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相公又撂挑子了》 第一章 议论 海参崴是金国的第一大海港城市,这个时节的海参崴春色浓郁,草长莺飞。这日,浅青灰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天色将晚,宾客稀少,街边摆摊的小商贩们,店家伙计们,难得歇了一歇,却又显得极百无聊赖…… “嗨,嗨,快来看哪!”随着一个女声的叫唤,旁边几个姑娘大妈,都被召唤到一起,挤在一处朝街市的远处望去,脸上莫不是兴奋激动的表情。 “快看,那个俊郎君账房先生又来了!”只见远远的街道尽头,一袭白衣身形挺拔的男子撑着一把牛皮油纸伞缓缓走来。 虽目不能及,但也能依稀估摸出这男子的容貌出色,更莫论这附近的姑娘大姐都拥了过来,脸上都是赞叹垂涎的模样,连雨水滴花了颊上的胭脂都不管不顾了,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羡慕嫉妒恨的男子站在屋檐底下叹气。 那撑伞的白衣男子渐渐近了,挺拔如松的身形,自然流畅的步伐带动白色衣角微微翻飞。宽肩窄腰,脖颈修长,喉结性感,脸上五官如雕塑般立体,刀削般鬓角,发冠高高束起,发丝丝毫不乱,神色明朗,眸色如漆,眸光似星,周身散发出一种卓而不凡的气度。 “真是俊色可餐哪!”姑娘大婶们不禁感叹道,纷纷抹了抹嘴角不觉流下的口水…… 自从一个月前,海参崴的名酒楼迎海阁新招了这位账房先生,如上的一幕每天都会在傍晚的街道上重演。 “他朝我笑了耶!”其中一个花痴的女子惊喜的声音响起,“你们看见没有?!”众女子都心花怒放,只因那账房先生的朝街道的这边微微一笑,那笑容仿若能将人的心儿融化。 “阿煜!”这时街道的另一头,小跑着过来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只见样貌普通的她声音却是出奇的清灵悦耳。她双手遮头挡雨,并没有带伞。 “馨儿!”清朗的男声从白衣男子的口中唤出,非一般的热切,显示出他们的关系也是非一般的亲密。 极自然的,被唤阿煜的白衣男子马上将伞的大半移到已跑至自己身边的纤弱女子的头顶,为她挡去雨滴,伸手替她理了理脸颊上乌黑的湿发,眼里是能将人溺死的目光。 那女子虽貌不惊人,却难得有一双灵动双眼。此刻的她浅笑着,任由阿煜帮自己打伞和理顺发丝。 看着这一幕,“切……”不远处的观客群中发出一阵阵嘘声。 “又是她……”其中一个胖姑娘不满的小声念叨着,“这俊郎君什么眼光啊,选她做未来娘子!” “就是,就是……”人群中响起一阵阵附和声。 胖姑娘又愤慨道:“这般其貌不扬……” “唔,唔,唔……”众人又纷纷点头。 胖姑娘伸手指卷了卷鬓角的发,“虽然我是胖了些,还比她有姿色啊!”接着状似娇羞的扭着身子道:“选她,还不如选我……” 这次,立即收到一个又一个鄙弃的眼光。 那厢,众女子纷纷在心里列出自己的优点,脑瓜里做着能当上账房先生娘子的美梦。 这厢,阿煜和馨儿依然在街上你侬我侬。 “冷不冷?下雨了,出来怎么也不带伞?”阿煜见她的衣服有些湿了,便将手中的伞交给馨儿,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衣,贴心的给她披上。 她温顺的任他给自己披上外衣,一边笑吟吟道:“今晚家里的米饭不够,我过来馒头铺子买几个馒头添补。”她略带歉意的语气又笑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谁知这天跟三岁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呀……” “那也不该在雨里跑呀,淋湿生病了怎么办?”他微微责备的语气,满满是对她的关切。 她听到这话未语先笑着看向他,见他飞扬的剑眉微拧,便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想着路上能碰见你嘛。”她伸手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我是想早点看见阿煜你呀!”话语异常动听,语调微带娇软,令人倍感舒适。 阿煜听到这话才满意,立即眉开眼笑,却还故作严肃道:“如此,情有可原。” 阿煜将伞柄拿回,将伞撑在两人头顶,而馨儿如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他身边,“走,咱们去把馒头买了,然后回家。”他的话虽然平常,却犹如指点江山的君王般自有一股威豪之气。 第二章 易容 两人来到馒头铺子前,对旁边一群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姑娘大妈们视若无睹。 “店家,来六个馒头。”阿煜朗声道, “账房先生,又和馨儿姑娘来逛街啊?”馒头铺子老板一边为他们拿出热腾腾的馒头,一边笑着寒暄。 他笑着点点头,把手中的银钱递给老板,接过馒头。 又路过那一群围聚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姑娘大妈们,阿煜略一迟疑,馨儿正诧异为何他要把伞柄交予她手中,只见阿煜侧过身,对着这些女子们,先是略作揖施了一礼,人们被他的举动都弄的愣在当场,又被他的气势震慑,均往后退了一小步。 尔后朗朗男声从他口中传出:“这些时日,承蒙各位抬爱,关照在下。”顿了一下,又肃然道:”馨儿是我未来的娘子,在在下的眼里倾国倾城,劝各位,莫再做背后议论他人的小人戚戚之举。” 说完便从馨儿手中拿回伞,拉着她一起离开了这片街市,徒留一群尴尬的女人们和一旁暗暗偷笑的男人们…… 两人在渐渐暗下来的街道上缓缓走着,馨儿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阿煜,刚才你生气了?” 华灯初上,青石板的水洼处晕出灯笼的点点反光。 见阿煜不回答,她又缓缓道:“那些议论如浮云,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有必要与她们较真。” 他听她如此说,终于闷闷的道:“说好的,要让馨儿幸福,别人背后议论贬低你,我也不允许。更何况,我的馨儿,本来就倾国倾城。只是……” 听他说到此处,馨儿的笑意愈加深刻,眯缝双眼,透出亮晶晶的光,追问道:“只是什么?……” “是我私心,不想别人看见你的容颜。”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心虚。 见他老实承认,她又补充道:“行事确实不太方便。”她回忆起最初在这里的状况,不戴面纱,总是被人们的目光追寻,还经常被打扰,简直没有办法正常行动,而戴上面纱,又总是碍事。 她灵机一动,提了一个建议:“要不,阿煜你也易容一下?变的普通一些,也就没人背后议论我们了?” 他问:“只是,现在还来得及吗?”别人会不会以为她突然换了一个未来郎君?会不会认为她水性杨花? 虽然感到有些不妥,他还是很虚心的向她请教:“易容要怎么做?” “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她抬起一只手向他的脸伸去,状似认真,口中道:“很痛的哦,要先做模子。” 一听她说很痛,他便不干了,脸一偏,忙躲开,嘴里推脱:“那便不用了,不用了……” 阿煜离开雨伞的遮蔽,跑进了雨里,往前逃去。 “阿煜,别跑呀……” 馨儿在后面一路追逐,一边笑着喊着,二人嬉闹的身影在这春雨沥沥、浮光霭霭的街道上渐行渐远,连屋檐底下栖息的双燕也被吵醒了,挤在一起看着他们远去。 阿煜和馨儿,就是刘煜和畏子馨,一个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王朝大兴朝的皇帝,一个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云龙城的城主家大女儿。 他们在一个多月前来到金国的第一大海港城市海参崴。为了实现畏子馨在海边生活的愿望,刘煜放弃了皇位,愿陪她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短短数月,前尘过往,恍若隔世。 来到自家门前,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宅院。 阿煜敲了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来了,稍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身形精干、面貌清秀的年纪不大的女子在门后道:“阿煜,是你呀!你的伞呢?”她的话语如钢豆落盘,又快又干脆,“馨儿说去找你,你们碰见了吗?她人呢?”一连串的问题,阿煜只笑呵呵的简短答了一句:“在后面。” 开门问话的女子名叫马珍,大家都叫她小珍,是畏子馨的闺蜜好友,也是大兴乃至这片大陆上最大的陆运、船运甚至海运队伍的领头人马路遥的唯一女儿。她武艺一身,也曾在夜郎古道上做过马帮的马锅头。 果然,不多久,馨儿也打着伞回来了,三人在门口,“馒头买回来了吗?”小珍问。 “喏。”畏子馨将馒头递给马珍,又问:“饭菜都好了吗?” “早好了!”小珍语带不满,朝堂屋方向翻了个白眼,凉凉道:“快开饭吧,就等馒头和你们了,里面一个大爷,早就等的不耐烦,饿的直叫唤了!” 第三章 吃饭 听小珍这样说,阿煜和馨儿的脸上均现出一抹无奈的笑。 从回廊穿过前院,远远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一个粗犷男声的叫唤:“他们回来了吗?怎么还不开饭哪?本王饿死了。” “哪里饿死了?!”小珍人未到声先出,声音中透着一股火药味,可看得出她是强压着火气,来到堂屋,小珍将馒头往桌子上一撂,又道:“你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坐着么?” 只见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周置有四条长凳,桌上面摆了几碟简单的素菜和一盆饭。 听到小珍气愤的话,自称本王的男子,拿着一只筷子,敲敲面前的碗,絮絮叨叨道:“我这是夸张,夸张,懂吗?” “哟,照这么说,国王你的中原话,还学的不错咯?!”