点一踏,顿时整个人腾飞而起,在空中飞驰而去,不留痕迹。看得妇人是目瞪口呆。 “怪人。” 妇人摇头,继续卖鱼。 瀛洲,乃天下一等一的山水灵韵之地,山川甚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绵延数万里,贯穿整个瀛洲的江流——清江。 古人有言,一点清江水,环州半月余。 此时清江,江面上覆盖满了豆大的雨点,再加上风搅水寒,让清江看起来,宛如一条卧伏的巨龙。 风吹林动,江边的树丛沙沙作响,江水翻涌,一层一层冲上山崖。而在江心某处,一叶扁舟,却正好落在这巨龙的脊背上,随着江流漂泊。 舟子正襟危坐,霜鬓白发,手中持一杆细木鱼竿,独钓寒江。 老人头戴蓑笠,纷杂的雨水中,仿佛一尊木雕,纹丝不动。待有一柱香的功夫,只见江心的细线一动,嗖的一声响,老人食指一弹木杆,手腕轻轻拨弄,数条肥美江鱼,就随着细线挑至空中,来了个鱼跃龙门。 只是,那些个鱼飞在空中,本来是顺势落入老叟的鱼篓中,却一瞬间突然停住,调转方向,朝另一头飞去。 一位青冠道人,赫然站在江面上,一手捧过飞来之鱼。之后朝着老渔翁作了一揖,道:“渔人,今日我家师叔破关,特想给他带些新鲜鱼吃,这几条鱼,就当你卖于我了。” 道人喊罢,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往高处一掷,正好落在那鱼篓边上。 接着,他猛然踏在江面上,掀起一阵水气,一个纵跃,贴到附近的山壁上,双手平伸,双脚在倾斜的石壁上快速攀登,直至消失。 这位年轻道冠,唤作江年,江春入旧年之意,乃是剑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番下山,是为了给剑门即将破关的小师叔,带几条新鲜的鱼吃。 “小师叔……”江年轻声念叨,目露微思,不自觉便想起了一年前的某日,正是小师叔带着他们剑门几人,在这瀛洲城中,掀起了一番风雨。 那日,也是一个这般小雨霏霏的日子,地点,却不是在瀛洲城的街巷,而是在城东的一处酒楼。 剑门的小师叔林潜,带着江年,王松和几位剑门年轻弟子来到这处酒楼,目的,却不单单只是为了喝酒,也不是为了品赏外面潇潇落雨风吹寒的早春,而是为了一场赌斗,剑门与惊刀门年轻一辈的角逐。 虽是尘土沾衣,雨丝缠发,走在前头的白衣少年,却是潇洒非凡,遥望便有众人之首的模样,正是江年的小师叔林潜。林潜背负一把三尺长的玄青剑鞘,鞘中长剑紧锁,其剑气绕环,微微低鸣。江年和王松等人跟在后面,一样是气宇轩昂,大有人赞英雄出少年。 林潜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只是冷冷的朝天涯酒楼的一处角落里督去,果不其然,有四个身着灰衣,头戴毡帽的弟子端坐在那里,为首的那位更是手中拖着一把长刀,眼神凶狠,更带有几分藐视之意,正是惊刀门的弟子。 见剑门中人朝自己走来,那为首的大汉一拍桌子,将手中的长刀扛在肩上,其余三位跟在他的后头,迎着剑门众人的目光走了上去。 “林潜,你们剑门尊称你小师叔,我惊刀门可不恭维!既然你来了,那咱就让人看看,惊刀门如何力压剑门!” “黄邹!”江年大喝一声,“还未比试就先说大话,也不怕人耻笑!”江年啐道。 那名叫黄邹的大汉闻言,嘴里却发出一连串笑声,他那胡子拉碴的脸猛的朝江年转过来,吓的江年往后一退,黄邹指着江年脸道:“小牛鼻子,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你师叔我都不放在眼里,你敢对着我指手画脚?”说罢就是要扬手朝江年打去。 林潜立时上前一步,眼神冷冽的扫向黄邹:“还未比试就先动手伤人,这就是惊刀门的作风吗?” 黄邹冷哼一声,收回手掌,同时狠狠瞪了江年一眼,江年顿时缩到了林潜身后。黄邹身后等人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看看,剑门全是缩头缩尾的鼠辈。” 这几声耻笑,剑门众弟子皆是心中不平,气愤的很,奈何黄邹一人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站在他们跟前,威势逼人,他们竟不敢回嘴。 就在这时,突然只听一声清冽的剑啸传来,剑门众人顿时如梦惊醒,林潜手握长剑,猛然从后背拔剑出鞘,一道寒芒直直逼向惊刀门弟子的双眼,叫他们齐齐向后退了小步。 “好剑法,不愧是剑门小师叔。”黄邹拍手赞道,眼中却是一副戏虐神情,还未出剑就先赞剑法,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林潜只是亮了一下剑尖,就将剑推回剑鞘,淡然道:“剑法如何,你等会自会看见,在比试之前,我还想另外提一个要求,黄邹你敢不敢答应?” 黄邹揉了两下自己如铁石一般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但说无妨?” 林潜提着剑鞘,从黄邹到他身后的众惊刀门弟子的脸上一一指过,放言道:“若我胜了,要你们一一向我剑门弟子道歉,同时要发誓,日后在见到他们,须退避三尺!敢不敢!” 黄邹狂笑不已,“有何不敢?若是你们剑门输了,发誓之外,我还要你林潜跪地求饶!” “无妨!” 这场赌斗,就在此时激烈到了极点,包括江年,王松在内的剑门弟子俱是心中一紧,他们心知,小师叔是为了替他们出头,才提出了这个要求,众人抬头看向林潜,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黄邹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架起手中长刀,电光火石间,就朝着林潜肩上砍去,“不想陪你们啰嗦,快快出招!” 剑门众人顿时心中暗骂了句:“无耻偷袭!”但见林潜不慌不忙,剑鞘在手中旋转而过,恰好顶在黄邹劈来的刀口,林潜借力顺势一跃,跳向一旁,同时将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铮!清亮如秋水! “来而不往非礼也!”林潜大喝一声,一式剑诀起手,霎那间长剑如同白虹直贯黄邹的胸膛。 黄邹大喝一声,“金刚滚刀!“将长刀立在胸前,同时做滚刀式反攻向林潜右臂。 林潜微微一笑,翻转剑刃,一招剑抵七星,剑尖如同星辉在黄邹胸前连闪七次,让黄邹左右拆挡,狼狈不已,接着跟出一招落日长河,剑势突盛,大开大合,一下挑翻黄邹的长刀,同时横剑抵在了黄邹的脖颈上。 恰巧这个时候,剑鞘从空中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行云流水,剑法施展,有如诗画。 黄邹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憋红了脸,一脸的诧异和难以置信,他甚至觉得自己二十年的功法内力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已经落败。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的剑法,超过了自己太多! “你败了!”林潜短短撂下一句,领着剑门众人朝门外走去。 “不可能……怎么可能……”黄邹止不住的低吼,无奈事实就是如此。 “信守承诺,快发誓啊!”王松朝着一干惊刀门弟子嚷道。 “这……”惊刀门弟子顿时踌躇不已,若真是按照誓言,那真是丢人丢到了家,还有何颜面再回惊刀门? 众人犹豫不决之际,黄邹突然爆发一声怒吼,提起一拳就向林潜打来,他身后的惊刀门弟子见状,眼中也现出一缕森然,手持刀刃,向着剑门众人杀来,显然是要违背赌约了。 就在这时,林潜猛然回头,一瞬间化作数道人影,只见几道寒芒飘闪,再看时,包括黄邹在内的惊刀门弟子,都已经跪在了地上,腿上皆是一道剑痕,紧接着鲜血如注,林潜头也不回的迈步走出天涯客栈的大门,腰间长剑已归鞘。 此日不久,剑门小师叔天涯酒楼剑挑惊刀门的事迹,便在瀛洲传开,剑门自然是声势大涨,而惊刀门则是在江湖上被当作了饭后闲聊谈笑的对象。 “这就是小师叔啊!”江年感慨一声,那日之后不久,小师叔不知为何开始闭关,谁也不见。而江年,这一年来越发刻苦修习,功力大涨,但回想起当日的打斗光景,对小师叔行云流水的剑法,依旧是自叹不如。 接连越过数座山峰,江年站在一处青石壁上,向着旭日东升的方向远眺:剑门隐匿于雾霭云气之中,随着一点红芒照耀,云蒸霞蔚,琼楼玉宇若隐若现,壮丽非凡! 这时,剑门峰顶传来一声厚重钟响,声音绵延,如同层层音浪推展开来,峰顶的云霞,也在这洪亮的钟声里,主动地四散退去。 江年的心随钟声一震,一想到自己马上可以见到小师叔,和小师叔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坐着论道,江年越发激动,不自主的加快了脚步,朝剑门赶去。 第二章 剑门 剑门,煌煌数百载,乃是当今剑招剑意第一的门派。天下剑修,无不心向往之。 剑门的立派祖师李伯阳,传闻在九霄云上,得到神仙指点,领悟惊天剑术,配合一身至高内力,天下万法,皆可一剑挥斩。 剑道自李伯阳传承至今,已经数百年,经历了总共五代掌门的日益完善,如今的剑门,不仅剑法第一,地位更是凌然于众门派之上,隐隐有正道之首的趋势。 剑门的第五代掌门宁川,亦是惊才艳艳之辈,以一己之力,将剑门薪火相传的鸿蒙心法和九天引剑诀推演至新的境界,此事在整个江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只是风尖浪头的时候,宁祖却突然退隐,让座下大弟子刘有才代为掌管剑门事务。 宁祖在位时共收四位弟子,退隐后本欲相忘江湖,但在他游历山川之际,却正好遇到一位堪称经天纬地的剑术天才,于是破例收下一生中第五位弟子。 这未出江湖,就已名动天下的第五位弟子,便是江年的小师叔——林潜。 剑门作为天下第一剑派,位于瀛洲南部的天虞山脉,背面靠海,正面迎江。主峰为清风崖,其余两地分别为,偏潮阁,听竹瑄。 有道是:清风崖顶观日月,偏潮阁处聆海音,听竹瑄里游丝竹。三处皆为世间少有的美景。 而除了此三处外,还有众多小奇观,如盘山而上的五千六百阶通天路,由海潮江潮引起的蒸腾水雾云海,倒悬天虞山中的垂天长瀑,后山的星垂平野……诸如此类,修炼之余,还可一睹周边自然气象,心旷神怡。 依着通天路直上,就是剑门正宫。剑门正宫的入口处,摆放了两柄硕大的青铜巨剑,交相斜插在大地上,中间露出十米高宽的通道来,由着走进去,便可见大大小小中庭院落,是弟子们的住处。 咚—咚— 几声钟响,回荡在整个剑门山谷。一口古钟,泛着古铜光泽,坐落在中庭,一位弟子手握红锤,咚的一声敲下去,接着又是一锤。 辰时! 寅子年三月十五,辰时,距离正午还有两个时辰。 “还有两个时辰啦,嘿嘿,老汪,你的清闲日子,恐怕要到头喽。” 剑门后院的长老府上,一对老者端坐在石桌前,望着面前的黑白棋子,心绪却受那厚重的钟声影响,一时间分了神。 “林小子出关,沈长老,恐怕你也没啥好日子过了吧。”汪长老抚须一笑,将一颗黑子轻轻掷下。 “你说吧,他在时觉得烦,这一年没他吧,倒也甚是无聊,怪哉。” “老沈啊,你这还真有点贱骨头,怀念三天两头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别了……”沈长老连忙摆手,“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喽。” “哈哈,咱们好好手谈完这局,以后下棋,可得提心吊胆了。” “放马过来!”沈长老哼了一声,一颗白子落在了桌上。 听竹瑄一院落中,竹叶纷飞,随风起舞。一女子舞剑,步伐空灵,身如矫燕,手中细剑忽横忽刺,剑影倬倬,最后竟将飘飞的竹叶全部收拢到了剑上! “好一招有凤来仪!柳儿,你的剑法又精进了。” 那舞剑女子闻声转过头去,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捋到后边,露出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庞。 女子睁开她亮如秋水的眸子,眼神里却有些不自然,“师父,小师叔……就要出来了么……” 那人叹了口气,走上前摸了摸女子的脑袋,柔声道:“柳儿,你是我们剑门新一代的天才,学剑不过四年,就已经超过了许多老一辈的弟子,更是在九天引剑诀外自创了这套凤仪剑法,连掌门都称赞不已。只是……” “你呕心沥血钻研出的凤仪剑法,被林潜一招破掉,他这个当师叔的……说话也不委婉一点!” “师父,这一年我将凤仪剑法每一招都加以完善,我……我还要去挑战他!”谢柳儿不服气道。 “好吧,好吧。” 听竹瑄掌教宠溺的看着这位自己门下最具天赋的女弟子,知道如若不答应,谢柳儿必然要缠着自己不放,只好道:“你小师叔可是很忙的,你要去找他,得抓紧了。” “得嘞。”谢柳儿莞尔一笑,抬手一推,将配剑插入剑鞘,“师父我这就往清风崖去啦。” 林潜破关的消息传开,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剑门弟子三五成群的赶往小师叔闭关的地方,简直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 然而,就在剑门的议事大殿之上,一中年男子坐在堂前,神情却甚是悠闲自在,手里端着杯茶,嘴角轻轻吹气,惬意的闻着杯中飘来的茶香。这正是剑门的当代门主,宁川祖师的大弟子,刘有才。 只是不同于刘门主的镇定自若,堂前一位娇艳的女子,此刻正蛮横的一脚踏在阶梯上,手里的三尺长剑直指这位当代剑门门主的眉心。 “师哥,你怎么还云淡风轻的,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小师弟要出关了啊!”娇艳女子蹙紧眉头,不满地朝刘有才喊道。 “师妹,你还是这么泼辣,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人?”刘有才小抿一口茶,二指一弹,便将女子的佩剑弹了回去。 岂料到女子不加收敛,反而怒意更盛,一只手指着剑门门主的脸直嚷道:“刘有才!你不在意小师弟,这全天下人可都关注着呢,师父当初的话你难道全忘了?” “我自然没忘!” 刘有才将杯子往桌上砰的一掷,正声道:“正应如此,当初惊刀门杀上山来,向我剑门索要小师弟,我才出面拦了下来,并和小师弟一起,和惊刀门立了个赌约。” 女子闻言心疼道:“你还好意思说,小师弟岁数还不到你的一半,你让他和一个老怪物赌斗,生死自负,这是什么狗屁赌约,惊刀门都骑到咱剑门头上来了!” 刘有才无奈道:“谁让咱小师弟,把人家惊刀门的几个嫡传弟子,全部打成了残废,而且逼着他们立下毒誓,从此遇到剑门弟子,都要退避三尺。这,惊刀门当时肯退去,已经是不错的了。” 原来,那日天涯酒楼的争斗结果,实在是太丢惊刀门的脸面,惊刀门上下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来。 其中一人想出个注意,认定林潜作为剑门的小师叔,与黄邹等人的争斗是以大欺小,不符合江湖的规矩,惊刀门便借着这个理由气势汹汹的杀上山门,向着剑门讨要公道。 女子横了一眼,目露寒芒道:“那是他们技不如人,关小师弟什么事!要赌斗好哇,找老娘来斗,看我不把他们的手脚给剁下来!” “卫箫!” 刘有才一声喝断,继而缓声道:“你也要相信小师弟好不好,师父他老人家说师弟剑道天赋极高,单论剑招,那些老东西未必是师弟的对手。只可惜师弟素来不喜修炼鸿蒙心法,内功上还是落下了。” “难道就任由他们上山,仗着那狗屁赌约带走小师弟?” 刘有才沉默了片刻,道:“只要小师弟能将鸿蒙心法修练到第三层,再配合他的剑法,与那老怪物僵持个一柱香的时间,我想到时候,惊刀门应该也是没脸硬拉师弟下山的。” “要是惊刀门不要脸了怎么办?”卫箫冷哼道。 刘有才笑笑,放言道:“如若这般,他们硬要带走小师弟,嘿嘿,刘某人不才,倒要向惊刀门的几个老怪物,好好讨教一番了。” “师哥,没想到你心里还是护着小师弟的么。”卫箫放下脸色,呵呵笑道。 见这唯一的师妹终于转怒为喜,刘有才也松了口气,拍着卫箫的肩膀道:“师妹啊,你的暴躁脾气,实在得收敛收敛,刚刚剑都要抵到我的脸上了。” 卫箫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种女儿态的小心思也是转瞬即逝。 “下次我注意嘛。”卫箫收起剑不好意思道。 刘有才咳嗽一声,又道:“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在这一年里,小师弟的鸿蒙心法境况如何。一年前我在他关前布下了草木皆兵阵,如果今天他能成功破关,那就说明,他的修为达到了预期,我们也可以替他松口气了。” 卫箫脸上露出忧容:“按照小师弟的个性,结果还真不好说。算了,我先去关前等着!”说罢,她也不顾刘有才的反应,直接拎着长剑就往林潜闭关的地方走去。 刘有才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喝了一口,说了这么多,还有点口干舌燥呢。他想着卫箫之前护短时的倔强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和小的时候一个样子。林潜刚入门那几年,无论什么时候犯了错误,卫箫都要把林潜藏在身后,一点都不让师父责骂。 噗!想到卫箫张开双手,如同母鸡护住小鸡崽子般的架势,刘有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被一口浓茶呛在嘴里,捂着嗓子咳嗽了好几下。 虽然被呛到了,刘有才依旧是一口一口慢悠悠的把茶品干净,直到杯子里仅剩下几片瘪瘪的茶叶黏在底下。他将目光一步步移向殿外,清朗的阳光已经洒到了屋檐上。 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不到了。 这位掌门人朝门外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关前的草木皆兵阵,还要他来主持呢。 第三章 白衣破阵 江年一路从瀛洲城赶回偏潮阁,累的气喘吁吁,幸好他手里的鱼还活蹦乱跳的。他把鱼放在屋子里安置好,拉着师兄师弟们,就向林潜闭关的地方奔去。 其实,除了对小师叔的敬佩之外,江年的过分殷勤,更多的是为了他藏在心里的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就是需要他的小师叔,来为他指点迷津呢。 林潜闭关所在,乃是剑门后山的一处阁楼,唤作礼剑阁。此刻距离出关还有一柱香的功夫,然而礼剑阁的周围已经布满了围观的人群。 大部分弟子,是想一睹林潜如何破关才来到此处。毕竟草木皆兵阵可是剑门排行第三的阵法,虽然今日只由掌门刘有才一人主持,但威力也不容小觑。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花痴的女弟子们,是为了一睹小师叔的容颜而来。听说剑门小师叔不仅年纪轻轻,而且风流倜傥,潇洒至极,此刻她们是捧着砰砰乱跳的心在关前遥遥张望。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林潜推崇之至,树大招风,也有些人是来看笑话的。剑门小师叔虽然潇洒,但坏事还真没少干。汪长老的剑铺,沈长老的药园,没少被其糟蹋过。 天涯酒楼力败惊刀门,林潜给剑门涨了不少威名,他们闭口不提。可几日后惊刀门叫嚣着上山,兴师问罪,声势浩荡,这些人心里却开始责怪林潜惹是生非。 咚—咚—咚— 三声钟响,响彻剑门。午时! 随着围在礼剑阁最前端弟子们的一声惊喝,礼剑阁的大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破风而出,铿的一声,直直插在礼剑阁的门口。 铮! 人未到而剑先至。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位白衣少年仰着头从礼剑阁中缓缓走出,走到铁剑跟前,一把抽出,剑尖指着远方,杀气毕露,随后他朝着剑阁大殿的位置连吼三声: “刘有才,给我滚出来!” 众人顿时哑然,对着掌门直接开骂,这事也只有小师叔干的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飘身而至,落到白衣少年的面前。 “嘿嘿,小师弟,师兄来了。” 白衣少年一见仇人分外眼红,瞪红了双眼,张口就道:“刘有才,你关我一年,整整一年呐,我林潜不砍你誓不为人!” 原来小师叔不是自己要闭关,而是被掌门师兄给逼的,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白衣少年话音刚落,瞬间就提起剑,一个健步,朝着刘有才的胸前位置飞刺去,霎那间,众人分明看到,白衣少年一人分出了四道人影,从前,后,左,右,四个位置朝门主递出一剑。 剑若惊雷,无处可躲! 就在众人为门主担心之际,刘有才轻飘飘的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伸出两根手指,恰好夹住了白衣少年直刺而来的剑尖。 林潜身子悬在半空,手中的铁剑颤鸣不止,竟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刘有才的二指指力。 “小师弟,若你的内功和我一样,师兄我可定然不敢这样接你的这一剑了。”说罢刘有才手指一弹,将林潜轻轻推开到三尺外。 林潜闻言咬牙切齿,怒视刘有才还欲追击,只是刘有才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把枯枝烂叶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数次捏指变换,霎那间,原本散落在地上的残枝落叶,突然立起,变成了和人一般大小,如同士兵状,朝林潜一圈圈的围上来。 “草木皆兵阵!” 草木皆兵,顾名思义,一草一木,皆能化作兵卒,上前杀敌。 林潜望着越来越多围拢上来的草木兵卒,心中闪过一年前刘有才把他关在礼剑阁时,最后对他说的话:“有草木皆兵阵在,要么你把鸿蒙心法修炼到第三层,要么就永远别出来!” “哼。” 林潜抚摸剑尖,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闭起双眼,口中默念:“剑引魂兮魂游去,魂引剑兮剑归离。” 就在草木兵卒层层涌上来的一瞬间,林潜猛然抽剑,三息的功夫,他身法飘渺,在众兵士中来回穿梭,手中寒芒闪烁,竟将第一批攻过来的草木兵卒齐齐拦腰斩倒。这一招,正是当初击败黄邹那招落日长河的变换招式。 只是,草木兵虽被腰斩,却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在齐齐趴在原地,过了几息,竟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腰间巨大的伤口不断愈合,最后只剩下了一道小口子。 草木皆兵阵厉害就厉害在,草木化作的兵卒,除非被强横内力损伤根本,一下子贯穿,不然将会一直自我愈合,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林潜暗暗感慨,刘有才说的不错,这草木皆兵阵,就是为了考验他的鸿蒙心法所布置的,只有以第三层的内力,才能伤到草木兵的根本,才有破阵的可能。 林潜奋然出剑,趁着前排的草木兵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再次施展剑法,在草木兵的腰间又补上了一剑,将它们齐齐削倒在地上。此刻林潜额头已经有汗水滴落,嘴中也开始喘着粗气。 然而,草木皆兵阵的玄妙不仅于此,眼看着第一波兵卒倒下,第二波,第三波……无穷无尽的兵卒黑压压的成片聚拢上来,丝毫不给林潜喘息休息的机会,声势相当骇人。 林潜闭关期间,早就听说过草木皆兵阵的厉害,因此闲暇之余,就在脑中模拟破阵之术。此刻,面对草木兵卒新一轮的进攻,林潜眼神深邃,不见丝毫表情。 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林潜招式忽变,他不再握剑,反而单手托住剑柄,让整个铁剑在他的指腹上高速旋转起来。 眼见草木兵袭来,林潜突然大喝一声,将手上旋转的铁剑高高抛起,整个人跃至空中,趁着剑端的回旋之势,一剑劈下! 轰! 剑气挥洒,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拥而上的草木兵逼退数十米开外。林潜剑势不散反增,落地后铁剑绕着他的手掌高速旋转,林潜看准时机,大啸一声,整个人携剑化作一道虚影,朝着草木兵聚集的地方冲撞去,如同几十米的长矛狠狠的贯穿了草木兵卒的胸膛。 待众人走上去看清才发现,那草木兵卒的胸口,全部被剑气狠狠的搅烂,粉碎。 借用高速旋转的剑气,摧枯拉朽的打断草木兵的躯干。林潜别出心裁的这招,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由此,草木皆兵阵,破!剑门林潜,正式出关! 乘着从礼剑阁外吹过的清风,林潜一袭白衣,缓缓飘落到众人面前,将手中铁剑唰的别在剑鞘中,同时狠狠瞪了刘有才一眼。 刘有才尴尬一笑,高举双手向小师弟表示恭喜,结果却挨了林潜一个白眼。他心中会意,小师弟恐怕是想找他秋后算账呐,赶忙借着处理剑门事务为由,离开了礼剑阁。 卫箫见到破关而出的林潜,顿时喜笑颜开,拉着林潜的手道:“好师弟,这么多天没见,可想死师姐了。” 林潜一看到卫箫,顿时装出满脸委屈状,埋怨的看着师姐,嘴里叹气道:“师姐,你嘴上喊着想我,当年又不拦着刘有才,任由他关了我一年!” “下次不会啦。”卫箫心疼的看着林潜,满心的自责,她竖起一根手指,朝林潜额头点了点,保证道:“师姐答应你,下次刘有才再胡作非为,我们姐弟俩就联手,也关他这个掌门人在礼剑阁待一年!” “哈哈,一年有点长,毕竟刘有才是门主,三四个月差不多!” 林潜与卫箫相视一笑,一年里埋在心里的怨气也少了不少。 林潜呵呵笑了笑,突然盯着卫箫的脸蛋看了会,认真道:“一年不见,师姐还是这般好看!” 卫箫脸上一红,忙道:“小师弟,你说什么呢。” 林潜哈哈大笑,打趣道:“我是在想啊,这么好看的师姐,马上要嫁人了,我心里舍不得啊。” “胡说什么!什么嫁人,我才不想嫁呢。”卫箫连忙摆手,只是脸上却涌上一丝慌乱,也只有在最亲爱的小师弟面前,她才会露出一丝女儿态来。 林潜笑而不语,和师姐从小亲密无间,怎么会看不出师姐一年的变化。从破关后看见卫箫的第一眼,林潜就知道,自己的这位美艳师姐,已经有心上人了。 “能让卫师姐瞧上的,一定是位铮铮铁骨的英雄好汉,到时候可得给师弟我引荐一下呀。”林潜撂下这一句,也不看卫箫脸上的表情,就径直向外走去。 这一幕,简直和卫箫甩下刘有才如出一辙。 “喂,小师叔!这呢!” 老远的睹见林潜出来,江年立马挤过礼剑阁旁嘈杂的人群,一下子钻到林潜的跟前,深怕错过。 “哟,这不是我亲爱的江年师侄,找师叔我什么事啊?”林潜微微一笑。 江年的脸上出奇的显现了一抹红晕,这与他平时的男子气概颇为不符。江年呼呼喘气,看样子似乎比林潜破关时还要紧张,他左右张望,正好三四个剑门弟子朝这里走了过来。 “小师叔,这里人杂,不方便说话,你这边来。”江年面色红润,小心翼翼地朝一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指了指,拉着林潜的衣袖就急往角落里去。 林潜看着江年眉宇间的神色,心中了然,顿时猜测到了几分。正逢出关日,他心情大好,拍了拍江年的肩膀,林潜就同他一道朝边上走去。 第四章 接风宴 到了角落边上,江年眼见四下无人,大松一口气,他朝着林潜抱拳道:“小师叔,有个事情困扰我许久,特来请教你。” 林潜哈哈大笑,却是凑到江年的耳边,低声细语道:“你小子,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江年大惊失色,竟然被小师叔一语说破心中的秘密,他连忙拱手道:“小师叔神机妙算,晚辈实在佩服。” 林潜朝江年使了个眼色,嬉笑道:“说吧,你想要祸害哪个姑娘?” “额……”江年有些害羞,“其实……就是云莹师妹。” “我猜也是。”林潜笑着道,“一年前就看你心怀鬼胎,时不时往人家身边上凑。” “嘿嘿。”江年尬笑几声,“云莹师妹生的端庄漂亮,又善解人意,我在她边上,总忍不住心神荡漾。” 林潜正色道:“既然喜欢,那就去追呗!放手大胆,怎么能畏畏缩缩的?” 江年顿时哭丧着脸道:“是啊,只不过弟子愚钝,师叔教我,女孩子喜欢花,我便想着,若是能送云莹师妹一大把的鲜花,定能得到她的芳心。” “确实啊,上次我随手摘了一朵山茶花,赠给云莹师侄女,她看起来就挺高兴的。” “可我捧了一大把花送给她,云莹她却说,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玩意儿,让我赶紧拿走!”江年脸上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额……”林潜摸了摸额头,“也许那个时候她对花粉有些过敏吧。没事没事,心意到就行了,大不了师叔我再教你几招。” “真的?”江年顿时喜笑颜开。 “那当然,师叔从来不骗你的。”林潜呵呵笑道。 “多谢师叔!”江年连忙称谢,又对林潜道:“师侄多次回想往日和师叔一起捕鱼烤鱼的快活日子,听闻师叔出关,特地早上到清江抓了几条鲜鱼,希望晚上师叔来我这品鉴。” “好说。”林潜也喜欢烤鱼,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江年一看小师叔答应了自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定,想到自己今日起早贪黑,走了从剑门到瀛洲城一个往返的路程,虽然辛苦但也是值得的。 林潜往回走,正想探望自己的一些狐朋狗友,突然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是个鹅蛋脸的姑娘。 “你找我?”林潜左思右想,仍然记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只好发问。 谢柳儿神色紧张,迟疑好久,才鼓起勇气上前道:“小师叔剑法通神,晚辈谢柳儿,花了一年时间完善了凤仪剑法,想请小师叔指教!” “原来是她。”林潜心里有了印象,这是听竹瑄的一位年轻女剑修,去年偶遇,林潜正好碰到她在舞剑,随便看了几眼,就看出了破绽,然后一出手,就把小姑娘家的剑法破了去。 “没想到她又来了,还花了一年时间完善,真是不屈不挠。这次指点了她,万一下次又来,岂不是烦死?”林潜想到这,心里打定了主意。 “没空!” 这两个字传到谢柳儿耳朵里,她顿时一阵失望,难怪师父说,小师叔是很忙的。可是…她花了整整一年完善剑法,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师……叔……谢柳儿欲言又止,不过这时林潜早已大袖一挥,走出去老远。无奈之下,谢柳儿只好狠狠地一跺脚,独自一人先回听竹瑄去。 甩开一个大麻烦,林潜不禁觉得神清气爽,闭关一年,外面的空气可真是好闻,细细品味,有一股清淡的香草味,就像是……少女的体香。 就在这时,林潜突然感觉一双纤细的手,将自己的双眼轻轻蒙住。 “小师叔,你猜我是谁?”耳边传来一声娇若银铃的女声。 “我猜……”林潜一把握住少女的双手,道:“一定是雨萱!” “错啦。”少女明显有些不高兴,松开手咕哝着小嘴道:“雨萱在那呢,我是羽衣啦。” 林潜回过头去,两位略显青涩的少女一前一后站在跟前,后面那位笑着朝自己招招手,她才是雨萱。 羽衣朝林潜肚子上锤了一拳,生气道:“小师叔,你怎么只记得姐姐,不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可爱的羽衣了。”林潜摸摸羽衣的脑袋,笑着道:“只是小师叔想不到,才一年不见,羽衣就长大了,高了不少呢。” 羽衣仰起头,鼓起红彤彤的脸颊,低声道:“羽衣长大了,小师叔喜不喜欢?” 林潜失声大笑,一手弯弯勾在羽衣的小鼻子上,“小妮子,胆儿大了不少啊,敢调笑你小师叔了!” “嘿嘿。”羽衣掩嘴轻笑,摆正脸色道:“我和雨萱姐姐,一个老早就在礼剑阁外面等你呢!” 雨萱也走上前,柔声道:“小师叔,我和羽衣师妹今天特地为你准备了午饭,来给你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二位师侄女了。小师叔我就不客气啦。”林潜说罢,突然出其不意的捏了捏二人的耳朵,“正好让师叔瞧瞧,你二人的剑法,一年里进步了多少。” “说起剑法……”雨萱脸上突然浮上一丝神秘,只见她后面又缓缓走出一位女子,身材火辣傲人,面容清柔娇媚,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梁,还有一张娇艳的红唇。 “这是玥如师姐,刚才看小师叔施展剑法,佩服的紧,一听说我认识小师叔,非要我带她见见小师叔你呢!” 说罢,雨萱一只手半捂住嘴,悄悄贴近林潜的耳朵,细声细语道:“小师叔,听说你喜欢成熟一点的女子,玥如师姐比你稍大些,正好合适呢。” “成熟的女子,谁说的……”林潜偷偷朝玥如瞅了一眼,从下到上,纤长美腿,柔软的腰肢,白晢的肌肤,胸前山峰挺立,脸蛋吹弹可破…… “咕嘟……”林潜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抬头却正好与玥如对视一眼。 “小师叔。”玥如皓齿轻咬嘴唇,露出两个浅红的酒窝,眼眸如同水波在林潜的脸上抚来抚去,充满了好奇。 林潜连忙收回眼神,狠狠的捏了一把雨萱的腰,悄声道了句:“你想要了你家小师叔的命啊!” 雨萱噗嗤一笑,但立马憋了回去。 玥如看两人神色古怪,突然道:“小师叔,你们二人讲的话我听见了哦,我是来请教剑法的,不会要了小师叔的命的。” “哈——哈——” 话音刚落,雨萱再也控制不住,开始捧腹大笑起来,一旁的羽衣也是笑得花枝乱颤,只有林潜大为窘迫,脸色通红。 “咳咳,玥如师侄女。”林潜咳嗽两声,端正神情,正声道:“别听你师妹乱说,剑法的话,随时可以请教,我都有空的。” 雨萱与羽衣二人,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雨萱走上前拉着玥如的手道:“师姐,小师叔要和我们一起用餐呢,正好你也一起来吧,还可以和小师叔边吃边讨论剑法。” “好啊。”玥如欣然同意。 林潜恨不得立马转移话题,正好找到吃饭这茬,赶忙道:“聊了这么一会儿,师叔我都饿坏啦,快带我去瞧瞧,二位师侄女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包让你满意哦。”羽衣神秘的眨眼,带着林潜,雨萱,玥如三人,来到清风崖的一间院落中。 “烤山鸡,糕点,新鲜的时蔬,果盘,酱猪肉,肥牛肥羊,咸花生……”羽衣扳着手指一一细数,最后,她从桌子底下搬出一大坛酒,嚷道:“当然,还有小师叔最馋的美酒!” 雨萱走上前,帮着羽衣,给每个人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 “小师叔,快说说,你是怎么破草木皆兵阵的啊!” “就是就是,那一群一群的草木兵突然朝你围上去,都要把我吓死了。” “我也想听听小师叔如何破阵的。” 林潜干了一杯,二指并拢作剑,眉飞色舞,畅谈道:“草木皆兵阵,是我刘有才师兄专门为了我布下的,不修炼到鸿蒙心法第三层,那是不可能破阵而出的。” “那小师叔的功力,已经到鸿蒙心法第三层了?” “非也非也……”林潜故意停顿了下,指着剑门大殿的位置骂道:“刘有才个老匹夫,明知道我不喜鸿蒙心法,偏要逼着我练,我又怎么会如他意。” “可没有三层鸿蒙心法的功力,师叔是如何破阵而出的呢?” “嘿嘿。”林潜一脸神秘道:“我剑门有两大传世绝技,内力上有鸿蒙心法,剑招上有九天引剑诀。” “难道说,小师叔你?”羽衣惊道。 “不错。”林潜浑身散发一股豪意,“要破草木皆兵阵,除了鸿蒙心法达到第三层外,如果九天引剑诀达到第七层,搭配上二层的鸿蒙心法,一样可以破关而出!” “七层的九天引剑决!”三女齐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玥如才默默吐出一句,“便是我师父老人家,也才刚刚达到七层而已。” 林潜一拍胸脯,饮下一碗酒,高声喝道:“不然你们以为,小师叔剑法通神,可是闹着玩的?现在除了我师父宁川祖师,几位师兄师姐,剑门资深的几位长老,在剑法上,便无人比的过我!” “我明白了!”玥如突然道,“难怪草木兵卒最后胸口上破烂不堪,如果是单凭内力,伤口应该平整无缺,小师叔应该是借助了剑招的力量。” “不错,我将剑刃高速旋转,为的就是在剑尖形成一股可借力打力的剑气,再将剑气从贯通直入,一鼓作气把那些烂木头搅了个稀巴烂。”林潜点头道。 就在四人畅谈之时,剑门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浩大的钟响。 咚--- 接着,另一声钟响接踵而至。 林潜满心疑惑,“不是还没到未时,为何有钟响,难不成敲钟的弟子脑袋糊涂了。” 原本愉快的心情,被这钟声一搅和,林潜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小师叔,是不是剑门出什么事了。”羽衣起身道。 林潜放下酒杯,推开院门,朝剑门正庭眺望,只见天虞山脉里一片狼烟,黑压压的人潮涌动,还未到晚上,就有种乌云蔽日的势头。 林潜转身望向院内的三位女子,沉下脸色道:“剑门怕是出事了,你们三人好好在院内待着,师叔我去一趟大殿。” 说罢,林潜提起腰间的佩剑,整了整衣冠,猛然一踏,白衣乘风,朝着剑门大殿飞速赶去。 第五章 惊刀上山 大殿之上,一位半衣覆体的光头老怪,手持一柄精钢重刀,气势汹汹的站在中间。在他的身后,站着一批身着灰衣,裹着黑色头巾的弟子,和几位凶神恶煞的老头。 光头老怪剁了剁右手上的精钢重刀,左手竖起,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着堂前的刘有才道:“刘门主,你剑门堂堂天下第一大剑派,不会言而无信吧?” “剑门自然是守信的。”刘有才说话到一半突然语气一硬,“只是阁下领着这么多惊刀门众,下午上山,大肆来我剑门立威,真是好威风啊!” 话音刚落,光头老怪手中的精钢重刀顿时一颤,震的老怪手心吃痛。 “刘有才,你修为甚高,我自是佩服,但今日我恶鬼薛常前来,不是来找你,是要找你那小师弟林潜!是来继续一年前的赌约!” 光头老怪撇了一眼大殿,目露轻蔑道:“堂堂剑门,不会做出金屋藏娇的事来吧,那可真是叫天下人耻笑!” 耻笑——耻笑——— 惊刀门弟子随声附和。 “大胆,敢在剑门叫嚣!”卫箫美目一睁,下意识就要拔出利剑,但被刘有才按了下去。 “林潜刚刚破关,待他休息一阵,我自会叫他过来。” “好!” 薛常抬手,示意门众住嘴,他将手中的重刀猛地朝地上一掷:“只要他肯出来,我们惊刀门不介意给刘门主一个面子,咱们就在这大殿上等候一个时辰。要是一个时辰过了,林潜还不出来,嘿嘿,别怪我惊刀门撕破脸了。” 刘有才眯起眼睛,不露声色,倒是卫箫在一旁心急如焚,悄声道:“师哥,真要叫小师弟过来?可是惊刀门如此凶煞之辈,只怕小师弟力敌不过啊。” 刘有才沉思一阵,朗声道:“阁下当真要咬着赌约不放,非要与我小师弟对敌?若是肯言和,我剑门愿付出些代价来,也不枉惊刀门兴师动众来剑门这一趟!” “言和?” 薛常冷笑,“我呸!天涯酒楼那件事,叫我们惊刀门颜面尽失!林潜那小子,打伤我惊刀门数位嫡传弟子,更是恶毒的逼迫我惊刀门弟子立下毒誓。损害我惊刀门弟子身体,更伤了我惊刀门的声名。若是放过他,叫我惊刀门人在江湖上如何抬得起头?” 薛常朝后面的弟子喊道,“你们说是不是!” 是——— 叫林潜出来——— 莫当那缩头乌龟——— 薛常作手势止住,眼珠一转,却盯着刘有才道:“若剑门实在要言和,也不是不可,那得看剑门有无诚心。” “哦?”刘有才望着薛常,不知此人心里打什么算盘,但只要在一定的范围,他还是肯做些牺牲来保全小师弟的。 “说来听听?” 薛常脸上露出一丝怪笑,“素闻宁祖师门下有一女弟子,英姿飒爽,俊俏非凡,正好是那林小子的师姐。” 薛常两眼放光,在卫箫身上扫来扫去,嬉声道:“听说他师姐尚未嫁人,若是刘门主诚心道歉,便将她嫁于我惊刀门薛常,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林潜师弟教训教训惊刀门后辈,那也说得过去。” “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恭贺门主,贺喜门主!” 卫箫霎时发怒,但却突然听殿堂之上传来一声耻笑:“薛常门主,就凭你也想配得上我师姐?也不照镜子看看,连我剑门饲养的母猪都看不上您呢!” 一袭白衣配长剑,林潜缓缓从大殿的后门走出来,朝着惊刀门作了一揖,“林某破关,各位千里而来拜访,如此盛情,多谢!” 恶鬼薛常正不知是谁出口骂他,抬眼一见,面前的这位,身穿白衣,一手持剑的小子,不是他日夜惦记的林潜,却又是谁? 薛常闻言不怒反笑,眯起眼睛,抡起地上的精钢重刀,哐啷两声放在手心,“还以为剑门的小师叔要当个缩头乌龟,没想到自己自觉出来了。很好!冲你这胆识,薛爷爷今天可以饶你一命,只砍断你的手脚。” 林潜丝毫不惧,哐当一声抖动剑鞘,指着薛常的鼻子道:“你是谁爷爷呢,我师父乃是宁川真人,按照辈分,我与你乃是平辈。惊刀门领头的都这么嚣张跋扈,难怪下面的弟子不合规矩。”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尽逞口舌之利!”薛常冷笑一声,不在理会林潜,而是朝着刘有才的方向一拜道:“刘掌门,既然贵派的师弟已经到了,那赌约就赶快开始吧,在场的兄弟还着急吃晚饭呢。” 刘有才轻轻抚须道:“不知惊刀门要派出哪位,与我家少年师弟比试啊?”刘有才讲话之时,着重突出了少年二字,便是想让惊刀门掂量掂量。 薛常闻言,心中自然明白刘有才的意思,朗声道:“我惊刀门也非无理门派,要比试,自然是同辈间的比试,林潜乃宁川真人的弟子,正好与我惊刀门长老同辈,那就由我惊刀门二长老,代为出战吧。” 剑门中人,听到薛常此言,心里都默默骂了一句:“无耻!” 只是林潜依旧镇静,听到薛常的话,故作惊奇道:“竟然不是薛掌教与在下比试,叫人好失望。” 见林潜死到临头还嘴硬,薛常笑道:“我堂堂掌门与你比试,岂不是在欺负你!刘兄看不过去,这天下人更看不过去。” 林潜不以为意,向前踏上一步,环顾四周,慨然道:“林潜已经站在这里,代表剑门接下惊刀门的挑战,却不知惊刀门哪位,来战林某?” “老夫断头刀秦磨,便来战你!” 一声高喝,惊刀门众中,走出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者,身材高大,双眼锐利如鹰,满嘴獠牙,凶相毕露。 “小儿,昔日你伤了老夫的关门弟子黄邹,今天老夫就让你尝尝我断头刀的手段!” 薛常上前引荐道:“这位,便是我惊刀门二长老,人称断头刀秦磨。秦老刀下,死无全尸!所以林潜小子,若是敌不过,赶快磕头求饶,别为了面子而丢了性命。” 林潜闻言道:“多谢惊刀门主的提醒,但在下也有两句忠言逆耳,不知门主想听否?” 薛常沉声道:“但说无妨。” 林潜打量了几眼秦磨,脸上做出一副轻视的神情道:“我观你家二长老年纪大了,若是我来不及收手,这长老又一把骨头来不及跪下求饶,岂不是坏事。” 林潜顿了顿,嚷声道:“所以我在此声明啊,秦长老若要投降,只需高声大喊,我惊刀门服气了,惊刀门输给了剑门。我就放他一马。” 秦磨听到此话,气的发抖,大叫一声:“好哇小子,前面你若是求饶我还肯饶你,如今你这般辱我,便是之后求饶,我也要打断你的双手,挑断你的脚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潜竟是不屑的回头,丝毫不理会秦磨,转过头看向薛常道:“若是你们惊刀门准备好了,在下便与师兄相告,请他理出一番空地,容我二人比试。” 薛常万分自信道:“惊刀门自然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比试。” “好!”林潜大声应和,随后缓步走到刘有才的边上。 “小师弟,你怎可如此托大?”卫箫目睹了林潜的所作所为,就算他鸿蒙心法修到了第三层,又怎么会是这秦老怪物的对手?不禁心里一片担心。 “师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师弟我自会取胜。”林潜笑着回了一句,便走到刘有才的边上,附在刘有才的耳边悄声细语了好一会儿。 薛常眼瞅着林潜在刘有才的边上说了半天,却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顿时心中起了疑惑,心想着,莫非这刘有才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林潜轻松赢下这局? 见林潜迟迟不下来,薛常忍不住催促道:“还没说好,我警告你,可别想耍什么小心思。我惊刀门的人眼睛可是雪亮的。” 林潜闻言回头,朝薛常报以一笑道:“薛门主这么着急着惊刀门输给我?我在与我剑门门主商谈场地布置,再稍等片刻。” 薛常只好咽下这口气,示意秦磨再等等。 左等右等,依旧不见林潜下来,薛常抬眼一看,只见林潜一边与刘有才交流,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心中有起了疑心,哐当一声,将那精钢重刀砸在地上,大声骂道:“不就是找个地儿吗,哪来的这么多麻烦事?存心戏弄我们?” 林潜见薛常发怒,心中好笑,寻思鱼线撒的差不多了,转过身来对着惊刀门道:“诸位,我与我师兄商量好了,与惊刀门的比试,就在剑门的试武台,还请大家随我一起前往。” 薛常冷笑一声,领着众惊刀门人,一起往试武台走去。 第六章 步步为营 试武台就在剑门的中庭后边,距离剑门的议事堂不过几步之遥。薛常绕着试武台走了两圈,没发现什么问题,便示意二长老秦磨上台。林潜也一齐跳上试武台,将佩戴的铁剑一把插在台上,双手抱肩,对着秦磨不屑一顾。 见秦长老已经准备就绪,薛常扯了扯嗓子,对着林潜冷笑道:“若是没什么事,比试可以开始了吧。” 林潜一跃上前,一把握住台上的铁剑,笑着道:“还是不行,还得再等等。” “又要等?”秦磨怒喝一声,“小子,别以为拖延时间,你就能有机会取胜,老夫这手断头刀,定会砍断你的手脚。” 林潜冷笑道:“秦长老,您这么大的岁数了,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咱们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我说再等会儿,是要让咱们剑门的弟子都过来看看,亲眼看着他们刚刚出关的小师叔,如何打赢这场比试,让咱们剑门的弟子知道,剑门,所向披靡!” 薛常看着林潜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不禁一慌,听到他说自己刚刚破关的事情,原本必胜的决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闭关?林潜在天涯酒楼后,被刘有才罚关了一年的禁闭,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莫非,这禁闭只是掩人耳目,其实,刘有才一直为这一天准备着,私下里偷偷的传授师弟道法? “刘有才老奸巨猾,说不定就是如此。”薛常暗道。 在剑门之中,薛常早就安排过惊刀门的奸细,按照门徒传来的消息,今日林潜是破了刘有才的草木皆兵阵,才出关来。也正是因为得到这个消息,他薛常才亲自率领惊刀门众,逼上山来,为的,就是打剑门一个措手不及。 草木皆兵阵他也听说过,按照剑门中门徒的说法,唯有鸿蒙心法加上九天引剑诀,共修炼到九层境界,方能突破。 去年的时候,林潜鸿蒙心法只有两层的水平,而剑法却达到了六层境界,已是这个年纪的巅峰。这一年里,无论是他自己的猜测,还是剑门中的风声,都传言道,刘有才设下草木皆兵阵,就是为了逼迫林潜,突破鸿蒙心法的第三层境界。 可就算他林潜鸿蒙心法达到了第三层,加上他六层的九天引剑诀,虽说在年轻一辈鲜有对手,但要想力敌经验老道,修为高深的秦磨,恐怕还是不够。为何这小子表现的如此沉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对,不对?此事有蹊跷,薛常也不是糊涂之辈,此刻他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那林潜的鸿蒙心法,定然不是第三层,而是第四层,或者往上!不然怎会这般自信? 薛常脑中猛然窜出一个念头,什么闭关,什么草木皆兵阵,不过是他刘有才和林潜,联手布下的一个幌子。仅仅一年时间,他林潜再如何天赋高,料想也不会是秦磨的对手。 想必他刘有才,定然是趁着这几天,偷偷给林潜输送内力,让林潜的内功暂时达到新的高度。而林潜不断挑衅我们,装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轻敌,好让他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想明白了这一点,薛常心里又有了主意。眼看着周围剑门的弟子越来越多,薛常冷声向林潜道:“林潜小子,既然你们剑门,让我们惊刀门等了这么久,那么也不介意我上台,和我惊刀门长老吩咐几句吧。” 林潜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故意露出一丝惊慌的神情,正好被薛常捕捉到。 “当然可以,薛门主请便,想说多久都可以,我剑门向来有耐心,不会像你们惊刀门一样心烦气躁的。” “终究是年轻!” 薛常冷笑,他将秦磨引至试武台一角,刚要开口,却被秦磨打断道:“门主,你这是作甚?我断头刀秦磨几招便能将那小子制服,门主难道不信我?” 薛常暗骂了句,秦磨老骨头想的太简单,他看向秦磨笑道:“若真是单打独斗,秦长老要杀那小子,便如杀鸡宰猴般简单。” “那是自然。”秦长老咧嘴一笑。 薛常一转语气,严肃道:“秦老,我问你,若是与那小子对敌,你打算如何出招?” 秦磨大笑一声:“那自然是将我深厚的内力灌入刀中,一刀将他的身子骨砍断掉!” 薛常皱眉,冷脸问道:“秦老,那我再问你,你的内力,和剑门的门主刘有才比,如何?” 秦磨咳嗽一声,承认道:“刘有才内力深厚,便是门主您,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就更敌不过了。” 薛常闻言,深吸一口气,凑到秦磨的耳边道:“秦长老,你差点就中了剑门的诡计!” 秦磨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看向薛常道:“门主如何这么说?” 薛常侧手捂住嘴角,凑到秦磨耳边道:“我推测,那刘有才只怕是将他的功力大部分传到了林潜身上,你想想刘有才的云淡风轻,林潜的惺惺作态,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轻敌,要骗你和他一上来就对拼内力,如此你就必输无疑!” 秦磨幡然醒悟,不禁怒骂道:“好你个刘有才,说好公平赌约,竟然设计陷害于我!门主,那我该怎么办!” 薛常拍了拍秦磨的肩膀,悄声道:“我自然是有了对策,才急忙来找你。” 他顿了顿道;“比试的时候,你先不急着用内力,单凭刀法对抗林潜的剑招,想必他林潜区区六层的九天引剑诀,还不是秦长老你的对手。如若他动用内力,秦长老您只需借力打力,和他纠缠,没必要与他内力相冲,这样就先立于不败之地。” 秦磨点头称是。 薛常缓了口气又道:“他人内力留在体内,自然存在弊端。到时候,你只要抓住这个契机,看准他运气不顺的时候,运气狂攻,他定然败下阵来。这样看,我们惊刀门怎么都是一个赢字!” 秦磨如醍醐灌顶,欣喜道:“门主高见,老夫差点就着了那小子的道,幸亏门主提醒,老夫这就按门主的话做,定然将那小子擒回惊刀门,让他在剑门众弟子前大出洋相!” 林潜见薛秦二人在角落中窃窃私语,心里暗自发笑,高声喊道:“薛门主,您要是还有话讲,接着讲哈,我剑门不是催您,只是来的弟子们都有些渴了,您要是没说完,我们就先喝口水,坐着歇息歇息。” 秦磨心中暗自感慨,“这个小狐狸,又在刺激我,就是为了与我速战速决,嘿,老夫偏不着你的道。” 秦磨慢慢的走上试武台中心,和台下的薛常对视一眼,指着自己的断头刀道:“老夫这把断头刀,精铁炼制,重达四十公斤,若拿此刀与你比试,只怕有些不公,敢问剑门可否借老夫一把寻常重刀?” 林潜笑道:“剑门只有剑,没有刀!秦长老自可用此刀对阵,我一把锈铁剑,未免就会输你!” 秦磨心想,便是这个时候,这小子还在演戏,他当然不需要什么好剑,刘有才的内力全在他手上,全凭内力就行了。 想罢,秦磨自然不再推让,一把举起厚重的断头刀,使出一招大斩乾坤,朝林潜当头劈去,当然,这招并无内力,只是试探。 林潜大喝一声,手中铁剑嗡嗡作响,他运足内力摆了个护心式抵住大刀,同时整个人向后一挪,剑身在刀背上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感受到秦磨刀上并无内力,林潜放下心来,这惊刀门,已然上了他的套。林潜不再迟疑,运足了内力,就朝着秦磨一剑递出。 秦磨深记薛常的嘱咐,眼见林潜手中的铁剑夹杂着剑气向自己劈来,他立刻使出一招借力打力的招数,将刀柄绕手腕转了一圈,整个刀面狠狠的朝铁剑上方拍去,不与剑尖正面交锋。 林潜见秦磨使出这招刀板滚肉的招数,心知秦磨是想借力打力,并不打算和自己硬碰。他将计就计,剑法愈加凶猛起来。 一招拨天见日接上一招举案齐眉,待那秦磨将刀护照脑袋,林潜又使出一招潜龙在渊,一剑走向秦磨的底盘,待那秦磨将大刀护住脚跟,林潜又侧身一跃,使出一招飞燕还巢,一剑刺破秦磨的衣裳,在他的腰间挑了个破洞。 见到秦磨忙于招架的狼狈样子,下面的剑门弟子顿时哈哈大笑。林潜将秦磨衣服上的碎布挑在剑尖上,嬉笑道:“长老,衣服都破了,要不下去换件衣裳再来比试?免得比到一半突然走光,您不在意,我剑门的女弟子可害羞着呢。” 秦磨忍住怒气,心底暗自叫苦,这厮仗着刘有才的内力,竟是疯狂进攻,没有一丝防守的念头,逼得自己被动挨打,好不难受。不过,他心中掠过一抹笑意,这不也正好印证了薛常掌门的话吗,林潜急于取胜,而自己只要稳住,就能取胜。 林潜大概猜到了秦磨的意图,但他故意将自己的剑技压制在九天引剑诀第六层的境界,用着死缠烂打的招式,左攻一下,右出一招,让秦磨被动防守的同时,时不时的受点皮外伤。 眼下秦磨已经被林潜这种无赖式打法打的怒火中烧,他要紧牙关,有那么几次,真想运起全身的内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向林潜劈去,但想来想去还是忍住,因为他心里知道,林潜就是为了引诱他施展内力,而他,就是要一直隐忍,等待林潜出现破绽。 见时机已到,林潜突然罢手,朝试武台的角落一跳,张口对秦磨道:“原以为惊刀门的刀法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不曾想却是徒有虚名,今日一见,实在是和我剑门的九天引剑诀相差太多,可惜啊可惜。” 秦磨被他这么一讲,心里顿时发毛,心想:“你小子不过是仗着刘有才的内力,真以为我惊刀门刀法比不过你剑门剑招?竖子可笑!”他呸了一口道:“先前不过是在让你,真以为我惊刀门刀法只是如此?” 林潜笑道;“难道还有更高明的招式没使出来?秦长老莫不是害怕伤到我,所以故意使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只守不攻?” 剑门底下顿时哈哈大笑。 “你放屁!”秦磨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一身老骨头气的咯吱作响。 林潜示意剑门弟子安静下来,他朝秦磨打了个响指,“既然秦长老这么讲,可敢和在下打个赌,不用内力,光凭招式,我林潜三招内必横剑败你!” 第七章 佯败 林潜此言一出,试武台下顿时传来惊呼,剑门弟子听了,心中皆是豪情万丈,忍不住一齐应声高呼: 三招败你!扬威剑门! 剑门小师叔剑法通神! 剑门弟子狂热不已,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便是场外的惊刀门弟子,一时间也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一位年过五十的门派大长老,竟然敌不过剑门的一位年轻小师叔?而且还被对方放下了如此豪言,实在是说不过去,眼前的这番情景,与当时薛掌门口中说的兴师上山,擒拿林潜,在剑门耀武扬威完全不同。 突然,惊刀门其中一人抬头喊道:“长老,就和他比了,我就不信秦长老几十年的惊刀门的刀法,还比不上剑门一个小师叔。” 其他人人也开始附和道:“就是,还扬言三招取胜,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我秦长老三招胜他还差不多。” “秦长老,和他比了,展现我惊刀门刀法!” “秦长老,我们相信您,区区一个剑门小师叔,怎敢如此嚣张!” 眼见台下惊刀门弟子四处起哄,林潜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嚷声道:“别喊了,你们的秦长老,铁了心今天要装聋作哑,因为他心里知道啊,光凭招式,惊刀门无论如何也胜不过我们剑门!” 林潜这句话一说,顿时剑门弟子大笑,秦磨再也忍受不住,张口狂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了几招我惊刀门刀法,就真以为吃定了?不说三招,便是一百招,你也赢不了我!” 林潜会心一笑,嘴上道:“第一招!”说罢,真的只是极其平常的一剑斩来,不夹杂丝毫内力。秦磨见状,心想倘若自己用上内力,岂不是一招便将那小子打飞了出去?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真这般出手赢了,在剑门与惊刀门弟子面前,却是失了颜面,毕竟说好了不用内力。不如就用刀法与他一战,秦磨相信,凭那小子第六层的九天引剑诀,无论如何三招之内也赢不了自己。 “来就来!”秦磨大喝一声,拖刀上前,前面有所顾忌,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打了。只见他闷哼一声,一把将大刀横在胸前,随着身子一侧,整个大刀飞速朝林潜挥砍而来。这是一招惊刀门出名的—狂刀一扫鬼神惊。 林潜皱眉,铁剑横握,面对势如破竹的刀势,林潜使出了一招九天引剑诀第六层里的一招澄影照孤灯,剑招一展,刹那间化作数个剑影齐齐飞向飞驰而来的大刀。每个剑影又恰到好处的抵住刀势的进攻路线,将那狂刀一扫挡了下来。 这一次,双方你来我往,谁也没占到便宜。 林潜呼呼喘气,忍不住称赞道:“这一刀法,有点意思!” 秦磨大笑道:“阁下剑法也是厉害,不过要想三招胜我,阁下还是狂妄了!” 林潜作咬牙切齿状,右手持剑,轻轻发颤。被秦磨看在眼里,心想:“这小子,始终是败在了年轻上,年轻人,喜欢骄纵,缺乏沉稳,夸下海口,当真自讨苦吃。” “再来!”林潜大喊一声,负手持剑,凭空一跃,使出一招一蹴而就。 秦磨亦举刀相迎,不过他心里却大笑,这小子一来便攻他面门,完全是乱了分寸,这三招,他是有赢无输了。 林潜的一招一蹴而就,直接往秦磨面门打来,但一蹴而就意在,一击就收,纯当佯攻。 铁剑嘶的一下打在断头刀上,林潜借势反弹,整个人竟是快速的一个后空翻,秦磨来不及反应,林潜便到了他的身后,使出一招白虹贯日,剑指心窝。 “好剑法!”秦磨心中暗自称赞,此剑虽然来势凶猛,但秦磨三十年的江湖经验,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处变不惊,只见他左脚稍微一挪,右手持刀顺势往下拉,虽然来不及挡剑,但若林潜刺他,势必也要吃他一记刀斩,这是一招围魏救赵。 林潜看见秦磨以攻代守,心下自然有办法变招,只不过他心中打定主意,微微避过重刀要害,仍然是一剑刺向秦磨的脊背,自己则被那四十公斤重刀狠狠拍飞出去。 “咳咳………”林潜顿时心潮翻滚,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而秦磨亦不好受,背上被林潜一剑刺伤,留下一团通红的血印。 “小师叔,你不打紧吧!”台下的羽衣,看见小师叔受伤吐血,顿时心疼不已。 卫箫见状,赶忙吩咐剑门弟子道:“快去剑门的药膳堂取些疗伤药!无论什么药都先一并拿来。” 林潜擦擦嘴边的血渍,一剑插在试武台上,依靠着剑缓缓起身。 秦磨虽受伤,但不影响行走,看着林潜这般拼命的架势,他更加确信,这小子已经是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 秦磨朝刘有才一拱手道:“贵派的小师叔确实剑法造诣不错,我这招胜在兵器,若是他手中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秦磨定然重伤。” 他停顿片刻,和台下薛常对视一眼,朗声道:“只是我惊刀门开局便讲,不必用这断头刀,却被贵派小师叔拒绝,这也怪不得老夫。” 薛常亦在台下开口道:“如今林潜身受重伤,前两招尚且攻不下秦长老,这最后一招,只怕也无力回天。我看林潜小子剑法天赋不错,能和秦磨长老斗个旗鼓相当,若是断手断脚,着实可惜。若他此时投降,我惊刀门可饶他不死,只需和我们一同下山,在我们惊刀门侍奉三年。” “这……”剑门弟子面面相觑,小师叔重伤,确实难以再战,而惊刀门也退了一步……… “我绝不认输………必当再战!”林潜提剑欲站起,岂料到还未站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刘门主!”薛常此刻胜券在握,自然是红光满面,“我惊刀门一退再退,已经是至仁至义,林潜年轻气盛不知好歹,还是刘门主替他决定吧,再打下去,只怕林潜丢了性命。” “师哥,潜弟才二十年纪,要不就依着薛常所言,咱们……认输吧……”卫箫看着强撑着的林潜,心疼道。 刘有才与林潜对视一眼,回顾四周,虽然早就知道小师弟敌不过惊刀门,但此刻认输,于小师弟,于剑门,他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刘有才满脸犹豫,对薛常道:“薛门主,三年是否太久,能否将这三年稍减些?我师弟从未出过剑门,吃不了这么多苦头。” “哼,吃不了这么多苦头?谁叫他当初在天涯酒楼这般嚣张,不知收敛。这三年的侍奉时间,一天都少不了!我要让他去惊刀门照顾那些被他打断手脚的惊刀门弟子,要让他时时被使唤,吃尽苦头!”薛常大喝。 “我师弟先前却是做的不对,刘有才向薛门主赔礼了,但还是请薛门主对我师弟手下留情!”刘有才说着就向薛常做了一揖。 见剑门门主肯放下脸面来对自己求情,薛常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直言道:“要减轻也不是不可,但我惊刀门受的委屈,你小师弟不肯偿还,剑门却是要代他偿还的。” “薛门主但说无妨。” 薛常摆起脸色,看着台上苦苦支撑的林潜,心中十分愉悦。他一边狮子大开口一边扳着手指道:“侍奉的时间可以少一年,但我要你剑门礼赔我惊刀门三千斤的铁精,三千斤的木材,还要派一百弟子去我惊刀门打杂一年。这些条件,不知刘门主你接受的了?” 刘有才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林潜,又望了望周围的剑门弟子,一时间难以决定。 薛常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居高临下道:“天涯酒楼之事让我惊刀门在江湖抬不起头,你剑门总要表示点什么才行!” 刘有才咳嗽几声,最后还是抱歉道:“薛门主的这些无理要求,剑门答应不了。” 薛常闻言,顿时暴跳如雷,“又是你提议求和,我说要求你又不肯,刘有才你玩我呢?素来听说你是个果断豪爽的人,怎么如今这么婆婆妈妈?条件暂且再说,现在是赶紧让林潜那小子认输!你这掌门快替他宣布!” 卫箫在一旁焦急道:“师哥,你就快宣布吧,潜弟他已经吃不消了,薛门主有什么要求你也一并答应他,我真的不忍心小师弟受苦。” 薛常哈哈大笑道:“还是你的师妹明事理!” 刘有才沉默片刻,心想,戏也演得差不多了,这么长时间,小师弟你也该休息好了,该到你出杀招了!”突然,刘有才面色一横,直言道:“我剑门从来只有战死之徒,没有认输之辈,剑门拒不认输!” “师哥,你好狠心,真要对小师弟见死不救?”卫箫眼神通红,但还有一抹旁人察觉不到的笑意。 薛常冷笑几声,“好哇,刘有才,浪费我这么长时间,我倒要看看你的小师弟能出什么奇迹来!”他对秦磨道:“秦长老,全力施展,不要留情,我倒要看看他林潜怎么一招击败我惊刀门的长老!” 秦磨拖刀上前,嘴角掠起一丝狠辣,“既然你不认输,那么就别怪老夫无情了!” 第八章 剑斩惊刀 林潜面无血色,听到秦磨这般强横话语,只是挂起嘴角,单单吐出了两个字。 “好啊。” 雷声大雨点小,秦磨长老如此强势的作态就像石子丢进大海,丝毫没有波澜,这让原本想看林潜惊慌失措的惊刀门的弟子们一阵失落。 不过,这两字传到秦磨耳中,顿时让他心头一跳。 但如今的局势,已经顾不得什么变数,秦磨大喝一声,使出一招神鬼推磨,重刀夹杂呼呼的风声,便向倚剑撑在地上的林潜攻去。 轰!断头刀斩落,谁想到,竟是打在了一片虚影之上。 秦磨赶忙抬头,只见头顶一阵风雷之声,突然出现了数十把剑影在他眼前纷飞。 秦磨凭借经验,赶忙举起断头刀,架在头顶,剑影之中,果然林潜手持长剑,一剑递出。 秦磨大吼一声,以刀面挥击,谁想林潜凌空一跃,整个人带动铁剑旋转,竟然停滞在空中。 暗觉不妙,秦磨连忙回刀防守,但已经迟了,只见林潜左手持剑,右手作引,从天而降,竟然从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一齐攻来。这一剑招,与先前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磨感觉心口一寒,胡乱之下,根据上一招的比试,慌忙中举刀护住背部。 然而,只见背部的剑影突然闪动,六道剑身齐齐化一,林潜倚剑撑在地上,突然一个急冲,一把铁剑已经悬停在了秦磨的脖颈之上。 “你输了。”林潜淡然道。 “我……我输了。”直到这一刻,秦磨才从那惊天剑招中反应过来。场下剑门弟子顿时一阵欢呼,而薛常在台下也是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林潜会突然使出这一招惊为天人的剑招。 秦磨闭上眼睛,默默回想,这一剑招,无论是速度,精准,招式变换,剑法玄妙,都是上乘,就算自己做好准备,也是万万接不下,这是境界上的压制。 秦磨猛然睁眼,“你的九天引剑诀不是第六层,而是第七层!” “是。”林潜大方承认。 “原来如此。”秦磨感慨不已,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激动,指着林潜不屑怒骂。 “既然阁下剑法如此高深,又有刘有才的内力支柱,为何不一剑胜了老夫,反而在这台上磨磨蹭蹭,最后才拿出真本事来,让老夫一再受辱!” “非也,非也。” 林潜笑着朝秦磨摆手,“我刘师哥从来没有传我内力。而我,论内功的话,鸿蒙心法只有第二层的修为,只能在剑招上胜过秦长老。” “什么?”此话一语惊雷,如晴天霹雳在秦磨,薛常,和一干惊刀门弟子心中炸响。 秦磨瞪大眼睛,满是不解:“那为何,我门主说,刘门主将他的内力传给了你?” “为什么?哼,那自然是我故意误导他的!”林潜猛地一甩衣袖,看着薛常傲然道。 “你………………”薛常捂住心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林潜指着薛常毫不客气道。 “从我一出关,你们就得到消息,兴师动众的上山,我就知道,我们剑门中,必定有你们惊刀门安插的门徒。” “于是我就将计就计,从草木皆兵阵开始,让你一步步上当。” 林潜捂住胸口,略微停顿休息,接着道:“薛门主你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定然会起疑心吧,于是不免要从破关想起。” “草木皆兵阵,剑门传言,是师兄为了让我突破鸿蒙心法三层所设,于是你就猜想,我的内力,是否达到了第三层或者更高。” 林潜看了眼台下微笑的刘有才,又说道:“只是你经验老道,一年之内突破多层境界你定然怀疑,于是我多次在大殿上与师哥秘谈,就是为了让你猜测,草木皆兵阵只是个幌子,真相是刘有才把内力传给了我。”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也把我九天引剑诀突破了第七层的事告诉了师兄,他也想不到一年里我碰都没碰鸿蒙心法,而是选择的复杂百倍的九天引剑诀第七层,这是关键。于是我们就商定了靠剑法取胜的计策。” “不错。”刘有才也转过头来,对着林潜目露赞许。 薛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工于心计。” 林潜哈哈笑道:“当然,区区和我师兄秘谈几句,你也只是心存猜疑,于是比武之时,我全力出招,只攻不守,让你和秦长老更加确信,我是有刘师兄的内力傍身,才如此大胆。甚至后面不惜受伤,也要速战速决,更是让你坚信这一点。 但我提出只凭剑招取胜,其他人会以为我是年少轻狂,你惊刀门门主,心里却会有所怀疑。” 薛常沉声道:“不错,当时我的确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清楚。” 林潜朝着刘有才拜了一拜,道:“这个时候,就是我师哥发挥作用了。他与你谈条件,装作败局已定,于是你心里会想,刘有才传给林潜的内力用不上了,必输无疑,他才会低下脸来与你谈条件。” 薛常转头看向刘有才,望着他那笑意盈盈的脸,怒道:“原来你一直在演戏!” 刘有才哈哈大笑,“我还担心我演得不好呢,幸亏卫箫一直配合我。不过卫箫,我与林师弟的谈话,除了我们两人无人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卫箫眨眨眼睛,看了林潜一眼,突然噗嗤一笑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我看林师弟第二招剑招,待那秦长老侧面用刀背攻杀过来,我剑门九天引剑诀里明明有一招——白瀑倒悬可以反攻,但师弟却选择了与秦长老两败俱伤的法子,我便知道,师弟是在演戏了。” 薛常脸上铁青,上前拱手,冷声道:“同门师兄妹一场戏,惊刀门输的不冤枉!” 刘有才上前一把扶住薛常,回了一礼温和道:“林潜在天涯酒楼做的事,确实是大伤惊刀门的颜面。不过贵派上门索要我师弟,也有些无理了,所以鄙人才和林潜配合,做此下策。” 刘有才突然拍拍薛常的肩膀,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薛门主,今日惊刀门战败的事情,我剑门一个字都不会对外吐露,绝不影响你们的声誉。” 薛常脸色缓和下来,朝着刘有才拜谢道:“那就多谢刘门主了。” 刘有才笑道:“来者是客,惊刀门今日跋涉前来,不如在此地吃过再走?” 薛常朝惊刀门众弟子挥手示意,深深的看了林潜一眼,道:“不用了!剑门的饭菜,我惊刀门消受不起!我们走!” 秦磨正欲走下试武台,突然转身看向林潜,正色道:“林潜小子,你可否告知我,最后那一剑招叫什么名字?老夫日后回想起来,也能清楚自己是败在了哪一招之下。” 林潜眨眨眼道:“这招是我从九天引剑诀第七层里面自己悟出来的,暂时还没有名字。” “原来是自己悟招,果然是天资聪颖,老夫输的心服口服。”秦磨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林潜突然上前,叫住秦磨,道:“虽然此招没有名字,但今日这番应景用出来,我已给它想了个好名。” “哦?” “就叫——挥剑斩惊刀!” “哈哈哈哈……”秦磨放声大笑,身影越发佝偻,笑声中止不尽的凄凉,“好一个挥剑斩惊刀,好一个挥剑斩惊刀啊…………,老夫记下了,就此再会!” 目送惊刀门渐渐离去,林潜走下试武台,突然身边传来关切的声音道:“小师叔,你要不要紧呐,可担心死我了。” 林潜看去,原来是羽衣,雨萱,还有玥如三人。 羽衣眼角通红,显然刚刚哭过,但看到小师叔得胜归来,而且赢的那么气派,那么威武,她立马破涕为笑。 “小师叔,以后这种赢定了的比试,可一定要先告诉羽衣啊,要不然我会担心死的。” “羽衣,小师叔刚刚受了伤,要立刻包扎,这些话你待会再说。” 雨萱从后面赶来,在怀里掏出疗伤药,还有包扎的棉布,她通红的脸上汗水直滴下来,一看就是跑了好远的路回去取的药。 “雨萱,辛苦你了……我……” “小师叔你不要动,不然又要流血了。”雨萱撕下一块棉布,替林潜缠在左手胳膊上,这里被秦磨的重刀狠狠的拍了一下,手肘破了个大口子。 林潜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强撑到现在,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只好躺着,任由雨萱,羽衣,玥如三人给自己处理伤口。 幸亏是打赢了啊,不然被那些惊刀门的人掠到惊刀门去,吃苦头不说,这几个温柔漂亮体贴的师侄女,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林潜正暗自庆幸着,忽然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不管是输是赢,今天你剑门的小师叔,我惊刀门是要定了!” 林潜只见眼前一黑,一道黑影瞬间扑到自己面前,推开羽衣雨萱等人,将自己一把拉起背在背上,一个疾步踏上屋顶,三下两下就远遁而去。 事情发生在数息之间,便是刘有才与卫箫也来不及反应。听到众人耳中的只有三个字: 惊刀门! 卫箫握紧拳头,怒目而视,眼睛紧紧盯着远遁而去的黑色背影。 “你敢掳我师弟,我剑门就敢灭你惊刀满门!” 第九章 老夫降煞子 林潜觉着自己脑中一片眩晕,几位师侄女的细声柔语仿佛还在耳边,当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随意的扔在一个山洞里。 “究竟是什么人将我掳来此地,难不成是惊刀门?”林潜满心疑惑。 正待这时,山洞里突然传来砰砰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黑暗之中,督见一个摇曳的黑影从洞口走进来。 林潜虽然很想见见,绑架自己的人的真面目,但眼下拳脚不便,为了安全着想,他还是索性闭上眼,假装昏厥。 林潜紧闭双眼,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只见那人徐步走入山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原地坐了下来,接着是一段让人害怕的安静。 寂静无声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林潜听见,那人突然起身,迈开脚步,竟是朝自己走来。很快,一丝温热的呼气朝他脸上吹来,林潜强行抑制自己加速的心跳,可以想象,那人正贴脸盯着自己! 林潜心弦紧绷,那人的目光仿佛是一阵寒风在他脸上肆意吹刮,叫他好不自在。正当他心神不一之际,却听那人突然道:“小子,既然醒了就不要装了,你不闲累我看着还嫌烦呢。” 林潜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却和他心中所想差别甚大,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和蔼,白发苍苍的老者,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林潜忍不住道:“你怎知我已经醒来了?” 老人哼道:“熟睡之人与清醒之人,呼吸声大有差别,老夫一进山洞便知晓你已经苏醒,只是想看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林潜尬笑一声,仔细端详面前这位老者,虽然穿着一身黑衣,右眼上方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但其眼神清冽有神,走路含风,霜鬓白发,气度却是端庄大气。 “不知老人家将我擒到此处,所谓何事?” 白发老者却没有正面回答林潜的问题,反而道:“听说你剑法资质超群,是也不是?” “不错!”林潜昂然道,“若单论剑法,我自认年轻一辈还未有能超过我的。”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口气倒是不小,年轻气盛好哇!不过你若没这般天赋,只是嘴上说说,我便割了你的舌头,拿去喂田里的老狗!” 老者又走上前,对着林潜道:“不过你不要害怕,如若你的剑法资质真的达到了我的要求,我不仅不会害你,反而会赠你一份天大的机缘!” 林潜皱眉,这老者言语古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转声道:“若是我不要这份机缘,那又如何?” 老头子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儿,突然恶声道:“如果你不要,我就逼着你要,如果你还是不肯,我就将你日夜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你哭着跪下,求我赠你机缘,当然,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是有骨气,宁死都不肯,老夫也佩服,就将你一剑杀了,免了活罪。” 林潜从未听过这般强硬送人机缘的话,作为剑门的当代小师叔,他也从未如此受人胁迫,朝着老头质问道:“哼哼,我可是剑门的小师叔,当代宁川真人的小徒弟,阁下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剑门的报复吗? “哈哈……哈……笑死我了……”岂料老者闻言,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坐在地上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朝着林潜的脑袋指指点点,嘴里含糊着:“蠢蛋……嘿……蠢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脸道:“剑门?先不说剑门是个啥玩意,就算报复,那也是找那个什么……惊刀门去啦!关老夫什么事!” 林潜回想起来,当日他被老人掳走时,确实有听到惊刀门三个字,原来,这一切都是老人算计好的。 林潜抬起眼盯着老人道:“阁下为何处心积虑,要挑拨剑门与惊刀门之间的关系?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老头子转过头,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思考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若是你赢了,我就喊,林潜,我惊刀门今天一定要带你走!若是你输了,我就喊,惊刀门,今日林潜我剑门是保定了,你们谁也带不走他。目的……?” 老头转过脸来,笑着对林潜道:“目的就是带你走啊,至于我有没有挑拨你说的剑门和惊刀门之间的关系,那老夫纯粹觉得好玩而已,喊着玩儿的,别介意别介意。” 林潜看着老头子的言行举止,感觉他就像个胡闹的顽童,不过依照目前的情景,也只有先依着他了。 林潜咳嗽了两声,对着老头子道;“你说天大的机缘,是什么机缘,天大能有多大?”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轻轻拍了拍林潜的脸颊道:“我就说,天大的机缘,哪有人会不喜欢呢?这个机缘啊,对你们剑修来说,就是独一无二,什么也比不了的好处,我要送给你一份惊天地泣鬼神的传承,当然,还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林潜道,“我有没有本事,你自会看清楚。不过,老头?”林潜环顾了下四周,接着道:“你把我绑成这样,我该如何证明自己有那份能力呢?” 白发老头听了林潜的话,踌躇不决。 林潜盯着他道:“你既然能把我从剑门掳来,还怕我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不成?” 老者点点头,觉得林潜说的很有道理,突然对着林潜一笑,嘴上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然后手指前伸,单指这么凭空一划,咔嚓两声,林潜身上的绳子就被切成了几段掉在地上。 林潜注视着地上切口平整的麻绳,又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衣裳,心下一寒,这老者的功力,只怕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凭空一指断绳的功夫,十年前看师父宁祖施展过,当时就惊为天人,林潜心想,只怕是单想从老者身边逃走,怕是困难重重了。 老者见林潜已恢复自由,脸上顿时兴起好奇状,“你们剑门修剑,是修意还是修式?” 林潜不明所以,只是道:“我们剑门,既有内力要诀鸿蒙心法,又有剑招变换九天引剑诀,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绝技!” “嘿嘿。”老者干笑两声,“如此听来,那剑门还算可以,小子,你会不会以指作剑?” 林潜翻起二指道,“这自然会。” “好!”老者大喊一声,对林潜道:“你被绑了许久,先活动活动筋骨,待会我就来试你一试,看你这剑道天才是真是假!” 林潜自然是对自己相当自信,稍作调整,便竖起二指道:“来!让你领教领教我剑门剑法!” 老者大喝一声,亦以指作剑,对林潜道:“全力攻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如何?” 林潜不知老者的虚实,首先一招镜中水月使出,徐晃一招,表面上是一剑刺向老者下肋,其实是剑尖一转,直刺老者后腰。岂料老者早就知晓他这一招的变换,提前一个转身,预判了林潜的位置,一掌推出,就将林潜推了出去。 “这种简单的变换,莫说意剑,就是式剑也比这招高明多了,你若是这样这种水平,老夫可就失望透顶了!” 林潜微微一笑:“先前只是稍作试探,杀招还在后头!” 老者眼睛一亮,连忙道:“快快使出你最擅的招式,让老夫看看!” 林潜闭起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后,猛然一睁,刹那间化作四道虚影,各自以双指作剑,齐齐奔向老者,老者丝毫不慌,抬起手指,分别向前,后,左,上,一一出指,将林潜的这一剑招全部接下。 “你这一招,倒是有点意思,利用速度与身法的变化,教人辨识不清,大意之下,就可让你有机可乘。”老者抚须笑道,“不过你这招只能算作中等的剑招,它有个致命缺陷,你可知是什么?” 林潜沉默,知道眼前此人剑法造诣高深,超出自己甚远,道:“老先生请讲!” 老者道:“虽然你这招虚实结合,变幻莫测,但倘若别人速度快你一步,如我一样预先算出了你下一招出手的位置,然后以极其强横的招式攻你要害,你又来不及撤招,结果如何?” 林潜默然,顿时一阵心灰意冷。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观你使剑,还算是有灵气的,剑道基础也算扎实,在剑门与惊刀门比试那一场我看了,也觉得不错,勉强可以达到我的要求,但这一路上,还有重重考验,若你哪天不符合我的要求,嘿嘿,我就要把你杀了,免得宗法外泄!” 林潜顿时心中一寒,敢情这是想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林潜苦笑道:“那我何时才能自由?” 老者抬头,眯着眼睛,又扳手指算了算,最后老实巴交的回了句:“这个我也不知道。” 林潜听了,胸口差点呛出一口血来,还好强行忍住,只好又问道:“好吧好吧,那我就暂且跟着你,不过老头,我一直跟着你,不能天天老头老头的喊吧,你有什么名字道号,不妨告诉我听听。” 老头子冥思苦想了会,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道号,然后他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狠狠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告诉你我的道号,小子,你可竖起耳朵听好了!老夫道号——降煞子!” “啥?像傻子?这道号倒是很贴切。”林潜确认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试探性的喊了老头一声:“降煞子?” 老头抬起胸膛,慨然道:“正是老夫。” 林潜强行憋住笑意,对着老头道:“老头啊,你这道号谁给你起的?你确定你没记错?” 降煞子顿了顿神,道:“没错啊,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用的就是这个道号,老夫还清晰的记得,这是当年一位偷偷喜欢老夫的师妹送给我的道号,想起来心中就一片温暖。” 林潜心中笑开了花,心想,这哪里是喜欢,简直是深仇大恨呐!不过老头这种稀奇古怪的性格,确实会惹人嫌。但他脸上还是装作恭敬的样子道:“降煞子!确实威武,没想到这名字背后还藏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晚辈佩服!” 降煞子嘿嘿一笑,对林潜的评价甚是满意,称赞道:“没想到你小子剑法上可以,这品味也是一流,甚符老夫胃口!也罢也罢,今天老夫高兴,就教你一招,让你学学什么是真正的剑法。” “小子,看好了!”降煞子高喝一声,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朝前一剑递出! 第十章 绝意式与绝意剑 “这就完了?”林潜疑惑道。 “嘿,你小子。”降煞子不高兴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别看就这简单的一剑,其中就包含了进,退,转,变,四种变化,这乃是我宗式剑的入门剑法,给你小子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我琢磨明白,明天走之前给我演示一遍,若是不行,你也别继续了,我就将你杀了埋在这。” 就一个晚上!好不讲理! 林潜心中愤慨,咬牙切齿,但仔细回想刚才降煞子的那一剑,却是后招繁多,颇有深意。 “一个晚上,对我而言,足矣!”林潜暗自道。 就在林潜转身准备去练剑的时候,降煞子突然转过身来,用满脸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林潜一番,然后道:“等一下,你小子…………知道了我的道号,以后不会拿我的道号招摇撞骗吧!不行不行,你得发誓!” 林潜顿时翻了个白眼,心下道:“用谁的道号也不用你的,谁会当着别人的面喊自己像傻子……”但他还是信誓旦旦开口,像老头保证道:“晚辈林潜发誓,日后无论如何,一定不在外面乱用降煞子前辈的道号,若有违反,叫我天打雷劈!” 降煞子满意的点头,才招呼林潜道:“好了,抓紧时间参悟我刚刚教过你的那一剑,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了。” 林潜疑惑道,“前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吴州!” 降煞子眺望远方道,还有两座山,凉山和仓山,翻过这两座山,便到了瀛洲与吴州交界的地方,进入吴州后,我们便一路向东,经过沧澜江,再往南折,一前一后七日加上八日,总共十五日的时间,其中每天我会传你一道剑法,如果一切顺利,十五天后,你便到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那如果中途不顺怎么办?” “哪天不顺,你就死在哪天。”降煞子随意道。 林潜愤恨的咬牙,捡起地上的树枝,便出洞练习刚才的剑法。 降煞子半躺着在地上,大了个大大的哈欠,压根儿就不去看林潜一眼,他根本就不怕林潜会背着自己偷偷逃走,一是因为林潜根本就没那个实力,而且还有伤在身,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没人能够拒绝他提出的这种诱惑,尤其是像林潜这样的剑道天才。 这一夜,极其的平凡,降煞子在山洞内安然舒适的睡觉,而洞外,则有一个身影,拿着一根粗树枝,一遍又一遍的向前递出,再收回,再递出,如此反复。 天蒙蒙亮,第一丝清澈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密林深处,耳畔便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语。浑浊的夜晚离去,带着希望的早上悄悄步入每个人的生活。 降煞子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便走出洞外。往四周环顾了一眼,就看到林潜手拿着树枝撑在地上,背依靠在一棵树后面闭目休息,满脸疲倦。降煞子悄悄将自己的黑衣脱下,盖在林潜的胸口,然后走到密林的另一端。 过了约半个时辰,降煞子手里抱了一堆野果走过来,来到林潜面前,将野果子放下,然后将林潜身上的黑衣嗖的拎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同时用脚踢了踢林潜的腿道:“臭小子,休息的差不多了!” 林潜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见降煞子两只眼睛正如铜铃一般瞪着自己,赶紧跳起身来,不知所措。 降煞子撇了撇地上的野果道,“我吃过,没毒,你也吃几个。” 林潜肚子也正好有些饿了,抓起地上的野果就啃起来,一口咬下去,直接苦的呕了出来,这玩意哪里能吃?在剑门他可从未吃过这种苦头。 降煞子皱了皱眉头,粗声道:“这一路上,全是荒山野岭,到了吴州,才有休息的客栈,你若是不吃,就准备饿死在荒郊野外吧。” 林潜只好再次拿起这些个模样丑陋至极的野果,一口忍着一口的咽下去,勉强吃了两个果子。 降煞子见林潜吃完,便道:“吃也吃完了,给我瞅瞅,你一晚上练的怎么样了。” 林潜点头,拿起地上的树枝,眼神冷冽,突然间朝降煞子一剑递出,一瞬间风息草静,万籁俱寂。 降煞子看着停在自己胸口的木枝,沉默了片刻,突然拍手道:“好!有气势!刚才那一剑,我若不挡你便可一剑刺穿我的心脏,我若抵挡你也能立刻抽剑回身,变换招数。这进,退,转,变,四种剑式变换你虽然没能够融会贯通,但也算勉强掌握,你过关了!” 林潜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虽然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这只是第一日,后面还有十五日的考验,可别松懈了!”降煞子笑着拍了拍林潜的肩膀。 本来是鼓励的举动,看在林潜眼里,却让他心底一颤,成功,当然是皆大欢喜,可这十五日中,只要有一日达不到降煞子的要求,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降煞子指了指前方的山脉道:“凉山,我们需要四日翻过去,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接下来,林潜便跟在降煞子的后面,从凉山山脚到凉山的另一侧,和降煞子口中所述一样,刚好是四日光景。 而这四日之中,降煞子传授了林潜四式剑招,分别为:横拆,竖斩,斜扫,背负。和之前的向前递剑一样,虽然是剑术中最简单的招式,但这五招,在降煞子的演示下,都被赋予了新的变化,颇有深意。 林潜确实是剑法上屈指可数的天才,这四天五式,在死亡的胁迫下,他学的很快,也让降煞子很满意,对林潜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降煞子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林潜将递剑,横拆,竖斩,斜扫,背负,五式连起来演练,剑法生风,势如破竹,逐渐娴熟于心,忍不住大声赞叹。 仓山就在眼前,越过仓山就算到了吴州,如此算来,还有三日路程。 眼见天色已晚,降煞子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平常他都会拿林潜拙劣的剑技冷嘲热讽,给自己寻开心,但眼下看林潜舞剑,竟然看到了一丝自己当年剑痴的样子,让他不忍心打扰。 老头闷的慌,无聊时没人陪他说话,更是浑身难受,到最后,降煞子竟然拿了一颗石子,在青石上一笔一画的刻起来。 林潜练剑练累了,放下树枝打算休息片刻,转眼却看见降煞子在一块青石面前鼓弄什么,他刚一走近,降煞子突然两手捂住作画内容,眼中放光道:“嘿小子,今天你又走运了,可以大饱眼福。” 林潜不屑道:“就你?” 降煞子闻言,顿时双脚蹦起来,脸上通红,焦急道:“我画的,可是望涯流川图,多少人想看还见不着呢!” 林潜朝石头面前凑了凑,降煞子立马捂紧双手,“还没画完呢,你先转过去,我叫你你再转过来!” 林潜无奈,只好转过身去,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只听降煞子道:“好”,林潜转过身子,盯着青石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又看了一眼,依旧不解。 “这就是望涯流川图?涯呢,川呢,水都没一滴!” 降煞子上前指了指,“涯在这,川在那,水么……”他朝青石上吐了口口水,“这就有啦。” 降煞子见林潜依旧是一副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道:“真正的望涯流川图,放在宗门里呢,你以后会见到的,我画的,是仿品,重意不重形。” 林潜疑惑道:“前辈,这望涯流川图,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 降煞子颇为得意,走上去拍了拍林潜的肩膀道:“望涯流川,气势如虹,举剑思川水,剑意啸如江。本门的至高绝学—绝意剑,就是从这望涯流川图中领悟,你说厉不厉害!。 “绝意剑?那是什么?”林潜发问。 降煞子撇了一眼林潜,嘿嘿一笑,嘴张到一半又故意合上,心下道:“小子,被我吊起胃口了吧,老夫就不告诉你!叫你嘲笑我的即兴之作!” 见降煞子不说话,林潜眼珠子一转,凑到降煞子耳边道:“这绝意剑,不会就是你前几日传我的那几招吧?就是你从那望涯流川图中悟出来的?” “胡说,几招绝意式如何比得上绝意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小子胡说什么!” 降煞子刚刚出口,立马意识到不对,自己被林潜套话了,不过既然说出来,他也只好鼓鼓嘴,不情愿道:“好吧,你这个狡猾的小鬼头,那我就告诉你!” 降煞子顿了顿,满脸崇敬道:“绝意剑乃是重意不重式的剑法,参悟山水大势越透彻,剑法就越厉害。其精妙之处还在,无需另外修炼内力,随着剑意的提升,内力自然提升,一剑斩出,山崩海啸,气象万千。” “不用修炼内力?”林潜一听,顿时作惊讶状:“天下竟有这样奇特的武功!不需要修炼内力!想我剑门如此,还得依靠鸿蒙心法来修炼内力配合剑招!” 降煞子哼道:“那说明你们剑门剑法,也不是什么上乘武功,真正的剑法,那自然是只有剑,哪要分心去修炼什么内力!” 林潜心中默默点头,对降煞子的这番话颇为赞同,想他在剑门之中,便是觉得鸿蒙心法与剑无关,繁琐无味,让他心生反感。 林潜顿时心生狂热,对着降煞子露出谄媚之意,“嘿嘿,老前辈,小子有眼无珠,刚才您那副画呀,初见一般,再见呢才觉得是意蕴深厚,源远流长,着实精彩啊,晚辈佩服的紧!”说罢,林潜举起双手,朝降煞子作了一揖,“希望您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计前嫌,传授我几招绝意剑法!” 降煞子眉头一挑,掩饰自己内心的小骄傲,脸上却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冷冰冰的扫了林潜一眼道:“晚了!本来觉得你剑道天赋还算可以,没想到品鉴能力这么差,老夫好生失望。” 林潜顿时作心灰意冷状,哀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绝意剑,绝意剑,我不逢剑我之哀,剑不遇我剑也悲,可惜哦……” 降煞子突然又开口道:“你要学也不是没有机会,这一路上如果你能将我传给你的十六路绝意式耍的让我满意,那宗主听了高兴,说不定会将绝意剑传给你,一切看你的造化!” “好嘞!”林潜抬起右手,抓住树枝,朝着远处的一处就是一招递剑式,雷厉风行。降煞子摸着胡子微微点头,其实他没告诉林潜,那绝意剑他也是不会的,这是历代宗主才能习得的惊天剑术…… “小子,能不能进绝意宗,就看你这几天了……” 第十一章 奉命 瀛洲,剑门。 虽然刘有才强行压住消息,但当日在场的弟子众多,林潜小师叔被人掳走的事,还是传到了剑门的各个角落,剑门一时风云四起。 卫箫作为最疼爱小师弟的人,第二日清早,便率先发难,一脚踏破掌门内院。这位行事潇洒霸气的女师叔,对着掌门师兄就是一顿臭骂:“刘有才,你死在院子里了?连小师弟你都护不住,竟然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人掳走,这个掌门你还要不要当了!师父的叮嘱你还中不中听?” 正是女汉子一吼,墙瓦抖三抖。 但是纵然是墙瓦颤抖,掌门的内院铁门,依旧紧锁,丝毫不给卫箫面子。 见内院里面没动静,卫箫冷哼一声:“好哇,你不见我,你是怕我了对不对?没想到堂堂剑门掌门也成了缩头乌龟!” 卫箫扬手朝内院传音道:“惊刀门都骑到剑门脸上啦,你能忍我可忍不了,做掌门的不管事,我这个剑门长老可坐不住,明日我就率我门下弟子,攻上惊刀门,让他们履行赌约,交还小师弟!” 卫箫等了片刻,突然一脚重重的踹在铁门上,绯红的脸上升起一丝怒意,“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把你的门也拆了?” 嘎吱一声响,沉寂的内院大门终于缓缓打开,刘有才无奈的从里面走出来:“我一直在里面听你说话呢。” “为何不出来说?”卫箫扬起眉毛,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 刘有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怕见你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啥也不想,先上我这来兴师问罪!你让我这个掌门,在剑门里还有威严?” “连师弟都护不住,不当也罢。”卫箫嘀咕道。 “诶…………”刘有才摸了摸后脑勺,自己只怕是又要多出几根白发了,“所以你要干嘛?如你所说,带上一堆人马,攻上惊刀门?” “掌门不管事,我能怎么办。”卫箫耸肩。 “师妹啊,凡事不要急躁,要静下心来多想想,你怎么从小到现在就不变呢,火急火燎!你关心林潜,师兄我就不关心?关键是其中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惊刀门欺人太甚,愿赌不愿服输,那我只能拿剑跟他们讲道理。”卫箫长剑出鞘,目光森然。 刘有才将卫箫手里的剑一把按回剑鞘,大声质问道:“你就真的确定,是惊刀门做的?不错,当日那人掳走小师弟时,确实喊了一句惊刀门,但惊刀门就会傻到当众输了赌约还强抢剑门子弟,最后自报家门?” 卫箫一阵沉默。 刘有才接着道:“小师弟被掳走的第一日,我就立马和惊刀门的掌门薛常联系,他也是很吃惊,而且惊刀门也算名门正派,薛常也是愿赌服输之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卑劣行当。” “薛常?”卫箫嗤笑一声,想到那光头粗汉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的样子,就是一阵恶心,“那可说不准!” 刘有才正步上前,好好的拍了拍卫箫的肩膀道:“师兄不愿见你,就是因为你行事焦急,我想让你回去冷静冷静,那人喊了一声惊刀门的名字,难道不会是为了嫁祸于惊刀门?他有何意图?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敌在暗我在明,如何能冲动做事?” “可是……”卫箫迟疑了一下道:“就算不是惊刀门,做出这种事的,也是些邪门恶派,小师弟岂不会有危险?” 刘有才摇头道:“我猜测,林潜暂时还不会有危险,若是那人要伤害师弟,为何不趁着师弟重伤,一掌将他杀了,而是冒着被我们剑门追杀的危险,背负小师弟下山?这其中缘由,还要细究。” “嗯。”卫箫仔细想过,也觉得是这样。 “所以此事暂且不能着急,更不能兴师动众闹上惊刀门,这样岂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惊刀门抢走了我们剑门的小师叔?” “那师兄你以为……该怎么办。” 刘有才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片刻道:“卫箫,这件事暂时你就不用管了,剑门还需要你这个长老做些事情,找林潜这件事情,我是打算交给咱们剑门的几位年轻一辈的弟子,安排他们下山,秘密寻找林师弟,这正好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历练。” 卫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担心道:“交给几位年轻弟子,师兄你如何放心的下?” 刘有才沉默半晌,道:“我剑门各路长老,因为试剑盟的缘故,如今分散在瀛洲各地,而剑盟关乎正道存亡,眼下尚未完成缔约……只怕……暂时他们还回不了剑门。” 刘有才叹了口气:“如今的剑门,表面上辉煌,其实不过是个空架子,有威望的,现在只有我这个门主和你这个长老,一旦我们二人出剑门,一些小人趁机攻上山来,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卫箫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师兄,你说那人掳走林师弟,会不会就是诱使我们出山,其实目的是在……剑门!” 刘有才脸上阴晴不定,“很有可能!剑门万万不能有失,剑门有失,剑盟功亏一篑,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所以我们二人必须按兵不动!不,整个剑门都要按兵不动,要和往常一样,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可是……”卫箫目露愁容,“若真是这样,林师弟落入那些邪魔歪道手中,一定是危险了!几个年轻弟子怕是救他不回。” 刘有才踏前一步,凑到卫箫耳边,悄声说道:“我二人定然不行,各位长老也忙着处理试剑盟的事情,但眼下还有一人,唯有他,可救我剑门于水火!” “还有一人……还有一人……难道是…?”卫箫琢磨着,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你是说,韩师哥?” 刘有才点头。 卫箫疑惑道:“韩师哥多年前不是因为小师弟的事和师兄你闹翻,发誓终生不再理会剑门事务,他肯出手相助么……” 刘有才苦笑一声道:“我已修书一封,说了好些好话,让弟子代为转交。你韩师哥只是性子倔,其实对剑门,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卫箫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出口道:“可是当初,正是因为小师弟,韩师哥才会离开剑门,如今让他救别的人还好说,让他救小师弟,只怕他是不肯的。” 刘有才长叹一口气,抚摸着胡须颤声说道:“当年是小师弟的不对,而我们几个护着他更是不对!韩师弟他受委屈,我在信中已向他道歉,这么多年,想必韩师弟也该释怀,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如果他愿意带小师弟回剑门,我欠他一个人情,他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是让我将掌门之位给他也没什么!” “师兄……”卫箫脸上五谷杂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有才心绪已定,不再迟疑,一锤定音道:“卫箫,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由剑门的几位杰出年轻弟子去找韩师弟,请他出山。而你就暂且不用管了。现在收起你的情绪,做出个长老的样子。” “好。”卫箫点头,脸色逐渐恢复平静,但心中依旧波澜起伏。 刘有才上前拍了拍卫箫的肩膀,正声道:“如今天下看剑门,就是在看你我二人,凡事要慎重再慎重!” 卫箫心神恍惚。 接着刘有才一甩衣袖,朝卫箫摆摆手,怒气冲冲的道:“大清早来我这闹腾,赶紧回去,也不怕门中弟子笑话!” 卫箫闻言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同时还不忘铿的一声把剑插回剑鞘。 刘有才注视着卫箫远去的背影,思索着年轻一辈中可以担当此任的人选,心里有了主意。 剑门小师叔被掳走,在剑门之中,伤心的人可不少。 羽衣相当的自责,恨自己没能在小师叔受伤之际保护好小师叔。虽然在她心里小师叔天下无敌,但那个人竟然出手偷袭,当时的小师叔可是已经受伤的倒在地上,没法还手,不然羽衣想,再给那神秘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偷袭剑门的小师叔啊。 羽衣在心里咒骂了那人几百遍,更让人生气的是,那人竟然当着她和雨萱的面出手,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羽衣想着,什么时候自己剑法大成,像小师叔一样厉害,一定要那人瞧瞧,当初被他一把推开的人,现在他再也招惹不起。 “小师叔,我以后一定保护好你!”羽衣一边刻苦练剑一边在心中发誓。 雨萱也很伤心难过,看不见小师叔,她一个人默默的回到院子里,一个人将桌子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空空的酒杯,少了对饮的人,雨萱深深的遥望着远方,将牵挂寄托在眼眸上,“小师叔,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当然,最最伤心难过的,莫过于偏潮阁的那位年轻道冠。 话说那日,众弟子都赶往试武台,观看剑门小师叔林潜与惊刀门长老秦磨的对阵,唯独江年,因为一早就赶往瀛洲城,又从瀛洲城一个往返,接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去礼剑阁等待小师叔出关。好不容易等到小师叔的一句承诺,江年心下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回到偏潮阁就倒头大睡起来。 等他睡醒,正好是傍晚,其他弟子都出去吃晚饭,然而江年刻意不同偏潮阁的弟子一起,而是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上好新鲜的清江鱼,悄咪咪寻到了那个和小师叔约定好的地方,一个无人知晓的桥洞底下,带上他的佐料,烤架,点起柴火,开始香喷喷的烤鱼。 撒上盐巴调料,金黄色的油滴从鲜鱼上滴落,散到柴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江年拿上刻刀,小心翼翼的在鱼肉上划了几个口子,让蒸腾的热气穿过鱼骨,带着孜然蒜味的香气香飘十里。 火舌在鱼下肆意跳动,发出滋滋的声响,江年一边转动自制的木质烤架,一边嘴里哼着小曲,嘴角被鱼香味馋出了口水,这不仅仅是鱼香味,还是属于他江年爱情的香味。 焦脆可口的烤鱼已经准备好,烤鱼的香味已经让江年魂飞九天,他相信待会小师叔过来,也会深深为之迷醉。但是现在他还不能先吃,一切都要等小师叔先来,小师叔先动口,他江年才能跟上一口。 江年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林潜踪影,想来是小师叔太忙,他心里笃定道:“像小师叔这么言出必行的人,说来那是一定会来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江年猛的咽口水,将烤鱼再次热了热,他猜测:“小师叔既然要传我秘诀,说不定是想收我当关门弟子。我可一定要把持住,不能先吃,说不定小师叔就躲在哪考验我!” 然而此刻,林潜已经被降煞子带到了距离剑门八百里之外的地方。 最后,当清晨的阳光扫过桥洞,江年披头散发,默默的咬了一口手中冰冷发黑的鱼骨头,仰天长叹:“前有古人三顾茅庐,今有我江某人三请小师叔!我江年,为爱献身,死不足惜!” 次日,江年在礼剑阁前恭敬的站了一宿,面有坚毅,漠视旁人奇异的目光,然而无功而返。 再次日,淫雨霏霏中,江年独自撑了把伞,立在礼剑阁门口,注视远方,感慨万千,然而无功而返。 最后,一位来自听竹瑄的小师妹偷偷附在江年耳边,悄声告诉他道:“小师哥,你在等小师叔?你不知道吗,小师叔出关那天,就被人掳走了!” 这位面有坚毅的年轻人,先是一愣,继而睁大眼睛,目光呆滞,最后一把扔掉纸伞,抱着师妹号啕大哭。 这一哭,就是两天两夜,谁也没想到,剑门的小师叔在这位叫江年的年轻弟子心中,份量有这么重! 虽说过去了好多天,江年仍然是心事重重,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一般走在偏潮阁的巷子里,期间云莹也来看过他一次,但江年看到心上人的脸,却是越发伤心。 本来说好了的,小师叔来吃烤鱼,顺便可以教自己如何追求云莹,结果,小师叔却被人给劫走了。云莹虽然来看他,但也只是出于同门情谊,江年清楚的望见,两人之间存在着一条长长的沟壑,只有小师叔的帮助才能弥补的沟壑。 正当江年发呆之际,却听身边突然有人道:“江年,掌门叫你前往大殿一趟!” 江年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偏潮阁的掌教。“师父……我……” 老者注视着江年,走上前笑着拍了拍江年的肩膀:“没想到你与林潜私交甚深,以至于如此消瘦,现在掌门有要事找你,快去吧!为师很看好你哦!” 江年不明所以,只是按照吩咐前往大殿,到了大殿上,却见除了掌门刘有才之外,还有一位从未见过的女弟子,俊气秀美。 “掌门,你找我?”江年向前拜上。 刘有才微笑着注视台下两位,随后缓缓吐露道:“江年,谢柳儿,现在剑门交与你们一个任务,命你们结伴而行,秘密下山,寻找你们的小师叔,将他平安带回剑门!” “是!” 第十二章 南丹城 昏暗的火光,古朴的城楼,嘈嚷的人声,涤荡着数百年的洪流。这便是割据在瀛洲与吴越之间,坐拥龙候,卢其两山的重城南丹。 天色已晚,驻守城门口的一列兵卒,在他们放行完最后一批进出城的百姓,便打算关闭城门了,虽然距离封城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那为首的伍长遥遥望了一眼,风吹尘土,关前飞沙滚滚,一眼到底都无人影。再往前就是涔水河畔,这时间多半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收城门!” 伍长一声令下,大门两边的士卒缓缓上前,推动着城门闭合。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喝从天传来:“各位官爷稍关城门,我二人随后即来!” 门前一干人俱是抬头朝天望去,黄沙尘土之中,隐隐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飞驰而来,他们脚尖朝地轻轻一点,就跃上数米高空,难怪先前伍长不曾看见。 众人应言稍等片刻,很快,两个人刷刷落地。伍长看去,一位是身穿白衣的少年郎,后面一位却是个黑衣老头。 只不过,白衣少年累的气喘吁吁,弯腰驼背,那黑衣老头,却挺直了腰板,满脸神气的跟在后头。 正是林潜与降煞子二人,一路风尘仆仆,连翻过凉山,仓山两座大山,渡过涔河,总算到了南丹城。 “官爷,多谢!”林潜上前抱拳。 “无事。”那伍长点头,却是盯着林潜,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年轻人,好俊的功夫!” 林潜朝那伍长示意一笑,便与降煞子一同走进了城门。 二人走后,轰的一声,南丹城的大门正式关闭,今夜不会再有人进出城了。 “呼……”林潜大口喘气,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弯腰两手扶着膝盖。本来按路程正午之前就能到的,岂料到城外突然起大风,涔河舟子发不了船,为此耽搁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两个时辰里,降煞子买了壶酒,找了个带卷帘的轻舟,躺在舟上惬意抒怀,好不自在。 而林潜,则站在河畔边上,提着一根硬木枝,不间断的练习降煞子近两日传授的乘风,化雨,两招剑式。 基础的剑式林潜已经掌握的差不多,接下来的日子,他需要将乘风,化雨,御雷,迷雾,晴空这五招攻伐防守的剑式掌握透彻。 这十招过后,绝意式便只剩下最后的六招——杀人剑术。 林潜缓过气来,便转身看向降煞子道:“前辈,不如咱们找个客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的歇息?” 降煞子点头,两手往衣兜里一揣,突然间脸上神色开始古怪起来。 林潜见降煞子扭捏的站在原地不动,顿时心疑,走近一看,却见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竟是一两银子也没有。 要知道,除了降煞子自己的钱以外,林潜身上携带的二十多两银子,当初也是被降煞子搜刮了去,一并放在他那。这一路上餐风饮露,没什么花销,存款应该大大有余才是。 “你把钱拿去做什么了?”林潜声音有些冷,好不容易盼进了城,没想到是个住不起客栈的结局。 “额……”降煞子小声嘀咕道:“被我拿去买酒喝了。” “什么酒这么昂贵!” 降煞子闻言,脸上浮起一股陶醉之色,大声赞道:“便是那涔水河畔边上所卖的桃花酿,高粱酒,还有青梅杏子,山竹米酒,我一一品尝一遍,那打酒小二,更是直呼我是天上酒仙,只有我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他们家的酒来。” 林潜闻言,已然知晓,降煞子定然是被那小二连通店主一起忽悠,把身上的钱都骗了去。 林潜心中气愤,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的扫了降煞子一眼,但这一眼,却叫降煞子不高兴起来。 “瞪什么瞪,老夫如何花钱如流水,又关你小子什么事!”说罢降煞子又小声嘀咕了句:“荒山野岭都能挺过来,诺大个南丹城,还愁找不到栖身之地?” 林潜满脸鄙夷,不再搭理降煞子,只是大步向前走去。街上人来人往,此刻南丹城夜市的繁华,彰显的一览无余。 两人正闲逛着,突然,林潜觉着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去,却见着一个身穿紫色衣服,手持竹扇,作公子哥打扮的男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阁下何事?”林潜疑问道。 “小事。”那紫衣男子轻轻摇摆竹扇,温和的一笑:“阁下是不是手头有点紧,缺少银两?” 林潜诧异,满脸疑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男子随心一笑,将竹扇一下子合拢,指了指身后的摊位道:“方才我站在这摊位后边,正好听见了你们二人的谈话。” 见林潜不知所措,那男子咳嗽了下,正色道:“银两的话,我这边手头还比较充裕,可以借给二位一些,但是需要二位帮我一个小忙,你意下如何?” 一听说要赠自己二人银两,降煞子顿时喜上眉梢,上前拍了拍紫衣男子的肩膀道:“小兄弟你但说无妨,我立马安排你身边这小子给你干事。” 林潜顿时一阵无语,却听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我这忙,虽说是个小忙,但还需要二位一起才行。” 紫衣男子指了指在夜市中招牌亮眼的天字号客栈道:“只需二位替我前往一趟这个客栈,将这封信递给客栈楼下坐着等待的粗鬓大汉。”接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信口用火漆封好严密。 紫衣男子将书信递给林潜,道:“你将书信递给他,那人自然会将一些银两赠与二位。” 林潜接下信封,虽然是火漆封好,但摸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层。他问道:“那粗鬓汉子有什么具体长相,姓甚名谁,别让我们送错了人。” 紫衣男子闻言,似乎很欣赏林潜的细致用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他却笑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到那柜台之前,朝着掌柜大喊一声,紫竹的订房,那汉子便会主动来找你们。” 林潜听到紫竹二字,望了望男子身穿紫衣,手中轻摇竹扇,果然十分应景。 紫衣男子似乎洞穿了林潜心中所想,哈哈笑道:“紫竹是我惯用的名号,自己的名字反倒是不怎么提起。” 林潜将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朝着紫竹做了一揖:“多谢兄台援手!” 紫竹摆摆手:“你们替我做事,我付给你们钱,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谢的。”他说完却抬起头朝城西的方向看了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潜正打算和紫竹道别,却听紫竹又言道:“今夜我大概是不能回客栈住了,你们二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大可在我定的房间住宿一宿。” 林潜再次拜谢,而其身后的降煞子听说只要送一封信,又能拿银两又能在天字号酒楼白住一夜,早就心里乐开了花,忙催促着林潜去天字号客栈 ,把银两早早拿在手里。 二人走进客栈,按照紫竹的嘱咐,便走到柜台前面,朝着那掌柜的大喊了句:“紫竹的订房!” 掌柜的是个老头,年近五十,听说是叫紫竹的订房,拿起手中的册子核对了下,又抬头看着降煞子和林潜二人,道:“只有一间房,二位客官需不需要再订?本店尚有空余。” 林潜大手一挥:“不必了,我二人挤挤就行。” 掌柜的点头,朝边上的小二喊了句:“二楼左转,第二间。” 小二示意带林潜与降煞子二人上楼,林潜心中谨记紫竹的话,却并不着急,而是站在原地,等那粗鬓汉子主动上前。然而等了许久,却根本不见有什么人上来。 那小二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物,一眼便看出林潜是在等什么人物,陪着林潜等了好一会儿,不好意思道:“客官不如先上楼看好房再下来等待?” 林潜与降煞子只好先随小二认了房,接着由降煞子在屋内休息,而林潜则依照紫竹的嘱托,下楼去寻找那位粗鬓汉子。 来到客栈下,林潜仔细朝四周望了望,却并没有发现哪儿有个粗鬓汉子,但粗糙的汉子倒是有好几个,那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吃食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林潜不自觉摸了摸怀中的信,但他转念又一想,兴许是那汉子临时有事,尚未来得及赶来? 想到此处,林潜便走出到客栈外面,在门口盯着,是否有个粗鬓汉子进来。 然而,天色愈加沉暗,街上行人愈发稀少,便是连夜市也到了收铺关门的地步,林潜依旧没有等来那个粗鬓汉子。 收了人家的好处,却没做成事情,这让林潜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如今的他,恨不得换上套紫色衣服,手里再拿把竹扇,将紫竹两字写在脸上,期盼着早早将信交出去。 只不过,任他脸上再如何神色焦急,那紫竹口中所述的粗鬓汉子如同凭空消失一样,始终是不露踪影。 林潜甚至都开始怀疑,那紫竹是否记错了和汉子约定的时日。若是如此,他和降煞子是断然等不了他的。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不知何时,林潜面前突然出现了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客栈门口。 林潜侧身想要给她让道,那姑娘却不避不让,竟是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向着林潜怀里放好的信件拿去。 第十三章 惹祸上身 这一伸手,看似平常,其实竟夹杂着些许内力,还好林潜反应灵敏,一手架住那女子伸出的手掌,同时整个人轻轻一退,跳开了数米远。 女子并未得手,倒也没有显得吃惊,反而像是在意料之中。倒是林潜,突然有人来抢他怀里的信封,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女子一双凤眸紧紧盯着林潜的怀里,不顾林潜惊异的表情,用低沉的声音道:“信果然在你手里。” “阁下大概是认错人了。”林潜稍缓了缓,开口道:“我只是在等一个朋友,并没有什么信件。” 女子冷笑一声:“倒是谨慎。” 突然间,趁着林潜不注意,竟然一掌推出,掌风习习,夹杂着寸劲,直直奔向林潜的面门。 林潜万万不曾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看上去俏生生的的文静姑娘,竟然会突然向他出手。慌忙之中,他急忙伸手拆挡,使出一招乘风式搭配一招横拆,将女子的掌劲化解。但胸口却被女子的掌风撕扯,露出块口子,放在里面的信件也露出了一角。 女子盯着信封,一眼便看见了信上的署名,紫竹二字,她眼中立刻浮现出一股怒意,狠狠盯着林潜道:“你还有话说?” 林潜默默将信封重新按在怀里放好,却只是抬头淡然看了女子一眼:“就算有信,又关你何事?” “关我何事?”那女子重复一遍林潜的话,眼中怒意更盛,竟是不做回答,接着又是一掌直攻林潜的胸膛,同时另一只手就朝着林潜怀里的信封抓去。 对于如此话不讲理的女子,林潜自然不欲多言,眼看着女子一掌一抓攻来,他只是大喝一声:“来的好!”当下以指代剑,使出了九天引剑诀中的一招落日长河直点女子胸口的璇玑穴。 一旦璇玑穴受击,定然全身真气受阻,女子不得已回掌相抵,而林潜正好又使了个白瀑倒悬,一掌打向女子的小腹,女子大惊失色,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腹部,但此刻已经是乱了分寸。 简单几招,林潜已然判断出来,眼前的女子武功并不是很高明,只是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向自己出手,莫非是与紫竹移交给自己的信件有关? 那女子被林潜几招弄的手忙脚乱,脸上不禁掠起寒意,突然刷的一声,竟然从腰间拔出一柄剑来,便向林潜的脖子上架去。 林潜连忙朝边上一跳,同时举起双手,朝着那女子喊道:“住手!住手!有话好说!” 女子冷哼一声,指着林潜道:“你刚才那几手功夫,断然不是吴越正派中的擒拿手法。邪魔外道,你还有话讲,速速受死!”说罢,就又是一剑朝着林潜的脑袋上砍去。 林潜无奈,心想着定然是哪里有了误会,但眼下这女子听不进人言,怕只有将她降服,才能好好交谈了。 心念至此,眼看着那女子一剑劈来,林潜顿时汇聚心神,使出一招化雨,化解了女子劈来的剑势,同时一个侧身,看准时机,一指叩在了女子持剑的剑柄上,差点叫她长剑脱手。 女子本以为自己使剑,可以占到林潜没有兵刃的便宜,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位,乃是瀛洲剑门的小师叔,如今更是兼学了几招绝意剑式,在林潜面前使剑,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破绽百出。 女子一剑不成,一抖手腕,再次狠厉的递出一剑,朝着林潜的胸口刺去。这一剑,她还用上了剑招中的变换手法,虚实不定,表面上是刺向前胸,其实又可拖动剑尖,改刺下腹或者直劈肩膀。 然而,再凌厉的剑招变化,一旦被人料到了意图,便落入了下乘。林潜观其使剑,重心偏上,其手势类似于九天引剑诀中的一招镜中水月,他就已经猜测到女子是假意刺向他的胸口,其实是为了向上攻他的肩部。 心中有了防备,林潜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那女子上当,转手就挥舞剑尖朝着林潜肩上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潜猛然一掌推在了女子大臂,借着这股力道,更是一指弹开女子握剑的手掌,将那长剑凭空夺了过来。 林潜握剑,顿时画风改变,只见他左挑右刺,将那女子逼迫后退,紧接着一剑递出,正是降煞子第一日所教的递剑式,包含着进,退,转,变,四种变化,此刻在林潜的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女子见林潜这一剑递出,虽然招式简单,后招却是完全无法预料,飘忽不定的剑势加上虚实不定的剑尖,使得她完全落入了下风,不久就被林潜的剑圈所笼罩,眼看就要香消玉损。 只是,就在林潜胜券在握之际,他却突然停剑,然后随手一抛,将手里的长剑归还于女子,这让女子看在眼中,顿时满心疑惑。 “我想我们是有什么误会,姑娘为何对我如此仇恨,不妨说个明白!”林潜道。 “你这个奸贼恶徒,还要我怎样说!”那女子撂下这一句,抬起头狠狠问道:“我问你,让你送信之人,是不是个身穿紫衣公子扮相的男子,他叫你来,送信给客栈里一个汉子?” 林潜想了想,不知道其中有何问题,凝神道:“不错,正是如此。” 那女子惨然道:“那就错不了,我告诉你,那紫衣男子乃是我派生死仇敌,数日之前杀害了我的恩师,你作为他的同伙,你说我们何仇何怨?” “怎么可能!”林潜忍不住惊呼,但听到女子耳中却以为他还在惺惺作态,不觉更加咬牙切齿。 那衣冠楚楚,慷慨大方的紫竹,竟然背负这样的血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要什么话讲!”就在林潜分心思索之际,那女子一声喝断,看这架势,势要同林潜不死不休,弑师之仇,不共戴天。 “打住,打住!”林潜后退一步,先放下心中对紫竹的疑虑,对着女子开口道:“凑巧帮他送信是实,但我却并非是那紫衣男子的同伙,我们只是偶遇。”说罢,便将自己如何与紫竹偶遇,以及紫竹如何提出帮忙之事,与那女子诉说清楚。 这一片面之词,听得女子心里是将信将疑,但她还是道:“若你的话属实,那你们就是着了紫竹的道儿了。” “什么意思?” 那女子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们就是被紫竹给利用了,他借你们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方便他自己逃脱。” “可是,那粗鬓男子呢?又是谁?” “你是说那个大汉吧。”女子突然扬剑,冰冷道:“三天之前,在南丹城赶来的路上,他已经被我杀掉了!” 林潜倒吸一口冷气,若真是如此,自己纵然是等上个三天三夜,也是等不到那粗鬓汉子的。 女子向林潜伸出手来,冷冷道:“既然你们不是紫竹的同伙,现在可以把信交出来了吧!” “慢着!”林潜向后一退,朝着女子道:“你身份尚且不明,况且又是一面之词,我如何能信你?” 那女子冷笑一声,“我姓李,名铭月,乃是尘心派的弟子,正大光明!”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刻印,上面标注着尘心派,李铭月六字,精雕细琢,不似伪造之物。 “李铭月,尘心派。”林潜在心中默念这六字。这是他闯荡吴越江湖接触到的第一个人。 “你又是来自哪里?”李铭月竖眉问向林潜。 “我……”林潜犹豫片刻道:“我来自瀛洲。”他故意不说剑门,是不想给剑门牵扯麻烦。 “瀛洲人士,来吴越做甚?” 李铭月心中起疑,但明面上颜色不变,道:“紫竹乃是丧尽天良的魔头,你若是与他无关系,速速把他的信交出来!和他撇清关系。” “这封信为何如此重要?”林潜心中暗自作想,若真是关系重大,紫竹岂会随意交给一个陌生人? 见林潜还在犹豫,李铭月看了一眼外边,随即劝道:“你若是将信交出来,我们尘心派便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你若不交,那就与我们尘心派为敌,你可想清楚了!” 林潜并不为李铭月的话动摇,眼中却闪过紫竹温和的笑容,这样仗义疏财,颇有侠义的人,怎么可能是个魔头? 有个更深的念头藏在他的心中,正邪相生相对,如果紫竹真的是个魔道中人,自己是恪守正道,还是信守承诺? 就在林潜深思之时,天字号客栈外突然亮起一排火光,紧接着是一片齐刷刷的拔剑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李铭月听到声音顿时喜上眉梢,转过头对林潜笑道:“现在,只怕你是想交得交,不想交也得交!你没得选择了!” 林潜朝客栈外望去,只见是黑压压的一片人,高举火把,将天字号团团围住,其中最前列的,正是尘心派的精英弟子,十几个出尘的美貌女子,穿着清一色的墨纹道袍,拔剑出鞘,聚在李铭月的身边,随时听从她的号令。 原来,李铭月自知不敌,便暗中用尘心派的秘术传音,叫门中弟子前来合力拿下林潜,期间她与林潜的谈话,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奉大师姐之令,前来援助。一切安排,皆由铭月师姐作主。”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向李铭月汇报。 李铭月抬手示意,她轻轻走到那女子跟前问道:“大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大师姐外出有事,只道我们全全听命于铭月师姐,其他并无吩咐。” 李铭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如今之下,替师报仇自然是第一等的重事,怎么正巧这个时候大师姐外出做别的事情? 她兀自摇头,也许大师姐另有紧急之事吧,毕竟师父意外殒命,尘心派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大师姐这个尘心派首席弟子的身上。 李铭月不再臆想,她转过身子,目光如同冰刀一般带着寒意,指着林潜所在,毫不留情道:“众弟子听令,速速将此人拿下,押回尘心派受审!” 第十四章 惜败 刷! 十几把剑刃顿时齐齐对准了林潜,剑光交错,射出的寒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客栈内顿时一阵惊嘘,不敢多事的客人连忙偷偷溜走,掌柜与小二也缩在角落,紧紧盯着外边,不敢出声。 “你真铁了心要做那紫竹的同伙?”李铭月眉头一挑,双手环胸。 这种情况,按道理林潜该把信拿出来,交给李铭月才对。但不知为何,偏偏他就是不想,不愿。 剑光将屋内照的雪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潜不仅不惧,反而脸上露出一丝狂热来。 李铭月的话,林潜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耳中,他眼中有的,只是一排排刀光剑影,他心里想的,是正好借这些人,来磨砺最近学习的剑术。 世间善剑者多矣,而痴剑者少! 见林潜不为所动,李铭月狠狠咬牙,只当他认了,她朝着林潜大喝一声:“还不动手,速速将此人拿下!” 顿时,前列的数位女弟子衣诀飘飘,猛然出剑。 林潜一个疾翻,绕过木桌,随手扳起一张木椅,架住劈来的两剑,不待两人拔剑,他又翻到另一处,将一个个板凳砸了出去。 哐当——哐当—— 几声剑响,飞在空中的木板凳顿时被劈作几块,散落到了地上。 林潜余光一扫,恰巧看见一个板凳被削的只剩下条凳腿,掉在他的边上。虽然短了些,但勉强可以当剑来使。 林潜手持半截木条,不退反进,左右飞舞,每次都是恰巧拿他的木条,击在尘心派弟子剑面上,从不与剑锋相抵,手法之巧,便是连边上的李铭月看了,也自愧不如。 抓住一个弟子的破绽,林潜一扣她的虎口,木条一挑,便将那个弟子手中的剑挑飞到空中。 林潜左手接剑,使出一招剑抵七星,细致入微,快若闪电,右手剑势不散,大开大合,接一招落日长河,又是将几名弟子打的长剑脱手。 见久拿林潜不下,李铭月脸色铁青,一手持剑,使出一招连环剑法朝林潜攻来。 李铭月本来就内力不弱于林潜,有了她的加入,尘心派的弟子出剑也更加迅猛,林潜顿时压力大增,渐渐的只能转攻为守。 待林潜再次破开数位弟子的攻势,李铭月突然停剑后退,朝着林潜道:“阁下剑法当真不错,能在我们几人联合之下,游刃有余。但不知,你接不接的下我尘心派的七花剑阵!” 说话间,以李铭月为首,率先向前踏出一步,之后又踏出三人,分别居李铭月上左上右和中部,最后三人贼以中部那人为点,再次摆开,一三三,攻防相连,七花剑阵! 首先是左右两路发难,各出二人,一边宛若桃花漫漫,一边仿佛梅花点点。 林潜左出剑,但觉其剑势缓慢,犹如桃花灼灼,右出剑,又觉剑势迅猛变化,恰如梅花散开。 正他一心二用之际,李铭月发难,只听一声嗡嗡剑鸣,寒光已到,这是一手百合剑! 剑招洁白,短促有力,只取要害! 林潜连忙想举剑拆挡,但他身边的桃花剑和梅花剑,却不断纠缠,叫林潜暗声叫苦。 哧哧! 林潜终究还是举剑迎了上去。 百合剑也刷刷落到了林潜剑上。 两剑相接,发出清脆空鸣,百合剑一击不成,转而身退。 然而,边上的桃花,散梅二剑又迅速劈来。 林潜连忙撤回身子,幸好这使梅花,桃花两剑者修为不高,出剑还不够快,不然这个时候林潜已经伤在剑下! 李铭月虽退后,她身后二人却立时补了上来。 紫荆,迎春。 一招绚烂连紫,花满枝叶,一招晶莹颗粒,漫山遍野。 俱是招式纷繁复杂,剑势层出不穷的杀招。 两道剑圈一左一右将林潜完全笼罩,虽然林潜左支右挡,一时间内始终突破不了紫荆,迎春两剑。 这也是七花剑阵最可纠缠的两剑。 见林潜已经独木难支,摇摇欲坠,桃花梅花二剑终变。 七花最后两花。 海棠蔷薇。 李铭月持剑冲锋,与左三人合并为蔷薇剑,剑花繁美,剑钩含刺! 林铭月撤步右转,即与右三人合并为海棠剑,海棠无香,艳满西府! 林潜斗剑尚有经验,但哪里遇见过如此厉害的阵势,瞬间在这七花剑阵中败下阵来,只听哐当一声,他手中的剑已被李铭月挑飞,倒插在地。 但林潜笑意更盛,只是道:“好剑法!好剑阵!” 李铭月道:“阁下一人敌七人,果然英雄少年。” 林潜道:“终究还差了些火候。” 李铭月道:“过三五载,若你不死,必然名满吴越!” 但她又道:“只可惜你同伙紫竹,我们尘心派,是绝不会纵虎归山。” 刷!数把剑顿时交织过来,齐齐抵在了林潜脖子上,一女子走到林潜身后,一把将他的双手扣住。 恰这时,只听嗖嗖两声破空而来,待李铭月仔细看,只见两只筷子,却直直的插在了她身后的柱子上,入柱三分而未折! 李铭月不禁失声后退,这木筷射歪那么几寸,要的,便不是她几声惊叫,而是她的命! 但见降煞子缓缓从楼梯上走下,目光飘然,看向林潜,有赞许之意。 “原来还有同伙!”李铭月咬牙道。 降煞子随手一张,将地上倒插的长剑吸附掌心,而就此时,李铭月又组好了七花剑阵,朝降煞子攻来! 降煞子不再嬉皮笑脸,这时候他很严肃,尤其看到林潜被人剑架在脖子上。 七花剑阵缭乱杀来,降煞子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着林潜的眼睛道:“招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几招我只演一遍,明天学了练给我看。” 说话间,李铭月剑已杀到了降煞子的眼下,百合剑声势惊人! 降煞子突然挟剑后撤,避开这一招,反而剑锋一转,朝边上的桃花剑指去。 那桃花剑自然奋力相迎,二另一侧的梅花剑也趁机袭来。 但降煞子一剑相交,竟仿佛剑上带有吸力,牵引着桃花剑朝右边的梅花剑上撞去。 梅花剑急忙想闪,但这时已露出破绽,降煞子长剑翻转,一刺一挑,将梅花二剑击退。 本可以一击伤敌,但降煞子故意不这么做。 林潜睁大眼睛,呢喃中,似乎领悟到,降煞子这是借力打力的招数。 桃梅二剑失利,再加上百合剑,七花剑阵还有四剑! 几乎是一瞬间,那紫荆和迎春已然涌了上来。 不错,便是涌。招式繁华似浪,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看上去是滴水不漏。 林潜便是被这两招尤其耗费了心神,才败在海棠蔷薇剑下。 降煞子被两道剑圈包围,密不透风,满眼都是剑影寒光。 这种架势,任何一个剑道稚子都会吓破了胆,因而乱了手脚。 但对降煞子,他有至少三种法子,可以破解这招。 一是,纵然那紫荆迎春招式衔接极为迅速,但降煞子出剑还可以更快,快到伤敌破阵。 二是,料敌之前,预判剑招。 三是,使出更强的招式,以招破敌。 降煞子要教林潜的,便是第二种。 剑总有更快的,招也定有更强的,但料敌之前,乃是使剑之人一种心境。 先入为主不一定胜,还有反客为主这一说。 降煞子正好体现了这一点,他沉着接招,面对密不透风的紫荆迎春连招,他防的更加密不透风。 一招一剑,不多用半分力气,说好只守不攻,便防的踏踏实实,滴水不漏。 那尘心派弟子见两人合力,始终攻不下一老头,不由得慌神,剑招更迅。 但来回斗了几十回合,降煞子早已洞穿她们二人的剑路。就在二人合力刺来的一瞬间,降煞子提前料到,侧身反手剑脊一横,便将二人派飞了出去。 先静心防守,立于不败之地,再洞若观火,寻找规律,最后料敌之前,一招致胜。 何止林潜,在场所有人都默默感慨,为降煞子这一手折服。 七花剑阵少了两人,也没有维持的必要了,李铭月带人徐徐散开。 看着降煞子,李铭月心中倒是解惑了,难怪林潜剑法如此高,其师如此,弟子岂会差? 降煞子几招耍完,却是看向林潜,目中话语,似乎是:学会否? 最好学会。 若是林潜学不会,他降煞子手中长剑,第一个要砍在林潜头上。 绝意宗绝无庸才! 李铭月顿了顿道:“前辈剑法高超,在下佩服。但还是请将紫竹书信交出来。” 降煞子闻书信二字,自然想到银两,到手的银两叫他交出去,这如何肯? 降煞子阴沉脸道:“不肯如何?” 李铭月嗤笑:“纵然前辈敌七人,但也敌不过我尘心派里里外外百人吧。就算前辈可以逃脱,您的弟子怕是活不了了。” “是么?” 降煞子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尘心派有人,当我绝意宗无人?” 李铭月霎时间脸色煞白。 就当众人齐向外看去时,降煞子突然发难,竟一把扣住了人群中的李铭月,将她按在自己的剑下。 “把林潜放开!送我二人出去!” 降煞子声音浑厚威严,不容置疑。 第十五章 狭路相逢 尘心派弟子皆是以李铭月为主,李铭月被擒,顿时失了主意,只好照办。 李铭月眼睁睁看着林潜脱身回来,眉头皱成了倒八字,奈何她一动不敢动,因为降煞子剑还横在她脖子上。 虽然街上火光通明,李铭月的心实在是寒到了谷底。 待离尘心派弟子有段距离,降煞子拍拍李铭月的肩,示意她可以走了。 李铭月咬牙跺脚,径直转身。 但林潜在后面却拉住了她。 李铭月惊讶回头,听林潜不温不火道:“姑娘,我二人孤身在外,想问姑娘借些盘缠。” 降傻子闻言,顿时朝林潜竖起大拇指。 李铭月又气又恼,骂了句你以后最好别给我逮着,乖乖的把身上一沓银票掏出。 林潜心知她身上肯定不止这些,给了李铭月一个眼色,却不再纠缠,接过银票就和降煞子大步离开。 只剩下李铭月一个人留在这寂冷的街道里,漫漫长街。 第一次出师门就遭此挫折,在众弟子眼前被挟持,最后赔了银两,信却摸都没摸着。 李铭月蹲在地上,满心委屈,不觉两行泪水已挂在了眼角。 降煞子与林潜轻功跃过数座房顶,自觉已远远将李铭月等人甩开,才缓步下来。 降煞子盯着林潜手中的银票,嘿嘿直笑。 岂料林潜一把将钱捧在怀里,扫了眼降煞子道:“想都别想。” 降煞子顿时怒喝:“你忘了是谁救你出来了?” 林潜也跟着喝道:“是谁将银两全作酒钱给喝了?” 降煞子顿时垂头丧气。 林潜道:“你若是要喝酒,便问我要。但钱得放在我这里。” 降煞子抬起头,眼里又有了光亮。 恰此时,林潜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薄薄的信封,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尘心派这般重视? 林潜忍不住打开,毕竟今夜之事都是因为此信而起。 事已了,一切皆如瑾公言。紫竹拜上。 短短一行字而已。 林潜感慨,就算李铭月看到了,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只是又有疑问从心中起。 事是什么事?难道就是杀害尘心派掌门? 瑾公又是谁?紫竹是魔道,瑾公岂非也是魔道? 两人走至古桥下,溪水寒潺,泉流幽咽,但不知哪传来袅袅琴声。 一曲惊孤鸿,一曲断回肠! 如泣如诉,哀不可闻。 何人奏曲古桥之下? 林潜尚且疑惑,但降煞子却戛然肃立。 逼人的杀气,已经随着琴声,荡着流水,扑面而来! “何人?” 降煞子大啸,将凄厉的琴声硬生生打断。 风忽止,水忽静,一袭破羊皮裘,衔帽遮目,怀抱五尺古琴,缓缓从桥洞中走出。 “桐琴老魔!” 那人将琴落在地上,一只手扶起衔帽,露出一双阴沉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眸。 “还记得我,降煞。” “你为何在此,莫非也是为了紫竹?” 琴魔笑笑,但他这一笑,却着实比苦还难看。 他督了眼林潜手中信封,冷道:“把信递给我。” 林潜默不作声。 琴魔突然一腿微曲,另一腿翘在上面,就这么盘坐在琴前。 降煞子顿时脸色大变。 只听隆隆两声,他指甲拨动琴弦,几道尖锐刺耳的音波席卷而来。 一瞬间就飘到了林潜跟前! 林潜只觉着脑中,耳中,胸口同时轰鸣,顿时哇的一口血吐出! 降煞子大怒,一掌就朝琴魔推出,夹杂十分功力。 琴魔一手抚琴,一手与降煞子对接一掌,嘴角流血。 但他如死水一般的脸却漾起笑意。 琴音绵绵,直撞降煞子胸膛。 琴声未伤人,伤人的却是暗器! 原来桐山琴魔另一手佯装抚琴,其实是从琴口捻出三根透骨钉,直弹降煞子胸口。 琴魔道:“你已中了我的毒钉。” 降煞子道:“那又如何,毒发之前我能杀你。” 这时,桥洞中又依次走出二人。 一人满面青色,三角眼,鼻子硕大,耳朵却小的可怜。 嘴角发出嘶嘶怪响,就像一条毒蛇! 另一人面如枯骨,阴森惨白,手中持一把骨杖,双眼如同秃鹫的眼睛,尖锐血红。 降煞子突然色变,却是拍手大笑:“好……好哇……有你桐山琴魔,怎会没有尖耳青蛇,驼山骨佬。我怎如此愚蠢!” “你确实如以前一样愚蠢!”那驼山骨佬手持骨杖,嘿嘿笑道。 尖耳青蛇嘴角发出嘶嘶声:“琴魔的透骨钉上有我独门青蛇散,你支撑不了多久,束手投降吧。” 林潜见降煞子情况危急,心想紫竹书信上也无什么内容,不如就给了他们。 他扬扬手中信封道:“信给你们,让我们走!” 琴魔无动于衷。 青蛇骨佬皆冷笑,谁也不正眼看林潜手中那封信。 降煞子苦笑道:“你还未看出来么,信是幌子,他们的目的是我。” “不错。” 那驼山骨佬道:“南丹城一有你的消息,我们三人便赶来了。” 琴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你这般辱我们,有没有料想到今日?” “君子?”降煞子啐道:“什么时候邪魔歪道也配称君子了?” 琴魔道:“你且嘴硬,等会自有苦头吃。” 降煞子恼怒,刚要动手,但觉胸口透骨钉伤处一阵酸麻,整个人一个踉跄。 尖耳青蛇笑道:“看来是毒发了。” 林潜连忙扶住降煞子,将真气疯狂打入降煞子体内,奈何他内力低微,作用微乎其微。 降煞子小声在他耳边道:“我只怕要死在这里,但你不能死,你要去绝意宗!” 这传音秘术又耗了他几分真气,毒往降煞子胸口逼近。 降煞子咳嗽道:“我待会尽力拖住他们三人,你不必管我,只管逃!去找宗主替我报仇!” 降煞子眼神坚毅决绝,紧紧盯着林潜,只要林潜答应,他便立刻出手。 可林潜,又怎么舍得他这么做,眼睁睁看降煞子送死? 这时,身边突然传出一声嘶叫,尖锐且刺耳。 尖耳青蛇道:“不止是你,你身边那小子一样会死。” 青蛇瞪开他那双阴暗的三角眼:“我要拿你们来喂我的宝贝蛇!” 降煞子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一个少年?” 琴魔抚琴大笑,铮铮琴声跳动,让降煞子一片气血翻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这小子,只怕是你绝意宗的传人吧。” “让绝意宗最后的种子凋亡,岂不是比杀了你还快活!” 降煞子强压怒火,他虽知这三人在激怒他,好叫他毒发更快,但这怒火是扼不住的。 两边都在等。 琴魔三人在等降煞子毒发,这样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他。 降煞子在等,看自己是否能将毒暂时压下。 但,优势似乎站在琴魔这边。 摧人心肠的琴声,四散在古桥河畔,幽深的流水,嘤嘤哭泣。 在琴声中,降煞子脸色一分差过一分,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琴魔大喜,顿时停下琴声,朝着降煞子呼啸而来。 他要报当年之仇,也要报刚刚降煞子一掌之怨。 砰! 一声掌响,人影如断线抛飞,狠狠砸在河畔边岸。 但,却不是降煞子的身体,而是桐山琴魔。 原来,降煞子有意吐血,实则积攒内力,诱敌上当。 桐山琴魔已倒在了十丈之外,头脚抽搐,大口吐血,眼看是活不了了,那古琴也成了绝唱。 尖耳青蛇与驼山骨佬互相对视,谁也不敢上前试探。 冲动是魔鬼,桐山琴魔的死已经证实了这点。 降煞子含血拍手,脸上却无痛色:“谁还来试试,老夫死也能拉上一个。” 尖耳青蛇与驼山骨佬都不上前,因为谁也不想被降煞子拉着一起死。 青蛇本对自己调配的青蛇散十分自信,但此时也不自信了。 他不清楚降煞子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暂时已压制住了毒性。 他不敢赌。 但降煞子确实是虚张声势,此刻还没倒下已是他强忍的结果。 因为杀琴魔的一掌,不仅抽走了他全身的功力,也抽走了他的生机。 他不能倒下,一旦他倒下,林潜必死无疑。 林潜眼角湿润,他已看出降煞子的境地,但林潜还是要配合他去。 林潜上前搀扶降煞子,让降煞子依靠在他的肩上,但看上去却如他自己站着一样。 降煞子毒已入心脉,此刻眼中已失去了光彩,只是强撑着,没有闭目。 林潜忍着泪,却将他背过身去,替他合上眼眸。 降煞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但林潜却仍要说话,他厉声道:“二位还在等什么?难不成是怕了?” 林潜越是这样说,尖耳青蛇与驼山骨佬越不敢轻举妄动。 林潜道:“再不动手,我们可走了!” 说罢,他真扶着降煞子的背,一步一顿的朝外面走去。 林潜绝不回头,也不能回头。 他把后背完完全全的交给尖耳青蛇与驼山骨佬,但他们两人眼中却更是迟疑。 眼看着,林潜与降煞子已经到了他们视线的尽头。 驼山骨佬惊疑道:“咱们到底上不上?” 尖耳青蛇咬牙道:“上!总不能让琴魔白白牺牲!” 他大喝道:“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上!那老头中了我的毒,还能将我们两个一起伤了不成?” 两人齐点头,霎那间凶意大盛,化作一青一白两道残影,朝林潜暴射去。 第十六章 杀人刀 尖耳青蛇与驼山骨佬二人已飞身至林潜的背后。 骨佬那硕大的骨棒攥在手中,一出手就能敲在林潜的脑上,登时头破血流。 林潜仍没有动,更没有回头。 驼山骨佬硬深深抵住手中的劲道,他没有动手,他还是不信。 但青蛇已经吐露他鲜红的蛇芯,尖耳青蛇整个人如同巨莽,一瞬间跃起,手持毒刀就要刺下。 时至此刻,他更相信自己的青蛇散。 碧绿的刀芒在夜中一闪而过,如同毒蛇溅起的毒液。 这次,是降煞子倒下去了,如同纸片一般摔落在地。 危急时刻,林潜凭借灵敏反应,电光火石间按住降煞子的身子,一起扑倒在地。 这一刀,同样没有得手。 但尖儿青蛇已经满脸微笑。 他看到林潜,又看到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降煞子,已经是胜券在握。 但尖耳青蛇还是忍不住称赞道:“少年好心性,差点就瞒过我。” 林潜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尖耳青蛇笑着道:“不急,你这样的有趣人儿,要好好折磨才对!”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驼山骨佬,满脸阴沉:“说好一同出手,你怎么突然停手?” 要知道,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即使魔教也相当忌讳。 驼山骨佬自觉亏欠,忍不住低下头来,任凭青蛇阴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荡。 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怎么都叫人不舒服。 驼山骨佬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他仍忍着。 青蛇见他一直低头,以为是表示歉意,便放下此事,但心底却对骨佬有了隔阂。 驼山骨佬对青蛇,又何尝不是? 但眼下摆在两人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处置林潜,以及降煞子。 “如何处置这两人?”青蛇反问。 驼山骨佬心下一寒,道:“既然是你出手拿下的,自然你来处置。” 尖耳青蛇十分满意。 但他道:“骨佬,你去探探降煞老儿的鼻息。” 驼山骨佬知道自己再无法推辞,只得将手伸到降煞子人中处。 驼山骨佬道:“未死透,但也差不多了。” 他抬头望向青蛇问道:“要不要我给他最后一击?” 青蛇笑道:“不劳烦,我的蛇儿喜好吃新鲜血肉。” 说罢,青蛇将二指捏住,含在口中,轻轻发出嘶叫。 不比琴魔的琴声,青蛇这吹出的嘶嘶声,毫无音乐可言,刺耳,尖锐。 但驼山骨佬已是浑身直冒冷汗。 因为他督见,从那河水中,泥土里,密林深处,到处都有毒蛇爬出,全都朝这里游来。 青蛇也看见了,他更加的兴奋,就好像几日不见自己的孩子。 青蛇吹的,乃是他独有的唤蛇曲。 只要将药粉抛洒,过个几天时日,这唤蛇曲便能给他招来众多的毒蛇。 因此,他无需将毒蛇带在身上,也能取蛇毒,制作毒药。 这是他的一大杀招。 远远的古桥河畔,已出现无数条缓缓蠕动的黑影,密林间也是如此。 一股扑鼻的,令人作呕的腥味蔓延开来。 林潜,驼山骨佬都掩鼻,谁也忍受不了这种味道。 但青蛇像个没事人一样,任凭一团团黑影游到他的脚下,在他脚尖上扭动。 窸窸窣窣声从河岸传来,紧接着,空气中又多了股血腥味。 再看时,只见原本倒在河岸边的桐山琴魔的尸体,此刻已经惨不忍睹。 他的胸膛,头脑,手脚,全身上下,都是毒蛇撕咬留下的血洞。 很快血流干,只剩下一摊肉泥与断骨。 青蛇自顾自笑道:“死都死了,还不如便宜我的蛇儿。” 青蛇转过身对林潜道:“怕了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要葬身蛇腹。” 若他能在林潜眼里看到恐惧,绝望,不失为今夜的一番美丽风景。 只是,他话刚说完,突然间脑袋爆开,脑浆脑血全炸了开来。 原来,驼山骨佬已一骨杖拍在了尖耳青蛇的脑壳上。 死不瞑目! 尖耳青蛇一死,被他使唤出来的蛇群顿时狂躁不安。 驼山骨佬脚尖一挑,将尖耳青蛇的身子挑飞十米高空,待他快要落下,骨杖一甩,将青蛇的躯体直接抽飞至蛇群中。 蛇群躁动,数十百条毒蛇,如同箭一样向青蛇的喉管窜去,沙沙之声过后,青蛇也化作了烂泥血水。 用毒之人终以身殉毒。 林潜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虽然惊异但也只是一瞬间。 当青蛇将琴魔的尸体喂蛇,他与驼山骨佬间绷着的一条弦就已经断了。 若等蛇群完全游到青蛇脚下,是否将驼山骨佬也葬身蛇口,不是仅在青蛇一念之间? 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中,对魔道中人来说,是绝无可能的。 更何况,青蛇琴魔已死,剩下的好处便全给骨佬,何乐不为? 驼山骨佬处理完青蛇的尸首,回过眼看林潜,竟然是出奇的平静,心下暗称好心性。 他的两颗眼珠子挂在惨白的脸上,突然盯住林潜:“我偷袭同门,被你看在眼里,我是饶你不得的。” 这一点,林潜心里清楚,他也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不过,驼山骨佬苍白的眼球上,突然浮现无力的神色,竟有些意志消沉。 他徐徐哀叹道:“我年过半百,十年前唯一的弟子也死了,至今再无传人。” 驼山骨佬盯着林潜道:“你若肯拜入我的门下,现在去把降煞子杀了,我非但饶你不死,还尽心尽力传你武功。” 林潜笑道:“这背后偷袭的功夫,你还是另找高徒,我可不学。” 驼山骨佬嘿嘿大笑,扬起手中的骨杖,立时便向林潜头上打去。 速度之快,完全封锁了林潜所有躲避的位置。 突然,在密林深处,激射出三枚钢针,砰砰砰打在驼山骨佬的骨杖上,将骨佬手臂一震。 在密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位带斗笠,裹着披风的黑衣男子。 在他的右侧,贴腰插着一把刀鞘。 兵器都是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一分。 但男子的刀,只有一尺半长。 待夜风吹拂他的发丝,男子微微抬起斗笠,露出风刻刀削的侧脸。 林潜却心中大喜,他已经认了出来,这是他昔年游历江湖的好友,沈杰。 驼山骨佬以为是谁,但仔细一看,却是个和林潜差不多大的青年。 骨佬拄杖上前,忍不住笑道:“年轻人,偏偏喜欢见义勇为,但往往也丢了性命……”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因为就在他说话之际,一道凌厉的刀光,在他眼前闪过。 他根本没看见沈杰出刀,只看见沈杰左手放在刀柄上。 “左手刀……” 驼山骨佬喉管里咔咔作响,一道血痕已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瞪大双眼,笔直倒了下去,鲜血狂涌。 沈杰冷冷补了一句:“杀人刀。” 林潜惊喜道:“沈兄,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沈杰转身,拉下斗笠,道:“你不是在瀛洲,怎么跑到吴越来了?” 林潜道:“说来话长……但,你怎么也在吴越?” 沈杰笑道:“我本就是杀人的刀客,哪里有单子,我便出现在哪里。” 林潜点头,但转过身将降煞子抱起,道:“你道行比我高,快帮我救救这位老前辈。” 沈杰只瞧了一眼,见降煞子面色潮红,脸颊两侧与嘴唇皆发青,便知道毒已经浸入了心脉,基本上无救了。 见沈杰原地不动,其实林潜也大概料到,但他还是不忍相信。 刚刚还笑嘻嘻的找他讨要酒钱的臭老头,怎么就一声不吭倒下了。 如果他不全力打出那一掌,毒不会这么快进入心脉。 沈杰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递给林潜,道:“这是小还丹,可以吊住他一口气。” 他沉默了片刻道:“但这老前辈已经是九死一生了。” 林潜一把接过小还丹,塞进降煞子的嘴里。 “九死……一生?那一线生机在哪里?” 沈杰道:“吴越有位妙手医圣,一般伤势从来不治,只治那些快死之人。不管是刀伤,剑伤,中毒……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能医活。” 林潜大喜:“这医圣在哪?” 沈杰摇头道:“从前一直在白鹿山,但三年前就凭空消失了,白鹿山那屋子也只剩下残骸。若非如此,三年可以少死很多人。” 林潜道:“你是如何知道他的?” 沈杰道:“有人让我去杀了他,但我没找到。” 此时一片寂静,原本清净的古桥河畔,已经多了三具尸体。 林潜默然,他终于知道沈杰说的九死一生指的什么。其实连一线生机都称不上。 这种有了希望又再次绝望的滋味,实在叫人难受。 就在这时,远远的突然传来一个林潜熟悉的声音。 “妙手医圣,我知道在哪里!” 只见古桥对岸,突然走来一位身穿紫衣的公子,他虽脸上带着笑意,但手上的竹扇已经断成了两节。 第十七章 冷香苑 “紫竹!” 别人也许会暂时忘记,但紫竹二字,今晚却如金石一般刻在林潜心中。 因为今夜的波折,皆是由他而起! 紫竹慢步走过古桥,一步一步,在林潜目光注视下,在月光中,在清冷的晚风里。 一直到林潜的面前,林潜才发现,不仅紫竹的竹扇断了,在他的胸前,还有一道血痕。 他虽是缓步走来,步伐却有些飘忽,脸上虽挂着笑意,但眉头却锁住。 紫竹道:“抱歉,没想到信会这么麻烦。” 林潜很认真问道:“你是魔道,你杀了尘心派的掌门。” 紫竹亦很认真点头道:“是。” 林潜道:“你叫我们送信,是为了替你引开尘心派的人。” 紫竹摇头道:“不是。” 林潜叹了口气道:“降煞子前辈,是伤在了他的仇敌手上,与你无关。” 紫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林潜道:“你刚才说,你知道妙手医圣在哪?” 紫竹点头道:“不错,那妙手医圣,现在就在南丹城西边的一家小院里。” 林潜大喜,连忙背起降煞子,对紫竹道:“救人要紧,快带我去见他。” 紫竹点头,便上前带路。 突然,刀光一闪,人影从天而落,只见沈杰拔刀出鞘,挡在道前。 沈杰道:“魔道中人的话,你怎能轻易相信?” 紫竹面不改色,上下扫了沈杰一眼,冷冷道:“阁下是谁?” 沈杰拉低斗笠道:“知道我名字的,除了朋友,便是死人。” 紫竹一挑眉头道:“我不会死,但也不是你的朋友。” 沈杰道:“妙手医圣归隐三年,怎么会凑巧就在这南丹城?” 紫竹笑道:“你又怎知,他不在这里?” 沈杰身影移动,刹那间抬刀,左手已将他那柄一尺半长的轻薄短刀架在了紫竹脖子上。 紫竹扫了眼刀面泛起的寒光,赞道:“好刀!” 沈杰哼了一声,道:“你最好没有其他的心思,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 紫竹哈哈笑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你是第一个。” 沈杰道:“你受了伤。” 紫竹道:“与受不受伤无关!” 沈杰冷哼一声,撤刀回鞘,刀光一闪而逝。 南丹城西。 这一座小院落,题名冷香苑。 小院仿佛独自开辟,流水落花,枯藤老树,风景甚是宜人。 只不过,大门紧缩,看样子是不欢迎来客。 沈杰皱眉道:“妙手医圣真在此处?” 他细致的目光下,发现不仅仅是大门,四周的围墙,窗扇,都沾满了灰尘。 而常有人居住的地方,一定是干净整洁,最起码门框上不会积灰。 林潜亦疑道:“这间院子,好像已经荒废了。” 紫竹道:“虽然门窗无人擦拭,但周边的花草却时常有人打理。妙手医圣就在此处。” 林潜道:“夜深了,医圣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紫竹摇头道:“夜间才是救死扶伤的好时候,因为杀人往往也是在晚上。” 林潜背着降煞子行动不便,只好由沈杰前去敲门。 沈杰走到大门前,握着铜环轻轻扣了几下。 咚—咚— 环声清脆,回荡,远远传入屋内。 但并未有人前来开门。 沈杰手中运上内力,加重几分力道,再次朝门柱上扣了扣。 吱呀一声,两扇大门中间露出一道细缝。 沈杰这才注意到,原来门早就开了,只不过是虚掩着。 他将门一把推开。 院子是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了。 但沈杰却微微皱起眉头,连同后边的紫竹与林潜,也是脸色大变。 一股浓浓的气息,从院子里传来,这是沈杰最熟悉的气味。 血的味道! 浓厚的血腥味,已经四散在整个院落,整个空气都因此变得潮湿,甚至有些令人作呕。 林潜与紫竹相视一眼,顿时冲入院内。 而沈杰已经先一步入了庭院。 庭院很美。 潺潺溪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座莲花池,几匹彩絮在期间游荡,那是鲤鱼。 如果是平日,如果不是夜晚,在这庭院中,一定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但此刻,夜风冰凉,扑面而来的不是花香,而是凝重。 鲜血洒在鹅卵石上,溪水是血红色,莲花池都是血渍。 铺在地上的,不是花草,亦不是纹理条纹,而是一具具尸体! 那些人皆穿着紧致的黑袍,无声的与夜色交融,他们身体尚有余温,他们的血还未流干。 寂静的庭院,寂静的黑夜,林潜,沈杰,紫竹三人面面相觑。 黑暗中,只有他们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林潜紧张道:“妙手医圣在哪?” 紫竹摇头。 林潜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背着降煞子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紫竹道:“暂时还没有看见妙手医圣,但他就住在庭院后面的屋子里。” 林潜道:“他还活着?” 紫竹没有回答,也没有必要回答。 此时此刻,如果在哪里寻找到某人,一定是死人,也只会是死人。 林潜大吼一声,奔向庭院后的屋子。 凄冷的屋内,冷光摇曳。 果不其然,屋内有位白发老者。 但他长长的胡须,已经垂到了地上,人也倒在了地上。 他的胸膛,被一根尖叉洞穿,也正是这根尖叉,将他的身子钉在角落里,在一大滩血迹中都没有滑落。 妙手医圣已经死了。 终究还是来迟了。 林潜垂首叹息,紫竹与沈杰已跟了上来,二人站在门外,注视着屋内的殷红一片,心里也有了结果。 沈杰将老者胸膛的尖叉拔出,仔细端详,道:“应该是被人极快的击穿了心脏,还未来得及反应。” 林潜道:“妙手医圣救死扶伤,怎会有仇家?” 沈杰甩掉尖叉,道:“若救了不该救的人,便是与人结仇了。” 紫竹哀叹了口气,走到老者面前,看他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不忍,抬手将其闭目。 沈杰突然道:“既然妙手医圣死在这里,那外边死的那些黑夜人是什么人?” 他说话间目光督向紫竹,好像是在询问,口气却是质问一般。 紫竹沉默。 沈杰目光一寸不移的盯着他,冷冷道:“这些人你一定知道。” 紫竹叹了口气道:“确实知道。他们是……我的仇家。” “你的仇家?” 这次轮到林潜惊奇,“既然与你有仇,为何来找妙手医圣?” 紫竹苦笑,指着自己胸口的伤痕道:“其实今夜,我也差点变成一个死人。” 林潜这才想起,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为何分别前紫竹还很好,再见时却身受重伤。 林潜道:“你做了什么?” 紫竹道:“又杀了两个门派掌门而已。” 说的云淡风轻,但听在林潜耳中,却如闻惊雷。 紫竹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这次不是正派,而是邪派。” 他指着外边的黑衣人尸体道:“其中一派便是炼尸堂,外面的那些尸体,就是炼尸堂的。” 林潜道:“你今夜杀了炼尸堂的掌门,而炼尸堂的人却来杀了妙手医圣?” 紫竹不语,只是缓缓撕开胸前的衣裳。 只见他的胸口,有个诺大的黑手印,如同尸毒一般浸在皮肤表面。 “这是腐尸毒。” 紫竹道:“我中了炼尸堂的腐尸毒,我也是来找妙手医圣救命的。” 林潜心中有了答案,大概就是因为炼尸堂的人,不想紫竹找到妙手医圣救命,于是提前将医圣杀了。 可是,这一地的尸体,正是炼尸堂弟子的尸体,却又是谁杀了他们? 妙手医圣只会救人之术,武功却差的出奇,不然也不会被人轻易杀死在房内。 那庭院内满地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杰十几年刀口舔血,让他无论何时都异常冷静,直觉让他怀疑,这个叫紫竹的男人一定还藏着秘密。 沈杰道:“妙手医圣从前在白鹿山,三年前失踪,现在为何在这里?你又怎知道他在这里?” 紫竹道:“因为他受了我的恩。有人要在白鹿山杀他,而我救了他。” 沈杰道:“但他现在死了。” 紫竹面色忧伤道:“是啊,我从前救了他,现在他却因我而死,到底是我欠他的。” 林潜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悲从中来,他心里更觉得,紫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沈杰对紫竹的解释不置可否,他徐徐踱步屋外,注视庭院内一地的尸体。 林潜道:“妙手医圣是被你安排在这里,为何不派几个贴身的护从?” 紫竹道:“医圣老人家喜好清静,不愿人打扰。” 紫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皱眉道:“而且他到南丹城,也只有半个月,这座院子,是临时租下的。” 林潜暗自忖度,难怪这院子外门窗无人打理。 紫竹道:“医圣在这里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炼尸堂为何能找到?” 不仅如此,庭院内炼尸堂尸体堆积如山,是出自何人之手? 紫竹脑中闪过一个身影,自忖道:“会不会是他?” 正这时,在庭院踱步的沈杰突然回到屋内,对着紫竹冷笑道:“一派胡言!” 紫竹冷眼道:“阁下何意?” 沈杰道:“至始至终,都是你的片面之词。” 他一点一点指着庭院,又指着屋内老者的尸体,道:“有人故意引我们来此地,又让我们看见这惨状,居心叵测!” 他说话眼角瞧着紫竹,话中何人呼之欲出。 “不会的!” 林潜忙道:“紫竹先生自己也身受重伤,他是来和我们一起找妙手医圣救命。” 沈杰一声喝断:“到现在你还相信他!” 突然,沈杰抽出腰间的短刀,刀锋一闪,便向屋内的屏风劈去。 沈杰道:“若他无异心,为何一直隐瞒,其实屋内还有藏着个人!” 话音落,寒芒散,屏风应声倒地。 并无人影,只有一排长帘随风飘摆。 紫竹冷笑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林潜伸手想要将卷帘拉开。 然而,沈杰突然变色,一把推开林潜,同时整个人朝墙闪避。 帘珠碎地,从卷帘内刷刷刷激射出三根钢针,快若闪电,如烈风扑面,径直插在门框上。 直逼人要害的三针! 第十八章 分别 直逼人要害的三针,砰砰砰打在门柱上,留下三道针孔。 一击不成,卷帘荡开少许弧度,再归于平静。 谁也不知,这平静后面,是怎样的波澜。 紫竹已然变色,怒喝一声,冲上前去。 他要将这半遮半掩的帘幕撕开。 然而,紫竹手刚搭在卷帘上,从里面又射出一排钢针,朝着紫竹的攒竹穴,百汇穴打去。 紫竹虽受重伤,但毕竟功力还在。 他伸手朝空中一捻,便将那一排钢针握到手中;另一只手一把将卷帘扯了开来。 然而,里面的人,却并不是看上去卑鄙阴险的小人,至少看上去不是。 而是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姑娘。 “你是何人?”紫竹喝道。 “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 回答他的,不是这位姑娘,却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沈杰。 紫竹苦笑道:“我也是听你这么说,才发现屏风后还有个人的。” 那年轻姑娘不说话,只是两眼紧紧盯着林潜三人。 紫竹见她不答话,冷哼一声:“一手暗器使得倒精准毒辣,你说,你藏在这里有何目的?” 那女子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林潜疑惑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 女子道:“你们不是来杀我的?一院子的死人,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林潜道:“我们是来找妙手医圣救命,仅此而已。” 女子沉默,似在考虑林潜话的真实性。 紫竹已经忍耐不住,急喝道:“女人!便是你害了妙手医圣!” 岂料那女子闻言却是莞尔一笑,她笑道:“你们问我是谁?我便是你们要找的妙手医圣。” 此话一出,顿时犹如平地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 林潜大呼:“怎么会!妙手医圣已经倒在了屋内,他已经死了。” 女子道:“别人也以为妙手医圣死了,但其实没死。” 她顿了口气,哀叹道:“她是我的老仆。” 正这时,紫竹冷笑道:“你想要苟命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编造这样的谎话。” 女子道:“我没必要骗你们。” 紫竹冷声道:“既然如此,为何当日白鹿山,我从未见过你?” 女子笑道:“你又怎知,当日我不是和今日一样躲在屋后?” 紫竹不语,只是怒视。 女子道:“你这样急躁,看来炼尸堂的腐尸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紫竹脸色巨变,猛然看向自己的胸口,果然黑气蔓延,已上到了心肺。 只是沈杰却笑道:“这位姑娘,不要以为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我们谈话,再随便胡诌几句,就真当自己是妙手医圣了吧。” 沈杰以为,她对紫竹中腐尸毒的推测,只是因为偷听到了他们三人的讲话。 女子大笑,似乎不屑有人质疑她的医术。 她朝前走了几步,正好走到降煞子倒地的位置,她朝着降煞子脸上督了几眼。 沈杰道:“阁下若是能说出这位老先生中了何毒,我便服了。” 女子笑道:“区区蛇毒而已。他中的是魔教尖耳青蛇所调配的青蛇散!” 林潜笑道:“没想到姑娘你真是妙手医圣。” 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闻命江湖的妙手医圣,竟然是位娇滴滴的女子。 林潜拱手道:“请医圣出手,救救这位老前辈。” 女子笑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帮你?” 她径直走到紫竹身边,将一双玉手放在紫竹胸口,从他的人迎穴移到气户穴,有点了点膻中穴。 紫竹顿时面色发紫,一口瘀血已漫上喉咙。 女子轻柔的按住紫竹的下巴,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包棕色药粉,洒在紫竹的胸口。 紫竹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意,只觉得腐尸毒在减退,头脑也恢复了几分清醒。 紫竹咳嗽道:“多谢姑娘。” 女子淡然道:“我救你,正如你说的,谢你在白鹿山救我一命。” 紫竹点头,但指向林潜的位置道:“这位小兄弟的忙,你也帮一帮吧。” 女子置之不理。 突然,刀光一闪,一道寒芒已经架到了女子脖子上。 沈杰道:“请姑娘出手救人!” 女子笑道:“你知不知道,医生是最不怕人逼的,尤其是别人的命掌握在他手里。” 沈杰道:“请姑娘出手救人!” 女子无视眼前的刀锋,直言道:“说不救,便不救!杀了我也没用。” 林潜道:“姐姐,请你救这位老前辈,之前是我们无礼了。” 女子盯着林潜,莞尔笑道:“你这人倒挺温柔,和他们一点不同,有趣。” 她轻启朱唇,柔声道:“若是救公子你,我定不推辞,只是救这位老先生,恕我不能。” 林潜咬牙道:“要什么条件你才肯救人。” 女子笑得更欢,道:“你还不死心?也罢,看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 林潜道:“你要我做什么?” 女子道:“我还未想好,但救人可以先救。” 说罢,她轻步跃至降煞子边上,从怀里掏出数根细针,在降煞子胸口整整齐齐的种上一排。 女子捻动针尖,使出一门极特别的内功,数根细针立起,在几息之间,颤动了几百次。 随着针尖的旋转深入,降煞子面色也潮红起来,紧接着,一口黑血便从嘴角溢出。 女子手掌一吸,便将胸口的针全吸到手中。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点放在手上,然后一拍,降煞子中暗器的地方已经铺上了一层粉。 林潜抱起降煞子,替他擦去血污,惊喜道:“他没事了吧。” 女子道:“还不行,得服药休息几天。” 她从桌上取过一张纸,用笔沾墨,写下几行娟秀的小字。 “这是药帖,抓药后连服五日,便无碍了。” 女子将纸扔给林潜。 林潜抓过药帖放在怀中,朝着女子拱手道谢:“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女子呵呵笑道:“素来只有人求我治病,没想到还有人求我的名字。” 林潜笑道:“妙手医圣这称呼太老了,姐姐名字一定比这好听。” 女子一眼朝林潜望去,看得他心砰的一跳。 她道:“你附到我耳边,我悄悄说与你。” 林潜往女子边上靠了靠。 女子咬着嘴唇,低声道:“白瑜。” 林潜笑道:“果然是个漂亮的名字。” 白瑜道:“既然各位无事了,便速速离开吧。” “慢着。” 沈杰口中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 白瑜道:“还有何事?” 沈杰道:“关中道飞鹰老人,有没有人请你救他。” 白瑜道:“没有,我没听过此人。” 沈杰不再说话,率先一步走出房门。 林潜背起降煞子,也跟了上去。 待林潜与沈杰走后,紫竹朝白瑜道:“你我之间已两清,你不必跟着我了。” 白瑜道:“本该如此。” 紫竹点头,突然跃起,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中。 出了冷香苑。 沈杰对林潜道:“如今你怎么安排?” 林潜道:“找个住处,等降煞子前辈恢复过来,就前往绝意宗。” 沈杰点头。 林潜道:“你呢,你来南丹城为了什么?” 沈杰笑道:“我早与你说了,我是个杀手,当然是杀人来的。” 林潜道:“杀谁?” 沈杰盯着林潜,笑意突然冷了下来,如同三尺寒冰。 “你不该问的。”沈杰一字一字道。 “可是你并不会心软。”林潜笑道。 沈杰抬起斗笠,任凭晚风吹过他的发丝。 这一刻,风很冷,夜很凉。 大地一片肃静,风不止,竹叶沙沙,似在战栗。 林潜沉默片刻,道:“现在?” 沈杰道:“现在。” 他缓缓将手放在右腰侧,那把仅长一尺半的刀鞘上。 刀在颤抖,刀在微鸣。 不知是兴奋还是哀叹。 刀光一闪,如同夜色中的一缕月光。 面前的一杆细竹,在这亮银色的刀芒下,咔的一声断为两节。 林潜与沈杰二人各自拾起。 这一刻,是竹剑与竹刀。 一瞬间,月色下,竹刀动了。 碧绿色的刀芒一闪而过,如同一道绿色的闪电! 砰! 竹剑抵住了刀芒。 竹剑化作了数道光影,虚虚实实,将竹刀围在了剑圈中。 剑势大涨,如同腾空的碧龙,呼啸着,夹杂着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吞噬了竹刀。 剑光通透,亮到了极点! 又是刀光一闪。 在碧绿的剑光中,显得微乎其微。 但,这一次,是竹刀劈碎了竹剑,简单而又干脆! 林潜苦笑道:“我输了。” 沈杰收起竹刀,道:“至少没有以前那么惨。” 林潜道:“我拦不住你。” 沈杰道:“你不必拦我。” 林潜叹息道:“我要拦你,因为我怕你杀人,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杀。” 沈杰笑道:“既然干这行,就要有被杀的觉悟,不是吗?” 林潜不语,但沈杰已知晓他的心意。 心照不宣。 沈杰道:“一年后,白鹿观山院,我们再比过。” 林潜疑惑道:“什么意思?” 沈杰道:“到时候自然有人跟你说。” 两人终于走到了路口,分叉口。 沈杰将斗笠拉下,毕竟晚间的风有点冷。 他最后道:“小心紫竹,我看不透他。” 第十九章 苏醒 除了那一晚,连续五日,南丹城再没有死过人。 如同海边的浪潮一般,一波过去,总会迎来暂时的平静。 紫竹与沈杰,魔道公子与杀人刀客,就好像约定好一般,第二日都没了消息,彻底消失在南丹城。 紫竹的信封,依旧是个谜团。 而沈杰要杀的人是谁,除了死人恐怕没人知道。 降煞子是在第三日早上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客栈内,不过并不是天字号客栈,而是城西郊的一间唤作醉佳酿的老旧客栈。 醉佳酿,顾名思义,最出名的是里面的酿酒。 但降煞子这几天却一滴酒也沾不得。 因为,白瑜开出的药方子里明确写着,忌酒。 闻着酒香,看着樽樽美酒就在眼前,却没法入口品鉴,实在是天底下第一大折磨之事。 第五日,降煞子已经勉强可以起身了。 他掀开被子,缓缓从床上下来。 药汤已经泡好,就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是林潜替他泡好的,而药也是林潜替他抓的。 但林潜今天却不在这。 因为他早上收到一封秘信,由一个小二交到他的手里,邀请他到南丹城的春香楼一聚。 林潜赶到春香楼,楼上已经有个人在等他了。 是位风姿绰约的丽人,在这个风月场所,在这个全是男人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白瑜不管身后一堆如狼似虎的饥渴目光,只是抬手端起酒杯,轻轻看了林潜一眼。 这一眼,能让大多数男人沉醉。 白瑜道:“让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是件很没有风度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林潜在一干人嫉妒的目光中坐下,道:“确实如此,自罚一杯。” 说罢,他接过桌上倒满酒的杯子,一饮而尽。 白瑜笑道:“你不怕我在酒里下药?” 林潜摇头。 白瑜轻声道:“也许你不知道,我有一百种药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不知道,所以你不怕。” 林潜道:“你若要害我,又何必约我出来。” 白瑜掩嘴嗤笑,清脆如同银铃。她看着林潜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是我邀你。” 林潜道:“阁下娟秀的字迹,看过便再难忘记了。” 他微微皱眉道:“只是没想到在这。” 白瑜笑意更浓,似乎早料到林潜会这样问,她道:“这地方不好么,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来这里?” 说罢她悄悄伏到林潜耳边,狡黠道:“别告诉我你没来过。” “当然来过!”林潜道:“只是你不该来。” 白瑜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喜欢姑娘,我也喜欢姑娘。” 林潜道:“因为这里人杂,说不定会有下流胚子做出出格的事来,你不该来。” 白瑜笑了,脸上带着一片粉红,道:“你是在担心我?” 不待林潜回答,她幽幽的取过酒杯小抿一口,“你大可放心,没人敢调戏我。” 似是不胜酒量,白瑜喝完这一口,脸上浮现一阵绯红,配上她洁白如雪花的衣裙,一瞬间,真是风情万种。 艺馆中的女人,都被她盖过了风采,但她好像还不自知。 周围的男人,目光齐齐聚在她的身上,似要把她一口吃掉。 林潜道:“倘若人们知道,我边上这位美人,就是名动江湖的妙手医圣,不知道他们怎么想。” 白瑜笑道:“你不说,我不讲,谁会知道。” 林潜不想与她胡诌,直言道:“你约我来,是要干什么?” 白瑜道:“你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了?男人可不能轻易忘记他许下的承诺。” 林潜道:“我自然没忘,姐姐吩咐便是。” 白瑜咯咯笑着,媚眼如丝道:“什么事都行?” 林潜昂首道:“但说无妨。” 白瑜却突然收起娇柔情态,正色道:“好!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杀人?” 林潜惊呼。 白瑜眼中带媚,挑衅道:“就是杀人,你怕了?” 这种柔柔的目光下,由一位妙曼的女子说出,只要是个热血男儿便拒绝不了。 林潜犹豫。 白瑜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杀人的事,为什么不找沈杰?” 林潜道:“你怎么知道他?” 白瑜道:“杀人刀客,我看到他腰上那柄短而尖的刀,我就猜到了。”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酒杯,道:“沈杰太粗鲁,我喜欢温柔的男人。而且欠我人情的是你不是他。” 林潜点头道:“好。” 白瑜道:“你不问问我要你杀谁?” 这回到林潜笑了:“我怕我听到名字,就反悔了。” “好!” 白瑜举起酒杯:“敬合作愉快。” 林潜亦干杯。 白瑜道:“要不要喊两个姑娘来陪你?” 林潜淡淡道:“有妙手医圣在还不够么。” 白瑜道:“可是我要走了。”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林潜跟前,两人贴的很近,她身上的馨香让林潜心神一颤。 白瑜将一双白晢的手搭在林潜脖子上,又顺着他的肌肤滑到胸口。 林潜惊若寒蝉,竟不敢动。 白瑜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将林潜胸口的扣子理了理,轻笑道:“凭你现在可还杀不了他。” 她就这么走了。 只剩林潜一个人坐着。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林潜心有余悸。 他提起放在白瑜位子上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酒水入口,芳香四溢,就如同回味刚离开的人的清香。 只是,林潜发现这酒味道不太对。 等他发现已经晚了。 小腹一阵抽痛,肚子里顿时落花流水。林潜暗道不好,连忙向楼下厕所冲去。 降煞子看到林潜风尘仆仆的回来,抬头道:“完事了?” 林潜捂着肚子点头。 降煞子咳嗽几声,虽然身体没恢复过来,但他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降煞子道:“我教你的剑法,练习了没?” 林潜这才想起,他已经五天没有碰剑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休息下来,就会变得松弛懒惰,这是天性使然。 林潜道:“没练。” 降煞子皱起眉头,冷言道:“为什么不练,不怕我杀了你?” 林潜道:“现在我要走,你恐怕拦不住我。” 降煞子翻了个白眼道:“爱练就练,不练就滚。” 林潜顿时嘿嘿笑道:“练呐,当然要练!绝意式我还没学完呢。” 降煞子指着林潜的鼻子道:“臭小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没法杀你。但你要知道,若是在剑道上有了惰性,就是把自己的命捧手送人。” 他感慨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在剑道上是最明显的。” 林潜笑道:“前辈,有您看着,我怎敢偷懒。” 降煞子道:“我可不会一直看着你。” 他突然皱了皱眉头道:“你以后跟我讲话好好讲,别绕来绕去,和谁学的?” “是,是。”林潜不停点头。 降煞子叹了口气道:“本来想早点赶回绝意宗,让宗主见见你。现在不得不推迟日子了。” 林潜好奇道:“前辈,你口口声声说绝意宗,绝意宗到底是怎样的?” 降煞子突然被噎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他的脸上,却是比外面的冷风还要凄凉,比飘落的枯叶还要悲怆,是一种无言的悲伤。 他深深道:“绝意宗……已经绝了……” “什么叫……绝了?” 降煞子目露悲凉,缓缓道:“就是尽了,忘了,不复存在了……” 林潜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降煞子道:“本不该这样的。一切只因为一场赌约,三十年前绝意宗毁于一旦。” 林潜感慨:“究竟是怎样的灾难,才会让一个宗门在一瞬间凋亡。” 他又在想,剑门会不会也有这一天。 降煞子忍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他不该哭,更不该流泪。 虽然绝意宗式微,他这一辈的绝意宗人已经迟暮。 但他已经找到了绝意宗的传人,新兴的种子,他确信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随着春风开枝散叶。 绝意宗会因为这颗种子复苏,所以他宁死也要护住这颗种子。 降煞子道:“灾难都是人带来的,不过你可以让它改变。” 林潜面红耳赤,他不禁想起自己如何败在沈杰的刀下。 这样怎么担当的起重任? 降煞子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失望。 因为年轻人总要经历挫折。 在他眼里,林潜就是最好的剑道天才。 只不过他口中悠悠道:“你要是一直这么混下去,也不用习剑了,因为手中的剑已不相信你。” 林潜重拾自信,脸上再次洋溢笑容,道:“我这就练剑去。” “回来!” 降煞子突然一声喝断。 看着林潜疑惑的目光,降煞子哼了哼鼻子道:“全身都是女人的胭脂味。” 林潜羞红了脸。他确实刚从一个全是女人的地方出来。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楼下的茅房。 降煞子自言自语道:“床上呆了好几天,心里有点痒。” 他朝林潜招招手道:“去!喊几个小妞来给我解解闷。” 林潜一阵白眼。 降煞子笑道:“你这么潇洒,就不许老人家我风流风流?” 第二十章 一人行 和过去几天相比,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太过平常。 平静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连着几天的山珍海味突然变成了家常便饭。 也许这反而成了一种不平常。 林潜在练剑。 除了之前学过的基础剑式,递剑,横拆,竖斩,斜扫,背负,还有攻伐之术,乘风,化雨,御雷,迷雾,晴空。 这十招他已经掌握透彻,当然,还有降煞子之前在破七花剑阵时传授的破阵剑术。 既然已经滞留在南丹城,降煞子决定,不如花些时间将林潜的剑道底子打牢,再上路不迟。 关于剑门,林潜亦手书长信一封,告知师兄师姐自己无事安好。 年轻人在外游历江湖,闯荡自己的天地,这也是宁祖师的初衷。 当破晓的东方,亮起鱼肚白。遥远的深处,传来几声高昂的鸡鸣,新的一天,也拉开序幕。 刚过清明,又是谷雨。 小雨不断,缠缠绵绵,像是深闺女子的哀愁。 纵然是哀愁,也只是少部分人的哀愁。 放眼望去,淅沥沥的小雨下,街道上依旧布满了花花绿绿的油纸伞。 来往的男女,绝不会比晴天少,在这小雨下,似乎更添了一种情调,江南人的情调。 只是这雨,下在李铭月的心里,却比冰雹还要寒冷几分。 她不明白,往日待人和蔼可亲的大师姐,为何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可怕。 一位穿着大红花袍的妇人,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天字号客栈的门外。 房檐上的滴水,串成线滴下来,滴到她的油纸伞上,再汇聚成更小的水珠滑下。 她虽不踏入客栈,但客栈内人却始终望着她。 她便是李铭月的大师姐,尘心派的首席弟子,也是现任的新掌门,李贵芳。 “大师姐。” 李铭月犹豫再三,终于喊出了这三个字。她咬着嘴唇,抬起头迎上那妇人的目光。 妇人眼睛狭而细,仿佛两扇开过锋的尖刀摆在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李贵芳缓缓道:“铭月,这件事你做的很不好。” 很不好! 这三个字狠狠的敲击在李铭月的心口,让她感到既委屈又害怕。 李贵芳终于收起她那狭长尖锐的眼眸,一一扫视客栈内尘心派的弟子,道:“师父已经归天,我就是尘心派的新任掌门,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听命与我。” “是。” “很好。”李贵芳收起她的油纸伞,掠过李铭月,径直走入客栈。 李贵芳要了一坛酒。 她一掌震开泥封,给自己倒上一碗,一口一口慢慢咽下去。 酒在她嘴里,仿佛不是用来喝,而是咬。 尘心派的弟子就这么等她喝酒,等她一碗一碗,直到一坛酒见底。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抬头。 突然,李贵芳将手中的酒坛一下子摔碎在地上。 她手中的油纸伞猛的一挥,伞尖狠狠的抽打在几个女弟子的腿上,抽出一条鲜血淋漓的伞印。 那几个人顿时跪了下去,不偏不倚跪在碎裂的酒坛上。 红的血与明亮的酒水混杂,污浊了洁白的衣裙。 那几个女弟子咬牙忍痛,却都一声不吭。 李铭月心中颤抖,从前的大师姐绝不是这样狠心的人物。 难道一个人换了身份,真的会连同她的性格一起改变。 “下次谁再办事不利,便是这种下场。” 李贵芳冰冷的声音响起,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 李铭月低下头,诺诺的随着李贵芳出去。虽然李贵芳没有动她,但惩罚那几个女弟子,便是惩罚她李铭月。 因为她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她也知道,李贵芳是做给她看。 但她宁可大师姐的油纸伞抽在她的背上,让她皮开肉绽,因为的确是她的错。 这样她还是可以和亲爱的大师姐谈心说笑。 而不是现在这样冷漠无言。 无声的冷漠,往往比流血更加可怕。 但愿她只是多想,也许掌门,就是需要冰冷和无情。 雨还在下。 但城西的雨,似乎又和城东不同。 城东的雨,是寒冷如冰,一如几天前天字号客栈的雨。 城西的雨,却一直是温柔的。 点点滴滴,飘飘洒洒,仿佛醉酒的美人,轻轻将手贴在窗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水雾。 林潜打开窗户,任凭飘洒的雨丝闯进来,落在他纯白的衣衫上。 他取过一壶酒,醉佳酿的酒,大口含在嘴中,火辣辣的味道令人陶醉。 淳酒入口,唇齿留香。 良辰美景,再加上一壶浓浓烈酒,江湖少年还能有什么忧愁烦恼。 他望着满天飘飞的雨丝,剑门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场雨,洗净世间的烦恼。会不会也有几个赏雨的人,让雨丝飘洒在他们身上。 他知道,一定会有的。 林潜转过头,桌子上放的,是一柄剑,一张留言。 一柄剑,林潜不知道降煞子怎么找来的。 是抢,还是花钱买,亦或是捡来的,都无所谓。 因为这是林潜的剑。 林潜拿起剑,抚摸剑锋,耳边似又想起了降煞子的话。 关于绝意式最后六招杀人剑术。 降煞子道,六招,只是为了凑天数,是他拿来忽悠林潜的。 杀人剑术并没有六招,只有三个字,也只需要三个字。 快!准!狠! 凭这三字,杀人足以。 因为剑,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就和刀一样。 林潜不懂,降煞子只是笑笑。 杀人要见血,杀人要无情,没有杀过人的林潜,如何会懂杀人剑术。 当手中的剑,心无旁骛,一心只为了杀人,便是杀人剑术。 降煞子道,对待君子,便用剑招,对待奸邪小人,便用杀人剑术。 当然,如果学了绝意剑这种至高的剑法,举重若轻,就另当别论了。 林潜放下手中的剑,他并不喜欢杀人剑术。 另外的一张留言,是降煞子留下的。他已不告而别。 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个人,身上伤还没好透,便不告而别。 这似乎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不过降煞子这个老头也很荒唐。 因此林潜一点都不意外。 降煞子说,他要去会一个老朋友,并和林潜约定在沧澜江畔的余龙镇相会。 短短的几行字,简明扼要,似乎高手都不太喜欢废话。 老朋友?是男还是女? 林潜不猜也知道,那所谓的老朋友一定是个女人,而且是让降煞子害怕的女人。 不然为何林潜那天刚叫了几个年轻姑娘进来,小曲还没吹上,降煞子突然脸色巨变,也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一下子将那些姑娘全轰了出去。 小姑娘们可怜巴巴的眼神,林潜记忆犹新。 所以只好由他这个心善的人,陪姑娘们唠了一下午的嗑。 毕竟钱已经先付过了,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 降煞子在沧澜江边的余龙镇等他,但林潜为何要去? 剑门那些思念他,他思念的人,难道不值得他回去相见? 既然降煞子是不告而别,林潜又没有口头上答应过他,回剑门也没什么,毕竟他本来就是被降煞子强行掳到这里来的。 但他不能这么做。 绝意宗之行他是非去不可。 因为剑门有刘有才,有卫箫,年轻一辈还有江年,有谢柳儿,有羽衣有雨萱,但绝意宗只有林潜了。 降煞子把他看作让绝意宗新兴发芽的种子,甚至不惜舍命相救,这种期盼与希望,林潜怎忍心辜负。 窗外雨丝飘飘,屋内酒香四溢。 林潜本想喝完这一壶酒,等雨停了再走的。 但这酒太过迷人,这雨太过温柔,他决定立刻就走。 林潜背起行囊,腰间装着一柄长剑,手里握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葫芦,他回头望了望南丹城口金光灿灿的牌匾。 再会,南丹。 少年孤身一人,仗剑天涯路远。 第二十一章 卜卦 温柔的雨,就像俏皮可爱的女孩子,只在林潜肩头轻轻一抚,转身便没了踪影。 雨虽停了,薄雾还在。 如同一块神秘的帷幕,遮盖在龙候山的上空,让这座幽寂的高山,更添一份深沉。 山高路远,但龙候山却是险峻著称。 晚风吹拂,卷走山麓上松动的石子泥土,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只是那声响,落入深谷,便再没有声息,回音都没有。 穿过龙候山的道路,是穿插在两山之间,中间是一道狭长的裂缝,深不见底。 走在嶙峋的山路,就像踏着刀锋前行。 但就是这样陡峭异常的龙候山,在山腰上却看见一只白旗,随风飘荡。 一块指路牌匾,一个小木方桌,纸笔木签,当然,还有一个人。 指路不是指示往哪去的意思,而是指点人生方向,旦夕祸福。 这位高人,随意躺在身后的椅子上,两手搭上膝盖,端的是悠闲自在。 不过,他虽自诩指点迷津的世外高人,却没有高人的长相。 他长的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甚至很俗气。 他的脸皮大而宽,厚而肥,一双眼睛眯着,嘴巴很大。 若说他是市坊里杀猪的,没人会反驳,偏偏他是算命的。 当然,这不意味他不专业,毕竟算的准不准才是活招牌。 可是在这种山路上摆摊,能有什么好生意? 林潜只是简单撇了一眼,就走过他的摊子。 这算命素来讲究缘分,是不求人的。 但那胖子眼见这位持剑少年,顿时眼中精光一闪,大喝道:“道友且住。” 林潜冷冷道:“何事?” 那胖子道:“算一卦?” 林潜道:“我不信这个。” 那胖子还不死心,嘿嘿笑道:“测字,测运,测姻缘,测风水,包准的。” 他小心又加了一句,“今日打折,半价,只要五两。” 没有人能拒绝半价的诱惑。 林潜微思,转身坐下。 “怎么算?” 胖子道:“那要看你心里想什么。” 林潜迟疑片刻,道:“测字。” 胖子朗声道:“可以。” 说罢,取过纸笔递出。 林潜接过笔,在那枯黄的测字纸上,随意写下二字。 林潜。 一串连笔,锋芒毕露。 写罢,便冷冷的瞧着胖子,看他如何云云。 胖子郑重的双手接过纸张,呈到眼前仔细端详。 胖子道:“意气风发,不负少年。” 他问道:“往何处?” 林潜道:“一路向东,过龙候山,走沧澜江,至余龙镇。” 胖子道:“向东不可。” 林潜道:“为何?” 胖子道:“双木为林,潜字走水,东有水,遇水化龙。” 林潜道:“化龙岂不是祥瑞征兆?” 胖子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为林中龙?” 林潜笑道:“我这条龙,不怕风的。” 胖子道:“过龙候山十里,为堕龙渊。”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 林潜微皱眉,冷声道:“我执意要走,有何见教?” 胖子看过林潜腰间佩剑,正色道:“宜解剑。” 林潜哈哈大笑,笑而不语。 倘若随便一个人,随口几句话,就能让他解剑,还做什么剑修? 胖子翻开手中签,乾卦,初九,潜龙勿用。 林潜笑过,亦正色道:“阁下究竟何人?” 胖子抬手作揖,道:“姓汪,名逊,字益谦。” 林潜道:“你有没有给自己算过,今日是凶是吉?” 胖子缓缓道:“给自己算,不灵的。” 林潜哈哈大笑,他将五两银子猛地拍在桌上,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过了山腰,便到了峰顶。 此时天色已昏暗,遥望不见山路。 下山远比上山难。 单单沿着陡峭的山路上山,林潜已浑身出汗,不胜脚力,现在更不敢夜中下山了。 好在峰顶开阔,有一处可供人歇息的草坪,也有一方自在怡人的清闲。 林潜从包裹里掏出火折,拾了些树枝堆在一旁,做了个简易的篝火。 随着篝火亮起,浑身上下顿时温暖起来。林潜大打了个哈欠,将包裹甩在一边,便仰面躺在了草坪上。 虽然也是荒山野岭,但不得不说,独处的滋味比有人看着舒服的多。 夜已深。 月色惨淡,白霜铺了一地,仿佛一地的愁怨。 这个时候,深山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怪啸,林潜悚然惊醒。 说它是怪啸,因为这声音,既不像人声,也不同鸟兽,仿佛来自阴间的恶鬼! 随着这一声怪啸,龙候山上的帷幕被人掀开,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阴风大作,凄凉刺骨。 林潜不自觉朝篝火挨了挨。 那草地上摇曳的篝火,此时竟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火焰一晃再晃,突然像是被黑暗掐住了咽喉,一下子黯淡。 并不是风令它熄灭,也不是黑暗让它窒息,而是一双惨白的手。 林潜背后发凉,猛然转身。 那双鬼手已经退去,但篝火也彻底熄灭。 这个时候,林潜突然感觉到有什么黏稠的东西滴到了脸上,他伸手去擦。 但手上也一片潮湿。 林潜有些心神不定,他想要起身去拿他包裹里的火折。 但他刚抬起头,却撞到了一大团杂草。 那杂草如同幽灵,紧紧贴在林潜的脖子后面,黑暗中无论他怎么拉扯,始终甩不掉。 林潜只好忍着脖子上的不适感,摸索包裹的位置。 终于,他翻出了火折。 一道火光闪过,瞬间驱散了小部分的黑暗。 林潜终于可以看清了,但他宁可自己还在黑暗中。 因为他骇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痕,凭空出现的黑血! 恐惧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潜发现火光之中,不仅有自己的影子,在他头上还有一团奇怪的黑影。 他迟疑的抬头。 一双恶毒的白眼珠,正死死盯着他。 这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球一左一右挂在脸上,褶皱的脸皮就好像后来画上去一般。 这张脸的后面,是一大团长头发。 林潜终于明白过来,缠在他脖子后面的是什么东西。 是这个恶鬼一般的女人的头发! 那双瘆人的眼球,发现林潜正看向自己,突然诡异的一笑,往后一退,消失在黑暗中。 林潜惊魂未定,拿起腰间的长剑,便朝眼睛消失的地方追去。 他轻功不差,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比他快了数倍。 在隐约的火光中,林潜惊恐的发现,那女人足不点地,身子却如鬼魅一般飘了出去。 难道真是来自阴间的厉鬼? 林潜不禁想起了白天胖子所说的,东方不利,潜龙勿用。 莫非他早已算到,这是个不祥之地? 林潜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存在。 如果有,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他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看看究竟是何居心。 林潜朝东边追去,虽然那人速度极快,但她一身白色的素衣,在火光中,林潜还是可以辨别她的方向。 转眼就追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那白色身影已消失了踪迹。 就在此时,阴风再起,吹动树枝颤动,树叶沙沙作响。 这密林之中,又响起了同样的怪啸声。 只是这声音到了后面,却变成了嘻嘻嘻的惨笑。 如果不是阴间的厉鬼,怎能发出这种凄厉的哭笑声。 在林潜的左侧,忽的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颤动,林潜耳尖,心神一动,立时朝那一侧跃去。 那一边也发现了林潜的动静,调转方向,竟在密林中绕起了圈子。 只是那凄厉的鬼哭鬼笑不断交错,在林中回荡不止,竟一刻也不停顿。 林潜追着,渐渐发觉自己的脚步沉重起来,有时迈出一步要连着喘三口气! 大口喘气的同时,一丝甜味却如迷雾般飘了过来,林潜脑中有些眩晕。 但这种眩晕感也让他突然冷静下来。 林潜暗道不好,自己恐怕是中毒了。 那人将自己引诱至此,又布下迷雾,到底为了什么?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前面的树下,突然垂下一具白晃晃的身体,张牙舞爪的朝林潜扑来! 林潜凭借仅存的一丝清明,用尽全身力气,朝那身影一剑刺去。 剑尖刺破洁白的素衣,噗的一声,一点一点没入那具躯干的胸膛。 但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甚至林潜拔剑的时候,剑上还是干干净净。 林潜用剑尖挑动那具身体,一张惨无血色的脸顿时映入他的眼帘,正是那张熟悉的女人的脸。 她死不瞑目,两只眼球凸起,狠狠的瞪着林潜,仿佛在质问他,为何杀了她。 林潜吓的立马用剑将这具尸体甩飞出去。 但就在林潜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双惨白的手,突然从他的背后伸出,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林潜拼命的挣扎,奈何自己中毒已深,根本使不上力气。 最后只能任由那双惨白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将他掐的两眼发黑,然后一路拖向密林深处。 之后,林轻便再没了知觉。 当翌日的阳光漫过树梢,那片密林中,传来了些清脆的鸟鸣。 林潜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只是躺在一棵树下,而阳光正照在他的胸口,温暖而和煦。 林潜几乎以为,昨天只是一个奇怪的梦,直到他垂下头,看见自己手中的长剑。 沾满鲜血,鲜血淋漓! 而他的手上,身上,额头,也都是黏糊糊的血渍。 就好像,他才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持剑杀人的厉鬼! 林潜摇晃着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他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他的脚边,躺着几具尸体,货真价实的尸体。 他们的血,还没流尽! 第二十二章 堕龙渊 烟雾迷蒙,林深路陡,乌云掩日,山雨欲来。 寂静的空山中,不闻人语,甚至虫鸟兽鸣都暂时听不见,挂在耳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沙沙的树叶响。这般情景,任谁都会在心底生起一股寒气。 然而,就在这密林深处,空山的细密小道上,有个人正独自赶路,并在前行的同时,还不忘四处张望,额角滴汗,小心谨慎之至。 这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姑娘,背着一个用青巾包裹的包袱,脸上虽然沾了些灰尘泥垢,但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她长长的睫毛低耸着,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充满了疲惫,便是她作为女子乌黑如瀑的长发,此刻也凌乱的披散在肩后,毫无精神。 这位年轻的女子名为黎湘,是尘心派的女徒,此刻行色匆匆,是为了着急逃命,躲过追杀,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离开尘心派,一路向东,慌张的便是连女子妆容也顾及不得。而奉命杀她之人,正是尘心派的首席大弟子李贵芳。 同门弟子相杀,其中缘由,乃是这名叫黎湘的女子,犯了尘心派中的第一大戒,情戒! 一旦成为尘心派的弟子,就必须斩断俗世念想,再无世间感情,保持一颗离尘之心,决不能有半点污垢。这是尘心派开派祖师立下的第一规矩! 而若违反规矩,动了凡心,甚至是和世间男子有了情爱纠葛,那这规矩就是利剑高悬,要逼人性命,要将违反之人剖心解肝,立即处死!虽然这规矩听上去无情,但尘心派祖师言,世间男子薄情寡义,宛若毒药,比之规矩,更无情千百倍! 黎湘正是犯了这情戒,偷动私心,爱上了尘世间的一位男子。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黎湘回想起来,脸颊依旧染上一层红晕。那是在吴越之地的一处小镇,她随师父寻访住在此处的一位师叔,偶然间路过一处书坊,在书坊中又碰巧遇到了那位白面读书郎,黎湘虽然聆听师父教诲,说男人是世间污垢淤泥,见到了要避之远远,但青春懵懂年纪的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向那位书生瞥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黎湘便再难移去目光,只见那男子手中持书卷,白袍衣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在这闲人之中,如同是鹤立鸡群,众星捧月。 但见他将书卷捧在胸前,双眼炯炯,目露微思,便是看到那精彩的圣人语句,也会脸上洋溢笑容,心中观想,亦有体会,文字如气象万千一一涌入他的心头。书生提笔挥墨,一扫胸中恢弘气概,在所爱之书边上,默默记下自己的注解,再翻看时,心领神会,笑意自然。 黎湘不觉看呆了,这样的男子,与她师父师叔口中所述,截然不同。这样一位温文尔雅,言笑温和的男子,是决计不会是那污垢泥泞,而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书生正看书之际,却突然瞧见一位俏生生的姑娘,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做声,心下里好生奇怪,便要上前询问,岂料黎湘从未和男子有过言语接触,书生稍微上前靠近些,还未开口,黎湘便满脸羞涩,一甩衣袖跑开了。 书生摇摇脑袋,轻作叹息,心神已然从姑娘的身上再次转到了书中,在他心里,有一个笔墨铸就的世界。 之后几天,黎湘每天都会经过这个书坊,在经过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往里面看一眼,当看到他的时候,黎湘就会觉得有如清风拂面,感到温和。 直到有一天,黎湘往里面看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人不在了,她焦急的往里面张望,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正当她失望转身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姑娘,小生在这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谈,之后黎湘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毕凡,只是一个书生。 毕凡也知道,那个盯着他脸会红的可爱姑娘,名字唤作黎湘。 再然后,两人慢慢的接触,最后自然的走在了一起,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一叶小小的扁舟之中,小的只够两个人并排坐下,当轻舟穿过低低的桥洞,在水面留下一串荡漾的水波与模糊的倒影,黎湘靠着毕凡的肩膀,毕凡笑着对黎湘道,在他心中,有一个笔墨铸就的世界,而从他第一眼看见黎湘,就已经知道,这就是他想要毕其一生,用文字描绘,用言语诉说,用笔墨勾勒的女孩。黎湘听着,脸颊两侧露出酒窝,和柔柔的水波轻轻重叠。 然而事与愿违,两人终究不能一直在一起,黎湘随师父来此小镇,已经有足足一个月,如今师叔她要有事出游,黎湘自然是要随着师父一起回尘心派去。两人最后,各自留下一件东西当作信物,也当作对彼此的念想。 黎湘留给毕凡的,是一块她亲自绣的手帕,毕凡给的,是一句用正楷端正写下的诗词。 “伊人独去,吾心幽幽,纵有千万豪情语,落笔难成意难平,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黎湘心中默念这几句诗词,不觉一阵酸楚,正当她神思游离之际,空山中突然凭空响起了一声炸雷,轰的一声巨响,四周黑云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层层压境。黎湘赶忙收回情绪,脚尖点地,飞速向林间的另一头遁去。 如今落到这般田地,黎湘的心中充满苦涩,但她绝不后悔自己与毕凡的相遇,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只是令她奇怪的是,被她私自藏好的那封毕凡写给她的词句,按道理是无人知晓,但为何会被她的师姐李贵芳给搜了出来。莫非是有人窥探她的行踪?事发突然,黎湘来不及细思,幸亏与自己关系莫逆的小程提前告知自己,不然黎湘此刻恐怕已经落到了师姐李贵芳的手里,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想到剖心挖肺的规矩,黎湘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寒颤,离开尘心派的三日,她几乎是日夜不分,没有休息的赶路,因为师姐李贵芳的修为比她高太多,无论是内功还是轻功都远在自己之上,虽然黎湘得到消息提前离开,但心里依旧说不准,李贵芳是否会追上来。 轰! 又是一声雷响,风声大作,吹动密林。乌云一点一点的蚕食天空,将整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黎湘仿佛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小心的转身,盯着身后的姗姗树影看了很久,手里运足了真气,蓄势待发,然而始终是风吹树动,空有雷声,没有下雨,黎湘松了口气,继续向前摸索。 在这沉闷的环境中,黎湘心烦意乱,背后冷汗直流,已经沾湿了小半块衣裳。 三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加上一路上的精神高度紧绷,黎湘已经疲惫至极。据她了解,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乡里,若是再坚持一段路程,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寻到一处客栈休息。 这几年来,每逢月半,黎湘与毕凡都会有书信来往,今日是三月十四,距离月半还有一天,然而此刻情景下,是断然没事时间写信给毕凡来,不知毕郎收不到我的来信,是否会心忧………… 轰!轰!又是两声怒雷,一道巨大的电光闪过,映照整个山谷如同白昼一般雪亮,在黎湘最艰苦的时候,这一次天上开始飘起蒙蒙细雨,雨丝沾在黎湘的衣服上,沾湿她的眼眶。黎湘手捧雨水,将手心凝聚成线的水珠哽咽在喉咙里,她抬头望天,心中充满了绝望。 便是连上天,也容不下她这么个弱女子么…… 随着乌云翻滚,细丝状的雨水逐渐变化如豆粒般大小,很快成为滂沱大雨,轰轰的冲刷在密林中的石路上,污浊的泥泞漫上山岩,四下里的山路都给这泥水封死,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黎湘无奈,只能先放弃前往乡里的计划,她将背后的青色包裹举在头顶避雨,同时四下张望,期望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终于在一处山崖附近,找到了一个两人宽高的山洞。 洞中漆黑,指不定有什么凶蛮野兽,黎湘也不敢深入,就暂且将东西安置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将身上潮湿的衣服稍微拧干,坐在地上略作休息。 冰冷的雨水淋在黎湘的身上,将她冻的浑身哆嗦,黎湘本打算保全内力以应付追杀而来的师姐,但此刻身上寒冷刺骨,好不难受,黎湘只好运起内功调息,借助自身的内力一点一点的将身上的衣服烘干,等衣服完全干燥,她已然用去了三成的内力。 “盼望师姐不要在这个时候追上来,不然我绝无生还可能。”黎湘在心中默默祈祷。 约过了半个时辰,雨势逐渐减小,黎湘休息了一会儿,疲累的感觉也稍稍减退,她走出洞外探了探,不禁皱紧了眉头,虽然雨有要停的趋势,但山路依旧湿滑难以行走,黎湘又到山洞外围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可行的路线,心想今日恐怕只能在这洞中露宿一晚,她无奈的依着来时的路往山洞回去。 然而,就在她失落的走到洞口前,黎湘突然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原本应该是空旷无人的山洞中,此时正站着一位三十岁年纪的女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笑吟吟的看着黎湘。 “李贵芳!你还是追来了!”黎湘咬着牙,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第二十三章 对饮 山水气运对于一座山而言,关系重大,龙候山便是如此。 正因为有龙字镇压,龙候山也无愧于吴越中素有传闻的神秘山脉。 在这绵延高耸的山势,越过狭长的山路,走过十里堕龙渊,一切的险峻背后,是一个平静隐秘的小镇。 雏阳镇。 剑是百器之灵,龙乃万兽之首,雏阳镇正是以剑闻名,因为那里有一座山庄。 咏剑山庄。 这座山庄,据说是三十年前才出现在江湖的。但一出现,便携着惊雷之势,震撼风云。 无他,只因为从这座山庄里走出来三个剑客,一等一的剑客。 第一个十年,是一名叫朱飞的剑客,手中的三尺长剑,折断了江湖兵器榜上大大小小数十种兵器,一生未逢一败。 第二个十年,是一名叫胡毅的剑客,一手穿杨剑,摘得白鹿观山院十比第四的名次。 第三个十年,乃是如今的咏剑山庄的庄主,赵旧羽。飞花飞令夺命剑,新语旧语咏剑庄。说的就是这位庄主闯荡江湖时的威名。 咏剑山庄珍藏一本咏剑秘典,上有记载历代剑客的习剑心得。 传闻谁得到它,便是咏剑山庄走出的第四个十年。 咏剑山庄落在雏阳镇,便如同一把长剑,封住了这个小镇的里里外外。所以小镇才能乐得清静自在。 但现在小镇不平静了,只因这把长剑,此刻已撇开它的剑锋,向天下武林中人发出了邀请。 咏剑山庄广招天下客,咏剑秘典或将出世。 但来到这雏阳镇,还有一个要求,所有人都必须不带兵刃,谁若刀剑加身,就是与咏剑山庄为敌。 这是咏剑山庄定下的规矩,没有人可以违反。 因为在雏阳镇,咏剑山庄便是天。 雏阳镇上有且仅有一家客栈。 但这家客栈却是当地最出名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有最好的美酒,有最体贴的姑娘,也有最灵通的消息。 江湖中人闲来无事都会来这里小酌一杯,顺便听听最近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家没有名字的客栈,刚刚才装修过,如今已是三层高楼,每层配备数十个店伙计,每层楼都有各自不同的乐趣。 就在最底下的大厅中,此刻已经坐了几十个人,觥筹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外面虽然寒冷,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里面却是温暖干燥,舒适宜人。 此刻外面是漆黑的夜晚,但里面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但就在这大厅中,独独坐着一个男子。他身形消瘦,戴着一顶斗笠,穿一件黑色的外套。从侧脸看,可以清楚的知道,他很年轻。 他坐在靠里的位置,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桌上的饭菜。 但他身边,却好像隔绝了一堵墙,竟空无一人。 一边是无尽的冰冷,另一边是洋溢的激情热火。 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只因为,这个男人的腰间,悬了一把剑,三尺长剑,剑宽一寸有余。 佩剑入雏阳镇,就是与咏剑山庄为敌。 他们不敢与咏剑山庄敌对,也不敢和那个男人敌对。 因为能和咏剑山庄叫板的存在,他们也招惹不起。 所以这群人只有远远的避开,在自己那片天地喝酒作乐,将这个男人隔绝在墙外面。 有胆识,敢持剑坐在这里的人物,其实不说,也知道他是谁了。 因为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和煞气,已经说出了他的名字。 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人。 偏偏这个时候,另外有个年轻人,站到了男人的边上。 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十分深邃。虽然年轻,但那双眼睛里,却刻着深深的忧郁和孤独。 他睁着那一双孤独的双眼,缓缓看向坐着的男人,笑着道:“喝一杯?” 男人面无表情道:“不喝。” 他并不为男人的拒绝而难过,反而认为拒绝是一种风采,孤独的人特有的风采。 他眉眼弯弯,笑着道:“喝一杯吧。” 说罢,抬起手示意小二端上酒来。 酒已经端上了桌。 他先给男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轻轻碰了碰男人的杯子,然后自己仰面一杯酒便灌了下去,酒水一滴也不曾落下。 喝罢,他两眼雪亮,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犹豫着,最终还是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回敬了一杯。 他顿时笑了,道:“本该如此,天下哪有酒放在面前不喝的道理。” 男人道:“喝酒误事,我本决定在雏阳镇不沾酒的。” 他眨了眨双眼,奇异道:“嗜酒如命的藏剑,也能抵挡得住酒的诱惑?” 藏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不因为被人说出名字而变色,他直直看着面前的人,道:“喝!” “喝!” 他畅快的端起酒杯,大口饮酒。 一坛子酒,很快见底。 藏剑坐在桌前,因为他面前的饭菜还没吃完。 但他却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客栈。 当他转身的时候,边上的那些人都不自觉的提了一口气。 不过还好,他的背后,没有兵刃。 有兵刃的,目前只有藏剑一个。 雨当然没有停,淅淅沥沥,走出客栈,耳边就只剩下雨声。 雨声很密,但很整齐,比起客栈中的嘈杂,这让这位孤独的年轻人很是享受。 小镇中,也许没什么人知道他,但放眼江湖,一定有人知晓星辰君的名号。 他是星辰君,陈徽。星辰,是独自在夜空闪耀的孤星。 陈徽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走着,当然,他是走在屋檐下。 藏剑这个人,他未到小镇前,就已经听说过他的凶名。 杀人无数,凶神恶煞。 但他并不在乎,因为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少。 陈徽看着夜空中飘散的雨丝,微微一笑。他觉得,藏剑这个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相处。 至少,他肯和自己共饮一坛子酒。 陈徽的眼睛,还在盯着天空中的雨丝,他的眼眸,倒映着漆黑的夜晚。 但街口的角落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已经闪到了陈徽的跟前。 陈徽依旧抬眼看着夜空,眼前的黑影在他的瞳孔中,只是寂静夜幕里的一个背景。 黑影冷哼一声,恶狠狠道:“酒好喝否?” 陈徽道:“不错,不亏是小镇最好的酒店。”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袖子里的短刀,一瞬间就可以捅进陈徽的心脏,只要他愿意的话。 但他还是收敛住了,他用冰冷且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请你来,不是让你和他喝酒的。” 陈徽笑道:“我知道。” 黑影一愣,道:“那你为何还要请他喝酒?” 陈徽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孤独,缓缓道:“慢慢接近他,才有机会杀了他,不是吗?” 黑影沉默了片刻,缓缓退去,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知道,死在星辰君手里的人,绝不比藏剑少,而死在星辰君手里的朋友,也绝不是少数。 因为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没有人能成为星辰君的朋友,他的内心,比凄寒的雨天还要冰凉。 陈徽注视着空中的雨丝,他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孤独是痛苦的,孤独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匪夷所思,陈徽也不例外。 但他却离不开孤独,因为只有孤独的滋味,能让他感到温暖舒适。 他已习惯了孤独。 藏剑走出客栈,他已吃完了桌上的饭菜。 他的手紧紧贴在腰间,因为这样,他可以迅速的拔剑出剑。 他必须这样时刻警惕,因为这个小镇中,时刻都有人要他的命。 不过,他的命没要成,死在藏剑手中的人命,已经有几十条了。 藏剑也是随意的在街上走路,不过,陈徽是朝东走,他是朝西走。 他也不在屋檐下走,因为有斗笠,所以他不怕雨丝洒到他的脸上,遮住他的双眼。 至于沾湿衣服,他一点都不关心。 连血都不在意,还担心雨水? 他随意的走着,丝毫不看前面是否有人。 因为他知道,在这番下雨的夜晚,如果有人出现挡在他前面,一定是来找他麻烦的。麻烦可不是用眼睛看看,后退几步就能避免的。 得用剑! 这条通往小镇西侧的路,黑暗无比,街坊早就熄灯,他们要早早休息,准备明天开市赶集。 藏剑的斗笠下,突然闪过一道光。雪亮,刺眼。 剑光。 在他的面前,突然闪出五个人来。这五个人身上,都齐齐挂着一块青铜令牌——咏剑山庄。 外来者不能携带兵刃,但咏剑山庄可以。 那五名弟子目光灼灼,紧紧盯着缓步走来的藏剑,从他的斗笠上,一直滑到腰间,最后停在他悬在腰间的剑上。 一人声音冷冷道:“交上你的剑来!” 藏剑抬头,斗笠下,默默看着前面的五人。 他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道:“我管你是谁,交上你的剑来!” 藏剑没有动,甚至根本不予理睬。 那五人面面相觑,突然,其中一人点了点头,紧接着,一道剑光闪电般奔袭过来。 剑已经挥到了藏剑的手腕上,但他还是没有动。 只是,这一剑终究没有砍下去,那弟子悻悻然把剑收了回去,他不敢。 因为他已经看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藏剑! 没有人敢对藏剑出剑,有的只有死人! 藏剑拉了拉斗笠,冷声道:“你捡回了一条命。” 说罢,他大步向前走去,那五名弟子连忙朝两边退散。 没有人敢挡他的道。 一个也没有! 第二十四章 群雄齐聚 清早,雏阳镇西街上,又多了五具尸体。 一剑穿喉,死于非命。 他们是咏剑山庄的弟子,因此尸首也被咏剑山庄的人抬了回去。 但留下的鲜血,却让活着的人感到慌张。 虽然没有明说,但谁是凶手,大家心知肚明。 因为有人看到他,走过西街,然后那五个弟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只不过,一群人心中忐忑猜疑,而凶手却镇定自若的一人坐在角落里吃饭。 藏剑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客栈角落,他的斗笠压的很低,只能看见他用筷子拣菜,上下嘴唇一张一合,他慢慢的咬,慢慢的咽,对周边人的窃窃私语不为所动。 为何咏剑山庄还没有动作? 任凭凶手逍遥法外。 偌大的一个山庄,难道还怕了藏剑一个人不成?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但他们只敢想,不敢问。 藏剑吃饱,觉得有些口渴,便站起身子,示意店小二拿壶酒来。 反正已经喝过第一口,也不在乎继续喝下去。 但众人的眼光,却齐刷刷的看向他腰间悬着的那把长剑。 似乎那剑上,还沾染着刺穿喉咙时喷洒出来的鲜血。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藏剑腰间那把长剑,清亮如水,根本没沾染血痕。 众人感慨,果然是快剑,杀人不染血的快剑。 藏剑喝酒,鲸吞吸饮,很快一壶酒便一滴不剩。 就好像他不是为了喝酒,只是为了解渴。 吃饱喝足,藏剑走了。 他每天都会一声不吭的出现在客栈,接着一声不吭的离开。 他就好像一个最平凡的酒客,如果他腰上没有那把剑的话。 人们只有在客栈才敢看他一眼,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他。 没有人知道,藏剑离开客栈,他要到哪里去。 他只是一直往西边走。 沿着西街,有一条暗巷,暗巷角落里,是几排木板屋。 一阵风吹,木板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仿佛随时要坍塌。 藏剑一直走,走到最西边的一间木板屋停下。 他推开门,他走了进去。 然后,就再也没有藏剑了。 星辰君陈徽站在一处土坡上,遥遥望着远方,远处飞沙滚滚。 两骑绝尘而来,马上的人物,丰神俊朗。 只是,那两匹白马突然长嘶停立,马上的人物缰绳猛地一带,才压住骏马的惧意。 陈徽就这么站在土坡前,他孤独的眼眸露出和蔼的微笑。 那白马上的一位开口道:“阁下可是星辰君?” 陈徽点头道:“是。” 他继而笑道:“两位一定是来自南天剑宫的朋友。” 那白马上的人道:“星辰君果然好眼力。不错,我们便是来自南天剑宫。” 只是另一个人皱眉道:“知道我们是南天剑宫的人,还不速速让路?” 陈徽笑而不语,但那人刚出口,突然感觉腋下一凉。 陈徽的指尖,携了一角银星,已经贴到了那人的肉上,仿佛一抬手,就能将那人的胳膊给卸下来。 白马上的另一位忙大声叱喝道:“住嘴!敢对星辰君无理!” 说罢连忙向陈徽拱手示意道:“师弟年轻气盛,不知好歹,还望星辰君恕罪。” 陈徽手指一缩,手已经放回了衣袖,他道:“年轻气盛是好,但也要看在谁的面前。” 他目光扫着南天剑宫的年轻师弟,那人只能低头受教。 白马上那位年长的道:“在下常渊,边上是师弟封一清,不知星辰君拦住我们,有何时吩咐?” 陈徽道:“老庄主听说南天剑宫要来,特地派我迎接二位。” 常渊惊道:“老庄主?可是咏剑山庄那位?” 陈徽道:“这里只有一个庄主。” 常渊道:“老庄主真的肯把他的咏剑秘典拿出来让我们一观?” 陈徽道:“老庄主说到做到。” 常渊沉思道:“天下岂有白送的午餐,老庄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陈徽道:“老庄主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常渊犹豫了片刻,环顾四周,轻声道:“听人说,这里有个咏剑山庄的仇家?” 陈徽道:“藏剑。” 常渊疑问道:“莫非老庄主是要我们对付他?” 陈徽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你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因为他的剑,很凶!” 常渊点头,拱手道:“多谢提醒。” 他朝封一清递了个眼神,两人向陈徽告退,便一提缰绳,骑马奔向雏龙镇去。 封一清道:“星辰君到底是什么人?” 常渊冷笑道:“是你惹不起的人。” 他冷笑过后,面上布满寒霜,严肃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开口相劝,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封一清恨恨道:“他要杀便杀,我还怕他不成?” 常渊叹气道:“其实星辰君说的对,是该有人教你收敛收敛,太年轻气盛不好。” 封一清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常渊道:“再过十年,你也许能杀了他,但现在还是妄想。” 两人两骑绝尘,很快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陈徽注视着他们离去,面带微笑。 这种嚣张跋扈的年轻人他见过不少,也杀过不少。 雨终于停了。 夕阳的光辉铺在街道上,让人感到温暖温馨。 萦绕小镇数日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夕阳穿破层层迷雾,橙红色的光芒下,一切都显得很让人舒心。 客栈再次沸腾,甚至比前面几天还要热烈。 因为又有一个人,佩戴着兵刃,走进了雏阳镇。 不过这次,人们是将心捧在手中,满怀恭敬,盼着他来的。 他是苏岑,一个相貌端正,颇有君子气概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褐色皮衣,一手端着茶,正襟危坐。 在他的脚下,是一柄金光闪闪的三叉戟。放在地上,仿佛地面也被压下几分。 这是一柄江湖赫赫有名的凤翅镏金镗,也只有在苏岑手里,才能金光四射的凤翅镏金镗。 比起藏剑的普通长剑,凤翅镏金镗显然要气派的多,也更具有威慑力。 苏岑一人坐在这里,就好像一座大山挡在前面,所有的风雨阴暗,在这座山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因为他是苏岑,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金凤先生。是天下最正义最公正的侠义之士。 能将苏岑请到这里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咏剑山庄老庄主的手笔。也只有他,才能请动这样一位名满江湖的侠义之士。 既然苏岑来了,咏剑山庄与藏剑之间,一定会有个结果,这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众人相信,只要凤翅镏金镗立在这里,藏剑的剑一定不敢出鞘,这是必然的。 在苏岑的边上,还有二位出名人物,一位是使得一手点穴判官笔功夫的扬州府陆家长老陆兴,另一位是手持重锤,横扫长江一带的青云帮帮主刘洪。 他们两人,都是空手而来,谁也没带自己的兵器。 有苏岑的凤翅镏金镗在这里,判官笔和双虎锤,已是可有可无的了。 刘洪,陆兴与苏岑三人谈笑风生,虽然是下午才赶到这里,但他们脸上都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倦的颜色。 有他们三人,再加上咏剑山庄,雏阳镇已成定数。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咏剑山庄如此巨大的阵势,到底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对付藏剑这么一个仇家? 还有,咏剑山庄和藏剑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深仇大恨,只能通过流血才能解决? 这些依旧如厚重的疑云压抑在众人的心里,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马斯,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打破众人的思绪。 是南天剑宫的常渊与封一清师弟二人,他们已经骑行半个多时辰,总算是进了小镇。 既然来到了雏阳镇,当然得来这个地方。雏阳镇这里的酒酿是远近闻名的。 然而,跟在他们后头,却还有两位。 当众人抬眼看到这两人的模样,顿时拉下脸来,十分不悦。 他们可不是什么丑八怪,恰恰相反,两个人都长的十分俊秀。 男的穿着一身青衣,背上披着一件淡色衣袍,在他的腰间,悬挂着一只轻巧的短笛。 这只是一件随身带的乐器,也是给咏剑山庄的弟子检查过的,不作兵器之数。 女的穿洁白的衣裙,媚眼如丝,一手揽在男人的腰上,笑呵呵的望着。 陆兴和刘洪见到此二人,原本和蔼的脸上顿时阴沉下来。 刘洪拍案道:“你们魔道夫妇二人,也敢来这里撒野!” 原来他们二人,便是魔教中闻名的青乐散人和瑶光女,俱是血债累累的人物。 陆兴虽未说话,但看向常渊和封一清的眼神里已充满了疑惑。 寻思他们二人,怎会和魔教的妖人走到一起。 常渊苦笑,他当然不愿和魔教中人一起,只不过腿是长在别人身上的,那夫妇执意跟在后面,他也没办法。 青乐散人随意的往边上一站,对众人的态度不以为意。 倒是那瑶光女,满脸嗔怪,娇恨道:“咏剑山庄广邀天下群雄,怎的,意思是魔道便不能来了?” 说罢,她柔软的身子贴到了青乐散人身上,小鸟依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但她边上的人却脸色一骇,因为听过她名字的人都知道,瑶光女,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正当焦灼之际,只听一纯厚的男音缓缓道:“来不是问题,但要二位在这里安守本分。” 说话的,正是苏岑。 瑶光女娇笑连连,朝苏岑抛出一个媚眼,道:“还是金凤先生公正明理,有您在这里,我们怎敢造次呢。” 既然苏岑开口,众人也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一声急呼,远处现出一个人影。 有人认得他,这是咏剑山庄的二长老方廷。 方廷走上前,环顾四周,先是朝着苏岑施了一礼,然后朗声道:“诸位既然都来了,那么在下就直说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沓拜贴,放在桌上,然后道:“庄主诚邀天下豪杰,共同前往山庄参悟咏剑秘典,还望各位光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常渊问道:“不知老庄主定在什么时日?” 方廷笑道:“五月初五。” 第二十五章 木屋 五月初五! 四个公正的大字,清清楚楚写在拜贴上,仿佛是用剑雕刻。 现在已经是四月见底,距离五月初五,还有不到十天。 这十天里面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那些人心里,都是心甘情愿去参加的。 咏剑秘典这种秘籍,他们做梦都想一观,没想到今日竟然可以分得一杯羹。 方廷将拜贴一一发放,最后却留了一张在手里。 他将那张拜贴放在了客栈最里边的桌子上。 虽然那张桌子上还没有人,但有个人一定会出现。 藏剑! 咏剑山庄庄主邀请藏剑去参加五月初五的聚会。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他们之间的血仇,已经达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有人说,咏剑山庄庄主宅心仁厚,一视同仁。 也有人觉得,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藏剑若去,必死无疑。 那藏剑,究竟会不会接下这封拜贴,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方廷发放完拜贴,和周围的人各自寒暄过后,便来到了苏岑边上。 而苏岑看样子也在等他。 方廷道:“先生,我家庄主,可总算把你盼来了。” 苏岑笑道:“十年不见,赵庄主身体可还好!” 方廷道:“承蒙先生挂念,庄主一切安好。”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咏剑山庄的庄主,和苏先生是旧交,难怪可以让金凤先生跋涉前来。 方廷谈着,不自觉看到地上的那柄金光闪闪的兵器,变色道:“凤翅镏金镗?” 苏岑点头。 方廷注视着凤翅镏金镗,就好像在瞻仰一段传奇。 他道:“没想到先生你把它也带来了。” 苏岑微笑道:“庄主的吩咐,不得不遵从。” 这辉煌璀璨的镏金镗,充满神圣之感,但方廷却知道,在它上面,沾染过数不胜数的鲜血。 这是一件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血流不止的大杀器! 苏岑似乎看出了方廷的心事,他捋捋胡须,笑着道:“苏某还用这镏金镗,只因世间不公不正之事,无穷无尽!” 方廷闻言,顿时满眼放光,被苏岑的侠义之言打动。 世间恶未除,方有镏金镗。 这才是金凤先生的初衷。 他忍不住向这位一心正义的先生抱拳行礼,发自肺腑的敬佩。 现在他才明白,庄主对他说的话。 “世间公正只一人,金凤翅展鎏金镗。” 方廷看了看外面天色,道:“三位先生,天色已晚,庄主吩咐我带你们去山庄休息。” 苏岑,刘洪,陆兴三人相视一笑,道了句好,便跟着方廷出去。 外面已经有辆宽敞的马车在候着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一人道:“只招待三位贵客,便把我们撂在这了吗?” 说话者,正是南天剑宫的年轻师弟,封一清。 方廷闻言皱眉,但转身看到是常渊,封一清二人,回头报以一笑。 “原来是南天剑宫的两位公子。” 封一清扬眉道:“正是。” 方廷道:“两位的住处,庄主尚未安排,不过二位在这里的住宿开销,我可以做主替两位报销。” 方廷这么一说,自然是给足了南天剑宫面子。 常渊与封一清谢过,便转身上楼。 不过,这时方廷背后却传来几声咯咯咯的轻笑,娇柔动听,听的人心神一荡。 那瑶光女尹夫人眼波如水,深情款款的看着方廷,眨眼道:“长老,我们二人也没有住处呢。” 方廷对魔道妖女,自然不与理睬。 尹夫人脸上嫣红,娇羞道:“没地方住,我只好和长老你一起睡了。” 她说这话,也不顾丈夫的感受。 青乐散人也早习惯了她的浪荡样子。 方廷怒斥一声,甩袖离开。 多听那妖女一句话,对于正道长老的他而言,便是耻辱。 只是,方廷离开后,又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 “我给你银子,你陪我睡怎么样。” 瑶光女皱眉,但她回头,却见说话的是个俊俏的年轻男人,顿时笑靥如花。 但她低下头,扭捏道:“恐怕不行,我丈夫还在边上呢。” 说罢揽住青乐散人的腰。 但青乐散人就像是一个冰冷的物件,丝毫没有反应。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年轻男人懒散道。 尹夫人揽着丈夫的腰上楼,但又回头朝年轻男人眨了眨眼睛。 好像道:“我丈夫不在,便随你来找我。” 年轻男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 但周围的人,却直直盯着他的背影,不敢出声。 因为他的腰上,挂了一把狭长的环首刀。 又是一个佩戴兵器入镇的人。 但从未听过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来历。 不是咏剑山庄请来的,便是来寻仇的了。 因为这把环首刀的出现,客栈中再次掀起了波澜。 年轻男人走出客栈,天已经很暗了。 他身上那把环首刀,泛着寒光,挂在他的腰上。 但他腰杆挺的很直。 年轻男人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只是低头走路,根本不去看走到了哪里。 很快,他就消失在无声的夜幕里。 那一排的木板屋,还在风中猎猎作响,随时都会坍塌的样子。 最西边的那间,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 而藏剑,就坐在这一片黑暗中。 他依旧带着斗笠,哪怕是在屋内。 他心向黑暗,便不愿暴露在光明。他是一尊复仇的傀儡,是一柄无情的利剑。 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认识他。 但此刻,他也只是一个人,在普通不过的凡人。 藏剑闭目养神,仿佛只有在这片黑暗中,他才能做回自己。 因为一旦走出这间屋子,他便是藏剑,冰冷无情的藏剑。 这个时候,屋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夹杂在风中。 藏剑立马屏息凝神,一把剑紧紧捏在手中,他在流汗,滚烫的汗水颗粒般落下。 在这座小镇,他背负的太多,仇恨,血债,杀戮……无论哪个,都可以轻易致他于死地。 他没有朋友,却遍地都是仇家。 但他依旧要来,因为他别无选择。 藏剑坚硬如铁的心脏猛烈跳动,他的头上青筋凸起。 机敏的反应让他能够提前预料到来的危险,他现在如同一只蛰伏许久的野兽,只要那扇门被推开,他就会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上去。 他的剑,随时都能刺出去。 但,门并没有被打开,却传来了两声咚咚的敲门声。 一人轻轻道:“有人在吗?” 藏剑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子,去将门打开。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照进了那一片孤寂的黑暗中。 藏剑不喜光亮,他将斗笠拉的更低。 但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清纯可爱的女人。 她穿着淡绿色的衣裙,手上有一个玉镯,她的脸蛋精致,她的笑容亲切,她身段纤细,皮肤白皙,简直是个完美的女人。 但这样的女人,往往最是危险。 对于这样一位独一无二的女人,藏剑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便是雏阳镇客栈老板的女儿——朱伶。 藏剑道:“你找我作什么?” 朱伶笑道:“无事便不能找你?” 她款款走来,坐在藏剑的边上,她身上,有一种酥人的香风,一闻便要沉醉。 但藏剑还是道:“若没有什么事,请你离开!” 朱伶微微一笑,她纤细的手臂,握住了藏剑的臂膀,她凑起嘴唇,停在藏剑的耳边,刚刚好能够感受到她呼吸的距离。 朱伶软软地在藏剑耳边嘀咕了几句。 藏剑脸色大变,朱伶只是盯着他。 她笑道:“现在你不会赶我走了吧?” 这种明知故问的话,本来毫无意义,但听在藏剑耳中,却如同一阵冷风,让他心神不稳。 几个字在藏剑心中不断重复:她为何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她究竟是谁……! 朱伶挨藏剑挨的更近,她柔软的身子,已经要贴在了藏剑的肩上。 但藏剑却没法将她推开。 因为朱伶刚刚说出了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朱伶轻轻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藏剑点头。 他不得不信。 朱伶移开身子,捋了捋身上的衣裙,正色道:“所以说,你还要等,必须要等。” 藏剑脸色呈现痛苦之色,道:“还要多久……” 朱伶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一时的痛苦,可以换来报仇雪恨!” 藏剑面有难意。 朱伶看着藏剑挣扎的神色,神色变得柔和起来,她把自己的脸贴到藏剑的脸上。 用她的温度,去缓解藏剑内心的刺骨冰凉。 藏剑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朱伶轻声道。 她的一双纤细美丽的腿,已经缠到了藏剑的腰上。 藏剑痛苦的思索,但肉体上的接触,让他一瞬间失神。他一把抱起朱伶,将她抱在怀里,藏剑的头,埋到了朱伶的胸口。 他心中的压抑痛苦,他背负的一切,都化作欲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发出了一声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但朱伶却拒绝了他。 她一把推开藏剑,将藏剑甩到冰冷的床上。 但她又扶住藏剑的胳膊,用自己的身体去靠近他,温暖他。 朱伶喃喃道:“现在还不行,等我们的计划成功,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她说这话,眼角竟流出了丝丝热泪。 仿佛藏剑的痛苦与折磨,她不仅全都清楚,而且自己比他更加难过。 朱伶将手搭在藏剑的额头上,她还想要继续安慰他。 但这个时候,她突然面色巨变,一下子闪开。 她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 藏剑当然也已听见。 朱伶面有歉意,她抱歉道:“我得立刻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内,就好像从未来过。 只有淡淡的香味可以证明,她真的来过。 脚步声阵阵,很轻,但也很沉稳。 藏剑已坐起了身子,他的脸上一瞬间恢复了冰冷,他手中的剑,至始至终都握在手上。 门是开着的,门外那人径直走了进来。 藏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第二十六章 消失 这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孔。 他是星辰君陈徽。 藏剑冷冷的看着陈徽,道:“你来做甚?” 陈徽笑呵呵道:“当然是来找你。” 藏剑道:“我没空,请回吧。” 陈徽笑道:“好歹也是共饮一坛酒的朋友,没必要这么冷淡吧。” 他接着道:“美人总是薄情,但朋友却值得托付。” 藏剑道:“我没有朋友。” 陈徽点头道:“朋友确实可有可无。” 他看向藏剑,道:“不介意我坐你床上吧。” 他话未说完,人已经坐了下来。 星辰君总是那么随便,对自己,对别人都这样。 藏剑冷冷的看着他,他的目光,比手中的剑更加逼人。 陈徽忽道:“你一直都这个样子?” 藏剑道:“从来都是。” “很好!” 陈徽很高兴,他觉得藏剑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所以他没有白来。 陈徽道:“你知不知道,镇里来了一批人?” 藏剑道:“都是一些蚍蜉而已,不值一提。” 陈徽摇头道:“你错了,他们中很多人并不比你差,甚至可以要你的命。” “哦?” 藏剑下意识握住手中的长剑,他的眼中有了光彩。 陈徽道:“我知道你的剑快,但你知不知道凤翅镏金镗?” 藏剑色变,苦声道:“他怎么会来。” 江湖上,不知道金凤先生威名的,实在很少。 陈徽点头,“还有南天剑宫,扬州府判官笔,青云帮双虎锤,最出名的已有这么几位。” 藏剑道:“他们都是站剑庄那边的?” 陈徽道:“这我不知道,但他们都是为咏剑秘典去的。” 其实这两句话的意思差不多。 有咏剑秘典在,相信不少人是心甘情愿为老庄主卖命的。 藏剑道:“他们都入庄了?” 陈徽摇头道:“没有。” 藏剑眼神一凛道:“那我还有机会。” 陈徽道:“你没有机会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拜贴,藏剑清楚的看见,上面写着五月初五四字。 陈徽道:“这是拜贴,咏剑山庄庄主广邀天下群雄的凭证。” 他突然道:“那天你一定会去的,是也不是?” 藏剑冷笑道:“你来告知我,岂非就是要我去的?” 陈徽笑道:“你又错了,我今天来,恰好是劝你不要去的。” 他道:“你或许还不知道,老庄主也给你送了一张拜贴,就放在客栈里,他等你去接。” 藏剑冷声道:“虚情假意,故作姿态。” 陈徽道:“他这是给你布下的鸿门宴。” 藏剑道:“我并不怕,他要对付我,也要掂量掂量。” 陈徽道:“你若去,有死无生。你还能当着金凤先生的面杀他不成?” 藏剑感慨道:“正是金凤先生在那,我才一定要去。” 他道:“公平公正的金凤先生,不会和他一丘之貉,他的眼睛是雪亮的。” 陈徽叹了一声,“所以你一定要去?” 藏剑道:“一定。” 陈徽指着藏剑怒道:“我以为你是一个孤独的人,因为孤独总让人睿智,但我看错了。” 他气极反笑,道:“你只是一个倔强,被仇恨蒙蔽头脑,心高气傲的蠢货!” 藏剑冷冷看着他,道:“你说完没有?” 陈徽道:“你去了必死无疑。” 藏剑道:“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陈徽道:“你可知我为何劝你?” 他脸上突然浮现古怪的神色,看着令人胆寒。 陈徽道:“我不愿你死在他们手里,因为我希望你死在我的手里!” 说罢,他手中寒星一闪,已经朝着藏剑胸口杀去。 藏剑好像早有预料,黑暗中那把长剑,如毒蛇一般狠狠迎了上去。 究竟是藏剑的剑快,还是星辰君的一指星辰更胜一筹? 一定有答案。 那张拜贴,已经放在桌角三天了。 那个身影,却突然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甚至,在小镇别处,也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藏剑真的再没有出现,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不再喝酒,不是疯了便是死了。 后者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人们不是接受不了藏剑已死的事实,只是他们心中笃定,藏剑应该闹的满城风雨,在轰轰烈烈去死。 一个经常杀人的人,被别人所杀,好像是一件唏嘘平常的事。 但拜贴不能一直放在桌上,因为死人是不会收下拜贴的,消失的人也不会。 既然他不再出现,那空出来的位置就可以给新的人坐。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人之常情。 但有人替藏剑收下了拜贴。 是一位漂亮姑娘,她是客栈老板的女儿。 她淡绿色的长裙拖到脚跟,她有一只玉镯,她一直在二楼的走廊上默默注视那个位置,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的。 所以朱伶替藏剑收下了拜贴,这是藏剑的东西,现在暂由她来保管。 像朱伶这样的美女,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片男人的唏嘘和目光,她好像早已习惯。 已经又过了四天。 这天,她不再守在客栈,默默看着楼下的人物喝酒聊天。 她今天画了一个淡妆,描了眼线,画了腮红,她看上去比往日更加诱人,就像从画中走了出来。 因此她从客栈走出来,好多人都忍不住偷偷跟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她离开过一段时间,但小镇的一切,都变化不大。 在街上走着,她遇到一个熟人。 一个胖乎乎,喜欢装神弄鬼的家伙。 朱伶道:“汪不傲?” 汪逊苦笑道:“错了,是益谦。” 朱伶道:“岂非差不多?” 汪逊道:“天差地别。” 朱伶娇笑道:“好吧,但你怎么来了?” 汪逊道:“外头生意不好做,听说小镇现在风头正盛,我来赚点银子而已。” 他还是和原来一样,一块指路牌匾,一个小木方桌,纸笔木签,简洁随意。 朱伶扭了扭身子,凑上前道:“你替我算一卦!” 汪逊顿时后退几步,他的脸上竟然布满了恐惧,他道:“今日银子已赚够了,不做生意了。” 朱伶皱眉,道:“恰好我之前是最后一位?” 汪逊点头道:“是。” 朱伶知道汪逊卜卦的规矩,一日十人,不多不少。 但她想做的事,便一定要做,哪怕违反别人的规矩。 她道:“你卜卦一次几两银子?” 汪逊道:“十两。” 朱伶摇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一下子摁在汪逊的小木桌上。 “一百两!” 她扬起眉毛。 “这……” 汪逊看着银票,目露贪婪,这一张票子就能抵得上他一天的工作了。 没有人可以抵挡金钱的诱惑,尤其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拿着钱,求着你做事。 但汪逊却拒绝了。 因为聪明的人都知道,得到的越多,代价也越大。 他硬深深将那股贪婪之意憋了回去,将那张银票推了回去,他道:“十人一过,便算不准了。” 朱伶笑道:“算不准没事,我不会怪你,我只想听你说话。” 汪逊苦叹一声,他自然知道朱伶要问他什么。 只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做他们这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一把尺。 打破这把尺,对谁而言都不好。 只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回绝不了了。 汪逊道:“你要问什么?” 朱伶道:“藏剑是死是活?” 汪逊沉思片刻,道:“他还活着。” 朱伶不紧不慢的又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汪逊脸上已经有汗水滴落,在那个女人的目光下,他格外的紧张。 他现在在哪里,这六个字,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藏剑现在在哪里?” 朱伶又问了一遍。 汪逊看着朱伶的脸,道:“在一个地方,你一定知道的地方。” 朱伶咯咯笑了起来,如同银铃一般清脆。 她对汪逊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仅没有怪罪,反而相当的满意。 朱伶将银票塞到汪逊手中,道了一声:“很好!” 当汪逊反应过来,她已经走了。 汪逊默默注视这个女人的背影,多么漂亮的倩影,光背影就足以让人沉醉,当她转过身来,到底会有多迷人? 但汪逊始终清楚,这样的女人,很可怕。 不仅仅是藏剑消失,星辰君也同样消失了几天。 他那双令无数少女迷恋的深邃眼眸,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不过,需要星辰君去办的事,他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现在有没有他在,关系不是很大。 咏剑山庄。 因为五月初五已经快了,所以许多人都暂且搬进了山庄。 为首的就是金凤先生,陆兴,刘洪,还有南天剑宫等人。 其他还有许多在江湖上初露头角的人物。 府内,老庄主赵旧羽负手而立,在他边上,正是剑庄的三大长老。 赵旧羽远远的望向坠落的夕阳,他已年老,他的生命也如夕阳般落下。 不过,他此刻却是璀璨光辉的,就像夕阳的余晖,热烈,厚重。 因为纠结在他心中,苦苦折磨了他二十年之久的心事,马上就要了解了。 藏剑当然是他的心中刺。 但绝不止他一个。 因为他清楚知道,在藏剑背后,还有一批人。 他要借着咏剑秘典的机会,趁着他还未完全老去,将他们彻底根除。 他要将咏剑山庄完整安好的交到下一辈手中。 网早已布好,而收网的日子,也将近了。 第二十七章 活人棺材 这几日以来,除了客栈酒店的生意特别火爆外,还有一家店的营生也不错。 东市老傅家的棺材店。 活人喝着酒吃着肉,好好的享受。死人当然也要有口好棺材。 尤其是这几天来多出的死人,真不少。 光咏剑山庄的订货,就有几十口棺材。 这也是咏剑山庄的气派,不需要家里人掏一分钱,咏剑山庄出全款,替门下弟子办理丧事。 但也有非咏剑山庄订下的单子。 今天一大早,老傅收到了一张小纸条,里面还夹了五十两银子。 这样订单的,大有人在。 但纸上写的话,却十分玄乎。 那人要求,三口上好的楠木棺材,要在天黑之前送到一个地方去。 地址是西郊外的葫芦坡。 葫芦坡原本是一片荒地,地形凹凸如同葫芦摆在地上。 这里早就没人了,有的只是山鸟野兽。比西郊的木板屋还要偏僻。 但最近却突然热闹起来了。 因为小镇上没别的空地,最近死的人,大都连着棺材埋在这个地方。 将棺材送到死人集聚的地方,本是合情合理的。 但死人是已经下过葬的死人,棺材是空棺材,这就很离奇。 送三口楠木棺材去那里,难道死人会撬开坟墓自己爬着进来? 老傅摇头,真是怪事。 但他只管送棺材就行了,反正钱早就收了。 星夜,月明。 咏剑山庄,此时也正如这亮丽的天空,纷繁的星辰。 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引人注目了。 咏剑秘典必然是绝对的焦点。 像金凤先生,陆长老,刘帮主,还有咏剑山庄的老庄主,他们这样的老一辈江湖名侠齐聚,也不失为一桩风景。 但是,最耀眼的星辰,最瞩目的光华,永远属于年轻人。 无论在哪里都是。 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才能接替那落日的璀璨余晖。 而少庄主赵新琦便是这样一位。 他只是一人站在那里,他的背后,总有无数目光注视。 这绝不是少庄主这个名份带来的,因为一个人的魅力,永远来自他本身的才能特性,而非他人的奉承。 虎父无犬子。 早有人言,少庄主赵新琦便是咏剑山庄走出的下一个十年。 他的一身剑法,自然已得老庄主赵旧羽的真传,甚至早已青出于蓝也说不准。 他缺少的,只是阅历和经验。 但这些随着人的成长,总会点点滴滴自己领悟。 将咏剑山庄传到他的手里,赵旧羽心满意足。 现在,咏剑山庄的大部分事务,也已经交到了这位年轻剑客的手上。 赵新琦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是个看上去就让人耳目一新的年轻人。 但此刻他却深深皱着眉头。 因为他遇见了一桩怪事。 咏剑山庄有几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若消失的是活人,倒也没那么离奇,因为活人自己有腿,也有心思,他若绝意到哪里去,谁也管不了。 但消失的是死人。 而且是连同棺材一起消失。 这真是从没见过的怪事。 谁会对几具死人的尸体感兴趣?要知道,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的财物,早就被统一拿下,交到了他们各种的家属手中。 他们的身上,仅仅只是一件单薄的衣袍。变成白骨后,也只会是一堆腐朽,他们会化作天地间最普通的尘埃。 赵新琦暂时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想自己查一查。 距离五月初五还有几天的时日,咏剑秘典自然要派人着重看管,赵旧羽自然也有一堆事要忙着处理。 眼下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消失几口棺材,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不需要兴师动众。 只要有他一人,就够了。 他站在堂前,足足站岗到了戌时末,这时天已经黑了大半,按照惯例他该回去休息了。 此刻堂外的,是他手下的两个亲信,一个高个和一个胖子。 高个精明的那个叫顾小飞,胖子叫陈诚,都是早在十年前就投入咏剑山庄的弟子。 赵新琦可以很放心的将大堂交给他们。 因此他便和往常一样回去睡了。 但赵新琦回到房内,却没有立刻睡下,他只是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在等,等天色再暗,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暗到咏剑山庄的布防最薄弱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他才会到守旧堂去。 守旧堂就在刻剑堂的西侧,两处大概有一盏茶的脚程。 那里是暂时存放咏剑山庄死去弟子尸首的地方,第二天便会有人将那里的棺材运到葫芦坡去。 亥时。 夜已经深了,外面也静的如一潭死水。 可怖的夜晚,连风都搅不动这深邃的沉寂。 但突然起了一阵阴风,直扑赵新琦的房间而来,又一掠而去,将那夜中摇曳的灯火晃灭。 这自然不是外边吹来的风,而是人掠过惊起的风浪。 这阵风很快,很短,甚至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因为只是一息的功夫。 但赵新琦却猛地睁开双眼,身影如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他并没有等多久,因为他有足够的耐心,但看样子那人的耐心,却不是很好。 黑影的速度很快,纵然是年少有为的赵新琦,也只能和他僵持住,保持距离不跟丢。 那黑色身影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随,竟一时间加快了速度,同时变转方向,竟然朝着刻剑堂的方向掠去。 但赵新琦却心中暗喜。 只因为先前他就暗中嘱咐过,叫顾小飞和陈诚两人彻夜把守在刻剑堂前,谁也不许进去。 那道黑影一转再转,已经到了刻剑堂的门前。 但顾小飞与陈诚两人,却视若无睹,任由那道黑影破门而入,消失了踪影。 赵新琦心中大骇,谁也没有想到,朝夕相处了十年的手下,竟然是叛徒,是包藏祸心的两个人! 他忍不住想要将那两人一剑杀了,咏剑山庄养育他们十年,不想他们却是恩将仇报的人物。 但剑握在手中,他却刺不下去。 不是他心不够狠,而是顾小飞和陈诚两人,已经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视若无睹,只是因为他们的瞳孔再也没有光亮,他们的眼眸,只有死一般的黑暗。 他们之所以还站着,只是有人故意将他们二人架在门柱上。 赵新琦向他们两人尸体上看去。 一剑穿喉,死于非命,眼神中还带着难以描述的惊恐。 这种神色,赵新琦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因为他每天都在为这样而死去的人收尸。 藏剑! 只有藏剑杀人,才会这般快而狠辣! 外头传言的藏剑的死讯,果然是假的。 想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去死! 赵新琦的心中,已经生了一丝惧意。 若是藏剑来到咏剑山庄,他必然是来报仇的,他会带来无穷的鲜血与死亡。 他还要不要跟上去?藏剑的剑,他也没有把握接住。 很有可能,他会和顾小飞和陈诚一样,被刺穿咽喉,倒在地上,等人替他收尸。 但他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从刻剑堂到守旧堂,需要一盏茶时间到脚程。 按道理来说,赵新琦是决计追不上的。 但在两座堂之间,却还有一条秘密的小路,这只有咏剑山庄高层人物才能知道的秘密。 那黑影还未赶来,但赵新琦已经到了。 他相信,那个黑影一定会到这个地方来。 所以他就隐蔽在一处隔墙后面,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停尸的位置。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赵新琦在这里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但今晚没有风,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一个人影,徐徐走到了堂前。 他穿着一身紧致的黑衣,黑巾蒙面,他的腰间,悬着一把轻巧的笛子。 但看到这个笛子,他已经猜测到这个蒙面的黑衣人是谁了。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赵新琦却记的十分深刻,因为那个人,曾亲自将这只轻笛交到他的手中。 青乐散人! 赵新琦已经默默的在心里念出了他的名字。 这个魔教妖人,他怎么会在这,他又有什么企图? 他是青乐散人,那藏剑呢,藏剑又在什么地方? 疑问已经布满了赵新琦的思绪,使得他忘乎所以,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一门心思的看下去。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的心狠狠的震颤。 青乐散人将棺材一个个打开,从怀里掏出一些粉末撒进棺材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开始轻轻吹凑他手上的笛子。 这乐曲凄婉,哀愁,而且声音很轻。 就像一个人睡梦中微微的呢喃声。 很美,很甜。 但,赵新琦却简直要将他的心呕吐出来。 因为他看到,那些棺材里的尸体,竟然立了起来,如同死而复生一般,在他们的身上,到处长满了恐怖了绿毛。 就仿佛随着乐声响起,那些浑身绿毛的丧尸,就会跳出棺材,听从调遣。 这实在是赵新琦见过最诡异的事了。 但那哀愁的乐曲声戛然而止,青乐散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随着乐声中止,那些死尸的脸上呈现痛苦之色,好像不舍得又再死去,不愿沉眠。 那些尸体,又再次倒在了棺材中。 但青乐散人,却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他竟将几口棺材中的死尸一一抬出,放到了一具棺材里面。 然后,他对着空棺材狠狠打了一掌。 棺材立刻粉碎,因为里面的木头已经被药粉彻底腐蚀烂了。 赵新琦终于知道,那些消失的死人和棺材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是,他的目光仅仅只亮了一眼便愣住了。 因为一口刀,已经无声无息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上还沾着冰冷的血液。 第二十八章 刀光剑闪 这是一柄三尺长,一寸半宽的环首刀。 刀不沉,但此刻压在赵新琦的肩上,却有千斤重。 因为这是一把杀人的凶刀,刀上沾染了数不尽的亡魂。 赵新琦目光颤抖的盯着刀面,刀面上的寒光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认识这把环首刀。 只要有人带兵器在大庭广众下出现,就一定会有讯息传到咏剑山庄。 听说这也是一个年轻人。 但咏剑山庄什么时候又惹上了这么一个可怕的仇家。 落在仇人的手中,赵新琦已不奢望活着了。 他也必将染血。 他只恨死前不能和这人堂堂正正的一战。 但一把杀人的刀,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一个人越接近死亡,反而想的越多。 这是人之常情,他们一定要多想,因为死后就再没机会了。 赵新琦看着这把环首刀,突然心中如闪电刺过。 一剑穿喉,死于非命。 这样的伤口并非只有剑能做到,这把刀也一样可以。 想到这一点,赵新琦脸上涌现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到底杀了多少咏剑山庄的人? 他还要杀多少? 他和藏剑,岂不是一伙的。 他已很想回头看一眼,这个手持环首刀的年轻人的真面目。 他转过身去。 但他只看到了刀光一闪。 是刀,但不是刀锋。 那人并没有杀他,仅仅只是用刀背拍打赵新琦后脑勺的天柱穴,让他暂时昏了过去。 赵新琦已经昏倒在一遍,但那人还在这隔墙后边,冷眼观望。 青乐散人处理完棺材后,将那口装了数具尸体的棺材,拉到一个杂草丛生的角落掩藏。 他突然轻啸一声,往庄园外遁去。 那人将环首刀轻轻扣在背上,竟也脚尖猛地一蹬地,飞速窜了出去。 他们不是一伙的。 青乐散人在黑夜中穿梭,他就像月夜下的幽灵。 而那年轻人至始至终和他保持三丈的距离跟在后面。 他的轻功造诣,和青乐散人这样的老江湖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青乐散人,竟是朝着雏阳镇西城去了,一直到最西边,人迹罕至的葫芦坡。 他落在一处荒土上,缓缓停下脚步,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 “阁下跟了这么久,也该露面了。” 原来,青乐散人早就发现有人跟随,只是一直没有声张。 在葫芦坡的一棵枯树背后,一个黑影从夜色中浮现。 他的手中,有一柄刀柄漆黑,刀脊雪亮的环首刀。 他单手握刀,拇指却贴在刀柄上,而非扣住,这样的握刀姿势,实在少见。 但青乐散人面色却变了,他忍不住惊叹道:“原来是覆江刀。” 那持刀年轻人昂首挺立。 不错,他便是覆江刀林霖。 青乐散人冷笑道:“没想到江湖闻名的覆江刀,也会来这雏阳镇,觊觎这咏剑秘典。” 林霖道:“你不是为了咏剑秘典来的?” 青乐散人大笑道:“我当然是为它来的。” 林霖道:“既然老庄主已经允诺准你一阅,你岂不是应该好好在客栈里待着等着。” 青乐散人道:“你不明白?” 林霖道:“我明白什么?” 青乐散人道:“只有不被人看见的秘典才叫秘典,一旦现世人人可看,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林霖沉默,作为刀客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道:“所以你想独吞?” 青乐散人毫不避讳的点头,道:“咏剑秘典加上我的魔功,世间可以抵挡的人,只有三个。” 林霖道:“哪三个?” 青乐散人竖起手指,嘴里喊道:“第一我魔教宗主,第二是………” 但他刚竖起指头,突然目中凶光一闪,三道绿光闪闪的毒针已经射向林霖的胸口。 连棺材都可以腐烂,人一旦粘上,后果可想而知。 但林霖只是身形一晃,便避开了这急射而来的毒针。 他道:“小小技俩,也敢卖弄……” 只是弄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怒目圆睁,一口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青乐散人将短笛横在嘴上,他听到了一曲哀可断肠的曲子。 林霖浑身颤抖,他的真气已经散了。 有人一掌劈下,打在他的至阳穴上。 林霖回头。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幽深且孤独的眸子。 幽深或许可以用来形容女人的眼睛,但孤独绝不能。 因为女人眼里最多只有寂寞,而孤独是只有男人才有的精神气。 但这双孤独的眼眸中,还带着诡异的绿芒。 星辰君陈徽! 他已接连消失了数日,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林霖也想不到陈徽会出手伤自己,难道他与青乐散人是一丘之貉? 陈徽的瞳孔中散发着墨绿色的幽光。 一击得手,他便恭敬的站在一旁,就像是青乐散人手下是仆从。 但他这一掌,已经让林霖吃尽了苦头。 林霖怒骂道:“卑鄙!” 青乐散人笑道:“死人可没有评论的权利。” 他道:“我故意引你过来,当然是有所布置,怪只怪你自己太愚蠢了。” 林霖暗自后悔,他并非没有想到青乐散人的诡计,只是自己太过自负。 自负往往会让一个人堕入深渊。 林霖稳住了身形。 覆江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放弃,只要还能提起刀来,便依旧可以杀人。 山穷水尽之时,也是覆江刀杀力最甚之际。 他握刀,出刀。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青乐散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 因为那一刀如江水倒灌,奔腾翻涌。 这一刀不是快,而是后劲无穷。 即使你已经发觉这一刀,但刀光也已将退路完全封死。 这一刀,避无可避。 青乐散人到底是经验老道的魔道中人,临危之际丝毫不乱,竟任凭林霖一刀砍断自己的左手,换得自己一条命。 鲜血淋漓的断臂在刀光中抛洒。 青乐散人仰天长笑,他的脸上痛苦与兴奋夹杂。 断臂当然是痛的,但一条胳膊换一条命,这个买卖一定不亏。 况且这条命不是自己的,而是敌人的。 林霖刀势已去,身后便落下了空档,他竭力回刀防守,但手中的刀却被一个人一手架住。 星辰君! 他的手掌坚硬如钢铁,一双玉手已胜过了磨刀石。 削铁如泥的环首刀斩在他的手上,只是迸发了一寸火光。 陈徽一手架住环首刀,另一手便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林霖的胸口。 林霖被这一拳震飞了出去,但他眼中却有笑意。 他终于知道,星辰君并非投靠了青乐散人,而是中了魔教的一种恶毒的咒法。 读魂咒。 只要中了读魂咒,自己一切思维行动都没了知觉,全凭施法者的操控。 星辰君这种人,怎会中了青乐散人的读魂咒? 这是他万万想不通的地方。 星辰君又已来了,掌中有星光涌现,这是一招日月天星。 林霖急提环首刀,这次他不敢以刀锋去接那一掌,因为一旦被空手接白刃,他的胸膛就完全暴露。 他使出一招推波助澜,表面是以刀锋斩下,实则以刀背侧击,一刀挥在陈徽的小臂。 但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中了读魂咒的人,是全然不顾防守,采用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他的刀背拍在陈徽的小臂上,顿时溅起一团血雾。 但陈徽刚猛的一掌亦挟着大片的星光,在他的胸前绽放。 陈徽被这一刀,拍的半个身子跪到了地上,但他的眼眸依旧幽深,看不到恐惧,看不到慌乱,只有死一般的平静。 林霖握不住刀了,刀在这招日月天星下,已然抛飞。 他根本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夜风很凉。 葫芦坡荒草丛生,即将再添两具尸首。 林霖和星辰君都将死在这里。 青乐散人不急不缓地走来,他的左臂还在滴血,他的脸上也溅满鲜血。 但他眼睛里,已充满了扭曲的笑容。 这是胜利者的微笑。 他的目光比夜风更冷,扫在林霖的脸上,比尖刀还要刺骨。 正当青乐散人站在林霖身边,想要肆意嘲笑他一番。 在他身后密林中,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禽鸟四散,枯枝摇摆。 一股无形的杀气激射而来,葫芦坡口荡起一尺高的尘土。 林霖仰天看去,是什么样的光茫,如此耀眼而凌烈,是什么样的锋芒,才能惊破无情的夜风。 是剑光!快且凶狠的剑光! 这样的剑,只会在一个人的手上。 青乐散人转身,他已看到了那个久负盛名的人,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奇怪的神色。 因为藏剑虽然来了,却是从一口棺材里面跳出来。 藏在葫芦坡密林中三口棺材里的一口。 他的斗笠此刻已被风吹落,他虽蓬头垢面,但眼睛却很有神,在夜色中如同明亮的星辰。 他的脸,已经完全展现在他们面前了。 青乐散人实在不相信,这个背负凶名的杀人剑客,竟然是一位极年轻的人。 比覆江刀林霖还要年轻的多。 既然是年轻人,便有弱点,也更容易对付。 青乐散人始终坚信这一点。 他迎了上去,施展出魔道的追龙爪,右手五指一瞬间变得好像五根尖锥,直刺向藏剑的位置。 但藏剑没有动。 甚至青乐散人的手指已经刺到了藏剑的脸上。 他还是没有动。 直到青乐散人的手中快要扼住藏剑的咽喉。 他霎那间动了,剑影只在一瞬间,长剑刺出,势若惊雷。 藏剑只刺一剑。 他已收剑,他不需要去看结果。 因为他没有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青乐散人的五指已经耷拉下来,他的脸也没了血色。 他在赌,赌藏剑的剑是否真有传言那么快。 遗憾的是,他赌输了。 但他灰色的脸突然大笑起来,竟若癫狂。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脸上却发疯似的狂笑。 他笑道:“终究还是差了一点……你的剑若再狠一点,便可以让我命丧当场,但你不行!” 就在藏剑这一剑刺来的瞬间,青乐散人虽然没躲过,却避开了要害,没有立时死去。 他突然尖啸一声,将短笛含在嘴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曲调。 藏剑依旧冷淡,但林霖脸色完全变了。 他认得这个曲子。 随着幽怨的曲调奏响,葫芦坡四周竟到处响起古怪的声音。 一片一片绿油油的生物,推开他们的棺材,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 尸山尸海,无边无际。 第二十九章 葫芦坡血战 为何星辰君会中了青乐散人的读魂咒,为何藏剑会出现在密林中的一口棺材里,他们二人那一晚的争斗,究竟谁胜谁负,这一切自然只有他们两人心里清楚。 但这些疑惑都必须得暂时放下! 因为摆在他们眼前的,还有更大的危机。 尸潮! 一个个绿毛死尸,在青乐散人唤尸笛的呼唤下,已朝着他们扑杀过来。 唤尸曲唤的其实不是死尸,而是一种寄生虫,青乐散人当初洒在棺材里的那些药粉里面,就含有这样的虫子。 这是魔教的秘法,用精血喂养出来的寄生虫,有个恐怖的名字,叫做啃尸虫。 啃尸虫一旦闻到血味,就会狂暴躁动。 现在遍地鲜血,啃尸虫闻到血味,已经饥饿难耐,它们需要啃食活人的血肉才能罢休。 啃尸虫寄生在尸体上,张牙舞爪的朝林霖,藏剑,还有神智不清的星辰君扑来。 它们虽然动作不快,但声势骇人。 这一招尸山尸海,本是青乐散人留下,准备在咏剑山庄抢夺咏剑秘典时准备的。 到五月初五前,他必然可以布下数不尽的啃尸虫。 他的计划本来是完美的,但凑巧被林霖发现,所以青乐散人一定要杀了他。 但世事难料,杀人不成,青乐散人自己反而在藏剑剑下重伤垂死。 他不甘一个人死去,他宁可和他们同归于尽。 藏剑似乎还不知道这些发毛死尸的厉害,他只是冷冷的看着。 林霖理解他,因为他自己也一样是个极其自负的人。 但自负往往会让一个人堕入深渊。 林霖已经领教过,所以他一定要出口提醒。 “先杀青乐散人,夺他的笛子。” 林霖大呼。 星辰君已倒下,林霖自己也重伤难行,如今可以依靠的,只有藏剑一人。 但藏剑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无情剑客,岂会为了一个共饮一坛子酒的人和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而甘愿冒险? 以他的手段,大可放心离去。 纵然尸山骨海,他有长剑在手,一样是来去自如。 藏剑动了,他一下子跳出尸圈,远走高飞。 但他走的,却是密林的方向,飞向的,是吹奏着唤尸曲的青乐散人。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不用林霖说,藏剑自己也知道。 又是光寒一剑,已经杀到了青乐散人的眼前。 这一剑,要刺穿他的喉管,挑飞他的短笛。 但青乐散人吹奏不断,身子却向后暴退,同时两个青毛僵尸顶了上来。 藏剑两剑将其劈倒,但再放眼看去,青乐散人已经隐在了尸群中。 倒地的尸体,只是稍微抽搐,很快又爬了起来。 因为他们本是死人,操控尸体动的,是啃尸虫。 他们是不死不休的。 但藏剑心里也有对付这一类的方法,毕竟以前遇到过。 他的剑,呈螺旋状刺出,在尸体上刺出一个诺大的血洞,连同尸体的四肢关节也在一瞬间被削断。 这样,啃尸虫也操控不了尸体了,只能变成一摊烂肉在地上匍匐。 但尸潮无穷,这样的招数十分耗神耗力,总有力竭的时候。 这个时候,突然亮起一道火光。 但火光之下,那群青毛僵尸顿时如见克星,飞速逃窜。 原来,啃尸虫怕火。 林霖扬了扬手中的火折子,微笑。 他已猜测到这一点,啃尸虫再狠毒,终究是虫子。 而虫子都怕火。 他将手中的火折往荒草中一扔,顿时杂草一并燃了起来。 很快化为熊熊烈焰。 七八具尸体已在这烈火中焚化,而啃尸虫更是四处逃窜,从那些尸体上粉尘一般飘落下来。 啃尸虫朝青乐散人的位置聚拢。 藏剑已经看到了青乐散人,他递出一剑。 烈焰虽炽热,也抵不住剑光的冰寒。 但这时,突然一个人影飞了过来。 是星辰君陈徽。 青乐散人再次催动读魂咒,操控着陈徽迎敌。 陈徽抬掌,玉一般的手掌迸发星辰一般的伟力。 这一掌一剑,岂非早就碰撞过? 这次的对敌,又将谁胜谁负? 但剑与掌,并没有相撞。 剑未刺出,一掌已经拍在了后背。 青乐散人闷哼一声,瞪大双眼。 他至死都不相信,陈徽竟然摆脱了读魂咒的束缚,反过来给他一击。 中了读魂咒的人,怎会突然摆脱? 若非他从来就没中过咒? 青乐散人只能到地狱中去思考了,他直挺挺的倒下。 这一掌加上先前的一剑,足以立刻要他的命。 陈徽淡淡的收回手掌,他孤独的眼眸中不再幽绿,而是泛起紫熏色。 紫徽星瞳,紫气东来,破除万象。 这是一切幻术咒法的克星。 陈徽一手拎起青乐散人的尸体,一下子抛到火海中。 大片的啃尸虫闻到青乐散人精血的味道,纷纷朝他尸体的方向聚集,很快也被火海吞噬。 当大火熄灭,只剩下一地的残骸。 林霖看着陈徽笑道:“我就说,像你这种人,怎么会中魔教的读魂咒?” 陈徽道:“我确实中了,不过我想解开,便解开了。” 这句话看似矛盾,其实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陈徽是故意中咒的,但即使中咒,他依然有自己的意识,可随时解咒。 林霖笑道:“难怪你那一掌,没把我打死。” 陈徽也笑道:“你岂非也留了情面?不然我的胳膊,不断至少现在也抬不起来了。” 他们两人早已相识。 就在他们放松心神之际,三个黑影已从天而降。 他们从一片灰烬中走出。 其中一人,林霖认得,这是青乐散人的夫人,瑶光女。 夫妇相随,她早该出现的。 瑶光女的出现,林霖并不意外。但她来的却有点晚了,因为她的丈夫已经被火烧成了飞灰。 另外两个人,一个身体粗壮,宛若巨人一般。在他的手中,有一柄落叶锤。 落叶锤状如落叶,锤柄极细,暗黄色的锤面粗广好像叶子展开,中间一排倒刺,像极了一片落叶。 但谁要给这落叶靠上一靠,一定非死即伤。 另外一位是个矮个黑鬼,他披着蓝色外套,手里有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这是收纳几十种暗器的百机盒。 没想到魔教中人,不仅仅是青乐散人和瑶光女两位。 瑶光女没有动,她只是美目微睁,似笑非笑。好似一朵荡漾的桃花。 但他边上两位已经杀来了! 落叶锤挟风,百机盒刷刷射出一把寒芒。 有美人在侧,他们更加拼命,一瞬间就到了林霖的身边。 但林霖没有动,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有藏剑和星辰君在身边,还需要他动手? 他闭眼,只因他不必去看。 剑气纵横,星辰郎朗。 落叶锤尚未施展,一剑已洞穿了他的胸膛。 从百机盒射出的寒芒,到了星辰君的手上,只不过是擦出了点火花。 一掌,那矮个小子便如断线风筝般抛飞,撞在一棵树下。 落叶锤已像泄气皮球瘫倒在地,百机盒早已变成了烂盒子。 突然,只听叮铃一声铃响,两颗金灿灿的金玲飞出,打在他们二人的脑门上,立时将两人的脑袋打开了花。 出手的,竟是在一旁看着的瑶光女。 他们二人做梦都想不到,一心为那女人拼命,但那女人杀他们,眉头都不皱一下。 瑶光女收回她的夺命铃铛,将铃铛系在裙侧,她似乎是为了解释三人的疑惑,道:“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没必要再活下去了,对吗?” 林霖注视着她水波一般的眼眸道:“青乐散人也死了,烧成了飞灰。” 瑶光女笑道:“死便死了。” 林霖道:“你不爱他?” 瑶光女道:“不爱。” 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会爱一个没用的男人,尤其是一个死人。 说罢,她竟转身要走。 林霖喝道:“站住!” 瑶光女似乎真的很听话,他听到林霖的声音,立刻停住身子,转过头来微笑道:“林公子一见我丧夫,便立刻想着来找我?” 林霖不睬她,只是道:“尹夫人,你不给你丈夫报仇?” 瑶光女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嗤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他报仇?” 林霖疑惑道:“你们不是夫妻?” 瑶光女道:“只是表面上的夫妻而已,我跟他,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 林霖诧异,但听瑶光女怨恨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宁可天天跟死人待在一起,也不肯碰我这个活人!” 林霖道:“所以你恨他?” 瑶光女道:“当然恨!所以我借你们的手杀了他!” 林霖骇然,他指着地上两人道:“那他们两位呢?” 瑶光女咯咯笑道:“他们呀,他们一见我丈夫死了,便立刻跳到我面前,扬言要替我报仇。我当然随他们喽。” 她说话天真可爱,但一字一句落到人心里,却让人一寒。 最毒妇人心。 瑶光女道:“只是他们二人想找你们报仇的,我可站在一边一动没动,几位公子不会为难我吧?” 藏剑冷冷道:“让她走。” 仿佛听见这个女人讲话,便让人恶心,反胃。 瑶光女走了。 但她走到一半,突然扭动腰肢,转身对着林霖嫣然一笑,道:“记住,以后不要叫我尹夫人。” 这次她真的走了,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此刻只剩下林霖,星辰君,藏剑三人。 林霖目光转向藏剑与星辰君,今夜太过离奇,太过惊险,一度接近死亡。 但这两位身上的秘密,却比今夜的厮杀,争斗,还要深邃。 第三十章 秘典失窃 藏剑只要拔剑,必然见血。 但那晚却是例外。 藏剑的剑尖如毒蛇的獠牙向星辰君飘去,但星辰君只是一闪。 他虽避过了藏剑的剑,自己也没机会出手。 星辰君道:“果然是快剑,但未必是杀人的剑。” 藏剑冷哼。 星辰君道:“剑再快,只能一剑杀一人,如何敌过咏剑山庄那一群人?” 藏剑沉默,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星辰君笑道:“我虽要杀你,但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的你,还不配我出手。” 他并非嘲讽,他说的是实话。 藏剑也听的出来。 因为既然能够避开他的一剑,就证明星辰君可以看出他一剑中的破绽。 星辰君没有多说,留下藏剑一人在屋内思索。 他大步朝屋外走去,他的眼眸,时刻向着天外的星辰。 然而,当他走到街巷角落,两个人的手,突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其中一人,便是青乐散人。 青乐散人嘿嘿一笑,便朝着星辰君的脊柱拍去。 当然,他若知道这是星辰君陈徽,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陈徽暗运玄功,护住自己的肩井穴,在青乐散人手掌拍到他的肩上那一刻,气穴立刻涌出一道内力抵消了掌劲。 但他还是假装晕了过去。 青乐散人将他带到葫芦坡,每日念诵读魂咒,而星辰君也装作中招,终日浑浑噩噩,任凭青乐散人的调遣。 其实就算林霖不发现青乐散人的秘密,他也绝不会成功。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星辰君的监视下。 青乐散人不过是一直在做自欺欺人的事罢了。 瑶光女已经走远了。 此刻只剩下林霖,星辰君,藏剑三人。 林霖深深看了藏剑一眼,轻声道:“我认识你。” 藏剑抬头看了林霖一眼。 他们彼此对视,霎那间已心意相通。 林霖道:“我和星辰君都是来杀你的。” 藏剑突然笑了,这一刻,他好像放下了所有的负担。 林霖轻轻道:“凶狠嗜杀的藏剑,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有感情,有正义,他只是背负的太多。” 他对着藏剑讲话,但却好像在和自己说。 覆江刀,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星辰君看了藏剑一眼,微笑道:“我们有见面了。” 他也不问为何藏剑会出现在葫芦坡的一口棺材中。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 三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却又十分默契的同时转身。 他们三人,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离去了。 这一去,是否也走向三道不同的终点? 次日,清晨。 当赵新琦再次醒来,他已经是躺在院子里的一张大床上。 当然,他是被人发现倒在守旧堂里面,被人抬着回来的。 赵新琦一醒,一边守候的弟子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很快,咏剑山庄的庄主赵旧羽便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但赵旧羽的脸色,不太好。 赵新琦坐起身子,看到父亲过来,嘴里刚想说些什么。 但他整个人突然震住了。 一把刀,连着鲜血与死亡,带着恐惧与神秘,如尖刺一般刺入他的脑海。 他捂住头脑,惊恐万分。 面前就是这样一把刀。 三尺长,一寸半宽的环首刀。 而这把刀现在就悬在一个人的腰上。 赵新琦瞪着这把刀,昨夜的点点滴滴在他心中流过。 赵旧羽看着他,疑惑道:“你们认识?” “我……他……” 赵新琦指着林霖,刚想说些什么,但嘴中却好像堵了一口浓痰,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但他看向林霖的眼神,却充满了敌意。 不待赵新琦说话,林霖已抢先一步上前道:“老庄主,实不相瞒,昨日正是在下救了少爷。” 救,怎会是救? 便是这个人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对他忠心耿耿的两名弟子,陈不诚和顾小飞也死在了他手上 赵新琦闻言已是怒火中烧,但他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他冷眼瞧着林霖。 他倒要看看,此人究竟怎样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 “哦?” 赵旧羽被他这么一讲,也问道:“你也去了守旧堂?” 林霖看向赵新琦,苦笑道:“少爷也许对我有所误会,但我确实是为了救少爷。” 他道:“那日我敲昏了少爷,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只是不想让少爷继续跟下去,青乐散人这样的魔教妖人,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他的话并没有错,那日葫芦坡的凶险,他胸口和嘴角的血迹已经证明了一切。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血战。 老庄主点头道:“魔教歹人确实凶狠,今早我已派遣弟子去葫芦坡打扫现场,幸苦你了。” 林霖拱手。 老庄主接着道:“只是没想到青乐散人的魔教妖术这般诡异,若非提前识破,被他在五月初五那天施展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林霖点头称是。 赵新琦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佩刀的年轻人,非但不是咏剑山庄的仇敌,反而是他父亲的手下。 他已明白过来,林霖这么做,确实是为了救他。 因为当时他若有意,完全可以一刀将自己杀了,他没有这么做。 赵新琦向林霖抱拳道:“多谢。” 林霖亦回礼道:“昨夜多有冒犯,还望少爷恕罪。” 赵新琦点头,道:“恕罪不必。” 但他突然话风一转,冷声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顾小飞和陈不诚,他们是我的忠诚部下,也是我的朋友。” 林霖惊道:“昨夜我并未伤人,再说,我为何要杀他们?” 赵新琦闻言沉默,林霖既然是咏剑山庄的人,确实没有杀害顾小飞和陈不诚的必要。 难道那天晚上的黑影另有其人? 他杀了刻剑阁外的顾小飞和陈不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发现老庄主的脸上,也是一脸阴沉。 赵新琦心中突然慌乱起来,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莫非,在自己昏迷的时间里,咏剑山庄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赵新琦虽没有问,但老庄主已经替他说了出来。 赵旧羽阴沉着脸道:“咏剑秘典失窃了。” 咏剑秘典失窃了! 这七个字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在了赵新琦的心上,让他一瞬间头脑晕眩。 咏剑秘典,这可是咏剑山庄的凭证,被严加保管在密室中。 这怎会失窃? 老庄主盯着赵新琦的脸一字一字道:“所以我来,是想问问你,昨天有什么异常?” 赵新琦被老庄主的目光盯的心头一跳,忍不住心想,父亲不关心我的伤势,反而直接当面问我这件事,莫非是以为我拿走了秘典? 但他接着想,咏剑秘典丢失,作为庄主一定很心急,父亲这般也是情理之中。 他如实说了一遍。 赵旧羽抚须沉思,他道:“存放咏剑秘典的密室就在主厅下,距离刻剑堂不过几百步。说不定就是昨晚你追的那人盗走了他。” 赵新琦问道:“父亲,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咏剑秘典失窃的消息。” 赵旧羽道:“除了我们三人,还有三位长老。” 若是被咏剑山庄的弟子知晓,不仅五月初五那天办不成,咏剑山庄还要大乱。 也许,这就是那人盗走咏剑秘典的用意。 赵旧羽经验老道,毕竟做了二十年的庄主,他早就派人封锁了消息。 赵新琦仰天叹道:“这一定是我咏剑山庄的劫难。” 他突然心头电光一闪,喊道:“会不会是……藏剑?” 这个名字,只要一出现,必然会引起一番风雨。 但林霖突然道:“绝不会。” 赵旧羽,赵新琦两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林霖,道:“你怎知?” 林霖道:“因为昨夜在葫芦坡,我见到了藏剑。所以他绝不会是偷秘典的那个人。” 赵新琦惊道:“他怎会在那里!” 赵旧羽也道:“藏剑和魔教已经牵扯上了关系?” 如果藏剑与魔教联手,对咏剑山庄来说实在是一个坏消息。 林霖摇头道:“非但没有联手,藏剑还刺死了一位魔教中人,之后他便离开了。至于他为何在那,我也不清楚。” 赵新琦松了口气,道:“只要没和魔教联手便好。” 他随即又小声嘀咕了句,“藏剑真乃丧心病狂,连魔教的人也敢杀,真是一条不要命的丧家之犬!” 赵旧羽道:“这个消息,你们二人既然已经知道,便一定要保密好。” 他转身看向林霖,满脸诚挚道:“你救了新琦,又替我除去青乐散人这一大害,我早已将你当作心腹。” 林霖道:“我绝不会将这个消息泄漏出去的。” 赵旧羽拍拍林霖的肩膀,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泄漏,你还未明白我的意思。” 林霖道:“庄主意思是?” 赵旧羽道:“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实在少之又少。我也快老了,等我将山庄交给新琦,你便去辅佐他,可好?” 这话里的意思,林霖已然明白。 赵旧羽为了想将自己留下,竟许诺了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林霖拜谢道:“谢庄主,在下定会好好辅佐少爷。” 赵旧羽满意的点头。 赵新琦道:“父亲,如今我们怎么办?” 赵旧羽摆手,脸上却露出一丝自信,他道:“我们虽然无计可施,但有一个人一定能帮助咏剑山庄渡过难关。” 赵新琦惊喜道:“金凤先生?” 赵旧羽道:“不错,也只有他了。” 公平公正的金凤先生苏岑,就像一道暖阳铺洒人间,无论谁想到他,总会心安。 (今天是母亲节,特意多更一章,祝天下所有母亲节日快乐!) 第三十一章 金凤来鸣 赵旧羽拍案道:“金凤先生,我这就去找他。” 说罢,他真的就走了出去。 他来的时候,还是满面痛苦,如一块巨石压抑在心里。 但此刻他离去,却如阳光洒在心田。他整个人挺立起来了,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 藏剑已回了他该去的地方。 他并不在意自己为何醒来却躺在一口棺材中。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是一个握剑即无情的复仇者。 那藏剑,在星辰君走后,在他屋子里又发生了什么? 那晚,朱伶走了,但并没有走远。 星辰君离开后,她又如鬼魅一般飘到了藏剑的木屋内。 藏剑盯着她,道:“你不走?” 朱伶道:“我为何要走?” 她含情脉脉注视着藏剑,认真道:“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我怎舍得离开?” 她没有乱说,早在二十年前,她和藏剑便在一个屋檐下了。 她并不是一个放浪的女人。 只因她爱他。 早在二十年前朱伶便深深爱上了藏剑,即使藏剑十年不返,她依旧守身如玉。 只不过现在的爱没有以前那么单纯。 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藏剑躲避她的目光,道:“在报仇雪恨之前,我一刻都不会松懈,也绝不会有任何儿女情长。” 朱伶道:“我了解你。” 她看着藏剑屋内破旧的木床,道:“你每天就睡在这?” 藏剑道:“只要能够容纳身子,便够了。” 他抚摸满是木屑的床沿道:“只有苦难的环境,才能塑造一个人的意志。” 朱伶闻言,眼神中充满了欣赏之色。 藏剑道:“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朱伶眨眼道:“你不和我一起睡?” 藏剑冷冷道:“那人已经走了,戏也陪你演过了,大可不必如此。” 朱伶娇笑道:“大少爷,小时候咱俩就睡在一起,长大了怎么反而害羞了?” 她说这话,却仔细瞧着藏剑的反应。 但藏剑深深的斗笠下,看不见丝毫神情。 他依旧冷淡道:“事情过了,再说吧。” 藏剑低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你的体贴,但也许不久后你就会发现,你的深情对错了人。” 朱伶笑道:“不可能的,我一生只喜欢你一个人。” 藏剑转过身,竟不再搭理她了。 朱伶缓缓坐在藏剑边上,用手搂住藏剑的肩,藏剑没有抵抗。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对这个女人毫无防备。 朱伶确认藏剑已经失去了知觉,她从衣袖中取出迷药。 她脱下藏剑的斗笠,呆呆的看了一眼。 十年的风霜,已让他模样大变。他披头散发的邋遢样子,岂不是一路折磨的印证。 但一颗坚定且坚强的心,从来没变。所以他可以是藏剑。 这个时候,又走进一人。 朱伶指着倒下的藏剑道:“你去背他,回客栈。” 他们走的,是客栈的后门,一路也是避人耳目,就算被人看见,也只当是背了一个醉汉。 他们将藏剑放在客栈底楼的小房间。 那人道:“小姐,你这么做,不怕大少爷醒来不高兴?” 朱伶道:“他最近风头太甚,需要消失一段时间。” 朱伶补充道:“一旦藏剑消失,必定会有一番风吹草动,我们也好看看那些人的反应。” 那人道:“小姐深思熟虑。” 朱伶道:“但藏剑也绝不能留在这。” 那人沉思,赞同道:“这里是雏阳镇每天来往人最多的地方,确实不太方便,得找个安静地儿。” 朱伶眼神一亮,她知道一处地方,绝对的人烟稀少。 她也想了个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藏剑送到那里。 老傅家的棺材店,距离客栈并不远。 她已给藏剑服下了一种药,就算是躺着三天不吃不喝,也没有大碍。 朱伶心知,藏剑的消失会是一个引子,让暗流涌动的四方势力一下子暴露出来。 藏剑在屋内。 他并不怪罪朱伶。 区区迷药怎能将藏剑迷倒,就像读魂咒奈何不了星辰君一样。 他一直清醒,因为他的眼神始终冰冷,他的手中始终握剑。 朱伶这一招确实奏效,如今魔教包括青乐散人,瑶光女在内的势力,经过葫芦坡一役已经不成气候,而咏剑山庄也有了大变动。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现在他在等,等一个人来。 那个人,是迎着初升的朝阳来的,他自己岂非也代表着光明? 他叩响了藏剑的门扉。 藏剑起身,这个人他必须亲自去迎。 藏剑拉开门扉,同时恭敬道:“金凤先生。” 来者,正是金凤苏岑。 他来,并不因为赵旧羽简单几句言语诉说。他来,也不是为了惩治藏剑的凶恶行径。 他来,只因为他想来,他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苏岑走进来,阳光在他背后闪耀。 他并没有带上那柄凤翅镏金镗,但他身上的威严丝毫没有减退,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江湖大侠。 藏剑握不住剑了,在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面前,他岂能握剑? 苏岑就站在藏剑面前,他没有多话只是和蔼的微笑。 面对刀光剑影从不变色的藏剑,竟一时慌了。 苏岑道:“我听说过你。” 藏剑拱手道:“晚辈不逊,不值得前辈挂怀。” 苏岑笑道:“每件事,都有前因后果;每个人,都有背负的使命与苦衷。” 他道:“你不必解释什么,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早已见识的多了。” 藏剑闻言,立时动容。 金凤先生果然是江湖中最公正最正义的人,他的随和与不经意的理解,就像金色阳光温暖藏剑的心里。 藏剑忙拉过一张木椅,递给金凤先生坐下,而自己则是站着。 苏岑点头,在木椅上坐下后,抬头看藏剑道:“一个尊敬长辈的人,我相信一定不是个彻底的坏人,他一定能放下仇怨。” 藏剑道:“二十年的仇,怎能说放就放。” 苏岑道:“咏剑山庄的赵庄主也是明理之人,我在他那里说话也有分量。老夫可以替你说道,从中化解你们的仇怨。” 藏剑道:“赵旧羽早已恨我入骨,他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来给他门下弟子报仇,他怎会容我?” 苏岑道:“只要你放下剑,放下仇恨,一切由老夫替你做主。” 他脸上忽然勇气令人肃穆的庄重,道:“他若执意为难你,老夫的凤翅镏金镗,必然挡在你的前面!” 藏剑大为感动,忍不住俯身拜谢。 苏岑扶住藏剑的肩膀,柔声道:“你意如何?” 藏剑犹豫,却还是道:“多谢金凤先生的好意,但这仇怨实在化解不了,因为那必须由血来终结!” 说罢,他脸上再次恢复冰冷,他施礼只是看在金凤先生的面子上。 但藏剑已站不起身来。 原来趁着藏剑俯身的那一霎那,苏岑两手已扣住了他的肩井穴。 藏剑已动弹不得,完全受制。 藏剑惊道:“苏先生,这是为何?” 苏岑脸上和煦的微笑瞬间消失,转而变成一种冰冷,道:“老夫好言相劝你却不听,便只好把你亲自押往咏剑山庄了。” 藏剑嗤笑道:“难道这就是金凤先生解决矛盾的办法?” 苏岑道:“我未将凤翅镏金镗带来,已是给足了你脸面,谁想你却不识好歹。” 藏剑看着苏岑搭在自己肩上的两手,道:“你若正面将我击败,我毫无怨言,但用这卑鄙的法子,我实不服。” 苏岑笑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若使出凤翅镏金镗,你早已头破血流。我是不想让你受皮肉之苦。” 藏剑冷叹道:“原以为金凤先生公平公正,没想到只因为和赵庄主是朋友,便一心向着他了,甚至用这种卑鄙的法子。” 苏岑摇头道:“你们之间的仇恨,我最多相劝但绝不会插手。” “哦?” 藏剑皱眉道:“那先生这般,是为何?” 苏岑哼道:“你不清楚?” 藏剑满脸疑惑,道:“我清楚什么?” 苏岑怒道:“你还在装蒜?” 藏剑道:“我实在不知先生在讲什么。” 他之所以还在喊苏岑先生,其实还是敬重苏岑的,也许金凤先生对他有了什么样的误会。 “好!好!” 苏岑连道三个好字,竟是两指一扣一顶,撞在藏剑的肩井穴上。 藏剑肩上顿时一阵抽痛,痛的他直滴冷汗。 苏岑冷笑道:“奸恶狡诈之徒,我见过不知道多少,对付这种人的方法我起码有一百种,你还不认账?” 藏剑道:“你不说我怎知?” 苏岑喝道:“是你偷走了咏剑秘典!” 藏剑道:“我连咏剑山庄都没去过,怎会去偷咏剑秘典?” 苏岑对着藏剑肩上又是一扭,这一次他用上了拨弦指法,藏剑眼睛血红,脸上已经扭曲。 苏岑道:“你休要狡辩,除了你还会有谁?我见过的江湖纠葛可比你吃的米还要多!” 藏剑已经垂下头,他低声道:“老先生可是听了谁的话,才觉得是我?” 苏岑道:“确实有人提起。” 藏剑哀叹道:“那先生为何信他不信我?” 苏岑沉默。 藏剑已然替他说了出来:“因为先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岑脸上又恢复了一丝柔和,他道:“咏剑秘典是咏剑山庄的,五月初五赵庄主还要拿它来招待各路群雄。” 他劝道:“不属于你的东西,拿了也不合适。” 藏剑大笑道:“若咏剑秘典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呢?” 苏岑阴沉沉道:“你是痴人说梦!” 藏剑苦笑,笑过之后低声道:“我没拿过。” 苏岑淡淡道:“不承认也没关系,你可以在咏剑山庄和赵庄主去解释。” 藏剑这样去了咏剑山庄,怎会还有活路? 藏剑叹了口气道:“金凤先生,我若现在愿意和赵庄主和解,你的话可还奏效?” 苏岑道:“老夫的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但他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你速速把咏剑秘典交出来。” 藏剑当然交不出来。 他大笑,狂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好一个最公平最公正的江湖侠士,好一个德高望重的金凤先生。 苏岑见他大笑不止,怒喝一声,一掌掴在藏剑的脸上。 这一掌势大力沉,藏剑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咽下一口血沫,有气无力地对着苏岑啐了一口。 苏岑一闪避开,顺手对着藏剑脸上又是啪啪两记耳光。 对付这种不知悔改的顽固恶徒,他有上百种惩治的法子。 第三十二章 囚禁 风扑在脸上。 是一阵腥风,潮湿,荤臭,闷热的风。 藏剑朦胧的睁开眼,四周昏暗无光,恍惚间,他看到两扇铁栏杆。 这里竟是牢房。 他垂下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衣服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内衣,他的斗笠,他的外套,统统都被扒下,塞在铁门外的一个竹篓子内。 他的手上,还各自套着一圈硬铁环,在他手腕上勒出一道红印。 锋芒毕露的藏剑,此刻已沦为一个阶下囚。 这种结局,本不该出现的。 因为藏剑宁可折剑,宁可身死,也绝不甘受辱。 他尝试运气,尝试挣脱这锁链的束缚。 但他越用力,越拉扯,锁链就越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捆绑的越痛。 他又累又饿,这一次挣扎又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他愤怒的嘶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但口干舌燥,竟只能发出一丝呃呃的声音。 锁链捆绑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的尊严。 但这个时候,传来了吱呀的一道开门声。 藏剑迟缓了半天,才慢慢转向开门的那边,他先闭着眼睛,再竖起耳朵。 就好像睁眼与竖耳只能选择其中一样。 多么可悲! 他本是一只敏锐且疯狂的野兽。 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稳。 并不是金凤先生。苏岑只是负责将他带回来。 也不是老庄主赵旧羽,更不是少庄主赵新琦。 这是一个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张陌生面孔。 但他的步伐很稳,他的中气很浑厚,他可以到这个地方来,足见他的身份地位并不低。 这是咏剑山庄的三长老杨严。 杨严手中拎了一个盒子。 藏剑注视着他缓缓走来,在浑浊的光线下,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盒饭。 杨严走到藏剑身边,将那一盒饭菜递给他。 他只说了一个字:“吃。” 一股久违的饭香飘来,藏剑喉咙一紧,他立马朝着那盒饭扑了上去。 但身上的锁链却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他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土灰。 但藏剑丝毫不在意,更不怕在杨严面前丢脸。 他心里想的,一直是苦难才能够磨练人的意志。 藏剑慢慢蹲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将那盒饭捧到面前,开始大吃起来。 杨严又递给他一个瓶子,道:“酒!” 藏剑接过酒瓶,却根本不看杨严一眼,哗哗地便往嘴里灌去。 他实在太渴太饿了。 但藏剑吃饭,从来都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吃,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变。 因为也许哪顿饭,便是人生的最后一餐。 所以他格外珍惜。 藏剑大口的吃,却慢慢的咽,酒哗哗落下,落到他的舌头上,还要好好咀嚼一番。 等他吃饱喝足,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杨严就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吃。 他并不打扰别人用餐,因为那是极其不礼貌的。 藏剑吃好喝好,才抬起头朝杨严道了句:“多谢。” 这时,他才正眼打量面前这个人。 但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光,他再次变成了那个锋芒毕露的藏剑。 有酒有肉,便再没有什么能够将他打倒,他的心坚硬如铁。 面前这个人,身材高大,鹰钩鼻,眼睛很宽,两条眉毛在中间勾连,是深藏不露的感觉。 藏剑注视着杨严的眼睛,道:“你就是那个人。” “不错。” 杨严不否认,他大方的点头。 藏剑道:“难怪你要给我送吃的,你可不希望我死。” 杨严道:“不错。” 藏剑道:“你是一个人来见我的,你们庄主并不知晓。” 杨严道:“不错。” 藏剑笑道:“你这个人倒也奇怪,我问了你三句话,你都只答两个字。” 他好奇道:“难道你的话一字千金?” 杨严笑道:“没有。” 他道:“我只是在等你说话。” “等我?” 藏剑疑惑。 杨严点头道:“等你。” 他笑道:“时间有限,你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一并问出来,我尽量回答你。” 藏剑道:“我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不能知道的太多。” 他补充道:“求知是一个人的本能,但一个人总想着为什么,总去探求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东西,就容易犯错,甚至会死。” 杨严称赞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藏剑道:“多谢夸奖。” 杨严道:“那你想清楚要问什么了?” 藏剑道:“我只问三个问题。” 杨严和蔼一笑。 藏剑道:“第一个问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杨严失声一笑;“这就是你要问的?” 藏剑郑重道:“很重要。” 杨严端正脸色道:“杨严,咏剑山庄的三长老。” 他看了藏剑一眼,目有深意,道:“你不必试探我,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藏剑却失声笑道:“我是藏剑。” 杨严道:“你是藏剑,记住就好。” 藏剑道:“第二个问题,你和朱伶,有没有联络?” 杨严道:“没有。” 藏剑道:“第三个问题,你们还需要我怎么做?” 杨严道:“目前用不到你,五月初五那天再说吧。” 藏剑眨眼道:“我还想再问个问题。” 杨严道:“年轻人太贪心可不好。” 藏剑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杨严不答,却盯着藏剑道:“你问了问这么多,我也要问你一句。” 藏剑拱手道:“请讲!” 杨严道:“咏剑秘典是不是你拿的?” 藏剑道:“不是。” 杨严点头,便转身离开。 藏剑呼道:“你相信我?” 杨严道:“为什么不信。”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对藏剑道:“要出去,你得把咏剑秘典交赵庄主。” 藏剑已然听出了杨严的意思。 他没有拿,又如何能将咏剑秘典交出来? 秘典只是个借口,赵旧羽就是要将藏剑囚禁在这里。 所以金凤先生,赵旧羽,赵新琦一个也没来过,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过来。 藏剑望着深沉黑暗的铁幕,不知离五月初五还有几日。 此时的咏剑山庄大厅内,共有六人。 老庄主赵旧羽首座,在他边上那把交椅上是金凤先生苏岑。赵新琦站在一旁,林霖退在赵新琦身后。 而大厅正宫上站着两位,一位是那二长老方廷,另一位则是一个拄着拐杖,白发须须的老人。 他是咏剑山庄现任的大长老,也是唯一连任三届长老的元老级人物。 这时,外面匆匆赶来一人,正是杨严。 加上他,在这密闭的大厅内,便一共有七人。 方廷道:“杨长老,说好了未时在这里齐聚,你怎还晚了。” 杨严抱歉道:“处理一些事务,来迟了。” 赵旧羽道:“来了就好,那我们开始吧。” 方廷道:“庄主喊我们过来,定然是商议咏剑秘典的事了。” 赵旧羽道:“不错,正是此事。” 他叹口气,沉声道:“想必各位都已知晓咏剑秘典被盗的事了。” 方廷道:“秘典被盗,五月初五恐怕不能按时举行大会了。” 赵旧羽道:“大会必须如期举行。” 方廷惊道:“可是……那些人都是为秘典来的。” 赵旧羽道:“咏剑山庄五月初五宴请八方豪杰,这是已经下了拜帖的!若被人得知我们因秘典被盗迫不得已取消大会,山庄从此岂不被人耻笑?” 方廷道:“那庄主的意思是?” 赵旧羽道:“如期举行,将共阅秘典安排在最后一程,其他不变。” 方廷道:“遵命。” 赵旧羽微微一笑,道:“但寻找秘典之事万万不可落下,这就要麻烦两位长老了。” 方廷,杨严,齐声道:“愿意效劳。” 杨严突然抬头道:“我们漫无目的四处搜寻,岂不是大海捞针?庄主能否提点一二?” 赵旧羽笑道:“我正想与你们说的。” 他朝苏岑一拜,道:“承蒙金凤先生出手,已将那小贼藏剑擒了回来,现在正关在牢中。” 说罢,他仔细观察三位长老的脸色。 辛舍人面无表情,方廷与杨严具是面有喜色,道:“那可是除了一个心头大患!” 赵旧羽道:“藏剑只是小部分,关键是他背后那批人。” 方廷道:“莫非庄主觉得,是藏剑背后那些人,盗走了秘典?” 赵旧羽道:“也许,但不必然。” 他补充道:“但只要藏剑关在这里,外头一定会掀起些风浪来。” 赵旧羽看向赵新琦,道:“新琦,稍后你便带些弟子,去镇上四处传播藏剑被咏剑山庄所擒的消息。” 赵新琦道:“是。” 杨严笑道:“庄主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将藏剑关押,既免得他再伤人,又利于探寻秘典的消息,还能刺探他身后那批人的虚实。” 方廷也赞道:“真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赵旧羽被他们这么一恭维,脸上也露出笑意,他转过头,诚恳的对苏岑道:“先生,这里您武功与威名最高,看押藏剑的任务,就劳烦您了。” 苏岑忙扶起赵旧羽手,道:“老朋友,你这是什么话!” 他道:“既然你将我苏岑请来,我便一定要助你的江湖大会完美收官,如此我才能安心呐。” 赵旧羽道:“苏兄之意,赵某心领,不甚感激。” 苏岑一拱手道:“只要我金凤先生在此,他人休想接近藏剑一步。请诸位放心!” 杨严笑道:“有金凤先生的凤翅镏金镗在,我们便放一万个心了。” 赵旧羽亦道:“有各位相助,我咏剑山庄定能渡过难关。赵某在此谢过!” 说罢,他竟弯腰鞠了一躬。 他人忙道:“庄主多礼了。” 赵旧羽笑道:“既如此,各位就散了吧。” 其他人都一一退去,只有大长老辛舍人却还留在原地。 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他的眼睛低垂,他脸上满是倦态。 赵旧羽道:“辛老,您是累了?要不要我送送你?” 辛舍人已经八十几岁的高龄,已是半身入土的人了。 赵旧羽从头至尾没吩咐过辛舍人干什么,他这年纪已不需要做什么了,喊他过来,只是因为他是辛舍人。 辛舍人摇头道:“不用。” 赵旧羽道:“那长老为何不走?” 辛舍人抬起他苍老的脸,他的眼睛布满皱纹,他的嘴角干涩,岁月在他脸上有太多痕迹。 他注视着赵旧羽,缓缓道:“庄主,你可知我在咏剑山庄有多久了?” 赵旧羽认真道:“据我所知,长老您三十五岁便到了山庄,如今已有近五十年了。” 辛舍人缓缓点头,道:“这五十年,我看着山庄一步步成长,看着朱飞,你,还有胡毅从懵懂少年到名满天下,看着山庄经历风风雨雨,依然挺立。” 他怅然道:“我希望这是一场永恒不灭的梦,至死我都在思念它。” 赵旧羽道:“长老放心,山庄一定会传承下去。” 辛舍人道:“但愿吧。” 他拒绝赵旧羽的搀扶,一个人拄着杖走了出去。 本是晴天,但他佝偻的身子却仿佛被无形的风雪压弯,他被孤立在这片风雪中。 辛舍人心中,已是一片难言的绝望。 三十三章 困惑 阴沉沉的天,好像是要垮下来。 更恨的是,乌云堆积,阴风大作,偏偏不落雨点。 像极了人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滋味。 朱伶托着腮,遥遥望着窗外,她已经有一个时辰没动过了。 偏偏她一直在动脑子。 她在想五月初五还有几天,在想为什么今天客栈来了这么多人,在想她该不该下楼去招呼招呼。 但她翻来覆去想的,只有那一句话。 藏剑已被咏剑山庄擒住囚禁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知道,她也只是听人说的。 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是听人说,因为那是从咏剑山庄的弟子口中传出来的。 朱伶现在很烦躁,她恨不得将面前的一切东西都撕碎。 但她没有,这个女人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别人越以为你急躁的时候,你表现的越要冷静。 永远不被人猜到,这才是聪明人。 朱伶已坐了一个时辰,不觉有点脚底发麻。 她本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但再漂亮也禁不住连日的劳费心神。 她的脸上已露出倦容。 朱伶的手,还一直攒着。她握着的,是一张字条。 也可以说是一副卦,巽上坤下,这是观卦,也叫风地观。 卦意小凶,得此卦者,处身于变化之中,心神不宁,宜多观察入微,待机行事,切勿妄进。 朱伶撇了一眼,将这幅卦揉成一团,扔在了纸篓中。 这是一个人托店小二带给她的。 汪逊。 雏阳镇给人算卦的只有他一个。 朱伶知道汪逊的意思,他不要朱伶去找藏剑,朱伶又何尝不知道? 这是咏剑山庄布下的一张网,为的就是用藏剑来引诱他们这些人。 朱伶知道藏剑与汪逊之间连着一条线,但从汪逊身上牵出来的线又通向哪里? 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在这场咏剑山庄与藏剑代表势力的对弈中,她不是棋手,也不是棋子,最多算一个看的清楚些的旁观者。 汪逊在哪? 那胖道人摆了四五天摊,赚了些银两,如今却不做生意了,悠闲的租下间上等房,他在里面静卧养神。 他的眼睛眯着,却暗藏精光。他的手搭在腿上,却不停的掐算着什么。 难道他在与咏剑山庄无形中对弈? 绝不是。 这胖子只是在琢磨待会去吃什么。 他的嘴角已经滴下口水,因为听说楼下的客栈的菜今日打折。 他要大吃一餐,因为没有人能拒绝打折的诱惑。 到底是谁,在与咏剑山庄暗中较量? 只有藏剑。 藏剑既是一颗棋子,也是一位棋手。 当然,他的力量还不够,光凭他一人,是完全无法与咏剑山庄抗衡的。 在雏阳镇,咏剑山庄便是天。 能与天抗衡的,也只有天。 咏剑山庄。 雨终于下了,淅淅沥沥。 嘈杂的夜晚,因为下雨而安静。 从屋檐聚集的雨滴慢慢涌到一角,突然间刷的一下就垂落下来,溅起屋外一地水花。 晶莹的水花,在昏澄澄的灯光下,倒映出两个人影。 屋内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竟是咏剑山庄的三长老杨严。 而另一人,却坐在离窗远的那一侧,落下的帘幕遮挡住了他的脸。 那人道:“你去见过他了?” 杨严道:“是。” 那人道:“我有句话要提醒你。” 杨严道:“无妨。” 那人道:“你最好远离他。” 杨严道:“为何?” 那人道:“因为你离他越近,他死的就越快!” 杨严笑道:“他死便死了,只要我们的事能成,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 杨严道:“你难道不清楚?” 那人道:“你在怀疑我?” 杨严道:“我是在提醒你,咱们的主子,永远是老庄主。” 那人道:“不错,我们永远拥护老庄主,即使他已经不在了。” 他们口中的老庄主,自然不是赵旧羽,而是另一个人。 赵旧羽的老字,只是年老,而另一个老庄主的老字,是前一任。 杨严道:“你始终要记得,老庄主当初是怎样提拔你,指点你,让你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弟子到一个长老。” 那人道:“我始终谨记。” 杨严道:“如此甚好。” 那人道:“其实我也在怀疑你。” 杨严道:“怀疑什么?” 那人道:“怀疑你拿走了咏剑秘典!” 杨严笑道:“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 那人道:“不是我们中的人,难道是魔教?” 杨严道:“听闻魔教在葫芦坡一役,魔教青乐散人连同跟随他来的数个魔教部众都已身死,不会是他们。” 葫芦坡的惨况,如今在雏阳镇已经人尽皆知,那一把大火后,留下无数灰烬。 人们只能通过遐想才能揣测那一战的激烈。 那人道:“我实在想不通,到底还会有谁?” 杨严笑道:“所以你最多只能当个长老,是谁偷的,赵庄主不是已经指点过你了?” 那人冷声道:“你还与我开玩笑?” 杨严突然望着窗外的水花,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监守自盗?” 那人一怔,惊道:“你的意思是?” 杨严笑道:“不错。” 那人道:“他为何这样做?” 杨严笑道:“岂不是为了钓我们这两条大鱼?” 那人沉默。 杨严盯着窗外,忽道:“今晚的雨夜,实在有些宁静。” 那人道:“确实太过平静了。” 杨严呼出一口气,道:“平静不该属于这里。” 那人道:“山庄现在虽然乱,但也只是我们心乱而已。” 杨严笑道:“有些人,已经好久不见血了,该让他们见识见识。”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雨便停了。 但紧接着,便会有一场血雨,抛洒在这片土地。 夜深人静。 院中的八仙花,带着晶莹饱满的水颗粒,开的十分诱人。 但如此美妙的花,并不能解决一个人的烦恼。 赵新琦不解,甚至十分困惑。 明明距离五月初五那天,只剩下三天光景,却依旧没有任何关于咏剑秘典的消息。 方廷,杨严和辛舍人三位长老,根本就没出过咏剑山庄的大门。 而他的父亲,赵旧羽,也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 他很不懂。 他漫无目的的在山庄里闲逛,雨早就停了。 林霖道:“少庄主,你在想什么。” 赵新琦道:“我在想究竟是谁,会盗走咏剑秘典。” 林霖道:“这件事情,庄主不是已经吩咐给各位长老了吗?” 赵新琦道:“是,但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动静。” 林霖道:“也许他们早就心中有了把握。” 赵新琦点头。 林霖道:“其实关于咏剑秘典,盗走他的人,不一定是对秘典本身有企图。” 赵新琦道:“此话怎讲?” 林霖道:“少庄主可以从秘典失窃的影响上来想。” 赵新琦道:“秘典失窃,影响最大的就是咏剑山庄,所以盗走它的人一定与咏剑山庄有仇。” 林霖道:“既如此,那盗走秘典之人为何不四处宣扬消息,秘典失窃以来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赵新琦道:“也许他是为了五月初五那天,让咏剑山庄当众出丑!” 林霖道:“我不这么认为。” 赵新琦疑惑道:“你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我父亲一直很欣赏你。” 林霖道:“我觉得,可能是山庄里的人拿走了秘典。” 赵新琦皱眉道:“你是说……内鬼?” 林霖摇头道:“非也……可能是谁暂时将秘典藏了起来,也许是为了保护它。” 赵新琦笑道:“你这个见解倒十分独特,不是特地说出来安慰我的吧?” 林霖却话锋一转,道:“你觉得老庄主人怎么样?” 赵新琦嘀咕道:“父亲?” 他喃喃道:“父亲当然好,他武功高强,一直是山庄的表率,他还是咏剑山庄的第三个十年。” 林霖道:“我不是问他的武功,我说的是他的为人。” 赵新琦笑道:“那就更没得说了,父亲他坦荡忠诚,侠义为怀,平常关心弟子,与人为善,连我这个儿子也是极其佩服他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满是自豪之意。 无论是谁,有如此优秀的父亲,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林霖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父亲……没你想的这么完美。” 赵新琦笑道:“但他就是完美的。” 他不经思考就说出这番话来。 能和江湖大侠,最公平最公正的金凤先生成为莫逆之交,赵旧羽的为人,当然是完美无瑕的。 林霖点头,并没有说话。 赵新琦突然抬头道:“难道,你是怀疑庄主?” 林霖道:“我只是猜测。” 赵新琦冷冷道:“我父亲还轮不到你来揣度。” 林霖道:“是我冒犯了。” 赵新琦叹道:“在我娘去世后,父亲将他的心血倾注在我身上,他为我付出了许多,也为此而苍老,所以我不想听别人议论他。” 林霖道:“属下知道了,赵庄主的确是个好父亲。” 赵新琦拍拍林霖肩膀,道:“不怪你,其实连我也怀疑过他,因为……这几天父亲的样子确实又些奇怪。” 他又笑道:“但一个人若是深爱这个山庄,就一定不会做对不起它的事情,不是吗?” 林霖笑道:“是,老庄主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山庄。” 但他也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咏剑山庄,已不在是从前的山庄了。 三十四章 变天 五月初二。 虽不是雨天,但很沉闷。 章二肖是咏剑山庄炊事班的一名打杂弟子。 他每天的功课就是砍柴,打水,烧火,和帮忙做菜。 他起的很早,甚至外边还一片漆黑,他就已经穿好衣服往工作的地方去了。 虽然干杂活很脏很累,但他觉得没什么,他乐意去为咏剑山庄付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粗活。 炊事房里已没柴火了,所以他要去后山背一些木柴来。 他手里举着灯笼,走在一条小路上。 风有些冷,一股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奇怪的是,往日里这个时候,他总能碰到一些出来晨练的弟子,那些弟子会笑着和他打招呼:“二肖来搬柴火?” 他也会笑着答道:“师兄很早就起来练功哈。” 但今天,一个人也没有。 那些房间门都关的死死的,连一丝烛光也没有。 明明是山庄前后最忙的时候,他们怎么都消磨了意志? 章二肖想去看看他的老朋友徐泽。 他敲敲徐泽的房门,没有人应,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徐泽果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章二肖叹了口气,悄悄掩上房门,他正打算离去。 他督见徐泽床边有一滩黑色的液体。 什么是黑暗也无法消融的黑色? 是阴影,是死亡,是恐惧,但最简单的,是血。 他冲进门去,推搡徐泽的身子。 徐泽的身体早已冰冷,他的身下是一片血。 章二肖大叫一声,惊慌地跑了出去。 但他跑到一半,却又突然回头,像是鼓起了勇气,竟朝着其他房间跑去。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但这侥幸很快便被打破了。 血…… 遍地的鲜血,粘稠,冰冷。 僵硬的尸体,抛洒的断臂残肢,苍蝇围着碎肉骨头。 如果有人间炼狱,一定非这里莫属。 章二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要呕吐,他的胃仿佛要倒出来。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在逼迫自己镇定。一个人面临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用疼痛来刺激。 但恐惧如潮水涌来,无声的死亡阴影如一座铁牢将他笼罩。 他已深陷。 但章二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苍白的脸突然燃烧起来,他是个溺水的人,现在却抓到了救命稻草。 十里亭! 这里离十里亭不远,绕过花园穿过假山就能到。 去十里亭找方廷长老! 他开始拼命狂奔,只要他狂奔,黑暗也许就能落在他的后面。 十里亭! 他看到了光,但却不是希望之光。 寒芒一闪,章二肖的头颅飞了出去,他的眼中还留着对生命的渴求。 他的身体还在向前,但随着头颅的飞起,那身躯终究还是抽搐着跪了下去。 他的血,也将变成黑色,融入无尽的黑暗。 天,本是灰色,现在却变了,成了血红色。 当东方浮起鱼肚白,一抹清亮的朝阳,照到咏剑山庄的上空,咏剑山庄一片死寂。 除了死寂外,还有一片久久不散的腥风血雨。 一夜之间,东侧练剑堂的六十二名正式弟子死绝,无一生还。二十名杂役弟子,十名炊事班弟子,全部死绝,无一生还。 咏剑山庄四分之一的位置,血流成河。 十里亭,长老方廷被钉在亭内,四肢被斩,不见头颅。 他的十名亲传弟子,一剑穿喉,死于非命。 在东厢房大长老的院中,长老辛舍人正襟危坐于窗前,气绝。 一夜之间,咏剑山庄弟子死去四分之一,长老三去其二。 更骇人的消息是,在存放咏剑秘典的暗阁门前,被人用鲜血划了六个大字。 有得者方居之。 咏剑秘典丢失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咏剑山庄,大厦将倾。 这便是赵旧羽心想的风浪,他却没有料到,这股巨浪会向咏剑山庄席卷,他更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被这股巨浪所吞噬。 咏剑山庄的庄主,亦已经失踪了。 连着失踪的还有唯一剩下的长老,杨严。 这一切仿佛是噩梦。 但即使弟子们再不愿醒来,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 从噩梦惊醒的咏剑山庄,除了一帮浑浑噩噩的弟子,唯一还有威慑力的人,便只有少庄主赵新琦。 赵新琦面色惨白,眼中无神。 他身后的林霖依旧是黑衣遮体,冷淡的看不出表情。 这已经是第四批前来报告山庄东侧情况的弟子了。 赵新琦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一个人坐在桌前沉思。 他已吩咐,将大长老辛舍人和二长老方廷的遗体好生安葬,按照长老礼厚葬。二长老的尸体破碎,便用桃木代首,其他躯干用桃木相连。其他弟子的尸首,则一并放置在守旧堂。 赵新琦道:“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接手咏剑山庄。” 林霖道:“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的。” 赵新琦叹了口气,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太过劳累。 他太想睡下,全当一个梦。当梦醒来,父亲还在边上,他还是少庄主。 但他必须撑下去,因为现在他就是咏剑山庄的精神支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赵新琦第一次体会到了父亲肩上沉重的压力。 赵新琦道:“之后来的弟子,你按照我说的一样吩咐下去。” 林霖道:“好。” 赵新琦点头,道:“守旧堂那里就交给你了,给那些弟子家属每户五十两津贴,总账交给账房。” 林霖道:“遵命。” 赵新琦叹道:“事情结束后,我会任你为新任长老,现在就多麻烦你了。” 他注视着林霖黑色的眼眸,道:“我父亲许诺你的,我会给的更多,我现在能相信的手下只有你了。” 林霖拱手道:“少爷放心。” 赵新琦点头,示意林霖离去。 他还要去个地方,去见一个人,他心中的疑惑,只有这个人能够解答。 牢狱。 赵新琦推开厚重的铁门,随着吱呀一声,昏暗的地下监狱终于迎来了一丝光亮。 赵新琦有些奇怪,因为他在来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瞧见。 这本是咏剑山庄的重地,寻常弟子是不得入内的,所以他也没期望能够遇见谁。 但有一个人却不在这。 金凤先生。 那日在大堂上,苏岑一字一句说道,他会带着他的凤翅镏金镗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这是赵新琦亲耳听见。 闻名许久的金凤先生,不曾想是个言而无信的人物。 赵新琦心里忽得对苏岑产生了一丝鄙夷和厌恶,咏剑山庄正在危难之际,作为父亲的莫逆之交,苏岑却不见踪影。 他还想起父亲赵旧羽信誓旦旦说的话。 “有金凤先生在此,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现在这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赵新琦摇头,暗叹世事无常。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只是朋友? 不过他本来也不在意,因为他就不是来找金凤先生的。 他来,是要见藏剑。 那个剑快如飞,凶名一时的人。 他要问清楚,藏剑到底与山庄有什么恨,他的背后又有哪些人。 为了山庄的存亡,他一定要逼迫藏剑说出来,哪怕不择手段。 他不怕藏剑跑,因为咏剑山庄地牢用的,是寒铁铸就的精炼铁锁。 这是从头,脚,手腕,大腿,脖子,肩膀九处捆绑的缚九龙之法,无论内力多么高强,都无法挣脱。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牢狱的尽头,果然有一人跪倒在地 赵新琦冷哼一声,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胸口。 但他很快就愣住了,眼前的这张脸,根本不是藏剑,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他刚刚还在念叨的人。 金凤先生! 他的凤翅镏金镗,就倒在他的身后。 而他整个人,被锁链紧紧束缚,他的眼中已失去了光。 赵新琦大喊一声:“先生!” 他赶忙替金凤先生解下锁链,同时扶住他的身子。 赵新琦喃喃道:“您怎么会……这样。” 金凤先生没有逃走,他被绑在了这里。 谁能把手持凤翅镏金镗的江湖大侠金凤先生困住? 没有人,连藏剑也不行! 苏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哧哧的声响。 赵新琦连忙取过腰间的水壶,拔下塞子,放到苏岑的口中。 苏岑喝了几口水,脸色方才好转,只是他眉宇间,却再没有来时的那种英气,而是愁苦。 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谁能将他挫败? 只有女人。 听苏岑的描述,赵新琦才知道,藏剑已经被一个女人救走。 什么样的女人,有如此魔力,能让金凤先生在她手里吃亏? 赵新琦道:“金凤先生……” 苏岑恨恨道:“你不必多说,是我对不住你们父子俩。” 赵新琦诚恳道:“金凤先生不必自责,想那女子一定是用了狡诈恶毒的奸计!” 苏岑叹气道:“我手持凤翅镏金镗,自然谁也不能靠近藏剑一步。可是………” 他又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可是,她是个女人。” 赵新琦已将苏岑未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苏岑点头道:“镏金镗下,非死即伤。我念她是个女子,又有几分姿色,才不忍出手,只是劝她速速离去。” 他愤恨道:“岂料这女子歹毒,假意赔罪接近我,却两手出其不意按住我肩井穴,又使了一种迷药,我被她困住。” 赵新琦从苏岑的话中,已经听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份。 有姿色,手段歹毒,武功高强的女人,雏阳镇只有一位。 瑶光女尹夫人。 只是赵新琦不解,藏剑可是害她丧夫的凶手之一,尹夫人怎会冒险救他? 原本握在手中的线索,又断了。 赵新琦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 他和咏剑山庄,都深陷在这片迷雾中。 血红色的天,几日才会终结? 无形的阴影,何时才能看清。 第三十五章 浊浪起 在雏阳镇,咏剑山庄便是天。 只不过现在,天塌了。 如太阳崩碎成了几块,再也没有了原先的光辉。 咏剑山庄失去了威慑力。 而原本沉寂的几方势力,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各个地方也开始拉帮结伙,甚至出现了几个新兴的帮派。 曾经不携带兵刃入镇的规定,由一个人率先打破,到三五成群试探的违反,最后规矩已被完全践踏在脚下。 又有大批的人涌入了雏阳镇,原本就不大的小镇,已经变得拥挤。 但有个地方依旧没变。 它还是江湖人士最爱的地方,是每日聚集人最多的场所。 那里的酒一样的醇,那里的饭菜一样的可口,那里的姑娘也一样的惹人喜爱。 没有名字的客栈。 没有地方比这里的消息更灵通。 随着咏剑山庄变天的消息传开,这里便如一壶烧开的水,始终咕嘟咕嘟的冒泡。 他们谈论的话题有很多,因为最近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 从一份放在桌角的拜贴开始,到那人莫名的消失,到震惊四座的葫芦坡夜战。 由魔教青乐散人毙命,到那人被金凤先生擒拿囚禁,到咏剑山庄一夜崩塌,最后却回到了原点。 原点在何处? 桌角。 他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带着神秘,带着故事,还有一种只有他才有的威慑力。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一切也必将因他而终结。 但他却像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 藏剑。 他再次戴上了那竹斗笠,披上他那件黑色外套,一人坐在最偏僻的桌角,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饭菜。 他吃的很轻松,很享受。 他人的目光和议论,在他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正如他的黑衣一样,所有的光照在他的身上,都不会反射出一丝火花。 藏剑几乎和第一次出现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桌上摆了一坛子酒。 这酒,还未拍碎泥封。 他嗜酒如命,却因此戒酒,只因他怕酒误事。 他明知酒误事,任嗜酒喝酒不停,只因有人请了他一杯。 请酒,是要还的。 他正是在还这坛子酒。 又一个人来了,带着他孤独深邃的眼眸。 他的身上,也有太多传奇。青乐散人更是死在他的掌下。 这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坐下,一掌拍碎泥封,给自己先倒了一杯。 星辰君道:“自罚一杯。” 藏剑道:“喝!” 他们二人之间,本不需要太多言语。 一坛酒,很快见底。 星辰君喝罢,大笑。 只有和志同道合的人喝酒,他才会兴奋,才会感到快意潇洒。 星辰君颇有深意的对藏剑道:“后日再见。” 后日,便是五月初五。 他孜然一人走了出去。 孤独的人讨厌嘈杂的人群。 他来此,只因想陪藏剑喝一杯酒。 酒喝完,他就是生人莫近的孤独浪子,遥远如星的街头过客。 藏剑饭菜已吃完,但他未走。 因为星辰君走后,又有一人站到了他的桌前。 他岂想分一杯羹? 他不配,也不敢。 这位叫黄浔的人,只是咏剑山庄的一名普通弟子。 咏剑山庄的弟子,站到了藏剑跟前。 他难道不怕死? 当然怕,而且怕的要命! 他的腿,在微微战栗,他的双手,在不由自主地哆嗦。 他的嘴唇上下颌动,喉结一吞一咽。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把剑。 藏剑腰间那把三尺长,一寸半宽的长剑。 他不敢再靠近一步。 那收敛于腰间的长剑,仿佛可以随时如闪电般出击,刺向他的咽喉。 剑光只需要一闪,只一闪。 他躲不过,他甚至看不见,他就会流血,就会死! 黄浔的脸,苍白且惊恐。 脸上滚落下白腾腾的汗液,从额头滚到鼻孔,再流到他嘴唇上。 他浑身开始颤抖,但他也鼓起勇气说道:“藏……剑……” 藏剑依旧坐着,只是单手将斗笠撑开了些。 黄浔下意识朝那斗笠下的面孔看去,他想看看这竹斗笠下究竟是双怎样的眼睛,能够让人望而生畏。 但他还是不敢,他只敢垂着头。 他捋直了舌头,道:“藏剑,我们少庄主约你相会。” 藏剑悠悠道:“不见。” 黄浔咬牙,沉声道:“少庄主只是想见识一下你,并不是找你私斗!” 藏剑依旧道:“不见。” 说罢,他竟要转身离开。 黄浔岂肯让他离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双腿一蹬,跪了下来。 这下,便是藏剑也愣住了。 斗笠之下,看不出他的表情。 黄浔拖动膝盖,跪到藏剑面前,恳求道:“我求你去见见少庄主,他真的想见你很久了。” 藏剑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他以为,凭他个毛头小子可以劝住我?” 他顿了顿,又道:“我既已接下拜帖,五月初五那天自然会光临府上,他若还要见我,便等着好了。” 此话说完,藏剑再也不看黄浔一眼,径直往楼上走去。 和没有意义的人讲话,就是浪费时间。 黄浔已瘫倒在地上,和藏剑说这几句话,耗尽了他的气力。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藏剑打开门,便走了进去。 屋内却传来一声亲昵的埋怨。 “进来也不敲门,这可是我的闺房!” 朱伶已款款走来。 她美丽的脸染上一圈粉色的晕,睁着剪水秋瞳,朱唇红红,精气神已恢复了许多。 藏剑竟看也不看她,坐在桌边的小凳上,道:“是你找尹夫人来救的我?” 朱伶点头道:“是。” 藏剑道:“她是魔教中人。” 朱伶道:“但她也是个女人。” 她用娇柔的语气道:“没有男人,柔弱的女人要想生存下去,只能相互依靠,抱团取暖了。” 说罢,她抬起眼眸看了藏剑一眼。 藏剑叹了口气,道:“多谢你了。” 朱伶立即道:“不必谢。” 藏剑道:“可是你又怎知,那瑶光女尹夫人可以救我出来?要知道看守我的人可是金凤先生!” 朱伶道:“不可思议是不是?” 她微微一笑道:“恰恰有些事情男人办不到,只有女人才能办到。” 藏剑道:“看来人总归有缺陷,金凤先生便过不了美人关。” 朱伶道:“他过不过的了美人关我不知道,但有个人美色对他一定不起作用。” 藏剑疑道:“难道是星辰君?” 朱伶白了一眼,道:“是你!这么大个美人在你面前,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藏剑道:“我怕看你一眼,我就会沉醉。” 朱伶脸上一红,她道:“酒都醉不了你,我又怎么能让你醉?” 但她这句话说出来,自己却先咯咯笑了。 藏剑道:“金凤先生号称一手凤翅镏金镗绝世,如今这位江湖大侠竟在一个女人手里栽跟头,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朱伶笑道:“他不就不是什么好人物,和赵旧羽一丘之貉。” 藏剑亦笑道:“他可是年少即成名,江湖上最出名的侠义之士,怎么到了你嘴里这般不堪?” 朱伶道:“越是完美的人物,背后就越肮脏。” 她恨恨道:“当初他若非使了阴招,岂能把你擒住?” 藏剑道:“我绝不是他凤翅镏金镗的对手。” 朱伶道:“但我还是觉得你的剑快。” 藏剑道:“那是你没见过他的出手。” 朱伶皱眉道:“你见过?” 藏剑道:“我也没见过。” 朱伶笑道:“或许他那凤翅镏金镗只是骗骗人的,这金凤先生恐怕早就拿不动这柄镏金镗了。” 藏剑道:“我曾听一人说过一句话。” 朱伶问道:“什么话?” 藏剑道:“若一个人敬重生命,就会对武器产生畏惧,便不再拿起武器了。” 朱伶道:“你认为他是这样的人?” 藏剑道:“不知道,但我知道说出那句话的人一定是。” 朱伶感叹道:“他一定是个可敬的人。” 藏剑笑道:“他是我的师父,也是个糟老头子,如今云游去了。” 朱伶笑道:“说不定他也是因为老了,故意拿这句话糊弄糊弄你,你还把它当作金玉良言。” 藏剑道:“就因为这句话,所以我出剑才快,才准。” 朱伶疑惑,但她突然嫣然一笑,道:“你真的醉了,你在说反话!” 听她这句话,藏剑竟真的倒在了桌上,如喝醉一般睡去。 他安心的睡去,他实在太累了。 朱伶没有再打扰藏剑,她替藏剑掩好房门,自己就走了出去。 但出去的时候,她的手上,却多了一份罪书。 还有两天就是五月初五,风浪已经到了最高潮,是时候让它席卷而下了。 这封罪书,是写的谁的罪状? 它又有什么力量,可以作为一次了断。 书,已经到了客栈楼下,并且被张贴在了客栈正门上。 立时便有一大群人围聚了上来。 不乏有好事者,但也有许多江湖知名人士,现在都聚集在了这封罪书下。 这封罪书,简直是荒缪绝伦,令人发笑。 但绝不会有人笑。 因为罪书上控诉的人物,竟然是盛名于世的咏剑山庄老庄主,赵旧羽。 而涉及的内容,竟然包括最近连发的惨案。 罪书称: 赵旧羽的庄主之位,乃是谋篡得来。 假借秘典为由,实则让天下豪杰替他除去心腹大患。 勾结魔教,私藏秘典,迫害本门弟子。 而咏剑山庄的巨变,只因他阴谋败露,畏罪潜逃。 罪书最后上陈,诚邀天下英雄,共赴咏剑山庄,讨得公道。 署名是朱伶,约定时间在五月初五。 第三十六章 前夕 这封罪书已被人抄下,现在交到了赵新琦的手中。 “岂有此理,简直是一派胡言!” 赵新琦脸已成绛红色,他很想将这封罪书给撕碎,但他还是忍住了。 赵新琦道:“朱伶是谁?” 一弟子道:“听说是客栈老板的女儿。” 赵新琦冷哼道:“有气魄写这样的罪书,怎会只是这简单的身份。” 弟子疑道:“莫非少庄主怀疑……” 赵新琦道:“她一定是藏剑背后的人。” 说罢,他却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我又能做什么……” 他兀自嘀咕道:“今天是五月初四,明天是五月初五……” 那弟子道:“少庄主,咱们山庄还有二百名弟子,他们要想来兴师问罪,也得掂量掂量。” 赵新琦盯着那弟子道:“你还嫌山庄的弟子死的不够多?还要逼着他们去送死?” 他道:“藏剑的剑比毒蛇还狠辣,又有几人可以在他剑下逃得性命?” 那管事弟子也沉默。 赵新琦悠悠道:“其实若真要一战,我咏剑山庄也不怕他们,毕竟这些年来积攒下的底子还是有的。” 那管事弟子欣喜道:“既然如此,少庄主还担忧什么?” 赵新琦道:“只因为,咏剑山庄的人心,已经被这一纸罪书涣散了。” 管事弟子道:“咱们两百多弟子都是跟了老庄主十来年的,他们怎会不知老庄主的为人。” 他道:“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用脑子想就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污蔑庄主。” 赵新琦道:“若是在平常,定然只当作笑话看待。” 他叹道:“只是山庄东部的一夜血案,已经将他们吓破了胆,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无论是谁,在身边发生这样的血案,都会心有余悸。 管事弟子道:“所以弟子们在慌乱中,也许真的会去怀疑老庄主。” 赵新琦道:“那叫朱伶的人,为的就是让弟子们与山庄心有隔阂。” 管事弟子道:“若是老庄主回来,亲自辟谣,一切变好了。” 老庄主,这三个字传到赵新琦耳中,令他猛然一震。 倘若赵旧羽还坐守咏剑山庄,那些人又岂敢造次。 只要赵旧羽亲自辟谣,那些谣言必将不攻自破,而弟子们也能够再次团结一心。 只是,他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赵新琦也不知道。 甚至赵旧羽是生是死,都完全没有消息。 咏剑山庄只剩下他这个名义上的少庄主,他早已不堪重负。 但他心里还存着希望。 他相信五月初五那天,父亲一定会回来。 他会用剑,劈开那些污蔑的谣言,用他的满腔侠义,告诉人们咏剑山庄永远屹立,永远值得他们的信任。 明日就是五月初五。 虽然秘典遗失,但咏剑山庄的拜帖早已发放了出去,所以他还是要做些准备。 客贴发了有一百四十份,加上咏剑山庄弟子,一共有四百人次。 分二十桌,每桌二十人,赵新琦吩咐炊事房开始准备明日的酒菜。 如今还在山庄的,有金凤先生,陆兴,刘洪,南天剑宫,这些人要奉为座上宾。 在山庄口要安排一二十位弟子,负责替人拿行李。 山庄大堂,守旧堂,刻剑堂,礼堂,炊事房,账房等各个重要地方,各派十名弟子轮流驻守。 剩下的六十人,赵新琦交给林霖率领,由他来负责咏剑山庄的治安。 任务都已经吩咐下去,赵新琦呆呆的看着天。 以前从来没觉得天这么深远。 今日是五月初四。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但只因它是五月初四,所以今日客栈内的酒水饭食一律八折。 只要有打折的地方,人一定不会少。 因此今日五月初四,着实是客栈生意最火爆,最多人的一天。 而就在客栈边,却摆放了一张小木桌。‘仙人指路’道招牌用竹竿子高高挂起,那椅子上坐了个白衣胖道士,自以为是仙风道骨。 正是汪逊。 与往日算卦不同,今日他做的生意,没有解字,没有看相,独独只有一样。 抽签! 是了,便是解签。 在他那一方小桌上,摆了个竹筒,竹筒里放了约莫三十根竹签,倒插在筒里。 他桌上竟贴着一行字! 五月初四,免费抽签! 逢人走进客栈,他便会在边上吆喝几声:“瞧一瞧,看一看,算命抽签,童叟无欺。” 那几个脸熟的老顾客,纷纷诧异,心道这胖子怎今日如此作态,这般大方了起来。 汪逊岂是这种掉钱眼里的人? 确实是。 因为抽签不要钱,解签要钱。 不过他也没昧着良心,这竹筒里放的,大多数是上签,喜签。 从字面上看,就是好的,抽过也就撂过。 实在有人想听他讲两句好话,听个乐呵,也不贵,一两银子。 已到正午。 今天的阳光很刺眼。 汪逊的桌上已经有了一团亮银银的光。 他把银子往自己面前一搂,然后塞在口袋里。接着便将他的招牌,他的竹签,他的小木桌暂且收拾在一边。 他往客栈里去,打折这种机会可不常常有。 客栈早已人满,当然也洋溢着饭菜香味。 只有一个地方稍稍空些。 汪逊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朝那个方向走去,他竟看也不看就坐了下来。 藏剑正在慢慢吃饭。 他抬起头看了汪逊一眼。 汪逊笑道:“怎么,这个位置我坐不得?” 藏剑又低下头,吃他的饭。 汪逊盯着藏剑看许久,突然笑道:“要不要算命?” 藏剑冷声道:“怎么,又要和我说宜解剑?” 汪逊大笑摇头,道:“今日算命很便宜,对你就更便宜!” “哦?” 藏剑冷笑道:“怎么个便宜法?” 汪逊眨眼道:“今日别人解签要一两银子,你十两。” 藏剑道:“我怎比别人还贵九两?” 汪逊道:“非也,非也。” 他接着道:“你那十两,不是你付,而是我付,我倒贴给你。” 说罢,他抬手示意小儿道:“来一坛杏花酒!” 一坛子杏花酒,打折下来刚好十两。 汪逊接过酒坛,对藏剑道:“十两请你喝酒。” 藏剑只说了两个字。 “来,喝!” 汪逊道:“共事愉快。” 他又补充道:“对了,我再送你一卦。” 藏剑道:“什么?” 汪逊喝了口酒道:“明日,诸事和顺。” 夕阳已尽,黄昏垂影。 朱伶俏生生的站在阁楼上,两只手握在背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看向四通八达的街道。 一个人的人生路,岂非也有这么多的选择? 而一旦选择,就会通往不同的地方。 但她希望自己是对的。 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为什么决定要这样做? 从她知晓藏剑的身份秘密,她就这么想好了。 因为朱伶想配得上他。 遥远的侠肠古道,一片昏暗。 但一人牵马走来,却映亮了半壁河山。 俊白色的马,娇艳艳的人。 她一身白衣素裙,独自走来。 这样的人天下有很多,但也很少。 不可否认,无论她们走到哪里,都会是一道亮眼迷人的风景。 星辰君站在溪畔。 洁白的月光洒落,照应漫天的繁星。 溪水中倒映着一个人的脸,有一双深邃的眼眸。 他注视着这个人的眼睛,他此刻不再孤独。 葫芦坡。 这里本不该有一个人影,但偏偏有一个人在这。 瑶光女。 尹夫人独自一人在林中散步。 她走的很慢,脚步很轻,她的体态依旧丰腴优雅,她的容颜依旧鲜艳娇媚。 她慢慢地走,仿佛已没有了束缚。 但每一步又陷下去一道深深的脚印。 都说她是个浪荡的妖妇,但只要是女人,谁不想找个丈夫安安静静度过一生? 世间的爱恨情仇,坎坷命运,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七里山。 山不是山,只是一道比较深的山沟,还有绕着山坑流的小河。 这里是雏阳镇最东的地方。 也是雏阳镇景色最宜人的地方。 但这里很少有人来。 因为很远,很幽深。 但此刻这里却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意。 强烈的杀意仿佛要将山沟抹平,要将流水折断。 夜已渐深,月已渐圆。 清亮的月光下,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杀气本是从他们两人身上散出,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倒下。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这两人却并排地走,就好像一对交心的老朋友,欣赏幽静的月景。 谁不想在死前,在看一眼世间少有的温柔圆月? 谁不想在死前,多领略一次潺潺流水,多吹一吹清爽的山风? 他们都想再体会的。 谁也不打算剥夺对方这个权利。 一人笑道:“多年前这里还没有山,只是个小水潭子。” 另一人淡淡道:“世事变迁,人都会变,何况是物?” 那人道:“你的确变了。” 另一人冷冷道:“我没变,变的是你们!” 那人道:“你早知道是我们?” 另一人道:“我猜过,但我一直不信。” 那人道:“现在怎么信了?” 另一人道:“因为你们太让我失望。” 此话一出,顿时一阵寒意弥漫,流水都似冰冻。 但月光这时也照到了他们身上,照清楚他们的脸。 杨严道:“不错,我早有叛心。” 赵旧羽道:“但你不该杀了咏剑山庄那些弟子,他们是无辜的。” 杨严笑道:“他们跟错了人,为何不杀?” 赵旧羽道:“你谋划这件事,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 杨严道:“你难道不是为了自己?” 他道:“同样都是为山庄出血出力,凭什么山庄是你的,而我只是个过客?” 杨严道:“换作你,你也会和我一样做。” 赵旧羽点头道:“的确。” 但他补充道:“但我做了不会让人看出来。” 杨严冷哼道:“伪君子。” 赵旧羽道:“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评判别人,活着被人评判。” 杨严道:“你怎么还不出剑?” 他大喝:“拔你的剑来!” 赵旧羽出剑,杨严亦出剑! 两人此刻的精神剑意都达到了顶峰。 剑光相接,只是一闪。 没有亮眼的剑招剑式,因为他们的目的都很简单,就是杀了彼此。 杀人,只需要刺出一剑就够了。 杨严剑锋已经抵到赵旧羽的咽喉。 只要再移半寸,赵旧羽便血溅当场。 但他无力再刺了。 因为赵旧羽的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闻名天下,盛名十年的飞花飞令夺命剑,终究比他快了一分。 杨严眼中诧异,但又有几分平静。 他闭上了眼。 赵旧羽剑锋一斩,鲜血染红了他的剑尖。 映红了天上的圆月。 第三十七章 五月初五 日子,从来不代表什么特殊的意义。 有的,只是人赋予它的情感。 五月初五便是这样一天。 有的人期待的望着它,好像刚等出嫁的新妇;有的人恐惧它,就好像噩梦一般;亦有的人只将它当作平常的一天,所以他们也平常的生活。 但这一天迟早会来,不管人们如何看它。 现在,它来了。 雏阳镇午夜刚过,黎明钟声便已敲响。 打更人的那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就开始在小镇的四处响起。 这样的夜晚,会不会有人睡不着觉? 一定会有的,而且有不少。 林霖便在这样深沉而又阴暗的夜晚醒来了。 他是突然在床上惊醒的。 覆江刀十年漂泊在外,刀口舔血。曾以大地为床,星光为被,依然可以睡的很舒服。 但今夜他却独自醒来了。 故乡仿佛一樽清酒,离开的人越久没回来,思乡之情便越醇厚。 但他喝下时,又觉得不是当年的味道,便有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所以他会辗转难眠。 林霖今夜,岂非也是一位思乡情深之人? 他披上一件单薄外套,走下床去。 窗外的风很凉,他的心也很冰冷, 林霖住的是南厢房,而南厢房靠刻剑堂很近,所以他便往刻剑堂去。 他走的轻车熟路,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晰的辨别方向,丝毫没有迂回走过任意一条路。 如此娴熟,谁能相信他只是几天前到这的呢。 高耸的刻剑堂屹立在眼前,这是三层高的阁楼,下面两层已经昏暗,但第三层上依旧闪着烛火。 这是给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 刻剑阁,刻的是剑。 而剑,便悬挂在三层楼顶。 恰如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把利剑高悬,岂非也是为了警示咏剑山庄,做事三思而后行。 林霖默默的望着这柄剑,虽然他用的是刀,但这柄剑的神意他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他很熟悉其中的意思。 因为刀剑相通。 正当他出神的望着,他肩上却被人拍了一拍。 林霖回头。 他立马道:“少庄主。” 赵新琦点头。 连林霖这样的江湖豪侠都会深夜失眠,他这位心事重重的少庄主,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赵新琦道:“你在看这把剑?” 林霖道:“这是把好剑。” 赵新琦笑道:“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但你一定不知道它的来历。” 他郑重道:“这柄剑,是前任庄主的佩剑,剑名心安。” 心安,心之安处,方能藏剑。 这便是朱飞的剑,挥洒出咏剑山庄第一个十年的剑。 林霖道:“少庄主怎还不休息,今早的事宜还要少庄主全程安排呢。” 赵新琦道:“所有事宜安排我都已经考虑周到,便是连突发的状况我也想好了对策。” 但他依旧睡不着。 因为未发生的事,谁也不能预料,更何况是对山庄影响深远的一件事。 唯有那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能放下心去休息。 但关于那个人,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消息。 林霖道:“少庄主心思忧虑,可为藏剑?” 赵新琦道:“也不全是,但他确实让我心忧。” 他已想好,若是藏剑明天登门挑衅,他定然会代表咏剑山庄与之一战。 他会受伤,他会流血,甚至他可能会死去。 但就像刻剑阁上的那柄剑,他一定要出剑,出剑是为求心安。 林霖道:“听说少庄主你……一直想见藏剑?” 赵新琦道:“不错……只是他并不肯见我。” 他道:“我想问他,让他亲口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仇恨,需要咏剑山庄那么多弟子的生命去偿还,需要几位长老,甚至庄主的命去抵债!” 林霖道:“也许他并不想,只是身不由己。” 赵新琦道:“你的意思是?” 林霖道:“他已深陷仇恨的旋涡,他未必不想摆脱。但仇恨是双方的,也是持久的,一个人想要摆脱仇恨着实不容易。” 赵新琦道:“但我不知道他经历的是什么仇恨,所以我也不能理解他。” 林霖道:“你若了解,也许你也会陷入旋涡,现在这样岂不很好?” 赵新琦道:“但我若与他见面,我会劝他放下仇恨。” 林霖道:“如果没有经历过,就别去劝别人。这是件极其愚蠢的事。” 赵新琦道:“所以我才一定要见他,去了解他的过往。” 林霖叹气道:“他未必愿意见你,你也未必认识他。” 他接着道:“说不定你们一见,就会成为生死仇敌。” 赵新琦疑道:“为何?” 林霖道:“只要他在,他便会杀了你的父亲!” 赵新琦沉默。 仇恨复杂,而宽恕仇恨要比仇恨本身复杂十倍不止。 所以杀人流血,才成了解决矛盾最好的方法。 赵新琦放弃了。 他既不能设身处地去想,便不如不想,否则就是愚蠢。 当清晨来临,暖阳初照,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山庄来了。 当然,大部分人来,还是抱着瞻仰拜访的态度来。 他们收了拜帖,所以进来时还必须带一份礼物。 清点礼物的,是咏剑山庄的一位老管事,名字叫做王清。 最简单的也是最直截了当的便是银子。现已有了十二大箱雪白的银两堆在门内。 稍微有点新意的,有如字画,刺绣,珠宝这类。 王清一一细数过,将送礼的人的名单和物件写在账本上。 客已入内,但人却不见其踪。 来的大部分人,都是看在咏剑秘典和老庄主赵旧羽的面子上才来的。 但现在咏剑秘典拿不出来,老庄主消失几天后,现在也不知踪影。 只有少庄主赵新琦负责接客。 但那些人并没有恼怒,也没有迫不及待的样子,他们很耐心很惬意,宁愿在庄子里互相闲聊。 他们理解咏剑山庄的困境? 不,恰恰相反,他们乐得看咏剑山庄窘困的模样。 其中便有兴龙教的教主吴震,孤鸿派长老莫悲愁,流云剑宗副宗主梁露,清水道观的观主溪散人。 兴龙教与清水道观,距离龙候山脉不过百里,分别位于龙候山以北,龙候山西南,此两派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近年来却有所没落,因此一直居于咏剑山庄之下。 流云剑宗与孤鸿派,具是吴越有名的剑修门派。 流云剑宗一招流云剑法,独步天下;孤鸿派的落鸿无情剑,也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技。 但三十年来,咏剑山庄的朱飞,胡毅,赵旧羽先后出山,奈何这三位的剑法资质太过惊人,力压群雄,所以这两派也落在了咏剑山庄之下。 已到午时。 苏岑,陆兴,刘洪,各派的长老掌教都已上座,而其他门下的弟子和一些江湖散修也齐齐聚到了堂前。 如此宏大的场面,倒让赵新琦暂且忘记了他所处的困境。 他接过老管事王清手中的账簿,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 送出的一百四十份拜帖,已经来了一百二十七人。可以说几乎是人来齐了。 但赵新琦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并没有看见那个名字。 但他知道藏剑一定会来!因为这个人说出的话,从不食言,就像他手中的剑,从不留活口一样。 藏剑未至,他本该松一口气才是。 但赵新琦背上却冷汗直冒。 他竟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氛围,不久便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 吴震道:“少庄主!” 赵新琦往下面看去,原来是兴龙教的教主,他连忙道:“原来是吴教主,晚辈有礼!” 说罢便微微鞠了一躬。 吴震很满意,赞道:“年轻人果然知书达理,不愧是名门之后!” 他突然话风一转道:“但年轻人也该有自知之明,此番我们众人来这,是为了共读咏剑秘典,也是卖赵老庄主一个面子。” 吴震佯怒道:“现在迟迟不见秘典,又不见老庄主,却把我们一干人等撂在这,赵贤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赵新琦苦笑道:“教主岂不知家父在几天前便失踪了。” 吴震道:“赵旧羽虽不在,但我等也有话要说。” 赵新琦拱手道:“请讲!” 吴震向莫悲愁,梁露,溪散人示意,四人齐齐踏前一步。 他们先是朝座首的金凤先生苏岑拜上,然后道:“恰巧金凤先生也在此,我等便将此事一并说了。” 吴震道:“雏阳镇一直以咏剑山庄为天,镇中也素来只有咏剑山庄一个门派。” 莫悲愁道:“从前咏剑山庄乃是我们这块的剑道至尊,我们几派自然没有异议,反而十分佩服赵老庄主的魄力和铁血手腕。” 梁露道:“但如今却不行了,听闻咏剑山庄前几日发生惊天血案,庄中弟子死伤大半,长老三去其二,连赵老庄主也不知所踪。” 他顿了顿道:“如今的咏剑山庄,凭实力恐怕把控不住雏阳镇这块地了。” 苏岑皱眉道:“你们有话直说!” 溪散人看了赵新琦一眼,同时笑道:“说来其实也是好事。” 他道:“苏先生,您与老庄主关系莫逆,不知道你是否晓得雏阳之约?” 苏岑点头道:“当年朱飞一剑下江南,未逢敌手。他便将咏剑山庄迁至雏阳镇,与当地门派立下了雏阳之约。” 溪散人道:“不错,雏阳之约下,雏阳镇便只能有咏剑山庄一派,咏剑山庄在这里就是天。而其他门派都不得入驻。” 苏岑冷哼道:“你们敢违反?” 溪散人慌道:“不敢,只是建议。” 他看了眼身后的众人,然后看向赵新琦,毅然决然道:“少庄主,咏剑山庄有难,我们四派岂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商议,想增派点人手来帮助贤侄管理雏阳镇。” 他话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事情做起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赵新琦婉拒道:“咏剑山庄尚有余力,就不劳烦长辈们操心了。” 莫悲愁闻言,心中暗笑,一步踏前,冷然道:“这可是长辈们的好意,你要不再想想?” 他此话说出,竟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是丝毫不给赵新琦拒绝的余地。 这四人往前一踏,他们身后的弟子也奇奇围了上来。 一瞬间,大堂内压抑感十足。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浑厚的笑声,从天而降,从外面直透进来,传遍大堂每个角落。 那人大笑道:“琦儿,长辈们的心意,你怎能拒绝?” 第三十八章 现身说法 这笑声一到,顿时将大堂内压抑到气氛瓦解的干干净净。 莫悲愁,吴震,梁露,溪散人闻言顿时面色一变,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而他们身后的弟子,也是齐齐向后退去。 四人拱手道:“赵庄主!” 赵旧羽朝他们一一点头道:“莫长老,吴教主,梁宗主,溪观主。” 四人忙道:“不敢当。” 赵旧羽朝赵新琦微微一笑,赵新琦霎时间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其实他第一眼看见这个身影,他的内心就已经震颤不止,他的眼角就已经湿润。 父亲来了! 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 赵旧羽道:“你们的提议,很不错!” 溪散人脸上直下冷汗,毕竟这个提议是他说出来的。 他尴尬笑道:“有赵庄主在,咏剑山庄哪里还需要我们出力?” 其他三人立马附和道:“赵庄主一人,便胜过我们所有人相加。” 赵旧羽道:“但咏剑山庄确实有些式微,需要各位的援助。” 他欣慰的看向赵新琦,斥喝道:“琦儿,四位长辈们的良苦用心,你怎么不好好体会?以后可得长记性。” 吴震忙道:“不关贤侄的事,是我们话没说明白。” 赵旧羽道:“哦?那不妨现在说清楚些?” 吴震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道:“我兴龙教尚有一些新晋弟子,愿意差遣他们来咏剑山庄。” 溪散人,莫悲愁,梁露斟酌后也道: “我清水道观一样。” “孤鸿派愿意派些弟子援助。” “流云剑宗如是。” 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和前面说的话差不多,但意思却又大变。 赵旧羽微笑道:“我咏剑山庄近几年确实不怎么招收弟子,有你们几派的弟子加入,山庄定能再现辉煌。” 他看向赵新琦道:“还不谢过各位长辈?这可是长辈们送你的一份大礼!” 赵新琦拱手庄重道:“多谢长辈们。” 但他心里已经大笑不止,父亲一来,原本的逼上梁山,竟变成了送礼。 这岂不好笑? 四人忙道:“贤侄不客气。” 赵旧羽看向苏岑,朝他点头示意,诚挚道:“金凤先生,这几日承蒙您关照犬子,不甚感激!” 苏岑笑道:“新琦天资聪颖,做事井井有条,不需要我的提点。” 赵旧羽走至堂前,朝在场所有人微微欠身,拱手道:“诸位,赵某办事来迟,见谅!” 说罢,他竟朝着在场的人聚了一躬。 众人慨然,纷纷赞叹老庄主赵旧羽的气度儒雅,纵使有人心中有气,在这一弯腰一鞠躬之下,也荡然无存。 只是,突然有一个声音阴阳怪气道:“我们是来看咏剑秘典,庄主为何一拖再拖?” 赵旧羽闻言不怒反笑,道:“客人里大部分都是为咏剑秘典来的,秘典自然会有!”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道:“有你为何不拿出来,何必藏着掖着!” 赵旧羽笑道:“秘典自然有的看,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事!” 那声音道:“何事?” 赵旧羽突然大喝一声,道:“便是将你揪出来!” 说罢,他身影竟朝人群中疾驰而去,手掌一抓,扣住了一个人道肩膀。而四周的人,却还未反应过来。 只是那声音却不知从何处飘来。 “好一招小擒拿手,只可惜对错了人。” 赵旧羽扣住的,乃是一个着黑色衣服,带着一方淡紫色头巾的人。 赵旧羽猛然扯下那人的头巾。 竟是个娇弱可人的漂亮女子! “赵老庄主怎如此唐突?” 这声音柔软如棉花,甜甜似蜜水,哪里是那阴阳怪气的难听声音。 人群中又飘过一阵笑声:“嘿嘿嘿,原来赵庄主是想一睹美人容颜,难怪难怪。” 众人顿时惊疑,仿徨的朝四周看去,到底是谁一直在出言讽刺。 赵旧羽神色不变,一脸平静。 那女子朝赵旧羽莞尔一笑,道:“赵庄主想看我就直说嘛,不用这样粗鲁的。”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啧啧………” 只不过这声音到一半突然停顿,就像一下被人掐住了脖子。 赵旧羽一拳,已打在了那女人的小腹上。 赵旧羽淡淡道:“腹语术,我见识的多,比你功夫高的,更不知道多少。” 女子咬牙恨恨道:“赵老庄主也太不知怜香惜玉!” 赵旧羽道:“我并未伤你,只是正好打断你的腹语术,叫你不再胡言乱语。” 女子愤恨的跺脚,脸上十分委屈,就像受人欺负的小媳妇。 赵旧羽看着她,突然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难怪你要用腹语术捣乱!” 他道:“你是朱伶!” 朱伶闻言却不再做作,反而淡淡一笑,道:“是本小姐我。” 赵旧羽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道:“确实挺俊俏。” 朱伶嘻嘻道:“你不是再挑儿媳妇吧?” 岂料赵旧羽真的点头道:“你若愿意嫁给新琦,便很好!” 朱伶啐道:“臭不要脸!” 赵旧羽脸色一紧,冷声道:“你胡言乱语几句,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却犯了大错!” 朱伶道:“我又怎了?” 赵旧羽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折纸。翻开看,里面是写满字的一封罪书! 赵旧羽道:“这是你的杰作!” 朱伶道:“不错。” 赵旧羽道:“你不狡辩?” 朱伶道:“我为何要狡辩?我写的句句属实,我说这是你的罪书,便是你的罪书,赵庄主难道敢做不敢当?” 赵旧羽冷哼道:“一个姑娘家,为何喜欢血口喷人!” 朱伶道:“血口喷人?这些事情,你难道还能解释清楚不成?” 赵旧羽笑道:“我的确可以解释,每件事情都行。” 朱伶笑道:“我不信!你若能解释清楚,我自刎谢罪于此!” 赵旧羽道:“自刎不必,但你要当众认错,然后嫁给琦儿!” 他昂首道:“诸位,此女诬陷老夫,甚至还手写了这一封罪书,老夫怎能坐视不理?” 一干人道:“赵庄主,这种滑稽之言,我们是不会信的。” 赵旧羽笑道:“你们虽信任老夫,但老夫也要解释一番。” 他道:“咏剑秘典,我等会自会拿出,与诸位一同观赏。” 赵旧羽突然走至大堂后室,紧接着走出来,但他背后,却多了一个麻袋。 赵旧羽叹道:“咏剑山庄昔日的血案,我已洞察清楚。” 他哀声说道:“这实在是本门的不幸。” 说罢,他已掀开那副麻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是一具尸体! 赵旧羽缓缓道:“设计那场凶案的元凶,便是他了。” 众人定睛看去,终于明白,为何赵旧羽说这是本门不幸。 因为地上躺着的,是咏剑山庄的三长老,杨严! 有惊疑声音道:“怎会是他?” 赵旧羽叹气道:“我也料想不到。” 他道:“但一个人若是被权谋利益蒙蔽了良心,便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来。” “难道他是为了图谋咏剑山庄?” 赵旧羽道:“他虽位居我下,但我一直以平辈论交,我自问待人和善有礼,也从不亏待他。” 他仰天唏嘘道:“怎料杨长老终不满足,他图谋的,是庄主之位,是整个山庄基业。” 朱伶道:“他一人,便杀了山庄四分之一的弟子?” 赵旧羽道:“不,他还是念旧情的,所以没亲自动手。” 朱伶道:“那是谁动的手?” 赵旧羽道:“是南天剑宫的常渊和封一清。” 他咬牙道:“我没想到他们二人是杨严请来的。” 朱伶道:“那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赵旧羽叹道:“他们二人已逃回了南天剑宫,我只追到了杨严一人。” 众人纷纷沉默,同门相残,确实是件悲惨的事。 朱伶却突然道:“此时你大可说的过去,但你谋篡庄主之位,设计陷害故人,这事你逃不掉的。” 赵旧羽笑道:“且不说我庄主之位名正言顺数十年,这故人……是哪位?” 他道:“杨严确实是我的故人,但我却非杀他不可。” 朱伶冷笑道:“不是他。” 赵旧羽眼神一凛,大声喝道:“那是哪位故人?” 朱伶道:“藏剑!” 赵旧羽闻言一愣,既而放声大笑,连同后面的群雄也跟着笑起来。 吴震道:“姑娘你虽口齿伶俐,但这话也实在太不着边际了。” 莫悲愁也道:“谁人不知,藏剑乃是咏剑山庄的大敌,故人算不上,仇人倒说得过去。” 众人纷纷看着朱伶,看她如何圆话。 朱伶道:“他是你的仇人,你自然可以不认他是你的故人。” 赵旧羽冷冷看着她。 溪散人笑道:“你这女娃生的倒是漂亮,怎现在说话却前后矛盾起来?” 梁露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对朱伶道:“姑娘,就算你是想出言诽谤赵老庄主,也得符合逻辑才是,怎说话前后都不通畅?” 周围早已笑成一片。 有些人大清早便来到了山庄,即不见秘典,也不见赵庄主,早就无聊透顶。 但被朱伶这样一闹腾,顿时提起了精神,心中抑郁也一扫而空。 朱伶道:“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但赵老庄主却心知肚明。” 她一字一句道:“藏剑可以不是赵老庄主的故人,但他却是故人之子!” “谁人之子?” 朱伶轻启红唇,道:“朱飞。” 第三十九章 赴宴 朱飞。 简单的二字,在数十年前便有震撼山河的威力,现在的影响力仍丝毫不减。 只因他这个人,太过惊艳。 吴震,梁露,莫悲愁,溪散人四人已怔住。 便是这个名字,让咏剑山庄轰然出世,便是这个名字,压过了当年所有剑修,让他们至今都喘不过气来。 其他人更是哗然一片。 而咏剑山庄的弟子们,都心神荡漾,因为朱飞二字在他们眼中,是神! 就像刻剑堂上的那柄心安剑。 当所有人从这二字带来的震撼里摆脱出来,他们才齐齐看向堂前的那两人。 朱伶与赵旧羽。 但朱伶这个朱字,又让他们心神一颤。 只不过朱伶并不是朱飞的女儿。 赵旧羽沉声道:“你是说,藏剑是朱飞的儿子?” 朱伶道:“你难道不知?” 赵旧羽道:“我知道朱飞是有一个儿子,但绝不会是藏剑。” 他道:“藏剑杀人无数,手上沾满血腥,这种人怎能和朱飞这样的剑客相提并论?” 众人纷纷点头。 如果藏剑会是朱飞的儿子,那简直是对朱飞的一种侮辱。 朱伶道:“藏剑若不是朱大侠的儿子,怎能使剑将你们逼迫到如此境地?” 她顿了顿道:“只因他传承了朱飞的剑法。” 有人道:“兴许他是朱大侠的徒弟也说不定。” 朱伶道:“徒弟确实可以学到朱飞的剑法,但有一种剑法他却一定学不到!” 那人问道:“是什么剑法?” 朱伶道:“咏剑秘典!” 只有咏剑山庄的嫡系,才能学咏剑秘典上的功夫。 赵旧羽道:“好!你既然这么说,便让藏剑出来,让他将咏剑秘典上的招式使出来!” 他大喝道:“藏剑!” 