看见男子敲碗,小珍又来气了,道:“你母亲没有教过你么,吃饭敲碗没有礼貌?!” 听小珍提起母亲二字,男子的眼神瞬间的晦暗下去,敛起不正经的面色,停止了敲碗,也停止了说话。察觉到他的异色,小珍抿了抿唇,失了言语。 “小珍,少说两句。”进得屋来的畏子馨微笑着小声的劝了一句。 “皇帝,畏姑娘,你们终于回来啦!”看到阿煜和馨儿,这个面相还称得上英俊憨厚的男子,从原先的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到立马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成讨好的笑容。 “你们不知道,这人,在家里念叨着要吃饭已经百八十遍了。”看到国王的谄媚笑容,小珍不禁抱怨。这时福叔从侧门进来,“你们看,福叔,都被他吵的去了外厅。” 福叔是一位老者,也是从云龙城中出来的一位神医,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神态慈祥平和,虽然须发已有些花白,眉眼里总是温和的目光。 “完颜光英,你要是饿得慌,大可以出去吃,这金国是你的治下,何必在我家赖吃赖喝?”阿煜声音含着威严,肃声道。 完颜光英,便是这个自称本王的男子,头发背后而束起,鬓角两缕发垂下,眉目深邃,鼻挺唇厚,皮肤略黑,穿着灰棕色袍子,身形魁梧,他乃是金国这片地域的王,金国历来是大兴的臣属国。 完颜光英先是一愣,后又陪笑着道:“哪里,哪里。”他忙协助小珍和畏子馨将各人的碗筷摆好,口中不停:“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这哪儿都是皇上您的家,我在这里吃也是一样,一样。” 阿煜沉默了一阵,语调微扬:“我再说一次,现在我不是皇帝了,你可以叫我阿煜。” 完颜光英又是一愣,“好,好,阿煜。”他将筷子在刘煜的面前恭敬摆正,又道:“只是在我心里,你仍是大兴朝的皇帝。” 阿煜眉头皱起,几欲开口,终是摇摇头,不再同他说话。 待大伙都坐好,福叔沉稳的声音道:“大家,开饭吧。” 于是,各人都执起筷子开始用餐。 没过一会,完颜光英无精打采的拿着筷子在每个盘子里都扒拉了几下,最后不满道:“我要吃肉。我吃不饱。嘴里一点味儿也没有。” 馨儿笑着看他,“阿煜多买了一个馒头,想来也是怕你吃不饱。”她打开馒头的纸包,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递给完颜光英,“给。” 完颜光英却有些不领情,并不接馒头,重申道:“我要的是肉。我还要喝酒。” 这时,福叔慢慢放下手中碗筷,慈蔼目光看向完颜光英,口中缓缓道:“草木瓜果集天地之灵气精华,乃是天地对人辛勤劳作的馈赠,所谓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肉糜少则益,多食则过之。” 完颜光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念一想,又反驳:“我不信,本王之前天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没见有什么问题,还不是生龙活虎,身强体壮?” 福叔淳淳不厌的解释道:“金国冬日寒冷,之前谷物、瓜果、木炭、衣物等物资匮乏,国王又年轻力壮,肉食酒水可增温护体,尚无大碍。现在谷物、蔬菜均传至此地,冬日还可生炭取暖,不复以往饥寒,还是要荤素调和为宜,烈酒也不宜多饮。” 这次,完颜光英想不到反驳的话,只不满的瞪大双眼。 小珍看不下去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撂在桌上,愤愤道:“你又不思劳作,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没有银钱来源,哪里供得起你天天吃肉?!” 完颜光英不服气的回答:“我是一国之主,要金山银山都有,为何要在这吃里这些牛羊吃的东西?” “不吃可以,嘴巴给我闭上。不然就出去!”阿煜冷声果决道,威严目光扫过完颜光英,令他吓的一凛,只乖乖离席出去了。 第四章 喝酒 没了完颜光英,饭桌上终于清静了。 吃完饭,小珍和馨儿一起收拾了碗筷,由阿煜涮洗去了…… 外面的雨停了,阿煜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着碗,他注意到完颜光英一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星空发呆。 等到他洗完,完颜光英还是坐在那里,半天都不动一下。 不多久,阿煜拎着两个小罐坛子和一个纸包出来了。 “在看什么呢?”走到完颜光英身边,阿煜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道。 “星星。”完颜光英回答。 听到他的回答,阿煜也抬起头看向天空,“今晚的星空确实不错。”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夜幕下的星河璀璨,每颗星星都在用力的闪烁着,院子里的空气也是清新微凉。 “我小时候听我们的国师说,每个死去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完颜光英停了一下,这时他扭过头看向阿煜,不解道:“既然人这一生,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为何不活的轰轰烈烈?!”顿了顿,紧接着追问:“刘煜,你真的决定不当皇帝了?” 夜色下也能觉察出完颜光英炯炯的目光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 阿煜轻笑了一声,干脆在完颜光英身边,和他一样坐在台阶上。 “来点酒?”阿煜将酒坛递出, “你就知道我想这个。”完颜光英说着马上接过来,揭开封口纸,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酒不错。” “还有这个。”阿煜解开纸包,露出两个白花花的馒头,递过去。 “这个……”完颜光英看到馒头,微皱了眉头,本不想接,可是肚皮适时的发出了巨大的咕咕声,仿佛是在提醒他晚饭还没吃。 “好吧,美酒配馒头。”接过来馒头狠命咬了一口,本以为会味同嚼蜡,却感到了甜丝丝的还蛮可口。 “慢点吃。”看见完颜光英将馒头一番狼吞虎咽,阿煜笑着提醒。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一边嚼着,完颜光英不忘提醒他。 “唉!”阿煜将自己手中的酒坛揭开口,小酌了一口,叹气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不再是大兴的皇帝。余生,我将在这里渡过……” 完颜光英抢过话头,问:“为了畏姑娘?” 刘煜又喝了一口,肯定的点头道:“唔。” 完颜光英停止啃手中的馒头,怔怔道:“我无法理解。开始,你们只是说在海参崴小住,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对。你们不住驿馆,单独租了宅子来住。我给你们送的银钱也不要,非要自力更生,你当账房先生,畏姑娘他们开了医堂。还有,你们也无暇游山玩水,只盘算着如何在这里长久生活……”完颜光英回忆起这一月多来的种种迹象,道:“你知道当我第一次听到你说你不再当大兴皇帝的时候,我有多惊讶吗?” “记得。”阿煜笑答,脑海中忆起完颜光英惊掉下巴的模样。 完颜光英只记得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尔后闪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帝是不是伤未痊愈,脑子留了后遗症?是不是傻了? 再后来,他才知道住在这里原来是畏姑娘的愿望,而皇帝只是为了满足她,便将这片大陆上最高的权势地位抛弃了…… 至今,完颜光英仍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又喝了口酒,感叹道:“畏姑娘自然是好,又温柔又坚韧又聪明,要不我当初在大兴也不会倾心于她,想方设法想娶她为妻。还差点酿成大错……” 想起前尘往事,完颜光英感慨万千。 话风一转,他又指着阿煜的胸口问:“可是,你真的甘心吗?你的心,真的快乐吗?我知道,你当初也曾立志要做一个好皇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阿煜略慎重的语气回答。 完颜光英听他如此说,立刻回道:“这个我知道,那个鱼什么来着……”他抓耳挠腮,突然灵机闪现:“哦!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哈哈哈,国王你的学问是愈加精深了啊!”阿煜大笑。 完颜光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笑完,阿煜缓缓道:“其实,只有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时候,便会将她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子是鱼,鱼也是子,互知互敬,互相付出,才有乐,方能长久。” “我还是不懂……”完颜光英眼里闪着疑惑的光芒。 阿煜两手撑地,仰头看向繁星,道:“可能,你还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 完颜光英懵懂道:“可能吧”,话茬又一转:“不过,你不做皇帝,我以后也不用害怕畏惧你了。” “哈哈哈,当然不用……”阿煜笑的开怀。 完颜光英喝了一口酒,暗忖:只是,眼前这男人的目光威严起来,就像是山里的大虫,自己还是会禁不住害怕的…… 第五章 家书 听到外面爽朗开怀的笑声,在自己屋子里的小珍向畏子馨打趣道:“馨儿,你的未来夫君正和那个懒虫聊的开心呢!” 馨儿一脸甜蜜,又好笑道:“人家毕竟是国王,叫懒虫不合适吧。” 小珍随即反问:“怎么不合适?”她十分嫌弃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这样的人”想了想,又不满道:“还有,若不是给完颜光英让房间,我们也不用挤在一间屋子。” 这间宅院共有六间厢房,除去做医堂的两间,还有四间,原本是可以给福叔、阿煜、馨儿和小珍每人安排一间作为寝居的。 奈何完颜光英一直赖着不走,馨儿便和小珍同住了一间屋子,好让出一间来给完颜光英住。 因此这间屋子里,两边各摆了一张床。窗户边的书桌上,馨儿正和小珍执笔写着家书,一边闲聊。 听到小珍的一连串话语,馨儿沉思了一会,感慨道:“可能他还不能理解阿煜,不能理解我们吧。” 馨儿并不相信,堂堂一国之主,连一点清淡素菜都无法忍受,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之所以那样的唱反调,定有其他的原因,或许……是他心内的意难平吧。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就算,不理解,也不能这样啊。”小珍发表总结性观点:“总之一句话,还是没有家教。” 研好了磨,正准备执笔的馨儿道:“小珍,你也知道,完颜光英小时候,老国王对他并不好……” 似是陷入了回忆里,馨儿有些微的失神,不过片刻后,她又笑嘻嘻的看向小珍,疑惑道:“我发现小珍你对完颜光英的意见特别大……抱怨起来,就像个唠里唠叨的老太太,全不似以往,惜字如金。” 看到馨儿取笑自己,一时察觉到自己对此事确实有些异常的言行,小珍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见她不再多说,馨儿收回目光,执起笔,口中念道:“其实,这样也很好啊,我们可以一起说悄悄话,一起写家书。” 于是屋内一时寂静,两人均认真的写起了家书。 稍后不久,小珍便罢了笔,将笔搁置在笔架上,拿起薄薄的一张纸,轻轻的吹了吹。 刚写完一页的馨儿看到,惊讶问:“小珍,你都已经写完了吗?” 小珍简短回:“唔。” “马叔叔,王婶婶,他们一定很想念你呀。”馨儿的言下之意是小珍的家书是否太草率了些。 “没什么好说的。”小珍察觉到这话不妥,又道:“该说的都说了。”她想,这次写家书已经算是用时久的了,若是以往,她可能只会写几个字:甚好,勿念之类的便结束了。这次,她还尝试着写了常思双亲这样的字句。 馨儿暂且停下,语重心长的问:“小珍,你还怪他们吗?怪他们在你幼时便离家行走江湖,忙于事业,对你疏于照顾?” 小珍听馨儿提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面色有瞬时的凝滞,随即摇头道:“现在不了。” 这些年,小珍行走马帮,江湖凶险和生计唯艰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为什么会有家难顾…… “但是真的写不出那么长。”说完,小珍便起身,“我收拾一下,你继续写吧。” “好。”馨儿遂继续写起来。 写到自己现在的生活,她不禁陷入回忆。 还记得,第一次在这个宅院里生火做饭,打扫屋子布置家具忙了一整天的大家都累极了,而从未做过家务的阿煜并不懂如何帮忙,也一时拉不下架子,虽然如此,她看的出,阿煜对这一间普通的宅院还是很满意的,一直兴高采烈。 待饭饱茶足,谁也没有力气和心思再去收拾洗碗了。 其余几人均回各自屋子,只剩阿煜和馨儿留在堂屋。 望着布置妥当的屋子,馨儿笑问:“阿煜哥哥,不当皇帝后悔吗?”眼里藏着古灵精怪。 刘煜将她拉过来,搂过她,语气透着些霸道道:“我说过,皇帝可以换人当,馨儿的幸福只能由我来给!” 馨儿轻推开他,嫣然软语道:“唔,那请阿煜哥哥先把碗洗了吧~” 听到这话,“咳……”表情略显尴尬,轻咳了一声,道:“好。” …… 从初时的笨拙,总是犯错到后来的娴熟,最后能够完美的胜任一些家务,阿煜并没有抱怨和不耐烦。以至现在每次吃完饭,他都会主动揽下洗碗的家务…… 想到这一切,馨儿的心中再次泛起波澜,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为她放下皇位,为她努力改变…… 这时,屋外又传来阿煜爽朗愉悦的笑声。 “馨儿,你这么好,皇帝为你放弃皇位,他也没有亏。”小珍瞄了馨儿一眼,看到她眼底隐隐的泪光,没来由的说了这一句。 临睡前,熄了烛火,馨儿轻声问:“小珍,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 “我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肯定不能太懒,小珍在心底补上。 月光皎洁,静静照着这座或喧闹或安静的城市,人们都安逸的睡去了…… 第六章 医术(上) 鸟儿婉转的啼叫声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勤劳的人儿已经起床劳作。街上三三两两的摊贩、店家们纷纷开张营业了。 海参崴城市的街道呈现一个十字形,通向四个主要城门,东西干道设东西两市,北边设府衙、校场、营房、米仓等等,因为金国效仿汉制,亦有许多汉人长居此处,因此还建有白云观和开明寺,白云观在东大街,开明寺在西大街。白云观供奉老子,开明寺则是一座佛教寺庙。东门附近设有市舶司和港口。市舶司是管理对外贸易的官府机构。 城南一般是坊宅集中,坊宅多是四合院式单层住宅。东西两市则是店宅居多,店宅指的是小面阔大进深多层商住两用住宅。一般为前店后宅或者上店下宅。 阿煜和馨儿他们所租住的宅院,便是前店后宅式。 西大街的街角处,一处极普通的店宅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两个女子,一个样貌普通身形纤弱,眼神却灵动极了,时常含着笑意,另一个则是干练挺直,面容清秀,肤色虽不白,但那双眼却是透着气势,似能一眼望穿人心。她们分别是馨儿和小珍。 门上的招牌上篆刻着几个古朴大字:百草医馆。 似每日一般,海参崴唯一一家医馆“百草医馆”日常开张营业了,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白云像棉絮般洒在蔚蓝的天空,好一个阳春丽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暖阳,站在门口的馨儿感到身心舒展开怀,她双手叉腰,舒畅道:“小珍,今天的天气真好呢!” 小珍答道:“是啊。”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账房先生已经早早的去店里上工去了,福叔、馨儿还有自己也都起来,将医馆开张,除了某个懒虫还在屋子里呼呼大睡,一切都让人愉悦。 直到日上三竿,完颜光英打着呵欠来到外厅找馨儿和小珍要吃的,医馆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病人,而且这些病人大多是旅居此地的汉人,鲜少有本地的金国居民。 福叔在外厅里坐诊,小珍和馨儿在里侧药房忙着。 “奇怪,金国人都不生病吗?来看病的汉人也很少。”在包药的小珍不禁说出积压心底许久的疑问。 海参崴虽不算太大,但也约莫有十几万人,他们开医馆前,跑遍了大小街道,没有找到一间医馆。这么大的城市,竟然没有一家医馆药堂,这令他们颇为诧异。人食五谷杂粮,不可能不生病……可为何,开馆这些日子,看病的人却如此少。 一旁拿着戥秤称药材的馨儿眉头微皱,思虑了一下,小声道:“我们初到不久,可能大家对我们还不是很信任。” 这时,完颜光英趴到药柜上,一脸神秘的对二人道:“你们想知道原因吗?”看到面前两人的目光均盯着自己,他嘴角微扬,道:“你们若是给我做点热乎的肉吃,我就告诉你们其中缘故。” 小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馨儿则持怀疑态度的追问他:“你真知道?” “本王绝不诓你们。”完颜光英自信满满的保证。 馨儿看了一眼小珍,小声的征求意见道:“小珍,也许他真的知道。要不试试?” 小珍嗤之以鼻道:“要做你去做,我可不相信他。” 看小珍不支持自己,馨儿有片刻的为难,不过最后她还是决定相信他一回。 “那,你先回屋里,等会我忙完,一有空就去给你做点好吃的。”馨儿对完颜光英道,自动忽略了他一副得意至极的讨人厌模样。 完颜光英嘿嘿笑着两声,又凉凉道:“还是畏姑娘体贴,难怪有人为她连皇帝都不做。不像某些人,心肠硬的跟石头一样……真担心,以后可怎么嫁出去?……”话音未落,就见小珍眼明手快的拿起桌子上一个碗钵,甩手就扔了过去。 完颜光英眼见碗钵飞来,面色大变,吓的倒抽一口冷气,所幸他反应迅速,一伸手接住了…… 馨儿见这两人要打起来,心底感到一团乱麻,就要劝架。 这时,屋外响起串串铃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还有其他噪杂的声音,渐渐的就朝这边越来越近。三人停止了打闹,都来到外厅,想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夫,救人啊!”百草医馆的门口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赭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做汉人打扮,脸颊细长,留八字须。来人的脸上都是焦急万分的神色…… 第七章 医术(中)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内人!”为首的男子来到福叔身边,此时福叔已经站起,男子拉着福叔来到店堂中央。 这时,四个奴仆打扮的汉子,抬着一个木板,上面躺着一个头发凌乱,已陷入昏迷的年轻女子,她的身子被一块白布覆盖,肚子处高高隆起。白布上还沾有血迹斑斑。四人将木板和人抬至店堂中间,放在地面上。 在这躺着的女子旁边,还随从着一个婢女打扮的小女子,一脸悲悲戚戚的表情,小声的哭泣着。此刻跪在木板上的女子旁,越哭越伤心。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随着这些人进来的,还有四个手持摇铃法器,头戴长长的羽毛面具只留一双眼睛的怪异人物。