朱伶道:“看来你有些着急。” 赵旧羽道:“这关乎朱大侠的英明形象,我当然重视。” 朱伶道:“他收下了你的拜帖,就一定会来!不过你们得等着,他什么时候高兴,说不定就会出现。” 赵旧羽笑道:“我不怕他不来。” 他突然一伸手,两指扣在了朱伶的肩井穴上,他两指发力,一瞬间点下朱伶的穴道。 朱伶怒骂道:“卑鄙!可耻!” 说罢还忍不住看了金凤苏岑一眼。 赵旧羽皱眉,道:“看来还得封住你的嘴才行。” 说罢又堪堪两指,点在朱伶的哑穴和风池穴上。 他道:“看的出你和藏剑关系密切,只要将你制住,他必然会过来!” 朱伶怒目而视,但她已说不出话来。 赵旧羽道:“劳烦诸位等候,山庄早已备好宴席,等各位吃好喝好,再一同参观秘典如何?” 有好菜好酒伺候,当然不会有人拒绝。 二十桌宴席摆作两排,如一条首尾相望的巨蛇,很快便铺展了开来。 咏剑山庄炊事房的效率很高,一盏茶的功夫,每桌都已端上了四五样菜肴,外加各五坛典藏老酒。 肉香伴着酒香,袅袅飘出,竟引来了一群候鸟停在枝头眺望。 金凤先生,陆兴,刘洪,赵旧羽,赵新琦等人为一桌。 咏剑山庄的一些弟子也以二十为序相坐。 兴龙教,流云剑宗,清水道观,孤鸿派,这四宗也各自集聚。 而其他的,便是一些江湖散修,浪迹天涯的豪杰看自己喜好挑座位。 一位颇有读书人气概的老夫子,左看右看,便选择在第十三桌上坐了下来。 他是一个人来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选这桌,不是因为有认识的熟人。恰恰相反,第十三桌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但这一桌有个特点,那就是都是年轻人。 老夫子想,年轻人嘛,虽然年轻气盛,但比那些中年老年好相处的多。 因为年轻人没什么城府,也不讲究那套客气寒暄的礼节。和他们讲话直直白白,也不会有含沙射影,暗自试探。 他便坐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忙招呼道:“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夫子笑道:“老夫姓关,单名一个枫字。” 一人惊道:“可是前太子太傅,江东名流关太傅?” 关枫笑道:“既离开了庙堂,便不用以前的名讳了。” 只是有人却疑惑道:“关太傅?我怎没听说过?” 那人道:“关老夫子是不怎么在江湖的。” 关枫点头道:“老夫确实不近江湖事,这次来只是远游凑巧经过这里,来赚赵老庄主一顿白食。” 那人忽道:“关老夫子虽不在江湖,但他的公子,却是在江湖大大有名的。” 一人立马问道:“哦?莫非是……” 那人肃然起敬道:“便是号称江东银狮,枪仙浮云子的唯一亲传弟子,关城昊。” 关枫笑道:“城昊确实不负我的期望,他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他们几位交谈的十分投机,很快便熟悉起来。 但坐在右侧的一位年轻人,却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不过,他的装束却十分整洁,他的头发显然是刚梳理的,脸上也很干净。 一人拍拍他的肩道:“兄弟,一人吃饭有什么意思,何不跟我们一起聊聊?” 亦有人附和道:“借着老庄主的面我们才能相聚一堂,这可是难得的缘分。” 但年轻人只是抬起头笑了笑,他依旧一字不提。 有人当他是害羞怕生,大笑道:“闯荡江湖就是认识不一样的朋友嘛,和大家说两句?” 年轻人这才停下手中的筷子,仰起头对这些人笑了一下。 那人嘿嘿笑道:“这才对嘛!” 关枫却觉得这位年轻人十分有意思。 他的成熟与阅历一眼就看出这位年轻人的不同凡响。 因为他的脸,白而净,他的眼睛,平静却敏锐,他的嘴唇,始终是闭着。 这能看出什么? 那些一样年轻的人以为是害羞怕生。 但关枫却明白不是。 白净的脸,彰显着他的傲气和志气;清亮的眼睛,透露出他的机敏与智慧。 而那封闭的嘴唇,则将他的人进一步升华。 因为一个懂得沉默的人,一定是有思想有决断的人。 关枫觉得这个年轻人,也很不错。 他看向这位年轻人,道:“哪里人?” 年轻人道:“远方。” 关枫道:“怎会来这?” 年轻人笑道:“天涯沦落人。” 虽是沦落,但这五个字被他笑着说出来,却有一种别样的潇洒。 关枫对他更加赞赏,没想到这位年轻人不仅文雅,而且风趣。 读书人对这样的人,本身就有一种亲近。 在他们闲聊期间,又上了好些菜。 关枫也是酷爱喝酒之人,因为酒可以助诗兴。 他站起来,拍碎一坛酒的泥封,便要倒酒。 但有人立马抢在了他的前面,道:“老夫子快快坐下,倒酒当然要我们这些年轻人来倒!” 说罢,他端起酒坛,先是给关枫倒满一碗,接着又替其他人倒上,他最好看向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问道:“你喝不喝酒?” 年轻人道:“不喝。” 他又补充了句。 “今日不喝,喝酒误事。” 那人嘴里嘀咕着,“今日能有什么事嘛……”,但还是很尊重他,没给他倒酒。 关枫笑道:“不喝酒也好。” 各桌的菜已上齐,而酒也喝的差不多了。 年轻人也吃饱了。 他站起身,朝关老夫子和这桌上的其他朋友点点头。 然后,他从桌下取出一个竹斗笠,和一柄三尺长,一寸半宽的剑。 他将竹斗笠扣在头上,将剑别在腰间。 这一瞬间,他变了。 不再是沉默寡言,温和收敛的年轻人。 而是锋芒毕露,冰冷到可怕的另一个人。 他虽没动,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虽一字未出口,但无一人不知晓他的来意。 所有人的血,就像突然被冻住,他们都愣在原地。 但一瞬间,他们的心又熊熊燃烧起来,化作无穷无尽的烈火。 只有一个人能掀起这样的风浪,也只有这个人,能让他们陷入这样的高潮。 藏剑平静道:“是我,我来了。” 这几个字,已完全足够。 赵旧羽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而赵新琦亦看着他,他紧紧的盯住藏剑,似乎要将他完全映在自己脑海。 赵旧羽道:“原来你早就来了。” 藏剑道:“我一向准时。” 赵旧羽道:“就你一人?” 藏剑道:“我一人足矣。” 赵旧羽冷笑道:“孤身赴宴,好大的胆子!” 藏剑道:“若没胆子,怎敢取你的命?” 赵旧羽闻言,不怒反笑。 他忽然道:“饭菜可还合胃口?” 藏剑道:“我这人并不挑剔,能吃饱就行。” 赵旧羽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习惯。” 但他声音一冷,道:“既然吃饱了,就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了!” 藏剑道:“早有此意!” 刹那间,他剑已出手,一道寒光刺眼,毒蛇一般的剑尖直咬赵旧羽的喉咙。 但赵旧羽却没有动。 因为另一柄剑,已抵住了那道寒光。 赵新琦手握一柄亮如秋水的宝剑,挡在了赵旧羽的前面。 这柄剑,长三尺,宽一寸。剑柄淡紫色,柄上刻有雷霆,剑光亦如闪电,乃是赵新琦的佩剑紫雷。 他早早将紫雷准备在身边,只因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剑光相交,赵新琦握紧紫雷,冷声道:“藏剑,我先来会你!” 第四十章 露面 一边是凶名在外的藏剑,一边是年少有为的咏剑山庄少庄主赵新琦。 紫雷对上无名铁剑。 谁会更胜一筹? 所有人都吊住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 两人只是短暂的停顿,立刻便开始了第二次的交锋。 这次,是由赵新琦率先出手。 紫雷在他手中一晃,霎那间摆出刺剑式,他使出一招咏剑山庄广为流传的一招——风吹云动。 动的不是云,而是剑。 剑在赵新琦手中飞舞,很快便化作一道剑圈,将藏剑牢牢笼罩。 这一招,赵新琦使的很漂亮,堪称模范。 但剑招光漂亮没有用,得有威力。 而藏剑这招,相比之下就显得简单而实在。 藏剑右手一甩,认准赵新琦的手腕,直直一剑刺去。 赵新琦挥舞剑圈,若要剑圈撒到藏剑身上,他的手腕势必会先挨上这一剑,所以他只能撤剑回防。 他剑脊一横,正是一招固稳如山。 这招使的很妙,因为藏剑的直剑一旦与紫雷的剑脊相碰,赵新琦就可以从下面反削回去,攻向藏剑的手腕。 但藏剑剑刺一般,突然手腕翻转,直剑变侧剑,朝赵新琦腋下滑动。 赵新琦右手横剑,他右边的身子此刻已僵住,这一挑剑,他竟丝毫避不开。 但他灵机一动,竟整个身子带动右手向前一跃。 看样子他是将自己的胳膊递给藏剑去砍,但这一招,赵新琦却耍了个心眼。 因为藏剑这一剑若刺到他的胳膊上,他的手腕也可以将剑斜甩出去,看向藏剑的脖子。 他知道藏剑的剑一定比自己快。 但他相信藏剑不敢赌,因为他不敢受伤,他的对手不是赵新琦,而是赵旧羽。 果然,藏剑没有选择拼剑,而是后撤了一步。 既避开了赵新琦的横剑,又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赵新琦已经冷汗淋漓,因为藏剑的剑,不仅快,而且准,不仅角度刁钻,而且招招都是实招,招招致命。 这才只是一剑而已。 但赵新琦已经可以引以为傲,因为能在藏剑一剑之下不死的人,非常少! 赵新琦喘了口气,喝道:“再来!” 说罢,他迅猛地朝藏剑劈出一剑,这一剑直砍藏剑的肩膀。 赵新琦已经知道,虚招对藏剑没有丝毫作用,反而会让他受制于人。 所以他吸取教训,采用实打实的招数。 这一招,在咏剑山庄的剑术中,叫做七星斜月。 紫雷在他手中,却比星光闪耀的多,因为这是一道紫色的怒雷,轰的落向藏剑的肩头。 藏剑陡然出剑,先是后退一步,接着以迅雷之势连刺七剑。 瞬息之间,有七道剑光,分别奔向赵新琦的眼睛,脖子,肩膀,右手手腕,小腹,和左右大腿。 剑抵七星! 这才是七星!璀璨亮眼的七星! 赵新琦已然慌神,在他看来,每一招都像是虚招,但每一招又可致他于死地。 待剑到眼前他才发觉,只有刺向他脖子的那一剑是实的。 这种剑法,岂是真实存在的? 莫非,这就是仇恨所带来的力量? 他急忙用剑抵挡。 但已来不及! 寒光照到了他的脖颈,一剑穿喉,死于非命! 赵新琦已经心如死灰。 但这剑却骤停,紧接着剑锋一挑,将紫雷挑飞了出去。 赵新琦心有余悸,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喃喃道:“为何不杀我?我的血可以洗清你的仇恨。” 藏剑道:“你的血只会加深仇恨,却无法清除!” 他冷冷道:“你退下,让你父亲来!” 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年少有为的赵新琦,老庄主赵旧羽的嫡传子,在藏剑面前竟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完全落于下风! 难怪他有底气,敢一人孤身闯入群雄齐至的咏剑山庄。 但藏剑惊人的剑法,却也让众人心中一凛。 因为他们想到了朱伶的话。 数十年前,朱飞的剑法,岂不也是这样惊为天人? 难道藏剑真是朱飞的儿子? 但也有人心中悸动,因为倘若这便是咏剑秘典中的招数,那他们学到了,武功定然会有质的飞跃。 赵新琦已退了下去。 如今在藏剑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藏剑虽强压心中出剑的欲望,但他眼中的兴奋与狂热,早已化作无形杀气宣泄出来。 因为他即将面对的,是号称飞花飞令夺命剑的赵旧羽! 抛开一切情况不说,能和这样一位老资格的剑客对敌,便已经是世间难得的机会。 赵旧羽站在那里,他的整个人也突然一变。 因为他手上也多了一柄寻常的铁剑。 无论是哪种剑客,只要他手上握剑,一定会判若两人。 因为握剑的一刻,是他们身体机能,精神意志达到顶峰的一刹那,他们所有的心力都将集中在剑上。 这是对手中剑的敬重! 赵旧羽已握剑,藏剑已握剑。 赵旧羽高喝道:“拔你的剑来!” 声若雷霆,不容质疑。 他全身已经摆好姿态,整个人进入了一种随时跃击的姿势,身体的方方面面都无懈可击。 但藏剑没有动。 他剑还握在手中。 他还在积蓄,他的气势还在攀升。 赵旧羽吼道:“拔你的剑来!” 藏剑咬牙低吼,他几乎就要拔剑,但他还是克制住。 因为他还没有一剑制胜的把握。 他的眼,还在锐利寻找赵旧羽可能存在的破绽,他的手扣在腰间,青筋突起,暗藏汹涌澎湃的力量。 藏剑还在寻找机会,但赵旧羽却出剑了。 赵旧羽迅猛的出剑,带着狂风呼啸,一剑刺向藏剑的右胸。 这是藏剑身上的唯一破绽! 一个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身体总有地方会松懈,赵旧羽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细节。 他果断的出剑,因为他算准了藏剑避无可避! 赵旧羽一剑飞刺,藏剑瞬间脸色大变。 但他积蓄已久的剑势,也在这一刻尽数挥洒! 赵旧羽的飞花飞令剑,已刺向藏剑的胸膛! 而藏剑终于拔剑,清冽的剑光喷吐,一剑狠狠的劈向了赵旧羽的肩膀。 只是堪堪两剑,却交融了无数个生死瞬间。 藏剑大喝,赵旧羽一高呼。 铮! 两剑实在太快,快到让所有人的眼睛一瞬间失明。 但他们不久,便看见有一把高高抛飞在天上,紧接着轰的一声,倒插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两个人看去。 血?怎不见血花? 究竟是谁胜了? 剑鸣声息,他们终于看见,剑还握在赵旧羽的手中。 而藏剑已两手空空。 胜负已分! 众人唏嘘,藏剑终究是败了,他输在年轻。 但谁也不得不承认,只要让他继续成长下去,他的剑定然会成为世上最可怕的一把剑。 可是,赵旧羽岂会给他继续成长的机会? 这样的可怕年轻人,无论是谁,都会竭尽全力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我输了。” 这几个字,竟被藏剑轻描淡写的说出口。 赵旧羽道:“你的剑虽凶,但杀意还不够!” 赵旧羽讥讽道:“这可不像一个杀人无数的人的出手。” 藏剑冷冷道:“用不着你出言教训。” 赵旧羽道:“我不杀你,是念在你没伤新琦的份上。” 他冷笑道:“但你既然输了,就应该知道收敛。” 藏剑道:“我虽杀不了你,但有件事情,我却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说清楚!” 赵旧羽冰冷道:“嘴长在你身上,但我要提醒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 藏剑突然放声大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笑声。 这近乎癫狂的笑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这里。 藏剑大声道:“是你怕了,你在威胁我,因为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一旦我说出来,你就会失去一切。” 藏剑这么一讲,顿时勾起了在场的人心中的探求欲望。 赵旧羽大笑道:“我岂会不知你想说什么!” 他面朝各位豪杰,大声说道:“你一定想说,你藏剑是朱飞的儿子,咏剑山庄本来是属于你的对不对?” 藏剑没想到他会自己说出来。 藏剑点头道:“一点不错。” 赵旧羽道:“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讲清楚,免得让人觉得我在逼迫你。” 藏剑道:“好!我便当着所有人面说出来!” 他被斗笠遮盖的脸突然暗了下来,连同他的声音也逐渐冰冷,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用那凄凉的声音缓缓道:“我是朱飞唯一的儿子,你赵旧羽是我父亲唯一的兄弟,按道理我得喊你一声赵叔叔。” 他道:“我父亲信任你,所以在他临死之前,书信一封,信中要你照顾我,助我掌管咏剑山庄。” 藏剑的声音突然变得怨恨。 “但你想要独吞咏剑山庄这份基业,不仅没有助我,反而派人连夜将我除掉……若非运气,我早已死掉了。” 这番言语,藏剑讲的哀怨至极,那份被最亲密的人背叛带来的伤害,仿佛也刺在所有人的心中。 江湖上为了利益而背叛的事太多了,他们都心有体会。 而一边的赵新琦已经呆住了,若真是这样,那藏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藏剑说完,便直直看着赵旧羽,想看他还有何话说。 岂料赵旧羽闻言,却报以冷笑。 他道:“你确实说的生动,看得出这番话你下了一番苦功夫。” 但他喝道:“不过,凡事都得讲证据,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说的每一句话?” 藏剑皱眉,证据他确实没有。 赵旧羽见他不说话,道:“你的剑法虽好,但并不是咏剑的嫡传。”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 因为现场没有人在剑法上的造诣能超过赵旧羽。 老庄主说出口的话,就是铁证。 赵旧羽道:“你跟那个朱伶是一伙的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藏剑咬牙道:“目的我早已说了,就是要来杀你,既然杀不了,我已认栽。” 赵旧羽感慨道:“你们编谤其他的事来诬陷我,或许还可以。当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解释道:“因为朱飞死前,确实书信一封。不过信里写的却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写的,是将咏剑山庄临危授命于我。” 赵旧羽看向在场的诸位豪杰道:“说来也巧,那封信,我到现在还保存着。有人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取来。” 说罢,他侧身唤上一名弟子,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弟子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折返了回来。 他手中果然有一封信,上面署名朱飞,而内容也是将咏剑山庄托付给赵旧羽之类。 赵旧羽感叹道:“倘若朱大侠真有子嗣在世,我是一定要将山庄交到他手里的。” 但他冷哼道:“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却想都别想!” 看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原来藏剑等一干人,几番设计,竟是为了谋夺咏剑山庄。 幸好赵旧羽剑法高超,胜过了藏剑,而他又恰巧保存了那一封旧信。 不然在场的人,也许真会着了他们的道。 吴震等人不由得心中感慨,先是朱伶,后是藏剑,一步一步,巧设连环,实在是高深。 好在众人已看清了藏剑的真面目。 他不过是一个骗子! 而赵旧羽不愧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庄主,不仅剑法奇高,为人也重情重义。 他这番有理有据,慢条斯理的将事情说清楚,丝毫不以武力逼迫的行为,已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 赵新琦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的父亲,并没有让他失望。 赵旧羽转过头看向藏剑,道:“你既无证据,又说不出什么新言新语,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说这话,眼中竟带着怜悯,因为他这时已胜券在握。 但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所有人不禁心中一寒。 一个带着白骨面具,身穿黑色衣袍的神秘人,不知何时到了这里。 只听他用嘶哑的声音缓缓道:“嘿嘿……证据是没有……但人证算不算?” 第四十一章 谁是谁非 那白骨面具,在风中发出咯咯哧哧的响声,黑色的衣袍像是一团黑雾。 莫非他是来自阴间的幽灵? 亦或是出自地狱的使者? 众人都禁不住向后倒退,因为这古怪之人身上,太过阴森。 但赵旧羽眼神炯炯,丝毫不惧,他道:“这是我们咏剑山庄的私事,阁下难道也想插一脚?” 那白骨鬼脸牙关紧闭,但喉咙中却发出极嘶哑低沉的声音,道:“我只问你,人证算不散!” 赵旧羽眼神一凛,道:“什么人证?” 那幽灵般的诡异声音又响起,道:“我可以证明,藏剑说的话,是真的。” 赵旧羽嗤笑道:“你?凭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谁?” 他又道:“我有书信为证,你不过是个躲在面具之下见不了光的人,你能证明什么?” 那白骨面具猛然抖擞,嘶哑的声音又道:“书信?这算什么证据?” 嘶哑的声音质问道:“谁能知道它是不是你赵庄主伪造的?” 赵旧羽坦然道:“山庄尚保存有朱大侠的字迹,大可拿来比较一番,真伪自辨!” 嘶哑低沉的声音嘲弄道:“赵庄主岂非不知道,字迹也是可以伪造的?” 赵旧羽冷笑。 突然他怒目圆睁,一声喝断:“露出你的真面目来!” 他已运足了真气,这一声斥喝,顿时化作一番气浪,朝那怪人奔涌而去。 在场的人,都几乎同时心中一震。 但那怪人武功却也极高,眼看音浪翻滚,要将他的面具掀开,他却脚尖点地,一手托住脸,平静的转了个圈,将余波瓦解。 他道:“赵庄主怎的恼羞成怒?” 那嘶哑的声音继续道:“我只是按公正行事,庄主可不要多想。” 赵旧羽冷哼道:“你要我怎样证明?” 那嘶哑的声音嘿嘿道:“一人说话自然不作数,但若有人证,便就清楚了。” 赵旧羽闻言却摇头道:“人证是有的……但他们现在却开不了口了。” 那戴白骨面具的人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旧羽道:“你不明白?” 他自然明白。 开不了口的,只有一种人。 死人! 戴白骨面具的人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赵旧羽道:“很短,就这几天。” 那人道:“怎如此凑巧?” 赵旧羽道:“我都觉得蹊跷,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道:“知情的是我咏剑山庄的三位长老,但三长老杨严背叛了我,现已被我杀了。” 那人闻言,白骨面具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他低沉沉问道:“那另外两位呢?” 赵旧羽惋惜道:“大长老辛舍人,二长老方廷,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只可惜他们被杨严害了。” 那嘶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突然道:“你很信任他们两个?” 赵旧羽道:“自然。” 他叹道:“大长老是我敬爱的长辈,二长老是我心腹密友,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我了。” 那白骨面具又发出几声咯咯怪响。 “赵庄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死人也会说话,而且比活人更加可信。” 戴面具的人接着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震惊的话来。 他道:“我恰巧有个本事,可以让死人说话。” 死人怎么说话?他又有什么手段让死人开口? 难道他真是阴间来的使者? 众人眼中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谁都想见识一下这古怪之人奇异的手段。 他确实有让死人说话的本事,并且能够让死人重返阳间。 他说到做到。 但这术法,一点都不奇特。 因为这阴森森的人,只是摘下了他的白骨面具。 是个死人!早已死去的一个人,如今又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帘底下。 一直波澜不惊的赵旧羽,也在这一刻大惊失色。 这个人,就是他口中说的,他的心腹密友。 方廷,方长老! 赵旧羽惊道:“怎么会是你?” 方廷冷笑道:“庄主,你想不到吧!” 原来,那晚被人找到肢解的尸体并不是方廷的,而是那个炊事房的弟子,章二肖。 方廷杀了章二肖,给他的尸体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移花接木放置在十里亭,伪造自己已死的假象。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给赵旧羽最致命的打击! 他说话依旧嘶哑低沉,因为他已用药将自己的喉咙毁坏。 方廷道:“被最亲信的人背叛,这种感觉你是不是很熟悉?” 他大声道:“我可以作证,藏剑的话才是真的。而赵老庄主的那封信,是伪造的。” 他突然笑了,那嘶哑的声音笑起来又可怕又可悲。 他笑道:“为什么我知道,因为本来的信是我销毁的,赵庄主手上的信是我代写的,我随时可以再模仿一封这样的字迹来!” 赵旧羽已无言。 他无法再辩。 被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这一刀已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甚至宁可立刻死去,哪怕死在藏剑的剑下。 但想死的一瞬间他想到了赵新琦,他又燃起了生命的火光。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倒下。 原来赵旧羽真的篡夺了庄主之位,而藏剑本该是咏剑山庄的少庄主。 前一刻还不是这个结果,现在却突然颠倒了过来。 是是非非,怎样才有定数? 赵新琦已经乱了神,他已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呆立在原地。 这样的打击,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他恐惧。 赵旧羽沉声道:“不错!我承认我之前的过错,但自接手山庄以来,我励精图治,自问没有对不起山庄的地方。” 他突然喝道:“反倒是你们,一直处心积虑,甚至害了那么多弟子的性命!” 他这话说出,顿时引起反响。 吴震,莫悲愁,溪散人,梁露等四派掌教发话赞同道:“赵庄主说的有礼!” 他们这样讲,既是因为咏剑山庄依旧还姓赵,也是因为咏剑秘典还在赵旧羽的手中。 苏岑一直坐在上面,他一直静静地看着,但他现在却开口了。 苏岑抚须道:“一个人一时的过错,岂能掩盖他一世的光辉?赵老庄主为人忠厚侠义,待人和善,造福了雏阳镇百姓几十年,他这样的功绩难道还不能将功抵过?” 苏岑叹了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然老夫做个主,你们今日言和,速速退去。我会让赵庄主给你们放行。” 金凤先生开口,自然是一言九鼎,在场之人都觉得这是个两全之策。 岂料方廷闻言却嗤笑道:“你做主,你是哪位?” 他讥讽道:“您的满口虚假仁义,还是跟女人说去吧!” 一提到女人,苏岑顿时涨红了脸。 败在瑶光女尹夫人的手里,必将会是跟随他一生的耻辱。 金凤先生恼怒方廷的唐突,一向文雅的他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他嘴里颤抖道:“气煞老夫……气煞我也……” 竟抛弃了赵旧羽,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廷面向赵旧羽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你死!你还不束手就擒?” 赵旧羽此时已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他又恢复了冷静。 他冷冷道:“我念你旧情,不杀你,你最好赶紧走!” 方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杀我?” 赵旧羽平静道:“能。” 他这一字出口,惊谁也不敢质疑。 但方廷却敢,他道:“你杀不了我的。” 赵旧羽克制住自己强烈的杀意,道:“你比杨严如何?” 方廷道:“我不如他。” 赵旧羽淡淡道:“他已死在我的手中。” 方廷笑道:“正因为他死在你的手上,你才杀不了我,而我却可以杀你。” 他看着赵旧羽的眼睛道:“你难道没发觉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 赵旧羽突然眉头一跳。 方廷道:“你可知,杨严长老是心甘情愿被你杀死的,因为他的死,可以在你身上布下一种毒,血毒!” 说罢,方廷已然飘身到了赵旧羽面前。 他速度极快,武功也极高,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 但赵旧羽却身子一扭,避开了他这一掌,同时一掌超方廷胸口大力拍出。 “不过尔尔……” 但他尔字还没出口,突然从方廷的衣袍上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紧接着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一样,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 他这一掌,竟像是软软的棉花,靠在方廷的胸口。 而方廷一掌,却实打实的击在了赵旧羽的腹部。 血毒! 藏剑有意无意的朝这看了一眼,似乎他对血毒也很熟悉。 赵旧羽已被一掌打的气血翻滚,真气涣散。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但虚弱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方廷冷冷俯视着他。 他道:“你这种人,既算不到我的背叛,自然也想不到杨长老的死,乃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赵旧羽咳嗽道:“我输了,这局棋算你们赢了。” 方廷抬手,这掌他要往赵旧羽天灵盖上打去,赵旧羽决计躲避不开。 而周围竟无一人敢阻止。 他们都被方廷的手段吓破了胆,也被血毒的恐怖所胆战心惊。 但有一人却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是赵新琦。 父亲的危机,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他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惨死。 赵新琦大吼着冲了过来。 方廷冷笑道:“找死!” 他已扬起手掌,而赵新琦此时心慌意乱,全无章法,他竟张手朝方廷身上扑去。 眼看赵新琦要命丧当场。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死死的拽住了他。 林霖冷漠的扣住赵新琦的手腕,将他拉向了自己后面。 赵旧羽笑了,他闭上眼睛,似乎在等方廷这一掌劈下来。 方廷不再犹豫,手掌一沉,烈风一般朝赵旧羽头上劈去。 但他手没有落下。 因为在手落下之前,他看到了一阵炫目的星光,夺命的星光! 这星光从帘幕中穿梭而来,一瞬间喷涌在方廷的胸口。 方廷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击在厅柱上,脑浆崩裂,竟立时死了。 那到星光,来自一个人的手掌。 星辰君,陈徽! 星辰君一掌击出,便收手作罢。 他恭敬立在赵旧羽身后。 赵旧羽缓缓起身,血毒在他的强横内力下已逐渐被逼退,他脸上又浮现一股红晕。 血毒只能限制他一时。 赵旧羽缓步走到方廷的尸体前,盯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轻声道:“棋,是你们赢了。但命,你们却都输给了我。” 他负手而立,一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中满身冷峻。 这一局棋,真的已结束了? 第四十二章 真相(上) 这局棋,看似已经结束了。 以方廷长老的死亡作为结尾。 场上的形式,再一次回到了赵旧羽的把控之中。 赵旧羽实在没有想到,方廷会背叛他,而且几乎让他陷入绝境。 他是为了什么?权利?财富?还是那所谓的道德正义? 赵旧羽暗笑,他,杨严,方廷,实在是同一类的人物。 唯一的区别在于,赵旧羽是胜者,他们是败寇,他活下来,他们却死去了。 就像他当初和杨严说的话那样。 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去评论世间存在的是是非非。 谋成,则功成,谋败,则人灭。 星辰君傲立在赵旧羽的边上,他就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藏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赵旧羽道:“看来你们早就见过。” 藏剑道:“是。” 他又道:“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是你的人。” 他对赵旧羽说出这句话,但目光却沉沉盯着星辰君的脸庞。 陈徽并不是真的石像,他开口道:“我早劝过你,是你执意要来。” 他又道:“我也早说过,我是来杀你的。” 星辰君说话,那孤独的眼眸中,此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影子,他没有任何感情。 藏剑沉默半晌,对赵旧羽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听命于你?” 赵旧羽笑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补充道:“也许,有的时候金钱真的是万能的,报酬足够诱人,就一定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朱伶也被人扣着押了过来。 她脸色发青,显然十分痛苦。 赵旧羽对藏剑道:“你们败局已定,是自栽还是我来动手?”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既然赵旧羽的所作所为都已浮出水面,他也用不着惺惺作态了。 对于敌人,当然是要彻底的抹杀。 藏剑笑道:“我自己来,免得脏了赵庄主的贵手。” 赵旧羽点头,向藏剑伸出一只手道:“请便!” 他还是很仁慈的,既然藏剑要自栽,他就恭恭敬敬的在一边看着,丝毫不打扰。 这是他给对手最大的尊重。 但藏剑突然道:“临死前,赵庄主可否满足在下一个小小的要求?” 赵旧羽道:“你说。” 藏剑道:“天下豪杰皆为咏剑秘典而来,而我亦心向往之。” 他道:“还望赵庄主准许我看过秘典再死。” 赵旧羽道:“好。” 他竟答应的毫不含糊。 因为他已胜券在握,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赵旧羽竟走上前去,解开了朱伶的穴道,将他推到藏剑身边。 赵旧羽道:“叫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死后也不孤独。免得去了地府怪我寡情薄义。” 朱伶被解开了穴道。 一个女人,她可以自己选择不说话,但你若强行封上她的嘴,便是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朱伶的两眼已经泛起了泪花,她又刚巧在藏剑的身边。 她樱红的嘴唇颤动,心中像有一大捧话需要发泄,但又如倒挂的悬河突然停住。 终于,她看向赵旧羽,怒骂道:“卑鄙!” 朱伶已经气到不想再看这个虚伪的人一眼,连骂他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赵旧羽任她指责,因为她再怎样骂,终究是个女人。 而男人都知道,阴谋卑鄙从来是失败者的说辞,成功的人都是不择手段的。 秘典,就在刻剑堂。 它被赵旧羽放在刻剑堂的心安剑下。 至于是真的被赵旧羽寻了回来,还是他本来就死藏,这根本无人关心。 赵旧羽亲自去取,一盏茶的功夫,他已手捧一个小匣子归来。 所有人的眼睛,立刻瞪的雪亮。 这就是咏剑秘典,这其中的记载,便是咏剑山庄近几十年来飞速崛起的秘密。 赵旧羽命手下弟子移来一张木桌,他将匣子置在桌上。 赵旧羽朝在座群雄拱手示意,道:“请!” 请字说出,但却没有人动。 虽然谁都想见一见那咏剑秘典的庐山真面目,但他们都不愿作那出头之鸟。 藏剑大笑道:“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不如先让我一观?” 没有人有异议,藏剑既然要当那出头鸟,自然是最好不过。 众人心中已决定,便先让藏剑去探探那匣子中的玄机,辨一辨秘典的真伪。 藏剑握住匣子,赵旧羽并未阻拦他。 他将匣子打开,果然里面放着一本精致的小册子,上面标注着四个大字:《咏剑秘典》 藏剑道:“这是真的。” 下面的人顿时欣喜。 但藏剑却未将那秘典翻开,而是突然将匣子合上。 赵旧羽疑惑道:“你怎不看下去?” 藏剑道:“因为我在思考一件事情” 赵旧羽问:“什么事情?” 藏剑笑道:“我在犹豫,因为我现在又不想死了。” 赵旧羽道:“畏惧死亡是人的本能,但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这里!” 突然,藏剑一把握住那匣子,整个人身子一闪,跃到大堂内角。 他道:“秘典换我的命,赵庄主觉得如何?” 赵旧羽凝眉道:“你拿秘典威胁我?” 藏剑道:“不错,若是庄主不答应,我便将秘典彻底毁了。” 赵旧羽闻言一怔,他突然大笑。 赵旧羽冷笑道:“可笑至极!我若怕你的威胁,又怎会放心将秘典交给你?” 他断言道:“这秘典是你父亲的心血,我知道你非但不会毁它,反而死也会保证它的完好。” 他又指着朱伶道:“况且你的女人也在我手里,你以为你凭什么威胁我?” 藏剑低头,赵旧羽早已将他看穿,。 他低声缓缓重复赵旧羽的话道:“你说的对……藏剑是朱飞的后人,所以他不会动秘典分毫。朱伶深爱藏剑,藏剑怎么能让一个爱他的女人受人胁迫……” 赵旧羽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你们年轻人永远要记住这一点。” 藏剑叹气道:“藏剑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个名字便让他处处受限。” 但藏剑忽然抬头,他笑了。 藏剑看向赵旧羽道:“赵庄主,你真的觉得这局棋,已经结束了?” 接着,他突然说出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来。 他道:“可是我,从来都不是藏剑。我是林潜!” 不错,他绝不是藏剑,他一直都是林潜。 因为藏剑的剑,从来都是杀人,剑下一个也不会有活口;但林潜出剑,却处处还留有余地。 说罢,他这一次,终于完全的掷下他的斗笠,露出他清秀的脸来。 这一刻,他不再冰冷,不再冷血无情,他回到了那个灿烂阳光的少年。 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可以摘下那沉重且阴暗的面具,可以完全的畅所欲言。 时间仿佛静止,因为这一刻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他们没有吃惊的表情,因为他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他们完全像一块僵硬的木头。 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们的震惊,这一道平地惊雷,比方廷死而复生都要匪夷所思。 朱伶呆呆道:“……你……不是藏剑……原来我一直认错了人……” 她此刻脸上竟看不出是伤心还是难过。 赵新琦也呆立在原地,他万万想不到,他一直想见到的藏剑,却不是藏剑。 但在场的人中,依旧有三个人面不改色,依旧十分镇定。 其中一个,是星辰君陈徽。他是一尊不动的石像,藏剑也好,林潜也罢,他根本不在乎。 另一个是覆江刀林霖。 而最后一个,竟然是赵旧羽。 赵旧羽波澜不惊,他难道早已料到? 林潜看向他,道:“赵庄主,看来你并不吃惊。” 赵旧羽笑道:“我早已说过,姜还是老的辣。你也太小看我这位老庄主了。” 他道:“我早已看穿,你是个假藏剑,一直是个人前做戏的傀儡,而真正牵线的人,始终藏在黑暗中。” 林潜叹道:“老庄主果然神目如电。” 赵旧羽摇头道:“我之所以能看穿,不是因为我洞察敏锐,而是因为我确信,你不是藏剑。” 他缓缓道:“因为藏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 众人感慨,难怪赵旧羽一直都洞若观火,原来他早已跳出了局外。 林潜笑呵呵道:“既然庄主知道了我的身份,可还要我的命?” 赵旧羽淡淡道:“你要当藏剑,我便要杀你,你既不是藏剑,我当然不会再要你的命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冷声道:“但你起码得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背后到底是谁?” 林潜道:“背后的人,其中两位你也知道了。” 赵旧羽道:“方廷和杨严。” 林潜点头道:“不错。” 赵旧羽问道:“那另外的人呢?” 林潜笑道:“我想,庄主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他话音刚落,大堂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还有人在小声议论。 因为又来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但他们却并不相衬。 男的,是一个胖道人,就是日常在街上摆摊算卦的那位。 另一位女子,穿着一身白衣素裙,衣诀飘飘,她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意,她很好看! 林潜目光越过汪逊,直接看向那位清丽的女子,道:“你终于来了。” 她是谁?难道他们认识? 女子颔首,点头笑道:“再不来,你可要恼我了。” 林潜笑道:“怎会。” 他朝女子眨了眨眼道:“一个男人等一个女人,这岂非是件很有风度的事?” 女子咯咯大笑,这本是她的话,这回却给林潜换了个语序说出来。 无论哪位年轻女子,笑起来都很好看,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妙曼的佳人。 在场的一些江湖儿郎,不由得看呆了,她就像一朵嫣红的桃花。 这样一位佳人,难道就是她,操控那位扮作藏剑的少年,展开一系列的迷局? 英雄难过美人关,受美色驱使奴役,对于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这很正常。 但林潜并不是这样的人。 能让他心甘情愿,不惜迷失自我做一枚棋子的,只有一人。 她是白瑜。 只因为林潜答应过她,要替她杀一个人,来换得降煞子的性命。 承诺既然说出口,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言出必行,这才是江湖侠义。 所以当初在堕龙渊上,汪逊转告白瑜的话,林潜二话不说便倒下了。 林潜倒下,而藏剑便站了起来。 他从此戴上了阴暗压抑的斗笠,直到这一刻才揭开。 汪逊一脸不满,嘴角咕哝道:“喂,还有我呢!” 他声音细小,说话也很是滑稽,根本就没人重视他。 但赵旧羽的目光,却越过了白瑜,越过了林潜,越过了所有人。 他紧紧盯着汪逊手上的那把黯淡无光的铁尺。 他惊声道:“玄机尺?你是天命?” 第四十三章 真相(下) 长七寸七分,厚度七分,尺在手中,就有天罡地煞七七四十九种天象变化。 这就是玄机尺。 天命? 这个名字早已在江湖消失多年,知道他的人,即使没有死,也是半身入土之辈了。 在场之人,根本不懂赵旧羽在担心什么,但他们见赵旧羽面容肃穆,也跟着严肃起来。 赵旧羽脸上阴晴不定,他盯着汪逊,道:“你是天命?” 汪逊嘿嘿笑道:“当然不是。” 他掌中玄尺一缩,尺已到了他的袖中。 汪逊道:“我不是天命,但却是天命的后人。” 赵旧羽眼神一紧,他抿嘴不言。 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绝无再收回的可能。 天命,曾是一个神秘的名字,他手上那端玄机尺,可以推演变化因果,理日月星辰,观人间生死无常。 但他却并非造福人世的圣人,而是一个彻底的灾星。 因为玄机尺一旦出现,必会带来灾祸。 玄机尺在江湖总共出现过九次。 无一例外,那九处地方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下场极其凄惨。 即使是这样的灾星,也没人敢找玄机尺的麻烦。 因为天命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存在一个组织。 但这个组织已经在三十年前,在吴越正道的围攻下,彻底消失。 即使是这样,赵旧羽依旧心有余悸,他虽然担忧,却不敢完全说出那三个字。 胖道人是天命的后人,天命是组织的人,但胖道人不一定是。 赵旧羽希望他们三人,永远都不要与那三个字产生一丝关联。 但汪逊一手托着玄机尺,道:“赵庄主既认得这把尺子,也该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赵旧羽道:“阁下是来执行天命?” 汪逊笑道:“不错。” 赵旧羽道:“素闻天命所在,尸横遍野,阁下若是想与前人一般,赵某可不答应。” 汪逊道:“赵庄主多虑了,玄机尺已算过,今日不会有太多血光之灾。” 赵旧羽道:“但今日是一定要见血的。” 汪逊点头道:“不错。” 他那肥胖的脸上赘肉突然一颤,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汪逊笑道:“今日我们只取赵庄主你一人的性命,再加上咏剑秘典。” 赵旧羽一怔,继而笑道:“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汪逊悠悠道:“玄机尺算出的东西,从不会错!” 赵旧羽道:“但今日它却非错不可!” 赵旧羽指着满堂的豪杰道:“天下群雄聚集于此,只凭你们三位,能在诸位英雄面前杀我?” 汪逊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下面的这群人只是为秘典而来,现在秘典在我们手上,所以他们绝不会帮你。”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我们已经知道,你中了剧毒。” 赵旧羽脸色微变,道:“你们早就知道?原来杨严他们和你们是一伙的。” 汪逊摇头道:“不是一路人,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赵旧羽叹气道:“我确实中了杨严那厮的血毒。” 但他扬眉冷声道:“只是赵某凭借几十年的纯厚内力,已将这份毒性强压了下去。” 他话意明确,表示自己尚有一战之力,若要动手,汪逊等人要好好掂量。 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少也是一招很好的缓兵之计。 但汪逊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汪逊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咏剑山庄的杨严长老,为什么会如此诡秘的血毒之术?” “难道……” 白瑜轻笑道:“是我教给他的。” 说罢,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皮裘袋子,从里面取出一颗散发着腥荤气味的暗红色药丸捏在手上。 赵旧羽一看到这颗珠子,顿时胸中气血翻滚,两眼酸胀,微微耳鸣。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白瑜道:“这是血丸。” 说罢,她将手中那颗丸子连同皮裘袋子一起收回,笑道:“方廷只要了一颗,就差点要了你的命,而我这里有十几颗。” 赵旧羽的面色已经很难看,但他还是故作镇定。 赵旧羽道:“你虽对付的了我,但有一个人,只要他在这里,你们便伤不了我分毫。” 他说的不错。 星辰君一人站在这里,就是一尊冷漠的石像,仅仅是他的目光,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林潜看向星辰君,他的额角滴下冷汗。 此时的星辰君,和往日简直天差地别,不亚于他从藏剑到林潜的变化。 陈徽早就和林潜说过,他不是他的对手。 林潜一直深信不疑。 事到如今,还有谁可以击败他? 林潜的剑不行,汪逊的玄机尺也不行。 难道,要靠白瑜这个两手抬不起兵刃的女子? 无一人敢动弹。 赵旧羽心底松了口气,他开始慢慢喘息,期望从血丸的压迫感中回复过来。 但白瑜,她这个妙曼清丽的女子,忽然笑了。 她先是对林潜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对赵旧羽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为何这般自信迷人? 林潜也笑了,因为他懂了。 赵旧羽刹那间也懂了,但他却笑不出来。 “他这样的人,岂会听命与你?” “也许金钱足够诱惑,便会有人心甘情愿。” 现在,赵旧羽知道自己错了。 世上总有些人,是收买不了的,因为他们绝不甘屈于人下。 星辰君从来不是赵旧羽的手下,他是和汪逊白瑜他们一道儿的。 这样的星辰掌法,冷傲孤独的性格,眼中紫气闪烁,突然让赵旧羽记起一个人来。 赵旧羽惊道:“原来你是…………” 但他话未说完,星辰君冷哼一声,他这尊沉寂的石像,突然星光一闪,一掌已向赵旧羽胸口打来。 与此同时,林潜也悍然出剑,一剑刺向赵旧羽的后背。 赵旧羽闭目,在这样的双双夹击下,他是决计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就这时,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刀光闪过。 一柄三尺长,一寸半宽的环首刀抵住了林潜的长剑,也封住了星辰君的掌势。 林潜不解道:“是你!” 出手的,正是覆江刀林霖。 星辰君眼中紫芒闪过,他收回手掌,盯着林霖,而林潜亦收剑。 他们三人,当初在葫芦坡时便刀剑相向过,没想到现在又回到了那一幕。 赵旧羽睁开双眼,看到林霖坚毅的眼神,感动道:“你不必如此,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快走吧……” 他说罢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小伙子,只有你现在还对我忠心耿耿,但我已做不到当初承诺你的事了。” 林霖不为所动,手中的刀依旧紧握。 赵旧羽大声喝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卖命!” 林霖大声道:“值得!” 突然间,他刀光一转,那柄环首刀却贴在了赵旧羽的脖子上。 林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声道:“我不允许他们杀你,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 一瞬间的变化,来的太过突然,甚至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但林潜与星辰君,却像早有预料一般,他们都各自往后退开一步。 因为此时的林霖,突然变成了一头嗜血危险的野兽,那把刀正是他尖锐的獠牙。 赵新琦惊恐道:“林……你做什么?你怎能杀我的父亲?” 林霖道:“我非杀他不可。” 赵新琦怒道:“父亲已许诺你前程似锦,又将你当作心腹去培养,他哪里有对不起你,你凭什么杀他?” “凭什么?” 林霖喃喃道。 他那原本清澈的眼神,突然变得和星辰君一样孤独,他的眼中,流露出忧伤,愤怒,绝望,欣喜,苦涩,但最终一一归于冷漠。 他就用这双眼睛直直看着赵新琦,深意道:“你未经历过,你不懂仇恨。” 他一字一顿道:“仇恨的力量,会慢慢腐蚀一个人的内心,直到将一个人变作另一个人。仇恨或许会隐藏,但绝不会消失!” 这正是在五月初五那天凌晨,在刻剑堂前,林霖亲口说出的话。 赵新琦的心,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明知不须问,但他还是忍不住往下问道。 “可……我的父亲……与你有什么仇……恨……?” 林霖只是说了七个字。 这七个字足以解释一切的真相。 林霖惨然道:“因为……我才是藏剑!” 一直想见到的藏剑,从来都在自己身边。 “他未必愿意见你,你也未必认识他。” “你们一见,就会成为生死仇敌。” 赵新琦已完全崩溃,他甚至觉得今天自己就是一个傻子。 不,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白痴,他从未看到过事情的真相,自始至终他都被蒙在鼓里。 赵新琦苦涩道:“原来你才是藏剑。” 苦涩本身,岂非也是双向的。 林霖说出那句话时,心里未尝不苦涩。 清寒的刀光映在赵旧羽的脸上,他脸色惨白,他已完全失去了老庄主的风度。 难道只有死而复生的人,才能让他感到震惊? 赵旧羽盯着林霖的脸道:“不……你绝不是藏剑,我亲眼看到,他已经死了!” 他大喊道:“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林霖冷声道:“我确实死了,但我又从阴间爬了出来!” 赵旧羽大喊道:“不可能!” 林霖道:“那夜,我被你一剑穿胸,扔在密林从里。你眼睁睁看着我滴血的身体被一头饿狼拖走,你想让我死无全尸,你好坐稳咏剑山庄的庄主之位。” 赵旧羽道:“那你为何不死?” 林霖惨笑道:“野狼虽生性凶残,但它有灵,不仅没吃掉我,反而叼来肉食,助我活了下来。” 但他惋惜道:“可惜我伤好了,它却被猎人射杀,我再没见过它。” 人有时候,是不是反而比动物更无情? 赵旧羽道:“你真的是藏剑?” 林霖缓缓掀起衣衫,露出胸口,在他左胸口上,有一块狭长的剑疤。 林霖道:“拜你所赐,幸好我的心脏稍偏右了些。” 赵旧羽仔细盯着林霖的脸,许久,才幽幽道:“你真的是藏剑。” 他叹气道:“你和从前不一样,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人。” 林霖道:“仇恨会使人面目全非。” 赵旧羽道:“我本以为你是真心投靠我,我也一直诚心将你当作心腹培养,我从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信任过。” 他说这话,并不是求得林霖的可怜,因为他的确是这样的。 林霖道:“一个人一直虚伪,当他终于真心对一个人的时候,就要准备好那个人的背叛。” 赵旧羽呼出一口气,道:“我已准备好。” 林霖忽道:“你死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事情。” 他叹道:“我瞒过了咏剑山庄所有人,唯有一个人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赵旧羽问道:“是谁?” 林霖敬重道:“大长老,辛舍人。” 赵旧羽道:“所以是你杀了他?” 林霖摇头道:“没有。” 他的眼角,忽而闪过一丝泪花。 他叹道:“大长老虽认出了我,却一个字也没说。反而私下约我相见,答应一定替我保密,但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 林霖感慨道:“没有人能杀大长老,他是自杀死的,他为了保守住我的秘密。” 林霖清楚,凭大长老几十年的沧桑,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但他没有阻止。 也许,当辛舍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预见了今天会发生的事。 他不忍看见,所以他宁可选择,带着曾经咏剑山庄光辉的记忆,怀着那一场永恒不灭的梦,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至此,所有的真相都已浮出水面。 但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既没有迎来真相的震惊,也没有棋后复盘的喜悦。 他们的心中,只有深深的沉默和难言的压抑。 第四十四章 曲初有人闻,曲终有人散 朱玲呆呆的望着林霖,看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听着林霖的陈述,她的眼角早已湿润,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懂他的秘密。 她悲伤,痛苦,但她眼中也有欣喜。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的情人,更让人高兴了。 但朱玲也很矛盾,因为她竟然认错了昔日的情人——藏剑,要怪只怪林潜演的实在太像。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但她现在根本用不着烦心,因为林霖的注意力,一点都不在她的身上。 刀已经架在了赵旧羽的脖子上。 只要林霖动手,一切的仇恨就可以终结。 林霖的双眼,从兴奋,惶恐,忧郁,到最终平静下来。 但他握刀的手,那很稳很老练的手,这个时候却在微微颤抖。 赵新琦看着林霖,他眼中苦苦哀求。 林霖这时,却犹豫了。 仇恨真是个让人不解的东西。 当仇恨未来临前,他日思夜想的就是报仇雪恨,他要一刀割下赵旧羽的头颅,这种仇恨无限在他心脉中滋长。 但现在刀已经横在了仇人的脖子上,一刀他就能完成报仇的夙愿,他为什么犹豫? 还是说,到底是什么,令他的仇恨一瞬间消失,至少暂时不那么强烈。 也许这就是人性。 人性本善。 就像他自己说的,仇恨是无尽的旋涡,每个身在旋涡中的人,挣扎却身不由己。 他虽在风口浪尖,但此刻他却能决定,是否将仇恨延续下去。 林霖将刀收回了鞘中。 赵旧羽早已闭上了双眼,此刻他仿佛才是最坦然最安然的。 他未必不想一个结束。 但随着铿锵的一声收刀入耳,他们表情再次复杂起来,他的面目在此刻扭曲。 赵旧羽道:“你不杀我?” 林霖道:“现在的你,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人到中年,却身败名裂,还要日夜接受良心的煎熬,赵旧羽现在确实生不如死。 赵旧羽意味颇深的看了林霖一眼,道:“我宁可你杀了我。” 林霖皱眉道:“赵旧羽已经死了。” 他看了赵新琦一眼,接着道:“我不杀你,只因为你还是个父亲。” 赵旧羽沉默,他仿佛此刻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他的身影佝偻,他满面沧桑,他的鬓角早已霜白。 要想让一个人瞬间老去,便是让他心中承认自己已老的事实。 赵旧羽只是个老人,他颤颤巍巍走着,仰头环顾咏剑山庄的大堂,他终于明白,几十年不过幻梦一场。 赵旧羽缓缓道:“咏剑山庄你拿走吧……它本属于你。” 赵新琦上前搀扶住父亲,朝林霖感激道:“谢谢你。” 林潜向林霖投去赞许的目光,他也当过一段时间的藏剑。短短几天,他似乎也要被仇恨感染。 林霖被仇恨侵蚀十几年,他竟然能够放下,这实在是让他佩服。 林潜转头看向白瑜,道:“你让我去杀赵庄主,现在他这样……你能不能饶过他?” 白瑜朝他笑道:“你自己决定。” 林潜点头,对赵新琦道:“快带赵老庄主走吧。” 赵新琦感激的向林潜点头。 这时,赵旧羽忽然看向林潜,疑惑道:“你们并不是一直一起的?” 林潜道:“我承过她的情,所以这次只是帮她做一件事情。” 赵旧羽哑然。 有句话他很想说,但白瑜,汪逊,星辰君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他不寒而栗。 这句话一旦出口,不仅仅是他,整个咏剑山庄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赵旧羽想了又想,对林潜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潜道:“林潜。” 赵旧羽盯着他道:“林潜,也许不久你就会发现,你做了一件错事。” 林潜坦然道:“人生在世,哪能不犯错,更何况我这个年轻人。” 赵旧羽看了他一眼,道:“好!记住你自己的话。” 林潜道:“赵庄主,我们虽然能不杀你,但咏剑秘典,恕我不能归还了。” 赵旧羽笑道:“秘典在你手上,你何不翻开看看。” 林潜皱眉,他先前不翻看,只是因为他是剑门弟子,是降煞子的高徒,他根本不屑于去看咏剑山庄的秘典。 但既然赵旧羽喊他去看,他便将那小匣子打开,将秘典翻了开来。 林潜一眼就看出,册子里记载的,只是一些最普通不过的剑招,根本不是什么秘传剑法。 赵旧羽大笑道:“你们终究还是被我摆了一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典。” 他叹道:“真有秘典,那也只会为山庄带来灾祸,像朱飞这样的人,怎么会为山庄招来祸端。” 原来秘典都是假的。 在场的人都悻悻然,只有那些老一辈的人,仍是坦然自若。 他们不是为秘典而来的,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世上根本没有可以让人武功速成的秘典。 就在所有人慨然之际,堂外忽然传来一曲凄婉哀愁的乐曲。 这声音很轻,就像是情人的枕边语。很柔,就像是把心事慢慢诉说。 但林霖和赵新琦却突然脸色巨变。 整个山庄,不知何时,突然蒙上了一层幽暗凄冷的面纱。 紧接着,一阵风吹来,竟让人没来由的直打寒颤。 众人纷纷色变。 转头看去,但见远处天外覆上了一层绿色的油光。 朝阳不会发绿,夕阳更不会。 但此刻落日的余晖下,确实将咏剑山庄染成了油绿色,同时空气中还弥漫出大片的血腥味道。 待那幽绿的光芒逼近,他们终于看清。 那不是光幕,而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看不透的尸群。 绿毛僵尸汇聚的尸山尸海,向他们涌了过来。 为什么无人通告,直到现在他们才看见? 赵新琦眼见这种情况,他便已知晓,布防的弟子们都惨遭了毒手。 一两具绿毛尸体已经爬了上来,但立刻就被人射杀。 倒下的尸体,正是咏剑山庄的一名看守弟子。 但尸体刚倒下,上面却立刻钻出一大团虫子,朝外面涌去,立刻又钻入另一具尸体中。 啃尸虫! 林霖大喝。 啃尸虫按道理应该随着青乐散人在葫芦坡那一役尽数毁灭,怎么还会出现? 哀怨的声音再次响起,曲声变换,竟已不是刚才的平静,反而变得激愤。 随着曲声递进,被啃尸虫控制的僵尸突然全身震动,发疯似的朝大堂冲进来。 如此尸潮下,焉能有人活下来? 究竟是谁? 林潜抬眼朝尸潮中望去,他很快看到了一个身影。 竟然是瑶光女尹夫人。 她依旧丰腴优雅,她的脸依旧荡人心魄。 但此时她穿着碧绿色的衣裙,立在尸潮之中,却显得格外瘆人。 林潜冷声道:“竟然是你!” 尹夫人惨笑道:“是我。”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突然如箭窜出,一手阴森的骨爪,嗖嗖往林潜身上抓去。 她手中碧绿,早已染上剧毒,见血封喉的毒。 林潜脚步轻点,朝后一退,避开了她这一击。 他凝眉道:“你做什么?” 尹夫人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自然是要杀你?” 林潜疑道:“当日是你将我从金凤先生手中救出,为何你又要救我?” 尹夫人轻声道:“救你是为报恩,杀你是为报仇。” 林潜道:“我怎会既是你的恩人,又是你的仇人?” 尹夫人道:“因为你杀了青乐散人。” 她脸上复杂,继而说道:“因为我既恨他,也很爱他。” 尹夫人此刻已经癫狂,她凄然道:“他死,我早已活不下去。我来,就是要你们给他陪葬!” 青乐散人再如何,终究是她的丈夫。 不管青乐散人对她如何,她始终都爱着他。 所以她才会跟着青乐散人来到这个地方。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尹夫人是被爱恨纠葛的一个可怜人,但她此刻的爱恨都已化作复仇的怒火,她要将怒火倾泻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 尹夫人朝着星辰君冲了过去。 因为青乐散人是死在陈徽的手上。 她倩丽的身影随风飘摇,她虽未吹曲,但那压抑哀愁的曲声早已萦绕在所有人的心中。 砰! 尹夫人脸色惨白,她的骨爪尚未碰到星辰君,但星辰君那浑厚的一掌已拍在了她的胸口。 她嘴角溢血,单薄的身子抛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她死了,但她脸上却挂着笑意。 死在同一个人手上,是不是一种忠情,算不算一种团聚? 随着尹夫人的鲜血流淌,啃尸虫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发疯地朝大堂涌进来,几个武功不高的弟子,已被几个绿毛僵尸抱住,脑袋被咬了下来。 新鲜的尸体,很快被啃尸虫占据,接着成了一具新的丧尸。 众人早就知道,单单瑶光女一人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尸潮。 但他们现在才知道,瑶光女是刻意寻死,来激发啃尸虫的凶性。他们也看出来,其实瑶光女的控尸之术,要比她的丈夫青乐散人厉害的多。 这时,林霖突然大喊道:“火!啃尸虫怕火,用火烧它们!” 但哪里有火? 赵新琦黯然道:“火折子都在山庄的库房藏着,但我们恐怕是过不去了。” 他说的不错,大片的尸潮,早已封死了去往库房的路。 但这时,突然有人朗声道:“有办法的。”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 说话的人,竟是老庄主赵旧羽。 赵旧羽道:“刻剑堂和大堂之间,有一处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向库房。” 他道:“我知道这条路怎么走,我知道。” 众人已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父亲……” 赵新琦眼中泪花闪过。 赵旧羽拍怕他的肩膀。 接着,他朝赵新琦大喝道:“你知道的,大堂后面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后山,你带大家速速逃离!” 赵新琦道:“那你呢?” 赵旧羽笑了。 他突然严肃,他拾起一柄长剑握在手中,他缓步走到了堂前。 他大笑道:“我是咏剑山庄的庄主,我要做的事,当然只有我能做!” 赵旧羽一手持剑,一手负在身后,他的一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中再次恢复了冷峻。 他佝偻的身子一瞬间挺立,他的脸上不再衰老颓废,而是年轻。 他的心,仿佛回到了当年。 现在的他,还是那个美言飞花飞令夺命剑,新语旧语咏剑庄的无双剑客。 赵旧羽用剑划过掌心,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剑淌下。 流出的血,令尸群疯狂,划过的痛,让他格外清醒。 赵新琦最后一眼,是看到父亲一人持剑,冲进了尸潮。 后山高耸。 站在那后山之上,可以一览咏剑山庄的全貌。 但此刻的咏剑山庄,已经是火光四起。 赵旧羽做到了,但他本身,也跟着尸潮一起焚为灰烬。 好巧不巧,就在火焰吞噬完尸潮,继续焚烧咏剑山庄的时候,天上突然飘落下雨丝。 雨要下就下,从来不带感情,这是无言的雨。 但这场雨,也将咏剑山庄的基业保存了下来。 赵新琦看向林霖道:“它以后是你的了,你才是咏剑山庄名正言顺的少庄主。” 林霖道:“那你以后做什么?” 赵新琦犹豫道:“我……也许我会去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林霖笑道:“你依旧是少庄主,因为要浪迹天涯的人是我。” 赵新琦不懂,为何他会放弃父亲谋划大半辈子也要占据的咏剑山庄。 但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因为林霖的手,已经握住了朱伶的手。 朱伶甜甜笑道:“我们要去天涯海角看一看,所以咏剑山庄就交给你了。” 情人本就心意相通,只要握手,便在没有什么困扰了。 林霖捏了下朱伶的耳朵,道:“你可真大胆,一个女子也插手这件事情。” 朱伶笑道:“你是藏剑,你是咏剑山庄的前少庄主,所以我想替你做点事嘛。” 林霖笑道:“下次不许冒险了。” 朱伶答应道:“嗯。” 林霖拉起朱伶的手,大步朝远方走去。 突然,他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好想忘记了什么事。” 朱伶提醒他道:“告别。” 林霖勾了勾朱伶的鼻子道:“是告别!” 他们转过身,而林潜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林霖道:“多谢。” 林潜道:“不谢。” 朱伶笑着道:“你虽然不是藏剑,但不得不说……你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林霖也微笑道:“我也早就知道,林兄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林潜道:“多谢夸奖,但我心里还有个小问题,不知道能否为我解答?” 林霖道:“请问。” 林潜疑惑道:“你明明用刀,为什么名字叫藏剑?” 不待林霖回答,朱伶已咯咯笑道:“剑都藏起来了,岂不是只能用刀?” 林潜哈哈大笑。 林霖正色答道:“藏剑这个名字,其实是我的父亲给我取的,寓意是心之安处,方能藏剑。” 他叹气道:“父亲要我对剑敬畏,出剑要深思熟虑,宁可将剑藏在心里,也不轻易伤人,如此方能心安。” 林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我后来背负仇恨,早已做不到父亲的嘱托,所以弃剑不用,改用刀。” 林潜道:“原来如此。” 他不由得对这位叫朱飞的剑客心生敬畏,因为他说的藏剑道理,和宁祖当初对林潜的教导,不谋而合。 林霖赞叹道:“但我觉得你做的很好!你扮作藏剑的时候,虽然剑势逼人,但每剑都留有余地,你就像我父亲说的那样!” 林霖看着林潜,突然朝林潜作了一揖,恭声道:“林兄弟,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林潜还了一揖,正色道:“请讲!” 林霖道:“我已用刀,这也不算违背父亲的嘱托。但我想将藏剑这个名字赠与你,盼你能将我父亲所说的藏剑的道理珍藏。” 林霖道:“我十分确信,你未来一定是个出色的剑客。” 林潜郑重道:“我答应你了。” 林霖大笑,他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林潜抱拳道:“珍重。” 林霖拉住朱伶的手,朱伶的头靠在林霖的肩上,他们慢慢朝远方走去。 不管远方如何,他们一定互相陪伴。 星辰君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也许是在大火刚刚燃起的时候,汪逊也走了,也许他街上的摊子还没有收拾。 林潜发现,不知何时,他身边只有白瑜一个人。 白瑜慢慢走到林潜边上,夕阳映红她的脸颊。 她柔声道:“都说完了?” 林潜道:“嗯。” 沉默了一阵,白瑜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林潜道:“我在看他们。”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烟雨朦胧,朱伶与林霖已经走远。只能远远望见他们的一对背影。 白瑜也呆呆地注视着,她忽然道:“那你在想什么?” 林潜转过身,看着白瑜,笑道:“我想像他们一样拉你的手。” ………… ………… (咏剑山庄篇结) 第四十五章 牧童遥指 昨夜是一个绮丽美妙的夜晚。 如今是五月初六,距离和降煞子约定好的余龙镇,刚好还有几日的脚程。 林潜在雏阳镇上,给自己的长剑配了一个剑鞘。 剑在鞘中,便是藏剑,他将林霖的赠言谨记在心中。 白瑜的不告而别,他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 龙候山已在后方,关于咏剑山庄的故事,亦告一段落。 穿过龙候山脉,便是平川。 蜿蜒曲折的沧澜江仿佛是一条卧龙,盘踞在这片平川上。 江水澎湃,江水奔流,绵延数百里,目尽望不穿。 但林潜知道,只要跟着沧澜江的江势一路向东,是一定能到达余龙镇的。 所以他并不着急。 林潜的酒葫芦,在堕龙渊上弄丢了,但少庄主赵新琦在送别他的时候,特意赠给他一只装满咏剑山庄美酒的酒葫芦,外加一叠银票当作盘缠。 越过龙候山,在离山几十里的地方,有座美丽的湖泊,它也有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垂云湖 因为云本是雪白色的,但倒影在垂云湖上,湖中的云有时竟会变成彩色,宛若仙境飘来的七彩祥云。如此奇特的风景,让垂云湖在当地小有名气。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因为垂云湖这番异象,傍湖而生的一个小山村也跟着发展起来。 这个山村的名字叫做风抚村。 云垂风抚,诗情画意。 小路上的野花开的很灿烂,无拘无束,自由的荒野才是花卉向往的天地。 一路花红叶翠,一路清香宜人。 很快,林潜就看到了村子的轮廓。 说是轮廓,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因为村子一边是波光粼粼的垂云湖,另一边就是一片白雪一般的洋槐花,而中间夹着的,就是风抚村。 林潜走至一棵槐树下。 恰巧,这时树梢上突然落下一只乌黑喜鹊。 喜鹊衔枝,唰唰便飞走,但林潜却突然听见树前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一人道:“垂云湖可真奇妙,为什么云倒映在里面,会是彩色的?” 另一人道:“可不是,我只见过天上的白云和水面倒影的黑云,但彩色的云影,还真是没见过。” 那人羡慕道:“你看见过!为什么我来了小半个月,还一次没见过这种奇景呢?‘ 另一人道:“那自然是我的运气比你好!” 那人啧啧道:“就算你看到过,但你一定不知道那个传说。” 另一人疑惑道:“什么传说?” 那人卖关子道:“自然就是当地流传的,关于垂云湖的传说。” 另一人急迫道:“哦?那你快说来听听!” 那人嘿嘿笑道:“这是关于江鲤入湖的传说。” 他故作神秘道:“传说这是一尾从沧澜江游来的七彩锦鲤,入驻到了这片垂云湖,才让这湖变得如此神奇。” 另一人叹道:“竟有如此夺天地造化的鲤鱼!” 他咂嘴道:“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边上那突然暴起,人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怒骂道:“你这崽子,就知道吃。这可是神物!要是被人吃了,说不定上天还会怪罪!” 他喃喃道:“但愿彩鲤没听见你说的话,就算听到了也不和你计较……” 另一人道:“可是我好像听说,最近有人要去抓捕那尾七彩神鲤,莫非他也想吃?” 边上一人顿了顿,道:“那是因为……” 突然,他扬起手,将一块石子朝着槐树后面猛的砸去。 林潜轻轻一跃避开,但他已露在了那两人的面前。 只见眼前的两位,是个七八岁左右的顽童,他们一个腰上裹着蓝布,一个腰上裹的红布,看上去十分滑稽。 那裹蓝布的孩童眼睛瞪向林潜,嗔怒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做这种龌龊之事!” 林潜失笑道:“我怎么就龌龊了?” 那裹蓝布的孩童怒道:“连小孩子讲话都偷听,这还不龌龊吗?” 林潜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好像确实很无礼。” 但他朝那个裹蓝布的小孩笑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毕竟,是你们讲的太吸引人啦!” 小孩子被夸赞,总会心里高兴一番。 那裹蓝布的孩童虽脸色还带着怒意,但心底却偷偷作乐。 他扬眉道:“好吧,你这个理由还说的过去,我就饶了你。” 林潜朝他一拱手道:“多谢!” 那孩童看林潜的姿势,突然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道:“你是江湖上的人?” 林潜点头道:“闯荡江湖,正好经过这里!” 那裹蓝布的孩童刚要说话,但裹红布的孩童已抢先道:“蓝小梅,你不是最崇拜江湖的大侠?” 蓝小梅喝道:“红小果,你闭嘴!” 接着,他紧紧盯着林潜,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番,一看到林潜腰上的酒葫芦和剑鞘,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蓝小梅双手施了一礼,眼睛发亮道:“阁下莫非是一名剑客?” 林潜笑道:“正是。” 蓝小梅的眼珠子仿佛要滚到林潜的剑鞘上,但他还是忍住,假装平静点头道:“不错。” 林潜早已看出他的心意,他笑道:“你是不是想看我的佩剑?” 蓝小梅惊喜道:“你肯给我看?” 林潜笑道:“当然可以,但我的剑上沾过血,你怕不怕?” 蓝小梅笑道:“哪有剑客的剑上不沾血的道理,快给我瞅一瞅!” 说罢,他已要去抢林潜腰间的剑鞘。 “诶……别动!” 蓝小梅手还未碰到,林潜已先身子一甩,同时将剑鞘放到了手上。 林潜道:“给你看之前,你还要答应我件事情。” 蓝小梅两眼这时已快喷出火来,他早已激动难耐。 蓝小梅急忙道:“什么事情,你说罢!” 林潜道:“首先呢,我的剑从不给不清不楚的人看,所以你们要告诉我身份。” 蓝小梅笑道:“这个好办,我俩的名字你知道了,我叫蓝小梅,他叫红小果。“ 红小果笑道:“我们是牧童,是给人放牛的。” 林潜疑惑道:“可牛不在这里。” 两孩童嘻嘻笑道:“笨蛋!牛只要牵在草地上它就会吃草,哪需要我们一直看着。” 林潜哑然。 蓝小梅道:“现在你可以给我看你的剑了吧。” 林潜将手里的剑鞘递给他,道:“好好看吧。” 蓝小梅小心翼翼的接过剑鞘,一点一点慢慢将剑抽了出来。 铮的一声,清亮的剑光刺的他眼睛一疼。他赶忙合上。 林潜道:“我没骗你吧,剑染血,剑气可是很凶的。” 蓝小梅猛的点头,他将剑鞘还给林潜,尊敬道:“剑客果然厉害。” 林潜又问道:“先前你们说的彩鲤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小果道:“这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你得去问专业人士。” 林潜笑道:“谁比较专业?” 这回,两个小孩子都没理睬他,因为他们俩的眼睛,都盯着林潜鼓鼓的衣服口袋。 蓝小梅道:“听说江湖大侠都很有钱。” 红小果道:“江湖大侠会劫富济贫,一旦有人帮忙,他就会报答。” 蓝小梅道:“比如说回答问题。” 林潜被他们俩逗的心头一乐,他从怀里掏出十两的银票,各塞到两个小孩手上一张。 林潜笑道:“这样可以了吧。” 红小果点头道:“你要问锦鲤的事,就要去村上的湖月月酒馆。” 恰好林潜的酒葫芦此刻也空了,他今日是非得去那酒馆不可的。 林潜道:“湖月月酒馆在哪?” 俩小孩又不说话了。 林潜皱眉,道:“小孩子可不能不知足,江湖大侠也是会生气的。” 说罢,他晃了一下剑鞘。 蓝小果吓的一愣,真以为林潜会杀他们灭口,连忙道:“就在……前面拐口处,沿着垂云湖……湖边有招牌。” 林潜龇牙道:“还不去放你们的牛?” 俩小孩立马吓的咿咿呀呀跑开,一蓝一红两块布巾在他们屁股后面飘来飘去。 林潜已经到了一家酒馆的门口。 这村子上酒店只有一家,但并不是蓝小梅,红小果口中说的那个湖月月酒馆。 林潜并不生气,只是心里觉得好笑。 因为酒店的名字不叫湖月月,而是叫湖朋。 湖朋酒家,此时门可罗雀,生意很是惨淡。 林潜推门进去,一个熟悉的倩影映在他的眼中。 看背影已知道,这绝对是个很漂亮的女子,但林潜却浑身起了阵鸡皮疙瘩。 他甚至不管空荡荡的酒葫芦,他想逃离这个地方。 但那个倩影好像有所察觉,她转过身,盯着林潜道:“是你?” 林潜苦笑道:“是我。” 那女子腾地起身,站到林潜的面前,冰冷的目光仿佛两道尖刃要刺穿林潜的胸膛。 林潜屏住呼吸,凝神防备。 但那女子雪崩一般的气势突然消散无形,她眼波扫了林潜几眼,淡淡道:“我今天不想找你的麻烦。” 林潜顿时松下口气。 女子撇了一眼边上的座位,笑道:“怎么一直站着,坐。” 林潜受宠若惊,但一直站着也很尴尬,他便坐在了女子边上。 女子上下又打量了林潜几眼,注意到他饱满的口袋,顿时眼前一亮。 她道:“上次你拿了我的钱,这次不该请我吃顿饭?” 原来,她是尘心派的李铭月。 林潜笑道:“当然可以。” 李铭月撇了眼林潜的口袋,讥讽道:“这么有底气,是不是又抢了哪位姑娘的腰包?” 林潜知道她是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抱歉道:“上次只是个误会。” 但李铭月并不搭理他,只是伸出一双玉手晃在林潜眼前。 她道:“拿来吧!” 林潜装傻道:“什么?” 李铭月嗔怒道:“哪有借钱不还的道理!” 林潜悻悻然,只好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道:“只有这么多了。” 李铭月一把抢过,一下子揣进自己怀里,她的脸上红扑扑一片。 李铭月瞪着林潜道:“看什么看!” 林潜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名门正派走出来的女弟子,也不全是淑女。” 李铭月正要发怒,突然从门口走进来一位中年汉子。 李铭月一见他,立马像老鼠碰到了猫咪,一下子缩在了后面。 林潜道:“你怕他?” 李铭月做了个嘘的手势,身子一下子滑到了桌子下,她的头正好靠在林潜的大腿上。 林潜脸色怪异,但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 李铭月的心也在砰砰乱跳,她捂住胸口,紧闭嘴唇,在桌下死死盯着那大汉的脚步。 但这时,那大汉却好像察觉到了今天酒馆里的陌生面孔,突然间转过身子,竟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第四十六章 神鲤娘娘 李铭月眼看着那汉子的脚一寸一寸接近,但她却丝毫不敢动弹,此刻她身上已经香汗淋漓。 但林潜岂非更不自在? 因为李铭月的身子始终贴在他身上,两人的肌肤就隔了薄薄的衣裳,他甚至低头就能感觉到李铭月紧促的呼吸。 他到底是个男人。 正当林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汉子突然又转过身去。 原来是楼上有人唤他。 汉子动作利索,几步便爬上了楼梯,往二楼去了。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李铭月再三确认那汉子走了,才嗖的一下从桌底窜上来,大口喘气。 林潜默默看着自己腿上,在他大腿裤子上湿了一小片,全是李铭月头发上的汗水。 李铭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阵潮红,她支吾道:“不……好……意思……” 见林潜没有答她,李铭月又连忙道:“这次算你帮了我一个忙,以前我们可以一笔勾销。” 林霖看着她,鄙夷道:“什么人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难道你做了什么坏事怕人发现?” 李铭月立马狠狠瞪了他一眼,她道:“我确实坏了他的好事,但我做的一定是对的。” “哦?” 林潜笑道:“莫非你找到了他的私房钱,然后交给了他老婆?” 李铭月白了他一眼,道:“到底想不想听?” 林潜点头道:“想!” 李铭月抬头望了望,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里,朝林潜招了招手。 林潜道:“怎么了?” 李铭月小声道:“笨蛋!离我近一点,这可是秘密!” 林潜只好往她边上凑了凑。 李铭月左手三根手指搭在嘴唇上,轻声道:“我看到那个汉子,他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绑了起来,架在湖边。” 林潜惊道:“莫非他是个强盗?” 李铭月摇头道:“不像。” 她想了一阵,补充道:“他虽然将那女子用绳子捆住,但其他并没有什么轻薄冒犯的举动。” 林潜问道:“他好端端的,为何要绑架一个姑娘?” 李铭月道:“我也想不通。” 林潜皱眉道:“莫非那姑娘不是一般人?” 他追问道:“你记不记得,那女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铭月沉思一阵,喃喃道:“我只记得她很美,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不到的年纪,她的衣着打扮也很惊艳。” 林潜问道:“这里不过是个小村子,按道理不会有多么华贵的打扮,难道她是流落此地的富家小姐?” 李铭月摇头道:“不像,我说的惊艳,不是衣服华贵好看的意思……” 林潜反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李铭月回想那女子的妆容,眯眼道:“是特别奇怪的感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扮,她穿着五彩斑斓的衣裙,眼角有淡淡的磷光,她头发盘起,用一个透明发圈匝住,她里面的亵衣近乎透明,还闪着银光……就像……” 林潜追问道:“就像什么?” 李铭月却不继续说下去,她摇头道:“一定是我想偏了。” 林潜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就像那一尾从沧澜江游入的七彩锦鲤?” 李铭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潜笑道:“任谁听了你这番描述,都会联想到这里的神秘传说。” 李铭月撇嘴道:“我可不相信,难道是彩鲤显化,成了人形?” 林潜道:“如果她真是神鲤娘娘,那也难怪这个男人要把她抓住。” 他继续道:“这样稀奇的事情,谁碰上了都不会放过。” 李铭月笑道:“你错了,我见到这个姑娘被绑住,便偷偷过去把她放了。” 林潜道:“难怪你这么怕那个男人,你坏了他的大好事!他非把你撕碎不可!” 李铭月哧哧笑道:“他没法把我撕碎,他只瞧见我一个背影,听见了我说话的声音,并没有看见我的正脸。” 李铭月忽皱眉道:“本来我要去救下那姑娘,他是一眼也看不到我的。但是我好奇,便问了那姑娘几句话。” 林潜问道:“她怎么答你的?” 李铭月沉沉道:“她没答我,她好像根本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我在讲什么,所以我才动作慢了几步。” 林潜惊道:“难道她真不是人?” 李铭月嘲笑道:“你一个修道之人,怎么也信这种玄妙古怪的事?” 林潜道:“我自然是不信的,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李铭月撇了一眼二楼的楼梯,她突然起身,道:“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的旧恨也一笔勾销,就此别过!” 说罢,她便转身朝柜台走去。 林潜本还想问问她,为何她会来到这里。但既然李铭月急着告辞,他也不打算问了。 林潜朝小二打手势,点了一盘花生,一份酱牛肉,一碗葱花烧鸡,外加一坛子酒。 林潜先给自己的酒葫芦满上,然后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他小抿一口,对小二道:“你们这酒不错。” 店小二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皮肤黝黑,一笑就露出两颗门牙,他嘿嘿笑道:“自然。” 店小二瞅了眼林潜的打扮,道:“这位客官,您一定是从外地来的。” 作为小二,除了端茶倒水,上菜殷勤外,最要紧的就是有眼力见。 林潜道:“不错。” 小二竖起拇指,拍拍自己的胸口道:“您说这酒好,那您真是好见识,因为这酒,是用垂云湖的湖水酿的。” 林潜啜了一口杯中琼液,抬头道:“用湖水酿酒,山泉酿酒,天下多的是,你们这垂云湖又有什么特别?” 小二神秘道:“一看客官,就不晓得咱这垂云湖的传说。” 林潜顿时来劲,道:“什么传说,你来给论道论道?” 小二豪气道:“咱这垂云湖的湖水,可不是一般的湖水,这是神灵赐福过的。” “哦?” ”您别不信。“ 小二接着道:“客官虽未听过垂云湖的传说,但一定知道垂云湖名字的由来。” 林潜点头道:“天上白云倒映在湖水里,会变成彩色。” 小二神秘道:“那是因为,有一样神物在这垂云湖中。” 林潜问道:“什么神物?” 小二道:“七彩神鲤,从沧澜江游来的锦鲤。” 林潜道:“它有什么神奇?” 小二狂热道:“它可是神物!会给当地带来福运,带来平安,带来金钱,你想要的它都会给你实现!” 林潜淡淡道:“那你怎么还在这当个谁也不认识的店小二?掌柜的早该是你了才对。” 店小二顿时哑然,只好嘿嘿笑笑。 林潜道:“吹嘘自家生意这种手段我见过不少,这可不好。” 店小二连声点头道:“是……是……” 林潜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奇特的?” 店小二犹犹豫豫,竟支吾着不说话。 林潜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缓缓放到店小二手心,道:“你告诉我,它就是你的了,但不许你骗我!” 小二两手攥住银子,他眼中纠结,最后还是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讲是我说的。” 他细声道:“七彩神鲤还奇妙在,只要它出现,就预示着有宝物即将出世。” 林潜道:“所以你不太想告诉我,因为你觉得这是你们村子的宝物,你怕我夺走?” 小二不说话,但眼神中的惊惶已说明了一切。 林潜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还看不上你们穷乡僻壤里出的东西。” 店小二顿时松了口气,他把银子放到口袋里,陪笑道:“客官眼界宽广,当然是看不上的。” 林潜道:“异宝现世,你们这最近可有什么大的动静?” 小二摇头道:“不知道。” 林潜看着他,笑道:“但我却知道,你们村子上出了一位神鲤娘娘。” 小二没有答话,但这时林潜背后突然传来阴森森的一声低语。 “你知道那个疯女人?” 林潜回头,却看到原本应在客栈二楼上的那名汉子,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的身边。 “疯女人?” 那汉子扯着嘴角道:“不错,她就是疯了,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荒诞的事来。” 林潜道:“你说她奇怪的穿着打扮?” 那汉子喝道:“何止!” 他骂骂咧咧了几声,道:“这个妖女她竟然四处找人说,她是那神鲤娘娘,能给我们福运,要我们都听她的。” 林潜诧异道:“原来她会说话。” 那汉子道:“本来咱们村子来的人就少,她这样疯疯癫癫,岂非把人都吓跑了?” 林潜道:“所以你把她绑了起来。” 那汉子呼哧道:“我给她个教训,她若真是那神鲤娘娘,焉能摆脱不得?” 林潜道:“但她却真的挣脱了。” 那汉子恨恨道:“不知哪个崽子坏我好事!” 他突然瞪着林潜,道:“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潜一愣。 那汉子更是用怀疑的目光四处打量他。 倒是那小二道:“何止是他,今早村上不少人都瞧见了那神鲤娘娘,她还胡言乱语嘞!” 那汉子瞪眼道:“妖女人又说些什么?” 小二道:“她说你对她无礼,你要遭到报应。” 汉子龇牙咧嘴道:“看来我不仅该捆住她,还应该把她丢到湖里去。” 小二又道:“那神鲤娘娘还说,她有法子证明她说的是真话。” 林潜奇怪道:“她说了什么?” 小二道:“她说她能让湖里的七彩神鲤吐出宝贝。” 林潜唏嘘道:“这倒是个稀罕事。” 那汉子龇牙道:“外乡人,那妖女人真是丢尽了咱村的脸面,你可别在意……” 林潜道:“那你是……” 汉子脸上一红,大笑道:“我是村上私塾的先生,我叫鲁药强。” 林潜嘀咕道:“瞧你这一身行头,说话谈吐,一点都不像个先生。” 店小二却摆了那汉子一眼,讥笑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私塾先生,他只是私塾里的一个管教。” 汉子老脸一红。 鲁药强哼哼道:“我是私塾的管教,先生不管这件事,我自然要管的。” 他道:“总不能让村子里都是这种风言风语吧。” 林潜道:“那你也太粗鲁了些,真是名字里有个鲁字。” 鲁药强尴尬一笑。 林潜觉得事情已打听的差不多了,酒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他便起身去结账。 林潜道:“掌柜的,这一桌多少钱?” 掌柜是个和蔼的妇人,笑道:“客官,八十两。” 林潜惊道:“怎么这么贵!我没记得点那么多菜啊。” 那妇人颔首笑道:“先前有位姑娘说,你是她的朋友,她的账算在你头上。” “李铭月!” 林潜又气又笑。 果然,只要是女人,你帮她的忙她可能不记得,但你若得罪过她,她一定耿耿于怀,想方设法来报复。 天下女人都一样。 林潜无奈掏出八十两银子付账,他现已决定,要去见见那个疯疯癫癫的神鲤娘娘。 第四十七章 血祭 一个人只要有了名声,要找到他就不难,更何况是关系到村子利害的神鲤娘娘。 林潜按照鲁药强的指示,很快找到了那神鲤娘娘住的地方,他要登门拜访。 风抚村比较贫穷,所以村子里头土地平旷,屋舍大多都是一层的泥瓦房,房顶上盖一些茅草,后边直接连着鸡窝狗洞。 但神鲤娘娘的房子在周围却是尤其引人注目。 房梁是刚装修的,墙瓦也刷的雪亮,房外挂着一排灯笼,门上还镶嵌了几颗明珠。 富丽堂皇,唯恐小偷不来光顾。 林潜敲了敲门,他发现门是开着的。 他正犹豫着是直接推门进去,还是敲门等等,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急急的喘息。 紧接着还有大片东西翻落,罐子破碎的声音。 林潜急忙推开门冲进去,但恰巧迎面却撞来一个年轻男人。 他束发在后,但头发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渍,脸蛋白嫩,但左侧脸颊却烧的火红,他神色匆忙,额角甚至还有几块淤青。 林潜急忙往边上一闪,那男人头也不抬,就径直往门外跑去。 林潜皱了皱眉头,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 那男人慌张转过身子,见抓住他的只是个年轻人,破口大骂道:“小崽子松你的手,别扯坏了爷爷的衣服!” 林潜神色不变,但右手食指却朝那男人的手腕经脉上狠狠的一按。 男人顿时觉得手心一阵酸麻,全身都没了力气。 林潜道:“你跑什么?” 男人怒斥道:“劣崽子,少管你的闲事,快滚开!” 林潜不说话,只是食指加重了些力道。 那男人立马痛叫哀嚎,差不多要原地打滚,他神色大变,看向林潜苦苦哀求道:“松手!求你松手哇……!” 林潜松开他的手腕,那男人如碰着开水一般将手抽回来,他转身就要跑,但腿刚迈开又停住了。 因为林潜已如鬼魅一般飘到了他的前面。 那男人大喊道:“你是人是鬼?” 林潜笑道:“自然是人。” 那男人冷声道:“你找我做什么?” 林潜道:“我不是来找你,我是要找房子里面的神鲤娘娘。” 那男人脸上立马露出一丝惊慌,他颤抖道:“那你……你……进去找她,你拦住我……做什么?” 林潜道:“我本来打算自己去找她,但人生地不熟,正好给我逮到个人。” 林潜笑笑道:“所以就麻烦你,陪我一起去见她吧。” 那男人立马张嘴道:“不行!” 但他看向林潜腰间的长剑,又想起林潜刚才飘然的身法,顿时一个寒颤。 林潜道:“你没有拒绝的资本。” 男人咬牙道:“你快放我走!我劝你自己也别进去!” 林潜道:“为何?” 男人瞪眼道:“我说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快放我离开!” 林潜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偏偏不放你走,就要逼着你和我一起进屋探个究竟!” 男人闻言两眼朝天,恨恨道:“那你可别后悔!” 林潜哈哈大笑:“我做过的决定,从来都没后悔过,也用不着后悔。” 说罢,他已一手推着男人的肩膀,从地埂上窜进了神鲤娘娘的门内。 但一进神鲤娘娘的屋内,林潜顿时眉头紧皱。 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但又不像是人血的味道。 那男人却好像早有准备,一进门就先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神鲤娘娘的家里很大,看得出里面是刚刚修整过,装饰也十分别致。 从门口一进去,原本的泥土地上涂抹了厚厚一层银色水漆,看上去波光闪闪,就像湖面。 在窗户,门柜,角落,屋顶,都和外面一样挂着灯笼,边上镶嵌着亮莹莹的珍珠。 走进内屋,林潜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头上热出了汗。 他这才发现,在神鲤娘娘的屋子里,要比外面暖和许多,但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火炉烤炭之类,恰恰相反,房间十分沉暗。 他在房子里绕了半天,也没看见神鲤娘娘的踪影。 林潜点了点边上的那个男人,问道:“你不是刚才进来过,神鲤娘娘在哪?” 男人支吾着不肯说话。 林潜皱眉道:“你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你怕什么!” 男人不说话,他突然眼睛瞪的紧紧,就如死鱼的眼泡一般。 林潜疑惑道:“你要说什么?” 男人眼睛往上瞄,他突然全身开始哆嗦起来,手指不停的发颤,最后往屋子斜上方指去。 林潜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 房梁上挂着的,是大小不一的四五个麻袋。 现在,那袋子晃荡不止,底口一片猩红,发出一阵恶臭。 原来房子里的味道,就是从这上面传来的。 男人已经舌头打架说不出话来,吐沫滋滋从他嘴里流出来,他实在没见过这般诡异情景。 林潜两指朝男人后脑风池穴一顶,又一抚男人的印堂,将他情绪暂时稳定下来。 他纵身而起,拔剑长跃,剑光堪堪折闪几下,那扣住麻袋的挂线便被整齐削断。 随着挂线被削断,那几口麻袋顿时从空中爆裂开来,只听砰——哗——几声巨响,一大团猩红色的臭水从上面直拍下来。 林潜听到声响就暗道不妙,他在空中猛蹬墙壁,借力往边上退去,臭水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泼下。 但那个男人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他被那腥臭的血水淋了个结结实实。 这味道实在难闻,血水又黏又脏,浑浊一片。 那男人被淋了一通,脸上却没了表情,只是搓搓手掌,又摸摸自己的头发。 突然,他开始大呼大叫起来,就好像是整个人掉进了粪池里。 他叫了一会儿,整个人突然像被那股腥气呛住,竟然两眼一瞪一翻,昏倒在了地上。 林潜捏住鼻子,这股腥臭味他也实在受不了。 他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家按道理应该很干净才对,怎么会有这种污祟之物,还将这些血水特地悬挂在房梁上。 看了这神鲤娘娘,是真的有些失心疯。 但就在这时,从屋子另一侧又传来怪声。 林潜仔细听,发现是女人的喘息和呻吟,那声音里既有痛苦,也有欲望,更有未知的神秘。 这和他刚进门时听见的声音类似,甚至更加强烈了几分。 一定是那神鲤娘娘。 林潜迅速听声辨别方向,很快他就认准位置,原来是在屋子东侧的一间内室。 他来不及多想,砰的推开了内室的房门。 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他胸口的那颗心脏都差点惊跳出来。 里面只有一个女人,她便是神鲤娘娘。 神鲤娘娘确实如李铭月所描绘的一般,她生的很美,也很年轻。 她穿着一身七彩色的长裙,眼角纹着闪闪磷光,头发此刻长长地披在肩上,那颗透明发圈此刻正被她咬在嘴里。 她全身湿透,里面薄薄的亵衣近乎透明,胸前的两点朱红几乎要透了出来。 她眼中含泪,眼神朦胧,粉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发圈,全身都在哆嗦。 她好像是从瑶池刚沐浴出来的纯净仙子。 但她做的事,却实实在在胜过了地狱中的恶魔。 林潜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但他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神鲤娘娘,手上拿着一柄尖锐的刀。 那刀上沾满了猩红的,滋滋流淌的血。 只见神鲤娘娘将那尖锐的刀,划破自己雪嫩的肌肤,让一点点血丝顺着她的胳膊划下,最后一滴滴的落在一个陶瓷碗中。 伤口令她痛苦,让她面目扭曲,那流出的鲜血几乎要把她的心撕碎。 但这种疼痛也让她疯狂,让她眼中露出狂热与欲望。 所以她狠狠咬着发圈,情不自禁地发出那种奇怪的喘息与呻吟来。 她这么做,就好像在完成一场仪式,她的表情,一如那虔诚的信徒。 甚至林潜的到来,她都丝毫不理会,直到手上的血迹凝结,伤口滴落的鲜血完全滑到了碗中,她才缓缓抬起苍白的脸颊,扫了林潜一眼。 这一眼,竟让林潜不寒而栗。 林潜道:“你就是自称神鲤娘娘的女人。” 女人这时候竟然笑了一下,她道:“你可以叫我神鲤娘娘。” 她显然注意到了林潜慌张的神情,她放下手中的刀子,轻声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潜苦笑道:“姑娘的所作所为…………确实把我惊到了。” 神鲤娘娘这时从身后突然又取出一碗装满血的瓷碗,碗中一瞬间扑鼻的腥气,顿时让林潜皱眉。 不待林潜说话,那女人缓缓道:“这是刚杀的鱼,储备好的鱼血。” 说罢,她将这一盆鱼血和那一碗自己的血倒到了一起,接着又掺杂了一点清水。 她将最后的成果倒到一个坛子里,将盖子合上,才开始正眼打量林潜。 林潜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神鲤娘娘淡然道:“在准备一个仪式。” 她此刻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林潜疑惑道:“什么仪式?” 神鲤娘娘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不知道七彩神鲤的传说?” 林潜尴尬一笑,道:“刚听人说起过,我不是当地人。” 神鲤娘娘道:“怪不得,难怪看着陌生。” 她认真道:“我在准备一场血祭,关于七彩神鲤的祭祀。” 林潜此刻心中已镇定下来,他盯着神鲤娘娘道:“姑娘如此操劳这个祭祀,莫非有什么目的?” 神鲤娘娘道:“我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村子找想,祈求七彩神鲤保佑村子。” 林潜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村子里素有七彩神鲤的传说,但为何这样的血祭却从未听过,如今这血祭又要姑娘你来完成呢?” 他直直望着神鲤娘娘的眼睛,道:“都说你是个疯女人,但我却不觉得。” 神鲤娘娘笑道:“外面来的人,果然看得通透,也更聪明。” 林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你祭祀彩鲤,一定另有所求!” 神鲤娘娘闻言,却是一笑,她道:“你错了!并不是我要祭祀彩鲤。” 林潜问道:“难道是有人逼你这么做?” 神鲤娘娘亦摇头,但她此刻脸上却浮现一股神秘。 她注视着林潜,缓缓道:“并不是我要去祭祀彩鲤,也没有人要我这么做。” 接着,神鲤娘娘说出了令林潜震惊的一句话。 “因为,要我完成这场血祭的,正是垂云湖中的七彩神鲤!” 第四十八章 彩鲤遗梦 当神鲤娘娘说出这句话,林潜整个人都怔住了。 匪夷所思,简直就像一个疯子说出来的胡话。 但眼前的女人却是眼神清澈,神色坚定,她绝没有胡说话的意思。 林潜唯恐自己听错了,他重复道:“你是说……垂云湖里的那尾七彩神鲤,它告诉你,要你完成这场祭祀?” 神鲤娘娘点头道:“正是。” 林潜迟疑道:“可是先不说彩鲤乃是传说中的神物,就算它存在,它也不会说话。” 神鲤娘娘道:“但它的确和我细说了这件事情。” 林潜道:“难道你掉进了垂云湖,碰见了彩鲤?” 神鲤娘娘犹豫半晌,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就在这家中,寸步未离,但就见到了七彩神鲤。” 难道七彩神鲤化作了人形?并且偏偏上岸后又找到了这里? 没人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林潜当然也不信。 林潜不由得怀疑,面前这个神鲤娘娘,说不定真就疯了。 即使不是真疯,那也是在装疯。 但神鲤娘娘似乎早就预料到林潜的反应,她顿了顿道:“我确实见到了七彩神鲤,但也不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它。” 林潜皱眉道:“此话怎讲?” 神鲤娘娘轻启朱唇,缓缓道:“因为我是躺着床上,在睡梦中,看见了它。” 一个春闺女子的黄粱一梦,恰巧梦到了这般神奇的事情。 此时林潜心里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笑道:“原来是姑娘做了个美梦,但这怎能当真?” 神鲤娘娘轻轻抿了抿嘴唇,道:“本来我也是不信的,只是觉得有趣,但………” 她迟疑了一阵,眼神慌乱的扫了眼四周,似乎不愿诉说。 林潜道:“姑娘但说无妨,有什么秘密,我保证绝不泄露。” 他说话很是温柔,又带着年轻人的那种自信与强烈,再加上那和煦如风的笑脸,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 神鲤娘娘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她指着家里的装饰对林潜道:“你觉着我的家怎样?” 林潜赞叹道:“很新很大,别具一格!” 神鲤娘娘叹道:“但我家原本也只是个小瓦屋,和外面村子其他家一样。” 林潜已隐隐猜到了神鲤娘娘接下来的话,但他还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神鲤娘娘虔诚道:“是七彩神鲤给了我这些美丽的装饰,又送给我几千两银子,让我的生活彻底改变。” 林潜从她清澈的眼中,看见了赤诚的感激。 但疑惑却像一条深寒的锁链,更加紧紧的将林潜舒服。 林潜皱眉道:“它如何能将这些带给你?” 神鲤娘娘道:“七彩神鲤乃是过沧澜江的锦鲤,是上天的灵物。因此它能让垂云湖变得五彩斑斓。” 林潜点头道:“传言是这样。” 神鲤娘娘笑道:“所以它只在梦中轻轻一摆尾巴,它的无上法力,便将这荣华富贵带到了我这里,它真是个吉祥物。” 林潜诧异。 这样的话,也只有说给像蓝小梅,红小果这样的小孩,他们才会相信。 林潜可不是个孩子。 但除了过江神鲤,又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些金银财宝运到一个女子的家中? 实在蹊跷,实在古怪! 林潜百思不得其解。 但神鲤娘娘说这些话,也不指望林潜相信,她与其说是讲给林潜听,不如说是在说给自己听。 神鲤娘娘道:“七彩神鲤给了我这么多,但它只要求我替它做一件事。” “血祭!” 林潜已替她说了出来。 “不错。” 神鲤娘娘眼中又多了一分神秘,她道:“用我的血,来向神鲤表示我的诚意。” 林潜终于知道,为何神鲤娘娘割腕滴血的时候,表现的那般入迷。 短暂的疼痛和流血,可以换来金银财宝,富贵生活,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林潜道:“那血祭又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一个仪式?” 神鲤娘娘道:“当然不会。” 林潜道:“血祭又有什么深意?” 神鲤娘娘道:“神鲤要面世!“ “什么!” 林潜失声,他万万想不到,神鲤娘娘会说出这般话来。 因为他心里想的,不管一切再玄妙,七彩神鲤终究这是传说。 但神鲤娘娘却说,七彩神鲤要出世! 神鲤娘娘将林潜惊异的神情看在眼中,她道:“就算你现在再如何不信,见到七彩神鲤的那一日,你终究还是会信的。” 林潜怔怔道:“在何时,何地?” 神鲤娘娘笑道:“就在明天清晨,在垂云湖。” 她款款笑道:“到时候我会在垂云湖畔摆好祭坛,用我的鲜血祭祀上天,请求七彩神鲤出世。” 林潜震惊道:“这一切都是七彩神鲤吩咐你做的?” 神鲤娘娘莞尔一笑道:“当然,不然我怎会想出这些注意。” 林潜重新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几眼,叹口气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自诩神鲤娘娘了。” 神鲤娘娘笑道:“彩鲤遗梦!身负重托。” 话到这里,林潜已然没什么好问的了,一切的玄妙,到了明天清晨,见到了传说中的七彩神鲤,自然都会揭开。 沉默了一阵,神鲤娘娘突然道:“你也不必一直喊我神鲤娘娘,你可以叫我余柒。” 林潜道:“这是你的名字?” 余柒甜甜笑道:“当然!” 哪个漂亮的女孩,没有一个清甜可人的名字。 林潜突然又朝着余柒身上打量了几眼,道:“你这些穿着打扮,也是七彩神鲤教你的?” 余柒摇头道:“这不是。” 她微微一笑道:“再怎样神奇的鲤鱼,也教不了一个女孩如何打扮吧?” 林潜疑惑道:“那是……” 余柒道:“这是我依照七彩神鲤的样子,找人定制的衣服。” 林潜道:“怪不得,有人在湖边看到你,她还以为是七彩神鲤化成了人形。” 余柒掩嘴轻笑道:“你说的是不是一个女子,她是你的朋友吧?” 林潜笑道:“姑娘果然聪明。” 余柒道:“还要感谢她那天救了我。” 林潜道:“她不后悔救了你,但她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不肯和她说话。” 余柒道:“也许是我这个人比较怕生,当时我又很害怕。” 林潜道:“可我也是个陌生人,你怎么一下子跟我说这么多?” 余柒撇了林潜一眼,咬着嘴唇轻笑道:“因为你这人,看起来比较让人亲近,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林潜大笑。 余柒又道:“看得出来,那个姑娘也是个好人,只不过她可能有些麻烦。” 林潜再次大笑。 他不得不佩服余柒姑娘的眼睛和智慧。 当日倘若她和李铭月说了几句,恐怕就不是李铭月被鲁药强瞧见个背影那么简单,两个人说不定都要交代在那。 李铭月的倔强和喋喋不休,他可是亲自领略过的。 她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亏得余柒没有开口,不然非得被她纠缠死。 余柒又道:“说起这事,在下还要多谢公子!” 林潜疑惑道:“你要谢我什么?” 余柒道:“到现在,公子是唯一相信我说辞的一个人。” 林潜摇头笑道:“其实我还是半信半疑的。” 余柒打趣道:“起码公子相信我不是个疯子,没把我拉出去绑在湖边。” 林潜知道她说的是鲁药强,他哈哈大笑道:“鲁药强虽说是私塾里的管教,离先生还差了老大一截,他就是个粗人。” 余柒恨恨道:“我真没见过这般粗人,莫名其妙来到我家,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脖子上一棍,接着将把我装在麻袋里抱到湖边。” 她啐了一口道:“自以为是声张正义,传教风化,其实就是个私塾里干粗活的。” 林潜大笑道:“有些人就是不甘于平庸,非要给自己身上加点担子,好让自己重要一些。” 余柒骂道:“愚民!把自己当作高风亮节的大师,手底下却做着欺负女性的恶事。” 林潜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像姑娘你这样的清新脱俗的实在不多。” 余柒笑道:“我也有迂腐的一面,只是你没见到。” 林潜道:“但我一定相信,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绝对不是个疯子。” 余柒脸上一红,忍不住多看了林潜一眼,道:“你的嘴,一定让你占了不少好处。” 林潜道:“我只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余柒扬起眉毛道:“那你现在说的是人话鬼话?” 林潜道:“那还得明天看看,姑娘你讲的七彩神鲤,究竟是不是真的。” 余柒冷哼道:“那你就等着吧。” 就在这时,林潜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小白脸蛋的男人被他丢在外室里。 他随即又想到那房梁上悬挂着的五口脏兮兮的麻袋。 林潜对余柒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还要问你个事。” 两人走出内室,走到外室的那个角落。 但奇怪的是,外厅沉静的很,静的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林潜心中隐隐作怪,他加快脚步朝男人那边走去。 林潜回到了那里,但他发现,除了四散的腥荤臭水和几个漂在水里的空麻袋,那个男人却凭空消失了。 余柒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屋中狼藉,冷声道:“客人擅自弄坏主人家的东西,这可不对!” 林潜道:“是我的不对,但姑娘你挂着的东西,也太瘆人了。” 余柒冷声道:“那你也不该碰它。” 林潜抱歉。 余柒脸色稍稍缓和,她解释道:“这是破煞的腥水,是用鱼血冲的,吊在屋子里,是为了祛邪护阴,也是血祭的一部分。” 林潜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子,是看到他从屋里出来的。 林潜道:“但我来时,却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男子。” 他说这话,刻意盯住了余柒的脸。 但余柒只是淡淡道:“哦?那他现在在哪?” 林潜道:“他本应该昏倒在地上,但现在却不见了。” 余柒笑道:“公子虽说弄脏了小女子家中的布置,但也无需编造出一个人来推卸责任吧。” 林潜摇头道:“不,这个人你认识。” 他顿了顿道:“因为我来之前,他刚刚从你屋子里出来。” 余柒诧异道:“谁?我怎么不知道。” 余柒坚定道:“我屋子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林潜沉默,他不明白余柒为什么要瞒着他。 莫非那个男人,和之前的彩鲤遗梦有什么关系? 余柒突然道:“说不定是个小偷。” 林潜点头笑道:“你突然暴富,也难怪会遭小偷的惦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敲门声,一大批人闯了进来,同时还有嘈杂的嚷嚷。 林潜与余柒对视一眼,双双向门口赶去。 第四十九章 遇故人 但余柒走到一半突然停下。 林潜转过头看向她,发现余柒的脸上一片羞红。 他才注意到,余柒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亵衣,那件彩裙早已被她脱掉,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水渍。 余柒朝林潜轻笑道:“帮我出去先应付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林潜只好替她去打头阵。 他走出外室,走到那银光闪闪的走廊上,一大群人已朝他围了过来。 林潜皱眉,这样一大阵仗,招呼都不打就闯入一个女子家中,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那些人已经来了,而且表现的气势汹汹。 林潜拱手道:“诸位,你们要找神鲤娘娘,她暂时不在。” 突然一人冷声道:“我们可不管她在不在。” 另一人尖锐的声音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林潜愣了一下,霎时间哭笑不得。 但他已经听出来开口的人是谁,其中一位便是那湖朋客栈中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咬牙切齿道:“就是他。” 他话音刚落,边上一些人已将林潜团团围住。 但林潜身法飘渺,他竟在那些人的身体空隙中,如鸟翼滑翔,忽溜一下,便闪到了门外。 林潜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惊惑道:“你们找我做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店小二恶狠狠道:“明知顾问,包藏祸心!” 林潜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果然,那店小二接着说道:“鲁药强管教已经遇害了,就是你下的狠手!” 林潜瞳孔猛地收缩,是那个粗糙鲁莽的汉子,他怎么死了? 店小二看林潜一言不发,冷哼道:“你还不束手就擒?” 林潜皱眉道:“我为何要杀他?” 店小二未说话,但另一人却开口道:“因为你是外乡人。” 林潜睁眼看去,只见说话那人鹰钩鼻,浓眉毛,嘴唇长而薄,眼睛尖而锐,是不惑之年。 林潜笑道:“为何外乡人就要杀他?他又没冒犯我。” 那人愣了一下,缓缓道:“可如果不是你这外乡人,还有谁要杀了一个私塾的管教?” 林潜大笑,心道余柒说的没错,这村里人果然个个愚不可耐,他道:“说不定是你们谁与鲁药强有了私仇,特意嫁祸给我。” 那人沉思,突然道:“也有道理。” 林潜诧异,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摆脱了嫌疑,他还以为这帮人要死缠烂打下去。 林潜问道:“敢问您是?” 那人抬起头,肃然道:“我是风抚村村长,我叫张长眉。” 他边上一个精瘦,眯着眼睛的男人道:“我是刘干,村子里的二把手。” 林潜朝他们两人各作了一揖,道:“还请二位明察,那鲁药强出事,我确实不知。” 刘干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我们怀疑你,实在是因为鲁药强的死状,太过奇怪。” 一个人要死便死了,如何能称得上奇怪? 林潜问道:“他怎么了?” 刘干脸上阴晴不定,他道:“鲁药强被人绑在自家的门柱上,手脚都被人扭断,他是咬舌自尽而亡的。“ 一个人宁愿选择咬舌自尽也不肯活下去,他究竟面对了怎样的可怖? 张长眉道:“我们村子一向是与世无争的,鲁药强也只是个普通的私塾管教,我听人说,他和你在湖朋客栈有过交集?” 林潜如实道:“鲁药强确实和我在酒店碰过面,但说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刘干眯起眼睛,缓缓道:“有谁能作证?” “我能作证!” 就在这时,余柒已经换了件蓝湛色的长裙,款款走来。 她柔声道:“我可以替他作证!” 众人失声道:“神鲤娘娘!” 林潜疑惑,什么时候他们开始相信余柒的身份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因为外边那些人虽然嘴里恭恭敬敬的喊着神鲤娘娘,眼睛却直瞄着余柒家中的富贵装饰。 钱能使得鬼推磨,更何况是人? 刘干咳咳两声,和张长眉一同道:“既然神鲤娘娘这么讲,那就绝不会是他了。” 余柒点头,但她脸上却又闪过一丝神秘。 她轻声道:“鲁药强这个人,或许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在众人之中惊起波澜。 张长眉恭敬道:“神鲤娘娘请讲!” 余柒道:“他自然是被七彩神鲤责罚而死的,因为他对我不敬!” 众人哗然。 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鲁药强私下绑架余柒的事情。 如果余柒真是七彩神鲤托梦之人,七彩神鲤真要面世,那鲁药强确实死不足惜。 供奉七彩神鲤,可是关系到村子的运势,关乎所有人的财运。 人人都想和余柒一样,一觉醒来家里多了一座金山。 张长眉颔首道:“要真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挥挥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等等!” 本欲散开的人群突然又停住,他们转身,却看见是神鲤娘娘喊住他们。 余柒笑道:“五月七,垂云湖,神鲤现,金箔来。” 她郑重道:“明日我就要祭祀神鲤,大家务必一起前来。” 张长眉朝余柒一拜,道:“谨遵娘娘之命。” 他这一拜,恭恭敬敬,却不是拜的余柒,而是传说中的七彩神鲤。 余柒道:“既然如此,那各位就都散了吧。” 林潜对着余柒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我也先告别了。” 他话一出口,人已飘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张长眉,刘干惊在原地。 他们此刻才知道,就算鲁药强真是林潜杀的,他们一干人也奈何不了林潜分毫。 江湖侠客,在他们凡夫俗子眼中,就好像是天外的仙人。 夜色正浓,酒正淳。 林潜漫步在那一片随风起舞的槐树圈中,槐花的清香让他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愁绪。 亭亭如盖,层层如雪,绿茵茵,白茫茫。 江湖如若也和这一片槐花那样,纯净洁白,那每个人岂不是都很轻松? 林潜笑了笑,他知道江湖若真成了那样,那一定会很无趣。 他还是觉得江湖需要波澜,需要风雨,若真变成了这般软绵绵的槐花,他简直不敢想象。 但不得不说,这里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林潜笃定,他亲爱的宁川祖师若是游到这里,一定很乐意住上小半个月。 但这种平平淡淡,和煦如风的地方,一定不适合年轻人。 因为年轻人禁不起诱惑,也太容易倦怠。 林潜向远方遥遥望去,夜晚有风,从湖边吹来,隐隐有潮声。 他才想到,自己听人说起那么多遍垂云湖,好像还没真正去湖边走一遭。 湖风冰凉,扑到脸上,带着咸咸的湿气。 垂云湖上上雾气蒸泷,涌动的波涛拍击礁石,发出“嘶嘶”的吼声,斑驳的水纹下,是一片深不可见的黑暗。 夜中的垂云湖,没了白日里的仙气盎然,只有寂静。 没有人话,不带人的情绪赞美。 这才是最真实的自然。 不知何时,从湖岸席卷来一阵刺骨的寒气。 这阵寒气竟掀起了一股波涛,带着绵延不绝的威势,朝林潜拍来,浪花打在林潜的脚边。 浪击礁石飞散的水花,与黑暗中一刺而息的剑光,到底哪个更亮? 林潜突发奇想。 霎时间,他已拔剑出鞘。 乘风,化雨,御雷,迷雾,晴空。这五招绝意剑式在林潜心中一闪而过。 看着绵延不绝,一层铺盖一层,一浪威胜一浪的潮水,他心中竟有了些明悟。 林潜朝着垂云湖畔递出一剑。 这一剑,起初如同波涛一般声势惊人,但剑势又一瞬间收敛,变作极其普通的一刺,但一次之下又暗流涌动,层层不绝。 林潜满意的收剑,在垂云湖的天地景象下,又经过咏剑山庄这段时日的沉淀,他忽然心生灵感,捕捉到了一个契机。 就是这个契机,让他在剑道上更进一步,达到了剑随心走的崭新境界。 林潜不知道,这时候他的鸿蒙心法,已经悄悄的攀升到了第四层的境地。 就在他准备收剑的时候,忽然背后一阵风吹向林潜的衣襟,风中传来一个人的赞叹声道。 “剑法不错!” 林潜转过头看,却见到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衣诀飘飘,站在垂云湖畔。 他平静的脸任凭湖风吹拂,他一只手傲然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握着一把竹扇。 竹扇曳曳,公子如晤。 是这个人。 他不像汪逊,喜欢扮猪吃老虎,寻个算命差事就心安理得坐在大街上。 他也不似星辰君那般孤独凛冽,瞩目的像天上遥远的星辰,耀眼的胜过满天的繁星。 他就好像最普通的一个世人,随和优雅。 但他身上却有一种贵族公子的气质,他也有一份独属于他的神秘。 林潜惊道:“紫竹!是你!” 紫竹点头道:“是我。” 异乡遇故人,短别又重逢,这是件不可言说的妙事。 林潜道:“你怎会来这?” 紫竹一挥竹扇,轻笑道:“我来看看这垂云湖,欣赏一下这里的美景。” 林潜笑道:“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来这儿。” 紫竹哈哈大笑道:“人总要有点闲情逸致不是?” 林潜悠悠道:“垂云湖不仅美,而且很神秘。” 紫竹道:“我知道。” 他注视着波澜渐起的湖心,缓缓道:“不神秘怎会有''云落湖底映彩鲤''的传说。” 林潜亦注视着湖面,开口道:“但它再神秘,总有人会揭开它的面纱。” 紫竹点头道:“是。” 他慢慢抬起头,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所以说,明天一定会是个有趣的好日子。” 第五十章 湖上金箔 旷野远山白云落,小池碧水绕山村。 薄舟无楫风自送,霓裳一人唤柳笛。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开,垂云湖上依旧是一片朦胧。水汽漫漫,好像一层轻纱。 雾未散尽,但湖上已有船舶。 那是几叶狭长的小木舟,舟上放着一些槐花,摆着一坛糯米酒,还有几份山蔬野果。 舟上没有人,更没有桨,这几叶小船就承载着这几样东西,在垂云湖上随风飘荡。 它们最后停泊在哪里,附近的人家就会把船拉上岸,将船上的几样东西拿回家,第二天再换上新的,继续漂泊。 这是风抚村的一个习俗,名换木舟传福。 木舟已驶入宽广无垠的湖面,遥遥相望,不见踪影。 不知今日它会漂泊谁家。 但此时垂云湖上雾气渐散,天顶的一缕阳光慢慢洒在云底那面平镜上,波光粼粼。 潺潺的碧水荡漾着春波,也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 这本是最普通不过的垂云湖光景,但因为今天特殊的日子,却变得不同凡响。 只因为今天有一场盛大的祭祀,祭拜的是传说中的七彩神鲤,主持请愿的是神鲤娘娘。 神鲤娘娘已经来了。 余柒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霓裳羽衣裙,头上带了一顶用七颗不同颜色珠宝雕琢的鲤鱼冠,她的腰间还束了一尺金丝,将她的身段勾勒的更为迷人。 神鲤娘娘自然是美的,谁也找不出一个比她还要美的女子。 台下众人,望着神鲤娘娘的卓姿倩影,目露尊敬。 但神鲤娘娘只是站着,她站在一处用木屐和铁石搭建的祭台上。 垂云湖畔吹来一缕风,风是柔的,就好像情人的手。 这双手撩动余柒的发丝,将她如云的青鬓捋到后背,又轻轻拍了拍余柒的肩膀,这阵风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余柒任凭风吹,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仿佛呆滞。 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湖面,看向那片平淡如镜的水波。 她是在看垂云湖,还是在看自己的那颗心? 这是她日夜期待的祭祀,她是七彩神鲤的梦中传人,她的心,应该是赤诚的。 但余柒脸上,却有股淡淡的的忧郁,这份莫名的忧愁,甚至将她的瞳孔染成灰色。 碧莹莹的湖波,折射着她的心。 她所向往的,也许并不是彩鲤的神话和那满屋的金银,而是最简单普通的东西。 余柒闭上了眼睛,她的眼角有泪花闪过。 那随风落下的晶莹泪滴,像极了湖畔清晨的露水。 浪花朵朵,溅起在礁石上。 一叶孤舟,不知何时已漂到了对岸。 张长眉大声呼唤道:“神鲤娘娘,祭祀何时开始?” 余柒转过身,她又成了那一丝不苟,庄重的神鲤娘娘,她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 余柒道:“现在就可以。” 这时,从后边跑来两个年轻姑娘,她们手中各自端着一坛圣水。 圣水是用神鲤娘娘的血,和湖中鲤鱼的血混合,再加上一捧清水配置而成。 余柒依次接过圣水,分别将两坛放在祭台上的东南角和西南角,正对着垂云湖。 她取过一支笔,用笔蘸了圣水,依次在祭台的另外两角画上两串神秘的符号。 余柒做好后,对刘干道:“柴垛可准备好了?” 刘干点头道:“娘娘,吩咐的七堆柴垛就竖在湖畔芦苇丛里。” 余柒吩咐道:“看我吟唱完,你就可以派人去点火了。” 七堆柴垛,代表七彩神鲤的七彩,也象征着气运,生命,财富,情感,欲望,权势,名利这七种人的需求。 余柒问道:“可还记得我的的嘱托?” 刘干躬身道:“不敢忘记,七处柴垛不可尽燃,待柴草消耗过半,就需用水浇灭。” 余柒默默点头。 火不燃尽,需不尽许。 人生无常,即使是七彩神鲤,也不能让事事和顺,十全十美。 就像月亮有圆有缺。 人生的瑕疵和缺陷,是不可避免的,但谁也不能否认,遗憾也是一种失落的美。 余柒静坐在祭台上,她突然成了一座美丽的石雕。 众人的眼睛,都紧紧盯在神鲤娘娘身上,他们不愿祭祀出现丝毫的纰漏,因为这关乎他们的命运。 余柒背对着他们,俨然不动。 因此谁也没有瞧见,余柒的额角正滴着冷汗,她的脖子上也是一片冰凉。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十分的晃眼,她竟一时看不清了。 余柒默念了一会儿,她终于站起身,她开始对着垂云湖念念有词。 刘干见神鲤娘娘开始祭祀,也遵照余柒的吩咐,在芦苇沟点起柴垛。 起先只是一丁点儿的火星,很快就变成火苗欢快起舞,最后变成一条火舌,朝着柴垛大快朵颐。 七处柴垛上飘起袅袅的轻烟,慢慢地升腾到空中,很快与垂云湖上的蒸腾水汽融为一体。 余柒缓缓开口道:“五月七,垂云湖。” 她突然脸上一阵通红,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芦苇沟燃烧的几缕青烟,不知何时飘到了这里。 她接着道:“神鲤现,金箔来!” 一句金箔来,顿时台下人声沸腾。 金箔,那便是黄金啊!是富贵,是金钱,是一切物质的根本。 金箔会从何处来? 有人已经开始遐想,难道会和神鲤娘娘一样,大片大片的金箔,突然就落在自己的家中? 在余柒念完金箔来一盏茶的功夫,已经陆续有人跑回自己的家中。 但他们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又有人猜想,莫非那神鲤只能在梦中赠送金银,所以要想拿到金箔,非得在祭台下面睡上一觉。 说干就干,有的人已经趴在了地上,但他们无比懊恼,因为他们发现,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人都是毫无知觉的睡去,梦中也是不清不楚,他们想梦到七彩神鲤,但神鲤根本不去见他们。 这个时候,火舌已经吞噬了大半个柴垛,按照神鲤娘娘的吩咐,刘干应该让人去扑灭柴垛上的烈火了。 但凑巧这个时候,天空开始飘下雨丝,奇怪的是,阳光依旧灿烂温和。 太阳雨! 那燃烧产生的烟雾凝聚在水汽蒸腾的垂云湖上,迎来了太阳雨。 既然下雨,那就用不着再去扑灭柴垛上的火焰了,雨水已将它们熄灭。 飘零的雨丝,如飞花飞絮站到众人的脸上,不觉着寒冷,反而很温和。 也许,这就是七彩神鲤的回应,应允上天赐予他们的福报。 雨落到余柒的身上,她禁不住浑身一哆嗦,但她还是低低吟唱道。 “愿神鲤庇佑村中人一切安好,平平安安!” “愿神鲤赐予村中数不尽的财富,人人共享荣华富贵。” “愿神鲤祝福村中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说最后这句话,声音已经很低了。 余柒缓缓抬头朝垂云湖上望去,雨丝纷飞,点点滴滴,是极美的。 她露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容。 但台下的人,眼睛直直盯着垂云湖,却是移不开了。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天上落下的丝丝细雨,飘洒到湖中,溅起的层层涟漪,是金色的! 在清晨朝阳的灿烂光辉下,湖面开始闪耀一片片瞩目辉煌的金色! 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金色! 很快有人驾船驶向湖心,去一探那金色波澜的缘由。 船上那人很快大喊:“金箔!是金箔!”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 湖上漂浮着的,是一片又一片,放眼望去金灿灿数不胜数的金箔。 不需要他们回家,更不需要他们做梦,七彩神鲤就已经将金箔赏赐给了他们。 很快就有人捞起湖上的一块金箔,放到手心。 这片金箔十分的薄,浸泡在湖水中微微又些发软,但那闪闪诱人的金色,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很快便有大批的人驾船前往垂云湖上,几乎每个人都有收获。 现在谁还能不信,七彩神鲤是真实存在? 谁能怀疑,余柒所说的彩鲤遗梦是编造的谎言? 若不是神鲤,湖面怎会有金箔出现,若不是神鲤,金箔又怎能漂浮在水面上? 所有人心中,都对七彩神鲤无比崇敬。 金箔来,彩鲤现! 既然湖上已经浮满了金箔,七彩神鲤也该现身了。 似乎彩鲤本身,才是今日所以事的焦点。 紫竹玩味地抛出两片金箔,抛到林潜手上。 对他来说,根本无需驾船,只要凭借内力,就能施展轻功水上飘的功夫,在垂云湖上踏一个来回。 林潜皱着眉头,他实在不信眼前的状况。 就算金箔再薄,按道理也不该浮在水面上,难道真是七彩神鲤的法力? 就在这时,紫竹挥扇轻指,道:“快看,神鲤娘娘要呼唤彩鲤了。” 林潜迅速朝余柒的方向看去,毕竟能否见到彩鲤,才是一切事情的真相。 不知何时,余柒已经换了一件衣裳。 她不再穿那件大红色的霓裳羽衣,头上也不戴那顶七彩琉璃,她换上了那件平常穿的七彩长裙。 余柒望着波光粼粼的垂云湖,她手中一勾,轻声唤道:“彩鲤?” 众人眼光雪亮,刷的朝垂云湖中看去。 但见一条若隐若现的波纹,在垂云湖上开始摇摆,垂云湖上掀起了波涛。 彩鲤是有多大,才能引起这般动静? 众人纷纷猜测,但谁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跳。 那道波纹循序渐进,已临近湖岸,甚至在湖中形成了一道不小的漩涡。 众人耳边仿佛听到了嘶鸣声。 神鲤娘娘朝垂云湖张开怀抱,她的身子此时已止不住的颤抖,她再次呼唤道:“神鲤!” 那片波澜好像要跃出水面。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神鲤娘娘突然身子一歪,仰面倒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祭台上。 林潜眼疾手快,一把冲上去托住了她。 但随着神鲤娘娘突然晕厥,那湖底的波澜一瞬间平静下来,竟然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五十一章 病榻白衣 蓝夜山雾藏星烁,月圆已赴柳梢头。 芦苇荡中萤虫飞,木舍白烟自袅袅。 夜是黑蓝色的,也许是因为山雾朦胧,也许是因为暗藏了天上的星光。 这片薄薄的蓝色帷幕,就远远挂在山脊的另一侧。 今夜的月,是圆的。 并不因为悲欢离合,只是因为圆月更明亮。 月光穿过柳梢,阁楼窗外的柳枝随晚风摇摆。 柳枝长长弯弯,像一位姑娘笑着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圆月正好躺在她的第二根手指上。 垂云湖波澜壮阔,它倒映着远山,衔接着天际,它就像天界上的一捧清泉,神秘柔美。 但垂云湖也有尽头,那盈盈的碧波,自远处荡漾而来,终化作一道潺潺的流水,环绕着山川,流向另一侧。 它拥抱过石缝,送别过枯枝败叶,与松软的泥土缠缠绵绵,最后汇聚到了一处。 就是面前这一片平静的芦苇荡。 随是夜晚,芦苇丛中仍然亮的通透,亮的自然。 既有从天上倒映下的星光,也有对岸屋子里油灯那澄黄黄的灯亮,但更多的是铺撒在丛中,升起又落下的萤火虫的萤光。 对岸只有一座矮矮的木屋。 它好像被孤立,又似乎已与雾霭青山,淼淼碧水融为了一体。 这幅图画中,唯一动的,只有屋檐后冉冉升起的白烟。 油灯很亮,澄黄色的灯光已充实了整个屋子。 但也紧紧是屋子而已,因为里面的人,已经病入膏肓,他的心几乎是空的了。 屋中布置简单,最显眼的是一张床铺,而床上躺着一位白衣男子,他闭着眼睛,嘴唇发白。 灯光是柔和的,并不刺眼,因此他可以安心的闭上眼睛。 但他的眼睛却在颤动,他想努力睁开,但又没有力气。 他的嘴唇微微起伏,他想说话,但只有呃呃的喘息声。 他与寂静僵持了许久。 终于有个人走到了他的边上。 这个人叹了口气,他捋捋自己泛白的胡须,眉头紧锁。 但他还是走到床前,看了眼卧榻上的男子,他把手放在男子额头上,嘴里嘀咕了几声,将床上的被子掩起,又替男子理了理衣襟。 他苍老的声音显尽无奈,但说出来的话又给予人希望。 老人缓缓道:“你会好起来的。” 白衣男子闻言,眉头稍微舒展,但他依旧想睁开眼睛看看。 老人皱眉,道:“你若想好过些,就不该心里想太多事,要安心养病。” 白衣男子口中支吾了几声,朝老人偏过头去。 老人唏嘘道:“你是想问她?” 白衣男子不作声了。 老人感慨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是在想她。” 他顿了顿,道:“但你这样想,你就会死!” 白衣男子苍白的脸上突然赤红,他甚至咳嗽了几声,他仿佛要坐起身子。 老人叹息道:“年轻人不要命呐……” 老人安抚他,同时嘴上道:“你放心,她很好,很快就能来看你了。” 白衣男子这才平静下来。 老人劝说道:“所以你得安心养病,少胡思乱想,才能等到她来见你啊。” 白衣男子默不作声,但显然是把老人的话听了进去。 老人踱步,两手负在身后,轻声叹道:“心安,心安,何处为安?” “子不思过往,尔不念情长。” 他拉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屋外的房檐上,依旧白烟袅袅,慢慢消融在夜色中。 但老人很快又走了回来,他的手里多了一碗汤药。 老人缓步到床前,将药汤慢慢喂给白衣男子服下,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事。 男子喝下汤药,气色稍微好看了些,便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去。 老人这才走出这间落魄寒舍,他遥望着朦胧的远山,又低头俯视清亮的芦苇荡。 巍峨的高山与低洼的芦苇荡隔了多少的距离? 这隔在中间的垂云湖,究竟是梦是幻? 他已年老,他经历过太多的人间沧桑。 他饱读诗书,深谙圣人之道理,却依旧想不清楚。 无怪,只因世事无常。 老人瞩目看了眼月亮,月正圆。 他皱了皱眉头,何事长向别时圆? 这里注定有一场离别! 老人其实说了个善意的谎言,她不好,很不好。 垂云湖畔。 包括村长张长眉在内的众人,都为神鲤娘娘捏了一把汗。 他们实在不清楚,本来祭祀是顺顺利利,怎么神鲤娘娘会突然晕倒,而且是在那种关键场合。 期待许久的七彩神鲤,因为神鲤娘娘的倒下再次遁入湖中,不见踪影。 但他们更担忧的,是深怕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触怒了神鲤,才让祭祀突然终止。 这一切,都要余柒醒来才能解释。 但令人高兴的是,那湖上的金箔,确确实实是金子,让村里每家都大赚了一笔。 刚巧村子里来了位收金子的商户,答应下来以一百两一片金箔的价格收购,而且是一手交货一手换银票。 在仅仅一个下午,村子就兑换了十万两银票,平摊到每户人家,都有白白捡来的千两银子。 这可是村里人从来没想过的大好事! 所以他们心里期待还会有更多的好事。 林潜抛掷着手上的金箔,金箔握在掌心,很轻很薄,说是一片薄薄的棉花也不为过。 但谁敢相信,就是这样一片薄金箔,居然可以去换一百两银子,而且还是现钱。 紫竹在一旁摇着竹扇,笑问道:“你怎么不拿去换一些盘缠?” 林潜开口道:“相比那一百两银子,我更好奇它究竟是怎样凭空出现在垂云湖的。” 紫竹疑惑道:“难道不是七彩神鲤的魔力?” 林潜撇了紫竹一眼,哼道:“你也会相信这样玄妙的传说?” 紫竹哗的合上竹扇,道:“可你昨天岂非亲眼所见?” 他笑道:“这样恢宏的场面,除了神鲤,人又怎么可能做到?你倒是给我说说。” 林潜闭上眼,仔细回想那天清晨湖上金箔的情景。 他记得那天早上,垂云湖上有一层薄雾,再加上垂云湖上本身的水气,使得视野很差。 他又想起,金箔引起人们的注意,那是因为阳光反射在湖面,照的垂云湖上金光灿灿,十分异常。 林潜脑中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他惊道:“莫非那金箔,并不是祭祀的时候才出现,而是早早就放在了湖中?” 紫竹没有直接回答林潜的话,但他的回应很简单。 他只是取过一片金箔,然后将那片金箔放在一个装满水的水瓢中。 金箔当着林潜的面,沉了下去。 林潜顿时沉默。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既然是金子,那就无论如何在水中也浮不起来的。 难道真是七彩神鲤,凭空让金箔出现,又让金箔一直漂浮在湖面,不让金箔下沉。 这真是锦鲤赐福,特意送给风抚村村民的财运? 林潜不信,因为他早就说过,一切的真相,都关乎七彩神鲤的出现。 可七彩神鲤至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紫竹又道:“七彩神鲤虽未正式露面,但大家都看见它要出现的征兆。” 不错,惊天的波涛,狭长的漩涡,低低的嘶鸣……… 虽然没有见到七彩神鲤的面目,但神鲤惊世骇俗的形象,几乎已经映在众人心中了。 紫竹微笑地看着林潜,看他要作何解释。 林潜两边的眉头快皱成了两条斜线,但他根本找不到头绪。 林潜瞪了紫竹一眼,道:“你怎么越说越玄乎?” 紫竹哈哈大笑。 林潜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也相信了这些怪事?” 紫竹道:“垂云湖之所以美丽迷人,就在于有七彩神鲤这样的神秘传说,我只是不想破坏这种神秘感。” 林潜笑道:“所以,你宁可相信这是真的?” 紫竹点头亦摇头。 林潜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竹两手一并,撑住下巴,道:“我当然也是好奇的,世人皆有一颗想要发现的心。” 林潜道:“那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竹笑道:“你好奇的,是这件事的原委始因,我好奇的,是看你怎样揭秘。” 林潜突然正色道:“敢不敢赌一把?” 紫竹道:“赌你能否解开谜题?” 林潜点头。 紫竹一挥竹扇,潇洒道:“可以。” 但他又补充道:“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奇怪的事发生,你得都弄明白。” 林潜笑道:“当然。” 紫竹忽竖起个手指,道:“还有个期限,四天!过了四天,我得走了。” 林潜道:“就四天!” 他继而笑道:“过了四天,若是实在解不出来,我也得走了。” 紫竹大笑一声,拿着竹扇拍了拍林潜的肩膀,他身子一闪,已然走了出去。 林潜握紧手中的金箔,感受着金箔上传来的凉意,他整个人突然沉浸在一片空灵的境界中。 风萧瑟,吹在他的脸上,吹往他的眼睛里。 这是一片迷茫,充满沙尘的风。 但林潜要在风中找到方向。 林潜两指轻弹剑鞘,发出铮铮的剑鸣,他又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口湖朋酒家的垂云湖美酒。 林潜笃定,这绝不是关乎神鲤的玄妙事件。 这一定与人有关系,既然是人为,就会牵扯出丝丝缕缕的关系。 解谜就是要捋清楚这些前后的关系,如按图索骥一般,将那些迷眼的沙尘一一剔除。 林潜心中已有了想法。 按照事情的始末,他最开始,也是最先了解道七彩神鲤的故事,其实是在一个人身上。 他现在要去见这个人,从这个人身上找出蛛丝马迹,尽管这个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第五十二章 追查 咏剑山庄的经历告诉林潜,死人也会说话,而且死人往往更诚实。 鲁药强的家,距离余柒很近,绕过余柒的房子,再上一处小土坡便到了,两地不过半柱香的脚程。 林潜施展轻功,几步之间,便已来到了鲁药强的家门口。 这个私塾管教,毕竟是算有个正式行当,家里条件也不算差,房子中规中矩,家中布置整齐端正。 但因为主人已经故去,家中十分冷清,甚至还有几分萧条。 鲁药强家的门口,铸了两尊石狮,一公一母,名义上是代表着威严,奉守正义。 而在石狮后面,有两根门柱支撑起整个房梁,张长眉言,鲁药强就是被绑死在其中一根房柱上。 林潜往那房柱上看去,果然其中一根有被绳子摩擦过的痕迹,但柱子上除了绳子的痕迹外,就只有一些刮痕。 这意味着,鲁药强被绑在门柱上时,没有挣扎。 在林潜的印象中,第一次在湖朋酒馆见到鲁药强,他是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连李铭月见了都后怕的粗糙汉子。 谁能做到轻松制伏这样一位大汉,还让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林潜掠过门柱,径直走入鲁药强的房子。 房子竟已经空了,应如人去楼空之言,一些家具摆饰,都给村里人搬走,毕竟东西是给活人用的。 鲁药强是单身汉子,死后他的东西也没人继承。 在鲁药强的家中,林潜突然发现在他的床头挂了一张书法,上面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个字。 这幅字画还没被人拿走,也许是因为上面的水墨字迹,实在难以入目。 鲁药强家后面恰好有一块土地,勉强当作后院。 林潜去时,发现地上有一块土坑,边上还有一把铲子。 他稍作思虑,便已猜到这是村里人简单给鲁药强挖的坟。 入土为安,人死之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林潜本不该打扰,奈何鲁药强的死太奇怪,他又关乎七彩神鲤的谜题,林潜只能心中暗道抱歉,重又拿着铲子,刨开土坑。 鲁药强直直躺在土坑,村里人连棺材都没给他准备。 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在死后两天都没有腐烂。 果然有问题! 林潜皱眉,忍着腐臭味朝鲁药强身上看去。 他衣衫完好,身上也没有疤痕。 林潜又拿一根树枝撬开他的嘴巴,果然他的舌头已经被咬断了,真是他自己的齿印。 林潜此时已看出三处疑点。 首先是他尸体的完好,林潜猜测他可能是被人灌入某种药物,药物作用让他尸体避免腐烂。 其次是他整洁的衣衫,这证明鲁药强并没有与人动过手。 再者,鲁药强是死于自尽,他身上又无疤痕。 也就是说,鲁药强虽然被人绑在柱子上,但那人并没有要他死,他完全可以自己选择活下来。 但鲁药强却咬舌自尽了。 一个人选择自尽,不是因为身体上受到难以承受的折磨,便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心灵,他的内心,一定遭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令他绝望。 但鲁药强是孤身一人,有什么事情,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林潜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他再次心中默念道歉,又将鲁药强埋了起来。 现在,他有三处地方可去。 一个是继续按图索骥,去村子里的私塾,另一个是去垂云湖祭祀边上,最后是去余柒的家。 林潜决定先去垂云湖。 那天,林潜并没有和那些人一起去取湖上的金箔,因此也错过了最佳观察的时机。 这次,林潜并不打算仅仅在湖边转一转,他要深入垂云湖,勘探垂云湖的秘密。 林潜借了一艘木船,村里人知道他是神鲤娘娘的朋友,很热心就借给他了。 湖水幽深,碧莹莹的波涛涌向木舟,将小船推向更广阔的湖面。 现在已经不是清晨,湖面上的雾气早就散开,因此垂云湖的轮廓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林潜驾船,向着湖心驶去。 天色晴朗,阳光挥洒,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天上的云很高很浓,就像将一片槐树转到了苍穹。 林潜俯身去看湖面,他很快就看到了。 那湖中倒映着的白云,已然化作了七彩色,在这面镜子一般的水波中漂荡。 这便是垂云湖最出名的美景,云落湖底映彩鲤。 虽不见彩鲤,但一团团七彩祥云漂散在湖中,已经令人心旷神怡。 林潜随手捞了一把,溅起几分水花。 但他惊讶的发现,随着他伸手捞云,那七彩的云影竟然消失了! 云怎会消失?云一直漂浮在高高的天上。 林潜定睛再看,他发现,原来云影并非消失,而是从七彩色变为了寻常的黑色。 他将手浸泡在水中,突然发现,他的手,也成了五颜六色的样子。 林潜心中已有所想,天上的云哪里都有,不同的是垂云湖。 垂云湖的神秘,不在于湖水,而在于湖底。 只可惜的是,林潜虽然名字里有个潜字,但他并不善水,不能亲自潜下湖底一探究竟。 但他知道村子里一定有水性好的人,可以替他办成此事。 林潜兀自从怀中掏出一片金箔,薄而巧的金箔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林潜将金箔小心翼翼地放在湖水上。 结果令他既失望又惊奇。 金箔缓缓沉了下去。 林潜眼疾手快,一把将金箔抓住。 他失望的是,这金箔即使是在垂云湖,在一样的场景下,没有神鲤娘娘的祭祀,它依然无法漂浮。 但令林潜惊奇的是,金箔在垂云湖中下落的速度,要比在清水中慢。 这意味着垂云湖的水质很特殊,更加验证了林潜心中的猜想。 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七彩神鲤出现的预兆,要如何解释? 林潜突然拔剑出鞘,他轻抚剑尖,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 剑尖垂落着,但林潜的身子已挺立起来。 无论是哪个剑客,只要他手中握剑,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一定会达到最高峰,这是对剑的敬畏。 湖水流动,轻舟在垂云湖上漂荡。 林潜却已经像钉子一般钉在船头,他凝视手中的剑锋,突然掌心激起一道旋风,顺着剑脊激荡而下。 他对着湖面,狠狠的劈出一剑。 这一剑,已蕴含了他所有的剑势,注入了他全部的生命力量。 一瞬间,剑气杀伐,凌厉的剑势让湖水逆流,在湖面荡开一道波浪。 林潜忽然翻转手腕,让剑尖震动,他抡动长剑,对着湖水一搅。 在木舟附近悄然出现了一道狭长的漩涡。 湖水复流动,轻舟复漂荡,林潜一袭白衣,动也不动的站在船头。 但他已满身大汗如雨,脸色苍白至极,甚至握剑的手都已颤动起来。 如果湖水是敌人,林潜清楚的知道,他已经败了,他精疲力尽,却依旧没有达到想要的成果。 以林潜的功力和剑法,也只能挑起一片波浪,搅动一股漩涡。 看来那种惊骇的波涛,庞大的水底漩涡,绝非人力所为。 林潜将船还给村里人,他先回余柒家中,探探余柒的动静。 神鲤娘娘因为血祭的缘故血气不足,再加上操持祭祀的劳累,天又下了场雨,让本就处在极限的身子一下子崩塌。 所以她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但休息了一天一夜,余柒的气色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她正睡着,而且睡的很甜。 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垂落,鼻翼微颤,嘴唇一起一伏,像个放肆睡懒觉的小姑娘。 “………………” 林潜笑起来,这个小姑娘嘴里呢喃着,竟然在说梦话。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放下所有负担,真真切切做回自己吧。 林潜本不想偷听小姑娘的梦话,但余柒挂在嘴边的几个字不断重复,直直飘到了林潜耳朵里。 “阿哲………白哲………” 神鲤娘娘竟然也有挂念的人。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所牵挂吧。 林潜心中叹息一声,他并没有多想,便离开了神鲤娘娘的家。 既然余柒还没有醒过来,林潜就打算去私塾看一看。 鲁药强是私塾的管教,私塾里的人,一定有人对他比较了解。 私塾的路,经过余柒的家,再向左拐,走约一柱香的时间。 但林潜走到另一户人家边上,突然看到一个觉得眼熟的年轻人。 而那年轻人举止行为又有些古怪。 他一面贴着墙,一手插在衣服兜里,但两眼却时刻瞟来瞟去,好像在等什么人。 林潜眼神一凛,朝他那个方向看去。 这个人他还果真认识。 就是当日被他硬生生拽回余柒家中,结果好巧不巧,被腥荤的臭水淋了满身,最后昏过去又突然消失的那个年轻人。 余柒说,他是个小偷。 但小偷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光顾别人家里? 而且林潜注意到,余柒家中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所以那人肯定不是小偷,一定另有身份! 林潜心思微动,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这个人,与鲁药强的死有关系?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突然动了,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个转身,朝着田野间一条小路上溜去。 林潜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田野,又经过一片槐树林,眼前赫然是一座红砖石瓦铺就,青瓷泥塑装饰的学堂。 私塾! 那年轻人绕路走了许久,居然和林潜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看来疑团和秘密重叠在了这个庄严肃穆的私塾学府,也许从私塾中可以找到答案。 林潜掩着步伐,悄无声息地跟在年轻人的后头,他们一前一后,迈入了私塾的后门。 第五十三章 暗算 青泥石板路曲折,小径幽深,花草宜人,俨然是一栋学府,但后院却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那年轻人在后院中驻足片刻,他似乎在等人,但又没等到。 他过了一会儿,变得垂头丧气,十分失落,他走入了私塾后边的密林中。 这是一片杏树林,青葱的绿叶上点缀着淡绿色的杏果,还有朵朵粉红的小花。 杏花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闻着这股幽香,仿佛可以让人忘却所有心事,将一颗心静下来。 这是解忧解难的一片杏树林,本是一块休闲的好地方。 但林潜却没有心思观赏,因为他前面那年轻人走的很快,而且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左拐右拐,林潜必须警惕心神,才能又不让他察觉,又可以跟上。 清风吹过,杏花淡淡的香味扑鼻,林潜深深吸了一口,果然整个人都松弛了些。 他发现,那个年轻人已穿过这片杏树林,而杏树林的尽头,竟是一个山洞。 如此隐蔽的地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潜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会收获颇丰。 山洞隐秘,往前看,正好是一座高耸的青峰,那山峰又分裂成几道口子,这个洞窟正是其中两条山脊交错而成的天然岩洞。 岩洞上是湿润的黑泥土,并不是干岩,可以看出这座山峰是背水而生的。 仔细听就能听见从山的另一侧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那年轻人环顾四周,突然就朝着岩洞内窜了进去,林潜徐徐跟上,那年轻人竟丝毫没有察觉。 凭林潜的武功,一个小小村里青年如何发现的了? 岩洞内一片漆黑,只有借着从外边透出丝丝光亮,才可看清洞内的一缕轮廓。 那年轻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但可以听见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这样一处隐秘的洞窟,里头会有怎样的秘密? 林潜顿时兴奋起来,他现在就像一只逮住耗子的猫咪,不管那耗子如何舞蹈,终究是被他握在手心。 两侧的岩石嶙峋尖锐,成块成状的堆积,拦住了其他所有的去路。 所以黑暗中通往前方的只有一条路。 林潜穿梭在黑暗中,突然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他也跟着停下来。 年轻人静止在了黑暗中,而林潜则找了一处岩壁掩护,藏了起来。 黑暗中,年轻人缓缓开口,试探着道:“大人?” 他这一声,犹如黑暗中的一阵风,顿时惊起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 岩洞中寄居的蝙蝠和地蛇老鼠,哗哗涌动,朝各个地方奔窜。 年轻人又提高了点声音,呼喊道:“大人,您在?” 大人?这里有哪位大人物? 这时,从洞穴上方突然飘来一声尖锐嘶哑的声音,就仿佛是蝙蝠振翅的窸窸声。 那声音道:“我早已来了!” 原来早就有人在洞中等他! 林潜朝后缩了缩,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遮蔽在一块巨石后边,只用耳朵细听。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担心会打草惊蛇,他想多打听些消息。 年轻人惊喜,但他刚刚开口却又止住,嘴中只发出额………额………的响声。 那位大人发出尖细的声音,笑道:“小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发放心,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年轻人连忙道:“多谢。” 那尖细的声音嘿嘿笑道:“你不用谢什么,我们教一向公正,从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林潜皱眉,看的出来,这位年轻人和这位神秘的大人物似乎早有联络,而且年轻人还帮忙做了什么事。 会不会和七彩神鲤的事情有关? 他们的话中还提到了什么教,难道彩鲤遗梦的背后,是一整个教派的黑手?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现在果然被紫竹预料到了,湖上漂起金箔并不是事情的终结,后面也许还有谋划。 此刻林潜的心,已经被疑惑团团包裹,他的心思全集中在黑暗的交谈中。 要想解惑,他只能继续听下去。 那年轻满脸谄媚,赞叹道:“圣教功垂千古,名满天下,能为圣教做事,这是我的荣幸。” 他嘴里哆嗦着,结巴着又道:“但……能不能先给我些赏钱,让我买点酒喝?” 尖锐的声音嬉笑道:“我看你不是想喝酒,是想拿钱去找小妮子玩耍!” 年轻人垂着手,满脸通红,尬笑不止。 “小六子,事没办完,先要赏钱,这你可不合规矩!” 那神秘大人物突然声音一沉,随着他的严肃,整个洞穴都压抑下来,黑暗化作了千斤的担子,压倒在年轻人的肩上。 砰咚! 林潜听到了那个叫小六子双膝跪地的声音。 小六子整个人怔住了,他怪罪自己的不尊敬,说话竟然冒犯了那位大人。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他的头上直滴下冷汗,甚至他跪在地上的双膝都在发冷。 但他不敢动弹。 因为他清楚的感受到,一股逼人的目光正盯在他的脊背。 黑暗中他看不见那位大人,但他又知道那位大人无处不在。 林潜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下意识的捏住了剑鞘。 能让他有压迫感的人不多,上次还是在南丹城,在流水古桥下,降煞子遇险的时候遭受过类似的感觉。 小六子的头已经低到了地上,他的手也摊在地上,他整个人都朝着黑暗某处跪拜。 终于,那黑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厉啸,那位神秘大人大笑道:“这次先原谅你,年轻人难免会心急。” 小六子大口喘气,他双手掩面,手心沾满了汗水。 那尖锐的声音又道:“你实在用不着这样心急,再等个几天,东西不全是你的了?” 小六子终于站起身,但他的腰杆子却是弯着的。 小六子低声问道:“什么东西?”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东西,她死后,所有的东西岂不是都要交到你手上?” 黑暗中再次传来放肆的大笑。 小六子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他却是低低的笑,阴测测的笑。 他笑道:“不错,我确实用不着心急,她也活不了几天了。” 林潜心中暗自想道,“他们口口声声说的东西是什么?那个她就是谁?难道她会死?” 黑暗中那人顿了顿,嘴角一咧,就像是蝙蝠发出哧哧声。 他嘶哑着道:“没想到你小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东西,一点都不讲感情。” 小六子却鼓起勇气,大声道:“感情有什么用?哪里有金钱来的实在?” 黑暗中传来嗤笑声。 那人拍手称赞道:“说的不错,你小子挺有悟性。” 小六子嘿嘿笑道:“像我这种小人物,即使拥有,也是一文不值的感情,还不如金钱来的实在。” 那人尖细的声音道:“冲你这句话,我可以收你当弟子,让你入我们圣教,圣教就需要你这样冰冷无情的人。” “真的?” 小六子原本还在恐慌,但此刻却被欣喜冲上了头脑。 他早已不想在这个小村庄混下去,他想见识外面的天地,加入圣教对他来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那人笑道:“我骗你做甚?我现在就可以收你当弟子,就当提前奖赏你了。” “不过…………” 那声音突然顿了一顿。 林潜还正要听下去,突然自他头顶上方猛的传来一阵阴风,林潜眼中惊现一道白色的闪光。 林潜连忙端起剑鞘去挡。 只听哐当一声重响,林潜觉着剑鞘上就像被狮鹫抓了一把,将他连人带鞘都差点掀翻。 那是一双坚硬且强横的利爪。 林潜方寸不乱,避过那一记重爪,侧身一闪跃到边上一块石头边上,接着岩体的掩护,他刷的就把长剑抽了出来。 凭借一瞬间剑光的雪亮,林潜终于看清了那双利爪。 简直令他不敢相信! 他看见一张阴森森的瘦脸,骨头都突兀出来,眼神凶恶泛着红光,就像秃鹫的眼睛。 这就是藏在黑暗中的那位大人? 最震惊的,是这位大人凭空两脚倒悬在山洞顶上,两只手巨大无比,十根手指粗长尖锐,就像鹰爪。 林潜看到他的真面目,但那人已居高临下扑了下来。 林潜立马来了一招横拆,同时变剑势为乘风化雨,剑光折闪,朝着那人的掌心削去。 岂料到这人竟不避不闪,一双手硬是撞在了林潜的剑锋上。 剑锋在他手掌上激烈的摩擦,迸发出一阵火光。 没想到这人竟然练成了铁掌的功夫,林潜一击不成,飞身像后退去。 而那人也一个蝙蝠振翅,飞到山洞上,两条粗壮的胳膊像蝙蝠翅膀一样一左一右地拍打。 他似乎也知道林潜剑招的厉害,并没有冒然上前。 黑暗中,林潜自认为他藏的毫无破绽,为何这蝙蝠人还能一下找到他的位置? 而且他凌空一击,明显是早有准备。 林潜稍微思考,他就已经明白过来。 他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根本不是他跟随那个年轻人,而是年轻人将他引诱到了这里。 也许这就是那年轻人帮忙做的一件事。 果然,随着蝙蝠人的一出手,那个叫小六子的已不见了踪影。 林潜时刻警惕,在黑暗中,他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敌人的位置,这对他大大不利。 他可以听到头顶冰冷的呼吸声,这一刻他变成了猎物。 林潜哼道:“为什么对我出手?” 蝙蝠人不吝啬自己的声音,他冷然道:“因为你多管闲事,你迟早会坏了我圣教的好事,所以我要先除了你!” 林潜嗤笑道:“就凭你能杀的了我?” 蝙蝠人不语,但他嘴角却发出嘶嘶的怪叫。 整个洞窟温度一瞬间降了下来。 林潜咬牙,握紧手中的长剑,时刻注意四周的动静。 头顶传来呼呼声,不知何时,那蝙蝠人已落到了林潜的面前。 那人笑道:“你的手在抖,你根本连剑都握不稳了,刚才的一击,你已经受伤。” 他为何在黑暗中看的这般清楚?甚至林潜的手都逃不过他猩红的双眼。 林潜突然想到,蝙蝠是可以夜视的,再黑暗中它们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莫非眼前这人也练成了这样的眼力?难怪他会选在这个黑漆漆的山洞出手。 林潜垂下手,长剑砰咚一声砸落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大意了。 因为咏剑山庄的成就,让他看低了身边人,一时的大意,便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人说的不错,他的确是连剑都握不住了。 没有人能想到头顶会有一双利爪落下,这样突如其来的偷袭谁也抵挡不住。 更何况林潜在垂云湖上的试剑,已消耗了他大部分的气力。 冰冷黑暗的洞窟,这一刻成了他的死穴。 第五十四章 决意 湖朋酒馆闻名乡里,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是因为这里是唯一能和私塾媲美的地方。 因为私塾是传道授业解惑,教人灵魂升华的地方。 而酒馆则用它的樽樽美酒和饱饭饱菜来让人得到享受。 在这个村子里,酒馆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或许比私塾还要高。 男人可以不读书,但没有谁能拒绝酒的诱惑,一天不喝酒绝对是一种折磨。 紫竹悠悠坐在湖朋酒馆的一处,他这次并没有带上那把标志性的竹扇,只是穿着那件贵公子的紫色衣衫。 他默默端起酒杯,对着杯中的琼汁玉液小小舔舐一口,感受那股辣中带甜,甜里含香的酒气顺着喉管淌下。 他的胃里顿时一阵暖洋洋,这让他嘴上掠起一丝笑意。 他只喝自己的酒,要笑只因为自己的酒开怀,他根本不在意旁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但边上人讨论的,却实实在在是一件要发生的大事。 这些酒徒之所以聚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已经听到消息,神鲤娘娘已经醒来了,而且祭祀会继续下去。 听到这个消息,所以他们就成群成片的来了,他们来享受一杯琥珀琼酿。 甚至有的人赊账喝酒,明明身上没什么银子,还要欠账宴请他的朋友们一起喝痛快。 他赊账,而且赊账不少.,但湖朋酒馆让他赊账,毫不介意,对待他们就像对付大把现金的主子一样恭敬。 因为前面祭祀,每个人都到手了几片价值百两银子的金箔,既然祭祀继续下去,他们觉着肯定还会有其他各种好处。 紫竹不刻意去听,但一些人的讲话已飘进他的耳朵里。 “听说下一次祭祀就在明天早上?” “这次是在垂云湖的湖堤上。” “你说……这次真的能让我们见到七彩神鲤鱼?” “上次神鲤娘娘的身子出了些小问题,经过几日调养,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也很难说……万一彩鲤被上次这么一闹,它不高兴再出来,那我们再怎么祭祀也无用。” 突然有人笑着道:“这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了,七彩神鲤是一定会露面的。” 有人质疑道:“你能打包票?这事情说得准?” 那人笑道:“你可以不信我,但神鲤娘娘的话你不能不信吧?” 有一人立马急切道:“神鲤娘娘说…………?” 那人笑着点头,道:“不错,七彩神鲤并没有迁怒于我们,恰恰相反,彩鲤又给咱们的神鲤娘娘托梦了。” 众人喜道:“原来如此,是神鲤答应咱们会面。” 那人大笑道:“所以你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赶紧想想,见到了彩鲤,要许什么愿望!” 众人听此一言,不觉心潮澎湃,有的人开始眉飞色舞,他们已在心中遐想自己的愿望了。 紫竹听到这些话,只是微微斜过嘴角,他又独自端起面前的酒杯,小小的品尝了一口。 他的脸色看不出兴奋,看不出惊奇,只有一种平淡的喜悦。 但那种轻松开怀的滋味,并不是来自彩鲤,而是来自他现在轻松快活的生活。 他乐的自在,他若对彩鲤感兴趣,也仅仅是对这件事感兴趣,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紫竹就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他可以去追求一些东西,但又能随时将它们放弃。 中庸之道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他喝完酒便一个人静静地走了出去,走出了这家湖朋酒馆。 恰巧他走出来的时候,迎面走来八个大汉。 他们腮帮子很大,脖子很粗,眼睛瞪的很大。 他们的胳膊也孔武有力,粗壮的很,双腿更是宛若两根柱子钉在地上。 这一群人浑身的线条都很完美,就好像是健美的游鱼。 那八人齐步走来,顿时扑面而来一阵凶悍之气,仿佛要将地面踏裂开来,要将湖朋酒馆的门牌撑破。 紫竹这样一个谦谦公子,在他们八人面前,简直就像绵羊走进虎口。 紫竹已挡了他们的道。 那八人抬起头,齐齐看了紫竹一言。 紫竹却只顾低着头走自己的路,他根本没把那几个人看在眼里。 两边就要碰撞,紫竹几乎已经走到了那八个人的脸上。 但他没有退,反而是那八个壮汉给他让出来一条道路,他们八人身子一抖,大地便猛的一颤,湖朋酒馆都要被他们拆了。 紫竹走远了。 那八人才堪堪陆续走入湖朋酒馆,他们的脸色竟然有股惧意。 像紫竹这种人,他不动手,光身上的气质已可令人胆寒害怕了。 这八个壮汉进去,顿时在酒馆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因为他们庞大的身躯,八个人聚在一起足足要占据酒馆四分之一的位置。 那一群闲聊谈天的人顿时皱起眉头,但老板娘却脸上笑开了花。 因为他们身躯庞大,要吃要喝的肯定也比别人要多的多。 果然,这八位大汉各自要了两坛子醉太白烧酒,每个人点了两大盆饭,又点了一桌子三十道菜肴。 他们总共花了六百两银子,这已是一个村里男人在酒馆一两个月的开销。 他们大口吃饭,嘴里牙齿仿佛锯齿一般,一咬菜就发出咔咔咔的声响,但他们不说话。 湖朋酒馆被他们八位一搅和,很多人顿时没了兴致。 若是三五个漂亮姑娘,他们会觉得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但这几个粗糙大汉加上他们难看的吃相,简直是大煞风景。 一大群人悻悻然走了。 余柒早已醒了,但她还躺在床上。 她的脸上懵然,她的眼角挂着泪水,她木然盯着天花板上,看一只蜗牛慢慢的爬行。 她到底是无聊,还是心如死灰? 亦或是还沉浸在自己没醒来的梦中? 难道她梦见的不是彩鲤,不是神奇的江堤奇遇,而是一件令她伤心的往事? 余柒看着蜗牛爬行在房顶,那一寸长的栏板就好像是一道鸿沟,它不管怎么努力,永远无法逾越,也因此永远无法到达另一侧。 余柒盯着蜗牛,她自己仿佛也成了这一只蜗牛。 蜗牛爬行着,几次掉下又挣扎着爬起,它不甘心。 终于一次,蜗牛垂直从房顶摔了下来,掉到了看不见的角落,不见踪影。 余柒才回过神来。 她才这一刻记起,自己不是别人,自己是神鲤娘娘。 “神鲤。” 她默念道。 她那双低垂着的美丽眼睛,突然因为这两个字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芒,但这份光芒又在一瞬间坠入无边的黑暗。 像极了希望与绝望。 但希望过后的绝望,岂非比绝望本身,还要来的让人崩溃? “七彩神鲤……” 余柒又念叨了一遍,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头一颤。 她现在是神鲤娘娘,她的生命,她存在的意义,她的一切,都是神鲤赋予! 是神鲤将余柒从梦魇中拯救! 所以她当然对神鲤充满敬畏。 但余柒又是复杂的,她心里想着七彩神鲤,除了敬畏之外,还参杂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竟然是恨! 神鲤这样美好而又充满祝愿的事物,怎会有人对它心生憎恨? 但余柒恨神鲤,神鲤带给别人的是美好与祝愿,唯独余柒,它留给余柒的是诅咒。 它会剥夺余柒的一切,包含她年轻的生命。 余柒突然皱起眉头,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并不希望被人打扰,但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一个年轻人已然走到了余柒的面前。 但余柒看了他一眼,眉头却蹙的更紧,脸上更带了一丝厌恶。 她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人不以为意,他慢慢的走,一下子走到了余柒的面前,盯住了余柒的脸。 余柒也看清楚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庞。 清秀,白皙,姣好的五官。 但他的脸却让余柒说不出的讨厌。 他是小六子。 小六子大声道:“我怎么不能来?” 余柒淡淡道:“这是我的地方,我不欢迎你,赶紧滚!” 小六子不怒反笑,他嘻嘻道:“我不滚,我偏要待在这。” 余柒撇了他一眼,骂道:“上次给你的钱花光了?又来要钱?” 一提起钱,小六子脸上一阵通红,他喝道:“就一百两银子怎么够我花,你这么多钱就不肯分我?” 余柒冷漠看着他,不说话。 小六子喘息了几声,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嘿嘿笑道:“不过我这次来,倒并不是为了拿钱。” 余柒道:“哦?对你来说又比钱更重要的事?” 小六子眨眼道:“当然有,我这次来,就是来见见你。” 他两手托住下巴,眉眼弯弯,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齿。 小六子笑道:“我要来见你最后一面,我亲爱的姐姐!” 听到姐姐二字,余柒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捂着胸口,大骂道:“我没你这样的弟弟,你给我滚!我不想见你!” 余六冷笑道:“你不认我这个弟弟,我也一定要认你这个姐姐的。因为等你死了,所有你的东西,都会归我。” 他大笑了几声,径直走了出去。 余柒气的全身发抖,这张令她恶心,令她作呕的脸,的的确确是她的亲弟弟,她不承认也没用。 但世上怎会有出卖自己亲姐姐,那姐姐去换取钱,换取地位,甚至要还姐姐的命,天天盼着她死的弟弟? 余六就像一只吸血虫,他时刻绕在余柒边上,非要将她的血吸干才罢休。 她怎会有这样的弟弟? 余柒感觉她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她更加绝望,她甚至就想死在余六面前,好结束她痛苦的一生。 但她不能。 因为门外已传来一声呼唤,是村长张长眉和刘干,他们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见余柒已醒,章长眉拱手一拜,朗声道:“神鲤娘娘,明日祭祀,我们一同去湖堤上看看?” 余柒犹豫着,但听到湖堤二字,仿佛牵扯到了她以前的回忆。 她脸上忽然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余柒答道:“好!” 说罢,她起身挑了一件月白色的纹纱袍穿在身上,她仿佛是仙子。 垂云湖碧波荡漾,水清如镜。 一座湖堤凌空搭建在湖岸两侧,穿过湖心,淡绯色的藤条和深寒的铁索在风中摇摆。 余柒孤零零站在湖堤台上,张长眉与刘干离的老远,他们不敢打扰神鲤娘娘。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拉起她洁白的衣裙,有多久,她没来过这里了? 余柒闭上眼,但垂云湖的一切就映在她的眼中。 她太熟悉,因为这一幕已不知多少次徘徊在她的脑海。 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她美丽的倩影。 余柒哀叹一声,明日,她将会在这里。 彩鲤会现世,而她会在这绝美的湖堤上一跃而下,终结所有的一切。 第五十五章 援手 昏暗的洞穴中,不断传来水滴的声响。 嘀嗒………嘀嗒……… 泥黄色的水滴,从洞顶渗透出来,滑过岩壁,最后咚的一声打在地上。 岩洞的地面已经坑坑洼洼,流淌下的水滴汇集成一个个的小水坑。 就在那最深处,一块巨岩后面俨然挂着一个脏兮兮的人。 他一动不动,任凭一些虫子停在他的身上。 莫非,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只是,随着岩洞顶的一串水珠哗哗落下,在这具尸体额头上啪的溅起水花,那尸体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他原来还未死! 那股额头上的疼痛将他惊醒了过来。 林潜觉着自己额头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让他心中一颤。 莫非这里是地狱?他在接受地狱中的刑罚? 他耳朵听着,想试试有没有地狱呜呜的阴风,有没有那传说中的阴病鬼卒,黑白无常。 但有的只是呼呼的山风。 林潜模糊地睁开眼,他发现这里不是地狱,他还活着,这里是一处洞穴。 洞穴? 林潜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隐隐约约记起来自己是跟着那个年轻人,一路穿过私塾,来到的这个岩洞。 破碎的记忆如书卷重叠铺展,林潜又想起,自己是中了暗算,最后力气耗尽被那蝙蝠怪人擒住,拖到了山洞深处。 他记起了那满嘴的獠牙,阴森森的瘦脸,如秃鹫一般的血红眼睛,多么可怕的一个人,他竟然没有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小六子。 那个长的很白净,俊俏,但心狠手辣,十分歹毒的年轻人。 他亲眼看见小六子扭曲着脸走到他的面前,听到他肆意的大笑,嘴里骂着:“小兔崽子,总算栽在你爷爷我手里,要你好看!” 他记得小六子将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泼在他头上,掐住他的脖子,朝他脸上啐了一口,然后给他吃了一粒药丸。 林潜只觉着当时喉咙一甜,他就晕厥了过去,小六子到底给他吃下了什么? 他虽能睁开眼睛,但思维还是一片混沌。 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不断被一根冰冷的手指点着,而他全身动弹不得。 林潜终于发现,他是被人绑在了一块石柱上,额头上不断有刺骨冰冷的感觉。 正是从岩洞顶端不断滴下的水珠。 水滴石穿,连坚硬的石头都会被持续不断的水滴打穿,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林潜抬头,眼见着一颗颗冰雹一般的水滴打在自己的额头上。 每一次击打,他的神经都会如撕裂一般疼痛,他的脑袋已像灌铅一样沉重。 但林潜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颗颗饱满的水滴砸在自己额头上。 这是极其残忍的水滴刑! 林潜终于知道了小六子口中说的,“要你吃苦头!”是什么意思。 比起那蝙蝠怪人,他才是人面兽心的恶魔。 林潜心里清楚,只需半个时辰,他一定会在极度的痛苦中,被水滴穿头盖骨而死。 他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自救。 但他的手脚已被麻绳紧紧捆住,他全身却像一团松软的棉花,根本没有丝毫力气。 林潜猛然想起一个人来:鲁药强! 莫非他也是这般被捆在自家的门柱上,遭受非人的折磨? 林潜想起来小六子给自己服下的那颗药丸,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让他全身毫无力气? 林潜咬牙,但他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连拳头都握不紧。 竖起一根手指,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只能抬起一根手指,这有什么用? 林潜并未放弃,他知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个人越接近死亡,他越容易陷入恐惧。 但这个人如果能克服恐惧,那么在异于常人的冷静下,他的大脑就会有惊人的想法。 林潜一边运作内力,提起奇经八脉的真气来抵御药效,一边仔细琢磨脱险的办法。 突然,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某个画面再次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希望。 面前的是降煞子,也是林潜的师父宁川祖师。 他们单手伸出一根手指,屏气凝神,对着绳子凭空一指切去,绳子顿时整齐断为两截。 这既然是指法,也是剑法。 以指作剑,这是一名剑客最基本的技能。 林潜已然竖起了他那根唯一能动弹的右手食指。 他在想象,他在握剑。 剑客再颓废,再落魄,再面临绝境,只要他手中有剑,他的精气神一定会再次到达巅峰,他必然还会有一战之力。 所以人们说剑客,才会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只要剑客手中有剑,他的敌人一定不会掉以轻心;一旦剑客手里脱剑,那他距离死亡也不会很远。 所以剑客才会分有三种境界。 一是手中有剑,一剑破万法。 二是万物皆可为剑,有剑即无敌。 三是心中有剑,剑意勃发,不战而屈人之兵。 林潜虽然将他右手食指作剑,但他失望的发现,他全身能够提起的内力只有一层。 只注重剑法而落下了内功的修习,如今林潜尝到了苦头。 他不由得想到降煞子所说的,绝意宗的秘传剑法:决意剑! 能够凭借剑势助长内力的神奇剑法。 他还没见识过决意剑的神奇,眼看着马上就能和降煞子会面,他怎能轻言放弃? 林潜已将功力凝聚在手指上,成败在此一举! 他翻转手腕,晃动手指猛的朝麻绳上切去。 这一指,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以指作剑,这一剑狠狠的磨在绳子端口。 林潜手上传来一股灼热的焦痛感,但麻绳丝毫未动,林潜咬牙。 就在一剑力竭之时,只听咔嚓一声,麻绳被他这一指切开一个小口。 林潜大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伸手便要挣脱。 一根麻绳立刻被他甩到了边上,但还有一根,却依旧如毒蛇一般缠在林潜腰和肩上。 原来,小六子不仅心狠手辣,做事也极其细致,他知晓林潜的武功,生怕药效舒服不了他,便用了两根麻绳。 又一滴水溅落在林潜的额头,这一滴水仿佛有千斤重,打在林潜的额头就像尖锐的冰锥。 钻心的疼痛让林潜禁不住趴在地上嘶吼,但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已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山洞内传来脚步声。 林潜心中长叹,不管来的是小六子还是那蝙蝠怪人,他都是死路一条。 但来的人,却既不是小六子也不是蝙蝠怪人,而是林潜的一个熟人。 林潜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竟然是那天突然告辞,之后又连着消失了几日尘心派,李铭月。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会知道这个地方? 但不管如何,林潜相信凭借她和自己的交情,李铭月应该会救自己。 林潜看向李铭月,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李铭月向他走来,她手里拿着一把剑,正是林潜掉在岩洞中的那一把。 李铭月走到林潜面前,突然停住了身子,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挺挺的看着林潜。 林潜苦笑道:“你就这么喜欢俯视别人?” 李铭月反问道:“几日不见,你怎混成这个样子?” 林潜叹息:“说来话长……但你还是先救我下来吧!我快难受死了!” 但李铭月不动。 林潜瞪着她道:“你别忘了谁给你付的酒钱!” 李铭月也冷声道:“你也别忘了,女人是很记仇的!” 她虽嘴里说着,还是挥舞长剑,就要把林潜身上的身子解开。 但她又停住了,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林潜本已喜上眉梢,突然又愣住,他忍不住恨恨道:“姑奶奶,要动手就麻利一点,你要是还不解气呢,就刺我一剑,但千万先将我身上的身子解开,这水滴刑太折磨了!” 李铭月皱起了眉头,并未回答他。 林潜心思灵敏,注意到李铭月脸上异样的表情,他知道李铭月心里想什么了。 林潜道:“你是不是看到我和紫竹在一块儿,担心我会和他一起对付你?” 李铭月郑重点头。 林潜用尽力气大喊道:“你放心,我不会!” 李铭月这才一剑砍断了林潜身上的绳子。 绳子一断,林潜立马一个侧翻滚远,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现在浑身忽冷忽热,好不难受。 过了半晌,李铭月督了林潜一眼,不耐烦道:“你好了没有?” 林潜艰难的坐起身子,大口呼气,缓缓道:“稍微好些。” 他转过身子看向李铭月,这才惊起问道:“话说,你怎么知道这里?” 李铭月淡淡道:“我跟踪你来的。” 林潜怒道:“一直你跟踪我?” 李铭月美目微皱,佯怒道:“谁叫你和紫竹走这么近?” 林潜尬尬笑了几声,才道:“上次还忘了问你,你来垂云湖做什么?” 但他说完这句话,立马就想锤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水给滴坏了。 李铭月当然是为了紫竹而来,他是明知故问。 果然,李铭月只白了林潜一眼,目露鄙夷。 林潜搓搓手,嘿嘿笑了几声,自我解嘲。 他道:“但你完全不用担心,紫竹只是来这里休养生息的。” “真的?” 李铭月满脸疑惑,他会有心思观赏风景? 但李铭月摇头道:“我来找他,其实另有其事。” 林潜问道:“你不是来替你们尘心派的前掌门报仇的?” 李铭月脸上忽现一丝迷茫,她明亮的眼眸这一刻就蒙上了一层纱。 她摇头道:“我暂时不会找他报仇了。” 李铭月皱起眉头,缓缓道:“因为我发现,前掌门的死另有玄机,也许凶手不是他!” 林潜眼神一凛,道:“所以你想当面找他问清楚?” 李铭月默然。 林潜又道:“但你也不敢自己去找他,所以跟踪我,你是想要我帮你?” 李铭月垂下脸蛋,抿起薄薄的嘴唇,她忽的睁大眼睛望着林潜,努力笑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林潜笑道:“那当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 李铭月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不过什么?你不愿意?” 林潜笑道:“我是想给你个建议。” 李铭月惊奇道:“什么建议?” 林潜咳嗽几声,道:“你以后可以多笑笑,这样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李铭月试着摆出一个笑脸,但她立马又觉着很变扭,她颓然道:“我不习惯笑,也不会笑。” 林潜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体已恢复了一些,勉强可以起身,他便站了起来。 “喏,这是你的剑!” 李铭月一挥衣袖,将那把剑递给林潜。 林潜刚要接过,这个时候,岩洞内突然又传来脚步声。 同时还有类似蝙蝠的振翅声! 原来是那蝙蝠怪人不放心小六子的做法,要回来验一验林潜的尸首。 林潜脸色大变,朝李铭月做了个嘘的手势,同时一下子掐断了李铭月手上的火折。 扑哧—扑哧— 那蝙蝠一样的巨大臂膀扇起一阵狂风,岩洞内飞沙走石,蝙蝠怪人咵的一声尖叫,他又倒悬在了岩洞顶上。 他那暗红色如秃鹫一般的眼睛,就像死神一般扫视洞内的一切。 那种看不见的压迫感,好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拧碎。 第五十六章 先生 黑暗中,蝙蝠舒展着双翅,满嘴的獠牙滋滋作响,猩红邪恶的双眼仿佛要将人吞噬。 即便是林潜已如尸体一般瘫倒在石柱上,一动不动了。 蝙蝠怪人刷的一声,窜到了林潜的边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潜,目光中好像要喷出灼热的火焰。 林潜被他注视着,胸中一片压抑,脸上如同被炭火烘烤。 突然,那蝙蝠怪人尖细的声音在林潜耳边响起:“我知道你还没死透!” 林潜睁开眼,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看见了一双秃鹫饥饿求食似的眼神。 蝙蝠怪人嘴里喘着粗气,獠牙中传出一股酸臭的味道,他滋滋说道:“我就知道余六这招并不好使,亏得我回来巡视一番。” 余六? 小六子竟然姓余! 莫非他是………… 林潜脑海中猛然有一道闪电经过,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 但就在这时,蝙蝠怪人突然一脚踢在了林潜腿上,让林潜疼的跪了下来。 他把脸贴在林潜脖子上,那双粗壮尖锐的利爪在林潜肩膀上摩挲。 “你说我该怎么杀了你才好!” 蝙蝠怪人嘻嘻道。 林潜暂时不想小六子的事情,他假装镇定,淡然道:“求一个痛快!” 说罢,林潜又闭上眼睛,竟不去看他。 蝙蝠怪人感慨一声,“说来你倒算是个年轻的好小子,武功也不差,杀了你真有些可惜。” 但他话音一转,阴声说道:“只可惜你非要多管闲事,要插手这件事,惹火上身也是你咎由自取!” 蝙蝠怪人是决意要为圣教除去林潜这个祸害的。 他张开那如蝙蝠翅膀一般的臂膀,猛然一伸展,顿时掀起一道狂风,紧接着他就两手朝林潜的脑袋夹去,要将林潜的脑袋一下子拍碎。 突然,蝙蝠怪人余光扫过,他惊声道:“你身上的绳子松了!” 砰! 就在这时,一声轻响打破沉寂。 林潜的脑袋并未被夹碎,但蝙蝠怪人的身子却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他的胸口绽放血花,一处致命的剑伤贯穿了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躲在角落的李铭月趁其不备,一剑刺向蝙蝠怪人的胸膛。 这一剑已竭尽她的全力,必杀的一剑! 蝙蝠怪人两眼瞪大,那对猩红的瞳孔冉冉淌出血来,即使死亡收走了他的灵魂,他的尸体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身体还在抽搐,嘴角溢出白沫,仿佛至死也不相信倒下的人会是自己。 林潜深深呼气,脸色惨白。 他支撑着站起来,又一屁股晃倒在地上,但他还是朝李铭月竖起大拇指。 “这一剑不错!” 李铭月目光呆滞,过了许久才缓缓看向自己手中的长剑,傻傻道:“他死了?” 林潜点头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李铭月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长长的呼了出来,她也没想到,竟然真能杀死这个煞气逼人的怪物。 那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甚至让她不敢出剑。 过了一会儿,林潜突然问道:“今天几日了?” 李铭月想了想,答道:“五月初九了。” 林潜皱眉,自言自语道:“五月七,垂云湖,神鲤现,金箔来……” 他惊道:“五月九日,那已经过两天了!” 李铭月疑惑道:“两天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但林潜并未回答,只是急迫道:“快走!离开这里!” 李铭月疑惑道:“去哪儿?” “救人!” 林潜撂下一句,身子已飘出去几丈远。 出了岩洞,林潜才发现,外面已经月明星稀,林中传来几声雀啼,是一个祥和的夜晚。 他脸上浮现担忧之色,若是到了夜晚,岂不是祭祀也早已结束,那余柒也…… 虽然洞外的空气格外清香,相比岩洞内漆黑压抑的环境,这里就好像人间天堂,但林潜并没有喜色,他反而更压抑。 这看在李铭月眼中,令她大为不解。 李铭月问道:“你在困扰什么?” 林潜叹息道:“因为我的粗心大意,可能害一个人白白丢了性命。” 李铭月咕哝道:“可是我也没听说村子里出了什么人命!” 她朝林潜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你是不是脑子被关坏了,这两天总胡思乱想?” 林潜问道:“祭祀还没开始?” 李铭月扑哧一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她笑道:“你放心好了,祭祀应该会在明天,你正好赶上。” 林潜松了口气,如果祭祀还没进行的话,余柒作为神鲤娘娘,现在还不会有生命安危。 但祭祀之后呢? 他已隐隐从小六子和蝙蝠怪人的谈话中,探到了那迷雾中的一丝阴影,他知道随着祭祀展开,余柒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如何才能避免这一切? 林潜心知肚明,这需要他尽快的拨开重重迷雾,看破一切的真相,他才能真正做出有意义的事。 但答案在哪里? 一切的谋划,源头又在何方? 林潜遥遥向远处眺望去,穿过那片密林,那座在星光月夜下闪动着光辉的学府。 私塾! 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 从前也是,现在也不曾改变。 李铭月看向林潜,看着他的眼神从慌乱到疑惑,最后坚毅坚定。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李铭月轻轻将那把入鞘的长剑交在林潜手上,待林潜看向她,她依旧走了。 “等你事情办好,记得带我找紫竹。” 夜晚的杏树林,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纯净的杏花就好像一粒粒完美无暇的白雪,点缀在纤细的杏树枝头。 青葱的绿叶柔柔的护住花瓣,替她掩住黑暗清冷的夜晚。 林潜站在私塾的后院,他的脚下,是曲折幽深的石板路,石板路的夹缝中,还生长着几叶茂盛的丛草。 如今已是深夜,夜晚微凉,云雾缭绕,月光不再明亮,而是稀薄,圆月不再浑圆,只剩下弯弯的一侧。 远山和丛林是黑乎乎的一片,靠近的私塾瓦屋房舍也是漆黑一团。 学童早已散学回家,这里的清冷黑暗也是预料之中。 林潜本已失望,但他忽然发现私塾前院的一栋瓦屋上,竟然飘着白烟。 那烟是极淡的,几乎要和夜里的雾气消融,好在林潜眼尖,他还是看了出来。 前院。 一栋两屋合并的瓦房,土墩色的墙上已满是伤痕,那倒垂下的印记就像是一场大雨淋下,雨水还未干透的水渍。 门前一小屋,漆黑狭小,只有大屋的四分之一大小。 大屋贴在后头,也是极其的破旧,边上的碎墙破土掉了一地。 但就在那大屋的一扇田字窗内,却朝外面透出一丝微弱的油光。 照的温和,温暖。 就好像无论世间多么不公,多么黑暗,多么无情,总有那么一束柔和的光,会照亮一个角落。 林潜知晓,里面一定有人。 他轻轻扣响门扉。 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道:“请进。” 林潜轻轻推门入内,他只看到一个垂身落座的背影。 那个人身子背虽躬着,腰却竖的很直。 他低头看着,霜鬓白发,满满的苍老气息。 但他握笔的手却坚韧有力,他正聚精会神的写字。 林潜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私塾的主人,也只有他,才能称得上先生。 林潜拱手作揖道:“先生。” 老人一顿,先是将字面上最后一笔落好,然后轻轻将笔搭在砚台上,他这才转过身。 “是谁?” 林潜看向老人,与他对视一眼,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惶恐,他竟不敢与此人相视。 但恰恰相反,老人的目光十分柔和,甚至带着神圣的光辉。 让林潜吃惊的,是老者身上那股看不见的气。 那是儒雅之气,饱读圣贤之气,沧桑不惑之气,德济天下之气,还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 他真的只是一位乡间村子里执教的先生? 老人已问话,那股气度令林潜不得不深思熟虑全心去回答。 但他要说什么?林潜二字显然不是问题的答案。 林潜思索片刻,脱口而出道:“是学生。” 老人听见这个奇怪的回答,不惊反喜,他露出和蔼的笑容,抚须笑道:“好学生,从未谋面的学生。” 林潜恭敬道:“老先生,在下有事情想请教。” 老人不答他,却是转身继续去写他的字,林潜只好在后边等。 大约十个呼吸间,老人才转过身来,但他手上已多了一副字。 他拿着那张写字的宣纸,走到林潜面前,笑着道:“学生看看?” 林潜恭敬的双手接过,捧在手心仔细端详。 如白云铺展的白净宣纸上,几行墨字就像黑龙环绕,一气呵成,但细看却字字细筋入骨,锋角藏棱。 只见上面写道: 子息芦苇畔,情落垂云湖。 林潜试问道:“看的出来,这两句里有很深的故事。莫非是先生您的过往?” 老人微微摇头,叹息道:“这并非出自我的手笔,而是我的一个学生所作。” 林潜道:“看来老先生您一定很倚重那位学生了。” 老人叹息道:“他是我在这里最得意的一个学生,但他却遭受到了最深的苦难,即使得救,活着恐怕会更痛苦。” 老人说罢眼中已有悔恨自责之色。 “作为先生,教不了自己的学生,不能救他……” 老人这一悲怮,满屋都萦绕他悲伤的情绪,连澄黄黄的灯光都摇曳起来。 林潜也被这股悲伤感染,他忍不住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老先生抬头,看向窗外朦胧的月光,缓缓道:“司白哲。” 第五十七章 鱼腹锦书 木栏栅与钩帘锁,碧水涛和白云天。 一座雾气缠绕的湖堤上,此刻已堆满了围观的人群。 人声杂杂,议论纷纷,但他们所关注的,却都是那一位站在湖堤台前,一袭月白色纹纱袍,宛若仙子的神鲤娘娘。 余柒站在台前,望着波澜渐起的垂云湖,她在轻轻叹气。 她美丽的脸上,有一些水痕,也许是今早的雾气太浓,也许是她的泪痕。 垂云湖亮如明镜,倒映着她的倩影。 余柒看着自己,她的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 她是在与自己告别,还是在与世界告别? “白哲……” “既想你再见我一面,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再看我……但你会好起来的!” 余柒在心中默默念叨,但她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 张长眉在余柒身后三丈远的地方,他不敢去叨扰神鲤娘娘,虽然神鲤娘娘从早上过来就一直面向湖水,一言不发。 但见神鲤娘娘终于转过身来,张长眉仔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凑上去问一问。 “娘娘……祭祀……” 不等他说完,余柒一挥手,面色冷淡,庄重道:“叫湖堤上的围观闲人都暂且退下吧,过一盏茶功夫就开始祭祀。” 余柒又督了一眼张长眉和他身后的刘干,道:“你们两人可以留下,但离堤台远一些。” 张长眉刘干大喜,神鲤娘娘肯让他们留下,那也就意味着,一旦神鲤出现,他们可以第一时间见证,也能第一时间向神鲤说出自己的请求。 这可是天大的福缘! 刘干与张长眉拱手,齐声道:“遵命,娘娘!” 他们二人便退在距离湖堤十丈远的地方,远远地观望余柒在堤台上祭祀。 余柒已站在湖堤台前,她既然决定站在这里,她心中便有了决意。 余柒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她的手洁白纤细,握住一只苇草在台前翩翩起舞。 风吹起她如云如月的白衣裙,她向天而舞,向湖而歌,声音婉转,意蕴朦胧。便是湖边的众人也听的入迷了。 但余柒的歌声只是让人沉醉,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来自垂云湖的一片浪潮吸引。 七彩神鲤! 劈波斩浪,逐流而来! 不是所有人心心念念的神鲤,又会是什么? 随着阳光照落在垂云湖面,幽绿色的碧波中,一道黑影浮浮沉沉,在水里来回的穿梭。 但它始终不肯露面,依旧保持着传说里的那份神秘。 它在等待什么? 突然,只听堤台上传来一声叹息道:“诸位,神鲤来到我们村子中有多久了?” 张长眉看向余柒,掐指计算,朗声答道:“从风抚村建村后的一年后,便有了过江鲤入驻垂云湖的传说,如此说来,已经有五十九年了。” 余柒摇头道:“不对,在风抚村尚未完备的时候,七彩神鲤便已经来了。” 她顿了顿,道:“不是五十九年,其实是一个甲子。” 众人哗然,没想到神仙一般的七彩神鲤,已经在垂云湖中陪伴了他们一个甲子年。 余柒走下湖堤,但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极小,但听在众人耳中却让他们心神不宁起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莫非七彩神鲤有了什么变故?” 余柒摇头,道:“神鲤好的很。” “神鲤无事,我们便安心了。” 他们早早地想好了要对七彩神鲤许下的愿望,可不甘心眼见愿望落空。 但余柒接下来的话,却狠狠的打碎了他们的幻梦。 余柒注视着碧波荡漾的垂云湖面,抬起头对众人道:“但神鲤这次,却是来和你们告别的,六十年一甲子,已到了它的期限,现在神鲤即将化仙而去。” 她说罢看向湖面,果然垂云湖中又掀起一点波澜,水花荡漾,仿佛是在回应余柒的话。 “那神鲤…………” 有一人急促道:“神鲤既然要仙去,它可留下些什么?” 余柒冷声道:“先前的金箔,已经是神鲤念及多年相处的情分,送给你们的礼物,如今它要羽化仙去,你们还想着要好处?” 张长眉怒斥一声,朝那人骂道:“咱村最忌的,就是人心不足,你应该感激神鲤,怎能还有苛求?” 那人唯唯诺诺,脸上通红,赶忙退居一边。 张长眉朝余柒走去,脸上满是殷勤,他恭敬道:“神鲤要仙去,咱们村子定然是恭送,不敢有丝毫奢望,但……想必神鲤一定对咱们村子有所挂念。” 他突然一转身,凑到余柒边上,小声耳语道:“神鲤娘娘要是不方便当众说,可以悄悄告诉我。” 余柒撇开他,道:“无碍。” 她看向众人,缓缓道:“诸位,虽然神鲤无礼相送,但它却有临别一言相赠,若听从便可保你们一生大富大贵!” 失望的众人闻言顿时脸上发光,齐声道:“请神鲤娘娘教我们!” 余柒摇头道:“神鲤的赠言,我也是不清楚的,但梦中七彩神鲤言,它一定会说出来。” 一个即将死去的神物,它会如何说? 众人慨然,虽然神鲤不会再赠送他们金银财宝,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还是对神鲤充满感恩,他们也很想见一面传说中的神鲤,究竟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突然一道虹影跃水而出,只听哗哗一声,众人只看见一道溅起的水花。 但他们再看时,已激动的发现,在余柒的手中,多了一条长一尺有余,宽三寸宽的七彩色鲤鱼。 谁也没想到,那可以在垂云湖中掀起波涛浪涌,在湖中宛若巨大黑影的七彩神鲤,竟然只比普通的鲤鱼大了稍微一许。 但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余柒手中那七彩绚丽的鲤鱼,他们在认真等彩鲤说话,让他们可以大富大贵生活的金玉良言。 可神鲤并未说话,说话的是余柒。 余柒怀抱着彩鲤,黯然道:“神鲤已经走了,最后那龙门一跃,耗尽了它所有力气,现在你们看到的只是它的仙壳。” 说罢,她怀抱着七彩神鲤走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七彩神鲤的躯壳展示给他们看。 果然,神鲤已经死了,虽然还躺在余柒的手上,但它却一动不动。 众人慨然,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疑惑道:“为什么神鲤的肚子这么鼓?好像里面有东西?” 众人纷纷朝那人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这条鲤鱼的小腹上,起了一个尖尖的方角,它的肚子也极其肿胀,就好像鱼腹中塞了什么东西。 突然有人奇思妙想道:“莫非,神鲤想和我们说的话,藏在它的肚子里?” 但他话一出口,立马闭嘴。 神鲤乃是上天的神物,它留下的仙壳亦是神圣的。而要看神鲤肚子里有什么,岂不是要用刀切开?,这可是对神鲤大大的不敬! 刘干已在一旁揪住了那人的耳朵,大声斥骂道:“神鲤送给你的金箔,帮你还了旧债,还让你喝酒吃肉快活了几天,现在你小子想的是什么?” 刘干虽斥责,但众人的眼光已全盯在了彩鲤的肚子上,他们的目光若是尖刀,鲤鱼早被他们开膛破肚几百回了。 但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余柒将神鲤捧着翻了个面,稍微捏了一下鲤鱼的肚子,忽然鲤鱼口中传来噗的一声,那彩鲤的肚子竟然自己破开了一道口子,而且竟然没有一滴血淌出来。 看来血已随着七彩神鲤的精神羽化登仙,剩下的的确只是个躯壳。 但所有人的眼球,都盯着那道自己破开的口子。 不需刀剑加身,神鲤自己就把肚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那这必然就是彩鲤要对他们说的话了。 余柒犹豫了一下,她将手指伸入彩鲤的腹中,很快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她将那一团东西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拉出来,竟然是一块黄色的锦缎。 余柒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下将锦缎拉开,果然上面绣着几行弯弯曲曲的小字。 上面道: 垂云湖始,彩鲤遗梦。神鲤仙去,浮世教来。众望所归,不负初愿。 本以为按照余柒的说法,听了彩鲤的话便可以大富大贵。 但村里人又眉头紧锁,这鱼腹里锦缎上绣着的文字,他们竟一点也看不懂。 既然看不懂,那又如何能富贵一生? 这字里行间,唯一着重的,便是浮世教三字? 但这三个字,风抚村的村民竟从未听说过。 难道彩鲤留在肚子里的金玉良言,只是和村民们开了个玩笑话? 但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替他们解释清楚了疑惑。 正是村长张长眉。 张长眉颤颤巍巍地走到余柒边上,伸手去过那段锦绸,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上面的小字。 许久,他叹道:“浮声若梦,浮生多思,人生如梦如幻亦如电如露,如梦幻泡影,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原来是这个意思。” 有人问张长眉道:“这话是什么?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张长眉深意道:“这是风抚村建立之初,第一任村长留下的警世之言,原来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张长眉道:“彩鲤已给我们指出了一条富贵之路,浮世教!” “何为浮世教?浮世教在哪里?” 这时候突然有人大笑道:“彩鲤已故去,浮世教谨遵彩鲤遗言,重现人间,来完成神鲤的夙愿!” “天命所授,理当如此!” 第五十八章 埋姓十年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听在人们耳中却如沐春风,叫人情不自禁去相信他。 众人纷纷朝声音处看去,只见那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这个人他们竟也认得。 就是那个来村子里,以银两换金箔的商户,日出数十万两的大豪。 浮世教,原来是他的手笔! 这位丰神俊朗的人物走上前,朝着余柒点头,要朝村长拜了拜,朗声道:“我是邱亮,也是浮世教的三舵主。” 立刻有人朝他问道:“浮世教?怎么没听过?” 邱亮叹息道:“因为本圣教早在几十年前就隐退江湖,所以你们都不记得了。” “那你们现在为何又出山?” 邱亮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朗声道:“因为世间疾苦,我教不忍,特来解救你们脱离苦海!” 张长眉上前躬身施礼,他先是环顾四周看了看众人,然后道:“既然神鲤的遗言如此,我风抚村便都拜入浮世教门下了。” 突然有人冷声呼道:“想招揽我们,没银子可不行!” 邱亮朗声笑道:“这是自然!只要加入浮世教,人人都可先领五十两银子。以后还能按照贡献领取俸禄。” 众人面面相觑,照他这么说来,倒真是一件轻松的好差事。神鲤所说的富贵之路,现在已摆在他们眼前了。 但那人又问道:“入了你们浮世教,岂非人没了自由?” 邱亮摇头道:“不会的,我教圣明,并不会限制你们。” 他未说完,那人又急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浮世教岂不是白白送给我们钱?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你们真会这样宅心仁厚?” 话已至此,邱亮总算是听出来,这人是明显在找茬,寻麻烦。 他冷哼一声,高声道:“阁下哪位,为何不出来面谈?” 那人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人,竟是村子的副手,刘干。 邱亮盯着刘干,冷声道:“你们的村长张长眉都已答应了下来,你又在这里扯什么东西?” 刘干呸了一声,瞪了张长眉一眼,喝道:“他当然会这么做主,因为他早就入你们教了,他是你们的人。” 说罢,他突然身子一挺,如同一杆竹节扫了出去,他的手一下扣在张长眉的肩上,连人带手将他提了起来。 但张长眉尖锐的眼睛一直,他忽然全身向前一扑,双脚一蹬,来了一招四脚朝天,猛然间就脱身了出去。 众人惊起,在风抚村,他们可从来不知道这位新任村长还会武功。 刘干指着张长眉,大笑道:“你们看看他,他还是你们的村长吗?” 众人纷纷朝着刘干指的方向看去,张长眉还是张长眉,但他却阴森着脸,他的右边脸颊被刘干点了道口子,竟露出另一块皮来。 张长眉见已瞒不住,索性一把扯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新的脸来。 所有人盯着张长眉看,他的眼睛还是尖锐,但鼻子却矮了下来,没原来的鹰钩鼻笔挺,他的嘴唇也变的宽厚。 “村长…………你………” 张长眉抬起头,他的声音变的有些锋利,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中年人。 他是张长眉,也不是张长眉。 张长眉道:“我是你们的村长。” 他的确是。 之前的张长眉早死了,他这个张长眉埋姓十年,在这个村子里当了十年默默无名的村长。 不管他是谁,这十年他的确是做着村长该干的事。 张长眉突然神色一凛,指着刘干道:“我就算不是张长眉,你也定不是刘干!” 刘干闻言大笑。 他也不再眯着眼,他的眼中放出神采,他抖擞精瘦的身子,浑身都充实着力量。 “你错了,我就是刘干!但也可以叫刘甘。” 张长眉眯起眼,重新打量面前这个精瘦干练的男人,连声道:“好………好………” 刘甘道:“你想不到吧,我和你一样埋姓十年……” 张长眉皱眉,道:“一个人隐姓埋名,又甘愿普普通通十年,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他看向刘甘,沉声道:“我是为了浮世教,那你呢?” 刘甘昂首道:“白鹿观山院,崖前不醒人。” 张长眉惊道:“原来你是观山院的人,你就是不醒人!” 他懂了,他一瞬间明白了刘甘的目的。 因为当初浮世教分崩离析,迫不得已隐退江湖,正是白路观山院的手笔。 刘甘捏了捏拳头,笑着道:“浮世教要想复出,得先问问我的拳头才行。” 张长眉冷笑道:“久闻不醒人的一十八招醒世通明拳厉害,今日正想较量一番。” 说话间,两人已暴起,如两只利箭在空中激烈的碰撞。 众人已呆若木鸡,他们完全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村长张长眉和刘干突然变了个人物,而他们又激烈的战到了一起。 但两人的手段拳法,却让他们惊叹不已,忍不住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 刘甘狂吼一声,醒世通明拳第一招双虎勃发打出,双拳合拢,拳中带风,仿佛一声振聋发聩的虎啸!这正是一招至刚至烈的拳法。 张长眉锐眼一睁,手掌一翻,凭空握住刘甘袭来的双拳,一道阴柔的掌力顿时向刘甘扑来。 刘甘收拳,同时大啸一声,浑身迸发一股热烈的拳意,驱散张长眉掌力的同时,双拳一夹,使出一招二虎夺食。 但张长眉的手掌就像沾了水的游鱼,面对刘甘的轰拳,他总是手掌飘转,便能将其力道卸去大半,随后出其不意一掌打向刘甘的腋下章门穴。 刘甘只得一扭身子,向后推开数丈,张长眉的掌法奇特古怪,他竟从未见过。 张长眉收手,也退向一旁,但他脸上却阴寒寒地笑道:“不醒人的醒世通明拳也不过尔尔,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刘甘闻言不以为意,但他心中忽飘过一丝奇异的想法,要知道一切掌法几乎都在观山院的藏经阁中,而张长眉所使的掌法,却阴柔无比,诡异非常。 他有一个猜测,张长眉使得必然不是中原掌法,而是来自关外! 倘若是关外的掌法,莫非……浮世教近年来,一直在关外积蓄力量?他得尽快把消息传达回白鹿山才行。 刘甘大笑,“你只试了我醒世通明拳的至刚拳法,但论阴柔,我拳法的巧妙一样不输于你。” 张长眉忽双手一展,两腿一蹬,宛若一只鹬鸟,竟向垂云湖中飞去。 刘甘猛的踏地,双手前扑,如一头饿狼朝着垂云湖奔去,激起飞扬的尘土。 张长眉轻功施展,步履湖心突然停下,双掌呈鹰爪式便朝着奔来的刘甘出手。 刘甘一个翻转,脚底提起一阵水花,同时双拳轮换,使出醒世通明拳中的一招醉人不醉的虚幻招数。 张长眉见刘甘双拳迅猛袭来,又用上那阴柔诡异的掌法,两手一伸一托,便握住了刘甘打来的硬拳。 但这拳头却丝毫不硬,反而像一团软软的棉花。 张长眉两手插在棉花里,顿时拔不出来了。 刘甘大笑一声,反手扣住张长眉的手腕,醉人不醉,遇人不淑,一指便叩向张长眉手腕处的神门穴,另一手掐向张长眉手腕处的大陵穴。 他们单论阴柔掌力,张长眉与刘甘相当,但刘甘还善刚烈拳法,此刻他却将双掌绷紧,力大势沉,宛若灌铅一般狠狠压住了张长眉的手腕。 所有人都看出,张长眉已经被刘甘擒住。 但就在这时,异变忽起,在他们两人站的湖面上,突然升起一道狭小的漩涡。 那漩涡不偏不倚,却正好出现在刘甘的脚下,紧接着一道巨浪拍打,水下却突然有一股吸力,把刘甘的双脚拉了下去。 刘甘双脚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他心一慌张,手上自然松了力道。 张长眉当机立断,反手一个肘击顶在刘甘的胸口,趁其不备又双掌翻转,一下子绕到刘甘的身后,将刘甘的两手绑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刘甘竟然慢慢地沉了下去,就像是被漩涡一口吞掉。 张长眉刷的一声,飞身回到湖岸,他冷面看着在场的众人,道:“不遵从神鲤的遗愿,这个人现在已遭到了报复,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众人还未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反应过来,但这个时候,人群中忽传来一阵高喝:“我决定加入浮世教!” 众人纷纷回头去看,那人又大喊了一声:“浮世千秋,圣教不倒!” 这是个年轻人,他就是余柒的亲弟弟,余六。 邱亮微笑,当着在场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亲自递给余六,大声道:“你是一个人,多赏你五十两。” 余六一脸媚笑,他姣好的五官,因为做作的笑容扭曲到了一起,余柒根本不想看他一眼,直接转过头去。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动摇了,便接着有人开口,要加入浮世教。 邱亮当然欢迎,第二个人是九十五两,第三个人是九十两,很快大批的人朝邱亮涌了过去,风抚村基本上都入了浮世教的名头。 余六将银票揣在怀里,他突然看见了站在湖堤台上,身穿白色纹纱袍的余柒,他径直朝余柒走了过去。 余柒根本不想见他,但余六已贴到了她的身子边上。 余六侧身凑到余柒耳边,轻轻道:“亲爱的姐姐,你怎么还不去死?” 余柒转头,愤然望着余六肮脏的嘴脸,这个时候,余六又悄声对着余柒耳边说了几句。 这个女子霎时间脸色变得惨白,她的眼中一瞬间流泪,她竟转身就要朝着垂云湖跳下去。 但这个时候,突然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余柒的发梢,一道人影一闪即至,他有力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 第五十九章 落幕 林潜赶来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握住余柒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边上的余六见了林潜,顿时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他慢慢朝后退,甚至希望自己就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 但林潜回头闪电般督了他一眼。 余六顿时魂飞魄散,他吱吱呀呀道:“是你………你………” 林潜笑道:“是我!” 余六转身要跑,但他的两条腿却好像被鬼缠住,怎么也迈不开。 林潜对余柒道:“我已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小偷,他是你的亲弟弟。” 余柒叹道:“可我宁愿从没有这个弟弟,我恨不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林潜盯着余六道:“你的姐姐是救人的天使,你却是害人的魔鬼!” “我………什么也没干……我害了谁?” 余六小声嘀咕。 林潜喝道:“鲁药强就是被你害死的!” 余六面色惊恐,脸上好像覆了一层白霜,但他依旧狡辩道:“胡说!那天我可是跟着你的,我还晕在屋内,怎有空去害鲁药强?” 林潜冷笑道:“你是装晕,你早就打算好要去教训鲁药强。” 余六道:“鲁药强身强力壮,他这么魁梧的人,我怎么是对手?” 林潜瞪了他一眼,道:“你当然不是一个人去,你早喊了帮手,就是浮世教的一些人。” 余六还狡辩道:“可是……鲁药强是死于自杀,他是咬舌自尽的,我总不能要他自己咬断舌头吧!” 林潜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能!因为你早洞悉了他的弱点!” 身为私塾管教的鲁药强,他到底有怎样致命的缺点? 情! 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伤人! 林潜本不想说出来,但鲁药强死得不明不白,他本是为爱而死,却被人以为是做了错事惨遭七彩神鲤的报复,他已足够悲惨,他本不必如此。 余六沉默了,而余柒脸颊也有些微红。 林潜沉声道:“因为你知道,鲁药强早就寄情余柒,当他得知余柒甘愿为另一个男人而死的时候,他的心就会痛的发疯,一个人悲痛到了极点,他会想到的只有死!” 林潜又看着余柒道:“鲁药强不是野蛮粗鲁的人,他将你绑到湖边,只是想劝说你,让你别做傻事。” 余柒两眼通红,她颤颤道:“我对不起他,我早和他说过,不要再来纠缠我,可他就是不听……” 林潜盯着余六道:“鲁药强一直跟着余柒,你害怕他会看出端疑,所以你早想除了他,这样你才能履行后面的计划。” 林潜叹气道:“我知道,那天你们在房中,就是为这件事争执的。” 余柒道:“他是个好人,我只想让他不要再纠缠我,从来没想过杀他。” 林潜点头,他转身看向余六,这个外表俊秀,内心却凶狠残暴,被利益蒙蔽良心的年轻人。 “你逼死鲁药强,现在又要逼死你的亲姐姐!难道你的心里真的只有金钱才重要?” 林潜在质问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本来有很多选择,他为何偏偏选择这条路? 余六低头,他甚至不敢去看林潜的眼睛,他只是不断重复念叨着:“你不懂……你不懂……” 林潜的手扣向他的肩膀,但余六突然仰面,他脸上浮现一股狠戾之色,突然间,余六大喝一声:“你去死吧!”他将余柒往垂云湖里推去。 余柒惊慌之中,便要摔下垂云湖,林潜急忙一个侧翻,将余柒抱住,单手一挑,将余柒拉了上来。 但余六已借着这个机会逃窜了,他的人影完全消失,相信只要林潜在这里一天,他便永远龟缩着不敢露面。 但余柒挣脱林潜的手,她慢慢走上湖堤上的堤台,她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林潜走到她背后,道:“你不必自尽的,我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装作神鲤娘娘,你是为了救人!” 林潜随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司白哲。 余柒转过头,朝着林潜笑道:“你知道他,看来你是都清楚了。” 阳光清灿灿,照在余柒的脸上,她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这一刻她的笑容无比纯真。 林潜急切道:“白哲就快醒来了,他好起来了,你怎么忍心让他苏醒后却看不到你?” 余柒轻轻摇头,但她的眼角已有泪花扑闪。 “不必了……相见不如不见……” 余柒喃喃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美丽善良的女子,我会骗人,我装神弄鬼,我过着富丽堂皇的日子,我身不由己做着违心的事……还害死了鲁药强……我实在不配见他了。” 林潜道:“但你这么做都是事出有因,你是为了爱情,你才是牺牲最大的那个人!” 余柒抿嘴,她竟然笑了起来,但笑容却是凄苦的。 林潜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这场锦鲤闹剧,给谁带来的都是好处,唯独身为主角的她! 余柒看着远山,她的目光好像穿过层层云幕,穿过那株纤细的柳梢,来到那座芦苇荡边,静静冒着炊烟的小木屋。 “这场交易,终究是要以我的死来告终的,只有我死,白哲才能真正好起来。” 她说的平淡,就好像再娓娓道来别人的故事。 但林潜却听的鼻子一酸,到底什么样的教派,竟然要以死相胁,他们眼中难道就只有利益,他们难道看不到人世间的感情和生命? 林潜一瞬间对这个浮世教充满厌恶。 浮世教设计这一场梦幻般的表演,他们要借着神鲤的名头重出江湖,借此他们可以给自己冠上名正言顺的帽子。 风抚村的村民们大都加入了他们,虽然他们的目的远不止如此,但这个计划已经可以说完美达成了。 可仅仅是为了保守彩鲤遗梦的秘密,保持浮世教的那一丝神秘和神圣,他们要求余柒沉睡,永远地沉睡,这样才能守住他们谋划来的一切。 余柒突然转过头,她朝着林潜微微笑了一下,真诚道:“谢谢你!” “你善解人意,又能倾听他人的故事,你永远相信世间的美好!若世上多几个你这样的人物,也许我和白哲可以再相见呢……” 余柒的话像一阵轻柔的风飘过林潜的耳朵。 林潜默默注视着她,注视这个女子缓缓转过身子,向着碧水蓝天,远山白云,张开自己的双臂,拥抱让自己成长的这片天地。 她早有决意,但这一天的到来太匆忙,她甚至还没有准备好告别。 她只是披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月白色纹纱袍,别上白哲最喜欢看的蝴蝶发髻,她声音依旧如当年般温和,她的眼睛一如当年垂云湖里轻柔的水波。 余柒笑着,朝远山后芦苇荡边的少年挥了挥手,她希望他能看见。 林潜心中只有叹息,他不再劝说余柒,即使知道这是一场悲剧落幕。 就如当初在咏剑山庄林霖说的那样,你不是别人,你没法设身处地的感受,便不要轻易给他人做决定。 这是件极其愚蠢,也是自以为是的做法。 余柒闭上双眼,她的脚轻轻点在堤台前,她的身体就向前倒了下去。 砰咚! “神鲤娘娘?” “余柒!” 在众人惊叹中,神鲤娘娘绝美的身姿在空中划过,她落入了湖中,沉尽湖底,就像一朵风中的昙花,绽放一瞬间的芳华。 她在这绝美的湖堤上一跃而下,落水的前一刻,心中牵挂的都是那个病榻上的白衣少年。 这一跃,一切都终结,一切都落幕。 子息芦苇畔你,情落垂云湖! 追寻的真相,竟是一场无言的离别。 林潜黯然离去。 山雾朦胧,湖水荡荡,柔月正圆。 芦苇荡里的荧光点点,依旧如昨夜一般热闹。 这里总是这样的,不管外面发生些什么,这里始终平静,自然,是一方独特的小天地。 只是这份隔离尘世的宁静,也不知是好是坏。 那一座小木屋还在,不过屋子上的炊烟已随风飘散,从今天起,这个屋子再也不需要炊烟了,因为没有人需要喝汤药。 澄黄的灯光从屋内洒向屋外,今夜的灯光明亮,充满了活力。 芦苇丛中发出一丝奇怪的嘶鸣,是夜间的鸣虫,它们也觉得今夜有些不一般。 却不见平日里的老先生。 原来先生已经走了,他既教不了自己的学生,又弄不懂情为何物,只能去别处寻自己的心安。 屋内澄亮,床前放了一口青瓷碗,碗中留有些许药渍。 这是一碗药到病除的神药,神医无双,手到擒来。 但就是这医生随手调制的药汤,却是一般人万分渴求都得不到的神物。 好在屋内的病人得到了药,他的病也完全好了,他感谢这位医生的仁慈良心。 司白哲站在榻前,仰望今夜的星光,他已许久没有看到过星星闪烁。 当然,还有那双他认为比星光还要美丽的眼睛。 司白哲已是神采奕奕,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精神饱满过。 只因为先生曾对他说过,她很好。 只因为一醒来他就可以去找她。 今夜的月亮好圆,难道也是为了过一会儿的重逢团聚? 司白哲坐上一叶小木舟,他就在柔和的月光下,在纷飞的柳絮中,穿过垂云湖,到另一边去。 他眼中满是欣喜,他整个人都沉醉在美妙的期待中。 他觉得垂云湖好像变了,似乎比以前更迷人。 为什么垂云湖上的微风,好像情人的手,那漂散来的水波,就好像是呢喃。 他甚至低头,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的笑脸。 是不是因为他的眼中,也只有她一个人? 司白哲终于上岸了,可是对岸很黑,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迷路了。 但在沉寂的黑暗中,有一处灯火,微弱的烛光,在远方闪烁。 司白哲笑了,他知道,一定是余柒为他留的这盏灯,她总有这么个可爱的习惯。 迎着灯光,他找到了余柒的家,他终于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 他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几乎想象着余柒会惊喜地看着他,两人会紧紧地拥抱。 但屋里空无一物,更没有人,只有一点随风摇摆的烛光。 第六十章 赌约 彩鲤仙去,垂云湖畔因此留下一段津津乐道的传说。 但这段传说,却因为两个人的死,蒙上了忧伤的色彩。余柒与司白哲,两人双双坠湖,永远地沉眠在了美丽的垂云湖底,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令人伤感。 子不思过往,尔不念情长。 若是这样的话,两人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湖朋酒馆,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谈笑风生。 他们的故事已落幕,就像悲剧一样,虽然让人怀缅感触,但生活依旧要生活。 林潜默默地吃面前的饭菜,一口一口,他吃的很慢。 在咏剑山庄时,他便学会了这样品尝菜肴酒酿,慢慢咀嚼,就好像品味人生。 尤其是在心情压抑时,这样吃可以稍稍舒缓压力。 他难以接受余柒和司白哲的结局,会以这样的悲剧方式落幕,在整个的神鲤事件中,他完全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他们各自的决定,他觉得自己好渺小! 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虽然看穿了一切,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更让他困惑的,是风抚村村里人的态度。 在七彩神鲤的计划中,他们是完完全全的受益者,他们得到了赐福,而余柒作为主角,却献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放弃了她毕生所终的爱情。 余柒生前,他们口口声声敬道神鲤娘娘,余柒故去,就像风吹落叶,再无人提起这个美丽的女孩。 他们拿着白得来的钱财,在酒馆中聚酒闲聊,好不快活。 事不关己而已,莫非这就是人心? 林潜慢慢吞下一口酒,酒气灼热直窜喉咙,他第一次觉得垂云湖酿的酒没那么好喝了。 但此刻唯有一杯再一杯,千杯入肚,才能解愁肠。 他为何这般郁结?只因为看到在湖朋酒馆中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那些多出来的外乡人,他发现原来自己并未正在看透。 直到此刻,迷雾一直还在。 浮世教,并不是呈现在众人眼皮底下那么简单。 林潜慢慢地喝酒,他根本不急,即使现在已快到了和降煞子约定的日子。 但他一定要见到一个人,他就坐在这里等他,见到这个人之后,他才会安心去余龙镇。 不久,客栈前来了一个女人,满面英气的女人。 林潜朝她招了招手,她便坐到了林潜的位子边上,她豪爽的握住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拣些花生嘎嘣嘎嘣咬在嘴里,再吞一口酒润润喉咙 一个爱喝酒的女人,男人总喜欢和她说话的,尤其是在一边喝酒一边吃菜的时候。 李铭月微微皱起眉头,她看林潜脸颊熏红,好像要喝醉了的样子,忍不住道:“喂,你怎么喝这么多?” 林潜摇晃酒杯,轻声道:“放心,我喝酒不误事的。” 李铭月一把扯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到自己面前,她哼道:“少喝点,起码保持个清醒的样子!” 林潜哈哈大笑,他瞧了李铭月一眼,道:“喝多了的人没醉,没喝几杯的倒是先耍起酒疯来了。” 林潜督着李铭月抢过的酒杯,道:“不然怎么有人这么野蛮,竟抢别人的杯子。” 李铭月脸上一阵通红,她手摆在桌上微微颤抖,很想把林潜的酒杯摔在地上。 明明自己是好意,这家伙还不知好歹!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简单白了林潜一眼。 一是因为自己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二是她也知道,为什么林潜会这么借酒消愁。 这个少年,即使是在黑暗的岩洞中,遭受那么非人的折磨,他的意志也没有崩坏,他依旧心怀希望。 林潜最后坚毅的眼神,仿佛还印刻在李铭月的心里,即使那天离去,李铭月依旧相信这个人,他是仁心善良的,他要做的也一定是好事。 但现在这个少年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没落,失望。 女人的心思总是灵敏的,她稍微动脑就已经想明白。 垂云湖畔那对殉情的情侣,他们二人的哀婉结局,只要是个心怀悲悯的人都会感到难过。 林潜也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心怀愧疚,李铭月看出来他和那个神鲤娘娘余柒关系不错。 林潜始终不言不语,毕竟李铭月可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既然被李铭月抢走了酒杯,林潜就静静地吃菜。 反观李铭月,她虽安静地坐着,眼神里却有一丝慌乱,好像有什么心事。 她嚼了会花生米,又觉得没劲,就无聊的盯着自己的手看起来。 女孩子家的手总是好看的。 突然,林潜抬起头,李铭月也跟着抬头,那人轻轻的脚步声混在湖朋酒馆嘈杂的人声,他已来了! 紫竹已然到了! 他腰间别着那把竹扇,身披一件华贵的紫色圆领袍,俨然一位谦谦公子的形象。 他的脸上总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他烦扰,但他一身的气质,又让人觉得他是一位极认真的男子。 李铭月这个时候,眼中的慌乱已经变成了惊恐,看到面前这个男子,他就忍不住想起尘心派前掌教血溅堂前的景象。 尽管有可能,这并不是面前这个男人下的手。 但谁都看见,这个人像一道风从内堂飘出,掠过重重弟子阻隔,一人奔赴下山。 弟子虽无伤亡,但也被他一人,败的人心惶惶,完全失了道心。 不用林潜招手,紫竹就在林潜边上找了个座位坐下,他和李铭月两人正好把林潜夹在中间。 林潜深深看了紫竹一眼,放下手上的筷子,对李铭月道:“他来了。” 不等李铭月开口,紫竹一挥他的竹扇,掀起一道柔和的风,看了李铭月一眼,道:“你就是那个扬言要四处追杀我的那个尘心派弟子?” 李铭月咬牙道:“是。” 紫竹笑着道:“我人就在这,你可以动手了。” 他把手完全搭在桌上,好像任凭李铭月动手的样子。 但也许是紫竹那一夜太过震撼,李铭月根本不敢动手,冷汗从她的额头直滴落香肩,她颤抖着道:“我……知道你……不是杀我师父的凶手……” 紫竹眯起眼道:“我可没否认过。” 林潜拍拍李铭月的肩膀,瞪了紫竹一眼,道:“她只想弄清楚真相,给她师父报仇,你就告诉她吧。” 紫竹眨了眨眼睛,道:“我当然会告诉她,之前不过是开个玩笑,我从来不欺负女人。” 李铭月怔怔道:“那你快告诉我!” 紫竹摇扇:“难道你们只想到是外人杀了你们的掌教,却不想想自己门内有没有叛徒?” 李铭月呆呆道:“这我从来没想过……” 紫竹轻声道:“你一直盯着我,当然想不到这点,现在你想想你们尘心派谁比较可疑,或者谁得利最大?” 李铭月皱眉思索,突然她抓起桌上的佩剑,整个人如风一般跑了出去。 紫竹呵呵笑笑,他端起酒杯道:“少了个女人,少了个麻烦,现在我们好安心快活的喝酒了。” 林潜突然沉下脸,冷声道:“慢着。” 紫竹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林潜道:“把话说清楚,再喝酒!” 紫竹笑道:“先聊天再喝酒……也行!” 林潜审视着紫竹,他目光停留在紫竹脸上,就好像重新认识这个人。但紫竹任凭他看,他脸上只有笑容,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 林潜顿了顿,严肃道:“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 紫竹点头道:“有这回事。” 他既而看着林潜道:“你觉得你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林潜答道:“是。” 紫竹摇着竹扇,他开心或不开心时,总喜欢吹点风,他笑道:“那你说来听听?” 林潜沉声道:“浮世教!是浮世教主导了这一切。他们以救治司白哲为理由,强迫余柒扮作神鲤娘娘,来演出这场奇幻的锦鲤出世的剧目。” “目的,就是借着神鲤的名头,招揽势力,借此机会重出江湖!” 紫竹道:“好像的确如你说的。” 但他顿了顿,竹扇一合,敲击在桌面上,“可是湖上金箔,鱼腹锦书,这两件事情又怎么解释?难道不是神鲤所为?” 林潜道:“我之前也是不懂的,直到我去了村子里的私塾,查阅了相关典籍,先生告诉我,垂云湖的神奇,是实实在在的自然现象,原因在于垂云湖的湖底,藏着彩色的矿石,所以会有彩云倒影。” 紫竹笑问道:“可是这些和那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林潜沉声道:“当然有关,正是因为湖底的矿物质,才使得水质变化,比寻常湖水更有浮力。” 紫竹笑道:“但想必你也试过,金箔掉在垂云湖里,是浮不起来的。” 林潜点头,“光靠湖水,金箔自然浮不起来,这只是先决条件。” 他接着道:“金箔自然不是金箔,是由浮世教打造的假金箔。” 紫竹赞叹道:“纯金子是无论如何也浮不起来的。” 林潜道:“而且纯金箔太贵重,所以他们用假金箔,等村民收好了,再拿银票换回去。” 紫竹道:“可即便如此,那些假金箔也是在湖中扶不起来的。” 林潜叹道:“我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直到我在一处洞穴中,遇到了一个蝙蝠模样的怪人。” 紫竹嗤笑道:“蝙蝠?难道蝙蝠会飞到湖中,将金箔叼在嘴中?” 林潜冷笑道:“蝙蝠不会,但鱼会!我早该想到,浮世教既然有蝙蝠一样的怪人,为什么不能有鱼?” 紫竹开始认真起来。 林潜叹道:“所以我坐在酒馆中喝酒,观察来这里的人,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测。” 紫竹幽幽道:“看来你见过他们了。” 林潜点头道:“见过。” 他们口中所说的,正是那八个身体健壮,浑身线条仿佛游鱼一般完美的汉子。 林潜道:“他们潜在湖中,用内力托起金箔,用劲道掀起惊涛骇浪,让人以为是神鲤闹出的动静。一个人不行,但他们八个人合力却是轻而易举。” 林潜顿了顿,又道:“至于彩鲤,只要事先准备好一条七彩鲤鱼,剖开它的肚子,放入锦书,便行了。医术高明的医生一点可以做到。” 紫竹轻声道:“能针不缝血做到这种程度,这样的医生可很少。” 林潜叹道:“是啊,能一下就治好司白哲,妙手回春的医生,真的太少了。” 谁有这样的本事,林潜心中已有猜测,但他不愿去想。 紫竹感慨道:“看来你真的穿过了迷雾,你做到了!” 林潜并没有赢得赌约的愉悦,他反而因为看穿了真相而更加迷惘。 “只是可惜,余柒和司白哲两人,他们却成了浮世教重出江湖的牺牲品!”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林潜脱口而出这句话,几乎是对着紫竹的脸吼出来。 紫竹不再笑了,他的脸上多了一股凝重,他盯着林潜,缓缓道:“你已经知道了?” 林潜默默道:“我不知道,前面都是按图索骥,有迹可循,我怎么知道你?我只是猜测。” 他本不想说出来,但眼见余柒的悲剧结局,就好像重石压抑在他的心口,令他不得不说。 林潜终究还是吐露了出来。 “你,紫竹,你当然不是来垂云湖休息的,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你是浮世教,浮世教也是你!” “不错,我就是浮世教的护法之一。” 紫竹竟大方承认。 林潜说出这句话,突然浑身一软,一瞬间消失了力气。 就像他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依旧是无能为力。 林潜脸上已丧失了神采,他颓然道:“我赢了赌约,按道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紫竹眯着眼道:“说说看。” 林潜遥望着垂云湖,那一片碧莹莹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的彩云,远处青山朦胧,他轻轻道:“请你让浮世教在湖堤下风景最美的那一岸,铸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余柒和白哲的名字,让他们可以厮守。” 紫竹摇头道:“那不可以,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 林潜咬牙,但紫竹不理睬他,只孤身一人飘了出去,离开了酒馆。 他身法很快,就像是一阵微风,林潜就一直追在这阵风的后面。 很快,他们二人走远,直到一处芦苇荡边,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前。 紫竹停住身子,他笑着看向林潜,嘴里还是道:“你说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你。” 林潜注视着眼前,突然发觉这里好像有些熟悉。 木屋飘起袅袅的轻烟,不食人间烟火。 林潜哑然,突然惊道:“莫非…………” 紫竹挥舞竹扇,云淡风轻道:“你都说过了,既然那八条大鱼可以让金箔浮上水面,能够在水里掀起大风大浪,难道还接不住两个跳湖的年轻人?” 他话音刚落,有两个年轻人正好推门走了出来。 一位穿着白衣手捧书卷,另一位身着月白色纹纱袍,头上别着蝴蝶发髻 第六十一章 白霜 云覆天际,月拢枝头,人影倬倬。 已到了五月中旬,可以说的上是夏夜。 但在这样一个夜里,树林里的枝叶上,竟然染上了一层寒霜。 寒霜点点,散尽枝头,绿叶低耸,都被这白茫茫的霜雾笼罩。 凄寒的夜,惨淡的霜,如天降白雪一般压抑在树梢,一颗颗一粒粒,紧密相连,甚至白过了地上的月华。 这不是皑皑的白雪,而是白色的血! 是寒气化作尖刀,一刀封喉,把黑夜撕扯,将黎明扼杀,从天上滴落下来的白色血液。 布满寒霜的林中,突然闪过几道寒芒,紧接着,树木开始颤抖,枝叶开始纷飞,眼前的两棵粗壮树干,轰然倒地。 断裂的树桠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完整且协调的将树干削为两段。 难以想象,倘若把树干换做人的身体,会是怎样鲜血横流的场景。 两侧最显眼的巨树倒下,从中间露出一个人影,他整个人都藏在黑暗中,月光也照不到他的脸。 他手上握着一把长刀,鸣鸿刀! 纯白色的刀柄,暗银色的刀锋,刀脊宽大,上直下弯,中间凸起一个小口,仿佛是巨龙的眼睛。 这把刀被他握在手上,刀口拖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刀面晃动的寒芒,好像苏醒的银色恶魔,对人鄙笑。 他的身上铺满了寒霜,铄铄冰粒粘在他的肩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在颤抖。 但并不是他的人在抖,而是他身上的冰粒! 寒霜洒在他的身上,他感觉不到冷,但寒霜却感到害怕恐惧,冰晶在他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杀气,早已寒过了一切,无形的杀气,远远胜过白茫茫的霜雾,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寸草不生。 银色的月光再次洒过,但林中只剩下婆娑的树影,人影已融入了黑夜,再无踪迹。 ……………… 离开垂云湖,离开风抚村,又攀爬了几十里的山路,沿着沧澜江一直走,总算到了和降煞子约定好的地方——余龙镇。 赶到余龙镇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半的夜里。 降煞子在哪里?林潜不知道。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赶紧找一家客栈酒馆,喝一杯温润的酒暖暖肚子,再吃上一顿饱饭。 林潜已经抱着手臂哆嗦,明明已经到了夏夜,为何今夜这般寒冷? 空中飘零着寒霜,街道上一片霜白,倘若在下丝丝小雨,地面就要结冰。 在瀛洲,在剑门,连冬天都不曾这样寒冷过。 林潜将衣服裹紧,眼睛四处打转,令他失望的是,眼前的街道上一片灰蒙蒙,街上甚至连稍亮的灯火都没有。 这才是戌时,放眼南丹城,此刻城中定然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夜市还没关停,街上的男女还在看花灯。 但林潜在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甚至房屋两边都没有一丝烟火气。 死一般的寂静,让余龙镇的夜晚,更添一股寒意。 林潜的眉毛上此刻都沾满了寒霜,看上去就像一个白毛老人。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嘴馋,早早将酒葫芦里的烧酒喝干净,不然此时岂不是能拿出来喝两口暖暖身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话说起来潇洒,但现在林潜更加相信,好酒要慢尝。 走至一处街道的拐角,才让林潜心里感到一丝欣慰,他终于看到了灯火。 灯笼在风中摇晃,狭小的阁楼,昏沉沉的光亮。 林潜推门进去,顿时一股燥气扑来。 里面有人,五六个人聚在一块儿,掌柜的在角落里数着银两。 林潜环顾了几眼,他很快失望了,这里并不是酒馆,而是一家赌坊,那五六个人在里面推骨牌。 但一大堆骨牌堆在五个人中间,现在他们却不推了,他们在闲聊。 有几个人听见外面的开门声,他们顿时瞪直了眼,但看到只是个年轻小子,脸上的肉又一瞬间拉耸下来。 “猜猜,这家伙是不是个愣头青?” “我赌他根本不知道余龙镇最近发生了什么!” 精瘦的一个男人笑道:“我下五十文,他进来了又会出去。” 一个肥肉赘脸,满嘴油腻的胖子道:“加注加注!一百文!他开口就要走出去!” “我跟你们赌!两百文!这小子不敢出去,怎么他也会赖在这!” 几个人纷纷朝说话的人看去,那浓眉大眼,满嘴胡渣的中年男人一把将一串铜钱甩到桌上,他又反过来瞪着他们。 林潜白了眼这群赌徒,心里一阵无语,但令他高兴的是,屋子里面起码比外面暖和。 “喂!小子!” 瘦男人朝林潜招招手,道:“你过来!今天是输是赢就看你说话了!” 林潜不过去。 那肥腻的胖子扯扯中年男人的衣服,笑道:“看吧,我说你这是送钱来了!” 胖子转过脸,对林潜道:“小子,这里可不是客栈,你要找客栈,请到别处去。” 林潜笑道:“我的眼睛不瞎,这里是个赌坊。” 胖子眯眼笑道:“莫非你也是来赌的?” 林潜摇头道:“不赌,只是来避避寒。” 胖子沉下脸道:“这里可没有东西吃,也没有酒喝,你要避寒得去客栈。” 林潜叹气道:“但我是个陌路人,寻不到客栈,而且外面好像很萧条,每户人家都关紧了大门,灯都没有!” 精瘦的男人哼哼道:“当然得关紧门户了,不开灯是保险!出了那种事,谁都得谨慎些!” 林潜疑惑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精瘦男人嘿嘿笑道:“我要是说出来,你小子保准宁可当个缩头乌龟,也不敢出去了。” 林潜笑道:“我绝不是乌龟,你放心讲好了。” 精瘦男人摆手道:“不说,不说,我说了你一定吓的死皮赖脸呆在这里,那我可输大了。” 林潜道:“那我走?” 一边的中年汉子忙道:“年轻人,你可悠着点,故事吓人,你还是呆在这里的好。” 林潜见他们为了几百文钱,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偏偏话又不说明白,谁都不吃亏,真是几个老赌鬼。 他心里暗自好笑。 林潜道:“那我留下来有什么条件?” 胖子竖起五根手指道:“五两银子,钱留下,你可以呆在这。” 瘦子呵呵道:“五两银子,可够你在客栈吃顿好的,赶紧走吧!” 林潜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一把按在桌上,道:“五两!” 胖子眼巴巴看着他,突然道:“你是真傻?” 但那浓眉大眼的男人已经笑呵呵把桌上的几串铜钱搂到怀里。 “赌吧,得有眼力见,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有钱的主。” 突然中年男人也转过头盯着林潜:“五两!你也不还价,真够傻的。” 但他说罢又自顾自琢磨着,“要钱不要命……嗯……要命不要钱……” 他眼中又闪过一丝赞叹,朝林潜竖起大拇指道:“说不定你是聪明人,我们是笨蛋,大笨蛋!” 林潜已经被他们几人的神神叨叨逗的开怀,原本的长途跋涉也被这一闹,轻松了许多。 但林潜还是被他们吊起了胃口,他忍不住问道:“外面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中年汉子捋了捋胡子,笑道:“现在可以说给你听。” 边上的那个精瘦男人突然跳起,他朝着众人做了个手势,嘘道:“等会儿!” 接着他走到房屋前面,把房门紧紧关上,又反复确认门闩,最后才安心走回来。 “你跟他说吧。” 中年男人咳了咳,用手敲敲桌子,盯着林潜道:“你知不知道,几天前的夜里,一样的寒冷,外面飘着白霜。” 林潜道:“几天前我可不在镇上。” 男人沉声道:“你不知道,所以即使今天街道上霜雾弥漫,阴寒阵阵,你还是敢一个人在外面走。” 林潜等他继续说下去,那男人深深吸口气,面露恐惧,道:“亮银色的月,凄白色的霜,天在滴血,地在哀嚎,孤鸿影断,声鸣惨绝,生在地狱中的鸣鸿刀!” 林潜笑道:“一把刀而已。” 中年男人顿时色变,道:“这不是刀,是活着的银色恶魔,要吸食人血的恶魔!” 林潜解下腰间的长剑,握在手中,神采飞扬。 “看!这是我的剑!染过血,杀过人的剑。” “我是一名剑客!” 那肥腻的胖子脸上顿时露出灿灿的笑容,赞叹道:“好剑!” 他转过头看向林潜,问道:“这把剑你赌不赌?咱们来当彩头。” 林潜摇头笑道:“剑客的剑,从来不给别人的。” 胖子顿时满脸失望。 但那中年男人却突然道:“不够!完全不够!差远了!” 林潜疑惑道:“什么不够?” 中年男人惊恐道:“剑比不上刀,人更比不上!因为不仅仅是那银白色的鸣鸿刀恐怖,拿刀的人更可怕!” 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恐惧在他心里滋长,蔓延。 “你没有看见,那雪白的刀锋,平整切入人的血肉,银光闪烁,漫天血花飘洒,那一路抛飞的断肢残臂,全都堆在街道两侧。恶魔从地狱归来……” “就是在这样一个寒霜凄凄的夜晚!” 他话音刚落,突然窗外吹起一阵寒风,门口挂的灯笼在风中猛烈的晃荡,门上的木栓吱吱颤动,风吹在门上,就好像咚咚的敲门声。 屋内的人,一瞬间停住了呼吸,他们的心脏在狂跳,他们的身上因为恐惧而立起鸡皮疙瘩,就像沾上了寒霜。 白茫茫,且看不见的寒霜! 第六十二章 银月刀魔 街道上忽刮起一阵大风,那地上的冰霜更是漫天飞舞,仿佛下雪。 不仅仅是屋外,屋内的温度此刻也骤减,胖子,瘦子,中年男人,还有另外两个沉默寡言的赌徒聚在一块儿,但他们感觉就像掉在了冰窖里。 这可是五月中旬,这可是夏天! 灯笼被风吹的摇摆,灯芯已断,只剩下一丝微弱摇曳的火光。 风撞在门上,发出‘空空’的声响,那纤细的木栓,此刻已发出了颤抖的微鸣,好像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胖子的鼻涕都流了出来,但他只敢捂住自己的脸,他吸气都不敢,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 瘦子嘴里已经直哆嗦,“让你们……别说的……灾星……!” 倒是那位中年男人,毕竟年长,胆子也大些。他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两只眼睛像要射出火光。 至于坐在里头的那位掌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躺在椅子上,但他一手的银子,却都哗哗洒落在地上。 就在他们几人怔住的时候,突然听见吱的一声,门被打了开来,大片的寒流涌了进来,吹的他们一阵风寒。 林潜打开门,脸朝着外面探了探,又将门关了上去。 “我总算知道了,什么叫风声鹤唳!” 胖子摸摸鼻子,狠狠地吸了口气,道:“晚上咳咳……有点冷……” 众人顿时松下口气,林潜对那中年人道:“那什么……你继续说。” 中年男人叹气道:“总之,他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一夜所有人心中,那是挥不去的梦魇……” 林潜突然皱眉道:“他好端端为何要杀人?” “他是恶魔,根本不是人,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躲在角落里的男人突然急匆匆吐出这句话来。 胖子指着那角落里龟缩着的男人笑道:“这家伙,那天幸好躲的快,差点背上要挨上一刀,你看他这几天,已经是魂飞魄散,话都不敢讲了。” 角落里的男人被他这么一笑话,脸上一阵通红,但他还是咬着牙不肯说话。 中年男人面露痛苦,缓缓道:“那夜,我躲在远处偷偷看…………” 他眼中流露绝望的神色,“那银色的刀,刀起刀落,毫不留情,杀人就像割草那般简单,我恨不得当时是个瞎子……” 掌柜的在这个时候也幽幽叹道:“那一夜,死在他刀口下的有十七人,其中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孩童。” 林潜咒骂道:“他真是个恶魔!” 中年男人脸上忽浮现一股敬佩的神色,他道:“恶魔的刀,本会杀更多的人,不过还好,有人挡住了他,是一柄剑!” 听到剑这一个字,林潜两眼顿时雪亮,忙问道:“怎样的剑?” 中年男人赞道:“行云流水的剑!就是这一柄剑挡住了鸣鸿刀,逼退了刀魔。” 林潜忽的想起一个人,他立马又问道:“这人是不是个子高高,相貌和蔼,穿着黑色的衣服,背着一柄剑,是个老头子?” 中年男人惊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降煞子!也只有他能挡住那把刀了! 林潜忙问道:“他现在在哪?” 中年男人琢磨着,道:“不清楚,但那天他虽然打退了刀魔,自己好像也瘦了重伤,浑身上下都是血……” 林潜目光一凛,惊道:“他受伤了?” 降煞子的武功,他可是亲自领略过,即使是中毒的情况,也能一掌暴毙桐山琴魔。 更何况他手里有剑! 凭借出神入化的绝意式,林潜绝不相信世上还有刀剑可以伤到他。 中年男人叹道:“他其实不用伤的那么重,那一刀他本可以避开!只是因为背后有几个吓坏了的孩童,所以他闪都没闪,就持剑冲了上去……” 林潜双眼紧紧盯住中年男人,认真道:“你最后看见他,是在哪里?” 中年男人叹息道:“我早已吓破了胆,怎还会留意他的去向。” “不过…………” 中年男人目露思索,他嘴中喃喃道:“镇上的客栈因为这件事全都关门大吉,拒不收客。但那位老人家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他又为了救人而受伤。” “他要投宿客栈的话,想必老板再怎样也不会拒绝!” 林潜凝神道:“你是说,他会在客栈?” 中年男人点头道:“也只有那里了。” “客栈在哪?”林潜问道。 “你要去寻他?” 林潜点头。 中年男人犹豫着,他实在不知该不该讲,但他又注视到林潜手上的长剑,最后还是如实说道。 “余龙镇的东边,距离这里隔了有半条街,靠近第三个拐口,客栈名叫悦来楼。” 林潜朝他抱拳道:“多谢!” 说罢,他竟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中年男人在后边喝道,“你难道现在就要去找他?你不是已决定留下来?” 林潜笑道:“感谢你们的招待,但我今天是非见他不可的。” 中年男人只好道:“那你路上要小心,一旦碰上了那刀魔,一定要躲起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命大。” 推开门,外边的飘落的寒霜又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走在街上,每一步都会留下个脚印。 不过,林潜在屋内呆了一会儿,又和人聊了会天,他的身上已经暖和多了。 冷风吹拂,几家小楼挂着的帆布沙沙作响,就好像幽魂野鬼在人背后尾随。 如此孤寂的夜晚,一个人走在街道,对人对胆子,确实是个考验。 现在已经是夜晚亥时,但余龙镇上并不暗,因为有一弯峨眉般的下弦月在夜空闪着银光。 月光洒在地上,映照着地上的白霜,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孤寂的白色。 林潜走过第二个拐角,他发现,前面那一块的月光好像突然暗了,变得惨淡起来。 但等他走近,林潜骇然的发现,并不是月光惨淡,月光还是银白色。 淡下来的是地上的霜。 霜如何平淡? 只因为有人的脚印,一步一步长长地拖在地上,而每一步脚印边上,还有一道狭长的划痕。 林潜心中如闪电划过,看到划痕的一霎那,他心中已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是刀拖在地上,划出的痕迹。 而且看脚印的深浅,应该还未走远,刀魔就在附近! 从吴越一路走来,虽然风风雨雨,几次身陷险境,但林潜却从不是孤身一人。 但这一次,他是孤身走在这霜寒地冻的街道,他面对的,是恐怖而未知,不可以常人揣度的恶魔。 林潜心跳加速,他握紧腰间的长剑。 此刻只有剑,才能让他的精气神高度集中,让他镇定,最大地减缓恐惧的干扰。 他贴着街侧,在房檐下行走。 每走一步,结满冰晶的地上就发出呲的一声,在沉寂如死水的街道上,显得尤其刺耳。 林潜此刻是一颗渺小的石子,但余龙镇这潭死水,却因为他突然的出现,泛起了波动和涟漪。 寒风又大作,鼓动屋外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就好像是死神在扣门。 没有脚步声。 天上的银月,却一瞬间放大。冰冷的光华,突然间变得刺眼! 一道晃眼的银光,从一间屋子外的窗户上反射过来,一瞬间就要将林潜吞噬。 来不及多想,林潜猛然拔剑。 他回头,他看到的,是一面硕大的刀锋,银白色惨笑的恶魔! 噗! 迅猛如寒风的一刀,毫不留情的一刀。 林潜看到,银色的恶魔在狰狞双目,对他惨笑。 砰—— 是碎裂的声音。 银光闪过,林潜的长剑,竟然被鸣鸿刀一刀劈碎。 这一刀势头还未尽,余劲狠狠撞击在林潜胸口,他整个人顿时飞出,将一户人家的窗户撞的稀碎。 林潜抬头,他看到了一个黑影,却看不到那人的脸面。 那人单手握刀,银晃晃的刀面比月光刺眼。刀锋拖在地上,杀气比寒霜冰凉。 他不需要露面,鸣鸿刀已代表了他,他就是鸣鸿刀! 他是藏在黑夜里的梦魇,刀是银色代表杀戮的恶魔! 天在滴血,地在哀嚎,孤鸿影断,声鸣惨绝。 但此刻没有孤鸿,只有人粗重的喘息声。林潜已经瘫倒在地上,捂住胸口,他的嘴角已溢出鲜血。 没有脚步声。 只有刀划过地面,压过冰霜,擦出的轻微滋滋声。 黑影还在后面,银色的刀光已经照到了面前。 就在此时,在林潜身后,突然刷—刷—射出两只浑黑的镖刀,在银色的鸣鸿刀下一闪而过。 但就是这一闪,却足以让鸣鸿刀稍稍改变方向,让刀势慢了一筹。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潜感觉到窗后有一股大力,将自己的身子一下子拽了进来。 银色的刀锋,砰地砸在窗板上,坚韧的铁石窗板顿时被劈作几块。 若是砍在人的身上,只怕人早已变成了血肉模糊。 黑影停了一下,鸣鸿刀架在破损的窗口,两柄漆黑的镖刀倒插在霜白的地上,显得极其刺眼。 鸣鸿刀滋的一声,窗口顿时断成了碎块。 黑影朝屋子飘了进去,银色的刀光一瞬间将漆黑的屋子照的雪亮。 但屋内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几个木桌,一个大的柜子,和一张空空如也的木床。 鸣鸿刀立在地上,发出咚的巨响。 没有脚步声。但无声死寂岂非比脚步声还要可怕? 冷风忽起,吹的那人身上衣袍猎猎作响。黑影突然皱眉,凛冽的目光一瞬间刺向那张空空如也的木床下。 银光再闪,鸣鸿刀如闪电落下,轰的一声巨响,木床应声倒塌,断成两截。 似水又不是水的东西,从床底流淌了出来。 第六十三章 镖刀 液体滚滚,从床底四处流淌下来,还伴随着瓷片碎裂的声响。 黑影手指朝地上捻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 甜的! 这当然不是血,晶莹的液体,是酒酿! 所以床底下当然也没有人!只有酒! 有些人总有那种小习惯,会把珍藏的美酒放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想起来时就取出来喝它一勺子,一点也不嫌麻烦。 床底下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酒坛子藏在床底下,这样即使入睡,梦中也能闻到淳淳的酒香。 这几坛子酒,现已被鸣鸿刀劈碎,地上一片狼藉。 若是主人知晓,美酒被人这般暴殄天物,一定要气急败坏。 但这个屋子的主人,却像鬼魅一般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伤在鸣鸿刀下的那个年轻人。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人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拉进黑暗。 如今留下的,只有地上那两柄浑黑的镖刀,两叶倒旋的刀锋仿佛牙齿一般紧紧咬在地上。 黑影捻起地上的一枚镖刀,贴在手心,他随意的掂量了几下。 突然,黑影脸上浮过一抹狠辣,抬手一挥,那枚镖刀就如漆黑的利箭激射出去,刷的钉在墙上。 原来他不止会鸣鸿刀,飞刀的手段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鸣鸿刀拖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声音越来越远去…… 来时没有脚步声,走时也没有! 那一抹银色的下弦月还挂在天边的一角,但银光已经暗了,地上的寒霜也融化了大半。 银月刀魔走了,他既已决定走,就不会再突然折返回来,就和他心念一动,不管什么理由就要杀人是一个道理。 空寂的屋子里还是默无人声,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完全像是一栋荒废的宅楼。 但屋子下面,却传来了动静。 房屋地下,难道别有洞天? 原来,在黑暗之中,银月刀魔恰巧没有看见,就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座栈板,打开栈板,就会露出一个小口子。 小口子再里面,是一个地下的狭小隔间,也是用来存放酒的。 嗜酒之人,怎会将酒单单藏在一个地方?这岂非和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一样愚蠢? 林潜当然不会凭空消失,黑暗中的那双手,也不是江湖术士变戏法的巧妙灵敏,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这双手,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朝着鸣鸿刀投射出两枚镖刀,另一只手迅速把林潜拉了下来。 “咳……咳……” 林潜胸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神经。他一直忍着伤痛,直到银月刀魔完全离去,他才咳出声来。 “伤的重不重?”男人温和道。 林潜这才转过身子,去看那个出手救下他性命的男人。 这个男人说话温和,长的却不是江南人温婉的样子,反而是一个北方的雄壮汉子。 他粗鬓长须,肩膀宽厚的很,头上亮闪闪的,是个光头但不是和尚。 那人率先自我介绍道:“我叫韩栋,是保定府钦定的官属镖师,江湖称号狼牙镖王。” 他说罢又提起腰干,掀开衣袖,露出怀里的一扇镖刀,笑着道:“这正是我行走江湖的绝技,双刃镖刀!” 林潜转身拱手道:“小子林潜,多谢前辈相救!” 韩栋忙扶起他,道:“小兄弟,你受了伤,就不必多礼了!” 林潜垂手再拜,诚心道:“若非韩大哥相救,我早已身陨……” 韩栋叹气,道:“我也只能出手救你,正面的话,我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林潜正欲答话,忽然背上一热,不觉胸口一阵闷血上涌。 却是韩栋将双手抵在他的背上,韩栋沉声道:“小兄弟,你先屏气调息,我用内功助你疗伤!有话待会再聊不迟!” 韩栋的真气,乃是最纯正的练家子内力,雄厚温润,就像暖流一般。 这股暖流走遍林潜的心脉,大约半晌的功夫,便将积压在林潜心头的淤血逼了出来。 随着林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林潜的面色红润起来,眼神也变得精神有力。 这时,韩栋才缓缓松开双手,只听得他在背后嘱咐道:“我虽然用内力将你的经脉心血护住,但还需几日的调理才能完全恢复,这几日千万注意不要动气,好好休养!” 林潜忍不住道:“韩大哥,麻烦你了!” 韩栋笑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话,哪有麻烦不麻烦的,助人一臂之力不正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该做的?” 林潜含笑点头。 韩栋道:“林小兄弟,你怎会招惹上这样的凶魔,这种夜晚,按道理不该一个人出来的。” 林潜叹气道:“有人劝说过我,但我却不信那刀魔的厉害,心里想着非要碰见他试试,结果凑巧就真遇上了……” 韩栋大笑道:“哈哈,年轻人,心高气傲是正常的,但也要听得进人劝才行。” 林潜叹道:“和那把鸣鸿刀一比,我现在才知道,我的剑法还差得远!” 韩栋安慰道:“年纪轻轻,有这样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能正面挡住他的一刀,就已经胜过了大多数的人。” 林潜忽然皱眉道:“只听说过他在前几日当街杀过十几人,莫非之前他已有凶名?” 韩栋沉声道:“鸣鸿刀成名许久,银月刀魔凶名远播!” 他又叹了一句,“最可怕的,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林潜疑惑道:“银月刀魔,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韩栋摇头道:“我也不知,我是正好押镖到附近一处官府,返身途经这里。银月刀魔……他已经有五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一个消失已久的人物,突然再次现身,而且动辄就是杀戮数十人…… 林潜不敢想象,他到底会有怎样的目的。 砰! 一声空洞的响声,听的林潜心中一颤。 原来是韩栋拍碎了边上一坛子酒的泥封。 韩栋看着林潜,忽然大笑道:“看不出来,林小兄弟年纪轻轻,竟然还是个瘾挺大的酒鬼!” 只有资深的酒徒,才会在一瞬间察觉到酒坛泥封破碎的声音。 林潜不好意思道:“确实馋酒,韩大哥见笑了。” 韩栋拍拍林潜的肩膀,大笑道:“见笑个啥子?能喝酒才是好男儿,喝!” 说罢直接递给林潜一坛子酒。 林潜却没有接过,他问道:“韩大哥,这里……莫非是你家的别院?” 韩栋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 他指了指这个小屋,道:“这是我一个极要好的朋友的住处,本来我也是来寻他的,不过他却有事先走一步。” “你放心,我兄弟的酒,就是我的酒,你畅快喝就行!” 林潜这才接过,熟练的一掌震碎泥封,大干一口,赞道:“好酒!” 韩栋嘿嘿道:“我兄弟私藏的美酒,平常他都舍不得拿出来,趁着他不在,咱兄弟俩好好和一场。” 半坛子酒下去,林潜的脸已经醺红了,但胃里却暖和了许多,美酒下肚,整个人都感觉焕然一新。 反观韩栋,在林潜喝下半坛子酒的时候,他已经开了第二坛,脸色却一点都没变化,说起话来还是有条有理。 林潜忍不住感慨道:“韩大哥才是真正的海量,佩服佩服!“ 韩栋大笑道:“我和人喝酒还真没喝醉过!” 林潜指着腰上别着的酒葫芦道:“剩下的半坛子酒,可否让我装在酒葫芦里带走?” 韩栋扫了眼酒葫芦,笑道:“这坛子酒早送给了小兄弟你,装不装了带走,当然随小兄弟你的心意。” 半坛子酒,刚刚好将酒葫芦装满。林潜拎着沉甸甸的葫芦,顿时心满意足。 韩栋突然瞅了一眼林潜道:“林小兄弟,你这是要走?” 林潜道:“实不相瞒,我是要去悦来楼找一位故人。” 韩栋放下手上的酒,温声道:“悦来楼我熟,外面夜深,小兄弟你又受了伤,我送你去吧!” 林潜知道,向韩栋这样真诚的朋友,你若是拒绝他的好意,会让他心里隔阂。他痛快答应道:“那就麻烦韩大哥了!” 夜已深,银月藏在浓雾中,寒霜化作晶莹的水珠流淌在地上。 赌坊里中年男人说的不错,街道上一排所有的客栈都已经关门大吉,包括前面的悦来楼。 韩栋率先扣了扣悦来楼的大门。 “谁啊?” “是我,韩栋!” 门被慢慢推开,走出一位戴着布头巾,身穿湛蓝色棉衣的小二来。 “原来是狼牙镖王,韩镖师!” 店小二谄笑道:“韩镖师,这么晚运镖归来,您是要住店?” 韩栋摇头,又指了指边上的林潜道:“是我这位小兄弟要住店!” 店小二转头看向林潜道:“既然是韩镖师的朋友,咱悦来楼自然是欢迎的!请进请进!” 林潜跟着小二走了进去,韩栋却留在门外,朝林潜招手道:“林小兄弟,我还要替我兄弟看家门,就不陪你进去啦!” 走进客栈,店小二忍不住道:“韩大爷仗义疏财,是江湖上有名气的好汉,他与你交朋友,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林潜笑着解释道:“我和他是刚刚才认识,就一起喝了会酒。” 店小二惊道:“他肯请你喝酒?能让韩大爷请喝酒的人可不多。他定然是把你当朋友了!” 林潜点头称赞道:“韩大哥确实是个令人敬仰的人物。” 林潜突然拍拍店小二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你们店里有没有住着一位受伤的老人,你一定知道他!我是他的故人。” 店小二眼中忽现震惊,“你……怎么知道……你要找他?” 林潜道:“他受了伤,我急着要找他。” 店小二眼中犹豫,但他忽然点头郑重道:“你是韩大爷的朋友,我自然信得过你!你跟我来罢。” 说罢,他径直朝客栈二楼走去,林潜也跟在他后面上二楼。 第六十四章 风徊 到了二楼,店小二指着拐角处偏左的那间房道:“老人家就在里边,你自己进去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下面候着。” 林潜朝他点头道:“多谢!” 他朝小二指着的那间房走去,凭他和降煞子两人的熟悉,林潜也顾不得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气。 抬眼一看,一件沾满血迹的外衣,正挂在一张木桌椅上。 门帘内,正是一个老人卧着的背影。 林潜脱口而出道:“老头!我来了!” 卧在床铺上的老人闻言身子微动,朝林潜转过身来。但老人没有说话,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嗔怒的女声。 “住嘴!老头也是你能随口叫的?” 林潜朝边上看去,却看见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子,手上戴了一串银色小铃铛的小姑娘,正对他怒目而视。 林潜自疑惑,哪来的小姑娘? 这时,躺在床上的老人此刻已坐直了身子,转过头对着这个小丫头训斥道:“小慧,不得对人无礼!” 那个叫小慧的小姑娘顿时撅嘴,两根小辫子乱甩,哼哼道:“进来都不敲门,还一点都不尊重爷爷你,明明他才是不讲礼呢!” 林潜面色尴尬,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一听见老人对声音,林潜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个老人并不是降煞子。 老人掀开帘幕,看向林潜,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道:“你是……?” 林潜苦笑,抱拳对老人道:“抱歉,老前辈…………我想我是认错人了。” 老人已经起身,从床前站了起来,他身材高耸,穿着一件黑色的内裳,长眉浓须,眼神内敛慈祥,端得一位高人模样。 倘若降煞子不开口,不暴露他的孩子气,那他们两人的气质倒是很类似。 老人微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心急。” “我们约定好在余龙镇碰面,但我以为受伤的是他,所以便急着赶来了。” 老人抚须笑道:“但你没料到,受伤的却是我这个陌生的老人家。” 林潜忙道:“我早听说了,老前辈您是为了身后的妇孺挡住了那刀魔的鸣鸿刀,所以才受的伤。” 在一旁听着的小姑娘摇着小辫儿笑道:“若非如此,就凭那把笨重的刀,他也想伤到我爷爷?” “小慧,不得胡说!” 老人突然严肃,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叹气道:“老朽自恃功力不错,但没想到那刀魔武功奇高,我虽将他退去,但自己也深受了重伤。” 林潜本就对刀魔心有余悸,听老人再提起,忍不住道:“那人的刀法确实厉害,我也是侥幸从他刀下逃得性命。” 林潜突然眸中神光一闪,看向老人,诚心道:“听说老人家您,是使剑的高手?” 老人未说话,但他的孙女已替他答道:“当然,我爷爷可是风徊派的长老,剑法自然高超的很!” 风徊!即使远在瀛洲剑门,林潜也听过风徊派的大名。 当今正道,历史渊源最深,涉猎最广,冠以天下名门翘楚的,莫过于立教四百余年的风徊了。 林潜惊道:“老前辈您竟然出自风徊!” 小姑娘骄傲挺起胸膛,朝着林潜指点道:“现在知道你这么无礼的闯进来,唐突的是怎么样身份的人了吧!” 老人撇了一眼孙女,脸上虽有责怪,眼神里却满满的宠溺。 他摇头兀自笑道:“我徐风都徐某人,只是个被门派尊恭的前长老,哪有什么身份。” 林潜当然知道这是老人家自谦的说法,他朝着徐风都作了一揖,恭敬道:“徐长老自谦了,光凭您老人家闻名天下的剑术和舍己为人的大义,就足够让我们年轻小生景仰了。” 徐风都大笑,倒是他的小孙女,两只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盯着林潜,却是掩嘴笑道:“想不到你进门时无礼,现在说起话来倒是斯文的很。” 林潜转过头也看着她,笑道:“也许你该学学你的爷爷,稍稍收敛一下。” 小姑娘张嘴,朝林潜滋滋地吐了吐舌头,“就是我爷爷太收敛,我才要替他说话,表现的张扬一些。” 说罢,她还身子往徐风都的腰上贴了贴,徐风都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后生,你又是哪里人?” “晚辈林潜,是来自瀛洲的剑门。” 徐风都突然眼前一亮道:“你说什么?你叫林潜?” 林潜点头道:“不错,怎么……” 徐风都仰头大笑,一把拉过林潜的手,赞叹道:“原来你就是林潜!” 小女孩的脸上,也突然涌现出惊奇,朝着林潜上下仔细打量,“你竟然就是林潜哥哥!” 林潜一时间满肚子不解,自己也只是刚刚遇见他们而已,怎么又有种老相识的感觉? 徐风都好像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拍拍林潜的肩膀道:“我们虽然一直没有见过,但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啦。” 小女孩睁大眼睛,满脸笑意道:“是降煞子老伯伯亲口和我说的,他说他最近收了一位新弟子,名字就叫林潜!” 林潜恍然大悟,大笑道:“原来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降煞和我,已经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徐风都抚须,脸上满是惊喜,如此这般机缘巧合的碰上老朋友降煞子的徒弟,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对了……” 小女孩突然脸色闪过一丝狡黠,“听降煞子伯伯说,你的剑法很厉害,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这……”林潜面上犹豫。 徐风都了解林潜的顾虑,开口道:“你就和她比比吧,小慧这几天来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呢。别看小慧年纪小,他可是得到过风徊真传的。” 小慧跳到一边,摆起阵势,仰面看向林潜道:“以指作剑,咱们就全凭剑招比试比试。” 林潜退到一边,揉了揉手掌道:“以指作剑好,正巧我的剑被刀魔毁坏了。” 他忽而对着小慧挑了挑手指,“对女孩子我可不会手软,待会可别输的又哭又闹的。” 小慧两手环胸,咯咯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 小慧忽朝着林潜眨了眨眼睛,“林潜哥哥,敢不敢和我赌一赌?” “赌什么?” 小慧笑道:“当然是赌输赢了!你敢不敢嘛!” 林潜心中失笑,没想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竟然和自己有一样的癖好。总喜欢在比试之前,和别人打个赌。 小赌怡情,林潜若提出来要和别人打赌,那他一定是有很大的把握。 林潜心想,一定得教训一下这小姑娘才行,这么小的年纪,可不能学坏,喜欢和人赌起来。 林潜笑道:“我说的是,赌注是什么?” 小慧挠挠额头,皱眉道:“我还没想好……”,她忽莞尔笑道:“要不谁输了,谁就答应另一个人一个要求?” 林潜笑道:“我没问题,就怕你爷爷说我欺负你嘞。” 小慧转过头,朝徐风都挤眉弄眼道:“爷爷,没问题吧!” 徐风都两手端放在大腿上,云淡风轻道:“你们俩怎么说都行,我没有意见。” 小慧眼中精光闪过,轻声道:“林潜哥哥,你要小心了。” 林潜全然不在意,自己怎会连一个小姑娘都敌不过? 他放言大笑道:“你来罢!” 小慧已攻来了! 她竟然用了一招极其古怪的招数,手指一点一斜,竟从自己的腋下刺出一指。 林潜连忙转身护住,但小慧招式猛变,突然间跃起,灵活的一个翻挑,就好像灵蛇出洞,一下子点在林潜的胸口。 “林潜哥哥,你输了哟。” 林潜还未从小慧的招数中反应过来,只觉得她使出的剑法天马行空,行云流水,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怎样破解。 林潜此时已经是大汗淋漓。 徐风都弹了弹小孙女的额头,笑着打趣道:“你果然使出了那一招。” 徐风都看向林潜,和蔼道:“小慧用的,乃是我风徊秘传的一招绝学—灵蛇转身,谁第一次遇着它,都不好对付。” 林潜叹道:“原来是风徊的绝学!果然高深。” 小慧咯咯笑个不停,满脸兴奋道:“你输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林潜苦笑道:“当然!愿赌服输。” 他现在也知道,小慧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也和他一样,要么不赌,要赌也是有必胜的把握。 徐风都突然朝林潜招招手道:“你过来!” 林潜走到徐风都一旁,徐风都凑到林潜边上,轻声在他耳边讲了几句。 林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一时根本无从下手。” 小慧生气撅嘴,瞪了徐风都一眼,恨恨道:“爷爷,你是不是把灵蛇转身的奥妙告诉他了?” 徐风都笑道:“林潜他不是外人。” 小慧顿时哭丧着脸道:“你都告诉了他,我以后还怎么凭这一招欺负他?” 徐风都笑道:“就算我不告诉他,凭林潜的资质,用不了几天他也能自行破解的。” 小慧眨眼道:“那也是几天之后!我还能再欺负他几天!” 徐风都无奈道:“你不是还有伏虎圈,降龙跃,清光剑闪,飘忽月影……” 小慧仰面笑道:“好像也是。” 林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徐风都说的不要计较小慧的年纪,是真的。 小慧果然是得到风徊的真传,这么小的年纪,剑道天赋一点也不比自己差。 徐风都突然拉过林潜,对他沉声道:“你是林潜,有件事情我便与你直说了。” 林潜恭敬道:“前辈请讲。” 徐风都脸上浮现一股复杂,道:“你师父降煞子还要几天才能赶到这里,但眼前却有一件难事。” “我已受伤,但那银月刀魔却无碍,过不了几天他便会找到这里!” 银月刀魔,无论何时提到这个名字,总会让人心中一寒。 徐风都忍不住朝小孙女看了两眼,转过头对林潜低声道:“我虽受伤,但还是能拖住他一会功夫,倘若情况不对,我要你带小慧先走!” 第六十五章 刀剑仇怨 夜已深,不见月色,不识星光。 寒风扣响窗扉,远处的街道上,忽的传来一声咚的撞钟声,钟声幽幽,穿梭过曲径小巷,紧接着便是颤巍巍的一声:“夜半三更,小心火烛。” 若不是饥寒交迫,若不是为了那微薄的钱饷,又有谁愿意冒着寒风,赌上自己的性命安危,在夜深人寂的时候干打更的差事? 林潜兀自思索片刻,随后道:“前辈,也许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那银月刀魔也许并不想招惹前辈。” 徐风都眼神一凛,正目圆睁道:“就算他不来找我,等我伤好了也一定会去寻他!” 林潜恭敬道:“前辈是想为民除害,除去这个丧尽天良的魔头?” 徐风都捻须道:“这是其一。” “难道还有其他缘由?” 徐风都缓缓抬头,注视着林潜,惊声道:“你难道不知道?” 林潜垂首,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徐风都慨叹一声,看着林潜,幽幽道:“看来你入绝意宗的时间并不算久。” “绝意宗?” 林潜大惊,那银月刀魔,怎的突然和绝意宗扯上了关系? 徐风都叹了口气,看着客栈外面漆黑的街道,轻声道:“你以为,那银月刀魔销声匿迹多年,为何凑巧在这里出现?而且一现身就是煞气逼人,连连杀人!” 林潜瞳孔微缩,忍不住问道:“他有什么目的?” 徐风都沉声道:“他出现,就是为了复仇,他杀人,就是为了引起动静,逼那个他一心想报复的人现身!” “谁是他的仇人?” “降煞子!” 林潜怔住了,喃喃道:“降煞子?怎么会是他老人家?他又怎会惹上这样恐怖的人?” 徐风都冷笑道:“这可不是招惹,而是日积月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仇恨!” “而且不是个人的仇恨,是宗门的大仇!” 林潜惊呼道:“绝意宗!” 徐风都点头道:“你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莫非那银月刀魔,就是知道了我和降煞子在余龙镇相约的消息,特意前来阻击?” 徐风都赞许道:“你总算还不太笨!” 林潜浑身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那种冰凉从身上一直传到心底。 他怎么也没想到,凭空出现在余龙镇的银月刀魔,竟然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想到他刚刚还险些丧命在刀魔手中,林潜背后一阵发凉。 徐风都将林潜的惧意看在眼底,这般可怖的人物,连他这样成名江湖的老手都感到棘手不已,更别提林潜这样初入江湖的雏儿。 惧怕是正常的,心高气傲不以为意才是错误。 林潜黯然道:“就在刚才,若不是我被人所救,我已经殒命在那银月刀魔的刀下了。” 徐风都皱眉呼道:“你已和他交过手了?” 林潜点头。 徐风都紧张追问道:“他看清你样子没有?” 林潜想了又想,道:“那时已经是深夜,况且我们只交手了一招,也许他还未看清我的脸。” 林潜叹息道:“只一招,我就已经败的彻底,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徐风都不答话,低下头深深的思索,他的两道长眉此刻已紧紧锁住,忧愁好像从他的眼中化成了一潭幽深的寒泉。 “银月刀魔对绝意宗的熟悉,远超你的想象!” “你浑然不自觉,但刀魔可能就凭借你的一招一式,甚至只是出剑的姿势,就看出你是绝意宗的门人,他就能揣测出,你就是降煞替绝意宗找到的新种子——林潜!” 林潜闻言,额头不觉已经有汗水滴下。 他后知后觉,现在才突然发现,难怪银月刀魔一刀袭向他的后背,但只是将他的剑折断。 等林潜接过他一招,银月刀魔突然就变了,整个人发生了变化,看向林潜的目光深邃血红,那拖在地上的鸣鸿刀仿佛要将林潜吞噬。 莫非,先前他对我出手,只是因为我手里拿着长剑,等我与他交手后,他已经察觉到有一丝绝意宗的剑法影子,所以才非要下杀手不可? 徐风都道:“既然你已经和他交过手,想必也见识过他的那把刀了?” 林潜深深吸过一口气,长声道:“鸣鸿刀!” “不错,是鸣鸿刀!” 徐风都一字一句道:“和绝意宗的剑一样,你可知鸣鸿刀,乃是当年孤鸿岭一脉单传的惯用刀!” 林潜震惊,“难道……” 徐风都遥望窗前夜色,就好像在回想当年。 “十年前,吴越正魔交战,正道以白鹿观山院为领袖,而当时孤鸿岭投身魔教,绝意宗便与孤鸿岭展开厮杀。” “那一战,惊天动地,刀与剑的仇怨,就好像天上流星碰撞出的火花,璀璨,悲壮!” “绝意宗虽胜了,但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孤鸿岭被灭,绝意宗也各自凋零,奄奄一息。” “当年绝意宗的领军人物,正是降煞子!” 林潜感慨道:“难怪,如果银月刀魔真是孤鸿岭的人,灭门之仇,他是一定要找降煞子算账的!” 徐风都冷声道:“找到降煞子,一报当年的雪恨,这当然是个好法子。但他们不见降煞子,眼下却还有一招,不仅杀人,还能诛心!” 徐风都盯着林潜,一字一字冷冽说道:“就是将你,林潜,绝意宗未来的希望,新生的种子,扼杀在摇篮中。让绝意宗降煞子白费苦心,大梦一场空。” 突然间,徐风都猛然递出一指,掐在林潜的肩井穴上,林潜顿时如同触电一般,眼中满是惊悚。 徐风都力透林潜的肩井穴,一股刺痛顿时直肌林潜的心脉,林潜瞪大双眼,满是不解,但徐风都突然又松开了手。 “前辈……” 徐风都沉声道:“我是在警醒你,万事小心,警惕所有身边的人,银月刀魔踪迹诡异,谁也不清楚他的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暗藏在哪个角落。说不定某个人就会和我一样突然出手,让你完全没有防备,也许他就是你的朋友。” 林潜拱手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一定铭记在心。” 徐风都笑道:“你也别一直前辈前辈的叫我,若不嫌弃,你就和小慧一样,喊我徐爷爷吧。” 林潜笑道:“好嘞,徐爷爷!” 徐风都忽然又皱眉道:“你是说,你刚刚还结识了一个朋友?” 林潜点头道:“他叫韩栋,江湖人称狼牙镖王,是保定府的钦定镖师,刚刚就是他救了我。” 徐风都兀自言语,“他救了你……韩栋……狼牙镖王……嗯好像有这么一号人物。” 林潜道:“韩大哥人挺不错,我觉得可以相信他。” 徐风都道:“你相信他可以,但绝意宗的事情,对谁都不要提起!” 林潜郑重点头,在陌生的地方,一切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沉默了一阵,徐风都诚然叹息道:“也不知道降煞在哪里?有他在,我们二人联手,在怎样的人物都不惧怕,哪会像现在畏畏缩缩?” 林潜注视徐风都颓然的眼神,道:“徐爷爷,您还在担心银月刀魔会找上门来?” “他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为什么这般肯定?” 徐风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林潜道:“十年!就算你再怎样记住仇人的脸庞,也难保他不会变化。” “当日与银月刀魔对敌的时候,我凭借和降煞切磋时的记忆,使出了一套模棱两可的绝意宗剑法!” 林潜惊道:“您为什么这样做,这岂非会让银月刀魔误认为你就是降煞子?” 就是林潜自己,光听人说起徐风都的外貌,也差点以为他就是降煞子。 但林潜话刚说出口,他就已经明白过来,因为徐风都使出类似绝意宗的剑法,其目的就是要让银月刀魔误认为,他就是降煞子。 “帮朋友排忧解难,哪有什么为什么。” 徐风都想了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降煞用剑还行,但心智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让他去计划某事,你不是自找麻烦?” 林潜大笑不已。他突然眨巴眼睛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降煞子的道号,真的是‘像傻子’?” 徐风都眨眼示意道:“听说是他师妹给他取的,来自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如果你想听,以后有空我可以和你讲讲。” 林潜顿时忍不住笑出眼泪。 徐风都咳了咳,紧跟着道:“言归正传!我已决意,要帮降煞这个忙,在他来之前,替他解决掉银月刀魔这个麻烦。” 林潜叹道:“可是您已经受伤了……” 徐风都道:“我的确受伤,我一人也对付不了银月刀魔。”但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狡黠,徐风都顿了顿,道:“要制服银月刀魔不一定非要单打独斗才行,我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徐风都舒展眉头,道:“我知道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余龙镇中,还暗藏龙虎。有几位昔日江湖上的高手便隐居在这里,倘若能寻到其中几位,与我联手布局,引诱那刀魔前来,银月刀魔必败无疑!” “所以徐爷爷是想将这件事托付给我?” 徐风都点头道:“我已受伤,不方便露面,小慧年纪又太小,就只能交给你了。” 林潜拱手道:“一定不负所托!” 徐风都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他朝林潜招招手,道:“你过来!” 林潜走进,徐风都凑到他耳边,道:“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仔细了。” “据我所知,藏在余龙镇的高手里,一位是当年广陵江畔的赤天白鹤,此人轻功极高,喜好远游酷爱山水,此人年轻时也是英姿飒爽,万分风流。” “方寸雷,裂空手,一身筋骨不灭,当年外炼巅峰的伏虎罗汉,也在余龙镇中。“ “还有一位,捻叶飞花无情,辗转徘徊有意,灵动湖的三洞主谢蕴,出手灵敏,变换多端,也是当年江湖上的好手。 “最后我还知道的,是眼有金珠,耳有翡翠,浑身珠光宝气,一手雕凤拐杖,千机百变的星凤婆婆,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碎,爱说话。” 林潜沉吟片刻,道:“我记住了。” “只要能将他们四位中的三位找来,再加上我,就一定可以挫败银月刀魔。” 这个时候,边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徐风都话被这轻巧的呼噜声打断,他脸上忽然满是慈爱与心疼。 林潜转过头看去,不禁失笑。难怪好久不见小慧插嘴,原来她已一手托着腮帮,撑在桌子上睡着了,睡的甜美,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少女年少,没有烦恼,就像清晨阳光下含苞待放的花朵。 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林潜不想再打扰徐风都与小慧,他向徐风都告辞,悄然退出房间。 远方已微微亮起鱼肚白,林潜躺在店小二为他安排好的房中,不觉一阵困意袭来,他也该好好歇息了。 第六十六章 潇雅阁 日已中天,阳光灿灿,窗前杜鹃鸟啼,桌上兰花馨香。 林潜睁开眼,柔和的阳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的有些热。 昨日好像南柯一梦,醒来仿佛一切都是虚假,只有温暖的阳光真真切切,已驱散了夜里的寒霜。 徐风都的嘱托,就好像一汪清泉萦绕在心底,徐风都老先生,本身也像一缕清风,给人春风和煦的感受。 那小慧,一定就是春风里的油菜花,亮眼,缤纷。 她的天真欢乐,就如同阳光下铺展开的美丽花海,在春风中招展,吸引着同样灵巧的蜜蜂蝴蝶。 昨夜的梦,是安详美妙的。 和不同的人在一起,闭上眼睛也是不一样的光景。 但林潜知道,昨夜的遇见,一定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真实。 因为就在林潜的床前,有一张纸条贴在他的枕头边上。 “林潜哥哥,睡个好觉咯,别忘了你输给我的赌约!” 林潜会心一笑,他将这张纸轻轻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便打开门走下楼去。 关上房门的时候,他注意到徐风都爷孙女俩的房间已经空了。 林潜眨眼一想就明白过来,小慧这样的调皮捣蛋小鬼,怎么会耐得住性子,整日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客栈里。 外面天气这么晴朗,她一定是拉着徐风都爷爷出去逛了。 少女最心仪的事情,可不就是吃吃喝喝逛逛街,再买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寒霜已经退去,五月恢复了往日的艳阳灿烂,此刻悦来楼客栈下也有了来往的客人。 客栈拒不收客,但楼下的酒菜生意还是照做如常。 刚一下楼,迎面就飘来一阵饭菜香味,林潜鼻子轻嗅,他就闻到了红烧鸡,蒜香江鱼,盐水花生,酸辣粉条,酒浇嫩牛肉等等不下十道菜的味道。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路风餐露宿赶到余龙镇,好久没有正儿八经的下馆子吃菜了。 林潜正准备找个座位点菜,一位眼尖的店小二已向他走来,正是是昨天招待他的那位。 小二挥舞肩上的毛巾,朝他打招呼道:“睡醒了?” “醒了。” “徐老前辈带着他的孙女走了,就在刚刚。” “我知道。” “点些酒菜?” 林潜点头,道:“就给我来些………” 突然,他眼光一扫,却瞧见一个熟悉的人,正坐在座位上,笑吟吟的望着他。 店小二一拍额头,兀自笑道:“我差点给忘了,韩大爷就坐在那里,他等你好久了呢。” 林潜转身一笑,挑了个位子坐在韩栋边上,抱歉道:“久等了,不知道你来了。” 韩栋一拍林潜的肩膀,大笑道:“现在才醒,看来昨天休息的不错!” 林潜含笑点头道:“一躺下就睡的像个死人,醒来太阳都照到了脸上。” 他细心注意到,韩栋手上只有一杯茶,桌上也空空如也。 “韩大哥怎没吃些酒菜?” 韩栋笑道:“我喝些茶就好,酒菜一个人吃岂非无味?” 林潜忽而眨眼道:“昨夜韩大哥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韩大哥给我个机会!” “什么机会?” 林潜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小弟我还算富裕,韩大哥你随便选个地儿,我便宴请韩大哥,权作感谢!” 韩栋哈哈大笑,直盯着林潜的脸,看的林潜怪不好意思。 “我说,林潜兄弟,你这话一说,我真怀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林潜正疑惑,韩栋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口袋,坦然笑道:“你大哥我,正好是囊中羞涩,此番前来正是想蹭兄弟你一口饭吃。” 林潜笑道:“原来韩大哥你不是一人食之无味,是因为穷的只喝得起茶!” 韩栋摆摆手道:“此言差矣!” 他指着自己手中的杯子道:“这茶水我也付不起钱,这碗清花茶是店老板送给我的。” 林潜顿时失言大笑,韩栋毫不在意,悠悠地又品了口手上不要钱的清花茶,还朝着杯口徐徐吐了口雾气。 林潜正色道:“韩大哥,你知不知道,余龙镇哪里既能好好吃饭喝酒快活,又能顺便打听人?” 韩栋疑惑道:“你要打听什么人?也许我知道。” 林潜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心里有他们大概的模样。” 林潜当然没法和韩栋直说,他要找的人,就是暗藏在这余龙镇里的四大高手:赤天白鹤,伏虎罗汉,灵动湖三洞主,星凤婆婆。 韩栋一挑眉头道:“当然有!就怕你付不起价钱!” 林潜笑道:“韩大哥只管带路,银两的不用操心。” 韩栋朝林潜神秘一笑,忽然拍案而起,仰面一口干尽杯中茶水,“好!那咱们走罢!” 不论是在城池还是小镇,酒馆总是来的人最多,消息也比较灵通的地方,因为人需要吃饭喝酒,有人的地方才有消息。 但还有一种地方,不仅仅能给人美酒佳肴,能打听消息,还有丝竹乐曲,美人如玉。这是心灵消遣的港湾,是男人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地方。 潇雅阁。 韩栋满面笑容,已将林潜带到了这里。 林潜恍然大悟,大笑道:“原来是这里!我怎么没有想到!” 林潜暗自佩服韩栋的经验老道,果然是行走江湖的镖师,无论眼光还是见识都比自己来的广。 暗藏在余龙镇的四大高手中,除了星凤婆婆一人是女子,其他三人皆是当年名动江湖,叱咤风云的好男儿,既然是男人,总免不了来此地。 韩栋搓手,龇牙笑道:“看来林潜小兄弟你日常的生活还有些单调!” 他突然瞪眼,仿佛看着怪物一般看待林潜,惊奇道:“林潜兄弟……你别告诉我,你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吧!” 林潜猛锤韩栋的胸口,嗤笑道:“我既不是道士,又并非和尚,我为什么不来!” 韩栋朝林潜猛地竖起大拇指,睁大眼睛称赞道:“说的好,说的妙!难得听见有人能把风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两人未进门,已有一阵软香扑面,沁的人心底痒痒。 这时,潇雅阁的大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老鸨打扮的花枝招展,已笑盈盈地瞅着两人,她目光扫过林潜身上时,更是眼前一亮。 “两位客官,里面请!” 韩栋目不转睛盯着这位杨妈妈,他在林潜耳边嘀咕道:“她是杨茈,我走镖时听说过,她以前好像是江南金陵一代的名妓,曾经千金难求一面,不知怎的来到了这里。啧啧……但现在看上去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林潜脸上已经通红一片。 并不是因为韩栋口中杨妈妈的过往曾经和风韵,而是因为这位杨妈妈已经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这边看。 韩栋自以为的小声耳语,不想他的大嗓门即使收敛,所说的话依旧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林潜挡不住尴尬,连忙拉着这位还不明所以的狼牙镖王落荒而逃,如利箭一般一下子窜入潇雅阁中。 林潜找了个靠近主院的房间坐下,又点上一些酒菜,看着韩栋,一挑眉头道:“韩大哥,这里是你的主场,怎么安排全你做主!” 韩栋眼中安耐不住兴奋,一双握住镖刀老练沉稳的手,此刻搭在腿上不住的颤抖。 外面忽有敲门声,杨妈妈款款而来,朝着林潜与韩栋微微点头,笑问道:“二位客官可想好,到底需要谁来作陪?” 林潜含笑指着韩栋道:“你问他!” 杨茈贴到韩栋背后,轻轻为他斟上一壶酒,语气甜甜,温柔问道:“韩镖师,你今天要谁来陪你呢?” 韩栋嘿嘿一笑,一壶酒下去,他脸上已经醺红。 他凑到杨茈耳边,呼呼吹了几口大气,张嘴大舌头道:“叫小婉青青和小倩莹莹来。” 杨茈眨眼,缓缓转身便摇摆着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走进来两位芳龄女子,一人手抱玉琴,一人腰揣柳笛。 不等林潜发问,二人已自我介绍道。 “青小婉。” “莹小倩。” 韩栋激动朝林潜介绍道:“小婉和小倩可是艺馆里有名的清倌,听了她们的音律,保管你直上云霄,逍遥快活。” 林潜皱眉道:“你来这潇雅阁,就是为了听琴闻笛?” 韩栋瞪大眼睛,疑惑道:“不然呢?” 他兀自笑道:“你别看我是个当镖师的,是个粗人,其实我酷爱音律,对此极其痴迷!” 林潜忍不住鄙夷道:“看来韩大哥你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些单调!” 韩栋对林潜的反嘲不以为意,琴声一响,他就已经如痴如醉,等那柳笛声婉转,幽幽的加入珠弹流水般的琴声,他整个人都仿佛飘进了广寒宫。 林潜独自一人走了回去,不一会儿,他又推开门走了回来。 但他身后,却跟了四位年轻貌美,俏丽非常的姑娘。光看那姿容,就算不说花魁,起码也是头牌红牌级的。 韩栋忍不住吸气道:“林小兄弟,你可真会享受!” 林潜疑问道:“韩大哥难道从没尝试过这种绮丽的滋味?” 韩栋感慨道:“咱这样做镖师的,过的那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岂敢这样放纵享受,最多也是听听琴笛小曲而已。” 林潜大笑道:“那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温软如玉的感觉。” 韩栋竟面色有些犹豫,但碍不住林潜的盛情,只好将就勉强答应。 “这……我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林潜转过身子,目光随意扫向身后的四位佳人,口中问道:“韩大哥喜欢哪两位姑娘?” 韩栋抬头朝那四位俏生生站在林潜身后的姑娘看去,四个姑娘身段流转,各有千秋,每位都有过人之姿,每位都有别样的风情。 一位穿着如睡莲般的白衣素裙,睁着清亮的眼睛,俨然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边上的则是一袭青色裹胸长杉,梳着月牙般的小辫子,抿起的嘴角就像弯弯的小河,是小家碧玉的打扮。 在她边上,是位身材妙曼,胸前傲人的女子。眉眼勾魂,一双含情眸仿佛烟雨朦胧,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红色亵衣,贴在白晢的肌肤上,就好像鲜红带刺的玫瑰。 最后边是位年轻的妹妹,鼓起勇气仰起头,脸上绯红一片。见韩栋目光扫来,顿时害羞的低下头去,缩到了另外三人后边,深怕自己见不得人。 韩栋目光刚触碰到四位姑娘,他就已经呆住了。虽然嘴上说不要,心里说不想,但真正见识了四种别样的风韵风情,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把持的住? 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直上云霄! 林潜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栋,催促道:“韩大哥,你选好了没有,小弟我可等不及了。” 韩栋神色慌张,便随口道:“那就后面的两位吧!” 林潜转身笑道:“还不赶快去给韩镖师陪酒?” 那娇艳魅人的高挑女子立马淡然一笑,如水蛇一般缠上了韩栋。倒是那个躲在墙角的年轻妹妹,轻轻一跺脚,满脸埋怨的看了林潜一眼。 她当然希望自己服侍的是这位英俊潇洒,满身侠气的俊朗少年!和林潜相比,对面那位又粗糙又木讷的汉子,就让她一点都提不起兴致。 后边两位姑娘已经到了韩栋边上,那白衣素裙的俏丽姑娘也立即笑呵呵地给林潜斟上一杯美酒,替林潜按揉肩膀。那位如月牙般可爱的小家碧玉,则直接坐在了林潜腿上,在他边上小声呢喃。 随着青小婉,莹小倩的琴声笛语迭起,房间里已是一片绮丽迷人,梦幻难言的景象。 第六十七章 俗雅共赏 酒过半巡,韩大镖师诚然已经飘飘欲仙,一向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他,此刻脸涨的通红,说话也磕磕巴巴。 “来!再来一杯……” “我和你们讲讲,当年我在风波山上,好巧不巧遇到一帮劫镖的匪徒!你们一定不知道有多惊心动魄!” 韩栋神采飞扬,一只手托着酒杯,另一只手握住那娇艳如火的美人的纤纤玉臂。 酒精使人兴奋,酒精是克制与放纵的交织。 即使是那矜持害羞的清纯小美人,此刻也喝的熏红脸蛋,白里透粉,再不怕生。 她此刻眉眼舒展,情不自禁地扭动腰肢,就好像一枝喝醉了的凤仙花。 见韩栋故意卖关子停顿,她狠狠捏了捏韩栋的肩膀,嗔怒道:“继续说呀,我还没听过瘾呢!” 韩栋潇洒的摸了摸自己坚硬的胡渣,仿佛此刻他那粗糙如刺的胡子,就成了他雄性魅力的象征。 男人喝起酒,最爱干的事便是吹牛。 倘若有比喝酒吹牛还要刺激的事,那一定是在他喝酒吹牛时,边上还坐着女人,女人越多就越来劲。 “但我可是谁?江湖人称狼牙镖王!护过的镖比他们吃过的米饭还多,岂会怕他们这群小厮?” 几个女人顿时掩住嘴咯咯笑个不停,就好像轻轻晃动的银铃。 韩栋听到美人的笑声,胸腔里就像有好几颗心脏一齐跳动,他手止不住的颤抖,碰到那如绸缎般丝滑的肌肤,更是呼吸急促。 “那一夜,月暗风急,十里漆黑。我等人一路护镖,正要睡下,突然迎面扑来一团刺眼火光!” “有多刺眼?” 被韩栋拉住手,媚眼如丝的女子娇滴滴问道。 韩栋笑道:“漫山遍野的火把,每一束火光,都比你身上的衣裙红艳!” 女子顿时笑弯了腰,朱唇一撅,火辣辣的脸蛋要贴到韩栋怀里,叫他再看看,到底是火把刺眼,还是红裙靓丽! 韩栋低头,一颗红润诱人的樱桃就摆在他眼前,笑吟吟望着他。情到浓时便迷离,他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 房中渐起呢喃之声。 洋溢的激情似火,挥洒的香汗淋漓,韩栋正要再尝那可口香甜的朱唇,林潜却在一边轻微咳嗽了几声。 “咳咳……” 韩栋顿时尴尬,手足无措。 那娇艳的女人转过头朝着林潜微微一笑,如水蛇一般忽的就从韩栋身上游了下来,端坐在一边,翘起她白皙纤细的美腿,自然的小抿一口酒,好像什么事也没干一样。 她当然一眼瞧得出,林潜才是这里出钱的主顾。 林潜让她去讨好韩栋,她什么也不想就贴上去,林潜叫她停下,她便瞬间停止一切的欢愉。 林潜一直很冷静,毕竟他的目的从来不是面前的这些胭脂花粉,他心里想的,是那余龙镇暗藏的三位不同凡响的男人。 林潜微笑道:“韩大哥,我还有些事要问她们。不如等我问完,你再和她们去房里好好谈心?” 韩栋挠挠后脑,呼出一口浊气,笑道:“差点忘了,林兄弟你是来打探消息的,当然你的事情要紧。” 林潜点头,环顾房中包括抚琴吹笛在内的六位俏丽佳人,柔声道:“你们过来,我有事问你们。” 六人已齐齐站在了林潜跟前,任君采撷的姿态,林潜差点以为自己是皇帝选妃。 “你们放轻松些,只是问你们简单几个问题,答不出来也不要紧。” 林潜问道:“首先,你们叫什么名字,又各自来这潇雅阁多久了?” 韩栋指着边上两人哈哈大笑道:“这两人我知道,他们来了四年,我在余龙镇走镖第二年才知道他们。” 他说的,正是精通音律的青小婉,莹小倩。 青小婉,莹小倩朝林潜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身着白衣素裙,典雅端庄的姑娘道:“我叫李歆楼,来这里也是四年。” 她边上小家碧玉打扮的俏姑娘嬉笑道:“我是于念念,是和李姐姐一起来的,也是四年。” 那位娇艳如火,仿佛玫瑰浴水的漂亮女子笑道:“我应该是最久的了,我叫洛施雨,自十五岁来这里,有七年光景了。” 林潜点头,看向最角落那个害羞的小姑娘,问道:“你呢?” “我……我……” 洛施雨笑道:“她叫燕书书,是个才来这里半年不到的黄毛丫头。” “嗯……”燕书书垂眉道。 林潜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二个问题,你们在潇雅楼几年,有没有见过那种比较奇怪的男人?” 于念念掩嘴扑哧一笑道:“其他人没怎么注意,倒是你林公子,今个儿一人点六位佳人作陪,倒叫我们姐妹好些吃惊。” 洛施雨笑道:“点了又白白送给别人享用,自己只问几个问题,这岂不是呆子?” 李歆楼眼波柔和,撇了一眼林潜,温柔道:“说不定是林公子,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几双烟波浩渺,落雨桃花的眼眸顿时朝林潜看来,压在他身上,好似非要问出个究竟。 林潜顿时败下阵来,连忙举手投降道:“打住,打住!” “我是说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大些的中年男人。” 青小婉皱眉道:“找我和小倩奏曲的,好些是年轻公子小姐,年纪大些的也有,但他们都是听些怀旧的曲子。” “他们听那些怀旧曲子,就好像怀念自己的旧时光,往往能听上一两个时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但也没见有什么奇怪。”莹小倩补充道。 林潜点头,那些怀旧的小曲子,一般都是讲江南风光,小桥流水,良人夫妻挽手,流年共赏夕阳…… 这些温婉的曲子,他可不太相信,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湖老手,会有这样的闲心逸致,能听的下如此平缓的旋律。 “那你们呢?” 林潜转身去问李歆楼和于念念两位风格迥异的佳人。 “我们……” 两人顿时面有难色,看她们两人的打扮妆容,便知道其实她们家境不差,迫不得已才卖身至此。 曾经的大小姐,现在却要给别人卖笑,这对她们已经是最痛苦的折磨。每天她们就只顾着伺候讨好,熬过一天是一天,浑浑噩噩,又怎会注意那些细节? 突然有一人轻声道:“你老是问她们,怎么不来问我?” 林潜望去,说话的人,正是那成熟风韵,鲜红欲滴的洛施雨。 洛施雨笑意盈盈的望着林潜,她娇艳的红唇紧闭着,也不开口说话,就好像在等待着林潜的询问。 “你知道?那你说?” 洛施雨笑道:“我知道一个男人,三四十岁样子,奇怪的很!” 林潜皱眉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我和他睡觉,他抱紧我,浑身的肉就像一团软软的棉花靠在我身上,但完事之后,他又总喜欢和我吹嘘,说他是什么曾经江湖上的高手,外号赤天白鹤,厉害的紧。” 洛施雨兀自笑道:“就他那床上本事,再加上他那一身软乎乎的肉,也能称的上高手?” 洛施雨以为自己讲了个有趣的笑话,她笑的花枝乱颤,但她即刻闭嘴,因为她发现林潜的脸色很严肃。 赤天白鹤! 光这四个字,就能让林潜足够重视!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洛施雨捏着下巴思索道:“嗯……好像听他提起过……叫苏……” 就在这时,突然砰砰两声巨响,门外就如同被人撞了一个大窟窿。 屋内的几个女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林潜沉下脸来,拉开门,正想朝外面抱怨几句,他突然脸上浮起一抹古怪。 门外,厅堂内是一片狼籍,大把的饭菜洒在地上,酒也淌的到处都是。 而在一片狼籍之中,却仰面躺着一个男人,三四十岁光景,一手抓住酒杯,嘴里啃着鸡腿,两眼放光,正盯着一排排随风而动的裙摆。 他那肚子上的肉,真的好像一团富有弹性的棉花。 洛施雨指着这个男人惊声道:“没错!我说的就是他!” 男人闻声望去,看到熟悉的倩影,咧嘴一笑,朝着洛施雨挥挥手里的鸡腿。 杨妈妈此刻已满脸怒容,狠狠瞪着地上的男子,又无奈迎起笑脸,望向厅内厅外的客人,抱歉道:“有人喝醉耍酒疯来了,实在对不住,我们马上处理。” “胡说!谁喝醉了!我才没有!” 男人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咬住手里的鸡腿,狠狠一扯,大声道:“我不仅没有喝醉,我还要给在场诸位露一手才华,小小诚意,不足为敬!” 有戏可看,众人顿时乐了,立马有人拦住上前的杨妈妈,对着那人道:“你有什么才华?说来听听。” 男人哈哈大笑,大喝一口杯中酒沫,眨眼道:“才华?当然是吟诗!” “你会吟诗?” “有何不可?” 男人摆手道:“你们别误会,我说的吟诗,可不是出口成章,我也没那个才华。我是要吟诵他人创作的一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词句!” “吟诵也可以,但谁的词句,才能称得上冠今绝古?” 男人哈哈大笑,满脸鄙夷,看向周围众人,手中鸡腿指指点点。 “鼠辈!在此沧澜江畔,竟不知江东诗赋绝妙!” 众人被他这么一指一笑,顿时气愤不已,有人已经怒道:“满嘴胡言!我倒要看看你能吟出什么诗赋来!” 男人笑道:“并非我大放厥词,这诗赋当真是精彩绝伦,你们不知道真是可惜了!” 一旁的人虽怒,但也被这个男人吊起胃口,讲的心痒痒,很想见识一番究竟是什么绝妙的诗赋。 男人正色道:“你们岂不知,江东银狮实有两位,武有小枪仙关城昊,文有吟诗一赋妙千年。” “十年练枪无人问,一赋吟诗天下知,我要吟诵的这首诗词,无题,就叫做吟诗二字!” 男人大喝一声,嘴中已朗朗上口道: 梦里逛青楼,粉砖绿瓦,红墙白玉,一眼解春愁。 沉门小扣馨香来,红杏桃花远相簇。一点碧水池中荡,顾盼神飞佳人影。 欲上高阁处,阶长梯陡,眼迷神消,行不动,丽人随。 风声紧,夜微凉。香软如玉,温若暖泉,数口尝尽胭脂味。芭蕉裹腹,梨花入怀,一梦再别少年郎。 原来是一首辞藻含蓄的荤诗! 男人吟诵完大笑道:“此情此景,是否让你们想入非非?” 旁人哼哼道:“低俗!不雅!江湖上流传此诗,真是世风日下,被你当面这般吟诵出来,更让我作呕!” 男人大口喝下一杯酒,大笑道:“江湖?江湖的快意难道不就是打架,喝酒,逛青楼?” 江湖的豪情与风流,竟被此人说的这般粗俗不堪! 不稍旁人,便是林潜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林潜突然踏前一步,拦住那男人的去路,冷声道:“你就是赤天白鹤?” 男人瞪大眼睛,疑惑道:“怎么………?” “不怎么,就想和你讨教一番!” 第六十八章 飞鹤折翅 男人嗤笑道:“凭什么?” 林潜不答,掌风呼啸,转手就是招绝意式朝他胸口打去。 但林潜的手掌刚伸将出去,却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竟然是那男子凸起的肚皮! 男子哈哈大笑,突然肚皮一鼓,两只脚在地上滑动,双臂舒展,整个人如同飞鸟展翅! 他嘴里咕噜噜一声,一瞬间就滑翔了出去,先是贴到墙上,又极快速的朝院子里飘去,身法之奇妙,令人瞠目结舌。 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却是林潜身子一闪,人影连连,紧跟着这个男人飞出了墙院。 两人一前一后紧紧相随,后面那人看上去就像前面人的影子。 “喂!林小兄弟!你走了我怎么办………” 待林潜跃出外墙,韩栋这才想起来,他走了,自己可就付不了钱了。 他急忙大喊,奈何此刻早已没了林潜的踪影。 “我……” 韩栋张口难言,脸已胀成了猪肝色,他转头看向杨妈妈,神情难堪道:“妈妈,我………能不能赊账……” “不能!” 回答他的却是洛施雨。 “还想着赊账!怎么,今晚你想跑掉?” 洛施雨咕哝着小嘴,眼睛却亮如秋水,她熟练地将韩栋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 “可不要浪费你朋友的苦心哦。” 于念念嬉笑道:“放心啦,你朋友早早替你付过账啦。” 韩栋脸上一阵红一阵紫,既欣喜又害怕。 他害怕,因为他感觉此刻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刚刚那男人吟诵的诗句,一字一句环绕在他心间,将他撩拨的像锅子里晃荡的热水。 他也想尝几口胭脂味。 杨妈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叫他一阵脸红。 她突然一摆衣袖,扭动婀娜的身段,扯着嗓子喊道:“去去!大伙儿都散了吧!回房的回房,喝酒的喝酒!” 无戏可看,房里的顾客纷纷悻悻然回房去,厅堂稍微收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酒宴。 韩栋正准备转身,但几双盈白温软的玉手已经拉住了他。 “韩大哥,咱们回房去吧。” 青小婉抚琴,莹小倩吹笛,其他四人各自握住韩栋的一根手指,将他拖回房去。 这么一牵手,韩栋便彻底陷入了温柔乡。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美酒不停,歌舞不歇。 刻在韩栋心底的江湖热胆,早被几位姑娘的软声细语消磨干尽。 他终于知道,姑娘们一旦热烈奔放起来,她们的娇艳骨感,远远胜过了营寨中贼人竖起的火把。 走镖时一路的尖刀利剑,甚至还没有姑娘们粉妆玉立的指甲厉害。 这位闻名江湖的狼牙镖王,怕是今天再也握不动镖刀了。 那位姓苏的男子一路奔走,脚尖轻点地面,双手稍稍伸展,他就像飞鸟一般轻松的跃出去几米远。 当然,林潜一路紧跟随在他后边,纵然追不上,但也没有落下。 这个男子的轻功巧妙,果然是匪夷所思,谁也想不到有人竟然能将轻功施展到这种地步。 但林潜笃定,他一定可以追上这个男人。 日暮西斜,林潜眼神灵敏,他正好看到,在落日余晖洒到那男人背上的一刻,男人身子轻微的晃了一下。 这略微的一晃,就像鸟儿飞翔在空中,突然抖了一下翅膀。 不仅不美观,而且不协调。 林潜知道,他可以凭借体力取胜。果然,在那男子跃至一条小巷口时,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躬起身子大口喘息。 林潜也落在他的边上,额头的汗水如雨滴下。他本就受了银月刀魔的重伤。 “阁下何人?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因为我正要找赤天白鹤!” “我就是赤天白鹤!” 男人大口喘息,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汗,勉强提起一丝笑容道:“倘若你有事找我,咱们只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没必要如此穷追不舍。” 男人感慨道:“体力活,不甚劳累啊!” 说罢,他就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捏捏自己的脚底心,抖擞胳膊,好像已完全松下心来。 林潜默默看着他,道:“赤天白鹤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依旧低头把弄自己的手指,头也不抬道:“你不是才看到了?赤天白鹤,吟诗作赋,潇洒快活,轻功一流,采花无迹!” 他大拇指朝着自己一靠,道:“江湖上最风流不羁的人物,就是我,苏辰辰!” 林潜冷声道:“我再问赤天白鹤,我没有问你!” 苏辰辰兀自笑道:“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说话一样……”但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已经完全咽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后背传来一阵逼人的寒气,那人已不想再听他废话了。 林潜厉声道:“你轻功虽然不错,但远称不上是赤天白鹤!不然也不会被我追上了。” 林潜一把揪住苏辰辰的衣服,冷眼看着他道:“赤天白鹤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豪杰,你为何要冒充他的名号,在他身上刻意抹黑?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岂料到苏辰辰嘴角一斜,抬头仰面看着林潜,冷哼哼道:“赤天白鹤又如何?成名江湖又如何?” 林潜道:“我寻他有事。” 苏辰辰咧嘴笑道:“原来你是有求于他。” 林潜点头道:“不错,我确实要请他帮一个忙。” 苏辰辰笑道:“知道赤天白鹤在余龙镇这个消息,你已经很不容易,但要想找到他,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 “不过什么……”林潜皱眉。 “你说的不错。”苏辰辰眨了眨眼睛,“我确实和赤天白鹤有些关系。” 他拍拍手掌,从地上倏的站起身来,笑道:“我就是赤天白鹤的儿子,外号苍天小鹤!” 林潜心道,难怪他的身法如此奇妙,原来是赤天白鹤的儿子,得到了赤天白鹤轻功的嫡传。 林潜急忙又追问道:“你知道赤天白鹤在哪里?” 苏辰辰道:“当然!” 但他立马又一挥衣袖,狠狠瞪了林潜一眼,咒骂道:“你这个人,这么粗鲁的对我,还想要我告诉你消息?” 林潜暗自后悔,自己是太心急了些,他便想要去搀扶一下苏辰辰。 岂料苏辰辰猛的推搡过去,嘴中哼道:“你打扰了我的雅兴,害我不能在潇雅阁潇洒快活,白白来这里受罪,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你说一个字的。” 林潜顿时脸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苏辰辰眼见了林潜这般表情,心情却像喝了蜜酒一样快活,他眯起眼打量林潜,抖着手腕,突然戏虐道:“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你先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道歉,在去潇雅阁把那个你边上的洛诗雨喊来,叫他给大爷我伺候舒服了……嗯……然后我再想想是否要告诉你。” 苏辰辰琢磨着,林潜既然有求于赤天白鹤,他就一定特别心急关于赤天白鹤的消息。自己只要捏准了这一点,就相当于把握住了面前这个人的把柄。 他几乎开始遐想,自己以后屁股后面就多了一个唯唯诺诺听话的跟班,一个管吃管住,逛窑子代付钱的钱袋子。 但他根本不知道,林潜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 苏辰辰还在做着梦,但林潜一招乘风式已朝他额头打来。 苏辰辰惊慌一闪,满脸诧异,“你……你干什么?我可是赤天白鹤的儿子!你不怕赤天白鹤?” 林潜笑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只好绑了你,叫你老爹亲自来取人了。” 他随口的一说,顿时让苏辰辰心惊肉跳,面前这个少年的笑容,看起来竟然比阎王还要恐怖。 “你敢绑我,青天府一定饶不了你!” 突然嗖的一声,一根短巧的黑棍从苏辰辰手中爆射而出,飞刺向林潜的胸口。 林潜不以为意,随手使出一招绝意横拆,张手就要向这根铁棍上抓去,在他以为,苏辰辰只不过是轻功了得,手上武功实在浅薄的很。 但他到底是大意了,苏辰辰鬼魅一笑,那刺出的黑铁棍上突然两边展开一圈尖刀,青白色的刀片就好像白鹤亮翅。而短棍头上,突然飞出一排倒刺,银光闪烁下,如同羽毛飘洒。 林潜只觉得眼前一阵绚烂,同时耳边听到苏辰辰阴测测的声音:“这是鹤翎羽刀棍,没想到有人还会傻到拿手去接。” 紧接着一片紧凑的风声朝右边吹去,巷道的右边通往小镇边上的一处密林,林潜猜到苏辰辰一定是逃往那里去了。 但他没有功夫再细想,因为那一排从鹤翎羽刀棍上激射出的刀片刺针,已飞到了他脸上,奈何林潜双手已经递出去,无法招架。 林潜只好一个转身,双脚一蹬地,整个人往前扑在了地上。 虽然样子丑了点,但好在躲过了暗器,只有几根倒刺划到了他的衣服。 幸好他武功不弱,反应又及时,才不至于受伤。但林潜也发现,苏辰辰这个人,表面上嬉笑,手段还是极狠辣的。 天色已暗,眼看抓住了赤天白鹤的线索,林潜是不甘心放弃的,他立即向巷口密林处追赶去。 落日早就沉入了山脉,天色越发昏黑,树枝在晚风的摇曳下都成了令人畏惧的墨色。 一轮崭新的下弦月,悄悄挂在了树梢间。风骤冷,树叶沙沙作响,好像颤抖着微鸣。 林潜忍不住呼出一口寒气,到底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密林丛中一点人迹都没有,乌鸦凄厉的叫声仿佛要吃人。 苏辰辰在哪?怎么没有丝毫动静? 林潜静下心来,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让他提起十二分的注意。 忽然,一抹银色的月光照到眼前,银光中带着诡异! 这不是月光,而是刀光!凄寒可杀人的鸣鸿刀锋折射出来的银月! 林潜瞳孔微缩,那个活在他心里的梦魇,再次提刀走了出来,他是恐惧,他是恶魔,他是覆灭的生机,是死亡! 银月刀魔! 他一步步逼近,但没有脚步声!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人,那个人此刻好像只剩下一具空皮囊,恐惧已夺走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肚子上的肉完全拉松下来,整个人就像一个瘫倒的麻袋,正是苍天小鹤苏辰辰! 银月刀魔走到树下,杀气飘洒,树梢立即激起一层厚厚的麻点,好像席卷来的恐惧漩涡。 突然,刀光一闪,银月再现,天地间再落下一抹暗淡的银辉。 紧接着,人血喷洒,一颗头颅就这么旋转着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属于那颗头颅的躯干直挺挺倒了下来。 寒夜沉寂,没有哀嚎声,没有脚步声。 第六十九章 异地孤鸿 苏辰辰已死! 那颗被斩落的头颅,在干裂的地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渍,滚落至一处阴暗角落。 头颅上的眼睛爆裂,那突出的白眼泡,带着死不瞑目的怨毒,恶狠狠地盯着林潜。 那双惨白的眼睛仿佛在空中咒骂,倘若不是林潜苦苦相逼,他又岂会来到这个地方,又怎么会遇上那可怖的凶魔,以至于被银色的鸣鸿刀一刀人首分离,死无全尸。 林潜颤颤躲在树后,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虽然死的不是他,他却如同坠入了地狱,耳边是幽魂鬼厉的哀嚎苦诉。 刀芒闪在前方,他又回想起那一夜的风霜夜雪,此刻自己,是否还能挡住那一刀的搏杀? 他已呼吸困难,就好像脖子上缠绕了一条殷红的血线,仿佛下一秒他的头颅,也会和苏辰辰一样抛洒出去。 寂夜无声,林潜默默注视着远方,树梢上树叶一片片脱落,随风而去,最后盖在苏辰辰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上。 刀光太寒,转眼间一棵青翠的绿树就此凋零,杀气太沉,不仅人死,树也凋亡。 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把沉重的鸣鸿刀拖过地面,发出嘶嘶的微鸣。林潜已督见,银月刀魔带着他那把滴血的刀走远了,慢慢消失在密林深处。 可他的身子,仍像被锁链困住,他使不出力气,哪怕咬紧牙关,依旧难挪动寸步。 这便是恐惧给人的胁迫感。 过了半晌,林潜才稍缓过来,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他眼中犹豫,终究还是迈开步伐,走向苏辰辰的尸体。 他面有歉意,将苏辰辰尸首合一后,又拣根树枝,将他的尸体埋在了树下。 苏辰辰对他的怨恨是有理由的,林潜也很自责。 生命总是可贵,因为那是一个人最有价值的东西,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左右! 但林潜却害了他,即使出手的是银月刀魔。 自责过后,林潜又在沉思。按理说,关于赤天白鹤的线索已随着苏辰辰的死彻底断了,但林潜脑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青天府! 他记得苏辰辰死前提到过,倘若林潜赶伤他,青天府必然会替他报仇! 莫非……赤天白鹤就在青天府? 但……就算赤天白鹤在青天府,他的儿子苍天小鹤也被林潜害死,毕竟在潇雅阁,众目睽睽之下,大家是有目共睹,林潜将苏辰辰追了出来。 现在他安然无恙的回去,苏辰辰却一人死在了这荒郊密林之中。难保有人会起疑心。 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青天府,到那时,别说找赤天白鹤帮忙,是否是仇人也说不准。 林潜独自叹了口气,孤独地望着挂在天边的月亮,此刻他觉得自己好无助,好孤单。 其实要赤天白鹤帮忙对付银月刀魔不难,林潜只需要找着他,对他说苍天小鹤是死在银月刀魔手里,赤天白鹤当然要找银月刀魔复仇! 但林潜总觉得又些良心难安。 不过,他终究还是要去一趟青天府的,不管他自己怎么说。毕竟,赤天白鹤就在青天府中,找到赤天白鹤,其他三人也许就有消息。 天空忽的传来一声闷雷响,轰隆一声,震的人心里惊慌。紧接着,那黑夜中的迷雾便显现出来,一抹下弦月也隐匿在了雾气中。 林潜忽然又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关于银月刀魔!他为何凑巧出现在这个林子里?为什么他要杀死苏辰辰?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已经知晓了林潜与徐风都的计划,他要从中破坏! 亦或是,银月刀魔只是单纯的杀戮? 林潜猛的摇晃脑袋,一瞬间他觉得大脑像是被人灌进了沙子,沉的他痛苦不堪。 天空阴沉沉,黑雾逐渐笼罩密林,几只乌鸦倏地低飞下树梢,落到苏辰辰的坟上,大口舔舐残留在地上的鲜血。 阴森可怖,寂寥无人。这个地方,林潜是一刻也不想多停留了。 他即刻转身,便朝着潇雅阁赶去,有些事情他要和韩栋商量。 已到夜深,近几日的萧条经济,仿佛不仅仅是店家,便是那些顾客们,浑身都憋着一股劲,他们要抖一抖自己的钱袋子,将无处安放的精力狠狠挥洒出去。 所以还未至门楼,隔墙外飘出一连串的呢喃呻吟,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妥妥的世外桃源。 林潜刚到门前,远远就看见两个姑娘摆弄姿首,灯光下,身上一片桃红,脸上的胭脂,宛若薄薄的迷烟。 他顿时止步,不敢再接近了。 那股浪荡的风情,都属于醉酒奢靡的客人们,但他不行。 林潜冷静的出奇,他有太多的想法,关于银月刀魔,关于青天府,关于余龙四杰…… 门前的绮丽风光,此刻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变扭,有些烦躁。 林潜稍稍后退几步,突然猛然一跃,在空中连踏几步,施展燕子抄水的轻功,一下子掠过门墙,径直飞入院中。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又是一个色胆包天的采花贼。 门前两位女子稍稍转过头去,林潜的身影一闪而逝,就好像一颗绚丽的流星。 她们刚觉得诧异,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脚步声,原来又有客人来了,两人立马笑脸迎了上去,刚才的事也全忘了。 林潜推开房门,顿时一股刺鼻的酒味传来,桌上全是半开封的酒坛,菜肴里也浸满了酒水。 但屋里却空无一人。 林潜不禁皱眉,韩栋呢?作陪的姑娘们呢? 他掠过酒席,走到屋内的帘帐后边,猛的掀开珠帘。 哗啦一声,床上倒是有人,但不是韩栋,而是李歆楼和于念念两位。 她们互相抱着躺在床上,看样子喝的很醉,衣裙已被她们扯到了肚子上,唯一一床被子却被两人夹在中间,挤成了一条长麻花。 听到响声,于念念还在沉睡,李歆楼已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他们人呢?” 李歆楼舔了舔嘴角,望着林潜呆呆笑道:“原来是林公子,你可回来了。” 林潜皱眉,又问了一遍道:“韩镖师他们在哪?” 但李歆楼好像真喝的很醉,她两眼茫然,小嘴微张,过了好久才讷讷道:“你问韩镖师?” 林潜点头。 李歆楼笑道:“韩镖师去里面的潇湘房了,洛施雨陪着他。本来燕书书也要去的,但韩大爷似乎觉得她太小,就没让。青小婉和莹小倩两人已去别的房招待客人了。” 林潜扫了眼床上的两人,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还呆在这?你们没有一起去么?” 李歆楼脸上熏红,娇羞道:“我们是林公子你选的人,当然要留下来等你了,我也早知道你会回来的。” 林潜尴尬咳嗽一声,但凑巧这时候于念念也醒了,睁着大眼睛一直望着林潜。 “林公子,你快上来吧……” 李歆楼轻声低语,一双玉手已缠上了林潜的腰间,握住了腰口的系带。 林潜脸上一红,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腰带已被李歆楼一下子抽了出来,笑吟吟的抓在手上。 他急忙一手抢过,闪到一边,满脸通红的瞪着李歆楼。 李歆楼毫不避讳,反而深情凝望着林潜,眼中疑惑道:“公子难道……不要我为你宽衣解带?” 于念念掩嘴嬉笑道:“林公子一定是害羞了,看他的样子,就像一只雏鸟!” 林潜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眼,但恰巧又看见她们胸前脱落的衣裙,顿时收回目光。 李歆楼,于念念两人自然看在眼里,咯咯笑了笑,将衣裙提到了胸口。既然林潜不急,她们也不着急,反正漫漫清夜还长的很。 林潜道:“我有事情要找韩镖师商量,十分重要的事情!” 于念念皱眉,失望道:“那我们怎么办?” “等我商量完事情,就回来找你们!你们先睡吧!” 林潜早已重新系好腰带,话一说完,他立即飞一般的逃窜了出去,临走还不忘轻轻掩上门扉,深怕里头那两位如狼似虎的会追将出来。 潇湘房。 屋子里安静的异常,一点灯火也没有。 莫非韩栋有这样奇怪的癖好? 但林潜并不多想,轻轻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他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韩大哥——” 林潜喊了几声,却没人回应。他寻了根火折,点上蜡烛,漆黑的屋子里顿时有了光亮。 但昏暗的灯火中,潇湘房内竟然是一片狼籍,本摆在桌上的水果全滚到了地上,满地揉碎的鲜花,床单也滚落到了地上,却不见韩栋的人影。 就在这时,林潜发现床底下躺着一个人。 洛施雨。她穿的只剩下一件粉红的肚兜,雪白的肌肤贴在冷冰冰的地上。 她的额头殷红!竟然是血迹! 林潜凑上去微微试探她的鼻息,还好,呼吸沉重,只是受了伤。 但她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今夜想从她口中问出韩栋的消息,怕是不可能了。 林潜认真环顾四周,潇湘房乱作一团,里面的桌椅完全被掀翻在地上,就像有人野蛮的闯进来一般。 韩栋会在哪?是否是有人挟持了他?这个人又会是谁? 林潜满心疑惑,今夜好像诸事不顺。他喊来杨妈妈,让她照料好洛施雨,自己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会回房间再去找于念念和李歆楼,林潜孤身返回了悦来楼客栈,店小二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就回房间睡了。 在他的隔壁,徐风都和小慧的房间,依旧还是空荡荡的。 这么晚他们怎么还未回来?莫不是徐风都也出了什么事情? 他交给林潜这个嘱托,自己却像雾气一般突然消失了,带着古灵精怪的孙女小慧,让人不得不怀疑,昨夜的交心谈话,是否是一场梦? 林潜卧倒在床上,仰望窗前的银月。 那抹孤独又令人畏惧的,凄寒悚骨的下弦月。 他独自叹息。 满心愁虑,无迹可寻。满腹疑云,无人诉说。 他发觉自己就像一只异地漂泊的孤鸿,孤独且看不到希望,偏偏又身负遥远南飞的重担。 孤鸿影断,不知归处。 第七十章 青天府 青天府。 虽说是府宇,其实只是一座邻家小院,屋舍平旷,唯独牌匾上金光灿灿的三个大字,才配得上青天府的声名。 青天府处在一片竹林之中,修竹林位于余龙镇的东南角,穿过竹林就是沧澜江。 但就是这样一座平凡的院落,林潜却驻足在门前许久,不敢轻易敲门。 一处住所的名望,并非取决于其环境,而是在于它的主人。 一座清闲小院,别人只道是位淡泊名利的修士,但林潜明白,里面住的是赤天白鹤,曾经的江湖大侠,哪怕是平静的修竹也掩盖不了他的声名。 他之所以选择这里,完全是因为前半生太过风光,所以后半生想好好悠闲过日子。 犹豫再三,林潜终究是叩响了门扉。 三个呼吸间,门内便有了动静。给他开门的,是一位带着兜帽,身穿黑色便服的老人。 “可是林公子?” 林潜诧异点头,那老人脸上不露表情,只是淡淡道:“我家主人已经等你许久,你若今日不来访,以后恐怕再难见到他。” 林潜皱起眉头思索,难道赤天白鹤早就猜到他要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抬头时,眉梢立即舒展开来,笑脸相迎道:“承蒙等候,不甚惶恐。” 老人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双腿一迈,人已无声飘到了林潜前面。 他在前面带路,后面正好飘来他沉厚的声音。 “我叫墨丁,后面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林潜在后面追随,一颗心却悬着。老人虽然一身黑衣,但行走如风,双腿迈开时极其灵敏,他所使用的身法,像极了苏辰辰,但又比苏辰辰高明太多。 苏辰辰的身法,与老人相比,只能算作一只刚学会飞行的候鸟。 “墨丁前辈,敢问您在青天府,是做什么的?” “管事,负责青天府的日常安排。” 连青天府的一名管事,竟然比赤天白鹤的亲生儿子还要厉害。林潜心中暗自生疑。 不过他一想到苏辰辰的不堪德行,或许是他喜好风流,为人懒散,因此惰了修行。 毕竟,修道之人,有天分重要,有个好师父领进门也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个人努力。 院中每十步插一柳,柳叶纷飞,地上有月季,有蔷薇,有茉莉,端得是五彩缤纷。 到了一处阁楼前,墨丁突然驻足,立在那阁楼门侧,指着里边道:“主人就在里面,林公子自己进去吧,老夫还有事要打理。” 林潜点头,向墨丁道谢,便一人推门走了进去。 门很轻,轻轻一推,便自己朝边上退去,好像为客人热情的伸出一双手。 里面光线很暗,走到阁楼里,有种朦胧的,恍如隔世的滋味。 但林潜一抬头,他已见着了一个熟人。一个他昨夜想见却见不着的人。 韩栋! 韩镖师正坐在座位上,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自然,简直像是喝了碗没放盐的鸡汤。即使林潜进来,他也只是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直到走近,林潜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坐在那里,而是被人用绳子绑在了椅子上,手脚都被束缚住。 林潜恍然大悟,原来韩栋昨夜是青天府的人给请来了。 好端端的春宵一夜,却被青天府给捣毁,自己还受了一夜的罪,能高兴才怪了。 将韩栋处置在这里,莫非,这就是苍天白鹤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 林潜皱眉,冷冷地朝前面望去,一个清冽白衣的身影,已驻足在他的面前。 赤天白鹤! 赤天白鹤已向他走来,风吹起的衣袖,真宛若白鹤展翅,风度款款,但又夹杂着一股肃杀之意。 林潜额头冷汗直下,没想到赤天白鹤一来就要对自己动手,丝毫没有江湖前辈的风范。 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末年丧子,这种悲痛下,无论是谁都会失去理智。 白鹤亮翅,那雪白的衣袖飞舞,就好像一支优美的舞蹈,但看在林潜眼中,就如同两柄直插心脏的尖刀。 他想要转身躲避,但雪白的衣袖径直朝他脖子上切去,他退无可退。 赤天白鹤给人的感觉,优雅而灵敏。你的每个动作,都在他的注视之内,他的每个动作,你独独闪避不了。 这就是赤天白鹤给人的压迫感。 林潜忍不住心里拿他和银月刀魔去对比。 绝快的身法,无与伦比的重刀。 同样的压迫感,不一样的结果。 白袖已飞到了眼前,林潜连忙出手,在空中连甩出四掌,分别击向白袖的左右,但他打中的只有虚影。 白衣中的那双手,突然掐作擒拿姿势,一下子伸向林潜的咽喉。 林潜立马颔首弯腰,同时左腿支撑,右脚若秋风扫落叶,向着赤天白鹤底盘攻去。 但赤天白鹤两脚忽然跃起,臂膀微张,空中发出一声厉啸,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下子飞至房檐。他忽然两脚旋转而下,乘风欲飞,一瞬间就突闪至林潜的背后,一双擒拿手施展,一下子掐在了林潜的脖子上。 未出几招,胜负已分! 当然,倘若林潜有剑在手,他或许能够多坚持几个回合,但败局还是注定。 “前辈,动手吧!” 但赤天白鹤并未动手,他的手指像是一根弹簧,刚放在林潜的脖子上,立即又弹开了。他的人影,也远远向后飘去。 林潜转身,皱眉问道:“前辈不杀我?” 赤天白鹤道:“我出手,只是想让你瞧瞧赤天白鹤,是否徒有虚名!是否允许你当众放肆!” 林潜闻言,心中知晓,赤天白鹤是在追究他当日二话不说,就在潇雅阁中,对冒名赤天白鹤的苏辰辰出手的事。 林潜抱歉道:“是晚辈的错,晚辈当然不敢对您不敬!” “哼,如此才说的过去。” 赤天白鹤眯着眼睛打量林潜,声音如沙石滚滚。 “年轻人,你功夫不错,看得出是师出名门,但年轻人也得收敛,要懂得敬重长辈!” 林潜拱手道:“晚辈当然知晓这个道理,毕竟,江湖是由你们这些老人家提我们闯下的。” 赤天白鹤闻言,面色稍稍好看些,但他依旧道:“既然如此,在潇雅阁你怎还大放厥词?” 林潜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赤天白鹤竖目圆睁,眼光扫过林潜,喝道:“说!” 林潜叹息道:“我本是有事相求于你老人家,因此听到赤天白鹤这个名字,才如此心急。但……眼下却是不能了……” 赤天白鹤凝眉,疑惑道:“为何?” 林潜诚然道:“因为苍天小鹤因我而死,他已死在了别人手里,当日我若不追他,他便不会死!” ”你的儿子是被我害死的!” 赤天白鹤震惊,突然他脸色古怪起来,紧接着哈哈大笑。 林潜吃惊的望着他,看到害子仇人就在眼前,莫非这位老前辈疯了不成? “你说,有人杀了我儿子?” 赤天白鹤大笑不止,他摸了摸胡须,却是转过他,对着帘幕呼唤道:“至之!你出来!” 紧接着,帘幕掀开,便走出一位俊神面朗的公子,年纪却比林潜还要小些。 赤天白鹤笑着向林潜介绍道:“老夫苏如鹤,晚年得子,一生只有苏至之这么一个儿子,却不知道何时外面多了你说的苍天小鹤这个儿子?” 林潜哑然,但他一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苏辰辰先说自己是赤天白鹤,被林潜识破又言自己是赤天白鹤的儿子,其实根本就是骗人的! 他当时心急,也没有仔细思量,竟被他下了套。 原来是个误会! 林潜不禁失笑,他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苏辰辰。” “原来是他!” 苏至之惊道:“苏辰辰是我爹的弃徒,因为犯下淫戒,被我爹赶出了师门!” 林潜总算明白过来,苏辰辰是赤天白鹤的弃徒,难怪他四处败坏赤天白鹤的名声,也难怪他学艺不精,武功低微,只有几招拿得出手的身法。 “这个孽障!敢借着我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当初就该废了他的武功!” 赤天白鹤怒上心头,衣袖也被他挥舞的猎猎作响。等他平缓过来,才转头对林潜道:“看来先前是有了误会,你替我教训这个孽徒,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他眼神示意,苏至之走到韩栋身边,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下,陪笑道:“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韩栋冷哼一声,把脸转到一边。 苏至之尴尬不已,但他心里也明白,换做是谁,正当享受鱼水之欢的时候被人打扰,心里必定是恼怒的。 苏如鹤朝着韩栋拱手,抱歉道:“韩镖师,昨夜犬子多有得罪,还望给老朽一个面子,饶他一回,如何?” 韩栋已心中猜到了苏如鹤的身份,赤天白鹤的威名他早有耳闻。 韩栋斜过手,朝苏如鹤作揖,脸上仍然冷若冰霜,“苏前辈的话,晚辈岂敢不从?” 苏如鹤看向林潜,却问道:“不知你有何事,需要我帮忙?不妨说来听听!” 林潜深呼一口气,长声道:“不知老前辈是否听过一个名字,银月刀魔!” 饶是老练沧桑的赤天白鹤,听闻这个名字,脸上也露出一丝恐惧,他点头道:“知晓,此人刀法之高,匪夷所思!” 苏如鹤叹息道:“前几日他血染长街,便是我们老一辈的,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林潜郑重道:“我正是想请您出手,帮我对付银月刀魔!苏辰辰也是死在银月刀魔的手里。” “好!我答应了。” 林潜没想到,先前还在犹豫的苏如鹤,此刻竟然一下子爽快答应,让他一时间都有点不知所措。 苏如鹤笑道:“老夫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既然先前误会了你小子,老夫当然推不了你这个忙了。” 他忽然长身而立,脸色庄重,肃然道:“第二,老夫多年未出江湖,连一个弃徒也敢败坏老夫的名声,看来,也该让江湖上的人重新感受一下赤天白鹤的威风了。” 苏至之拉住苏如鹤的手,面色担忧道:“父亲,您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安享晚年不好么,何必再要冒险?更何况那银月刀魔,乃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您……” 他话未说完,苏如鹤已朝他摆手。 苏如鹤看着林潜,忽道:“老夫虽答应了你,但还有一事要向你问清楚,还希望你如实作答?” 林潜恭敬道:“老前辈请问。” 苏如鹤道:“我赤天白鹤在江湖销声匿迹许久,我在余龙镇的消息,便是当初江湖上的朋友也多数不知,是谁告诉你,让你来寻我的?” 林潜拱手,“是风徊的长老,徐风都老先生。” 苏如鹤皱眉,“徐风都?” “风徊我知道,长老有沧海一剑方斌,有桃花烟雨孟珑珑,有风止转刘非,有轮海追魂司徒轩……” “徐风都的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林潜心头猛然一跳,他也心里奇怪,为什么徐风都和他说完那番话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苏如鹤又问道:“这个叫徐风都的,还跟你说了什么?” 林潜如实说道:“徐长老还跟我讲,要想打败银月刀魔,除了赤天白鹤外,还得去找伏虎罗汉,灵动湖三洞主,和星凤婆婆。” 苏如鹤震惊道:“他竟然还知晓这三个人的来头!” 林潜问道:“苏前辈,您有他们的下落?” 苏如鹤摇头道:“星凤婆婆我是一点也不知晓的,伏虎罗汉和灵动湖三洞主我虽熟悉,但……” “但什么?”林潜着急问道。 苏如鹤叹息道:“你现在要去找他们,可能是来不及了,你最多见到他们一个人,也许两个都见不到。” “因为伏虎罗汉和三洞主,正在沧澜江畔,归心崖上,进行一场生死赌斗!” 第七十一章 伏虎灵燕 山如壁,江无痕,滚滚长烟雾里凝,白浪卷不尽。 夜电闪,紫雷惊,凄凄哀风峡中诉,峭岩石硕飞。 正是那沧澜江畔,此刻昏沉如夜,白浪如云,砥砺礁石。半山半雾半云烟,似浪非浪卷云波,就仿佛是昼夜黎明的仙境一般。 归心崖,峭壁千仞,连绵不绝,就好像一面无字玉璧矗立在沧澜江上。崖峰距离江面不过十尺,山壁朴黄色,如同古仙人卧倒化作的身躯。 江面凝聚着旋涡,黑夜积蓄着紫电。 江面看不见礁石,黑夜远没有星光。 风声呜咽,在高空中嘶吼,在峡谷间回荡。冥冥中注定了,这里会有一场天人交战,会有一番关乎生死的拼杀。 沧澜江上有一尊泥像,浑身古朴的铜色,就好像是山壁上流淌下来的泥泞,在江面汇聚凝固而成。 江水如飘渺的云雾,时而遮盖泥像的全身,时而露出它半个身子。 白沫飞溅,如瀑布般的洪流狠狠撞击在它身上,却被它弹开数尺远,泥像俨然不动。 水花洗不净它身上的泥泞,它古铜色的肌肤自有一种佛家法度。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怒雷,旋转的紫色闪电划过天际,好像渡劫的龙王。 但紧接着,江心也传来一声怒吼,振聋发聩呼应着雷啸,如同洪荒野兽一般,竟是来自那泥塑的口中! 原来他不是泥像,而是一个人,一个浑身如同佛家法相般伟岸的人躯。 他双臂抬起,巨大的身躯挺立,顿时拦住了滚滚而来的江流。 他脚站在礁石上,猛地一踏,一道金光闪过,带着漫天水花,直飞向靠近的一块岩壁。 一柄和他肌肤一样古铜色的朴刀冲天而起,倒插在山峭上。 山岩颤动,他脚再一顶地,整个人就飞向高空,凭空抽过那柄朴刀,在那山壁上一踏,落到了归心崖上。 归心崖,何人归心? 电闪雷鸣在崖上激荡,狂风胡扯,当那尊泥像落地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人,已有一个人在等他了。 “罗深,伏虎罗汉,不灭金刚!” 罗深缓缓抬头,浑身筋骨发出如同霹雳般的炸响,他目光朝远处睇去,直到遇上一道冷冰冰的眼眸。 “谢蕴,灵动湖三洞主,飞花捻叶无情手!” 谢蕴从黑暗中走出,和罗深相比,他的身子就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是捻叶飞花!” 谢蕴冷哼道。 他背后还背着一柄剑,纤细的剑柄剑身,弧度勾勒仿佛树叶的叶梢,一朵粉色蔷薇雕刻在剑脊上。 罗深冷笑,目光扫过谢蕴的身子,厉声道:“听说你的灵燕徘徊已经达到了自在极意的境界,灵湖剑法也修到了第十三重?” 谢蕴只背着他的剑,驻足原地,不语。 罗深猛提起地上的朴刀,声若洪钟道:“你用剑,我便用刀,这三十六路金刚不灭刀法,就是我专门为你所创!” “你四十年的外练巅峰,裂空手,方寸雷,筋骨如铁,又何须重练刀法?” 谢蕴皱眉,“莫要觉着你的炼体占了我的便宜,我的剑,随便就能劈碎你的脊梁。” 他说罢,一双手已经递了出去,并没有用剑,但谁也无法质疑,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能洞穿一个人的咽喉。 谢蕴并非偷袭,到了他们的境界,只要一方先动,另一方立刻就能出手相迎。 没有什么先机,他们眼里的,只有互相彼此的破绽。 罗深怒吼连连,突然全身的骨节颤抖不已,浑身热气蒸腾,他前胸,后背,手臂,躯干上的肌肉一瞬间粗壮了一倍有余,将那古铜色的肌肤撑的金光闪闪,宛若一尊佛家的不动明王。 这就是伏虎金刚引以为傲的罗汉金身。 谢蕴并没有伸手斩向罗深的咽喉,尽管罗深咽喉大开,看起来是个明显的破绽。 他怎会不知道,像咽喉这样的要害部位,作为外炼巅峰的人,是尤其关注修习的。 谢蕴确信,倘若他双手切向罗深的咽喉,他的脖子会狠狠夹住他的双手,将他的手钉死。一旦手上受控,他也必死无疑了。 谢蕴一拳轰在罗深的胸膛,凭借其阴柔的掌力反弹,在空中一个转身,又落到了远处。 罗深只是冷笑,他纹丝不动,任凭谢蕴一拳砸在他的胸前,他连反击的举措都没有。 谢蕴微微抖了抖手,冷眼瞧着罗深,道:“罗汉金身,果然霸道!” 罗深嘲道:“凭你那轻柔的掌法,根本撼动不了我分毫,还是使出你的真功夫吧!” “罗汉虽稳,未必不能四两拨千斤!” 话语如风吹过,谢蕴整个人也像是一只灵燕飘身前飞。 正是那传说中,灵动湖三洞主谢蕴成名江湖的绝技,灵燕徘徊! 罗深刹那间出手,脚底一踏,正是那方寸雷的功夫。 方寸雷,顾名思义,方寸之间,雷霆万钧。伏虎罗汉的成名绝技,步伐稍动,身子一扭,随着周身的筋骨颤动,浑身就能迸发雷霆一般的力量。 而与方寸雷搭配的,正是他的另外一门绝学,裂空手。 将方寸雷迸发的力量完全凝聚到他的双手,一手擒拿,连天幕都可撕裂。 两人激烈碰撞,裂空手一施展,四周空气都在抖动,饶是谢蕴也不敢硬接。灵燕徘徊,自在极意,突然他身子飘转,手沿着罗深的躯体上滑,一瞬间点在了罗深的腰椎上。 罗深霎时间感觉气血翻滚,身子有些晃动,他连忙朝后退下几步,但裂空手也打向谢蕴的面门。 两人各自退开,但罗深知道自己这一招小败,他面色凝重,反观谢蕴则是气定神闲。 来不及喘息,谢蕴稍稍停顿,又飞身而起。这一刻,他二指捏拢,整个身子在空中呈现完美的线条,好像一只还巢的灵燕,竟毫无破绽可言。 罗深凝眉,他知道谢蕴此刻开始认真起来,捻叶飞花,灵动湖的独门绝学,并不是掌法,而是精准神奇的打穴功夫。 灵燕折返,捻叶飞花。 罗深眼前,刹那间只剩下谢蕴的虚影。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佛门狮吼怒啸而出,震的谢蕴身影一楞。 但也紧紧是一楞,紧接着谢蕴的身影便在空中四散,罗深不断感到自己身上的冰凉,却偏偏摸不着谢蕴的影子。 罗深沉吸气,身上的骨节滋滋作响,每响一声,他的身体就更巍峨更强壮一分。这是他的金刚身逆转,逆练罗汉金身,身体防护坚硬程度再加一倍。 他想以不变应万变,既然捕捉不到谢蕴的影子,就靠蛮力硬生生抗下。 谢蕴的手指很轻,触碰到罗深,真就仿佛捻叶飞花一般轻松。但随着他的手指变化,罗深身上的骨节发出一丝古怪的低鸣,这中怪响一直随着谢蕴的身子而移动,左肘,肩井,脊椎,天柱,颤中,章门…… 罗深的金刚逆练,正如蛰雷惊起,他的身躯已然壮大了一倍有余,身上金光灿灿,就好像佛家的法相天地。 但他突然面无血色,眼神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紧接着一声炸响,罗深体内迸发了如雷霆一般的力量,飞沙走石,金刚仰天怒吼。 谢蕴的身子远远飘到了一边,冷眼看着罗深。 金刚吼罢,却是突然疲软,一瞬间罗深的身子倒了下去。 谢蕴忽道:“你难道不知晓,我灵动湖的燕灵指法,是一切外炼的克星,你为何还要使出这一招?” 罗深从地上坐起,他的嘴角已有血迹,他说不出话来,但他已不必说。 谢蕴大步走来,突然间,他脸色巨变,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他整个人也好像崩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你……你……竟然将金刚逆练,不仅逆练,连走穴都是反的,你是故意引诱我去解你的穴,让我受你筋骨上的金刚煞气!” “看来,我不蠢,你也不蠢!” 罗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他下意识的去摸倒插在地上的那把朴刀,谢蕴也伸手向背上的那柄剑。 但他们都已经拿不动刀剑了,两人一拼过后,都已经重伤,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罗深笑道:“我的金刚罗汉炼体,一定是比你恢复的快的,这一次是你输了。” 谢蕴沉默不语,他知道罗深说的是实话。他武功不输,却被罗深摆了一道,中了他的计谋,谢蕴作为曾经名动江湖的灵动湖三洞主,他心里是极不甘心的。 罗深注视着谢蕴背后的那柄剑,长长叹息道:“蔷薇剑尚未出手,金刚刀法尚未出刀,可惜了我的金刚不灭三十六式,今日不能与你那灵湖剑法第十三重较量一番。” 谢蕴目光冷冽,盯着罗深面前的那口朴刀,眼中竟也流露出遗憾之色。 罗深深深呼气,他此刻又仿佛成了那一尊不动的泥塑,但他的气息,已逐渐平稳。只稍两个时辰,他便能恢复过来,到那时候,也是谢蕴的死期。 风还在呼啸,沧澜江上浪花迷眼,烟波四起。如云飘散的水雾升腾而起,扶摇直上,穿过层层岩壁,漫上了归心崖。 白雾漫漫,罗深与谢蕴面前一片苍茫,水雾打湿了他们的双眼。 “你风流无情,抛弃了我的妹妹,害的她跳崖而死,尸骨无存。你……可后悔?” 谢蕴依旧不答话,他闭目养神,仿佛是置身事外。 “若非如此,我们本是朋友。” 半晌,谢蕴突然睁开双眼,冷声声道:“你以为你赢了?” 就在此时,云雾散开,在归心崖的岩壁后面,竟然悄无声息走出一个人来。 “你卑鄙!堂堂灵动湖三洞主,竟然私下喊了帮手!”罗深厉声喝道。 谢蕴双手一捻,将那柄蔷薇剑夹在二指之间,拼尽全力向后一掷,冷声道:“替我杀了他!” 第七十二章 互授绝技 一柄纤细弧度,仿佛叶梢的长剑,就这么悄然凭空插在了林潜的面前。 浓雾中,他看不见前方。 但耳边却清楚听见有人对他道:“替我杀了他!” 声音冷峻,但又充满了命令的口吻,叫人心中一寒。 杀谁? 林潜拾起蔷薇剑,再朝归心崖走近,雾霭水汽之中,他终于看见了两个人影。 一位躯干庞大,浑身古铜色,伏卧在山崖上,就像佛前寺庙里的金刚。 另一位,长身玉立,身子稍瘦弱,剑眉星目,端坐在地上,双眼微闭,嘴角轻轻颤动。他身子骨的完美曲线,就好像一只悬停在岸的燕子。 林潜脑中猛然想起徐风都的话来,莫非面前这二人,就是伏虎罗汉和灵动湖三洞主? 他正在迟疑,但熟悉的声音又冷冰冰道:“拿着我的剑,杀了他!” 说话的是谢蕴,他虽闭着眼睛,又好像能够目睹眼前的一切,他的双耳可以灵巧的辨别所有声音,即使雾气再浓,山隘再远。 罗深目光紧紧盯住林潜手中那把蔷薇剑,若是平常,这把剑就算横到他的脖子上,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但现在不行!因为他的罗汉金身已经解体,周身筋骨穴道悉数解开,现在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罗深毫不怀疑,无论是谁用上这把蔷薇剑,都可以一瞬间刺穿他的心脏,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伏虎罗汉面不起意,他和谢蕴一样闭上双眼,但暗中却拼命积攒着力量,只要拿剑的人出手,一瞬间他就原地施展裂空掌,即使挡不住蔷薇剑,临死也能再杀一个。 他等待许久,但并没有等到蓄谋已久的一剑。 林潜疑惑道:“我为何要杀他?” 谢蕴答道:“因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忽而睁眼,目光轻飘飘的落向林潜,声音虚弱又凌厉道:“听你走路的脚步声,再看你拿剑的姿势,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剑修。” “替我杀了他,我可以传授你剑法,像你这样的无名剑客,足以享用一生!” 罗深忽睁眼大笑道:“说的这么有底气,原来你们不认识!” 他朝林潜招招手道:“你过来,我现在就可以传授你一招罗汉拳,只要你学以致用,等会打爆那龟孙的脑袋!” “他本学剑,你要教他拳法,岂不是误人子弟?” 谢蕴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传来,“剑客当然要有一把好剑,你替我杀了他,我不仅教你剑法,还可以让人帮你铸造一把好剑!” 罗深闻言顿时瞳孔收缩,嘴角因为紧张而抿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一把绝世好剑,对于一个剑客的吸引力。不然江湖上也不会因为龙泉,湛卢,鱼肠等名剑而掀起腥风血雨。 可是林潜忽而道:“我不需要名剑,一把趁手的铁剑足矣!” 谢蕴沉默,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名剑虽好,也是累赘,反不如趁手的寻常宝剑,没想到你已经悟透了这个道理。” 罗深听了林潜的话,立刻神采飞扬,欢声道:“小子,觉悟可以,深得老夫喜欢。” 他又对着林潜使了个眼色,道:“我不仅可以教你拳法,现在又打算把老夫晚年所创的金刚不灭三十六式刀法一并传授给你!” 罗深指着倒插在地上的朴刀道:“刀法和剑法是相通的,人们常说刀剑为死敌,剑最大的敌人就是刀,你学了刀法,岂不是洞悉了敌人的弱点?以后对敌就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林潜此刻已经确信,面前的两位,一个是伏虎罗汉,另一个就是灵动湖三洞主。 他们两人的决斗,看来是个连败俱伤的结果。 此刻林潜的想法,就决定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生死。 但林潜要的结果,却并不是他们其中一个活下来,而是两个人协力,共同去对抗银月刀魔。 该怎么办?林潜心里已有了主意,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说开,非要弄清楚伏虎罗汉和灵动湖三洞主之间的仇恨不可。 仇恨不解开,纵使他们答应帮助林潜,在合力对抗银月刀魔时也会有隔阂。 小小的破绽,在银月刀魔手中就会无限放大,最终变成死神的镰刀。 林潜决定将计就计,更何况,伏虎罗汉和灵动湖三洞主提出的条件,可是很诱人的。 果然,就在罗深开口后不久,谢蕴立即道:“既然握剑,何惧其刀?你不必学他的什么金刚刀法,我可以将我的灵湖剑法第十三重传授给你。” 罗深质疑道:“什么时候灵动湖的绝学可以外传了?就是你谢蕴,也违背不了祖上定下的规矩吧。” 谢蕴冷声道:“灵湖剑法第十三重,乃是我独自所创,也可以叫做蔷薇十三剑,与宗门无关。” 罗深盯着林潜道:“怎么样,小子?想好了没有,我们的性命可交给你选择了!” 谢蕴虽不说话,但目光也停留在林潜的背影上。 林潜迟疑道:“两位都是江湖大家,但我却不知道你们的名号,我也不知道哪一派武功更适合我……” 罗深拍胸道:“洒家罗深,外号伏虎罗汉,外炼巅峰,金刚不灭。” 他又指着谢蕴道:“这位是灵动湖的三洞主谢蕴,你刚刚也听到了,他们灵动湖的成名绝技就是灵湖剑法与燕灵指法,是灵巧奇绝的功夫。” 罗深虽然与谢蕴有仇,但介绍灵动湖时,却丝毫没有诋毁,罗深说完,谢蕴也一字不予以补充。 “金刚不灭刀法与蔷薇十三剑……” 林潜表现的很痛苦,脸上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这两门都是名动天下的功法,我该怎么选?” 他有意无意朝罗深撇了一眼,罗深顿时欣喜。但接着他又转身朝谢蕴看去,罗深眉头紧促。 “我的外炼罗汉身,再加上金刚不灭刀法,足以让你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罗深已有些急了。 但林潜还是朝谢蕴走去,也许剑法对剑客有着天然的魅力。 林潜凑到谢蕴边上,而谢蕴则低声细语在他耳边诉说了几句。 林潜欣喜点头,紧接着面有思索,过了一阵,便握着蔷薇剑朝罗深走去。 “你想好了?” 林潜点头。 他注视着罗深,道:“谢前辈已教了我一招蔷薇十三剑中的一剑,他要我舞给你看看,让你死的甘心!” 说罢,林潜猛然起身,双脚一点地,整个人在空中翻飞。手中的剑却横在胸前,待人停滞空中,腰腹发力,剑势由横转斜,脚步落地,踩七星,踏北斗,俨然攻守有序。 林潜舞剑很慢,罗深每一步骤都看的很清楚,他心中暗道,灵湖剑法十三重,果真巧妙非凡。 不过,等林潜耍完,罗身嘴上却笑道:“这一招不过尔尔,我金刚不灭刀法中的一式金刚擒虎,便可轻易破解。” “你过来,我与你细说。” 罗深又在林潜耳边低语几句,林潜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禁不住叹道:“果然克制的厉害!” 罗深道:“不骗你吧,现在你拿着地上那把朴刀,去耍给谢蕴看看!” 林潜拔起地上的朴刀,走至谢蕴跟前,突然整个人往后一仰,这一仰,是针对猛虎的扑啸躲避,紧接着朴刀斜扫,是正中猛虎下怀,再然后双脚猛蹬后翻,同时刀切虎脖颈,这是血溅三尺。三个擒虎刀式,完全卡住了蔷薇剑的走势,倘若面对蔷薇剑,只稍这般,就能让蔷薇剑败北。 谢蕴目光收缩,他道:“你再试试,如此这般……” 林潜幡然醒悟,好像见识到了新的天地。他重拾起蔷薇剑,走到罗深的跟前,道:“擒虎有法,蔷薇有刺!” 金刚后仰,蔷薇照样先刺出一剑,金刚持刀斜扫,蔷薇只需侧身躲刀,长剑滚转,立时下削金刚两足,金刚足上受剑,势必蹬腿躲闪,若要刀切虎颈,蔷薇只需挑剑,必能先快朴刀一步。 这一招,是夺占先机,料敌于前,蔷薇有刺,以静制动。 罗深沉思,他的金刚不灭刀法,刀刀致命凶狠,却偏偏受不了谢蕴以静制动的法子。 林潜失望道:“莫不是金刚输了蔷薇,这三十六招刀法没有一招克制这一剑?” “一招?” 罗深突然嘴角掠起,他朝林潜招手道:“刀法,讲究的是声势逼人,连绵不绝,层层压境。” “你试试,将这三招拆开,各自组合,用睡罗汉挡他的刺剑,用伏地贴躲他的剑刃滚转,用伏虎式刀法前压,他的蔷薇剑就使不出来了。” 林潜拔刀,连走三个刀式,果然在三招混合下,蔷薇剑根本没有出手的空间,就被死死压制住。 谢蕴道:“既然你刀法一齐施展,我的剑技也能连贯无穷。” 林潜又照着谢蕴的话使出一套连环剑法,又将金刚刀法克制的死死。 罗深和谢蕴,本就因为没有机会刀剑交手而惋惜,此刻借着林潜的手,两人更是暗中较劲。哪怕他们知道林潜的目的是偷师学艺,但此刻金刚不灭刀法与蔷薇十三剑的较量完全占据了他们内心。 三十六式刀法与十三招剑招很快舞完,其中穿插的心法与剑意,罗深与谢蕴也倾囊相授。 他们需要自己十几年心血之作在林潜手上完美体现。 “蔷薇十三剑,果然已超出了灵湖剑法前十二剑甚远。” “伏虎罗汉,一身外炼功夫,刀法竟也玄妙!” 罗深突然沮丧道:“小兄弟,是我输了,你拿着蔷薇剑杀了我罢!” 他竟亲自将蔷薇剑递到林潜手上,面如死灰。 谢蕴默然不语,冷若冰霜,好像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弯如叶梢,俏如蔷薇的蔷薇剑,此刻已对准了伏虎罗汉的胸口。 罗深抓着林潜的手,亲自握住它。 他虽绝望,但还是忍不住抬头向谢蕴问道:“对她,你真这么绝情?” 话音刚落,林潜来不及反应,蔷薇剑已被罗深猛的一推,推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第七十三章 因果 “等等!” 谢蕴突然出口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蔷薇剑直刺向罗深的胸膛。 林潜大吼一声,拼尽全力,扯过蔷薇剑,好在剑尖只划破了罗深的一块肌肤。 罗深弃剑皱眉,看向谢蕴,惊讶道:“你说什么?” “我说等等!” “你不让我死?” “不让!” 罗深睁大眼睛,显得满脸不可思议,他吃惊地望着谢蕴,这个之前还一直冷若冰霜的男子。难道他的内心,并不是真如铁石般坚硬,他其实是有情的?只不过掩藏的很好。 倘若如此,罗深心里已稍稍原谅他了,只等他一个解释。 罗深镇定下来,静静看着谢蕴,等他开口说话。 谢蕴突然睁眼,对着林潜道:“你放下蔷薇剑,用那把朴刀,来把我杀了!输的人是我!” 林潜只好又拿起朴刀,将那口朴刀亮闪闪的刀面对准了谢蕴的脖子,这位灵动湖三洞主眼睛眨也不眨。 原来并不是因为对黄莺的感情……这个人依旧是铁石心肠,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却绝不承认自己在感情上所犯下的错误。 罗深大喊道:“你明明没有输,输的人是我!” 谢蕴的回答依旧简短,冰冷,就好像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命令。 “拿刀,杀我!” 林潜在犹豫,但谢蕴坚毅且平静的目光,让他无法抗拒,只好竖起朴刀,架在了谢蕴的脖子上。 “来吧,结束这一切……” 谢蕴抬眼,望向远处的黑夜,静听崖底的水花,他目力极好,耳力极佳。此刻他沉心自然,便融入了自然,他仿佛置身事外,连他自己的性命也漠不关心。 “你没有输!你为何要说谎?” 罗深满心的疑惑,甚至林潜也开始茫然,这两个人先是舍命的搏杀,恨不得随时置对方于死地,但现在两人又争相求死。 江湖名士的心思,当真难以琢磨。 罗深本是不解,但他看见谢蕴决然赴死的表情,他突然间明白过来。 谢蕴是心有愧疚,他在求死!他在寻求解脱! 罗深道:“原来你并不是无情,原来你是爱她的。她死了,所以你活的也毫无意义,所以你宁可死在这里。” 谢蕴抬头,眼眶终于有了波动,他欲言又止。 林潜忽指着地上的蔷薇剑道:“他当然不是无情之人,不然为何他的佩剑上会刻着一朵蔷薇?难道不是睹物思人?” “蔷薇……” 罗深猛然想起,那绚烂的春天里,他的妹妹黄莺,就曾说过,最喜欢缀满枝头,精致可爱的蔷薇花。 谢蕴终于动容,心底的秘密此刻被人揭开,他脸上有说不出的悲伤。 “你既然爱她,为何不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反而让她心碎,苦苦等你三年,最终香消玉损!”罗深质问道。 谢蕴轻声道:“有个小姑娘,她总喜欢缠着你,围绕在你周围,日日夜夜……直到你厌倦了……” “所以你就离开了?” 谢蕴皱眉道:“我并没有离开她,是她先离开了我。” 他叹息道:“也许黄莺看出我的厌倦,她走了,而我,则一直呆在灵动湖……” 罗深冷声道:“她虽然走了,也许只是女孩子耍点脾气,你难道不清楚,她希望你去找她?” 谢蕴叹道:“我若懂她的心思,也许就不会让她离开了。” “更不会现在生死相隔,我只能在剑上刻下一朵蔷薇去怀缅她。” 谢蕴注视着地上的蔷薇剑,眼中满是苦涩,愧疚。 他恨他自己,竟然让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殒命…… 伏虎罗汉深深看了谢蕴一眼,叹息道:“我看错你了……看错你了……” 他摇头说道:“你并非绝情,你有情义,但只可惜并不是爱情,而是怜悯的意味……” 谢蕴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一刻,伏虎罗汉总算知道了他的全部。 从前至后,这位灵动湖三洞主根本就不爱黄莺,他有的,至始至终都是对妹妹一样的呵护和同情。 在佩剑上刻上蔷薇,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愧疚。 黄莺是因为爱而不得,最终香消玉损,但谢蕴对她没有爱。 这是因爱而生的悲剧,但对谢蕴,这是不是他的过错? 在十几年中,谢蕴的良心,已经受到了折磨,并不是他的过错,他却承受了很多。 “这些话,你为何不早些说出来呢?这样我们根本不会兵戎相见!” 罗深脱口而出道,但他说出口,注视着谢蕴的眼睛,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些话,是说不清楚的。 就像他自己,其实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并不是谢蕴的过错。 但黄莺是因为他的介绍,才会和谢蕴认识,才有了这一段的孽缘。 罗深自己心里也有莫大的愧疚,他觉得自己对不住黄莺,这份愧疚日夜折磨着他,于是他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谢蕴身上,认为是他害了黄莺,来求的自己的解脱。 谢蕴岂非也是如此? 通过推卸责任和自我欺瞒,来换得内心的慰藉,解决良心的失衡,这本就是人性! 罗深看向谢蕴,认真道:“所以你答应我的决斗,其实心里早就想好,并不是要杀了我,而是想我杀了你?” 谢蕴苦涩点头,“你约我来此,难道不也是想要假借我手,了断一生?” 他们本就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话已至此,两个人心中都已开明。 两人都没有错,错的是上天,是大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事万物,不能静心得意,不能遂如人愿。 罗深诚恳向林潜道:“小兄弟,还是要谢谢你了,替我们消除了隔阂,化解了误会!” 林潜摆手道:“是两位前辈自己把话说明白了,我可没做什么。” 罗深笑道:“但也要谢谢你,既没有杀他,也没有杀我。” 林潜拱手道:“晚辈当然不敢对两位前辈下杀手。” “你若敢出手,现在只怕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突然,谢蕴嘴中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可知道,为何我和罗深都毫无保留的把自家绝学传授给你?” 林潜转头朝谢蕴望去,他冷冰冰的声音里,突然传来一股宛如寒风的压迫感。 “那是因为,我们彼此的默契。不管你杀了谁,另一方一旦恢复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你除掉,不管你逃到哪里。因为我们既是仇敌,也是朋友。” “对待死人,当然不担心他会把秘密泄漏出去!” 林潜心脏骤然收缩,霎时间额头已布满了汗水,惊恐望着谢蕴。 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罗深认真道:“你确实该庆幸,没有因为我们给出的条件而蒙蔽了良心,谢蕴说的话可不是在吓你!” 但他又拍了拍林潜的肩膀,笑着道:“不过你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你替我们解除了误会,对我们有恩,我们是不会对你出手的。” 林潜松了口气,谢蕴这时也笑道:“为剑当仁,其实这也是对你的考验,看你有没有恻隐之心。” 倘若没有恻隐之心,即使武功再高,也绝不会成为大侠,对江湖而言,或许反而是一个祸害。 “说说吧,你来这里,来找我们,为了什么?” 谢蕴虽然闭眼,但林潜毫不怀疑,这个灵动湖三洞主,时刻都在观察着自己。 “赤天白鹤告诉我,你们在归心崖崖上,有一场决斗。” “原来是他。” 罗深皱眉,“这个老东西,嘴里藏不住话。” 林潜道:“我是先找到赤天白鹤,再找到你们,因为我想要你们一起帮我做一件事。” 谢蕴凝眉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三人一同助力?” 林潜摇头道:“错了,是四个人,还有一位星凤婆婆!” “你还要找她?” 林潜急迫道:“你们知道星凤婆婆的消息?” 罗深摇头道:“赤天白鹤,伏虎罗汉,灵动湖三洞主,星凤婆婆,在我们四人里面,星凤婆婆是最神秘的,就是我们三人也寻不到她。” 谢蕴疑惑道:“你找到我们四人,莫非是要把余龙镇给掀开?” 林潜摇头道:“不,找你们,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人。” 谢蕴笑道:“那你一定是小题大做,如果只对付一个人的话,不论是我还是罗深,一个人完全够了。” 林潜面色凝重,“但他不是人,来去无踪,仿佛地狱中的使者,只要出现,必然染血!” 谢蕴冷峻道:“是谁?” “银月刀魔!” 这四个字说出,天上的月光仿佛都更凄寒,一抹下弦月,不知何时已萦绕在归心崖前。 沧澜江,江水滚滚,如云烟雾霭的白浪,冲刷着礁石,发出嘶嘶的声响。 夜已沉寂,星光暗淡,只有银色的月光,此刻与浪花相融。 “赤天白鹤在哪里?” 灌木丛中,不断传来虫鸟的鸣叫。林潜驻足,“苏老前辈说,他就在这里等我,莫非他已先走了?” 幽深的灌木丛里,闪烁着银光。 林潜仔细查看,突然他发现,灌木丛中有着大量的刀片和钢针,银光密布,就好像鹤的羽毛。 “这是……” “鹤翎羽刀棍!” 的确是鹤翎羽刀棍,但棍子已断成了两截,羽刃完全抛洒了出去。 林潜弯腰,正打算穿过灌木丛,将破碎的鹤翎羽刀棍取回来好好端详,突然,他的手被人一下拉住了。 “等一等!” 夜幕低垂,银月突然变得诡异,阴风呼啸,山雾朦胧。 没有脚步声! 却有一阵细微的,沉重的,拖刀声,远远传入谢蕴的耳中。 诡异的银光下,林潜发现树梢上,竟然遍布血迹! 难道……赤天白鹤已经…… 谢蕴和罗深二人突然挟住林潜,飘身退到一处灌木丛后边。 恰恰是在灌木的缝隙里,林潜瞳孔猛然收缩,恐惧布满了他的双眼。 冰凉的手,银白色的刀,刀尖有血,血渍鲜红。 银色的恶魔,在江边游荡! 第七十四章 诱敌 刀锋还远远地拖在地上,但鸣鸿刀散发出来的杀气,已砭人肌肤。 不止是人,实质般的杀气,就好像一个牢笼,无情地将周围笼罩,丛林灌木都失去生机,在那杀气下,被剥夺了灵魂。 林潜一字不敢言,虽然有两大江湖宗师站在他的后面,但汗水还是湿透了他的背。 按照徐风都的说法,只有余龙镇四大高手齐聚,再加上徐风都,五人围攻,对银月刀魔才有必胜的把握,但现在…… 谢蕴与罗深,灵动湖三洞主和伏虎罗汉,纵然本事再高,因为归心崖对决的缘故,两人的精气神也远远达不到巅峰,他们二人加起来,顶多算一个江湖宗师水准。 而赤天白鹤……林潜督了一眼灌木丛中散落的鹤翎羽刀棍,又朝树梢上的血迹望了望,心中一寒! 轻功独步江湖,擒拿手绝妙的赤天白鹤,看样子已经败在了银月刀魔的手里。 他怎会凑巧碰上银月刀魔?银月刀魔为何总是能够预卜先知,总能知道他的行动,并在关键的时候,像幽魂一般出现,杀戮,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林潜不相信银月刀魔有这般奇异的特性,他也是人,不是地狱的使者,不是暗夜的幽魂,不可能每次凑巧都预判到林潜的行踪。 难道,是有人泄露了他的秘密? 会是谁? 林潜与苏辰辰的相遇,是在潇雅阁。随后,苏辰辰便死了,死在银月刀魔的刀下。 林潜潜往归心崖,是在青天府,从赤天白鹤的嘴中得到消息后,林潜便和苏如鹤马不停蹄,立即赶到了这里。 凑巧,银月刀魔也正好出现在沧澜江畔,正好遇上了苏如鹤,赤天白鹤生死未卜。 究竟是哪个人,同时出现在这两个场合,完全知道他们的谈话,提前洞悉林潜的一切计划? 韩栋! 林潜脑中一瞬间冒出这个名字! 怎么会是韩镖师,韩大哥?林潜一想到韩栋,心中立刻自我否决了。 是谁也不会是韩镖师,倘若他与银月刀魔有关系,当日为何在余龙镇上,要舍命救他?一心正义,慷慨热忱的韩镖师,是他的朋友,绝不会出卖他! 林潜自认为看人还是比较透彻,他绝对相信韩栋。 但是,除了韩栋,还会是谁?莫非……至始至终,都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第三者,时刻观察着他的行踪? 林潜知道,此事远没有终结,如果他和谢蕴罗深三人,今日能够逃脱性命,那个暗藏的第三个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有新的动作。 只要他动心思,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林潜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只是……林潜突然心中一片伤感,可惜了赤天白鹤……这位人到中年的江湖侠士。 他本可以安享晚年,却因为林潜,重出江湖。林潜依稀记得,赤天白鹤出门时,他的儿子苏至之担忧的神情,他一定是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安然归来,既能够替百姓除暴,也能独善其身。 他究竟是死是活,凭借轻功能否从鸣鸿刀下逃生,林潜不知道。 但他希望赤天白鹤可以保全性命,哪怕他不再加入自己的计划。 灌木丛还在颤抖,银色的下弦月越来越接近,地上就像布满了一层寒霜。 树梢上的血,一点一点滴落,流淌到干瘪的土地上,一丝丝蔓延到林潜到脚下。 这是赤天白鹤的血!连巅峰状态下的赤天白鹤都不是对手,罗深和谢蕴两个功力不到平时一半的人,一旦和银月刀魔正面碰上,必然是有死无生。 四大高手,四去其三,那围剿银月刀魔的计划,就算是完全落败了。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绝不能让谢蕴和罗深殒命银月刀魔的鸣鸿刀下。 沧澜江的浪打礁石声,一波一潮,环环相绕。 