这四人不停的围着木板上躺着的女子转圈,嘴里发出奇怪的令人恐惧的声音,似是某种咒语,手中的摇铃也不停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不一会,门口就围观了不少附近的店家小厮,以及好奇看热闹的行人们,看到医馆里的这一幕,纷纷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想向福叔叙述事情经过的锦衣中年男子的声音被铃声、咒语声、哭声、议论声掩盖住了,他见自己说了半天,大夫却听不清楚,脸上仍是有些茫然的表情,正急的抓耳挠腮……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福叔毕竟经验丰富,他见锦衣中年男子一个劲的指的木板上昏迷的女子,便立即蹲了下去,伸手略揭开了女子身上的白布。只看了一眼,福叔又立即捏住女子的手腕处,凝神把了把脉。 神色骤变的福叔对此时来到身边的馨儿和小珍大声喊了一声:“难产,危急!” 听到这话,馨儿和小珍均神色一凛。周围四个模样奇怪的男子依然在大声的摇着手中的铃,大声的发出听不懂的声响…… 馨儿和小珍迅速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小珍会意。 “停!”小珍大喊一声,以寻常人看不清的速度,起身绕着店堂飞速的辗转了几个来回。 原本还张牙舞爪的跳着念着的四个怪人,此刻分别以怪异的姿势定在周围。 眼前的一幕,让原本喧闹的医堂立刻变的鸦雀无声。 “抬进来。”福叔站起身,沉声吩咐道。 于是四个汉子抬起木板和人抬进了药室。 馨儿和小珍立刻跟进去,并把药室门口的帘子放了下来。 “大夫,救我小妾。”锦衣中年男子这时才回过神,望着进药室的几人背影大声喊道。脸上一会沮丧一会悲戚,双手相握成拳,在外面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 药室内,以最快速度检查完的福叔对馨儿和小珍道:“来不及了,要马上施行剖腹术,将孩子取出。否则,大人孩子都保不了。” “福叔,这里不是云龙城,东西没有那么齐全。”馨儿适时提醒道。 “无妨,之前为救皇帝,该带的都带了。”福叔对小珍道:“小珍,去我屋里,把药箱拿来。” “好。”小珍得令后立即去了。 福叔撸起衣袖,又对馨儿道:“老夫马上准备,只是,孕妇的家人需要说服,我们不可能擅自开腹。风险很大,万一……” “我去说。”望着面色煞白一脸汗珠的女子,馨儿暗自握了握拳。 完颜光英正在外厅研究着几个被定住的怪人,对小珍的点穴定身术啧啧称赞时,只见馨儿面色沉静的走了出来,来到锦衣中年男子的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开腹取子!”锦衣中年男子抬高八度的声音立刻在外厅内响起,众人回过神理解到他的语意后,一时哗然。 “我的小妾,是我四十两银子买来的,你们若给治死了,谁赔我?”锦衣中年男子高声道。 听男子这样说,馨儿强掩下内心深处的愤怒和厌恶,道:“可是若不如此,你的孩子不仅没有,大人也一样保不住。” “那便不治了,人死了还能留个全尸。”锦衣中年男子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生意人,他看得出馨儿焦灼的表情,似乎比自己还要着急。他更是个善于揣度心思的商界老手,所谓医者父母心,不可能见死不救,他将馨儿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 馨儿焉能不知这其中长短,她抿紧了唇,眉头紧锁,愤愤的盯着面前这个男子。 “来人,抬回去!”中年男子见她不言语,手一扬,下令道。 “等等……”馨儿伸手叫住了他…… 第八章 医术(下) 眼见锦衣中年男子吩咐仆人就要去里屋,抬走产妇,馨儿暗自咬紧银牙,面色薄怒,最终伸手叫停了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 “等等,你随我来。”馨儿对男子道,随后转身进了里侧药室。 锦衣中年男子一副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的表情,跟着她来到里屋。 这时,小珍已经拿来了药箱。福叔正取出其中刀、剪等器具,那架势,煞是吓人。 吓得浑身一凛的锦衣中年男子不敢再看,只随馨儿来到一排排的药柜面前。 “我就用我家医馆作抵押,薄屋两间是租来的,不值钱,但是我这里名贵药草无数,可值你那四十两,可够换她一命?”馨儿将其中一两个药柜打开,只见里面露出人参、灵芝数十枚,各个又大又完整。即便他是个外行人,但是也常年经商,算得上见多识广,知道这些药材必定价值不菲。 “你一个小姑娘的言语做得了数?”他明显持怀疑态度。 “我家小姐的决定,老夫也同意。”背对着他们在准备开腹术的福叔沉声补充道。 锦衣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馨儿,这才意识到面前貌不惊人的小女子不仅有着坚定摄人的眼神,更是这个医馆的主人。 “好。”男子最终同意,而嘴角却噙着一抹细微的得意的笑。 “那,就请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这里不便外人在此。”馨儿微冷的语气道。 被半推出帘外的中年男子嚷嚷道:“要等多久啊?” 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厚实的帘子将他的视线挡住。 外厅里,四个手持摇铃、头戴面具的怪人还依旧被定着。先前悲戚哭泣的小女子则站在一边,手不时的抹着娟秀小脸上的泪水。 这时,完颜光英在厅中快速穿梭了两遍,那四个怪人便又恢复了自由之身。 由于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累倒在地的四个怪人,在听到完颜光英用粗旷威严的嗓音说出一串奇怪的语言后,立即爬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完颜光英面前。 接着,那四人中站最前面的那个,用同样奇怪的语言说了一通。 待他说完,完颜光英点了点头。 接着,完颜光英又说了几句,向前面的四个怪人挥了挥手,那四个怪人便在人们的面面相觑的注目下离开了医馆。 古籍中其实是有剖腹术记载的,只是那时候的条件设备达不到,因此剖腹术之后,都只能舍大保小。 古时有三点达不到,其一是精准的麻醉,其二是缝合的线,最后是炎症的消减。而这些难以达到的医术难题,在传闻中神秘的云龙城,均已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只听内室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孩子生了?!”在外越等越急的中年男子听到啼哭声,喜出望外道。纷纷等待不肯离去的围观人们也都面露惊奇和喜悦的表情。 内室的帘子一翻,馨儿怀中抱着一个白布裹住的婴儿出来道:“是个男孩,谁来照顾一下?” 中年男子就要伸手去接,一脸期待的表情。 馨儿却抱着婴儿绕过他,来到一直静立于一旁的小女子身边,“姑娘,你抱一下,我还要进去协助大夫。” “哦,好,好。”小女子脸上的泪痕未干,看见婴儿,又是惊,又是喜。 伸手抱过来,望着馨儿充满亲和温暖的眼睛,小女子问道:“我家夫人还好吗?” “好,不用担心。”馨儿轻轻拍了拍她的弱小肩膀。 …… 又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围观的人们,有急事的都已经离去,剩下的均是对此事好奇至极,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待福叔从厚实的帘子后掀帘出来,孩子被中年男子抱走的小女子第一个迎上前,弱小却关切的声音问:“我家夫人好了吗?她醒了吗?” 神情累乏的福叔点了点头,口中又道:“病人已经醒了,但是刚刚生产完,又是剖腹取子,需静养一些时日。” “好,好,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救我家夫人……”一时眼泪扑簌簌滴下的小女子就要跪着给福叔磕头。 原来,这小女子是孕妇的贴身婢女,唤小如。而这孕妇乃是锦衣中年男子的小妾,名叫秦娘。 那中年男子是个汉人,常年经商,名叫丁贵仁。一年前,花了四十两银子买了家道中落、卖身为奴的秦娘为妾。 丁贵仁此次经商来海参崴,本来是打算常年居住在此地。因此家中老小都带了过来。 大半年前就怀了孕的秦娘生产时难产,稳婆不济,丁贵仁吩咐仆人去喊大夫,却没成想大夫没找到,却喊来了萨满法师…… 第九章 法师 仆人据当地人说,这里没有大夫,只要有病,请来萨满法师,做一场法事就能好。 萨满法师来了,硬说秦娘腹中怀的是妖魔,会祸害人间,硬是要将秦娘火烧而亡。 丁贵仁焦急万分,突然想起前几日路过百草药馆,这里似有大夫。 便叫人抬着小妾来了这里。那四个萨满法师不肯放弃,一路跟随着来到了医馆。 这才有了之前的混乱的一幕。 听到小如缓缓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福叔、馨儿、完颜光英均有所了悟,心中各自思量了一番。 “夫人,待我极好,她是个好人……各位神医,救我家夫人性命,小如无以为报……”小如又要跪下,馨儿马上上前扶起她,口中不免动情道:“你家夫人有情,你对她有义,这便够了。”顿了一下,她指了指内屋药室,又道:“你家夫人现在需要人照顾,你进去吧。” “谢神医!”小如闻言便欣喜的掀起帘子进去了。 一直抱着孩子的丁贵仁这时抬眼用力伸头朝里屋瞄了瞄,被馨儿凌厉的目光看的又缩回了脖子。 “这时想起你家小妾了?不要那四十两银子了?”馨儿凉凉的嘲讽道。 “咳咳,先前情急之下,说的话不作数,不作数。”丁贵仁轻轻咳了声,声色中满是讨好逢迎。“神医们莫要放在心上,诊金我给双倍,双倍……” 接着,丁贵仁小声试探道:“我……也可以进去吗?孩子他娘,也要看下孩子不是?” 馨儿微微点了点头。丁贵仁便赶忙进内屋去了。 这时,围观的人该散的都散了。 小珍从内室出来了,她掀起帘子,一出来就问:“那四个怪人呢?我还没给他们解穴,时辰还未到,他们怎么能冲开穴道离开的?” “他们不叫怪人,在金国,叫萨满法师。”完颜光英这时满脸严肃的纠正道。 “萨满教,在我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是我国人民的信仰。而萨满法师专门从事祭祀、祈福等通神的活动。在民间,萨满法师也替人治病。在宫廷,大萨满是我国的国师,他被誉为最聪明的智者,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话在总蕴含着不可轻视的智慧。”为各位解释时,完颜光英用的是肃穆的语气,脸上是崇敬的表情。 “是你放走他们的?”小珍不满的诧异道。 完颜光英点点头。 馨儿追问:“他们怎么会乖乖听你的话离开?你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国王了?” “没有,我只说我是大萨满的手下,让他们暂时先离开,这里后续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他们如何能相信你?”馨儿疑惑问。 完颜光英也不卖关子,回道:“因为,我用的是金国古语。现在会说这种古语的,只有金国王室或者资深的萨满法师。”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了悟。 接着,完颜光英又解释道:“你们开医馆,之所以没有几个病人,就是因为当地的金国人,他们一旦有病痛,不找大夫,都会找萨满法师。” 看见几人均是幡然大悟的表情,完颜光英嘴角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朝馨儿和小珍道:“现在,没有病人的原因,本王也告知你们了,可以给我做肉吃了么?” 两人都抽身离开现场忙去了,无人管他的不正经,徒留完颜光英在外厅饿得哀嚎。 …… 稍后,丁贵仁欲带走秦娘,遭到了馨儿几人的坚决反对,理由是秦娘刚刚经历剖腹术,还需要特殊照顾几日,回去就没有人知晓如何照料她。 至于刚出生的婴儿,则因为需要母乳的喂养,也需留在医馆。 丁贵仁的一双小眼睛盯着面前几位神医的严肃表情,终是妥协了……留下了小如在医馆照顾,自己带仆人们颇有些悻悻然的离开了医馆。 晚上,阿煜从店里回来,刚踏入家门,便听闻一阵婴儿的哭声。 后来,才从馨儿口中得知了白天事情的经过。 夜幕下,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歇息一会的馨儿,正一边陪阿煜洗碗,一边聊着天。 木盆里的井水随着阿煜洗碗的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也倒映出稀稀朗朗的月光。 “阿煜,你说,做女子是不是很不幸?”馨儿感慨道。 “所遇非良人,自然会不幸。”知道她说的是秦娘,阿煜想了想回答。 “遇到的是不是良人得靠运气,如果有一天,女子们在遇人不淑时,能够转身离开,即便经一时伤痛,最后也能靠自己改变命运,那便好了……” “很难……”阿煜皱眉答道, “是很难,至少现在是极难实现。”馨儿笃定道:“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十章 秦娘 多了一个婴儿和产妇,医馆比先前忙了许多。幸好,医馆内的药室原本就有一张病床,又临时将抬秦娘来的木板收拾了一下,供秦娘母子和小如勉强住下。 正如小如所言,秦娘温柔贤良,知书达礼。本可嫁给一个值得托付的男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只因家道中落、卖身抵债,便被像物件马牛一般卖给了丁贵仁做妾。 过了几日,秦娘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伤口也已经结痂了。她便提出要带孩子和婢女小如回家。 “秦娘,你真的要回到那个把你看的只值四十两银子的男人身边?!”小珍愤慨的问。 “我……”半躺在床上的秦娘闻言哑然,一滴泪无声的迅速从秦娘秀丽的脸庞上滑落,小珍见她伤心,有些于心不忍刚才的直言。 “哎,终究是要回去的。”秦娘苦笑了一下,思及小如告诉她自己昏迷后丈夫在医馆的言行,她心中如何会不痛。只是,“晚回去不如早回去,这几日,劳烦几位神医耐心的照顾了。”她真诚的语气向面前站着的馨儿和小珍道谢。 “你若是不愿,我们会想办法将你留下来。”馨儿温和道。馨儿心中思忖着,不惜动用城中的关系网,也要保秦娘安然离开那个男人。 “谢谢姑娘的好意,我这拖家带口的不能再拖累你们了。几位神医救命的大恩大德,秦娘这辈子难以报答。来世,愿做牛做马……” 馨儿握了握秦娘的手,打断她道:“不要这样说。救你是应当的,只是你要好好想想你自己,考虑好自己的未来。留在这里,虽然不一定生活宽裕,但是我们不会拿钱衡量你,也不会让你们饿着。”小珍赞同的点点头。 “馨儿姑娘,小珍姑娘,恕秦娘冒昧,这么叫你们。”秦娘略有些哽咽道:“你们都是心地纯善的好姑娘,秦娘只盼你们都能有一段良缘,不似秦娘这般凄苦。” 她顿了顿,望着怀里熟睡的婴儿,又叹了口气“唉,秦娘现在不是一个人,秦娘还是一个母亲。有了这个孩子,我还要为他考虑。秦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没有办法独自抚养他长大。现在,带他回到他父亲的身边,是我唯一的选择。” “何苦……为了孩子要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小珍仍是不满,替她觉得委屈。 这时,小如在一边小声说道:“两位姑娘,不要太担心我家夫人,夫人一胎得男。我家老爷之前只有一个儿子,一直再想要男孩。这次,我们夫人圆了他的心愿,回去后,母凭子贵,夫人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小如露出了微微笑意,又下决心坚定语气道:“更何况,我家夫人还有我,小如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夫人和小公子,再不让谁来欺负他们!” “可是……”小珍欲再劝说,衣袖却被馨儿扯了扯,馨儿开口道:“既然秦娘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也就不多劝了。明日你们就带着孩子回家吧!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尽管来医馆找我们。” 秦娘闻言含泪点了点头。 馨儿看到小如开心的笑,她又拉住小如的手,笑着道:“都说为母则刚,没想到连婢女都坚强了。” 见小如羞涩,馨儿有些感伤道:“小如,你和我以前的一个婢女很像,虽然和她相识不过几日,但她对我有恩情。她的名字也和你很像,叫如意。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在汀兰水榭宁受罚也不愿说出她的过失的小婢女,自己后来便假死离开了皇宫,彼时伤情却再未过问过她的去向。馨儿偶尔想起,常常会有些自责。 第二日,秦娘带着孩子和小如便回家了,丁贵仁派了车马来接,没有亲自到场。但是看车马的档次和来接仆人的数量,并不算太马虎。 百草医馆剖腹取子的神奇医术在海参崴迅速的传开了,人们在惊叹猎奇的同时,也都知道了这家医馆和几个神医的存在。来看病的病人,尤其是汉人,起来越多了。医馆的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海参崴最大最出名的酒楼迎海阁后院的一间还算僻静的屋子里,新招月余的账房先生阿煜正在屋内的书桌旁盘账。 只见阿煜笔直的端坐于椅子上,表情认真,一手翻阅账册,一手熟练的拨打算盘,又时而在纸上记录几笔,他的手指修长洁白,写起字来也是流畅自然,一气呵成。 那曾经书写圣旨的苍劲字迹此时写的都是一些数字和账册术语,纸面干净整洁,账目一目了然,令人看的赏心悦目。 “嘟嘟嘟”这时,门外想起了一串敲门声。 第十一章 月钱 阿煜闻声,用清朗的男声问了一声“谁呀?”账房乃是重要私密的场所,寻常人是不允许随便进出的。 “是我,许掌柜。”门外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回答。 阿煜起身便来到门前,伸手拉开了门扇。 许掌柜是这间迎海阁的掌柜,也就是阿煜的雇主。 只见人到中年微发福的许掌柜一见到阿煜,便满脸笑意道:“先生在这哪?” 阿煜回答:“我正在盘账,不知掌柜找我有何事?” “好,好……”掌柜的似是满意的点点头。 “掌柜请进来坐,”阿煜伸手,将掌柜的引进屋,又拿起书桌上的一本账册,道:“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掌柜请过目。” “不,好,好”似乎本想拒绝的许掌柜略一迟疑,又笑呵呵的接过来,似是很认真的翻看了几页,脸上不禁现出愈加赞叹的表情,口中不觉道:“先生……” “掌柜叫我阿煜就好。”阿煜提醒。 掌柜将账册一合,抬头赞赏有加:“阿煜这账目做的好,清晰,准确,一目了然。做得好。” “谢掌柜夸奖。”阿煜稳而不躁的回答道。 “哦,还有上次让你帮我看的下半年的预开支分配单子,你检查出的几处错处,我回去看了,确实有问题。我已经及时调整了预算。”许掌柜满眼笑意,顿了一下,又道:“之前的旧账烂账,也被你整理出来了,我很高兴,自从有你阿煜在,我就再没为账目问题烦神过……” “检查账目问题,整理账册,是账房先生职责所在。阿煜身在此位,自当竭力做好。”阿煜作了个揖慎重道。 “好,很好……阿煜你做事认真负责,我果然没有看错。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干。”笑容满面的许掌柜本来伸手要拍拍阿煜的肩膀,一来身高差有些大,二来又似有些顾虑的样子,便生生顿在了半空,有了瞬间的尴尬。 幸而见惯大场面的掌柜思虑迅速,又转话题道:“哦,对了,今天照例是发月钱的日子,之前答应你的每月八两银子,我再另外奖励你二两银子。一共十两,你给自己在账上记下,到库房去领了吧。” “阿煜谢过掌柜!”阿煜心内成就感满满,昔日几千万上亿两银钱过手竟都不曾有过这般欣喜。 “另外,今天下午若没有其他事情,就放你半天假,你等下取了月钱在店里用完饭就回去休息吧。”许掌柜语气轻松。 “多谢掌柜!