但林潜耳中听不见水花声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远方的鸣鸿刀吸引,他唯一想听清的,只有银月刀魔的脚步声。 只可惜,没有脚步声。 漆黑的身影,银白色的刀芒,就像鬼魅一般朝这里飘来,鸣鸿刀拖在地面上,就好像毒蛇发出的嘶嘶声! 银月刀魔已经近了! 林潜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他听不到脚步声,因为剧烈的心跳声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但这个时候,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蕴与罗深二人,并没有林潜那般紧张。连生死都早已看淡,他们自然也不会把银月刀魔放在心上。 从归心崖的决斗到现在,这位灵动湖三洞主和伏虎罗汉,此刻的功力差不多恢复了六成。作为名享江湖的武道大宗师,在他们眼里,六成左右的功力,已足够替他们应付江湖上绝大多数的危机。 “这就是银月刀魔?” “果然够狠戾,他身上的杀气,比起昔年的赤魔刀祖,也差不了多少!” 罗深与谢蕴,用的是秘法传音的方式,是一种以内力制造颤音,改变声音频率,并与周遭环境共鸣的神奇招数。因此林潜可以听见他们讲话,但周围的人却听不见,银月刀魔自然也听不见。 罗深拍拍林潜的肩膀,笑道:“不过你放心,我和谢蕴在这里,就算是拼命,也会保住你的。没有道理让你一个小辈去对付这个银月刀魔!” 谢蕴也轻声道:“倘若他来,我俩会全力缠住他,到时候你就赶紧走,一刻也不要停留!” 林潜细声道:“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谢蕴凝眉道:“当年,我曾和罗深一起围攻过赤魔刀祖!” “结果怎样?” “我们二人完全被压制住!毫无还手的余地。” “不过,赤魔刀祖乃是曾经冠绝天下的魔道宗师,眼前这个银月刀魔,最多有他七成功力。” 林潜沉声道:“但你们二人的内力,也只剩下六成左右了。” 谢蕴叹息道:“倘若我二人还在巅峰,就算敌不过他,全身而退还是毫无问题的。” “那你们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起码三个时辰!” 林潜深深皱眉,要他拖住银月刀魔三个时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否再短暂一些?” 谢蕴罗深对望一眼,“若用上龙虎归息大法,一个时辰足矣!” 龙虎归息术,两人相对而坐,双方的内力混合互助,相比独自一人,调养的更快速也更有效。 但龙虎归息大法,一旦施展,就无法立即停下,一旦中途被人破坏,两人都非死即伤! “好!我替你们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罗深眉头紧锁道:“你?你要去送死?” 林潜诚心道:“能否除掉银月刀魔,是我的生死重任,绝不能有丝毫疏忽。你们二人一定要活下来!我……想办法争取!” 谢蕴和罗深双双看了林潜一眼,他们已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意志和决心。 “那好!我们这就施展龙虎归息大法,你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到,我们就能赶去救你!” 林潜郑重点头。 这个时候,银月刀魔的刀,已经划过了前方的灌木,再近十丈,谢蕴与罗深就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了。 林潜突然弯腰,一把将鹤翎羽刀棍散落的刀片和钢针攒在怀里,他猛地朝西侧灌木丛翻滚,人已到了银月刀魔的西边。 银色的刀芒突然扭曲,一根钢针砰的打在了鸣鸿刀上。 刀口调转,幽魂般的冰冷目光一瞬间扫向林潜藏身的树梢后。 银月刀魔,就好像生来就有第三只眼睛,第二个鼻子,他可以看到猎物躲藏的身影,可以嗅到猎物身上滚烫的鲜血! 就在两个呼吸间,十丈的距离一闪而过!林潜面前的树梢,已被鸣鸿刀一劈两半。 林潜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沉重的鸣鸿刀,丝毫不影响银月刀魔的速度。刀魔的反应,出奇的迅猛,他的钢针还未发出去,仅仅凭借气流的激荡,刀魔已察觉到了这里。 与上一次不同,在余龙镇的时候,银月刀魔挥刀,总是习惯性的停顿,此刻在密林之中,刀魔好像有天生的优势,每次挥刀都连贯无比,拖刀,挥斩,收刃,一气呵成。 那银色的刀芒,霎那间绽放在林潜的眼前。刀锋未至,扑面而来的银光已要把人束缚。 这把诡异的鸣鸿刀,不仅杀气逼人,甚至还能诱发人心底的恐惧,吸收恐惧转变为自己的力量。 真正第二次面对银月刀魔,林潜却已不似第一次那般慌张了。他有信念,牵制刀魔一个时辰,为谢蕴与罗深二人争取时间。 此刻,他心中的恐惧已被意志和决心替代,所以鸣鸿刀并未从他身上吸取到恐惧的力量。 就在鸣鸿刀贴到身子的一瞬间,林潜已高高跃起。 罗深说的没有错,刀是剑的敌人,熟悉刀法,熟悉敌人,往往可以更有胜算。 学过金刚不灭三十六式后,林潜惊讶的发现,银月刀魔的刀,在他眼里似乎比以往慢了一分。 仅仅一分的差距,却让他面对鸣鸿刀时,从必死无疑到有机可乘。 跃出树梢时,林潜的左臂已渗出鲜血。刀虽没有碰到他,但刀上散发出的,有如实质的杀气,已将他的手臂割伤。 就在银月刀魔前来追击的瞬间,两旁的树木突然连根断裂,齐齐倒向银月刀魔,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潜并非毫无准备的去牵制银月刀魔,在他甩出钢针之前,他就用刀片割断了树根,做好布置,只要有大的动静,陷阱就会触发。 刀光一闪,树木在空中炸碎,一双血红的双眼,紧紧盯住了林潜逃遁的身影。 就在这时,刀魔的瞳孔映射出一阵闪亮。一排宛若羽毛的刀片飞撒而来,直刺向他的眼眸。 而林潜,乘其不备,已朝着沧澜江边遁去。 第七十五章 城内风云 沧澜江畔,骇人的风暴还在席卷,这是一场无声的角逐。 相比那一头,此刻的余龙镇,倒是显得较为平静。 当然,平静并不意味着无事发生,江湖是珠帘,人物是珠子,一旦有新的珠子串上来,珠帘总会漱漱作响。就像一张棋局,新添棋子,棋局总会有一些变化。 余龙镇又来了好些人,有赶集的商人,有押镖的镖师,又巡察的衙内,也有一些默默无闻的人。 正是新来的这些人,没有经历过恐惧,心中也没有担忧。 所以余龙镇又活跃了起来,恢复了一丝原本该有人间烟火味。 风花雪月,宵夜笙歌。 潇雅阁总是热闹的,无论何时,热闹总会情意绵绵的找上这里。 就在潇雅阁的某间厢房内,端坐着两个人,他们面前是丰盛的美酒佳肴,但他们的背后,却只是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姑娘作陪,两个大男人面对面的喝酒,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显得尤为突兀,令人不解。 但更让人感到疑惑的,是他们中间的一人,前日还在潇雅阁风流潇洒,一人拉着数位姑娘作陪,过着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快乐日子,今天他却像变了个人一样,从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变成了端庄古典的读书人,令人瞠目结舌。 这个人正是韩栋。 而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穿着白云衫,头戴纶巾,年纪三十上下,蓄着优雅胡须的男人。 韩栋还在饮酒,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的所有神色都融入了面前的酒杯中。 男人给他斟过一杯,笑道:“堂堂狼牙镖王,也有在人手里吃瘪的时候?” “苏家,只不过是仗着赤天白鹤的威名,若不是看在苏如鹤的面上,我早把那个叫苏至之地小子给阉了!” 男人大笑,“看来那一晚,你受的刺激不小。” 韩栋冷哼一声,不予答复。 人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从天堂坠落人间,从梦幻回到现实。 风花雪月的柔情他还没有尝到,人却被绑到了青天府,莫名忍受了一夜的寂寞。 “老朋友相聚,所以你是来找我诉苦的?” “不是。” 韩栋摇头,抬眼盯着男人的脸道:“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女人?” “男人!” 纶巾突然滑到了地上,男人惊道:“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有了这种别样的癖好,我可要离你远点!” 韩栋白了他一眼,认真道:“正经事,而且也不是为我打听,是我的另一个朋友。” “银月刀魔!你知不知道?” 男人脸色微变,大口咀嚼一筷子牛肉咽下,才回答道:“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人?” 韩栋冷声道:“他就在余龙镇,余龙镇也因为他冷寂了几天。” 男人大声道:“不知道,而且我劝你也不要知道,不要去打听,这是一个忠告!” “世上还有你上官星不知道的事情?” 韩栋一把抢过上官星面前的酒杯,“我可不请胆小鬼喝酒,再怎样,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你闯荡江湖十几年,犯得着这样恐惧?” 上官星冷笑道:“你不想请我喝酒,便不喝罢!但你要我和他扯上联系,杀了我也不成!”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韩栋咳嗽几声,左手将酒杯递了回去,右手大力,一把将上官星拉了回来。 “是我着急了,酒你随便喝!但你得跟我说说,银月刀魔,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星抢回酒杯,冷眼盯着韩栋,厉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银月刀魔,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他除了可怕,还有什么玄机?” 上官星两手刮了刮自己的眉毛,又砸砸嘴,显得浑身不自在,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开口道:“有玄机的,并不是人,而是人手上的刀!” “鸣鸿刀!” “不错,就是这把魔刀!” “为什么称为魔刀,因为鸣鸿刀里,暗藏了一种绝世霸道的魔功,混天紫极功,是曾经孤鸿岭的秘传绝学。” “混天紫极功……莫非……” 上官星灌下一口酒,大口喘着粗气,狠狠瞪了韩栋一眼,“你不要再问我了,聪明一世的上官星,要是被你再这么问下去,迟早得殒命在这里。” 韩栋苦笑道:“若真是这般,最好还是早早离开这里,不然难免大祸临头。” 上官星夹了一口菜,松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好。” “可是据我所知,赤天白鹤已决心去找那银月刀魔的麻烦。” 上官星冷声道:“那他必死无疑!” 韩栋惊疑问道:“真的就如此不讲道理?连赤天白鹤也不能破解这个魔咒?” “不能,人一旦握上那把刀,就化身成了恶魔,无论哪个人对上恶魔,都逃脱不了死亡。” 韩栋沉疑片刻,忽道:“但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上官星大袖一挥,嘴中一边咀嚼着菜,一边含糊道:“只要与银月刀魔无关,你请我喝酒吃菜,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韩栋凑上前,在上官星耳边诉说了几句。 上官星稍稍舒展眉头,他同时看向窗外的月夜,轻声道:“此事可行。” 说罢,两人又你一杯我一杯轮番喝酒,久别重逢,唯求一醉。 杯中倒映着人脸,倒映着愁绪,倒映着天上圆月,倒映着山水路途,醉酒中,潇雅阁也悄无声息的隐去了。 月影渐斜,星光满天。西风寥落,吹散一地枯枝腐叶。 屋内暗淡无光,凋敝的连一台烛火也不曾有,这里完全是个隔绝的小仓室。 这间小仓室,就藏在余龙镇密集的街巷中,是那青砖泥瓦,破败楼庭中的一个点缀,像这样的小仓室还有很多。 不说富人,便是稍微有些钱的人家,对这种小寒舍,也是避而远之。 这里的寒酸味,是个人都受不了。就像是穷山蔽野里的贫民窟,比起外面的屋檐,只多了遮风挡雨的作用。 只有极其贫穷的百姓,才会住进这样的屋子,他们只在短暂的夜晚,将自己的身躯安放在屋子里,天一亮,立刻拔身离开。 门闩紧锁,屋里只有一张床。狭小,干瘪的木板床。床上有一床棉被,里面的棉絮已经脱了出来。 一双白皙的美腿,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她的手,她的脖子,包括她的胸,都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也不怎么安分。 小慧已经睡着了,徐风都替她掩好被子,站起身,静静地凝望屋外的月光。 明明还在余龙镇,他为何不去住舒适宜人的悦来楼,偏偏带着小慧缩在这个难受又狭小的小仓室里面? 难道是为了躲避银月刀魔的追杀? 不多时,巷弄中忽然遥远传来一声马嘶,徐风都微微一挑眉头。 夜深人寂,滚滚车轮,践踏过地上的枯枝败叶,嘎吱的声响,尤其显得突兀。 马车还在前行,但一个黑影,却突然从中途跳下车来,飞身至一处柳梢后边。随着他拇指含在嘴中,轻轻一吹口哨,车前马猛收前蹄,恰巧停在这间小仓室的门口。 徐风都已经走出来了,他确信门已关好,里面的人已睡熟,便孤身走了出来。 “徐兄还不上车?” “再等等。” 车帘半垂,突然掀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来。 “你知道,我们右使不喜欢等人,你若无什么重要事情,就还是立即上车吧。” 徐风都再次回身望了小慧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踏入了马车中。 又是一声轻吟的口哨,马车再次在长街上飞奔而起,车轮带过飞扬的尘土,那柳梢后头的影子,在马车急驰而过的一瞬间,猛然跃起,双手一撑,坐到了车篷顶上。 就以这种古怪的姿势,一人一车一马消失在了巷陌尽头。 青天府。 风吹修竹,竹涛阵阵,青天府三字的金色牌匾,在昏沉的夜晚,也变得暗淡无光。 夜深人静,按理来说,这时是不会有人打扰了。墨丁扫了扫门前的灰尘,便打算将大门紧锁。 这是他每夜的最后一道工序,锁上院门,就意味着今天已经结束,他满身疲惫的身子,终于可以回房休息,期待新的黎明。 这样平静的夜晚,他当然不再希望有人打扰,可偏偏这个时候,门帘颤动,有人叩响了门扉。 “我家主人不在,有什么事,还是隔日再来吧!” 门外人笑道:“赤天白鹤不在青天府,他会去哪里?苏如鹤如今年纪大了,怎的胆子也变小了?快叫他出来迎我!” 墨丁眉头微皱,他本就很反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来敲门,他更气恼,门外这个人竟然一点也不尊重老爷子。 “我再说一遍,主人不在,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门外那人闻言,忽而轻声笑道:“你是什么人?” 墨丁坦言道:“府上管事。” “原来是条看门狗!” 墨丁正欲发怒,突然头上闪过一道黑影,门外那人竟然一下子越过足足两丈高门墙! 他抬头,如鹤展翅的身法施展开来,单手一撑,便朝着那人狠狠抓去! 但墨丁只抓到一道虚影,等他反应过来,肩井穴已被人死死扣住,突然,他浑身一颤,肩上一股酸麻的感觉传入心脉,紧接着他便昏死了过去。 最后一点意识,墨丁只看见,那人朝着苏至之的房间走去。 第七十六章 缠斗 沧澜江畔,风吹浪打的声响,对于脚步声算是一种较好的掩饰。 林潜并没有接近沧澜江,因为沧澜江是他最后的底牌,他需要利用周边的地形,再次拖延银月刀魔的时间。 刚走几步,他突然皱紧眉头。 沧澜江潮水汹涌,扑面而来的雾气,让沿江的土壤都很湿润,脚踏在上面,会产生较深的脚印。 即使用上轻功,湿润的地面上依旧留下了一排浅显的脚印,就好像有人明确的指示,他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沿着脚印,银月刀魔很容易就能摸索到林潜的位置,这样别说是一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刀魔就能追上他。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林潜稍微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 因为沧澜江雾气弥漫的缘故,原本开阔的视线,在这里最多就有一丈的可见度。 林潜笃定,即使银月刀魔追上来,他也不会全力冲刺,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了方向,往相反的位置去,这是事半功倍的。 鸣鸿刀拖在地上,划过泥泞,就如同毒蛇吐出的性子,隐藏在雾气中。 林潜限时跳跃到沧澜江边的一块岩石上,左手抄起三道刀片夹在手指缝,他按声辨位,依据鸣鸿刀的声响,刷的甩出飞刀。 他的右手,却是选了地上的一颗石块,往远处一抛,紧接着双足一跃,整个人腾空飞起,就正好落在那一块石头上。 脚不着地,自然也不会留下脚印来,这就是林潜想到的办法。 银月刀魔拖刀而行,蒸腾的雾气,让他视线受阻。 突然间,三枚刀片穿过薄雾,如同冰晶一般,一下子朝他激射而来。 但他没有动,因为这三枚刀光,虽然来势汹汹,却准头极差,插在泥洼中,距离他的脚,都还有六七寸的距离。 他嘴角掠过一丝弧度,主动招惹他的人,今日还是头一次遇上。 这让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鸣鸿刀上银光闪烁,是兴奋的色泽。 他用不着判断,作为行走在死亡之间,堪称黑夜里的使者,当刀片射出的一霎那,在他的脑海中,便自主的记下了方位,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判断出出手之人的位置。 但银月刀魔依旧走的很慢,别人死在他的刀下,往往快的只有数个呼吸,但今天是个特例,对于这个敢主动招惹他的小子,银月刀魔一点都不着急。 在他眼里,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人和动物没有区别,都是由血与肉杂合而成。 追逐猎物,享受血腥,这本就是一种自然的本能。 刀拖在地上,就像饥饿的猛虎嘴中发出的低吼,嗅着空气中的鲜血味,想象鲜血抛洒,血肉横飞的快感,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滋味,是恶魔的嗜好。 沧澜江烟雾朦胧,礁石林立,刀魔皱眉,飞刀的确是从这里发出的,他确信无疑。但茫茫江面,毫无人迹,难道人已钻入了水中? 岩石四周,没有脚印,沿路却看见怪异的石坑。 他稍稍审视,心中便有了数。这石坑来的古怪,方向错杂,一定是有人特意布下。 由此可以知道,那小子绝没有跳入江中,而是依托这些石坑,在江边上行动。 只是这样一来,错乱的石坑,根本判断不了方位。而林潜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 可惜的是,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眼睛便成了一种迷惑,声音反而更能让人取得有用的信息。 白雾虽然朦胧了银月刀魔的视线,却挡不住他的耳朵。 只要他想,寻声辨位,林潜每一次踏在石头上的声音,都能细微的传到他的耳中。 一瞬间,鸣鸿刀被银月刀魔提到了手上,紧接着,刀锋破开白雾,以难以形容的速度,一刀,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便向着白雾朦胧的某处迸发。 刀尖裂火,刀口碎石。 林潜只觉着背后一凉,人至空中,他脚下的石块突然炸的粉碎。 不仅仅是石块,泥泞的地面也被这一刀劈开一条鸿沟。 林潜在空中一个转身,卸去大半力道,但凶猛的刀势还是让他一个踉跄。 但与此同时,他双手抽出怀里的钢针,手腕翻转,一把钢针如暴雨梨花挥洒而出。 鸣鸿刀被银月刀魔提在手上,面对暴雨般的钢针暗器,他拉起鸣鸿刀,在天上划了个半圆,银晃晃的刀脊上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地上就散落了一大片钢针。 紧接着,银月刀魔口中发出一声厉啸,他的人和他手中的刀,合二为一,化作一条看不见的银线,一下穿透林潜的身体。 但这条线并没有完全穿过,厚重的鸣鸿刀,正好压在林潜的胸前。 关键时候,一柄剑,正好夹在林潜的腋下,和鸣鸿刀相抵。 正是蔷薇剑! 在林潜下定决心之际,谢蕴随手掷出,将蔷薇剑暂且借给林潜,就插在他腰间的系带上。 这是第二次与银月刀魔正面近距离交战。 刀剑相抵,蔷薇剑的灵气抵御住了鸣鸿刀的杀气,使得林潜没有在一刀之下七窍流血。 就在刀剑相撞的瞬间,林潜借势后仰,趁机使出一招金刚不灭刀法中的那一招金刚擒虎。蔷薇剑当作刀挥出,后仰躲过刀锋,斜扫正中鸣鸿刀的刀背,紧接着就是一剑横切银月刀魔的脖颈。 当然,他绝不敢轻易一剑刺向银月刀魔的脖颈。因为他是银月刀魔,林潜没有必杀的把握,一剑刺出,他的身子就会有破绽,鸣鸿刀只要一出手,他非死即伤。 所以这一剑,当然是虚招。 银月刀魔好像也料到这一点,他全然不去防守林潜的这一剑,鸣鸿刀一转,毁天灭地的一刀再次落下。 降煞子曾经说过,倘若高手预判了虚招,立即以极快速度的强横招式反攻,便会来不及撤招,败下阵来。 林潜修炼的是绝意式,虽然虚招又尽,但他心中有几套招式,能够瞬间将虚招转变为实招,这也是绝意式相比普通剑招的厉害之处。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银月刀魔乃是绝意宗的死敌,徐风都劝诫过,一定不要在银月刀魔面前施展绝意宗的功夫。 林潜心中暗自叫苦,银月刀魔这一刀,足以令天地变色,天上的下弦月完全融入了鸣鸿刀的锋芒中,银晃晃的刀面,仿佛恶魔在咆哮。 这种关头,心里越不能有退缩之心。狭路相逢勇者胜,恐惧是鸣鸿刀力量的源泉,林潜要摆脱恐惧! 剑以灵敏为主,刀以汹涌澎湃的刀势著称。刀剑相争,当然要以长攻短。 霎那间,林潜脚踩七星北斗,摆出击虎阵势,转身卸刀势,以借力打力的手段,蔷薇剑在地上一挑,整个人飘然后退了一丈。 他以被逼退到了沧澜江边缘。 距离和谢蕴罗深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四分之一个时辰。 江水激荡,凛冽的寒风呼啸,白浪滔天,宛若一条巨龙在嘶吼。 躲进沧澜江,就好像跃进巨龙的口中,江面本身,也充满了难以预料的危险。但……目前来看,要想继续拖延下去,不,要想保住性命,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站在山巅俯视,浪花蒸腾而起的白色雾气,重重叠叠,好似一面无穷无尽的大海,又如同冬末时分,凄寒西北方的皑皑雪山,一切都埋葬在无尽的白色中。 林潜决定搏一搏,没有丝毫迟疑,他一个纵跃便跳进了沧澜江中。 江流迅猛,逐波而来的激流,宛若一柄冰凉刺骨的尖刀,狠狠的穿过林潜的身子。四下里蔓延的水雾,就在林潜落水的瞬间,一下子朝他聚涌来,白色的漩涡要将他吞噬。 林潜眼前一片花白,他双手紧紧撺住镶嵌在江中的岩石。倘若任由水流将他的身子冲走,巨大的水流冲击下,稍有不慎,他的身子就会被锋利嶙峋的岩石划破,甚至被一分为二。 冰冷的寒流,不断缠绕他的身体,就好像水底有一双手,无时不刻将他往江底拉拽。 他的心几乎都要被寒冰封闭,血液和江水是同一个温度。但林潜不敢喘息,甚至不敢咬牙,他只能将自己当作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任凭风浪拍打,始终浮在江面上。 林潜一跃入沧澜江,除了溅起的一丝水花外,他整个人就完全消失在了白浪中。 浩渺的云波层层翻涌,数不尽的浪花升起又落下,几个呼吸间,数十丈外的流水就已经奔赴到了眼前。 即使是银月刀魔,也完全看不清林潜的所在,就算他想凭耳力去判断林潜的位置,也是极难的,因为沧澜江的江水声势骇人,只要进入到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所有的声音都会被风浪声掩盖。 银月刀魔微微皱眉,他将鸣鸿刀立在江侧的礁石缝隙中。 只不过,他冷峻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可悲的笑容。 有人妄想从他刀下逃脱,岂不是可悲?死路一条还在白费力气的挣扎,就算扑入江中,不久也会因为忍受不住寒冷而现身。 在他眼里,逃入沧澜江,只是延缓死亡,是最愚蠢的一种方式。 银月刀魔在等,等林潜因为寒冷而崩溃,这样他的刀又可以在如此凄厉的夜晚饮血。 林潜也在等,他心中掐算着时间,盼望罗深与谢蕴前来救他逃脱。 流逝的时间,在这一刻,成了两人共同的期盼。 第七十七章 银月两轮 时间流逝,每一个呼吸,在林潜看来,都好似从春末到冬至这般漫长。 他已经感觉到,倘若自己再不跳出这凄寒的江水,他的四肢将永远冰冻,他的头脑也将失去思维,根本用不着银月刀魔出手,他已葬身在江水中。 一个时辰…… 从灌木丛的诱敌,到江畔白雾中的缠斗,如今他隐匿在沧澜江中,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时辰。 按照谢蕴与罗深的说法,一个时辰,利用龙虎归息术,他们的内力可以再次达到巅峰。 他们是否已经恢复过来?是否就在赶来的路上? 蔷薇剑在寒冷的江流中颤抖,这把剑,就是引导谢蕴和罗深的信物。名剑有灵,多年的配合,让谢蕴对蔷薇剑有了天人感应,靠着玄之又玄的气,他一定能找到这里! 带着所有的期待,林潜悬着一颗心,与寒冷,与孤独,与死亡僵持。 但他的等待,只是一片空白。林潜万万想不到,谢蕴和罗深,是不会来救他的。 谢蕴的内力,轻柔而充满活力;罗深则恰好相反,他的内力以刚猛为主,浑身都是大开大合的气概。龙虎相交,两道内力互相运转,他们的气息,也在惊人的攀升。 两人相对而坐,手掌相抵,蒸蒸热气不断从他们手掌间浮起,两人的面色也逐渐红润。 他们正端坐在灌木丛的靠阴侧,周围的树木算是天然的掩体,倘若不是有人特意查看,无论怎样扫视,都绝对发现不了,灌木丛中还藏着两个人。 半个时辰,龙虎归息术的效果远超想象,谢蕴和罗深已经恢复到了八成功力。 其实他们现在就可以散功,但因为对手是银月刀魔,只比赤魔刀祖逊色一些的存在,实力恢复到十成,才是万全之策。 中间没有人打扰,达到巅峰,再过四分之一个时辰即可,谢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罗深眉眼间,似有金光闪烁。 龙虎归息术存在的弊端,是施法时不能被打断,不然就会功亏一篑,期间两个人还会因为逆施内力导致心血倒灌,身受重伤。 但谢蕴没有告诉林潜,他和罗深多年的交情,早已做到心意相通。 即使有人来破坏,他们也可以最快时间散功。 恢复到八成内力,罗深身上再次佛光映照,护体神功罗汉金身施展,浑身都沐浴着坚不可摧的金光。 谢蕴虽没有外炼功夫,但八成的内力,足以让他施展灵动湖的绝学,燕灵指法,即使没有蔷薇剑,他也足够自保。 忽然间,灌木丛发出漱漱的声响,树叶轻摇,在他们背后吹起了一阵风。 冰凉的风,刺骨的风。 吹到人身上,哪怕是有罗汉金身的罗深,也忍不住一个哆嗦。 为何会有风? 月影卓卓,映照在地面上,留下三个影子。 多了一个人! 难怪有风吹来,原来他们背后的灌木丛已经被人推开,正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在这沧澜江畔,深深的密林之中,多出的第三个人会是谁? 没有脚步声,来不及回头,这第三个人已经贴到了他们的后背,他身形缥缈,竟仿佛是鬼魅一般。 银月刀魔? 距离一个时辰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莫非那个小子失败了? 谢蕴和罗深几乎同时转过头看去,清冷的月光完全洒在那人的脸上,直到他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庞完全显露出来,谢蕴和罗深突然松下一口气。 “是你!” “是我。” 谢蕴的手上早早凝聚了燕灵指力,但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他顿时笑道:“还以为你出了事情,你没事就好。” 罗深也跟着笑道:“就凭你的轻功造诣,有人要杀你,实在是很难。” 那人不苟言笑,脸上表现的异常冰冷,他只是缓缓走到罗深的背后。 谢蕴眉头微蹙,他似乎察觉到了某些异样,面前这个人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来了,那更好!快助我们一臂之力,稍后一起去救……” 罗深话未说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那人的手掌已经贴在了他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不断涌向罗深的体内气穴。 只是,这并非是助他调养的内力,而是一股阴冷冰凉,要他命的内力! “你…………” 罗深绝然想不到,这个人会对他出手。他口中已鲜血狂涌,龙虎归息术刹那间崩溃,谢蕴也一口呛出血来。 幸好他早有戒备,及时断开了和罗深之间的内力联系,没有罗深伤的那么重。但那人紧接着的一掌,一下按在罗深的胸膛,直接破开了罗深的罗汉金身。 罗深中掌昏迷,谢蕴含血朝远处遁去。 灵动湖的身法虽然奇妙,但那人的身法毫不逊色,几乎是眨眼间,黑影已追上了谢蕴,一掌横切向谢蕴的脖颈,谢蕴也昏倒在了地上。 伏虎灵燕,此刻皆已倒下。 林潜还在期盼,殊不知他等待的人面临着和他同样的危机。 江水越发刺骨,他的头脑也愈发昏沉,两眼模糊,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紧接着将他整个人拉起,来到了岸上。 “罗深?” “不是罗深,是上官星。” 林潜朦胧中睁开双眼,看到的不是谢蕴与罗深,而是另外两个人。 上官星边上站着的,自然就是韩栋。上官星将林潜抱在地上,转过头撇撇嘴道:“老韩,你让我帮你的忙,我可是做到了,这样我就不欠你的酒钱了。” “这个自然。”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潜才转过头,他看见了韩栋,韩栋也正望着他。 “林兄弟,你体内积蓄寒毒,有些话等会再说不迟。” 说罢,韩栋已坐在了他的身后,双手支撑在他的背上,灼热的内家真气从他手上传入林潜的体内。 但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林潜体内的经脉几乎结晶,真气输入受到阻塞,韩栋皱眉,倘若他强行疏通血管,也许反而会适得其反。 “上官星!” “什么事情,老韩?” “救他!” 上官星一拍手道,“我又和这小子不熟悉,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要救也是你出手,我不想和陌生的人染上因果。” “再请一顿酒?” “好嘞!” 上官星答应的迅速,也许是因为他这辈子注定要和酒纠缠不清。韩栋在后面扶着林潜,上官星手中一闪,指尖已多了八根银针,他再一甩手,八根针便如同天女散花般洒落,正好插在林潜的印堂,风驰,风府,天柱,肩井,至阳,中脘,巨阙八大穴位上。 上官星手中仿佛有奇特的吸引力,他的手轻轻在银针上抚过,针尖便自主的旋转起来。随着银针的旋转深入,林潜感觉五脏六腑开始缓缓腾出热气,周身气穴的刺痛感也逐渐减轻,他的身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行。 酥酥麻麻的感觉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潜已经觉着自己的身体不再冰冷僵硬,恰巧这个时候,上官星猛地一拍手,八根银针便整齐的从林潜的八处穴位拔出,恰巧落在上官星的手掌中。 韩栋此时再以真气输入,顿时畅通无阻,很快替林潜疏通了奇经八脉。 林潜恢复过来,对韩栋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找到我的?” 韩栋还未开口,上官星已抢着道:“老韩是想来找你,但真正找到你,还是靠我上官星。” 林潜竖眉,再次疑惑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藏在沧澜江里?” 上官星眨眨眼睛,伸手捂住嘴巴,突然哈了一口气,大声笑道:“因为我是无所不知的上官星,我的神奇,就如同我会针灸治好你的寒毒一样。” 韩栋亦满脸疑惑,对林潜问道:“你不是跟苏如鹤一起,去归心崖寻找灵动湖三洞主与伏虎罗汉?怎么不见他们三人,只有你一人单单呆在这里?” 林潜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抬头望向灌木丛中,自言自语道:“我也正奇怪,一个时辰早就过去,为何他们两人毫无动静?” 韩栋迎向林潜的目光,疑惑道:“什么两人?我们一路走来,根本就是一个人也没有见着!” 林潜猛然转身,盯着韩栋的眼睛问道:“你说你一个人也没有见到,连灌木丛里也没有人?” “没有!” 林潜心中对韩栋的猜疑,此刻又浮了出来,明明谢蕴和罗深二人就在丛林里,他为什么要说没见到人? 林潜不再追问,他突然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银月刀魔在哪里?从他跳入沧澜江的那一刻,林潜就一直感觉到,江边有一双阴冷的目光一直在沧澜江面徘徊。 “难道你们没有见着银月刀魔?” 听到银月刀魔四个字,上官星立刻闭上了嘴,但他的眼眸中却满是惊恐。 出乎林潜的意料,韩栋的脸色也十分古怪,他先是扫了林潜一眼,接着与上官星面面相觑。 林潜叹息道:“我一路遮遮掩掩,最后躲进沧澜江,都是在逃避银月刀魔的追杀,我身上的伤痕也是拜他所赐。” “这不可能!” 韩栋睁大双眼,注视着林潜的眼睛,再次大声喊道:“你一定记错了,这不可能!” 上官星因为恐惧,已经缩在了韩栋的身后,但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林潜的脸上。 林潜皱眉道:“我绝不会记错,我与银月刀魔亲手交战,岂会有假?” 韩栋垂首,神色古怪道:“林兄弟……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 林潜质问道:“实在是什么?” “银月刀魔……我们也是亲眼所见,他今晚就出现在余龙镇上,血染长街,众目睽睽!” “什么时候到事?”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夜晚的迷雾沉沉,银月挂在天上,有说不出来的诡异。 天上只有一轮银月,决计不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地方。 但地上的银月,今夜却出现了两轮。 沧澜江畔,余龙镇中,银月刀魔在这两个地方同时出现。 他的手上,也都沾满了鲜血。真实,恐怖的血液! 他是人,不是恶魔,不是幻影,但如此离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惨淡的疑云,笼罩在银光闪烁的月夜中。 第七十八章 猜疑 林潜环顾四周,灌木丛一片狼藉,没有谢蕴和罗深的身影。 伏虎罗汉和灵动湖三洞主,在林潜的眼里,他们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能做出抛弃朋友,选择自己逃生的人。 因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生死已经看淡。信义,爱情,友情,早就超过了他们的生命。 但既然如此,为何一个时辰之约,他们没有履行,连同他们的人也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潜叹息道:“我是在想不通,他们为何抛下我,当初他们可是宁死也要挡在我前面的。” 韩栋道:“人前人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命比较值钱?” 林潜摇头道:“不会的,我不相信。” 韩栋微微颔首,斜起嘴角,不屑道:“就和赤天白鹤一样,他们虽然成名许久,但现在说不定早已经名不副实了,对于这条老命,他们格外珍惜着呢!” 林潜狠狠瞪了韩栋一眼,“赤天白鹤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答应和我们一起对付银月刀魔,你怎能这样想他?” 韩栋眼中精光闪过,回了林潜一眼,淡淡道:“他真的诚心帮助你?那他的人呢?我怎么一路上都没有见着他?” 林潜黯然道:“我猜测,赤天白鹤他老人家已经遭到了毒手,现在还是生死未卜。” “这也是你的猜测而已,也许他是怯战,也许他根本没想着帮你,是自己躲了起来!” 林潜闻言,突然心里憋了一股子火,他不清楚韩栋为何一直盯着赤天白鹤,难道就是因为潇雅阁的那个晚上?韩栋怎能将私人的恩怨强加到事情真相上! “韩镖师!上次苏家确实冒犯了你,但这跟今晚丝毫没有关系!” 林潜冷声道,他本是尊敬韩栋,嘴上一直说韩大哥,但现在突然改口,因为他的内心,突然对韩栋有了一丝抵触,尽管韩栋今晚又救了他。 韩栋被林潜无故吼了一声,面上显得又些通红,他尴尬的搓搓手,背过身去,转移自己的视线。 林潜又看见了满脸笑意的上官星,他悠闲自在的站在韩栋身后,像看戏一般看着林潜和韩栋两人。 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一下子勾起林潜心中的不满,就仿佛这一夜的不顺利,都是他这个人带来的。 “你不是号称天下无所不知?你来说说,他们两人会在哪里?” 上官星挑着眉头,哼哼道:“我虽然是天下无所不知,但我也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有些别人的事情我根本管不着。” “我看你是徒有虚名,自吹自擂。” 上官星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徒有虚名我不确定,自吹自擂倒是我最喜欢干的事。” 林潜不再和此人拌嘴,因为这根本毫无意义。 他在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并不是谢蕴和罗深主动走的,而是迫不得已? 也许就在这片灌木丛,在他离开过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 林潜开始着眼四周的痕迹,就像赤天白鹤留下的血渍和残破的鹤翎羽刀棍,如果谢蕴和罗深遭遇了什么,他们也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才对。 林潜走到一棵树后,突然发现树底下有一块阴影月光照射在上面有些不均匀。 他走过去,蹲下仔细看,地上竟然被人一横一竖划了个‘十’字。 这是什么含义? 林潜注视着这个十字思索,韩栋眼见林潜蹲在树底下一动不动,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凑过去,他也发现了这个十字。 韩栋道:“你觉得,这是他们两人留下的提示?” 林潜点头,他突然转过脸看向韩栋,问道:“一个十字,你觉着会是什么含义?” 韩栋握紧拳头又松开,他的食指在手心不断比划,“看得出这个字还没有写完,只是一个残缺的字符。” 林潜也赞同,因为这个十字一横写的很长,而竖却写的很短,好像突然就没了力气。 韩栋又道:“留下字符,最可能是指人,但也许是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林潜直言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韩栋托腮沉思,“我在想,赤天白鹤的赤字,不就先有一个十字?青天府的青字,也有个十字……” 林潜打断他道:“你是说,谢蕴和罗深的失踪,和青天府赤天白鹤有关?” “我这只是猜测……” 韩栋翻了翻眼睛道:“你看,那苏如鹤正好在这里失踪了,他的赤天白鹤赤字,又正好是十字起笔,正好让我联想到……” 林潜冷冷插嘴道:“你为何总要将祸水往赤天白鹤老人家身上引?我说过,他现在生死未卜,说不定他人都已经死了!请你尊重他!” 韩栋尴尬咳嗽几声,闭嘴不言。 林潜仰望夜空,星光暗淡,月光如华,只是他的内心却一片迷茫。原本还有谢蕴和罗深在身边,但此刻又只剩下他孤单的一个人。至于韩栋,林潜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自从他开始对韩栋产生怀疑,他越发觉得韩栋的言行举止有些反常,甚至和初见时判若两人。 “我还是要去一趟青天府。” “你受了伤,这次我陪你去吧。”韩栋担忧道。 “不!” 林潜立即道:“你不用去,我一个人去就行。” 韩栋惊道:“怎么……” 林潜连忙摆手道:“因为苏如鹤前辈的缘故,他的情况我还是要和他的儿子苏至之说清楚,韩镖师你和他不和,你就不必去了。” 韩栋叹气道:“那好吧,那我和上官星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说罢,他朝上官星招招手,便走向树林的另一侧。上官星跟在后面,朝林潜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也消失在了树林尽头。 林潜孤身一人,离开了沧澜江畔,便向着青天府的位置赶去。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藏在心中,对于韩栋只字未提。 关于十字,韩栋想到的是青天府,是赤天白鹤,但他自己也忽略了一点。 他自己名字中的韩字,开头笔画也是一个十字。 林潜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韩栋与谢蕴,罗深原本就认识…… 对于韩栋,林潜虽然不忍心怀疑他,但心里现在也难以完全信任他了。 青天府,竹林寂寥,风吹竹动,宛若一层碧波荡漾。 这里依旧宁静,即使他的主人遭逢大变。 林潜上前,轻轻敲响青天府的大门,但这一次门却没有立马打开,他等了许久,才听见门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开门的不是管事墨丁,而是苏至之亲自来开门。 “是你!” 苏至之打量着林潜,询问道:“我父亲呢?我父亲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你的父亲……” 苏至之将门揽开,朝林潜招手示意道:“先进来说话吧!” 林潜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至之的话,他只好道:“我和赤天白鹤老前辈在归心崖就分开了,后来我就再没有见到他。” 苏至之点头道:“也许父亲他有自己的事情。” 他又朝林潜笑道:“父亲年纪大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我也是知道的,他的功夫已经大不如从前。即使他再勤加练习,身体机能和反应还是跟不上头脑,这也是名侠老后普遍的忧愁吧。” 林潜叹息道:“英雄迟暮,的确是人生一大伤感之事。” 苏至之感慨道:“是啊,所以趁年轻才要好好珍惜当下,年轻时就闯出一片天地来。” 林潜笑道:“像你这样的名门之后,应该很好发展的。” 苏至之摇头道:“在别人眼里的确如此,但事实上,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过我的父亲,我活着,完全就像是父亲的影子……” 他说话时,林潜主意到,苏至之的眼中满是不甘和落寞。 苏至之突然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突然话就多了起来。” 林潜亦笑道:“也许是年龄相仿吧。” “对了……” 林潜突然疑惑问道:“你们这里的管家,就是那个叫墨丁的老人,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 苏至之答道:“你说墨丁?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已经告老还乡了。” “哦……原来这样。” 林潜突然拉住苏至之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低声说道:“对了,其实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林兄弟但说无妨。” “是关于韩栋……” 林潜只是苏至之的眼睛问道:“那天,是你去潇雅阁,将他带回来的吧。” 苏至之抱歉道:“韩镖师是你的朋友,那天也是有误会在前,实在是多有得罪,无意冒犯了他。” “我不是问这个!” 林潜突然大喊了一句,他看到苏至之疑惑的目光,尴尬的咳嗽几声,继续问道:“我是想知道,你见到他的时候,他状态怎么样,身边还有谁?” 苏至之仔细琢磨,回想片刻,缓缓道:“我记得……那天他喝酒喝的很醉,他正搂着一位姑娘在潇雅阁的潇湘房……他们还很亲昵。” 林潜追问道:“只有他和一位姑娘吗?难道没有别人?” 苏至之道:“房间里面很暗,我看的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确定。” 林潜又问道:“你进去的时候,韩栋真的只是和姑娘在卿卿我我,他没在做其他事?” “没有!” 苏至之笑道:“韩镖师当时的表情,就好像到了仙宫一般,飘飘欲仙,他的眼睛几乎要长在了姑娘的身上,情不自已。我想所以后来他才这么记恨我。” 林潜叹了口气道:“好罢,我知道了。” 苏至之的这番话,并不能完全打消林潜对韩栋的猜疑,但至少那一夜与银月刀魔串通的不是他。 银月刀魔背后,究竟有谁?韩栋是否就是暗藏在林潜边上的内鬼,谁又带走了谢蕴与罗深,赤天白鹤究竟是死是活,两轮银月又是怎么回事?星凤婆婆会在哪里? 层层疑团占据林潜的头脑,让他几乎要崩溃。 但他忍受着,因为他知道,这是折磨,也是一种磨砺。 第七十九章 指路明灯 这个时候,从内院的屋里,突然走出一个女人。 她梳着长发髻,鼻梁高挑,凤眼有神,嘴唇朱红。她的腰比柳枝还要细,她的腿,就像是一汪弯弯的的春水。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出尘的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她的年龄。 她的额角有一丝丝轻微的皱纹,正是这些褶皱,在她的美丽上刻下了年轮。 但毋庸置疑,她现在依旧很美很神秘,她年轻时就更漂亮了。 林潜张口却哑然,看着面前走出来的这位黑衣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这位妇人快步走来,已经走到了林潜和苏至之两人中间。 “这是你的母亲?” “不……不是……” 妇人突然笑道:“我不是他的母亲,因为我是他的婆婆。” “婆婆?可是你看上去最多也就……” 林潜突然住嘴了,不是他说不下去,而是一根纤细的手指,已经放在了他的嘴唇上,一丝温热的感觉,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永远不要在女人面前说出她的年龄,不管你是知道还是猜测。” 妇人把手指移开,林潜已经尴尬的满脸通红。 “唔……知道了。” 妇人笑道:“这才像话,以前没有人教你,现在婆婆教给你这个道理也是一样的,不过你得记住才行。” “唔……记住了。” 妇人伸手摸摸林潜的脑袋道:“不错,这才是好孩子。” 林潜赶忙往后退开一步,满脸恐惧,眼睛看向苏至之,眼神询问他,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奇怪又年轻的婆婆。 苏至之摊手道:“她并不是我的亲婆婆,只是凑巧辈分比较大而已。” 妇人眨眼道:“难道一定要亲婆婆才是婆婆?是我平时没有疼爱你,还是对你缺少了关心?让你这么生疏?” 苏至之脸上立刻露出了和林潜一样恐惧的神色,慌张道:“好婆婆,你对我太好,我感激不尽!” 林潜躲在一旁,盯着妇人的脸打量一番,疑惑道:“你这么漂亮,辈分却极高,还总喜欢当别人的婆婆,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凤可欣。” “凤可欣?你的名字?”林潜问道。 “是凤可欣婆婆,下次见面要这么喊,当然,你直接叫我婆婆我也不介意。” 林潜哑然,对面前这个奇怪的妇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既然在青天府做客,现在又走出来做什么?” 凤可欣眨眼道:“找你!” “找我?” 林潜不明所以,疑惑问道:“我跟……婆婆你,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根本不认识,你找我做什么?” “因为是你先要找我的呀!” 林潜脸上更加茫然,暗自寻思道:“我什么时候想要找过你?” 这个时候,苏至之站在一旁,突然用胳膊肘点了点林潜点腰,轻声道:“你难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凤可欣……这个名字你难道不熟悉?” 林潜在自己心中又默念了一遍妇人的名字,经过苏至之的提醒,他若再不明白过来,便是傻瓜了。 林潜失声道:“你是星凤婆婆!” 凤可欣点头承认道:“是我。” 林潜满脸的不可思议,星凤婆婆,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位美妇人,难怪她总喜欢别人喊她婆婆,以她成名江湖的名望辈分,别人喊上她一声婆婆,只怕都是心甘情愿,以为自己积累了三辈子的福分。 “眼有金珠,耳有翡翠,浑身珠光宝气,一手雕凤拐杖,千机百变的星凤婆婆……”林潜上下扫视,忍不住道:“这好像不太符合啊!” 凤可欣没好气道:“你嘴上说的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林潜支支吾吾道:“是一位老前辈。” “他难道亲眼见过我?我看他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听到别人的描述就盖棺定论了。”凤可欣满脸鄙夷。 林潜不敢回嘴,但又听凤可欣掩嘴笑道:“可是他有一句话没说错,千机百变,正是我。那珠光宝气的样子,是我上次化妆成一个老妇,出现在江陵,也许我的样子就是那次传出来的。” 林潜道:“他还有句话也没说错。” 凤可欣皱眉,“什么话?” 林潜道:“他说你嘴碎,爱说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凤可欣不温不火道:“这叫善解人意,喜欢和别人交流,不是嘴碎,婆婆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 林潜忽问道:“你既然是星凤婆婆,为什么会在青天府?赤天白鹤老前辈说过,他与你一点也不熟悉!” 凤可欣冷笑道:“他这么说?” “我们的确不认识,那个秃毛鸡贼,我怎么会认识他?” 苏至之一脸尴尬,听人当面这么讲他的父亲,本来很恼怒,但说的人是比他父亲还高一辈的星凤婆婆,他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林潜咳嗽几声,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是要来找你的,但你先说说,你为何要来找我?” 凤可欣盯着林潜的脸,突然扑哧一笑道:“你这个人,怎么有一点傻里傻气的,一点也不聪明!” 林潜皱眉,冷声道:“我又怎么了?” 凤可欣道:“难道你现在不是有满心的疑惑,需要一个人当你的指路明灯,替你指出方向,为你排忧解难?” 林潜猛然抬头,凤可欣美眸微睁,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这个人是你?” “好巧不巧,这个人偏偏就是我,也只有我,才好心肠的愿意,这个时候跳出来,勉强帮你一下。” 林潜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愿意出面帮我呢,我们根本不认识,难道就因为一声婆婆?” 凤可欣眨眼道:“一句婆婆,既然都当了你的长辈,当然要好好帮你一把。” 不过见林潜并不理睬她,凤可欣缓缓道:“其实我是不愿意你输的太惨,因为你…………” 凤可欣咂咂嘴,嘴角歪到一边,又犹豫了一下,最好才道:“我……换个说法你也许能懂,你本来只是一个局外人,但有人却将你牵扯进来,把你当作了棋子,现在呢,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你又从棋子变成了棋手。只不过你本来就是棋子,视野太小,根本看不清棋局,即使要下棋,也是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你现在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潜道:“我懂了,银月刀魔不止是银月刀魔,他背后有一局棋。” 凤可欣称赞道:“看来你还不太笨,你是个聪明的傻子。” 林潜兴奋道:“我所有的疑惑,你都能替我解答?” 凤可欣突然变色,嗔怒骂道:“笨蛋!刚刚白夸你了!都说了你是棋手,我若完全告诉你怎么做,还用的着你来下棋?” 她接着又叹息道:“因为我的缘故,身在江湖,有些话我是不能直说的,会触碰到因果。” “你要记着,我是指路的明灯,不是佛前给人解惑的菩提。” 林潜问道:“那我怎么个提问法?” 凤可欣抿嘴思索,她道:“这样……由我来先提问你,你仔细思考,看看是否有启发!然后我再指点你!“ 林潜点头,朝着凤可欣作揖道:“多谢婆婆指点了。” 凤可欣认真道:“首先第一点你已经想到了,银月刀魔不单单是刀魔,他是一场局。那你想,是什么人布下的棋局?他又为了什么?” 不待林潜作答,凤可欣又问道:“既然下棋,一定有黑白双子,在余龙镇,你所见的两方势力有谁呢?” 林潜不语,沉浸在凤可欣的话中,细细品味。 凤可欣也不着急,就一直微笑着等待,直到林潜再次抬起头,他的眼中有光芒闪过,凤可欣才继续说道。 “你想要寻找余龙镇的四人,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替你除掉银月刀魔,但为什么失败了呢?” 林潜叹息道:“不知为何,感觉背后总有人快我一步,他好像完全知道我的计划。” “所以呢?” 林潜深意道:“我怀疑在我身边有内鬼,暴露我的行踪,泄露我的计划,但……还不确定是谁……” 凤可欣问道:“为什么他总是先你一步,既然你知道有这个藏在阴影中的人,你怎么不能猜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林潜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 凤可欣追问道:“他为什么阻止你?” “因为他不想银月刀魔死!” 林潜突然眼中有精光闪过,他脑中干涸的思绪,忽而下了一场及时雨,如降甘露。 “你的意思是,银月刀魔本身,对于这场棋局就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他的死活至关重要!” 凤可欣不答,只是继续问道:“世上不可能有两轮圆月,所以你也该知道,同一时间,不可能会出现两个银月刀魔。” “那当然是有人假扮的,一真一假。” “既然有假的,他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他为何要假扮,他又是演给谁看的?” 林潜的眼前,随着凤可欣的话,又缓缓铺展开一条光明大道来。 在沧澜江畔,他与银月刀魔单独厮杀,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潜确信,银月刀魔对他是动了杀心。所以和他一起的银月刀魔一定是真的,因为一个假的银月刀魔,没有必要演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既然这样,那按照韩栋的话,出现在余龙镇的刀魔就是假的。他有什么意图,为了演给谁看?那当时不在场的人,就都有了嫌疑…… 凤可欣注视着林潜的脸,看到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他的脸上也不再暗淡无光,而是有了神采。 “看来你想通了一些,还需不需要我仔细解释?” 林潜摆手道:“不必了,这场有意思的棋局,我想自己慢慢解开。” 凤可欣补充道:“有些事情你现在想不通,这是暂时的,因为棋局才下了一半,后手都没有浮现。等一些人出现,一些棋子摆放到特定位置上,真相才会浮出水面,但前提是你有耐心等到那一刻!” 林潜点头道:“我会的。” 凤可欣微笑,似乎很欣喜林潜的表现。她朝着林潜招招手,转过身便往屋子里走去。 她婀娜的背影融在月光下,像是一盏摇晃的明灯。再眨眼时,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不过她的临别话语还是随风飘来。 “有些话,我本还想和你细说,但现在看来不必了。另外有人想亲自和你讲清楚。” 林潜转过身,却看到在青天府的竹林中,一人头戴斗笠,正倚在竹节上,看不清他的脸。 林潜目光投来,这个人突然压低斗笠,身影如风,一下子就朝院外奔去。 第八十章 隔墙有耳 这个突然出现在修竹林里的斗笠客,究竟是谁?他难道就是凤可欣口中所说的那个人? 林潜没有迟疑,当下告别苏至之,便翻身冲出门墙,朝人影追逐去。 林潜赶至长街,那人已行至长街的拐角,但说也奇怪,他的身法飘渺如风,行走如云,一看便是轻功极为出色的人。 但恰恰是这样一位人,他身形移动,似快又似静止,虽然身法令人捉摸不透,但林潜总能跟上他。 林潜默默跟在后边,他心中已经明了,这个人是有意要自己追随,但他又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灯火忽明忽暗,长街寂寥,街上无人,但眼前的景象,林潜逐渐熟悉,这里就是他第一次来到余龙镇经过的地方。 他也隐隐猜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更猜到了和此行有关的那个人。 悦来楼!徐风都! 斗笠客是徐风都,但为什么他要带着斗笠,难道害怕别人看到他的面目?他引自己来到悦来楼,是不是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 林潜心中波涛汹涌,他亦有话要对徐风都说,这几天中的浪潮澎湃,风起云涌,绝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道明的。这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 当然,林潜还要向他要一个解释,为什么徐风都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天,还有,赤天白鹤为什么说,从来没有在风徊长老里听过他的名字,徐风都到底是谁? 斗笠客只身站在悦来楼前,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的笔直,他身上的衣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林潜一闪身就贴到了斗笠客的身后,他心中的疑惑,让他没有思考,伸手就朝面前之人带着的斗笠扯去。 但他的手只是停在了半空中,他紧紧摸到了一拳空气。斗笠客身形一颤,看似静止,其实一瞬间整个人旋转了一周,他的头偏转又仰起,他的手微微压低了斗笠。 似乎他无论何时都不想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但恰巧的是,就在他的转身中,林潜虽然未能摘下他的斗笠,却偏偏从他的斗笠下看到一双眼睛和一条脸上的疤痕。 眼睛是深沉的,埋藏了不少的秘密,脸上的疤痕狭长,就好像是一道血色印记,见证了他的江湖风雨。 但林潜此刻已经知道,自己是猜错了,这个人并不是徐风都。 他是谁?在林潜心目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一丁点印象。 是他要找到自己,和星凤婆婆一样的陌生人,他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为何他要带着斗笠,不让自己看到他的真容? 人带斗笠,如果不是为了遮风挡雨,一定就是为了掩藏自己的面目身份,保持一种独有的神秘,他显然是属于后者。而林潜作为曾经的,现在的藏剑,他自己也深谙这个道理。 同时他也知道,贸然去揭下一个人的斗笠,尤其是一个被人压的很低的斗笠,是极其愚蠢的,也是不必要的。 林潜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他向面前之人拱手抱拳,垂首道:“抱歉,我认错了人,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那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抬起了一只手,伸向悦来楼的里边,但他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 林潜默默打量着他,但斗笠客丝毫不在意,他的身子就好像是在风吹雨打中腐败的岩石,不管什么动静都不能引起他丝毫的回应。 林潜注意他的手势,心中暗道:“难道这个人,并不是他有话要说,他只是单单为了将我带到这里?说话的人,莫非在里边?” 他满面迟疑,但斗笠客挥出的手迟迟不放下,就如同固定在了空气中。无论林潜怎么再和他招手交流,他都仿佛一个瞎子聋子,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林潜只好往悦来楼里去。 走进悦来楼,不需要人指引,林潜不由自主的就往二楼上去,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当然,他每次回房,都会情不自禁往边上房间撇一眼,那里是他和徐风都,和小慧初次见面的地方,只是可惜,每次回应他的都是失望。 但是今日,这间房的房门紧闭,最要紧的,是房门底下透出了一丝温润的光亮。 这种熟悉的温和明亮的感觉,就是徐风都的为人,给人最直观的感受,难道他在这里? 但林潜又想到,也许是来了新的房客,比较房间空了,总会有新的人占房。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敲门,门未锁,他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他看见了一个人。 是一个长身玉立,背负长剑,穿着黑色衣袍,让他感到熟悉温馨的老人,正是徐风都。 但眼前的徐风都,却又和初见时不一样,林潜惊奇的发现,徐风都不再仙风道骨,如清风般明朗,他的脸上竟然布满了苍老和疲倦,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愁容。 “徐爷爷……” 徐风都刚刚还在低着头,他的眼中有莫名的忧愁,即使林潜推开门,他还在想自己的心事。直到林潜出声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你来了啊……”徐风都重拾笑意,但任谁见了,都能一眼看出,这张笑脸是多么的勉强。 “来了就坐吧。”徐风都随手指了指桌边上的椅子,“是沈追把你带到这里的吧。” “沈追?”林潜兀自琢磨,这是谁?但他很快就想到,岂非就是楼下那个宛若雕塑一般的男人? 原来真的是徐风都找到自己,看来他的猜测,虽然猜错了过程,至少是对了结果。 “他在楼下等,没有上来。” 徐风都微微点头,他道:“既然来了,时间紧迫,有些话我便与你直说了,你要好好记住。” 林潜闻言,突然脸色一变。并不是徐风都的话里古怪,而是徐风都的表情,以及眼神,都让他感到莫名的怪异。 徐风都走上前,将房门紧紧关好,紧接着,他便做了一个令林潜感到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先是走到一侧的墙边上,将双手靠近墙沿,手指轻微的凭空扣了扣,紧接着,他的手指又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意思? 林潜思索,而徐风都没有接着说话,只是平静的在等他。 很快,林潜反应过来,他脸色深沉的走上前,以指作笔,在徐风都的手心写下了四个字。 隔墙有耳! 徐风都点头,他接着又道:“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所以有什么问题,你也能放心问我。” 林潜心思敏锐,他一下子就注意到,徐风都在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特意在一个人三个字上,声音转了一转。 他是什么意思? 林潜霎时间也明白了,没有小慧!小慧没有被徐风都带在身边。 这是徐风都有意为之,还是……林潜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徐风都对小慧的关爱,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丢下小慧一个人离开,除非……他受到了胁迫。 隔墙有耳! 这四个字现在林潜又有了新的认识,徐风都来,是要说给他听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那徐风都的话里,可以放心问,取其反意,就是在提醒林潜,小心开口,谨慎言行。 又是一阵平静,许久,徐风都缓缓开口道:“关于银月刀魔的计划,赤天白鹤,伏虎罗汉,灵动湖三洞主还有星凤婆婆,你做的怎么样了?” 林潜皱眉,叹息道:“四人我虽然都见到了他们,但……结果却不太尽人意。” “怎么?” 林潜如实道:“赤天白鹤生死未卜,而谢蕴罗深两个人,消失在了沧澜江畔,至于星凤婆婆,他好像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徐风都忽道:“虽然少了他们,但事情并不影响。” 他紧接着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事情有变,我们不再需要杀死银月刀魔了。“ ”不杀?“林潜一时间充满疑惑,一个猜测隐隐在他心中证实了。 “对,不杀,但我们需要出手将他制伏,把他控制住。” 凤可欣的话,突然随着徐风都的话一同飘进林潜的脑海中,“他们不想要银月刀魔死!因为银月刀魔本身,对于他们就有特殊的意义。” 难道,徐风都就是受到了这群浮在黑暗中阴影的胁迫,所以他现在说的话,只是将银月刀魔暂且控制住。 “另外,我的伤也好了,到时候可以出手助你!” 林潜再次扫了一言徐风都,果然他曾经与银月刀魔碰撞留下的刀伤已经好了,但伤口复原并没有让他欣喜,他心中的伤痕远比受的伤重。 “可是,即便制伏银月刀魔,一时间我们也办不到。” 徐风都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另外会有帮手的,不久他就会去找你。” “是沈追?” “光靠他一人不够,还有别人,他们的武功,都不在我之下。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们!以后行动你也要听从他们的吩咐!” 林潜了然于胸,看来,背后下棋的人,不光光想要以小慧来胁迫徐风都,还想要控制他!“ “什么时候出手?” 徐风都叹息,他无力的抚过自己的胡须,喃喃道:“再等等吧……” 再等等……是多么苍白无力的语句,他希望时间可以改变现状,但未来不一定如他所期望。 等待,现在是棋局两边共同的决定。 徐风都的话已经说完了,但林潜却欲言又止,他心中对徐风都的疑惑,并没有因为今晚的谈话而得到释怀,恰恰相反,这份疑惑因为隔墙有耳的关系更深一层。 但他又怎能说出口呢?徐风都已经不是那个开怀如清风的风徊长老,他现在满面愁容,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林潜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他宁可将怀疑咽下,让自己完全信任面前这个老人。 夜更深,灯渐暗,迷雾朦胧,黑暗的角落,有些人和事,正缓缓浮出水面。 第八十一章 渡人茶 这是新的一天,清晨的阳光格外灿烂,似乎也预示着一切都将迎来转机。 林潜刚醒,他发现自己的桌上有一封信,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送上来的。但信的右下角有着署名,是苏至之。 林潜拆开信,里面的内容却让他感到惊奇,虽然是苏至之写给他的信,但苏至之只是代笔,里面真正的内容,竟然是以苏如鹤的口吻展开的。 苏至之道:他的父亲赤天白鹤在昨晚已经平安归来,多谢林潜的关心,他的父亲希望在今日的下午,诚邀林潜,再到青天府上详谈。 不知道苏如鹤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话,当夜在沧澜江畔,赤天白鹤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线索,说不定就能够拨开云雾见青天,能够解释很多目前的疑云。 但最令林潜欣喜的,是苏如鹤平安归来的消息。接下来,有了苏如鹤的援手,和那些人暗中较量,胜算也会大些。 还好是下午,因为再过一小会,他便要去一个地方,去会见一个人物。 林潜默默走出房门,一如他所料到,隔壁的房间再次人去楼空,徐风都已经不见踪影。 虽然他消失,他昨晚的那一席话,却让林潜不再感到迷茫,他至少又有了新的方向,关于银月刀魔,关于余龙镇。 林潜缓步下楼,悦来楼的白天,总是生意兴隆的,他刚下楼梯,就听见了楼下一阵喧闹和嘈杂的言语声,当然还有美味飘香酒菜。 人已堆满了悦来楼的大堂,但林潜的目光却突然一震,穿过人群,他的目光已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 斗笠客,沈追! 无论在哪,他独有的气质总能让人一眼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因为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身上总会带着一点尘世的烟火气,但沈追不同,他这个人就像完全活在画卷中,他已与自然融为一体,他站在那里,只是一尊不动的石雕,他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林潜的目光落在他的斗笠上,这尊雕塑突然动了,他默默抬高了一点斗笠,让他的瞳孔中射出锐利的黑光,他的手伸出,朝着林潜打了个手势,然后又僵在了空中。 沈追不愿意多说话,更不愿意等待,林潜既见到了他,便一个闪身到了他面前。 这次他忍住了冲动,没有尝试去掀开那顶斗笠。 “我们走罢,去见另一个人。” 林潜上午要做的事,就是按照徐风都的嘱托,跟随沈追,去和另一个神秘人物相见。 “走!” 沈追一个字也不多说,转身就离开悦来楼,就好像悦来楼嘈杂的人群,让他感觉自己的清净被侵犯了一样。 他的身法依旧飘渺,虽然是用走的,但林潜就是追不上,总和他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林潜虽然忍住不去碰那顶斗笠,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更何况,和这样一尊活雕像走在一起,实在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如果不嘴里说点话聊聊,一路上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喘不过气来。 “你为什么大白天还带着斗笠?莫非有什么故事?” “我曾经也戴过斗笠,不过那是为了掩藏身法。” “当然,也有人带斗笠是为了遮瑕,你不会长的很丑吧……” ………… 沈追突然停下脚步,林潜心中登时一愣,但紧接着,更让他吃惊的是,沈追忽然当着他的面,将那顶斗笠自己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只是这张脸,眼睛上写满了厌倦和不耐烦,那脸颊上的疤痕,就好像一条鞭子,威慑着他面对的人。 “我带斗笠,就是遮风,挡雨,躲避阳光,没别的原因!” 沈追已被林潜的刨根问底折磨的发疯,除去自然之外,一切交流的声音都让他感到厌烦,更别提是面对面的问话。 “好罢……”林潜赶忙低头道。 沈追又戴上斗笠,突然他身法变化,一瞬间飞奔出去几丈远,他的身形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如果慢走就要受到林潜的盘问,他宁可自己一个人赶路。 林潜见状,兀自叹了口气,只道沈追这个人实在不好相处,他也只好加快速度赶上。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从城东赶到了城南,此时日已中天,炙热的阳光洒在城南的屋檐上,只留下一片如云朵般的阴影,而沈追就突然停在这片阴影下。 在他前面,竖着一根旗幡,上面挂着绿荫茶铺四个字,旗幡的边上,就有四个小木方桌,每个方桌周围摆了三张小凳,诚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边摊。 沈追一言不发,默默走到一张方桌前,一个人坐了下来。而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亮闪闪的白衣,左手端着茶杯,正在品茶。杯子里绿油油的茶水看上去浑浊不堪,偏偏他看起来颇为享受。 见沈追坐下,年轻男人取过一个杯子,右手握杯,左手提壶,再沏了一杯,移到沈追面前,淡淡道:“请!” 沈追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猛的一拍桌案,那绿油油的茶水便汇聚成一条水线,从下往上,神奇的流到他的嘴里,几个呼吸时间,杯子里的茶水便被他饮尽了。 年轻男人皱眉道:“品茶不是你这么品。” 沈追道:“这也不是茶,顶多算是绿色的水。” 年轻男人笑道:“你莫要小看这个玩意,虽然丑陋粗鄙,配料也极其杂碎不看,但还是有清凉解暑的功效,尤其是在这种热天,它能够降火。” 沈追皱眉:“要喝你就自己喝吧,我只喝这么一口。” 年轻男人道:“我也只请你一杯而已,你若要再喝,得自己付钱。” 沈追冷哼一声,“人我已经给你带到,我不想听你废话,我走了。” 此话说完,他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简直让林潜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否之前有仇怨。 倒是年轻男人,丝毫不在意沈追的离去,他目光徐徐转向林潜,面带微笑道:“喝一杯?” 说罢,他又同样的姿势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伸出左手递给林潜。 “左撇子?” “习惯用左手。” 林潜接过茶水,但杯子里绿油油的液体,让他有些犹豫。 年轻男人笑道:“你不会在怀疑我下毒吧?徐长老介绍我们认识,他难道没和你说些什么?” 林潜咬牙道:“说了,让我完全信任你们,并且听从你们的指示。” 年轻男人晃手道:“听从不必,我只希望我们平辈相交,做个相互信任,真心实意的朋友。” 他眼波流转,轻轻撇了一眼林潜的杯子,笑意盈盈道:“对了,我的名字,任奇康。” 林潜迟疑再三,为了避免面前之人的猜疑,他还是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干,那一团绿色的液体滚落喉咙,直流进胃里,一股清凉略涩的感觉惯彻心扉。 这是先苦后甜的味道,苦是苦在舌尖,那些粗糙的茶叶碎末就卡在舌头上,甜是那股绿油油的液体,有一些滑腻,像冰块一般溜进身体里。 “是不是很不错?虽然做工粗糙,品相也难看,但独有一番韵味。” 林潜暗自回味,只觉得神清气爽,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果真是避暑清凉的好茶,他忍不住称赞道:“的确是好茶!” 任奇康微笑道:“看来你比沈追懂得品味,那你不妨再喝一杯消遣消遣。” 林潜接过任奇康递来的茶,又一口彻彻底底灌了下去。 “第二杯,清凉的滋味比不上第一杯,但更加香甜,绿液入喉,犹如茶冻,浑身充满活力。” 林潜按照任奇康的话感受,果真如此,他不禁奇道:“这茶水为何如此奇妙?沏茶之人是谁,如此粗糙贫贱的材料,竟也能做的这样鬼斧神工!” 林潜说完,忍不住就朝着绿荫茶铺旗幡下看去,掌柜的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头,默默无闻的蹲在角落,无论别人怎么说话,他都不予理睬,只做自己的事。 林潜忍不住感慨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店铺掌柜,实在是个淡泊名利的高人。像他这样专心沏茶,难关茶水味道如此奇妙。” 任奇康摇头道:“不,你错了,他很平庸,就是个小井市民。” 林潜质疑道:“普通人?世上像他这样专心做事,不闻不问的人很少吧?” 任奇康笑道:“如果你真的了解他,你就不会那么惊奇了。” 他指了指那个粗布衣服的老头,嗤笑道:“他不过是个聋子。” “聋子也会沏茶?” “当然不会。” 任奇康淡淡道:“这茶,是我沏的。只不过借了他的摊位摆在这里。这茶叶虽粗糙,但绝不是你所说的贫贱之物,相反,你喝的两杯,就价值千金!” 任奇康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神秘,他注视着林潜,缓缓道:“两杯下肚,现在你应该有些感觉。” “什么感觉……唔……” 林潜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上忽冷忽热,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最要命的,是他的真气此刻完全失控,正在体内肆意乱窜。 他禁不住怒喝道:“你……卑鄙!竟然下毒!” 任奇康拍手称快,戏虐盯着林潜,“不施展一些小手段,你怎么会乖乖听我的话?” 林潜怒目而视:“说好的信任呢?难道就是下毒的手段?” 任奇康摇头道:“我可从没有对你下毒,要毒死你可用不着花费千金。” “那这茶是什么?” 任奇康道:“大补品,大机缘,只要你好好配合,每日搭配服用我替你准备的药丸,最多十日,你就会发现你的内力大涨。这就是渡人茶,别人想喝还喝不到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任奇康眨眼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明白,我们绝不会害你。” 林潜还欲反抗,但体内涌动的真气,让他一半身体处于冰山,一半身体熔化在烈焰中,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在精神上更是一种折磨。 他整个人已经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任奇康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一粒红丸,两指并拢一弹,这颗红丸便如血滴一样流到了林潜嘴里。 “滴血丸,可以帮助你稳定和消化渡人茶的效用,但你需要连服十日,中断一天就会爆体而亡。” “只要你听话,自然有人将滴血丸送到你的住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林潜气息微弱,匍匐在地上,也不知听见没有。 任奇康又道:“你要记住,我们不是敌人,是盟友。” “倘若你遵守约定我还加害于你,那么不稍你出手,自然会有人让我死无全尸!” 此话说完,任奇康便走了,只留下林潜一人卧倒在茶铺上。 而那位粗布麻衣的老头,即使后边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依旧蹲在那里,做他自己的事情。 只因为,他不仅是个聋子,还很有自知之明。 第八十二章 邀约 任奇康丢下林潜,独自一人离开。 随着他的离开,那间简易的茶铺后面突然窜出几个人,他们手脚麻利,三两下就将旗幡摘下,将木凳方桌搬走,把桌上的茶水茶壶收拾干净,最后只剩下林潜一个人倒在地上。 任奇康走至一处柳荫下,突然伸出拇指含在嘴中,长长吸了一口气,嘴中发出一声吁吁的颤音,接着他便倚靠在树梢上等待。 很快,在街道的角落,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一辆豪华的马车紧接着飞驰而来,扬起一片尘土。 马车没有停下,任奇康突然长啸一声,双脚一蹬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下坐在了马车的车篷上,他整个人又像练了缩骨功一样,如同一条软蛇,稍微扭动身躯,便在车篷上钻了进去。 但车内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 任奇康钻进马车,便一个翻身,滚到前座,两手握住了缰绳。同时他嘴里恭敬道:“右使。” “事情办妥了?” “已经给他服下渡人茶,今日的滴血丸也给了他。” “很好!” 后座男人悠悠道:“渡人茶可以助长他的功力,滴血丸能够巩固真气,固本培元,看来教主在这小子的身上花了很大心血。” 任奇康皱眉,疑惑道:“我实在不清楚,他不过是个稍微拔尖的剑客,像他这种实力,咱们教中少说也有百来人,他……凭什么值得教主如此重视?” 后座男人随意道:“你堂堂落云公子,武功比他高的多,甚至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反而得不到教主重用,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任奇康惶恐道:“属下不敢,圣教的意思,岂是我能独自揣测的。” 后座男人突然没有说话,马车内一股深沉可怕的静默,这份安静就好像刀片划在任奇康的心口,每一个呼吸他就要流一次血,受一次折磨,他的内心已经惶恐至极。 任奇康握住缰绳的手颤抖不止,甚至他身下的骏马也因为感受到主人的害怕,减缓了脚步。 “右使,请您相信我,属下绝无他意!绝对……不敢有什么私自的想法……” 后座男人冷声道:“最好如此!你若胆敢暗中作祟,擅自做主,那小子伤一根毫毛,我便割你一块肉,他若有事,你必定死无全尸!听见没有!” “是……是……” 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怒,让任奇康噤若寒蝉,但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不晓得这个普普通通的剑客,凭什么这么值得圣教注意。 后座男人突然又放缓了声音,徐徐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有怨气,埋怨圣教待人不公,替圣教卖命十年的人,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年轻小子。” 任奇康再次身形颤抖,“属下怎敢……” 后座男人突然打断他的话,“那是因为,圣教看中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功法!” 任奇康疑惑道:“什么功法?” 后座男人不答,只是轻声问道:“你可知,我们这次来余龙镇的目的为何?” 任奇康答道:“这个属下明白,是为了银月刀魔手上的鸣鸿刀,以及那藏在鸣鸿刀中的绝世功法,混天紫极功。” 后座男人轻声道:“那少年人所学剑法,堪比混天紫极功。” 骏马再次飞驰,车轮滚滚,驶出长街。 城中一家破败老房中,地上的栈板突然打开一道口子,一个人从里边跳了出来。 他摇摇晃晃,浑身酒味,但脸上却是很精神,甚至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难免会让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昨夜在酒坛子里泡了一个晚上。 韩栋喝的酒,是消愁酒,解忧酒。 他在为什么事情愁虑? 正午已过,韩栋并未吃饭,但他的肚子却不饿,也许是装满酒的缘故。他的朋友上官星早已离开,他们是在昨天晚上分别的。 现在看来,上官星并不是无所不知,能够占卜未来。如果他真的能够预料,至少作为朋友,应该劝韩栋少喝一些酒。因为人越喝越迷糊,而美酒越喝却越少。 韩栋抖擞身子,摸了摸自己亮闪闪的光头,突然发现有些手上一疼。原来,在他的脑门上,这几天已经长出了一短短如铁刺般的头发。 他双手捋过头顶,太阳刺眼,使得他暂且眯起眼睛。 酒窖中的昏暗与门外强烈的阳光,让韩栋一瞬间失神,就在他犯迷糊的一霎那,一股熟悉的清香味一下子窜进他的怀里。 紧接着,韩栋突然感觉自己鼻子里有火辣辣的感受,那种灼热感,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来人竟然是洛施雨,她怎的今日从潇雅阁出来了? 洛施雨笑意盈盈,她今日穿一件黑色的紧致袍袖上衣,下半身白色的压花裙,在潇雅阁她是热情如火的红玫瑰,现在则是一支神秘诱人的黑玫瑰。 韩栋皱眉道:“你怎么来了?找我?” 洛施雨点头道:“正是找你,韩镖师。” 韩栋摇头道:“你不必找我,我身上没钱。” 洛施雨眼波流转,就像温和的泉水在韩栋心间流淌,她轻声道:“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非要用钱来衡量?” 韩栋突然又有些醉了,他一时间牙齿打颤,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目光停留在洛施雨的脸上,他发现这张精致美丽的脸颊,在她的额角,留下了一道极不和谐的疤痕,虽然伤疤很小,看得出是用粉底修饰过。 洛施雨眼见韩栋盯着自己的脸看,她突然脸上一红,忍不住低下头去。 但韩栋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忍不住道:“是上次伤的?” 洛施雨微微点头。 韩栋自责道:“都怪我,你当时若不在我身边,也不会受这罪了。”他虽然是个光头,但却不是个和尚,更何况刚刚还长出了些许头发。韩栋知道,一个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容颜受损,这是件十分揪心的事情。 但洛施雨又微微摇头道:“不要紧的,为韩镖师受一点小伤算什么。” 韩栋盯着这她,突然道:“没想到你还比较温柔体贴。” 洛施雨咯咯笑道:“我还有更体贴温柔的时候呢,只可惜韩镖师上次没能体验到。” 韩栋尴尬咳嗽几声,他实在不愿别人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这已经成为他江湖白纸上的墨渍。韩栋转移话题道:“你找我要干什么?” 洛施雨微微欠身,朝韩栋施了个万福,轻启朱唇道:“小女子确实有事情要请韩镖师出手,但还先请韩镖师移驾潇雅阁一叙。” “去潇雅阁?” 洛施雨点头道:“看样子,韩镖师还未用膳吧,正好去潇雅阁享用酒菜。” 她接着笑道:“韩镖师运气不错,这次又用不着付钱,是有人宴请你。” 韩栋笑道:“又有人要请我吃饭喝酒,大爷我最近怎么这么好的运气?你告诉我是谁?” 洛施雨神秘一笑,转身就去拉起韩栋的手,整个人都要贴到韩栋的身上,“快走吧,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韩栋已坐在西厢房,满桌的饭菜,晃的简直让人睁不开眼,香味扑鼻,房中音律环绕,弹琴吹笛的正是馆中名牌,青小婉,莹小倩。桌上的酒杯,是华贵的银樽,杯中琥珀荡漾,散发诱人的酒香。 但韩栋有些坐不住,即使是如此诱人的酒席,他这个人也不想留下来,倘若不是洛施雨死死缠住韩栋的身子,拉住他的手,他早已离开。 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请他喝酒吃菜的人,会是他的仇人,赤天白鹤。 苏如鹤察觉韩栋脸上的不悦,首先起身抱拳道:“韩镖师莫走,先容老朽言说一二。” 他随即指着面前的宴席道:“这一桌,是专为韩镖师所摆,是老朽管教不严,犬子当日冲撞了韩镖师,这次特意赔罪。” 韩栋脸色稍微好转,嘴上却提道:“既然是苏至之那小子的过错,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苏如鹤拱手道:“犬子自从上次冒犯了韩镖师,就被我勒令关在家中,面壁思过,反思日后该如何待人处事。” 韩栋冷哼,但其实这时候他心中对于那晚的事情,怨气已不那么大了,他只是不想再提及。 不过对于苏如鹤,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老头,他就很反感。 韩栋又想起了那夜沧澜江畔的灌木丛中,伏虎灵燕留下的十字,这件事就像一块骨头卡在他的喉咙里,他总要想些对策才是。 苏如鹤见韩栋不言语,权当他是答应了,微笑道:“我特意找了你钟爱的姑娘,你若嫌不够,自己出去挑,老朽保证,今晚再不会有人打扰你了。” 他话音刚落,门扉突然被人推开,只见杨妈妈欠身走了进来,她今日打扮的很清淡,给人感觉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杨茈特意朝韩栋抛了个媚眼,柔声道:“各位老爷,可还有什么需求?” 韩栋突然指着桌上的酒道:“麻烦把酒都拿下去吧,今日我不想再喝酒。” “真不喝?” “不喝!” 苏如鹤笑着摆手道:“韩镖师说不喝便不喝,你去沏壶茶来好了。” 杨茈眨眼问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要求?” 韩栋摇头道:“没有了。” 杨茈略显失望,但她还是柔声道:“茶等会就来,客官们稍等。” 待杨茈出去,韩栋抬起头打量了苏如鹤一眼,冷声道:“赤天白鹤,苏老先生,有什么事情就直说罢,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我知道你并不是只为了道歉而来的。” 苏如鹤也不客气,大声道:“好!那我就直说了。” 他道:“当日沧澜江畔,你就不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我只听说,你遇上了银月刀魔,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 苏如鹤叹息道:“想必你也清楚当晚的古怪了,那天银月刀魔竟然出现在了两个地方。” 韩栋微微眯眼,等待苏如鹤继续说下去,苏如鹤接着道:“凭韩镖师的智慧,当然清楚,这其中一个刀魔,必然是有人假扮的,只是那人是谁,不好分说。” 韩栋掠起嘴角,疑声道:“哦?难道你知道?” 苏如鹤眼中突然精光闪过,“我不敌银月刀魔,只身逃窜之际,却正好看到了一幕!” “看到了什么?” “像韩镖师一样的光头,穿着和银月刀魔一样的衣服,手里提着刀,朝余龙镇上赶去。” 韩栋猛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如鹤悠悠喝了口茶,缓声道:“韩镖师莫着急,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世上的光头也并非你一个。” 韩栋怒目而视道:“这种含沙射影的话,以为我会听不出来?我看你请客是假,兴师问罪是真!” 苏如鹤不以为意,轻轻道:“韩镖师如此狂怒,难道心里真的有什么事情?” 韩栋厉声道:“一派胡言,我当日正与朋友在潇雅阁饮酒,后来才去沧澜江,我是清清白白。” “可有人证?” “当然有!”但韩栋刚刚吼出这一句,他声音又小了,因为那个晚上他正好没有喊姑娘作陪,潇雅阁只有他和上官星两个人。 苏如鹤叹道:“看来韩镖师并没有人证。” 韩栋冷声道:“你在怀疑我?” 苏如鹤道:“我只是猜测,毕竟谢蕴留下的十字,既可能是我赤天白鹤,也可能是你这个韩字!” 韩栋哑然,他竟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姓韩字里头,开笔也是个十字,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林潜当夜让他离开。 苏如鹤又道:“当然,十字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风吹草动,也许是鸟兽留下,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韩栋沉下脸来,用冰冷的口气道:“苏老先生,你话里有话,我可听不明白,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苏如鹤悠然道:“我想告诉你,就算你有嫌疑,那也无碍,因为有一个人,他比你更像银月刀魔。” “是谁?” “伏虎罗汉,罗深!他便是个光头,倘若施展刀法,余龙镇中除了罗深,别无他人。” 韩栋道:“原来你在怀疑他。” 苏如鹤点头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罗深才是扮作的银月刀魔,他袭击了谢蕴,又故意在地上留下一个十字,谁也想不到,余龙四杰中的伏虎罗汉,其实是跟银月刀魔一伙的。” 韩栋思索,转而抬起头看向苏如鹤,道:“你告诉我这些,有何意图?” 苏如鹤道:“你是林潜的朋友,倘若哪天他再碰上罗深,你可以在边上点醒他。” 韩栋正诧异,为何苏如鹤自己不对林潜说,偏偏要他在一旁提醒,但苏如鹤突然起身,朝着韩栋招手道:“韩镖师,这些酒菜美人你慢慢享用,老朽家中还约了客人,就不在此停留了。” 没有脚步声,但苏如鹤白袖一振,人已朝门外飘了出去,只留下韩栋一人在房内,慢慢咀嚼苏如鹤话中的含义。 第八十三章 白鹤有言 林潜倒在地上,喝下渡人茶,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寄蜉蝣于天地的状态,直到丹田一阵灼热感,才将他拉回现实。 服下滴血丸,几个呼吸间便有奇效,他体内汹涌澎湃的真气,在滴血丸的效用下逐渐平静,真气凝结,附着在丹田上。 许久,待那股窜动的内力被安抚,林潜缓缓起身,虽然神色中有些痛苦,但眼神却更加清亮。 林潜微微握拳,感受身体的变化,他已经知道,自己与银月刀魔交战所受的伤,此刻已完全好了,不仅如此,他的气息更加凝练,内力也丰厚了些。 可以说在短短一日之内,他的功力突飞猛进,身体的各方面机能都增强了不止一筹。 他现在是什么境界呢,林潜兀自揣测,在这一路的远游,各种机缘磨练下,他的鸿蒙心法达到了第五层,而九天引剑诀,在学过金刚不灭刀法与蔷薇十三式后,已隐约有突破第八层的迹象。 至于绝意式,他对剑招的理解日渐加深,但真正到了哪一步,他还不知晓,需要降煞子替他判断。 但林潜心中又有疑惑展开,是因为任奇康的话。 两盏渡人茶,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让他的内力深厚了两成功力的水平,世上这种奇药,不仅仅是价值千金,更是可遇不可求的。 就如任奇康所说,他完全可以通过毒药来控制住林潜,但为何选择了这种耗财费力的法子? 林潜绝不相信,他们帮助林潜提高修为,是为了对付银月刀魔。 因为任奇康的功力,再加上那神秘莫测的沈追,对付银月刀魔似乎已经足够,更可怕的,还有他们背后的神秘势力。 另有一点,为什么任奇康说,他绝不敢加害林潜?任奇康背后的势力,难道与自己有联系? 林潜来到余龙镇,是为了降煞子,而银月刀魔的出现,也是为了降煞子。 他与银月刀魔的仇怨,就像刀剑一般,水火不容,这是绝意宗与孤鸿岭积累下的仇恨。 但另一方势力,不知名的势力,也找上了银月刀魔,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他,他们图谋的是银月刀魔本身存在的价值。 所以关乎银月刀魔的生死,他们便无声的展开角逐。 但一如任奇康所说,他们可以是盟友,不是敌人,在这中间也许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可以完美的解决两方的矛盾。 这件事情,换作任何人都可以再商谈,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银月刀魔。 是那把浸染鲜血,杀人无数,在银月下闪耀,在寒霜中砭人肌肤的鸣鸿刀! 银月刀魔绝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是一张棋盘,就铺展在余龙镇中,他既受困于人,也能困住和他敌对的人。 所以林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底线。 体内积蓄饱满的内力,让林潜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原本疲倦的面容,因为这一声长啸舒展开来,紧接着,他身影一闪,便朝青天府奔去。 和任奇康的交会,占了有一个半时辰,此刻赤天白鹤说不定已经在家中等待了。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当晚在沧澜江畔,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赤天白鹤今日,就是要替他解开疑惑。 青天府敞开大门,下午的阳光洒在院中道路上,让原本就静谧美丽的青天府更多一分灿烂和谐。万物都是向阳而生的,院中的柳树迎风招展,蔷薇,月季,茉莉目睹阳光,开的绚丽缤纷。 这里的美好,似乎预示着,前方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一切都会得到答案。因为埋藏着真理,所以风中摇曳的修竹林,都染上了一丝理性的美感。 墨丁依旧没有回来,院中没有人,星凤婆婆似乎已经走了,不过林潜不在乎,只要能见到赤天白鹤,一切都会明了。 林潜走至阁楼前,轻轻推开阁楼的大门,随着吱呀的一声,大门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卓然立在眼前。 林潜躬身道:“苏老前辈。” 苏如鹤微笑道:“你来了,再不来,老夫可等的要睡着了。” 林潜抱歉道:“中午时候,和几个人约着碰面,耽误了一些时间,还望老前辈见谅。” 苏如鹤盯着林潜,突然间眼神一亮,惊讶道:“你的修为,和上次来相比,好像精进了不少,果然是少年英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林潜微笑道:“的确有一番收获,上次在归心崖,伏虎罗汉与灵动湖三洞主指点了我一番。” 苏如鹤抬头,诧异道:“这两个老顽固,他们竟然会教你武功?” 林潜哈哈大笑,“其实晚辈就算事后,也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运气,不过他们二人,说起来也蛮好相处的。” “那你是不知道,当初他们二人在江湖上,脾气性子是有多臭,我估计是他们年纪大了,不再好意思做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赤天白鹤突然道:“现在,竭尽你的全力,向我攻来!” “现在?” 苏如鹤没有答话,双眼如同鹰眼一样锐利,他的衣袍无风自动,无形的逼迫感如浪潮席卷。 林潜不得不认真起来,他大喝一声,右手作掌刀状,使出一招金刚不灭刀法中的金刚举刀。 他的掌刀刚切向苏如鹤的脖子,但苏如鹤转身,他的额头已经跃过了林潜的肩膀,他的双手如鹰爪,同样的招式,再次望林潜肩上的两侧肩井穴抓去。 但林潜早有防备,右手掌刀尚未落下,左手二指并拢作剑,使出一招蔷薇十三式中的勾刺剑,刺向赤天白鹤的眉心。他手指递出,身子却倒了下来,右手掌刀化拳,俨然一招醉罗汉,打向赤天白鹤的下盘。 苏如鹤身形晃动,避开这一招,但嘴中也忍不住称赞道:“好!” 林潜这一招一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罗深的金刚不灭刀法与谢蕴的蔷薇十三剑式融会贯通,两种绝技相融,其中组合出的威慑力,林潜不清楚,但作为老江湖的赤天白鹤却瞧的明白。 但赤天白鹤嘴上虽称道,手上功夫并不懈怠,十八路擒拿手一瞬间施展,他的腿在空中幻化出四道虚影,这是一招飞鹤连环。 林潜使出蔷薇剑与金刚不灭刀法的组合招式,被赤天白鹤躲开,使得他整个人的身体一瞬间僵持住,这无疑是个破绽。 赤天白鹤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点,下一个呼吸,他的腿轻弹在林潜的腰上,擒拿手贴近林潜后背,两指一扣一并,林潜已落入他的下怀。 苏如鹤松开手道:“功力虽然提高,但并不是很扎实,还得勤加练习,否则实战中就会出现刚才那样的破绽。” 林潜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苏如鹤是借此机会,在指点他的修行,他忙拜谢道:“多谢老前辈的指点。” 苏如鹤摆手,他的肩膀却突然往左侧一倾斜,他的脸色略微色变,忍不住用手去扶了扶。 林潜问道:“是那天晚上留下的伤?” 苏如鹤点头,脸色凝重道:“银月刀魔确实不同凡响,我一人完全不是对手,也许真如你说的,只有找齐我们四个人,才能和他一战。” 他突然退到一侧,坐到一张木椅上,抬头看向林潜,“你过来,一定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吧,我等你问。” 林潜点头道:“还请老前辈为我解答。” “当晚我在归心崖的时候,您在沧澜江畔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如鹤叹气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我遇上了银月刀魔,即使我使尽手段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好侥幸用鹤翎羽刀棍才能逃脱。” 林潜又问道:“那前辈您,在林中的时候,又没有看到某个可疑的人物?” “没有!” 但苏如鹤说到一半突然又停下,忍不住道:“其实倒是有一个人,但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怀疑的。” 林潜心中顿起疑惑,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苏如鹤反问:“难道你不知道?” 他缓缓道:“正是你的朋友,韩栋韩镖师!” “我受了伤,本来逃脱之后是想要去寻你的,但我看到了韩镖师过来,所以也就放心暂时疗养。” 果然是韩栋,林潜心中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好像早就猜到。 “他什么时候在的?” 苏如鹤思索道:“就在你走后不久。” 林潜皱眉:“一个时辰以前?” 苏如鹤点头。 林潜突然喊道:“这不可能,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余龙镇,并且他见到了银月刀魔!” 苏如鹤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不清楚,毕竟当时我们并没有碰面,我虽看到了他,他却未必注意到我。” 林潜看向苏如鹤,郑重道:“其实……我……心里有些怀疑韩栋,他虽然很热心……但总让我觉得有点古怪。” 苏如鹤道:“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韩镖师,没有他也许你早就没命了!” 林潜突然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苏老前辈,您这么说,只怕是还不知道一件事情。” “何事?” 林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罗深前辈与谢蕴前辈,那晚在沧澜江畔失踪了,他们受了伤,似乎是被人擒住带走,他们还留下了一个字。” 林潜在空中比划道:“一横一竖,是个十字。” “十?” 苏如鹤惊道:“这不是韩字的开头?” 林潜点头,又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韩栋却说,这是您赤天白鹤的赤字与苏字,甚至矛头还直指青天府……所以我觉得他有点……” 苏如鹤点头,面色沉重道:“我知道了,看来事情有一些复杂。” 林潜道:“他多次救我,看得出他是个豪气的侠士,但他却不想我们杀了银月刀魔,他有他的目的,我已经猜到他是什么人了。” 苏如鹤忽然道:“也许你不该这么早下定论,我刚好知道,韩镖师现在正在潇雅阁,你为何不当面去问问他?” “他若当你是朋友,一定会坦诚相告!” 第八十四章 暗阁 潇雅阁中,韩栋还在托腮沉思,苏如鹤的话里,究竟暗藏什么玄机。 其实他不在意苏如鹤到底说了什么,他重视的,是苏如鹤的态度。 苏如鹤凭什么敢对自己如此拿捏?看他那副神态,就好像完全洞穿了自己,自己在他的眼前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韩栋在猜想,这个老东西,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他当然是有身份的,而且绝不是镖师那么简单。 一个普通的镖师,怎会认识像上官星这样机智聪慧,学富五车的人物? 但韩栋却十分确信一点,倘若苏如鹤知晓他的身份,那苏如鹤也绝不是赤天白鹤这一个名号那么简单,就和他不单单是狼牙镖王一样。在余龙镇,人人都不简单。 苏如鹤的身份,韩栋也一直在猜测,现在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方向。 很大可能,他就是那一方势力的人,是他的死敌。 但事情又不能一下子盖棺定论,他需要谨慎,需要证据确凿。不然一步走错,便是深渊。 韩栋还在思索,这个时候,一股温润的呼吸突然贴到了他的脸上,洛施雨端起一杯茶,凑到韩栋的嘴边,轻声道:“韩镖师在想什么呢?” 韩栋接过杯子,咕嘟咽下一口,但因为喝的太急,却被茶呛到喉咙。 洛施雨忙伸出手给韩栋擦擦嘴,柔声道:“就算有心事,韩镖师也暂且放到一边,喝茶可不能心急。” 韩栋摇头道:“我没有心事,我只是在考虑一个小事情。” 洛施雨咯咯笑道:“难道是在想,晚上怎么处置我?” 韩栋没好气翻了翻白眼,朝着洛施雨大腿上轻轻捏了一下,后者顿时羞红了脸。 “讨厌~” 韩栋不理睬她,又拣了几筷子肥鸡和牛肉,放在嘴里大肆咀嚼,他自言自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随机应变就好。” 他转身看向洛施雨,招手道:“过来!” 洛施雨笑意盈盈道:“韩镖师终于想起我了?” 她火热的身子,又如绸带一般熟练的缠绕上韩栋,她白皙的美腿挂在韩栋腰上,双手环绕住韩栋的脖子,在他的光头上轻轻哈了口气。 韩栋顿时心神荡漾,幸好他今日喝的不是酒,是茶! 茶水的苦涩,让他总怀有一丝清明,韩栋待自己的身体从刺激中回味过来,他厉声道:“下来!” 洛施雨凝眉,疑惑道:“怎么了?难道是我表现的不够好?” 韩栋咳嗽几声,道:“我让你过来,是要你跟我说说,你到底要我帮你什么忙?” 洛施雨掩嘴嬉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只是想要韩镖师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就是上次跟着韩镖师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他是你的朋友,你一定能找到他吧。” “你找林潜?有什么事情我替你转述!” 洛施雨身子轻贴到韩栋背后,在他后面抱住他,柔声道:“你放心,我的心当然是属于你的,我找他,只因为燕书书妹妹为他要害了相思病,是她想要见林潜。” 韩栋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帮你去找他的。” 洛施雨突然低下头,整个人移到了韩栋正面,轻声道:“你上次的遗憾,这次可以补足了……” 韩栋抱住她,但洛施雨却突然挣扎开来,一把将他推开。看到韩栋脸上的疑惑。洛施雨轻笑道:“别急,好像有人找你来了。” 这种时候,到底又是谁来破坏风情?韩栋冷着脸,走到厢房门口,恰巧那个人也推门走了进来。 韩栋惊讶道:“是你?” 林潜笑道:“怎么,我不能来找你么?” 韩栋搓手笑道:“当然能,就是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林潜一眼就看到了一旁面若桃花,热情似火的洛施雨,顿时会意,笑道:“韩大哥不是只喜欢听曲,现在换了嗜好?” 韩栋尬笑两声,问道:“吃过没有?桌上有饭菜。” 林潜坐到一边,夹了几筷子红烧肉和糖醋鲤鱼,恰巧他也饿了。 韩栋又问道:“可要一些酒?” 林潜摆手道:“不用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韩栋笑道:“你先吃完再问不迟。” 林潜也确实饿了一天,他自然不拒绝韩栋的好意,洛施雨替他盛了碗饭,又给他倒了杯茶,她就乖巧的坐到一边。 一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林潜吃饱,擦了擦嘴上的油腻,忍住看向韩栋,问道:“我已经知道,你来余龙镇是有目的的,你也不单单是镖师这么简单。“ 韩栋沉默许久,点头道:“是。” 林潜问道:“你是哪边的人?” 韩栋摇头,目光中带着迟疑:“我并不能告诉你。” 林潜追问道:“是为了银月刀魔?” 韩栋点头又摇头,“为了他,也为了他身后的人。” “我知道了……”林潜转身欲离开。 “等等……”韩栋突然又把林潜叫住。 “你要小心赤天白鹤这个人!” 林潜皱眉,却听韩栋又嘱咐道:“你还要小心罗深,就是那个伏虎罗汉,他使的也是刀法,没准就是他扮作的银月刀魔……” 林潜转身看向韩栋,冷声道:“韩大哥,多谢你的坦诚,即使你有你的身份,即使我们的友谊不再纯粹,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但刚才那些话请你不要再说!” 说罢,林潜竟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洛施雨也跟着追了出去,她点点林潜的肩膀,轻声道:“林公子,你晚上可有空?” 林潜抬头道:“怎么?” 洛施雨微微一笑道:“还记得那个叫燕书书的小丫头吗,她就在前面那个房间等你,你不妨去见她一面。”她伸手指了指潇雅阁前院的那间闺房。 “好!” 林潜拦住洛施雨,又道:“我过去,但你没必要跟着我,你去陪韩镖师吧。” 洛施雨笑颜如花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伺候好他的。” 她扭动腰肢,绽放着迷人的魅力,再次回到厢房,随着房门一关,她就完全消失在林潜的面前。 林潜叹息一口气,他想不到,韩栋竟然当着他的面承认了,果然就是他泄露自己的秘密,为了银月刀魔,以及刀魔背后的人。 青天府,林潜离去后,大门再次紧闭,院中突然多了几分萧条凄冷。 苏如鹤已换下了他的那一身洁白的衣袍,他现在穿着的,是一身紧致的黑色夜行服。那股黑暗的气质,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冰冷。 他走到阁楼前,缓缓推合阁楼大门,阁楼中顿时一片漆黑。他又走回廊道,朝他的那把藤木椅仰面躺了下去,他好像很累。 “老爷……” 这个时候,黑暗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他低垂着双手,毕恭毕敬的站在苏如鹤面前,他的喉管中发出呲呲的响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如鹤闻声,眼睛一亮,在黑暗中,面前之人的样子已映入了他的瞳孔。 这人竟是消失许久的墨丁! “饭带来了?” 墨丁举起右手,两盒饭菜正挂在他的手上,“饭菜准备好了,待会就送过去。” 苏如鹤突然眼神一凌,轻声道:“不,你把这两盒饭菜放下,今天由我亲自给他们送过去。” 墨丁喉咙里慢吞吞吐出一个诺字,他接着就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没有人看清楚他是从哪来的。 苏如鹤又在藤木椅上躺了一会儿,他紧接着单手一震,那两盒饭菜就飞到了他的手上,他脚尖一踏地,人已飘到了阁楼内的正堂前。 堂前有银雕,刻的是一只白鹤,鹤翼五尺,宽三寸,鹤顶有一块玉坠。 苏如鹤扯下那快玉坠,将它卡在银鹤的头顶,轻轻一扭,玉坠恰好贴在缝隙里,紧接着,突然阁楼内传出一声沉沉的低吟,银雕转动,从堂前展开一道暗门。 墨丁就站在门前,待苏如鹤走进了,他又去操作暗门,将银雕回到了原来位置。 暗阁内,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路很狭长,地面潮湿,阴森可怖。 谁也想不到,在宁静怡人的青天府,会有这么一处恐怖黑暗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苏如鹤潜进这片黑暗,他就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的黑衣一样,冰冷,可怕。他终于不需要装作慈善,和蔼的模样,这里是他另外的天地,可以完全暴露本性的地方。 苏如鹤一直走,就仿佛闭着眼睛也知道方向。很快他走到了尽头。 幽寒的铁链,沉重的铁栅栏,各种刑具,这里面竟然是一座牢房。那牢房内关押的又是什么人? 牢房内确实关押着人,是两个人。 苏如鹤振臂一挥,两盒饭菜就轻飘飘的落到了那两个人的面前,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止是他的轻功,原来苏如鹤手上搬腾移物的功夫,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绝不是像苏至之口中说的那样,年老体衰,英雄迟暮,功力再难达到从前。 他的内力与境界,一直随着年龄而增长,精进,他的武功已经让人难以揣测。但更可怕的,是他的这份城府与隐藏,苏如鹤的这一手,甚至瞒过了他的儿子。 “让苏如鹤过来!他难道没脸见人?”牢房中有人高声呼喝道。 苏如鹤微笑道:“来的就是苏如鹤!” 这个时候,暗阁的尽头突然亮起了灯光,原来是墨丁跟在后面来了,他的手上拿着两盏油灯。 晃动明灭的灯光下,牢房中的两人看到了苏如鹤,苏如鹤也看到了他们,这两个人的脸庞,此时也清晰的展现出来。 被锁在牢房里的,竟然就是消失许久的伏虎灵燕,罗深与谢蕴。 第八十五章 真面目 “苏如鹤亲自来了?来的好!” 牢房中传来一声浑厚的呐喊,不过这声音最后却有些虚弱,喊到好字,已经有些中气不足。 说话的人正是罗深,伏虎罗汉。不过此刻他已经瘦了一圈,脸色蜡黄,一点也不像庄严的佛法气度。 “苏如鹤,我已等你许久……” 另一人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虽有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但听起来却苍白无力,就和他的脸色一样。这个人就像是一柄剑,此刻却被挫了锋芒。 他正是灵动湖三洞主,谢蕴。 苏如鹤面无表情,身形如鬼魅般飘动,他已来到了铁牢门前。他的目光,比寒风还要凛冽,比尖刀还要刺骨,穿过缝隙,直挺挺刺在那两人的胸膛。 罗深与谢蕴二人的无力与消瘦,他全全看在眼里。但作为他们二人曾经的老友,苏如鹤却一点自责的心绪都没有。 是他背负的使命抉择,让他抛弃友情,变得冷血,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只在这间沉闷阴森的暗阁中,才完全暴露出来? 罗深紧紧盯着苏如鹤,他觉得,这位老朋友现在脸上正带着一张面具,他想把它看穿,看透。 谢蕴语气冰冷,质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苏如鹤冰冷的看着他,没有答话。 谢蕴又道:“倘若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好,何必暗算?更把我们二人带到这个地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你们两人性命都握在我的手里,为什么说话还是这么强硬?” 苏如鹤突然笑了,他冰冷的脸上露出笑容,那股怪异的微笑,却比面无表情还要令人心寒。 谢蕴冷笑道:“你真以为就拿捏我们了?倘若不是一直在等你一个解释,你以为你能困住我二人?” 苏如鹤放声大笑,声音又一下子低沉,就像幽深的山风在山谷里回荡,他的喉咙里缓缓吐出字来:“困不困的住,你们大可以试一试。” 谢蕴抖擞衣襟,沉默片刻,他的发丝轻轻飞舞,就在一瞬间,他又变成了一柄锐不可当的剑。 一旦一名剑客心中有剑,不管他再如何饥寒交迫,身心俱疲,只要心中有剑,就有了信念,他的精气神在一瞬间还是能达到巅峰。 这种巅峰,足以杀人。 但他没有动,罗深却动了。 “好,我试试!” 霎那间,罗深蜡黄的面色染上了一层金光,他瞳孔中的颜色,是一只猛虎,绝不是一只病怏怏的恶虎,他双臂一拧一扭,只听砰砰砰数声,扣在他身体四周的锁链齐声炸断,他双臂捶胸,厚实的胸膛就发出如洪钟一般的声响。 罗深整个身子扑向铁笼,双手抓住铁门,怒吼一声,整个暗阁都在晃动,就好像天要塌陷一般。 他双眼血红,猛吸一口气,对着苏如鹤一声长啸,使出的是佛门的狮吼功,顷刻间山崩海啸,扑面而来,光声音就要把苏如鹤震碎。 墨丁已捂住耳朵,被汹涌而来的气浪,直逼退到墙角,他的全身都被音浪刺出了血丝。 苏如鹤面容一肃,双手抱圆,低喝一声,内力支出,在周身化为一道屏障,正是道家的太极功,三清阵。 狮吼功狠狠撞击在苏如鹤的内力屏障上,苏如鹤撑起双手,嘴中缓缓念叨,接着两臂推移,竟将罗深的狮吼功整个搬挪到了一边。 罗深大口喘气,狠狠瞪向边上的谢蕴,问道:“刚才你怎么不出手?” 谢蕴的眼睛,手,腰腹,此刻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虽没有罗深那么大的动静,但扣在他身上的锁扣,早已被他身上散出的内力和杀气震断。 罗深朝他喊道:“趁他没缓过气,快出手!” 但谢蕴还是没有出手,他原本凝聚的锋芒,足以让他和苏如鹤生死立分的锋芒,突然暗淡了下来,他整个人也变得松弛。 谢蕴缓声道:“但我还是想听解释。” “为什么!” 苏如鹤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也是为你们好。” 谢蕴厉声道:“你暗算我们,甚至将我两人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笼,这些我们都不在意,权当是另类的做客,但你是否知道,还有一位少年人等着我们去营救!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苏如鹤淡淡道:“这个不劳烦你们操心,林潜好的很,已经有人救了他。” 罗深突然插嘴道:“你说我们多管闲事,可……明明不是你叫他来……找我们的?” 苏如鹤道:“我叫他去,只是不想你们之间,决斗分出个生死,但银月刀魔的事情,并非我所愿。” “银月刀魔……” 谈起这四个字,无论何时,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寒颤。 谢蕴皱眉,冷声道:“银月刀魔,即使是我和罗深联手,也未必敌的过他,你一人要如何对付?” 苏如鹤道:“你们不是对手,不代表我也不行。” 他说完这话,整个人忽然发散出一股幽深的气息,这股气息一直内敛在他的体内,此刻迸发出来,让整个暗阁的温度都骤冷。 谢蕴瞳孔微缩,满脸惊讶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苏如鹤退隐江湖,他的修为和内力不减反增,他身上的那股幽暗的气息,绝不是从前的苏如鹤拥有的,他恐怕又练了另外的功法。 看上去,好像是魔功。谢蕴细思极恐。 倘若刚才他随着罗深攻杀出去,一开始他以为有五成的把握,现在开来,机会不到两成。 苏如鹤说能困住他们二人,并不是空口大话,他真的有把握。 “在沧澜江畔,你遇上银月刀魔,不是险里逃生,拼死才苟活下来?”,罗深不屑道。 “那是假的!” 谢蕴冷声道:“凭他的功力,根本不会如此狼狈,也许他就没碰上银月刀魔!” 苏如鹤盯住谢蕴,冰冷的声音,就像是丧钟在低鸣,“还是你比较聪明,看来我把你藏起来,选择是对的。” “你既然没有碰上银月刀魔,为何制造这样血淋淋的假象,你在暗算我们之前,人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苏如鹤道:“这些,就不稍你们知道了,管好自己的嘴,填饱自己的肚子。” 说罢,他的目光移向了地上的两盒饭菜。 “老东西,你该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罗深狠狠瞪了苏如鹤一眼,但他面前的那盒饭菜,已经一半落入了他的肚子。 “五天,最多五天!你们好好待着,墨丁会伺候你们,等事情结束,我会向你们赔罪。” 苏如鹤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墨丁嘿嘿道:“两位老爷,饭菜不够,或者不合胃口,都跟小的讲,老爷的命令就是要我伺候二位。” 谢蕴道:“便就在此处待上五日,饭食有劳了。” 罗深抬起手,嘴里含糊,挥舞道:“那个……给我再来一份,刚刚活动饿了……” 银雕转动,银鹤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低鸣,它美丽纤细的额头旋转,暗门打开,苏如鹤已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突然一顿,那股阴森的气质顿时一扫而空,他微微一笑,脸上又重新带上了和蔼,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功成身退,名满江湖的老辈大侠。 走进去时,阁楼内没有人,等他再出来,昏暗的阁楼中,帘幕的阴影下,缓缓现出两个人影。 一人还如雕像一般立在那,带着斗笠,就好像是阁楼外根种的修竹。 另一人已款款而来,笑意相迎,抱拳道:“苏老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苏如鹤眯着眼,端详此人的面孔,轻声道:“任奇康?” 任奇康拍手称赞道:“苏老先生不愧是赤天白鹤,多年前教中一见,端的是好记性,现在竟还记得我的名字。” 苏如鹤笑道:“当年时候,年轻一辈的教徒里,要数你最出色,最得赏识。” 任奇康指着帘幕中一动不动的人道:“那是沈追,刚入教三年,是右使麾下的,性子有些古怪,不喜欢和人交流,你可以完全把他当作石雕木头。” 苏如鹤点头,问道:“二位来找苏某,有什么事?” 任奇康道:“苏老先生虽离教多年,却一直心系圣教,这次在余龙镇中,可多亏了苏老的谋局布置,这才有了后面圣教的行动。右使派我专程来感谢苏老。” 说罢,他身形一闪,走到另一侧帘幕后,猛的掀开,地上摆了两个沉重的箱子。 “这是黄金白银各千两,是右使赠给苏老的养老钱。”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质菱形,递交到苏如鹤的手上。 两箱沉甸甸的黄金白银,如此大的赠礼,苏如鹤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他摸到手中的那一物,神色却一瞬间大变。 “这是……” 任奇康笑道:“苏老先生虽然离教,但这个东西一定还记得!” 苏如鹤失声道:“应作如是观,这是如是令!“ 任奇康满面羡慕之色,盯着这块令牌,郑重道:“不错,这就是如是令!” “手持这枚如是令,全教上下,除了教主,左右使,四大护法,其他人都要听从如是令的调遣,这要以这枚如是令发布一个要求,整个圣教都会帮你达成心愿。” 任奇康补充道:“这是教主遣右使带给你的,这才是对你做的事情的嘉奖。” 苏如鹤道:“我知道了。” 任奇康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双手递到苏如鹤的手上,道:“这是右使给你的信,请过目。” 苏如鹤立刻反问道:“右使也到这里来了?” “他在这里,但是不方便露面,毕竟正道的眼线多,现在不是我们圣教出山的时候。” 苏如鹤点头,将信抽出,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道:“右使提醒的事情,我知道了,必要时候,我会下杀手的。” 他又问道:“关于银月刀魔,你们可布局好了?到底何时出手?” 任奇康道:“一切就绪,就在这几天了,只等那小子实施咱们的计划。” 在他们看来,那把鸣鸿刀,以及刀中暗藏的混天紫极功,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一切都在圣教的谋划之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一盘棋,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 第八十六章 深闺密谈 林潜一踏步,身子便朝着洛施雨指的闺房门口飘去。一个小丫头要找他,这倒是一件稀奇事。 他轻轻叩响门扉,屋内便传出一个娇柔的声音道:“是林公子么,请进来吧。” 林潜推门而入,坐在绣花鸳鸯床上的,正是相别数日的那位年纪最小的姑娘,燕书书。 燕书书翘起小腿,朝林潜招招手,笑道:“快过来呀,站这么远做什么?” 林潜督了她一眼,几天不见,她的模样依旧天真浪漫,惹人怜爱,就是是一个瓷娃娃。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自然多了,少了几分害羞,多了一分成熟,至少现在看到男人,不会躲起来了。 林潜听她的话,缓缓坐到床前,就挨在她的边上。 女孩子讲话,尤其是可爱的女孩,他从不思考,也不琢磨,乖乖听命就是。 这是他在剑门,和众多师侄女相处时,就养成的好习惯。因为可爱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太坏的心思,就算有,也是坏的可爱。 林潜朝她笑道:“找我来做什么?我的时间很紧,跟我说话可是要收钱的。” 燕书书闻言,顿时踌躇不已,她的黛眉微皱,眼波流转,好像在思索着。 “你要怎么算钱?” 燕书书眼泪汪汪,她今天本来就只赚到一丢丢的银两,还打算去给自己买一些胭脂粉饰,现在林潜又要她交出来了。她的心拔凉一片。 林潜竖起一根手指头,笑看着她。 燕书书哭丧着脸道:“难道要一两银子?” “错了,是一文钱,给我一文钱,我就勉强陪你说话,说上一晚。”林潜笑道。 燕书书突然瞪大眼睛,疑惑道:“真的只要一文钱?可你不是说你很忙……” “有姑娘一起聊天,再忙的事情也得往后推嘛!” 燕书书喜笑颜开,但她还是握紧拳头,气呼呼道:“既然你这么开心,为什么还要收我的钱?” 林潜看向她的眼睛,看的她脸上忽然通红,道:“证明我说话不是随便敷衍,是用心说的,值钱!“ 燕书书扑哧笑道:“才一文钱,值钱什么?打发乞丐都不止一文呢!” 她盯着林潜道:“你是不是乞丐?” 林潜勾她的鼻子道:“倘若我是乞丐,你是什么?难道是好心施舍的富家小姐?” 燕书书掩嘴轻笑一阵,忽然掏出一文铜钱放到林潜手心里,认真说道:“好啦,谢谢你陪我说了会儿话,但其实今天要找你的并不是我哦。” 林潜疑惑问道:“那是谁找我?” “是杨妈妈,她已经等你好久了。” 燕书书这句话说完,她就害羞的跑开,躲到帘幕后面,而杨茈正从垂帘后面走了出来。 杨茈穿着熏紫色的压衣裙,她缓缓走来,身上有一股清幽的兰花香味,她成熟的风韵,尤有当年金陵花魁的风范。 林潜此刻尴尬不已,倘若他知道杨妈妈一直在后面,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燕书书说那些鬼话。 见林潜不开口,杨茈眨眨眼睛,“林公子果然年少风流,怪不得书书这么喜欢你。不过你放心好了,刚才我在帘幕后面,可是什么也没听见。” 林潜咳嗽几声,转移话题道:“杨妈妈找我,是为了什么?” 杨茈款款挪动身子,她也坐到了床上,就在林潜旁边,而燕书书则知趣的站在闺房内侧。 “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找林公子,不过在这之前,我却有个小小的问题。” 林潜摸着手心的铜钱,笑道:“杨妈妈不妨问吧,反正今天晚上,我已经卖身给潇雅阁了,一文钱!” 燕书书听他怎么讲,又想到了乞丐,忍不住在一旁笑出声来。 杨茈打量着林潜,突然笑道:“林公子,距离上次过来,有些时日了吧?” 林潜点头道:“是有几天了,舍不得,所以今天又来了。” 杨茈问道:“公子这几天难道就没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林潜不禁好奇,自己身上会有什么?他翻了翻口袋,银票还都在,蔷薇剑别在腰间,酒葫芦坏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林潜摇头道:“没少什么东西,是不是杨妈妈弄错了?把别人的东西当成我的了?” “不会弄错的。” 杨茈从怀里拿出一物,却放在手心,对林潜说道:“这可是我从公子身上拿下来的东西。公子就不再猜一猜?” 林潜笑道:“你就直说了吧,我真没发觉自己少了什么东西。” 杨茈朝他眨眨眼睛,突然伸出手,摊开手心。 林潜顿时瞪眼,没好气道:“原来是它!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杨茈笑道:“就在那次进门的时候,我正巧看见它在公子衣兜里,那时林公子的注意力还全在姑娘们的身上。” “比银子还贵重的东西,林公子竟然不当回事!” 林潜哑然,在杨茈的手上,是一片薄薄的金箔,正是紫竹交给他的,承载着他对垂云湖的留念。 杨茈轻轻捻起这片金箔,语气柔和道:“既然是别人赠给你的,当钱花也好,留作纪念也好,都要放在怀里收好了,可不能再这般粗心大意,被人拿走了也不知道。” 林潜疑惑道:“杨妈妈怎知,这片金箔是别人赠给我的?” 杨茈眼波流转,轻笑道:“男人的心我都清清楚楚,这件事还不明白?” 林潜恍然大悟,叹气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这次换杨茈疑问。但她虽是提问,却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好像已经知道答案。 “你也是浮世教的人。”林潜感慨不已,“浮世教,好大的手笔,连杨妈妈都是他们的人。” 杨茈正色道:“不错,我的确是浮世教的人,甚至可以告诉你,我是浮世教的一位舵主,手中掌管一百余人,吴越,金陵,都有我的眼线。” “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是紫竹的朋友,而我也是。” 杨茈脸色郑重,沉声道:“浮世教的势力,远超你的想象。但它也是分左右两派的,在左右二使的管辖下,共同支撑圣教。你之前遇到的都是左派,但现在余龙镇中,来的却是右派。” 林潜问道:“这两派有何区别?” 杨茈叹道:“其实区别不大,毕竟你也知道,我们是魔教,做事都是不择手段的。” “只不过,左派还谨遵教嘱,做事尚有余度,还保持着底线与良心,但右派却以杀伐果断著称,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择手段。” 林潜恍然大悟,和杨茈的谈话,终于让他明白过来,原来暗藏在余龙镇的背后势力,就是浮世教! 当初在垂云湖,浮世教的杀伐手段,血腥残忍,就让他心有余悸。 虽然紫竹出面,还了他一个较为完美的结局。 但完美只是少数,悲剧往往是平淡的,是看不见的。比如鲁药强的死,比如余柒的弟弟,比如那些受到蛊惑的村民,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未来和命运,都完全交到了别人手里。 当初在岩洞中,若非李铭月的援助,他自己饱受水滴刑的折磨后,也要被蝙蝠怪人杀死。 浮世教,就像一团看不见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跟着自己,从南丹城,到咏剑山庄,又到垂云湖,现在又出现在了余龙镇中。 林潜甚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着自己,潜入绝意宗。 任奇康!这三个字突然窜入林潜的脑海,让他的心中一阵冰寒。即使药效过去,渡人茶的感受依旧萦绕在他的脑海。 任奇康岂非也是浮世教的人?难怪他不敢加害自己,他害怕的是谁? 是紫竹?还是汪逊?亦或是白瑜?星辰君? 浮世教如此看重自己,他们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林潜不知道,也想不清楚,就像凤可欣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时机不到,操心也无果。 但他至少确认一点,浮世教在余龙镇的布局,都是为了银月刀魔。 银月刀魔为何会出现在余龙镇,林潜此刻也想通了,浮世教一路跟随自己,他们必定是得到了消息,然后提前放出自己与降煞子在余龙镇会面的消息,引诱银月刀魔来此。 却不知道降煞子怎么样了,降煞子的姗姗来迟,也许就是因为浮世教的阻击。 杨茈抬头看向林潜,笑着道:“怎么突然发呆?难道是害怕了?” 林潜微微抿嘴,笑问道:“我只是在想,杨妈妈你作为浮世教的一任舵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你难道不清楚,我是一定会和浮世教作对,打乱他们的计划的!” 杨茈深意道:“又不是我让你去破坏他们的计划,我只想告诉你,左右两派不和。” 说罢,杨茈起身就走,同时对林潜道:“多说无益,倘若林公子在潇雅阁没其他事,就请离开吧。” “一切小心!一个年纪轻轻,风流潇洒的小公子,死掉实在怪可惜的。活着呢,我这里还能多几笔生意。” 燕书书笑着替林潜开门,杨茈留她在这里,她岂非也早就是杨茈的手下?林潜不得不佩服浮世教的手段。 他默默走了出去,燕书书笑着和他道别,就把门关上了。 晚间的风轻轻吹拂,林潜看向长夜,星光满天,他低头环顾,潇雅阁灯光灿烂奢靡。现在很多事情,他都有了眉目,即使如此,他又能做什么? 厢房内灯光很暗,林潜随意扫了一眼,韩栋此刻估计已经睡下。 韩大哥只怕也是浮世教的人了…… 林潜不奢望他是正派,只希望他即使在浮世教,最好也在左派,而不要在右派。 现在他在余龙镇,还能相信谁,又有多少人,是不受浮世教控制的? 徐风都,他是风徊的人,但因为小慧的缘故,他也不得不受制于浮世教。 除了他,剩下可以援手的,就只有徐风都曾经说过的,余龙镇中的四大宗师,伏虎罗汉,赤天白鹤,灵动湖三洞主,星凤婆婆。 伏虎灵燕,只怕在沧澜江畔的那一夜,已经遭到了浮世教的暗算。 星凤婆婆不知所踪。 他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赤天白鹤,苏如鹤老先生了。 林潜心里打定主意,现在他要做的就一件事,找到小慧,将她救出来带到安全的地方,让徐风都不再受胁迫。 这样,在银月刀魔的一战中,苏如鹤,徐风都,再加上他自己,才勉强能和浮世教抗衡。 第八十七章 监听 当东方再次亮起鱼肚白,柔和的阳光已经洒在了窗前,又是新的一天。 林潜在客栈中醒来,他并没有在潇雅阁过夜,而是回到了悦来楼,在这个时间点上,他需要清净,独处。 浮世教的层层布局,就仿佛梦魇一般缠绕着他,这样庞大的势力,在整个余龙镇撑起一片牢笼,似乎没有人能逃脱它的控制。 更何况,还有踪迹难寻的银月刀魔,他的出现,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林潜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带来温暖与惬意。 这样的舒适感,让人迷醉,这样的风景,让人免不了心生倦意。 但作为年轻人,一定要有未雨绸缪的意识,温和的阳光总是暂时的,迟来的风雨,才是江湖最常见,也是最惊心动魄的篇章。 越是在这种时候,人越要学会冷静。 即使是毫无思绪,毫无对策,也要逼迫自己静下心,耐着性子等待。就像蛰伏的猎豹,倘若不卧在丛草中,如何能抓住落单的羚羊? 林潜睡了一个晚上,但即使睡着,他的心里依旧怀着一个没有答案的念头。 小慧在哪里? 这个问题,似乎从徐风都的第一次消失,就陷入了迷雾中,如今在山雨欲来的时候,又将显现了出来。 在徐风都带着小慧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与徐风都的第一次相见,是关于银月刀魔。在他们第二次相见的时候,徐风都就已经被浮世教控制住。银月刀魔与浮世教,其中的纠葛恐怕还不简单。 林潜甚至心中有一个猜测,既然那一夜的沧澜江畔和余龙镇中同时出现了两个刀魔,既然刀魔有假,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徐风都碰上的银月刀魔,也是人假扮的呢? 那两次假扮刀魔的人,必然是同一个人,林潜可以笃定,这个人一定就在余龙镇中。 会不会就是浮世教的手笔? 林潜正在思索,恰巧这时,他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位个子高高,精瘦如猴的小二走了进来。 林潜从未见过他,在悦来楼住下的这些天,小二的面他几乎都有印象,唯独面前的这位,他却感到异常陌生。 “你是?” 那人率先开口道:“我是店里新来的小二,这几天特意被安排来服侍林公子。” 他话未说完,人已走到了林潜的边上,他的左手拿着毛巾搭在肩上,单一只右手稳稳托住盘子,盘子上有两个馒头,一碗粥,一碟咸菜,一碟酱花生。 “这是林公子的早饭。” 林潜接过盘子,不觉手上一沉,他心中顿时诧异,如此重的盘子,他一个小二竟能单手稳当托住,实属不简单。 林潜疑心道:“是谁让你来的?我可没让人给我送早饭!” 那人笑道:“是掌柜的,他安排我,这几天都要好好照顾林公子。” 林潜朝他报以一笑,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那人闻言,朝着林潜一拱手,转身便退到了门外。 林潜拿起筷子,轻轻挑了几颗花生,他突然发现,在这碟酱花生里面,有一颗色泽古怪,看起来比寻常花生粒大了一圈,而且沾不上酱料。 他拣起这颗异物,仔细端详,又在鼻侧嗅了嗅,竟然还带着草药香味,是一颗药丸。 看到它红润如滴血的模样,林潜已完全明白过来,这颗夹杂在花生里头的,正是任奇康答应他每日服用的滴血丸。 既然如此,给他送饭的那位小二,也必定就是任奇康的手下了。 林潜不禁蹙眉,小二话中所说的,这几天特意安排来照顾林公子,是什么意思? 他任奇康,竟然派人来监管自己!浮世教做事情果然严肃谨慎,不留丝毫情面。任奇康是想告诫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林潜已完全被控制住。 林潜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既然潇雅阁是杨茈的,那悦来楼会不会也属于浮世教?没准这里的掌柜就是浮世教的人。 林潜推门出去,那位精瘦的小二居然还没走,一直就在门外等着。 “公子去哪里?” 林潜道:“我随意去街上走走。” 小二笑道:“恰巧我也要去采购物资,不如就让我陪公子一同去吧。” 他说罢,就紧紧跟随林潜下楼,一点也不给林潜拒绝的机会。 林潜加快脚步,店小二也跟着加快,他就像一只野狗,无论林潜走到哪里,他都要呵气跟在后边。 但林潜也拿他没有办法,他不敢施展武功将其甩掉,因为那意味着他心里有鬼,甩掉跟踪的人,是要去做秘密的事情。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徐风都这样厉害的角色,也栽在了浮世教手里。 店小二双手插在衣兜里,他根本不是来采购物资,他只是盯住林潜,只要林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在闲逛,但林潜不是。 林潜的目光,不断在街坊中扫过,尤其注意路过的店家客栈,他在思索,倘若他是徐风都,会把小慧安置在何方? 那些大的客栈酒楼,虽然住的舒服,但就和悦来楼,潇雅阁一样,保不齐里面就有浮世教的眼线。 林潜突然想到,莫非徐风都的第一次离去,其实并不是惧怕银月刀魔,他是早就发现了浮世教的阴影,所以才着急带小慧避开? 既然如此,他选择的地方就不会是这种明显的大客栈,而应该是不起眼的小地方。 突然,林潜在街道上看到一个人,恰巧这个人也望见了他。 看到这个人,林潜心里立时有了一丝不悦,毕竟一个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难改观的。他正要避开,但那人却满面嬉笑,径直朝他走来。 不是别人,正是那号称无所不知的上官星。 他消失了几天,恰巧这个时候又出现在了余龙镇。 上官星朝林潜打招呼道:“好巧不巧,怎么遇到你?” 林潜还未说话,上官星突然又满脸惊奇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就养了一条狗?别人都是晚上遛狗,你这人真奇怪,大中午的就带着狗出来逛街!奇哉,怪哉!” 那小二听了一愣,林潜何时拴了条狗出来?他忍不住四处张望,以为是自己的疏忽。 岂料上官星哈哈大笑道:“你这条狗倒是灵性,竟然听得懂人话!” 小二顿时恼怒,他此刻已经听明白,上官星嘴里说的狗,是他! “你这小厮,怎如此无礼,张口就骂人?” 上官星故作疑惑道:“摇头晃脑,两眼巴巴的跟着别人,也不嫌烦。这不是狗的模样?莫非我是看错了?” 林潜正被小二跟的心烦,被上官星这么一说,心里颇为快意,对此人也生出了一丝好感。但他面上还是要讲:“上官兄弟,话不能乱说,这位小兄弟跟着我,只是出来采购物资的,正好同路。” 小二忙点头如鼓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这时,林潜悄悄朝上官星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 “采购物资?这里可不顺路,你得往另一头走!” 上官星揽住林潜的肩头,大笑道:“林兄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上次你欠我的一顿酒席,正好今天良辰美景,我们一起去吃吧。” 林潜闻言,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 帮忙不能白帮,他上官星出口帮林潜摆脱这个麻烦,林潜自然要请他吃一顿酒。 林潜笑道:“好说好说,那咱们这就去?” 小二顿时面有难色,犹豫踌躇。上头给他的命令是盯紧林潜,但眼下林潜却要和别人走了。 见小二还要跟来,上官星横眉一竖,佯怒道:“还不滚开!难道我们去找女人,你也要在后边跟着?” 林潜朝小二摆手道:“我去喝几杯小酒,到时候自己回客栈,你先走吧。” 小二只好悻悻然转头,而上官星则揽住林潜的肩膀,摇摇晃晃,凑到他耳边嬉笑道:“咱们要好好地吃一顿,喝一杯,还要点几个小妞,大把大把的花钱潇洒,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林潜心里暗骂上官星无耻,他的怀里的银两,从垂云湖到余龙镇,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倘若再吃喝,他只能把那片金箔拿去换钱。 林潜正打算开口打断上官星,告诉自己钱不多的事实,但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什么叫机会不常有,你若想喝酒,我可以再请你!” 上官星眨眼道:“有这种好事?” 林潜嘿嘿道:“想喝酒还不简单,但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上官星顿时皱眉,点了点林潜的肚子,道:“什么本事,我看你小子一肚子坏水,这酒我还是不喝的好。” 林潜道:“我只是想知道,上官星,是否真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上官星顿时喜笑颜开,“你倘若说别的事,我保证不了,但这件本事,你的酒我喝定了!” 林潜微笑,“那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徐风都这个人?” “徐风都,这可不是风徊的前任长老,但他已经老了,几乎退出了江湖。” “那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个孙女?” “小慧。挺机灵的一个小姑娘。” “小慧在哪里?” 上官星笑道:“徐风都的孙女,自然是在徐风都的身边,这种问题你怎么也好意思问的出口?” 林潜哼道:“我现在知道,你根本就是说大话,什么无所不知,全是骗人的!我们喝过这碗酒,就此别过吧!” 上官星拦在林潜面前,朝他问道:“你觉得我傻不傻?” 林潜冷声道:“你?一肚子坏水,你是傻瓜,天下那么多人算什么?” 上官星嘿嘿笑道:“既然我不傻,为什么要白白回答你的问题?你一直问,我就要一直答下去?” “这不是傻,已经是痴呆!” 林潜白了他一眼道:“那你要怎么着?” 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潇雅阁的门前,林潜没想到自己昨晚刚走,今日又来到了这里,他与潇雅阁的缘分,实属奇妙。 上官星突然全身一哆嗦,他环抱住林潜的脖子,将他拉到一处角落,又凑到林潜的耳边。 他指了指潇雅阁里一位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的蓝色背影,道:“这个女人一看就不同凡响,身上的气质,根本就不是那些寻常胭脂俗粉可以比的。” 上官星忍不住道:“你若有本事叫她来陪我,你想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决不食言!” 第八十八章 妙计 林潜哼哼道:“你自诩无所不知,难道猜不透那个女子的心思?为何要我去搭讪?” 上官星傲然道:“心动,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感!我将这份好差事交给你,你应当高兴才对。” 林潜白了上官星一眼,无奈道:“我姑且试一试,倘若成功了,别忘记你答应我的条件!” “这个自然!” 林潜深吸了一口气,便大步朝那位穿着湛蓝色衣裙的美丽背影靠过去,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姑娘的肩膀,道:“好久不见?” 那女子闻言,微微转身,眼波中流出笑意,道:“嗯~的确好久不见。” 林潜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本来搭讪,是想接着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偏偏巧的却是,这位女子真的和他认识。 上官星的眼光不错,站在林潜面前的,真真切切是一位大美人。 她如云的鬓发披散在肩后,鼻梁高挑,凤眼中星光点点,嘴唇抹有一点朱红,腰肢纤细,并拢的腿就像是两条弯弯的小河汇聚成溪。 为她出尘的气质里,又添上一丝别样的妖艳。 她是为大美人,不仅身材饱满,辈份也大。 她虽美丽,林潜却根本不想见她,她是猫咪,林潜在她面前算是个小耗子。 “婆婆……” 林潜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无奈吐出这两个字。 凤可欣美眸微皱,捏了一下林潜的肩膀,轻声说道:“婆婆是婆婆,但今天呢,我还要再教你一个道理,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呢,你可以喊姐姐。” “好吧,姐姐……” 凤可欣微笑道:“好嘛,这就对了。” “说罢,你来找姐姐什么事?” 林潜忍不住回头,朝上官星瞄一了眼,后者对他竖起小拳头,替他远远的加油鼓劲。 “我是来……” 林潜发觉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帮别人来搭讪的,这种话怎么好意思在一位长辈面前说出来! 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全全映在凤可欣的眼中,凤可欣忍不住嗔怒道:“姐姐我最讨厌扭扭捏捏的男人,有什么话快说!” “好吧!” 林潜心中感慨一声,暂且就把所有事情推到上官星身上,他对凤可欣详细解释了一番。 凤可欣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她脸上荡漾着笑意,转过头指了指上官星道:“就是他?” 林潜猛然点头。 上官星看到美人已经开始注意自己,心中忍不住给林潜点赞,但他还是装作高冷的模样,见凤可欣看来,他故意回头,假装是在望风景。 林潜悄声道:“婆婆,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又机灵,你可要小心。” 凤可欣笑道:“你放心,再聪明的男人,我都有法子叫他在我面前变成一个傻瓜。” 上官星突然发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柔软的掌心贴到他的背上,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神荡漾。上官星回头,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位娇滴滴的大美人。 凤可欣对着上官星微微一笑,柔和的眼波就像春风拂在他的脸颊上。 林潜朝他笑道:“你要我做的,我可做到了。” 上官星朝林潜比出大拇指,大喊道;“什么也别说,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你的事情,我当仁不让!” 凤可欣又对他笑了笑,上官星双脚已站立不住,整个人都要往凤可欣怀里跌去。 但凤可欣往后微微一退,笑问道:“听说你无所不知,你可知道我是谁?” 上官星捏了捏胡子道:“我知道,但我不去想,只要你是美人就足够了!” 凤可欣道:“你准备好了?” 上官星大叫道:“早就准备好了!” 凤可欣笑道:“一个女人可不能陪两个男人,我是有丈夫的,你要比过他才行,他马上就来。” 上官星已经飘飘然,“有丈夫又怎么样,我可是上官星!文学武艺,天文地理,谁能比过我?” “我的丈夫名字叫汪良。” “汪良是哪个杂碎……额……汪良?” 上官星突然冷静下来,冷静到脸上冷汗直流,但凤可欣依旧笑吟吟的望着他。 “是白衣诗圣,白鹿酒仙,天地同心,武功造化自然的汪良?” 凤可欣笑问道:“你觉得呢?” “呀呀呀!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真是……诶!” 上官星一下子跳后,他现在忍不住给自己一个耳光,真是色胆包天,打主意都打到白鹿山正主身上了。 “我知道了,你是星凤婆婆!” 上官星脸上霎时间惨白如纸,他本来是捏着下巴,现在下巴已经快给他捏成了尖锥,他的手无处安放,手心皆是冷汗。 “你准备好了?” 上官星已经要哭了出来,他忙摆手道:“不不不,都是误会,误会,小子千刀万剐,婆婆恕罪!” 凤可欣指着林潜道:“可是你答应他的事情,该怎么办?” 上官星点头如鼓道:“当然作数,当然作数,既然林潜兄弟认识婆婆,他就是我的兄弟,他兄弟的事,我从来说一不二!” 凤可欣点头道:“好!” 上官星面色稍缓,恳求道:“但请婆婆千万别在白鹿山告状,我是上官家的独苗,上官家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了!” 凤可欣笑道:“所以你才这么着急传宗接代?你放心,事情办好了,我自然会饶恕你。我也知道上官家的不容易。” 上官星叩首道:“多谢婆婆大恩!” 凤可欣转身对林潜道:“你有什么问题,趁现在还不快问?” 林潜直直盯住上官星,问道:“小慧在哪里?” “我早就猜到了你想要做什么,你真的决定了?”上官星一旦开始回答问题,他整个人立马严肃起来,就好像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牵扯出不同的因果,这样的习惯,似乎是从小养成的。 “当然,我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并不住在富巷,而是在贫民窟的一间小仓室,外边有人看守。” “你知不知道具体地方?” “知道。” 林潜沉思片刻,开口道:“你带我去!” 上官星闻言,突然脸色剧变,他的双手合十,朝着林潜叩拜道:“林兄弟,林大爷,求你放过我一命,白鹿山不好惹,浮世教上官家也惹不起!” 林潜凝眉,心中兀自寻思,上官星果然是知道浮世教的,难怪他是韩栋的朋友。 这时,凤可欣突然美目一抬,对着上官星温柔一笑。 这样销魂的笑容,若是在之前,上官星看了一定心里激动万分,但现在这个笑容的主人,就像是逼迫他的魔鬼,她在完全驱使上官星的命。 见到这个笑容,上官星万念俱灰,夹在白鹿山与浮世教这正邪两大派中间,他还不如死了。 但凤可欣却道:“上官家确实去不得,但你一样可以去。” 上官星疑惑问道:“婆婆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上官星?” “你是上官星,但现在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了。” 凤可欣笑道:“一个人只要遮住他的脸,又掩盖他的声音,谁还能断定他的身份?” 上官星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是要我乔装打扮,叫人认不出我来。” “那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看不到我的脸?” “斗笠!” 林潜忽然道:“只要带上斗笠,别人自然无法看到你的脸了。” 林潜转身对凤可欣笑道:“我知道你的主意了,果然是个好法子。” 凤可欣抿嘴道:“正巧那天晚上碰到了那个人,不然这么好的法子我也想不出来。” 上官星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计划现在就告诉我,可别在坑我了。” “带斗笠,扮作沈追。” 林潜整个人站在那里,突然气质就变了,就像一块木头,一潭死水,他的肢体不再连贯,手臂头脚就像单独分开的部分,各自思考各自行动。 他已掌握了沈追这个人的精髓,模仿的竟是惟妙惟肖。 上官星不是蠢人,即使被星凤婆婆吓破了胆,他的聪明头脑还是让他一针见血的看透事情。 上官星道:“所以他扮作沈追,我也带斗笠扮作沈追的跟班,我们两人进去,到时候其中一人和小慧互换装束,小慧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带出来了。” “剩下的那个人,只要看准时机,溜之大吉即可。”林潜拍拍上官星的肩膀。 ”为什么留下来的是我?“上官星苦恼道。 “因为小慧交给你,我不放心。” 林潜鼓励他道:“你这么聪明,掐指一算就知道,什么时候恰好可以开溜,你留下来,是最合适的。” “好罢,帮了你,你得请我喝酒,这是底线!” 林潜猛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个自然,请你放心。技术活,得赏!” 如此,一个百密无疏,天衣无缝的计划便定了下来。 凤可欣这时,突然在上官星耳边吹了口气,一股清香带着温热的气,飘向上官星的耳朵,吹的他心神不定,冷汗直流,以为哪里又让这位姑奶奶,姑婆婆不顺心。 “婆婆还有吩咐?” 凤可欣督了他一眼,冷声道:“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你还待在这里干嘛,斗笠装束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 上官星连忙点头哈腰,面前的这位女人,实在太过恐怖,他自己也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那林兄弟,我先走,到时候就在潇雅阁门口等你。” 上官星话未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后半句飘散在半空中。 凤可欣笑道:“你是不是觉着很奇怪,为什么上官星会知道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林潜道:“向婆婆请教!” “固然他有一些学问,但最重要的,是他姓上官!因为上官家有云集天下的门客和情报碟子!” 林潜感慨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他竟是世家子弟!” 凤可欣注视着上官星的身影消失,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林潜,正色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她喃喃道:“白鹿观山院,天下正道汇聚白鹿山,浮世教的死敌。” 林潜点头道:“难怪婆婆会在这里,想必就是暗中观察浮世教的动向。” 凤可欣皱眉,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浮世教是三十年前的魔教,当时声势滔天,在吴越正道的围攻下败退青州,没想到三十年后他们意欲卷土重来,如今的吴越,已经开始动荡。” “当时的正道领袖,就是白鹿山?” “不错,三十年前的一役,正是白鹿山率领的。” 林潜道:“浮世教在余龙镇的动作,一定与他们的东山再起有关,但我却不清楚。” 凤可欣叹息不止,“我也是前不久才被白鹿山派往这里。” “这些日子来,浮世教在余龙镇蠢蠢欲动,我虽知道他们的计划与银月刀魔有关,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无论浮世教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凤可欣脸上抹过一丝笑意,“关于这点,你用不着有太大压力,尽力而为就行,不管浮世教如何,白鹿山总有办法对付他们。” 林潜问道:“如今浮世教慢慢浮出水面,白鹿山却只有婆婆一人,会不会觉着独木难支?” 凤可欣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向林潜坦白道:“其实白鹿山派来的并非仅有我一人,只不过另外一个人,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你若能找到他,他一定会是个很大的助力!” 林潜正想问,这位白鹿山的神秘人,姓甚名甚?有什么关于他的线索。 这时,一个人影重新出现在了潇雅阁的门前,正是上官星。 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在他手里提着两个斗笠,还有另一套衣裳。 见林潜朝他看来,上官星郑重道:“事不宜迟,林兄弟,咱们这就出发如何?” 凤可欣也建议道:“时局千变万化,早一步行动,就抢占一步先机!” “救出小慧,后面的布局才能依次展开!” 第八十九章 羊入虎口 这座小仓室,昏暗无光,完全像是一座牢笼,隔绝了外面的美好世界。 屋内是单调的苍白,是萧索的寂静,屋内的人,也双眼无神,只能怔怔望着窗户发呆。 这扇窗开的很小,但它却承载着里面的人,对外边世界的向往。 只可惜,就是这样小小的夙愿,也被断绝了。因为两道人影挡在了窗口面前,将窗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小慧默默无声,她本是天真烂漫的性格,此刻却有一些忧郁,一股不属于她年龄的孤独,如阴霾留在她的脸上。 她本喜欢笑的,现在嘴角却像被封住了。从悦来楼搬来这里,已经有些时日,小慧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从舒适的悦来楼换到这样的落魄地方。 徐风都也有几天未回来了,即使他回来,也是简单的照看小慧两眼,转身就走。 刚开始她还能出门,去附近的街坊转转,自从门口来了那两个陌生人,她就被囚禁在了这间暗无天日的小仓室。这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心灵上是多大的折磨? 今夜或许有些不平凡,即使看不见外边,光凭耳朵,小慧也能感受到。 因为风声,晚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在这间瓦屋上,发出漱漱的声响。还有地上的落叶,街道上的沙尘,此刻都在风中摇晃,就像是有人在轻轻诉说。 这样的场景,有很多出现在书中,甚至在少女的梦里。 屋内很静,屋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小慧突然间看到,那守在窗户外边的两个人影,这时朝着两边散开,露出了窗户的一角。 恰恰是透过这一角,小慧又看见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位带着斗笠的怪人。 她的心一下子又冷了,因为来的并不是她所期待的英雄侠客,而是敌人。 带斗笠的冰冷怪人,小慧从外边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叫做沈追。 门口传来一声威喝:“速速让开,我们要进去见人。” 一人惶恐道:“你们是谁,你们怎么知道这里?” 另一人道:“任老大的吩咐,无论是谁,最近几天都不得入内!” 小慧心中疑惑,闻言暗道:“他们要进来,为何?” 其中一位斗笠客突然将斗笠压低,卡住嗓子,低沉冷笑道:“任奇康?你们听从他的话,但难道就不知道我边上的这位是谁?” 另一位斗笠客默不出声,但他举起一只手,单手悬停在空中,手指左右一拨,示意两人边上退开。 只不过那两人就像岩石一般伫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两条看门狗,沈追大爷要进去,你们也敢拦?” 听到沈追两个字,岩石突然颤抖一下,两个人面面相觑,沈追被右使收编,这是浮世教人尽皆知的事情。 沈追往前踏上一步,微微抬头,逼人的气场让门前两人不敢直视他的斗笠。 他不说话,却如月下的雕像矗立,俨然就有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斗笠下的黑暗,让他更添一股神秘感。 其实浮世教许多弟子,他们也只见过沈追的斗笠,却根本没看到过斗笠下的真容,他们的心中也抱着敬畏与幻想。 一人缓缓开口道:“既然是沈追大爷,小的们当然不敢阻拦,请进!” 沈追朝他们点头示意,身影一飘,已到了门口。 后面那位带斗笠的也要跟进去,但门前的两位突然伸手拦住道:“沈追大爷可以进去,你又是哪位大爷?倘若只是个小跟班,就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这位沈追的小跟班,当然不是其他大爷,他是上官星。而沈追自然也不是沈追,那是林潜假扮的。 上官星闻言,暗自恼火,他明白,这门口两个小厮,根本就是在故意和他过不去,兴许是不满他的嚣张态度。 如果只需要林潜进去,按照他上官星的性子,在外边等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乐的清闲自在。 可偏偏,在这个计划中,他自己就是重要的一步,他需要进去,然后和那个叫小慧的姑娘互换装扮,让林潜将她带出来。 一人倚靠在门前,见到上官星不答话,满脸嘲笑道:“看来你也不过是个跟屁虫,哈巴狗,跟在沈追大人的后面,就能狐假虎威了?” 上官星气的直咬牙,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差点忍不住,他就想脱下斗笠,朝着这两个杂碎大喊一声:“老子是上官星!”然后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 林潜刚要开门,见上官星没有跟上了,微微皱眉,他回头朝两个看门的小厮看了一眼。 那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让他也跟进来吧。” “好……” 小厮听到林潜的声音,突然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教中一直相传,沈追大人就像一块木头,他是宁可死也不想说话的。 没想到今日竟然听见了沈追大人讲话! 听声音来看,还很年轻!他们暗自在心中揣测,难不成,大名鼎鼎的沈追大人,竟还是位年轻人? 他会不会是圣教右使的关门弟子? 他们还在胡乱遐想,上官星已经跟着林潜走到了门口,经过那两个小厮面前,上官星故意吹了声口哨,满脸讥讽。 “哼,不过是狗仗人势!” 一人小声嘀咕道。 门前吱呀一声,木门被推了开来。在小慧惊讶的目光中,两个带斗笠的男人,缓缓走进了屋内。 “你们要干什么?” 林潜朝上官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掌风翻转,一下子吹灭了靠窗点亮的两根火烛,只留下最里边明灭不定的一根。 紧接着,林潜小心翼翼的脱下了斗笠,小慧小声惊讶道:“原来你是……” 但她很快就住口了,虽然被囚禁在屋内数天,但小慧的脑子依旧灵敏。林潜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她立即明白过来。 林潜重新戴上斗笠,走到窗户边上,用身子赌注窗户的缺口,叫外面的两人完全看不到里面。 他朝上官星做了个脱的手势,在小慧眼皮底下,上官星也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笠,同时将身上的夜行衣外套也脱了下来。 上官星朝小慧做了个穿上的手势,示意她不用换装,直接套上这件衣服即可。 小慧聪明,登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迅速拿起夜行服,三下两下就套在了身上,最后把斗笠扣在头上。 如此装扮下,她整个人就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除了身高又差距外,其他和进门时的上官星毫无区别。 上官星见小慧已经换装换好,他噌的一身,整个人滚到了那张破烂的木板床上,将雪白的棉絮大被半盖在身上,朝林潜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没想到,堂堂沈追大人,听声音竟然如此年轻!” “圣教中传言,任老大是当前教中最年轻的部下,我听沈追大人的声音,我感觉,沈追大人怕是比任老大还要年轻几岁咧!” “你说说,沈追大人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嘿嘿……你知不知道,咱们看押的是什么人?是一个老东西的孙女,正值芳龄!” “你的意思是?” “沈追大人还年轻,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保不定……” “那真是羊入虎口,哈哈!” 突然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推开,门口正在嬉笑的小厮连忙住嘴,咳嗽几声:“咳咳,沈追大人,这么快就完事了?” 林潜朝他们点点头,他不想有丝毫的停留,生怕会有变数,急匆匆带着小慧走远。 “等等!” 林潜带着小慧走至柳树梢下,后边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唤,后边的两位小厮,竟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难道他们发现了破绽? 林潜斗笠下,不由得冷汗直冒,心口砰砰直跳。 “沈追大人走的这么快,难不成还有什么急事?” 两个小厮跑到林潜跟前,大口喘气,笑道:“难得见到沈追大人一面,一开始不认识,多有冒犯,还望沈追大人恕罪!” 两人竟突然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张甲浩!” “我叫秦茳!” 两人朝着林潜徐徐一拜,叩首作揖道:“还望沈追大人在您师父……不,在右使大人面前多提点我二人,万分感谢!” 林潜从喉咙里微微吐出一个字:“好。” 他带着小慧疾走如飞,很快消失在街道中。 已经走了很远,小慧回头,完全看不见身后两人的踪影,她忍不住想摘下斗笠,毕竟第一次带,她十分的不习惯。 但林潜一把将她的手按住,低声道:“暂且带着,还是保险为妙!” 小慧满心的疑惑不解,但她心领神会,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她问道:“林潜哥哥,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林潜早已打定主意,他不能一直把小慧带在身边,也不能将小慧送还给徐风都,所以他只能找一处地方暂且让小慧安身。 虽然得到了星凤婆婆的消息,但作为浮世教的敌对,白鹿山的身份势必让凤可欣身边危机重重,因此林潜不能把小慧交给凤可欣。 在余龙镇中,除了凤可欣,他最信任的人是谁?最让他放心的地方又是哪里? 青天府。 林潜没有敲门,而是拉着小慧的手,两人飞身而起,高高的越过门墙,一下子落在外院的草地上。 外院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赤天白鹤的耳朵。 苏如鹤在阁楼中,他突然听见外院传来的异样声响,整个人如鹤惊起,化作一道白虹冲向外院。 林潜刚要拉着小慧躲闪,毕竟,除了苏如鹤,他不想小慧见到任何人。 但来的恰巧是苏如鹤。 苏如鹤看见青天府中,竟然站了两位带斗笠的神秘人物,沉声道:“阁下是?” 林潜脱下斗笠,拱手道:“老前辈,是我!” 苏如鹤惊奇道:“林潜!你晚上来这里,你这是?” 林潜替小慧脱下斗笠,一个俏生生的姑娘顿时映入苏如鹤的眼帘,他对苏如鹤道:“苏老先生,一时半会我还解释不清,但有件事情我想拜托您!” “请你照顾这位姑娘,让她暂且住在青天府!” 苏如鹤眯眼打量着小慧,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她就是徐风都的孙女,小慧!” 苏如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任奇康带给他的信中明明写到,浮世教已经控制住了徐风都的孙女,以此来胁迫他。现在他的孙女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沉声道:“好,你既然相信老夫,老夫绝不会让你失望!” 苏如鹤看向小慧,他的目光中带着慈祥与坚毅,“这位姑娘,从今晚起,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老夫赤天白鹤,一定保护你的安危!” 他的声音虽苍老,却别样的温和温暖,让人忍不住就完全信任他,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林潜拍拍小慧的肩膀,笑道:“苏前辈号称是赤天白鹤,那可是昔日的名侠,即使和你爷爷比,也是好不逊色的,你可以完全放心!” 小慧嗯了一声,乖乖走到苏如鹤的边上。 林潜见状,顿时松下一口气,他急急转身,就要离开。 小慧忍不住道:“林潜哥哥,你现在就要走?” “对,我要回悦来楼了!” 他必须得赶快走!因为那位监听他动向的浮世教弟子还在悦来楼盯着他,林潜若还不回去,必然会引起浮世教的猜疑。 那样,也许今晚的努力就会白费! 第九十章 谋算 林潜刚走上悦来楼二层的楼梯,就发现在楼梯旁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那位浮世教派来的小厮,竟然就如柱子立在林潜的房间门前,他已不吃不喝守了两个时辰。 见到林潜归来,他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神里,终于发散出一丝光亮。 那名弟子紧紧盯住林潜,阴恻恻的笑道:“林公子终于回来了,不知道吃过了没有,小的去给林公子端一些饭菜上来?” 林潜摆手道:“不必了!” “我已经在潇雅阁吃饱喝足,就等着回来大睡一觉!” 他并没有在潇雅阁用餐,只不过为了避免猜疑,林潜宁可饿着肚子将就一夜,他也不知道身边这位阴魂不散的东西,肚子里在想着什么把戏。 “好,那就不打扰林公子休息了!” 这位浮世教的弟子给林潜让开一条道来,眼睁睁的看着林潜走进去,又在门外驻足了小半个时辰。 期间,他甚至悄声推门进去,确认林潜的确是躺在床上睡下,才慢慢合上房门。 夜已深,外边灯火阑珊,悦来楼的底下,也逐渐冷清。 男人面无表情的走下阶梯,他就像一团鬼影,又从悦来楼的大门走了出去,他消失在漆黑的长夜中。 任奇康的脸色很差,他本来是傲娇的公子脸,做什么事情都是胸有成竹,一切了然于胸,现在他的眉头却蹙成了一条浓密的黑线。 在这条黑线下,两张人脸正恐惧的颤抖,他们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的主子,因为他们也清楚,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任奇康指着那间人去楼空的仓室,轻声道:“说说罢,你们这两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倘若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的命也就到这里了。” 张甲浩与秦茳二人,豆大的汗水从他们额头上滴落,说实话,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徐风都的孙女,小慧,之前一直就呆在这间仓室里,沈追大人还亲自来查看过,这好好的一个活人,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就突然消失? “任老大,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是一直寸步不离看守着的。” 张甲浩惶恐道:“这些年我跟着老大你,从来是忠心耿耿的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老大你……” 任奇康叹道:“你确实跟了我很久,期间也没犯过错。” 张甲浩大喜,连忙道:“老大明鉴,这次只是我的疏忽……” 任奇康抬头看向他,突然打断他的话道:“你是我的部下,你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没……没了,跟着老大你,我已经心满意足!” 任奇康眉头一皱,突然冷声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安心去死吧!” 他的手肘抬起,轻轻在空中一挥,在张甲浩的脑袋上抚摸了一下,后者的脑袋顿时转到了脖子后面,瞪大双眼,立时暴毙。 任奇康大叹一口气,扯住张甲浩的衣服,将张甲浩的身子向后一甩,命令道:“把他好好安葬!再给他的家里人送一百两的银子。” “是!” 任奇康看向秦茳,轻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朝夕相伴的同伴,顷刻间就暴毙在自己眼前,秦茳两眼发黑,张甲浩最后死前,眼珠发白,挂在脸上的表情,就像恶鬼缠绕着他,而他也马上要变成恶鬼,到阴曹地府和他相会了。 任奇康很有耐心,他又轻轻问了一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茳眼眶龇裂,他几乎要流泪,但恐惧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任齐康的手又抬了起来,慢慢朝着秦茳的额头上抚去。 “是……沈追大人!那晚沈追大人来过!” 手悬在空中,任奇康微微皱眉:“你说沈追?” “当然是沈追大人,他带着斗笠,他的边上也有一个带斗笠的跟班,沈追大人和他到屋子里去过!” “那你有没有问,沈追是进去做什么的?” “小的岂敢问沈追大人话,沈追大人要做什么,小的只能在外面等着。” 任奇康叹了口气,缓缓放下双手。他当然知道,前不久来这里的人,绝不是沈追。 因为沈追习惯了孤独一人,他之所以带斗笠,就是不愿意与人亲近,又怎么可能带上一个跟班?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恰恰在不久前,沈追正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喝酒。 就在这时,秦茳突然高声呼喝道:“沈追大人!” 任奇康转过身看去,一尊沉默的雕像,不知何时已经矗立在他的身后,他带着斗笠,穿着幽深的夜行服,正是沈追。 秦茳此刻仿佛看到了救星,他眼中带着期盼,看向沈追道:“沈追大人,您快给小的说两句话,小的在您面前提起过名字的,我是秦茳啊!” 但他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脖子一阵冰凉。 那尊矗立着的雕像,突然间随风而动,沈追伸出一只手,刹那间就掐住了秦茳的脖子。沈追冷冷道:“我何时来过你这里?” “沈追……大人为何……” 秦茳嘴里刚吐出几个字,他突然发觉有哪里不对。 他明明记得,沈追大人是一个年轻人,说话声音比较明朗,为何这次沈追大人开口,嗓音却低沉的吓人?就像山谷底下回荡的阴风。 他心中疑惑,刚想吐露,但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沈追一下子就扯断了他的喉管,手指洞穿他的喉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一切的力量和生命都随之逝去。 沈追单手一握一甩,便把秦茳的尸体横甩在地上,而边上的弟子,竟然无一人敢上前揽尸。 “今日我从未来过这里!” “你不必这样的……我相信你!”任齐康想阻止却来不及,只能叹息一口气。 沈追冷哼道:“你相信没有用,我要用他的血来证明!沈追不是他随便就能冤枉的。” 任奇康道:“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会假扮成你的模样,来这里救人?” 沈追道:“是谁?” “我不确定,但我很怀疑他。” 任奇康对沈追问道:“最近你和谁见面比较多?你的斗笠,又引起了谁的重视?” “林潜?” “不错!虽然王胡路那里传来的消息,林潜他晚上是和朋友在潇雅阁喝酒,但我并不相信他。” “可是……” 沈追皱眉问道:“如果真是他,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杀了他?现在小慧被人救走,一旦被徐风都知道,就不方便我们控制他了。” 任奇康的脸上突然掠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在沈追看来很是诡异。沈追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任奇康笑道:“如果真是林潜,我觉得这个问题我们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因为在余龙镇,林潜只能把小慧送到一个地方,他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一个人!” 沈追也明白过来,笑道:“苏如鹤真是提前下了一步好棋,之前他将林潜身边的人离间开来,我还以为是多此一举,现在却让我们省心了不少。” “既然这样,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任奇康道:“林潜和小慧的事情,我们暂且不管,右使现在要我们,集中注意力在银月刀魔身上,圣教这一次对混天紫极功,是势在必得的。” 沈追道:“有你我二人,加上苏如鹤,徐风都,林潜,五人联手,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银月刀魔?” “制服银月刀魔简单,但要他开口说出鸣鸿刀的秘密,却是极难的,因为鸣鸿刀的秘密,是昔日孤鸿岭的绝密。” “那怎样才能撬开他的嘴,让银月刀魔说出混天紫极功?” 任奇康道:“这一点,右使虽然还未给出答复,但我心中却有一个注意。” 沈追忍不住问道:“你?连右使都拿不定注意,你能想出对策来?” 任奇康闻言,只是笑笑,他道:“你知道孤鸿岭,那你知不知道绝意宗?” 沈追按住斗笠思索片刻,道:“我跟随在右使身边,似乎也曾听右使提起过。” 任奇康笑道:“如果你知道孤鸿岭与绝意宗之间的隐秘,也许你也能够想出对策来。” “绝意宗与孤鸿岭是死敌,孤鸿岭当初,正是因为遭到绝意宗的围杀,才惨遭灭门,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将绝意宗的门人,交到银月刀魔的手上,便一定能够换取他嘴里的秘密。” 沈追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他突然间朝着任奇康冷笑道:“上次你给林潜渡人茶那一次,我听说你差点被右使做掉,就是因为林潜。” 任奇康坦然承认道:“不错。” 沈追猛地一跃,他的斗笠贴近任奇康的脸,他幽深的目光如尖刀刺向任奇康的眼睛。 “既然如此,你还想糊弄我,让我配合你把林潜交给银月刀魔,来一招借刀杀人?” 沈追尖锐的话语,化作无形的杀气,严严实实将任奇康笼罩,但任奇康的脸色却出奇的平静,他凑到沈追的斗笠下,凑到他的耳边,轻轻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沈追大人,难道就想眼睁睁看林潜代替你,成为右使大人身边的红人?” 沈追突然笑了,他随意的一笑,就让周围的杀气瞬间消散。 沈追对任奇康道:“你很好,你很坚定,没在我的试探下退缩。” 任奇康笑道:“因为我知道,沈追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一个聪明人,和我一样的聪明人。” 沈追攥紧拳头,冷声道:“本来我还不想杀他,但他竟敢冒充我的身份,我浮世教的两名弟子也是因他而死。” “借刀杀人,让银月刀魔亲手了结这个目中无人的年轻人,右使那边不会责怪,我俩也除去了一个心结,甚好!” 第九十一章 雨夜 倾盆的大雨,让余龙镇这几日成了雨街,街道上的坑坑洼洼,让许多人提不起出门的念头。 这样的雨,已经下了三天,林潜也在悦来楼里足不出户,躺了三天。 凑巧的是,就是这样阴雨不断的三天里,却是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无论是浮世教,还是赤天白鹤,亦或是星凤婆婆那里,都没有传来消息。 所有的矛盾,都似乎被这暂时的雨抚平了,余龙镇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林潜睁开眼,在他的桌前,已经摆放好了今日的早饭,与往常一样,有一颗独特的药丸混杂在花生中,这是滴血丸。 连续服用滴血丸调理,这渡人茶的药力,已经消化了一半多,林潜每次呼吸吐纳,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扎实,深厚。 他现在的实力,相比初到余龙镇的时候,已经明显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救走小慧之后,林潜本是十分揪心,生怕浮世教会看出端疑,但这几日按时送来的滴血丸与余龙镇中的平静,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默默吃好早饭,正要下楼,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林潜皱眉,他放下饭碗,将房门打开,看到眼前之人,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清晨来访的人,竟然是一个稀客! 林潜冷声道:“怎么是你?” 任奇康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看来林公子好像不太欢迎我。” 林潜将房门推开,看向任奇康,平淡道:“你若不喜欢一直站着,就进来坐吧。” 任齐康也毫不客气,随意的就走了进来,他督了一眼林潜刚吃完的饭菜,开口问道:“王胡路为你准备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林潜心中暗自记下这个名字,看来王胡路,就是那名日常监听他的浮世教弟子的名字。 “比起外边的饭菜,自然还是差了一些。” 任奇康不以为意,笑道:“看来林公子,是对潇雅阁这个地方情有独钟啊!” 林潜冷哼,他抬头打量任奇康,今日任奇康穿着一件棕灰色马褂,脚上套着长靴,他在房间一路走来,就留下了一排深深的脚印,他的衣服裤脚上也都是水渍,泥灰,十分凌乱的样子。 外面虽然下雨,但林潜相信,再大的雨,都没法将一位浮世教的隐秘高手,淋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赶了很长的路,或是在雨中和人交手。 “任大人千里迢迢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说一些家常?” 任奇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拍在桌上,正色道:“自然不会,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份信!” “给我的信?” “给你的信!但并不是写给你,而是需要你交出去,交给一个人。” 林潜眼中闪过一丝恻隐,看着桌上的信件,他不禁想起了往日在南丹城中,紫竹也是交给他一封信,但那封信,却为他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你要我把信交给谁?” “银月刀魔。” 林潜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疑问道:“你要我将这封信交给银月刀魔?我根本连银月刀魔在哪都不知道。” 任奇康道:“这封信必须由你来送,但你不用亲手交到银月刀魔手里,你只需要将它放在余龙镇的驿站中,我保证,银月刀魔自己会去取。” 林潜满心疑惑,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你们要对银月刀魔出手了?” “在余龙镇已经逗留了不少时日,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林潜目光深邃,他问道:“什么时候去送?” “就到雨停下吧……” 林潜注视着窗外,窗户上因为水雾,此刻只能看见一片朦胧,但从天上倾覆下来的雨水,却如刀片狠狠撞击在窗上,发出咚咚的吼声。 这样的暴雨,来的迅猛,也停的出人意料。 林潜心中暗自感慨,雨虽要停,但更大的乌云却早早将余龙镇笼罩,另一场暴雨,会在电光火石间,突然迸发。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风声夹杂着雨声,直扑向屋内明晃晃的灯火,却被一卷帘幕隔开。 明灭不定的灯,沉浮不稳的心。 雨夜本是最容易舒睡的,听着雨声,很容易勾起人们的思绪,让人想起故乡,想起亲人朋友,在一片温馨与回忆中,缓缓沉睡。 但小慧却睡不着,她就像一面鼓,而外边的雨就如鼓点敲在她的心口,将她的心敲打的一颤又一颤。 青天府的条件,和那间昏暗无光的仓室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甚至比悦来楼还要精致舒适。 苏如鹤将小慧安置在西侧的一间阁楼,距离主阁楼有一条长长的廊道。通过这条廊道,就是苏如鹤的住所,一旦有什么事情,苏如鹤也能第一时间赶来。 这样的布置,又有一位成名许久的江湖名侠守护在这里,按道理小慧该很安心才是。 但她却十分心忧,因为在这青天府,偌大的一个府上,除了苏如鹤,他几乎没有看到其他人。唯一偶尔看见的,只有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头,他是这里的管家墨丁。 但小慧也紧紧见过他一次,他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青天府。 据苏如鹤所说,本来他的儿子苏至之也在这里,他和小慧的年纪相仿,倒是能够成为朋友,只可惜苏至之出了远门,所以家中只剩下他一个老人。 但无论苏如鹤怎样解释,小慧总感觉这青天府上,阴森的可怕,她在屋内点燃的烛火,总会莫名其妙的熄灭,她在阁楼中散步的时候,总会听见异样的响声。 这些怪事,小慧一直藏在心里,尽管林潜告诉他,可以完全相信苏如鹤,但徐风都却叫她无论何时都要小心谨慎。 异样的响声,即使在雨夜,也能传到小慧的耳中。她越是不想听见,那可怕如毒蛇吐性的嘶嘶声,就越是钻入她的脑海。 现在,这股怪异的嘶嘶声又想了起来,还有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小慧悄悄熄灭火烛,卧倒在床上。 脚步声越发接近,却突然在墙边停了下来,紧接着,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如鹤每日的睡的很早,他的管事墨丁从不在夜晚出现,难道这青天府中,混入了其他人? 小慧心中有这个想法,她顿时整个人紧张起来,她的心脏已经砰砰的要跳出胸外,她的呼吸急促,吸气逐渐大过呼气,一股嗖嗖的凉意钻到她的胸口。 会不会是要来抓她的人?她要不要去告诉苏如鹤? 就在这时,脚步声再次贴近,小慧甚至能感受到,在帘幕的后面,有一双黑暗的眼睛在盯着她。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慌张,惊恐,但小慧很快稳定了心绪,她心中默默念起了风徊的护心诀,将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 此刻她虽然清醒,呼吸却如熟睡,她一直躺在床上,直到脚步声又响起,渐渐被屋外的雨声掩去。 小慧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她再不想活在这样无名的恐惧中,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悄悄从房门走了出去,紧跟着脚步的方向。 雨夜中,雨点溅起地上的泥渍,哗哗的流水声萦绕在整个青天府,此刻的青天府就像是海上的一座孤岛。 又是雨声,又是无边的黑暗,小慧衣衫单薄,那沙沙的竹林声,让她感觉自己就在无边的汪洋上漂泊。 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在黑暗中独自一人摸索。 忽然间,一道银白色的光亮刺向她的眼睛,凌厉的寒光刺的小慧眼睛暂时看不清东西,当她再次睁开眼,那道银光却又融入了黑暗中。 她隐约记得,银光的方向,是在主阁楼附近,去往主阁楼,只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廊道。 小慧沿着长廊走,突然一阵阴风,吹的她全身哆嗦,她只好暂时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挡一挡寒风。 凑巧的是,在这块石头上,也许是因为日常的风吹雨打,石头中间竟然被磨出了一条人眼大小的缝隙,小慧的眼睛刚好贴在这条缝上。 她的目光穿过长廊,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穿着亮白色的衣袍,在漆黑的雨夜中,就像是银白色的月光。 但他的衣袍下,还有一道更夺目的银色,就像是天上的闪电被他握在手中。 小慧瞳孔收缩,那道银光即使相隔很远,依旧刺的她发疼,但她还是忍住,目光坚定的盯着那个背影。 就在此时,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小慧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而小慧也看到了雨夜中那个人的正面目,以及他手上的寒光。 那是一把刀,厚重的刀身,纯白色的刀柄,暗银色的刀锋,刀脊宽大,上直下弯,一颗巨龙的眼睛镶嵌在刀口,好像苏醒着的银色恶魔。 这把刀,是鸣鸿刀!是银月刀魔的佩刀!小慧听徐风都提起过。 但是,它怎么会在苏如鹤的手上? 那个雨夜中的人影,正是苏如鹤,他拖着鸣鸿刀,在地上发出如毒蛇一般嘶嘶的喘息声,他一身白衣,天上雨丝纷纷,却难以沾染他身上分毫,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杀气与寒气,早已将雨点蒸发。 苏如鹤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小慧躲藏的岩石上,细小如眼睛的缝隙,此刻就好像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将小慧完完全全暴露在苏如鹤的眼前。 他到底是在看岩石,还是在看小慧? 小慧的身上,已经湿透,滴下的冷汗与溅落的雨丝混杂,她再怎样镇定,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在苏如鹤冰冷的目光下,她完全被恐惧怔住,竟然呆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应。 但苏如鹤只是撇了她一眼,又拖着鸣鸿刀走在雨夜中,也许他只是望了一眼岩石。 无声的雨,无声的夜,雨虽变小,夜却变得惊心动魄。 第九十二章 镖刀之末 垂雨潇潇,夜幕无边。 朦胧仿佛镜中世界的雨夜上空,突然惊起一道雷霆,巨大的白色闪电刹那间划过天际,也将小慧拉回现实。 她大口穿着粗气,全身无力的倚靠在岩石上,她的目光游离,她实在无法相信,林潜竟然把她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苏如鹤,表面上的和善老人,其实是黑暗中的白衣恶魔。 她绝不能束手待毙,她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漫天飘飞的雨丝,以及这如孤岛一般的幽灵山庄,她只身一人,如何逃的出去? 她既然看到了苏如鹤的真面目,就要为这一眼付出代价,也许就是生命的代价。 苏如鹤那苍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石缝中,小慧很想越过岩石,走出去看一眼。但恐惧打断了她的妄想,她现在甚至都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苏如鹤握着长刀,带着银月刀魔的可怕面具,满脸狞笑的望着她。 小慧还很年轻,她只是个小姑娘,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把鸣鸿刀穿过自己的胸膛,细数着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鸣鸿刀的刀锋滑下。 寒风,还在呼啸,小雨,还在缠绵。 一卷寒风一捧雨,如山谷间的幽咽泉流在小慧的背后回荡。 她突然鼓起勇气,奋力朝着长廊的另一侧奔去,另一侧,是通向苏如鹤住所的主阁楼。 她已经不敢回去,小慧想到,越是危险的地方,也许越安全。苏如鹤既然出去,他暂时一定不会返回自己的阁楼,他应当还在外院中。 小慧越跑越快,但因为地上湿滑的很,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每跑一步,在地上就会溅起一道水花,水花的声音,相比此刻的微微细雨,还是很明显的。 苏如鹤拖着长刀,他正在外院中肆意的走。 他面无表情,脸上就如同镶嵌着银月刀魔的银白色面具,他的衣袍在寒风中飞舞,雨丝缠绕在他苍白的发丝上。 他的样子,就好像是恶魔,他脸上已完全显示不出人性,倘若有孤鸿岭的弟子在场,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苏如鹤的状态,与修炼混天紫极功入魔时,极其相似。 苏如鹤虽如僵尸般拖刀行走,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反应会迟钝。恰恰相反,在这种入魔状态的加持下,他的听觉,视觉,嗅觉,反应,都是平常的十倍以上。 一点水花声,相比雨点的细微差距,在他耳中就像天上的雷鸣那般响亮。 苏如鹤微微抬起头,他的眼中紫气环绕,目光穿过长廊,投向小慧奔赴的地方。 主阁楼中一片黑暗,两侧的窗完全被帘幕遮蔽,根本看不清里面。 小慧正犹豫着,毒蛇吐性的嘶嘶声突然变大,从长廊中钻入她的耳朵,小慧听见了鸣鸿刀拖在地上的声音。 没有脚步声,但小慧听林潜提到过,赤天白鹤以轻功闻名,说不定他已经朝这里靠近了。 难道自己的踪迹被察觉到了? 小慧来不及多想,她猛的推开侧门,钻进了主阁楼中。 主阁楼的大门,被苏如鹤从里边紧紧反锁,唯有这间狭小的侧门,通过长廊可以进入这里,小慧就从这间侧门中走了进来。 黑暗完全将这里裹挟,一丝光亮都透不进这间阁楼。小慧突然在想,苏如鹤表面德高望重的模样,甚至聪慧如林潜,都被他瞒过,他到底是要掩藏什么? 这间主阁楼,自从小慧住在这里,苏如鹤就将大门紧锁,他对小慧介绍这里时,只是简单的一笔带过,这里是否会藏有苏如鹤的隐秘? 在风徊,倘若在一间阁楼中要暗藏玄机,那一定是布置了一间暗阁。 判断屋中是否有密室,徐风都教过小慧,只要用上指力,轻轻敲击墙板,听敲击声就可以判断。 倘若声音浑浊不堪,证明墙是贴着墙瓦的,里面没有什么空气的流通,倘若声音清脆的话,就意味着一面墙的后边,是别有洞天。 小慧二指弯曲,轻轻扣响墙扉。 咚咚—— 声音清脆悦耳,听得出,在这面墙的后边,有着很大的一片空间。小慧冷哼一声,果然如此。难怪她在外边瞧见青天府主阁楼这么高大的规模,里边却狭小如洞穴。 但触发暗门的机关又在哪里? 小慧沿着墙板,伸手从头至尾摸了一遍,但她并未发现有凸起的部分。 难道机关在别处? 这个时候,阁楼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竟是朝着小慧住的西楼跑去,除了苏如鹤,青天府上真的有幽灵? 小慧又开始惊慌起来,慌乱之中,她突然看到一抹银光,就像鸣鸿刀一样的银光,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小慧走近看,原来堂前摆放着一个银雕,刻的是一只白鹤,鹤翼五尺,宽三寸,鹤顶上有一块玉坠。 赤天白鹤,也是这个鹤字! 小慧灵机一动,伸手便朝着这块银雕扭了扭,但鹤雕就像长在堂板上,任凭她怎么发力,始终纹丝不动。 但小慧摸到银鹤的头顶,凹陷了一块,而鹤顶正好有一块玉坠。小慧将玉坠卡在银雕的头顶,尝试性的一扭,墙板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嘎吱声。 小慧将玉坠完全扭转,阁楼中传来一声低吟,从堂前铺展开一道暗门,门后是一条幽深黑暗的走道。 小慧略微思量,她先是将银雕扭转回来,把玉坠原封不动的挂上,然后趁着暗门未完全合拢,她嗖的钻了进去。 暗阁内,完全是一片黑暗,只有尽头处有一丝光亮,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地面潮湿,因为几日的暴雨,狭长的暗道内全是水渍,走起路来就有嘀嗒嘀嗒的声响。小慧靠着墙壁,一路朝有光亮的地方摸索去。 她不禁对暗阁的尽头猜想,苏如鹤要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越往前,灯光愈亮,浑浊的油灯,让小慧的心暂时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双苍老的手,突然压在了小慧的肩上,小慧本能的回头,却看见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苍老的脸。 那不是苏如鹤,而是那个如鬼魅一般的管家,墨丁。 墨丁带着兜帽,穿着黑色的便服,他眼中凶光大作,鹰钩鼻中传出沉沉的喘息。 小慧想要甩开这双手,但墨丁身形一动,他那粗糙的手掌一下子掐住了小慧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按在地上。 墨丁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把尖刀,在明灭的火光中,显得尤其可怖。 他把刀对准小慧的心脏,恶声道:“主人说过,只要进来的不是他,都得死!” 小慧眼睁睁看着这柄尖刀刺进自己的肌肤,少女温暖的血丝,顺着刀柄流了下来,她眼中万分恐惧,但墨丁紧紧将她扣在地上,她连挣扎也做不到。 血珠,一滴一滴滚落在刀柄上,又顺着刀柄滑向地面。 但墨丁手上的刀并没有刺下去,他的手悬在了空中。而滴落的血,竟是从墨丁嘴中流下。 小慧奋力的一推,墨丁仰面倒在了地上,瞪大双眼,他死了! 在墨丁的胸口,插着一枚镖刀,两叶倒旋的刀锋仿佛巨狼的牙齿,将他的心脏完全绞碎。 小慧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呆住,但听得在暗道的另一头,忽然传来阵阵脚步,竟和主阁楼外的脚步声一样。 是幽灵? 不是幽灵!来的人,是韩栋! 韩栋扶起小慧,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我是林潜的朋友,刚刚在外面,我替你引走了苏如鹤。” 小慧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的这位光头男人,但他出手从墨丁手中救下自己,却是事实。 小慧疑惑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一直藏在青天府?” 韩栋笑道:“姑娘冰雪聪明,不错,我这几日的确藏身在青天府,时刻监视苏如鹤,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 “不错。” 韩栋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不能对林潜直说,因此让他对我有误会。但我知道你叫小慧,是他的妹妹,所以我要保护好你。” “我猜到苏如鹤的身份,林潜竟会把你送到他这里来,我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慧恨声道:“苏如鹤还有脸自称是赤天白鹤,其实他根本就是银月刀魔!” 韩栋道:“我一直猜想,到底谁是那晚余龙镇中的刀魔,但没想到竟然是他!” “苏如鹤故意设计挑拨我与林潜的关系,他又扮作银月刀魔,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心里到底有什么谋划!” 韩栋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苏如鹤是那余龙镇中的刀魔,那带走伏虎灵燕的人物,会不会正好如他的猜想,十字,青天府,赤天白鹤……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暗道的尽头又传来两道目光,一道深沉,一道清亮。 韩栋带着小慧朝前走去,他顿时惊喜,因为面前的两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两人。 伏虎罗汉,罗深。灵动湖三洞主,谢蕴。 只不过他们两人,却是面黄肌瘦,消瘦了很多。任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上数天,身体与精神都会衰弱。 小慧微微眨眼,她已明白了眼前两人的身份。 “二位前辈,可是伏虎灵燕?” 谢蕴不答,罗深大笑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苏如鹤这个废物,连一个小姑娘都能找到他的暗阁里来。” 小慧气呼呼道:“我不是废物,我是徐风都的孙女,小慧!” 谢蕴转过头看了小慧一眼,惊讶道:“原来你就是徐风都的孙女。” 小慧道:“你们被苏如鹤关在这里,不如现在正好和我们一齐逃吧!” 谢蕴冷声道:“我想你是搞错了!第一,我们并不是被苏如鹤关在这里,他也拦不住我们二人。第二,我们不会跟你们走,因为我和罗深要呆在这里,等苏如鹤一个解释!” 小慧急道:“你们知不知道,苏如鹤是个大坏蛋,他……手里有鸣鸿刀,他是银月刀魔!” 谢蕴罗深闻言,脸色巨变。虽然谢蕴早知道苏如鹤练了魔功,但他就是银月刀魔,谢蕴完全没有想到。 但罗深与谢蕴还是道:“这样又如何?我说过,我们要呆在这里,不会和你们一起走的。” “二位今日是非走不可!” 在小慧身后的韩栋,突然站了出来。 罗深皱眉,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韩栋。” 谢蕴笑道:“原来你就是林潜口中的那位狼牙镖王,韩栋。只是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命令我们?” 韩栋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他却出乎意料的摇头道:“因为这次我不是狼牙镖王韩栋。” “而是白鹿观山院的韩栋!” 听闻白鹿观山院五个字,谢蕴与罗深脸色巨变,他们甚至比听到苏如鹤是银月刀魔的消息还要震惊。 谢蕴正色道:“你是说……你是白鹿山的人?” 韩栋从怀中取出一道白色玉牌,上面刻着五个大字:白鹿观山院 “白鹿山有令,要你们二人协助白鹿山,揭开浮世教在余龙镇的阴谋。” 谢蕴罗深对视一眼,齐齐道:“接令!” 白鹿山,正道人物都受过它的恩惠,白鹿山就是正道的仙山,代表着王法,正义,而从白鹿山传达的命令,在吴越,就是圣旨。 谢蕴与罗深二人飞快起身,站到了小慧与韩栋的身边。 谢蕴一把拉下暗阁中的机关,那道暗门缓缓打开,他道:“我们最好赶快走,我和罗深状态不佳,已经不是苏如鹤的对手了。” 他们四人冲出暗阁,从主阁楼的侧门走了出去,外面雨还在下,很冷。 小慧道:“一点小雨,并不碍事,我们快走吧。” 但韩栋与谢蕴罗深三人,却驻足在原地,他们三人的目光,深深看向长廊的尽头。 韩栋叹气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太好。” 苏如鹤面无表情,拖着宽厚的鸣鸿刀,带着毒蛇嘶嘶的喘息声,他的人影缓缓从廊道中显露出来。 苏如鹤笑道:“这么巧,韩镖师?” 他又看向小慧与她身后的谢蕴罗深二人,皱眉道:“小慧,下雨天晚上你还乱跑,还把他们两人带出来,你一点都不乖,快到我身边来!” 但小慧却恐惧的看着他,整个人不断后退。 苏如鹤见状,身上戾气狂涌,他的手此刻已变的乌黑,他的脸颊上黑气缠绕,苏如鹤重复道:“我喊你过来!” 天上又闪过一道雷霆,白色的闪电划过长夜,在漫天的雨丝中炸响。 韩栋脸上显出一股决绝之色,他转头对罗深与谢蕴二人道:“你们两人带着小慧先走,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来挡住他。” 谢蕴也知晓,即使他们三人一起上,此刻也不是魔功大成的苏如鹤的对手,没有丝毫犹豫,他与罗深架起小慧的胳膊,便跃向外院的隔墙。 但苏如鹤岂能让他们得逞,沉重的鸣鸿刀,带着无尽的狂戾,一刀斩向谢蕴与罗深的脖颈。 他根本没有人性可言,即使面对他的昔日旧友,这一刀也没有半点迟疑和留情。 韩栋大喝一声:“苏如鹤,你的对手是我!” 他双手指尖挟夹两枚镖刀,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身到苏如鹤的面前,两枚镖刀迎向那把银色的鸣鸿刀。 韩栋满面痛苦,鸣鸿刀被他硬生生架住,但两枚镖刀却抵在他的指缝,将他的手刺的鲜血淋漓。 苏如鹤将鸣鸿刀往前一压,韩栋手上顿时鲜血直流,他的手掌几乎要被镖刀割成两半。 “快走!” 韩栋大喝一声,抬起双腿,便朝苏如鹤的胸膛踢去。 但苏如鹤一手握刀,面对韩栋飞踢而来的双脚,另一只手却直抓向韩栋的脚裸,咔嚓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韩栋左脚踝已被苏如鹤拧碎。 苏如鹤收刀,朝着韩栋胸口一阵连环踢腿,韩栋整个人一下子就抛飞出去,狠狠砸落在泥泞中。 苏如鹤根本不转身去看他,整个人掠起,挟着鸣鸿刀,径直朝谢蕴罗深二人追去,轻功他本就独步天下,更何况谢蕴罗深二人还带着一个小慧? 眼看苏如鹤逼近,就在这时,雨中激射出两道寒光,韩栋瘫倒在地上,他唯一能动的仅有几根手指,也正是这几根手指,让他发出了手中的两枚镖刀。 苏如鹤怒吼一声,空中持起鸣鸿刀抵挡,镖刀打在鸣鸿刀上,就像雨点洒在地上,只有滴答几声。 韩栋眼见如此,将手伸向怀中,他还有最后的一枚镖刀。 韩栋将镖刀夹在手心,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朝着苏如鹤的身影甩去。 砰咚,又是一声微鸣,如雨点打在鸣鸿刀上,根本对苏如鹤没有丝毫威胁。 但韩栋却笑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枚镖刀,但他却成功拖住了苏如鹤,而小慧他们已经走远。 突然间,他的笑容凝固了。 一道黑影从天而落,鸣鸿刀被苏如鹤掷下,夹杂着苏如鹤的怒火,贯穿了韩栋的身体。 他脚裸受伤,最后的镖刀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面对这一刀,他根本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厚重的刀锋将他刺穿。 血,一点一滴,顺着刀柄,流到地上。 今夜的雨,成了血红色。 第九十三章 驿站 雨已经停了,在余龙镇的上空甚至出现了一道弯弯的彩虹,就像天上神仙架起的仙桥。 行人陆陆续续汇聚在街上,他们仰望注视天上的彩虹,心里也怀着美好的祝愿。 雨后的彩虹,缤纷的色彩,总是令人身心愉悦。 不同于连绵的小雨,因为雨总是让人感受到愁怨。 林潜将任奇康交给他的信握在手中,信上的内容,是约好降煞子在归心崖上相见。 林潜已经明白了浮世教的意图,他们是想借银月刀魔与降煞子,孤鸿岭与绝意宗的恩怨,来引得银月刀魔前往归心崖。 在归心崖上,浮世教一定早已布下了层层埋伏。 但林潜仍然有一个疑惑在心里挥之不去。 为何浮世教如此看重自己?他不过是一个稍高境界的剑修,他的作用,甚至连徐风都,任奇康,沈追等人的一半都比不上。为什么浮世教偏偏要与自己联手? 这封信就这样送出去,真的会传到银月刀魔的手中?降煞子会不会真的赶来归心崖相会? 林潜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浮世教一石二鸟的计策? 在降服银月刀魔后,再将自己挟持,这样如果降煞子来到归心崖,碍于自己的性命安危,降煞子也不得不听从浮世教的安排。 这样一来,等于孤鸿岭与绝意宗,都被浮世教把控在了掌心。 想起降煞子,林潜不自觉微微一笑。这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经历了咏剑山庄,路过垂云湖,才来到了余龙镇。 不知道这个傻老头一个月里干了什么? 会不会一直泡在酒缸子里?还是拉着他的道侣浪迹江湖? 按照他的实力,即使是有人阻挡,这么多天过去,他也该来了。 余龙镇,会不会因为降煞子的出现,打破目前的僵局? 雨早就停了,街上的人愈来愈多,余龙镇从沉寂中活了过来,再次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驿站就在余龙镇的东南方,沧澜江曲折处,大约十里的路途,就是余龙镇。 进入余龙镇,首先就要通过驿站,倘若有人给来往的人寄信,驿站的人便会拿着信件交给通过驿站的那个人。 林潜已经走出了余龙镇的城门,在往前十几里路,就是余龙镇的驿站。 不过,他在路上却碰见了一个熟人。 林潜笑道:“又是你?” 中年男人舒展眉头,亦笑道:“好巧!” 林潜突然惊讶盯着中年男人的胡子胡茬,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把胡子给刮干净了,难道这也是打赌输掉的?” 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无奈道:“打赌可不赌胡子,赌的是钱!只不过钱输光了,老婆要求剃胡子才准我继续拿钱赌。” 林潜哈哈大笑道:“自己的钱你都做不了主,看来你是娶了个母老虎回家过日子。” 男人嘿嘿一笑,将两手插在裤兜里。 这个人,正是林潜第一次来到余龙镇,在赌坊里打赌林潜不会离开的中年男人。 林潜笑着道:“老兄弟,我们两次相遇实在是巧,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中年男人满面通红,含糊道:“俺的名字,没啥子可说的,粗俗的很!只怕小兄弟听了嘲笑哩。” 林潜心中暗道,在粗俗的名字,总也要比降煞子这三个字要来的高明吧!他道:“我是林潜,敢问兄台大名?” 中年男人拱手道:“不敢,鄙人薛铜鱼。” “铜鱼兄,你这也是去驿站送信的?” 薛铜鱼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刚送完回来。” “林潜兄弟,倘若你要送信,得抓紧去了,这几天接连下雨,雨一停,一堆人赶往驿站送东西。” 林潜笑道:“没事,我并不着急送。” 薛铜鱼点点头,突然从上到下扫了林潜一眼,忍不住惊叹道:“怪哉怪哉,这几日不见面,怎么感觉林小兄弟的精气神,就和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说的自然是渡人茶搭配上滴血丸的功效,不过林潜心中诧异,这薛铜鱼的观察力竟然如此的敏锐,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待林潜回答,薛铜鱼笑道:“林小兄弟心情舒朗,想必上次一别,前往悦来楼,是已经见到了你的那位朋友? 薛铜鱼所说的,自然就是徐风都,只可惜林潜当时却以为是降煞子,因此还闹了一个误会。不过这些细节,林潜并不需要对薛铜鱼说清楚。 薛铜鱼感慨道:“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伤的很重?” 林潜疑惑道:“铜鱼兄,你为什么这么问?” “要是你的那位朋友身上的伤好了,凭他的正义之心,在银月刀魔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来力挽狂澜……只可惜……” 林潜一下子明白了薛铜鱼的意思,他说的银月刀魔再次出现,就是那晚他在沧澜江畔的时候。 按照林潜的想法,那晚出现在余龙镇的银月刀魔,应该是假的,是由人假扮的。 “铜鱼兄,这么说来,当时你在现场?” 薛铜鱼诧异道:“林潜兄弟,这件事你不会由不知道吧?” “那晚我刚好有事,凑巧避开了银月刀魔……” 薛铜鱼哀叹道:“那晚我的确在场,但我宁可我不在那里,宁可我的双眼全部瞎掉,我也不愿再看见这样的人间地狱。” “银月刀魔又大开杀戒?” 薛铜鱼面有不忍,喃喃道:“那柄鸣鸿刀,不知道又饮了多少人的鲜血,那一晚,根本就没有人出来阻止他,银月刀魔大开杀戒,逢人就杀,见人就斩,他冷若冰霜的面具,简直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城里的银月刀魔也有鸣鸿刀?” 林潜闻言,心中暗自思忖,按照薛铜鱼的描述,那假扮银月刀魔之人,一定做了一把和鸣鸿刀极其类似的长刀来以假乱真。除此之外,他还必须是一名用刀的好手! 在余龙镇,擅长用刀的人屈指可数,林潜所认识的就只有两人。 伏虎罗汉罗深,狼牙镖王韩栋。 但罗深那一晚是和林潜在一起的,而韩栋那天恰巧就在余龙镇中。 林潜不知为何,自己又忍不住想到了韩栋韩镖师,他两次救下自己的性命,但就在林潜以为他是义薄云天的正派人物的时候,他身上的疑云与神秘,却又让林潜望而生畏。 他一想到韩栋,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就仿佛不是他去想韩栋,而是韩栋这个名字主动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要引起他的注意。 他们之间有一根神秘的纽带与联系!但林潜却不知道,此时的这根纽带,已经贯穿了生死,相隔了阴阳。 薛铜鱼察觉到林潜脸上的神色变化,忙问道:“怎么了?” 林潜摇头,“没什么。” 他又想到一件事情,既然薛铜鱼是那一夜的旁观者,那他一定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林潜一直在怀疑的一个问题,既然沧澜江畔的那一夜,银月刀魔是人假扮的,那会不会一开始出现在余龙镇上的银月刀魔,也是人假扮的? 林潜询问道:“薛老兄,问你一件事情,你仔细回忆,那个晚上出现的银月刀魔,与你第一次看到的银月刀魔,有什么区别吗?” 薛铜鱼眼中闪过精光,他仰面苦思,好像回忆银月刀魔的模样让他十分痛苦。 终于,在林潜的万分期待下,薛铜鱼答道:“没啥区别,但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薛铜鱼思忖片刻,道:“两次出现的银月刀魔,轻功都是出奇的高,走路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在银月刀魔的脸上,都是带着那一张银白色,面无表情的面具,他也都是习惯右手拖刀在地上走。” “只不过第二次的刀魔,道行好像又精进了,他的手腕变得乌黑,脸上萦绕着黑气,就像是地狱归来的恶鬼!” “好吧,我知道了。” 林潜朝薛铜鱼抱拳感谢,两人就此别过。林潜花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驿站,将任奇康交给他的那封信递给了驿站的看守。 又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重新赶回余龙镇。因为有送信的任务,所以任奇康没有安排王胡路去跟随林潜。所以林潜找了个小饭铺,美美的吃上一顿,喝上几杯,相当的自在。 吃饱喝足,趁着自己的自由身,林潜突然想去青天府看看小慧,也不知道小慧这几日住的习不习惯。 有赤天白鹤苏如鹤守护他,林潜十分放心,他几乎想象到,敲开青天府的大门,小慧妹妹就会飞奔向他,扑向他的怀里。 但,他看到的却是一片荒芜。 青天府,甚至再也称不上府宇了,已经变成了一地的残骸。那风中的修竹,在无助的低吟,颤抖,世人投向他们的一缕目光,都能让曾经繁华的青天府流泪。 青天府的大门敞开,林潜刚推开门,就闻到了血腥味。就在青天府的外院中,有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渍,与雨水混杂在一起,一片狼藉。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小慧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林潜心中千呼万唤,他暗自祈祷小慧的平安,但找遍了整个青天府,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但他却瞧见了一具尸体,仰面躺在主阁楼中,林潜将尸体翻开,竟然是告老还乡的墨丁。 墨丁的尸体,不知何时被搬了出来,虽然青天府已经变成了一片残骸,但主阁楼的暗阁却保存完好,即使林潜这次来,依旧没有发现暗阁的秘密。 但除了主阁楼,其他阁楼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大火将东西侧的阁楼吞噬,只留下了一片焦黑。 墨丁双眼圆瞪,看样子是死不瞑目。林潜突然摸到一枚尖锐的东西,他翻开手掌一看,竟然是一枚狼牙镖刀。 这是这枚镖刀穿透了墨丁的身体,绞碎了墨丁的心脏。 “韩栋……” 林潜在心中怒吼,他转身出门,又在外院的血液中,看到了三枚倒插在地上的镖刀。 怒火燃烧了林潜所有的理智,他几乎可以猜到,正是韩栋,带着私仇旧怨,带着浮世教给他的任务,袭杀青天府,偷袭墨丁,偷袭苏如鹤,将这里烧的一片狼藉。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韩栋,作为他曾经的朋友,竟然会出卖良心,对小慧出手! 小慧是不是已经在大火中丧生? 林潜想到这里,连忙去两侧东西阁楼的废墟中寻找,所幸的是,他并没有找到小慧尸体的痕迹,苏如鹤的也没有。 林潜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将小慧托付给了苏如鹤,正如他所想,赤天白鹤不管怎样都会守护小慧的安全。他是个侠义忠义两全的老前辈! 但他也不清楚,小慧是否也有可能已经被韩栋劫走,再次落入了浮世教的管控中。 青天府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原本的打算全部落空。 但是,与银月刀魔,与浮世教的争斗,已经迫在眉睫了。 第九十四章 寒风起 寒风,总是来的突然;夜晚,总是悄无声息的降临。 风吹拂在身上,为什么会让人感到寒冷? 也许是因为前方的未知,是因为自己的迷茫,把控不住自己的将来,所以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人们相约,为什么总选择在寂静的夜晚?也许正是因为夜晚的神秘。 林潜站在归心崖上,脚下踩着的是厚重嶙峋的石壁,而石壁下面,则是声势骇人的沧澜江水。 江水不停,不息,不折,滚滚向前,激起的千层白浪相拥相抱,汇聚成大片的白雾,飘往归心崖的上空。 除了白雾,因为前几日的连绵大雨,从沧澜江畔始,自下而上,由水花凝结而成的白霜,已经铺盖在丛草,江流,石壁,山峭。 大片大片的白雾与白霜,让这里成了朦胧的镜中世界。 林潜裹了裹衣襟,深深吸气,今晚的归心崖,注定风起云涌,他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偏偏所有事情都要在这里终结。 任奇康缓步上前,拍拍林潜的肩膀,在自己手心哈了几口暖气,“不用太紧张,这种大场面多见见就习惯了。” 林潜凝眉,叹息道:“我在想的,并不是这个。” “我和你们提到过,我的朋友赤天白鹤失踪了,他不能成为你们这一战的助力,你们真确信可以对付的了银月刀魔?”林潜盯着地上凝而不化的白霜,目有忧虑。 四大宗师,此刻无一人在场,这本不是他所预料的决斗场面。 “年轻雏儿,不知我圣教的威名。”任奇康一脚踢碎脚下的寒冰,哈哈大笑道:“你恐怕还不知晓我与沈追的手段,区区银月刀魔,若不是他的那把鸣鸿刀,我与沈追独自应付又何妨?” 林潜闻言,暗道任奇康怎如此托大,他突然问道:“敢问任大人,你在浮世教的武功威名,能排上几号?十大高手算不散的上?” “十大高手称不上,前三十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沈追,出乎意料的开口,让林潜吃惊不已。 “任奇康为圣教卖命十几年,在教内排行第二十八,而我刚追随右使几年,排名却在他的前面,排在第二十二。” 林潜暗自思忖,如任奇康,沈追这样的人物竟然都挤不上浮世教的十大高手之榜,那排名前十的人物,就是是何方神圣? “你是不是想问,排行在十几的高手,与排行前十的高手,究竟有多厉害?”任奇康眉眼弯弯,他似乎看穿了林潜的心事。 “这么跟你说罢,在二十到十五位的,随便哪人就能与银月刀魔对敌,而十五到第十一,与银月刀魔相斗,只稍用半只手;至于排行前十的前辈,要胜过银月刀魔根本就不需要用手。” 林潜道:“只可惜见不到那些二十以前的高手,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任奇康突然笑道:“其实你运气不错。” “此话怎讲?”林潜微微皱眉,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因为在余龙镇上,恰巧有两位人物,一位昔日排在教榜第十七位,一位是当今榜上的第六位。” “他们我能见到?” 任奇康脸上浮起一丝奇妙的微笑,他道:“倘若你有缘分,自然就能见到。” 林潜满脸不信,忍不住道:“八成是你为了震慑我,才故意说的骗人的话吧!倘若那两位高手在此,焉能要你和沈追出手?银月刀魔不是轻松被他们拿下?” 任奇康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鄙夷道:“那两位大人出手,岂不是打草惊蛇?你若不信,便不信罢!” 他话音刚落,忽然又有一个身影显现在林潜的面前,任奇康笑道:“倘若你还担心我和沈追二人胜不了银月刀魔,那不是还有他?” 站在林潜身边的,正是他多日未见的前辈,徐风都。 徐风都满脸愧疚之意,他的脸上已无光彩,他僵硬的站在归心崖上,站在一片寒霜之中,就好像他的心也已经被冻结。 但是林潜比他还要愧疚,因为他擅自救走了小慧,但却没能够保护好小慧的安全。 两人默默对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眼,都没有说话。 徐风都也已经来了,如今在这归心崖上,已经有他林潜,徐风都,沈追,任奇康四人。一些浮世教众还隐藏在暗处,天罗地网已经布好,就等着银月刀魔自己闯进来。 但银月刀魔,真的会来吗? 银月刀魔,难道会傻到孤身一人赴约?他岂非不知道这是一场棋局,是一桩蓄谋已久的阴谋? 林潜心里没有答案,但倘若他会来,那便只有一个解释。 银月刀魔,已经足够自信到应付即将发生的一切局面。 忽然,归心崖顶吹来一阵寒风,满地的寒霜倒卷而起。天上的星光一时间齐齐黯淡,而挂在星河上的那一轮下弦月,此刻开始绽放异样的银辉。 徐风都低喝一声,道:“他来了!” 不错,银月刀魔来了,众人都看的到。人还在一片风霜风雪,白雾茫茫之中,但他身上散发的无形杀气,已经如浪席卷而来。 人还未出现,但刀拖在地上的微鸣声,却如洪钟一般在众人耳中回荡,一声,又一声…… 亮银色的月,凄白色的霜,天在滴血,地在哀嚎,孤鸿影断,声鸣惨绝,生在地狱中的鸣鸿刀! 林潜没有去想这些话,但这些字眼却主动地跳进了他的脑海。当初在沧澜江畔,他孤身一人面对银月刀魔,明明已经克服了恐惧,但现在为何又再次嗅到了熟悉的恐惧的味道? 银月刀魔从沧澜江心,一步一步缓缓上前,他整个人斜在半空中,他的脚才在光滑的石壁上,却如走在阶梯上那般轻松,当他最后一步踏到归心崖的地面,银月刀魔将背上的鸣鸿刀单手抬起,铿锵一声直插在地上。 他带着银白色的面具,嘴里嘶哑的声音道:“降煞子……在哪里?绝意宗,在哪里?” 不止是鸣鸿刀,银月刀魔嘴里传出来的声音,也如同幽魂索命的呼嚎。 任奇康冷笑道:“阁下竟如此托大,刚开口就是要人。难道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银月刀魔道:“你是降煞子?你是绝意宗?” “不是。” “那你废话作甚?” 任奇康咬牙切齿,但银月刀魔却凭风肆笑,他用不着说话,因为鸣鸿刀已经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不把降煞子交出来,他们皆死;交出降煞子,他们也是死! 因为这个人,不,这个恶魔的出现,就代表着死亡。 任奇康显然注意到了银月刀魔的念头,他丝毫不迟疑,冷静果断对身后三人道:“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任奇康已经出手,他长啸一声,整个人化作一支利箭,直奔银月刀魔的下怀,趁着银月刀魔的鸣鸿刀还插在地上,他一脚踢向鸣鸿刀的刀柄,想着把这柄魔刀带离战场。 在任奇康动的同时,沈追与徐风都也同一时间出手。徐风都刹那间拔剑,一剑在手,老人家的精神气顿时就变了,从老朽变化为凌厉,他的这一剑直刺向银月刀魔的右手,逼迫他无法拔刀。 而沈追,谁也难想象,他这样一个如同冰雕的人物,当他出手,竟然也迅疾如风,他的武器,是一把三棱方锥,柄上系一铁环,主锥长一尺半,侧锥有倒刺,号称铁刺锥。 当林潜回过神来,任奇康,沈追,徐风都三人已经扑到了银月刀魔的面前,霎时间就要血染归心崖。 剑已经刺向了银月刀魔的右手,但银月刀魔伸出他的掌心,在他的手心赫然有一团黑气环绕。银月刀魔单手抓出了剑锋;任奇康一脚踢向倒插在地上的鸣鸿刀,而银月刀魔脚尖亦顶上鸣鸿刀的刀柄,两人足间相碰,任奇康竟被踢飞数丈。 直到最后,沈追的铁刺锥才刺向银月刀魔的前胸,但谁料到银月刀魔左臂一震,竟凭空将鸣鸿刀震起,左手握刀,横空朝铁刺锥斩了过去。 沈追不敢硬拼,晃了个虚招就躲到一边,最近的只剩下徐风都,他的剑还被银月刀魔缠满黑气的右手束缚住,以至于他的人也躲闪不开。 银月刀魔口鼻中传来深深的喘息,他突然爆喝一声,徐风都手上的长剑寸寸断裂,而他的手上黑血抛洒。紧接着,银月刀魔左手托住刀锋,使劲一顶,刀柄猛烈撞击在徐风都的胸口,后者顿时抛飞出去,鲜血狂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徐风都已经卧地不起,而任奇康也受了轻伤,还较好保存实力的,只有沈追与林潜。 但银月刀魔的右手,再次提起了鸣鸿刀,林潜众人已经错失了先机。 任奇康从地上爬起,朝林潜大喊道:“你不是绝意宗的门徒,快用你的绝意剑!” 林潜犹豫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蔷薇剑,他并不会绝意剑,只会绝意式。在银月刀魔面前使出绝意宗的剑法,很有可能银月刀魔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 “还在犹豫什么?渡人茶加上滴血丸,十日的疗效已经让你功力大增,现在正是你出力的时候!” 林潜不再犹豫,因为迟疑在此刻一文不值,他悍然出剑,以递剑使出绝意式中的晴空,以竖斩法使出乘风化雨,分别攻向银月刀魔的胸膛和小腹。 这一出手,他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而沈追与任奇康也齐齐出手,攻伐招式频出。沈追手肘顶向银月刀魔的肩胛骨,一手铁刺锥直刺银月刀魔的肩井穴,而任奇康踏出魔幻风影步,一招苍古轮回手,正面直切向银月刀魔的面门。 他们出手的同时,银月刀魔手上的鸣鸿刀也刹那间挥斩。 只一刀! 沈追的铁刺锥撞向鸣鸿刀的刀脊,紧接着,铁刺锥一阵颤抖,轰然一声化作碎片,而沈追的身体也被这飞散的铁片割伤,空气中炸开一团血雾。沈追被银月刀魔一刀拍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徐风都的附近。 而任奇康,依靠沈追为他争取的机会,他凭借魔幻风影步躲过了银月刀魔劈完沈追后的回势一刀,他的手上紫光涌现,拼劲全身的内力按在银月刀魔的天灵盖上,霎时间银月刀魔七窍流血,浑身颤抖不止。 “出剑……出剑!” 回荡在林潜耳中的,只剩下任奇康朝他呐喊的这两个字。 林潜狠狠握住了蔷薇剑,此刻,风寒的天地间,也只剩下了这两个字,出剑! “出剑!” 林潜拼尽全身的内力,所有的招式此刻都化作简单的递剑一招,夹杂着风雷,蕴含着无上的绝意式剑理,在白雾中激起大片的水渍,一往无前的一剑刺向了银月刀魔的胸口。 银月刀魔本以为,沈追与任奇康才是他的威胁,所以他的全部招式,都是直奔任奇康与沈追而去,但他万万想不到,此刻面前少年递出的一剑,竟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银月刀魔嘶吼一声,苍白的面具上紫气狂涌。他一脚顶在任奇康的肚子上,将其狠狠踏在石壁端,右手迅速拔出鸣鸿刀,立刻护住自己的前胸,挡在蔷薇剑之前。 砰! 刀剑相抵! 绝意宗与孤鸿岭,在几十年后,再一次的碰撞! 林潜竭尽全力的刺剑,但鸣鸿刀握在银月刀魔的手中,就像一块坚厚的墙壁,他始终刺不穿,甚至还被刀脊上巨龙般的力量狠狠的撞飞。 就在他满心绝望之际,突然,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就像是天地一声难言的哀叹…… 林潜的身体,狠狠抛飞,但他两眼直直看向银月刀魔,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不可思议。 那柄来自地狱的饮血魔刀,竟然断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戏一场 鸣鸿刀,竟然断裂成两段,鸣鸿刀中的秘密,是否会随着鸣鸿刀的断裂而现世? 在场众人的目光,纷纷盯住银月刀魔手中碎裂的鸣鸿刀,想看这柄传说中的魔刀里,到底暗藏怎样的乾坤。 呲呲—— 一连串碎裂的声音,听在耳中仿佛是雪崩。鸣鸿刀碎裂成片,轰然炸裂在银月刀魔的面前,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但刀里有什么,却没人看得清。 因为此刻,双方皆已经重伤倒地,目光飘忽。徐风都伤的最重,他满嘴都溢出鲜血,而沈追与任奇康二人,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只能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息。 林潜是受伤最轻的,他只是被鸣鸿刀反震出去,蔷薇剑支撑在地上,林潜勉强站立。 而银月刀魔,亦受伤不浅,他的头顶因为任奇康的一扣,七窍流血,虽然蔷薇剑没有刺穿他的身体,但巨大的力道仍透过鸣鸿刀撞击在他的前胸。银月刀魔伏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似乎是在调养内力。 如此,双方好像进入了一种僵持的状态。 风寒料峭,寒霜遍地,那一抹挥之不去的下弦月,始终用银光照亮归心崖,照在众人的头顶,不知是福是祸。 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但两边都还是没有动静。 林潜这边四人都在默默调息,反观银月刀魔,脸色却越发乌黑,脸上的黑气已经涌现不止,将那银白色面具都染成墨色,他整个人垂首,就好像断气了一般。 又过了半晌,山谷间忽然吹起一阵寒风,就好像是有人在低吟浅唱。只不过这声音,听的让人心底发寒。 林潜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又嗅到了恐惧的气味。 那跌坐在地上的银月刀魔,难道还有什么变数? 风忽缓,沧澜江的江水,此刻也突然慢了下来,众人面前的白雾却更加凝聚,让人看不清山底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潜心中突然有一个念头,让他感觉之前的拼力厮杀就好像只是一曲前奏,而真正的高潮,现在才要来临。 众人瞳孔微缩,在茫茫白雾中,逐渐凸显出一个身影来,但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个身影,他的手上拖着一把重器,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疤痕。 天上的银月恍惚,白雾朦胧间,就好像有两轮高悬在夜空。 而林潜众人亦已经看见,另一位银月刀魔站到了他们的面前,他的手上,也有一把戾气惊人的鸣鸿刀! 两个刀魔! 林潜惊的说不出话来,世上必然不可能有两轮银月,因此也不会存在两个银月刀魔。 但这一真一假,此刻却齐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林潜心中思忖,倘若这次来的刀魔是假还好,他一定不会趁着自己等人两败俱伤之际,暗下杀手。但若之前那位是假,现在来的这位是真,后果就不堪设想。 站着的银月刀魔,脸上带着霜寒的面具,看不清表情。 他未说话,但一曲幽咽的低吟声,却缓缓从他的嘴角流出。他手上的那把鸣鸿刀,散发着古朴古老的气息,那刀上的一抹鲜红,正预示着这是一把渴血的魔刀。 然而,这霜寒的面具,突然皱眉,他的嘴中嘶哑的低吼一声,他的鸣鸿刀刀光一闪,竟直直朝着跌坐在地的银月刀魔砍去。 但刀却没有挥下,而是悬停在那人的脖颈口,这位银月刀魔,突然伸出他苍白的手,伸向跌坐在地上银月刀魔脸上的白色面具。 “为什么要假扮我!一而再,再而三!” 他的喉咙中嘶哑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这几个字眼,就好像是阎王在审讯,但跌坐在地的那一位,垂首不语,就好像是死了。 手,已经触碰到了那张面具,林潜的心也如同倒挂在悬崖上。 难道之前的那一位,真的是假的刀魔,面具背后,又会是谁? 林潜知道,面具一旦揭开,之前余龙镇中一直模糊的疑云,就会消散,他将直面一切的真相。 对真相的渴求,让林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苍白的手,期盼着掀开面具的那一刻,但他并没有如愿。 跌坐在地的那人,突然间昂首,长啸一声,一掌按在银月刀魔的小腹,一击得手,他纵身一跃,高高跃向归心崖的另一侧。 银月刀魔嘶吼一声,举刀便要反击,但出乎林潜意料的是,原本受伤不浅,吐血不止的任奇康,沈追二人,此刻间就像是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霎时间飞身而起,一下子挡住了银月刀魔的去路,和之前那人,形成三角包夹之势。 这其中的默契,就好像是早就排演过一样。 林潜震惊,他已明白过来,原来之前的那位银月刀魔,是假的!而且他是浮世教的人,为的就是配合演这么一出戏。 难怪那把鸣鸿刀会破碎,它根本就是假的! 银月刀魔冷声道:“原来你们之前的厮杀,只是在演戏!” 任奇康抹干净嘴角的血渍,放声大笑道:“若不演戏,怎能将你引诱出来?我可不相信,单凭一封信件,就能让你毫不设防的来到归心崖相会!” 银月刀魔冷哼一声,小腹受到偷袭,他明显是受伤。银月刀魔指着戴面具的那位,厉声道:“我早该想到,他是和你们一伙的!没想到你们演的竟然这么真,我丝毫看不出破绽。” 沈追与任奇康相视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流血,不受伤,不假装成两败俱伤的样子,你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任奇康脸上忽然浮现一股神秘,他不再看向银月刀魔,就好像那柄鸣鸿刀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任奇康转身看向林潜,和颜悦色道:“你是不是很想看一看,那面具下,究竟是什么面孔?” 林潜迟疑,此刻真相就在眼前,等着他去揭开,但他的心中却有了一丝不忍与惶恐。 但那人却忽然扯下自己的面具,冷声道:“是老夫!” 面具之下,赫然是消失在青天府的赤天白鹤! 林潜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与苏如鹤重逢!他的心,他的血,在此刻一瞬间冰凉,一股颓然侵袭他的全身。 原来,苏如鹤才是那潜伏在黑暗中的阴影,原来,他一直错怪了韩栋,韩大哥! 他竟然亲手将小慧送到了恶魔的手中! 林潜突然坐倒在地,欺骗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一时间没有了心。 他的计划,他的谋算,他在余龙镇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苏如鹤揭下的这张面具而破碎,他是孤独海里的一叶小舟,本以为看到了彼岸,本以为有了依靠,但迎接他的,却是更可怕的风浪。 希望是海市蜃楼,涌动的暗潮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而现在,他的一切都被这股浪潮挤碎。 但他唯一庆幸的是,也许韩栋还活着,他将小慧救离了魔爪。 “我没有想到……” 林潜缓缓站起身子,满脸的颓然,他竭尽全力,口中也只能吐出这几个字来…… “你当然想不到,你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小鬼!” 任奇康肆意大笑,现在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朝着苏如鹤抱拳拱手,尊敬道:“苏先生为我们圣教尽心尽力,难怪是当年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榜上排名第十七的人物。” 原来苏如鹤,便是任奇康口中说的那位排行第十七的浮世教高手。 “苏如鹤,赤天白鹤!” 银月刀魔低声道:“五月中旬的时候,在余龙镇大开杀戒的人物,想必也是你了!” 苏如鹤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冷淡道:“一切都是按照右使的吩咐,第一次在余龙镇以银月刀魔的身份杀戮,就是为了要引起你的注意,第二次的城中杀戮,既是要你起疑心,也是打断一些人的计划,而第三次扮作你,就只是单纯的引你落网。” 林潜没有想到,前几次在余龙镇掀起的腥风血雨,竟然单纯只是浮世教吸引银月刀魔的手段,恰如杨茈所言,右派人物,果然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好算计……看来降煞子要来余龙镇的消息,也是你们传出的咯?” 任奇康笑道:“我们右使知道你与浮世教的愁怨,先传出这个消息,在以你的身份出现在余龙镇引出一阵风波,真正银月刀魔的你,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银月刀魔冷笑一声,沉闷声音道:“你们在我身上谋划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们也不希望与你为敌,只是想借你的鸣鸿刀一观,仅此而已。”任奇康一脸云淡风轻,他知道现在银月刀魔只有一个选择。 “我看,你们是要鸣鸿刀里的混天紫极功吧!” 银月刀魔虽负伤,但他将鸣鸿刀提起,那古老浑厚的刀身散发出神秘的魔力,充满了不可知的力量。 但任奇康却不惧怕银月刀魔摆出的阵势,他孤身一人走至银月刀魔的身边,正对那可怕的刀锋,诚心道:“何必要鱼死网破?我吗圣教虽然这样设计,但也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而且保证两全其美,并不是强买强卖。” “哦?”银月刀魔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放下鸣鸿刀,冰冷的语气道:“却不知是怎么一个交易法?” 任奇康道:“我们只要混天紫极功,作为交换,可以把这个小子的命交给你。你也该看出来,这个叫林潜的小子,就是降煞子的徒弟,绝意宗的门人,是你的仇敌!” 林潜闻言惊悚,他万万想不到,任奇康所说的条件,竟然是拿他来做牺牲。这就是浮世教苦心积虑的谋划? 银月刀魔冷哼道:“这听起来倒是一个好主意,有这叫林潜的小子在手里,我何愁等不到降煞子来?便宰了他们师徒二人,一齐祭奠我的宗门!” 任奇康微笑点头,转身看向苏如鹤道:“苏老前辈,我和沈追大人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不知晚辈这个决议,你认为怎样?” “好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不过既然林潜看到了老夫的真面目,他也不该再活在世上。”苏如鹤冷冷撇了林潜一眼,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和蔼的模样,他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死人。 徐风都卧倒在地上,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任奇康与沈追只是假装受伤,而他则完全被蒙在鼓里,真真切切受了苏如鹤的一击。 林潜就要被他们当成物品交换出去,但他却丝毫没有办法,他只有呼着气,看着地上的白霜渐渐融化。 这样两全其美的交易,唯独林潜,却输的一塌糊涂。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变局 沈追与苏如鹤分别站在银月刀魔的左右后方,完全封锁了他的退路。任奇康笑呵呵道:“既然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就赶紧把鸣鸿刀里的混天紫极功掏出来吧。” 银月刀魔扫视沈追与苏如鹤二人,冷哼道:“既然是交易,你当然得拿出些诚意才行,让两个人盯在我的背后,算什么意思?” “只要阁下同意这场交易,他们二人自然会退去,倒是阁下莫要玩弄心思,耍什么花招。”任奇康摸了摸自己的腮帮,眼中透露出自信与把握,他朝沈追与苏如鹤二人递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即后退了数步。 “诚意已经给出了,现在就看阁下如何选择!” 银月刀魔拔出鸣鸿刀,突然伸出二指,在刀鞘上轻轻一弹,又顺着刀脊一路滑下,用指尖在刀背上画了一个回路。 只听得咔嚓一声,鸣鸿刀就像是被开膛破肚一般,在刀肚上露出了一个大口子,整齐的分开成两半,而中间露出一个幽深的空隙。 这就是鸣鸿刀的秘密?倘若不知道这等巧法,便是将鸣鸿刀得到手,也无可奈何,若是将鸣鸿刀毁坏,只怕里面的混天紫极功也会跟着一齐葬送。 任奇康的目光,贪婪的伸向鸣鸿刀的深处,而银月刀魔,则两指一夹,从鸣鸿刀的刀肚里,抽出一张破旧的羊皮卷,放在手心道:“这便是你们想要的东西,混天紫极功可以交给你们,但我还有个条件。” “阁下不妨直说!”任奇康眼见混天紫极功,这一张狭小的羊皮卷就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将人的眼球紧紧抓住,他深深吸气道:“只要合理,阁下什么道儿就提出来吧!” 银月刀魔道:“第一,这柄鸣鸿刀是我宗门传承,不能给你们。第二,这混天紫极功乃是我宗门秘传,我只是暂且借与你们一观,只看也好,抄录也罢,这份羊皮卷日后要交还给我。” 任奇康拱手道:“阁下的这两个要求,说的合理,我没理由不答应!如此就先把这羊皮卷交出来吧。” 银月刀魔环视一周,凝眉问道:“你们几人,谁是主事的?” “你交给我就好。”任奇康朝银月刀魔伸手道。 银月刀魔微点头,手掌翻转,将羊皮卷抛出,正好落在任奇康的掌心。这张古老而又泛黄的羊皮卷,散发着独特迷人的魅力,此刻落在任奇康的手中,让他忍不住立刻就去翻阅。 “倘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那个叫赤天白鹤的人替你检阅一番。”银月刀魔冷冷说了一句,接着道:“东西我已经交出来,人你还不给我?” “这个自然!”任奇康嘿嘿笑两声,忍住诱惑没有去翻看羊皮卷,双手捧上递给苏如鹤道:“老前辈,麻烦您给打眼瞧瞧,这是不是真的?” 他说罢立即转身,冷眼瞧着林潜。他早就打算以借刀杀人的计俩,让银月刀魔除掉林潜。此刻混天紫极功已经到手,他自然是没有丝毫犹豫。 任奇康在林潜背后轻推一掌,后者顿时身子一飘,一个踉跄跌到了银月刀魔的面前。 “你要的人,我交换给你了,怎样解心头之恨,就随便你处置了。”任奇康转身看向苏如鹤,诚挚问道,“苏先生,这混天紫极功如何?” 苏如鹤摊开手中羊皮卷,目光瞬间就被羊皮卷中的内容吸引,里边一个个字符,泛起紫色的光华,映入他的脑海。 “很好!” 林潜站在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月刀魔的身边,那柄裂开的鸣鸿刀就插在他的脚下。地上是一片寒霜,而银月刀魔的脸,也被一张银白色面具遮住,看不清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苏如鹤假扮的银月刀魔,即使是假的鸣鸿刀,也能够勾起他内心无言的恐惧。但面对真正的鸣鸿刀,真正的银月刀魔,他却表现的很坦然。 当初在沧澜江畔如此,现在归心崖上亦如此。 银月刀魔看向他,嘶哑的声音道:“几十年,宗门的仇恨一直萦绕在我心里,就像附骨之疽,现在终于让我有机会,可以报复绝意宗的门人!降煞子在哪里?你老实交代!” 林潜既然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生死既然早就不属于自己,此刻他反而十分淡然。林潜双手负在背后,抬眼望天,悠悠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你就等着呗!我在你手里,还担心降煞子不来?” 银月刀魔冷笑道:“你倒是很自在,在我面前还敢这般态度,降煞子当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任奇康捧起双手,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银月刀魔,又扫了一眼林潜,嗤笑道:“像他这种人,一定要受些罪才老实。我觉得啊,不至于现在杀了他,但将他手脚一并砍了,割了眼睛鼻子,再赏他几十下耳光,只留下一张嘴巴问话,这样倒是不错。” 任奇康笑呵呵说出的话,听着让林潜心中一寒,就像是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当初任奇康提出,要拿他当作交换条件的时候,他就十分不明白。现在听了这番话,他的心中更是疑惑,自己何时得罪了任奇康,为何他心里对自己这般怨恨,不仅想要借刀杀人,还要让自己死前饱受凌辱。 “任大人,小子何时冒犯了你,竟让你这般惦记?” 任奇康阴恻恻道:“你很好,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但要怪就怪,你好的太过突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只出头鸟,是迟早要被人绞杀的。我只不过抢在了别人前头,你死了可不要怨我。” 林潜闭目,他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并不是浮世教要杀我,而是你私自想把我除去,所以才想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你嫉恨我,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浮世教的右使,在他眼里,你与我相比,是不是一文不值?” 林潜突然睁眼,冷笑道:“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你借刀杀人的计划被你们右使知道,他将你碎尸万段?你要我有多惨,不久你便会比我惨十倍!” 任奇康咬牙切齿,被林潜说中了心声,让他更加愤恨。想起当初在马车上,右使对自己的警告,说什么敢伤林潜一根寒毛,就要废了自己。他任奇康可是呕心沥血跟随右使,南征北战不说,起码也有苦劳。 如今被沈追这个入教不过六年的人超过不说,自己在右使心中的价值,竟然比不过林潜这个雏儿,这让他更加恼火。 任奇康呸了一声,一口吐沫啐在地上,冷眼瞧着林潜,阴声说道:“你猜到了又何妨?不错,我就是因为嫉恨,因为不服,我违背右使的命令要将你除去!” 他哈哈大笑道:“不管我结局怎样,起码在今日,我可以亲眼目睹你被人虐杀的盛景,这样的好精致,可惜不能配上一桌饭菜美酒,让我陶醉的享受一番。” 沈追在一旁忽然道:“饭菜没有,美酒倒是有一壶!” 他将自己腰间佩的酒葫芦解下,那张千年不变,阴沉无比的脸,此刻也浮现了一丝扭曲的笑容,他将酒葫芦抛给任奇康,盯着林潜怒斥道:“你敢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扮作我的模样,去劫走那老东西的孙女,我早就想杀你了!” 林潜震惊道:“原来你们早就知晓了!” 任奇康肆意大笑道:“就凭你这点小小计俩,糊弄两个看守还行,但也妄想瞒过我们?” 徐风都趴倒在地,闻言颤抖,颤颤巍巍叹道:“原来……原来……你已经把小慧救出来了!既然这样,那我……” 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神彩,就像是拼尽全身的力量凝聚在瞳孔中。徐风都忽然双掌拍地,整个人跃起,朝着银月刀魔狠狠撞去! “林潜,你快逃!” 但他本已经是重伤垂死之身,他袭击的对象,又是银月刀魔。任奇康与沈追等人几乎都不想用眼睛去看,只见银月刀魔微微抬手,转瞬间就掐住了徐风都的脖子,喉咙里低声嘶哑道:“老东西,你敢冒犯我!” 任奇康忽道:“先别杀他,林潜的趣事还没说完呐!” 任奇康走进,用手指挑起徐风都的下巴,肆意嘲笑道:“老东西,你这般拼命救人,可值得?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小子,亲手把你的孙女送到苏如鹤的手里,啧啧。那可真是羊入虎口,妙不可言!” 他说完这番话,就直直盯着徐风都看,看着这位老人瞪大双眼,眼中布满绝望,仔细望着光彩在老人眼中一点一点的涣散,他乐意至极,朝林潜呸道,“你舍命救这样的人,他怎么配!” 任奇康自鸣得意,说出这些话,简直是一吐胸中积郁,他正当自鸣得意之际,却没有看到苏如鹤的眼眸,此刻深沉到了极点。 林潜叹息道:“谁能猜的到,堂堂的一代江湖名侠,竟然是个骗子,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物?不过好在,韩栋韩镖师已经将小慧救走了。” 徐风都闻言,心中舒缓一口气,苦涩道:“如此便好……” 他突然头一歪,整个人昏厥了过去。而银月刀魔将徐风都的身体随意的一抛,就甩在林潜的边上。 银月刀魔对林潜笑道:“他说的不错,听起来十分有趣,不知道你满不满意这种死法?” 林潜自嘲道:“我既然已经落在你的手里,我可还有选择的余地?” 任奇康搓手兴奋。抓住沈追递过来的酒葫芦放在嘴边咕嘟咕嘟大口灌下,龇牙啧啧道:“好酒!既然这样就赶紧动手吧!银月刀魔可像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物!” 但此刻林潜的表情,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显得有一丝古怪,甚至说的上是难以置信。 恰恰在任奇康说话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冒出传音,以绝意宗内功传音的方式。而传话给他的,竟然就是眼前这位凶煞阴冷的银月刀魔。 银月刀魔言简意赅,对林潜直言道:“这是他们借刀杀人的计策,他们是一定要你死!等会我立即出手,而你趁机,赶紧逃命!” 霎时间,银月刀魔悍然出手,一把将身前的鸣鸿刀合拢,挥起这柄古老的魔刀,瞬间就朝着毫无防备的任奇康砍去。 但恰在此时,出人意料的是,手握羊皮卷的苏如鹤,眼中突然凶光毕露,就在银月刀魔出手的同时,他掌心黑气翻涌,整个人暴射而出,刹那间,向着任奇康,沈追同时攻杀过去。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混天功 天地间,突然涌现一股肃杀之气。 银月当空,照的人心头寒栗,任奇康没来由的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忍不住向后撇了一眼,但他看到的,却是苏如鹤黑气翻滚的手掌。 “苏先生,你……为何……” 任奇康话未说完,突然发觉自己脖颈出一阵冰凉,鸣鸿刀上砭人肌肤的杀气已经刺来,靠着对危机的本能,任奇康强行歪过头去,但他的肩膀却挨了一刀。 只一刀,鲜血喷涌如柱,任奇康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就好像遭到了巨兽的撕咬,鸣鸿刀巨大的刀锋,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割裂。他的左手臂,已经是藕断丝连的黏在身上,眼看是废了。 而恰恰此时,苏如鹤的一掌,正中任奇康的后背,尽管任奇康拼全力运起内功抵挡,但那股巨大的掌劲还是将他击飞出去,他的断臂也承受不住冲击,在空中抛飞。 任奇康没有看见林潜遭受酷刑,自己却先变成了一个断臂人,何其可笑,但他眼中的更多是难以置信,即使自己左臂已端鲜血直流,他还是不懂,为何银月刀魔与苏如鹤会突然一齐向他发难。 在他眼里,这两人现在是他的盟友才对,他本对目前的状况胸有成竹,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把握之中,但结果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沈追倒吸一口冷气,任奇康的受伤,让他心中惊恐,同时他的内心也闪过一丝念头。 为何苏如鹤要对任奇康出手?只有一个解释!他是右使的人,右使扬言任奇康只要敢对林潜心生歹意,自然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苏如鹤,就是右使安插在他们身边,时时刻刻监督他们的眼线! 一股无言的恐惧瞬间席卷他的全身,即使他再淡定如石雕,此刻的脸色也压抑至极。他当然知道苏如鹤的可怕,竟然他和任奇康的武功极高,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但和苏如鹤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层次。 因为苏如鹤是曾经浮世教榜上的第十七人,能够进入二十人之前,就不是他与任奇康能对付的了。 但沈追,到底是个经历过生死杀伐的人物,他既然知道苏如鹤的杀意,知道自己逃不过,便打算率先发难。 任奇康还未回过神来,便看到他身后的沈追,如同疯魔一般,双眼血红朝着苏如鹤飞扑过来。 过多的流血,让他神志有些模糊,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鸣鸿刀和混天紫极功,乃是天下最凶煞之物,能够迷乱人的心智?不然为何自己的同伴,突然间就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林潜并没有依照银月刀魔的话逃离,因为此刻场上的变化,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便是银月刀魔,也是一刀挥出,就放下鸣鸿刀凝视三人。 沈追咬牙,侧身朝着苏如鹤的风府穴按去,然而苏如鹤却脚踏微步,嘴里冷哼一声,一招飞鹰爪扣住沈追伸过来的胳膊,双爪一伸一拧,便将沈追的筋骨完全错开,眼前顿时爆开一团血雾,沈追的手骨竟被苏如鹤硬生生拽了出来。 沈追疼痛的大声嘶吼,但他仍然缠住苏如鹤,同时对还在发呆的任奇康吼道:“他要杀我们,你在干什么?只要还剩一口气就和我一起对付他!” 任奇康如梦初醒,他脚步如风,赫然是魔幻风影步,唯一剩下的单右手,使出他的绝技苍古轮回,刹那间如同千手观音一眼在前方形成一片掌影,朝着苏如鹤的后背打去。 但他没有料到,苏如鹤竟任由他拼尽全力的一掌打在后背。在两人夹击之际,苏如鹤左右开弓,两手分别撑开,撑向沈追与任奇康的胸口,突然间在他的掌心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紧接着,任奇康与沈追就觉着一股压缩的内力融入他们的心脉,紧接着,那股压缩至极点的内力突然炸开! 寒风凛冽,巨大的震荡下,沈追与任奇康被苏如鹤这一招吸掌震飞,经脉具断,五脏六腑都破裂出血,眼看是不能活了。但苏如鹤却也结结实实挨了任奇康的一招苍古轮回手,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鲜红的手印。 任奇康已倒在地上,但他却在肆意狂笑,他盯着苏如鹤,大声嗤笑道:“何必呢?堂堂圣教榜上排行第十七的高手,却要和我们两人同归于尽?” 他此刻当然也已经想明白,苏如鹤对他们出手的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因,也是因为林潜,是因为浮世教右使的吩咐。 “是右使让你杀我们?但右使的话,值得你拼上性命?” 他瞪大双眼看向苏如鹤,倘若苏如鹤不给他一个答复,他绝对是死不瞑目的。 苏如鹤冷声道:“什么右使?我杀你们,和右使有什么关系?”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那张古老的羊皮卷,眼中露出迷恋而贪婪的色彩,缓缓道:“我只是觉得,这样迷人的功法,上交给圣教实在是太可惜了,留在我苏如鹤的手中岂不是更好?” “至于你们二人……”苏如鹤冰冷的眼光扫过倒地的沈追与任奇康,他低声嘶哑道:“我私吞混天紫极功的事情,难保你们不会说出去,所以我要将你们都杀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永远守得住秘密。” “原来是为了混天紫极功……难怪……” 任奇康明白了,他终于合上双眼,死了。但是沈追还有一口气在,沈追喃喃问道:“可是你……你受了任奇康的苍古轮回手,你也是死路一条,和我们同归于尽,混天紫极功你留下又有何用?” “他不会死!” 银月刀魔突然冷声道:“他之所以敢正面接下这一击,就是因为他确信,这一招苍古轮回手杀不了他!” 沈追摇头道:“不可能的,苍古轮回手是浮世教有名的毒辣掌法,只要中掌,一个对时内必死无疑,绝无例外!苏如鹤早年也是圣教中人,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银月刀魔叹气道:“事无绝对,这世上真就有能够破解这一招的功法,名字叫做混元解,就在混天紫极功中!” 他冷眼瞧向苏如鹤,目中止不住的惊讶,道:“你仅仅只是翻看了几眼,就能练就混元解这样的奇功!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倘若没有常年修炼紫气东来法,是根本不可能学会混天紫极功里的招数的!” 沈追面容枯竭,瞳孔逐渐涣散,但他却低沉着声音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苏先生……早年曾受浮世教的命令,潜入孤鸿岭……” 银月刀魔眼若尖刀,瞪着苏如鹤道:“是你!当初宗门藏书楼遭窃,但搜寻下来却并没有遗失什么重要功法,只是看管藏书楼的两名女弟子失踪了……” “不错,是我拐走了她们二人,只因为在你们孤鸿岭的藏书楼并未找到传说中的混天紫极功,后来我逼迫她们写下你们孤鸿岭的紫气东来法,又学了半吊子的混天紫极功,才将她二人坑杀!”苏如鹤抚须长叹,“现在看来,他们口中所言的混天紫极功,与真迹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你这羊皮卷上的魔功,才是真正的传承。” “怪不得,我看你施展武功就觉得有些熟悉,没想到是偷练了我孤鸿岭的魔功。”银月刀魔冷眼瞧着苏如鹤,目露杀机,因为她已知道苏如鹤就是当年杀害他两位师妹的罪魁祸首。 沈追只剩下一口气,他的眼睛已经无力睁开,他嘴中喃喃道:“怪不得……右使会找到你,让你谋划主使余龙镇的计划,而你也尽心配合,原来早有联系了……” 苏如鹤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将沈追的肋骨打断,让脚下这个人彻底断气,不再多嘴。做完这件事情,他稍稍松了口气,朝银月刀魔笑道:“多谢你的混天紫极功,让我圆了平生一大夙愿。”说罢他又坐在原地,独自对着羊皮卷翻阅起来。 银月刀魔冷哼一声,却暗自对林潜传音道:“莫看他这般态度和善,只是因为刚刚打斗消耗了他许多气力。让他没有把握杀死我二人,一旦他休养生息足够了,就是我二人的死期。” 林潜窃声道:“那阁下为何不趁此机会,率先发难,也好将那混天紫极功抢回?” 银月刀魔叹息道:“只因为我先前受到他的偷袭,现在也是负伤在身,出手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林潜细声问道:“在下有个疑问,不知阁下是否能够……” 银月刀魔冷冷打断他道:“我救你,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你无需多问!” 恰在这时,苏如鹤突然起身,脚踏星步,刹那间人已飘往银月刀魔的面前,他手拿羊皮卷,面带微笑,一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拍在银月刀魔的肩井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另一手握住羊皮卷大拇指划向一行文字,笑眯眯问道:“这里说的,集五脏六腑气,以骨血为精,脉络通神,合混天之术,补天缺,裨疏漏,紫气东来,飘渺海龙气,铸就不灭身,到底该怎样?还望赐教!” 他拍拍银月刀魔的肩膀道:“你帮我大忙,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银月刀魔道:“用紫气东来法凝聚内力,修炼朝阳,内力桓阴。骨血融融,聚集精气从鱼际穴到太渊穴,过中府,入章门,直达天枢。” 苏如鹤闻言,脸色郑重,松开双手运气,按照银月刀魔所言,果然觉着自己的精血翻滚,汹涌滂湃不止,眼中神采大放,坐北朝南,隐约间可见天地间丝丝缕缕的紫气涌入七窍,霎时间力量暴涨。 但这股力量,却只传到颤中穴就卡住,无论他如何运气,这股紫气始终不能沿着奇经八脉往下,汇入丹田之中。 苏如鹤询问道:“为何我修炼这混天功,气息走不顺畅,只能走到颤中位置?” 银月刀魔冷哼道:“因为混天功乃是天下至阴的魔功,寻常修炼路子都是走阳极,而此功法却需要走阴,你按照阳极的路子走,自然会卡顿。” “那该如何?” “不沿奇经八脉,将紫气收拢在五脏六腑,通过筋骨血液相融,由外而内,转入丹田。” 苏如鹤依照此言尝试,初时觉着前胸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气就像尖刀在割裂他的血管,他以为是银月刀魔在欺骗他。但紧接着随着他的筋骨精血融入,却恰到好处的抵消了这股寒意,他的胸中顿时开朗,那股紫气也顺势融入他的丹田中。 如此,苏如鹤大致掌握了混天功的修炼途径。 但苏如鹤却突然怔住,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丹田中有两股气,一小股气是刚刚吸收入体的紫气,而另一团却是可怕如死雾的黑气。 这两股气并不相融,导致苏如鹤的丹田被这两股气互相挤压,极为不舒适。 苏如鹤皱眉,问道:“我丹田怎么有两股气?” “其中缘故,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银月刀魔哼道:“这是你自己修炼了半吊子的混天功与紫气东来法留下的弊病,就是这股阴魂不散的黑气由来。” 苏如鹤嘶哑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要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这两股气相融!” “没有法子。”银月刀魔大笑道:“你若忍受不了两股真气冲撞的痛苦,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你体内的黑气用逆练的方式散出体内,只留下紫气。要让这两股气融合,这是不可能的。” 苏如鹤咬牙,眼珠子刹那间变得血红,喉咙里低沉沉滚出字道:“这些话,你为何不早说?倘若我将黑气散去,我修炼二十余年的功力,岂不是白费?” 银月刀魔丝毫不畏惧,笑呵呵回答道:“这个问题,你又没有问我,我如何能提前作答?” 苏如鹤满脸变得愤恨,他的手掌黑气狂涌,脸上却紫光凸显,紧皱的眉头似乎忍不住要杀人!他转过一边,抄起手中的羊皮卷四处翻阅,嘴里不断重复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堂堂传说中的魔功,怎会连解决的法子也没有,我不相信!” 银月刀魔讥讽道:“你忍不住诱惑,自己偷练半吊子的混天功,落得这个结局怪谁?” 苏如鹤的手掌,因为不断的翻看羊皮卷,指尖已擦破出血,他的手不断颤抖,就像痉挛一般。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一股痴迷的神色,似乎被混天紫极功深深迷醉。 他张大嘴深深喘气,面孔也因为丹田的疼痛而扭曲。即使在这寒冷的山崖上,他的身上依旧蒸腾冒着热气,突然他咧嘴嘶吼道:“我找到了,找到了!谁说没有法子!” 苏如鹤指着羊皮卷,对着银月刀魔大声喊道:“这人炉嫁接法,可以试试!你快来给我说道!”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嫁接鼎炉 “以人作鼎炉,嫁接浊气,通体一循环,方可增其威力,循坏七十二大小周天,浊气化紫,紫气积浓,重收入丹田,是谓鼎炉法。” 苏如鹤脸上浮起阴恻恻的笑容,冷声说道:“就算你不给我解释,我也大致看懂了羊皮卷上记载的这套嫁接鼎炉法。” 银月刀魔道:“这等丧心病狂的法门你也敢用,就不怕被天地所不容?” 苏如鹤冷笑道:“老夫先练正道内功二十年,又转练魔功不下十种,期间杀人喝血,饮人头颅作酒颅,吸取他人气力,杀人放火,天理早就不容我!现在终于等到了世间第一等的魔功,你还妄想我收手?” 苏如鹤目光在银月刀魔与林潜身上打量,最后停留在林潜的身上,邪魅一笑道:“林潜小友,老夫与你也算是旧识,不如就你来帮老夫一场?”他拍拍银月刀魔的肩膀,龇牙大笑道:“正好他也是你的仇人,用来给老夫作鼎炉岂非恰好合适?” 银月刀魔冷声道:“倘若不是他,那便是我了,难道还有选择的余地?” 苏如鹤畅快大笑,盯着银月刀魔道:“你是个聪明人,很明事理!既然这样,就赶快动手罢!” 银月刀魔按照羊皮卷中的指示,将一只手按压在林潜的天灵盖,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背。银月刀魔在一旁道:“运气!现在将体内的黑气顺着丹田逆流,慢慢汇聚到左手经脉上,再将紫气分割开,汇聚于右手的掌心。” 苏如鹤照做,按压在林潜天灵盖上的左手黑气翻滚,而扣在林潜后背的右手则是紫气喷涌。银月刀魔继续说道,“把你的黑气灌入林潜的体内,再用你的左手运气承接,在他的体内循环一个小周天。” 苏如鹤大喝一声,右手开始发力,随着林潜轻微的颤抖,大量的黑气开始从他的七窍钻入体内,而他的后背则感觉有一股吸力,将灌入他体内的黑气吸引过去。 经过林潜人体的过滤,从苏如鹤的右手心缓缓冒出黑气来,只不过颜色却浅显了许多。 苏如鹤大喜,将这些黑气吸纳到体内,循规蹈矩的又绕了一个循环,果然,在一个大周天之后,他体内的黑气少了一半,而紫气凝实了三分之一。 苏如鹤皱眉问道:“为何我感觉到,我修炼的黑气在衰减?” 银月刀魔冷笑道:“你心里难道还妄想着完全将其转换过来?你二十年的功力,能够转回十五年,就已经算成功了。” 苏如鹤闻言点头,他倒是不恼怒,毕竟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他早就明白世事难两全,有得必有失的道理,虽然浪费五年的功力,但这五年他完全可以后天补回来。可是完善混天紫极功的机会,却不是常有的。 一个时辰的时间,苏如鹤总算以嫁接鼎炉法,将自己体内的黑气通过林潜的身体循环了大小各七十二个周天,他丹田中,此刻也清一色变成了混天紫气。 但反观林潜,被苏如鹤当作鼎炉,所有的污浊之气都融入他的五脏六腑。此刻他的面庞发黑。显然是被人断了长生桥,此刻皆是短命之相。 苏如鹤大喝一声,凭空出拳,顿时空中紫影连连,炸响不断,这就是混天紫极功的威力。这还只是初练,苏如鹤坚信,倘若在让他偷偷练上十年,到时候不稍说浮世教右使,恐怕连浮世教的教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他苏如鹤,本就是天下独一档的练武奇才。 银月刀魔打断他的遐想,冷声说道:“阁下的愿望已经达成,那我可以带着林潜离开了吧!” 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鹤突然回头,皱眉叱喝道:“想走?走到哪里去?” 他指着在一边断臂死不瞑目的任奇康,又撇了两眼沈追的尸体,疑问道:“我的同门都没能走的掉,你和我说你想带人干净利落的就走?” 苏如鹤龇牙,有些疯癫的朝银月刀魔张开笑脸,弹了弹他脸上的霜白色面具,嬉笑道:“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没关系,开个玩笑活络气氛也不错!” 银月刀魔沉声道:“你不是说,帮你修炼好混天紫极功,就不为难我们?” 苏如鹤笑道:“我当然是说一不二的,怎么会为难你们。” 他指着倒在地上的沈追与任奇康道:“你看看他们两人,一个被我捏碎了心脏,一个被我震断了浑身经脉,都是含恨而终!但我不为难你们,你们想要什么死法,自己选!我绝不阻拦!” 银月刀魔的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嘶哑,他一字一句道:“一定要我们死?” 苏如鹤大笑道:“你们再怎么说我赤天白鹤如何阴险狡诈,虚假伪善,狼狈为奸,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本来就是这种人。但我却在乎世人的看法,赤天白鹤乃是一代名侠,而他的真面目,也只能是死人才知道。” 这时,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俏丽的声音道:“我不是死人,但我却无比清楚你肮脏的行径!” 林潜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原本乌黑的脸色顿时笑了起来,而苏如鹤听见这个声音,嘴里却冷哼。 角落里说话的,正是从青天府逃走的小慧,而在小慧身后站着的,赫然是伏虎灵燕,灵动湖三洞主谢蕴与伏虎罗汉罗深。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生息,他们二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巅峰状态,他们面上的自信与豪气,无疑彰显他们一代名侠的身份。 然而这一次他们不是互相厮杀,而是联手对敌。 小慧一眼便瞧见了倒在地上的徐风都,以为她爷爷出了事情,满脸担忧,急忙飞身过去,而伏虎灵燕则紧随其后。 小慧抱起徐风都,娇柔的手颤抖着凑到徐风都脸上,去探一探他的鼻息。随后她心底舒缓了一口气,还活着。 银月刀魔缓声道:“我打了他的天柱穴,他暂时昏过去了。” 小慧闻言朝银月刀魔看去,当她看到地上插着的鸣鸿刀与银月刀魔脸上的面具,心中顿时一惊,不过小慧又看见银月刀魔与林潜在一起,顿时打消了顾虑。 在她眼里,银月刀魔再如何冷酷,终究比不得苏如鹤内心的扭曲与邪恶,那一日青天府,韩栋韩镖师拼死拦住苏如鹤,最后毫无人道的被苏如鹤虐杀,此番情景一直刻在小慧的脑中,血与泪,这几日她不知梦中品尝了多少。 小慧朝林潜看去,忽然发觉他面色乌黑,忙担忧道:“林潜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了伤?” 林潜朝她摆手,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答道:“无碍……”他不想告诉小慧,自己已被苏如鹤当作鼎炉,断了长生桥,命不久矣……他怕小慧伤心。 “对了……”林潜忽然皱眉,疑惑道:“韩大哥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韩镖师……” 小慧听见韩栋两个字,顿时眼中泛起泪花。她想起了那个有些憨厚的光头男人,初见时还对他心存怀疑,但恰恰是第一次见面,韩栋韩镖师却为了救她脱险,牺牲了他自己的性命…… “韩镖师……他为了救我,已经牺牲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潜猛烈的咳嗽起来,他本想好好跟韩栋道个歉,韩栋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就从来没有辜负过他,几次相救他与为难之中,店小二所说的,韩镖师为人仗义豪气,义薄云天,能交上韩镖师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林潜终于知道,这不是虚言。 只可惜,他再见不到那个和蔼憨厚的光头了,再没有机会,去和他一起往潇雅阁,去听青小婉,莹小倩的吟唱小曲…… 林潜心中,是深深的愧疚,这份情绪在他心中波涛汹涌,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将这份愧疚强压在心底,因为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林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淡,他转过身看向谢蕴与罗深,他朝着罗深微微点头,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剑,看向谢蕴道:“给你,物归原主!” 蔷薇剑在空中掠过,真如一只灵燕飞回谢蕴的怀抱,握在谢蕴的手中,久回主人的怀抱,蔷薇剑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鸣,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蔷薇花。 谢蕴接过剑,朝林潜示意点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他拿剑,他便是一名剑客,锐不可当,百折不挠的剑客。 苏如鹤面如一潭幽深的死水,这是这潭死水,忽然荡开一圈涟漪,他突然朝谢蕴罗深笑道:“好久不见,老朋友!” 谢蕴罗深齐道:“苏如鹤,好久不见!” 苏如鹤的笑容忽然凝固,他的脸上似有伤感,他感慨的望着谢蕴罗深,怒叱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偏偏要来送死呢?在青天府好好招待,你们还不满意,非要跟着一个丫头片子跑出来!现在看到了我的秘密,真的要逼我出手杀你们?” 小慧闻言,讥讽道:“苏如鹤,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你满手血腥,害了不计其数的人,还残忍杀害了韩镖师!你的眼里只有自私自利,又怎容得下朋友二字?” 小慧铿锵几语,字字珠玑,就像一柄杀人诛心的利剑,直插苏如鹤的心脏,要将他那颗肮脏的心,剖出来晾在众人的眼前。 苏如鹤听得咬牙切齿,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她转身朝伏虎灵燕叹息道:“你们为何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谢蕴与罗深却垂首叹息道:“以前的苏如鹤,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个武痴!但现在看来,是那些他修炼的魔功,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的心智。” “常年活在阴暗中,再想抬头重回光明,实在难如登天!” 岂料苏如鹤闻言,却是放声狂笑不止,面对众人的声讨,他丝毫不在意,“什么光明,什么阴暗?说的大义凛然!但结果不还是要活下来的人书写?” 苏如鹤已近癫狂,他阴恻恻的笑道:“倘若你们都死在我的手里,恶魔活在人间,你们却呆在地狱,这岂不是讥讽?” 林潜闻言,无奈摇头道:“他已经疯了。” 谢蕴一甩手中的蔷薇剑,目光冰冷的看向苏如鹤,厉声道:“从现在起,我和罗深再不是你的朋友,倘若你要解释,便和我的剑去解释吧!” “给他解释个屁!” 罗深呸道:“少跟他娘的废话,关了老子这么久,早憋了一肚子的火,上去干他妈的!”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皆败北 谢蕴的剑与罗深的拳,此刻齐齐对准了苏如鹤,霎时间里风起云涌,地上的白霜也在悄悄融化。 苏如鹤收敛起面上的笑容,他整个人突然沉静,静的就像是北方苍凉大地上的孤山,风沙飞砾喝到嘴里也无知无觉,紧接着,他浑身紫气蒸腾。 “这是什么招式?” 谢蕴见状,不禁眉头一皱,当初他在暗阁就已经发现苏如鹤练就了不同寻常的魔功,但还远没有现在这般气势。 难道他只稍稍几日的功夫,魔功便大成,修为又增上一层楼? 倘若如此,也难怪他有底气,敢当着众人的面叫板。 谢蕴的思考与迟疑,并不是畏惧和优柔寡断,而是作为一名高手,时刻根据对手的动作,来判断场上的形式。 就算苏如鹤魔功大成,他也不在意。因为能够决定胜负的,不单单只是力量,还有计谋,应变,选择…… 影响的因素有很多,就像正与邪。 但罗深却不琢磨这么多,他的武功本以刚正,一往无前为主。他只坚信,狭路相逢勇者胜,思虑太多反而会束手束脚。 罗深大喝道:“后边的小子,上次归心崖上只是口传武功,今日你罗爷爷亲自演示,可要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罗深踏步扫腿,飞身黏上苏如鹤的身侧,一口低沉的佛门狮吼振聋发聩,拍起一掌罗汉低头,便朝着苏如鹤脑门扣去。 但苏如鹤却纹丝不动,任由罗深的手指按在他的头顶。忽然罗深觉着自己的手就像伸进了水里,大片的紫气翻滚出来,让他手心一麻。 银月刀魔喝道:“混元解!他的掌力被苏如鹤用混元解抵消了!” 罗深低吼,眼见一招不奏效,他突然俯身躲过苏如鹤的擒拿,手指翻转,赫然是一招金刚擒虎,只是如今施展开了,变成了擒鹤。 罗深思忖,苏如鹤虽能抵消内力,但他罗汉金身外练巅峰,不用掌劲也能制敌。 他先使出一招睡罗汉,骗过苏如鹤的连环腿,整个人忽从地上弹起以伏虎式一下抓住苏如鹤的肩膀。 罗深大笑道:“扣住你的肩井穴,老东西你可没招了吧。” 苏如鹤冷笑一声,似乎早就猜到他的这招,忽然他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劈里啪啦的声响,罗深不明所以,憋住气怒骂道:“被我扣住,但也用不着放屁响应吧!” 但边上银月刀魔忽脸色巨变,那苍白的面具一震,厉声道:“小心,他可能会移穴大法!” 但他话说晚了,苏如鹤用的,正是混天紫极功里的移穴大方,不知不觉就将肩井穴移到了两肩偏后的位置。 谢蕴眼见罗深要吃亏,顾不得再思量,提起蔷薇剑道:“罗深,抓住他,我来助你!” 他整个人化作一只灵燕,挟着蔷薇剑便朝着苏如鹤的周身穴位刺去,灵动湖最擅长的就是燕灵指法,可在一瞬间点就人身上的十六处明穴,三十二处暗穴。此刻谢蕴以剑作指,朝着苏如鹤周身乱舞,作指点江山之势。 他暗自揣测,苏如鹤有移穴的本事,但怎么也不可能身上穴位全都能避开,肯定有破绽。他就不相信,灵动湖独步天下的打穴功夫,会在苏如鹤的身上失效。 苏如鹤冷笑,他看穿谢蕴的想法,突然大喝道:“来刺我!看看是你的点穴功夫厉害,还是我的移穴魔功巧妙!” 谢蕴猛然翻转手腕,剑尖飞舞,一刹那就朝着苏如鹤身上的膻中,巨阙,中脘,天枢,章门,期门,曲骨,太渊,大陵,等数十个穴位刺去。剑尖在苏如鹤的身上一闪即过,一刺就停,在苏如鹤的身上留下一连串的殷红血丝。 几个呼吸间,苏如鹤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滴着血。但他却对着谢蕴肆意狂笑,因为他知道这番较量自己胜了,在几百次的交锋下,谢蕴的剑锋完全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刺透过他的任一穴位。 谢蕴从未失手过的绝技,败了! 他忘记了一点,不仅仅是他灵动湖谢家,赤天白鹤享誉江湖的大小七十二路擒拿手,也是认穴打穴的好手。 但他更不知晓,苏如鹤其实这里耍了一个小心思,他根本没法将混天紫极功里的移穴大法修炼到如此地步,他是想到了一个把戏。 因为罗深扣住他的肩膀站在他的背后,谢蕴皆是从正面刺剑,而苏如鹤只需要将各大穴位转移到后背,谢蕴的蔷薇剑自然不会朝着罗深去刺。 伏虎灵燕,此刻两人都受到了打击,情绪有些低落。反观苏如鹤,施展了几手混天紫极功里面的招式,眨眼间就打败了昔日与自己同名的余龙四杰,声势逼人。 就在苏如鹤自鸣得意之际,谢蕴朝罗深眨眼示意,后者立即领会。 一道清亮的剑光闪过,谢蕴手提蔷薇剑直挑苏如鹤的经脉,而罗深以拳施展金刚不灭刀法,在正面与苏如鹤缠斗。 谢蕴暗道,既然打穴不奏效,内力打在他身上又像棉花,只有挑断他的经脉,废去他的武功,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但却听见有人低声沉吟道:“没用的,连移穴大法都已经学会,又岂会不懂混元锻体诀?” 说话的,正是银月刀魔。果然如他所说,谢蕴的长剑割在苏如鹤的周身经脉,就如同刀剑砍在了钢筋铁石上,迸射出一团火光,但也毫无效用。 罗深忍不住怒斥道:“阁下是谁?尽说些风凉话,长他人的威风!有这闲工夫,怎不上前帮忙?” 银月刀魔摇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他说的话不假,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是,就算是我们三人加起来,一样不是他的对手。” 苏如鹤闻言放声大笑,胸中的紫气也翻滚如波浪汹涌,他笑道:“银月刀魔果然好眼力,也是个聪明人。老夫还是那句话,绝不为难你,你可以自己选择死法!” 苏如鹤说出这番话,似乎言下之意,这是对银月刀魔独特的嘉奖。 罗深冷哼道:“少他娘的放屁,大爷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一个老东西而已,卖弄几手功夫,真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苏如鹤撇了他一眼,一地的寒霜突然倒卷,朝着苏如鹤飞掠去。而苏如鹤亦化作了一道紫色的闪电,眨眼间就出现在罗深的后背,砰的一声,一脚踏在罗深的后背上。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将罗深往地上撞出一个大坑。 罗深难以置信,他竭力反抗,但任凭他如何出力,苏如鹤的脚始终踩在他的背上。苏如鹤抬起一只手,慢慢将罗深的脑袋按到地底,直至他的脖子完全卡在石缝中,鲜血直流。 谢蕴见状,转身便要去营救,但行动已失了章法,被苏如鹤抓住机会,凭空捏住了谢蕴的左臂,狠狠一挤一推,顿时咔嚓一声,谢蕴的左臂断裂,苏如鹤右手手肘朝谢蕴胸口一顶,谢蕴口吐鲜血,整个人便抛飞了出去。 眨眼之间,伏虎灵燕皆倒在苏如鹤的手中。 小慧颤抖着望着苏如鹤一步步走来,苏如鹤朝着他狞笑,紧接着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吓的她浑身发软,瘫倒在地。 她领着罗深与谢蕴过来,却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结局。 但一双有力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林潜即使面色乌黑,体内的生机如归心崖底下的沧澜江水那般迅速流逝,他依旧坚强。林潜握住小慧颤抖的手,低声说道:“不要怕,有我在。” 小慧猛然点头,整个人倚靠在林潜的肩上,他知道林潜哥哥这么讲,就一定有把握。 但苏如鹤却更加肆意的狂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还嘴上逞能?” “快死的人?什么意思?” 小慧惊疑的朝林潜望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却见到林潜的脸色越发昏黑,双眼无神,嘴唇发紫,冷汗密集的布施在脸颊。此刻的林潜,意识都开始模糊,光保持清醒,就需要他竭尽全力。 苏如鹤笑道:“我的魔功大成,能够轻而易举打败罗深谢蕴两人,可多亏了他啊!” 小慧愤恨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他当做鼎炉,断他长生桥,铸就我的混天紫气。听起来是不是很惬意?” “卑鄙!丧尽天良!” 小慧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因为她发现苏如鹤正盯着她看,而苏如鹤的手,正掐在他爷爷徐风都的脖子上。 “说呀!你不是刚刚义愤填膺,骂的很尽兴?怎么不继续?” 小慧不说话了,正义在她心中逐渐被磨灭,她发现苏如鹤说的对,在实力面前,正邪好坏显得尤其可笑。 “我求你……”小慧低头,苦苦哀求道:“能不能放过我爷爷……” “小慧,不要求他!” 就在这时,原本闭眼的徐风都突然睁眼,电光火石间就朝着苏如鹤的前胸一掌拍去。 但他昏迷刚醒,自然是不知道单纯的掌力在苏如鹤混元解的面前,是毫无作用的。 徐风都惊讶发现,自己风雷凛冽的一掌,竟然软绵绵的,就像按在了棉花上。 但苏如鹤勃然大怒,猛地揪住徐风都的脖子,大口喘息,手指尖力道不断加大,整条胳膊的咯吱作响,徐风都被他摁在手里,眼看就要猝死。 突然间,一柄雪亮的刀,如同月光洒落人间,架在了苏如鹤的头顶。 苏如鹤抬头,正是那柄带着传奇色彩的魔刀—鸣鸿 “把他放下。” 银月刀魔低沉沉的声音,在鸣鸿刀上颤抖,如同清冷的山谷风飘进苏如鹤的耳中。 苏如鹤的手,啪的松开,徐风都猛砸在地上,小慧连忙扶起他,将他抱在怀中。 “怎么?你想动手?” 苏如鹤玩味的看着银月刀魔,他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眼珠子撇向一边,如同毒蛇一般舔了舔舌头。 银月刀魔收起鸣鸿刀,冷声道:“我不动手,因为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苏如鹤冷声道:“我答应不找你的麻烦,但没说你可以找我的麻烦!我要杀人,你再阻挡,我便杀你!” 银月刀魔突然笑了,他嘶哑的声音在喉咙中跳动,就像是孤魂野鬼在吟唱。 苏如鹤皱眉,疑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谁能置我于死地?” “自然有人,只是那人还没到!” 苏如鹤大笑不止,冷声道:“就凭你这三言两语,也想吓退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银月刀魔也笑道:“宝贝徒弟都快死了,再不来,他只能背具尸体回去交差。” 苏如鹤面色古怪,疑惑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林潜的师父,绝意宗的降煞子?” 银月刀魔点头道:“是他。” “就凭他,能破我的混天紫极功?” 银月刀魔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我等他。” 苏如鹤负手而立,尽管他知道这也许是银月刀魔的缓兵之计,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他对自己的魔功足够自信,谢蕴罗深已是天底下排的上号的高手,两人联手却仍然败北。 他难相信,天底下还有谁能破他的魔功,不管是降煞子还是像傻子,都不行!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千里归途负剑来 遥远的天际,似乎有鱼肚白亮起,黑夜暂且过去,黎明即将到达东方。 银月刀魔注视着远方,抬头望天,那一轮孤寂的下弦月月色已经黯淡,这也意味着他的功力会衰减到往日夜晚的一半。 没有了银光的照耀,他再不能对苏如鹤产生威胁,甚至在他手里逃生都做不到。 苏如鹤说等候,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俯身盘腿,呼吸吐纳,抓住夜晚与黎明交替的鸿蒙之气,一点点汇聚到他的胸口,趁热打铁的默念玄功,将混天紫极功运用娴熟。 等待,是煎熬的。 从漫漫长夜到朝阳初升,几乎已要磨光了一个人的性子。 苏如鹤的气势,逐步攀登,拾级而上,就像登黄雀楼一样,习得混天紫极功,就有了登楼的资本,初习只有一楼,黑气化紫登二楼,败伏虎灵燕登三楼,此刻俯坐调息下,已有四楼气象,并返璞归真,瞻仰风光后孤身下楼去。 苏如鹤面涌的紫气消散,苍颜白发,他的脸上浮现笑容,随手一张,挂在任奇康腰间的酒葫芦,带着血朝他飞去。 苏如鹤接过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大声啧叹,长谓道:“天下大道,武学之境,不过如斯!” 银月刀魔哑然失语,此人虽凶恶奸邪,但他身上的武学天赋,却足以令银月刀魔感慨,混天紫极功在他身上,短短半日,却好像有化境那般深邃。 他心里已经没有底,降煞子能否是苏如鹤的对手,他甚至有点不期望降煞归来,因为那也许意味着送命。 苏如鹤干过一口酒,拍拍胸脯,沉下眉头打嗝一声,周身的戾气忽然间就消散了。 心智不坚,自然会被魔功把控,但修炼到化境,就能反过来掌控魔功。 他忽横眉问道:“要我等到何时?倘若人不来,难道我就一直在这等下去?” 银月刀魔道:“他会来的。” “好!”苏如鹤攒了攒拳势,“我会等他来,但只能等到日落!”他忽然以拳化掌,猛击地面。震散一地的尘土,倒也把埋在地下的罗深与昏厥在地的谢蕴撂了起来。 苏如鹤微笑道:“老朋友,他说不久就会有人来救你们,那咱们就不急,等着!咱几个先坐着聊会天。” 罗深哼道:“和你这个老匹夫有何话说?”但他却一眼看出来,苏如鹤好像恢复了清明,一个疯癫痴狂的对手,总能找到他的弱点,但一个清醒冷静的人却难对付的多。 日已中天,烈阳高照,让人不得不感慨日夜的天气变化如此之大,这就是山峡的气象。一地铺展的寒霜,不知不觉就退去,连着隐淡的还有山间的迷雾,此刻归心崖上空明一片,炽热一片,只有底下依旧声势涛天的沧澜江水,带着不绝的浪花声,给人一丝清凉的听觉。 但降煞子的身影,却像三伏天期待大雪一样,根本就是遥遥无期。 然而在一条阳关古道上,一个个子高大的老男人,吹着他的长须,正拎着他的酒葫芦看。他的眼睛圆瞪,紧紧眯着,死死盯向酒葫芦里头,但葫芦里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根本不用去看,既然酒葫芦里倒不出酒了,葫芦里当然是一滴琼浆玉液都不剩。 那人喟然长叹,暗自摇头,只好重新把葫芦别在腰间。他伸手朝自己兜里揣去,鼓弄许久,突然脸上一惊喜,他慢慢抽出手来,在指尖夹着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啥也不说,买酒钱! 这人又继续在阳关上走,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背影拉的很长,仔细去看才发现,在他的影子上斜竖起一条长段,贴紧他的衣裳,几乎要与他的影子重合。 看着就有四尺长! 那人背着长条状的行囊,显得气喘吁吁,就好像有泰山压在他的肩上。但行囊看上去倒也不重,与他八尺长的伟岸身躯比较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显得很渺小,他呼呼喘气的样子,就显得极其做作。 很快,他到了驿站,而通过了驿站,便是余龙镇的关口。 驻足城门前,那人仰面观望,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水,正对着金灿灿的阳光,仔细瞧见那城头牌子上刻的,的的确确是余龙镇三个字,才放心舒坦的松下一口气。 紧接着大呼一声:“总算没又走错,累煞老夫也!” 这个嗜酒如命,无酒不欢的老头,一人独行的时候,不仅吃饭要喝,起床要喝,睡前要喝,连走在路上也要时不时的啜一口,就好像有人先前虐待了他,叫他许久尝不到一口酒肉。当然,是不是妻管严,这就不知晓了。 人说喝酒误事,而他却误事误的稀奇,走路喝酒也罢,竟然喝的醉醺醺,连路的方向也搞反。 当然,这也不怪他,只因为恰巧他喝得云里雾里的时候,从山路上不断跳出几帮贼人小厮,竟然笑言要留下他的买命钱! 笑话!钱是用来买酒喝,命能值几个钱? 人家要抢他的酒喝,咋办?上去干啊,来手黑吃黑! 一首诗词映在脑海中,醉里挑灯看剑,当然没有灯,黑灯瞎火的山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但老头耍剑耍的飞快,挥舞几下,贼人应声而倒!他可是高手!赶在高手面前作祟,可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当然,他也没有剑,只不过是喝醉了凭空以为自己抓了把剑,但这不影响。 贼人死的死,逃的逃,各自留下了他们的买酒钱。只不过走了一批,不久又来一批,甚至还有几个武功看得上眼的英雄汉子,但无一例外,全留下了他们的买酒钱。 老头子杀的尽兴,边杀边喝酒,从山东边一直杀到山西,最后兜里的银票反而变得鼓鼓。杀出山头,竟然还有拦路虎,想要他的命。那好说,接着杀,接着拿钱! 但酒醒才发现,稀里糊涂,他已经岔出几百里路,喝的倒是尽兴,只不过又要回赶十几日的路程,这让老头苦恼不已。自此心里暗自叮嘱,喝酒误事,少喝!至于奏不奏效,另当别论。 老头再次瞩目确认,的确是到了余龙镇,而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余猪镇余狗镇,他才拂面。 一手擦拭,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鼻涕眼泪,和小师妹同行千里的路途回到绝意宗,还没时间和师妹好好叙上一叙,摸摸师妹温润的小手,又被宗主赶出来,还背着背上这条重死人的行囊。 归途千里,路上却走错了路,又白白往返几百里,耽搁十几天的日程,他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大骂一声榆木脑袋! 但想想还是不舍得,也许师妹会心疼呢。 老头走在街上,寻思着找家酒铺,好好吃喝上一顿,再去找那轻浮小子。 嘿嘿,这一个多月来,倘若他偷懒而生疏了剑法,这一巴掌没敲在他自己脑门,却刚好有另一个榆木脑袋给他狠狠出气。 他正走着,忽然背后有人轻疑道:“咦,这儿怎么来了个怪人?” 接着有一女子轻柔骂道:“好端端,你怎么说人怪人呢?” “这么热的天,被一条厚重行囊,还用棉布包裹着,难道是怕行囊会受凉?” “哈哈,这不是怪人?” 老头回头转身,看到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忍不住咂咂嘴:“不稍孩童讲,他自己也觉得背这么个行囊在身上,不应景!” 那人皱眉冷峻道:“娃娃,行囊生不生病不知道,但你碰它一下,我保管你要大病一场!” 男孩满脸惊疑,但接着就笑起来,“想吓唬我!”他说罢就伸手朝着行囊点了下,嘻嘻道:“没啥感觉啊!” 那人大笑着朝小男孩肩头猛拍一下,狡黠道:“当然是骗你的!” 男孩哼哼道:“江湖骗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人兀自哈哈大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稀罕好笑的事,而边上的母亲,脸色微变,真以为是碰到了怪人,赶紧在男孩屁股上拍了一下,催促他快走。 男孩生龙活虎,蹦跳着就走,临走前,还不忘对那奇怪背长条的老头龇牙做个鬼脸。 但他不知道,老头没有骗他,刚才他那一碰,就足以让他生几个月的大病,倘若没有老头拍在他肩头的那一掌。 老头找了家酒馆坐下,将背上的长条行囊往角落里一掷,顿时整个人疏松了一口气。他大声呼喝道:“小二,来坛子这里最好的烧酒,再加两斤干切牛肉,一碟子花生,速速给爷爷我送上来!” “好嘞~” 恰恰他吃到一半之际,忽然迎面来了个人,正巧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小二给老头端上酒菜,面对歉意赔笑道:“两位大爷,小店这几日生意不错,人也来的多,这……座位是不够了,二位可否将就一下?” 老头摸着胡须正在琢磨,但对面那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却笑着摆手道:“无碍!” 老头正恼怒,自己还没开口,那人倒是先替自己做了决定,只不过却听对面那人道:“来的晚,又不好意思占座,这顿酒食,我请了!” 老头顿时喜笑颜开,握住筷子拣起几颗花生送进嘴里,嘎嘣咬的脆响,笑着道:“好说,好说!” 那人就干坐着,也不知是菜没上来还是压根儿就没点,他就慢慢看着面前老头大快朵颐,小酒不停。 老头问道:“你咋不吃?倘若不嫌弃,便一起吃好了!” 他心想,反正也不是他自己掏的钱。 但中年男人浓眉舒展,笑道:“不吃,我已经饱了。” 老头思忖,不吃饱了还坐这干啥?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什么道理,难道这是余龙镇的一样风俗? 但男人说完不吃,已饱紧接着又说道:“秀色可餐,大好风光看在眼里,管饱!” 老头不懂,自己又不是啥美人儿,叫什么秀色可餐?但听男人笑道:“美人胭脂当然管饱,而且还甜!但倘若看不见面前的剑气纵横,岂不是和瞎子一般?凛冽的剑气一口口吞到肚子里,倘若还不管饱,非要大口嚼肉,岂不庸俗?” 何来的剑气纵横,何来的剑气凛冽? 但老头突然面色凝重起来,吃完最后一口酒菜,悍然起身,长衫玉立。面前的中年男人此刻才笑着端过面前的酒杯,借老头的酒倒过半杯,只是嗅了嗅清香,并未过嘴。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朝老头一拱手,掩袖小酌一口,笑道:“饮酒最宜在午后,赏剑最宜在崖边。沧澜江,归心崖。” 老头一弹手,酒杯一荡,溅起的酒水斜飞向空中,落在角落里的长条行囊上,那棉布条便顺势滚落下来,露出青霞色的剑柄,蔚蓝如山瀑悠长的剑鞘。 中年男人眼视长剑,眼眶几欲龇裂,承载千里的山水气魄的剑身,如同泰山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降煞子单手一震,接过长剑,将布条行囊甩出,朝着中年男人回视一眼面色凝重。他忽而长啸一声,持剑飞跃,宛若御剑的仙人,看的旁人啧啧称奇。 果然是一地剑气纵横,一地剑光清烈。 这一日,绝意宗降煞秉持涯望剑,独赴沧澜江归心崖上,余龙镇剑气满城,三日不散。 正是归途千里负剑来,弹指曲酒作飞仙。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山海可平 目光瞧着已近日落,苏如鹤缓缓睁开眼,又打了个哈欠,他都睡了一个回笼觉,没想到醒来还是睡前的样子。 谢蕴捂手疗伤,罗深依旧狠狠瞪着他,目光好似要吃人。 苏如鹤搓搓手,满眼的难过,太长时间不沾染血腥,就这样闭目养神数个时辰,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不是吗?给一群看不上眼的货色足够宽容,让他们又白喘息了半天光景,对敌人仁慈,这岂非只是好人才会做的事? 但他根本不是个好人,甚至坏的彻底。好人的举止让他作呕,坏人做好事就是良心上的折磨。 苏如鹤忍耐终于到限度了,他压低声音,冷声问道:“怎么还不来?再不来的话,嘿嘿,每多一炷香的功夫,我就折断一人的手指,先从娇滴滴的小姑娘开始!” 他从来说一不二,当下便狞笑一声,朝着小慧如青葱般娇嫩的玉手握去,他把小慧的手抓在手中,少女的手指果然纤细无骨,极其柔顺,可惜眼看着就要折断,这折断下来的美人指岂非更美? 不知道,没见过,得试试才知道。 苏如鹤正打算骤然发力,用上他混天紫极功里的玄妙功夫,刹那间就把美人指给拔下来,这样既瞬间感受不到疼痛,也能保持手指的完美,但他突然跳开,眉头一皱,脸上却露出兴奋的色彩。 他已感受到,在沧澜江,在归心崖,江水开始搅动,炽热的风开始呼啸,满天满地,此刻都凝聚笼罩着一股剑势,仿佛利剑高悬,一剑就能把沧澜江劈成两段。 不止是他,此刻银月刀魔也仰面,目露思索,罗深谢蕴皆仰望,林潜也开始注视天空。 漫天的剑气啊!剑气纵横,将云割碎,乘风而来,这是怎样少见的人间盛景! “降煞子!” 苏如鹤望着这位背剑老人,目光中流露出兴奋,他早已等待不急。 岂料降煞子根本就未理睬他,而是紧紧皱着眉头,竟然就把那青霞色剑柄,蔚蓝色剑鞘的长剑甩在一边,大口怒骂道:“真他妈的路远路绕!刚吃完饭又累煞老夫!” 原来,正午时分作仙人御剑飞升气象的降煞子,说是飞往沧澜江归心崖,但他根本不晓得路,心里琢磨着山崖大概就是最高的山崖,却依然没找着。最后无奈,只好折身返回,找了个当地人询问一番才知晓,原来不是高山,而是山涧上的一块硕大的岩洞。 所以正午出发,到此刻已经是日落西山。 苏如鹤听他抱怨,心下也恼怒非凡,暗自埋怨道,倘若早点问个路,也让我少在这干等不是……但他面上却横眉冷对,凶光大盛道:“降煞子!倘若你要救你的徒弟朋友,就出手罢!” 众人也眼巴巴的盯着降煞子看,心想老头,咱这条命就搭在你身上了。降煞子顿时吹胡子瞪眼,明明说是过来赏景喝酒的,结果一来就摊上一屁股麻烦事,这又叫个什么事嘛! 看到林潜不怀好意的眼神,降煞子顿时暴怒,忍不住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还抢过林潜的酒葫芦,大口咕嘟,嘴里骂道:“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事?” 林潜无奈道:“咱没招惹别人,别人可快把你徒弟搞死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颊,瞅见没,乌黑光亮,快入土的人了!绝意宗最后的种子,已经乌黑焦黄,来晚一步,可就收尸了。 降煞子皱起眉头来,抬眼看向苏如鹤,摩拳擦掌,冷声道:“你干的?” 苏如鹤拱手嗤笑道:“多亏令徒的身体,助我魔功大成!” 降煞子兀自摇头,他知道面前之人活不了了。他随即抬头,嘴里只单单蹦出一个字,战? “战!” 苏如鹤早已迫不及待,面前就是据说能够破他魔功的人,他可不大相信。 两人心有灵犀,各自跳下归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崖,朝沧澜江上跃去,只因为归心崖太狭小,且早已经坑坑洼洼,不适合这番天人交战。 一转眼,苏如鹤与降煞子坠入浩瀚缥缈的沧澜江,两人的身影都被沧澜江上的薄雾所掩盖,只是林潜乌黑的脸色更加发黑,全身没有力气,眼瞅着地上那把蔚蓝色长剑,只能对着归心崖底下破口大骂道:“剑!剑没拿!” 但山下两人,此刻却已开始交锋起来。 苏如鹤出手,一瞬间阴风怒号,眼见漫天黑云滚滚,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魔功大成,此刻已经是第四楼的光景,武随心动,象由心生,刹那间沧澜江黑气腾腾,夹杂着紫光电鸣,苏如鹤一跺脚,内力倾泻而出,顿时激起脚底数道粗壮水柱,在空中交汇形成一头恶龙朝降煞子扑去。 降煞子刚大口闷了几口酒,醉意熏熏,眼见着水龙呼啸,急忙躲闪,脚步一踏,七摇八晃,蛟龙恰巧从他身边穿过去,降煞子一楞,眼瞅着水龙好玩儿,双臂一托,使出内力,竟然又将飞驰而去的水龙拉扯了回来。 他在怀中划了一道圆弧,蛟龙就出水,跟着在天上转了一圈。降煞子看的烦了,就将这条水龙抛掷了出去,原封不动的还给苏如鹤。 眼见水浪扑来,苏如鹤冷笑,单手如刃,凭空切去,顿时就将蛟龙的头尾给切断,那水龙顿时化作一团水沫沉到江底。 这当然只是道开胃菜,苏如鹤尚未使出真功夫。他的手上忽而紫气缠绕,乃是一招混天紫极功中的登堂入室,他双手伸展,于飞溅的江流中化作一只白鹤,已临近降煞子的身边,手臂一抹,那道紫气顿时形如尖刀,朝着降煞子的脖子抹去。 但这种刀剑功夫,恰好落降煞子的下怀。他一抬手就是一招绝意式中的乘风化雨,施展起来,比之林潜实在是天上地下,眨眼间就破解了苏如鹤这招登堂入室,并反其道威胁苏如鹤的下肋。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实打实的一记手刀,敲在苏如鹤的身上却如同敲打在棉花上。降煞子不信这个邪,又相继呼呼几掌扑出,但苏如鹤泰然处之,任凭对手浪费内力。 自己的掌劲,竟然悄无声息的就被化解,这可怎么玩?降煞子从没遇到过!他正纳闷之际,苏如鹤一招擒拿扣肩,反身就将降煞子摔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苏如鹤单脚踩水激起千层浪花,伸手一探,势如破竹,只取降煞子的胸膛,但降煞子却一闪身腾空,卷波涛,独立山壁,而他先前所在的礁石,此刻已在苏如鹤的掌力碾压下,炸为齑粉,一点渣子都不剩下。 降煞子升腾至半空,一瞬间沧澜江风波止,他一脚踏在垂直的山壁上,山崖屏息。 苏如鹤默声冷眼旁观,心里却兴奋不已,这是总算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了?先前的较量,可还没那味呐! 可接下来,他却差点大口喷出一口老血! 只见降煞子单手一提裤腰带,左脚踩右脚,右腿踢左腿,竟砰砰使出纵云梯的功夫,溜了! 这叫个什么事? 降煞子气喘吁吁,累如老年,爬上归心崖,似乎这一来一回有要了他的半条老命。 林潜惊喜问道:“赢了?” 降煞子摆手摇头不语,林潜喟然称赞,拉着小慧指点道:“瞧见没,高人风范!” 小慧掩嘴嘻嘻笑道:“降煞爷爷一直是威风八面滴!” 但紧接着,苏如鹤一闪身便跳了上来,大气不喘,只是满脸愤恨,看样子恼怒的好像要吃人!便是连罗深谢蕴也从未见过苏如鹤如此狼狈的模样。 难道在归心崖底,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当真让苏如鹤吃尽了苦头? 降煞子见苏如鹤这么快就跟了上来,脸色微变,拱手示意道:“高手!高手!” 苏如鹤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降煞子悠然倒在地上,惬意的喝了一口林潜酒葫芦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的美酒,咂嘴道:“啧啧,就是你很厉害,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 苏如鹤怔住,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犹豫再三,喃喃道:“你认输了?” “对啊!”降煞子又小酌一口,满脸真诚,童叟无欺道:“我说阁下厉害,我认输了!” 苏如鹤目瞪口呆,紧接着满脸埋怨的望着银月刀魔,但见那霜白色的面具下看不出表情。苏如鹤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一位独守空闺,等待丈夫到人老珠黄怨妇,他恶毒的望着银月刀魔,心中暗道:“这就是我熬着寂寞,辛苦等待了大半夜加上一个上午的人?你就给我叫来一个傻子?” 苏如鹤幽怨的脸上露出凶光,身上冒起紫烟,他冷声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林潜突然点点降煞子的肩膀,小声道:“剑!剑还没用呢!” “哦?” 降煞子突然胡子一瞪,一拍脑袋,挂起嘴角道:“还有这茬,让我给忘了!” 苏如鹤顿时全身无力瘫软,差点要跪倒在地上,心里骂娘道:“好不容易自己要杀人了,这又要弄哪出?又整个些什么幺蛾子?” 但见他面前的降煞子,突然从地上捡起那把蔚蓝色的长剑,整个人气势攀登。他一点一点抽出那把凉如秋水的剑锋,猛烈如实质的杀伐之气,一下子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就如同被海浪扑倒一般。 用棉布裹着的时候,小孩儿一碰都要生上大病,甩去长布条,剑未出鞘,余龙镇内剑气便溢满,此刻剑出鞘,当真是如蛟龙出渊,电闪雷鸣,每抽出一寸,苏如鹤便觉得他心里一沉。 一时间,整个归心崖上都被剑气堆满,地面上凭空开始出现剑痕交错,山石山壁发出轻微的颤鸣,万水皆屏息,万山皆沉闷,云落九天,被剑气冲霄,万里无云,而沧澜江亦开始呼啸,腾起数十丈高的气浪。 苏如鹤终于正色,他全身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他浑身开始颤抖,丹田内的紫气开始不受控制的翻滚。 因为他已有预感,这惊天一剑,可以杀死自己! 剑终于完全出鞘,只见一抹清亮且刺眼的剑光,再者,就是铺天盖地的紫气狂涌。 然而,这番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天人交战,却并没有旁人想的那般焦灼惊艳,因为从抽剑,出剑,到收剑,一共用了三个呼吸,一个动作一呼吸。 紧接着,漫天的剑气纵横收敛于剑鞘,天地也开始回归于平静,山石砂砾不再飞舞,只是苏如鹤的胸口,却几近透明。 他的胸口逐渐喷洒出一道道剑光,被剑气捅出一个窟窿。五脏六腑皆被捣烂,丹田也炸碎,只剩下一团团紫气萦绕在怀中。 “好剑!”苏如鹤喃喃道。 听着却让人也不知道他在感慨这柄剑,还是握着剑的人使出的招式。 他面带苦涩,似是不甘心,又追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降煞子一歪头,努力想了一会儿,道:“涯望,望涯流川的涯望!” “这又是什么招?” 降煞子归鞘背剑,不再去看这位眼眶眦裂,双眼通红颤颤巍巍的老人。但又觉得他甚是可怜,只好轻声道出。 “绝意剑!” 老人闻声,喟然长叹,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有落寞的悲凉。 “绝意剑……这就是咳咳……能杀死我的剑?” 银月刀魔冷眼盯着苏如鹤逐渐丧失生气的瞳孔,注视着他默然倒下的身躯讥讽道:“我早说过,你必输无疑的。” “绝意剑出,山海可平!” “山海之下,众生皆蝼蚁。” 苏如鹤倒下了,带着他的苍颜白发,带着他一生的武学狂热,和那颗几近疯癫,可怜的心。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风流债 苏如鹤依稀看见,天上大片大片飘落鹅毛般的雪花,缓缓落到他的额头。他又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捧着一本街上小贩忽悠人才拿出来的《福禄宝典》,忍着风寒翻看这本他偷来的假秘籍。 这是他最初的样子…… 学武为了什么?其实一开始,他也和所有少年人一样,怀着一颗忠义武胆……但当他家道沦落,父母双亡,流离失所,他就只单单想活下去。 只不过一个活字似乎也很艰难…… 难到快死的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活着。 苏如鹤缓缓闭眼,但他嘴里却轻轻道:“林潜……你过来……”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苏如鹤此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林潜犹豫着走进,靠着苏如鹤蹲下,而苏如鹤竭尽全力,细声在林潜的耳边说了几句。 话说完,他终于放心的走了。一代枭雄,赤天白鹤,就此落幕。 林潜忽然觉得有一丝伤感,尽管苏如鹤一直在迫害他,但作为一代的枭雄,谋划许久,总算得到了这本绝世的混天紫极功,却眨眼就死了。人生在世,无论身前多么辉煌,死后终究是一杯黄土掩一具骷髅,若埋骨处还有座青山掩映,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是世事无常,是是非非时而又能说清道明?武道不过一枕黄粱,就期盼着某日能入卷中,也不枉一桩趣事美谈。 林潜摇摇脑袋,不去想这些远事,眼睛却一楞,紧紧盯着降煞子手中的那把涯望剑道:“望涯流川,敢情您老人家上次随意涂鸦的画,竟然是真的?” 降煞子撇嘴道:“我会骗你?” 林潜木然看着降煞子,这个老头何时有这样的高手风范了?让人难以置信!他竖起大拇指朝降煞子玩笑道:“剑耍的不错!要不再来一遍?” 然而降煞子握剑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脸色也苍白,好像承受不住剑中蕴藏的剑气,他摇头叹息道:“耍不动,再耍老骨头要断了。”说罢轻轻背起剑鞘,将涯望剑好生收起。 林潜啧啧道:“原来这就是绝意剑!” 降煞子脸上浮现一丝豪迈,神气道:“我不过是千里借剑,才能借着涯望剑的剑气施展出这一招,倘若这把剑在老宗主的手里,威力还能再大!” 林潜眨眼问道:“再大是多大?” 降煞子用小指捏住拇指,又用食指比了个高度,笑道:“我只有这么高,但宗主能有那么高,你明白了吧!” 话说此时,林潜突然心口一颤,捂住胸口开始咳嗽起来,脸色也差到了极点,原来他早已经是强弩之末,靠硬撑才坚持到现在。 小慧急忙扶住林潜,用内力暂时朝他体内输了股真气,大喊道:“降煞子爷爷,林潜哥哥他快不行了!你来救救他!” 用不着小慧说,降煞子一个折身就落到了林潜肩后,双手按在林潜的肩上,紧接着一股温和的内力便如溪流缓缓朝林潜的各处心脉流转去,暂时将他体内残存的黑气封死在经脉中,不让这些浊气侵蚀心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潜脸上的黑气逐渐转到脖子下方,而他体内的生机,则依靠着降煞子的强横内力暂且吊住,估摸着可以支持三四日的光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潜已经开朗起来,他相信人各有命,自己是绝不会就这么平庸死去的,一定有法子可以医治这样的病症,但此刻他心里却还藏着一个疑惑,比他身上的病症更要折磨人。 林潜抬眼望向银月刀魔,这个人没来由的说出绝意剑来,似乎与绝意宗有些关联,甚至他还会绝意宗的独门传音术。 但他却是银月刀魔,他手上的鸣鸿刀绝对不假,那刀里暗藏的混天紫极功,无疑是坐实了他的身份。 孤鸿岭,绝意宗,此刻就被这个人混在了一起,但他依旧还带着神秘的面具。 随着苏如鹤的死去,一切尘埃好像都已经落定,唯一还带着疑惑的,就只有身份朦胧的银月刀魔。 他本该是敌人,为何却突然出手救人?甚至还站在林潜这一边? 不止林潜,在场其他人都目光炯炯盯着银月刀魔,想一睹他面具下,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潜盯着银月刀魔,询问道:“你是孤鸿岭的人?” “不错!” “孤鸿岭与绝意宗有血海深仇!孤鸿岭就是倒在绝意宗的手里!” “确是如此。” 林潜满心疑惑,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救我?你有何目的?” 银月刀魔嘶哑的声音霎时间停顿,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却已经回答了一切。 他只是单手一抬一顶,扣动自己面具上的绳引,将面具给解了下来。 林潜大惊失色,众人的目光也充满了震撼,唯独一人,降煞子,目睹银月刀魔的真容却如同见了鬼一样,呆立在原地,一脸的恐惧。 谁也没想到,在这种霜寒的面具后面,竟然是一位面容姣好,柔眉黛眼的美人。 银月刀魔笑了,她的声音清脆且优雅,完全不似面具下那般低沉,她撇了一眼降煞子,笑着道:“绝意宗毁了孤鸿岭,他们生死不共戴天,但是,关我什么事情?” “我不过是当年孤鸿岭的一个小师妹,要报仇要雪恨,是那些老怪物的事情了。” 她出乎意料的拍了拍林潜的肩膀,正色道:“其实我是你的师娘。” 啥子?师娘?这么俏的师娘和……额……这么憨的老头?一个像是刚出闺的妇人,一个却是头发花白的老头,这……怎么着也不般配啊! 银月刀魔猜到他的心里话,神秘一笑道:“你以为你师娘年纪还小,其实也快将近五十岁了,只不过驻颜有术!” 林潜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他再转头看向降煞子,却看见老头哭丧着个脸,却是比死还要难看的表情! 林潜顿时明白了,这是情债! 不过降煞子这一招棋,倒是让林潜在心里啧啧称奇,自叹不如。竟然是把敌对宗门的女弟子骗来当老婆,反手就把老丈家的孤鸿岭可灭了,这是啥?杀人诛心! 银月刀魔朝着降煞子眨眨眼,笑道:“降煞,这里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降煞子苦涩道:“露露,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师父把鸣鸿刀都传给你了。” 小慧突然指着银月刀魔惊道:“你是孤鸿岭的陈一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待林潜,陈一露可是师娘,但对小慧就不那么客气,她冷哼着道:“徐风都的小孙女!徐风都是降煞的朋友,我可不是!看在降煞的面子上,我已经绕了他一命,但就这么一次哦!所以你的嘴还是要乖一点!” 降煞子护住小慧,叹气道:“人家只是个小姑娘,别吓唬她!” 陈一露莞尔一笑道:“好,听你的。” 她转过身又看向林潜,“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师娘要害你,让苏如鹤把他体内的浊气通过嫁接鼎炉法残留在你的体内?” 林潜苦涩道:“我确实不明白。” 陈一露双手叉腰,朝着苏如鹤瞪了一眼,嗤笑道:“这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到死都不知道,其实他是被我摆了一道。” “其实你师娘我早就知道有嫁接鼎炉法,我偏不说,就是等他自己去找!他根本不知道嫁接鼎炉法的妙用。” 陈一露将鸣鸿刀放在一边,把苏如鹤的尸体拉到边上,对林潜笑道:“他死都不会知道,你根本不是鼎炉,他自己才是!师娘瞧着你内力比较弱,见面就送你一份大礼!” “你把体内的浊气排到苏如鹤的体内,再通过他的丹田吸回来,他虽然已经死了,但混天紫极功还在,这样一来一回,他二十年的功力,就能有五年返到你的身上。” 林潜闻言大喜,这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他照着陈一露的话去做,而陈一露则坐在林潜的背后,一掌打在林潜的背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林潜体内的黑气顿时蠢蠢欲动起来,一直沿着他的经脉逆流,直到苏如鹤的丹田。而苏如鹤丹田里的鸿蒙紫气却化作内力转回到林潜的身上。 林潜拱手道:“多谢师娘!” 陈一露笑道:“你师娘不在边上的时候,以后帮我多看着点儿降煞。” “这个自然!” 林潜突然皱眉道:“老头,上次南丹城一别?你是跟哪位……” 降煞子动作利索,连忙捂住林潜的嘴,同时装傻道:“什么这位那位?我不是才和你分开不久?”说罢朝林潜连眨数眼。 但陈一露却淡淡道:“是你的小师妹吧,用不着瞒我的。” 降煞子尴尬一笑,却凑到林潜的耳边,小声嘀咕道:“看到了吧,年轻时候少沾花惹草,少惹风流债,不要学我,现在尽吃苦头!” 恰此时,归心崖上突然又走出一个人来,林潜抬眼见此人,忍不住瞪大眼睛道:“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降煞子看见此人,却面色古怪起来,这个人,正是先前在酒家吃饭同他坐一处的中年男人,也正是这个男人,第一眼就看出了他长条行囊里的不简单,并提醒他赶往归心崖去。 他难道是来喝酒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蔚然青山长嗟叹 他当然不是来喝酒的!但他手上却提了两壶品相尚佳的酒壶,闻味道大概是店里卖的金穗高粱白酒。 随着他指尖一抹一转,这两壶便滑溜溜落到林潜与降煞子两人面前,稳当优雅! 林潜忍不住称赞道:“铜鱼兄,何时练了这么俊的功夫?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降煞子疑道:“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林潜扳手指数到,如此一来,咱们可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薛铜鱼舒展他浓厚的眉毛,看着就像两条漆黑的游鱼挂在脸上,他微笑道:“是啊,好巧!” 他说罢,轻轻一抬手,放在苏如鹤怀里的那一卷羊皮卷,就轻飘飘的吸附到了他的掌心。 林潜抱着酒壶,凝眉道:“铜鱼兄,你手上这玩意儿,可不是谁都拿的动的!” 薛铜鱼笑道:“无妨,三两重的羊皮卷,我自恃还是拿的动的。” 林潜指着倒地的苏如鹤嗤笑道:“连他都拿不动,铜鱼兄,我奉劝你还是放手吧,此乃不祥之物。” 薛铜鱼却单摇头。 林潜自以为,薛铜鱼肯定是目睹了几人的争斗,认定了他手上的乃是惊为天人的武林秘籍,因此想占为己有,从此一鸣惊人。 但他可能不知晓,与实力不对等的宝物,藏在手中,必然惹来灾祸。 林潜自然还是要劝他,“铜鱼兄,连赤天白鹤都把握不住的东西,你又是何苦……” 薛铜鱼闻言却笑了,直言道:“赤天白鹤?恕我直言,就他,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林潜膛目结舌,欲言又止,但他边上的陈一露已摆下脸色,阴沉沉道:“林潜,你还猜不出他的身份?” “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浮世教右使!” 薛铜鱼举手示意,对这个称呼却显得不以为然,但他已承认了这个身份。 林潜噤声失措,谁能想到,浮世教右使这位在教中排行第六的高手,竟然与他相遇三次。 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安排? 林潜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任奇康对他说,余龙镇恰巧有两位高手,一位十几,一位前十,却都给他遇上了。 林潜盯着面前这个浓眉的中年男人,他怎也不相信,这位老赌鬼,被银月刀魔吓破胆躲在赌坊,家中又有母老虎坐镇的一个极其普通的人,竟然会是这场谋划的主使! “你真的叫薛铜鱼?” 薛铜鱼摊开手心,笑着道:“如假包换!” “你的名字也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 “那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收尾?” 薛铜鱼摇摇手上的羊皮卷,又撇了降煞子与林潜一眼,道:“拿东西,顺便给你们带两壶酒。” 林潜喟然长叹,既而大笑,将怀中的那壶清香的金穗高粱酒仰面吞下,甩手擦去酒渍,道:“说的真轻巧!” 他突然沉下脸色,紧盯着薛铜鱼道:“可我要拦你,你又怎着?你只有一个人!” 薛铜鱼摆手,两条浓眉亦皱起,冷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想讨教我天榜第六的道行,那薛铜鱼只能奉陪了!” 陈一露讥讽道:“阁下莫非未看见苏如鹤是怎么死的?绝意剑下,山海可平!诚不欺汝!” 薛铜鱼面色凛然,盯着降煞子背后那柄青霞色剑柄,蔚蓝色剑鞘的长剑,目露惧色。 那漂洋过海,积攒一地剑气纵横,如泰山巍峨压在他胸口的剑势,仿佛还在眼前。 但他却是将羊皮卷紧紧握在手中。 薛铜鱼不紧不缓道:“倘若这位老人家,或者你们其中哪一位,还能拔出这柄剑来,混天紫极功我便不要,双手奉送!” 林潜转身看向降煞子,但老头却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最后无奈的摇头。 “背剑已是极致,再无出剑的气力!” 降煞子这一句盖棺定论,无疑是打碎了林潜的一切念头。 没有涯望剑,连苏如鹤他们都不是敌手,更不提排名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苏如鹤之前的浮世教右使。 薛铜鱼等待片刻,见众人说不出话来,便将羊皮卷放入怀中,笑道:“看来诸位,只能由着我将它拿走了。” 这一局棋,藏龙卧虎,明忽不定,最终仍棋差一招。 输了便是输了! 林潜叹息道:“什么时候开始布局?借你的酒,我想听听复盘!” 薛铜鱼笑道:“不妨你先说说?” 林潜点头道:“从一开始,从你们浮世教在垂云湖得知我与降煞相会余龙镇的时候,你们就开始着手布局了。” “由苏如鹤假扮银月刀魔,目的是为了我陈师娘手里的混天紫极功。” 薛铜鱼道:“苏如鹤确实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林潜感慨道:“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余龙四杰里的赤天白鹤,是个正道领军人物,但现在才晓得,他也是浮世教的手下。” 薛铜鱼道:“纯粹的善恶往往瞒不住人,只有那些亦正亦邪,多面人物,有时候才能瞒天过海,他们的城府也最令人忌惮。” 林潜叹息道:“便是苏如鹤了,自从我见到了他,就好像一切都是跟着他的心思去走,是他叫我去找谢蕴罗深,然后又在沧澜江遇上了我师娘,遇上了韩大哥,而他自己则到余龙镇扮作刀魔的模样再次出现。” “他这一乱局,既让我对韩大哥起了疑心,又让我四处摸不着头脑只能去相信他,同时还成功的引起我师娘的注意,这可真是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在这之后,浮世教就算完全出手了,任奇康,沈追,纷纷出现在我的眼前,浮世教控住了徐风都爷爷,继而用渡人茶控制住我,最后让我用信来约在归心崖上,作为你们最后收网的地方。” 林潜忽而转身面向陈一露,疑惑问道:“为何我的一封信送往驿站,师娘你就会跟着我们一起过来?我并没有把信交给你。” 陈一露督了薛铜鱼一眼,冷冷道:“他大概是猜到,我会躲在驿站吧。” “不错。”薛铜鱼点头道,“一个不见踪影的人物,既然知道有一场阴谋等待着她,而她又在等一个人的消息,那么哪里藏身才是最好的抉择?我猜是驿站。” 陈一露冷声称赞道:“好算计!” 薛铜鱼摇头笑道:“但我千算万算,却也没算到,阁下竟然是位女施主。” 陈一露冷哼一声不予理睬,倒是林潜继续追问道:“你是浮世教的右使,但你却一定不知道,任奇康与沈追是何人所杀,你也一定不知道,苏如鹤其实是想要独吞混天紫极功。” 薛铜鱼垂首俯视倒在地上的沈追任奇康,嘴里嘀咕着可惜可惜,他喃喃道:“苏如鹤的确也是一枚让人出乎意料的棋子,我虽然提防着他,但没想到他真的敢做出叛逆圣教的事来!” “你早已提防过他?” 薛铜鱼笑道:“他虽然外号里有个鹤字,但并不像白鹤这般高洁,内心里住着的反而是一头见异思迁的恶虎,对这样的人怎能不提防?” 林潜突然若有所思,他直言道:“所以那晚在驿站外,我们才会遇见,根本不是我要去问你银月刀魔的细节,而是你主动诱使我提问,为的就是要我察觉到苏如鹤的动机,好替你除去这一个祸患!” 薛铜鱼不置可否,他大笑道:“你与白鹿山的联系,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位一直护着你的韩栋韩镖师,就是你要寻找的白鹿山第二人。借白鹿山的手除去苏如鹤,本来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步,但没想到苏如鹤武学造诣如此之高,竟然悟透了混天紫极功。” 林潜噤声许久,才黯然道:“连白鹿山你都一清二楚,我输的不冤枉。” 薛铜鱼道:“你年纪轻轻,有如此心性已大善,只要再受磨砺,必成大才!” “只不过,有件事情,你却还未说透!” 林潜猛然抬头,看着卖弄关子的薛铜鱼,问道:“还有什么是我没看清楚的?” 薛铜鱼笑道:“你以为,你为何会认识苏如鹤?你又觉得,徐风都是何时受我们控制的?” 他兀自叹息道:“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在你还未来到余龙镇的时候,他就被浮世教所威胁,所以为何我会指路让你去悦来楼找他,有徐风都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话,你才会去结识赤天白鹤。” “只不过,徐风都也耍了点小心思,他没有按照计划,单单让你找苏如鹤,反而对你说的是余龙镇的四大宗师,伏虎罗汉,灵动湖三洞主,还有星凤婆婆。他从哪里得来的这四人的消息?你就没有想过?自然是从我这里!” 林潜看了一眼倒地的徐风都,他心里明白,徐风都也只是一位老人,他已经做的够多,林潜心中并不责怪。他深深吸气,注视着薛铜鱼道:“浮世教有你这样的人物,天下岂非要大乱?” 薛铜鱼笑道,“你这句话,我权当是称赞,不过你有空关心天下大势,不如赶紧回绝意宗看看,我只提醒你到这里!” 众人惊疑,莫非绝意宗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铜鱼已转身,他的身影融入无边的暮色中,只是他的话还在林潜耳边回响:“作为右使,我已经够良心,但圣教左派,可不会心慈手软,倘若余龙镇是左派做主,你们今个儿就都别想活着离开……” 这话,居然和杨茈说的截然相反,到底谁真谁假,又是一个疑团。 只不过,此话的真假,现在的意义却不是很大,当务之急是赶回绝意宗。林潜朝降煞子示意,让他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这话,倒是正合陈一露的意思,她笑呵呵的挽住降煞子的胳膊,朝林潜眨巴眼睛,两人便离开了归心崖。而小慧也扶着徐风都,与降煞子告别后,两人赶回风徊疗伤。罗深与谢蕴,则回到余龙镇上,找个好地方轻松喝一杯。 林潜孤身一人离了沧澜江,他还要去一个地方,青天府! 他按照苏如鹤临死的嘱托,在青天府的主阁楼转动那尊玉雕银鹤,走到那一间暗阁中,在暗阁的桌子上,放有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一封信。 林潜将信打开,信上说,倘若他苏如鹤死了,必然是死在他自己手里。死在他的痴心,死在他的妄念,但死前早已预料,却如何也放不下执念,不过这无所谓,人这一生多少也是为执念而活着。 在信里,苏如鹤交代,他屋子中藏有黄金白银数箱,持信之人大可随意拿走,但有一个箱子中藏有一块令牌,如是令,却要代替他转交给他的儿子,苏至之,前面的钱,就当是清人帮忙的费用。 苏至之去远游,但他总会回来。 林潜并未收下那几箱子的黄金白银,只是顺手拿了几叠银票,把自己兜里揣的满满,毕竟他一路上的盘缠已经不多了。 接着他又去了趟潇雅阁,将那枚如是令交给潇雅阁的杨茈,让她替自己转交给苏至之。 林潜一人走进潇雅阁,另有两人跟着他出来,其中一位是一个俏丽的佳人,但不是燕书书,也不是于念念,亦不是李歆楼,当然更不上吹曲弹琴的青小婉,莹小倩。 青楼女子,薄情寡意,嘴上说的喜欢,数天后再相逢,早成了陌生人。林潜倒也不以为意,他本就知道这里面的虚实。 跟着他出来的,是洛施雨,而另一人,则是无所不知的上官星。 青山,蔚然长绿,细水长流,大好河山的青山。 青山多壮丽,青竹衬日辉,漫山遍野的牵牛花,如霞光绽放,纷美异常。 但一切景致,都在日暮西斜,垂影朦胧中淡去。 青山埋枯骨,衣冠冢留思。 林潜不须询问,上官星已带他来到了这个地方,他未找到韩栋的尸体,因为韩栋已经尸骨无存,连着他身上的那块白鹿山玉牌一起粉碎。 就在山崖下,蔚然青山的深渊谷底。残留的,只有一块随风飘扬,挂在断石残壁上的破布片,沾满血的破布片。 衣冠冢,上面插着一枚镖刀,镖刀之末,悼念亡人。 洛施雨注视着韩栋的坟墓,感慨道:“他并未和我同眠,只是临走前交给我一串他的押镖钱,让我为自己添些喜欢的胭脂粉底,以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三人无声,默默注视这坟墓,但他们心底的声音,里面的人或许可以听见。 蔚然青山长嗟叹,亡人远望未亡人。 (余龙镇篇结)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大师兄你可来了 青溪渡口,此时烟雨朦胧,江上雨点如豆,打在水面就像鼓点。船舫拉起樯楫,自有几位佳人在舫中轻扭莲步,弹琴舞曲,而台下坐客小酒微醺,眼里直勾勾,嘴上啧啧,畅快非凡。 正是这条青溪,由沧澜江水南折,与北来之水涔河相汇,独掩青山,形成一道狭长的沟壑长渠。 舟子正头顶蓑笠,忍着绵绵如丝的飞雨,撑起长杆,在青溪上摆渡。忽而背后传来一声异响,只听轰轰几声,船尾一震,船头几乎要岔起,那舟子眉头一皱,脚步一踏稳住船头,同时朝后看去。 只见一年轻人,冒雨踏波,在这青溪河上穿梭而行。 这年轻人!舟子怒喈一声,心里暗骂,好端端的行舟不坐,非喜欢耍帅,摆弄那轻功水上漂的功夫,要是在当年,他定要一伸竹竿,把那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拽上船来,好好教训收拾一顿,再勒索敲诈些银两,方解心头之恨。 但那年轻人,踏着激波掠过船头,竟没来由的转身龇牙一笑,拱手致歉。 舟子想想,算他有礼貌,今日就暂且饶他了。 林潜拱手后,继续在江面飞奔,对脚底的幽暗深潭视若无睹,身后的雨丝也仿佛追不上他。青溪临岸,有悬亭一座。不大。只占地前后两丈,上有对帖,赞青溪清而不浅,狭而不化。 看到江上飞奔的人影,陈一露拍拍地上倒插着的鸣鸿刀,小口品茶,啧啧叹了几声,转头看向降煞子道:“你的宝贝徒弟咋孤苦伶仃的,连个接应他的人都没有。” 降煞子继续喝茶,悠然道:“年轻人就是要磨砺,吃了苦头,才懂得珍惜。” 陈一露莞尔一笑,凑到降煞子的耳边轻声道:“这话听起来,咋这么古怪?你年轻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讲的!” “你说,年轻就是资本,年少就用来风花雪月,吃苦头的事,要留给那些老怪去琢磨!” 降煞子呵呵道:“这不咱们也年纪大了么,得含蓄,给年轻人立个好榜样。” 陈一露双手环胸,脸上却一呆滞,最后笑脸道:“但我觉得我们还没老,倘若再风花雪月一场,也不见得比那年轻人差到哪了。” “就像这场归时雨,朝时缓缓暮时急,不也很浪漫?” 突然,一人插嘴道:“您二老可别浪漫了,徒弟我快成落汤鸡也不见你俩抬眼瞧瞧!”林潜大汗淋漓,跨了一座大江奔波来此,但身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降煞子咂嘴道:“这小子来的真不应景!” 陈一露笑道:“眼睛倒是挺尖,冒着雨还给他这么快找来了!” 降煞子道:“那咱们腾个位子,挪挪给他坐?” 陈一露撇嘴道:“年轻人,站着不是挺好,要多吃苦头,你说的嘛!” 林潜几近晕倒,这陈师娘才和老头呆在一起几天,怎么就这般狠心了,他歪着头苦涩道:“师娘你变了!” 陈一露笑道:“师娘没变。”说罢,她给林潜递上一个茶壶。 林潜双手接过,喜笑颜开道:“奔波了这么久,我早就口渴了,还是师娘你疼我!” 他把茶壶放在嘴边倒了倒,奇怪,怎么一滴茶水也没有? 陈一露笑道:“可不是来给你喝水的,是让你快跑去边上的船舫,再给你师父师娘添些茶水。” “你师娘发话,小子还不快去!” 支开林潜,降煞子握住陈一露纤细的玉臂,憨憨笑道:“使唤弟子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舒服,也难怪当初在孤鸿岭,你那凶恶师祖,总喜欢把你留在身边,那个臭老太婆哟,尽误咱俩好事!” 雨停,降煞子与林潜走远,而陈一露则悠然喝起腰间的一壶酒,十天后,她还是在这座悬亭,等降煞子回来。 又过十里山丘,终见一山藏于雾霭云间,降煞子指着那座山口道:“绝意宗,到了!” 林潜远望,慨叹不已,一路的艰辛历程,本说好的十五日半个月,却耗费了一个多月的光景,这可终于算是到达目的地了。 山峰藏在雾霭间,显得平静而孤独,远离世间的喧嚣,倘若没有降煞子带路,即使到了这片深山老林,也不会觉得在这座山水间,会藏有一个偌大的宗门。 但林潜心中还是谨记薛铜鱼临走时的警言,绝意宗如此平静,难道已经招惹上了什么大祸? 二人稍作调息,便疾步上山。 此山名唤临空山,空山不见人,但半山腰处,却有一座千穴百川异石林,又称作千石林,与云南的奇石相仿,此处的山腰间,矗立着嶙峋的岩洞石雕,千奇百怪,几乎不能找到完全一样的石雕,而在大小数百个岩洞中,降煞子熟练的找到斜月三星对着的一处洞口,领着林潜走了进去。 这座临空山其实是后来形成的,原先名叫卓牙山,只是因为地震的缘故,山石塌陷,中间镂空,后来山脉拼接,才形成了如此奇特的石林洞穴,而中间却永久的空下,所以又叫做临空山。 中空的岩洞,后来被绝意宗的开派祖师以秘术打通,铸就一条通向山顶的密道,也称为绝意宗的开门路。 林潜拾级而上,沿着岩洞中的台阶一步步登顶,总算再另一处看到了光亮,而一出洞口,赫然是一座府上,上面刻着六字,修得人间绝意。 而在府宇台前,却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捧剑道童,将剑当作枕头,正倚靠剑鞘睡的正香。 降煞子微微咳嗽,那瘦子率先惊醒,见到降煞子归来,一脸惊慌说不出话,却用胳膊肘撞了撞边上的胖子,小声嘀咕了句,“喂~” 胖子受惊方才转醒,抬头看见降煞子,立刻打眼一笑,猛拍边上瘦小道童的后背,两人一起恭敬站直,最后才笑脸相迎道:“原来是师伯回来了。” 降煞子问讯道:“宗门近日可有异样?” 俩道童咕哝着嘴道:“这么深的山林,鸟不拉屎的,能有什么事情?实在是有,那,厨房的屯粮又快尽了,需要人赶紧下山一趟!” 降煞子皱着眉头,应和了声好,无事发生,难道那浮世教右使是忽悠人的? 他想想便点头,既然那薛铜鱼肯和自己坐在一桌喝酒吃菜,保不定他和自己一样也喜欢糊弄人,想明白这一点,降煞子和蔼一笑,对俩道童点点头。 “咦?” 瘦道童忽而惊疑一声,他眺望了一眼,便瞧见了降煞子后面的林潜,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嘻嘻笑道:“你也是被被降煞子师伯骗上山的小道童?” 那胖道童顿时也喜笑颜开,朝林潜招手道:“入门有先后,你两位师兄现在站累了,快来给捶捶肩,敲敲腿!” 降煞子顿时脸色一凛,怒道:“胡说!” 他把林潜拉到自己身边,介绍道:“从今天起,这位就是你们的大师兄!他可不是道童,是我从外边带来的剑道天才!” 胖道童忍不住眯眼问道:“有多天才?” “难道是宗主他老人家派师伯你出去寻找的关门弟子大师兄?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降煞子骄傲道:“正是他!” 出乎林潜意料,他本以为胖瘦两道童闻言会正色起来,却见这俩人听见是专门为宗主带回来的,顿时相顾一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脸上乐开了花。 难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大师兄你可来了,师弟我二人等的好辛苦!”胖瘦俩道童笑容真挚发自内心,不知是练了多久才有这等功力。 “二位……”林潜皱眉,问道:“有什么事情?” “不不不!” 瘦道童忙摆手,惊叹道:“剑道天才大师兄!久仰久仰!小道儿孙玉山,以后还得仰仗大师兄!” 胖道童也拱手道:“小道儿孙玉桥,以后也得仰仗大师兄!” 林潜见着他们的做派,顿时摸不着头脑,但降煞子对他们二人的表现甚是满意,夸赞道:“懂事儿!以后跟你们大师兄混!可别再惹你们师伯的麻烦事,听见了没?” 俩道童齐声嘻嘻道:“好的,师伯!” 孙玉桥抱剑站的笔直,似乎是想给面前的这位大师兄留下个好印象,但孙玉山却大声道:“大师兄,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林潜故作深沉,摆出大师兄的模样,沉声道:“林潜!” 两位道童齐齐竖起大拇指,恭声道:“林潜大师兄,咱宗主在里面已经等你好久,你快进去吧!” 降煞子从背后取下用长条棉布包裹着的涯望剑,对林潜神秘一笑,道:“我先去放剑,这柄涯望剑上沾染的剑气太重,寻常弟子靠近必然会受到损伤,宗主既然在大殿等你,你便自个儿去吧!” 孙玉桥雀跃道:“没事,师伯,我可以给大师兄带路!” 说罢,他殷勤的伸手推门,露出一道一人宽的坎儿,隐约就可见里面矗立的大殿,孙玉桥乃灵活的胖子,他朝边上一闪身,给林潜让出道,亲切说道:“大师兄,我给你带路吧!” “去去去,小屁孩儿凑什么热闹劲,滚去看门!” 降煞子发话,孙玉桥只好嘀咕一声得嘞,乖乖退到一边,可怜兮兮道:“大师兄我陪不了你,你只好自己走了……” 林潜笑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你大师兄,还不至于这么近都会迷路。” 带林潜走进门内,三个人一老二少忽然极有默契的掩门,三颗脑袋挤在门眼里,死死盯着林潜的背影,待看见那身影走进大殿,门忽然打了开来,这三人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喂老头,你怎溜这么快!” “这好玩儿的事我不赶紧贴过去瞧瞧?” “你踩着我的脚了老头!” “师伯一大把年纪,你们给师伯垫下脚又怎了?” “老头儿你为老不尊!” 三人小声嘀咕着,一股脑冲进别院,绕到后面,紧接着极为熟练的沿着门柱攀爬上大殿的房梁,手法配合之娴熟,看得出是团伙作案多年。 三双眼睛,六只耳朵,齐齐对着房檐下,这大殿上,究竟要发生些什么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天降娇妻 林潜走进大殿天字号门内,此乃正门,殿外高悬一块牌坊,上面刻着四字,意在剑先,林潜侧身往地字号门顶看去,果然又有一列横字曰,招在剑后。 恰这时,房梁上忽传来几声怪响,扑棱棱,林潜抬头看,几道黑影,还以为是乌鸦。 他深吸了口气,踏步走了进去。 里面端坐的,便是绝意宗的宗主了,降煞子让自己一个人进去,难道是对自己还有考验? 既来之则安之,想到自己的剑道天赋,林潜兀自摇头,那没啥好担心的了。 殿外陈设崭新辉煌,殿内却出乎意料的古朴,两排白色清亮的玲珑兰花,古色古香,临近窗户,有一尊三尺有余高的藏青色古鼎,上有焚香三支,白烟袅袅,乃是安神香。 而在沿窗侧,则贴有一副壁画,却不是让人心神向往的望涯流川图,而是先国士,前内阁大学士温其羽所作的一副丹青妙画,配上一竖笔墨,讲的是临空山腹中的石林天地。 另外再入内,则有一龙雕,青首昂扬,金须飞舞,当然不是帝皇所用的五爪金龙雕,而是紫龙雕,龙身背负有一大紫檀木匣,其中有剑气盎然。 除了这些雕饰,其余地方则摆放几茶几,圆桌木椅,稀松平常,绝不像是咏剑山庄那般正气凛然的正规大殿,当然更加比不上剑门的巍峨气派,这里反倒是像道家讲究返璞归真极简的书斋。 林潜环顾一圈,感慨绝意宗独特的剑派气运,再抬头时候,才发现在前面的坐几上有一个人,正和蔼的看着他。 在他的边上,却还坐着一位穿湛蓝色衣裳的姑娘,柳叶眉,眼角弯弯,如瀑的长发披在肩后,很是好看。 “来了!” 坐几上的人发话,声音厚如晨钟,咚咚的在人心底底敲响,但却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就像是佛门的禅僧。 林潜笑道:“来了!让宗主就等了!” 以他的眼力见,看到面前这位老人的第一眼,就领略到他独特的风度,那是饱经风霜,仍然剑气凛然,温文尔雅却不折剑低眉,所以他自然就已猜到了坐几上人的身份。 “好!” 老宗主单回了一个好字,他的眉头却如龙经挑起,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潜的胸前,不怒而威,打量着林潜。 但林潜却任由他打量,满脸的和气阳光,只是脸上堆着笑,装傻! 老宗主笑道:“老夫梁秉天。”他挥手指着边上的女子,柔声说道:“这是小女梁昕云。” 林潜突然诧异发现,梁秉天伸出左手,他的右手青白色的衣袍却是空荡荡的,极不协调,断臂! 梁秉天注意到林潜惊疑的目光,并不掩饰,用左手拍拍自己的右肩道:“昔年与敌手刀剑相交,互换一臂,料想当年,却不后悔!” 林潜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孤鸿岭?” 梁秉天嗤笑道:“孤鸿岭的那些老古董,老怪物,把细自己的命,就和宝贝一样,只肯躲着缩着,焉能有胆识和我拼命一搏?“ 他继而摇头,脸上却露出一丝神往之色,兀自叹息道:“好人物,好气魄,当年与此人一战,我二人虽互换一臂,以平手定论,但其实知道是我输了。” 老宗主目有神思,大方承认自己的败迹后,心驰神往道:“能用单手接下我持涯望的绝意一剑,世上这般仙神俊朗的人物,也只有他了,这些年来,我不仅不悔恨,反而在替他惋惜,像他这样的人物,和我互换一臂,着实是我赚大发了!” 不经意间的言语,就让林潜忍不住对这位老宗主肃然起敬起来,但降煞子言绝意剑在老宗主手里远胜过他,在归心崖就已经见识到涯望的惊天剑势,当年梁秉天的巅峰一剑,竟然有人徒手接下,实在是恐怖如斯! 而这时,边上的女子亮起眼眸,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意无意的朝林潜身上望了一眼。 林潜也顺势撇了这姑娘一眼,却没来由的倒吸一口冷气,这姑娘漂亮是漂亮,而且脸蛋儿身材都是好的没话说,但咋瞅着冷若冰霜,就像是一块寒冰,甚至呼呼冒着冷气,林潜暗自思忖,这女子定然不好相处,以后自己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老宗主嘴角掠起微笑,却起身走到林潜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林潜被梁秉天这单手一拍,顿时噤若寒蝉,所幸梁秉天并未用上什么内力,林潜疑惑问道:“宗主在说什么?” 梁秉天白了一眼,没好气道:“还叫宗主?” 不叫宗主叫什么?林潜不知所措,却听得房梁上再次传来古怪的声响,就像是有大大小小的石子在屋檐上滚,难道啥飞雀打算在这里筑窝? 梁秉天朝房梁上瞪了一眼,屋子上顿时清静下来,梁秉天略作生气道:“年轻人喜欢装傻可不是个好习惯,我觉得你不错!现在可以改口喊爹了!” “爹?岳丈?” 林潜朝梁秉天望了一眼,又没来由朝边上那位冷若冰霜的女子瞅了几眼,小心翼翼道:“不会搞错了吧?” 梁秉天呵呵道:“确实该喊岳丈了,从今天起,云儿便是你的老婆,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这……天上莫名其妙掉下一个老婆,白捡这么个漂亮媳妇,林潜打死也想不到,但他更想不到的是,梁昕云,那个看上去像是一块寒冰的清冷女子,随着梁秉天话音说完,她竟然坐到了林潜的边上,女儿家的体香如同幽兰,芳香四溢,沁的林潜心神一荡。 梁昕云身子贴到了林潜的背后,温软香艳,那如绸缎般丝滑的肌肤,林潜眼角轻轻撇了一眼,就看到梁昕云雪白的脖颈上因为接触泛起一丝褶皱,就好像点点皱起的春水。 梁昕云脸上娇红一片,好似初升朝阳渲染的彩霞,但她却矜持的坐离林潜,嘴里轻轻的念叨一句,“夫君~” 轻柔又带着些许柔情蜜意,矜持又害羞,就好像黄鹂故意压低了声音,听的林潜心痒痒。这样的老婆,来的再奇怪,林潜也心甘情愿了。 但他到底是在异乡,是在吴越,而不是能让他肆意妄为的瀛洲剑门,深吸一口气,林潜朝梁昕云坐远些,待灵台清明了些,他才正襟危坐道:“宗主,这……一来就把你的宝贝女儿送我当老婆,太突然了吧,也不事先说了让我准备准备。” 梁秉天盯着林潜的反应,这老人家没来由觉得不对劲,他诧异问道:“降煞没和你说?” 林潜闻言顿时气急,难怪那老头还没进门就跑掉,他恶声道:“那老头子一字没跟我提过这事,他只说带我来学剑!” “但老夫交代的,既是学剑,也是选婿!” 林潜顿时翻白眼,当时就奇怪,为什么学个绝意剑要求这么严,学不好连命都要送掉,敢情人家这是招婿,那要求拔高,当然是合情合理,只是降煞子这杀千刀的老东西,竟然一个多月能闭住口风,一字也不外泄! 这骗人手段,可比欺瞒小道童上山要狠,成了人家女婿,倘若是倒插门,那自己后半辈子直接交代在这,这倒是省事,再不用回剑门了,就算是正常婚娶,逢年过节也要回来探望吧,又是一屁股麻烦事儿,拖家带口,多影响咱好好少年闯荡江湖哇! 那傻老头要早说,林潜绝对是宁死不屈,死都不会跟来,天大的机遇也不要,当时在南丹城就一卷铺盖滚蛋回剑门。 他现在捉摸着,那老头不傻,相反还怪鸡贼! 这位绝意宗的老宗主脸色一沉,他突然一跺脚,也不抬头,只是朝房梁上轻轻喊了一声:“师弟?” 房梁上顿时又一阵金石滚落声,林潜暗道,这鸟儿今日岂非是喝了什么柔情蜜意散?喜欢搁这儿凑热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阵噼里啪啦声音接着扑棱棱的落地声,大殿上跑来一个人,却不是降煞子,而是那小瘦道童孙玉山。 孙玉山见林潜坐在梁昕云的边上,没忍住嘴角笑了一下,但他立马捂住嘴假装牙痛,同时大口喘气道:“降煞子师伯说他归途千里,恰好赶在这个时候拉肚子,拉了四五次停不下来,也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总之他来不了啦!” 梁秉天瞪了眼小道童,喝道:“不去捧剑看门,孙玉山!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我……” 孙玉山支支吾吾,想了半天道:“我是来替师伯送纸的,恰巧路过,我先走啦!” 说罢他便跑的飞快,嘴里还忍不住暗骂道,“胆小鬼老东西,叫你师侄我给你擦屁股。忒不要脸!” 他自以为说的小声,其实全被林潜等人听在耳中,免不了一笑置之。 梁秉天咳嗽几声,面上尴尬,听降煞子的讨论,如今又当面一看,这小子颇有他当年的一缕风范,叫他十分满意,梁秉天自然是相中了林潜,可这年轻人压根儿不知道选婿的事情,这真是闹了笑话! 梁秉天进退两难,便是梁昕云也忍不住朝他父亲翻白眼,满眼的鄙夷。 这可怎么办呢?能找到个当世第一的剑道天才当女婿,这可是梁秉天毕生的夙愿之一!思来复去,梁秉天想到一招,那便是绝意宗代代相传的拿手绝活——耍流氓! 梁秉天再咳嗽几声,笑道:“林潜,这样!你看老夫好歹也是一宗之主,那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说出去的话焉有再收回的道理?” “虽然之前降煞没告诉你,但现在思考也来得及嘛!咱们再商讨商讨!” 说完一挥左手,大袖凛然,剑气纵横,尽显绝世高手风采。 林潜见状,暗自嘀咕,这哪里是商讨,简直是强掳来作压寨小相公! 但他自然不敢吐露心事,只好委屈道:“好说,好说!” “你答应了?”梁秉天猛然眨眼微笑,“年轻人就是爽快!” 不等林潜回应,他摆手转身,却留下话语道:“你们年轻人呢,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可以培养感情嘛!稍微在一起聊聊,说说话,这感情不就来了?” 林潜思忖道,我还没答应呢,却看见这位老宗主已经走开,只剩下他身边那位娇滴滴的名义媳妇梁昕云,但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啥。 林潜心中暗骂一句老流氓,怎么绝意宗都是这样的玩意儿,他眼看日暮西斜,急忙追着喊问一句,“岳丈,我今晚上住哪啊?” 梁秉天浑厚的声音飘来,“我姑娘住哪,你就住哪!” 这话听着歧义,但老宗主还没混蛋到第一天就叫女儿与男人同塌而眠,他说的,乃是梁昕云闺房内,主卧边上的一间侧卧,中间隔着一排帘幕和一扇移门。 梁昕云早已飘身走远,林潜岂知道她的闺房,他只好默默跟在这俏丽的身影后边。 天色已晚,林潜越想越不对头,感觉,自己怎么像是被骗进山老虎洞的小羔羊? 但他督了眼前头梁昕云的妙曼身段,回味着老婆身上的幽香,却轻轻拍了自己脸蛋一耳光,小声嘀咕了句,“得了便宜还卖乖,咋这么不要脸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门外风很凉 还未入梁昕云的闺房,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院子的两道,摆了两扇茉莉,中间是一列红醺色的芍药花,白玉美人与红秀佳人相拥在院前,清丽非凡。 看来女子爱花,到哪儿都是一样,唯一有例外的话,林潜摸摸脑袋寻思,那便只有一个人,他在剑门的师姐卫箫。 但卫箫这样的女汉子,却是在女人的外表下暗藏了一颗男人的心,这得另当别论。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山里很凉,但风却很柔和,就仿佛是一坛子的小酒打翻,溅出来的酒水扑在脸上,咸咸。 林潜看到梁昕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第一次单独走进一个漂亮姑娘家的闺房,而且还是在这么月明星稀朦胧的月色中,林潜的内心有些忐忑,虽然说只是去梁昕云闺房内的侧房去睡,他想想依旧觉得很刺激。 怎么有种采花贼的既视感? 林潜狠狠甩甩脑袋,自言自语道,“咱这是去陪自家老婆,白捡来的漂亮媳妇,可不是做甚偷鸡摸狗的勾当!自信,潇洒!” 他光明正大的跟了进去。 女子闺房,果然是精致非凡,难怪人说女子是清水,男儿如劣泥,只见梁昕云的闺房内陈铺着一块藏青色地毯,中间绣着一只牡丹,一只雀儿,还有一棵常青树。 室外有花,室内也少不了。在一台子上摆着的,乃是一株西域雪玲珑花,是从天山上采撷下来,配上特质的天山雪泉水,每日两次浇灌,才能发在这房中,玲珑花冰清玉洁,三叶就像是冰晶,每片叶上分别开着普红,橘黄,青蓝三朵小花,乃是早中晚雪山三气的代表,不仅花香怡人,还有醒神的功效。 林潜一眼,便瞅到了那扇卷帘,是荷色以檀木制作,此刻卷帘半开,移门也推在一边,从里面直视,正好看见那张红袖添香的软床,还有床上白丝秋香花被,只可惜看不到女主人坐在这床上的柔情样子。 林潜一边观赏,一边顺势在那一方花梨木大理石茶几上坐下,边上的木桌,赫然摆放着一副字帖,乃是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作品兰亭序,字若游龙,笔走生花,字帖下边就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但显然是收拾好,已经好久没动过了。 林潜随意一睹,正好看见在那桌下的抽屉夹层里,却放了一些杯箸酒具,却不见美酒,倘若是拿来摆饰,倒是有一番闲情逸致,但若学那些个书法大家醉酒挑灯,笔不识笔,字不识字,龙飞凤舞快意豪情,倒有些托大。 林潜随意问道:“你喜欢写字?” “嗯……” “兰亭序的行书,还是比较难临摹,相比之下楷书就容易入门些。” 梁昕云秀眉微皱,道:“没想这么多,只是什么时候练剑练乏了,便拿笔作剑随意写写!” 林潜笑道:“你这般写出来的字,岂非都带着些凶杀戾气?” 梁昕云不答,只是走到房门处。林潜躺在茶几上,正想舒舒服服的缓几口气,享受一下老婆闺房里的温柔情趣,却只听砰咚一声,梁昕云却把房门合上,而且关的严严实实,甚至连门栓都锁上。 林潜大惊,心下暗道,“这妮子要干嘛?难道是看我英俊潇洒,英雄出少年,于是怦然心动,现在就想霸王硬上弓?” 他目露惊疑,纵然是花场老手,时常在剑门与那些师侄女们打情骂俏,调侃嘻哈,此刻也乱了分寸。 毕竟师侄女们打心眼里还是稍微尊敬他这个小师叔的,不会乱来,但这个月黑风高的地方,遇着一个老奸巨猾的岳父和一位芳心迷乱的少女,这可不好说! 难道他们这对父女,是想来一招生米煮成熟饭,叫他林潜想留在这也得留在这,不想留也得留下? 林潜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发觉边上一阵幽 (本章未完,请翻页) 香,正是梁昕云身上的体香味道,他心中顿时一紧,好家伙,现在就要对翩翩少年我动手动脚了? 梁昕云并没坐在林潜身边,这是坐在对面的茶几上,在她的手上还端了两杯茶,茶底绯红,茶上飘着一颗荔枝,乃是杨妃蜜红茶。 梁昕云把茶轻巧放在林潜的面前,扫了一眼,语气平淡道:“喝茶!” 这茶看上去不简单! 林潜一皱眉,手伸到一半却缩了回来,梁昕云白了他一眼,端起她自己的那一份,先小尝了一口,然后鄙夷道:“放心,我不会下毒的。” 林潜暗道,咱担心的是下毒的事情吗?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咕嘟喝了一口,红茶苦涩,但此茶却加入了一勺蜂蜜掩去苦味,更有荔枝雕琢,清新宜人,端的是好茶,与林潜在余龙镇喝上的渡人茶是两种不同的风味。 林潜忍不住赞道:“好茶!这是你沏的?” 梁昕云摇头道:“不是,我不会沏茶,这是小葡萄沏的。” “小葡萄?” 梁昕云点头道:“她也是绝意宗的小道童,是这个院子里的女侍。” 林潜本因为老婆不会沏茶而感到一丝忧伤,但想到有小葡萄一样可以随时泡茶,也就随意了。 等林潜咕嘟咕嘟将这杯杨妃蜜红茶喝完,梁昕云才端起自己的杯子小饮一口,犹豫道:“我的父亲将我许配给你,但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我当面不好意思让他难看,但现在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 欲擒故纵的把戏,咱见识过不少! 林潜斜眼打量着梁昕云的脸庞,一边肆意欣赏她漂亮的眸子,一边瞧着她接下来要怎样编。 “你有没有在听?” 梁昕云见林潜歪着身子,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一挑眉头,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怒气,不仅是怒气,竟然还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杀气! 林潜顿时一激灵,敢情这丫头说真的?他坐正道,“你说!” 梁昕云脸色稍缓,道:“借着今日,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第一,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不可对我动什么歪念头!安分守己的呆在侧卧,不可逾越规矩。” “第二,虽然我父亲满意,但对你的剑道我还要考究,因为我绝不嫁给庸才!倘若我不满意,这名义夫妻也作罢!” “最后第三,在我父亲面前,咱们还得暂且装装样子,省的他再来添麻烦。” 三条约定一口气说完,梁昕云喘了口气,停下来注视林潜,道:“你觉得怎么样?” 林潜眯眼,不悦道:“怎么全是对我的限制?你呢?你就没啥要求?” 梁昕云认真道:“倘若你对我有什么要求,现在也可以提出来!” 林潜道:“我若不想惹这趟浑水,能不能现在下山?” “不行!”梁昕云喊出一句,忽然觉得话有疑义,才接着解释道:“降煞子师伯好不容易将你找来,你就忍心离去?” 见林潜不予回答,梁昕云又补充道:“这个要求不能答应,其他的你再想想!” 林潜摇头,却突然起身走到梁昕云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冷笑道:“有个问题!倘若我就是要对你动些歪念头,你又能把我怎么着?毕竟你父亲早把你许配给我了,就算我把你给就地正法,也没人会说闲话!” 梁昕云闻言,却不生气,似乎早料到林潜会这么问,她只是微笑道:“你大可以试试。” “难道还怕你不成?” 林潜抬手便想挑起梁昕云的下巴,假意调戏一番,让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小丫头片子知道自己的相公可不是好惹的! 但他刚想抬手,突然面前一道清冽的剑光刺来,要不是他脑袋歪的及时,这颗英俊的脑袋就要从脖子上搬家。 梁昕云不知从何处抽出来一柄细云软剑,此刻正架在林潜的脖子上,剑光冰寒,砭人肌肤。 “现在服气了没?” 林潜呸了一口,忍不住骂道:“你这是偷袭!” 梁昕云闻言,不以为意,只是嘴里嗯哼一声,把剑收起,恰好缠在她纤细的腰间,她对林潜笑道:“你不是第一个来绝意宗的,前面就有些名宗名派的子弟来绝意宗提亲,都是一表人才剑意通达的青年才俊,他们也和你一样动歪念头,只可惜运气不好,掉了脑袋。” 林潜闻言心中一寒。 梁昕云收起剑,面色却如常,甚至更加红润诱人,她将坐几上的两杯茶端走放在一边的橱柜上,只留给林潜一个妖娆的湛蓝色背影,但她清冷的声音却传来,“以后你要再想动歪念头呢,随时来试,但我不保证下次你的运气还是这么好!” 林潜忍不住心中怒叱,到嘴边的肥羊,没想到是个刚烈的老虎,就算娶回家也是个妻管严,这还了得?他暗自在心中发誓,梁昕云这么说,他还非得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拿下不可,到时候自己当丈夫的,可要好好调教一番。 他小声嘀咕道,连一点念头都不能有,这不是把方丈压到尼姑庵,盯着一群俏尼姑,还只准他天天念佛吃斋! 梁昕云转身,莞尔一笑道:“倘若你有自信快过我的剑,我便心甘情愿嫁给你,到时候便任你处置。” 林潜听着心痒痒,奈何现在,他对梁昕云的剑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隐约间,觉着这丫头的剑道水平,比自己还要高! 林潜满心忧郁,身心俱疲,奈何无处发泄,只好大声嚷道:“侧房在哪?我累了,我要休息!” 梁昕云眨眼道:“不好意思,今天侧房小葡萄还没收拾打理好,暂时不能住人。” “那我住哪?” 砰咚一声,门被梁昕云推了开来,她柔声笑道:“天高云淡,男子汉大丈夫以大地为床,天为被,一个晚上没问题吧?” 这是要赶自己出去,露宿荒野?这是一个媳妇第一天见相公说出来的话? 林潜恨的直咬牙,怒不可遏道:“你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梁昕云轻笑道:“随你怎么想喽?” 林潜再回头,门已经啪的一声又被关上,带着一声清脆的门栓锁声,同时窗子里还飘来一句话。 “别忘了明早儿睡醒了赶回来,我爹说不定来查房。” 林潜气愤自语道,“直娘们儿,调侃一句而已,至于这么记恨?” 他抵着门抬头望天,月光如华,铺在地上就像是一床大大的棉被,四周虫鸟具寂,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就算是以天地为床被,也算是很奢靡的布置了。 突然来了一阵风,吹的林潜一个哆嗦,就像是心里装的一坛子醋被人打翻,横竖不是个滋味。 刚来时候还以为是一夜笙歌,红袖添香,结果是被赶出屋外,闷声夜里吹冷风。 闺房就在眼前,明晃晃的灯光很是诱人,林潜忍不住慨叹一句,“门外风很凉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要学剑喽 被梁昕云拒之门外,林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原本睡觉的心情也被浇了一团冷水,很压抑。既然如此,那便四处走走吧。 风很凉,但不管屋内的佳人再如何冰冷绝情,月光始终很温柔。 林潜正走着,忽听到花圃那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山里的鸟,怎到晚上还不得安宁? 林潜眼瞅见地上一颗石子,甩起一脚,嘴里低喝了一声,“着!” 那小石子划过一道弧线,砰咚一声砸在花圃中央,但紧接着就有一人从花圃中抹着屁股弹跳出来,嘴里还蹦出俩字,“哎哟……” “孙玉山?”林潜皱眉,这小道童大晚上的,来梁昕云的闺房附近做甚? 孙玉山见了林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立即又掩饰的很好,只是嘴上赔笑道:“晚上好啊,大师兄!” 他小心翼翼瞅了眼林潜的面色,开口嘻嘻道:“正闲庭信步着呢,我大师兄果然拿捏,就不怕梁姐姐一人独守空房等的焦急?” 林潜摆手道:“别提了,连你梁姐姐手还没牵上,就被赶出来了,现在是天地为床被,等会散步散累了,只好随便找个地方躺躺喽。” 孙玉山满脸关心道:“大师兄,西侧廊道外有一处玉湖泉,泉水边是块大草坪,冬暖夏凉,躺着舒服,也没什么蚊虫,风景甚好,大师兄可以去那里过夜。” 玉湖泉,泉水冉冉冒着白气,林潜将水汽朝脸上拍了拍,一阵清凉,十分爽快。 孙玉山在也学着林潜的样子在自己脸上扑了一捧,称赞道:“这玉湖泉,像现在的三伏天,就是避暑清凉的好地方,一旦到了冬天,那玉湖泉里铺着的湖心石,就自主的散发热气,这里就成了温泉。” 林潜诧异道:“真这么神奇?” “真的!”孙玉山笑道:“大师兄,我何时骗过你!到时候你可以来泡一泡,很舒服的。” 林潜走向玉湖泉旁的草坪,孙玉山跟着在后边介绍道,“这大草坪,是用花叶芒,蒲苇,玉带草,麻棉,混合起来种的,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风味,但要是睡觉的话,蒲苇可以当做枕头,花叶芒软软的躺着很舒服。 林潜点头嗯一声,草坪上还有点点荧光,看得出是萤火虫在飞舞,好叫夜晚来这里守夜的人不觉着那么寂寞。 林潜正走到花叶芒草群,发现地上有一块地皮,已经被人清理过,整洁的打理成一个方形,恰好可以睡人。 孙玉山笑道:“怎么样大师兄,小弟我早替你腾出一块地儿,是不是很贴心?” 林潜正要感谢,突然他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林潜一把将孙玉山拽到面前,皱眉道:“提前打理好?你难道早就知道我会被赶出来?” “我……胡乱猜的!其实我打算自己睡……大师兄你来了……我就只会将就让给你……” 林潜眯着眼,看孙玉山继续编下去,但很快孙玉山也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偏,只好低头承认了道:“好吧,我承认了!” 林潜狠狠瞪孙玉山一眼,冷峻道:“如实招来!”他当初在门口的时候,看见这俩捧剑小道与降煞子的表情,就感觉不对头。 孙玉山假意叹了口气,道:“其实之前也有好多大哥哥上山,来找梁姐姐求亲,不过无一例外,他们都第一天就被赶了出来,第二天被梁姐姐怒斥下山。某些个登徒浪子,甚至命都赔在这里,就算有一些个假装君子的,也装不过七天,便灰溜溜的下山。” 林潜瞪眼道:“原来你早知道梁昕云这么蛮横不讲道理,先前这婚约,降煞子根本没和我提起,你们三人就是想来看我笑话!” 孙玉山嘿嘿道:“不是看笑话,是来赌一场,赌你在梁姐姐的闺房里能待上几个时辰才被赶出来?” 林潜扬眉问道:“几个?” 孙玉山兴奋道:“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我猜中!” 林潜顿时上去一手背敲在他的头顶,发出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咚一声脆响,就像是敲和尚的脑袋,骂道:“不正经!也不知和谁学的!” 孙玉山挨了这一下,也不恼,只是两手捧头摸摸脑袋,真诚道:“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吧!但我觉得大师兄在来的这些人里面,那是最英俊潇洒,惊才艳艳,一定可以拿下娘们!” 林潜又朝他头上扣了一巴掌,叱喝道:“嘴里说什么呢,那是我老婆!” 孙玉山哭丧起脸,寻思平常被梁昕云欺负也就罢了,毕竟她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女子,被师伯打骂也罢了,毕竟他是个无赖,但怎么连刚来的大师兄,都这么喜欢打他的脑袋? 多打了,他岂不是要变笨?笨的只比孙玉桥聪明一丢丢,那小葡萄姐姐可不喜欢他了。 林潜摆手示意一个滚字,孙玉山如释重负,立马屁颠屁颠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虽然一肚子窝火,但真的躺下来,睡着也就一会会的功夫,男子汉天地为床被,本就是习惯了的。 这一夜,很平静。 当东方亮起鱼肚白,朝阳初爬上山头,林潜已经自然醒来,他揉揉双眼,手捧一汪玉湖泉水洗了洗脸,才记起来梁昕云说过要他早起后还得赶回去。 “真是个麻烦娘们!” 林潜嘀咕一句,抬眼望天,天色尚早,他寻思这么早,那老宗主应该还没醒,梁昕云这丫头说不定还在床上躺着,那自己作为早起的鸟儿,岂不可以去肆意嘲笑她一番? 林潜走到梨香院,突然胸前一疼,低头一看才发现撞到了人,是个长相挺水灵的小姑娘,尤其是她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像是两颗馋人的葡萄。 林潜开口问道:“小葡萄?” 小葡萄面上一片羞红,抬头看了林潜两眼,眼神扑棱扑棱,才羞羞道:“你是小姐的……” 林潜点头道:“我是她老公。” “少爷……你来找小姐?” 林潜笑道:“她不会还没起床吧?” 小葡萄摇头笑道:“少爷,你想什么呢!小姐每天朝阳一起便动身去紫气台练剑,现在估摸着已去了半个时辰了!” 林潜大惊,心中暗道,这丫头没想到也是个剑痴,这天还没亮就去练剑,自己要何时才能追赶上她? 小葡萄道:“少爷,你要是不认识紫气台,小葡萄可以给你带路。” 林潜摇头道:“不了,你先忙你的吧。” 林潜打算先去找降煞子,先揪住这个老头问个明白,好好审问他为什么存心要坑自己。 穿过长廊,便是弟子规,也是小道童们的住所,孙玉山,孙玉桥还在打着呼噜,林潜走上去对着他们的窗户咚咚敲了两声,敲不醒,林潜又加大力气拄了几下。 俩小道童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嘴里骂嚷了一句,“是哪个杀千刀的混球?” 林潜道:“是你们的大师兄!” 孙玉桥还在睡,孙玉山却一个机灵惊醒过来,自个儿脑袋上,仿佛依稀还记得昨天晚上的疼痛。 他忙推醒边上的孙玉桥,脸上嘿嘿一笑道:“大师兄好!”说罢,他狠狠在孙玉桥脑袋上用力一巴掌,把孙玉桥一下子拍醒过来,然后对林潜笑道:“不需大师兄动手,我来!” 林潜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看门?” 孙玉山答道:“辰时,现在还有一个时辰。” 林潜点头道:“那你们现在先带我去找降煞子师伯。” 孙玉桥已经清醒过来,听到降煞子三个字,嘴里含糊着道:“你要找降煞子师伯?刚好他昨晚就下山去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跑,说什么去外头采购物资,鬼才信!” 林潜一闻言,顿时了然于心,老头哪里是去采购物资,肯定是去找陈一露师娘去了,当然故意躲着自己也说不准。 一个傻子的心思,着实难猜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潜哑然,沉默半晌,缓缓道:“既然这样,你们便带我四处转转,刚来这里,我还不怎么熟悉。” 孙玉山龇牙跳下床来,飞快穿起衣服,笑嘻嘻道:“给大师兄带路,是小弟的荣幸!” 孙玉山走在前面带路,孙玉桥慢吞吞许久才小跑着跟上来,那一肚子的小肥肉七摇八晃,看样子就像是脑子醒了过来,肚子还在睡觉。 孙玉山朝林潜招手介绍道:“我们住的是弟子规,往左是大殿和大门,大殿又叫朝天殿,顺着走廊,左侧是梨香院,右边是临仙桥,过了桥是斜月洞。” “你要问降煞子师伯住在哪里的话,他在斜月洞的正后方,经过甘十二道正棋阁,经过假山,他老人家就住在那里的的南华峰。” 林潜又问道:“紫气台在哪?” 孙玉桥抢先答道:“紫气台是依照紫气东来的意蕴,在临空山绝顶铸造的,专门用来练剑练功,你要去的话,得出门,沿着山路再走三百八十四级台阶。” 林潜摇头道:“我不去,就随便问问。” 这时,林潜突然发觉孙玉桥与孙玉山的面色很僵硬,他正古怪,突然后面有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传来一声厚如洪钟的声音道:“昨晚睡的可好?” 林潜转身,看向老宗主梁秉天,但那一身爹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他只好讷讷道:“回宗主,睡的不错。” 梁秉天皱眉道:“怎么还没改口?” 林潜苦笑道:“太突然,实在改不习惯。” 梁秉天也不为难,只是嘴上说了句改不过来也罢,暂且就喊宗主吧,他朝后边督了眼孙玉桥,孙玉山,俩道童顿时噤若寒蝉。 “有他们带你,这绝意宗环境大致熟悉了吧。” 林潜点头道:“差不多认清楚了。” “很好!”梁秉天朝俩小道童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乖乖退到一边。 梁秉天开口询问道:“昨晚和云儿相处怎样?可熟悉些?” 林潜闻言,忍不住就想把梁昕云的暴行给说出去,但一想到和自家老婆已经约法三章,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心里苦涩脸上却笑容满面道:“还不错,聊了会儿,知道她喜欢写字,喜欢养花。” 梁秉天拍拍林潜肩头,大笑道:“年轻人嘛,聊着聊着熟悉了。” “对了!”梁秉天突然问道:“云儿呢?怎么她没和你一起?” 林潜答道:“她起早去紫气台练剑了。” “这个丫头,虽然是勤奋是个好习惯,但怎么着也得看日子不是?竟然把你一个人撂在这,太不像话!” 林潜解释道:“梁昕云要喊我一起练剑来着,但我想还是先熟悉一下宗门四周。” 梁秉天眨眼道:“没事,你们两口子以后有大把的时间。” 他看向林潜,却接着道:“既然绝意宗你已经熟悉差不多了,云儿去练剑,你自然也不能落下,得抓紧学剑!” “学啥?” 梁秉天猛拍林潜的肩膀,深沉道:“当然是绝意宗的镇宗剑法,绝意剑!” “和梁昕云一起?” “一起!正好也互相陪练!”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如何把持 竟然要和老婆一起学剑,林潜顿时感到压力山大,这人比人,非得气死人不可,万一要是梁昕云比不过自己心里耍小脾气,最后吃苦头的还不是他?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当着岳父大人的面说出来的。 林潜昂首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便一起去紫气台练剑?” 梁秉天摇头道:“我去紫气台看看云儿练的怎么样了,但你不一起去。” 这岳丈的话可把林潜给林乐呵了,这岳丈嘴上喊着一起学剑,却是偏心女儿单独教授,把自己撂在一边,好家伙,难道真的是想让自己自学成才? 梁秉天话未说完,林潜已经心里开始埋怨起来,梁秉天稍微瞄了眼林潜的神色,顿时琢磨透了这小伙子心头的想法,他大笑道:“我让你去学绝意剑,却没要你跟着我学。因为云儿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教起来是比较方便,但你却可以另寻高就。” 这话说出来,却是把林潜给听蒙,一张脸挂在那儿支愣半天也没回过神,在绝意宗老宗主难道不是剑道水平最高的人?还有比梁秉天还厉害的绝意剑客? 梁秉天似乎是猜到林潜的念头,解惑道:“修为上,当然还是我这个宗主来的厉害,但我要你去拜师的那位前辈,乃是我绝意宗前元老,辈分是我的师叔,你的师叔祖,他教人练剑,不走寻常路子,但你也非寻常之人,所以我思来复去还是觉得把你交给他的好。” 林潜闻言,疑惑道:“既然如此,何为不让梁昕云也跟着师叔祖学剑?” 梁秉天听此言,却是面色一紧,似有难以启齿的话封在肚子里,林潜见状,自然也不会追问,只是道:“便听宗主所言,但我去哪儿找这位师叔祖?” 梁秉天道:“穿过临仙桥,师叔在斜月洞闭关,正好与梨香院也靠的近,我已经和姜师叔打过招呼,你到洞口寻到一块砥石,轻扣一声,小扣一声,重扣两声,姜师叔自会出来找你。” 林潜记下梁秉天的嘱咐,心下里,却对这位独特离奇的师叔祖充满好奇,但愿他真的能够好好教导自己学绝意剑,和不是像某人一样,尘土疯疯癫癫,还要抽空去和情人相约。 梁秉天注视着林潜,道:“虽然降煞对你的剑道很认可,但我对你的要求还要更高,我希望你跟着师叔学剑三个月后,在剑道上能达到二品水准。” “二品?” 梁秉天点头,因为知晓林潜来自瀛洲并非吴越,对吴越的武道境界不甚了解,便主动解释道:“在瀛洲,不论是刀剑枪技还是内力修为,都以五品为级,逐层向上,初入门栏乃是五品,最高一品,在同品阶,还有着下中上之分,这是前白鹿山主在两百年前作评武榜时定下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林潜心里大概有数,又追问道:“那敢问宗主,现在我是什么实力?” 