掌柜的照顾信任,阿煜铭感不忘。定会再接再厉,为掌柜分忧。”本以为,这辈子说不出也轮不到自己说的这种奉承话,此刻的阿煜却发自心底。 “好,好,”许掌柜说着便踏出了屋门,一边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 回家的路上,阿煜觉得自己今日的脚步比往常轻快许多。不禁回想起一月多前,第一次为谋生在外找活干的自己,连续在这座不算大的城市里找了几天,却依然没有物色到适合的活。 海参崴靠海边,刘煜不会打渔做不了渔夫,身上也没有携带很多的金银,无法经商。码头脚夫、店堂小二……思索再三,他终是摇摇头没有去应召。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海参崴最大酒楼的门口贴出了招账房先生的告示。他看到这告示的第一时间便踏入了迎海阁的门槛。 笑呵呵接待他的正是这位许掌柜,阿煜仍记得许掌柜看见自己来应召做账房先生时眼里突然绽放的光彩。 阿煜知道,自己离成功不远了。 果然,没说几句,许掌柜便许了他每月八两银子的月钱,答应他聘用他做迎海阁的账房先生。 月钱虽然不多,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下定不负所望,打理好贵店的账目。”那日谈妥离开前,阿煜慎重的向许掌柜承诺。往日,他做皇帝是一言九鼎,他相信,做账房先生,自己也一定能圆满胜任。 “好,好,我信先生。”许掌柜依然笑意满满,亲切和蔼。在阿煜心中,这个总是和气笑眯眯的中年人是他做平民来遇到第一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 不多久,阿煜便回到了家。在医馆外厅遍寻不着馨儿的身影,此刻高兴的阿煜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便是他的未来娘子。 暗自摸了摸腰间鼓鼓的钱袋,他做平民第一次拿到月钱的快乐自然要跟馨儿好好分享。 “小珍,馨儿在哪里?”阿煜问道,难得今日的医馆病人也不是很多。 “馨儿在后院,打了水,好似是要沐发。”小珍回答,又望着阿煜匆匆走去后院的背影道:“奇怪,账房先生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第十二章 沐发 艳阳高照,后院植了修竹几丛,细长的树叶翠绿茂密,还有几棵石榴树,此时红色的石榴花开了,似一个个红色艳丽的小喇叭,绽放着春天的气息。 水井边还种了一颗梨树,此时正是梨花盛开之际,雪白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微风拂过,宛如穿着缟素的玉女翩翩起舞。 树下的一个矮凳上,微微侧身坐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她的侧脸有着柔美的线条,肤若凝脂,美目顾盼生辉,神情恬静。而她的面前还摆着一张稍高的椅子,椅子上一盆清亮的水,倒映出她的倾国倾城之姿。这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子一头柔顺乌发飘然而下,她的一双纤白素手执篦子正轻轻梳理着这些发丝。一阵微醺春风吹来,洁白花瓣纷纷洒洒,花瓣洒在女子头顶,洒在盆中,更洒在了看景人的心里。 阿煜瞧得有些入了神,他缓缓的走近几步,始终未曾言语,不忍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还是女子先发现了他,“阿煜,你怎么回来啦?”惊喜开心的语气,她清灵的嗓音仿若能深入人的灵魂。 “唔,掌柜放了我半天假。”见自己被发现的阿煜,瞬间有些羞赧的微微低下了头,随即又抬头开怀一笑道:“馨儿,你要沐发吗?” “嗯,今天医馆病人少,趁午间尚热,就准备了热水,卸了易容妆,准备沐发呢。”原来这女子便是卸掉易容伪装的畏子馨。 “让我来帮你好不好?”阿煜主动的提出要帮她。 “好呀!”馨儿毫不迟疑的答应。 水尚温,馨儿低下头来,满头乌丝落入了盆中的清水里。站在她身边的阿煜伸手将她的发归拢好,用毛巾沾了温水,将未没入水中的头发都一点一点沾湿。他的动作虽不熟稔,但胜在轻柔稳重。他看到她美好白皙的脖颈和柔细绒毛的嫩白双耳,心下一阵悸动。 “有没有弄疼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似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阿煜轻声询问。 “很好呀!你继续。”低着头的馨儿回答,又问:“对了,为什么掌柜的会放你半天假?” 于是,阿煜一边倒了适量的皂角液在馨儿的头发上,一边缓缓的叙述上午掌柜的跟他说的话。 “阿煜,你发月钱啦!”馨儿惊喜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阿煜的话。 “嗯,我想第一时间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他顿了顿,又笑问:“等会,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真的?”满头泡沫的馨儿马上抬起头来,满脸兴奋的表情,一滴泡沫恰好滴在她娇俏的鼻尖,阿煜好笑的看着她,伸手便将她鼻尖的泡沫拭了去。 一时失神在他此刻眼中的宠溺笑意中,待回过神,馨儿马上又低下了头,感到自己耳根发热,脸上微微发烫。 “帮我冲洗干净吧,我想跟你出去玩。”馨儿开心道。 只是,自此阿煜或是擦拭她的秀发,或是触碰到她的耳根,或是归拢她的发辫,都好似在撩拨她的心弦,叫她的心儿扑通扑通直跳,身上也是越来越热。 低着头的馨儿偷偷在底下伸手扇了扇衣领处,一边寻了个话题道:“阿煜,我在宫中时,曾经有个小宫女叫如意,曾在汀兰水榭服侍过我几天,后来……她怎么样了?” 想起当初如意没有依照赵婕妤的命令说出自己的失仪行为,馨儿担心如意会被赵婕妤报复。虽然,很快赵婕妤很快失了势,被禁足颐华宫。但馨儿仍是有些担忧。 “如意?那个为你被赵婕妤掌嘴的小宫女?”阿煜微笑着向她求证。 “嗯。她后来……还好吗?”馨儿有些微微的紧张,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阿煜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有些僵,也不卖关子,道:“我后来将她调到刘琦身边去了,嘱他照顾好如意。” “小七身边?”馨儿求证似的又问了一遍。 刘琦,是大兴朝的五皇子,阿煜的唯一弟弟,小时被其母妃带在冷宫中长大,在冷宫中他是小太监打扮,大家唤他小七。直到十三岁时,馨儿被派到冷宫中,才被馨儿知晓身世,馨儿促成了小七和那时还是皇帝的刘煜相认。皇帝刘煜赐其名刘琦,寓意珍宝美玉。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小七幼时凄苦,知晓宫人不易,定会保护如意。”馨儿恍然道。 “而且,五弟与你私交甚好,他知道如意是为了你受罚,得罪了赵婕妤,必会对她照顾有加的。”阿煜笃定道,叫她放宽心。 “怎么突然想起如意?”阿煜有些好奇问道。 馨儿便将她和小珍劝说秦娘离开丁贵仁的经过,讲述给了阿煜听。 阿煜听完,沉默了许久。 “阿煜,你怎么不说话了?”馨儿不解问。 “我在想那几个萨满法师……”阿煜有些忧虑严肃的声音回道。 第十三章 拜佛 “萨满法师?”馨儿不解,追问道:“他们怎么了?国王已经跟他们说过后续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吧?” 此时,阿煜已经将馨儿的秀发擦干,又将毛巾拧干了,递给了她。 “依照完颜光英的言下之意,萨满教在金国的民间和宫廷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四人不一定就因完颜光英的一番说辞就相信了他。如果后续没有处理好,恐会麻烦不断。”阿煜顿了一顿:“另外,这金国萨满教盛行,萨满教崇尚万物有灵,但在治疗疾病上却不及汉医有效,长此以往,金国民众有病难医,金国的发展也会受到阻碍。” 馨儿有些惊讶道:“阿煜作为曾经的大兴国皇帝,还会关心金国人民,还忧虑金国的发展吗?” “佛经中说:众生平等,孔圣人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兴、金国又如何,何况西夏、高丽、回纥,人与人都是一样的啊。”他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又补充:“我现居此地,此心安处是吾乡,自然能设身处地的为金国人民着想,有何不妥么?” “唔……”坐在矮凳上的馨儿一边拿毛巾擦拭的头发,一边歪着头笑盈盈的看着阿煜,“阿煜说的都对,馨儿受教了。” 阿煜看到她白嫩的脸蛋上两颊两抹嫣红,水灵杏眼上两片打湿的长睫微微翘起,随着她眼睛眨动扑扇扑扇的,好似扇在了他的心上,又是一愣,随后赶忙收回了视线,抬头望向了别处。 “改日我提醒一下完颜光英,让他处理一下这事的后续。”阿煜故作认真道。 将阿煜细微之表情看在眼里,馨儿点点头但笑不语。 午后天尚有些热,阿煜陪馨儿在院子里走走停停,晒太阳吹风,头发很快就干的差不多了。馨儿又嫌易容费的时间太久,她迫不及待的想跟阿煜一起出去逛集市。 取出一根造型别致的莲花木簪,馨儿三下两下,便挽了简单的髻,肩后披散着一片瀑布般的青丝。照例,拿出了那面白纱巾,蒙住了眼睛以下部位。 望着从闺房中出来的馨儿,阿煜只觉好似见到了一位世外仙子,绝世容颜似隐似现,飘然而至自己面前。 “走吧。”一把拉住发呆的阿煜的手,馨儿就往外走去。 走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街道两边是各种店铺,有酒铺、粮米铺、绸缎庄、钱庄等等,还有个人的散户摊户,有的卖自己打来的鱼和海鲜,有的卖自家种的蔬菜水果,还有些小吃摊子,以及各式各样的从海外刚运来的香料、器皿、皮草、茶叶等等。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前额被剃去头发留着发辫的契丹人,有长袖长衫的汉人,有头上扎着小辫的扶桑人,还有西夏、高丽、回纥等国商人,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异国人,他们或是购买查看货物,或是牵马行走,或是在小吃摊子上品尝美食,有的是三三两两,有的是成群结队,好不热闹。 直来到西大街的开明寺门前,望着敞开了朱漆大门的寺庙内,里面香客人头攒动,大多都是汉人,馨儿和阿煜在此停住了脚步。 阿煜望着馨儿有些好奇又有些犹豫的眼神,拉着她手,道了一声:“进去吧。” 馨儿遂跟从他的脚步,上了台阶,来到寺庙内。烟雾缭绕的香炉,声声入耳的梵唱,人来人往的朝拜,显得这佛教寺庙又庄严又神圣。 踏入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宝殿内,馨儿跟在阿煜后,学着阿煜的模样,逐一拜了几尊大佛。 拜完了一座主殿,又来到了侧殿的门口,馨儿小声问阿煜:“我是第一次拜佛,拜的这些佛有什么说法吗?” 这才知道馨儿还是第一次进寺庙的阿煜便一一为她介绍了几尊大佛的尊号,以及拜他们的意义。 “拜佛一是表达对佛祖菩萨的虔诚恭敬,二是信徒拜佛一般都是有所求,或为名利、或为康健、或为亲人、或为自己。馨儿你想求什么?”阿煜侃侃而谈,随后笑着问她。 “我并没有什么想求的啊。”馨儿回答。 这时,来到了观世音菩萨的佛像前,阿煜抬头望了望高大的佛像,又低头笑语道:“你看,此处菩萨拜的多是年轻男女,我们也拜一拜吧?” 接着,拉着馨儿的手,便跪在蒲团上躬身拜了下去。馨儿见他拜,也学着拜了三次。 拜完,馨儿见阿煜并不着急起身,还闭上了眼睛默默念了几句话,自己也只好闭上眼睛,又不知要说什么,便默念了三遍:“求菩萨保佑阿煜许的愿能实现!” 直到出了侧殿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馨儿问阿煜:“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我没有什么好求的,便只求菩萨能实现你的愿望了。” “真的?!”阿煜似是极高兴, “唔!是啊。”馨儿纯真的表情点头道,“那你到底许的什么愿?刚才拜的又是什么菩萨?” 阿煜咧嘴笑答:“刚才拜的是观世音菩萨,可求姻缘。我许的愿是早日娶到馨儿,与馨儿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第十四章 古筝 “阿煜,你变坏啦!”馨儿闻言气鼓鼓的道,面纱下的表情是又羞又臊。 阿煜一副毫不紧张的样子,笑着提醒她道:“馨儿之前已经答应要嫁给我,可不能反悔食言啊!” “早知你这样捉弄我,这样坏,当初就不该答应嫁你。”她瞧他老神在在的模样,越想越气,先走几步,离他远远的。 直到来到开明寺门口,馨儿一直没有理会他。 他紧赶几步,追上她,“真生气啦?”他在她身边,伸出一只胳膊道:“喏,给你打几下,解解气。” “你说的?”见他点头,于是她毫不客气的在他胳膊上捶了两下。 “哎哟,好痛!”表情夸张的阿煜痛的弯下了腰。 “有那么疼吗?”刚刚解气畅快的馨儿又心疼的问。 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关心和歉意,阿煜直身笑道:“骗你的啊!”随即向大街上跑去。 “阿煜,你坏极了!”馨儿一路追着他朝前方远去。 两人一路嬉闹着又朝前走了一截。 这时,馨儿和阿煜同时注意到大街上新开了一家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知音坊”三个字。店内时不时传出几声或悠扬或激越的乐曲声。 “这里,新开了一家乐器店啊!”走近店门口,馨儿朝里探望了一下,道。 “走,我们进去看看。”阿煜拉住馨儿的手,二人一起进入了店中。 布置清雅的店内果然错落有致的摆放了各种乐器,有琵琶有古筝,有二胡有竹笛,大小乐器不下百余种。 独独来到古筝的面前,多日不曾抚筝的馨儿只觉一时技痒,便忍不住伸手在琴弦上弹拨了一段旋律。 阿煜的眼神随着她弹奏的乐曲瞬间凝滞住了,看向馨儿的眼神深情款款。 只因馨儿弹奏的乃是一首有意义的曲子,这首曲子是她在云龙城中时弹奏,而那时还是明王的阿煜就是被这首《相思》所吸引,立即弹奏了一段一摸一样的旋律以做回应,才有了馨儿易容去见阿煜,这才有了以后种种…… 被她的弹奏的旋律吸引,一个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来到了两人身边。 “这位姑娘要买古筝吗?”这青衣男子有一张清秀的脸,看到馨儿似隐似现的姣美面容时,有片刻的失神。 “咳咳……”阿煜这时轻咳了一声。 青衣男子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位气宇不凡的白衣男子,遂更正道:“哦,公子、姑娘,你们要买筝吗?” 阿煜只看了一眼青衣男子,又温柔看向馨儿,轻声问道:“馨儿,你若是喜欢,咱们就把它买回去,好不好?” “嗯。”馨儿回答。 阿煜抬头问青衣男子:“你是店主吧?这把古筝多少钱?我想把它买下。” “回公子,这把古筝品质上乘,买下它,需要十两银子。” 阿煜摸了摸琴身,他亦是懂琴之人,这把古筝的品色的确不错。想了想腰间的钱袋里有十两银子,正好足够买下这把古筝。 只是买下它,便再无余钱。但看馨儿对它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便不再管其它。 “那就把……”阿煜正要抬手示意店主包起来。 馨儿伸手拉住了阿煜,缓缓道:“等等,这筝固然不错,但是我们今日随意出来玩,便没有买这么大物件的打算,也没有带那么多银两,如果八两银子可以卖给我们,倒是可以马上付钱。” 即便是讨价还价,馨儿的嗓音听起来,也是那么让人舒适。 因此青衣男子听到这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畅快,反而微微一笑道:“姑娘想必也是懂筝之人,我这把古筝十两银子还是值当的。”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看公子、姑娘都是懂筝爱筝之人,所谓天涯芳草易寻,人间知音难觅。我这知音坊愿意以八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你们。” 看到面前的女子的一双晶亮眸子露出欣喜之意,青衣店主随之笑了笑,又道:“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刚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却是从未听闻过这个韵律,甚是婉转动听。如果可以,想请姑娘将这曲谱留给在下,研习弹奏。还望成全!”店主做了个揖。 馨儿和阿煜互相对望了一眼,馨儿随即道:“可以。” 待付了钱,又写好了曲谱,青衣店主拿到曲谱后,看了一眼,直叹“好曲好曲。” 这时,阿煜和馨儿又有些犯难了。只因这古筝是个大物件,买下来,便只能马上就返回家中,不能再继续游玩。 “二位莫要为难,本小店可送货上门。二位可将住址说出,在下派人将古筝送到府上。不耽搁你们继续游玩。”青衣店主笑起来愈加俊秀,也有些出尘的气质。 “那太好了。”馨儿开心道。 于是报了医馆的地址,便出了知音坊,二人继续往大街上走去。 第十五章 美食 “阿煜,我将曲谱赠予店主,你心里介意吗?”两人一边手挽手在大街上走着,馨儿问。 毕竟这首曲子,对他们二人有着特殊的意义。 “馨儿,这是你娘亲教的曲谱,你自然是有权利将它赠予谁的。何况,一首好听的曲谱,没有人们的流传,就会消音于世,这曲子也就失去了意义。是不是?”阿煜微笑着解释道。 “阿煜,我也是这么想的。”馨儿瞬间释然,开怀笑道。 阿煜见她笑的开心,又打趣道:“我还要谢谢我的未来娘子,会持家,替我省了二两银子。” 这话惹的馨儿一脸娇羞,她口中自信道:“那是当然的了。” 两人又一路来到路边,看到一家烤生蚝的摊子。只见那铁架子上,摆着十几个被撬开的耗贝,白嫩的耗肉上沾了蒜蓉、姜末,铁架子下面的炭火通红,烤的生蚝滋滋作响,很远便能闻到鲜美勾人的香味。店家的摊位旁摆了几张桌椅,也是围坐了不少品尝的客人。 看到馨儿被这美食吸引住了,阿煜自己也是馋的很,遂向那身形精瘦的年纪有些大的店家问道:“店家,这烤生蚝怎么卖?” “公子,三枚铜钱一个。”老店家深沉却干脆的声音回。 阿煜想想口袋里还剩二两银子,足够他们两人吃的了。 “先来十个吧。”阿煜吩咐道。 “好嘞。”店家爽快应答。 不多久,面对的这一盘鲜香四溢的烤生蚝,两人均觉得食指大动。 由于,馨儿戴着面纱,着实不方便,因此吃起来慢了许多。阿煜吃完总是含笑静静的等着她。 待吃饱喝足,二人这才往家赶。 一路走来,阿煜见馨儿走的的有些累了,阿煜突然道:“来,我背你。” “啊?”馨儿抬头,看到他含笑的眼里彷佛藏着星辰般闪亮。 “我背你。”阿煜重申一遍,他想起在云龙城时,见到的那一对年轻的男女和他们的家人。女子崴了脚,男子便二话不说背起了她。而那一家人和谐又温情的相处方式,让他大开眼界,又好似理所当然般。云龙城中人人平等的理念和追求,更让他铭刻在心。 那时还是皇帝的阿煜便有个愿望,将来有一天,也要背着她的馨儿,一起回家。不管身在何处,不管身份地位。 “好!”馨儿似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攀上了他下蹲的身体。才不管路上行人偶尔侧目的眼光。 待背起她,阿煜这才缓缓向她说出他那时在云龙城的见闻……一个有条不紊的说着,一个兴致勃勃的听着…… 路上,又碰到新鲜上岸的海味,馨儿顺带买了一些回家。 回到家,已是夕霞满天。 阿煜先去查看送来的古筝去了,而馨儿,则在院内的水井边处理海味。她准备给大家做海鲜粥当晚餐。 待海味都入了盆,坐在矮凳上的她这才想起面上的纱巾还在,抬起双臂正要解开面纱。 “畏姑娘,你在这里啊!”完颜光英这时来到她身后,喊了她一声。 馨儿转过头,面纱掉落下来,露出她姣美动人的面容,完颜光英反应不及,愣住了。 “国王,找我有事吗?”她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直让他更加沉醉其中。 直到馨儿转回了头,完颜光英才回过神,口中吞吐道:“畏,畏姑娘,你没有易容啊?!” “嗯,下午着急出门,就没有易容了。”