梁秉天微笑道:“你的剑道,以你剑门的九天引剑诀作根基,加上修满绝意式,大概可有三品中,你的内力原先只有五品中,不过经过浮世教给你的渡人茶加滴血丸调息,到了四品下,又由着陈一露赠给你的赤天白鹤五年道行,现在可有四品上的水准。 林潜没有想到,这绝意宗宗主竟然对自己的修为了如指掌,但这大概也是从降煞子那里考究来的消息,梁秉天显然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咏剑山庄的磨砺,借助垂云湖景致悟道,以及又得到伏虎灵燕的秘传,所以他自认为还是要比梁秉天对自己估计的高一丢丢。 梁秉天道:“这三个月,你便暂且和云儿分开修炼,等三个月后,你们的绝意剑都初有小成,再来互相陪练。” 林潜点头,却问道:“宗主,不知您现在剑道上是几品修为?” 见梁秉天不答,林潜犹豫着道:“一品?” 梁秉天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意思是还要更高,林潜猜测道:“难道是一品之上?” 梁秉天终于不再卖弄关子,开口笑道:“年轻的时候,手里握着涯望剑,便是上一品的修为,但自从和人互换一臂,修为跌落,现在就只有一品中了。” 再如何跌境,到底还是一品!林潜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也为老宗主惋惜起来,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他昨日堂前谈起断臂一事的那份豁达,所付出的代价竟如此之高! 梁秉天叹气道:“我虽然跌境,但与我换臂之人却难说,而且现在,光我知道的上一品高手就有不下十位,其中五人俱是出自二十年前白鹿观山院大比的天榜十人,甚至传言,当初天榜第一的人物,如今内力枪法俱突破了一品境界,达到了超一品,也称为仙人境,可叹可佩!” 梁秉天忽而捻了一把自己的白须,自嘲道:“我与你说这些作甚?我们那辈,终究还是太远了,看稳当下才是!” “你不需要和那些老怪物们论道,但却一定要和那些老怪物的弟子争雄一番,一年后的白鹿观山院大比,我对你期于厚望!” 梁秉天的两眼,此刻迸发出光彩,熠熠生辉,看着林潜,就好像看到了他自己当年的影子。 山风呼啸,山石微鸣,此刻的长廊内,不觉间已剑气纵横。 “我已经老了,给我留点念想?” 梁秉天默默注视着林潜,似乎在考验少年心性,他很耐心,不着急林潜的回答。 林潜沉思,随后抬头道:“我试试?” 梁秉天闻言一顿,继而畅快大笑,那断臂剩下的一节空袖管在山风中飞舞,依稀又有当年上一品剑神的风采。 梁秉天得到了答案,大笑着拂袖而去,林潜也朝临仙桥赶,只是走到一半却听到老宗主提了一句,“云儿现在已是二品的剑道修为,不努力,以后等着被老婆窝里揍!” 临仙桥,黄然如同仙人一渡,只是个狭窄的小道,铸造在山崖山峭,桥底便是隔空的悬崖,两岸有飞鸟,上空隐约还见云端飞舞着几只白鹤,颇有蜀道难的遗风。 林潜迈过临仙桥,在山梁上绕着石头和断树走,总算见到了一处石壁,位于山巅的斜下方,形如一道斜月,而这石洞的四周,在东西南三个方向,分别堆砌了三个约莫一丈高半丈宽的小土丘,按照风水乃是三星拱月,寓意大道晚成,除去地利,还需尽天时。 林潜在斜月洞的洞口转悠,果然看见了一块光滑的砥石,被穿插在石洞的门墙上,被打磨的宛若是一面镜子。 镜中水月,倘若这斜月洞乃是三星拱月的天时局,便要依照这面水镜,来封闭气运,当然这只是道家的说法。 林潜按照梁秉天的嘱咐,找到这块砥石,先是轻敲一声,又在砥石的边缘划过一圈,意思是稍缓,小敲,最后对准砥石的中心,重扣两声。 四声扣响,约莫四个呼吸的时间,石洞的墙门后传来一声苍老的询问道:“是那梁秉天娃儿送来的徒弟?” 林潜道:“正是弟子。” 石门缓缓被打开,但从里面,却走出一个人影来。 林潜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这位师叔祖,还是被下了一大跳。 因为这位姜姓的师叔祖,虽然人老,脸色也枯黄,但他整个人却有一丈高,而他头上的花白头发,与腮下的花白胡须缠绕在一起,远远的拖在后边,竟也有一丈长。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生活在天山冰原上的雪猿。 林潜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种三伏天气,这位姜师叔祖,是如何能够忍受炎热天气,还能拖着这么长的毛发,这岂不煎熬? 但他刚入石门口,顿时明白了,因为迎面一股寒风,将他冻的直哆嗦。 在这斜月洞中,竟然堆砌着寒冰,亘古不化,整个洞乃是一座后天造就的冰棺。 就在林潜愣住的时候,一股带着些酸臭味道的寒风已经扑在他的脸上,姜姓师叔祖道:“你就是梁秉天送来的徒弟?” 问话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林潜明显感到前后的差别,果然,这如雪猿一般的老人吃了口寒风漱嘴,嘴里低压压道:“本以为来的是个漂亮可人的小女娃儿,怎的来的是你这混球?不讨眼,看着就烦心!” 说罢朝林潜摆了摆手。 这是啥意思,林潜一愣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老人见状,斥骂道:“娃儿你听不懂人话?非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说滚才行?” 说罢便要转身回石洞,意思摆的很明了,让林潜赶紧滚蛋,别打扰他的清修。 “这他娘的!” 林潜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怎的这师叔祖只收女徒不收男徒?敢情这天山猿猴样的师叔祖,是个好色的老东西? 林潜心中鄙夷,难怪老宗主不把梁昕云送来,这女徒入了他的手里,岂不是肥羊送给饿狼? 林潜正打算回头找梁秉天说去,一股酸臭的寒风又喷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卷起鼻子。 老人转身,满眼冰冷的望着林潜,恶声声道:“你骂我?” 林潜本想解释,但他既然是师叔祖,听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好,自己想瞒也瞒不过,他索性也睁眼闭眼,皱起眉头,抬头与白发老猿怒目而视,破口大骂道:“就骂你个王八!” 岂料老人不怒反笑,嘴里露出一排黄的发黑的牙,阴恻恻的笑道:“嘿嘿,小子!你敢骂我!你可是不服?”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白魔姜天地!剑尘扫三千!当年若不是我练功走火入魔,天下何来的剑修?都不过是我剑上扫下的尘土,只可惜我出道十年,只打落下三千自以为是的剑客,便因为练气走岔,心脉断裂,得终日呆在这口寒冰棺材里,用寒气压抑邪火,道行堵塞不前,如此已经五十年!” 林潜心中暗自感慨,倘若这师叔祖不因为走火入魔的缘故,能够一直修炼下去,是不是也能达到上一品的剑道?或者更高,达到超一品的剑仙水准? 姜天地吐出这番话,脸上又是一番落寞,他的脸慢慢阴沉下来,宛若寒冰棺材里躺着的一个死人,他道:“我姜天地不输天下任何人,却唯独输给了天道,输给了自己,但姜天地就是死了,入了土,对剑道仍然赤城!” “我姜天地收徒,不仅要天资卓群,更要能屹立天下人之巅,不仅要胜过所有人,还要与天争!宁缺毋滥,你达不到,还是别在爷爷我面前晃荡!” “男人学剑就要顶天立地,可比不同女人!” 被姜天地低看了一番,林潜出奇不怒,因为他感觉自己确实比不上姜天地这般的传奇,但姜天地的话,却让他心底浩然生出一股豪气。 林潜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晚辈或许达不到师叔祖的要求,但前辈既然说要与天争,可否给个机会,让小子也争一争自己的气运?” 姜天地闻言,出乎意料的抬眉,尤其是林潜说到“争”这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毛发都颤动一下,但林潜说完,姜天地却又变成了个面无表情的死尸,头也不抬的走回冰棺。 林潜看着姜天地走远,看着老人的身影融入黑暗,直到石洞中传来空空的冷风,顿时一阵心灰意冷,似乎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正垂首叹息之际,忽然面前砰咚一声巨响,一块状如冰棱,坚如玄铁的异石砸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飞来石,是能够经受高温严寒磨砺而不变质的石头,被摆放在斜月洞,可以吸纳寒气,维持洞中的寒气不变,铸就一口冰棺。 林潜将这块状若冰棱的飞来石握在手上,顿时感觉手腕一沉,但听得斜月洞里传来回声。 “你要争一争,可以!把这块石头当剑,握着剑横举,至于什么时候放下来,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我说的算!” 林潜按住这块飞来石,将其捧在手心,结果一个把持不住,石头差点摔下,还好被腿夹着,他撇了眼斜月洞,还好没被师叔祖瞧见。 但这么重的石块,当剑举着,还没有个具体期限,这该如何把持?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独守空房 姜天地的话再次映入脑海,“把这块石头当剑,握着剑横举!” 这块飞来石虽然是如冰凌一般修长,但却比寻常的剑身要长起码一尺。 最关键的,是飞来石的重量,足足有十几把木剑叠在一起那么重,相当于六把蔷薇剑,还不匀称。 林潜握住飞来石的一端,另一端几乎就要沉到脚下,他不得不手臂手腕一齐发力,才勉强将飞来石握稳当。 但就这么一小会,林潜的掌心已经被飞来石摩挲出了血痕。 痛?当然痛!十指连心,硬生生将五指掰开,褶皱刺进手掌,但也只能咬牙忍着。 光凭力气提着剑,很快力气就耗尽,林潜胳膊肘开始酸胀的时候,便开始运起内力,以内力托起掌劲,带动支持飞来石。 约两个时辰,天已黑,夜幕低垂,林潜就握着剑横在斜月洞门口,姜天地只走出来瞧了一眼,一句话没说,便转身回洞府。 这让林潜在痛苦中,原本看到希望,却又无情的破灭。 他只好继续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稻草人,任凭风吹雨打俨然不动,手臂上挂着把剑,而不是手上握着把剑。 紫气台上,梁昕云手中捏起一把三尺利器,正是缠在她如细柳般腰肢上的细云软剑,她随手一荡,地上顿时掀起三道凛冽剑气,劈散一地枯枝败叶。 随即后面便有人拍手称赞道:“云儿,你的剑法又精进了,看来为父再停步不前,过不了五年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呵呵。” 上紫气台的,便是绝意宗的老宗主,梁秉天。刚和林潜分别不久,便独自爬上了这三百八十四级台阶,着实有些累人。 梁秉天呵呵朗笑几声,便驻足坐在一块坚岩上,嘴里咳嗽喘气,还右手向后垂着老腰,谁能想到,昔年风云天下的一字号剑神,暮年却是这般衰态? 梁昕云面无表情,只是继续舞剑练剑,但她嘴里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梁秉天看女儿还是这般冰冷模样,忍不住暗自叹息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任她学剑,女儿就女儿吧,没必要当男孩养,在闺房里呆着养白白嫩嫩多好?又何必天天早出晚归的来受苦? 梁秉天一摸脑袋,笑道:“来看看女儿,不是正常?” “若不是你娘走的早,你的婚事你娘还能再替你打打眼。不过,林潜那小子我觉得不错。” 梁昕云停下手中的剑,转过身面向梁秉天,直声道:“你也知道我娘走的早,所以我的婚事,你根本不过问我,擅自就直接把我许配给他,你当我是什么?一件娘亲留下的东西?” 梁秉天沉默不语,他许久才缓缓吐露道:“你喜欢学剑,仰慕那天纵之才的剑修,爹便给你找了个天生剑胚,当今世上最有剑道天赋的年轻人,你不高兴?” 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关心女儿的志向,却从不太明白女儿的心思,莫非是云儿她心里,已经有了钟意的人? 但他的担心,却是多余的。 因为女儿像爹,根本就是全心全意花心思在剑上,完全没啥感情上的心思。 如今直到自己突然要嫁人,才突然情窦初开,略微有了些小计量。 梁昕云默不作声,只是握着自己的剑,捏着剑尖在地上划了几道痕,梁秉天走近一看,依稀可见是个“林”字。 但梁秉天心里十分清楚,这林字并不是林潜的林,而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亡妻,林允裳的林。 或许正是那个年轻人与梁昕云的娘一个姓氏,才让姑娘内心起了涟漪和波澜。 嫁人想起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梁昕云不作声,梁秉天也陪着沉默,这份安静,足以让人怀想起许多往事,也能让这份思念在心底渐渐沉淀。 忽然,梁昕云开口道:“倘若我不满意,我绝不会嫁给他!” 女儿终于开口,梁秉天心中松下一口气,他笑着应和道:“那是自然,只要昕云你不喜欢他,我绝不会逼着你们成婚。” “不过……” “你长这么大,很多事情都是由着你,现在唯一一次爹给你做主,你要相信爹的眼光才是,起码也相处看看嘛!” 梁昕云白了梁秉天一眼,嗔怪道:“别人家的爹,都是舍不得女儿出嫁,嫁女儿就好像是在割心头肉,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急着要把女儿送给人家?” “嘿嘿嘿……” 梁秉天闻言,只好尴尬笑笑,倘若不是迫不得已,哪个父亲又会急着将女儿出嫁呢?江湖本不大,只需一碗水,便能让这偌大个吴越晃荡几番,他这个只退不进,年事已高的老辈剑神,是注定要退位让贤,被年轻的人所取代。 梁昕云回房,路过侧房的时候,特意朝林潜瞄了一眼,整个侧房已经被小葡萄收拾打理干净,可以住人。 其实说是收拾,不如说是将成堆的女子用品给搬出,腾出一张床的空位,外加一个日常用来休闲的茶几。 今晚,那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便会住进来么…… 虽然是侧房,并不是同屋,但两处住房却只隔了一卷珠帘和一扇移门,这已经算是很近了。梁昕云解下腰间的细云软剑,将其安放在自己的床头,她心里打定主意,只要那人敢乱来,她会毫不犹豫的斩下那浪子的脑袋!但他若遵守约定,便一切安好。 月已西斜,帘卷西风,星光数点,透过窗户照进梁昕云的屋子里,铺下一地的星晕。 梁昕云发现自己睡意全无,她踩着星光坐在床上,恰好目光扫到一眼木桌上的字帖,既然睡不着,又不想练剑,索性写会字? 她拿起砚台,滴了几滴清水就开始磨墨,待墨磨好,提笔沾染黑墨,笔尖抵在粗黄的习字纸上,正想写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此乃是唐朝王昌龄的从军行诗词,气势非凡,极富有剑势气魄,但梁昕云看了眼台前的兰亭集序,突然想起某人的话来。 她本不擅长写字,只是以笔代替剑在纸上厮杀,一个初入门的菜鸟却要临摹行书大家的字帖,就算是照葫芦画瓢,也是写的东倒西歪,四不像。 何况像兰亭集序这样很需要笔锋笔势拿捏的,梁昕云更是模仿不来。 她想起林潜提到过一句,初入门楷书为妙,不禁咂嘴冷哼,口中嘀咕一句自以为是,结果一句诗词写出来,才写到一半的地方,整个墨水就占据了大半张的纸,惨不忍睹。梁昕云扫兴不已,只好作罢。 但她收拾好砚台笔墨,却突然提起兴趣,想到某人的房间去看一眼。 侧房,的确有一人躺在床上,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舒舒服服。见有人推门进来,立马从床上弹跳起来,偷偷溜到床下,假意正在打扫屋子。 当然不是林潜,梁昕云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望,她看到小葡萄,笑道:“怎么就你在这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葡萄本已经想好了如何跟那位刚来的英俊少爷解释自己跳到他床上的举动,一见是梁姐姐,顿时放下戒备直拍拍那尚不明显的胸脯,喘气嬉笑道:“吓死我了!” 梁昕云笑道:“要是被林潜看到你呆在他的床上,保证你少不了一顿毒打!” 小葡萄疑惑道:“少爷看上去不像是这么凶的人啊?” “少爷?”梁昕云皱眉。 小葡萄笑道:“小姐的丈夫,可不就是少爷?” 梁昕云面上一红,牙齿咯咯道:“我还没嫁给他呢,乱喊什么?” 小葡萄道:“小姐真是好福气啊,我看少爷英俊不凡,待人又温柔,一定是个很好的郎君。” “你见过他了?” 小葡萄点头道:“早上见过一面。” 梁昕云嗔怒道:“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替他在我面前说好话!” 小葡萄茫然摇头道:“没有啊……少爷给人的感觉的确就很好,很温和,很不错!” 梁昕云哼哼道:“才见一面你就向着他,那等我嫁人的时候,你岂不是要窝里反?还有,我提醒你,以后离他远点,千万别被他花言巧语蛊惑,男人最爱这一套!他有名字,你叫他林潜,不必喊少爷。” 小葡萄嘻嘻道:“知道啦。” 一主一仆闲聊着,正享受没有男人打扰的快乐一夜,而另一边,在斜月洞外,林潜却还在煎熬,他的视线已经朦胧看不见前方看不清脚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像剑又不是剑的飞来石上。 他已经整整举着这把剑有八个时辰,从天亮到天黑,如今黑夜都要退去,黎明的光亮透过山头就要照进来。 他咬着牙,而斜月洞内却传来一声声响亮的鼾声,声若惊雷,呼噜从一丈高如同人猿的姜天地口鼻中传出,就像是要把斜月洞捅出一个大窟窿。 姜天地的鼾声缓慢,低沉,甚至极其有规律,让林潜闭上眼睛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海边,那一声一声铺天盖地而来的,似乎是海浪。林潜大概心算,约莫一个时辰,姜天地会打一百零八次鼾,每次冰棺内都是地动山摇。 天蒙蒙亮,鼾声终于停了下来,姜天地看着被汗水浸透,手腕低垂仍然托住飞来石的林潜,只低低开口说了几个字,“握不住,准你换手,但不能掉下来!” 这一丈高的猿人,说完话便继续回到洞中,这次更索性将石门掩起,把林潜彻彻底底关在门外,所谓是眼不见心不烦。 即便这样,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林潜依然保持着姿势,全力把持飞来石。因为坚持到现在,这已不仅仅是握剑,而是一个字,争!与天争,与自己争! 翌日晚,老猿再次推门出来,看了眼精疲力尽的林潜,眼中看不出满意或是失望,只是提了一句,“单手没力气,准你双手托剑。” 复翌日正午,即便要求已变成了双手托剑,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的林潜,终于是精疲力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的头顶,砰咚一声,飞来石应声落地,而林潜的手势却不变,只是双腿徐徐跪倒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也倒下,昏迷了过去。 而梁昕云,也独守空房守了两夜,不过空的当然是侧房。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归剑术 林潜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倒在了斜月洞的门口。既然这样,那想必飞来石也早就脱手而出了。 他暗自懊恼,低下头去寻找那块飞来石,却怎也看不见石头的踪影,倘若连剑都给弄丢了,这该如何向姜天地交代? 只是,他刚抬起头,却看见那块飞来石又立在他的胸前,同时还有一片阴影,不知何时,姜天地已从斜月洞里走了出来。 “你的剑!拿好!” 林潜接过姜天地手中的飞来石,却发现这块石头比起之前的要轻上了不少,而且长度粗细更像一把长剑,握在手中除了质感粗糙外,几乎可以拿来当剑使。 林潜诧异,“这是……” 姜天地道:“之前那块石头不适合练剑,被我扔了。所以我另外替你再打磨了一把!小子,能将就凑合就行,我这里贫瘠无物,别指望我能给你找把剑出来。” 林潜面上惊喜,他又不愚笨,当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姜天地话中的意思,他忍不住道:“您这是算答应教我学剑了?” 姜天地点头。 “可是……”林潜疑惑问道:“您叫我握剑,但我只支撑了三天,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让那块飞来石掉在了地上。” “三天?你以为,我在意的是你能把持多久?”姜天地的嘴角掠过一个弧度,道:“我看中的,不是你能够坚持多久,而是你的决心,你的态度!” “剑在人在,要与天争,就要剑不离手!直到失去意识!直到死亡!” 林潜明悟,他的确是不管手上如何酸痛,身体如何疲累,都没有放弃,直到自己昏迷的那一刻,也秉持着握剑的姿势。 姜天地冷笑道:“莫说你只坚持了三天,就算你后面坚持了五天,七天,十天,只要你意识还在,却主动放下了飞来石这柄剑,我都不会收你为徒,绝不会!” 林潜默然,姜天地的话便像一把利剑高悬,悬在他的心上,让他时刻警醒。 姜天地见林潜不说话,鼻孔中呼出两团白气,嘎嘎笑道:“怎么了,听怕了?这只是入门的第一步,后面的磨炼还多着呢,你要想从我这里出师,就要做好遍体鳞伤,饱受折磨的准备,怕了的话,还是赶紧离开吧。” 林潜摇头道:“不怕,我觉得前辈说的有道理,剑在人在,这本就是我辈剑修生来的意义所在,这一生也是为剑而活的,剑即是意志所在。” 姜天地咧开嘴笑道:“好娃子,看来你领悟的不错,现在我们可以聊聊,绝意剑!” “进绝意宗的时候,那大殿上刻的字看到了吧?” 林潜点头,默默念诵道:“意在剑前,招在剑后。” 姜天地哼哼道:“不错,绝意剑作为最上乘的一门剑法,为何放眼天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是因为它另辟蹊径,当年我绝意宗祖师开创出的一套重意不重招的剑法。” “你可知道,何为剑意?” 林潜闻言深思,随后目有精光,嘴中缓缓吐露道:“绝意剑出,山海可平,此乃剑意!” 姜天地大笑道:“你说的这句,就包含了剑意的意思,不过那是最上乘的剑意了,但我要你想的,却是最初等的剑意,你仔细想想,该如何理解?” 见林潜思索不出,姜天地提点道:“其实剑意,有些人会以为玄之又玄,其实通俗的来说,剑意与杀气很类似,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境界却比杀气要来的高。” 他继续说道:“为何一个手上沾满血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便是因为他有杀气,只要出手,杀气就能化作无形的刀刃,缠绕上敌人的咽喉,叫他还未对敌就先感到畏惧。” “我虽然是剑修,却并不排斥刀法,相反,我认为刀剑在一定意义上有相通之处,可以借鉴。” 谈起刀,林潜这一趟吴越远游,便见识到了许多用刀之人。 杀人刀沈杰,用的是左手刀,刀身只有一尺半长,真真切切是握刀便要杀人,他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咏剑山庄的覆江刀林霖,用的乃是三尺长,一寸半宽的环首刀,这样的刀身已经和剑十分类似,林霖出手,倒并不是杀伐果决,而是一种游刃有余的感受,这与他的剑法家传有很深的渊源,说到底他的刀法并不纯粹,依旧有剑的影子。 而在余龙镇,谈起刀,眼前心里,便只有一把刀,鸣鸿刀。 是师娘陈一露的鸣鸿刀,也是苏如鹤的鸣鸿刀。 便是这样一把刀,便把刀势造就到极点,只要刀出,必然见血,闻见拖刀声,定有人丧命,那刀锋上闪耀的白色银光,已经化作恶魔,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幽魂。 看了眼林潜的表情,姜天地笑道:“看来你见识了许多刀法,想来应该对此深有体会。” 林潜点头,又听姜天地缓缓道:“刀法凌厉,最上乘的刀法,往往讲究的就是一刀毙命,绝不拖泥带水。” “而要想做到一刀毙命,出刀,收刀,人头落地,一气呵成,就离不开刀势。何为刀势?就是杀气凝聚在刀上,未出刀心中已经有了出刀的观想,待出刀之时,杀伐果断,刀若惊雷。聚集所有的力量,让敌人无论如何都要毙命在这一刀之下。” 姜天地说到此处,却问道:“那你又知道,绝意剑的剑意与刀中所蕴含的刀势,又有何差别?” 他不卖关子,随后便解释道:“刀追求的是一击毙命,但剑乃兵中之皇,剑意却完全不同于杀气,刀注重的是威压,锋芒毕露,一出鞘就能让人感到刻骨的寒意,但剑不同,剑意讲究的是剑气纵横捭阖,剑法大开大合,行云流水,宛若高山之长瀑,山崩之海啸,心中观想,绝意剑出,山海可平!” 林潜闻言思索,目光中有迷离之色,似乎不解。而姜天地也不着急,慢慢等着林潜,等他询问。因为想透这一层面,就需要一个悟字,千万着急不得,敷衍不得。 林潜眼中闪过一道微光,他试探着开口道:“意……莫非就是在观想二字?” 姜天地闻言,赞叹道:“能咀嚼再三,说出观想二字,就已经算是半入门。但光观想还不够,要想熟练运用剑意,把观想到的境界运用在剑上,还差了一步。” 林潜疑惑道:“差的是哪一步?” 姜天地不语,却是猛然一踏地,拔过林潜手中的飞来石作剑放于腋下,随后对着林潜身后的一棵古树轰然劈斩。 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就宛如白虹贯日,四周剑气抛洒,飞沙走石,而那棵古树却在一瞬间,连根被剑光斩落,上端的树梢甚至在空中炸成了几段。 “懂了没?” 林潜摇头。 姜天地不含糊,又是踏前一步,一剑挥斩,使出的紧紧是简单的一剑,但这一剑的威压,却比任何招式都要来的惊人,一瞬间地上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末端的古树根在剑气下炸成了齑粉。 姜天地又问,“懂了没?” 林潜点头又摇头,似懂非懂。 姜天地高喊一声好,再次踏前,再次握剑,那粗糙不堪的飞来石上又凝聚起无数的剑势威压,甚至比起神兵利器还要来的可怕,林潜几乎要以为,随着这一剑劈斩出去,半个山腰都要被削下来。 但姜天地手里握着这一剑,却并没有挥斩出去,而是把剑收了回来。他转过头再次问林潜道:“现在懂了?” 林潜一歪脑袋,忽而笑道:“好像懂了。” 姜天地嘴角一歪,道:“懂了?那说来听听?” 林潜细想片刻,开口道:“观想,心中所想的剑势,就犹如山崩海啸,山海可平,固然观想到的气势如虹,但也只是停留在观想,充其量只是借势,就算我能观想出这样的剑意来,却也劈不出像师叔祖您这样的一剑。” “所以我想,绝意剑的另一半,不仅仅是观想借势,自己胸中还要有剑意,二者合二为一才是绝意剑。” 姜天地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但林潜却松下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意思对了。 姜天地将那柄飞来石样子的长剑递交到林潜的手上,道:“自己如何积累剑势,就是你修炼绝意剑的过程,而我要教你的,就是怎样来积累。” “归剑术!” “归剑术?这是什么?” 姜天地按住林潜的手,将他的手按在飞来石上,道:“不出剑,剑上能够裹挟风雷,夹杂锐不可当的剑势,就是归剑术。” 林潜疑问道:“哪我该如何修炼?” 姜天地不说话,那一丈高的巍峨身躯踏出一步,地面便晃动不已,但他并未走远,他的脸色有些发黑,似乎是因为刚才使出的那几招耗费了真气,惹得体内旧伤复发,姜天地指着斜月洞前的临仙桥道:“去那里修炼。” 临仙桥狭窄不已,几乎只容的下一个人的身位,林潜问道:“在这里?” 姜天地点头,眺望向临仙桥下的无尽深渊道:“你便握剑在此处,不出剑,何时能够用剑势惊落那临仙桥上盘旋的飞鸟白鹤,便算术成。” 天高云远,林潜向上仰望,那悬崖上停着的云鹤,离临仙桥有最少十丈的距离,更别提飞在空中的云雀云雁,那根本就是云中画卷里的一滴黑墨,出剑都不一定能惊动它们,不出剑……林潜顿感一阵头大。 但他却听见姜天地在后边扯呼道:“听说你是那梁秉天娃儿的女婿?他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剑道资质惊人,可惜他不肯送来给我当徒弟。” “小子,你既然跟我学,要是回家还比不过老婆,就跳下这山崖自行了断吧,实在是丢人!” 林潜又想到了梁昕云赶他出房门的嚣张跋扈样子,忍不住哼道:“小妮子,等我归剑术成,不出手就把你腰上的细云软剑解下来,你怎么抵抗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芒种要送花 天上的云还在飘,云下的黄鹤漫无目的的闲逛,极其惬意舒心与悠闲。 正是孤云野鹤游仙去,无名青山枕朝阳。 林潜握着那飞来石磨成的长剑,伫立在临仙桥上,眺望远处的天空。 青山多壮丽,山涧沟壑俯于其中,野鹤闲庭信步,飞鸟相顾筑巢。如此悠悠的景象,这让他握着剑的手根本积攒不出啥凌厉的剑势来,握着剑心里想的,却是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所以他这几天,归剑术上几乎是毫无进展,以至于有一次姜天地心血来潮来瞧他一次,却看见林潜挑着剑,剑上停了一只小云雀,正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这差点没把老猿给气的又走火入魔。 但林潜也只是嘴上哼哼笑道,“练剑练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嘛! 老猿摆着脸色,一甩手返身回斜月洞,嘴中嘀咕了句,怎么修炼是你自己的事,打不过老婆丢人的也是自己。 林潜装傻嘿嘿笑笑,继续握剑发愣。 这归剑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林潜正打算坐下休息会,忽而山峰一阵踉跄,那天上盘旋着的飞鸟惊起,躲到山峡里岔出的楸树枝上,临仙桥上迸发了一股无匹的剑芒,直裂山石。 林潜抬头远看,是在山巅的位置,紫气台。 这个时候会在紫气台练剑的,除了梁昕云还会有谁?林潜忍不住顺着那三百八十四级台阶环山而上,向着山穹看去。 原本的朝阳照耀在山顶,本应该是一片金黄色,但此刻天上的帷幕却不知为何笼上了一层淡紫色的面纱,紫气! 但又闻山巅一震,紧接着传出一声嘹亮的龙吟,不绝于耳,那紫气化龙盘旋而上,直入云霄,隐约间有威慑天地的气势。 “啥时候,自己老婆这么厉害了?” 林潜正纳闷,忽听背后有人喃喃叹道:“紫气化龙,御龙飞天,这是……一品剑道的气魄啊!咱们宗门有人达到一品剑境了?” “梁昕云不是才二品,这么快就晋升一品剑道了?” 林潜转过身,才看见姜天地站在自己身后,目光遥遥望着山头上紫气环绕的紫气台,眼神微眯起,似乎在思索。 “这番龙气虽然稀薄,但能够积攒化龙,已经算得上是厚积薄发,极有底蕴,绝不会是梁昕云那女娃儿,那又会是谁?” 林潜突然一挑眼角,笑道:“我知道是谁了。” 恰这时,从临仙桥上小跑来一人,气喘吁吁,见到林潜,忽而脸上一红,但看到林潜背后站着的一丈身高的姜天地,瞬间脸上惨白,吓的砰咚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天地督见这坐在地上的小女娃儿,顿时喜笑颜开,笑着想走近,但奈何他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他刚走几步路,临仙桥又是一震,就好像要崩塌一般,可把坐在地上的小妮子吓的不轻。 林潜走上前,笑道:“小葡萄,你怎么来了?” 小葡萄有林潜挡在身前,但看到姜天地猿猴一般的毛发,还是忍不住身上发颤,嘴里支支吾吾道:“是……是……小姐……不宗主喊我来……叫你回去!” 林潜一皱眉,疑惑道:“宗主喊我回去?为何?” 小葡萄稍稍缓过一口气,总算镇定下来,拍拍尚未发育饱满的胸脯,大眼睛一转道:“是宗主喊你去吃饭,降煞子师伯回来了。” 林潜转身看了一眼紫气台,心中思忖,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便是降煞子了。 他背后的姜天地若有所思道:“原来是降煞那娃,看来上次他借剑涯望,应该是心中有所感触,加上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几十年的底蕴,突破一品剑道不足为奇。” 林潜又问道:“为何今日要吃饭?” 小葡萄眨眼道:“现在已经是六月初上啦,到了芒种!” 林潜笑道:“原来已经到芒种了。” 他也知晓,到了芒种头上,在民间就有习俗就要送花神,安苗,打泥巴仗,煮梅,但江湖上自然不会管这些闲杂事情,所以只是趁着这个时节,好好的吃上一顿,算是接受祝福。” 林潜转身望了姜天地一眼,张口欲言,但姜天地还未等他开口,便率先摆手道:“我不去,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就不凑热闹,我习惯一个人,见不得人多。” 小葡萄闻言,心中暗喜,心想你这个怪物最好别来,否则我岂不是吓的吃不了东西? 林潜道:“那等些时候,我来给师叔祖你送些饭菜?” 姜天地一歪脑袋,鼻子嘴巴中呼出两股白气,他想了想道:“也好。” 小葡萄见状,赶忙扯起林潜的衣袖往边上拽,嘴里哼唧道:“少爷,那我们快走吧,别让宗主他们等急了。” 林潜无奈,只好撅撅嘴,依着小葡萄离开临仙桥,俩人走在路上,见小葡萄还不松自己的衣袖,林潜忍不住笑道:“你这是要把我往哪边拽?” 小葡萄眨巴眼睛,嘴角掠过一个弧度,嘻嘻道:“那还用讲?当然是小姐的闺房啊!” “这几天少爷你呆在那斜月洞不回来,可让小姐伤心的呢,天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的小葡萄我都好心疼!” 林潜捏了捏小葡萄的脸蛋,大笑道:“这是你自己编的吧,梁昕云巴不得我离开远远的呢。” “没有!小姐真的去过少爷的房间,只可惜少爷不在呐!” 林潜想了想道,“也许她是想看看,一个大男人住在一间女子的侧室会怎么样。她是想来看我笑话吧。” 小葡萄捂嘴笑道:“少爷你放心好了,你的房间小葡萄给你都打点好了,包你住的舒服。” 林潜问道:“梁昕云练剑回来了?” 小葡萄答道:“小姐去紫气台观摩降煞子师伯练剑,现在想必已经回来了。” 林潜又问道:“宗主说什么时候吃饭?” 小葡萄转了转眼睛,脸上鼓起两个小酒窝,犹豫了会,然后道:“好像是晚上。” 林潜又忍不住去勾了下小葡萄的鼻子,轻声道:“但现在还是早上诶!” “我知道了,你拉我来,就是想让我去陪梁昕云,对不对?” 小葡萄假装疑惑道:“难道夫妻几天不见面,不应该好好在一起说说话?” 林潜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的算盘,你去给我沏壶茶来,我就立刻动身去找梁昕云。” 小葡萄闻言眉开眼笑道:“好嘞,少爷要喝什么茶?要不然试试今天刚收的葵花籽泡绿茶?” “都行。” 林潜走到梨香院,他突然发现今日的花圃格外的香,花叶上面还沾染着水渍,难道是因为芒种的缘故? 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林潜推开门,发现此刻的珠帘是拉着的,移门也紧闭,不知道梁昕云在闺房做什么,他也不打算去猜,顺势瞄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果然如小葡萄所言,已经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房内的女子装饰都被搬空,只留下一张床和一个坐几。 但林潜微微皱眉,他瞧了眼床上的被子,竟然是醺紫色与玫瑰色相间,中间还绣着几株薰衣草,妥妥的少女风,这如何让一个大男人躺的下去? 林潜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不过整个人躺上去,倒是舒服的很,被子里还有一股幽香,林潜往被子里一攒,发现在隔层里夹着几个香包,女子的床铺,果然精致。 但被子里的香包香也就罢了,为何枕头边也是一股香气环绕? 林潜翻开床上的白玉色枕盖,却发现在床柜底下,竟然塞了一束石榴花。 送花神,一月送兰花,幽而有芳,君子其真;二月送梅花,暗香浮动,既定乾坤;三月送桃花,桃花美人,我见犹怜;四月送牡丹,端庄富贵,五月芍药梦幻花仙,六月则送石榴,芳披山海,奇丽不移,霜雪空改。 这束石榴花花蕊如冠,是淡淡的黄色,花瓣有六瓣,大红色,娇艳如阳,热情如火。外面还包夹这两束别致的淡粉色石榴花,依靠在大红色花瓣底下,就好像是流莺的羽毛。 花边上还有一张字条,用歪歪曲曲的字迹写着:少爷送小姐 林潜不用脑子也知道,这自然是小葡萄替他准备的了。但小葡萄也真是傻的可爱,虽然六月送花神送石榴,但要是送给姑娘的话,门外的茉莉芍药玫瑰牡丹,哪一样都比石榴来的动人,不过梁昕云本来也是个剑痴,应该也不会细想这么多。 花都捧到手上,不送岂不是浪费? 林潜一手拿花,凑到移门边仔细听了听,却发现里面安静的很,也不晓得梁昕云在里面搞什么古怪,他只好另一只手扯了扯珠帘。 里面听到响声,忽然哗啦啦一声,但紧接着便传来声音,问道:“是谁?” 林潜无奈道:“我。” 梁昕云道:“你等会儿!” 林潜只好耐心在外面等待,毕竟是人家的闺房,自己只能算是一个暂住的客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潜等的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里面才慢悠悠传出声音道:“进来吧。” 梁昕云看见林潜手里捧的石榴花,惊奇道:“是小葡萄让你拿来的?” “额……”林潜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 梁昕云与林潜对视一眼,撇了眼花束,却正好看见花边里卡着的那张字条,“少爷送小姐。”忍不住嘴角一提,撇嘴道:“这丫头可真会挑事儿。” 林潜暗道不好,自己睡糊涂竟然忘记把纸条拿走,他只好尬笑一声,询问道:“花放哪儿?” 梁昕云随手指着茶几上道:“就放那上面好了。” 林潜走过茶几,却突然督见在梁昕云写字的地方,竟然藏着有一封信,绝意宗这荒山野外的,也会有人写信过来? 林潜正想去看梁昕云,却发现梁昕云已经注视到自己的目光,这小妮子的脸上竟然没来由的一红。 林潜顿时心中一凛,这封信,有古怪! 难不成,是哪个青年才俊写来的情书?是自己的情敌? 林潜心里一阵醋意,他刚想去询问,梁昕云却一伸手将那份信抓到了自己手上,动作之快,不愧是剑不离身的天才剑修。 好家伙,难怪对自己送的花视若无睹,原来是被信里的情话勾走了魂! 这还能忍得住气?今个儿管他什么芒种不芒种,说什么也要出手教训一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未相爱先相杀 “谁给你的信?” “给你的信。”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话里虽相差了一个字,意思却天差地别。 林潜哑然道:“给我的信?” 梁昕云已经把信塞到林潜的怀中,同时还不忘白他一眼,冷声道:“你的信,你自己看吧”说罢便转过身去。 林潜诧异,这临空山如此幽深偏远,谁会在这个时候写信寄过来?他忍不住打开信封,睁大双眼往里面打探,当他看到第一行字,林潜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熟悉的字迹,就像是一大堆木柴,东拼西凑的凑在一起,说不上丑,但看着却很稚嫩。当林潜瞧见开头的三字称呼,“小师叔。”他便知道信是从哪儿来的了。 这是翻越了多少座大山,越过多少条江河,才能递交到自己手上的信?剑门,许久未看到这两个字,如今再映入眼帘,往事就像清风一样自然掠过脑海。 信中道,羽衣雨萱她们收到林潜从南丹城寄出的回信后。知道小师叔无恙,只是去远游,着实为他松了口气,但最近在剑门,没有小师叔的日子甚是无聊,干巴巴的修炼生活实在是浪费她们的大好青春,所以和掌门商议下,她们想来吴越看望一下小师叔。 信上说,受掌门之约,一同前来的不止她们,还有谢柳儿,江年,王松,云莹,他们既是来看望林潜,也是为了观摩在吴越白鹿山展开的武道大比,不过他们来的会比较迟,在年后才到。 林潜收回信,看完后心里暖暖的,没想到这些师侄女还在挂念着自己,他甚是感动。 不过他正心头乐呵着,转身想把信封好好的给收起来,却发觉梁昕云一直瞪着自己,面色不太对劲。 林潜忍不住关心道:“你眼睛不太舒服?” 梁昕云似乎在发呆,林潜扫了她一眼,她才回过神来,狭长的眼眸一督,轻声道:“看完了?” 林潜笑道:“看完了,我的师侄女们要来看我。” “剑门的那些?” “对,其实说是师侄女,年龄也和你差不多大,只不过是因为我在剑门的辈分比较高,所以门中的女弟子们几乎都要喊上我一声小师叔。” “看样子你和她们关系不错?” 林潜抿嘴,眨巴了下眼睛,歪过头道:“很不错。” 林潜没想到,梁昕云突然呵呵冷笑了两声,这是什么意思?他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梁昕云又问道,“那你有几个师侄女?” 林潜举起一只手,悬在空中。 梁昕云柳叶眉微皱,“五个?” 林潜摇头,却又伸出一只手放在空中。 “十个?” 林潜还是摇头。 梁昕云有些嗔怒,原本就像白玉妆成的脸蛋,脸颊两侧顿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有些气愤道:“到底有多少?你倒是一下子说清楚!” 林潜看到梁昕云脸颊红通通的样子,和她气鼓鼓的脸蛋,顿时心中快意,忍不住大笑道:“我的意思是,两只手数不过来呐!” 他本以为梁昕云会吃醋,但没想到面前的这位美人脸上忽然像是贴上了一层冰霜,显得异常冰寒,梁昕云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道了一句,“很好!” 她转身便要离开。 林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朝梁昕云喊了句,“站住!” 梁昕云回头,但同时林潜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缠在腰间的细云长剑给解了下来,现在正握在手上,剑气正浓! 闺房里瞬间宛若冰窖,桌上的茶水,笔墨,此刻好像要结冰。 林潜心中暗道,自己不过是玩笑一句,这丫头较真?她难道是想弑夫? 看这架势,没准儿,说不好! 但见梁昕云提剑转身,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眼眸中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盎然,完全不带感情,只有她薄薄的嘴唇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娘说过,花心的男人比好色之徒还要可恶,那些自以为浪迹风流的,却不知耽误了多少女子的青春,这样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我本不想杀你,想念在这几日的情分,饶你下山,但你却要喊我回头,这也怨不得我了。” 梁昕云握住细云长剑剑柄,剑未刺出,剑身已缠绕一股寒冷的剑气,而这股剑气此时又与她身上的杀气巧妙的融合。 没握剑前,她尚且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儿,一旦握剑,梁昕云整个人便化作那一抹最寒冷彻骨的剑花,此刻她的剑花要用血来渲染!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一招归剑术! 林潜倒吸一口冷气,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调侃,至于这么认真?他心中思忖,这娘们儿怕不是缺心眼啥的,动不动就提剑杀人,这他还哪敢抱上床,指不定哪天真就牡丹花下死了,也不是个风流鬼。 林潜眯眼,轻声问道:“你要杀我?” 梁昕云斜起嘴角,只回了一个字,“杀!” 林潜点头,忽然抬头望着梁昕云莞尔一笑,笑的尤其温柔,看的梁昕云一愣,林潜道:“你要杀我,总不能不准我反抗,眼睁睁看着你把剑插进我的胸膛吧。” 梁昕云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后道:“你想怎样?” 林潜昂首道:“比剑而已,不过是拿命当赌注,让我寻把剑来,我和你认真打一场。” 梁昕云微微皱眉,随后道了句,“好,我去让小葡萄给你拿柄剑来。” 小葡萄此时正在厨房里,一边哼着小歌,一边嘴角抿着笑,也不知少爷有没有看见她准备的石榴花。她轻轻扬起手,把手心里的葵花籽洒进沏好的绿茶上,小嘴凑上去正打算自己品尝一口,却看见梁昕云面无表情的闯了进来。 “小姐,你怎么来了?” 梁昕云只开口说了一声,”去我闺房后室的藏剑处,取把三尺剑给林潜。“ 小葡萄木讷,心道小姐你赏花不好么,为什么又要拿剑,但一听是拿给林潜,却又不知梁昕云在想什么,便哦了一声,就去后室拿剑。 梁昕云从小爱剑,也当然喜好藏剑收剑,在她的闺房后室总共有十把剑,其中四把是两尺半长,一寸宽,柄细,走的是精巧路线,就以梁昕云缠在腰间的细云软剑为代表。 另外有三把是三尺长的标准剑身,小葡萄仔细挑了一柄,觉得剑身上流火图案甚是好看,剑穗如火,很适合少爷给人的感受,她就挑中了这把龙阳剑。 林潜接过剑,立刻被剑纹上的流火图案吸引,忍不住去伸手抚摸,小葡萄见状嘻嘻笑道:“少爷,这把剑叫龙阳,是小葡萄给你挑的哦。” 林潜赞道:“好剑!” 小葡萄疑问道:“少爷,小姐要我拿剑给你,你们是要干啥,不会要打架吧?” 林潜摸摸小葡萄的脑袋,笑道:“我送她一捧石榴花,她不要还送我什么定情信物?” 小葡萄若有所思,猛然点头。 林潜道:“茶泡怎么样了,你不妨把泡好的茶端到我房间去,我过会来尝尝!” 小葡萄开心道:“好嘞,少爷。”她听林潜的话走回厨房,但忍不住又回头朝少爷看了一眼,怎么少爷摸剑的姿势这么古怪,好像诀别一样,不会真的是去和小姐打架吧? 但她转念又一想,少爷小姐就算是打架,也是相爱相杀,又关自己什么事呢?想着便撇撇嘴走远。 林潜负剑出门,梁昕云却已经在花圃前等他。 山风徐徐,俏丽的佳人抿起嘴角,手中一把二尺余长的细云软剑直立,她如云的鬓发披散在肩后,随风就像一垂倒挂的黑瀑,英姿飒爽。 美的别致,也冷的伤人。 林潜扫了她一眼,笑问道:“就这里动手?不怕剑气伤了你栽种的花草?” 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昕云面露讥讽,笑道:“让小葡萄给你挑一把剑,只是想让你死的安心,不留遗憾。你真的以为,你能在我手里走过几招?” 林潜面色一峻,眼神霎时间低沉下来,口中轻笑道:“既然这样,那便试试好了。” 梁昕云没有答话,她也不想啰嗦,回答的是她手中的细云软剑。 只见剑锋撇过一个弧度,梁昕云细臂一挥,在空中斩过一道虚影,剑尖一点,以三寸惊雷不灭的剑势,直取林潜的心脏。 这一招,林潜看在眼里,是绝意式里的乘风加御雷,以及梁昕云自己添上去的些许剑招变换。 龙阳跃起,以分毫不差的位置,从林潜抬手的瞬间,恰好抵住细云软剑,借助龙阳厚重的剑脊,林潜顺势将剑身往后一压,正好使出一招金刚不灭刀法里的贴刀斩。 剑锋顺着细云软剑划过,迸裂一串火星,梁昕云美目中略微露出点惊讶,但她随即变招,抬手见,细云软剑从一个细微不可察觉的角度窜出,直取林潜的腋下。 林潜方寸不乱,正好使出蔷薇十三式里的以静制动。剑尖挑剑尖,剑脊抵剑脊,倘若是实战厮杀,他此刻便能左掌击出,攻向梁昕云的膻中穴,但说好比剑,他便纵身一跃,把梁昕云的细云长剑挑开,暂且算走一个过招。 梁昕云面色潮红,美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林潜则一脸云淡风轻,他当然知道梁昕云慌乱是为什么,也知道她为何会吃惊。 因为梁昕云虽然剑术高超,有着二品剑道的修为,但实战经验却极差,几乎没有和人对阵厮杀过,而林潜这一路吴越之行,可是几次从刀剑里滚着爬着过来,出生入死不说,和人交手的经验和梁昕云比起来,起码丰富了十倍。 所以梁昕云无论怎样剑招变换,林潜几乎是靠本能,就能抵御住,并能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打法,缠住梁昕云的细云长剑,让她纵使有千万道行,也施展不出。 梁昕云脸色冰寒如水,瞳孔中闪过一丝狠厉,被林潜用剑调戏了一番,叫她很生气。 林潜心头一跳,他发现梁昕云握剑的手,再次起了变化,她明明是右手剑,却把剑放在左身侧,居然是一个握剑与拔剑之间的姿势。 但就是这样一个姿势,却让林潜一寒,因为那股无匹如练的杀气与剑芒,再次凝聚出来,无声无息的剑气在地上纵横交错,虽然没有归心崖上降煞子手握涯望那般气势惊人,但此刻却也不容小觑。 丛草哀哭,芍药花低头,梁昕云紧紧握住了她压在衣裙下的那把剑。 林潜没来由心中跳出降煞子的一番话来,绝意式后,乃是杀人剑术,用剑杀人要注意什么?三个字,快!准!狠! 一个快字首当其冲! 梁昕云握剑在左腋,赫然是绝意剑的归剑术要领,眼下就有这番气势如虹,难以想象,此剑拔出后,剑会有多快,剑意会有多烈! 林潜来不及思考,他不出剑,真的会死! 龙阳决然杀向那俏丽身影,化作三道虚影,分别袭向前,上,左三个方向,因为林潜知道,梁昕云既然选择从左身侧拔剑,她左侧身躯必然会在拔剑的一刹那僵直,这便是机会! 就在同一时刻,梁昕云悍然拔剑,只是普通的一招递剑,却蕴含归剑术的神蕴,快若疾风,剑芒若闪电的一剑,狠狠砸向林潜的胸口。 电光火石间,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剑快,谁的剑慢……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袭杀 “喂!小葡萄姐姐,给我尝一口呗!就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玉山也溜进了梨香院,他当然是打着来找大师兄的名号,但其心底究竟怀着什么目的,明眼人随便都能瞧出来。 小葡萄冷哼道:“不要,这可是给少爷泡的茶,你若是口渴,自己边上倒水去!” 孙玉山乞求道:“这么一壶,大师兄哪里喝的完?你要他喝下去,岂不是要涨肚?不如让我来替大师兄解决一些。” 说罢,他嘴巴已朝着那清香的葵花籽绿茶凑了上去。 但小葡萄眼疾手快,见状啪的一下,一巴掌好巧不巧打在孙玉山脑门上,佯怒道:“我说什么你不听?就算少爷喝不完,小姐也要喝,我也能喝,又哪轮得到你来品尝?” 孙玉山被打了一下,却不生气,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但他却往后退开几步,深怕会惹得小葡萄生气。 小葡萄白了他一眼,疑声问道:“厨房你有什么好待的?你只会添乱!” 孙玉山挺起胸膛道:“谁说我只会添乱的?我是来看看你,天天要侍奉大师姐,怪辛苦的,而我就只要捧剑站在门口,怪无聊!” 小葡萄道:“你若嫌无聊,不如去帮我打桶水来,在帮我劈一些柴火,后房的木柴有些不够了。” “好嘞!” 孙玉山嘴上答应,刚刚小跑出去,却又莫名其妙的跑了回来,两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绿茶。 “你回来做什么?” “我口渴。” 小葡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只是从橱柜里拿出一只碗,将茶壶里的葵花籽绿茶倒出半婉,递过去给孙玉山,道:“你可真是死赖皮模样,真拿你没办法,看在你帮我做事的份上,就给你喝一点吧,连少爷还没品尝,倒给你这个家伙先喝上,真是……” 小葡萄还未说完,瘦小道童已经一把抢过青瓷碗,对着嘴整个碗倒了下去,喝完朝小葡萄眨眨眼道:“好喝!” 小葡萄没好气道:“现在可以去干活了吧?” 孙玉山把青瓷碗放好,嘻嘻道:“还有个问题!” “要是小葡萄姐你嫁人了,娶你的人是不是都能喝到你沏的茶啊?” 孙玉山玩笑样的说出这一句,人却老早跑远了,躲到后房的柴堆边上,拎起劈柴的斧头,眼神却往厨房间里瞟。 “莫名其妙的家伙!” 小葡萄摇头,端起茶壶就往林潜的侧房里走,但她发现房里没人,突然想起来少爷是拿着剑出去了,现在是在和小姐一起舞剑? 小葡萄把茶放下。顺着房门便走了出去。 只是她刚走到梨香院门外,就忍不住要拉住自己的裙角,不是外面风太大,而是门口的剑气,太满,太烈! 电光火石间,细云软剑悍然拔出,剑动一寸便响起一道惊雷,而这一剑刺出的方向,是林潜的胸膛,是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剑已刺出,绝不收手! 归剑术下的悍然拔剑,剑势攀升到了极点,剑也快到了极点。 固然是林潜率先拔剑,想要趁机占得优势,却也想不到梁昕云这简单的递剑后发制人,后劲十足,他竭力去挡,但只眼见一片剑光,没来由的胸口一凉。 血,绽放的血花,在胸口盛开! 小葡萄捂住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己的嘴巴,吓的嘴里叫不出声,她又拼命的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幻象。 但眼前却是真的,千真万确,她看在眼里,小姐一剑杀了少爷! 这么好的少爷,却被小姐一剑杀了!用的就是那柄小姐四岁生日的时候,夫人亲自为她挑来的细云软剑。 小葡萄看见,梁昕云的细云软剑穿插进林潜的胸膛,林潜胸口大片的滴血,她当然以为是少爷死了。 何止是她,便是林潜,也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若非还能听见自己胸口咚咚的心跳声。 血是热的,浸透了胸膛,剑却是冷的,和人一样冰冷且无情。 林潜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命大,梁昕云的细云软剑真的洞穿了他的前胸,却未来得及刺穿他的心脏,只差一寸的距离,因为林潜手上的那把龙阳,此刻也正贴在梁昕云白皙的脖子上,划破一点儿血痕。 挡不住绝意剑,只好耍赖赌了一把,赌梁昕云的出剑路线。 正好被林潜猜中,用剑使出一招金刚伏虎的刀法,把龙阳架在梁昕云的脖子上,他要告诉梁昕云,即使她的剑刺下去,龙阳也能贴住她的脖子,他们只能算作平手。 所幸,两人最后都没有下杀手,林潜是不忍心,即使自己死也不愿意老婆香消玉损,至于梁昕云怎么想,他不知道,也许是看到小葡萄来了吧。 一剑杀不了林潜这个花心萝卜,梁昕云却呆住了,林潜将她脖子上的龙阳剑移开,这丫头却还握着细云软剑捅着林潜的肋骨,似乎是被血怔住了。 但林潜见状,却着实心里冒冷汗,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来一剑,那自己是真要嗝屁了。 林潜忍不住放声叫道:“小葡萄,快来扶我,要死了!” “少爷!” 小葡萄急匆匆赶过来,一把抱住林潜,满脸担忧,梁昕云这才反应过来,木讷的收回细云软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有一滴血。 这一滴血,未必比林潜胸前的一滩来的轻,梁昕云两眼无神,望着林潜又看了两眼小葡萄,脸色白的就像是纸片一般,过了许久才缓缓苦涩的问出一句:“我剑道比你高,为什么我还杀不了你?” 林潜假装深明大义道了一句,“有时候决定成败的不只是境界高低,还要用心!” “用心?” 梁昕云微皱眉,放在往日林潜必然要补上一句,就是用脑子打架,光胸大无脑可不行。但现在他却一字不提,顺势就躺在小葡萄的怀里哇哇大叫,那喊的是一个悲怆感人,痛哭流涕,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小葡萄心疼不已,有些嗔怒责怪道:“小姐,少爷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还给你送花,难道是因为送给你的花小姐你不喜欢?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小葡萄来挑的,可不关少爷的事!” 林潜闻言忍不住嗯嗯了两声。 看到小葡萄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又眼见林潜的这般作态,梁昕云本因为输剑而黯然神伤,此刻却什么也忘了,顿时又被激起一股怒火,冷哼道:“他花心?” “啥?少爷花心?”小葡萄突然松手,林潜一个把持不住整个人摔在了地上,顿时哎呦一声。 梁昕云听着忍不住道:“你也别装了,我剑根本没刺透,只是流了点血而已。” 她话倒是不假,既然没死成,林潜对这捡回来的命格外珍惜,在小葡 (本章未完,请翻页) 萄还没抱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默默运起内功,靠内力把血止住。 细云软剑虽锋利,但剑尖却只有不到一寸宽,把剑拔出来,痛当然痛,但也只有一处肉眼看不到的伤口。 林潜板着脸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少爷只是开玩笑?” 梁昕云冷哼一声,不予理睬,倒是林潜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呢?你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就偷看别人写给我的信,我还没追究呢!” 梁昕云立马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辩解道:“你胡说,我只是替降煞子师伯把信转交给你,一直就放在桌上,恰巧你进来的时候……”她话未说完,脸上已经红了一片。 原来是降煞子那得来的信,这就对了,想来应该是在南丹城寄信的时候留下的地址。 小葡萄嘻嘻道:“小姐,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要脸红,从小时候就这样!” 梁昕云顿时恨的咬牙,忍不住一把揪住小葡萄的耳朵,轻轻扭了个弧度,摆下脸色道:“跟我回房,不准再跟着林潜,今天我要好好和你约法三章!” 说罢就把小葡萄往她自己的闺房里拽,也不去管林潜的死活。 但林潜却笑呵呵,目不转睛的看着梁昕云微红的脸颊,觉得她脸颊红扑扑,白里透红的害羞样子,是十分的好看。 这样回想起来,她吃醋时候气鼓鼓的样子也挺有趣啊,就是有些凶,有点让人害怕。 林潜肆意坐在地上,欣赏着两个小丫头的背影,捂着胸口感慨了一句,“流点血,但好像也不亏!” 这天下最好的景致,莫过于二,其一便是女子害羞与吃醋的娇柔模样,其二就是女人互相打架的盛景。今日难得观其二,这不得喝点酒压压惊? 现在没酒,但晚上会有的。 林潜打算先去一趟玉湖泉,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先洗涤干净,然后在湖边舒舒服服小躺一会,看看云,养养伤,等什么时候那两个女人安分下来了,他再偷偷溜回去,去他自己的房间换上件干净整洁的衣服。 玉湖泉万籁俱寂,泉水清冽冰凉,把手伸进去的时候,林潜甚至没忍住全身一个哆嗦。 是不是因为流了点血,自己也变得虚弱了? 泉水太清,明晃晃宛若镜子,林潜都有些不忍心,把自己满是污浊血渍的衣服浸泡在泉水中,这样干净的泉水,连喝都可以,用来洗衣服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他正犹豫着,忽然发现玉湖泉水中有一团黑影,是里面的石子还是什么草木修树的倒影? 林潜朝后面轻轻望了一眼,但就在这个时候,泉水荡开一圈涟漪,一声闷响,水花四溅,那不是石子,也不是倒影,而是一个人潜在水中! 就在林潜分神之际,一道黑影跃出水面,手中寒光一闪,径直割向林潜的咽喉! 出其不意,蓄意已久的袭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速之客 寒光刺痛林潜的双眼,这一刀芒,却和银月刀魔的鸣鸿刀比起来,相差太远。 凭借本能,林潜向后一屈膝,脖颈避开锋芒一寸,同时右拳猛击黑影的腹部。 他看的仔细,这人手中握着的,乃是半尺长的像短剑又像峨眉刺的暗器,如方锥般尖锐,倒像是倭寇所用的苦无。 黑影撇手,硬生生受住林潜这一击,但他眼中却闪过一分戾芒,竟是左手抓住林潜递过来的右拳,右手持暗器朝林潜的小腹上一扎。 血如泉涌! 林潜拼尽全力将此人一脚踢开,那人攻势已尽,一击不成即刻远遁,躲藏在四周的大草坪中。 忍痛捂住腹部流血,林潜的眼神有些飘忽,那不知名的暗器上,似乎是涂抹了什么麻醉的药物,让他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但他知道,此刻是最不能松懈的时候,虽然那刺客也受了他一掌,但此人现在正匍匐在暗处,指不定就会卷土重来,就像暗藏在水中那样,在几乎不可能角落出现,给予林潜最致命的一击。 可怕的,不是修为有多高的对手,反而恰恰就是这种,善于隐匿,不择手段,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的杀手。 林潜不知道自己何时招惹上这样一批人,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正处于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 缭绕的夏风,仿佛都带了些许冷意,吹拂在肩背上,就如同一双无形的铁手,将人束缚。 血已干,黏稠且带着腥臭,林潜督视大草坪上的风吹草动,麻棉和玉带草长势不高,这个季节虽然栽种起来,却生长的稀疏,但花叶芒和蒲苇却又浓又密,其一丈有余的长度,足以掩盖一个人的踪迹。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一丝丝轻微的晃动,都会让林潜一阵心跳。 这个时候,眼睛已经靠不住,因为目光往往会被欺骗,而最好的方式,则是用耳朵去听,用心去感受那一股掩藏好的杀气。 一时间,整个玉湖泉边沉入死寂。 林潜见状,索性坐下调息,全身放松下来。 他在赌,但他相信,那刺客心里也在权衡,林潜的伤势,因为受了他一刺的缘故,那武器上还涂抹了毒药,他并不能保持清醒太久,拖延下去,固然会极大的增加下一次出手的成功几率,但这里是绝意宗,指不定何时再来一人,他就会错失良机。 就在林潜全身松懈到极点的那一刻,在他左侧的花叶芒草群忽然一阵轻微颤动,紧接着丛草如同一条扭曲着的大蟒,猛然摆动,跃起,撕咬,一气呵成,刺杀手段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林潜瞳孔一阵,双手却夹向怀中,手腕一摆,一道金光飞驰而出,狠狠鞭打在此蟒蛇的七寸,只听一声冷哼,一团黑影匍匐在草坪上,杀势急停,而地上,残留一片微亮的金光,与阳光相辉映。 这地上摆着的,是一片金箔,正是林潜在垂云湖所得,而林潜在此危机关头使出的,却正是一招江湖上极为常见的,运镖押镖都会用到的投掷术。 黑影受林潜这一击,似乎暂时未缓过气。 林潜心中暗自感慨,鬼使神差的使出这一招镖刀术,正是当初在余龙镇和韩栋韩大哥喝酒时候习得,没想到离开了余龙镇,韩大哥已经故去的情况下,他的在天之灵,这虚无缥缈的镖刀,竟又救了自己一命。 自己这条命,是韩大哥几次舍身相救才换来,他又怎忍心辜负一位赤城忠心朋友的好意? 他绝不能死! 林潜大口喘气,然而就在这时,在大草坪外围却传来一声呼唤。 “大师兄,你可在这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潜闻言,心中一喜,他听的清楚,这是小道童孙玉山的声音,而且还在慢慢走近。林潜想答应一声,但忍不住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呛在喉管中,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黑影听见这一声呼喝,浑身忽然剧烈的一收缩,如同一滩污水在丛草间翻滚,很快整个人便如烂泥倒在草垛上。 竟然消失了! 林潜知道,有一些毒药,灌入人体内,就会让人血肉化脓变作一滩肉泥,但这刺客显然不会自杀,想必是逃窜了,只是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脱身术。 但林潜注意到,此人极其矮小,大概只有他齐腰的身高,形如侏儒,使用的暗器是一把方锥刺。 孙玉山瞧见林潜坐在玉湖泉边,一声不吭,以为大师兄是睡着了,他悄悄走近,把手耷拉在林潜的后背,正想吓唬一下这位平日里总欺负他的大师兄,却没想到手伸到衣服上,再缩回来已经是黏糊糊的一片。 血渍! 孙玉山惊呼道:“大师兄,你……你怎么流血了!” 林潜语气虚弱道:“扶住我!” 孙玉山哦了一声,急忙撑住林潜的后背,一双手搭在林潜的肩井穴上,林潜忽然一阵心惊,为何小师弟要去扣他的肩井穴?但等他察觉到,他的穴位已经被孙玉山扣住,一股酸胀感袭遍全身。 “你……” 林潜刚欲开口,却见孙玉山双手拂过肩井穴,手指发力沿脊柱往下,走龙脉,过五经,又按在了至阳穴。 至阳穴一被按,浑身顿时充斥一股热气暖流,逐渐驱散了林潜体内的麻醉感,意识灵台也逐渐清明。 林潜忍不住疑惑问道:“孙玉山,你这套按穴手法倒是神奇,是宗主交给你的?” “嘿嘿!” 孙玉山笑了两声,把脸凑上前笑道:“大师兄好受些了吧,这不是宗主教我的,而是我的家传,每次我身体劳累的时候这样循环按摩一周身就会感觉舒适很多,所以我就想给大师兄试试,没想到有奇效!” 林潜点头,轻声道:“多谢你了!” “大师兄哪里话!以后小弟还得你多加关照呐!” 孙玉山手上不停,嘴上话倒也说的麻溜,他忽然疑声问道:“大师兄,你是怎么受的伤,伤的好重,还流血了!” 林潜心中一思忖,自己遇刺杀的消息,还是暂且瞒住比较好,刺客没得手,说不定会卷土重来,随便说出去,就会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他微微一顿,苦笑道:“是梁昕云下的手!” “天呐!大师姐这么凶残?她这是要杀人啊!” 林潜摇头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毒妇人心,所以别惹女人,她们心情比天上的云朵变化的还快,一个不小心,就乌云大作,狂风骤起,拿你出气,你却没辙。” 孙玉山闻言细思,好像小葡萄姐姐真的就是这样,自己只是想去找她聊聊天,她厌烦起来几次都拿着菜刀要冲上来砍自己! 果然是一家人,看来小葡萄的暴躁性子就是受到梁昕云大师姐的潜移默化。 孙玉山对林潜的话深信不疑,甚至将其牢牢记下,刻在心中作为至理名言。 天上最后一朵云彩遮住日辉,林潜轻声道:“扶我起来,咱们回去了。” 孙玉山一路搀扶林潜走回梨香院,由于是抄的小路,一路上没人瞧见,身上血迹已干,倒也没有滴下血渍。 回到房间,林潜有意无意朝着梁昕云的房间撇了一眼,珠帘洞开,屋内却无人,连小葡萄也不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此,林潜反而十分高兴,没有女人在身旁,就如同撇下了重担,感觉不到拘谨,倒让人更加轻松。 至于她们会去干些什么,一个女人或许会发呆无聊,但两个女人呆在一起,就像两只树上的黄鹂碰头,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挑不完的有趣事。 他的房间里,还留有一壶茶,带着葵花清香与绿茶的盎然生机,林潜才想起来,这是他特意让小葡萄给他沏的。 他小尝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看来小葡萄沏茶的确是有一手。他正想一口气喝干,却发现边上有个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自己,准确的说是盯着自己手上的茶壶? 林潜转身问道:“你也要?” 孙玉山如拨动鼓点般点头。 林潜便将剩下的葵花籽绿茶都递给孙玉山,孙玉山如获至宝。 林潜在行囊里取过一块金疮药贴上,又用薄棉缠裹,最后将血衣收拾,换上一件青色新衣袍。因为特意挑选一件宽松的衣裤,所以即使里面受伤包裹,从外边也看不出来。 牧野低垂,星光朦胧。 从正午到日落再到夜晚,看似很长,但好像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有孙玉山守在边上,林潜倒在床上小歇片刻,随后便被急冲冲闯进来的小葡萄闹醒。 看到孙玉山也在这里,小葡萄满脸嫌弃,但转身看向林潜,眼中却写满了柔情,小葡萄轻声道:“少爷……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林潜微笑着点头道:“已经无碍了。” 小葡萄又好像还不放心,绕着林潜看了一圈,确认真的不碍事了,才小脸红扑扑,睁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那少爷我们走吧,晚宴已经要开始了,不用等小姐,小姐已经先过去了。” 林潜起身,问道:“宗主他们都到了?” 小葡萄摇头,眸中却露出一丝疑惑,缓缓道:“宗主好像外出去接客了,今天除了宗门里面的人外,外面还来了好一些人,都是来参加晚宴的,以前可没这么热闹!宗主好像也很意外。” 在这个时候,芒种送花神,来参加晚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但林潜恰巧遇袭,绝意宗恰巧又来了一批外人,这两者之间,是否太过巧合? 林潜询问道:“来的都有哪些人?” 小葡萄微眨眼睛,低下头思考片刻,随后仰起头嘀咕道:“少爷,真的是来了好些人啊!有三四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几个花甲白发的老头,有个背酒葫芦的年轻小郎中,有个看起来文绉绉的私塾老先生,两个看上去挺可爱的小姑娘,最有趣的,居然还来了一批戏班子,一见面就露了一手鲸口吞刀,可稀奇了呢……” 林潜闻言一笑,随后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这可真不是啥好事,无巧不成书,难道真是送花神来庆祝? 林潜又问道:“梁昕云已经过去了?” 小葡萄答道:“对,小姐被宗主喊了去,好像是去面见来访的客人。” 林潜点头,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疑虑,那刺杀他的贼人,倘若只是单纯针对他,那还比较好思量,但倘若要对梁昕云出手,甚至对绝意宗图谋不轨,那事情可就又麻烦了。 薛铜鱼提醒过,绝意宗近日有难,两者岂非相关? 林潜迅速下床披上外衣,便在小葡萄带路下,和孙玉山一同往晚宴的礼膳堂赶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妒忌如火 礼膳堂坐落在半山腰,是座三层高的小楼,一二楼用来餐食游乐,顶楼可观景,因为正对着邻山,俯身便是千川百孔的内地山谷,抬眼望可见气派云海,饭后之余,闲暇便可赏景。 不过,礼膳堂里面却积灰不少,因为一般有外来客才会在此相聚,毕竟花销太大,而宗门表面名声在外,实则十室九空,据说这一次的相会,还是那些外来的客人,了解梁秉天的困境,自带些许美酒食料,这才有资本在礼膳堂摆开宏宴。 其他时候,各自院落的炊事房烧些饭菜,就足够应付,连宗主也是过一天将就一天,将就惯了。 林潜隔着老远,便望见了礼膳堂摆起的灯火阵仗,漆黑一片的山头,只有那一方是亮着澄煌煌的灯光,着实有些气派,甚至与绝意宗现在的落魄窘境有些大相庭径之感。 未到门前,先入耳一阵嘈杂人声,有寒暄声,有感慨叹息声,还有兀自低语。毕竟人多人杂,来访的目的自然也各不相同。 明面上是芒种要送花神,六月送石榴花,所以在门口摆放了两排清淡的石榴花瓣,上面还喷洒着些许水花,这样更显得娇艳欲滴,但谁都知道,送花神不过是个形式,今日的晚宴不平静。 跟着小葡萄走路,这小丫鬟居然不怕黑,在山里摸黑走路还走的老快,林潜有伤在身,实在是跟的很吃力,但看见小葡萄的兴奋劲,林潜就没开口。 总算是到了门口,远远着便看见老宗主梁秉天在牵着一长者的手,谈天说地,话里大概是多年未相逢,今日垂怜,得以一见,倍感欣慰之类。 林潜寻思,既然是多年不见,又有甚必要再相见弥补这早成了破烂的交情? 梁秉天见林潜到来,朝身旁长者微微一笑,两人一起走进,指着林潜道:“这是我刚收下的小徒,算得亲传,以后的绝意宗,就靠他一肩抗之。” 众所周知,梁秉天只有个女儿,此刻梁秉天虽话里没说女人嫁人的话,但亲传加之传宗二字,隐约间也透露出对林潜的倚重,不同凡响,几乎就是当做女婿来栽培。 梁秉天对林潜道:“介绍一下,这是老夫早年好友,赵老赵保佃,乃是侠义堂的堂主,威风八面,江湖少有不知名!” 林潜心中思忖,侠义堂,怎的压根儿没听过?但他还是面色恭敬,半鞠躬拱手,恭声道了句,赵老。 赵保佃长相倒是颇有正义之士的模样,大眼,高鼻,端正方脸,今夜穿着一袭白杉,他朝林潜微点头,笑道:“英雄出少年呐!” 林潜谦虚了句,“不敢当。”但听赵保佃又道,“老夫的小女赵岩盐也随着老夫前来,就在堂中,你们年轻人可以去结识一下。” 梁秉天也道:“今日来的,都是我的好友,或是我绝意宗有剑宗同门之谊朋友,你都可以去结识一番,日后江湖闯荡也更热闹些。” 林潜点头,对着二老告别,和小葡萄,孙玉山二人结伴同行,便依着赵老的话,想着先去堂中拜会一下那赵保佃的女儿赵岩盐。 期间,林潜有意无意督了眼边上舞狮的戏班子,那周围还围着许多人,两三个年轻公子,边上两位模样可人的少女,应该是随行丫鬟。 令林潜注目的,是两人,正如小葡萄先前提到,一个倒面听曲,背酒仰怀的年轻小郎中,一个盯着舞狮,眼神却飘忽,目有忧愁的带行囊私塾老先生。 但林潜没有关注太多,因为刚踏入礼膳堂的大门,便瞧见了个人影。 能一下子抓住林潜目光,并让他心生关怀的,只有梁昕云了。 梁昕云边上,却恰好还有位俏丽佳人,长的也十分秀丽,一双多情桃花眼眸,小巧的鼻梁嘴唇,明眸皓齿,柔情似水,媚意如江。 但林潜看着,却总觉着有几分眼熟,随后便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起来,这才刚见过一人,女子容貌中就有他的影子,七分媚态里余下的三分正气,就是遗传他的父亲了。 女子正是赵岩盐。 但纵然她娇艳无双,林潜也未多看她一眼。 只因为他惊奇的发现,一直素面朝天的梁昕云,竟然今天化了妆。 她也会化妆?莫非是拿剑在脸上刻字划痕?会花上半个时辰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梁昕云,林潜想象不来。 但梁昕云真的画了个淡妆,小山眉,螺子黛,眉毛看上去更加深邃,眼中也添了一丝娇柔,朱唇一抹红胭,很是诱人。 林潜忍不住啧啧嘴,不得不说,稍稍打扮过的梁昕云,和下午提剑便要杀人的样子比起来,真切多了一丝真正的女儿态。 但林潜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他忽然看见在梁昕云与赵岩盐的周围,居然还围着三四个模样轻浮,看起来孱弱不堪又独有一番纨绔气质的公子哥。 男人最懂男人,他们要凑过去干什么,林潜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林潜还未有什么动作,但小葡萄看到梁昕云,眼睛一亮,已经急冲冲的跑了过去,凑到梁昕云身边,小声道:“小姐,原来你在这。” 林潜和孙玉山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那些纨绔公子目光本直直盯着面前两位美人,低头却又看见一个俏生生大眼睛的女童,忍不住眯起眼细细打量。 小葡萄在那些个如狼似虎的目光,就好像葡萄被剥皮,叫她浑身扭捏不自在,但那些公子哥反而更来劲,因为是小丫鬟,甚至想上去揩油。 但这个时候,一双温和的手握住了小葡萄的手,孙玉山道:“小葡萄,我们走吧,外面还有其他好多好玩儿的东西,一起去瞧瞧?” “嗯~”小葡萄轻轻点头。 她忽然发现,平时一直惹她生气的孙玉山,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林潜走上前,掠过梁昕云,看向赵岩盐,轻声笑道:“这位可是赵岩盐姑娘?” 赵岩盐轻咦一声,转过身,看到一位模样俊俏的青年,美眸一转,媚中带柔,娇声道了一句,声音却把那些公子哥的心都给听酥了。 “公子你是……?” 林潜拱手道:“在下绝意宗林潜,刚拜会过赵老,他让我来和你认识一下。” 赵岩盐微眨了下眼睛,眸中带着些许调侃,咦声道:“那你岂不是梁昕云的……” “他是我刚入门的同门师弟。” 梁昕云面如冰霜,甚至脸上所化的妆容也仿佛变成了冰渣子,听的林潜心头一跳,感觉就像有千千万万道剑气扑面而来。 “哦,原来是同门之谊。”赵岩盐笑道。 忽然有一人问道:“我记得梁姑娘最喜欢练剑,你这个刚入门的师弟,是不是每次都被你师姐虐的体无完肤,哭爹喊娘呀哈哈。” 林潜抬头看,说话的是位穿青衫,扣着羊脂美玉腰带,细眼长眉,别了一根青色发带束发的公子哥。 赵岩盐神色不变,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王邹寻王公子,乃是北刀山刀王世家的嫡长子,其父王霖就是享誉江湖的刀不平,意不休,北刀神候。” “边上两位呢,紫衣公子是来自南天剑宫的常广亮公子,另一位是灵动湖的嫡传谢家,谢非。” 林潜哦了一声,抬眼打量面前三位,这姓王的纨绔,他倒是一点不熟悉,不过边上两位么……南天剑宫,灵动湖,这两处地方,倒是再熟悉不过了。 王邹寻嘿嘿笑道:“小兄弟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我们几个的名头吓到了吧?既然你是梁姑娘的师弟,说话也不用太拘束,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常广亮一皱眉,怒声喝道:“小子,我大哥和你讲话是看得起你,你怎么不回?” 林潜看都不看他一眼,平静道:“我和人讲话,当然要想清楚怎么说,不像什么杂猫杂狗随便的很,到处喜欢乱叫。” “你!” 常广亮急眼便要发怒,倒是赵岩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笑着劝拉住,圆场道:“我听说林师弟只是刚来绝意宗几天,还没有和梁姐姐练过剑吧。” 林潜答道:“刚在梨香院住下,的确没对练过。” “什么?你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居然和梁姑娘住在一个院,难道弟子规人住满了?”常广亮瞪林潜一眼,显然对刚才林潜的话怀恨在心。 林潜正色道:“我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住在梨香院,有何不可?” “亲传弟子!” 王邹寻眼中闪过一丝看不见的嫉妒和怨恨,突然朝着林潜笑道:“原来是梁宗主的亲传弟子,实在是走眼,不知道小兄弟还有这般能耐,王某抱歉了。” 常广亮疑惑道:“大哥,你何必跟他这样客气?” 王邹寻摆手道:“诶,既然是梁姑娘的师弟,又是老宗主的亲传弟子,那已经是英雄出少年,和咱们是一个道上的人了,你说是不,谢非?” 谢非沉声道:“三年前谢某以灵湖剑法和梁姑娘较量,却是剑输三招,败的彻底,谢某对梁姑娘无比佩服,既然是梁姑娘的师弟,那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了。” 梁昕云忍不住多看了谢非两眼,轻声道:“三年的事,没想到你还记得。” 谢非苦涩道:“梁姑娘持剑败我的神韵,已经如心魔缠绕在谢某心扉,如何能忘?” “好个不是一般人!” 这时,王邹寻突然笑着鼓起掌来,称赞道:“林兄弟气宇轩昂,实在非等闲之辈,不知能否露两手给我们瞧瞧?” 王邹寻又看向谢非道:“梁姑娘剑仙之资,三年前你败给她,那是理所当然,今日正好有她师弟在场,你岂不正好与他比过?也好除去你的心魔。” 谢非闻言,看向林潜,眼神火热,倒是林潜,却凝眉不展,疑似愁云惨淡。 看的王邹寻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他就是想让林潜当着梁昕云的面出洋相,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天赋再高,也绝不会是苦修剑法多年的谢非的对手。 林潜皱眉,并不是惧怕谢非,只是因为他重伤在身,就算赢了,势必也要牵扯伤口,到时候被人发现他受伤的事,对探查刺客而言,无疑会打草惊蛇。 这时,梁昕云忽然站出来道:“要除心魔找他何用,你与我再战一场便是。” 梁昕云竟然护在那小子跟前,这破小子也配?王邹寻看的又是一阵妒火中烧,脸上却皮笑肉不笑道:“说的也是,一个绝意宗刚入门的弟子,又岂是我谢二弟的对手,对阵也是丢人现眼,还是安心缩在你师姐后面好好学着看吧!” 说罢他拍拍常广亮的肩膀,后者立即神会,开口大肆讥讽嘲笑起来。 梁昕云面色一冷,他只知道林潜被她刺伤,所以想着替林潜一战,但王邹寻此言,不仅讽刺的是林潜,甚至有损绝意宗的威严。 她那一剑,刺的不深,林潜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梁昕云犹豫的看林潜一眼,欲言又止。 林潜霎时间懂了她的意思。 他轻轻走到梁昕云身前,看向谢非,笑着道:“要和我比剑?那来罢。”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深藏不露 “林小兄真要和我谢二弟比剑?刀剑无眼,倘若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受伤,多不好意思。” 王邹寻脸上挑衅意味更浓,但说话却好似在为林潜着想。 “尚未比试,王兄又如何笃定我会受伤?” 林潜笑着道:“不需几位牵挂,我林某既然答应下来,那心里肯定是有些把握的。” 常广亮哼哼道:”有把握?可千万别是滥竽充数。” 谢非朝林潜一拱手,眼神火热,他用手托起腰间的佩剑,沉声道:“剑名洪山,长三尺一寸,重八斤八两,请林兄赐教。” 王邹寻打量林潜一眼,发现林潜身上无剑,笑道:“林潜兄弟莫非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宝剑?我可以让家仆去我车马上寻一把暂借给你,你和我谢二弟比过再还回来即可。” 林潜正欲说话,他边上的梁昕云忽道:“不需劳烦,他有剑。” 说罢,梁昕云解下腰间缠绕的那柄细云软剑,递给林潜,道:“借你用一次,赢了还回来。” 林潜接过细云软剑,剑身上还残留着梁昕云温润的体香,他答道:“定不负所托。” 王邹寻本想借剑给林潜,并趁机好好羞辱他一番,但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梁昕云把她那柄随身的细云软剑给了林潜,这让王邹寻看在眼里,怒火攻心。 他气急冷笑,道:“剑已经有了,何时比试?” 林潜指向礼膳堂外的一处密林,道:“后门外围就有一处空地,方便比试,谢非兄弟意下如何?” 谢非道:“无异议。” 众人走至密林,礼膳堂内灯火通明,就宛若是城市里的街坊,嘈杂嚷嚷之声不绝于耳,但此处却被黑暗隔绝,借着礼膳堂里传来的光亮,才方能看清一眼的距离。 王邹寻冷笑道:“谢二弟的灵湖剑法,素来是以静制动,以寻声辨位著称,此地光线较暗,你若觉得不适应,咱们可换一处地方。” 林潜将细云软剑握在手心,对王邹寻的话不以为意,轻轻摇头道:“一剑即可,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 谢非并不觉得林潜在说大话,恰如林潜所言,剑修的胜负,往往一剑便已决定,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望向林潜,长声道:“林潜兄弟,你出招把。” “嗯。” 林潜只回了个嗯字,刹那间细云软剑卷出,如波涛般层层递进,朝着谢非当面刺来。 一剑,看的是威势逼人,但王邹寻心中已在暗笑,谢非让林潜先出招,目的就是要林潜落入他以静制动的圈套,只要林潜率先一剑刺出,他势必会陷入谢非的节奏中,灵湖剑法最擅长的就是后发制人。 果然,见林潜一剑逼来,谢非不惊反喜,洪山剑一顿,就宛若一座坚实的堡垒,他顺势一横,林潜的剑锋就无处可挑,他提剑一撇,林潜的剑势便到了尽头,再难移动分毫。 但他正以为胜券在握之际,谢非忽然看到林潜嘴角掠起一抹笑意,那剑势已尽的细云软剑,不知如何,剑尖一转,一挑,一刺,一横,明明已落入洪山剑的下怀,静到了极点,却突然再次变静为动,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一下子抹过谢非的咽喉。 哐当一声,洪山剑掉落在地,细云软剑横在他的肩头。 林潜收回剑,后退一步,笑道:“险胜!承让!” 不止谢非呆立在原地,众人更是哑然,不说王邹寻,常广亮等人,便是连梁昕云也未看清,为何林潜明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突然却又柳暗花明?他这一剑,不止胜了谢非,更把在场众人刺了个糊涂。 林潜走到梁昕云身边,朝她眨眨眼,将细云软剑递还,道:“幸不辱命。” 梁昕云接过剑,目中疑惑不减,对于林潜一剑破敌,她简直觉得是匪夷所思,毕竟三年前她自己与谢非比剑,领教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非灵湖剑法的独到与难缠,就算是她,也用上了一十三招,才找到谢非一处破绽,顺势将其击败。 但和林潜这风雷闪电般的一剑比起来,还是逊色太多。 林潜当然注意到梁昕云的疑惑和不解,他小声在梁昕云耳边嘀咕几句,后者眼中顿时一亮,思索片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林潜只说了句,“静中有动,动亦有静,静如何能制动?” 看似剑势已尽,此为静,细云软剑又出,此为动,动静相绕,洪山剑岂能抵挡? 林潜说的玄妙,其实他一招制敌的根本诀窍很简单,简单到换做是谁都能轻松做到,动静结合的例子,说白了,就是林潜完全判断出了谢非的剑招走向,至于为何,蔷薇十三剑乃谢蕴为灵湖剑法升腾所作,若是克制不了灵湖剑法,岂非笑话? 面对王邹寻等人的惊愕,林潜选择背对着他们,视而不见。 他也不知怎的心血来潮,抬头看了眼梁昕云的美丽脸庞,竟然就像着魔一般,忽然握住梁昕云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一句,“云儿,我们一起去别处看看?” 出乎他的意料,梁昕云不仅没撇开他的手,反而小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路走回了礼膳堂,把王邹寻等人撂在原地。 常广亮:“大哥,你刚刚有没有听见,那小子喊梁姑娘什么……云儿?” 王邹寻:“嗯……” 常广亮:“大哥,你看见没有……那小子居然去拉梁姑娘的手……梁姑娘真的被他拉走了!” 王邹寻:“嗯……” 常广亮疑声道:“大哥,梁姑娘不是你的心上人?她跟别人走了,你怎么漠不关心的……你不吃醋?” 王邹寻突然眼神一瞪,对着常广亮脑门上就是一扣,接着是一顿落花流水,一边打一边嘴里嚷着:“你他娘的,老子又不是眼瞎耳聋,需要你……一遍遍,一声声,说出来,提醒老子?” 梁昕云一直在思考林潜说的剑招动静结合的意蕴,直到二人牵着手走到礼膳堂门口,才后知后觉过来,猛然要抽手,同时狠狠瞪了林潜一眼,嗔怒道:“你干什么?” 林潜握紧梁昕云的手不放,同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你看看你,结识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那王邹寻,恨不得眼珠子长在你身上!我这是拉着你逃出生天。” 梁昕云冷笑,腰间寒芒一闪,细云软剑露出一角,道:“还不松手?” 林潜只得悻悻然松开手掌,苦着脸道:“被你刺了一剑,还要替你去和别人赌斗,如今赢了,却连握个手都不行,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梁昕云忽然莞尔一笑,直把林潜看呆,她把脸凑到林潜跟前,轻轻一股香气吹到脸上,鼓起嘴轻声道:“那给你个奖励好不好?” “什……么……” “晚上来我房间,我们再比一场剑?” 林潜猛然摆手后退,决然道:“去你房间可以,比剑还是算了!” 梁昕云冷哼一声,闭眼,示意不再想看见林潜,他可以滚蛋了。 两人分别,林潜脸上不自觉嘴角上扬,他忽然远远一看,却看到两个熟悉身影,正是小道童孙玉山和小丫鬟小葡萄,两人手拉着手,好像到现在也没松开,正盯着那戏班子变魔术看的起劲,两人看起来都玩的格外开心。 林潜问过孙玉山,他那哥俩孙玉桥怎没来,孙玉山道,那胖道童身体不适,好像是最近受了风寒,现在卧病在床,没能来参加这次稀奇的晚宴,实在是怪可惜的。 忽然,林潜目光一凛,他察觉到,在这礼膳堂的外围角落里,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之气,而且这股气机就贴在他的脖子上,在风中让人颤抖。 什么样的人,能带来如此窒息般的感受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林潜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在堕龙渊盘山而上的石阶上,时逢大雨,电闪雷鸣,遍天黑暗;一次是初到余龙镇,霜寒冻骨,刀声如鸣鸿,月色凄寒,遍地银光。 只是这样的气机,转瞬即逝,林潜再想去探查,这股寒意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究竟是谁? 恰这时,林潜与一人擦肩而过,后者正好撞在林潜的肩上,两人皆是一个踉跄。 林潜抬起头,却看见此人身穿轻布麻杉,背着一个墨绿色的酒葫芦,怀里鼓鼓,脸色匆匆,看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正是那位奇怪的喝酒小郎中。 小郎中冲撞了林潜,也不迟钝,径直就走向林潜,朝着他弯下腰,行了个看着有些别扭的鞠躬礼数,嘴中含糊,道:“抱歉抱歉。” 晚宴尚未开始,他已经喝的有些醉迷糊,不知这墨绿色的葫芦里,是不是还添了些什么药。 林潜朝他回礼,两人就此别过。 林潜特意督了眼他的身材,有七尺长,而且脸骨尖薄,体态消瘦,像是一喝就倒的货色。 眼前忽现一团火光,紧接着是一阵爆裂声,林潜闻声望去,原来是那戏班子的其中一人,在表演世俗中的口吞油汁,嘴中含火的戏法,引来一阵唏嘘呐喊声。 林潜仔细看去,那喷火戏子,头戴牛角,耳串金钩,脸上涂了一大笔红墨相间的花纹,扮作的是阴间赤焱小鬼的模样。 他身上的皮肤黝黑粗糙,浸泡在油中,显得油腻异常。个子却只有平常人的一半高,完全是个侏儒! 只可惜,这长相丑恶的侏儒,却是个瞎子! 一个刺客,纵然可以易容改变模样,可以练就缩骨功或喝药改变身体,一对招子血烂,却如何也做不到暗中伤人。 林潜只看了一眼,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但他又发现个奇怪事情,那先前就注意到的私塾老先生,此刻居然还呆在原处,一动不动。你以为他睡着了,但他两眼却睁的浑圆,目露忧伤,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老头是个驼背,身上行囊背着一大长条,也不知是否是被其压弯了脊梁。 除此外,还有小葡萄口中提到的花甲老头,那三四位白发白须,白杉白裤,甚至连鞋子也是白色破布包裹的老头,聚在一起,蹲在地上,看起来就像孪生兄弟。 林潜仔细走进一瞧,发现他们正一起聚精会神的数蚂蚁,有人来也不曾抬头一下。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林潜转身再看,却发现一位身披着绿傧青衣佛门袈裟,手中捻着一盏青灯的中年和尚正望着他,目露慈祥。 青衣和尚,在《梦游录.樱桃青衣经》中所述,乃是得道讲僧,身俱功德。 “大师有何事?” 青衣僧人一手托青灯,另一手四指并拢拇指扣起,默默念了句佛号,他手掌轻轻在林潜背上一抚,竟一言不答,转身离去。 林潜兀自感觉莫名其妙,但奇怪的是,随着这僧人平常的一抚,林潜发觉他心口温热,伤势竟好转了些。 奇怪,倒也有趣。 这些个深藏不露的家伙,能来到绝意宗的山前,又岂会是省油的灯? 恰好这个时辰,在礼膳堂的三楼,响起一道绵延低沉的钟声,钟声三响,一声高过一声,如同滚浪拍岸。 那些个人听闻钟声,抬头且停下手上的动作,但听得老宗主梁秉天爽朗大笑道:“晚宴已准备妥当,各位便随老夫一齐去堂内用餐罢。”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中有鬼 梁秉天在前,其身旁依次几位乃分别是侠义堂堂主赵保佃,南天剑宫二宫主常新,灵动湖长老谢琨,北刀山刀镰居士王傧,湖海院山平剑客刘谐,其余人等后续而入。 礼膳堂内已经摆放十桌,每桌可容纳七八人。因为是按来访门派安排坐席,所以有些个不足八人的门派,或是散修,就只能靠眼缘另行分桌。 绝意宗这边,梁秉天与赵保佃,常新等旧友独坐一桌小叙重逢情谊,而林潜则与梁昕云,小葡萄,孙玉山,降煞子几人坐在一桌,空下的三个位置,先前有一面之缘的青衣僧人朝林潜点头示意,恰坐在林潜身边,另外两位是两个背匣剑客,看装扮应是山平剑客的门下弟子。 晚宴自然丰盛,据说是侠义堂堂主赵保佃与南天剑宫的常新亲自在最近的天云城采购的食材,随后以马车运上山门,而桌上摆放的青梅酒与桃花酿,则是北刀山的特产,又王邹寻的叔父,刀镰居士王傧带来。 酒已起封,饭食佳肴都一个个端上台面,那南天剑宫的二宫主常新面色微红,端起酒杯敬道:“梁兄,赵兄,咱三人可有数十年未见了……” 赵保佃笑道:“常宫主今日可要多喝些,这几十年里落下的酒,就是在梁兄这里喝不完,咱们也是要到你南天剑宫里灌个痛快!” “好说,好说,在场各位兄弟,我常某斗胆,只要各位来访,南天剑宫必欢迎之至,尽心招待!” 赵保佃闻言,忍不住笑道:“当年你初入江湖的时候,可是小心眼的很,连吃饭付个酒钱都要和我与梁兄斤斤计较,怎么的如今接手了南天剑宫,就性子大改,变得如此大气,倒叫我好生看不习惯。” 常新只是摇头,想起当年的窘迫,眼中仿佛生起了波澜。 梁秉天道:“诸位好友来的匆忙,今日只是芒种时分,以送花神为由,在我绝意宗相聚。倘若早些告知,为兄也好多准备些。” 却见那湖海院山平剑客刘谐摆手道:“无妨,无妨!素闻梁兄淡泊宁静,今日一见果真如其名,老兄不嫌弃我等前来叨扰,已是万分欣喜,岂还敢另有诉求?” 梁秉天笑饮一口酒,寒暄到此时也差不多有了一个时辰,他正色道:“各位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心中有什么事,便直说吧,梁某竭力不敢推辞。” 赵保佃与王傧谢琨齐齐看向常新,道:“常老弟,我们是被你一起喊来的,你若有事相求,此刻也能说了。” 常新深吸一口气,看向梁秉天道:“不瞒各位,我的确有事相求,但此事虽然事关我南天剑宫,却也和在座各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 王傧面上浮现一丝古怪,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有意思,什么事情牵扯这么大,不如说来听听?” 常新叹道:“诸位可知,在青州的一处玄桑山,有一吾姓族人,修剑百年,生时选剑,死后与剑同眠,在山巅之上,吾氏铸造一座吾家剑冢,如今这座剑冢却走出一位奇异极点的人物。” “莫非是位天才剑修?” 常新摇头,道:“天才难说,倒不如说是异才,鬼才。” 王傧疑惑问道:“何来鬼才之说?” 常新道:“因为此人,不知练了何种功法,喜好噬剑,每到一处与人赌斗,赢后便索要其佩剑,将其吞噬。” “噬剑?血肉之躯岂能容纳三尺剑光?‘ 常新苦笑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直到那人游历来吴越,经过我南天剑宫的隶属宗门,将我南天剑宫分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的一百一十八剑尽数吞噬,如今那吾姓小子更放言要来我剑宫一游,吞我剑宫之所有。” 赵保佃笑道:“一个妄自吹嘘的小辈而已,常宫主莫非还制服不得?” 常新苦涩道:“若是寻常剑修,剑宫岂有怕他的道理!但……那吾姓小子实在太过邪乎,他吃太多剑,寻常的宝剑刺到他身上已经没了效果,我南天剑宫三十六路剑法皆败在他的手上……现在只求梁大哥出手相助,叫我南天剑宫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梁秉天微沉思,随后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常新眉头一凝,长声吞气道:“借剑!” 他直看向梁秉天的双目,面色诚恳,恳求道:“若世上还有剑能克制那吾姓小子身上的邪法,必然只有昔年梁大哥斩断天仙手臂的那柄神兵,也只有它,方才能救南天剑宫于水火。” 赵保佃面露惊疑,”你是说……那把剑?“ 常新猛然点头,郑重道:“涯望!” 众人骇然,没想到南天剑宫宫主要借的剑,乃是昔年冠绝天下的凶剑,如今绝意宗的镇宗名剑涯望,众人纷纷看向梁秉天,不知他如何回答。 常新满脸祈求,目不转睛的望着梁秉天,但梁秉天却无奈摇了摇头。 “梁大哥诚不帮我?” 梁秉天道:“不是我不愿借剑,只是涯望的凶戾之气太重,非绝意宗人不能驾驭,若抵御不住剑中的杀伐之气,只恐被剑气折弯了脊梁,也挥不动涯望分毫。” 梁秉天此言,常新不敢不信,只因在二十余年前,他随心触碰过背负在梁秉天背上的涯望剑,却因此大病三天,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经脉凄寒如冰,若不是梁秉天施救,他只怕是早变作了一位废人,更不用说继承南天剑宫二宫主的位置。 常新苦叹道:“如此,我南天剑宫危矣,待那吾姓剑修吃尽我南天剑宫藏剑,必然南下,湖海院,北刀山,灵动湖……吴越剑宗数十,剑庄近百,只怕未有幸免。” 梁秉天忽问道:“那吾姓小子是吾家剑冢的嫡派传人?” 常新点头道:“是否嫡派不知,但此子传言乃吾家剑冢百年之兴盛所在,背负剑冢百年强盛之剑气,天下剑修莫不见之低头,一人独领山巅。” 梁秉天又问道:“他年纪多大?” 常新答道:“胎中闻剑气一年,生来选剑五年,陪剑十年,练剑十年,吞吃剑兵五年,剑法大成三年,如今应该年龄近三十五。” 梁秉天叹道:“三十五岁的大成剑修,吾家的气运大概都压在此子身上了吧。” 常新无言,若非如此,南天剑宫何至于到了哀声借剑的地步? 梁秉天略微沉默,一抚胡须,忽而轻声道:“单借剑不行,但借人借剑倒是可以思量。” 恰这时,山外忽然闪过一道怒雷,紫色的惊雷,照亮半片山壁。一道罡风掀起半卷乌云,被墨色渲染过的雨滴成片成片的吹来,打在礼膳堂的屋顶,溅落一地的泥浆。 那坐在林潜身边的青衣僧人,单手护住没有经风雨却独自飘摇起来的青灯,另一只手扣在胸前,低低呢喃了句,“阿弥陀佛。” 林潜正在喝酒,刮风下雨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放下酒杯,转身看向边上的青衣僧人,问道了一句:“大师,有什么事情?” 但这次青衣僧人未装作哑巴,开口说道:“人间冷暖,佛家难知。” 林潜未作答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边上的孙玉山却冷不丁冒出一句:“装神弄鬼!”他是个道童,自然反感佛家。 这时候,随着一阵风刮来,礼膳堂的楼顶忽然传来一连串叮叮咚咚的声响。那声音清脆,却没来由的有些诡异,就像是有人在用骨头,去敲打瓷器发出的声响,十分瘆人。 在座的一些人,都忍不住裹了裹身子,原本热热闹闹的晚宴,突然夹杂了一丝冰凉的寒气。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那骨节拍打的声音更大,和雨点声混在一起,倒像是有人一边在哀声诉求,一边在低声抽泣。 原本在商讨吾家剑冢事宜的梁秉天也忍不住微皱眉头。 窗外的雨越发大,夜幕漆黑,不久便有侍从跑上二楼,又徐徐跑了回来,指着礼膳堂的二楼气喘吁吁的道了一句,“楼上有古怪。” 古怪?是有多古怪? 那仆从小声道:“不知为何,二楼靠窗的地方,多摆了一套编钟,钟架有半丈高成曲尺状,其上有四排三十二枚青铜圆扁钟。” 原来那叮咚的声响,便是这风吹雨打,编钟摇摆所发出的声音。 众人松了口气。 但那仆从突然面色扭曲,变得极其惊恐起来,赵保佃一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只是大口喘着粗气,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手心不放。 赵保佃皱眉,掰开仆从的手中,却发现他手心里面,有一团猩红的血。 仆从喃喃道:“那不是雨滴在钟上的声音,是……是……滴血!” 天空又闪过一道紫亮,随即整个天地山中又浑然暗了下来,风扑在窗户上,发出嘶嘶的声响,就像是鬼在用手指戳着窗纸。 那麻杉小郎中满脸惧意,胡乱的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随即在他鼓鼓的口袋摸到一瓶子药,他把那药粉一股脑倒入墨绿色酒葫芦中,对着葫芦就咕嘟喝起来。 那私塾老先生,瞅着外面的罡风,正襟危坐,狠狠的竖了竖背上的行囊,开始埋头吃酒菜。 梁秉天一声怒喝:“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这时,堂外闪过一丝诡异的幽绿色火焰,在茫茫的暴雨中,窗外好像亮起了一排红烛,就像是新娘嫁人时点的婚烛。 一片白色的虚影闪了过来,贴到墙檐,随即又飘了回去。 但外边却传来一声声嘻嘻的笑声,不断在山中萦绕,听起来瘆人可怖。 滴血编钟,烛火,诡娇娘,鬼婴嘻笑,回荡的白色虚影,莫非这山中是招了鬼? 那三四位全身通体雪白,穿戴白装,白发白须的老头此刻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吃,几人聚在一起,抱头躲在桌下,惊恐哀苦。 梁秉天忍不住对常新问道:“这群乱七八糟的人是你喊来的?” 常新摇头道:“我只叫了诸位兄弟,我还以为他们是赵哥或者王兄弟喊来的呢。” 赵保佃,王傧齐齐摇头道:“我根本不知。” 梁秉天又看向其他几位,刘谐,谢琨等也表情疑惑,尽皆不知。 那些个戏班子,白衣老头,私塾先生,小郎中,甚至是佛门青僧,根本就是无人宴请。他们为何来这里?又是受何人所托?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鬼索命 “嘚!” 北刀山门下一人走近那群戏班子一边,直声喝问道:“我家主问,你们来此,究竟是何人所托?” 戏班子里一位高个子,做抛花球与瞒三仙表演的戏子疑惑问道:“这里不是绝意宗?不是送花神?” 这里只能是绝意宗,今日也的确是送花神的日子。 戏子笑道:“那就不会错了,有位主子花钱找我们来,按照一人一天千贯的价钱,来给你们表演助兴。” 刀镰居士王傧问道:“你那主子什么模样,他是哪位?” 高个子摇头道:“他只写了一封信,同时送上定金叫我们过来,至于他到底是谁,我们不知晓。” 王傧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问那背葫芦喝酒的小郎中,一拍他的肩膀,把小郎中吓的一个哆嗦,问道:“你又是谁喊来的?” 小郎中一甩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满脸恭维道:“这位主子,这位爷……您……要不要买药?我这里有数种偏方,可治世间多种怪病,保证童叟无欺,药到病除,您看……” 王傧怒瞪眼,吓的小郎中立马收住嘴,不敢再继续推销他的药物。 王傧冷声道:“我是问你怎么来的,没说要问你买药!你不要在这里给我答非所问!” 小郎中支支吾吾,道:“我只是来卖药的,是有人告诉我说,路过山头的时候,在大概日落时分就会有一批人上山,我只要跟着,到了一处地方,就能把我身上的药都卖出去。” 王傧身后的仆从闻言,忍不住讥讽道:“我看你也就是个卖假药的,当骗子当到这里来,真是不知死活。” “那你,你又是何人?” 私塾老先生缓缓背起他身上厚重的行囊,咳嗽了一声,弯腰走到王傧身前,道:“都说读书者,万卷书,行万里路。老朽……听说这里有一场妙会,特来参观一番,想借此机遇攒一点胸中浩然气。” 王傧道:“你也是受某人指点,方才机缘巧合来到这里?” 老先生沉默,但他的寡言寡语,已说明了一切。 王傧叹了口气,走到梁秉天的身旁,扫视了下那几位通体穿着雪白,玩心如同稚嫩孩童的老者,苦笑道:“看来他们,也是受了那陌生之人的指点过来的了。” 常新冷笑,“到底是何人,敢冒名私自请人上山,难道还不敢露面给大伙瞧个真面目?’ 青衣僧人神色如常,只是一手护住自己手上的古韵青灯,另外一手拣了口素菜放于嘴中咀嚼,满脸云淡风轻。 孙玉山见他只喝水不吃酒,只吃米饭白菜,一点不沾腥荤,忍不住笑道:“这个和尚,在咱们绝意宗又没啥佛门戒律,何必还要忍着诱惑,倒不如放开来做个酒肉和尚,潇洒一次。” 林潜瞪了孙玉山一眼,示意他吃饭便吃饭,一个山里名不见经传的小道童,哪里轮到他来指手画脚的。 他看向青衣和尚,询问道:“大师也是受那人所托,特来此地?” 和尚摇头,却笑道:“小僧无人指点,只不过临近天暗,掐指又算计到今夜恐有大风大雨,眼见山前一片青云密布,龙盘虎踞,势必会有一场大事,特来此化斋化缘。” 林潜疑惑道:“不知大师所看出来的大事,意为何事?可否分说个明白?” 青衣僧人低头吟诵了句阿弥陀佛,兀自摇头,嘴里重复言语,还是那句,“人间冷暖,佛家难知。” 他许久又喃喃低语道:“菩提亦难知啊……” 晚宴到这个时候,即使是面前的酒食再诱人,看在众人眼里,也显得索然无味,只好不欢而散。 梁秉天想起来,那礼膳堂的二楼,若是多出一架编钟也罢,但为何编钟里会没来由的滴血?他厉声道:“清点一下在场各门各宗的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看是否都在!” 常新起身,南天剑宫的弟子也齐齐起身,站成一排,为首的正是常新的侄儿常广亮,常光亮一一细数,连着一起来的仆从,南天剑宫所到十一人,都在场。 灵动湖派以长老谢琨和谢非为首,各自清点,所到九人也不差,侠义堂赵岩盐站在父亲赵保佃身边,后面有三位侍从,五位也齐整,湖海院山平剑客刘谐扫视周身,其带来的七名弟子也一人不差。 梁秉天看向北刀山刀镰居士王傧,疑声道:“王兄,贵派的人数……” 突然,北刀山一弟子急匆匆跑到王傧身后,凑到王傧耳边小声低语几句,王傧脸色骤变,狠狠看向奔赴过来的弟子,怒声道:“此事当真?” 弟子惶恐道:“千真万确,岂敢隐瞒家主分毫?” 王傧怒意难消,转过身看向梁秉天,拱手致歉道:“王傧管教不严,还请梁宗主恕罪!” 梁秉天不解道:“王刀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傧狠狠叹了口气,道:“我家那不懂事的孩子王邹寻,未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带人离开,加上他一共是走了五人。” 梁秉天招手道:“无碍,无碍,王贤侄走了,将他再喊回来即可,但不知道他私下离开,是所谓何事?” 王傧怒视手下弟子一眼,哼道:“邹寻干什么去了,说!” 那弟子顿时满脸赤红,欲言又止,竟是踌躇不止,呆立在原地,嘴中牙齿打颤,“我……说……怎么说……” 王傧见状,怒喝一声,一招扫腿将弟子踢翻在地,嘴里喝道:“混徒!胆敢在梁宗主面前隐瞒,还不快如实招来!” 弟子惶恐道:“我说……少爷带人,是摆放那一架编钟,那是少爷特地为梁姑娘准备的,少爷来之前呕心沥血编了一首曲子,本想晚宴后再命人拨弹给梁姑娘听,但饭前少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无心吃饭,吃了几口就想着上去鼓弄编钟。” 这里只有一个梁姑娘,梁秉天闻言,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王贤侄的好意,我说礼膳堂的二楼为何多出一架编钟来。” 先前王邹寻来绝意宗,对梁昕云一见钟情,来山上暂住的第二日,便写信传书到北刀山,第三人数百家仆背着金银财宝,刀器剑器数百,刀谱剑谱千卷,来到梨香院前提亲,不过因为梁昕云只嫁剑修,而王邹寻家传刀法,被拒。 但王邹寻痴心于梁昕云的事情,两派中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 赵保佃忽然看向之前上过二楼的那个仆从,问道:“他说北刀山的少爷上了二楼,摆下了这一架编钟,你当时在二楼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 仆从摇头道:“当时太暗,那一串串的声音又听起来瘆人,我只看到凭空出现一架编钟,摸了一下,便下楼朝宗主汇报情况。” 赵保佃闻言细思,随后道:“既然如此,那编钟之上为何会有滴血?莫非是邹寻贤侄弄伤了自己?” 王傧这才想起来,先前仆从说道,编钟之上沾染血渍,顿时忧心起来,忙转身看向梁秉天,拱手道:“请梁宗主准许我带人上二楼找回我那不肖侄子王邹寻,一旦寻到,必带他回来向宗主赔罪!” 梁秉天摆手道:“邹寻贤侄的安全重要,既然晚宴结束,我们便一齐上楼瞧瞧,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黑夜再响起一声紫雷,风又起,堂外一阵淅淅索索的风声,雨好像小了,但外边又飘来一团团诡异的红光,好像烛火。 林潜放下手中的碗筷,对梁昕云道:“我上去看看。” “嗯。” 林潜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看着梁昕云道:“那王公子,可是为了你花费这么大的心血,搬上去这一架编钟,你不一起上去瞧瞧?” 梁昕云面上露出厌恶神情,道:“什么编钟,就是刚才那叮叮咚咚的像敲 (本章未完,请翻页) 骨头一样的声音?王邹寻怎么鼓弄出这么个玩意儿……” 林潜道:“那你去还是不去?” 梁昕云想了一下,秀眉微皱,随后道:“那我与你一起上去吧。” 林潜笑道:“其实编钟我也研究过,若敲的好听,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那王邹寻估计是从哪里抄来的曲子,自己却不会弹奏,因此闹了笑话。” 小葡萄眼见梁昕云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娇声道:“小姐过去,那我也过去!” 但孙玉山一把扯住她的衣角,轻声道:“小葡萄姐,听说上面在滴血诶!这么恐怖你也跟过去?” 小葡萄顿时脸色惊悚,一屁股坐了下来,兀自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 众人还未上楼,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甚至在二楼的隔间里,就踩到了一团血水。 为何没有灯? 有人发现,在上二楼的楼梯上,原本点着的油灯不知何时,灯芯被人掐断了。而在二楼,因为刮风下雨的缘故,二楼里面的油灯也被熄灭,整个就是一片黑暗。 嘀嗒嘀嗒—— 雨还在下,编钟又开始晃荡,发出那嘶嘶的,宛若骨头颤抖的瘆人声音,梁昕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便是林潜也皱起眉头。 滴血,果然在滴血!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映亮了大半个堂楼,众人抬头,便看见了那一架矗立在窗口的三十二道青铜编钟,但同时他们也看见了被电光照亮的雨点,血红色! 天上在滴血,滴到编钟上,撞击出如鬼魅索命般的低吟声。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弟子急匆匆的从三楼闯下,上气不接下气道:“死了!都死了!” 王傧急声道:“谁死了!” “四名弟子,都被砍断了头颅,剖去了心脏,尸体被挂在楼顶的房檐,他们的血,混着雨水一滴滴落下来!落到编钟上面!” “王邹寻在哪里?” 弟子相顾茫然,又急匆匆爬上去看了一眼,摇头道:“未见到王少爷的身影,那死的都是普通的弟子!” 就在这时,一大片血水积累在房檐上,随着风吹,哗哗如柱,猛烈轰击在编钟上,发出一阵浑厚的钟鸣,这就在这时,咕噜噜几声,在几口小钟,微微颤抖,就像被鬼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响声。 有人大胆跑上去,掀开一看,四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几声,滚到了地上,正是楼上四具无头尸体的脑袋。 背着行囊的老先生默默说了一句,“被砍去头颅,剖去心脏,乃是红发鬼所为,若非有着深仇大恨,红发鬼绝不会害人如此。” “邹寻,邹寻在哪里?” 王傧大声疾呼,但所有人找遍了二楼三楼,都看不见王邹寻的影子,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王邹寻被红发鬼拖到了阴间,被众小鬼分食了个干净? 背行囊先生的话,听在北刀山众弟子耳中,让他们心有余悸,因为他们的少爷王邹寻,背地里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被鬼索命,那便是报应所至。 林潜走到二楼,耳朵里忽然听出一些古怪。 他发现二楼的一处转角,那原本装东西的瓷缸里,为何会传出嘶嘶喘息的声音?听起来煞是恐怖,就好像要吃人! 他猛一推瓷缸,将其推翻在地,然而随着一声炸裂的声响,瓦片横飞,在瓷缸中,竟然露出一双猩红邪恶的眼睛,张牙舞爪朝他扑来! 这莫非正是杀人的红发鬼?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郎中卖药 猩红双眼,口中嘶吼连连,黑暗中看不见那一头的红发,但这样的怪物,不是红发鬼还会是什么? 但人常言道,做了亏心事才会怕鬼魂,林潜自认为一身正气凛然,对于神鬼并不惧怕,相反,他觉得有些人要比鬼怪恐怖的多。 红发鬼扑来,林潜只侧身一闪,便避开攻击,同时手肘一顶,那怪物竟然弱不禁风,被这随意的一击顶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挣扎,那厚重的喘息声,听上去不堪入耳。 众人闻声,纷纷赶来,其中有人从一楼带来了烛火,霎时间点亮,那红发鬼在灯光下,吼叫连连,拿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众人看到,面前的哪里是鬼怪,只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但他的行为异常古怪,嘴里如野兽喘息,四肢肿胀,腿脚控制不住的颤抖。 在赵保佃的命令下,几个仆从上去按住这人的肩膀,把他的手从脸上挪开。 “这……好像有点眼熟……” “看上去,有点像是北刀山的王邹寻王公子……” 听到王邹寻三个字,怪人的瞳孔露出一丝清明与痛苦,四肢手脚发疯一般挣扎,奈何他被四个仆从狠狠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王傧急匆匆的赶来,眼见王邹寻脱光了衣服被按在地上,立马上前询问,“邹寻!怎么会这样!来人呐先给邹寻换上衣服!” 顿时有个王邹寻的侍妾丫鬟小跑上来,手上拿着一套衣服就要去给他的主子换上。 岂料到这时异变忽生,那衣服套在王邹寻身上,王邹寻突然大叫一声,双臂捶胸,竟暴躁的把衣物全部撕扯成了碎片,力道之大,让人难以置信,甚至是制服他的四位仆从,也被他一把推开。 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众人眼见王邹寻双目猩红,瞳孔里充满了罪恶与欲望,那侍女丫鬟刚碰到王邹寻的手,王邹寻的身子就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看向侍女的目光也变得充满侵略性。 “啊——少爷不要!” 就在众人眼皮底下,王邹寻如同一只肆欲发泄的猛兽,朝着面前娇小玲珑的身子扑了过去,狠狠将其压在身下,嘴角的口水一滴滴淌下,滴在侍女面若羊脂的雪白脸蛋上。 虽然少女是心甘情愿献身给王邹寻,但在这个时候,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实在是有伤风化! 她本能的抵抗,谁想她越是抵抗,王邹寻越是兴奋,身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几乎撕扯的她有些生疼。 站在一旁的王傧再也看不下去,运作全身的真气,一巴掌拍出,狠狠打在王邹寻的肩胛骨上,王邹寻受痛回头,对着王傧怒目而视,王傧趁机一击手刀切向他的脖颈,让王邹寻暂时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他本还想盘问王邹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下若再不将其击昏,在众目睽睽之下,北刀山的声誉,就要被这小子败个干净。 侍女见状,也是很有眼力见,飞快的起身,抱起王邹寻的身子,替他穿上另一套衣物,没理由再让少主通体赤裸暴露在众人眼前。 还好包括梁昕云,赵岩盐在内的一些上楼的女子,此刻都在二楼窗前看着那滴血的编钟怔怔出神,不然北刀山实在是宁可将王邹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作鬼怪错杀,也丢不起这个脸。 四下沉寂,无一人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处境对于北刀山,十分的尴尬。 这时,忽然有一低沉声音道:“依照我的看法,邹寻贤侄可能是被人下了药。” 说话的人正是湖海院的山平剑客刘谐,他一捻胡须,接着道:“老夫观邹寻贤侄面色如常,但印堂发黑,其双目血红,见婢女便暴躁不堪,应该是中了催情的火毒。” “湖海院在吴越东部,而东部有一座凄凉山,山上就长着这样的植物,名为唤情毒株,配少许剂量可当做药物催情,本是当地人用来给猪牛马羊生殖所用。” 王邹寻的怪状怪事,本就让人胆寒,如今听说了被人下了药物,更让人细思极恐,能做出这种事的,一定与北刀山之间藏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王傧沉声道:“此毒如何解?” 刘谐摇头道:“我只知晓有这样的毒草,却未听过有解毒之法,一般都是等时间过了,自然药效消除。但……看王贤侄的模样,似乎被人加了极多的份量,恐怕醒来后还是不能自已……” 难道就这样干等着,让大家看着王邹寻醒来,继续那丑陋不堪宛若野兽的行为? 这时候,有一人小声道:“在下有药,可……可以治疗小爷的毒……” “你?”王傧转身看向躲在墙角颤颤巍巍的小郎中,疑声道:“你一个卖假药的,来瞎参合什么热闹?” 小郎中面色惶恐,但还是从怀中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丸子,上面一股酸臭味,众人闻到都忍不住捏住鼻子,小郎中捏住药丸道:“这是我的独家偏方正气丸,可治催情之火毒,给王小爷服下,保证药到病除!” 王家一仆从恶语相向道:“你个不要命的郎中,这是什么玩意?地沟里捡来的泥巴?一个卖假药的,万一少爷吃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办?” 小郎中躲在墙角不语。 王傧眼神微眯,道:“你这药多少钱?真的保证有效?” 小郎中点头郑重道:“童叟无欺,绝对药到病除,只要五十两!” “这么一块泥巴丸子,给我钱我都不吃,你要五十两银子?” 恶仆跳出来大声骂道,要知道五十两银子可是他三个月的工钱,这么个屁大的泥丸子价值五十两银子,他是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小郎中颤抖着道:“不立马服药的话,催情药时间一长,又得不到解决,只怕你们少爷以后是空有一身武艺,却形同被阉割的太监……” 王傧冷声道:“稍后自有人会把银两给你,把药拿来!” 小郎中恭敬的把那颗黑丸子奉上,王傧握住泥丸,忍不住皱眉,那扑面而来的酸臭味道,叫他一阵反胃恶心,几乎要把刚吃的晚饭全给吐出来。 小郎中嘿嘿恭维道:“良药苦口,良药苦口,是刺鼻了些,但保证药到病除。” 王傧将王邹寻的嘴巴撬开,把药丸放到王邹寻的舌头上,那药丸入口即化,随着王邹寻一声高亢的呻吟声,那浓浓的黑色泥汁水流入他的喉咙,王傧随即单手按在王邹寻的脉搏上,单看脉象,果然平和了些。 让几个剩余弟子护送王邹寻回一楼大堂,随后王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冷笑一声,一手掐住小郎中的脖子,厉声喝道:“钱我会给你,但这之前,你给我老实招来!” “连刘居士都不曾有那毒草的解药,你又为何正巧带在身上?” 小郎中满脸惊恐,根本喘不过气来,王傧手指稍稍松开,他才能用微弱的声音道:“是……是那人叫我准备的药物……他说今晚会用得着……” 王傧松手,疑声道:“那人?就是让你过来卖药的人?” 小郎中喘息着点头。 王傧冷哼,随即大笑:“残害我北刀山数名弟子,让我侄儿当中出丑,这份大礼,我北刀山接下了!” 随即王傧深深吸气,使出一招千里传音,声音回荡在礼膳堂周围,经久不散:“阁下既然与我北刀山有愁怨,何不当面出来做个了断?躲在暗处,当真铁了心当个阴魂不散的小鬼?” 出乎众人的意料,随即在礼膳堂的阁楼中便传出如幽魂的声音:“呵呵……报仇……不急……好好享受……” 众人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发生的异事,是有人与北刀山暗中结仇,为了报复北刀山所施展的手段。 礼膳堂并不是真的闹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有人打量了那私塾老先生几眼,脸上藏不住的讥讽,笑道:“什么红发鬼,小鬼吃人,还读书人呢,也不觉得丢脸!” 老先生只脸上灿灿的笑笑掩饰尴尬。 林潜早在发现地上躺着的是王邹寻的时候就离开了,虽然王邹寻很讨厌林潜,但林潜并不把他当作什么仇敌,简而言之,他不配!花功夫在这种人身上只是浪费时间。 那股莫名的杀机与寒意,始终让林潜心有余悸,再加上大堂里面的诡异,林潜对梁昕云有些担忧,毕竟是女子,遇到这种吓人的事情,只怕也是第一次。 梁昕云听闻隔层里面的惨叫声,疑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王邹寻勉强算是一个他的情敌,但林潜并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他随意道:“是王邹寻,他被人下了毒药,现在已经镇住了。” 梁昕云点头,这个时候,大堂内外传来王傧的吼声,里里外外都听了个明白。 梁昕云道:“原来是有人与北刀山结仇,怎么这么巧,偏偏在这一天他们来我们绝意宗的时候来讨债,等他们回去或者直接上北刀山不行么?真是晦气!” 林潜笑道:“也许他们是算准了今日北刀山比较好欺负吧,毕竟来的人也不多,加上王邹寻与王傧,一共也就十五人,比起北刀山的总体势力,要好报复的多了。” 话虽如此,但林潜这时候又有疑云掠过心头,既然是与北刀山又仇,那便去找北刀山报复便是,为何那股躲藏在阴暗里的寒气与杀气,会总是锁定在自己身上? 林潜自认为,自己与王邹寻那憨还是相差很大,不至于认错人。 他兀自摇头叹息,看的梁昕云十分奇怪,也不知道自己遇刺和今夜发生的事情有没有联系……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兵分三路 众人似乎已经从那诡异的氛围中缓和了过来,礼膳堂上三楼的尸体被人清理干净,放在几口麻袋里就拖了下去,死相凄惨奈何后事也极其的草率。 王傧一声不吭的盯着倒在侍女怀里的王邹寻,王邹寻服药后,气息总算平稳,身上的凶戾之气也消退,倒在侍女的温香软玉怀里,气息绵长,睡的倒是舒服。 即使如此,王傧仍然不敢保证,那颗模样古怪味道酸臭的药丸子真的药到病除,玩意王邹寻醒来再次发疯,那可真就丢人丢惨了。 所以他安排了几个弟子时时刻刻盯着,稍有不对就立马再塞一颗药丸。 北刀山家大业大,就算一颗药丸卖五十两银子,那也能拿在手里当零食吃。小郎中战战兢兢的站在身后,虽然他打包票药一定奏效,但王傧一个眼神。其余弟子还是押着他站在一边。 到底是谁,给王邹寻大少爷下药,做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情,实在该千刀万剐。 等王邹寻醒来,王傧便打算好好盘问他。 但如今,那与北刀山作对的幕后黑手,显然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听那人回复的语气,光杀些弟子,折磨折磨北刀山大少爷完全不够,那积累下的愁怨,流血都难以消除。 血已流干,此刻滴落在编钟上的声响,是雨滴! 相比黏稠的血,雨声打落在编钟上,多了一丝空灵与宁静,若是换一个时辰,绝对有一番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美好意蕴。 但眼下众人对清脆如鸣的编钟声毫不感兴趣,他们的目光,还是紧紧锁在堂外。 因为那淅淅索索的雨声里,那颤抖着的风声中,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像是有人在哭泣,而且哭声哀婉,简直要把人的心给哭碎。 也不知是遐想,还是真有此人。 堂外闪动着的碧绿色鬼火,黏在墙上,有仆从硬着头皮上去抹了一把,满手绿油油,在夜里还闪着微光,看样子应该是磷粉,随后又有人在后院捡到了一件宽敞的白衣,看样子好像是女子的衣裙。 难道与北刀山结仇的人物,是一个女子? 赵保佃边上的赵岩盐,此刻一蹙弯弯的眉毛,瞪圆眼睛看向那卖药的小郎中,仔细问道:“你说是有人指点你过来卖药,你还记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郎中直勾勾看向赵岩盐,眼神一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禁不止脸红,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羞。 赵岩盐被小郎中盯着,不以为意,反而微微一笑,神情是更加妩媚,她督了眼小郎中从不离手的酒葫芦,柔声说道:“你想不起来,没事。可以喝口酒慢慢想。” 小郎中果真乖乖听她的话喝了口酒,随后他的脸色就正常了许多,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是装了什么药,如此的神奇。 小郎中一歪脑袋,道:“我记得……那人穿着很古怪,整个人笼罩在一袭宽敞的黑袍中,看不出男女,但黑袍外面露出来的手倒是雪白的刺眼……” 赵岩盐略作思索,道:“如此看来,倒的确像是女人。” 这时,忽然有人插嘴道:“死人的手,岂非也是雪白色?” 众人闻声转头,却见说话的人,正是沉默了许久的灵动湖长老谢琨。 王傧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掩饰住。他冷冰冰转过头看向谢琨,问道:“谢长老,此话是什么意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知道是咱们北刀山今晚给大伙儿添了麻烦,但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我门中的弟子惨遭杀害,作为他们的主子,我怎也得给他们报仇才是,不然叫他们在地下如何安心?” 谢琨摇头道:“我当然不是抱怨,觉得北刀山惹来了麻烦,咱们兄弟间的事情,还分你我?” 王傧闻言脸色稍缓,但听谢琨又道:“我只是觉得,诸位在这里议论纷纷,实在是纸上谈兵,难道仅凭几句危言恐吓,就被吓破了胆?” 王傧眯眼,眼中透露出一丝寒光,道:“那谢长老是有什么高明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谢琨拱手道:“高明谈不上,我只是在想,那幕后的黑手,为何在阴暗里暗算咱们的弟子,又搞出装神弄鬼的手段?这摆明了就是惧怕咱们,不敢和我们在台面上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他稍顿了顿,眼中浮现一股决然,大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更不该惧怕,畏畏缩缩。倘若我们还在这思索前因后果,而他杀了人,却偷偷溜走,等我们想明白,那又能如何?” 梁秉天闻言,微微捋了捋胡须,深思后道:“那谢长老的意思是?” 谢琨道:“那人要么还暗藏在这四周,要么还未逃远,我们与其躲在堂中,不如主动出击,四处搜寻此人的下落!” 南天剑宫常新闻言,伫立拍案,赞道:“没想到谢老兄是粗中有细,佩服!我认为此计可行!” 随即他看向其他人等,梁秉天毕竟是绝意宗之主,暂未做出判断,湖海院的山平剑客刘谐还在思索,欲言又止,但他边上的赵保佃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老兄考虑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可行!” 刘谐见状也点头,梁秉天看向王傧,问道:“王居士,你意下如何?” 王傧考虑一阵,抬头道:“倘若不去,万一被那歹人逃脱了去,岂不是叫我门下弟子胆寒?搜!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揪出来!” 谢琨道:“礼膳堂背面就是悬崖,想来那人绝不会攀附在悬崖峭壁之上,我们正好有六派弟子,其中可两派结伴而行,分别搜寻东,西,南,三个方向,王兄,邹寻贤侄还在昏迷需要人照料,你们北刀山派单独留下,我灵动湖独搜一处即可。” 王傧皱眉思虑,随即看向周围剩下的北刀山弟子,吩咐道:“你们留下,看好少爷,邹寻发生什么事情,先将其制住!” 北刀山弟子俯身道:“谨遵!” 王傧点头,转身对谢琨道:“谢长老,北刀山弟子留下照顾邹寻,我和你们灵动湖一道,我非要亲手逮住那厮不可!” 按照约定,林潜本应该是和梁昕云一起,和侠义堂一派一同往礼膳堂南面搜寻,正当他凑到梁昕云与赵岩盐两人中间,一人猛拍了拍他的肩膀,林潜转身一看,却是常广亮。 林潜皱眉,冷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常广亮一摸脑袋,哈哈大笑道:“林小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你也忒气量小了些,先前是和你开个玩笑嘛!说罢还搭了搭林潜的肩膀,将其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林潜一帮将其推开,冷声道:“有话直说,何必虚虚实实?” 常广亮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显然是对林潜的态度气愤,自己好不容易拉下脸来,这混球竟然不识好歹,但他忍住脾气,随即笑脸相迎道:“有事是有事,现在就说?” “但说无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常广亮立马挺立,朝林潜伸出大拇指,道:“够豪爽,果断!” 说罢,他自己走到梁昕云与赵岩盐的边上,伸出手拦住林潜,认真道:“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挤在女人堆里!” 侠义堂因为赵岩盐是女儿身,所以堂主赵保佃带来的,多半是女弟子,当作赵岩盐的贴身仆从。 常广亮随即拍拍林潜的肩膀,道:“咱们男人,就该和男人待一块儿嘛,你单独跟着我们南天剑宫,给盐盐她们留下点私人空间。” 赵岩盐毫不在意常广亮当众叫她盐盐,她也没做出任何回答,只是脸上微微的笑笑,不拒绝,也不表态。 倒是梁昕云闻言,略微皱起眉头,看向林潜道:“我和盐盐在一块儿,就已经足够,你便去和常广亮他们一起吧。” 常广亮畅快大笑,猛拽住林潜的胳膊,道:“连梁姑娘都已经说话,你还不快走,留在这里死缠烂打岂不是惹人嫌?” 林潜默然无声,耸耸肩,便跟着常广亮一起,往南天剑宫的方向走去。 王傧安置好北刀山的弟子,便和谢琨一起,和身后的八名灵动湖弟子,一同起身前往礼膳堂的东面搜寻。 山中光线昏暗,虽然雨小了很多,雨滴打落在树叶上,几乎没有雨水,但山中的湿气却很严重,走在路上,碰到些滑溜的石子,都要担心脚滑。 灵动湖诸位弟子一共八人,由王傧与谢琨二人走在前面带路,其余各弟子以两人为一组,背对而相,有两人高举着火把照明,井然有序。 谢琨笑问道:“王兄弟,你瞧着觉得我灵动湖弟子怎样?” 王傧一捻须,拨弹手指,道:“不错,我还以为灵动湖数十年前走了那个绝世天才,曾经的三洞主谢蕴,就会变得一蹶不振,没想到还是很有看头。” 灵动湖三洞主,并非是有三位洞主,而是谢蕴在谢家排行第三,灵动湖从来只有一位洞主,自从三弟谢蕴退隐江湖,便由大哥谢钟灵执掌,而二哥谢琨为灵动湖的首席长老。 谢琨眼中浮现一股神秘,笑道:“王兄弟廖赞,灵动湖再如何,也难和雄踞一方的北刀山相提并论。” 王傧眼中闪过一丝傲然,道:“那是自然。” 恰这时候,忽然刮起一阵风,阴风,很冷。 西边那侧的火把,便在这阵风里熄灭,而东边那弟子手中的火把,火焰也在冰冷的风中飘摇不定,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额……什么东西?” 这时候,一人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哗哗的一声,撕裂长空,那人随即指着前处的竹林道:“那里!有个黑影!” 王傧与谢琨面容一肃,相识一眼,齐齐看向弟子所指的竹林的方向。 果然,在那竹林的枝头,屹立着一个不像是人的影子,全身笼罩在一袭黑袍之中,看不见他的双脚,唯有那双刺眼雪白的手,按在竹节上,发出怪异如蛇的嘶嘶声,恐怖压抑至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各有思量 梁秉天正襟危坐,端坐在礼膳堂内,遥望三处向着黑暗迸发的火光,若有所思,随后朝边上望了一眼。 坐在他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降煞子。 当别人都在吃菜吃酒的时候,这个老头却有些犯迷糊,也许是外出游行的这几天累坏了,一坐下眼睛就睁不开来,后来索性就趴在台面上呼呼睡觉。 反正这一桌上,都是林潜,梁昕云,小葡萄,孙玉山等小辈,唯一的陌生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衣僧人。 但等他醒来,却猛然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便是桌上的酒菜也被人收拾了起来,降煞子经不住脸上一黑,好家伙,不是说好晚宴是给他准备的么,如今来了一大批人就算了,自己睡醒竟然连桌上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实在是…… 他想骂一句,忒不厚道!但眼瞧着师兄梁秉天看来的目光,只好略作收敛,毕竟礼膳堂里面还有外人呢。 梁秉天撇了降煞子一眼,颇有深意道:“师弟,这几天外出实在是辛苦你了,是该好好歇息。” 降煞子也不瞒,直言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那陈一露也真是,老揪着我不放,一会游历这,一会游历那,到了晚上也不消停,可把我老骨头给累的!” 梁秉天瞪了他一眼,斥责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为老不尊,让年轻弟子看笑话!” 降煞子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去掐梁秉天的胳膊肘,但被梁秉天一个瞪眼,顿时缩了回来。 梁秉天目光平视,只是口中微微道:“听说小师妹快回来了,你若再不收敛,哼哼……” 降煞子讶异道:“小师妹?她不是才说要回一趟娘家,这么快又回来了?” 梁秉天白他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风流浪荡的老东西!咱们绝意宗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老祸害,勾搭小师妹也就算了,连咱宗门的对头孤鸿岭的陈小妹也不放过!” 降煞子嘿嘿尬笑两声,凑到梁秉天耳边道:“师兄,我哪像你,能这么早遇到嫂子,实在是好运气,羡慕哦!” 想到林允裳,梁秉天忍不住神色黯然,降煞子也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闭嘴默不作声。 许久,梁秉天抬头,望向大堂道:“北刀山出了事情,有人敢在今晚行凶,当着我们诸位掌门的面,实在是嚣张!” 降煞子道:“敢在师兄你面前为非作歹,到底谁给他们十个胆子?” 梁秉天叹气道:“人老了啊,比不得从前喽!都说是自家各扫门前雪,如今北刀山的事情,我本想插手,但想想又懒得动心思,不如就交给他们小辈去做吧!” 降煞子恍然,问道:“那林潜他们都跟着出去了?” 梁秉天点头,却注意到降煞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问道:“你怎么了,有事?” 降煞子沉思片刻,又兀自摇头,道:“我想我是多虑了。” 梁秉天笑道:“夫妻床头打架都要休息个把日子,你这连着几日在外头潇洒,岂不要累坏?况且现在还饿着肚子,就不要多想啦!我让小葡萄给你预留了些酒菜,放在后厨,你现在去还能趁热!” 降煞子闻言大喜,顾不得与师兄招呼,便急匆匆跑去厨房。 其实他想说出来的,和林潜藏在肚子里的话一样,那就是当初在归心崖上,浮世教右使薛铜鱼所讲,绝意宗有大难!眼见来时一路平坦,去时风调雨顺,降煞子琢磨着今晚的事情会不会与其有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好像事情只关乎北刀山,王家习惯狗眼看人低,自视清高惯了,便是那后辈小生王邹寻也是个目无尊长的膏粱子弟,降煞子对其不喜。 火光微暗,火把发出的微弱光亮,在布满雾霭与湿气的密林中,显得十分勉强。 林潜跟在南天剑宫弟子的后边,前面是湖海院弟子,常广亮把林潜招呼来这里,就再没有上前搭过一次话,完全把林潜撂在一边,丝毫没了刚才的热情。 不过林潜觉得,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常广亮所做何意,他的那点小心思,林潜不用去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常新察觉到身边的山平剑客刘谐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道:“刘老弟,你怎么了?咱们可是见过世面的人,难道还没在刚才的尸体里回过神?” 刘谐苦笑,摇头,也不知该怎么说。 常新微微眨眼,稍一揣测,随即笑道:“你是觉得,我们这番大张旗鼓的出来搜寻,不妥?” 刘谐认真道:“我确实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冲动,不太妥当!” 他面上犹豫,细细思量,终究还是低声说道:“常二宫主,你想!为什么谢琨总先入为主的以为,凶手一定要逃?而且凶手一定是躲在外面?” “那人难道就不会一直藏在礼膳堂里面,就等着我们四处分散,露出个什么缺漏,或者再激进一点,根本就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 见常新神色惊疑,刘谐继续解释道:“我是说,会不会是那戏班子,或是那僧人,还是那私塾老先生,白衣老头?他们这批人来的太古怪,叫人不得不怀疑!” 常新皱眉道:“既然如此,大家都在礼膳堂的时候,你有意见为什么不说出来?” “是赵保佃!”刘谐摊摊手,刻意与常新拉进了些距离,道:“我本想说出来,但赵保佃拉住我,他似乎有什么其他想法,所以我也就没自作主张。” “那礼膳堂里面还留了些人不是?有梁宗主坐镇,你还担心些什么?” 刘谐叹气道:“话虽如此,但梁宗主也只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耳朵不是?再者那王邹寻还躺在礼膳堂,他要是见到了那个给他下药的人的真面目,岂非很危险?” 常新蓦然驻足,转身,回头盯着刘谐看,随后轻声道:“刘老弟,你想的太多了,倘若一直疑心这疑心那,干脆就不要行动好了!甚至当个缩头乌龟,连江湖也不要出了!” 刘谐灿灿一笑,不再多言,只是他的眉目中多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淡。 月夜遮住了星光,而竹林挡住了皎月。笼罩在竹林上方的,只有一片深沉压抑的乌云。 当然,比乌云更压抑的,是那攀附在竹竿上,整个身子微缩,指尖霜白如雪的黑影。 倘若林潜在此,必然会惊异,因为视线中的这具黑影,身材矮小,体态适中,就像是一个侏儒。 王傧朝前一踏步,聚集胸中浩然之气,朗声喝道:“阁下是谁,何不敢露出真容?” 黑影不回答,只是一甩衣袍,黑风煞煞,阴气弥漫,转眼就掀起一股浓如墨色的迷雾! 谢琨大喝一声,“故弄玄虚,小小计俩!”只见他口中吸气,宛若鲸吞,随即张口一吐,便是一阵狂风暴雨的气概,随后双掌一挥,一道劲风呼啸,形成一股徘徊的龙卷,霎时间就像黑雾席卷去。 王傧看在眼中,忍不住啧啧称奇一声,本以为灵动湖只是擅长那柔美的点穴打穴功夫和灵巧的身法,没想到谢琨竟然也能使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种以力化意化形的功夫来。 掌风呼啸之下,黑雾应声而散。 但黑雾之后,却不见那人的身影,盘绕在在竹节上的黑袍已经消失,就在这个时候,竹林中闪过一丝晃动,谢琨一个转身,猛然推开王傧,只见一道利箭穿梭而过,正巧从王傧的眼前飞掠过去。 王傧与谢琨相视一眼,齐齐望向那利箭射出的方向,大喝道:“追!” 两人朝着竹林更深处前进,因为远离了火光,眼前的黑暗也越来越凝重。 只不过谢琨与王傧二人,都是江湖上外炼内功的集大成者,他们不说有无夜视的能力,像这样的高手,眼睛早不是唯一的依赖,听觉,声音,气息,甚至感觉,都是他们捕捉敌人的妙用法门。 黑夜迷离,看不清前后。 王傧与谢琨在竹林中疾驰,大概是往东南面的方向去。 就在这时,王傧猛然驻足,双脚一踏一踩,整个人掠过一竹节落到地上,两手平推,随后一收手,爆喝一声,两掌握两拳。两拳拳势无匹,直冲斗牛,黑夜中闪出一道宛若瀑布银河的内力白虹,猛烈撞击在竹竿上。 一根修竹应声而断,炸飞出去,根尖插在另外一根竹节上 紧接着,第二根修竹也从中间炸裂,中间断裂的部分宛若一排倒刺,连着前一根修竹传递。 第三根,第四根……直到数不清的修竹炸响,在平地上轰然倒塌,飞出去的绿竹在黑夜中宛若一条翠绿游龙,咆哮狂嘶! 但紧接着,那竹林中传来了一丝亮光,宛若夜明珠的清荧光芒,那黑袍也在亮光中露出身影来。 只是这黑袍看上去有些狼狈,黑袍破损,雪白的手也有些扭曲,但谢琨讶异的发现,那如同夜明珠的闪光,竟然就来自脱落的黑袍,是那人的眼睛! 清亮且如同明珠的眸光! 谢琨见状,忙喊道:“追!” 但他这一声喊出,边上却没有回应,王傧双脚站在地上,几乎是一动不动。 谢琨正诧异,但见王傧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力道,一甩一扣,将谢琨按倒在地。 “你这是……为何?” 王傧冷笑道:“你还在装蒜!” 谢琨疑惑道:“我怎么了?” 王傧道:“你可不就是想要诱引我孤身一人到此,如今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如卸下伪装,坦白和我说话!” 谢琨不明所以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傧哦了一声,嘴角掠过一个弧度,“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那我说与你听!” “先前那激射出来的无声利箭,连我都未看清,你却预先知道,提起告知我让我避开,就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深入,是为了躲避那些弟子的视听对不对?” “再者,这黑袍人从未开口,如今受我一击,却从未有要逃离的迹象,为何你一眼看见,就出言要追?岂不是就为了要引诱我走远?” 谢琨握紧拳头,脸上冷笑,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忽而身影飘忽,瞬间退离王傧一丈的距离,孑然长啸道:“我看,你说这些话,是对我灵动湖心怀不轨,是你想找个机会除掉我吧?”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手 二人谁是谁非尚不能分说,但这个时候,黑暗中传来一股宛若牙齿撕咬的咔咔声,原本轰然倒地的竹节突然立了起来,在一道刺眼的光亮中,数根通体墨黑,坚硬如铁的修竹化作长矛破空被投掷过来。 而这激射出的七根竹矛,竟齐齐飞向北刀山刀镰居士王傧的方向。 王傧正诧异,突然发觉后背一凉,一股滂湃的拳意朝他奔涌而来,直击他的后背。 对他同时出手的,当然就是灵动湖谢琨,而这一招已经与灵动湖素来以灵巧诡变的手段有所出入,这一招大开大合,虽然是在夜幕重重下,但施展开来绝不比灵动湖蔚然起伏的波涛逊色。 “哼,果然是你!” 王傧一声冷哼,面对谢琨与黑袍人的夹击,他选择率先一个侧身,躲过飞掷而出的竹矛,左手抬臂一绕,顺势拿捏住谢琨的单手手腕,一个翻转,将谢琨转到了迎面而来的其他竹矛上。 王傧这招以彼之手功敌之短实在使的巧妙,谢琨如此也只好暂时闪身,放弃了与黑袍两面夹击的机会,长跃到一边,暂时屏气凝神,寻找王傧的另外破绽。 只听吱嘎一声,黑袍人影一闪,晃动到了两人的眼前,同时那遮盖清亮如明珠的眼眸再度被黑袍覆盖,那片竹林中的光泽再度黯淡。 看不清眼前,只听一阵嗖嗖声,王傧知道那如附骨之蛆的黑袍人又朝着他这面逼近了,但王傧却不惧怕,脸上更是自信的冷笑。 只见他大喝一声,单手拎起插在地上的一根残破竹矛,以此作刀,刀势凶悍凌厉,一刀劈斩,便宛若蛟龙游海,刀上的罡气掠出,在地上划过一道刺眼的痕迹,蒸发出一抹亮丽白光,借着光线,他正好瞧见黑袍人的位置,以藏刀术悍然出刀在不可揣度的角度。 轰的一声,王傧的面前传来一阵炸响,很明显,这样的打击感,那竹刀是完完全全斩在了黑袍人的身上,绝不会偏。 但王傧的虎口却被震的发麻,这一刀劈斩下去,给他的感觉不像是砍到了任,反而像是撞上了一块铁板,或者是一具青铜大鼎,让他有一种蝼蚁撼大树的感觉。 莫非这人……这哪一门派的外炼高手? 只是外炼再如何,也不见得能用血肉之躯硬抗下他这一刀北刀山绝学蛟龙游海,虽说用的不是北刀山标配的重刀,但到了他王傧的境界,就算是一根鸡毛掸握在手里,一招挥杀出去也能做到以柔化刚的境地。 这竹刀握在手里,说实话份量不小,王傧左思右想,实在是难以思量到,他北刀山究竟是得罪了哪位肉身成圣的大能,这样的愁怨,作为北刀山的二把手,他岂会不知? 纵然心中有千般念头闪过,但这也是一瞬间的事。 一刀不奏效,王傧悍然身退,避开五尺的身位距离,而那黑袍人受到这一刀,似乎也不好受,呆立在原地,似乎是在喘息,但空气中却传不来他的呼吸声。 如此内力,看来此人在内功造诣上也是卓绝,而不是单一的外炼巅峰,十分难缠啊! 但令王傧诧异的,是那黑袍人每次出手都极其的不连贯,和上次一般,一次出手后边总要停顿个几个呼吸功夫。 但王傧却不敢大意,因为在他的身后,在那片竹林中,此刻还暗藏着一位夺食的猛虎,谢琨! 谢琨虽有疑虑,这黑袍人既然是追杀王傧,为何突然停滞?但他也知晓,王傧这全力的出刀,已然耗尽了自己的精气神,刀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字,搏!出刀后刀势磨尽,其身必然会留在一个虚弥的状态,这便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 灵动湖最为擅长的点穴功夫,在这黑暗中因为视线的缘故受到阻 (本章未完,请翻页) 碍,但灵动湖的绝学还有一套灵湖剑法,正适合在此等狭隘的环境使出。 谢琨也随后挑了把细长竹节,权当竹剑,几道破空声袭来,竹剑飞舞,宛若这丛林中的竹叶青,朝着王傧的喉咙撕咬去。 蛇,性冷,乃是极端的报复生物。 此刻谢琨便是如此,王傧要杀他,他便要杀王傧,这是没得商量的事。 他目光一冷峻,竹剑划过一个清亮的角度,朝着王傧的脖子抹去,但他当然不妄想这一剑可以得逞,倘若如此,王傧实在是不值得他当作对手。 尽管胸中刀意已尽,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仅没有让这位北刀山居士退缩,反而让他衷心升起怒意,拼死一搏,这本就是一个刀客在决定握刀后刻在心底的顽强意志。 砰的一声,轻微而不刺耳,就像是竹节从中断裂的声响。 但显然又不是,竹刀和竹剑相交,都没有因为碰撞而破碎。 两人用的是巧劲,别看只是这轻微的碰撞,其实刀剑之下,有几十道真气还暗流涌动,王傧自知刀势已尽,便没选择再以绝戾的刀法相杀,而是转用柔刀,想借此转换到与谢琨内力的对决上。 但他殊不知,这也恰巧落入了谢琨的下怀。 灵动湖对于柔剑,细剑,敏剑,转剑的把控,远比北刀山来的广阔,剑在灵动方面,本也是优胜于刀的。 谢琨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转瞬间起手,下腕,斜刺,上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王傧只感觉到,谢琨的竹剑好似变成了一条毒蛇,就这么缠绕在他的竹刀上,随着那竹剑无声息的吐露几声低鸣,那碧绿的毒蛇就恰好窜到了他的胸前,蛇口一瞬间咬在他前胸的巨阙穴上。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受顺着心脉延缓下去,王傧立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唯一的疏漏便是,是他没有料到,视线的阻碍纵然让谢琨使不住点穴的剑法,但一旦被近身,两人只相隔三尺的距离,那王傧的周身穴道便如同脱光了衣服站在谢琨的眼前,教他想刺哪便刺哪。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闷没有动静的黑袍再次传出躁动,整个人在空中掠起一道弧线,和谢琨形成掎角之势,那双雪白的手掌,在黑夜中显得尤其瘆人,眼看就要顺势按在王傧的后背。 然而王傧此刻因为被谢琨点穴剑刺中的缘故,全身酥麻,竟完全躲不开这一掌。 眼看北刀山刀镰居士就要命丧此地,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炸响,原来是一道平地惊雷,怒雷响起的一瞬间,点亮了竹林周遭,照的那一方天地三人通体雪白。 而这个时候,谢琨握剑的手一个哆嗦,因为他再次近距离的看见了那尊神秘的黑袍,以及黑袍之下的那双宛若明珠的眼睛。 不,不能说是宛若,那人的眼球上,就活生生镶嵌着两颗夜明珠,在此刻的黑寂夜里发出惨淡的光亮。 紧接着,又是一道怒雷,同时还掀起一阵狂风,将那人的黑色衣袍完全掀起,谢琨与王傧此时两人是面对面,但他们同时从互相的眼眸中看出了震惊,还有讶异,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绝望。 因为他们发现,那黑袍之下,有一道被撕裂的伤疤,正是王傧的竹刀所致。 但伤疤之外,是凄寒的,宛若白骨排列的精钢,这根本不是人,这黑衣袍只是遮盖,黑袍之下,这是一具金刚不坏的傀儡。 认识到这一点,已经迟了,王傧苦笑一声,而黑袍傀儡伸出惨白的手,那手上明显沾染着什么毒药,正如一把亮白色的尖刀直捅王傧的心窝。 王傧几乎已经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闭眼等死,但就在这时,一道罡风从竹林后爆裂,正中那傀儡的头顶,紧接着便传出一声高喝,道:“贼人莫走,休要张狂!” 王傧闻言,眼中终于涌现一丝希望,竭尽全力的望向来人。 在一片轰鸣中,竹林应声倒向两侧,空中那人落地一掌,踩地一踏,转身又是一套虚弥连环掌法,气罡环绕,连续将那黑袍傀儡打的败退两丈的距离,毫无还手的余地。 这样的威势,这样的掌法,似乎光凭声势就已经能够判断出来人了。 长身玉立,一袭白衫,在那夜明珠的光华下,显得正气凛然,一抹胡须,霎时间又是一道风雷。 此人正是侠义堂堂主,赵保佃。 谢琨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和绝意宗的人一起往南边去了?” 赵保佃在黑夜中深深望了谢琨一眼,冷笑道:“往南边?如此岂不是就中了你的诡计?那北刀山的道友,只怕今日注定要死在你的手上?” 谢琨厉声道:“你也怀疑我?” 赵保佃一抹胡须,坦然道:“从你提出要主动追击,兵分三路的计策时,我便已经有了疑虑,我想当时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人,便是那湖海院的山平剑客,也与我一样料想。” “只不过我给了他点暗示,示意他先别抖落出来,不然又怎能眼见如此景致?又怎会钓到你这条藏在身边的大鱼?” 谢琨斥责道:“一派胡言,你说的我根本不认,我只是觉得这个计策可以施行,你们也是一致商量过的!” 赵保佃撇了一眼谢琨手上的住剑,道:“这怎么说?” “那还不是因为王居士先怀疑我,自保而已。” 王傧怒声道:“明明是你设计要坑杀我,这会儿你还在狡辩?” 岂料到此刻谢琨同样吹胡子瞪眼,怒声斥骂道:“老匹夫,你放屁!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谁好端端的怀疑起自家人来?” “再说我要杀你,刚才我就动手了,还会看戏一般等着那傀儡近身,再看赵兄来救你?” 王傧闻言一愣,他突然发现谢琨说的好像有道理,的确是自己太激进了些。 这个时候,谢琨又对王傧道:“你说我提出来的这个计策就是要针对你北刀山,我再告诉你一点,老夫也不怕丢人了!其实这计策压根儿不是老夫想到的,老夫只是一介武夫,没那个聪明劲!此乃我门下一位叫陈满的小子想出来的!” 赵保佃与王傧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那这个在哪里?” “额……他在……他在……” 谢琨转身瞪了王傧一眼,骂道:“你个傻子,你忘了?他不是就在我灵动湖弟子其中,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当时的黑袍还是他望见的,你们又怀疑他?” “黑袍……” 赵保佃猛然回头看向竹林深处,那黑袍人呢?根本不见那黑袍人的踪影,看来是趁着三人交谈之际跑了。 王傧开口道:“实在没想到,那黑袍人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具傀儡?” 赵保佃惊道:“傀儡?” 他忽然郑重看向谢琨,沉声道:“既然是傀儡,总要有人操控,而且距离这里一定不远……” 谁又能恰巧藏在暗中,时刻知晓王傧谢琨二人的踪迹,并利用二人的隔阂设下这勾心斗角的一幕自相残杀? 谢琨沉默了,只因为他心中也有了答案。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截杀 但陈满可是自己十分信任的弟子,在十年前就已经投入灵动湖的门下,可以说他陈满,就是谢琨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又是从哪里学过来的操控傀儡之术? 谢琨此刻满心的疑惑,虽然有赵保佃的提点,让他暂且看透了些迷雾,但对于陈满,他依旧有着执念,他绝不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心机会如此老辣,能够骗过这么多在场的老辈。 赵保佃见谢琨沉默不语,又督见他边上的王傧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道:“二位,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们三人既然看透了幕后黑手,当然要去把他揪出来,给那些死去的弟子报仇雪恨!” 听到复仇二字,王傧的眼眸中刹那间闪出火光,灵台也多了一丝清明,他猛地上前,一把推搡过谢琨,大喝道:“就算不是你,那也是你门下的弟子出手残害我北刀山弟子,你别妄想能过护住他,我王傧在此,立誓要他抵命!” 谢琨有些失魂落魄,连番的打击让他胸中积郁,他挥手指向远处的火光道:“灵动湖的弟子们都还按兵不动在东面,我们过去,倘若那陈满真如你所说,乃是这一切计划的主使,不肖你出手,老夫自会让他暴毙当前!” 三人朝火光处逼近,火把在凄寒的风声里飘摇,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便是发出的呼呼声,也是在喉管中牵强的吐露出来。 众灵动湖弟子按兵不动在原地,按照谢琨的指示,前后左右各自有人把关。 见到谢琨三人前来,排头的弟子脸上一喜,忙惊呼道:“谢长老,是谢长老来了!” 待众人涌上前来,谢琨目光敏锐,从众弟子身上直扫过去,一遍一遍,却未能发现他想见到的身影。 他皱眉喝道:“怎么不见陈满,叫陈满出来见我?” 一弟子微微一愣,疑惑问道:“陈满师兄?陈满师兄不是去找您了吗?” 谢琨闻言,脸色顿时深沉下来,黑的就像是一坛死水,但听那弟子接着道:“在长老你和王居士一同追赶那神秘黑袍人后不久,那竹林里面又有异样的响声,陈满师兄怕您吃亏,便举着火把去寻你了!”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弟子摇头道:“我们还以为他会跟着长老你一起回来,刚才看见看见三个人回来以为其中就有陈满师兄,但没想到却是赵堂主……” 王傧扯了扯谢琨的衣角,同赵保佃三人对视一眼,三人心中有数,谢琨对弟子吩咐一句原地待命,不得擅自离开的口谕,转身默然,对赵保佃道:“你猜测的不错,我那弟子的确不对劲。” “只是……” 谢琨疑惑问道:“倘若他真的是与北刀山有仇,本想着借机杀害王傧,眼下行动失败,他又会往哪里?” 王傧脸色闪过一丝愁容,忽然惊道:“他既害我不得,难不成要回礼膳堂?” 礼膳堂里面有谁,大家心知肚明。 原先是因为王傧在那里的缘故,陈满不敢大肆展开杀手,但现在众人都被他这一招调虎离山调了出来,那就很不好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 把念头寄托在梁秉天梁宗主的身上? 不好说!因为梁秉天并不知晓陈满是幕后黑手这一事情,倘若陈满随便找个借口回来,在礼膳堂的诸位弟子都不会心中防备。 王傧面色面黄如纸,他随即朝谢琨与赵保佃一拱手,道:“邹寻还在礼膳堂,指不定陈满就是盯着邹寻去的,我便立刻赶回去,恕不相陪!” 赵保佃负手,微眯眼,神色中似乎有一丝忧虑。 谢琨拍拍赵保佃的肩头,一拉赵保佃的衣角,将其拉至竹林一旁,凑过去搓手小声道:“赵堂主,你可真是神机妙算!今日儿多亏了你,否则我谢某若杀了王傧,着实是做了一件愧心事!” 赵保佃摇头道:“王傧?你杀不了他。” 谢琨木然,但听赵保佃笑道:“不止是我,那湖海院的山平剑客也察觉到了猫腻,只要常新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废物,我没赶到,他们二人也会速速来援。” 谢琨咧着嘴角,笑道:“但他们没来!” “所以我的意思是,那什么南天剑宫二宫主,压根儿就没啥脑髓。” 赵保佃见谢琨面色有些慌乱,拍拍他的肩道:“谢长老你放心好了,今晚你和王傧的事情,对别人我一个字也不会提。” 谢琨大松一口气,他忽转向赵保佃,疑惑问道:“有王傧赶回礼膳堂,万事皆定,堂主还在纠结什么?” 赵保佃叹息道:“我在琢磨,今晚的事情真的只是陈满一个人?” “难道这小子还有帮凶?” 赵保佃微翘起嘴角道:“目的不止是北刀山也说不定。” 林潜手里把弄着一枚雕刻着绿叶菩提,象征佛家法相的橡木片,木片是用一根红绳穿着,中间打孔,红绳环绕一圈打结就刚好能挂在脖子上。 这是他临走前,那坐在他边上的青衣僧人拿出来递给他的。 手上做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把式,嘴里却笑呵呵的道出,十两银子一块的话。 那青衣僧人居然会笑,林潜还以为他的嘴巴是被佛门的清规戒律缝的严严实实,不过常言出借人不打诳语,林潜却怀疑那僧人实则是个骗子,故意装作世外高人的模样,话说打斋饭来着,到头来却是推销寺庙产品。 那僧人笑问林潜,“木菩提要不要,十两银子,可保命。” 林潜撇了眼僧人手上的古式青灯,笑道:“菩提不买,灯要卖的话,倒是可以收下。” 僧人闻言却摇头,叹息道这是寺里唯一传下的长命灯,一旦灯离手就会佛死灯灭,他就再修不成正果,积累的一世善缘也会功亏一篑。 林潜转身便走,他本就不信那些气运一说,不信佛不信道。但青衣僧人却腆着脸根上来,最后苦笑一句,权当行善积德,这枚木菩提就送予施主。 唉……做不得生意便留个好印象,实在是江湖骗子做了学究,高明到家! 他正盯着那木菩提仔细看,寻思这小玩意如何保命?前面忽然传来一声躁动,紧 (本章未完,请翻页) 接着便有咔咔几声,就像是丝线被折断。 只见前面几位南天剑宫的弟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还没彻底从喉咙里传出,他们死不瞑目的头颅,就从身上滚了下来。 那惨死的模样,与礼膳堂三楼北刀山弟子如出一辙。 血雾迸发,一时间里山中阴沉的可怕,那潺潺的溪水声,此刻便是惨死亡魂的哭泣低吟。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但又是一阵异响,好在前方的常广亮一声低喝,一把推搡开前排几位惊慌失措的弟子,才避免他们再次人头落地。 这一次,林潜清清楚楚的看见,出手的是两个躲在暗处的黑袍人,他们手里握着的,是一件类似尘丝的纤细兵器,两个人各牵住一头,齐声移动,那宛若死神镰刀的精钢细丝便迅速缠绕上不知情况弟子的头颅,于瞬间扯去他们的项上头颅。 便如同割麦子一般简单。 闻讯赶来的常新与刘谐怒目而视,常新眼见门下弟子被屠杀,顿时雷霆震怒,手持一柄光寒佩剑便朝着两黑袍人冲来。 但在溪水沿岸,立时又窜出了四道黑影,朝着常新围困过去,一时间从四个方向将其牢牢锁定。 刘谐见状,连忙一拍身边的弟子,示意众人做好提防,同时借过身旁弟子的腰间长剑,便要去解救常新。 但他冲过去的一刹那,在山涧中激射出一排飞针,如同一捧梨花暴雨向刘谐当头洒来,飞掠空中可以清楚的听见期间夹杂的破空声。 刘谐高喝一声,闪身侧过,举起手中长剑轮番飞舞,那黑暗中闪着亮银色的钢针便如雨点落下,在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洞。 但光这一下,就已耗费了刘谐三个呼吸间的功夫,再转眼往常新那看去,在四人围攻之下,常新抵挡艰难,但他至少也是南天剑宫的宫主,短时间内也不至于落败。 刘谐正想着驰援,但那山涧中飞来一物,全身坚硬如铁,身披墨色石晶,两眼镶嵌明珠,散发震慑人心的惨白色光亮。 不是竹林中的黑袍傀儡,却也像极。 被此物挡在身前,从未见过,一时间这位山平剑客也愣住,但回过神来,他便拿着剑往其心窝捅去,但只听哐当一声,剑断! 同行的两大宗师都被围困住,而那两名手持尘丝状武器的黑袍人更是冲杀宛若无人之境界,所到之处,无论是湖海院弟子还是南天剑宫弟子,都是死伤过半。 常广亮眼见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忍不住惊红了眼眶,朝林潜吼道:“林小子,敢不敢跟我上去,把这两个狗杂种头拧下来!” 常广亮已经几乎丧失了理智,但林潜没有。 他只是脸上冷峻,将那片木菩提放入怀中,缓步上前,从倒下弟子的手中捡起一把剑。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阻拦,只因为他看出来,这根本就是一场蓄意已久的截杀,那些黑袍人只怕是早已等候在山涧,伺机而动。 而且他们的目的,也许就是林潜自己。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系方南 林潜单手握剑,眯起狭长的眼眸望了那两名黑袍人一眼,只见两人浴血黑巾,端是一番杀神模样,那股凶煞之气,便是尚未遭到毒手的弟子,此刻也心惊胆战,双脚站立打颤不止。 只听得啪嗒一声,那两人掰断手中的尘丝状武器,拿捏住一头,便当作一把刺锥握在手心。 只听得风声一啸,刺锥悍然出手,又是齐刷刷刺穿了三名弟子的肩胛骨,那湖海院弟子捂住肩头,却看见自己的身上多出一粒红豆子,待那红豆放大,立时便成血丝缠绕,整条胳膊都被卸了下来,惨不忍睹! 连湖海院的弟子也遭了殃,更不去提几乎伤亡殆尽的南天剑宫,如今依旧还站着的,只有排在最后的林潜,与奋力阻拦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兄死绝的常广亮。 常广亮身形颤抖,说话声音也抖了起来,听不出到底是愤怒还是恐惧,亦或者是被眼前的血流成河震撼,从心底感受到绝望。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南天剑宫和你有什么愁怨?”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朝他逼近,手里攥紧的刺锥甚至将自己的手心也摩擦的出血,但他们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流血的手更增添了他们的肃杀之意。 不要命的刺客,不要命的手段! 常广亮已经呆住,作为一名只在门派中和诸位师兄师弟切磋武艺,有矛盾也最多是小打小闹的膏粱子弟来说,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足以让其吓破胆! 奋力阻拦,依旧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还要抵抗作甚?干脆安静等死算了。 刺锥夺命,转瞬间两道寒芒刺来,亮的让常广亮眼前宛若白昼。 但这个时候,突然从他身侧递出一剑,只一剑,便挡住了那刺来的寒芒,紧接着常广亮看见眼前七道夺目的剑光闪过,一下子盖过刺来的寒芒,恰好救了他的性命。 出剑的人,当然是林潜。 他一直伺机等待,积攒气力,面对这生死一刻的场面,眼看着眼前尸山骨海,血流成河,空中弥漫的血腥气让林潜心中无端升腾起一股杀气。 这环绕在心的杀人气,再加上下午时分与梁昕云比剑时候的感悟,突然间林潜的脑海中宛若有电光闪过,灵光瞬间而来,让他感悟出一丝归剑术的奥妙,握剑的手也同时颤抖起来,剑罡抖动,剑势升腾。 如果没有归剑术的感悟,林潜的选择会是,毫不犹豫的逃命,常广亮的死,能够给他拖延时间。毕竟眼前的对手,实在恐怖,林潜又是重伤在身。 生死关头,如果没有情分义气的牵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仁义,只会是害人害己。 但有了一丝归剑术的感悟,便截然不同。 握剑在手,他不能逃!一旦丢剑,这种机缘巧合下的顿悟便彻底浪费,在生死中历练剑气,这本是一名剑修的意志所在,既然有剑气纵横在手,那便赌一次何妨? 归剑术出手,林潜实在没有力气再施展什么高明的剑术,毕竟右胳膊上的伤可不是摆设。 他只用了一招自己最熟悉,也是最轻松的一招——剑抵七星 七道剑光闪过,原本只是迷离人眼的虚晃一招,如今在归剑术的加持下,林潜聪慧,眨眼间已经琢磨出了其中的意思。 那七道剑光,已不单单是剑光,而是因为有了剑势,变成了七道锋利的剑气,纵然也是有虚有实,但砭人肌肤,却也更加难以分辨。 一击击退,林潜毫不犹豫,猛然扯了一把常广亮的衣服,转身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逃。常广亮不是傻瓜,他将自己的佩剑朝两黑袍人脸上一甩,跟着林潜一起疯狂逃窜。 他脚下尘土飞扬,望了眼前面的林潜,心中暗道,如此果断又不显狼狈,实在是高! 两黑袍人一愣,绝没想到堂堂正道弟子,居然会做出临阵脱逃的事情来,而且一下就是两位。 互相对望一眼,嘴中也不知说道了什么言语,听起来像是来自荒南地区,两人便飞速转身朝林潜逃离的方向追去。 而原先与南天剑宫二宫主常新缠斗的四人,闻声看去,眼见二黑袍人追击,最近的一人一人忽然撤阵离去,一同随着追往山崖。 而剩下的三人则变换成天地人三人阵法,各自占据高中低三位,常新虽然因为少去一人的缘故压力大减,但奈何这三人不再展开攻伐之术,而是一味的纠缠,倒也让这位二宫主心烦气躁却脱不开身。 湖海院山平剑客手持断剑,面对袭来的墨色傀儡,剑气暴涨,虽然持着断剑,剑锋也在数次劈斩中被磨的粗糙,但刘谐依旧能在傀儡上留下一道道疤痕。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积少成多,眼看傀儡就要毁坏,但不知那傀儡人究竟有何玄机,刘谐也不敢托大。 但见门下弟子已死伤惨绝,二位宗师俱是心如死灰,愤恨不已。 如今还活着的弟子,纵然不死,也是残废,日后的武道必然终结,所幸那离去的黑袍人并未上前补刀,还给了他们苟活的机会。 苟活,也许比活着更让人痛苦不堪吧。 山峰藏着雾霭,山涧飘离着水气,云雾穿梭间,有一种古道柔情的迷离之感,又是烟雨后,又是晚来时,加上一点来自礼膳堂的莹莹灯光,实在是休闲的胜地。 但林潜已无心思欣赏这夜间美景,他脚步往前一踏,身后便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追赶。 若是无伤在身,林潜可以说随意便能甩掉三个追杀刺客,但因为内伤,眼下丹田中的真气已不足够来支撑他竭力狂奔。 “我们怎么逃?” 常广亮眼下完全将林潜当作自己的救星,眼神里再也没了今日晚宴上的轻浮与忽视。 林潜沉默不语,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南边是天然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条白色长练,绕山绕崖。北面则是绝壁,中间是千岩百孔,不愧于是临空山的名头。而东面,则是回头路,回往礼膳堂。 “要不去北方岩壁?找个石洞躲起来,他们未必能找到我们!” 常广亮一边小腿飞奔,一边喘气又道:“绕山跑下南边的溪流也行,我小时候最喜欢戏水,自认为水性不错,到时候我们可以藏在水里,就不信这几个荒原蛮子还能入水!” 林潜摇头,目光直视礼膳堂的灯火。 常广亮心急如焚,焦急嘀咕道:“喂喂,你倒是说句话,拿个注意先!” 林潜忽指向北面山壁的方向,道:“你去那边,就在目光所及最近的山穴,第五个岩洞的位置躲好,我往东面去!” 常广亮不再多言,抱拳朝林潜一拱手,撒腿就跑,眼中深深感动。 这可是舍己为人的举动,在如此生死关头,他常广亮虽然是一个粗人,但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不知冷暖的木头人。 常光亮看待林潜的目光,此刻好像看待一个死人。 回往东边的去路,不知埋藏了多少凶祸,也许就要大批刺客躲在丛林中,专杀林潜这样的回头客。 常光亮心中暗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倘若这次我能活下来,你林潜便是我大哥,那王邹寻算个屁啊!” 当然,前提是林潜也能活下来,一个死了的大哥,常广亮最多头两三年去祭拜一下。 二人分兵两路,刚分开十个呼吸的功夫,两位黑袍人便已赶来,随后第三个黑影也出现,站在了两人背后。 眼下是有两个脚印,一处往北边岩壁,一处继续往东面。 一人沉声道:“往哪里追?” 另一人道:“里头传来消息,那林潜是受了重伤,必然逃不脱我们三人的联合追捕,所以不急,先想好对策,确认方向!” “东面的人马安排怎么样了?” “截杀北刀山的人还没传来消息,不清楚动向。” 一人点头,忽冷笑一声,问道:“倘若你是林潜,你会往哪边逃?” 那人粗犷一笑,不假思索道:“回头路虽然熟悉,但其中的凶险难以揣测,兵家用兵常用的险招便是埋伏在撤退的路上。听说那小子聪颖,必然不会犯这等错误,我想那林潜必然往北边去,而那个五大三粗的小子,只怕是被林潜蛊惑逃往东面,以此来吸引我们的注意。” 其中一人微点头,道:“你思量不错。我们便两人往北边搜寻,你独自一人回往东!” 那人诧异道:“为什么要我东边?那傻大个根本不是我们的目标。” 另一人叹道:“万一林潜来个反其道行之,你又如何,这样才够保险。反正他受重伤,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名叫勾八旬的黑袍人独自前往东方。 他正纳闷,为何自己的同伴如此顽固不化,愚钝不堪,忽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人,月影下,此人赤手空拳,孑然独立。 这莫非是林潜?他心头一愣。 但那人转身,却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 勾八旬心头一震,他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开双脚,他被一股杀气笼罩,掐住了喉咙,也锁住了身躯。 拳罡透体,洞穿勾八旬的胸膛,连同他胸中的肋骨也一齐震碎。紧接着,那人追风踏步而来,一掌按在勾八旬的肩上,将他整个人活生生钉在地上,打成了活人桩。 勾八旬七窍流血,暴毙当前。 林潜缓缓从一颗树后走出,朝着身前那老人一拱手致谢,抿嘴道;“为何不留个活口?也好盘问他们背后到底是什么组织。” 这位侠义堂堂主摇摇头,那饱经风霜的脸颊露出苦笑。 赵保佃道:“像这样的刺客死士,被派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还指望能从他嘴里盘问出什么线索来?” 林潜默然,心底承认还是这位侠义堂堂主老江湖些。 林潜看向赵保佃,还有边上的那位灵动湖长老谢琨,笑道:“我只是猜测你们那也会出事,就往回头走,还好被我赌对了。” 谢琨不语,他与王傧中计相杀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 但赵保佃道:“我们南边倒是没事,我是先往东边去找北刀山的,毕竟礼膳堂的事情,一开始谁都以为那群人只是奔着北刀山来的。” 林潜突然想起,梁宗主好像还呆在礼膳堂,眼下南边唯一的宗师人物赵保佃前来,那梁昕云边上岂不是无人保护? 倘若那些刺客的目的,不是自己,而是梁昕云…… 月色凄凉,林潜不禁心头掠过一阵阴霾。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祈福 惊心动魄的夜晚,就此落幕。眼看着苍穹,乌云散去,浩然星空璀璨,风停雨静,月夜皎洁,实在是让人感到舒心。 大有雨后天晴的滋味。 几番波折,众人早就精疲力尽。其他四大门派本打算今夜晚宴后就离去,不增添绝意宗的麻烦,但闹了这一出,也只好暂且住下,明日再走了。 王邹寻酸溜溜的目光,盯着林潜走过弟子规,往梨香院的方向去,忍不住嘴里直嘀咕,但被王傧看在眼里,一个巴掌就抽在王邹寻的脑门上,毫不留情面。 清脆的一声,啪嗒!响亮无比! 今晚若不是王邹寻擅自离开,为了所谓的男女情长去搞编钟,北刀山又如何会在众人面前丢脸面? 王傧已经做好打算,作为王邹寻的叔辈,回去一定要和他的父亲商量,要好好收拾他的公子气。 绝意宗虽然没落,弟子人数少的可怜,几乎可以扳手指来数。但宗门里的建筑设施与规模还是不差,光是一个弟子规东侧院,就能容纳数十人。 林潜走进自己的房间,却惊讶的发现在桌子上摆好了一杯茶,茉莉清香,他眨眼便想明白,这是小葡萄给他准备的了。 林潜微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茉莉花瓣还浮在水面,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间飘洒。 但他却没有喝茶,一是因为至少目前还不是很口渴,二是现在还没有喝茶的心情。 林潜略微迟疑,随即轻轻扣响了移门。 珠帘拨开,移门缓慢被人移向两侧,梁昕云头发披散在肩后,脸上身上还带着微微朦胧的水渍,身上披上了一件淡桃红的睡衣,里面裹了一件单薄的青色亵衣,仿佛是浴水而出的芙蓉花。 那股熟悉又有人的体香扑面而来,比茉莉花的清香要淡一些,但更引的人遐想。 梁昕云随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手上有些湿润,她打开了移门,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转身又坐到了书桌前面。 这让林潜尴尬不已,他厚脸皮的跟了进去,往梁昕云边上一站,稍微挪动身子,眯眼一瞧,这丫头原来是在练字,这样一个惊魂夜晚,居然还有心思在睡前练字,实在是令人佩服。 只是可惜,这写出来的几个字,说不上难看,但总让人觉着变扭,就像是把砚台里装着的黑色蝌蚪,借着毛笔移动到了纸上,林潜仔细看了许久,才发现她写的是一个碧水映桃花。 林潜也不说话,梁昕云就默默的继续写字,后边接着的一句是,咫尺近天涯。 林潜细心,她发现梁昕云握笔的手,一直在颤抖,笔握不稳当,这可是写字的大忌,放在私塾里边,这是要被先生打的。 至于她的手为什么颤抖,林潜心知肚明,这也是他在晚上还要来找梁昕云的目的所在。 一个女孩子家,在遇到今晚这种事情,无论在外边表现的多么顽强,多么无动于衷,那都是掩饰的坚强。 女孩子的心底始终是柔弱的。 林潜兀自轻轻叹息一声,这估计也是梁昕云第一次眼见如此多的生死,也是第一次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虽然林潜没有亲眼见证那十六名刺客如何搏杀,但依照他在西边的遭遇,完全可以想象,梁昕云与赵岩盐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甚至到了礼膳堂,待到一切缓缓揭开,当梁昕云终于得知,自己才是那些刺客所要刺杀的目标,而其他门派的弟子,都是棋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皆因她而死的时候,心理防线还没有崩塌,已经万分难得。 不让林潜难堪,梁昕云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抬起头道:“我知道你来要说什么,我并不怪你,你走吧。” 梁昕云让自己走,但林潜真的走了,他岂不是和王邹寻,常广亮一样的傻瓜? 林潜没有离开,只是在茶几上落座,叹气道:“我也没有想到,那苏如鹤的儿子苏至之,竟然会如此记仇,那一枚如是令还是我亲手交给潇雅阁的杨茈,让她代为转交,没想到他竟然用如是令来召集刺客刺杀你……” “他本应该报复的人是我,没想到牵连了你……” 梁昕云沉默,忽然抬起头,玩味道了一句:“哪里?潇雅阁?” 林潜顿时大惊失色,没想到梁昕云其他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单独只听到了潇雅阁三个字,倘若再被她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岂不是大晚上又要来一场比剑厮杀? 林潜顿时被吓出一生冷汗,要是再比一次,他干脆直接昂着脖子让梁昕云割脑袋算了,负伤太多,他实在没有抵抗的力气,最多有说话的力气。 林潜点头道:“潇雅阁,在余龙镇的一处能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 梁昕云一歪脑袋,自言自语道:“上次我爹他这么问降煞子师伯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讲的,你们两人可真是心有灵犀,这地方真这么有趣?下次我也得去见见世面。” 林潜心底几乎要翻出苦水来,但他脸上强硬挤出一个笑容,道:“这好说,我和老板娘认识,下次我们一起去好了,我请你吃饭喝酒!” 他忽然想起来,梁昕云是女孩子,估计不太喜欢喝酒,难免有些责怪自己说错了话。 但梁昕云一抿嘴唇笑道:“好啊!到时候本姑娘吃穷你!” 林潜大笑道:“想吃穷我恐怕是比剑术胜过我还要难,这一路上的江湖闯荡,让我赚了不少!” 听到江湖二字,梁昕云明显的眼神一亮,问道:“江湖?你闯荡过江湖?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快说来听听!” 林潜哑然诧异,但他随后便明白过来,像梁昕云,王邹寻,常广亮这样的宗门弟子,几乎一直就在宗门里面日常修炼,就像是一只困在精致牢笼里面的笼中雀,虽然笼子精美,但也没有机会见识外边的天地,自然很遗憾。 所以听闻林潜说起江湖二字,梁昕云才会霍然神采奕奕。 林潜拗她不过,只好随便说了段垂云湖的故事,听到余柒与司白哲双双为情跳湖的时候,这位素来铁石心肠的女剑修也不禁黯然无声,被子息芦苇畔,情落垂云湖所感动。 索性最后两人结局美好,梁昕云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破天荒的开口一笑,看的林潜呆了。 梁昕云疑惑道:“这最后的紫竹,也是浮世教中的人?为什么和今天晚上的大不一样?” 林潜道:“江湖上有好人有坏人,这浮世教也是如此,从来没有人一句话说死的。” 梁昕云微微点头,但仍然沉浸在故事当中,回味不已,林潜也不去打扰,作为当时的一位旁观者,见证者,如今想起来,倒也确实觉得这段故事匪夷所思,神鲤的传说至死不渝。 但他注意到,梁昕云的手不在颤抖了,而是安安静静的放在睡衣的裙摆上,就像一只准备安静歇息的小鸟。 同样是浮世教所为,看来还是浪漫的故事对于女子更有杀伤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连蛮横冰冷的女子剑修此刻都被吸引住了。 林潜眼看梁昕云对于今晚的恐惧逐渐消退,心里也就安心,静静的望着她,忽然发觉,穿上白色纹纱袍的余柒虽美,但眼前的梁昕云也不差,相比之下,更多了一分女子剑修的英气,这是天下女子少有的气魄。 便是这种气魄,让林潜很是痴迷。 林潜忽然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握紧抓在手上。 梁昕云察觉到林潜的动作,往林潜手上看去,但林潜拳头握的紧紧,只从缝隙中看,可以看到一丝丝的闪光,她讶异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潜道:“你猜猜看?” 梁昕云目有思索,问道:“是和垂云湖相关的?” 林潜点头。 梁昕云托腮,翻了翻眼角,忽然笑了起来,看向林潜眼中闪过一丝星光,道:“你手里拿的,就是那垂云湖山靠从神鲤嘴里吐出来的赐福金箔?” 林潜摊开手,正是那一片质地不算太纯正,甚至根本卖不了多少钱,边缘角角已经脱落金框的金箔。 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金箔是从鲤鱼的嘴里吐出来的了?林潜一阵无语,好家伙,自己白费口舌说了半天,煞费苦心的和梁昕云讲解自己一步步如何看破玄机,追寻真相,她只听进去了开头的精怪传说和爱情故事,最多期待了一个结局。 这就是女人么…… 但让林潜吃惊的是,梁昕云竟然一次性就猜对了,丝毫不给他卖关子的机会。 梁昕云一把抢过林潜手上的金箔,放在手里掂量,果然和故事里说的一样轻,一摸就知道这是假金箔,但梁昕云却爱不释手,因为这是象征了余柒的爱情,代表了一个令人感怀的美好结局,作为女孩子,谁不向往有始有终。 梁昕云微微一笑,眼中狡黠,道:“你拿出来,是要送给我?” 林潜见梁昕云拿走,就已经心中断定收不回来了,心中苦涩,毕竟这金箔颇有纪念意义,又几次救了他的命,还能在囊肿羞涩的时候拿来换钱,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给你了。” 梁昕云爱不释手,林潜笑道:“你把这枚金箔放在身上,反正也不重,也许能给你带来好运哦!我就几次被这金箔救了性命!” 梁昕云闻言摇头,郑重道:“不行,这太简单了,我要拿它来祈福!” 说罢,竟然呆呆的把金箔放在手心,双手合十,走到窗户边上,看着皎洁的夜空,低低许愿。 看的林潜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说梁姑娘是笨还是傻还是呆。 许好愿,梁昕云才将金箔收拾好,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转过头瞪了林潜一眼,狠狠道:“我拿它祈过福了,这就是我的东西,你不能反悔,反悔也没用,总之就是再也拿不回去了。” 林潜再次哭笑不得。 梁昕云忽然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困意来袭,她轻声对林潜道:“看在金箔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违反我们的约定,今天擅自牵我的手。” “你快走吧,本姑娘累了,现在要睡觉,准备做一个垂云湖的美梦!”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起练剑 看这天色,也确实该休息了,被梁昕云扫地出门,林潜兀自摇头笑笑,心里却轻松了很多。 唯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那个今日刺杀他的刺客。也许已经变成了尸体,倒在了某条路上?如今尘埃落定,林潜估计就算那刺客不死,也没有胆子再敢来了。 他缓缓在走回自己房间,端起小葡萄给他准备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然后四脚朝天,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准备做上一个好梦。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扣响他的房门,门外传来踌躇的声音问道:“大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林潜本已经昏昏欲睡,却被这几声沉闷的敲门声音吵醒,只好无奈起身去开门。 孙玉山穿着一身麻杉,双手互相握着揉捏来揉捏去,微微皱紧眉头,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一个小道童能有多大的心思?难不成还心怀天下不成? “进来吧。” 孙玉山却表现的有些恍惚,林潜又接着喊了一声,他才茫然的抬起头,然后三两步走了进去。 林潜讶异道:“找我有事?” 孙玉山嗯了一声,却呆呆的坐在床边的藤木椅子上,一言不发,直愣神。 林潜给面前的孙玉山倒了一杯茶,清香茉莉,开口道:“这是小葡萄沏的,味道不错,你喝点?” 听到小葡萄三个字,孙玉山的瞳孔中才有了一丝灵光,端过茶杯咕嘟咕嘟一直灌下去,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道:“小葡萄姐姐沏茶的手艺,真是让人佩服。” 林潜眯眼,笑问道:“你喜欢她?” 小道童孙玉山没来由脸上一红,连忙摆手不停。 林潜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摆手什么意思,和大师兄聊天也不讲实话?” 孙玉山慌乱不已,连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小葡萄姐姐又漂亮又会照顾人,沏茶沏的还那么好,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我……我当然喜欢,只是……” 林潜追问道:“只是什么?” 孙玉山苦笑,“我只是一个小小道童,又傻又笨,还总是被小葡萄姐姐嫌弃,哪有资格喜欢她?小葡萄姐姐喜欢的人,一定是像大师兄这样优秀的人吧……” 林潜笑道:“原来你是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啊,感情方面,你找你大师兄,还真是找对人了!” 其实一看孙玉山进门时候的表情,失魂落魄,林潜就猜到了几分。 当初在剑门,不说江年,多少青年俊女,当初感情上有挫折,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找他们平易近人的小师叔聊天,这也是林潜受欢迎的原因。 孙玉山点头又嗯了一声,道:“有一点。” 林潜哑然,疑惑道:“只有一点点?你还有什么事情困扰?” 孙玉山有些苦涩,两眼巴巴望着林潜,也不知该讲不该讲。 林潜顿时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这可不像是平常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的孙玉山呐!他笑道:“难道还信不过大师兄?” 孙玉山低头道:“其实是和孙玉桥闹僵了。” “那个小胖道童?” 孙玉山点头道:“我回来之后,我还拿了好些东西给他吃,在晚宴上我也一直惦记着他,本来想准备和他说说晚宴上那些事情,但他却根本不睬我,一直躺在床上,我走到他边上他就叫我快滚!” 林潜笑道:“他本来就因为生病没办法去参加晚宴,你这样还刺激他,难怪他不恼你!” 孙玉山怔怔道:“是这样吗?这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林潜安慰道:“在为人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世方面你还是要像你大师兄学学,以后就不会犯这样的小错误了。” 孙玉山问道:“那我刚才这样,玉桥他肯定在生我的气,我回去怎么办?” 林潜笑道:“你们住在一起那么久,朝夕相伴,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哪里会有隔夜仇,放心好了,睡一觉起来,说不定那胖道童就饿的要吃你带给他的点心。” 孙玉山兀自嘀咕道:“但孙玉桥生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他以前从来不会骂我滚,最多也是说两个字,滚蛋。” 林潜拍拍他的肩膀,同时慢慢把孙玉山挤到门边,打了个哈欠道:“放心没事,你大师兄我还很困呐,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聊?” 孙玉山不肯出去,突然低声道:“大师兄,今晚我能不能跟你睡?” “什么?” 林潜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听孙玉山又凑到林潜耳边小声说了一边。 林潜摆手道:“坚决不行!你再不走我可要赶人了!” 孙玉山一把拽住林潜的手,恳求道:“可是……大师兄,我怕……” 林潜甩开孙玉山的胳膊,笑道:“你怕孙玉桥半夜会起来打你一顿?他可不会这么记仇吧?再说他都生病了你还打不过他?” 孙玉山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我看到墙壁上有血……” 林潜又打了个哈欠,把孙玉山推到门外,笑道:“大概是今天晚上被吓到了吧,在咱们绝意宗能有什么事情?你就一万个方向一万个大胆睡吧,明天睁眼又是阳光灿烂!” 孙玉山欲言又止,但林潜已经困的听不进去一句话,他把孙玉山赶到房门外边,带上房门,转身倒在床铺上,几个呼吸的功夫便熟睡过去。 再一睁眼,不仅仅是阳光明媚,更是艳阳当空照,已经到了正午。 其他湖海院,灵动湖,北刀山,南天剑宫的弟子,都在大清早就动身下山,唯有绝意宗的几位还在床上躺着。 当然,宗主梁秉天还是要起早的,还拉上了愁眉苦脸的降煞子,一边笑呵呵的朝各门派挥手告别,一回头就对着梁秉天恶狠狠的瞪眼埋怨。 林潜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四肢,盘坐在床铺上运气一个周天,畅通无阻。 那青衣僧人给的小还丹真心效果不错,下次去他们的天鸣寺拜访,一定要批量购买,随身携带,结善缘嘛,一手出钱一手交货,大家都好。 伤势已无大碍的林潜推开房门,恰巧也看见梁昕云刚刚从移门内出来,穿了一件淡紫色云裳裙,当然那柄细云软剑还是缠在腰间,她对着青山绿水,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看上去心情不错,也许真的做了一个好梦。 林潜随意的一督,发现在梁昕云的怀里,放了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暖暖的阳光都贴到了上面。 见林潜走出来,梁昕云回过身淡淡一笑。 林潜笑问道:“你今天没早起去紫气台练剑啊?” 梁昕云白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昨天晚上这么劳累,今天早上怎么起得来?” “还以为你是个有毅力能坚持的女剑侠,没想到也是个懒虫。” 梁昕云不以为意,忽然冲着林潜莞尔一笑,十分甜甜的一笑,但看的林潜却心里发毛,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然,梁昕云微微笑道:“我今天不去紫气台了,因为我要跟你一起去练剑!” “还要比?”林潜拉下脸来,满面忧愁,脸上的愁水不比昨天晚上的孙玉山来的少。 梁昕云见状,脸上一红,解释道:“不是比剑,不和昨天一样,我们一起去练剑,你难道不愿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潜小声嘀咕了一句,“练剑勉强说的过去。” 梁昕云突然伸出食指,闪电般的弹了一下林潜的额头,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在林潜的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指印。 “你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林潜茫然道:“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梁昕云好意提醒道:“你可是答应了姜天地师叔祖,今天要去给他带点吃的,你都忘记啦?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潜这才一拍脑袋,懊悔道:“实在睡的太昏沉,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师叔祖待会恐怕没好脸色了……” 他接着问道:“那昨天晚宴上还有剩下的菜肴么?” 梁昕云摇头道:“哪里还会剩下隔夜菜,早就清理掉了,不过我让小葡萄准备了一些甜点和菜肴,正好可以带过去。” 林潜拎着饭菜甜点,和梁昕云两人来到那座斜月洞前,林潜上去扣了扣门,洞门打开,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让人宛若置身于寒冰棺材中。 姜天地接过林潜手中的饭菜,对于林潜的姗姗来迟毫不在乎,只是目光一撇,看到了跟在林潜边上的梁昕云,脸上涌现一丝古怪的神采。 “女娃儿……怎么你也来了?” 梁昕云微微一躬身,作揖道:“师叔祖好!” 姜天地斜眼看了看林潜,又上下打量了梁昕云一番,嘲笑道:“你爹死活不肯把你送来,倒是这个小子面子大,还能让你跟着来看看我这个师叔祖。” 梁昕云欠身,笑道:“哪有,这一次正是我爹爹让我来,说是让我和林潜一起跟师叔祖你学剑,我爹他说自己没有师叔祖您教的好,反正教林潜也是教,便一起教教我呗?好不好嘛?” 姜天地大笑,一丈高的老猿笑起来,便是这座寒冰棺材也要抖上一抖。 梁昕云微微后退,躲到了林潜边上。 姜天地摇手笑道:“女娃儿你别怕,我不是在笑话你,我是在笑话某人,一直原地踏步不思进取,今个儿可要在自己老婆面前丢尽脸面了!” 梁昕云扭捏道:“师叔祖,我们还没结婚呢!” 姜天地大笑道:“那更好!等会你看到了这小子的狼狈样子,还有机会后悔!” “不用这么埋汰我吧……” 林潜无奈,倒是洞中的老猿一脸怒气未消,暴喝道:“你说说你,练那归剑术几天了,可有一点长进?别跟我扯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当初练了三天,起码也有些威势,哪像你,拿着剑被鸟飞下来拉屎!” 林潜满脸通红,倒是边上的梁昕云忍不住捧腹大笑,对着林潜指指点点道:“你练归剑术,真的有鸟飞到……剑上……做那个……?” 姜天地本就为了引梁昕云笑,见梁昕云开怀大笑,老猿也高兴的很,打趣道:“当然,老夫何时骗过人?” 他指着林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信不信,昨天练剑一半跑了去吃晚宴,今天再提剑说不定鸟来拉上两坨!” 梁昕云美眸微睁,再次笑的花枝乱颤,盯着林潜问道:“真这么狼狈?” “哪有?” 林潜无奈解释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差劲?我是看鸟飞到一半闹肚子,才故意给它留个位置罢了。” 梁昕云笑道:“我不信!你就是这么狼狈!” 林潜一噘嘴角,摊手表示无所谓的样子。 梁昕云笑了好一会儿,脸上微红。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一歪脑袋,朝林潜眨了眨眼睛。 “真这么难学?要不我来手把手教你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道童不见了 和煦的风轻轻吹拂眼前人的发梢,那一抹平淡而自信的微笑,仿佛是云海上阳光散落到了人间。 林潜吞咽了一口口水,确实很迷人人啊。 但他目光转向别处,随即轻声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这教可不是白教的吧?肯定有条件!” 梁昕云大方承认道:“那当然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林潜同样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我知道你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了,你说你想教我归剑术,其实是眼馋我昨天晚上秒杀谢非的那招剑法吧!” 梁昕云笑呵呵道:“你知道就好了,免得我再说出来,你不会拒绝吧?” 林潜微皱眉头,略微思量,苦涩道:“这招剑法,还真没法传授给你,毕竟我做不了主……” 梁昕云冷哼一声。 林潜苦恼不已,因为这招蔷薇十三剑,毕竟不是他的剑法,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余龙镇遇到了灵动湖三洞主谢蕴,受其传授所得。 况且昨日谢非已经有所怀疑,而林潜也当着他的面承认了这是出自谢蕴的手笔,如此就再不太好另外传给他人了。 但眼下老婆很生气啊! 看到梁昕云咕哝着小嘴,双手环胸,一副你不教我就再不搭理你的势头,林潜纠结不已。 梁昕云再次冷哼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教不教我?想好了再说话!” 林潜抬头望天,心如死灰,如今之计策,只有一字可道——拖! “好罢……有空我教你便是了。” 林潜无奈回答道,至于什么时候有空,那还不是他说的算?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渴了还要喝点小葡萄沏的新鲜果茶,这都叫没空,合情合理! 梁昕云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眉头舒展,走上前拍拍林潜的肩膀笑道:“这才像话嘛,现在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归剑术?” 老猿姜天地本乐滋滋的跟着林潜和梁昕云走出斜月洞,却发现这俩人讲话,居然自己一句都插不进去,他只好自己孤零零的在边上站着,一声不吭,埋头苦思。 难道真的已经老了?老到和年轻人都有了隔阂? 曾经的波澜壮阔,终究是被年迈与沧桑取代了,倘若面前有一壶酒,姜天地一定痛快的一饮而尽,敬那曾经壮丽辉煌的江湖人生,敬那英雄迟暮老骥伏枥的伤感悲凉,这些是年轻后生们不会懂的…… 这可惜,因为走火入魔的缘故,烈酒本辣,是一滴酒也不能沾的,这更是为愁苦的人生加上一瓶醋,酸臭不已! 姜天地已经兀自感怀了好久,两眼一转,却发现这两年轻人还在那自顾自讲话,完全把他这个老头撂在一边,好嘛,世风日下了不是? 他再定睛一看,好家伙,现在两人不说话了,就两眼互相瞪着,也不知道该干啥! 姜天地隐约间听见梁昕云要教林潜归剑术的话,心想,如此羞辱一下那小子也不错!他略作咳嗽几声,道:“女娃儿,现在你去临仙桥上,露一手给师叔祖我瞧瞧?” 林潜嘿嘿一声,双手奉上那平常练剑用的飞来石,这石头如今更加光亮显眼,看得出来在姜天地的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中又是被磨砺过的。 “这可是很沉的,不比你那细云软剑拿在手里那般轻松。” 梁昕云一声不吭,径直走向林潜,夺过他手上的飞来石横立在腰间,正面向临仙桥的山峰,深深呼气。 紧接着,梁昕云的眼眸中猛然冲出一股凌霄剑气,宛若蛟龙,随着她握住飞来石的那一霎那,山间已起威风,等她拔剑的时候,群鸟皆惊,风声鹤唳,便是天上漂浮的云朵,也好像要在这一剑之威下被绞碎。 姜天地忍不住称赞道:“好女娃儿,妥妥的一个剑道胚子,这招式耍的不错!” 梁昕云将飞来石翻转过来递交还给林潜,脸上露出笑容道:“还请师叔祖指点云儿。” 姜天地一手弹出,霎时间面前的青樟树颤栗不止,但他随后又在树皮上随意的一抹,树不动,叶子却如漫天飞羽洒落,铺了一地。 姜天地回头,问道:“可懂了?” 梁昕云闭目微思,姜天地解释道:“你握剑的时候,剑气剑意都达到了归剑术的要求,拔剑的一刹那也足够惊天动地,但缺少的,却是那一份道化自然的圆滑感。” 林潜笑道:“一句话解释,出剑太刻意,气势够了,但也足够别人察觉防备。” 姜天地点头道:“话粗理不粗!” 但他发现是林潜在讲话,对梁昕云总是和颜悦色,对林潜可就不那样了。姜天地龇牙,眉头紧锁,恶语相向道:“还没上山,就敢评价山上的人?现在到你了!你试试?” 林潜推脱不得,只好举起飞来石横在腰间,踏步往临仙桥边一站,望着天上盘旋的飞鹤鸟雀,心里祈祷。 握剑!风平浪静。 唯一的动静,是那在山峰上筑巢的云雀,低头一见,仿佛看到了一个呆子,象征性的嘲笑了几声,吱吱—— 梁昕云忍不住大笑。 但林潜一皱眉,瞬间提剑,只见剑气如白练,只是横剑到胸前的位置,那天上的云朵便悄悄散开一半,原本嘻嘻的云雀此刻被卡住了喉咙。 颇有威势! 姜天地奇怪地哦了一声,惊讶道:“没看着笑话,倒是看到了个惊喜,居然勉强算初入门栏了。而且比女娃儿耍的自然些。” 林潜闻言不免脸上得意非凡,亏得是在昨晚和三名刺客厮杀的时候悟到了一丝归剑术的神蕴,不然今日还真得在梁昕云面前大丢脸,那就真像是老猿所说,还练什么剑啊,趁早找个山头跳下去算了。 “但是剑气剑势和女娃子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啦,提鞋都不配!” 林潜刚高兴,顿时被姜天地一股冷水泼下,边上的梁昕云笑道:“看吧,别高兴太早,要虚心,多向我学学,肯定会有进步的!” 姜天地补充道:“要是女娃儿肯教你的话,你归剑术刚刚入门,交流心得还真比我说些玄妙大空的话管用。” 梁昕云伸出自己纤细雪白的手臂,张开五指,在林潜面前摇了摇手心,开心道:“你传授我剑法,我给你传授点修炼归剑术的秘诀,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你赚了呀!” 林潜寻思自己怎么着好像也躲不过去,只好道:“我昨天对付谢非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一套剑法,名字叫做蔷薇十三剑,不知你要先从哪一剑开始学起?” 梁昕云疑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你就从第一剑教我吧!” 林潜嘴上答应,实则用桃代李僵的法子,把罗深的金刚不灭刀法,偷了一个巧,又顺带一点剑法的门路,演示了一遍给梁昕云看。 这第一招,林潜便取名为罗汉采花! 梁昕云学了剑,倒也是遵守约定,凑到林潜耳边,跟他讲了一些自己当初学归剑术的感悟,还有握剑拔剑的技巧,以及剑势剑气如何提高。 据梁昕云小声说道,如果真的要迅速提高剑气,其实只要轻轻摸一下那柄涯望剑,哪怕摸过之后会因为剑气入体大病几天,但仅仅是一刹那的接触,就能让人在剑道上获得崭新的感悟。 林潜相信,因为他是亲眼见过涯望威力的人,那一日在归心崖上,练就混世魔功的赤天白鹤,也不过是在涯望剑下撑过了不到两个呼吸,剑尖一刺一出,苏如鹤便直挺挺的倒下来。 当然,那漫天的剑气遮盖,风声鼓动山石的场景,早已刻在林潜的心中,无法忘怀,这也是他所向往的一品剑道的境界。 但梁昕云和林潜讲的话,他十句大概只听进去了两三句。主要还是靠梁昕云很近,心思都花在嗅一嗅香气,偷偷瞄一眼某处的波澜壮阔之类的。 话说回来,其实林潜觉得,刚才那一剑,自己只要剑再拔出个两三寸,把天上的云戳穿个窟窿也是有可能的。 但为什么要多那么一两寸呢,道法自然,白云飘飘乐得自在,何必去拿剑打扰人家的宁静? 这是林潜不愿出剑的原因。 日已西斜,回到房中,不知觉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女孩子爱干净,估计这个时候梁昕云去洗澡了,正好过会儿也到了饭点时间,也不知道小葡萄会在梨香院弄点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声惊呼震的林潜耳朵发麻,一个娇小可爱的身子,就好像兔子一样朝林潜怀里扑来,林潜赶忙侧身往床上一躲闪,才避过了这一下。 “少爷……” 林潜抬头一看,忍俊不禁,真是刚想到谁,谁就来了。 但看见小葡萄两眼通红,好像是受到了委屈,林潜忍不住一皱眉头,替小葡萄擦去眼角的晶莹泪花,轻声问道:“是谁欺负你了?” 小葡萄低声有些哽咽道:“是孙玉山……” 小道童孙玉山?林潜记得他昨天晚上才来找过自己,吐露心声,怎么隔天就去欺负小葡萄?这也太不上道儿了! 但小葡萄却摇头道:“不,不是……” “是孙玉山他不见了!整个绝意宗翻遍了都找不到他,他不会被人杀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保命菩提 林潜上前摸摸小葡萄的脑袋,笑着道:“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呐?是不是昨天被那些刺客吓破了胆,或者晚上做了噩梦?” 小葡萄点头,哭着道:“我确实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拖着孙玉山走过我的窗前,被人绑在一个角落,然后残忍的一刀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里,我看见他向我求救,但我根本醒不过来……” 林潜再次安慰,道:“胡思乱想!昨天孙玉山晚上还在我房间要来和我讲悄悄话,怎么会被人绑走?你一定是昨天晚上吓坏了,都怪那个王邹寻!” 小葡萄道:“可是我一醒过来,就去弟子规找他,但根本就看不见他的人了……” “说不定是你睡了个懒觉,但孙玉山却得起早,他要去门口捧剑。” 小葡萄急匆匆道:“门口我也去了,包括大殿里,正棋阁,南华峰,紫气台,后来到梨香院,几乎都找遍了,还是找不着他。” 林潜一愣神,追问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去问问孙玉桥?孙玉山应该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吧?” 小葡萄垂泪道:“我问过了,但孙玉桥说他生病了,今天就没和孙玉山一起去捧剑,他也不知道孙玉山去了哪里。” 小葡萄昂起泪眼婆娑的大眼睛,盯着林潜问道:“孙玉山不会死了吧?一般来说找不到的人都基本上死了!”林潜嗤笑道:“这是谁告诉你邪门道理?谁说找不到就一定是死了的,说不定是孙玉山自己躲起来想玩个捉迷藏?” “那他不会有事喽?” 林潜眼见小葡萄两眼巴巴望着自己,捧着心就等着他说出那两个字,他只好笑道:“不会。” 小葡萄顿时捶捶胸,大松一口气,红着脸道:“吓死我了,小姐总跟我说山里住着魑魅魍魉,还有吃人的精怪,最喜欢把人拖走往某个山沟里,一旦被缠上就再也找不到了。” 林潜捧腹大笑道:“所以找不到孙玉山你就觉得他死了?” 小葡萄点点头,但忽然觉得好傻的样子,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 林潜叹气道:“这些故事,梁昕云从哪里听来的?”他开口玩笑道:“我猜啊,你的小姐是自己看那些精怪故事看害怕了,故意拉着你一起,让你跟着她一起被吓!” 林潜看着小葡萄忽然瞪大了她的那双秋水眸子,眼眸中好像藏着一股坏笑。 林潜有不好的预感,缓缓转过头去,果然,一个冰冷冰清的俏丽身影不知何时伫立在他身后,紧接着一双温暖如玉还带着些许湿润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梁昕云轻轻道:“在聊什么呢?” 小葡萄紧张道:“没有小姐,你和少爷讲话,我出去了。” 梁昕云眼疾手快,一下扯住小葡萄的衣角,一把将其拽到身边,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精怪,你怕什么跑什么?” 小葡萄只好脸上一嘻嘻,转身缩了回来,缩到梁昕云背后,道:“我不跑了。” 梁昕云哼哼两声,道:“你们讲话我都听见了,意思是那小道童走丢了?我们便一起找找,把孙玉山给揪出来,省的你老是心神不宁的。” 小葡萄欣喜道:“少爷你听见没,小姐要和我们一起去找孙玉山!” 林潜微皱眉,同时看向梁昕云道:“你爹和降煞子他们回来没有?” 梁昕云摇头道:“我爹跟我说过,送完其他几派的弟子,他和师叔来不及赶回宗门,就在外边住一夜,翌日才能回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宗主不在啊,小道童孙玉山便失踪了,林潜虽然嘴上说没事,但那只是安慰小葡萄的话,因为昨天晚上孙玉山稀奇古怪跑来找他,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定是遭遇到了什么,但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难道,是孙玉山发现了当初刺杀自己的那个刺客? 林潜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气,倘若正是如此,那可真是细思极恐了。 但也许,事情只是他想复杂了,小道童孙玉山说不定是因为和胖道童闹了矛盾,独自躲起来也说不准,毕竟依照他顽皮捣蛋的性子,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小葡萄怯生生道:“少爷,小姐,所有地方我都找过了,根本找不到他!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林潜舔了舔舌头,建议道:“孙玉桥一直和孙玉山住在一起,孙玉山可能躲在哪里,说不定他知道,小葡萄你去把他喊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葡萄蹦跳着走来,后边跟着胖道童,走起路来却像是一只猫被人踩住了尾巴,虽然步伐连贯,但他的右腿迈步永远要比左腿高一些,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 林潜看着胖道童,忽然间有些精神恍惚。 孙玉桥摇摇晃晃来到三人面前,一脸憨态可掬的样子,迷迷糊糊,好像还没睡醒。 他自顾自张开嘴巴吐了吐舌头,啊了几声,又摇晃走到林潜跟前,诚恳道:“大师兄你找我?” 林潜点头,问道:“小葡萄说她找不到孙玉山了,你今天有没有看见他?” 孙玉桥木讷摇头,脸色苍白,看上去病的不轻,他咳嗽几声,低声回答道:“大师兄……咳咳……我一直卧病在床,也和宗主请了几天的假,今早的捧剑就没和玉山一起去,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梁昕云督了一眼孙玉桥的腿脚,疑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孙玉桥胖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解释道:“病的太厉害,起床的时候没力气,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一跤。” 小葡萄撇了他一眼,笑道:“我看你不是病的厉害,是胖的厉害,还没站起来就摔下去,我都来不及去扶你!” 梁昕云瞪了小葡萄一眼,叹气道:“麻烦你了,早知道你病这么重,我们就去弟子规找你,也不用你赶过来了。” 孙玉桥咬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灿灿道:“其实病的也不是很重,快好了,头也不昏。你们要是想找孙玉山,我倒是能指出几条他经常去的地方。” 林潜看着孙玉桥,沉默了片刻,忽然朝着小葡萄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林潜在小葡萄耳边轻声说道几句。 小葡萄瞪大水灵灵的眼睛,满脸疑惑,但林潜只是将手指伸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饶是梁昕云,也不清楚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 胖道童说完这句话,就一直低沉着头,神情很凝重,表现的十分病痛的模样。 小葡萄离开一柱香的功夫,回来手里就提了新的一壶茶,还有几块做好的糕点。 “这是降火的凉茶还有今日的晚饭。” 林潜笑道:“孙玉桥,知道你生病了,特地给你准备凉茶,可以降降火气,待会就辛苦你带路了。” 孙玉桥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感激道:“多谢大师兄关怀了。” 林潜点头,先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又给梁昕云,小葡萄,孙玉桥各自添上一杯,自己咕嘟灌进喉咙,爽朗笑道:“小葡萄的手艺,实在没的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 见到梁昕云,小葡萄等人也都喝了几口凉茶,孙玉桥也不见外,胖嘟嘟的嘴唇再次低声道了一句多谢,喝了一口凉茶,吃出了红提叶,金银花,菊花,茉莉等多种味道,酸酸甜甜,清凉爽口,果真味道不一般。 随后孙玉桥也将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 林潜问道:“孙玉山平常都喜欢去哪些地方?” 孙玉桥颔首道:“他喜欢一个人去甘十二道正棋阁,躲在那里的凉亭假山的石缝里边,也喜欢跑过临仙桥,听说临仙桥后边有个斜月洞,里边住着一位神秘师叔祖。” 梁昕云皱眉道:“斜月洞?我和林潜刚从那里回来,没有看见孙玉山的影子。” 胖道童孙玉桥立即改口道:“那也有一处地方,紫气台!三百八十四级台阶上,孙玉山最喜欢呆在二百六十五级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山腰回廊的地方,可以观赏俯览临空山的景色。” 小葡萄喃喃道:“我只留心紫气台,倒是没有太注意盘山的石阶。” 林潜忽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道:“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我们四人分开,我和玉桥师弟去正棋阁,梁昕云你和小葡萄再上紫气台?” 孙玉桥胖胖的眉头微微抖了一下。 梁昕云沉声说了一句好,事不宜迟,四人便在梨香院前分开。 正棋阁,虽然说是在斜月洞的后方,但中间却隔了一座山崖,正棋阁在南华峰上,林潜刚走进南华峰,不觉间一片泛黄的叶子脱落,颇有一股萧瑟萧条的意味。 林潜这才想起来,这南华峰上,好像就只有降煞子住在这里,而今天他又恰好不在,是陪着宗主梁秉天下山送客去了。 曾经的南华山,热闹的很,这一十二道棋局,就是为喜欢手谈的宗门长老准备。 但那些人,都在多年前的与孤鸿岭的一战中陨落,说这里是故人的墓地也无妨。 甘十二道棋局,依照阴阳八卦之理,按照围棋纵横捭阖的手段铺开,置身其中的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晃目的感觉。 孙玉桥一瘸一拐的走,走到很慢,也很吃力,要是孙玉山在这里,打定要评论一句,“胖道儿,是不是在大师兄面前,才故意装出这副模样来讨好?” 梁昕云和小葡萄都差不多走到了两百级台阶,胖道童和林潜才一只脚踏进正棋阁。 林潜也不急躁,满脸平静的跟在孙玉桥后边,时不时抬头望一下周边景色,上次听说降煞子不在,他就没跟着两位道童过来,如此景色布局,确实不一般。 胖道童一瘸一拐的走,前面果然是有一座假山,透过假山的缝隙,是一座占地长宽三丈的凉亭。 但凉亭上有人! 林潜眸光闪过,定睛一看,是孙玉山! “大师兄,快走!” 凉亭内传来一声低位的呼喊。 而这个时候,那一直一瘸一拐走路的胖道童脚步一顿,忽然转过头来,他的伤他的病此刻完全好了,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一股难以想象的狞笑。 对着林潜! 随即他从怀里抽出一把类似尖锥的武器,如闪电一般,一瞬间刺往林潜的胸膛,蓄谋已久! 林潜脸上苍白,愣住当场,完全没了反应。 而这个时候,只听哐当一声,没有血溅出来,只有一枚损坏的木菩提缓缓坠地。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原形毕露 这一把刺锥刺下去,本以为起码能让眼前的大师兄废掉半个身子,却没想到被一块木片坏了好事。 不过,胖道童倒并不急着出手了,把类似苦无的刺锥放在手心掂量,望着林潜惊呆的神情,十分享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鼓动脸上的肥肉问道:“大师兄,你……你怎么了?你不是自诩很聪明?怎么现在这般模样?” 林潜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木菩提,小心的拾捡起来,督了眼上面的划痕,神色古怪。 青僧和尚何许人也? 这枚木片真的救了他一命? 未必! 孙玉桥两眼阴沉如狼,端的黑暗阴森,与先前在梨香院中的憨态模样天差地别。 “怎么了大师兄,变哑巴了?” 林潜感到吃惊的,只是那枚沾染因果的木菩提,至于这胖道童……林潜抬头,这才正色看他,面见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林潜不自觉摇摇头,嘴上随意道:“嗯,是有些意外。” 孙玉桥一愣,没想到林潜此刻还表现的这般镇静。 林潜远远望了一眼手脚被束缚勒出血痕,此刻已经出气多于进气的孙玉山,叹气道:“你要杀我,找我便是,何必要伤害一个小道童?你和他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起码也有感情吧?” 孙玉桥冷笑道:“大师兄可真是大师兄,即使到了这种处境,也不先掂量自己,还有闲工夫去担心别人!” 林潜微皱眉,冷声喝道:“你上次在雨湖泉,就算是偷袭都没能把我怎么着,现在有自信可以拿下我?” 孙玉桥嘿嘿冷笑不止,仿佛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左手对着林潜指指点点道:“蠢材啊,蠢材,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那天刺杀你的人,你受的伤我难道还会不清楚?” 林潜闻言,亦笑道:“我虽然受伤,但你中了我镖刀一击,那一日狼狈逃窜,所受的伤恐怕也不浅吧?” 孙玉桥点头承认道:“不错,我是和你一样受了伤。” 但他语气忽然一顿,嗤笑道:“我却没有和你一样,忍着伤痛去参加什么晚宴,还为了保护那个叫梁昕云的耗费精力,如今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我假装卧病在床,调养了一日,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林潜喃喃自语道:“晚宴中没有寻到刺客,却想不到刺客一直就藏在绝意宗内,你这装病的手段……当初我听小葡萄说起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现在又不是寒暖交替的时节,一个修道之人,如何会病?” 孙玉桥冷笑道:“你更想不到,我为何会选择在那天出手!” 林潜哦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奇,道:“你莫非有什么盘算?说来听听,也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死个彻底,死个明白。 孙玉桥开口缓缓道:“我要杀你,既是教中下达的追杀令,也是为了配合那晚宴上的一批人,杀了你,让他们对梁昕云动手万无一失。” 林潜哼道:“没想到你们是一伙的。” 胖道童孙玉桥道:“不然,你以为这么多的刺客,是如何经过临空山闯进来的?只因为我早就趁机弄清楚了进山的密道,并找了个时机绘制成地图传了出去。” 胖道童孙玉桥讥讽道:“现在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你了吧?” “浮世教?” 孙玉桥点头,忽然他那张因为戾气渲染而变的丑恶的脸庞,开始放肆大笑起来,看待林潜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一定不知道,浮世教里面,到底是谁下达的口谕要来暗杀你。” 林潜瞳孔微缩,疑声问道:“莫非是左派?” 在他心想,既然是薛铜鱼出言提醒他们浮世教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绝意宗出手,那必然不会是右派了。 难道是真的如薛铜鱼所言,左派人物才是真正的丧尽天良?他万万想不到,左派中杨茈,紫竹,白瑜,陈徽,这些人竟然会对他林潜出手。 “传达刺杀口令的人,正是浮世教的右使本尊,也就是你认识的薛铜鱼。” 看着林潜的表情从吃惊变成木讷,甚至一瞬间呆住,孙玉桥道:“是不是很不明白,为什么右使出言提醒在前,却要杀你在后?” “那一日在归心崖上,你真的以为,你们真真切切看清楚了薛铜鱼这个人?” 林潜闭紧双唇不语,眼中深思。 孙玉桥接着道:“我教右使从你们手里抢过来孤鸿岭的混天紫极功,不,不能说是抢,而是你们双手奉送给他的,怕是被右使的威名吓唬住了吧?但你们万万想不到,其实在右使来往归心崖之前,曾经和那位白鹿观山院的星凤婆婆交手,已是身负重伤。” “你们当时若不肯,右使是拿你们毫无办法的。” 林潜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好手段,好心机!” 孙玉桥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决然道:“让右使对你下达必杀的口谕,怪不得右使心狠手辣,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识抬举!” “一开始薛右使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有心将你引入圣教,甚至看待你比跟随他身边的任奇康,沈追还要重,但你却处处阻挠我教,所以右使要你死!” 孙玉桥说完,手中的刺锥一转,直对准了林潜的脖子。 他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笑道:“说实话,薛铜鱼真的很看重你,即使是这样,他也在最后补充了一道口谕,若是你有心悔改,答应加入我教,下手之人便饶你一命!” 林潜笑道:“可有条件?” 孙玉桥收起刺锥,看了林潜一眼,嗤笑道:“还以为你是一个有骨气的青年俊杰,没想到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有条件,当然有条件!只要你跟我一起,把绝意宗的人都杀了,再把那柄涯望剑偷来,便可入我圣教,从此前途无量!” 林潜摇头道:“算了,进浮世教免不了打打杀杀,我还是习惯呆在这里,看看我漂亮老婆,有空喝喝茶,逍遥快活!” 孙玉桥扬起手中刺锥,一道寒芒闪过,瞬间在林潜的衣服上划开一道口子,冷哼道:“你耍我?” 林潜点头,轻声道:“嗯,耍你。” 孙玉桥大怒,手中的刺锥刹那间闪过一道寒光,直扑林潜的眉心,但林潜却站着不动,甚至眼神都不闪一下。 刺锥在林潜的额头微微停了一下,眉心渗出一滴血。 但也紧紧只是一滴! 孙玉桥左手握紧自己的右胳膊,惊恐问道:“为什么我的手上使不出力气,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林潜摊开手道:“下毒!” 孙玉桥一愣,皱起眉头,讶异道:“但我直到现在才和你接触,之前一直和你保持着距离,你拿来的时机下毒?” 孙玉桥冷笑道:“小子,还想诓骗我?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麻神散发散到周围空气里,这种通过皮肤的药散,只要我运功驱散,最多半柱香的时间就可恢复。” 林潜摆摆手笑道:“你大可以试一试。” 孙玉桥咬牙,抬手打通自己丹田上的一股真气,穿过任督二脉朝心脉流去,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心脉受到了阻塞,这股真气竟是硬生生被阻断在了胸口天柱穴。” 孙玉桥面色极其难看,他此刻已不得不相信自己中毒的事实,他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给你下的毒?” 林潜道:“你忘了?在我们来之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人喝了一杯小葡萄做的凉茶,清凉降火,口感极佳!” “不,不可能!明明你也喝了,我看着你喝下去才动的口,你怎么没事?” 林潜笑道:“我当然要先喝,不然怎么打消你的疑虑?至于我……” 林潜耸肩道:“谁告诉你我没事,难道没看见你对我出手的时候,我一直没还手么?你以为我是呆子,喜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孙玉桥沉默,突然抬头道:“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看穿我了?” 林潜点头,道:“我本来是决计不会怀疑你的,但恰巧昨天晚上孙玉山来找我,跟我说了说你的事情,讲你性情大变,甚至一直躲着他。恰巧第二天孙玉山便失踪了,这岂非太巧合?” “再加上当时在晚宴上的刺客里面,并没有发现和你身材相仿的,孙玉山说他看到了血,我一开始以为刺客会藏在弟子规,直到再看到你,我心底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谁也不会把怀疑扯到一个矮胖小道童的头上,毕竟世人总是先入为主的以为,人性本善,而做恶事的,一定就是成年人所为。” 林潜谈到这里,突然一顿,两眼直直看向孙玉桥,问道:“有一个问题,你真的是孙玉桥,还是……” 孙玉桥淡淡道:“从前那个胖道童被我杀了抛尸荒野,而我也从那个时候开始顶替。” 小道童孙玉山闻言,瞪大瞳孔,不敢相信。 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被顶包,而自己竟然一直和一名杀人嗜血的刺客朝夕相伴,称兄道弟,这实在是恐怖如斯! 孙玉桥指了指孙玉山的方向,道:“所以说,还是因为他让我暴露。” 林潜摇头道:“胖道童孙玉桥才是刺客,这个想法,就算在自己也是难以置信。所以我单独提出来要和你一组,就是想看看你是否会原形毕露,结果没想到……” “你很意外?” 林潜苦笑道:“我宁可我猜错了。” “是因为他?” 林潜缓缓点头,道:“孙玉山一直把你当做那个和他朝夕相处的玩伴,甚至感觉到你不对劲也埋怨自己,是不是哪里惹恼了你,他真的把你当朋友!” 孙玉桥沉默,随后开口道:“我本不想伤害他,但昨天晚上他跑过来说要和我道歉,掀开我的被子发现我的伤口流血,我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也只好今天动手!” “但你失败了,等梁昕云她们服用了解药回来,你便无路可逃!” 孙玉桥惨笑,刺客被抓住的结局,可想而知。 就在林潜分神之际,一抹寒芒盖过,孙玉桥虽然没有力气杀人,但自尽却可以做到。 胖道童死了,无论真假,都已经结束。 林潜低头看了看孙玉桥的尸体,捡起地上的铁刺锥,默默的穿过假山来到凉亭,将捆绑孙玉山的绳索割断,把奄奄一息的小道童救下抱在怀里。 刺客已经被揪出,但结局却让人感怀,林潜其实没什么影响,毕竟见惯了生死与勾心斗角。 但孙玉山却不好说,遭人背叛,甚至被最亲密的朋友绑架,和冷血的刺客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如今听闻胖道童早就抛尸荒野的真相,眼见形似胖道童的尸体倒在眼前,这样的阴影,只怕是一辈子也难抹去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一片花海 胖道童倒下后,随着他的脖颈上溢出鲜血,那张布满肥肉的脸颊逐渐在鲜血的浸泡下肿胀,缓缓撑开,最后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胖道童脸上的皮被挤出一个洞。 紧接着,这张胖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张枯黄丑陋的残破面具挂在脸上,那口鼻上都是透明色的液体流出来,唯有剩下的一双眼睛,包裹在眼眶中,显得既愤恨又哀怨。 林潜注视着他的身材,却发现即使是脸上的面具脱落,但那矮小肥胖的身材却一直没变。这样一个侏儒杀手,伪装成天真憨厚的小胖子,若非他在玉湖泉边耐不住性子动手,就算想破天也看不出这秘密来。 摸了摸怀里的木片,林潜本一直以为这木菩提是骗人的,或者说在昨天晚上能发挥什么作用,但绝对猜不到,这木菩提是在青衣僧人走后救了他一命。 看这菩提上的划痕,倘若没有这块木片挡下铁刺锥的那一下,林潜即使不死也要流血,而这刺客歹毒,保不定刺锥上面就涂抹了无色无味的毒药。 他让小葡萄调配的茶水,因为自己先喝的缘故,而且量多,来到正棋阁的时候药效就已经发作,比孙玉桥晚了那么一小点的时间。 这天鸣寺僧人,莫非还会卜卦?有空他倒一定要去瞧瞧,拜上一点香火,感谢救命之恩。 林潜此刻功力已经恢复,运气在孙玉山的周身穴道上推气,孙玉山逐渐面色缓和,呼吸也开始正常起来。 林潜检查了一下孙玉山身上的伤势,发现除了被绳子勒住脖颈四肢,导致呼吸顺畅之外,其他并没有明显的伤势。 看的出来,孙玉桥是留了一手。 至于是真的心慈仁善,念乎旧情。还是单纯的想要孙玉山发声,吸引林潜的注意,借机刺杀,这就不可思量了。 孙玉山虽然伤势好转,但神情木讷,盯着地上逐渐陌生的面孔,显得有些痴呆。 是凶魔也好,是刺客也罢,亦或者他还是那个有点憨厚又有点不厚道的胖道童,但此刻所有的身份都没有了意义。 倒在地上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小葡萄,梁昕云二人赶来,地上的血,早已经凝固。 林潜怀中抱着小道童孙玉山,但孙玉山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干瘪了的麻袋,毫无生气,只有他的眼睛,目光还呆滞的停留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多说,明眼人也都该明白了。 小葡萄看到满身血痕的孙玉山,顿时眼中闪过晶莹的泪花,茫然望向林潜,颤抖着声音问道:“孙玉山……他不会死了吧?” 林潜示意梁昕云替小葡萄擦擦眼泪,笑道:“少爷我不是答应过你,说孙玉山绝对不会有事的?” 听到小葡萄的声音,孙玉山才勉强恢复了一丝神采,低声说道:“小葡萄姐姐……多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小葡萄愧疚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因为这里是师叔师伯住的地方,一般都是禁止普通弟子来的,所以我没来这里找……都怪我!” 林潜道:“不是他的原因,他是被孙玉桥绑来的。” 梁昕云微皱眉,盯着地上倒下的孙玉桥,以及他手中还拿捏着的铁刺锥,看向林潜,疑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他是和那些刺客一起的?” 林潜摇头,苦笑道:“我如何能猜的到?只是他杀机太甚,才在最后关头暴露了出来,不然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将刺客和胖道童两者一起联想。” 小葡萄疑惑道:“那少爷你叫我多添加的几味草药是……” 林潜自嘲道:“虽然说有一丝麻痹散,但也的确是降热解毒,治疗感冒的方子。在我们那里管这种药方叫做一夜眠,只要服用剂量,回去盖上被子睡一觉,保证病好的很快。就算没有生病,在这三伏天里,也是很清凉舒心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葡萄喃喃自语道:“我说怎么喝完全身没力气,但不一会儿功夫又好了,全身焕发活力。” 林潜盯着地上的孙玉桥道:“短时间如何能配制出让人完全失去力气的毒药来?我只不过是诈了他一下,他便服输自尽,不然杀我或许是有机会的。” 小葡萄眼角一转,嗔怒道:“可是少爷,你既然知道他是刺客,怎么还要把我们支开来,你这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把我们当外人?” 林潜道:“我这样提议,其实就是想要看看孙玉桥的反应如何,果不其然他上钩了,比起在余龙镇的那些大鱼大虾,还是差了点味道。” 小葡萄气愤的跺脚,在孙玉桥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死胖子,我还好心好意的搀扶他,担心他生病摔倒,没想到是装了一路!” 林潜笑道:“他乔装的水平倒是高明,只不过装蒜的功夫还是差些,不然我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小葡萄擦了擦眼泪,似乎是被林潜的话逗乐了,脸上称赞道:“孙玉桥大概到死都猜不到,少爷你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林潜笑言道:“要是刺客是小葡萄你的话,我怕是一丁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葡萄冷哼道:“对啊,要是我想杀少爷你,一定是下毒,说不定哪天吃饭喝茶的时候少爷你肚子痛,到时候才反应过来可就来不及了。” “如果你对不起小姐,我一定这么干!” 梁昕云闻言,顿时转过脑袋,揪住小葡萄的耳朵道:“小妮子你胆子又大了?你们两人说话便说话,好端端要牵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她忽然伸出那根青葱雪白的手指,放在嘴角边微微嘘了一声。 梁昕云小声道:“孙玉山好像不太对劲……” 小葡萄担心问道:“孙玉山,你想吃什么,我晚上就去给你做……你说句话好不好。” 但孙玉山却一言不发,显得有些怔怔,逐渐闭眼,好像要睡过去。 林潜下意识把孙玉山抱在怀里,抱的紧了一些,小声道:“我们回梨香院吧,这几天他住在我那好了,暂时不回弟子规。” 众人讲话,本来就是为了舒缓孙玉山心里的紧张惊恐,但眼下小道童双眼无神,说是失魂落魄也未尝不可,经历了这件事,饶是谁,心中都会留下阴影吧。 从此捧剑少一人,其中的纠葛与心酸,也只能靠时间来抹平了。 这大概也是成长的一条必经之路吧。 翌日起,小道童孙玉山不再去捧剑,宗主梁秉天回来后,授意孙玉山年龄已到,可以开始正统学剑, 如此一来,孙玉山就正式算作林潜的小师弟了。 而林潜作为大师兄,本来是有义务代师传业,只不过因为最近在学绝意剑的缘故,梁秉天便将传授绝意式的任务吩咐给了降煞子,而梁昕云则与林潜继续在斜月洞向老猿姜天地学剑。 宗主梁秉天默默走进一个山窟窿,这里是他的宗主府后院,北侧是洁白如玉的兰花,大片大片宛若白玉京。南面是一排湛蓝如海的绣球花,一颗绣球饱满,上面大概有十几片四叶蓝色小花瓣互相点缀在一起,便如同水滴凝聚成水球,而几十朵绣球花摆在一起,在温热的夏天好像海洋,给人清润感。 山窟窿里面,是红砥石铸就,坚硬且质地如烈火烤灼过的岩石,中间每隔一些距离就会有气孔,即使一直呆在山窟窿里,也不会闷死。 至于山窟窿外,其实并非所想的一条阴暗密室,而是通透大道,道路宽敞,且只有几丈长的距离,便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光明。 山窟窿的后边,是一片诺大的空地,位于半山腰偏上的位置。 独来的山巅,何来一处清闲之地? 其实有传言,这里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位梁宗主手持涯望剑总计三剑劈出来的,不多不少。 曾经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一处岩洞,而外边的山窟窿就像是临空山进入绝意宗那样是一条密道,只不过这位宗主不喜欢密闭的空间,反而更加喜欢外边的蓝天白云。 和山窟窿外边一样,里边的平野上,也铺满了湛蓝色的花海,此刻迎风招展,花香迷人。 不过,这不是普通的绣球花,而是有一个神圣且奇特的名字:勿忘我 在外边的山崖上,还有一座茅草小屋,屋便挂着一把沾染了湿润泥土,如今干瘪黏在上边的锄头,还有一个黄铜色的水壶,上边雕刻了一只四爪飞龙。 这本是一个古董玩意,唤作戏水四龙壶,是某门派的一位祖师爷曾经传下来的怡情之物,梁秉天大概不记得了,只知道年轻气盛的时候,握着涯望剑和友人闯上山门,正好觉着宗门里少一个气派的浇花壶,便狮子大开口将其索要回来,那老道儿竟也没拒绝。 梁秉天提起水壶,而茅草屋的后边就灌了一口水井,小心翼翼将水壶装满,梁秉天走到勿忘我花槽中,看似随意的一洒,但水流从壶中散开,宛若雨点,落到每一片花叶上,却是均沾。 五角星形状的勿忘我,中间淡黄色的花蕊就像是一只柔弱的手掌,那一根根黄色叶好像手指,此刻正在蓝色的海洋中微微招手。 梁秉天笑了,但让人感觉他好像也只是脸颊动了动。 紧接着,梁秉天默默走进茅草屋,屋子里十分简陋,仅仅只有一张木板床,粗糙的墙板,甚至连桌子椅子都没有一张。 这张床,完全可以物尽三用了。 唯一值得称奇的,是在这个屋子的墙上,有一块铁皮套子,中间有隔层,一里一外里边插着两把剑。 梁秉天取下其中一把,放在手心抚了抚,剑口冰凉。 这是两人年轻时候仗剑天涯的佩剑,那时候的梁秉天,剑道天赋还未曾显露,暂时配不上涯望。 扯过低垂下来的几根茅草,边上就是一破窗,根本挡不住风,挡不住雨,但也是这扇窗,曾经有两个年轻人一起坐在床上,透过这扇窗遥望着未来。 透过窗,梁秉天望向远方,轻声道了一句:“吾家剑冢,昔年你我曾经在风山城遇到一个青州来的剑修,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吾家人,结识了一番,若论剑道天赋,此人也是惊才艳艳,甚至要超过我,只比那个怪物差了几分。” “但你却选了我,没有和他一起去青州,最后他不告而别。” 梁秉天轻笑,又好像是自嘲:“你若和他远走高飞,说不定现在生活很美满吧,看的出来那小子当初对你也是一片倾心,我又有什么好?” “吾家人,吾家剑冢,当真是回忆无穷,再如当年啊……” “也不知道如今来犯的那个小子,与当年的他,有没有关联……” 独自怀想了一会儿,梁秉天兀自摇头,那风霜风雨雷打不动的坚毅脸庞,却因为在礼膳堂降煞子提到的一句嫂子而内心触动不止。 到底是他遇贤人,还是她遇人不淑? 没有答案。 但茅草屋前忽然飘起一股熟悉的清风,铁皮套中的剑身铮铮的微鸣。 山风起,柔和温暖,轻轻拂过梁秉天粗犷的面颊,勿忘我迎风而动,花语喃喃,蓝色的花海随风招展,花海有言却无声。 似乎说道,无悔……无怨…… (绝意宗篇结)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云城 不周山位于青州与吴越边界,占地方圆数千里,大小山峰三十一座,其中最著名的,乃是剑神峰。 剑神峰并非山势最高,但暗藏在其他三十峰之间,山路踪迹难辨,陡峭嶙峋最甚,往往七拐八拐之下,便让人迷失方向,到了另一处山脉。 而之所以出名,并非是因为剑神峰上那一剑凌天的巍峨高石,也不是那唯有剑神峰上才能出产的,用上古剑气温养,以名士之剑陪葬,历经数百年才硕果仅存十颗的龙胆石,而是因为剑神峰上的人。 人近七十古来稀,峰上之人不超过九极之数,多半古稀之龄。并不是剑修,乃是铸剑师。 一生之中,一人仅铸一剑,只为当代剑道魁首铸就,唯一的条件,就是得到剑的人,在老死时候,需要派人将其佩剑收回,唤作养料滋养剩下的龙胆石。 至于谁是剑道魁首,并非天下人定论,需要其人亲自上山,走到剑神峰前,得到铸剑师首肯,其中的考验与磨难,堪堪几言几语,实在难道尽。 不过在吴越人语纷纷,都说那近日里才出风头,来自青州玄桑山吾家剑冢的青年剑修,一路吞剑往北,吃尽大小剑道宗门数千把名剑,正是为了来证道剑道魁首,据说此人就是从剑神峰下山,接过了这一代铸剑师的考验。 如今跨江北下,直指白云洞天白云城的南天剑宫。 这一行人,至于什么时候真正奉上吞剑贴,奔赴南天剑宫施展手段,倒是没有定数,似乎有传言,吾姓的剑修,最近一改吞天吐地的如虹气势,没有一鼓作气,反而相对沉寂了几天,其实是又摸到了剑道的门槛,有了晋升的契机。 白云城作为吴越的四大城池之一,地势和与瀛洲相隔,坐拥卢其,龙候两山的重城南丹有着一样的地位。 唯一的区别在于,南丹城相较而言更具有烟火气,距离世俗当中的凡夫俗子要更近,而白云城因为有南天剑宫的驻守,显得更加有武道门面。 南丹城是由官兵把守,而白云城则是官武合作,共同据守。 白云城当然有城头牌匾,上面刻着白云城三个金煌煌的大字,不过这倒不是白云城的标志,说起这座城池,最让人感慨的应该是那一座扶摇而上,高耸入云的云鹤观。 这栋楼观共有九层,意思是象征九重天,传闻最顶上已经可以达到仙宫,走上去的人就可以和天上的仙人接洽,祝福自己得到好运。 有诗句言:云上仙人乘鹤来,云下拱手望长生。 因此只要远远望见这座插云入天的云鹤观,便心知肚明前方一定就是白云城了。 此刻,一位背着大概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酒葫芦,被人看见恐怕要被耻笑一口喝个干净的游侠,拎了拎自己别在腰间的那把装饰用的木剑,气喘吁吁跑到城门口,转了转眼角休息片刻,才大胆靠近边上的守卫,小声问道:“喂喂,南天剑宫是不是在这里?” 年纪有小游侠三倍的守卫士卒笑道:“当然不在这里,这里是白云城,南天剑宫虽然也有镇守白云城的职责,但那多半只是派遣部分弟子前来,你要找南天剑宫,还要穿过城池再走百里路,到达白云洞天。” 小游侠儿哀声叹气了一番,扬起嘴角苦笑道:“好罢!” 守卫好意提醒道:“小孩儿,你莫非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我劝你不如先进城的好,现在天色已晚,我们马上要收城门了。” 谁想那小游侠儿却端的不识好歹,一皱眉头,恶声恶语道:“我是小孩怎么了,难道非要人陪着来?就不能独自闯荡?” 他虽然语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倔强,但听在守卫眼里,却是奶声奶气,端的好笑。 守卫笑而不言。 小游侠儿见守卫不再搭理他,顿时没了意味,脸颊鼓鼓,气鼓鼓的转身跑开,脚下又是一片滚滚的黄沙。 梁昕云微微皱眉,望向撒腿跑来的小道童孙玉山,不,现在已经不能喊他小道童,看他的打扮装束,得唤作小游侠儿。 大抵是因为孙玉桥,小道童孙玉山心里受了伤,从此发誓自己要成长成熟起来,再也不依赖别人。 所以从学剑开始,孙玉山就喜欢去缠着林潜,去问大师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如何? 林潜说道,知道仗剑天涯的游侠不?背上一把剑,腰间别上一个葫芦,喝酒就能喝的乾坤颠倒,挥剑就能挥斥方遒,这才是好男儿。 孙玉山记下了,所以这次远行,大师兄不在,同行的三个人里面,梁昕云小葡萄都是女人,便只好由自己这个唯一的男人,肩负起游侠儿的职责担当。 到白云城去问路便是职责之一。 小葡萄撇了一眼小道童,眯了眯极其水灵的桃花眸子,问道:“怎么样孙玉山,那守卫说什么?前面是不是南天剑宫?” 孙玉山愣了愣,直摇头。 “那你问出来,去南天剑宫该怎么走没有?” 小道童又摇摇头。 小葡萄微怒,叱喝道:“那你过去干什么了?” 这次小道童孙玉山倒是没有一问三不知,开口答道:“我去问路,但那守卫觉得我是小孩子,不肯给我指路,只让我赶紧进城,说是马上就要收城门了。” 小葡萄不满的扫了眼孙玉山的巴掌酒葫芦和小木剑,嘴上哼哼道:“你就只是个小屁孩,和少爷差远了,什么游侠儿,我觉得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道童!” 孙玉山倒是脸上呵呵,满不在乎,回应道:“我当然不能和大师兄比,要是大师兄带路的话,我们肯定是一帆风顺,至少也不会迷路。” 小葡萄瞪了孙玉山一眼,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差点就把我们带到湖海院去了,你知道嘛!” 孙玉山摆手,解释道:“我从书上看,只知道太阳下面人的影子指向南边,但怎么知道还有朝阳落日的区别。“ 小葡萄撇嘴道:“笨蛋,笨蛋!” 这一路上,小葡萄和孙玉山经常有事没事就喜欢拌嘴,主要还是小葡萄喜欢挑刺,或者孙玉山没事找事的上去搭讪,起初梁昕云觉得耳朵起茧,但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最后捂住耳朵抬头看天。 梁昕云看了一眼天色,的确逐渐昏暗,日暮西山,夜色拖着疲惫的身子从东方一路尾随他们到来,后边留下了一串长长的污垢。 是雷雨云,看样子天要下雨。 白云城中街道,乃是特制白泥矿料制成,整体城通透白色,状若白雪,在冬日下雪时分,混杂在雪泥中,几乎可以混淆。倘若下雨,也能瞧见地上沾染的晶莹水滴,最宝贵的一点是,混入植物白浆的烧泥铺就出来的道路,不易脏。 这在白云城中,被普遍喊作上云路,使得整个白云城,仙气盎然,成为天上地下人间的独一格。 此时此刻,夜幕完全遮盖住了天空,却也无法遮盖这座仙城的洁白。矗立在云端的云鹤楼依稀只能看见下面的四五层,但即使这样,也被这座楼观中的亮丽色泽所震撼。 最上边是神秘的观星,临近天道的地方,底层却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实打实的,对于富家膏粱子弟来说的人间天堂。 有珍贵稀罕玩意儿的拍卖会,有赌坊,有夜夜笙歌的呢喃住所,可听歌舞曲,可凭楼远眺,登高作赋,可以说这一座云鹤楼,揽尽了天下几乎所有娱乐之种类。 当然,进入其中所要花的钱,不仅不是用文来计算,便是用银两,一天的开销也要用箱来算,银票更是出手就是一叠,从来没有一张的说法。 孙玉山呆呆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云鹤楼出神,如此仙境一般的高楼琼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倒是小葡萄和梁昕云见怪不怪,两人一人一串糖葫芦捏在手里,小巧的舌头在山楂上面一滚,便将类似薄纸一般的膜吞咽到口中,说实在,其实吃糖葫芦好大一部分是为了上面的这层糖衣。 小葡萄眼见孙玉山还在盯着那栋高楼仰望,舔舐了下手中的糖葫芦,幽幽道:“别看了,说不定等少爷回来了,他有钱带你去见识见识。” 孙玉山搓手,灿灿道:“我是在想,这么高的楼,那得要多少钱?要是咱们绝意宗也有这么一栋,那可多气派!” 小葡萄白了他一眼,这种痴人说梦的话语,她根本不高兴搭理。 绝意宗是在山上,怎么可能把一栋高楼搬到山上去呢?万一打雷怎么办? 想到打雷,天上忽然轰轰闪过两道闪电,紧接着就有漫天迷茫的雨丝宛若幕布往白云城扔去,没恼怒雨丝,倒是觉得在这般风雨雷鸣中,那云鹤楼更加的雄伟壮观。 梁昕云道:“下雨了,我们找个客栈先住下来吧,顺便吃一点东西。” 孙玉山高兴道:“好诶,我早就饿肚子了!” 小葡萄娇笑道:“我和小姐就不怎么饿,吃一串糖葫芦就快饱了,都是你一路上瞎跑瞎说话,耗费了力气,这才饿肚子。” 孙玉山盯着小葡萄手中的糖葫芦,目光羡慕道:“给我咬一口,那我也饱了。” 小葡萄佯怒道:“这是我的!要吃你刚才干嘛不自己买去?” 孙玉山满脸苦涩,他的零花钱一个月只有堪堪三百文,三个月才有接近一贯,自己的葫芦木剑加上这一身衣服就花了大半积蓄,他才舍不得吃哩! 梁昕云瞪了小葡萄一眼,柔声道:“他要长身体呢,可不能和你一样只吃糖葫芦。” 孙玉山赶紧笑脸道:“看看,还是大师姐关心我!” 小葡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这是一间叫做青岚阁的客栈,地处白云城中档地带,住宿伙食价钱适中,人气性价比都很不错,来这里时,里面已经人生嘈杂,三人运气不好不坏,只有一间上等房间空余,房间布置宽广,中间有隔间,外边的雕窗可以随意欣赏风景。 但孙玉山得睡在外边的坐几上,捧剑道童几天不做,这会儿又得做起看门道童。 但孙玉山仍然很开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心中的小葡萄姐姐距离这么近,他将木剑握在手上,无论如何,这扇房门也要看管的严严实实,外边捅破天也不能打扰里边睡觉。 这也是他游侠儿的职责所在!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小偷 小道童孙玉山慷慨激昂的心怀护花使者的重担,把自己当作这里唯一的游侠儿,发誓要保护好两位姑娘的安全。 他正大费周章的勘察这房间的布置,地形,甚至于臆想万一有贼人过来,凭借他初学的三脚猫功夫,该如何应对。 但那两位姑娘,倒是显得云淡风轻。 小葡萄与梁昕云放下包裹行囊,简单的洗漱打扮了一番。毕竟来往的路途中,烟尘滚滚,遍地黄沙,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都裹挟着一股疲倦感,需要好好休整。 这一休整呢,便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小道童孙玉山已经要饿的两眼发昏,再不吃饭,便是空有一身游侠儿情怀也要饿死了。 他几度凑到里边两位姑娘的厢房去诉苦水,都是无功而返,甚至还被小葡萄狠狠的斥责了一番,骂没有耐心,以后要被老婆嫌弃。 孙玉山顿时噤若寒蝉,没办法,只好两手摸着肚子,吸着气,让自己空荡荡的肚子表现的收紧一些,这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偏方,说是可以暂且减缓饥饿。 对着窗户,隐约可以瞧见外边的星光的时候,那两位才总算是走出来。 不过稍稍打扮一番,孙玉山倒是眼前一亮,还别说,女子稍微画上一个淡妆,看上去的确是清丽了不少。 小葡萄提起自己的裙摆走在前边,看着孙玉山两手捧着肚子,整个人卧倒在地的窘样,忍不住咯咯笑道:“瞧你的样子,怎么就像是一条两眼冒金星的哈巴狗?” 孙玉山作势半蹲起来,撅起嘴朝小葡萄拱了拱,汪汪叫了两声,小葡萄更乐呵了。 小葡萄笑,孙玉山也跟着笑了起来,倒是梁昕云忍不住皱起眉头,跑上前对着小道童孙玉山的脑门就是习惯性的一下,叮咚,清脆无比,手感和寺庙里的木鱼很相像。 小葡萄朝着孙玉山一番眼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示意他活该。 梁昕云转身又扯过小葡萄的耳朵,轻轻揪了一下,啐骂道:“俩人没个正经!” 三人所处的青岚阁客栈,并没有所谓的纸质菜单,所有的点菜,都要到楼下看着菜窗,问了菜名,然后由着店小二记录点菜。 虽然麻烦,但如果是第一次来白云城的人呢,这样子的做法就能更好的品味到当地的特色菜。 当然,若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大口随意报菜名,一般来说各地酒家都有的酒菜,每个客栈都能做出来。 此刻下楼,客栈底下弥漫着一片酒肉醇香的味道,飘香四溢,那酱汁烤鸡,铁板烤鸭就不稍多说了,因为白云城边上有一条大河名字叫做陵河,里面盛产的鲫鱼个头精瘦,肉质脆而不腻,不适合炖汤,但用来烤的话却尤其的美味,属于当地的特产之一。 白云城还广为人知的一道菜,名字叫做绿云藻,也是这个陵河里面生长的一种藻类植物,用盐水浸泡,晒干可以当做下酒菜,若凉拌也是清凉顺口,更传言绿云藻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梁昕云打算到柜台旁的菜窗那里去点菜,却发现客栈楼下的坐席都满了,这样的话,只能辛苦小二端上楼,到自己房间去吃,当然,这是要加钱的。 多几两银子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三人不同于白云城的世俗百姓,作为武道一途的剑修,其心境上相当于不谙世事的天人,当然是喜好清静的,若要论凡心修道,那也只有凡尘中的酒剑仙之类,喜好经常处在人是嘈杂的地方。 梁昕云走到客栈门前,远远地朝天上观望一眼,虽然夜色渐深,但眼下外边的雨却小了不少。 惊雨云,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些个躲在屋檐下避雨的人,此刻都已经走出来,而那座在白云城中矗立高昂的云鹤楼,当然是在风雨中俨然不动,甚至有雨水的洗涤,更加的蔚为壮观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就在这个时候,堵在外边的人群忽然如潮水一荡,朝着两边四散开来。 梁昕云正不明所以,突然间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闯了进来,一把推搡开周围的几个大老爷们,从一尊青铜古鼎下一个翻身滚了过去,又脚尖点地掠过栏杆,端的是好俊的功夫。 不能说功夫,只能说腿脚上的功力深厚,最起码这几步跑起来,十分灵巧。 但紧接着,在青岚阁的门前,就有两三个有着粗犷连鬓胡的大汉迈步走过来,乍一看身上只穿了一件铁甲色的汗衫,古铜色的肌肤极其震撼。这三人大概都有九尺的个子,放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当然最惹眼的,还是他们胸前佩戴的一块令牌,上面标着风雷观。 白云城虽说是由南天剑宫一家镇守,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只有南天剑宫一个武学世家,恰恰相反,在白云城其他的练武宗门也有少说数十个,剑派,拳派,枪派,镖局,道观……等等,而这风雷观就是以十六路风雷撼地掌法著称的掌法门派。 多而繁杂的武学世家,恰恰彰显了白云城的繁华。 梁昕云正闻着动静,抬眼朝着那三名大汉处观望了一眼,恰在这个时候,她发觉有人在瞧瞧的拉她的衣角。 一路连滚带爬而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棉衣,衣服上到处缝缝补补的破洞的男孩。 虽然是看上去脏兮兮的,但说也奇怪,他的身上并没有令人反感的恶臭味道,反而有淡淡的宁神香味,小男孩脸上蒙灰,嘴唇很薄,眉毛很淡,一双眼睛却机灵的很。 “漂亮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站在我前面?” 梁昕云低头,疑惑问道:“那三个人是来追你的?” 小男孩点头,但没有多解释,就又用那灵巧的身子,在众人的脚下穿梭而过,一下子来到梁昕云的背后,躲在她的裙摆后面。 那三个粗犷大汉硬生生挤过潮水一般的人群,四处瞭望,同时不断朝着低处扫视,嘴鼻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牛马的嘶嘶声,让人望而生畏。 在场的人群无不主动给他们让开位置。 而小男孩听见声音,忍不住朝梁昕云身上更贴近了一点,梁昕云感觉到自己大腿上一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瞧见三个莽汉就在眼前,也没多说什么,身子靠边挪了挪,把男孩护在身后。 眼看那三个连鬓胡大汉走到跟前,小男孩手心冒汗。 但那三个粗糙汉子,抬头看了梁昕云一眼,梁昕云不躲不闪,朝着他们眨了眨眼睛。那三位大汉眼见这般年轻貌美,身上带着一股出尘气质的美人,顿时慌了神。 抬头又低头,虽然还是在巡视,但脑子里已经空无一物。最后终究是怕担心唐突佳人,随意扫视几眼就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故意把腰干挺的很直,也许是想给佳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哪怕此生不会在见,但这也许是男人的通病。 约莫三位莽汉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男孩才胆战心惊的露出脸往四周探了探,发现安全了,这才松下一口气,大胆从梁昕云的背后走了出来,转身竟然朝着梁昕云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头。 梁昕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虽说男孩而刚刚有意无意触碰到了她,但念在他年纪小,梁昕云也就不计较了,此刻她连忙扶起男孩。 但男孩却一个踉跄,有意无意的往梁昕云胸前一扑,却被小道童孙玉山一把揪了回来。 小道童孙玉山恶狠狠道:“你干嘛呢?我都不敢的事情你也想做?” 小男孩比孙玉山的年轻还要来的小,而且个子只到孙玉山的肩膀,因此孙玉山此刻底气十足,拿出他游侠儿的本色,严厉斥责眼前这位他以为的小色狼。 小男孩不好意思,灿灿笑着解释道:“刚刚蹲久了,起身的时候腿脚就麻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罢,再次朝着梁昕云拱手鞠躬,诚恳说道:“好看姐姐,多谢你援手,阿才一定对你感恩戴德。” “你叫阿才?” 梁昕云此刻才正视小男孩一眼,发现他身上穿着很寒酸,眉目中也是一股被饥寒交迫折磨的样子,忍不住好心道:“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孙玉山一听说这个小厮要和自己共享晚餐,顿时撇撇嘴。 小葡萄瞧见这个长相并不讨人厌的小男孩,也是满怀怜悯,走上前狠狠拧了孙玉山腰上的肉一把,疼的孙玉山心里哇哇大叫又因为怕丢人不敢叫出来,小葡萄也微微一笑道:“你不要怕,你边上这个人他不敢欺负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但名字自称为阿才的小男孩却是连连后退摆手,他再次对着梁昕云鞠了一躬,便施展他灵巧的脚步,三下两下就跑出了青岚阁客栈外,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小葡萄见状,气鼓鼓道:“都是你!对他凶什么凶!这么可怜的男孩你也忍心吓他!” 孙玉山欲哭无泪,感情自己一路上对着小葡萄嘘寒问暖的,她也不说一句这样关怀的话,遇到一个陌生男孩,竟然这般百般怪怀。 孙玉山想不开了,脸色甚至比外边的天色还要黯淡,奈何也没有人搭理他,他只好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一声不吭。 梁昕云倒是没什么想法,她看了两眼青岚阁里面的菜窗,询问道:“你们都要吃些什么?干站着做啥,过来点菜!” 听到这话,小道童孙玉山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生气,兴奋的走上前,对着橱窗里的菜肴指点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不错!” 小葡萄生气道:“一个人点这么多,你吃的完么!就知道花小姐的钱!” 梁昕云轻声笑道:“没事,让他点好了,在绝意宗天天吃一些粗茶淡饭,难得出来一次嘛!” 小道童孙玉山虽然饥饿难耐,看着眼前的菜肴诱人,都想着来上一份,但他也知道柴米油盐的昂贵,这些吃进去的可都是真真切切的银子,所以他虽然眼馋,但也只点上了五个菜。 这五个菜分别是炭火烤鲫鱼,烧饼配烧鸡堡,凉拌切片牛肉加葱,酸辣豆角,还有一碗西红柿蛋汤,边上的那一叠晒干了的绿云藻,是配送的小菜,人人一份,不算在里头。 但就是这几样菜,加上小二送上楼的小费,加加减减也要三两纹银。 已经和小二商量点好菜肴,梁昕云正准备上楼,但听得小二咳嗽了一声,梁昕云疑惑回头。 小二腆着脸笑道:“咳咳,几位客官,我们店的规矩,是讲究先付后上菜的。” 梁昕云笑道:“原来这样,付钱没什么,但需要给我们的饭菜上尽量快一些!” 店小二嘿嘿道:“这个自然,上等厢房乃是贵客,几位客官放心。” 梁昕云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把手伸进怀里,临走之前,她带了千两的银票放在一个粉色小巧的钱包子里,这个钱包就藏在胸口的夹层中。 但梁昕云突然一怔,衣裙的夹层里,空无一物,钱包呢? 那放在怀中的小香包还有里面夹着的一千两银票,不翼而飞?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也是女孩啊 梁昕云不是傻瓜,此刻她也该想到,应当是那个叫做阿才的小男孩,借着站不稳为理由扑入她的怀中,顺势取走了梁昕云的钱包。 这样一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男童,谁想到竟然是一个无耻小偷。 刚才的躲闪追捕,是不是那小男孩与几位粗糙汉子联手演的一场好戏?也难怪那几个风雷观的汉子走到梁昕云的边上,随便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他们现在怕不是在分赃吧。 小葡萄察觉到梁昕云的脸色不太对劲,忙走上前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梁昕云摇摇头,却问道:“小葡萄,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 小葡萄犹豫着道:“有是有……可是不多,只有二两……” 她转头看向孙玉山道:“你身上不是也带了现钱?快拿出来!” 小道童浑身上下积攒的家底也一共就那么几贯钱,一听说小葡萄要他掏钱,顿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但看见小葡萄朝自己微微皱了皱眉,他只好两眼一闭,十分不情愿的把兜子里的铜钱掏出来。 来来回回凑上,才凑够了三两银子,梁昕云把钱递给小二,道:“饭钱足了,抓紧时间上菜。” 小二点头,虽然他察言观色看出这位女客官好像心里有什么事情,但这也不是他该管闲事的,作为一个店小二,就一定要知晓自己的身份,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店小二转身离开,小葡萄急忙凑上前道:“小姐,怎么了?” 梁昕云沉下脸道:“刚才那个小鬼头偷了我的钱包,银票全被他掏走了!” 她之所以没有当着店小二的面说,是因为小葡萄和孙玉山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只够付这一顿饭钱,而楼上厢房一天的住宿费用,就要二十两纹银,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凑不出来的。 店小二要是知道他们付不起房租,这好不容易占来的住所,怕是得卷盖铺走人。 孙玉山耳朵尖,梁昕云与小葡萄二人的对话,他全部听在耳中,当即忍不住抱怨一句道:“看吧,我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女人就是太好心肠,所以容易被人骗!怪不得他不肯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呐,一起吃饭岂不是就要露馅,人赃并获了嘛!” 他对小葡萄道:“现在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无论什么时候,我从来都不骗你!” 小葡萄眼见孙玉山一脸嘚瑟的模样,忍不住给他泼冷水,冷哼道:“你叽叽歪歪个什么劲?你那是贱骨头!” 小道童孙玉山顿时泄气,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神气,就像是吸食了什么毒气一般。过了好久,他才抬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把他追回来?” 小葡萄白了他一眼,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傻,哪有小偷偷了人东西还在原地不走的?我想那个叫阿才的,估计早就跑远了。” 梁昕云补充道:“阿才都未必是他的真名字,现在我只知道,那几个追他的人,胸前挂着的是风雷观的名字,这是唯一的线索。” 孙玉山想了想,道:“要不我出去看一看,倘若我们明天再去风雷观,万一人家不认账怎么办?” 梁昕云思量了一番,钱包被偷,第二天的这个时候若是没能续费,就无法继续在厢房里住下。本来他们车马劳顿还想着借着这白云城稍微休整几天,找不到钱包的话只好立即动身往南天剑宫去了。 “出去看看吧,一时半会饭菜还端不上来。” 梁昕云协同孙玉山,小葡萄两人走出青岚阁。此刻雨已经停,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些挂着的酒家灯笼,在晶莹雨水的点缀下,显得越发光彩耀人。 梁昕云与小葡萄四处张望,但眼下人声嘈杂,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的脖颈,而那叫做阿才的男孩,不到成年人胸膛的个子,藏在人群中根本见不着影。 孙玉山生着一股闷气,腿脚如风,他本就精瘦,在人群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这就在一条巷弄拐角,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他忽然一瞪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花怒放,那在角落馄饨摊贩的座位边上坐着的,可不就是那个万恶的小叫花? 孙玉山顿时兴奋起来,两只眼睛冒火,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大喊了一句,他娘的正道沧桑,可算给我逮着了!贼小子你这会可没人能护的住你! 孙玉山虽然激动,但在绝意宗的磨炼,让他小小年纪心思稳若磐石,他一声不响的慢慢走近馄饨摊,正好就落座在那小贼人的后边。 馄饨摊的老板正在肴汤水,看见小道童孙玉山走来,以为是哪家的孩童过来找大人,也没在意。 这里本就黑灯瞎火,并不是在闹市,馄饨摊虽然说每天这个点都来开张,馄饨手艺也不错,但总差那么点意思,来往的客人稀疏,能把生意做下去,完全靠的是回头客,老主顾。 小道童孙玉山悄无声息的坐在那小偷阿才的后边,而他边上则是一位穿着雕文蓝衣衫,看样子很消瘦的年轻人。 阿才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背后有人,他从梁昕云怀中偷来的钱包就放在桌上,被他一只手压着。 小道童孙玉山往前督了一眼,那钱包就是大师姐的玉香钱包,里面的拉链紧紧扣着,但还是看见一千两银票把钱包塞的鼓鼓。 阿才面前的香菜清汤肉馅馄饨,飘来一股香味,上面浮着的金黄色颗粒,是几滴熬制出来的猪油,这是这家馄饨店的秘方。 他对着馄饨轻轻吹了一口气,肉香四溢,便是后面坐着的孙玉山,也忍不住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但说时迟那时快,小道童吞咽口水的同时,忽然手脚一齐发力,小腿一扫,摆向阿才坐着的木板凳凳腿踹去,同时两手五指张开,猛地就朝阿才的脖子掐去。 但阿才馄饨刚送到嘴边,忽然听见背后阴风阵阵,反应也是极快。屁股往后一挪,就把凳子推远,同时双腿发力,整个人就从桌子的底下滑到了外边,最细心的还是,他开溜的同时,手上还紧紧抓着偷来的钱包。 小道童见状,顿时飞身而起,整个人在空中翻腾,单手撑桌面,借势一提,双膝就要扣在男孩阿才的肩上。 阿才一看到是方才在客栈中的那位对他凶神恶煞作态的孙玉山,顿时慌了声,但危机时刻还是腿脚灵敏,腰肢一扭,双腿一蹬,就像后退去。 小道童孙玉山乘胜追击,转身一手擒拿卡向男孩阿才的脖子,阿才退无可退,无奈下一个闪身,却撞在了铁板上。 那不是铁板,而是刚才孙玉山边上坐的那位年轻人。 而孙玉山,来不及收手,整个人骑在男孩阿才的腰上,一双手狠狠扣住阿才的脖子,两个人一齐压在年轻人的胸前。 但两个人的重量并没有压垮后边的这位年轻人,恰恰相反,这位蓝色衣衫的年轻人还在用筷子夹着馄饨放入口中,悠闲自在的咀嚼。 只是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根筷子,那筷子的顶端,正巧抵住两个孩童的脊梁骨上。 随着男人手指轻轻一拨一弹,那根筷子便如鞭子一样横摆出去,在阿才后背轻轻一抚,两个孩童顿时一齐摔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们两人骂骂咧咧的再爬起来,却看见男人已经起身,蹲在他们的面前,手上挑了一根筷子指着两人的额头,问道:“你们两个打什么?” 孙玉山率先说道:“他是小偷,他抢我的钱!” 谁想男孩阿才立即辩解道:“你胡说,我几时拿了你的东西?” 孙玉山冷哼道:“你桌上的那个钱袋,可不就是你偷来的?倘若真是你的,你能说出来那钱袋子里刻了个什么字?” 岂料到男孩阿才摊手道:“我搞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钱袋?我吃馄饨一共就靠裤袋里几天捡东西攒来的几文钱,倘若诬陷就是你们有钱人的恶趣味,大可不必如此羞辱我。” 说完,他高举双手,一副任人检查的模样。 小道童孙玉山满脸疑惑,伸出手往男孩阿才的衣兜里掏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钱袋。 男孩狡黠眨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眨眼睛,把自己衣服裤子也抖了抖,根本就是空无一物。他转身看向男人,指着孙玉山道:“看吧,他就是在冤枉人!还打搅我们吃馄饨,要他罚钱!” 孙玉山满面赤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男人抿着薄薄的嘴唇,不发一言,但满面的杀气,却让孙玉山一时间感到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几声急匆匆的脚步声赶来,小葡萄看见扑倒在地上的孙玉山,顿时惊奇道:“孙玉山,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男人瞄了一眼小葡萄,看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眼前一亮。但当他看见后边一起来的梁昕云,顿时眼睛发直,略微咳嗽几声,站起身有礼道:“几位姑娘,你们这是……?” 但两人却没有理睬他,小葡萄随即便看见了倒在孙玉山边上的男孩阿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呼喝道:“小偷!” 梁昕云赶来,看到地上的阿才,脸色也阴沉下来,虽然不说一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发觉这位梁姑娘已经在压制自己的怒气,就是边上的男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了一声。 修剑之人生气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的,理所当然是最为纯粹的剑气。 男孩阿才腿脚哆嗦了几下,悄悄挪了挪位置,打算开溜! 但这个时候,他却看见男人板着脸竖立在他面前。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张开手放在男孩阿才的眼前摇了摇,冷声道:“拿来!” 男孩阿才依旧嘴倔道:“我说了我没偷,不信你来搜我身!” 但男人没有去搜他身,甚至没有搭理他,只是三根手指捏住那根细长筷子,对着男孩阿才的下巴挑了挑。 这一下,阿才顿时浑身战栗不止。 男人依旧平静道:“拿出来!” 说罢又动手朝男孩阿才的脸颊上拨动了一下筷子,这一下,阿才差点疼的流出眼泪来。 他只好颤颤巍巍的起身,爬往远一点的一个角落里,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钱袋子,正是梁昕云的。 原来,男孩阿才趁着与小道童孙玉山打斗的时候,偷偷将钱包从手心甩了出去,所以他才这么信心满满的摊开手任凭孙玉山搜查。 男人从男孩阿才的手里接过钱包,转过身就突然便了个模样,就是边上的孙玉山也忍不住瞪大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只在街边摊吃十五文钱一碗馄饨的男人,突然全身上下涌现出来一股子贵族气质,他自信满满,颇有绅士风度,掠过小葡萄,径直走向梁昕云,笑呵呵道:“你的钱包,拿好了,下次可要注意别被人偷了。” 他满脸爱慕之意,说话却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那股子清高又不失礼节,随和又不失优雅的风度,加上男人算得上英俊的面庞,颇有魅力。 而男人似乎也对自己很自信。 梁昕云愣了一下,接过钱包,轻声道了一句:“多谢你了。” 倒是后边的男孩阿才,突然哭丧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你信她不信我啊?” 男人转头,冷声说道:“因为他们是女人!” 阿才闻言,原本倔强的脸忽然抽泣,突然大哭出声来,一直坚强躲在眼角的泪水,此刻如决堤一般奔涌,饶是梁昕云等人见状也是一呆。 众人纷纷疑惑,目光朝着阿才汇聚过去。 阿才更加伤心,声泪俱下,楚楚可怜,低低哭诉道:“可……我也是女孩啊!”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路 男人拿捏稳当手里的那根筷子,眯着他那狭长的眼眸,仔细瞄了瞄面前灰不溜秋的小叫花子,这个身上脏兮兮的小乞丐,的确是个女孩子不假。 但是看她一头油腻的头发胡乱披散在肩后,满脸泥泞污垢的模样,只让人看了觉得厌烦,再打量了几眼她胸前的小馒头,简直一点让人提不起兴致。 当然,再反观后面的那两位姑娘,不管是梁昕云还是小葡萄,对比起来的反差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凤仙花和野雏菊的区别! 男人咬了咬舌根,脸凑过去,恶狠狠道:“你们不一样,人家比你好看!” 小女孩顿时不做声了,男人说出来的话便是她也只能承认,因为第一眼看见梁昕云的时候,她也亲口喊了一声好看姐姐,那姐姐的样貌,她作为女孩心里也是十分羡慕的。 男人一转眼睛,眼眸中露出一丝精光,他挥袖转身到馄饨摊前,把手里握着的那根筷子放回原位,然后去找老板付账。 这期间,他并未多言一语,就算付完账,也是准备走的样子,丝毫不打算停留,看样子是做好事不留名。 梁昕云稍微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对男人道:“刚才多谢你了,要不我来替你付钱吧。” 男人心中暗笑一声,抬头却昂然摆手道:“事情一码归一码,帮助姑娘你,那是顺手的事情,和你帮我付钱是两不相干的。” 梁昕云嗯了一声,却看见那桌上的馄饨,还没有吃完就被打翻在了桌上,她疑声道:“这是……” 男人笑言道:“这不是还没吃完嘛,就被那两个争抢的小子给打翻了,现在回头倒也吃不成了。” 他这么话一说完,孙玉山顿时灰头土脸。 感觉自己在外边给大师兄丢人了! 好好的除魔卫道的游侠儿没做成,小偷没有逮着,反而给别人添了麻烦。 小道童顿时走上前,龇牙对梁昕云道:“大师姐,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当时不是心急嘛,也就没有注意分寸。” 梁昕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把手放在孙玉山的小脑袋瓜上,出乎小道童的意料,这位大师姐没有习惯性的敲他脑门,而是轻轻摸了摸。 梁昕云笑道:“不怪你,先前借你的银两,等我拿银票破了现钱,双倍还你!” 小道童孙玉山顿时眉开眼笑,但他同时心里又思虑起来,听到双倍两个字,十分悔恨当初没有把身上全部的家当掏出来,现在想来实在可惜。 男人听梁昕云说话,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也在暗喜,听话中意思,这一次美丽邂逅遇上的姑娘,看来不仅仅是脸蛋漂亮身段好,还是一位千金富家小姐。 他们正聊着,边上的小女孩哭着哭着,发现没人搭理她,她眼角的泪花早就顺其自然的干了,小女孩一抹眼泪,脸上却丝毫没有伤心的痕迹,看来先前都是伪装。 她抖擞抖擞双腿,准备脚底抹油。 但这个时候,小葡萄略微咳嗽了几声。 男人回头望了她一眼,小女孩顿时噤若寒蝉,全身哆嗦,站在原地。 看样子,就像是被大雨淋了一场,丧失斗志的公鸡。 梁昕云美眸灵动一闪,一时间男人有些看呆,梁昕云轻声笑道:“对了,到现在还没请教公子的名讳?” 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早有准备,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姓吴,但名一个亮字。吴是口天吴不是无用的无,亮是闪亮的亮。” 梁昕云拉过小葡萄,微微欠身道:“吴亮公子,刚刚多谢了。” 吴亮亦躬身作揖道:“能给两位姑娘帮上一点小忙,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梁昕云拿到了钱包,心里高兴,她想起来小道童孙玉山一时间不小心打翻了吴亮的晚饭,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开口询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晚上……是否还有安排?” 吴亮闻言心中窃喜,但神色不变,谦虚道:“两位叫我吴亮就可以了,什么公子不公子,我就是一个俗人,至于安排么……难道两位姑娘找我有事?” 说罢,他偷偷瞄了梁昕云一眼。 小葡萄嘻嘻道:“小姐的意思是,想请你一起吃饭,不知道你肯不肯?” 吴亮讶异道:“有这种好事?那在下倒要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话说完,便昂着身子走到梁昕云的边上,自然的,他也闻到了梁昕云身上那股子独特的幽香,一瞬间有些心神荡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哭啼啼的声音喏喏问道:“我……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吃饭吗?我的馄饨也被打翻了。” 说话的人,自然是被吴亮吓的慌了神的小女孩。她在吃饭的时候,才刚刚吹了一口气,就被小道童孙玉山一下子掐住了脖子,而那碗馄饨也照样被打翻在地。 吴亮闻言,转身恶狠狠的瞪了小女孩一眼,把她吓的倒退三步。 小女孩年纪虽然小,但论资历,好歹也是在这白云城底层连滚带爬十年,算是一个老油条了,但从她随便就能吃定孙玉山就可以看出来。 但面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打心眼里感到害怕。 尤其是那筷子冲着她脸上的一弹一拨,她的心脏当时都感觉在抽筋,浑身不自在。她宁可和以前一样,偷了东西被人发现,被人扇耳光,也不要经历这种责罚。 但因为饿着肚子,小女孩还是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吃饭能不能带我一个?” 这一次,她很聪明,因为她是对着梁昕云问道的。 孙玉山走上前,对着小女孩扫视了一眼,他很好奇为什么小女孩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来,照他的理解,那实在是匪夷所思。 小女孩完全不落下风的瞪了孙玉山一眼,因为差点被这小乞丐摆了一道,孙玉山恶狠狠的龇牙咆哮,但又想起林潜走前嘱咐的,男子汉在外边要谦让,尤其是对女孩子,孙玉山只是单纯的威吓一番。 小葡萄犹豫不决道:“小姐……” 梁昕云转身,看了眼双手摸着肚子,眼角泪水刚干的小女孩,只说了一句话。 “可以,但先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 小女孩顿时欢快的蹦跳跟上,嘴里含糊着道:“我不叫阿才,其实我叫小偲。” 回到客栈,楼下的小二欠身道了一句:“几位的饭菜刚刚做好,才端上楼。” 眼下这么一闹,不知不觉间,小葡萄和梁昕云也有一点饿了。如今又要再加上两个人,饭菜估计不够,梁昕云便到菜窗前又点了几道菜,顺便也提起支付了三天的住宿费。 当看见梁昕云从腰包里抽出一张白花花的银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叫小偲的小女孩顿时两眼一眯,看样子是十分的不舍。 五个人上楼,果然饭菜已经端上来了,房间中一片浓郁的香味,小道童孙玉山已经馋的直流口水。 梁昕云定下的隔间里边,正巧有一张方桌,又吩咐小二添两张椅子,五个人正好坐下。 小偲望着肥鸡和烤鱼,眼巴巴却又不敢动筷子。 梁昕云道:“我把你叫来,是觉得你年纪小,尚有改正的余地,偷东西是不好的,你明不明白!” 小偲点头如鼓点,嘴角的哈喇子要滴到衣服上。 梁昕云白了一眼,又道:“所有不劳而获的事情都不该做,我也不是白请你吃饭,你生活在白云城,这几天要你带我们转转白云城有名的去住。” 小偲笑着答应道:“这个好说,那我可以动筷子了吗?” 梁昕云觉得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十分无奈,但她着实已经尽力了。 小偲见梁昕云点头,立马迫不及待的动筷子去拣那盘子里的一根无骨鸡翅,但小道童孙玉山却抢先一步,已经把翅根叼在了嘴里。 梁昕云一边小口品味菜肴,一边问道:“吴公子可要喝酒?” 吴亮爽朗笑道:“给我来一杯吧。” 当他坐下的时候,无意间撇了一眼梁昕云缠在腰间的细云软剑,有意无意的舔舐了一下嘴角,而梁昕云以为他是口干。 对着楼下的小二吩咐下去,很快一盏青梅酒端了上来。青梅酒度数不高,味道酸中带一点甜,还有一股清香,很适合羁旅在外的游人品尝。 吴亮给自己倒上一杯,独酌一口,亦大声赞叹一句:“好酒!” 酒真这么好喝? 梁昕云听林潜介绍过,最好的酒他觉得是桃花酿,下次一定要林潜带自己去那什么余龙镇潇雅阁试一试。 “吴公子是白云城本地人……还是外来远游到这里。” 吴亮一边拣菜放嘴里,一边回答道:“哪里能是本地人,远游的,我家在青州!” 他忽然一顿,好像感觉说错了什么话,又补充道:“是青州的一个小山村啦,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罢了。” 梁昕云笑道:“小山村里出来的也有这么高的武功,看来吴公子待的地方,可不简单。” 吴亮哈哈大笑道:“我说我这武艺,是自学成才,不知道你们信还是不信。” 但他接着又问道:“那你们呢,你们是白云城还是……” 小葡萄插嘴道:“我们也是远游过来的,不过只是借过白云城,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白云洞天上的南天剑宫。” 吴亮闻言,嘴上惊疑了一声。 小葡萄噘嘴道:“你咦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说和我们同路?” 慧眼聪明的小葡萄,早就看出来面前这个叫吴亮的家伙,心思不正!看待梁昕云的目光就有些不对劲,吃饭就吃饭,总时不时就把眼光落在梁昕云的脸上,还喜欢看小姐的眼睛! 谁知道吴亮拍手笑言道:“这还真是巧了,我也是要上一趟南天剑宫的,看来缘分让我们同路呐!”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漫谈 小葡萄明显不相信,对着吴亮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你的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么,估计是为了接近小姐才故意这么说的。 她随即张嘴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上南天剑宫是干什么去?总不会也是去游玩吧?” 吴亮摇头,严肃道:“是去干大事。” 小葡萄闻言,顿时嗤笑一声,掩嘴笑道:“我看你说的什么大事情,该不会是想去南天剑宫勾搭漂亮女弟子吧?” 梁昕云这时也抬起头,对着吴亮微微一笑道:“看在我们萍水相逢的份上,你要是真想认识,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南天剑宫里面虽然女弟子不多,但容貌气度却都要超过那些世俗中的女子不少,其中几个和我关系还不错。” 吴亮苦笑,摇头认真道:“真是去干大事,不开玩笑的。” 见几人满脸不信的样子,吴亮解释道:“我呢,是上南天剑宫找人理论去,那里面有人拿了他们不该拿的东西,我要把东西拿回来。当然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去的,我们这件大事还有其他人。” 小葡萄再次翻白眼道:“尽吹牛皮,男人酒喝多了就喜欢开始说胡话。虽然我承认你的武功不错,但还没到能和南天剑宫叫板的地步吧?” 吴亮没有说话,但边上的小女孩小偲却忍不住一个哆嗦。 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法子和南天剑宫叫板? 他们几个怕是不知道,眼前这一位光用一根筷子挑拨几下,就差点断了她的经脉,让她后半辈子再也笑不出来。 这种威压,叫小偲永生难忘。 此时就算是其乐融融的坐在饭桌上,和这个男人隔了两尺的距离,吃东西的时候抬头也不会看见男人的眼睛,小偲依旧小心翼翼的。 按照以往的个性,他们说话闲聊小偲肯定是要插嘴插几句的,但为何到现在一个字也没从牙缝里蹦出来? 一旦男人翻脸,小偲绝对是第一个撒腿就跑的。 但看着吴亮被青梅酒微醺的脸庞,看样子这个男人好像被酒色美色暂且迷住神,所以连着那晚上的肃杀气魄,也跟着溃散不见。 吴亮之后只是嘿嘿尬笑了两声,似乎真的是在酒后吹牛,只可惜他的下巴上少了那么一撮胡须,不然可以连着胡子一起吹。 他咳嗽几声,又拣起一筷子烤鱼放在嘴里咀嚼,然后道:“我一直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就是不相信,那我倒要考量考量你们几斤几两!” 他问道:“虽然说白云城到白云洞天,里面还有十来里的路途,但你们可知道怎么走?” 孙玉山顿时摇头,问路这件事本来是他负责的,只可惜遇到的那个守城士卒,偏偏以为他是哪个和大人走散了的孩童,担心他得到消息乱跑,就没有说出来。 那小葡萄跟梁昕云就更无处得知了。 小女孩小偲虽然知道路况,但这种情形下,明显是吴亮在给人下套子,她得学会闭嘴。 见众人默不作声,吴亮大笑道:“看来你们几个也是雏鸟一只。” 吴亮解释道:“虽然只有十里路途,但这中间却暗藏三处关隘,这三处关隘处处凶险,堪称是南天剑宫的三道屏障。” “怎么说呢,就好比南天剑宫乃是天上的宫阙,那这三处就如同登天的梯子,必须得经过考验,一路冲上去才行,否则南天剑宫山下人人都能拜访,山上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就拿第一关的长蛇谷来说话,但凡要上南天剑宫的,须得在一炷香之内破了他们的一字长蛇阵,长蛇谷是江湖与官兵合作镇守,毕竟是靠白云城最近,管长蛇谷的乃是江湖上称道铁甲白吊的唐 (本章未完,请翻页) 风,现在做了铁甲镖局总镖师,那铁甲镖局就在长蛇谷。” “再说那第二的悍关匪,曾经是白云洞天白云山边的匪徒,后来改邪归正归顺与南天剑宫,但他手下的一群冷血汉子,那也是极不好说话的。” “最后……” 吴亮说的正神采飞扬,但小葡萄突然疑声问了一句,“南天剑宫这么难上?我怎么没听说呀?我们只要去通报一声,他们不就放行了嘛?” 吴亮哼哼道:“你倒是想的美……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哉……” 忽然吴亮眼睛一瞪,只见在梁昕云的手中缓缓掏出一块令牌来,这块银色的令牌乃是用纯金镶边,其他地方用银镀上青铜,在上边刻着五个小字:剑宫有客牌。 梁昕云有一丝疑惑,问道:“难道拿这个给他们看也不行?可是南天剑宫上次来的人说,那这块牌子去找南天剑宫,一路畅通无阻。” “额……” 吴亮一时间语塞,只好开始胡揪道:“上面传下来的令牌,那地下三处未必认得。就像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一样,镖局的只认镖局的牌子,山寨的更别说,只认他们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口谕……” 吴亮随后又补充用来一句:“我看你们俩个小姑娘,根本就没有闯荡过江湖,这点微末道理都不清楚。” 梁昕云笑着道:“说来笑话,这的确是我们几人第一次远游,本来是有人带的,只是那人碰巧有事。” 小葡萄忍不住咕哝一句:“要是少爷在这里,那就没有麻烦事了。” 小道童孙玉山也随声附和道:“大师兄可是老江湖了,跟着他混,那什么三处关隘,上去还不是和闹着玩一样?” 吴亮听见少爷二字,正心里憋着一股气,但听见小道童孙玉山喊道大师兄三个字,那股气就被他咽了下去,浑身舒坦了。 经没经过手,和有无采撷过的花朵,那都是两回事。 再好看的姑娘也不例外。 吴亮道:“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担心啦,梁姑娘你请我吃这一顿饭,这一次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跟你们一起上路,绝对顺顺当当,不比你们那个什么大师兄差劲!” 小葡萄顿时满脸不信任。 吴亮见状,心思暗道,这非得逼自己露一手才可以。 他抬头一望,看着梁昕云别在腰间的细云软剑,微微低眉,轻声问道:“腰剑缠身,看来梁姑娘你也是个习武之人,是一名剑修?” 小葡萄闻言骄傲道:“那当然了,我们家小姐可是天才剑修,不然要去南天剑宫作甚?那是去指导他们修行去了。” 吴亮不理会小葡萄的自捧自夸,随意拿捏起桌上的一根筷子,轻轻在盛菜的碗上敲击一下,顿时一道沉闷的回音在屋子里回荡起来。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偲见男人又拿起筷子,忍不住头往衣服里缩了又缩。 众人当然不是怕那碗被吴亮给敲碎了,但孙玉山小葡萄看了只觉得好玩,梁昕云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随后,男人又拿筷子竖起,对着碗盆轻轻拨击一下,这次没有沉闷的微鸣,而是一道清脆的回响,不仅如此,那烤鸡放在碗盆中,突然一阵哆嗦,整个鸡身开始颤抖起来,倘若不是明知道鸡已经被烤熟了,还以为它在盆子里跳舞。 但神奇的不止这些,跳舞过后,那烤鸡上的肉块忽然如被刀削过一样整齐的脱落下来,而那骨架却完整的立起来,倒在碗盆的另一边。 小葡萄瞪大了眼睛,痴痴问道:“你这是变戏法么?” 吴亮不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话,随手拣起一块剥落的鸡肉放在嘴里,目光却紧盯着梁昕云,倘若后者连这点玄妙都看不出来,那就真是对牛弹琴,白费功夫了。 梁昕云并不着急说话,而是想了一阵,随后缓缓道:“第一次是剑气,第二次是剑罡?” 吴亮闻言,眼神中泛起一丝赞叹的神色,拍手笑道:“好眼力!” 梁昕云亦跟着笑道:“阁下才是好功夫,第一次以剑气振动碗盆,剑气清冽所以声音沉闷,第二次则是以剑罡透体而入,控制力道恰好切割肉皮,所以声音清脆,实则在其中声音随着剑罡变化了数十次百次!” 吴亮微笑道:“想不到梁姑娘不仅仅是看穿了我的手法,连其中道理也剖析的如此透彻,小子献丑了!” 小葡萄疑声问道:“小姐,这戏法你也会变么,怎么从来没见你使过?” 梁昕云道:“可以是可以,但恐怕就是没有面前的这位吴公子用的这么随意随心了。” 吴亮笑道:“哪有,这是你家小姐谦虚了!” 梁昕云微抬头,问道:“几品?二品中?” 吴亮道:“不止,还要再上些!” “二品上?” “还要再高一些些。” 梁昕云深吸一口气,讶异道:“正一品?” 吴亮掐了掐手指头,叹息道:“距离一品,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梁昕云此刻大概明白,倘若吴亮没有刻意隐瞒的话,他的水平,应该是在二品剑道巅峰。 这个年纪这样的修为,用天才来形容已经不为过了,至于那吴亮口中所言,从一个破烂山村里走出来,梁昕云是打死了也不相信的。 但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这种事情,又何必去深究呢? 小葡萄此时已经看出来,吴亮是在炫耀自己的武艺,她忍不住说道:“你是练剑的?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听说白云城这边有个喜欢吞剑吃剑的家伙,你不要遇上了,连佩剑都被吃掉!” “不会的!” 吴亮笑道:“我连剑都没有,他怎么来吃我的剑?要吃他也只能吃我手上的筷子!” “不过……” 吴亮转身瞄了一眼梁昕云腰间的细云软剑,做了个龇牙咧嘴咀嚼的动作,对小葡萄道:“倒是你家小姐,习惯把剑缠在腰上这么显眼的地方,那可要当心别被人吃喽!” 梁昕云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吴亮答道:“我那朋友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估摸着,也要个三四天吧!” 梁昕云点头,道:“同行也有个照应,正好我们打算休息放松一会儿,在白云城玩几天,那等你朋友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在这楼下相会吧。” 吴亮吃完饭,并不逗留,大笑一声潇洒离去,而边上的女孩小偲,看着男人的背影走到楼下,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打了个饱嗝,将信将疑道:“那我呢,我去哪里?” 小道童孙玉山舔了舔舌头,冷哼道:“你要去哪里?难道还想赖在这里不走?” 他毫不留情道:“当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呗!”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舟行 南天剑宫借助芒种送花神的时日,和其他三派一道前往绝意宗,其目的,是为了借剑。 但单纯的借剑没有答应,绝意宗宗主梁秉天提出的办法是:借剑借人 所以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此时在浔河江上,一艘可承载三四十余人的重船铁甲,破波而行,所到之处,在激流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渍,就好像拖着巨兽的尾巴。 这只匍匐而行的巨兽,已经在浔河的中游独自航行了三日的行程,此时依旧保持着它独行一日六百里的速度,至于何时停泊,何时到达,好像还望不到边。 铁甲舰一路劈风斩浪,不知多少游鱼因此而鱼跃争顶,顶着风险目睹船只远行,当然这也是浔河独有的一道风景,或许是浔河沿岸多山野沼泽,地势也偏向雨林,浔河中的游鱼多灵动且不怕生。 这尊铁甲舰一路畅行无阻,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始终秉持着他的航道,看上去有些孤独寂寥。 但船只上的三四十人,倒是不觉得枯燥。 光凭江上风雨风云,大概也可观赏个一日,剩下的时间,船上的花样也足够开销。 铁甲舰有三层,最底下距离江水有两丈距离,荡起的水花刚好碰够一丈,但飞来的水气扑面,倒是十分凉爽,最适宜闲来无事观看游鱼。 第二层也是最豪华的一层,共分为两部分,其一是客居,其二是餐铺酒家,歌舞太平的小青楼,最适宜那些膏粱子弟望窗取景,一手握金樽,一手拿捏美人的青葱玉指,最好怀中再坐一佳人,温润如玉,红袖添香,仅剩下的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只需望着小青楼台前的花妓伶人,看听她们的歌舞。 而最上的第三层,也称作高官雅士的包间,多是名门望族或者官府之人,亦或是江湖风流雅士的暂居之地,价格昂贵自然不用说,就算是一亩三分田的平民百姓,辛苦一年的收成,加起来也不够一日的开销,难望其项背。 不过,这一层风景最佳,距离江上有十五丈长,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虽然做不到这些,但晚上夜幕沉顿,望风下棋,感受天地山水,自然气运,独有一番情致。 背剑远行来,独坐夜行舟。 剑在何方? 号称冠绝天下,吴越剑气最盛,剑罡最强的绝意宗镇宗之剑——涯望,此刻竟然被人随意的抛在隔间的一角,当然还是依照古法有粗厚棉布包裹着,外边套着一个行囊,看上去就像是到遥远北方避难的难民装束。 望一眼,便如倒吸一口寒气,稍稍碰一下,便躲不了大病三日小病一月余的杀伐之剑,静悄悄的躺在地上,不免显得有些掉价。 降煞子端起面前的酒杯,眼神醺红的望了一眼,约莫是空了,他凑近了看,又把酒杯倒转,发现真就一滴也没落下时,脸上一片死灰。 不是喝不来酒,更不是没钱买不起,而是那银票金锭,全把握在一个小畜生手里,那小畜生说,只准他每日喝三杯酒,早中晚各一杯,最关键的是他说那是宗主的口谕。 降煞子拿他没有办法,但喝一杯酒实在太无趣,简直一口就见了底,那还是酒家最大一号的木樽杯子。 江湖中人,过去只是凑合喝上一杯酒,这是要被旁人笑话的。 所以索性他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将早中晚三杯一次性干了,但喝完之后,就是一个寂寥难耐的漫漫长夜,天亮后还得再忍耐大半个白天,委实苦不堪言。 降煞子好奇的是,明明那小畜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怎么现在突然斯文起来了?这几天下来,坐在船上是一滴酒水也没有沾过,边上那二楼歌舞极其诱人的小娘子,他也不怎么去看。 莫非是得了什么大病? 林潜盘坐在一旁,桌上摆放着的,是一樽墨绿色的清茶,里边装了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约莫只有指甲盖大小,浸泡在茶座中。 只是小葡萄从京城学来再加上一点自己小创意弄出来的简易茶料,只要放入杯具加上热水浸泡即可,林潜的包裹里还有像这样的二十包。 至于为什么不喝酒,其实林潜也是馋的私下里第一天就背着降煞子偷偷喝了一个痛快,大概有两坛十余盏,他才不会有什么大病,毕竟在绝意宗上也是憋了好久。 只不过后来,毕竟是喝酒误事,有降煞子一人喝酒已经足够,他便想着用小葡萄的茶料,以茶代酒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天在梨香院和小葡萄的手艺茶,也是挺上瘾的,喝了没什么,但不喝的话,总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在他的腰间,别着一把似剑不是剑的玩意,那是飞来石一磨再磨,现在仅仅只有两尺七寸,宽一寸,用纯圆封口的剑鞘装着。 至于为什么不佩戴梁昕云后院收藏的那几把名剑,梁昕云在林潜准备下山的时候提议借他一把,本来林潜也是欣然应允的,但老猿姜天地传话说不可,现在绝意剑术初成,太依赖于剑反而不好。 至于其中为何,打一个比方,绝意剑助长剑锋剑势,锋利宝剑归剑术可斩一尺,但用飞来石仅能破开三寸。如此要提高,就得从剑气剑势入手,而不是走旁门左道,去利用归剑术再去滋养宝剑的锋利度。 虽然说归剑术是拔剑凝神的术法,但林潜腰间别着的这块飞来石,已经有足足十日没有出鞘,宛若一条蛰伏的蛟龙别在腰间,静待破浪升天的那一晓黎明。 不止姜天地所言,林潜自己心中也能清楚感受到,再次出剑的那一刻,就是他迈步踏上二品剑道的时候。 至于最后的那一步能迈出多远,就得看腰间这把飞来石剑,可以按捺多久,期间能够积攒多少的剑气与剑势,到底是二品剑道下还是二品剑道上,全看蛟龙能够吞下多少的气蕴。 林潜坐在一侧,但他的眉头却有些苦皱。 地上那被层层包裹的行囊,随意摆放在其中的目前吴越第一剑,其实并不是降煞子不在意它,恰恰相反,这一柄涯望剑,甚至要比他的身家性命还要关键。 但世间出奇的事情在于,有些事情,往往你越是在意,它就越容易失去,像这样对着涯望剑不理不睬每天只是随意的一扔,倒反而安全,并没有招来异样的目光和注意。 船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要是想在里面练剑的话,那也是极其不方便的。 但这个时候,作为把绝意式已经练到顶点的林潜来说,普通的剑招已经基本上到达了瓶颈,再往上的话,除非到达正一品剑道,才能悟出无招胜有招,招招相扣,连绵不绝的味道,达到降煞子这样不学剑意,以绝意式剑招入门到达一品的境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现在他琢磨的,是一招心剑。 心中练剑,是每日的必修课。 其中大概有四个步骤,第一是剑招,剑招乃是剑意的根本,就像是要学绝意剑先学成绝意式那般,每日花上半个时辰温习,时间不必多。 第二步是吸纳剑气,剑气何处来?就如同降煞子曾经说过的望涯流川图来说话,一般年轻人,没有那种杀伐果决,没经历过彻底的搏杀,很难有那种杀气剑气,林潜算是半个例外。 而积攒剑气的法子,无外乎仰目自然,感受天地间最纯粹的自然伟力,那些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中蕴含的大道,铭刻在剑道里,自然而然就成了剑势。 所以每日朝霞落日时分,林潜要分别往第一层底下去阅览山水,观看游鱼飞跃的气象,积蓄自己心中的剑气。 而第三步,则是温养。 剑气入怀,不经温养,三日则散,十日散尽。 温养剑气,就是把那一股子从山水中得到的精气神,找个寄托,或是藏钠于怀中,或是藏匿于剑。一如之前的蛟龙入海所吞海水几多斗量一个意思。 但林潜的温养剑气,又有些不同,既是一份特殊的礼遇,也需要承受一番痛苦。 相比自然得来的剑气,有一份浑然天成的剑气可以让林潜采撷,便是那被棉布层层包裹着的涯望剑。 触摸涯望剑,明显就能体会到上面波涛汹涌的剑气,即使有着棉布隔绝,那种冰寒彻骨带着血腥味与杀伐气焰的剑气,还是会贯入体内,作为绝意宗弟子,虽然不至于生病,但剑气入体的痛苦,却免不得。 林潜在感悟涯望剑气的同时,以自然气温养剑气,以胸中浩然气压抑涯望剑的杀伐气,如此便是走温养的一步。 至于第四步,说来也简单,砥砺剑心,保持剑心通透通明,只需做到不走火入魔即可。 不然变成下一个老远姜天地,实在是可惜。 这四步走剑法,在江湖宗派都有流传,大体名字唤作走剑四行,不过因为各门各派的功法存在差异,所以名字最后也不尽相同,绝意宗这里管作养剑四诀。 一套行云流水下来,看似简单不繁杂,但其实里边险象环生,心剑,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所以第四步的砥砺剑心才放在最后,才尤其的关键重要。 林潜最后喝干那杯中的茶水,压下心头剑气入体的不适感,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腰间的蛟龙,似乎隐隐有咆哮声传来,声若雷鸣。 林潜有预感,靠着积攒来的涯望剑剑气,搭配上归剑术,只要他出剑,二品以下皆可一剑斩之。 温养完剑气,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修炼剑心,但林潜却没有一路顺势而下,而是稍稍休息片刻。 夜幕已经深沉,铁甲舰的击水声似乎也在夜幕的渲染下变得轻缓,二楼的歌舞早已停歇,酒家也已经打烊,开始打点收拾。 按道理该入眠了,但寂静的夜里,总会有人辗转反侧,望月思怀的不是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船上佳人 夜晚的风,不凉。 但混着水汽扑洒在脸上,却有一种冰寒的潮湿感。 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独立船头,放眼远眺,满眼尽是荒凉的江水,潮起潮落,重复着奔涌而来,再重复离别而去,不免感到萧瑟。 林潜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压抑住心中的磅礴剑气,扶梯而上三楼,此刻倒也像是一个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羁旅漂泊异乡客。 第三层,按照道理是只有铁甲舰上的贵客才能待的,因为每一位第三层的客人手上都会分发上一枚令牌,凭借令牌入内,否则的话就会被守卫拦下。 而林潜手上则恰好有这么一枚雕刻花白色游鱼的令牌。 守卫只是稍稍眯了一眼,便放任林潜通过,对于手中拿捏令牌的贵族子弟,要是多看一眼,那就是对贵族的蔑视,可是要遭到苦头的。 林潜沿着扶梯走上第三层,顿时吹来一阵江风,吹的他头发披散,头顶那檀木发髻也松动了几分。 他兀自笑了笑,稍微整顿衣衫,将那枚游鱼令牌握在掌心,踏步朝前走去。 今夜的星光,倒是格外灿烂。 在靠近船尾的位置,一女子微微依靠在栏杆上,她的身上只裹了一件白玉霓裳外套,里边是单薄的儒裙,显得胸前尤其诱人。 只不过,她正面看水水伊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今夜比较特别,按照天罡北斗的说法,恰好是七星夜。” 林潜沉默不语,今日的气象的确有些不同,此刻铁甲舰已经穿梭进一出峡谷,两岸沿山,深邃的山脉与深不见底的江水波涛连接,从天上往地下俯瞰,恰好排列也是七星状。 女子指着眼前巍峨不动的山川道:“这里是七星谷北斗山,这条峡谷中的山涧曾经也有个名字叫做悬灵渊,是不是很吓人的名字?” 林潜没有继续回答,只是缓步走到那女子的边上,悠悠说道:“好久不见。” “是有好久了……” 女子幽幽叹气,随后转过头来,露出她那张精致可人的脸庞,以及妙不可言的绝美身段。 她轻笑一声,抬眼打量了林潜一番,眼中星光点点,道:“看样子,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林潜笑道:“但我却差点认不出你,谁能想到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会是在江湖上只手遮天,叱咤风云的人物呢?” 女子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是一个在江湖上稍有名气的小医生,哪里有公子说的这般了……” 她又眼神中带了一些哀怨,目有伤心道:“咏剑山庄与公子情投意合一夜,没想到公子已经把我给忘了,都是女子薄情,你们男人其实更甚!” 面前的这位柔弱女子,便是在南丹城的妙手医圣,在咏剑山庄初露头角,展露心机的浮世教左派女子护法,白瑜。 林潜没有搭理她,他已经十分清楚,面前的女人讲话,十句里边九句有假,他本不想再和浮世教有接触,但毕竟是老相识,上次咏剑山庄的不告而别,总归有兴许遗憾。 林潜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白瑜微笑道:“难道不是公子自己前来找我的吗?” 林潜扬起手中的那枚令牌,冷声道:“你派人把这枚令牌递予我,可就是让我来找你?” 白瑜呵呵一笑,指着天上地下,笑道:“你看看这星光,这江水,这样的夜景和咏剑山庄比起来,只好不差。我从杨茈那里听说你和薛铜鱼的事情了,余龙镇一役,右派损失了不少,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白瑜朝着身后微微一抬手,在阴影中便缓缓走出来一个身披黑色衣袍不露脸的人物,那黑袍人的穿着,与林潜在绝意宗上遭遇到的杀手如出一辙,黑衣人的手上端着一坛酒。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为了你在余龙镇让薛铜鱼受挫的事情,干一杯?” 白瑜朝林潜眨了眨眼睛,一个貌美年轻的姑娘,端起酒杯敬酒,脸上桃花,眼里星辰,倘若有男人拒绝,那他一定不是个汉子。 但林潜知道,面前的不仅仅是个单纯的女人,还是一位用药的高手。 他冷哼道:“我可不想在拉肚子了。” 白瑜闻言大笑,原来是林潜还在为南丹城的那一次泻药耿耿于怀,她笑声宛若银铃,清脆而动听。 林潜还没听够,便感觉到一双纤纤玉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把自己拉向一边,那股宛若有魔力的温柔,竟让人没法子拒绝。 林潜坐下,白瑜亲自启封,给自己和林潜酌上一杯,道:“你看清楚了,我和你喝的是同一坛,这次出行我也没带泻药这种低级的药来。” “我只用杀人的毒药,就像这坛子酒,倘若我要杀人的话,一定是无色无味的绝命散,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干杯,做一对绝命鸳鸯,不过等你死了,我在慢慢黄泉路上注视你的时候,再慢慢服用解药……” 林潜听了,忍不住心底发寒,便是那桌上摆放着的烈酒清香,也一如江水那般冷清。 白瑜却率先小抿了一口,嘻嘻道:“不过,我怎么舍得要杀你呢?喜欢你心疼你还来不及,南丹城,咏剑庄,算起来,这次是我们第三次相遇了吧!” 林潜皱眉,却冷声道:“第四次!只是侥幸没碰见而已!” 白瑜脸色瞬间阴沉,那笑颜如花的脸刹那间冻成了冰花,冰寒刺骨,白瑜捏了捏手中的酒碗,酒水翻滚不止,滚烫! 但这位美人忽然间又抿了抿嘴唇,微微笑了一下,端起酒碗仰头喝干,脸色醺红,她摇曳着青葱的手指,竖在鼻尖轻轻点了一下,有些哀怨道:“你还在计较垂云湖的事情?我只不过是稍微对那个年轻人用了点小手段,看上去病症杂难,其实并无大碍。再说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手下替人干事的。” 林潜道:“但你说你是医生?” 白瑜笑道:“所以后来我不是医治好了他?” 林潜微怒道:“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差点害死两条命?” 白瑜又喝了一口酒,不以为意道:“但他们最后结局却很完美不是吗?你只是旁观者,根本不懂我们布局者的想法,再说我给他们两个的感情增添一点波 (本章未完,请翻页) 澜,日后回想起来,他们还要感谢我!” 见林潜不回答,白瑜端起酒碗,朝着林潜面前的碗轻轻一碰,柔声说道:“敬你,以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好不好嘛!” 林潜无奈,只好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酒很甜。 白瑜笑道:“是不是好酒?甜不甜?” 她又轻轻扣了扣酒坛,道:“长白山的五毒,每一种都能让人死的不能再是死,滋味不错吧?” 林潜啧啧道:“这么昂贵的一坛酒,姑娘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白瑜又道:“偏偏奇怪的又是,这五味毒物放在一起,只要稍微添上几滴烈酒,又是天下最滋润的补品,你说奇不奇怪,天上相生相克的道理实在奇妙,就像你克制我一样。” 林潜平淡的将面前的酒碗喝光,白瑜看了大笑,道:“说是毒酒你就要吐出来,说是补品你就一饮而尽,你这人怎么一点都没有情调呢?” 林潜亦笑道:“难道非要为白姑娘而死,仰面喝干这一碗丧命毒酒来表明至死不渝,才是情调?” 白瑜轻声道:“不然呢?” “钟情我的男子,又怎么不敢喝下我配制的毒药?连死都不敢为我死,拿什么说爱?” 白瑜见林潜不说话,随意督了眼林潜的表情,不禁微微一愣,但她掩饰的很好,随即笑着道:“怪不得……原来林公子早就有心上人了,早就把小女子给忘记啦!” 她自顾自道:“骗你的,只是普通的米酒加糖而已。想和我喝酒的人可多了去,没见过跟你一样不识抬举的……” 林潜道:“喝酒还不简单,只要妙手医生不给我下药,几杯几盏都是你说了算!” 白瑜摇头,道:“喝酒误事,还是少喝点吧,找你来可不是真的只为了喝酒谈心。” “有什么话,还是直截了当说吧!” 白瑜转过头望了一眼两边侧立的黑袍人,后者顿时知晓意思,静悄悄的退居一旁。 白瑜道:“这里安全的很,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放心说。” 林潜忍不住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是你找我来商讨的么?” 白瑜斜眼扫视林潜腰间的佩剑,道:“好像不是从前那把。” 林潜伸手弹了弹腰间的圆头剑鞘,说道:“剑术长进了,自然剑也得换。” “看来你已经不是那个南丹城哭着喊着求我医治的小男人,也不是那个咏剑山庄一剑一酒葫潇洒风流的藏剑了,变得陌生了呢……” 但白瑜紧接着话风一转,俏脸凑到林潜的耳朵边上,轻轻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意思?我问的不是你用什么剑,而是那把……在余龙镇上剑气满城,再出剑可杀薛铜鱼的那柄无上杀剑,你有没有带来?” “听说南天剑宫向绝意宗借剑借人,但你们此行却不是南天剑宫的方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蛟龙血 林潜此刻看待白瑜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 关乎绝意宗秘密的事情,他难道会随口轻易说出来?而且还是在浮世教面前。 对于林潜的白眼,白瑜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睛。 林潜道:“这是美人计?抱歉,对我不起作用。” 白瑜笑道:“女人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去依赖她的脸蛋和身段,而且你这个喜新厌旧的人,你好像早就厌倦我了!” 她接着道:“我当然不会空手套白狼,你帮我,是有回报的。” 林潜哦了一声,轻轻摇头笑道:“不必如此,凭借咱们两人的关系,撇开门派之别我都能帮你,但关乎绝意宗的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 白瑜道:“你就不想听听,我开出的是什么条件?” 林潜摆手道:“不必了,倘若你找我没什么其他事情,喝完面前的这一碗酒,我就下楼了。” 白瑜冷哼一声,嘴里嘀咕一句无情之人,而林潜也一如他所说那样,端起面前的加糖米酒灌入喉咙中,放下酒碗,就打算大步流星的离开。 两边的黑袍人见状,一个猛冲,拦在林潜身前。 林潜以手化刀,以力化劲,左右两手伸出,在两人的小腹上随意一推一扭,使出的正是蔷薇十三剑里边的折中剑,而两名黑袍惊讶的发现,随着自己的小腹被黏住,全身竟然真气倒灌,完全使不出力气。 折中剑是后发制人的手段,意在剑先,主打天枢穴。 白瑜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对着黑袍两人叱喝一声,怒声道:“谁让你们动的手?他是我请来的贵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岂是你们这些奴才能挡道的?” 说罢便挥掌对着两人胸口狠狠一拍,那两黑袍顿时倒飞几步,口中喷出一股血顺着衣襟缓缓流下。 白瑜抱歉道:“手下不懂事,你别见怪。” 林潜笑道:“看来变化的不仅仅是我,便是当日悬壶济世的女子医圣,也变得心狠手辣了起来。” 白瑜摇头,朝林潜靠近了几步,贴着林潜的身子反问道:“有些人就是恃强凌弱,你给他好脸色看,他习惯了反而自以为清高,就像平常给狗喂包子,哪天忘记了狗却来咬你,天下这种贱骨头太多了。” 白瑜笑呵呵道:“但对你,我保证始终是真真切切,打心眼里喜欢。” 这个时候,忽然船尾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那摆放在桌上的棋谱,猛然间棋子飞散,洒落一地。 白瑜见之变色。 好在一番震动之后,铁甲舰再次平静了下来,那一位穿着华服在夜里望江吹风的老人,拾起地上的棋子再次摆上,像这种事情,多半是船行搁浅触礁摩擦造成,也是见怪不怪了。 但白瑜的脸色却十分古怪,在清凉的月光下她白皙的脸颊显得有几分苍白,不过她眼角却始终瞥向江面以及两侧的山峡,嘴里喃喃自语道:“过了七星谷,嗯……这里是北斗山。” 她异样的神色,自然全被林潜看在眼里。 林潜微微皱眉,疑惑问道:“船尾发生了什么事?” 白瑜忽然收回目光,平静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七星夜,按照山水地势,这里又是北斗山,每年的这个时候,在悬灵渊都会掀起一些风浪,很正常。” 见林潜不信,白瑜笑着摇了摇手指,道:“算啦,某人死活不肯说出来话,但为了表示诚意呢,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你也没事。” 白瑜故作神秘道:“是蛟龙!” 林潜瞪大眼睛,指着底下波涛越发汹涌的江水道:“这里面?” “不然呢?难道真以为会飞在天上?” 白瑜凑近铁甲舰前的栏杆,指着平常只有几丈高,如今却能掀起十来丈高的江中瀑布道:“这便是江中蛟龙在作祟,因为每年的七星日,都是蛟龙的受刑日,蛟龙所在的江水都会因为它身上背负的罪孽而变得浑浊,蛟龙需要在这一日蜕皮重生,不然就要被滚烫的江水融化。” 林潜再次翻白眼道:“你这是从哪里看来的,江湖上的志异?” “是我们圣教中的典籍,有真实记载的!” 林潜道:“你不要告诉我,你问我借剑的目的,是想要剑斩蛟龙?” 白瑜再次伸出她那根青葱如玉的手中晃了晃,轻声道:“蛟龙乃是天上的神物,岂敢以剑斩它?我们是想求一滴蛟龙血!” 她眨眨眼睛,目光中的柔情蜜意,甚至不比底下的波涛逊色多少,她笑意盈盈道:“怎么样嘛,我都把计划跟你全盘托出了,到时候再分你一份蛟龙血,够不够诚意?你考虑一下?” 林潜犹豫问道:“你们要蛟龙血做什么?不会又在谋划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白瑜脸一横,见林潜还在迟疑,冷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但蛟龙血我们是势在必得的。” 林潜刚想发问,忽然脚下的甲板又是猛烈的一阵晃荡。 三层几十丈高的巨型铁甲舰,乘风破浪行驶在大江沿岸,在电闪雷鸣中,宛若一尊不动的匍匐巨兽。 但即便是这样一尊雄伟的巨兽,在惊天浪打下,也如同被束缚住了四肢,整个躯体盘倒在江面,动弹不得。 铁甲舰没有再继续前行,或者说前行的速度已经赶不上水流逆行的速度。 在巨舰的底板下,此刻已经生出了数十个足有方圆一丈宽的旋涡,铁甲舰在随浪涛翻滚的同时,昏暗的天上忽然垂直劈落下一道紫色闪电,粗壮宛若柱子的紫色电光狠狠砸在水面,蒸发大量水汽雾气,一时间江上变得诡异又朦胧。 铁甲舰剧烈的摇晃,几乎已要让人头晕,甚至许多睡梦中的人,此刻被摇醒瘫倒在地上,扶墙呕吐。 这一次,可是要比先前的船身一震,要来的猛烈的多。 但铁甲舰翻涌翻滚至此境地,出乎意料的是,那两名华服老人却还在下棋,只是他们的目光,却如同看戏一般游离在外。 白衣男子手持白子,微微在棋盘上一扣,左半角落在子。 而恰好这个时段,船上左侧微微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道要把铁甲舰整个往左侧掀翻。 又一声落子响,这次是黑衣老人二指扣黑子而下,落于棋盘东南。 二人不同时不同力的一压一扣,却让铁甲舰舰身逐渐回转,最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稳如泰山。 两人还是在云淡风轻的下棋,只是目光看向白瑜处,轻声道了一句:“停舵最长三炷香时间!” 白瑜点头,忽然三楼侧房上涌出十位黑袍,围聚在白瑜身边,而白瑜从怀中取出一个什锦盒子,在盒子里边装着一块糕玉。 白瑜又拿出一个墨绿色宝瓶,其中倒出幽绿色的汁水不断滴落在洁白如羊脂的美玉上,渐渐在那块美玉上滴下了七滴液体,随着几声奇异滋滋的响声,在白玉上穿出了七个一指宽的孔来。 白瑜将手中的穿孔美玉递交到一名黑袍人的手上,然后就坐下,坐在林潜身边,悠悠端起桌上放着的另一坛子酒,给自己倒上一杯。 和之前的米酒不同,林潜鼻子稍微嗅了嗅,就知道这一坛乃是如假包换的烈酒。 白瑜轻声道:“管叔,后面交给您了。”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郑重点头,忽然整个人踏前一步,低声道:“管剑心遵命!”而他身后的九人如出一辙,俱是整齐的往前一步,毕恭毕敬的站在排头男人的背后。 叫管剑心的男人手持七孔美玉,左手捏诀念念有词,随着那天上的紫色雷霆再次在江面上炸响,江面浓重的雾气扑面,在深邃的夜晚中完全遮盖了方向,管剑心单手一抛,将美玉从三层高的铁甲舰上抛下,听不见水花声。 而这个时候,白衣下棋老人左手拾子,右手抬起,微微勾了勾半个手指。 已经耽误了半柱香的功夫。 江面上已经是电光水气交织,水面上大小的旋涡数量,也从单单几十个增到上百个,如此阵势,唯独不见蛟龙的影子。 白瑜望了眼天上,但见雷鸣只见,乌云遮蔽月华,星光惨淡,北方北斗堪位,只露出三星。 她怔怔看了一会,再次端起酒碗大口干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水烧的她面色滚烫。 林潜察觉到,白瑜的手在微微发抖。 但白瑜却轻声笑道:“这个时候,还着急走么?有的人一辈子都难以见到蛟龙这种神物,你运气好,遇到了我,我请你看一次,还不坐下来?” 林潜本来是不信蛟龙这种精怪离奇的事情,但眼下见到滔天巨浪,电闪雷鸣不停,此番自然伟力,绝非人力可为! 他坐下,两眼望着天上星秘,却是无言。 白瑜说出他的心思,道:“自古有高帝斩白蛇起义,又有神剑龙泉,名剑干将莫邪,东海蓬莱更有仙人得道的说法,这离奇世间,本来就让人难以看透,世间人不过仅仅窥探其一角而已。” “蛟龙呢?蛟龙在何处?” 话语间,又是一道紫色雷鸣电闪,传言仙人一语中的,圣人言出法随,林潜随口一问,漫漫江面上却正好涌现一股连接天幕的水柱,水幕在山顶炸碎,笼罩在江上的茫茫白雾却也在这一时间被完全撕扯出一道口子。 一道低低的龙吟声,从江心盘旋而上。 蛟龙,乘风化雨,御水扶摇。漫天散落的水滴溅落在鳞甲上,就像是蛟龙血!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剑断肠 蛟龙窜出水面,腹部透体雪白,光是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头颅就已经高过铁甲舰十丈距离。 此刻龙头忽然一甩,蛟龙出水时身上沾染的江水,化作漫天纷飞的雨点,一下子朝底下岌岌可危的铁甲舰扑来,一阵狂风急雨,宛若滔天海啸。 这时,只见那执手白棋的老人缓慢提起另一只手,对着主帆的位置微微一招手做了个手势,铁甲舰的脊背上升起一道宏大的铁幕,将雨点凌空拦下,巨大的铁幕连着船体轻微一颤,但也仅此而已。 此乃蛟龙服刑之日,而面前足有蛟龙四分之一身段长的铁甲舰,好像异兽挡道,顿时吸引蛟龙的怒火。 第一波水势被挡,蛟龙忽然整个身子往江中急速一坠,引得附近的江面顿时形成一股激流旋涡,江心的重力仿佛一瞬间朝另一侧偏移,带动整个铁甲舰朝这一侧的方向偏转扭动,眼看就要落进深渊巨口。 砰! 清脆的落子声! 黑衣老人秉持黑子一扣,同时脚尖抵船上甲板,并不为眼前的风暴分神,他的目光始终在眼前的这副棋局上,略微撇了眼白衣老头,只是嘴里轻声道:“该你落子了!” 白衣老人笑而不语,忽然空穴来风的左手朝空中一捋,就好像牵住了风中的线,这么轻轻松松的一拽,但天上顿时刮起一道飓风,将整座铁甲舰从旋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蛟龙嘶吼,伴着水柱再次冲天而起! 这一次百丈余的完整身躯全然跃出水面,在空中一个直挺,昂起头颅对着底下嘶吼,蛟龙嘴中獠牙一吐,就好像银河从天际垂落再现人间,数十丈的汹涌瀑布倒悬而下,直冲江底。 而铁甲舰依旧撑起那一片千川百孔的铁幕,轰的一声巨响,撕破寂静长夜,巨大的船身猛然震颤,好像要被水柱压碎了脊梁,但好在铁幕坚固异常,几番冲击下,始终坚守防线,不曾溃败。 两位黑白华服的老人默然无声,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一边的白衣老人,在他的小指微微弯曲后,轻轻一弹竖了起来,白瑜眼神一凛,她知道意思。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白瑜朝管剑心大喊道:“管叔,现在不动手,还等何时?”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目光如炬,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悍然纵身一跃,跳至船樯的位置,长啸一声,竟然又是一跃,飞出十丈之高,在临近蛟龙肚子的地方,哗然一声巨响,随着其身体在空中一个转身,在他的腰上飞出一道漆黑的利箭,直插向蛟龙的腹部位置。 但如此蛟龙之属,早已在世间修炼百年甚至千年,其皮肉的坚硬程度,便是名剑都不一定能伤其分毫,更不用说寻常的尖锐铁器。 此蛟龙乃是白尾蛟,传说是曾经天上的烛龙因为贪得摆布雨水,遭受刑法,因此退化成蛟,但它的一身鳞甲,都有着血脉加持,相比寻常蛟龙类更加坚硬。 远看射出的黑色利箭,其实不是箭,而是粗壮的锁链缠绕在管剑心的腰间,此刻管剑心通过身体旋转的力道,以惯性使得锁链飞向蛟龙,虽然没有刺破蛟龙的鳞片,但那锁链生出的三角倒勾,却死死固定在了蛟龙的腹部。 蛟龙感受到腹部的不适,顿时一个摆尾,掀起巨浪滔天,随即整个身子贴在江面破波而行。 管剑心双手紧紧抱住铁链,但蛟龙的巨大力道,还是将他从空中猛得拽入江心,连人带链狠狠砸落下来。 如此高度,即使是水面,砸落下来都得摔成肉泥,更别说脆弱的五脏六腑。 但距离江面还有一丈的时候,管剑心双腿一蹬一挤,忽然从他的肚子里掉出一扇三角刀片旋转排列的铁器。 管剑心两腿攒力一蹬,那铁器顿时三叶旋转,脚下生起一阵飓风,又将管剑心连人带着锁链托了起来。 白瑜指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管剑心脚下的铁器,对林潜介绍道:“这玩意儿叫做三叶飞旋,是以前的一位天才工匠发明出来,记载在古书上,当年随着王朝落幕一同被埋葬,只是后来在某个王族的墓穴中又被人挖了出来,恰好又被我圣教的异士看中重金买下,现在看来的确不同凡响。” 三叶飞旋托着管剑心的身子飞起,而管剑心借势一跃,眼前正好是北斗山的一块山头,他脚上停住力气,收腹在空中,握住铁链的双手正好把铁链的另一端扣在三叶飞旋上。 管剑心朝北斗山山头一个抛掷,三叶飞旋便稳妥的插入山体,而原本腾飞在空中的蛟龙整个身子顿时一颤,紧接着轰然坠落在江岸,掀起一排水沫。 管剑心竟然落在了蛟龙头顶,而他脚尖一踏,踩着蛟龙的身体冲天而上,再次回到了船板上。 不可一世的蛟龙,此刻却仿佛突然没了生气,连被凡人踩踏头颅都不反抗,北斗山已经锁住了它的生机。 白瑜笑道:“今日是七星日,此处又是七星谷北斗山,本来就是它服刑的地方,又怎么让它放肆?传说天上仙人在这北斗山山头念下一句谏言,一句话便锁住了蛟龙半辈子时光,可叹!” 管剑心已经稳当落在了铁甲舰第三楼,拱手跪下对白瑜道:“护法,事情已经妥当!” 白瑜点头,紧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递交到管剑心的手上,同时又拿出一个透明小瓶,道:“一切小心!虽然锁链里边有麻醉的毒药,但蛟龙乃是神物,这把匕首被我抹上了弑龙粉,也许可以刺穿蛟龙的皮肤,另外一个小瓶用来装龙血,千万小心龙血不被污染。” 管剑心躬身道:“遵命!” 紧接着,十位黑袍人衣袍飞扬,宛若一片遮天黑幕齐齐跃向高空,从十个不同方向扑向卧伏在江水中的蛟龙身躯,手中五指一张,袖口露出半截尖刀,俱是浸润过弑龙粉和麻痹散的混合药剂。 此刻的蛟龙,似乎已经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区别,任人宰割。 九柄尖刀,刀锋上的弑龙粉折射出异样的光芒,随着刀锋刺入,竟然势如破竹的捅入蛟龙的鳞甲,然而并没有龙血流出。 原来刺破鳞甲还不够,蛟龙的皮肉又是一层天然的阻隔,只有完全割破蛟龙体内的血管,才能流出真正的龙血! 而皮肉最薄,最容易出血的地方,在蛟龙的额角,那也是管剑心的目标所在!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忽起! 尖刀刺入龙体,蛟龙尚没有反应,而就在管剑心骑在白尾蛟的头顶,准备用匕首插进蛟龙的额头时候,蛟龙忽然浑身一抖擞,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一翻身,把背上的九个黑袍人齐齐掀翻飞了出去。 紧接着蛟龙一阵怒嚎,竟然摆尾一甩,巨大的龙尾横扫过空中,直接将九人中的五人抽飞撞击在北斗山山壁上,五人一瞬间身体炸碎,化为齑粉。 而剩下的四人,则被腾空的蛟龙身子一压,完全沉入冰冷的江水中,只怕是再也浮不上来了。 更可怕的是,原本骑在蛟龙头顶的管剑心,被龙首一抬,震飞到空中,连着他手中的匕首也抛飞不见,紧接着蛟龙一张嘴,竟然一口咬住管剑心,一下子吞咽了进去。 十人丧尽!居然只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 而北斗山上的鲜血,已经顺着山壁缓缓流了下来,白瑜紧盯着山壁,却发现血迹中好像藏着一个字——伏! 只是这个字在蛟龙巨尾横扫荡起的水波下隐去,最后留下的,却只有半边,一撇一竖! “管叔!” 白瑜朝着江面大喊,但蛟龙的獠牙处也逐渐渗透出鲜血,看样子管剑心也只有殒命的结果了。 如此惨况,但铁甲舰上黑白二老,却仿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依旧是低头下棋,默然无语。 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的动作是,那名白衣老人缓缓弹起他的食指,对白瑜做了个手势。 两炷香的时间! 忽然,蛟龙嘴中再次涌出一道水柱,獠牙却张了开来,白瑜看见,管剑心居然还没有死,恰巧藏在蛟龙空中的一条缝隙中,但他的双腿已经被咬断。 这位血性汉子虽然痛苦,但他还是咬着牙精神没有崩溃,他朝着白瑜大吼道:“这畜生根本没有被麻痹散毒到,北斗山的禁制好像根本已经不起作用!” 原来这条蛟龙之前的无力,是装出来的! 人类有智慧,但存活了百年甚至是千年的生物,又岂会愚钝不堪? 白瑜咬牙,管叔是她的心腹,更是她的长辈,一直忠心耿耿替她做事,这样的手下,她怎能不救? 但蛟龙眼下根本无碍,而浮世教的布置,却近乎死伤殆尽,她还有什么办法? 白瑜慌忙中督了一眼白衣老头的中指,那微微弯曲的手指,似乎随时就要竖起,三炷香时间一到,白瑜心里清楚的很,老头儿是有身份的大能,说一不二。不管情况如何,只要时间一到,铁甲舰就会立即起航,绝不等待! 白瑜再次深深望了林潜一眼,她要说什么,林潜心知肚明! 但林潜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凄绝的哀叹一声,望向滔滔不尽的江流,在沿着江水直下的激流中,闪着一抹银光,那是管剑心抛飞的匕首! 白瑜心下一横,决然跳船纵身一跃,奔向江水,以极其灵敏的速度在水中一把抢过顺流而下的匕首,但与此同时,蛟龙的龙尾也猛然一摆,朝着白瑜孱弱的娇躯席卷而去。 眼见白瑜是躲闪不掉了。 其实林潜看见她选择纵身一跃前去营救管剑心的时候,就知道这一举动,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阻止,他的心还是很茫然。 直到他身后有一人轻轻点了点林潜的肩膀,林潜转头一看,发现是降煞子。 原来就在船身第一震的时刻,降煞子已经独自上到了三楼,只是没寻见林潜,一直在默默地目睹这一场天人交战。 降煞子看了林潜一眼,突然往后挪了挪身子。 林潜疑虑,伸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飞来石,准备出鞘。 但降煞子微摇了摇头,伸手把林潜的手摁了回去。 他的另一只手,却给林潜递过一个粗鲁不堪,看上去就如同远行的百姓打点行装所存放的厚重衣衫的棉布行囊。 林潜目光闪过一丝迥异,郑重双手接过行囊,而就在他层层抽开棉布的那一刹那,黑白服老人的棋盘猛地抖了一下,有一黑一白两子控制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曾经的剑气满城,如今的剑光穿云断江。 一地的剑气纵横,此刻却被林潜握在了手上,林潜颤抖双手,嗯啊一声,猛然对着江中蛟龙怒劈而去! 归剑术!绝意剑!涯望! 刹那间,风静,浪止。 便是天上远谪而来的无上蛟龙,它横扫无敌的龙尾也滞留在了空中。面对惊天动地的庞大剑气,蛟龙忽然静止,任凭那泛起巨浪的剑罡穿破它的腹部。 又是风雨,洒落蛟龙一身。 蛟龙御水,当然不是龙血,却像是晶莹的泪珠。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远赴神山 这一剑劈落,剑气纵横,不仅斩落了蛟龙的无敌气势,更惊碎了这一方天地人间。 至此,铁甲舰上的闲来船客,那些躲在贵宅府宇里的膏粱子弟才知道,书中所说的仙人持剑,于蛟龙处斩蛟龙,不是虚言。 剑光浩瀚无匹,气势如虹,捅穿了黑压压的乌云,在白尾蛟龙的肚子上,穿出一个肉眼可见的血窟窿,那冉冉真龙血,在伤口处一滴一滴流淌下,滚烫的血液滴落在江水中,便瞬间化作蒸腾的气泡,混入江水不见。 白瑜趁机踏江而行,攀附到蛟龙身上,对准伤口处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几乎是眨眼功夫,一瓶子就已经装满,但蛟龙身上的伤口却也在愈合,不再鲜血如柱。 第二瓶,真龙血已经稀薄,潺潺流下,只有手指粗细,大概花了三个呼吸。 白瑜犹豫的看了一下手中的第三个空瓶,但真龙血不仅价值连城,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神物,思虑再三,她还是踌躇的端起第三个空瓶,让龙血一滴一滴灌入瓶口,所花的时间,却比前两者加起来的时间还要长两倍。 这种在蛟龙伤口处盛血的举动,无疑是对龙族的大不敬,尽管蛟龙看不见,但身上伤口流血的疼痛,也该能够感受到。 但奇怪的是,这只白尾蛟龙好像并不关心凡人采集它的真龙血。 众人此刻分明可以看清楚,这一尾蛟龙巨大的头颅昂在半空中,蛟龙的墨色瞳孔却是呆滞,就像是被之前的那一缕剑光刺瞎一般。 它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莫不是神剑之威,完全把这江中的负罪蛟龙给震慑住了,令其不敢再造次? 只有林潜看到,蛟龙的眼里,混着天上洒落的雨点,滚落出了两滴晶莹的蛟龙泪,没在江水中。 蛟龙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难以理解的迷茫,苦涩,甚至让林潜不解的是,看向林潜的目光中,居然还有一丝欣喜。 不,不是对他,而是对握在他手中的那柄无上杀伐之剑——涯望。 因此即使是剑气扑来,这头白尾蛟龙丝毫没有抵抗,完全任由这一匹剑气轰击在自己的腹中,不然仅凭林潜的功力,所斩出的这一剑,约莫只能发挥出涯望剑三成的功力,蛟龙是完全可以避开的。 但它没有避开。 白瑜讶异自己在蛟龙身上采血,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动作,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到手三瓶真龙血后,没有丝毫滞留,一转身跳上船板,这才呼呼喘气,放松下来,示意大功告成。 白瑜再次看了林潜一眼,眼中满满的柔情似水,那一抹无匹的剑光,普天之下,目前只有一柄剑可以做到,现在这柄剑就握在林潜的手中。 当然,剑气挥斩出去后,林潜立即将涯望剑塞回了层层棉布包裹的行囊中,现在白瑜目光紧盯着的,也是这个厚重的行囊。 林潜重新交还行囊给降煞子,脚步却有些凌乱,走路几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白尾蛟巨大的头颅悬停在空中,蛟龙的目光居然也跟着这厚重棉布行囊移动,蛟龙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留念与不舍,终于在重伤之下,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向江面,再次溅起滔天的水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这一次的水幕,已经被血液染红,江水成了淡红色,好不凄凉。 白瑜稍缓过一口气,悍然跃至铁甲舰的帆杆上,从腰间飞甩出一道精铁锁链,投向蛟龙的獠牙处,精准的套在蛟龙嘴中左侧的牙齿上,管剑心怒吼一声,右手发狠劈断自己的左腿,将残肢留在蛟龙口中,两手拽进锁链,随着白瑜凭空一发力,便将管剑心从白尾蛟的口中钓了出来。 白瑜在手中捏住一粒药丸放入管剑心的口中,又对着管剑心截断的左腿穿插银针止血,最后示意手下其余弟子将重伤昏迷的管剑心抬了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在下棋的白衣老人,终于抬起他的第三根手指,比了一个三字! 三炷香的时间已经燃尽,老人挥手一落,再次扣字,铁甲舰浩然起航,再次劈波斩浪远离北斗山。 而就在这个时候,铁甲舰后方传来一声凄婉的龙嘶,又是一道紫色电闪,砸在北斗山石壁上,北斗山上那偌大的伏字谏言再次浮现,白尾蛟龙哀嚎一声,百丈长的身躯就此沉入水底。 白瑜摇头叹息道:“原来不是蛟龙不受镇压,而是这劫数来的,比料想的时间晚了几分。” 林潜回想起蛟龙的目光,有些于心不忍,问道:“你们这样取走它的真龙血,对它有什么影响?” 白瑜道:“流一点血对于蛟龙而言倒是没什么,但这头白尾蛟今日又犯下了杀孽,恐怕它的受刑之日又要多个十几年,要更多吃些苦头。” 白瑜说罢,便走上前,走到两名下棋老者的身旁,恭恭敬敬的递上一瓶蛟龙血,然后施了一礼,告退。 期间,两个华服老人俱是专心在棋盘上,从没有多看白瑜一眼,而那瓶价值连城的蛟龙血,就一直随意的被摆在桌上,但也没有一人敢动歪心思。 值得白瑜如此恭敬对待,这两下棋老人的尊贵身份也已经呼之欲出。 他们二人便是这艘铁甲舰的护舰者,绰号阴阳黑白。 白瑜奉上蛟龙血后,铁甲舰再次独行,浩浩荡荡走过北斗山所在的悬灵渊,回到浔河,一路往南去。 白瑜再次朝身后摆了摆手,后面的一排黑袍闻讯,都默默散开。 白瑜从怀里掏出一瓶尚未装满的蛟龙血,递到林潜的手中,笑道:“我们浮世教也是知恩图报的,多亏了你的这一剑,我才不至于空手而归,这个瓶子乃是巧夺天工的琉璃瓶,不用担心损坏,用来装载这半瓶蛟龙血再好不过,送你了!” 看见林潜木讷的表情,白瑜忽然莞尔一笑,竟然走上前,趁着林潜不注意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小声说道:“刚才那一剑很帅哦,谢谢你救我!” “咳咳……” 这个时候,忽然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白瑜转过身,看见是降煞子,却不害羞,反而一挑眉毛,上下打量一圈这个老头,笑道:“恢复的不错嘛,老头!怎么,我抢了你的徒弟,你有意见?” 降煞子嘿嘿笑道:“贫道怎敢呢?姑娘你可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否则老夫也不会提前把剑交给林潜了。” 在降煞子看来,面前的这个白衣素服的小姑娘,就是个单纯的妙手医圣,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曾经的救命恩人,所以他说话一点都不隐瞒。 白瑜闻言,听出话中玄机,但她并不在意林潜是主动去救她还是降煞子授意,她本不是那种拘于小节的女人。 救了便是救了,她只在乎结果,况且欠着男人一个人情,未必也是一件坏事。 林潜在轻轻一吻之下,似乎有些呆了,白瑜趁势挑起食指,用指尖勾了一下林潜下巴上的几根尚未长粗的胡茬,笑道:“想要姐姐怎么报答你?还是和上次咏剑山庄一样,去你的房间彻夜谈心?” 林潜摇头拒绝道:“不了。” 白瑜哈哈一笑,打趣道:“这个时候装君子,以后回想起来可不要后悔哦,过了这一夜,我可就走了。” 林潜摇头转身,不再看白瑜,道:“再会。” 白瑜亦回首,轻声道:“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我还不至于成为敌人,我们还能喝一杯。” 林潜回房,前脚刚踏入房门,整个身体一颤,就要摔倒在地上。 原来他并不是呆滞木讷,而是身体机能,此刻都已经不听使唤,至于缘由,便是这一次握住涯望挥斩出这惊天一剑的代价。 降煞子眼疾手快扶住林潜,问道:“剑气入体,可还吃的消?” 林潜脸上涨红,本想说话,但却忍不住一口血喷到胸前,血染衣襟。 降煞子哑然,道:“本以为学了绝意剑,又有归剑术的加持,你可以施展一次涯望剑,现在看来这一剑付出的代价还是太大,你平日的走剑四步引导涯望剑气还不够纯粹,要想真正把控,还需要好些十日修炼。” 林潜默然不语,这些话他自然也知道。 “其实受伤吧,不见得是坏事,有些事情就是破后而立……谁也说不准。” 降煞子顿了顿,瞧了眼林潜发黑的脸色,忍不住问道:“要不然我去喊白医圣来给你看看,正好她也是欠着你的一个人情。” 林潜再次摇头,他现在是剑气攻心,倘若白瑜来了,在自己不清醒的情况下,万一摩擦出了什么火花,岂不是更糟? 林潜终于压下胸中那一口气,缓缓道:“我还能忍着,它怎么样?” 降煞子一愣,“哪个?” 林潜白眼,指了指降煞子手捧的棉布行囊,道:“自然是涯望。” 降煞子道:“你也知道,上次在归心崖的一役,涯望虽然洞穿苏如鹤,剑身也受到不小的创伤,再加上你这一剑,这普天之下第一剑,只怕下一次再出手,就已经是断剑了……” 降煞子微微一笑道:“不过也不急,只要到了神山,找到那总喜欢吹牛皮的天下第二铸剑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林潜望向天边的夜色,似乎远远的星辰下,东方即将亮起鱼肚白。 大概还有两天的行程,远赴神山,这一趟是为涯望远行。 但不知晓,梁昕云那边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到达了南天剑宫?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老疯子 船又行两日,遂达不周山。 铁甲舰浩浩荡荡行驶了万里的路程,一路朝南从吴越的中央通过浔河,直到青州边界。 在押运司授意审查过后,铁甲舰上承载的货物被赴往青州城,而交易的银两,则要五日之后才能送上,由黑白二老看守,经过铁甲舰押送回京城。 在这途中,途经钟山城隅的时候,铁甲舰沿岸停顿了半个时辰,也就是在前一天的正午。 白瑜等人,便是在这个时候下船离开,整个铁甲舰如此都空荡了不少,第三层的房间整个就散了大半,因为林潜降煞子两人斩蛟龙有功的缘故,亦或许是惊讶于那柄涯望神剑的威压,黑白二老应允林潜二人在三楼上住下两日,权当享受。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谁会嫌钱少?这种不要钱的好事,他将信将疑。 林潜猜测,多半是白瑜垫付了房间的费用,但又借着二老的口说出来,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吧。 这一位清丽不乏绝情手段的妙手医圣,看不出来其实还是个财大气粗的小地主。 在这两日里,第一夜林潜异常煎熬,涯望剑气入体的折磨,就像是数千万的蚁虫爬在他的心口啃噬,瘙痒又压抑。 当日出的时候,林潜的脸色已经煞白,体内护住心脉的真气都被涯望的凶煞剑气融化,甚至在全身的经脉上都渗透出血丝,林潜的意识都有些模糊。 第二个夜晚,林潜体内的真气已经完全被涯望剑气屠戮干净,不过就在剑气攻伐进入心脉的时候,在林潜丹田里的一股神秘力量悄悄上前,替林潜挡住了这一波的攻势。 原来是在那归心崖上,得到来自苏如鹤的混天紫极功内力,虽然陈一露说林潜最多只能吸纳苏如鹤二十年中的五年,但其实不然。 因为林潜本身作为鼎炉被苏如鹤嫁接了一遍,他的体内就留下了一股子苏如鹤的内力,当混天紫极功再次嫁接的时候,那股子内力就自动的牵引,所以林潜得到的内力不是五年,而是八年! 只不过五年的内力转化为养料滋养,让林潜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提升,而剩下的三年内力,则因为过于饱和的缘故,暂且停留在林潜的丹田处。 混天紫极功本是奇功,最擅长的招数里面有一招混元解,无论是解真气还是剑气,都有独到的用处。 若是没有这混天紫极功,涯望剑气就能让林潜肝肠寸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落得和猿魔姜天地一样走火入魔的下场。 但也恰恰是这一番剑气入体,才能逼出藏在林潜体内的这一道混天紫极功内力,不然再过个三四月,这份内力也要消散。 混天紫极功恰好将涯望剑气中的主杀伐的杀戮之气化去,留下和天地本源一般的剑道意蕴。 值得一提的是,做完这些,那一缕的混天紫极功内力似乎并没有消散,还剩下一小半残留在林潜的体内,而涯望剑气入体恰好将林潜原本饱和的经脉扯开了一丝空隙。 这份奇特的混元解,就像是一枚刻印,暂且留在了林潜的丹田处。 如今的第二日正午,铁甲舰已经靠岸,享受了两日上等人生活的降煞子,再次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三楼高房,在林潜与剑气争斗的这几日,他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林潜的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边,而林潜怀中放置的银两,自然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降煞子这两天,终于喝了个痛快。 那二楼的酒铺,忽然发现从前喝酒墨迹,就是付酒钱也精打细算的老头,忽然开始豪爽起来,连着几次一掷千金要买光他的酒铺。 店老板吓一大跳,以为这看上去正气凛然的老头其实是谋取了什么不义之财,任凭降煞子怎么说话,始终不肯收他的钱卖他好酒。 在降煞子软硬兼施,死缠烂打之下,发誓自己的钱得来光明正大,店铺老板才答应给他每天早中晚各一坛中等酒。 但这比起之前,也是够享受的了。 阳光刺目,正午太阳尤其火辣,一直呆在黑暗船板里的林潜,在刚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周山的这边,天气是要比吴越稍炎热一些的。 因为铁甲舰在这里只停留五日,时间一到,铁甲舰便返航开往京城。黑白二老对于时间的概念,林潜清楚的很,说是五日之后的正午发船,那是一分一刻的偏差都不会有。 也就是说,他们去找到铸剑师并修好涯望剑的时间,也只有短暂的五日。 林潜和降煞子在不周山的停泊岸口找了个休息的驿站,因为铁甲舰上的粮食也已经耗尽,船上店家都要下来采购物资口粮,所以他们在驿站随便吃了点午饭,便启程出发。 不周山共有总计大小山峰三十一座,其中最为出名的,也是首当其选的,便是那一座山势不惊人,名望遍及天下的剑神峰。 但降煞子带林潜去的地方,却不是剑神峰,而是不周山三十一座山崖的另外一座,地势甚至比剑神峰还要不起眼。 林潜问为什么那爱吹牛的铸剑师会挑选这样一座偏山,降煞子只是嚼了嚼舌根,随意说道,因为那铸剑师是个老疯子。 有多疯?放着剑神峰第一铸剑师的名头不要,天下数十年前惊才艳艳的剑修慕名前来,花重金求他铸剑,他只是开口问了个谜语,那剑修答不出,老疯子笑言他不帮傻子铸剑。 老疯子生平只铸过一剑,便是挂在京城王朝里的御龙剑,天子佩剑! 凭借这把剑,上斩妖魔,下斩逆臣,也是这把剑,曾经的老皇帝将这把御龙剑托付给远征大将军邱流云,邱流云便用这柄御龙剑大破燕国五行符甲阵,诛杀燕国将领十余人,最后连破三成,打的燕国从此递交赋税,称城五十年。 老疯子和人喝酒的时候提到,当时他本来也不肯答应给皇家铸剑,毕竟他只想做个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不谙世事。 但京城派当时最年轻貌美,容颜冠绝天下,有着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美称的长公主来拜访,狡黠的上任皇帝竟然当着老疯子的面,使了一招美人计。 老疯子铸剑三个月,公主就陪着他陪了三个月。 据说最后奉上御龙剑,公主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老疯子万分不舍,离别之际,竟然拿出来他昔年的珍藏,一柄明锐袖剑赠与公主,剑名玲珑。 老疯子只是笑着说道,这把剑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铸着玩,随便做出来的一把,并不在他一生铸剑之列。若是公主看不上,那也就算了 但长公主心知肚明这把玲珑剑的珍贵,视若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宝,据后来有人传言,单论锋利程度,这把玲珑袖剑甚至超过了古剑鱼肠。 降煞子又悠悠啐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老疯子喝醉酒的时候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吹牛。” 毕竟老疯子铸剑师,生平两大爱好,一是发疯,二是吹牛。 要把长公主留下来和自己作伴,可不是失心疯么…… 不周山的三十一峰,林潜和降煞子探访的那座偏远山峰名字叫做忽来峰,不过因为老疯子的缘故,降煞子和梁秉天喜欢取名叫做胡来峰。 这座忽来峰地势不高,倘若站在其他高峰上向下俯视,便会觉得这里是一座星野平原,一望无际。 眼看着日暮西斜,但在山头上却飘来一袅淡白色的炊烟,引得一只饥肠饿肚的鹫鹰在上空持久的盘旋。 就在这一片的荒野上,枯木烂骨遍地,只有一处能看到一抹新绿,降煞子指着那与荒芜隔绝的一片庄园道:“快到了,就是那里。” 木栏栅无人自开,布置的栏栅大概有三尺高。此处乃是山间荒野,夜里常有野兽出没,这些围栏可以防止那些野兽闯入庄园,并不是老疯子担惊受怕,而是老疯子疯起来,就目中无人更无兽,这是在给野兽留下一条活路。 降煞子走近木屋前,连着扣了三声门响,但就是无人答应,他推门一看,却见到里头一位魁梧身材的青衫大汉,正襟危坐在桌前,而他的桌上,摆放了一只香气四溢的肥鸡。 降煞子说笑道:“忘了告诉你,老疯子铸剑一绝,但烧饭的手艺,却不比铸剑差多少。” “你想想,一个人铸剑一辈子现在好像也只是造了一把,但几十年下来,却天天要自给自足的烧饭吃,他的手艺能不好么?” 老疯子睁开眼,对着两人笑了一下。 降煞子在行囊中一伸手,掏出一个酒坛,托住酒坛一扭手腕,那酒坛底部旋转,便慢慢的飞向了老疯子的手里,老疯子接过酒坛,凑过鼻子细细一闻,忍不住咂嘴道:“杏花香味,杏花酒?” 他舔了舔舌头,眯眼问道:“说罢,来找我干啥子?” 降煞子扯下背后的行囊,翻开层层棉布裹挟,露出剑鞘,老疯子脸色一凛。 等到那柄冠绝天下的绝意神剑涯望在他眼前完全展现,老疯子忍不住又咂了咂嘴,叹息道:“暴殄天物啊!” 这把涯望剑,再也没有以往秋水般的色泽,有的只是深沉的灰暗,毫无生气。 这是一把沾染了死亡的剑,绝非那剑气通天的神剑。 老疯子抬头,讶异道:“坏了?” 降煞子点点头。 老疯子一甩手,将涯望剑丢回给降煞子,没好气道:“坏了找我做甚?人老了,铸剑这种体力活干不来!” 降煞子咕哝嘴道:“呸呸!当初不是那老头子说,以后剑坏了找你保修,当时还有纸笔记下,你这个老头子唯一的传人,你敢不认账?”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剑有前生 老疯子脸上有兴许尴尬,略微咳嗽几声,恶狠狠说道:“人死了都不安生,老头子唯一的徒弟老疯子,七老八十了还得给他老人家擦屁股,难搞!” 老疯子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也给自己找个徒弟呢,到时候自己欠下的债,也让徒弟来还,岂不是妙哉? 降煞子皱眉,瞪着老疯子问喝道:“一句话,行不行?” 老疯子无奈摇头道:“拿来!” 这柄涯望剑再次传到了老疯子的手上,林潜好奇问道:“随便碰这把剑,不是会引来剑气入体?难道不需要用棉布裹着?” 老疯子似笑非笑道:“寻常之人肯定得小心,稍有不慎就容易生大病,或者精神萎靡,毕竟名剑都是主杀伐,主杀戮,是要见血的玩意儿,但是我们铸剑师唯独不怕,毕竟从出生起就和剑气打交道,体内的真气已经和剑气交融,就没什么反应了。” 老疯子抬起头看了林潜一眼,看到他脖子上残留的血丝,道:“你好像因为剑气吃了不少苦头。” 林潜点头,毫不隐瞒,直言道:“差点送命。” 老疯子忽然装作随口的样子打趣道:“你看我就没事,怎么,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徒弟,跟我学铸剑?” 谁想降煞子闻言,却把老疯子一把推开,嘴里嚷道:“一边去,你难道眼瞎,你不知道为什么梁秉天把涯望剑送来,还要林潜陪着?你一个老铸剑师,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吧?” 老疯子微微一愣,疑惑问道:“他真的舍得?” 降煞子点头。 老疯子道:“我看修剑是假,后面那件事才是关键吧!” 降煞子笑道:“这两者难道不是一件事?只不过是要你在修剑的时候,加一点料罢了。” 老疯子摇头叹道:“话虽然是这么讲,但是事情成不成,却不是我说了算,得看命!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有悖于天命的。” 老疯子顿了顿,扫了林潜一眼,皱眉道:“当年老梁取走涯望剑的时候,早已经跻身一品剑道水准,所以他的血滴进去才勉强有用,但这个小子甚至连二品剑道都没到,我老疯子虽然欠下你们一个人情,但这件事不是闹着玩,转给降煞你还好一些,给他……你们确定想好了?” 降煞子道:“他学了绝意式,如今绝意剑上也算是掌握了归剑术,先前在浔河上故意让他耍了一次涯望,没死!” 老疯子点头道:“或许是有几分命中注定。” 降煞子和老疯子的一番话,倒让在一旁的林潜听的满头雾水,不明所以,不过老疯子先把涯望放在一边,对林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知不知道,人有三生七世的说法?” 林潜一愣,他猛然想起先前降煞子跟他提到过的,老疯子疯起来,经常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尤其是当年那个运气差到极点的天才剑修,在剑道上砥砺纵横数十年,没想到求剑之旅却败在了一道哑谜上。 林潜道:“前辈在说上辈子的事情?” 老疯子笑而不语,又道:“何止是人,便是剑,那也是有前生的,就拿这柄涯望剑来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其实涯望并不是天成之剑,而是一个残次品。” “残次品?” 林潜心中一愣,涯望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第一次在归心崖一剑洞穿了魔功大成苏如鹤的胸膛,第二次他自己出手,只稍一剑,无匹的剑气就穿透蛟龙,涯望会是残次品? 老疯子道:“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不是涯望,而是两百年前天下公认的处子剑天问,据说是天外的陨石落地,用天外之石当作铸剑材料,再配上地底真炎烈火,浇灌真龙血铸就的绝世神剑。” “不过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如此辉煌的神剑,也会有剑身破碎的一天,是被两百年前的一人以全身真气逆流为代价,将神剑崩碎,而那人也随着剑碎人亡。” “天问剑碎裂成七块,当时的天下众人趋之若鹜,争相拼躲。” 林潜若有所思,开口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涯望剑的本身,是由天问剑剑身碎块拼凑出来的?” 老疯子竖起手指比示了一个二字。 “两块,一块是曾经天问剑的上剑锋,一块是天问剑的中剑脊,如此便隐隐成了现在放眼吴越,乃至天下的第一剑。” “其余五块,其中一块便出自我手,用天问剑的剑身碎块重新铸造了皇家宝剑御龙,现在就挂在皇城的宫殿上,而剩下的四块一直埋藏在一座山峰中,便是人尽皆知的剑神峰,外人只知道名士之剑温养得来十颗龙胆石,但其实名士之剑只是佐料,有温养作用的还是那剩下的四块天问剑碎片。” “只不过最近剑神峰上传言,有人要求剑神峰再拿出两块,甚至三块天问剑碎片铸就新剑,期望能够和涯望比肩甚至超越涯望,再次成为众剑中独一档的存在,而那人也是新一辈的剑道魁首。” 老疯子眯眼笑道:“其实你们也多半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把?” 降煞子嘿嘿笑道:“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耳朵,这么远都能给你听到风声?” 老疯子白了他一眼,道:“你忘了这里是哪里?不周山!剑神峰就在我隔壁,虽然我这里偏僻无人,忽来峰名声不显,但他们那些人决定铸不铸剑,好歹也要到我这位大师兄面前问询才是吧?” 降煞子上前拍了拍老疯子的胳膊,故作惊讶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前任首席铸剑师,在那帮小弟心目中,还是挺有名望的。” 老疯子一把撂开降煞子的手掌,严肃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据说那次来剑神山上求剑的小子,剑道水平不比当年的老梁差多少,但年纪却比老梁当时小了起码十岁,剑道天赋可见一斑。” “最让人讶异的是,那小子浑身也不知道有什么宝贝,他竟然和铸剑师一样也不怕剑气,孤身在剑神山龙胆石槽内走了一个来回,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回来。” 林潜苦笑道:“就是那来自吾家剑冢的小子了,听说他们吾家喜好噬剑吃剑,肚子里早早吞满了刀兵利剑,所以自然不受剑气影响了。” 老疯子说道:“那小子仗着不受剑气胁迫,在御龙池看中了剩下的四块天问剑碎片,说道正好配合剑神山的龙胆石,让剑神峰上的铸剑师一起给他铸造一柄可以媲美处子剑天问的神剑。” 林潜疑惑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有四块剑身碎片,如何媲美古剑天问?” 老疯子神色凝重,思虑的半晌,抬头看天喃喃说道:“其实我也不大相信的……但是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知道天问剑的由来了吧,之所以叫做天问,是因为铸剑的材料不在人间,而是来自天外陨石……” 林潜讶异,默然独语道:“莫非……” “不错!” 老疯子张大嘴喘了几口气,感慨道:“那吾家剑冢虽然立冢不过百年,但其所在的玄桑山却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吾家人传信所说,在玄桑山的深处腹地,他们发现了一样的天外陨石,只不过因为时间的推移,里面所能用来铸剑的材料稀薄,大抵可以算上两块碎块。” “吾家亲自提供两块天外来石,再加上剑神峰的四块,已经剑神峰用四块天问碎块呕心沥血培养了数十年的龙胆石,要铸就一柄堪与天问媲美的神剑,恐怕是有希望的。” “那些铸剑老头,都多半是半身入土的年纪,能够在有生之年亲自参与铸成当今天下第一,或许是后世百年千年的第一剑,这是多大的诱惑?” “本身就已经足够动摇,而且那吾姓的小子在这之外又附加了一个条件,因为他们吾家剑冢有吞剑噬剑的习惯,所以他们的弟子多半对剑气有兴许抵抗力,吾家的人答应下来,可以派遣一些有资质的弟子来剑神山帮忙打下手,送给那些老头当徒弟!” 降煞子啧啧叹道:“这可是一步一石二鸟的好棋,表面是吃亏,其实连剑神山的墙角也挖来了,实在是高明!” 老疯子叹息道:“那些老头个个精明的很,哪里是傻瓜?只不过铸剑本来就是一个体力话,剑气入体的折磨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他们又个个年纪大了,谁不想临死前找个称心如意的徒弟把铸剑术传承下去?想来那吾姓家主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林潜道:“看来吾家是对铸造新剑势在必得了?” 老疯子悻悻道:“多半是,只不过剑神山历来的传统不能丢,那上山求剑的小子还必须经受住考验,成为当今天下的剑道魁首才够资格。” 老疯子有意无意看了林潜一眼,轻声说道一句:“不过我看问题也不大,能和他抗衡的,天下剑修也没人了。” 老疯子说道此处,忽然摆了摆手,叹道:“话实在是多了,言多必失,说那么多作甚,又关我何事?铸剑铸剑!” 说罢朝林潜摊了摊手。 “什么意思?” 老疯子拱起鼻子嗅了嗅,说道:“早就闻见你身上有好东西,要想这件事成功率大些,就赶紧掏出来!” “什么……” 老疯子白了一眼,冷哼道:“什么什么?我是说,真龙血!”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城 林潜从怀中拿出一个琉璃瓶,透过其中,看见半瓶淡红色的血液摇曳不止,老疯子忍不住感慨道:“果真是真龙血!” 林潜讶异道:“我一直没有拿出来,前辈你怎么知道它在我身上?” 老疯子忍俊不禁,似乎林潜的话语极其的幼稚可笑,他道:“作为一名铸剑师,像真龙血这般天下稀有,价值连城的材料,我若是察觉不到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但紧接着,老疯子突然神色一顿,满脸严肃看向林潜,质问道:“蛟龙之属在百年前就销声匿迹,逐渐消失在人间,你手上的这一瓶蛟龙血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潜将浔河上北斗山处遇到白尾蛟龙以及浮世教捕杀蛟龙最后分得一杯羹的事情说与老疯子听,老疯子听罢哼哼一笑,冷声道:“算他们心里有数,倘若再伤害蛟龙几分,那说不定要缠上厄运,自己头上的气运整个都得削减几分,毕竟蛟龙可是神物!” 林潜小声嘀咕了一句,白尾蛟龙是他用涯望斩破龙腹,才得来的真龙血。 老疯子顿时退后,看待林潜的目光就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的又问道:“真斩龙的是你?” 林潜猛然点了点头。 老疯子重重呼了口气,道:“还好剑是涯望,其他剑的话恐怕经受不住龙气早就崩碎了,我看那姑娘拿真龙血来补偿你,也是知道伤龙的气运缠在你头上,这是让他们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叫你背锅啊傻小子!” 林潜疑惑道:“但我看那白尾蛟虽然被我砍了一剑,流了点血,但它好像并不记恨我!” 老疯子无语道:“那你让我在你背上砍一刀,给你也放点血,看看你是什么滋味?” 老疯子接过蛟龙血,摇晃了下琉璃瓶子,握在掌心唏嘘道:“不看真龙血,就是这个瓶子倒也是一件稀珍之物,而且你说的那浮世教众人,居然对真龙血很有研究,知道龙血不能被污染,一定要最纯粹,最无瑕,所以才用这琉璃杯承载。” “老疯子,你说他们要真龙血有啥目的?” 老疯子瞪了一眼降煞子,冷声说道:“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真龙血用来铸剑最有奇效,其他的用途……要么泡茶喝?要么入味当作药引子?我怎么知道他们?” 老疯子忽然诡异一笑,拍拍林潜的肩膀道:“其他事情我不确定,但如果他们手里的那瓶真龙血,是为了剑神峰上的那位的话,嘿嘿……你小子铁定没好果子吃了。” “应该不会。” 林潜摇头,目光看向北方,遥遥说了一句,“我看他们在不周山之前就离开铁甲舰了,倘若是要往剑神峰去,为何不与我们一道下船?” 老疯子冷声道了一句,不是最好。 他将蛟龙血小心翼翼放好,又将涯望剑放在一边,转过头对林潜和降煞子说道:“我这里铸剑修剑的材料勉勉强强齐全,虽然布置没有剑神峰上的豪华,但那也算是我几十年积攒下的家底,倘若没有蛟龙血的话,大概要花上六天的功夫,但有蛟龙血在这里,就一切好说。” 林潜讶异道:“什么叫一切好说?” 老疯子得意道:“看我的心情,蛟龙血这次修剑不一定用的完,应该还剩下四分之一的量,我打算连着瓶子一起珍 藏起来。” “不行!” 降煞子忽然扯着嗓子喝道:“有剩下的,那还不如给我泡酒喝呢,这玩意你们说的这么玄乎,搞的我怪嘴馋的……混在酒里咽下去,啧啧!” 老疯子吹胡子瞪眼,怀里抱住真龙血,指着降煞子的鼻子怒骂道:“你个傻子,难道没有听见我说的,真龙血不能和其他东西混杂吗?泡酒?价值连城的东西给你泡酒,你咋不干吃呢?” 老疯子气呼呼喘了几口,似乎还心里憋屈,又骂道:“老头子虽然答应你们保修,但不要付材料费的吗?我这里的龙胆石,剑胚,炉火,都不要钱?四分之一真龙血已经是客气的了!” 眼看老疯子要疯起来,林潜急忙踏前一步,附和道:“是是,这真龙血就算剩下,留在前辈你手里才算是物尽其用,我没有异议、” 老疯子白了一眼,嘀咕一声,“你敢有异议?” 他稍微缓了缓,脸上再次恢复冷寂,道:“我炼剑的时候,会在里边闭关,不希望有人打扰。” “再者,剑修好,剑鞘恐怕也是不能用了,一样得修缮,我这里有份材料写在纸上,你们拿着这张纸去附近小镇上一个叫做张家铁铺的地方去取,三日之前返回来。” 老疯子将笺札递交给林潜,便一手提着真龙血,一手握着涯望,推门走进一个山洞。 林潜朝里边望了一眼,但见昏沉沉的一片,唯有一丝猩红的火光从洞穴中传来,大概就是炉火。 看了手中的笺札一眼,林潜默默念叨一声张家铁铺,抬头问降煞子道:“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距离不周山最近的,便是林潜他们下船的地方,是一方巷口驿站,但这称不上小镇,唯一占地方圆还能称得上小镇的,只有不周山西侧百里一个叫做天池镇的地方。” 而另一边,梁昕云等人在白云城游乐了两天的光景,期间一直是叫做小偲的女孩带路,小偲一路上显得格外殷勤,而且也没有再犯下什么事情,表现的倒十分像深刻反省悔改过的。 倒是那小道童孙玉山,心中一直打定主意,认为小偲是贼心不死,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所以每当小偲在前面为梁昕云小葡萄带路的时候,小道童孙玉山就两只眼睛雪亮,紧紧盯着这个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的小女孩。 但两天过去,他没有什么结果,倒是小偲与梁昕云等人更加熟悉了几分。 今日是在白云城的第四天,也是与那剑修吴亮约定好的第三日。 梁昕云倒是很随意的在青岚阁的底楼找了个座位坐下,但另外几人却神色各异。 小女孩小偲虽然也是乖巧的坐在木椅上,但明显看上去是坐立不安,毕竟一想到那个男人用筷子在自己脸上拨弹琴弦的手段,她就心中一颤。 和梁昕云这几人在白云城游乐的这几日,小偲吃好喝好,睡的安香,终于不用再过从前那种漂泊不定露宿街头的生活。 但倘若她想要继续下去,跟着梁昕云等人去那什么南天剑宫,梁昕云同意不同意不知道,但要和叫吴亮的男人同行,她是打心眼里惧怕,她十分的纠结。 小道童孙玉山还好,虽然有些反感这个对大师姐有异样好感的男人,但这名男人和大师兄林潜一样是一个剑 客,而且听梁昕云谈及到,什么二品剑道,好像很厉害。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顶天立地的游侠儿,男人之间的相处,即使不太融洽,但意图却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保护女人的安危。 至于小葡萄,这个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女侍从,满脑子想的都是吴亮变戏法切开鸡肉的场面,她尤其想当面再问一问,这样折腾过后,肉质口感会不会更好吃? 许久,当暮色将至的时候,在青岚阁外传来脚步声,依着脚步声来看,来者有两人。 站在前面的,自然就是无剑剑修吴亮,吴亮和前几天比起来,却似乎有些变化,他扫了眼众人,目光不算冰冷,但也不算热情,掠过小偲的时候,轻声提了一句:“这个小妮子也跟着去?” 说话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雹砸落在地上,小偲顿时一个寒颤,连忙起身让开位子,同时慌张的站到一旁,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同你们一起,等会我就离开……” 她本来还在犹豫,但吴亮的一句话,就让她产生了老鼠见着猫一般本能的害怕,这份恐惧简直扼住了她的脖子,刚才能完整说出几句话来,她都有些佩服自己。 吴亮只点了一下头,小偲噤若寒蝉,再也不敢逗留,甚至和梁昕云等人没有告别,就弯着腰逃出了青岚阁,前脚刚迈出门栏,身子却又撞到了一人的身上。 小偲连忙嘴中道歉,却是头也不抬,到了街上更是发疯一般狂奔,直到来到熟悉的街道口,才停下呼呼喘气,目光呆滞。 吴亮笑道:“梁姑娘,我们来了。” 梁昕云闻言,这才抬头,目光从吴亮的身上移到另一人身上,而这一个人,也是刚刚被小偲胸口撞了一下的那人。 那人竟也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公子哥,白皙的脸蛋皮肤,甚至和吴亮相比更要俊俏几分,只是这位公子的眉头有些冷。 梁昕云目光看向他,他只是略微动了动嘴唇,道出一个好字。 一个好字,却好像千万把看不见的利剑,形成几丈长的剑气,呼啸而来,声音很轻,却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震,细细回想过来,又好像是飞鸿踏雪泥,落地无声,只是自己的臆想。 吴亮眼见众人齐了,指了指东边白云城的大门道,再过个半时辰,白云城就要封闭城门,既然诸位已经准备好了,便走吧。 梁昕云。孙玉山,小葡萄三人聚在一起,而吴亮与另一位公子相随在他们的身后。 明明是吴亮当初求着他们一起同行,为什么现在看来,却好像是被他们二人胁迫。 而且在一路上,尤其是另一位寡言少语的年轻公子,无论在何处,只要他的身形接近,总感觉是寒风呼啸,耳畔风沙涌动,让人内心忐忑不已。 本是一场缘分邂逅的同行,如此看来,倒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蛇阵 长蛇谷巍峨壮丽,沿路的山峭成一字排开,就好像沉睡的巨蛇。 这是号称南天剑宫前的第一关隘。砂石飞烁,于狂风中舞动不休,便是众人的衣襟,也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污垢,那是风的眼泪。 小道童孙玉山默默的攥紧衣袖,不让风沙钻进怀中。他抬头看了眼山峡,峡谷晦暗无比,黯淡无光,极是凄凉,在这个时间,这般光景下,他们真的要闯关吗? 按照吴亮的话来说,是不必心忧。 长蛇谷如何?一字长蛇阵又如何?就算上那位江湖上号称铁甲白吊的铁甲镖局总镖师唐风在此,也不见得叫人惧怕。 吴亮的意思是,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赶路,风雨可阻,因为这里有几位女孩子,冒着风雨前行可不太优雅,但若是人为的阻拦,不必放在心上。 吴亮说的坦然,因为他是可以堪称天才的剑修,至于他边上的那位冷漠公子,梁昕云从吴亮的口中打听到,这一位名字唤作吴心明,是吴亮的自家兄弟,只不过当吴亮开口道出陌生公子名字的时候,那位人转身撇了一眼,霎时间地冻天寒。 其实小道童孙玉山不敢说出心里话,在他眼里,这位叫做吴心明的公子哥,着实要比还未见着面的长蛇谷要来的可怕,他简直有些佩服小偲的英明抉择了。 长蛇谷的风,带着一丝咸湿味,也许是来自南天剑宫背后的渤海,几人踏步盘山而上,摆在眼前的是一列用黄铜石铺就的长阶,众人拾级而上,不觉已经从山口走到了峡谷的脊背上。 一阵风拂面,不觉间,已有三道人影晃到面前。 那其中一人脸色一顿,凝重道:“非正常时分,不得入内,诸位请回吧!” 小葡萄疑惑道:“这里还有时间限制?” 另一人昂首道:“当然,日初升,日暮落,只有在中间的时段,我铁甲镖局才能放行,这是一旬之前才立下的新规矩!” 小道童苦笑,转头对梁昕云道:“得了,人家不放行,看这个点白云城也封闭了城门,现在是进退两难,只能在山中过夜喽!” 梁昕云脸色微微一震,抬眼望向那飘身而来的三名弟子,轻声询问道:“这新规定我怎么从未听说?” 倘若是其他哪位不知好歹的汉子询问,这三人定然不予理睬,但睁眼瞧见却是一位端庄可人的姑娘,几位眼睛发光,为首的稍微咳嗽几声,声音柔和道:“本来也是没有这个规定的,但近日想来你们也听说了,有些来自偏远青州的吾家剑冢的人要上剑宫闹腾,所以嘛,全程戒备了不是……” 吴亮闻言顿时笑道:“你们说的是那吞剑狂人?” “可不是么,咱们镖局了也收纳了百把押镖所用的佩剑,倘若把那家伙放进来,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吴亮哈哈大笑,伸开手展露自己的腰间,笑道:“你看看我们,我们身上连一把剑都没有,怎么会是你口中的吞剑人?” 吴亮指了指梁昕云道:“唯一佩剑的,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位姑娘,但你们觉得这位清丽的姑娘会是粗俗不堪的吾家剑修?姑娘家远游在外,总要佩剑防身的不是?” 三人点头,觉得此言不无道理。 但吴亮却没来由背后发凉,他转身望去,只见吴心明一双阴冷的目光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的背上,他赶忙扭动身子,让吴心明的目光投向山崖。 “难道你们想这位姑娘留宿山谷?” 三人思虑了一下,上前拱手抱歉道:“规矩如此,实在难办,还望姑娘见谅。” 吴亮冷哼一声,便要硬闯,之前的话他不过是调侃一番,谁想到三人居然真把他们当做随便欺负的旅人了。 但梁昕云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上面标注着五个小字:剑宫有客牌 梁昕云笑道:“你们有你们的规矩,但它却是个例外,你们在南天剑宫的管辖下这么久,不会认不得此物吧。” 一人接过梁昕云手中的牌子,端详片刻,忽然侧身给众人让开一条宽广道路,笑道:“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不早说,原来是自家人!” 小葡萄见状,转身对吴亮嘻嘻笑道:“你看吧,我就说上南天剑宫不是什么困难事,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想要勾搭我们家小姐?” 吴亮没有说话,倒是梁昕云冷不丁捏了捏小妮子的耳朵,小葡萄顿时涨红了脸颊,低声道:“开玩笑嘛!” 由三名铁甲镖局的弟子带路,很快梁昕云等人就攀附上了南天剑宫的第一道关隘长蛇谷,令人惊奇的是,当他们走到长蛇谷的门口,居然是铁甲镖局的总镖师唐风亲临,到门口来迎接他们。 唐风年近六十,已经到了耳顺的年纪,但也许是因为外炼筋骨的缘故,此人身长八尺,胸骨挺拔,昂首站立在松树下,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的朝气,他的脸色流淌出一种自信的色彩。 “这位便是唐风唐谷主,也是我们铁甲镖局的总镖师。” 梁昕云上前微微一欠身,表示施礼,而小葡萄和孙玉山也跟着上前作揖,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师傅表达尊敬。 倒是吴亮与吴心明二人,轻步上前,侧身到唐风的面前,上下扫视了一眼,疑声道:“你就是号称铁甲白吊的唐风?” 唐风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年轻人只要不是太自视清高,有点傲气那是极其自然的,相反没有骨气处处让着别人才是失礼。 唐风挺了挺身子,道:“不错,我便是。” 吴亮道:“听说要通过这长蛇谷,就必须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内破开这里的一字长蛇阵?” 唐风摆手笑道:“的确有这个说法,但既然你们持着南天剑宫的令牌上山,便是山上邀请来的贵客,老夫岂敢再对你们动粗?诸位只管穿过山门,在下绝不阻拦。” 吴亮畅快大笑,道:“但我却偏偏有这个情致,想来闯一闯这个一字长蛇阵,唐镖师怎么看?” 唐风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他早已看出吴亮的眼中战意勃发,也不直接拒绝,只是说道:“铁甲镖局以长蛇谷的天时地利布下一字长蛇阵,门下弟子日日以长蛇阵训练,不敢懈怠。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就算是一品高手也要掂量,阁下想好了?” 吴亮拱手道:“我意已决,摆出道儿来吧!” 唐风问道:“一字长蛇阵中,免不了受伤,阁下可要找个帮手?” 吴亮不耐烦道:“我一人破阵足以。” 小葡萄觉得这吴亮是惹是生非,故意在人前抢风头,但梁昕云却十分好奇传言中的一字长蛇阵是如何光景,他知道吴亮的剑道修为绝不弱于他,尤其想观摩此人闯阵,说不定自己也会有所感悟启发。 唐风带人走到长蛇谷关外,再次开口询问道:“阁下可需要什么趁手的兵器?我铁甲镖局虽然不是什么江湖大帮派,但刀剑枪锤等常用兵器还是应有尽有,阁下若有所需,我便差人即时送过来。” 吴亮笑而不言,忽然抬手朝着一方的松树挥舞一下,紧接着一棵干瘪松树枝便垂落在地,吴亮捡起地上的松树枝干,笑道:“兵器么……来时没有,现在却有了!” 唐风并不觉得吴亮是在托大,有本事的年轻人就应该有这股子傲气,唐风嘴里只是道了一声好,一挥手,便有一十八名弟子一拥而上,占据长蛇谷的高低中三处位置,摆出占尽天时地利的一字长蛇阵,将吴亮牢牢围困在其中。 唐风单手秉持一柱香,他铁手一擦,手中的香便被点燃,随手一甩,那柱香就直插地面,开始冉冉冒出青烟。 吴亮已经身在一字长蛇阵中,他环视一眼,只见这布下阵法的一十八名弟子,其中有三人持剑,三人持枪,三人持重刀,三人持重盾,而剩下的六人,却是空手而立。 一字长蛇阵已经摆开,一股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吴亮率先发难,直奔持剑三人而去,那三人正好处在蛇七寸的位置,眼见就是一处破绽。 吴亮松树枝点点,飞身环绕,枝干在地上拖起一道烟尘,再见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三名持剑弟子的眼前,但那三人却同一时间默契搭剑夹住树枝,同时往前整齐踏了一步,而后三位手持重盾者从侧翼跟上,组成新的蛇七寸。 吴亮急忙飞踢双腿,枝干抹过三人前胸,将三人横扫出去,但一字长蛇阵的奥妙便在于变换无穷,首尾相顾,攻势凌厉,犹如巨蟒席卷,直到把受困之人精力耗尽。 转眼间,一字长蛇阵便缩进首尾,就像巨蟒缠绕,不断吸食受缚之人的精神气,在吴亮撤出去的一刹那,重盾已经顶上,三支锐利尖枪从重盾的夹缝中刺出,而背后又冒出三柄重刀,分别扫向吴亮的左右肋骨和后背脊柱。 吴亮只好一个撤步仰面躺下避开巨蛇裹腹的一击,将松木枝作指,一指剑罡透过重盾,待那三名重盾者连连败退之际,乘胜脚踏凌空,松木指在蛇七寸一搅,又三名剑士齐身飞了出去。 如此只剩下三刀三枪,以及一直不作动静的六个空手铁汉。 第一百四十七章 悍关匪 那六名手中无兵器的铁汉成一字排开,宛若一道铜墙铁壁挡在身前,他们虽然没什么动静,但吴亮心里清楚,这六人才是一字长蛇阵的阵眼所在。 三柄重刀,夹杂着三柄尖锐长枪,同一时间刺来,一字长蛇阵的奥妙就在于源源不绝,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吴亮大喝一声,手中松木枝猛然在空中摆荡,也不知他使出什么技法,那松木枝的枝丫处,竟然好像有吸力一般,把伸过来的六柄兵器齐齐吸附。 吴亮单手沿着松木枝往上,手腕一翻一推,那六人便连带着他们的兵器被甩飞出去。 而就在这时,空手六人闪电般奔赴而至,六人各自出一指,点向吴亮的周身穴位,原来这六人居然都是指法大家。 吴亮见其来势汹汹,只好纵身一跃避其锋芒,但当他身子悬在半空时候,那六人已经跳开,并不给他机会近距离接触,而吴亮落地的时候,原本被他掀翻的三名剑士与三名重盾者,已经又跟了上来。 吴亮脚踩重盾,但重盾底下忽然冒出三柄寒芒长剑,他脚尖一扭把重盾弹开,三名剑士首尾相接,各自出剑直逼要害。 吴亮没办法,只好再次举起松木枝使出那一招神奇的灵犀一摆化解攻势,但背后却忽然一吃痛,原来是在肩井穴上已挨下一指,不觉半个肩膀酸麻。 右肘顶开二名弟子,吴亮吃痛转身,但剩下五人铁手汉纵身一跃,却以一招铁罩囚木,展开双臂牢牢将吴亮围困在五人的身下,铁臂挥斩,眼看就要落在吴亮的肩头。 “我认输!” 五人似乎没有听清吴亮的话语,脸上一愣,但推出去的手掌依旧毫不留情面。 而这个时候,在一旁观战的唐风,人如铁链抛掷,袖里生风,一下两手握住各一人的手肘,在其中轻轻的一拨一引,便把吴亮单薄的身子给拽了出来。 吴亮微微欠身,笑意盈盈,道:“一字长蛇阵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小子服了。” 唐风亦拱手回礼,笑言道:“阁下已经是英雄出少年,单凭一把松木枝,一人抵挡我一十八名弟子的长蛇阵,仍然游刃有余坚持了半柱香的功夫,年轻有为啊!” 吴亮道了一句不敢当,默默的站了回去,同时和他边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吴家兄弟吴心明对视一眼,后者只是冷漠的呵呵一笑,并未有丝毫其他表示。 小葡萄嘲笑道:“你不是挺牛气,怎么这样败下阵来了?我们还想着吃你的庆功宴呢?” 吴亮道:“不在状态。” 小葡萄也接着呵呵了一声。 唐风给手底下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一十八人便恭敬站立一旁,唐风朝他们摆了摆手,几人便退了下去,顺带着将周围打理干净。 唐风微微挑了挑眉头,徐徐转身走到梁昕云的边上,望着她手上的那枚南天剑宫贵客才有的令牌,道:“你们既然着急上山门,老夫也不留下你们了,便叫两名弟子带路送你们过去?” 梁昕云点头道:“那就麻烦唐老 了。” 唐风朝着另外两名看上去比较精干的弟子打了个手势,简单吩咐了几句,道:“后面就是第二道关隘的悍关匪了,不过姑娘你只要掏出这一枚令牌,那一路上也定然是畅通无阻的,莫要担心。” 梁昕云点头,众人便在两名弟子的带路下,往山腰上走去,遥远便看见一面锦旗在风中飘扬,看不清上面绣着的是个什么字,但是锦旗的后面便是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帐篷,白色的帐篷布在昏暗的火把中与风沙连成一片,妥妥的匪寨光景。 两名弟子指着那迎风招展的锦旗说道,那里就是曾经的悍关匪,也是如今南天剑宫座下第二道关隘的驻扎营地,因为两派单独私立,所以他只能带路到此处。 几人还未走到营寨,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哼,抬头看,只见一位满脸邋遢胡须,半身赤裸,左眼眼周有一道狭长疤痕的男人拖刀上前。 男人痞味十足,尤其是看到梁昕云后,竟然难得的张开满是黄牙的嘴咧嘴一笑,一股子烟熏味道。 男人揉了揉自己的三角眼,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是做梦?半夜晚上能瞧见这么一位美人儿,难不成是老天爷赏脸补偿咱了?” 他的目光从来只在梁昕云身上,偶尔会撇一眼小葡萄,但瞧见其尚未成熟的身段,只是摇了摇头。 但当其余人与其对视的时候,男人脸上呈现不屑,朝着地上呸了口痰,一抹嘴便拎着他那把重达五十斤的钢刀上前,斥骂道:“不长眼睛的小子,你们最好别动,不然把你们拉到营寨里全杀了喂狗。” “至于你么……”粗糙汉子上前就要对着梁昕云白皙的脖子勾手,却被后者躲开。 粗糙汉子佯怒,手中重刀猛得一剁,便有一股金石破裂之声。 他刚想威胁几句,却发现自己胸口一凉,低下头去才发现,一缕血线已经洞穿了他的左胸膛。 梁昕云何时受过这种人的挑衅,当下细云软剑抬手刺出,一个呼吸间就让这位不知好歹的匪徒毙命当场。 男人不甘的倒下,重重的身子砸在山地上,被一块尖岩洞穿脖颈,梁昕云俏脸微微一顿,倒是吴亮拍手叫好,忽然折起一棵树上的树枝,对着那尸体一挑,便将男人连着佩刀挑落山下。 吴亮笑道:“杀人这种快活事让姑娘来做,处理尸体的粗活,就叫我来善后好了!” 梁昕云俏脸微寒,吴亮笑言道:“姑娘不必多虑,像这种不长眼的汉子,既然敢多看姑娘一眼,就要为他的粗鲁付出代价,丢了性命只是他的命不好而已。” 他兀自叹了口气,道:“早就提醒过,悍关匪可是流氓成群,昔年的山贼就算是受了招安,终究是本性难移的。” 近处的火光,好像更黯淡了一些,这里发生的动静,引起帐营中传来声声骚动。 很快就又有一位头带草冠,嘴里叼着一卷粗烟卷的大汉,领着七八位弟兄赶来,汉子督了眼地上的血迹,倒是没有率先发难,而是打量了几眼众人,询问道:“你们是?” 梁昕云捏住 手中的令牌,朝大汉亮出,道:“我们是南天剑宫请来的客人,麻烦你们带路?” 大汉盯着地上的血渍,又问道:“独眼彪呢?” 吴亮抢在梁昕云之前开口答道:“你是说之前的那个独眼大汉?我刚才看他好像出恭去了,往西边的山沟沟那儿!” 大汉面色一顿,因为他们出恭的地方,还真是西侧山涧的山沟。 他指着地上的血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亮忽然伸出右拳,只见在他的臂膀上有一道深红色的印子,吴亮指着手臂上道:“先前在长蛇谷的时候,小子破阵不利,受了点轻伤,流点血不碍你们事吧?” 大汉撇了眼吴亮,转身又看向梁昕云手中的令牌,疑声问道:“你们真是剑宫请来的客人?可否把这令牌给我带去问问大当家?” 边上一小厮冷哼道:“二当家叫你们交令牌,难道耳朵聋了没有听见?” 梁昕云眉头微皱,但她刚杀一人,显然不太想再惹是生非,她将南天剑宫的令牌交予那所谓的二当家,然后只听那大汉招了招手,几名小厮疾跑过来,在二当家耳边低语几句,那二当家缓缓点头。 “你们几人暂且身份不明,就先随我们回营寨,听候发落!” 二当家的语气,便是比官兵审问犯人还要气焰嚣张几分,众人跟随他的脚步来到营寨,在营寨的中间烧着一团浓烟滚滚的篝火,在篝火旁团聚的十几名半身赤裸,穿着粗布马裤的匪徒眼见前来的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二当家稍微咳嗽了几句,叱喝道:“这些是贵客前来,你们态度都给我放尊重点!” 他接着指了指边上的一座帆布帐篷道:“咱们这里过的比较粗糙,毕竟都是一些没下过山的匪兵汉子,他们见识比较浅薄,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且到我的营帐去歇息片刻,等我请示了咱们的大当家,就带你们上山出行。” 二当家的帐篷占地有前后方圆两丈,梁昕云,小葡萄,孙玉山,加上吴亮吴心明一共五人,呆在帐篷中还显得比较空旷,唯一值得入眼的是,帐营内的铁架上摆放了一柄金枪长戟,看得出来这名二当家是位用戟的好手。 一炷香的功夫,二当家去后还未身返,里头倒是走进来一位头戴纶巾,穿着黄衣道袍的雅士,看上去和那些赤裸匪徒截然不同。 那黄衣冠巾打扮的,乃是一位三十年纪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唯有额头中庭瘪下去一块,他笑言道这是智慧庭。 黄衣士给众人端上了一盘炭烤的山鸡,又端上了一壶营寨中所饮的烈酒奉上,直言寨中人粗俗,不晓得体恤贵客,梁昕云没什么胃口,倒是小葡萄与孙玉山各自拣了几块山鸡肉吃,吴亮大口喝酒早已习惯,至于那位吴心明,他的眼中好像只有孤寂的夜色。 忽然,营帐外的火光亮的几许,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嘈嚷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假客牌 梁昕云微微皱了皱眉,将身前的帘帐拉开,却见是二当家为首的一群人举着火把簇拥了过来。 “二当家这是事情办完了?决意怎样?” 那悍匪二当家冷哼一声,将那枚南天剑宫的令牌拿出,狠狠的扣在桌面,恶声道:“来人,将这些胆敢私闯营寨的家伙绑起来,押进牢房,听候发落!” “是!” 齐声声的呐喊,眼见便有数十名莽汉妄图闯入营帐之中,梁昕云冷哼一声,腰间的细云软剑寒光一闪,霎时间一名冲上前的弟子兵胸前一冷,一串血柱从胸口窜了出来,吓的他连忙捂住伤口后退,而一时间其他弟子兵也踌躇不前。 梁昕云手握细云软剑,对着二当家怒目而视,忍声道:“悍关匪好歹也是南天剑宫的第二处关隘。听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改邪归正,没想到还是这般蛮横无礼,现在已胆大包天到剑宫的牌子都不认了?” 二当家冷嘶嘶道:“南天剑宫的牌子我们当然认!” 梁昕云哦了一声,冷声道:“这二当家不行待客之道,却喊着帮众前来擒杀我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二当家不吭声,在众人的眼底下缓缓举起手中握着的南天剑宫的剑宫有客牌,道:“如果真是剑宫下达的口谕赐予这块令牌,我们悍关匪当然是欣然放行,但你们拿着这样一块假令牌想要瞒天过海的掠过此地,却是痴心妄想!” 他高举手中的令牌,指着上面的纹路道:“正宗的有客牌乃是银矿铸就,令牌用纯金镶边,其他地方用银镀上青铜,最后才是在上边刻着五个小字:剑宫有客牌。” “但你们这块牌子却全是银色镶边,唯有五个字刻的倒是正确无误,但不管怎么说,终极是块假令牌!” 梁昕云瞪大双眼,瞳孔中显现出不可思议,喃喃叹了一句:“不可能!” 她忽然指着二当家道:“我不相信,你叫你们这里的大当家来见我!” 二当家嗤笑道:“你一个私闯山寨的小贼,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当初念在你们是客人,我才好心好意的招待你们,没想到却是一帮歹人!” 梁昕云冷声道:“这块令牌怎会有假?我亲手交给长蛇谷的唐风镖师,经由他打眼,最后才放行来到这悍关匪,有假的话,唐风唐老镖师经验老道,岂会看不出?” 二当家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眯眼道:“唐镖师已经年近六十,老眼昏花,听信你们的谗言,也许就正好被你们蒙混过关了,但在我们这里,不可能!” 他望了一眼众弟子,冷哼道:“你要我们大当家过来,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块令牌便是他亲自认定是假令牌,再把大当家喊来,实属没有必要罢了。” 这个时候,吴亮忽然瞄了一眼二当家手上的令牌,眉宇间露出一股诧异,仔细思索一阵,随即附在梁昕云的耳边小声低语几句。 梁昕云闻言,脸色一震,缓缓望向那凶神恶煞模样的二当家,目有深意。 吴亮所说的,那二当家手里的南天剑宫有客令牌,的确看上去是假的,因为它根本就和梁昕云之前展示出来的不是同一块。 因为梁昕云之前手中的,是有纯金镀边,而这一块是清一色的银边。 唯一拿出过令牌的场合,只有在长蛇谷的那一次和交给二当家时候的一次。 如此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长蛇谷的时候,令牌就已经被人偷梁换柱,目的就是为了让梁昕云等人在第二道关隘的悍关匪处受灾,而另一种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二当家,在梁昕云将剑宫有客令交付给他的时候,偷偷用假令牌将真令牌换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那都预示一件事情——有人在暗中阻拦梁昕云等人上山。 能有这种目的的,依照梁昕云所见,好像只有一批人,便是那传言要对南天剑宫出手的来自遥远青州玄桑山的吞剑人吾姓剑修,但那是大名鼎鼎,足以对南天剑宫造成威胁的人物,又为什么为难她们几个弱女子呢? 二当家冷哼一声,眼见面前的诸人无话可说,阴森森道:“我悍关匪徒虽然从良,但对于那些妄自挑衅,做一些见不得人勾当的人,可是没有必要留情面。你们解释不清,人证物证齐全,乖乖束手就擒吧!” 吴亮大笑一声,对于二当家的言辞不屑一顾,他忽然朝着眼前的二当家严肃一视,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二当家脸色一愣。 吴亮笑问道:“倘若我们真是闯入山门,就凭你们焉能拦得住?若我们是摸黑偷着进来,也能给你们察觉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话间,二当家猛然抽出一名弟子的腰间长剑,朝着吴亮率先一个闪身冲了过来,手中寒芒一闪,直刺吴亮的脖颈。 吴亮面不改色,只是咬了下嘴唇,原来在他的口中一直含着一根狗尾巴草。 “确实得试过才知道。” 刹那间,吴亮脖子一扭,避开二当家的夺命一刺,却是左手略微一撇一拆,以某个不知名的手法,竟然在交手的瞬间将二当家手里的长剑夺了过来。 吴亮随后单脚一震地,风沙滚滚,而那营帐内的金枪长戟也在这一时间被震颤到空中,发出铮铮的微鸣。 吴亮右手结果金枪长戟,朝着二当家的面前猛地一掷,金枪铁戟铿锵一声倒插于地面,吴亮右手接替过左手剑,放声大笑道:“用剑你不配,还是拿你最顺手的武器吧!” 二当家的手掌忽然涌现一股狂风,将倒插在地上的金枪铁戟猛地拔出握在手上,长戟足有接近一丈长,但二当家人却只有八尺高,不知为何,吴亮看着二当家手握重戟,忽然觉得很变扭。 二当家铁戟轮转,挥舞出一道金色旋风,朝着吴亮奔赴去。 吴亮持剑相迎,剑气劈波斩浪,磅礴的剑意浑然凝聚在剑尖,剑锋微微颤抖,但旁人见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吴亮是因为恐惧而颤抖。 吴亮一剑斩去, 不曾想二当家竟然微微一闪身躲过,虚招。 二当家收起长戟,指着吴亮笑话道:“难道你还想着和我单挑?单打独斗那是意气用事,是蠢驴!而我们以前做流氓匪徒的,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以多欺少,怎么着,就算你再厉害,难道还能抵挡过我身边的几十人?还能护住你家小姐的周全?” 在二当家的眼里。梁昕云一直站在前面,说话做事也是由她主事。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乃是这几人里面地位最尊贵的,而吴亮则是护卫一类。 就算吴亮武艺高超,能够从他的手上夺下长剑,但那又如何?像小葡萄,孙玉山都还是没有长大长开的孩童,就是那些贵族小姐的伴读书童之类,唯一值得再担心的,是吴亮身上另一名默默无声的男子。 但看他单薄的体魄和纤细的胳膊手腕,好像三四个弟兄就能应付妥当。 对于二当家的卑鄙无耻,吴亮不以为意,似乎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倒是一边的梁昕云听了却俏脸一怒,盯着二当家不眨眼睛,眼中的剑气凛冽,怒而不发。 二当家与梁昕云对视一眼,见梁昕云一直看着自己,忍不住发笑道:“美人儿,你要是中意我的话,那咱弟兄们作证,让你今晚就留在我的营寨里当个压寨夫人,那什么皮肉之苦也免去了,你的仆人护卫也可以收编进我的营队,从此一家人嘛……” 他话尚未说完,吴亮轻轻叹了口气。 从刚才的交手看出来,这位面前的二当家顶多只有江湖上寻常三品武夫的实力,倘若他擅长用长戟,勉强跻身二品的戟士。 但在看得懂剑罡剑气玄妙的梁昕云面前,仍然是不值一提。 当他那一番话说出口,吴亮就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个戴草冠,叼着烟卷的男人,神仙难救! 果然,紧接着这位二当家忽然以一种拜佛的姿势仰面倒下,狠狠的砸在地上,而他的目光却十分呆滞,眼神中甚至还藏着刚才的那一抹得意,但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胸口的一点殷红彰显了他体内流逝的生机。 仅仅是一剑而已,快到剑若闪电,快到目不暇接。 吴亮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二堂主,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遗憾说道:“和我单打独斗,起码不会丧命,自作聪明,反而害了你!” 诸位弟子微微一愣,但眼见他们的二当家嘴角溢出鲜血,场下顿时一阵暴怒,众弟子怒不可遏,在他们看来二堂主好心好意肯收纳这个女人作妾,但此女却恩将仇报,忽然偷袭。 转眼间梁昕云等人面前就汇聚过来密密麻麻手持刀剑棍棒的弟子,如潮水一般就打算将他们等人淹没。 但吴亮只是两指微微弹了几下手中长剑的剑脊,在他看来,面前的皆是蝼蚁。 蝼蚁可撼大树,但他却不是任人啃咬的树木,而是海浪,天翻地覆的浪潮! 第一百四十九章 荡平匪寨 烟雾迷蒙,林深路陡,乌云掩日,山雨欲来。 寂静的空山中,不闻人语,甚至虫鸟兽鸣都暂时听不见,挂在耳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沙沙的树叶响。这般情景,任谁都会在心底生起一股寒气。 然而,就在这密林深处,空山的细密小道上,有个人正独自赶路,并在前行的同时,还不忘四处张望,额角滴汗,小心谨慎之至。 这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姑娘,背着一个用青巾包裹的包袱,脸上虽然沾了些灰尘泥垢,但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她长长的睫毛低耸着,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充满了疲惫,便是她作为女子乌黑如瀑的长发,此刻也凌乱的披散在肩后,毫无精神。 这位年轻的女子名为黎湘,是尘心派的女徒,此刻行色匆匆,是为了着急逃命,躲过追杀,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离开尘心派,一路向东,慌张的便是连女子妆容也顾及不得。而奉命杀她之人,正是尘心派的首席大弟子李贵芳。 同门弟子相杀,其中缘由,乃是这名叫黎湘的女子,犯了尘心派中的第一大戒,情戒! 一旦成为尘心派的弟子,就必须斩断俗世念想,再无世间感情,保持一颗离尘之心,决不能有半点污垢。这是尘心派开派祖师立下的第一规矩! 而若违反规矩,动了凡心,甚至是和世间男子有了情爱纠葛,那这规矩就是利剑高悬,要逼人性命,要将违反之人剖心解肝,立即处死!虽然这规矩听上去无情,但尘心派祖师言,世间男子薄情寡义,宛若毒药,比之规矩,更无情千百倍! 黎湘正是犯了这情戒,偷动私心,爱上了尘世间的一位男子。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黎湘回想起来,脸颊依旧染上一层红晕。那是在吴越之地的一处小镇,她随师父寻访住在此处的一位师叔,偶然间路过一处书坊,在书坊中又碰巧遇到了那位白面读书郎,黎湘虽然聆听师父教诲,说男人是世间污垢淤泥,见到了要避之远远,但青春懵懂年纪的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向那位书生瞥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黎湘便再难移去目光,只见那男子手中持书卷,白袍衣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在这闲人之中,如同是鹤立鸡群,众星捧月。 但见他将书卷捧在胸前,双眼炯炯,目露微思,便是看到那精彩的圣人语句,也会脸上洋溢笑容,心中观想,亦有体会,文字如气象万千一一涌入他的心头。书生提笔挥墨,一扫胸中恢弘气概,在所爱之书边上,默默记下自己的注解,再翻看时,心领神会,笑意自然。 黎湘不觉看呆了,这样的男子,与她师父师叔口中所述,截然不同。这样一位温文尔雅,言笑温和的男子,是决计不会是那污垢泥泞,而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书生正看书之际,却突然瞧见一位俏生生的姑娘,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做声,心下里好生奇怪,便要上前询问,岂料黎湘从未和男子有过言语接触,书生稍微上 前靠近些,还未开口,黎湘便满脸羞涩,一甩衣袖跑开了。 书生摇摇脑袋,轻作叹息,心神已然从姑娘的身上再次转到了书中,在他心里,有一个笔墨铸就的世界。 之后几天,黎湘每天都会经过这个书坊,在经过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往里面看一眼,当看到他的时候,黎湘就会觉得有如清风拂面,感到温和。 直到有一天,黎湘往里面看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人不在了,她焦急的往里面张望,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正当她失望转身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姑娘,小生在这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谈,之后黎湘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毕凡,只是一个书生。 毕凡也知道,那个盯着他脸会红的可爱姑娘,名字唤作黎湘。 再然后,两人慢慢的接触,最后自然的走在了一起,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一叶小小的扁舟之中,小的只够两个人并排坐下,当轻舟穿过低低的桥洞,在水面留下一串荡漾的水波与模糊的倒影,黎湘靠着毕凡的肩膀,毕凡笑着对黎湘道,在他心中,有一个笔墨铸就的世界,而从他第一眼看见黎湘,就已经知道,这就是他想要毕其一生,用文字描绘,用言语诉说,用笔墨勾勒的女孩。黎湘听着,脸颊两侧露出酒窝,和柔柔的水波轻轻重叠。 然而事与愿违,两人终究不能一直在一起,黎湘随师父来此小镇,已经有足足一个月,如今师叔她要有事出游,黎湘自然是要随着师父一起回尘心派去。两人最后,各自留下一件东西当作信物,也当作对彼此的念想。 黎湘留给毕凡的,是一块她亲自绣的手帕,毕凡给的,是一句用正楷端正写下的诗词。 “伊人独去,吾心幽幽,纵有千万豪情语,落笔难成意难平,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黎湘心中默念这几句诗词,不觉一阵酸楚,正当她神思游离之际,空山中突然凭空响起了一声炸雷,轰的一声巨响,四周黑云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层层压境。黎湘赶忙收回情绪,脚尖点地,飞速向林间的另一头遁去。 如今落到这般田地,黎湘的心中充满苦涩,但她绝不后悔自己与毕凡的相遇,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只是令她奇怪的是,被她私自藏好的那封毕凡写给她的词句,按道理是无人知晓,但为何会被她的师姐李贵芳给搜了出来。莫非是有人窥探她的行踪?事发突然,黎湘来不及细思,幸亏与自己关系莫逆的小程提前告知自己,不然黎湘此刻恐怕已经落到了师姐李贵芳的手里,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想到剖心挖肺的规矩,黎湘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寒颤,离开尘心派的三日,她几乎是日夜不分,没有休息的赶路,因为师姐李贵芳的修为比她高太多,无论是内功还是轻功都远在自己之上,虽然黎湘得到消息提前离开,但心里依旧说不准,李贵芳是否会追上来。 轰! 又是一声雷响,风声大作,吹动密林。乌云一点一点的蚕食天空,将整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黎湘仿佛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小心的转身,盯着身后的姗姗树影看了很久,手里运足了真气,蓄势待发,然而始终是风吹树动,空有雷声,没有下雨,黎湘松了口气,继续向前摸索。 在这沉闷的环境中,黎湘心烦意乱,背后冷汗直流,已经沾湿了小半块衣裳。 三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加上一路上的精神高度紧绷,黎湘已经疲惫至极。据她了解,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乡里,若是再坚持一段路程,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寻到一处客栈休息。 这几年来,每逢月半,黎湘与毕凡都会有书信来往,今日是三月十四,距离月半还有一天,然而此刻情景下,是断然没事时间写信给毕凡来,不知毕郎收不到我的来信,是否会心忧………… 轰!轰!又是两声怒雷,一道巨大的电光闪过,映照整个山谷如同白昼一般雪亮,在黎湘最艰苦的时候,这一次天上开始飘起蒙蒙细雨,雨丝沾在黎湘的衣服上,沾湿她的眼眶。黎湘手捧雨水,将手心凝聚成线的水珠哽咽在喉咙里,她抬头望天,心中充满了绝望。 便是连上天,也容不下她这么个弱女子么…… 随着乌云翻滚,细丝状的雨水逐渐变化如豆粒般大小,很快成为滂沱大雨,轰轰的冲刷在密林中的石路上,污浊的泥泞漫上山岩,四下里的山路都给这泥水封死,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黎湘无奈,只能先放弃前往乡里的计划,她将背后的青色包裹举在头顶避雨,同时四下张望,期望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终于在一处山崖附近,找到了一个两人宽高的山洞。 洞中漆黑,指不定有什么凶蛮野兽,黎湘也不敢深入,就暂且将东西安置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将身上潮湿的衣服稍微拧干,坐在地上略作休息。 冰冷的雨水淋在黎湘的身上,将她冻的浑身哆嗦,黎湘本打算保全内力以应付追杀而来的师姐,但此刻身上寒冷刺骨,好不难受,黎湘只好运起内功调息,借助自身的内力一点一点的将身上的衣服烘干,等衣服完全干燥,她已然用去了三成的内力。 “盼望师姐不要在这个时候追上来,不然我绝无生还可能。”黎湘在心中默默祈祷。 约过了半个时辰,雨势逐渐减小,黎湘休息了一会儿,疲累的感觉也稍稍减退,她走出洞外探了探,不禁皱紧了眉头,虽然雨有要停的趋势,但山路依旧湿滑难以行走,黎湘又到山洞外围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可行的路线,心想今日恐怕只能在这洞中露宿一晚,她无奈的依着来时的路往山洞回去。 然而,就在她失落的走到洞口前,黎湘突然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原本应该是空旷无人的山洞中,此时正站着一位三十岁年纪的女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笑吟吟的看着黎湘。 第一百五十章 疑云重重 “李贵芳!你还是追来了!”黎湘咬着牙,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李贵芳慢慢走到黎湘的身边,轻轻撑开油纸伞,不让雨水滴落在自己的肩头。她粉红的脸上画着浓妆,长眉细眼,鹳骨凸起,在这阴雨天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黎湘看李贵芳朝自己走近,心底倒吸一口寒气,本能的想要跑开,但身体却因为恐惧动弹不得。 “黎湘,你好大的胆子!”李贵芳看着倒在地上的黎湘,淡然道。 黎湘站起身来,晃了几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对着李贵芳乞求道:“师姐…………我请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饶我一命……” “哼,饶你一命!”李贵芳缓缓蹲下身子,用长长的指甲在黎湘的脸上轻轻划动,“可惜了这样的好脸蛋,但你犯的是我尘心派第一大罪!按规矩要剖心挖肺,今日我就为尘心派清理门户!” 黎湘知道自己敌不过李贵芳,但心中还是怀有一丁点希望,她朝着李贵芳跪下,低声求道:“师姐,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但我和毕郎情投意合,我这一生也只期望和他厮守,还望师姐成全,他日我和毕郎定当回报!” “情投意合?呵呵。”岂料到李贵芳闻言,脸色反而变得狰狞起来,黎湘看着甚是恐怖。 李贵芳指着黎湘的脸道:“你生的比我漂亮,还能拥有一个爱你的男人,而这些我都没有!凭什么?呸!我李贵芳没有的你凭什么拥有!” 李贵芳眯起眼睛,恶狠狠的看向黎湘,脸上浮现瘆人的笑容:“师妹,你放心好了,今日你是在劫难逃,神仙也救不了你!” 黎湘这时心中明白过来,原来李贵芳要杀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犯了门规,更多是因为她心生嫉妒,嫉妒自己好过她的一切。 黎湘怒视李贵芳,大喊道:“就算我是犯了门规,也轮不到你来处置!一切由师父定夺,你凭什么杀我?” 李贵芳嘿嘿一笑,“师父?你还好意思提师父这两个字?黎湘你这个孽徒,自己犯了情戒,因为害怕师父惩罚,竟然一剑将师父杀了,之后畏罪潜逃!” “什么?师父死了?黎湘失声道。 “你作恶多端,先后犯下情戒和弑师大罪,还有何好狡辩?” “你胡说!我明明只是……听了小程的话,三天前就离开了尘心派,我没有杀害师父!”黎湘喊道。 李贵芳听到小程的名字,啐了一口口水吐在地上:“贱妮子,若非她通风报信,三日前你就死在了尘心派,也用不着我几日追赶!” 黎湘闻言猛然道:“你,你把小程怎么样了?” 李贵芳脸上浮现笑意,笑吟吟道:“背叛我的人,当然要好好处置!你放心,我没有杀了她,只是给她服下了五麻失声散,再将她卖到了一处无人知晓的青楼窑子,就她那模样,竟然还值不少银子哈哈!” “小程!”黎湘掩面而泣,两行热泪混杂在雨水中,没想到小程为了自己竟然受到这种折磨,自己怎么也对不起她。 李 贵芳看着梨花带雨的黎湘,心中说不出的快活与享受,就站在一旁肆意观赏。 突然,黎湘止住眼泪,抬起眼睛盯着李贵芳道:“你这个变态的女人,小程为我如此,我是决计不会束手就擒的,我要为她报仇!”说话间,竟然抬起一掌,朝着李贵芳的面门劈去! “就凭你?”李贵芳嗤笑一声,左手伸前隔住黎湘的一掌,右手收起油纸伞,将那伞尖朝黎湘胸口轻轻一顶,顿时黎湘如同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洞口外。 李贵芳一边向前逼近一边开口嘲笑道:“你这三十六路旋花掌,还是我代师传授给你,你就拿它来对付我?真是可笑。” 黎湘一抹嘴角的鲜血,摇晃着起身,喝道:“恶女人,你再吃我这一招!”说罢,身形一动,脚尖在地上划过一个圆弧,同时弯腰躲过李贵芳刺来的油纸伞,竟掠过李贵芳的正面,朝她的后背击来。 李贵芳见状大惊,这招式她在尘心派从未见过,眼看着黎湘一掌攻向她的后背,她只得丢掉油纸伞,朝侧面一个翻滚避开,甚是狼狈。 “你这是从哪里偷学来的招式!”李贵芳喝道。 “嘿嘿,这可是本门的招式,只不过师父没有传授你而已。”黎湘冷笑道。 “你胡说,师父怎么可能偏心?我才是她的嫡传大弟子!”李贵芳涨红脸怒道。 黎湘已然洞穿了她的心思,接着出言刺激道:“并不是所有弟子都适合学这门功法,尺有长短,只有天资足够高的才有资格学,师姐你还不够格!”说着,黎湘从山洞中去过那个青色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把银白色的精细软剑。 “霜蛇剑!没想到师父将霜蛇剑传给了你!”李贵芳吃惊道。 “知道就好,我自知内力比不过你,就用这霜蛇剑和你一决生死!”黎湘手持软剑,高喝一声,一剑朝李贵芳刺去。 李贵芳此时瞿然自省,能和霜蛇剑配套的功法只有一个,百花蛇舞剑法,她脸上蒙上一层可怖的寒霜,心里暗自嫉妒师父对黎湘的偏心,对黎湘的恨意更深一层。 霜蛇剑搭配上百花蛇舞剑法,黎湘一时气势大增,软剑左右飞舞,如同一条百花之中的银蛇在李贵芳身上游窜,随时都能够咬她一口。李贵芳从未对付过软剑,再加上这剑法的精妙奇特,一时间李贵芳被黎湘压的只能不断防御,护住要害。 可当斗招斗到五十余招,李贵芳渐渐感受到黎湘的气力不支,原本密不透风的银蛇也开始露出破绽,在李贵芳逐渐熟悉黎湘的招式后,第六十招时,当黎湘使出一招百花绽放,全身跃起,准备给李贵芳当头一击,李贵芳故意卖了个破绽,左手上拆,右手却看准时机对着黎湘持剑的手上一弹。 黎湘顿时在空中平衡不住,右手一阵剧痛,霜蛇剑脱手而去,而李贵芳趁势一掌震在黎湘的胸口,将黎湘哇的一声打出一口鲜血。 李贵芳冷声笑道:“胜负已分了,师妹!” 黎湘满脸不屑,“若非今日大雨,耗费了我三成的内力,你我还不知谁生谁死。” 李贵芳捡 起地上的霜蛇剑,抚摸剑面,银光闪烁,亮如秋水,果然是把好剑,甚合她的胃口。 她对着剑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突然将剑横过来,对着黎湘的脸上甩了两下,啐道:“你这小贱人,怎配用这等好剑!” 黎湘哼道:“要杀便杀,不必辱我!我是为爱情而死,你这个老女人,是永远不会懂得这种滋味!” 李贵芳闻言勃然大怒,这话正好戳中她的心事,当下她就想一剑刺死黎湘,只不过剑尖刺到胸口,李贵芳却突然收了回去,一改凶狠颜色,对黎湘笑道: “好师妹,你如今是要死了,只不过死也有许多种死法,不知你想试试那种?” 黎湘冰雪聪明,一下就猜测到了李贵芳的用意,冷笑道:“师姐暂且不杀我,只怕是心馋我的百花蛇舞剑法吧。” 李贵芳笑魇如花,咯咯笑道:“师妹从小聪慧,如今死到临头依旧是聪明,这么快就猜到师姐我的心思。不错,我就是要你将百花蛇舞剑法传我!如此才搭配的上我的霜蛇剑。” “我呸!”黎湘白了一眼道:“你是痴心妄想!” 李贵芳并不着急,只是将霜蛇剑轻轻拎在手中,在黎湘的脸上微微挥舞两下,黎湘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两道细小的血丝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好师妹,你也是个小美人儿,一定不想死的时候脸上千疮百孔,被人当作丑八怪吧。”李贵芳将手指沾了一滴黎湘脸上淌下的鲜血,含在嘴里,十分享受。 黎湘忍着痛一声不吭,但心底已经被李贵芳说的十分害怕。女子爱美,那是自古有之,即便这时也不例外。 李贵芳见黎湘到现在还是一副不屈服的样子,心下又生一计,口中默念道:“伊人独去,吾心幽幽,纵有千万豪情语,落笔难成意难平,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真是情真意切,好一对恩爱眷侣!” 黎湘猛然抬起头,怒目盯着李贵芳:“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你若是对毕郎不利,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哟哟,真是打动人啊呵呵!”李贵芳嬉笑着,突然拉下脸色对着黎湘道:“可我就是要杀她,不仅要杀他,还要断了他的手脚,让他写不了词句,割了他的嘴鼻,让他再也不能言语,刺瞎他的双眼,让他无书可见,嘿嘿,让你的情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贵芳,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和你拼了!”黎湘凄声狂啸,奈何被李贵芳一招制住。 “别着急嘛,好师妹,我只是嘴上说说。”李贵芳掩嘴轻笑,弹了弹脸上的腮红,柔声道:“若是你肯将百花蛇舞剑法教于我,也许我心肠一软,便饶了他的小命。” “好,我教你。”黎湘咬牙道。 “这才像话嘛。”李贵芳会心一笑,一指弹开黎湘身上的穴道,将霜蛇剑甩到她的面前,“给我一招一招的仔细演示,别耍什么花样!” 黎湘默默的拾起霜蛇剑,凄然一笑,毕凡,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幻云大阵 梁昕云走上石阶,裙摆忽然被山风吹起,小葡萄跟在身后下意识替小姐挡了一挡。 吴亮啧啧舔舐了下嘴唇,却是把头歪向一边,表现的倒是有点儿绅士风度。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南天剑宫第一大关隘—白云洞天,在洞天的入口处,竟然只是个阴森森看不见底的洞穴。 洞门很小,洞内却大有乾坤,小道童孙玉山站立山峭,远远朝山洞内督望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令人窒息的感觉! 但身为游侠儿,又怎能让女人孤身走在前头? 大师兄听了指不定要找自己算账哩! 他吸了口气咬咬牙,把身子朝前挪了一挪。 光是这一步一踏,就让小葡萄对眼前这呆货有些想竖起大拇指,这在外面总算没有给小姐丢人。 不过,小道童孙玉山孱弱的身子却被吴亮一把推搡了开来,吴亮略微咳嗽几声,大笑道:“小孩子一边去!还是我领路吧!” 洞中漆黑,黑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恰恰相反,里面透露一丝微弱的银光,就像是星河垂落铺洒,别有韵味。 那暗淡的白光,源自洞内陈列的白玉石砖,大理石地板,以及镶嵌的大小一十八课幽暗明珠。 不愧为白云洞天!幽幽白云洞中漂絮,难得见云开! 为何山上栈道还派遣一位使剑弟子封一清去镇守,这关键的白云洞天门口,却不见一人? 梁昕云虽然心中疑惑,但眼下也只好跟着吴亮一同走入洞天之中,在隐约的微光下,可以见到虽然是山洞,但洞内的布置和装饰都是别出心裁的,到处可见刻有龙纹的雕塑和绘制云纹的石木机关,只是唯独缺少了人。 吴亮微微撇嘴,暗自思忖,这白云洞天若是单单这番,实在也太无趣了。 恰这时间,在他们后方的石洞传出轰隆一声异响,紧接着穿了一阵低厚的喘息声。 有人! 梁昕云心中一紧,急忙顺着光亮摸黑走向声音处,手伸向身前的一块坚岩,但觉手中一片冰凉,急忙缩回手来。 原来那岩石上湿漉漉的一片,不过还好只是水花。 若是在背靠瀑布川流或者沿海的山脉,像这样的山脉山洞都会积水潮湿,但白云洞天不同,日照东升,日暮西山,绝不会留下如此潮湿的水渍。 梁昕云察觉到异样,但几人所处的方寸之地,已然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一时间就如同斗转星移一般,随着山洞内一阵变换交错的银光,数方位的石阵交互,俨然拼凑成了一面坚厚铁壁将他们几人笼罩在内。 原来那潮湿的暗石,是白云洞天内的一处机关。 此刻森暗的长廊进出口被巨岩堵塞,密不透风,无形中传来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 昏暗无光下,小道童孙玉山猛然一抖擞,却发现原来是小葡萄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后面,他悄悄直起腰杆,在心里鼓了口气,默默往小葡萄身边挨近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心中很是惧怕。 吴心明依旧眸光冰冷,注视眼前的石墙,目光遥遥,好似区区石壁根本拦不住他。 吴亮嘴角微微上扬,自顾自道了一声有趣,打量四周,他忽然发现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有一块透明的印 记,这印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石壁正中央的位置,他随手一摸,发现刚好是容纳一个手掌大小,便忍不住单手完整贴上去扣住,往下轻轻一按。 只听到吱呀呀的一声,似乎是从石壁角落传来,但很快又归于无形。 梁昕云好像又听见了那一声低沉的喘息,这声音仿佛更加急促了几分! 但还未来得及思忖,整个石壁忽然再次颤动,紧接着,就有一道道晃目如天日的亮光如雨点般砸落下来,梁昕云正觉炫目,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急呼:“小心!” 这哪是什么日光,星光,而是白云洞天内暗藏的一百零八剑,化作剑气剑雨从高空垂落下来,分明就是要把在场众人活活绞杀干净! 梁昕云的细云软剑已经出鞘,挥舞间就有十来柄粗劣铁剑砸在剑身上,尽管已经用劲道将这些势大力沉的杂剑摆开,但虎口还是一阵酸麻。 梁昕云忍不住朝小葡萄和孙玉山的方向看去,所幸吴亮就在二人的跟前,吴亮面对铺天盖地的剑气,微微伸手,借着听声辨位的功夫凭空扯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又用这柄天赐长剑将其他垂落的剑气剑身拦腰斩断。 山谷凄凄,洞内又是一番震动,显然剑雨不止一波。 但对于随行众人而言,似乎充其量只是声势骇人,并不能有所威胁。 白云洞天的布置,仅限于此? 吴亮一路劈砍,所过之处断剑横飞,转眼已屠灭上百无主飞剑,吴心明冷眼旁观,饶是这般骇人的剑雨,也不能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刹那,更别提让他紧闭的嘴唇说出个三言两语来。 按声音来辩方位,铺天盖地的剑雨虽然是从漆黑的山洞顶端激射,但每一波都会前移,在数量和劲道上都存了细小的误差,而这些小差别放在即将踏步一品剑道的吴亮来说,都将被无限放大。 剑雨已尽,石壁不断移动,最后呈现的,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长廊,沿着长廊走,似乎就可以踏步白云洞天更深一层的秘密。 梁昕云走在吴心明的后头,小葡萄与孙玉山侧步而行,相伴在她左右。 但梁昕云却忽然止步,微微顿了顿,开口询问道:“这剑雨来的霸道,不由分说就铺天盖地而来,白云洞天何时戾气这般重了?” 吴亮笑道:“这剑雨禁制,想来平日是由人为操纵的,不过此刻未见一人,剑雨先来,看来是有人躲在暗处,对我们不太欢迎啊。”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那个门前的小剑士敲晕,要把他拎过来押着带路,倒是能省不少功夫!” 吴亮说罢,忽然抬头盯着石壁,喃喃叹气道:“这一百零八剑气势无匹,但顶多也只能吓唬吓唬门外汉罢了,传闻足够杀死一品高手的幻云大阵,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见识下!” 梁昕云撇了他一眼,道:“你不过才二品,着急寻死?” 吴亮刚要反驳,众人却齐齐听见在长廊的尽头传来一身粗壮如牛的喘息,就像是鲸吞吸引一般,顿时山洞内飞沙走石。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朝尽头处疾步走去,刚走到亮光处,却不由得全部愣在原地。 幻云大阵! 他们此刻是见识到了。 数十根幽寒铁锁,就像是从天河流淌下来,三十六柄翻云剑,七十二柄覆云剑,按照天罡北斗的次序排列整齐,地上铺满玉石棱 镜,星光璀璨,炫目无比。 沉寂的幻云大阵,此刻忽然无风自动起来,那排列的三十六剑与七十二剑,在森寒铁锁上翻飞,剑气汹涌,周围的石壁上留下一道道剑痕。 如此一切,皆因为幻云大阵阵中,那数十根铁索缠绕的地方,束缚了一个蓬头垢面,面色苍白枯槁宛若死尸的人。 但此人面色越枯槁,眼神越加凌厉。他随赤手空拳,双手双脚被铁索缠绕,但挡不住他浑身无匹的剑意。 枯面人仰头喘息,双手猛得一挣,幻云大阵中的一百零八剑,剑剑低鸣,随着铁索摆荡,那切肉如搅泥的剑气便奔涌而来,势要将铁索绑缚之人碎骨碎尸。 但枯面人只是喘息,在他周身便扬起剑意屏障,将那些剑气一一挡下。 这一幕,像极了吾家剑冢那吃剑吞剑温养剑意,练就百剑不侵的手段。 这幻云大阵中扣押的人,到底是何人? 众人四顾茫然。 难怪先前的剑雨只是声势骇人,看来白云洞天所有的布置,只怕都花在囚禁面前此人身上了。 但那枯面人抬头望见有人前来,眉目中却好似多出了一丝希望,只见他眉头猛然一张,宛若金刚怒目,刹那见便将周身的铁索硬生生挤压到身后,随机双手一拉一扯,那数十米长的铁链就被崩断两根。 剑气翻涌,一百零八剑如临大敌,齐齐对准此人的胸口激射而去。 枯面人双手双脚被缚,眼见百柄飞剑朝他胸口激射,俨然不惧,张口一吸,三五把飞剑在空中突然一顿,紧接着就失去重心,摇摇晃晃被枯面人吸到嘴中,枯面人嘴中含剑,将剩余飞剑一一斩落。 最后张口一吐,铁索再断一根。 但与此同时,他枯瘦焦黄的脸色再次暗淡几分,此刻的喘气声也变得细微,是出气多于进气了。 “速速出手助我!” 枯面人朝众人递出这一句,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拨飞剑再次来临,那地上的玉石闪耀出光芒,以至于刺眼的让那枯面人动作慢了一息,枯面人依旧如先前手段挡剑,但幻云大阵愈发凶猛,这一拨飞剑,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数十处伤痕。 再看时,已经血迹斑斑了。 梁昕云等人面面相觑,心想既然是白云洞天靠幻云大阵束缚,想来也是囚禁哪位不出世的魔头,指不定就是那来自吾家孤山的剑修,岂能轻易放出? 吴亮剑梁昕云犹豫不决,也是在一旁站着看戏。 倒是吴心明,出乎意料的忽然飞身上前,一把握住空中激射而过的一柄覆云剑,大起大落挥剑几次,将枯面人面前的这一拨飞剑挡下。 而枯面人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鼓足气劲怒吼一声,全力将身上缠绕的铁索崩断,飞身跃出幻云大阵阵眼,就在他前脚踏出的一刹那,身后顿时有数千柄飞剑激射而去,宛若剑海。 原来在幻云大阵地上铺排的玉石下,还暗藏了千柄细小伤人的法剑。 枯面人浑身血迹,但得此逃脱,肆意大笑,笑罢过后,却免不了满脸伤感凄清。 “你们也是我南天剑宫弟子?” 见梁昕云等人面有不解,枯面人叹气道:“老夫上官龙阳,乃是南天剑宫的剑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家铁铺 昏暗的天,杂乱的雨。 无主的风在耳畔呼啸,树梢枝桠在风中瑟瑟发抖。 这不是一个好天气。 但对于布衣裹身,脚踏碎步棉鞋的少年刘者语来说,却是个特别的一天。 天池镇,张家铁铺。 现任的伙计兼老板,却正是这位姓刘不姓张的少年。他端了张小板凳坐在店铺门外,和往常一样抬眼看着街道,行人匆匆,持伞在街道上急行。看不见他们面上的表情,只知道下雨天,让那些原本闲着无聊想来铁铺转悠,寻望些新奇玩意的人,打消了念头。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更静些。 反正他也只是答应人帮忙看管店铺,那人只说营收五五分,却并没有对具体卖出多少,能赚多少银两有要求。 刘者语乐得自在,生意好不好似乎不关键,他的心情好坏才是。 又吹来一阵寒风,刘者语半光着臂膀,他的右臂粗壮,手上青筋暴露,显得膂力无穷,这也是他常年打铁的结果,也是他最自豪的地方。 店铺中有火炉,所以刘者语并不觉得寒冷,他坐了一会,发现这不同寻常的一天似乎比寻常还要稀松平常,便起身走向火炉,搓搓手准备干活。 但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花绣衣,踩着木根的小姑娘,笑意盈盈,望向少年,问道:“要两个轻质铜壶,带柄的。” 很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姓名,但每天会来,她嘴里说的那铜壶据说是给家里公子投壶玩耍用的,要求别致,但对于精于手工锻造的刘者语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刘者语笑道:“有的。” 他起身走向店铺内,不久便取出一对轻质投掷用铜壶递交到小姑娘手上,这样的铜壶他屋子后面还有好多,知道她每天要来,是早就悉心做好的。 小姑娘接过铜壶,却突然破天荒的抿嘴一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绣花的小香袋,交到刘者语手上,道:“给你!” 刘者语一愣。 小姑娘笑着道:“我知道的嘛,今天是你的生辰对不对!” 刘者语浑身一颤,接过香袋握在手心,再抬眼望时,她已经走远了。 他心里涌起苦涩,还有人惦记着的。这个秘密被小姑娘随意地道出,他有一丝感动,但也有一丝慌乱。 这种感觉,就像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他到底是孤独惯了啊,生辰一天天接近,就像突然转寒的天气,让他措手不及,以往还能含糊着过日子,但真到了这一天,总该面对。 小姑娘,以及他手上的香袋,当然只是这独特的一天意料之外的一笔,和那些堂前院内每逢生辰便张灯结彩比过节还要热闹的人家相比,之后的一整天里,除了刘者语自己,便再没有人记得这独特的一天了。 这是第几个年头了?五个?十个?或是更久? 刘者语想抗拒孤独,但他不知道孤独已经化作血液,深深融在了他的血肉中。 就像他师父,也就是这张家铁铺的主人给他留言的那样,孤独 的道路一望不尽,一旦踏上,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天气转入秋,窗外梧桐仿佛拄着拐杖的老人站立在侧,十年?二十年?还是一个甲子? 他数不清了,指甲已经灰暗,布满老茧的手就像树皮那样粗糙,他岂非也是个垂暮的老人? 当年那个送他香袋的姑娘,早就嫁人了,结果运气不好死了丈夫,成了人人唾弃的晦气寡妇,再后来……据说是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凄寒夜晚,病逝床榻,死时候也没什么人来探望,最后草草了事,尸骨也不知安葬在哪里。 他当时没有说出那句话,如今望向秋风,眼神浑浊。 说与不说,又有何干系? 那当时天真可爱的少女,亦或是不知何处的旧人尸骨,都不过是云烟罢了,连他自己当初的心动,都早已埋葬在了长河中。 灯火灰暗,屋子里却热的滚烫。 老人直挺挺坐在那张拐了脚修缮多次的小木椅子上,桌角上有一尊生锈了不知多少年的铜壶。他的师父早在几十年前就离开了,云游四海,至今死否也没个下落,这间张家铁铺,要他刘者语看管,若他乐意,唤作刘家铁铺也无妨。 但张家铁铺的牌坊依旧几十年如一日的挂在那里,干净的不染尘土,连走路都要低头弯腰拄着拐杖慢腾腾哈气的刘者语,还是坚持每天早上把它擦拭一遍。 但即使老成这样,半吊子都要埋到土里去的一个人,只要他看向那铁炉和炉火,没人质疑他打铁的水平。 天下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少年天才,老来更是炉火纯青。 只是他微微一眯眼,原本瞪圆的眼眸突然闭成一条线,就像是打铁的量尺那样,精准不差的盯着眼前那二位,一老一少,看样子精神气度,不论是谁都与年轻还是年老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林潜打量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人,第一眼并不觉得他有多特别,当他看见老人面对他与降煞子,尤其是他手中握剑多时候,依旧镇定自若,不免多了一份好奇。 既然把涯望交给了老疯子,他就从老疯子的铸剑炉边随手抽了把残次品,以便在路上继续研习四步走剑法。 林潜递交笺札,老人伸过那苍老褶皱却坚毅无比的手,接过笺札,他的目光深沉,落到字句上,眉头一挑,嘴角微微露出丝笑意。 只听得他喃喃念叨:“尚好的剑炉,龙胆石,砺剑石,拭锋布……想铸就一柄有心的灵剑,偏偏来请一位无心的铸师,岂不是可笑?” 林潜闻言不解,明明只是来讨教几份铸剑辅佐用的材料,老人只需明说有无,银两自然是无需担心,却为何说的神神叨叨? 老人本就极善工匠之术,对老疯子所写的一纸文书,他大概看一眼,内容就能了然于心,对于那个声名在外的剑神峰铸剑师,他已经很清楚对方的意思。 剑神峰,当年他还是稚童的时候,那时候拜在铁铺门下不过三年光景,师父尚未远游,他便听到一句,“倘若他日剑神峰有所求,必当竭尽全力以报之。” 刘者语问师父究竟有什么渊源,师父摇头,只说是上几辈传下来的,但也是这随口一句 ,如今落到了刘者语耳朵里,以一纸文书的形式被他握在手中,想来也是因果缘分。 刘者语将手中的笺札拧成一团丢入火炉中,烈火将其燃烧成灰烬。 林潜问道:“前辈,这信件上的几份材料,可有?” 刘者语微笑道:“暂时没有。” 林潜道:“以老先生的匠力,可否打造出来?” 刘者语抚须,注视林潜的眸子,轻声道:“老夫浸淫匠术半辈子,自问还没有拿不出手的东西。” 林潜闻言松口气,随机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老先生替我们操劳了。” 刘者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眼眸就像是落日余晖散尽的街道,充实着黑暗。他背过身去,颤颤巍巍的走向身后的那一间炉火房,他本想径直走过去,谁想身子一歪撞到了桌角,那桌上的小铜制投壶就掉了下来,摔成了碎片,老刘的手被割伤,鲜血淋漓。 刘者语抖了抖手,惨笑道:“勿拦勿拦,这剑胆老夫是无论如何也要炼成的。” 他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但降煞子闻言却浑身一震,瞳孔中露出诧异,惊道:“剑胆?你是说剑胆?那疯子要你做的,怎么会是剑胆?” “剑胆怎么……” 降煞子瞪了林潜一眼,他忽然一瞬间明白了那老铁匠哀默的眼神,从他口中说出剑胆二字的时候,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老疯子是疯子,这毋庸置疑,但眼前之人难道不知晓剑胆二字的含义,也是个疯子傻子不成? 非神不成魂,非命不成胆! 铸就剑胆,是需要人就精气神作为牺牲血炼,等于说铸造剑胆,就要把自己的性命给葬送进去,谁会答应这种强横要求? 但老刘没有一点回绝,竟然一口答应了。 他本是个孤独的人,为自己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猛然的发现,自己的一生,是注定了给他人做嫁衣的,这岂非是天下最寒心的笑话? 当林潜明白过来剑胆二字的含义,心中的震撼仿佛海潮,看向老铁匠的目光也变得充满疑惑。 他走到老铁匠的身边,刘者语出奇的没有拦住他。 刘者语再次微笑,只是这笑容充满了说不清的意味:“这柄剑是留给你的?” 林潜点头。 “你也清楚了,要给你们铸剑的材料,需要我的命!如果是这样你还需要吗?” 刘者语哈哈大笑,不待林潜回答,负手而立,走向那间独属于他的炉房。 那年那月那日,那一只亲手缝制的小香袋,那一盏破碎的铜制投壶,兴许这,已经是他的整个生命了。,兴许他早就葬身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你若有愧,便替我照料铁铺后院子里的那个孩子,他是孤儿,不会麻烦你的。” 降煞子惊讶抬头,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卷起袖子,露出他的右手。当他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天地忽然的一顿,气象万千。这个亲手封闭埋葬了自己的老人,这一刻,忽然释然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波又起 屋内昏沉一片,除了那亮堂堂的炉火,便是安静。 林潜与降煞子各自端坐,目视老人垂背躬身,一举一动都像是耗费心力,心中难免思忖万千。 一个孤独的人,迷茫了大半辈子,最后猛然发觉自己的一辈子,实则是为他人做嫁衣,这是何其的悲凉…… 但恰恰是这种悲凉,在世间上总普遍存在。 因为能看透命运的人,世间少之又少。 灯火渐熄,滚烫的炉火随着一声轰鸣暗淡下来,屋内依旧昏沉,屋外吹鼓着凉风。 不见刘者语,捧着剑胆出来的,是个年轻小子。剑胆用绒布包裹,气质内敛,看不见其中端疑。 但林潜与降煞子二人凭借对剑气的敏锐直觉,都能明显感知到那绒布包裹之物的不同凡响。 “你是……” “剑童。” “刘师父门下的见习剑童,其实也算是个打杂的,每天师父给我十贯铜钱。” 不稍明说,林潜心中已经明白过来,眼前此人,便是刘者语托付照料的那位孤儿。 “那老师父他……” 年轻小子目有难掩的伤感,眼中含泪,垂首不语。 林潜叹气,但听那小子抬头抹泪,强忍着悲伤道:“师父他老人家累了,但也没有立刻殒命,大概还剩下几日的光景,也是最后的几天时光了……” 林潜点头,目光看向屋内的铸剑房,道:“我们去看……” “不了……” 年轻小子打断道:“师父他明言,人已半身入土,世俗的一些差不多也想清楚,不再想见人了。” “那你……”,林潜思忖片刻,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吧,这是你师父的话。” 年轻小子却摆手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生活在这间铁铺,我又怎能弃他而去?你们若心有愧疚,便予我些银两,让我陪师父几天,待将他好生安葬,自己再与这间铁铺相依为命。” 收下用绒布包裹好的剑胆,林潜留下一叠银票,与降煞子一道儿离去。 天池镇的一行,一共有七日的光景,出行前本是云淡风轻的好天气,此时天空昏沉,心中却充满了压抑。 两人背负行囊,林潜腰间配剑,一老一少走在黄昏街头。 行至一座镇子中的断水桥头,降煞子压抑至极,没来由扯走林潜的一壶酒,猛地干一口,直言骂道:“他娘的,老疯子真是疯了,这种要人命铸剑的事,也能想得出来!” 他们想到,却没有阻止。 因为天地间隐隐有一股大势将至,牵扯至南北两方。再加上路上遇到的剑斩蛟龙取龙血的事情,实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在绝意宗和南天剑宫,以及遥远的青州和那浮世教,多股势力参杂搅和,鱼龙混杂。倘若没有涯望以一剑镇天下,总像是缺少了一颗定心丸,不得安宁。 傍晚的风还在吹拂,那种夏日夜晚的凉气,并不像是冬天里的风那般刺骨。 不是如同尖刀利斧割在脸上,而是像粉末粉尘,带着冷意一点一点攀附上人的肌肤,浸透入心肺,让人又冷地颤抖又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兴奋。 “他来了。” 林潜轻轻咕哝一声,携目光远眺前方,降煞子也跟着一同抬头。 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夕阳西下,落日的暗淡光影中,不知何时融入数十道黑影,而那众黑影中,俨然一位傲立骏马之上,看不见脸庞,但煞气直扑三尺青锋。 林潜手中握剑忍不住轻微颤抖。 他昂首望向前方,目光凝重。待他的视线从那被黑夜掩盖的脸庞上扫过时,林潜微微一愣,随机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看在降煞子的眼中,好不奇怪。 因为从那如实质般的杀气看来,对方明显是来者不善呐! 那几批黑影有序散开,从中间让开一条两人宽的过道来,为首之人束起缰绳,骏马高高跃起马蹄,踏在碎石路面,一阵尘土飞扬。 “哦?没想到是你。” “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黑衣男子面色冷峻,看不见表情,只是他的嘴角微微一扯,冷声道:“藏剑?我忘了你的名字,不过今日你若要当拦路马,我劝你识相的离开,乖乖交出手里的东西。” 林潜闻言眉头一皱,哼道:“曾经的藏剑对上星辰君陈徽,却也没分出个胜负,如今我是林潜!” 一声嘹亮的马嘶打破寂静。 来者不善的,正是当初在咏剑山庄的那名声名绝不低于藏剑的另一人——星辰君陈徽 也是从后来才知道,眼前的这位,也是属于浮世教的左派,和白瑜是一起的。 星辰君已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嗖的一声落在林潜的身前,距离他的部下有着几丈数十米的距离。 他依旧还是习惯孤身一人,他孤独桀骜的脸庞,深邃的眸光,依旧如星光闪耀在漆黑的夜晚。 这样一个浑身充满神秘,又杀气凛然的人,无论在哪里出现,都注定是瞩目的明星。 当然,更显然的是,陈徽此时孤身站在林潜与降煞子的眼前,却比那数十黑影围聚在一起还要来的可怕。 “林……潜……” 陈徽默念了一句,忽然他深邃的眸光猛然一闪,瞪眼道:“你就是林潜!” “在余龙镇中和苏如鹤相搏,在绝意宗剿灭如是令号召来的刺客。”陈徽道:“林潜二字,在我们绝意宗中,已经不算是陌生了。” “你想要剑胆,那还得凭你的本事!” 陈徽倒是没有着急动手,反而有意无意的扫了林潜一眼,他的目光随意掠过,到林潜手中握剑时候微微停顿下,低声道:“原来是境界增长,看来是一路上学有所成啊!难怪是有如此底气!” 林潜哼道:“倘若你还是先前的那般功夫,那今日一行,恐怕是要教你失望了!” 陈徽道:“昔日你名藏剑,所用剑术到底是束手束脚,今日你我一战,也好让我真正见识一下,能拿得起涯望道少年人,究竟有什么凭托!” 降煞子并没有出手阻拦,尽管他知晓眼前这位黑衣男子是个极大的威胁,对林潜来说,绝对是近日来最艰难的挑战。 但他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住林潜的性命。 林潜的剑,握在手中,剑锋直指陈徽脸庞。 一瞬间风吹草低,悍然是一招以归剑术为底蕴的剑招。 星辰君不过是抬起他的手掌。所谓星辰,便是他掌上的紫光翻涌,便是深海的浪涛,也不过如此。 一双肉掌,但丝毫不惧刀枪剑斧,甚至在他身后的那群黑影眼中,这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沾染鲜血的手掌,着实比他们腰间配戴的刀刃要可怕的多。 林潜踏步而上,气机一瞬间攀升到顶点,归剑术铸就的剑势化作一条白刃朝着陈徽奔袭而去。 陈徽丝毫不惧,双掌紫光喷涌,刹那间就抵住了刺出的剑刃,将其扣在掌心,崩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火花。 任谁遭遇到这样坚硬的铁掌,都难免要倒吸一口冷气。 但林潜抽剑转身,一招剑抵七星虚晃,归剑术气势未尽,又是一招伏虎刀法借着剑气使出。 既然陈徽是一力降十会的打法,他便弃了剑法的灵动,改用刀法以剑使出,直劈向陈徽的面门。 这一招伏虎刀法,宛若金刚怒目,饶是陈徽也微微一皱眉,只得避其锋芒,转身高高跃起,单手一张,却是一招擒拿手扣向林潜的喉咙。 又是擒拿手! 擒拿手段本就在江湖广为流传,但招式大都是大同小异。林潜见识过不少人的擒拿术,其中最印象深刻的便是赤天白鹤的那一招。但眼前陈徽的这一手,和苏如鹤比起来却分毫不让! 他镇定后退,陈徽眼光一闪,那双铁手就像死神的镰勾死死盯住林潜的脖子,竟是躲避不开。 紫光袭来,漫天的紫光,都在这一手一招中尽情展现。 林潜若是不动,便是必死。 降煞子心中一紧,但还是迟迟没有援手的意思。 只见林潜忽然睁眼,刹那间手中剑芒暴涨,如同白虹穿透而去,力透而不迭,直击陈徽的掌心。 这并不是什么招式,更说不出名字,乃是林潜在危机关头,心中灵感闪现,想到之前手握涯望,挥舞剑气下斩蛟龙的无敌气魄,再加上一直吸纳涯望的剑气淬体,所用出的灵光一剑。 这一剑的剑势,虽然比不上斩蛟龙的那一剑,但也得到了四五分神意。 陈徽收手了。 他并没有去接这一剑,而是选择了避开。 既然是避开,便没有结果,所以两人的争斗也在突然间不了了之。 伴随林潜疑惑的目光,星辰君陈徽迈开一步,道:“好了,我不和你打。” 他顿了顿,又道:“说实在的,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难为你。” 见林潜仍然面有警惕,陈徽解释道:“你不是才和白瑜见过面?既然你知道她,也知道我是和她一起的,那你该了解到,暂时我们还是朋友。” 林潜冷声道:“何谓朋友?抢东西的朋友?” 陈徽哈哈大笑,继而又解释道:“不是抢你的东西,而是想替你保管。我们只是不想你欠了天大人情的东西,到头来被他人所获。” 林潜冷声问道:“除了你们,还会有谁?” “难道你还没明白?” 林潜道:“我自然明白!” “你知道我的行踪,带着这么一批人来往此处,这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陈徽摇头叹息道:“话是这么讲,也难怪你会有所怀疑。” 他的目光没来由的一顿,喃喃叹息道:“如果我不拦你,那你是要回哪里去?” “去到不周山?再回去找那老剑师?” “我不妨告诉你,倘若你二人回去,那绝不仅仅是丢掉手上的这颗剑胆,怕是性命,也要葬送在不周山!”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合作 陈徽的这番话,无疑是一阵狂风入海,掀起波澜。 饶是处变不惊如降煞子,也不由得变了颜色,目光盯着陈徽,要让他说出个究竟来。 林潜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徽道:“你说我们知晓你二人的踪迹,便料定是白瑜暴露了你们的行踪,才安排我等再次埋伏?” 他顿了顿,又说道:“白瑜为何会在浔河江上与你相见,难道这真的是巧合?你仔细思索便可知道,早有人透露了你们的行踪,那便是你们写给南天剑宫的信笺。” 林潜犹豫片刻,嘀咕道:“真不是白瑜?” 陈徽笑道:“你好像对她颇为提防呐!” “对于漂亮女人,总要多藏一颗心眼才行。”林潜道:“南天剑宫会有内鬼,但不是白瑜,又有谁清楚我们合适从浔河登岸,前往不周山?” 陈徽答道:“消息确实是从白瑜身边传出去,这一点不能否认。” 林潜立即接话问道:“她难道不能守口如瓶?” 陈徽摆手叹息道:“纵然心思缜密如她,也难保证身边不被安插奸细耳目,做事再小心,也总是避免不了一丝缺漏。” “右派的人物私下刺死了她的护卫,用易容术改头换面藏在她的身边,便是声音也练的一模一样。若非白瑜凑巧询问,发现此人前后言语不一,只怕这个秘密还要埋藏的更久。” 林潜听到此处,心中早已明晰,问道:“你的意思……要我们命的人,是右派?” 陈徽道:“白瑜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我也未到相残杀的地步。谁要你的命,当初在绝意宗的时候,你就该知道!” 林潜点头,这一点,陈徽说的很对。 “那天池镇,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二人会在这?” 陈徽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起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藏剑不是很会推断?难道成了林潜就变得愚钝?” 林潜哑然,陈徽性格与常人迥异,他在咏剑山庄就深有体会。此刻的陈徽,似乎特别乐意要考验他一番。 既然陈徽不愿意解答,林潜也不再多过问,低头便沉思起来。 再抬头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明光。 林潜笑着道:“难怪我来到这天池镇,到了张家铁铺,见了那长者刘者语,总是感觉有一丝莫名熟悉的滋味,搁置在心中却说不上来。” 陈徽似笑非笑,等着林潜的回答。 林潜眉头一展,轻声说出一句足以让降煞子震惊的话来。 “一个人年纪会变,样貌会变,但他身上的气质品格,尤其是被人刻意雕琢出来的精气神,那是独一无二的。” “张家铁铺,刘者语,不妨说张家铁铺的传人,他们其实都是从属于你们那一脉的吧!” 陈徽微微点头,语气冰冷但丝毫不吝啬赞扬,称赞道:“不错,他的确是我们这一支的传人。” 林潜回想刘者语最后无所眷恋的样子,叹道:“孤独的气质如出一辙,我早该想到!” 陈徽闻言,却讥讽道:“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活了一辈子却只是棋子嫁衣,的确可怜。但他顶多是孤单,称得上孤独的人,永远会享受孤独,而非自怨自哀。” “你不知道吧,其实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孤儿,也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在你们走后不久,便是他飞鸽传书,我才得来你们的消息。” 林潜大叹一口气,关于刘者语,斯人已逝,他无法评说,眼下只剩下行囊中的剑胆。 陈徽也注意到林潜的神思,硬声说道:“你若执意携剑胆入不周山,必死无疑!” “当然,你要干这蠢事,我不介意夺过剑胆,再杀了你,到时候白瑜伤心我顶多安慰几句。” 陈徽笑道:“不过我相信林潜不是一个固执愚蠢,不识好歹的人。” 林潜思忖片刻,说道:“你好言相劝,我当然要领情。只是不知道不周山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还有令我们前来取剑胆的老疯子,他人怎样了?” “老疯子?恐怕不会再有老疯子了……” 说话的却是一直在林潜身后沉默寡言的降煞子,林潜转身看他,却见他脸色苍白,眼中止不住的伤感。 林潜上去询问,陈徽并不阻拦,只是嘴中说道:“看来老先生已经明鉴。” 降煞子喃喃叹息道:“恐怕不只是老疯子,涯望也落在了他们手中……我就奇怪,老疯子就算再疯,作为铸剑大宗师,也不会干出拿人命铸剑胆的劣迹!” 星辰君陈徽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卷信书,摊开后递出。 降煞子并没有接过,却是道:“不看我也知晓,真正的老疯子怕已经遭到毒手,不在人间。昔日我们碰到的,应该是老疯子的孪生弟弟,那个剑神峰的弃徒!” 星辰君陈徽微微一抹胡须,赞声道:“老先生所猜测,分毫不差。” “看来他们是只等我们将剑胆送回去了。” 陈徽道:“剑胆还是其次,现在涯望落在他们手里,前几日将你二人支走前往天池镇,也许就是因为浮世教右派的人马还未赶来,如今他们万事具备,就只等着你们自投罗网了。” 降煞子一捻胡须,忍不住怒骂一声无耻奸贼。 但他随即又发问道:“那你们又是何人,处于何居心,要在此事上临门插上一脚?” 陈徽似乎早就知道降煞子会这么问,开口道:“我们这些,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浮世教左派与右派一直有隔阂,虽然都受教义管束,行事风格却不尽相同。” “目前为止,两派还是旗鼓相当的局面。但听说右派已经在南天剑宫布局,要与那吾家剑冢合作。如今算计得到了涯望,那剑神峰上的一些宗师势必按耐不住,只怕第二柄天问剑要问世……” 林潜闻言思索,随即沉声道:“一旦吾家剑冢手持天问剑,必然问鼎剑宗第一,再与右派通力合作,只怕是用不了几个月,便能将你们左派蚕食干净。” “此言不虚!” 陈徽用手抵住林潜的长剑,将其扣回他的腰上,轻声说道:“所以这一次,咱们又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见林潜还在思虑,陈徽倒也不着急。 “真伪变数,你其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应当比我更清楚些!” “因为原本右派想要合作的,并不是什么吾家剑冢,而是你林潜,是你们绝意宗!” “只可惜,一来我和白瑜捷足先登,凑巧率先认识了你,而来在余龙镇你们又结下了仇怨,迫不得已下右派选择了吾家剑冢。” 降煞子闻言,忽然惊疑了一声,发出啧叹。 “莫不是……之前我听说在瀛洲剑门,有个小子可传承我绝意宗绝意剑……就是你们透露出来的消息?” 陈徽不语,但他脸上却早已显现出了答案。 “看来我们早就身陷洪流,尚且不自知啊……”降煞子感慨一句,望向天际,对于这声势浩大的浮世教,心中有了好些忌惮。 “这便是我们左右两派的谋算,一路针锋相对,你们是棋子,也能是棋手,就看如何选择了。” 林潜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实在难以想象,这从剑门到不周山的数月光景,全然都在他人的谋划之下,想到此处,不由得满面苦笑。 陈徽目光扫了林潜一眼,他已经洞悉林潜心中所想。 其实这位年轻人,在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已至夜晚,今夜无月,却有星光。 星辰之下,陈徽在微光中踱步,“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换水路返回,提前赶到白云城去。要么赌一把,咱们合作一次,一同前往不周山。” 降煞子疑惑不解道:“先前不是说,我二人前往不周山乃是必死的结局,那右派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为何还有冒险一说?” “因为他们不知道我遇到了陈徽,他们也绝不甘心放弃快到手的剑胆。” 不周山依旧是崇山峻岭,其中最富盛名的剑神峰隐藏在一片漆黑雾霭之下,但林潜与降煞子却绕开剑神峰的路,前往另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峰,胡来峰。 一眼望不到边际,原野辽阔,在山府庄园中冒起一道袅袅的炊烟,安静而祥和。 就像是指引归家之人的呼唤。 但如此宁静之下,却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博弈。 林潜受星辰君陈徽相告,知晓在浮世教的右派,收纳了大批来自外域的武士刺客,就像在绝意宗乔装打扮的孙玉桥一样,他们都是极善于伪装的,尤其是这片荒野山脉,更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仅仅是三里的山路,就发现了一十三名刺客潜藏在各路。 林潜的背后发凉,亏得背上有着包裹,不然夜晚的凉风与那无形的杀气纠缠在一起,更让人胆战心惊了。 又是三里路途,连着星月,总算到了府宇。 一棵常青树,不知是扛不住罡风,还是受不了寒气,在林潜二人踏步至堂前的时候,忽然连根拔断。 老疯子所在的房门敞开,那白衣老疯子一手握着一只肥鸡就坐在桌前。 崭新的剑鞘,倒插在他身前。 看见林潜二人,老疯子眼神眯起,朝他们招了招手。 二话没说,却是将一壶杏花酒递到了两人面前。 (本章完) 紫笔文学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局(上) 降煞子推杯换盏,将那壶杏花酒接到面前,果然有一股淡淡到杏花香味。 只是刚要起封,他的手却微微一顿,有些犹豫。 很显然,陈徽的话让他心中一紧,因此做事情也更细致。 但随着老疯子的目光看来,降煞子手指一弹将酒起封,半握着酒壶便倒满一杯,那淳液飘香,晶莹剔透。 他不信老疯子会下毒,下毒不齿,而他们身处这样的杀局中,似乎也没有必要。 降煞子喝了一口,唇齿留香。夜晚的疲惫路途因为这甘甜的酒酿而得到舒心愉悦,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降煞子抬头看了眼老疯子,疑惑问道:“你也是酒鬼,怎么把酒送来自己不喝,忍的了?” 老疯子笑道:“我已喝过一壶,这一份是专门为你二人留的。” “林潜不喝。” 降煞子淡淡道:“他受了伤,近日又感上风寒,喝些水好了。” 说罢,将林潜的酒杯推开,拿出别在腰间的水壶,对林潜道:“这桂花酒你别妄想了,老实喝些水吧。” 老疯子目有深意,扯了一口肥鸡肉,却将那酒杯夺来为自己倒上一杯,笑着道:“既然林贤侄身体抱恙,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与降煞你一同畅饮了。” 那壶酒本不多,两个酒鬼共饮很快见底。 老疯子虽疯癫,吃肥鸡也要一口肉裹一口酒,但如今亦正色道:“这么说一切顺利,剑胆取回来了?”他说罢将目光看向林潜的后背行囊。 林潜取下行囊,并未将剑胆直接拿出,而是转而问道:“涯望在你这,又怎么样了?” 老疯子哈哈大笑,指着倒插在桌上的崭新剑鞘说道:“剑鞘尚且如此,年轻人你觉得呢?只等剑胆入炉内,涯望重出江湖,必然要掀起新的风浪来!” 林潜将手按在行囊上,三人目光亦汇聚在此。 不知为何,自屋外吹拂进来一股罡风,吹的令人瑟瑟发抖。 林潜忽然把手缩了回去,道:“剑胆不能交予你,因为你不是老疯子!” 老疯子目光一愣,但很快掩饰住眼中的惊疑,笑容满面道:“这个玩笑……有意思!但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 林潜冷哼一声,左手按住剑胆,右手却顺势从腰间携出早已准备好的长剑,一下子横在了老疯子的脖子上。 “你请君入瓮的技俩,早已被识破,废话少说,快将涯望交还。” 老疯子没想到林潜出手如此果断,前一秒还在和降煞喝酒,后一秒已然受制于人。 “不错。” 此刻由林潜将双方隔着的薄幕掀开,他已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老疯子神色忽变,叹了口气,道:“这确实是一个杀局!” 但他受制于人,脸上却无一丝畏惧,反而充满自信。 他目光一震,大声喝道:“既然知道是请君入瓮的杀局,你二人还敢前来,自以为胁迫我,就是破局之计?” “妄想!” 就在他一声喝断下,无形的黑暗中,杀机如潮水般涌现,在这府宇四周,刀光剑影映照,竟胜过了月光。 林潜随意一督,就看见数十人手持兵刃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杀气扑面而来。 这半年来的生死历练早已让他处变不惊,林潜左手 扣住老疯子的心脉穴道,一指定住他的膻中穴,右手挥舞长剑,霎那间剑气激荡,令那些黑影不敢上前。 降煞子见老疯子不再遮掩,嗤笑道:“就凭这些杂鱼,也想吃下我?” 即使你是老疯子的弟弟,也该听老疯子谈起过,我是何人! 老疯子对身份不置可否,却转过头对降煞子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绝意宗降煞,十年前已然是二品少有之高手,现在必然跻身一品境界。” 降煞子傲然不语,但眉宇间神威滚滚,卓尔不凡。 老疯子忽然一顿,笑道:“只可惜,千不该万不该,你喝了我的酒。” 降煞子大惊,没想到眼前之人真卑鄙到下毒。 老疯子似乎知道他想什么,道:“你以为你一口无感,这酒就对你不起作用?你以为我和你共饮,这酒就是安全的?” 林潜哼道:“莫非是药性发作迟缓?还是你已服用了解药?” 老疯子赞许道:“那只肥鸡就是解药。” “至于药引,那是一种可以沉淀在酒壶最底下的药粉,只有喝最后一口的人,才会中招,我喝的乃是酒水上层,效果较浅。” 降煞子脸色巨变,难怪他之前喝酒暗自用内力,都得到无毒的结论,原来药全潜藏在酒壶底下。 而最后那口,就是他当着老疯子的面一口灌入。 老疯子注视林潜,又扫了眼降煞子,缓缓出口道:“风寒不过是借口,你不让他喝酒,心中其实也是上了一层保险。” “只可惜,你谋划不够。仅他一人,不足以乱大局。” 降煞子咬牙,按照他们的协商计划,本是他们两人胁住老疯子,逼迫他交出涯望,一路出走直到陈徽前来接应。 但老疯子似乎不受胁迫,就是林潜刀刃放在他脖子上,他都泰然自若。 这让两人心中一寒。 他们的目的是全身而退,敌人却不惧生死,这无疑气势上就输了半截。 林潜剑刃一顶,示意老疯子不要妄动。 降煞子暗自运气,却发现自己的真气不断衰减,已经退到了一半境地,而且颓势不减。 他懊恼没有再谨慎些,当初接过杏花酒,主要还是为了不让老疯子起疑心,方便林潜接近他。 寂夜无声。 忽然间黑夜里闪过一道银光,一声刀鸣,就像夜莺的啼哭,惊醒沉睡的人。 林潜猛然一怔,寒毛竖起,一瞬间已有十道黑影朝他的方向扑来。 降煞子朝他点头,暂且将老疯子拘禁到身边。 林潜放手一搏,剑抵七星刺出七道寒芒,剑气在黑夜中炸裂,一瞬间的交手他就感知到,来者各个修为不低。 都是在三品,最强者和他一样,距离二品只差临门一脚。 以一当十,这是个不小的挑战。 更何况是在黑暗中,敌暗我明! 但林潜毫不畏惧,生死磨砺,这才是砥砺剑道是最佳机会。 林潜弯腰避过凌空劈来的两刀,一招快到极致的递剑刺穿黑暗中的两人。 剑势不减,低身作卧佛状,俨然如罗汉伏虎,一剑荡去,血肉横飞,又是两声惨叫。 他以剑折跃,凌空一击,剑气横冲直撞,此乃归 剑术秘法使出的落日长河,一举击倒三人。 而最后剩下的三人,确是实力最强的三人。 林潜没有丝毫松懈,一击得手,暂退黑暗,闻声识人,突然如闪电击出一剑! 只是那三人亦是生死搏杀经验丰富,原先的脚步声是诱敌,待林潜靠近,三人合力使出一招三尖刀的手段,寒芒三亮,狡黠变幻如毒蛇。 绝意式号称破尽天下刀剑武功,奈何此时被黑暗限制。林潜竭力使出剑招破去三人围杀,右侧臂膀还是微微被刀芒扫中,染上鲜红。 血色隐匿在黑暗中,疼痛让林潜咬牙。 但三人既然出手,注定会留下破绽。 这样的破绽在绝意剑中会被无限的放大,这是致命的。 再走十招,最后一个黑影也倒下,林潜拄剑昂然。 他虽然负伤,但战意高昂,绝不退缩! 杀气如浪潮,刀剑如雨水,一拨接一波。 十人死尽,又来十人。 林潜继续搏杀,穿梭于屋檐,树梢,堂前,厅室。 如此反复,密密麻麻倒在院中的,已有将近五十人数。 在生死中磨砺,不知不觉中,林潜那蕴养在心中的涯望剑气越发透彻。 而林潜也将悟剑放在实战中。因此每当他挥舞十剑,其中总有一剑携带一丝涯望的无敌气魄。 那超越境界的一剑,宛若收割生命的死神,便是死士当前,也要浑身一颤。 当林潜每八剑能挥出一缕涯望剑气时,他面前已倒下八十余人,血腥气味铺天盖地。 不断的厮杀,让林潜神意越发饱满,他遍体鳞伤,半身染红,但越战越勇,身上就像有了一股无可阻挡的势。 半个时辰,终于黑暗回归沉寂,林潜半跪在石阶上,他的身体已有些吃不消。 眼看就要倒下,还好降煞子一个快步上前扶住,为他注入一股真气,林潜脸色这才好转。 即便早知道会有一场血战,此刻站在尸山骨海中,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 暗处的死士来了十波,总计一百人,都被林潜击倒。 同境界以一敌百,虽然因为地势狭隘的缘故分批上阵,但也足够震惊。 眼见林潜的成长,面前的这个小子一路走来,无论是心智还是武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降煞子还是很骄傲的。 因为他是林潜的引路人。 降煞子忍不住豪迈大笑,他为林潜输送了自己最后的真气,此刻的林潜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他目光移向老疯子,想看看林潜是否击碎了此人的自信。 不料,令降煞子不解的是,老疯子依旧胸有成竹。 面对降煞子疑惑的目光,老疯子自言自语道:“你都说了,这是杂鱼!一道开胃菜而已!” “百人敌确实可叹,但如若技止于此,那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林潜忽然猛的一颤,一股冷意席卷全身。 他来不及细思老疯子话语之意,因为一个熟悉的,令人胆寒恐惧的拖刀声,在他耳畔再次响起。 幽幽如钟声,凄寒如落叶。 无尽的忧伤,无尽的恐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局(中) 这是一柄魔刀。 毫无疑问,任何武器只要染上了感情,带有人的情绪,爱憎也好,愤怒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 林潜默默注视这把刀,眼前的刀似乎更胜于人。 寒夜萧瑟,落叶飘零,风将树叶吹拂到刀锋上,一瞬间树叶被撕裂成了两片。 犹如实质般的杀气,好像冬至里的寒霜! 老疯子注视来人,不急不缓念叨:“你一定很熟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似曾相识?” 林潜当然熟悉,便是这把魔刀,成了他心中的阴霾,当初差点劈碎了他的剑道。 林潜默默念叨:“混天紫极功。” 来人身上,正散发着混天紫极功独有的气息,那种皓月当空,黑紫气息蔓延的神秘感。 老疯子笑道:“一点不错,此人乃是孤鸿岭的前弟子,如今已经拜在我圣教门下,被我右使赐下混天紫极功绝学。” 来人拖着一口刀,那是鸣鸿刀的翻制,远不如陈一露的鸣鸿刀那样出名。 但他不是陈一露,不是林潜的师娘,可怕的往往是人,而不是武器。 “王邹兴。” 老疯子念出此人的名字,而那人眉目如电,似乎有所感应,刹那间朝这里看来,竟然令树梢上的被血腥气引来的秃鹫惊起。 “与他对敌的,从来没有落下过全尸。” 王邹兴嘴角一咧,就像一排骨齿嘎嘎作响,他甚至比山林间的野兽还要凶猛凶残。 老疯子看王邹兴拖刀前来,再扫了一眼林潜身上的伤势。前者精神饱满,杀意正浓,后者摇摇欲坠,更是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这一强一弱,高低立分。 “王邹兴对敌没有中途停手的习惯,你赢不了的,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吧!” 降煞子立眉,狠狠瞪了老疯子一眼,看向林潜满脸担忧。不过林潜却慢慢自己站稳,将降煞子的手推开,低声道:“我可以。” 降煞子闻言,心中大定。 他知道林潜已经成长,不是一个草率的毛头小子,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是有几分把握。绝意宗人,是宁死不降的! 王邹兴龇牙,暗暗咆哮,手中的鸣鸿刀蠢蠢欲动。虽然林潜低声说话,但凭借内力他依旧可以听见。 如此疲惫重伤之下还要与他一战? 这简直是挑衅! 王邹兴几乎已经望见这小子被他的刀劈成碎块,再被他狠狠啃食血肉的样子。一个血气方刚,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的肉,想想就觉得兴奋。 随着老疯子轻轻一点头,王邹兴大喝一声,拖刀冲阵,刹那见烟尘滚滚,所到之处如有雷霆绽放。 这是一个体修,精气神饱满,血骨强壮,动辄如山川震动,恐怖如斯。 而那柄刀只单单是他杀人的武器,只是一个凭托而已。 林潜看他乘风而来,气势不凡。但就一眼他已经看出,此人更多的是凭借自己淬炼体魄修炼出的力量,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炼体法门。 而他身体外淡淡的紫气环绕,却说明那混天紫极功此人只是初步掌握,鸣鸿刀法也相当一般。他的情况,不过是浮世教依葫芦画瓢,将混天紫极功和鸣鸿刀强加在身上,表面上是多了一个手段,其实是杂而不精。 归根结底,此人不过一莽夫尔! 对付这种人,四两拨千斤最宜! 轰! 鸣鸿刀一刀斩出,就像是瀑布垂落,又如九天玄铁砸落人间! 王邹兴这蓄势已久的一击,便是林潜也不敢硬接,凭借飘渺的身法避过,而大地已经被王邹兴砸出一个巨坑。 林潜凌空一剑刺向此人的脖颈,这只是试探性的一刺。 孰料到王邹兴龇牙,朝着林潜诡异一笑,看的林潜心中一寒。他的剑刺到王邹兴的脖子上,居然哐当一声,宛若撞到了铁板。 那可是人身体最脆弱的部分,结果与剑相撞,根本不见血! 林潜暗自嘀咕,此人果然是有类似金钟罩铁布衫的功法护体,就在这时,王邹兴大喝一声,居然弃刀用手,想要将林潜从高空拉下,狠狠撕成两块! 林潜不敢与他接触,暗运内力在空中一踩,借势跳开。 王邹兴扑了个空,又没有一击将眼前这个他认为的杂碎崩碎,已然恼羞成怒。 林潜用上上乘剑术,乘风,化雨,御雷,迷雾,晴空,攻伐与防守并进,他飘忽不定的剑法,不仅让王邹兴琢磨不到身位,便是刀剑相抵,也被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这让王邹兴很恼怒,感觉自己像被人戏耍。 不过他内心也在低语,面前这小子不知不觉中身法变慢,想来是要力竭了。而他金刚不坏之身,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心中已想好,一旦这小子力竭,他会停手,他要改掉他的习惯。 因为一刀劈碎此人的脑袋实在太便宜他了,王邹兴舔舐了下嘴唇,他要用刀将这年轻人的手脚胳膊大腿一刀一刀剁下,将他的身体部位浸泡在盐罐子中,把此人的嘴封上,最后自己坐着观赏那脑袋上咕噜转的眼球。 这般折磨,他想想就兴奋! 老疯子不该阻止他,因为杀掉此人,就证明了自己比他更有潜力,什么天生剑胚,天赋卓绝,全都一刀剁碎! 王邹兴已经分了神,几次林潜的剑劈在他的身上,却只是哐当一声,见肉不见血,而林潜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慢了…… 他甚至已经松懈,任凭刀剑加身,感觉就像挠痒般舒服。 嘿嘿……只要他没了力气…… 就在此时,王邹兴忽然浑身一紧,一道炙热的剑芒刺来,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林潜的这一剑,既有归剑术加持,又内蕴含涯望剑气,来势凶猛,直刺向王邹兴的脖颈,他浑身最脆弱的部分。 王邹兴低呼了口气,他知道,也许这是林潜最后的手段了,他举刀架在头顶,只要挡住了这一剑,后面的一切就完全由他摆布。 然而,一道血花刺穿了他的幻想。 紧接着是一股可怕刺骨的冰凉感,他猜的不错,这确实是林潜耗尽全身力气的一剑,但也是这一剑,已经要了他的命。 剑并没有往他的脖子刺去,恰恰相反,剑尖指向的,乃是王邹兴的胸下右肋骨处的一个穴道。 “你怎么知道……”王邹兴断断续续,眼里充满惊异。 这正是他的死穴,他金刚不坏的弱点。他也没有想到,林潜之前的颓弱是装出来的,那突然变向的一剑,实在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林潜淡淡道:“一个人的弱点,总会下意识的去隐藏,和你缠斗的过程,无论我怎样刁钻的出剑,你都泰然处之,唯独与这里相近的地方,你的全身都在提防!” 王邹兴怪叫一声,口吐血沫,只是他的眼珠还在咕噜打转。 他不甘心。 “那……你的弱点呢……” 他那庞大的身躯狠狠砸在了地上,林潜担心他气机不绝,又对着他的心脏补了一剑。 没了内力护体,剑扎在他的心脏上,血液如泉涌。 林潜暗叹,倘若此人不自大而是悉心凭借体魄与他激战,那将十分难缠。 不过他的手段也未尽出,那神意饱满,递出即可踏入二品境界的一剑,他还一直存着。 林潜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遥遥望向远方,用平淡的声音轻轻说道:“倘若你浮世教中,皆是这样的蠢徒,那便让他们一齐上阵,让我杀个干净,也不要依次来送死了!” “好!” 降煞子原本以为老疯子至少也会愣一下,谁料此人居然拍手称赞。 “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难怪那人会把涯望交给你。” 老疯子眯了眯眼睛,说道:“目前这院中的人,已经被你杀尽,而后一批的杀手,却需要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到达。” 林潜闻言心中一呆,不明白为何老疯子要将这样不利于自己的话说出来。 岂料到老疯子顿了顿,又说道:“天罗地网布下的杀局,可不是那么容易破的。现在你们有两条路,一是胁迫我交出涯望,利用我当掩护撤退,二是自己找的涯望,凭借神剑一路杀出重围。” “不过,这两条路你们都是行不通的。” “因为我不会受你们胁迫,而降煞喝了我的毒酒,光凭你一人就算能搏杀诸多同境地高手,只要我教一品高手一到,你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潜冷哼,他知道老疯子说的不错。 光凭他和降煞子二人,确实是绝无生还可能,所以他们要和陈徽联手,现在的希望全寄托在陈徽身上,不知道他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 老疯子忽然抬头,古怪的一笑,掠过降煞子看向林潜道:“我想和你打个赌,以你的现在赌你的将来。” “什么说法?” 林潜转身打量老疯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疯子笑道:“赌你的极限,倘若你真能凭一己之力战败我浮世教其他几位二品高手,像你这样天赋卓绝的人物,我纵容为你背叛浮世教又何妨?我将答应替你铸剑,让剑胆与涯望归一,彻彻底底成为你的配剑!” “但是一旦你败了,你和降煞都要归顺于我。” 老疯子目光狡黠,果然听林潜答道:“我与你赌便是了。” 林潜虽知晓老疯子会有什么谋划,但他发现,在这种极限下战斗,对自己剑道是一种极好的磨砺。 “只是可惜内力不足啊……”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以前在剑门师兄师父一再强调上乘剑术需要内力支撑,空有剑术就如空中楼阁容易颓败。 林潜坐在冰凉的地上调息,心中暗自有了决断。 剑道该如何,他已经有了感觉,只需要顺着这条路一路向前即可。 内力上,他现在迫切需求一门速成秘术,用以支撑他的剑道。 如此一来,以战养战,便绝不会激战百人就力竭。 待此地事了,他便要去寻求一个修炼内力的大造化。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杀局(下) 一炷香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林潜盘腿卧坐在堂前,闭目调息,虽然身上鲜血染红一片,血污血垢不堪入目,他的内心却十分平静。 杀人与被杀,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林潜闯荡过江湖,经历过生死,如今更是为了生存厮杀搏斗。这份坚毅和稳重已逐渐雕刻在了少年的心中。 不仅仅是他的面颊因为风霜刀刻而成熟,他的心志更坚定如磐石,这才是降煞子如今对他刮目相看的地方。 林潜内视己身,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蕴养的涯望剑气,此刻大部分依旧散乱在体内,而小部分却如光团凝聚在丹田上,隐约有剑的胚形。 果然如他所料,生死搏杀可以锤炼他的气势,让他的剑道底蕴更扎实。 衣物一片狼藉,林潜却沉醉在调息中。这百人搏杀,让他无形中积攒了一股杀气,那是一股势,与归剑术不谋而合。 所谓大乘剑法,最终仙人一剑,劈山倒海,破甲数万,断江断河,归根不过也是剑势罢了。 只可惜,够林潜体悟的时间很短暂。 一棵长尾巴草轻轻飘落在林潜的脸庞,他睁眼,用手轻轻抹下放在掌心,再抬头时,已看见又一片黑影围聚了上来。 其中,林潜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赤天白鹤的儿子,苏至之。 苏至之穿着一身血红色的衣衫,将头发扎起,唯有发梢捋向两边。他的脸昏沉阴暗,他的嘴唇薄而寡情,他已不是从前那个翩翩公子。 苏至之显然也看见了林潜。 他率人前来,看见林潜狼狈不堪的样子,眉宇间忽然有了异样,他的目光像利剑一般要将林潜屠戮。 “想不到……你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林潜有些惋惜。 “子承父业,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苏至之望着林潜,突然斥骂道:“林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父亲待你如此,你却杀了他!” 林潜一愣,缓缓道:“苏如鹤对我怎样?他有他的谋划,为利益而已,你只看到了表面。” 苏至之惨笑,眸子就像要滴血一般,“最见不得你这种虚假正义的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无需狡辩。” “哼哼,如是令没有杀死你,居然让你活着离开绝意宗,实在是可惜……” 他仰天长叹道:“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想让你死的体面。谁料到你不领情,如此这般,是非要我亲自报仇,让你屠戮在我的手中!” 林潜看着他的样子,虽然相貌英俊,但浑身已沾染上了一股邪气,此人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林潜忽然想到了绝意宗,梁昕云和小道童孙玉山差点死掉,孙玉桥被人移花接木,而其他门派弟子也死伤大半。 他冷冷道:“要复仇对我来,何必伤及无辜?” 苏至之嬉笑道:“你杀了我父亲,我也要让你体会失去至亲,失去朋友的痛苦!” 林潜道:“苏如鹤,他早已癫狂,堕落入魔。就算他未死,我也会再杀他一次!” 苏至之脸色一寒,冷声道:“死到临头还 敢妄言,听说你没死,还出现在不周山,我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杀你,你受死吧!” 说罢,苏至之衣袍一震,血红色衣衫霎那间伸展而来,就像一只血红色的大手,带着可怕的威压,要将林潜活活碾碎。 “什么?这是……血魔功?” 降煞子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这可怕的功法。 血魔功,以己之躯,祭祀血魔,以身精血,成就无上伟力。 这毫无疑问是一门强大的邪功,早在江湖失传了几十年,没想到今日会在苏至之的身上重现人间。 林潜出剑,剑气喷涌,将那血红大手暂时逼退,他喝道:“谁让你练这血魔功,你知不知道这是伤人害己的功法?” 练就血魔功,几个月的光景就能速成,大成只需三四年,血焰滔天,实为禁法。但血魔功一旦大成,也意味着练功之人的寿命无多,因为这门功法是燃烧自己精血练就的。 苏至之朗声道:“感谢我浮世教右使传我秘法,特来杀你!” 林潜恼怒,薛铜鱼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引导这个少年走上这一条不归路。这绝不是苏如鹤临死前想要看到的。 “废话少说,纳命来!” 苏至之大喝一声,双手一张,血气狂涌,衣袍中飞出两只血红色骨爪,齐齐飞向林潜的肩膀,要将其骨头扣住。 林潜持剑无惧,依靠剑势大开大合,眼下就要一剑将那两只鬼爪劈碎。 只是突然,异变陡生,那鬼爪飞到林潜到面前,还未碰到剑锋,突然自行爆开,一瞬间血雾弥漫。 林潜暗道不好,第一时间避开,同时挥洒一道狂风剑气,将血雾掀翻到远处。 只见弥漫的血雾飞向另一侧,忽然裹住了倒地的几具尸体,几个呼吸间,那几具尸体便血肉糜烂,成了一堆碎骨。 苏至之咬牙切齿道:“逃的倒是挺快!” “这是阴血之毒!” 降煞子见到了骨爪爆血的威力,忽然怒道:“小崽子,你炼制阴血?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做的出来?” 阴血威力极大,但炼制要求也极高,需要将满月的童女祭祀,以血肉为底料,搭配五毒,在太阴之时炼成。可以说是丧尽天良。 苏至之哼了一声,阴血他只练了两份,如今未能让林潜中招,他很不满。 “血魔手!” 苏至之大喝一声,全身精血燃烧,在身躯前凝聚出一个血魔光影,只见血魔龇牙一笑,生出手掌缓缓就向林潜的方向拍去,一瞬间所有人都觉着心中气血逆流,几欲作呕。 林潜强压心中翻滚的气血,见来势汹汹的血手印扑来,倒退一步,屏息凝神,以归剑术祭出一道白虹剑气,径直朝着血手印斩去。 轰!两股气流激烈碰撞! 林潜没来由的发现,归剑术引导的剑气,头一次受到了压制,血魔大法果然可怕。 要知道,在数月前,余龙镇上,苏至之就算是从小练武,和他相比也是有不小的差距。 他不得不强提精神,在挥洒出一道剑气抵御。 两道剑气一里一外 夹击血魔手印,林潜本身内力消耗巨大,此刻居然有溃败的趋势,反观苏至之一往无前,大有将林潜一举镇压的势头。 “你的剑道呢?你的精气神呢?怎么连我一击都抵御不住?”苏至之放生大笑。 最后,林潜使出那一道涯望剑气,才将这血焰滔天的血手印震碎。 巨大的血魔影子轰然爆碎,只是污血化作漫天飞花四撒,饶是林潜,也没能完全避过,被沾染上了丝许。 忽然间,林潜色变,他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块血污中,所蕴含的阴气逼人,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阴气入体,却让他的经脉一阵寒冷。 “你居然将阴血之毒与血魔手一同修炼,真的不要命了么!” 苏至之兴奋道:“嘿嘿,不错,我就是这般的天纵奇才,今日便杀你!” 说罢,苏至之再次抬起一掌,眼看又是血魔影像,铺天盖地,就要将林潜镇压。 只不过,他抬手刚要压下,忽然间满脸潮红,竟然一口浓血先吐了出来,血魔手一阵晃荡,最后却是消散了。 林潜见状沉默,摇头道:“看来你今日杀不了我,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苏至之在此等关键时刻,却因为修炼血魔大法时日较短的缘故,前面的激战让他气血翻滚,血魔大法伤人伤己的弊端暴露无疑。 他再次口吐血沫,脸色苍白,不过随即取出一块香巾擦去嘴角血迹,冷笑道:“是我修为不够,杀不了你,不过,你以为你能不死?” 苏至之冷笑着退到一边,从他身后立刻站出三名黑衣,俱是二品的高手。 老疯子扫视苏至之一眼,微笑道:“至之,你的血魔手还刚入门,你先退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来做吧。” 降煞子冷哼一声,没想到对方居然采用车轮战的方式来对付一个年轻人,实在是不齿。 林潜感受三名黑衣上前所带来的威压,心中感慨万分。 他本想让自己在三品境界巩固完好,有了扎实的底子,等到一切铺垫好,剑气完全与自己融洽,再水到渠成的递出那一剑,迈入二品剑道。 那样的话,他将直接踏入二品巅峰,不出意料的话,一品境界数年可期。 不过对方似乎不想让他顺顺当当走完这条路。 浮世教的人,也好像看透了他以战养战的方式,这次直接出手三名二品境界黑衣,一齐出手,要将林潜镇压。 因为他们从浔河上得到的消息来看,林潜还停留在三品境界,最多不过是二品初期的战力。 三名黑衣,一人拿刀,一人拿铁锥,一人手握战矛,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不再留给林潜一丝喘息的机会。 林潜叹息,这一刻他选择将心中一直所蕴养的剑气与自己合二为一。 霎那间,原本分散在身体各处的涯望剑气齐齐朝着他的丹田汇聚而来,最后凝聚成了一柄夺目的小剑,悬停在他的丹田上方。 林潜在最后时刻极境升华,颓弱的气势被暴涨的剑芒所取代,他已踏入二品剑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请君入瓮,十死无生 “果然是留有后手!” 老疯子眯眼,即便是眼见林潜踏入二品境界,他也不相信一个二品境界的雏儿,能够力敌三名二品实力的杀手。 “小子,拿命来吧!” 手持战矛的一名黑衣率先杀阵,他瞧见地上已经躺下数十人,鲜血冉冉,对方不过只是一人而已。浮世教已经折损百人,不能再有伤亡了!他要将眼前之人刺穿! 林潜严阵以待,踏入二品剑道时候,丹田上方被剑气无形中滋养出了一把奇特小剑。这把小剑内敛与体内,与元婴类似,目前看不出玄妙,但无疑很强大。 这柄内视的小剑刚凝聚,就以不同寻常的威力,将林潜体内的伤势治愈,不仅如此,此刻他气血翻滚,兴许是真龙血的作用,林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精气饱满,隐约能听见龙吟声,战意昂扬。 二品境界,与三品天差地别! 不论是在内力上还是意境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但越是这样,林潜越发认真,因为踏入二品,方才知道这一境界的可怕。 就如他内视出现小剑胎一样,其他人的体内也会有诸如此类的变化,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长矛已经刺来,嗤嗤的破风声,就像一道血色旋风! 林潜微皱眉,看的出来对方来势汹汹,但他这一次并不打算躲避,林潜持剑上前,他要拿这名黑衣,且试一试自己的锋芒! 轰! 战矛与长剑激烈相撞,那柄暗青色的长矛刺破长空,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银色的闪光,哐当一声,架在林潜的剑脊上,二人这一招没有虚实,全凭内力相冲,刹那间狂风席卷,以他二人为中心,就像掀起了一层涟漪! 那黑衣抽出长矛,悍然发力,便要将林潜的剑尖挑碎! 林潜心思一动,随着对方内力激增,他忽然发觉自己丹田上的那一口小剑胎也在微微颤动,心口莫名的涌现出一缕茫茫的剑意!林潜面不改色,左手却巧捏剑诀,将那股神意悄然引上剑锋,一瞬间手中长剑剑芒暴涨,化作一道白虹撞击在那名黑衣的战矛上! 轰! 战矛断为两截,而那名黑衣竟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威力竟恐怖如斯! 那名黑衣被掀翻在地,再爬起时忍不住嘴角溢出鲜血,他随手抹去血渍,看向林潜,瞳孔龇裂,惶恐中带着震惊。 他满心疑惑,为何此人刚驻足二品剑道,刚才那一击却触摸到了一品的门栏,居然能一下将他击伤? 难道此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他扫了一眼地上躺下的尸体,一跃而起,跳到另外两名黑衣之间,小声嘀咕道:“快出手,我们一起镇压他!”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话不多说,转身就朝着林潜袭杀去! 林潜体内剑胎初露头角,此刻面对三人的围攻,他不仅不怕,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之意。 林潜高喝一声,以归剑术引动体内的剑胎,朝着那三个方向依次劈斩出三道剑气。 第一剑斩在那名握刀黑衣身上,将其逼退三丈距离,虎口震裂,拇指摩挲刀口,鲜血浸染手掌。 第二剑如狂风过境,宛若巨龙撞击在那人身上,那黑衣本是手持铁刺锥袭杀而来,在剑气猛烈的轰击下,刺锥被倒推,灌入那人 心口,立时毙命。 反而是第三剑,虽然那人战矛已经粉碎,又之前受伤,但此人早有提防,竟然避开了这一道剑气,只是堪堪斩下他的一截衣袖。 剑胎立威,林潜战意高昂,一往无前,首先追击那名持刀的黑衣,再三个回合后,林潜一剑刺入其胸口,血染长空。 对于这种杀手,他不必留情面。 林潜持剑朝着三人所剩下的最后一人走去,而那人也是他在二品境界的第一个对手。 “不……” 那人既然是杀手,在杀别人的同时,早就有人被人杀的准备。只是他千万料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刚刚踏入二品境界的雏儿手中。 此人最后的目光,只隐隐约约看见林潜的胸口发光,一道类似剑胎的天然真气像他斩来,他躲避不及,跪逝! 只是他最后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林潜的身体,嘴角低语…… “你……你是……你体内有……” 三人皆败北!此战林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大获全胜,甚至比较之前的几战还要来的轻松。 这大大出乎老疯子的意料,不过他眉头一皱,看向最后一人被灭杀死亡的地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老疯子从最后一人的临别之语中听出了奥妙,他目光炯炯,笑道:“原来是这样。” 林潜坦然走来,降煞子看着林潜的惊人战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这个年轻人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他日必然是绝意宗最耀眼的那一颗种子。 林潜的胸膛在发光。 那一口悬浮在丹田上方的小剑,此刻面目已逐渐清晰,是一把古朴的小剑胎,雕刻着青铜花纹,只是图案还有些模糊。 小剑被林潜催发,此刻苏醒过来,神意饱满,渐渐转移到了林潜胸膛的位置,让林潜感受十分温暖,就像一颗小太阳,源源不断的滋长力量。 降煞子猛然一惊,盯着林潜的胸膛沉默许久,道:“你居然走出了这一步!” “这是什么?” “内视神胎,也可以唤作元婴!只不过比元婴更加稀有!” 老疯子忽然出口,盯着林潜的胸口若有所思,“一般一品境界才会有这样一枚金丹铸就的元婴,除非是天纵奇才,才会在二品境界时候,体内出现内视神胎,这比元婴还要少见的多!” 老疯子撇嘴道:“没想到除了那几人之外,你居然也到了这一步,可以比肩!” 林潜这才知道,原来他体内暗藏的小剑,叫做内视神胎,这样的东西并不是每一个踏入二品境界的人都能拥有的,需要有相当高的天赋和资质。 不过林潜清楚,他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更多是来源于之前吃过的苦头。 将涯望剑气引入体内,淬炼体魄,稍有不慎都会暴毙而亡。这样在刀口行走的大胆行动,再加上痛苦与折磨,才铸就了那么小的一口剑胎。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这一口剑胎爆发出了远胜于当前境界的战力,此刻它将成为林潜的最大助力,有望帮助度过眼前的难关! 林潜看向老疯子,昂然道:“我胜了!” 老疯子淡淡道:“凭借神胎而已,杀几个同境界的一般人,实在是简单。” “你的挑战远不至于此!” 说话间,忽然一阵风吹草动,在庭院中再次走来五人,而其中带头的,正是赤天白鹤的亲子,苏至之。 方才林潜与三名黑衣对敌的时候,不见他的踪影。这般看来,原来他是去寻人去了。 “卢向,当年在三品境界时后,和你一样,一人独战百人。” “赵鑫,曾经霹雳堂的天骄人物,在其年少时候参加过白鹿观山院的大比,当年也是年轻一代的领头人。” “王好痒,此人来历不详,但归于我圣教门下,战功赫赫,与数位天骄征战,未尝一败!” “…………” 老疯子一一指点大步上前的五人,冷哼道:“他们才真正算的上我浮世教的青年俊杰,之前那三人只是杀手而已。” “你若能胜过他们五人,我才算你赌赢了!” 卢向,赵鑫,王好痒,顾盼,孟宣,此五人站成一排,俨然就像是一道巍峨的城墙,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呸!” 降煞子看着逼近的五人,怒喝道:“你卑鄙!之前已经是三人夹击,现在更是五人合围!这算什么挑战!你是在叫我们送死吗!” 老疯子闻言,忽然一改脸色,他对着降煞子轻轻弹了一个手指头。 降煞子脸色大变,看向老疯子,震惊不已。他已经压制不住这位了,老疯子的真气冲破了他的气穴,他已经不受限制! “你……” “不错,你说的不错!” 老疯子此刻终于昂起头颅,肆意大笑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真正和你们赌,因为你们落入的,本来就是一场必杀之局!” “请君入瓮,十死无生!” “我不过是在拖延,慢慢调理真气,冲破你的压制。因为你中了我的毒药,真气耗损,此消彼长之下,我只是在等时间而已!” “你!” 降煞子大怒,林潜将老疯子交给他,没想到却被老疯子冲破了气穴,他丢失了他们手中唯一的把柄。 降煞子突然面色潮红,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的身子骨都软了下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疯子淡淡笑道:“点了你一处穴位而已,让你毒发的更快!” 原来那酒中的毒药,竟要搭配上这一指法,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招数! 林潜扶起降煞子,扫了一眼周身五人,转身对老疯子道:“你就足够自信,他们真就能拿下我?” “必杀之局,不过尔尔!” 老疯子眯眼,道:“十死无生!你会明白的,那时候恐惧将在你心中蔓延,你会在恐惧中动弹不得!” 什么样才叫十死无生? 有威力无匹的剑胎在,林潜觉得那五人,也不是不可以力敌! 除非…… 就在这时候,林潜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淡淡道。 “我们又相见了。” 林潜转身,刹那间如坠冰窟。 浮世教右使,薛铜鱼,为了在此地将他诛杀,竟然亲临不周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生机一线 薛铜鱼亲临! 林潜遥遥往向眼前的这个熟悉面孔,在夜晚朦胧的雾霭下,此人越发深不可测,充满神秘。 林潜哑然,他到底只是个初入二品境界的小子,同境界厮杀已是极限,对上薛铜鱼,那是绝对的十死无生! 况且一品境界也有高低之分,而薛铜鱼无疑是驻足在这一境界巅峰的人物。 便是状态巅峰的降煞子也不是其对手! 果然是死局。 薛铜鱼负手而立,目光冰凉的看着林潜。 他已不是先前在余龙镇上那个和蔼的中年人,他眼神深邃且充满杀机,没有说话却能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降煞子想有动作,被他轻轻的一督,顿时一个寒颤。 “你……自行了断吧!” 薛铜鱼语气冰冷,只对着林潜扔下这简单的一句话。 他之前是欣赏这个年轻人不错,但他也是有底线的。对于不知好歹,三番五次抵触他的人,他并没有好脾气。 他是浮世教的右使者,见过的天骄人物无数,他就像是无底风浪中的一块礁石,任凭岁月的洗涤,他始终俨然不动,有着果断与决策。 林潜当然不会自行了断,他拾起长剑,自嘲笑道:“要死也是站着死!绝意宗没有懦弱的种子!” “说的好!” 降煞子微微起身,鼓掌称赞道:“我绝意宗人,绝不屈与人下!” 他已下定决心,拼命燃烧气血,爆碎金丹,上去缠住薛铜鱼,他要站着死!但林潜要保住性命! 林潜看出降煞子的动作,但他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位老头已下定了决心! 林潜注视苍穹,他和降煞子二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援手何时到来?最后的希望,唯有寄托在星辰君陈徽的身上了。 降煞子身上渐渐燃起一股可怕的气势,他的脸上满是决然,他完全燃烧了自己的真气,爆碎了自己修炼已久的金丹,以此获得的力量冲破的毒药的阻碍。 修道之人,一甲子的苦修,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但这一瞬间,他注定是璀璨瞩目的,他的气势不断攀升,恢复二品境界,再到一品,甚至超过了他本身的境界水平。 降煞子本是一品初期的实力,如今依靠爆碎金丹达到了一品中期,他猛地一拳撼地,将那二品五人震退,喝道:“薛铜鱼!我可战你否?” 他浑身散发火焰,宛若彗星一般朝着薛铜鱼身上撞去,一拳朝着薛铜鱼胸口轰击而去,势不可挡,便是浮世教右使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听闻你不久前才踏入一品境界,想不到居然忍心舍弃道果!” 薛铜鱼冷笑,双手架住降煞子的拳意,冷声道:“爆碎金丹?那我便来试试,你能有多强!” 忽然间一股灰暗的气息蔓延开来,将薛铜鱼浸染在其中,显得越发神秘不可测。 “隐天蔽日!” 他高喝一声,一指朝着降煞子的方向点去,那股灰暗的真气便掀起狂风,如同一道龙卷要将降煞子身上的火焰扑灭。 “杀!” 降煞子浑然不惧,挥舞双拳直面迎上,他虽然手中无剑,但到了他这个境界,剑意已经浑然与自己合二为一,大开大合之下,就如同一柄燃烧火焰的巨剑,要劈开虚妄! 轰! 二者相撞!碰了个旗鼓相当! 降煞子不惧生死,全力攻法,手掌一挥,空气中便荡起一阵涟漪,化作千百把细密气剑,笼罩在黑幕中,他单手再一招展,气剑一波一波,对着薛铜鱼轰杀去! 薛铜鱼亦是单手,只见他左手张开五指,在空中对着剑气一舞一抓,大片的气剑便被他的气剑隔绝,随后他握拳一甩,降煞子所有的剑气都被他抛掷一旁,在地面砸下一个方圆数丈的深坑。 “倘若只是这版花里胡哨的招数,你还是差远了!” 薛铜鱼伸出右手,对着地面一吸,便将一把宽厚的短刀握在手中,他一手抵御降煞子的汹涌剑气,另一手提刀 积蓄杀气。 薛铜鱼缓缓逼近,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蹋在了人的心坎上,扰乱的人心神不宁! 他说的不错,倘若降煞子只是技止于此,他手中的单刀将刺穿他的咽喉。 薛铜鱼已经靠近了! 他右手猛然握住短刀,往后一撤,随后猛然一刺,一道黑色的幽光,化作毒蛇的眼眸,对着降煞子的咽喉缠绕去,直接破去了降煞子的护体剑气。 而就在这时候,降煞子的气势居然再次暴涨。 降煞子凌空一跃,而那黑色的刀芒如影随形,就要刺穿他的咽喉。 而这时,地上的一柄长剑忽然一声低鸣,在危机关头拔地而起,化作白虹击向刀芒。 降煞子握剑,他的双眼猛然睁的雪亮,他的气势攀升到了最高点,他的剑芒越发无匹,他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包裹住长剑。 “千里归途负剑来,一剑可平山与海!” 这一刹那,所有的真气都齐齐汇聚在剑尖,便是夜晚的风都止不住的颤抖。 降煞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由此剑意入一品,如今这山海一剑,便是我一品境界的最强剑意,能杀汝否?” 炽热的剑芒要将天际点燃,白虹贯日,璀璨不可阻挡,而薛铜鱼的身影在剑芒的照耀下,显得尤其渺小。 只是那个身影,依旧在。 “哦?涯望的剑意?” 薛铜鱼冷笑道:“你手里没有涯望!” “但杀的了汝否?” 降煞子大喝,而他手中的长剑也兴奋的微鸣,就像高亢的龙吟声。 这一道剑气宛如巨龙咆哮,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悍然冲击在薛铜鱼身上,只见白虹一闪再闪,那一片的树林都在这一道摧枯拉朽的剑气下折断,滚滚扬尘。 降煞子与薛铜鱼的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这一招便要分生死! 而另一边,那被降煞子震退的五人,此刻已朝着林潜聚拢来。 林潜要面对的,是五名天骄的合力围攻! “小子,你记住了,杀你的人,名叫卢向!” 卢向踏步而来,气息可怖,一掌扑出,就像有一尊无敌法相一掌镇压下来,要将这片天地打残! 林潜寄出剑胎伟力,手中长剑绽放光芒,一道无匹剑气斩出,直奔法相而去! 管他什么天骄,一剑斩之! 法相在剑气下分崩离析,卢向微微色变,另有人说道:“我等来助你!” 来人正是赵鑫与王极,他二人都是曾经逐鹿天下的天骄人物,赵鑫的成名绝技,乃是一门大鹏搏击术,而王极更是初代驰名剑修,夺星剑威震天下! 赵鑫跃至高空,四肢铺展,他的双手十指一伸出,就像是要撕裂长空一般。 大鹏搏击术,最重要的两个要素,一是力量,二是速度,这是专门杀人的一招! 林潜色变,即使自信如他,面对近身搏击也不得不万分谨慎。 说时迟那时快,黑夜中的大鹏已扑杀至身前,林潜一个闪身避过爪击,运用绝意式中的杀人剑术,一样的速度与力量结合,开始与赵鑫厮杀! 二人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赵鑫感到不可思议,此人初步进阶,居然可以和自己相持,其剑术会有多可怕? 战至第三十回合,赵鑫猛然发觉,自己已经逐步落入下风。 而林潜在剑招对敌的同时,时不时体内剑胎发光,无匹的剑气,将赵鑫的手腕割裂出一道血痕。 赵鑫败退,同时他怒目看向身边的王极,怒喝道:“你为何不出手?” 王极淡淡道:“我一人一剑足以镇压他,不需要你!” “好!”赵鑫气恼,冷笑道:“那我看你如何出剑斩他!” 王极从背后抽出一柄古朴光滑的玉剑,那柄剑在夜幕中散发紫色的光辉,显得尤其不凡。 “斩你!” 王极剑意爆发,夺星剑配合天星剑术,再现当年的风韵神资,他不止要擒杀林潜,更是要一剑将他刺穿! 因为剑修的方式,本就是一剑决定胜负,简单而又质朴! “杀!” 林潜亦举剑相迎,胸口的剑胎绽放异彩,他的剑芒暴涨数涨长,那是归剑术! 而此刻,他手中只是一般无二的铁剑,他的招式也仅仅是最普通的一招递剑,但就是这一剑,却好像是包揽了天下所有的剑势,一往无前! 轰! 一柄长剑倒飞而回,一人咳血重伤。 夺星剑璀璨无比,但此刻失去了它的意义,变成了一道美丽的流光倒插在地上。 林潜嗤笑道:“你也敢在我面前使剑!” 他虽也在这冲击下受伤,但剑气却长驱直入,大胜而归,一剑便将王极刺伤。 “这不是你的江湖了,你不行!” 林潜战意高昂,提剑奋勇冲杀,与那五人厮杀奋战,丝毫没有颓败的势头。 便是老疯子见状也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他竟然能独战天骄?” 然而,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掌,穿破林潜的护体真气,一下子按在林潜的心口,而林潜体内的剑胎也在这一掌下暗淡。 林潜喋血不止,宛若断线的风筝抛飞! 又是一名一品高手! 林潜震撼,他相信二品境界绝对伤不了他! 目光转去,一人缓缓收回手掌,林潜骇然,这一击出手的,居然是先前和他厮杀过半没有丝毫压力的那位,王好痒! “你是一品境界,你在藏拙!何需如此!” 王好痒默默摇头,道:“并非只有你有内视神胎!” 说罢,他一招手,心脉上亮起千丝百缕的光华,最后汇聚,居然是一个龙爪印记! “王好痒,速速将此人擒杀!” 降煞子与薛铜鱼一战,此刻也接近尾声。薛铜鱼终究是抗下了那一剑,而降煞子真气燃烧,已经逐渐在走下坡路,他爆发时候炫目如闪电,此刻跌落竟也如随风般逝去。 薛铜鱼高声呼喝,命令王好痒拿下林潜,而他也将斩杀颓败的降煞子。相信这一战,很快会落幕! 林潜万念俱灰,此刻他的剑胎,因为王好痒的一掌,已然沉寂。 没有了剑胎相助,他无疑挡不住五人的围杀! 难道真的是死局?未有生机? 林潜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陈徽的身上,只是他身在何方? “杀!王好痒快快出手!别给林潜喘息的机会!” 王好痒抬手,那手中的龙爪印记绽放光彩,而薛铜鱼也将降煞子逼退到了林潜的身侧,王好痒的龙爪手与薛铜鱼幽暗的刀芒混合,降煞子与林潜即将殒命! “啊!!” 而就在这时候,异变陡生。 那光芒璀璨的龙爪手,并没有与薛铜鱼合击,而是出乎意料的映照在了薛铜鱼后背。 薛铜鱼显然没有防备,他如何猜到先前重伤林潜的人,此刻会出手偷袭他? “你!你疯了!” “他没有疯!” 风中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居然是五名天骄中的另一人,林潜听见此人的声音,眉头一喜。 之间那人缓缓撕下面具,正是陈徽! “你们快逃!我与好痒挡住他们!” 原来陈徽早就来了,一直暗藏在他们人群中。 陈徽星光璀璨,星辰君的威名,甚至比不出世的薛铜鱼还要震撼,他更也是不折不扣的一品高手,他朝着薛铜鱼扑杀而去! 而王好痒亦同时出手,替林潜拦下了另外三名天骄! 这就是一线的生机啊! 林潜,降煞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朝着庄园外逃遁,不周山十面埋伏,唯有一处地方,或许可以让他们逃过一劫。 第一百六十章 落神瀑 “前辈!” 林潜望着降煞子,两个字出口,他已经眼角湿润,不知道再说什么。 之前在南丹城,降煞子就为他拼命,差点身死。 而这一次,老头不惜燃烧真气,震碎金丹,修为尽失!也只为救他! 降煞子面色潮红,林潜知道这已经是回光返照,老头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老头的气息一降再降,现在从一品跌落到了三品,他的境界还会继续跌落下去,直到彻底沦为一个普通人。 降煞子浑身颤抖不停,嘴角溢出鲜血,与薛铜鱼的殊死搏斗,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你是绝意宗的种子,我可以死,你绝不能亡!” 降煞子气息微弱,他虚弱无比,眼看连路也走不稳了。林潜一个折身,将其背在后背。 不周山十面埋伏,杀机重重。那阴寒的风,将山庄中的血腥气吹散,到处是死亡的味道。 虽然最可怕的薛铜鱼已被拦下,但威胁远远没有结束。 林潜背着降煞子,走了一里的路程,前后就遭遇了三次截杀。 他浴血奋战,即使没有剑胎,即使真气衰竭,但那些普通的杀手依旧不是林潜的对手。 林潜一路又斩杀五十余人,衣冠饮血,在瑟瑟的晚风中,他忍不住发抖。 还好他心智坚毅,又有光复绝意宗的使命在身。 不然换作其他人,一天中这般杀戮饮血,在死亡间行走,只怕早已发疯。 “前辈,我们去哪里?” 林潜按照降煞子的吩咐逃遁,但他惊讶的发现,这好像不是他们来时候的路。 这不是回去的路,而是要越过不周山,前往边界。 降煞子气若游丝,咳嗽道:“去……一个地方,不周山边界禁区,一定要……” 林潜打断他,不忍心道:“不要说了,你伤太重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你如何也要去那个地方!” 降煞子一边咳血,一边详细告诉林潜具体的行走路线。 穿梭于不周山山脉,路过一处沼泽,在一片丛林的尽头,那是一个遗迹之地。 “前辈,我一定能坚持住,我会带你去那里!” 降煞子忽然摇头,“我……修为尽失,又受了重伤,已是累赘……” 他叹了口气,平静道:“我……或许……已经走到尽头了。你要不把我放下吧!” 林潜不语,只是捂住了降煞子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降煞子叹气,他又岂不知道林潜的心思,要他将自己抛弃,简直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 但自己的性命,和绝意宗的未来种子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的…… 不周山占地数千里,群山屹立,最出名的剑神峰当然是其中一座。而另外的地方,一样神秘不可揣度,这些深山人迹罕至,留有太多的古代疑团,奇异现象,这里更是有名的几处仙之冢。 八百年前的战仙穆奎,六百年前的莲花剑冠,曾一手比天高,一指断长河的道家仙师,还有法相巍峨,佛法无边的隐世高僧…… 那些生前瞩目,死后注定也不会平凡。 因为他们的成名神兵,他们的绝技术法,一 样被葬在了这里。 太多的传奇,在这里落幕,这不周山中藏着不可说的机缘。 但也有莫大的危机,因为一处埋葬地,背后可能就是一个庞大的隐世家族,那种地方是绝不允许外人染指的。 林潜一路征战,血洒不周山,倒下的尸骨铺成一条大道。但越到后来,那些实力差劲的杀手便来的少了,浮世教中真正能够登堂入室的人物开始展露头脚。 一个能让整个吴越之地人心惶惶的教派,其中的底蕴是不可想象的。 林潜抬头望天,漆黑的夜幕就像是被人用笔墨封印,遥遥无际。这个时候,正是夜晚最寒冷的时候,在山中早已升腾起一片浓厚的雾霭。 无论与谁,那雾始终浓厚的像解不开的疑团,这团雾气帮助林潜暂时躲避敌人的追杀,但眼下却也让他迷失了方向。 降煞子已昏睡了过去,好在林潜已大概知晓了要去的地方。 他闭目仔细感受,不用眼睛,用心去辨别方向。 远处有水声! 是了!第一个标志性的地点,便是那里,落神瀑! 一座天然的瀑布从看不见的高处垂落,光洁如白练,气势如星河! 无愧于它的名字,落神!传言神仙从九天之人降临人间,变会顺着这瀑布星河走一遭! 瀑布下是一座深水寒潭,其中林潜发现在深水潭中居然暗藏了许多七彩色的石子,那些石子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光滑无比,堪比玉石。林潜踏步到一处水中岩石上,拿起一枚石子握在掌心,他发现掌心居然很温暖。 光是握着这样的石子,他的伤势居然都有所好转。 落神瀑从天际垂落,就像倒挂的银河,积蓄了千年的威势,如山崩海啸般倾倒下来。 林潜只看见瀑布冲击潭水,在最近出惊起磅礴的水花,不知那是怎样的自然伟力! 他只能站在远处观望,但就这么远远的看,他竟然有了一股悟道的冲动! 这是…… 绝意剑,绝意剑,望涯流川! 可不就是领悟天地自然神奇意境。 林潜大喜,他将降煞子暂且安置在一边,这落神瀑果然不简单,借助此地充满仙韵的气势,他盘坐悟道疗伤,一手持着七彩石,一边观望神瀑,心神当真好似落入了那瀑布中。 就好像从九天垂落的银河,洒到了他的身上。 林潜体内的剑胎在发光,那是即将复苏的趋势。 一旦剑胎复苏,他的战力将重回巅峰,那将无惧一品以下的追杀者。 “来了!” 忽然间寒潭被掠起一片漫天水波,在空中炸成数道水花。 这是有人以内力做拳劲击出。 林潜眉目如电,睁眼的瞬间从磐石上高高跃起,在空中与那人对撞而回,以剑意对拳意! 来者是一名二品境界的拳意小宗师! “你躲在这里!” 那人冷哼,“寻你好久,速速受死!” 寒潭炸裂,气浪腾空,那人挥舞拳法,一拳击出,犹如蛟龙从潭中冲天而上,直击林潜的胸膛!” 林潜无惧,同样一拳迎了上去,那是他刚刚从这落神瀑中悟出的意境,白练落九天 ,平野映银河! “杀!” 二人激烈交战,大战数十回合,那人惊讶道:“你也是拳意入二品?传闻你是剑修!” “吾乃剑修!” “你这套拳意如何悟得?” “观瀑布,心有所感,拿来与你试炼一场,仅此而已。” 那人咬牙,冷哼道:“一派胡言,瀑布中有何传承?一定是你得到了什么拳法大造化,暗中练功,速速将功法交出,饶你不死!” 林潜冷默不答,又是一拳击出,气浪回旋,威势惊人。在这片地域施展落瀑真意,似乎尤其的顺畅,林潜越战越神勇,战意挥洒淋漓尽致。 反观另一人则显得有些慌乱。 “怎么回事,这里……古怪!为何我的拳意受到了压制?” 那人怪叫道,他练的乃是五岳中的泰山拳,以一览众山小的气势镇压一切,所向披靡。死在他这套拳法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他自信可以扼杀林潜所谓的剑意,但没想到林潜根本没动剑,他就即将溃败。 “不可能……你不过是刚练拳……如何能挡我?” 拳意小宗师大惊,他的阅历早已看出林潜拳法的深浅,那是刚入门的,全凭借一股真意贯穿其中。 但就是这样的真意,居然能完全压制他的泰山拳,简直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的泰山拳可是曾经的一品高手登泰山悟道,在山壁上刻下的无上奇术,最后被他得到了造化。 到底有什么法,能够完全的压制他? 难道是…… 那人一惊,抬眼望瀑布,只见九天之白练倒垂星河,他心中悸动,已然有了退缩之意。 “你逃不掉的!即使你能战我,后面还有其他的宗师!你只有一人而已!” 林潜冷冷扫了他一眼,让他浑身一个寒颤。 那股杀意,好像背负了尸山骨海,就好像他多停留一刻,便要陨落在这里。 那人飞身逃遁,林潜出奇的没有追赶。这一战他感悟良多,但碰撞之下,在此落神瀑的真意加持下,他几乎占满上风,完全压制那名拳境小宗师。只是碰撞之下,却是触动了他的内伤。 林潜也是强弩之末,他没有选择追杀,而是飞身来到一处角落,将降煞子背起,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远遁而去。 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已不能多停留。 在那名小宗师的带领下,浮世教的大批人马会朝这里围剿来,那绝非人力可敌。 林潜最后望了一眼落神瀑,凭直觉感受,他认定这个地方一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仅仅是他观望瀑布领悟出来的真意,就能够与一品高手流传下的拳法抗衡,这是有多么玄妙? 他坚信,在这个地方一定藏着一桩大造化,也许是那成仙之人留下的功法也说不准。 只可惜目前情况来说,他没有时间去探索其中的奥妙了。 林潜心神一动,他跃至寒潭最中心的一块磐石上,那里让他感觉异样。 他看到一块石子,七彩斑斓,其形状就如同人的眼睛,而上面的花纹重叠,竟与上古年代中的重瞳类似。 这莫非是什么指引? 林潜将此石子放入怀中,他不再迟疑,背起降煞子一路向西,朝着不周山的最深处前进。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佛陀足迹 林潜继续西行,远离落神瀑。 而就在他离开后一刻钟的时间,落神瀑上方忽然出现一道炫光,那是黑夜中的一道彩虹。 而在那彩虹桥上,出现数个身影,其中一人较为狼狈,竟是之前与林潜交手过的拳道二品小宗师,他身后众人,其中有赵鑫,卢向二人,已从山庄一战中抽出身来。 他们中,还有位穿着淡黄色衣裙的鹅蛋脸女子,一手托着一快神秘令牌,上面散发着淡淡的彩色光晕,那昙花一现的彩虹桥,正是此物造成的。 卢向蹙眉,问道:“方达,你便是与林潜在此处交战的?” 那名拳意小宗师面对教中的天骄人物,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低头垂眉道:“就是这里!” 他指着远方的落神瀑,大声叫道:“这里有古怪!若非如此,我又岂会败给一个年轻人!”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并不知道,便是赵鑫和卢向两位天骄联手也同样在林潜手里栽了跟头,只因为林潜体内的神秘剑胎太可怕。 果然,卢向和赵鑫闻言,脸色齐齐一黑,甚至想一巴掌将方达拍落潭底。 卢向随即看向边上那位纤尘不染的黄衣女子,疑问道:“仙姑,这龟仙卜令怎么说?” 那名黄衣女子年龄只有二十出头,不过在浮世教中的辈分却高的出奇,便是连昔日天骄这类,都不得不尊称其一声仙姑。 只因为此女太过不凡,她擅长的,乃是占卜之术。 而她手上握着的,乃是护道人传给她的龟仙卜令,龟甲占卜,这枚神秘的令牌是从战仙墓中取出的龟甲制作而成,滴血便能预知不可知的消息。 黄衣仙姑皱眉,盯着龟甲一言不发。 卢向从怀中取出一个玻璃小瓶子,将瓶盖打开倾倒,几滴鲜血就这样从瓶口滴落,在龟甲上绽开一道血花,最后被干裂的龟甲吸收了进去,留下血丝。 这瓶子里装着的,是林潜在山庄一战所流血渍。 “黄仙,这次如何?” 黄衣仙姑,遥望天边升起的鱼肚白,默默闭上眼睛揣测。 她看了一眼龟甲,轻声道:“这次龟甲显示更清晰了,也许是距离近的缘故。但龟甲预料的信息还是不太对劲。” “龟甲出了问题?”赵鑫急切问道。 他们几人,就是按照龟甲的指引,一路向西追逐到不周山山岭,在落神瀑的周围区域,恰好撞见了前来寻找援手的方达。 按血寻踪,极其可信,这能有什么问题? 黄衣仙姑皱眉道:“龟甲上显示,这是凶兆!而且是大凶!” 赵鑫闻言,顿时乐呵,哈哈笑道:“那是说明,那个小子命不久矣!” 黄衣仙姑摇头道:“不仅仅是他,龟甲不仅能够预测占卜,甚至也能够预言大势。这大凶的征兆,却是将我等几人都笼罩在内!” 方达色变,他深信不疑。因为在他看来,就是这里的落神瀑,都充满了不详。 卢向也皱眉,他是研究佛法的,以佛法因果入二品。不过他随即眉头舒展,温和一笑道:“仙姑,我想是你多虑了。那龟甲上的凶兆,多半是因为不周山的缘故。” 作为天骄的他们,当然知道不周山的深处乃是神秘的禁区。 那是古时修炼者的埋葬地。 林潜为何逃遁至 此,他们一样心知肚明。就是想在禁区中搏得一线生机,若是他逃往别处,兴许这个时候早已经被浮世教的大批人马擒杀。 因为星辰君陈徽和王好痒已经败退,救不了他了。 赵鑫道:“此地迷雾笼罩,神秘莫测,我等进去擒杀林潜后,便速速返回!” 黄衣女子轻声呢喃:“此次你们前往,我不会出手助你们。” 卢向拱手诚恳道:“多谢仙姑帮忙!你们这一派的规矩我是知道的,只占卜不出手不染因果,有仙姑指点方向已经是万分感谢!” 黄衣女子提起她那修长的手指,朝着西侧的一个方向轻轻一点,顿时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朝着远方牵引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林潜奔赴的位置。 赵鑫惊叹道:“他要去的竟然是那里!难不成……他是想走那条道路?” “不管他是自己随缘走向那里,还是有人指引他去处,我们都不会让他得逞,他一定会死在那!” 月西陇,夜归宁,晨雾暗淡,雾霭中的东方有了光亮。 不明显,但温和,总算让人有了一丝丝的念想。 林潜一边急速朝着降煞子说的下一个目标地点前行,一边暗自疗伤。因为他背着降煞子前行,所以速度不是很快。 好在山中多雾霭,暂时可以替他遮掩行踪。 不过林潜不知道的是,他的目的地,却早已被人用奇异玄奥的术法给占卜了出来。他要去往的那一片古地,早有一群人布置好陷阱,等他自投罗网。 穿过丛林,他要走向沼泽去。 当林地的树木逐渐稀少,那些剩下的枯木就像死去的蛟龙,退散在一边。而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来。 那是通往沼泽的一条路。 沿着沼泽,山中干涸的现象越发严重。 土地龟裂,枝条衰败,生机葬送。 唯有黑色的泥浆缓缓从四周聚拢来,又在干裂的土地上渗透下去。 前一段路途充满生机,那是一片有山有水,钟灵毓秀的地方。而不周山的深处,谁又能想到,会有这样一片沼泽,断绝生机,就像是死亡的牢笼。 林潜的目的地,就是要穿越这一片死亡沼泽。 落神瀑的造化,便是那从九天垂落的银河,那巍峨不朽的气势,继往开来,可谓不凡。 而这干裂的如同断骨拼凑的泥沼,并不是哪一位昔日天下闻名的修士的墓葬之地。 据传言,这里曾经是一处战国纷争的上古战场。 是曾经数不尽的厉兵秣马,战将王侯挥洒鲜血的地方。 那一战打到天崩地裂,将原本不周山的生机从这一处完全割裂,他们抛洒的尸骨与血水永远埋葬在了地底下,他们的亡魂诅咒这片土地永远寸草不生。 在千百年后,一位功德圆满的佛门高僧,功参造化,决定以己身渡亡魂。 便在那泥沼的尽头,立了一处方丈大小的古寺庙,坐化其中,也当自身塚。 林潜将降煞子放在泥沼土地上的一块青石边,大口喘息。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他的背后湿透了。林潜虽然与拳意小宗师一战大获全胜,但旧伤复发,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将怀中的那枚石子取出,握在掌心。 石头如眼,看着它就好像在凝视己身。 林潜可以观察到,他体内的剑胎暗淡,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但这次受伤,却并不是来源于王好痒龙爪印记的一掌,他的伤是因为太多次数使用剑胎,损坏了根基,导致剑胎沉寂休养。 落神瀑的真意,让他感悟良多,甚至在当场就让他的体内衍生出力量,治疗伤势。 只是奇怪的一点是,在他远离落神瀑后,那股真意却在慢慢的消散,就像是要从他的心底悄悄溜走,不漏痕迹。 林潜试图回想起当初落神瀑的真意,他尝试自己观想,想要在脑海中重新刻下那种奇景,但每当想到时候,又总是如同隔着一片朦胧雾霭,神秘莫测,不可观其全。 此时唯有握着那块从落神瀑寒潭中取来的七彩石子,才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 林潜迈步在泥沼中,他在泥沼中踱步,一手握着七彩石,他的心中又升腾起奇异的感觉。 林潜知道七彩石不凡,日日接受落神瀑的洗涤,此石干净通透,光滑圆润,就好像规劝人的心境也若此般宁静。 此石能帮人悟道! 在这种心境下,林潜稍微舒缓心神,他忽然发觉,这干涸的泥沼地有些古怪。 奇怪在何处? 他说不上来,这只是单单的一种感觉,就和落神瀑的真意一样不可揣度! 难道又是一桩机缘? 林潜在踱步,他踏步行走在泥沼中,踩在这干裂的土地上。那灰暗深沉的土地,的确是亡者的归命处,一脚踩踏上去,便让人心神不宁,地上的裂缝,就像是深渊,那些逝去的怨念,会从中冒出,将人吞噬。 这是极其可怕的心境! 而这片泥沼偏偏就有这种神秘力量,来干扰人的心神,充满了不详。 “这是……” 林潜发现自己踱步走回了原处,不过更加令他惊奇的是,在他走回来的路上,居然有一排淡淡的脚印。 这脚印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因为此地干裂干涸,即使他的脚上有水渍,踩踏到土地上也会立即被土面吸收,绝不会留下脚印来! 难道是此处游荡的亡魂? 他的心猛然一颤! 但随即打消这个念头,他不相信神佛,再说这古佛超度亡魂千年,按理说不会留下这种深厚的怨念了。 难道是…… 林潜握紧手中的七彩石子,沿着那脚印又走上了一遭。 果然! 每沿着那脚印走上一步,泥沼都会震颤一番,土地上烟尘滚滚,一股古朴的气息铺面而来。 又是一种真意! 林潜大喜,他似乎猜到这脚印的源头了。 他遥遥望向泥沼的对岸,他的目光穿越千年,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披着一件破旧古朴的袈裟,一人从千里独步前来,一步一步踏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 跨越千年,而今这个身影又一步走向对岸,在这茫茫泥沼中留下自己的足迹。 这是那位古佛高僧的步法!渡人渡世渡苍生的一种大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古井无波 林潜已经确信,这定是那古佛踏出的步法,凭借他高深的法力,才在这荒芜的沼泽留下脚步。 为的,是留下什么传承! 他想通了这一点,依着脚印再次走上泥沼,以悟道的心境去看那连续的脚印,那是从一岸走向另一岸,从生机走向寂灭,从人世间走向苦海…… 这一串脚步,是一个轮回。 其中所蕴含的,乃是一种大无畏,大自在,割舍自我,渡人成佛。 所以当这一脚步踏出,变虚无缥缈,沾染上因果了联系,便是那因果的威力,使得在干裂的泥沼上,留下足印,千年不化。 林潜悟道观想,好像有一个身影从对岸走来,那人庄严法相,笑颜和煦,身上散发着淡淡金光。 那人轻轻在林潜身上一拍拂,就有一道温和的阳光笼罩在他的心间,为他驱散阴霭。 只是那人的目光看来,却仍然有着迷惑之意,就好像千年过去,此刻剩下的,只是当年的执念,曾经的信念,却是模糊了。 林潜感悟到,这份真意非同小可,光是那步法,就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心法,学会后,便如同在因果之海,红尘之浪中翻滚,他的因果将与这茫茫山川,千百万亡魂骨冢相连,他身陷因果又不沾染因果。 只是这份传承仍然有缺,林潜手持七彩石,内心平静无波。 他目光遥遥看向对岸,那古佛的完整传承,多半还在另一岸的那个地方,穿过泥沼,便是降煞子所说的第二个标记地。 林潜背起降煞子,一路沿着古佛的足迹前行,泥沼有半里的路程,但期间弥漫浓雾,更有阴风环绕。 所以林潜没打算赶路,而是一边参悟古佛的足迹,一边调理伤势。 当他们走到沼泽尽头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穿过沼泽,是一片丛林。 而古佛的足迹,最终也消逝在那一条泥泞路的尽头。 丛林中长满还灵草,这种草体页宽硕修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能够牵引人的魂魄。它结的花是淡金色的花骨朵,有三瓣,分别代表着前世,今日,来生。 这传说,便是当年的古佛在这里坐化后,他的一身修为大法力随着他的血肉一起融入这片天地,所以长出了这种还灵草。 芳香传来,让人忍不住用手凑在鼻尖轻轻扇风,还灵草的香味不仅无害,而且能够安抚人的心神。 但林潜心神悸动,不知为何,这明明是使人宁静安神的香草味道,他却有一种担忧,这样的担忧潜藏在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 在还灵草的正中央,很远便能望见一株参天的菩提树,树干古老而沧桑,盘踞在这片丛林中,大概有半座小山峰那么高。 而它的枝叶繁茂,大片浓稠的绿色连接,就如同绿色的云海。而翻滚在这碧波中的,是古朴金黄的菩提果,看着仿佛就能悟道,远远的甚至能够听见诵经声。 那里,便是造化之地。 林潜被遥远的诵经声所吸引,因为那诵经声极其庄严温和,与古僧的传承同属于一脉。大道天音,落在心间,让他浑身上下涌出一股暖意,伤势好转! 然而,即便他走了千百步,那参天菩提却依旧好像处在天边。他自认为按照路途,早就该到达这片 丛林的中间地带,但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回头望不见沼泽,抬眼望不尽丛林。 甚至林潜在怀疑,那株菩提树,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海市蜃楼一样的虚幻之景。 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走在一片还灵草中间,居然发现了一口小水井。 林潜将头探入这口水井中,他发现这口水井早已经干涸了,最下端的泥土已经堆积了上来,大概只有两三丈深。 有水井,那便意味着这里是有人居住过的地方。 可是这般丛林秘境深处,怎会有寻常人居住? 莫非是古佛留下的东西? 林潜四处探查,在其他的方位,也发现了这种类似大小的水井,他一共发现了六座。 六数在佛教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六道轮回,六极往生,代表着一种周而复始。 林潜暗自思忖,他如今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前行,向着那参天古菩提的方向前进。而第二种抉择,就是着手镶嵌在丛林中的这几口古井,勘破其中的秘密。 倘若选择第一种,自然是一往无前,没有顾虑。但选择第二种,就要面临被浮世教追杀过来的风险,林潜有些迟疑。 他再次从怀中取出那枚有着神奇功效的七彩石,心神宁静,他的目光穿透到古井内。 这是……! 林潜发现,虽然古井无波,早已干涸的不成样子,便是井口都已破烂。 但井壁上好像刻有一些奇怪的文字,看上去就好像是……符文! 他趴在井口,仔细观摩那古井中的文字,他发现,在那古井中,文字是断裂的。用手一笔一划在地上描绘出来,隐隐约约可见是一个灵字。 而这时候,边上忽然有了动静,林潜转身去看,降煞子已经转醒了。 “前辈……” 林潜伸手去扶起他,将降煞子靠背在树梢旁,道:“我们已经经过了落神瀑,穿过了沼泽,现在处在那一片丛林中。暂时安全了!” 降煞子点头,他环顾四周,遍地的还灵草,还有不远处的那棵参天菩提树,的确是那个地方不错。 林潜将自己在落神瀑和沼泽中的有所感悟说与降煞子听,降煞子闻言,脸色一喜,他喘息了几下,惊喜道:“我只是听说,通往神秘古地的路上疑似有上古的传承落下,那只是一个传言,从未被人证实过,没想到你真能得到!” 林潜点头又摇头,道:“虽说是得到了真意,但那好像还不是完整的传承。我怀疑真正完整的传承,应该在古地的尽头!” 降煞子拍了拍林潜的肩膀,知道他对传承心向往之,但还是劝说道:“我知道,经过不周山的一战,你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想要杀出去。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那些古来的大造化,是机缘的同时,也暗藏祸端,该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也莫要强求。” “一切随心如意就好,记住咱们是来这里避祸的,并不是来索取机缘的。” 降煞子饱经沧桑,他比林潜更知道一些这种神秘地带的隐秘。天下不乏惊才艳艳之辈,像不周山这样藏有绝世功法传承的地方,并不是秘密。 但为何这里人迹罕至? 寻到传承需要天赋,光是严苛的要求便截杀了天下一半以上的天骄人物,这种埋葬地域危机重重,玄奥之事不断,险情再葬送一批得道修士。 而剩下的,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天骄,然而纵使他们得到了传承,却逃不过隐世与此的大家族的清算。 因为在那些隐世家族眼里,传承本属于他们。 所以得到传承的天纵奇才,几乎难逃魔掌。而家族给他们的选择有二,要么带着传承去死,死人永远不会泄露秘密,要么甘愿被囚禁,一辈子当此家族的门客,终生为家族走狗。 降煞子要求林潜万分小心,眼下他得到了这落神瀑真意与古佛的步法,虽然不是完整的传承,但也一定要万分小心,尤其不能在不周山随意施展。 降煞子轻轻吸了口气,还灵草的香味有凝神的功效,他稍稍舒缓了一口气。 林潜见状,大喜道:“前辈的伤势好些了?” 降煞子摇头苦笑:“爆碎金丹,我已经好不了了,恐怕不就就会沦落成为一个普通人。现在我只是暂时缓过一口气来。” “金丹不能重塑?” 降煞子闻言一顿,随即苦笑道:“修出金丹,就是在身体根基上修出了大道之花,大道之花盛开,方才是一品境界。” “而我爆碎金丹,就是连着修道根基也一同震碎了,如何能重塑?” 林潜顿时失望,他知道降煞子是为了他才爆碎金丹,殊死一搏,听闻金丹不能重塑,林潜心如死灰。 降煞子倒是淡然,笑呵呵道:“没关系的,只要你小子成长起来,便胜过十个我了。我老人家老了,到时候也懒得出手,以后就带着你,我指谁你就打谁!” 林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老头真是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 “重塑金丹真无一点机会了?” “难啊!” 降煞子喃喃道:“古来不少有人重塑金丹,甚至专门还有人自碎金丹,为的就是破后而立,再上一层楼。不过他们有一种丹方,专门能够配合重塑金丹用,就是以你面前的还灵草为主药。只是可惜……这丹方早在几百年前就失传了。” “没有塑神丹,那简直是送死的行为啊。” “你说……还灵草是主药?” 林潜心神一动,他拉了拉降煞子的衣角,目光一撇,朝着地上那个灵字指去。 “老头,你看这是什么?” “这……” “这是我在古井中描摹来的字,不过好像字体脱落破碎了,我把它拼凑起来,是个灵字的模样……” “确实是灵字,什么意思呢……” 降煞子瞳孔收缩,忽然像是发觉了什么,他盯着地上的那个破碎的灵字发呆。”随后,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惊叹道,“这个灵字,并不是破碎的字,它是完整的。” “只不过,这是几百年前的字样,已经和现在大不相同了!” 林潜同样心神一动,按照如此说法,这古井之下,说不定真藏有什么秘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菩提树下的杀机 “前辈,我下去看看。” 降煞子点头道,“一切小心。” 林潜翻身跃下高台,从一口古井中纵身而下,大概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便踩到了地面。 林潜运起真气,猛然睁眼,他的眸子忽的腾起光芒,映照在漆黑的古井中。 果然,随着他的眸光闪过,他看见在古井的深处,在井壁上刻着一列古老的文字,那些文字的形状十分奇特,就像是被风吹过龟裂开来一样。 但如降煞子所说的,这是属于几百年前的文字记载了。 林潜记性颇好,虽然那是属于过去的文字,但他看了一会功夫便将其全部记下,除此之外,在古井的最下方有一块小圆盘镶嵌在底下,林潜低头一见,上面似乎刻着什么符文。 将这些完全铭记在心后,林潜纵身一跃跳出古井,来到降煞子身边,将古井中篆刻的内容,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下来。 “前辈,里面篆刻的内容,大致就是这些了。” 除了那较为显眼的灵字,是与现在没有什么差别,其他的字样却与当今有着差异,所以林潜看着古井中记载的这段文字,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林潜望着降煞子,他心中有一份希望,希望那古井下埋藏的文字,便是失传已久的塑神丹的丹方。 不仅仅是他,降煞子在听到这长满还灵草的地方有一个带有灵字的古代文献,他的内心一样充满期待。 只不过,令他二人失望了,等降煞子完全回忆出这片古代文献的文字内容,他发现并不是所谓的塑神丹丹方,甚至也不是什么传承功法,只是陈年旧事的记载而已。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林潜的满心希翼就此破碎,倒是降煞子看的很开,劝慰林潜道:“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刚谈论到塑神丹立刻就能找到?” 林潜问道:“这古代文字上记载的是什么?” “那诉说的,乃是一次祭祀。这口古井并非是普通的水井这般简单,而是佛门中镇压凶魔的镇魔井,上面雕刻的符文就是佛法中无上的大日真言,这是一位绝代古佛铸造的古井。” 难怪会有六座古井,因为六道佛家真言,正是正压凶魔的手段。 林潜闻言,低头自语道:“果然……是那一位留下的!” “前辈!” 林潜还不死心,他随即说道:“这里并不止一口古井,在其他方位还有五口,想必在其中一定还会有其他文字的记载,待我将其取来!” 林潜从行囊中取来一件布衣,用剑锋将布衣撕裂开,留下一大块粗麻布,他把粗布缠绕在腰间,纵身前往其他五口古井。 林潜去后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折返了回来。 和他预料的不错,其他的五口古井下,一样有篆刻着类似的文字。他将这些文字符号描摹在粗布上带了回来。 “前辈,这里就是所有的文字了。它们到底阐述了怎样一件事情?” 降煞子将林潜手中的粗布取来,对照地上的字样比照,果然是出自一人手笔。待降煞子将粗布上的信息与之前第一口古井中的信息总合,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 “这里……有大古怪啊!” “前辈,那其他五口古井中,有没有提到塑神丹?” “没有塑神丹,不过……这里似乎有另一种造化!” 降煞子感慨道:“昔日的古佛,当真是大手笔大胸襟啊,他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垂死之际才以身渡亡魂。他是将曾经的魔头引到这一处禁地中,用滔天手段将其镇压,自己也付出了代价。” “就是古井镇压的魔头?这么说,古佛是为了凶魔而来!” 降煞子惊叹道:“可以这么说!古佛将曾经的凶魔引到这个地方,激烈一战,甚至不惜自碎金丹,抱着同归于尽的决然态度,将其镇压。” “他以金丹为牺牲,在这片天地布下了六道佛家真言,便是这六口古井。” “一切事了,他知晓自己已是命不久矣,便在那对岸坐化,已身为菩提,临终前将古战场中的千万亡魂度化。” 林潜感慨道:“这是一桩大功德啊!但为何后世却不知晓?” 降煞子思忖,沉声道:“也许是那镇压的凶魔关系太大,古佛担心有人会居心不良,将其解救出来,所有他宁可不被人知。” “前辈……”,林潜疑惑道:“既然这样,那你所说的造化是?” 降煞子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采,心神向往,钦佩说道:“昔日的古佛,当真是功参造化,他居然敢尝试那一步!只可惜没让他成功!” 降煞子解释道:“古佛虽然自碎金丹,但他却并不甘心。他依靠自己钻研,想出了一个法子,不用塑神丹也能够金丹重塑,相当于佛家涅槃重生,破后而立,修为更上一层楼。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他没有成功。” 林潜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叹道:“前辈,这个消息可比塑神丹的丹方还要来的金贵啊!毕竟塑神丹需要的药材,一时间也难以集齐,而这古佛的涅槃法,却能立即重塑,还能增长修为!” “那造化……可不是说拿就拿的。你忘了古佛口中的凶魔?” 林潜一愣,但随即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厉害的凶魔,此刻也应该老死了吧!” “前辈放心,让我为你取来古佛的法,助你金丹重塑!” 降煞子知晓林潜的心思,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那他绝不会放弃。 “一切小心,我会在这口古井边等你。记住,莫要强求造化,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 降煞子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藏身,在那古井的记载中,有菩提树的位置,而真正的造化之地,想必也就是在那株参天的菩提树下。 林潜和降煞子暂时分别,他踏上了寻找古佛最终的坐化地的路。 有了古井中文献记载的指引,林潜才知晓在这片丛林中,那六个古井所在的位置就是六道,代表着六处星位,而参天的菩提便在星位最正中的方向。 这六道佛家降魔阵法,倘若没有指引,很容易迷失方向。林潜脚踏刚习得的古佛步法,在这丛林中快速掠过,在眼见即将天黑的时候,终于看见那一株苍天菩提,俨然就像坐化的古佛,显化在前方。 一股庄严感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和在远处观望的一 样,菩提树枝叶繁茂,就如同绿色的云海滔天,在其上结满了古朴金黄的菩提果,如同罗汉念经,天音璀璨。 这便是昔日古佛的坐化地! 那重塑金丹的涅槃法会在哪里? 林潜观其树样巍峨,忍不住上前膜拜,那种来自上古的佛音,几乎要让他叩首礼佛。 但林潜挺住压力,硬生生没有跪下,同时他的内心有一丝疑惑。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佛门礼佛是极其随缘的,并不会威压强求人下跪。 然而就在这时,菩提树后忽然射出一道利箭,夹杂着破风声,直刺向林潜的胸膛。 林潜正好有提防,一个侧身避过,但见那利箭飞驰,撞见在后方的树干上,轰然巨响,居然将那树干刺穿后甩出几丈的距离。 倘若射中他,后果可想而知! 林潜一阵后怕,但见在菩提树后,此刻已走出了四个人来。 为首的人,正是当初在山庄决战时候的两位天骄人物,卢向与赵鑫。跟着他们后面的,是那位拳意小宗师方达,至于最后一位令他感到陌生的,当然就是那绝美的黄衣仙姑。 “没想到你们居然追到了这里!” 卢向与赵鑫笑呵呵的从菩提树后走出,“没想到吧,你妄自要夺取这里的造化,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早已经在这里等你了!” “你如何知道我的去向,又如何能来到这里?” 赵鑫哼哼冷笑道:“不要小觑了天下英才!你以为你是谁,想逃就能逃的掉?” 林潜目光扫向边上那位绝美的黄衣女子,他发现此人手中握着一块奇异的令牌,那上面沾染血渍,竟然隔空与他遥相呼应。 “这是……我的血!” 林潜心思聪慧,随即便猜测出了其中的玄妙。 “原来是占卜之术!这是推测出了我的去向么!” 林潜目光冷冷扫向众人,道:“既然有占卜之术,你们就没算到自己的命运?就凭你们几个手下败将也敢来追杀我,就不怕全部陨落在这里?” “大胆!” 赵鑫,卢向在黄衣女子面前被人揭露伤疤,顿时恼羞成怒。 “你还在虚张声势什么,谁不知道你已是身受重伤,便是剑胎都被人击破了。没了那古怪剑胎,在我们这些天骄眼里,你算的了什么?” 林潜一言不发,眸光像捕猎的狮子般坚毅。他既然在这里遇上这几人,就知道此事不了,麻烦不断,他已下决心殊死一搏。 “那你们便试试!” 林潜一声怒吼,身体如出鞘的长剑刺破长空,径直撞向那名拳意小宗师,在他看来,此人是最弱的。 拳意小宗师并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剑胎一事,他只知道光凭真意他就已经输过一次,此刻见林潜掠过旁人,飞身向他攻杀来,已然浑身颤抖不止。 而另外两人,看出林潜想要逐个击破的意图,心中一惊,齐齐朝着方达的方向救援而来。 唯有那名身着黄衣的绝美仙姑,手持那神秘龟甲片站在菩提树后,她微微皱眉,既不言语,也不出手,似已下定决心袖手旁观。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佛已成魔 林潜一步踏出,便如同跨越了一段时间,转眼就来到了方达的面前。 此乃古佛步法,缥缈不可预知。 紧接着,林潜一拳轰杀,此乃落神瀑真意,刹那间宛若银河倒悬,气势无匹。 拳意小宗师退无可退,因为他已经被林潜逼向了死角,这一拳杀意完全朝他笼罩过来,他急忙举双手阻挡。 但其心神已乱,所使出的泰山拳法完全没了那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果敢,他的拳法神意尽失。 如此较量下,他自然是输的很彻底。 仅仅一拳,林潜势如破竹击穿他的防御,一下子砸在他的胸口。而后者顿时口吐血沫,浑身筋脉寸断,身体如断线的风筝抛飞了出去,撞击在菩提树树干上。 血染长空,眼见是不能活了! 赵鑫来晚一步,见状怒吼道:“竖子!安敢在我面前逞凶!” 他长身如玉,此刻飞身向前猛击,一双擒拿手探出,盖世魔禽一般要将林潜撕裂。 “先前我尚未出全力,此刻杀你!” 赵鑫身法一闪再闪,眼中锋芒毕露,他是大鹏展翅在丛林中穿梭,与林潜对击一掌后,纵声长啸,山林震颤。 只见他浑身绽放神华,浑身上下犹如闪电霹雳在震烁,他张口一啸,顿时一道惊天电光劈向林潜,刹那间要将这一方天地劈碎。 赵鑫自傲道:“大鹏翱翔九天之上,穿梭与雷电之间。我不仅化鹏鸟,亦能以身御雷!” 林潜双指并拢做剑诀,在空中划过一笔,一道剑气冲出,笔直撞在那团电光上,顿时一阵轰鸣。 “雕虫小技尔!杀!” 两人飞身而起,在丛林中交战。而另一侧的卢向也追赶来,一手真佛法印扣压,滔天的佛祖法相朝林潜镇压来,沿路撞翻数棵参天的古木。 林潜俨然不惧,纵身翻跃至高空,左手捏剑诀,以归剑术施展无匹剑气刺向赵鑫,右手化掌推出,居然也是一道真佛法印,与卢向撞击在一起。 “竖子!你敢学我的法!”卢向见状大怒。 林潜先前就学过古佛步法,心有感悟,此刻见卢向施展出这一佛门大神通,他料想这祭出的法相天地,应该和剑气同一个原理,关键胸中有无真意,此番尝试,果真不凡。 卢向不再施展法相,深怕被林潜偷学了去。他双手撑地一个后翻,来到林潜的背后,猛然吸气长啸,顿时烟尘滚滚,草木皆折断,在这一声怒吼中化为飞灰! 这是佛门狮吼功! 卢向以高深内力使出,顿时在他身后产生一道怒狮虚影,对着林潜咆哮。 林潜感觉在这一声怒吼中,他上方的天地就好像要崩塌开来,他的耳中有无数狮吼在震颤,在这庞大的内力冲击下,他心神一愣,耳鸣出血。 而恰巧在这个时机,赵鑫从暗处冲出,一手果断的大鹏搏击术直击林潜的胸膛。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饶是林潜也中了他们的道儿。 大鹏搏击术堪称最快的攻伐手段,只一瞬间赵鑫就扑击到了林潜的身前,盖世魔禽残忍撕咬,要将林潜的胸膛击穿。 林潜内力狂涌,抵住狮吼功的作用,在关键时刻略微转身避过要害,但他的肩胛骨还是被赵鑫的大鹏搏击术碰到,顿时鲜血淋漓。 林潜败退,赵鑫饮血狂啸,奋然追击。 “小子,有种不要跑,再吃你爷爷一爪!”赵鑫见林潜喋血,先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这一招一式下,林潜吃了大亏。这也怪他自己太大意,实在是小觑了两位天骄的合击之力,他无处躲闪,再次与赵鑫碰撞,大鹏搏击术凶猛残暴,差点将他的右臂扭曲。 “原来天骄也只会围攻而已!” 赵鑫冷笑道:“败了就是败了,还不速速跪下求饶。只要我与卢兄故技重施几次,你还能撑多久?” 林潜不语,他知道赵鑫说的是实话。 他目前最大的软肋,便是在内力方面。否则面对卢向狮吼功的时候,也不会耗费大量的心神气力去抵抗,给了赵鑫有机可乘。 只要他们再故技重施几次,他必然陨落! 林潜朝着古菩提上败退,同时心中思考着对策。 到目前为止,他虽然率先发难解决了那名拳意小宗师,但挡不住卢向,赵鑫二人的围攻。林潜低头一看,只见菩提树下还立着一位神秘莫测的黄衣女子,便是她推测出了自己的行踪。 虽然黄衣女子未曾出手,但林潜听卢向等人称她为仙姑,想必也是个极其可怕的人物。 如此这般,当真是绝境! 而就在这时,卢向已再次蓄势,一声惊天狮吼从地面冲出,震的地面四处龟裂。卢向,赵鑫并不给林潜任何喘息与思考的机会。 纵然林潜提前有了提防,此刻也差点被这一声狮吼震的从菩提树梢上摔落。 原来是赵鑫一只手搭在了卢向的背后,两人合力激发狮吼功,威力更胜过从前。他们作为天骄,激战到现在也看出来,内力乃是林潜的软肋。 林潜被这狮吼功震的七窍流血,只能盘坐在菩提树梢喘息。 赵鑫见状大喜,金色大鹏冲天而起,便要飞上菩提树将林潜擒杀。孰料到林潜张口一吐,便是一股无匹的剑气对着他狠狠削来,赵鑫咬牙避开,换个方向攀附,但又遭到一股剑气劈头盖脸,如此反复,赵鑫竟上不了菩提树。 “哼,你就躲在上面吧!” 卢向接连施展两次狮吼功,都是威势无匹,但也消耗了他大量的元气,他需要时间恢复。 现在,便只有赵鑫与林潜一上一下在对峙。 赵鑫乃天骄,当然拉不下脸面来向黄衣仙姑求援,他心中暗语,一定要亲手将林潜擒拿下来,证明自己。 赵鑫知晓林潜内力损耗严重,此刻他索性不攀上菩提树,而是在树下以自己的真气化为雷电朝着林潜攻杀去。 林潜避无可避,只能以剑气迎敌。 闪电与剑气交错,在菩提树上轰鸣炸响。两人互相消耗,在半柱香的时间,两人皆是面色惨白,林潜半截衣袖被雷电炸的焦黑,而赵鑫的头发也被剑气削去几搓。 最后实在是打不动了,赵鑫累倒在地上,瞪着眼怒骂道:“竖子,有种你下来!” 林潜同样怒喝道:“孙子,你怎么不上来?” “好,好,好!” 赵鑫气极反笑,他白了林潜一眼,大口喘气,随即道:“你也就只能再嚣张一会了,等卢兄恢复过来,那就是你的死期!到时候把你抽筋扒皮,狠狠折磨!” 林潜冷笑道:“擒住我再说吧!”说罢抬手一挥,又是一缕剑气朝着赵鑫杀去,赵鑫侧过头,但头发还是被割下一小段。 赵鑫指着林潜鼻子骂道:“你且嚣张,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卢兄,下一次狮吼功还要准备多久?” “再给我十个呼吸的时间!” 林潜心中一紧,没想到卢向的内力已经快恢复过来了,等他二人再次合击,那自己将难逃一败。 现在该如何? 林潜觉着,现在唯有他主动出击,那才能有一丝胜算,他需要赌一把。 林潜感受自己体内的内视神胎,那口剑胎沉寂了一天的光景,现在隐约有了恢复的迹象,如果可以的话……冒着再让剑胎沉寂数日的风险,他可以拼尽全力再祭出剑胎一击! 林潜表面依旧嘻嘻,对树下二人不予理睬。其实他已腾起全身的力量与气势,将归剑术,落神瀑真意,古佛真意,全部集中在右手,他的胸膛在隐隐发光,剑胎转醒。 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击!他要做到一击必杀! 林潜大喝一声,浑身通体绽放光华,一瞬间一道剑芒铺天盖地,化作绝杀一剑朝着树下二人奔杀而来! “小心!” 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卢赵二人连忙抬头,只见剑芒无匹,夹杂着七彩光芒对着二人的头顶笼罩而来,威势不可挡。 赵鑫一个侧扑,连带着卢向一起扑倒在一旁,惊天剑芒没有将他们二人刺穿,而是化作白虹狠狠的抽打在二人的后背。 两人顿时咳血抛飞了出去。 林潜见状十分懊恼,若非一声提醒,此二人现在已经被剑芒刺穿,死在了他的全力一击之下。 而出口提醒的,正是那位在一旁袖手旁观的绝美黄衣女子,她在这个时刻忽然察觉到了危机,在关键的节点上出言警示,这才导致卢赵二人避过祸端,只是受伤而已。 此刻林潜的内力倾泻一空,脸色一阵苍白。 那卢向与赵鑫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卢向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你敢偷袭我们!” 他看到林潜的面色苍白,便是站在树梢也摇摇欲坠,已经是强弩之末。 “看来都不需要我施展狮吼功,你已经不行了!看我把你抽筋扒皮!” 说罢,卢向与赵鑫二人分两个方向,朝着高耸入云的菩提树冲杀上去。 “小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忽然又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那黄衣仙姑蹙眉,神情惊恐,好似看到了什么大恐怖。而她手中的那枚龟甲令牌,居然自行悬浮到空中急急旋转,简直要再滴出血来! “仙姑请放心!那小子已经没招了,待我等擒杀他!” 赵鑫大吼,他不听黄衣女子劝告,直面扑向林潜,他宛若九天之上的金翅大鹏鸟,冲霄直上,一发不可收拾。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平静的树梢,忽然开始震颤,漫天碧绿的菩提叶刹那间全部倒转为墨色,就在那参天的菩提树梢上,忽然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一瞬间狂风呼啸。 呜呜呜…… 天空变色,地上仿佛有无尽幽魂在哀鸣。 赵鑫暗叫不好,急忙想要退身出去,但这时已经晚了。 只见菩提树的树枝各个方向延伸出去足有数十丈长,一下子将他浑身缠绕住,纵然赵鑫使出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 他猛然想起来,这里据说是古佛的禁地。 他想到仙姑曾经预言说,这里乃是大凶之地。 卢向见此巨变心中惶恐,他也想到了那个传说。 “古佛……对不起,原谅我等的冒犯。” 卢向全力施展大法力,刹那间一座高大的佛家法相腾空,庄严肃穆。他以为,既然是古佛的禁地,看在同源的份上,古佛应该会手下留情。 但那狂暴的菩提树,面对卢向祭出的法相,只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去,将那法相掀飞在空中。同时数十道藤蔓将那法相捆绑,往那菩提树中间断开的裂缝口中送去。 法相爆裂,在古菩提的口中被嚼碎。 “不,不可能……” 卢向凄惨大叫,一口鲜血吐出。 “这哪里是古佛,分明是绝世凶魔出世!” 难道说,昔日的古佛,在这禁地深处坐化,其一身佛性逐渐磨灭,最终由佛入魔,成了绝世大凶? 黄衣仙姑浑身颤抖,她发现自己在那凶势滔天的菩提树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等着那如尖刺般的树梢将她刺穿。 而另一侧的卢向,因为法相爆碎的时候掀起狂风,将他抽飞了出去,此刻他竟是距离古菩提最远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抛下赵鑫就朝着东面逃窜去,甚至对伫立一边惊慌失措的黄衣仙姑也不管了。再不跑的话,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物敢欺天,少年终末路 古菩提无风自舞,方圆百里内阴风阵阵,天空如黑墨翻倒,恍若天灾。 卢向连滚带爬的跑出禁区,他再不敢回头看一眼,仿佛只一眼便要永堕暗黑。 黄衣绝美的女子,在这天地变色的可怕威压下,浑身颤抖,她如冰霜一般的脸颊此刻花容失色,心底的恐惧盖过了所有。 一抹墨绿刺破虚空,古菩提迎风飘摇,伸出一指就要将其洞穿。 黄衣女子眼看藤条化作尖锐长矛要刺穿她的身体,她下意识要闪避,但无形中的威压将她定住,避无可避! 关键时刻,只见悬浮在她掌心的那一块神秘龟甲令牌高速旋转,散发出一缕微光。 冥冥中好像有声音说道:“不染因果,不沾是非。” 龟甲撞击在藤条上,而古菩提的一指居然真的被阻挡了下来。 龟甲令牌一击之后,倒飞回黄衣女子的掌心,只听呲的一声,龟甲小半块已然碎裂了开来。 黄衣女子后知后觉,见状立即手握龟甲令牌倒退数十丈距离,而那古菩提出奇的没有追击。 就好像应了那一句誓言,不染因果,不沾是非。 绝美的女子仙姑逃脱险地,她苍白柔美的脸上才出现了一抹绯红。 她盯着手中那破碎的龟甲,心中大骇。 若非有龟甲救命,此刻她必然被菩提枝干化作的长矛洞穿,鲜血抛洒。 这对于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来说,那种凄惨的死样,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 “是我贪心了……贪图此地的造化……” 女子喃喃说道,早先龟甲就已测出,今日之行实则大凶,她依旧陪着卢向等人来了。 如此看来,因果循环从来不差,一切皆是定数。 黄衣女子退开十丈,抬眼望天,观其全貌,方才更知自己遭遇的是怎样的祸端。 只见一株参天的菩提树在狂风中起舞,它那如云海的枝叶此刻全漆黑如墨,遮蔽了天地。 最可怕的是,那菩提树中间一分为二,一道巨大的裂缝呈现,宛若巨兽的血盆大口,又好似深渊。 无尽的飞鸟走兽与草叶,都被那巨大的缝隙吞噬,在中间形成一个可怕的漩涡。 再也看不见夕阳,因为夕阳的红已融入了血色。 只见深渊中传来一声咆哮,霎时间三五头野兽被吸入漩涡,砰的一声,炸裂成血雾。 黄衣女子裹紧衣襟,因为远处掀起狂风,那树底的深渊在呜呜咆哮。 她抬头看见那如大鹏展翅横击长空的赵鑫,此刻脸色灰暗,他被完全定死在树梢。 那可是天骄,曾经笑傲一个时代的人物,面对如此天灾,却也束手无力。 赵鑫双手低垂,他浑身没有血色,力量都耗尽也挣脱不开。 他这只瞩目的金翅大鹏鸟,折翼在了古树菩提上。 就在这时候,古菩提浑身一震颤,那裹着赵鑫的枝条猛地一收缩,竟将其半条胳膊搅碎成血雾。 啊! 赵鑫怪叫一声,疼的昏了过去。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古树的盘中餐。 咦? 黄衣女子这时才发现,那个躲藏在菩提树梢的年轻人,他居然还没死! 在古菩提发难的第一时间,林潜立即攀附上最高最宽厚的一处枝丫避险。 在危难关头,眼见古菩提魔威浩荡,他对古佛步伐临时顿悟,身法更上一层楼,这才避过了第一轮的绞杀。 但这只是次要的一点! 其实真正让林潜逃过一劫的原因,是他对眼前的一幕早有预料。 习得古佛真意,他对这株参天菩提有种说不清的感知。 刚来到此地的时候,林潜就发觉不对劲,因为正常的佛家可不会强行释放威压,逼迫人下跪。 所以他几乎笃定,这菩提古树肯定是在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包括他最后的出手,那磅礴璀璨的剑气,不仅仅是为了绞杀卢,赵二人,更是想唤醒古树,留作最后手。 很显然,他赌对了,所以林潜第一时间跃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下面就是深渊与漫天的藤蔓,林潜越看越心惊,他根本不知如何摆脱,只能暂且僵持在这里。 他目光遥遥望向远处,降煞子的藏身之所,如今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前辈他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林潜临危不惧,思考如何脱险,对他来说,时局越乱反而越有利于他逃出生天。 “嗯……” 就在这时,昏暗的天际被几道长虹划破,在夕阳下亮起数颗北斗星。 卢向大口喘着粗气,从远处腾的一下跃到黄衣女子的身旁。 他面色庄重,诚恳说道:“仙姑,卢向救驾来迟,还望仙姑恕罪!” 他言语激昂,神情慨然,那一副大无畏的精神,着实要令一大片少女为之感动。 只可惜,黄衣少女并未过多理睬,只是略微点头道:“我已经没事了。” 林潜毫不掩饰对卢向的厌恶。当初他无情抛下同伴,头也不回地逃窜,现在居然敢回来! 眯眼看向卢向身后,林潜发现他身后站着一大批黑衣人,为首的是一位苍老的老叟,背着一顶破烂草帽,背上扣着不知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他回来的底气? 卢向对黄衣女子点点头,随后问道:“赵鑫呢,他怎么样了?” 林潜心中暗骂卢向伪君子,“他怎么样你不知?被你抛弃,现在还在树上绑着呢。” 卢向看到半截袖管空空的赵鑫,眉头一皱。他转身对那名老人道:“前辈, 请您出手!” 老叟点头,刹那间一指点出,直接一道虹光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赵鑫的位置,方寸间就绕过了古菩提的树梢。 然而,出乎林潜的意料,老者的那道真气并没有击穿捆绑赵鑫的藤蔓,竟朝着赵鑫的脖子横去。 一代天骄,没等来救援,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前辈!”卢向惊道:“他可是天骄!” 老叟冷哼道:“残废的天骄,不值得我冒险出手!” “更何况他追击失败,理当受罚!” 老叟眯起眼,在古菩提树梢上四处搜寻,林潜顿时心惊肉跳,他绝对相信,面前这个老者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一品境界高手。 林潜匍匐在最高处,身体贴近菩提果,他隐藏自己的气机,将菩提果挡在自己身前。 “没寻到。” 老叟淡淡撂下一句。 卢向立即赔笑道:“前辈,想必那林潜早葬身在古菩提的深渊裂缝中。连赵鑫都没能幸免,他凭什么躲得掉?” “林潜死了?真是枉费我来一趟!” 说话的人,正是当初在山庄与林潜以剑对敌的另一位天才剑修,王极。 他们没有查到林潜的踪迹,便打算返回。 这时林潜偷偷瞄了那名黄衣女子一眼,后者微皱眉,不经意朝林潜所在的方向一督。 林潜顿时一个寒颤,他怀疑那女子绝对知道他的藏身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来。 众人已经退避到接近泥沼,卢向紧跟在黄衣女子的背后。 林潜看着他们离开,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但他的心弦还是紧绷着。 “等等……” 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声低压压的嗓音。 说话者正是那破烂衣衫,带着烂草帽的老叟。只见他双眼布满阴霾,如毒蛇般的眼睛四处打量,最后停在黄衣少女的胸前。 “听说……你是那一脉的传人?” 黄衣女子轻轻开口道:“正是。” “哦,那你应该懂占卜之术!” “懂一些。” 老叟目光深邃,盯着林潜藏身的地方大声道:“这样离去,我总觉得心中难安。这样,你帮我再算一算!”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罐血,交给黄衣少女。 龟甲片饮血,在黄衣少女的把持下,龟甲渐渐飞向高空,高速旋转下,一道血线若隐若离,指引向菩提树的位置。 “哼,果然!” 刹那间,老叟冲天而起,弹指一点,一道光焰破空而去,转瞬间将林潜藏身的菩提果燃烧。 林潜不得不从后走出,惊叹道:“果然是一品境界强者,恐怖如斯!” “差点被你蒙骗过去!” 老叟冷哼道:“你也知道,一品与二品天差地别,你没有机会,速速下来领死!” 林潜大笑道:“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为何还要下来?” 他双脚一踏,正是古佛足印。参天的菩提在林潜这全力一踏下枝叶沙沙作响,古菩提伸出两道巨大的藤蔓,迎风飞舞。 这种无差别攻击,一下子扫中两位黑衣后背,将三五个人一同抽飞。 “尔敢!” 老叟见状大怒,古菩提怒焰滔天,凶威浩荡,而林潜又不断施法激怒它。 霎时间,老叟带来的黑衣弟子死伤一片。 “林潜,你只敢用诡计么!敢不敢下来决一死战!”王极手持夺星剑,一剑劈开撞击而来的枝叶,怒吼道。 “哈哈,你让我下来被你们围攻?作为天骄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林潜丝毫不予理睬,全力施展古佛真意,同时剑气一片又一片,专挑浮世教弟子围聚的地方刺去。 这对那些面对古菩提凶威的弟子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少人心中暗叹,敢情他们怎么惹上这个无赖又凶狠的混世魔王? 他们甚至恨林潜超过了古菩提,个个巴不得将林潜撕碎。 “小鬼,你在自寻死路!” 老叟面容震怒,毒蛇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潜,大喝道:“你不要逼我!到时候让你死无全尸!” 林潜擦拭嘴角的鲜血,古菩提树凶威浩荡,饶是他藏在树梢最顶端,也在那股压力下大受内伤。 “来吧,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在狂风中昂首嘶吼! 就在这时,天地忽然一静,林潜一瞬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老叟暗施法诀,在他背后有一物冲天而起,亮起神圣的光辉。 这是…… 卢向惊叹道:“欺天镜!没想到浮世教居然让您把这等神器带出来了!” 老叟自豪道:“不错,这便是欺天镜。老祖担心你们小辈踏入不周山禁地,特地将此物临别前赐予我。” “镜开!” 在老叟一声喝断下,天空中的小镜子顿时雪亮,紧接着铺展开一片神秘的光华,将浮世教所有人笼罩在内。神秘的欺天镜如瀑布般垂落,隔绝眼前所有气机。 天空中传来老叟的道音,在欺天镜的加持下,就好像是帝皇下达的诏书。其声音朗朗道:“古佛,你曾经许下一诺,要保全那人以及后世小辈,你忘了吗?” 道音靡靡,飘向古菩提深处。 只见那巨大的漩涡忽然一顿,深渊睁开双眼,凝视天幕上的那一团光华。 老叟暗叹这古佛留下的菩提,并不是好糊弄的。 他顶住古菩提释放的威压, 提起全身内力再次朝空中传音道:“古佛,我等并没有恶意。昔日许下的诺言,希望你不要忘记。” 欺天镜在空中旋转,在那光洁的镜面上洒下一道柔和的光辉,圣洁无比,此刻落在古菩提的树叶间,而那古菩提腾起金光,树身上的菩提果显化,头顶传来一句又一句的诵经声,两者好像在交流。 最后,古菩提忽然安静下来,它的枝丫朝两边退去,主动为浮世教的人让开一条路来。 欺天镜,居然真的将古菩提骗了过去! “小子,现在你将死无全尸!” 老叟把持欺天镜,支撑起一片光幕,他眼光一动,命令浮世教的其他弟子攻杀上去,务必要将林潜擒拿归案。 “杀!”那王极手持夺星剑第一个冲杀上去,他看出林潜已经重伤,现在就要乘机斩他,砥砺剑道。 群情激奋!浮世教的弟子憋屈了半个时辰,此刻有老一辈施展大神通,他们早迫不及待的冲杀上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树上的那个恶徒碎尸万段! 而就在这时,林潜站立在顶端,他的胸口绽放神华。 “不好,小心他的剑胎!” 卢向轻蔑道:“他哪还有余力施展剑胎,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林潜胸口的光芒越来越盛大,炽热的光芒如浪翻滚。 “这不可能……快杀了他,他一定是在造势!那是假象!” 夺星剑一剑刺去,穿过层层障碍,王极已来到菩提树的最顶端。 “昔日之仇,今日报还!” 王极没有多话,他用尽全身力量,要将林潜胸口的剑胎击破,因为那不仅仅是林潜的护体神光,更是他内心的心魔。 “斩你!”王极纵声大啸,这一刻他长身玉立,剑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哐当! 这无匹的一剑,却被林潜用一根手指夹住了。 林潜依旧还是那个表情,那个动作,他虽然嘴角溢出鲜血,但不屑一顾的神情让王极愤恨。他微动的嘴唇就像在和王极说,“你不配!” 刹那间神光翻涌,林潜一指夹住夺星剑,另一指对准王极胸口轻轻一点,将其洞穿。 王极跌落古树,他满脸不可思议,他想说出口什么,但死亡来临的太过突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向怒吼,他接过王极的尸体,看到他死不瞑目的神情,忍不住浑身颤抖,同时他心中也在思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林潜战力飙升,居然能够瞬杀一代天骄。 难道是他体内剑胎复苏了? 但见林潜黑发飘摇,浑身沐浴鲜血,屹立在古菩提的深渊之上,藐视浮世教众人。 他定然是强弩之末,他一定动用了什么禁忌手段才杀了王极!卢向心中这般下结论,在他的带领下,大批浮世教弟子冲杀上古菩提树,一时间漆黑的人影淹没了枝叶。 而古菩提树却在欺天镜的影响下,未有动作。 就在卢向率领大批人马沿着藤蔓冲到林潜跟前的时候,卢向忽然听见林潜一声冷哼。 “不好!快退!” 卢向脸色巨变,他终于知道了王极临死前想说出口又没能够说出的是什么了。 他看见了什么? 那是无匹的神光,从林潜的胸口积攒,盛开,然后爆发! 他看见在林潜体内的神道剑胎,无限的生长,放大,最后化作一柄惊天巨剑,对着所有人一斩而下!这一剑剑势无匹,然而剑胎本身炸碎了。 卢向绝想不到林潜会自碎神胎,那可是自毁根基的行为,即使能够活下来,日后也不可能走上修行的路了。 眼看一位有内视神胎的天才人物即将陨落,老叟也忍不住慨叹连连。 在这个时候,天骄卢向再一次展示了其逃跑的天赋,他知道此刻的林潜在二品境界那是绝对的主宰不可力敌,他飞速抽身逃离战场,但他身后的浮世教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在林潜的剑气攻伐下,哀嚎遍野,死伤惨重。 林潜血红双眼,他如受伤的野兽扑杀眼前一切敌,浮世教将他逼到这一步,他全身在燃烧。自碎神胎给他带来的力量,让他一路冲杀,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然而人力终有尽时,剑胎燃烧的力量只是一时的,尽管他沐浴鲜血,傲立古菩提上,一品以下无人敢近身一步。 但众人看他的眼光是悲哀的,因为谁都知道那是昙花一现的火光,是生命凋零的前奏。 浮世教的人都默默退后,远离面前这临终的死神。 “浮世教的小儿,可敢继续前来?”林潜朝着黑压压的人群勾了勾手指,结果无人响应。 “可惜啊,身边没有一壶酒!好儿郎,谁又能不败呢……” 天空压抑成了血红色,古菩提上风呜呜的吹,就像是挽歌。 林潜轻轻走到古菩提树巨大的裂缝跟前,在欺天镜的影响下,裂缝安静的可怕。 林潜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回望着他。 忽然林潜纵身一跃,对着如同巨兽张口的裂缝跳了下去…… “等等,少年孤死荒野,这岂非太寂寞?” 林潜自言自语一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他一身神力消散之前,林潜做了个过分的举动。 他扑哧一下又从深渊中窜了上来,遥遥一指点向在远处伫立观望的黄衣少女,将其禁锢住后,林潜冲过去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尽管少女拼命挣扎,但这是属于林潜的无敌时刻,她徒劳无功。 就这样,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林潜左手揽佳人,右手朝浮世教众人挥了挥手,微微一笑,两人一起跃入深渊。 这是最后一跃,他们甚至听不见落地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深渊之下 “仙姑!我的仙姑!” “林潜他怎敢如此!前辈,快派人前去救她啊!” “谁能忍心看这样一位绝美的女子红颜早逝!林潜会对她做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浮世教已乱成一团,他们眼睁睁看林潜强掳走他们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少女仙姑,那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许多人后知后觉,他们怒发冲冠,甚至不惜奉献自己的生命,也要救少女脱离魔爪。 如果不是天骄卢向守在最前,早有大批浮世教弟子冲了过去。 “你们想死吗?” 天空中传来老叟的一声震怒,只见欺天镜光华一颤,那道亮银色的光幕朝后退缩了一丈距离,而空出来的空间,立刻被古菩提的藤蔓涌入,那群人见状,顿时吓的瑟瑟发抖。 老叟手持欺天镜升至空中,带着本部人马一退再退,直到退到泥沼的边界,他才收回法器,他的额头已经布满豆大的汗滴。 老叟自语道:“古佛……还是古魔……不简单啊!” 他施展大法力以欺天镜布下结界,支撑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他体内的真气此刻已经稀薄的如同山中的雾霭,他坚持不住了! 老叟转身遥望,在欺天镜撤去后,古菩提树猛然发威,一瞬间方圆几里,飞鸟走兽全部爆体而亡。它自己终于反应过来,有人以假乱真,以手段欺骗了它! “实在是可怕啊……” 连他这位老一辈一品境界的高手,面对古菩提都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更不要说那些寻常弟子了。他们嘴里叫嚣着要去救援仙姑,在老叟看来,全是无稽之谈!那全是蠢货的行径! 不过那个女娃子……老叟想了想,确实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我们走!” 一品老宗师发号施令,即使那些弟子再意难平,他们也不得不转身立刻,许多人无比留念的望了一眼深渊,脑海中满是年轻仙姑香消玉损的模样,几乎就要泪洒衣襟! 老叟记得,与那林潜一起逃出来的,还有一个老人。 虽然听说其自爆金丹,身受重伤。但浮世教一向遵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斩草要除根,对谁都一样! 老叟下达命令道:“退出丛林禁地,在前面地段给我搜查,一旦寻到一个重伤老头,立即禀报!” 深渊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阴冷的风不断在耳边呜咽,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林潜他还在坠落中,他根本不知晓底下会有什么。 纵身一跃的行为,本就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环顾四周,身边是无边的黑暗,不只是黑暗,还有无尽的寒冷。那坠落的过程,就如同幻境一样,整个人毫无知觉,对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唯一的感受,是林潜怀中的一点温热。 黄衣少女被抱来之前就被林潜点了穴道,那是林潜以自碎神胎的功力封住她全身脉络,短时间内她想要冲开封印,根本是无稽之谈。 只是那黄衣女子此刻也好像呆了,她从没见过这般可怖如地狱的场景,她只睁开过一次双眼,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她那柔美的眼眸便紧紧闭住,再没有睁开过。 她几乎笃定自己要死 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面对恐惧的本能反应,让她双手紧紧缠住林潜的腰,在下坠途中一刻也不敢松开。 漫长的坠落,随着扑通一声落水声终结。 轰! 林潜与黄衣少女抱成一团,二人狠狠砸落一口湖中,溅起大片的水花。坠入湖底,两人又滚到一处岩石上,林潜的后背和一块坚岩亲密接触,他几乎要疼的流出眼泪来。 林潜大口呛水,他咬牙奋力朝湖面游去,同时转身一看,却发现同行的那位黄衣女子,居然闭着眼睛昏死了过去。 林潜犹豫片刻,一把扯过女子的手臂,将其背到背上。他奋力游上湖面,抬头张望,所幸湖岸距离他坠落的位置并不是很远,林潜背着黄衣女子朝着对岸游去。 他的剑胎神力还没有彻底消散,在他体力耗尽之前,他成功游回岸边,才没落得一个英雄少年溺死的结局。 林潜爬上岸后,他把那黄衣少女丢在岸边,他整个人开始呕吐。 将胃里的脏水吐光后,林潜的剑胎神力也彻底消失了,这无疑是灾难性的,现在他手脚冰凉,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他用意志抵住了困倦,因为林潜知道,既然他没有死,并成功的来到了古菩提下的这片地域,那便证实了他的猜想,很有可能眼前的地方,才是古佛真正的坐化地。 这里会隐藏着那份真正的大机缘! 林潜余光一扫,他看见了黄衣女子身上的那枚奇异的龟甲令牌,这枚令牌在他们下落过程中,居然没有遗失,现在正挂在女子的胸前。 林潜想将其拿来琢磨一番,倘若不是这枚该死的龟甲,浮世教人或许就追不到这儿,也没有眼前的这场危机! “你……你干什么!” 林潜刚伸手到少女胸前的时候,那黄衣女子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醒,她看到林潜的手放在她的胸前,顿时眼中充满怒火,二话没说就是一巴掌打过来。 林潜侧身一闪避过这一巴掌,同时正对少女坐在了地上。 “你别多想,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那块令牌。” “你这个……卑鄙,无耻,无赖,不要脸的恶徒!” 黄衣女子后知后觉,渐渐想明白前后发生了什么,她那柔美的脸颊此刻因为生气变得俏红,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此刻却十分尖锐,气喘吁吁。 黄衣女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他自己要跳进深渊也就算了,为什么临走前还要要拉上她? 她怎就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这么个神经病! 原本那少年浴血风流,一人独战数位天骄,临危不惧,横击一整个浮世教,那少年英雄的形象在她眼里还不错,没想到是个彻彻底底的无赖,疯子! “你……实在是无耻!” 黄衣少女憋红了脸蛋,她在努力想其他骂人的话,此刻完全不顾仙姑的形象,她甚至想打人! “你说完了?” 等女子骂完,林潜淡淡的回了一句,这种态度,让女子仙姑气恼的恨不得当场再给他一巴掌。 但她知晓自己的功力被人封住了,目前她是个阶下囚。 林潜盯着少女面 前的那枚奇异龟甲令牌,令牌上还沾染着他的血。他冷声道:“若不是你几次卜算我的方位,浮世教又怎会追来,我又怎会陷入此等绝地?” “想我天纵之才,历代能修炼出内视神胎的有几位?我本可以傲视八荒,却被你们逼到自碎神胎同归于尽的地步,我的师父在林地等我归来,我的老婆朋友还望着我的身影……” “你们亏欠我多少?” 林潜冷笑道:“我便是报复你,那又怎样?你是罪魁祸首,一切因果都来自于你!” 黄衣仙姑闻言不语,当她听见因果二字更是陷入了沉思。按照林潜的说法,他还真是跟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临死要拉自己陪葬也是合情合理。 少女想不出话来了,她脸上一红,随即小声说道:“那是浮世教害你!是薛铜鱼下令!我只是听命而已!你怎能把过错都归结到一个女孩子身上!” 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叱喝道:“我之前早知道你的位置却没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就已经算考虑到了因果,若非他们又逼迫我临时占卜……说不定你已经逃脱了过去!” “你这是恩将仇报!” 林潜冷哼道:“你自己也说了,那是若非!现在事实就是,我因为你而落难,你对不起我!” “既然你错在先,我便拉你下水,封了你的内力,罚你陪我一起困在深渊里。” 黄衣少女心里本来还有一丝丝小愧疚,但她听了林潜如此强势,得理不饶人的话,心中十分不快活,她索性就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这些小情绪自然是被林潜看在眼里,他本就是故意的,黄衣女子不说话,他乐得清闲。 其实之前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林潜临时决定要将黄衣女子一同拉下深渊,是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没有了黄衣女子打扰,林潜开始思考现在自己的处境。 他眯眼打量四周,正对面的,是一片浑浊的湖,正是他从古菩提的裂缝中落下的地方。从湖的规模以及走向来看,这是一处年代久远的地下湖泊。 林潜观察过,因为在岩石高处有许多磨痕,那是曾经浪打的痕迹,此湖已经有些干涸,证明年代久远。 湖面浩渺,往左汇入一个漆黑的洞口,不知道通向哪里。 而林潜背后,则是一面坚石的山壁。林潜走过去用双手触摸山壁,十分潮湿,那山壁上还有许多细密的小孔,不时从里面吹来阴冷的寒风。 他料定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不周山的某处山底,临近峡谷底部,沿着山壁一路向前,则是一个幽深的黑洞,看不清去向。 如此看来,并没有古佛传承的踪迹! 难道那古井中记载的古佛法,早已经被人给取走了? 林潜顿时有些心灰意冷,但他同时又想到,古佛是近千年之前的人物了,他在这里布下传承,经历了千年的山川河流,自然脉动,说不定那传承还在,只是移动了方位! 林潜眼冒精光,更仔细的搜查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他看向一个地方。 只见那里光影暗淡,山岩的影子与湖面反射来的光重叠,俨然就像是一座盘身坐立的古佛。 第一百六十七章 涅槃池风波 古怪的光影重叠,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展示的就是一个盘坐的古佛的影子。 林潜抑制住心中的狂喜,他悄然向着那块独特的影壁走近,当他靠近山岩的时候,身子遮住来自湖面的光,那古佛倒影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林潜托着下巴自语道。 他挪动脚步,身子略微向后倾斜,在他的胸膛上就有一团光影悬浮,那是来自湖面反射来的光。 林潜顺着光线走到湖边,眯眼朝湖水中看去,只见那一片湖域波光粼粼,即使是地下湖,依旧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金色光泽,就好像沐浴着阳光。 这片水域充满了神秘,唯独这一片区域,湖底好像有一团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带动湖面的波浪翻滚,甚至好像要沸腾一般。 这些细节,倘若没有走进仔细观察,是绝对不会发觉的。 林潜走进湖面,他将手放进湖水中试探。 “咦,热的?” 不同于他坠落的那一片水域,在这一块地方,水温居然十分温和,就好像是一片天然的温泉,如果仔细看的话,湖面上还冒出一丝一缕的水汽白烟,与另一方的冰冷对比鲜明。 听闻曾经有佛为了炼化己身,会锻造一口大池,在池中放满舍利子,在池中注入太乙真水,再用道火熬炼七七四十九天,方为涅槃池。 难道这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是涅槃池的话,这桩机缘甚至能和古佛的术法媲美,因为在经过涅槃池的磨砺,修士的肉身可以达到不弱于体修的水准,堪称人形大杀器。 林潜脱掉上衣,慢慢走入那片水域。随着深入,他发觉自己周围的液体愈渐滚烫,当湖水缠绕到他肩部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被蒸腾的热气鼓动出汗滴。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在呼吸。当水波拂过他的身体,林潜忍不住舒服的低吟一声。 黄衣女子正在独自生闷气,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啊……你……你干什么?” 她居然看见林潜脱光了衣服,整个人半个身子浸泡在湖水中,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很享受。 黄衣女子并不知晓林潜所在水域的玄机,她因为和林潜一起掉落湖中,现在身上还湿漉漉的,她还在为此烦恼,但林潜却又主动泡到了湖里…… 难道这个家伙精神出了问题?他是不是承受不住压力想要找刺激?还是本身就是个受虐狂? 黄衣女子刹那间想了很多,她的心颤抖起来,和这样一个怪人单独相处,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自从她从这个地底世界睁眼开始,她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过,占卜之人最讲究心平气和,少女殊不知她已然犯了大忌! 少女思绪万千,但她的目光却游离向前,林潜被她看的有些脸红。 林潜没来由的和少女对视一眼,他心中猛地一颤,这样的目光……不简单,不对劲! 他心中暗自称奇道:“不愧是精通占卜之术,难道也被她发现了此处的机缘?她……莫非是眼红要来夺我的造化?” 此刻林潜心中几乎已经笃定,这片水域中藏有大造化。 林潜被女子看的有些害羞。但偏偏黄衣女子不说话,紧紧盯着他,目光好像要将他千刀万剐 一般,这让他浑身一哆嗦。 “要不……谦让一下……”林潜犹豫道。 他朝黄衣女子挥了挥手,嚷嚷道:“你不要看了,这里水温不错,要不你也一起来?” 黄衣女子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脸上羞红一片。 “去死!去死!” “你这个流氓,无赖!” 她赶忙捂住脸颊背过身去,仿佛再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什么嘛!奇奇怪怪!”林潜嘀咕道。 不过他也不在意,随着身体不断深入,湖水越发滚烫,最后当他一头扎入湖水中的时候,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体上。 因为在湖底,所有的水都变成了金色,如同火焰一般燃烧。当林潜全身进入的时候,他发觉这股力量简直要将他的身体肌肤撕碎,好不痛苦。 但痛苦的同时,好处也是巨大的。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此刻完全敞开,浑身发出透体晶莹的光亮,就像是千百处排列着的人体洞天。 林潜甚至听见了自己血液燃烧的声音,就和他燃烧内视神胎的感受一样,那种力量在蓬勃发展,好像巨龙从心底咆哮,振聋发聩! 林潜心中越发的相信,这可能就是昔日古佛留下的一处涅槃池,是为了锻炼后人留下的一处机缘。 不过涅槃池是有涅槃二字在前,说的乃是一个破后而立的过程。一个破字,就折断了多少人的意志,没有坚持住的人,最终会被涅槃池溶解,死后化作白骨沉于池底,成为涅槃池的养料。 这是生与死的考验,意志薄弱者,绝不能入内。 林潜已经逐渐来到了这块水域的中心位置,他猛地感觉压力倍增,同时他还看见了在那湖底,堆着许多散乱的白骨,那些骨骼坚硬如神铁,锋利如刀刃,几乎可以预见到这些骨块生前,是何等强大的修士,可他们都葬身湖底了。 林潜忽然觉得有些后怕。 因为他又见到,有一块金色的骨骼悬浮在最深处的水域,这块骨庄严肃穆,周围的白骨都在其威压下瑟瑟发抖,沉溺在湖底。 林潜心中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会不会……这是古佛的骨? 古佛死后,他的骨并没有烧成舍利子,而是留下了他完整的骨,用来镇压这一处涅槃池的气运,而那些白骨,很有可能就是曾经的夺造化者,他们想要夺得这一处的机缘,最终功败垂成。 这就像是博弈,赢了夺机缘,输了化作养料,警示后来人。 短暂的思索过后,林潜决定先收手。尽管那湖中心的金色湖水要比先前的浓郁的多,锤炼体魄的功效也可能是天差地别,但林潜决意放弃了。 因为至少目前为止,他认为自己还不够格。他是初入二品境界,如今又将内视剑胎自碎,浑身伤痕累累的一个状态,他要有自知之明。 古佛的传承造化并不是好得的,光有意志力不行,还得有实力! 林潜觉得,倘若自己能够寻到古佛的法,将自己残破的身躯完善,到那时候或许可以来尝试这场造化。 林潜缓缓起身,逐渐离开这片神秘的水域。他静悄悄的披上衣物,悄声飘到了黄衣女子的背后。 林潜想了想还是点了女子一下。 黄衣女子转身,见是林潜,浑身起了一团鸡皮疙瘩。她双眼瞪的滚圆,脸上写满了厌恶之意,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无疑是抵触到了极点。 这种厌恶,简直是深到了骨子里,与先前的愤怒完全不同。 林潜一阵脸黑,他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最后他决定坦白。 “这里是古佛留下的一处机缘地,方才我所在的那片水域,那是一处涅槃池。”林潜平静道。 黄衣女子对此处的不寻常似乎也有预料,但当她听见涅槃池三个字的时候,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涅槃池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比林潜更清楚其中的含金量。因为在浮世教教中的典籍就有记载,昔年曾经就有一位修士意外寻到一处佛门涅槃池,他在涅槃池睡了七七四十九天,醒来时肉身成圣,冠绝一个时代。 “这里有涅槃池?”黄衣女子目光遥遥看向那一片神秘的水域,她微微皱眉思索,挂在身上的龟甲令牌就自主腾飞到上空旋转起来,散发一片柔和的光晕。 紧接着,女子就看到那片湖水中隐藏着的淡淡金光,当她看见那最深处金色的骨时,全身大震,若不是即使收回视线,她差点要吐出一口鲜血。 即使是这样,她的脸色也一片苍白。 “真的是涅槃池,竟然有这样的造化!”女子喃喃自语道。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林潜会浑身浸泡在湖水中这般的享受,被涅槃池滋养,的确是一桩古今都稀有的大造化,甚至令她也心动。 不过当她想到这是一个男人的洗澡水,瞬间这种感觉消逝一空,她差点作呕! 黄衣女子目光冰冷,她眼神一动不动盯着林潜,此刻倘若再不明白过来,她一定是个傻瓜了。 女子冷冷道:“你可真是好算计!” “哪有什么为了报复要与我同归于尽!你是早就料到跳下去不会死而且会有一桩天大的机缘!” “你一定要将我带来,那是畏惧我的占卜之术,深怕我占卜出什么,那会泄露你的秘密,让别人得知你获得了一份天大的造化!” “不错。”林潜点头,大方承认道:“这正是我的目的,你的手段太过可怕,这让我不得不担忧。” 黄衣女子聪慧的可怕,方才那龟甲令牌又再次展示其异能,居然洞悉了涅槃池的秘密,这让林潜无比确信,将这位绝美的黄衣仙姑一同带入深渊,是一件极其正确的决定。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么?”黄衣女子愤恨道。 “我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林潜摇头,他心里有一点愧疚,但他绝不会后悔。 林潜望向黄衣女子,真诚道:“况且,这里的造化我也不是一人独占,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能分你一份!” 女子佯怒道:“所以你就耍无赖,让我和你一起去那什么涅槃池?” 不过她看林潜的目光,却没有了刚才的厌恶,稍稍温和了些。 因为她聪慧如她,此刻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跟着卢向,赵鑫来此处,其实也是奔着那虚无缥缈的机缘来的,如今无意中被林潜连带到这片地底洞窟,说不准还真是应了那因果循环,报应不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岩壁上的玄机 黄衣女子不说话,过了好久才盯着林潜的眼睛,幽幽道:“倘若你真的要交城合作,那应该将我身上的穴道解开才是!” 林潜莞尔一笑,他转身径直走向岩壁的另一侧,在掠过黄衣仙姑时候,轻轻说道:“看你的表现,说不定会有机会的。” 黄衣女子嗔怒道:“还要等到何时?你我困在此处,我一个娇弱女子,丧失功力,甚至连自保都做不到!” 林潜淡淡道:“只要你不冒险好好待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黄衣女子心中一阵无力感,无论她怎样劝说,林潜始终保持着态度,她知晓暂时自己还要习惯去当一个普通人了。 “我饿了……” 女子转移话题,在这方面她不想多和林潜议论,况且这个时候她的肚子的确传来了嘟嘟的叫声。 林潜原本是走向那面岩壁,既然从湖面透过来的光与岩壁映照成古佛,那片水域乃是涅槃池,他猜想这片岩壁一定也不同凡响。 但他的脚步却被女子的这一声叫唤打断,他这时候也才想起来,自己和降煞子一路奋战从老疯子的山庄杀到不周山深处,已经两天两夜了。 这些天他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精神紧绷的状态,居然忘记了饥饿,现在有人提起,他发觉自己也是饥肠辘辘。 可是这般地下洞穴中,哪会有吃的呢? 林潜自然将目光伸向那片地下河,但愿湖中会有鱼吧。 湖水冰寒,他当然不会寄希望于黄衣女子下湖捞鱼,这种苦力活只能他来做。林潜受涅槃池的洗礼,正当气血旺盛,此刻倒也无惧寒冷,扑通便跳下湖中去捞鱼。 不比涅槃池的水域,真正的地下湖泊十分深邃,甚至在拐角的地方还有一股激烈的漩涡,有天然的庞大吸力,不知道通向何处,林潜小心翼翼,对那股神秘的漩涡避的远远的。 他往下潜水,在一片礁石丛中,居然发现了一片鱼群,只见那鱼穿梭在礁石中,速度极快,看品相的话十分不凡,状如鲋有彘毛,声音如豚。 林潜伸手去捞鱼,但这怪异的鱼类游动极快,居然从他的腋下溜走,十分的灵性古怪! 林潜几次失败过后,他心神一动,两指弹出两道凌冽的剑气,剑气推波助澜形成两股激烈的水波,水波相互缠绕,在水底形成了小龙卷,而那游鱼被这股小龙卷吞噬,用不了一会功夫就晕头转向,林潜左右手各抓起一条鱼,在湖中冲天而起。 他撑开一道水气,在湖面轻点步伐,来到黄衣女子身前,将那两尾鱼扔在地上。 那两条古怪的游鱼本来还晕乎乎的,如今脱离了水面又被人砸在地上,顿时活蹦乱跳起来,还发出咕咕的怪异叫声。 黄衣女子闻声讶异,当她看见地上怪异的两尾鱼时候,突然惊声道:“鱼专鱼!” “这种鱼难道很有名?” 黄衣女子正色道:“这乃是上古时期的鱼种,传言见此鱼天下便有大旱!没想到它会在古老的地下河存在……正巧遇到了我们……难道说有什么预示?” 她心思一动,当即就掐指不算了起来,要算自己是凶是吉,却冷不丁被林潜打断道:“那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黄衣女子神情古怪,此乃上古年间的神物,天下稀有至极……但她的肚子此刻也饿到了极点。 最终天大地大,饿肚子最大。 她拍了拍胸脯,深深洗了口气喊道:“吃!不过你来动手,我不沾染因果!” 林潜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他没有说话,动作利 索的将鱼杀掉,把鱼身上的鳞片剔除,又以手指在鱼身上割开几道口子,正好在他的身上还有火折子。 一切准备就绪,林潜忽然手上动作一停,他看向了边上坐着等吃的黄衣女子。 “你……你要干什么?” 林潜道:“把你头上的簪子借我。” 黄衣女子的头上有一把金色的发簪,如同凤鸟的翅膀展开,绚丽精巧,那发簪束在女子乌黑的长发间,正好将她的头发分成两缕,从耳边垂下。 林潜觉着,如果将这个发簪取下来,串在鱼上烤,效果是极好的。 “借你发簪一用。”说罢林潜就伸手朝女子头上摘取。 黄衣女子脸色巨变,她当然立刻想到了林潜要做什么。 “不可能!你妄想!除非你杀了我!” 她的抵抗当然是徒劳的,林潜十分强势的将她的发簪拔出,同时他还盯上了女子胸前的那块神秘龟甲令牌。 “烤鱼还差一锅子,你这龟甲勉勉强强。”林潜再伸手去取 “呜呜……无赖……” 发簪和龟甲都被林潜抢到了手里,黄衣女子的脸色已经黑到发青,她握紧双拳,嘴里满不停的在念叨,在咒骂。 但是当林潜熟练的将发簪刺到鱼身上,在龟甲下腾起火焰,娇嫩的鱼肉在龟甲上滋滋作响,肉质渐渐变为金黄,一股鱼香味飘来~ 少女的眼光又变得炯炯有神了。 林潜望着眼前的烤鱼,没来由的发起呆来,他忽然嘴角一咧。 为何他的手法这般娴熟?那是曾经游历山川,天天和某一位后辈小子上山捕猎下河捞鱼练出来的,以至于最后他的口味变得极刁,吃鱼只吃野味,而且是最新鲜的。 那个混小子上次说要请他吃鱼他还没吃到呢,也不知道江年那兔崽子追到云莹师侄女没有……都啥时候了,还让他这个师叔操心。 鱼烤好了,上古神鱼夹杂着龟甲的焦香味,让人心醉神迷。 林潜与黄衣少女一人分一条,那脆嫩的鱼肉咬上一口,肉香弥漫,没有调料味道都十分鲜美。 更关键的是,这鱼专鱼体内居然蕴含不少精华能量,在吃下大半条鱼后,林潜发觉自己浑身舒爽,精神饱满,那种日夜厮杀带来的疲惫感,居然也一扫而空。 有了涅槃池的洗礼再加上神奇的鱼肉,让林潜身体状态完全恢复过来,他觉得是时候去取岩壁上的古佛传承了。 “喂……”黄衣女子忽然点了点林潜的胳膊,“你能不能在去捉一条鱼啊……我好像还没吃饱……” “发簪和龟甲就借给你好了。”女子小声说道。 林潜一阵无语,他回答道:“下次再捉吧,一天捉太多的话,当心鱼群全跑光了!” 黄衣少女舔舐嘴唇,兴奋的点头,她惊讶的发现,在吃过这奇异的鱼肉后,她全身酥酥的暖暖的,简直是神清气爽。 最关键的是,她发现吃食这类鱼,体内居然能产生一股神秘的力量,好像能帮助她冲开封印。 林潜观那面岩壁,在涅槃池发生变化之后,那神异的古佛影像就好像消失了,隐在了岩壁之内。 难道是要靠蛮劲,去冲开这一面壁障? 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这面岩壁,声音清脆,果然是中空的,看来古佛的无上法很有可能就藏在里面。 林潜退后数步,双拳鼓起劲风,猛然轰击在这片岩壁上。 轰! 烟尘四起,岩壁乃至整个地下洞穴都晃荡起来,但当烟尘散去,这面岩壁却完好无损。林潜又尝试了几次,依旧无功。 这个时候,黄衣女子忽然走到了林潜的身后,她盯着这块墙壁说道:“这面古墙,曾经被人以术法加持过,绝难以蛮力冲开。” “那该如何做?”林潜知道此女子不一般,她修炼的乃是占卜之法,她的眼光,她的见识,都是不寻常的。 “可能需要有什么功法来与其共鸣,或者它本身就暗藏玄机。” 女子眉目中闪过一道金光,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龟甲令牌悄然旋转起来。她站在林潜的身后,林潜并未看见女子身上的变化。 女子忽然开口道:“你解开我的封印,或许我能动用占卜之法,帮你勘察这里的奥秘。” “不必了。我再自己试试。” 黄衣仙姑竟没有坚持,她默默的转身走回,原地盘坐,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林潜盯着岩壁,他发觉上面硕石岩粒的排布有些古怪,他伸手去触摸这块岩壁,果然,这上面深浅不一,有的地方凹陷有的地方凸起,在黑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唯有触碰才能得知。 传言佛道中人,在道行高深后,长长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真切,心悟才是本真,莫非这里也是这个意思。 林潜闭上眼,慢慢用手去摩挲,在一遍遍的触摸感知中,他发觉这岩壁上好像是刻着字符,但倘若说文字的话,却又对不上。 这是……一丝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林潜猛然惊觉,这面岩壁上,藏在一道道纵横深浅的痕迹中的,应该是上古年间的字迹。 他在古井中遇到过,当时是请降煞子辨认。林潜开始仔细回忆降煞子的论述,同时他也在用心体会这面岩壁上的字迹形状,渐渐的他得出一个结论。 这面岩壁上的内容,与那六口古井下的记载,是传承的。 岩壁上的内容包含古井中的论述,只不过更为详细。林潜从中得到信息,这面古岩壁上记载到,此处果真就是古佛的坐化地,也是机缘地,这里一共记载了三处关键地方,其中一处就是地下湖中的涅槃池。 而另外两处,一个在岩壁后,乃是古佛的无上法,另一处则在林潜身后那个不知名,充满阴森可怕气息的黑暗洞窟。 关于无上法,岩壁上记载获取方式有两条路,一条路是顺利通过涅槃池的洗礼,塑造丈佛金身,便能以力破万法击破这面壁障取得术法,而另一条路,却因为岩石脱落,在日月长河斗转星移中模糊不清了。 林潜不禁心中苦恼,那涅槃池威压实在太大,他目前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洗礼,那第二条路正是他渴求的。 可偏偏冥冥中这片字迹脱落,将唯一的第二条路线埋葬。 他现在无比需要古佛的法,因为在岩壁中记载,古佛的法乃是涅槃破后而立之术,专为重塑金丹而准备。 林潜在自碎神胎的时候,心中就留下了这条路,他准备夺得古佛造化,重塑自己的神胎,使之比以往更加强大。 看来第二条路只能是自己摸索了……林潜望向那漆黑可怕的洞窟,传说古佛是因为镇压凶魔而坐化,甚至死后诞生的那株古菩提都因为凶魔的气息而入魔,可想而知洞窟中会藏有怎样的危机。 林潜默默收回目光,他甚至心中有打算,问问那黄衣女子是否有兴趣和他一同前往魔窟探秘,如果必要的话,解开她身上的穴道也无妨。 第一百六十九章 勘探魔窟 林潜一个人走近魔窟,只见里边阴风阵阵,就像是来自地府的阴兵在怒号,无端的可怕。 如果孤身一人前去闯荡,绝对是一种铤而走险的行为,连古佛的无上大法力都未能完全将其镇压住,可想而知里面会藏有怎样的大恐怖。 林潜静静坐到黄衣女子的身旁,拍拍她的肩膀道:“我问你个事。” 女子摆手道:“我不去。” 林潜讶异道:“我还没说什么事情,你也不问问就直接拒绝了?” 女子淡淡开口道:“不用想也知道,你是想让我陪你去那个边上的魔窟。刚到这里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地方,那里藏着大恐怖。” “我猜你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定会想着去那里闯荡寻找机缘,我不陪你去!因为我觉着还是活着更重要!” 林潜骇然,连黄衣女子都看出那个地方的光怪陆离和可怕,看来洞窟中当真是凶险莫测。只是林潜还不死心,他仍试着去打动黄衣女子道:“里面也许藏着真正的机缘,说不定可以助你悟道!” 女子冷笑道:“你无需骗我,我比你更早看出来,古佛的无上法是藏在那面古岩壁的背后,你前往魔窟探秘,只是想找到打开岩壁的第二条路罢了。” 林潜暗自感慨,这黄衣女子果真不一般,什么事情也瞒不了她,他不得不拿出杀手锏。 “倘若你帮我,我可以助你把你的穴道封印解!” 没想到女子回答倒也果决,依旧还是那句话,“不帮忙。你要机缘便你自己去闯,我还是比较惜命。” 女子似乎还意犹未尽,她最后补充道:“倘若你死在里面,不要想着让我给你收尸,多天不见你的话,我便自找出路离开。” 林潜大致知道了女子所想,他也不勉强,毕竟每个人有不同的追求。他也没有立即动身前往魔窟,而是修整几日,在这几天中努力调养身体,将自己的状态保持到最佳。 在这几天里,林潜每日会泡在较浅部分的涅槃池,他不敢深入去冒犯那块金色的骨骼,他只是在水域较浅,金色液滴稀薄的地方磨炼己身。 这本是一桩造化,但黄衣女子似乎十分嫌弃和他共用,所有涅槃池被林潜独享了。 除此之外,他每日捕食藏在古代地下河中的鱼专鱼,这种神鱼不同凡响,接连享用数日,不仅让人身心舒展,更是强健骨骼气血,补偿精力,仿佛全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在这几天的熟悉中,林潜从女子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做清绾,她是师从一个古老的门派离闲宫,她并非是浮世教的门徒,而是她的师门和浮世教中的人有交情,让她外出在浮世教中历练。 清绾这几日除了吃鱼外,便是在闭目养神,她身上的那枚龟甲令牌静静的躺在她怀中没有动静,林潜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在冲击气穴冲破封印,但女子总是平静的很,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她说她只是累了在休息而已。 这几日,林潜才开始真正重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是他自从自碎神胎以来第一次鼓起勇气正视自己。原本悬浮在丹田上的那口神胎已经彻底破碎,连带着根基也碎裂成片,他的经脉受损十分严重,当时爆发的实力有多强横,留下的诟病就有多深。 好在经过涅槃池的调养,他体内的污垢逐渐被排了出来。 林潜及时调养,巩固住了二品境界的底子没有跌境,因为神胎如同一品 境界的金丹,但并不是金丹。有神胎的二品境界,就如同获得了上天的馈赠,当他失去这一物,也只是回归普通而已。 林潜变成了一个人普通人。从神坛跌落,他那可以傲视同代天骄的内视剑胎被他崩碎了,那口神胎之强横,乃是林潜借助涯望剑气淬炼出来的神物,万中无一。一旦发难,毁天灭地,几乎在二品境界没有敌手。 但随着剑胎的破碎,林潜却也在思考着一件事情。这一路上,他是否依赖剑胎太多,而忽略了己身。一个修士最强大的依靠应该是自己的底蕴,绝不会是借助一柄剑,或者是一柄剑的剑气。 林潜忽然觉着,因为自己修炼出剑胎,自己被那股力量神迷,差点走了岔路。他原本决意是要修古佛的法重塑剑胎,但通过这几天的修心他感悟到,剑胎并非一定要以涯望的剑气铸就,他可以从涯望剑气中感悟,铸就属于自己的剑道,凝成蕴养自己剑意的神胎。 在涅槃池不断的脱变,加上吃食神鱼的肉,林潜在二品境界的底子逐渐扎实,他的肉身强度更是比以往强上了一个档次,在五天之后,林潜感觉自己已经准备充足,可以去魔窟闯一闯了。 他和清绾告别,便踏上了前往魔窟的路,虽然只是相隔几丈的距离,但洞窟和洞外就好像是两个独立的世界,魔窟中的温度就好像冰窖一般,让人浑身哆嗦。 林潜一脚踏入魔窟,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耳边阴风怒号,寒气如同尖刀割裂在皮肤上。 他觉着自己的背后有些潮湿,也不知道是滴血,还是被那阴风与寒气冻的鲜血淋漓。 不过林潜肉身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不需要内力护身也能抗住里面的寒风。 随着路程渐渐深入,洞外的光明逐渐远去,渐渐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昏沉可怕的黑暗。林潜看不见路途,看不到洞窟的尽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只有心中的一团火,一团将生死置之度外,要夺得造化的坚定意志,他的脚步追随着这团火焰。 忽然,一道破空声袭来,林潜眉头一紧,双指一夹发现是一道冰锥。 然而这只是前奏,紧接着便有大片的暴雪降临,整个魔窟化为冰天雪地,成片的可杀人的冰锥如暴雨般刺来。 林潜撑开一道内力屏障,他右手抬起,轻轻的一卷手,大片风雪倒飞而回,他继续向前。 呜呜……呜呜…… 这个时候,洞窟中传来凄凉的呜咽声。 是阴兵,是亡魂! 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大片大片暗灰色的气团从洞窟中窜出,最后化为数不清的厉鬼幽魂朝着林潜扑来,它们大概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没有见过活人,它们被囚禁在这个地方太久了,永远无法转世,那痛苦的折磨让这些亡魂暴戾无比。 呜呜……那些凶魂冲杀过来,张开利爪要将林潜撕碎,它们要饮血才能够平静! 几乎是一瞬间,几十团漆黑的雾气就沾上了林潜的肌肤,在他的后背前凶脖颈上留下猩红的爪印,残忍无比,令人胆寒。 杀! 林潜高喝一声,握紧双拳,他将自己当做一柄剑投身到战斗中,剑芒无匹,一瞬间刺穿数十个亡魂,炙热的白光让它们滋滋作响。 林潜忽然有种熟悉的滋味,他觉得自己是在故地重游。是那片干裂的泥沼!只是那片泥沼一变再变 ,居然回到了从前,那是一个古战场! 数不清的亡魂这个时候忽然从地上冒出,它们渐渐有了实体,那是曾经死去的士兵和将士,此刻它们复生了! 但他们面无表情,神情呆滞,好像悠久的岁月已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征战的意义,直到他们望见林潜的身影,才渐渐有了神色,大批大批的军士聚拢过来将林潜包围,这是孤身一人的奋战! 林潜一路咳血一路征战,他夺过一名士兵手中的长剑,拼尽全身力气将一名将士的盔甲刺穿。他飞身闪过破空而来的长矛,双手横举便将那长矛折断插入两名士兵的后背,他脚踏数百重盾,如龙象般在战场横踏,浴血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他当然也负伤,几度被人砍中肩膀,差点断臂。他的腰被一柄红缨龙枪刺穿,那是来自一名二品境界的将军,林潜冒死一搏,激战数十回合后一剑将其头颅斩下。 他战了不知多少个日暮西斜,染的鲜血可以汇聚成多少河流,只知道终于有一天,璀璨的星辰亮起,边关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那大片大片亡灵士兵才消散,林潜面前又是一片深沉的洞窟。 这是幻境,是梦魇,更是考验! 林潜大概知晓了古佛的意图。 面前的场景再变,一股滔天的凶气呼啸而来,席卷大地,要将众生都葬于手中,来者乃是一绝世凶魔! 只见他浑身黑气与血气缠绕,背上有三个血红骷髅头骨,一扇猩红色的妖幡从他手中铺展,霎时间尸山骨海,巨大的妖幡中爆发出滔天的血气,化作一条血色瀑布。 那凶魔便横踏血色洪流而来! 他瞬间就到了林潜身前,轻轻扫了一眼,林潜心神欲裂,单单一指点在林潜的眉心,林潜刹那间便感知自己肉身毫无抵抗之力的融入那片血海中,他的灵魂,他的肉身,他的血肉,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突然间昏暗,被血色吞噬。 他死在了那片滔天血海中,就如同在凶魔手中葬身的数万万人一样。 但他的视角,却从那一片黑暗的世界抽身出来,这个时候,他忽然见到苍穹顶端亮起一道佛光。 那佛光普照,逐渐变的通透,天空中传来响亮的佛法,一尊与天地同宽的法相出现,与凶魔激烈厮杀,那是救世古佛。 他们杀到日月无光,星辰变色,打碎了一世人间,最后凶魔陨落,古佛也奄奄一息。 林潜心中顿悟,这是古佛以无上的手段,再现了昔日触目惊心的一战,让他旁观。 画面又转,这次却来到了一棵苍天的菩提古树。 林潜心中迷惑,不知道古佛这又要做什么,但他忽然间心神震荡,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影,只见在古菩提树上,在那璀璨的绿云后面,高耸的树干上站在一位年轻人,那名年轻人藐视所有眼前敌,浴血奋战,无敌之姿展露,黑发张扬,气概无双。 而那个人影,此刻也好像有所感知,当他败尽一切敌手后,默默望这边看了一眼。 林潜骇然,这不是他自己吗?那时候的他仰仗剑胎神威,斩天骄,灭浮世教数百弟子,是绝对的高光时刻。 难道说,古佛要让现在的自己与当初的自己一战? 这时候,画面破碎,只见古菩提树张开巨口,爆发山崩海啸的威力,而那画中林潜,居然就乘着这股威势,踏着气浪飞扑过来,一拳便朝林潜轰杀而来! 第一百七十章 我不入魔又怎成佛 自己与自己的一战,天地间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就这么突然来临了! 林潜避无可比,只能双手起拳硬撼,他的拳与那画卷中人的掌碰撞,霎时间有种天崩地裂,血脉翻滚的感觉。 一拳过后,林潜发觉自己的虎口已经被震裂了,鲜血冉冉。而另一位林潜,却没有收到一丝伤害。 这就是无上剑胎的伟力么…… 林潜终于体会到了他的敌人才有的感觉,那是深深的无力感。并非是天骄太弱小,而是他曾经的剑胎威力太惊人! 再战! 林潜昂首,他如一道白虹拔地而起,而对方也化作一颗彗星从九天之上垂落。这一刻他们同时动用了传承自落神瀑的真意,一往无前,破釜沉舟。 轰!林潜绝不后退,哪怕他知晓对方有着无上剑胎,他不甘心,他要殊死一搏。 林潜再次从高空被击落,狠狠的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一切都似乎在说明,神胎不可敌! 但越是如此,林潜心中越是兴奋。 因为此刻的他,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了古佛的意图。这最终的试炼,如果他的料想不错的话,那一定就是战胜自己,战胜心魔。 因为在他的心中,对于先前自己自碎神胎的行为他一直在念想,对于那口神胎,他始终斩不去牵挂,所以古佛在帮他磨砺这一点! 林潜虽然屡战屡败,但他的信念却越发激昂,他一步步激发自己身体内的潜能,在通过涅槃池与上古鱼肉的调养,他自己夯实了二品境界的基础。 在与自己的战斗中,林潜虽然饱受折磨,但他却在磨砺自己的剑气,在锻炼自己的战斗意识,与那无尽亡灵厮杀,与那绝世凶魔一战……本质上都是在磨砺己身,不借助外物,从心境上真正的强大。 “剑胎是从我体内诞生,我才是本源!怎能因为剑胎定生死?” 林潜大喝道,他一拳向前轰击,这个人化身一道剑芒,却不同于从前的剑意,而是一股崭新的,宛若新生的璀璨剑意,那是他逐渐领悟的自己的剑道。 巨大的气流冲击下,两股剑气猛烈冲撞,一时间天崩地裂,连那片无穷的黑暗都差点被打碎。 这一次,林潜与那剑胎战了个旗鼓相当。 同时他又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丹田似乎在发光,那里有股混沌不可见的气机在成形,一眼看去,就好像如同星辰般深邃。 难道这是新的内视神胎? 林潜心中一紧,如果这也是内视神胎的话,那将是独属于他自己剑道的神胎,而非与上次借助涯望剑气诞生的那样,两者之间的概念完全不同! 战!再战! 林潜继续去和过去的自己拼杀,在战斗中凝练气势,积攒剑势,他的剑道在攀升,他的二品境界也在进一步扎实。 终于,在轰然一声中,林潜施展绝世一剑,将那画面中的林潜一剑劈碎,而随着这一剑的斩开,却也劈碎了他心中的犹豫和彷徨,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路。 当林潜真正的战胜自我,斩断了心中的枷锁,他心中的那团火焰忽然亮了起来,林潜才发现不知何时黑暗已经褪去,他已经独自一人走到了魔窟的深处。 林潜浑身大汗淋漓,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自己的经历何其的梦幻,明知道不真实是虚假的,但真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睁开双眼,才发现魔窟的深处居然是一间石室。 只见那石室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也刻画了许多的文字,像是一片记载往事的文献。林潜伸手去触摸,却冷不 丁的浑身一颤。 只见那上面刻画着的,有那古战场数万士兵将士的战场厮杀,有古佛与凶魔的惊天一战,又记载古佛曾经云游天下在古地得到一颗古菩提树种,据说可以镇压邪妄,他便寄希望于此,将古菩提栽种在不周山…… 林潜更惊讶的了解到,古佛布下的六道轮回法阵已经古菩提树和这里的洞窟,都不是为了镇压凶魔而准备的,而是为了镇压己身。 因为在与绝世凶魔的一战,古佛将凶魔当场镇杀,但凶魔的滔天血气却融入到古佛的心中,在他心中种下了一棵魔念的种子。古佛担心这颗种子会在日后发芽,便来此处镇压己身,潜心坐化。 为何这处魔窟魔气逼人,从壁画的记载中林潜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便是昔日凶魔身边的那个凶势滔天,血气如长河的血魔幡被古佛封印在了这里,正好用来威压昔日古战场上陨落的亡魂。 林潜有在这间石室中徘徊,他发现了一口古铜色的钟摆,这莫非是古佛的法器? 他伸手去触碰,却发现古钟已经腐朽,那指针竟从钟面脱落了下来,看来已经损坏了,不过在这面钟摆上,却摆着一页古佛的手笺,上面布满灰尘,看来已经是尘封多年了。 这手笺上的字迹还是千年前的古字,不过并不是林潜所希翼的功法,这让林潜大失所望。不过这一页手笺上的内容,却给林潜解释了一个小小的疑惑。 原来林潜进来之所以会神游太虚,梦中天人交战,都是因为壁画导致的。这是古佛曾经以自己的法力在壁画上刻下了一道阵法,能够引人入梦,借助壁画上的图像让人产生神奇的心灵感应,这也权当是一关考验。 接受考验者,最终变会面对自己心中最大的恐惧,心魔!倘若能战胜,便能够拨开云雾见清天,再现光明,倘若被心魔击败,沉沦在幻梦中,那边会化作尸骨,葬身在这无边的洞穴中。 因为古佛提及到,他所留下的机缘,一定是留给心智坚强的人,而非胆小懦弱者。而没有勇气踏入魔窟或者闯荡涅槃池的,那就更不用提及了。 林潜念及慨叹,古佛果然是功德造化,便是连挑选传承者都是这般严格,途中他几度有了放弃的念头,还好坚持了下来。 “那第二条路的指引是在哪儿?”林潜自语道,因为在这一页手笺中他没有发现有关造化的信息。 林潜有在这间石室内埋头仔细思索,他发现这间石室陈列简单,就是一件简单的墓葬室,里面摆着一些古佛留下的物件,不过它们年代久远,就如同那古铜钟摆一样,早就内部崩坏了。除了壁画外似乎也只有这些小玩意。 在这间石室靠墙的一面,林潜发现了一面古镜,镜子浑浊不堪,当他用手荡去尘土,一行一列字迹浮现,这是古佛留下的修炼心得。 林潜惊喜,这绝对是一份宝藏,他仔细阅览一遍后发现,其中的真意与他在泥沼中得到的古佛步法趋同,但这里的心法是完整的,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意味。 林潜将古佛的心得心法牢记脑海后,觉得自己对以后的修行路途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不过这还不是他所想要的第二条路,寻遍所有地方,林潜都没发现关于第二条路的指引。但他决不相信值得古佛这般重视的魔窟会这样简单。 林潜没有放弃,因为他想到进入魔窟以来古佛最看重的,是对于人心性的考验,他一定要忍耐,平静,林潜选择面对刻着古佛心法的那一面铜镜打坐,他不再用眼用耳朵去寻找,而是用心来体会。 如此度过了一日,在这座石室中,林潜渐渐入定,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佛法包裹,心中十分温暖。 第二日,石室中林潜依旧闭目,但石室中却好像出现了淡 淡的古佛虚影,站立在林潜的背后,而那面铜镜开始发光,一道柔和的金光洒在林潜的身上,为他洗礼心神。 到了第三日的午时,石室内终于发生了变化,只听得在最角落传来一声低微的颤动,紧接着犹如万丈轰鸣,石室打开了一道门。 而在那门后,阴风阵阵,寒风刺骨,无端的可怕。 林潜终于睁开眼,他知道自己等对了,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古佛所述的第二条路以及那个被封印的天魔幡,都在这扇门的背后,所有的秘密都会在这扇门后被洞悉。 林潜推开那扇门,只见眼前是万丈深渊,应该是不周某片山域的最底部,而在前方嶙峋的山谷中,有一座高悬着的天然石台。 林潜踮起脚尖轻轻渡了过去,当他脚步踏在石阶上,整个山谷发出了一声悠悠的低鸣。 于此同时,一道弥留之音响起,那是来自于石台上的一个古老号角。 “我不入地狱谁如地狱……” “我不入魔又怎成佛……” 号角悠悠低叹,好像千古岁月前古佛的话语。于此同时一道碑文垂下,葬在那片地域。 古佛之墓葬! 这才是真正的造化之地的尽头,林潜看那碑文上所写,古佛明知道与凶魔一战会身染魔性乃至陨落,但他仍然不后悔,他将自己在这里葬下,却不知道千百年后的后世如何,他不知晓他的魔性有没有随着岁月年轮消逝,不知道那天魔幡上的戾气有没有被镇压住…… 林潜仿佛见到了那位横渡而来,金身万丈,救世济民的功参古佛。 而在那墓碑的最后,林潜看到了他最迫切的信息,那是开启石壁后的第二条路。 石碑上记载,号角便是开启墓葬的钥匙。在深渊之下还有一处绝地,那里埋葬了一切的答案。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其心性一定坚韧无比,便照着指示一路走下去,终会得到所求。 林潜握住号角,一股苍老的气息席卷而来,这是伴随古佛的一件法器,林潜惊讶的发现,这个号角居然没有破损,也就是说这是一件完好的法器! 他拿着号角走进深渊最底层,果然有一具巨大的棺木,在棺木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小孔,林潜将号角放进去旋转,墓葬的秘密就此打开。 一股铺天盖地的魔气迎面而来,但那号角却忽然浮起散发淡淡的金光,将魔威镇压。 林潜看到了棺木中躺着的天魔幡,那间凶名赫赫的魔器,在棺木板上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字迹,林潜欣喜的发现,那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古佛涅槃法。 同时他也得到了一个信息,这涅槃法是残缺的,另一半就藏在石壁后面。 也就是说,如果通过涅槃池考验破开石壁,仅仅能获取一半的法,唯有走第二条路才能得到完整的涅槃法。 但古佛接下来的字迹,却将林潜镇住了。 上面的文字提及到,既然接受了这份传承,就要担当起一份责任。古佛需要传承者以己身吸收棺木内的魔气,以涅槃法将千百年后的魔气镇压,将天魔幡彻底毁去。 如果说涅槃池是佛性,那引魔气入体,这才是打开石壁的真正第二条路。 林潜的脑中忽然回荡起号角中传来的话语,幽幽绵延。 “我不入魔,又怎成佛……” 他用尽全身力气掀开棺木,任凭那铺天盖地的魔气窜出,沾染到他的身上。这一刻,林潜全身被被可怕的雾气笼罩,浑身堕入了黑暗。 他笑道:“古佛前世已经功参造化,那剩下的这一点凶魔气息,就让我来度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修得无上法 黑暗一点一滴将林潜吞噬,那股从天魔幡上垂落的,宛若实质的凶魔气息被林潜鲸吞吸引到了腹中,一瞬间他的五脏六腑猛烈晃荡,气血翻滚,让他仿佛置身地狱。 但紧接着号角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晕,同时棺木上的涅槃法爆发,金色的小字在棺木上浮现,形成一道天然的法阵,将林潜体外的黑雾镇压。 同时林潜心中传来讯息,光靠他的肉身只能暂时禁锢魔道气息,唯有修炼涅槃法以佛法镇压,才能逐渐磨灭凶性,这注定是一个要伴随林潜一辈子的过程。 林潜颤抖着双手,缓缓触摸棺木内存放的天魔幡,他按照指示将真气注入幡内,只见天魔幡轰然一声炸裂,藏在幡中大片大片的血气狂涌而来,在空中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血手印就朝着林潜抓来! 一股无言的恐怖霎时间将林潜笼罩!还好棺木及时发出轰鸣,一只沧桑的佛手自内而外探出,抵住了魔手,它们就像是天然的宿敌,一见面就猛烈碰撞起来,林潜被气浪波及的大口咳血。 为何这魔气如此汹涌?血气滔天? 本来按照古佛的墓碑中所阐述,以古佛的布置手段,足够应对一切变局,寻访者只管大胆放心的去寻找机缘。 但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那血气滔天的血手印根本不弱于古佛的布置,甚至隐隐有压倒的趋向,一旦那金光彻底暗淡,林潜绝对会惨遭毒手。 虽然天魔幡已毁,但那股滔天的魔气会不受束缚再次横行天地间,对于不周山这样的神秘地域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魔气并没有被消磨,而是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难怪在那一片林地上古菩提会发疯入魔,纵然功参造化如古佛,他也没有料想到。 林潜发现自己的真气对镇压魔气毫无帮助,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参悟涅槃法,越快越好! 他开始潜心投入,完全忘乎所以。因为这本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法,即使是残缺的,也囊括了古佛一生的修为和法力。 越是高深的术法,其内涵往往越简单,悟到最后也许只是意境上的一个字,但开篇入门却是极难的。 这半部涅槃法不仅有文字,还有图解,以及古佛对此法的认知。林潜全身心投入进去,那棺木上金黄色的小字体显化,环绕在他周身,时而如金龙盘旋,时而化作庄严的法相与林潜相对。 林潜一步步尝试接触涅槃法,抽丝剥茧,逐渐走入这部法的核心。他早已闭上了双眼,金色的字体在他脑海中形成画面,先是无尽的尸山骨海,地狱深渊,然后又是光芒万丈,佛光普照。 这是他身临其境幻想出来的环境,恰巧与此时的境况相对。 什么是涅槃法,破镜重圆,破后而立,向死而生! 当林潜到意志在轮回中巡游,他不断体悟生死一瞬的感慨,他逐渐意识到这一点,涅槃法他已经入门了。 那玄奥的经文被他刻印在脑海中,林潜不再无端的想象,因为体悟了涅槃的奥秘,他开始步入下一阶段,那是锤炼己身。 当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身躯,他好像看见了自己体内如树干伸展出来的奇经八脉,蜿蜒曲折,坚韧无比,他听见那血液里传来的波涛声,强大 的血液环流生生不息,他的全身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林潜顺着内视一路向下,他的目光汇聚在他的丹田上。有了涅槃法,他此刻能明显看到昔日剑胎破碎留下的伤痕,一丝一缕的痕迹如同画笔在他的丹田上勾勒,好像不甘破碎,好像在哀鸣。 林潜没有犹豫,他大手一挥将昔日剑胎的痕迹完全抹除。因为涅槃意味着新生,涅槃是超然而非重塑,那些过去的痕迹他现在可以看的很真切,它们并不是剑胎遗留下来的宝藏,而是枷锁。 林潜斩去枷锁,此刻他的内心空明一片,心中默念涅槃法,一尊威严的法相被他以内力凝聚,矗立在他的丹田上,诵经声阵阵,让他的体内一片祥和。 而这个时候,一股魔气冲霄而上,沿着血液顺着经脉猛然朝丹田汇聚,一瞬间就要将那一尊小佛包裹。 林潜没有拒绝,而是任由那尊小佛变得乌黑,变得不再光洁如玉,这也意味着他的一生都要沾染上魔性,就是大乘佛法也无法驱散。 但林潜仍然无动于衷,甘心接受。 因为就在他看到那股心中的魔气席卷而来,刹那间他已然悟了。这便是古佛所说的,我不成魔又怎成佛? 这句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魔气代表死亡,佛性代表新生,只有敢于直面死亡,才有重生的希望!这便是涅槃法的核心所在! 林潜发现,原来那位功参造化的古佛算无遗计,在他墓碑上留下的话并没有说错,他确实将所有的路都铺垫好了。 古佛的后手并不全是棺木和号角中暗藏的护身法力,古佛目光长远,他看中的乃是得造化之人的心志。有了敢于成魔悟道的气魄,便已然洞悉了涅槃法的核心! 林潜刹那间明悟,他的胸口腾起一道璀璨的金光,无上佛法注入到天空中那庄严巍峨的法相上,巨大的佛手在金光加持下,狠狠将那血手印按住,拍碎在深渊之下。 就此天魔幡彻底消散,唯一剩下的魔气也被林潜已己身镇压,也算上了了古佛的遗愿。 当一切回归与平静,林潜缓缓直起身子,他发现那口棺木已经自行合上了,大概是算古佛心愿已了,功德圆满了吧。 唯一留下的痕迹,是那个小号角。虽然最后开启棺木以及与天魔幡一战耗尽了古佛注入其中的法力,但这无疑也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器物,林潜将它放入怀中,这也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他算了算,在黑暗洞窟中穿行用了两日,在石室盘坐用了三日,而今开启墓葬到领悟残缺的涅槃法,再到此地事了,又用了五日的光景。 如此看来,已经耗费了一旬的时间,也不知道清绾在外面,会不会以为自己死了,死无葬身之地。他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说不定还能给外面那个女人一个惊喜! 一切被经历过后,随着古佛的棺木闭合,这魔窟就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山穴,林潜走出来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林潜走出洞窟的时候,清绾正靠背躺在一块岩石上睡觉。林潜忍不住走上去拍拍她的肩膀。 “啊……是谁?” 清绾看见林潜的面容,她浑身一颤,惊恐呼喊道:“鬼啊……为什么你死 了都不肯放过我!你找我索命来了!” 林潜站着不动,微笑道:“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 清绾稍稍缓过一口气,她一手按住胸脯,瞪大眼睛好好看林潜,发现此人与之前又有了大不同,相比较而言精神气更加的饱满,不仅没有了昔日战败的颓势,身上还涌现出一股蓬勃的生机。 她此刻也明白过来,林潜不仅仅没有死,而且在里面得到了大造化。 “看来你成功了!”清绾撇撇嘴道。 林潜点头,他对黄衣女子没有隐瞒,如实相告在魔窟中发生的事情,对于其中凶险的历程他简单掠过,最后说了说结果,自己沾染魔气,但也取得了一半的涅槃法。 清绾震惊,当她听到古佛那句我不成魔怎能成佛的时候,满心倾佩。因为在她这一脉修占卜之术,讲究因果,与佛门其实是有相通的地方,清绾无比清楚古佛究竟是迈出了怎样令人震撼的一步! 只能说功参造化,名不虚传。 黄衣女子听完后,对林潜认真道:“我需要学涅槃法中的一丝真意。” 林潜笑道:“古佛的棺木已经闭合,但我已经学到了一半的涅槃法,等将石壁打开就能得到完整的法,到时候我说与你听。” 在林潜看来,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况且他与女子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没有必要吝惜,惹得关系紧张。 “好!那我祝你打开石壁!”黄衣女子倒也干脆。 有了清绾的帮助,本来林潜驱动体内魔气还有熟悉一段时间,但此刻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将石壁打开了。随着石壁破碎,里面闪过金光露出一面如同羊脂的玉璧,在上面刻着另外半部涅槃法。 林潜与清绾一同观看参悟,其中他有不解的地方甚至还向清绾请教,而黄衣女子聪慧无双,精通占卜之术的她果然对涅槃法有着独到的见解。 咕嘟咕嘟—— 就在两人一起参悟的时候,忽然传来两声奇怪的声音。 林潜这才想起来,他已经有数日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修炼之人可以借助天地理气调养身体,但不吃东西总归吃不消,再强大的修士也无法违背自然原理。 但林潜看向清绾,看的黄衣女子一阵脸红。他十分奇怪为何清绾的肚子也发出怪声?难道是清绾不喜杀生,宁可自己饿着肚子? 询问后他才知道,原来清绾根本没有捉鱼的经验,况且那上古的鱼专鱼是否灵动狡猾,她根本抓不到。最后实在饿的不行了,她只能下湖扯了一把水草垫饥。林潜忍不住大肆嘲笑。 两人暂时放下参悟,林潜出手,他如彗星般高高跃起坠入湖水中,搅动一方巨浪。在少年无比的神勇下,不一会功夫林潜就提着四条鱼上岸。 他手法老练娴熟,不一会儿岸上就飘来诱人的鱼香,两人都放开手脚大快朵颐一番,直到完全吃饱,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又打了个饱嗝。 这几日两人的相处中,倒也逐渐平淡,没了仇恨。 数日后,林潜完全参悟涅槃法,虽然没能再次在体内生长出神胎,但他觉着自己无比的强大,甚至超过了从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入涅槃池 在古佛棺木中记载的半部涅槃法,以及刻在石壁后的半部,此刻都牢牢地刻印在了林潜心中。 这几日以来,林潜都在尝试着推演其中的奥妙。 在他的日益精进中,林潜发现这一部涅槃经是一部极其强大的防御之术,按照涅槃经的论述,只要自身还有一滴血没流尽,就可以不断涅槃,不断超脱,与敌人不死不休。 可以说有了这部涅槃法,林潜当初因为内力不足而无法持久作战的问题就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他现在更有信心,可以同时力战数位天骄。 不过,除此以外,林潜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 当林潜真正将两部涅槃法合并后,在他的脑海中得到一个惊天的秘密,这让林潜无比的兴奋。那就是古佛告知,如果有人走通了第二条路获得了完整的涅槃法,那么他可以凭借涅槃法去闯一闯涅槃池的造化,就算承受不住,涅槃法也能保下试炼者的性命。 林潜曾经在涅槃池的最外围接受洗礼,仅仅是稀薄的液滴就让他受益匪浅。但因为涅槃池最中间金色佛骨威压太盛,林潜没有冒然进入最深层次的水域,暂时放弃了那份造化。 现在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放手一搏! 在林潜参悟涅槃法并为闯荡涅槃池做准备的日子里,清绾独自一人走向魔窟。虽然那已经算不上魔窟,其中的凶险如今都淡去,只剩下长长的廊道一件石室以及最后面通向深渊峡谷的葬地。 清绾参悟过石壁后面的涅槃法后,就沿着廊道观望上面的壁画,然后在那间石室中挑挑拣拣,当她发现写满古佛心得的那面铜镜时,她对着铜镜沉思了整整一日。 即使没有了魔气浩荡的天魔幡,从深渊峡谷中穿透过来的寒风还是让清绾瑟瑟发抖。她遥遥望向那藏在深渊之下的棺木,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敬佩。 清绾鼓起勇气想要踏上那石台,但她发现一个事实,随着古佛棺木封闭,古佛永远的沉眠,那石阶就飘远了,高高的悬浮在空中,一块墓碑镇守在那片神秘地域,再也没有人可以驻足。 古佛拒绝了她,也拒绝了一切后来者。 清绾没能够观望这片造化地最深处的秘密,她心中有一丝的失望与落寞,虽然林潜向她保证可以将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包括那后半部分的涅槃法,但她还是觉得惋惜。 当然,在这几日光景中,黄衣女子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她在那间石室中寻到了一枚古朴的青石卜片,那是清绾在观摩古佛心得的时候,挂在她胸前的龟甲令牌忽然颤动,不受控制的贴向一处角落,清绾好奇便在那个地方翻找,果然找到了这枚卜片。 能够和龟甲令牌共鸣,并且神性保留了上千年,这样的器物无疑是稀罕的珍宝,甚至让林潜都有些眼红。 但林潜知道,这里最宝贵的东西,却是藏在他怀里的那个古号角。能够开启古佛的墓葬,作为棺木的钥匙,甚至最后还能显化出古佛虚影,这样一件东西倘若放到外面,恐怕能引来数不清的争夺者。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传奇物件,林潜选择了保密,他没有告诉清绾,深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林潜做好万全准备,他要去闯涅槃池,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清绾时,清绾没有惊讶,因为她早就知道林潜的斗志,他的性格不会放弃这一桩机缘。 清绾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作为报答,我可以借助龟甲令牌与那什么的青石卜片,暂时减弱那金色佛骨的威压,让你去感受涅槃池中心的真正威力,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及时离开。” 林潜点头,朝她一拱手表示感谢。 清绾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你不必谢我,你让我得到了一些造化,我帮助你,那是因果循环。” “好!” 林潜没有多言语,他径直走向涅槃池,很快全身没入水中。随着他的一声呼唤,清绾盘坐在地面,她面色凝重,嘴里念念有词,双手高高捧起那块龟甲令牌与那枚青石卜片,两者高速旋转,散发出一道柔和的光笼罩向涅槃池的池面。 湖水荡起金色的涟漪,在水域中开始有泡沫浮起,就像是要沸腾一样。 清绾借助器物施法,依靠龟甲令牌与卜片暂时定住了威压,林潜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解开了封印,但这个问题现在根本不重要了,眼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接近涅槃池的中心! 林潜鱼跃而入,一下子潜到涅槃池底。 随着他的闯入,涅槃池突然之间猛烈晃荡起来,无数泡沫将他全身包裹,水温骤然上升,将他的肌肤烫的通红。 林潜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块铁被投入到了熔炉中,他的全身都在被煅烧! “啊!痛!好痛!” 林潜心中在呐喊,因为那股子疼痛已经钻到了骨子里,同时他的每一寸肌肤简直要被撕裂开来。很快他全身上下渗透出细密的血珠,到最后林潜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清绾皱眉,她此时此刻也注意到了涅槃池的变化,金色的涅槃池中血色扩散,通红的血丝如游鱼在池中四处漂荡。 她目光深沉,透过稠密的金色涅槃池水,见到了林潜痛苦的神情。 清绾传音道:“不要只凭借肉身去抵抗涅槃池的威压,你不是体修,你扛不住的!快用涅槃法!” 林潜已被痛苦蒙蔽了大脑,当他听见清绾的传音,这才如梦初醒。 他不是体修,差点就走了岔路!还好清绾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潜立刻在心中默念涅槃法,他的身体立刻腾起一道金光,一个庄严无比的小佛坐立在他的丹田之上,他的心中传来诵经声。林潜在诵经声中心神逐渐宁静。 他浑身的气血此刻因为涅槃法的缘故忽然被激活,一股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灌注他的全身。林潜因为涅槃池威压而膨胀的身躯再次恢复了原样。 林潜深吸一口气,有了涅槃法的加持,目前的程度对他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他继续往前深入,当林潜的身侧漂过白骨,林潜知道他距离金色佛骨已经很近了。 清绾此刻已看不见林潜的身影,她只能低声对林潜传音道:“保持涅槃法不要断!你可以借助涅槃池的效果锻炼你的体魄,或者重塑你的剑胎!” 清绾所说正是林潜心中所想,在他体内现在既有魔气与佛气纠缠,也有一股混沌不明的剑气。林潜就是要借助涅槃池的刺激,让他体内再次诞生比以往更强大的神胎! 而这一次不再是借助外物,是依靠自己的血气,自己的感悟,生长出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潜继续下潜,掠过那些陨落在池中,化作养料的白骨。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一片朦胧,紧接着是刺眼的金光,林潜差点浑身崩碎! 他急忙停止下潜,全身心运起涅槃法护体,这才挡住了那片金光。 林潜睁开眼,果然那金光来自古佛遗留下的金色骨骼,近距离观察,林潜发现这是胸骨中的一块骨骼,蕴含了古佛肉体最强大的力量,此时这根骨就安静的躺在池底,但它的威压却让附近一整片的水域掀起滔天巨浪。 林潜顺势盘坐,仔细感受这涅槃池中心,最浓厚的金色液滴在他身体表面流淌。 每一滴液体划过,都如同刀片割在他的身上,他此刻就像一具雕塑,忍受成千上万的刀片在身上刻画,摩擦。 过程是痛苦的,但好处也是相当明显的。 林潜体内的杂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漆黑的污渍被排出,他虽然身上鲜血淋漓,细密的血珠布满体表,但林潜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血越发强盛,就像一条蛰伏的巨龙在等待唤醒。 涅槃池是破后而立,此刻这个破字被无限的放大。 林潜的丹田处忽然传来剧痛,原来的剑胎碎片一一浮现。在涅槃池的洗礼下,没有被林潜自斩干净的剑胎残痕被涅槃池剔除干净,忽然间金色的涅槃液齐齐朝林潜丹田汇涌去,一声龙吟嘹亮,林潜丹田处开始发光。 “难道是新的神道剑胎要形成了?”林潜心中大喜。 而就在这时,那沉于湖底的金色骨骼忽然显化成一只巨大的古佛手掌,它对着林潜的胸口轻轻一拍,刹那间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袭来,林潜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就要被撕裂了! 顷刻间,什么神胎,什么丹田,什么剑气,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下全部爆碎!甚至连林潜的经脉穴道也化成一片血雾! 啊—— 一瞬间的变化就如九天雷霆,将林潜的希望全部击碎,他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这一掌下湮灭!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样?” 岸上传来清绾急切的呼唤,因为她发现湖中陡然发生异变,她与林潜失去了联系。 而恰恰就在此时,涅槃池中散发金光,将湖底全然笼罩,一切变得神秘不可知,便是清绾的占卜之术也失去了作用,龟甲令牌与青石卜片全摔落在了地上。 在一片神秘光芒笼罩下,湖面彻底归于平静,清绾只能眼睁睁盼着,她心中在祈祷林潜千万不要出事情。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似曾相识的种子 为何那块金骨会对自己突然发难?涅槃法为何没起作用?古佛在涅槃法中的留言,难道是谎言? 林潜心中猛地一颤,他忽然有了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难道说……这根本就古佛的一场骗局? 走第一条路的,一如先前的寻造化者,他们在涅槃池中陨落,化作白骨,死无葬身之地。 而走第二条路的,身上无可避免的沾染了天魔幡的魔气,于是古佛在涅槃经书中留言,称可凭此赠送涅槃池的一场造化。 但涅槃法的作用,仅仅局限在让修炼者步入涅槃池的中心。 而古佛的真正目的,却正是将得造化者引入圈套,借助金骨的无上威力,将其格杀,彻底解决魔气的问题,永绝后患!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传承的说法,大道无情!古佛当初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更不用说往后千年的一个芸芸小生。 林潜苦笑,是他自己大意了,他将古佛看的太高远,因为一个佛字,就将其望的比天高!得到一场造化,就让他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戒备! 所以他成为了古佛的牺牲品,他甚至是临死才看透这一切! 林潜就要死亡了,他看见那蕴含巨大威势金色手掌无情的朝自己镇压来,对着自己丹田上的那一股魔气猛烈冲击,他的什么神胎,丹田气,经脉,骨骼,血肉……在这股力量冲击下完全瓦解。 那蛰伏的巨龙被斩去身躯,他千辛万苦筑起的堤岸,被这股洪流彻底冲垮…… 林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部部走向毁灭,他的意识也在逐渐消沉……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甚至还想开口,在临死前告诉那位湖岸上的黄衣女子,古佛的法不对!里面藏有阴谋!但一切都来不及来……他在逐渐消亡! “不!我不能死!” 就在这时,林潜怀中的一物忽然绽放光华,让他的灵台有了一丝清明。 那是一块宛若眼眸的七彩石头,是林潜取自落神瀑的寒潭中,借此物的光华,让林潜心中一震。 “我不屈服!即便是千年前的古佛,也难决定我的命运!他主宰不了我的生死!” 林潜绝不甘心就这么死在涅槃池中!就在他要生死道消的时刻,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朦胧的意志。 林潜好像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个人手中握着一把剑,独自一人坐在群山之巅。他的背影是何等的寞落,但他的身子却挺的笔直,他看向苍穹,天空就要塌陷,他俯视大地,大地颤抖不一。当他提起腰间的一壶酒,那就是天下八斗的江湖气,当他慵懒的举起手中的三尺青锋,一瞬间,风云山河皆暗淡。 林潜刹那间有一种错觉,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不是芸芸小生,而是千万中无一,古往今来堪称最的人,连古佛也不能比! 古佛不配决定他的生死,因为他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潜身上腾起一道光,在生死之间他全身忽然涌现一股不可思议的生机。 不仅将他的伤体一一修复,更是搅动涅槃池水,将所有的金色液滴吸纳过来,形成一个漩涡,而林潜就躺在漩涡的中心。 林潜心中那股朦胧的混沌气,不断汲取涅槃池的力量,不断壮大,甚至将丹田周围的魔气佛气都卷入其中,没有形成剑 胎或者神胎,而是成了一颗种子。 一颗根种在心底的种子,各种气息缠绕,神秘而不可探知。 古佛的一击,居然没能将林潜体内的魔气扼杀,金色骸骨再次发怒,涅槃池沸腾,刹那间滔天巨浪袭来,巨浪中金色骸骨显化古佛法相,遍布漫天无量佛光,一齐镇压向林潜,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然这个时候,林潜体内的那颗种子忽然映照出一片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独立山头的那个人忽然转过身,目光遥遥看向佛光无量的古佛,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抬起手中的那柄剑,一剑挥斩! 一剑,只一剑! 威严不可侵犯的古佛法相在那普通到极致的一剑下,全身崩碎,就如同之前他对付林潜时那样! 这一剑不仅仅是劈碎了法相,最后连沉在涅槃池底部的金骨也一并斩开,这一刻湖底才是真正沸腾了! 一剑过后,整个湖面下降了一截! 古佛彻底消散了,涅槃池重归平静。 只是林潜心中却格外的茫然,他望向心中的那颗种子,看向种子里的世界,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林潜对于那一剑的威力,好像早知道如此,他没有一点意外。对于这一剑的把握,他就和种子里的那个人一样,出手就预言到了结果。 翻江倒海,剑啸山河,可敌一切不可敌! 林潜此刻心中有股奇异的感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涅槃池,涅槃法,在这一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他现在只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庞,想知道他与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是谁?而我又是谁?” 林潜低声自语道。 只是那个身影渐渐模糊,逐渐消散在了林潜的视野,甚至连那颗种子都藏到了林潜心间,逐渐隐去。 林潜最后记住的,唯有那人孤独落寞的背影,以及其震慑天下的气势。 过了一个时辰,林潜才彻底缓过神来,他目光幽幽,当视线扫过涅槃池的时候,林潜才发现此地已变成了一潭死水,彻底失去了灵性。 但当他检查自己身体时,他惊喜的发现,自己气血旺盛如龙,骨骼强健,全身肌肤如同新生般光洁。 林潜甚至感觉到,自己目前的这具躯体,已经不弱于那所谓的体修了,堪比丈佛金身。 涅槃池的所有精华,都已经被他吸收了。同时还有一颗说不清道不明的种子,藏在了林潜心里,甚至连林潜自己都不知道它是如何诞生的。 当林潜走上岸,清绾惊喜的看过来,她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欢喜道:“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林潜舒展全身筋骨,浑身如节点般啪啪作响。他点头道:“成功了,如今的我已是脱胎换骨!” “什么……”清绾失声道,“你修成了古佛金身?” 林潜闻言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他朝清绾勾勾手指说道:“要不然你来感受一下我的力量?” “去死!去死!” 清绾勃然大怒,脸上生起一片绯红,她大声骂道:“亏我还这么担心你!没个正经样!” 林潜心中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清绾真的是担心自己吗?她到底是欣喜还是惊讶?精通占卜之术 的她,会不会早就看出来古佛的门道?知道那是一场必死的造化? 不过他随即摇头,他宁愿相信清绾没那么复杂,她只是个比较聪明的女子罢了。 清绾见林潜不说话,脸色更恼怒了几分,或许是在岸边提心吊胆久了需要发泄,她冷笑道:“怎么,难道说进了涅槃池,却变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林潜忽然打断她道:“你就这么担心我死在里面?” “当然!” 清绾想也不想回答道:“我可不愿意一个人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一个人寻找出路,孤独而希望渺茫,有个人陪着还好些!” 林潜看她的眼神,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他忽然间心思一动,猛然间好些抓住了什么。 那个独坐山头,寂寥孤独的背影,那个看不清的脸庞,他深邃的眼眸中,是不是也藏有这样淡淡的忧伤? 一瞬间林潜有些心神荡漾,他扯了扯清绾的衣袖,神色有些恍惚,问道:“你说……世上有没有转世轮回,人有没有前世今生?” “啥?” 清绾还以为林潜在开玩笑,但当她看见林潜无比认真的神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不会泡涅槃池泡傻了吧?脑子进水了?” “世上虽然有因果循环,但绝对没有转世轮回的说法!”清绾肯定道。 “这样啊……”林潜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向自己的身体内,明显感觉到那颗奇异的种子还在,只是藏在了他的心里。只是什么时候会花开,完全没有个答案…… 清绾奇怪问道:“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清绾不介意这个时候再嘲笑林潜一番,她拍拍林潜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伙子你想啥呢,就算真有轮回转世,那也是修为通天,几千年才出现一个的神仙人物,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哦。” “你这是什么态度,姐姐我教训教训你,你不该好好听着?” 清绾越说越兴奋,看到林潜失落的神色,她真的以为林潜被她打击到了,心中狠狠的得意。 “喂喂,我和你说话呢!” 清绾对林潜大声喊道,似乎是因为差点以为林潜死在湖中,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如今又有了一人陪伴,她心情比较激动。 但林潜神情木然,全然没有涅槃池得造化的那种欣喜,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忧伤。 “这小子是怎么了?难道说在涅槃池中呆久了,忽然间有了离愁别绪,开始思念起某位……佳人?” 清绾一手托着下巴,端详林潜的神情,她突然想到林潜问她的话……轮回转世,这不是那些聊斋志异中才有的情节吗?只不过说的都是些男女情深意重,这辈子生死别离,书中便留下一丝念想,写到他们下一世的重逢…… “难道他在想某位姑娘?”清绾暗暗猜想道。 她又有些气了,因为林潜对近在眼前的一个大美人视而不见,心里居然想着其他人! 清绾生气地对着林潜脑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既响亮又突然。 她愤恨道:“还想不想出去了?你难道要一直待在这儿?”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顺流而下 林潜摸了摸脑袋,他满脸疑惑。 清绾看了他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恼,她再次提高声音道:“我说,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这里压抑的简直要人发疯!” 林潜转过头看着她,疑问道:“你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当然没有!倘若我找到,那我早撇下你走了,留你一个人泡在湖里!”清绾气恼道。 林潜哈哈一笑,摸摸脑袋站起身,被清绾这么一闹,他暂时放下了那个遥不可及又莫名熟悉的身影。 他从那深深的忧郁和迷茫中抽出身来,回到了他应该面对的世界。 不管他是谁,反正自己是林潜,先找到出路再说! “你得到了这里全部的传承造化,古佛有没有告诉你哪里是出路?” 从清绾口中再次听到古佛二字,林潜免不了陷入沉思。他应该恨那位古佛吗?以权谋和布局坑杀后来者,只为了让曾经镇压的魔气完全消散,让自己能够功德圆满。 林潜心中出奇的平静,他的心中并没有恨意,而是十分坦然。 古佛为苍生社稷思虑,将他当作一个小小的牺牲品,这没有错。而他在死亡中熬了过来,不仅没有死去,还得到了古佛的全部造化,这也算是一种命运使然,世间本来就是得与失,因与果的交织,没人可以避免。 不过既然如此说,那便有了一个大问题:古佛如果从未真正想要留下造化,那这个地下洞窟便是一处死地,绝没有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一层,林潜心中一凛,他没有告诉清绾事情的真相,害怕她受到打击。 林潜知道清绾在心中是对古佛十分敬畏的,而除了这里的布局,古佛所做的贡献也的确称得上功参造化,造福一方。 他摇头道:“不曾得知,那涅槃法,涅槃池中都没有提及到这里的出路。” “会不会在那块玉壁的后面?” 清绾小步跑到刻有半部涅槃法的石壁前,但当她以手指关节去敲击那块玉壁的后面,顿时一阵失望。 因为敲击声音十分沉闷,不像是有隔间,玉壁的后边应该是不周山的山体。 清绾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她记得穿过魔窟,经过石室,在那里有一扇门,后面就是无尽的深渊和峡谷。她转身问林潜道:“你第一次前往魔窟的时候,你在古佛的棺木前有没有发现出路?你觉得那里行不行的通?” 林潜和清绾走到那扇门的后边,两人顶着寒风一同仰望悬浮在空中的那条长长的石阶。 和林潜猜测的一样,在古佛的棺木闭合后,这里就成了一片死地,甚至连之前的那一处石台都移远了,无法再驻足。 倘若唯一有可能接近,便只有林潜怀中的那只独特古号角,作为开启古佛墓葬的钥匙,说不定还能借此再次登上石台。 但林潜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此刻他心中又猜到了一件事。 清绾轻轻道:“好可惜哦……要是你早点发现这里的通道,也许我们可以离开。” 清绾的目光看向棺木之后,那里是雾气缥缈的深渊峡谷,似乎真的有一天曲折蜿蜒的通道,能够穿越峡谷直达不周山的外围。 林潜摇头不语,他忽然转身回石室,当他再次返回时,手上却多了一物,那是古佛遗留下来的一口损坏的古钟。 林潜深深吸气,只见他鼓足全身力量,猛然将那口古钟掷向高空,越过棺木,朝峡谷底下抛去。 古钟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在清绾的眼中渐渐下落。 “你做什么?干嘛乱扔东西,这好歹也是古佛的遗物啊!”清绾对林潜的行为有些不明所以。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她大为震惊。 只见铜钟坠向雾霭迷离的峡谷深处,通向深渊另一侧,眼看就要抵达不周山的另一岸,忽然间狂风猛啸,就在其消失在视线的一霎那,咚咚——咚咚—— 铜钟传来剧烈的晃荡声,就如同被撕扯,被疯狂撞击,最后砰的一声,铜钟炸碎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条路也是死路?” 当然是死路了,林潜心中暗笑。古佛怎允许知晓他秘密的人从这里逃出去?涅槃池是一处杀机,这里应该又是一处! 如果林潜所料不错的话,在这峡谷之下藏有一股天然的风暴,任何来到此处,得到古佛一半涅槃法却妄想直接出去的人,他都会被山谷底部的风暴撕碎,绝无生还可能。 以身葬魔气,或许这就是古佛口中的成佛吧……身虽死,功德可封佛…… 林潜还是没有告诉清绾真相,他只是道:“天魔幡毁在这里,古佛不想让天魔幡有一丝复原的机会,所以挑选了一处绝地。” 清绾哼哼道:“什么嘛,那雾气朦胧下的路,根本就是骗人的!” 她转身回到石室中,寄希望在这件石室中,能从一些古佛的手笺文字记载中得到出路。而林潜则在这片地下洞窟四处探寻,看看有没有未曾被他们发现的隐秘。 就这样一天一夜过去了,清绾将自己埋在石室中,到处翻遍仍然没有线索,林潜找遍其他地方,也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洞口角落。 她绝望到抬头看天,看向那漆黑到无穷无尽的洞口,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们要顺着这深渊爬回去?这要爬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到曙光?” 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怎么来怎么出去了。 林潜脸上也略显疲惫,这十几天下来,连他身上带着的火折也快用光,再这么下去他们只能吃生鱼了。 林潜将烤熟的一条鱼先递给清绾,自己在龟甲上鼓弄另一条鱼。 “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 清绾接过林潜递过来的烤鱼,就算是珍惜的上古神鱼,天天吃她也要吃腻了。 清绾望着用她发簪串着的烤鱼发呆。 “咦?等等……” 清绾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但那捉摸不定的灵感却是那么飘忽,这让她脸上绯红一片。 “你……怎么了?” “不要吵!”清绾一巴掌把林潜拍到一边,她盯着手中的鱼继续发呆。 “喂喂,我辛辛苦苦烤出来的鱼,马上都要冷了!你不吃就还给我!”林潜咕嚷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清绾忽然兴奋的站起来,欢呼雀跃,她一把扬起手中的烤鱼,放在嘴边狠狠的撕咬了一口,全然没有一丁点淑女的样子。 她突然之间朝林潜抱了过去,欣喜道:“谢谢你!我知道了!我找到出路了!” 林潜被她 这么一抱弄的一阵脸红,他忙推开清绾,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清绾手舞足蹈,她指着手中的烤鱼兴奋道:“为什么会有鱼群在这片地下河?一片死水是绝对养不活鱼群的!这证明地下湖是畅通的,或许跟着流水我们就能离开!” 林潜望向地下湖汇聚而下的一处角落。那是一个深深的漩涡。 这里林潜第一次来就注意到了,每次捕鱼都会小心的避开,绝对那是充满危险的地域。 但经过清绾的一番言语,他才骤然醒悟,原来所谓的生机和出路几乎一直都在他们的眼前。只是他们忽略了而已,被深水漩涡迷惑住了。 有鱼群就证明水是活水!这个道理林潜自然也深深明白。 让他疑惑的是,为何古佛的布局会有这样一个天大的漏洞?不过他随即释然了,因为就算是古佛,也难料定千年后的地理变化,或许这原本就是一处绝地,但山洪积攒形成地下湖,硬生生冲刷出一条崭新的路来! 清绾看着冰冷的湖水,原本跃跃欲试的她有些迟疑,她抬头看向林潜道:“你先下去!” “好!”林潜也早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呆腻了,他还要赶紧出去寻找降煞子。 林潜跃入湖中,游向最深处的漩涡,很快他被漩涡吞噬,在一股激流的簇拥下快速坠入黑暗。 清绾一咬牙,也鼓起勇气跳了下去。 两人就像是经历了九曲回肠,在冰冷的寒流中一路辗转,期间甚至碰到了数不清的礁石,岩块。在不断的碰撞摩擦中,两人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甩了出来! 激烈的寒流就像一条咆哮的巨龙,载着他们一路飞驰! 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因为水流在漩涡中异常猛烈迅速,一个呼吸间就腾转一片山域的距离。他们顺流而下,在不周山的内部水道中穿梭,在漆黑无光的地下河道呆了足足半个时辰,眼前终于露出一丝光明! 腾的一声!林潜与清绾一前一后飞跃出河道! 他们终于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贯彻天地,仿佛银河倒悬的白练。 那声势滔天的瀑布水从九天之云上垂落,挟四海之逶迤铺天盖地而来,在巨浪的怀中,两人不停的翻滚,最后轰然一声,砸落深水寒潭中,又砰的一声坠落到潭底,砸出两口深坑。 林潜还好,到底是练就了丈佛金身,身体强硬无匹。但清绾可就惨了,一路上嶙峋的石片割裂了她的衣裙,将她娇柔的身躯碰撞的鲜血直流,现在她又被狠狠的抛落潭底,和从古菩提口中下坠一样,她第二次昏迷了过去。 还好林潜即使清醒,将他从潭中抱了出来。 林潜大口喘息,他注视着眼前全新的景象,顿时感觉一片心旷神怡,感觉世界都开阔了。 “这里是……” 林潜忽然惊起的发现,面前的景象好不熟悉,他抬头望天际,落日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夕阳与晚霞映照在长如银河的瀑布上,人间景致莫过于此。 这里是落神瀑!谁能料想到,地下湖坡最后冲出的地方,居然是落神瀑的断崖! 就在林潜还在欣赏落神瀑美景,感慨世间巧合繁多之际,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大煞风景! “哼!你果然没有死!你……你们居然在一起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寻不到的约定 林潜目光朝边上扫去,果然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只见那人身着白色衣冠,一手捏佛印,一手按在胸前,双腿盘坐,显得极其的端庄超凡入圣。 就好像是一位脱离于尘世之外,修为高深的佛子。 只是这位佛子此刻面目狰狞,全然没有半点肃穆和威严,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映在自己眼里的是怎样一副景象。 他看见他心目中的绝美仙子,此刻正娇滴滴的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她闭紧双眸,睫毛扑闪闪的,身上那件衣裙染水褶,洁白的大腿上布满水珠。 怎么看都是一副十分旖旎的画面。 这位佛子心中的信仰崩塌了! 他怒目而视,双拳止不住的颤抖,瞳孔瞪地龇裂,朝林潜恶声声道:“你!一定是你对仙姑动了什么手段!你卑鄙!” 林潜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让那人心中一惊,有股莫名窒息的感觉。他是卢向,是高高在上的佛子天骄,而对方不过是个自碎神胎废物,即使能苟且逃得性命,和他比起来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卢向一步步逼近,目光凶狠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将仙姑放下!乖乖跪倒在地上求我饶你小命!” 见林潜不为所动,卢向以为是他被自己的气势怔住了,他心中重新鼓起一份豪迈与自得,大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还不太清醒!也罢,估计你费尽心思从深渊中逃出,头脑现在还一片浆糊!”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遇到了我!” 说罢卢向微微一托手,顿时在寒潭上凝聚来一股狂风,将那水面吹开一层气浪,声势骇人。 卢向紧紧盯着林潜,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个废人!而我卢向在这落神瀑又得造化,境界上涨,如今的我你只能跪下去仰望!你明不明白!” 林潜似懂非懂,他忽然抬起头,指着怀中的女子,莫名说道:“你刚才喊她什么?仙姑?” 卢向昂首道:“当然,仙姑在我教身份地位超然,岂是你这样的地痞能接近的?” 林潜忽然哈哈大笑,他慵懒的张开手,将清绾放到地面躺好,又替她捋了捋衣裙,然后看着卢向撇撇嘴道:“仙姑……那你现在该喊我仙姑爷才对!” 卢向闻言差点怒火攻心,听到林潜要他开口喊仙姑爷,他再也忍受不住,如同一头发狂受伤的野兽朝林潜冲来! “你!你实在是找死!” 林潜冷下脸,他当然是故意气卢向的,现在此刻,他也正想和面前这个人一了恩怨! “你我纠缠多日,也该在这一天了结了!” 卢向刹那间气海翻腾,身后出现一尊可比天高的佛像,佛像后面云雾翻腾,金光闪闪,甚至还伴有电闪雷鸣,异象颇多,可以明显看出卢向的实力比之前高出了一截! 相比之下,林潜身上就显得唏嘘平常,面对卢向威势骇然的一拳,他仅仅递出了了朴实无华的一掌,压向那一片天际。 轰! 两人对轰过后,卢向被震退,他感觉自己好像攻上了一尊无敌金刚,其肉身坚硬无比,气血如蛟龙。 林潜对自己这一击出乎意料的满意。涅槃池洗礼出来的丈佛金身威力果然不同凡响,他仅仅凭借肉身一拳之威就抵住了卢向的大法力。 卢向震惊过后,立马回味出其中 的玄妙,他不愧是天骄,此刻已然看出林潜身上的变化。 卢向皱眉,冷声道:“没想到你自碎神胎,居然走上了炼体这一条道路,倒也是果断!” 他忽然昂首,头顶的那白冠被真气震去,只剩狂风将他的发丝吹拂飘散,卢向忽然间双手合十,掌心迸发出一股宛若开天辟地般的巨大力量。 只见遥遥矗立在天上的佛像,猛然间一阵,紧接着从胸膛开始散发一股威势无匹的金光,而卢向的胸口也同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佛法,归一!” “肉身成,伏魔!” 一瞬间,随着卢向高声喊出这十个字,天上的佛像居然不断缩小,最后藏到了他的身体中,卢向的身子不断有护体金光流转,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庄严肃穆。 卢向抬手指向林潜,一瞬间金光朝林潜汇涌过去,就好像有诸佛在言论纷纷,要将林潜镇压。 “这是我修出来的众佛归一法,如此一来我的肉身不比你差!我还有诸佛加持的无上法力!你虽然能在体修上走出一条路,但在我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你我之间的差距,宛若山高望不见天际,好似汪洋看不到彼岸!” 卢向大步朝林潜走去,每一步脚下都会留下一串淡淡的金光,充满了佛法和玄妙。 他终于走到了林潜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对准林潜的眉心点去,他用冷到极点的声音说道:“代表诸佛杀你!” 万丈佛光朝林潜涌来,一瞬间要将他吞噬。 林潜十分冷漠,他眼中出现一抹轻蔑,对卢向讥讽道:“杀我?就是古佛都不行!你可以?” 他也抬起一指,以指作剑,对上卢向那一指。这一指中,林潜又仿佛看到了那个独坐孤崖的身影,他的一指,就宛若那人的一剑,斩向的都是无量佛光法相! 两人的碰撞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卢向绝想不到,自己苦苦修炼出来的法,在弹指间就被击溃了。 他的瞬间溃败,就如同他亲口说的那样,天上地下,天差地别! “不……不可能……这是无上剑胎……”卢向惊恐的大叫。 剑光一闪,带着因果的一剑将他的眉心刺穿,他不甘的倒下了。 “不是剑胎……比……剑胎……更可怕!” 林潜收回那一指,大口喘息的同时,心中狂喜。 虽然这一指看上去简单,但实则耗费了他全身的真气意境。但结果也是震惊的,林潜没想到自己在深渊之下的历练,已境界高涨,昔日天骄现在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失去了剑胎,但他真正的实力,已经算是站在了二品境界的山巅。 “不用装了,你可以醒过来了。”林潜对还躺在地上的清绾轻声说道。 果然,清绾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潜微笑道:“知道,只是不好意思点破你的那些计俩。” 清绾微怒道:“我有什么计俩?你不要污蔑我!” 林潜眨了眨眼睛,“你真要我说出来?其实借我的手杀了卢向,这没什么。就算不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和他了解恩怨!” 清绾被浮世教中的人看见和林潜在一起,尤其还是一位天骄,如果被 人得知她和林潜有合作,关系还不一般,那将会是个天大的麻烦。 既然被林潜说破,清绾索性坦白道:“如果不是你封了我的内力,我一定自己亲自去杀他!” 这倒不是虚言,因为之前卢向抛弃他和赵鑫,那种惺惺作态的虚伪让清绾作呕。 林潜也相信,单凭清绾在古洞中得到的造化,再加上神异莫测的龟甲令牌和青石卜片,就算卢向境界提升也不是这位黄衣仙姑的对手。 清绾长舒一口气,她终于摆脱了那暗无天日的洞窟,但她心中依旧还纠结着一件事,需要立刻去做。 清绾手指着林潜,呵斥道:“你走远一点,不准回头!” “作甚?” “洗澡!” 即使背过身去,在隔了很远的地方,林潜依旧能听见一片让人浮想联翩的水声,旖旎无比。 林潜无奈,这实在是因为他修成了丈佛金身,连同身体的视觉,听觉都异常的敏锐。就是他想捂住耳朵,那股奇怪的声音也会不由自主的传入耳中,最后林潜索性开始心中默念涅槃法。 古佛倘若泉下有知,知晓他耗费无数精力钻研出的无上佛法,被人用作镇定心神的金刚经念,一定会气的活过来再吐血身亡吧。 清绾拍拍林潜的身子,林潜转身看,果然看见清绾浑身上下干净了许多。看来女子爱美,那是走到哪都不会变的事实。 “事情都结束了。”清绾轻轻说道。她觉得现在两人可以分道扬镳,这是最好的抉择。 林潜看向天边挂着的一轮圆月,凄冷无比。 “但愿吧……” 忽然,林潜神色一变,地下湖泊的激流当真把他的脑子冲昏,居然让他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林潜拉起清绾的胳膊,急切道:“走,和我去一个地方!” 他还和一个人有着约定,那人现在正冒着生死危险在等他。 林潜来到了当初与降煞子约定好的地方,是在穿过泥沼的丛林外围,当他看见那口古井的时候,顿时神色大变,因为井中传来一股血腥味,林潜往下看,却见到井中堆满了尸体,早已腐烂多日! 林潜神色惶恐,他没有思考便只身跳了下去,不过幸运的是,他没有发现降煞子。 林潜大松一口气,他相信降煞子还活着,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老头子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踏上了一条逃亡的路途?可是他已经自碎金丹了啊!拖着重伤之身,他能够走多远? 林潜忽然想到,降煞子对他说过,倘若不行的话,就放弃他,哪怕是暴尸荒野,只要林潜活下去就好! 他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因为他想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浮世教的人在散布谣言,说他已经死在了那古菩提的深渊之下,降煞子悲愤欲绝。即使他重伤,他也要为林潜复仇,他宁可战死在这片林地! 林潜开始发疯似的寻找,以期望在这片地域可以找到一点痕迹,他相信老头不会这么傻,因为自己曾经对他讲过,自己是谁,那是未来天上地下的第一剑修,绝不会轻易死的…… “他在哪里?他一定会留下什么信息!我会寻到他!” 林潜站在被鲜血浸染的林中,他的目光颤抖,却异常坚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古世家的邀请 清绾目光有些犹豫,最后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要寻找你的那位同伴,或许我可以帮你!” 林潜心头猛然一震,他差点忘了,清绾的那种玄妙的占卜之术可以预测一个人的行踪,当初就是这么找到他的。 清绾说道:“但占卜需要一个人的血,或者是头发,你身上有携带吗?” 林潜顿时一阵心灰意冷,因为他走的匆忙,身上不可能留下什么和降煞子有关的东西。而这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血的痕迹,那些浑浊的血即便有降煞子的一部分,那也是无效的。 清绾摆摆手,表示这样的话她也无能为力。 而就在这时候,风吹动树梢,吹拂他们脚下的草地,发出漱漱的声音,里面夹杂了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不止是林潜,便是清绾也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他们二人没有转身,但心神却一下子绷紧。 “难道是浮世教的人还没完全退去?”林潜心中暗自猜测,他已做好准备,随时近身搏杀。 而清绾此刻,心中却十分纠结,倘若再被人看见她与林潜在一起相处,她应该如何面对?难道说再次杀人灭口? 不过,事实上,两人却都是多虑了,因为当他们二人转身的时候,他们发现来者脸上笑意盈盈,目光十分柔和的看着他们,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 老人扫了二人一眼,当他的眸光落在清绾胸口的那一块龟甲令牌的时候,他的神色忽然一变,忍不住啧嘴叹道:“没想到……我还能与那一脉的人再次相见……” “前辈……您是?” 林潜站到清绾身前,替她挡住老者探查的目光,颇有疑心的询问道。 “呵呵,没什么。老夫在这不周山巡游,碰巧遇到你们两位年轻人,觉得十分有缘分。” 老者将林潜充满戒备的动作看在眼中,他面上不温不火,在他的食指上有一枚墨绿色的指扣,他的手负在身后,拇指不停地在上面摩挲。 林潜不为所动,直声问道:“何为缘分?”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他一手依然放在背后,另一只手伸向前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容和煦。 “缘分就是,老夫可以赠你二人一份天大的机缘。” “什么机缘?” 老者笑吟吟道:“邀请你们去我宗族中做客,在那里不同于外面的世界,你们会见识到一番别样的天地。” 林潜冷冷说道:“倘若我不想去又怎么样?” 此刻他已有些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因为他记起曾经降煞子对他的叮嘱,传言在不周山的深处有那么一批隐世不出的古老世家,他们在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驻扎在这片地域,不可谓底蕴不深厚。 但越是如此,古老世家就越显得神秘不可捉摸,降煞子曾危言,对于这样的古世家一定要远远的避开,因为有时候人祸往往要比天灾可怕的多。 林潜知晓自己身上存在了太多的秘密,那来自落神瀑的真意传承,取自寒潭的七彩异石,在古佛造化地得到的涅槃法,丈佛金身,还有 上古遗留下来的古号角,以及他自身脱变在心中种下的种子。这些事情一旦被外人得知,那是绝难想象的灾祸。 岂料到老者只是摸了摸下巴,嘴里念叨着,“无妨,无妨。” 他看向清绾,只见他带绿色指扣的食指轻轻一挥舞,手中抓住一把淡淡的碧色光辉,他单手送到清绾面前,说道:“这就是机缘!” “这是!”清绾讶异,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老者朗声大笑:“不错!这便是你们那一脉苦苦寻求的祖龙气,来自天然的地下矿石。我想你的师父辈让你来此地,一定也说过类似的机缘吧?” 清绾点头道:“不错,师父确实对我说,在不周山藏有对我们一脉十分重要的一种资源,就是祖龙气。” 老者微笑,“你与我族的缘分,不简单。”他又轻轻一弹手指,顿时手中出现了另一物,光洁如玉璧,温润如冷香。 老者扬起手中之物,自豪说道:“在我族中,天材地宝不计其数,那是千百年的祖先的积累。而我手中的这块蛇骨玉,取自深海蛟蛇的尾骨,是锻剑的好材料。”说罢他将这块价值不菲的蛇骨玉送给林潜。 林潜接过这块蛇骨玉,作为剑修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材料适合铸剑,而蛇骨玉就是极其闻名的一种材料,面对这种好处,林潜自然大方收下。 “老夫知晓你们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有所担忧,因此略表心意,这样二位可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林潜还是有些犹豫,但没有开口,因为有些感觉与感知,那是说不清楚的。他总觉着忽然出现的这么一个人,并不能让他完全放下心中的戒备。林潜的神色完全被老者看在眼里。 老者补充道:“并非每个人都有机缘,能够得到邀请前往我宗族,往常的那些外界的天骄之子,在我眼中都算不了什么。因为不周山的内部,超乎你们的想象。” “对你们来说,绝对是一份天大的,不可错失的大机缘!” 林潜疑惑道:“你与我等初见,又怎知晓我们的不凡?” 老者的眼眸眯起,勾起嘴角说道:“自然是看到了你们出手,不错,不错。”他口中连说了两句不错,眼中颇有欣赏的意味。 但林潜心中一惊,从这句话中,他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那老者是在落神瀑前见到了他出手,之后一路尾随到此地,但老者为何没有在落神瀑就发出邀请,林潜心中仍然觉得疑惑。 要知道,落神瀑是个极其不寻常的地方,早就有传言在那里藏有真仙的传承。 林潜朝老者抱拳,想到诸多事宜,他还是开口婉言拒绝道:“前辈,并非是晚辈不敬,而是与故人有约,晚辈有要紧事情要处理,前辈的邀请,那还是算了吧。”说罢他虽有不舍,但还是将那块蛇骨玉交还了回去。 老者他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物,笑呵呵的递给林潜,说道:“那这样呢?小友见了此物,是否还依旧归心似箭呢?” 林潜闻言一怔,他看到老者递过来的一块破布条,上面沾染了鲜血,那是用血写下的字迹。 他心神恍惚,好像有所 感知,当林潜接过布条看到上面的字迹时候,林潜愤恨的握紧拳头。 降煞子果然遭到了浮世教一众弟子的围攻,差点身死,最后被古世家的人救了下来。 “降煞子他……在你们那里?” 老者点头,他看向林潜,说道:“那老头曾说以后会有一个惊才艳艳的少年来寻找他,倘若能遇到此少年,一定要将这块布条转交给他,而他也相信那个少年不会遇险,一定能杀出重围!” 老者破有深意道:“没想到他说的就是你。”言外之意是,落神瀑与卢向的惊天一战,令他忍不住称赞的人与降煞子口中所述,居然是同一人。 林潜抱拳。 “既然如此,那便请前辈带路,领我们前往古世家。” 老者慨然大笑道:“那我们便速速动身,你与那女娃子一起!对了,老夫姓黄名珂,你们以后可喊我黄长老。” 三人动身,前往老者所说的古世家。不过说也奇怪,不周山中四通八达,老者却偏偏选择了一条让林潜和清绾二人足够熟悉的路。 老者伸手一挥,在他们身前洒下一片金光,那是一股温和而肃穆的内力,让清绾和林潜都觉着十分亲切。 老者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在意料之中。 他随意提起道:“这里乃是一位大人物曾经的葬地,那是一位功参造化的古佛,他身前法力无双,曾力敌凶魔而不败,布下八方降魔法阵,而我族亦与其有着渊源,曾追随过这位古佛,并传承下他的法。” 老者平淡说道,听语气就好像是在为二人讲述故事,但林潜听在耳中,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果然是为了古佛的法来的! 难道在落神瀑前,他的那一招剑术中蕴含的涅槃法,已被老者看出了端疑? 林潜心里有了疑心,但嘴上还是不动声色道:“看来不周山处处充满了未知与玄妙,一处林地居然葬有一尊古佛。” 黄珂淡淡道:“这里的奥秘何止是口中能说的清楚的,昔日传言古佛临死又悟新法,与他的那件随身法器一同落入棺木中,埋藏在地下千年,后人也没能够探出虚实。” 他大手一挥,脸上故作忧伤,喃喃自语道:“昔日古佛对我族有恩,无以回报。但凡是有能寻到古佛传承的人来我宗族,一定会被奉为座上宾对待,那将是我族一等一的贵客。” 说罢他再次一步踏出,竟是横渡了十丈的距离,远远将林潜与清绾二人甩开一段距离,这是毫无疑问的一品境界。 黄珂的实力,果然是深不可测,像这样的一品境界高手,一个古世家能有几位? 林潜越来越感觉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但眼下只能是随机应变了,他希望黄珂长老说的是真的,而没有包藏祸心。 清绾与林潜暗运内力,以轻功跟上,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从古佛葬地得了造化出来的,身怀绝世涅槃法,但听了黄长老的话,却都没有将实情说出,这点上二人是心照不宣。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所谓机缘 林潜与清绾二人在路上都保持着沉默,静静跟在黄珂长老的后边。而老人除了最初试探性的问了几句外,对于那些神秘造化地也只字不提,他们一路走向古禁区的深处。 来到一座阁楼前,只听那座小楼上忽然腾起一面旗帜,迎风飘扬,挥舞旗帜的是两个看上去十分健壮的年轻人。 黄珂站停,他抬起那只带有绿色扳指的手,朝着阁楼轻轻一挥,顿时飞扬起一片狂沙,携带着劲风吹向阁楼外侧挂着的鼓面,发出一声厚实的撞击声。 咚—— 紧接着便又有两个人从阁楼的第二层一跃而下,两人先是朝黄珂齐齐一鞠躬,拱手道了句:“黄老,是您回来了!” 他们站直往后看时,看到了林潜与清绾二人,眉头微微皱起。 “这两人……是黄老您带回来的?” 黄珂道:“不错,这两人不凡,因此我愿送他二人一桩造化。” “他们是外面来的人吧?能有幸得到黄长老您的赏识,那可真是他们几辈子的福气了!”一人撇撇嘴道,就是他都没能得到过黄长老的赏识。 黄珂闻言,一笑置之,说道:“可别小看他们,他们算的上是外面的天纵人物,你们二人也比不了!” 其中一看上去稍瘦的男子顿时瞪大了双眼,他扫视林潜与清绾二人,心中暗自盘算。 那名黄衣女子确实称得上是姿容绝世,犹如出尘下凡的仙女,看其神韵也是端庄优雅,绝对是一名天骄人物, 但当他看见仙子边上站着的林潜,顿时眉头一皱。 只见此人面堂灰暗无光,身上的衣裳破烂,浑身脏兮兮的样子,而且他的胸口鼓起,就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又寒酸有落魄,这样的人也配和仙子站在一起? 他稍微思索片刻,立即心中明了。 大概此人就是那位绝美仙子的的仆从吧,看他的样子的确像是一个护卫,替女子处理日常的琐碎事情,所以搞的一身脏,他绝对是沾了女子的光,才能够一同来此。 “黄顿,你在发什么呆?还不速速退下?” 黄珂发现男子在发呆,居然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忍不住出声训斥道。 另一位男子连忙拉了拉这名黄顿的男子的衣袖,黄顿也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让开一条道路,不过他的眼神还是紧紧盯着林潜,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林潜冷冷扫了他一眼,对于此人心中的想法自然是一眼洞穿。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这种无名小卒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所有林潜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就跟上清绾朝前走去。 “装什么装,一个仆从而已,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黄顿冷哼。 他忽然心中有了一个恶毒的主意,一定要打破这家伙的面具,叫他当众出丑一次,他才能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狗仗人势的东西也配给自己脸色了? 在黄顿的心中,就算外界的人再怎样了不得,放到古世家中,也只能算得上一般而已,因为曾经不知道有多少外人想闯入不周山,但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不周山自封禁地,成为那些人的梦魇。 所以他面对外来的人,心中都有一股天然的傲气。 “等等!”黄顿忽然出口道。 黄珂转身,疑惑的看着黄顿,皱眉问道:“怎么了?你还有事?” 黄顿朝前一拱手,盯着那 冷若冰霜,看上去无比令人厌恶的林潜,他朗声说道:“黄长老,晚辈还从没有和外面来的人交手过,听长老说其不凡,想要与之切磋一下,还望长老成全!” 说罢他诚恳的又鞠了一躬。 但黄珂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黄珂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就让黄顿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心中莫名有些慌乱,因为黄长老的脾气一向不是特别好。 黄珂淡淡说道:“你还不配。”说罢转身离开。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打在黄顿的头顶,他看见林潜毫无反应的转身随同黄长老一起离去,他没说一言,却胜过了千万句的嘲讽,黄顿简直要发疯了。 “我不服!” 黄顿再次上前,他甚至去拉住了黄珂的衣袍,“黄长老,请您给我这个机会吧!” “黄顿!回来!”他后面的男子焦急喊道,他也不知道为何同伴今日会这样冒失,这样一定会受到长老的处罚的。 但黄珂却罕见的没有甩开黄顿的手,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对林潜说道:“小友……这……族中小子不懂礼数,要不小友便出手教训他一番?” 黄顿想不到长老会对林潜这种态度说话,这简直是不可思量。但他心中依然觉着是因为黄衣女子的高贵身份,才让长老有所顾忌。 林潜有些,他朝黄顿勾了勾手,“你过来吧!” 黄顿大怒,刹那间化作一道虹光,一拳朝林潜的面门轰杀而来,这一招乃是他们族中有名的近身搏杀术,名唤潜龙缚。 黄顿浑身发光,全身的真气将他包裹,他如一头巨龙朝林潜撞击而来,势不可挡! 林潜皱眉,不知道为何这人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说好的切磋却又好像搏命一般!他依旧如在落神瀑时候那样,竖起一根手指,在身前划了个横,真气便化作气浪翻滚,径直将黄顿推了出去,将其掀倒在地。 一如他所料,对方不过是个刚入二品境界的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黄珂眸光深邃,林潜这一指,他也没能看出其中的玄奥,不过自己族中的小辈却已经败下阵来了,连一个回合都没能坚持,让他大失所望。 黄珂冷哼一声,带着林潜与清绾走远。 林潜自然也看出了黄珂脸色的不悦,心想是自己太心急了,应该多和对手过几招,这样好歹能留下点脸面。不过他又担心自己招式用多了,会被看出端疑,暴露自己的秘密。 “我先找人安排你们的住处!你二人可以放心在这里游玩几天,我宗族中的名胜古迹还是值得一去的。”黄珂表现出来的不悦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再次恢复了和蔼。 “前辈,我想知道降煞子在哪?能否先带我去见他?” “这个不急。”黄珂轻轻道。 在一路上林潜几次问过降煞子的下落,但对方都是以不轻不重的态度随意扯过一句,一旦涉及到具体的信息,都闭口不谈。 所以这次询问无果后,林潜也识趣的不谈这个话题。 他转问道:“前辈,那您带我们来这里,说要赠给我们二人的机缘又是什么?” 老者呵呵笑道:“应允你们的东西,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 “你们是否知晓,在每一个古世家中,都有那样一处地方收集了数不尽的卷宗书籍,那是千百年的积累和沉淀,是每一个古世家值得引以为豪的底蕴。” 清绾讶异道:“难道是古经院?” 黄珂点头,他想不到清绾居然对此有所了解,他叹道:“不错,正是古经院,每逢一年宗族会开放一次,允许宗族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前往一观,让他们自己去探寻对他们有用的秘典。” “难道前辈也想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黄珂说道:“毕竟你们是外人,直接任由你们去挑选卷宗显然不太可能,但我准你们可以陪同我族天骄,与他们共同参悟。” 虽然有所限制,但能给与这样的机缘,也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只不过黄珂赠给他们这么大的机缘,却不说要他们做什么。这就很令人起疑心。林潜从来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傻事,他猜想此人一定是有所图谋,而且是图谋甚重,越是如此,才越掩饰的深切。 林潜偷偷去瞄了清绾一眼,他发现清绾也在沉思,看来二人心中都有所担忧。 这古世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久他们便来到了宗族的中心地带,有两位年轻靓丽的女子前来迎接,她们二人是宗族中专门接待来客的丫鬟,黄珂有事离开,吩咐二女先将林潜与清绾二人带到住处。 因为男女住处不一样,所以林潜与清绾暂时被分开,临走前清绾望了林潜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 清绾是精通占卜之术的人,莫非她看出了什么?但两人没有来得急再交流,因为忽然这里又来了一群人,凑巧将他们相隔了开来。 女子将林潜带到一个地方,那里是一处小院落,面向假山,中间是一座凉亭,连接着花园,看上去十分的雅致。 “到了,主人。”女子弯腰,双手合在胸前,低身施了个万福。 林潜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不是你的主人,你……不要乱喊。” 女子娇笑连连,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柔声说道:“长老走之前已经吩咐过,让我来照料你。所以你就是我的主人哦……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林潜咳嗽几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轻声说道:“方小满。” 林潜讶异道:“你不姓黄?” “这里只有直系子弟才是黄姓,其他的一些旁门做支则是黄家的附属。”婢女解释道。 “不只是黄家,在不周山的古世家基本上都是由一族作为绝对的主掌者,以及其他附属的族群组合而成的,那些附属一类,就相当于你们外界的门客。” 林潜点头,这些古世家果然不简单,一个家族就相当于一个异姓王朝,真是恐怖如斯。 他挥挥手示意小满退下,自己一个人关上房门,当房间静悄悄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他捏起手中算了算,从自己与降煞子渡过洵河来到不周山,已经有一个月的光景了,已经大大超过了和梁昕云他们约定的时间。 不周山中浮世教的安排,与另一边的南天剑宫可谓是一气连枝,既然在不周山发生了巨变,那意味着在南天剑宫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况且涯望被夺,再加上浮世教处心积虑得到的真龙血,那注定会掀起一个惊天可怖的波澜! 现在林潜心中,对那所谓的机缘倒不是特别在意,他更想找到降煞子,一同赶回剑宫,去阻止浮世教的阴谋。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会面 在日落时分,婢女给林潜送来了饭食,足够丰盛。 林潜以真气探入其中,确信没毒后,才放心的大快朵颐。这是他在十几天里吃到的第一顿像样的饭菜,回忆起来不免有些心酸。 林潜朝面前秀色可餐的婢女招招手,方小满迈着三寸小步款款而来,微微弯腰,笑着说道:“小主人,有什么事情吩咐?” 林潜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几处地方十分风景宜人,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方小满微笑道:“自然可以。”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在窗户上的油纸上,就像是在勾勒图线,并以此为路线和林潜纷说道:“咱们这里有一处飞仙湖,传闻在落雨时候湖面波光粼粼,闪耀的光泽就如同天上的飞仙,极是好看。” 她手指接着往前一斜,切向左上角道:“在往上走能见到一座山丘,名唤土灵丘,这是供奉祭祀山神的地方。” “再往前的话,你可以遇到一座古佛法相,那是上古遗留之物,以金铜铸造,法相庄严。传说在千百年前黄家老祖与某一古佛有着不小的渊源。” 方小满又说了几个地方,将那些名胜古迹的具体位置都一一告诉林潜,当然也有几处地方,那是外人难以踏足的,方小满也出言提醒。 “小满,我知道了,谢谢你。” 方小满眨眨眼睛,她的脸上有两个极其可爱的小酒窝,看了让人沉醉。 “如果你想要去又担心不认得路的话,小满是可以陪你去的。” 林潜一呆,出言拒绝道:“不了。你只需要负责我的起居生活,其他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方小满浅浅一笑,不以为意。 “对了!有件事我还想向你打听!”林潜问道:“你知不知晓在前一段时间里,你们这来了一个老头,和我一样也属于外人?” 方小满一愣,她思忖一阵后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也是黄珂长老带的路,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年轻人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进宗族,当时我还差点以为是有哪位前辈牺牲了,后来才知道是外人。” 林潜急切问道:“那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方小满摇头道:“宗族中有些疗伤的妙药,还好疗伤及时,他应该没有大碍。但宗族中将那人送到了哪里,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林潜点头,真挚感谢道:“谢谢你小满,那个人对我很重要。” 方小满脸上微红,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道:“你是主人,这些都是小满应该做的。” 林潜被她这样子弄的有些害怕,他急忙朝方小满摆摆手,说道:“你先退下吧,暂时没事了,有事我还会再叫你的。” 在听了方小满对几个地点的叙述后,林潜对整个黄家的地理布局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黄家暂时不想让他与降煞子相见,所以将其关在了某个地方。 既然说是因为降煞子的血书才找到林潜,为何又不让他们两人相见,实在是疑点重重! 因此即使是居住条件十分舒适,在这里的 饭菜也相当合胃口,更有貌美的婢女照料起居,但林潜总觉着心中不太安宁,即使是一个人独处,也会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觉着有一双带着黑暗与血红的眼眸,始终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像狩猎的野兽一般,全然将林潜看成了自己的猎物。 那黄珂长老说是要赠与他和清绾一份机缘,但他决不相信这份机缘会白白送给他们,林潜相信需要他们付出的可能更多。 那会是什么? 也许是在古佛禁地的传承,也许是他们的自由,或者更可能是他们的生命! 在短短的几次谈话中,林潜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古世家的心怀不轨。 因为他们掩饰的太好,完全没有露出一丝情绪和欲望,林潜可不相信一个能隐世不出近乎千年的古老世家,会变成心地善良的世外桃源。 他跟随老者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到降煞子,但对方却蓄意要将他留在这里。 倘若是不怀好意,对他身上的术法有所图谋,大可将他与清绾二人擒拿下来,但为何迟迟不动手,这一点林潜也想不明白。 难道他们在等待什么? 林潜感觉自己完全落入到别人的掌控之中,现在他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软禁在了黄家,看不穿别人的意图,完全行走在别人的阴影下。 这无疑是令人恐惧的,甚至比坠入古菩提的巨口,跃入无尽的深渊还要来的可怕,因为人心本就是千百年来最可怕的东西。 林潜在方小满离开后,却又找准时机偷偷溜出房门外。 他很少相信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因为那总让他觉得是一个温柔的陷阱。林潜难以确保方小满不是黄珂派来监视他的人。 他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房梁,脚步微挪,就越过了那山水凉亭,走到了假山跟前。 这些对于成就丈佛金身体魄的林潜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在这间院落的门口,有两个年轻人驻守,此时正是他们轮班的时候。 两人正准备再坚持一会功夫就去交差换班,他们的肚子已经十分饥饿,眼看着半边天都已经暗淡下来,忽然间从他们背后吹来一阵冷风。 林潜从他们二人背后站出,左右手一撇,分别斩向二人的脖颈,他的力道恰到好处,两人还未察觉便眼前一摸黑倒了下来,却不至于受伤。 林潜快步掠过他们,在他来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路,现在依旧还清晰的映在脑海,他一直沿着原路返回,直到到达和清绾分别的那个地方。 他抬起头去看,却发现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早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清绾幽幽道:“你终于来了!” 当初临别前她看了林潜一眼,就是想告知林潜不久后在这里相聚。 林潜神色古怪,走近后他忽然说道:“要是我会错了意,以为你看我的那一眼只是因为不舍,你岂不是会白等了?” “那你就死定了!”清绾声音无比冰冷。 林潜顿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却听清绾幽幽说道:“我不知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但黄家真 的底蕴太深厚了,他们给我开出了极为丰厚,足够诱人的条件。我有些心动。” 林潜心头一跳,问道:“所以呢?那你为什么又要来这里?” 清绾叹气道:“不知道,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开出的条件太完美,让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说和你合作是双脚踏着地面,那他们赠予我的机缘就好像天上宫阙那般完美无瑕,或许是因为在深渊下的相处,我还是更信你一点。” 清绾冷声道:“但你如果没来,就证明你并不是足够聪明,那我也无需和你合作了。” 林潜沉默,要是清绾真的投靠黄家,他变成孤身一人,那么在古佛葬地的一切秘密可能都会泄露出来,即使是清绾不知道的事,天知道偌大的古世家会不会有手段推演。 他摇头道:“他们没有再和我联系,只是安排了婢女照料我的起居。” 清绾冷笑,“你要小心,那婢女的身份绝不可能简单,也许就是来监视你的!” “你放心,在来之前我以避开她了!” 林潜忽反问道:“分别之后,黄珂又找过你?他又和你说了什么?” “他又赠了我些许祖龙矿,并且还看出了我身上的某个问题,替我解决了。”说到这清绾冷不丁扫了林潜一眼,林潜有些心虚,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布下的封印。 “除了这些,他还问你了什么?” 清绾盯着林潜,轻声说道:“黄长老已经知晓我们是从古佛的葬地走出来的了!这一点我也已经承认,并且我将我所得到的半部涅槃法交了出去。” 她说这些话,目光紧紧锁在林潜的脸上,想看看他到底会有何种反应。 林潜心中犹如巨浪翻滚,一时间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去面对清绾,最后他回归平静,轻声道:“这是你的事情,你选择拿它去换取你要的资源,无可厚非。” 清绾轻轻点头,说道:“但我也只是告诉他我们在葬地得到的,就是那半部涅槃法,并没有寻到古佛的葬身地,最后乘着地下河道离开。黄长老问我有没有看到古佛的棺木,得到什么类似于钥匙之类的物品,我只是说不知道。” 她目光如炬,看着林潜的脸庞,轻声问道:“你是第一个接触古佛棺木的,你有没有见到他说的什么钥匙?” 林潜心中一震,他没有见过钥匙,却知道有一物有着和钥匙相同作用的存在。便是那枚奇异的古号角,林潜正是用它打开了古佛的墓葬,而号角现在正藏在林潜的怀中。 他心神一颤,差点眼中有了波澜。 连古世家都心中惦记着的钥匙,那会有多么重要?其中难道还藏着什么玄机? 但林潜还是镇定下来,他看着清绾的眼睛,平静道:“没有。” 清绾似乎对他的回答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悠悠说道:“那枚钥匙虽然藏在古佛的葬身地,却并非是属于古佛的物件,它是来源于一个神秘的传说。” “那枚钥匙,可以开启一个藏在不周山的终极隐秘,解开不周山最深处的谜团,它也关乎着一件足以振兴一个古世家的传承!” 第一百七十九章 瞒天过海 林潜从清绾的口中知道,黄家所盯上的,不仅仅是古佛的传承那么简单,他们需要钥匙,去开启一个更大的传承。 林潜心中有些忐忑,那枚古号角现在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但其厚重深沉的气息要似乎要将林潜压的喘不过气来。 最后他思虑再三,决定找一个地方,将身上的古号角与从落神瀑找到的那枚七彩异石一同埋起来藏好,目前暂时还用不上这两件东西。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不过他相信既然黄家有所图谋,他们将林潜清绾二人看做是棋子,那就一定会有所表示。 次日,黄珂长老果然找到了他。 黄珂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道袍,踏入林潜所在的那一处别院,他满面笑容询问道:“小友,这里住的可还舒适?” 林潜朝他作揖回礼,回答道:“承蒙老前辈关爱,小满更是对我悉心照料之至,在这里住的很愉快。” “好,好!” 黄珂连说三个好字,他扫视林潜一眼,在梳理打扮后,又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袍,林潜浑身的精神气都更为饱满。 黄珂笑眯眯说道:“昨日和你一同前来的女娃已经将你们的行程告知了我,听说你二人机缘巧合之下一同进入了古佛的墓葬地,是也不是呢?” 林潜未曾想到黄珂会这么直接的问他,这让他一阵脸黑。不过还好他昨日与清绾通过气,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倒也有准备。 “确有此事。我与清绾二人一同闯入古佛禁地,并且得到了古佛的法。” 林潜抱拳,神色端重道:“之前没有说,是因为这古佛的法不被外界熟知,关系重大。但既然老前辈您问起,我也不该推脱欺瞒才是。” 说罢林潜一挥手,刹那间房中布下一道金光,庄严无比,林潜祭出一尊大佛法相,盘坐在他的心头默默诵经,在屋子里顿时传来朗朗的诵经声,正是下半部的涅槃法。 黄珂目露惊奇之色,盯着林潜散发佛光的手,随后叹说道:“果然是古佛的法,蕴含至高的生死奥义,这便是昔日传说古佛坐化,临终前自我演化出来的涅槃法吧。” “咦,这法不对劲,似乎……有所残缺!”黄珂盯着林潜演绎的涅槃法,忽然说道。 林潜心中暗叹,果然什么都瞒不了这个老狐狸。不过这涅槃法是林潜故意露出的破绽,与清绾所说相映照,只是半部,当然没有尽善尽美。 林潜坦然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这涅槃法的确不是完整的,我们只是获得了半部法。” 黄珂眉头猛然一皱,他的眸光就如同雪地的孤狼一样充满了野性,他盯着林潜一字一句说道:“为什么会只有半部法呢?那个地方可只有你二人进去过,难道还会被人捷足先登了不成?” 林潜叹气说道:“诚不相瞒,我与清绾也见到了后半部涅槃法的机缘,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感慨机缘就在眼前却得不到,我们也是极其惋惜的。” “哦?还有这回事?”黄珂略微 勾起嘴角,但听得林潜继续说道。 “因为后半部涅槃法藏在一口涅槃池中,池里有古佛的金骨坐镇,如果不是气血体魄远超常人,根本承受不住里面的考验!” “什么?涅槃池?” 黄珂大惊,涅槃池这种东西,放眼在任何一处地方,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机缘,乃是熬炼肉体,铸就不灭金身的天赐良机。甚至和涅槃法比起来都能够不相上下,一口涅槃池足够让一个人的体质蜕变,造就一位惊艳的体修。 黄珂沉思,他在古籍中好像还真的有记载,古佛身死而意志不陨,化为涅槃池,机缘留待有缘人,倘若是古佛将剩下的半部涅槃法留在涅槃池中,那也是说得通的。 “除了涅槃池以外。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林潜回答道:“还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窟,但里面阴森可怕充满不详,简直是让人望而生畏,我们既没有万全的把握,也就没有冒险深入,得到了半部涅槃法已经是大机缘,我们就离开了。” 黄珂闻言陷入沉思,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淡淡对林潜说道:“你们选择的很对,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给自己招惹上祸端,这是常常有的事。” 林潜反问道:“难道那里面真的有不详?” 黄珂道:“你知道古佛是怎么死的吗?外界传说是渡千万亡魂甘愿坐化,其实不是。古佛是与一绝世凶魔同归于尽而死,你们遇到的那个洞窟可能就是镇压绝世凶魔的魔窟!” 林潜顿时按住心口,假意惶恐,啧啧感叹。 “只是可惜了那后半部的涅槃法,实在是可惜啊!” 林潜见状,心中一动,劝说道:“老前辈,我们是从一株参天古菩提发现的通道,您可以再去探一探其中的虚实!” 黄珂叹气,轻声说道:“回来的路上你们不是也看见了,那株古菩提早就消失了行踪,恐怕古佛的秘密永远要埋葬在地底了!” 林潜看黄长老陷入纠结,心中却是在发笑。 他心想,反正他与清绾从地下河道出来后,再前往那片林地,发现古菩提已经遁去,也就是说入口已经不知所踪。 就算他们还有办法找到古菩提,跃入深渊,那里的机缘早就散尽,唯一的地方就算穿过魔窟,去寻到古佛那尊漂浮的棺木。 林潜心中暗自思忖,倘若有人真的敢打量那口棺木的注意,他们是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因为古佛最后的棺木所在,乃是他布下的一大杀局。对于除了林潜之外的闯入者,那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群死一群。 黄珂忽打断他的思绪,冷冰冰问道:“除了涅槃法,我还问你一物!” “你有没有见过一枚钥匙状的东西在古佛的葬地,或者说在记载涅槃法的经文中有没有提及?” 林潜假意低头回想,他眯起眼,过了一阵答道:“没有。” “那是什么?” 黄珂打断他的 话,“没什么!”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纸笔,递交到林潜面前,看起来是早有准备,“小友,我黄家对你不错!也有机缘赠送!古佛的涅槃法本来独属于你们我们也不强求,但我族毕竟你古佛有渊源,你看……” 林潜大方说道:“一部法而已,我可以写给黄家!” 他从黄珂手中接过纸笔,在半个时辰过后,他将涅槃法的后半部内容默写在了纸上交还给了黄珂。 黄珂接过,他微笑道:“感谢小友,这涅槃法虽然是残缺的,但倘若搭配上塑神丹的话,会有奇效!” “塑神丹?”林潜心神一动,他正发愁如何为降煞子寻找这丹药,没想到古世家中就有收藏。不过想来也是,塑神丹是千百年前的丹方,真要存在的话,也只可能会出现在这样的古老宗族之中。 林潜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前辈,可不可以赠与我一颗塑神丹?” 黄珂微笑:“小友你也有所需求?当然没有问题!” “既然小友诚心,我黄家也不会吝啬区区一枚丹药。你放心,之后我会让小满给你送来。” 林潜心中自然明白的很,为什么是之后,因为这个老狐狸要拿着他写的涅槃法与清绾的比照,如果完全相同才会给他塑神丹,倘若有一点偏差的话,嘿嘿……老狐狸可要起疑心了! “对了,前辈降煞子他……” 黄珂本欲转身,听到林潜的问题,他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你那个同伴啊,他受了重伤,短被送往调养了,没办法和你相见!” “这样啊……”林潜心中暗自揣测,如今他已经将黄家惦记已久的涅槃法交了出去,按道理该安排他和降煞子相见,但为何还是要阻断他? 难不成在他与降煞子分别后的时间里,在降煞子身上又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让黄家不得不重视起来? 还是说黄家需要拿降煞子作为要挟,还需要他作为棋子去干些什么。 几日后,原本比较冷清的古世家忽然火热了起来,在部族内活动的人群也逐渐多了起来,可以看到有许多归来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在准备着做事情。 从方小满口中得知,这是一场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每个古世家都会举办这样的一场盛会,来挑选出当代最为杰出的青年俊杰,让它们有机会前往古经院挑选需要的典籍。 可以说这是一场古世家里的争霸,其中的激烈程度并不会弱于外界的什么宗门之争,就算是林潜这样置身事外的人,也能够在这几日里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热火在部族中燃烧。 黄珂只是安排他们住下,之后并没有什么指示,所以他与清绾被闲置了下来。 林潜心中盘算,正好借助此次机会,可以和黄家的年轻人试着去接触,也许能从中打探到古世家的隐秘,或者是降煞子被藏身的地方。 他甚至也想看看,那些传闻中远胜过外界天骄的古世家弟子们,他们的实力能有多强大,在差不多的年纪,他们这些人又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第一百八十章 从阴间归来的人 风中弥散着血腥味,放眼望去,一条血河在丛林间奔腾。 黑云压抑在天际,倾盆的雨从云端落下,带着冰寒的气息,好像要洗刷这人间的罪孽。 在那血与水交融的尽头,是一座黑暗如深渊的古井,井口积水一点一滴灌入井中,最后在那深渊里凝聚成漩涡,将一具尸体推了上来。 这具尸体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撕扯的残破不堪,原本沾在上面干涸的血痕,因为雨水再度染红,他身上暴露的肉早已糜烂,浑身散发恶臭味道。 风在低低的咆哮,似看不惯世间的罪恶,雨水狂涌,将怒意完全发泄在这具冰冷的尸身上,导致这具尸体在血河中翻滚,最后撞击在一棵榕树下。 轰! 巨大坚毅的古树居然断裂了!只因为它的根部碰撞到了那具衰败的血尸。 在那数日之后,雨水还未停息,但断裂的古树却好像一样沾染上了恶臭与不详,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连着枝叶一起腐朽,如同生机被人吸食干净! 在冰冷且腐烂的泥泞中躺着,污浊且不堪的血水里浸泡,如坠深渊的低鸣,灵魂永寂的深深颤抖!一双猩红的眼睛终于睁开,带着罪恶,带着不甘,带着复仇的烈焰! 沉眠在死亡中,埋葬在尸山骨海中,已在地狱轮回中歇息的一个人,忽然间就因为这场少有的风雨,再度复苏了! 他是来自阴间的人,专门为复仇而来!这一刻他的生命被重新定义! 男人浑浑噩噩醒了过来,他抬眼望天,眼神绝望且孤寂,他两手空空,全身只剩下一件破烂的衣袍,别无他物。 他欲长啸,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涸的就像是沙漠中的裂土,撕扯出一点声音都要让他灵魂战栗。最后他俯下身,双手捧起一口污浊的血水,大口大口的饮下。 他不是在喝水,而是在咀嚼!好像在撕咬仇人的肉,在饮他人的血! 饮罢,他呼呼喘气,气如蛮牛,随着他双掌凭空一震,大片大片的血水凝聚成血珠,在空中轰然崩碎,男人发出一声哀鸣,他那双腿原本都断成了几节,但在他神奇的功法下,跪着的人逐渐站了起来,慢慢地他可以行走,最后竟然在林地中狂奔! 随着他的疾驰,他身上沾染的污垢也在悄然间滑落,他的眼神就像是觅食的孤狼,孤傲且倔强。 最后他长啸一声,震撼山野,整个人遁入了深深的丛林中。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为何要从阴间归来, 但可以确信一点,当他再度出现的时候,不仅仅是他身上会沾染血水,他出现的地方,所有的人与物都会被鲜血席卷,那是一场不可预料的变故。 狩猎大会即将开展,与丛林深处的阴冷与可怕比较,此时的部族中热闹非凡,不少归来的少年人跃跃欲试,期望在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会上展露头角,最好能够搏得前往古经院的机会。 林潜看向外边嘈杂纷扰的人群,他侧过头问方小满道:“这狩猎大会比的是什么?难不成在不周山寻找猎杀野兽不成?” 方小满闻言,笑声如银铃,她嘻嘻说道:“当然不是了。虽然叫做狩猎大会,但那只是为了纪念上古时期的部族在山野中巡猎的习俗,而现在的狩猎大会则转变成成了年轻人的角逐。” 她指了指在不远处矗立着的一块青铜牌匾说道:“每一位青年人都会在这块名叫卧龙榜的牌匾上留名,同时狩猎大会也会采 取两两相战的方式来决出最后的四甲。” 她翻了翻手掌,一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安静躺在她的手掌中。 林潜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方小满答道:“每个人都能拿自己的私藏去换取这样的玉石,用来买定离手在一位能让自己满意,觉得有希望进军前四的年轻弟子身上下注。而到时候用赢来的玉石可以换取部族中其他的资源。” 方小满摇了摇手中的玉石,嬉笑道:“那些年轻子弟意气风发,心中想的是如何一决胜负。但我们啊,却觉着趁着这个机会赌玉石来的更加实在,也更有趣。” “拿玉石换资源?” 林潜心神一动,在这种环境下,倘若他能够赢得大把的玉石,再以玉石来换取情报信息,那绝对是一笔大买卖。 他和方小满暂时分别后,就独自前往部族中的换取玉石的地方。林潜身上有一块来自黄珂长老赠送的蛇骨玉,价值不菲,想来可以换取不少玉石。 他走向边上的一位负责兑换玉石的老人,从怀中掏出那块晶莹的蛇骨玉问道:“老人家,这玩意能换取几块玉石?” 老者接过,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几眼后,嘀咕一句:“是蛇骨玉啊。” 他从店铺的柜子里取过一本厚厚的书卷,摊开后用手指点着一行接过一行,终于在密密麻麻的一排小字上找到了答案。 老者将书一横,点着那几个字念叨:“童叟无欺,一块蛇骨玉能换十块玉。” “十块玉,也不少了。”林潜心里嘀咕着,他刚要将手里的蛇骨玉递出去,却冷不丁被人拍了拍肩头,林潜转过身看去,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这么巧,你也来这了?”清绾笑着道。 林潜发现在清绾后边,居然还跟着两位年轻人,相貌英俊,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等闲人物。 清绾替林潜将蛇骨玉收回,嗔怒说道:“这块蛇骨玉不仅是极好的铸剑材料,更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拿来换取玉石?” 明明是黄珂赠出的,怎么这里清绾却说是她给的? 林潜稍微一想顿时明白了清绾的心思,她是在提醒林潜,这里的交易最终还是会流转到黄家内部,一旦那块蛇骨玉回到黄珂长老的手里,或者凑巧被其看见,他们就会猜到林潜也参与了这次的赌注。 他换取玉石要做什么,说不定还会被人监视。 清绾从怀中取出五块玉石送到林潜手里,冷哼道:“这五块先借给你,下次可不许把我送你的东西转手送人了!” 跟在清绾身后的一位年轻男子微微皱眉,随后他冷声问道:“这位是谁?清绾你们认识?” 清绾轻声说道:“黄陵,他是我的朋友。” 林潜抬头,和那男子对视一眼,顿时火光四射,他察觉到了来自那年轻男子深深的敌意。 叫做黄陵的男子轻咦一声,他以毋庸置疑的口吻淡淡道:“你的朋友差玉石?小王我最不差的就是这玩意,清绾不需要你给他,黄席你去拿几块送给这个人!” 另一位叫做黄席的男子一拱手,他从怀中掏出十块玉石,甩到林潜的面前,冷声道:“接好,这是小王爷赏赐给你的!” 林潜没有回应,而是微侧过脸,盯着清绾的眼睛问道:“这两位是谁?” 清绾微微一笑,道:“他们也 是我的朋友。” “你在干什么?小王爷好心送给你的玉石,你还不赶紧收下?”黄席喝道。 林潜接过玉石,毕竟这玩意不要白不要。他拉过清绾的手,在她耳边说道:“过来,找你有话谈。” 说罢以极快的身法就将清绾带到一处人极少的偏僻角落,但林潜却想不到,那个小王爷和他身边的仆从却也展开身法,几步踏了过来。 林潜轻咦一声,转过身子说道:“你们的好意我收下了,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还跟过来作甚?” 他瞥了一眼所谓的小王爷,低声说道:“没看到我要和清绾说话吗?难道你们有偷听的癖好?” “我……”黄陵被林潜这么一喝,居然没话说。他脸一红,冷声说道:“那有什么事情你快说!我们在边上等着!” 林潜传音询问道:“他们二人是谁?你怎么和他们认识了?” 清绾道:“你刚刚不是听到了,这位是黄家的小王爷以及他的仆从。我们也是刚见过不久,但他们就硬要跟着我。” “古世家中也有封王的?” 清绾解释道:“那些祖辈在上古时期立下功劳的,便可封王。一旦封王,就意味着这一脉的传承与资质远超同辈。” 林潜点头,他扫了黄陵与黄席一眼,疑惑不解道:“我们的行动是私密的,最好不要和黄家扯上关系,尤其是王族,这岂不是惹祸上身?” 清绾微笑道:“我和你的认知恰恰相反。我觉着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险和上层扯上关系,又怎么能打探到有用的信息?” 林潜叹道:“只要你不要深陷其中就好。” 清绾微眨了眨眼睛,说道:“放心,作为一个女子,在这件事上我有天生的把握。” 林潜恍惚间,好像发觉清绾与他所认识的另一个女子有些类似,一样的聪慧,都带着一种狡黠,让人难以捉摸。 “你们谈完了没有?”黄陵见二人交头接耳,秘密私语,他心中很不快活。因为在他的眼里,清绾已经是属于他的猎物了,任何哪个男人胆敢靠近他的猎物,都是对他威严的蔑视。 他已下定决心要给这个男人一点苦头吃!要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知道,王的女人不是他能接近的。 林潜转过身,看待黄陵的目光中忽然带了一丝怜悯,因为他已经预见了一个即将要被玩弄股掌之间的男人,这无疑是可悲的。 “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那我们来一战!”黄陵的目光忽然变得火热,他身子猛然间腾起,眼中露出凶光,好像将林潜看做猎物扑杀。 林潜退后一步,疑惑不已,“你要与我一战?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 “无仇无怨!” 黄陵冷声说道:“只是我想与你一战,就这么简单!和你们谈话一样的随意!”他说话间浑身已有一股真气在燃烧,将他的躯体覆盖,散发出滔天的威势,就如他的身份一样不可侵犯,不可置疑。 林潜却没看他一眼,而是转身望向清绾,他一摊手,表示十分无奈。 清绾抿嘴,眼中露出一丝同情,她偷偷对林潜传音道:“为了计划,不要怕麻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藏宝图 眼见林潜对自己如此轻视,黄陵心中更加笃定,清绾这位朋友,估计也是和她一样来自外界。 所以他不知道所谓的封王一脉,其后代的身份与实力,究竟会有多么可怕! 他没有动用全力,因为怕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会被他一掌击杀,他浑身散发一股滔天可怕的威势,动用的也是黄家绝学,近战搏杀之术——潜龙缚 但他施展起来,气态却与那个黄顿天差地别。 黄陵此刻宛若一条真正来自渊底的潜龙,他怒目一睁,就要崩碎一片天地,他一声怒号,大地忍不住颤抖。 黄陵尚未出手,林潜就深感一股可怕的压力袭来,好像要将他束缚住。当龙吟声嘹亮,黄陵真正出手朝他袭杀而来的时候,他好像真的全身被潜龙缠绕动弹不得。 林潜浑身绽放光华,他选择以最直接的方式,以肉身硬撼黄陵的这一手潜龙缚。 两人一拳一掌激烈碰撞,黄陵本肆意要抓出林潜的手腕并将其掀翻,但却被林潜的拳势阻隔,他这一击没有得逞。 “咦,你好像还有那么点实力。” 黄陵有些诧异,就算是在古世家,同辈中能接下他一半功力一招一式的人,也是极少的。 林潜双手抵御住奔腾的气浪,他淡淡道:“我能感受到你在压抑自己的实力,既然要战,那便全力出手!” 黄陵冷笑,他斜眼藐视林潜,揉了揉手掌,“我全力出手,刹那间就是天崩地裂,你确信你承受的住?” 他凭空一抓,就如同将天际的雷霆握到手掌,他轻轻一推,就好像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被移到了面前,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天地肃然的威势,这无疑又是一位屹立在二品境界顶端的人物。 面对雷霆与怒江,林潜无惧天地威势,他伸手向天际,真气狂涌,好似有一剑自远方而来,壁立千仞,劈波斩浪。 唯有一剑,斩破世间万物! 黄陵忍不住称赞道:“好剑法,好剑意!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位剑修!” 他战到激昂,原本盘着的头发也在这一刻迎风飞舞,黄陵锤击地面,一道波纹自内而外席卷,将林潜逼出。 他猛然跃起,如众星捧月,扬起手中星河一般的浩瀚真气,疯狂朝林潜汇聚而去。 黄陵喝道:“这一招,我用上七分力道,看你能否承受住!” 但一片祥和的金光铺展,在这片金光中,林潜左手捏诀,安然无恙。 黄陵微微变色,诧异道:“涅槃法!” 自从林潜与清绾将古佛的涅槃法以纸笔写下后,涅槃法便不再算是什么秘密,而黄陵这样的王族,更是能够随意接触到。 “果然是能够称作死而复生,破后而立的涅槃之法!面对我这样的攻伐都能够全身而退!” 黄陵脸上并没有惧怕,而是欣喜。 这篇奇异的涅槃法,他只是听说是族中最近才得到的,他还没有时间修习。但他坚信,一旦他掌握了这门神通,他的实力绝对会再上一个台阶。 黄陵冷冷看着林潜,啧啧道:“原来涅槃法是你们得到的。不过这样的术法在你的手上简直是浪费,当我修习的时候才能展现它真正的威力!” 林潜微笑道:“那你大可练过后找我来切磋,咱们甚至可以输赢来赌一场!” 他当然无惧黄陵,倘若黄陵能以半部残缺的涅槃法赢过他,那才真是奇了个怪。 忽然间,林潜脸色微变,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黄陵盯着他,冷冷说道:“看来你的涅槃法并没有修到家,你已经负 伤了,我不想和受伤的人动手。” 林潜捂着胸口,面色深沉,但他的心中却在暗笑。 鱼儿上钩了,这次他当然是假意受伤,就凭黄陵那一击,连他的丈佛金身都打不破,更别谈涅槃法了,他只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寻思着差不多就行,后面的事情交给清绾。 林潜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算你赢了。” 黄陵冷声说道:“清绾是我的朋友,我不喜别的男人和她相处的太亲密。你以后要记住了!” “可是……”林潜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也是清绾的朋友啊,我和你一样。” 黄陵扫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们不一样!你不配和相提并论!” “好吧,的确不太一样。” 林潜忽然走进,黄席站在后面以为林潜要出手偷袭,急忙出声道:“你做什么?我家小王爷好心饶你性命,你还要放肆?” 林潜一手捂在嘴边,却小声说道:“我和清绾……在外面以朋友论,但其实……她是我表妹!” “什……什么?” 黄陵脸色古怪,他忽然感觉脸上有火烧,心里好像打翻了瓶子,“小……舅子?” 他看林潜的目光变得迟疑,随即望了一眼清绾,对她传音问道:“这个人说,你们是兄妹?” “啊?”清绾一愣。 林潜亦传音,对清绾道:“一切为了计划!” 清绾狠狠瞪了林潜一眼,她承认道:“对,我们是兄妹,只是在外面以朋友相处。” “可你们长的真不太像!” 林潜悠悠道:“表兄妹,不像是正常的,但有一样的血脉。” 黄陵以手肘碰了碰林潜,微怒道:“你怎么不早说?”他觉得自己在清绾面前丢了人。 “打的太突然,来不及反应呐!” 林潜揶揄道:“我想和你一战,就如同你们谈话那样随意……” 黄陵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满面通红,有些抓狂。 林潜拍了拍黄陵的肩头,对他轻声说道:“兄弟,其实我也一直想要给我妹妹找个好夫婿!”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黄陵一眼。 黄陵面色古怪,他低下头,有些心虚,这是一见面就打伤了小舅子……他暗自责备自己的鲁莽。 但林潜却没有责怪他,而是拍拍胸脯道:“我受了伤,但这没什么!你胜过我,让我知道有比我更强的人可以替我守护清绾,我很高兴!” “我知道你不是鲁莽,而是爱之深,忧之切!” 清绾听到林潜这几句,差点没一口饭喷出来,她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呢。 但黄陵刹那间,却感觉心底好像有什么被融化了,有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眼眶湿润,看待林潜好像是最熟悉最了解他的人。 “林兄!” 林潜摆摆手,淡淡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一刻,黄陵心中感动无比,他已经对这位善解人意的小舅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黄陵一把搭上林潜的肩,热情说道:“林兄,你初到我黄家,人生地不熟,就由我来带你四处转转!” 他们二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前边,反而把后面的黄席与清绾甩在了身后。黄席与清绾诧异的望着先前还激烈交战的两人,目瞪口呆。 黄席喃喃自语道:“小王爷今天是怎么了,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厚重的门被层层推开,这里笼罩着一股深深的沉闷,这是一间久 不见天日的地下牢笼。 “那人招了没有?” “没有!” “这老匹夫的嘴倒是正严实,但我就不相信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紧接着有踱步声传来,咚咚,咚咚,就像是鼓点落在人的心中,何其的煎熬! “黄长老!”有二人齐声恭迎道。 来者正是黄珂,他挥挥手示意边上的二人退下,他说道:“你们歇息去吧,让我再来亲自盘问他!” 暗无天日的囚牢,一个穿着棉布衣裳的老头,孤独的坐在牢狱中,在他的四周是遍地的杂草。但他的神情却出奇的坦然,他闭着双目,好像一颗心早已经寄托在世外。 黄珂将一物轻轻放在老人的面前,说道:“这是你的饭!” 老人微微睁开眼,轻蔑的扫了黄珂一眼,嘴角微动:“何必呢?杀了我不是更好?” 黄珂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说道:“你不说出那件东西的位置,你知道我们是不会杀你的。”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黄珂微怒,冷哼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一张藏宝图,上面标注着不周山最大的一份传承所在!” 黄珂心绪激动,他的胡须甚至都飘扬了起来,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和你讲清楚,李家派人暗自将那张藏宝图送出,想要独吞那一桩惊天造化,却不想门中有我们的眼线,被我们得知,安排了一场截杀!” “那人虽然逃了出去,却因为伤势过重死在了林地中。而你,是唯一待在那里的人,也是唯一可能与他有过接触的人!” 老人不为所动,只是依旧说道:“我不知道!” 黄珂冷哼道:“就凭你现在这个半废的身躯,凭什么和我叫板!我们能救你,自然也能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人闻言,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中泛起一点泪花。 他当然是降煞子,听到这句话,却想起来当初和林潜第一次相遇,就是被他强行掳掠到一个山洞中,他也是这般威胁那个年轻人的。 老头淡淡道:“你威胁我没用,这都是我用惯了的计俩了!” “好!好!”黄珂气极反笑,但他却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手心,拿给降煞子去看。 “你看这是什么?” 黄珂摊开掌心将这一物送到降煞子的眼皮底下,那是一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金丹。 “你也许不认识,但我告诉你,这就是塑神丹!” “什么?”降煞子大惊。 “你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你最钟爱的弟子现在就在我们黄家,而这一颗塑神丹,就是他替你求来的!” 黄珂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那弟子真是不简单,他居然有机缘闯入古佛的坐化地,还得了古佛的涅槃法,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私藏。” 降煞子心中大骇,他暗骂林潜糊涂。即使自己因为一时的蒙骗而送出去了那张血书,但林潜又怎能不听他的劝告? 他告诫过林潜,人心不古,要竭尽所能远离一切古世家! 黄珂咬牙,冷声说道:“倘若你交出藏宝图,或许我们通力合作,那就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倘若你不交出来……” “在不周山的深处,那个荒古禁地之中,藏宝图可以指明路线,规避凶险,得到最终的造化。但没有图的话,我只能让你亲爱的拥有涅槃法的弟子去闯一闯了,那是十死无生的绝地……啧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古经院 迷雾像是藏在黑暗中的野兽,将懦弱且畏惧的人吞噬。 近几天来,在与丛林相交接的地方,不断有出现弟子失踪的情况,甚至有黄家子弟在那座瞭望楼上,亲眼看见有个好端端走着的人,忽然迎面吹来一股妖风,卷起一阵沙尘,当他再度看清的时候,眼前只剩下血与骨。 可怕至极!恐怖如斯! 这难道是何种荒古遗种野兽?亦或者是食人的恶魔? 他们已经将此等状况报了上去,等待黄家的高层来处理情况,因为从外面赶来参加狩猎大会的弟子已经聚齐,所以与外界的通道暂时被封闭了。 狩猎大会按照日程展开,共有总计六十四轮的对决,林潜与小王爷黄陵混熟悉后,按照黄陵给出的建议去押注,差不多每次都能有八成的胜算,而如今到了十六强赛,他已经赚够了足足一百块玉石。 果然就如同黄陵所说,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那真的不差资源,不差玉石。因为他处在的阶级,随处得到的信息都将是无价的珍宝,是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林潜怀揣一百块玉石,在这黄家的外围普通弟子中,他已经勉强可以算的上富有。 最后在兑换资源的店铺中,林潜斥资六十块玉石,兑换了一百长三尺一寸,宽一寸半的亮银色长剑。 这柄剑剑名缎蓝,铸剑材料是取自广袤无垠的极寒冰窟,全身洁白如玉,剑中含有一点寒芒,剑鞘通体蓝色,柔软犹如绸缎,又好似波涛在剑上翻滚,很是不凡。 而剩下的四十块玉石,被林潜用来四处打探消息。 询问几个在黄家负责押运货物的马夫,林潜得知在黄家有四处货物的转运站,那里是所有外运资源的聚集地,大致是分布在黄家的东南西北。 而靠近转运站,则有都有一座塔楼,内含要塞,其中有各家主的会事堂,也有那些功高封王的私人领地,黄陵的家就在东南角的一隅,他们家负责镇守矿产。 而当林潜询问到,他们是否有见过前几日长老黄珂带了一个陌生的老人,他们会前往何处,林潜并不能从这些普通弟子的口中得到答案。 但没有答案却也恰巧印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降煞子一定是被关押在寻常之人见识不到的地方,所以那些封闭的塔楼就有极大的可能。 而关于不周山深处最神秘的传承密藏,他询问过不少在外界游历的年轻弟子,得到的结果有很多。 有人说,这只是美好的传言传说罢了,从未真正见识过,或许是那些古世家的猜想。 也有人确信,一直都有这样一个传承,而且属于这件传承的内容在每个古世家中都有记载,像黄家,李家,任家,等等豪强势力,其实这几百年来都在安中争斗,获取这份机缘,期望一家独大。 但尽管人人都有听说,却鲜有什么详细的信息。 关于那什么钥匙之类的,就更无人知晓,这种消息大概掌握在高层手中。 了解了这些信息,林潜依旧觉得看不透前路,这些天来他都摩挲着他的缎蓝剑,开始温习剑法。 一叶飘散,随风而去,随 风而落,最后沾在他的肩头。一叶知秋,秋风萧瑟,远在天边的人,难免会有愁绪。 林潜舞剑,剑起,风迎,云动。 刹那间一刺而过,恍惚间一挑剑起,如蛇走龙飞,如虎吟狮啸。 当林潜踏足二品境界的山巅,当他的内力足够充足,他此刻感觉自己体内就生长着一片小世界,而一颗种子就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这些天无事,林潜有时间沉下心来细细品味,当他去回想种在他心间的那颗种子,回想那个孤立山头的背影,总感觉虽然依旧隔着一片迷雾,但两者之间在逐渐熟悉,尤其是在他舞剑的时候,那种感觉格外清晰。 因为人亦如剑,舞剑就好像透过一面镜子在内视己身。 冥冥中,有一条丝线,将他与那个看不清的人物连接。一片朦胧中,他踏着雾霭前进,沿着的路途,好像就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清绾来了,清绾告诉林潜,她从小王爷黄陵那边得到消息,狩猎大会已经决出十六强,而剩下的比试会在另一个地点进行。 黄家有令,安排这暂时胜出的十六人可以前往古经院闭关,各取所需好好休整,最后一同前往新的试炼地。 这也就意味着,林潜与清绾可以得到机会,和那些古世家中的天骄一同前往古经院寻觅机缘。 最后他们决议,清绾陪同黄陵,林潜陪同黄席,他们一同前往古经院。 一盏萤火点亮,厚重的木墙如车轮滚滚退开,在扑面而来的浓厚历史气息下,众人终于有机会进入了传说中的古经院。 在古经院中藏有各种心法典籍,武林秘术,荒古记事,甚至还有古一代人的修炼心得。但每个部分都有着一位资历颇深的经奴看管,而前来古经院中修习的每位弟子,按照律令都可以取三份所需要的材料。 黄席修炼的是炼体之术,他乃是一位真正的体修,浑身筋骨如同钢铁浇灌,好像一面厚重的堡垒护卫在黄陵的身前,他既是黄陵的朋友,也是他的死侍,他刚出生就有人替他决定了方向,一生注定为王族流血牺牲。 不过他并无怨言。 黄席挑选的三部,分别是烧火经,龙脊术,类猿拳。 经过涅槃池的洗礼,林潜的骨骼坚硬,气血生生不息,号称是丈佛金身的强健体魄,足以和当代任何的体修媲美,但他却没有真正的修炼过自己的身体,而黄席挑选的这三部书,或许可以给他一丝灵感。 于是这些天,他与黄席一同参悟这三部书。因为小王爷的缘故,黄席对林潜十分客气,他没想到林潜在炼体这一条路上居然也走的很远,两人有了共通之处,林潜借机向他请教一些问题,黄席知无不言。 烧火经讲的是,人体的奇经八脉宛若一座熔炉,而体内环绕的真气可以看做烈火,常年以烈火煅烧自己,强化筋骨,使得气血更深厚,每个穴位都能承受的住莫大的压力,最后脱变。 这种功法修炼到最后,据说对于一般的点穴手法也能有抑制的作用,可以说既是一部炼体术,也是一部防御术。 而龙脊术则比较玄奥,经中提出了一个遐想的概念,人是 万物的灵长,既然如此便可将人视作天地万物。龙脊术意为将人体的脊柱作为龙脊修炼,因为脊柱四通八达,贯穿着身体上的大部分神经与脉络,可谓是重中之重。 但恰恰是关键的脊柱,却又是很脆弱的。龙脊,龙脊,就是要将这脆弱的部分不断打磨,熬炼,最后就好像有一条卧龙伏在人的体内,卧龙一动,龙脊发力,就能带动全身的力量,发出可怕的攻击。 而类猿拳则是实打实的体修攻伐之术,以猿猴的长臂为特性,讲究出拳迅猛果断,专挑敌人弱点,做到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这三部古经,对于黄席来说,正好可以帮其巩固修为,锦上添花。对于林潜来说,却也是几部不可多得的开荒古经,因为其内容并不是多么玄奥,有黄席的指教,林潜很快就能够触类旁通。 古经院是沉闷的,就算有说话声也只是两人相互传言,这里就如同是一座孤岛,将一行十八位困在其中,每个人都心无旁骛,默默钻研自己的法,以期望在后面的试炼地有更好的表现。 黄陵作为小王爷,这里的古经对他而言并不是特别稀罕,因为他有家传的独特术法秘籍。 黄陵取了两本自己需要的古经,而后专门给清绾留了一个位置,让清绾自己挑选所需。此刻清绾也一头埋入了古经中,在寻找她的造化。 数日过后,林潜对于烧火经已完全吃透,其掌握的速度居然还在黄席之上,这让黄席十分震惊。 其实烧火经与涅槃法有着共通之处,涅槃法乃是心法,比烧火经更复杂玄奥多倍,林潜既然能掌握涅槃法,烧火经自然也不在话下。 龙脊术林潜也有小成,但他记下路数后就没有修炼,林潜目前是想将烧火经与涅槃法结合来炼体,这样对他的提升最大,他专注于此,学在精而不在杂。 而类猿拳,正好他与黄席二人可以互练,这套拳法并不是很难,二人很快就掌握娴熟。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诸位同行者之间,有一人却显得特别突兀。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衣袍,披头散发,只有在散乱的发丝中露出他深邃的眼睛。 但最关键的是,众人能够进入这古经院,目的都在挑选术法,却唯独此人连选了三部古籍记事阅读。林潜随意的撇的一眼,好像是记载的山川河流走向,在不周山历年发生大事的传记,以及曾经上古年代众仙陨落,墓葬分布的图址。 林潜询问黄席,黄席又去询问小王爷黄陵,从他手中得来记名册时才得知,此人名唤黄渊,是自外游历归来的弟子,据说其几场战斗中,都是不断纠缠,千辛万苦才取得胜利,与那些天骄之子一招制敌大不相同,名声不显。 林潜看此人邋遢的样子,暗自猜测此人也许不对修炼感兴趣吧,比较进入古经院也是十分的吃力,或许他根本不对后面的试炼有所希翼,所以只挑了些山水列传观赏。 很快,随着一声古钟声敲响,阳光从山顶落下,众人陆续起身。紧接着有人来报,他们在古经院的时间已经到了,即将踏上最后的试炼地。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远望是孤山 这次新的试炼地,是一座叫枯冢山的地方,这座山山峰高入云霄,山下是冰冷的浪潮通向洋流,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座山常年笼罩在阴暗中,从不向阳,所有山中生机灭绝,被称作是一处葬地。 至于为何狩猎大会最后的试炼会在这里展开,黄陵也不晓得,因为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关于枯冢山,在黄家鲜有传闻,这座山只知道是一座死地,被人抛弃在记忆中,甚至快要划分出不周山的版图。 但这次狩猎大会与往常不同的是,最后决出优胜者的方式并不是互相征战厮杀,而是寻宝。 黄家来的高层告知一十六名弟子,在这座枯冢山上藏有一处秘藏,谁能将这出秘藏搜寻出来,那便是这一次狩猎大会的优胜者,将得到家族的重视与提拔。 “宝藏?” 林潜与清绾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眼中都忽然一震。 黄陵对他们的表情并不感到惊讶,因为甚至他自己都觉着十分奇怪。他看过许多在家中的卷宗,并没有看到书中有记载,枯冢山中藏有什么秘藏。这次狩猎大会按照寻宝的方式展开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是我黄家在这座山峰中埋藏下了什么稀世珍宝,等待着弟子们去寻找?”黄席疑问道。 林潜与清绾却心知肚明,当他们二人听见宝藏二字,就知道这一次的狩猎大会不简单,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挑选优胜者,而是专门为了找到那处宝藏。 因为很有可能,在枯冢山埋藏的东西,就是那个能够让所有古世家都为之心动的传承。 只是其中还有疑点,如果这次的历练实则是为了搜寻古传承的话,黄家又如何能得知秘藏是在枯冢山? 他们没有钥匙,也没有藏宝图,就这样空着双手前去探索,这难道不是十分愚昧吗? 林潜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在这十天光景中,黄家又得到了新的线索,让他们对那处传承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还有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却十分的可怕。那就是黄家并没有对林潜和清绾安好心,他们有所怀疑,觉得可能二人在古佛的坐化地得到了什么,足够影响苦冢山的传承。所以这一次的狩猎大会,其实是给他们二人下的一个套。 那么他们二人作为棋子,到了这一步的话,或许就能够看清一些东西了。 诸行十六人分开踏入枯冢山中,从不同的方向分别上山,黄陵与黄席一道,林潜与清绾自然也跟着他们二人,他们先走到的是一片古竹林。 竹林中弥漫着一股瘴气,虽说竹林,但早已破败不堪,遍地残竹。每一株墨竹都有握拳般粗细,每一根都有三丈高,但就是这样巍峨的墨竹,如今却齐齐连根而断,压倒了一片土地,他们的腰部都像是被利刃斩过,竹节上颜色深浅不一,好像沾染过水渍。 这才只是在山脚下的一片墨竹林,却已经满是衰老残破的迹象,不知道再往枯冢山之上,更会萧条萧瑟成什么样子。 黄席用手触碰其中一根墨竹,只见他忽然手掌中腾起一股真气,单手猛地朝竹节一拍,他却讶异的直摇头。 作为体修的他,臂力无穷,掌力可以轻松的碎石断木,但他全力的 一掌,却没能够在这墨色竹节上留下一点痕迹。 他啧啧惊叹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将这样成片的墨竹林掀翻折断?” 他原本以为是人力打斗导致,但现在试验看来,那根本不可能。 林潜抬起缎蓝剑,剑锋一扫,却也仅仅在这墨绿的竹节上留下一道暗淡的划痕,要说将一棵墨竹拦腰砍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四人分开巡视,分别探寻这片竹林的不同地域。期间他们也见到了其他一些人,这些人中也有人认为这片竹林既然坐落在这里,就会有其价值。 但探寻过后,大多都是无功而返, 最后在许多其他众人的眼中,这只是一片被自然淘汰的地方,他们与黄陵告别,穿过竹林的尽头,找到了通往山峰的路,便就此上山。 林潜等人四处搜寻后返回,他们还没有放弃,相互分享线索。 黄陵观察到这片竹林占地方圆之内,竹林中并无鸟兽蛇虫,虽然竹节还呈现墨绿色,但竹子中的生机全早已断绝。 黄席发现,竹叶纷飞,但最终的飘落处却是向南飘散,在南面聚集了大量散落的的破败残叶。 林潜与清绾没有离开,而是体悟这些断竹的位置,他们感觉在这竹林之中,断竹似乎在以某种特定的方位排列,好像与天上的星位有关,但思来复去,还是没能够得出结论。 黄陵说道:“这枯冢山既然被视作宝藏地,我黄家绝不会找一座普通的山峰来作为狩猎大会的试炼,想必它一定有值得探索的地方。” “大家来到此处,对于宝藏却没有一点线索,那我们就只能从细微处入手,不放过任何的细枝末节!” 林潜心中思忖,如果将这座枯冢山看作是和古佛传承地类似的话,那么这里最终的秘藏会是什么形式?是一种秘术,功法?还是像是涅槃池一样的造化,亦或者是一个物件,就像是古号角? 要想了解这里会存在何种机缘,就需要知道这座枯山的历史来源。 林潜问道:“这座枯冢山到底是什么来历?关于这座山是否有相关的传说?” 黄陵道:“我从未在族中听说过这座孤山,因为它实在是太荒凉凄清,山面完全不见天日,山中一点生机都没有,可以说是百花凋零,飞鸟走兽死绝!就是这样一座隔绝在阴暗面的山,几乎要被人忽视,倘若不是这次狩猎大会选在此处,根本没有人会记住这座山的名字。” 清绾闻言,忽然心神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遥遥望向天边,在枯冢山的山巅,的确是暗无天日,阳光完全被隔绝,但只要越过了这座山脉,在山的另一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你发现了什么?”林潜注意到了清绾的表情。 清绾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扬起了挂在她胸前的龟甲令牌,在修习过涅槃法后,这枚龟甲令牌原先的裂缝居然已经缝合了,而且闪耀着淡淡的金光,十分的神秘莫测。 此刻龟甲令牌在清绾的手中绽放异彩,只见清绾口中念念有词,而令牌亦飞跃到了清绾的头顶,开始缓缓的旋转,最后在龟甲上照射出一道光华,投向天际。 “这是……?” 清绾低声说道:“这就是我在古经院中学到的法,地藏经。既能够增强我对世间因果的感知,也能够用来堪舆探测异象,了解山水灵韵走势。” “那你有什么发现?”黄陵焦急问道。 清绾目光悠悠,看向龟甲令牌,她口中喃喃自语道:“果然这样……” 她收回龟甲令牌,说道:“这座枯冢山笼罩在一面雾霭迷茫之中,山上遍布死气,几乎就是一处死地绝地,而起在我的占卜术来看,此地充满了不详,充满了血与灾,让人根本就是难以捉摸。” “不过恰恰有趣的是,隔绝这座山之外,在枯冢山周围山脉,山势走向却是出奇的好,有龙兴之气,水土大善,其中五穴有磅礴的生机与灵气,四散在枯冢山之外。” 最后她总结道:“这座山遗世独立,就好像把它的机缘捧手送给其他边上的山脉,它的死气并不是天然的,而是后天有人刻意为之。”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是啊,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不晓得宝藏的位置,我们也不清楚这座山背后有怎样的布置。”黄席感叹道,他不懂占卜之术,清绾说道这里他还是一头雾水。 林潜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目光看向天际,遥遥相望,若有所思。 “是这座山,但又不治愈这座山……” 清绾微笑,她知道林潜已经明白过来了。 “你们二人在说什么?”黄陵瞧见林潜与清绾都好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他依旧沉在深深的海底,看不透彻,他十分不悦。 林潜轻声道:“是剑神峰!” 一语点醒梦中人!黄陵终于反应过来,当他抬头再次看向天际,看到高耸入青天的枯冢山,看到绝茫茫的雾霭与死气,看到枯冢山宛如一座牢笼隔绝一片天地,而在这座山的背后,曲折的路途,却是另一座声名最显赫的山。 剑神峰! 这样换一个角度来看,原本在迷雾中的事情一瞬间就明朗了起来! 黄陵惊喜道:“你是说,这座枯冢山的秘藏,其实是与剑神峰有关?” 清绾道:“虽然不能确定,但这未尝不是一种假设,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方向。” 她说完这句话却扫了林潜一眼,当看穿笼罩在这片山脉的迷雾后,假如不周山深处的终极传承真的是与剑神峰有关,那有一个人无疑是最与其相关的。 林潜便是为了剑神峰而来此地!浮世教也是为了剑神峰而来! 千转百转,没想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本以为进入古世家,暂时算是抽身了出来,没想到却依然在漩涡中,而且还进入了最猛烈的地带。 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可不就是如同枯冢山与剑神峰的关系那样巧妙? 在外是剑神峰,在内则是枯冢山,原来都是为了那处秘藏而展开的谋划! 林潜此刻亦已知晓,原来浮世教兴师动众而来,可不仅仅是为了他,应该是为了剑神峰的那一处秘藏而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人孤行 林潜猜想,既然这座枯冢山与剑神峰相关,那难道最后落在此处的机缘是剑诀? 黄陵遥望山前,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陆续上山,最终踏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如果我们还找不到其中的秘密,也许我们应该放弃。”他说道。 “再找找!” 清绾不甘心,她更仔细的搜索竹林每一片区域,甚至黄陵与黄席看过的地方她也要再探寻。 因为怕两个男人粗心,会遗漏某些关键的信息。 果然,最终她还是发现了什么。清绾在那一片竹叶纷飞的角落里,当她走近竹林中的断竹的时候,她发现这一片地带的竹子好像要比其他地方的要来的粗壮。 这里有几棵断竹更是有人的一条臂膀那般粗细,而且上面的颜色也更深沉,清绾发现上面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快看,这些竹子上面有字!” 众人闻讯赶来,果真在最末端的竹林中发现每一棵巨大的竹节上刻下了一排排字迹。 “忽方,年二十五,来此山砥砺剑道,一剑斩竹一十五!” “烈宁,年三十,昔闻此山聚集天下剑修,故来此一试,一剑破竹一十二!” “长青闵,年二十,少时便为中州剑道魁首,如今来此一游,一剑破竹二十二!” 林潜念叨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当他阅读这些刻在竹子上的文字,他的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这片竹林不止是试炼场,更是独属于剑修的磨砺地。这些坚硬无比,充满岁月痕迹的恒竹,真的是被人斩断,而起是以凌厉无比的剑招! 众人察觉真相后,心中都暗自吐了口气。如果这些记载为真的话,那这实在是太震撼了!试想体修黄席,他大概有了五牛之力,可以轻松的裂石穿木,却根本难以撼动其中的一根墨竹,而这些人都是以一剑破竹多少来计算功力的,想来实在可怕! 林潜等人一路探寻下去,阅览所有的刻字,他们发现最骇人的当属一名叫做李独孤的剑客,此人未曾留下其他论述,只是在恒竹上刻字:李独孤,一剑破竹八十四! 此人的剑意何其恐怖,破竹之数居然比多数人相加还有来的多!着实令人震撼! 林潜望向最东侧的那片空旷区域,心中慨然,难不成这里本是一片绿林,但就是被这个唤作李独孤的剑客一剑如龙,摧枯拉朽的斩断所有墨竹,一直延展到尽头? 竹已尽而剑意不绝!他心中好像有声音在低声说道。 林潜神游,他又忽然想到,要是住在他心中的那个人出手,那位傲然绝世,孤坐山头的人一剑,是否能破了八十四之数? 众人沿路走到头,却被放眼望去一片深寂的竹海挡住去路,他们也再找不到任何文字。 黄陵摇头叹息道:“看来此地以前是剑客磨砺剑道的剑场,只可惜已经没落了。我们既然找不出什么机缘,不妨抓紧时间上山,不然山上的机缘就要被其他人抢先了!” 清绾和黄席觉得很对,既然探索不出什么秘密,不如抓紧上山,争取一下其他的机缘。 林潜忽然道:“你们先走吧, 我一人留下来再探寻一番!” “林兄,你这是浪费时间,或许会遗漏了山上本该属于你的机缘!”黄陵劝说道。 林潜摇头,他心意已绝,因为他就是剑修,倘若没能够在这里弄清楚一些事情,他注定会后悔一辈子。 “既然他要留下,那就随他吧!”清绾望了林潜一眼,眼中淡淡一笑,她好像看穿了林潜心中所想,既然清绾也这么说,黄陵,黄席二人便放弃了这片林地,他们转身离开,林潜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穿越迷雾朦胧,直至消失不见。 当这片竹林中悄然只剩下林潜一人,当四周完全沉寂下来,只剩下风声与竹涛声交融,他的眸光忽然绽放,林潜飘身落到最远处的竹林尽头,他抽出腰间的缎蓝剑,跃起,凌空,一剑横扫! 这一刻林潜不再压抑自己心中的剑意,当他来到这片竹林,看到竹上记载的以剑破竹之法,他早已心潮澎湃! 缎蓝剑扫出一道白玉剑芒,如浪潮般层层递进,轰然撞击在那片深绿色的竹海中,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拼命前进,嘶吼,咆哮!但最终还是被挡了下来。 一剑破竹一十九! 林潜眯眼,当黄陵与黄席离去后,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施展自己的实力。看到这个结果,他并不是十分满意,虽然林潜才二十岁不到,有这个结果已经称得上是天才,但他觉得还不够! 林潜走过去,他去看那些被他的剑气劈砍倒下的墨竹,却见到这些倒下的墨竹中间被洞穿,被剑气激荡,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它们是因此而被斩断。 “但这似乎浪费了剑气的锋利度……”林潜低声说道。 他观察那些被其他剑客斩断的墨竹,它们的切口极其的光滑平整,剑气摧枯拉朽,甚至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些断竹的生机依旧被一剑斩断,再难断节重生。 “这简直是一种奇特的剑招,恰到好处的运用剑术,能够使得力量得到最完美的发挥,将剑气完全集中在一点,然后迸发!” 林潜若有所悟,他放下缎蓝剑,先是盯着那些那些被斩断的墨竹,然后他在心中仔细回忆,尝试在心中舞剑,一遍又一遍,林潜在钻研这种将剑意,剑气完全集中在一点爆发的剑法。 “或许该这样?”他眸中有了闪光,重新握住缎蓝剑横扫,剑气激荡而出,如皎洁的月光斩过,这次动静不大,但竹林却沙沙作响,倒下一片。 一剑破竹二十八!但这不是极点! 林潜观察那些被他击倒的墨竹,和上一次相比,创伤平整了许多,但还依旧有地方林潜没有控制住,被剑气炸穿,而不是平整切过。 林潜闭目沉思,总结自己这一剑的得与失,他在心中不断演化尝试,紧接着又试了一剑! 破竹三十七! 再不断的尝试与磨砺中,林潜不知不觉沉醉了进去,与此同时他的剑道也在水涨船高。在他境界大涨,实力突飞猛进后,剑道反而落了下乘。如今趁此机会,得以完善,也算是了结了心中一事。 最终,林潜以一剑破竹五十六的惊人战绩告终!那一剑他的剑意达到顶峰,斩出的剑芒也再没有缺口,算是达到了二品剑道的极境。 虽然没能破了那李 独孤的记录,但在这个年纪却也算得上是不可思议了。 林潜挑选了一根粗壮的墨竹,以剑刻字,自豪的在上边留下:林潜,一剑破竹五十六的字样,当他做到了这一步,他发现挡在他面前的那一片竹海,两侧的竹林低头,而在中间不知不觉露出了一条通道来,曲径通幽,不知向何处。 并没有达到第一,但林潜也没有丝毫失落。 因为他察觉到一个事实,既然这里是传说中剑修的试炼地,那说明曾经的曾经,或许这里会有剑道的传承在此。 而那些来到这里的剑修,也许他们都领悟到了某种剑法,并以此御剑之法破竹,才有了惊人的战绩。 他林潜并没有受到任何人提点,完全靠自己的琢磨与参悟,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得了。 林潜沿着那一条幽深的竹林通道一路往前,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吹的他后背发凉。 竹林中传来一阵沙沙声,却与之前的风吹声响不太一样。林潜心中忽然一紧,因为他看见在他之前走过的地方,没来由的出现一团阴影,匍匐在地上,藏的很深。 林潜不作声,却暗中握住了缎蓝剑的剑柄,他运足内力对着那个方向一剑斩出! 剑气横扫,刹那间又将一排墨竹斩断,即使是有人躲在那里,被这股猛烈的剑气扫中,也得当场殒命。 林潜紧紧盯着竹林的另一端,他察觉到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难道说……是黄家? 很有可能黄家不死心,觉得林潜身上依旧藏着什么秘密,所以这一次的狩猎大会,机缘是真的有机缘,但也只是给林潜下一个套,当机缘真正出现的时候,他黄家又会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第一时间跳出来。 林潜心中冷哼,这里可是距离黄家很远,倘若黄家真敢派人跟踪,那来一个他杀一个,在这种深山老林中,谁又能证明是他下的死手呢? 他朝远处探了探,却发现并没有人的踪迹,而那团阴影依旧躺在地上,林潜发现,那是一杆竹节上飘浮着的竹叶投射在地上。 可是,这里是枯冢山,是终日见不到太阳的地方,既然没有阳光,又何来的影子? 林潜不语,只是转身走进那条竹林深处的道路,而竹林的尽头,则是一口洞窟,里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黑暗。 他似乎已走进了枯冢山的腹地,与其他众人不同,他们是踏着迷雾一路上高山,一直通达枯冢山的云巅,而林潜是在幽深的竹林中探索出了一条道路,他一人孤行,临近枯冢山的腹地,却要一路往下。 两种不同的道路,是否会印证两种不一样的结局? 倘若那所谓的枯山秘藏是藏在山顶,那山下埋藏的机缘,又会是什么? 而林潜的背后,是否真的有一个可知却不可见的黑影,如怨鬼阴灵般尾随,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潜即将踏入黑暗中,他相信只要走进这片黑暗,一切都会有答案。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声 风吹起,花散落,是一地的相思。 剑又舞,乱芳华,一年别过一年。 只是那被风凌乱,被剑舞撩起的花瓣,不是真正的花,而是天上茫茫落下的悍雪。 冷风席卷万里,大雪裹挟寒气,饶是常年四季如春的清眉山,也在今年,被寒霜冻裂了土地,甚至肉眼可以几尺的裂缝。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有人低低叹说道。 当然,白雪再冻人,那也只是冷于外,飘飘扬扬的雪花铺满山岭,白雪皑皑一望无边。 就怕是等待也和这场雪那样,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冷的遥遥无期。 曼妙的身影,不输白雪的美丽脸庞,在山巅倔强的剑舞。 她的剑轻轻一挑,便有大捧大捧的雪花飘落她的剑尖,女子一转身,亮如水的剑从她腰间侧过,她一点,铮的一声剑直直挺在了少年的脖颈处。 这一招唤作送雪,也称作送血,剑招如名的美丽,却也是极其狠辣,凌厉的杀人手段。 不过少年不惧,笑吟吟的望着少女,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单纯的送雪而已。 少年鼓掌拍手,称赞道:“好剑法!” 他食指凭空一弹,少女握着的长剑顿时微颤,犹如古筝的弹奏声,而剑上的飞雪也同一时间散向高空。 这招是少年自创招式,虚空一指,剑气凛然,万剑皆可共鸣。 但他最喜好的,还是用这招来逗逗他身边的女子,每逢其舞剑,他用这个招式,总能让剑弹出悦耳的奏章。 博得佳人一笑,他取名为笑指弹。 只是这次女子没有笑,她蹙紧眉头,脸上有深深的思虑。 “你的功力又见长了,三年游历回来,师弟你每一日都能将我们甩下一大段距离!” 被唤作师弟的人闻言,盯着他的师姐疑问道:“我又变厉害了,师姐你不高兴吗?” 女子喃喃说道:“你是得天独厚的剑道奇才,入门不过十年光景,就一一超过了你的同辈师兄,想来只要你一路平安成长下去,总有一日你可以比肩剑祖,成为那传说中的剑道魁首。” 少年闻言,顿时心中惊起一股豪迈之意,忍不住说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只要是我站立的地方,那些敌手全都要匍匐跪下,师姐那时候你也一定在我的身边!” 女子含笑,她转身回望了少年一眼,好像真的看见了有那么一天,眼前的少年长大了,一手持剑就能让外敌皆伏,她望见了鲜血在剑锋绽放,那是最美的风景,这一刻,她风情万种。 是了,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她那惊才艳艳的小师弟会出山,那一刻天下都会为之震惊! 那样的话,自己在不在他身边,其实也不重要了。 忽然的平静,好像显得弥足珍贵,两人都不说话了,就这么对坐着,坐在那严寒的雪地中,他们的衣衫都慢慢被雪水湿润,但两人似乎都不曾察觉。 “难得的平静啊!”少年感慨道 ,往日里总有不少和他一样年纪的师兄弟,每逢这样的雪天都会跑出来玩闹,就像一群没长大的小鸟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让专心于练剑的他十分心烦。 女子似乎是与少年心有灵犀,她默默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一位,是早已经剑术至臻境的少年剑圣,几乎只差一步,就可以迈过那道坎,达到与那些传说中人物比肩的地步。 当然,女子看来,不,简直是天下人眼中的共识,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女子似乎猜到了少年心中在想什么,她莞尔一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早熟么?雪天不看雪,却只是在雪中舞剑,还要将那些打雪仗的师兄弟们统统赶走!修心,修剑,实在不像是一个少年人,简直就像是活了几百世的老怪物!” 少年闻言,脸上一红,他灿灿一笑。“师姐,现在却是我看雪,你舞剑了!” 女子幽幽道:“倘若我真的能和你一样,在雪中舞剑,就能练出一个剑仙来,那倒是好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笑呵呵道:“你一定也可以的!” 风更紧了,低低的在耳边嘶吼,雪花下的更猛烈,简直要扑入怀中,寒流从天际而来,巨大的洪流将地面凿穿,留下深深的冰痕。 忽然间,在他们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号角声,那声音穿破云霄,刺破苍穹,已然到了他们的面前。 女子脸色一变,连带着边上的小师弟也面色凝重起来。 因为这枚悬挂在他们宫门的号角,早已经孤寂了数十个年头,甚至一些刚入门的弟子都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号角声,因为只有在宗门生死攸关的时刻,号角才会由当代掌门吹起。 但如今他们的掌门,也就是现在闻名天下的剑祖,却在数年前参与正魔大战后不知所踪,这也是少女望断天涯,苦等无边的痛苦缘由。 因为剑祖的不知去向,他们宗门虽然依旧高立山头,但早已被人视作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就像是皑皑雪山,看上去宛若天上宫阙,高在云端,但恰如漫天飘扬的雪花,可能只是一片雪,就会迎来不可估量的雪崩! 那是可叹的,覆灭性的灾难! 而现在吹响号角的,当然不是剑祖,而是他们的大师兄,作为代理掌门吹响这枚意义非凡的号角。 “这场雪……来的太突然……” “他们真的来了!”女子喃喃道,她望了一眼小师弟,有些话她刚才没说出口,倘若时间可以再慢一点,等她的小师弟真正成长起来,那一切都会好了! 但时间就是时间,绝不会偏袒任何人,即使天资如小师弟,在这个时刻,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当号角声响起,女子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她的眼眶早已湿润,在这天寒地冻中化作晶莹的冰晶落下,在她的俏脸上留下一抹绯红的伤痕,只不过女子哭着哭着就笑了。 她轻轻笑道:“小师弟,我知道的,即使那些师兄弟不肯承认我知道,当今咱们宗门的剑道第一人非你莫属,凭你的 剑道修为他们根本拦不住你!” “等你回来,成了剑道魁首的那一天,替师姐报仇!” 女子笑道,声音中却带着决然,悲愤,与不舍。 少年呆呆的站着,他望着那个背影远去,只觉着她衣裙飘飘掀起的微风,吹在脸上格外的柔和,足以融化任何寒风,就是今日的大雪也一样。 他的师姐已投入到了战斗中,而恰恰这个时候,宛若惊天霹雳一般,整个山门开始震动,山上覆盖的厚雪,真宛如雪崩一般朝山下崩塌。 从天而降一柄巨剑,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城墙割裂,将他们的宫门击碎,数不清的呐喊声自山下响起,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踏碎了一方山河。 他所站立的这座山头,摇摇欲坠,几近崩塌。但少年好像浑然不觉,他眸光清澈,遥遥望向另一侧,只见与他平日里相处的师兄弟此刻全部冲杀上前,没有一人退缩,他们的身后都高悬一把利剑,那是他们誓死要捍卫的东西。 但这一切,就好像是一瞬间的东西,转眼间就如云烟散去。 他的大师兄,那个握着号角吹响的人,此刻忽然被一杆撕裂长空的长枪洞穿胸口,鲜血喷洒,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钉死在了城墙上,他手中的号角抛飞在空中,出手的是一位地位堪比剑祖的存在,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人群蜂拥而至,他的大好头颅被一个小喽啰割下,似邀功的提在手心到处炫耀,号角被另一个师兄接过,战争没有结束,他继续吹响,号角声宛若龙吟从天际传来,鼓动着宗门弟子的心血。 但他的结局也是一样,被人以一杆长矛洞穿,钉死在城门楼,尸首分离。 来自山下的呐喊声越来越盛,就如同山呼海啸一般不可阻挡。而他们山门这里,却逐渐式微。天上飘落的白雪,到了地上早已化作血花绽放,在耳边的风声中,传来的是凄厉的吼叫。 他的心在滴血!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这里的人都是和他朝夕相伴的人啊!顷刻间毁于一旦,将根植在他心底的那片桃园彻底摧毁,他简直要抓狂! 少年的眼神没来由的转红,血丝布满他的眼底,在他站着的地方,无论是积雪还是厚实的坚冰,都在轰然一声中四分五裂,好像被千百道剑气割裂。 而一声惊天的剑鸣,从他的背后,从遥远的山川之上传来,带着决然的怒意,好像要劈开一切虚妄,剑鸣铮铮,这是不屈的铁骨,这是坚守的意志。 少年一直松着的手,忽然间握紧了。狂风撕扯他的头发,寒流一瞬间猛烈,好像要将他推开至百丈外,他的眼神一瞬间僵住了,这声剑鸣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这是他十几年的佩剑,而今在他们最后一次分别之际,他送给了她。 风声,呼啸。 好像没有说话,但又似囊括了所有的语言。 剑芒在遥远的山头绽放,在漫天的飞雪中,凝固成最美丽的血花。 第一百八十六章 飘雪 血花! 凄美而壮丽,凌厉而不屈,在那遥远的山头绽放。 谁说女子不能学剑!谁说女子学剑不能伤人! 那亮如水,华如月的长剑,在女子手中起舞,以她为中心,在寒风呼啸的山巅划圆。 她就这么持剑幽幽,她的脸清冷,甚至看不见一丝表情,她的眉毛如寂静的冷月高悬,不食人间烟花。 送雪! 剑尖轻轻一挑,锋芒掠过她的长发,径直刺向一人的咽喉,鲜血自她的剑锋流淌,化成血雾。 女子就像是翩翩而舞的蝴蝶,在寒冷的雪峰唱着哀歌,她的剑每一次游走,每一次轻颤,都映照着她的心跳。 好像不是在杀敌,而只是为了舞剑,一曲生命的挽歌,她的剑中满是挂念。 气势不减,一如天上的女子剑仙不可侵犯,只是她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少年看在眼中,他的心在发抖,他怎不知这是最后一次剑舞,怎不知这是最后的离别…… 少年想呼出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拼命的嘶吼,挣扎,连着他背上的剑也一样直冲云霄! 这一刻,他恨极了时间,纵使上天赐予了他最耀眼的天赋,最不平凡的灵魂,但却剥夺了他的时间。 他的一切,也好像在这一刻被剥夺了。 距离那传说中的剑祖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女子口中所说,等待他横扫六合八荒的日子,也许只差短短的一年,便是这一年,他就能挽回一切,回到他记忆中的梦。 可破碎的终究是破碎了! 他拼命挣扎,却敌不过大雪纷飞,他竭力怒吼,却挡不住寒风飘雪! 冰冻的山,几乎就在他长啸的一瞬间震颤,昏暗的天忽然亮了起来,在空中一瞬间飘起漫天剑影,剑气纵横之下,万物沉寂,唯有剑鸣! 但这些都被遮盖在寒雪中,消散在云雾里。 大雪飘飘,茫茫天地间,寒风席卷,遮住了整片天地,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拉的远去,直至望不穿。 终于,另一声独特的,脆弱的剑鸣声,如惊雷落在茫茫大雪中,剑断了…… 被一把硕大的砍刀击碎,连同握着剑的人一齐被击飞,深红的血飞洒在雪地中,刺眼又明艳。 兵马奔涌而至,败者只会有一个结局,女子被人潮淹没,再没有了声音…… 她败了,她亡了。 但她只是一片飘雪,只是一粒晶莹美丽的雪花,和她一样的雪花有很多。 但都在那一天,全部埋葬在了雪山上,白雪昂昂,雪与血交织,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就像是一场梦,一个无比绮丽的美梦,在一场飞雪中彻底的烟消云散。 逢年花又开,来年雪常落。 剑舞一日又一日,看雪纷飞一年又一年。 不知多少个一年过去,只记得原本的少年长发已经剪短,原本稚嫩的脸颊,变得如刀削般坚毅。 独自坐在山头,远望废墟中的孤山,心中如一场夜雨在淅沥沥的下着。 痛苦且折磨,不甘也无言。 唯有一枚满是伤痕的号角,此刻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默默陪伴着他。 这枚号角已有多年没再穿出声响,曾经的创伤让它装聋作哑,他和边上那人一样,承受着不 该他承受的伤痕。 男子闭目,因为他害怕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满目的沧夷,凭他的功力,早已经一目就能回忆当时的景。 但这更可怕,可怕到他不敢面对,因为只要回想到当年的一幕,他自己就会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雪依旧是冷的,此刻更是令人胆寒。 因此男人的腰间挂了一壶酒,他不仅要借酒消愁,更是要借酒壮胆。 堂堂的新生剑祖,已落寞可怜到了这等地步。 有人笑言,既然身为剑祖,何不能眼界通达,忘掉曾经的一切,万般美好尽在眼前! 他自嘲,剑祖又如何,剑仙又怎样,他只觉着自己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 这个时刻,剑是累赘,是羞耻,他配不上剑,更提不起剑! 所以他只能龟缩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阴暗映照着卑微的自己,一人独饮,一人独醉,失望地看着世界。 漫天的飘雪啊! 雪落无痕,又到了每年的落雪时分,他的头发又披散到了肩头,甚至他的脸上,生出了扎人的胡须。 男人恍惚,他早已可以剑斩六合,扫荡诸敌,却迟迟没有动身,而是躺倒在冰冷的巢穴中,一代剑祖形同野兽! 甚至有山野村夫,耻笑他懦弱,便是将那野草露水劈头盖脸的甩在他头上,更有孩童骂其糟粕,将石子埋在他的头顶。 他面无表情的承受着,一言不发,一句不语。 折磨自己,似乎可以减轻痛苦! 只因为看到过去的人,就能回想起过去的事,他能杀破世间一切敌,却杀不透过往,回不到过去。 男人睁眼,他掐指一算,已经是第十个年头。 草长莺飞,炎炎夏日,红枫雁飞……这些他都没有知觉,唯独对雪,有深深的执念。 雪,每年都不曾落下,雪飘,宛若鹅毛的大雪,今年是个丰收的好年份。 男人握着手中的一丝冰凉,眼前忽然有了一片光景,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几声柔和的呼唤。 他不愿回想,但回忆如潮水,如浪潮,奔涌而来,在他心底澎湃,激烈回旋! 因为他看到了一朵相似的话,一粒同样晶莹的雪! 十年!已经够了! 沉寂的葬雪山中,忽然传来一声剑鸣,嘹亮如龙吟声,自山中朝山外扩散,自山外奔向天际,盖过原野,越过百座城池,直指一处巍峨璀璨的宫殿。 那高如天阙,雄壮似巨蛇盘踞的宫门大典忽然发颤,在这一声剑鸣中,如雪崩般摇晃,大厦将倾! 男子轻轻抚了抚那人的额头,一步迈出,转眼便到了山外,再一步跨出,越过平野,第三步,已傲立宫门殿外。 城中忽传来号角声,好似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但茫茫众人抬头一观,却只见一人披头散发,一柄剑如影随形。 城外一场雪,城内季如春。 男人皱眉,他弹指,顿时空中传来呜咽声,紧接着城外雪骤停,城内的一隅,忽然降下一滴冰晶,人们仰面,才发觉不知何时城中已白雪皑皑,厚雪封城。 他站着,纷纷扬扬的飘雪中,好像有声音柔柔笑道:“小师弟,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总有一天,你会迈出那一步,到时候外敌皆来朝拜,我会在你身边!” 声音在风中呢喃。 他笑了,灿灿一笑,一如曾经的少年! 他还是那个随意练剑,剑道可比天高的天才,原来一切都没变! 男子懒洋洋的提起剑,将剑横在掌心,他轻轻一抚一弹,剑鸣如曲! 紧接着,便有人惊讶见到,那剑罡自他的那柄三尺剑中飞出,化作成千上万的剑影,手持诸般利刃,冲山而上。 茫茫,铺天盖地! 他目光凌厉,随手一扫,山后便响起滔天的海啸声,大片大片弟子闻声惊悚,坐立不安。 “谁人敢来此扬威?” “何人敢在此造次!” 山中忽现一人,一手按压,顿时风平浪静。 “原来是当日的漏网之鱼。”那人看清楚来者的面目,嗤嗤一笑。 “曾经你不在,放在今日你一样是死!” 男人不语,只是看了一眼剑,扫了眼面前的人。 “当日你用的刀呢?” “杀你何须用刀。” 剑芒,无匹的剑芒,刹那间绽放,刺中天上的一粒雪花,紧接着便如狂风席卷,形成一片风暴压境。 来者眼中露出讶异,不可思议道:“剑祖!你居然成就了剑祖之境!” 但他又笑道:“那有如何,你我同境界,你一样杀不了我。” 风声,盖过了一切,飘雪,遮蔽了一切。 耳边只有轻轻的一句声音,“小师弟,你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天上有惊天剑气弥漫,有龙虎虚影奔腾,刹那间的雷鸣,好像天碎,转瞬间的紫电,尽乎天威! 一切尽在飘雪中演绎,人们只见鹅毛飞雪中有鲜血飘洒,如雨丝淅沥沥的落下,却未见雪中人影一丝一毫。 他御剑而返,不再回头。 随着他的身影,漫天的飘雪也一样倒卷而回,裹着他的身躯,在城外浩浩荡荡。 城中人仰面叹道,天上仙人,不过如此,天上之威,甚不如此! 一切随雪而逝,再望时,那遥远,山门破碎,宗门尽毁,七大长老一剑毙命,宗主断首而亡。 一杆长枪被掷向长空,将那积云劈散,洞穿了祁连山脉,留下巨大的深渊。 一柄长刀倒插,入地裂土碎石,数千百年葬于此处,无人能撼动分毫。 至此,有人才后知后觉,天下出了个了不得的剑修! 一人一剑之威,胜过千军万马。 仙人之资,后世只当是传说,唯有言语流传,一场飘雪,宗门尽灭,雪落人亡! 他孤立山头,放眼望去尽是白雪皑皑,栖身去听满是大雪无言。 他的剑,那染血的剑,被白雪洗的很干净,甚至可以映照出他的脸庞。 男人就这么坐着,他取下腰间的酒,一壶接着一壶,口中呼出的热气,弥散到无穷的天上。 那便是整个浩然天下了。 忽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男人转身,原来是那朵相似的花。 她还没走,她还在等他。 微微一笑,并不嫌弃满身是血的男人,只是递过去一个白花花馒头,笑吟吟不语。 他有了唯一一个徒弟。 第一百八十七章 豺狼 林潜静立在黑暗中,风声,飘雪,好像就在耳边与眼前。 他的手攒紧,手心沾满了汗滴。 即便从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中脱身出来,那种孤独感与沧桑意味,始终铭刻在他心中。 唯有怀中的古号角滚烫,好像有低低的,带满回忆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悠长久远。 “他……在怀缅过去,是想弥补曾经的错过吗?” 林潜轻生问道。 因为当他观望到这里,他已然明白过来。 曾经的风声,是虚假的,是男人不愿面对的过去,最后算是心中的一丝慰籍。 而之后的飘雪,才是最真实的剑仙杀伐,那种凛冽剑气,冲霄长剑,简直要跨越历史长河扑来! 终究还是没能最后一别啊! 那人借着林潜的神魂,重回昔年的一幕,好像与他的师姐,他的宗门,他的那些师兄弟做了最后一次告别。 他就站在风雪中,一面风雪阻隔了两边的人,他却无法出手,因为曾经的曾经,他错失了这一切。 在那个时间,他根本不在那些人的身旁。 他师姐的笑颜,那曼妙的舞剑身影,其实也只是存在与他的记忆中。 那白雪纷飞与望断天涯的深沉压抑,遥遥等待的远方的人…… 其实可不就是十年后的他么…… 剑祖剑祖,天下第一又何妨,逝去终极逝去了。 但他不可能一生将自己囚禁在这片困境中,所以斩下了这段回忆,这份伤感,寄托在这个洞天中。 林潜感怀,毕竟那种独坐山头,一人独酌一人沉醉的感受似曾相识。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最后那人发现了一朵似曾相识的花? 容颜类似,但不一定是相识的花,唯有感觉上的亲切,才是相似的人。 他心神一动,这一点映照了什么? 自古老的千百年前就有出现过,难道说,世间真的有轮回? 既然那人最后收下他师姐转世的女子为新弟子,那个修为通天的剑祖,最后是否也会入轮回呢? 林潜记得清绾提起过,如若真有轮回,那便只有那些天赋绝伦的修士,他们可修得一世接一世的福分。 不知何时,林潜怀想起自己心中种下的那颗种子,那个让他感觉熟悉的身影,是否也是一朵相似的花? 林潜忽然觉得,幻境中的男子,林潜觉着与自己好像。 但愿自己有个比他要好的结局。 他不会驻足在黑暗中,就算是千年前的执念,现在也该消散了。 林潜踏步向前,同时他在思考,这样的一场梦境,就如同古佛的考验一般,究竟意义何在? 莫非……这座枯冢山……就是当年寂灭的那个古老宗门? 林潜深深思虑过后,觉着事情太不同凡响。倘若真如此,那么那些绿竹,曾经的剑场试炼地,那些竹中刻字的剑修…… 一切都能对应上了,因为那个宗门是出过 两代惊世剑祖的豪门大宗,虽然覆灭了,但遗留的传承足够后世震撼。 只是,这与剑神峰有什么关系? 按照清绾的话来讲,枯冢山属阴,剑神峰属阳,二山相互映照,应该是彼此相连,传承相接的关系。 但画面却到了少年剑祖收下徒弟后就结束了,也许是因为年代实在太过久远的缘故。 这时候林潜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剑神峰的师传,就来自于那位剑祖少年呢?因为这样的话,如今躺在他怀中的古号角,才能足够说得过去,是藏在这两山之间,能够开启绝世秘藏的钥匙。 林潜穿过黑暗,他忽然发觉额头上有滴水,仔细抬头一望,只见那山洞之中挂满了苔藓,绿油油的一片,看来已经是荒废许多年了,这里的遗迹有很久没有被人揭开过,倘若不是林潜勘破了绿竹林的奥秘,这个地方还会一直被埋葬。 眼前忽然有了光亮,林潜发现穿过洞窟,其实是别有洞天的景象。在那里有一片荒芜的林地,虽然百草干枯,花木全部衰老死去,藤蔓也如老妪的手千疮百孔,皱纹遍布,但在这片林地的中心有一处祭坛。 灰蒙蒙的的雾霭,忽然间遮蔽了天地,将这个祭坛笼罩。 摆在林潜面前的,就好像是一扇门,等待他走进去。林潜推开眼前忽然出现的云雾,而那些雾气被他推开到一侧,瞬间又朝着他的后背翻滚去,就如同一双巨大的手掌,将林潜一下子拉了进去。 紧接着,他便完全融入了迷雾中,就像是他的人生路途也茫茫一片,不可揣度。 而于此同时,在黄家的一处古老的密室中,忽然传来一声东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有浓滚滚的烟尘从里面冲出来,化作一条腹黑的巨蛇腾云驾雾,吐露口中的性子。 有人皱眉问道:“太师,难道那边发生了变故?” 另一侧传来苍老的咳嗽声,在烟尘中顿了几声,诧异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的天机术居然在他的身上失效了!” “太师,你不是说,只要你在这个人的身上种下那种蛊,不论何时都能感应到他的气运,占卜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吗?” 那苍老的声音肯定道:“葬生蛊是天地奇宝,是我以精血秘制,再加上处女极阴之血喂养长大,此虫的生命力极强,便是在大火中一样可以活下来,而起极具隐蔽性,如何会失败?” 他思索片刻,脸上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那苍老的声音道:“如此说来,这倒是一件好事情,是预料之外的好事情啊!” 那人闻言,皱眉道:“咱们煞费苦心布下的计谋,如今失效,太师莫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反而说是好事情?” “只因为……” 老太师掐手指盘算,脸上自信满满,他早已老态龙钟的不成样子,唯有一点一滴的血气散在眉心,他的脸上好像是披了一件老树皮,褶皱的不像样子,此刻他笑起来,更是如同树皮被火焚烧,在火焰中滋滋作响。 “我的天机术只在两种情况下得不到回应,要么此人功力修为旷古绝今,不在造化之中,或者就是此人身边有沾染大因果,大机缘的物件,可以替她掩盖契机,除此之外,那只有葬生蛊死了。” 他又笑道:“ 葬生蛊出生时候,都是以我的精血喂养,早已和我息息相关,一旦葬生蛊死了我必然有所感应,但现在我好像还没有那种知觉。” 那人听老天师的话,如今也明白过来,他惊讶道:“老天师……您的意思是说,那个人的身边出现了不可揣度的物件?所以帮助他掩盖了自己的气机?” “正是!” “哼!果然和族中人猜测的那样,那少年有所私藏,想必那钥匙一定就在他的身上,而他可能已经开启了那份宝藏!” 他冷哼道:“不过……嘿嘿,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的,终究还是少年太过于稚嫩!咱们黄家,早就将他投入彀中,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中,自然有人会尾随他,最后在他得到机缘之际,将他杀死,让他到头来一场空!” 迷雾依旧浓重,甚至将祭坛的方向都彻底遮盖。 而在另一侧的洞窟,就在林潜刚刚进来的位置,此刻却悄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如同鬼魂一般,浑身好似没有重量,他的轻功已经到达了神鬼莫测的地步,他的脚步踏在地上,身体却好像在天上飘荡。 如果林潜还能看的见的话,他会忽然惊觉!此人是跟随他的黑影,更是一个他见过的,一个熟悉的人。 他望着眼前的烟雾缭绕,心中暗自思忖。 随即又出手捧了半卷烟雾放在口中咀嚼了片刻,目有神思。只见那灰蒙蒙的烟雾被他吸入肺中,他的眼睛忽然变的碧绿,宛若是一头凶残暴戾的豺狼,他的眼球上逐渐遍布血丝,很快的,他瞳孔收缩,从中透露出幽暗的光。 当他再次将目光汇聚向雾霭之中,他的目光居然穿透了迷雾,看到了一个在浓雾中站立不动的身影。 这正是狼性!桀骜,凶残,冷静! 那个身影仰面抬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某个物件中,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在他的身后站着一匹的豺狼,一个可怕而冷血的动物。 男人忽然伸出他的手,他的手骨骼鲜明,拇指歪向一侧而其他四指修长骨感,绝对是灵巧的一双手。 而同一时间,他的双手指缝中忽然亮起八扇明晃晃的尖刀,每个刀片有大概三寸长,就好像是利爪,随时准备撕裂它面前的猎物。 男人抬起手掌晃了晃,他很有把握,以他的身法和手段,在这种环境下,绝对能够一击将那人的心刨出,他最喜好的就是狩猎与埋伏。 他舔舐了一下嘴唇,鲜红的嘴唇上好像有鲜血的味道。 但他的目光却出奇的冷静,静的甚至比刀刃上的寒光还要可怕。 他在犹豫着,因为在林潜进入洞窟的时候,在黑暗中站了许久,他就躲在角落观望了那么久。他并没有陷入幻境中,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他的猎物身上。 一个人沉沦在黑暗中,那就一定会藏着许多隐秘,这是他的心得体悟。 再加上神秘的祭坛,被迷雾笼罩不可思量,杀戮并不能帮他解开疑团,等待与蛰伏或许才是正确的抉择。 而就在这个时候,迷雾中忽然穿透出一束光亮,照射在山穴的上空,迷雾中的那个人,动了! 他一抿嘴角,在寂静中爆发,手中闪过寒芒,直刺向林潜的咽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意惊澜 身在迷雾中,但眼前好似充满光明。 当层层迷雾席卷而来,林潜不知道,自己已经沾染上了一份因果。 距离祭坛又近了几分,他看不见脚下的地面,望不穿前方的路途,只有那高耸着的祭坛矗立在前方。 所以林潜只能凭借着冥冥中的感觉前进,但他的确是逐渐走向了中间地带。 迷雾如海,他是什么?难道是一座孤岛?静静的漂浮在不知名的海域,日日夜夜受到冰凉的海水冲刷,日日夜夜的彷徨,在漂流中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 是了,人生如孤岛,前方是孤城,世间大道,本就是一条极其孤独的旅程。 林潜的心中,没来由的有了如此意境,修道越深,他对此更有感触。 即使是红颜作伴,即使是师朋满在,但覆灭可能就仅仅是在一念之间,飘雪与风声中,他已有所感怀。 因此林潜也陷入了同样的忧虑中,他觉得留下这份意境的那位剑祖,似乎在抗争着命运,他本已经失败了,但却寻到了一朵相似的花,着也为他开启了一扇大门,留下了一丝希望。 林潜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也是那一朵相似的花,是在云海中沉浮的一朵。 因为他和那位剑祖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师门,一样的际遇,连同成为天下第一的初衷都一模一样。 当然,要想成为天下第一剑修,这是多少习剑之人的梦想,单凭这些算不得相似。 只是,林潜知道,因为在他的心中还种下一颗神秘的种子,虽然不曾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但其剑道修为,绝不会比剑祖差,冥冥中,就好像有着指引,将他们从历史长河中汇聚,抽丝剥茧般剥离出他们的影子,投射到新的时代。 他太怕了!害怕会有一样的结局,那样的孤寂与落寞,一人独步绝巅,身后是无法挽回的枯骨…… 这样的痛苦,实在是凄惨! 忽然,林潜心神一动,一抹剑光将他从神迷中唤醒。 不知何时,他背后的缎蓝剑居然脱离了他的控制,飞上了高空,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 “剑修!剑!” 林潜心中猛然一顿,他的注意力此刻完全集中在那把悬空漂浮的剑上。 在他看来,这里可是与剑神山比肩的另一座大山,虽然唤作是枯冢山,代表着生机死绝,万物凋零,但谁又说不能在绝处中逢生,在死亡中寻求机缘? “你不该来……” 迷雾中,忽然有一个声音缓缓说道。 “我偏要来!这里有我所要的机缘!” 林潜无惧,仰面朝天直视诡异,冷声说道。 这个时候,忽然那祭坛中间亮起一团幽幽的光照,刹那间摆在祭坛上的一副图景放大,被投射到了天空中,这是一个代表着死亡的岛屿,独自飘零在烟波浩渺的大海上,海浪一步步将其侵蚀,吞噬,绝无生机。 “机缘……要机缘何用?” 那空荡荡的声音忽然喝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绝不该来此……尤其是带着剑!”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缎蓝剑,忽然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浑身上下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被人死死卡住了脖颈,有一双无形的 大手要将剑身彻底折断! 林潜怎能眼睁睁看着佩剑折断,剑亡人亡的意志,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高高跃起,一把夺过缎蓝剑,和缎蓝剑一起承受着来自虚空莫名的压力。 “倘若放弃这把剑,乖乖退出去,你或许还有生机……现在,受死吧!” 虚空中传来怒喝,林潜全身的压力倍增,体内的气血翻滚不止,就好像要被撕裂开来。 这让他心中大为讶异,因为如今他的这副身躯可不比从前那般孱弱,他可是丈佛金身,是在涅槃池中不断磨砺,以涅槃池的造化神液洗礼污浊,可以说在二品境界达到了巅峰。 即便是这样,居然抵抗不了虚空中的压力? “丈佛金身?外物而已,你若是以为有此作依凭就能夺得造化,实在是痴心妄想!” 虚空中……居然能够听见他的心声! 林潜赶紧收紧心神,保持自己的灵台清明,不然契机外泄。 只是……那股压力到底是什么?居然如此恐怖!林潜几乎要咳出血来,他被这股巨力逼迫到地面,半个身躯砸到深坑中,最后只能单手持剑,半跪着僵持。 如此狼狈的境地,已经有许久没有发生过了。 “到底是什么力量?”林潜再次被逼退十丈,他忽然间有了一个猜测。 因为那股压力从缎蓝剑中展开,逐渐朝他的全身蔓延,最后如狂风乌云压境,盖过了一整片的天地。 “这……难道是剑意?” 当他想到这一层,林潜顿时心中一颤,“莫非是来自那位曾经剑祖的剑意?” 他再次用心去感受,只觉得倘若是剑意,此剑意浩渺如大海波涛,层层不绝,一剑递出又接一剑,每一次出剑威势都要强上几分,最后达到不可思议的境地,一下子排山倒海而来,仿佛天地都会在这剑下崩碎。 而它又如星空般璀璨浩瀚,一眼望去无穷无尽,根本无法看穿,只能眼睁睁望着,其一步一步走向巅峰,最终将自己压垮。 “该如何?”林潜在绝境中质问自己,他已安逸了太久,而这一次突然的危机,一下子调动了他全身的潜能,林潜的大脑开始拼命思索,希望能找到对策,抵抗这股剑意。 其实他还有一法,那就是呼唤种在体内的种子,以因果的力量斩出一剑,应该可以脱险。 但林潜不想太依赖因果,他将此视为磨练,林潜心中已想到了一计。 他鼓动全身力气握住缎蓝剑,一剑向西,一剑引东,这正是他在剑门修习的九天引剑诀,这是最普通的御剑招式,但缎蓝剑上逐渐浮起一股真气,剑势越来越张狂。 林潜额头冒汗,在关键的时刻,林潜回想起那位剑祖在雪地舞剑的场景,因此他也剑舞,但不是单纯的舞剑,而是一边御剑,一边模仿那无形中的剑意。 林潜想出了一个法子,既然对方是层层递进的剑意,最终积累到海啸般境地,山崩地裂!那他何不一样施展此法,以意御剑,叠加剑势,最后让两股海啸冲撞相互抵消,这就是生机。 林潜舞剑,一开始他把握不住,几度受伤。 但随着剑舞越来越顺畅,林潜惊讶到发现,他所感受到的压力逐渐减弱,被他缎蓝剑中的剑意化去了一部分。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份剑法的传承?” 他想到此处,心神激动,此剑意绝对不凡,若是能将其铭刻在心中,绝对不失为一大杀招! 林潜如同身处漩涡之中,在这漩涡中,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在死亡边缘砥砺剑法。 终于在最后一声轰鸣中,两股海啸激烈对碰,最后弥散。 “你没死……” 在最后的对抗中活了下来,足以证明,林潜已悟透了这股剑意与剑法。 “你怎么做到的……你学了我的剑!” 天上声音幽幽道,眨眼间他已经看出林潜的应对之策。 “那还要多谢前辈!”林潜笑道,“这套剑法,前辈可不就是意图赠予我吗?” 天上没有回音,过了很久,空中忽然呈现一副图景,一位年轻剑祖横渡虚空,踏步走来。 “真的是剑祖留下的传承!”林潜心中骇然。 “不是剑祖,我只是一道残缺的剑意……” 这位剑祖虚影再度发声,他再一次洞察了林潜的心声。 “你既然在这套惊澜剑法中活下来了,传与你也无妨……” 他并不计较林潜偷师,或者说根本是毫无感情。 “我的法,确实是独步天下的无敌法……你若精通,日后可称剑祖。” 但剑祖虚影目光灼灼,直刺林潜的心神。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过是一朵相似的花,又怎能跳出那因果循环?” “飘雪……风声……喃喃……” 虚影就这样消散了。 但他的话,却如石子落入江河,激起了浪花。 “相似的花……不,我要走出不同的果!” 那祭坛一闪,迷雾从未消散,只是不知何时,林潜已走到了祭坛的正前方。 而在那祭坛的最前,有一副展开的画卷,荒芜无比,寂寥无比。 林潜直视,心神一荡。 他才发觉自己再次陷入了幻境中,而诱引自己产生梦幻的,似乎就是这副画卷。 只是那样的伟力,只能生效一次。 它让林潜直视内心,看到相似的花与果,破开了一丝未来的朦胧雾霭。 只是那股浩瀚的惊澜剑意,却是真实的,已被林潜完全掌握。 这座祭坛,不同凡响! 林潜触碰画卷,但那股画卷居然一碰就碎,最后化作冉冉的黑烟,消散在了空中。 幽光一闪,如同因果般消逝不见了。 他的面前只剩下神秘的祭坛,以及矗立在祭坛之上的雕像。 林潜仰面,他意图继续在那祭坛上探寻隐秘,虽然得到了机缘,但那绝不是枯冢山中的秘葬! 而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寒意,林潜猛然警觉。 缎蓝剑一转,在迷雾中迸发一连串的电光火石声。 一枚极其锋利的短剑,宛若野兽的獠牙,差点洞穿他的脖颈。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阳鱼 “尔敢!” 林潜冷哼,他千辛万苦探寻到的一点机缘,有人却要抢在他前头,这如何不令人恼怒。 他手中的缎蓝剑剑芒大盛,朝着那黑影一剑劈去,剑气击穿岩石,横击数十丈。 但威势过后,那人却好像遁入了虚空,居然凭空消失了。 林潜凝神,以气机来探查此人的位置,果然如他所料,毫无结果。 此人掌握一种秘术,可以瞬间掩盖自己的痕迹,藏身与天地间,无论是暗杀还是躲避,都属于顶级。 此刻,林潜当然能笃定来者的身份。 除了卑鄙阴险的黄家,还能是谁?他们想着的,无非是将林潜当棋子,黄雀在后,夺其机缘。 林潜心中暗道,黄家既然耐不住性子抢先出手,那就别怪他无情。 虽然不知道那人躲在何处,但林潜知道,对方是直奔着机缘来的。 林潜纵身向祭坛高处跳去,只见一道碧光闪过,一页宛如书卷的东西落下,蕴含无限的可能。 林潜卖一个破绽,并没有立即去取,而是在空中一顿,踏空而行。 果然,黑暗中传来一道急急的风声,在安静的一角忽然迸发,直奔向那页书卷。 “中!” 林潜大喝一声,拦路截断此人的去路,一剑断空,即便是成群而飞的大雁,也必然在此剑下失去方向。 这一剑,避无可避,剑势达到了巅峰,宛如浪潮扑朔,刹那间盖过了天涯海角。 只是,剑却擦着那道黑影的肩膀而去,此人以一种秘术,硬生生在空中改变了身体的诡计。 而他的手,却已触碰到了那页书卷,他大袖一挥,将那页书卷放入怀中,一闪身躲去西侧。 “我拿到了,这是什么!” 那人急忙施展秘法,遁身黑暗,在一丝光源下掏出怀中的书卷,仔细阅读。 空中滴落血液,林潜持剑,剑已染血。 “机缘……不,这不是机缘!” 林潜冷哼,这当然不是机缘,他怎会将机缘拱手相让? 那页金书是他模仿画卷,将剑意复刻在一张羊皮卷上,然后故意抛掷出去的。 “你敢骗我!” 他一时大意,着了林潜的道,他的血猛地燃烧起来,浑身散发血腥的气息。 那是宛如野兽的气焰,粗鲁中彰显血性。 “何必躲躲藏藏?不敢光明一战?” 剑已染血,就破去了此人的隐匿之功,他再不能不露气息的藏身黑暗,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吼—吼—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双手握拳,在指缝中藏着六把利刃。 两人瞬间跃至高空激战,林潜以惊澜剑法为底蕴,加持归剑术,战意浓厚。 而那人则身份诡异,仿佛寄托空气之上,其力量大如山川凝聚,江河汇流,手中的利刃总能让林潜嗅到死亡的味道。 但他再厉害,也挡不住有丈佛金身的林潜,他虽然也是绝顶高手,但距离山巅还差了一个层次。 一旦无法偷袭,他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落败是迟早的。 “哪里走!” 林潜一剑挥斩,剑气暴涨十丈,朝那人拦腰斩去。 黑影浑身染血,如同受伤的野兽嗷叫,他不敢逆其锋芒,极速避退。 但林潜根本不想放过他,既然已经对黄家动手,就要杀的彻底,否则会后患无穷。 他的肩胛骨被那凶残的利刃穿透,鲜血滴落,染红了臂膀。 这是他以一招换一式,与那人搏命厮杀,观其结果,林潜只伤一臂,那人全身浴血,是为大赚。 “杀!” 而就在这时,祭坛再现异端,那雕刻在祭坛雕像上的阴阳八卦图案,忽然苏醒。 祭坛宛如一池深水,阴阳二鱼在其中飞驰,不同的光晕流转,异象炯炯。 忽然间,其中一口阴鱼高高跃出水面,鱼跃争顶,转眼就到空中,朝着另一侧飞去。 “宝图!” 那人望着空中,忽然眼中光芒暴涨,惊声呼喝道。 “什么?这是宝图?” 林潜心中一动,他当然知道宝图是多么关键,清绾提起过,那是开启秘藏,与钥匙并列的神秘物件。 难道说这阴阳鱼就是潜藏在枯冢山中的宝图,在二鱼中,刻有寻找秘藏的线索? 阴鱼朝远处飞去,眼看就要消散,林潜只得暂时放弃追杀,朝着阴鱼追赶去。 那阴鱼在空中扭转身躯,忽高忽低,诡异至极。 林潜展开身法极速,也只能勉强跟随,最后他恼怒,对着阴鱼一剑斩去。 漫天的剑气轰然撞击在阴鱼身上,那阴鱼顿时一个哆嗦,速度骤减,林潜趁机一把将其握在手心。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抓到东西,当他摊开手掌,却发现一个太极阴阳鱼半边的图案已印在了他的掌心。 一股钻心的痛传来!那是灵魂的战栗,他差点从空中跌落下来! “可恶,上当了!”林潜这才后知后觉。 “嘿嘿……” 果然,那人目视林潜遭难,一转身遁走,此刻已远在天边了,林潜再难追杀。 “这可如何是好?” 林潜心中暗自懊恼,他的一时大意,居然放走了黄家的人。 到时候一旦他与外面的弟子联络,只需宣扬他得到了某个造化,他必然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局面。 一人对上十几人,无论如何都是被动局限的,况且真正的秘藏尚未到手,这实在是一个麻烦。 就在这时,林潜再度手指抽痛,钻心的疼痛来自那口阴鱼,此刻印记淡去,但如同融进了他的血脉中,更刻骨铭心。 林潜把持不住,从空中狠狠砸落。 “这难道说诅咒?” 那可更是雪上加霜了。他被疼痛折磨的几近癫狂,只能僵持住身子爬向祭坛。 诡异从祭坛始,想必祭坛可能有解救之法。 倘若那位在这个时刻折返回来给他一刀,林潜想必是决计抵抗不了的。 所幸过了许久,洞窟中还是一片寂静。 估计是那人受伤太重,更需要调养。 他就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蛰伏在暗处,伺机待发是他的本能,他绝不做冒险的事情。 猎杀林潜对他来讲,要冒奇大的风险,他应该不会折返回来。 一股奇异的光自祭坛上散发,缓缓照射到林潜的手腕,一道阴阳鱼虚影自他的手腕冲出,重新游入池中。 林潜浑身舒缓,果然这祭坛对阴阳鱼有约束之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是一代剑祖留下的传承,怎会是害人的诅咒? 林潜百思不得其解。 阴阳……太极……道…… 他忽然心神一动,万物守阴而抱阳,即使是剑道也是一样,剑术也将就阴阳互补,这是那位剑祖的道。 阴阳鱼,或许得其一便是诅咒,得其二就是机缘。 林潜一咬牙,再度将左手探入池中,在他的掌心本就有阴鱼留下的印记,池中阴鱼摇摆着,便窜入林潜左手掌心。 痛!钻心的刺痛传来!简直要人崩溃! 林潜咬牙,将他的右手也插入池水中,希望唤醒阳鱼。 但阴鱼活跃,阳鱼却如同死了一般,好像早就沉寂了,任凭林潜如何呼唤,始终不动分毫。 “该如何……” 他已经快达到极点,阴鱼的刺痛是灵魂的战栗,他快承受不住,但阳鱼自始至终没有动静。 林潜甚至念起了声音,他紧紧皱眉道:“小鱼儿,小鱼儿,快到我的掌心来……” 可阳鱼始终不理睬他。 没办法,林潜最终只能放弃,然后再另想他法。 难道说,是古号角? 林潜思来复去,唯一与这里有关联的,便是那口神秘的,传说是钥匙的古号角。 他将从古佛传承地取来的号角掏出,布满岁月痕迹的号角静静躺在林潜怀中。 林潜轻轻吹奏,果然,随着声音响起,祭坛浑身冒出一缕奇异的光泽,阴鱼在池水中更欢快的游动,就是连阳鱼,也好像有了苏醒的痕迹。 但就在这时,在洞穴中忽然自上而下传来轰隆声,紧接着岩石滚滚,烟尘四起,这里居然有要崩塌的趋势。 林潜顿时想到,这古号角乃是开启秘藏的钥匙,如今他唤醒古号角,说不定会导致秘藏提前开启,而此处则会崩塌。 林潜不得不暂停号角声,而山中也归于平静,只是余波依旧骇人,烟尘几个呼吸后才平缓。 也许,古号角再响下去,阳鱼能被唤醒,但林潜不敢尝试了,因为古号角牵扯了太多变局。 他又试了试惊澜剑意,将缎蓝剑加持剑意刺入池水中,依然无果。 难道真的与此地机缘无缘? 林潜又尝试了多种方法,包括涅槃法,破碎的书卷,归剑术,以心中种子试探……等等,都徒劳无功。 正当他准备放弃,忽然自怀中摸索到一物,林潜心中猛地一动,他隐约觉着,此物或许可以唤醒阳鱼。 林潜掏出怀中的物件,只见此物闪着七彩色泽,即使是在昏暗布满烟雾的洞窟,依旧夺目耀眼。 正是取自落神瀑的那颗重瞳七彩石子。 林潜将石子小心翼翼的投入池中,咕嘟一声,初时风平浪静。但紧接着,池水中激荡其漩涡,那七彩石子被卷入水流,石子上的七彩异光更加闪耀,并伴随着电闪雷鸣。 “真的有反应?” 林潜的心绪一下子来到了最高潮,他双眼紧紧盯着那摆在祭坛上,被雕像双手捧着的神秘石池中,他带着近乎期盼的眼神,希望那阳鱼动弹,哪怕就一下! 而那阳鱼,真的在林潜目光注视下动了! 只见其原本沉寂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鱼鳍一摆,扫动浪花,阳鱼活了过来! 它缓缓游动,而当七彩异石靠近池子中心的时候,阳鱼忽然猛的一吸,将那七彩石子一口吞入腹中,然后阳鱼全身也开始绽放光华,它彻底苏醒了! 在池底四处游窜,与阴鱼交相呼应,游动的痕迹赫然就是那高高挂起的太极八卦图! 林潜不再犹豫,双手一同探入池水中,刹那间阴鱼阳鱼一同游入他的左右手掌,左手冰冷,右手温和,身体不再传来刺痛感,而是一种被调和的舒适,遍布全身。 林潜再低头看,石池中的水还在激荡,但他的手掌已赫然留下的阴阳两道印记,藏在贴近手腕的隐蔽地方,倘若不卷起衣袖,别人根本无从得知。 第一百九十章 角落里的尸骸 这两道印记,左手阴,右手阳,当两手并拢在一起时候,赫然就是一个太极图案。 但当两手分开,阴鱼与阳鱼各自分离,好像鱼入洋流,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林潜看着刻印在自己手腕处的二鱼,心中感慨万分,他真的尝试成功了!得到了这份机缘! 阴阳二鱼互相调和,如今潜藏在他的身体内,他可以隐隐感觉到体内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游动,穿过他的血脉,跃入他磅礴的血气中。 这……到底是独立于枯冢山的造化,还是与那秘藏有关? 林潜暂时心中还未得出结论,一切有待尝试。 “实在想不到,从落神瀑得来的七彩异石,居然能唤醒阳鱼,这可是连古号角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清晰的记得,在漩涡激荡的时刻,七彩石子落到石池的中央,最后是被阳鱼一口吞了下去,如此才唤醒了阳鱼。 “只有同气连枝,才会被当作是同源,才有滋补的作用。” 林潜想到,莫非那七彩石子也是阴阳八卦的一种,与枯冢山存在着什么关联? 细思之下,他越发觉得这一趟不周山之行实在是不简单,倘若七彩异石真与此地相关,那落神瀑是否也在剑祖的布置之列?再加上古号角来自古佛禁地…… 他的一路之行,冥冥中好像受到指引,一切的一切,最终全部落在枯冢山。 这里,会有一场了结! 林潜再次打量眼前的祭坛高像,笼罩在迷雾中,只是没有了阴阳鱼与神秘图纸后,这里好像唯一的生机也丧失了,变的和枯冢山一样死气沉沉。 “可惜了一派剑祖的传承地,居然最后沦为荒山……” 他感慨道,正准备离开,忽然又记起一事情。 在得到机缘的欣喜下,林潜差点忘了自己刚刚遭遇了一场袭杀。 只是当时在祭坛上的一片迷雾中,后来记起,林潜发觉自己好像没有记清楚那人的长相,只知道十分粗犷野蛮,好似一匹藏在深山老林里的野兽,是绝对的亡命之徒。 天杀的黄家!居然派这种杀手来暗杀他! 林潜心中咒骂!他又想到,为何在他快追上此人之际,那人忽然开口机缘,紧接着林潜就着了他的道,被阴鱼差点折磨死! 倘若没有七彩异石,他此行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到机缘还追丢了人。 “难道……他来过?” 只有曾经来到过这里的人,才会知晓阴鱼的秘密! 他早就知道,在竹林后,会有这样一处剑修试炼场?他早就知道此处别有洞天? 所以,这个幽灵一样的人物,他是一直徘徊在周围,等待我进去,投入彀中? 林潜细思极恐,因为此人的背后是黄家,黄家这番布置,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也陷入了深深的疑虑! “不行!不能在耽搁下去了,我得赶快离开,去和清绾他们会合!” 也许此人并不会向外面的黄家弟子表露在此处的遭遇,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事。 但谁晓得黄家的疯狂?万一真的撕破脸,就是黄陵,黄席,也不见得一定是朋友! 他需要提防,防范于未然,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赶在此人之前与其他人会合,守株待兔,那人必然不敢轻易出现。 林潜身形急掠,一步数丈,此刻他 的修为,身份已登峰造极。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穿过了山洞,走出了那片竹林。林潜迈步的同时,他心中也十分好奇,清绾他们先一步登上枯冢山,在那山头上会遭遇些什么? 望着弥散在枯冢山山间淡淡的云雾,此山虽然沉寂,给人一种万物凋零,生机葬绝的感受。但越是神秘,越是黑暗,越能勾出人心底的那份欲望,渴求。 所以说,倘若这里埋藏有秘藏的话,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林潜没有迟疑,踏步上山,百步飞驰过后,他已经到了山腰的位置。 林潜惊讶的望见,在山腰的转角,此刻居然还有几位弟子驻足在那里,看他们的神情又有些不自然。 难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林潜心中一疑,他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悄悄的潜藏过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怎么办?我们到底是继续上山,还是暂时退下来……” “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看机缘也罢,还是小命重要,那些造化……就留给上面的人吧!” 林潜闻言,心中疑虑,听他们的话说,这山上的造化,应该与自己得到的造化不同,既然造化没被得到,这些从黄家精心挑选出来的天骄之子,为何要放弃? 他躲在灌木丛一旁,目光注视那四人中身躯较为魁梧的一人,此人好像是他们几个中的头子,因为其他几人都看着他说话。 “黄安师弟这个样子……怎么看都瘆人!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都怪他自己非要一个人走在后面,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怎么办吧?阿布哥你给个决策!” 那名身躯魁梧的领头人皱紧眉头,他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人顿时吸了口凉气,好似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叫阿布的男人咳嗽一声,相比之下,他还算比较镇定。 “我们也不可能提前离去,暂时就守在这里吧,看看山上的其他人怎样,是否也遭遇了……异变?” “异变?” 林潜忍不住心中一个疙瘩,这两个字眼里,包含的信息可不少,难道说在这座枯冢山上,发生了什么人力难以解释的事情? 他心神一动,迫不及待想要听仔细,身子更向前迈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踢到了一颗石子,噗噜噜一声,从灌木丛中传来。 那几人宛若是惊弓之鸟一般,浑身绷紧,其中更有人颤抖起来。 阿布双脚一踏,地面石子震颤,他大声喝道:“谁?” 这种情况下,林潜只好露出身来。 “是你?” 其中有人看到林潜的样子,惊讶出声道:“你是小王爷身边的人……怎么会在这?你没有和他一起么?” 见林潜没有立即回答,叫阿布的人冷哼一声,双手快若闪电,朝着林潜的肩胛骨擒来。 “如实招来!你究竟在做什么?” 林潜岂会被他所擒,这对方一动手,林潜顿时脚下生风,一个转身避过,同时伸手做拳,迎上了那双宛若巨石的手掌。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谈论些什么,但既然此人对林潜率先出手,他恰好也可试探这些人的武功如何,黄家百战胜出的天骄,修为到底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哪里走!” 阿布大喝一声,如虎啸山野,他的铁掌一瞬间扑来,掌风阵阵,刚烈无比。 林潜已然洞悉,此人和黄席一样,是一个底子厚实的外家拳体修,看他的身形拳法,应该是虎意拳。 他正好以刚习得的类猿拳应对。 林潜双臂忽然延展,手臂筋骨中噼里啪啦作响,同时手腕上生出一股力量。 双拳对双掌! 虎意拳厚积薄发,一声虎啸,铺天盖地,大有无敌神威。 而类猿拳却是另辟蹊径,走的是灵巧路线,以彼之长攻敌之短,神意在洞察敌手的破绽,最快时间一击毙命。 所以在那双铁掌到了之前,林潜已经发现了阿布他在胸前有一处破绽,是他推开手掌导致的身体僵直,所以林潜一拳直击要害。 但结果却并未如他所料,当林潜一拳奔向此人的胸口,忽然迎面传来一股激波,将他的拳震向一边。 此人修的,不仅仅是拳法,还有高深的内功! 林潜第一时间心中下结论。 他的拳被震开,而那双铁掌,就要落在他的肩胛骨上了!一旦肩胛骨被擒,等若丧失了一半的战斗力。 林潜轻巧转身,陡然间移形换影,那双掌擦着他的肩头而过,林潜已然站在了那男人的另一侧。 两人的交锋,只在一瞬间完成,期间多少次试探,只有两人知道。 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打了个平手。 “类猿拳……那是黄席的法,你的确是他们身边的人不假。” 阿布放下手掌,冷声说道。 林潜不以为意,扫向周围众人,却是满脸疑惑道:“我的确与他们先分开,现在正准备去找黄陵,但不知你们对我出手是为何?” “哼哼……自然是想试探一下你的虚实。” 阿布走上前,对林潜抱拳道:“如有得罪,请多包涵!是因为在这里发生了难以描述的事情,我们才要加强警惕!你是外来人,不得不防!” 林潜看他的表情,并不像是虚情假意,他目光扫过面前这个叫阿布的汉子,此人浓眉大眼,鼻梁端正,嘴唇微厚,修的又是虎意拳,因此有股浩然的正气。 林潜相信他的话。 他摆手道:“无事,但不知晓,你们所说的异变,究竟是什么?” “原来你早就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林潜不小心说漏嘴,顿时其中一人收缩瞳孔,他只得尬尬一笑,“耳朵比较好,老远就听见了。” 阿布看破不说破,他深思一阵,心中好像在掂量什么事情,最好道:“你……也是试炼的人之一,你来吧,你也有权知道。” 随后在几人的带领下,林潜跟着阿布,走过一个转角,当他看见倒在角落里的东西时,他立即瞪大了眼睛。 和先前几人一样,林潜顿时感觉后背飘来一股冰凉,眼前的东西让他寒毛竖起,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具尸体。 只见尸体的毛发直立,在他的身上缠绕着大片的黑色的,浓稠的血液。 尸体的心脏被人剖开,他没了心脏,五脏六腑被搅烂在胃里,好像一滩烂泥。最奇怪的是,在这种污秽中,却有一颗红丸点缀其中,好像在生长,在绽放。 “这是黄安。”阿布轻声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近看是座坟 眼前这具死相奇惨的尸体,几乎要让林潜头皮发麻。 尤其是空气中飘着的腐朽味道,加上浓厚的血腥气,与枯冢山的死气混合,他几乎要呕了。 阿布拍了拍林潜的后背,叹道:“这就是异变!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没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尸体出现在山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以这种死法,怎样想都觉得瘆人。 现在关键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此人怎么死的,二是这种开肠破肚,胃里种花的死法,有什么寓意? 在场诸位都感到身后有一股凛冽的寒风在吹,黄安是死了,尽管他双眼龇裂,眉目扭曲,死前是受尽了痛苦折磨,但他终究是死了。 人死去,万念皆空,只剩下躯壳。 而遗留下的恐惧与折磨,就奉献给了其他活着的人。 林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止是他,即使是心中早有提防的其他黄家弟子,当尸骸再次映入眼帘,他们的内心一样在颤抖。 尤其是幻想倒在地上的不是黄安,而是自己…… 阿布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以往的试炼从来没有出现过伤亡,就算这次在枯冢山,长老们也向我们保证过……” 他的话忽然戛然而止,阿布的嘴唇抿了抿,他在思忖。 “保证过什么?”林潜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疑,阿布等人应该掌握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信息,这些信息也许永远不会对他这个外来人公布。 林潜注视着阿布的眼睛,指着地上的尸骸说道,“他遭遇了不测,这样的异变,其中的变数,涉及到的因果,如果你不说清楚,可能会有更多人遭难!” 阿布权衡再三,终于被林潜撬开牙关,他低沉着声音说道:“枯冢山,不是一般的地方!” “之前这里从来没有人驻足,甚至这座山的名字也很少被人提起,那是因为此地被封印着,而我们此番前来,是我黄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请求族内宗师长老护法开山,才给我们铺出一条道路来!” 阿布垂着脸道:“这是族中的辛秘,本不该告诉你这个外人的。” 林潜心中一震,枯冢山的不同凡响他当然知晓,手掌中的阴阳鱼便是凭证。 但按照阿布的说法,黄家付出极大的代价为他们安排一条道路,绝不是山下那条鲜为人知的洞窟,而是盘山而上,直达峰顶的道路,否则诸人也不会率先离开那片竹林了。 这样又有一个疑问诞生了! 原本按照林潜的猜测,在洞穴中遇到的刺客,暴露了黄家早就知晓那块地方的布置,但按照现在的说法,事情又矛盾了起来。 难道在洞窟中刺杀他的人,不是黄家? 倘若不是黄家,又会是谁?到底是哪一方的实力插手? 林潜感觉到刺客很熟悉,所以他几乎笃定刺客就是来自黄家,但现在更深思一步,又有一种可能浮现在他的脑海。 “诡异……异变……黄家……” 黄家的人,并不一定真的心向黄家,诡异,也许混入了人群! 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答案,甚至让林潜无法说出来。 阿布端详林潜的表情,问道:“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林潜摇头,他在洞窟中的遭遇,暂时还不便暴露。他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尸骸。 “还是说说这具尸体的事情吧。” “可否详细说说当时的情景?比如……你们见到他的时候,是否有奇怪的声音,或者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林潜恢复冷静,他望向其他人,既是想要进一步了解事情的原委,也是转移话题。 “黄安师弟与我们分开,他一人落在了后面。” “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死去了,期间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只有黄安一人静悄悄躺在这里!” 林潜听了他们的话,忍不住道:“怎么可能!没有外物,难不成是他自己杀了自己不成?” “自杀?会不会他中了邪?”其中一人揣测道。 “胡说,黄安师弟与我们一起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中邪!”另一人立刻否决了他的话。 这时,林潜倒想到了一个 问题,他疑惑道:“既然说,黄安是一直在你们的后面,其中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你们为何会下山来寻他?” 阿布道:“那是因为山上没路了。” 偌大的山路,盘旋而上直到山巅,穿过层层雾霭。 即使是站在山腰上,只要眼力不差,都能看见一条清晰的,环山而上的山路,这山上没路是什么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种说法,林潜怎么也无法接受! 但听得阿布继续说道:“此路非彼路,看得见的条条大道当然有,但能否走的过去,那才是关键。” “前面的人已经困住了,他们聚在山峦上,望着前方朦胧的山路兴叹,他们不肯放弃机缘,在想法子继续登山。” “那我们呢,反正前面也是堵着,不如换种思路,看看山下是否会有遗漏的线索,所以我们便下山来了。” 林潜闻言,心神一动,前面堵住了? 到底是什么,能够困住来自黄家的十几名天骄? 清绾他们,是遭遇了什么?他们也在山上,还是和阿布他们一样下山寻找机缘? 林潜可以肯定,绝对会有和阿布一样做出这种决策的人,天骄不仅仅是武力上的佼佼者,在智力上也是。 他们会遇到异变么…… 一切指明,唯有继续上山,去看看到底一班人马怎么被困住,才能接近事情的真相,才有可能勘破诡秘,找到最接近的答案。 “暂时没有头绪的话,我想上山一观!”林潜道。 “那黄安的尸体怎么办?” 其中有一人担忧道:“倘若我们就这样把他的尸体留下,万一发生了尸变,或者什么更恐怖的事情,该如何?” 毕竟黄安的死相实在诡异,开肠破肚之外,在他体内,在胃中,好像被人播下了丹红色的诡异种子,谁也无法保证,那些猩红的圆点会不会扩散,那颗种子会不会盛开。 是一场瘟疫也说不准。 权衡利弊后,最终阿布决定留下两名弟子守在黄安的尸体旁,一来可以互相照应防止尸变,二来万一真的有诡异袭来,他们也能联手。 林潜跟着阿布上山了,穿过朦胧的雾霭,那冰凉的雾气吸入腹中,总叫人产生不安。 攀越过山腰,他们来到了半山的一处山峦上,此时在山峦的中间聚集了一批人。 和阿布所说一样,这些人被困在原地,而阻隔他们的东西,林潜还没有见到。 “就是这里了。” 阿布搓搓手,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感觉到心中有点压抑,不知是否是因为海拔的缘故。 “我们去看看吧。”林潜快步朝人群走去,他的目光四处搜寻,他在找清绾的身影。 很快,他见着了清绾,当然还有一直待在她身边的,充当护花使者角色的黄陵与黄席二人。 “见过小王爷!” 阿布见到黄陵,朝对方恭恭敬敬的一拱手,施礼。 黄陵与黄席一同朝他这里开来,当黄陵看见林潜,眼中露出一丝欣喜,说道:“你可算来了!” 黄陵没有理睬阿布,倒是黄席见着阿布,高兴的走上前,猛一拍阿布的肩膀,伸手搂出他的脖子道:“好小子,我还在找你呢!寻思着刚刚还在山上看到你,怎么眨眼功夫人就没影了?” 原来,黄席与阿布,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关系莫逆。 所以阿布也才能凭林潜的一招一式,就认出他是黄席的朋友。 只是,阿布并非叫黄阿布,他不姓黄,就叫阿布,从出生那天起就是这个名字,至于他自己本来的姓,或许早就埋在了历史云烟里。 清绾抬起头,美目微睁,轻声道:“来了?” “来了!”林潜点头。 他示意黄陵与清绾过来,在他们耳边小声言语几句,林潜并不打算隐瞒,他将自己在竹林后发现别有洞天,原来有一座祭坛的事情说与二人听,只是略过了自己遇到袭杀和阴阳鱼的造化。 “你是说,在山下的竹林后,就是曾经剑修的试炼场?” “里面埋葬的,说曾经的一位惊天剑祖?” 黄陵闭目沉思,随即开口叹道:“这座 枯冢山,果然不同凡响,山下的祭坛……值得探究!” 清绾没有说话,但当初凭借她的望气术,就几乎已经算出此地会与剑神峰,与剑修产生一定的关联。所以林潜的话,无疑只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清绾轻咦了一声,她以刚学成的望气术落在林潜身上,倘若林潜有什么不同她一定会有所察觉。 但望气术得来的结论是,林潜和之前一般无二。 难道真如这家伙所说的,他只是见到了洞口,见到了祭坛,却什么事也没干就着急回来了? 回想起林潜在古佛禁地的所作所为,面对涅槃法与涅槃池的执着,她第一个就不相信! 但清绾却也无法质疑什么。 “你们呢,你们提前上山,又遇到了什么,为何驻足在这里,不继续向前?” 黄陵闻言,顿时脸色沉暗,他叹道:“林潜兄弟,我们这里遇到的事情,恐怕还要比你遭遇的要震撼百倍!不……甚至会完全颠覆你的认知!” 林潜听到此言,心中咯噔一下。 他目光没来由看向清绾,却见清绾的神色也特别的严肃,看来事情不简单了。 “到底是什么事?”林潜心神忽然有些不定,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烛火,这还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你过来,便知道了。”黄陵幽幽道。 说罢,他带着林潜掠过人群,走向人潮的最前沿,在那里,是一面古铜色的山壁,上面岩石倒挂,地上嶙峋凸起,好像一张巨口。 只是,当林潜走到这面墙的跟前时,他双眼忽然死死瞪住。 他看见了几道幽蓝色的火焰,挂在山壁上,在燃烧! “怎么可能?在生机死绝的枯冢山,是不可能燃起火焰的!” “除非那是鬼火!”林潜更近一步。 很快,他又见到了一张古朴破烂的桌子,八仙桌,一个桌腿破烂,顶在岩石下,另外三条腿倒插在泥泞中。上面的纹理古老,气息腐朽,甚至在桌面还有绿色的霉。 只是,最晃眼的,还是那蓝色的火光,他见着了,是九根插在盆中的蜡烛,蜡烛头亮起火光! 而那桌上,滴着浓稠的蜡油,一点,一滴,通红,发亮! 林潜瞳孔收缩,他忽然记起,在黄安的尸体上的红点,与这烛油印记……好生相像! 这一图景,像极了古代祭拜先祖的场景。 只是,在这一刻,在空寂的枯冢山,却显得极其的瘆人。 关于这一班人马为何会呆在此地,按兵不动,画地为牢困于此处,林潜终于得到了一点模糊的答案。 这……近看……近看…… 近看是座坟呐! 一般说葬地都会选在深山下,树群中,会找个山水灵韵的地方,谁会把坟堆在半山腰?充当拦路虎,挡别人的去路? 后人灯山,都要踏过他的坟头,就不怕死后没得安宁? 林潜越想越奇怪! 还有个问题,一座坟……烛火飘摇,那断不可能是死人爬上来给自己上香,必然有人替他这么做,那么这个人是谁? 这时候,黄陵注意到了林潜讶异的表情,他拍了拍林潜的肩头,指向另一边。 什么意思,还有别的? 林潜转过头,朝黄陵指着的方向看去,刹那间,他心中一刺,一股恐惧如潮水般汇涌过来。 桌后是黄墙,在黄墙的后面,是坟,是一堆腐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黄沙,堆积出来的甬道。 只是如今,这条甬道上歪七竖八的插着十几块破烂木牌。 看上去像是灵牌,一个地方埋这么多人? 不,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当目光看向黄沙的深处,可以发现里面是空心的,没有骨骼残留,只是遍地黄沙。 既然没有东西,那此地葬的是什么? 林潜第一眼就看见,摆在东南角落,沉在黄沙中的灵牌上,用扭曲着的字迹撰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当然往视线边上扫去,还有清绾的,黄陵黄席,以及其他诸人。 有人,在半山上,给他们立了一座坟!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黄土食人 枯山,孤坟。 两者联系在一起,简直叫人背后直冒冷气。 那孤坟边堆积的黄土泥沙,早已被岁月磨合,留下了腐朽的痕迹。这个坟土,按道理来说,历史久远,绝不会是一座新坟。 诡异的灵牌伫立在幽蓝色的烛火中,烛光摇曳,映照出十几人的名字。 林潜惊讶的看到,这灵牌边缘粗糙,甚至可以看到缝隙,那红楠木质地的牌匾将他们的名字框住,就好像是要将他们的灵魂也囚禁在这个地方。 “字不是新刻的。” 黄陵说道:“这里的东西,无论桌子,还是灵牌烛火,亦或者黄土黄沙,都有许多年的历史,它们按道理应该埋葬在土里,但看样子就好像是被人重新挖了出来。” “土地下的东西?” 林潜质疑问道:“倘若是以前土地下的东西,怎会有我们的名字?难道说我们从前就死了,现在看见的,就是以前祭祀我们的东西?” 在他看来,即使这座孤坟再诡异,最多也不过是人的把戏罢了,摆出这样的阵仗,也许只是唬人的而已。 林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些所谓的黄家精英弟子,居然都好似被这种鬼神迷信遮蔽了双眼,他们变的战战兢兢,有的甚至缩在一个角落里。 “一座坟土,一条泥沙,就这样挡住了你们的去路?” 黄陵知晓林潜的意思,毕竟坟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真因为一座坟就把大活人吓的不敢动弹,那的确可以说的上笑话。 黄陵苦笑,他低声对林潜说道:“林潜兄弟,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我们这里的人,已经少了?” “什么意思?” “十六人选入狩猎大会,再加上你和清绾二人,一共十八人。但你数一数,现在还剩下几人?” 林潜当然知道少人了,因为在上山的时候他就见到了黄安的尸体,他眯眼朝四周清点去,“一,二……咦?”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 林潜诧异,他转过头看向黄陵,惊声道:“怎么……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他发现,原本一十八人的队伍,而现在周围的,却还不到十二人,一下子少了好多! “那些人呢?他们在哪?” 黄陵轻声道:“他们死了。连尸体都找不见。” 林潜大骇,原本在山腰间,黄安诡异的死去就已经够恐怖的,但谁想在这山峦上,却有一队伍的人死去,而且是死的悄无声息。” “当真是尸骨无存?” 黄陵脸色沉暗,他张开嘴欲言又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喉管中传来嘶嘶声,好久才终于发出了丁点儿声响。 “我亲眼看见他们被黄沙吞噬,他们挣扎着,但被无尽的黄沙捂住嘴,血与肉全部沉入黑暗,最后化作一摊尘土,尸骨无存!” “这是诅咒!或许我们不该来这个地方!这里遍布不详!根本就没有什么秘藏!” 黄陵情绪有些崩溃, 他低声喃喃自语,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林潜后来才知晓,当众人依次来到这座孤坟面前,原本大家和林潜想的一样,虽然这座坟土十分诡异,但众人并没有把它太当回事。 他们十几人研究过后,决定分批进入黄沙,闯过这所谓的坟。 他们约定好,一旦越过这条线,如果安全的话,前面的人需要回来传递信息。 紧接着第一批的两个人去了,他们踏入坟地,背后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脚下的砂石开始沙沙作响,一颗石子滚到了两人的脚边。 但二人并没有太在意,继续向前,穿过朦胧的山雾,两人的背影很快消散在雾气里。 但他们二人并没有按照约定折返回来! 黄陵等人以为这二人是贪图机缘,抢先到前面去,便让第二队继续跟上,这一次又去了两人,却是依旧没人回来。 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黄陵作为小王爷,本想孤身涉险,看看究竟有什么发生在这四人身上,这一趟本来是他要去的,但有一人拦住了他,想要替他先去试探。 结果就出现了可怕的一幕! 这一次的黄沙,不比先前那样平静,当那人走到接近迷雾边缘,在视线模糊的一刻,地上的黄沙尘土忽然暴起,那人甚至都来不及呼嚎,他的双腿就被拖入了泥潭中,大片大片的黄沙从别处聚拢来,如同潮水一样涌进那人的嘴里,所以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事情发生,就在一刹那。 黄陵眼睁睁看着,那个代替他的人,被死神拖入尘土,他的血与肉被瞬间吞噬,最后竟然尸骨无存! 所以后面的人才知道,前面进去的四人,应该先后也都遭遇到了类似的情形,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拖入那该死的黄土中,甚至尸体也没能留下。 “真的是……给我们立下的坟墓……” 黄陵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倘若换成他的话,面对那种未知的可怕,他也无法保证可以活下来。 林潜看着黄陵,发现当谈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黄陵表现的格外紧张,他走上前去安抚,劝道:“没事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说出来!” 黄陵犹豫再三,道:“其实,在我眼睁睁看那人坠入黄沙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声音……” “什么?” “我听到有人在讲话!他说,其实我们早就死了!躯体早就化作尘土埋葬百年,剩下的只是一股意识在天地间游荡!” “所以才解释了,为何那些人被黄沙吞食,连骨头与血肉都没有留下!因为这样……早就葬在了尘土底下!” 林潜呆呆望着黄陵,没想到从他的口中居然能吐露出这样魔怔的话语,由此可见那一幕对他的触动,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怎样的阴影。 林潜皱眉思索,他安慰了下黄陵,随即换个话题询问道:“最后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黄陵一歪脑袋,他思虑片刻,觉得这个人尽管代替了他,但印象却很模糊,并不是特别熟悉,他轻声说道:“让我想想……” 他记得,虽然自己 并没有和他有太多的交集,但这个人与前面进去的四人很熟,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想要换黄陵,进去找他的朋友的吧。 黄陵记得,前面有人喊那个人的名字,名字叫…… 他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叫俞连!” “俞连?他也是一个外姓弟子?” 黄陵似乎猜到林潜想要问什么,他解释道:“今年的狩猎大会比较特殊,好几位族内的天骄都因为事情在闭关或者在历练,就是王族也只来了我一位,所以才给了那些外姓弟子一个机会!” 如此前因后果,林潜大概已经了解了。这听起来,确实十分诡异,这种黄土吃人的事情一发生,的确是人心惶惶,再没有人敢尝试越界了。 “这……会不会是一个诅咒?所有惦记秘藏的人,名字都被刻在诅咒里,我们会不得好死!” 林潜已经听见边上有人在小心议论,他们是天骄,因此他们更珍惜自己的性命,每一个绝世天才都是拿数不清的黄金白银堆积起来了,就这样死在黄土中,尸骨无存……这怎能不让他们心存畏惧? 林潜心中暗自想到,现在这些人应该还不知道黄安死的消息,倘若把黄安的事情说出来,不知道又会引起怎样的恐慌。 他目光朝别的地方看去,恰巧也看见在黄席边上的阿布,也向自己看来。 看他的表情,应该也从黄席的口中听说了事情发展的经过,阿布给林潜使了个颜色,两个人都心里清楚,暂时不能把黄安的事情说出来。 林潜离开坟冢,退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他发现清绾还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人低头沉思。 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林潜很清楚,在场的黄家天骄,单论功法修为,或许不缺乏佼佼者,但论洞若观火的观察力,这些男人都比不上这位弱女子,就是黄陵也差得远! 所以,在那场可怕的黄沙吃人事件面前,倘若能有人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门道,那一定是清绾! 林潜走到清绾面前,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问道:“你也看见那黄土吃人的一幕了?” 清绾点头道:“看见了,所以我在寻找破解之法。” 林潜点头,却偷偷对她传音道:“你也觉得……这是诅咒?” 清绾没来由的白了林潜一眼,眼中饱含鄙夷,她传音道:“诅咒?你居然你也会这么想!” 她再次白了林潜一眼,毫不掩饰的讥讽道:“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们的名字被刻在了那灵牌上,说不定我们早就已经死去,躯干被埋葬,现在剩下的,都是无主的灵魂。” 这是黄陵说的话,清绾居然也知道。 清绾冷哼道:“我和你说过,轮回转世都是虚无缥缈的说法,这种灵魂离体,意识游荡的点子,更是无稽之谈,简直是笑话!” 林潜看清绾的神情,似乎她心中已经得到了什么结论。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清绾眉头一挑,冷冷道:“没完全看透,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所谓黄土食人,不过是哪个人的计俩!”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血红灵牌 同行的人中,已经先后死去五人,而且是死无全尸!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在场的都是天骄人物,又岂能被宵小的计俩蒙骗? 幸好清绾是传音与林潜,不然此话听在众人耳中,一定会惹来他人的不满。 林潜将清绾拉到一边,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松了口气,说道:“在你说出那些话之前,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情可以被你知道,但绝不能告诉其他黄家人!” “哦?” 清绾顿时来了兴趣,勾了勾手指道:“说来听听?” 林潜目光幽深,说道:“死去的不止五人,在你们的后边,有一个叫黄安的弟子死在了山腰一处偏僻的角落,死相凄惨!” 林潜将黄安的死况详细说与清绾听,包括在他遇见黄安之前,听到阿布他们的谈话,以及后面了解到的事情。 “听你这么一说……事情好像又复杂了一点。” 清绾指着阿布的方向说道:“这个汉子,我留意过他,他没有撒谎,确实是带着一队人上山,就跟着我们的后边,但他没有亲眼目睹黄土食人的事情,等他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已经僵持在那儿了。” “他在这里,大概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率队下山,与他讲的话完全对得上。” 清绾说完,点了点头,应该是确认无误,倒是林潜从她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一些猫腻,林潜诧异问道:“怎么……你在怀疑他们?” 清绾冷静说道:“如今来到这枯冢山中的,目前就我们这些活人,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死灰复燃,恶鬼上身的说法,因为这些根本不在因果中,一定是人谋而不是天灾!” “既然你这么说,那黄安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在坟边,是谁杀了他?” 清绾的眼中闪过一丝诡秘,她注视着林潜的眼眸,轻轻说道:“你不是也说了吗,是除了你之外,我们都聚在一起。” 林潜佯怒道:“你在怀疑我?” “倘若是我出手,杀他便是杀了,一剑而已,何须在他的尸体上做那么多文章?” 清绾摇头道:“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你既然需要我的帮助,总要把你在山下洞窟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吧!” 她直视林潜的眼睛,丝毫不退让,“我不相信你之前说的就是一切,在黄陵面前你可以隐瞒,但不要忘了我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 “你必须要相信我!”清绾果决道,话语间不容置疑。 林潜叹气一声,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清绾,其实本来找清绾过来,也是想将事情告诉她的。 林潜摊开双手,他微微一运气,在他的左右手手腕上忽然涌现出一股神秘力量,紧接着两个阴阳鱼的图案就浮现了上来,相互映衬。 “这,便是我在那座祭坛上得到的机缘之一,只是我还不清楚它的妙用。” “这是……”清绾盯着林潜手心的图案,她能明显察觉到,这个图案历史悠久,其中所代表的的意蕴不简单,因为阴阳八卦在她所学的传承中,也有着 重要的意义。 其中的阴面,代表了过去,而阳面则是未来。 阴阳相结合,便是当下现在,而这阴阳二鱼一同出现在林潜的手上,绝不是巧合。 “这么古老的东西,你是怎么唤醒它们的?” 当清绾听说那口池水中游动的阴阳二鱼,鱼跃争顶化作印记,她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据她了解,林潜的身上应该没有可以与之共鸣的东西。 “是落神瀑!” 林潜道:“我也难以料到,那阳鱼吃了我从落神瀑取来的异石,便被唤醒了。” 冥冥中,似乎就是那么巧合。 清绾注视着林潜手中的印记,喃喃说道:“怪不得我探查不到你身上的气息,原来是它们替你遮掩了天机。” 林潜说道:“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 “其实在那口洞窟中,见到机缘的不仅仅是我一人,我遭遇到了刺杀!” 清绾闻言,出乎林潜的意料,她表现的异常冷静。 她顿了顿神,整理了一下林潜前后诉说的语言,说道:“所以你确定,除了我们一行人中,还有另外的人在这座枯冢山上?” 林潜摇头,说道:“你这个说法有些绝对。” “我可以肯定,在洞窟中,是真真切切有人刺杀我。但我并不能保证那就是另外的人,因为起初我还一度怀疑是黄家下的黑手,只不过之后阿布他们的谈话让我有些疑虑。” “可是……” 清绾疑惑道:“你也说过,当时除了在坟边的人以外,就只有黄安一人在那半山腰的位置,这些人的数量都是计算好的,黄家的人也不会分身术,那只有额外的人了。” “或者……”清绾目光一顿,深思后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刺杀你的,就是黄安!” “他是刺杀你的人,但他自己最后也死了。是不是受伤太重?” “不太对。” 林潜摇头,从我和那人交手的情况来看,那人有着出色的袭杀能力和躲避秘法,他就像是一头蛰伏在森林里的野兽,绝对是个暴虐凶残的人物,而且他的招式招招见血,应该也是一位体修。 这样一个反应机敏的人,即使是死,也不会死的太过平静,但黄安死的太安详了,就好像入梦一般死去,不详在他的体内开了花。 所以无论是从感觉上,还是按照推理判断,刺客与黄安都不可能是同一人。 “那样,刺客与杀害黄安的凶手,足够说明在枯冢山进来了另一批势力!”清绾喃喃说道,但她的语气似乎又不太坚定,总觉着自己遗漏了某个地方。 林潜摆了摆手,道:“好了,现在我的事情都说完了,该你告诉我,你在场的时候,在那黄土食人的一幕中,究竟看出了什么奥秘!” 清绾深吸一口气,叹道:“你说的话,又有些动摇我的猜测……算了,我先把我察觉到的说给你听吧。” 在这之前,我们先要再去一趟坟,这样才能说仔细。 唯有细微处,方能知晓人心。 林潜与清绾来到那座孤坟前,当然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黄陵。因为他们二人毕竟是外人,有了黄陵的陪伴,可以少去很多异样的眼光。 那座孤坟,依旧闪动着昏暗的蓝光,烛火还在摇曳,就好像在预示着,一切未知的变化还在继续,所有的恐怖都将持续发生。 黄陵或许是已经回过神来,此刻他的脸庞表现出的是坚毅与镇定,他微微皱眉,看向清绾,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玄妙了吗?” 林潜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了丝许颤抖,知道这不过是他在女人面前伪装的坚强罢了,但林潜没有拆穿他。 清绾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望向孤坟的位置,说道:“你是要问,黄土食人的内幕,还是如何穿过这片地域,通往山顶?” 黄陵愣了一下,回答道:“自然是两者都要,倘若你都知道的话,不妨全告诉我!” 清绾叹了口气,用只有她一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念叨:“人就是这样,对未知充满恐惧,也对未知充满好奇,未知是什么,或许并不在意。” “你们看!”清绾用手指着一边,林潜和黄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那一列刻着他们名字的灵牌。” “仔细看,虽然这些都刻着我们的名字,但其实……它们也是有所不同的。” 林潜闻言,心神一动,初次见到这些灵牌的时候,他因为内心太过震动,并没有看仔细,但这一次随着清绾的指点,他发现果然灵牌上有异样。 并不是所有的灵牌都如出一辙,有部分的灵牌颜色深红,而雕刻在上面的名字,就像是被鲜血染过一样,好像在滴血! 同时,林潜注意到,其中一位血红色的名字,是俞连! 还有鲁方,黄必,黄桂,张达。在最后的角落,林潜看到了黄安的名字,不过意外的是,黄安的名字却是正常的。 这五人,名字上都沾染了血色,十分的不详! 黄陵说道:“这一点,其实我也注意到了,这五人正是被黄土吞噬,他们的灵魂也一同被埋葬,这是诅咒!所以他们的名字才会显现出这样的红色!” 黄陵犹豫说道:“倘若我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我们就这样硬闯的话,我们的名字也会被划下血渍,我们也将葬身黄土。这是死亡的预言!” 林潜拍了拍黄陵的肩膀,知道他是又被回忆中的恐怖胁迫,安慰道:“小王爷,你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相信我们,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清绾点头,说道:“我并不认为这是诅咒!” 她从怀中取出她的龟甲卜片,轻轻念叨一声,卜片顿时悬空,在地上刻下了一个未字。 “这是什么意思?”黄陵惊奇问道。 “如果在他们五人死后,这血色才从他们的灵牌上涌现出来,那或许可以说是死亡预言!” 清绾顿了顿神,指着地上的龟甲卜片说道,“但我告诉你,通过我的法可以回溯一角过去,去看清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黄陵,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五人进去之前,其实这些刻有他们名字的灵牌就已经染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凭空消失的人 “这些血红色的灵牌,在他们进去之前就是这样的颜色,那可不是死亡预言,会不会是死亡毒药?” 黄陵吃了一惊,清绾一语掀起波澜,这些灵牌原本就是红的!这一处细微就可以追查出很多东西。 因为提前的血红,相当于就将这五人提前筛选了出来,将这五人与其他人区分。 那他们为什么与众不同,血字为何会选择他们,就是问题所在。 这些带有血色的灵牌,并不是逐一按照次序摆放的,而是错乱的摆放众人的灵牌中,自左到右的顺序,依次是鲁方,黄必,俞连,黄桂,张达。 其中,那个刻有俞连名字的灵牌,林潜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牌子在所有人的中间,那灵牌上的血字最为浓厚,仿佛要化作滴血流淌出来。 黄陵注视着这些名字,他思索了一阵,没待清绾询问便抢先作答道:“这五个人……虽然我不太熟悉,在我的印象里除了黄必与黄桂,其他三人都是名声不显的外姓弟子,这次狩猎大会也是触着门栏进来的。” “不过……” 黄陵想了又想,他补充道:“我并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否有过联络,但……在山上的时候,他们几人好像聚在一起,结成了同盟。” 这些信息并不能看出什么。 不过,讨论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没来由的勾起林潜心中的另一件事。 林潜忽然转过身看向黄陵,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古经院的时候,我曾经向你打听过一个人。” “有吗?”黄陵摸了摸下巴,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黄陵如今大脑混乱,几天前的事情他哪里还会记得。 倒是清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眉头猛然一皱,思虑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有印象!是不是……那个在古经院中翻阅查找的都是一些山水列传,连一本武功秘籍都没有挑选,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黄陵一拍脑袋,喊道:“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他叫黄渊!这次狩猎大会的排名垫底,我查过他!” 清绾与林潜对视一眼,互相眼中都闪过一丝震动。 不错,这个时候,两人同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这个名叫黄渊的弟子! 因为此人的特殊举措,当时在古经院的时候,林潜就暗自记下了此人的样貌,料想心思细腻如清绾,也一定如此。 他们二人这时候才察觉到,在山下分别后,如今在这座孤坟前再聚首,似乎就没有发现那黄渊的身影。 “黄渊……黄渊不在这儿?会不会我们漏看了?” 黄陵惊讶,他根本没有把这人放在心思上既然清绾提起,他就不得不重视,黄陵吩咐黄席与阿布二人,让他们把其余在山上的人都叫过来,就说是有要事相商。 黄陵是小王爷,在这座山上隐隐有领袖的地位,他的话自然没人敢相悖。 人都喊来了,黄陵眺望,他数了数在场的人数,一共是十人。 阿布凑到黄陵耳边轻声说道,在山腰上还有三人,是黄安和其他两人。 林潜点头,山下那两人他都见过,没有黄渊在里面。 “人都在这了,你们看看!” 清绾与林潜挨个观察,最 后互相摇头道:“没有!” 黄陵一挥手,淡淡道:“没事了,都回去吧!” 他蹙眉踱步,这个叫黄渊的弟子居然凭空在枯冢山消失了,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忽然,黄陵心神一动,他张口就道:“会不会那黄渊,就是那进入黄土中的五人?现在已经死在里面了?” 但他很快就自我否定,因为那五块染血的灵牌上,根本就没有黄渊的名字。 他甚至想到了一件更骇人的事情,在这座孤坟上,所有闯山的人名字都被刻在灵牌上,但是这一十八块灵牌上,没有黄渊!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不是人……是鬼? 黄陵再次惊恐,他自己一步步摸索推理,终于想到了这细思极恐的一幕,黄渊,原本在他们众人之中,如今却好像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完全没有他的痕迹。 而这,也是林潜与清绾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陵无助的发问道,他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期,原本只是在探索黄土食人的隐秘,没想到却又牵扯出另外一件事情来。 林潜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所谓古老世家的天骄啊,即使是武功超群,得到非凡的造化,但心性终究是缺乏历练。 亏得林潜与阿布心有灵犀,只是说其他二人陪着黄安在山下,而不是说守尸,不然他其不得崩溃? 黄陵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清绾会问他,到底是想知晓黄土食人的内幕,还是只是想知道通往山顶的办法。 原来在这事情的背后,远比他能想到的要复杂!一环套一环,要抽丝剥茧探索的话,必然会有一套繁琐的过程。 “他消失了?他会是鬼么?” 清绾轻声自语,她在重复黄陵的话。很快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不,一个人怎会凭空消失,一定是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他们的身份是混合的!” “他可能是进去五人中的一个!鲁方,黄必,俞连,黄桂,张达,每一位都有可能!” “或者,也许黄渊就藏在我们众人之中!” 清绾一口气说出几句话,她面色潮红,胸口微微的起伏,显然这件事情让她再次洞悉了现状,对真相有了更近的距离。 林潜沉默了一小会,随后说道:“所以有件事情,你得换个角度重新去看,走到这里,先前的结论就不一定站得住跟脚了!” 清绾点头,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叹说道:“我本来就一直觉着,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总感觉心神不宁,遗漏了什么,现在终于知道了!” 她低下头,却是用面前所有人都可以听见的细小声音,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死无全尸,的确是个很好的死法!” “连尸骨都没落下,当然是死的彻底!但也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根本没有死!所以他们的尸体也才找不见!” “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黄陵惊呼:“俞连我是亲眼看见他尸沉黄土的,当时你们也在一旁,黄沙卷起,将他的全身都埋葬在黑暗中,来不及发出声音,骨与血就被吞噬了!怎么会有假?” “在他前面进去的人,相必也是这般死去了!也许是之前二人同行,限制了坟土 的力量,所以他们才能走的更远!” 林潜听了他的话,再望向一旁如散沙般的众人,知道他们已经被黄土食人吓破了胆,当真就如同困兽,被拦在了这片山岚,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 只有拿真相,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事情只是这样而已!他们才能苏醒! 关于这件事情的因果,其实他已经猜测到大半,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相信清绾也是一样的,通过蛛丝马迹,他们都观察到了一丝事情的真相。 “眼见未必为实!”林潜淡淡说道,被自己的视线蒙蔽,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放眼天下简直数不过来。 欺瞒往往从眼睛开始,真相藏于细微。一路走来,林潜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他有足够资格可以这么论道。 他忽然起身,腰间的缎蓝剑闪过一丝剑影,眨眼间就到了林潜的手上。 林潜将剑往身前一推,顿时地面多了几道剑气纵横,龟裂处一直朝着黄土蔓延,最后在坟口的位置,被某种神秘力量阻断停了下来。 “原来你……是剑修!”阿布震惊道,他本以为林潜是位体修。 林潜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握住缎蓝剑的剑柄,忽然运气,淡淡的剑光将剑身裹挟。他大喝道:“起!” 这是归剑术,小巧的一剑,却蕴含着四两拨千斤的伟力! 刹那间,剑气就如同一卷狂风,朝着黄沙飞驰而去,那坟头顿时沙沙作响,那遍地分散的黄沙,忽然间闻声好像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摆动的毒蛇,蛇头飞掠起,咬向那片剑光! 诡异非常! 但剑光飘转,却侧过毒蛇巨大的下颚,迎面扑向它的尾巴,巨蛇急忙摆尾,却被这一剑刺中了七寸,顿时哗哗几声,凝聚出来的狂沙砰的一声散掉了。 只是黄土散去后,气势不减,隐约又有凝聚的威势,甚至还要更汹涌! “你要做什么?”黄陵不解道。 一剑接一剑,正是林潜从那位剑祖手中悟到的惊澜剑意,层层叠加,表面上看不出深浅,其实内涵的劲道已经增长到骇人的地步,只是这全部的剑意却集中在一点爆发! 并没有继续刺向地上扭曲的黄土,剑锋一转,却挑向另外一个方向! 天空中忽然亮起一团血光,一件东西掠出黄土的限制,朝着他们飞来! “小心!”林潜急喝道,他抽出缎蓝剑,剑脊贴着胸前斩去,正好贴着飞来那物的下沿,林潜控剑将那飞来之物小心翼翼的端放在剑尖,众人看到剑上之物,才知晓他的用意。 从黄土中被剑气飞掠而出,如今落在林潜剑上的,正是一块沾有血字的灵牌,这是黄桂的灵牌,是第一批走进坟场的人,灵牌上血渍不是很浓郁,但也有厚厚的一片污垢。 清绾目光刚触碰到这块灵牌的第一眼,忽然就眉头一挑,因为她见着了这块灵牌,就在那染血的位置,有一路奇异的花纹。 血色映照在上面,光影迷离,她轻轻嗅了嗅,并不是血腥气,而是一股芳香味道。 忽然清绾脸上一红,就有一种气血翻滚直上脸颊的感觉,她的眼神中带着迷离,双腿一软,就要倒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血字的秘密 林潜赶紧一把抱住清绾,搂住她的腰,同时朝身边喝道:“快离远一些,千万不要去闻上面的味道!” 黄陵见清绾倒在了林潜怀中,心中咯噔一下,不过他想到面前这对乃是兄妹,心里也就释然了。 他随即撤开,同时配合指挥周围众人道:“大家都退开三步,远离这块血色灵牌!” 众人走向一边,林潜焦急的看向清绾,她的脸色潮红,但呼吸还属正常,不像是中毒的症状,林潜想去摸一摸清绾的人中位置,却被清绾急急用手指拨开。 “我没事。” 清绾轻喝一声,推开林潜的臂膀,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发颤,却一不小心再次落入了林潜的怀抱。 “额……”林潜有些尴尬,他默不作声,将清绾扶到一个稍远的位置,松开手站到一边。 清绾脸上红了一片,也不知是那血字的影响还是羞红,见林潜没有多说什么,她也就咳嗽了两声,镇定下来,指着那带血字的灵牌说道:“大家小心!,这东西的气味很奇怪,会让人昏迷!” 正是她凑的太近,女人对于芳香味道又没有防备,才被那股味道侵袭,等清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四肢一瞬间就失去了力量,意识都好像要飘到九霄云外! 很独特的一种草药! 清绾心中暗道,但这也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血字灵牌不简单,上去应该暗藏什么玄机! 她重新集中精力,将视线投入那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嗅起来却是草药清香味道的灵牌上。 光闻味道没有用,还得换一些尝试。 清绾随即在地上找了一根短木条,握着它的尾端,将其凑近那块血色灵牌,想要用木棍的顶端就染血,看看这红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可怕的事情是,小木棍刚接近那块灵牌,顿时顶端发出一阵呲啦啦的声响,原本坚实的木片好像遭逢什么可怕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甚至顶端冒起黑烟,就好像被烧过一样! 不一会儿,那股可怕的黑烟已经燃烧到了中端,清绾吓的赶忙将手中的木棍丢掉,就在那木条落地的时候,一滴鲜红的液体顺着木条流到地上,浸润到土地中,刹那间距离中心地一尺的范围,都被染的通红,众人都又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东西?”清绾鼓起嘴咕哝一声,她目光投向黄陵,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但很明显,黄陵让她失望了。 只见黄陵先是一愣,睁大了眼睛,奋力在思索,他好像在汹涌的浪涛中拼命挣扎,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黄陵彷徨的摇了摇脑袋,苦笑道:“倘若你问我武功路数,天下武艺十份我能知晓个七八,但若是药理……实属不是我的强项。” “不过……在场中人应该有能识得这种药草的。” 他知晓清绾的意思,消失的黄渊可能就藏身在众人之间,他们已经快要发现血字的秘密,这样冒然喊人前来观望,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但……事实上只能如此了。 果然有人认得这鲜红的液滴! 其中一个头带纶巾,以一根白色绸带将自己额头裹住的年轻人走来,他是罗斐,不仅是一名修士,也是隶属于黄家药院的一名弟子。 黄陵记得他!此人可以说是药理方面的天才, 年少就崭露头角,曾亲手调配过药材,做出了能够止血疗伤的圣药——百草囊,大大减少了黄家弟子的伤亡率。 黄陵兴奋说道:“太好了,有他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这鲜红的液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罗斐快步走到那块染血灵牌,他手指捏诀,顿时身上喷涌出一股气海,有着蓬勃的生机,将他严实的护住,罗斐用左手放在鼻尖轻轻扇动,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法,一道暗黑色的引流就顺着灵牌的位置飘向他的脸庞。 罗斐已闻到了那股奇特的芳香味道,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像清绾一样瞬间丧失了身体的控制力,想来应该是他的那片护体真气有了奇效。 “怎么样!”黄陵焦急问道。 罗斐深吸一口气,拱手,不卑不亢道:“小王爷,在下已判断出,这并非是一种草药的结果,而是一种混合物,具有迷神甚至迷魂的功效,是个极其危险的药物!” “那完全分辨药性,需要多久?” 罗斐再拜,道:“最多一炷香的功夫!” “好!”黄陵道:“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倘若事情办成,等回到黄家,我会向上头禀报你立下大功,到时候封你为药院新一代首席!” 罗斐沉声道:“多谢小王爷厚爱!”说罢,他便一门心思投入到解析这古怪的液体中。 林潜扫了一眼低下身子,聚精会神在血色灵牌上的罗斐,悄悄对清绾传音道:“你觉得……他可不可信?” 清绾摇头,轻声说道:“他的结果怎样,其实并不关键。” “重要的是,他的那句迷神更可迷魂,以及我自己的亲身体会,就已经验证了一些东西,这已经足够了!” 林潜心神微动,惊叹道:“你心中已有了结果?” 清绾点头,只是目光看着远方,那被迷雾笼罩,被黄沙覆盖的一片神秘地域,这是他们没有踏足,但也必将踏足的地方。 她用轻柔的话语喃喃说道:“大概有了方向。只是现在我在想,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为了那份秘藏,究竟值不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多?” 林潜眨了眨眼睛,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无需这么恐惧,布满玄机的古佛禁地,我们不一样联手闯了过来,这里虽然更加凶险,但是……” 林潜有意无意瞄了其他人一眼,意思再清楚不过。 他与清绾并不需要冲锋在最前面,有些坑洞,自会有黄家人去填。 黄陵见到清绾与林潜眉来眼去,以为他们心中又有了新的见地,在这一件事情上,他是最明锐的。 黄陵轻轻碰了碰清绾的胳膊,问道:“罗斐在解析那液体的成分,很快就要有结果了,你们还有什么看法?” 林潜点头,示意告诉他也无妨。 清绾会意,拉住黄陵的手走向一边的角落,林潜跟上。 这是清绾第一次主动去拉自己的手,黄陵忽然感觉手上一热,一股感情的冲动刹那间漫上他的脑海,黄陵脸上一红,这时候什么恐怖,什么回忆,他都不关心了,心中只有那片温润。 但他还未来得及去回味,牵着他的手又放了回去。 清绾看三人都来到了一处角落,便说道:“血字的秘密,前因后果,我已经大概知晓了,罗斐那里,可以算作 最后的验证。” 黄陵心中一凛,没想到清绾这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急急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的确是诅咒……不过,却是人为的!” “不过你放心。这诅咒不会施加在我们的身上,因为中了诅咒的人,就是先前进去的那五人。” 不知何时,清绾已经用石子在地面上刻下了一些东西。 “你们看。” 清绾以手指划了数个圆圈,分散在一个六边形的石墩周围,“这些圆圈,就是刻有我们名字的灵牌,而这个石墩就是坟场,那些星星碎碎的石子,就权当是烛火,桌台好了。” 她又拿起一块石子,在那数个圆圈中着重划了几笔。 “这几个,就是鲁方,黄必,俞连,黄桂,张达的灵牌。现在你们好好看看他们的灵牌所处位置!” 林潜瞳孔猛地收缩,当他将目光投向这粗糙的画图时,忽然有了一缕轻轻的刺痛感,只是一疼便过去了。 但是他与黄陵观察清绾所画的刻图时,就好像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 只见那五颗着重的圈,分散在各个圆圈周围,但却占据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每个方位的左右两边,都有其他几块灵牌簇拥,他们并不临近,却是对称的,这已经非同寻常。 目光笔直的看去,一如他们在外面那样,决然无法看透,但清绾所画的乃是俯视图,这些灵牌的分布一下子就不同了起来。 清绾说出答案:“一十八,这是一副星图,血染的灵牌,占据的位置是主星位,其余灵牌都是辅星位,而组合在一起,这就是一个暗藏的阵法!” “初见灵牌分布,我就有所疑惑,但并没有想到这一步。” “但知道那染血的灵牌,具有迷神甚至是迷魂的效果,所以我猜想,如果这是阵法,会不会其目的也是为了迷魂展开的,前面进去的五人正是这座阵法的意义所在。” “迷魂?”黄陵惊讶道:“可……他们走进黄沙的时候,距离那座坟很远,不会受到阵法的影响吧?” “那座阵法,并不一定是诱因,导致他们迷魂的,可能还有其他手段。”林潜思忖后说道。 清绾点头,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往黄陵的肩上一贴。 一时间,黄陵感觉天翻地覆,眼前的整个事物都要颠倒过来,他惊恐道:“你……你做什么?” 但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因为清绾已经将那东西取了下来,黄陵回头看,原来那仅仅是一张纸片,只不过上面刻画了神秘的字符。 清绾收回手中的东西,道:“这是引神符,只因为你看了那阵法一眼,我的引神符便能牵引你的心神,让你一瞬间沦陷。与此一样功效的,还有很多,控尸符,领魂纸……这些都是需要与阵法配合,单独一样反而完全没有效果。” 黄陵注视清绾手中攒紧的纸片,眼里深深畏惧,他道:“你的意思是……那五人,就是被这种术法控制住了?所以他们才走进黄沙?可我亲眼见到俞连死了!” “所以说,事情还没那么简单,我也只是看出了个大概。” “这个俞连……有古怪,到底是五人还是四人,这还要看看罗斐那边的结果。” 第一百九十六章 踏孤坟 三人回到原来的地方,罗斐见到黄陵,欣喜道:“小王爷,不负所托,这灵牌上沾染的东西,我琢磨出来了!” “是什么?” 罗斐拱手拜,仔细说道:“这果然是混合草药,里面有做迷魂散用的迷魂草,芳香味道是宽蓝花,还有在枯冢山独有的三枯叶,以及一种很稀有的药材,还灵根。” “嗯?还灵根?” 清绾闻言,轻咦了一声,她记得在市面上,这是用来请神祭祀的,据说可以暂时沟通天地阴阳,但作为炼气士一派,她知道还灵根别有妙用。 它可以用来制作独特的引神符,换句话说就是请神上身,而且在对方毫不知情的状态下。 罗斐也解释道:“这还灵根之所以稀有,是因为这是一种有灵性的草药,非得在山之北,水之南,阴阳交接的地方才能生长,它能增强人的灵觉,也能毁掉一个人的感知。” 这么说来,黄陵也猜到,清绾的判断没错,这种组合出来的草药涂抹在灵牌上,其中含有还灵根,当这些作用加持到阵法上,如果有那种引神符,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控制住。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罗斐恭敬回应一声,退往一边。 黄陵看了林潜一眼,道:“还是麻烦兄弟你,将俞连的灵牌,以相同的办法取出来吧!” 事情走到这一步,倘若他再不知晓如何做,那便是绝对的庸才了,根本不配当天骄。 作为五人中单独的,最后一个走入黄沙,在众人面前离奇死亡的俞连,他极有可能就是这阵法的核心,在他的灵牌上,绝对是另藏玄机。 对于林潜来说,再施同法很简单,他剑气再挑,三个呼吸的功夫就将属于俞连的那块灵牌接了回来,这灵动的剑法,让黄陵心中暗叹道:“林潜兄弟,只怕是与自己对决并未使出全部实力。” 随着那刻着俞连名字的灵牌飞掠出黄土,众人离开脸色一变。 林潜与清绾对视一眼,心想道,他们猜对了! 扑面而来的,并不是那股危险的暗香味,而是刺鼻的,浓厚的血腥味,当林潜以缎蓝剑接过俞连的灵牌,涂抹在灵牌上的液滴顿时顺着剑锋流淌下来。 嘀嗒! 就好像一滴浓稠的水滑落,很快滴落在地面上,但出奇的是,地面并没有因此污染,而是聚成了一个小血坡。 “这是……” 有人叹道:“这不是草药,而是真实的血!” 不错,涂抹在俞连灵牌上的,是真实的血,与其他几人都不一样,鲜红的血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妖孽异常,充满了不详感。 林潜将俞连的灵牌放到地上,他暗运玄功,缎蓝剑上立刻被一股真气覆盖,清除了留在剑上的污垢,林潜将缎蓝剑收回剑鞘,他盯着地上的灵牌忽道:“我有一种直觉,俞连没有死!” 俞连没有死! 这五个字如一股风暴席卷,顿时在众人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 “这怎么可能?我们亲眼看见他死去的!” “而且是尸骨无存,被黄沙吞 食的干干净净!” “如果他没有死,走在他前头,消失的那四人又在何方,他们遭遇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让林潜一时间也无法作答,就像虽然他们已经探查出,这座孤坟上摆放的乃是一个阵法,灵牌是阵眼,疑似可以迷神迷魂。 这是他们探查灵牌得来的结论,但倘若要知晓俞连死因的真相,以及那消失的四个人,非进入黄沙中不能查询其真相,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众人的眼光,直直盯着眼前这个很年轻的外族。 氛围一下子就沉寂了,时间也好像在同一时间慢了下来,背后的山风,不知何时已悄然吹拂到了众人的身上,他们这才察觉到,已经快到日暮时分了。 是啊,朝阳已退,日暮西山,在沉寂的枯冢山背后,那一抹来自地底的黑暗,已经逐渐临近,带着神秘,带着死气,带着各种不可知。 谁都不知道,当黑夜降临的时候,在这座枯冢山上会发生什么,诡异让人心存恐惧,他们已不是和初到时候那样胸有成竹了。 疑惑与猜忌,才是让人恐慌的根源。 那个叫黄渊的人,无故消失,也可能藏身于众人之间,这又是一个变数。 谁知晓,他会不会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当视线昏暗众人缺少提防,突然发难! 空气一瞬间冰冷,过了很久才有人试探性的开口道:“我们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个事,眼下天色已晚,到了晚上视线模糊,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我的建议,尽早勘破坟土的玄机!” 说罢,他的眸光瞥了一眼林潜,意思再明显不过。 有人率先开口,很快就有另外的人随声附和道:“此言合理,如今天色昏暗,我想我们暂时也难以从这座枯冢山上全身而退,不然放手一搏!” “既然那孤坟中的灵牌秘密已经被洞穿,那黄土食人的真相也不远了吧!机缘就在眼前,就看诸位有没有勇气夺取了!” 如何才能侦破黄土食人的真相,必然要亲身涉陷,怎样才能知晓那失踪的四人究竟是生是死,那必然要穿过迷雾,穿过黄土,去那一方神秘地域探寻。 但……到底是谁,能孤身站出来,去勇敢的当那第六人,这是一个问题! 因为一旦尝试,谁也不晓得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黄土食人,万一真是这座枯冢山无解的特性,那岂不是白白送死? 究竟谁去尝试? 很快,在场有一半的目光,已经汇聚在林潜与清绾的身上。 毕竟,那血字灵牌的秘密,是他们二人率先提出来了。 他们的目光,忽然间变得陌生,就像是夜晚中的狼群,在这一刻他们是团结的,是紧密连接在一块的,而林潜与清绾就像是猎物,被他们充满目的性的眸光紧紧锁定! 更因为,他们是外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放肆!” 这时候,黄陵忽然一声喝断,他冷冰冰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林潜与清绾,他们是我的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道:“小王爷息怒,我们没有其他想法, 只是觉得……既然是他们勘破了血字秘密,对于这里发生的奇怪事情,一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倘若由他们去的话,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 “你们也知道,是他们看穿了灵牌的秘密,更不能让他们去尝试了!”黄陵怒道。 “我把话放在这!他们死了,我看我们枯冢山之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时候,在一个角落,忽然有人冷声道:“小王爷,这句话未免太过了吧!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想走边走,想继续便继续,你并不能左右我们的意志。” “倘若你担心你的属下,小王爷不妨身先士卒,其实本来也该你去的!” “你……!” 黄陵一想到那黄土食人的恐怖场面,恐惧再次占据了他的心,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林潜站出来,拍了拍黄陵的肩膀,说道:“小王爷,他们说的对,就让我去吧!” 林潜不想让黄陵为难,其实他本来也有自己孤身涉险的意思,因为交给别人不放心。 “我和你一起去!” 清绾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她道:“我们两人在一起,或许更安全些!” 因为前面进去的四人,都是成双成对,起码没有当场死在黄土中,只是失踪而已,但俞连一人进去,却立刻就被吞噬了。 林潜轻轻推开清绾的胳膊,将她送到黄陵身后,柔声道:“不,就我一个人去,你得留下!” “倘若我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外面只有你来救我!我也只能相信你!” 清绾闻言,默默退下,她不再坚持,林潜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涅槃法,阴阳鱼,绝世的剑法,智慧谋略……她相信林潜的实力,在场的人中,也只有林潜够资格,去担当这孤勇的第六人了。 “你要小心!” 林潜抽出缎蓝剑,将剑横在自己的身侧,一个人的情况下,倘若他还有什么依托,那一定就只有自己手中的这柄剑了。 “等等……” 就在林潜刚刚准备踏步前往孤坟的时候,在他身后的清绾忽然拉住了他。 “让我为你卜一卦,探一探凶吉。” 说罢,清绾从胸前取出一物,在昏暗的夜光中散发清丽的光泽,正是那一件她一直随身携带龟甲卜片。接着清绾又取出一物,那是取自古佛禁地的青石卜片。 清绾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当,要为林潜卜这一卦。 只见空中一道碧绿光华铺展,从清绾的胸前升空,青石卜片环绕在龟甲令牌之上。 众人屏息,期待着龟甲上的讯息,这是清绾第一次在他们眼前施展神通,玄妙无比。 突然,咔的一声,龟甲令牌与卜片一同从空中坠落下来,众人目光所及,都紧紧盯着龟甲上的结果。 无字! 令牌无字,卜片无响应! 这意味着什么?清绾从未遭遇过,或许这只有一种解释了。 大凶! 孤坟中暗藏的杀机,连龟甲令牌也无法卜算。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战黄沙 未知的凶险,就藏在孤坟之中。 在场众人的目光,一瞬间缩了回去,谁都知道,面前的那一捧黄土,一旦踏足,生死难料。 “一切小心!” 清绾望着林潜,知道他去意已决,占卜之术毫无作用,眼下这四个字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林潜手握缎蓝剑,一步一步,靠近那聚拢的黄沙。 夜幕萧瑟,雾影朦胧,很快,林潜的身影就变得模糊,听在众人耳中的,只有黄沙流动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潜保持镇定,当他第一步踏上黄土,他将全身内力都放在脚上,一旦有变故发生,这样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但是,黄沙虽然在流动,很快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圈,却并没有对他造成威胁,甚至没有攻击的意图。 “这是怎么回事?”林潜心中暗自生疑,难道说,在靠近的地方并没有诡异,变故发生的地方,是在前方? 他回忆起,黄陵等人白日注视着那五人远行的时候,一开始也都没有发生变故,然而前面四人消失在尽头处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最后一人俞连则是在边缘的位置被黄沙吞食,造成了死无全尸的现象。 他一直怀疑,俞连没有死,作为最后一个踏足黄土,相当于一锤定音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死去,甚至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倘若这片地域真这般恐怖,那他们实在也没有踏足的必要了,因为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 林潜将目光投向最远处,那片迷雾与黄土衔接,视线最模糊不清的地方。 这就是俞连的葬身地! 既然目前黄沙没有对他造成威胁,林潜也就放开手脚,他丹田猛运一口气,朝着那个方向飞驰而去,很快身子也融入了雾霭中, “嗯?这是……” 当林潜来到那边缘位置,他忽然注意到,这里的黄土比其他位置都有浓厚,甚至在某个位置,黄沙已经堆积的有半个人那么高大。 他扫视身边的状况,这时候注意到,就在那半人高的黄土边,居然有一丝怪异的夕阳红映照在黄土上。 “这是血……” 林潜伸手凭空一探,就将那干涸的红色土块擒到了手中,血迹早已凝固,莫非这是俞连的血液? 他眉头微皱起,倘若真是俞连的血,难道他真的遭遇了什么诡变?林潜对自己的看法有了些怀疑。 他手持缎蓝剑朝那个地方走去,而这个时候,背后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冰冷刺骨。 林潜一瞬间,就感觉到好像有谁在他的背后吹气,那种丝丝凉凉的意味,如毒蛇吐性子在他的脖颈处摩挲,极其骇人。 他立即回头,所见却空无一物。只有地上的黄沙,此刻忽然好像被唤醒了一般,如游蛇在地上挪动,发出沙哑的低鸣。 虽然没看见什么东西,但林潜知道,诡异来了! 这看不见的东西,不管是人是鬼,但一定就在自己的身边,此刻以一种独特的方式隐藏了起来,甚至遮掩了自己的气息。 林潜忽然心中如闪电划过,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可关联的念头。 当初在山下的石洞中,在那位剑祖的祭坛上,他也是遭遇了一次袭杀,而对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能够隐藏自身气息,杀招出其不意的手段。 难道是他? 不对,那个人已经被林潜击伤,绝难在一天之内恢复过来,这一点林潜对自己的剑术有着足够的自信。 但……这种看不见人影,却如鲠在喉,让人浑身感到冰冷的杀机,实在是太令他熟悉了。 如此便有另一种可能,对方不仅仅是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团伙,说不定就混杂在黄家众人之中。 林潜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名,黄渊! 一个出现又消失的神秘人物,他纵观山水图址,阅遍山川灵韵,难道一早就有图谋? 林潜知道,事情变的复杂了,甚至有些扑朔迷离。 但现在他不需要想这么多,因为眼前的黄土发生了诡变,他知道如果不是这里本身的布置,就是那背后的势力对他出手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仅仅就是……活下来! 阴风席卷,地上的黄沙已经很不安分了,那些原本聚拢在林潜脚下的黄沙,此刻忽然分散开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聚拢去,就像是一尊沙中巨兽在吞食,在成型。 “快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人的惊呼,黄陵等人抬头,目光欲穿透那最深沉的夜幕,他们见到了黄沙狂起,距离他们最近的黄沙此刻也朝着林潜的方向缓缓聚拢。 更诡异的是,那刻满名字的灵牌,此刻因为黄沙的流动失去了平衡,竟然哗哗的成片倒了下来。 而那张四方仙人桌,在风中颤颤发抖,唯有那散发着蓝色妖光的烛火,依旧点亮长空,在以一种诡异的长度摇曳。 这些变故,无疑都彰显了一件事,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在那被迷雾笼罩的神秘地域,正在发生巨变,而进入里面的人,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还好不是我进去,这……怎么可能生还……”有人小声嘀咕。 另一人望着暴动的黄沙,震惊了许久,方才开口叹道:“果然是……夜晚有巨变!充满不祥啊!这样的暴动,白日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林潜……” 清绾默默看着远方,她的内心也有一丝害怕,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的。 因为她相信那个男人的实力,在死亡中寻到夹缝,绝处逢生。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林潜对他说的,一旦他进入那个地方,外面必然会发生变故,到时候只有清绾她才能勘破一些东西。 所以,当其他人都在为这黄土的暴动震惊的时候,清绾一人坚定着目光,她清亮的眸光顺着黄沙流动,想要从中寻到某个隐秘的规律。 流动的黄沙,在暗暗积蓄力量,从遥远天边的一角,很快暴起涨到一丈长,那绵延的狂风,好像巨兽的咆哮声,吹在耳边让人心颤。 林潜注视着眼前的变化,黄沙聚拢成型,飞舞的滚滚烟尘好似巨兽的手掌朝他扑击来。 震撼之余,林潜心中也很清楚,绝对不能放任黄土,任由面前的巨兽肆意成长到一个不可知的高度,这会对他产生难以预料的威胁,必须立刻出手制止! 刹那间,一抹剑光出鞘,直奔数丈高的黄土而去, 湛蓝色的剑光,宛若秋水,又好像碧蓝的天空色,但在风起烟尘的暴起黄沙中,却显得有些渺小。 剑光直击烟尘,黄土在空中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抵御这 道攻击。 只听得天际传来一声炸响,好似雷霆的绽放声,林潜目睹着他的剑气撞击在沙墙上,剑气浑身一颤,四分五裂,被沙尘撕裂成碎片。 但他默然孤身站立着,望着那如黑云压城般笼罩而来的黄沙不为所动。 只见剑气虽然被撕碎,却并没有立即消散,而是化作了七匹灵巧的剑锋,绕过飞扬的黄沙,朝着地面黄土攒动的地方定去。 剑抵七星! 昔日最喜欢的剑招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化作北斗七星朝不同的方向飞掠去,要将尚未成型的黄土定死在地面上。 剑锋飘转,很快就来到了地面上,攒动的黄沙被剑气侵袭,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股联系的气机被斩断了! 林潜眯眼抬头望,直接那暴涨的黄沙忽然浑身一颤,地下的三寸黄土顿时散落了下来。 他知道,他的决策是对的。 倘若一直对着面前这尊由黄沙聚拢的巨兽强攻,即使能击散,但散落的黄沙还会再次汇聚,源源不绝,到时候一旦自己力竭,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危机。 但这般先将源头的联系斩断,虽然巨兽依旧凶势滔天,但尚未成长起来的术法,不是不能力敌。 根基被断,地上的黄土僵住了,有些甚至倒流了回去,唯有那一尊巨兽还在风中嘶吼,它巨大的身躯被雾霭笼罩,隐藏在朦胧不可见的区域。 “咦……黄沙倒退了!” 坐着观看这场巨变的人中,立即有心思敏锐的人发现了这一点,他指着那倒流而回的黄沙喊道:“快看,那些黄土倒流回来了!” 顿时有人心中猜测,倘若是黄沙败退而还,那还好说……但会不会是,那个叫林潜的年轻人,已经葬身其中,成为了数万万粒黄沙的养料。 而这个时候,在天际忽然升腾起一抹耀眼璀璨的蓝光,好似要斩开帷幕,掀开那雾气的一角。 这是剑鸣声! 有人兴奋道:“是了!他还没有死!他从这一劫数中活下来了!” 清绾也满脸欣喜,望着剑芒的方向,她就知道林潜不会这么快败退,一个可以在古佛禁地生存下来,在涅槃池中搏得造化的人物,怎会轻易让黄土这类死物杀死。 “看来我们选择他是对的!” 黄陵原本还有些担忧,但听到了这声高昂的剑鸣,顿时放松下来,玩笑道:“我就知道,林潜兄弟敢孤身独自闯荡,一定有他的把握。或许……他真的可以做到,带领我们通过这片地域!” 剑鸣声高昂,好像一条蛰伏的卧龙忽然被唤醒了。 不止是剑鸣,还有成片的罡气四散,将地上游动的黄沙吹开,那道湛蓝色的剑芒一瞬间放大,轰然撞击在黄沙聚成的屏障上,众人顿时感觉耳畔好像有海浪声呼啸而过,那惊天的剑芒,差点就劈开了雾气的一角,好让他们洞悉孤坟中的秘密。 只是不久,雾气再度弥漫。剑光一瞬即逝,黑夜再次笼罩,那深厚的帷幕被一点一点拉低,一切声响与动静都被遮盖了。 没有人知道里边的战况如何,那声高昂的剑鸣,的确给外边的众人带来了希望,但这份希望是极其短暂的,因为很快他们又陷入了最深层的黑暗,一切感知都被隔绝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祈祷!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澜剑法 剑光璀璨,剑鸣铮铮,但这只是在朦胧的雾气外。 对林潜来说,危机远没有解除,因为面前的这一尊由沙土汇聚而成的巨兽,即使被切断了源头不在生长,依旧是骇人的。 足足有三丈高的身躯,就算林潜将其击垮,大量的沙尘顷刻间倒下,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势,已经能够与海啸媲美了。 林潜觉着自己倘若不付出一些代价,绝对难全身而退。 更让他感到危机的,还是那个藏身在暗处的诡异,倘若他与这尊巨兽展开殊死搏斗,而那诡异突然发动攻势,在他背后偷袭,那结果是不堪设想的。 在想到了这一点,原本要以大开大合的剑势全力攻杀的林潜顿时止住手中的剑,让那剑芒黯淡,剑鸣声减弱,制造一种僵持的局面。 所以才有了先前外面的那一幕。 黄沙在数丈高空聚拢,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对着林潜的位置按压下,林潜敏锐的一跃,避开了这骇人的一击。 但见地上刚刚林潜所处的位置,顿时凹陷下去,那拍击的黄沙撞在地面上,轰然四散,最后化作一个小漩涡不断陷入。 几乎可以料想,倘若被这一击拍中,就会身子陷落到坑洞中,最后外围的黄沙都聚拢,一点一点的将人的身子葬送进去。 林潜目光一凛,飞身掠起的同时望着地面的坑洞深思。 这俞连,是否也遭遇到了类似的一幕?还有那些在俞连之前进入的人,他们是不是也遭遇了相同的变故? 本来林潜怀疑俞连没死,但眼前发生的变故又让他心中存疑。 因为倘若真的是实力不济的话,那是很有可能死在这黄沙中的,在黄土中葬身,尸骨无存,这绝不是虚言。 黄沙还在侵袭,巨兽的手掌很快又再次凝聚,只不过是从身子其他部位抽出来的黄沙,这一次它双臂齐出,像是两只巨手要将林潜握在掌心。 一旦被这两股力量前后夹击,粉身碎骨恐怕都是轻的,甚至会直接炸成齑粉。 黄沙蔓延,两臂深处足足有几十丈长,从遥远的另一侧一路延生过来,掠过地面的时候,还会掀起新一轮的狂沙,让那两条臂膀更加粗壮。 避无可避,这粗壮且宽大的手臂覆盖极光,从两侧夹击而来,几乎封死了所有林潜可能的退路。 这到底是怎样的布置? 是人为?还是天威? 林潜心中震撼,望着这有人的灵性的沙石巨兽,他的身子有些颤抖。 这一幕,究竟是来自枯冢山的天时地利,还是某人借助此地环境布置的术法?倘若是后者……那实在让人感到可怕。 这一刻,林潜也不敢在托大了。 虽然他还妄想着,一边和黄沙周旋一边试探那躲藏在暗处的诡异,但眼下既然那由黄沙凝聚的怪物具备了人的灵性,他就不能打牵制战了,必须想办法快速摆脱! 只是这黄沙凝聚的巨兽受挫能力极强,即使切断了源头,它依旧能够通过接触地上散落的沙土修复伤体,十分的难缠……有什么办法,可以针对这一点? 林潜在思索,他顿时想到了两个办法。 其一,便是和他之前所想那样,动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发出强力一击,一举斩断那黄土里的所有根源,将一切都湮灭殆尽,从根源 上将其抹杀。 而另一种想法,便是和这黄沙的特性一样,以战养战,不断牵制,并从中探寻孤坟的秘密,最后将那躲藏的诡秘给揪出来。 林潜想了想,觉得第二种思路更可行,以战养战,他正好刚领悟了一套剑法,就恰好可以应对眼前的状况。 惊澜剑法! 宛如海浪千层,剑意不断叠加,越战越强,最后达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选用这套剑法,林潜更是突然发现,似乎惊澜剑法正好结合了他的两种思路,就像是专门为了应对面前的这场危机而诞生的。 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际缘。 逐渐成长的剑意融汇到剑芒中,最后叠加的不可思议的地步,最后的一剑,世间难有敌手,即使是一品高手也绝难承受的起那股磅礴的剑气。 因为那已经不是人力,而已近乎天威,就好像是山呼海啸一般,足以摧毁一切。 这样的威力,当然绝对可以将这里的黄土一剑斩掉。当然,前提是要有足够成长的时间,让林潜有机会劈出最后的一剑,不然一切都是浮云。 说时迟那时快,当林潜将缎蓝剑横握在手中,以惊澜剑法的起手势施展,他浑身都被湛蓝色的剑光覆盖,那卷起的沙尘一旦触碰,都会被剑气弹开。 林潜对敌的同时,还可以挑选了一处绝佳的位置,在他的背后是一块坚韧的山岩,林潜尝试过,这宛若墙面的山体在他的剑气轰炸下还能保持纹丝不动,一定是实心的,而且坚固异常,这样他就能放心将后背对着岩壁,专心对敌。 惊澜剑法的施展,让林潜有足够资本面对眼前的这一尊沙土巨兽。 但突然袭来的那对双掌,凭借刚刚施展的惊澜剑意,还不足以对敌。眼看那漫天的沙土落下,从两边要将林潜的身体拍碎,他的身体发出光晕,在丹田的位置隐约传来了诵经声。 危机关头,林潜默念涅槃法,运转玄功将自己周身筋脉护住,同时身体的各大窍穴一同发光,撑起了一片金色的小天地,这是丈佛金色的妙用。 那金色的光幕将林潜裹挟,替他挡住面前铺天盖地而来的风沙。 随着轰然一声,大片的沙土狂涌,撞击在金色的光幕上,让林潜浑身震颤,嘴角溢血,甚至还出现了耳鸣。 不过还好,那以涅槃法为支撑的金色光幕在经历了这次冲撞后虽然岌岌可危,但还没有破碎。 林潜虽然受伤,但到底是经过了涅槃池的洗礼,丈佛金身的体魄让他即使受伤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黄沙覆盖,从天上地下一齐汇涌而来,将林潜身前的那一层金光薄幕附着的严严实实,上下窜动的黄沙好像每一粒都活了过来,想要找到缝隙钻进去。 但随即一片湛蓝色的光幕破开了黄沙,林潜出剑了,正是惊澜剑法。 他破开身侧的黄沙,持剑挥斩,每一道剑光都好似那遥遥大海上的一层波浪,逐波朝上斩去。 每一道剑光,都与那黄沙相持,生生不息。 从一开始的弱势,到逐渐持平,最后已经有了反攻的趋势,林潜的惊澜剑法已经占据了上风。 最后就如林潜所预料的那样,惊澜剑法成长到了新一层境界,随着林潜最后一剑劈斩下,那由沙土凝聚而成的怪物终于不甘倒地,被那璀璨的剑芒洞穿。 所谓大厦将倾,大片的沙域一下子就瘫倒了,流沙也冻住了,这片孤坟再次沉寂。 待一切都已经安静下来,林潜离开背后的山岩,他并没有放下警惕,因为自始至终那个躲藏在阴暗处的诡异都没有出现,甚至那股阴冷的感觉也消失了。 “既然你不出现,那我便继续查下去。” 林潜走到最开始黄沙堆积的地方,在那里他探查到了一丝血渍,这证实了在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 他绝对不相信黄土食人真的会让人尸骨无存,即使是死,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要找到俞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这关乎在他内心的一种猜测。 “咦?沙尘平息了吗?” 黄陵一直盯着远处观望,虽然他的视线被迷雾所笼罩,但作为黄家最杰出的人之一,凭借内力他依旧可以感知到前方的气息波动。 林潜绝对是遭遇了一场恶战,这场战斗大概持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一方的气息完全消失。 黄陵知道,按照目前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林潜赢了。 因为在战斗最猛烈的阶段,即便是外边的黄土,都在颤颤发抖,隐约有向内聚拢的趋势,倘若不是清绾施展异术限制住了这一小块天地,没人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 只怕在迷雾中,还会发生更可怕的变故。 但好在林潜胜了,地上的黄土也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生机,一瞬间没了动静与声响。 只是…… 黄陵的心中依旧有些不安,虽然黄沙被平息了,但事情真的就结束了吗?里面是否已经安全? 依旧没有人胆敢踏足这片神秘的孤坟,因为这些人已经亲眼见到了,夜晚的孤坟确实可怕,远超白天的可怖。 除非林潜能够全身而返,不然他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挪动一步的。 等待……现在他们依旧无事可做,只能望着前方,望着黑夜,聆听风吹的声音。 堂堂黄家子弟,居然也有这种感怀,感觉自己的生死命运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 但其实不怪他们,只因为枯冢山这里的变故,太过离奇,也难怪这座山之前会被封印,鲜有人知晓。 黄陵即使知道了结果,依旧面不改色,双眼注视着前方,好像和其他人一样在等待着林潜的归来。 但其实他心中另有决策,那是他与林潜,清绾二人的密谈。 林潜虽然孤身进去,但仍然不放心在场的众人。因为那个叫做黄渊的人物,可以是在场的任何一人。 所以这也能看做是他们三人布下的一局,等着看在林潜进入孤坟,甚至发生某种难以预知的变故后,在场的众人是否会做出什么行动来。 倘若没有,那便是最好,证明自己这一行人足够清白,那只要将精力集中在孤坟中即可。 但一旦有人率先跳出来,那便等于是落入彀中。 其实黄陵自己也十分想要弄清楚,藏在他们诸位当中的叛徒,到底是谁。 第一百九十九章 被掩盖的路 而在另一侧,在一处寂静的可怕的山腰间,有一名弟子靠在树背上,睡眼朦胧。 但他可不敢睡去,即使双眼布满了血丝,他依旧强忍着瞪大双眼,因为在他的身侧躺着的,是一具骇人的尸体。 此尸体毛发直立,宛若毛猪身上的刺一般,而且在他的皮毛上沾染了大量黑色粘稠的血液,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这死去的人,心脏位置被剖开,从喉管开始,他的五脏六腑一路往下全部腐烂,最后被搅烂在胃中,化作一摊乌黑的烂泥,而此刻原本只是红点的颗粒,在那乌黑的泥泞中居然生长了起来,而且更加密布,好像生长出一朵花。 倘若不是有阿布的命令,他绝不会呆在这里,品尝这样的恐怖。 忽然间,在他的面前燃起了一团篝火,在温暖的火焰中,恐惧稍稍被驱散,他略微舒服了一些。 点燃篝火的是另外一名弟子,他是被阿布喊来和这一位倚靠在树背上的弟子一同看守黄安的尸体的。 还好是两个人,彼此好有个陪伴,不然一个人呆着,边上就是一具腐烂的尸体,想想都瘆得慌。 靠在树背上的人,名字叫张华。他努力扭了扭身子,尝试让自己坐的笔直一些,他目光依旧垂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对于那燃起的篝火根本就不好奇。 因为在山腰上,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木柴有限,所以他们要轮次去山下去木材照明,唯有火焰才能够降低二人的恐惧,也好对黑夜中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有所提防。 一开始是他去拾取的,不过第一批的木材很快就燃尽,所以在还有微弱火光残留的情况下,另一人就代替了他的轮次,到山中去寻些柴火。 火焰升腾,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阴寒。 张华知道是他的同伴回来了,他下意识的挪了挪脚,将树背另一侧的位置让了出来,给他的同伴稍微喘口气歇息,望着那燃烧着的火光,张华清楚马上又要轮到自己去拾取柴火了。 这一夜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轮换,反正他们二人是不会睡的,一定会守到第二天阿布他们回来。 “在山里边……你没发现什么异样吧?” 张华开口询问道,其实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的,因为倘若他的同伴遭逢诡异,那他一定会和地上的黄安一样,变成一动不动,僵硬的尸体。 而且死相凄惨可怖,也许就躺在密林中的某处,甚至还没有黄安的运气好,尸体也不会被找到。 但很显然,他的同伴安全回来了,还拾回了柴火,所以证明至少他们目前还是安全的。 但问题还是要问,因为再不说几句话,张华都快要睡着了。 如果睁眼就意味着要面对那具可怕的尸体,那么他身体的本能就是闭眼,沉睡。 不过另一人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背对着他盘坐下,没有坐到靠树背的位置,那人的目光集中在死去的黄安身上,他一边轻轻的拨弄柴火,将自己手中的木柴添进去,一边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按压揉动。 “你受伤了?”张华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旧看在黄安的尸体上。 张华叹了口气,摇头道:“看来你也发现了……黄安的尸体出了大问题!” 他站了起来,走到黄安的尸体旁边,指着那尸体的腹部说道:“看吧,原本还是像豆丁那么大的小红点,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有几粒,但你再看看……现在已经有手指那么粗长了,而且数量很多,还在生长……” “我怀疑,这是某种药物,之所以呈现红色,是因为它在吸食人血!它是通过吸血的方式生长的,黄安的死因很有可能就是被人种下了这类 药物的种子!” “也许是瘟疫,也许是人为,谁都不知道这东西是靠什么方式传播的,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阿布他们早点回来,早做决断!” 张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喘了几大口气,冰冷的空气一下子窜进他的胃里,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咦,你怎么不说话?” 张华伸手拍在他同伴的肩膀上,他叹道:“刚拾了些柴火回来你就累了?不会已经睡着了吧一声不吭的,要睡也靠着树睡啊,那里更舒坦。” 忽然间,张华眉头猛然一挑,因为他发现他的同伴,在篝火的倒影中,他的脸庞显得有些异样。 在他的印象中,那人应该是一个身体瘦弱的小个子,而面前的这人虽然盘坐在地上,但骨骼粗壮,肩膀很沉,最怪异的是在火焰中,此人的脸庞很宽,很狭长,简直不像人的模样。 一瞬间,就好像一盆冷水盖在他的头顶,张华清醒了不少。 他的手还放在那人的肩膀上,张华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颤抖,他没有选择将自己的手抽回去,他在劝说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张华突然又观察到,那人的柴火是夹在手臂之下,这不仅需要力量,更像是一个人随手为之。 因为倘若是拾取柴火,按照人的习惯都是背在背上,他们俩人都有一个行囊,但此刻他的行囊还在,另一个行囊却没有被背回来…… 此刻张华心中几乎已经笃定,面前这人绝不是他的伙伴。 但他很镇定,因为面前此人只是一动不动盯着黄安,他的另一只手还按在胸前,倘若他张华率先发难的话,由他放在肩膀上的那双手忽然斩向此人的脖颈…… 张华一瞬间有了决策,他的右手猛然发力,朝着此人的脖颈处斩去。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张华冷笑道。 但就在他以为是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声敲打铁器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的手斩在此人的脖子处,不仅没有造成伤害,甚至自己的手还隐隐作痛。 “你是体修?”张华惊恐道。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转过了身子,露出了脸庞。 张华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当他看见那张脸,他随即松了口气。 因为这虽然不是他的同伴,却是他们同行中的另外一人。而且此人他也较为熟悉。 “黄渊……我认得你,你吓唬我干嘛?你们从山下回来了?” 但当那人的面孔完全转过来的时候,张华忽然仿佛丢了魂一般,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为何此人在篝火中面部拉的这般狭长,有一块面皮正披在此人的脸上,那是黄渊的样子,只不过这块脸皮已经松动了,因此在最左侧的地方垂了下来,暴露在外边。 张华倒下了,和黄安一样。 他在最惊恐的时候死去,被人以利掌穿透了胸膛,溅落了一地的鲜血。 而那个带着黄渊样子的脸皮的男人,并不理会倒下死去的张华,他的眼神依旧集中在黄安的尸体上,不,更准确的说,一直注视着那尸体中盛开的鲜红花瓣。 林潜终于又找到了那带血的黄土。 虽然这里原本有半人高大的黄土山丘已经被抹平,但那被血色染红的土样还完好保留了下来。 林潜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在如此恶战中,这样的痕迹居然被保留了下来,而不是随着沙尘四散。 他握着缎蓝剑,即使沙尘已平息,他也不敢大意。 因为先前与黄土凝聚而成的怪物交战,耗费了他八成的内力。这也是惊澜剑法的局限所在,剑法并不是能够一味的叠 加,永无止境,而是根据人的内力而定。因此那位惊天剑祖可以施展出绝世滔天的一剑,让天地变色,让某一地域白日飘雪,但是林潜并不能够。 剑气,终究是要以内力施展出,剑意是加持,剑法是招式,这三者可以结合,但内力是关键。 林潜掌握有涅槃法,因此他内力恢复的很快,也十分契合惊澜剑法,消耗不大的话,真能达到以战养战。 前提是没有遭受到那黄沙的剧烈一击。 惊澜剑法初始较弱,这也是局限之一。 林潜走向那个位置,同时他也在按照注意自己周遭的环境。倘若那片染血的黄土中真的藏有秘密,那暗藏的诡秘一定不愿自己有所发现,说不定就会出手制止。 他伸出手,轻轻敲击地面。 咚咚——咚咚—— 看上去十分厚实,并没有异样。但林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倘若是严实的厚土,那以指关节敲击而发出的声音,绝对是沉闷的,而不会像这样显得有些空洞。 那就证明了一点,在地下埋藏了什么东西! 林潜不放心,又抽出了自己一成的内力,输送到地下探查。随着内力的深入探查,林潜嘴角微抿,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这片尘土之下,存在着缝隙。 但到底以何种方式掀开,这是林潜正在思考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林潜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枚青石卜片,正是清绾在古佛禁地取得的,虽然卜片与龟甲令牌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但清绾在青石卜片上施展了秘法,让林潜随身携带,在关键时候可以帮助林潜。 青石卜片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的金光暂时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林潜伸手一挥,解去青石卜片上的禁制,用的正是两人共通的涅槃法。 他忽然对着卜片开口道:“我已寻到了孤坟的源头,究竟是真正的恐怖,还是谎言与骗局,一切都要被揭开了,你注意外边的动向。” 说罢,林潜再次伸手一抹,青石卜片又被他以涅槃法封禁,塞入了怀里。 但与此同时,林潜的声音,却隔着很远的距离,穿破了雾气,穿过黑夜,落入了清绾的脑海中。 这正是当初清绾在古佛禁地,涅槃池旁施展的秘术,能够暂时的让两人沟通传声,只不过当时术法并不完善,被古佛的无上法力隔绝了。 这一次清绾改变方式,将青石卜片与龟甲令牌分开,他们之间一共有三次传声的机会。 传递出去这个信息,林潜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要以缎蓝剑将这片染血的坟土撬开,看看里面埋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潜默念玄功,将涅槃法加持到缎蓝剑的剑锋上。涅槃法不仅仅是防御秘术,在攻伐上也另有用途,以丈佛金身搭配涅槃法,可以让人一瞬间力量倍增。 “喝!” 林潜低吼一声,声音压抑在喉咙里,他眼中露出血丝,将缎蓝剑奋力插入黄土中。 “起!” 缎蓝剑迸发剑芒,随着林潜的运劲,插入黄土中的缎蓝剑开始微微颤抖,与此同时地面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最后轰然一声,沙尘四起,在地面炸出了一口深坑。 “嗯?这是……” 当烟尘散去,林潜忍不住瞪大双眼,他望着那地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并没有所谓的俞连的尸体,在那尘土堆积的地下,这是一条崭新的路途。 一条通向不知名的地域,被无尽的黑暗包裹,却是迈向事实真相,被掩盖的路。 第二百章 曾死去的人 这是一条被掩盖的路,更准确的说是个密道,一路曲折,通向幽暗。 林潜在第一眼看到这条路的时候,几乎就已经猜测到,事情与他料想的很接近,那个被掩盖的真相,也许就要被揭开了。 “隐藏起来的路么……会通向哪里?” 林潜轻声嘀咕,他没有冒然前进,而是仔细观察这条路的布置。 看的出来,这并不属于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人为挖掘的,因为在道路的两侧,那开凿的痕迹明显,两边都有磨痕。 “在这样一处坟地挖掘出隧道,那些人怎么想的?” 林潜看着直摇头,他已经经历了黄土风波,知道这里的不平凡与凶险。 地上尚且如此,那阴暗的地下,未知的东西岂不是多? 不过,也许事情会走向另一面,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变得有趣了,说不定还能解释,为什么清绾的龟甲令牌和青石卜片会失效。 已经用卜片对外面传音,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林潜便要闯一闯这条幽暗通道了。 沙尘已经过去,危机暂时解除了。按道理可以把黄陵等人喊来,众人一起探索这条密道。 但林潜却犹豫了,虽然这是一条新的道路,但并不意味着没有新的危险,这条路通往何方很值得人深思,俞连就是在这里被黄沙吞食,没入尘土中,谁能说清他究竟是死了……还是以另一种方式钻入了隧道中。 这是一点,另外林潜也不确定在黄陵等人中,是否是绝对清白的。 倘若冒然将人都喊来,一旦他在隧道中遭遇到什么危机,而另一方势力乘虚而入,导致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这很有可能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当然,林潜肯定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一条崭新的路摆在眼前,里面说不定藏着新的机缘,藏有关乎秘藏的线索也说不定,而这只能他一人知晓。 林潜已经行动了,他需要动作迅速,因为传音到外界,清绾那边能等待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确认这坟地已经安全,在利益的驱使下,那些黄家子弟就会如饿虎豺狼般冲上来,到时候事情就不好控制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明晃晃的火焰映照他的脸庞,林潜没来由的心神一颤。 他记起,这火折子还是从那个叫做张家铁铺的地方顺手拿的,当时以为取回剑胆,就能够重新铸造涯望,然后赶回南天剑宫与梁昕云他们会合,谁想到…… 中了那老疯子的诡计,不仅遗失了剑胆和涯望,而且自己还被逼入了不周山的最深处。 有了剑胆和涯望,浮世教攻杀更无遮拦,到时候梁昕云等人如何抵挡?更听说吾家的剑修跨越山海而来,专门为了夺剑,要争一争当世第一剑修的锋芒,有了涯望与剑胆石……只怕是无人能逆其锋芒了。 “得赶快将这里的事情了结!最好能赶在他们会合之前,将剑重新夺过来!” 林潜心中暗道,虽然失去了神剑,但自己在不周山深处的际遇,得到了涅槃法,有学会了某位绝世剑祖的遗传剑法,倘若再能得到传说中的那份秘藏,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他收回停留在火折子上的目光,将视线探向黑暗中。 火焰扑闪,跳动的火舌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危机。林潜已经走下了深坑,他沿着这条昏暗的隧道缓缓摸索,这条路像极了古佛禁地的那条试炼之路,只不过当时可怕的是未知的东西,而这里更危险的是人心,是人祸。 “这是什么?” 林潜忽然看到一物,在那松软的地下泥土中,几粒砂石滚滚,有一 件东西镶嵌在里边,看样子好像是某人不小心掉落的。 林潜伸手将那件东西拾起,他发现这是一张符。 上面刻画着神秘的符号,与清绾当初拿出来的那一张字符极其类似,倘若用东西来命名的话,像极了引神符。 “看来我与清绾的猜测是对的!” “这果然是一场谋划!绝对不是简单的天灾!在黄土食人背后有个天大的阴谋。” 到了这个时候,林潜倘若还看不透,那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一切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那个叫俞连的家伙没有死,他应该是设计了某种局面,制造自己被黄沙吞食的假象,其实是借助这里的隧道,以另一种方式逃生。 而林潜手中的引神符,就是他用来控制前面四人的工具。 所以说,俞连这个人才是事情最关键的一环,他先是布下阵法,以引魂阵控制了那前面的四人,待他们消失在迷雾尽头后,以自己作为结尾,制造黄土吃人的假象,让众人不敢在继续上前。 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可以说的通,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那份秘藏的话,他们这次的设计与布局,几乎延缓了黄陵等人一天的时间。 俞连没有死!那他通过这条路会到达哪里?这里的隧道十分与秘藏有关? 林潜还得继续向前才能探寻到真相。 火光之下,照的隧道中通透无比,看到出来这是一条迂回曲折的山路,现在已经来到了山中。 林潜将火光掐灭,想到俞连没有死,他立即将这里的火光熄灭了,因为那样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缎蓝剑上发出的淡淡蓝光,勉强可以让林潜洞悉自己的位置,这就足够了。 他借助着微弱的光亮向前,将那张拾到的引神符放入怀中,他的目光不仅仅要盯着前方,同时还要注意自己的后背,因为那令他感到不安的诡异虽然消失了,但也许就会在他身后突然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缎蓝剑忽然折射出一道青色光芒,映照在林潜的脸上。 前面有东西! 往前挪动数十步,林潜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摆在他面前的乃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殿,那两扇门此刻紧紧闭合,上顶山崖,下立坚岩,坐落在这条昏暗小道的尽头。 原来,这条被隐藏的路的终究,就是这扇青铜殿门。 林潜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探查,他用手抚摸这扇门,发现青铜巨门上布满了纹路,在微弱的光亮下,看清楚好像雕刻的是一朵花,带刺的花类。 林潜想要推开这扇门,但他发现门是紧紧闭合着的,从外边根本打不开。 而门的中心位置有一个小孔,看样子是钥匙机关之类,这是一扇机关门。 触摸青铜石门上雕刻的纹路,林潜摸到了许多铜屑,与泥土混杂在一起,他因此可以断定,这青铜石门是有些年代了,也许来自古老的时候,也许和这座枯冢山一样历史悠久。 突然,林潜心猛地一颤,因为他听见了来自前方的脚步声。 这条小路并非是一通到底,而是在青铜石门的这一侧分叉,依次朝着左右两边伸展,而脚步声就是从右边传来的。 林潜立即闪身朝左侧退去,还好左边不是一条死路,在最边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林潜就躲在那一块岩石的后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 轰轰两声巨响传来,林潜不用看也知道,是那扇巨大的青铜殿门被打开了,他很想潜 藏进去一探究竟,但那样终究是太冒险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很快脚步声消失了,看样子是来的人走进了青铜门中,林潜留意到,当脚步声小时候,并没有传来轰轰的声响,这证明门没有关上。 正当他准备凑上去的时候,从另一侧再次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而且这次脚步声更加密集,听的出来人数比上次要多。 “居然还有人?” 林潜心中一震,如此前后两拨脚步声,足以证明对方的人数在六人以上。 这是怎么回事?细思极恐! 林潜想到,在这座枯冢山上,一共也就他们一十八人而已,算上俞连,黄渊,以及那消失的四人,那也才刚好六人。 但黄渊是消失的,是多出来的一个人,另外四人是被俞连用引神符控制,而且是走向迷雾另一头,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六人是谁? 只有一个结论可以解释了,这一趟枯冢山之行,并不单单只有他们一行人为了秘藏而来。 或者说,枯冢山本身,就有可能藏有一方势力。 “山主,前面已经布置妥当,后边也派人过去了,虽然李芸第一次行动失败,但处理另外几人应该不成问题,很快会有结果的。” “断了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困在这里,但切忌不可大开杀戒,不然黄家会翻脸。”那为首的一人低沉声音道。 “只杀几人,将他们身上种下葬魂花,我们不仅能得到药材,而且还能将事情推到枯冢山自身的诡秘上,黄家即使怀疑,也联想不到我们。” 林潜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早已是天翻地覆。 他们居然知道黄家!那按照他的猜测,就很有可能是与黄家同等地位实力的另一方古世家插手进来,其目的也是秘藏,而且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且听那几人的交谈,居然有人喊其中一位山主……难道这另外一个宗族,比黄家还要更早探寻到秘藏的地方,早就在枯冢山有了布置? 所以他们知道这里的密道,甚至青铜宫殿也是他们铸造的,俞连……是不是也属于他们的人? 林潜不敢出声,他继续躲在那一方岩石后边,想听取更多的消息。 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绝不能冒然行动,也许这次探寻青铜宫殿要无功而返了,他倘若一个人孤身进入,那绝对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他会遭遇一个古世家的全力围攻,那是灾难性的。 所以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取更多的信息,然后设法……逃离这里!将信息告诉清绾他们! 这里不仅仅有黄家,还有另外的古世家!这一点尤其关键! 就在他准备继续蛰伏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林潜藏身的那块巨石突然间爆裂了开来,将他整个人完全暴露了出来。 巨响传开,在这条幽暗狭隘的山路中不断回响…… 飞灰过后,便只剩下林潜一人孤身站立在众人的眼前。 “被发现了么……” 林潜没有惶恐,而是镇定,既然被察觉到了,他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他眸光一闪,有一人一指点出,正对着他,显然巨石就是被此人的指力震碎。但令林潜感到惊讶的,是此人的穿着,一件古朴的黄色貂衣,上面刻画了一只苍龙。 这是黄家的装饰! “俞连!”林潜惊声道。 不错,站在他面前的,在四个人中间,身穿黄家的衣服,正是那位众人口中死于黄土食人,按道理该尸骨无存的死者——俞连 第两百零一章 李家 俞连望着面前那个单手握剑,即使是在最幽暗的角落,被众人包围,依旧面不改色的男人。 他微微抿起嘴角,微笑道:“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外族人。” “能够走到这里,足以说明你的不凡!但你也仅仅只能走到这一步了,这里便是你的终点。” 俞连收回手指,点了点边上的青铜石门道:“你不能活着走进去,死后却有幸能葬在里面,是不是想来觉着很荣幸?” 林潜冷漠望着他,此刻俞连的嘴脸完全与白日相见时候不同,他现在是活在阴暗的地下,他仿佛真的已经死去,换成了另一种身份。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林潜忽然开口道,他自信自己的藏身之术虽然比不上诡秘,但以阴阳鱼掩盖气机,便是清绾也难以用望气术察觉,他想不到为何会如此容易就被识破。 俞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语。 林潜脸色一怔,聪明如他顿时就反应过来了。 “是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是那张从地道里捡到的符纸。 “这不是引神符,而是搜神符,是我故意留在那里的,为的就是引诱你们上钩。” 俞连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我为了设局,在外边设下了三重保险,这只是其中一样。你败在我的手里,说实话不冤枉。” 林潜知道,的确是自己大意了,怪就怪在他一下子就联想到清绾所说的引神符,所以意识先入为主,并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 “哼,果然是你设计的局!”林潜冷声道。 “另外两重保险是什么?” 俞连突然板住脸,冷声道:“一个死人,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林潜握剑微笑,不在意俞连的话语,只是道:“你们的谋划与算计,确实了得,即便是我也着了你们的道,这么厉害的布局,就不肯说给一个快要死的人听听吗?” 俞连一怔,没想到林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得他人夸奖,他心中也忽然自豪起来,觉得自己的谋略果然绝世无双。 俞连道:“第一重保险你已经遭遇过了,就是外面的黄沙阵,第二重便是我故意留下的搜神符,至于第三重,有没有资格能见到,那还得看你!” 说罢,他忽然抬起一指,对着林潜的位置凌空刺来。 林潜顿时躲闪,俞连的指法可是将一块巨石转瞬间就爆开,倘若被他击中,定会有所损伤。 果然,一道血红色的光影闪过,从俞连的指间激射而出,一股内力凝聚的运劲迸发,直接将林潜刚才所处的位置炸出一口深坑。 “不用逃窜了!即使你能躲过我的凌风指,难道也能挡得住我们四个人的围攻?” 俞连一边继续以指法封锁林潜的位置,将他不断逼向角落,一边道:“不要再痴心妄想,这局本来是为黄陵设计的,就算是他来也难逃一死!你难道本事比黄陵还高?” 林潜闻言,果然不再躲闪。 他也察觉到了俞连的意图,是要将他逼向最左侧的角落里。那里等待他的是什么?会不会就算俞连口中所说的第三重保障? 他绝对不能陷入彀中,倘若真是提前布置好的阵法,那也许会很麻烦。 林潜凌空一跃朝一名弟子的方向踏步而去,同时甩手就是一道剑气飞驰,正面撞击在俞连激射而来的指气上。 两者相碰撞,顿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动静之大,整个幽暗通道都摇摇欲坠,似乎要坍塌下来。 从这一击的情况来看,林潜判断出俞连的境界,应该也和他 一样,是站在了二品境界的巅峰。 至于谁更胜一筹,那就要看谁的压箱底更多了。 俞连讶异道:“一个外族人,居然能正面抗下我的攻势,看来你藏的很深啊!”说罢他颇有意味的瞄了林潜一眼。 林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既然藏身隐瞒实力,那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夺取此处的秘藏。 俞连忽笑道:“黄家人真是可怜,一共同行一十八人,却有一大半怀着异心。” “那个女的也是和你一路的吧!我懂了……她是假意接近黄陵,其实是为了帮你!” 林潜也不得不佩服起眼前这位人来,堪堪数语,便将目前的局势洞悉,甚至看破了他和清绾的真实身份,这样的人不仅实力可怕,其韬略更是让人细思极恐,难怪是能够布下疑局的人物。 俞连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在他看来黄陵这小子实在是可怜到了极点,被一个女人玩弄至此,哪还有半点枭雄王族的样子? 而自己一手布局,瞒天过海,如今不仅让黄家一十八人分崩离析,更是擒到了林潜这个中途冲出来的拦路虎。 他们的计划无比顺畅,想必最后秘藏一定会落入他们的手中。 看见林潜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缎蓝剑,剑锋上燃起炽热的光芒,俞连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要拼命了!他指挥边上的人道:“我们一起动手,快速拿下他!” 四道人影顿时飞掠而出,转瞬间就来到了林潜的周围,将他团团包围住。 甚至有两道影子,宛若鬼魂一般缠上了后边的岩石,那是林潜遭遇过的秘法,可以短时间内隐藏自己的气机,做到暗中出手,一击毙命。 林潜升腾起剑芒,他浑身的气血在翻滚,同时内心深处的那一颗种子也在他的丹田位置浮现,一旦到了危机时刻,他会第一时间使用那未知的力量。 “杀!” 没必要多说一个字,四人顿时朝林潜的方向冲杀过来,林潜也持剑横扫,他先是一个摆身避过那黑暗中的一次锤击,以一招睡罗汉将剑撩那人的脚底,又凌空一跃,高举剑锋刺向左侧的一人,这是属于灵动湖的剑法,灵燕折返。 当然他这两剑并不是为了袭杀,只是佯攻,林潜认定在这四人之中以俞连为头领,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擒贼先擒王! 那两人不敢迎上林潜的剑锋,他们侧身避过,那中间就露出了空袭,足够林潜冲杀上前。 “看到底是你的手指快,还是我的剑快!” 林潜以一种飘然的身法,鬼影般贴着地面掠过,转瞬间就来到了俞连的身后。 俞连惊慌失措,怒骂道:“你们这几个贪生怕死的随从,怎么回事,他都到我边上了!”此刻他的指法已然杂乱无章,扫在林潜的身上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因为林潜提前运转了涅槃法,又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替他挡住了所有来自俞连的真气。 林潜默然道:“你的确算计很深,甚至布下了三重保障来实施你的计划。” 他忽然话锋一转,冷冷道:“只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高估了你自己,太低估了你的对手!这种错误是致命的!”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藏在他的内心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那扇处在他背后的青铜大门还开着,在俞连来之前肯定还走进去过两个人,但现在外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青铜门中居然依旧沉寂。 这到底为什么? 要么是处在青铜门中的人,认为是俞连可以吃定林潜,他们四对一足够将任何人擒杀,亦或者这些人藏身在青铜门中,他们有要紧的事物缠身,暂时脱不开身来。 林潜心里想着暂且制 服俞连,然后扣押着他,前往青铜门一探究竟。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的俞连忽然抬头,那幽暗的瞳孔中透露出危险。 “我轻敌了么……” 俞连突然低低一笑,笑声十分的瘆人。 “擒贼先擒王么……是个好主意!” 声音就好像一阵阴冷的风,低低吹在林潜的后背,让他心神一动,手中加了把劲,更快速的朝俞连的脖子抹去。 俞连喉咙里忽然发出声响,宛若骨节在颤动,“你认为,我堂堂李家,会没有防身的术法,难道会怕你这种刺杀的手段么?” 说罢,在俞连的手掌中多了一张符法,与此同时,他掀开衣袍,在他的身上居然也贴着七八张类似护身术之类的符术。 上面刻画鬼怪阴阳,魑魅魍魉,甚至还有以鲜血做纹路,和外边的那引魂阵十分相像。 林潜只是看了俞连手中的符箓一眼,就有一种头昏目眩的感觉,好像自己身上的血在倒流,自己的力气都要被抽走。 不能去,必须停手!林潜嗅到了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 他感知到倘若自己在前进一步,还没等剑锋飘转到俞连的身上,自己就要中招。 一旦被那张俞连握在手中的暗金色符箓贴上,他说不定也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操控。 林潜深呼吸一口气,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认为俞连手中的符箓配合某个术法,具有极大的威胁,不值得他冒险。 林潜默默退去,以剑锋抵挡其他三人的攻势,暂时以缎蓝剑撑起一道蓝色光幕,但他知道,对方以四人的内力消耗他,即使有涅槃法支撑,他也终究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到那时候,就是任人宰割了。 不行!绝对要想出新的对策! 林潜心中暗想,俞连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布局,一旦自己陷入被动,就很有可能落入了他布下的圈套中,所以他必须反其道而行,出其不意将其拿下。 这一次短暂的交锋,林潜至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在这里布局的,是李家! 他想起先前在洞窟中刺杀他的人,想必那也是李家的人物,他记得之前有人说到过,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李芸,现在他又被俞连派去做什么了? 俞连注意到林潜在沉思,打断他道:“你还在想着别人?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吧!” 说话间,一张符纸已然贴着他的指缝飞出,望林潜的额头飞去。 “破!” 俞连大喝一声,那张符箓摇摇晃晃,虽然速度缓慢,但纸张上却散发出一种妖异的色彩,当符纸触碰到林潜剑芒撑起的光幕时,他的缎蓝剑居然没来由的一颤,护体剑光瞬间被击散了。 而恰好这个时候,其他三人配合默契的一拥而上。 “该死!这怪符专破阵法,我的剑阵抵挡不了!” 林潜的剑阵一瞬间失效,但那张符箓还在继续朝他的脸上贴去,林潜只能挥出一道剑气将符纸斩断。 但其他三人已攻杀到了林潜的身前,刺锥利刃,几种兵器在幽暗的地道中闪过寒芒,朝着林潜的胸膛压去,这一瞬间就是开肠破肚的结局。 但林潜没有死,在他身上撑起一道金色屏障,替他挡住了攻势,同时将那三人反震了出去。 “这是……?” 俞连望着林潜的身影若有所思,忽然他眼眸中绽放光彩,欣喜道:“我懂了!难怪你会和黄家人一同来这座枯冢山!错不了的,你这是涅槃法!” 第两百零二章 钥匙与地图 “涅槃法!” 俞连说出这三个字,他的脸上表情近乎是疯狂的。甚至他在震惊的同时,停下了手中正在施展的术法,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林潜,就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俞连兴奋说道:“你习得了涅槃法,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黄家会让你这个外族人跟着一起过来!” “因为不是他们黄家人掌握了钥匙,那个来自古佛禁地的钥匙是在落在了你的手上。” 林潜冷冷望着他,反问道:“如果钥匙在我手上,黄家人难道会坐以待毙?他们早就应该在我身上搜过去了!” 俞连一愣神,林潜的话有道理,这一点也是他想不通的。 他挥手示意边上的三人停下,看见林潜施展涅槃法,很有可能钥匙就藏在林潜身上,万一林潜来个玉石俱焚,那后果他们可承受不起。 俞连还在思考,林潜见边上的人停止动手,也不客气,就地运转内力开始调息。 他目光落在俞连身上,想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为什么黄家一直没有对他这个外族人动手,而是隐忍到现在? 钥匙掌握在自己手中,总归更加安心一些,若是落在别人手中,肯定会多些不确定的因素。 林潜知道,俞连作为李家人,能够被委以重任潜入黄家,其身份一定不一般,很有可能是和黄陵一样的王族人物,所以他的信息来源一定比林潜要广。 林潜要借他的智慧替自己解答。 沉思了一阵,俞连缓缓抬头,林潜笑望着他,看来他的心中是已经有结果了。 “怎样?” 俞连没有回答,而是先呸了一口,怒骂道:“黄家老匹夫,当真是城府颇深,心思简直细腻的让人发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目的,也是这里的秘藏吧。倘若你真的了解秘藏,那应该知道要想寻到秘藏,需要有两个先决条件。” 说罢,俞连将目光投向林潜的脸庞,想观察他的反应。 “不错。” 他确实听清绾谈到过,从黄珂那老匹夫的口中也或多或少的得到些许信息。 林潜面无波澜,开口道:“要想得到秘藏,一定有先拥有两件东西,那就是地图与钥匙。” 俞连点头,道:“这两样东西,即使少了一样,那都是绝难获得秘藏的,甚至冒然来到这座枯冢山,会有着丧命的危险。” 林潜疑惑道:“这和黄家不对我动手有什么关系?” 俞连嘲弄道:“你当然不会明白的!因为你根本不晓得黄家那群人的心思有多恶毒!他们猜测不仅仅是钥匙,甚至是藏宝图也在你的手上,他们让你来这里,其实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做一个尝试而已,你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俞连目光直视林潜,好像要穿透他的内心。 “按照我的推断与猜测,黄家人既然如此有恃无恐,你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的手上吧!” 林潜闻言,全身一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降煞子。 不错,降煞子还落在他们的手上,倘若林潜真的夺得秘藏返回,他们黄家却以降煞子做胁迫,他会如何选择?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必然会将秘藏交换出去来换取降煞子的平安,但之后古世家是否真的会放过他们二人,林潜不清楚,总 之无论如何他都会陷入被动。 俞连见状,呵呵笑道:“看来你的心中,已经有所明悟!” 林潜抬头,继续追问道:“你在蒙骗我,即使我闯荡过古佛禁地,身上有钥匙,但关于秘藏的藏宝图,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俞连摇头,看着林潜叹息道:“还以为黄家是个可怜人,没想到全是一群老狐狸!” 他指着林潜道:“只有你啊……可怜虫,甘心给黄家卖命,自己被算计了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林潜皱眉,有些佯怒,他盯着俞连的眼睛冷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俞连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确实不知道藏宝图的任何信息,但是……我们李家有啊!” “什么?藏宝图掌握在你们李家手中?”林潜失声道。 “正解!” 俞连正色道:“秘藏的藏宝图,是我李家以数百名精英弟子为代价,在某个荒古禁地中找到带回来的。不然你以为,这山中的道路,这扇青铜宫殿,到底凭什么存在?” 林潜骇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而这时候,忽然从青铜殿门内传出脚步声,咚咚——每一下都仿佛是敲击在林潜的心上。 居然又来了一人,他的处境越发艰难了。 “你来了!” 俞连望向一边,朝来者挥了挥手,他转过身对林潜道:“你应该见一见这个人,见了他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林潜看到来者的脸庞,他的确明白了许多。 “我该叫你李芸……还是黄渊?” 来者正是黄渊,是那个在古经院中只关注山水地形,放弃了修习绝世秘法的机会的那个人。 李芸面朝俞连,拱手一拜,朗声说道:“山主,事情已经办完了,那葬魂花我也取来了!” 他的腰间别着一个口袋,看上去沉甸甸的,里面所装的,应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葬魂花。 只是,林潜忽然从此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气味是来源于他身上的那个口袋,在袋子的最下层一片乌黑,甚至还在滴血! 葬魂花饮血!林潜一瞬间又联想到了什么。 俞连微微点头,却指着林潜的方向,对李芸道:“瞧瞧,看这个人你认识么?” “是你!”李芸大惊失色。 林潜也跟着震惊,因为这个叫李芸的男人一开口,他听见声音就觉得十分熟悉,但在古经院中的黄渊却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声音到底是…… 林潜猛然惊醒,站在面前的这个李芸,正是那个在山下洞窟,在那位剑祖的祭坛上偷袭他的人,李芸的那句宝图,诱引他前去追赶阴阳鱼,结果不仅遭到折磨,还让这个人跑掉了! 李芸看见林潜,恶狠狠道:“你也有今天!大爷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林潜瞥了一眼他受伤捂住的胸口,蔑视道:“手下败将,就凭你,恐怕还做不到吧?” 李芸闷声冷哼,他被林潜以命搏命的招式刺中受伤,即使已经过去了大半日的光景,他依旧没能恢复过来。 “这是葬魂花……红点……” 林潜直视李芸,目光如剑,看的李芸一阵心神不安,几乎要以为林潜就要攻杀过来 ,要对着他的伤口将他一剑刺穿。他忍不住声音颤抖道:“你……别乱来!” 以他这种受伤的状态,林潜要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他显然是多虑了,林潜根本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在他看来除了俞连,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我只问你,黄安是不是你杀的?” 李芸摇头,疑惑道:“你难道忘了,当时我正在和你厮杀,怎能抽出身来去杀黄安?” 林潜点头,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可……既然李芸,也就是黄渊,是在山下与他厮杀,那谁又能不动声色是的杀死黄安? 俞连忽道:“黄安是我杀的!” “不可能!你当时一直和黄陵他们在一起,怎能杀他?” 俞连诡异一笑,说道:“我只是给他种下了葬魂花,其实也不算是我杀的,准确来说,是黄渊杀了他。” “可黄渊不是……李……” 林潜突然间怔住了,因为他看见李芸,也就是目前的黄渊,居然将手放在脸上,然后把自己的脸从头上撕扯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崭新的,粗犷的陌生面容。 而于此同时,俞连手中也多了一物,是与李芸手上类似的皮草面具。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黄渊的面容。 林潜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什么会有黄渊这个突然出现,有突然消失的人物,为什么在那血字灵牌上,根本就不出现黄渊的名字。 因为根本就没有黄渊这个人! 或者说,只要有这张皮草面具,每个人都能是黄渊,他根本就是一个捏造出来的人物! 所以黄渊才能够像是鬼怪一样,神出鬼没。林潜藏在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他苦笑道:“为了混入黄家,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俞连指着李芸说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明明藏宝图在我们李家的手中,但黄家却误认为地图被你私藏,这其中缘由,你可以问问他。” 李芸道:“古佛禁地解封,这个消息传开,我李家便立刻行动,令我携带地图赶往那个位置,期望将钥匙与地图全部掌握。” “但没有料到的是,我李家居然有奸细,黄家的人得到密报,知晓了我这趟行踪,专门派人在丛林深处,古佛禁地外截杀我。” “当时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死定了,不过谁想到那里居然还有另一批人马赶来,并且发生了激战。” 林潜心神一动,他知道这另一批人马就是浮世教的人。 “那一战惊天动地,黄家人害怕秘藏的事情败露,对另一批人马也赶尽杀绝。而我,凑巧躲藏在一个装满尸体的枯井中。” “我知道黄家人对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可能放过我。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这个时候,李芸有意无意的扫了林潜一眼。 林潜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身影,还有那染血的手帕,他一瞬间明白了! “我要杀了你……”林潜怒道。 他知道了,李芸必然是与降煞子有所接触,还故意暴露在黄家的视线里,为的就是让黄家误以为,李芸临死托孤,将藏宝图的信息告知了降煞子,所以黄家后来才会怀疑,钥匙与藏宝图都在林潜的身上。 第两百零三章 抉择 “那老人诚心救你,你怎么忍心欺骗他!” 李芸道:“我当时只有这么做才能活下去,别把一些道德约束立在我头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林潜缓过神来,却没有再迁怒李芸,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说的不错,在世上唯有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伦理道德只有以生命为基点,才能够长久。 当然,这只是普通人的观念,比不得圣人的舍己为人。 但事实上绝大多数都是芸芸众生,平庸的人太多了,世俗总会逐渐腐化圣人之道。 “那你和他说了些什么?一张假地图?” 李芸昂首道:“我当然不会将地图的信息完全抖露出去,但那也谈不上假的,应该说真假参半,不然怎么让黄家那些老狐狸上钩呢?” 没有地图,来枯冢山简直就是送死的行为,但一旦掌握了藏宝图,按图索骥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不会出错,所以又这一趟又变得安全了。 林潜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何黄家的一些护法和长老,他们告知黄陵,这一趟寻宝之旅是确保平安的。 但当真正他们一十八人踏足这个地方的时候,却完全陷入被动,因为真正的地图上在李家手中。 林潜盯着李芸,冷声道:“妙啊!这果然是一招绝好的计策,一石三鸟!” “既帮你逃脱得性命,又误导了黄家,同时还让黄家替你们冒险,甘愿当那冒死鬼,最后由着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俞连拍手鼓掌道:“这件事李芸的确办的很好,颇有我的一点风范!” 事到如今,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而躲藏在暗中的诡秘,相信就是李家的人藏在暗处,以他们那种诡异的身法掩盖气机,只不过看林潜破除了第一重禁制,才没有冒然出手罢了。 俞连道:“现在,事情都摆在台面上了,应该告诉你的你也全都知晓,是时候做选择了!” 林潜沉声道:“不错,那埋在古佛禁地的钥匙,确实在我的身上!”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古号角。林潜又将古号角放到嘴边轻轻吹奏,一个低沉的,饱含历史沧桑的号角声从他的身边传出,顺着幽暗的通道一路向前,好像要冲破这里的阻碍。 包括俞连在内的众人登时色变,李芸听着声音,望向林潜手中的东西,喃喃叹道:“真的是那传说中的东西!” 俞连也惊讶道:“这个东西……真的在你的手中!我没有猜错!” 林潜道:“黄家的人尚且不敢确定,没想到被你猜出来了。”他自认为如今已陷入李家众人的重重包围,那俞连的心计与谋略颇深,当他说出涅槃法三个字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瞒不住了。 如今唯有这古号角可以让他们有所顾虑,所以林潜与其一直藏着掖着,还不如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他还是有那个自信,一旦李家的人企图夺宝,他便来一出玉石俱焚。 以凌厉的剑气点燃自己内心深处的那颗种子,再加上阴阳鱼,绝对有资格在他临死之前将古号角毁去。 事实上,这件事俞连也清楚,所以当他见到涅槃法的时候,就一直没有再轻举妄动,因为胆敢来到这座枯冢山的人,哪个没有些压箱底的本事。 “将你手中的东西交给我吧,我们可以商量着让你加入我们!” 林潜冷冷扫了俞连一眼 ,嗤笑道:“你是在说笑吗?还是认为……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傻子?” 俞连闻言连忙摆手,他的眼光中流露出真挚的情感,表情十分激动,甚至想要走上前,走到林潜的身边,他狂热道:“不,我是认真的!” “请你想一想,与其和那黄家做个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同盟,倒不如加入我们李家,到时候得来的秘藏我们一起分享,如何?” 林潜看着俞连的眼睛,俞连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他的眼神显得那样真挚又感人,真的好像从一开始的敌对,瞬间成为了朝夕相伴的朋友。 这样的变化……无疑是令人惊恐的。 因为他热情的背后,可能藏着无尽的杀机,在笑脸中,是最冷血的利益。 不过有一句话俞连说的,让林潜十分赞同。 那就是他现在与黄家,早就开始互相算计,只是没有显露出来。而现在他将古号角暴露在李家的眼前,这便意味着彻底与黄家撕破脸皮了! “还没想好么……” 俞连咬牙,他的脸上因为维持那一抹笑容太久而显得僵硬,他顿了顿又道:“你难道不相信我?告诉你罢,那黄陵未必真的是个甘愿被你利用的人物,也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忍耐一直没说出来。” “你真的以为……一个傻子可以当到黄家的小王爷?你太天真了,一点权谋都不懂。” “他不比我少工于心计,甚至他就会是黄家布局中的关键棋子,你认为你在利用他,而实则是黄家借他的眼睛来监视你!” “至于证据……你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必死的地方,而不是他黄陵,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林潜闻言一愣,他想到了黄陵面对血字灵牌,面对那黄土食人展现出来的异样恐惧。 ……按照他的话,是因为俞连取代了他的位置,让他与死亡擦肩而过,所以才显得尤为恐惧。 但事实上,既然作为黄家的王族,小王爷,哪个不是在生死历练中磨砺出来的,应该是见惯了生死,在血与骨中攀爬上岸,绝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情就被吓的惊慌失措。 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在演戏。 也许黄陵早就看出来俞连的不对劲,因为他是黄家的高层,他应该早就知晓了李家携带地图接近古佛禁地的事情,也许他早就料到了李家会成为他们在枯冢山最大的阻碍。 所以出现在这里的,是林潜而不是他黄陵么…… “互相利用啊……”林潜感叹道,“果然世上没有傻子,有的只是互相的瞒与骗。” 不过他也不怪黄陵,虽然是互相利用,但只要他不伤害清绾就好。至于当做黄家人内部的眼线,林潜无惧,他要看便看好了。 “怎么样,看你如何选择了!” 俞连的眸光很锐利,因为他已经看穿了林潜目前所在的处境,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底牌,由相当于和黄家彻底撕破脸皮,一个人如何和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世家抗衡? 唯有与李家合作!这是仅有的出路。 俞连保持微笑,在他看来林潜面对的不是抉择,只是一个态度的转变。 从仇视的敌人,变成盟友,利益的驱使让他们站到一边,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但至于是真结盟还是假结盟……呵呵,那就要看俞连的心情了。 李家,既不会留一个废物,也不会让一个人知道的太多,甚至要脱离他们的掌控。 俞连以为,那个林潜,倘若他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该明白如何活在李家的庇佑下,否则的话,一具倒在青铜门殿中的尸体,上面盛开一朵鲜红的葬魂花,那样似乎也不错。 林潜看着俞连的目光,从那近乎痴狂的热情,逐渐返回平常的温度,甚至最后变得冰冷,他知道眼前此人的耐心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的确要做出自己的抉择,到底是黄家……还是李家? 不对,就按照降煞子所说,所有的古世家都是冷血无情的家族,他们的面前只有利益,与其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最终的下场都会很惨。 绝不能在二者之一做出抉择,这是陷阱!这只会让自己永远的陷入被动,成为替他们夺取秘藏的工具。 唯一的出路是在李家与黄家直接摇晃,让他们两个家族互相针对,而自己谋取渔翁之利。 林潜一瞬间有了抉择,并不是要选择黄家或者李家,而是保持中立,站他自己一边。 “抱歉,我不会将古号角交出去的。”林潜说罢,又将钥匙放入了怀中。 俞连眉头一皱,立刻冷下脸来:“这么说……你依旧选择站在黄家这边?” “哼,冥顽不化!说了这么多,没想到是浪费我的口舌!” 林潜冷声道:“废话少说,你要这钥匙,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当然,要是我死了,钥匙也不一定能保全下来。” 俞连摆起脸色,蹙眉道:“你是在威胁我?” “放我走,让我离开这个地方,不然钥匙毁去,谁也别想得到秘藏。” 俞连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他笑了起来,那妖异的笑容在这昏暗的地道中,由着青铜门殿上泛起的幽碧光芒照着他的脸,显得十分可怕。 “确实是个很好的威胁。” “不过……你好像忘了我是精通什么的。你会让你亲自交出来给我,心甘情愿。你不是想知道第三重保障是什么吗?想看一看青铜门后边到底有什么秘密。” “本来是准备对付黄家,但你要当黄家的出头鸟,身上还有钥匙……就且拿你试一试锋芒吧!” 他的话音刚落,林潜顿时感觉周围一瞬间黑了下来,就像是一股带着腐蚀味道的黑雾,从那最深沉的地狱里被释放了出来。 林潜看到,俞连接过了李芸手中的那一袋子葬魂花。 “这就是用来制作引神符的原料么……”林潜扫了一眼俞连手上捧着的葬魂花,妖艳的花瓣滴落鲜血,展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仅仅是一眼,就有一种将人的灵魂陷落进去的威慑力,好像有一个飘忽不定的柔美身影,从死亡的边缘轻轻爬上岸,然后对着你招手,微笑,在勾引你的魂魄。 林潜赶忙抽回视线,这葬魂花的确恐怖,一旦被种下,他可能就要和黄安那般死相凄惨了。 不过,最令他感到不安的,还是那扇神秘的青铜门殿。 要知道,即使刚刚他与俞连搏命厮杀,在里面的人也没有走出那扇门一步,他们在准备什么? 还有,青铜殿门是藏宝图中留下的位置,能够与古佛禁地中的古号角媲美,浩瀚历史云烟在其门殿上雕刻下了不朽的符文,那到底会掩藏怎样的秘密? 第两百零四章 山上山下 寂寥的夜,尤其是所有的夜景都被那抹黑暗覆盖,身处其中,会让人感到无比的疲倦。 清绾睁着她通红的双眼,依旧望着前方。 前方是迷雾,是被黑暗笼罩的未知。 她的身体依旧摇摇欲坠,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再加上不断的施展术法进行占卜推算,耗光了她的精神气。 那流动的风沙,平息了,便是在那张八仙桌上燃烧的烛火,此刻也安静了不少。 即使有风吹拂来,那幽蓝色的火焰依旧竖的笔直,就好像是人立着的一根手指。 “歇息一会吧……你的眼神已经飘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黄陵已走到了清绾的身边,他轻轻拍了拍清绾的肩膀,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清绾没有拒绝。 亦或者说,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不知道为何,那从远处飘来的雾霭和风,总让人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 “林潜还在里面……我,我不能闭眼。” 清绾摇晃了下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她强行睁开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那被迷雾笼罩的地方,以及自己的身后,那摆放着血字灵牌的地方。 “唔……林潜他……会没事的。” 黄陵指着地上的黄沙道:“你看,黄土都平息了,那样的沙尘都拿他没有办法,他不会有危险的。” 清绾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话。 黄陵侧身坐在她的身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自己也有些疲倦了。他转过身正视清绾,道:“我替你探查,一旦有异样便告诉你可好?你稍微闭眼休息会吧。” “不好。” 清绾淡淡道。 黄陵微变色,站起身盯着清绾的眼睛,缓缓道:“我跟着你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晓我的心意?我的眼就是你的眼,我绝不会欺瞒你!” 清绾忍着疲惫,缓缓抬起眼眸,清冷道:“你可擅长占卜之术,你能看到什么?你的眸光,可否穿越那迷雾中的黑暗?” 说出这句话,好像耗光了清绾所有的力气,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本来那沾染在灵牌上的葬魂花味道,就让她受了不少的伤。 黄陵顿时闭嘴了,因为清绾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擅长风水气运这方面。 但清绾对他不予理睬的态度,却让他着实有些恼火。原本还跟他交谈几句,但自从林潜走后,他便如同一具跟在人后的傀儡,不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得不到别人的目光。 “他们真的只是兄妹?” 黄陵有些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时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黄陵心想,林潜倘若是死在了孤坟中,那也挺好。 这样他可以带着清绾离开,远走高飞。 黄陵最后看了清绾一眼,心中暗道:“不管如何,早晚你会是我的人。等这里一切事了,回到黄家,你们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默默退开了,不去打扰清绾,自己盘坐在一侧歇息,准备应付接下来发生的事。 暂时性的安静,让所有人心神迷醉。 其他的黄家子弟已收回视线,就好像在那片迷雾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无关一样,甚至有的人都开始互相依靠着闭眼歇息。 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安心,还是另有所图。 自从清绾得到林潜的消息,她就一直没有松懈,精神紧绷时刻注意周边的情况。 忽然间,那在八仙桌上的烛火明晃晃的一跳,一闪! 清绾猛的从石块上站起来,她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她的双眼紧紧盯着那燃动的幽蓝色火焰。 “希望是困倦产生的错觉……千万不要再发生什么了……”清绾内心叹道。 然而,那火光映照在清绾美丽的眼眸中,烛火又一次跳动起来,甚至燃烧的更加猛烈,在阴冷的寒风中,好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是死灰复燃,还是回光返照? 都不重要 ,因为异变似乎已经发生了。 “有情况!”清绾焦急呐喊道。 众人顿时哗的一下全部站了起来,其中黄陵与黄席更是走到孤坟的最前沿,他们听到声音,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黄陵更是走到清绾旁边,急迫道:“在哪呢?” 清绾挣扎着挪动几步,她抬起那纤细的手指,指向八仙桌道:“你们快看那烛火,很妖异!就像是完全苏醒过来了!” 众人震惊,纷纷朝清绾所指着的方向看去,然而,那八仙桌上的烛火,却在众人的目光下出奇的熄灭了! 并不是清绾所说的苏醒。 “什么啊!害我们白担心一场。”有人不满道。 “真是的,我看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吧,可能是药草味道闻多了身体出现了不适,要是撑不住就躺下休息啊,没人逼着你!” 清绾面对旁边质疑的声音,她痛苦的摇了摇脑袋,真的感觉头脑昏沉沉的,好似醉了一般。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么? 她运起涅槃法,眸光一闪,以一种特殊的秘法回顾过去,这是消耗极大的功法,代价极大。 但清绾深怕自己错过什么,那样可能会给远在密道中的林潜带来危机。 果然!她再次看到了那跳动的火光,在历史的长河中。 清绾立即又说道:“我没有看错,那火光中绝对有异样,并不是熄灭……它是在蓄势!” 黄陵叹了口气,走到清绾身边替她挡住风寒,柔声道:“你累了,暂且休息吧。” 清绾瞪了他一眼,“你也不相信我?” “那等等吧。”黄陵就站着陪在清绾身边,和她一起注视那团迷离的火焰。 “清绾,你是不是和林潜还有联系?如果他告诉了你什么,请你转达给我。” 不知何时,黄陵口中忽然冒出这一句,“你要知道,黄家的那些人都归我管,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那你怎么不亲自去孤坟闯荡?还要别人替你去?” 黄陵顿时又被清绾噎住了,清绾这样的女子,无论自己怎样与她争辩,总归占不到便宜。但这样的女子,才会勾起一个男人的征服欲望,才显得更迷人。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黄陵猛然间也察觉到了异样。 “都给我紧张起来!快!”他一声怒吼,在寂寥的黑夜中如雷霆炸响。 烛火虽然熄灭,但原本静止的黄沙,此刻居然开始流动,但它们不是在凝聚,而是在……撤退?大片的沙土泥泞都朝迷雾中涌去了。 清绾的龟甲令牌忽然间飞到空中,急急地旋转,在它那干瘪的龟甲上散发出一道柔和的光晕,将清绾笼罩在内。 这个征兆的意思,是即将发生十分可怕的事情。 “流沙为什么再次活过来了?难道是里面的那个人……他失败了么?” 已经开始出现人心惶惶,清绾心中也尤为焦急,她脸上已紧张的流下了汗滴。 清绾招手将龟甲令牌握在手中,她在思索是否要耗费一次机会,与林潜联系。 “还是在等等,查看一下情况!” 清绾还在犹豫,但在她的眼前,那一抹她一直恐慌着的蓝色火焰,忽然间复燃了。 八仙桌在颤动,好像承受不住火光的威压,排在泥土中的灵牌同一时间颤抖起来,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新排列,最后那幽蓝色的烛火摆脱了八仙桌腾空而起,一下子落到了各个血字灵牌的中间。 风沙,猛地就苏醒了! 孤坟中传来冷风的嘶吼声,大片的流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迷雾内聚拢去,那不是逃窜,而是倒流,回到原本该属于它们的地方。 很快,所有的泥沙与黄土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唯有那一抹烛火,还在灵牌中间闪动着妖艳的蓝光,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黄沙不见了?” 有人望着面前的情景惊讶道,“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对我们已经没有 了限制?” 突如其来的变故本来让人感到绝望,但当真正看清到底是怎样的变化后,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之情在众人的心底生长。 “快去夺秘藏!没有了黄沙的限制,这里是安全的了!” 不知是谁这么一声高呼,很快原本平静的夜晚开始人声躁动起来,已经有人走到了孤坟的角落里,准备踏上那道边缘线。 “不行!还要再等等!”情感喊道。 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完全被嘈杂的人声所覆盖,所淹没。 已经有人不顾阻拦,孤身闯进了那片原本让他们驻足观望,感到无言恐惧的地域。 “哈哈,没事!一点问题也没有!” 第一个人这样呼喊道,很快就有人效仿,众人纷纷开始破戒,不听清绾的劝告,走向孤坟。 他们甚至看到,那夜的深,雾的朦胧,已经逐渐远去了,在遥远的东方亮起了鱼肚白。 这代表着,充满危机与不确定性的夜晚要过去了,他们迎来了白天,迎来了转机! 他们的视线也更加开阔,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孤坟的尽头,看到那条在记忆中盘旋直上,通往云霄的山路。 黄陵此刻也兴奋起来,因为有人已经走到了当初俞连所在的位置,但那里一马平川开阔无比,完全没有半点异样,那个人也没有遭到黄沙的侵袭,他依旧活的好好的。 “什么吗?根本就没有危机,原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很快便有大部分人发现了这里的隐秘,除了一条通往山巅的山路,这里根本就是空旷的平野。 “我明白了!什么黄土食人,那是俞连等人的计谋!根本就没有危机!他们白白困了我们一个晚上!” “难怪没有人折返回来,竟然是这样的诡计骗局!” 有人开始愤懑呼喊,领先了他们一个夜晚的时间,那绝对距离秘藏更近了一步。 “快走吧,我们抓紧上山,也许秘藏还没有被他们拿到!” 陆续有人开始登山了,在他们看来,机缘在山上,他们憋在心中的一股气,正需要释放。 “奇怪……为什么这里只有一条路,林潜呢?” 唯一的异样,除了身后在孤坟中那燃烧着的火焰与灵牌,便是消失的林潜了。 在所有人以为,林潜早就领先他们一步上山。但其实清绾知道,通过和林潜的传音他清楚,林潜并没有选择登山,而是走了另外一条路,俞连的路。 可是这条被掩盖的路,此刻竟神秘的消失了,连着消失的还有那无尽的黄土沙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绾思索,“有没有可能,那条路就是被黄沙重新埋葬掩盖了起来,所以才再次看不见。所以黄沙倒流……” 清绾觉着,自己一定是忽略了某个很关键的信息,而那个信息对林潜来说可能尤为重要,甚至是生死攸关! “可恶!到底忽略了什么!” 清绾痛苦的蹲下身子,抱住脑袋思索,但那被忽略的东西就像是大海中的一页孤舟,始终看不到踪迹。 这个时候,黄陵走过来拍了拍清绾的肩膀,鼓舞她道:“快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黄沙尽散去,那阵法早就失效了!” “阵法?” 清绾猛然惊醒,同时回头看,只见那十几块灵牌在诡异的蓝火上燃烧,其摆列不是之前的北斗七星,而是另外的形状。 不是黄土消失,而是改变了阵法! 清绾在刹那间明悟,她终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了。 清绾猛地站起身子,慌乱的从腰间握住那块龟甲令牌,也顾不得黄陵在身边了,她默念传音,期望林潜一定要听见,即使是在最深的地下,也一定要听见啊! “这是针对你的阵法!八仙桌,烛火,灵牌,席卷的黄沙……这才是孤坟真正的禁制啊!” 第两百零五章 种下葬魂花 深深的危机感,来自那近在咫尺的青铜门殿,那雕刻着的异样图案,此刻让林潜有些莫名的心慌。 “感到恐惧了么……在我面前颤抖的人,你不是第一个!” 俞连张手施法,在他的胸前连画几串符咒,那血红色的字迹悬浮在他身边,完全守住了他的位置,让林潜攻无可攻。 事实上,就算不面对俞连,此刻他也要陷入苦战。 因为除了俞连外的三人,还要再加上李芸,那个他曾经的对手。 李芸怒目圆睁,他猛地攥住拳头,狞笑道:“小子,我们山主给你台阶你不下,自己要找苦头吃!那正好让咱们新仇旧怨一起算!” 说罢,便蓄势准备扑杀过来,现在他不需要再用那种秘术隐藏偷袭了,在他看来,目前无论是人数上还是实力上,他们李家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俞连也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还藏有什么底牌,敢孤身一人闯入我们的地盘,绝不可能是个庸才。” “有什么手段你尽管施展出来吧,不然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俞连手上的红光还在凝聚,在他背后的黑暗越来越可怕,就像潮水一般仿佛到达某个时刻就会决堤爆发,葬魂花握在他的手上,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光芒。 林潜不能正视那种邪光,他心中已有猜测,那李家之所以可以无惧葬魂花的影响,甚至能掌握其威力,一定是练成了某个特定的家族功法,让他们可以对邪光产生免疫。 但对他来说,一旦陷入那团光晕,他的精气神会极快的消磨,身体反应也大幅度下降。 所以虽然眼看俞连的术法在逐步完善,林潜毫无办法,更何况在他身前还有四个铁卫挡住,林潜必须击败李芸等人,才有可能接近俞连。 “这的确称得上是一场恶战!”林潜喃喃道。 其中的凶险,恐怕不会比他当初在老疯子的庄园遇到浮世教众人的围攻要少。 可以说,前者是他初入二品境界的试炼,后者,是他站在二品境界巅峰的挑战。 林潜并没有感动恐惧,他也想放手一搏,看看自己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是否能挡得住古世家精英弟子的围攻。 林潜要将这些人当做砺剑石,倘若自己在这种场面下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那谈何前往南天剑宫,又凭什么能与手握涯望的吾家剑修一争锋芒呢? 他抽出缎蓝剑,剑光清亮明澈,一如他的决心。 “来战吧!”林潜默念道。 这个时候,最边上的两人已冲杀过来,一人手持刺锥,另外一人掌心明晃晃的,看样子是一把锋利的尖刀。 刺锥上寒芒遍布,总计有七十二根银刺,每一根银刺取自上古冰泉,由极寒之气淬炼,一旦刺入体魄,那人就要饱受冰寒之毒。 那尖刀唤作三叶刀,从中间分叉,宛若叶子从两端递出,中间的刀刃最为坚固,可抵挡一切兵器的重击,凿击,边上的刀片走锋利路线,吹毛断发,甚至不需要真正靠到,光是凭借刀锋上的寒芒就能将人割伤。 此刻二人都心中明白,这是最后一搏,因此他们不仅仅掏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兵器,还在兵器上灌入真气,使得兵器更加坚韧。 李芸也在后边虎视眈眈,但他到底是受伤之声,他右手捂住胸口,左手的手指缝里亮出三柄刀爪,宛如野兽的爪子。 他喉咙中发出噜噜噜的声响,与野兽觅食无二。 那柄刺锥,重重砸在林潜缎蓝剑散发出的护体光幕上,让林潜脚下的地面一震,几块碎石顺着他的脚尖滚出好远。 在刺锥深入的一刹那,林潜立刻感知到,有一股来自九幽的寒气顺着他的剑锋,朝他的手臂蔓延去,而他的缎蓝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 在先前的交锋中,林潜迅速判断出了对手的境界,应该是在二品中的水准,按道理林潜可以轻易将其虐杀,只是不清楚这个地方的诡异,林潜才没有下杀手。 但是,此番交锋却出现了变故,从那刺锥上疯狂涌上来的寒冰气息来看,对方的境界在暴涨,已经来到了二品上层。 这样一来,林潜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其拿下。而且此人的寒冰真气极其难缠,虽然没有多大的威慑力,但胜在无孔不入,逐渐渗透到人的肌肤中,对人的身体产生影响。 林潜的反应与速度,已经无形中被减缓了。 绝不能继续下去,不然一旦他们三人围攻,那会很麻烦。 剑锋上的寒冰好像深渊下的恶爪,逐步上前,缓慢攀爬,已经要抓住林潜的手腕,顿时他感到一阵刻骨的寒冷。 但紧接着,随着林潜的手腕一抖,那缠绕在他手上的寒冰瞬间碎了。 林潜施展涅槃法,全身上下都灌注了一股炽热的真气,他的胸口有佛光涌现。 一尊真佛隐匿于虚空,柔和的诵经声从佛口中传出。 一瞬间,不仅仅是林潜手腕,便是他握着的缎蓝剑,剑锋上的寒冰也一粒一粒脱落,很快化作一团雾气消散。 剑抵七星! 林潜再次施展这个招式,这次是近身刺击,原本属于虚晃的招式,但此刻运用到他手中,无论哪一剑都是致命的。 一剑轻轻拨开刺锥,一剑顺着他的肋骨往上,一剑直刺胸口! 剑光一闪,仅仅第三件,七星还未完全闪耀,那人便倒在了血泊中。 林潜没有多看一眼,他是全力出手,那人绝无生还可能。 迅速解决一人,林潜一息尚未完全用尽,他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个使三尖刀的人物。 尽管前面有一人已死在他的眼前,此人丝毫不退缩。 那厚重的三尖刀叶,在他手中一下甩出去,他以手肘往那长刀柄上一顶,三页刀锋顿时旋转起来,刺向林潜的手心。 于此同时,三尖刀的顶端凝聚出一头雄狮虚影,朝着林潜嘶吼而来。 “只有这点计俩么……”林潜冷笑。 他手中的缎蓝剑一下绽放光华,剑锋在剑气的加持下延伸出去几尺。 这是归剑术。 既然对方选择要硬碰硬,林潜也无惧,他的归剑术正是最强硬的手段。 剑气纵横,毫无悬念,那柄三尖刀被无匹的剑气搅碎了,手握兵器的人自然也死在了剑气下。 林潜看着那破碎的三尖刀,无奈摇头。“真是可惜了一把好武器。” 他手握缎蓝剑,一步步往前逼近,现在挡在俞连前面的,就只有李芸和另外一个神秘人了。 只要拿下俞连,一切都好说。 但越是这个时候,林潜越绷紧神经。 因为对方已经折损了两人,却依然冷静的不像样子,甚至俞连不改胸有成竹的气魄,他都没有低头去看那死去的二人一眼,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手中,那抹奇异的红光。 “杀!” 这个时候,退缩一步都会给俞连更多的时间。林潜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俞连的位置扑杀过去。 不过,此刻他是闭眼的,为了不受到诡异红光的影响。这便是他暂时想出的,唯一 能够应付葬魂花的办法。 “李芸,该你出手了!”俞连面不改色,只是吩咐一旁的李芸道。 吼—— 从地洞中传出一声猛啸,李芸高喝一声,狰狞着双目冲杀上来,他那一直按压在心脏上的右手松开,可以依稀看见那胸膛上的剑伤。 林潜冷笑道:“手下败将,你还是退到一边吧!免得白送性命!” 李芸冷漠道:“不错,论道行我确实比不过你,这一点我承认。但我的目的不是杀你,而是阻拦你,更何况我们有两人!” 说时迟那时快,李芸左手上的尖刀寒芒一闪,朝林潜的脖颈刺去。 林潜不躲不闪,只是剑锋一晃就招架住了那如利爪般的短刀,“同样的招数,你认为对我还会奏效?” 只是,他刚说出这句话,忽然脸色巨变。 因为那尖锐的利爪顺着林潜的缎蓝剑一路划下,最后竟然压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最震惊的是,这个过程看上去十分缓慢,但林潜的动作就像是呆滞了一般,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你大意了,虽然是同样的招数,但我提醒过你,我们有两个人。” 林潜抬手一震,涅槃法运起,顿时将李芸的短刀震退,他的丈佛金身,李芸受伤之体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但林潜心里十分清楚,李芸的目的,只是要拖延时间。 在幽暗的通道中,在俞连身后,站在一个头戴纶巾,以面罩遮挡住脸的人物,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过手。 但此刻,林潜抬眼望去,却发现他那遮挡脸颊的面罩上,居然散发出一片妖异的碧光,那团光晕将林潜笼罩在内,限制了他的行动。 李芸笑道:“李枫的秘术可以维持一炷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的行动能力会大打折扣。” “虽然我们杀不了你,但你也无妨轻举妄动。” 林潜咬牙,这一招秘术实在太过离奇,那从李枫眼中射出来的光,让他全身的窍穴都好像封闭了一般,真气运转极不顺畅,因此动作也缓慢了下来。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果然如李芸所说,即使林潜使出浑身解数,只要他在李枫的视线内,他就威胁不到俞连。 “还真是难缠啊!”李芸拖着伤体,在与林潜做最后的缠斗。 虽然威胁不了俞连,但与林潜近身交战的他,却依旧挡不了林潜的锋芒,即使有李枫的帮助。 他那引以为豪的利爪,已经被林潜的剑气斩断,他的肩膀血涌如泉,一条胳膊更是差点被林潜卸下来。 李芸拼尽全力缠住林潜,他绝望的看向俞连,嘶吼道:“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被诡异红光笼罩的俞连,嘴角忽然抬起一个弧度。 他一踏步,顿时就来到了林潜的跟前。 而这个时候,从最右端李枫的位置忽然迸射出一道绿芒,笼罩在林潜身上,让他的动作暂时一僵,后面的李芸不顾生命用双手紧紧抱住林潜的身子,将其固定住。 “中!” 俞连轻喝一声,隔空对林潜的额头一点,在他身侧飞舞的红色符箓顿时化作一束光奔向林潜的额头,最后在林潜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醒目的红点。 这个红点不断生长,最后化作一朵鲜艳的葬魂花。 “我说过,到时候你会主动把东西交给我。”俞连轻轻迈步,走到林潜身边,葬魂花被种下,即使再妖邪的人物,也无力回天了。 第两百零六章 花虫相争 妖艳的葬魂花,沐浴红芒,宛如印记雕刻在林潜的额头上。 随着那红光一闪,花瓣开始扭动,林潜的额头上鲜血淋漓,而葬魂花的花瓣则一滴一滴的将血液吸食,丝毫不浪费。 俞连望着林潜笑道:“说实话,你该感谢青铜门,感谢葬魂花。因为我给你种下的是成品的花朵,而不是一颗种子,不然你就会和黄安他们一样,被葬魂花搅烂五脏六腑,死相凄惨。” 只是……林潜的目光低垂着,好像并不能听懂俞连的话,他在这一刻失神了,握剑的手也松弛,缎蓝剑砰的一声摔落下来,砸在地上。 握不住剑的剑修,已经毫无威慑力可言了。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妖孽少年,此刻已沦为行尸走肉,神情麻木,简直没有半点气概可言。 “没想到这么快就沦陷了……” 俞连拿捏着自己手中剩下的葬魂花,喃喃自语道:“究竟是他太弱,还是青铜门后边生长出来的葬魂花太强呢?” “一定是后者!”俞连将葬魂花收起,放肆大笑道:“有了成熟的葬魂花,就凭这等功效,放眼不周山,还有哪位古世家可以与我李家抗衡?任其法力滔天,一朵葬魂花便让你掉下深渊,成为行尸走肉!任人宰割!” 林潜一动不动,李芸本要拼尽全力才能暂时遏制住涅槃法裹身的林潜,但此刻他发现林潜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只是顺着方向倒在他的臂膀上。 俞连扫了李芸一眼,嘲弄道:“李芸,你还抱着他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晓得葬魂花的威力?一旦种上葬魂花,无力回天!你可以方心了!” 李芸连连点头,他松开林潜,让林潜摇摇晃晃的站着。 李芸将手伸入林潜的怀中,想要将那古号角拿出来。 “慢着!” 忽然一声喝断,将李芸的动作硬生生打断,俞连皱了皱眉,低声道:“虽然他已经被葬魂花控制构不成威胁,但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钥匙。我担心……万一他在钥匙上布下了什么禁制,冒然抢夺会损坏。” 李芸连忙抽回手,对俞连拱手一拜,叹道:“是李芸鲁莽,还是山主您深思熟虑,差点我就误了大事!” 俞连微笑不语,他随即单手施法,一张符箓从他腰间的袋子里飞舞而出。 俞连握住那张符箓,脸上更是胸有成竹,他灿灿一笑道:“我早就说过,当初要让他自己亲手将钥匙送给我,决不食言!” 说罢,俞连一手握住符箓,在他的指间泄出一股淡红色的真气,绕着那张符箓划了一股圆圈,最后在那圆圈中,生长出一朵葬魂花的虚影。 “成!”俞连轻喝一声,另一只手一抬,将那虚影握在手中,然后对着林潜的位置勾了勾手。 他嘴中念叨:“那无间地狱中的神谕,那行走在阴间的鬼魂,这是你们生命的结晶,与你们共鸣的花瓣,勾连生死,连接阴阳,让那因果逆转,让花代替你们的复苏……” 随着他的吟唱声,林潜额头上的葬魂花猛然亮了起来,在那朵花的周围依次出现了六粒细微的红点,如六芒星般排列。 这个时候,林潜缓缓抬头,茫然的望着前方,他虽然动了,但神情极度萎靡,好像失去了灵魂。 俞连诡秘 一笑,以一种极具诱惑性的声音轻轻说道:“走过来,将你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将它……交给我……” 林潜真的好像变成了傀儡,一步一颤的走向俞连的位置,当他接近俞连还有几步的时候,整个身子忽然一顿,好像卡住了。 “嗯?”俞连微微皱眉,盯着林潜的神情看去,但见林潜他眼中布满血丝,表情极端扭曲痛苦,死死的咬紧牙关。 “内心开始抵触……开始反抗了么……” 俞连望着林潜,笑道:“这样才正常嘛,一个如此杰出的人物,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接受葬魂花的控制,不过你再怎么抗争……那都是徒劳的。” 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那尖锐的足以刺穿岩石的利刀,一下子从林潜的肩膀上划下,穿破了他涅槃法的护体真气,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你做什么?”俞连惊道,他猛的回头,狠狠盯着刚才出手的李芸。 李芸收回自己的利爪尖刀,重新别在指缝,懒洋洋道:“我只是试探他一下,看看是否真的被葬魂花控制了!” 说罢,他紧紧盯着林潜那摇晃着的身躯,看他肩膀上错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大片鲜血顺着他的肌肤流淌下,只不过如此疼痛,林潜却依旧像个没事人那样,傻乎乎的站着,只是他神情扭曲,好像在天人交战。 而那朵葬魂花,忽然散出奇异的光芒将林潜浑身笼罩,原本从他肩头流下的鲜血,顿时倒流了回去,最后被葬魂花给吸收了。 “的确没什么反应……”李芸搓了搓手,刚才那一下让他心中大爽,恨不得自己手中的利爪能将其开肠破肚,方解心头之恨。 俞连怒骂道:“混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复仇,你的性格,在别人身上吃一点亏,就要他十倍百倍偿还回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冒然的这一下很有可能将他唤醒,没准是在帮助他抵抗葬魂花!等到他将钥匙交出来,是生是死岂不是随你处置?” 李芸撅起嘴应了一声,自知理亏,他不说话退到一边。 林潜的神情依旧是麻木的,痛苦的,当葬魂花刻印在他脑海的一刹那,他顿时浑身战栗,一股强烈的刺痛深入他的脑海,穿过一切屏障,要摧毁他的神经。 那朵鲜红的葬魂花虽然是刻印在他的额头,但其实已种在了他的脑海中,这朵妖艳奇异的花硬生生撑开了他的神经,要将他头脑中的一切都吞食干净,然后取而代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这本是无法逆转的事情,但恰巧的是,就在葬魂花准备夺舍林潜,接替他身体的所有权时,另外一个东西,从林潜的肌肤上冒了出来,迅速钻入林潜的身体内,通过他全身环绕的血液,直冲向脑海。 林潜仅存的意识,模糊中望见,这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类似虫子之类的东西。 此刻这些蛊虫顺着血液循环来到他的心脏上,忽然高高跃起,直接扑向林潜身体内的那一朵葬魂花。 那些蛊虫丝毫不惧怕葬魂花的威力,即使它们有的扑到葬魂花上,一瞬间就被那花瓣上的尖刺刺穿,被妖艳的红芒一笼罩,虫子立即爆体而亡,但越来越多的蛊虫涌上来,很快就沾满了葬魂花。 如果是黄家的人在场,一定会一眼就认出来,这布满葬魂花的蛊虫,正是 他们黄家被奉为掌上珍宝的葬生蛊,是能够与葬魂花齐名媲美的蛊虫。 俞连他们看不见,以为是林潜最后的意识在同葬魂花抗争,其实他们都错了。 因为他们千算万算都想不到,在林潜的体内,黄家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出手,种下了葬生蛊,这种蛊虫可以说是葬魂花的天敌。 所以,并不是林潜的意识在与葬魂花抗争,而是葬生蛊与葬魂花在林潜的体内,争夺他身体的归属。 此刻,由于葬魂花的入侵导致林潜衰弱的神经已逐步恢复过来,林潜渐渐的恢复了自己的感知,虽然还动弹不得,但他却冷眼旁观,见识到了葬生蛊与葬魂花争斗的场面。 这种蛊虫,在他记忆中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而且那种疼痛的啃咬感受,简直要把自己杀死。 这绝不会是他身上的号角,阴阳鱼,亦或者缎蓝剑上自带的东西,应该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故意将蛊虫种在他身上。 那会是谁呢? 不用想,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一定是黄家,为了到某个时刻限制自己的行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甚至比俞连要在他体内种下葬魂花还要可耻。 李家好歹是明面上的,但黄家却偷偷摸摸,背地里谋财害命,实在是为人不齿! 不过黄家千算万算,他们绝对不会料到,他们在自己身上种下的葬生蛊遇到了李家的葬魂花,在这个时候恰巧帮了他一个大忙。 至于这个蛊是谁下的?林潜思索,有可能是黄珂,或者是方小满……但自己早就注意与方小满保持距离,她下蛊的机会不大。 难道是……林潜心头浮现出一个人影。 思来复去,也只有黄陵!他几乎与林潜一直待在一起,如果他要对林潜动手脚,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林潜叹息,自己到底还是小觑了黄陵,只要姓黄,就一定得万分谨慎才醒。 黄陵绝对是个聪明人,他选择在自己面前装傻,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倘若不是这次机缘巧合下见识到了葬生蛊,那就算林潜机关算尽,最后夺到了秘藏,依旧逃不出黄家的手掌心。 到时候黄陵会给与他最致命的一击! 难怪黄家的长老护法等人一个都未曾出现,他们等于是给林潜下了双重保险,有降煞子当人质,有葬生蛊控制他的身体,拿捏的死死的,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葬生蛊与葬魂花的争斗已经接近尾声,果然是互相为天敌,在葬魂花的花瓣上,倒下了一片蛊虫的尸体,但葬魂花也被蛊虫啃咬的残破不堪,奄奄一息。 单独拎出来,每一样都是可傲视天下的毒物,但无论是蛊虫还是花,都没有人的灵智,因此他们只有靠本能的去争斗,互相消耗不死不休,正好给林潜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现在林潜只有心念一动,葬魂花也好,葬生蛊也罢,都将被他涅槃法的护体真气抹去,而且是消失的彻彻底底,绝无反抗的可能。 但林潜却没有这么做,他头顶的葬魂花印记依旧存在,他的表情维持僵硬。 林潜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利用的好的话,就能够一下子化被动为主动,绝杀俞连和李家! 第两百零七章 绝地反击 林潜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红光,他原本痛苦挣扎的表情再度平静下来。 他的神情变得麻木,他刚刚抬起的头颅再度低沉下去,一瘸一拐的走向俞连,就像一个行走的僵尸。 “看样子,是体内的葬魂花占据了上风。不过能坚持这么久,很难得啊!” 俞连心情很好,他从上到下打量林潜,看见他灰暗的眼神,以及额头上明显的葬魂花痕迹,他十分满意,觉得不会再发生变故了。 “这具躯体资质不错,就用来养育葬魂花有点可惜了,也许可以将其炼制成尸奴。”俞连盘算道。 他有瞄了李芸一眼,笑道:“当然了,这一次算李芸你护驾有功,倘若你一定要杀了他泄恨,我是不会阻拦的。” 李芸拱手一拜,眼中闪过一丝邪芒,他低声道:“山主,要不等你收回钥匙,就将他炼制成尸奴送给我吧!” “让他替我端茶倒水,伺候我的起居,甚至还要舍命护卫我的安全,这样可比杀了他有趣多了!”说罢,李芸嘿嘿一笑,奴役仇人的感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一番了。 “赠予你也无妨。”俞连微笑道。 他迈步走向林潜,盯着林潜死气沉沉的眼睛,说道:“好了,现在将你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我,我是你的主人。” 林潜的动作僵住了,大概过了几个呼吸,他的手缓缓伸入怀中,紧接着便将那枚古号角取了出来。 这还是俞连等人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枚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号角。 虽然只有一尺长,两寸半宽,但上面刻画着古老的符文,此刻金光闪闪,在林潜手中涅槃法的加持下,安静祥和,一眼就看出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祥瑞之物。 倘若这古号角不是钥匙,也一定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足以震惊天下。 “这样的法宝,马上就要交到我手上了。” 俞连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收回贪婪的目光,盯着林潜的掌心,只见那古号角虽然静静躺在林潜手上,但被一层金光包裹,他的灵识无法探入其中。 “涅槃法么……果然布下了禁制!” 俞连知道,刚才要是自己强行去取的话,那涅槃法一定会突然引爆,将这古号角毁去,还好他足够小心谨慎,之前没有轻举妄动。 李芸见状,嘴里咕哝道:“这个小子,鬼心眼真多!” 俞连道:“倘若他心思单纯,你又怎会接连败在他的手里?这样的敌人,你要好好学习吸取教训!” 他朝林潜勾了勾手指,身上的符箓迸发一阵红光,俞连轻声道:“解开这上面的禁制,再把它交到我手上。” 林潜动作迟缓,他伸出左手,轻轻在那古号角上一抹,那笼罩在古号角之上的金色光幕消失了,号角上只剩下古朴神秘的纹路。 林潜缓慢伸出右手,将手中的古号角递了出去。 俞连见状大喜,他伸手就要去取,但他没有碰到那痴心已久的钥匙,而是等到了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 林潜握住古号角的右手,忽然摊开食指,一指点在了俞连的掌心。 他昏暗晦涩的眼神,此时迸发出精光,动作再也没有僵持,紧接着就是一拳朝俞连胸口猛的撞去,将其顶飞,撞在那边上的岩石上。 “不……不可能……你应该已经失去意识了!” 林潜收回古号角,重新放回怀中,淡然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怪你太自信了。” “原来你一直在演戏!”俞连愤怒道,他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欺骗。 林潜瞄了他一眼,戏谑道:“你不是自诩谋略无双,这样的智慧,也会被我骗过?” 俞连不语,他知道,是自己在看到古号角的那一刻迷失了自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失去了分寸,是他大意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今,再没有能夺取这个年轻人手上古号角的办法了! 林潜漠然看着他,他俯视俞连的目光,完全就像是看待一个失败者。 “你的那个护卫,他的特殊能力暂时用不了了吧?没有人可以救你,现在你要死了俞连!”林潜冷冰冰道,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地狱中的搜魂者。 “不,你不能杀我……”俞连惊恐道,他双手抵住岩石,伺机逃窜。 “你实在太聪明了,留着你一定是个祸害,我必须杀了你!” 说罢,林潜就朝俞连的方向追击去,他一拳挥出,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重重砸在俞连之前所在的地方,将那坚岩震碎。 俞连侥幸逃脱得性命,立即窜身躲到李芸身后,对李芸大吼道:“快上!他……他手里没有剑!你挡住他!” 李芸眯眼,林潜虽然脱离了葬魂花的控制,突然的绝地反击让人震惊,但俞连刚才的话提醒了他。 这个人手里没剑!他的剑早在之前被甩到了地上。 一个赤手空拳的剑修……能有多大威胁?顶多只能发挥一般的实力罢了。 李芸狞笑道:“小子,刚才还犹豫要不要杀了你,现在你死定了!就算你跪下来对爷爷我磕头,求我收你当仆从也没用!不乖乖交出钥匙,还敢来这一出戏弄你爷爷我!” 李芸手持利爪猛地扑了上去,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能有什么威胁?他手中的利爪必然能将其撕成碎片! 他是蛰伏在森林中的野兽,林潜只是一只渺小的山鹿,是属于他的猎物。 他会像往常一样,如恶虎咆哮扑击,一击便撕裂那人的肠胃,叫他立死当场! 但,李芸凌空一跃的身子忽然停在半空中,他那伸向林潜脖颈处的利爪也突然间僵住了,他的脸色发白,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柄剑,从背后而来,一瞬间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高高跃起,却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全身上下只剩一口气了。 林潜伸手,将缎蓝剑从李芸的后背拔出,轻叹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借剑二字么?谁说剑修手上没剑便杀不了人,有把剑躺在你边上都还敢掉以轻心。” 说罢林潜直摇头,他没理会李芸死不瞑目的双眼,一脚将李芸的尸体踢到一边,目光冷冷注视着俞连,道:“看谁还来替你送死!” 俞连盯着李芸逐渐冰冷的尸体,叹气道:“李芸,你死的很值……为我争取到不少时间。倘若我杀了他,一定会将他制成尸奴葬在你的坟墓里,安慰你的在天之灵。” 林潜冷笑道:“俞连,你还在说什么大话,难道还认不清现在的形势么?那就让我的剑告诉你!” 俞连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他已经从慌乱之中回过神来,虽然受伤,但眼神坚毅镇定。 面对林潜直指着他的缎蓝剑,俞连面色不改,昂首直言道:“的确是我败了,是我百密一疏,忘了你在黄家呆过,忘了他们的葬生虫!” “哦?” 林潜惊讶道:“你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答案。倘若没有黄家在我体内种下的葬生蛊,只怕我现在已经遭难了。再怎样也无力回天。” 俞连愤恨道:“普天之下, 也只有黄家的葬生蛊,是与我李家的葬魂花天生敌对,它们都来自于一个地方。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是好!” 林潜笑道:“其实,葬生蛊与葬魂花争斗的时候,我还没立刻清醒过来。”他指着自己身上的那道伤痕道:“我还要多谢李芸那一下,正好惊醒了我,没他那一击,我估计还在沉眠。” 俞连一愣,狠狠瞪了死去的李芸一眼,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是蠢!” 林潜道:“你也别骂他,倘若没有李芸,你早就死了!” 他剑锋一转,一道凌厉的剑气冲出,顿时就击垮了正准备躲在角落里偷袭的李枫,李枫被剑气击中,登时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没气了。 “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俞连感受着冷冰冰的剑锋抵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肌肤已经被剑罡所伤,滚落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但让林潜吃惊的是,纵使这般,这个叫俞连的人已经神态自若。 “你现在的确可以杀了我,但你也会死。” 林潜微皱眉,拿剑顶着俞连的脖子,道:“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俞连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他笑道:“你要杀便动手好了,我不会多说一句,但你想不想知道青铜门的秘密,想不想知道地图里到底有什么信息。” 林潜稍稍将缎蓝剑抬高,他疑声道:“你真有这么好心,舍得告诉我?” 俞连一摊手,说道:“还是那句话,合作!你把钥匙交给我,到时候秘藏我们共享。” 林潜顿时怒道:“那不可能!你别忘了,现在你是我的俘虏。” 但当俞连说出那句话,他确实有点不舍得杀他了,他心中也很想知道那青铜门的后边究竟有什么,以及那地图里的路线,秘藏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林潜犹豫了,而这正是俞连的目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林潜的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那阵仗看起来就如同大片的潮水从外边狂涌进来。 “外边发生了什么?”林潜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清绾他们没有等我回去,就已经继续朝山头行动了?”林潜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不过,他随即摇头自言自语道,“倘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清绾一定会通过青石卜片告诉我。” 感受着怀里没有丝毫动静的青石卜片,林潜顿时安心下来。 既然卜片中没有传来清绾的声音,就证明了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处置俞连。 只不过,此刻的俞连听到头顶传来的声响,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我早就说过,我会死,但你也逃不了!” “等你死后,我李家的长老会赶来,取走你身上的钥匙,哈哈到时候秘藏依旧是我李家的!” 他的脸上忽然呈现癫狂之色,俞连偷偷抬起一只手,在他的手上有一张鲜红色的符箓,俞连趁机将那张符箓朝林潜的胸口贴去。 “找死!”林潜顿时闪身,同时一剑刺出,不仅仅刺穿了飞来的符箓,也将俞连的身体洞穿。 鲜血洒落一地,而那张符箓却沐浴鲜血,迎风起舞,飘往不知何处。 俞连仰面倒下,嘴角却勾起一个弧度,他笑着望向林潜道:“来不及……了!钥匙终究……还是我李家的!” 第两百零八章 青铜门殿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潜皱眉问道。 但他伸手去触碰俞连的时候,才发现俞连已经断气了。 这个生前自诩韬略无双的人物,还没来得及施展他的才华,他就这样死去了。只是他临死还保持着微笑,那种胸有成竹的神态,好像死后依然能料定林潜的结局。 但林潜知道,现在不是关注俞连这个死人的时候。 因为在他的头顶,原本细微的沙沙声,已化作滔滔不绝的咆哮声,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林潜已经感受到,这里的整个通道都在摇晃,颤抖。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清绾没告诉我?” 林潜以缎蓝剑支撑住身体,他抬头猛的看向身后的黑暗,目光想要穿透那黑暗的尽头,去看一眼清绾他们所在的位置,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故。 清绾没有告诉他消息,要么就是她那里也出现了变故,要么就是这里存在类似于封印阵法一类,隔断了术法。 亦或者,有个最不凑巧的可能,那就是清绾传声的时候,正好林潜被种下葬魂花,在那段时间他的意识还在沉眠,错过了最关键的讯息。 “不至于运气这么差吧……难道葬魂花与葬生蛊耗尽了我的气数?”林潜悲叹道。 在他感慨万分的时候,那头顶奔腾如海啸的声音,已经越发接近了,眼看就要来到身边。 这个时候,林潜将目光看向青铜门殿,倘若有什么危机的话,兴许躲到青铜门殿中是一个较好的抉择。 他目光向身后扫去,只见那硕大的青铜门虽然靠拢,但尚未完全合上,从里边一丝丝透出来的缝隙看,里边被神秘的光晕笼罩,凶吉难以预料。 但林潜必须立刻做出选择。不管是即将临近的声音,还是俞连口中的那句来不及了。 要么自己孤身应对那前所未有的大地动,要么躲入青铜门殿中,但青铜门里的情况林潜尚不知晓,也许就如俞连临死前所说的那样,最后当林潜被困在青铜门殿,那些李家的长老护法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林潜必然遭到围攻,生死难料。 想了想,林潜还是决定进入青铜门殿之内。 他做出决定后,立即转身准备去推开青铜门殿的大门,但刚路过俞连和李芸的尸体的时候,林潜凑巧看见他们腰带上的东西,那是一张草皮面具,做的是黄渊的脸。 林潜思虑了下,决定这玩意儿或许以后用的着,便将李芸怀里的面具取走,顺便将俞连那装着葬魂花的袋子以及他怀里的符箓取走,最后林潜扫了一眼倒在一边的李枫,他将李枫的面罩也取走。 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是他流了不少血才得来的,林潜不舍得放弃。 满载而归后,林潜立即遁入了青铜门殿,同时紧紧扣住大门。 而几乎就是他躲进青铜门殿的一刹那,殿外猛烈摇晃起来,林潜亲眼看见那条路上左右两边的岩石在气浪下突然爆开,大片的碎石子从头顶砸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洞,俞连等人的尸体,一下子就被砸落的头破血流。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林潜最后所见,那道路的开始的地方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刺眼无比。紧接着林潜才发生,那不是光芒,而是大片黄土黄沙。 他没有 看错,那曾经布置在孤坟上的黄土黄沙,在阵法的牵引下此刻逆流席卷而回,形成一股山呼海啸般的巨力朝这个狭隘的洞口倒灌而来。 “这是……” 震惊中,林潜忽然脑中涌现出一个念头,关于俞连口中所提到的青铜门与第三重保险,难道这背后的黄沙就是……他的最后一道保险? 大片的黄沙,无尽的沙尘,很快就将这片地域吞噬了,俞连,李芸等人的尸体彻底埋葬在这黄沙之中,他们虽然谋划了一场黄土食人的闹剧,但绝没有料到自己真的会落入这样的结局。 在黄沙涌来的最后一刻,林潜毅然决然的将青铜门殿的大门合上。 那潮水般涌来的沙尘猛烈撞击在青铜门殿的大门上,这个宫殿都被这一下撞击弄的颤动,甚至门中还传来了沙沙的声响,林潜一度以为这扇门抵挡不住狂沙,要被冲破开来了。 不够幸运的是,最终黄沙没有侵扰过来,青铜门算是暂时挡住了狂沙。 但那扇门在黄土的挤压下已经变了形状,向内压缩了一臂宽的距离,不知道何时就会撑破。 林潜不得不佩服俞连,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难怪他最后胸有成竹的死去,林潜要是不躲进青铜门,或者慢了一点,他的结局会和俞连他们一样,永远被黄沙封存。 只是……躲进青铜门殿十分真的安全? 林潜不禁怀疑,青铜门是唯一的生路,会不会将自己逼入门殿,也是俞连最后计划的一部分呢? 他看着青铜门在不断的向内挤压,变形……虽然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但鬼知道这大门可以支撑多久。 既然已经来了,便只好到青铜门中闯荡一番,不管他是吉是凶。 本来林潜也是要来的,因为这里与秘藏的地图相关。 他之所以在刚刚把俞连等人身上的物品搜刮了一遍,就是考虑到他们身上的葬魂花,符咒,说不定与青铜门中的布置机关有关联。 林潜还有一个打算,倘若真的逃不出去被困在这里,林潜可以戴上黄渊的草皮面具,伪装成黄渊,这样有一丝的可能,能让他蒙混过关。 林潜的视线从青铜门中移开,这个时候,他才开始第一次正视青铜门内的场景。 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芒中,视线在这里是模糊的,因为大部分地方都被黑暗所笼罩,必须走近才能看清楚。 但有一点林潜可以确定,那就是这座青铜殿,是建造在枯冢山山体里边的,山体四通八达,绝不会死一个死胡同,这里应该会藏有通往别处的道路。 而最显眼的位置,是在他左手边的地方,那片地域闪动着妖艳的红芒。 林潜走进一看,发现这里种植着成片的葬魂花,只不过令人感到恶心的是,这些葬魂花都是要以鲜血来培养,不能吸食鲜血葬魂花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会顿时枯萎。 所以在这个位置,有着一口血池,里面放满了鲜血。 林潜刚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让他连忙想要抽身离开。那血池乌黑,也不知道装着的是动物的血还是人血。 林潜本打算就此离开,但他深受葬魂花之害,这样一株吸食 鲜血的东西,种入人的体内居然可以代替人的意志,让人终生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甚至还可以将仇人炼制成是奴。 想想都觉得可怕,这东西的存在就是丧尽天良! 最后林潜做了一个决定,他打算将这里的葬魂花彻底毁去。 他抬起手,以涅槃法将内力凝聚在指尖,最后真气不断燃烧,到达了极高的温度。林潜将真气注入到血池中,看那血池被蒸发,化作雾气消散。 而没有了鲜血滋养,那些剩下的葬魂花一瞬间就好像失去了精神气,原本鲜艳通红的花瓣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它们的根部也在缓慢的枯萎,有的甚至退化成了一摊烂泥,只有几粒小红点点缀其中。 这让林潜想到了黄安的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他更加坚定自己要摧毁这些葬魂花的决心。他抽出缎蓝剑,对准那些葬魂花的根部一剑挥斩下去,剑气顿时将那些花拦腰砍断。 没有了鲜血滋养,这些葬魂花等于是无根浮萍,在林潜磅礴的剑气横扫下,根本没有活路,很快全都生机断送。 林潜又将目光投向别处,他发现这里因为是在山体内,所以有些地方还有岩壁垂落下来,和古佛禁地的布置十分相像。 在青铜门殿中的最前方,是一个四象堂,分别刻有朱雀,玄武,白虎,青龙的图案。而镇守中间的,是一块石碑。 不过要走到那里,还需要很久的时间。林潜之所以能够视线穿破黑暗看到这个布置,是因为那四象堂被一层神秘的光晕笼罩,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突兀。 林潜猜测,关于秘藏地图的奥秘,也许就藏在那四象堂中。 他朝那个方向继续走去,但却被一块垂落的岩壁吸引住了目光,上面竟然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林潜继续往前,他发现之后每一块岩壁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文字,有的还脱落下来,化为石板倒在地上。 但那些石板堆积在一边,明显是被人整理收集过的。 林潜拾起一块,阅读上面的文字,很快他脸色巨变,因为从中他得到了一个天大的讯息,这个消息足以颠覆他以往的认知。 他从中得知,李家,并非是和黄家一样,在最近才突然对秘藏有所企图,李家也不是凑巧和林潜黄陵他们一同进入枯冢山的。 对于秘藏,他们早就有所谋划,这件事情甚至发生在几百年前。 而这枯冢山上的原住民,也可以称作守宝人,就是李家的祖先,他们探索这座山脉,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最后在枯冢山中暂且驻扎了下来,由于一直没能够拿到地图,所以就在这里建立了青铜门殿这样的据点。 这也难怪,为了阻止黄家登山夺宝,李家能够在第一时间布局,做出那黄土孤坟阵,延缓了众人登山一天的时间。 但林潜同时也料想到,这么说来在枯冢山上会存在许多李家老古董级别的人物,他们这些人都忽然间消失了踪影,倘若有他们出手,林潜怎能敌得过俞连。 他们应该是行动有所限制,或者正在密谋某件事情抽不出身。 林潜不确定他们是否会返回,但一旦这些老一辈的人物出现,那就绝不是林潜目前所能够对付的了,所以他必须对尽快勘破这里的奥秘。 第两百零九章 四象阵 林潜在那些堆积的石板中,还读到一条信息,是关于外面的黄沙的。 他终于知道了这黄土孤坟的来历,和古佛禁地一样,这座孤坟也是一位剑修大能的墓地,只不过不知为何,兴许是因为山川变动,原本埋葬在山中的黄土孤坟居然从地底翻了上来。 这座坟当然不是给林潜他们立的,那只是李家吓唬人的手段。 所以也就解释了,为何当初清绾以青石卜片和龟甲令牌替林潜卜卦,两件至宝结合在一起,再加上清绾的神奇卜术,居然都没能算出一个结果来。 因为那不是大凶,无法预测,而是关于这座孤坟,里面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了。 无论是黄土还是黄沙,亦或者是那位剑修大能的尸骨,都随着岁月的侵蚀,模糊的不成样子。 当初可以气吞山河的人物,已经化作一杯黄土了,纵使还有思虑,当时的仇怨也该化个干净,只剩下平静的一颗心,也不会和后辈计较。 归根结底,里面的凶险,只因为李家的布置。 李家要布局,黄土食人是假象,为了防止第六人进入探查导致他们的计谋失败,李家留下来一点后世,仅此而已。 在另一块青石板上,林潜忍不住目光一愣,他立即就被吸引住了目光,他的心也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因为这上面记载的内容,与他当前的处境相关,这是关于黄土孤坟阵法的记载,李家的人将其称作第三封印,也就是俞连口中所说的第三重保障。 他了解到,那灵牌摆放和燃烧着烛火的八仙桌,上面的迷魂阵也只是假象,最关键的阵法还是这道第三封印。 李家的人发现,这座孤坟可以被利用,因为黄土中存在一种莫名的禁忌力量,当与祭祀结合,可以在关键时刻让黄土逆流而下,回到青铜门殿。 而当黄土席卷而来的时候,所以的一切,包括人和物,都会被暂时的封禁,动弹不得,内力也冲破不了这里的限制,除非他已经突破了一品境界之上,达到了超过古代剑修大能的境界水平。 “原来如此……” 林潜惊叹道,他明白了俞连口中的第三道保障究竟是什么,他知晓那隔绝在门外的黄土,终究会冲破一切阻碍,最后将这片地域都暂时的封禁。 到那时候,他会等来李家人的回归,而藏在他手中的钥匙,也终将再次被李家掌握。 “一定要尽早寻到地图,离开这个地方!或者找到可以与黄土封印抗衡的东西。” 林潜不打算在青铜殿内四处闲逛了,他准备直扑那四象堂而去,如此显眼的布置,那异样的光晕,一看就知道那里不简单,一定会藏着什么秘密。 身形飞掠,轻功施展,林潜脚下生风,越过那重重岩壁的阻碍,直接奔现最远处,也是最明亮的地方,四象堂。 关于四象堂,有个古老的传说,在天下流传了许久。 由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象守护的,必然是某件绝世珍宝,因为害怕宝物的气机泄露出去,就需要用四象来将其镇压,越是珍贵的宝物,四象堂的阵法也就越厉害,既能掩盖宝物的气机,也难阻挡夺宝者。 林潜站在四象堂前,果然看见除了那四象雕刻之外,在最中间的位置,存 放这一块充满珠光宝气的宝盒,上面气机流转,被一片绚丽的光泽覆盖。 这还只是盒子,那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一定更加珍贵! 林潜没有犹豫,立即伸手朝那宝盒抢去,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很紧迫,不知道还有多久被拦在青铜殿门之外的黄沙就会涌进来,到时候自己会被黄土封印,任人宰割。 为今之计,唯有赌一把,猜测关在宝盒子里面,由四象堂阵法守护的东西就是藏宝图。 只要有了地图,枯冢山的一切位置都不成问题,他可以通过宝图在这座青铜门殿中找到新的出路。 林潜出手了,他运起涅槃法,让自己的手掌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这样的手掌,足以开山裂石,但林潜一掌探出,他布满真气的手掌触碰到四象堂内,顿时如遭雷击。 那朱雀雕像好像突然之间活了过来,浑身沐浴禁忌火焰,在它的口中一道红光呼啸,狠狠的撞击在林潜的手上。 那炽热的温度,将地面都融化了一个小口子,要不是林潜有涅槃法护体,他的这双手,只怕早就被烤熟了。 但突然复活的,不仅仅是那一尊朱雀雕像,在东边卧坐蛰伏的青龙,它的那双骇人宛若铜铃的眼眸忽然睁开,在漆黑的青铜宫殿内显得尤为突兀。 伴随着那双眼亮起,在东侧忽然迸发出一道亮丽的紫光,林潜听见身旁传来了轰轰的电闪雷鸣声,就好像是九天雷劫突然降临了。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一个纵身飞跃避开,而恰在这个时候,一道紫雷从那青龙的眼眸中激射而出,足足有手腕粗细的巨大雷霆击打在地面,林潜刚才所处的位置顿时炸开,紫电肆虐狂涌,滋滋声不绝于耳。 “不简单……倘若这样一直试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林潜并没有被这四象堂的守护阵法吓到,他不仅不害怕,内心还十分的欣喜。 因为阵法越强大,就意味着在宝盒里面存放的东西越珍贵。林潜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不是他闯不过这青铜殿内的四象阵,而是害怕四象阵中存放的东西,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地图,而是某一件其他宝物。 如此一来,他便失去了方向,要想在这黑暗的看不清路的青铜门殿内再找到地图的下落,这无疑是大海捞针了。 林潜注视那逐渐平息的火焰与电光,在他退后距离四象堂一丈的距离后,原本复活的朱雀与青龙再度成眠,火光与电光在它们身上消逝,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唯有宝盒散发出让人迷离的神光。 “这样试探不行……得付出一点代价,殊死一搏!” 做出决定后,林潜打算全身进入那四象堂夺宝,虽然可能会唤醒那剩下的玄武阵与白虎阵,他会遭到比之前更加猛烈的守护阵法的攻击,但林潜也不在乎了,就算是受伤,他也要夺宝! 有了之前的经验,林潜知道那四象阵被人以自然之气布下阵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不是真正的复活,那种上古异兽的凶威,绝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抗衡的,它们只是被人灌输了天地自然理气,通过阵法的特殊运转,达到一个复活的假象。 林潜全身运起涅槃法,以那一层淡淡的金光将自己身体周遭全部护住,不仅如此,林潜手握缎蓝剑,他将自己的真气凝聚成剑气,剑气绵延覆盖在缎蓝剑上,确保剑 锋削铁如泥。 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林潜准备冲阵。 他单手往下一按压,顿时有一股真气在他的掌心凝聚,推动着他的身体以远超平常的速度朝那四象阵中飞掠去。 “给我破!” 面对四象阵的守护阵法,林潜抡起自己手中的缎蓝剑,施展归剑术全力一击轰杀在那散发奇异光芒的守护光幕上,凌厉的剑气狂涌而来,地上此刻出现了一片不小的龟裂。 缎蓝剑上,原本被林潜以真气包裹的剑锋,忽然延长了一尺的距离,带着炽热的白光,对准守护阵法的一道口子刺去,砰的一声巨响,原本沉寂的四象,忽然间瞳孔全部亮了起来,一股可怕的威势从它们身上传来。 与此同时,与缎蓝剑接触的光幕传来一股巨力,震颤的林潜几乎要将剑脱手,他的虎口已经被震裂开来,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落到缎蓝剑的剑锋上。 长剑饮血,显得更加凄厉了几分。 那四象阵的守护之力,将林潜震的浑身酥麻,四象眼看就要齐齐发威,这个时候再四象堂中掀起一股狂风,将林潜的头发吹拂的四处飘散。 “倘若有一品的实力,我足够应付眼前的局面。但到底还是二品境界啊……即使是在巅峰,距离一品只有一步之遥,但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林潜在这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尽管他在不周山中遭遇了许多奇遇,但境界上的不足依旧存在,虽然能够在同辈年轻人中脱颖而出,但一旦遭遇这种天地大变,还是不够。 林潜拼尽全力抵住剑锋,让那剑芒能够在光幕中划开一道口子,可以让自己全身踏入阵法中。 只不过此刻的缎蓝剑,从平日里削铁如泥无往不利的神剑似乎变成了一柄钝器,任凭他怎样施加真气都无法切开一个口子。 而目前的情况,他已经全力以赴,和四星阵处在一个僵持的阶段,一旦冒然退出放弃,那反震之力必然如潮水般退回他的身体,他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创伤。 所以,唯有继续破阵! 林潜万般无奈,但时间在迅速流失,与四象阵僵持的这段时间里,他耳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并且越来越大。 林潜知道,那门外的黄沙已经渗透进来了,青铜门也许不要一会儿,就会被黄沙冲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他要么唤醒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枚种子,亦或者借助其他法宝的力量。 林潜犹豫了一下,他掏出怀中的古号角,握住古号角的后端,将其最尖锐的号角对准四象阵的某处节点。 林潜知道,现在四象阵的全部压力都集中在他缎蓝剑的剑锋上,那其他位置必然是脆弱的,他必须一击制敌,不然四星即将苏醒,那电光火石会瞬间扑向他。 古号角全力探出,刺向四象阵的另一侧。 但出奇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石交碰声,古号角上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居然直接顺利的探入了四象阵内,林潜心中惊喜,他立即顺着那个裂开的口子,全身窜了进去。 虽然这样会面临四象阵更猛烈的反击,但他距离宝盒也更近了一步。 第两百一十章 炼化四象 踏入四象阵的范围内,那口珠光宝气的宝盒就在视线三丈远的地方,放在一个凹槽中。 “快了……只有几步的距离。” 然而,当林潜真正迈步,他却发现处在四象阵中,来自四方的压力完全笼罩在他身上。 他抬手或抬腿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甚至呼吸都需要消耗真气来维持,当真是举步维艰。 四象阵中好像自成一片天地,与外界的场力不同。 林潜心中这般判断,他一边尝试挪动身子,一边凝神要对付那苏醒的四象。因为在他的背后已经燃烧起一团火光,里面有一只浴火的朱雀翱翔而出,向他扑杀而来。 在火焰的侧边,更是有一条驾驭雷电的青龙,它张开凶残的利爪,其爪上各有一道手腕粗细的紫雷。 只是那最后边的玄武与白虎阵,却还没有触发,林潜猜测也许是要到最接近宝盒的位置才会显现威力,但光是青龙阵与朱雀阵,就已经是够他吃一壶的了。 一旦四象阵完全触发,青龙朱雀,玄武白虎一同发力,那威力定然倍增,到时候还真不一定可以扛下来,所以林潜的打算是,最好能够逐个击破,在踏足那宝盒之前,先让朱雀阵与青龙阵瘫痪掉。 林潜眸光闪现,盯着那扑击而来的朱雀青龙虚影,轻喝一声来的好,他猛地将缎蓝剑插在地上,让缎蓝剑上覆盖的剑气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剑气屏障。 他忽然伸开手,舒展了一下臂膀,猛啸一声居然朝着那两道虚影正面搏击上去。 林潜的手忽然间突击,正中那火凤的翅膀,他沐浴烈火,一把将那朱雀虚影擒拿,一扣在地上,抡起双拳就拼命锤击,直到将那道虚影打散。 林潜放弃了剑术,因为在这四星阵的场域里边,他晃动剑锋都会遭到一股莫名的阻力,剑法很难施展开来,但若是以涅槃法覆盖肉身,空手肉搏的话,反而限制较少。 刚刚林潜使出的,正是那类猿拳,出其不意,正面一击,直接将朱雀虚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被擒住后按压在地上,接连轰杀数十拳,知道那真气黯淡消逝。 林潜转身看那青龙虚影,只见电光喷涌而来,紫电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威势,带着天威朝林潜头上压来,看那阵势,要硬生生的将林潜镇压,以天地至刚至阳之气,将其磨灭。 然而这个时候,林潜眼中出现一道精光,他恰巧在黄家的古经院中学过两门秘术,分别唤作烧火经与龙脊术。 其中烧火经注重的是以人体为熔炉,奇经八脉就是雕刻在这座熔炉之上的符文,烧火经利用的是通过自己的真气内燃,当做烈火来煅烧自己,强化筋骨血肉,达到淬炼己身的效果。 而龙脊术将人体视作龙体,那条贯穿人上下身体的脊椎便称作最为关键的龙脊宛若一条卧龙蛰伏在身体内,卧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会迸发无可匹敌的力量。 林潜盯着那条奔腾而来,浑身散发着紫电的青龙,他忽然舔舐了一下嘴唇,看到这青龙怎么感觉有点像是补品? 面对宛若瀑布从天际垂落下来的紫电,林潜出奇的没有反抗,他就这样站在原地,让紫电劈头盖脸的从他头顶落下。 轰然一声,林潜的头发顿时被炸成一团焦黑,他的肌肤传来一阵剧痛,那是被电光震颤导致。 但他的身躯却没有因此而倒下,林潜将那雷电之力融入自己的体内,将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凝聚在自己的脊柱上,虽然当时没有刻意的去磨炼龙脊术,但林潜凭借他卓越的记忆力,已经将龙脊术玄奥的地方完全铭记在心。 他现在所想,就是借助这道青龙虚影来帮助自己修炼龙脊术,李家绝不会想到,他们煞费苦心布下的阵法,此刻居然会沦为林潜的补品,对于龙脊术来说,这样的四象阵简直就是天大的机缘。 他承受住第一次雷电的侵袭,稍缓和一会,林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脊柱在成长,吸收了青龙的紫电,他背后仿佛也有一团霹雳刻印在脊柱中,一旦迸发就会爆发巨大的力量。 第一次的尝试,就已经让龙脊术入门了!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一次次沐浴雷电得到成长,这样的速率太慢了,眼看黄土马上就要冲破青铜门殿,林潜等不及,因此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青龙携带紫电再次朝林潜扑击来,直直撞向林潜的胸膛,那粗壮的电光好像要将其洞穿。 但林潜嘴角抿起,他没有选择抵挡那道电光,而是用尽全身力量,高高跃起,直面扑击而来的青龙,他张开双手无视电光砸在他身体上的震颤感,直接将青龙虚影扑入怀中。 林潜的身躯从高空砸落,他被青龙身上附带的电芒电的全身发麻,手脚不听使唤,甚至眼皮都在轻微的抖动,但他的双臂却死死将其簇拥在怀中,不让它逃窜。 青龙虚影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想要逃窜,但林潜立即怒喊道:“不许走!你是我的了!” 他以一种近乎流氓的姿势,将青龙压在身下,忽然张口就朝着电光咬去,一口紫光含在嘴中,差点将他的牙齿崩碎。 林潜惊呼,得意之时,他忘记了用涅槃法护住自己的身体。 金光再起,涅槃法死死挡住青龙紫电的威势,林潜开始尝试运转龙脊术,将这道青龙虚影当做自己的龙脊融入身体,这样就不需要他自己修炼出龙脊来了,简直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那青龙虚影逐渐暗淡,已经有半个身子都被林潜吸收到了体内,那磅礴的电光也变的式微,再也不能对林潜造成威胁了。 林潜嘿嘿一笑,将那头嗷嗷怒吼却无法伤他丝毫的青龙虚影扛在肩上,拖回属于他的剑气屏障中,龙脊术的最后一步,化龙脊,过程异常凶险,稍有不慎就是脊椎断裂,立时横死的结果,林潜不敢粗心大意。 他拖着青龙虚影返回剑气屏障,这时候的青龙已经气息微弱,隐约有一条龙的影子,更多的是紫色的电光,而另外的半头青龙虚影,却已经在林潜的背后浮现,青龙虚影即将被完全融入体内,龙脊术即将大成!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朱雀雕像忽然再次燃烧了起来,也许是感受到了青龙的危机,它们本同属一脉,被林潜打散的朱雀凝聚火焰力量,再次复活,它沐浴着烈焰朝林潜俯冲过来,大片的真火熊熊燃起,喷洒在林潜的剑气屏障上,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 青龙已经虚弱的奄奄一息,朱雀在剑气屏障外猛烈撞击,但却无法突破剑气屏障,只能和缎蓝剑僵持着。 很快,林潜转过头微微一笑,这头青龙虚影已经彻底被他降服了,如今在他的后背,只要他暗自运转龙脊术,那头携带紫雷的青龙虚影就会缓缓在他的背后浮现,成为他的一大战力。 林潜转身扫视那朱雀一眼,朱雀虚影即使不是活物,但也忍不住浑身一个寒颤。 不错,现在它也成为林潜的猎物了。 有了青龙虚影的前例,林潜突发奇想,想要将这头朱雀也收入囊中,用它的朱雀真火来代替烧火经的作用锻炼体魄,这样他的烧火经也能达到大成境界。 林潜心中甚至还有了一个更得寸进尺的想法,他在打那还没出现的玄武,白虎阵法的虚影,想要将这四象阵当 做补品全部吸收,甚至是在自己的体内刻下一座四象阵,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他的想法一旦实施成功,那结果无疑是可怕的。塑造出来的体魄与战力,也许能和丈佛金身媲美,林潜早已体会到丈佛金身的妙用,再加上一个四象阵,绝对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 林潜单手探出剑气屏障,龙脊术发威,背后的青龙虚影浮现,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顿时上涨了三分,于此同时还有若隐若现的紫电环绕在手臂上。 这样的效果,恐怕当初创立龙脊术的人也意想不到,这样的龙脊术,天下独此一份! 手臂上环绕的紫电已然显现出威力,面对朱雀呼啸而来的火焰,林潜振臂一挥,那紫电直冲而上,顿时将炽热的火焰化解,趁着这个时候林潜右手用力猛的一拉拽,朱雀哀嚎一声,也被他拖进了剑气屏障中。 有了龙脊术的经验,林潜炼化这道朱雀虚影时,就显得十分娴熟。 他以内力镇压朱雀虚影,用缎蓝剑定住朱雀的翅膀,不让其消散,又用龙脊术显化出来的青龙虚影抵挡朱雀的真火。 这个时候,他全身运起烧火经,将朱雀的真火缓缓度入体内,与烧火经的真气进行置换。因为时间紧迫,林潜甚至回头都能看见那从青铜殿门外溢出的黄沙,林潜没有循序渐进,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手段强行将朱雀封印在自己体内。 这样会留下内伤,但林潜已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次炼化相较龙脊术而言,时间缩短了一半。林潜猜测可能是青龙虚影已经被自己镇压在了体内,有了青龙虚影的帮助,镇压朱雀就变得简单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想法将四象阵刻印在体内是完全可行的,甚至后面所花的时间会更短。 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镇压青龙虚影和朱雀虚影有龙脊术与烧火经,但面对白虎虚影与玄武虚影,他不知道哪种功法适合镇压。 收拾完朱雀,在林潜的胸口已有一团炽热的火光在燃烧,那是在他心脏的位置,是他所有身体里翻滚的气血汇聚的地方。 这个时候,四象阵没有了青龙与朱雀的镇守,已经失去了平衡,那股能够限制行动的场域已经被瓦解了一半,再也不能限制林潜的行动了。 林潜身形飞掠,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虚影,有了朱雀虚影和青龙虚影的加持,他的龙脊术和烧火经顿时大成,身体机能全部提高了一个层次,林潜相信只要他的设想可行,将白虎和玄武也一同吸收,将四象阵刻在自己体内,他的实力会突飞猛进,说不定可以媲美一品境界高手。 林潜朝着宝盒走去,一如他料想的那样,当他伸出手去触碰宝盒的时候,从他的身侧忽然传出一声高亢的虎啸,振聋发聩。 与此同时地面也开始颤抖起来,一只足有两个人粗壮的巨足猛的踏在四象阵中,那是玄武的神威,一瞬间地动山摇。 和他猜测的那样,只有接近宝盒,那白虎阵与玄龟阵才会触发,而且看其威力与阵势,的确强过青龙阵和朱雀阵不少。 林潜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是先解决了两阵才来触碰这接下来的白虎玄武阵,不然四象夹击,险象环生。 但,他冷笑一声,就算这剩下的两个阵法再厉害,没有了朱雀青龙,四象阵已经残缺了,再也达不到完整时的威力,如今出现的白虎与玄武,一样也属于他的猎物罢了。 林潜已经有些期待,当自己真正掌握了四象阵,他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第两百一十一章 夺得宝图 白虎与玄龟夹击而来,裹挟风雷之势,有毁天灭地之威。 倘若在之前,林潜必然要避其锋芒,躲避二象的攻势。 但眼下林潜已经另外驾驭了两象,有了龙脊术和烧火经的加持,不一定会弱于白虎象和玄龟象。 林潜张开双手,猛地一握拳,顿时在他的背后浮现出一条紫光电闪的青龙,在胸前冲出一只口含烈焰的朱雀。 他振臂一呼,那龙脊术与烧火经中藏匿的二象顿时朝空中的白虎玄武扑击去。 震天动地的白虎巨象,望着那乘风飞来的青龙虚影,居然没来由的一愣神,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为何本属于同源的力量,忽然间向他展开攻势。 等到一团紫色的电光爆裂开来,将它炸的毛皮发黑,白虎才回过神来,朝着青龙恶吼一声,张开利齿撕咬上去,要将那腾空的龙脊咬断。 朱雀虚影凌空翱翔,而那玄龟却始终不动如山,静静的守护在宝盒的周围,只要林潜敢踏足半部,那如山的躯壳便会狠狠砸落,将地面击出一个深坑。 林潜见那玄龟看似最为强大,却缺少了部分灵智,只会守护在距离宝盒一丈的距离内。他立即改变攻势,指挥那朱雀虚影和青龙虚影一同夹击白虎巨象。 三个虚影在空中缠斗,很快白虎虚影败下阵来,林潜操纵青龙朱雀将奄奄一息的白虎拖到身前,他思虑了一下,最后决定以自己的剑法镇压白虎虚影,用的就是在祭坛上学到的惊澜剑法。 等降服了白虎虚影,最后剩下的玄武也自然是手到擒来,林潜多花了一些功夫,他选择以涅槃法来镇压玄武,使得自己的防御能力更上一层楼。 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没有时间让那四头虚影彻底的融合在体内,林潜只是暂时的将四象分别以不同的功法镇压,但没有将四象阵完完整整的刻印在自己体内,因为这需要时间来沉淀与完善。 不过即便如此,林潜仍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潜藏在自己的身体内,原本就达到了二品境界的巅峰,现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距离一品境界只有一点缝隙了,或许其战力已经达到了一品的水准。 欣喜之余,林潜将注意力放在他面前充满珠光宝气的宝盒上,没有了四象阵的守护,宝盒上闪烁的光泽完全显露,已映亮了半个青铜殿,可以想象其中装着的会是怎样惊世骇俗的宝物。 林潜伸手朝宝盒抓去,没有了四象阵,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他了。 就在他手靠到宝盒的一刹那,林潜忽然轻咦了一声,“这宝盒中居然还有禁制!” 但他也不恼,因为越是如此,越能彰显出宝盒中存放之物的珍贵,换作他来,也不可能只用四象阵这一种守护阵法。 靠蛮力是打不开的,林潜尝试用剑锋撬开,用涅槃法加持手臂撕扯,但都没有效果。 看的出来,这个宝盒是以一种极其坚固的材料制成,倘若用外力的话,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越是如此,越不能急躁。林潜深知这个道理,宝盒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现在他只要尝试破解宝盒中的机关禁制,拿到里面的藏宝图,就能找到出路逃离这个地方。 急躁只会让他做事情失去条理,发疯一般没有章法的尝试就是在浪费机会。与其如此,不如暂时静心思索。 盯着面前的宝盒,林潜发现在盒子正中心有一个刻印。这个刻印样子好像是六芒星,但中间又有着一枚红点,他有一种直觉,似乎这个印记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林潜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难集中精力了,因为有几粒黄沙已经顺着青铜殿内的风吹拂到了他的脸上,黄沙就快涌进来了! 他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相信很快李家的人也会发现这里的变故,那些老一辈的人会赶来,到时候林潜会彻底成为他们的俘虏。 偏偏在这个时候,林潜发觉自己的思绪分散了,这个神秘的印记他确信自己在哪里见过,但记忆就像一团杂乱的污水,清澈的水滴初入没有感觉,但再想找回自己的痕迹就难如登天。 林潜这时候忽然想到,倘若清绾在这里,她一定一眼就能识破这宝盒上的禁制。 自己到底还是笨了一点, 林潜这时候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命运到此为止,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会有两种抉择。 要么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不屈的信念,要么被恐惧悲伤所吞噬,完全丧失行动的能力。 林潜不甘心自己会沦为失败的努力,从这一路走来,多少次他都是在生与死中间徘徊,但依旧被他咬着牙忍过来了,他绝不相信自己堂堂一个大活人,会输给俞连这个死人。 俞连的预言,绝不会实现!他要硬生生闯出一条生路。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当他内心痛苦挣扎的时候,思绪中忽然闪过一道闪光,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在他的脑海绽放。 “俞连……俞连……” 林潜清清楚楚的记得,当他一剑刺穿俞连的身体时,俞连的目光神情,依旧保持着高傲,胸有成竹的态度,就算是剑锋刺破他的身躯,令他鲜血直流,那种疼痛都未能使他弯腰皱眉。 什么人能够在死亡面前拒绝低头?他一定有未能完成的夙愿。 林潜忽然微微一笑,他刹那间明悟了。 人的思绪就是那么的奇特,当你拼了命想要思索一件事情时,思绪却伸出一只手,将你拽入无尽的深渊,但当你跳出这个坑洞去想其他事,思绪又如流星划过,照亮了大片天空。 “原来如此……俞连之所以临死前也要抬头望着那漆黑如墨的天空,宁可死也不低头再见一眼自己的身子,他的双手一直背负在身后……” “那是因为,在他的怀中有着一件至关重要,能够让林潜逃脱险境的东西。” 虽然俞连的尸体被遗留在了青铜门殿之外,他的身子已经被无尽的黄沙吞食,但林潜的一个小举动却拯救了他自己。 “是这个玩意!”林潜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他从俞连身上搜刮来的一枚符箓。 只见符箓上雕刻着六芒星,最中间有一个红色的凹槽,恰巧与宝盒相对应,林潜迫不及待将符箓取下,按压在宝盒上面。 “真的有用!” 他感觉到,当符箓扣在宝盒之上,盒子内部顿时响起了一阵机械声,好像打开了什么按钮,但是宝盒并没有立即打开,林潜察觉到虽然符箓对应了开启宝盒的机关,但打开宝盒还需要最后一步。 那就是通过符箓向宝盒内注入海量的真气。 这也是李家的第三层布局,考验修为。 倘若没有足够的真气吃撑,绝难开启宝盒带走里边的东西。从气机探查来看,林潜惊异感知到,这开启宝盒需要的真气,足足可以耗光三位一品境界高手的内力。 也就是说,只有三位一品境界高手同时施展,才能瞬间开启这个宝盒,这应该是李家老一辈人布置的最后一个保障。 林潜有涅槃法支撑,虽然他没有那海量的内力,但开启这宝盒并不需要一次性施为,他可以用时间来取代。 林潜盘坐着,将自己的内力从丹田位置调出,通过手掌输送到宝盒中,他全身再运起涅槃法,最大限度的催发自己内力再生,他磅礴的血气在二品境界很少有人可与之匹的,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内力恢复很快。 一炷香的功夫,林潜的内力已经倾注了三分之二,还需要三成内力,他就可以打开宝盒,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不是那张他期待的宝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青铜门的另一侧忽然传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有一扇门被打开了,从里边传来了脚步声,而且听声音来看,人还不在少数。 林潜心中暗道不妙,现在他这个时候,绝不能强行中断输送内力,否则不仅仅要前功尽弃,他自己也要被内力反冲受伤。 “不能让那些人来干扰自己!要想方设法拖那么一拖!” 林潜微微挪动身子,以自己的身躯挡住大部分宝盒上散发出来的璀璨光芒,让青铜石殿内暂时光线暗淡一些。 起初还没有人发现异样,但很快就有人呼喊道:“这里怎么回事?为何葬魂花都枯萎了?到底是谁干的?” 林潜心中一惊,他本想替天行道,行善积德做一些好事,将那种植在 这里的葬魂花毁去,却没想到给自己招惹来了麻烦。 “不对劲,一定是有人闯进来了,所有人给我搜!”登时有人大喊道。 同时还那人再出言提醒道:“注意咱们的传承之物,所有东西都能找不见,唯独那个东西不能丢!快派人前去查看!”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面对此情此景林潜并没有感到恐慌,相反从那些人的话中,林潜更无比确认自己手中拿着的,就是装载着藏宝图的东西。 他目光一转,看见了那从远处巡逻而来的李家诸位弟子,还好那些人看上去年轻,应该不会是李家的老一辈,但林潜知道,那老一辈人总会赶来的。 他单手按压符箓输送真气,另一只手猛的一挥,青龙虚影和白虎虚影窜出,守卫在他的身旁。 “快看啊,那是四象阵中的青龙阵和白虎阵!” “既然四象阵还在,那么咱们的东西一定不会丢了!我看啊,李督卫是提心吊胆惯了,喊我们过来简直是多此一举!” 林潜闻言顿时心里松了口气,他本想释放四象虚影保护自己免受干扰,没想到李家的弟子蠢的离谱,居然误以为这是原本的四象阵,这又给他留下了一点时间。 “只要再拖延一丝时间,就快成了!”林潜心中焦急万分。 而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惊呼道:“不对劲!我看见四象阵中有个人,他在抱着箱子!” 林潜闻言大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伸手的时候身体挪动,原本挡住的光再次显露了出来,露出了他的背影。 “那人在四星阵中,他在破阵!快去阻拦他!” 顿时有一堆李家弟子急冲冲赶来,很快他们就看见了怀抱宝箱的林潜,那名为首的李督卫立即喝道:“该死的,快阻止他!众人随我协助四象阵擒拿此贼!” 大片的刀光剑影,伴随各种法宝灵器,顿时铺天盖地的朝林潜甩来,一时间法宝的五彩光华盖过了一切,气势汹汹的朝林潜攻杀来。 林潜纵有涅槃法护体,依旧有三四样法宝穿过剑气屏障,狠狠砸在他的后背,让他血肉模糊,输送真气的手也为之一顿。 但这种情况下,他若是选择消耗内力还手,那输送真气的速度就会大幅度减缓,会占据更多时间。 “小贼吐血了,他快支撑不住了!继续杀!”李督卫高声呼喊道,一时间李家弟子气势高涨,且有更多的人从昏暗的青铜殿内涌入,朝林潜这里汇聚。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弟子准备第二轮挥动法宝,突然原本停在空中的白虎虚影和青龙虚影朝他们扑杀来,竟将数十名弟子扣押在地上。 “什么情况”有人大喊道:“为什么四象阵不去杀小贼,而是攻向我等?” 为首的李督卫也一脸疑惑,但当他看见林潜单手环绕的紫气与雷电,有观察到四象阵中出现的是青龙白虎,而非青龙朱雀,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有人炼化了四象阵! “拿下他,绝不能让此人离开!”他急切喊道,因为他洞悉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众人闻言纷纷再次出手,林潜身上有多了几个触目惊心的伤痕,便是那剑气屏障此刻也摇摇欲坠。 然而,这个时候林潜左手上狂涌的真气,忽然间止住了。那宝盒上的光彩亮丽到极点,忽然停顿了一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林潜惊喜感知到,宝盒吸收的内力已到达限度,宝盒要开启了! 这意味着他可以动用内力,就在宝盒开启的一刹那,林潜拾起缎蓝剑,一剑挥舞去,漫天的剑气伴随着四象虚影,山崩海啸的威力向那些李家弟子疯狂扫去,将他们全部掀翻在地。 珍贵的宝盒,忽然砰的一声弹开了。 四寂无声,唯有那微弱的声响好像鼓点,敲响在众人的心间。 一张朴实无华的宝图从中显露出来,正是林潜心心念念的藏宝图,那可与钥匙媲美,秘藏不可缺的组件之一。 林潜伸手一探,将宝图纳入怀中,身形急速飞掠。 他驾驭四象虚影,手握缎蓝剑横扫,宛若盖世魔神般冲杀,李家弟子竟无一人可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携带惊天宝图消失在黑暗中。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天罡剑阵 黑暗将林潜吞噬,林潜也融入了黑暗中,唯有他手中的那张朴实无华的宝图,此刻忽然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绽放出奇异的光华。 就像是奇经八脉一般,在宝图上此刻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线路,密密麻麻,通透无比。 林潜脑海中顿时涌入大量的信息,他脸上浮现出兴奋,落在他手中的这张藏宝图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稀世珍宝,有了它整座枯冢山对他都不再有秘密可言。 在那张宝图之上,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块被六芒星覆盖的位置,正是他目前所处在的青铜门殿,坐落在枯冢山的最中心位置,和他预料的那样,林潜从中得到了脱离青铜殿门的另外一条路。 他朝远处急速遁走,没有恋战。 那些李家弟子遭受挫折后,很快就回过神来,知道他们遗失了家族最重要的宝藏,他们开始尝试联系自己家族中的长辈。 这个消息在李家内部传开的一瞬间,顿时如山崩海啸般席卷,就好像是大地动,整座青铜门殿都在震颤,林潜目光一扫,他看见在青铜殿门的其中一个出口出,忽然冒出一位白发老者,气宇轩昂,实打实的一品高手。 “无知小贼,速速将你手中之物留下,否则叫你死无全尸!” 他一张口,声音便如洪流在这青铜门殿中荡开,衣袍猎猎起舞,倘若是内力稍逊色的人物,在他这一声怒吼下,登时得耳鸣目眩,神志不清。 林潜冷哼一声,行径途中张手一挥,四象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同时还有那璀璨的涅槃法。林潜依靠肉身之力抵挡住了一品高手的内力冲击。 “嗯?居然能坚持住!”那白衣老者轻咦了一声,他忽然身形飞掠,朝林潜的位置冲杀过来。 林潜知道,李家人为了避免遗失,在宝图上一定打下了什么烙印,这样随时都能知晓他的位置。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同时还有尽早将宝图上的烙印磨灭,不然会引来越来越多的李家人!” 他做出这个决定,立即朝青铜门殿最近的一个出口逃窜去,那个位置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其实就在四象堂的东面左转,林潜当初朝四象堂过去的时候与出口位置擦肩而过,因为那个洞口藏在第五块垂落的山岩后边,没有宝图谁都发现不了。 他一个闪身,就摆脱了这黑暗的青铜殿门,而就在他逃出生天的那个瞬间,在青铜门殿中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破裂声,林潜知道,是那漫天的黄沙涌进来了。 他最后又瞧了一眼,但见那黄沙一路冲撞,势不可挡,凡是接触到的李家弟子,全都如同被黄沙拦腰斩断一般,根本无可抵挡,他们半个身子都被封印在了黄沙中,青铜门殿内顿时哀嚎一片。 “第三重保障么……俞连失败了!”那白衣老者喃喃自语道。 他身子一跃起,黄沙并不能封印一品高手,白衣老者俯视地面,发现被困住的都是他们李家自己的弟子,却没有那个小贼的踪迹,他叹气道:“居然连第三重封印都没能困住他,差一点时间啊!” 从他的怀中忽然飞出一件类似玉净瓶般的法宝,他将其托在手上,微微倾斜,在瓶中顿时滴落一粒粒晶莹的液滴,而那液滴触碰到黄沙,黄沙顿时退开融化。 李家的高层开始施法解救自己门下的弟子,黄沙禁制他们果然有办法解决! 但施展这些手段需要时间,第三重禁制本就是一把风险极大的双刃剑,倘若 能留住林潜,那钥匙与宝图便都到了李家手中,是绝对的值得,但若无用,黄沙冲入青铜门殿,坏处也是极大的。 林潜知道李家人是暂且不会追来了,稍微留给他一些时间喘息。 林潜回过头,顺着那山道一路向下,在行走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他从一处布满藤蔓的岩缝隙里窜出,而外边就有阳光洒落,十分柔和的落在另一片山域,照耀的另一边生机勃勃。 枯冢山上是永远不会有阳光的,因为这里隔绝了天日,永远都在一片死气沉沉中,笼罩在死亡的雾霭里,但看到阳光,林潜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枯冢山的另一面,也许对岸就是剑神峰。 他好久都没见到亮光了,望向远处的朝阳,林潜忽然有点怀念那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他如今手握宝图与钥匙,便只差最后一份秘藏了。 林潜心中暗道,这里的事情,也该了结了。 他稍微呼吸了几口山外的空气,找了个地方盘坐调息,通过涅槃法将自己背后的伤口稍稍愈合。 林潜发现体内被镇压的四象,居然隐隐有躁动的趋势,也许是他在青铜门殿内掌握还不够娴熟,当初熔炼进自己身体的时候就存在瑕疵,再加上自己的滥用,才会出现这个问题。 他知道,目前这四象虽然已经成功熔炼进了自己的身体,但终究还是外物,距离自己完全掌握,将其化为内在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其再次强势镇压。 林潜一边恢复伤势,一边同时运起龙脊术,烧火经,惊澜剑术以及涅槃法,再次将躁动的四象镇压在体内,做完这些后林潜摊开手中的宝图,他看到在宝图上有个红点的位置,那应该就是最终的秘藏。 和所有人想的一样,这座秘藏它藏在枯冢山的最高峰,但在这之前就需要经过三道阻碍,而这三道阻碍对于没有宝图的人来说,绝对是致命的,不可越过的天险。 林潜看到,横跨在山腰上的第一大道关隘,是一柄高悬的利剑,当他用手指去触摸这柄利剑,顿时有个关键的信息涌入脑海,林潜得知,这柄剑代表的乃是一个剑阵。 天罡剑阵! 阵如其名,乃是聚集了天罡煞气,以一百零八剑锁住枯冢山死意,布置出的超然剑阵,这种剑阵的威力…… 林潜从宝图中得到信息,即便是一品高手,要想凭实力越过这天罡剑阵,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座剑阵就在半山腰上,是第一道关隘,等等……既然这样,那……清绾他们! 林潜猛然想到,如果清绾他们已经在他之前上山,现在应该已经在面对这座天罡剑阵了,如若他们冒然去闯荡,那一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不行,清绾不能死! 林潜做出了决定,他要将清绾带走,现在既然宝图与钥匙都在他的手上,那就没有再跟着黄家的必要了,至于黄陵……他们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带清绾走后,黄陵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在乎。 毕竟黄陵暗自给自己下蛊的事情,林潜还铭记在心,他们的关系绝不会回到当初了! 林潜立即起身,虽然他的伤势还没恢复过来,但解救清绾更紧急一下,林潜暂时找不到抹去宝图上烙印的办法,但也许清绾可以办到! 临走之前,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张草皮面具,上面刻画的是黄渊的脸。 林潜本来的穿着 就是黄家的衣服,再搭配上黄渊的这张脸,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在他的声音。 他当然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林潜决定,现在他就是黄渊了! 因为林潜一旦再出现,一个曾经在他们之前闯进孤坟的人物,忽然再次回到他们的身边,那在他的身上一定会藏着新的秘密,而且这样的秘密相比黄渊这个消失的人更加诱人些。 有宝图在手中,林潜自然很容易就知道通往山上的路,他身形飞掠,便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而在另一头,一座庞大的剑阵好似不属于人间,从天而降的一百零八剑完全覆盖了半个山头,依稀可见剑阵中的白骨与尸骸,那都是妄想闯阵的人留下的。 比起先前的黄土食人,天罡剑阵显得更加光明磊落,就是这一百零八剑直白的立在众人眼前,没有迷雾,没有黄沙,更没有孤坟,但敢不敢有人进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个是枯冢山的底蕴,靠着得天独厚的布置遗存了千年的剑阵,另一个是李家花费心思,只为阻挠黄家的临时布局,聪明的人都知道,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面对天罡剑阵的无匹气势,不少人已经瑟瑟发抖,光是让他们站着,去直面这一百零八剑,都让他们感到恐惧。 因为那一百零八剑上缠绕着的,乃是最可怕的天罡煞气,足够将一切生机抹杀。 最可怕的是,每一柄剑都散发出无比恐怖的气息,相当于一位一品高手,这么多剑凝聚在一起,就意味着他们要同时面对一百零八位一品境,足够令人胆寒! “谁敢上去试一试?”黄陵试探性问道。 黄家的其他弟子闻言顿时后退了几步,有了黄土孤坟的经验,他们都知晓了提前上去的人下场会很惨,而那个叫林潜的年轻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就这副样子还想夺得秘藏?”清绾见状冷笑道,“堂堂黄家,居然都成了缩头乌龟,遇事就躲在一边,非要有人替你们把事情解决了,才敢上来捡漏!”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林潜的事情,但没有人敢回嘴,毕竟生死面前,名誉根本就不算什么。 黄陵道:“算了,这里的布置已超出了预料,我已经联系了我黄家的各位长老,很快他们都将赶来!” 有人闻言附和道:“清绾姑娘,并非吾辈都是贪生怕死,只是不知道这剑阵的玄妙,冒然送死的行为不可取!” 清绾当然也看出了剑阵的不平凡,她只是气不过这些黄家人的无耻行径。 将他们两个外族人当做兵器驱使,替他们卖命,最后的东西估计还要落在他们手里。 清绾冷哼一声,被黄家某人听在耳中,不满回应道:“呆在我们之中委屈你了?你要知道,若是没有我黄家的庇护,只怕你早就抛尸荒野了!” “倘若你不高兴,大可以自己进去试试,我们不介意看到香消玉损的画面。”那人冷笑道。 清绾气的颤抖,但黄陵却好像充耳不闻,自顾自坐在那里闭气凝神,似乎是因为清绾的冷淡让他意志消沉,有了放弃追求的念头。 “林潜,你怎么样了?” 清绾不知道自己最后传出去的消息是否被林潜听见,但她怀中的龟甲令牌再没有反应,没有林潜的消息传来,陷入了一片死寂。 “希望他安好。”清绾在内心祈祷道。 第两百一十三章 再相遇 天罡剑阵外依旧清冷,而黄家一众居然在剑阵之外数十丈距离的地方盘坐驻扎,看上去尤为滑稽。 然而,忽然间一阵寒风吹来,天罡剑阵中摆放不一的玄铁剑忽然立了起来,并发出阵阵剑鸣声。 黄家众人瞪大了瞳孔,目光一寸不离的盯着那突然苏醒的剑阵,只见在剑阵中心,忽然遥遥走出一个人物,看不见他的样子,但他每踏出一步,边上的剑阵就会轻颤一声,好似有共鸣。 “那人是谁?他居然能安然无恙的从剑阵中走出!” “难道……这个人是某位上古大能?他还未死么?” 随着这个人的身影逐渐接近,众人的脸色却显得异样,他们的眼神逐渐从震惊转变到不可思议,因为这个人他们都见过,那人身上的穿着是黄家的衣衫,他是黄渊! “是你!”黄陵震惊道。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曾经消失的人物,如今居然再次站了出来,而且会从难以通行的天罡剑阵中走出,就凭他黄渊?何德何能? “是你小子!”边上立即有人狞笑道:“为什么你能从剑阵中走出?你是不是知道了某种方法,亦或者得到了能够通行剑阵的宝物,劝你如实招来!” 黄渊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向前走。 那人微怒,没想到黄渊居然不搭理他,甚至连瞥他一眼都没有。他的身子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挡住黄渊的去路,冷声道:“怎么……是想一个人吃独食?” “你要记住,你是黄家的人,你的一切都属于黄家,倘若有秘密也必须向黄家公开,不然黄家能成就你,也能随时废了你!” 说罢,他挡在黄渊的前边。 黄家诸行被天罡剑阵拦下,一群人束手无策只能像是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剑阵外几十丈的地方,而且还被女子讥讽,他的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气。 见到黄渊,这个曾经不起眼的人物却做到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他心中更是愤恨,以为黄渊得到了什么造化,他要先声夺人,拿下他的造化占为己有。 “如果你不听劝,不乖乖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告诉我们你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你将面对黄家的处罚,而我有权在这里就击杀你!” 那人一口气说完,却不给黄渊反应的时间,他伸出手掌就是一招酝酿已久的秘术,朝着黄渊当头拍去。 但黄渊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依旧迈步朝内走去。那一掌化作一团白光从他的头顶劈下,力道大的足够开山裂石,那人凭空高高跃起,一掌就要落在黄渊的天灵盖上,便是黄渊身后的石子,这时候也被他的真气震散,在地上直打滚。 然后,就在他的掌风接近黄渊身体的那一刻,忽然一股气冲霄而上,狠狠撞击在那人的胸口,他的碎石掌尚且没有触碰到黄渊,自己却被击飞了! 只见一道青龙虚影,从黄渊的脊柱处窜出,发出震天的嘶吼,而在青龙的后边又有一头凶猛残暴的紫眼白虎,高举利爪,眼看就要朝人扑杀去。 众人一见便知晓,此乃内力所化作的虚影,但两头虚影 却有这般天大的威势,他们还从未见过。 关键是那黄渊,甚至抬手的动作都没有,他只是闲庭信步一般朝前走去,那碎石掌对着他,反倒像唤醒了他体内的某种禁制。 施展碎石掌的那人,正是当初开口对清绾冷嘲热讽的人物,他的身体被抛飞在半空,只见那紫眸白虎匍匐一跃,化作一道流星般的白芒冲撞在那人的后背,当他再次倒地,身上的肋骨已经断了三根,只能低头吐血说不出话来。 来者当然不是真正的黄渊,而是林潜。 他本就有意试探四象阵的威力,那黄家人不知死活的扑上来,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就和降煞子说的那样,只要是古世家,就没有一个心慈手软的,所以对待他们也不难存留善心,不然到头来祸害的就是自己。 他这次之所以会返回来,目的却不是找黄家的这群人寻仇,这些黄家子弟在他眼中还不值得他出手,真正能入眼的是那些黄家的长老和护法,比如黄珂。 冒然出手杀人,很可能会坏事,小不忍则乱大谋也。 所以他宁可一字不说,一字不提,黄家人对他动手,他甚至不转身只是被动的防御,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带走清绾,就那么简单。 短短时间就让一名黄家子弟身负重伤,关键是来者居然还没动手。这已经让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同时他们也看出来,黄渊好似有了某种蜕变,已经不能与之前相提并论了。 黄席盯着黄渊一步步临近,挡在黄陵的身前,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林潜不语,只是递出自己的手,伸向清绾。 “你要带她走?”黄席惊讶道,他不明白为何黄渊从剑阵中折返回来,目的只是带走一个女人。 黄陵冷冷的注视那递出去的手,他似乎有所明悟。沉思了一阵,黄陵冷冷道:“我不能放她走,因为她不仅仅是我的人,也是我一位朋友的朋友。” 但那双递出去的手依旧没有收回,黄渊表情木然,和先前一样,就算是黄陵说话他也没有回应。 “抱歉,多有得罪!” 见对方依旧没有退让之意,黄陵猛然出手,只见他衣袍飞舞,潜龙缚化作一条应龙,朝着林潜的身子咆哮飞舞而去,要将他伸出的手缚住。 但和众人所想一样,只见黄渊背后闪光,在他的脊柱上再次显化一条青龙虚影,正面朝那飞来的应龙扑击去,居然一瞬间就将潜龙缚化解。 “这是……这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是我黄家的秘术……龙脊术?” “当初只见黄渊在古经院看那些山水形式图解,却没想到暗中修习了这套秘法,而且短短几日居然到达了这种境地!难道他是天才?” 众人纷纷惊呼,但黄陵却冷声回答道:“他已经不是黄渊了!你们难道忘记了我们之前的经历?现在的黄渊一定被谁控制住,才能施展不属于他的力量来。” 众人闻言,顿时觉着有理。区区黄渊,一个在狩猎大会排名倒数的人物,又怎能突然间功法大成超过他们,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天罡剑阵。 “不管你是谁,绝不让你带走清绾!”黄陵咬牙切齿道。 但林潜却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他忽然真气爆发,刻在体内的四象阵一瞬间施展,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虚影齐出,虽然只是虚影,但每一象都蕴含了林潜的一种绝世功法,黄陵甚至来不及施法阻挡,他和那位倒地吐血的人物一样,毫无悬念的被扫飞了出去。 黄陵本来心中已有点猜测到黄渊的真实身份,但此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林潜何时成长到这个地步,自己在他面前居然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不,绝不会是林潜,应该是剑阵中的某人!”黄陵想到。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强忍一口鲜血不吐出来,黄陵从地上爬起,一步步走向林潜,挣扎道:“不,我不许你带走清绾!” 林潜没有说话,依旧只是伸出手而已。 但清绾却突然站出身,冷冰冰道:“我走不走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愿意与他同行!” 说罢,她径直走向前,直接握住了林潜的手掌。 “你……你这个女人,我黄家待你不薄……多次护你性命,没想到你会临阵倒戈!” “你一定是为了秘藏,是因为他能够自由出入剑阵么?” 清绾冷笑道:“是又如何?我愿与强者为伍,总好过和你们这群胆小鬼,伪君子一起就地盘坐。” 清绾握住林潜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林潜点头,他拉起清绾,双足轻点地面,身形飞掠,乘风直上云霄。他在天罡剑阵中的一柄玄铁剑上一踏而过,似乎无惧杀人的剑气,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天罡剑阵中。 “林潜……”过了好久,清绾试探性的道了一句。 林潜微转头,此刻已经完全不在黄家等人的视线内,更别提会暴露自己的声音,他讶异道:“是我,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是你!” 清绾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龟甲令牌,林潜这才明白过来,在他怀中还放着一块青石卜片,这本是清绾的东西,自己与她走近自然会被感应到。 清绾笑道:“我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青石卜片的气息,但出现的人却是黄渊!我当时吓死了,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情,青石卜片被人夺走了!” “对了,你踏入孤坟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能出现在剑阵中?” 清绾此刻满脑子的疑问,等待林潜解答。 林潜闭口不言,他拉着清绾的手走出剑阵,来到一个更陌生的地方。 “过程很凶险,也很复杂,短时间说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情,我现在立刻需要你的帮忙!” 说罢,林潜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掌心,在山的另一角,此物虽古朴,但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光泽。 清绾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她忽然间整个人愣在了当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两百一十四章 直达最高峰 “这……这是藏宝图?” 清绾震惊,她不敢相信这传说中的东西此刻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她以为,那藏宝图不是被黄家私藏,就是埋于枯冢山的深处,钥匙不现,宝图永无天日的被深藏。 “我可以相信你吗?” 林潜握着宝图,目光却直勾勾的望着清绾的眼睛。 藏宝图牵扯出的因果太大,因此即便是清绾,林潜也不能完全信任。 谁知晓她有没有被黄家人掌控,正等着林潜放松一切防备,然后让他自投罗网。 清绾闻言一愣,不曾想林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忽然就沉下了脸变了颜色,冷声道:“既然你不信我,收回你的东西,我不看了。” 说罢,转身回头便要离开。 林潜见状,心中只得苦笑。果然,女人最不满的便是被人怀疑,天下女子都一样,便是清绾这样的奇女子也不能例外。 只是这个问题,不管清绾心中如何作想,就算会产生隔阂,他也一定是要问的! 林潜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她,道歉道:“事关紧急,不能有半点差错,我不是怕你背叛,是担心黄家有没有在你身上动手脚!” 清绾思前顾后,最后坚定道:“没有!我一直注意着和黄家人保持距离。就算是黄陵,他也只是趁我疲惫的时候,碰了我一下肩膀,仅此而已!” 她说话的语气无比愤懑,显然很不满林潜的怀疑。 “等等……你是说,黄陵突然碰了你?”林潜忽然色变,他想到了之前一直埋藏在心中的一个猜测。 “是!”清绾瞪了林潜一眼,心中寻思,不是你要我接近黄陵,逢场作戏当然不能太假,怎么现在有怪罪我了? 女子的七窍玲珑心,林潜一看见她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说话没说清楚,又惹恼了她,但来不及多加解释,林潜从腰间别着的口袋里拿出一物。 此物有着血红色的光芒,极其妖艳,好像在滴落着鲜血。 清绾闻到此物发出的味道,全身一怔,正是这朵花,在她没有丝毫防备的时候,差点将她的神魂重创,也曾一度导致她的精神萎靡。 “葬魂花!”林潜轻声说道:“他们是这样命名的,相信你也猜到了,这朵花就是灵牌上血渍的原料。” “你是从俞连那得到的?” “不错,和你猜的一样,俞连没有死,他背后还掩盖了一个天大的阴谋。”林潜忽然摆手道:“这些我以后再和你说,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证明,你相信我吗?” 林潜再次看向清绾,这次轮到清绾来做抉择。 “你……你要干什么?”清绾盯着林潜手中的葬魂花,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这种花能够控制人的心神,甚至能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忽然,清绾鼓起勇气,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抬起头对林潜笑道:“我说过,我和你自始至终都是在一条线的,从那落神瀑开始便是这样,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林潜点头,他手上施展秘法,以涅槃法包裹手掌,让那葬魂花的花瓣无法侵袭,他拾取了一抹葬魂花的花瓣,将其揉碎抹在俞连的符箓上,林潜将符箓朝清绾的额头点去。 他要看看,清绾的身体内是否也被下了葬生蛊,如果没有,林潜会立即用涅槃法切断葬魂花的生机,防止意外发生。 和他预料的一样,因为清绾 没有任何的防备,那抹鲜红的葬魂花顿时盛开在她的额头,绽放出美丽的花瓣,此时此刻林潜如若要对她做些什么,清绾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但倘若见,她的瞳孔开始颤抖,在清绾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一如当时的林潜。 果然! 林潜冷哼一声,清绾体内也被下了葬生蛊,下蛊的人应该就是黄陵,因为也只有他近距离的接触过清绾。 难怪他要千般阻拦,不让其带走清绾,就是害怕秘密暴露。 林潜施展秘法,帮助清绾利用葬魂花将葬生蛊剔除干净,最后林潜张开手将手中的死蛊给清绾看,她顿时花容失色,原来在自己的身体中居然被人种下了密密麻麻的小虫。 林潜将那些蛊虫以内力燃起真火,将其焚烧干净,他已经确定了蛊虫就是黄陵所下,而黄陵就是黄家安插在他与清绾之间的奸细。 还好自己一直谨慎,没有将钥匙的信息告诉他。 林潜继续握着手中的藏宝图,他朝清绾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就是藏宝图,关于秘藏的一部分,实话告诉你,那秘藏的钥匙也一直在我的手上,也就是说秘藏的两件我集齐了!” 清绾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拍了拍林潜的肩膀,嘿嘿笑道:“好小子,姐姐我就知道,跟着你有前途!” 林潜摆脱她的手掌,凝神说道:“但是这个宝图上被人刻下了烙印,迟早会被人寻到,那样我们很不安全,我需要你出手帮我去除掉烙印。” 说罢,他就将藏宝图递出去。 清绾接过藏宝图,神秘一笑,“你就不怕我之前是欲擒故纵,其实我已经被黄家收拢了?” 林潜一怔,苦神道:“不要吓我,小心脏受不了刺激!” 清绾叹气,却神情一变,突然将藏宝图收入自己的怀中,直视林潜道:“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还记得我和黄珂在黄家的密谈与交易么?” 林潜的心猛地一颤,没有说话,但他全身的血已冻成了冰,整个人突然失神。 “逗你的!” 清绾莞尔一笑,重新露出笑颜,恶狠狠道:“谁叫你刚才惹我不高兴!” 林潜顿时松了口气,脸色也逐渐红润,刚才他差点震惊的背过气去,林潜此时终于得到一个教训,永远不要得罪女人,无论任何时候! 清绾面色凝重,只见他取出自己的龟甲令牌,又将放在林潜身上的青石卜片取回,两者合力共同施法,在清绾的手上出现一层淡紫色的光晕,与此同时那宝图上也出现一抹诡异的红芒。 林潜盯着那红芒,他知晓这就是李家祖辈在藏宝图上留下的印记。 清绾额头滴汗,显然操作起来有些吃力,但最终在她的坚持下,手中的紫芒代替了红芒,那曾经的烙印消失了! “办好了?” 清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没问题了,我能感受到那烙印是个修为极高的人留下,只不过他目前好像离的很远,因此我花一些代价可以抹除他。” 林潜兴奋道:“现在,我们便可以放手一搏,去将那秘藏取回,然后离开不周山!” 他将地图摊开,对照着那纵横开阖的线路指点道:“这枯冢山上,我们要取得秘藏需要经过三道关隘,每一道关隘都奇骏无比,凶险异常,就说那天罡剑阵,倘若我没有宝图,不是每一步都踏在剑阵的阵眼上,稍错一步就会立即横死当场。” 林潜的指尖划过天罡剑阵,顺着那 条路一路向上,继续说道:“再往上便是第二道关隘,唤作登天道,凶险程度未知,而第三道关隘唤作笼中雀,看地图上的标识是一座塔楼,立在枯冢山的最高峰,宝藏的标记也在笼中雀里面,估计那就是最终的藏宝点了。” 清绾皱眉道:“越往上,第二层,第三层,只怕会比天罡剑阵还要凶险!” “无妨!” 林潜挥舞了下手中的宝图,说道:“倘若是直接上山,必然要遭受到关隘的阻拦,严重的话还会丢掉性命!但我们不同,我们是按照宝图上的捷径走,既然宝图上没有标注出来,就证明此行是安全的!” 他又补充道:“其实我还希望,那接下来的两道关隘最好比天罡剑阵还要凶险,这样可以帮助我们把那些黄家人拦下来,最好让他们只能原地盘坐,看着我们夺宝!” 清绾想到那些黄家弟子,心中万分想要夺宝,奈何抵挡不住天罡剑阵的凶威,只能原地盘坐,当那缩头乌龟的情形,她忽然扑哧一笑,一时间看的林潜有些呆了。 “你在想什么,呆子!”清绾猛地拍了一下林潜的肩膀,笑着道:“既然确定了计划,我们还不赶紧登山,去往枯冢山的最高峰,那个叫笼中雀的地方,早点取走秘藏,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那位老人嘛!” 林潜点头,两人便着急往登天路赶去,在路上林潜又耐心的将自己在孤坟底下,以及青铜殿门中发生的事情说与清绾听,为她一解心中的疑惑。 当他脱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同时告诉清绾黄渊草皮面具的秘密,清绾嘻嘻一笑,仔细打量林潜的面容,笑道:“嗯……还是这样好看!” 林潜被他说的一阵脸红,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惹恼了清绾,她心中气一直没消,所以到现在还想方设法的调息他。 堂堂剑门小师叔,绝意宗的得意弟子,好像也承受不住她这样撒娇似的调息。 林潜败下阵来,他知道清绾一定是故意报复! 登天路真的好像从天上垂落下来,而不是自山上一路往天上走,倘若枯冢山上能有阳光洒落,照射到这登天路上,一定是一番很奇异的景象。 林潜与清绾并不是从正面上山,而是依照宝图的指示,从某个山洞中直达登天路,当他们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就已经在登天路的半端,往下俯视可以望见前半段登天路隐藏在山雾中,流露出一股极端可怕的气息。 即使是这样,当他们在登天路上走,也好像全身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甚至一点内力都使不上来,在登天路面前,他们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人。 登天,登天!这条路绵延复杂,盘旋直上,给人的感触,就好像凡人仰望苍穹那般,遥不可及。 还好林潜有宝图的指引,因此可以走一条捷径。而且林潜虽然不能够施展内力,但他本身的体魄极其强大,是由涅槃法淬炼出的丈佛金身,又有了四象阵法,龙脊术,烧火经大成,踏上这条路相对轻松。 不过清绾就惨了,她根本就不修体魄,一旦抽走了她的内力,她站在这条登天路上举步维艰,稍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好像有座山压在她的肩头。 林潜无奈,为了赶行程,他只好背起清绾,健步如飞的往山上走去。 期间他也故意颠簸了几下,企图报复回去。但当有次感受到背后有软绵绵的东西弹在自己身上,他登时不敢乱动了。 林潜背着清绾,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走完了登天路,来到了枯冢山的最高峰,而前面坐落着的,便是一座红檐瓦墙,小巧玲珑的塔楼,唤作笼中雀。 第两百一十五章 笼中雀 这座塔楼矗立在枯冢山的最高峰,却并非看上去雄伟壮观,而是有些逼仄,就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小雀,受伤的翅膀歪斜在一边,静静地匍匐。 清绾面色通红,在一旁歇息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登天路对她这样体质较差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一条登天路就将她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子瞬间打落凡尘,甚至体魄连普通人也不如。 “你怎么样?”林潜上前关切道,他自己倒是无碍,甚至觉着走上一遍登天路有着强健体魄的功效,让他的身体更淬炼了一步。 清绾摇头,她又呼呼喘了几口气,才道:“现在可以了。” 她的目光终于看向眼前的这座塔楼,枯冢山的最高峰已然接近云端,整个山峰都藏在云雾里,而那笼中雀就伏在雾气与腾云只间,在天上与地下的夹层里,位置极其特殊。 “这座塔楼不简单……其中刻有阵法!” 清绾顿时就感觉到,此处极端的位置,正好在阴阳相守的位置,枯冢山中又没有朝阳日暮,月拢西泽,抱阴而守阳,恰好可以达到平衡。 林潜将目光扫向手中的藏宝图,秘藏的线索就在这座塔楼里面,但宝图的指引也到此为止了。 “我们要进入这笼中雀了!你准备好了么?”林潜一手搭在清绾的肩上,以自己醇厚的内力输入,替她疗伤。 两人肩并肩朝笼中雀的位置走去,这座塔楼上立起一道红墙,里边是高高的瓦檐,最底层的大门是敞开的,可以看见是一个院落,而攀附塔楼最顶端的阶梯在院落的中心。 在走到院落的门口,林潜忽然神色凛然,他紧张的皱起眉头,同时迅速拉起清绾的手,将她拽到一边,林潜将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清绾会意不语,他们二人隐匿身形,同时偷偷将视线朝里边打量去。 “这座院落里,居然有人!” 当林潜看见其中走动的一人身上穿着的衣袍,他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李家! 在他的心中顿时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李家的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先前李家的老一辈人从青铜殿门离开,即使林潜和俞连在殿门外厮杀他们都未曾赶来,就是为了此处的布置?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要想穿过院落,前往攀附而上的阶梯到达塔楼的最顶端就很难办了。 他们二人没有选择立即进入,而是默契的退到原来的位置,看到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林潜稍稍喘了口气,他叹道:“虽然他们没有钥匙,却安插了人手,外面的人很难进得去!” 清绾微微皱眉,她轻疑道:“是李家的人?看来他们之前得到藏宝图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他们的目光很长远,知道迟早有人会拿着钥匙来到这里,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守株待兔!” 林潜点头,他原本以为宝图与钥匙到手,所有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了,没想到还有事端。 清绾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李家,也许要比黄家更可怕,如果我们要行动,至少也得先知道 他们在这里布置的人数和实力才行!” 林潜闻言,忽然眼中精光一闪,他自言自语道:“倘若是在之前,这个地方或许很难闯,但现在也许是个机会。” 他对清绾解释道:“李家的老一辈得知藏宝图失窃,现在正召集人马赶到青铜殿门内,他们短时间里很难将本部的人招来,因此最方便的举措便是从这里调兵!” 林潜指了指眼前的笼中雀塔楼,说道:“这里虽然还有人把守,但数量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多了!而我们要注意的,一是弄清楚这里李家的实力,二是提前洞悉龙中雀内隐藏的阵法。” “就比如第一道关隘是威力惊人的天罡剑阵,第二道关隘是漫长的登天路,能够意外的化解人的内力,让所有人在山路上都暂时沦为凡人,那作为最后压箱底的关隘,笼中雀一定有它更独特的特性。” 清绾十分赞同林潜的看法,她同时又补充道:“但我们要弄清楚笼中雀的秘密,拿到秘藏只是其中一步,更关键的是如何带着秘藏走出去!要知道那些李家的人总归会回来的!” 说罢,清绾微微张开手,她胸口佩戴着的龟甲令牌绽放出光华,清绾以手指轻轻在龟甲上一点,你龟甲上的奇异光辉就沾染到她青葱是手指上,清绾用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一点,她额头上顿时好像开了第三只眼,视线直透过百丈。 林潜见之色变,惊叹道:“占卜之术如此神奇,看的我也有些想学了!” 清绾冷哼道:“占卜之术从小就要看那易理,玄妙复杂,枯燥难懂,最关键还得有能够看透天命,行之将朽的老辈传授,阴阳因果,岂是那般好学的……更何况……” 她说到这时,微微叹息一声,林潜追问,清绾却不乐意说了。 只有她自己内心深处才清楚,一旦入此道,知天命,逆天难,占卜之事,可以帮其他人预测祸福,但很少有给自己算的,因为这一行都寡命。 “倘若你要算,找我不就行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打个半价!”清绾玩笑道。 林潜一歪脑袋,想着这样似乎也不错,省下不少的时间,最关键不要阅读那些繁奥的书籍了。 “看到了!”清绾在这时候忽然道:“我看到了里面的人……这个气息……居然有一品实力的高手!” 林潜心神一动,追问道:“一品高手有几人?”倘若人数多的话,他们只能暂且放弃,另谋出路。 “似乎只有一人!” 她凝视闭息,再度睁开天眼确认无误后,说道:“里面只有一位一品高手,但有不少二品境界的守卫,人数大概在十五!” 这是一个机会! 当清绾说出一品高手只有一位的时候,林潜立即意识到,也许他们可以强闯进去,就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丈佛金神加上四象阵,战力足够媲美一品,再加上一旁清绾的牵制…… 但那十五人也是个麻烦,需要率先逐个击破! 平静的深红院落中,有几人正在躺着歇息,他们是李 家的弟子,奉命来到此处看守某件不知名的宝物,他们几乎是六个时辰一轮班,但今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原本要到了下一批的人换值,但这些人忽然被调了出去,而他们则被留下继续执勤。 其中一人站起身,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低头扫了一眼身边的伙伴,好多人熬了一夜却没得休息,如今眼皮都快敛到一处,整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朝阳…… 他们不知晓多久没有看见过朝阳,沐浴过阳光,那种金灿灿的温和,没想到现在却成为了一种奢望,谁也没得来枯冢山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一呆就是几年,虽然报酬不错,家族也有津贴,按照功劳说不定几年后回去还能混个小头子,但他们逝去的是年华! “妈的!真他娘扯犊子!” 站起身的那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抖擞了下自己的下半身,腿上神经都已经衰退了,想着别人家这会儿该簇拥着小娘子,温柔的躺在舒服的被窝卿卿我我,他心中没来由的怨恨,自己这几年只能对着山对着草,对着那群兄弟死人般的模样,连牢骚都没出发泄。 “要不是那个老头……他早就打算逃了!” 当他心中想到某个人,顿时浑身一颤,而在一座高台上盘坐调息,披头散发看上去十分邋遢的老者,此刻居然好像有所感应的朝这里望了一眼。 年轻人顿时哆嗦,他赶紧扯了扯嗓子,对着边上的人喊了几声,将那群快要倒下的弟兄们吼起来继续干活。 但他们哪有什么活干,无非就是站着或者四处走走,去监视这个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倘若有点险情还好些,但几年过去,除了鸟叫他还没听见过有外人的说话声。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被李家蒙骗到这里,但当另外一个年少轻狂的年轻人向李家提出质疑,他说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年轻人只记得那卧坐高台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往下凭空按了那么一寸,叫嚷着要回去的那人顿时身上脊梁骨都被压断了。 要知道那人之所以这么嚣张,要回去,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二品巅峰高手,或者说已接近一品,但被老者眨眼时间就杀了。 而且现在又过去了几年,那老者背后披散的头发越发散乱,身上也沾染上一股恶臭的味道,他甚至几个月都不开口说一句,平日只靠眼光就能威慑众人。 他知道,虽然说干几年,但可能自己这辈子都交代在这了,想想自己赚来的钱财,全都寄给家里的那个婆娘,但几年没回去,也不知道那婆娘的心还在不在自己身上,也许正拿着自己的钱在和某个野汉子鬼魂嬉闹,早就没了什么深闺仇怨。 他想想,顿时又叹了口气,人生无常,悲欢不相通,或许死了才算一种解脱吧。 他那样想着,缓缓挪步走到门口,想着今天早上的风,到底会从哪边吹过来。 但就在这时候,他的背后一冷,那人没来得及回头转身,他甚至没看清楚背后有什么,他就眼前一抹黑倒下了,晕倒前还以为是否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祷告,要提起救自己脱离苦海。 第两百一十六章 北煞 林潜手指望那人的脖子上一顶,内力激荡,顿时冲破了他的神经,让那人暂且昏迷了过去。 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如此简单,对方的精力完全没有集中,虽说是一路往门外走,但在他背后一直跟随着一个人,却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林潜偷偷将此人拖拽到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他并没有将其杀害,因为他听见了那男人昏厥之前口中的喃喃自语,觉得这也是个可怜人,真正痛恨的是李家,他们这些也是被剥削的受害者。 他摸着路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先是将自己的衣服与年轻人对换,然后撕下一团衣袖,揉成一团塞到年轻人的口中,叫他即使醒来也无法开口发出声音,做完这一切,林潜继续伪装,他的目的是将这一批人全部放倒。 清绾此刻依旧站在那塔楼之外,她在施展一种秘术,只见原本平静的瓦墙内忽然弥漫起一阵迷雾,这雾气很淡,与山雾相仿,好像一阵风都可以将其吹散,但并没有风。 披头散发,身上有着一股厚重腐朽味的老者,微微扫了一眼身下,奇怪的是他只睁开一只眼睛,而另外一只眼依旧紧紧闭着。 那睁开的眼睛,看到了从山中晕开的雾气,他并没有作任何感想,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一年四季他基本都是一动不动的盘坐在高台上,镇守一方,别人或许觉着有多吃苦,多孤独,但他早就过了那年轻时候,只知道多睁开一只眼,多看一眼世界,都会染上一身的伤怀,不如索性忘了。 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躲避孤独,修炼己身,让自己的心性更加坚强。 天天本就老的不能再老了,而且在来之前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先是熬死了老伴,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最后心都已经坚硬如铁石,所以当初有位年轻人违反条例,想要擅自逃离这个地方,他没多想,动动手就将其镇压了,然后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就被随手埋葬在一处破败腐烂的地方,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 死也算是一种解脱!与其在这里煎熬着,不如送他一程! 他是这样想着的,所以即使出手杀人心中也没多少愧疚可言,后来上头责怪下来,他独自领了罪罚,口头上说道一时冲动,但谁都知道一旦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还是会一言不发的就出手。 曾年轻的自己,号称北煞,也是那万众瞩目的天骄人物,他也风光过,年轻气盛甚至可与那些王族比肩,只不过在一次争斗中被人废了右手,修为折损,他便彻底落寞了,到现在估计也没人记得他的名号,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号人物。 老者的心理,其实有些病态,这要归罪于那天上地下的落差感,当初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寂寥,而对付此景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折磨自己。 所以他披肩散发,顶着一身恶臭的皮囊,便是那脸都快要腐朽如泥泞,断臂更是化脓,掩藏在脏兮兮的衣服中。 他用睁开的那只眼继续扫视,直到完全将这片天地俯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但来自那骨子里刻着的直觉,他觉着今天总有一点心中恍惚的感觉。 老人继续摆着他那张阴鹜的脸,他也听说了那帮年轻人的不满,在他以为这帮兔崽子就是该吃苦头的,年轻人不接受锤炼,难道要让他时长活动老骨头么? 轮班?就是没有轮班,只要不饿死困死,那也得忍着!千万别来打扰自己的清净! 他想了想,继续闭眼,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调息。 而在这个时候,原本笼罩在山间的迷雾忽然散了,那闭眼的老头猛然睁眼,这个时候一柄利剑高悬,正好对准他的眉心。 随着他的睁眼,一股无形的真气狂涌,那柄 被寄予厚望的利剑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刺穿老者的额头,而是在老头一甩衣袖之下,倒飞而回。 “是谁?”北煞眯眼,当他两只眼睛睁开的时候,目光汇聚在一起,简直比尖刀还要锐利。 很快,他目光所及之处,就发现了一对男女隔着高台朝他看来,而那柄倒飞而回的飞剑,正巧握在了那年轻男子的手中。 “为何无声无息,那帮兔崽子干的什么事情,都去吃屎了么?”他吐了口涂抹往自己的手上,慢慢摩挲,嘴里在骂着,手上却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沉下去。 “都死了……”他瞳孔一震,却发现那些年轻弟子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活动的能力。老者也在一瞬间就洞悉了那山间雾霭的真相,原来是为了迷惑他的视线,两个小辈,卖弄计俩到他头上来了! 老者恼怒,他和以前一样,将他涂了些涂抹的左手轻轻往下一压。 猛然间,林潜与清绾二人感受到,自己所处的地面忽然间就好像要凹陷了,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传来,好像一座山峰压往他们的脊梁上。 这就是一品高手么!只是随便的一探手,不仅将他们的攻势完全瓦解,甚至让他们二人忽然之间就陷入了被动。 慌乱之中,林潜一把推开清绾,他知道清绾身体孱弱,经受不住这样的巨力,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含恨当场,他将清绾猛推到后边,自己却要独自承受那股巨力。 老者依旧身体不动,只是他晃动左手,继续往下一动一寸。 林潜顿时感觉自己头上的那片天,要崩塌了,他没来由的双腿跪下,在那股难以抵挡的压力下差点全身崩碎。 这一刻,不管是清绾还是林潜,他们的眼中一同显露出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算错了一件事情,面前的这个老者,不是一品境界的初期,而是曾经的一品境巅峰,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跌境罢了。 但到底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跌落境界,他那轻轻的随手一按,却有着无法抵挡的恐怖威势,林潜觉着自己可能要折损在这里了。 至于那老人,在他睁开那双眼的时候,天下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眼眸?他当然看见了那两个来打扰他清修,甚至想杀他的的小畜生所有动作,他看见那个男娃娃将女娃娃一把推开,居然要自己独立承受他的排山掌。 可笑! 老者冷笑一声,仿佛看笑话一般冷冰冰的盯着那已经半个膝盖跪地的林潜。 这就是愚昧的情爱与牺牲?还是只是单纯的男子主义?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有些悲惨,在他看来,做一对亡命鸳鸯,在黄泉路上有个伴,那岂不是上天给安排的大好结局?但这两个小娃娃非不要,结果怎地? 很快他就能督见另一番有趣的画面,一个全身筋骨寸断,横死当场,另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哭哭啼啼。 老人当下就想到了个好玩的事情,等那年轻男子死了,他却不杀那女娃,而是将其交给李家,看女娃的模样清秀,嘿嘿,绝对是个抢手货。 刚刚死了男人,隔几天却成了新妇,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来带点酒,跑来谢过他这位媒人?世上哪有贞洁烈妇,那所谓的感情,到底有几个能经受得住风吹雨打? 老头甚至在想,自己再多熬那么几年,也许还能吃到娃娃的满月酒,哈! 就在这时候,老头忽然轻咦了一声,他居然发现那年轻男子还没有如他料到的那样全身崩碎,脊柱折断而死,不仅如此,此子居然当着他的面,原本跪下的身子再度站了起 来! “有点意思……”这一次,老者张开五指,他的手掌全力按压,已经贴到了地面上。 果然,那少年郎身子猛地晃荡,立即又趴了下去,但出乎老者的意料,这一趴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时间,那小子很快就又活蹦乱跳的站了起来。 老者一眼看穿,这两人最多也只有二品境界,绝不会实力达到一品,但如何能抗住他的排山掌? 莫非是身上藏了什么天材地宝?他眸光顿时一亮,事情变得有趣了。 林潜怒吼一声,老者一掌接着一掌的按压下,一次次将他原本站起的身子再度击垮,当他完全施展出涅槃法,这一门他最熟悉的防御之术,却依旧不能抗衡。 林潜之所以没有施展出四象,就是担心李家的人会认出来,但他已经实在承受不住压力了,那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全部集中在一点,顶在他的脊柱上,要不龙脊术大成,帮助他卸去了一部分力道,只怕他早就口吐鲜血而亡了。 “该死的!这老不死怎么这么强!” 他嘴角已经溢出一口鲜血,为今之计只有施展出四象阵,才能抵抗住这样的压力,四象阵原本是他打算近距离搏杀的时候,当做撒手锏用处,但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一道青龙虚影从他背后绕体而出,紧接着在林潜左右手的位置,各自出现一影,分别是白虎与朱雀,而在他的头顶,卧立一只巨大的玄龟,几乎以一己之力抗住了老者排山掌的所有压力。 林潜一步一步朝老者走去,缎蓝剑握在手中。 风云自动散开。 “有趣!”老者盯着那年轻人背后出现的虚影,没有丝毫的慌张,早已干涸的眼神却突然出现了兴奋。 “四象阵?居然有人可以将其参悟到自己的身上,何等的奇思妙想,简直天才!”他舔舐了一下嘴唇,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老者眼中闪出精光,他那腐朽的面容居然出奇的红润了起来,这都彰显着他的情绪被逐渐调动。 是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在垂暮之年,可以夭折一位冉冉升起的天才来的更有趣呢! 清绾怔怔望着林潜,她听林潜说起过四象阵,但当真正施展出来才知道,将四象阵刻画在自己的体内,分别以秘术镇压,这是有多么的天才与不凡。 这也意味着,林潜在肉体修为上,达到了二品境界的极致,四象,代表着有四种功法的大成。 她看见林潜手握缎蓝剑一步步扣关走去,也看见那老者猛的一拍左手,他昏暗的衣袍顿时被气浪吹的鼓起,他行将腐朽的身子在气浪的推动下缓缓降落,单脚立在了笼中雀的门前。 决定生死的争斗要来了! “林潜……小心!”她轻言道,“我能帮你什么?” 这个时候,清绾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她不仅帮不上忙,而且还要林潜的守护,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林潜也不会一人承受巨大的压力吐血。 “他断了右手,想必这就跌落境界的缘由,你帮我查看他的旧伤在何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林潜传音道,他虽然表现的镇定,但对决一位曾经的一品高手,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惶恐。 清绾神色一变,她立即着手,通过奇异的龟甲令牌与青石卜片组合,在她的眼前铺展开一片光晕,透过那层微光,清绾直视老者,但却发现老者身上覆盖了一层浓厚的死气,她暂时看不透。 而这时候,一声剑鸣轻轻响起,笼中雀楼前的风云忽然变色,那片天猛地就沉下来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致命的剑光 起手式,剑抵七星! 只是试探性的一招,林潜不敢托大,他担心一旦全力以赴,被那老人看出破绽就会被擒拿。 七道剑光闪过,就像夜晚中七颗璀璨的明星。 但名唤北煞的老人,却好像没看到剑光袭来,他那幽深的瞳孔盯着剑光,好似有些着迷,又有些失落。 叮! 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只见老者轻轻抬起二指,却在林潜快速闪过的剑光中猛然伸手,快,准,狠的直接夹住了缎蓝剑。 林潜震惊,这是他在剑术上为数不多的被人勘破,他急忙运转内力,将剑锋翻腾,期望从老者的二指中将剑抽回。 他没想到自己没使出多少劲,就很顺利的将缎蓝剑收了回来,只不过那老者晃荡二指,眸光轻轻在林潜身上打量,极其轻浮,好像在嘲弄。 “不能杀人的剑,和花拳绣腿有甚区别?” 他干涸的喉咙里流出这几个字,沙哑阴森,事实上他也的确见过那些出名剑客的绝世剑术,并且有幸在某位剑客的手中活下命来,只是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最可笑的是,这名剑客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望着林潜手中的长剑,北煞忽然陷入了回忆中,他们当初为何相杀?时间太久远了,便是自己也有些记不得,曾经的往事被自己故意埋藏在回忆深处,如今再想挖掘出来,不仅痛苦而且困难。 至于那个剑客,虽然斩下自己的一臂,但好像活的还没自己久,早就入土了。 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像是为了一个诺言,亦或者是为了一个女子? 都不重要了,如今的世上,只单单剩下了他一个人。 老者敛了敛眼皮,再摆上他那张充满阴鹜的脸,他似乎觉着林潜已经施展不出什么剑招了,再这样拖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他的内心已经耗尽了。 他抬起手掌,顿时有一股真气环绕期间,连带着周围的地面都开始出现了裂痕,这是蹈海掌,排山掌的衍生,足够解决那只会虚晃剑招的小子。 当林潜感受到北煞掌风中透露出来的气势,他立即知道对方打算全力施为,倘若他再藏着掖着,那绝对是找死! 林潜在算计,自己到底用何种方式才能在这老人的手中坚持下来,直到清绾告知他老人的旧疾伤痕。 惊澜剑法?叠加到最后的确可以给予致命的一击,只不过一开始太过局限,只怕挡不住他的这一招蹈海。 他如今的丈佛金身,再加上四象阵,肉身足以力敌一品实力的高手,或许可以试着将其融入到剑招中,以肉身对敌,那就不看内力全凭剑术剑招。 林潜拿定注意,他将自己的精神集中,涅槃法的光辉笼罩在身上,紧接着四象虚影也收回,紧紧贴在他的身前,在这种状态下他肉身极强,应该可以抗住那招蹈海。 掌风一瞬间猛烈,那一掌来的比林潜预料的还要快,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过去,还好林潜肉身反应到极致,避过这凌厉的一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缎蓝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老者的腹部。 这是杀人的剑,凝聚了林潜所有的 力道,可以洞穿他的身躯! 老者眸光闪动,避过剑锋,他忽然身子暴起,那双早已腐烂,皮包骨头的手掌猛地一转,朝着林潜的肩胛骨扭去,只要被他擒住,一身功法立即得废。 林潜不敢粗心大意,他施展一招卧罗汉,身子朝下掠去,手中的剑却直往上顶,反刺向老者的咽喉,这剑招变的相当巧妙,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反制于老者。 倘若他向上避开,林潜可借势从他后背刺剑,倘若他选择硬碰硬,必然双手要去挡剑,林潜可旋转剑柄,以剑柄撞击他的肚子。 但老者却以诡异的方式,不仅仅撑开双手,他的双腿也同一时间弹跳,带动腹部至高空,丝毫不给林潜动手的机会,一次难得的机会就这么丧失了。 由此可见,老者不仅仅是内力高深,便是战斗意识也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麻木,十分的难缠。 但林潜已找到方式,凭借自己的肉身,靠剑法在完全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以近身搏杀的方式,可以与老者僵持住,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他的涅槃法与四象坚持不了多久,这样的状态大概还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后面得看清绾能否察觉到老人的旧伤在何处。 咬住牙坚持了十个回合,林潜身上已经布满伤痕,那是老者掌风与拳罡所致,虽然他的每一拳每一掌,都被林潜尽量躲过,但那股包裹在手掌上的真气却实打实的轰杀在林潜的身体上。 涅槃法与四象阵替他挡拆了大部分,但还是有部分作用到了身体中。 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了清绾的传音,清绾焦急说道:“注意老者的右胸口,他的右胸距离心脏三寸的地方有一处剑伤!我想他应该是强行扭转身子躲过致命伤,却也因此被斩断了右臂!” 林潜顿时明悟,他仔细看去,果然那老者衣袍包裹着的胸前,除了那最显眼的空荡荡的右臂,还有一处被他一直藏着掖着,那是曾经的致命伤。 他拼尽全力,将涅槃法与四象之力全部凝聚在剑上,以最快的速度朝老者的胸膛刺去。 剑花!致命的一剑,亮晃晃的剑锋,不比当年差劲。 这最凶险的一刻,老者忽然神情恍惚了,因为曾经那削去他右臂的一剑,也和现在这般突然,这般出其不意,当初的那一幕忽然就全部涌入他的脑海。 “这一剑没能杀的了我。倘若再给你一次出剑的机会,你会怎样?”他记得自己当时这样问。 那天虽然天很晴,溅起想血花倒也灿烂。 老者终于记起,与他出生入死的剑客,最后才告知他,自己是被安插到他身边的奸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目的只是在最后的时刻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不过可惜的是,剑并没有刺穿他的心脏,而是偏了三寸。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天,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遗憾的是,老者一直想问一个答案,但那人却提前死了,再没有机会了,听说是死于家族的内斗。 他是保守派,并不喜好争斗,而家族的部分人认为挑起争端才是在乱世的生存之道,观点不同,最后 在一个雨夜里,一个他最亲密的小妾一刀割下了他的头颅。 老者知道这个消息,没有说什么,当时只是冷笑,自己背叛别人,也活该被人背叛。 但如今这剑光再次在他眼前闪过,老者猛然惊醒,这一剑,才不到一品境界,他付出一些代价就可以避过,但那一剑,哪怕是修炼到今天,倘若真要杀死他,那就绝不会偏差! 亮如秋水的长剑,在胸前点出一朵灿烂的血红,即使此人的衣衫再凌乱,他的面容再腐朽,他的皮肤再恶臭,从剑锋上滑落的,依旧是滚烫的鲜血。 林潜震惊,他明明察觉到那老者可以避开他的剑,但他的剑却直直的穿过了此人的胸膛,点在那道致命伤上。 老者当场口吐鲜血,但他似乎也被伤痛所清醒,刹那间老者衣袍猎猎,浑身的真气暴涨,将他的衣衫完全撑开,一股可怕的罡气席卷,不仅将林潜手中的缎蓝剑震飞,更将林潜的虎口震的出血。 林潜欲败退。但那老者忽然眼神一凌,一边吐血一边脚步猛踏,伸出手就一把扣住了林潜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悬在高空中。 “呃……”林潜顿时呼吸有些困难了,他本就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曾还能抵挡老者临死前的绝命反击? 那股巨力传来,排山倒海般压在了他的脖颈上,林潜的脸涨的通红,他拼命挣扎想要活下去,但老者死死将其扣住,尽管他口中溢出的鲜血沾染的遍地都是,但他怒目圆睁,就是拼了命也要拉林潜陪葬。 “告诉我!凭什么你能活下去!” “凭什么……我要孤独的……死去……我身边空无一人!” 老者怒吼,但他的眼神空洞,望着天空,好似不是在对林潜说话,而在在质问上苍。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柄剑飞刺过来,带着巨力,再次洞穿了老者的身体,这次不是右肩,而是左侧的心脏。 清绾拾起了缎蓝剑,奋力朝老者抛掷去,他本就已经是僵死之躯,扣住林潜的力量来自他的执念,当第三人介入,他再不能维持生机,空洞的双眼流露出不甘,彻底倒下了。 “咳咳……”林潜捂住自己的喉咙不断咳嗽,喘息了好久才回复过来,这个时候清绾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替他抽回缎蓝剑,道:“呐,你的剑!收好了!” 林潜很久心绪才平息下来,他缓缓走到死去的北煞身边,盯着他胸口的剑伤沉默不语。 “你真的做到了,杀死了一品高手!” 林潜摇头道:“不,杀死他的不是我的剑,而是属于他的回忆。他好像对剑……感触极深,也许他一直活在梦幻中,当回忆唤醒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吧!”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物,与那些李家弟子决然不同。 林潜一步一拐的走着,清绾在一旁扶着他。在他们的印象中,老者从出关到死去,好像都没有通知李家人笼中雀遭袭,不知是出于自信还是根本不在意。 但无论如何,摆在他们眼前的一切障碍都被扫清了,在前方的就是那攀附直上的阶梯,通往最神秘的宝藏。 第两百一十八章 号角悠悠 在登上最后的阶梯前,还有一件事情,虽然北煞死了,但那些其他二品实力的弟子却只是昏迷。 林潜与清绾将这些人都抬到一个最偏僻的小屋子里,用一些棉絮之类的东西堵住他们的嘴,最后将他们堆在一起,再将门紧紧闭合。 不出意料的话,当他们再次醒来,等到被人解救出来,林潜与清绾二人早就离开枯冢山,甚至出了不周山的范围也说不定。 林潜拍拍手,示意全部完工,他指着那狭长的阶梯说道,“虽然说那北煞并没有传递出去消息,但我相信李家人在处理完青铜门殿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再次赶来,所以我们要抓紧了。” 厚重的铁门传来咔吱的声响,当开启的那一刻,门上沾染的灰尘就好像雨水一般流淌下来,地上顿时脏了一大块地方,塔楼中光线极其暗淡,那墙壁是以古铜铸就,当人行走在其中,不时会发出漱漱的响声,也许是因为外边吹来的风。 “这便是笼中雀的内部么?但秘藏在哪里?”林潜环顾四周,他已经走上了第二层,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哪怕是一扇门都不曾出现,这不禁让林潜心中有些忧虑,因为这座塔楼最高只有五层。 “这笼中雀,看着怎么就像是一座简单的观景楼?”清绾也心中纳闷,古号角握在他们手里,但需要用到钥匙的东西他们却一直没有发现,走在笼中雀里,就像是面对再平常不过的观景楼,唯一的兴致是,枯冢山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只是,一座荒山,充满死寂,能够让人生出多少兴致来赏景? 他们只好继续往上走,希望在最高处有能够令他们满意的变化。 但是很显然,最终清绾与林潜都失望了,当他们二人踏着那古铜铸就的台阶拾级而上,最终来到这笼中雀的最顶层,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是空无一物,空旷的只剩下一个阑珊腐朽的观景台。 “难道……这里的秘藏已经被人取走了?”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根本就没有什么秘藏!” 林潜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辛苦图谋结果到最后一场空,就像在这高处赏景,本来希翼能有心旷神怡的景致,但当耗费力气攀附到最高点才发现,眼前只是一座荒山,是死寂的一片。 清绾提醒道:“别灰心,别忘了藏宝图还在我们手上,看看是否是我们遗漏了宝图上的某个关键信息,最后的秘藏应该还是要遵从宝图的指引。” 林潜猛然抬起头,觉着有道理,他再次仔细的,用食指点着宝图从上到下搜寻一遍,甚至连宝图上沾染的一丝灰尘也不放过,在那纵横交错的线路上,林潜从山下开始一路沿着线路往上,确定最终的宝藏点就是在这笼中雀。 但他还是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林潜失望的叹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那古号角,静静地看着这个可以被称作钥匙的东西,既然被称作打开秘藏的钥匙,为何寻不到需要解锁的箱子或是门? 他脑海中有片段闪过,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这个古号角,是在古佛的禁地中,的确是以号角上留下了印记开启古佛的棺木,最终让他学到涅槃法。 而第二次,则是在山下的洞窟内,在一片 幻梦之中,他身临其境般的感受到惊世剑祖的回忆,那里有风声,有飘雪,还有古号角悠悠,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往事,一个不堪回首的记忆。 “等等……”林潜忽然想到,当初他在那祭坛之上,曾以为自己得到阴阳鱼,学会惊澜剑法,是属于秘藏之外的传承,但他当时却没有领悟到,既然那古号角也在剑祖的幻梦中出现,它又是开启秘藏的钥匙,那之间是否会有联系? 要见证这一点,很简单,只需要在藏宝图中找到那个地下洞窟,看看在宝图上有没有标记就可以了。 林潜顺着目光往下看,在天罡剑阵之下,那宝图上赫然显示的,那座山下的神秘的洞窟,居然也是一道关隘! 古色祭坛,瘴气迷雾,阴阳八卦雕像…… 难怪当初李芸能够跟踪自己前往那个地方,在宝图上早就有指示,他们李家对这个地域很熟悉,也知晓阴阳鱼触碰必死!如果没有来自落神瀑的七彩异石,他想必已经身陨了! 如此想来,秘藏最终与那祭坛中显现的画面会有关联……林潜闭眼,开始体悟当初感受到的意境,再现那令人感触的悲怆。 他猛然睁眼,古号角所代表的,是一个灭绝的宗门,是望眼欲穿却错过的遗憾,当那号角声悠悠响起,是宗门诸位,洒尽血与泪,与山下侵犯来敌同归于尽的哀歌。 或许,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唤醒这里的秘藏。 古号角是钥匙,但它更是号角! 林潜将古号角轻轻提到嘴边含住,清绾连忙去拉他的衣衫,制止道:“你疯了?现在无论是李家还是黄家,他们都晓得那钥匙是古号角,你一旦吹奏,不仅暴露的你的位置,还告诉他们你现在正在从他们的手中夺宝!” 林潜朝她点头,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吹响了古号角,一股悠悠飘转的号角声,从枯冢山的最高峰跌宕起伏的传递下来,仿佛整个山川,整个河流,都在因为这一声号角而悲鸣。 声音是低沉的,悲怆的,充满了历史的洪流,即使已经过去了百年,甚至上千年,但那股铭刻在号角中的遗憾,仍然在哀诉。 在半山腰的位置上,有老者迎风站立,那从山间吹来的野风,竟不能动他鬓发丝毫,他转过身狠狠扫了面前这帮累赘一眼,怒斥道:“你们这群……蠢材!” “堂堂黄家的天骄弟子,居然盘坐在地上等待救援,前面不过是一座剑阵,就将你们的精神气全都击垮了?如此丢人之事,还是在两个外族人的面前!” 黄珂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气急败坏,尤其是当他得知,林潜可能落入了李家的手中,而清绾被人带走了,他们这一群精英黄家弟子,居然连阻拦的资格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宁可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子全死在那天罡剑阵中,也不愿看见这帮人窝囊的躲在一边,等待黄家来源。 这完全将黄家的气魄败尽了!给外人看笑话! 这天罡剑阵确实厉害,但难道就只能硬闯无法智取么?他这次和几位长老护卫过来,天罡剑阵也只是阻拦了他们一会时间,族内就已想到了破解之法。 那些弟子身上的天材地宝,平日里黄 家煞费苦心培养他们,今日里全都没了动静?是担心法宝损坏,还是不愿出手当那出头鸟,喜欢站在后边捡便宜? 黄珂啐了一口,转身望向边上的一位老态龙钟,穿着打扮十分稀奇的老朽,问道:“老太师,现在的状况……实在有些令人琢磨,您怎么看?” 那模样奇怪的老朽,一顶漆黑的纱帽完全将他的脸遮盖住,只能看见他如老树皮一般的皮肤,和一张凸起的,好像好像用碎肉拼凑起来的嘴,他缓缓抬起手,在自己手中写了个字,然后闭眼许久。 在场众人没人敢出声,便是黄珂虽然焦急,但也只能等他。 “天机术失效了!我的葬生蛊……好像陷入了沉眠!他倘若落到了李家手上,一切都不好说!” “又是李家!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件事上横插一脚!简直是坏我黄家大事。” 黄珂与黄家众人站立在天罡剑阵前,他们还在抉择是否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闯过天罡剑阵,因为考虑到李家,万一李家在这个时候对他们展开袭击,那将会是灾难性的。 众人正当踌躇不绝的时候,枯冢山忽然一颤,在那遥远的山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在这死寂的枯山上,显得更加悲怆。 黄珂闻声抬头,猛地皱眉,急问道:“这是号角声!不可能?难道有人正在开启秘藏?” “莫非是李家?” 他急忙转身,急切道:“老天师,请你快卜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苍老的面庞,忽然间眼中充满血光,他皱纹密布的双眼盯着前方,两道血线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老太师咳嗽了一声,指着那枯冢山的最高峰,惊道:“那里有气运在凝聚,天地在变色,秘藏……秘藏真的要出现了!” “只是那里有一扇门,关住了所有天机,我看不透哇……”老太师说出此言,倘若哇的一口吐出浓稠的黑血,只是他眸中闪过精光,道:“嘿嘿……料想不错的话,该是那传说中的笼中雀!” “天地为笼,山为雀。山若为笼……雀自行……” 他喃喃念叨出这几句,双膝却好像承受不住压力,猛地跪在了地上。 黄珂飞身而来,将老太师扶起,一股浑厚的真气贴着他的手掌输入到老太师的体内,老太师的神色稍缓,黄珂轻轻道:“你放心,等你死后,你的后辈会入驻我们黄家,不会亏待他们的。” 黄沙滚滚,堆积在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殿之外,随着一滴晶莹的水珠滚落,那聚拢的黄沙,逐渐朝后方的山穴中退去,最后全部散尽滚落深渊。 充斥着暗红色光芒的青铜殿,沉寂的好像一潭死水。 不是没人说话,而是没人敢开口,那残破的四象阵,洒落的血渍,已经被打开的宝盒,全都彰显了一件事情,一直由他们李家保管的那张藏宝图,失窃了。 但更让他们感到噩耗的是,忽然青铜门殿内传来回音,是一股悠悠的号角声,李家人再也安耐不住。 他们本以为失窃的只是藏宝图,却没想到有人已经将藏宝图与钥匙齐聚,而现在就在那山峰上,意图夺取秘藏! 第两百一十九章 天地为笼山为雀 夜空中的一颗星,一闪而过,在深沉的夜幕中,好像只是一个过客。 只是有少年倔强的昂起头,他眸光清澈,盯着那繁奥的夜空。 “启明星,夜晚最亮的那颗,藏在天边的角落,请你告诉我真相,在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轮回……” 如果没有,是否就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如果有,那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相逢…… 是与不是,有或没有,似乎就藏在那人的心间,好比问题的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夜寂无声,少年孤身回到住处,那是一间破烂的小木屋,坐落在湖畔,当深夜来临的时候,可以听见水声潺潺,那种宁静与致远,好像能流到骨子里。 但是平静,似乎更能戳痛刻在心底的伤痕。 少年的长相很俊俏,白皙稚嫩,眉目间都会有流露出一股很自然的风度,他是一只金丝雀,即使已经飞出了笼子,有了自由的天地,但身上依旧具备瞩目的高贵感。 但这里只有他一人罢了,孤芳难自赏,少年手中攥着一用华贵绸缎做出的彩色发带,随着风吹,那丝线轻轻摆动,撩拨他的掌心。 抬眼望,是湖。再望,是山。 幽潭不与青山笑,再归来时雁无声。 他低垂下头,目光落在那随风飘动的丝带上,忽然间,就好像有人轻轻拍动了下他的身子,少年猛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他的眼中布满失落。 “如果你真的要走,把这个带上吧。当你及冠的时候,没人为你束发,就当它代替我好了!”少女捧着脸颊微微一笑,似乎不见分别时候的离愁别绪,只是在微微转身的时候,才不经意在脸上露出泪痕。 “姐,我不用你们操心的。” 少年笑着接过那七彩的丝线,但他的目光却直直的看向远方,他终于不用被困在那一方狭隘的牢笼里,即使是京城皇宫,即使是小王爷,他也不愿当那金丝雀,整日被人看着。 皇权,太子?留给需要的人去争夺吧! 他的眼中,只有那稀奇书卷上留下的只言片语,那瑰丽的仙山,屹立在高原上的冰川原野,无尽海浪中漂浮的仙岛,深藏在江南大地的小桥流水…… 曾有人道,世间最奇妙,不过是那仙人骑白鹤,习武觅长生,寻仙访道,才能勘破这世间的牢笼,从烦杂充满纷扰的尘世中走出,远离凡尘,寻得自在! 少女偷偷的抹眼泪,转过身来却拍了拍这位亲弟弟的肩膀,说道:“姐姐知道你已经长大,足够自强,从我们皇族走出来的,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只是……姐姐看你待在身边习惯了,你一走,我会不习惯。” 少年微皱眉,说道:“要不……姐姐你与我一起走?” 少女摇头道:“那不可以哦,能让你出走,你母后已经是费尽了心思,倘若我再陪着你出去,那咱们家在这皇宫可就没人了,到时候你父皇不就成了孤家寡人?” 见弟弟不 说话,女子走上前替他最后理了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笑言道:“你是男孩子,倘若外面有更适合你的天地,你就去闯吧!但姐姐我宁愿当一只笼里的金丝雀,当你的替身,在后边为你祈福。” “我会回来看你的!等我修道有成,就带你周游天地,访遍各国,到时候谁都不能阻挡我的脚步!”少年郑重道。 他最后望了一眼面前强装笑颜的女子,收起姐姐手中的那一根发带,将其收纳在怀中,然后踏步走远。 女子抿嘴微笑,目送弟弟远去,但两行泪却没忍住从自己的眼角留下,晶莹的泪滴,断落在空中。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相见,是别人口中诉说的永别。不过一年她会以和亲公主的身份送出去,到一个蛮夷之地,以换来短暂的和平,这就是送弟弟走出皇宫的代价。 只是,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口呢? 徒增伤感罢了,与其让他心中忧虑,不然就自己来承担这份苦楚,她只希望以自己弟弟粗心的性格,在那汹涌滂湃的江湖游历的时候,不要轻易丢弃了她赠出去的发带,最好也能留到及冠之年,那她即使是在最偏远的北方,也能含笑望着星空,猜想到弟弟及冠时候的样子。 至于她自己的结局,一个在乱世中的女子,一只看上去亮丽的金丝雀,到哪里都是陷入在牢笼中,她早已陷入被动,命运不由她自己做主。 终究是别离了,当日暮西山,风将一切气味都吹散去,女子立在那高耸威严的紫金殿上,在这座让无数人朝拜匍匐的京城圣地,她微微的叹息。 寻仙访道,迈过尘世这道坎,仙的路就在前方。 不用求道,道自然来,这便是他选择的路。 启明星没有给出答案,但却有一封信笺从远处而来,告知远在另一片天地的他,故国已毁,一切都葬在一片废土狼烟之中,而那个生在乱世交接的女子,在两国战火最盛的时候,她只能成为牺牲品,她的下场与结局,不用文字描述也可想象的到。 信笺中只提到一句,远嫁之女非我族类,当以刀剑加身,掷以头颅,以震我军威! 少年缓缓握住手中的发带,自己为自己束发,那一日,正巧是他及冠的年纪。 后世十年,只记得诸国纷战已平息,那曾经的蛮夷之地也被当今天子收入版图中,当初的惨烈战事,都被如今崭新的和乐生活所覆盖。 但听当地人评说,就在那蛮夷归降的前一日,忽然间山头绽放雷鸣,在那边境之地涌起了数不尽的狂沙,眼见可以将整个部落吞噬。 只不过,那场风暴持续了一夜便平息了,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但似乎是为了见证这一幕曾经存在,在一座鲜有人迹的山头,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座衣冠冢,上面飘着一卷秀色丝绸衣衫,好似是曾经某亡国所用的配料。 青山藏在雾霭中,往上是红过半边天的晚霞。 一荡湖水,倒映着崇山峻岭,依次朝后排开,直到与山川的尽头混杂,分不清何处是水,何处是岸。 忽然间,从天际升腾起一阵罡风,湖 面先是宛若冻住,紧接着便涌起一股股气浪,好似沸腾一般。 只见一人踏云雾而来,在他的脚尖是一只翱翔于天地间的白鹤。那白鹤轻鸣一声,对准湖水俯冲而下,最后贴到水面上,而那人则在与水面交接的瞬间,猛然跃起,身子轻飘飘的已经过了对岸。 落岸的瞬间,只见他手掌轻轻的一抚,原本动荡的湖面顿时归于平静,好像一面曾经破碎的镜子,被人以无上的法力,顷刻间复原了。 他默默注视眼前的青山,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火烧云,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唯有那坐落在湖岸一角的破烂木屋,经受不住岁月的痕迹,原本还能支撑住,维持一个大概的原貌,但在那人来到的时候,却没事没想到坍塌了。 他走向那里,再次挥了挥手,那些破烂的木板,顿时被压成了齑粉,被风一吹便如云雾般散去了,他朝那个方向勾了勾手指,一张布满灰尘的信笺飞来,字迹模糊,边角磨损,但好在没有损坏。 他握着那封信,缓缓走向湖对岸,曾经他仰望天空的地方,然后就这么席地盘腿而坐。 这一坐,他还是那个他,只不过从少年变作白头,从朝阳到垂暮。 甚至到那背后披散的白发如瀑,那老修的身子已经僵硬的直不起腰,那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当他再度抬头望向那颗一闪即逝的启明星的时候,却发现模糊的只剩下一片星空。 当到达这个时候,一切的回忆与过去,都被埋葬在了历史的云烟中,在滚滚的洪流里直面过去现在未来,甚至会连真假都分不清。 唯有面前的那一片湖水,永远的清澄,不管是寒冬日亦或者三伏天,会有鱼跃出水面,会有鸟拾着花虫掠过,会有扁舟破浪,会有舟子惬意的躺在那叶小木船中,一边哼小曲一边垂钓。 这已算是一种不变的常态,还有那伫立的青山,傍水而生,再如何变化,最多也就是高了一寸或者矮了一截,那山总会伫立在那里。 但人呢,只要人会变,就依旧会被局限,纵使能逃出一个地方,却发现身后又是一片更大的牢笼。 所以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与解脱? 笼中雀,笼中雀,关键的是笼还是雀? 他终于想明白了,倘若是以天地为笼人为雀,那是再怎么样都无法飞跃出去的,因为人便是诞生在天地中,却如何与天相争? 顺其自然便好吧……就像眼前的山,就算被关在这片天地,也是值得被珍藏的。 就像留在那故国,倘若甘当那笼中雀,也是好的,最多便是被狼烟席卷,身陨在废墟中,但却有人可以亲手为他束发,在及冠的时候。 一切都不入轮回的话,死一遭也罢了,倘若有轮回,便选最珍贵的好了,管他是什么笼,什么雀!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号角,就是在这眼前的仙山上寻到,他放在嘴角边轻轻吹奏,号角声呜呜……云淡风轻。 第两百二十章 围攻 那股悠然的号角声,从来不是吹奏给人听,而是要响彻这一片天地。 何为笼,何为雀?面前之人似乎还在斟酌。 但林潜抬眼望去,他却见到了远处屹立在朝阳下的青山,从第一眼他就已经得知,这是曾经的枯冢山,一样的三层山脉,环绕曲折的山路,只是山边上的那片湖水,也许是被岁月磨平了。 这是多少年前的?也许已经度过了千年。 难怪这座笼中雀,会铸就出观景台的模样,在最高处,当那号角声微微响起,他见到了一副曾经的画面,就和曾经在枯冢山地步遇到的幻境一样。 但似乎也有些不同。 因为原本席地而坐在那一弯河畔的男子,忽然直立起身躯,转身一步,居然就跨到了林潜的边上,而在一瞬间,他那苍白如瀑的白发,瞬间又黑了回去,他的人也变作壮年。 那人似乎并不怕生,而是与林潜并肩而站,用手指着山下的世界,轻轻言说道:“这便是以后的世界?不错。” 他轻轻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位年轻人,林潜顿时心慌,他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将四象阵刻在自己体内,以四种功法将其镇压?很有意思的尝试。” “涅槃法?古佛的后人么?” “不对,你是剑修,你的手上阴阳图案,你丹田上的那颗种子……难道?” 此人只是随意打量了林潜一眼,便将他的秘密一个一个说出,让林潜全身直冒冷汗,但那人居然能看透林潜心中藏有的那一颗种子,这才是林潜感到最慌张的事情。 “怎么会……”只见那人原本一直云淡风轻的脸,忽然间就绷住了,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 他向着林潜伸了伸手,顿时一股无可抵挡的气力传来,林潜感觉自己好像被吸入了漩涡中,他已经到了那人的面前。 但更可怕的,是那人探出一根手指,硬生生的按在了林潜的腹部,也就是他那沉眠种子的位置。 堪称可怕的真气灌入了林潜体内,好似一条游龙环绕,逐渐寻到那枚种子的位置,最终真气化作手掌,将那枚种子握住,妄图想要抽离出体内。 但与此同时,那枚种子也被唤醒了,一股滂湃的生机从种子上爆发,巨大的撕裂感传来,林潜在第一时间就痛的昏厥了过去。 但当他闭眼的那一刹那,一道虚影从他体内缓缓浮现。 挎剑而来,虽无实剑,但惊起的剑气,已将楼台上的地板尽数掀起。 那人也不语,只是双眼一睁,原本龟裂的地面再度恢复了现状。 “你还未苏醒,暂时奈何不了我。难怪他能走到这一步呢,原来是你的帮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事情。” 那人与虚影对视了一眼,忽然摆摆手,哈哈大笑道:“我只是难以置信,居然真的有轮回么?还是你没有死透?” ………… 林潜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师,只知道当他再次转醒,那人已经趴在栏杆上,淡淡俯视面前的风光,就好像他已经死去了许久,对这尘世依旧十分留恋。 “醒了?” 林潜检查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自己并无大碍。他疑惑问道:“前辈,不知你……” 那人爽朗的笑了几声,却转过身问道:“你是要甘当这笼中雀,还是想要再闯下一片天地?” 林潜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如果可以,我会选择带她一起离开。”他曾亲眼见证过这个男人一生的过往,所以当男人问出这个问题,其实也在让他做抉择。 那人一愣,脸上忽的出现讶异,随后笑道:“但愿吧。我存在的时间不多了,将这个交给你,记得把它送给你最珍贵的人!” 说罢,他摸了摸自己束起的长发,一条轻飘飘的丝带便落入了林潜手中。 “这便是……秘藏?” 林潜震惊,同时也苦笑,他绝想不到,自己苦苦追寻的秘藏居然会是这一玩意儿,甚至还不如一件神兵利器来的顺手。 “我不知道什么秘藏,但这的确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那人沉默了一阵,开口道。 他的身影已经逐渐变淡,好像随时随地就要散去,而外边的青山与湖水也在逐渐交融,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虚化,好像一切都是出现在梦境中。 林潜沉着脸,握着那传说中得到便可惊为天人的秘藏,他已经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看着那人就要消失,林潜的心中憋着一口气,让他无比难受,最后他忍不住开口道:“前辈,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绝世功法或者法宝送给我吗?你知道我为了接近你,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到凄惨可怜,一行热泪在眼中打转,差点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那人闻言转过身,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还以为你高风亮节,这些世俗的玩意儿不需要呢!” 说罢,他抬起手,对准林潜的额头轻轻一点。 “你的身份,我也不太方便传授给你什么剑技,剑修的话,倒是有一门秘术对你来说挺适合,修炼的法门我已印在你的脑海。” 光影散去,现实的世界逐渐呈现在眼前。 林潜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份唤作御天神诀的功法来。 真当他沉浸在获得新功法的喜悦之中,他发现有人在轻轻碰他的胳膊。 “喂,你不会是吹号角吹傻了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对着外边傻笑?” 清绾生气道:“就算你没拿到秘藏,也用不着这样自暴自弃吧?也许秘藏就是与我们二人无缘,那些人快上山了,别笑了赶紧逃吧!” 林潜不知道该怎样和清绾解释,最后他摇了摇手中的那根发带,对清绾道:“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份秘藏,你信不信?” 清绾歪着脑袋,接过林潜手中的发带,仔细辨认,喃喃自语道:“这东西……好像之前没看你拿出来过,它真的就是秘藏?” 清绾心中清楚,倘若有秘藏,林潜绝不会做出蒙骗自己的行为,拿出一个所谓的假东西来欺骗,他这么说的话,八成事实就是这样。 “难道是某种法宝?” 她肆意的摆弄了两下,也许是期待这条发带可以迸发出神光,亦或者从中可以窜出一只类似林潜手掌上的阴阳鱼? 但当她真气注入的时候,清绾的脸色无比的难看,因为她发现根本毫无效果,这只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发带,唯一的区别或许是年代久远,这种样式在目前的朝代是不会有的。 “没有用途……难道我们费劲千辛万苦,就为了这个?”清绾此刻也沉下脸,显得有些哀伤,简直和林潜刚才的神情相似到极点。 “这就是缘分吧……”林潜叹道。 “这发带看上去还不错,要不留给我?”清绾把弄手中的丝带,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胜在样式精巧,很有收藏意义,她拿在手中,一时间有些舍不得交还出去了。 “随便。” 林潜心里想着,反正自己已经得到了御天神诀,这玩意要是清绾需要,那就留给她好了。 “你最好了!”清绾高兴的将东西收起,但她忽然眉头一皱,因为眼前已看到黑蒙蒙的一片,李家的人与黄家的人,在不知何时已经赶来了。 “没想到,黄家居然会和李家合作!” 在那塔楼之下站着的,正是黄珂,老太师,以及黄 家的诸位护法,还有黄陵等人,而在另外一侧,则是李家的诸位长老,他们摆着阴鹜的脸,阴恻恻的盯着塔楼上的林潜与清绾。 黄珂冷笑道:“暂时合作而已,总比秘藏落入外族的手中要好!” 他本是不屑于和李家合作的,奈何当他们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才从天罡剑阵中走出后,却发现在山腰上还有一条笼罩在迷雾中的登天路,最可怕的是,当他们众人踏上登天路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力居然溃散了,在那条贯彻天地的通天路面前,只能算是一个普通人。 而一个普通人要想穿过这条登天路,起码也要一个时辰,但山上已经吹响起古号角的声响,倘若真的要走,那等他们到达,秘藏已经被人取走了。 而这个时刻,恰巧遇上登山夺宝的李家人,黄珂从他们口中得知,林潜不仅没有被李家擒住,而起还大闹青铜殿门,将他们祖传的葬魂花全部斩断生机。 藏宝图曾经掌握在李家的手中,这件事本来黄珂也清楚,而他们黄家恰巧也掌握了林潜的把柄,权衡之下,最好的计策便是两家合作,由李家长老带路,通过小径穿过通天路,直达笼中雀塔楼,这样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紧盯着林潜手中的藏宝图与古号角,黄珂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外族人,却想着夺取不该属于你的东西,真是痴心妄想!” “我黄家留着你,本想给你一丝为黄家效力的机会,谁想到你不识好歹,居然敢背叛!我黄珂早就说过,你的自以为是,其实早就身在我黄家的彀中,窃以为夺得秘藏,其实是被我黄家守株待兔!” 站在黄家众人之中的老太师微微踏出一步,一滴鲜血从他指间滑落,他在地上刻画了一个葬字与一个生紫,老太师紧接着就目光直视林潜与清绾,口中念念有词。 而李家众人,也紧紧盯着那已半身入土的老太师,看看他在弄什么玄功。 林潜微笑不语,任凭老太师对着自己施法,其实他心中清楚的很,那老太师是在调动精血,尝试唤醒他体内的葬生蛊。 果然,随着老太师的出手,林潜的身上出现了轻微的不适,一股瘙痒的感觉从心头钻出来,让林潜忍不住朝身上抓了几把,但他再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血红一片。 老太师将林潜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对黄珂笑道:“葬生蛊即将发动,只要我以我的精血血祭,那家伙必然得乖乖听话,还望到时候黄家善待我的族类!” 黄珂盯着林潜,目光不转,只是道:“准了。” 老太师继续施法,而林潜的神色也变得不对劲了。 清绾沉着脸一动不动,即使边上的林潜表现的瘙痒难耐,她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其实,她的心底尤其的想笑,只是拼尽全力憋住了。 林潜哪能中什么葬生蛊,他之所以这样反应,那全是演给底下的人看的,清绾一下子就看穿了林潜的把戏。 他并没有将体内的葬生蛊与葬魂花彻彻底底清除掉,而是留了一点平衡,因为林潜知晓,蛊虫这种东西,只要生出来,就一定会与饲养的人心生联系,他打算在最后的时刻坑黄家一把。 林潜虽然有反应,但那也只是微乎其微的,至于那手掌上的血红,不是葬生蛊,而是葬魂花。 “嘿嘿,小子!你现在一定瘙痒难耐吧?是不是觉着自己的灵魂被啃食,万分焦灼?刚才你那份得意劲到哪去了?” 老太师手指颤抖着,但他那张树皮般腐朽枯老的脸上却布满微笑,他知道自己术法一成,黄家可保他后代百年无忧。 “现在!将你手中的秘藏交出来!” 他伸出手指朝林潜轻轻的一勾,林潜便如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向那塔楼的最边缘,很快,在众人的目光下,林潜颤抖着双手,将一物从笼中雀上高高抛下。 第两百二十一章 坐山观虎斗 “秘藏!” 看着那从高空下坠的某物,黄家与李家的目光都同时一紧,他们几乎都在一瞬间探出手,想要将其抢夺到自己手中。 但最终还是黄珂抢先了一步,因为林潜的位置距离黄家更近些。 “这是什么?” 黄珂盯着手中的玩意看了许久,在他手中的是一本无字秘籍,黄珂翻看了几页,发现上面写着名字唤作灵须传,但凭他多年老江湖的眼里,却并没有觉着此秘籍有多么玄奥高深,第一眼甚至还比不上他们黄家古经院的典藏。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在书卷中隐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连他也一时半会看不透? 亦或者,勘破此秘籍需要特殊的技法,比如用水沾着书页,才会在某个时刻显形。翻看书页的时候需要跳页来看,按照一定的顺序,这样才是真正的天功? 他虽然心中思虑,但还是将秘籍放入了怀中,黄珂冷笑,这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如此,他黄家根本就不需要安排这么大的阵仗,这一切都归功于老太师的葬生蛊,这般妙用,他已经决定回去后就按功论赏,到时候给老太师家封个土地什么,颐享天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黄珂的边上,却传来一声呼喝,“黄珂,我劝你还是将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免得我动起手来,让你们黄家子弟白白丢掉性命!” 说话者,当然是李家,他们怎忍心自己处心积虑谋划的宝物,就这样落入到别人的手中,其中李家的老一辈已经对准黄珂怀中的物品虎视眈眈,他们手中有内力激荡的痕迹,已经随时准备出手了。 但不曾想,黄珂见状并不恼,而是淡然的往前踏出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胸脯,说道:“我黄家,乃是名正言顺的豪门世家,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既然我黄家答应过你们李家,借助你们的近道登山,那我黄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机会,公平竞争。” 他指了指自己怀着之物,道:“秘藏就在我身上,我黄珂立下誓言,在场的众人只要谁武功能在十招之内胜过我,黄某将秘藏拱手送上。” 李家一名老者微微皱眉,盯着黄珂的脸色,似乎察觉不到异样,他疑惑道:“此言当真?” “当然!” 那老者半只手负在身后,凌空踏步来到黄珂的面前,说道:“既然这样,那老夫不才,便想试试黄老兄近日的功法进境如何了?” 他猛地一跃起,双掌如刺,眸光尖锐的好像鹰隼,一个摆手就在自己的身侧掀起一股狂风,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其中。 黄珂无惧,他手掌中升腾起一股深厚的内力,迎向那股狂风,同时他还尚有余力的打趣道:“旋魔风李归老先生,这是有多久没有出过江湖了,黄某不才,随着年数大了,倒是有些记不清,就怕老先生多年不见,此番出来却一不小心伤了筋骨,可不是错失了晚年安乐的大号福分?” “黄珂,你少说废话,能从我手上走过十招,再大话也不迟!” 唤做旋魔风的李归怒斥一声,他身形一变再变,随着他身法的飘转,果然如外号那般,在自己的身上染上一层异样的妖风,看样子是内力席卷,以特殊的法门居然能凝练出体外,端得一门高深邪术! 而李归一连在空中翻下几个跟头,他的身形轨迹已经几乎肉眼看不见了,达到一种可怕的速度。 黄珂正色,只见他掌中内力激荡,对准天上的一块虚影微微一抚过,那飘转的黑影顿时身形一顿。 “老先生还是给我下来吧!一直在空中蹦跶,当心要摔一跤给摔糊涂了,您的后辈岂非要记恨我?” 黄珂看准时机,忽然双腿在地上一蹦,脚尖踏在地上的同时猛的一触,他整个人就朝前猛冲, 黄珂抬起手做掌刀状,对准那黑色旋风比出一个手势一切,紧接着那黑影就从天上摔了下来,无比狼狈。 这一触一碰,不说十招,便是三招都没有。 黄珂忍不住心中纳闷,弄了大半天的阵仗,敢情就是这样的实力?这李家也忒小看他黄珂了,还是说李家本就也是虚张声势?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只不过林潜与清绾站在看台上,却对场下的打斗看的无比开怀,一品境界的几个老匹夫争斗,这可是很少见的。 要不是林潜要装作被葬生蛊控制的痛苦模样,此刻他已经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这李家……简直就是来闹笑话的!完全就派出一个老掉牙的家伙,纵使他之前有多风光多厉害,但真就像黄珂所说那样,稍微动动都担心折断了筋骨,还不如留着力气回家照顾儿孙去呢? 李家真以为秘藏是那么好拿的了? 李归瞪着黄珂,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但还是不肯输口仗,他朝黄珂啐了一口,怒骂道:“小崽子,算你运气好!记住老夫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在年老!倘若在让我年轻个几年……嘿嘿……” 他说罢便孤零零走了回去。 黄珂眯着眼,笑道:“自然自然……放在十年前我又岂能是老先生的对手?” 他伸了个懒腰,叹道:“还有谁,就不用派些老头子来了,李家就没有和我同辈的天骄了么?” 在黄珂的身后立即有传出一道声音,冷冰冰说道:“有当然有,只怕你没那个实力,承受不起!” 黄珂笑道:“要是没那个实力,就证明我配不上怀里的这件宝物,你们李家要秘藏,拿去便是!” 他忽然目光一凝,叹气道:“但可千万别再让一个没实力的家伙上来凑热闹,连我黄某的五招都吃不下,还秘藏?别笑话了!” 那人冷哼道:“自然会让你满意的!” 他从一侧的角落处飞掠而来,手上空无一物,那人道:“我本善用长枪,不过既然你也空手一搏,我便陪你好了!” 说罢,在他的手掌中燃起一股淡黄色的真气,被那人握在手心,就好像是一柄长枪的形状。 黄珂扫视一眼,惊道:“莫非这是一十八路卸甲枪?” 那人冷冰冰道:“你知道就好!” “素闻李家一十八路卸甲枪的威力,今日正好见证一下!” 黄珂没有托大,他聚起掌风,猛地就朝那人扑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因为他知道卸甲枪攻势凌厉果决,一旦有了一点优势或者让敌手陷入被动,卸枪立即能够根据弱点做出反应,一击制敌。 果然,那人手中握着的淡黄色真气被他一抬手送出,那人足间一转,身形一摆,避过黄珂的拳掌,右手食指一弹,一股猛烈真气冲霄直上。 “好俊俏的枪法!” 虽然此人手中不曾握枪,但他那以真气代枪劲的手法,施展出来的拳法中,正透露了一股枪意。 林潜在看台上,忍不住低声赞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飘逸却杀伤力大的枪术。 所谓用器类,其实都有相通之处,林潜在看其使枪的时候,便一同联想到倘若自己使剑,与此人捉斗厮杀该如何,在观看此人繁复玄妙的枪法奥义,他竟然一时间没有想到举措,品味眼下的枪法,林潜觉着十分有味道。 但他也已经差不多看出了结果来,不出预料的黄,一旦此人的一十八路卸甲枪完全施展开来,黄珂必败无疑,那是毫无悬念的,因为他的卸甲枪在某一方面与他的惊澜剑法类似,惊澜剑法 的意蕴在叠加,此枪法在卸甲。 缠斗的过程中并非寻找对方的破绽,而起奇特的创造破绽,一旦十八路枪法施展完毕,摆在枪眼底下的就是一个惊天大破绽,只要最后一枪甩出去,对方必败无疑。 但是,若要他十回合拿下黄珂,却还是有些困难。 果然,在近身缠斗的状态下,黄珂明显已经落入了下风,直接那人手中无枪,但心中却有绝强的枪意,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展露无疑,黄珂只能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但黄珂也使了个小心眼,他知道对方是在让他暴露破绽,但破绽是怎么来的?只有当敌对出手的时候,才会露出兴许空当,但黄珂压根儿就不出手,他只是左右挡拆,护住腹部前胸,任凭那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甚至,那人最后拼尽全力,将一十八路卸甲枪拆解成九路,最后一击便是卸甲,那巨大的气浪随着一声高喝猛然向前戳去,眼看就要穿过黄珂的胸膛,但黄珂闭气沉肩,举起双手立在胸前狠狠的往前一推,还是将这最后一击避险与体外。 十招过去了,那人既没有拿下黄珂,也不多说话,只是冷哼一声,退后到一边。 倒是黄珂,此刻已经浑身出了冷汗,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就这样捉对厮杀的话,倘若真的将那一十八路枪法按步骤走完,那等到递出第十九枪的时候,他有很大的可能会死! 还好只是十招! 黄珂心中也清楚,果然第一个上来的老头,其目的只是试探,而后面出场的才是李家真正的成名之辈,每一个无不彰显李家的底蕴。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心里十分没有个底数。 黄珂抱拳,对着李家的方向诚心道:“李家果然不凡,倘若不局限在十招,在下可能已经败了。但约定就是约定,后面还有谁,一并过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黄某人终究是人力有限,经不起车轮战,三人已经是勉强,这最后一人,就来定下秘藏的归属吧!” “可以。” 黄珂闻声色变,他还未看见有人开口,但那两个字就传到了他的心间,这是一种无上的秘术,需要通天的法力才能支撑。 难道是李家的祖宗级别的人物出来了? 他心神不宁,但还是昂起头,道:“既然答应了,那就请阁下露面吧!” 一阵阴风吹来,却让黄珂更加的心虚,面对这个未知的敌手,他忽然感觉到怕了,恐惧在他的心头缠绕。 “是你?” 当黄珂终于看清楚来者的身份,他忍不住全身震颤,这个人行走过来,全身却已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中,就算是黄珂全力施为,也只能大概看清楚此人的全貌。 但当他见到那人胸前挂着的青月色火光,他就已经知晓了此人的身份,以前的一位盖世魔头,曾以一己之力破了楼兰家十八人铁阵,又在数十年前的不周山暴动中攻城略地,闯下显著声名,他本该已经死了!怎还会出现? 黄珂咬着牙走上前,道:“李贰千,你本应该死了!” 那叫李贰千的人笑道:“确实该入土了,只是守在这枯冢山中,终日对着岩壁沉思,觉着似乎尘世又有些值得,便再出来见见。” 他抬起一只手掌,轻轻摩挲手指,黄珂顿时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人握住了,随时都会崩裂开来,一股恐惧直接让他屏住了呼吸。 “一招……只要你能受得了我一招,秘藏便由黄家拿去吧!”李贰千道。 黄珂一个哆嗦,忽然他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本秘籍,直接甩手扔向李家,颤颤道:“这玩意,我不要了,你们李家便拿去吧!” 第两百二十二章 逃亡 那本看似十分平常的秘籍,被黄珂这么随意一抛,很快就落入了李家手中。 李贰千,伸手一张,唤作灵须传的秘籍就被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吸入掌心,只不过当他看见那陈旧的封皮,顿时皱眉,冷不丁的瞪了黄珂一眼,看的黄珂心头一跳。 李贰千退到后头,将手中的秘籍交出,递给以为模样年纪稍大的长辈,那老者接过灵须传,放在手心来回翻看,忽然雷霆震怒,指着黄珂的鼻尖骂道:“竖子!你敢在我李家人面前使那偷天换日的计俩!” 黄珂面色微露出讶异,但内心中却在低语,果不其然。 只见李贰千猛地闪身到黄珂的后背,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冷声说道:“黄兄就打算这样走了?还有没有把我李家的人放在眼里!” 黄珂道:“怎么?给了秘藏还不放人走?” 李贰千冷笑,“倘若真是秘藏,我李家自然不会为难,但你交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他愤恨的一把抓过那本灵须传,摔在地上怒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秘籍?你拿一本不显名声的秘籍来糊弄我也就罢了,但抛出一本我李家收卷过的书籍,是不是太不把我李家放在心上了?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黄珂不动声色,只是小心提醒道:“我堂堂黄家,为何会出行随身携带一本你李家的秘籍,再者我身上并没有私藏,倘若不信我黄珂大可给你搜身。” 李贰千一愣,听到这话的时候,他背后的李家人也逐渐反应过来了,他们都被耍了! 黄家与李家一同将目光看向高台,视线落在那神色僵硬,面露痛苦的年轻人脸上,李家弟子怒骂道:“无耻小贼,居然让你看了我们笑话!” 那本秘籍本就是李家人身上携带的,便是在青铜门殿的洞口,是林潜在那名字叫做李枫的年轻人身上搜刮出来,他一时间好奇就将其放在了怀中,没想到这时候凑巧演了场大戏。 林潜眼见藏不住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拍打着栏杆,对眼前的这场由他一手策划的闹剧感怀不已,舒舒服服的见证了一场坐山观虎斗。 “黄珂,他根本就没有被控制住,这就是你们黄家的手段?连一个小小后辈都制不住?” 黄珂也纳闷,刚刚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中,怎么突然发生变故? 这让他们黄家的承诺如高楼倒塌,成了那空中阁楼不切实际,被李家的人鄙夷看了大笑话? “怎么回事?”黄珂阴沉着脸,完全迁怒于面前的老太师,而那佝偻着的老太师顿时惶恐的跪了下来,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对方明明中了自己的葬身蛊,却还能够清醒。 林潜看着他们,冷不丁嘲笑道:“老头儿,看来你是人老了,终究还是百密一疏,你觉得你那蛊虫我会察觉不到?你以为你们这黄家背后的肮脏手段,当真就是无人能识破了?” “太高看你自己了!” 老太师闻言,脸色惨白,甚至一点血丝也看不见,忽然间他捂住胸口,浑身剧烈的一颤,大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最后竟然倒在地上折腾了两下就死去了。 黄珂十分冷淡的扫视面前的尸体,他如何不知道老太师心中所想,这是自杀谢罪,以期望黄珂能对他的后辈网开一面,做奴做婢也好,只要能留的一条性命,留下一脉相传。 “算他有自知之明。” 这已经让黄珂丢尽了脸面,倘若由他出手将老太师击杀,那老太师的后人只会有一个下场!死!斩草除根。 “是葬魂花!” 忽然在李家有人说出真相,当联想到他们青铜 殿门内的葬魂花被毁,李家人就已经知晓,林潜已经洞悉了葬魂花的秘密,也只有葬魂花才能克制黄家的葬生蛊。 “你敢这样戏弄我们,就不怕我们黄李两家人的报复?到时候顷刻间就让你粉身碎骨!”有人在楼台下叫嚣道。 黄陵也站在底下,皱眉对林潜道:“林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你愿意投诚,我黄陵以性命担保你!” “就你?那些你死去的弟兄们就是丧生在他们李家的手里,你不去替他们报仇,居然只盯着我,难道你不会良心不安?”林潜瞥了黄陵一眼,冷冷说道。 黄陵顿时沉默了。 在林潜眼中,在清绾眼中,他已经彻彻底底是个小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他也不伪装了,冷笑道:“不投降也罢,等等就叫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林潜收回笑脸,冷静的扫视台下,黄家与李家的人数加起来有五十人,那些寻常弟子不算,两边的护法长老加起来就各自有十人,算得上是碾压的实力了。 就拿刚才的捉对厮杀来说话,别看那第一个出场的老者不起眼,甚至败的有些荒唐古怪,但那旋魔风李归倘若要对林潜出手,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到了他们的层次,要想随意捏死一只二品境界的小子,就和捏死一只苍蝇那么简单。 更不用提黄珂,用枪的那位,以及叫做李贰千的深不可测的魔头,无论他们其中哪一位放到外界,修为都是惊世骇俗的。 清绾听见楼下的叫嚣声,脸上已经寒了一片,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那根发带不知所措,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通天路,似乎在谋划什么。 林潜安慰她不用担心,只要静静等着,事情总会迎来转机。 因为,在他看来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因为虽然这两家实力都超出他太多,光是家族中的一品高手就能轻易的拿捏他的生死,但人在利益面前,往往会注重最值得付出的东西,他的命并不值得那些一品高手围攻。 林潜朝底下勾了勾手指,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要杀要剐,上来便是,我林潜无惧。 这李家人与黄家人如何还能忍受的了? 当即就有人准备朝着那座笼中雀塔楼冲杀过去,可当他们的身体冲进楼中的一刹那,一股力量在笼中雀中显露,将他们全都给弹了出来。 不仅如此,那些人施展法宝,凭空朝楼上的林潜抛掷去,也都被一道奇异的光幕挡下,全部折返了回来。 “这是什么?”那些人不仅没有恼怒,见状反而心中窃喜,李家的人更是喜上眉梢,因为这里曾经归于他们的管制多日,但都没有出现过类似于今天的这种状况,唯一的解释,那便是秘藏! “秘藏还留在楼上!”有人兴奋的抬头喊道,仿佛他们只要想方设法能够走到楼上,那一间惊天秘藏就会落入他们的手掌中。 林潜盯着他们,漠然不语,他只是在心中冷笑。 在别人眼中出现的秘藏护体神光,他心中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笼中雀的禁制手段,是那位试问天地何为笼何为雀的人物,在消失前告诉林潜的秘密。 就算是牢笼,但凭那些所谓的高手,就算蜂拥而上也无法打破。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走上来,走到楼顶。 他甚至双手依靠在栏杆上,拉住清绾的手,表现的两人真的相拥在楼顶,对于底下的人根本熟视无睹,他们在享受自己的风花雪月,在观景台上观景,这些看在底下的那群人眼中就是四个字。 有恃无恐! 李家与黄家的人,顿时松 了一口气,原来秘藏还在顶楼,还没有被人拿出。 黄家诸位长老和李家的老一辈人,此刻已经跃跃欲试,他们准备将那些年轻弟子留在底下,自己等人踏上这座楼,抢先一步拿到秘藏,这是新一轮的公平竞争。 想清楚这件事情,众人根本就无所谓楼上的那对璧人了,他们的眼中只有秘藏,虽然有一层奇异的光幕将笼中雀笼罩,他们无法硬闯,但在外围却是任凭他们施展手段。 如今的两家,已没有必要再维持那种看似和谐的关系,因为谁都知道,哪一家率先登上城楼,就能获取秘藏。 “滚开!” 李贰千率先发难,凭借其高深的内力,他随便一推搡,顿时有两名黄家护法被他撞向一边,口吐鲜血,李贰千一个踏步就往最前边冲去。 “拦住他,别让他第一个上去!”黄珂见状,狠心率领黄家三位长老冲上去对李贰千进行围堵,三个身影顿时将李贰千团团围住,而另一边黄家护法与李家的长老也在激战。 “找死?”李贰千瞥了黄珂一眼,冷笑道:“刚才放过你一马,现在就急着扑上来送死,真是浪费我的大好心肠!” 说罢他猛然抬起一掌,全身气机狂涌,内力暴涨绵延一瞬间千里,他以和北煞相同的招式对准地面轻轻一按,以他为中心的地面顿时猛然一颤,紧接着就塌陷下来,黄珂等人还未站稳,就是一个踉跄,而正对李贰千的人,身子骨好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压住骨骼,已忍不住狂吐鲜血。 时不我待,李贰千第一时间就施展全力,彻头彻尾的展露自己魔王般的威慑力。 但黄珂忽然一声高呼,在他手中出现了一尊小塔一般的东西,而另外两人手中也有模样相似的一物。 “三寸弥音?” 黄珂狞笑道:“不错,就算你一招能击杀我,那又如何?我黄家准备充分而来,岂会没有法宝能治你?” 说话间,以黄珂与另外两人为连线,他们手中的小塔迸发出电芒,直接将李贰千困在了阵中,李贰千几次尝试突破都没能成功。 而李家人见状,立即有人携带本门秘宝上前救援,黄家人当然不会轻易让其接近,一场充满血与罪的厮杀就这样开始了,漫天的法宝法器飞舞,这是何等的壮观。 林潜与清绾就这样在塔楼上看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利益可以使人变得癫狂,而嫉妒又能使人失去理智,黄李二家的争斗,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唯一的遗憾,是两家都各自留下了两位长老,与他们门下的年轻弟子守在一旁,也许他们在等结果。 很快,塔楼下的战场就被鲜血染红,林潜随意的一扫,就可见到黄家与李家各自都有长老身陨了,人人几乎身上都沾着血红,都是受伤之躯体,越是这样,双方越是杀红了眼。 但他们的战斗也在逐渐转移,已经有人冲破层层阻碍,朝着楼顶奔赴去,当然也会有人即使踏出那一步,也会被后面的人无情的拉扯出来。 林潜在等,等那些长老互相残杀到精疲力尽,等那些遗留下来的高手尽数走入高塔中。 咚咚…… 脚底下以传来脚步声,他们正朝着顶层而来,一旦他们发现这里的事实,处在风口浪尖的林潜与清绾会有怎样的结局,这根本不用细想。 “快了……再等等……” 终于那底下的人影渐渐稀少,几乎只剩下倒在地上的尸体时候,林潜做出一个决定,他牵着清绾的手,在众目睽睽下猛然跃起,从那笼中雀上跳了下来。 第两百二十三章 功成身退 笼中雀有神光守护,可以避免被冲杀入内,但这不代表不能从中逃脱。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林潜与清绾脚踏浮云,从高耸的塔楼上一跃而下,林潜脚踏虚空,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连连迈步,当他落地时,已经到了距离塔楼有些远的地方。 清绾随他身后而来。 他们落下的地方,距离黄家比较近。 “难道秘藏他们不要了?亦或者将秘藏一同带了下来?” 李家与黄家仅剩下的两位长老,同时做出决定,立即带了各自麾下的一批人马,前往将林潜擒杀,虽然说在他们的心目中,第一种可能比较大,毕竟那些传说中的高手都涌向了笼中雀的顶部,只要是个人,都会感到害怕。 “不管怎么说,先拿下你!” 那黄家的长老率先发难,朝着林潜落地的地方猛突,而李家长老见状也不甘落后,单枪匹马踏步腾空,似乎在与黄家较劲,他身后的李家子弟跟在后边。 林潜心中清楚,那笼中雀的顶层,根本就没有什么秘藏,一旦那些高手发现端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下了,他逃往的速度,在那些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唯一的方法只能让李家与黄家互相牵制残杀。 所以虽然在第五层楼上没有秘藏,但是林潜在那里留下了一个能让所有人动心的东西。 当李家的一位老者率先踏着沉沉的步伐来到顶楼,他并没有看见林潜的身影,而这里也和他几年前所见到的布置一样,可以说没什么不同。 但老者的眸光朝四处扫去,突然间他眼中露出精光,那是无言的窃喜。 在角落里摆着的,是他们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只金黄的,古朴的号角,静静躺在角落。老者将其捧起的时候,那种略微沉重的质感让他确信,这就是开启秘藏的钥匙。 难道那小滑头并没有得到秘藏?是了,也许是他能力低微,无法达到开启秘藏的要求,他逃便逃了吧,只有号角在我手中……嘿嘿,一切都值得。 老者紧紧握住号角,他手掌中升腾起一股内力,想要借机查看,但另一处角落立即传来一声急呼:“老匹夫!将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那属于我们黄家!” 黄家的一位年轻护法,仗着自己年轻气盛,体力充沛的优势,第二个登上了城楼,当然这其中也会有其他黄家人的帮助。 他已然察觉到了老者手上之物,眼中露出贪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身形就朝着那个方向掠去,同时扬起手刀朝老者的肩颈处劈砍去,一上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势头。 事实上他们也都知道,只有最后站着的人,才有资格夺宝。秘藏的珍贵,让他们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一起,恨不得立即就要分出一个生死来,而另一边,在那第四层与第五层的阶梯交界处,又同时攀爬上来两人,一人黄家,一人李家。 两人见到自己宗族内就快夺得钥匙,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帮忙,原本平静的塔楼上,顿时再次爆发一场血战。 林潜扫了一眼塔楼,叹息道:“唯利一字可杀人啊!” 他之所以留下那古号角,因为它是钥匙,代表着无尽的悬疑与可能,只要这个东西留在那里,就一定会引发一场争端,甚至比塔楼下的争斗还要凶险,这可以给他争取到很多的时间。 况且古号角的材质,其本身就是一件足可威震天下的宝物,这样一件宝物摆在众人眼前,试问哪个不心动? 这样一件东西,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要么不为人知,既然被别人知晓,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开,而且是甩的越远越好。 林潜深知,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东西,就算再珍贵,他都应当放弃。 他转身看向清绾,急声道:“走,我们沿着登天路下去!” 他的计划与清绾所想一样,在这里绝不能停留太久,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就算那些长老辈不出手,光是一群精英弟子,人手甩出一件法器就足以耗死他们,唯有尽快到登天路上,那里的场域可以将内力磨平,这才是生机。 “别让他们二人跑出这里!”黄家长老顿时喝断道,同时他整个人飞掠起,也已经在塔楼底下的位置赶来了,在他身后的就是李家长老。 只不过这二人目前还没有相互争斗的意图,他们现在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绝不能让林潜与清绾逃脱,现将他们二人擒拿住,到时候在论断。 林潜冷笑一声,眼见两名坐实了一品境界的高手朝他冲上来,他丝毫不慌,身子辗转的同时,从怀中再次取出一物,对着他们二人中间甩了出去。 “什么?是藏宝图?” “那是我李家的东西,尔等敢妄动?”李家长老见黄家的那位护法眼疾手快要对准藏宝图抓去,他顿时心中震怒,在他看来这件宝物属于李家,绝不容忍任何人染指。 风驰电掣之间,他已抽出了背后的一柄大朴刀,对准黄家长老的手臂砍去,他要砍断那人肮脏的手,重新将藏宝图收回来。 和古号角一样,能够被当做秘藏先决条件其二,藏宝图本身也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随着那两人开始捉对厮杀,林潜与清绾再次与黄李二家拉开距离,他们距离那枯冢山上的第二道关隘——登天路,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清绾不得不有些佩服林潜的魄力,能够将两件至宝没有丝毫犹豫的丢出去,让黄家与李家互相残杀,但凡他对至宝有半分不舍,恐怕就得陨落。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他们面前,他是黄陵,在他边上的还有黄席,阿布众人。 “要想过去,除非你们踏过我的尸体!”黄陵道。 林潜冷冷扫了黄陵一眼,轻言一声不自量力,他此刻已经动了杀心,只想着快速脱离枯冢山,最好能够离开不周山,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他都会当做敌人毫不留情的击杀。 四象虚影展开,一道白虎虚影朝黄陵扑过去,林潜根本没有回头去看,黄陵已经被撞的吐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他带着清绾继续往前。 “我说过……你们不准走!” 黄陵倒地,眼中充满了不甘,居然再次朝林潜扑杀过来,只是他那可笑的速度,在即将达到一品境界的林潜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林潜手掌一瞬间运起涅槃法,他想将黄陵格杀在当场。但这个时候黄席赶来,挡在了他主子的身前,颇有深意的望了林潜一眼。 “你在干什么?黄席?去追啊!别让他们跑了!”黄陵如疯了一般嘶吼。 黄席扶起他的身子,却道:“小王爷,咱们拦不住他……不如算了吧!黄淼长老有难,咱们去救援他!” 但他却被黄陵一把推开,气急败坏的黄陵一巴掌甩在黄席脸上,破口大骂道:“你个废物!胆小鬼!是你放走了他们!” 林潜微皱眉,他很想转过身去杀了黄陵,但看在黄席的面子上,黄席对他有知遇之 恩,教授他龙脊术,烧火经,类猿拳,如今也没继续率人追杀他。 意思很明确,只求林潜能够饶黄陵一命。 林潜与清绾已经赶到了登天路,黄家弟子畏惧林潜的威势没有继续追杀来,但李家的子弟已经追到了后头。 其中一人样子与李芸很像,也许是他的兄弟,他冷哼道:“尽情逃窜吧,就算是登天路又怎样,你们只有两个人,而我们人数是你们的十倍不止!” 他率人如狼群一般朝林潜与清绾二人扑来,虽然暂时被抽空了内力,但威势逼人。 林潜肉身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境地,他徒手搏杀,便将涌上来的两人丢尽了身后的无尽悬崖,但清绾这个时候已经喘不过气来,这是她的弱点。 林潜将最前面的几人搏杀后,和曾经一样,背起清绾便朝山下逃窜去,而李家的人在后边追,甚至后边隐隐还有一个身影飞掠来,那是李家的长老,在他手中握着藏宝图,他已经用朴刀斩下了黄家长老的头颅,成功将宝图夺了过来。 一路上林潜不回头的奔逃,期间有多次李家弟子将法宝怒砸在他的肩背上,溅落一地的鲜血,他也只是身体一颤,继续逃往之路。 很快,便到了第一道关隘,也是最杀伐果断的一道关隘,天罡剑阵。 清绾已从林潜背上跳下,她疑惑道:“没有了宝图,我们怎么闯阵?” 林潜笑道:“虽然我丢了宝图,但还记得我第一次来接你的时候吗,我行走的很慢,因为在那剑阵里边,我留下了印记。” 林潜与清绾二人身子一闪,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躲进了天罡剑阵。 那李家长老已从后边追赶上,他呼呼喘了口气,却笑着道:“将宝图丢给我,如今被天罡剑阵围困,自讨苦吃了吧。” “那剑阵线路精密繁奥,记忆力再好的人,也无法将其记下,我们只需要在外边等着,等一炷香的功夫,进去替他们收尸好了!” 李家弟子顿时对这位长老佩服的五体投地。 最终,这一行人当然没有找到林潜与清绾的尸体,不过他们的长老认为,也有可能二人的身体被那剑阵中的一百零八剑剑气搅碎,没放在心上,反正拿回宝图他就觉着足够交差了。 当阳光再次照射到脸上,也证明了清绾与林潜,他们二人终于离开了枯冢山,这座充满危机也藏有奇遇的地方。 林潜与清绾忍不住击掌庆祝,谁也想不到他们真的能从黄李二家手中夺得秘藏,最终还能全身而退。 紧接着,强烈的疲倦感袭来,二人腿脚不稳,双双瘫倒在地上,以一个横七竖八的姿势,惬意了舒展了下身体,久违的舒心感让他们忍不住呻吟出声。 “合作愉快!”清绾笑道 稍稍喘息一阵,林潜从地上跳起,他还有一件事要做,解救降煞子。 这件事情,林潜心中早就有了对策,如今的黄家,长老护法倾巢而出,内部必然空虚。至于那座大牢的位置,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张人脸草皮面具,有了这个身份,应该可以轻松在黄家盘问出结果。 但是面具只有一张。 清绾直起身子,两人对视了一阵,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清绾开口道:“那我们……好聚好散?” “嗯。” 林潜笑道:“好聚好散,希望下次见到的时候,你我不是敌人。” 第两百二十四章 剑宫之危 从出了白云城开始,一路上山经过三重关隘,那长蛇谷,悍关匪,还有最后的白云洞天,都不是顺顺当当,原本只需要一块有客牌就能解决的事情,全变得险象环生。 那最让人感到古怪的事情,莫过于还未到南天剑宫,却率先见到了剑宫的剑主。 梁昕云微皱眉,目光落在这个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只有一股不屈服的气吊着的枯面人,疑问道:“有什么凭证?” 上官龙阳闻言一愣,随即苦笑。 当了堂堂剑主大半辈子,从他及冠那年开始,几乎人人就知晓,以他的卓越天赋与身份背景,早就是内定的下一任剑主,人人见他不说礼拜,起码也得恭敬的喊一声小剑主。 凭证?要什么凭证?他上官龙阳这个人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凭证! 只不过,那是在曾经的南天剑宫,如今的剑宫早已经天翻地覆,不然他也不会被关在幻云大阵中,受到三十六柄翻云剑,七十二柄覆云剑的剑气折磨,成了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 上官龙阳面色古怪,他还真拿不出什么能够证实自己身份的物件来,别说剑主的腰牌早就被人搜刮了去,看他现在的穿着打扮,浑身一件血衣,身上甚至连一锭纹银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来。 见枯面人不说话,梁昕云拿不定主意,她再次从头到尾扫视面前的这位枯木人,打量着没有感觉到什么煞气,不像是某些穷凶极恶的魔头,但谁知道此人是不是在掩盖呢,伪装的魔头可要比那些光明磊落的坏人更可怕。 小道童孙玉山先前第一次见到那白云洞天内一波又一波暗剑袭来,他就差不多吓破了胆,但是碍于在小葡萄的面前,他还是要强装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气度,挡在小葡萄跟前。 但他心底却是害怕死了,生怕那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一剑,就会把自己身体刺穿。 做捧剑道童七八年,却不过是背着剑在门口玩儿,偶尔还偷个懒睡觉,或者看热闹,今日才知道原来剑是很吓人的一个东西。 当他第一眼瞧见幻云大阵这般传说中的阵法,心中的震撼就更不用说了,那密密麻麻的飞剑削在人的筋骨上,足有十丈来长的幽寒铁索,宛若巨蛇一样将人紧紧捆绑住,那地上的玉石棱镜,照耀的宛若仙宫般璀璨,但这里的酷刑却让人感觉穿越到了无间地狱。 但居然有人能硬生生扛下来! 小道童孙玉山偷瞄了上官龙阳一眼,他不仅不会觉着此人是个穷凶极恶被关押在这里的魔头,反而觉着此人是修为通天,与凡尘人物一点不相干的老神仙。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仙姿渺渺,挥剑如云如雨? 他想了一下,便知道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达到,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在未来的某天一定可以做到,到时候让他教自己几手功夫,嘿嘿,不说如枯面人这般雄伟霸气,在小姑娘面前炫耀几手应该是轻轻松松的吧? 孙玉山瞄了眼边上的小葡萄,发现小葡萄也紧紧盯着那上官龙阳,眼中充满警惕和畏惧。 他笑了笑摇摇头,男人与女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看到的是那人徒手挡剑气吞山河的大气魄,但小葡萄心中想的,也许和梁昕云一样,是为何此人会被关押在此。 上官龙阳逃出生天,他闭气调息了一会,他的身上又流出了一片脏兮兮的血污。但当他再次默念玄功的 时候,身上却好像有火在燃烧,将那肮脏的污垢如蒸汽般蒸发了,看的小道童是啧啧惊叹。 枯面人不再枯面,他那一开始如黄纸树皮般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但依旧布满憔悴与虚弱。 上官龙阳对准梁昕云一拱手,诚心道:“老夫能得救,多亏了几位小友,还未请教几位的名字?为何来我南天剑宫?” 梁昕云未曾开口,但她身后的小道童已然兴奋道:“老仙人,我们来自绝意宗!” 他话刚一出口,顿时就暗自恼怒,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大师兄专门在出行之前提醒过他,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不断关键时刻千万不要自报家门,不然指不定遇到什么仇家?最好随口一说什么远游,就糊弄过去了。 梁昕云狠狠瞪了孙玉山一眼,恨不得将他揪过来扯耳朵打屁股,这个上官龙阳身份不明,怎能随意告诉他自己的来历呢? 就是吴亮与吴心明,此前他们也是全瞒着的。 当然这也怪不得小道童,毕竟是小孩儿的心性,哪能有什么城府,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幻云大阵,心中的提防一时间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不仅仅是上官龙阳,便是那吴亮与吴心明,此刻也闻声突然转过头来,惊讶的朝他们看去。 “什么?你们来自绝意宗?” 梁昕云听他的语气,心中微微有些怀疑,但她脸上并不显露,轻声道:“怎么,吴公子也听说过?” 吴亮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摸了摸脑袋,笑着道:“是听说过,那不是吴越最出名的剑宗嘛,即使是在青州也有所耳闻。” 这个时候,上官龙阳看了梁昕云一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忽然道:“你来自绝意宗……莫非姑娘你姓梁?” 梁昕云惊讶的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龙阳微笑不语,随即他想了想,说道:“倘若是这样,那便有能够证实我身份的东西在了。” 他目光斜向梁昕云的腰间,道:“女娃,你身上一定有一块令牌,那是我剑宫送出去,给你们绝意宗的剑宫有客牌,你看看,如果没有被人调换的话,在最下角应该有个龙字,老夫上官龙阳的龙。” 梁昕云重新将有客牌掏出,果然在最下角看到了一个龙字。 “原来你真的是南天剑宫的剑主!他们怎会将你关在幻云大阵里边?那如今在南天剑宫执掌的又是谁?” 梁昕云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也许是事情得知的太惊讶,让她对目前的局势一头雾水。 “难道是,那来自青州玄桑山的吾姓剑修已经攻杀上来了?” 上官龙阳摇头,冷笑道:“倘若真是剑修的争斗,我上官龙阳与南天剑宫倒也输得起!只可惜,还没那个机会,我南天剑宫就已经被窝里反,彻底葬送了大好的基业?” “是叛徒?” 上官龙阳愤恨道:“一群狼子野心的东西,可恨我一直待他们不薄,绝想不到他们会下毒来谋害我!” “那如今的剑宫,岂不是很不太平?小姐……我们还是下山去吧?”小道童孙玉山听他们说话,顿时心中有些慌乱,急急出声提醒,不希望梁昕云卷入这场争斗。 或者说,他们返回白云城,等待与林潜,降煞子师叔回合后, 再上山。 上官龙阳闻言,神色没来由的暗淡了几分,沉默不语。 梁昕云狠狠瞪了小道童一眼,道:“前辈,你不要听他瞎说,既然我父亲让我们来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愿意帮忙。” 上官龙阳感激道:“好孩子……谢谢你!” 但他顿了顿,又叹气道:“但是……也许这个孩子说的对,现在的剑宫,真不一定是你们能够插手的。还是让我这个剑主来面对吧” “剑宫如今怎么样了?” 上官龙阳道:“他们虽然关押了我,但一定暂时不敢泄露风声,顶多是谎称我生病闭关。现在的剑宫,掌握在该死的常渊手中,和他联系的还有几个长老,要不是他们一同犯难,我也不会……” 不过他又叹了口气道:“但那些普通弟子,他们之所以没有反应,应该还被蒙在鼓里。不然一定回来解救我……剑宫这点凝聚力还是有的。” “事情还不是特别糟糕。” 梁昕云安慰一声,她逐渐冷静下来,分析道:“能够在这关键的时期,做出这样的决策,绝非一人所谋划,我猜想一定有势力与其里应外合!” 上官龙阳点头,对梁昕云露出赞赏之色,道:“不愧是那人的女儿,你说的一点不错。” 他修为已恢复了三成,从那可怕的幻云大阵中脱身出来,这位南天剑宫剑主再次展示了他惊人的底蕴,短短数息,他口中已经能够喷薄云雾,呼吸吐纳出浊气。 上官龙阳站起身,对着那山下的两道关隘说道:“长蛇谷也许是最晚遭难的,但我猜想悍关匪中的人马已被调换,为的就是笼络外边的人。” “我们行动要赶快,趁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剑宫。” 上官龙阳忽然抬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日子,我想知道我在里边被关押了多长时间。” 幻云大阵中遍布剑光与玉石棱镜的闪光,而白云洞天内却是漆黑一片,被关押的人要遭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他们根本无从得知外边的时间。 梁昕云将现在的日子告诉他,上官龙阳叹气道:“果然,已经有十天光景了。” 从被关押在幻云大阵的那一刻起,作为剑主的上官龙阳知晓剑气侵袭的时间间隔为半个时辰,每次遭受折磨,他就偷偷以指力在地上刻下一道痕迹,在那种分不清日月黑白的情况下,最后算出的结果居然也只相差了一天。 “不知道在我关押的这段时间里,常渊他们有什么动作,和其他势力是否有联络,这一点十分关键。” 他的目光投向那日暮与青山相互呼应的地方,喃喃道:“具体事宜,也只有上山才清楚了。” 吴亮拎着手中的一把破铁剑,似乎对梁昕云等人的谈话并不在意,而吴心明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瞧那上官龙阳一眼,他紧闭嘴唇望着远方,好像在体悟刚才幻云大阵中的剑意。 “走了!” 望着小葡萄与梁昕云与上官龙阳并肩走远,小道童孙玉山小跑过去,对吴亮与吴心明说道。 “走吧。” 吴亮将剑握在手中,猛然一抖,那柄破烂长剑顿时浑身战栗,从剑尖到剑锋,在拦腰的位置上断为两截,吴亮拿着断剑,顿感轻盈了不少,他将剑折在腰间,眸光中多了几分意味。 第两百二十五章 小道童要修仙 穿过白云洞天,距离最后的南天剑宫只有不到一刻钟的脚程。 拾级而上,最后在一处石台顶端,隐约可以看见那座屹立在山头上的巨大宫门,随着柔和的光照耀在门匾,可以清楚的看见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南天剑宫 与绝意宗的落魄山门比起来,这里才显得真正气派! 梁昕云心中感慨,曾几何时,听他的父亲梁秉天讲自己的宗门时候,话语中也充满了豪迈与自得,想来是不比这边差的,只可惜了落寞二字,让人免不了惋惜。 上官龙阳驻足观望,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这剑宫看起来与平日并没有多大区别,那巡视的弟子依旧笔直的站立在宫门的最前沿,守护这里的平静。 正是这道宫门,将剑宫与凡尘俗世相隔绝,山下的民间事根本打扰不到山上的清修,南天剑宫这才显得如仙人居住的宫殿那般,琼楼玉宇,一尘不染。 小道童孙玉山双眼瞪的雪亮,望着那气派的山门挪不开眼睛,他兴奋道:“真壮观,里面一定很好玩儿!” 他转过身对上官龙阳道:“老宗主,这里真的是你家?这么大的地方全都归你一个人管?” 上官龙阳点头道:“是,这座南天剑宫分为三宫四殿,座下七位护法长老协同管理,而最上端的云须阁,就是历代剑主居住的地方,也是我的家。” “但现在只怕是雀占鸠巢了吧!” 他冷冰冰的看了那云端之上的云须阁一眼,眉目中充满恨意,想到自己在幻云大阵中生不如死的折磨,以及几位长老刻骨铭心的背叛,他发誓要将一切失去的夺回来! “老宗主,你看你门外的弟子都没有什么反常的,那你直接过去和他们说一声不就行了?见到你的人,那些弟子定然拥护你,还怕什么叛徒?”小道童孙玉山天真道。 上官龙阳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太高估了我的实力,也低估了那些反叛长老的谋略。” “试想,不久前还传出宗门剑主闭关的消息,过了十日后却在山门外见着一位容貌与剑主一模一样的人扣关而来,自称是剑主,那些弟子会做何反应?” “他们信还是不信?” 不等小道童孙玉山作答,老宗主以其丰富的阅历经验替他回到道:“那名弟子一定会先去禀报他上头的首席弟子,弟子再去汇报长老,长老便知晓是我脱困。” “再如何?他们会将那转达消息的弟子关押或杀害,封锁消息,然后对外称有人冒充掌门在外,企图颠覆南天剑宫,会派人将我逮捕,再次关押幻云大阵。” 孙玉山闻言顿时一阵哆嗦,看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意,他没想到人心会这般复杂,当真是细思极恐。 上官龙阳叹息道:“我舍不得那些弟子的性命啊!他们都是无辜的。” “倘若不是我身受重伤,必然孤身一人再度杀上剑宫,常渊只不过是卑鄙的小人,靠着下毒的手段取胜,若我在巅峰,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与我交锋!” 感慨之时,免不了一阵伤感,上官龙阳心中悲怆无比,近乎老泪纵横。 梁昕云见状都有些不忍,走上前问道:“老宗主,有什么我们能帮到您的,就尽管说吧,不要嫌麻烦。” 上官龙阳点头,说道:“那些人应该还不知晓我与你们相认,当他们问起,你就说是从白云洞天经过,并没有听到什么异样,也没看到过幻云大阵,你把有客牌给他们看,那些门下弟子会领着你们进去。” “进去之后,我在外边调息恢复伤势等你们,你们只需要观察剑宫中是否驻入了其他势力,如果有情况,千万不要犹豫或者硬闯,赶紧离开剑宫与我会合!” 梁昕云大抵是听懂了上官龙阳的意思,一切只要按部就班的来,就当他们是从 绝意宗前来拜访的弟子。安置下来后,注意留心在南天剑宫的其他势力。 小道童孙玉山听了他们的谈话,忽然赖住不肯走了,不管梁昕云与小葡萄怎么问话都没有反应。 最后,才忍不住吐露道:“小姐,我知道前方一定很凶险,但是我和小葡萄都不会武功……我不是怕死啊……我只是担心会给你们拖后腿。” 说罢,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边上的小葡萄,其实他自己倒不是特别害怕,甚至很想到到里边去见识下这么气派的南天剑宫,看看里边有没有仙人居住的宫殿,多不多和小葡萄一样漂亮的仙子姐姐。 不过,听那老宗主说的这么可怕,他觉着还是不要去了,万一小葡萄也被里边的人扣押关起来,他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所以现在小道童孙玉山宁可表现的像是一个胆小鬼,也不要冒失去小葡萄的风险。 “喂喂,你就是怕了!躲在我身后好了!”小葡萄瞪了孙玉山一眼,那双水灵灵大眼睛里满是鄙夷。 梁昕云想了想,似乎觉着孙玉山说的在理,最后道:“那你们两个就留在这吧,陪着这位老宗主。” “可是……”小葡萄瞄了一眼边上的吴亮,这家伙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而且一路上都对小姐有所企图,她实在不放心梁昕云一人和那两个男人一同前往,这一定会被少爷狠狠骂一顿。 就在这时,吴亮拎那把破烂折断的铁剑道,“拖拖沓沓,犹豫不决!梁姑娘,这小子和小丫头好像很担心把你交给我,既然这样,你就把客牌给我,让我吴亮替你们走一遭好了!” 他从梁昕云手中接过客牌,走过去拍了拍吴心明的肩膀,意思是我走了,你暂且留在这里。 但他的手刚放在吴心明的肩膀上,后者顿时肩膀一震,一道自内而外的罡气从穴道上猛的迸发,将吴亮的手狠狠甩在了一边。 “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嘛……我知道你会担心我!” 吴亮嘴里嘀咕,腿已朝远方迈开,提着他的那柄破剑飘向南天剑宫的宫门,同时张扬了下手中的那块令牌。 那位驻守在南天剑宫的弟子似乎听到自己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本来是在想着自己的小心思,闻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公子哥正对着他微笑。 女弟子顿时一阵脸红,她轻声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吴亮将手中的令牌递出去。 女弟子慌慌张张的接过令牌,期间吴亮有意无意的触碰了下她的手指,她顿时羞红的脸颊,连忙背过身去和同伴商量,确认无误才转身道:“原来是贵客,里边请!” 吴亮跟在两位身段丰腴的女弟子后边,欣赏着那诱人的风光,甚至忍不住拎着他的那把断剑摇摆起来,躲在山后石阶上的小道童盯着他远去,后知后觉感慨道:“亏得咱家小姐没和他一起去,不然简直是羊入虎口!” 只不过他话还未说完,顿时脑门上挨了一下。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力道,不用看也知道是梁昕云。 “今天你话有点多啊!这个月工钱没了!”梁昕云冷声道。 “不要啊……”小道童顿时掩面欲泣。 “话说,大师兄和降煞子师叔还要多久才能与我们团聚?”小道童孙玉山想要扯开话题,他眨了眨眼睛疑问道。 本来他们是约定了十五日后,在南天剑宫会合的,如今也就过去了十天,要不是小道童孙玉山之前带路走错,走到了另一边的湖海院去,他们应该在第五日就到达剑宫。 小葡萄冷不丁撞了下小道童的胳膊,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快别说了,当初你带错路这件事,小姐还没跟你追究,现在她在气头上,难道你还想被克扣钱?” 孙玉山顿时住嘴。 倒是在一旁打坐歇息的上官龙阳忽然开口,问道:“降煞没跟着你一同来?还有你的那位大师兄?” 他随即恍然大悟,因为在众人的身上,他并没有看到那柄传说中的剑,涯望。 南天剑宫要想抵抗吾姓剑修,根本就不指望哪些弟子来援,他们最在意的,正是这柄剑气冲销的神剑,依靠它来破吾家引以为傲的吞剑秘术。 “你认识降煞子师叔?”小道童孙玉山讶异问道。 上官龙阳笑道:“当然认识了,一个看似疯疯癫癫的老坏蛋,其实啊他的天赋不比那些所谓的天骄之子差,听说他在最近也突破了一品境界?依我看,要不是当年花费大把心思放在红尘上,这一境界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一品?”小道童孙玉山默默念叨,多高远的境界,要是他也有这般修为,岂不是到处横着走了? 孙玉山望着面前的这位南天剑宫的剑主,难得自己有机会,能和这样的人物面对面交谈,这是不是大师兄林潜口中所说的,天赐机缘? “老宗主,您老给掌掌眼,就说咱天赋如何,倘若修炼的话,最后能达到什么境界?”孙玉山满脸期待问道。 “孙玉山!” 这次梁昕云直接喊了小道童的名字,她揪住小道童的耳朵,怒斥道:“你这是魔怔了?没看到老前辈负伤,你还敢打扰他的清修?” 上官龙阳摆摆手,笑道:“无妨,修行亦是修心,聊聊天嘛。” 老剑主朝边上扭了扭身子,这才正视面前的小道童,据他掌握的,观象,摸骨,探识,看心……有好几种术法,随随便便拿出一种,给这小道童卜算一番,他相信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相见就是有缘,老夫……咳咳,就给你掌掌相!” 上官龙阳望着喜出望外的小道童微笑不语,伸出二指扣住小道童的手腕,同时他的眼睛绽放光华,小道童只觉着自己眼前好像一片虚无,身子忽然间轻飘飘的,如同陷落云端。 他好像要睡去了。 但听得老宗主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放松……放松。” 孙玉山沉沉睡去了,但他却不知道,握着他手腕的上官龙阳此时心中震撼,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施法,始终看不透面前这个小小道童的古相,他的命运好像被浮云遮盖,以一种异于凡人的形式只露出冰山一角。 莫非……是天人相? 有一种说法,天人相,便是天上的神仙投胎转世而来,转世那人必定无灾无祸,而且会遇到大机缘。 他探查不清楚,却能肯定这个小不点以后的福缘不浅,倘若修行,不说天赋如何,稍有奇缘便能青云直上,甩开凡尘千里。 他甚至动了要收这个小道童为徒的念头,只要绝意宗肯让出来,他原因将一切资源堆在小道童身上,帮助他修得无上法。 几近仙缘的人啊,世间少有! 小道童孙玉山悠悠转醒,就好像在云朵上睡了一觉,他眨了眨眼问道:“老宗主您觉着我咋样?” “天赋惊人!”上官龙阳微笑道,“如果你愿意拜入我门下,你就是下一任剑主!” 小道童孙玉山闻言,顿时两眼放光,指着那远处的宫殿道:“那……那,以后的这些,都是我的了?” 上官龙阳点头道:“等你继位,这些都是你的。” 但这个时候,一边的小葡萄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狠狠的拧了下小道童孙玉山的胳膊,小道童顿时心领神会,摇头拒绝道:“算了,老宗主,谢过您的好意,这……有人不让我去呐!” 上官龙阳看破不说破,只是微笑道:“你什么时候想来,随时欢迎。” 第两百二十六章 进宫 小道童摇摇头,说道:“还是不了,我要一直陪着小葡萄。我要喝她给我做的果茶,吃她给我做的饭菜,我还要帮她劈柴。我……抽不开身。” 小葡萄闻言,顿时扑哧一笑。 “嘴馋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干活干上瘾了?” 小道童摸摸脑袋不语,倒是他边上的上官龙阳出言提醒道:“要不,你和这个女娃一同拜入我的门下?这样事情不全解决了?” 他心里想着,只要收下了小道童,就等于白收一个仙人胚子,就算多个挂名徒弟又何妨? 说罢,上官龙阳便朝着小葡萄观望去,心想这丫头长得好水灵,白皙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虽然还未发育成熟,比不上梁昕云的风韵,但小道童孙玉山却不会想这么多,也难怪他割舍不去。 只是,在扫了一眼这个不动声色的小丫头,上官龙阳忽然心颤了一下,目光一时间都有些飘忽。 “没这么巧吧?” 他再定睛看去,却也不得不大叹一口气,暗自感叹绝意宗收人的运气实在是好,这个小丫头居然是天下鲜有的无名相,淡薄不染,为名士风流。 这是仅次于天人相的根骨,难道说,这是绝意宗崛起的预兆? 只是再看那丫头,似乎好像只是一个随身丫鬟,大好的天赋居然就这样浪费了,上官龙阳忍不住心中惋惜,两个注定要名震天下的天才胚子,居然一个是门童,一个是丫鬟。 也不知绝意宗到底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倒了霉。 反正他明白,这俩人绑在一起,丫鬟又与梁家绑一起,除非他能让梁老头把女儿嫁过来,不然收徒只怕是妄想。 见上官龙阳不语,小道童以为事情过去了,他本就是一时兴起,关于修炼要吃的大苦头,他还没做出决定呢,最好还是混吃混喝打打杂,跟在大师兄后面逞威风也挺好的。 众人沉寂了一阵,上官龙阳呼出一口浊气,他的伤势已经恢复到五分,足够应对一般的情况了。 梁昕云与小葡萄坐在另一边,二女望着这个,看着那个,在小声谈论什么小秘密,小道童孙玉山本想凑过去,结果脑门上又挨了一下,被提醒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凑热闹。 至于吴心明,他就好像一尊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影子,自始至终都有一股寒风笼罩着他,在他的身上有股只可意会的生人勿近的冷漠,他的目光一直飘向别处,谁也不晓得他在关注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见一人影踏着轻巧灵动的步伐,从南天剑宫中赶来,在他的手中还拎着一股包裹。 “是吴亮!” 梁昕云看着那踏步走来的人,讶异道:“你这么快就出来了?里边情况怎样,有没有新的势力在里面?” 吴亮摆摆手,满脸笑意道:“梁姑娘,你看我这般轻松的走出来还不知道吗?倘若里面有险情,我要想逃出来,起码身上也得负点伤吧?” “更不用说这个!”他将手中的袋子轻轻一提,甩到众人的面前。 “哇,好香好香!” 在吴亮的袋子中,居然传来了一股肉香,而且是混杂着的,看样子有好几种肉! 吴亮将他手上袋子的束绳扯开,顿时里边露出了一只金灿灿的烤鸡,一碟切好的酱牛肉,还有一盘看上去很肥美的红烧肉。 光是肉就有这三种,吴亮将袋子扯得更开些,里面还露出一个大碗,装着各色各样的糕点。 小道童孙玉山顿时兴奋了,抓住那黄嫩嫩的桂花糕就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嘀咕道:“哇,吴亮你真贴心,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去南天剑宫的厨房打劫了啊!” 就连上官龙阳也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出来,这里的每一样正是南天剑宫的招牌菜,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正是南天剑宫快要准备晚饭的时候。 吴亮一摸脑袋,对上官龙阳笑道:“宫主见笑了,本来是打算直接走的,但稀里糊涂看见两个漂亮女弟子往竹林里走去,跟着跟着,就发现来到了厨房,凑巧那桌上还饭菜飘香……忍不住嘛!” 上官龙阳笑道:“无妨,小友你不说偷些饭菜,今日帮了我大忙,就算是看上了我门下的哪位女弟子,老夫可以帮你去说媒,为你凑一门婚事。” 吴亮神色一顿,紧接着就朝前一拜,拱手谢过道:“老宗主,您当真是贴心!这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您门下弟子……啧,确实个个貌美年轻,惹人怜爱呐!” 他这么一说,顿时惹来小葡萄与梁昕云的白眼,倒是边上的小道童孙玉山,忽然小声嘀咕道:“这是真的?” 他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但在修道者耳中,几乎与贴着耳朵说出口差不多。紧接着,他就迎来了第三个脑崩,小道童孙玉山捂着脑袋哭啼啼跑开了。 上官龙阳闻到肉香,原本被关押了十天的食欲再也压不住了,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抓起那烧鸡的大腿就往自己嘴里送去,狼吞虎咽一阵,很快便将一只肥鸡解决了个干净。 就是吴心明,闻到这里散发的肉香后,也一言不发的走来,但他只是吃了一些糕点,似乎是觉着那些腥荤沾染浊气,与他修剑修心不符。 稀里糊涂解决完餐饭,却见吴亮的那口袋还没有见底,最后他从里边又掏出一物,递给在一旁调息的上官龙阳道:“宫主,这件斗笠也是我顺手从厨房偷来的,觉得对您有帮助,毕竟现在您不方便露面。但可能会有点味道……” 上官龙阳接过斗笠,好好看了那表现得漫不经心的吴亮一眼,直言道:“有心了!” 说罢,他将斗笠的绑带解下套在自己头上,年迈的上官龙阳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放荡不羁的年轻剑客,唯一少了把趁手的剑罢了,但他身上那种震慑之气,只要接近都能感受到。 “看来宫主的修为,已经恢复到至少六成了!”吴亮看了眼上官龙阳身上散发的气势,与之前在幻云大阵出来的时候,已经算是天差地别,身上的那种死气与枯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枭雄的气度。 “食补精,气补神,还是得多谢小友带出来的美味啊!”上官龙阳玩笑道。 吴亮领头,再次掏出那块有身份象征意义的剑宫有客牌,那驻守殿门的弟子顿时齐身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当提及为何有人要带着斗笠,不以面目示人,上官龙阳咳嗽了几声,只是说老人家受了风寒,不方便露面,含糊几句也就过去了。 走进南天剑宫的大门,小道童孙玉山忍不住四处观望,这里的建筑果真气派,金碧辉煌,完全不是绝意宗那般山野之地可比的,那种琼楼玉宇,高度只逊色白云城中的云鹤观一筹。 不过,他更留意的,还是吴亮的那句,随处可见漂亮女弟子,身段妖娆,貌美年轻…… 小道童视线朝四处瞄去,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就算是看到那赏心悦目去情景,脸上也不显露异样,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假装在四处看风光。 梁昕云与小葡萄与上官龙阳肩并肩,走在最前边。 吴心明紧随其后,小道童孙玉山左顾右盼,这时候吴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嘀咕道:“错了!都错了!” 小道童茫然,疑惑问道:“什么错了?” 吴亮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总盯着那女子的脸蛋,殊不知那纤细的腰肢,白花花的长腿,还是那沉甸甸的胸脯,都是人间一绝!这岂非过错?” 说罢他哈哈大笑走开,也不去看小道童脸上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众人一行来到大殿,此时抬头已看望见那上官龙阳口中所说的三宫四殿,每一座都有独特的景致,当然也都是拿数不尽的金银堆起来的辉煌。 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上官龙阳那遮盖在斗笠下的脸上,他的眼中出现波动,只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过,他紧紧攥住拳头,让自己在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到底还是饱经沧桑,处变不惊才能做成大事。 小道童孙玉山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已经暗暗后悔了,老宗主答应将这里的一切以后都许给他,只要他投入门下。 但现在他还在为自己的钱袋子而发愁。 小道童摇了摇脑袋,他忽然悟了个大道理,就像吴亮说的那样,看女人不能只看脸蛋,看宗门大概也不能光看建筑吧? 要不然凭啥那这么厉害的剑宫,会求着他们绝意宗来援呢? 咱绝意宗一定也有怎样的宝贝,只是被宗主私藏了。莫非是大小姐的嫁妆? 小道童盯着梁昕云的背影瞧了一眼,心想着到时候大师兄搞定了小姐,得把那嫁妆骗过来耍耍。 上官龙阳带路,当走到可以看见坐落在云端的云须阁时,老人忽然举起手做了个手势,他将拇指与食指夹住放到嘴边,轻轻一吹气,一声如鸟儿啼叫的口哨声轻飘飘的从他口中传出。 借着内力的支撑,那声音飘转,好似高上九重天。 而就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大约过了半晌,一只浑身通体雪白,眉心一点熏红的鹰隼破空而来,在那宫殿玉宇上盘旋一周,欢快的低鸣几声,最后停在了上官龙阳的手臂上。 第两百二十七章 青沉殿遇险 “居然是白雪一点红,万里送春风的春雪隼!” 上官龙阳闻言转过身,却是满脸诧异的盯着吴亮,撇撇嘴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他拿手指去勾了勾鹰隼的下巴,满脸宠爱。后者将脑袋贴在上官龙阳的手臂上,小心的去蹭。 “这正是春雪隼!千金难求,还是曾经一位远在边荒的故人替我找来的。它的名字叫凤来。” 上官龙阳抚摸着春雪隼柔软光华的羽毛,缓缓说道:“人情世故,江湖复杂,有些事情说不准呐,不谈那些只看利益的小人,就是那肝胆相照的弟兄,有些时候也耐不住诱惑,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但是这小东西不会,它知感恩,实在比人好太多。” 上官龙阳忽然轻咦一声,疑惑问道:“你怎么也知道春雪隼,按道理这是边境那边的产物,在像我们吴越这种江南地域是很少见的。” 吴亮想了想,道:“我是来自青州。” 上官龙阳道:“那怪不得,青州也处在蛮荒边境,那里的确能见到春雪隼。” 上官龙阳再次抚了抚这只名唤凤来的春雪隼,在鹰隼的脚爪下夹着一个纸团,打开是一张薄薄的信笺。 他用小指将信笺勾出,以指按压,用指甲盖便在那张信笺上刻画出黑色的字迹来,约莫是十个呼吸后,上官龙阳重新将信塞到鹰隼脚下,然后振臂一挥,那只通体雪白,眉上一点熏红的春雪隼便如利箭一般冲上云霄,在天上欢快盘旋一阵,便消失了踪影。 “静待佳音便可。”上官龙阳搓了搓手,望向那展翅飞向云端,已经消失了踪影的春雪隼,他的眼中满怀期待。 吴亮见那华贵到千金难求的春雪隼已消失了踪迹,他才缓缓低下头,不去看边上的上官龙阳,而是低声道:“看来,老宗主早就有所谋划啊,就算是被人算计,也留下了后手。” 上官龙阳不怒而威,平静道:“作为一派的掌门,当然要栽培一些自己的直属势力,我当初还是太自信了,察觉到常渊等人的狼子野心,但没料到他们真敢出手,做出谋逆之事来!” 吴亮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动嘴,道:“老宗主究竟还是经验老道,饱经风霜。” 静候佳音,却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十天光景过去,上官龙阳也不清楚自己的嫡系是否还在山上,如今他们众人就在这干等也不是个事儿,尤其是他戴着那顶从菜园厨房偷来的斗笠,更是显得突兀。 而就在这时候,梁昕云忽然指着那三宫四殿中的一宫,疑声问道:“这是哪一座宫殿,为何现在还正门大开?” 按道理,门派中的府邸,都是早开晚闭,就像皇帝的早朝一般,白天可允弟子们拜访,晚上却要留些私人空间。 上官龙阳朝梁昕云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是青沉宫,里面的老家伙姓段名雷,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当初只知道常渊暗自下毒,最后率一众人以借口商议要事为由,攻上云须阁,那一日青沉宫宫门锁闭,段雷长老被常渊以事务支了出去。 “段雷这老东西,平日里最见不得吵闹,哪怕一丝声响他都要跑出来呵斥一通,更别说他青沉殿宫门,没有个三顾茅庐,那是不会开门的。” “今日是见鬼了?” 上官龙阳记得,段雷受不了喧嚣,喜好在宁静环境中清修,他有个习惯,就是开后门而不开正门,真有要事,也麻烦从青沉宫后殿小门入内。 正好众人在外边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吴亮便 提议道,诸位要不便进那青沉宫一坐? 梁昕云轻轻扣响青沉宫的大门,但立即被上官龙阳止住,他道:“不必礼数,这样反倒会惹段雷不喜,他本不是个迂腐的人。” 青沉宫都是以大理石铸就而成的宫殿,在两边镶嵌有青玉,使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富有生机的绿芒中。 走进殿内,一股冷淡的风便迎面吹来,就像青沉宫的主人那样,性子寡淡,厌恶喧嚣。 小道童孙玉山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吵到这里歇息的仙人。 一旁的上官龙阳忍住笑意,提醒他道:“走路还是不必拘束的,这里的地面通透,玉石沉积,可以隔绝声音。” 清冷的客殿中一个人也没有,甚至摆放的器具都少的可怜。 这段雷长老也算是个奇葩,别的长老,好不容易奋斗了半辈子,终于爬到高位,心里想,这怎么着也得后半辈子享受享受。 可他倒好,不仅拒绝了侍奉他的弟子随从,甚至连婢女也不要。 那让人舒心的婢女沐浴更衣,童子洗睡斋饭,按理来说很方便才是,但段雷宁可所有事情自己一人操办。 甚至门下弟子还能有幸看见,段雷长老半裸着身子,深更半夜走到澡堂借用,只因为他嫌弃青沉宫的木桶太占位子,被他随手拆了。 一边走着,小葡萄一边心中感慨,“这可真是个奇人!” 当他门下弟子才好,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哪像自己天天在绝意宗,还要烧茶烧饭,想想就悲催。 穿过客殿,终于走到主殿中,和预想的一样,这主殿更是空旷到极点,放眼望去只看到一张太师椅,一位老者正襟危坐,闭目沉思。 “老段!” 上官龙阳走过去,轻轻去碰了一下老者的胳膊,但老者依旧做沉思状,不予理睬。 上官龙阳微皱眉,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伸出手摸了摸段雷的鼻息,发现他呼吸急促,但喘气声小。 上官龙阳再点他穴道,两指夹住老者胸口脉络,对准他的膻中穴与天极穴一扭,后者顿时面色一震,喉咙里吞咽,紧接着便一口血吐出来。 段雷已然转醒,但他双眼瞪大,眼中布满了如蛇纹一样的血丝,他的表情很狰狞,此刻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带斗笠的陌生人物,原本放在腿上的手在惊颤。 “你怎么了?”上官龙阳疑惑问道,他脱下自己的斗笠,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原本以为段雷见到了自己会稍微定些,谁想到段雷面色更惶恐,甚至他颤抖着的双手,在自己腿上抓出了一条条血痕。 上官龙阳百般询问,但段雷就是不开口,全身上下好像有蚂蚁在爬,深受某种折磨。 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宗主,顿时就察觉到,段雷只怕是中了某种异毒,这样子全身战栗,发抖,对于他这种有特殊癖好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是谁害你成这样!” 上官龙阳见自己好友落得这般境地,顿时悲愤欲绝,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不是也遭到那常渊的毒手,是他害你的对不对?我现在就去找他,替你报仇!” 段雷也不知能否听懂上官龙阳的讲话,他的眼球逐渐上翻,从脖子到脸上,一道猩红的血丝蔓延开来,缠在他的脖颈,段雷被这道异样的血红勒的喘不过气来。 上官龙阳看出来,是自己强行将其唤醒,导致 他体内的毒素再度发作,他立即施法,不惜以自己的内力探入段雷的窍穴,暂时以内力封禁将他心窍周围的穴位堵死,不让血毒攻心。 暂时止住了段雷的伤势,但上官龙阳依旧不明白,到底为何段雷的眼睛一直上翻,在朝着天花板看,而且在他的脸上充满一种深深的戒备。 不过,接下来,他便知晓了。 在一声惊呼中,那原本显得富丽堂皇的宫殿忽然猛的一颤,一滴水滴到了上官龙阳的斗笠上,他忍不住抬头往上看,却看到了一个如同蝙蝠倒挂般的怪人,正如吸盘一般倒立在天花板上,他的一只手撑着玉石,另一只手握一柄短小精悍的三叉戟。 就在上官龙阳仰头的一瞬间,那人双腿一蹬地,整个人盘旋而下,他手中的三叉戟飞速旋转,如一道冰冷的飓风朝着上官龙阳的肩膀刺来。 “小心!”梁昕云等人看到变故,惊恐中连忙出声提醒。 上官龙阳冷笑一声,当他见到青沉宫宫门大开,他心中就存疑,这里果然是有古怪。 不过观那人的身份手段,以及悬梁的诡异行事风格,似乎并不是正道中人,而是像极了魔教,上官龙阳呵叹一声来的好,抬起手衣袍轻轻一卷,便将那人的三叉戟团团裹住,饶是一柄钢铁玄风,也没能撕破上官龙阳内力鼓荡的玄衣法。 他伸出右手,对准那飘荡起舞的衣袍轻轻一弹,顿时原本松弛的衣袖再次充满一股磅礴的真气,上官龙阳一甩臂膀,连带着一股巨力袭来,那人便只得退后转身,差点一个踉跄。 “竖子安敢闯我南天剑宫的大殿!” 上官龙阳冷笑道:“倘若是我功力全在,就单单说那一袍,便能叫你从殿内滚到殿外,浑身寸寸筋骨断裂,满身上下血肉模糊。” 那人闻言却不以为意,大笑几声。 笑罢,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环顾四周,然后用奇特的口音说道:“老匹夫,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你所有气力了吧?想虚张声势喝退我?爷爷我没那么容易欺骗!” 上官龙阳脸色一沉,虽然没有那怪人所说这般不堪,但因为先前不留余力的去替段雷治伤,在他甩袖时候一不小心牵扯到了内伤,此时此刻还真不好继续发力。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那怪人冷笑,重新握住自己手中的三叉戟,卯足力气,再次冲锋。 他那诡异的身法,足尖只是轻轻点地,整个人就如同飞起来一般,在半空中俯冲。其实这是一种叫蝙蝠冲的秘术,其要义就是利用真气灌入足部,在腾飞的一刹那,双手压低,控制真气抵消那股反冲力量。 上官龙阳眼见那人袭杀到面前,不为所动,直到那三叉戟上的寒光已经照到了他的脖子上。 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屏住呼吸,小道童孙玉山紧紧盯着一手按着斗笠,另一手缩在衣袖中的上官龙阳,他心中纳闷,这个差点当成自己便宜师父的老家伙,怎么愣住了?居然不还手? 小道童孙玉山顿时在心里为这说话谈吐都十分和蔼的老宗主捏了把汗。 但见那利刃袭来,身后都是死角,已经避无可避的上官龙阳,忽然对准那寒芒,将自己手中的斗笠扔了出去。 一顶破烂的斗笠,原本是盖在厨房间腌菜用的,此刻不仅没被利刃穿破,反而挡住了那旋风般的三叉戟。 怪人被斗笠砸中手腕,全身如遭雷击,整个人吐血抛飞了出去。 第两百二十八章 早有埋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你也该知道我既然能一衣袍挡住你的偷袭,也能花费些代价将你重伤。” 上官龙阳盯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魔教中人。而那顶染血的斗笠就落在他的身边。 一个斗笠,使出了居然比刀剑还好用,小道童孙玉山不禁看的眼前一亮,心中感慨道:“这简直是神了!” 其实上官龙阳,心中也未必没有在众人面前显露一手的意味,他的拿一手制敌卷袖,以及后边的投斗笠如投剑,都看的在一旁观战的孙玉山目眩神迷,简直要把上官龙阳当成了老神仙。 他知道自己说话并不能完全将小道童和那个叫小葡萄的女娃吸引住,唯有展露一手真才实学,或许二人才会动心。 其实他这次出手,消耗极大,看似那甩出斗笠只是漫不经心的随意举动,闲庭信步一般的轻松,但其实是将自己的内力完全压缩在斗笠中,光这一步就纷繁复杂,最难得的,还是以手腕的力量将其抛掷出去。 要知道,灌注满内力的斗笠,就如同注满水的铁器,内含千斤,以手腕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其甩出,又是一极耗费真气的事。 不过,看效果来说,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上官龙阳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一股气,让自己真气不在体内翻滚,他的脸上显得云淡风轻,走上前走到那位怪人的边上,问道:“你是何人?谁指派你来的?” 怪人呕血躺在地上,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腹部,面对上官龙阳的问话,却不正视他的眼睛,而是盯着另一面。 上官龙阳扫视一眼地上的三叉戟,这是一柄拿精铁铸造而成的武器,极端锋利不说,三叉戟上的三根倒刺近距离看时,在光照下显露出妖艳的红色。 江湖经验顿时告诉他,这一定是魔教的一种淬炼武器的魔功,也许在上面就涂抹了某种致命毒药,或者是整日将其在毒火中煅烧导致,总之不能轻易触碰。 难道,此毒便是导致段雷重伤的根源? 但上官龙阳立即否认这一观点,因为他为段雷诊断的时候就看出,对方并没有受到外部创伤,因此就可以排除三叉戟刺伤中毒的可能,那他的中毒是来源于…… 他目光猛地一顿,察觉到为何倒地的怪人目光一直盯着另一边。 这空旷的青沉宫,的确很适合藏人啊,难怪会挑选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魔教中人会出现在这里?上官龙阳以为,那常渊再如何狼子野心,总不至于丢了自己的底线,会选择去和魔教合作夺权。 上官龙阳有意无意督了边上的吴亮一眼,此人在出南天剑宫时候,曾说过在剑宫中未发现其他势力,不曾想自己等人刚进来就遇上了魔教。 上官龙阳并不是有怀疑与责备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前辈,他觉着吴亮终究还是有些粗心,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小心谨慎。 不过,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比较年轻气盛,喜欢以偏概全嘛,就像这坐落在剑宫中的青沉宫,只是敞开了一个门户,倘若没有仔细了解到这里段雷长老的生活习性,谁能发觉异样? 就算有弟子进来拜访,却看见长老在太师椅上沉眠,那更不好意打扰了,只会远远地退避三舍,谁 又会走进然后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人影看? 恰巧这个时候,吴亮也正好与其对视一眼,吴亮指着地上的人问道:“这人怎么处置?” 上官龙阳思虑一阵,说道:“逼问他说出他的身份,以及他们的计划。” 吴亮拎着他手中的那柄断铁剑走来,凭他的内力造诣,居然在这块素以隔声闻名的地板上走出声来,那每一步都如同鼓点敲击在人心上,给人以威慑感。 上官龙阳轻咦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吴亮在自己的眼前施展功法,从他短短十步就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门玄奥的步伐秘术,绝不是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 “这小子也很不一般呐!等等得盘问他的底细。”上官龙阳心中暗道。 这个时候,吴亮已经到了那魔教中人的面前,不知为何,当他手中握着剑的时候,尽管只是一把破烂的断铁剑,依旧能让人感到煞气扑面。 比上官龙阳还要可怕。 吴亮抬起手中的断铁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大把真气灌注在铁剑上,直接扎在了那魔教人的大腿上,鲜血顿时淌了出来。 “不说话?”吴亮嗯了一声,嘴角歪斜过一个弧度,他忽然一脚踢起在边上放着的三叉戟,左手持断剑,右手握着三叉戟尾端,将那猩红的刀刃对准魔教中人的脸颊,笑道:“在你脸上划个血字,不知道是好不好看?” 饶是以凶狠残暴为代表的魔教中人,此刻见了也一哆嗦,浑身颤抖,两眼盯着那三叉戟落下,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这武器在无尽火毒中淬炼,一旦他脸上流血,这张脸基本就毁了。 他心中在骂道,怎么这个年轻人行事歹毒,比魔教还过犹不及? 吴亮将三叉戟悬在空中,他已经松开了一根手指。 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松开第二根手指的时候,那魔教中人依然紧闭着嘴,不是不怕,也不是意志坚定咬住死嘴,而是被吓晕了过去。 “真够晦气!”吴亮踢了踢那人的脑袋,发现是真昏厥而不是装的,撇撇嘴道。 上官龙阳敛了敛眼皮,转头看向另一边,心中疑惑道。 按照他的猜测,在这座青沉宫应该还藏有人才对,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堪称小兵小卒的人过来。 总不会,这个行事怪异胆子倍小的魔教人,只是个色胆包天的采花贼吧? 就算采花,也采不到青沉宫里来,因为这里居住的段雷是个奇葩,整座偌大的青沉宫里一个侍女女婢都没有,单单只有他一人。 可谓性子孤寡到了极点,唯一的联系,还是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头儿,偶尔会聚在一起,弄个棋局捉对厮杀。 “藏在哪里?”上官龙阳目光朝四处搜寻,这可惜这座青沉宫实在太过空旷,而且这里的光线又暗淡,暂时不能发现什么异样。 “看好他!”上官龙阳对身边的吴亮道,他的目光伸向那坐在太师椅上,意识还不太清醒的段雷,绝不能让老朋友再这么痛苦下去了,上官龙阳打算先救治他,然后再问问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再次走到段雷的身侧,手掌运起内力,准备去给段雷的穴道上排毒。 小道童孙玉山眼见妖人被制服,出奇大胆的走上前来,走近扫了那怪人一眼,奇怪道:“这人好奇怪,他为什么能竖着站在墙上。” 梁昕云道:“这还不简单,只是一种靠运劲的技巧罢了,将内力凝聚在自己脚上,就能产生吸力,吸附在墙上不掉下来。” “但这样也很奇怪啊……” 小道童孙玉山再次问道:“就算是倒立在墙上,可天花板这么高,他又是怎样看到我们,突然发动袭击的呢?” 上官龙阳闻言,手上猛然一顿,他也发现了端疑。 倘若此人倒立,头必然是竖着朝下的,眼睛只会盯着上边看,不然难以将气力集中在足上,而他能发现异样并偷袭,唯有一件东西。 声音! 只是,这青沉殿内布置与寻常地方不同,行走过来声音细微,甚至比针尖掉落在地上还有小。 想到这里,上官龙阳心中一惊,顿时错开一步朝后。 而就在这时候,原本眼神涣散的段雷,顿时间脸色变的阴鹜,那双眼眸中忽然就闪过一丝煞气,原本缠绕在他脖颈上的血丝,如潮水般向着他的脸上涌去,最后他双掌一拍太师椅整个人飞身朝上官龙阳扑去。 与此同时,段雷张开口,一道血箭从他的舌苔上激射而出。 上官龙阳侧过头,那道血箭擦着他的头部飞过,落到地上,即便是大理石与青玉相缀,也在被那血箭击穿,最后腐蚀成一团血污。 根本就不是他中毒,而是段雷将毒引入体内,伺机待发。 所以也解释了为何他身上没有伤口,正是段雷发出动静,与躲在墙头的魔道人配合,布下了这一局面。 若非小道童孙玉山出言提醒,上官龙阳此刻恐怕已经落入彀中,侥幸不死也要重伤。 看来这小道童的天人相,果真是福缘! 上官龙阳避开,盯着那满面阴毒的段雷,冷冷道:“你不是他!既然没伏击到我,又何必再伪装?” 那人阴恻恻一笑,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刀疤脸来。 他道:“只可惜……王迁是个废物,没能杀掉你!” 看到这张面皮被甩在地上,上官龙阳就已经知道他的朋友段雷,青沉宫的宫主,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他朝后退一步,转身望了后边众人一眼,提醒道:“你们自己小心!” 说罢,鼓荡起全身的真气,准备对付面前的这位刀疤脸,但那刀疤脸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上官龙阳,说道:“我知道你……你是南天剑宫的宫主!” 上官龙阳顿时脸上大变,他根本记不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因此而留下了印象。 但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传到常渊的宫殿中,绝对会迎来天大的麻烦,在他伤势未完全痊愈的情况下,这是致命的。 “怎么……你想杀了我?” 刀疤脸饶有意味的盯着上官龙阳的脸看,似乎对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惊慌十分享受,随后他说出一句让上官龙阳感到绝望的话来。 第两百二十九章 弹指剑罡 “你猜的不错,这里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南天剑宫,已经落入我魔教手中了!” 似乎是觉着这种说法太过霸道,那刀疤脸笑道:“可以告诉你,并不是我魔教强取豪夺,而是你们剑宫中有人,跪着求着捧着,求我们收下这里的基业!” 上官龙阳的脸已经阴沉到极点,他决不相信朝朝暮暮生活在这里的人,会甘心将自己的家捧着送给别人。 “你这是谎言!” 刀疤脸似乎没了耐心,说道:“你若不信,等等便瞧着见好了。” 但他突然眼神一凛,冷笑道:“前提是你能从我手上活到那个时候!” 他从上官龙阳的面色就已经看出来,这位曾经的南天剑宫宫主应该是受了重伤,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威势,尽管魄力还在,但就像是一只纸老虎。 袭杀一派掌教,啧啧……想到就觉着刺激,到时候自己拎着他的头颅去邀功,怎么着也能混到一个长老当当吧。 到时候,咱也能过一过,那名门正派伪君子的瘾。那个时候再以南天剑宫的名号招揽年轻弟子上山,资质好的男弟子拿来当鼎炉,容貌好的女弟子便掠夺来双休。 刀疤脸伸手探出一掌,就朝着上官龙阳的脖颈捏去,从他出手的速度,手段,以及覆盖在手上的内力,上官龙阳能判断出,此人大概是在二品境界的上层。 这种水平,若是他在巅峰状态,随便一只手就可将其擒拿,只可惜幻云大阵伤到了他的根本,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过来,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 上官龙阳不断的躲闪,未曾与那刀疤脸硬碰硬。 “堂堂一代宗主,只会苟且偷生的手段了?”刀疤脸越战越兴奋,能够压着一名门派宗主肆意施为,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缘。 而这个时候,忽然背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剑鸣,并不是那吴亮手中的破烂断铁剑,而是一把纤细,在剑中宛若女子玉臂的清丽软剑。 梁昕云亮出细云软剑,她已经看出上官龙阳是强弩之末,他需要调息伤势,但是碍于面子却没有停手。 梁昕云提剑走上前,细云软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寒光照射在刀疤脸的脸颊上,后者顿时转身一跃,避开这道致命的剑光,微怒道:“哪来的小妮子,居然偷袭!” 不过当他看见那手握长剑,一袭白衣清丽脱俗的梁昕云时,顿时喜笑颜开,笑道:“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他几乎下意识的目光朝梁昕云身上扫去,目光来回,似乎觉着还不够,嘴角还流出了哈喇子。 “小姑娘怎地?是想和你哥哥我上来比划比划?放心,哥哥我会万般小心,千万不会弄疼你的!” 刀疤脸擦拭嘴边的口水,望着眼前女子妙曼的身材,如神仙一般的粉嫩脸蛋,已经想到了自己与其缠斗的香艳画面。 还未出手,他就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 他的手心,身上热出了一股汗,嘴角也有些干涸,敢情是有些上火,同时也证明了眼前的女子实在诱人。 “来吧!”刀疤脸准备朝梁昕云勾手。 忽然间,他脸上猛然一变,那原本思春导致的脸色潮红,一瞬间便的惨白,一股惊天剑气从那看似如温婉小姑娘一般的细云软剑上迸发,直刺他的胸膛。 刀疤脸急忙转身,甚至不在意自 己的动作有多么丑陋可笑,和狗一般扑倒在地上,这才堪堪躲过了那惊天的剑气。 刀疤脸回过神来,愤恨叹道:“这么凶,要杀死你家相公啊!” 梁昕云见此人一再言语调戏,按照她的性子,早就该一剑冲上去将其刺个七八十次,但关键时刻她并没有急躁,而是耐心等待机会。 刚刚那一下,就是她以归剑术运气,默默筹划了好久,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但由此也可见,虽然刀疤脸表现的油嘴滑舌,是一副无赖撒泼的模样,但其反应机敏,武功高深,应该也是在二品境界驻足多年的经验老到之辈了。 倘若梁昕云只顾及颜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上去与其厮杀,只怕会不敌眼前人,甚至被擒住也说不准。 梁昕云剑锋转过,并没有着急再度刺击,而是小心谨慎得使出一招回剑法,在与刀疤脸缠斗的同时,也与其保持着距离,细云软剑的优势,一是剑锋细腻,其二便是剑脊偏长,有这两个特点,即使面对境界比自己高一筹的刀疤脸,梁昕云也算是占了优势。 果然,随着那细云软剑不断在他身边刻画,就好似描绘一副图景,但那刀疤脸就是别想靠近梁昕云一步,只要他接近,那凌厉的剑锋顿时会一转,刺向他的胸膛。 没有武器在手,这种情况就很焦灼。 刀疤脸感觉对方在戏弄自己,偏偏自己没有办法。 那股散发女子幽香的躯体,不断在自己面前摇晃,偏偏自己连靠近一步都做不到,更别提当初所幻想的摸摸女子的手臂,搂下纤细的腰肢,最好再碰那一下胸前的雪白馒头。 他虽然功法占上风,但如此打斗下去,却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终于,梁昕云等到一个破绽,在那人心神恍惚之际,他看准机会使出一招绝意式里边的递剑式,细云软剑穿过刀疤脸的肩胛骨,一下子定在他的肩井穴上。 刀疤脸顿时吃痛,他左肩中剑的一刹那,就感觉到自己肩井穴位置涌入一道凌厉剑气,猛烈冲击他周身穴道,令他苦不堪言。 若非是自己修炼魔功,有一招可以将气穴暂时封闭,只怕肩井穴中了一剑,后面就已经完了。 刀疤脸终于收起玩弄脸色,既然得不到他便打算将面前这个女子彻底打杀算了! 居然敢伤他躯体! 刀疤脸目光移向别处,看中的正是那倒在地上,放着不用的三叉戟,他假意一个虚晃骗过梁昕云的剑,再转身时就已朝另一侧奔波,吴亮还未察觉,那地上的三叉戟已经被刀疤脸握在了手中。 他以急速暴起,身形猛地朝梁昕云的位置掠去,手中三叉戟迸发寒芒,竟要凶狠蛮横的将那具娇躯刺穿。 梁昕云到底只是在宗门修习的小剑士,从未经历过江湖上的舍命搏杀,也不知道江湖,那不是豺狼横行就是狐狸扎堆,像她这样的雏儿,一旦对方动真格,那就只有她吃亏的份。 刀疤脸狰狞一笑,对准梁昕云的前胸劈砍去,这时候他才不管什么美人不美人,江湖上的娇嫩女娃多的是,有的是排队等着要来伺候他的,但眼前这位惹恼了他,他便要她的命! 这一反击来的太快,饶是上官龙阳与吴亮都来不及反应。 梁昕云一时间呆住了,持剑的手甚至忘记了去格挡,任凭劲风袭来撞在她的脸颊上,眼看就要香消玉损。 小葡萄与小道童孙玉山瞪大双眼,前者捂住嘴巴,眼角不住落泪,后者腿软哆嗦,想到大师兄交给自己要保护大小姐的任务,作为一名游侠儿,这时候却退缩了! 而就在这时,原本一直藏身于黑暗中的人物,突然一个闪身,眨眼就抢在刀疤脸之前,挡在了梁昕云的身侧。 面对那炽红的三叉戟,吴心明没有选择去硬碰,而是抬起一根手指,轻微的在那细云软剑上一弹,顿时发出一道轻微的剑鸣声,而随着这声剑鸣,一股剑罡如波涛般涌了出去,却是掠过那三叉戟,直直撞击在刀疤脸的胸口。 刀疤脸浑身一颤,整个人连带着那把三叉戟一同抛飞出去,倒地时却已经死了,他的胸口被剑罡击出一个大洞,鲜血从中缓缓流出,转眼就将地上的玉石染红一片。 “谢……谢过。” 梁昕云呆呆道,她的脸上苍白一片,此刻她也终于明白林潜之前所说,江湖的打杀不是儿戏,每一步都凶险异常,甚至棋差一着就会丧命。 今日她便差点命丧当场! 梁昕云后知后觉,甚至那握剑的手都麻红了一片,其实那还是吴心明的弹指剑罡所致,当她回过神来,面前却已只有一具不断淌血的尸体了。 她的对手,被吴心明借剑弹指,一招击杀。 小道童孙玉山与小葡萄已冲上前,小葡萄一把搂住花容失色的梁昕云,急切问道:“小姐,你可没什么事儿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情,小葡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罢,一连串的眼泪就从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滚落,泪眼婆娑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 梁昕云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她看着小葡萄眼角留下的一串泪痕,笑着道:“怎么还哭了,像什么样子嘛,以后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哭了!” 小葡萄闻言顿时止住抽泣,弯起嘴角笑道:“小姐你没事就好。” 小道童孙玉山本打算拿出自己怀里的丝帕,去给小葡萄擦拭眼泪,但他准备递出去的时候,又一时间犹豫了,他觉着这个时候,小葡萄可能不会搭理自己,于是他的手就这么悬空着。 此时看在吴亮眼中,顿时引来一阵嘲笑。 孙玉山对小葡萄没勇气,但对吴亮,他转过身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吴亮走开。 梁昕云再想去谢过救她性命的那位,沉默寡言的公子,但发现吴心明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黑暗中,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就像当时刀疤脸出手也没看见吴心明的存在一样。 梁昕云心怀感激,朝他走去。 但吴心明避开,只是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眼前,那样很煞风景!” 同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剑……使的很烂,倘若集中精力去攻他肩周,最后回剑刺击,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梁昕云冷脸,虽然对方有恩,但当面说自己剑招不行,她还是很不乐意,尽管必须承认吴心明讲的在理。 而唯有在场的上官龙阳察觉到,面前的这位冷漠公子,其一招弹指剑罡水准,跨越二境,直达一品剑道。 所以弹指杀人,剑罡一出,无可匹敌,杀刀疤脸就如杀鸡宰狗般简单。 第两百三十章 铁人墙 上官龙阳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在他的伤势没有恢复前,吴心明居然才是这里的最强者。 虽然看他的内力只是二品,但施展出来的剑道直指一品境界,看他的年岁也年轻的可怕,心思却深沉如海。 上官龙阳甚至不敢断定,他有没有藏拙。 而那个刚刚弹指杀人的人,却好像看不到倒在地上的尸体,他仿佛只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吴心明依旧藏身在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拉的很低。 他没有要显露自己的意思,还是说,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让他能看的上眼的。 梁昕云重新将细云软剑缠绕回腰间。 她发誓自己一定要在江湖上多磨炼,绝不能如今日这般,遇到事情手无足措,甚至被人指点剑道的不足。 如今这时候,那名刀疤脸已经倒地身亡,鲜血从他被刺穿的胸口流出,在地上形成了一汪血泉,而另一名魔道中人昏迷在地上不醒。 此刻的青沉宫,显得十分沉寂。 上官龙阳的表情显得很落寞。因为他觉着是他才害死了自己的老朋友段雷,至于段雷到底有没有死,他觉着是凶多吉少的了。 因为从那张面具来看,相似程度很高,而魔教惯用的制作面具的手法,就是先将人杀死,在用刀将其整张人脸剔除下来,然后交给仿造的巫师巧匠,用皮草之类将那人的人脸再现出来,而且还可以多次重复制作。 上官龙阳已经从刀疤脸的口中得知了一个事情。 他的南天剑宫,已经被这里的叛徒出卖了出去,而且是交给了魔教。 关于事情的真实性,原本他还是不信的,觉得是此人的鼓吹,故意恐吓,但再联想到常渊的行事风度,此人阴鹜狡诈,是一头蛰伏的老狐狸,之前一直都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便是上官龙阳也被他欺骗了。 他心里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常渊其实本就是魔教中人,这些年来,其实自己一直是在养虎为患。 但他心中刚刚念叨这个人,忽然那个人便来了。 空旷的青沉殿内忽然响起掌声,只见一个身穿道士服饰,头戴一顶冠帽,看上去是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正是他在鼓掌。 而在他的身边,却站着三名陌生大汉,每个足有两人那么高,两人那么宽,这三人站在一条线上,就像是一道铁墙,厚重坚固,坚不可摧! 那个做道士打扮的,正是常渊,在他身后背着一柄以铜串七星连接的宝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常渊拍了拍手掌,脸色阴晴不定,笑眯眯道:“不错,不错,看来钓上一条大鱼。” 上官龙阳眯起眼,手中暗自攒拳蓄气,他已经十分克制自己,这才没有立即冲杀上去。 “常渊……你不怕我杀你了你?” 常渊摆手道:“你也知道了,现在这里不是以前的南天剑宫,你也不再是南天剑宫的宫主,你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威慑力了。” 上官龙阳冷声道:“只要我门下弟子的心还在,光凭你一人难动根基。只要我出去,那些弟子看到我的脸,必然会听我号令,对你等群起而攻之。” 常渊闻言,却好像听见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龙阳,笑道:“的确,你的这张脸面很值钱。” “不过,凑巧的是,我这里也有一张。” 说罢,他再次拍了拍手掌,在昏暗的角落中,顿时又走出来一个人物,当上官龙阳看到此人的面目,他全身都忍不住在震颤。 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 又一个上官龙阳!只不过两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后来出现的那一位,他的身材稍微矮小了几寸,身子比真正的上官龙阳要微胖。 不过,众人只当是宗主闭关之时,膳食比较好,身材有些走样,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上官龙阳憎恶的盯着那张与他自己又九分相似的脸看,同时他心中也在感慨,既然能够制作出一样段雷的面具,那再制作一张与自己雷同的面具并不困难。 上官龙阳联想到,在自己被关入幻云大阵的时候,有段时间失去意识,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以东西蒙面,醒来时脸上布满杂乱的泥泞,起初不以为意,现在知道,自己是那时候被人刻下了脸模。 至于为何他们没有直接出手杀了自己,大概是担心在自己身上藏了什么法宝,能让剑宫中人有所感应,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常渊朝着那位迎面走来的假上官龙阳鞠了一躬,垂首拜道:“见过剑主。” 然后他指着那真正的上官龙阳说道:“此人心怀不轨,居然敢冒充剑主的样貌,到南天剑宫来必然是有所图谋!将此人拿下!” 他的这番话,当然是说给上官龙阳听的,意思就是告诉他,倘若他出去昭告天下,那也只会被当做一个假身份的小贼,到时候真正被群起而攻之的人是他! 上官龙阳咬住嘴唇一声不吭,他没想到在这十天里边,常渊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安排。 不,他远没有这个能力! 一定是他背后的魔教!他拱手将剑宫交予魔教,并帮助魔教掌控这里,他的目的是什么? 上官龙阳目光紧紧盯着常渊一言不发,最后道:“宗门弟子皆知,南天剑宫有一门独传的秘术,天罡剑!你身后的这位,恐怕是施展不出来吧?” 常渊嗤笑道:“他的确施展不出来,你上官龙阳又如何能施展?你休想蒙骗我,那幻云大阵必然将你的根基重创,短时间内你根本回复不过来,你也施展不出天罡剑!” “既然这样,你俩又有何区别?” 天罡剑乃是一脉单传的独门秘术,向来只有南天剑宫的宗主那一脉才有机会领悟,而且这一剑技只能口口相传,在门派的藏经阁内是没有收纳的。 所以即便是首席长老常渊,他也只是有资格知晓这一内幕,却也从没有见识过这门剑技。 而曾经的上官龙阳,倘若没遭到暗算,也根本用不着施展秘技,光是他那一身骇人的高深内力,就足以镇压一切。 话语间,上官龙阳忽然弹指惊雷,一道指剑朝着那假身份的上官龙阳奔袭去,后者顿时惊慌失措,被那剑气近身,双眼迷离,手足无措,只知道朝后倒去。 上官龙阳一下子便已看出,此人虽然敢假冒自己,但那也只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真正的实力却很差劲。 这便让他有了出手袭杀的打算。 他再度手掌发力,将全部真气凝聚在指尖,然后凭空一指点出,那凝聚在手心的真气激荡,化作一条笔直的细线就奔着假身份的上官龙阳去。 轰然一声,烟尘四起。 只不过,那冒牌货只是脸上蒙上了一层灰,并无大碍。 上官龙阳再往前看,却见那三个足有两人宽两人高的大汉挡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凝聚出的剑气,激射到前方,居然被一人的肚皮挡下。 体修! 上官龙阳心中冒出这两个字。 在吴越江南这一代,体修是极其少见的,大部分还是那传统的修士,依靠内力与功法对敌。 而注重体修的最广为人知的门派只有一个,便是佛门。其中最显赫的一个象征就是仗佛金身,能够以一力破万法,真正修成正果,得到这一功德的世间极少极少,大多数只能说是能够相媲美。 只见其中一人猛然运劲,朝着自己的肚皮上一拍,顿时在他的肚子上传来豆节爆开,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响,与此同时此人的肚皮变得火热滚烫,就好像里边装着一壶烧开了的水。 “唔理扑哧!” 他边上的人也学着第一人的模样,狠狠鼓起手掌敲击自己的肚子,他们的手掌本就坚硬肥硕,这样几次挥舞下来,打击在那肚皮上顿时发出一股震天响的噪音,气浪朝两侧席卷,差点将青沉宫中的玉石都掀开。 “唔理扑哧!” 三人齐声呐喊,双脚堕地,如地动山摇一般,青沉殿开始摇晃。 这三人手连手站着,就像是一堵墙挡在众人面前,甚至那假上官龙阳的脑袋,与常渊的脸,都只能在他们手臂的夹缝中看到。 常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上官龙阳,我就站在这里。我给你时间,等你来杀我。” “我只告诉你,再过两个时辰,南天剑宫就会天翻地覆,各方势力都会涌入,将这里当作一个聚集的据点。” 上官龙阳咬牙,紧紧盯着面前这一堵厚重人墙,那粗滚滚的气息,叫他感到天旋地转。 这三人按照实力只是二品,但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与术法,将自己三人的气机相连,居然能完美契合,达到同气连枝的地步。 因此这堵墙,便具备了一品境界的防守力,坚固无比。 常渊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结局无法改变,南天剑宫的变故只是一个开端,随着这里的事情发生,紧接着便会如洪水泄堤,一发不可收拾。” 上官龙阳闻言心中暗动,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但常渊的话已让他感到莫名的危机。 或许南天剑宫不上终点,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要冲破这铁人阵,去将常渊擒拿过来问个清楚。有必要的话,他要与其他各个派别联络,甚至动身往白鹿观山院去,因为魔教现身,事关重大。 上官龙阳扫视面前的铁人阵,他有办法可以将其击穿,就是那传说中南天剑宫的秘剑,天罡剑! 以无比威力凝聚在一线,千万条一线汇聚一点,足可击穿顽石。 但他此刻身上的内力已经一泻千里了,根本施展不出这招绝技了。 那三个铁人,浑身鼓劲,气机充沛。但他们三人却站着不动,一声不吭,完全没有进攻的欲望。 难道他们……只有防守的手段,却不会攻伐之术? 上官龙阳心里琢磨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腰上缠着细云软剑的梁昕云,心中想到一计。 第两百三十一章 透骨剑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实力更高的吴亮与吴心明,因为在他们两人身上有太多不确定性,他们是藏有秘密的人物。 而梁昕云一行人,底子很干净,尤其是小道童,简直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 这一次剑宫之难,他本来就欠下绝意总一个恩情,如今将天罡剑中的一招传授给老梁的女儿,也算作报恩了。 上官龙阳盘腿坐下,事实上刚才的暗中偷袭凝聚了他所有真气,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唯有坐下调休。 但在坐下之前,他对梁昕云传音道:“到我这边,传你一门秘术。” 梁昕云心思聪慧,她立即就联想到,有可能是刚才几人谈论到的天罡剑,只是这种一脉单传的剑招,在每个宗门都宝贵的很,上官龙阳会舍得告诉她? 她将信将疑的走到上官龙阳身边。 上官龙阳告诉她,并不能完全将天罡剑的奥义都说与她听,这有悖于祖训,但可以教她一招,唤作透骨剑,以此剑招可破面前的铁人墙。 但在传授此招之前,还有两个要求。 一是这招不能私传,二是要等梁昕云将此剑招吃透后,找个机会,将这招传授给小道童。 对于小道童的天人相,上官龙阳是耿耿于怀,千方百计的想收其为门下弟子。如今的他,已经年过半百,门下曾有一传人,天赋人品也合他的口味,只可惜过早夭折了,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现在见了小道童,上官龙阳顿时觉着与自己十分有师徒缘,他当下的夙愿,便是能够收下小道童为弟子。 梁昕云闻言,心里思忖一阵,随即点头,她觉着无妨。 上官龙阳也不磨蹭,当下便将那透骨剑的奥义说与梁昕云听,甚至以手势细细笔画,如此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讲解招式极其花费精力,说完这些话,上官龙阳敛了敛眼皮,神情有些萎靡,他需要盘坐调息精神,至于梁昕云能否领悟,就全看她的悟性了。 梁昕云在心中默念透骨剑的奥妙。 这是一门将剑气极致应用的玄功,包括剑气的走向,凝聚度,坚韧度等等,都有着很高的要求,最后初成的境界,就是将剑气击出,能够化作丝线缠绕在敌人身上,剑气不能散,当丝线越积越多,最终刻到敌人的骨子里,再一抽剑,山崩海啸。 上官龙阳看人很准,梁昕云手上的细云软剑,就尤其的适合这一门功法,适合与人缠斗,最后抖露致命的一击。 梁昕云盘坐沉思一刻钟。 很快她站起,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三名铁人,手中细云软剑轻颤,跃跃欲试。 吴心明依旧藏在阴影中,就好像这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不过当他看见梁昕云起身,他那深沉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似乎对那众人口中的天罡剑颇有兴趣。 而这个时候,吴亮忽然起身,走到梁昕云边上。 吴心明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厌恶,立即转过脸去,背对着墙不再观战。 吴亮玩笑道:“梁姑娘,要不还是小子给你搭把手?你只要静静在一边看着当个淑女,何必打打杀杀?” “这种粗鲁的事情,交给我们男人来干嘛!” 说罢,他提起手中的断铁剑,准备朝那三个铁人动手。 原本站立如一面厚重铁墙的三人,见有人走来,他们的双眼顿时便的通红,紧接着双脚一震,双臂握拳顶在自己的胸膛,一股罡气将其笼罩,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铁幕。 上官龙阳微睁眼,对梁昕云道:“先看吴亮小子与他们动手,你在边上看着寻找经验也好。” 梁昕云点头,吴亮感觉到所有人目光都投向自己,他当然不愿扫兴,身子飞掠,转眼就迈开几十步,当他的身子腾空起,抬起一脚就踩在那三人其中一人的肩头上。 吴亮拔出自己手中的断剑,便要往那铁人肩头刺去。 可紧接着,只见其中一位肩头一晃,那人以自己的手掌握拳,锤击胸口。 在他的胸膛顿时发出一声厚重的钟鸣,咚咚两声,吴亮耳鸣头疼,感觉自己的脑壳要被震裂开,三人六足一同踩踏地面,那玉石地板上顿时掀起一道冲击波。 吴亮再也站不稳,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狠狠甩到地上,手中的那把断剑也被震飞,倒插在地上,表现的极其狼狈。 吴亮尴尬的站起身,拾起地上的断剑,嘴角抽搐道:“失误失误……” 上官龙阳道:“若单对单,你一人可轻易将他击杀,但他们三人站在一起,便是以奇特的阵法将三人的内力叠加,如此一来就有了一品的深厚内力。所以你仅仅靠近身搏杀,是攻不破他们的防御的。” “但这中术法,优点显而易见的防守力强,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们无法动弹,三个人必须连成一个整体,这也就是他们不出手的原因。” 吴亮笑道:“所以凭借我二品的实力,是绝无可能将他们击败,而唯一的可能,只有先将其分开。” 上官龙阳点头道:“是。” 吴亮认真起来,他手上的断剑露出一丝剑芒,内力将断剑紧紧包裹。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对着那三人一斩,剑气如海浪朝他们涌去,那三铁人浑然怒目圆睁,面对汹涌而来的剑气丝毫不惧怕,顶起他们的肚子,就像举起了三面盾牌。 可吴亮微微一笑,却见他的剑气径直掠过边上的两位,从那一左一右的肩膀缝隙间穿过,自后边绕到中间位置,对准那一面盾牌冲击去。 轰然巨响! 吴亮眯起狭长的眼眸去看,只见那最中间的铁人面色苦青,嘴角吐出一口血,但他的身子依旧挺立,眼神坚毅的盯着前方,最后他嘴里吐出一句:“唔理扑哧!” “鸟语……听不懂。” 吴亮摆了摆手,可以看见,最中间的铁人在他这一击下已经受伤,但并没有伤势重到摔倒,他既然还能坚持站着,就证明那一剑没有伤其根本。 但这种投机的剑招只能用一次,后面他们就会有所提防了。 吴亮回瞪他们一眼,嘴里也学着有模有样念叨一句,“唔理扑哧!” 他然后转身,充满歉意的对梁昕云说道:“我没力气了,梁姑娘你上吧!”说罢就两手一张,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准备歇息。 小道童孙玉山怒斥道:“你骗人!你尚有余力,明明就是不想打了!” 吴亮躺在地上,对小道童孙玉山的话不予理睬,他竟好像睡着了。 时间在缓缓过去,已经与常渊所约定的,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梁昕云缓缓抽出细云软剑,吴 亮对敌的时候,她已经在心中将透骨剑演化了三遍,她将眼前的这三位铁人,正好看作自己初入江湖的一场挑战。 细云软剑上剑气鼓荡,一股气若游丝般的真气附着在剑尖,正是那透骨剑的雏形。 吸取吴亮的教训,梁昕云不与那三个铁人近身交战,她抽出细云软剑横在身侧,距离那三个铁人又五尺的距离。 事实上,光这三名坦胸露乳的粗犷大汉,也足够让她感到恶心。 因此梁昕云的注意力只在剑上,她小心把控剑中真气,心中默念透骨剑的口诀,对准最左侧的铁人刺击去。 那左侧铁人猛锤胸膛,嘴角怒吼声滔天,一股无形气浪朝梁昕云涌去。 但这刺击只是虚张声势,梁昕云灵敏一动跳开,剑锋一换,朝着另一个方向挑去,但肉眼见不到,在最左侧的那大汉身上,已经沾染了透骨剑的一丝剑气。 那剑气很淡,甚至缠绕在大汉的肚皮上,还没有他身上皮肤的褶皱明显,因此那大汉只觉着有一点瘙痒,不以为意。 但当剑气越攒越多,如丝线团团将其围住,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行动逐渐缓慢,甚至已经跟不上边上两位的节奏,当他再次锤击胸口的时候,却看到胸膛上好像镶嵌了什么东西,有股钻心的疼痛。 他自己看不见,但梁昕云美眸中已然见到,漫天的剑气将他团团裹挟,他已经成了一只笼中雀,无处可逃了。 梁昕云默然抽剑,所有的剑气一瞬间轰然从那汉子的身体内倾泻,那两人高两人粗的身子在漫天剑气缠绕下失去了平衡,他开始浑身上下被剑气割裂出血迹,最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铁人三墙,倒地一位,而剩下两人也不成气候。 梁昕云如法炮制,再过半个时辰,虽然她这一招透骨剑施法要很久,但细云软剑胜在灵活,再加上那几个大汉十分的笨拙,在梁昕云面前简直是活靶子。 很快,三人统统倒地,露出躲在最后边的常渊与冒牌的上官龙阳。 只不过瞧见他们的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是,甚至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看着倒在地上的三铁人,常渊撇撇嘴,嘲弄道:“这三个笨拙家伙,本来就也不太指望,果真没什么大用。” 上官龙阳冷笑道:“三个不会动的活靶子,最多也只能保你一会而已,现在我就来取你的狗命!” 他已调息了一个时辰,全身功力又恢复到五成,虽然达不到巅峰状态,但自信可以轻易拿下常渊。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常渊只有二品实力,在门派中更多的是策划与谋虑,担当南天剑宫的智囊。 也正因如此,才给了他机会,将剑宫出卖给魔教。 “你需要为你的背叛付出血的代价!” 上官龙阳冷声道,他一步步逼近常渊,那一直积攒的怒气在此刻疯狂的燃烧,他要将面前这个狼心狗肺的恶贼撕碎,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将上官龙阳的衣袍吹鼓起,他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常渊的心头。 是逼近死亡的脚步! 但常渊笑意如常,只是冷眼看着他。 就在上官龙阳距离常渊只有十步的距离时,一柄突如其来的剑,横在了上官龙阳的脖子上。 冷冰冰且无情的断剑! 第两百三十二章 原来是吾 断剑! 一只冰冷的手握着断剑,横在上古龙阳的脖颈上,丝丝鲜血已从剑锋流淌了下来。 上官龙阳诧异的动了动眼神,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握剑的男子。 吴亮! 原本倒地四脚朝天躺着,就好像在睡觉的公子哥,一改之前的随意模样,他的目光尤其深沉且无情,就好像换了个人。 不仅仅是上官龙阳没有反应过来,就是边上的梁昕云,小道童,小葡萄,此刻都怔住了,满面呆滞。 常渊笑道:“上官宫主,这次您好像再次失算了。看来我就算一动不动的站在你面前,你好像也杀不了我!” 上官龙阳微怒,但他的心思却在盘算,并没有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打乱了心神。 “难道……是魔教的秘术?在什么时候,将自己身边的这位年轻人给控制住了?” 上官龙阳思来复去也想不到答案,因为吴亮与魔教中人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他立即对梁昕云传音,让梁昕云从背后动手,先将情况不明的吴亮制住再说,梁昕云心领神会,她脚步微移了一寸,突然间抬手就对吴亮的肩井穴按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人忽然飘转而来,以一指架住了梁昕云的手掌,同时另一只手对准梁昕云的前胸轻轻一点,后者没有丝毫反抗余地,顿时被逼退一丈。 梁昕云面色惨白,不仅仅是因为她被人一招逼退,而是那人一瞬间就以剑气入体,将她的穴道封锁,她现在已经浑身无力使不上劲了。 突然起来的无力感,让梁昕云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想伸出双手,张开嘴说些什么,但胸口的刺痛感让她即使是做出这样的小举措也万分吃力。 她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 对她出手的是吴心明。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也不想解释,将梁昕云重伤后,就迈步向前走,最后与吴亮肩并肩。 倒是吴亮那只握剑的手不动,依旧死死的卡住上官龙阳的脖颈,他微微转身看向梁昕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道:“对不起梁姑娘,是我骗了你。” 当见到吴心明出手的那一刻,上官龙阳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扭转,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上官龙阳的目光紧紧盯着另一头的常渊,想从他的脸上获取答案,但很遗憾,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有一张阴恻恻的笑脸。 小道童孙玉山悲愤的扑向到底的梁昕云,在他边上的还有小葡萄。只不过小葡萄答应了梁昕云不要在外人面前哭泣,所以这次她忍住了眼泪,只是焦急的询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梁昕云有苦难言,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看着吴亮,眼中满是不解。 小道童眼中怒火焚烧,他不知道吴亮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对自己小姐出手,之前他不是一直站自己边的吗? 他冲上去仅仅攥住吴亮的腿,甚至张嘴去要他。 吴亮低头瞪了小道童一眼,一摆腿将其踢了出去,不过他倒也没多大用力,毕竟只是一个顽童而已,与其说踢,倒不如说用巧劲将其送了出去。 “照顾你家小姐去。”吴亮低声道。 小道童悲哀的从地上爬起来,爬到梁昕云身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恶狠狠的吴亮,现在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再冲上去了。 但嘴上却不能落下风。 小道童孙玉山愤恨喊道:“吴亮 ,你欺负人……等我长大了,也像你这般一脚踹你!” 上官龙阳看到小道童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吗。这个在他心目中被视为嫡传弟子候选人的,可千万不能出事情。 “等等……他叫吴亮?” 上官龙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先前反应不过来的话,如今这个状况他再不明白,这个南天剑宫几十年的宫主,也算是白当了。 常渊见上官龙阳的脸上露出苦笑,他笑道:“终于明白了?” 上官龙阳点头。 “什么吴亮……分明就是吾亮啊!” 梁昕云闻言,神色一凛,既然如此,那之前对她出手的也不是吴心明,而是吾心明。 当念出这个吾字,一切事情皆明朗。难怪一直不见那从青州而来的吾姓剑修,原来这两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吴……剑修……青州……” 在蛛丝马迹中早已透露,只不过谁都没将两位借道游历的公子哥,与那从青州犯界,独战吴越大小剑宗门派,甚至一口吃尽千百把剑的青州玄桑山剑修相联系。 似乎还怕他们不信,吾亮手指用力,以同样的法门将剑气逼入上官龙阳的体内,封住他的周身各处穴道,确保他在数个时辰内都得本本分分。 然后他将手中的断剑向空中一抛,猛的张嘴一吸,整个将断剑连剑带柄都吞入口中,吾亮轻轻哈气,说道:“味道真的很一般。” 感受体内侵入的剑气,上官龙阳脸色一震,他终于明白过来,吾亮一路都在藏拙。 他本以为自己的见识,一看便知此小子在二品境界,要知道在这个年纪,二品境界已经是很高的成就,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此子剑道水准已无限逼近于一品,几乎就能伸手触摸到了。 或者更有可能,他完全能够做到突破,但是一只在压制。上官龙阳心中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此子想要气吞南天剑宫万剑,以此为凭入一品! 想让他南天剑宫为其做嫁衣! 看他一指便将自己内力封禁的水准,比起那弹指剑罡的吾心明又有何差?可笑自己居然还妄想指点他! 这样的剑道,随随便便就能破了那三人铁阵,他只是在玩罢了。 上官龙阳悲愤欲绝,本以为自己足够幸运,被人从那暗无天日的幻云大阵中救了出来,以为一切都有转机,但没想到的是,将自己营救出来的居然是仇敌! 他堂堂的一宗之主,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个时候,边上的吴亮忽然又开口道:“唔理扑哧!” 他笑嘻嘻解释道:“这是在青州当地人中的一种古语,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人’!” 吾亮与常渊对视一眼,互相笑道:“实不相瞒,我常渊长老在白云城的时候,就已经相见过一次了,从那时起便互相有联络。” 梁昕云听了这些话,面如死灰,甚至闭上了双眼。 她也绝难想到,那个消失的吾姓剑修就是吴亮,他一改吞天吐地的如虹气势,居然冒充一名从外地青州原来的游子,跟随着自己一同上山门。 这到底是何居心? 如果她能说话,一定要好好问问! 梁昕云终于第一次感受到江湖的人心险恶,虽然吴亮到现在还没有对她表露恶意,甚至最后还对他道歉了一声,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梁昕云的信任,那种被欺 骗的滋味,彻底让人心寒! 常渊也笑着道了一声:“唔理扑哧!” 他走上前拍了拍吾亮的肩膀,笑道:“吾公子当真气度非凡,即使不是那天才大剑修,也能巧使妙计,将身边人骗的团团转。老朽不如啊!” 上官龙阳顿时想到,先前是吾亮自己提出,率先到剑宫探寻一番,如此看来他与常渊早就认识,是故意对自己等人传递假消息的了。 原来自己早就被人骗入彀中,可笑还不自知,一直以为是巧合。 世间哪有什么巧合,一切不过是别人算计好的,只是不让你知道罢了。 上官龙阳自嘲,觉得自己败的彻底。 但听边上的吾亮忽然问道:“如今剑宫已在我等的掌握之中,但不知圣教有何谋划?” 上官龙阳心思微动,难道他口中的圣教,边上常渊与之勾结的魔教? 常渊道:“浮世教教主尤其重视南天剑宫的谋划,就按照当初与你们玄桑山约定的那样,要利用这里,为天下打开一个局面。” 当听见浮世教三个字,梁昕云瞳孔猛震,她下意识的瞪大了双眼,眼中布满恐惧。 对于浮世教,她怎能不清楚?当初在绝意宗,就是浮世教的人布局,其实是要杀她! 而且她也听林潜提起过,在他来到绝意宗的路上,便是浮世教在一路做局,从南丹城到咏剑山庄,从垂云湖到余龙镇。 他们早就开始谋划,却不知道到底在谋划什么,但能经得起接近一年光景的推敲,那一定是件极其可怕的事。 梁昕云顿时心中一紧。 那如今自己等人陷落在这里,一旦浮世教的人马赶来,自己岂不是要惨遭毒手? 她顿时开始心慌起来,但内心深处还在强迫自己镇定,如今小葡萄也好,小道童也罢,都是小孩子,倘若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慌了神,一切便全都乱了。 梁昕云开始集中精力听他们细细说道。 吾亮微皱眉,听到常渊口中说那浮世教要为天下打开一个局面,却不知是何意,他冷冷道:“浮世教要做什么,侵占也好,作恶也罢,那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剑修,只想做剑修该做的事!” 常渊道:“这个自然,圣教本不需要吾家做什么,只要吾家以浮世教的名义出世,有一位吾姓剑修可抵过天下万千拿剑之人,未曾遇敌手,这就够了!” “浮世教的重要人物,不久就会赶来,按照约定,以你吾家的名义,在南天剑宫向天下人发一张吞剑帖,诚邀天下各路剑修来战,到时候你只需要一一将他们击败便可。” 常渊笑道:“天下各路剑修随身佩戴的名剑随你吞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对你来说怎样都是赚的!” “只要你做实了那天下第一,我圣教更不会亏待你。” 吾亮哼哼几声,说道:“你知道,我要取那第一,并非是为了你们圣教,这只是借机谋和,我的目的还是在剑神峰。” 常渊陪笑道:“当然,事实上只要是剑修,没有人不会不对来自剑神峰的剑心动,能够得到剑神峰上铸剑师的青睐,那是无上的肯定。” 吾亮眸子一撇,却道:“但传言,就有一柄来自剑神峰的剑,落在绝意宗手里,而且南天剑宫此番邀请绝意宗的人来,目的就是借剑?” 第两百三十三章 千里春雪隼 常渊的目光从上官龙阳身上扫过,顿时让后者感觉浑身一冷。 他不便说话,只是略微挪了挪身子,将目光朝身后探去,身后一片冷清。 梁昕云一众都倒在地上,身边小道童与小葡萄甚至在瑟瑟发抖,但是那扇悠长的青沉宫大门还开着! 从背后往远处看,可以见到一丝曙光。 听到吾亮与常渊谈论计划,上官龙阳心中立即有了定位,他知道光凭自己,不,甚至靠所有南天剑宫的力量与底蕴,都无法阻挡浮世教的阴谋。 他已经不寄希望能将南天剑宫夺回。 上官龙阳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要带着消息前往白鹿观山院与其他正道联盟,告知他们一个曾经式微的魔道再次兴起了,这将在江湖上重新掀起滔天巨浪,也不知多少人会承受不住压力,在这汹涌的江湖中溺死。 在他心中现在还剩下一个渺茫的希望,那便是他之前送出去的一只颇有灵性的春雪隼,也许这会给事情带来转机。 上官龙阳闭目沉思,与此同时他也在尝试解开吾亮在自己体内划下的禁制,到底他也是真正踏入过一品境界的高手,所谓站得高看的远,吾亮以为上官龙阳身受重伤起码也要数个时辰才能摆脱。 但他未曾踏入一品境,又怎知一品境那浩瀚的气海中藏有一枚金丹,妙用无双。 上官龙阳内视己身,操控自己体内的气机流转,他那身体内的气海浩荡,只不过因为幻云大阵的翻云覆云剑伤到根本,就如天崩地裂将那座气海阻断,隔绝成两片海域,而吾亮的剑气,则在那海域中再次立起数做悬崖峭壁,将气机遮蔽的严严实实。 上官龙阳要做的,就是水滴石穿,将那些岩壁一一击穿,让气海再度畅通无阻! 他心中已经有了法门,那块金丹在他体内勾勒出符文,好像一柄剑帮助他去抗击,这就比自己一点一点水滴石穿要快多了。 实际半个时辰足以! 常渊听了吾亮的疑问,他作为南天剑宫的长老,自然是知道此事的,甚至其中还有他的推波助澜在内,至于为什么…… 他可不太相信一柄剑,就能将场上明朗的形势逆转,倘若将这把剑送过来,最终也只是会被当做战利品被收缴走罢了。 他笑道:“吾公子何须担心,凭你的剑道,依我看在当今的吴越也难有敌手,现在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年代了。” 常渊眯起眸子,似乎是想到了当年的大战,眸中闪过惊艳。 他只记得,在三十年前的吴越,这才真正是剑修的土壤,天骄之子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当今的南天剑宫宫主是一位,绝意宗的梁秉天也是一位,还行降煞子,就拿他前往那不起眼的咏剑山庄说事,就在那偏僻的雏阳镇,都先后出了三名了不得的剑修。 他们到底有多能耐? 几乎现在都踏上了一品境界,足够说明其天赋。 但就是那样一个浩瀚的,巅峰的剑道王朝,却意想不到的夭折了,而至于其中的缘由…… 常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导致无数天才剑修奔赴战场,最终意外殒命夭折,可不就是震惊天下的吴越正魔交战,而其中的主角便是当初被打出吴越,退到边荒的浮世教。 常渊想了想,他叹了口气,往事不由追忆,年老了,一旦想起曾经,就容易陷落其中。 他抬起头,笑道:“吾亮公子你的剑道天赋,甚至比当年的那些人还要惊艳,就算那剑可剑平山海,吾亮公子你不还有一招吞剑术,倘若把那把剑也顺利吞下,世间剑修,便再难望其项背。” 吾亮眼神微动,只是道 :“但我听说,绝意宗收下一名弟子,剑道根底不差。” 他转身去瞧了梁昕云一眼,又扫视小道童孙玉山,与小葡萄,笑道:“那个人,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大师兄吧……见识了我的手段,觉着我和他比怎样?” 小道童孙玉山不敢妄言,虽然他心里也十分信赖自己的大师兄,但和眼前的吾亮比起来,好像还差了那么一截,他有些灰心丧气了。 梁昕云闻言,神色也黯淡下来,本来她是寄希望于林潜的,但听到吾亮的话才反应过来,林潜与自己只不过半斤八两,而自己却一招被吾心明制服,其中的差距,又岂是一两天可以弥补过来的。 吾亮哈哈大笑:“连你们都不信任他,我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如此,便让我吾家坐拥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号,让你们吴越的剑修王朝再次沉沦!” 他说话自信且豪迈,让人不得不以为这就是事实。 这个时候,常渊忽然一反常态,转过身看向上官龙阳,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上官龙阳的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古往今来,凡是能成大事者,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上官龙阳冷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算盘,但我告诉你,一切妄谈!” 常渊依旧微笑:“你就是那个臭脾气,但你以为,浮世教真就是邪教?你心中所坚守的正义,难道就一定都是对的?” “从来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之说,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如若在三十年前的那一场战斗,是白鹿山败了,那现在又是怎样的光景?” 常渊顿了顿,对上官龙阳继续说道:“你且不要拒绝我,听我细说完。” “世上最愚蠢的事情,无疑就是为了所谓的本心,所谓的正义良善,去做出牺牲,这是最让人受不了的。像我们这种位居高位的人,更应该清楚,摆在面前第一位的只能是利益。” 上官龙阳冷笑:“那你倒是说说,对于我,有什么利益可言呢?” 常渊一指身前,道:“首先,倘若你依旧选择与我等为敌,你面前这些人会死!” 在梁昕云面前的小道童,与小葡萄,一听说自己会死,顿时脸色紧绷,蓦然的就双手抱在胸前,看的无比让人心疼可怜。 常渊继续道:“其次,你门下的这些南天剑宫弟子,也会被血洗!能见风使舵的留下了,那些和你一样顽固不化的,不介意在这后山上多种下几颗人头。” 上官龙阳闻言,顿时勃然大怒,怒喝道:“常渊,他们有些也是你的弟子!” 常渊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阴测测笑道:“这里可是远离世俗的仙宫,世俗中那些凡人,巴不得砸锅卖铁也要爬上来看一眼,死了一批人,立即就会有另外一批种子补上来,况且我不认为我门下的弟子会和你一样死板。” 也许是觉得这些话不够含量,常渊再下一剂猛药,道:“上官龙阳,你可以是南天剑宫的宫主,但你不要忘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沉宫,这里的段雷长老,已经因你而死了。” 上官龙阳沉默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愧疚。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而且心中无比清楚,不需要常渊提起,这件事便会如刀疤刻在心头,是他永远的创伤。 他知道段雷怎么死,一定是段雷瞧见他的失踪,以及那突如其来的闭关让他产生了怀疑,最后常渊为了规避风险,选择与魔教合作,将其残忍杀害,并绘制了一张类似的面具,用来布置下一局。 段雷可以说已经为他,为剑宫牺牲,那这些在剑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的弟子呢? 即使他再 如何反驳,也不能好高骛远到让所有弟子陪着他一同赴死。 而且对于门下弟子,上官龙阳也没有把握,即使自己可以当那可赴死的勇士,那些年轻人谁有会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在他的眼中,信念已经有所动摇。 这一幕当然映在常渊的眼帘中,常渊知道此刻上官龙阳的内心在挣扎,在犹豫,他必须在这个时候帮他做出抉择。 常渊再次鼓动手掌,微弱的掌声在诺大的青沉殿内响起,众人脸上顿时浮现一股惊悚,因为每一次的鼓掌,都不是无意识的,都会引来莫名的变局。 果然,随着掌声响起,紧接着在外边的走廊内,响起了沉甸甸的脚步声。 紧接着,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此人上官龙阳认识,而且是他的另一位朋友。 “苏黎长老,你来了。”常渊对其笑道。 来者是一位妇人打扮的女长老,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裹胸,腰下一件过膝长裙,她的脸偏长,但到了下颚却收敛,虽然谈不上那秀气柔美的瓜子脸,却有一种别样的女人味。 女人款款走来,对常渊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看到上官龙阳,讶异道:“宗主,你为何半跪在地上?从来不见你如此狼狈。” 上官龙阳脸色昏沉,扫了这个叫苏黎的女人一眼。冷冰冰道:“想不到,苏长老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快人呐。” 苏黎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哪当得起宗主这样夸赞,小女子不过是给自己谋一个出路,这女人呐当然是希望找个顶梁柱喽,不然靠自己活着有多累。” 吾亮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这位女子长老,观其丰腴的身材,翘起的臀,以及胸口沉甸甸的山峰,只觉着她是真不害臊。 明明已经是颗熟透了的果子,还非要装年轻,真是倒胃口。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对着那翘起的蜜桃拍了拍。 后者顿时娇呼一声,转过头却看见一个年轻公子哥,妇人脸上顿时媚眼如丝。 她将身子故意扭了扭,凑到吾亮的身上,柔声道:“公子……可是那从青州来的剑修?” 吾亮却不予理睬,对准她故意扭动的臀部狠狠一拍,啪的一声响彻在安静的青沉殿。紧接着居然不回头,大步迈开走远了去。 苏黎佯怒,没想到自己不仅被人占了便宜,而且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最后看那青州来的剑修,似乎好像只是将自己当作一个玩物,随意一摸,然后丢掉。 当真是高傲! 只不过,随即她便释然了。 年轻人嘛,总会年轻气盛。年轻不懂事,却不晓得徐娘半老的滋味,只要到时候有机会试试,她苏黎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叫他再也昂不起头! 苏黎娇嗔一声,狠狠瞪了那走远的年轻人一眼。 常渊笑道:“苏长老还是头一次在年轻人手里栽跟头啊!能当场见到你吃亏也不容易。” 苏黎抬起她的胳膊,在她手中握着一个东西。她没理会常渊,而是将手中之物朝上官龙阳摇了摇。 上官龙阳见了,感叹一声,彻底心如死灰。 苏黎手上的,正是他最后的希望,那只千金难求,羽毛华贵如白雪,额顶一点丹红色的春雪隼。 它脚尖抓着的那张信笺,被苏黎用指甲抠出,狠狠一挤,顿时碎成了齑粉。 苏黎笑道:“果然是千里春雪隼呢,翱翔千里都只需要一个时辰,幸好没有被它飞出山川,不然你还能留有一手。” 她将这只千里春雪隼抛给上官龙阳,当然,上官龙阳接到手中,这只鹰隼已经死了。 第两百三十四章 处置 原本柔软华贵的羽毛,此刻已经冷寂,抚摸上去甚至有些刺手。 这只与上官龙阳相伴多年的春雪隼死了,尸体就躺在他的手中,上官龙阳心中悲哀却不能言,只能一遍又一遍替其整理毛发,希望它走的安详些。 他心如死灰! 只是现在却有件事,需要他立即做出决定。 最终,上官龙阳叹气一声,仿佛随着这一声叹息,他有老了十来岁,脸上又多出一片的皱纹, “说罢,要我做什么?” 常渊知道,这个老人终究是选择了妥协,上官龙阳一身锐气,此刻在那一句叹息中烟消云散,他彻底沦为了一个行至暮年的老人。 但常渊可不会将其当做普通老人,光凭上官龙阳的身份,他就能做许多事情。 “你依旧还是宫主。”常渊道。 上官龙阳点点头,只不过这个宫主,恐怕是有期限的,而且徒有其名。 常渊想了想,又道:“你已经闭关了十天,现在该出关去给弟子们一个交代。再过不救浮世教教众变会大批上山,嘱咐你的弟子们,让他们撤去山门的守卫,在白云洞天放开一条道来。” 上官龙阳再点头。 常渊微笑道:“目前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你的身份,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剑宫门下弟子,心悦诚服的归顺圣教,不要引起恐慌与伤亡,这也是圣教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该你展露自己诚意的时候了!” 常渊朝着梁昕云等人落座的地方看了一眼,上官龙阳何等心思,立即心领神会。 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走到梁昕云面前,抱歉道:“梁姑娘,我是罪人,但为了我南天剑宫诸位弟子,还请你暂时换一处地方歇息吧。” 吾亮猛的回头看一眼,却没想到短短半个时辰,眼前的这位老宗主就已经解除了他在其体内布下的剑气封禁,居然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梁昕云闻言,她叹气一声,心中自然清楚的很,那所谓的换一处地方歇息,估计就是监牢,或者暗无天日的囚房,也许是和幻云大阵一样可怕的地方也说不定。 小道童孙玉山无比恐惧的望着迎面走来的老宗主,在他的心中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位老神仙一样的人物,也会临阵倒戈。 上官龙阳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的内心犹如刀搅,望着自己最渴望收下的徒弟那质疑的目光,老宗主心在滴血。 小道童孙玉山忽然鼓起勇气拉了拉小葡萄的手,小声道:“别怕,我们不会分开的。” 这一次,小葡萄没有推开他。 但也许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 梁昕云看了上官龙阳一眼,从他紧紧皱眉的脸上,也看出了他的无奈与心酸, 她还是善解人意的,不想让面前这位父亲的老友为难,便挤出一个笑容,道:“一切但听老宗主的安排吧。” 上官龙阳再道了一声多有得罪,朝梁昕云出手,几指便将她的气血完全封死,现在的梁昕云与小道童,小葡萄一样,是个普通人了。 梁昕云艰难的呼出一口气,她尝试以气力去冲击上官龙阳布下的封印,看看这位老宗主是否留了一手,但她绝望的发现,那道气机将她的穴位封的死死,完全没有任何机会可言。 边上的常渊见到梁昕云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道:“老宗主行事果然靠谱,一品实力布下的封穴,这女娃娃就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小道童孙玉山狠狠瞪了 上官龙阳一眼,他心中对这位老宗主的印象,从原先的敬佩到现在的无比厌恶,他心中是最讨厌这种背叛的。 因为上一次的背叛,就让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段时间,而且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上官龙阳心中有苦说不出,其实这样的手段,即使不是他来做,也会由别人动手,那还不如索性让自己来当这个明面上的恶人。 他默默做完这一切,然后退到一边,选择和常渊等人站在一块儿。 苏黎在一旁忍不住捂住嘴轻轻笑道:“老宗主,刚才你还在说我,现在看来,你也是个……快人!” 她说到快这个字的时候,嘴角一抿,有股天然的魅意。 当然,看在上官龙阳眼中只觉得作呕,但他想到自己已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自己也不在清白,这时候他觉着自己也是一滩不堪的烂泥,又有什么资格去想别人呢? 常渊道:“看来,上官宫主已经选择与我们站在一起,好,非常好!” 说罢,他转身去看了一眼边上的冒牌上官龙阳,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一把撕扯下脸上的面具,他全然不顾疼痛,当那张假面撕下后,他真实的脸颊上布满血痕。 但那人双手往脸上一抹,他浑身顿时沾染上不干净的血,显得尤其面目可憎且可怕。 他喉咙里低低滚出声音,嘶哑道:“上官宫主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的诚意,我又怎还敢假冒?” 他将手中的面具一甩,那张布满淋漓鲜血的面具顿时滚落到一边。 常渊做了一个手势,这么浑身鲜血的人顿时一步一步朝着梁昕云那边走去,小道童孙玉山看到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大叫一声,捂住脸不敢看。 他将身子挪了挪,也挡住了小葡萄的视线。 那沾满鲜血,却毫不顾忌的人嘿嘿冷笑,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天知道他将梁昕云等人送走后,到底会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而就在这时候,正朝远处走的吾亮忽然回过身,扫了那人一眼,后者顿时身形一顿,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吾亮笑道:“梁姑娘,听说你和那个绝意宗的大师兄有着婚约,但暂时还没夫妻之实。他如何能配得上你?我才是真正万里挑一的剑修,要不然你跟着我吧?” “你到我的房间去,至于他们俩小子……” 吾亮瞥了一眼,随意道:“就扔到柴房去好了。” 小道童哀嚎:“不要……我要和小姐在一起。” 但他突然想了想,单独把他和小葡萄扔在柴房?虽然环境差了点,但好像天天都可以与小葡萄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不过他随即狠狠捏了自己下,心中暗道:“想什么呢,怎么可以让大小姐单独这吾亮这个禽兽相处!” 梁昕云摇头,眼神坚定。 吾亮顿时叹气,摇头走开。 这个时候,一边的苏黎忽然调笑道:“要我说,不如将他们交给我处置好了。” 她轻移莲步,款款朝吾亮走来,轻声细语说道:“吾公子不理睬奴家,原来心神全在这位姑娘身上,看起来的确是年轻有姿色,比起奴家更胜一筹呢?” 她凑到吾亮耳边,细声细语道:“奴家没本事,吸引不了公子的主意。好在有一手专门调教女人的手段,保证几天过后,让眼前这位公子心心念念的佳人,服服帖帖,温顺的像一只小羔羊,最后安静的躺在床上,含情脉脉的看着你,就怕公子吃不消哦?” 吾亮脸上微红。 苏黎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继续故意朝吾亮身边凑了 凑,让自己身上的香味朝吾亮渲染去。 吾亮站着不动,也不做出任何反应。 她就继续轻启朱唇,在吾亮耳边轻轻低语,一股温热的气,几乎贴到了吾亮的耳廓上。 “倘若公子要玩的新鲜,奴家也是过来人,到时候各种姿势都调教她,公子若是害羞,奴家可以一并到公子屋内,比翼双飞哦,教公子知道何处才是最销魂!” 梁昕云听见二人的谈话,再不能保持镇定,她知道自己倘若真的被安排到这个叫苏黎妇人的住处,这个女人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说话,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女人的嫉妒心与蛇蝎心肠,有时候落在毒妇手中比落在男人手里更恐怖! 梁昕云花容失色,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但听吾亮忽然笑道:“我看苏大娘说了这么多,是想和我碰一碰吧?” 苏黎面色骤然一变,她记得清楚,吾亮方才面对这个梁昕云,是柔声喊道梁姑娘,但到了自己这里却变成了苏大娘,她心中妒忌如火。 自己虽然年长了些,但还不至于到了大娘的地步。 苏黎知道吾亮是在嘲笑自己,一心想要佬阿牛吃嫩草。但嫉妒就像是一场大火,一瞬间将她烧的忘乎所以,越是这样,她越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吾亮转过身,勾了勾苏黎的下巴,轻声说道:“令夫不会介意么?” 苏黎心神一动,以为吾亮只是表面如此,其实还是心底害羞放不开,娇笑道:“他?他只是个粗糙的老汉,哪里比得过你这样的年轻后生。” 说罢,便伸手搂住了吾亮的腰。 吾亮却蓦地一甩手,避开苏黎,微笑道:“苏大娘精力充沛,但小子我心思操劳,调情尚可,真要干体力活就吃不消喽。” 苏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被吾亮给戏耍了。 她忍不住暴怒,但却拿这个天骄年轻人没办法,这时候她转眼一看,正好看到梁昕云在身前。 苏黎狠狠一笑,迈步走上前,嘴角抽搐道:“有些人,明明已经是阶下囚,却还要在这里装清高,怎地?要把身子留给那看守监狱的守卫?还是单独就好这一口?” “装什么装呢,到时候还不一样跪着求着,讨人好?” 说罢,张手就朝梁昕云脸上抽去。 但这个时候,忽然苏黎手上一寒,她吓得赶紧将手抽回去,再看时只见一抹明晃晃的剑光亮在她眼前,慢了一半步可能她的手就要被剑摘下来。 吾心明不知何时站了出来,当初是他将梁昕云打残,但现在他却又跳出身,第二次解救梁昕云于危难间。 又是一个俊俏后生,而且长的比吾亮还要美三分,作为女子苏黎都觉着自愧不如。 但此人阴沉着脸,明显没有吾亮好说话,而且在他的身上苏黎感到一阵令人胆寒的恐惧。 差点她的手就被此人给剁下来! 她急忙后退,也顾不得说什么,只是再瞄了梁昕云一眼,心里嘀咕着愤恨骂道,骚狐狸运气真不错,能勾搭到两个男人出手。 梁昕云怔怔看着吾心明说不出话来,吾心明只扫了她一眼,就让她原本到嘴边的感谢的话缩了回去。 他沉默了一阵,整座青沉殿都跟着沉寂。 最后忽然开口道:“你住我房间吧。” 梁昕云瞪大眼睛,那拒绝的话挤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低低哦了一声。 吾亮同样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的好事,居然被截胡了。 第两百三十五章 浮世上山 小道童孙玉山震惊的望着梁昕云说不出话,很久很久,他才试探性的说道:“大师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师兄的。” “告诉你个头!” 他的脑袋瓜顿时挨了一下,小葡萄转身去拉梁昕云的手,说道:“小姐,你可不能屈服于凶威啊!” 但这两人,当他们看到吾心明深沉的眸子,顿时闭嘴了。 小葡萄小声嘀咕道:“屈服就屈服吧……谁叫少爷离开我们不管了。” 梁昕云又看了吾心明一眼,面前的这个男子,他的话简直少的可怜,从白云城到南天剑宫这一路上,他开口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每句话字数扳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但偏偏是,他的话,每次又好像一锤定音。 实在是个让人感到可惧又可畏的人物。 但梁昕云细思了一下,就目前的状况,相对于监牢,亦或者去吾亮那,苏黎那,吾心明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至少他看上去很正直,沉默寡言,应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两次,梁昕云对吾心明稍存好感,尽管后者也曾伤害过自己。 吾亮看了吾心明一眼,对于这个抢走他好事的男人,吾亮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摇摇头就准备走出去。 忽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对上官龙阳道:“我饿了,这里有没有吃食?” 他口中所说,当然不是那一般的饭菜,而是指名剑。 吾亮已经许久没有吞剑了,他觉着自己的体内无比干涸,就像遭逢了大旱一般。 上官龙阳面色一震,最终还是叹出一口气来,道:“我记得,在这座青沉宫就有一名剑,是曾经的前三代青沉宫宫主在清寒之地偶遇玄铁,在极火之地遇故剑胚胎,最终寻了一个归隐剑匠打造,历时七七四十九天剑成,取名为离霜剑。” 他按回忆,记得那柄剑是悬在青沉殿的二楼,每次走访这里,段雷那老家伙都会将此剑拿出来显摆一番,说什么只有找到与之相匹配资质的弟子,才会将这柄剑传出去,不然宁可永远挂在这里。 只可惜现在,不仅弟子没寻到,他自己也丧了命。 终究是人去楼空! 他感慨,但还是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果然吾亮抬眼望,在青沉宫的二楼角落放着一柄插在青色剑鞘内,剑穗金黄的名剑。 上面甚至有刻字,道百火离霜,剑定青天。 吾亮长啸一声,他早就那耐不住心底的那份冲动,只见他凭空踏步,身形飞掠,转到半空伸手朝二楼的剑鞘一张,那离霜剑便连着剑鞘一同朝他飞来,最后落在吾亮的掌心。 吾亮翻身下落,一个旋转,身上衣袍飞舞,宛若剑仙。 只是下一刻,他猛然将剑鞘一拔,将那离霜剑往空中猛地一抛,顿时在空中响起一声璀璨的剑鸣。 离霜剑如遇故友,在空中欢快的飞舞。 上官龙阳见状,心中百感交集,他怎也没有想到,吾亮这位吃剑人,此刻居然获得了名剑的认可,这实在是造化弄人。 名剑在高呼,谁说剑是死物,当遇到值得它们出鞘的人,剑也会心有感应。 但吾亮握住剑,却轻轻道:“虽然是名剑,但你还配不上我。” 这一刻,离霜剑猛的震颤,竭力想要挣脱吾亮的手掌,但为时已晚。 吾亮将剑悬空,随后一点一点的深入自己口中,紧接着他嘴里就传来劈劈啪啪的剑碎声。 令人胆寒的剑碎声! 一柄传世已久的名剑,就这样在他口中一寸寸断裂,最终完全被他咀嚼碎,吞咽入腹中。 吃剑过后,吾亮脸上满是自得,他眼神充满精光,长长呼出一口气,顿时地上的玉石砖瓦出现丝丝裂缝,那是一地的剑气纵横导致。 吾亮将剑吞入腹中,他的剑意又抬升了一步。 他打了个饱嗝,望向上官龙阳笑着道:“此剑不错,甚合我的胃口,你们南天剑宫其余大大小千来柄剑,算是暂且逃过一劫了。” 对于吾亮来讲,能吃上一口名剑,的确顶得上千百把普通的劣质拙剑,就像那柄断铁剑,嚼碎在口中,可以说是毫无滋味可言。 上官龙阳闻言松了口气,虽然损失一柄名剑,但起码也是在这无人的青沉殿中,倘若真让吾亮肆意去将众弟子的佩剑吞食干净,必然会引起天大的骚乱,到时候他这个掌门也毫无办法。 吾亮吞剑过后,长舒一口气,舒展四肢,踏出青沉殿外。 常渊看来看天色,道:“两个时辰快到了,按道理浮世教的人马也该进山了,我得去早做准备,说罢也欲走出宫门。” 那苏黎可不乐意与上官龙阳,以及那可怕的吾心明呆着,她高举双手略微一拜,说了句告辞,两脚一踏也跟着常渊溜了出去。 如此,这里便只剩下吾心明,上官龙阳,小道童,小葡萄,还有倒地的一位魔教怪人。 上官龙阳苦笑道:“梁姑娘,你们还是收拾了早些跟着这位公子走吧,等浮世教的人马一拥而上,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们。” 吾心明点头,最后他带着梁昕云出去。 小道童孙玉山与小葡萄死缠烂打,死死不肯丢下小姐一人,但他们被吾心明转身回头一瞪,顿时没了胆量,不过好在上官龙阳提议,可以为他们二人安排一个隐秘放假,就在吾心明的边上。 位置大概与其相邻或相望,但最近的时间里,他们是不用想着自由了。 没落在牢房监狱已经是天大之幸了。 等到所有人离去,上官龙阳默然一人走出这座清亮辉煌的青沉宫,此刻的他忽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孤独,他再抬眼望了望天,心中记下这是南天剑宫最后的颜色。 不久便将变天。 “大势所趋么……” 他喃喃叹道。“徒儿不孝,竟断送祖辈基业……万死难辞其咎!” 本已年过半百的上官龙阳,两鬓早已霜白,此刻他仰面,那浑浊的泪水却从他的这张老脸上缓缓滚落。 大约歇息了十个呼吸,上官龙阳蓦然只见天色已经低沉,他望见远处有名弟子朝他走来。 “宫主!许久不见!”那人惊喜道。 他只是一名初入殿堂的小弟子,有幸被收在一位长老门下,像上官龙阳这样处在高位的宗主,他十几年里也只单单见过一次,而起是隔着老远的观望。 更多见的,是那摆在祖师殿堂上的画像。 但小弟子对老祖心中的敬畏,从来没有变过,即使是远远的观望,心中那也是极其真挚的,望向那衣决飘飘的老祖,就像在膜拜仙人。 上官龙阳心中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但那弟子已临近,却玩笑道:“老祖,今日见,却怎么感觉您好像消瘦了?是不是没有睡好,还是为宗门忧心太多?” 望着那小弟子关切的眼眸,上官龙阳没来由的心中一暖,他敛了敛眼皮,蓦地笑道:“的确有些操劳啊,但是不累。” “看着你们日渐成长,我只会感到欣慰。” 小弟子忽然脸红,加上这一次,他也一共凑巧只见到上官龙阳两次,第一次还是隔着好远的距离。 见上官龙阳夸他,却没来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张口却发现话到嘴边吐不出来,最后他也只能是笑笑。 上官龙阳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最后小弟子跑开了,借口说要去打扫屋子,晚了要被师兄挨骂。 当那身影走远,上官龙阳感叹。 这样年轻又美好的生命,自己怎能自私的做主将它们葬送,就算他们愿意赴死,自己身为掌门也要替他们着想,替他们背后的父母着想。 或许常渊也没有错。 自己就算是宗主,但也根本没有资格去替他们决定人生。 上官龙阳兀自摇了摇头,最后叹出一口气,他走出宫门,随后叫了一名弟子,吩咐其将青沉殿内打扫一番,再把那位昏厥过去的魔道怪人带到偏僻处,让他自行转醒。 做完了这些,上官龙阳抬头再观,这次却不是看向巍峨向上的南天剑宫,而是俯视山下,目光穿过白云洞天,穿过悍关匪与长蛇谷,他看向白云城。 此刻的白云城已经被雾气所笼罩,夜色也在悄悄降临,一切都尽在眼中,但一切又都看的模糊。 唯有那矗立在城中的云鹤观,依旧高耸着。 但这时,白云城外忽然烟尘滚滚,暴起的黄沙从四边卷起,最后蔓延到千里形成一条黑线。 只见那黑线越来越粗壮,甚至从南天剑宫的山上看,那道黑线已化作滚滚黑雾朝着白云城的四处席卷来,很快便与夜幕相融,最后白云城完全坠入了黑暗。 而那座屹立在白云城中的高楼,黑云压城之际伴随着天上电闪雷鸣,居然隐隐有了要被折断的趋势。 这到底是多少人马? 上官龙阳神色凛然,望着白云城逐渐坠入黑暗,他知道属于南天剑宫的时间不多了。 果然,几乎就在几个呼吸的时间,白云城从黑雾中逃出,但南天剑宫却在逐渐被黑雾侵袭。 最后,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响起,南天剑宫宫门大开,就仿佛是落入了地狱,遍地都是残阳的血,以及魑魅魍魉的哭嚎。 第两百三十六章 一气吞剑百 在已近秋的某日,白云城像是忽然被黑云压城,除了那顶天立地的云鹤观捅破黑雾,沐浴着电闪雷鸣,其他地域都是一抹黑,睁眼看不见四周。 市井正当以为是天灾! 甚至有些财主商人富甲权贵,已经早早在心中做好了打算,准备要在下一刻就冲出去,率领自家府宇里的家丁,要到那集市上筹备物资,已经着手在家中老实呆上一年了。 但几个呼吸的功夫,却见到那团黑雾径直掠过白云城,直奔山上仙宫! 那是南天剑宫的地方! 天上仙人待着的地方,遭遇不可知的天灾人祸……嘿嘿…… 于是那帮人掉头,竟是从集市中抢着买了一袋又一袋的瓜子,顺便在那云鹤观上定下好位子,准备看热闹。 那卖瓜子的朴实老百姓,本愁着自家油米揭不开锅,但东西又没卖掉,推着大半车来,几乎又要费力原封不动的推回去,估摸着回家已经要被老婆子训一顿什么没用的废物之类。 但眨眼间,就见着一群人风尘仆仆而来,走到他面前,将那车上的干瓜子一抢而空,懑管他什么口味,甘甜咸味苦,统统抬回家好好收着,便是一份谈资。 然后在气宇非凡的甩上几十两银子,摆手说道不用找了。 那老汉本诧异盯着眼前,最后还是憋不住话在心里,眼看客官临走,忍不住好奇问道,今儿究竟是个什么事?走了这狗屎运? 那些人不耐烦,只是指指天上。 老汉子顿时懂了,仙人打架呀!百年难得一遇! 他推着那空空如也的朽木三轮车,路经过另一边的小店铺,心疼的掏出枚银子放在牙关狠狠一磕,真金白银无疑!他买了叠牛羊肉,外加一碗水煮花生带回家去, 怎地?有钱人站在那云鹤观高楼,看那风生水起,还不许寻常百姓坐在自家家里楼,抬头看天看云,听听那山头飘来的风声了? 老汉双手插兜里,嘴角抬起一个弧度,遥想当年少年时,谁还没有个绚烂的江湖梦了…… 黑雾过去,却见今日的白云城,比以往更加热闹,大街小巷挂满油灯,整个城中灯火通明,甚至那晚市上的客栈都坐满了人,生意也出奇的好。 但见那黑雾停留在南天剑宫,半晌过去却并没有动静,没有那所谓的电闪雷鸣,仙人言出法随,也没有那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多的只是寂静。 众人纷纷失望透顶,无聊伤心的回家,准备闭门大睡一天,弥补自己熬着精力坐在楼前观望,却一无所获的疲倦。 当然,这一日无论是客栈店铺还是街巷小贩,那都是喜闻乐见极了,恨不得这样的天变日日月月年年有,好叫他们赚个盆满钵满。 但,第二日宁静的白云城,却出乎意料的被一声惊天长啸打破,那些个在自家熟睡的人,冷不丁被屋内瓷器铁器的急急震动声惊醒,当他们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坐到窗前。 却见到原本青山连着青山,白云叠着白云的南天剑宫。此刻忽然绽放白芒。 才至清晨却仿佛如日中天般热烈,而那群山,却在这遮天蔽日的白芒下低头瑟瑟发抖,满山风吹草动发出如洪流般的漱漱声,落在白 云洞天上的一朵祥云,更是被那白光一穿而过,像是被捅出一个巨大窟窿。 约到巳时,突然间白云洞天外,南天剑宫前升腾起一股浩浩荡荡的青色雾气,极有规律的升腾至最上空,唯有趁机站在云鹤观上的人,才能震惊的看到,那是一排排玄青色的铁剑,此刻被人以玄奥的御剑手法摘上云霄。 当那天际划破,一声声高昂的剑鸣传来,底下的人才终知发生了什么。 南天剑宫有惊世剑修御剑而行,将那门下弟子手中铁剑悉数统帅御剑升空,眼里稍好的,此刻终于在遮天盖地的剑雾中,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白袍的人影。 那人脚踏众剑,衣袍随风猎猎飞舞。 忽然间再啸一声,刹那间天地沉寂唯此一声,但紧接着那飞舞的玄清色铁剑忽然齐齐震颤,那不是高昂的剑鸣,而是低低的哀嚎。 就在众人眼前,只见那白衣人影伸手一挥,顿时面前的一拍长剑纷纷被震碎,碎片停滞在空中。 那人朝着剑铁碎片做了个回拉的姿势,他微微张口,那些空中破碎的铁屑,蓦地旋转成一道青色旋风,最后居然被那人鲸吞吸饮一般全部吞食。 白衣人故技重施,很快那密密麻麻的飞剑一次次崩碎,飞舞,然后消逝。 最终天地上方只有他一人,由他一人独演绎了骇人的一幕。 吞剑人! 诸位街坊百姓邻居,亦或者商人富甲权贵,此刻无一不是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世间竟真有人如此伟力,敢一日之内吞并数百南天剑宫弟子标配的玄清铁剑。 简直比气吞山河还要来的匪夷所思。 当然,此人的真面目也早已在这一幕下呼之欲出,便是那个从遥远的青州玄桑山而来,一路气势无匹,以无人可阻拦的气势连破大小数十个剑道宗门,凡是路经一处,必然要将其剑宗底蕴吞食个干净的那位惊天剑修了。 只是他沉寂了多日,本以为是被南天剑宫的威名所震慑,不管妄自登山造访,但今日南天剑宫重现吞剑一幕,气势滔天,可不就是向着世人告知:他,已经来了! 但当初这个吾家剑冢远渡而来的剑修,之所以一改吞天吐地的如虹气势,没有一鼓作气的给那南天剑宫奉上拜剑帖,而是甘于沉寂不见风声一旬有余,传言是他摸到了剑道的门栏,想要把握住那晋升的契机。 而现在敢在这群山之上大显神威,毫无顾忌,只怕是修为再上一层楼,更加的可怕至极。 甚至有那眼界高的人,望着那在天上飞舞盘旋的数百玄青铁剑尽数断裂成碎屑,最终全然没入那人的口中,天地变色风云变幻,只道这是踏足了传说中的境界,到达了一品剑道才能有的实力。 唯有心中落金丹,才能口中吐秀气,掌上生莲花。 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手招摇,就能引来天地的共鸣,距离那真正的仙人长生位,又狠狠的靠近了一大步。 单论江湖上一品境界的武夫,其实并不算少,但即便是一品也分三六九等,论资质即使是在同一境界,有的顶多不过心中落一金丹,气机更加绵长,全难有什么震天动地之威。 但亦有人一踏一品境,便心中感悟气象万千,目光所及皆是山河万里星空浩荡 ,与天地大共鸣,所施展出来的手段威力,也是几倍的上涨。 剑修,便是最易与天地共鸣的修士,人为天地中的灵杰万物的灵长,剑也是百般器物中独树一帜的存在,因此一名成长起来的剑修,将会无比可怕。 但剑修却是最看天性悟性与天赋,往往持剑万万人,能够脱颖而出者只有寥寥百人,那百人中能够惊世骇俗,力压群雄的,又要狠狠的缩减。 但那屹立在云端,御剑乘风的吾姓剑修,无疑是当下最瞩目的那一位。 有些老一辈的人甚至想起,在三十年前吴越这里,也是绝对的剑修王朝,在那个时代杰出的剑修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的冒出来,甚至在远游的江湖弟子之中,每有五人必然会有三人持剑,当时的持剑成了一种写意与风尚。 只是可以,三十年前的一场大战,却是将许多极好的剑修苗子全部扼杀了。 这也导致了吴越在后面的三十年,有些宗门的剑修彻底断了传承,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习剑法诀,而大一些的宗门稍微好些,但也失去了底蕴,夯实的家底起码被消磨一半。 倘若三十年前的盛世没有如流星般坠落,也许时至今日,剑修王朝会更加璀璨吧。 也不至于偌大的一个吴越之地,却无一人能够站出来,与那来自青州的吾姓弟子为敌。 不过,那些老一辈的修士,虽然说体魄与修为已经逐渐随着年龄一同老化,但他们的眼光却和当年一般犀利,他们从云鹤观上驻足观望,倒是也得出一个结果来。 今日在群山之巅一气吞剑百的修士,论其天赋,即使是放眼三十年前也是当仁不让的。 当那风波暂缓,数百剑沦为剑气碎片,被白衣人一气吞咽到腹中后,他单足支撑,右脚抬高,双手伸展如燕缓缓落地,口中却再放豪言。 只见那人抬手长长吸了一口气,凝聚在胸前,便是那衣袍此刻都被胸口充沛的气机鼓荡的宽厚了一倍,最后他一声长啸,似乎要将那吸入腹中的剑气尽数吐出。 只听一声悠悠,如洪钟一般从南天剑宫响起,透过其山上的白云洞天,朝着山下滚滚而来! “试问天下剑修,可敢来此接剑!” “吾与南天剑宫内设下为期十四天的试剑帖,天下剑修只要与我同辈皆可来此一战,争一争那天下当代剑道魁首的位置,看看究竟花落谁家!” 山下顿时如浪潮般沸腾,此言一出,无疑是印证了一件事情。 那位跨越山海而来的吾姓剑修,其目的根本不是在南天剑宫上,而是为了夺得天下剑道魁首的名号,而证道魁首便意味着什么,人人都知道一个传说。 在遥远的不周山,大小三十一座山峰的其中一座,剑神峰, 那名吾姓剑修,恐怕其一身修为天赋已经得到了剑神峰上铸剑师的首肯,征战吴越,便是铸剑师许下替他铸剑的一次考验。 第两百三十七章 紫微星与千尘剑 白云城已彻底沸腾。 先是因为吾姓剑修在那白云之巅,浩荡御剑几百,然后张口鲸吞吸饮将那玄青天剑悉数震碎,丝丝缕缕剑气吞入腹中。 如此阵仗,已是天下少有。 而后,其又放出豪言,即日起送出试剑帖,他就在这南天剑宫坐等天下自认为可与之匹敌的剑修前来挑战,为期十四天最终决出当代的剑道魁首。 这出消息,只是过了一个时辰便漂洋过海,传到数个州牧,而当临近下午时分,就已然从各州传出消息,有那天纵奇才的剑修要跨越山水前来挑战。 因为涉及到路途奔波遥远,即便是到了白云城舟车劳顿起码也要休息上一两天,所以那位南天剑宫上的剑修再次出声,将十四天之期延长至二十七天,也算是公平公正,绝不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如此豪横风度,但却也是实力的体现。 就在他立下豪言壮举的第二日,又有消息竟然从不周山的剑神峰传来,原话来自那位七十古来稀的首席铸剑长老,说道吾姓剑修便是剑神峰认定的人,但准许天下各路豪杰前来挑战,无论是谁只要胜过他,便可来剑神峰取一剑。倘若是最终夺得天下第一剑的桂冠,剑神峰将为其贴身打造一柄名剑。 当然有个前提,必须是同辈相争。 年纪的话,最高不能超过三十。但众所周知,那位被剑神峰认可的吾姓剑修,根据他来之前各路宗门的认定,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 也就是说,剑神峰白白给出了十岁的余度。当然,也只有能够无视这十岁的鸿沟,依然能够将其镇压,傲视当代,这才配得上剑道魁首的名号。 总之,此言一出,更是吸引无数的目光。 但最雷霆震怒的,还是当属吴越的数个剑修宗门,吾姓剑修胆敢在南天剑宫夸下海口,岂非是欺负我吴越无人? 要知道,三十年前的吴越之地,那是妥妥的修剑第一州,剑修王朝的鼎盛,完全将其他州甩开十几年的距离,可以说的上是遥遥领先。 当然,最开怀的莫过于在白云城中的商贩与客栈,这几日的营收就足足抵得上他们一两个月的盈利,商贩几乎每日都能将从家中带出的东西卖个精光,而旅店客栈更是人满为患,不说每间房都有预定,甚至最后住满后,那些原来的看客开始租用柴房,连柴房也住满,有些人甚至开始打地铺占位子,真所谓是一寸地一寸金。 只因为,要想从吴越到达南天剑宫,就必须要途经这座白云城,而白云城的周围都是一望无垠的荒漠,环境极差。 如果绕路而行,将会走上耗时大半天的荒野郊外,而且一路上没有地方可以休息,想必即使到了南天剑宫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有些人更是连比剑赏剑的兴致都没了。 况且白云城本身条件也不差,在王朝军伍与江湖门派的共同管理下,即使这里的人数翻了十翻,治安也是极好的。 白云城本身就繁华,风景独特优美,更有奇景鹤云观屹立在城中,倘若是没有精彩的比剑可看,到这九层九重天,游乐歌舞宴饮射猎登高样样具备,应有尽有的云鹤观放松放松,也是很惬意的。 当然,其中的花费可是天价,即使一般的富家子弟也负担不起。 传言这几日光是云鹤观的营收,就是一座望不到顶的金山银山。而且数目还在每日激增,相信到了第二十七日,这里的收成可比天高。 如果照这种事态继续发展,有人换算过,一共二十七天的收入,倘若换成粮食按一人一石粮来算,可以养活吴越所有人半年。 此时,一批十几人的小队,正穿过荒漠,从遥远的北方一路向南,要到白云城中落脚。 因为这几日的盛况,白云城城主做出决策,一改先前的宵夜禁制,将白云城的城门改成全日开放,当然那些驻守的兵卒要吃些苦头,需要以轮休的方式来镇守。 不过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些天来他们的工资也是寻常的三倍,而且最得意的,是那来往的氏族名流,都会给点赏钱给过路的伍卒,讨个喜庆。 这样算下来,光是 那些过路赏钱,居然比翻倍的俸禄还多。 那批十几人的小队不急不慢的走来,也许看到了白云城中的灯火辉煌,知道城门不关,当他们走近的时候,为首一人背下身上的行囊,从袋里掏出碎银两,朝着那站的笔直的伍卒含笑致意,紧接着身后十几人便浩荡进城。 其中不乏年轻贵族,过客商旅,还有远道而来专门为观战的修士,但只有一人与众不同,他站在众人之中,虽然沉默一言不发,默默的走在队伍的最后头,但绝无一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只因为在他的手上,捧着一柄通体剑鞘剑锋一般漆黑,唯有那剑穗却雪白一片,仿佛是白发三千丈的长剑。 寻常人要么负剑,要么将剑挂在腰间,亦或者单身握着。 但像他这样双手捧剑而行的,却独独只有他一位。 但越是怪异,越惹人瞩目,因为只要是持剑走入这里的人,都不会平庸,更何况此人给人第一眼的感觉,看他身上那股深沉的气质以及孤僻的性格,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此人嘴角下有一撮清淡的小胡子,棱角分明,漆黑的长发束起别到后背,看年纪正是属于那二十几的约定范畴。 他穿着一件墨黑色的衣衫,正好与双手捧着的剑鞘颜色如出一辙。 他一边走着双手却捧着悬在腰上,就好像这柄剑中攒住沉甸甸的剑气,倘若不是双手去捧,单手根本无法握住。 那人神情说不着是冷淡还是本就寡言,他走在最后进入白云城,原本以为他僵硬的脸会一直保持着,谁想到在走近的时候还是略微抬头嘴角一抿,朝守在城门口的士卒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顿时有姑娘捂起嘴,满脸通红。 她们才发现原来这个看上去生人勿近的公子,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其实论长相,这位年轻人并不算的上多突出,只能说是清秀,但因为他手中拿着剑,进入的地方又是白云城,他身上立刻多了一种独特的剑修气质,有着浓厚的江湖情调与侠客风度,令少女着迷。 看着这位双手捧剑,剑穗如白发尘丝的剑修迈步走入城中,她们心中记着,知道很快在白云城中的风云榜上又会多出一个名字。 千尘剑! 男子走到城中,四处张望却发现除了灯火通明之外,这边上几乎密密麻麻全是人。尽管已经到了晚上,但是人流量却好似比白天还要多。 最后他只能找到一个在城西偏僻地方的一个狭小铺子,甚至称不上店铺,因为只占了一隅地方,搭建了几个棚子,是个露天的小摊。 并非囊中羞涩,只因那些城中稍有牌面的大客栈,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站不住脚,一点空当都挪不出来,他喜欢安静,这里恰好人不多,只有五人而已。 男人特意取来两张椅子,将手中捧着的千尘剑小心翼翼放在上面,顿时那椅子被压低了一角。 他一手拂过行囊,从里边取出一锭银两扣在桌上,另一只手靠在桌前,道:“取你们这里的饭餐来,要肉要酒!” 诸位人一见是剑修,立即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眼里发光窃窃私语,很快又有人潮向这边涌来,原本空当的座位顿时满了。 男人微皱眉,转过身去,倒是那小二一见到千尘剑,两眼瞪的滚圆,堆起一脸笑容朗声道:“好嘞!客官稍等,大碗肉大碗酒马上就来!” 小二接过摆在桌上的一锭银子就去忙碌。 边上多出的几人立即道:“小二,同样的饭菜给我来一份!”说罢也取出一两银子豪掷在桌上。 但那小二却摇头,眼色一转道:“一两不够,若在平日也还凑合,现在可翻倍涨价啦,得三两!” 男人不在意小二因为自己是使用剑的就少收了钱,事实上正是他坐在这里才让这里的生意火爆起来。 酒肉已经端上来,这份付了一两实则要三两的饭菜,说实话尝起来味道只能说是一般般,酒也不是好酒,喝起来有些涩嘴。 但男人并不在乎这些,他跨山跨海来到这里,又岂会只是为了这 一餐饭? 吃饱喝足,这名剑修破天荒的和寻常百姓一般打了个饱嗝,看的边上人一惊,不过还好这一口气没有把眼前的桌子给崩碎掉,不然小二可要心疼了。 接着,他蹲下身子,双手一如既往的捧起那放在椅子上的千尘剑,神色郑重,然后缓缓直立起身子。 众人顿时神色凛然,望着那一握剑便气质迥然一变,浑身散发清寒的修士,看他缓缓起身,一步,两步……直至走到街头巷落的尽头,消失在目光中,夜色中。 云鹤观第七楼,一名着青衣的男子缓缓走出。 在他身后是两位颇有姿色,身段丰腴却不显胖,皮肤白皙如绸缎的头牌,二女缓步走上前,一人轻轻倚头靠在那人的肩膀上,另外一人从后边缓缓抱住他的腰,将自己如水的身子骨贴在那人的身背。 背后温润香艳,二女火热的撩拨着。 这里可是云鹤观,能够一掷千金来到这里,一点就是两名头牌红妓伺候的贵公子可不多。 但男人的身子却立的笔直,任凭那两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摩挲,他的双眼只看向远方。 高高在上的云鹤楼,虽说只是在七层,但距离那天上的云层已经很接近了,甚至只要眼力够好,便能看到星光。 而他的目光恰恰在夜空中搜寻,他要找的,便是那落在深夜中,绽放美丽星光的紫微星,因为他的眼眸就和紫微星是一样的色彩。 “公子……外边冷,和我们回屋好不好?”倚靠在他肩头的女子撩起自己的发丝,拨弄着眼前人的耳根,凑到他脸上,小嘴如兰轻轻吐气说道。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双手按压在男子的肚皮上,将自己胸前的柔软轻轻贴上去,小声耳语:“长夜漫漫……会有多寂寞?” 她倏地羞红了脸,手指往下挪了挪,自言自语道:“比剑到底有甚好看的?公子虽然不是剑修,但我知道公子身上的剑,一定比他们都厉害~” 但男子却没有一点回应,他就好像是一块僵硬的木头,亦或者是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像,他的目光忧愁且疲惫,只是遥遥望向远方。 两位女子已经在心中暗自嗔怪,都是些朽木不可雕,尚不解风情之类的话。 但她们眼中,却更媚眼如丝,手脚全身齐齐发力,使出浑身解数,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将男人蛊惑,绝不能让他将时光都耗费在这悠悠夜空。 最终,男人身子略微挪动了一步。 二女脸上立即浮现得意洋洋的笑容,她们那修长的美腿,如游蛇一般缠绕上男子的身躯,脸上那淡淡的红妆,足够诱惑人心,她们微微张嘴,红唇中露出的翘舌,就像小蛇吐出的性子。 这时候,不经意间,在男子怀中落下一沓银票,女子立即弯下腰去捡,然后塞到口袋中,摸着厚度就知道有千两。 对她们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财富,但对眼前的公子哥来说,也许就是九牛一毛。 果然,这位面色忧郁的公子不以为意,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二女心领神会,继续维持着那皮笑肉不笑的笑颜,扶着公子走进屋内,相信很快又是一屋子的呢喃燕语,笙歌不断。 但这时,忽然外边传来剑鸣声。 男子原本僵硬的脸忽然一动,眸光再现紫微星色,他粗鲁的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子,睁眼低头朝下看去。 只见一人双手捧剑,独步踏在夜巷,走过之处,烟尘四起,玉石台龟裂。 他抿嘴微笑,低低道了句:“千尘剑!” 忽然凌空一跃,在二女目瞪口呆中,居然从堪堪七楼直接跃下,脚步连踏虚空,朝那人影追赶去,而最神奇的,是那人在空中身影晃动所留下的一串痕迹,远看如星光。 这一位,竟也是剑修,名唤紫微星。 第两百三十八章 相逢在城中 手捧千尘剑的剑修,踏步朝南天剑宫而去。 在众人观望中,看似他只是在迈着寻常步子走动,但其实每一步都跨出去几丈远,最后直到人们看不见踪影,他脚步愈来愈快,只留下虚影。 就在那楼台上,云鹤观中,以及一些客栈门庭的看客失望透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的时候,忽然间他们眼前紫光一闪,却见一人脚下连踏虚空,居然一人独自不凭借任何外物,从那云鹤楼上斜坠下来。 他穿着青衣,那是一副文士着装,看上去本该充满了书生意气,但此刻的动作却充满狂野。 饶是那两名在云鹤楼上羞答答的两个姑娘,此刻也瞪大双眼不敢说话,她们这才知道是自己走了眼,原来二人服侍的可不仅仅是一位有钱的公子哥,而是一位远渡白云城而来的惊世剑修! 二女看着手中的银两以及屋内的珠宝财物,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哭丧着脸简直后悔的没边了。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豪侠,再怎么着也要他多在自己二人身上留下点痕迹,到时候有了新客人,也好亮给他们瞧,说这是某某剑修在白云城比剑的前夜留下的,对手就是那气吞山河的吾姓剑修,到时候滚在床单上,就相当于和这名剑修比个高低。 这没准儿得加价钱呐!到时候她们的身价可得翻个几番! 可虽然后悔,但也没有办法,因为她们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够劝说这名剑客回房,他的目光始终看向那闪耀在夜空中的紫微星,也只有剑鸣声,才能将他沉睡的灵魂唤醒,让他重新斗志昂扬。 从一头来到另一头,作为剑修,眼中当然只有剑。 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身边的红颜顶多只能安抚他疲倦的外表,但他内心的灵魂却在凝聚,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然后凌空,出鞘! 二女望着那凌空飞跃千里的青色背影,眸光中只有深深的爱慕与钦佩。 当然还有祝愿! 倘若其能够摘得桂冠,能得到天下第一剑修的称号,到时候重返白云城,再到这云鹤观上,念及旧情说不定下一次就情愿了。 到时候就算是不要钱,不,甚至是让她们倒贴也都愿意。 青衣男子单手负在身后,落在那双手捧剑男人的前方,他扫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 而那名踏步向前的剑修身形猛然一顿,驻足停下,冷冷的回望一眼。 没有电光火石的金石碰撞声,亦没有长啸与呐喊,在那条安静的巷道上,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但众人看在眼中,心底却掀起了天大的波澜。 这二人,只怕是未到南天剑宫,就要提前捉对厮杀起来,他们之中也许只有一个,能够活着踏入南天剑宫的宫殿。 不过众人想了想,这其实也对。 虽然说那吾姓剑修夸下海口,将期限拉长到二十七日,每一位从远处而来的剑修都可以前往南天剑宫的宗门去挑战他。 但他是什么身份?被剑神锋唯一认可的人。 倘若不管是什么小鱼小虾,只要手里提着一柄剑,就都能够上山去挑战他,那他岂不是要累死?堂堂剑修,不要面子的么? 所以说,像这样让两名顶尖的剑客率先厮杀一阵,决出胜负,没准还是好事。 虽无风吹,但寒风自起。 一地的落叶,忽然间狂舞, 在两人的眼前如发了疯一般飘摇,席卷起一片斑斓的画卷,看的楼台上的众人眼花缭乱。 而就在这时,那青衣男子倏的往前踏出一步。 单单的一步,在他背后立即气机狂涌,背后衣袍猎猎,原本停在地上的落叶再度被激活,而这一次,只是绕在那人的身后缓缓旋转。 捧剑的剑客身形忽然朝后爆退,化作一条黑线,转眼就退到了一座小楼的后边。 楼上顿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有人觉着这样正好,他们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两位惊世剑修的绝战,虽然可能比不上在南天剑宫的那场,但十之七八还是有的,最重要的一点,这可能是生死搏杀,也许更精彩! 他们走老远的路,花费了大价钱包吃住在楼上,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幕么? 而另外有人,却显得有些胆战心惊,深怕这两名剑客的交战,会殃及池鱼。 毕竟他们刚刚就看见,二人还没动手,那一地的落叶便被高高抛起,即使无风吹来,隔着大老远他们也感受到了寒意。 但他明显是多虑了。 那名捧剑的少侠没有一退再退,而是后脚猛地一震止住步伐,前脚发力忽然朝前蹦去,于此同时他手中那昏黑色的剑鞘拿在手中,却被他当做武器朝地面狠狠的一砸。 地面顿时被砸破一个深坑。 而那位从云鹤观踏步虚空而来的青衣,他身后的树叶忽然就被这一气机给震散了。 捧剑男子紧接着右手对手中剑鞘一扣,那厚重的剑鞘再次弹到他的胸前,被他双手捧住,但这次他的步伐却不急不缓向前,同时张口道:“紫微星?早在关中就有所耳闻。” 那青衣男子眼光深沉,默默扫视眼前男子一眼,沉默片刻也道:“许某也在关中听闻过高剑侠千尘剑的名号,只可惜从未有机会交手。” 楼台上的看客闻言,顿时心中一震:“他们两人居然来自同一个地方!是关中?” “莫非这两人曾经是仇敌?” 楼内顿时人声鼎沸,私下议论不断,而对面相望的,邻边的客栈小楼,灯光也蹭的一下亮了起来,火光一瞬间将楼下不远处的两名剑客包围。 “是他们,许之城和高少杰!” 顿时有掌握了小道消息的人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硬生生的挤出一条道路,直到人群最多最厚的地方,冒出脑袋手中掏出一张纸条,兴奋念叨:“许之城是在三日之前就来到了白云城了,在那云鹤楼住下,而高少杰却是今晚才入白云城内。” 他忽然提出一个猜测道:“许之城之所以前三日没动手,可能就是在等高少杰!他知道高少杰一定会来白云城,在这里等他,难道是借机要杀了他?” 楼中人海沸腾,所有人的情绪无疑是到了最高点。 高少杰忽然面色一寒,冷声道:“现在你有机会见识了,就怕你见到了却走不远!” 许之城闻言大笑:“你放心,再怎样,我都能比你先一步踏上南天剑宫!” 他双手一推,顿时那身后的落叶全被他吸入掌心,许之城眼眸中闪过淡淡的紫芒,再次和那天际的紫微星辉映,他掌心连连翻转,顿时一道寒光带着紫芒朝高少杰奔袭而来。 “这便是他的紫微星剑?” 高少杰不敢大意,许之城手中不曾握剑,但光是从那一掌中,便可见到一地的剑气狂潮。因此高 少杰心中可以笃定,这一掌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掌,内含绝世剑诀,便是许之城的成名剑术,紫微星剑! 他猛地立起剑鞘往身前一竖,弹手拨指,但却没有拔剑出鞘,而是拨动那缠绕在剑鞘上的悠长雪亮的剑穗。 高少杰低低吼了一声:“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只见原本低垂在漆黑剑鞘上的雪白剑穗,在高少杰这一声低低的呼喊声中,忽然暴涨,宛若千丝万缕的白发朝着许之城的方向涌去。 剑穗与落叶撞击,落叶迸发一片紫色光华,最后落叶粉碎而剑穗倒回。 许之城冷笑道:“千尘剑诀果然是可圈可点,只是你不拔剑,对我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高少杰冷哼一声,却道:“你尚且无剑在手,又有何要求要我出剑?凭你还不配!” 两人争锋相对的话语,听在众人的耳中,他们的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敢情这就是要立分生死的节奏啊! 他们心里悬着一根针,甚至连桌上原本准备好的饭食也冷落在一边,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盯着那一头,看看到底会是谁先倒下。 这时候,许之城忽然高喝一声,单脚点地一踏,整个人扑飞腾空,亮出双掌就朝着高少杰攻杀来,高少杰见状蓦地扣下剑鞘,一只手在剑鞘上猛拍,身子却也如鹰隼腾空,与许之城猛烈激战到一起。 双方在空中隔空对掌,从高楼的一侧激战到另一侧,有时踏着灯火,有时单脚倒钩在房檐,约莫有了二十个回合,忽然只见两人如有默契一般向两边跳开。 两人的脸上都有了疲倦之色,但眼神坚毅。 高少杰冷冷道:“许兄,只怕先前在云鹤楼,你的身子已经被酒色掏空了吧?你的紫微星剑还是差了那么点力道!” 许之城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高兄弟的千尘剑诀也还是差了点味道,路途劳顿没回复过来?许某出钱,让那些云鹤观中的女子任你挑选!” 众人闻言,听在耳中不禁啧啧感叹。 剑修,果然是江湖味与风流情十足! 双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一招定胜负!” 高少杰弃剑鞘不用,跳到一边,倏然长啸,浑身剑气凛然,单指作剑一挥,一抹剑光转瞬间绵延近乎千里,对着前方就是一斩。 许之城高举拳,拳意中透着剑罡,浑身如流星绽放光华,紫微星闪耀,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对着高少杰击出的那一剑,径直迎了上去。 轰然一声,雷霆炸响,巷道两侧烟尘四起。那小楼上高高挂起的油灯,好似被忽然掐出了咽喉,一瞬间一动不动,差点被余波吹灭。 只是烟尘散去,楼上看客却吃惊发现,这两名刚才还生死敌对的剑客,此刻居然互相挨着走到了一起。 众人想了想顿时明白,既然是剑客,为首的当然是要见识一番那南天剑宫上吾姓剑修的手段才算不遗憾。 只要对方不是那沽名钓誉之辈,便可当作同道中人。那又何必在互相身上浪费功力。 “好!”不知是谁高声赞叹,紧接着在那楼台上响起一片又一片的掌声,甚至有人欣喜激动之余,从楼上将那昂贵的精品酒,连瓶抛下,吹嘘呐喊。 那楼下剑客也不嫌面生,接过酒壶仰面就是一口,火辣辣的酒气配上潇洒的剑光,两人肩并肩朝南天剑宫走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日的早上,他们便会与那姓吾的一战。 第两百三十九章 难以逾越的高峰 两名剑客,从厌恶仇杀到称兄道弟,似乎只用了一壶酒的功夫。 他们前一刻还在为了争一争锋芒要分出一个生死,但此刻却已然肩并肩行走在前往南天剑宫的路上,冒着星夜,倾听着山路上自然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江湖,快意恩仇,也能一笑泯恩仇。没有什么是真正放不开,放不下的。 紫微星与千尘剑,互相交流着自己的习剑心得。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那所谓的隔阂与猜忌,对自己的剑法完全剖析似的讲解,毫不私藏。 只因为,他们知道有许多与他们相同的剑客,在几天前就败了。 要么就干脆剑一抛,死了拉倒,亦或者剑心彻底崩碎,下山便绝口不提修剑,从此甘心当上一名普通人,只有极少数极少人的,才能有百折不挠到不要脸的精神,让自己在失败中成长,砥砺剑道。 不过这样的人,最终能够登上剑道绝巅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剑修一行与其他不同,要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与自信,是那种一握剑便自信可压的同代人喘不过气的傲然与孤高。 从前几日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名吾姓剑修出奇的修为高深,所以高少杰与许之城摒弃之前的仇怨,互相交流剑道心得,要将自己攀升到人生的最高峰。 最后,两人行走至南天剑宫的山门,自报家门后,被安排了两间客房,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一夜,将精气神完全提到最佳。 当南天剑宫上方散落第一缕阳光,透过白云洞天照在山路上,此刻已经陆续有人拾级而上了。当然,那些上山之辈,或多或少都是一些修士,也只有那些练过一些家底的,才能一步步走上这座高耸的山峰。 寻常百姓望着那高深不见云的南天剑宫,从山下路过长蛇谷仰望,就会打心底有股望洋兴叹的无力感。 当然,倘若遇上心肠好的修士,或者家族有些势力有些银两,还是可以雇佣一下人搀扶着照料着上山的。 这是南天剑宫首次将山门对外开放,所有人都可登山,在剑宫中寻一个位置,观看这场剑修的厮杀搏斗,对于那些普通老百姓而言,岂不是仙迹? 昨日千尘剑与紫微星的厮杀就已经让那些坐在酒楼上观看的人看的瞠目结舌,心中那点侠气完全被点燃,恨不得自己也从现在开始,拾起家中的破烂铁剑挥舞一番。 这二人却还没使出全力,还是有所保留的。 当遇上那在御剑吞剑的吾姓剑修,结果会怎样?是否会比起那日在南天剑宫上一气吞剑百的景象还要壮观?众人已经心向往之。 南天剑宫的正门外,逐渐被人群淹没,只留下一条细微可见的,足够两人摩肩擦踵通过的羊肠小道来,众人抬头观望,却已经见着了昨日在白云城中赚足了眼光与掌声的两位侠士剑客。 高少杰双手保持着与前夜一样的姿势,捧着那漆黑剑鞘雪白剑穗的千尘剑。他闭目沉思,双腿盘坐在地面,而在他身处的那一方天地中,都有股淡淡湿湿的味道,只见他身上的汗滴不知是否是内力的缘故,全部从衣裳上震散到空中。 他低低的喘息,缓缓运劲,那盘坐的地面也在丝丝震动。 有人见状顿时小声议论纷纷,那些看客背对着高少杰的身体指指点点,互相印证说法,最后他们得出一个可能的结论。 高少杰昨日在与许之城一战后,心有所感,极有可能在这剑道上再次得到了突破。 战前突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甚至有人此刻已经开始妄下定论,说这位千尘剑,极有可能是这一次剑道试炼中的一匹大黑暗马,运势好到一夜之间修为突飞猛进,只怕这一战他定能超过那位紫微星,不说能否胜过吾姓剑修,至少也能打个平手。 众人在揣度着,但高少杰始终没有睁眼,甚至眉头还露出苦涩的意味,但众人看在眼中,只知晓这位剑客越是面目痛苦,证明其突破就越大。 反观那位紫微星? 众人眼光四顾,却没有在高少杰的身边看见这位从云鹤观一跃而下,将怀中的美娇娘鲁莽推开的奇人。 他们再将目光转向约定好的试剑场的四周,却依旧没有看到这位侠客的身影。 莫非是临阵脱逃?那可太扫兴了!亦或者没睡醒还在休息? 众人觉着有可能,毕竟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吗,总会有点桀骜,不会每个人都和高少杰那般准时准点,瞧着那位正主吾家剑修,此刻不是也不见踪影? 但很 快有人抬头,并朝着一处屋檐上指指点点道:“许剑客……他在那里!” “他躺在屋檐上,好像……睡着哩!”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果真看见那身穿青衣,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此刻正仰面趴在南天剑宫一处高高的门房屋檐上,肆意的晒着日光。 在他手中还握着一瓶酒,正是昨日那看台上的看客兴奋之至,抛下去赠与他的。 只是那酒壶中的酒,早在两人前往剑宫的山路上就被喝干了,这是到剑宫之后重新灌进去的佳酿,比起山下的那些酒铺,不仅味道醇美清香,相对于市坊少了一分烟火气,却多了几分仙气飘飘的滋味。 许之城眯着眼睛,刚升起的朝阳恰好不烈,暖洋洋的光洒在胸前很是舒服。他双手抱着酒壶,一只脚躺平竖在房梁上,另一只腿略微翘起挂着,也不知是睡是醒。 但有人偷偷笑道,估计是这位许剑客在云鹤观被两个小姑娘弄的浑身疲倦,此刻即使要比剑,也要趁机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果然,这才是最风流不羁,最潇洒逍遥的剑客。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吹过一阵风,一边旁观的众人没什么感觉,但盘坐在地上的高少杰蓦地睁开双眼,眼中露出深深的敌意,而许之城也是同一时间翻身下屋檐,单手负在背后,睁着他那双紫微星色的眼眸凝视前方。 “来了!” 也不知是谁轻轻这么提了一句,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原本冷清的试剑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只是那人就平平静静的站着,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高少杰与许之城都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人的面庞,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并非有丝毫的仇视意味,而是此人就这么一步跨出,就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他们握拳,只是因为全身高度紧张,精神紧绷,情不自禁下的动作。 刚才吹来的那股风中,都蕴含着一股重霄剑气,这就是吞剑人? 两人的心中都在深深震撼,至于为何此人的到来立即能让他们感到胆寒,甚至不想去面对,高少杰试探性的问道:“一品?” 许之城默默点头,与他所猜想一样。 他们苦笑,但紧接着有肃然升腾起一股斗志,冷冰冰的盯着来者,拱手一拜行作揖剑礼,朗声说道。 “千尘剑,高少杰。” “紫微星,许之城。” 那人缓步走来,走到两人之间,扫视二人一眼,脸上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回礼并答道:“吾家剑冢,吾亮。” 此二字传到众人耳中,却如雷鸣震颤,甚至有股剑气在心中回荡。 吾亮并未对来者有丝毫兴趣,事实上前几日他还窃以为可以遇到几个真正的对手,却没想到是低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剑修怎地,上山挑战的那几位,都没能在他手上撑过十招。 所以今日,他也是不怎么抱着希望来的。 高少杰与许之城,互相对视一眼,对吾亮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有些佯怒,但还是拱手再道:“久闻剑士大名,不愧为剑神峰称道的剑修,今日一战,还望不吝赐教!” 吾亮淡淡道:“赐教说不上,抓紧时间倒是真的,你们二人一起上吧!” 众人闻言哗然。 二人闻言亦变色,没想到这位吾姓剑修居然高傲到了如此地步,胆敢放言要一人同时应对他们两人,再如何放在那关中,他们也是为人称道的天才剑修,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高少杰当即大吼一声:“我来会会你!”他猛地一拍那摆在胸前的漆黑剑鞘,这柄一直被他怀抱在手中却从未出鞘过的千尘剑,终于第一次露出面貌,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漆黑如墨的剑锋,厚重如玉石闪光的剑身剑脊,以及飘扬在手中的雪白剑穗。 高少杰身前,剑气盎然。 许之城默默朝后退开一步,让高少杰一人应敌,这是给予他的尊重。 高少杰将千尘剑握在手中,望着吾亮冷声说道:“请出剑。” 吾亮单手一张,一柄玄青色铁剑从一位南天剑宫弟子的腰间,嗖的一声破空袭来,被吾亮稳稳当当握在手中。 高少杰点头,将千尘剑抬起,凌空朝前一刺,那剑穗如白发三千,转瞬间就朝吾亮的方向缠绕去,与此同时那漆黑如墨的剑身也一同闪光。 剑气撕扯大地,伴随那千尘剑舞动,就好似一条漆黑的 墨龙,张牙舞爪的朝吾亮扑来! 这才是真正的千尘剑手段! 剑出,扫荡千万尘,斩尽世间敌。 那聚拢的看客们不得不稍稍往后挪步,因为眼前的剑气实在惊人,靠近些的年轻女修士,甚至来不及躲闪,身上衣裳被剑气刮蹭到一缕,那衣裙顿时被撕开一角。吓的她连忙捂住身体,面色羞红的好像能挤出水来。 有人悄悄打趣面前这位小娘子,但更多的人还是目光紧紧盯着场上,要看那吾亮如何面对千尘剑的决然一击。 吾亮手持玄青铁剑,骤然跃起腾空,他全身已被一股锐不可当的剑气裹挟,随着那墨黑蛟龙朝他扑击来,吾亮一脚踏在那黑龙的头顶,同时一剑刺下。 他本身,似乎就是一柄锐利的剑! 几乎没有丝毫悬念的,高少杰手中的那柄千尘剑,被吾亮以寻常南天剑宫弟子的佩剑钉死在地面,吾亮轻轻一个肘击,高少杰顿时连人带剑抛飞了出去。 败局竟然如此之快! 而几乎同一时间,吾亮转身不停歇,竟欲朝着一边站着的紫微星许之城出手!既然他们不欲联手,吾亮便想着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们二人都击败。 许之城在众目睽睽下,从他的后背缓缓拔出一柄细长的,如天上星辰璀璨的紫色长剑。这柄剑竟一直贴身放在他的背上,与肌肤相连。 难道那是以血肉温养剑胎的秘法? 但见许之城抽剑,脚步微移,如同天上的星辰变换,一道紫光闪过,那柄紫薇星剑锋利的剑光瞬间刺向朝这里飞掠过来的吾亮。 吾亮略微侧头,手中的玄青铁剑运足剑气,他忽然猛的一抛掷,将那玄青铁剑当作离手剑使出,剑刃碰撞后折返,许之城攻势被破,朝后退一步。 吾亮顺势接过倒旋回来的玄青铁剑,双脚一踏地,整个人便一跃而起,对准许之城的位置一剑挥斩下,但此刻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团紫光。 紫微星剑的光芒遮挡了他的视线。 许之城借机避过剑锋,单手握住紫微星剑,朝吾亮拦腰斩去。 难道这位惊才艳艳,被剑神峰暂认为是天下第一的剑修,此刻就要殒命? 许之城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因为他的紫微星剑已经碰到了吾亮的身上,就算他是佛门的罗汉,也要受伤! 但出乎意料的是,受伤的不是吾亮,而是许之城。 紫微星剑触碰到吾亮,剑气就像捅进水中完全找不着发力点,但吾亮身子一震,却将许之城整个人震颤的大口吐血。 众人这才纷纷明白过来,吾亮一路吞剑,早已悟出了一门剑气不侵的神通,紫微星剑斩到他身上,却被他身上无限的护体剑气化解。 许之城与高少杰对视一眼,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吾亮的对手,而且还差的远。 虽然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是接受起来还是让人心碎,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两人合力围攻,势要将吾亮击退! 刹那间,原本有颓败趋势的千尘剑与紫薇星剑再度绽放光华! 许之城与高少杰二人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包抄过来,持剑对吾亮进行最后的搏杀! 剑气剑光闪烁在前,人与剑合二为一,地上滚滚烟尘四起,两卷风暴从两侧袭来。 但吾亮只是低低道:“差远了……” 面对二人猛然的冲击,吾亮抬右手,猛地朝二人正前方那么一掀。 一股如浪潮般的剑气狂涌,顿时将许高二人掀翻出去,千尘剑与紫微星剑抛飞,二人最终狠狠砸落在地,眼中露出不甘,大口吐血攀爬着朝自己的剑靠近。 但未到终点,人已经没气了。 众人唏嘘,两位引起天大波澜的剑客,居然也挡不住吾亮抬手一招,果然如他所说,实在是差远了…… 这名被剑神峰钦点的剑修,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啊! 吾亮双手一撑,千尘剑与紫微星剑被吸附到他手中,剑上还沾染着主人的血渍。他两只手腕一拧,两剑碎裂成片,吾亮张口一吸,将其吞入腹中。 只是他目光喃喃看向远方,感慨当真遇不到对手。 那来自不周山的消息,唯一令他担心的绝意宗名剑涯望,居然被浮世教的人擒拿了回了,不久会交到他手中,他还有何好畏惧? 第两百四十章 寻欣客栈 千尘剑与紫薇星双双陨落在南天剑宫的宫门之前。 不少人为此感到惋惜,再怎么说那也是在关中名声显赫的两名杰出剑客,而且都是青年才俊,只要成长下去,在以后的江湖必然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但有些人亦觉着不可惜,毕竟他们作为剑修,在那座南天剑宫已经手段齐出,甚至不惜最后联手对敌依然惨败。 他们拼尽全力,最后死在远胜于他们的剑修手中,也算是死的荣耀。 否则后半辈子,强忍一颗破碎的剑心继续生活,实在是痛苦。 唏嘘声……随着人潮逐渐散去,便是那在云鹤观上高高望着,好似望夫石的几个美娇娘,听闻紫微星剑客陨落的消息,偷偷在屋子里抹一下午的眼泪,但当第二日有新的主顾走进来,她们又笑吟吟的扭动腰肢,花枝招展。 这只是江湖上的一个缩影,同样的故事不一样的人,每一天都会有,众人顶多为那逝去的年轻人默哀,但注定会有新的人走进他们的视线,那些老旧故事也会在回忆中遗忘。 转眼,又过去七日,距离最后的二十七天期限又近了一步,但吾家剑修吾亮依旧没有碰到对手,和他交手过招撑得最久的,是一名唤作剑灵童的剑客。 不过令人匪夷所思,他反倒是所有来访剑客中年级最小的,使出一柄神鬼莫测的断鸿飞剑,硬生生缠着吾亮打了二十余回合,最后抱拳认输,扬言再过十年再来挑战。 因为年纪小,似乎觉着自己输了并不算丢人,剑灵童转身走下山,就好像在山上玩了那么一遭。 当然有人看破不说破,觉着是吾亮以为剑灵童年幼,不好意思下杀手,所以才让他坚持了二十回合不败,但剑灵童的名号,却着实响亮起来,不少人紧紧盯着他成长,看看十年后究竟如何。 白云城因剑修而暂时名动天下,但却并非四通八达,有些地方需要跨山跨水,中途路过一系列的客栈驿站,花费十来天才能走到白云城的城门。 像是南面的荆州,蜀地,就要跨过一片绵延千里的江水,在关中要穿过一片荒漠,如果是青州这等北方地域,则有沿路往下途径大小山林,村庄。 因此要想从远方来的吴越并来到白云城,并非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沿途跋涉,来来往往的穿行。 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 哐当一声惊堂木响,有一老者悠悠说道:“话说那南天剑宫之上,原本是白云忽然间天就阴沉下来,甚至刮起了电闪雷鸣,只见一人影从天上落下来,手中竟然只提了一把木剑!” “谁都知道,那姓吾的年轻人接连三日连斩三将,让不少剑修都为之胆寒,甚至都丧失了提剑上山的勇气,但随着这天地一变色,那人敢单提着一柄木剑挑战吾亮,实在是不同寻常。” “只听他自报姓名,说道,乃连辉山伴莲花生,随莲花长的剑修,手中只需一柄木剑,便可通达莲花剑意。” “何为莲花剑意?须知那连辉山上百年千年的 池中生长有一株暗金莲,曾在电光雷鸣中破败,又在狂风雷闪中重生,那名剑修竟是生活中这连辉山上,终日观那暗金莲,最终悟出剑意……” 老者咳嗽几声,朝四周看去。 此刻清水镇正是早市,来往的街头都是忙碌奔波的早起之人,在早点巷弄里,已经排出一条长龙,菜市小贩的周围也都布满早已嫁做人妇的女人们,相较之下,他这说书摊位上,实在是人少的可怜。 只有那几位被爹娘拎着,一起带出来又觉着无聊的儿童,专心致志坐在他周围,两眼巴巴的期待他继续讲下去。 至于小孩……能有几个钱? 不过老人说书,说那当下最火的南天剑宫事,并非为了赚多少银两,他只是喜欢早市罢了。 老人再拍惊堂木,却没有继续说,而是端起桌上的一壶水,小小饮了一口润润嗓子,他望向清水镇的长龙,瞪大眼睛瞧瞧身边的孩童,心满意足。 为何爱早市? 因为只有在早上,看到那忙碌的人群,便想到那为了维持生计而拼搏的年轻人们,生活也就有了朝气,有了蓬勃的斗志与激情,不会再颓废。 正是这样的情绪,才会激起对生活的热爱,甚至让老者也想到了自己的当年,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追求,现在回过来想想,也没觉着后悔。 这便是最好了。 老者休息了会儿,忍着那边上孩童的催促,笑了笑继续说道:“木剑的莲花剑修,对上那剑神峰钦点的天下剑修第一人,至今未尝一败的吾亮,究竟谁胜谁负?只见那从天而降的莲花剑修手中木剑一闪,在剑尖盛开一朵紫金莲,霞光万丈不说…………” ………… 在巷弄的一角,一年轻人驻足在屋檐下,双眼望着前方,无事可干便随意的听了听那说书老者的评书。 最后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那莲花剑修大败,虽然拼尽全力仍然不敌,最终棋差一着的惜败。 至于为什么会猜到,很简单。 因为倘若那莲花剑修侥幸胜了,那第二天说书老头拿什么说事?甚至他怀疑,这什么来自连辉山,观暗金莲生长领悟滔天剑意的剑修,根本就是老者杜撰出来的,只为了吸引人流。 不过这么一大早出来说书,委实也怪辛苦的,所以他也没去拆穿。 年轻人发了会呆,似乎觉着腿脚站麻了,在路边哆嗦记下脚,便朝着巷弄里的另一处走去,因为清水镇处在河畔,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水乡,所以当他走出屋檐,抬头便嗅了嗅新鲜的空气,顺便抬眼望望天空。 有阳光洒落的日子,可真是好! 他缓缓朝另一边走去,在另一头是这清水镇上唯一的客栈,名字唤作寻欣客栈。 挺古朴的名字,没有什么新鲜味道,就和这里的装修一样古板平庸,是个上三层下一层的古典式客栈,在他来的这段时间,店中一直是老板娘负责打理,至于那 一位掌柜的,至今没看到踪影。 说也怪,这店面普普通通,老板娘却颇有一份姿色。 老板娘看上去约莫是三十岁年纪,正当是女人如狼似虎的时候,只不过她的脸颊却小的很,有着一双灵动迷人的眼睛,鼻尖小巧嘴唇稍厚,看上去显得很娇小年轻,惹人怜爱。 脸蛋与年龄不符,胸口的那堆肉却有足够分量,甚至看了让人感觉要拿一只手托着,走路才不会嫌累,但美中不足的却是,老板娘的双腿却与腰一般粗细,如果从后背看,就像是一根挺立的柱子。 也只有背后,才稍稍有些不足,远看有些煞风景。但只要老板娘转过身来,定能勾走许多男人的魂魄。 年轻人缓步走入客栈,许多人和他一样在一楼落座等着,寻欣客栈中有着比外边更丰盛的早餐,虽然价格要昂贵一些,但光是美丽老板娘的姿容和那亲手端上早点的殷勤,起码就值了一半。 他要了一份骨汤牛肉加干丝,一个荷包蛋,外加一份烧饼。 那骨汤干丝牛肉与烧饼倒是上的很快,但荷包蛋却说要等等,老板娘抿嘴笑了笑,亲手将饭食给年轻人端到桌上,笑着道先享用,配菜与荷包蛋会一起稍后送过来。 年轻人扫了一眼面前的干烧饼,放在一个以干草编织好的椭圆盘子中,一块烧饼分量很足,有半个手臂长,他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顿时一股干瘪瘪,中间夹杂咸味的口感传来。 年轻人呛了几声,去喝那骨汤解腻,拣起筷子夹着牛肉与干丝一块儿往嘴里送,味道很清淡。 等那荷包蛋承载一个小勺子中送过来,他将荷包蛋倒入碗中,待那汤汁将其温热,再一口吞下,总算是有样吃的惯的了。 正当他打算离开上楼,却忽见那老板娘笑吟吟走来,坐到他的面前,露出那对傲人的酥胸,说道:“公子……想必不是这里人吧?外来的?” 年轻人讶异,但听那老板娘捂住嘴浅笑一声,指着边上的汤碗笑着道:“我们这里,这干烧饼必须得沾着骨汤吃才够味道,还有那碗中虽说牛肉几片,干丝不多,但最醇正味道的还是这熬制一天一夜的骨汤,倘若公子是富贵人家大可只拣里边的精华去吃,但我们这一般吃罢,喝几口热腾腾的骨汤才是最滋润的。” 年轻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单手握住碗,低头闷了一口,果然那温热清香的骨汤,带着一丝牛肉香味滚进胃里,是十分的舒坦。 他再看了眼难以下咽的干烧饼,试着以老板娘所说方法沾着尝了一口,果然味道好多。 老板娘笑道:“公子上道儿了,须知在我们这,猪牛羊肉都不稀罕,唯有这骨汤才是宝。” 年轻人对老板娘报以一笑,并不去关注那胸前的震撼,也不理会老板娘刻意抛出的眉眼,放下碗筷后便兀自上楼。 但他刚走到楼梯一半,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冷冷道:“你也是为了往那白云城而去?” 第两百四十一章 纠葛 身后传来茶碗盆筷碎裂的声音,年轻人忍不住皱眉回过声看去。 说话的乃是一名身穿布袍,半截袖管斩断裸露在外的粗壮大汉,只不过此人并非是对着他吼道,而是向着他面前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那粗壮汉子猛地一拍掌,顿时将那桌上的汤料饭食全部震翻,他双眼紧盯,恶狠狠道:“老子问你话!说,你是不是也往那白云城去?”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露不悦,但睁眼望着那对他歇斯底里怒吼的粗壮汉子,却并不惧怕,而是淡淡回道:“不错。” 那大汉闻言一怔,紧接着勃然大怒,单手一翻就将寻欣客栈中的白木桌整个掀翻,桌上东西更是碎落一地,他一脚踏在那桌子腿脚,指着书生的鼻子冷声道:“有种你再敢说一次?” 书生丝毫不惧,当面就迎了上去,话不多说,原本看着以为是书生打扮觉着文静,但此刻心性起来,一拳猛锤击粗汉子的胸口,霎时间带着一阵罡风。 粗壮汉子来不及变动,硬生生吃下这一掌,浑身摇晃,脸色阴沉的很。 但他猛吸一口气,眨眼那被书生一拳打的凹下去的胸膛再度挺起,咆哮一声双掌膂力无双如锁扣一般死死朝书生的拳头握去,可想而知一旦被握住,那年轻书生只怕是再难逃开了。 但书生朝后一踏步,身子向后飞掠,避开了这声势浩大的双掌。 暂时的交锋看似平息,但众人的目光却全朝这边看来,有的兴致勃勃,有的颇有意味,有的则连连哀叹,原本想好好吃上一顿餐饭,殊不知被这粗壮汉子一下弄的一片狼藉。 年轻人转头去看了看那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却见到老板娘颇有兴致的盯着大汉与书山看,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店面被损坏。 江湖仇杀?亦或者是情敌之争?还是为了钱两的买凶赚营收? 众人心中各自有猜测,但一时间都没有定论,只能继续盯着那两人看。 粗壮汉子略微喘了几口气,将踏在桌角上的脚放下,后退几步,后腿猛地朝地面一震,那张被掀翻的白木桌,竟然出奇的再次翻正过来,只是桌角那一块有所磨损,木屑如粉脱落下来。 粗壮汉子似乎心神稍宁静,情绪有所平息,他转身看来一眼站在角落里的老板娘,歉意道:“陈阿娘,对不住了,这里的一切损失我会按银子补给你,还有边上的各位,兄弟我无意打扰,稍后每人送酒一壶,就取客栈里最贵的。” 众人闻言,眼睛顿时瞪的雪亮,却没想到这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粗糙汉子,居然也是个有钱货,难不成还是当地的一个土财主? 客栈最好的酒,少说也得二十两一瓶吧,立即有人环顾四周数了数,这清晨在客栈一楼用餐的,老少男女加起来共有十五人,也就是三百两银子,可够他们吃上几个月的粗茶淡饭了。 而那损坏桌子的赔款,既然这汉子这般说,随意老板娘怎地大开口,他英雄好汉说话在前,估计也不会拒绝,这又是一笔天大的开销。 但见那汉子不做动作,众 人顿时心中又起疑心,莫非是此人夸下海口只是暂时为了应付局面?其实囊中羞涩的很,怕不是闹完事情找个理由溜走,或是赊账赊个几千两,从此天涯海角再寻不到这号人物? 那穿布衣露出半截袖管的汉子察觉到众人怀疑的目光,他伸手探入怀中,顿时摸出一叠银票足有千两,看向老板娘。 见老板娘不说话,只是对着他微笑了下,汉子心中再猛滴血,又掏出几张银票揉捏在一起,一口气递了出去交给那位三十年纪的美娇娘。 足足三千两,怎么说也够了! 他到底不是傻子,不会当真那老板娘说多少就给多少,以他的眼力见,这里的布置加起来也顶多千两纹银足够。 当然,倘若那美艳动人的娘们原意贴身服侍个几次,他也是原意再多给一些的,毕竟论脸蛋与胸口的风景,这位年纪三十的陈阿娘不比那青楼中的红牌姑娘差多少。 见状,不少人心中已经忍不住喊道,还真他娘的是个富豪!有钱人随性! 老板娘笑呵呵接过那一叠银票,嘴角嘻嘻道:“好说好说。”退开一边同时眼神示意边上人不要打扰。 粗壮汉子狰狞着脸,恶狠狠的朝那后退到角落的书生一笑,拧了拧拳头就朝着那方向走去,他又似乎觉着不过瘾,从边上顺手拿了一把干木工用的斧子,一步一步朝前踏去。 就当年轻书生被逼退到角落,退无可退的时候,他忽然一点脚尖,在空中翻跳,双手挂在那楼梯护栏上用力气一顶,整个人翻到了客栈楼梯的上沿。 那汉子微微皱眉,转身便朝着楼上追赶来,似乎不教训教训这年轻书生,今日便不罢休了。 眼看那粗糙汉子手握巨斧,气势汹汹的追赶来,那书生忽然向后一躲闪,对着那站立在楼梯间的另一位年轻人道:“我知道你也是去白云城的剑修,能否帮我挡住他?” 年轻人皱眉,却问道:“你怎知,我也是去白云城,又如何确定,我也是剑修?” 那书生临危不惧,朗声道:“观你右手手掌拇指与食指间有老茧,但其他地方却光滑白皙,毫无磨痕,必然只有剑修。适才听你与老板娘的谈话,不是本地人又是剑修,那剑修身份下便只有前往白云城一处了。” 听这白面书生的分析,在酒楼中原本看热闹的人顿时来了兴致,感情这楼梯上的一位,是那前往白云城的剑修? 他们也有人在外边听到那说书老人满嘴说的天花乱坠,讲的剑修如何实力通天,一剑斩出气势如虹,仿佛蛟龙过境,又似海浪侵袭。 这眼前的这位,到底是那能够登上南天剑宫与吾亮争一争锋芒的剑修,还是那拿着一柄剑乱舞就以为自己登堂入室,想要到白云城逞能的小鱼小虾? 众人纷纷期待一个答案。 在这里站着的,当然不是那花拳绣腿,只做表面功夫的小白脸后生,而是从不周山中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成功从古世家黄家手中将降煞子解救出来的林潜。 林潜督了一眼周围人的目光,心中冷笑,这是想要试探我? 他正好也有意想找个对手,来试试自己刚掌握但并不能熟练拿捏住火候的御天神诀。 只见那手握利斧的粗壮汉子迎面走来,恶狠狠道:“小子,你敢挡你爷爷的路?将你脑袋瓜都一齐劈碎!到时候赔给你家几十两银子算事。” 话未说完,那劈木头的柴斧就夹着一道罡风朝林潜脑门上劈头盖脸而来,但林潜却站立不动,也不闪身,任由那斧尖即将触碰到脑袋上。 众人都惊住,莫非真是一个携剑远游,去白云城看热闹的公子哥?根本就没一点本事却被人当做挡箭牌想要学英雄好汉出头,这下可好了,脑袋要搬家! 那名粗糙汉子心中也是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子居然真的不躲不闪,任由那斧头劈下,难道是吓傻了? 他心中战战兢兢,从来没杀过人的他第一次感到害怕,说那杀人给钱那不是虚张声势说着玩玩,他哪里敢当真在众人面前杀人。 最后,巨斧劈落一半却硬生生的停在距离林潜脑袋还有三寸的位置,那粗糙大汉朝地上啐了一口,冷冷瞪着林潜说了声算你有种,将袖子卷起把那劈柴斧一把扔在楼下。 林潜微笑不语,事实上他已经用御天神诀将那斧头控制住,不管那汉子再怎么用力,那三寸的距离他是始终劈不下来的。 粗糙汉子懈怠下来,提到嗓子眼的杀气顿时散了,指着那楼上躲在林潜身后的书生骂道:“兔崽子,你说咱家妹子怎么看上了你?没听说那去白云城南天剑宫的剑修,都基本上有死无生?你倘若死了,难道要我妹妹苦一辈子,守一辈子寡?” 众人闻言骇然,冷静下来却又哭笑不得,敢情这俩人迎面就你一拳我一掌,没想到却是小舅子与大妹夫的关系。 这个时候,从客栈的三楼急冲冲跑出来一位年轻姑娘,众人一见顿时眼前一亮,见那小姑娘长的水嫩,红扑扑的脸颊煞是可爱。 “哥……你怎么来了?”少女羞红脸问道。 原来这急匆匆跑下来的姑娘,居然是那粗糙汉的妹妹,但见那长相一个娇柔可爱,一个却如这凶神恶煞一般,可一点也不相像。 “哼,再不来找你,可永远找不到你了!”粗脸汉子黑着脸说道。 女子闻言顿时脸色一红,却羞答答的望了那书生一眼,端的是含情脉脉,众人见状顿时明白,难怪怕那妹妹成寡妇,原来这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有女子的安慰,黑脸汉子才冷静下来,最后那白衣书生又解释道,自己虽然使剑却不是名门正派的剑修,只是去白云城凑凑热闹,绝不会脑子一热上去拿剑与那姓吾的拼命。 汉子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最后的条件是,为了妹妹的安危,他要和二人一起去。 他蓦地朝楼下一吼:“陈阿娘,定两间房,他俩一间我单独一间,钱算在我头上!”说罢气呼呼的独自朝楼上走去。 一眼也不去看那如胶似漆的妹妹与妹夫,众人啼笑皆非。 第两百四十二章 夜雨潇潇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已到深夜,房檐外不知何时响起滴水声,紧接着凉风吹拂,窗上糊着的纸沙沙震动。 就好像是屋外有人轻轻晃动身子,在窗子上走动,夜深人静的时候要闯进来。 倘若是自己一人住店,兴许会在这时候感到害怕,而熟悉这一带天气的人却晓得,这不过是入秋时分的夜雨,落在屋外街巷树木花草上,如同老人细细的咳嗽声。 温和忽得就散去,寒意寒霜相覆盖,坐在屋里冷不丁就会全身一哆嗦。 站在窗前,看那冷风猛地钻进来,头脑顿时清醒,砰的一声将窗户关的严实,就又听见寒风摇晃漏窗的漱漱声。 林潜回房,他是住在寻欣客栈的二楼,早上经历了那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林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甚至对于自己被人拿着当枪使,他也只觉着对方很可爱,能者多劳嘛,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 林潜看那白面书生的表情,起码也是真挚的求助,与那不周山古世家那些人的勾心斗角,明里暗里言语不一比起来,实在是好了太多! 他手里拎着一壶酒,正是那粗糙汉子许诺给每人送出去的那一壶,林潜给自己倒上一杯,又给对面倒上半杯,然后将酒封起。 坐在他对面的,自然便是降煞子,在黄家的地牢中关押了十来天,终日不见天日。不过好歹黄家人本来打算是要将其作为把柄要挟林潜,所以并没有施以虐待,每日的饭食也一般,甚至还为其送来的丹药疗伤,就怕他死去。 最后林潜巧妙利用那张刻画了黄渊容貌的面具,潜入了黄家并通过问询得到了降煞子的位置,最后假传消息说黄家长老要求将其带走到枯冢山,把降煞子拯救了出来。 他们并未乘坐那只横跨洵河的铁甲舰,只因为铁甲舰上或许会有浮世教的眼线,两人重新等待了一只两层夹板,较小的客船绕路一圈,从另一个方向朝白云城去。 也许不就黄家会得到消息,知道有人带走了降煞子,但他们并不晓得黄渊的秘密,只会怀疑李家。 就算两家通气,最后得出结论林潜未死在天罡剑阵而是逃了出去,他们也不会追赶出不周山地域,因为不离开不周山是那些古世家的祖训,难以违背。 降煞子面容有些消瘦,原本高大的身材当此刻与林潜并排坐下后也显得佝偻了些,与几个月前在南丹城想比,那时候即使也是身受重伤但仍然心中想着小娘子,想着喝酒玩闹,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但现在他却有些忧虑,甚至两鬓都开始花白,就好像被人拿白雪涂抹上去一般,他的眉头也深深的皱着,就算端起手中的酒,让那微辣的甘甜流淌进喉咙,他也不曾笑一下。 林潜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必然是遗失绝意宗名剑涯望的事情,就算是金丹碎裂降煞子都不曾这般落寞,只因为涯望是宗主梁秉天交给他,并且寄予厚望,但现在涯望却被浮世教的人拿走,甚至可能会交到那吾姓剑修手中。 降煞子已经听见外边的传闻,那吾亮只是用一把南天剑宫的玄青铁剑,就毫无悬念的击败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剑客,无论是那什么七星剑,剑域杀阵,千尘剑,紫微星剑,剑道灵童……统统都败在他手上。 倘若涯望再 落入吾亮手中,世间谁可敌? 恐怕就算是他们老一辈的剑修,顶多也只能在经验上占便宜,当真正对阵厮杀,未必也能一口咬定能赢那小子。 作为曾经使用过涯望的人,降煞子深知其威力。 外界传言一品的剑道修为,加上吞剑秘术,涯望神剑在手,当真是傲视同代,即便是林潜也不行! 但林潜悠然自得的喝酒,他为自己倒上的那一杯很快就见底,见状他又打开瓶封,替自己倒上半杯,端起酒杯在嘴边轻轻晃荡,闻着醇香,闭眼陶醉。 降煞子那半杯早就干了,见状立即也学着要加酒,但被林潜一手拦下。 林潜道:“老头,你有伤在身,你的份我便帮你一起喝了。” 说罢,他将酒杯扣住放在嘴边,轻轻一昂头,那半杯琼浆玉液便滚入喉管,放下杯时,里面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酒香。 降煞子佯怒却毫无办法,因为他虽然是一品的实力但之前自碎金丹,即使后来有了黄家的塑神丹,恢复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老头的功力才恢复到二品初期,就算打起来也不是林潜的对手。 “虎落平阳被犬欺!”降煞子哼哼道,他再望了林潜一眼,犹豫问道:“那吾亮,你当真不怕他?” 林潜微笑道:“不怕!大不了就是输剑,又不杀头!” 降煞子立即啐了一口,呸道:“没有志气,作为剑修怎么就能甘心败给别人……还大不了就是输剑,你知道有多少人一输就输了一生?” 林潜回答道:“那怎么办,倘若我比剑连命都丢了,你们绝意宗岂不是最后的种子也断送了?” 降煞子想了又想,叹息道:“还是命最重要。” 林潜道:“就是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也不是非得要争那一朝一夕,拼一把能过且过,过不得就再修炼个几十年。” 降煞子知道林潜是在开玩笑,故意让他安心,只不过这样越是劝慰,他心中就越心神不宁,而那窗外的雨点沙沙声敲打在心田,更是叫人觉着忧愁。 降煞子没有酒喝,肚子里就好像有一堆蚂蚁在爬,偏偏他心里有装着心事,做什么都没个安定,最后在屋子里踱步,走的满屋子咚咚响。 最后他实在忍耐不住,高大的身子忽的竖在林潜身前,双眼直直盯着林潜问道:“不说笑了,老实交代,对付那吾亮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林潜想想道:“本来五成胜算,不过有涯望的话,便只剩下三成。” 降煞子感慨万千,不是说这最后的三成胜算不起眼,当今能够与吾亮比剑并且有三成胜算的年轻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林潜似乎是觉着话未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也不完全三成,还有变数。” 窗寒夜雨很快消退,到了第二日已然又是晴天。 只是林潜与降煞子二人醒来,却已经到中午了,夜雨淅淅沥沥,很容易安眠。 林潜缓步走下楼,却发现正午时候,客栈酒楼的生意并不算好,昨日清晨还有那十来人,到了现在却只有孤零零的七八人,多半还是那上了年纪的老头,坐在酒楼的最角落,手中端着一本冒着白烟的温热茶水,是不是小口抿一口,眼神 温和。 林潜下楼一观,这才发现缘由。 原来那容貌俏丽的老板娘,今日却不在。问了问店铺里的伙计,他才得知老板娘是外出采购物资去了,得晚上才到,难怪这酒楼里坐着的男人们,个个无精打采,连喝酒都没劲。 想想也是,若是按照平日,那老板娘乘兴之余,都会走到男人边上,陪酒一杯,或是随口和他们聊聊天,倘若是聊天聊高兴了,老板娘说不定还会自掏腰包,再续上一壶酒。 那些个男人便与老板娘说说那家中的琐事,谈谈自家的娘们如何败家,如何严管,老板娘始终只是笑吟吟的当一个倾听者,那些人把心中的积怨一口气吐出来,心情倒也愉快了。 林潜也要了一壶茶水,是上好的龙井,味道微苦涩,可以解酒,他挑了一个靠边的座位静静坐着,当那店小二将茶端过来,林潜忽然问道:“小二,这间寻欣客栈开业多久了?” 那店小二蹙眉,掐指大概那么算了下,有些自我疑惑着说道:“我来了已经四五年了,前面开了多久……听着别人说,快将近十年。” “这么说,那位俊俏美艳的老板娘,来这里开业的时候,还只是差不多豆蔻年华的小妮子?” 店小二嘿嘿笑了几声,却突然把脸凑过去,一副是男人都懂的样子,小声说道:“怎么,小兄弟也给咱老板娘迷住了?啧……咱老板娘的风韵确实不是盖的,不过你这么年轻,还是不要陷进去的才好,咱们老板娘屁股后边可有一堆的追求者……” 林潜咳嗽几声,说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为何从来不见你们店铺掌柜的?” 从他住店以来,就从来没有见到那掌柜男人一眼,不管何时何地都是老板娘在店铺里照料,不清楚的人还以为那掌柜的死了,留下一个俏寡妇。 林潜当然没法子直接上去问,但眼下老板娘走了,他倒是正好可以问个清楚。 小二想了想,似乎觉着这个事情说出来也无妨,便道:“倘若你来的早那么一两年,便能见到咱家掌柜的,话说掌柜的他也是相貌堂堂,与我们老板娘算上一对璧人,只可惜今年不知怎地,生了一场大病,原本还能出来四处走动走动,后来干脆全年卧床。” “你瞧着那些客人以为是贪图老板娘的美色来住店,其实呐多半还是以前掌柜的朋友和老主顾,咱们这店面开的好巧不巧,再往前就是一座姑苏城,远行的客人何不多走几步到姑苏城住宿,岂不更舒适?那本地人嘛,顶多来喝两杯,基本上都是住家。” “其实这些,都是咱们掌柜的往年认识的朋友,有的经商路过,有的走镖,以前都受过掌柜的恩惠,老本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可不指望天天都能遇上大富大贵的人。” 林潜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店小二说的是昨天那位一掷千金的粗糙汉子。 原本没见着这寻欣客栈里的掌柜,林潜心中总感觉有一丝奇奇怪怪的感觉,但被店小二这么一说,他心中释然了些。 店小二叹气,说道:“自从掌柜的病了那一年,老板娘也不容易,所有的活都一个人揽来下,这不,今天这一趟说是去采购物资去了,但也是给掌柜的抓药。” 而就在这时候,客栈外边忽然起了点喧闹,店小二以为是客人来了,将林潜的茶放好,嘴里高呼一声,“诶,来了!”朝门口走去。 第两百四十三章 第三剑侠 未闻其声,为见其人,但却有股凌厉的剑气破门而来,笔直的钉在那酒楼牌匾曲风阁上。 哐当一声,那牌匾朝着左侧一歪,险些砸落下来。 当真是声势逼人! 林潜微皱眉,依旧坐着,只是眼神朝那客栈门前瞥了瞥。 一位头戴斗笠,身着灰色束身衣,腰间缠着一条淡银色亮蛇腰带,腰间配着一柄三尺长剑的青年男子,踏步走了进来,一声不吭就找了个椅子坐下。 倘若其在手中牵着一匹白马,那便是江湖上活脱脱的游侠儿打扮,要是小道童孙玉山在这里,林潜一定要给他指上这么一指,告诉他男儿闯荡江湖的标配,就是这样气派的打扮。 店小二小心翼翼凑过去,问道:“这位……客官,有什么事情么?” 那游侠儿一摆手,不正眼去看边上堆着笑脸的店小二,直接放言说道:“这儿没你的事,把你们掌柜的喊来!” 店小二道:“客官,咱们这里掌柜的不管事,管事的是老板娘。” 那游侠儿闻言,嘴角一抬,不耐烦道:“那就去把你们老板娘喊来!” 店小二苦笑道:“今天我们老板娘出差,现在不在这儿。” 束衣游侠儿闻言,顿时佯怒,一只手在那桌上一扫,便把桌上的碗筷震的离开那桌面一寸,他转过头直盯着小二的脸,阴沉不定道:“你在耍我?” 虽然没有昨日那粗糙汉子闹的动静这般大,但年轻男子那阴沉的目光,却让店小二打心眼里感到害怕,他觉着自己好像是被寒冰裹住了身躯,战栗的喘不过气来。 但正当他难受的如鲠在喉,忽然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替他化解了这难熬的折磨。 束衣游侠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但见来者一位体态宽硕结实,脸盘子很大但笑容很和善的中年胖子,他轻轻一挥手那桌上的碗筷便移到了原位,同时对那身后的游侠儿道:“姚白光,够了!” 叫做姚白光的游侠儿回瞪了他一眼,说道:“魏阳,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倘若不给他们一点下马威,这些人如何肯说实话?” 姚白光与魏阳的一言一语,顿时勾起了在场众人的兴趣,奇怪他们口中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却见到这个时候,从门外有走进一位面容姣好,身段修长的女子,身上着朴素红衣,扎着一条马尾辫垂到后背,腰上盘着一根牛角挂鞭。 她径直走进来,身后便飘来一股香风,沁人心脾。 是桂花的香味,女子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走过,最后坐到姚白光的对面,一声不吭只是单单望着边上站着的店小二。 被那姑娘一直盯着看,小二心中也急了,瞪大眼睛最后道:“我真没骗你们,老板娘确实不在。” 女子撇了他一眼,不说话。倏忽起身,手中已经多了那条牛角挂鞭,她狠狠一甩出去,那鞭子猛地抽击在边上的门柱上,却以反弹的力道晃在店小二的腰间,女子手中猛的一抖,那那条软鞭就自动缠绕上小二的身子,女子手再往怀中一送,店小二直接被绑住倒在椅子上。 众人顿时惊悚,看这美女相貌娇柔,却没想到性子尤其的火爆,一言不合便动手。与先前的那位游侠儿比起来,甚至更粗暴。 不过看她的那套鞭法,却使的行云流水,出其不意,看来应该是江湖上有师传,绝不会是简单的庸碌之辈。 娇蛮也是有资本的。 店小二被束手束脚,但心中却无比纳闷,敢情自己今天是撞着鬼了还 是踩到了狗屎,连着被人质问但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他茫然的抬头看,两只眼睛扑闪扑闪,希望能从对方眼里都得答案。 却没想到,这女子见状忽然更恼怒,啪的一声将鞭子握紧收起,将那小二绑的更严严实实,紧接着她抬起手掌,便朝那小二的脸上甩去。 店小二再次无缘无故挨了一掌,不过他随即便反应过来。原来是他不经意的抬眼,却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女子虽然身材苗条,长相也不错,有一点却与老板娘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是她胸前的那两块小馒头,店小二又瞧了一眼,同时往自己胸前比照,敢情还没自己的大哩! 女子见此更恼怒,扬起手中的牛角挂鞭欲再打,却被魏阳拦下,魏阳走上前拍拍店小二的肩膀,柔声说道:“小二,我们并非故意为难你,只要你与此事无关并老实交代,我会立即让九妹松手。” 小二是有苦说不出,但周围众人眼中却露出精光。 敢情第一天来了一场小舅子与妹夫的争斗,第二天就又来了一个红脸白脸的逼供,这寻欣客栈实在是有意思。 小二被那牛角挂鞭弄的浑身疼痛,他挣扎着道:“你们一来就对我动手动脚,却只是问我掌柜的与老板娘在不在,这其他问题倒也没问我啊,让我怎么作答?” 那名叫姚白光的游侠儿站起身,伸出手指去勾了勾店小二的下巴,冷声道:“还在和我装蒜?那好,我这就和你说清楚!” 他环顾四周,朗声说道:“诸位,就是在这家客栈里,藏着一位背负几十条人命的魔头,我等三人恰好就是奉命追查来此,要将这位魔头追拿归案。” “我等听闻那魔头亦是剑修,此番凑巧也要到那白云城去,和他的同伙会合,因此我们在半路截击设下埋伏,将其打成重伤,殊不知还是被他逃了。” “这方圆几里只有寻欣一处客栈,那魔头身上的通牒却与我等在捉对厮杀时候遗失,进不了姑苏城,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藏在酒楼里!” 众人闻言顿时心中一惊,这个消息可不简单,唤作是谁倘若知晓自己的身边待着一个背负几十条人命的魔头,心里都会忐忑,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即使是有事缠身离不开的,晚上睡觉恐怕都睡不踏实。 再加上那昨晚风吹雨打敲击窗户的声音……有些人心中顿时一个寒颤,觉着自己是捡到一条命,他们的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但有人却觉着好笑,出言道:“你们这一人红脸,一人黑脸,一人白脸的,还以为要唱哪一出戏呢?原来是胡乱编造一个故事,是想要败坏这家店的名声?哪户人家派你们来的?” 这位说话的,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商人,也是曾经掌柜的朋友。 正是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才使得他处变不惊,即使听到了这样悚人的话语,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第一时间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小二闻言也立即道:“对,没错!你们说这些话难不成是想吓走我这里的客官?妄想!” 掌柜的卧病在床,老板娘又不在。在这四五年中,夫妻俩人对他极好,根本就不拿他当外人当下属,小二是知晓报恩的,绝不会让这些家伙败坏掌柜的和老板娘的心血。 姚白光闻言冷笑,“我们有必要诓骗你们?小小客栈还不放在眼里。” 小二立即回嘴道:“就算只是客栈酒楼,被你们这么一喊,会吓走多少客人,会损失多了银两?” 姚白光面容上已有不耐烦之色,他淡淡道:“倘若他们知道是第三剑侠来这里住,他 们一定会夹紧腿跑回来,倘若外边的人知晓了第三侠客来过这里,他们会挤破头来这里参观。” 众人闻言顿时动容,这第三剑侠真有这么出名? 但立即有懂行的人站出来,皱着眉头道:“真的是第三剑侠?那样的话他们倒是不会骗人。” 有人立即问道:“为何叫做第三剑侠?剑侠也就罢了,为何要加第三这个前缀?况且他们还有三个人!” 那知道内幕的老者走出,解释道:“因为认为那藐视天下,心中无所挂念,一心只为修剑的剑修,当属第一。而那王朝中,为了家国献身,敢手持一剑于百万军中去上将首级的剑修,当属第二。” “至于他们,相较于第四,第五的只为图名利名声,亦或者持剑为赚银两维持生计,他们自恃身为剑修,其心为助人,荡平妖魔邪修,是为第三。”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这不按照修为来排名的说法,倒也有趣的很。 姚白光道:“既然知晓我第三剑侠,便知我等从不会说假话,所以还是赶紧将那魔头交出来,不然就当做同伙,将你们一并杀了!” 顿时,场上剑拔弩张,有人看不惯姚白光的傲慢,忍不住骂道:“降魔便降魔,凭啥命令我们做事情?还敢叫嚣杀人?我看今日得给你们点苦头吃吃!” 姚白光扫视众人,声音极其冰冷:“看你们,途经这寻欣客栈,那便也是前往白云城的吧?如今正魔两道的剑修都往白云城赶,你们既然不打算协助我们,那便一齐扫平算了,省得到时候前往白云城作乱!” 客栈中有人听闻此言,顿时忍受不住,手掌朝着桌面猛的一拍,整个人腾空而起就朝着姚白光飞来,而姚白光亦抽出夹在腰上的长剑,清冷的剑光毫不留情的朝此人捅去,居然真饱含杀机!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急声喊道:“住手!” 却见此时此刻,门外一位娇媚柔骨的妇人,挺着她蔚然可观的胸膛,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店小二见到来人,简直眼泪都要留下来,可怜巴巴道:“老板娘,你总算来了!” 从门外闯进来的,正是那位陈阿娘,她在门外就听见客栈内有打斗的声音,甚至没有放下手中拿着的东西,就急匆匆的跑进来,这次阻止了争端。 那出手的大汉冷哼一声收掌,撇嘴咕哝道:“看在老板娘的份儿上,暂且就不对付你!啥第三剑侠,我呸!好自为之。” 说罢,他回头转身到座位上,端起一壶火辣辣的酒水朝口中倒下,猛瞪着那看起来清修俊朗,但在他内心已经评价为人模狗样的姚白光,闷声不说话。 倒是那姚白光,目光在老板娘身上来回扫视,紧接着道:“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娘?你说这里是你管事的!” 陈阿娘点头道:“我相公今年忽然大病,如今都卧病在床,我这次出去正好去采购物资,也是替他去街上药铺抓药。” 姚白光犹豫不定,但那魏阳凑上来,见着了妇人手中果真拿着几样用绳子包扎好的袋子,他闻了闻,发现的确是药味。 老板娘见姚白光仍眼中有疑色,便道:“各位是哪儿来的侠士?倘若不相信,大可将我手中药包打开查看一番。” 姚白光思量后,摆手道:“不必了。在下只是想问问,在最近今日老板娘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人物住店?” 他想想又补充道:“那人身上有伤,伤口在左胸,也许还在滴血,老板娘应该不难察觉到。” 但那陈阿娘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公子,奴家没什么印象。” 第两百四十四章 搜查搜身 林潜安静的坐在最角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帮人。 从他们唱红脸,白脸,黑脸针对那小二哥,到名字叫做姚白光的剑修挑衅众人,与那喝闷酒的客人差点打起来,林潜始终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旁观者。 “第三剑侠?” 林潜兀自摇了摇脑袋,在他心里只要是剑修,要么不排名次,要么就只有第一与不是第一两种说法,这第三剑侠倒是另辟蹊径,不过看他们的态度与作风,似乎与侠字也不沾边。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背负了几十条人命的魔头,林潜更多觉着他们是夸夸其词,将其形容的有多么险恶,就算是魔头那也是受了伤的魔头,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来不及,怎么会惹是生非,在客栈这种聚集江湖各类人往来的地方动杀念?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那姚白光说起这座寻欣客栈内藏有魔头的消息时,林潜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些人的神色不太自然,既不是恐惧震惊,也不是胆怯,更不是好奇。 这让他联想到,在昨夜听那风雨拍打窗户的时候,总有一种念头徘徊在他心中,让他感到有一丝的不安。 这是从江湖上一路走来,在生死中不断历练得到的敏锐感觉,倘若没有这种直觉,林潜只要有一个不小心,那便是在不周山死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林潜得出的结论是,这座寻欣酒楼绝不会是表面上那样简答,一座开在这里近十年的酒馆,老板娘在这里开业的时候,大概只有十来岁?这也太过反常。 盯着这位美艳且善解人意的老板娘看了一眼,林潜觉着这位老板娘本身也存在着秘密。但每个人身上都会或多或少的隐瞒一些东西,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倘若世间所有事情都是洞若观火,那岂非太无趣了,一点让人探索的欲望都没有。 只是林潜原本以为让他感到不安,或者说是有一丝顾虑的,是那位从未露面的寻欣客栈掌柜,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其他的因素,如今再有这第三剑侠横插一脚来到这里,他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有个明朗的结果。 要是清绾在这里,是否能一眼察觉到此地的不寻常呢?她的那龟甲令牌林潜到现在都觉着神异! 他摇了摇头,盯着场上继续看。 那姚白光见老板娘说不曾注意到,按他的脾气立即就要发怒。只是盯着眼前这位颇有成熟风韵的小娘子,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充满歉意的望着他,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凶不起来。 姚白光深深吸了口气,再问道:“老板娘,此事事关重大,这魔头修炼了一种邪功,倘若不及时将其擒拿,恐怕他会祸害更多的人!” 老板娘皱了皱眉,似乎在绞尽脑汁,可惜在她的脑海里依旧没有个答案。 在她边上的魏阳安慰说道:“没事,我知道你担忧你的丈夫,每天操劳又很忙,也许一时间想不起来,你可以坐下慢慢思考。” 陈阿娘忽然转头问那一边的店小二,问道:“小乐子,你记不记得有这号人,他的胸口上有伤,行动应该不方便,如果你记得就告诉这位侠客吧。” 老板娘扶了扶脑 袋,似乎今天已经很累了。 对付店小二,姚白光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他顿时冷哼道:“早就让你有话实说,免得白白受罪。你家老板娘说你记得,你快讲讲这号人在哪?” “我……我想……”叫小乐子的朝上翻了翻眼睛,欲言又止。 那握着牛角挂鞭的女子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鞭子狠狠一拽,道:“你要想好了说!倘若是打算随便编一个人物出来,一旦被我们查处来,天涯海角你也跑不掉!” 小乐子顿时泄气,苦着脸道:“三位大爷好汉,咱每日起早贪黑,只想着怎样去讨好,怎么尽力服侍让各位大爷舒服,平日里只是端茶送水,那是连那些大爷的脸都不敢去看,深怕不尊敬,又怎么会注意的到谁胸口上有伤?” 这时候,老板娘忽然道:“三位侠客,我这里住下的都是一些面熟的老主顾,没你们说的什么魔头,倘若不信便让在场众人给你查一查好了。” 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众人纷纷附和。 姚白光,魏阳,胡九三人眼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寻思着先提前筛选也不错,便点头道:“那倒是可以,既然这样各位便分开站,让我等检查一下吧。” 陈阿娘约莫是觉着这般兴师动众的不好意思,觉得打扰了那些正在喝酒谈天的人的兴致,随即朝众人弯腰鞠躬道了个歉,说道:“昨日凑巧赚了些银两,今日既然麻烦到各位,那咱客栈就也学着昨日那汉子,再请各位一杯酒吧。” 说罢,便吩咐小二去酒窖拿酒。 小乐子被胡九捆了个结结实实,身上早就如千万只蚂蚁在爬,听到命令他再也不想就这么原地干站着,立即动身朝酒窖跑去,不一会儿就扛着抱着几坛子酒出来。 那些酒客纷纷拒绝道,意思是陈阿娘你做生意不容易,这点心意咱们心领,但钱还是照付。 老板娘见状也没多说什么,知道这是掌柜的当年留下的一丝情谊,她吩咐小二继续将酒给诸位分过去,便是那三位初来乍到的第三剑侠也给匀上一些。 林潜没想到,自己昨日刚刚喝了一壶免费的好酒,今日又能凑巧白嫖一杯。倘若是被楼上的降煞子知晓,说什么也再不肯躺在床上养伤,非得一同下来坐着谈天。 见到那姓姚的走过来,林潜站起身,任凭他检查。 忽然姚白光指着林潜的腰上冷声道:“这是什么?” 林潜低头一看,却见到不知何时自己缎蓝剑的剑穗别在了腰带上,他当然不会傻到将一柄剑随身携带,如今只要说是剑客,都会与白云城相联系,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所以他将缎蓝剑与行李一同放在了屋内。 林潜道:“腰带上的花纹摆设。” 姚白光瞥了林潜一眼,心想这年轻人恐怕又是哪家跑出来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腰间镶金带玉,深怕别人看不见不抢了去。 他低声嘀咕道:“这种玩意最好还是放怀里,免得遭人注意!” 林潜闻言,心中忽的对此人的印象有所提升,他笑着应了一声,姚白光当然没有理睬他,只是朝着另外一边的人走去,他要挨个检查一番才放心。 最终,他当然没有查出个结果来,没有人身上有伤痕,但他却得到个惊奇的结果,这里的许多人都有练过家子,身上有内功的痕迹。 他自有师传,能够判断一般的武夫,但修为远超他,懂得遮盖自身气机的人,他却没有办法。 一帮人都是修士,却聚在这么个小酒楼小客栈,放着那住起来更舒服的姑苏城不去,实在是有古怪。 最后,那姚白光没搜出个结果来,阴沉着脸,最终看向老板娘沉甸甸的胸脯,浅笑一声道:“今日叨扰,麻烦老板娘给我三人安排住处,一间房,位置足够大就行。” 他们三人行走江湖都习惯住一间,一般都是魏阳与姚白光打地铺,让胡九女子睡在床铺,这样便可省下一间房的费用。 老板娘点头便吩咐小乐子去安排。 林潜偷偷瞧了那手握长鞭的姑娘一眼,顿时心中好笑。他一眼就看出这位姑娘心系那位游侠儿,哪里想让游侠儿与魏阳打地铺,巴不得姚白光上来与自己同睡,只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眼见她现在脸上,却是醋意挂上眉梢。至于为何?还不是她心系情郎的态度? 兴许是姑娘家的心思细腻,她总觉着姚白光对着俏丽老板娘心思不太单纯,态度太柔和了,根本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但最关键的,估计是瞧着自信胸前的小馒头,再对比人家的巍峨山峰,觉着有些羡慕自卑了。 胡九忽然扬起手中的长鞭,指着老板娘冷声道:“不对!你说你的丈夫卧病在床,万一是她将那魔头藏起来呢?” “胡闹!”魏阳猛地拽了下胡九的衣袖,却被后者狠狠的瞪了一眼,意思是你魏阳也被这美妇人小老板娘勾魂了? 陈阿娘忽然愣住了。 她可以让那些食客帮忙,可以让小乐子赔酒,可以眼见着自己客栈内的东西被损坏,一个人默默收拾,但却怎么也不能狠心让卧病在床的相公出来。 他那一吹风便要倒的身子,如何经得起折腾? 她想到这里,眼中便含起泪花,却倔强的抬起双眼,看向门栏处。 胡九见状,冷笑道:“怎么?这是被我说中了?果真是金屋藏娇,那魔头是不是就被你藏在这楼下屋子的后面,什么替丈夫抓药,我看是你藏着的情郎吧?看上了那魔头,你丈夫早被你毒死了说不定!” 陈阿娘的确没法子喊他相公出来,因为那家伙消瘦的不成样子,身体孱弱不比当年,根本承受不住众人的审问,让他出来就是再害死他。 “你说啊!你不去喊他我帮你去!”胡九迈开腿就径直朝底楼那终日紧锁的木屋走去。 陈阿娘怔在原地,心如死灰,那小乐子看了她一眼,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胡九没走到屋内,那紧紧锁着的门栓却自动开了,里边走出一位面庞白的像一张银纸的男人,但他即使看上去要被风吹倒,身子依旧立的很直。 男人朝陈阿娘笑了一下,轻声道:“没事,我在。” 第两百四十五章 振气诀 男人衣冠楚楚,长身玉立,穿着一件貂皮大衣裹住全身,长发披散在腰后,倘若不去看他病恹恹的面色,果然和店小二说的那样,是个俊朗的美男子。 他略微咳嗽几声,迎面吹来的风让他身子微微颤抖,但还是看向那单手握着牛角挂鞭的胡九,柔声说道:“姑娘不要再苛责我娘子,我出来让你们检查便是。” 胡九盯着那男人的脸庞,面对这个英俊的男人,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态了。” 男人点头道:“没事,你们既然说有个魔头住在我家客栈,检查仔细些,将他揪出来也好!” 说罢,他极其缓慢的走出屋子,陈阿娘连忙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嘴里埋怨道:“老鬼,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的病可经不起折腾。” 终于在这座酒楼客栈中见到了这位久负盛名的店掌柜,而且还是在那第三剑侠的推波助澜下,才侥幸得见。 林潜看了那从底楼木屋中走出的俊朗男子,看到他那惨白如银屑的脸上,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怎样的病,才会显露出近乎死人一样的脸色来?脸上之所以没有一点温度与血色,大概是气血亏欠的太多,倒是很像功法走火入魔的样子。 只是林潜没有说出来,坐在角落里,真的摆出那种没有什么出世经验的富家公子哥作态,好奇的望着场上,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第三剑侠中的其他两位魏阳和姚白光,也许是觉着胡一的行为太过偏激,如今那掌柜的带着病走出来,这反倒让他们觉着不好意思了。 魏阳走到那屋子里头探了一眼,果真就和老板娘说的那样,里边都是一些放着的膏药草药,一屋子满满都是浓郁的药香,没见着屋内藏有其他人或者沾染血渍。 他从屋子里退出来,朝另外二人点点头,示意没有发现异样,然后拱手对那位老板娘与掌柜的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的生活了。” 男人笑道:“你们做你们该做的,怎么叫打扰。” 他挽住陈阿娘的手,轻声道:“好几日没见着外面的光了,正好今天天气不错,陪我走走吧。” 陈阿娘点头,便扶着男人缓缓走出去,下午的阳光很好,柔和而温暖。临走前,陈阿娘对小乐子吩咐到倘若店里客人有什么需要,有求必应做事要殷勤,嘱咐过后便放心将屋子交给小二。 那第三剑侠三人,并没有着急着将行李放到屋内,他们本身过来身上也没带什么重物。这三人是找了个桌坐下,点了一碟子花生米,一壶小米酒,再加上两筷子的酱料。 小二把东西小心翼翼的端上他们桌,不敢抬头生怕哪里触怒了这三位。 此刻突然的安静,倒是让这第三剑侠有些不习惯了。这时候,林潜正好坐在他们桌边上,便凑上去问道:“三位,你们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和我唠嗑讲讲呗?” 姚白光斜瞄了一眼,笑道:“怎么,贵公子出家门,这是找不到什么新鲜事,想听听咱们的履历来长长见识?” 林潜含笑道: “正解,在下闯荡江湖却没遇上什么事,一路走来平平顺顺,背着家里人出来却什么也没见识到,到觉着眼下的江湖风平浪静的很,那什么白云城都是远在天边的事。” 魏阳冷不丁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样的公子哥居然独身一人闯荡江湖还没被人盯上!还好你的江湖风平浪静,不然一个不小心掀起的水波就能把你呛死!” 林潜连忙点点头称是,拱手道:“所以说取取经呗?” 魏阳拣起一筷子花生蘸酱,放在嘴中咀嚼的咯咯响,却把头转向一边。林潜心思何等敏锐,顿时会意,招呼那店小二过来,道:“堂堂第三剑侠,吃这点东西如何痛快,再添份大碗干切牛肉,脆骨羊排,红烧鸡一份,最后钱算我头上!” 魏阳正眼瞧了林潜一眼,咕哝嘴道:“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上道儿,我算是知道你这一趟走下来没遭难的缘由了,既然你要听,说一说也无妨。” 边上的姚白光与胡九,见到那散着热气的牛羊肉端上来,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他们这一趟赶来匆匆,午饭还没吃,搁在这本打算与晚饭并一起,能省下一餐饭钱,既然有这个公子哥垫付,那最好不过了。 魏阳道:“我们追杀的那人,名唤赤岭老妖,是在原本关中地带一个叫蛮牛帮的魔教过活的护法,使得一手滚火剑招,这趟来吴越可不就是为了那白云城的剑道比拼,想着要去看看热闹,被我们得到消息,沿路拦下来。” 林潜疑惑道:“你们也来自关中?” 魏阳点头道:“当然,不然如何得到他的消息并拦路阻挡,只可以被他逃了。但你要小心,传说这魔教中人练就的功法不是吸食人血就是挖人心肝,他受了伤,只怕要找大补品!” “所以你们这趟来,是专门为了逮住这个魔头,不让他继续为害?” 魏阳哈哈笑道:“小兄弟,就冲你这句话,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一个江湖上的大道理。那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使我们是第三剑侠,除魔卫道也只是一部分,我们更多的也是为了一份机缘来的!” “只不过这机缘,我们也没多大把握能拿到。” 林潜心中一紧,虽然他早就料到,但却没想到被这魏阳一口说出。他与降煞子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向着那姑苏城进发,自然也是道听途说的得到一个消息,在清风镇上藏有机缘。 但既然这自称来自关中的第三剑侠也是为了机缘而来,林潜却不知晓到底有多少人的目光还盯着这里。 林潜眯起眼,试探性的小声问道:“什么机缘?说给我听听?” 边上的姚白光忽然冷冰冰道:“小子,告诉你这么多事,这顿饭已经还清了。我再送你一个江湖上的大道理,没把握的事情少去打听,这可不是拿到一份秘籍就能冲天而起,一鸣惊人的年代,要想夺机缘,是流血,是争斗厮杀!” 姚白光这些话,当然是极其小声,以他师门的秘法传音说出,这些话可不能给那些旁观的汉子们了解,谁都清楚。能聚在这里的人物多半是心怀鬼胎。 林潜笑了笑,忽然道:“是不是为了振气诀?” 这三人闻言忽然齐齐变色,姚白光更是目光冷淡到了极点,几乎动了杀机,他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何人?” 林潜不答,却兀自有说道:“听说那白云城的吾姓修士,有一门通天的功夫,便是他日夜朝暮的吞剑,导致在他的体内存了一口剑气,就是这口剑气,让那些上山挑战的剑修伤不了他分毫,让吾亮也稳坐宝位,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天下又有传说,这类神通其实早在三十年前的吴越剑修王朝出现过,不过却不是吞剑养出来的剑气,而是一门法诀唤作振气术,是一个灭门的宗门传下的秘法,而最后传承断裂的地方,就在这清风镇上。” “要想真正与那吾亮一决生死,短时间能够速成的办法,便是能得到那振气诀一阅,寻找共同之处与破绽。” 望着三人惊讶的目光,林潜摆摆手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微有些眼线就能知晓,而那振气诀到底藏在何处,这才是秘密所在。” 胡九盯着林潜的眼睛,忽然道:“你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是什么人?” 林潜道:“你们不是探查过了?我不是什么魔头,也不是你们的对手,我只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凑巧来到这里又听见有趣的消息,便打算在这里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胡九笑着绑了绑自己缠在腰上的鞭子,道:“你果真是个有钱又好事的公子哥,只不过这事情不是你能够插一脚的,就算是当一个旁观者也小心送了性命。除非……” 她盯着林潜鼓鼓的钱包道:“我们第三剑侠能庇护你,这样的话或许你能安全,而且还有机会见识一下,最真实也是最冷血的江湖!” 林潜道:“倘若三位不嫌弃,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至于钱嘛……小子多的是,这几日的开销便全交在小子手里好了。” 魏阳点头,猛拍了拍林潜的肩头,看似是交好,实则是再次确定林潜是否真的没内力傍身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只要是修士,就绝不会轻易让人触碰其肩井穴,凡是肩井穴受到打击,身上都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一丝反应。 魏阳盯着林潜的脸,发现此人脸色如常毫无变化,他才松了口气。 有那姚白光师门传承的秘法与他物理手法双重印证,已经足够保险,但他们却不知道,有一门神功可以将自己身上的窍穴忽然间转移,正是银月刀魔的得意绝学,混元解。 林潜虽然没学过,但有苏如鹤几年功底在体内,依葫芦画瓢大概学了个板式,糊弄眼前这几位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潜抖擞了下身子,也学着魏阳的手法,朝他的肩膀搂去,但魏阳可不敢被陌生人按住肩井穴,连忙避开。 林潜忽然问道:“你们要这振气诀,也不是为自己谋划的吧?难道是要替某个人物做事情?” 魏阳盯着林潜,冷冷道:“你负责我们的开销,我们保护你的安全,其他事情不要多问。” 他们似乎不愿与林潜再多交流,低头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盘饭菜吃完后,就嚷了句小二,让小乐子带他们上楼看房间。 第两百四十六章 挑衅 林潜见他们三人不理睬自己,心中也只是笑笑,这更证明了他们被说中了心事。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那被老板娘送出的酒喝完,然后要向小二哥要了一份客饭,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 因为降煞子的伤势,还是不方便出来走动,所以林潜要了份客饭给他送上去,稍后自己再下来与第三剑侠他们三人一同用膳。 降煞子并未躺在床上,当林潜走进来的时候,他正撑开窗户看着窗外,下午的阳光是极好的,相比较不周山黄家那暗无天日的地牢,这里简直就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江南水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大概是观赏窗外走过的俏丽水灵姑娘看的眼疲乏了,亦或者听见林潜走进来的声音,降煞子抬头问道:“下面又发生了些事情?” 林潜将第三剑侠这个名号说与降煞子听,降煞子摇头道:“跳梁小丑罢了,表面说是什么为了降妖除魔,但还不是追名逐利?江湖上但凡排个第一第二第三,就已经落了下乘。” 他想了想,又问道:“他们也是为了那振气诀来的?那看来这件事多半是真的了。没想到我那曾经江湖游历碰上的老兄弟,说话还真挺靠谱。” 在清水镇藏或许有可以抵抗吾家剑冢吞剑术的秘法,这个消息正是来自降煞子的一位道门朋友,曾经在吴越三十年前的那一战,两人同为战友,如今宗门败落,他便到了一个新兴的江湖小帮派做一名供奉,当得知白云城的消息,知道降煞子要出手对付那吾姓剑修,便提前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来。 “不过……这振气诀真的有用?” 林潜心中还是有些怀疑,那南天剑宫的比拼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日程,而自己与降煞子却还在这里等待浪费时间,且不说是否真的能将这门秘术掌握到手中,就算真拿到手,落后三十年的功法也未必一定能克制那吾亮的吞剑神通,顶多只能拿来做参考。 这算是其中的一个变数,能将林潜的胜算从三成提高到五成。 但这是降煞子认为的变数,林潜却并没有将希望放在这件事上,相对于这一门振气诀,林潜还是更看重于那门来自秘藏的御天神诀。 关于这桩秘术,林潜没有主动和降煞子去提起,他觉着这件事就如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底就好,事实上在不周山逃出,降煞子根本也没有过问林潜在这期间有什么收获,唯独问的一句话就是,对付吾亮有没有把握。 降煞子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面色有些沉重,林潜见状猜测道:“功力还是没能恢复过来?” “自碎金丹后得到塑神丹的时间间隔太久了,现在要从三品实力开始往上恢复,恐怕不仅现在帮不了你什么忙,到了白云城也没有什么作为。” 降煞子叹气道:“没想到我年轻时候一辈子风流无忧,老来会有一天成为累赘。” 林潜走上前,怀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瓶酒,看着降煞子笑道:“现在也能一样无忧无虑,只管吃饭喝酒睡觉,走在窗边瞅瞅漂亮姑娘,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年轻人好了。” 照料好降煞子,林潜从二楼走下楼梯,正好看到前些天的白面书生与那娇小可爱的小姑娘拉着手从三楼走下来,那书生见是林潜,里面靠上去笑嘻嘻道:“那天多谢你了,还没来得及当面谢过。” 林潜摆手道:“小事情,照顾好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才是正经。” 白面书生点头笑道:“这个自然。” 林潜走下客栈走到底楼,发现那第三剑侠三人已经在一方桌子上坐着吃了起来,一桌子的大鱼大肉,看来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见到林潜来了,魏阳朝林潜招了招手,道:“没有等你,我们饿了就先吃了,账已经和小二 交代都算在你的头上。” 他再次拍了拍肩膀道:“放心,只要我们三人在这里,就没人能取走你的命!” 林潜再点了一份米饭,又要了一份贴牛肉与烧鱼。既然是富家公子的身份,就要把戏演足,一个富家公子是绝不会放下身份去吃那些残羹剩饭的。 吃罢,一边的胡九忽然盯着林潜的脸,问道:“认识这么久,还不曾晓得公子的姓名。” 林潜一歪脑袋,道:“小子姓黄名陵,家在青州!” 魏阳闻言顿时惊叹道:“黄陵?黄家?听说是个古老的宗族,难道你是那边的人?” 林潜解释道:“家中确实是与在不周山的黄家有牵连,但早在五代之前就与那边断绝了联系,现在家中只经商。” 魏阳缓缓点头,若是那不周山的黄家,他还真要掂量掂量自己,到底能否与其合作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边上的姚白光忽然皱起眉头,紧接着其他三人也神色不对,但听在背后总传出声音极大的磕磕碰碰声,姚白光转身,却看见是上午那个与他闹冲突的汉子,此刻正故意在他后边咀嚼花生,弄出很大的声响。 姚白光扫了眼那桌上的油炸花生,冷冷道:“你嘴要是闭不上,我便来帮帮你!” 汉子猛咀一口,伸出舌头呸了一声,哼道:“老子愿意,要你管?” 姚白光刹那间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却被那汉子狠狠瞪住,冷笑道:“动手啊?来杀你爷爷!” “正好咱家吃花生吃的有点腻,需要看看流血解乏!小子你敢不敢试试?老板娘现在刚好不在这里,大不了有啥损失我照价赔偿给她。”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姚白光师出名门,何时受到过这样的挑衅与侮辱,就算是排行第三的剑侠,那也是剑修,有着自己的底气与自尊,这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的。 剑光虽无声,却致命。 那汉子猛地吐出口中的花生,单臂一举,早在他的身侧就放着一口朴刀,男人将刀身一摆,姚白光的剑狠狠敲击在刀刃上,来回反复横跳三次,是名副其实的振剑术。 一股剑罡从姚白光手中握着的剑中挑出,震颤在那汉子手中握着的朴刀上,让汉子虎口发麻,但他立即想到应对之法,一手捂住右臂,纯净的内力暂时止住手臂上的酥酥麻麻,同时手腕翻转,施展一手旋刀术,将姚白光的长剑抵开。 林潜看的清楚,这一来一往,使的都是江湖上极其普遍的手段,算不得上乘的剑诀与刀法,充其量只能说技法,却没有意在其中。 姚白光见到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击没能将其拿下,眉目冷皱,但见到那大汉捧起手中的刀,食指与无名指却再从边上的盘子里夹起两粒油炸花生,望嘴里送进去,嘎嘣嘎嘣咬了几下,很明显是在挑衅。 姚白光怒道:“有种!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那汉子身子往靠背上一躺,却笑道:“扯着嗓子喊了这么多句,却拿你爷爷一点办法也没有。还说什么第三剑侠,我看第三乌龟蛋还差不多,那第一第二就是你边上两个哈哈!” 魏阳与胡九闻言,脸色也忽然就阴沉下来,魏阳冷声道:“记住你自己说出口的话,到时候别后悔!” 汉子扬起手中朴刀,笑言:“两位也一样只会嘴里威胁么?就没有什么真本事拿出来亮亮?” 魏阳却没有被此人挑起争斗,他重新缓和下脸色,只是冷冷道:“不需要我出手,姚白光一人就可以对付你!倘若三人围攻你一个,岂不是叫边上的这位小兄弟看笑话?” 众人见到这边有打斗,也第一时间朝这个方向看来。有的人中午时分就在场, 知道这姚白光与眼前的汉子早就有恩怨缠身,对于他们此时闹腾起来根本就不足为奇,但也有人下午才从房间出来,此刻瞪大双眼,不知道何事。 汉子冷冷道:“既然能对付我,就使出你的真才实学,可千万别藏着掖着,让人觉着是徒有虚名,甚至给剑修蒙灰,让人觉着即使是去白云城也没了意思。” 姚白光手中猛然发力,剑光挑起刺向那坐着汉子的大腿,看威势竟是要逼着他起身,但汉子利用那朴刀宽阔的优势,将那口朴刀横面侧放,剑尖顶在朴刀的刀面却没有直刺进来。 汉子冷笑:“小子岁数不大,手段倒是歹毒!” 姚白光道:“要死的人,还计较有个全尸?”说罢再次起剑撩向男人的下盘,这次汉子无法以挡刀法对敌,只得被其逼退,从那凳子上斜掠出去,手中的朴刀原地一划,朝姚白光的肩头砍去。 姚白光侧身闪躲,以剑阻挡他的攻势。他当然不能让这柄刀顺顺当当的劈砍过来,因为林潜还坐在他的身边,第三剑侠既然答应了他保护他的安全,就绝不会食言。 林潜眯起眼,即使这柄刀的刀锋夹杂着罡气劈向自己的脸庞,他也丝毫避让,甚至端起手中的一壶酒,小口品尝着。 他相信既然第三剑侠众人吃下了今天的这顿晚饭,就不会让他受到丝毫的威胁,而且他们更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果然,不只是姚白光出剑阻拦,在他边上的胡九与魏阳忽然身形猛的一转,已经以三角之势护在林潜的身侧,就算姚白光失利,他二人也能替林潜出手挡下这一刀。 第一次被人安全护着,坐在一边看戏却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样的感受很奇妙,像极了那些王公权贵被手下的士卒簇拥,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林潜忽然觉着有时候银两在行走江湖的时候,还是很重要的。 但见到那姚白光出剑抵住汉子手中的朴刀,忽然脚尖在地上划过一道七星,轻轻点地面,身子居然腾空跃起带动剑尖旋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力道刺向汉子的脖颈。 这一招,总算是沾上了一点意境的感觉,算是和剑道二字稍稍沾边了。 汉子目光收缩,知道这一招式的厉害。他没有选择硬碰,而是激流猛腿划开脚步到一边,弯腰仰面让这一剑擦着自己的耳朵飞过,于此同时汉子使了一招单手拔刀术,先是将朴刀横在地面,后脚跟一踢将其立起,手指一勾将刀柄顺正,最后出其不意的一手倒刺向姚白光的大腿骨。 姚白光神色一凛,急忙侧身避过,但还是被这口朴刀割裂了一小块衣服。 这一架,众人想不到居然是那看起来粗壮,只有一身蛮力的汉子取胜,而那名头来的吓人,什么江湖第三的剑侠,却吃了小亏。 顿时有人笑道,第三剑侠,不过是风声大雨点小!吓唬人的玩意儿! 其实只有两个打斗的人心里清楚,双方距离死亡真的只有那么一步! 没有胜负的说法,能活下来大家都是赢家。姚白光与那粗糙的汉子此刻都盯着对方,口中喘着粗气,按道理来说,江湖的捉对厮杀到此时便可以结束,双方点到为止,既出了口气,又没受伤,该是天大的幸运了。 但那汉子猛的喘几口气,却忽然笑道:“这客栈酒楼太狭隘,施展不开手脚,年轻人敢不敢出去比斗?” 有人顿时觉着这汉子是上头了,这般死缠烂打下去,当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姚白光道:“随意。” 两人一个闪身,便窜出店铺外,在众人的眼光下从路边打到街头巷落,又从地上打到屋檐上方,刀剑相抵的声音不绝于耳,充斥着黑夜。 第两百四十七章 楼上阁楼 陈阿娘已经许久没有与丈夫一同沐浴着阳光散步了,遥想上一次两人一同走出来还是在一年前。 感受着路上人讶异的目光,陈阿娘笑嘻嘻的与他们打招呼,脸上洋溢着幸福。 这个娇媚可人的老板娘,有足够能力自立,能一手管理主持这座客栈的生意,让人感受到她巾帼不让须眉的一面,而此刻她却是个活脱脱的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怀中。 “阿尘,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前面的那些事,就不要管它了!”陈阿娘柔柔道。 她用力挽住身边男子的胳膊,深怕那从远处吹来的清风会将其吹倒,将男人从他的怀中夺走。 叫阿尘的俊朗男子却没有回答陈阿娘的话,而是抬头望了望天,阳光落在他的肩头,虽然是暖洋洋的,但却有些刺眼。 阿尘驻足,替自己的娘子整理了下秀发,微笑着道:“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美!” 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说的一怔,她当然喜欢这样的话,世上哪个女子不爱被自己心爱的人夸美丽? 陈阿娘浅浅一笑,说道:“女人过的幸福,才不容易变老,这说明是我嫁对人了!” 阿尘却叹息道:“你本来可以更瞩目的!却因为我……我没有让你过上好的生活,放弃了前面的事,我好像真的变得没本事,所有的一切都干不了,现在更是连客栈都维持不下去,还需要你来打理!这一年辛苦你了!” “这是什么话!”陈阿娘拍了拍男人的肩头,笑着说道:“我们本就是一起的,让我替你分担一些没事呀!” 她忽然道:“阿尘,你不要避开我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阿尘呆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也想每日与你散步在夕阳下,每日醒来的第一眼就能和你分享窗前的阳光……可是,昨日昨夜如噩梦,始终盘踞在脑海,况且那人来了……我们的生活也被打破了!” 两人肩并肩走着,不知何时正午的阳光已经散退,天色已经渐暗了,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是一片阴霾。 “前路看不清啊!不知道能走多远。” 阿尘牵着自己娘子的手,这时候外边忽然吹起寒风,没有了阳光风便显得很凄凉,那风裹在脸上,刺在心头。 阿尘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脸色更加惨白,毫无血色就像一张银锡纸。阿尘忽然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脚尖站不稳就要倒下,还好陈阿娘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嘴中低估道:“都说了不要让你出来……你就是不听劝!” 他摇摇头,笑着道:“我以为我没事!” 陈阿娘顿时嗔怪道:“以为,以为,每次都是你以为,却不听我的话!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别人都还以为是作为媳妇的我根本不劝你!” 男人自豪道:“我家媳妇最好,谁都比不上,哪家敢责怪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兀自笑了起来。 陈阿娘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满脸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 阿尘看了看陈阿娘那 双清澈的眼睛,笑着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我的,以为……以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老不正经!” 陈阿娘扑哧也笑了起来,牵着阿尘的手就回头往客栈走,她心中也回想到,在当年的时候自己与他可当真是一对逢人便受夸赞的璧人,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倘若中途不是出了那件事情,他们依旧会和当年一样瞩目!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阿尘的嘴唇,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许笑了,别把风吞到肚子里。” 男人顿了顿神,正色道:“不笑了,听媳妇的话。” 他果真就收起了笑颜,敛了敛眼皮,表情认真又严肃。但在黑暗中,却偷偷的转身朝边上吐了一口血。 没有颜色,没有血丝的血。 夜晚的冷风,正呼呼吹在房梁上,在那屋檐钩角挂着的灯笼下,站着两个人。 姚白光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位手提朴刀的汉子,却没想到对方和自己有来有回,激战了五十个回合都没有分出胜负。 这让他这个自诩天下第三的剑侠感到很没有面子。 偏偏面前这个男子,在寻欣客栈的时候出言不逊,想方设法的挑衅,但出了屋子又好像换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对战他的剑法有条不紊,防守的滴水不漏,姚白光几次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上当,汉子却都放弃了这个可以一击制敌的机会,选择继续与他缠斗。 这样的江湖经验与老练的心思,绝不是一般的江湖雏儿,也不是行事火急火燎,不思考后果的莽汉。 两人互相看着,脸上都是疲惫的神色,嘴中不时呼出一口浊气,在皎洁的月色下化为白雾呈现。 姚白光盯着那粗糙汉子的眼睛,道:“说罢,你将我一人引出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汉子挠挠后脑勺,道:“有没有事情,那得看你的本事说话。” 姚白光顿时阴沉下脸来,敢情到了现在还是要打上一场,定下光胜负。他好不容易吃下的饭食,恐怕都要在这一战中消耗殆尽,消食现在也不是个时候啊! 虽然林潜答应包揽下他们的开销,但一日三餐加上住宿费明面上已经说的过去,倘若还要在加上一顿宵夜,姚白光自己都觉着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他的行囊里还有几个铜板,是自己存下来的私钱,兴许打完这场架后可以到客栈找小二买几个馒头尝尝。 当然只能够垫垫饥,可不会有晚饭那般丰盛。 “真要不死不休?” 那汉子扫了眼身下,大部分的人见着他们二人战了五十个回合都没有分出胜负,已经回到客栈继续享用晚餐,但还有个别人依旧颇有兴致的盯着他们两人在看。 夜色下的搏杀,江湖上有这样类似的听闻,但真正见识到的却很少! 汉子道:“你大可使出你的绝学,就算杀了我也无妨。不过你放心好了,在我死之前我会把要说的话全都告诉你!” 姚白光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倘若自己不将眼前的这个汉子 击败,那么他白日故意挑衅自己,晚上又以单打独斗的形式将自己引出来的秘密,会永远胎死腹中。 或许,他拼命也得让自己将其击败,是想要印证自己的实力吧。 藏在此人心中的秘密,一定十分关键,需要他万分小心。姚白光心中暗道。 他手中一抖擞,顿时手心绽放五朵剑花,脚步微微挪动,虽然是疲惫之躯,但在那不急不缓的移形换影中,却都透露出一股道的味道。 姚白光再次一挑剑光,那五朵绽放的剑花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他的剑尖,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一个俯身朝着那汉子冲击来,手中长剑如白虹。 倘若林潜看见,必然会啧啧惊叹一句,这一招终于还像点样子,有了浑圆的剑意,能够上二品实力上层的水平。 这一剑刺来,那汉子知道自己或许抵挡不住,但他还是竭力举起手中的朴刀去抵抗。他使出一个玄奥的身法,在那剑刺来的瞬间挪动脚步侧移,让原本对着心口的剑锋移到他的左肋骨上。 知道自己要被刺穿,但汉子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是一股释然,似乎是憋屈了很久终于得到了解脱。 那一剑,终究是没有刺下去,晃眼的剑光一闪,当汉子再睁开眼,却发现姚白光已经收剑回鞘。 他呼呼叹气道:“第三剑侠的确是有些实力的。” 姚白光道:“没有杀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 那汉子震惊,“你早就猜到我引你出来是为了告诉你消息?”这时候,他才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并不是那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侠客,动不动就拔剑伤人,其实还是有点脑子的。 姚白光扫了他一眼,道:“我察觉到,你一直在关注着那酒楼中出来的人数,当初在客栈中你不方便说话,到了外边你又担心有耳目,现在那些人都已经回去,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我会替你保密!” 那粗糙汉子点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说道:“当你来这里之前我就感觉这家客栈很奇怪,原因是一楼酒楼,二楼三楼住人,但在三楼之上,却还要一个封闭的阁楼!” “我在这里住了三天,每到晚上就能听见那阁楼上的门在砰砰撞击墙面,起初以为是风声,但期间有一天却是无风的了,谁曾想到依旧有那声音传来,而且听起来……更像是人为的!” “我本也是有本事傍身,也不至于害怕。有日晚上便偷偷握着我的朴刀走到那阁楼上去看,用刀锋悄悄将门缝撬开,果真看到一个人呆在里边,只是那人很怪,砰砰砰的声音居然是此人那脑袋撞出来的声响!” 姚白光闻言,顿时心里清楚了些,这座酒楼果真不简单。 那大汉又道:“我以为是里边的人在练功,谁想他突然停下,居然拿着一个东西啃咬起来,溅落一地的血,甚至洒到门外,我觉着不对劲便跑了,醒来却发现那血渍不见了,门也被拴紧。” “本来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邪气地方,直到你来了,我听了你的话才后知后觉,也许楼上阁楼里关着的,正是你说的那个魔头,但这里老板娘与掌柜的居然说不知道,我想可能他们是一伙的。” 第两百四十八章 守株待兔 夜,已经深了。 老板娘扶着掌柜的走回客栈,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亥时,坐在底楼的客人们也基本上都陆续走进房间准备歇息,整个客栈显得很安静,只有晃晃的灯火在跳动。 掌柜的脸色依旧不好,很是苍白,从外边受寒吹了风,现在背部需要弯着,单手挡着脸面,另一只手拉住陈阿娘的手缓步朝里边走。 但即便这样麻烦,两人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陈阿娘露出了一年以来久违的笑脸。 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小乐子正在忙着打理底楼上的残局,用抹布在一处桌面上来回擦拭油污,见到两人回来,小乐子笑了笑,伸手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喊了一声,“老板娘,掌柜的!” 二人笑着朝他点点头去。 小乐子道:“出去这么久肯定是饿了,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饭食,等会就端过来!” 陈阿娘与阿尘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道:“不用了,我们早在别处店家用过餐,一直吃着自己这里的,总得换换口味不是?” 小乐子一歪脑袋,想想也是。他记得以前掌柜的和他讲道理,说做生意不能闭门造车,总得出门去见见新的世面,看看别处的风光,再尝尝别的地方的饭食,做生意才能做出花样,有创新的意味,这样才能长久发展下去。 他点点头便继续去干自己手中的活,这里虽说只有自己一个店小二,每天都要干许多活,但小乐子心中并不抱怨,因为掌柜的和老板娘都对他很好,这里的工资也比其他地方都要高。 而且因为有漂亮老板娘在,每五六天总能遇见某个眼馋老板娘姿色的酒徒,来这里豪横的消费一次,光是那一顿,他就能捞到不少的油水,大概可以抵得上别人干几天的活。 这样的好事情,在别的地方是不好找的,当初老板娘与掌柜的看上他什么?小乐子一边擦桌子一边回忆,大概是觉着自己比较本分老实,做事情刻苦认真。 最重要的一点,老板娘与掌柜的嘱咐自己,最重要的就是一件事:没事别乱跑! 就算是在客栈也一样,所以基本上小乐子这几年进进出出,来回路线只有固定两条——自己的房间与底楼。 当他所有事情干完,那客栈底楼的烛火也该熄灭了,他轻轻拂去灯火,和往常一样这里安静的很,底楼只剩下他一个人。 小乐子敛了敛自己困倦的眼皮,拖着疲乏的身子上楼,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筋骨都要散架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小伙子就算是一天一夜不睡觉都精神饱满不会觉着累,但自从来了这里,干完一天的活,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几乎是不省人事。 小乐子缓缓上楼,他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侧,他脚步沉重,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走到房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栓,踉踉跄跄走进房门,然后砰的一甩关上。 大概睁眼的时候,就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只不过,就在他刚刚合上门的时候,当那第二层楼整个被黑暗侵袭,忽然有一个人影从那漆黑的长廊中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是宛若一尊不动的雕像一般停顿在某个位置。 这种状态,大概持 续了数十个呼吸。 那道藏匿于阴影角落的身影,确认整个延长的走廊上没有人,才缓缓从墙沿的一角抽出身子,他深处手掌轻轻朝自己的大腿一抚,顿时一道青龙虚影缠绕上他的身躯,让他的动作更加轻缓,也更迅捷。 林潜心中已经算计到,在寻欣客栈的这一晚注定不会平凡,因为一种潜在的平衡被那第三剑侠的到来所打破,导致那些藏匿于客栈中,静静等待消息的人,已经忍不住要出手了。 青龙虚影环绕在他的身上,让他黑暗中的影子多了一份神秘感。 这是四象阵的妙用,在不周山的青铜门殿内得到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的四象虚影后,林潜只是暂时分别以龙脊术,烧火经,惊澜剑法,涅槃法将其镇压在体内,但真正融会贯通的掌握还需要时间。 所以在这些天以来,他并没有懈怠,而是不断的与这门自己创造出来的秘术磨合,能够与丈佛金身比肩的术法还是很有潜力的,林潜尝试将这四象分别刻印在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以此来发挥最大的效力。 如同所见,青龙虚影见长的是速度与身形,白虎虚影代表力量,朱雀虚影与术法结合可提高内力浑厚,玄武虚影最擅防守。 这些四象的特性,都需要慢慢掌握,而林潜目前把握最好的,就是青龙,以龙脊术将青龙虚影灌入身体内,暂时让自己的身子更加轻盈。 已经确认自己隐匿了身形,林潜侧过身,双手按着扶梯缓缓划下,最后来到底楼。 他绝不相信这座酒楼的老板娘与掌柜的,身份会只是普通人,在两人出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亲眼见着了那手拿朴刀的大汉将姚白光喊了出去,双方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天昏地暗。 最后两人浑身伤痕的回来,问其结果,只说是两败俱伤。 林潜见他们二人一眼,便能看清那手拿朴刀的汉子虽然孔武有力,看起来气势非凡,在客栈能凭借自己的招式将姚白光克制住,但那只是表象。 一般来说名家弟子的真正杀招,都不会轻易施展出来。但只要能使出手,江湖上的那些寻常子弟,都是绝难抵挡的。 说到底,那位手握朴刀的粗壮汉子还是缺乏了武道底蕴,所以一旦捉对厮杀时间久了,必然会落败,说什么最终平手,那是假的。 至于为何两人有这一出,恐怕他们是为了避嫌才选择到屋外,谈论的秘密关于什么,恐怕在这一晚也会表露出来。 林潜亲眼见着当姚白光折身返回来的时候,他的情绪不太稳定,眉目皱成一条斜线,似乎心中隐隐有所担忧,他不时想要与身边的胡九,魏阳交流,只是碍于林潜在一边没有说话。 最后嘱托了一句:“今夜好好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客栈上层还没有动静,林潜心想也许大概那第三剑侠众人还没有商量好,还在房间中商讨对策。 他心中一直对一件事情拿捏不定,那就是这间客栈的掌柜,林潜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身体,从觉得这并不是某个病理导致的,而是像练就了一种魔功,最后走火入魔导致气血亏缺,身体的各个机能下降。 他来到底楼,环顾四周并没发现人影,今日 他特意穿了一身夜行服,这是在清水镇的时候买的,躲在黑暗中可以很好的隐匿身形。 林潜挑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在底楼柜台的墙角,他蹲下身子,视线持平在柜台从左侧,正好可以亲眼看见那紧紧关着的木屋。 虽然在白日没有搜查出什么状况,但不代表晚上不会发生变故。 因为变故是人,不是东西,林潜察觉到这个掌柜的身上存在秘密,而老板娘的存在,更像是一直在替他守护秘密。 今夜很平静,没有风声,也没有雨声。 林潜将视线一直集中在那扇木门上,而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木门忽然传出吱吱的一声,居然打开了一角,露出里边的黑暗来。 林潜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扇门居然没有锁上,他从前就注意过,在刚来客栈的时候就察觉到这扇木门一直以来都是上锁的,尤其是晚上。 难道是因为今日那位客栈掌柜从里边自己走了出来? 林潜心中忽然有个想法,倘若真如他猜想的那样,这名客栈的掌柜并非是生病,而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在夜晚的某个时刻,他因为走火入魔导致的弊端,就会彻底彰显出来。 比如发狂,比如弑杀嗜血……这都是走火入魔会导致的症状,就和那绝意宗里被关在寒冰墓葬中的那位,也算林潜的半个师父,曾经是何等的天才,但就是因为练功练剑太过偏激走火入魔,后半辈子浑身宛若有火在身上燃烧,只能用千年寒冰将自己封住,维持一个痛苦的,半死不活的状态。 他将门锁住,其实是把自己锁住,不让自己神志不清做出伤人的事来? 林潜知道,这只是猜测,光凭借那掌柜的脸色,可以看出的信息实在太少,真实的情况还要看今晚发生的事。 不过,木门的门栓被打开,一定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有人走进去,要么是有人走出来。 而就在这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林潜却在那木屋里边听到传来了一声粗重的喘息,只不过这声喘息一闪即逝,就像在黑暗中忽然闪过的电光火石,不过林潜捉住了这个信号。 木屋中有人! 林潜得出这个结论,他现在在考虑自己需不需要只身闯进去,到那木屋中一探究竟,看看那位掌柜的在木屋中究竟弄什么玄虚。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在底楼吹出一道风,客栈的大门是紧闭的,窗户也都封好,更不用说今夜外边本来就无风雨,林潜跨出的脚步猛地一顿,再度抽了回来。 只见一道黑影,从厨房里窜了出来,靠着墙体的掩护躲在一个角落,他的目光也紧紧盯着那扇晃动的木屋,似乎目的也是闯进去。 林潜屏住呼吸,暗念玄功将自己的心神镇静下来,他侧过身,使得自己的整个后背都贴在柜台上,这样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无法察觉到他的位置,林潜悄悄挪动身躯,朝那个人影看去。 他心神一震,心中大惑,没想到这个躲在阴暗角落,夜晚与他一样偷偷下楼的人,他居然认识,而且不久前才见过一面。 第两百四十九章 屋与屋中人 躲在墙角的人,居然是那个曾经让林潜帮忙挡住劈柴斧的白面书生! 林潜本以为那暴躁大汉,白面书生,以及躲在楼上的小姑娘,只是路过这里在此暂住的普通客人,没想到也是为了那机缘振气诀。 他甚至在怀疑,前些天的那一场闹剧,是否是这三人有意为之,目的是打消众人的疑虑,让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个慕名前往白云城,却又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普通剑修。 其实,那白面书生名唤作张顺,是来自青州城的伏剑山,这次正是按照宗门的指派,悄悄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他并非有足够实力可以闯荡那南天剑宫,按照他才刚刚踏足二品剑道的实力,倘若去挑战吾亮,根本就是找死的行为。 但伏剑山另有杰出弟子,专门从水路而来向白云城而去,目前再有一两日的脚程便可到达白云城。伏剑山的这两位弟子,才是宗门的心血,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培养,只为争夺那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就算争夺不到,能够击败吾亮,拿到剑神峰铸剑的名额也是极好的。 所以张顺便被派过来,听说在清水镇子中藏有能够克制吾亮吞剑秘法的宝术,伏剑山便下达命令让张顺找到机会将那秘籍窃取过来,回头带给宗门另外两位剑修一阅。 浮剑山的人在入驻白云城后并不会第一时间去挑战,而是会选择等待张顺的消息。 就算他没本事拿到秘籍无法带走,起码也要将振气诀拿来一观,将其中奥秘尽量记下,最后赶到白云城找到那两位剑侠诉说。 至于楼上另外的粗糙汉子与那个小姑娘,倒是计划中的一个变数。 本来张顺是独来独往的,但正好在清水镇碰到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又凑巧对他颇为青睐,很吃他的这种书生打扮,张顺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清水镇到底有何不同,秘籍会藏在哪里,便索性勾搭上这位年轻的姑娘,最后才从她的嘴里套出来,这座客栈是在十年前建立的,恰好就是吴越某个剑宗落魄,振气诀消失的那一年。 所以,并不怪那姑娘的兄长会发怒,甚至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倾心于眼前的书生男子,还要将其四肢打断,恨不得用刀斧劈断他的脑袋。 因为张顺并非真正对女子上心,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 因为姑娘家有钱有势力,是当地名副其实的权贵,不仅仅有钱财日子过的滋润,而且消息来源十分广阔,张顺只要在女子耳边吹吹风,第二日女子便会动用家族中的手段,替其打探消息,甚至是一些来自白云城的动向,都能够比他人提前知晓。 这是百试不爽的。 每日和女子在一起相处,那粗糙汉子在远处偷偷看着,都能明显感觉道张顺的有口无心,说出来的话全是讨好女人的鬼话,所以他根本就是恨不得将这个小子弄死。 白面书生死了,也许那姑娘顶多会哭闹着上吊,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但劝过却还能平静下来,但当真死心塌地的爱上,还促成了这一门好事,那可能就是一辈子的痛苦了。 小舅子与姐夫的矛盾越演越烈,才有了前几天的这一幕。 白面书生并没有上楼,当他中午看到那掌柜的走出来,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不一样的事情,因为从女子的口中得知,这个俊朗的掌柜一年前便告病,几乎就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不出来了,现在事出古怪必有妖。 所以在当店小二清理好厨房,他就偷偷溜了进去,直到黑灯瞎火,底楼再没有动静,他才从那厨房间钻出来,想乘着黑夜在这位掌柜的房间探一探玄虚。 他身子贴近墙壁,一步一步朝着那木屋侧移动,忽然里边传来一声粗声叹息,张顺目光一凛,又瞧见了这木屋的门没有关上,已经被打开了丝丝一角。 他不仅仅是剑修 ,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曾经在江湖混迹,并非直接身在伏剑山,而是在江湖上做那马贼,有一手偷盗的绝活,开锁更是拿手好戏。 不过这样一项特殊的技艺,现在却没了用武之地。 张顺身形猛停,隐匿在黑暗中让他暂时心中有那么一份安全感,他心中还在犹豫着,自己这个时候到底是直接闯入还是继续等待。 犹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木屋中的喘息声停止,张顺心中默念功法,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他的身子缓缓朝里移动,最后一个折返,身形如鱼从那木门的空袭中穿过,遁入那木门后的黑暗。 当然,这一切都在林潜的注视之中。 房间内依旧是一片晦暗,没有灯火。张顺走入这木屋内,他的视线完全陷入了黑暗中,这一方小天地就好像一个可怕的黑暗洞窟,让他浑身战栗。最可怕的是,那粗重的喘息消失了。 张顺一个闪身闯入屋内,但却好像面对无穷无尽的未知,他此刻居然站立不动,浑身都僵住了。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那个喘息声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声音却从他的后背传来! 张顺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有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背后! 他下意识的想要推门出去,但一双手已经狠狠的从他后背夹缝中伸出,如游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脖颈,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既不让他出声,也不让他行动。 张顺意识到危机到来,但他怎肯束手待毙?他下意识的挪动脚步,靠脚背去勾后面人的脚踝,但却被人灵巧避过,他又猛吸气,全力用后背重击后面人的胸膛,这次情急之下他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终于将后面之人撼动了一丝。 但张顺的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就像是撞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壁上,不是后面那人受伤,自己却被那反震的力道快弄的要粉身碎骨了。 这哪里是那弱不禁风的掌柜,分明就是一个被关在屋子里的野兽! 张顺心中已经在后悔,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宗门的一个命令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原本想一个小小客栈,自己这二品高手混迹其中,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一件事,现在才知道,这里边的水有多深。 他喉咙此时已经有些要喘不过气起来,由于是在夜晚暗自行动,他并没有将剑带出来,自然也施展不了来自伏剑山的精妙剑术,此刻在这里使用的,更多是曾经在江湖混迹时候掌握的近身缠斗术,上不了大雅之堂。 迫于无奈,张顺心中发狠,再也顾不得颜面,张嘴就去咬背后那人的手指,同时他的双手从腰间穿过,对准那人的裆部就是狠狠的一掏! 果然,这种不要脸的招式奏效了!那人吃痛只得松开自己的手,同时身形也重重一倒撞击在那木门上,发出厚重咚的一声。 张顺借势朝后边打滚退去,卧坐在地面,一手扶着边上的床柜,大口喘着粗气。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默默对视,后来谁也没有动作,黑暗中看不清脸庞,看不清身体动作,只有两双充满惊疑的眼睛,互相望着。 双方一直僵持,谁也没有继续动手,谁也没有说话。 但张顺此刻的心情,却早已经天翻地覆。 他知晓自己闯入这里,已经犯了大忌。 那个面色枯槁到极致的掌柜,虽然白天看上去整个人没有血气,身形消瘦虚弱,但如今他却能一手将自己制住,差点将自己扼死,足以说明此前那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人人前掩饰的越虚弱,那么在背后就有可能越凶狠无情。 这个道理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张顺怎会不知晓? 他现在心中几乎可以笃定,这个 看起来相貌堂堂,人畜无害的掌柜,没准儿就是个魔修,修炼诡异的魔功才导致自己面色看起来不像人样。 “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内心在颤抖,也在深深思索。 被那掌柜的堵死在屋内,这样僵持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况且,眼前这个人为何现在不对自己出手?是忌惮,还是本身状态出了问题? 在这种僵持下,张顺想清楚一个问题,可能自己在思索在等,对方也在纠结。 他在等什么? 难道是…… 张顺心中的念头忽然如闪电划过,他终于想到,自己虽然是孤零零的一人下来,但眼前的这位店掌柜可不是一个人。 老板娘在何处?莫非也躲在这木屋内的一个角落?会不会在暗处忽然给自己一下,置于死地? 毕竟自己闯入到这里,算是揭破了他们的秘密。 张顺心中无比忐忑,他屏息凝神,以自己的气力感知周围的情况。 不过在黑暗中,他听见的只有面前这个人的呼吸声,并没有发现另外的人。 除非是老板娘的功力高深到比他高了一个层次,不然他不会察觉不到。 不过张顺觉着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因为他住店的时候多次对老板娘观察过,觉得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个普通人,即使练功,也不超过三品。 既然老板娘不在这间房,她必然是出去了的,那她不在这里照料自己的丈夫会到哪里去? 这更加证实了一点,掌柜的并非是真病,而是身体状况特殊。 张顺心中猛然又想到一个思路,在白天的时候,听那什么第三剑侠说,在客栈中住进来一个身上背负了几十条人命的魔头,询问店里的小二和老板娘那魔头在哪? 记得当时还闹出了好多的不愉快!剑侠三人甚至不由分说的就将那店小二捆绑起来一顿鞭打,就是想让他说实话,但最后老板娘与店小二都一致说道,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现在心中想想……这会不会是谎言? 既然老板娘与掌柜的身份特殊,有没有可能是老板娘隐瞒了真相,他们与那魔头其实是一伙的,他们将那魔头偷偷安置在客栈的某处…… 张顺神色猛然一变,如果是这样的话,极有可能老板娘便是和那魔头联络去了,那么等他们三人会合,自己恐怕就是那魔头手中的下一个亡魂。 他立即做出决定,必须要先发制人才行。 张顺心中猛吸一口气,默念着一二三,当那人看着他的目光微眨,他悍然出拳,以拳代剑,上来就是自己最强横的杀招,在伏剑山叫做伏龙剑,只不过此刻以拳击出。 对面那人明显没有猜到张顺会突然出手,他立即撑开双手去挡,但又怎么挡得住张顺突然迸发的拳意。 那一拳直直打击在他的胸口,似乎是他原本就受伤。此刻更是猛烈咳嗽一声,好像再吐血。 张顺大喜,没想到自己这一击偷袭居然成了!他也顾不得继续出手,直奔那扇门而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逃出去! 他着急朝那扇门冲去,可就在张顺准备推开门的一刹那,那扇门居然从外边被轻轻的拉开了。一个人影漠然站在他的身前,看不见脸庞,看不见身形与动作,只有一双幽暗的眼睛。 他整个人呆立住,喉咙就好像被塞入了一块骨头说不出话来,甚至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那位藏在黑暗中的店掌柜,他也没有反应。 因为张顺整个人已经被恐惧裹挟,他的意识中就认定,是那位魔头来了!与这里的 第两百五十章 细思极恐 张顺震惊的望着眼前人,他的瞳孔在颤抖,觉得是自己的末日来了! 恐惧如潮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所处的不是一处木屋,站着的也不是地板,而是在冰冷可怕的孤岛上,四面潮水洋流不由分说地朝他聚拢来! 他几乎认定自己要命丧此地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人并没有对他下杀手,而是在屋内两人的共同注视下,轻声缓步走入屋子中,推动房门,嘎吱一声重新将其合上。 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表明离场。 三人就这么默然保持镇静了一个呼吸。 张顺逐渐从恐惧中平息过来,他感觉此人似乎不是来杀他的,难道自己之前的估计出错了? 而就在这时候,三人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团明晃晃的火光,刚刚走进来的那个人,居然出乎意料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然后将其点亮。 火光亮起,但三人却同一时间目瞪口呆! 倘若说之前是被恐惧掐住了咽喉,那此刻张顺必然就是被震惊的哑口无言,就是因为眼前的这团微弱的光亮,让他彻底觉得自己笨的像是一头猪! 因为此前他的推断是全部错误的! 林潜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当他看见那白面书生从厨房间溜出,窜入房中后,凭借他敏锐的感知,立即发现在木屋中有二人在短暂的交锋。 只不过这样的打斗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林潜初以为是其中有一位死了,或者暂时性的昏迷,但静默大概持续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林潜还在那柜台一边的角落耐心等待,但屋内却又传来暴动,并且这次有了那咳血的声音,而木屋的房门,似乎也要被粗暴的推开! 林潜知道是该自己进入了,于是便有了众人眼前的这一幕。 看到张顺讶异的表情,林潜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张顺会在里边,但看到另外一人的时候,林潜却被怔住了。 这三个人里边,根本就没有那掌柜的,房间里面也没有老板娘,最开始在屋内喘着粗气的,后来与张顺舍命搏杀的,居然是那位出言挑衅姚白光,手拿朴刀的大汉。 只不过,他目前的状况却不太好,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 大汉的胸口红了一大片,甚至还带着血沫,那是刚刚被张顺偷袭得手,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伤痕,最让他痛苦喘息的,是他胸口腋下的一根肋骨被打折,而且大腿上也血迹斑斑,明显是寸步难行。 不过那大汉倒是乐观,震惊之余,见到林潜与张顺,却是突然大松了一口气,原本绷紧的神经也在这一刻松弛下来。 张顺看到林潜,忍不住惊讶道:“是你!”不过他的声音是极其低微的,因为他也知道,安静是这间客栈内目前最重要的平衡,绝不能被打破。 张顺看到林潜身影的那一刻,他自然也就猜测到了。因为从见面的第一刻,他就已经从林潜右手上的老茧判断出这是一名剑修。 只要是剑修,来到这座客栈的目的就再明显不过了,当初张顺还心存侥幸,但现在看来林潜的 的确确是为了那造化机缘——振气诀而来! 只不过他并不在乎,因为首先第一点便是唯有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其他都是假的空的,就算是宗门布置下来的命令,他也不见得真的高尚到要为了两个同门师兄去献身。 刚刚以为必死的局面,能够打开僵局,他已经觉着是上天在庇佑他了。 其次,张顺觉着林潜有胆识亮出火折子,并坦然的走进屋内,一定有所依靠,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与之合作,毕竟秘密并非志在必得,只需要一观其中的内容就好。 林潜小声笑道:“自然是我,没想到救了你一次,还能救你第二次!” 张顺朝林潜拱手一拜,意思尽在不言中,事实上林潜也不是很需要那份机缘,关于振气诀,他也一样只是需要一观罢了。 “你们……”那大汉盯着略微熟悉的两人,满脸疑惑。 林潜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你故意挑衅那位姚白光,其实是有事情与他商量对吧,到底是什么事,告诉我!” 汉子无奈摇了摇头,盯着林潜的眼睛,忽然道:“公子果然是好洞察力,哪里是需要那第三剑侠的保护,再怎样都是不比他们三人差的。” 他叹道:“我说的秘密,以前是猜测,但现在却是被证实了的。” 汉子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再度叹气道:“我叫刘浩,并不是所谓的剑修,来这里也只是走镖,你们看我的朴刀就知道,所以我说的话两位不要怀疑,我绝没有二心。” 刘浩顿了顿,脸上忽然升腾起一股恐怖,他的脸上好像被寒霜遮盖,一时间所有表情都被冻住了。林潜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回忆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果然,当刘浩回味过来自己在发呆,他的额头上已经布下了一层冷汗,他兀自摇了摇头自嘲道:“两位见怪了……我……” 林潜走上前,替他打入一掌淳厚的内力,将其伤势稍微化解了些。 刘浩感激道:“多谢少侠!” 他接着道:“诸位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觉着很奇怪,按道理来说原本那位掌柜的应该住在这里,但最后却发现是我。” “那是因为,掌柜的已经走了,当我在这里的时候我遇上了他,不过很不幸我被打伤了,甚至胸口与腿上的肋骨都被打断,我被留了下来,但他却离开了!” “你为何会来到这里?是关于和姚白光诉说的那个秘密?”林潜疑惑问道、 刘浩眼中立即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仅仅是内力精纯,洞察力也一样敏锐的可怕。 他点头道,“不错。” 林潜眯眼,扫了边上的张顺一眼,后者顿时乖乖说道:“恩人,你有什么计划,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一一照做,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泄露出去。” 当林潜再次点了点头,刘浩才又把之前在外边与姚白光说的话,与眼前的二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听完刘浩的话,林潜再度陷入沉思。 一个受伤的魔头,根本就不足为惧,连那功夫平平的第三剑侠都能将其重创,林潜到底也是从不周山 深处禁区出来的人,步步杀机让他早就锻炼出了一颗钢铁般沉着镇定的心。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这里的掌柜与老板娘,居然与之相联系,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倒是那张顺却在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啧啧叹息道:“没想到这三层的客栈之上,居然还有一层阁楼,在里边会藏着一个背负几十条人命的魔头。更是想不到那老板娘看上去清纯可人,那掌柜的也是一身正气,他们的面貌姣好,心肠都被鬼占据了么,居然和这魔头是一伙的!” 刘浩也凑合着说道:“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张顺还欲再议论,但他刚刚张开嘴就被林潜瞪了一眼缩了回去,他才想到自己也是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物,看上去的白净书生,其实是一肚子的坏水,满脑子都是利用与欺骗。 当然,这是针对弱者而言的,对于林潜这样的强者,他是万万不敢欺瞒的。 其实江湖上的事情,也都是这般的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得带着一张面具去生活,面对怎样的人,就拿着怎样的态度,说怎样的话,所以说江湖的浪涛很汹涌,真正能够保持自我的,很少! 刘浩忍着自己身上流血的疼痛,再次道:“我与姚白光在外面商量好,在今晚一起动手,我去底楼的木屋内一探究竟,看看那掌柜的是否是真病,这个屋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玄虚,而他就负责与第三剑侠的其余二人前往阁楼,找个机会将那魔头镇压。” “所以你就在这儿了?你找到机会偷偷进入房间,但却没能留住那掌柜的。” 林潜闭眼沉思,随后问道:“那你在这里的时候,你与掌柜的交战,有没有发现他的什么秘密?” 刘浩想了想,最后道:“这里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甚至在屋子里都没有烛火照明。但我确信那位掌柜的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弱不禁风,他应该是练就了一种很厉害的魔功,连我也招架不住。” 张顺看了刘浩一眼,心想这是废话,被人打伤成这样,能保住一条命不错了。 刘浩又道:“他的内力当真高深,只一掌便将我胸下的骨骼震碎了一根。”说罢看了林潜一眼,犹豫着,最后还是道:“单论内功,倘若眼前这位公子没有藏拙的话,恐怕比起公子水平还是要高些的!” 林潜震惊,他援助刘浩动用了所有气力,没有藏拙,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掌柜的功力几乎要到一品,或者在一品以上! “他没杀了你,真是奇怪!” “我本来也以为死定了,但他却好像很慌忙,打了我一掌,居然就跑上楼了!说不清楚!”刘浩摇头道。 “那第三剑侠岂不是要遭殃了?”张顺担忧道。 林潜心中猛然一震,他一直觉着哪里不对劲,听到刘浩这句话他一直在思索,现在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是最后到这里来的人啊!在这之前并未察觉到任何人上楼!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 一个可怕的念头诞生在他心间,也许击伤刘浩的人,并未从底楼离开,更有可能默默在一个角落注视他们三人的行动。 这不是三人的潜行,其实是四人! 第两百五十一章 探阁楼 林潜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破门而出! 但他最终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忍住去晃动那个门把手的冲动。这个动作看在张顺与刘浩的眼中,就让他二人忽然间觉得很奇怪。 他们自从林潜进门开始,就从未见到这位少侠情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事实上,林潜心神也在震颤,当他想明白这一点,知道那曾经在屋子中与刘浩厮杀,并一击将其击伤,功力可能在自己之上的人,很有可能还在屋外时,他的确感到惊悚。 但他却知道现在破门而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至少要弄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目的。 林潜问道:“刘浩,当初你来屋内的时候,有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到底是不是那个三十岁的掌柜?” 刘浩立即道:“当时我也是想要迫切知道这件事,所以一来到黑暗中我就尝试去观察那里边人的脸庞,不过视线实在太昏暗,根本看不清楚,而且我还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伤!” 张顺顿时感慨,还好自己来的稍晚一些,他再度扫了一眼刘浩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差点失神。此刻他当真有些佩服刘浩的毅力,居然还能忍着声音挺到现在。 不过随即他就明白过来,为何刘浩不敢发出声音,甚至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狠拼命,想要掐死他,因为刘浩当时心中与自己的猜想一样,都是以为那人的身份就是掌柜的,害怕会来同伙! 可是……之前最初在屋子里的人,就一定是掌柜的吗? 屋内视线昏暗,根本难以看清楚脸庞,刘浩现在也不确定对他出手的就是那个客栈掌柜。 林潜继续追问道:“和他交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特点?比如说用的功法,还有他的身躯体魄?” 刘浩想了想,说道:“当时我刚入房门的时候,却发现房屋内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人声都没,我便朝里边摸黑探进去,我以为那店掌柜会躺在床上,但结果就在我走近,忽然迎面一拳正中我的胸前,当时差点魂都飞了,哪里会关注到这些?” 林潜心中顿时明白。在危机关头人肯定会格外的清醒,能够察觉到自己身边的异样,但刘浩并未能够做到这一点,并非是他出了问题,而是那个原本躲在房屋中的人,故意掩盖了自己,不想让其发现自己的功法,但也没杀人灭口。 真的是店掌柜么?林潜心中已经几乎将这个推论推翻。 因为他不觉着老板娘会与掌柜的分开,现在是老板娘与店掌柜都不知所踪,倘若是那个那个小乐子在的话,说不定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会记得。 也许之所以林潜没有在二层阁楼上见到老板娘与店掌柜,是因为他们二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再下来过,当店小二在楼下擦拭桌椅,老板娘扶着掌柜的上楼,以为会是去探望某个客房,照料客人,但与往常不同,今日他们没有再折返回来。 林潜沉着脸,却冷不丁听见房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桌椅,不过那人察觉到立即放轻了动作,林潜靠着涅槃法对内力的感知才能察觉到,而张顺与刘浩则一点动静也没发觉。 脚步声……轻轻…… 就朝着这边来了! 林潜的心猛然一惊,偷偷对边上的二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后者顿时心领神会,立即闭嘴同时屏息凝神。 三人心中都在忐忑,门外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有新的人与他们一样要进来,还是旧的人重新要回来? 在林潜的提示下,众人终于也注意到了外边传来的一丝动静,有脚步声!摩擦着地面走过,声音极其细微,用内力灌注在自己耳中才能听见这样比针尖掉落还轻的声音。 他们聆听着那脚步声一步步临近,心中也在盘算着,倘若那人准备再度返回进来对他们不利,那么他们就准备着三人合力,将那要闯进来的人擒拿住。 只不过,外边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他们已经感觉到一双手就靠在外边的木门上,只要轻轻地那么一推搡,就能将这扇暂时隔绝两个空间的木门推开,他们四人将正面相逢。 不过,那人好像放弃了。他如幽灵鬼影一般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就像是身子贴在地面,脚步腾空如水流无声无息划过,听着声音远去,似乎是上楼了…… 确定那几人离开,三人在屋内憋了许久,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现在该怎样?林潜心中暂时还没有个主意,是继续在这里等着,看看外边发生的状况,还是主动出击,去寻找那消失的掌柜与老板娘? 林潜扫了眼身边的刘浩,虽然他一直忍住没有出声,但林潜也知道他此刻疼痛难耐,几乎已经要晕厥过去了。 在火光照耀下,可以看见在屋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些绷带和棉布,可能就是掌柜用的,林潜将这些棉布取来,探查过后发现有些是干净的,他示意刘浩坐过来,以涅槃法为基底,替刘浩固定断骨,然后又用真气替他去除身上的血污和筋脉中的阻塞。 刘浩心中大为震撼,想不到眼前这位少侠居然肯牺牲自己最重要的真气来为自己疗伤,这一刻他当真是有些死心塌地,但林潜的涅槃法用过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其实对他来说这点损耗就是九牛一毛。 他做出决定,还是在这里呆着,既然不清楚外边的动向,就不要贸然行动了。 而另一边,在三楼上,第三剑侠三人在屋内分享着从刘浩口中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确认了那第三层阁楼上躲着的人物,便是那位被他们重创的魔头。 三人已经打算今夜出手,出其不意将其擒拿镇杀。 唯一的顾虑,是白日的时候,那老板娘真真切切的撒了谎,既然魔头藏身在阁楼上,一定是老板娘刻意安置的,他们是一伙的。 当初魏阳查看那掌柜的时候,只见他面色苍白,气血不足,除此以外并无异样。 不过现在细细思索,魏阳觉着这间客栈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怀疑那掌柜的与老板娘并不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修士,而且那振气诀多半会藏在这里。 所以说,那位重伤的魔头不足为虑,他们要思索的是掌柜的与那老板娘。 一旦出手,就等于是正面拆穿了老板娘的谎言,他们要想出对策究竟该如何应对。其实胡九与魏阳觉着他们自己有三个人在这里,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数上都占据着优势,大可放心去闯荡,不过姚白光还是认为要等等楼下的消息。 不过,他们在屋内等待许久,底楼依旧安静的就像是平静的夜晚,姚白光探出身子去扶梯上,侧着脸望楼下看,却发现底楼是漆黑的一片,他觉着不能再等下去。 三人悄悄溜出房门,刘浩的房间在右边,他们的客房在左侧,按照刘浩的说法那座楼上阁楼,并不是在最中心的位置,而是在刘浩房间还要偏右的最里边! 他们三人隐匿在黑暗中,蹑手蹑脚走向那个方向,果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层隐蔽的木阑珊,推开那里的门,是一个向上倾斜的胁迫,有几层铁板路可以踏着走上去。 不过踩在上边必然会发出导致铁板震动的声音来,也许会惊动里边的人,所以姚白光决定让众人趴着进去,这样就能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 今夜唯一与刘浩口中所说不太一样的,是并没有听见那咚咚咚阁楼上的门撞击墙面的声音,但却能看见门是虚掩着的,因为这扇门上本来就没有门栓,可以看出来这本就是一个废弃的阁楼,是在最近时间在被使用的。 姚白光亲自观察后,更加确认是老板娘暂时用来借给那凶魔安居的地方,他是第一个攀爬上铁台阶,姚白光将手放到那扇阁楼上的门前,他伸出一根手指猛然发力,拨动!大门晃动一丝一许。 姚白光心中暗喜,可以进去! 他回头转身朝另外两人递出一个眼神,做出一个跟上的手势,然后自己率先推开门去。 姚白光动作迅速却细致入微,他将那扇门慢慢推开,保证阁楼上的门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只是露出一道口子恰巧与他的身形同样宽,他立即侧身一闪窜入其中。 当真正入内的时候,姚白光才发现这里是别有洞天,阁楼很大,并非只是一个小地方,甚至有半个三楼那样大小,很有可能这是一个储物间。 但这里的视线一样很黑,一眼望去是偌大的一片黑暗,视线往左右前边延生都看不到尽头,唯有后背,姚白光是确信自己贴着那扇门,只露出一点空隙足够后面的胡九与魏阳到来。 他不敢妄动,因为与那刘浩说的不同,当初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透过那陡然袭来的电光与雷霆,以及狂风吹动这扇门,阁楼上忽而会被蓝紫色电光照亮,因此刘浩才见着了那个以头撞击墙面的魔头。 但他现在身处黑暗之中,一眼望去却是彻彻底底的黑暗,那位魔头的身影不知在何处。 忽然,背后一人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这种刺激的环境中,姚白光明明无惧那位受伤的魔头,但此刻却也被吓出一声冷汗来。 不过,在他身后的,并不是什么可怕人物,一个温和的气息轻轻吐在他的耳边,是胡九与魏阳已经跟上来了。 但他们二人同样也面临窘境,现在第三剑侠三人心中都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在清水镇中买来几个火折子带上,这样就能驱散这里的黑暗,让一切未知都消散。 黑暗与未知总能够让让人心中滋生出恐惧的情绪来。 “现在怎么……”胡九正要说话,忽然被魏阳捂住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后者顿时会意。 魏阳站在三人最中间,深处手朝两边拨开,示意他们朝左右探寻,自己走中间,但三人也不要离开太远。 三人试探性的走了五步,在地板上踩踏出吱吱的声响来。 忽然,姚白光走在最前面,一个滑步差点摔倒,还好边上的两个人抢先扶稳了他。 他们悬空腿脚,发现在阁楼的地面上,越靠近就有越多黏黏的东西沾在鞋子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当继续走进,他们便闻到了,在屋内凝聚了一屋子厚重阴森的血腥气,这时候不用看也该清楚脚下是什么。 第两百五十二章 再遇老妖 那位来自蛮牛帮的魔教护法,也就是赤岭老妖,当初胸口左上角中了姚白光的一剑,后背被魏阳一掌拍中,险些断下一根肋骨,本来在三人的夹击下,他是决计跑不掉的,但那老妖挑对敌经验最生疏的胡九出手,专拿软柿子捏。 胸口背后受了一下,本来是元气大伤,但那赤岭老妖硬生生装出无事人的样子,凶神恶煞的朝胡九扑去,手中的那柄火牛剑顶向胡九的脸蛋,目的竟不是要杀她,而是要毁容。 女子爱美,哪能让这气势汹汹的一剑劈在她脸上,就算一丝剑气都不行。 胡九当然反应就是跳开,同时手中挥舞长鞭就对准老妖的腿脚缠绕去,但老妖似乎早知道她手上握着鞭子就会使出这一招,本来刺向脸颊的剑忽然往下一转,斩上鞭子的同时,他身形高跃起,已经拼尽全力从一个角落窜开。 三人见状也只能暗自叹气,但也没有人责怪胡九的疏忽。 只不过现在看着眼前一地与黑暗混合的鲜血,姚白光心中在暗暗思索,他寻思那赤岭老妖就算是受伤,也没有伤到这种地步,让一屋子都流血,甚至多到了黏脚的地步。 他知道老妖是剑修,但也是魔修。虽然蛮牛帮的势力不大,在关中地带只是一个小魔教,但只要是魔教身上总会沾染一点诡异的魔功,杀人取肝胆,剖心挖肺,吸血养心,这是常有的手段。 所以看见了此处一地的鲜血,他并没有觉得是老妖的伤势又恶化,而是担心老妖修炼了什么诡异魔功,最怕在这黑暗的环境中,忽然给他们来一下。 三人心中更谨慎,继续朝屋子里边挪动,终于他们发现一面墙,倾斜在另一面。 魏阳确定在墙面没有人,便指使三人一同靠背沿着墙面走,这样就只要防范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三人的面色忽然一顿,他们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就这么悬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僵持住了,因为在他们的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咚咚咚撞击声。 姚白光神色一凛,他知道这绝对不是风吹阁楼门发出的晃荡声,因为今夜既没有风,那扇门也在魏阳最后进来的时候,没关的死死的。 这个声音……他记得刘浩说过,里面的魔头每到午夜,便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击墙面,发出如敲砖一般的咚咚声。 在后面! 姚白光想到此处,立即伸出双手,将魏阳与胡九朝后边拉去,魏阳与胡九都不是剑修,但为何叫做第三剑侠?其实在三人之中还是以姚白光的实力最高最强,这是按照他的名号取的,而此刻他亦要为此做出应有的担当来! 胡九被姚白光拉住,立即清楚后面有情况发生,她乖乖听话朝姚白光身侧贴去,魏阳也主动站前一步,将胡九护在三人最中间。 他们此刻都已经回头转身,魏阳感到疑惑,他们是各自安排了方向沿路摸索过来的,照道理后边应该无人才对,为何在身后又出现了咚咚声…… 难道那个魔头一开始就站在黑暗中,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其实就站在他们的跟前? 魏阳心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是他们移动,那魔头也跟着移动? 众人聚精会神之际,在后边的东侧再次传来咚咚的撞击墙面的声音,这次姚白光没有再犹豫,他行走江湖,也有过不少在黑暗中摸黑探索的经历,虽然不能像那些内力高深的侠客能够做到夜视,但靠声辩位的本事还是 不差的。 他从腰间抽出那柄三尺长剑,等待着机会,当那一声咚咚再次响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个方向刺击! 咚……咚…… 刺中了!姚白光感觉自己的剑撞击在某个东西上,就好像是穿透了一件破布衣服,但紧接着随着剑锋划过,但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刺中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反震之力传到剑把柄上,顿时让他手腕吃疼。 姚白光赶紧将自己的剑抽回来,接着剑光一闪而过,他发现自己的剑锋上并没有染血。 难道没有刺中?他心中起疑惑,同时鼓起一口气大胆起来,朝黑暗中的那个方向迈步。 终于走近,他双手触碰到,那是一个破烂的橱柜,橱柜子中间摆着一层用来遮掩的羊皮裘,此刻在上边留下了一个破洞,看来是被他刺穿的,但里边他并未发现有坚硬如铁的东西,却不知道刚才剑锋撞击在什么东西上。 这个时候,他的脚尖轻轻触碰到那个橱柜,兴许本来橱柜摆放的位置就有些不正,墙角又是倾斜的,在姚白光这一脚下去,顿时橱柜摇晃了一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咚咚……咚…… 姚白光心神猛然一动,他刹那间明白过来,来不及出声,手持利剑便朝原来的地方猛冲过去,不过可惜已经晚了。 那胡九与魏阳站在原地不动,他们本等待着姚白光的结果,忽然听到姚白光那边传来咚咚声…… 他们顿时心神一紧张,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侧的角落,殊不知其实那咚咚声是来自橱柜中摆放的铁球,而真正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背后。 忽然一个头锤!咚咚! 这次是撞击在胡九的腰背上,胡九顿时感觉自己的脊柱快被顶断了,浑身上下就像被万箭穿心一般撕裂的疼痛,她的身体整个被那大力击中,重重撞击在墙壁上。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声! 魏阳猛然回头,是因为听见了在脖子后面吹来一阵冷风,随即他就看见自己身边的胡九整个人忽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抛飞,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重拳狠狠朝他的胸口杀来,充满血煞的气息! 魏阳紧急之下撑起自己全身的内力,将所有气力集中在自己的胸膛上,硬生生的抗下了这一拳,他顿时心口气血翻滚,但魏阳受了这一拳,自己的双掌却已经贴上,紧紧攥住黑暗中递过来的那双手臂,将其猛的朝自己这边拉过来! 他终于看见了那个脸庞,本来是该对方畏惧的脸庞,此刻在他看来却显得有些狰狞与恐怖,那额头上不知为何布满鲜血,而在他的头骨上有一个剑扎出来的小孔,倘若姚白光在这里,一定会惊悚的发现,原来自己之前的剑,是刺中了那魔头的脑袋。 “是你!纳命来!” 魏阳冷喝一声,双手猛拽就要将那魔头的身子骨拧断,虽然嘴中气势如虹,但不知为何魏阳显得十分的不自信,他感觉这个老妖与之前,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说不清楚的变化,好像虽然是受伤之躯,但却更加的凶残,而且在白日那赤岭老妖似乎还有点人性,但此刻却真的像是妖魔一般,完全就是不吃痛! 面对那魏阳的怒喝,赤岭老妖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按道理来说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赤岭老妖只是嘴中哼唧发出怪声,他的那双瞳孔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咔嚓……魏阳抵住老妖的拳劲,双掌猛然发力,眼看就要将那魔头的双臂给硬生生的扭转,但就在这时候,老妖忽然扬起自己那沾满鲜血的头颅,如同一头蛮牛狠狠的朝魏阳的脑袋撞去。 轰然一声,魏阳顿时头破血流,而老妖的脑袋上也沾满鲜血,既有自己的,也有魏阳的。 但魏阳在这一击下,直接感觉眼前冒金星,甚至差点一下子昏厥了过去,他手上的力道也在这时候松动,双手捂住脑袋,抵抗这眩晕感。 但来妖还是那样,根本不吃痛,奋起双掌朝魏阳的胸口推去,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清亮的剑光闪起,姚白光及时赶到,一剑刺中那老妖的掌心,同时剑锋一转,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两道血痕。 老妖暂时被逼退,又回到了黑暗中,但第三剑侠的三人可不好受,姚白光恼怒,没想到这老妖居然还有用计谋,都怪这里的黑暗让他们心中方寸大乱,才让这个老妖有了突然出手袭击的机会。 不过他心中也在纳闷,明明这个老妖是剑修,怎得今日晚上会变的这般邪门,受伤后不仅功力没有减弱,反而气血变得更惊人,而且那铁头锥的功夫,究竟是怎么习得的,当初从来没见他使出过,即使被三人围攻也没施展出来。 姚白光与其对拼,慌乱中见识到此人的眼色,空洞无情,面对他们三个仇人,居然都没有愤恨之色,这让姚白光心中觉得很奇怪。 魏阳捂住自己的脑门,他感觉刚刚自己就好像被两块坚韧厚重的岩石忽然夹住,头顶的神经和血瞬间就爆裂开来,简直要冲破他的头脑,这种耳鸣目眩大概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才平复下来,魏阳已经退居到墙角,他用手肘顶了顶一边的胡九。 胡九摇晃着想要直起身,但她刚腰部发力,顿时剧痛袭来,再次踉跄坐了下来,她的腰椎在那老妖的撞击下,硬生生被折断了半截,胡九伸出手颤抖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背,满手的鲜血。 也许……她的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变成一个残废了。 这对一个正处于花季的女子来说,究竟是多大的痛苦与折磨! 魏阳似乎是体会到了胡九的心情,尽管他浑身上下也无一处不疼,他的胸中气血翻滚,强忍着才没有一口血吐出来,魏阳伸出浑厚的手掌,以自己绵薄的真气贴在胡九的背上,暂时替她缓解伤势,哪怕一分一毫! 魏阳柔声道:“别担心,你会没事的,到时候找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替你接骨!” 胡九嗯了一声,虽然她知道这只是劝慰,但心中还多了一丝温热。 这个时候姚白光也着急赶来,看到瘫倒在墙角的胡九,他的心中也很不是个滋味,都怪自己的大意,让原本自己三人大好的局面被击溃,倘若胡九真的因此而受伤,后半辈子行动不便,他想他会负担起一个男人的职责。 姚白光环顾四周,虽然是黑暗,但没有看到老妖再次来袭,所以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他也来到胡九的边上,将自己的真气内力毫不私藏的输入到胡九体内。 尽管气血可以调养,堵塞的经脉可以恢复,但断骨一时间难以续接上,胡九只能暂且咬牙坚持住,倒在墙体一边支撑,只希望这场战斗快结束。 姚白光心中也是愤懑难耐,没想到那老妖的殊死一搏,居然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困境! 不过他难以故技重施,姚白光心中确信,只要再将其揪出来,必然能将老妖 第两百五十三章 惊魂夜 虽然刚刚进入阁楼内,面对未知的黑暗,已经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咚咚声,让人感到此夜惊魂。 但随着隐匿在黑暗中的赤岭老妖出手,仿佛那未知的恐惧也已经褪去,虽然第三剑侠中胡九被撞断了腰椎,魏阳重伤,但姚白光还有一战之力,他心中已下定决心,要替他的同伴们报仇。 今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安置好受伤的胡九,姚白光抽出长剑横在自己的身一侧,他与魏阳递出一个眼色,示意要让他暂且照顾好胡九,不要被老妖找机会偷袭。 他已经休息了一会,虽然知道老妖可能在这几天中身上发生了奇异的事情,让他不仅伤势没有恶化,甚至功力大涨,但姚白光依旧有自信能够对付他。 这是师出名门的自信,只要他使出那一招来,一个来自关中小魔教的剑修是决计抵挡不了的! 不过,他此刻心中又思量到另外一件事情,当初他们已经推论到一点,那就是这个赤岭老妖可能与这里的老板娘和掌柜的有联系,那么在老妖身上发生的异端,是否也与这两位有关呢? 在姚白光的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念头,关于三个字:振气诀! 倘若那老妖学到了振气诀这个对剑修来说一门神秘的绝技,那也就能解释他功力暂时暴涨的缘由了,所以必须要先将老妖擒拿住,先问出一个所以然来,然后再将其格杀! 姚白光眯眼,虽然眼前依旧是黑暗,他看不清那个老妖到底躲在何处,但他心中依旧确信了一件事情,咚咚! 伤胡九与魏阳的,都是那出其不意的铁头功,是老妖将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脑壳上然后突然发动偷袭。而他的那出其不意的铁头功,虽然在黑暗中有着天然的优势,但却还有一个弱点。 那便是风声,只要近距离反应迅速,便能够感受到迎面或者从背后吹来的冷风,也能够提前反应做出避让。 只要能够躲过老妖的这一招,那么后续他有自信可以与之缠斗,最后再将其击败。 但是老妖身在何方他却不知道,不过在姚白光的心中,山人自有妙计,他只需要以自己作为诱饵,引诱那老妖主动袭来,最后化被动为主动,躲过致命的一击,就能将老妖擒拿住! 想到如此,姚白光自信迈步向前,行走在黑暗中,漆黑的阁楼上四处都被昏暗所吞噬,看不到人影,只能够凭感觉行进,他故意在阁楼的地板上用力踩踏,发出吱吱的声响来,吸引老妖的主意。 但那老妖却不上当,姚白光行走了许久,都没有在黑暗中偷袭,而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再次传来恼人的咚咚声,这次声音很接近,居然就在姚白光的身侧。 他下意识的将长剑横在身前,迈步朝那个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忽然间透过剑光,姚白光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那位赤岭老妖,此刻满脑子上都沾满了血污,鲜血淋漓,而他浑身也同样再出血,似乎是和魏阳一战,又和姚白光一战,让他原本身上的伤口崩坏了。 但那咚咚声传来,姚白光却发现这 个老妖正在拿自己的脑子往边上的门墙撞去,而每撞击一次,整个阁楼就会晃动一下,发出咚咚的声音,而老妖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与流血,依旧继续这个动作,这次更是直接无视了姚白光的到来。 姚白光心中纳闷,但还是忍住好奇,先抽出一剑对准老妖的肩井穴就是一剑刺下去。两道剑光飘闪,顿时在老妖的肩背上闪出两朵剑花。 但出乎姚白光的预料,寻常的修士按照道理肩井穴被刺击,浑身的经脉运转都会被阻塞,整个人一时间就应该被废掉,甚至连行动走路都会很费劲。 但是他飘闪的剑光从老妖的肩头闪过后,明显感知到自己已经刺中了对方的肩井穴,老妖阴恻恻的转过身,停止头撞墙的举动,居然对着姚白光诡异一笑,身子猛地就朝着他的方向扑击过来,迅猛无比,丝毫没有经脉被阻塞的样子。 他心中大为惊疑,难道说这赤岭老妖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他本身已经变成了一具傀儡?亦或者这是他练就的一种魔功,而头撞墙血流不止,会不会是其走火入魔的表现? 一时间姚白光心中所想很多,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放慢,长剑出手朝老妖的胸膛刺击去,同时侧身灵巧一闪避过老妖的扑击。 他感觉这老妖看起来很奇怪,尽管是在黑暗中,但这老妖从来没有说过话,顶多在口中发出一些叽里咕噜的奇怪声音,他虽然来势汹汹,攻势迅猛,但身体的动作却僵硬的很,而且施展起来十分僵直不协调,甚至没有规律可言。 要知道作为剑修,最擅长的应该就是随机应变,随时变招,身子灵巧如燕,但在姚白光看来,现在的赤岭老妖已经算不得剑修了,而是一味的运用蛮力与内劲,想要将姚白光一次击垮。 不过没有占到偷袭的便宜,想要在这一击中将姚白光击败是很困难的,好歹姚白光也是第三剑侠三人中的最强者,无论是内力还是功法,亦或者是反应头脑,他都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所以胡九在会对其倾心。 姚白光陪着老妖再次缠斗了几个回合,他已经确信面前的这个老妖是黔驴技穷了,除了蛮横无理的招式外,再难有什么新的变化,他也看出来老妖的身体机能正在下降,旧伤复发没有在他的精神上显示出来,却在他的身体上展露。 此刻虽然姚白光没有一剑刺中老妖的身躯,但他身上已经不断有鲜血冒出来,让地下一片潮湿粘稠。 姚白光见状,心中清楚这个老妖凭借魔功杀伐之力强横,但其实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只要将他的身体摧毁,就算他再感受不到疼痛,也无法动弹了。 想到这里,姚白光起手剑式,使出一招来自师门传承的剑心莲,在那赤岭老妖以头颅猛烈撞击冲杀过来的一刹那,他身子高高飞起,盘旋双脚扣住老妖的肩膀将其固定住,剑上生莲花,连开六朵,依次刺击在老妖头顶的六大穴位。 这类似于针灸的手段,都是刺击穴位的妙法,只不过一个是为了杀人,一个是为了救人。 老妖头顶受击,顿时身形一顿,姚白光借机双脚扣住他的头颅一踩一踏,整个人空中翻转出剑,对准老妖的肩胛骨 ,大腿骨又快速刺击十六剑,当他收剑的时候。老妖已经双膝一倒,整个人跪了下来。 只不过,他那空洞僵硬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面露惊恐,微微张嘴,似乎在说什么…… 姚白光本不想立刻杀了他,他还要从老妖的口中探寻那对掌柜夫妇的秘密,他凑近身子,去听老妖嘴里在说什么。 他忽然脸怔住了,因为他听见老妖几度痛苦的再重复三个字:杀了我……杀了我…… 忽然,老妖猛然起势,拼尽全身的力气再度朝姚白光的方向撞来,只不过这次不是用头,目标也不是姚白光,而是姚白光手中握着的长剑。 呲的一声,剑锋毫无喜悬的刺穿了老妖的身躯,穿过他的心脏,在阁楼上再洒下一片鲜血,老妖应声倒地,不过看其神情似乎有解脱之意。 这让姚白光心中大为不解。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成为一具死尸的老妖,其浑身上下遍体鳞伤,额头脑门更是不断的撞击墙面,伤痕累累。 倘若说……他与掌柜夫妇是同谋,后者为何要让其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还要将其锁在阁楼,每日恨不得以头脑撞墙! 他心中忽然如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让他惊魂! 之前他们都猜错了,老板娘将老妖藏起来并非是同谋,其实是想将老妖炼制成一具傀儡!看到老妖疯癫失神的模样,此刻他彻底明悟了! 也许老妖是魔头,但这里的店掌柜与老板娘,极有可能是更为凶险的魔教人! 而就在这时,好巧不巧,原本平静祥和的夜晚,忽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散落在窗外上,就像蜘蛛结网一般粘着水痕。 姚白光倒是期望能和前几日一样,来一场暴戾的雷电,暂时将这个充满血腥与黑暗的屋子点亮,让他看一看阁楼的全貌。 不过可惜的是,只有风雨,却差了雷电。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一点光影飘摇,一页晃动的烛火,突然在阁楼之上升腾起来,就真如他心中所想,暂时将这片地方点亮。 只不过,这亮起的烛火却在姚白光的身后,在他的前面传来的胡九的一声低沉的尖叫,就好像恐惧卡在喉咙中,断断续续,姚白光望着魏阳与胡九恐惧颤抖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妙。 最后他狠下心,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去看。 他见到了那燃起的烛油灯,还有那两尊宛若雕像站在阴影中的两人,俏丽无比的老板娘面无表情,此刻显得有些恐怖,掌柜的站在她身边,脸色惨白无血色,好像一地的血都是从他的脸上流淌出来的结果。 “怎么可能!老板娘与掌柜的自始至终都在阁楼上,如阴魂一般盯着他们!” “那底楼在木屋中的是……” 姚白光彻彻底底慌神了,甚至手中的剑都惊掉了下来,这一刻他失声了,不仅被面前没有动静就好像尸体站着的两人,更是被他心中的恐惧与猜疑彻底击倒! 第两百五十四章 炼制傀儡 姚白光浑身一个哆嗦,一股从四周涌来的彻底阴寒将他惊醒,慌乱中唯有手中剑能让他镇定下来,让他有自保的安全感。 可是他手中的剑,已经被惊落在地上,姚白光斜扫一眼,那老板娘与掌柜的只是面色冷冷的盯着他们,却还没有下杀手,他赶忙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 姚白光持剑护住自己周身,鼓起勇气抬头望去,盯着老板娘与掌柜的看,原本相貌出众,堪称是一对璧人的两位,不知为何在这漆黑的阁楼上显得异常阴森。 这一点烛火是老板娘点亮的,但光亮之中他们二人却四寂无言,这让姚白光摸不着头脑。 “难道……趁着现在偷偷离开?” 他转身去看了边上躲在角落里的魏阳与胡九一样,看到他们脸上惊愕的神情,此刻依然还陷落在恐惧中,他心中也忽然吹来一股寒意。 他尝试挪动脚步,左脚微微朝后方一动,整个人身体向后稍移半寸,只不过身子动头不动,试探性的看了那老板娘与掌柜的一眼。 谁料到,那老板娘不动,掌柜的却也轻轻挪动一步,朝着他相同的地方移动去。 姚白光顿时面如死灰,心中好像陷入了冰窖,他皱起眉头望着前面两人,心中暗道,“这是不打算放过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候,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响起:“你们不该来的……” 姚白光猛然抬头,说话的是那位面色枯槁的客栈掌柜,在白日的时候他看起来行动无力,全身上下气血匮乏,满是孱弱之相。但此刻虽然他的面色依旧很差,但却给人一种深藏不露,十分可怕的感觉。 就像……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而是一只鬼! 年轻掌柜忽的抬起自己那双皮肤雪白,甚至比女子还有白皙的手,他的手臂本是全部卷在衣袖中,此刻忽然露出半截,全显得妖异的霜白,白的瘆人。 他对准姚白光的脖子方向,猛地那么一抓,一握。 姚白光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了喉咙,一股阴寒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让他的呼吸困难,而随着那掌柜的伸手往后一拉,姚白光当真感觉的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朝掌柜的方向挪动了半寸。 这让他心中大为恐慌!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么?空有一副俊朗的外表,其实是要吃人血,啖其肉的鬼怪!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与之周旋,一手拿剑,另一只手死死的卡住自己的脖颈,奋力去抵消那股看不见的阴寒,一时间在他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几条鲜血淋漓的指甲痕迹。 而掌柜的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他的那只手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姚白光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抓出几条血痕,但那种无形中被人扼住脖颈的难受感觉依旧没有消失,他甚至都想要用手中的剑去砍断自己的脖子,以一死来获得解脱。 但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与忽然被自己想法震惊到的诡异,让姚白光瞬间清醒了一些,当他心中诞生了这个寻死的念头,他顿时联想到倒在地上的那位老妖。 老妖一直以头撞墙,甚至头破血流,最后奋不顾身的冲向自己手中的利剑,只为求死,这是否也是受到了同样类似的折磨,甚至比他还要难受? 他心中猛然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世界上再怎么玄乎,终究是没有鬼怪,只有人心最可怕。 胆小的人,自己都能够把自己吓死。 这种诡异的力量,也不过是一种魔功罢了,只要运气镇神,保持自己的三分灵台清明,就一定能扛过去。 姚白光想明白这一点,不再用手去掐自己的脖颈,而是浑身运气,让一股浑厚的内力自体内向体外迸发,形成一股天然的内力屏障。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当他在身体里支撑起一道内力,便抵抗住了那年轻掌柜诡异的魔功,那种可怕的足够扰乱人心神的魔功消失,姚白光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想着,这年轻的掌柜也不过如此,一旦被人看穿了他的手段,他就再无计可施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恐惧顿时减弱,觉着自己出身名门,没必要时时刻刻胆战心惊,这实在是低估了自己,而高估了那些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的普通修士。 姚白光心中念及此处,便想要回头转身,去给躲在墙角的胡九与魏阳提个醒,告诉他们其实阁楼上也没那么可怕。 但当他回头看向两人,却见到胡九与魏阳此刻瞪大了双眼,满眼难以置信的样子,他顿时心中在嘀咕,见到老板娘与年轻掌柜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没必要反应这般迟钝,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吧? 但当他看见魏阳忽然动了动手指,指向姚白光身子一侧,在惊恐中又动了动嘴角,好像在嘀咕着什么不敢说出声的话语。 姚白光顿时心中暗道不妙,急忙转身回头,但却已经晚了。 那年轻掌柜的,不知怎地无声无息,忽然一个踏步就到了姚白光的面前,姚白光此刻近距离亲眼看见了那位年轻掌柜的面无血色的脸庞,已经他那就好像断臂一样的手臂,低垂着,毫无力量可言。 但就是这样一种颓败,苍白,却让姚白光忍不住浑身战栗,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陷入这样的恐惧中。 忽然,年轻的掌柜将他那只低垂着的手抬起,几乎就在一瞬间一股阴寒的气息传来,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将姚白光的护体内力突破,那双手狠狠掐在了姚白光的脖颈上,姚白光被掌柜的用一只手悬在了半空中,那只病恹恹的手,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一股可怕的力量。 姚白光心中立即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能够将他的护体内力在一瞬间就突破的,其实力绝对已经达到了一品境界!难道说……这个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已经是站立在一品境界的高手了? 试问他现在年纪二十,初步踏足二品境界就已经算是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足够自信,能够确保在自己三十岁年纪的时候,可以突破到一品境界。 眼前的年轻掌柜,竟然如此的惊为天人?他又怎会甘于没落在清水镇,当一名普通的客栈掌柜?难道是为了躲避仇家? 姚白光的心中出现了许多个念头,他的大脑中已经产生了窒息感,但更多想法却如电光火石一般在他的心头涌现,年轻的掌柜有一品实力,或者说是伪一品,那他也算是有能力拥有那份造化,现在姚白光几乎可以肯定振气诀就在客栈老板娘与掌柜的手中。 只不过他现在快要死了,他的脖子几乎要被年轻掌柜的一只手拧断,而且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忽然,年轻的掌柜那张俊俏的脸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皱眉。 姚白光顿时想到,虽然他能展现出这种可怕的实力,但他身上 缺乏气血,那张病态与虚弱也不是假的,他应该处在一个不稳定的状态,现在没准儿正是犯病。 他立即把握住这个机会,将自己所有的气力都集中在左脚上,拼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信念,全力朝年轻掌柜的胸口踢去。 他这一脚,当即踹在掌柜的心窝,让其面色扭曲,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只不过这一口血淡到没有颜色,就好像是一口痰。 但掌柜的手上的力量顿时减轻了,姚白光借势就想要翻身逃窜,全力挣脱那一双手,但那掌柜的忽然嘴中冒出一句:“别想逃……” 奋力一甩,将姚白光狠狠砸在了阁楼中的城墙上,姚白光顿时胸中气血翻滚,一口浓郁的血涌上心头,随即吐在了地上。 与掌柜的那淡水一样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第三剑侠三人,全部瘫倒在墙角边上,只不过姚白光在左侧偏后的位置,魏阳与胡九相互依靠在右侧墙角,也就是靠近阁楼门的地方,这个结果是他们三人决计不会想到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们……” “我二人只是想要平淡的生活啊!” 那面色痛苦的掌柜,嘴中喃喃叹息道,说出了几句让姚白光百思不得其解的话语,果然和姚白光预料的那样,刚刚这位年轻的掌柜还有接近一品的实力,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就将他击溃,但转眼却又变成了一个虚弱的病人,还好阁楼上没有开窗,不然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老板娘急忙小跑着跟过来,用自己坚实的臂膀抵住掌柜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在自己的怀抱中,陈阿娘冷冰冰的看着倒在墙角的三位,她手中的烛火还在飘摇,但第三剑侠三人的心却几乎要干涸死了。 陈阿娘扫视了三人一眼,又盯着倒在地上的老妖尸体看了许久,最后叹气道:“早就和你们说了……我提醒过你们的……为什么你们还要不听劝,还要多管闲事呢!” 她说话语气愤懑,就好像很失望,很难过。 姚白光瞪大双眼,看着老板娘柔美的容颜,他本以为这是一位天真善良,又勤俭持家的好妇人,却没想到老板娘的身份,也是不简单。 倘若他知晓这间客栈如此诡异,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来了,就算那振气诀是机缘,但以他们第三剑侠全军覆没为代价,还是不要的好。 姚白光现在心中十分后悔,当初没能听出老板娘口中的劝告之意,他看出来老板娘表现出的苦涩,但他们夜闯阁楼却已经打破了平衡,现在此事已经不能善了了。 因为他们已经窥探到老板娘与掌柜的秘密,甚至目睹他们将那赤岭老妖折磨的半死不活,最终血洒阁楼,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也是不符天伦的。 姚白光悔恨自己没有小心谨慎,行走江湖却忘了那事出古怪必有妖的大忌,看着老板娘与掌柜的相貌堂堂却屈居于一间偏僻村庄中的客栈,他们身上当然藏有秘密,既然要揭破秘密,就要面对那秘密背后的凶险了。 姚白光抬头,与老板娘对视,但听陈阿娘充满歉意道:“对不起……但我们在这里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出去……我们已经藏了十年,已经平静了十年,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逃亡的日子。” 她抬起眼望了望在墙角另一边的魏阳与胡九,道:“你们三人是伙伴……你们死后我也不会让你们分开,将你们与这老妖一样炼制成傀儡,放在一起,算是我最大的善意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过往岁月 姚白光闻言,整个身躯忍不住震颤了一下,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样让人感到恐惧到骨子里的话语,居然会从一个俏生生的美妇人口中说出。 但打心底觉着,老板娘与掌柜的其实本心不坏,只怪江湖的波涛将他们淹没,让他们身不由己。 本着一颗善良的心,却说出如此可怕的话,生活到底给这一对璧人留下多少的苦难与折磨? 姚白光深深吸一口气,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我们第三剑侠经历这场事后,从此退隐江湖,也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们的事情,老板娘你放过我们如何?” 看着原本准备动手的老板娘忽然陷入思索,姚白光脸上立即涌现一股兴奋,他知道事情或许有转机,便接着道:“老板娘,掌柜的,我知道你们是情非得已,你们其实并不想杀了我们,我们三人愿意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掉!从此就和你们一样当一个藏身在凡尘俗世的普通人!” 陈阿娘面露思索,倒是那掌柜的忽然抬头,冷声问答:“你才二十岁的年纪,甘心就这么退隐江湖?你能抵抗得了江湖上的那些诱惑?” 姚白光闻言,心中顿时一紧,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只要有一个字说的不好,那么他们三人今日是难逃死劫了。 他想了想,苦笑道:“前辈,我们第三剑侠三人是永远在一起的,但现在胡九受了重伤,恐怕我们给她找最好的医生,但能行动自如已经是万幸,闯荡江湖说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了,后面的日子就平平淡淡照顾他也好!” 胡九本在角落中,听到姚白光的这番话,顿时感动的流下两行热泪,心中已经有了非姚白光不嫁的念头,她感激的朝姚白光递出眼神,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 但就在这时候,陈阿娘忽然道:“这个时候,你已经开口向我二人讨命,你尚且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未免也太无毅力了……我很难相信最终你能够坚持!” 她叹气道:“我二人当初若非经历背叛,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我的丈夫更加不会留下顽疾,他本应该是天骄一般的瞩目存在,我二人该是一对金童玉女,但就是因为妄信某人,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走向深渊。” “这么多年来,我们舍弃了很多东西,才让生活逐步走向正轨,实在很难宅心仁厚的再次赌一次,人心根本经不起考验……” 女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会很犹豫,任何话语都有可能打动她的心神,但一旦她狠心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掌柜的听闻自己的妻子如是道,眉头也皱了皱。 陈阿娘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实在抱歉,虽然我们相信人性本善,但一旦有利益在前,人心就会变得和被猪油蒙过那样浑浊,到时候看到的听到的,都会违背自己的本心,我们二人现在已经不会在相信任何人了!” 这句话说完,陈阿娘的脸色已经变得决绝。似乎此刻她已经说法了自己心中的仁慈,完全动了杀念,而在她身边的年轻掌柜,原本还在踌躇不决,但见老板娘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就不多去想了。 姚白光忽然一愣神,没想到刚刚事情还有所转机,转眼再次危机重重。 年轻掌柜的看向 被他七荤八素甩出去的姚白光,叹了口气道:“你们有什么遗愿,我们夫妻二人会尽力满足的。” 这个时候,姚白光忽然笑了,他注视着老板娘与年轻掌柜的眼睛,笑道:“刚才你们也提醒我了,现在的我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在你们手中!” 他扫了一眼年轻掌柜,道:“看的出来,现在你的身体状况很差,你真的要和我拼命?还是心中已经觉得是吃定了我?” 年轻掌柜不语,他那张宛若一张银纸的脸颊僵住,听闻姚白光的话好像突然怔住了,然而,他忽而眼中露出一股清明之色,看向姚白光说道:“现在的你,才比以前多了一股年轻人的精神气,说实话我刚刚对你挺不满的,年轻人宁可站着死,也不坐着求生,不过现在我对你大为改观。” “你放心出手好了,咱们生死各有天命。就算我们夫妻俩死在你手上也绝无怨言,但倘若你不敌,可千万别在说出求饶的话来!” 姚白光一拧牙,强撑着从墙角站起,忽然另一处角落传出声音道:“姚白光,我来帮你!” 魏阳已经从刚才的伤势中缓和过来,他看准这对夫妇不会对瘫倒在角落中的胡九痛下杀手,又不放心姚白光以一敌二,便决意要来帮他的忙 魏阳揉了揉手掌走来,走到姚白光的身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道:“我们第三剑侠是一个整体,绝不分离,也绝不会让你一人孤身作战。倘若我们要死,便一齐战死吧!” 姚白光原本沉重的心,忽然升腾起一丝暖意,二人对视一眼,心意尽在不言中。 “你对付掌柜的,我对付老板娘!” 姚白光吩咐了一句,两人立即展开手段发动攻势。在他看来刚刚掌柜的发病,身体状况不佳因此交给魏阳对付,老板娘依然保持神秘,姚白光想要亲自应对。 然而,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姚白光身子正朝陈阿娘奔去,他单脚朝墙壁一个反蹬,手中长剑举起做了一个飞仙刺,一剑朝陈阿娘纤细的脖颈刺去,但陈阿娘没有动弹,依旧只是一手端着烛火站立。 就在姚白光持剑快要接近的时候,他的后背忽然如遭雷击。 姚白光重重吐血,倒地前回身望了一眼,顿感绝望! 不知何时,原本已经被他刺倒失去生机的老妖,居然再次站立起来,在姚白光冲杀陈阿娘的时候,老妖使出头槌重重打击在姚白光的后背上。 若非姚白光的内力比较高深,想必老妖略胜一筹,只怕他也会和胡九一样,在这一击头槌下后半辈子要沦为一个废人,但此刻他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 姚白光躺倒在地上,瞳孔震颤,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本该死去的人,缓缓摇晃身体,再次从冰冷的地面,混杂着血污站立起来,最后脸上露出一个狞笑,缓步上去,然后呆立在陈阿娘的身侧。 他此刻才猛然想起,老板娘曾经说过要将他们三人炼制成傀儡,那是否就意味着,曾经的赤岭老妖已经成了傀儡? 他居然将自己的后背完整的留给一具杀伤力巨大的傀儡! 姚白光心叹,自己再 次败给了粗心,败给了自己。 而另一边的魏阳,却根本不用看,即使是年轻掌柜身上的伤再次复发,他又岂是老妖与掌柜二人合击的对手? 很快他被年轻掌柜以秘术限制住身躯,傀儡老妖轻轻在他身上一拂,他偌大的身躯就好像一片叶子般飘落,狠狠砸在地上,两个人已经败下阵来。 胡九震惊的望着倒地的二人,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阿娘与阿尘缓步走上前,看着眼前倒地的两人,此刻虽然浑身疼痛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但他们一步一步爬向另一侧的胡九,知道自己即将殒命,却还是希望三个人能死在一起。 年轻掌柜与老板娘没有阻止他们的,等到三人聚集到一处,才缓缓叹息一声。 最后问道:“你们还有遗言么?” 姚白光惨笑,却摇头。他们三人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作为兄弟金兰能死同日同穴,也算是幸运,唯一的遗憾,姚白光想了想,抬头看向两人,道:“在临死之前,能否将你们的故事说与我等听听,这样死了也瞑目。” 老板娘想了想,道:“可以。” 她开始娓娓说来,“我们夫妻二人并非是吴越之人,而是从关中地逃亡过来的,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我们二人在关中的一个唤作天火教的魔教中,也曾被誉为金童玉女的两个,注定了天赋才华会在日后震惊世人。” “在十来年前的某日,我与阿尘游历到此处,却意外的见证了吴越的一场宗门大战,最后双方底蕴齐出,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结果,而我与阿尘却正好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因此捡了漏,得到了两个宗门的传承。” “我们当然欣喜若狂,因为这两个门派的底蕴,都要比我们之前的天火教来的强盛。但因为年轻嘛,不晓得江湖的险恶,当晚我与阿尘便将两个宗门的秘籍偷盗来,藏在一处山穴,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与我们同行的一人。” 姚白光立即道:“最后那人背叛了你们是也不是?” 陈阿娘叹了口气,点点头,“他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就算将秘籍与他分享也没什么,但他却偷偷告诉了宗门,说我二人有奇遇却没有交出来,说是背叛了天火教,最后我二人遭到了追杀,而阿尘为了救我不惜逆转经脉,走火入魔,也才落下了这病根。” 胡九忽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将秘籍都交出来不就行了?” 阿尘冷笑了一声,道:“想的太简单了,天火教一旦得到秘籍,你以为这个消息会留的住?天火教中也并非都是天火教的人,必然有其他教的眼线,怎会甘心让天火教得到这样一桩大好处?他们会将事情泄露出去。” “吴越的正派,得到这个消息,难道会甘心将吴越的东西遗落在关中?他们必然也会发言要回来,最后会怎样?在四方实力的斗争中,我与陈郁会成为牺牲品!” 胡九忍不住啧啧感叹,江湖实在也太凶险了点,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利益面前几乎就没有人性可言。 如她之前所想的那种,逍遥自在,快意恩仇的江湖,只怕就是一场从来都没有过的幻梦。 第两百五十六章 赴死与毒药 江湖……从来没有简简单单的江湖,那些爱恨情仇分明的,都只不过是年轻男女憧憬中的江湖,真相会让他们刻骨铭心。 此刻,胡九的心彻底冷了,就和十几年前的陈誉阿尘一样。 虽然眼前的陈阿娘与年轻掌柜只有三十岁,论年纪也只是比他们大了十岁,但当初和他们差不多年轻的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却让人感慨万千。 也难怪现在二人如此后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谁都不愿让它再次从手心溜走,正所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想回到当初那般以为世间人都是良善之辈,只怕是很难了。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陈郁道:“最后我们逃到天都峰的山穴下,被他们逼的没有退路,我们二人本打算双双跳崖自尽殉情,却没想到天都峰下多灌木丛,我们挂在枝干上,侥幸活了下来。” “但天火教的功法我们是再也不敢用也不敢泄露,便老老实实来到这里,开了一家客栈过日子。” 姚白光问道:“但你们为何要杀这老妖?难道他是你们的仇人?” 陈郁愤恨道:“当初他也是天火教的人,在天都峰上,逼的我们自尽的就有他一位,因为在我们私藏的秘籍里有剑修的法诀,他想分一杯羹!” 说到此处,姚白光顿时心中明白过来,以前他以为老板娘与掌柜的是和赤岭老妖是一伙的,但其实恰恰相反,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当赤岭老妖被他们三人重伤,侥幸逃脱的时候,本来想找个地方安心调养伤势,但却没想到自己住宿的店铺居然是昔日的仇家。 十多年过去,昔日的两名天骄早就收敛了那份傲然,甘心只做两个普通人,他们脸上的风华早就被凡尘世俗的烟火气所遮盖,老妖是再也认不出的。 但对于夫妻二人来说,这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就算是过去十年二十年他们仍然会将曾经的一幕铭记在心中,所以当老妖投店的那一刻,心思敏锐的老板娘立即反应过来,只是明面上没有说。 最后的过程,姚白光猜测老板娘陈郁一定是说道客房没有多余的房间,只剩下一间空旷的阁楼可以勉强住人,那老妖有伤在身,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琐事,只要有地方让他藏身调养便是幸事,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按照好老妖,老板娘暗中与年轻掌柜联络,或许是在送上去的饭菜中暗中下了毒药,两人最后再偷偷上阁楼,按照报复将老妖炼制成不人不鬼的模样,让他痛苦的每日以头撞墙,折磨自己,最终丧失人性。 这也算是当年的报应吧! 果然,当陈阿娘开口讲述这段话,她所说的过程其实与姚白光猜测的相差无几,唯一还要复杂些的,便是老板娘再安排阁楼住处时候,先是谎称要上去整理收拾一下,要老妖在楼下等。 她暗自篡改了一门功法,将当年的某个秘籍章节顺序颠倒,最后摆放在阁楼上的隐秘角落,等那老妖自己投入彀中,这也就是老妖虽然受伤,但功力反而倍增的原因。 陈阿娘解释完处理老妖的经过,众人已经恍然大悟,心中却不由得佩服眼前这位女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胸中有着韬略,绝非那种只是面貌好看却没什么脑子的花瓶。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姚白光抬起头,看向这对夫妇问道:“你们私藏的秘籍中,有没有一门秘法,唤作振气诀?” 年轻掌柜眯眼,忽然抬起手,将其悬空在姚白光的脖颈,姚白光顿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凭空掐住,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了恐惧,也许是知道自己将死,神色通达。 他忽然苦涩一笑,瞬间就明悟了那年轻掌柜的意图。 原来这一招根本就不是什么邪术,也不是魔教的魔功,而是他们日思夜想的造化术,振气诀! 老板娘道:“秘籍中唯独这门振气诀堪称一门神功,就算是我们没有那些正教功法修炼的底子,一样可以掌握这门秘术的诀窍,我便是将这振气诀的功法上下颠倒,原本讲的是从头上印堂穴到风池穴,再到胸口走膻中,游走背部至阳,腹部天枢……但我将其反其道行之让那老妖练习,最后他气血攻心,即使你不出剑杀他,他也活不过七日。” 至此,姚白光心中的疑惑全部解答,他此刻也是心中坦荡,放下一切。 姚白光本就是一位君子坦荡之人,既然与他们有承诺在先,现在也绝不会反悔,他将手中的长剑双手捧上,笑言道:“我是剑修,两位我还有一愿,便请求以此剑削去我的头颅,剑快不见血,让我能死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剑下。” “不要……” 胡九苦苦哀求,她难以想象自己亲眼看到心爱之人被割下头颅的场景,她甚至宁可自己代他而死,或者死在姚白光之前。 胡九心中绝望,全然不知等待着她自己的也是死亡,或许这就是江湖儿女的情愫吧。 “江湖儿郎江湖死……” 这时候,魏阳也感叹道:“我等葬在一起,下辈子再当兄弟!请动手!” 剑已经交到了陈阿娘的手上,但真正到了她杀人的时候,却绝不像口头上说的那样简单。 陈郁的手在止不住的颤动,她握着剑,剑锋在姚白光的脖颈上来回晃动,已经划破了一道道血丝,但是她依旧无法鼓起勇气,狠心斩下去那一剑。 年轻掌柜似乎也看透了妻子的心思,他从陈郁的手中接过剑,拍了拍陈郁的肩膀,笑道:“人性本善,看来这十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当年的你,我很高兴。” “恶人就让我来做吧!” 陈郁点头,微微转过身子,不忍心去看这血淋淋的一幕。 阿尘接过姚白光的长剑,猛然高举剑锋,如一道闪电劈下,狠狠的斩在姚白光的肩膀。 刹那间,血花飞溅,姚白光顿时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撕裂了,剧烈的疼痛传来,但他发现自己的头颅还长在身上,这一剑只是砍在他的肩膀上,却并没有往他的脖子砍。 剑刃悬停在半空中,割伤姚白光肩膀的是剑气,或者说是振气诀! 姚白光震惊的望着年轻掌柜,不明所以,但却听阿尘笑了笑,说道:“我……好像十年了也没有变,看来我们都一样。” 陈誉没有说什么,只是握住了丈夫的手,她尊重丈夫的决定。 阿尘道:“倘若你刚才有所躲闪,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们这帮人, 毕竟懦夫绝不会有勇气面对诱惑与逼供,不过还好你没躲闪。” 姚白光心中直直叹气,这真是生死一线间啊。 但见阿尘从怀中取出三颗红丸,递给三人后道:“将这三颗毒药服下去,倘若你们三人永不背叛,遵守承诺,到时候我们会给你们解药的。” 姚白光接过三粒毒丸,分给胡九,魏阳各一颗,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放入口中咽下,咬起来还有些蹦脆。 吃过后,他们面色潮红。 老板娘看着他们,最后道:“忘掉今天的事情吧,只要你们从不说起,自然就会没事,江湖……以后是否还要去闯荡,随你们!” 姚白光三人点头,然而就在这时候,姚白光忽然眼神一凛,他刚递出去剑准备赴死的时候,其实心中忽然又回想起一个疑点,只不过当时想着死便死了,也没多问,不过现在既然活了下来,这件事他却必须要说出来了! 姚白光神色怪异,盯着陈郁问道:“或许……其实你们二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就算不是我们,最后也会有人来揭穿你们!” 陈阿娘与年轻掌柜的脸色巨变,周围的空气忽然就寒冷下来,甚至带着无形的杀气。 胡九以为他们二人又动了杀心,顿时身子往后一缩,害怕的躲到墙角,魏阳将其护在身后,这个身受重伤的女子今夜已经承受了太多。 姚白光虽然面临着二人冰冷的目光,他的心也在颤抖,但这句话他还是要说出来。 姚白光道:“你们修习了振气术,当年在你们私藏的秘籍中有振气术对不对?但你们知不知道,外边已经有传言,振气术就在清水镇上,这证明了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见老板娘与年轻掌柜仍有疑惑之色,姚白光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已经服下了你们的毒丸,没必要欺骗你们,况且我们之所以来到这,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那老妖,更多的也是振气诀!” 接着他又说出一句惊为天人的话语来:“相信在客栈中,不仅仅是我们,还会有其他的人也是为了这振气诀而来,这不是秘密了。” 夫妻二人再次变色,他们本就聪慧,此刻已经想到了缘由。 一定是那白云城的事情,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振气诀作为一门剑修的剑道传承,或许与白云城有关系,他们做过的事情,曾经不管再怎样小心翼翼,终究会露出马脚,留下蛛丝马迹。 也许暂时十年,因为关注的人太少,不会被察觉,但当这件事放到天下人的眼中,就显得如同摆在台面上那般清晰,洞若观火。 陈阿娘与阿尘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苦涩。 他们没有害怕,毕竟曾经就一起面对过,幸运的是现在两人还未曾分离。只不过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虽然他们知道白云城的事情会让他们生活平静被打破,但想不到会这么快!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风吹,阁楼上中传来了咚咚的声响。 众人眼中同时出现惊疑,老妖的尸体站立在后边,他已经被做成傀儡,不会再拿着自己的头去撞墙,而他们也没有人碰到橱柜,这声音是何处传来? 第两百五十七章 第四人 众人四顾茫然,心中有股莫名的寒意,唯有那赤岭老妖伫立在原地,满面僵硬,无动于衷。 他本身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具无情的傀儡。 咚咚的声音,一瞬即逝。 虽然这里还亮着烛火,陈阿娘手上的油灯尚未燃尽,但阁楼很大,这渺茫的火焰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其他位置还是一片昏沉的模糊。 姚白光将视线投向最远处,他看着阁楼门的地方,记得当初进来的时候,魏阳将阁楼的门关的死死,绝不会被风吹开,而现在能发出声响的,却也只有门了。 门是被人从外边推进来,撞击到了墙壁! 他这样猜测,所以说,在黑暗中又有一个未知的人物闯了进来。 至于这个人物是谁,他们根本不晓得,但……也许就是客栈中的一位,他的目的,那是众人皆知的。 而倘若林潜等人,察觉到楼上的情景,一定会幡然醒悟,这便是他们心中一直担忧的第四人。 姚白光忽然走上前,轻轻一吹气,鼓荡出一股真气洪流将陈阿娘手中的那盏油灯吹灭,再灯火将熄,视线暂留的那一刹那,他眼神示意,轻轻看向一边的老妖傀儡。 后来顿时会意,陈阿娘将油灯收起,操控老妖朝黑暗中迈步,故意发出声响来,只见老妖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朝前,双手双臂极不平衡,就好像一具行走的尸体。 但忽然间,传来了电光火石般的交响,老妖因为生前服用过特殊的药物,当他死去时气血凝固,让身体脉络全部僵直,整个身体此刻都被制作成一具坚硬,可堪比铁甲的傀儡,堪称一件大杀器。但就是这样坚硬如铁的肌肤,忽然被人猛烈锤击了一拳,整个胸口凹陷。 老妖并未立即败退,当在黑暗中被人以单拳锤击胸口,他虽然迟钝,反应却不似活人,硬生生抗下那一拳,让对方将拳留在自己的胸腔内,他双手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蛮横缠住那人的肩膀,顶起自己沾染血的头颅,猛地一个头锤击打,让黑暗中那人措手不及。 他当然想不到面前之人其实不算是人,而是一具傀儡,靠着一命抵一命拼死的手段,暂且将其挡住,但黑暗中的人并未受伤,稍微收拾再次奔袭过来,一掌按在那老妖的脑门,将其坚硬的头颅狠狠拧下去。 老妖感受不到疼痛,但头颅乃是一个人的中枢,他虽死但身体本能还在。 头骨坚硬,不会被立刻拧碎,老妖忽然做了个奇怪的姿势,他伸出双手摸到那人的下巴骨,然后将其猛的朝自己头顶按去。 他的双脚扎马步,骤然起跳,全身上下一线,使出一招仙人顶的招式来。 不过他这招没顶到人,却顶到了房梁上,将阁楼楼顶撞出一个窟窿,那人最终还是避开了,没有傻到硬碰硬。 就在老妖下坠的那一刻,那人猛然抬脚,高高跃起,对准老妖的胸膛一脚踩踏。 这一击如千斤坠,直接将老妖踏的胸口血肉模糊,那人抡起身侧的一根铁器,竖直插入老妖的头颅,将其狠狠搅烂。 一具傀儡,就这么被他完全毁坏了,而且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那人冷笑一声,继续大步向前。 听着脚步声,就好像一阵一阵的响雷在心间轰鸣,给人一种压抑的紧迫感。 “阁下是谁?” 黑暗中,年轻掌柜冷峻出声,虽然心中也有一 丝胆怯,毕竟刚刚被姚白光说道心事,自己二人的行踪暴露,让他有种心神不宁的不安。 他还是将陈阿娘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刚刚发病,身体憔悴,但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习惯。 “阿郁,阿尘,十年过去,难道认不得老夫了?” 黑暗中,传来那人的冷笑声。 年轻掌柜与老板娘闻言,顿时面色惊颤,浑身颤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跑。但在这封闭的阁楼上,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门,此刻却已经被黑暗中的人堵死,他们有何处可躲? 陈郁此刻,也被恐惧裹挟,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只有胸膛在剧烈的起伏,那个声音一出,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声音在记忆中萦绕,反复,几乎就是她每夜的噩梦,没想到再次出现了! 年轻掌柜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她,同时挺直胸膛,从妻子的怀抱中挣脱,即使他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也装出一副精气神饱满的样子。 “没想到十年过去,你还依旧惦记着我们二人啊……范威长老!” 被认出身份来,那人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他伸出手从怀中一掏,再一抖擞,顿时屋内通透明亮。 范威取出一个火折子,驱散阁楼上的黑暗,同时也将自己的脸面完全的暴露出来。 姚白光坐着,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站的笔直,一手负在背后,看上去胸有成竹的老男人。他已经接近五十岁,却仍然看上去很年轻,两角的鬓发只有一撮变得霜白,他的头发依旧还是墨黑色,皱纹也不是很多,现在穿着一件马甲大褂,看上去其实也就四十岁。 胡九与魏阳怔怔看了老者一眼,他们昂起头十分想看一看能够让年轻掌柜与老板娘害怕多年,甚至在十年过去后,此刻重新见到,依旧害怕到骨子里的人,究竟是长什么样? 老者一动不动的站着,随性随意,让这倒下的几人,肆意将目光洒在他的身上。 阿尘与陈阿娘震惊的盯着他,最后喃喃说道:“果真……是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者忽然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斗笠扣在自己的头顶,又在怀中抓出一把看上去就像是胡渣,与胭脂水粉一样的东西,随意揉在脸上,顿时有了另一番面孔。 范威看着陈阿娘,道:“怎样,现在认识了?” “怎么……怎么可能是你?” 陈阿娘忽然感觉惶恐万分,觉着自己的世界忽然间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当看到范威的那张崭新的脸庞,恐惧如潮水将他一步一步的吞食,侵占,淹没……她甚至觉着自己无法呼吸。 范威朝前逼近一步,揉了揉黏在脸上的胡须,阴恻恻笑道:“老板娘,你家的鱼问道可真不错!” 陈阿娘记得,在三日前寻欣客栈里来了一个年纪约四十的老头,一直徘徊在客栈的门口,却又迟迟不肯进去,作为老板娘他自然是觉着古怪,便上去询问。 那老者说,自己是外地来的,过来找女儿。自己本来在青州,只不过女儿认识了一个吴越的官宦,前年嫁了过去,但寄了一封家书回来却又说在那里过的并不好,官宦人家小妾正室之间的内斗,可不比皇庭少些勾心斗角,他们这种贫苦人家,没钱没势,说不定哪天送了命也不准。 所以老头便急匆匆赶来这,只知道女儿在前边的姑苏城,但具体在哪又不清楚。住在身上就一点盘缠,住在姑苏 城太贵,便寻思着找个靠边小镇,或许能省下点开销。 清水镇,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老板娘听他说的,几乎是声泪俱下,知道老头没钱,但也让他暂时赊账住了几天,那老头哈腰点头,连声道谢,只说是找到了城里的女儿连本带利一起还上。 其实陈郁倒是真不是图他的那点钱,只是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就当是做点善事,积累一点阴德了。 看那老头穿的破烂,想来一路省吃俭用艰辛,吃的也不好,便暗自嘱咐那店小二,给老头呈上一盘鱼,不要钱,给他补补身体,别还没见着女儿自己先死了。 老头当然是感激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拉着老板娘的手就诉说心事,苦叹哀肠。 两人在那一天说了好些话,老板娘更是觉着这老头朴实善良,是个老实人,外地来的不容易,吩咐店小二多照料他。 陈郁此时的脸色,简直是说不出来的恐惧,谁能想到与自己交谈甚欢的,居然是自己心里铭记了十年的仇人,而且还能这样不动声色的编造出一个感人的故事来。 “你无耻!” 她终于知道,为何与这个老头聊天的时候,觉着对方这么能理解自己心中的苦痛,能够感受到自己躲藏了十年,藏在心中的憋屈,原来眼前人就是十年前的旧人。 范威哈哈一笑,不在意陈郁的评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笑我卑鄙,我却笑你不懂谋略与心计,阿郁……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可爱啊,就算你这十年来遮掩风华,甘心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范师叔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范威忽然笑道:“有一件事情,你们二人是不是还一直耿耿于怀,为何当年你们陷落绝境,全天火教上下却无一人挺身而出,救你们脱离苦海?就算平时最珍爱你们,将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当做掌中明珠的师父,也没有?” 陈郁与阿尘虽然对眼前此人无比痛恨,恨不得立即下杀手将自己诛灭,然后碎尸万段!但他们此刻眼中也同时浮现出疑惑,这确实是一直挤压在他们心头的一根稻草,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为此感到世态炎凉,伤心欲绝。 那可是曾经最宠爱他们的师父啊,两人死都想不透,能把他们二人看的比性命还要重的师父,怎么也会和旁人一样,为了那几份所谓的秘籍,会选择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他们二人被逼的自尽。 难道世间人,都是庸俗之辈,从来没有情谊可言?倘若都是利益,那这种江湖还有什么意思,早日归隐田园也罢! 范威看准他们的心思,但此刻却更要打散二人的信息,将他们的抵抗的信念全部击碎。 他嘲弄的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些年你们错怪他了,当年那件事怨不得他,因为是我,在你们归来的前日就将你们的师父骗到一处偏远的山脉执行任务,当他归来,两个心爱的弟子却已经在天都峰做了对亡命鸳鸯!” 陈郁与阿尘闻言,顿时双目血红,原本想要逃窜的恐惧感这一刻也完全被愤怒取代,他们几乎就要被仇恨掌控,就要失去理智,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和这范威拼命。 范威见状,心中暗喜,知道这两人已经失了分寸,再难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今日之事已经成功了一般。 他摇了摇头,又道:“可惜喽,你们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积郁,不到五年就亡命上西天,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两个乖徒儿,守着秘籍寻了一处地方,快活过着滋润小日子!” 第两百五十八章 正阳掌 陈郁与阿尘闻言猛然一怔,听到了范威的话,顿时万分自责与愧疚,陈阿娘的脸上甚至滚下晶莹的泪滴来,那是悔恨的泪水。 他们二人此刻神情恍惚,好像陷入了回忆,又好像看到了师尊曾经的笑颜。 而就在这时候,范威忽然冷笑一声,伸出两手握成爪状,一瞬间朝着两人的肩井穴扣去,突然发难,完全不顾及长辈的身份。 其实他说出这番话的目的,本来也是为了引起二人的心神不宁,好让他有机会偷袭。 这对夫妇正在伤怀感慨,他们的心思全在回忆之中,如何能反应过来?陈阿娘还紧紧蹙眉,仿佛想到了当初自己师尊对她的照料,但却没能够照顾师父的晚年,甚至还错怪了师父,她心中一片空白。 阿尘反应比较灵敏,忽然感受到一股掌风扑面,他及时将自己从回忆中撤出,身子一转,避开那双手掌所至肩井穴,但见到另外一只手朝陈阿娘袭去,他想了想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前移,替她挡下这一击! 而就在这时候,坐在地上的姚白光忽然一个翻跳站起,抽出自己的随身佩剑,一剑挑在范威的后背,所用剑招正是那招名传剑心生莲。 剑光一闪一晃,在范威的后背上刺开几朵莲花,由于是背后出剑,范威根本来不及反应,姚白光以剑击中范威后背的天极,中极,曲骨,天枢,四穴。 但他发现在范威的身上有一道深厚的内力保护,他的剑刺中却不出血,虽然刺中了这四处人身上宛若甬道驿站般关键的窍穴,但只是让范威身形动作一缓一僵,并未对其造成太大的威胁。 其实姚白光出剑,却也只是本能,因为从他自己听来,就感觉到这个老东西不是个好人,他设计陷害老板娘与年轻掌柜,可谓是杀人诛心的险恶,现在十年后再次来寻仇,倘若被他得逞,第三剑侠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那不可能的,就像是老板娘与年轻掌柜说的话,江湖,一点都不简单,到处都是勾心斗角,而且在江湖每走一步,都要万分的小心谨慎,深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他们的结果必然是被这范威杀人灭口,来让这个秘密永远的埋藏在地下,到时候就可以说这家客栈遭遇劫匪,老板娘与年轻掌柜奋力诛杀三人但最终还是不敌,连带着曾经的秘籍一同消逝。 再者,他们三人已经服下了夫妻二人给他们准备的毒丸,这也就认定了现在他们第三剑侠是与这一对年轻夫妻在一条船上的,他们必须通力合作。 动作就那么暂时一僵直,但也足够年轻掌柜反应,他后背一斜,双手抱起陈阿娘,脚步朝后一挪,顿时往后掠出去一丈,躲过了范威处心积虑的一击。 范威恼怒的皱眉转身,看向对他后背出剑的姚白光,以及胡九,魏阳,冷声说道:“只注意眼前的旧人,却忘了背后还有三只坏事情的老鼠!实在是可恨!” 胡九立即呸道:“你才是老鼠!有些人无情无义,甚至背信弃义,祸害留千年,老不死的说的就是你!” 他已经被年轻掌柜与老板娘的故事有所感怀,面对这作恶的范威,自然是极其厌恶的,想也不想便将心中的话一股脑抛出来,也不计后果。 范威冷声笑了几声,哼道:“好,好!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年轻人敢这么当面和我说话了,也罢,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说罢,他猛然起身,伸出一张手对准胡九的脸就那么抓去,胡九震惊在原地 ,居然被震慑的动弹不得,甚至脸颊也没有稍侧,魏阳与姚白光神色凛然,急忙前去阻拦。 但范威强势逼人,直接一个转身,再一挥袖,掀起一阵内力狂潮将二人逼退,他已然一只手握住了胡九的脸颊,捏着她的下巴就像捏一只耗子那样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魏阳与姚白光心中惊颤,但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二人低微的修为与这范威相差甚远,范威的功力……姚白光有个胆怯的猜想,恐怕比年轻掌柜还要厉害的多…… 是货真价实的一品! 所以捏死他们三人,真的就如同捏死三只耗子那般容易! 他们二人浑身在颤抖,就像一只蚂蚁匍匐在地下,看着范威将他们的同伴胡九高高悬起,然后重重地一个耳光扇在她青涩的脸颊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身上有伤也敢这么教训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 范威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到底是江湖雏儿,想着要自讨苦吃,还是心里享受这种被人蹂躏的感觉?” 他盯着胡九,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子其实并不算难看,还可以称得上俏丽,算作一朵含苞待放的野菊,让人很有采撷与征服的欲望。 范威邪笑一声,看着胡九瞪大双眼,满脸恐惧惊颤,甚至根本猜不到自己命运的下一步会如何,他心想无比舒爽,而只要得到了年轻夫妇背后藏着的秘籍,他的功法就能继续水涨船高,这种一步登天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心驰神往。 而将那门振气诀交出去,他又能得到一大笔的财富,足够他颐养天年,逍遥快活。 范威一张手,顿时地上洒落的一地鲜血中的一团,飞到了他的手上,范威将这团肮脏的血,一点一旦揉在胡九的脸上,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女逐步变成一具血娃娃,他把鼻尖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是令人舒心的味道。 范威脸上一凛,将胡九猛地砸出去,就像享受过的玩意,不再给予重视, 他嘿嘿道:“倘若是从前年轻的时候,像你这样主动扑上来的肥羊,我必然要好好享受一番。但今日,可不能让欲望坏了我的大事!” 魏阳与姚白光想要扶起胡九,但范威心中已经有所顾忌,绝不会再给这三人机会往自己背后捅刀子,看到姚白光与魏阳冲杀过来,他手掌一推就好像在身前燃烧起一团明晃晃的火焰,而他那双苍老的眼眸,也在火光中跳动。 给人一种可怕又难以揣测的意味。 在一旁看着的陈郁和阿尘顿时心中一惊,这是他们已经摒弃了十年的天火教秘术,正阳掌。 一个魔教的秘法,却取了这么一个正气盎然的名讳,看上去有点可笑,但正阳掌的威力他们却心知肚明,乃是不折不扣的魔功,能将内力化作焚烧的火焰,一旦中掌,浑身五脏六腑就好像被火灼烧,饱受折磨,最后痛苦的死去。 魏阳心知肚明,自己二人是决计挡不住眼前这个范威的,毕竟年龄与境界摆在那里。 但他还是一人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因为他知晓自己与姚白光比起来功力低微,能够让自己先为姚白光做出一份尝试,后者活下来的机会也就更大些。 他悍然举起双掌,面对那宛若太阳摆在眼前的正阳掌,他也使出自己的绝学,崩石拳。 魏阳举起双拳在空中摇晃,他猛然踏地飞掠起,双拳鼓起罡风吹动,对准那一边 的范威猛砸下,但他似乎是忘了,先前的老妖傀儡是怎么死的。 正阳掌出,好像一团熊熊的烈火朝着魏阳焚烧而来,他那被内力与劲道裹挟着的双拳,刚刚打到范威的面门上,忽然拳上传来炽热的灼烧感,让他吃痛大叫,下意识的拿双拳去后缩,但正阳掌却摧枯拉朽的按在了魏阳的胸膛上。 魏阳大叫一声,胸口被焚烧出一圈火红的印子,并且那火红的涟漪逐步扩散,火毒甚至将魏阳身上的衣物都焚烧了一片,他倒在地上,捂住胸口痛苦的翻滚。 范威根本就不再去看他,因为他知道中了正阳掌后,在一个对时内必死。 姚白光咬牙,难以置信魏阳居然连一掌都承受不了,这就是一品与二品的实力差距么……现在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的结局,既然这样,那不如陪着魏阳一同战死,也不要在胡九眼中当一个懦夫,战战兢兢的死。 姚白光持剑冲了上去,拼尽自己全力,将内力完全顶到自己的心血中,剑上生莲花,飞剑乱人心。 此刻的姚白光,在生死之际,将自己毕生所学剑法,完全融会贯通的施展出来,倘若有人在一旁看到,一定会哑然惊叹,这个小子的每一招每一式,现在都包含了种奉死不求生的决绝,这是剑意! 倘若能够活下去,但凭借这一次的感悟,未来的某日一定能够在剑道一途登堂入室,会有不小的成就。 但前提是……他也必须要活下来! 范威眯了眯眼,眼中丝毫不吝啬对这剑术的称赞,这就好像是一幅画卷在自己的眼前逐渐铺开。他甚至觉着,倘若被姚白光刺上几剑,也是一番极富有艺术性的事。 但明晃晃的剑光朝他的喉咙刺来,范威还是清醒的。 他抬起正阳掌,以那炽热的掌风朝姚白光喷涌去,姚白光持剑抵挡,但他的剑触碰到范威的烈掌,顿时就好像要融化一般,一股热烈的温度顺着剑锋传递到他的掌心,姚白光顿时感觉自己握剑的手要被灼烧裂开,他下意识的就要松开手。 姚白光的虎口已经被烫的发红,难以想象这样一双手掌真正按到人的胸膛,那五脏六腑会是怎样的折磨,姚白光不忍心去看倒在地上痛苦嘶吼的魏阳,此刻他已经声音逐渐微弱,紧接着就是陷入昏迷了。 其实他也不必去看,因为很快自己就会与他一个结局。 最终,姚白光与范威缠斗了十招,被正阳掌连中后背,肩膀,大腿,手臂,当他的内力溃散,被范威一击打中胸膛,直接昏迷了过去,佩剑抛飞在空中。 他能够坚持十招,或许还是范威欣赏他的剑,给他机会最后展示剑法。 二人都到底陷入昏厥,范威知道他们死定了,他意犹未尽的舔舐了下嘴唇,望了一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胡九,心想着到底是辣手摧花,还是将其带到荒山野岭当做鼎炉。 第两百五十九章 曾经的曾经 陈郁和阿尘,陷入深深的迷惘,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但盯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魏阳与姚白光,他们心中有着深深的自责。虽然先前他们还是要分出一个生死的敌人,但年轻掌柜知道,这三人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侠士,就这样死了真的有些可惜。 年轻掌柜与陈阿娘为他们感到默哀,倘若不是姚白光的出手,或许他们二人已经惨遭毒手。 他们扫了一眼躲在墙角的胡九,心中叹息,想着他们二人唯一的心愿,恐怕就是能够让胡九活下去吧。 年轻掌柜一步上去,盯着想要对胡九动手的范威道:“你要什么?我们可以给你?” 范威闻言,果然停顿手上的动作,嘿嘿道:“我当然是要你们私藏的秘籍,还有振气诀!不过……你们二人别想耍什么花招,当年给你二人逃掉,今日你们逃不了了!” 他狰狞一笑,“我不仅要你们的东西,还要你们夫妻俩的人!” 年轻掌柜指着躲在墙角,望着昏厥的姚白光与魏阳神情逐渐麻木的胡九道:“你放了他,也别伤害客栈中的人,事情可以商量。” 范威想了想,忽然道:“怎么?你们夫妻不打算逃了?” 他指着年轻掌柜身边的陈阿娘道:“你把她拿过来换眼前的这个姑娘,我就相信你的话!否则一切免谈!” 阿尘神色一怔,心想这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但要拿妻子的命去换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那是不可能的。 他早就过了那个被热血与正义冲昏头脑的年轻时候。 阿尘脸色不变,他的那张惨白如银纸的脸就好像是在沉思,但其实阿尘拉住陈郁的手,偷偷朝后边挪步,他手中也握着东西,是从陈阿娘手中移过来的油灯。 范威注视着二人,冷声道:“给你时间考虑清楚,但别在耍什么花招。当年你们冷血无情,克死了最爱你们的师父,现在对救下你们性命的两个年轻人的同伴,也不管不顾了么?” 范威一边用他那双阴沉的眼眸紧紧盯着陈郁和阿尘两人的动作,一边以语言干扰他们的心神,他可不会真的将事情寄托在那所谓的条件上,一旦有机会他会直接出手。 只不过十年未见,昔日的陈郁和阿尘就是瞩目的天骄人物,这些年他们没有死,虽然说在这个地方隐姓埋名,甘愿当一个小客栈的老板娘与掌柜,但他还是不信二人会放着那秘籍不用。 他对二人还有着忌惮,不敢出手,而是在伺机而动。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一声金石碎裂声击破长空,打破了漆黑夜晚的沉寂,阿尘陡然拉着陈郁朝后边猛退,同时将手中的油灯朝远处狠狠砸了出去,击破了那后边的窗户,也从外边透出一丝一缕的月光。 范威心中猛惊,立即猜到了二人的意图,他顿时放下手中的胡九,朝着那逃窜的二人奔去,然而就在他狂奔到刚刚夫妻二人的位置,陈郁和阿尘却已经到了飘窗的边上。 他们要翻窗逃离客栈!说什么讲条件换那女子,其实都是骗人的把戏! 范威心中恼怒,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急忙朝前冲去,但就在这时候阁楼 上忽然降下一道厚重的铁幕,从阁楼的天花板垂落,范威赶紧跳开,差点被这道铁墙砸的头破血流。 这道厚重的铁墙完全封死了去路,将阁楼分裂成两个地带。而且这道墙是以青铜混杂精铁制造,坚硬无比,范威一掌轰击在铁幕上,顿时传来低沉的铁幕震颤声,但是没有崩碎。 他恼怒无比,运起全身功力,手上的正阳掌迸发出炽烈的火光,对准铁幕的基层连开五掌,终于传来了铁幕碎裂的声音,范威一脚朝着这堵墙狠狠踹去,终于将铁幕轰塌,但墙体塌陷溅落一地的尘埃,却不见了夫妻二人的踪影。 范威实在是没有想到此处会布置有机关,而陈郁和阿尘二人,已经跳窗窜逃了出去。 他心中有无尽怒火,却无处发泄,范威狠狠瞪了面前那个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女人,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他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将夫妻二人追回来。 范威赶到窗边,从阁楼上一跃而下,他眯眼看见有两道身影在月夜下疾驰,长啸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对准了方向追赶去。 事实上,并非阿尘有意要将胡九等人当做诱饵,其实这是他能想到最有可能解救胡九的办法。 他在赌,赌他们夫妻二人的命在那范威眼中才是最关键的东西,事实上他赌对了,因此范威才放过了胡九一命,但这也是暂时的,一旦那范威擒拿了夫妻二人再折返回来,胡九必然难逃命运。 希望客栈中的人,能够发现阁楼上的动静,将这个今夜注定悲惨的女子解救,这是阿尘对其最大的祝愿了。 月寂静,夜无声,只有漱漱的风雨,将阿尘与陈郁的身上淋湿。 “阿尘,我们逃得出去么?” 陈郁望着阿尘那单薄的身子,他现在正在强撑着一股真气,拉着自己在月夜中疾驰,谁也不知道他的这副身躯能够坚持多久,是否会在某个时刻达到自己的极限,被风轻轻一吹,雨点轻轻一打,就摔倒。 阿尘微笑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摆脱的,这十年,也许今天就是一个终结了。” 他们来到清水镇中的一处平野,这里是清水镇的西侧,侧目望去再过几十里路便是绵延的青山,而清水镇的东侧就是姑苏城,这里的人烟很稀少。 这时候一阵冷风吹来,将阿尘的发丝轻轻吹动,阿尘没忍住咳嗽了几声,淡色的血夹杂在雨水中,最后流到一堆泥泞里。 陈阿娘关切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阿尘摇摇头,他却拉着陈阿娘的手拼命狂奔,一路咳嗽一路奔跑,直到来到一个石窟窿,阿尘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向里边,取出来一沓用油布纸包裹着的行囊。 “这是?” 阿尘虚弱的一层一层将油布纸张掀开,里面露出一个葫芦状的小瓶子来,阿尘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发疯一般拼命将其颠倒过来,对着自己的掌心摇晃,随后轱辘一声,在宝瓶中摇晃滚出三颗金灿灿的药丸来。 阿尘将其紧紧握在手心,忽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对着陈郁笑着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它们在,今晚我们能逃过一劫!” 这是他们当年从那吴越正教中的宗门内偷盗来的金丹,当初阿尘品尝了一粒,就让自己浑身火热,功力大增,在七日之内从三品境界提高到了二品,可谓是进步一日千里。 这宝丹因此阿尘与陈郁私下里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唤作腾龙丹。 陈阿娘讶异道:“这些丹药你没有吃完?我还以为在你走火入魔的时候,全部把它们吃掉来缓解伤势了。” 阿尘摇头道:“我没有,倘若我服下这些丹药,这一年来我绝不会如此虚弱,每到白日便浑身没有力气,气息干枯的好像死人,只有在夜晚才能够暂时活动,因为我知道这最后几颗药丸要留下来,应对不时之需。” “现在正是时候!”阿尘将三颗药丸放入嘴中吞咽下,他肚子里顿时传来一阵火热,阿尘借机运气盘坐,在他身上立即升腾起阵阵白雾,不仅为他驱散了体内的阴寒,也为他活动了心脉中的血气。 阿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再次运功,让内力在自己的身体各处窍穴运转一个周天。 他皱紧眉头,不放过腾龙丹在他体内留下的一丝热意,阿尘感受着腾龙丹发挥效力,逐步将他体内堵塞在经脉中的淤泥排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轻盈起来,精神状态也在好转,虽然他知道这种状态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散去,但阿尘还是怀念这种感觉。 他在竭力寻找突破,阿尘知道自己现在的境界在伪一品,而范威十年前便已经是临近一品,就算他资质再差,这十年的苦修也该让他踏足一品境界,他需要将自己的修为拔高再拔高,这样才有一战之力。 不过,在极短时间内塑造出一枚金丹,这简直比登天还难,阿尘失败了,虽然他的气势不断攀升,攀升到极点后,依旧没能够跨过那个坎。 就在这时候,在两人的背后传来冷声说道:“逃?怎么不逃了?” 范威果然是一品境界的高手,无论是内力心法亦或者是轻功,都达到了顶尖的一品层次,所以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追赶上来。 范威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个辽阔的平野,忍不住啧啧嘴说道:“你们夫妻俩……还真是会挑地方,想要死后埋葬在这里?风水看起来不错。” 他扫了一眼年轻掌柜手上的行囊,盯着那葫芦眼中顿时闪过惊艳之色。 “神丹?以前那宗门里边的丹药?没想到这种好东西你能藏到现在。” 随即他又笑了笑,“当年受伤,走火入魔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吧,得靠着吃丹药才能维持体内的平衡,你觉得你这种状态能与我对抗?小尘你还是和曾经一样的天真。” 阿尘站的笔挺,此刻的神情与刚才天翻地覆。他闻言不以为意,只是朗声笑道:“曾经我也是天骄,论天赋便是师叔你也是望尘莫及的,现在十年过去,风华正茂的我对上年华老去的你,师叔你真有把握?” 此言一出,倒是让范威一怔,他重新打量阿尘的神韵,却惊讶的发现没能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他的话没有错,自己的体魄已随着岁月流逝,不抵曾经。 而曾经的少年,现在是风华正茂,正值鼎盛。 第两百六十章 激战 风吹树林动,莺啼柳梢头。 范威与阿尘对望着,这一看,就好像在十年前,那个在天都峰上不甘死去的少年人,最后拼尽全身力气,眼中留着怒火,拉着情人的手,要将所有将他逼上绝路的人面庞刻在心中。 虽然阿尘已经和陈郁在这座不显名声的小镇落户隐姓埋名十年之久,他们曾经的那种傲骨与锐气,早已被尘世的烟火埋没,但那份曾经的决绝与信念却一直扎根在心底。 现在仇人见面,往事自然浮上心头,那份珍藏在心底的感情,自然也顺其自然的流露出来,就像是水到渠成的那样。 范威忽然觉着阿尘的眼眸很可怕,充满了杀意。 虽然当年在天都峰上,阿尘也是这般如野兽般紧紧盯着他,恨不得吃他的血肉,啖他的心肺,但那是一头年轻的孤狼,根本就对他没有威胁。 但现在,范威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自己对阿尘的感觉不一样了,觉得他更有威胁感。 因为这个年轻人虽然只是成长了十年,岁数与他比起来几乎只有他的一半,但经历了那些事情,却让阿尘的脸颊上有了风霜雪雨,有了年轻人所不具备的沧桑感与成熟。 正是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此刻的阿尘再也不是那任人宰割的小子,他的拼命抵抗,范威也不见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他冷淡的扫了眼阿尘,忽然注意到在阿尘与陈阿娘背后的地方,有一尊很小的石窟窿,他立即联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那个方向道:“你们从两个宗门里偷盗来的秘籍……就在这里面?” 阿尘此刻也不屑于掩饰,便朗声说道:“不错。” 范威舒展眉头,似乎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让自己身上绷紧的肌肤放松下来,他笑道:“好师侄儿,好师侄女……如此,倒也省去你师叔我的一番精力,不必再花精力寻找了。” 阿尘冷笑,“倘若师叔能赢了我,这些财宝秘籍赠与师叔又何妨?” 范威点头,忽然叹气道:“好师侄,师侄女,其实……咱们本是一家,倒也不必分个生死,你们投靠我,咱们三人或许可以共享荣华富贵。” 阿尘闻言,气极反笑,而一边的陈阿娘更是以极其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范威,讥讽道:“师叔这是怕了?还是人到暮年毕竟惜命也不肯动手,人要脸树要皮,但没想到师叔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是一点骨气都不要了!” 范威不怒反笑,道:“师叔却是是老了啊,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也却是怕动手,毕竟是人活的越久也就越惜命,看的开了嘛,除了生死,其实世间倒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他此刻看上去真的就好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范威挑了挑眉头,缓声说道:“怎样,你们要不考虑考虑?师叔良善,已经给你们铺下一条后路,其实你们改拜我为师亦可,我会将你们二人视作亲传,日后我死了,那些珍宝财富都留给你们。” 陈郁毫不吝啬自己的鄙视,嗤笑道:“师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十年前你可没有给我二人留下后路,要不然怎会有今日之事?况且你设计间接害死了我师父,让我与阿尘没能见到他最后一眼,此仇不共戴天,你还是闭嘴吧,免得自取其辱!” 范威脸上又阴暗了几分,但他还是装出一副难过的神情,道:“你师父确实是我害死的,但我也很内疚,当初我其实也是听命与掌门,你知道你们的事情可不是我一手操办,那是整个天火教的安排,我也是无奈的呀。” 闻此言,陈阿娘的脸色倒是稍微缓和了些,因为她知晓范威说的是事实,十年前的那一幕不可能是范威一人导致,必然是整个天火教联手布局,好让她与阿尘成为天火教的牺牲品。 范威见到陈郁脸色有些动容,又继续劝说:“除却此事,你范师叔在你们入天火教的那些年里头,可曾有半点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平日里是不是还指点你们功夫?这些事难道你们都不记了?” 陈郁低眉垂首,双手在反复摩挲着,似乎心中也在纠结,毕竟这一战不管怎样,他们中的任何一方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必然要付出代价。 倘若有能够两全……陈郁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复杂。 当然,这些看在范威的眼中,他暗自好笑,觉着虽然阿尘不好骗,但女人终究还是顾虑太多,不够决绝,此刻的阿尘身上没有漏洞,但他的弱点却是边上的陈郁。 夜风缓缓的吹,有些微凉。在清水镇的平野上,一轮月色正在缓缓升起,因为风雨逐渐平息,笼罩在天上的那团云也在散去,天上星光点点。 繁星复杂的天空,就好像现在在这里站着的三个人的心,各有思量。 这个时候,阿尘忽然出口,道:“范威师叔,我知道你心里在琢磨什么,你倘若真有好的心思,在客栈中就能说出来,何必等到现在?” “我看你是见到了我服下丹药,所以心里盘算故意拖延时间,想着等到药效散去再对我出手对不对?倘若真信了你这条毒蛇,日后都不知如何死的!” 范威佯怒,他的确是这么谋划的,不过却被阿尘一口道了出来。 但他还是笑道:“一般丹药,时效顶多一炷香的功夫,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我的目的并不能说没有达到。” 但这个时候,陈郁忽然抬头笑道:“你错了,范师叔。阿尘吃的乃是腾龙丹,与寻常的丹药恰好有一处不同,就是服药后生效的时间慢,药效的时间长,还是多谢范长老刚刚手下留情!” 阿尘眯眼,道:“刚才的样子,其实我是装的。那时候药效根本没有起作用,倘若范长老刚刚出手,只怕我二人已经栽了!” 范威闻言,差点怒火攻心,他本以为一切按照自己的预料发展,殊不知自己才是陷入彀中,他被阿尘骗了,此刻他有些心神急躁,因为阿尘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来,就意味着他全身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 “你纳命来吧!”范威放下伪装,暴怒的他如利箭般朝着阿尘冲去,抖落身上的雨水,溅落在空中,他速度之快,居然让那抖落的水滴在空中一滞。 阿尘没有看那暴起飞奔过来的身影,而是望着天空喃喃道:“早该如此了。” 一瞬间,原本平和的夜空忽然随着阿尘这句话,微微的一颤,就好像是天人沟通一般,紧接着那原本就已经要散去的乌云,忽然再度凝聚起来,天地周围不断变冷变寒,甚至从平野的山林中吹来滚滚风嚎,抖动一地落叶。 他忽然伸出手,朝着那飞身过来的范威一压,顿时天上好似有雷霆崩碎,降落人间,一条粗紫色光柱狠狠的砸落在范威的背上,同时有风暴狂舞,卷起一地沙尘。 范威的身上布满灰尘,他狼狈躲过电光,转身高高跃起,身子如白虹,径直朝着阿尘扑击去,但迎接他的,却又是一道龙卷与一道雷鸣轰击,阿尘笔直的站着,巍然不动,他的衣袍随风猎猎起舞,气机绵延。 “沟通天地,你这是什么手 段?” 范威面色尤其难看,他再次扑击到阿尘的身侧,但那燃烧着熊熊真气的正阳掌,尚未触碰到阿尘,迎面就有狂风呼啸,紧接着阿尘身上暴起的气机,扩散到天幕中,化作紫色闪电崩裂,朝着他猛烈轰杀。 几个照面的时间,范威已经焦头烂额。他身上原本潮湿的衣衫也被这天威雷劫蒸发,头发更是有一股焦糊味道。 阿尘看着范威,淡然道:“自然是师叔你到不了的境界。” 范威有被唬住,心中暗自思忖:“这小子……莫非十年功夫,却已经达到了一品中的天人合一的境界?这才短短十年,却让他这个半辈子没有观望到这个境界一眼的老者望尘莫及,如何可能?” 一道雷电再次劈来,夹杂着无尽的雷霆与霹雳,范威急忙一个躲闪避开,那雷电狠狠砸在地上,紫色碎片惊落一地,遍地的雷光。 这是一种奇异的景象,并非算得真正的雷电,倘若有人好奇而将其拾起,虽然在手掌中就有微微的酥麻感觉,但很快这紫色雷霆就会消失,化作气机流转,消散在天地间。 范威躲过了雷霆,倒也看穿了这一点,他笑了笑,为自己刚才的担忧表示汗颜。 这不过是空有作态没有威力的手段,根本算不得天威,与那九天雷劫相比,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看在眼中实在是好笑。 那阿尘怎么可能会达到天人境界? 如果他有天人境界,当初在客栈中根本就不用逃,要逃的就是他范威自己,在天人合一的一品境界高手面前,自己绝没有抵抗的余地。 或许是那药丸?范威更觉着可笑的摇了摇头,如果世上真的有这种神丹妙药,那世间人还要做什么苦修,也不必求得长生了,干脆每门每派就炼丹了事。 就算真的有炼气士能炼制出这种宝丹,那每一颗想必都要价值连城,必然会引来天下人的蜂拥而至,人人都想争夺,又岂会落入一个小宗门手中? 范威这次无惧雷霆,而是扬起自己的正阳掌,徒手撼动昆仑,一把将雷霆握住捏碎,对着阿尘怒道:“小杂碎,你还敢骗我?” 范威沐浴雷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他运起全身的真气,果然那雷电便只能灼烧他的衣物,却根本伤不到他的肌肤。 范威腾出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并拢朝着阿尘的胸口屠戮去,就像一柄燃烧着烈火的尖刀。 电闪雷鸣挡不住范威,好像是阿尘早有预料的事情。 他深知自己目前的境界,算是伪一品,可以达到一品的战力却维持不了多久。 因此阿尘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借助振气诀沟通天地,引发天威,他要试着在厮杀中,触摸到传说中一品境界里天人合一的境界。 哪怕只有一瞬间可以摸到这个门槛,阿尘也有把握将范威格杀在当场。 不过,这样的突破何其困难,天下也是少有。 阿尘寄托希望与腾龙丹,赌上了自己的天赋造化,殊死一搏! 至少目前的情形对他是有利的,因为夜空的乌云聚拢,狂风呼啸,倾盆大雨在头顶灵台缓缓成型。 这无一不是他成功沟通了天地的象征。 望着那风雨中一闪而过的白虹,阿尘缓缓抬起自己那低垂着的一只手。 胜败在此一举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一念天人 虽然靠自身气机运转产生的电闪雷鸣对范威构不成威胁,但阿尘并未将胜算都压在这个手段上,就如同范威所言,这只不过是初步的术法,与天人境界相差甚远。 范威杀气滚滚而来,他伸出的手指在空气中旋转,如同尖刀在黑夜里划过一道炽热的火花,径直朝着阿尘的胸膛穿过去。 阿尘皱眉,却做出了一个手势,他将手按压,随后往上轻轻一拨弄,顿时有气机绕着他的身子旋转,在范威奔赴过来的路上,泥土岩石拔地而起,纷纷迎面撞向范威。 “无主之物安敢当我?” 范威冷笑,双手猛然合十,在他手心处一股内力发光发热,他猛地朝地上拍击,顿时大地震颤,一股滔天的波动从范威这里朝阿尘席卷去,并将沿路的泥泞推平。 阿尘面不改色,只是再次托手做了个起的动作,霎时间阴风怒号,那矗立在平野四周的树木开始疯狂摇摆,随后居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连根拔起,朝着范威撞去。 而且不止一棵,成片的树木很快被一团阴暗的风暴裹挟,在一处龙卷中环绕,在风根地带摩擦过地面,拖出一道道撕裂过的痕迹。 范威被挡住了去路,此番场景虽然看上去没有雷霆天威那般可怕吓人,但几丈高的巨树被连根拔起,从远处抛掷过来,狠狠的砸向他的身躯,饶是范威也不敢托大,他到底还是年老了,虽然内功气力越发精纯,但体质却随着年月的沧桑而落魄,比不得当年。 范威迅速脚撑地,连续的几个后翻避开那迎面撞击而来的巨树,他身子朝后飞掠,暂时避开锋芒,与此同时手中的捏了一个法诀,一道浑厚内力被他以猎猎掌风击出,猛然轰击在一棵倒飞而来的巨树上,将其中心的树干炸为齑粉。 “再来!我不信你能将这一片百棵树木全部颠倒过来!” 范威的脸上已经有了癫狂之色,他再次被一棵巨树枝干逼退,双手撑起,一道精纯的正阳掌内力将空中的枝叶焚烧成飞灰,面对数不清的落叶,他凌空高高跃起,飞跃至最高空,单脚朝着那风根出一踏,顿时将那风暴逼的倾斜。 范威忽然伸出手掌,在无数席卷而来的树叶中猛地一握拳,顿时将漫天的树叶震散,他再次张开手掌,掌心却涌现出一股可怕的吸力,范威将一棵苍天巨树的虬干硬生生折成两段,他取来其中的一段,将其当做武器横扫,转眼间将那风暴中飞舞的巨树一一折碎。 范威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遍地的狼藉,笑道:“这就是你十年的苦修?终究还是差了点,这样可不具备与师叔我叫板的资格。” 阿尘不怒,只是面带微笑道:“倘若小侄真技止于此,倒也的确不敢与师叔动手了,前面那几下,不过是陪师叔热热身子,现在敢问师叔手热了否?准备赴死了否?” 他说话最后猛然一顿,原本显现的云淡风轻的样子,骤然间变得凌厉,阿尘仰天看,长啸一声,那天上的乌云电闪,就好像顷刻间被他托到了手上。 就在这一声长啸下,天上顿时落下万钧之力,狠狠的朝着范威的脊背压去,而范威此刻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实力,浑身的真气暴涨,硬生生扛着那股压力,逐渐将身子立起,那佝偻矮小的身躯,仿佛再这一刻彻底高大了起来。 范威在风雨中狞笑,“你靠天威压我,我便逆天而行!” 他挥舞手掌,全身功力凝聚在头顶,忽然有三花聚顶的虚影在范威的头顶凝聚,随着他高呼一声,一掌崩天而去,如同白虹划过黑夜,又似烈火点燃夕阳,刹那间在范威 的头顶,那朵一直笼罩着他,给他带来巨大压力,也是阿尘所有力量依凭的乌云猛然一颤。 范威感受这从天上传来的威压,他的老脸此刻红的有些诡异,那三花聚顶的虚影不断在范威头顶映照,将他全身的气血都汇聚在脑海,抵抗天威。 这是阿尘从未见过的秘术,但他对于三花聚顶也有所耳闻。这相当于道教的阴阳调和,潜力激发,认为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片天,也可以叫做灵台上,而灵台山上盛开三朵大道之花,分别代表前世今生与未来,三花聚顶就是将这三朵花完全激发展现,相当于耗尽潜力,将自己的前世今生乃至未来都赌上。 范威此刻的面颊,就像是被火烧那样赤红,他全身的精血都在朝头顶汇涌去,催动头顶的大道之花盛开,要将天空中的乌云崩碎,范威竭力的怒吼,双手猛然高举,欲撑开一片天幕。 而与他恰恰相反,此刻的阿尘,面色却洁白惨淡的就好像是寒霜,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在远处疯了一般托天而起的范威,默然仰望苍穹。 他在感受着天地大同,虽然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在流逝,但阿尘心中却无所畏惧,甚至是淡然,他已经略微触碰到了那所谓的天人一念。 就在这时候,天上的乌云猛地震颤,在那三花虚影的冲击下,忽然间陡然一震,从云顶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大片黑色云朵如雪花飘落散去。 范威纵声狂笑,喜不自禁,而阿尘的脸颊却再次冰寒三分,从他的嘴角流露出淡红色的血,很淡的血,就好像血丝分散在水中。 范威一摆手,顿时头顶的三道大道之花重新化作血气融入体内,他的脸上也恢复来时模样,范威自信走来,站立在散去的乌云下,笑道:“都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看来师侄的手段,并没有口中所说的那般骇人,你范师叔我不才,胜在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倘若同岁数定然不是你的对手。” 阿尘咳了些血,闻言却不以为意,摇摇头笑道:“师叔没必要强调自己的岁数大,那些多出来的岁月,也许是活到了狗身上也说不准,区区只是破我一法,便在这里摇尾邀功。” 范威顿时怒气冲天,他盯着阿尘,看到他嘴角流出的血,道:“阿尘,你的确天赋惊人,即使不在教中,靠自己一人苦修也能修出这般气概,就凭你的这份资质倘若当年宗门没有将你们二人放弃,也许你不比那些宗门的天骄差劲吧。” “不过,就算你再有天赋,这些也该是你的极限了,你得学会尊重长辈。既然你师父没交给你,便让你师叔给你上一课。”范威阴恻恻笑道。 阿尘一抹嘴角的血渍,忽然朗声道:“要敬重的,也是那些侠义之士,倘若敬重师叔你,那岂不是连狗都不如了?想必上天也看不过去眼。” 这一刻,风忽然止住,就好像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阿尘这边,没有去看那从远处奔袭过来的范威,也没去看范威手上那炽热如火的烈掌,更没有去看天际逐渐消散的云。 他转过身,轻轻握住陈郁的手。 陈郁伸出自己的手,用衣衫为其擦去嘴角的血渍,柔声说道:“不必在乎我,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她本身也是天才的修士,被誉为和阿尘同代的金童玉女,堪称是一对璧人。 她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场上,从范威与阿尘争斗开始,她的心思就一直关注在上面,无论是阿尘的翻手惊雷,还是覆手风起,她都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为阿尘的变化感到惊异。 因此他知道 阿尘此刻在等待一场造化,他要在这与范威的一战中寻求突破,到达一个崭新的境界,也许只要突破,或许对他的伤势都会有利。 作为他的妻子,陈阿娘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他们二人的争锋中帮不上忙,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与支持。 陈郁给阿尘一个拥抱,倘若他在这一战中不幸陨落,这便是他们二人的诀别,当然陈郁之后也会与范威老贼拼命,就算不敌也要流尽最后一滴血。 也许他们二人会和范威口中所说的那样,这片平静的原野会是他们二人的墓葬,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阿尘在陈郁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随即他猛地将陈郁推开到一侧,脸上浮现决绝之色,他傲然转身,一步踏出,一步凌空。 “见识过雷劫,领教过风尘,现在便让你承受那山雨欲来的天威!” 范威一步跨来,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嗤笑,道:“就凭你?妄自掌控天威?开口闭口都是天,真正跨出那一步再说话!” 他一掌狠狠朝阿尘的胸口击来,阿尘这次没有退缩,一步跨上前,用自己那单薄的手掌迎上范威炽热无比的掌风,两者激烈碰撞,身体内气机不受控制的狂涌,击出一道天大的涟漪,朝四周扩散去,顿时将平野上的草木都掀翻掀倒。 范威凶狠的翻转手掌,正阳掌的威力全面迸发,将落在他肩头的雨水蒸发。他同时抬起一脚,狠狠朝阿尘的腹部肋骨踢去。 阿尘侧过身避开这一脚,双手与正阳掌相持,侧身的同时抬起膝盖,那孱弱的身子忽然鼓荡出一股难言的真气,这一提膝裹挟着狂风叩击在范威的腰上。 “正阳掌……我也会!” 阿尘手掌逐渐发光发热,不仅散去了范威的掌上罡风,更是以掌做刀横切向范威的脖颈。但范威却忽然起手,猛得拽住阿尘的手掌,运起内功,将两人锁在一处。 一近身交战,他便已经看出来,阿尘的身体内存在弊端,他看上去锋芒毕露,但其实是在走下坡路,他的境界并没有完全达到一品,充其量只是伪境,依凭的是那神奇的腾龙丹。 果然,随着他们的交锋,身体内的气机不受控制的狂涌出来,气海震颤,阿尘被范威紧紧锁住动弹不得,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一旦自己的内力倾泻一空,便会死。 阿尘忽然一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强行挣脱出去,两人隔开了五六丈的距离。 范威眯眼看向阿尘,眼前的年轻人虽然破去二人直接的锁链,但此刻已经七窍流血。 他淡淡道:“阿尘,你大限已至,无力回天了!” 阿尘却笑道,“未到最后,谁知胜败?” 范威紧盯着他,忽然冷笑道:“交手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洞悉了你的实力,伪一品也想杀一品?你太小看一品了。” 阿尘闭眼,缓缓道:“我杀不了你,但天可杀你!”他全身这一刻开始颤抖,气机流转,浑身笼罩着一股惨淡的,如愁云一般的阴霾。 范威默然望着他,看到阿尘拼尽全力,浑身上下都在流血,他那孱弱的身子好像更虚弱,连风吹都不用就要倒下,此刻靠着内力硬撑着。 “你非天人境,撼动不了天威。” 阿尘猛然睁眼:“伪一品不行,我便再跨上一个境界,还不够……我便一念天人!” 第两百六十二章 救治 那一声碎裂声,划破了宁静的长夜,寻欣客栈内灯火四起。 林潜与刘浩,张顺还在底楼的那间木屋中,刘浩受伤很重,浑身上下经脉堵塞,而且身上的肋骨又断裂了几根,最后张顺与林潜二人合力将其抬到木床上,用屋子里的绷带替他包扎,这花费了不少时间。 阁楼是隔音的,在阁楼中的布置,包括灯火包括飘窗,还能那从天花板上垂落的铁幕,都是老板娘与年轻掌柜花费了十年的布置,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虽然隐姓埋名,但天有不测风云,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要早做打算。 虽然阁楼内,只要门锁上里面就传不出声音,但阁楼上的窗户破损,碎片从三楼顶砸落在地上,那样传出的动静还是很大的。 林潜与张顺二人心神一动,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在阁楼上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刘浩就和他们二人说起过,那位第三剑侠口中所说的老妖,就藏身在阁楼上,而姚白光三人今夜大概也奔着阁楼上去了,刘浩与姚白光他们是约定的差不多时间,现在过去了这么久,阁楼上一定已经发生了不同凡响的事情。 林潜与张顺立即推开房门,准备朝阁楼上走,但两人转身回望一眼刘浩,刘浩摆手叹气道:“我这伤势根本动弹不得,你们不用管我。” 林潜与张顺点头,身形飞掠,脚尖轻轻点几步就掠上了扶梯,一路沿着走廊辗转,按照刘浩口中所说的那个位置,终于找到了阁楼的大门。 只不过,这扇门是紧紧关着的。 张顺稍微犹豫了一下,顿时小跑着来的林潜前头,替他将这扇门打开,作为一个合格的小跟班,为人开门引路,这是最起码的觉悟了。 但林潜没有在意张顺刻意表现出来的殷勤,他一个目光扫去,示意张顺率先进去,然后自己紧接着走了进去。 因为林潜手中握着火折子,所以在进入阁楼后,里边所有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墙角,望着倒在地上的姚白光与魏阳啜泣的胡九。 胡九第一时间听见开门的咚咚声,她就好像被蛇咬住了一般,忽然浑身战栗,咬着手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她以为是那范威又回来了。 不过,当他看见走进来的是林潜与张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怎么了?” 林潜皱眉,盯着地上的魏阳与姚白光看了一眼,又移过视线看到了倒插在地上的姚白光的佩剑,顿时知晓这里有一场恶战。 “咦……这是?”张顺走上前,忽然看见一具面目全非,甚至头颅被挤压烂掉的尸体,他忍着尸体上散发的恶臭,将那具尸体翻转过来,顿时看到一张扭曲的脸庞。 张顺饶是在江湖历练了多年,也被这张脸吓了一跳,林潜听到他讶异的声音,朝另一头看去,他立即心中笃定,这就是那第三剑侠口中所述的老妖。 他看到在老妖的心窍上有一道 剑伤,林潜作为剑修仅仅是比对一眼,立即就判断出这道伤痕是来自于姚白光手中的长剑,也是致命伤。 只不过,老妖已经死在姚白光手中,那倒在地上的两位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的答案,只能问虽然也同样受了重伤,但意识还算是清醒的胡九了。 林潜走到胡九边上,看到女子的脸上布满了血污,而她的后背到腰椎,都被人硬生生的打断,极其残忍,但胡九此刻却还强忍着一口气,没有疼痛的晕过去,这已经是非人的毅力了。 “他们怎么了?”林潜问道。 “求……求你……救他们!”胡九一边啜泣,一边泪眼摩挲的望着林潜道,她冰雪聪明,当然知道林潜能够来到这里,身份绝不会是要他们保护的普通人那么简单。 而自己的心上人与同伴就快要死了,胡九这些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现在无论要她做什么,哪怕是让她跪下磕头,做出再如何羞耻的事情,她都心甘情愿,只要能把魏阳和姚白光救回来! 林潜神色一凛,他看了一眼胡九的神色,就知道此女子精神已经面临崩溃,恐怕就算询问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姚白光虽然傲慢,但他却想不到自己当初对林潜一句善意的话,此刻却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林潜对胡九点了点头,将他们二人翻转过来,当看到二人的神色,他顿时眉头猛地一蹙,二人宫廷有一点血红,人中成暗紫色,脸颊赤红如火,但呼吸微弱。 他看到了二人胸口上那触目惊心的掌印,林潜不敢大意,将自己的双手以涅槃法覆盖,然后轻轻将手放到两人的胸口,他顿时感到一股火热的真气喷涌来。 林潜此刻确认,这姚白光与魏阳中的掌法,是被人在体内埋下了火毒,倘若不立即救治,他们的五脏六腑会被这火毒一步步吞食,最终彻底消亡,神仙也救不回来。 别看二人现在面色平淡,其实这是火毒侵入心肺,让他们面上的神经麻木。他们的意志,在与火毒消磨中,应该是万分痛苦的。 “能救不?”张顺望着林潜的脸色,也看出来事情并不简单。 林潜并没有医治的经验,他只是知晓以内力运劲,替他人化解藏在经脉中的堵塞与淤血,但林潜心中无比清楚倘若他现在将内力探入两人的身体内,这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黄陵……你救救他们!我愿意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胡九只知道林潜自己说过他叫黄陵,此刻她苦苦哀求,而一边的张顺也终于知道了恩人的名字。 他在心中感慨道:“黄陵……果然是一表人才的名字,我绝不会跟错人了!跟着贵人,我将出人头地!” 林潜正在犹豫,忽然在他体内有一道虚影蠢蠢欲动,当他将手放在二人胸口,他的体内居然莫名自主的运转起烧火经。 林潜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他立即张手伸开五指,按在魏阳的胸膛上,将他体内 的那道四象阵朱雀虚影唤醒,让朱雀吞食魏阳体内的火毒。 此法一经施展,顿时有奇效,魏阳咳嗽一声面色痛苦,林潜加大力道,控制朱雀虚影潜入魏阳的身子,将他体内的火毒吸食,然后再以烧火经炼化。 很幸运,林潜赌对了。 那正阳掌虽然是天火教的镇教秘法,但却比不得玄奥的四象阵与烧火经,待林潜将魏阳体内的火毒完全吸食,他以涅槃法灌入其心肺,输入了一股足够唤醒他的内力,魏阳悠悠转醒。 他见到了一旁的林潜与张顺,面色古怪,感受到体内的变化,顿时掠过林潜,朝着张顺一拜道:“谢过恩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回报!” 张顺顿时惶恐,他怎敢在林潜面前贪功,连忙摆手道:“兄弟你拜错人了,这位黄大侠才是你的真正救命恩人?” “黄陵?”魏阳扫了林潜一眼,他顿时明白过来,眼前人不仅是富家公子,也许真的与那古老的黄家有关系,他应该在藏拙。 魏阳不多言,当即转身再拜,同时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姚白光,道:“还请黄公子好人做到底,再救治姚白光吧!第三剑侠以后愿为黄家马首是鞍!” 林潜如法炮制,姚白光伤势比魏阳还要重些,因为他中了不止一掌,所以林潜花费的时间也要更久,不过朱雀虚影在姚白光体内吞食到的火毒也更丰厚。 很快,姚白光转醒,他看到林潜,脸上也露出讶异的神情,但不至于大惊失色。 林潜道:“醒了……便说说这里发生的事吧。” 姚白光点头,他已经看出林潜的身份不一般,之前邀请他们当他的保镖,恐怕也只是一句戏言,既然能化解他们体内的伤势,手法手段就已经比他们高明。 姚白光已经明白过来,只要有林潜在,那振气诀与机缘就绝对没有他的份,之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帮这个叫黄陵的家伙铺路,他们第三剑侠成了别人手中的炮灰。 不过姚白光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就像魏阳之前在客栈中所说,只要在江湖,机缘永远是留给强者,那些没本事的人,就算得到了机缘也没命去享受。 姚白光扫了眼边上的胡九与魏阳,三人都是伤痕累累,他面露苦涩,但还是迅速的将在阁楼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老妖,年轻掌柜与老板娘,以及最后出现的范威。 林潜其实也心有所感,觉着救治姚白光与魏阳的时候,内力探入其中总感觉伤势很熟悉,现在他明白过来,打伤魏阳和姚白光,与底楼在木屋中对刘浩出手的是同一人。 范威就是那躲藏在客栈中的第四人,在林潜,张顺,刘浩齐聚木屋后,他才缓缓上楼,也许是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段。 而就在这时候,众人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雷鸣声,林潜走到窗前看去,夜雨打湿窗台,而在目光所及的远方,黑云压顶伴随着陡然闪过的电光,平野上居然升腾起数个声势惊人的龙卷。 第两百六十三章 望雨兴叹 窗外的雨,不停地闯进来。 就好像外面声势骇人的一幕完全吓破了它们的胆子,唯有屋内的那一方宁静,可以让雨点顺其自然的淌下。 林潜注目远眺,天边高高升腾起的气旋,似要将黑云刺穿,将那云朵一点一点撕扯下,然后裹在身上,化作黑色的风暴。 当真是可怕的一幕,谁又敢相信,眼前这天地异象会是人为打斗创造出来的呢? 清水镇的人都在沉睡着,风暴默默席卷,只会让他们在睡梦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会下意识的在梦中呢喃几句,然后裹紧被子。 他们并不会察觉到,此刻的夜晚,正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在缓缓推进,这种天地异象,也许在有生之年只能见一次,或许比那白云城的比斗也相差不多了。 “真不敢相信,客栈中会卧虎藏龙,有着这样的人物!”张顺望着前方,脸上满是震撼,他喃喃自语,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招惹上这种人物,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魏阳与姚白光也朝这边聚集过来,他们二人在老板娘与年轻掌柜出去之前就已经昏迷,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最后还是胡九一人,缓缓诉说最后发生的事情。 他们二人看向天边升腾起的那可怕黑色龙卷,默然不语,当得知此乃人力所为,而并非天威的时候,饶是骄傲的姚白光,此刻也不由得低下他的头颅。 魏阳慨叹道:“吾辈修士,哪怕有一天,能够施展出这样的天地之威,此生也算是无憾了!”虽然这样说,但他其实心里十分清楚,要想达到这种境界,起码也要踏足一品,还要考验自己能否与天地契合,光是这一关卡就拦下了天下不知多少人,也包括自己在内。 一辈子都无法踏足的境界啊! 所以说,这样的人力撼动天威,才显得如此惊艳,哪怕与生死一瞬相比,都要来的更弥足珍贵。 他相信不少人,是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换这个瞬间的。 众人倚靠在栏杆上,驻足远眺,仿佛远处暴起的每一股狂风,都能牵动他们的心神。 而这个时候,一直倒在地上的胡九,也犹豫着挣扎起来,艰难的一瘸一拐朝着窗户的方向走来,魏阳扶着她,给她让了个位置很好的观望处,胡九终于见到了那震撼人心的天地奇景。 当她看到狂风之上天庭,雷鸣电闪呼啸银蛇的时候,只觉着这一晚阁楼上遭遇的一切,与之相比是那么的渺小,一切的恐惧与懊悔情绪都在此刻消退。 胡九怔怔的望着远方,风暴不仅仅在席卷着天地,也在肆意冲撞着她的心。这才是凡人眼中望不到的江湖,也是他们一生难以企及,只有在幻梦中才能见识到的江湖。 姚白光沉默了一阵,望着远处席卷平野,直上天庭的龙卷,忽然开口道:“这般异术施展出来,饶是那年轻掌柜与老板娘有三条命,那也不够死的!他们的师叔可真够狠毒,既然已经跻身一品,对付小辈还要动用这样的大手段!” 胡九本被那窗外的天地异象所震撼,但当他想到那一对心地善良又十分般配的老板娘与年轻掌柜,却忍不住黯然神伤。 女子都有一副玲珑心肝,她又怎会不知晓最后年轻掌柜破窗的好意? 并非是抛弃他,而是变着法子想要将她救出苦海,不然现在她们第三剑侠三人也不会在此见面了,而是该阴阳相隔。 如果没有救她的这一举措,外边平野上的一幕也就不会发生吧,在这个掌柜与老板娘精心布置过的阁楼,也许他们的胜算会更大些吧……胡九在心中这样想到。 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愧疚之 意,是他们第三剑侠冒然进入到客栈,为了那所谓的机缘,却让原本可以过上平淡日子的老板娘与掌柜陷入了险境。 胡九虽然功力是第三剑侠三人中最低的,却不代表她的见识粗浅,见识过那范威几手就将魏阳与姚白光打到,这是年轻掌柜与老板娘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她知道那对璧人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况且年轻掌柜的身子状况还很差,也许在这样的风暴中根本站不住脚,就要被吹飞。 她捂住眼睛,想到这些,却已经不敢再抬头看了。 林潜看到从天际一路向下席卷,那黑压压的乌云散开又笼罩,最后将整个夜空都渲染的更黑一层,无数道紫雷从黑云中各个角落炸响,但因为相隔甚远,声音传到这里却又变得轻微。 他知道,这场堪称奇观的争斗,因为害怕波及到清水镇,战场已经刻意的被拉远了,视线望向远处也就更模糊。 “看如今这阵势,那范威只怕是对振气诀势在必得了,年轻夫妻手中藏着的机缘也会落在他手中!”张顺摇摇头,此刻他心中已经下出定论,像范威这种不出世则已,一出世便注定要哀鸿遍野的老妖怪,一旦遇到,便赶紧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千万别还妄想着虎口夺食。 姚白光与魏阳二人,将阿尘与陈郁的故事也一同说给林潜等人听,他们知晓了振气诀是曾经吴越某宗门的秘术,只不过因为两派相争两败俱伤,最后让年轻夫妻捡了漏,不过这并非是好事,而是一场灾难。 后者为之付出代价,一度被逼上绝路,逃亡十年,隐姓埋名十年。 林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窗外的雨水溅落,让他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他抿了抿嘴唇,看向姚白光与魏阳问道:“那范威是什么实力?年轻夫妻又是什么实力?” 魏阳如实招来,沉声说道:“老板娘不曾出手,只是在我们面前露了一手傀儡术,但年轻掌柜却有伪一品的实力,不过他身子状况不太好,气势跌落甚至连三品都不如。” 他脸上忽然浮现出恐惧之色,想到自己面对那正阳掌的窒息感与无力感,他怔怔说道:“至于那范威……他是真正的一品高手,实力深不可测,谁碰到他都难逃一死!” 林潜眯眼不语。 魏阳看着林潜的脸色,心中有些会意,但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黄公子,我知道你天赋奇高,内力高深,在同辈必然是瞩目的存在……但,那范威年过半百,当真恐怖如斯,你冒然前去,只怕是……” 林潜笑道:“只怕是送了大好的前程,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是不是?” 魏阳沉默,虽然碍于救命恩人的面子没有说出口,但心里大抵也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这个黄陵就算是与那古老的黄家有关,或许是嫡系,但跨了那么多岁数与范威一战,还是相当于送命的举措。 倘若再给面前这个公子十年的时间成长,他魏阳或许会站在黄公子这边。 天边的气旋已经攀升到了顶点,放眼望去,大概有七道滚滚紫雷在苍穹头顶凝聚,这一刻暴雨忽来,倾盆直泄,没命一般从天际泼洒下来,清水镇的地上,已经积水两寸有余,豆大的雨点砸落,每一滴都能溅起一朵涟漪。 林潜望着长空,忽然抖了抖手腕,浑身上下燃烧起一股真气,将那从外边席卷而来的寒意驱散,他笑道:“看来这场战斗已经快要到尾声了,在场诸位有人与我同行否?看看这场雨,这场雷,到底有多震撼!” 第三剑侠三人齐齐摇头,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伤势在身,更是有着自知之明,知道倘若他们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横插一脚,那绝对是要财不要命的行为。 林 潜又督了一眼边上的张顺,后者顿时噤若寒蝉。 林潜笑着道:“也罢,那便由我孤身一人去观赏这副天地奇景了。” 虽然说是去观战,但谁都知道,林潜是为了那振气诀去的,想要在这天地异象中硬生生插上一手,这究竟是无知还是魄力? 林潜跨步迈向阁楼外,转身欲离去。他并非逃命,也不赶时间,反而是等着那天边战出一个结果来,所以他不急不缓,也用不着跳窗而行。 “额……等等……” 就在这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林潜皱眉转身,说话的是张顺。 “还有事情?你用不着担心,至少目前在客栈中是安全的。”林潜想了想说道。 “不是……”张顺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黄公子……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去,只不过我要躲得远远的,也许帮不上你的忙……就只能在远处观望一眼。” 张顺一鼓作气将憋在胸口的话全抖了出来,他呼呼喘气,似乎轻松了许多。 他其实心中很清楚,世上绝不会有想要得到东西却不需要付出的道理,倘若这次没有跟着黄公子一道前往,那黄公子真的拿到了振气诀,是绝不会给他一看的,所以他想要冒个险。 不过绝不是那种卖死力,而是投机取巧,一旦见到事态不对就望风而逃,就像他所说的,远离危险,远远观望。 他要表露的,只是一个坚定的态度,马首是瞻的作风。 林潜并没有想太多,对于这种无关紧要小角色的心思,他懒得揣摩,只是撂下一句:“想来就跟上。” 张顺立即兴致满满的走上去,跟着林潜走下楼梯。 留下一边的第三剑侠三人,望着张顺利益熏心的模样,直摇了摇头,他们觉着在江湖上混,还是得恪守本心才行。 才下楼,林潜缓缓推开客栈大门,这一次他不需要顾忌什么,因为窗外的飘摇大雨和呼啸的风声,可以将所有客栈内的声响遮盖的干干净净。 张顺蹑手蹑脚的跟着出来,站在林潜的背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客栈大门。 林潜见此没说什么,他只是望着那从苍穹顶垂落的瓢泼大雨,看着雨丝如线顺着房梁倒挂下来,最终汇聚成溪流,他心中默念道,这场雨究竟是完全凭人力所为,还是有天作之合? 张顺现在有些后悔了,自己太心急将客栈大门关上,望着外边的暴雨,还有那流淌到脚尖的积水,他心中苦恼不已。 居然忘了给恩公拿一把伞来,这算什么抱大腿? 这跟班也做的忒不称职了!张顺在心中狠狠怒骂,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来让自己以后长长记性。 但他忽然瞠目结舌,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只见林潜脚尖轻轻一踏,飘身如雨中,就在雨水沾染的那一瞬间,身上忽然升腾起一股浩荡真气,如一只手将雨水轻轻拂散到一边。 张顺登时看呆了,紧接着就是狂喜。 这样俊的功夫,保不定自己跟着的这位,真的能将振气诀争取到!原本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现在心中更多了一份把握! “公子,地湿,小心呐!” 他嘴里装腔作势的喊了一声,但其实林潜早已走远,也许听见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回音,张顺咬牙望着客栈外的雨水,紧跟着林潜的背影冲出去。 不过他可没有拂袖雨滴轻掠去的功夫,刚踏出去半步,不仅身上湿了一片,便是脚底也进了水,活脱脱的一只落汤鸡。 第两百六十四章 风雨如晦 清水镇郊外的平野上,那凝聚在头顶的暴雨忽然泼洒下来,让人通体背后生出一股凉意。 阿尘背对着范威,缓缓说出那几句话。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并没有异象发生,恰恰相反,阿尘剧烈的咳嗽,胸前染红一片,有丝丝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淌下,最后染红了他的衣袖。 范威先是一愣,身子没来由的一抖擞。但当他看清楚眼前的状况,随即轰然大笑,笑不掩嘴口。 他似乎是被自己给逗笑了,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点畏惧感。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范威捧腹大笑,望着那七窍流血还口出狂言的师侄,忍俊不禁道:“你师叔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般开玩笑,差点笑没命啦!” 阿尘冷冷望着他,不语。 这样的表情与态度,再次让这位饱经风霜的天火教师叔辈的范威差点笑出眼泪来,他用手抹了抹眼角,忍俊不禁道:“师侄,那言出法随乃是圣人的本事,光靠你这样嘴上念叨,若是能生出来一个半步天人的一品境,天下所有学武之人岂不是都干脆学嘴皮子功夫算了,哪里还有那三九严寒,日复一日的苦练?” 范威眯眼,望着那决绝脸色,站立在风雨中被雨水逐渐洗去身上血渍的阿尘,忽然回想起在二十年前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在那时候,阿尘与陈郁还是刚刚进宗门的两个雏儿,他们的脸上天真烂漫没有丝毫的愁虑,就算是半只脚踏入天火教,他们二人也只当是踏进了某个仙教宗门,心中沾沾自喜,哪里晓得自己身处的其实是一个沾满血腥与罪恶的魔教? 不过罪恶都是掌握在高层手中的,像他们这般年轻的弟子,其实在修炼一道上和那些名门正派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且天火教的秘法,正阳拳本就是至刚至阳的功夫,与那些邪魔歪道所谓吸食精血,滋养体魄完全不同。 想当年,阿尘与陈郁的资质与根骨一下子被宗门中的各路长老相中,都纷纷想要将其争取过来,范威也是其中的一位,当年更是只差了一丁点,这眼前的两位真的就会拜入自己门下,成为自己的亲传弟子,若非半路自己的那位得道师兄拦路杀出来,也就是阿尘与陈郁亡去的师父。 不过即使是这样,眼前二位还是要喊自己师叔的,而在十来年前,范威也当真对二人很好,将其视如己出,甚至在外游历归来,还会专门给两个孩童带上他们喜欢吃的东西。 不过,世事难料啊!对两个孩子来说那几年是天大的转折,对他来说也一样,当年那桩事情,正是由他的亲传弟子回来亲口告诉他的,那个告密的人也是阿尘和陈郁最亲密的伙伴,三个人是从小到大的发小。 天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任谁都无法拒绝! 范威敛了敛眼皮,对往事并不感到后悔,就算当初自己做出的事情有伤天和,至于他的亲传弟子,却在这件事情风波结束后,再一次外出历练中意外夭折,也不是是否为天谴。 他还在遐想往 事,但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声,阿尘单薄的身子站立在逐渐变大的雨幕中,他踏出一步,身子摇摇晃晃,找了块坚石作为落脚点,面对范威的讥讽,他轻声说道:“师叔做不到的事情,未免晚辈就做不到。” “师叔这辈子虽然活的长了些,但眼界却还是局限了,看不到天地,看不到人间,看不到风雨如晦,看不到烟火凡尘。这样不好。” 范威从回忆中逐渐走出,他知道往事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范威阴沉下脸庞,望着阿尘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神色再次恢复冷漠。 他忽然耻笑道:“阿尘,你当真以为能够稍微呼风唤雨,就算是那传说中的一品天人了?你未免也太小看了这一境界。你的那点手段,只不过是旁门左道,于武道一途相差甚远?难不成你还要说,在你们二人逃亡的那十年,躲在这么一方小小的客栈,却能够修炼出一个天地大同?” 阿尘冷冷的睁着眼睛,此刻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通红的瞳孔被从额头滑落的雨水浸染,他的视线在雨中有些模糊了。 范威望着阿尘那冷傲不屈的脸颊,风霜风雨打在他的脸上,没有让他退缩半步,十年的积怨与仇恨就好像字刻在他的脸上,不死不休的局面。 范威道:“你不说话,那我继续说。” 他摆了摆手,一步步靠近,每朝着阿尘走近一步,都会有从遥远天空落下的紫雷劈在他的头顶,平野上的大片风雨更是忽然间倾斜,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猛然推动过来。 只是,就像是范威口中说的那样,这样的风雨电闪,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他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去瞧周围的天地异象一眼,仅仅只是单手撑起,便为自己撑开一道天空,万法不侵。 天色逐渐昏暗,原本夜色只是漆黑,但此刻在这番风云悸动下,清水镇这片清水已经被彻底搅浑,变得浑浊不堪。 原本被范威三花聚顶术法击散的乌云,不知何时再度凝聚,从天边撕扯云朵,一点一点吞食,一点一点壮大,最后朝这片平野覆盖过来。 范威手指轻点,那紫色足有手臂粗壮的雷电便被他轻易撇开,完全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他越走越快,原本是与阿尘的近身搏击中被阿尘以秘术弹开,相隔了十丈,不过他转眼间就已经缩短了一般的距离,而且步伐还在加快。 不见范威动口,但却有一股透着威严如洪钟的声音从那一边落下,徐徐说道:“在你们入门之前,我已经是二品境界,我深知自己的天赋,比不得那些天纵奇才,但我不甘心我想要出人头地,在这强者如林的江湖我要有一席之地。” “所以我拼命的苦修,没日没夜的修炼,在外历练寻宝炼丹,以古之丹药开拓气海,气机凝练豁达,终达到二品境界巅峰,但要想突破一品,光是那寻常功法根本无用,我需要结合百家之长,吸收各派各路的门数,融会贯通,而你们恰巧有得到了那份机缘,这本该属于我!” “你们这些小辈,有着自己的天赋,却还要 争夺那些天材地宝,简直不给我这样的朽木留下活路,我不与天妥协,我要抗争,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有错吗?” “苍天不负有心人,虽然你们没将那份机缘交出来,但在后面十年,我呕心沥血四海漂泊,终于在一座枯山中寻到一部古经,在一处绝壁望到仙人留言刻字,在一座海涯坐观潮起潮落,终于在海潮退去的日落时分,捡到一本遗落海泽的古籍。籍此,我终破一品境界。” 范威狞笑道:“我耗费心血修来的一品境,尚且不能突破天人,你这样什么都不做,只会捡漏的小子,光凭嘴上那只言片语,又凭什么能战胜我?” “你说!” 范威口中迸裂这两个字,他的身形忽然暴起,朝着阿尘的位置飞掠去,手中起一拳,正是他从那座枯山中得来的古经,名唤作吞山拳。 当他的拳到达阿尘的面前,顿时拳意高涨,就好像一座山峰忽然从高空压下,恨不得将阿尘的身子完全砸成肉饼。而这座山峰此刻又变换,随着范威的拳法施展,由一座山峰逐步从中间断裂成一道山脊,以不可阻挡的威势,将阿尘围困在其中。 范威再次怒吼,双拳猛然锤击地面,那以断峰将阿尘围困的拳意顿时爆发,轰然的巨力从四面八方击来,将阿尘逼的一步又一步后退。 阿尘咯血,他伸出手掌竭力抵挡那声势滔天的拳意,他侧身避过范威袭来的一拳,左手迅速抬起格挡,右手却随意地朝天空一抓,顿时一道雷霆朝范威所在的位置轰击来,在地面砸落一个深坑。 范威冷笑,一拳轰散从天际垂落的雷霆,冷笑连连,他手上再度变招,这一次是那从山峰绝壁悟出的仙人刻字,这一招唤作仙人拱手式。 范威忽然停下脚步,双手双指并拢,拱手弯腰,对准天际遥遥一拜,在他身上骤然升腾起一股极其可怕的气势,无数落雨沾染到他的身上,顷刻间就被一股炽热的内力蒸发。 他晃动双手,高高跃起,猛地朝地上一扣,以他为方向顿时大地凹陷,一股泥流从地底奔涌,朝着阿尘的方向而去,忽然从地底窜出,将阿尘站立脚下的坚岩击碎,同时也将阿尘的身子击退数步。 别看这小小的几步,但阿尘的面色却已经差到了极点,他原本因为出血稍有红润的脸颊此刻再度变得苍白,这后退的几步,已经重心不稳,好像要被身后的狂风吹倒。 陈郁在树梢后的洞穴远望着,她的眼中在流泪,看到阿尘苦苦支撑,宁死不肯退缩的样子,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以后那渺茫的未来。 范威停下脚步,冷冷望着站立不稳的阿尘,道:“看来第三招也不用使了,你这副样子,根本就不配我使出那从海涯观望得来的千层浪秘术,你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吧!还能坚持多久?几个呼吸?或者眼看就要死了。” 他微微皱眉,面上忽然有了一丝怜悯,道:“你将秘籍和机缘主动交给我,我留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全尸,也算是做师叔的一点情分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只手飘摇 阿尘被连续逼退数步,那从远处狂涌而来的气机依旧没有停歇,如洪水猛兽般朝他冲来。 他呼出一口浊气,摇晃着身体重新站立起来,撑开双手,顿时在胸前聚拢起一片柔和的光晕,将范威的仙人拱手式余威抵消。 就像那范威口中所说的,他全身上下,无论是气血还是筋骨,伤势都已经严重到了濒临崩碎的地步,按道理来说他该是一个死人了,在范威这般气机狂轰之下,还能够保持身子站立,没有立即倒下,这当真算是一个奇迹。 尽管伤势很重,但阿尘的脑海中却并未想太多,他淡然起身,淡然抬头,感觉自己的意识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阿尘缓缓直立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向原来的地方,再次站立到那座不算高的小石坡上,抬眼望天,风雨飘摇,风雨如晦。 十年前,他原本是最瞩目的天骄,天资根骨百年难得一闻,早在十年前的时候就摸到了二品境界的门栏,一共修行还不到三年,入门十五岁,功成十八,当及冠时候,宗门中已经少有年轻一辈可以与之比肩。 但恰恰就是十年前的那场风波,彻底将他打入谷底,就好像从九天之上跌落云底,明明是造化与机缘,却引来了杀生之祸,甚至最后他不惜以走火入魔的代价为妻子挡下众人的围攻,虽然最后坠崖侥幸不死,但一身功力日益消退。 作为曾经的天骄之子,阿尘既然没死去,既然侥幸又活了下来,他当然不甘心就此没落,发誓要报仇,要将曾经失去的全部修回来。 他已走火入魔,身上窍穴中一半都被正阳掌的功法反噬,每日受着烈火焚烧之苦,那气海与丹田,曾经的真气源泉几乎要干涸,只剩下一丝一缕的涣散真气。 但阿尘熬着苦痛,放弃修炼正阳拳,而是从那两家道门中寻了本道术本源,重新修那天地理气,又得奇功振气诀,日复一日的苦修终于让他重回二品境界。 但阿尘并不满意,他知道这样的修为根本做不了什么,倘若面对昔日的仇人完全无法复仇,于是他再度投身两教秘籍中,挑选数本功法同时修炼,一度痴狂,结果再度走火入魔,在第五年浑身功力尽散,彻底沦为普通人。 那一夜,也是这一般的风雨飘摇,只是少了些雷鸣电光。夜晚的空气寒冷的让人想哭,他一人蹲在客栈柴房外,任凭雨点落在他的身上,不管陈郁再怎样劝诫都无动于衷,一夜过去,他彻底倒在雨泊中,最后是陈郁哭着将他抱回来。 也是在那一次,阿尘的身上落下了病根。 后来,阿尘也想开了,在陈郁的劝说下,回归于平静的生活,每日望着那清水镇中的人间烟火气,从早上推开窗看阳光洒进来,到临近夜幕夕阳西下,拥着陈郁一起散步在街巷小弄,他忽然间觉着,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没来由的,阿尘开始想,自己当初为何要踏出那一步,他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又想了三年,始终是没有一个答案。 只是,阿尘因为当初落下的病根,身体却越来越差,曾经还能自己独立生活,但到了后来却不得不需要陈郁来照顾他的起居了,只是两次走火入魔好像已经耗光了他的所有气血,在最后 一年初春,阿尘站立在风中,身子却没来由的颤抖,他吐出了一口血,没有颜色的血。 走到这一步,阿尘忽然就懂了,他舍不得这美好人间,舍不得朝阳初升洒落窗前,舍不得夕阳西下最后余晖落在客栈柴门外的石阶上,舍不得店里小二哥的交唤,舍不得那客栈里头几年认识的江湖朋友每逢相聚都要喝上一杯。 他要活下去……所以阿尘再度回到那曾经被封藏的山洞,他找到了腾龙丹,可以暂时缓和他的伤势,他拾起曾经放弃的道家秘典和振气诀,重踏修行修心之路,只是为了活下去,继续将那宁静祥和维持在心底。 阿尘摇了摇脑袋,虽然想了那么多回忆,但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因为这些回忆贯穿在他的脑海,他的所有念想都停留在心间,阿尘的目光只是朦胧了一瞬间,他眼中再次恢复了清明,漫天的雨丝再难模糊他的视线。 他昂起头,看向缓步朝他走来的范威道:“师叔,有件事你还是说错了!” “要修得长生,苦修也好,奇遇也罢,并非要一辈子都扎在武道里头,与其呕心沥血的寻找秘籍修炼功法,倒不如修心。” 阿尘一字一顿,说的极缓。 范威本想讥讽回语,但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那些妄图想要说出口的字眼,全部无一例外的卡在喉咙中,被天上滚滚的雷声盖过,范威忽然感到背后彻骨的寒意。 这次他心中真的慌了。 范威重新镇定心神,视线再度朝阿尘身上扫去,见到阿尘一如刚才一般,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他的双手无力低垂着,双腿虽然站直,但却不由自主的轻轻战栗,被风一吹就好像要跪下,阿尘的上半身此刻已经完全湿透,他竭力的昂起头,就好像从天空落下的雨滴全部压在他的脊梁上。 唯有阿尘的眼神,清澈明了,目光落在范威的身上,就好像雷霆炸响,让他不寒而栗,从心底深深感到害怕。 “这是怎么了……我绝不怕他!”范威在心中嘀咕着,他狠狠攒了攒拳头,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只是回光返照,阿尘这小子已经离死不远,刚刚只是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只是越这样想,他心中的畏惧之意就越浓厚,甚至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后撤几步,而阿尘只是目光淡然的望着他。 “什么狗屁修心!休想来糊弄我!要你死!” 突然,范威怒喝一声,强行在自己体内唤起一股真气,以正阳掌的内功心法驱散自己心中的寒意,他一步踏出,高高跃起,身子如巨石般从高空砸落,朝着阿尘的方向呼啸去。 阿尘微微皱眉,虽然他已经有所感应,从一开始口中所念入天人,到现在浑身窍穴死而复燃,灵台之上朦胧浮现一尊神谕,阿尘已经快要迈出那一步,但这一步就好像是鸿沟,非要到生死门前才能迈过。 但只怕是,他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 范威狞笑着,双拳从空中高高落下,就好像秃鹰一般猛地握住阿尘的肩膀,在空中狠狠的一旋,顿时在传来阿尘的骨头碎裂声,阿尘的肩膀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子,他的右手已经举不起来了! 阿尘终于抬起左手,运起浑身内力,以道家的四两拨千斤之力,朝范威再度袭来的双掌硬抗去,他的右手虽然已废,但此刻衣袍鼓荡,居然升腾起一股磅礴气力,朝着范威一挥袖,顿时气机狂涌。 阿尘单手做掌刀,横切过范威的右手,顺着手腕一顶将其掌心推出去,阿尘的手指猛扣住范威的小臂,单手绕过一股弧度将其震开,随即一掌印在范威的胸膛,于此同时他的右手衣袍猛地一抖,掀起一股狂风。 范威被逼退,但他不惊反喜,因为阿尘此刻所用的招式,和天火教的传承截然不同,那么这些功法只会有一个出处,便是十年前阿尘得到的那些正教秘籍。 阿尘这一手推按撩,并没有伤到范威分毫,只是将其逼退,但此次交锋中,范威却出其不意的废掉了阿尘的右手。 他心中得意着,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甚至觉着就算那小子天赋惊人,真的能够沾到一点天人境界的影子,但一个废去双手,全身残废的天人又能如何? 不过,这只是随意想想,范威心底觉得阿尘压根儿就不可能达到那一步,自己也不会给与他这个机会。 风雨潇潇,阿尘左手捂住右臂,手搭在肩头,再拿下来已经沾满了鲜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身上的血很快浸染到后背,雨点将其打湿,大半个膀子都浸的血红。 这些让驻足远观的陈郁看在眼里,甚至比弄伤自己还要来的心痛,她甚至想冲出去和阿尘说,不要这般拼命了,秘籍范威想要就给他吧。 此刻她已有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虽然悲怆不甘心,但她更不愿意看到阿尘临死还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但他们二人好像心有灵犀,阿尘以手指拂了拂肩头的血,转过身对陈郁轻轻笑了一下,示意她不必担心。 “没事的。”阿尘轻轻呢喃道。 范威脚下的雨水,此刻忽然如波涛翻滚,他身上的气势也在不断攀附,这是他从海涯观潮起潮落,最后从先人留下的一卷手笺中悟出的秘术千层浪,此番施展,是不想给阿尘留下一点机会。 阿尘也心中会意,从范威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看,就知道这是一门极其可怕的术法,连同周围的天地异象都被其影响,但他无惧。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些术法终究是从别人手上拓下来的,捉对厮杀可以,但绝难当做胜负手,作为依凭。 阿尘抬起那只干瘪的左手,忽然朝夜空挥了挥。 紧接着狂风呼啸起,漫天的雨丝就朝着他的身上飘洒过来,不过并非如先前一样将阿尘的衣衫浸湿,雨滴丝丝点点落在身上,居然是温和的。 阿尘体内原本干涸的窍穴,如沐春风,如逢润雨,忽然间复苏,流出冉冉清泉,最后全身三百六十一处窍穴,便盛开了三百六十一多细微莲花。 阿尘舒展了下身子,忽然放下手朝范威所在的地方按去,那原本激旋起的水花,忽然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瞬间没了动静。 千层浪归于平静。 阿尘喃喃自语道:“该结束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 横插一手 张顺的棉袍下摆早已湿透,偏偏这一路上都是水坑,要想跟上前面的大恩人,他还非得踩在水坑上飞奔,绕不得路。 这靴子也是便宜货,根本不防水,现在里边有半桶水在晃荡。 张顺脚尖在地上一点一踏,身子跃起的时候,明显就感觉到靴子里的水涌到他脚趾缝里,几乎都能养鱼了!他恨不得把靴子一股脑踹掉。 “恩公!前面那片地方有泥沼积水,注意安全呐!” 他嘴中这样喊道,但其实是自己跟不上前边的身影了,恩公的身法手段岂会被一片泥泞沼泽拦住去路? 张顺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离开客栈越远,就好像越没有回头路,他现在一个人被撂在后面,感觉十分没有安全感,尤其是这夜晚寂静无人,街上漆黑,大风大雨,寒气让人冷到骨子里。 但出乎他的意料,前面那个身影,居然果真在一片林地的尽头,停下身子驻足等待。 张顺心神一震,心中感到莫名的暖意,甚至差点在脸上流下两行热泪,他加快步伐,花了二十息的功夫,总算赶到了那人身后。 “恩公……多谢!”张顺朝那人一拱手,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 林潜不语,只是缓缓朝林地深处走去,穿过这片林地,便是清水镇那一马平川的广阔平原。 张顺小心翼翼的跟着,但他心中却也想不明白,为何原本一出客栈就全力施展轻功奔赴向远处去的黄公子,会突然停顿下脚步,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鞋子里沾了水? 他犹豫着,是否要主动上去献殷勤,替黄公子将鞋里的积水倒掉,在用自己精纯的内力将其烘干。 张顺试探性的跟上去,缓缓将自己的身子往黄公子身侧靠去,但忽然全身一个哆嗦,林潜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张顺顿时僵住了,后来他强颜欢笑,努力堆了堆笑脸,说道:“公子,前边儿到处泥泞,要不要小的走在前头,去给探探路?” 林潜道:“不必,你还是自己小心点。” 张顺一愣,没明白过来林潜话中的意思,他一边走一边仔细琢磨是否公子话里有话,但忽然地上猛地开裂,一股泥浆喷涌而出,溅落在张顺的脸上,远处有棵两人高,双臂伸展那么宽的巨树,忽然齐根断裂,呼啸着朝他撞击来。 张顺顿时吓的一个寒颤,连忙想要躲避,但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已然陷落在沼泽泥泞中,他双眼露出惊恐,只能伸出双手架在自己的头顶。 但忽然砰的一声,那被掀飞的巨树从空中被人以力道震开,从中间段为两截。 “都告诉你要小心!” 张顺急忙睁开眼看,见是他身前的黄公子替他化解了这次危机,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全力将自己的脚抽出来,小跑着跟上,一脸感激道:“公子,多谢!” 他却看见林潜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微仰起头,目光朝天上看去,于是张顺也照模照样的抬起头,视线投向远处的平野天际。 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将张顺吓的一愣,只见在平野上空黑云惨淡,乌云一层一层的积压,最后就像一张巨网从天际慢慢笼罩下来,狂风卷起地上的积水,与漫天雨丝混合,最终化作数个龙汲水模样的龙卷,在四处肆意扫荡。 这边的树木,就是在那龙汲水风暴的吸引下,硬生生被拔断了树根,连根抛起。 张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终于知晓为何林潜要叫他 小心,也知道了为何要在前边的林地停下,此刻的环境因为陡然升起的风暴,已经不适宜快步飞奔,随时都会遭到飞沙走石的侵袭。 然而自己的视野,却一直堪堪停在脚下,从未朝高处看。 这一刻张顺知道了自己与别人的差距。 “额……不对!” 忽然张顺头皮发麻,神情绷紧,在他目光遥望到风暴的尽头,居然惊愕的发现,在那龙汲水中赫然呆着一个人,他举起一手轻轻一挥,霎时间风雨流动,从山间滚落下的粗壮水流,如同猛然冲击飞起的青龙,咆哮着朝高空腾飞去。 “这……这是那范威?” 他心中胆寒,心里寻思着这般恐怖的天威架势,随便的余波都能将自己置于死地了,再过去是不是有些勉强了。 要不撤退?他心里咕哝道。 “不对。”林潜眯起眼,低声回了一句。 “不是那范威,屹立在龙汲水中央的,是那年轻店掌柜。” 张顺脸上骤然一顿,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客栈中的年轻掌柜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一脸病恹恹的样子,穿着白色的棉服,身体孱弱,甚至走路都要人扶着,曾经在清水镇散步的时候,偶尔路过那客栈柴房,便看见了年轻店掌柜与老板娘一同在夕阳下散步,那个时候掌柜身体已经不行了,得靠老板娘搀着。 “这怎么可能?”他瞪大双眼,似乎要将自己的眼球瞪出来,视线不够他便跳到一处高低不平的岩石上,再朝着那远处望去,他这次总算是看清楚,站立在龙汲水中,一手招摇御风御水的人,果真是那穿白衣的掌教。 平日就算遇到,也会笑着打招呼,看起来温良便宜相处的客栈掌柜,此刻居然能这般凌厉,引动天威? 天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张顺还在啧啧感慨之际,林潜忽然叹了口气,说道:“风雨飘摇,风雨如晦……通天一般的手段,但只怕是这年轻掌柜活不长了。” 张顺顿时噤声,想了又想,他最终还是摇头。 林潜也没有多话,朝着张顺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跟上,两人便继续朝着风暴聚集的地方行进,很快穿过了林地,真正走到了平野上。 砂石在地上漱漱震动,雨水从天空滴落,溅落在水泊中,每一滴都能溅起一朵不小的涟漪,风声呼啸在耳边,张顺紧紧抱住自己的肩头,行路不稳,林潜也是皱眉。 当他踏上平野,顿时感受到这里四散的紊乱气机,修为稍差的人倘若来到这里,只稍被那气机轻微一碰,至少得大病个三五天。 而且那远处的龙汲水风暴席卷,产生巨大的吸力,当他们走入平野立即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那个方向被拉扯去,轻功根本施展不开,混杂在这一片混沌的风雨中,简直是寸步难行。 林潜保持谨慎入微,他浑身运起涅槃法,保持自己的气机不被周围的气场紊乱,同时唤醒身上铭刻的四象阵,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道虚影缠绕在他的躯干上,光影一闪而过,内敛气机。 他现在已经可以将四象阵做到隐而不发的地步,一路上花了十日的苦修才堪堪掌握。 最后林潜撑出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光幕,将自己与张顺都笼罩其中,张顺抬头,忽发觉朝自己身侧涌来的风雨小了些,他看到了林潜施展功法,心中暗叹不凡,下意识朝恩公那挪了挪 。 他们二人冒着风雨行进,终于看到了那最近处站在石窟窿里躲避风雨的陈阿娘,当然,目光在稍微向远些,便是那正在风雨中搏杀的阿尘与范威。 阿尘身上三百六十一处窍穴齐齐开莲花,那原本干涸的窍穴中有冉冉清泉流出,滋润他的体魄,这一刻他似乎就是那天台灵池上的涅槃道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全身气运莲架起一座巍峨客观的长生桥,阿尘虽然身上布满血污,但此刻的气质却也发出尘,他平台上一片清明,似乎距离最后的天人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但也如水到渠成一般,这只是时间问题。 阿尘的精气神,与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随意的一眼朝边上望去,就好像气机笼罩了整片天地,越发的玄奥高深,甚至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尘以为,或许是范威的那一掌,将隐藏在自己体内的潜能给逼了出来,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但与他此刻蓬勃生长的精气神相比,他的躯体却显得尤其凄凉,白衣染血,断臂如藕,脸色枯槁,面白如寒霜。 几乎就让人以为,这是一副仙人遗壳,而那精神却要羽化飞仙。 阿尘感受着自己身体内气机越发磅礴,鼓荡的将他身上的衣袍吹起涟漪,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意识似乎集中不起来了,他的记忆在此刻忽然变得紊乱。 难道是走火入魔?他心下一惊,生怕自己的意识发生变故,他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那中飘飘欲仙,遗世独立的感受,呼出一口浊气,目光再次看向远处的范威。 千层浪被化解于无形,范威心中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尝试再次运气凝神,心中默念那从海潮中取得的前人手笺功法,这一次终于成功被他施展出来。 范威手心凝着浩荡的气机,天上雨水忽然都朝他的方向聚拢来,在他脚下掀起层层气浪,范威的气势再次从谷底攀升,很快浑身凝成一条线,当气势达到最高峰,千层浪将一拥而上。 但反观阿尘,此刻忽然没来由的神情恍惚,他本是站在那龙卷中心,迎着浩荡天威,要出手给他的师叔范威致命的一击,但此刻他却忽然失了心神,眼神昏暗无光,一下子从那龙卷上跌落下来。 范威看在眼中,先是一阵蛊惑,紧接着哄然大笑起来,他看出来阿尘状态不对劲,处在一个微妙境界的边缘,就好像走火入魔。 “去你的登仙!敢在老子面前入天人!” “一拳把你打回人间!” 范威狞笑,全身气机被阿尘那大小莲花盛开压抑许久,心中早积怨愤懑不满,此刻这般情绪全然迸发,他鼓荡双拳,浑身如利箭射出,所过之处顿时掀起两排气浪。 阿尘还在失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足够杀死他的千层浪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他的魂魄似乎游离在九天外,地上剩下的单单只是个不重要的躯壳。 “不——!阿尘醒醒!” 陈郁望着低耸头颅,一动不动的阿尘,惊恐的喊出声,绝望的泪水肆意从她的眼眶滚落。 而就在这时,忽然从暗处窜出一个身影,侧滑一步挡在阿尘的身前,撼动双掌猛推,臂上一条青龙一条白虎呼啸而出,与那千层浪猛烈相撞。 两人之间相隔的水幕剧烈颤抖,轰然崩碎。 第两百六十七章 良缘可抵百年功 水气被两股磅礴的内力夹杂在中间,随着一声巨响,在面前的空间里瞬间被压榨的蒸发。 林潜抖了抖双臂,掌心发麻。但他同时心中也在暗喜,自己的涅槃法加上四象阵,当真能够以二品巅峰的实力硬撼一品,四象阵的设想算是在他身上彻底成功了。 范威赤红双目,眼中满是血丝,他的心已经在止不住的因为愤怒颤抖,因为刚刚那一击千层浪,倘若无人阻挡,他必然能够将阿尘击毙,永绝后患。 “是谁!坏我大事!” 他低声嘶吼,双掌并没有因为一击相抵而松懈,待那弥散在空中的水汽散去,他终于看到了眼前之人。 “是你!” 范威当然见过此人,当初他藏匿在人群中,只知道这是在几天前才住进来的年轻房客,是个外地人,第一次吃晨起用餐的时候,还是陈郁教他骨汤解乏,干烧饼得就着汤汁吃才够味。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外地游历过来的富家公子,现在看当初也是想简单了。能硬生生抗下他的一招千层浪,论年纪不过二十余,这样的资质已经很骇人了。 不过,从刚刚交手的情况看,这年轻人的内力只达到二品巅峰,甚至称不上伪一品,若非靠着特殊的功法抵消了他的掌劲,刚才那一下便能让他筋骨寸断。 不过,当范威真正看到了林潜的脸庞,他却没有报复出手。年纪越大的人,耐心便越好,他细细思量,估摸着此人也是为机缘而来,只要自己诱之以利,不怕他不中招。 年轻人,最难抵挡的就是诱惑。 他沉声道:“你让一边去,老夫念你天赋造化不错,暂且不与你计较。此地事了,老夫送你一本秘籍看。” 之所以退让,并非忌惮此年轻人的功法,而是害怕阿尘转醒,倘若有此年轻人碍事阻拦,给了阿尘登仙的机会,那便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他心中已不敢托大,阿尘身上发生的变故,实在是玄奥,纵使活过半百岁月的他也没见识过,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趁着阿尘不清醒的状态,一拳崩碎他的长生桥,就算登仙也让他做个废仙人。 气浪旋开,雨雾弥漫,天空深处雷鸣震耳。 但阿尘仍然低垂着脑袋,眼神涣散,他身上的血一点一滴的淌下,与他磅礴的精神气相反,他的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再挨上一拳便要散架。 但阿尘对周遭的一切都表现的熟视无睹,他的耳中流淌出鲜血,似乎是刚才被震开的气浪所伤害,远处雷鸣轰响,阿尘没有直觉。 他双眼朦胧,低低重复一句话。 “我是谁……” 张顺躲在与陈阿娘相靠近的石洞边上,看着林潜忽然身形暴起,冲到战场中心,硬抗下一品高手全力施为的一击,此刻居然还能挺立身躯不倒! 他心中只有震惊感慨,“我滴乖乖,能在这里呆着的,都他娘的不是人!” 林潜注视范威,望着那凶神恶煞般的老人,他忽然笑了一下,从阿尘边上移开身子,点头道:“好!就依此言,望老前辈到时候别忘了秘籍。” 范威一怔,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如此轻易就被收买了。他收回眼神顿了顿,低沉着声音说道:“只要你说到做到,老夫也决不食言。” 林潜缓步从阿尘身边走过,当后边传来陈郁伤心欲绝的呼唤,阿尘的眼中忽然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喃喃自语问道:“我是谁……” 林潜从他身侧经过,带动一股微风吹拂到阿尘的脸上,他忽然转身,朝着阿尘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对他耳语道:“你是阿尘 。” 阿尘眼中露出一丝光。 范威微皱眉,他不知道林潜对阿尘说了什么话,但见林潜只是拍了一下阿尘的肩膀就走远,也算是遵守约定,他也就强忍下一口怒气。 但他没有妄动,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阿尘抬起了头。 林潜慢悠悠的走到石窟窿中,随着阿尘的失神,原本在四处席卷的龙汲水忽然丧失了威力,那些风雨落在林潜的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他站到陈阿娘的边上。 陈阿娘看了他一眼,却不知说什么话,只有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最后她叹道:“我本以为你是来救阿尘的……没想到……” 林潜没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硬生生打断她的话,道:“我与那范威素不相识,谈不上仇怨。与你们又只有一面之缘,我为何要舍命救他?那老家伙事后答应送我一本秘籍,却只要我傻傻站在这等着,天大的好处,我为何不占?” 张顺在一边听着,顿时心中百味杂陈。 没想到这家伙铁石心肠,如此果决干脆的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又拒绝了美艳动人的陈郁,现在他只要站在这看戏,就能白拿一本秘籍。 张顺羡慕的心痒痒,但他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潜能够硬抗下范威的一拳,倘若换作他去,只怕是立时死了。 陈阿娘面如死灰,她知道林潜说的在理,她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但是作为女子,她心中当然天经地义觉着,希望别人能够帮自己的丈夫。 “我不是范威的对手,我救不了他。”林潜又道了一句,彻底斩断陈阿娘的念想。 陈阿娘痴痴念叨,“那你刚才为何要救他?莫非是早就猜到,范师叔会许给你一本秘籍?” 林潜兀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心中存了奢望,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若是见不着传说中的一品天人境,实在有些可惜了。” 陈阿娘的眸子再次亮起来,面色倏地红润,惊喜道:“你……你是说,他真的能跨出那一步,达到天人境?” 林潜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阿尘现在就是这样。登天人境只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过可惜他急于天人合一,神魂却出窍梦游九天,范威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抗不过下次交锋了。” 陈阿娘顿时慌张焦急,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如何唤醒他?” 林潜仰望看天,扯了扯嘴角,笑道:“倘若世间只有一人能唤醒他,那个人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陈郁闻言一呆,忽然间她幡然醒悟,再也顾不得之前阿尘对她的劝告,让她躲避的远远的。 “阿尘……” 陈郁笑了,风里雨里我和你一起走过,现在又怎能让你一人痛苦?你死了,我一人又怎会独活? 她绝美的衣裙沾染雨丝,不顾一切的朝着那个站立着,支撑着,不惜以命破天门的身影飞奔去。 范威看在眼中,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怎能容忍陈郁去唤醒阿尘,坏了他的大好谋划? 眼前局势已经万分明朗,就差一步他就能杀了阿尘,将所有的秘籍道术收拢到怀中,也许还能摸索出阿尘跨境登仙的奥秘来,或许他将通过自己的方式证道! 这一刻他再也不顾曾经的情谊,当陈郁朝阿尘奔赴而来的那一刻,范威心中就已经动了杀念,他捻动双掌,将周围环绕的气机全部聚拢来,以山崩海啸般的气力推出,化作一道白虹直击陈郁的胸口。 林潜目光猛然一骤,紧盯着那从范威手上推来的白虹,忽然伸出手指,弯曲一 弹。 四象虚影齐出,融入到一滴从天上垂落的雨珠中,雨珠顿时变得滚烫,晶莹之中有青龙嘶吼,朱雀振翅,白虎咆哮,玄龟振尾。 这滴水沾染在林潜指尖,他手指绕过一个弧度,弹指将雨滴激射而出,穿破长空,引来风雨汇聚成一线,最后形成剑的雏形,朝着那白虹刺去。 鲜血,洒落。 林潜暴怒,他绝想不到眼前这个老东西居然对一个柔弱女子动了杀心,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夫,他的弹指剑气只为陈郁挡去七分力道,剩下的五分完全落在了女子的胸口。 陈阿娘颤抖着,忽然一口血吐了出来,这一次鲜血浓郁而幽红,她踉跄着继续朝阿尘走去,脚步在水洼中划过一道浅显的痕迹。 范威恼怒,再度掀起手掌,身形飞掠朝陈郁杀去,绝不能让她再靠近阿尘半步。 气浪呼啸,夹杂着崩裂的雷霆声,范威高高跃起,足够崩山的一拳,狠狠朝陈郁的天灵盖砸下,他眼中已无丝毫怜悯。 拳影遮天蔽日,笼罩那一方小天地,女子娇柔,根本无处可避。 但就在这最后一刻,她纤细的手,带着温度,终于靠到了那个近在咫尺却如在天边的人。 “阿尘,我来……陪你了……” 崩山之拳轰然砸下,陈郁再度吐出一口血,身子柔柔依靠在阿尘的肩膀上,她闭上了眼睛,似乎认定就算两人一起死了,也不错。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撑开,将那漫天飞舞的拳印悉数挡住,陈郁讶异的睁开眼,她发现阿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前。 阿尘右臂已断,便举起左臂,对准天上的范威轻轻一抹。 无数拳印猛然停滞,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最后居然随着风雨一齐被推入范威的体内,后者惊恐哀嚎,从高空猛然坠落。 陈郁愣了愣,试探性问道:“你……醒了?” 阿尘含笑道:“醒了!” 陈郁忽然惊出声,指着前方发颤道:“阿尘,小心!” 却见不知何时,范威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满面尘土,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丝毫高手风范。他又急又闹,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柄尖刀,对准阿尘的心脏刺来! 既然破不了他的功法,便彻底废了他的身体! 尖刀破空刺来,距离阿尘的心脏只有一寸,但任凭范威如何使劲,刀刃始终悬在空中,无法向前一分一毫。 阿尘随意的一挥袖,范威连人带刀抛飞出去,挡不住如山洪倾泻般的磅礴气机轰击在胸前,他整个人滚出去数十丈远,倒在地上大口吐血。 “咳……咳……你凭什么挡我?” 范威挣扎着半跪起,不甘的嘶吼道。 “我入天人境了。” 阿尘睁目望向远方,轻轻说道。 声音不大,却比九天雷鸣还要震颤人心,这一声,彻底击溃了范威的心境,到头来一场空,他无力的放下双腿,身体滑倒在泥泞中。 他双眼无神望着天空,口中呼出一口浊气,望着眼前这对在风雨中相拥的璧人,低声叹道:“我二十五岁入教,三十年苦修,二十年寻仙访道,十年搜罗天下各处秘籍,如今年近百岁尚不能达天人境,凭什么你能一念天人?” 阿尘闻言,情不自禁拉起陈郁的手,笑着道:“或许……良缘可抵百年功吧。” 第两百六十八章 断天人路守凡尘 缘之一字,起于心上,落于心头。有天意,有人情,亦含人生百态。 陈郁闻言脸上羞红一片,翻开手腕轻轻拍打阿尘的手背,娇嗔道:“你说什么呐!” 阿尘微笑不语,身子挪了挪,将陈郁搂在怀中。 陈郁含情脉脉地望着阿尘,认真道:“看来老天这次也没能够将我们二人分开!阿尘,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范威看着二人的浓情蜜意,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满身泥泞,他所有的信念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上天何其的不公,给了他这副中上之姿,在数十年的苦修与寻找机缘中,几乎看到了希望,但眼前这个熟悉的年轻人,一句简单的我入天人境,就好像是信手拈来的一般。 偏偏他这样随意的一开口,顿时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几乎是朝着他一边倒,范威心中何其的不甘心,他这几十年的煞费苦心,一步一步迈向天路,以为自己就快到达云端,谁想另一边却有人掏出纵云梯,直达天宫。 “良缘可抵百年功……说的轻巧啊!” “那是百年!不是十年,也不是二十年!” 他猛然攥拳锤击地面,顿时在地上龟裂开一道口子,范威的手不断在泥泞中捶打,他的手心泥浆与鲜血混杂,身前一片紊乱的气机。 陈郁看着逐渐陷入癫狂的范威,心中有一丝恐惧,她忽然心神荡漾,胸中气血不平,一口鲜血顺着她的嘴唇流了下来。 见到阿尘踏入天人境,陈郁心中欢喜。但她却忘了自己方才为了唤醒神游天外的阿尘,不顾一切冲向阿尘的方向,胸前受了范威全力一掌,现在她的性命已经如烛火般飘摇,随时都会熄灭。 那一掌,断了她的长生桥。 陈郁吐血后,脸色越发苍白,身子软软的倒在阿尘的怀里,轻声呢喃着。 阿尘感受到陈郁的身体越发冰冷,饶是刚踏进一品天人境的他,此刻也开始心神不宁慌张起来。他一把将陈郁抱在怀中,往高处去。 “阿尘……我……有点困!” 陈郁敛了敛眼皮,她发现自己的眼皮有点重,很想就这么睡去。血丝一点一滴从她的口中渗透出来,染红的阿尘的衣襟。 阿尘立即道:“笨蛋,你不能睡去,你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将手掌轻抚在陈郁的肩膀上,丝毫不吝啬将自己的内力输送到陈郁的体内,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陈郁的身子也在逐渐冰冷。 阿尘急的浑身冒冷汗,他以天人境修为内视陈郁的身体,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座连接人生命的长生桥,被范威一掌震断了。 倘若没有林潜出手相助,也许陈郁会当场死去,如今能缓着一口气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大不易了。 陈郁望着阿尘的脸色从踏入一品境界的自信淡然,到现在逐渐焦虑,最后满脸苦涩,她虽然不相信,但还是看懂了他的神色。 “阿尘……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轻轻问道。 “没事的。” 阿尘脸轻轻朝陈郁耳边凑了凑,小声说道:“不要怕!一切有我在。你不是说连上天都没法让我们分开吗,长生桥断裂又能怎样?” 身后忽然传出大笑,范威一瘸一拐的起身,望着阿尘痛苦无奈的脸色,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天人境又怎样?媳妇都护不住,还不是被老夫一掌拍死?” 阿尘皱眉。 范威身子忽然无端陷入了泥泞中,狂风一瞬间掀起一团风暴,远处原本将息的龙汲水再度苏醒,以一瞬十丈的速度朝此处聚拢来,范威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但天空中忽降下一道粗壮紫雷,将他的头颅硬生生压下,埋在土里。 龙汲水接近,狂风刺入范威的胸膛,一瞬间将他割的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范威瞪大双眼,脸上神态癫狂。但他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而是张牙舞爪,四肢攀附在地上反复横跳,嘴中继续念叨着:“一个靠天时地利踏入的天人境,就算修为再无敌,也不是神仙。” “你以为你是谁?长生桥每人独此一座,断了便断了,再难有复原 的机会,阿尘小儿,你还是乖乖认命吧!你违悖天理入天人境,这便是你的劫数!” 回答他的是七道滚滚乌云中落下的紫雷,范威再度被劈的浑身焦黑,衣衫凌乱。 阿尘怀抱着陈郁的身体,似乎是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陈郁的身体轻轻放下,一人独步高处,随着他每踏出一步,头顶的乌云就更浓厚一分,苍穹之上忽然雷鸣电闪愈烈,风云悸动在空中缓缓降下一道山体般粗壮的雷霆,地面压力忽升,无数碎石腾飞起,又在空中炸裂,漫天的雨丝在这一刻完全被蒸发了,形成了一片空荡荡的地域。 紫雷逼近,山穹承受不住天威,欲从四方塌陷,平野上完全被紫色的雷光笼罩,这一刻无论是范威,还是林潜,亦或者躲在石缝中的张顺,都在这浩然天威下动弹不得。 “你……你要做什么?” 范威惊恐出声,此刻的忽然变局让他稍微清醒,望着阿尘决然的神情,裹挟在一股可怕的风暴中,一步一步朝天幕中踏去,他似乎联想到了古籍中的一番话,浑身颤抖战栗。 “不可能的,你做不到的!你这样做会连累地上的人一起死!”范威疯狂呐喊道。 阿尘转过侧脸,微微动口,声音在无尽的风暴雷鸣中,就好像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那般渺小,但他的话却让范威再次惊慌到噤声。 “何来的一念天人,只因我本就是仙人。” 范威呆若木鸡,他再次深深看向天穹之上,那个让自己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脸,充满惧意。 倘若有道家宗师亦或者江湖名传的相师在,看到年轻掌柜的脸,定然会震惊当场。 因为这是超越了万中无一的天人相,比之更上一层楼的仙人面,并非是天人转世投胎,其本身就是天上仙人,只因为意识沉睡在体内,一直没有苏醒罢了。 “良缘可抵百年功,功成即使身陨时。” 此刻,范威心中平静,再没有对世间不公的慨叹,他低声念叨出这一句,似乎已经说透了那年轻掌柜的命运。 这一句出口,他便看穿了眼前一切。 惊看得阿尘仙人面的范威,被恐惧团团笼罩,因为他知道自己触怒仙人,本就已经罪该万死,这辈子算是彻底亡了。 范威忽然暴起,任凭粗壮的雷电击在自己身上,他仰面长空,高声怒喝道:“我去你的天人!”撼动双拳猛然砸在自己的头顶,登时暴毙而亡,尸体砸落深坑。 阿尘的身子高高跃起,手卷风雷,脚踏浮云,迎向头顶那山体般粗壮的雷霆。 乌云阵阵,雷鸣轰响,山风也在此刻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匍匐向地面。只见得面前一片紫光,再无它物。 许久,也不知多久…… 阿尘去而复返,浑身四处七窍流血,身上布满雷鸣电光的伤痕。 而天边雷霆将熄,风雨忽停。 他咬着牙,从山巅一跃而下,快步走向低洼处,终于来到陈郁的面前,阿尘跪倒在地上,双手摩挲着靠向陈郁的身体。 “我说过,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陈郁努力睁眼,见到是阿尘,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了动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阿尘能从她的嘴型中看出来,她说的两个字是,傻瓜…… 他笑了笑,将手放在陈郁的胸口,一股柔和的气息从手掌上涌上来,顿时如溪水河流涌入陈郁的体内,最后冉冉源泉寻到陈郁体内那断了的长生桥,气机钻入陈郁的窍穴,就像之前在阿尘身上那样,全身窍穴齐开莲花,接上长生桥。 这是仙人手段! 大概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陈郁的呼吸逐渐平稳,身体的温度也恢复过来,长生桥续上了,从天上借来的气运莲。 但阿尘此刻,原本丝丝血从他的体表渗透出,此刻已然喷如泉涌。 陈郁清醒后,第一眼就发现了阿尘的变化,猛地扑到阿尘怀中,满眼泪花道:“阿尘,你不要吓我!” 阿尘松了口气,摸了摸女子的脸颊,笑道:“我没事。” 只不过,他此刻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天命 不可逆啊! “良缘可抵百年功,功成即是身陨落时……”一切早就注定了。 阿尘摊开手掌,仔仔细细看了眼身前娇柔美丽,又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他再远望了眼身后的山川河流,美好人间,闭上眼睛道:“我要登仙去了……” 陈郁打断他道:“我命令你,不许你走,以往都挺你的,这次得听我的。” 阿尘声音渐微弱,却苦笑道:“我也想留下啊……只是我独闯雷劫,以仙人手段替你取来气运莲,这尊躯壳已经承受不住我的精神气了,可能马上就要崩碎……” 陈郁将他抱在怀中,道:“我不管。” 阿尘苦涩,他又何尝舍得啊! 只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都是缘分既定。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踏步走来,是林潜。 林潜笑道:“见识过茫茫天威,天人果然不同凡响。或许我有一法,能让你活下来,但代价却是断你天人之路,斩你仙人道果,你愿意么。” 年轻掌柜猛然睁眼,毫不犹豫道:“天人仙路不过尔尔,我想要留在这凡尘俗世,我愿意!” 林潜点头,阿尘的伤势容不得拖延,他手中唯一能救下年轻掌柜的,便是在不周山中领悟的古佛涅槃法。 一道金色的光幕展开,笼罩在阿尘的躯体上,点点金光融入他的气血,替他将断骨与经脉续接上。 涅槃法运转完毕,阿尘活动了下筋骨,发觉行动无碍,便是曾经留在体内的病根也消除了。 只不过,与之相代替的,他全身的修为也完全涣散,脸上更是从眉心裂开一道疤痕。仙人面破相,便不算是仙人了。 只是他却没有丝毫惋惜留念。拉住陈郁的手,两人喜极而泣。 “多谢黄公子……”陈郁抬头道。 林潜一怔,忙摆手道:“我不是黄陵……我是林潜。” 阿尘闻言顿时面色一凛,问道:“莫非是白云城相传的那位……” 林潜点头。 阿尘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世间剑修,也只有你能与那白云城吾亮一争锋芒了。” 林潜一笑置之,接着说道:“二位如今没有功法傍身,客栈又暴露了行踪,想必此地难以久留了吧,不如跟着我回绝意宗吧,顺道也能去白云城看看。” 阿尘看了妻子一眼,两人心心相印,他笑道:“一切全凭公子安排。” 未到天亮,四人匆匆赶回客栈,而此时夜里的风雨也将息了,清水镇人多半还在睡梦中,却不晓得自己错过了一场仙迹,更死活也不会猜到,那天上踩踏紫雷的仙人,会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客栈店掌柜。 “掌柜的,老板娘,你们真的要走了嘛!”店小二小乐子这时候正好起床准备早点,却意外得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 “寻欣客栈,以后就留给你了,希望你以后也能找到个让你怦然心动的媳妇。”阿尘敲打了下小乐子的脑袋瓜,笑着道。 自己莫名其妙就有了座客栈,小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他知道老板娘与掌柜的要走了,心里止不住的伤感。 “非走不可的话……那吃过早饭再走吧!” “那不得必须的!”陈郁笑呵呵捏了捏店小二的耳朵。 桌上乘着的骨汤与干烧饼,这次林潜学会吃法了,用干烧饼就着骨汤,吃的津津有味,他望向逐渐亮起的鱼肚白,心中慨叹这一夜的不平凡。 而就在这时候,楼上忽然闯下几个人来,是魏阳,姚白光与胡九。 他们三人知道掌柜与老板娘要走的消息,第一时间赶了下来,三人怔怔站着,互相捏手又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魏阳凑近了,以手指比划了比划,小声道:“那个……掌柜的,老板娘,你们是走了,那我们这个毒丸……” 阿尘闻言大笑,拣着筷子的手放在桌上一震,指了指边上的碟子。 “什么毒丸……你再看看?” 第三剑侠三人定睛朝阿尘所指的地方看去,通红圆润且蹦脆的,那是店里的油炸花生。 第两百六十九章 女童 望向远方,望向前路,望向不可言说的未来。 当客栈后院中响起鸡鸣声,众人纷纷转醒,客栈还是有那年纪小却人情练达的店小二把持着,只是不见了老板娘,有人发现,在最底楼原本一直用木栓锁上的房门,今日居然打开了,只不过里边空无一物。 没了俏丽的老板娘陪酒,酒客们感到些许落寞,总觉着这里似乎是少了什么。 客栈中人声纷杂,谈论着不知为何,在清水镇的一侧平野上,一夜之间树木全被掀翻,甚至在临近的山巅,有巨石脱落山峰,泥泞遍地,那里一片狼藉。 又过了几天,客栈里来了一位新的女子,帮忙打点客栈内的事物,后来有小道消息,他们才知道,那个曾经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小乐子,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这座寻欣客栈的新掌柜了。 人来人往,一杯酒,一杯江湖事,多少人,相忘岁月中。 降煞子在熟睡中被叫醒,稀里糊涂的就听说要上路了,林潜问小乐子要了几块干烧饼带上,沿路塞给他,让降煞子填饱肚子。 他们到了前方的姑苏城,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吃了顿简易午餐,林潜指着身边的陈郁和阿尘,对降煞子说道:“这是咱们绝意宗新来的两个客卿。” 降煞子眨了眨眼睛,对于林潜做的事情,现在他几乎不过问了,因为反正以后所有事情都会落在年轻人的手里,他已经老咯。 阿尘虽然没了功力,在眉眼上方有一道疤痕,让他英俊的面庞破了相,但此刻却再没有那病恹恹的模样,终于恢复了常人的脸色。 阿尘对此很欣喜,也很享受,林潜知道二人虽然是魔教出生,但甘于流落到凡尘俗世,平静生活十年,可见心肠不坏,其实看他们的相貌也能看出来,相由心生的。 林潜将涅槃法中能够教人韬光养晦的一部分传授给了阿尘,没了仙人面,断了天人路,但修为不是不可以重新来过,只是要踏在凡人的基础上。 那一夜,虽然林潜施展涅槃法将阿尘救了回来,但他体内还存在着隐患,修炼涅槃法起码能够让他不受风寒,身体健壮些。 至于阿尘与陈郁曾经得到的那些秘籍,林潜只要了振气诀一观,其他的秘籍林潜问两人如何处理,阿尘却笑着道,埋了吧。 他们夫妻二人已决心要过那平平淡淡的生活,再续那连上天都拆不散的情缘,至于秘籍,二人根本就不放在心思上。 最后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将秘籍与他们的师叔范威一同埋葬,最后范威想透,自尽身亡,二人觉着把秘籍与他埋藏在一起,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个心愿。 就在那清水镇平野后边的山脉中,倘若后世有谁能够寻到这一桩造化,那也称得上是一段缘分了。 至于张顺,跟着林潜冒险前往平野,见识到了那仙人踪迹,心中百感交集。 就冲着他的这份胆识与选择,最后林潜还是将振气诀借给他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期间张顺先是浏览了一遍,知晓秘籍所讲的大概意思。剩下的时间,他拼命去记住每一个字眼,当林潜将振气诀收回,他立即回房间掏出文房四宝,将那大概的内容默写了下来,然后他又抄录一份,两份一个给自己,一个回去给宗门交差。 振气诀,林潜大致看了内容,这的确称得上是一门妙用无双的术法,讲究的是将自己的气机散发出体外,通过运气,振气,对气机的细微掌控,让自己的气机无孔不入,击溃他人的防守。 这本秘籍据说是曾经天人境的一品高手留下来的心得,传下来大概有几十年的光景,由于太晦涩难懂, 经过后人的改良,便成了各大境界都能修炼的功法。 按照振气诀,如果碰上那吾亮的吞剑术,操控自己的气机相当于操控剑气,熟练了那细致入微的把控,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剑气渗透入体,也能将吞剑秘诀化解于无形,这的确够资格引来各地门派的争夺。 将振气诀整本秘籍过了一遍,确实对自己有所帮助,林潜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前人的智慧结晶对自己无用,他将振气诀放在身边,每夜拿出来参悟一些,却并未将此当做自己的依凭,因为林潜心中万分清楚,想要靠振气诀拿下那天下剑冠的名号,是不可能的。 越过山城,攀岩直上山川,踏波行舟过江河,赶着路程行了六日,在一片遥遥大漠黄沙中,总算是抬头可见,那矗立在北方的白云城。 林潜掐指算着时日,距离吾亮放出的消息,最后的二十七日还有五天的光景,虽然一路上历经纠葛,但也算是赶在时间节点上到来,没有耽误和错过。 “这就是白云城?果然巍峨壮观,不愧是吸引天下剑修皆来此处的地方。” 陈郁望着那白云城高高的城楼,以及高耸入云的云鹤观啧啧发叹,降煞子与林潜二人见到了白云城,心中感慨不已,原本打算在十几日之前就到白云城和梁昕云等人会合,但却因为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 四人没有停顿,看准了白云城的方向,沿着荒漠一路前行,总算是到了白云城的关隘门口。 降煞子呼呼松了口气,此刻天色已晚,幸好白云城这个月以来,因为城主的告令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夜便闭锁城门,而是全日开放,要求守卫的士兵换班把守。 林潜朝那看上去有些年纪的伍卒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些碎银子。这是林潜刻意在前一座客栈中找店老板换的,他将这一袋子钱双手奉送给为首的伍卒长。 后者并没有攒开袋子上的丝线一探,因为光是摸着沉甸甸的份量就晓得这袋子钱不少了,至于是否真是银两,相信没人会在口袋中装石头,干那糊弄守城士卒的缺心眼事。 “辛苦了。”林潜含笑打点道。 伍卒长微微一笑,示意一边的士兵放行,四人跟在一队商旅后面进城,但刚进城门,却发现城头上贴了一张只有在过年或者腊八节才会张贴的红纸,上面倒着写了个福字,右边偏旁的那一个竖锋还甩出一点连墨,极具观赏性。 “莫非这白云城比剑,还称得上是过节了?” 想想也是,自从剑修吾亮以一气吞剑百的举动昭告天下,白云城便风云悸动,吸引无数天下人前来观望,这份人气,就让白云城狠狠大赚一笔,不说那赚钱赚的盆满钵满的商户客店,凡是只要在白云城中落户的,都有营收。 世上的人再清高,谁又会和银子过不去?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再如何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也得一日三餐不是,也要拿钱偶尔下山去买几壶酒上山去留着陶冶情操,唯一和凡人的区别,不过是普通人提酒上山,而仙人将酒葫芦挂在腰背上,御剑返还。 一行四人要寻一家客栈,暂时落跟脚。 他们目光朝四处打探去,却见着好多客栈门前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即便到了晚上依然是热闹非凡,甚至街上的人潮汹涌,让人看不清远处的去路。 林潜心中好奇,不晓得白云城中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喜事,让这么一大片街道都共同挂着红灯庆祝,不过他并不心急,因为从一路上的江湖历练来看,凡是有客栈的地方,江湖上大小各路消息都很灵通,只要他们先寻到一处客栈住下,打探消息自然不是个事儿。 不过偏偏事与愿违,林潜等人还是错估了白云城此刻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来自各方各地豪杰此刻几乎全都驻扎在这一座城池里头,而且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天,每日都陆续有人跨越山海进城,但要说是看剑看厌了要出城离开的,却是少之又少。 林潜等人连续过问五家客栈,得到的回复都是客房已满,用餐可以,但住宿请移驾别家。 阿尘与陈郁两人跟在后头,他们根本不急,只觉着人间的一切烟火与世俗,此刻看来都是一种享受,即便是被拦在客栈的店门外。 当了十年的老板娘与掌柜,住惯了客栈的房间,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被店小二拦下,告知四处满房,无处投宿,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倒也是一件趣事。 人生地不熟,又背上背着行囊无处落脚,林潜脸上十分苦涩,倒是降煞子却表现的十分开怀,左顾右盼,觉着白云城和曾经的南丹城比起来,实在是有意思多了,甚至他的眼光还不断朝云鹤观上瞅着,道听途说那云鹤观因为来往白云城的人多了,又新引进了一批妙趣花伶清伶。 他当然轻松了,林潜愤恨的瞪了老头一眼,因为他将年轻人要多锻炼才能成熟,所以他自己乐的清闲背上毫无负担,却把行囊行李全都交给林潜背着。 就当众人踌躇着无处可去的时候,忽然在街道上看到了一位瞪着双眼,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小孩童。 阿尘与陈郁看到这番情景,顿时心神一动,因为他们也暗自决定,等真正寻到一处安静可以颐养天年的地方,两人就男耕女织,放下心中的所有顾虑,再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阿尘凑上去,和蔼的摸了摸孩童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在找谁呀?是不是和家里人走丢了?” 谁料到孩童碰见阿尘,微微看了他一眼,不予回答,而是几步窜过,小跑着道陈郁的跟前,笑着道:“好看姐姐,你们几位是刚到白云城的吧?最近城里繁忙,找不到住处?要不让我来给你们带路吧?” 林潜转过身去看了看,说话的是个头发披散在后背,身材有些消瘦,年纪和小道童孙玉山差不多大的女童,不过看她说话却有腔有调,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她径直掠过阿尘,约莫是觉着这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并不是定事的主,看脸识人,还是觉着众人中貌美有老板娘气质的陈郁才是头儿。 林潜朝陈郁点点头,能这么小年纪出来拉拢生意,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朝那个看上去稚嫩又带着成熟意味的小女童挥挥手道:“就按你说的吧,带我们去个还有位置的客栈。” 小女童闻言皱了皱眉,又看了两眼降煞子,讶异道:“他说话算数?” 这种几人的团队,小女童接待过不少,在她的印象里,像这样灰头土脸,全身背着一大坨行囊的家伙,估计就是仆从或者家丁之类,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孩,能在白云城中混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少不了的。 陈郁闻言扑哧一笑,道:“听他的,再不去间客栈,只怕年轻人腰都要塌了。” 小女孩心想,原来是个善良又体贴下属的好主顾,她蹦跳着在前边带路,忽然想到有件事忘说了,便转身眯着眼一笑,道:“自我介绍下,我叫小偲,进了客栈你们就说是小偲带来的客人。” 第两百七十章 桃花源 阿尘与陈郁闻言,相视一笑,林潜背着行囊跟在后头,此刻也被小女童天真带奶气的话语逗乐,他们看破不说破,知道这是小偲要向店家要记上拉客的提成。 由小偲带路,一行四人从一个拐角转弯又到另一个拐角,从一处巷弄穿过另一处巷弄,在这白云城中七拐八弯,起码感觉走上了十里路,却还是没到个头。 林潜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他甚至怀疑这个小东西在带着他们绕远路,明明途经几家客栈,那里灯火稍暗,但小偲却带着他们径直掠过,这让林潜摸不着个头脑。 “还要走多远?” “到了到了,再拐一个角,沿着巷子往里边就是了!”小偲举起双手吆喝着,但她走在路边东张西望的神情,却让林潜怀疑她是不是根本就认不得路。 最后一条街巷中,灯火比起大街上要来的昏暗,在拐角与街头都和其他地方一样,挂着几只亮丽的红灯笼。 从另一头的巷子里,或许是传来了脚步声,居然传来了几声犬吠,好像是从白云城中来到了乡下。 林潜再度打量了一眼那个灵活穿梭在巷弄中,前后张望之余,眼中尽是斟酌犹豫之色的小偲,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看身份给我们挑客栈的吧,沿路几家客栈空着都没有去,却给我们转到这偏僻的角落里,你到底揽了几桩客栈的活?” 小偲被识破了心思,脸色一红隐藏在黑暗中,但她却也不害臊,反而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当然接了不知一家客栈笼络客人的活,只不过客栈也有高低之分,有的价格贵,住宿饭食条件也就更好,有的环境稍差些,但是价格更亲民。 倘若将客人带到消费不起的地方,亦或者带到条件不满意的地方,岂不是白跑一趟? 所以干这一行,还是要有眼力见的。 当然了,心思也要玲珑,小偲嘿嘿一笑,当然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嘴上笑着道:“哪里会,客官初到白云城怎会有我了解各个客栈的行情?虽然看起来有位置,但并非真的有空位,那些没灯火却拉上窗帘窗户的,是被人预定了的,只有开窗透气才给人投宿。” “到啦各位,就在前面!” 小偲望前边一指,果然看到在高墙后有着一座三层高的宽楼客栈,墙外边还种着两棵粉红桃花,桃花树下桃花池,客栈颇有心意的在桃花树下开凿了两口不大的小池,灌入清澈凉水,时有微风吹动落花,将粉红花瓣吹落飘洒在池中,映出一副粉红画卷,倒也是一番景致。 虽然地方偏僻了些,但环境与条件还是不差的。 这间客栈的名字就正好应景,唤作桃花源。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池旁立着四根门柱,在每个门柱上都刻有这样的一句诗,从左到右依次如此。 格调也因为这句诗变得高雅,让这间客栈就好似是高人隐士隐居的地方。 当然,小偲思前想后带着他们来到这里,其实是看在陈郁的面上,毕竟她气质摆在那里,和贵族小姐相似,面上有疤痕的阿尘,倘若不去看他的疤痕模样还是十分英俊的,小偲估计就是年轻管家,至于剩下二位,八成 就是仆从。 没了陈郁,小偲估摸着会将三人带到哪个破烂的贫民窟客栈了事。 走进客栈,却发现客栈底楼基本上没人了,朝他们走来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的小二哥,小偲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后者立即会意,朝四人问道:“住店?” 林潜点头道:“住店,两间房。” 他与降煞子住一间,阿尘与陈郁夫妻俩住一间,林潜是这样打算的。 “好勒!”小二哥呼喝一声,便朝着柜台那边跑着去,似乎是去询问掌柜,不一会儿他又小跑着回来,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人打扮,穿着一件文士衫的掌柜。 那掌柜眼光精明,先是从陈郁脸上扫了一眼,紧接着目光就看向林潜背后的厚重行囊,但他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实在对不住客官,咱店铺的话,有房是有房,但只剩下一间了,另外几间房虽然空着,但被人预定了去,这……” 林潜眯眼,问道:“得加钱?” 老板笑着点点头,寻思着这年轻人上门路,话里一点意思便能听出来,不需要多提点。 “倘若客官肯加钱的话,这自然就不是个问题了,价高者得嘛!” 林潜并不差钱,点头道:“两间房,住上十日,一共算多少?” 来白云城中的,谁不知晓那二十七日的期限,现在距离最后的日期还有不到十天,因此租住十日老板还是习以为常的。 那中年男人口中嘀咕着:“十日……两间房……” 随即道:“一共是三百两纹银,客官是先付账呢,还是分期付款?” 众人面色一变,降煞子更是皱起了眉头,两百两纹银,那可以买多少酒来?要知道当初在清水镇上住店,阿尘与陈郁不过是收三两银子一日,却不知道这三百两是如何算的。 老板看到几人脸色,便解释道:“这白云城嘛,天下众人皆向往之,来往的人多了,你们也知道客栈生意火爆,房间吃紧,加钱自然是水涨船高,翻几倍都是有理的。” 他拿起手中的算珠算盘,放到众人眼前拨弄着,一边算一边道:“本来是十两一间,不过有间房得加价算作二十两,那加起来就是三十两,十天就是三百两,一点没错。倘若要提前退房,也是按这个价钱,童叟无欺!” 小偲看人就知道,这三百两银子他们是绝对拿得出手的,要不然这七拐八弯的巷子,这么晚也不知道走到哪去,如果是三百两的话……按照二十分之一的提成,她就能拿到手十五两,就又能买好吃的东西。 客栈住房贵,所以小偲基本上在街头,找个能躺下的地方就睡,桥洞下她有一床棉被子,天气冷也不怕。 林潜并非是差这个钱,只不过他觉着价钱实在有些离谱,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尘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林小弟,你是剑修,本来是我等要请你来这的,没想到让你破费了。” “剑修?”老板掌柜顿时面色古怪,与一旁的店小二面面相觑。 林潜见状,心思感觉到了什么,紧接着从行囊中掏出那柄亮如秋水的长剑,缎蓝剑。那中年掌柜顿时眼睛瞪的贼大,目光滋溜从缎蓝剑上从头到尾仔 细品鉴。 “客官……呸,这位侠士,这是名剑呐!” 林潜昂首道:“当然,身为剑修,手中长剑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怎能不珍重?” 老板随即点头哈腰道:“这个自然……自然。” 林潜低头弯腰,从行囊中掏出一叠银票,看着就数目不小,伸出手假意要递给老板,嘴上道:“那掌柜的,这三百两住房费……” 谁想中年掌柜忽然面色一变,一把将林潜的手推回,板起脸正色道:“什么三百两,明明是五十两!这位剑仙能够大驾光临,让本店是蓬荜生辉啊!怎还敢多收剑仙的银两,咱店还就指望剑仙一剑成名,从此店名高挂,蒸蒸日上呢。” 林潜心中大为震撼,虽然他也猜到可能因为剑修的身份降低价钱,但没想到这三百两直接来了个大滑坡,甚至老板的态度也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由得佩服阿尘的那句话,一下子就省下两百五十两纹银,但转身去看阿尘的时候,却发现阿尘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他想了想也明白过来,都是做客栈生意的,其中的套路和小九九,阿尘作为掌柜的自然也晓得。 林潜掏出五十两银票递了出去,掌柜的双手接过,想了想又道:“有一件事还望客官应允,也算是了却老朽的一个心愿。” “掌柜的肯让出这么大的价钱,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林潜笑道。 掌柜的目光看向林潜手中的缎蓝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道:“不知剑仙能否借剑一用,只需一日,让我挂在这门梁之上,吸一吸剑侠的剑气,让我这客栈多些人气。” 就像林潜所说,对所有剑客来说,手中的剑就是他们的第二条性命,一般借剑这种事,除非是很熟悉的人,否则一般不会答应。 老板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问,不管借与不借,那住房价格都是五十两,一文不会多。 挂剑在梁,的确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气,一把名剑加上剑修的噱头,足够吸引白云城中的许多人来驻足观赏,都想着能沾一沾江湖剑气,日后回想起来,也能暮年荡气回肠。 这是能赚不少的银子,但作为店掌柜,做生意目光还是要放长远,吸引一名剑客投店,更多是靠名声,几百两纹银对于一间白云城中的客栈老板来说,不过是身家填个彩头,但倘若赌对了,那剑修果真是一战成名,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了。 本以为眼前的这位年轻剑修会拒绝,谁想到林潜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意思是本来比剑也不急,先在白云城中落脚歇息一两日,再上南天剑宫比剑,这其中一两日便是将剑借出去,又何妨? 中年掌柜的朝林潜竖起一根大拇指,为此年轻人气度折服,他嘿嘿笑道:“实不相瞒,咱年轻的时候也有个江湖梦,只可惜啊,手脚比较迟钝,做不来那驰骋江湖的剑客,只能认命,在厨艺上下点苦功夫喽。” 三百两纹银,如今却削减了两百五十两,掌柜的觉着没什么,但小偲可就惨了,她忽然面色比愁云还要惨淡,望着那柄亮如秋水的长剑,回忆涌上心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紧紧闭眼抱住自己的脑袋。 第两百七十一章 婚城 原本能到手的提成,就像麻雀眨眼就飞了,小女童差点眼中流下泪水。 但她还是坚强的直起身子,用衣袖擦了擦脸,一个人孤身站在客栈门外,冷清清的望着里边,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林潜忽然轻咦了一声,望着中年掌柜,笑道:“这么说来,掌柜的可是做的一手好菜?那我等恰好从远处来,车马劳顿,倒是赶上趟儿了,好尝一尝掌柜的手艺。” 掌柜的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这个自然,有剑仙大驾光临,咱怎样也得动动手,给剑仙留下个好口味!” 林潜道:“四个人,掌柜的自己看着,叫些特色菜上来就行。” “好嘞!我先让小二带你们去看房收拾行李。” 老掌柜的朝着身边的店小二狠狠的递出一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吹嘘拍马的吆喝着在前边带路,准备将林潜一行人带到房间去。 当初他们说的有些房被预定,真假参半,不过是想着趁机多捞一些油水,但当知道林潜是一位江湖剑仙,现在哪里还敢糊弄?当祖宗供起来还差不多,老掌柜的那个眼神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小二哥心领神会,知道这投宿价格不仅来了个大滑坡,降到五十两纹银,而且带他们去的房间还要是条件最好,风景最宜人,住的最舒服舒心的两间。 他带着四人来到三楼,挑了两间相邻的屋子,屋里有楼台,放眼远眺能看到城中的灯火通明,街头巷落如纵横开阖的棋盘那样尽收眼底,倘若是低头看,就能见着那两株桃花树以及下边的清水池,心旷神怡。 林潜终于将行囊放下,他足够舒心的呼出一口气,但这时候肚子里已经传来咕咕叫的声音,四人拿了房间的钥匙,便再度回到楼下。 却听得那中年掌柜在底楼喊道:“苏小只?苏小只?” 看到那从众人身后走下扶梯的店小二,中年掌柜朝他招了招手,问道:“苏小只哪里去了?喊他来给我打下手,咱们抓紧了给这几位客官上菜!” 小二哥忽然脸上一怔,凑近了小声说道:“掌柜的,您莫非是忘记了?苏小只跟着店里的客人一同去边上的雕凤楼看热闹去了……” 掌柜的顿时后知后觉,满脸歉意的朝林潜等人递出一个眼色,尴尬一笑解释道:“这……四位来的实在是有点晚了,你们看本来底楼吃饭的人也都散去,咱们店要打烊,那厨房间的厨师也跟着出去看热闹,这……四位客官恐怕得多等等。” 林潜摆手道:“掌柜的肯亲自给我们下厨,已经是万分心意,可千万别在这么说,小子承受不起了。” 掌柜的点头,便抽身准备去忙活,但突然又被林潜喊了回来。 林潜刚刚上楼的时候就察觉到,客栈里虽然住的人多,每间阁楼里都有亮堂堂的灯火,但客栈中却鲜有人声,无论是在住房的一层二层,还是那底楼吃饭的地方,除了他们四人,几乎都看不见其他人,着实有些奇怪。 他询问 道:“掌柜的,你们说那客人都看热闹去,城里究竟是什么热闹看?” 掌柜的笑道:“这个……你们一路上过来的时候,莫非没有察觉到那巷弄里摆的灯火,贴着喜庆的福字?” 掌柜的故意咳嗽了一声吊了吊胃口,随即道:“这是咱们边上的雕凤楼啊,大喜!赶上一堆新人结婚,这晚上啊,已经是今天的第四对儿了,你说说,这帮年轻人……” 林潜闻言神色一怔,心思细腻的他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不仅仅是桃花源附近,那座雕凤楼客栈张灯结彩,布置的灯红酒绿,白云城中的其他巷道也一样挂着彩灯,贴着福字,门口张贴一对龙飞凤舞字迹的对联,就是白云城的城头上,现在也倒着贴了张福字,起初他还以为是白云城过节呢。 林潜想了想,笑道:“找老板你这么说,那白云城里头倒贴了这么多福字,又每处都挂着彩灯,岂不是挨家挨户都有喜事?” 老板眯眼,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白云城中有许多户人家恰巧赶在这个时日里头结婚,这倒是真的,但凡那些挂彩灯的巷落里,约摸着会有一位新娘子,一位新郎官。” 众人哑然,林潜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玩笑话,居然是真的。 那这座白云城,岂非变成了一座……婚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有来自各地的江湖少年,富贵公子前往白云城观剑,给整座城池带来了难以计量的营收,但也不至于让这么多白云城中的女子少年,急着结婚吧。 实在是对这里的风俗感到古怪,简直是不可思量! 林潜摇了摇脑袋,众人已经饿的快两眼昏花,双双趴在桌子上,两眼巴巴的望着掌柜,就像是等待新婚夜的小媳妇。 掌柜的顿时一笑,他摆了摆手,朝着边上的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咱这就给四位客官烧些好吃的饭菜去,其他事情,就问阿明吧。” 边上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二,也就是带他们看房的那个,叫做阿明。 阿明手中捏着一块抹布,小心翼翼的替四人将桌子反复又擦拭了一遍,对于手拿亮如秋水的缎蓝剑的人物,他简直感到不可思议,自己能距离一位江湖上的剑仙这般近,从来没有过的事。 别看林潜暂时灰头土脸,那剑侠从远处风尘仆仆的来,踏江踏浪而行,沿途跋涉,那是风雨留下的痕迹,自然要与那种坐马车,钻在车篷里的贵公子区分开。 只稍稍洗漱打扮一番,腰间佩剑配酒,随意的往某处一站,那便是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甚至看着靠近坐在一起的陈郁和阿尘,风度翩翩,也不似一般人物,这一刻阿明彻底相信眼前的四人身份绝对不一般,他有预感,他们家桃花源因为这四位的入住,可能以后就要火起来。 所以说,乘着这个机会,赶紧要和四人打好关系,阿明凑上去,毕恭毕敬的朝四人一拜,道:“四位客官,有什么事情就问我好了。” “为何白云城里……这么多户人家要挑在这个日子结婚?莫非有甚特殊意义?” 阿明想了想,说道:“这还不是和南天剑宫有关,听说啊,是因为从各地来的剑修,挑战那吾姓剑修,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落了个身死的下场,便是连剑都被人吞食掉了。” “栽在那吾亮手中的人,可真不少!”阿明开始侃侃而谈,给林潜等人诉说一些最近发生的大事。 曾经引人注目,几乎成为绝代双骄的紫微星与千尘剑,原本是众望所归,谁能想到两人联手都一同败在吾亮的手里? 最近几日登山的佛门剑修,一门金刚不坏的神通加上礼佛剑,也栽倒在南天剑宫,从道门而来,堪称从道家真人托梦悟道,梦中得来无敌剑术,纵横几十州,最后也没多支撑一招,全然败北…… 说着说着,阿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也是剑修,也是要上南天剑宫挑战的,他顿时感到不妙,自己在他面前将吾亮捧上了天,岂不是增长他的心理负担? 他便不说了,只是道:“因为剑宫上死了太多剑修,那些人又是惊才艳艳之辈,难免会心有怨气,心有不甘,所以白云城决定多办几场婚事来冲冲喜。也算是让白云城那从山头送下来的尸体消消怨气,黑白事淡一些。” 林潜闻言默然,心下明白过来原来白云城中张灯结彩,却是为了这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厨房间忽然传来声音,那老掌柜呼喝一声,示意阿明过来端菜,阿明可不敢耽误四位客官用餐,连忙急匆匆的跑到厨房间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女童不知何时窜了上来,她避开那称是剑修的林潜,似乎是觉着女子好相处些,就朝着陈郁靠了靠。 “他说的不对!其实白云城变成婚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的。”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盯着小偲,林潜看到这个小女孩过来,顿时不喜,觉着她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不是提成没赚够,又想着来骗我们的银两吧?”林潜打趣道。 小偲顿时愤恨的瞪了林潜一眼,嘴里咕哝着,“还堂堂剑修呢,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她自以为是小声说给自己听的,没人会知道,但又怎知在场都不是一般人,她的那自以为是的小声,几乎等同于敞开嗓子大喊了。 林潜顿时发笑,丝毫不生气,大概也觉着自己与一个小孩子怄气不对,于是道:“那你说说看呗,倘若咱们觉着有理,到时候给你添些赏钱,可比客栈提成要多。” 林潜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事先说好了,你得实话实说,千万不能蒙骗。” 一听到有赏钱,见钱眼开的小偲恨不得蹦跳起来,不过看到身后掌柜递来的要杀人的眼神,却又硬生生缩了回去,她小声说道:“其实啊,风头并不是从白云城起的,最先要以婚礼冲喜气的,其实是南天剑宫哦。” 第两百七十二章 消息 不知为何,林潜闻言心中莫名的颤动一下。 为何会心慌?他兀自摇了摇头,南天剑宫大的很,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而这个时候,老板亲手端上一盆剁椒蒸鱼肉放上了台面,顿时迎面扑鼻一股香味,以辣椒的辣味盖过鱼肉的腥气,再辅上葱花,豆腐,香蒜,红中带绿,绿中带白,就像是刚出浴的美人,在帘幕后露出一丝倩影,等待众人品鉴。 而老板身后的店小二,再端上一盆肉汁酱鸡,本身就是在这座山庄后头的田野里圈养的土鸡,取血削肉,以刀片将其隔开,中间放入香蒜配料,在铜炉中以炉火烤灸半晌,取出时再用酱汁浇灌,清香又不乏肉感,清脆且挑舌。 众人的眼中倏忽地就亮的起来,举筷欲尝,老板笑着提了一句:“不急不急,小心烫嘴,后边还有着菜呢!” 但看到在一旁的小偲,老板登时冷下脸色,挥了挥手道:“去,一边去,别打扰客官们吃饭!” 小偲朝后缩了缩,但江湖经验告诉他,面前的中年掌柜虽然骇人,但其实一切话语权还都是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剑修身上,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小偲顿了顿,忽然道:“掌柜的,是这个客人要我说话哩,你可不能赶我走!” 掌柜的将信将疑,目光朝林潜脸上看去,倘若那小女童说的是假话,他立即拣起扫帚就赶人。 林潜点头,笑道:“没事,就让她在这坐着吧,小孩子而已。” 掌柜的嘴角咧开一条缝,笑道:“这丫头啊,有些调皮,人小鬼大,只要不恼了各位便好。” 林潜扫了一眼小丫头的脸,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盆菜看,当真是两眼发光,嘴角流津,恨不得一股脑儿扑上去,但是碍于自己身份低微,这又不是自己出钱买的,只能忍着小孩子的天性,紧紧抿住嘴。 林潜看的好笑,想到了自己儿时在剑门的时候,知道药园的汪长老最擅长药膳之术,往往会将那田中鸡辅以药膳,加之当归,人参,香气四溢。 林潜约好和江年等诸位师侄准备去偷腥,奈何正巧那汪长老赶到药园,众人被抓了个正着,汪长老最后在锅中清煮药膳鸡,飘香四溢,而林潜等人却被捆绑在一旁罚站,看那老头孤自一人享用,当时也就是这个神情了。 想到自己的小时候,莫名就有种怀缅之意笼上心头,曾经的剑门,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去了,但偏偏就是这外出的一年,却让自己一下子经历了江湖中的许多事,也见证了许多事。 林潜偷偷瞥了一眼在一旁大快朵颐的降煞子,当初扬言一个不顺心就要杀了他的威猛老头,此刻却成了他护道人一般的存在,而且日子过的越久,却越发看的呆萌。 “你还没吃饭?” 小女童怔怔望着那盘鱼肉,闻言惊喜,立即点头如鼓点。 阿尘似乎对这样的小女童格外关心,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那就一起吃吧,让小二哥再给你添一双筷子。” 阿明诧异,没想到他拼了命想与眼前这几人打点好关系,也只是能和这几位说上几句话,但这个小女童只是往那里一坐,却能够和四人共进晚餐,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他不敢怠慢,转身去给小偲递上一双筷子。 林潜看到小女童的脸上略有顾忌,笑着道:“放心吃吧,不会等你吃完饭就说饭钱换赏钱,我这手中的剑没砍到人,倒是一剑削减取 你大半的提成,这就当是补偿你的好了。” 小女童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放心大胆的开始享用眼前的餐饭,她又岂会算到,光是那她伸出去的第一口筷子,就要比她的提成还要高处几两银子。 这道剁椒蒸鱼肉乃是本店桃花源的镇店之作,若非是有一位剑修来此,一般的人根本请不动掌柜的出手,亲自给他们做上这道菜。 不久,阿明与店掌柜再端上菜肴,是一碟子醋溜牛肉,一碗油炸花生,一碗清汤,加上些许素菜和大碗白米饭。 掌柜的站在一旁,笑着道:“今日这餐饭就当是我请各位的,算作公子将那柄剑借给我的租金,望各位吃好喝好!咱先去收拾忙活。” 说罢他鞠了一躬,同时赶紧将一边傻站的的阿明拉走。 这剑仙的私聊谈话,他们这帮凡人怎么能够旁听呢? 林潜也不催促,看到小女童吃的算是差不多,他笑问道:“现在你可以将事情说说,南天剑宫的婚礼,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头咀嚼着嘴里的肉片,含糊道:“那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在南天剑宫准备率先举办婚礼,这个消息传到山下,白云城的男女便跟风起来,所以白云城就变作婚城啦。” “你是说……南天剑宫的婚宴还没举行?” 女童眼中闪过狡黠之色,林潜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小偲笑嘻嘻的伸出小手,一把将其抓过来,道:“还没,但也快临近了,我算算……应该是在三天后。” “新娘子很漂亮哦,据南天剑宫传言,那是老剑主上官龙阳亲自许下的一场婚礼,女子是清丽的女子剑修,男子就是来自吾家剑冢,这凑巧是一对璧人,正好和剑宫上的大比应景,算是这几年来的一场异事了。” 林潜闻言,倏忽脸色一变,而原本在一旁悠哉吃肉喝酒的降煞子也脸色一顿,忽然皱起眉头来。 他们二人都从小女童的话中听出了玄机,一件本该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上官龙阳向绝意宗发出的求救帖子,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从青州玄桑山而来的吾家剑修,现在吾亮在南天剑宫昭告天下,向着天下人挑战,从他们在不周山得到的消息来看,多半是浮世教和吾家剑冢暗自联手,已经侵占了南天剑宫。 既然如此的话,那老宗主上官龙阳多半是该被囚禁,南天剑宫被浮世教彻底颠覆才对。 他现在怎么还会有闲情逸致,来许下婚礼? 林潜与降煞子心中顿时疑云重重,在他们的心中有一个很坏的念头,倘若上官龙阳也一同投靠了浮世教,那他们这次来白云城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林潜的脸色忽然骤变,小偲以为是自己突然说错了什么话,吓得她立即闭嘴,却不敢再吐露一句了。 想到女子剑修,在林潜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梁昕云和小道童孙玉山,小葡萄三人按照期限应该早就到白云城了吧,他们四人行色匆匆,暂时没有和三人联络,也不知这三人会在哪。 倘若他们在与自己会合之前就独自上了南天剑宫,那岂非是现在陷入了浮世教的手中? 林潜询问道:“那女子剑修,也是来自南天剑宫?” 小偲一摊手道:“南天剑宫那是世外的仙家宗门,我这个连在白云城都落魄的小女子,又怎会知道?” 看到女童眼珠子咕噜直转,林潜顿时晓得了她的意思 ,他从怀中再度掏出一锭银子狠狠敲在桌上,瞪着女童道:“现在呢?你知道了吗?” 桌上的那银锭闪着诱人的金光,小女童顿时一摸脑袋,笑嘻嘻道:“刚才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就给忘了,现在可就想起来啦!” 小女童此刻忽然来了兴致,她凑到林潜的边上小声说道:“这桩生意,你真是赚大发了!悄悄告诉你,你问的这件事,整座白云城也许就只有我知道!” 看到众人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小偲顿时不乐意了,说道:“怎么不相信呐!虽然说我只是个混迹在白云城,连吃饭睡觉都要连滚带爬的乞丐,但要说白云城中的消息,我还是四通八达的。况且……这件事情还是由我亲身经历过的。” 小女童目光朝四周探了探,看到那厨房间老掌柜忽然看过来的目光,脑袋顿时缩了回去。 林潜会意,知道对于小女童来说,这算是一个商业机密,他道:“你们先继续吃,我带着她回楼上。” 来到客栈第三层的房中,小偲环顾四周,啧啧感叹房间的豪华,最后她对林潜说道:“不是南天剑宫的弟子,而是从远处别的地方来的,在十几天前就到了白云城。女子叫梁昕云,跟在她身边有个可爱的女童叫做小葡萄,还有个凶巴巴的童子叫孙玉山。” 林潜闻言怔住,呆立在原地许久。 小偲似乎是想到了曾经的往事,越说越起劲,反正在这一会也只有林潜和她两个人在房中,她继续说道:“要谈起我二人是怎样认识的啊……说来话长!” “我本来是为了躲避……仇人,跑到一个叫做青岚阁的客栈中,那位梁姑娘当真是人长的美,心心地也善良,出手将我救下。我心存感激……当面谢过后就跑到一处馄饨摊,准备吃我的早饭,谁想到刚刚拿起筷子,那个凶巴巴的童子忽然跑来,将我的馄饨打翻。” “这怎么忍得了嘛!我当时就一把骑在他的背上,和他扭打在一起,最后梁姑娘赶过来,才知道是误会,她逼着那个小道童和我道歉,然后还请我吃了一餐饭,因为人生地不熟,他们请我带路,在白云城中转了三天。” 林潜冷声道:“你只是和他们相识,但你又如何知道,梁姑娘就是那南天剑宫上即将要出嫁的新娘?倘若你骗我,不仅赏钱拿不到,我还要把你关起来!” 小偲顿时蹦跳起来,呼喝道:“我可没有骗你,因为梁姑娘来到白云城的时候,不仅仅是碰到了我,那一夜他们三人还遇上了一个人物,你绝对猜想不到是谁!” “谁?”林潜皱眉问道。 “吾亮!” 小偲仿佛想起了当初吾亮用筷子在自己手上一弹,自己浑身上下就失去了直觉,那种痛入骨髓的折磨,现在想起浑身都要打一个寒颤。 “不过当时他称自己叫做吴亮,口天吴,和那位梁姑娘说自己是从青州远游过来的士子,目的也是要上南天剑宫一趟,当时我记得吃饭的时候,梁姑娘掏出怀中的剑宫有客牌的时候,那个吾亮仿佛大吃了一惊。” “他绝不是一个好人,后来他又喊来一个冷冰冰的家伙,与梁姑娘他们三人同行,本来是要喊我一起去的,不过吾亮与他喊来的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实在太可怕,我想想就没去。” “后来从南天剑宫传来吾亮的画像,我见着了才后知后觉,原来吾亮就是吴亮。我在的几天就察言观色看出来,吾亮对梁姑娘有所企图,所以我想着梁姑娘被他这么坏的人骗着一起上山,也许就是被逼婚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 内幕 小女童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呼呼的喘了几口气,她摊出自己的小手面向林潜,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谁料到林潜却不紧不慢地的说了一句:“你在撒谎!” “孙玉山根本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他绝不会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就和你扭打在一起。” 倘若是按照十几天前来算,林潜深知小道童孙玉山刚刚在绝意宗的山上经历了可怕的一幕,在这个幼小的孩童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在这种情况下,他内心孤僻,更不会好端端的对一个陌生人出手。 “我……我没撒谎……真的!或许我有些记不得了……” 小偲深怕自己偷钱包不成反被逮住的事情暴露,倘若眼前这个剑侠知道自己常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肯定会离她远远的,没用剑将他赶走就已经算好,至于赏钱,想都别想! 但小偲看着林潜的眼神,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像曾经面对吾亮时候那样,她一下子就站不稳了,差点摔倒在房间里的桌椅上,她心中一颤,以为这就是剑修无形的剑气。 林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没有接着逼问,而是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倘若梁昕云在浮世教的手中出了什么事情,他可就要成了绝意宗的罪人,再没有脸面去面对他的老丈人梁秉天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偲,凭他在江湖上经历的这些事情,小女孩有没有说谎,在哪一步说谎,他很简单就能分辨出来。 一开始小女童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闪躲,并且两个眼珠有意无意的会往上翻,但她说到梁昕云的时候,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觉得她人很好。 但当说到那个吾亮的时候,小女童又是发自内心的讨厌,简直就像是那个吾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情。 “肯定是你自己惹事情,最后被他们逮住,根本就不是误会。不过后边的事情……倒是实话。” 林潜顿了顿道,如果真按照小女童所说,极有可能梁昕云,小葡萄,和小道童三人被骗着和吾亮还有另外一个人同行,但梁昕云单纯,哪里能知道其实南天剑宫内早就发生了变故,被浮世教的人马偷偷占据,而那上官龙阳,就算是作为一帮之主,对于局势也是难以左右的。 浮世教与吾家剑冢串通一气,最后谋逆南天剑宫,这种事情梁昕云无法猜到,但是吴亮与吾亮的谐音巧合这一点她没有看出来,终究还是第一次出江湖,经验太浅显,而小道童与小葡萄更是年幼无阅历,也谈不上什么帮助了。 谁能想到,这场婚城变故,主角居然是林潜自己的媳妇,他当然知道梁昕云是被逼无奈的,更或者,这场婚礼并非是以婚为目的,其背后恐怕另有所图。 这一场婚宴,在三日之后展开。 倘若林潜到场,那便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也许比剑根本就不用比了,他会在二十七日之前就送掉性命,将天下剑修冠首的名号拱手相送。 倘若他没能够在婚前到场,自己的妻子被他人娶走,林潜也没有脸面在天下众人面前出现了。 这果然是一条极为歹毒的计策。 但林潜又想到,梁昕云被擒,这已经至少是在十日之前的事情了,但按照婚期却是在三日之后,这又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林潜想了想,觉得这可能便是梁昕云最后争取到的妥 协吧,在婚约之前,至少还能够守身如玉、 南天剑宫宫主上官龙阳钦点的婚约,也许这位老宗主并非是真心想要将南天剑宫交付给浮世教,只不过是迫于无奈,而这场婚礼可能就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至少保住老友梁秉天女儿的性命。 林潜知晓,因为他的缘故,浮世教中有不少人想要拿了梁昕云的性命,那个浮世教的如是令还在苏如鹤的儿子苏至之的手中,上次的刺杀失败,如是令遗留到现在依旧有效。 但凡能够袭杀掉浮世令上通缉的人物,就能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赏金,还能够在浮世教中任意的挑选几本秘籍,这对于任何一个浮世教的教众来说,都是天大的诱惑。 从与小女童口中套出来的信息中,林潜一下子分析出很多事情,对于现在南天剑宫上的形式,他也有了一点清晰的认识。 从上官龙阳的一反常态可见,南天剑宫此刻不是曾经的南天剑宫,而是落在了浮世教手中,所以这次剑道大比也并非只是单纯的比剑,浮世教需要吾亮赢得一个剑冠名号,来作为他们重出江湖的凭证,所以教中上下也会出力,确保他能够摘得桂冠。 倘若有能拦路虎,浮世教会替其铲除干净,所以才会将林潜与降煞子视作眼中钉,有了在不周山的那次绞杀行动,才有了浮世教以老疯子作为诱饵,将绝意宗的涯望神剑和林潜与降煞子费心取来的剑胆石盗走。 所以说,无论是直接上山比剑,还是去参加那场有着鸿门宴性子的婚礼,都是一个死局,至少是以林潜的身份,那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林潜说完一句话便陷入了沉思,在权衡这场与浮世教争斗的利弊,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和梁昕云不同,林潜现在要思量的事情很多,他要瞻前顾后的考虑到很多事情。 只不过却苦了小偲,她刚刚听见林潜开口说了一句话,又看到这个剑侠忽然之间就陷入了沉默,让她此刻间有些手足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在她的心中忽然有股寒意笼罩,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忽然间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动弹,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只是说了一点点谎言,也没必要这么凶吧? 小偲心中觉着有些委屈,那个吾亮是可恶,这种拐骗女子的恶棍简直就该千刀万剐,可……这关乎她什么事嘛? 林潜一言不发,让她心中也十分惶恐,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跟着林潜独自来到这个房间了,气氛压抑的让她想哭,但偏偏她又不敢逃离这个房间。 “你……你不会是南天剑宫的人吧?” “难道你想……杀人灭口?” 她见着林潜的精致佩剑,又想到林潜是那么有银子的人,如果说是来自剑宫就十分的合理,想到这她心神猛然一颤,话语如蛔虫一般在她的肚子里徘徊,小偲一个没忍住,一股脑将自己的猜想抖露了出来。 林潜翻了个白眼,对准她的脑门就扣了一下。 小偲吃疼,但她怎么就觉着这个动作十分的眼熟呢? 小道童孙玉山每逢说错话,作为大师姐的梁昕云最喜欢的动作就是在他的脑门上轻轻敲击,孙玉山无奈只能去找小葡萄闲聊,但小葡萄被他烦的闹心,也在他的头顶来那么一下。 最有趣的,是她们二人都习惯用右手,而且是中指与食指弯曲,以指关节叩击那么一下,动作娴熟自 然,一看就是一脉相承的。 结果现在,她自己脑门上也挨了这一下,而且看这动作相当的熟悉,几乎与敲击小道童的那两位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你是那小道童孙玉上口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大师兄对不对,小葡萄喊你少爷,你是梁姑娘的……” 小偲话未说完,她便闭嘴了。 因为林潜手中拿来一样东西,狠狠将她的最填满,但小偲不仅不害怕,反而是满脸的欣喜之情。 林潜深怕她继续猜下去,既然已经从她的口中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就没必要继续留着这个小女童了,他按照先前的约定,拿出两锭银子堵住了小女童的嘴巴。 “你猜错了,我是关中来的剑修,号称白面书生张顺,和你所说的人根本不认识。” 林潜朝着小女童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小女童如释重负,连忙一拉衣袖,将这二两银子放入自己的怀中,就仿佛深怕银子露出来,她弯腰弓背,就好像一团球似的跑出房门外,一溜烟蹿下楼。 便是这桃花源,此刻她也一刻不想带着了,自己今日已经算是赚到了一笔闲钱,没必要继续等在这里,忍受着那些大人们的猜忌,小偲要到街上去放飞自我,听说雕凤楼有新娘子?她也可以去那里玩一玩。 看到小女童从楼上窜下来,众人也知道了,她和林潜的讲话结束了,众人没有去拦她。 果然,不久见林潜徐徐走下台阶,只不过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沉思。 阿尘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林潜这是遇上了麻烦事,即便是那一晚在清水镇的平野上,独自面对一品高手范威的千层浪,林潜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与愁眉,应付的相当随心。 当然,那也可能是置身事外的缘故。 此刻在白云城,林潜的身份又是剑修,阿尘料定林潜是卷入了他自己的麻烦事情里,他与陈郁互相看了一眼,觉着如果是不方便的话,他们二人可以先离开。 不过林潜递了一个眼神,他扫了眼阿尘便看出了阿尘心中所想,他摇摇头说道:“阿尘,陈郁,你们二人既然以后来我绝意宗当客卿,这些事情也没必要瞒着你们。” 林潜以内力传音,将事情转述给其他三人听。 另外三人闻言,也纷纷皱起眉头,其中降煞子更甚。 老头子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上官龙阳这老东西,关键时间就是靠不住!受苦我的师侄女了!” 他忍不住望向远方绝意宗的方向,喃喃叹说了一句:“倘若是被宗主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他就算拼着自己旧伤复发,也要将吾家那座玄桑山掀翻,顾不得自己是长辈的身份,也得将吾亮那小子废了!” 林潜说道:“浮世教在这件事情上谋划了很久,从南天剑宫到不周山,他们的计划滴水不漏,唯一有所误判的,便是我们二人没有死在不周山,而是躲进了禁地。” “不过,就算是如此,与他们比起来,我们的实力还是悬殊,几人又怎能和一个帮派抗衡呢?” 阿尘沉默了一会,拍拍林潜的肩膀说道:“江湖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但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媳妇一定要守护好,绝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第两百七十四章 孤身 陈郁和阿尘对视一眼,一切言语尽在不言中。 阿尘凑过去拍了拍林潜的肩膀,温和说道:“如果说你与梁姑娘有良缘的话,那么现在的事情,就是你们二人之间的劫数,闯过去,后边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就像我和陈郁一样。” 林潜默然,他知道阿尘绝对有说此话的资格,作为曾踏入过天人境,神魂转醒为仙人的阿尘,本身对因果际缘就有独到的见解。 “剑不剑冠的无所谓,但婚期在三天后,也许这是梁姑娘身临险境,仍然寄托在你身上的一个希望,莫负了她的念想。” 林潜当然不会将梁昕云当做这件事的牺牲品,阿尘说的话恰逢他的心意,他觉着梁昕云,小道童孙玉山,还有小葡萄三人,此刻被关押在南天剑宫中,一定如身陷魔窟般难受,而在绝望中唯一能够支撑他们的,就是林潜。 阿尘的话,让林潜在踌躇与无所适从中找到了一点方向,就算是自己暂时无法将他们三人拯救脱离苦海,但起码也要有所作为,告诉他们三人,自己与降煞子已经到了白云城,让他们在心中留下一个念想,而不是深深的绝望。 梁昕云屈服于婚约,也许正是被那绝望所折磨,倘若得到了林潜的消息,她必然会忠贞的坚守下去。 阿尘叹了口气,此刻的他浑身功力尽散,只能算作一个普通人,没法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分担仇怨,这让他心中很是愧疚。 但阿尘却再也不能一念天人了,因为他的仙人面已破,等于是将自己的登天路拦腰折断,只留下了凡人之躯。 “倘若我还是天人境,必为你踏平那座南天剑宫,让那白云洞天内雷鸣滚滚,风云悸动!” 阿尘攥了攥拳头,陈郁握住他的手,转过头对林潜道:“倘若有哪里我能够帮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救了阿尘,陈郁这条命也是你的了。” 林潜感激地点了点头,指着降煞子说道:“唯有一愿,请你们照顾好他,我打算先一个人到剑宫中闯一闯,一探虚实。” 看到众人的表情,林潜笑道:“并非阿尘你一人才能将一个地方搅动的天昏地暗,我相信我也可以。这里不是清水镇,而是白云城,而我是剑修!” 阿尘闻言顿时脸色明朗起来,笑着说道:“当初在清水镇,林潜你都能一手将我二人必死的局面盘活,说道理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只是……”陈郁有些担忧道:“孤身一人上山,此刻又是夜晚,会不会太莽撞了些?一旦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也没有后援。” 降煞子也皱眉道:“不行,你算是绝意宗唯一的希望,是宗门仅剩下的种子,这样危险的事情,不能交给你来做!老夫可去也!” 他舒展了下手臂,又豪饮一口烈酒,冷哼说道:“休息了这么多天,也该是让我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岂料到林潜一口拒绝,他盯着降煞子说道:“老头,你的伤没完全康复,跟着我也许不仅帮不到忙,还会成为累赘,况且我并非要你在这 桃花源傻乎乎的等,我也有事情交给你去办。” “山人自有妙计!”他轻声嘀咕了一句,在客栈的三楼,之所以没有急着跟随那女童下来,其实林潜心中一直在思索着对策。 他认为,其实这场南天剑宫的局,最关键的一步还是梁昕云,孙玉山,和小葡萄三人。 因为他们三人陷入了浮世教手中,导致了这场比剑越发的复杂,不仅仅是因为阿尘所说的因为情谊,倘若比剑最后,浮世教将三人当做把柄威胁林潜认输,那林潜也是必须妥协的。 所以第一件事,只能是先将三人营救出来。 林潜对三人轻声耳语几句,三人纷纷侧目,他们这才知晓林潜并非心念所至就有了要孤身闯山的念头,其实在心中亦有着一番谋划,而且步骤详细,听起来不失为一个妙计。 “阿尘都放心我,相信我,你们难道还对我有所怀疑?” 林潜接过降煞子边上的酒坛子,本想着解开泥封喝上一杯,算是给自己壮胆。但他又害怕喝酒误事,还是推了回去。 阿尘见状,笑着道:“我也是好久没喝酒了,这一杯,算是我替你喝的了,为你践行!” 他将酒端起,因为本身还有伤势在身,所以这口酒喝的很慢很温,但也算是阿尘认可了林潜的计划,虽然阿尘没了功力,但林潜也将一件事交给他去做。 降煞子听了林潜的计划,心中感慨万千,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老头低声说了句好,这次没有强硬着态度要去帮忙,因为林潜嘱咐他的事情,也许比今夜之行更能帮的上忙。 三人商量妥当,将前后的事宜都按照林潜的吩咐记在心中,林潜没有逗留,看了眼夜色,距离午夜还有一个多时辰,而白云城中依旧是亮丽一片,光彩夺目。 他临走没有带上那柄缎蓝剑,而是将剑留在了客栈中,林潜说过将剑暂借给老板,就绝不会食言,因为只要他心中有一把剑就足够了,带上剑太过显眼反而会碍事。 就算真遇上麻烦,那白云洞天外的可是南天剑宫,一声轻呵剑来,何愁剑修手中无剑? 林潜笑着走到厨房,那中南掌柜与店小二阿明还在清理着碗筷,在厨房干一些杂活,因为那些其他店里的人都吃去看热闹,而这些剩下的活又不能在这撂着,所以掌柜的亲自动手。 因为桃花源的位置也算是偏僻,当初来的时候七拐八弯就差点把林潜的脑袋绕晕,所以林潜还是询问了下掌柜路到底怎么走,假意说是吃饱喝足,想要找点事情做做,也想着去雕凤楼看看热闹? 掌柜的顿时笑脸相迎,详细给林潜指明了如何走到雕凤楼的路线,其实听着中年掌柜大致这么一讲,林潜大概也判断出来,雕凤楼距离街坊集市已经很近了。 最后,中年掌柜还嘿嘿的一笑,凑在林潜的耳边小声又提到一句,其实雕凤楼不仅是吃酒喝席的好地方,在那楼上也能听歌看曲,没准儿还 能够碰上心仪的姑娘。 林潜笑而不语,他知道掌柜口中的那个没准儿,肯定就是个准字,也不点破老板心中的那点算盘,约莫着这里的桃花源与那雕凤楼,其实还是有着生意上的连线,在桃花源吃完饭,再被引到雕凤楼和那青楼姑娘嬉戏一番,这才是两边都赚钱的好门路。 与掌柜的招了招手,林潜转身走出桃花源的大门,就在他刚刚走出去时候,外边忽然吹来一阵夜风,将那客栈门口的两株桃花树吹拂,桃花姗姗而动,最后有一片随风而动,飘落在池水中,情景是极美的。 只不过林潜是再没有心思去看了。 拐过几处巷道,却发现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走回来了,大抵是觉着看新婚,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过后,也就只剩下一个闹洞房好看,看罢便也就觉着没什么意思,便转身回来了。 这些人,当然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与一位剑修相识的机会,倘若他们明天看到那柄高悬在桃花源门梁上的缎蓝剑,一定会暗自后悔。 毕竟是看婚去的,不是自己当新郎官,但与一名要上南天剑宫比剑的剑修的一面之缘,那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 路过雕凤楼,楼上还点着红灯,张灯结彩之余,地上到处都是彩纸碎片,还有一些炮仗放过后留下的残骸,楼上的人还是很多,大家都图那么一个喜庆,但站在外边围观的人却是少了。 林潜没有听那中年掌柜的话里有话,去到那楼上,在比剑之前先来试一番身下的舞刀弄枪,他径直转身掠过街巷,只是在道路的一处街坊里买了一顶斗笠。 林潜将斗笠扣在自己头上,帽檐压的很低,这样无论是谁迎面走来,都看不清他的脸面。 越往南天剑宫走的地方,越是冷清,人烟稀少,灯火越暗淡,不知不觉夜色已经完成暗淡下来,只有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指引着前方的路。 忽然冷风吹气,将一地的枫叶吹散,飞舞在地上,发出一阵漱漱的响声。 就像是在哀悼,亦或者是悲叹。 就在曾经,这里还有着两位惊世的剑客,紫微星与千尘剑,在这落叶扫地的巷道上比试了一番,当时这里的巷道也和这里一般冷清,黑暗,只不过随着人们陆续听见消息,得知这关中两大剑客要在此地率先比剑,大批看客便连饭也不吃完就赶来了。 于是这里变得灯火通明,满眼都是人潮。 那两名剑客最后平局收场,各自接过从楼上抛下的一壶酒,结伴而行,当时也算是一桩美谈。 只不过,只是一天光景,二位剑侠便成了两局冰冷的尸体,惹的那寄托念想的小娘子,捂着胸口好生心疼了几个晚上。 就如传音所说,死的剑客多了,山中就蒙上了一层阴暗的怨气,看不见,摸不着,却感受的到。 风吹,刺骨的寒,幽幽的叹。 将斗笠压低,看不到脸庞的人,孤身走上南天剑宫。 第两百七十五章 宫门闹鬼 数十日之前,南天剑宫诸位弟子忽见得山下白云城大漠中黄沙暴起,滚滚烟尘绵延千里,汇聚成一道黑线,以为那白云城要遭殃。 殊不知最后黑线与天际收拢为一角,在夜幕中化作一团粘稠黑雾,径直飘过了白云城,向着南天剑宫的山头奔赴而来。 这种变故数十年未曾发生过,但那山钟敲响,老宗主上官龙阳一声令下,却将在外围驻守的南天剑宫弟子全部招了回来,举宗上下几百号人就这么在大堂内呆着,最后由常渊长老下令将宫门关闭。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长老常渊一锤定音,说道外边已无事,吩咐由弟子推开宫门看去,却看到宫门外天色暗淡,除了那原本屹立在山门之上的剑宫门匾歪了一寸,外边并没有任何变化。 兴许此番浩劫,也不是向着南天剑宫而去,诸位弟子心中这般想过。 只不过当他们回头之际,却发现原本坐在高堂上的上官龙阳,与首席长老常渊之间不知何时却又多了一个人,站在两人的中间。 这是一个年轻人,可以说是剑眉星目,还沾着一丝纨绔公子哥的浪荡气质,看的宗门中不少女弟子忽然脸上羞红,悄悄将两只小手握住,心里偷偷的念想。 本以为这会是上官老宗主新收的徒弟,毕竟随着老宗主在多年前的那个亲传弟子夭折,他老人家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再收徒了,老人家一个人孑然一身,身边还没个人照顾。 到了暮年,能有这么个年轻俊杰照料,怎么着都是一件好事。 谁料到,那年轻人先是一言不发,紧接着忽然抬起手,望着台下众人,手势往天上一送。 顿时在大堂内响起一连片的铮铮剑鸣,修为低微的弟子,根本控住不住自己腰间佩戴的长剑,他们的佩剑冲天而起,最后停滞在空中。而那些修为稍高的,猛力将自己的手握在剑柄上,忍住虎口发颤,才能面前抑制住剑出鞘的冲动。 众弟子脸上有不悦,虽然可见着信任大师兄的剑法剑意高超,但也没必要如此来这么个下马威吧? 但他们随即脸上猛地一震,因为那些悬在空中的长剑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的朝远处飞掠起,飞向那年轻人的手掌。 不一会儿,数十把飞剑就这样落在了年轻人手掌中,被他像是破铜烂铁一般甩在地上。 场面骤冷。 忽然,那年轻人轻声说道:“上官宗主,今日就卖你一个面子,吃了你的离霜剑,这些普通弟子的剑就不吃了。” “有珠玉在前,这些个破铜烂铁看了反而倒胃口,就像吃过了山珍海味,再让人去品鉴那粗斋淡饭,未免影响心情。” 众人闻言纷纷一怔,就算诸位普通弟子手中的佩剑不是那种稀罕的名剑,相比民间坊市的铁剑还是要胜出许多。 南天剑宫的剑是以精铁铸就,再加上其他如砥石,青盐矿这种能够加固剑身的铁料,制作出来的剑唤作玄青剑,不仅锋利无比,而且与其他铁器拼砍,剑刃也不会磨损,一把玄青剑放到民间可卖出五十两银子。 对于那些弟子来说,从入门开始,到修炼五年分配得到玄青剑,这算是他们身上最值钱的财富了,如今却被眼前之人不屑一顾的践踏在脚下。 不计较此人口中说出口的虎狼之词,只是光他与上官龙阳说话的态度,就让人觉着恼怒,这也忒不尊师重道了。 一时间,众弟子纷纷对着年轻人怒 目相向。 可却听见一边的上官龙阳叹了一句:“那便就这样吧。” “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功德高一代的老宗主,居然妥协了? 不过能够来到南天剑宫的弟子并不是笨蛋,忽然有人从那年轻人的口中听出了一些端疑,顿时有人后知后觉,心中忽然就升腾起一股寒意来。段雷长老的离霜剑乃是一把价值不菲的珍宝,居然给此人吃了? 再联系上官老宗主的态度,一个答案忽然就浮出水面来。 他们纷纷面面相觑,原本的怒意忽然就如风吹露水散去,本来自恃是南天剑宫的弟子,心中也有些胆气,但面对从青州玄桑山一路折杀过来的吾姓剑修,他们心中顿时就没了底气。 常渊环顾四周,看到了低头顿首不敢言语的诸位弟子,只有几位仍然高昂着头,冷眼旁观,那几位便是他常渊的亲传弟子,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他们并没有太惊讶。 常渊轻笑一声,望向大殿的宫门外,声音如洪钟摆荡,缓缓传出道:“你们眼前的这位,是吾家剑冢走出来的后人,如今我们剑宫已经和他们达成协议,不日便在南天剑宫向天下颁发试剑帖,但对你们来说,只需恪守门规,与往常一样即可。” 于是不日后,便有了吾亮在白云城与南天剑宫之间,腾飞而上,一气吞剑百的壮举。 在接下来的日子,便陆续就有从天下慕名而来的剑修上山挑战了,本以为那吾亮是个年轻人,就算心性高傲,总不至于惹下杀戮之祸。但那些上山挑战的剑修,却很少有人能够全身而退的,吾亮出手便是一招致命,不浪费时间,也不给那些人苟延残喘的机会,甚至杀人之后,还要再那具尸体跟前一口将其佩剑吞掉,手段残忍至极。 这让原本对他还心存好感的南天剑宫女弟子,看到吾亮恨不得避而远之。 不过吾亮倒是觉着无所谓,似乎在那试剑场上与场下是两个不同的人,除了在与其他上山挑战的剑修比剑时候,他不多言语,杀伐果断,在其他的时间里,吾亮似乎还是很乐意混进南天剑宫的普通弟子之中,偷窃厨房的一下饭食,从山下买来荤酒当着其他弟子的面狂饮,勾动了那些弟子肚肠里的酒虫,又将酒坛抛起随地一丢,倒在一边呼呼大睡。 众人是敢怒不敢言。 甚至有次,某位在风涯上望着远处倒挂的瀑布山川,独自练剑的少女弟子,估摸着在练习一种晦涩难懂的剑招,舞剑起来煞是僵硬,难看,所以她才寻了一个没人的山崖上。 只不过独自对着山峰挥剑了几十次,她的手臂早就发酸发麻,汗水一滴一滴从额角滴落,那俗话说百炼成钢,铁杵磨成针的坚持却没一点奏效。 正当她失意想放弃的时候,忽然背后有双温和的手抓住了她握剑的手,轻轻在耳边低语:“剑要这样转,刺击不能太快,下撩的时候还要再果断些……” 她被人抓住手演练了一遍,居然感觉心目中的招式已经会了大半,只不过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男子一手提着草帽,腰间别着酒壶,那张脸……正是吾亮。 女弟子顿时惊叫一声,弃剑而逃。 吾亮拾起那长剑凭空舞了舞,嘴里却说道:“背面看只觉着是颗花骨朵,没想到转身也有惊喜啊……” “好一番汹涌的波涛!” 此事传入众弟子耳中,一顿那风涯成了女子禁地,再无落单的女弟 子敢踏足,对于吾亮,众说纷纭,只觉着他是一个蒙着面纱的人物,心情随时会变,动不动就杀人,但有时候又喜欢风花雪月,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白云城下一袭而来的黑云,径直掠过南天剑宫的上空,虽然诸位弟子在这十来天里并未感受到明显的异常,但却总感觉在自己身后有一团阴影在笼罩。 总感觉在南天剑宫中,在自己的身边似乎是多了些什么。 尤其是到了夜晚的时候,每当夜静无声,无论是在丛林中还是在树缝,亦或者是山川悬崖陡壁,瀑布流水的清潭中,都会传来以前没有的漱漱声响,让人听闻到后不免心中升腾起一股寒意来。 而且在临近第四宫的一处沿河堤的长廊中,本来的水位是恰好的,就算是到了秋日涨潮,从山上垂落下来的瀑布涌入河干,也漫不上那栏杆的三分位置。 但最近这几天,每到晚上第四宫的弟子便会从河岸听到那起潮与落潮的声响,当第二日晨起,就会发现那潮水已经漫到了河堤护栏外边,而且原本清澈的水源涌入到地面,却留下一团又一团的黑色泥泞,十分的糟粕恶心。 第五宫的宫廷也常出现怪事,南天剑宫本处于仙山,山上四季气候如春,不会有什么蝙蝠之类的洞穴生物,但就在某日一名弟子却看到了在宫廷的屋檐上倒垂一片黑压压的蝙蝠,他走过看时,惊动了房梁,顿时那红眼黑翅的蝙蝠一阵抖擞,从灯火昏暗的屋檐角落猛地窜出,极端吓人。 这些只是异象,也许是人心的猜想在作祟。 但更让人感到害怕的事情,是不知何时起,忽然有弟子凭空失踪,起先只是一两人,但在某一夜同时失踪了五人,包括三名男弟子,两名女弟子。 众人起初以为这是那群弟子走丢了,但在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剑宫,就算有那些山野奇骏,也是不用眼睛看就能分辨出路的了,又怎会走丢? 便又有猜想,说是这群弟子偷偷跑到山下,也许是外出游历去了,回来之后必当重罚! 于是那些人又好心等了几天,却发现没有踪影。 而就在某日清晨,忽然传来弟子的惊叫,在那第四宫的河堤附近,却是被浪冲上来几堆白骨,形状各异,有手有脚,还有一摊恶心恶臭的血肉。 最后有人在河堤中,捞出了一具看不清脸面却穿着南天剑宫弟子服饰的男尸,那其他的白骨身份也就断明了,只是一个修真门派的弟子,居然能失足掉入水中淹死,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而在第六宫的门庭内,在一处晦暗的角落,众人又发现了一具女弟子的尸体,只不过这具尸体实在太过瘆人,全身各处都不知是被什么啃咬,血肉模糊,衣不庇体,死后也难保清白,就像是被恶鬼侵蚀了一般。 怨气深重,就像是那些堆积在南天剑宫的上山挑战剑客的尸体,恶臭,腐烂,带给人一团深重的压抑感。 如此思来复去,才有了吾亮在南天剑宫杀人太多,导致南天剑宫怨气滔天,那些亡命的剑客鬼魂每到夜晚就去缠上单独外出的弟子,或者坠入湖水,或者迷失在深林的猜想。 起先这些事情一直瞒着,但众弟子心中人心惶惶,后来这件事情传到了上官龙阳的耳中,老宗主出面安慰门下弟子,并且亲自定下了一门婚事来冲一冲煞气,这怨魂索命的事情才算是告终。 后来便再没有弟子出现过失踪,惨死的事情,反倒是因为不久后的婚礼,在剑宫中有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观。 第两百七十六章 深闺府院 夜色正暗淡,长夜好像远没有个尽头,一人屹立在山穹之上,望着东方,眼中尽是黑暗,看不到一丝一点的希望与光明。 上官龙阳驻足在自己府邸外的山崖上,这十几天的光景,就好像是渡过了大半个辈子,好像抽干了他的生命,让他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头发与双鬓也花白不少。 南天剑宫已被黑雾侵蚀,将诸位弟子关在大堂中,其实只是为了遮蔽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在心中诞生出恐惧。 但倘若在外边,就能亲眼见到数十位他们平日里最忌惮的魔教中人,踏着晦暗的罡风,肆无忌惮地闯入山门,将南天剑宫视为砧板上的鱼肉,无情的将门匾撞的歪斜。 浮世教上山,这是单凭南天剑宫决计无法阻拦的事情。 别轻易小看这几十人,每一个拎出来那都是足够叱咤风云,独霸一方的混世魔头,随手碾死南天剑宫的弟子,那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甚至他们杀意兴起,挥手屠戮,动辄几十人,南天剑宫的弟子,性命会像草芥一般被割去。 而整个的南天剑宫,一共也才四百余人,其中的十位长老,有一半都居心叵测,表面上义正严词,其实暗地里早就和这帮魔教中人勾搭好,准备将南天剑宫分刮了去。 世事难料,世事无常,他上官龙阳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最后依旧是晚节不保,迫不得已做那魔教中人的走狗,将祖上传下的基业,拱手送人! 上官龙阳差点要一跃而下,在这座山峰上自尽而亡,不过想到现在他还是明面上一宗之主的身份,倘若他死去,那南天剑宫就彻底乱了,那些年轻弟子才真的会陷入危难。 指望常渊?那更是将大好的年轻子弟往火坑里推。 关于在南天剑宫闹鬼的事情,作为一宗之主他又岂非会不知晓?一帮弟子心中忐忑,人心惶惶,奈何他却也做不了什么。 根本就不是什么死去剑修怨气不散,看上了南天剑宫的这块风水宝地,赖住这不走,非要拉上几个年轻弟子垫背陪着去死才乐意。 而是那些浮世教中的魔教弟子,杀戮成性,行为举动简直不能按照常理揣度。虽然上官龙阳给这些浮世教的人马安排了住所,是在三宫四殿后边的深宅大院,足够容纳百人,住所环境也是优良,并且每日也会派遣弟子去照料他们。 这些都满足不了那些人,魔教中人各个行事怪异,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癖好。 比如那第四宫中漫出来的河堤水,其实是一个擅长遁水,号称是七江水鬼的魔教人所为,他不喜住在房中,无水不欢,每到夜晚就找到那河堤遁入其中,在水中打坐施法,掀开巨浪冲击河堤,所以才有了那夜半诡异的水声。 偏偏那七江水鬼还练就出了一副诡异的功法,即使是在水中打坐,他的眼睛依旧能够透过水面看清那岸上的情况,所以那些个单独夜晚出来,到河堤边赏景约会的男女弟子便遭了殃。 魔教人只坐在水中一挥手,顿时在河堤上掀起一道龙卷,将那几人卷入河堤,老鬼狞笑看着坠入湖中的男女,一手掐住他们的喉咙,阻断他们的真气畅通,如玩弄动物般让他们吃水溺死,然后拎着那眼眶凸起的尸体与自己嬉戏。 便有了断骨血肉第二日被河水冲刷上岸。 至于那第六宫的蝙蝠,其实是一个称作蝙蝠怪人的老头,本身并不奇怪,只是每日佝偻着背部,在他的背上背了一个比他人还要大,还要宽的麻袋子,喜欢在四处走动,见到了寻常南天剑宫的弟子,还会冲着他们笑一笑,让人以为这是新聘来的守园老爷。 只不过,他背后的那袋子里,其实是装着十几只残暴嗜血的蝙蝠,他是一个养蝠人,所修炼的功法也是以操控吸血蝙蝠为主,每到夜晚就会把他的蝙蝠放出来,倘若蝙蝠吃饱了蚊虫,或者困倦那就还好,但若是某人运气不好,凑巧碰上了嗷嗷待哺的蝙蝠群,下场可想而知。 第六宫中的那具女尸,就是结果。 还有其他的一些性格诡异的魔教中人,不喜住在房中,喜好深入密林,那凑巧闯入打扰其清净的弟子,下场也多半凄惨。 只不过死了十几个弟子,南天剑宫开始人心惶惶,上官龙阳心中憋着一口气终于难忍,便向常渊诉说此事,常渊起初不在意,但随着南天剑宫的弟子死伤越多,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便向浮世教的高层建言,才遏制住了这些人,下令不许滥杀无辜,但倒是不反对他们的生活习性。 上官龙阳念到此处,心中感慨不已,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窝囊,很想奋起将那几个魔教人一并杀了,替那几个死去的弟子报仇。 不过这样惹恼了浮世教,也许会死伤更多的人。 他再度叹了一口气,走出自己的府邸,却朝着东南面的那个方向瞅了一眼,和自己府邸的冷清不同,东南面的院落挂着彩灯,贴着福纸,一派祥和喜庆的氛围。 梁秉天的女儿梁昕云,即将要在这里出嫁。 绝意宗宗主决计是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却被别家宗主赐婚,得到这个消息,他肯定要领着绝意宗剩余不多的几个徒弟冲过来,其实上官龙阳放出这个消息,那也是求援呐。 但更多是上官龙阳刻意想要留下这个小姑娘一命。 因为在浮世教众人上山的时候,尽管已经将她和小道童,小葡萄三人带去吾心明的院子里,却还是被那些神出鬼没的魔教中人发现了行踪。 上官龙阳怎么也不晓得,梁昕云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姑娘,当那些魔教中人看到了她的脸,居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反而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割下这颗美丽的头颅,若非是当日有吾心明在场,只怕是梁昕云已经遭遇不测。 他怎知道梁昕云是浮世教如是令上被通缉的人物,后来便是吾心明想出了一个法子,他是吾家人,浮世教绝不会和吾家人为敌,因为这场剑修的试炼还需要吾亮把持,为浮世教夺得一个天大的名分,只要这合作不终止,那些魔教人不敢动吾家人一根寒毛。 如是令是令,浮世教高层的命令也是令,而且后者更优先。 魔教不比正道,后者往往会重赏轻罚,而魔教的做风一概是雷厉风行的,只要范了事,或者违逆了命令,轻者断手断脚,重者格杀勿论。 所以只要将梁昕云并入吾家,那些魔教中人便不敢动手了,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梁昕云嫁给吾心明或者吾亮。 梁昕云也非愚昧之人,她知道唯有活下来才是真的,在吾心明与吾亮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上官龙阳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而非死忠,从他的一系列举措就可以看出,这位老宗主究竟还是经受过岁月的洗涤,在行事与作风中保持着谨慎,顾全大局并非意味着错失小节,而他在住持南天剑宫大局之下,关注的细枝末节,便是从绝意宗而来的三人。 梁昕云,小葡萄,还有小道童孙玉山。 老宗主的目光伸向远方,忽然他纵身跃起,踩踏着清风,朝着东南面方向飞掠去,他身子轻盈,身法飘逸,原本在幻云大阵中所受的内伤,因为投诚的缘故,有足够时间来康复。 上官龙阳深知只有实力才是自己唯一能够翻盘的本钱,所以借着这个机会,上官龙阳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府邸,将自己曾经从天下搜罗来的灵丹妙药一股脑全都倾倒出来,为自己疗伤做准备。 在十日之后,他已经恢复到了一品境界,大概有自己巅峰时候八成的功力,剩下的两成,却因为当日在青沉宫中再次对敌牵引出了内伤,短时间里无法恢复,需要长年累月慢慢调养。 微风吹来,垂落几片金黄的桂花叶,也吹散了一地的清香。 在被桂花树簇拥着的深闺院落里,一名年幼的童子正在拿着一株树枝挥舞,横刺,轻挑,上砍,斜撩,他忽然身子一转,脚上踩到了一片桂花叶,扑棱一下便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连着手上的树枝也一同抛飞了出去。 孩童双手撑着地面,双膝跪倒在地上,吃痛匍匐。 但他的背后立即传来了冷哼声。 “笨死了!孙玉山,你这样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救我和小姐出去啊!再过两天小姐都要嫁人了!” 孩童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污垢,笑着爬起来,说道:“我再努力嘛,那老宗主说我天赋异禀,我真的可以练出来的,相信我!” 身后女孩呸了一口,生气道:“呸,呸,你就会说大话,爱吹牛!你和少爷比差远了!” 她说的那个少爷,当然不是即将迎娶梁昕云的吾心明,而是小道童的大师兄林潜,从林潜上绝意宗的时候,她心里就认定了,这辈子只有一个少爷。 老宗主上官龙阳站在房顶上,看着两个孩童嬉闹,笑着摇了摇脑袋,眼前的两人自然就是小道童孙玉山和小葡萄了。 而孙玉山手上正在演练的那几手功夫,当然是上官龙阳传授的了,难以想象这个在在绝意宗山门上待了好几年的小道童,干的尽是那捧剑的痴呆活,一点武艺的底子也没有,是个雏儿。 上官龙阳心中第一个念头,感叹一块尚好的璞玉被浪费了。 他选择在这几天去教小道童几手本事,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自己的心愿吧,就那几天学成的功夫,自保不了,顶多强身健体,放在那魔教中人眼中,恐怕要贻笑大方。 上官龙阳伸出手接过那被小道童孙玉山抛飞的树枝,轻轻握住捻在手中,踏步从屋檐上落下,无声无息地站在两人的背后。 微风吹来,老人的背影不知是欢喜还是凄凉。 第两百七十七章 一捻桂花香 老宗主上官龙阳并未刻意去掩盖自己的行踪,他从这座深闺院落的房檐上一跃而下,又在靠近桂花树的地方凌空踏了一步,才堪堪站到两人的身后。 所以即便是全身无半点内力的小道童孙玉山,一样可以听见落在自己背后的动静。 他并没有立即转身回头去,而是身子从地上蹦起,双手从地上一撩,将半拳头灰尘握住,忽然一个转身向后突进,手中尘土一扬,高声喝道:“吾亮,你死定了!” 小道童的手直直打在了后边人的胸口,顿时传来哦的一声,后边人捂住胸口连退数步,低声叹道:“被你打中了……可恶!” 小道童孙玉山惊喜,转过脸去看,顿时眯起眼双手叉腰。 “什么嘛,原来是老宗主你啊!我还以为是打中的吾亮呢,看我偷偷练了这么久的一招撩沙掌!” 上官龙阳当然是故意中招,也是故意后退的,他笑呵呵道:“这个嘛……以后有的是机会,等那吾亮来了,你再以这招去打他,定让他吃个不小的亏,再也不敢小瞧你!” “不过小玉山,你的这一掌,似乎内力又精纯了,果然是天纵奇才,进步神速,再修炼个几年,就能追上老道我了!” 老宗主上官龙阳啧啧称赞道,小道童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却不是对传授他功夫的上官龙阳表示感谢,而是第一时间回头,对着那气鼓鼓的小葡萄炫耀道:“看吧,我说我有进步你还不行,连上官老宗主都这般夸赞我,那还能有假?” 小葡萄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忍不住白了这一老一少一眼,她一点都不傻,完全就能看出来上官龙阳是故意中招,对小道童的夸赞也是蒙着心故意骗他,大概是为了鼓舞小道童继续向他学艺。 看不惯这一老一少的作风,小葡萄对孙玉山冷笑一声,“好嘛,你敢拿老宗主的名号来压着我,你敢反驳我了,那我走!” 说罢,小葡萄毫不迟疑的就迈步回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就将房门关上,只不过是偷偷将窗帘掀开了一角,掩着墙壁继续观望。 “小葡萄不相信我会神功大成……老宗主你看看!” 孙玉山顿时沉下脸色,满脸的不高兴,但上官龙阳却走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将目光往周围一探,对小葡萄偷窥的行径看破不点破,他拉住自己的胸口给小道童孙玉山去看。 “我胸膛都给你一拳打的差点凹陷进去,你说你厉不厉害?” 小道童孙玉山看了一眼,顿时眼中睁的大大的,果然可见到在上官龙阳的胸口,有一片衣服凹陷了进去,正是自己刚刚出拳出掌打中的地方,他心中不免有了丝丝自得。 但他经验浅薄,却哪里又知道这是上官龙阳依靠自己的内力鼓弄出来的一出小把戏,将他醇厚的内力转化为吸力,附着在自己的衣袍上,便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小道童欣喜,立即就想要跑到房门边上,去敲开门拉着小葡萄一同来看他的成果,但想着想着他还是犹豫了,不管自己武功再高,在小葡萄面前,他依旧还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道童,这一点早就习惯,甚至以后也习惯,改不了的。 这时候,老宗主上官龙阳忽然在小道童耳边说道: “你别看那个女娃不相信你,其实啊……凡是女子无论年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喜欢口是心非,明着说不要其实心里又想要,那个女娃啊,是知晓你的进步的,只是不想让你太骄傲自满罢了。” “原来是这样!”小道童孙玉山知道老宗主上官龙阳江湖经验老到,这种事情一定不会欺骗自己,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里想着差点就误会了小葡萄对自己的期望。 这个时候,上官龙阳忽然抓住小道童的手,重新将那根树枝放在小道童的手上,然后自己默默后退了几步,看向小道童说道:“现在你再舞一遍,让我仔细瞧瞧。” 小道童闻言,脸上神色郑重,他握住那根树枝横放在胸前,朝着上官龙阳微微施礼一拜,这是他第一天学得的最基本的习剑礼仪,上官龙阳微微点头示意开始。 小道童后脚后撤一步,手中树枝在身前劈了个十字,然后反复横刺,上挑,斜撩,竖劈,连续几个动作施展出来,虽然有停顿和僵持,但这一次却没有失误摔倒。 最后小道童狡黠一笑,跳转过来,伸出手中树枝在空中一比划,然后倒转身躯,将树枝从自己的腋下穿过,头顶上仰,手腕微微的一送,树枝再度抛飞出去,可接着小道童凌空跃起,恰好抓到了这树枝,而他的手正好指着上官龙阳的胸前。 这是一手空中揽月的招式,是上官龙阳为了吸引小道童学剑,故意耍的一套把式,中看不中用,只是帅气好看。 他本就演练了一遍,却没想到小道童已经掌握了。 “这一招你偷偷练的?” “嗯,也就晚上练了十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小道童的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红,事实上他在夜晚偷偷习剑,不知摔了多少次狗吃屎,一夜几百次里边成功了十次,所以他就说十次。 上官龙阳感叹,果然不愧是天人相,是难得的璞玉,就算是开窍开的晚,也能在习武的第一天展露出天赋。 不过他并非赞叹的是小道童这几招剑式,因为他看出来,小道童这舞剑里头并不连贯,而且动作僵硬,算不得真正的剑修天才,上官龙阳说的是悟性,还有小道童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浑然内敛的风度。 “老宗主,你看我何时能够神功大成,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大修士?”小道童满脸兴奋,他耍完这几招,将树枝别在腰上,这是第二天老宗主所传授的收剑式。 “嗯……让我想想……” 上官龙阳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最近几天的功夫他都是随缘传授,小道童并未真正拜入他的门下,这样靠着投机取巧传授,也不知能陪伴小道童几天。 在深闺府院中传来桂花香味,有风吹来,再次将几片桂花花瓣吹落,迎风就要落在老宗主上官龙阳的头顶,却被小道童孙玉山眼疾手快的一把抓来,捻在手心,放在鼻尖闻了闻,忍不住道:“好香啊!” 桂花的清香味道,是所有花里最长远,最香气四溢的了。 小道童将这一捻桂花花瓣放入怀中小心收起,倘若小葡萄何时再生他的气,只要他把这桂花花瓣拿出来给她闻一闻,这样的清香味道,她一定就不会再生气了。 但这个小道童又哪里知道 ,桂花飘零离开过树梢,它的香气就储存不了多久了,放入怀中,到时候再拿出来,那味道可就和桂花原本的香味差远了。 小道童孙玉山耐心的站在一边,等着上官龙阳说出个结果来,因为在他眼里上官龙阳就是不出世的老神仙,说出来的话有一个音就有一个果。 最后,老宗主上官龙阳抬眼看了看那盛开着的桂花树,说了句让小道童有些琢磨不懂的话来。 “花开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或许过几个年头你又看到这里的桂花开了,你便追上我喽!” 小道童听不懂,不过他听清楚了两个字,桂花。 “那岂不是我只要将这树桂花树扛回到绝意宗,明年秋天就能看到它?”小道童睁大双眼,为自己的小智慧感到高兴。 不料上官龙阳闻言却狠狠在他脑袋上一拍,低声笑骂了句:“小土匪!”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倘若南天剑宫必将倾覆的话,作为一个罪人,或许这次是他最后一眼看到桂花开了,老宗主已经在自己的心中给自己和小道童各自有了一份安排。 老宗主临走前又传授给小道童孙玉山几招剑法,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最基础的剑式了,因为小道童孙玉山将那招空中揽月使出来,要求着上官龙阳起码得交给他不比这招差的剑招。 对于寻常弟子这种好高骛远的请求,一般上官龙阳是不予理睬,直接挥挥袖子走人的,但对于小道童孙玉山,他却有格外的偏爱。 于是便又有了那两招,吞鲸式,飞燕式。 上官龙阳最后望了眼院落中的桂花树,似乎也是童心未泯,学着小道童孙玉山的样子,将一捻桂花叶放入自己的怀中,然后迈步,走远,直至消失。 孙玉山一人在桂花树下舞剑,小葡萄兴许是看累了,此刻不在门前边上偷看,而是躺在床上睡觉。 在梁昕云住进吾心明的屋子里头后,小葡萄与孙玉山便被安排同住一室,和小姐头一次分开住在不同院落,让小葡萄哭哭啼啼不舍了好久,但小道童孙玉山心中却开心的不得了,只是脸上装着平静。 院落屋子中只有一张床,当然了,这张床分给小葡萄去睡,小道童主动地打了地铺。 第一天晚上,他便没有睡着,激动难眠,小葡萄却是因为思念梁昕云失眠了,两人窃窃私语了好久。 吞鲸式,飞起长剑,气吞山河,直刺后背,一剑入喉。 飞燕式,巧如灵燕,来去自如,穿梭于敌手,攻防一体。 小道童甩剑,忽然风尘咋起,他一剑撩空,猛地朝身后戳去。 “又中了!” 但他转身回头看,却发现自己的树枝被一人以指间轻松夹住,随后那根树枝便被人以指力折断,然后抛向两边。 “吾亮,总有一天我孙玉山要教训你!”小道童看清楚身后之人的样貌,丝毫不虚,恶狠狠道。 一只手落在孙玉山的脑袋上,轻轻一拍,小道童顿时被扭了一弯,跌倒在地上。 “滚一边去。”吾亮没理会孙玉山的闹腾,径直朝梁昕云房间走去。 第两百七十八章 红纱 小道童孙玉山被推倒,愤恨的朝吾亮瞪眼皱眉,可前面之人压根儿就没回头看他,自然也见不着这神头鬼脸的表情。 当然,倘若被看见了,没准儿吾亮一时兴起,那又是一顿挨打。 其实吾亮也不是脾气差的人,对于小孩子还是有那么一份耐心的,就拿那唯一能在他手上撑过二十招的剑道灵童来说话,吾亮不仅没杀了他,还给足了面子,任由其夸下海口,十年后再来挑战。 对于女子与孩童,他都有着一副大好心肠,有一股天生的温柔,并非和那些江湖上的剑客等同,浑身上下都是铮铮傲骨,和剑一般凌厉无钝锋。 吾亮之所以对小道童这般不耐烦,其实也没有办法,一开始他来到院子里,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和小道童嬉闹一番,那小道童大概是因为被吾亮欺骗,一直心中不平,所以每次下手都没轻没重,尤其学了上官龙阳传授的剑术,最好背后偷袭,吾亮每次来到院中,都喜欢给他来那么一下。 次数久了,吾亮再有耐心,那也会恼了。 “小贼吾亮,快来和我正面过几招!看我刚学得的神功,你刚才那不算数,那是无耻偷袭……” 没理会小道童孙玉山的叫嚷,吾亮径直破门而入,他没有再做那绅士风度的敲门,因为这里不仅没有人看着,而且也是多此一举。 现在的情形,完全就是掌控在他吾亮的手中,梁昕云说的好听些是暂住在这间深闺院落,但说的难听,那就是阶下囚。 南天剑宫中的丰腴妇人长老苏黎,她的话起初吾亮听起来觉得太过腥荤,与剑修所行的风格差距太大,但随着妇人的离去,那些话语却没有随风散去,而是偶尔会在夜梦中,在吾亮的头脑中回荡。 每逢想起来的时候,吾亮的嘴角微微抿起,似乎觉着那听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果然女子到了三十的年纪才算是成熟,一朵熟牡丹好像来得更体贴人心,懂得的妙趣细细思来,好像还真挺诱人。 但他也只是这般想着,心中知晓底线,一来剑修还是要保持自己的灵台清明,万不可越过雷池,去踏那痴念,而来梁昕云已经被吾心明截胡收入囊中,按道理吾亮该喊上一声嫂子,所以他也不敢胡来。 推门二人,房中自带一股幽香,也不知是点了茴香,还是乌沉香,亦或者是苏合香。 当然了,说是女子的温柔体香也未尝不可,更让人遐想连篇。 吾亮对于香味不太敏感,他个人喜欢最清淡的乳香。 房中的光线并不是很亮,而是显得有些昏沉,就像是有一股忧伤的情调环绕其中,与房间内那张贴着的福纸,在房梁上和勾栏外挂着的大红灯笼大相庭径。 一名女子呆呆的坐在床铺上,看不到她的面庞与神情,因为有一面红纱悄悄的拢住了她的容颜。 她的双手安静的垂落在双腿上,即便是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响,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因为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既然在这里,任何的抗争都是徒劳的,她已经成了一具牵线木偶般的存在。 “梁姑娘,你有些紧张了。” 吾亮笑呵呵的走过来,他的神情十分自然,就好像这间房并非是吾心明与梁昕云的婚房,而是他自己的房间那样,他从容且娴熟的在房中找到了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是绿叶龙舌兰,清香扑鼻。 吾亮一饮而尽,似乎不过瘾又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像他这样喝茶如喝酒的,倘若给某个喜好品鉴茶品的大家望见了,一定会怒目斥责,拍案高声呼喝暴殄天物。 喝罢,吾亮另外拿起一个杯子,往里边倒了半壶,然后走到梁昕云的面前说道:“坐了这么久,嘴上干不?” 似 乎是知道梁昕云不会理睬他,吾亮将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说道:“给你放在这了。” 然后他在房中踱步,自言自语说道:“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啊,就是需要人伺候着,所以才惯出来的这种娇气,对人不理不睬的,明明已经当了阶下囚,却好像还是高高在上,仿佛要人求着你才行。” “女子要富养没错,可这种冷冰冰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却会在江湖上吃尽苦头,倒不如那些女子豪侠……怎么说来着,对了女汉子,来的更安全,也更好相处。” “可惜喽,某人和你一样,甚至更加冰冷不好相处,不然我吾某人如此之良才,又怎地到现在还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下场。” 吾亮忽然伸出手,毫不客气的放在了梁昕云的手上,摸了摸梁昕云温热的手掌,笑道:“梁姑娘你手心出汗了,我说了不必太紧张,虽然吾心明他不在这里,但我吾亮也不至于趁人之危。” 但想到梁昕云之所以待在这里,受人约束,甚至还要以红纱覆面,才能避开那些浮世教中人不善的目光,其实也是因为他的趁人之危,欺瞒了这个初入江湖又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论道江湖阅历,在吾亮的面前,梁昕云可就算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手指轻拂过梁昕云的青葱手指,吾亮能够明显感受到女子全身的微颤,似乎在红纱之下,女子的脸上已经有了愠怒,只是没有发作。 吾亮突发奇想,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再大胆一下,于是便将手往梁昕云的细腰上搂去。 但突然他神色骤然一变,捂住自己的手指疼痛的大叫,梁昕云忍无可忍,出手一指剑气割在吾亮的手心,而且是全力施展。 因为她知晓吾亮有着吞剑秘术,这剑气伤不了他,却足够让他吃痛。 吾亮小声叫嚣着四处蹦跳,他嘴里嘀咕道:“只是想看看姑娘睡着时候,是否还是将那细云软剑缠绕在腰间,这也不让看啊!” 红纱微颤,红衣忽然一动,一股剑气又是贴着地面滚滚刺向吾亮,虽然红纱遮住了眼睛,但这么近的距离,听声辩位却还是不难。 吾亮这次学聪明,乖乖的倒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了那道激射而出的剑气,他口中啧啧感叹道:“越凶越好,等到成婚的那天,再变成乖顺的小绵羊可就有意思了。” 但他所说的成婚,却不是在三日之后,因为他心中无比清楚那一场婚礼的目的,这只是一个噱头,既能够保住眼前这个有趣的女子不死,又能钓上一条大鱼上钩。 过了一会儿,吾亮见眼前的女子略微平静,再次胆大了些,身子悄悄往床沿挪了挪,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梁昕云的边上,紧接着他就感受到床沿震动,身侧传来一股实质般的杀气。 吾亮连忙解释道:“梁姑娘别误会,我只是走着累了,找个地方坐着歇歇,绝不会动手动脚。” “茶几边上不能坐?” 面对这个冰山美人这么久,终于开口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虽然还是生硬的语气,但吾亮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他道:“茶几太远了么,刚刚脚上被梁姑娘的剑气所伤,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梁昕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吾亮坐在梁昕云的边上,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十寸,甚至有股温热且淡淡的女子幽香就能飘到他的身前,但吾亮当真按照约定那样,双手工整的放在膝盖上,没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其实他的头脑中,此刻想着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眼前那红纱掩面,颇有让人掀开一睹芳颜冲动的女子,他是在想,为何自己走进这个屋子的时候,总是莫名的想要挑逗梁昕云,惹怒后最后还是自己吃苦头。 也许这样的女子才有灵性吧,自从上次在风涯上见到了那个身材娇小但胸前的巍峨壮观却可以缝隙夹住翡翠的女弟子,他本是好着心中教其学剑,但后来所有南天剑宫的女弟子见到他,无一不是望风而逃。 吾亮心中也在诧异,他觉着自己行事颇有风度,并没有任何唐突的地方。 实在是无趣!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至于梁昕云,吾亮想了又想,心中终于冒出一个答案,或许此女子的冷若冰霜和在他心中的那位太过相像,因此挑逗梁昕云就有一种让他距离自己心中的那位有接近了一步的感觉。 “今日……又是逢不到敌手,一个能过招的都没有。” “那些说是从天下各地来的高手剑修,没想到真正能入眼的却根本是寥寥无几,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剑修,拿出来简直是丢剑修的脸面,死了才算好。” 吾亮在梁昕云的面前大发感慨,也不知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单纯为了炫耀。 梁昕云道:“你会败给林潜。” 吾亮轻笑道:“这么说,那你也太低看了我,也高看了你的那个心上人。连你们绝意宗的神剑涯望现在都落入了我的手里,你觉得他还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剑?单论功力境界,甚至他都比不上前几日登山的关中剑修。” 梁昕云只是又重复了一句:“你会败在他手里。” 吾亮又说道:“上次只是告诉你,那些从不周山赶回来的魔教弟子在林潜与降煞子手中夺来绝意宗的涯望,但最后两人侥幸没死,逃入了不周山的腹地禁区,当初在老疯子院落中一战,那林潜确实有些天赋,突破二品境界后,未入一品却有了一颗先天无上剑胎。” 梁昕云默不作声,只是在红纱之下,她的脸色忽然红润,眼中露出了一丝希望。 但听那吾亮继续道:“只不过,最后他们二人还是被逼上绝路,你降煞子师叔生死不明,但那林潜却在浮世教大批人马的带领下,由着那浮世教长老亲自出手,无奈只能自碎神胎功力全废,最后坠入一个古菩提树下的深渊洞穴,到现在了无音讯。” 吾亮啧啧感叹,却是出于真心,他说道:“倘若林潜的剑胎不碎,倒是真有可能当我的对手,与我的吞剑术一样不凡。只可惜这样一个大好前途的剑修,却被浮世教给毁了,就是能侥幸活下来,也沦落为凡人了吧。” “他是没有胆气再来南天剑宫露面的。”吾亮望着梁昕云深深说了一句。 他能够感受到身边的女子红衣忽然浑身一颤,刹那间就像心中的什么东西被击碎了,吾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这里安静地留给眼前的女子,然后一个人默然走了出去。 路过门外的时候,被小道童狠狠地瞥了一眼,肆意讥讽道:“怎样,被我大师姐赶出来了吧?” 吾亮温和着脸庞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后者顿时如遭雷击,感觉全身上下的经脉都在震颤,一脸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吾亮笑着道:“是赶出来了,所以现在我要找个人撒撒气。” “别……吾大哥,我错了……”小道童立马认怂。 吾亮大笑一声离开,其实他是来找吾心明的,既然他不在,吾亮也就不逗留了。 留下梁昕云一人在房中,她忽然就变得眼神空洞,想到了吾亮口中说的先天剑胎,本是天下少有罕见的天赋,却被浮世教人给逼碎了,这是多大的委屈。 相当于从天上坠落人间,如此巨大的反差,就算是林潜能活下来,他又能走出这件事的阴影吗?自己一直所期待的,究竟是什么? 第两百七十九章 弟子小豪 对于那南天剑宫中排的上名号的人来说,或许才会感受到那无形中的压迫感和约束感,才能观望到黑暗将近,宗门所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也只有那些杰出的弟子,他们的视野与见识更宽阔,有种将宗门重担与自己的使命相结合的归宿感,所以这些人的脸上普遍都布满了愁怨,脸色低沉的就像一团黑云。 他们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只为了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能够站出来,支撑在老宗主上官龙阳的背后,让老宗主的脊梁骨能够挺直,不会像当日在大堂中的那样,被一个小小的年轻后生吾亮折颜。 所以眼前的这位首席弟子李叮咚,也算是老宗主上官龙阳在众多弟子之中比较看重和赏识的一位,现在面色凝重,紧紧望着不算蓝的天空愣神,这让首席弟子身边的其他弟子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窃窃私语。 “难道……你们都没有看出一点不同吗?”李叮咚望罢苍穹,望着这群神情木讷的弟子,他表示很十分失望,自己这一辈的师弟师妹,在那大堂上见到了吾亮的手段,似乎丧失了信心,意志变得格外消沉。 尤其是剑修宗门,被其他一派占据山头打到脸面上,却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这是极其丢人的。 见识到吾亮在南天剑宫上挫败天下各路前来挑战的剑修,这些年轻弟子们似乎是知道单论自己的天赋,就算是让吾亮天天吃吃喝喝,什么事都不干几十年,自己也追不上,因为他们心中的那份肝胆气已经没了。 李叮咚哀叹一声,怒其不争,即使他这个首席大弟子发了疯一般的修行,不说是一日千里吧,起码也每日都有或大或小的进步,既然知道那吾亮是个天才剑修,并非心存畏惧,李叮咚在每次吾亮比剑的时候,都会提前到场去观摩,十几天过去,他竟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悟。 “修行……还是和自己比。与天争,与己争。”李叮咚望着那些垂头丧气,站在这里就好像是接受惩罚似的诸位弟子,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老宗主上官龙阳曾说过的话,当时李叮咚就觉着很有道理,所以就一直将其铭记在心。 现在他说出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勉励自己,挑选的路没有错,只要能坚持走下去。 李叮咚顿时心中鼓起一腔正气,好像胸中的浩然真气能够将眼前的这座天下填满,只不过站在他面前的各位师弟师妹们,却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唯有一名昂首挺胸的弟子,正双眼专注的望着他,眼神坚毅,看的李叮咚心头一喜。 他朝众弟子中表现得有些鹤立鸡群的那位看去,只记得这一位年轻的弟子名字叫做小豪,是无论是相貌还是资质都比较的平庸,此刻他居然能够听的进自己的话,实在是让李叮咚大感惊讶。 李叮咚走上前,人潮向两边自动退开,留下弟子小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独树一帜的作风,李叮咚眼中赞叹的眼神越烈,他径直走过去拍了拍小豪的肩膀说道:“很好,虽然天赋不怎 地,但胜在有志气,我很赏识你。” 小豪一怔,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站在了首席弟子的对立面,他根本就没有听那李叮咚在说些什么。其实是在发呆。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李叮咚与小豪四目相接,于是这位其实在发呆的弟子,从即日起便被委以一份重任。 天色昏暗,月色下的梧桐枝干,显得有一丝诡异,夜风吹的背后发凉,小豪一手提着承载南天剑宫饭盒的木箱,另一只手冻的揣在怀里,独自一人走向春阁院。 就像李叮咚所说的那样,弟子小豪只是南天剑宫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甚至在挑选入剑宫的时候,他的排名也是在诸位弟子中倒数的。 虽然一开始不服气,觉着自己只是修道太晚,在基础上落后了些,凭借自己的天赋完全可以追赶上来,因此小豪在南天剑宫的第一个三年内还是比较有雄心壮志的。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天赋在其他人眼里根本就是一文不值,三年的时间过去,他不仅没有追赶上,反而又落下了一大截。 从此小豪便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宗门内的地位,卑微又不起眼。就他那几样三角猫功夫,和那山下的普通人比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嘛,唯一能够让自己想起来是剑宫弟子身份的,只有那每月还算丰厚的贡钱,以及分发下来的玄青剑。 关于剑宫近日以来的变化,小豪压根儿就懒得理会,反正觉着不管在哪里,自己都是混子一个,天天白天睡醒,吃饭,然后就是抱着一本功法睡觉,唯一的一个念想,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出人头地,让漂亮师姐爱上自己的豪言壮举,早就被同门当成了笑话,只有自己还当做宝贝似的藏在心底。 李叮咚根本就是看走了眼,之所以小豪昂着头看,其实不是在瞧着李叮咚,而是望着李叮咚身后那个让他一直魂牵梦绕的师姐,倘若他知晓就是因为自己的专注眼神,才令李叮咚对其刮目相看,才有了这份苦差,小豪简直要骂娘了。 他不是因为吾亮而丧失了信心,而是本身对于剑道一途就彻底没了执着,抱着无欲无求的态度。 小豪是唯一一个当初在大殿中,面对吾亮一手挑剑绝技,没有收到丝毫影响的人物,即便是首席弟子李叮咚,都需要运作全身的内力,镇压自己腰间玄青剑出鞘的冲动,但小豪根本不需要。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佩剑,那柄玄青剑被他留在了某个当铺之中,是在一次下山游历的时候,贪玩贪赌输掉了钱,将玄青剑当做抵押,还要等着这个月的贡钱才能下山赎回来。 小豪一人走在那弯曲的小路上,路过第四宫的那条长廊,河堤忽然翻滚起一阵波涛来。 曾经有几名弟子,就是在夜晚来到河岸偷偷幽会,然后就被这河堤中涌出的波涛裹挟,落入了水中,第二日清早被那清水河啃食的只剩下一堆白骨。 事后,其实有些弟 子并不太傻,他们是知道南天剑宫在这十几人内宫中多了许多个客卿,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人,那些在剑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的弟子没理由感觉不出异样。 闹鬼这种事情,说出来吓人,但也是信的人信,不信的人不信,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后来就有人揣度出来,其实这些弟子是被那些古怪的客卿杀了,只是消息被隐瞒着。 小豪他却是不怕的,一来老宗主上官龙阳已经出言遏制,而来他自己本身不是什么俊秀弟子,就算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古怪人,小号也平庸的难以让其多看一眼。 护宫河堤翻滚起波涛,小豪走着走着,当他到长廊的中间位置的时候,已经有河水越过栏杆去,将他的鞋面染湿,小豪迈步在长廊中,几乎是一步一个水印子。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并且没有回头。 就在距离长廊尽头还有三分之二的位置时候,河堤中忽然起了一道漩涡,紧接着河水极其诡异的朝四面退散,那水面中央的睡莲忽然震颤,然后小豪看到从河水中递出一只漆黑的手,从他的脚下爬过来。 小豪怔住了,而那只漆黑的手扣住河堤的护栏,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也缓慢的从河水中升起,荡开一圈水波涟漪,忽得传来哗哗水响,然后一个漆黑的人影就从河水中冒了出来,冷冰冰的盯着小豪看。 小豪心里颤抖,战战兢兢望着眼前,但他却没有一动不动,低头弯腰,从手上提着的那木箱子里取出了一盒餐饭,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苍老带着讶异的声音:“你这小娃子……倒是可爱,居然不怕我。” 七江水鬼夜晚沉入河道中修炼,饥饿难耐,听闻岸上有脚步声,本想破戒再杀一人,打不了将其拖入河中,尸体搅碎,永远沉沦,不过小豪给他递过去一盒热腾腾的餐饭。 到底是人不是鬼,谁会放着那美味的菜肴不享用,去和冷血啃冷骨? 七江水鬼卷起一道博掏出,重新钻入河中,只是在小豪拎着那饭盒跑远后,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今日没死在我手上……这娃子以后有大福分。” 在路过第六宫的时候,之前听说了蝙蝠吃人的事情,刚刚自己又遭遇怪事,小豪再不敢大意,将木箱中的盒饭又取出一份,小心翼翼的放在房内的地板上。 忽然扑棱棱的几声,从房梁下飞窜出一堆漆黑的影子,围绕着小豪方才递出去的盒饭争抢,一盒饭菜很快就被撕咬的一点不剩,甚至盒子都已损坏。 虽然规定了浮世教人不能再滥杀无辜,但却没有规定饥饿的蝙蝠不能出来觅食,小豪拍着胸脯,暗叹自己捡回来两条性命。 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经过第六宫的房亭,深怕惹出动静来,惊扰到那些个没吃饱的吸血蝙蝠,终于走了不知多远,他看到了远处阁楼的灯火,那是春阁院。 第两百八十章 斗笠人 春阁院是最好辨认的了,只有那里充满了静谧与宁静,似乎是与世隔绝。 小豪有听说,这里以前是上官龙阳与他的夫人一起隐居的地方,当时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宗门中的另外一位长老段雷来处理,老宗主算是度过了一个月的清闲日子。 可随着老宗主上官龙阳的夫人仙去,这里的院子也就闲置了下来,老宗主孤身一人回到山崖住所,而就在那年中,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也在外出游历的时候夭折,上官龙阳没有子嗣,所以一直将其当做儿子对待,那一年丧妻又丧子,众弟子明显可望见上官龙阳的头发白了几许,容颜沧桑几分。 要知道,像老宗主这样功力高深的人物,一般内力精纯到某种境界,护颜有术,可称作鹤发童颜,精气神饱满,绝无半点衰老的迹象,像这样德高望重的仙人,如果老去,那也只会是心老。 现在这里之所以特别,是因为谁都晓得在南天剑宫将会举办一场瞩目的婚礼,当着天下诸位剑修的脸面旁观,而婚房就在这个地方,据说吾姓剑修吾亮也住在这里。 倘若自己遇上了,就算那吾亮忽然动了杀念,看到自己拙劣的资质与功法,只怕也觉着会脏了他的手。 小豪想到这里,他越发的放心了。心中无所顾忌,走起路来自然也就轻盈许多,虽然那院子被称为是春阁院,老宗主的夫人喜欢踏春而游,不过当她临别之际,却是在秋天,女子望了望远处吹来的秋风,忽然说自己想要闻一闻桂花清香。 上官龙阳便命人将上好的桂花树挖过来移植在院子中,第二日晚风吹来,满屋子的桂叶飘香,女子也是含笑而逝,这一片桂花树也就一直留存了下来。 小豪距离那春阁院还有一小段的路程,但有风吹来,他却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忽然间整个人飘飘欲仙,老宗主手植的桂花树,无论是品质还是看相都是上乘。 倘若自己能将那一捻桂花带回去,他心心念念的师姐会多看他一眼吗? 小豪顿时心中悸动,忽然觉着自己捡来的这么一个苦差事似乎还有甜头,两次经过死里逃生,好像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那迎面吹来的风,不知何时就落在了小豪的后背,而那温和且带着柔情蜜意的秋风,不知何时骤冷。 小豪猛的回头。 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浑身上下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衣,而他的头上却压低戴着一顶斗笠,将他所有的面貌都遮盖。 那人只是站着一动不动,但小豪却感觉自己心中忽然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没有水底的七江水鬼和那聚集在屋檐上吸食人血的蝙蝠来的可怕,但小豪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远比另外两人更有威胁。 不过,就算是再可怕的人物,小豪依旧有一招,能够帮助他化险为夷。 看不清那带着斗笠的人的目光,小豪动作极其轻缓,他缓缓俯身,抽动自己左手边的那木箱,然后抽出一份盒饭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抬头问道:“你也是来要饭的?” 不过他刚说出口,立即意识到自己言语 有失。 好在斗笠人并未在他的言语中挑剔字眼,只是沉闷着声音说了一句:“我不用。” 小豪顿时惊慌失措,闻言全身发抖。这南天剑宫之中到处是怪人,自己的保命绝技在一路上用了两次,没想到第三次却失效了,难道说自己的好运气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用光了? 他战战兢兢的盯着地上的盒饭,又抬头望了斗笠人一眼,忽然闭上眼睛,索性等死。 只不过,等了许久,那晚风吹来一阵又一阵,除了身上有些冰凉外,他并未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你怎么了?”倒是那斗笠人率先开口发问。 小豪陡然睁开双眼,瞪着黑暗中的神秘人物,讶异道:“你不要杀了我?还是说……你是要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斗笠人白了他一眼,出言讥讽道:“不过是遇到个水鬼,又碰到了一群大了点的蝙蝠,胆子就被吓破了?南天剑宫的弟子就只有这点出息?” 小豪闻言没来由的一愣,紧接着,他的全身滴出冷汗。虽然那斗笠人方才的言语中没有透露出杀意,但小豪却感到自己的身躯猛然僵硬住,浑身动弹不得,一股恐惧袭来,侵蚀他的心间。 一个念头诞生在他的脑海! 此人并非是凑巧出现,而是紧紧尾随了他一路!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他心中千万料想都没能想到一个缘由,因为自己实在是太过平庸,而且身上也没有怀揣什么足够引人注目的宝物。 最后,小豪听了那陌生斗笠人的话,只是轻叹了一声:“我确实是没出息的人,但……不代表着南天剑宫没有出息,你可以小瞧我,却不能够小觑南天剑宫!” 那人闻言,却忽然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样还算是有点骨气。” 小豪瞪着眼前人,见此人迟迟不动手,心中的胆怯之意却也散去了不少,他哼哼道:“你这是……一路跟着我?你带着斗笠,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有何企图?” 那斗笠人闻言却冷笑,说道:“我戴斗笠,这是我自己的喜好与你何干?至于你说的我一路跟踪你,不错,我确实是跟着你了,但不过也是随心看看河道长廊中的风景,看看那南天剑宫的几座宫殿,到底如何雄伟。” 小豪轻声嘀咕道:“你跟着我,总归是不安好心。” 他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面前之人根本听不见,但他殊不知自己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入了斗笠人的耳中,却看得斗笠男子忽然间随风挺进,一只手冷冷的搭在小豪的肩膀上,速度快的令人瞠目结舌。 斗笠人忽然嘴中发出冷笑,贴着小豪僵硬的脸道:“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是你将那木箱子里的饭菜递了出去,所以他们才会饶过你的性命吧?所以你才想着在我面前也试试这招?” “实话告诉你好了,倘若没有我跟在你的背后,就那河道中窜出的水鬼老人,不等你递出盒饭,他甚至不会去看你木箱中装的是什么,就会将你杀了。是我跟随在你的背后,让他感受到一股捉摸不定的气机,所以才出于谨慎没有立即出手。” “至于在另外的一处宫殿内,你以为看到那房梁上一口气窜出来的十几只蝙蝠就是全貌?你尚且不知晓有位佝偻的驼背老人,正在屋檐一处阴暗的角落,盯着你虎视眈眈。若非有我在你背后,让他收敛住那吸食人血的蝙蝠,你觉着你会是怎样的下场?” 小豪听那斗笠人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重新又说了一遍,顿时细思极恐,敢情自己能够捡回来一条命,根本就没有什么巧合与运气,完全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位斗笠人。 不过,他并未放松警惕,从那斗笠人的话语来看,越是这般稀奇凑巧,就越能证明一件事情。 小豪抖了抖身子,看着那斗笠人说道:“你一人就能够将他们两人都逼退,如此高的功力,你本身也不简单。” 一阵冷风吹过,斗笠忽然被风吹动,向上抬高了几分,小豪忽然从斗笠纱网的缝隙中,看到那人的眉头猛然一皱,他的心也紧紧跟着紧张起来。 却听那人笑道:“虽然你自己说自己没出息,但也并不算笨嘛,也许是内秀于心。” 小豪闻言,这次却浑身充满了勇气,对于这一点他有着近乎执着的自信,小豪摆手笑道:“不,你说错了,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混迹在南天剑宫。我甚至在想,当年那些将我收入门中的长老是否当天患上了眼疾,所以才阴差阳错挑中了我,不然我早山下种田去了。” 那斗笠人扬起眉头,忽然问道:“你天赋很差?” 小豪道:“差的没边!” 说着说着,他忽然自己都笑了,估计是平常无法启齿,这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间,现在见到了一个陌生人,顶着要死的恐惧,想着横竖都是一个栽字,心中想的便直直吐露出来。 “别人练剑的时候,要么琢磨功法如何施展,要么勤学苦练的流汗水,只有我,练剑的时候看着自己湖面上的倒影,自己都想笑,动作是那么的拙劣僵硬,比起山下的凡人也胜不了多少啊!甚至最后传授我功法的长老也放弃我了,看到我偷懒也不闻不问。” “那你甘心?” 小豪恨恨道:“当然不甘心,谁愿意做一个被人轻视的家伙?况且我心中……还藏着一个人,我很想证明自己给她看,告诉她我不是庸才,我也可以习剑的,可结果呢?” “到头来,我自己本身是一个笑话,想要刻苦证明自己,是笑话闹的另一个更大的笑话。”小豪一口气吐露出这么多话来,这次他的脸色阴沉,因为自己的私事,才变得愁云惨淡。 那斗笠人闻言默不作声,忽然道:“感觉自己配不上意中人么……所以才更觉着自己一无是处。” “你的心意她知道否?” 小豪自嘲道:“她怎会知道?甚至偶尔见到我,也不会想起我的名字。看莲花的人,谁又会多看一眼那莲池底部的淤泥呢?” 斗笠人顿默。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目光看向天边,喃喃自语道。 “在我的家乡那边,倒是有一位师侄和你很像,只不过他有两点比你好,一个是天赋,另一个是脸皮。” 第两百八十一章 善缘 天赋比自己好,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脸皮也是能够拿来比的么? 小豪不禁感到好奇又好笑,这斗笠人所说的,与自己相像的人物,究竟是怎样不要脸皮的。他也是为了心仪的女子,浑身带着一曲愁肠? 他不禁询问道:“那个人……也和我一般?他后来是什么结果?” 斗笠人谈到故乡的人,似乎是回想到了自己的往事,不知不觉眉梢上就挂上了一缕笑意,也让小豪忽然感到自己身边的气氛暂且缓和了些。 “那个年轻的小子唤作江年,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不过这小子比你要来的主动,不管那师妹是否熟悉他,先上去乱拍一通马屁,再送上鲜花糕点,最后在人家耳边一直默念自己的名字,这样岂非还会怕记不住名字嘛。” 说着,斗笠客忽然自顾自笑了几声。 “那他最后成功了吗?”小豪小声问道,倘若与自己相像的家伙这种做法奏效了,他觉着自己也能尝试一下。 斗笠人摇了摇头,“那师妹心中倒是记下了他的名字,印象深刻,不过却不是往好处,而是觉着他粘人。” 小豪顿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敢情那家伙比自己还要凄惨呐,好歹自己心中还能存一个念想,但这家伙却是连念想都不能存了,完全被打入了冷宫。这被人讨厌的话,以后了路怕是很难走了。 “师侄最后找我帮忙,以一顿鲜鱼宴请,不过可惜错过了。” 小豪心中觉着那人很傻,但细细思量过后,有两个字眼却再次让他的心头一跳,眼前这位斗笠人所提及的二字,乃是师侄,那就证明了此人的辈分极大,再加上其精纯的功力,足见此人身份不同寻常。 虽然目前看来对自己没有谋害的意图,但也许真的就像自己讲的那样,那只是因为他的资质与地位在南天剑宫中太过平庸,看不上眼,不过对于南天剑宫倒就不一定了。 到底还是生活了接近十年的宗门,就算只是为了那每个月的贡钱,小豪也该再上心一下。 他兀自转身,将那饭盒重新拾起然后装在木箱中,然后鼓起勇气抬头问道:“你一路跟踪我,甚至还要在中途释放出自己的气机,来护住我的性命,可不是单纯来与我唠嗑的吧?” 斗笠客闻言,手指向上推了推自己的斗笠,那帽檐刚好架在鼻梁上,如刀削一般的侧脸看着小豪神色一呆,莫名的错觉让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年纪似乎也不是很大。 但他立即又想到,在南天剑宫的长老曾说过,但凡是只要将内力精通到一定境界,就可以驻颜有术,剔除岁月在自己脸上留下的痕迹,所以在江湖上看到那年过半百的老者,尚且还能靠运气赌那么一赌,但遇上风度翩翩少年模样的,十之八九是修炼成精的老怪物。 望了眼天边的月色,高高悬挂在空中的一拢弯月,尚未落在梧桐枝头,星光暗淡,距离那夜深人静的午夜时分,似乎还有一会儿功夫。 那斗笠人忽然咳嗽了几声,将自己的声音压的很低,巧用内劲在喉咙中鼓荡,让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到了鲐背之年的老人,低声道:“其实……一直跟着你,是想和你结下一个善缘。” “啊?”小豪登时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种只有在书本中才能碰到的异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一时间满脸疑惑。 那斗笠人似乎看出来其心中的疑惑,摇了摇头,道:“若非我 与老友有个赌约,想验证那资质平庸之辈,究竟能否在后天努力下成为经世济民之才,哪能便宜到你这个资质卑劣的小子?” 眼前的这个斗笠人,当然月夜孤身上剑宫的林潜了,出乎他的意料,南天剑宫在宫门前寻夜的弟子少的可怜,一共就只有几个人影,其中一半还在偷工减料,到了夜晚便偷摸摸溜下山去。 林潜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窜入了南天剑宫之内,外界传言的那要入剑宫必须得沿路闯过的三道关隘:长蛇谷,悍关匪,白云洞天,此刻全都形同虚设,这一路上唯一的最大阻碍,便是那登山的垂直上云霄十里石阶,不过林潜涅槃法傍身,这一点路途也是难不倒他的了。 潜入剑宫,林潜感应敏锐,顿时察觉到在南天剑宫之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黑雾,普通弟子后知后觉,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如今的剑宫已经变了天,表面上宫主还是上官龙阳,其实真正已经掌握在浮世教的手中,四百名弟子更是未入夜便齐齐躲到住房内,各路宫殿空旷沉闷的吓人。 而那孑然独立,单手提着一个木箱,独自在各宫殿内穿梭的小豪,自然是一下子就被林潜盯住了,他需要以小豪为突破口,帮助他了解到南天剑宫目前的状况,还有梁昕云,小葡萄,小道童三人目前被囚禁在何处。 不过,听小豪讲述了他的遭遇,林潜忽然心有所感,一开始想起的是两人有相通之处的江年,当初说好与他一起吃鱼彻夜谈心,谁想到一别就是大半年的功夫,也算是一场遗憾。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并非欺骗,而是确有实事。 在前往白云城的途中,不知晓前方会发生何种变故,杞人忧天的事情自然是多余的,在客栈住宿歇息,那在清水镇上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情,自然是成了饭后谈资。 范威到底该不该死? 他这种资质不足,却想着靠后天手段来弥补的做法,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错在伤天害理自作自受。 阿尘作为曾经踏入过天人境的修士,即便升入那个境界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时辰,但他得到的感悟,却足以成为林潜在成长道路上的指明灯,因此林潜也是虚心求教的。 天人感应,阿尘以为,越到了后边境界越往上走,便越离不开因果际缘四字。 凡每做一事,都有因有果。一切都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就像他阿尘乃是仙人面,心念所至便可一念天人,为的就是守住与陈郁的这份良缘,所以范威如何做都是徒劳,所以才会有林潜恰巧经过清水镇,入驻寻欣客栈。 上天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凡是有超世之才者,注定了不平凡,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而那些碌碌平凡之辈,或许一辈子不见得要遭遇什么大灾大难,也不用肩抗如何重担,生活可能平淡和顺,但要想在江湖上闯荡出一番风浪,就很难了。 但林潜却以为,成道不仅在才还在志气,有志者事竟成。即便是天赋落后,靠着后天的志气还是能够有一番成就的。 两人的观点产生了分歧。 所以眼前的小豪,便是林潜想要赌上一赌的人。 小豪听见了斗笠人讥讽的话语,不怒反喜,倘若要结下善缘,那基本都是天资良慧的人物,哪里轮得到他?但是摸不定那些古怪人物的奇怪癖好脾性,如果说是赌注的话,倒是有可能让自己踩到了狗屎运。 小豪笑着连连哈腰点头。 林潜皱 眉,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但在结善缘之前,还要问你一些事情,倘若你的性格作风与老夫相差甚远,对不上老夫的脾气,那也是免谈的。” 小豪嘿嘿附和着说道:“这个是自然。”但他心底却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一定要管住了自己的嘴,武功天赋差些也就算了,但察言观色的识人本事倘若再丢人,那他还不如找一面墙一头撞死自己算了,他决意走一步看一步说话,贴上老者的喜好。 林潜大略的问了问小豪的身世,何年何月来剑宗,然后出其不意地掠过这些小豪仔细纷说的事情,转问他最近在南天剑宫中是否注意到什么事项,有无特别的事情。 小豪自以为这是在考验自己的观察力与对宗门的忠心,他心中早有一计,便学着当日首席弟子李叮咚的模样,昂首抬头面露忧愁之色,将吾亮在南天剑宫肆意非为,外来的魔教客卿在剑宫滥杀无辜的事情大肆说了一通,最后面有坚毅,神情慨叹道。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修行……还是和自己比。与天争,与己争。” 他兀自在斗笠人面前拍了拍胸脯,神情露出一抹哀伤,叹息道:“若不是我小豪天赋低微,想为宗门献身的一腔热血未熄,望断秋水仍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惜可叹。” 林潜并未听他慨叹连连,只是听小豪的话,一直在沉思。 浮世教的人,听小豪那么一说,似乎来到南天剑宫的也只有几十人,虽然说那些魔头功力高深,放在何处都能称霸一方,每个都极其凶险,聚集到一处足够将小小的一座南天剑宫颠覆。 不过,却并未出现那种能够一手遮天的人物。 比如浮世教的教主,或者是左右使者,类似于薛铜鱼这样能够凝聚人心的领军人物。这里目前安排上的阵仗,甚至还不比在不周山上的布置,当初为了夺涯望与剑胆石,浮世教派来的杀手几乎遍布整个不周山山脉,各处暗藏杀机,步步都是死穴。 按道理在南天剑宫那整个天下都包含在内的剑道比试,浮世教为了争一个出世的名头,该万分重视才对,怎的就派遣这些人马? 薛铜鱼等骨干没有现身,到底是因为突发什么变故,导致他们不能按时来到,还是浮世教以为那吾亮有了涯望,几乎是锁定了剑冠名号,一切都无需担心,所以轻视? 小豪说完怔怔的看着林潜,斗笠人没有说话,他心中忐忑,生怕自己说错了某个字眼,错过了这份天大的机缘。 林潜指了指地上的木箱,问道:“这是为了什么?今夜这一趟冒险独行,这差事怎么会落在你手里?” 小豪便将李叮咚的事情再说了一遍。说罢,他期待的望着眼前人,两眼巴巴,似乎就在说那两个字:“善缘。” 林潜听闻此言,眼中露出精光,他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好,眼前的小豪,居然是被首席弟子李叮咚派往春阁院送饭的,而春阁院张灯结彩,静谧祥和,是南天剑宫为后三天婚礼筹备的婚房。 显而易知的,梁昕云,小葡萄,小道童三人,就被封藏在院子里,林潜甚至心中在想,是不是可以打破他先前的计划,提前出手,或许可以直接将三人救出,如此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林潜搓了搓手,笑道:“很实诚,甚合老夫心意,现在命你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胸前,转过身去走五十步,就能见到善缘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 异石林 小豪眨了眨眼睛,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江湖骗子呢? 他是天赋不好,但却不是傻子,这种话骗三岁小孩可以,但要欺骗他这个二十余岁的大人,还是差了些,他撇撇嘴一脸的鄙夷。 林潜见状,佯怒道:“小子,你信不过老夫?” 小豪摊开手掌,憋红脸瞪着面前的斗笠客,恨恨道:“前辈可以欺侮晚辈天资差距,无论如何讥讽,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晚辈绝不敢抵触。不过这种……蒙骗三岁幼小儿童的话,晚辈并非痴傻。” 林潜道:“老夫妙算天机,早知道今日与你有一番善缘,便在你朝后五十步的位置埋下了一本秘籍,可重塑你的根骨。要你双臂环胸,那是为了表示你的诚心。” 小豪将信将疑。 林潜见状,兀自低声笑了笑,抬起头将斗笠挪了一挪,指着天上的星光说道:“你且不相信老夫的神机妙算?那老夫非得露一手给你瞧瞧。” 他低眉捻手,指向星光暗淡的天空,嘴中念出一串古怪的玄法,说的是什么阴阳并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北斗相向…… 然后眯眯眼,沉声道:“不妙。” 小豪闻言顿时心头一跳,有些惶恐,他试探性的走上前,询问道:“前辈可算出了什么?” 林潜转过头,盯着小豪的眼睛看,看的他心惊肉跳,然后缓缓道:“自然是你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心中所想……”小豪低低重复了一句,舔舐了下嘴角,面露思索。 林潜叹息道:“你与我有善缘,与那女子之间,却是有一劫。恐怕难有际缘。” “你为之倾心的师姐,其实早就芳心暗许,她喜欢的人,就是你们的首席弟子大师兄李叮咚,难道你未发现,你一直盯着前方的那个女子看,但那个女子的视线却是掠过你,停留在李叮咚的身上吗?” 小豪顿时一愣,细思过后,似乎还真是那样朦胧的场景,他变得满脸苦涩。 但他又哪里知道,林潜这根本就是胡扯的,他只是照模子做样,学了一点清绾在不周山上念叨的那奇异的占卜之术,其实根本是一窍不通的。唯一他知道的是,一个人的心里,往往对越在乎的事情就容易多想,想多了就会产生自我怀疑的情绪。 小豪当然斗不过林潜这样的老江湖了。 “那还有救吗?”小豪哭丧着脸道。 林潜自恃摸了摸胡子,其实在他的下巴上只有几搓还未捅破面皮的小胡茬,然后拍了拍小豪的肩膀鼓励道:“学了我传给你的那个功法,重塑你的资质,自然可以逆天改命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 “你那师姐倾心于首席弟子李叮咚,也不过是钦佩他的修为。在她这样年纪的女子,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感情,羡慕强者是本能,因此只要你功力超过他,很容易抱得美人归。” 小豪若有所思,听到林潜的这番话,顿时闭上眼睛转过身,按照林潜的吩咐将双手环抱在肩头,然后迈步,嘴里数着:“第一步……第二步……” 当他数到 第五步的时候,月已西陇,落到了梧桐树枝头,林潜悄然挪步跟上去,对准小豪的脖子一个快,准,狠的肘击,小豪双手抱肩,根本没反应就眼前一抹黑倒下。 林潜又在他身上寻到窍穴,双指叩击两次,确保他暂时醒不过来,成功做好了这些事,林潜将目光探向那伫立在南天剑宫南方角落里的那一座春阁院。 他将小豪的身子以及他手中的那个木箱挪动的到一处没人看得见的角落,展露自己的气机,巡视凝望了半晌功夫,确定了在这周围不会像那七江水鬼和蝙蝠老头这般暗中躲藏,他才放心离去,身形飞掠,往春阁院赶去。 春阁院的主庭院种满了桂树,放眼望去遍地的金黄,随风吹散,整座春阁院都能闻到那沁人心肺的桂花香,但这座阁院却总计有五个院落,按照四合一的布置,将主庭院围拢在中间,东南西北四面都有入口,但只是开了一道狭小的口子,似乎是为了隔绝喧嚣,也是取那曲径通幽之意。 而小豪这一路走来,正好是相隔在北边的院落,不过林潜并没有往北处的出口走,而是经过入口处身子朝西侧掠了掠,因为他知道既然那李叮咚要小豪走这边来送饭,意味着在北边一定是有人在把守,他孤身一人上南天剑宫,万事都要保险。 西侧与南北的布置不同,并非是树木花草遍地,而是一处千奇百状怪异石林,坐落了各种大小形状不相类似的异石,有的如狮面,有的如象首,有的似溪流倒地,有的形同涯角海螺。 当真是称得上一副千穴百川异石林,这也看出来南天剑宫的底蕴还是深厚的,因为触摸石头上的螺纹,可见这些怪石布置已经有了一些年代,起码存放了百年之久,算得上南天剑宫的典藏古董。 然而,在走过那片异石林的时候,林潜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因为部分高耸的石林,将那天上的月光微微遮掩,所以便在那石壁上投射下一片石林奇形怪状的影子,林潜虽然是迈步往前走,却并没有一直低头行径,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在时刻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尤其是像石林这般隐秘的地方,比不得前边花圃那样视线开阔,放眼望去四通八达,一切尽可收在眼底,在这里四处都是嶙峋的怪石,随处的空隙都可以被利用来偷袭,而且一旦出手就是牵一发动全身,一击致命的手段。 就在刚才,林潜的目光分明察觉到,落在石壁上的影子忽然颜色变深暗了几许,正当他以为是角度的问题,谁想到余光中却看见,那抹影子居然诡异的一动,朝一边退开,饶是月影移动也不会有这么快。 林潜顿时心中一紧,同时放慢放轻了脚步,因为他知道必然还有人和他一样身处在这片石林中,指不定在某处他们就会来一个不期而遇。 夜风不知何时就突然凛冽了起来,吹拂在石林中的石缝里,发出咔咔的怪声,就好像是某人的狞笑,忽然,在一处石壁,林潜再次看到那黑影一闪而过,几乎是贴着自己对面的象首石掠过,他心头猛跳,下意识感到危机,身子一歪贴向一侧。 紧接着,轰然一声,一股沉重的内力轰击在他对面的石壁上,还好这些奇石都是有了上百年的岁数,饱经风霜,经受岁月的洗礼不断风化又不断引来沙土泥尘,其石岩无比坚韧 ,因此这一掌没有将石壁崩碎,只是带动了上面颗颗粒粒的石子滚落下来。 风吹石子动,沙沙声响,萦绕在耳边,竟一时间听不见脚步声。 林潜不知道为何自己暴露了行踪,但从那一声势骇人的掌法看,对方就在自己的隔壁,两人之间只是相隔一面石墙,倘若那甩出掌法的人要过来,如果不是击破岩壁,必然要在这俯览千疮百孔的异石林绕路而行。 如此一来,就给自己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林潜眼神微动,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静静等待那暗藏在石林中人的下一步动作,从刚才的一掌来看,他并未能够判断出那人的功力,因此林潜心中谨慎,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选择了后发制人。 大概沉默了有两个呼吸的功夫,忽然风沙再起,林潜眉目紧紧一皱,他感受到地上的砂石在滚动,似乎是朝着一个方向被吸附而去,遍地的砂石颗粒滚动漱漱声,十分有节奏韵律。 林潜的目光朝着黑暗中一探,所有的砂石都朝着那一个方向聚拢去,紧接着,在他的耳边忽然有雷鸣般的声音炸响,一道力大势沉的掌印再次轰击在林潜面前的石壁上,但他的内劲却透过石壁呼啸传来,狠狠冲向林潜的位置。 林潜微侧过头,堪堪避开了这砂石滚动的一掌,但见到自己后边的石像却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小道裂缝,也许这一块岩石正因为那秋季的风吹在风化,变得有些脆弱,不过像这样隔山打牛的掌力能够相隔一面石墙将其击碎开,内力已经十分骇人。 就从这一掌,林潜可以看出,对方距离一品的境界几乎只差临门一脚,甚至说已经掌握了部分一品境界的玄妙,碰到这种敌手,倘若是保险起见,最好还是避开。 林潜在赌,他低垂着脑袋,身子贴在侧石壁上,不让那月光照到他一丝一缕的银子,他将自己的气机完全内敛,静静等待此人的第三掌,他之所以不反击,其实是在印证一件事情。 风尘再起,雷鸣炸响,附着在那面石壁上的石子颗粒再度蠢蠢欲动,就好像原本的死寂之物,在忽然之间活了过来,那种砂石颗粒的震颤声,极其诡异,林潜屏住呼吸,甚至将涅槃法也运起,护住自己的心脉。 第三掌,风雷随掌动,掌劲透过石壁,绝没有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颓势,而是掌风越发凌厉,林潜仿佛感到有一股如山呼海啸一般的风暴迎面席卷过来,将林潜的斗笠掀开。 林潜抬手抵住那差点要被吹飞的斗笠,手指根触碰在帽檐,却被那狂风与掌劲鼓动,传来震震刺痛的灼烧感,十指连心痛,林潜咬住舌根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但掌风呼啸过后,却是平静。 林潜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那个藏身在石林中的人,并未真正发现他的踪迹,他之所以连续三次朝着一个地方轰击石壁,如果林潜猜测不错的话,应该是趁着夜色在练掌。 三掌过后,算是迎来了平静,得出此结论,林潜的心神也稍稍的舒缓,他知道自己不必与眼前之人起冲突,甚至都用不着会面,只要他注意行踪,避开他,然后穿过石林到春阁院的中庭去。 第两百八十三章 解围 三掌之后,那在石林中落脚歇息的鸟儿尽数飞散,除了风声与砂石滚落的声音,这里很平静。 林潜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连同那头上的斗笠都藏在一处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形,因为这里与对面之人只有一墙之隔。 况且这石壁在那人的连续三掌轰击下,砂石颗粒如流水般滚落,虽然说看上去这面石壁尤其的坚硬无可撼动,但林潜就怕那某处会风化脱落出一个细密小孔,光线从中透过来,这样后边那人走近些就能察觉到,其实在对面还是藏着一个人。 他屏息凝神,将自己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晦暗的夜色中,终于艰难的捕捉到那人藏匿于石林中均匀的呼吸声。 林潜晓得,一般习武之人在练功的时刻或者与人捉对厮杀,都是一道气息绵延到底,最上乘的高手就如同大江大河川流不息,出手便是气机连贯,最长可绕地百丈。 而稍微次些,就要在招式只见穿插换气,因此也就有了破绽。 眼前此人雷厉风行的三掌,每一掌都带着可裹挟风雷的强悍态势,威力无匹,丝毫没有败退的气象,其实这就是那人处理气息的精妙之处,将他的一口气延长又分为三份,每一份都稍加延长,所以掌风越发凌厉,到了第三掌,已经少有人能抵抗。 而此刻,他一气到底过后,却要逐渐开始换气,也被林潜捕捉到了呼吸。 林潜猜测,此人倘若能将气机延长到足够支撑其第四掌,便是他能够横跨一步,真正踏入一品境界的时刻,现在这三掌气机妙用之法,相当于摸到了晋升一品的门路,只要一直练下去,总能看到出路。 此刻正是那人喘息的时间,也是他气机最弱之时,对周边的感知能力也降到了最低。 林潜把握住这个时机,快速的压低身子,然后侧身一转,朝着另一处石壁慢慢挪动身子,直到他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遮蔽在后一块石壁上,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下来。 并非是林潜怯战,而是就依同降煞子所言的那样,孤身一人行动,后方无援,万事都需要谨慎再谨慎,但论一人捉对厮杀,林潜在清水镇上甚至正面与范威搏杀过,完全不会惧怕那石壁后的人物,他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对一那么简单了,也许他的整个计划都会崩盘。 背身靠着石壁,林潜心中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眼前这个在石林中练掌法的人物,不用去猜测就已经知晓,那肯定就是浮世教中的人物了。 从小豪的话语中来看,南天剑宫之所以会如此快速沦落,与剑宫中的长老常渊有很大的关系,当日在大堂之上,众弟子都察觉到了老宗主上官龙阳与长老常渊之间,似乎有着一层冰冷的隔膜,而且长老常渊在那一日的表现也堪称异样,就好似是站边吾亮的。 所以上官龙阳才这般被动,估计是在南天剑宫中的长老有一半都屈服于浮世教,胳膊肘向外拐,为名还是为利,亦或者根本只是想要活下去,谁知道呢。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浮世教用来利用与监视的一枚棋子。只要触动这一颗,便相 当于变了局,为引来周围棋子的群起而攻之。 林潜在想的是,有这样的人镇守在这里,就算是让他凑巧进入到春阁院的中庭,能够见到梁昕云,小葡萄,与小道童孙玉山三人,自己能够将他们三人安全带出? 那是不可能的。 不稍说那完全不会武艺,走路出声就好像几步踩在别人耳朵上的小葡萄与孙玉山,就拿梁昕云来谈,单论剑法可以说她踏上了二品剑道,但是论行走江湖的其他技艺,轻功,气机,内力,梁昕云都只是一个江湖雏儿,带着她逃到这里,引出的动静必然会惊动浮世教的人。 不挑西侧,换一面出路? 北面入口那是想都别想,几乎是有着重兵把守,从小豪所带的那个沉重木箱子就能看出来,林潜将小豪和他随身携带的木箱拖走的时候刻意观察过,在他的箱子里装着总共有十二盒饭,而小葡萄,小道童两个小家伙,再加上梁昕云一共也就三人罢了。 所以有些事情呼之欲出了。 小豪不单单是给梁昕云他们三人送饭,还要去给浮世教中人带饭,而且既然说道婚房,那当然是住着两个人。 林潜相信梁昕云会为他守身如玉,但不代表着婚房中就只有她一个女子。 甚至会有一种最坏的可能,在婚礼之前,那试剑大会尚未结束时,林潜会与那个吾亮提前对上,如果当真凑巧碰上,不用去想也知道,这必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也许不会有在清水镇那般巍峨壮观,但此番厮杀绝对是要剑血的,比起那堂皇的天人一战,这番厮杀会更接地气,也更惊心动魄。 林潜甚至在心中假想过,故意惹出一些动静,惹得那吾亮露面,便能抓住那涯望不掌握在其手中的机会,与其厮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潜自恃一路从不周山走来,与曾经那个只有二品剑道却无二品功力的自己相比,简直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虽然自碎了那堪称世间稀有的剑胎,但林潜却将其视作外物,如今有了丈佛金身,肉体强悍,涅槃法攻防一体,惊澜剑意厚积薄发,还有那从未露出过锋芒的御天神诀,以及藏在自己手腕上那一对阴阳鱼。 不周山的经历,虽然说是九死一生,但历经险阻得来的报酬也是丰厚的,让林潜有足够的底气面对同辈中任何一人。 浮世教想在不周山磨灭他心中的傲气,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让林潜成长了起来,足够独当一面。 至于那途经清水镇偶尔习得的振气诀,更是能够让林潜与吾亮的吞剑术抗衡,在一番权衡之下,林潜大概有八成的把握,能够拼着血劲将那剑神峰的传人扼杀。 不过他思前顾后,却想到如果真那么做,那自己可能就出不了南天剑宫的门,会被浮世教中的高手一拥而上绞杀。 吾亮之后,还会有第二个吾亮,但他林潜死了便死了,不会再有第二个。 林潜还是想在试剑大会上,光明磊落的击败那个吾姓剑修,狠狠的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剑神峰与浮世教的脸上抽几个巴掌。 他侧身缓缓移动,朝着那石林东侧去,在挪动过五块迥异石像后,已经看到了在中庭院落中透出的一点光亮,只要再动十丈的距离,就能到达另一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山石崩裂,再次传来那呼啸的掌风,林潜赶忙屏息宁神身子依靠在一侧石壁之上,但这一次他却大意了。 在那排山倒海的掌风侵袭下,林潜护住了自己身体,却忘记了还有一顶斗笠在自己的头上,这个剑士侠客行走江湖的标配之物,帮助林潜遮盖样貌混入剑宫,此刻却成了一处破绽。 斗笠被吹飞,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动静,盖在了一处嶙峋石像上。 那掌风顿时停滞住,林潜想要伸出手去摘回来已经来不及,黑暗中好像有人缓慢转过头颅,默默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顿时石林如坠冰窖,林潜惶恐的望着那悬挂在狮面上的斗笠,想牵动气机快速将其取回来,但他却不敢妄动,因为那黑暗中的呼吸声再次变得急速。 林潜的心再狂跳,他感觉自己被盯上了,被一股冰冷的气息缠住了脖颈,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就好像自己是躲藏在丛林中的一只野兔,此刻已经被一头巡猎的野兽盯上。 他紧张的盯着那倒挂在石壁上的斗笠,风轻轻吹动,斗笠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每颤动一下,都好像在牵扯林潜的心。 有那么一瞬间,林潜诞生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带斗笠的念头,虽然斗笠承载了他很多的江湖剑客梦,但此刻的险情,却让他心神战栗。 远处传来脚步声。 林潜的心顿时如弓弦绷紧,他甚至已经开始暗用玄功,将涅槃法与四象虚影全然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虽然表面上归于寂静,但心中已经是剑意暴涨,如春江潮水一般不断叠高,眼看就要决堤。 他眼中浮现肃杀之气,这口气被他死死咬在嘴中。 眼中露出血丝。 倘若一定要暴露,林潜不介意拼出全部手段,去赌那一个瞬间,在黑暗中那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机,一瞬间将其格杀。 脚步声逐渐临近,林潜的心也越发冰冷,归剑术运起,他身后滴下冷汗,但背后的石板上却砂砾震颤滚动,甚至染上了一层寒霜。 而就在这时候,林潜的目光一怔,他看见在那石缝中,忽然递出一只手,将那斗笠从石鞘上摘了下去,动作轻细无声。 而就在那双纤细的手忽然从石缝中伸出又抽回后,大概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脚步声忽然停顿了下来,林潜侧身听见一声极其粗哑的轻咦,然后是踱步,最后大概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睛,便转身离去。 林潜不为所动。 忽然那人再次折返回来,疑惑着目光,又四处巡视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异样,才回到原处,继续传来那砰砰的掌声。 林潜这才松下一口气,是有人替他解了围,不过藏在石林中的第二个人,到底为何要出手助他,林潜不明白。 第两百八十四章 竹林中的白衣 月光抖落石缝,照的岩壁有些斑驳。 有风吹来,砂石颗粒滚动,发出一阵漱漱的响声,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远处是归于平静的呼吸声,静悄悄就像悬针掉落的声音,并不是因为距离隔的太远,而是因为那人娴熟掌握了呼吸法,气机外泄张弛有度,俨然的高手风范。 林潜怔怔盯着那面影壁看了一眼,没有了斗笠,他那原本塞在斗笠中的长发顿时散了开来,披散在背后,被风吹拂的撩拨在他的脸上。 那双从石缝中伸出的手,已经彻底没了踪迹,就像是泡影一般。 又是在黑夜与朦胧的月色交织中,林潜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随着那双纤细的手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那顶随风飘去的斗笠。 这便又证实了一切的真实性。 林潜还在犹豫着,他本打算是偷偷穿过这片石林,然后孤身一人前往春阁院的中庭。在前方早已经透出光亮,是在黑夜中的一丝指引,只要他大胆的迈出第一步,就能很快的前往那个地方。 但林潜的内心却如火烧一般纠结,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个藏身在石林中的第二人,刚才在浮世教人赶过来的时候,为何要提前出手替他解围? 然后又如泡影一般凭空消失,甚至不给林潜留下一丝一毫的讯息,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林潜深深朝着那中庭望了一眼,他轻轻挪动步伐,朝着一个方向侧步而去,却不是那张灯结彩,环境静谧的中庭,而是眼前泛着银色光泽的石壁。 如果不能知道刚刚出手的那人的身份,林潜注定心里煎熬,浑身都定不下性,刚才危机边缘撤出一步,林潜并未感到喘息的闲适意味,反而是陷入了一轮新的困境中。 他非要将那人的真面目揭开,取回自己的斗笠,只有让斗笠回到自己的手中,重新搭在鼻梁上,遮盖自己的面庞,他才能安心前往中庭,不会担心自己在春阁院的时候,会泄露行踪,在背后让人给捅一刀。 他缓慢挪动步伐,移动身躯的同时也在注意着那位掌法宗师的气机,之所以浮世教的这位去而复发没有得逞,是因为林潜恰好察觉到了此人在练掌的时候的一个习惯。 他习惯性的喜好,一气到底,就像是连轰三掌才闭气喘息那样。 正是这个小小的习性,方才暴露了他的心意,让原本蠢蠢欲动的林潜在第一时间克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没有中计暴露行踪。 人都会在不经意间,在言行举止中袒露出心意,身体与呼吸是人最真诚的语言,此话一点也不错。 听着那人又微弱逐步增强的呼吸声,紧接着在远处传来三声掌风浩荡,林潜趁着这个风雷掌动的时刻,身形飞掠,贴着岩壁一个侧滑步闪身躲到另外一个石壁后边,虽然距离那石林中人又近了一步,但林潜侧目看去,他又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在他的侧身向左的位置,有一片幽暗深邃的竹林,竹海涛涛,随着风声涌动,如果不是在这个夜晚,那将会是月夜下的一番迷人景致。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看到了在竹林中飘过一个身穿着淡白色装,霁青色袖裙,打底一件舒婉薰衣草紫色文胸的女子,她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步伐轻盈,皮肤白皙,双腿站的笔直,融入在幽幽的竹林背景中,别有风 韵。 只是,让人感到惊异的,是此女子的脸上,覆了一张青玉面甲。 一张其上雕刻了龙舞风纹的翠青色面甲,遮盖了女子那与柔美身段相匹配的清丽容颜,但也恰恰是如此,给人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神秘的种子,让人想要迫不及待的走近,然后去揭开她的真容,一睹芳华。 林潜瞪大了双眼,当他看到那双白皙纤细的女子手臂,顿时感到一阵熟悉,这正是从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穿过石缝,将他的斗笠摘下,替他化解了危难。 而现在斗笠正被其用一根青葱手指勾住,放在怀中,她的身影朦胧,就好像是不存在于世间的缥缈鬼影。 倩影朝竹林深处隐去。 林潜的心神也为之一震,他知道这不是幻觉,站在那竹林深处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只是她为何要脸上覆盖一张面甲,难道她也是和林潜一样,斗笠与面甲,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容颜与身份? 这个女子,她是否也是偷偷潜入南天剑宫的人,她又怀揣着怎样的目的?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此人是敌是友? 林潜一时间心神悸动,就好像有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奔腾,待他稍稍缓和心神,那个女子已经消失在竹林的深处,眼前只留下一片和月光一样皎洁的白色虚影。 他知道,如果想要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自己只身前往那竹林的深处一探究竟。 但谁有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温柔美丽的陷阱? 林潜终于从那石林中脱身而出,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迈步朝竹林竹林的方向走去,林潜默念玄功,在丹田上凝聚一股真气内力,让这股真气顺着身体的窍穴蔓延,通透到身子骨,然后将背后的寒意驱散。 他记得那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是向着竹林的右侧去的,这时候忽然一阵风吹来,将那竹林中的竹叶吹起,轻轻飘拂,落在林潜的手中。 他低眉观察,认出来这是青叶竹,倘若将其晒干,放入高浓度的酒坛中浸泡,就可以做成甘甜清爽的竹节酒。 这种酒不仅味道一绝,而且能够清胆气,去肝火,可作为医用,但青叶竹却仍然有一个让人避让三尺的特性,常人说,往往在青竹林中,三尺之内必有蛇,而起是最毒的一种——竹叶青 这种毒蛇伤人,那是见血封喉的手段,而且在夜晚时分,正是毒蛇出没的时机。 林潜走到青竹林深处时,忽然就听到了自己身侧传来了沙沙声, 他不禁皱眉,手中有青龙与白虎两道虚影浮现,在他站立的地方,地面忽然就龟裂了一小块,就像是被数道剑气切割,留下的痕迹。 将自己的气机暂时笼罩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从青竹林叶间盘绕的竹叶青顿时浑身一颤,然后摩挲着身躯退避到更深的竹林中,很快那种沙沙的声响就如潮水一般退去。 没有转过身来环顾四周,光是凭借自身气机的感知,林潜就发现了在这片竹林内刚刚有十几条青蛇爬到了他的三尺之内,当时就有一股腥荤的气息萦绕,不过好在这些蛇群暂时被逼退了。 林潜有着在南丹城中遭逢青蛇怪人的经历,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雏儿,江湖的阅历很浅,面对那种情形不知晓如何应对。 尖耳青蛇是利用一曲唤蛇曲, 将他精心饲养的蛇群呼唤而来,众蛇饥饿难耐,遇见了林潜与降煞子,几乎不需要那怪人去操控,就轮番攀爬过来,那尖耳青蛇又擅长制作蛇毒,因此在那个时候算是林潜遭遇上的一次险境。 好在有少时游历江湖遇到的杀人刀客沈杰援手,林潜才能在那一场危机下活下来。 眼前的此番此景,像极了当时,而且是处在浓密的竹林中,若要引出毒蛇,只怕是情况更加的严峻。 只不过林潜却也不是曾经那个孱弱的少年了,如今的他是艺高人胆大,即便是孤身一人,也敢来此龙潭虎穴闯荡一番,不管那白衣女子是何方神圣,就算是能凭借手段让英雄折腰,林潜也有胆识去面对。 毒蛇已经退去,那如利齿在耳边撕咬的沙沙声终于平息了下来,不过林潜并未完全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 像南天剑宫这种地方,一般来说种植这样的茂密竹林,本着随缘,道法自然的因素,在青竹林中会生蛇虫,那是自然的结果,作为一个仙宗,这是不屑于插手管的。 但刚才出现的毒蛇数量,却要远超过正常之数,因此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浮世教的人在此处饲养了毒蛇,林潜现在心中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将自己斗笠摘下取走的女子,也许就是饲养毒蛇的主人,将自己诱引到此处,也许是另有目的。 因为在刚刚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林潜在这沉闷的空气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他当时警觉,将全身的气机封闭,窍穴闭锁。 但稍微嗅了嗅,却发觉这气味于人体无害。 当察觉到竹林中汇聚来的蛇群,林潜才后知后觉,觉着这可能是类似于那唤蛇曲的蛇香,也是操控蛇群的一种手段。 他现在越发对那竹林中藏身的白衣女子感兴趣了,虽然能够操控毒蛇,在江湖上也算是一门不小的神通了,但放在二品高手眼中,都只不过是小小计俩,难道她以为就凭借这样的蛇群,就能将自己困住? 萦绕在竹林间的幽淡草药香味,就像是在黑暗中露出的一丝光明,尽管林潜记不住那白衣女子行走的方向,竹林中也是结实的混黑土地,根本不能留下什么脚印与痕迹,但香味却好像是一条线,无形中指明了方向。 那股幽淡香味最后汇聚于一处,在竹林后有一座挺立的假山,中间有着许多是石窟窿。 一名白衣女子,俏生生的坐在那石墩上,她的纤纤玉手在暗淡的夜幕中显得尤为白亮,左腿跨在石盘上,右腿搭在左腿上,显得很是惬意随心。 只不过,就在那七零八碎的石窟窿中,却探出一双双幽碧色的眼睛,冷血无情,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之人,毒蛇吐出猩红的性子,在石窟窿中扭了扭身子。 女子勾手,一条青蛇便顺着她的手指缠绕到她的肩头,然后顺着她骨感的肩背划下,从台下的石阶里重新钻出。 她低声笑了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回荡在竹林中,就好像月夜里歌唱的小鸟,勾人心魄。 然后,女子伸出手将自己脸上的青玉面甲扶了扶,抬起头来。似乎是周围的风吹草动惊动了那在石窟窿中游窜的蛇儿,原本欢快活泼的青蛇顿时缩了回去。 女子看见了站在尽头角落处的林潜,她朝着眼前的男子点了点头。 第两百八十五章 御天神诀 这个身穿白衣,就好像月光化作轻纱披散在肩头的女子,对着林潜招了招手。 但林潜却未曾感到有丝毫的美艳旖旎,反而是心中萦绕着一股寒意,那些毒蛇似乎是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再次从漆黑的石窟窿中窜了出来,吐露鲜红的蛇性子,似乎在咀嚼黑暗。 美人与毒蛇,光洁与黑暗,此刻以一种异样的方式交融在一起,透露出来的信息便只有一个,危险。 倘若林潜要想揭露神秘女子的面容,就必须要穿过这毒蛇阵,然后去揭开那一张覆盖在脸上的青玉面甲。 而女子坐在石阶上,摆出这般挑逗人心的姿势,将自己笔直修长的腿毫无遮拦的展现,冰肌玉骨,荡人心魄。而她的双手轻轻搭在双腿的膝盖上,却又显得乖巧听话,让人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一把将其握住,然后攥在掌心。 白衣衬着月光,素衣皎洁,胸前的那一抹紫色在两座秀气柔美的山峦间起伏。 除却她脸上的那一张青玉面甲外,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诱人的气息,就好像是一颗等待采摘的小果实,早就摆好了姿势,静静地等待采撷。 她是刚出生的婴儿,水嫩光滑的肌肤吹弹可破,双手十指白皙,安静乖巧的悬在胸前,但她的身体又充满了野性与自由的味道,被欲望所支配,就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生活在原野中。 女子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林潜,在等待他来采撷自己这朵娇艳动人的花朵,尽管她是带着面甲,但林潜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躲闪在面甲背后的炽热目光。 倘若他是一个男人,此刻不管有怎样的艰难险阻,就一定会闯过去,走到女子的身边,亲手将那张青玉面甲摘下,然后一睹女子的芳容。 不一定要和她有任何欲望的交织,但探索这种朦胧的美感和激发心中的征服欲望,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诱惑。 林潜走了过去。 而那些在石窟窿中的毒蛇,忽然仿佛是见到了怎样的洪水猛兽一般,浑身战栗,那些光滑有鳞片的的蛇身上顿时起了一阵褶皱,然后迅速退入了假山后背的洞穴中。 尽管它们是被人饲养出来的,没有智慧的死物,但是对于危险的预判和本能,动物和人相比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 那些猩红的蛇性子,转眼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就是缠绕在女子身上的毒蛇,也顺着她光滑的肌肤默默后退,最后找了一处隐蔽的洞穴藏身。 女子又笑了笑,声音依旧如铃铛,好似,让人未见到其面目,倒是率先被这声音勾走了魂魄,她忽然递出一只手,微笑道:“不牵着我起来吗?” 林潜皱眉,他和女子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即使只有一尺,低头也可见到那近在迟尺的诱人风光,娇艳欲滴,在暗淡昏沉的黑夜中,朦胧似幻梦,越发的不真实。 “你是谁?何为要出手助我?” 林潜没有去看女子的诱人身姿,而是抬头看向假山的一侧,斗笠,一个属于他的东西,现在正高高的悬挂在一处石雕的角落上,月光下可以清晰可见斗笠上的纹路。 女子呵呵笑了笑,见林潜没有接过她递出去的那双手,她一转手腕,自然的把那条白皙的玉臂收了回来,放入到自己的怀中。 那张青玉面甲背后忽然闪过精光,她抬头问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将你的斗笠取走,就是救你?” “你又怎么不去想,我其实是为了 将你引诱过来,把你看作是我的猎物,来饲养我的蛇儿?” 四目相对,有着青玉面甲的遮盖,女子的目光十分的凌厉,即使是在这样的一处幽暗竹林中,他们是一对干柴烈火的孤男寡女,女子的目光也丝毫不退让。 她岂非会不知道,这样的四目相对,最能勾动人藏在心底的原始欲望,但她就是这般故意挑逗着,似乎是拿捏了林潜不会对她怎样,亦或者她本身就有着独特的依凭。 林潜这时候察觉到在假山上石雕处有动静,他的耳边有出现了类似的沙沙声,就好像是有东西在不断蠕动着身体,然后啃咬,撕咬…… 是毒蛇! 他抬头望去,便看见在悬挂着的斗笠上,不知何时缠绕上来两条口吐猩红性子的毒蛇,正在以尾勾动那斗笠的帽檐,性子不断对准斗笠舔舐。 林潜冷哼一声,忽然伸手朝假山上一挥,顿时那倒挂在假山上的斗笠被一阵狂风掀飞了起来,帽檐攥动,在狂风的裹挟下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的旋转,在其边缘露出一圈银白的光。 而那两条缠绕在上边的毒蛇,却被那边缘的白光猛的一闪,切开了蛇腹,顿时一股腥黑的血抛洒出去,尸体被甩飞。 偏偏那斗笠的帽檐随风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月夜下化作一圈闪动着的银光,两具毒蛇的尸体以及污垢全然没有洒上斗笠一丝一毫,被斗笠周围狂舞的劲风吹散开。 斗笠在漫漫夜空中绕过一道弧线,最后好像有生命一般再次折转飞回,落到了林潜的手中。 林潜将斗笠拿在手中,望着那带青玉面甲的女子,笑着道:“这里的毒蛇果真是你饲养的,不过姑娘出言说要将我的血肉喂养这些蛇儿,只怕是还没有那个本事。” “就算我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任凭你的蛇儿游窜过来,它们也难伤我分毫,甚至靠近我三寸位置,便会立即暴毙,到时候反倒是让姑娘饲养喂养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了。” 青玉面甲的女子见识了林潜的手段,冷哼一声,她放下那挂在石窟窿上的修长双腿,以另一种稍显端正的姿势坐下,她轻咦了一声,又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你真有这般本事?倘若你真的能够站着一动不动让我的蛇儿游到你身上,你说什么事情我都依你了!” “无论什么事情?”林潜微微倾斜嘴角。 女子生怕林潜不答应,但听见林潜反问说出了这么一句,却忽然打心底笑了出来,低声道:“随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但前提是,你能活下来!”她又补充道。 “好。” 林潜单单回了一个字,便果真如他夸口所言,在屏息一股气落入胸膛后,他双腿分开站立,双手自然垂下,闭上眼睛就不再动弹了。 虽然没有躺下,大概是觉着地上太葬,不符合他的高手风范,不过这样站立着一动不动,也很符合女子的要求了。 风轻轻拂动林潜的发丝,任凭其撩拨在脸上,林潜果真如同入定了一般,甚至呼吸都逐渐的平缓,微弱,就好像睡去了一样。 青玉面甲覆面的女子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看到他当真入定,嘴角清浅一笑如铃铛,但这笑声听起来却让人有一种不好的念头。 果然,在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林潜的耳畔微动,他听见了从四周涌来的那种摩挲着地面的沙沙声,就好像山洪海啸忽然间爆发那样,而且是一阵一阵 ,倘若是唤作人的脚步声,便是摩肩接踵而来。 林潜听见了那毒蛇出洞的声响,他又听到了竹林中传来阵阵浪涛的声音,不稍用眼睛去看他就已经知晓,此刻展露在自己眼前的,也许不只是刚入竹林时候的十几条毒蛇,或许数量达到了几十条,甚至是上百。 不过,即便是数量再多,那也是伤害不了林潜的,就算是不做任何动作,这些毒蛇也休想近他的身。 耳边忽然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口哨声,是从那女子的口舌中吐出,随着这一声急促的嘘声,那些在地上慢腾腾挪动身子毒蛇忽然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睁开猩红血腥的眸子,摆动蛇尾,不顾一切的朝着林潜的身子扑来,那食指长短的性子来回摆动,似乎不饮人血便不罢休。 林潜入定站好,他甚至没有撑开双手,也没有运转体内的任何功法,任凭那些毒蛇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的身子游窜去。 但在他的心中,此刻却在默念一种玄功,那是从不周山的禁地枯冢山中,在最后的笼中雀由一位前人传授给他的绝技,唤作御天神诀。 御剑御器那只是最基础的了,因为它们是死物,林潜在修炼此术五天后便掌握了这个诀窍,但想要通过御天神诀,到达那传说中可以御人,操控他人体内真气内力动向的境界,还有着十万八千里。 此刻本来林潜是想着以攻伐守备一体的涅槃法抵抗这游动而来的毒蛇,但他突发奇想,面对这些活物,岂非正好是他御天神诀最好的试炼品? 而且毒蛇本就残暴血腥,又是被此女子以秘法喂养,专门用来袭杀。将这些毒蛇铲除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算不得违背天理纲常。 林潜调整了呼吸,保持着心中的镇定,他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按照约定全身放松的站着,只是一股气机却从他的窍穴中挥散了出来,这不过这股气机蕴含着御天神诀的微妙运转,那个脸上有青玉面甲覆盖的女子当然看不出玄奥,她只能感觉到,林潜周围的气场忽然间变了。 那些毒蛇从地上游动而来,就像是在黑暗中穿梭而过的利箭,但当他们靠近林潜三寸位置的时候,以林潜所站立的脚尖为圆心,那些毒蛇的身子忽然齐齐的僵住,然后好像被空气中的什么握住,缓缓浮空,然后就被大片甩了出去。 就像是掀起的一阵狂风,而那些毒蛇落地时候,骨骼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就好似炒豆子般的细碎声响,它们的骨骼被林潜以御天神诀一寸一寸震断,内脏当然也是跟着粉碎在被抛飞出去后,鲜血才顺着蛇口吐出,不久便没了动静。 林潜睁开眼,就和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绝没有任何一条毒蛇能够越过雷池,靠近他三寸的位置,而且这些蛇此刻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女子煞费苦心喂养出来的这群大杀器,现在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这便是御天神诀,自从翻阅过从清水镇得来的振气诀后,林潜在御天神诀上的造诣便如鱼得水,进展神速。 同样是关于内力的精准把控,振气诀是注重体内真气把控,而御天神诀是有内向外的衍生过程,可以说是振气诀的升阶版本。 不去理会地面以及竹林内的一片狼藉,林潜将目光看向眼前这个女子,毕竟是伤了人家饲养的蛇,他抱拳作了一揖,然后笑道:“早就说过,这本不用赌的。” “姑娘这是自己把自己给输了。” 第两百八十六章 孪生姐妹 本以为女子会发怒或者不喜,甚至埋怨,毕竟这些毒蛇是她花费了苦心才饲养出来的,而且数目也不少,那竹林中淡淡的唤蛇香也价值不菲。 但林潜却听见女子低低浅笑了一声,她鼓了鼓掌,说道:“你果然不凡,也没有骗我。” 女子忽然将自己的那双修长美腿从假山上放了下来,她舒展了下身子,从石窟窿上微微一跃,纵身跳落在地上,此刻完整的身材曲线展露在林潜的跟前。 她虽然带着青玉面甲,却依旧可见嘴角露出了那一抹笑意,笑声悠悠,空谷传响,依旧是那般动人心弦。 “公子,我不会反悔的……” “你现在有什么诉求,尽可以向我提出来,没有了那些讨厌的东西,正好乐得清净,便再也不会打扰到我们了哦!” 她的眼中闪过微光,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轻轻挪动莲步,朝林潜走来,最后站定在距离林潜一尺距离的地方,在她的身上传来一股幽香,却并非是之前在竹林中笼罩的那股淡淡的引蛇草药味道,而是月麟香,是十分昂贵的一种香料,一般在市坊上十两银子才能换来拇指那么宽厚的一小撮。 林潜微笑道:“确实有事情需要向姑娘询问。” 那带着青玉面甲的女子微微欠身,将自己的双手负在腰后,轻声道:“你问吧,我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问题不能回答你的?” 林潜不理会女子声音中天然的魅感,直截了当的问道:“姑娘此番不是来杀我的吧?虽然那些毒蛇骇人,不过却只是用来试探,其实姑娘方才在石林的动作,便是为了替林某解围,这一点我自诩察觉的出来,姑娘也无需再推辞。” 女子点头,却笑道:“你这样的有趣人物,我怎么舍得杀你?不错,方才在石林中的确是我出手帮你缓解危难的。” 林潜对着女子再作一揖,道:“方才那一拜,是谢姑娘的手下留情,不杀之恩。现在的这一拜,是感谢姑娘方才仗义出手相救。”说罢,他径直转身回头,居然不再去看那女子一眼。 女子佯怒,没想到她这般摆出媚态,都没能把握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她的声音顿时就冷淡了下来,朝着林潜的背影冷声说道:“我都将自己交给你,你却只是简单的问几句话?” “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个机会,放眼天下有多少的男人跪着求着我,都是得不到的!” 林潜朝后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只要知晓姑娘你对我没有敌意,那边足够了。天下之大,南天剑宫也不是我的地盘,姑娘想去就去,想来就来,我也管不住。林某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了。” 说罢,他真铁石心肠,迈步朝远处走去,丝毫没有回头转身的余地,将后边这个有着娇柔婉转身材,其青玉面甲之下注定也是倾国倾城美貌的女子抛在脑后,置之不理。 “你……站住!” 林潜背后的女子忽然冷喝一声,她紧接着道:“难道你就不想摘下我的面甲,看看我到底是谁,为何会在石林中出手替你解围吗?” 林潜逐步往前的身形稍微一顿,紧接着,在女子意料之中,他缓缓转过身来,再次走回到青玉面甲女子的身前。 “你就这么想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女子瞪着他,似乎是在埋怨此人先前的不解风情与无趣,她咬着牙哼哼道:“只怕你没这个胆识掀开看!” “你怕我会爱上你?” “看了你便知晓!” 林潜望着眼前这个身穿清亮白衣,长裙飘飘,身段柔美,就好像是仙女下凡尘一般的奇女子,她浑身都是完美无瑕的,给人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在她脸上的那张青玉面甲上,刻着一条金龙与一只瑞风,从下颚到耳边都是一排尖锐的倒刺鳞片,完美的将女子的脸裹挟在内,倘若要摘下面甲,必然要手指发力,顶住那两侧的鳞角,但或许也会因此而受伤。 “你敢么?”女子昂起头,再度倔强的问了一句。 林潜哈哈大笑,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伸出双手轻轻抚摸在女子的脸颊两侧,感受着女子脸上因为肌肤接触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他把两根手指抵靠在那尖锐的鳞角上,任其刺破自己的肌肤,流下丝丝鲜血顺着青玉面甲滚落。 晶莹的血珠,好像珠帘落地,溅落到地面上时却没有声响,随着林潜的指尖发力,鳞角更深的刺入他的指腹中,但林潜有涅槃法傍身,再加上他丈佛金身的体魄,这一点小伤根本无碍。 “世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尤其只是一堵女子容颜。”林潜笑道。 青玉面甲逐渐被抬起,那清丽的容颜也方始露出那冰山一角。 女子咬住嘴唇,轻轻道:“你就不怕,这青玉面甲上沾染了蛇毒?我要你碰面甲,也许是想要害你的性命?” “不怕,你方才说过不会害我,我相信你。” 青玉面甲终于被揭开,眼前的女子也露出真容,但林潜见到眼前女子的容颜,却差点要惊掉了下巴,青玉面甲也被他摔落在地上。 他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的女子……居然是一个熟人!他们前不久才刚刚共患难过。 “清绾?”林潜惊疑道。 “嘿嘿……”清绾甜甜的笑了一声,玩着林潜那讶异的神情,十分的得意,她瞪住林潜的眼睛看,鼓起嘴角佯怒道:“怎么?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林潜苦笑,单看清绾此时的装束与服饰,和在不周山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而且清绾只是擅长那玄妙的占卜之术,却从来没露出过这一手控蛇之术。 “是不是做梦也想不到?” 林潜缓缓点头,在他的心目中,清绾是个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女子,世间的许多纷繁复杂的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是人间的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代表着圣洁与智慧。 而眼前的女子,展露出来的更多的是一股风情与魅感,无时无刻不再牵动男人的心神,她更像是一朵芬芳扑鼻的野玫瑰,带刺又有着诱惑力。 林潜绝难将两者想到一块去,就算是饱经风霜,阅女无数的公子哥,只怕也会将这两个不同的风貌,当做两个不同的人吧。 清绾娇柔一笑,舒展了下自己的身子,脸上熏红一片,对林潜柔声道:“分别了好些天,好想你……” “你想不想我?” 知道是清绾,林潜的心也暂时放下了戒备,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庞,那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这次的威力可就比那青玉面甲覆盖着的声音强了许多,饶是林潜定力不错,此刻也忍不住心神一荡。 清绾脸上熏红一片,似乎是害羞,她将自己的长发往后捋了捋,然后 盯着林潜的眼神,轻轻走向前一步,原本相隔一尺的距离,顿时只有拳头那般大小了,甚至还能听见两人互相砰砰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候,清绾伸出手,微微伸向林潜的后背,想要迎面抱住他。“分开这么些天,再次见面难道不来一个热烈的拥抱吗?” 林潜想了想,没有拒绝。 然而,忽然间他浑身一颤,清绾眼中忽然闪现一抹狡黠之色,只见她伸向林潜后背的双手忽然临时变招,转变为扣手擒拿住林潜的手腕,单膝一挺以极大的力道迅速撞向林潜的丹田位置,叫他来不及运气,同时手肘向上翻,狠狠的撞击在林潜的心脉位置,让他心中一震酥麻。 清绾抬手,趁着林潜不备,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手指在林潜的肩井穴,天枢穴,膻中穴,至阳穴等各大作为运转枢纽的窍穴上轮番点到,确保林潜完全无法反抗后,这才松开手,笑嘻嘻的跳开到一边。 林潜苦涩,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他在这一趟南天剑宫之行上已经是万分谨慎,但恰如那句古语所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少年? 他终于又在女子的手上吃了亏,此刻丹田剧痛,心脏酥麻气血不顺,而周身窍穴完全被制住,内力真气根本就运转不开,算是彻底栽了更头。 女子施展的手法,并非简单的点穴术,如果仔细朝她的手掌望去,可以看到在她的掌心有着丝丝缕缕就好像是丝线一般的真气缠绕,也真是这玄妙的点穴手法,才能突破林潜丈佛金身与涅槃法的双重防护,让林潜暂时失去了抵抗了。 “你不是……清绾!”林潜望着眼前女子的神态,下出定论。 “发现的有点晚……”女子搓着手掌,笑嘻嘻说道,“现在我该怎么处置你呢?你已经完全落入我手中了,既然我的蛇儿全部死了,那只好你来替它们和我做游戏了。” 女子上去,轻轻拍打了两下林潜的脸庞,仔仔细细扫视了一眼,她似乎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和男人相处过,因此对一切都万分好奇。 她的手指勾住林潜那一吞一咽的喉结处,青葱玉指来回的摩挲,弄的林潜瘙痒难耐,她又将膝盖抵在林潜的大腿上,整个人扑倒,却是为了揪住林潜下巴上的一根细小胡茬,左右晃动,玩的不亦乐乎。 林潜不堪被视作玩物,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你说过不会害我的!” 岂料到女子根本不予理睬,一边继续玩弄着他的脸,一边随意说道:“我当然不会害你了!我是在救你,那春阁院危机重重,和我待在这里玩耍多好!” 林潜摸不透眼前女子的意图,他尝试以内力冲破气穴,却绝望的发现根本没用,只能被女子抱在怀中肆意蹂躏,玩弄,他大概猜到这番行径绝对是为了报复其之前的轻视和不予理睬。 “果然什么样的女子,一点始终不会变,那便是记仇!” 林潜再度扫了眼女子的脸庞,他未看到一点瑕疵,这张脸当真和清绾一模一样,唯有眉眼间的神情,一个清冷,一个天然妩媚。 他喃喃叹气,心中有了答案。 “你与清绾……是孪生姐妹?” 女子又拍了拍林潜的脑袋,满脸鄙夷道:“想到的有点慢嘛,清绾还说你很聪明来着。”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她妹妹,伶欢。” 第两百八十七章 反客为主 一模一样的脸庞,却是两副天差地别的心肝。 伶欢将林潜压在身下,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这才爬起身子稍微喘息,她眼神肆意在林潜身上扫荡,望着自己留下来的淤青和伤痕,就像是在观赏一件画作。 林潜挣扎着抬起头,瞪了眼伶欢,道:“你最好别给我机会恢复过来,不然揍的你屁股开花!” 伶欢不甘示弱,愤恨道:“你难道不知晓我为何欺侮你?在这里煞费苦心的骗你上当?当初在不周山的洞窟里,你是怎么欺负我姐的了?” 林潜一怔,他这才恍然大悟,估计是清绾与妹妹诉说了和自己一起在那菩提树洞下夺得古佛秘藏的事情,女子谈天说地,那是免不了的一个添油加醋,这不,现在妹妹便是替姐姐讨回公道来了。 “你居然敢把我姐姐拉下水!当初在洞窟里欺负她,现在我来欺负你!” 说罢,伶欢似乎又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她修长的美腿,一脚踢在林潜的后背上,将他的身子踹到一棵青叶竹后边。 但林潜却听出来猫腻,当时在古佛的禁地中,虽然他将清绾一同拉下了洞窟,但在这期间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清绾的事情来。两人是和平共处,最后一起夺得机缘,算是一场合作。 绝没有伶欢说的这般不堪。 所以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在找借口伺机报复。 林潜可不能任由她胡闹下去了,此女子是孩童一般的心性,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需要别人将其捧到手心,无比的重视,当做宝贝明珠。 倘若有半点轻视,就会遭到其狂风暴雨一般的报复,这是病态的心理,天晓得清绾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妹妹,清绾为何又会派她来到南天剑宫,难道是为了折磨自己? 他现在身上多了好几处的淤青,而那女子不由分说就扑向自己,虽然说看上去很是画面很是香艳旖旎,甚至也许会让那些未近过女色的男子感到羡慕,但林潜是有苦自知。 这个女子穿着白衣长裙,看上去就好像是远离凡尘的仙子,但手中做的事却无比的野蛮,林潜现在即便是带上斗笠也不敢自称是剑修了,因为太狼狈。 衣衫不整还好说,关键是浑身上下多出了一股女子身上的香味,伶欢在与他缠斗中,那股月鳞香的气味不知何时也跟着缠上了他,让他整个人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怪异。 简直是不敢再提剑了! 在伶欢的拳打脚踢中,林潜周身的窍穴被打开一点,在他的体内终于有了一丝真气,接着这股劲道,他避开了伶欢呼啸而来的一拳,侧身依靠在竹节上,呼呼喘了几口气。 伶欢倒是并没有追击上去,对于林潜能够避开这一击,她微微轻咦了一声。 林潜艰难的抬起手掌,苦笑道:“姑奶奶,我知错了。” 他不想再纠缠下去,与伶欢在此处浪费时间,会将他的计划全盘打破,他还要进入那春阁院一探究竟,最起码也要见到梁昕云,小道童孙玉山,还有小葡萄一面,知道他们三人目前的处境如何。 见到林潜认错,伶欢哼了一声,就此束手。 林潜盯着她的脸庞,再次苦笑,当着是和清绾一模一样,完全的形似,只是神态略有不同,倘若脸上眉目神情再丰富些,那几乎是无法辨认。 两人之间,沉寂了一会,忽然林潜开口打破沉默,他询问道:“你为何来到这?是你姐姐叫你来找我的?” 伶欢道:“你还不算笨,我们俩从未谋面,彼此根本没有交集,当然是我姐喊我来找你的了。” “清绾她自己怎么没有过来?” 伶欢顿了顿,眉头一皱,说道:“我姐她现在还抽不出身,回到宗门之后就被师叔祖喊了回去,说是在不周山有所历练,需要进行闭关,但清绾她放心不下你,所以喊我来到南天剑宫帮你的忙。” 她忽的又眨了眨眼睛,看的林潜心头一跳,以为女子心中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不过却是伶欢饶有兴致的扫了林潜一眼,咂嘴啧啧说道:“我姐对你可真好,在宗门里边我还从未剑过清绾关心过任何人。” 林潜笑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患难见真情,我和清绾经历过生死,差点就真的双双死在那枯冢山上,感情自然来的比一般人要真挚。” 伶欢摇了摇头,眼中意味不同寻常。 林潜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在心中想了好久,却始终都没能得出一个答案来。 “方才在那片石林中,我深知自己躲藏在石壁后面,绝不可能会暴露行迹,你顶多看到我头顶飘过的斗笠,却见不着我的人,你是怎么断定我的身份并出手相救的?” 伶欢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林潜的眼前稍微摇晃了下。 林潜顿时叹了口气明白过来,原来清绾在与妹妹分别之前,特意将那从古佛禁地中得到的青石卜片赠给了伶欢,而当初她在青石卜片上布下秘法,交给林潜携带,所以在卜片上就留下了林潜的气息,伶欢自然就可以借此断定身份。 伶欢陪林潜说了几句,忽然再度朝林潜走来,她的脸上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就好像天上挥洒下来的那柔和的月光,不过看在林潜眼中却比冬日的冰锥还要刺骨。 “清绾喊你来帮我,现在你这是做什么?” 伶欢轻轻晃动身躯走来,却径直了掠过林潜,正当他不明所以的时候,女子走入了竹林的深处,她消失了一会儿功夫又再度归来,只是手中多出了一个和那饲养蝙蝠的怪老头背上背着的一样大的麻袋。 伶欢走近,撕开捆绑的绳子,将麻袋的头对准林潜的脑袋,顿时林潜眼前一片漆黑。 “你做什么?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伶欢如银铃的声音响起道:“我早说过,春阁院中危机重重,倘若你现在孤身想要闯进去,那便真的是死路一条!我姐对你如此真心自然是不希望你死在这里,所以我不择手段也要把你送走,离开南天剑宫!” 说罢,毫不留情的就将麻袋朝林潜的头上套去。 其实,这也有着伶欢自己的小心 思在内,她知晓林潜到底是为何要去那南天剑宫,剑宫中的风言风语早落入了伶欢的耳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清绾选择装傻,但她这个妹妹不能不替姐姐的终身大事着想啊,倘若给林潜救下了他的未婚妻,那还有她姐姐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林潜忽然翻身踢腿,侧滑到一边,同时一指点在那麻袋的腹部,顿时原本干瘪瘪的麻袋如同球一边鼓荡起来,撞在伶欢的胸前,让她一个踉跄。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四象阵,被林潜雕刻在体内的四象虚影终于将他体内那干涸的窍穴盘活,有一丝一缕的源泉活水流淌出来,林潜不再受制于人。 他阴沉下脸来,伶欢的无理取闹已经让他心中十分恼怒,而伶欢此刻也见到了林潜的变化,吓得花容失色,指着林潜连连说道:“怎……怎么可能?我宗门的千丝万缕点穴手法,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你如何能化解的?” 她惊慌失色之余,胸口不断起伏,随后将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你这是在虚张声势!看我再擒你!” 伶欢将那圆鼓鼓的麻袋重新拿捏在手中,身子灵敏的一闪,再度朝林潜扑来。 可身上窍穴,只要是有了一丝的活水,很快就能汇聚成生生不息的波涛,林潜到底是能够从不周山活下来的人物,虽然会在女子手上吃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便能够东山再起。 当初是靠着暗算才让林潜吃亏,此刻伶欢再想故技重施,封闭林潜的窍穴,那简直是个笑话。 面对伶欢的的攻势,林潜这次的处理手段就很简单,他快速的探出一只手,以掌面作刀,在伶欢冲刺到他面前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拍击在其腹部,同时他身子一侧,另一只手快速扯过伶欢手中的麻袋。 伶欢小腹受击,本能的弯腰,却刚好被林潜一手环腰抱住,同时他将那麻袋当做绳子牵住两头,使了个巧妙手法,将伶欢绑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之前说的话,当伶欢恰巧背对他的时候,林潜狠狠对着其屁股拍了一掌,说揍的她屁股开花,说到做到。 伶欢脸上一阵熏红,她从未如此被人折辱过,不过当她抬头看到林潜阴沉的脸时,心中顿时一股寒意,剑客的那种肃杀感,让她心神一震,下意识小声说道:“我是清绾的妹妹,你不能对我动手,刚才的的确确是为了帮助你。” 林潜冷哼道:“现在用不着你帮助了。” “等会是你自己钻到麻袋里去,还是又要我动手?”说罢他将视线微微瞄了一眼伶欢那滚圆的臀部,后者立即本能的一缩,感到惧怕。 “你……流氓!” 林潜淡淡道:“清绾也这么说过,你早该知道如此,就应该离我远远的!别来打扰我!” 伶欢简直要哭了,她那柔美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梨花带雨的痕迹,没想到姐姐清绾口中的男人这般粗鲁无耻又无赖,她现在恨不得立即走,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不好惹。 玩火自焚在前,伶欢现在吃到了苦果。 第两百八十八章 清绾的妙计 曾对人吼叫连连的老虎,现在变成了一只胡闹的小猫咪。 伶欢视线颤抖了下,她被林潜的气魄震慑住,慌乱了心神,一颗心砰砰直跳。 不过林潜却并非是为了欺侮她,虽然他自己本身对这样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姑娘感到反感,但因为其是清绾的妹妹,林潜也不会和她太较真。 刚才那一份作态,只是单纯的为了吓唬一下她,让她安静一下,也少一些肚子里的蛔虫。 现在看来,威吓还是有效果的,女子掩着嘴不敢说话,竹林中风吹叶动,沙沙作响,一时间两人都保持着静默。 林潜扫视眼前的女子一眼,现在伶欢暂时是被他用麻绳捆绑住了,他是很想一个人离开,把这个胡闹的女子一个人撂在这,但这似乎又不太安全。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和踌躇,最后心中对梁昕云,小道童孙玉山,以及小葡萄三人的担忧,超过了对伶欢的不放心,他踱步了一会,决意离开此处。 然而,就在这时候,女子轻轻喝了一声,再次把林潜叫住。 “你不能走!” 林潜有些不耐烦,瞪着伶欢的脸说道:“不走?难道在这里陪着你胡闹?” 伶欢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愤恨道:“你先把我解开!好歹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林潜想了一下,既然他已经恢复了功力,能够第一时间将女子制住,那也不怕她后面又搞出什么花样来,而且这样用麻袋将一个娇柔可爱的少女捆绑住,的确很伤风化、 他手腕一甩,稍微勾了勾右手手指,顿时那麻袋被他吸入手掌中,伶欢发觉将自己限制住的那一股气消失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 “现在我可以走了?”林潜冷哼道。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就此别过,互不干扰。至于你听从清绾吩咐来到南天剑宫帮我的事情,在下先谢过,但也无需麻烦了。” 伶欢被眼前这个男子绝情的话语说的脸上一片潮红,她紧紧攒住双拳,从来没有人对她态度如此无理过,那些男人们都是跪着舔着求着要听她说上一句话,倘若能够和她共事,那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属于是几辈子积德了。 怎会像现在这般,看待自己就像是洪水猛兽? 伶欢深吸一口气,忍耐住自己的不情愿,她听从了姐姐清绾的吩咐,今日务必要在此地劝诫住这个一心想要独闯虎穴的男子,不让他单独鲁莽行事。 因为这是会丧命的举动,清绾有着奇异的术法,当初在伶欢出走之前就替妹妹算了一卦,知道了倘若她没有将眼前的男子劝住,两人都会有凶难。 所谓是合则两利,分则双败。 伶欢压抑住自己的恼怒,咳嗽了一声,尽量去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劝说道:“你这样冒然前去,很危险!你不知道在那春阁院到底有什么布置,我们两人先静下心来商量一个对策。” 林潜挑了挑眉头。 他冷不丁说道:“如果你还想着要动什么歪脑筋,将我留下在这里,那就别枉费心机了,今夜我是一定要到春阁院去的。” “你也用不着说什么话来吓唬我!在不周山的情景也是一样的凶险,但我不还是闯过来了?只有真正去面对才能知晓是凶是吉,一味的被话语蒙骗吓倒,只会错失先机,这是懦夫的行径。” 伶欢心中再度升腾起怒火,她简直就想转身走人了,是死是活那随它去吧! 但想到林潜是因为救人心切,毕竟关在春阁院中的是他的未婚妻,眼看着近在咫尺,却一度被自己拦下,心急如焚也在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走上前轻轻拉住林潜的衣袍,再次低声说道:“倘若是清绾的话,你也不听?” “清绾?” 林潜重复了一声,这两个字稍微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些,也知晓了自己方才言语的偏激与失态,他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询问道:“清绾和你说什么了?” 伶欢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她道:“其实方才将你拦下来,这是我自作主张的,清绾姐姐并没有让我这么做,其实在我来之前,她另外告诉了我两条妙计,到时候让我按照形势和你商量到底选择哪一条。” 林潜闻此言,暂时将自己心中的急躁压下来,清绾的那颗七窍玲珑心世间少有,倘若没有清绾的帮助,他一个人绝难在不周山之行中活下来,更不用提夺得秘藏了。 清绾以神秘术法,不仅能够回溯过去,占卜未来也说不准,她的奇异能力,也许真的能够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她说什么了?” 伶欢抬起头,这次她没有害怕与林潜对视,而是正视这一头在怒火中稍稍平静的雄狮,淡淡说道:“告诉你可以,但你得先将你进入剑宫的情况告诉我才行。” 林潜闻言微微皱眉,但他思来复去,觉着伶欢没有理由要欺骗自己,她作为清绾的妹妹既然能够冒着威胁来到南天剑宫,如果说是为了设计陷害自己,那也根本说不通。 这么一想,他安心下来,便将自己从白云城在那座桃花源落户,又孤身一人闯入南天剑宫,一路尾随那个叫做小豪的小弟子,从其口中得到了剑宫近日以来的许多辛秘,最后穿过石林遇到伶欢,这些事情过程简略的说了一遍。 伶欢闻言后点头,说道:“那小豪倒也没有乱讲,他说的是真的。这些我在剑宫中也有所耳闻了解。” 林潜又问道:“你呢?你是如何来剑宫的?” 伶欢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忘了?清绾以前也是浮世教的人,只不过这次不周山之行凑巧被你拉下了水,但这件事浮世教中人真正知晓根底的人很少,那根牵扯因果联系是丝线还没有断,所以我被安排了一个身份,混进来了。” 林潜点头,这与他心中所猜想的相近。 伶欢能够看出林潜现在脸上露出的焦急神色,她知道自己倘若再不将计策告之于他,便会逐渐失去 林潜对自己的信任。 她朝着林潜勾了勾手指,凑上前,示意林潜将耳朵靠过来,然后小声耳语。 “本来的计策,是我与你里应外合,率先将梁昕云等人救出来……” “不过……谁也想不到那南天剑宫的老宗主上官龙阳居然也甘心当了浮世教的走狗,现在南天剑宫的弟子和浮世教走到一块儿去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你和那个小豪的相遇,恰巧就是一段善缘,你可以如此这般……算是第二条妙计了……” 伶欢轻轻走上前,在林潜的耳边说道,她的声音很清脆动听,但她并非只是一个供人欣赏的花瓶,伶欢的话语中也和清绾一样透露出敏锐与智慧,对局面的审时度势,以及天马行空的妙计。 他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在上南天剑宫之前,自己本身就和降煞子,阿尘与陈郁定下了一番计策,这姑且算作白云城的布局,而伶欢此刻和他所讲的,便是对这一计策的补充,让计划更加细致,滴水不漏。 夜色更深了,月色更暗淡。 弟子小豪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而李叮咚要求他送往春阁院的那份盒饭,就放在自己的身边,只不过此刻这些饭菜早就凉了。 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昏沉沉的,甚至是有点痛,就好像被人从后边挨了那么一下。 自己怎么会倒在这里?莫非是走路被石头跘了一跤,亦或者干脆就是累了睡着了? 他往自己的脑门上挠了挠,兀自想不明白,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就好像是失忆了一般。 也许是自己迷恋师姐,日思夜想,伤神过度了吧。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不过饭菜早就冷了,迟了这么久才送到,一定要被挨骂了吧,没准儿第二天那首席弟子李叮咚便会对着他发怒,说干这么一个小事情也办不好,真丢人,不要干了! 呸!不要干才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活,甚至差点要把自己害死! 他李叮咚这么厉害,为什么非要自己来送,让他这个首席弟子来不成么?他完全只是想当那么一个混子。 小豪低头弯腰,伸出手想要将地上的那木箱子拾起,不过忽然一个念头如雷霆般在他的脑海绽放。 “为何他心里会这么怨恨李叮咚?” 以往的这名首席大弟子,其实对人还是很和善的,而且也经常帮师弟们的忙,甚至有一次小豪没钱了,李叮咚还将自己的贡钱分了点给他填饱肚子。 就在这个时候,小豪忽然浑身一颤,他看到自己面前的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外,居然还有一个黑影,慢悠悠的立在他背后。 小豪立即后背发凉,他急忙转过身去。 于是小豪看见了一个人物,一面熟悉的斗笠,而这一切也恰好将他脑海中的记忆唤醒了,映在他脑海中的现在只有两个字。 善缘! 第两百八十九章 入春阁院 善缘两个字映入他的脑海,小豪模糊在脑海中的记忆一一浮现,他逐渐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可是,为何他会昏迷在这里? 斗笠男子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压低的斗笠掩盖了一张难以捉摸的脸,这次斗笠男子站在他的面前却没有发出声音,但小豪却感觉自己蒙受了欺骗。 因为饭菜已经凉了,但那所谓能够改变他的资质的善缘,却根本没有拿到手。 小豪愤恨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善缘,你……这是在骗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潜第一次骗小豪说善缘,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回过头去,这样好趁机从后边打晕他,但至于那本秘籍,他根本就是胡诌的,谁也料想不到两人会再次见面,只因为伶欢的计划中,提到了这一步。 林潜闻言,却没有丝毫的愧疚,而是冷眼相视,默默的望着他,说道:“你真以为?我和你说的善缘,只需要靠向后退五十步就能拿到手?” “当你双手抱住胸口,身体失去平衡,闭眼而行,眼中皆是黑暗,你会发现即使是我要你向后走五十步,你也无法走的笔直。” “其实那是你的心魔在作祟,老夫要考究你的,是你的内心!看你能否有敢于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气!可结果你自己不仅没有走到五十步,还在中途昏倒了。” 林潜走上前,拍拍小豪的肩膀,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语重心长的道:“武道一途,千万莫要想念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一切都得是靠自己的努力争取才行。” 小豪一呆,闻言心中平静的湖面忽起波澜。 但他还是很疑惑,为何自己按照动作向后走,却又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而且后脑勺的地方隐隐作痛,就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林潜看到他伸手去摸脖颈的动作,知道其心中的不解,继续说道:“是不是感觉,自己的头脑很昏沉?哼,你不会真以为老夫简简单单就会给你机缘吧?那是老夫对你施展秘术,给你的考验!” “之所以你会头疼,那是因为你心中的痴念太重,深种那情欲之毒。” 小豪顿时低下头去,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位老者说的是什么,即使是他捂住胸口,闭上双眼,脑海中依旧难以控制的浮现他师姐的容颜,这便是深种痴念了。 他顿时对自己的失败与昏迷感到羞耻,觉得自己错负了老者的信任。 林潜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转身欲离去。 小豪急忙上去,双手扯住林潜的袖子,苦苦哀求道:“仙师不要走!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说罢,忽然面色狰狞,下定了某种决心,狠狠的对着自己的脸庞抽了一巴掌,恶狠狠说道:“扇死你!居然敢怀疑仙师!” 林潜心中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但他还是克制住,转过身平静道:“我并没有责怪你,心中的痴念,属于每个人修行路上的拦路虎,并非每个人都能看破的。” 小豪眼神坚毅,道:“求仙师再给我一次善缘!” 林潜抬手又放下,但小豪 却心中窃喜,他知道这是老者默许了,他暗自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摒弃痴念,心无杂念的前行。 小豪与先前一样转身,这次他的眼神更加坚强,动作也更利索,林潜扫了他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 当小豪迈出去第五步的时候,他如法炮制,以掌做刀,切在小豪的脖颈上。后者完全无防备,顿时双眼一抹黑,扑通倒地。 林潜将小豪的衣服扒了,套在自己的身上,望着赤裸上身的小豪,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愧疚,毕竟天还是很凉的。 他将小豪移入灌木丛中,这次取过小豪手中的木箱,现在的林潜算是和小豪来了一个身份互换。 这次他之所以要大费周章的过来,而不是一步将小豪撂倒,其实也是为了多察言观色一番,为了使得自己扮演小豪这个角色更加真切,更像是一名南天剑宫的弟子。 从头至尾再次过目一遍,林潜确保自己将所有关于小豪的细节都记入脑海,他才放心大胆的离去,朝着春阁院的北门而去。 林潜记得,小豪送饭的路线是在春阁院北门,按照常理揣测,那一条线路一定也是把守最严格的,只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潜倘若要想按照计划展开行动,就必须得躬身冒险。 不过即使被发现,他也还是有把握逃脱的。 林潜走至春阁院的北门,忽然在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阴恻恻的呼喝声:“哪来的弟子?岂不知此刻春阁院已经下了禁令?” 林潜在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那件斗笠摘下,和小豪的身体放在一起,所以现在展露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年轻弟子的样子。 但这个模样,却又凑巧的不是林潜原本的面目,而是被伶欢稍微化妆过的,也不是伶欢是否故意,此刻林潜看起来,虽然是个男弟子,但眉眼若桃花,在那眼角两侧各自涂抹桃红并延长眼线,在脸颊两边上了腮红,嘴角稍微抹上一点朱砂,说是补足精神气。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眉眼,男子英气,女子水灵,就区别于眼眸。 林潜听到后背传来告诫声,他手上一颤,差点将那和木箱抖落,不过却凑巧又故意露出一个缝隙,能够让人探出一缕目光,正巧瞧见里边的盒饭。 他小声道:“弟子小豪,是来春阁院给各位爷送饭吃的。” 背后的冷风忽然顿了一下,紧接着,林潜就看到在他身后一个人,忽然就如同是阴间飘来的鬼影一般,双腿不着地,只是单手一挥,身子便轻飘飘的来到跟前。 那人的目光凑巧也是往木箱中一看,当然见着了里边装好的盒饭,没有起疑心,只是道:“送饭是戌时,但为何现在到了亥时末还未送到?中间出什么纰漏了?” 林潜知道倘若他要从北院进入,关于时间的问题,就一定会被询问,当然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林潜眼中惶恐,那拎着饭菜的手不断颤抖,甚至在月光下照的他脸色忽然有些发白。 他颤颤巍巍说道:“我……我也是想赶来的,知道万死都不能延误了几位爷吃饭的 功夫,可是……弟子在路过那第四宫的长廊,正巧走着在中间,忽然扬起一道水波,从里边跳出一个漆黑的水鬼,差点把弟子吃了!” 他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狠狠的喘息几口气,接着道:“要不是弟子交代,这饭食是专门给春阁院的客卿准备的,只怕那水鬼要吃了我!弟子吓得那叫一个魂不守舍,便是在那路上耽误了时间!” 林潜话说完,场上忽然安静了一阵。 接着身前传来幽幽的声音说道:“那老水鬼,上面都传下命令来,跟他说了不许再害人,不到几天光景又安耐不住了?耽误了老子几个用饭,下次见着便把他拎过来煮了吃!” 林潜感觉到背后忽然掀起一阵风,打击在自己的后背腰椎上。 并不是很疼痛,却径直将他推动向前,同时他那抓住木箱子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一晃荡,一盒饭便轻飘飘的甩了出去,恰好被人以手接住。 “嗯,你进去吧。” 林潜得到了许可,这才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没走几步,到了春阁院的北门正院,却又看见了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拦路站在边上,他急忙拎着木箱子上去,同时脸上堆起迎合的笑脸。 “煞风同意让你进来的?” 所谓煞风,自然便是那守在杂院门口,那宛若是阴魂般无声无息的人物了。 林潜点点头,他却没有将那和煞风的对话再度重复一遍,一是这些人没有开口询问,他这般着急主动反而会露出马脚来,其二是这些都是浮世教的高手,在十丈之内听清楚他人谈话,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问道煞风。 林潜主动低头弯腰,将那木箱子中装着的盒饭一一取出,然后递到了三名粗糙大汉的跟前,笑着赔礼道歉道:“三位爷,这……小子因为中途耽误了一些时辰,让这些饭菜没那么热乎,实在是罪该万死,惹恼了您吃饭的兴致,真是得骂!” 说罢,林潜学着小豪的模样,伸出自己的左手,狠狠的朝自己脸颊上拍了一个耳光,因为脸上涂抹了腮红,所以那个掌印很清晰。 为首的一名汉子眯了眯眼,顿了会说道:“算你识相!倘若不是你自己主动的这一巴掌,老子定要将你的腿折断在这里!” “南天剑宫弟子都是孬种?连跑腿送饭的事情都做不好!瞧着你那半男人又半娘们的样子,老子见着就晦气!” 林潜连忙低头,连声称是,但心底却对伶欢骂开了花,伶欢说这是南天剑宫负责给人送饭的弟子的专属妆容,尤其是只有这种打扮,才能进入春阁院的正庭,才能和女子接触。 这简直是信了她的鬼话! 林潜见三人没动静,小心翼翼的挪步,同时抬起头重新拾起木箱,朝两边递出一个眼色,指着木箱中,惶恐道:“各位爷,那这些剩下来的饭菜……” 为首一人抬起一根手指竖起,做出了一个滚的手势。 林潜嘴中答了一句好嘞,便大摇大摆的混入春阁院内。 第两百九十章 走访 然而,他刚插入院门没几步,忽然身后又传来一声粗沉沉的叫嚷。 “站住!” 林潜蓦然转身,抬头望向前边。 说话的,是另一个身穿黄色土龙袍,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鹰钩鼻,眼睛细小狭长,身子矮小看上去形色有点猥琐的中年汉子。 那人提拽了下眉毛。冷眼盯着林潜,说道:“不懂规矩?” 林潜顿时心头猛跳,什么规矩?难道送饭的也有讲究?他从小豪的谈话中记得这是他第一次被安排下这个任务,从前据说是春阁院中原本有做饭的,只不过这几日此人身体出了毛病,不能胜任。 但看那人的眼神与扣扣手指的动作,这规矩……在魔教中,恐怕不是要钱就是要命。 “什么规矩?”林潜脸色茫然的望了那身材矮小,气势却不容小觑的男子一眼。 看到男子狠狠的挺拔了下他的鹰钩鼻,在鼻子中喘着粗气。 林潜顿时做出恍然大悟状,他一只手怀揣入衣兜里,掏出一丢丢碎银子,小跑过去放到那人的手上,苦笑道:“咱这个小弟子,每个月只有那么点贡钱,除去买酒玩乐的部分开销,便只剩下这么点了。” 那男子阴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将林潜递给他的一把攥握入手中。 他伸出二指,猛地扣住林潜那伸出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林潜如遭雷击,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动作,茫然问道:“怎么?” 男子目光一顿,缩了回去,忽然道了一声:“规矩是我刚才胡诌的,其实没有这回事。” 林潜心头微跳,但还是不动声色说道:“那首席弟子李叮咚,只是让小的来送饭的,的确也没什么其他的嘱托,不过既然要将各位爷服侍好,贪图不上小子的破烂性命,那便只剩下银两了。” 为首的那名汉子,闻言微微点头,朝着那土龙衣袍的矮小汉子喝了句:“周旬,别唬他了,小心将人吓死,到头来咱没得饭吃!这南天剑宫,咱们估计还要再待上一些日子。” 周寻蹲下身子,他嘿嘿一笑将银钱握在手心,寻思着隔着几天,过了自己的班,又能够偷偷溜下山,到娘们的肚皮上去快活一番。 只是,另一位体魄健壮如山的男子,忽然上去踏出一步,顿时地面轻轻一震,他注视着林潜的面庞,仔细的看了一眼,奇怪问道:“你这人……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林潜苦笑道:“倘若能给各位爷见着,那咱也算是在南天剑宫中勉强算得上号的人物了,怎还沦落到一个小小的饭童?” 那粗壮男子顿时嘴角一歪,发出嘎嘎的声响来,笑了笑,猛地拍上林潜的肩膀,力大却不伤人,说道:“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倘若知道了我三人的名声,日后行走江湖随意吆喝给我三人送过饭菜,那都是值得吹嘘的事情。” 林潜点头附和,而这三人再也没有顾虑,这次算是真正转身放行了。 如此才算是真正了却心事,一头扎入深闺宅院之中。 他看到了那一望金黄飘香的桂花树,就在中庭盛开,丹桂飘香,使得整个人都一瞬间心情愉悦了起来。 林潜很想一步跨入中庭,这样就能很快与梁昕云等人相见,但他知道这样的冲动会让计划全盘皆输,按照他自己与伶欢的一同商议,这项计划需要一步步一层层的开展,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握紧手中的木箱,兀自走在屋檐的角落下,背对着那魔教的三人,重新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然后往春阁院的正门宅院中走去。 正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和小葡萄差不多大,却不是小葡萄的女童迎面过来,带着惊慌失色的神情,一边走一边急切道:“不行,你不能过去。” 林潜伸出手摇晃了下手里的木箱,笑着道:“我是个送饭的,不是乱闯进来的。” “这么晚会来送饭……” 女童嘀咕了一声,睁大她的眼睛,好端端注视着眼前人,发现此人穿着的是南天剑宫弟子的服饰,心中戒备也就少了些。 她脸上忽然扑棱红了一下,发现这个送饭的弟子虽然打扮的有一丝丝花哨,但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她被关在这个阁院中有个把月的时间,几乎碰不到男子,眼前人让她沉寂的心忽然萌动,复苏起来。 女童摇了摇手,说道:“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担心你!” “因为坏了这里规矩的人,一旦被抓住,结局都会很惨。”说罢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女童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不仅仅是闯入的人,便是连想要出去透一口气的人也会受到责罚。 犹记得曾经一位和她一样服侍这里起居的弟子,在关了二十天后,心生寂寞想要出去和朋友谈谈天,结果就被那守在北门的客卿逮住,当天晚上就被打断了四肢拖了回来,后来……再也没看见过她。 林潜弯腰,将手中的木箱斜过一个角度,给她看到了里边的盒饭,然后笑呵呵问道:“春阁院中到底是怎样布置的?” 那女童见到是南天剑宫的弟子,又手上当真托着饭箱子,自然不敢耽误他,忙说道:“东南西北四处院落各自住着客卿,中庭里边独具一格,那是新婚的女子剑修与吾家剑修一同呆着的地方,你可以先去四面送饭至于中庭……时间晚了,里边人可能已经睡了。” 林潜谢过,女童转身欲离开,但忽然感觉到自己脖颈一阵炽热,她被林潜一指点在穴道上,暂时昏迷了过去,他将这个指路的女童偷偷藏在一边的草丛中,全且当做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虽然说那东南西北四处都住着客卿,但林潜却没想过真的要将这饭送到他们每个人的手上,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他要做的是在周边观察情况,伺机窥探春阁院中的布置。 倘若能够遇到落单的魔教中人,林潜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其截杀,以防在事情暴露后遭到围攻。 中庭望过去四通八达,开着满眼都是金黄的桂花,但东南西北四处却好像堡垒据点一般拱立,守卫在中庭中,林潜几乎可以预料到,倘若在中庭让他露出了马脚来,到时候四面围攻,他便会落入到四面楚歌的境地。 而北面,是正门,也是他刚才进来的地方。 虽然说进入其中的时候只见着了挡在门口的煞风以及那三位汉子,但林潜光是从气机上感知,就明显察觉到黑暗中还存在着至少五人的气机,明面上的反倒可能是庸才,但躲藏在阴暗处的绝对是高手! 他率先掠过草地,摸着黑顺着漆黑的石子小路走,来到了东侧小院,林潜感受周围的气机,可以察觉到这里的人数在四到五人,他又将视线朝里望了一望,却见到屋子里头只有一个默默看书的书生。 这很显然又是一个给刺客布下的陷阱。 倘若是境界差些,真的以为在东院只有一人把守而因此动了杀心,那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便会立即出手,那便是天罗地网,四面夹击。 林潜心中了然这个局势,但心知肚明就好,明面上还是可以装傻。 他轻轻叩击房门,等那书生出来,从木箱中只取出一盒饭递了过去,那书生样子看起来也颇为孱弱,满身的书生意气,丝毫不像是习武之人,但林潜却发现此人的气机收敛隐蔽,绝不简单。 简明扼要的说了来意,书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催促着林潜赶紧到其他院落去送饭,便兀自将房门合上了。 林潜转身离开,沿着小路的直线走,直奔西门而去。 倘若以为那书生真是个实诚的大好人,那便是大错特错了!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思里却是一肚子的算计,他的房门只是虚掩着,就在林潜走出去二十步后,书生轻轻挪动步伐,放下捧在手中的书籍,清亮的眸子中闪过微光,注视着林潜的背影。 林潜依旧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在山野小径上,走的很慢,时不时还将那木箱子扛在后背,分担去一点压力,凭他这么个小弟子,一直单手提着木箱是很劳累的。 许久,书生收回目光,察觉到无碍,他便默然走了回去,这一次真的回掩上房门。 他再一次摊开书本摆放在面前,只觉着夜空中的星光忽然就落到了书卷中,一脸的书生意气忽然变得容光焕发,眼神也更加凌冽。 读书,悟道。 朝闻道,夕死可以,便是为了那闻道二字,他今夜不知为何就有所悟,境界再上一层楼。 林潜当然察觉到,那目光如炬一直锁在他的后背,所以他就甘心当一个小角色,沉浸在送饭小童子的身份里,直到完全走到石径小路的尽头,看到西院的大门,他才重新提起一口气来。 西院闭锁,与东苑相比显得很萧条破败,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轻视。 林潜提着木箱一步步走到屋檐的角落下,他忽然眉头一皱,此处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因为林潜观察气机之下,却未曾发现有一人在西边院落,这是很古怪的事情。 越是稀奇,越是危险。 林潜走到房门口,轻轻叩击房门,这次却无人回应,他只能凑过去身子,将目光朝里边一探。 屋内漆黑,只有一双幽暗发蓝的眸子。 第两百九十一章 异兽 被那双眸子一瞪,林潜登时有种浑身战栗的感受,那幽暗发蓝的瞳孔给人十分强烈的危机感。 这不是人的眸子,而是野兽! 唯有嗜血残暴的野兽,才会有这般可怕令人胆寒的双眼。 这里为何会没人把守?难道是将重担完全交在了这头野兽的身上? 林潜心中疑惑,他忽然记起来,在北面的人数众多,也许这西侧的防守布置,在这个时间都朝着北面聚拢去了。 房间空荡荡的,而且阴暗昏沉。 林潜走在那房檐的角落边上,望着里边那幽暗深蓝的瞳孔,脸色阴晴不定,他在犹豫着,是否要进入其中,先去探一探怪物的虚实。 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因为有个问题一直在心中困扰着他。 倘若这异兽伤人,那他从东院过来,还有从北院进入的时候,嘴上说着去各个院落送饭去,那些魔教中人为何没有警示他? 这极有可能也是一个陷阱! 是一个注定了有去无回的陷阱,倘若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必然会遭到那些魔教中人的怀疑。 但林潜发现西苑没有安排人手,这里的布置与防范完全就只靠院子里的那只怪物,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倘若东窗事发,他迫不得已需要撤离,那西院就是一个最好的出路。 最终,林潜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当然前提是必须要有所准备。 为了不让这只怪物发出声音来,林潜在院落中寻找了一块形状略微偏长的石子,他自信就算是再庞大的怪物,一样可以将石子卡入其喉咙内,让它发不出声音。 一切准备就绪,林潜轻轻推开房门,随着那扇木门框吱的一声打开,他只身走入了黑暗中,身后的黑暗如潮水将其淹没,林潜惊异的发现,那双一直躲在门后边的幽蓝色瞳孔居然消失了! 这比直截了当的去面对那一双可怕眸子还要来的恐怖,他听见了那来自黑暗中,野兽压低在喉咙里沙哑的嘶吼声,却唯独看不到那双眸子,也就判断不了野兽的位置。 屋子里很暗,倘若能够借助外边那惨淡的月光,或许在屋子里的视线会好一些。 但林潜为了保险起见,他宁可将自己多置在危险中一步,他将房屋的门紧闭,是为了防止这里的声音传出去,闹出动静来。 要知道虽然西院没有一人把守,但在其他的院落那都是暗藏着高手死士,就算是一根悬针掉落在地上,只要是他们保持警惕,用内力去探寻,就一定能够发现。 所以林潜必须得小心谨慎,他背对着房门,用自己的身体挤压,将房门轻轻的推平,然后双手护住自己的胸膛,尤其是脖颈位置,因为野兽倘若要袭击,跃起再扑击撕咬脖颈是最常用的手段。 林潜保持绝对的专注,尤其是聆听自己周围的动静,到了他现在这个层次,可以按照声音辨别位置,只不过是相较于视线而言要慢了一步。 所以靠声辩位的高手,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预判! 林潜完全沉下心来,那几声低沉的喘息声,终于落入了他的耳中,虽然看不见那双幽蓝色的瞳孔,但林潜凭此也可以判断出那只怪物的位置,大概是在自己的左前方。 至于为何没能看到怪物的踪影,或许是被房屋中的布置挡住,由此也可以判断出一点,怪物的身形并不是很大。 不知为何,虽然那怪物的口中传来轻微的喘息与咬舌声,但却迟迟没有动静,莫非那怪物其实是比较平和?亦或者是在蛰伏。 林潜不打算在这里消磨时间,既然那怪物没有反应,那林潜就要逼迫它行动。 他伸出手指稍微弯曲,然后对准那怪物的方向微微用力一弹,顿时一道剑罡激射,正好打在那房屋的桌角,传出咚的一声,桌椅猛然的抖动了下。 林潜顿时可以感受到,那股压抑在黑暗中的喘息声,忽然就急躁了起来,同时不仅仅是呼吸声,屋内也开始传来了其他的动静,那怪物开始挪动四肢,在地面上来回摩挲,蠢蠢欲动。 目光朝着近处探过去,林潜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一团黑暗中的阴影映照在墙角,在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不过那速度是极其缓慢的。 “看来这东西耐心极好,得再逼迫它一把!”林潜心中暗道。 他朝前挪动了几步,同时一瞬间施展开涅槃法,又将那四象阵在体内唤醒,顿时一只紫色的白虎虚影从他的后背一跃而上,攀附到林潜的手臂中,一股威慑的气势顿时四散开来。 而就在这时候,林潜耳中忽听得一声低吼。 “来了!” 林潜眼神一凛,左脚带动全身错开一步,一个身影霎时间从黑暗中闪电一般扑击来,厚重的手掌猛的拍向林潜的臂膀,同时幽暗的眼眸一闪,露出了几道血丝。 林潜虽然避开了那蓄势待发的一击,但他内心惊愕不能言,因为就在那惊鸿一督中,借着白虎虚影的紫色光泽,他望见了那只怪物的真实面目。 这是一只成年孤狼,幽蓝色的瞳孔,身形大概有半人高,体格健壮,全身的毛发如雪,在紫色光辉一闪而过之下,显得异样美丽。 虽然美丽,但更代表着危险! 那雪白的毛发中忽然闪过一道寒芒,孤狼的嘴角下露出了獠牙,在寂静黑夜中晃眼一闪,再度跃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与力量,朝着林潜的身子压来。 林潜抬手,白虎虚影呼啸而出,正对那双巨爪硬撼。 他有着丈佛金身的加持,本身的肉体力量便足够强大,即使是那些体修,与他相拼也未必能够占据优势,再加上白虎虚影的玄妙,林潜心中有着足够的自信,所以他才敢以人力去硬撼狼爪。 但这一次,林潜却是失算了。 倘若是一般的野狼,就算是林潜站着不动,那些狼也未必能够伤他分毫,但眼前的这头孤狼却是明显的不同,从其毛发的颜色与瞳孔的幽蓝便可见,此乃异兽,绝非普通狼类可比。 一番硬撼之下,林潜立即感受到自己 的力量遭到了压制,他的手臂一阵酸痛发麻,胸腔中的气血翻滚不止,而那双从黑暗中递出来的双爪,死死地按压住林潜的臂膀,甚至要将林潜的身子也一同按压在地面上。 林潜的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咆哮声,一股滚烫的气息吹到他的脸上,同时他看到了那闪在眼前的寒芒,獠牙距离林潜的脖颈只有一寸! 林潜的心中立即生出一股寒意,他不知为何那獠牙没有朝着他脖颈的位置刺去,这只异兽孤狼实在是太过古怪,完全具备了狼性的狡黠与耐心,甚至都有了和人一般的灵智。 据他所了解到,在一些荒古秘籍中有记载,会有一些存在与天地之间的异兽和洪荒遗种,天生就具备了不同寻常的力量,不同于人需要修炼内力,那些异兽本身的力量就存在与它们的血脉中,只要待年龄增长,身体发育成熟,力量自然就会在其血脉中觉醒。 见识过在洵河踏风破浪的蛟龙,知道那浮世教能够捕猎蛟龙获取真龙血,这样一只异兽摆在眼前,林潜虽然心中讶异,但也没有到震惊的地步。 唯一让林潜感动诧异的,是像这样的异兽,按道理来说应该天性桀骜,倘若要想将其驯服,简直比杀了它们还要痛苦,那些异兽遗种,自傲与自尊是刻在骨子里的,与它们的血脉相连。 不晓得浮世教是用什么法门,让这样一头力量无比雄壮的孤狼为其看家护院,或许是用药蛊,或许是秘法,林潜在不周山的古世家中见识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想想也就释然。 他猛然一个转身,这些念头在心间只是刹那的事情,林潜当然不会让自己一直处在被动,在不周山的经历让他能够应对一切突如其来的险情。 了解了异兽的力量,林潜不再藏拙,刹那间将四象阵完全施展开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虚影齐出,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四象在漆黑的屋内一闪而过,化作阵法强行镇压眼前的这只异兽。 那孤狼当然绝不会就此妥协,感受到猎物传来的强烈抵抗,它下意识的想要嚎叫,但是刚刚准备张嘴,那雪亮的獠牙顿时在林潜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林潜眼疾手快,立即动手掏出怀里那早就准备好的石子,猛地探出手掌,将那块石子卡在孤狼的牙齿缝隙中,长度恰好抵在狼嘴的上颚与下嘴凹陷处,让其只能在喉咙中传出低压压的嘶吼声。 林潜抬手运气玄功,内力施展,浑身的气机如同一条江河从上而下汇涌而来,最后轻轻的一掌推开,水到渠成,力量倾泻,打击在这只孤狼的腹部,那异兽顿时嘴中哀嚎一声,翻倒了过去。 所谓是万兽灵长,终归是有其优势,虽然天生的体魄比不上这些异兽,但凭借玄妙的功法,以及对天地自然的认知,便能一步通玄,这也是人独有的优势了。 林潜并不想杀生,只是对准这匹狼的额头脑袋轻轻的一叩击,这匹狼顿时晕眩了过去,林潜确保它在两个时辰之内不会醒来了。 他推开房门,仔细探查之下发现周围无人,才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拎着那木箱继续前进。 现在便只剩下一座南院了。 第两百九十二章 两人 林潜将一盒饭菜从木箱子中掏出,小心翼翼的放在房门外,做出自己不曾入内的假象。 虽然他知道里边并没有人,而是一只昏厥的异兽。 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今便是只剩下南苑这一个去处,林潜知晓浮世教派遣镇守在这个院子里兵力,绝大部分都集中在北院,因此南边必然会相对落空。 而对于唯一剩下,也是唯一的机会的南院,有一件事情林潜势在必行,他必须要动手,制造杀机,制造隐患,让南院成为春阁院全盘布局中的一个漏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有一丝纰漏,便能有机可乘。 南院灯火通明。 大概走了有一炷香时间的脚程,林潜沿着石子路总算到了南院旁的一处篱笆藤下,在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屋内。 一人镇守一院? 是与那异兽一般,足够自信,足够实力? 还是说,其实在南院,一样也是暗流涌动,会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人,躲在那看不见的角落,伺机而动。 林潜没有立即行动,他蛰伏在角落中,让自己的影子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的视线先是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继续朝着屋内的那个身影看去。 那个身影俨然纹丝不动,腰杆笔挺,正襟危坐在正堂,甚至连脑袋都一直保持着昂首平视的姿态,就好像感觉不到疲乏。 如此精神昂扬,让林潜更加不敢大意,他只得继续隐藏在角落中,观察着那人的动向与意图。 然而时间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林潜虽然蛰伏在角落,体内的气机却从未停滞,而是如江河一般绵延。从头顶到脚尖,身体各个穴位气机贯通,他在积蓄着力量,每一次呼吸都让自己气蕴厚实一分。 约莫是有了二十余个呼吸时长,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气机攀附到了顶点,就好像江河暴涨即将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倘若再不行动,先前积蓄的气机便会倾泻而出,在体内如同逐浪排空一般。 这时候一切便要从头再来,身体的各处机能也会陷入短暂的低谷期。 就在这个时候,林潜瞳孔微颤,在他的目光中,赫然发现,那个一直正襟危坐的身影,忽然直挺挺的向后仰面倒了下来。 谁能料想到,先是没有动静,最后却突然整个人摔倒下,事情的发生就在一瞬间。 林潜心中顿时萌生出一个念头来,莫非是有人在他之前,对屋子里的人展开了袭杀?但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第三个人的任何气机。 倘若有第三个人存在,他会挑选防守最为薄弱的南院出手,对屋子里的人动手,那此人到底是何方势力,是敌是友? 林潜盯着那房屋的出口处看去,但很显然,在屋檐外并无动静。 难不成,屋子里出现的第三人,原本就在屋内?即使他将里边的人成功袭杀,他也不想法子撤退出去? 林潜不禁满脑 子疑惑,但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却传来了动静与声响。 声音是从屋子的后院传来,是轻微的脚步声,向着这边的篱笆院走来,林潜将自己的身子朝后边斜了斜,躲在篱笆的外围,一道高耸木阑珊的后边,他朝缓步走来的身影看去。 模糊的光亮下,是一胖一瘦两个人物,一前一后走来。 约莫是走到了房梁下的角落里,突然有人说道:“今天是第七日,还有……” 他掐着手指算了算,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似乎算数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尤其困难的事情,最后他低下头满脸沮丧,大抵是放弃了,亦或者是手指不够用。 另外一人懒洋洋说道:“还有十天!算不清楚就直接问我好了嘛,浪费你那脑力,不如省下那几分精力,好好琢磨明天儿咱们再去玩乐什么。” 那人端起脸嘿嘿笑道:“也是,算计什么,都交给你这个精明的胖子,从来都不吃亏。” “毕竟是手拿玄机尺的人物,倘若是心中无算计,怎对得起天命这个称呼?” 听到这里,林潜心中一怔,回忆划过心头,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又是自己的一个老熟人,汪不傲。 汪逊斜拉下嘴角,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他忽然转身,走进屋子中,而他背后的那人也跟在他的身后,迈开脚步,径直踏入南院的大门。 林潜在他们后边的篱笆院后观望,汪逊的样子与上次分别的时候几乎没变,虽然脸上憨厚,但那眉毛下的细长眼睛中,满是盘算与谋划。 倒是那个瘦子,身上穿着还算是中肯的文士衫,后背披着一件绒羽风衣,胸口别着一块藏青色的幕布,鼻梁高挺,眼神坚毅,脸庞很消瘦。 看着那两人走入屋内,林潜也缓缓移动身形,在确保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情况下,他走出篱笆护栏,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正好可以看到两人在屋内的动作。 他微微一愣,似乎是观望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林潜看见,汪逊在走到屋内之后,手中捏住一物,将其缓缓提拉起来,重新又摆放到桌案前。 竟然是他之前接着明晃晃的灯火,看到的那正襟危坐的人影。 不过,此刻却不能说是人了,因为林潜此刻已经看见,原来那所谓人影,不过是一个如木偶一般,利用简洁的木工制成的假人。 虽然制作粗糙,甚至可以说是极简,但从屋外来看的话,却是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联想到先前两人的谈话,不由得得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这间南院中的布局,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偷工减料,让木头人代替他们两人的位置,好让他们可以忙里偷闲,不去在南院中驻守,而是下山到处找乐子。 果然,汪逊还是汪逊,他身边的朋友,也是志同道合的人。 重新将木人扶正,汪逊朝远处走了几步,托着下巴眯眼观望,他身后的人咳嗽了一声,道:“差不多了,咱们这靠后山,根本见不着个人,应付应付得嘞。” 汪逊一歪脑袋,思忖一阵,再次走上前,将那木人朝着桌角的位置挪动一寸,然后将一本书置于其掌中,转过身道:“谨慎,心细。” “这就是你我二人的差距。” 文士衫的男子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概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重新又昂起头,叹道:“汪师兄功法了得,心思深沉如海,其实在我郑大合的眼中,要比当下受吹捧的青年才俊厉害的多!”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望向汪逊,问道:“汪师兄的功法……是否已经至于臻境,达到了那一品境界?” 他知道眼前的这位汪师兄,虽然看上去相貌平平,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汪逊手中握着的玄机尺,以及从玄机尺上沿袭传下的功法,却有着独步天下的特殊性。 因为此功虽然在初时不显名声,威力仅仅和一般市坊中的武艺相似,但一旦达到了一品的境界,便会如同洪水决堤,乘舟下江流一日千里快那样,展露出不可思议的玄妙。 化腐朽为神奇,此六个字用来形容这桩功法,可以说是十分恰当了。 汪逊眯眼,眼中含着深意。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身望着郑大合。 他如此精明,自然知道这个一口一个汪师兄的家伙,言语中未尝没有试探的意味。 汪逊道:“什么事情都逃不过郑师弟的慧眼,我这玄机百炼的功法,已经大成。” 他没有具体说出自己修炼到了哪一步,只是说了大成二字,至于其中奥秘,便让这个糊涂师弟自己去揣度吧。 果然,听到这句话,郑大合的眼中闪过惊异,他后退了几步,堪堪叹气说道:“当年的天命叱咤风云,看来汪师兄也是丝毫不差的了,用不了多久世人便皆知汝名,还望到时候不要忘了小弟。” 汪逊走上前拍了拍郑大合的肩膀,对准他的脊梁柱上一顶,一股气顿时顺着其后腰一路往上攀沿,促使后者将腰杆直挺起来。 “不要妄自菲薄,亦不要将自己寄托在他人身上。” “这也是你我二人的差距。” 郑大合猛然抬起头,忽然觉得之前一直陪着自己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又看上去玩世不恭的胖师兄,忽然之间身形高大了起来。 此番言语,让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明悟,他眼神清冽了少许。 但走出房门直达屋外,望着天边大好月色的胖子,心中却无丝毫感慨,虽然身后的这个师弟与他一起相处了不少的时日,从他们当初的一见面恰如酒后逢知己,到现在的朝三晚五混迹一齐,这中间的友情,不过是他刻意营造的罢了。 其实在他心中依然还是立着一面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一个心思敏锐的人,能彻底交心的,自始至终只有自己而已。 郑师弟……心思终究还是很浅薄,不识人心,此番就当是买一个教训也好。 他掐指算了算,此番时日算下来,该发生的事情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 第两百九十三章 动手 月明风清,抛开此处动荡波折的事宜,今夜是个妙曼的好日子。 汪逊继续昂首望着夜空,他对着寂寥的长夜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在月色朦胧下,逐渐变化为墨色,朝着四周挥散去。 这口浊气,就像是身处凡尘世俗,无可避免的世俗气息一样,将其呼出,身上便多出了一份超然。 紧接着,在他身上缓缓升腾起一股紫气,并非是清晨朝阳初升,紫气东来的那股浩然气,恰恰与之相反,而是在这昏沉的夜幕中,与明月相呼应的一种阴柔气。 在一个血气方刚的胖子身上涌现这样一种阴柔的气概,无疑是显得很唐突。 但偏偏玄机百炼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称奇的功法。 汪逊再吸气吐气三轮,他的额头上缓缓浮现一颗淡紫色的印记,就像是将空气中的那股浅薄的紫雾缓缓集中在额头,他的身上多了一份空明。 郑大合从其身后走来,观了一眼这眼前的盛状,心中啧啧称叹,原来如此便是汪师兄所言的大成境界。 感受到弥漫在夜空的紫雾隐隐传来的压迫感,郑大合调整自己的呼吸,开始默念玄功,在他的身上,胸口的位置忽然亮堂堂涌现一股柔和的碧绿色光晕,就仿佛一块美玉镶嵌在其胸膛之上。 那碧光撑起一道帷幕,让郑大合可以缓步走到汪逊的身边。 他顿了顿,感受到身边压力逐渐减缓,那笼罩在夜空中的诡异紫雾缓缓散去,才开口说道:“汪师兄你这番吞云吐雾,意游逍遥,便是连我都能感受到你意境非凡。” 汪逊双手在胸前做托手式,嘿嘿道:“打住,打住。” “你师兄我不吃彩虹屁!” 他后退了几步,直到站在郑大合的一边,眯了眯眼睛,然后指了指前方,轻声问道:“郑师弟,你可知这附近……究竟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郑大合眨了眨眼睛,笑道:“汪师兄可别说笑了,别人看来,咱们南院有你我二人,算是固若金汤,对外说的是机关布置,天衣无缝。” “但真相你我还不知道么?” 他捂嘴笑道:“咱们两人的偷工减料,要是浮世教知晓了,准要克扣工钱。” 汪逊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意思,这些机密怎能如此轻易就将其说出来?不小心隔墙有耳了?要知道这份差事虽然明面上各管各的,但其实竞争激烈。 他卯足力气拍打在郑大合的肩膀上,让这小子吃痛,然后翻白眼道:“目光再长远些!” 郑大合瞪大瞳孔,眼珠子咕噜转,然后讶异说道:“你的意思是?整个春阁院的布局?” 他开始将视线投入远方,在他胸前的那抹荧光逐渐灿烂,让郑大合的目光更加清晰明亮。郑大合修习的乃是一门传承自古老山水间的秘术,唤作清山白流抱朴诀,此番妙用不仅能够让他的视线延生的更远,也能察觉到一些旁人容易忽略的气机。 林潜顿时感到一股奇异的气机,宛若一张网朝自己探查过来,当下心头升起一股凉意,他急忙屏息凝神,暂时将体内的四象阵法唤醒,用来将自己的气机镇压,籍此才躲过了郑大合的视线。 郑大合放目远眺许久,随后叹道:“这春阁院当中的布局,当真是滴水不漏,任何人想要闯进来,或者想在这里弄出一番风波,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他砸了咂嘴,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实际上这东南西北四院成合抱之势将中庭护在中间,四方互相支援,这才是关键所在。” 汪逊点头,目露赞许,道:“有进步。” “所以说,要想破开这样的铁桶阵势,唯有找到一处将其撬开,以点破面,才是最佳的抉择。” 郑大合脸上浮现一丝疑惑,不晓得自己的这位汪逊师兄,为何在这般良辰美景之下,忽然和自己讨论起这样的话题来,按照平常几日的习惯,这时候倘若不在外边乘凉,便该歇息了。 懒散休闲,这才符合汪师兄的习性与作风。 汪逊忽然一甩衣袍,让凌冽的夜风径直钻入他的怀中,盯着黑暗中的一处,悠悠说道:“相较而言,南院只有你我二人,似乎是最薄弱的一环。” “倘若有人想闯入春阁院,以南院着手突破,便是最好的抉择。” 他的话音不沉不重,但却如炸雷一般在风中响起,远处无端扬起一阵沙尘,灌木被风吹开。 汪逊朝灌木丛中撇去一眼,顿时那灌木丛如同被腰斩一般断开,紧接着在黑暗中露出一个身影来。 郑大合瞪大双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够掩藏自己的气机,一直躲藏在某处角落。 而且此人的藏身之术竟能瞒过他的抱朴诀。 林潜震惊,没想到自己依靠四象阵来镇压己身,几乎已经完全遮盖了自己的痕迹,却还是被发现了。 眼前这个胖子,虽然是自己的老熟人,两人之前是在咏剑山庄合伙设计设局,但这期间想的谋划与计策,却多半是汪逊想的,自己顶多只算是随机应变的执行。 而现在看来,这个其貌不扬,就算放在市坊中也毫不起眼的胖子,却给人一种神秘感与危机感。 林潜不得不正色以对。 汪逊的目光朝这边探过来,手中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光凭目光就让这南院中掀起了一股无声的波澜。 他的目光只是盯着林潜看了一瞬,然后微微侧颜,转过头看向边上的郑大合,轻笑道:“郑师弟,再考你一下,你来猜这个人的身份。” 郑大合眯起眼仔细打量,发觉此人身着南天剑宫的弟子服饰,眉目上画着淡淡的妆容,看上去极其普通。 不过越是如此,越发显得不同寻常。 因为此人避过了他的抱朴诀,可见一身的修为并不简单。 “虚实真假,一试便知!” 他嘴中咕哝着,悍然脸上涌起一阵严肃,虽然他喜欢做些浑水摸鱼的轻松活,但既然担当了南院的重担,纰漏展现在眼前却不得不认真对待。 他衣袍鼓荡,猛地一摆臂,顿时一股碧色波涛,带着浩荡的真气朝着林潜的位置拂去,砂石滚滚,百草低头呜咽。 林潜双脚一踏,踩踏在郑大合鼓动的气浪上,将四象阵中的青龙虚影从体内抽出,借 着双足猛然击向地面,将这股无形的波涛硬生生的定住。 他没有立即发难,而是以自己的雄厚内力,将郑大合的攻势暂时瓦解,让这里的动静先平息下来。 “好手法,好内力!” 郑大合眼见自己的真气被人一双脚定住,他却并没有任何的气恼与浮躁,而是由衷的夸赞。 英雄出少年,此人看上去年纪轻轻,能够有这样的修为,足够彰显其天资。 “想不到南天剑宫中居然有你这样杰出的弟子!假以时日的话,想必不会比那个吾亮差多少!” 郑大合抹了抹嘴,收起眼中的讶异之情。重新归于平静,似乎是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念头,他盯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人继续说道:“莫非是上官龙阳派你来……打探消息?还是来监视我们?” 林潜没有回答,但是有一种势却在他的后背逐渐成型,好像一条横飞扑击的青龙,正欲张口咆哮,吞吐日月光华。 这正是他在不周山所学得的龙脊术,调动全身的力量,准备着雷霆般的一击。 郑大合见状,也不再掉以轻心,他将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以一种秘术将一层绿芒从头到脚覆盖在自己的全身,瞬间郑大合的体魄与精气神都提升了一筹。 他亦化作猛虎,朝着林潜扑击去。 两人激烈碰撞,顿时在夜空中迸裂出火花。 汪逊淡然望着互相搏击的二人,神色出奇的平静,并不因为林潜的出现而感到讶异,他甚至只愿当一个旁观者,既不愿出手相助,也不喜落井下石。 林潜的双手在空中交错,他探出一掌,落向郑大合的腹部,倘若这一击能够穿过郑大合的防守,他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将其击晕,转瞬之间就让其失去行动能力。 郑大合虽然看上去憨厚,头脑也不是特别的精明,但战斗嗅觉却异常的敏锐,不假思索的就运劲探出双拳,朝着林潜的手掌顶去,于此同时在郑大合的腹部绽放碧色光华,竟忽然间生出一股吸力,将林潜朝他的双拳间拉扯去。 林潜处变不惊,毕竟任何人都会有玄妙奇异的功法,只要是缠斗,总会遇上各种困境,他需要做的就是,以自己的门道破万法。 虽然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破去这一招,但有些招式动静却闹的太大,而且出手便是要分出个生死。 虽然之前想着要动手,除去浮世教中一人来破开春阁院四面围攻的处境,但现在不仅仅是郑大合在与他交手,还有汪逊在一旁看戏,天知道他又会有什么谋划。 所以林潜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一力降十会。 他抡起手肘,以掌做刀握住郑大合的双拳,同时抬肘顺着那郑大合腹部的吸力,朝着他腹部冲撞去。 郑大合瞳孔骤然收缩,他感受到腹部一阵抽痛,只得转身被逼退了几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比自己年轻的人手上吃亏。 他擦拭了下嘴角,望着林潜神色冷峻,一字一顿的严肃说道:“收回之前的话,这不是南天剑宫的剑术,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