馨儿低着头开始处理海味,平静的声音回答。 完颜光英寻了个小凳子,也在她身边坐下。目光看着她灵巧的双手,又时而瞄到她绝美的容颜,渐渐有些发起痴了。 被他盯的有些不习惯,“国王找我有事吗?”馨儿又再次发问。 “馨儿,我真的很想能再叫你馨儿。”他不禁小声的念叨,又想到面前之人早已和刘煜互定了终身,想再亲密的叫一声馨儿,恐怕只能是下辈子了,便一时殇情不已。 “畏姑娘,你以后……能叫我阿英吗?”完颜光英似是恳求的语气道。 “你是金国国王,我只是一介平民,哪里能逾矩,直呼姓名呢?”她平静客气的语气说出这个事实,完颜光英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怔了一阵,完颜光英絮絮道:“他是为了你放弃皇位,可是,你知道吗?当初你假死的时候,本王亦是痛不欲生,几欲与你同去。” 馨儿抬头,一双杏仁大眼冷静的看着完颜光英道:“幸而国王您现在好端端的仍在这里,否则,真叫小女子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的一句话,让他一时接不上话。 见他有些尴尬的面容,馨儿又缓了语气道:“国王您的意志坚定,志不在此,不能和我们一样,浪迹天涯,你还要回去做你的国王啊……” 第十六章 筹谋 “今晚我做海鲜粥。国王想不想尝尝?你不是很想吃肉吗?这里肉虽贵些,但是海味便宜,做出来也是很好吃哦!”馨儿一边打理着盆中的海味,一边念叨着。 只听的完颜光英一声深沉的叹息,待馨儿再抬头,国王已经不在旁边。怔愣了一会,馨儿又专心低头洗刷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天已渐黑。 “哼,这个懒虫,吃饭也不积极了,还要我去叫!”小珍抱怨着,走在通向后院的廊道上。 这时,一个身形壮硕的黑影在院中一闪而过,以平常人看不清的速度窜入了其中一间屋子,那屋子门在他进去后,迅速掩上了。那间屋子,正是完颜光英居住的。 小珍的眉头微拧,心中暗暗思忖,家里这是进贼了么?遂运轻功尾随,悄悄来到门外。 屋子里,“王上,近日可好?”一个粗重的男子的声音响起。 “好,很好。”完颜光英答,又小声嘟噜了声:“除了没有肉吃。” “啥?”没有听清完颜英后面半句话,站在完颜光英面前的男子疑惑的抬高了声调。 “没什么。”完颜光英又道:“完颜合达,宫中近来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原来,这身形壮硕魁梧的男子就是金国大将完颜合达,乃是金国国王完颜光英的左膀右臂。 “一切安好。”完颜合达回答,又补充道:“只是,国师一直问询您的去处,他似乎很想您早日回会宁。” “哦。本王知道了。”完颜光英凝眉思虑一下,又吩咐道:“前段时间,医馆内有一产妇难产要被此处几个萨满法师焚烧,我冒充国师的手下,说后续事情我来处理,放走了那产妇。他们如果发现不对劲,恐怕会生出事端,你去处理一下,若有人向国师问起此事,说他已知晓,而我确实是受国师手下,此事乃国师授意。” 又顿了一下,道:“另外,从此后,我金国要大力引进汉医大夫,大力发展汉医医馆和药房。非但宫中有大夫,民间生病了也能找到大夫。”完颜光英已经意识到萨满法师已经不能满足金国民众的看病需求。 “遵命。”完颜合达领命,眉间纠结了一下,疑惑问:“王上,引进大夫,发展汉医,恐会引起大萨满的不满。还有您如此煞费苦心,又是为何?您直接说您的金国的王,您想住在哪里,您想放走何人,还不是随您心意。何必跟着他们……” 完颜光英懂得完颜合达接下来想说的是浪费时间,只有些茫然答:“我也不懂为何要如此。”顿了一下,他又道:“国师不满,汉医也是要引进的。” “莫非,您也不想当国王了?”完颜合达猛然惊道。 完颜光英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异常坚定的语气道:“不。我不仅要做王,我还要做那个征服天下的人。如果刘煜他不当皇帝,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如果他的志向不是那个统一天下的人,那便由我去做。” 窗外的小珍闻此言,心中猛的一震。 只听完颜光英命令的语气问:“完颜合达,我先前命你继续改良制造火炮的任务,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王上,正在进行中。只是这火炮对制造工艺要求甚高,大量制造还有些困难。”完颜合达挺直了身子回话道。 “加大人力投入,务必解决这难题。三年后,我要金国成为武力最强盛的国家,我要率领金国男儿灭辽吞大兴,一统这天下!”发出此豪言壮语的完颜光英,此刻突然感知到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谁?!”完颜光英一声呼喝。 “门外有人!”完颜合达随即推开了门,完颜光英抢先追了出去。隐约中他看到一个不算高大但是精干的身形,如果他猜的不错,那人应该是……完颜光英不禁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大意。 “站住!小珍!”夜幕下,完颜光英对着那个跑走的身形,急切的喊了一声。 那背影定住了,“小珍,别走,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完颜光英放缓了语气, “我都听到了。”背对着他的小珍爽落平静的回答,让完颜光英的心中一沉。 完颜光英又是懊恼又是担忧,只深沉道:“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和完颜合达一起来到小珍身边,完颜光英望向小珍那张清秀的脸,她的眸子一向摄人,此时月光下更是精光毕露,连他都不敢直视。 “不可能。”小珍果断的语气回答,是完颜光英意料中的答案。 “王上,不能放她走。”尾随在完颜光英身后的完颜合达建议道,如果此时放小珍走,一旦王上一统天下的筹谋被天下人知晓,那金国恐将陷于危难之中。 小珍嗤笑了一声,冷声道:“不让我走?恐怕你们还没有这个本事。” 第十七章 对策 完颜光英再次试图劝说:“只要你将刚才的话忘掉,对外守口如瓶。我不为难你。”看到小珍面色不变,又道:“否则,有没有这个本事,本王愿意一试。” 小珍听他口气要来真的,便摆好了架势,利落道:“那就来吧!” 完颜光英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便拉开了身架,口中一句:“得罪了。”便快如虎扑般攻了过来,看他架势,势必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小珍。 小珍则灵动机敏,脱如狡兔,在完颜光英几次三番的抓捕之下,都安然逃脱。 旁边的完颜合达,见招数转瞬已过百,而王上却还是未能抓住小珍,便十分焦急,刚要准备加入这场搏斗,这时,馨儿来到了后院,她见小珍去叫完颜光英用晚饭久久未回,便过来寻他们二人了。 “小珍,国王,你们人呢?晚饭已经好了很久了哦。”一路说着,一路朝院子里来了。 完颜光英眼见局势不利,一边打斗着,一边朝完颜合达低喝一声:“你先走。” “遵命。”完颜合达得令后一个纵身,飞上了屋顶。 “你们怎么还在练武?海鲜粥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们啦!”馨儿有些微微的生气了,她用心准备好了美食,没想到二人却不去吃,还在这里比划武功。又一瞧,二人,尤其是完颜光英的表情,似是十分严肃,和平日里比试时候的似有些不同,正诧异要问。 “不比了。”完颜光英这时收了手,脸上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吃粥去。”随即两手背后一合,头一甩,迈着不羁的步伐便走了。 “哼!”小珍两手做了个收势,口中不屑的哼了一声。 馨儿走上前,脸色颇为关心道:“小珍,出什么事了么?” “馨儿,晚上再告诉你。”小珍对来到身边的馨儿道:“我们先去吃饭。” “好。”眼底带着一抹忧色,馨儿跟小珍也去吃饭了。 与往日不同,今天的饭桌上,只听完颜光英一个劲的夸粥好吃,吃的也是狼吞虎咽,一点也没有往日的抱怨和不平。 见小珍吃完了,他还主动讨好道:“小珍,我帮你去盛。” 小珍并不领情,生硬的声音回道:“不必,我吃饱了。” 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纠葛,使得平日水火不容的两人,尤其是完颜光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阿煜和福叔都有些惊异,但是却都没有深究,只微笑着看着他们。 唯有馨儿心中疑虑丛生,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晚饭后,完颜光英竟还主动陪阿煜去洗碗去了。 离开客厅前,小珍对完颜光英频繁向自己抛来的求饶示弱眼神视若无睹。 馨儿则和小珍来到了他们自己的屋里。 “到底发生了何事?”馨儿有些急切的询问。 小珍遂将自己听到的完颜光英和完颜合达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均告诉了馨儿。 “真的?!”望着小珍慎重的点头,馨儿倍感震惊,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良久,“国王他想称霸四方,为此,他不惜要挑起战事。”馨儿心中沉重,缓缓念道。 “没想到这个人平时看着懒,竟然一肚子坏水,野心甚大,还妄图发起战争,祸害四方。”小珍气极,她暗自握了握拳,恨不能现在就把完颜光英打趴下。 “古来帝王将相,莫不都有野心,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野心竟是要并吞天下。只是,要实现他的野心,又要多少百姓受战事连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其中苦难,又岂是一两句能诉尽的……”馨儿叹道,历来封侯拜将,最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小珍听她如此说,更着急了,道:“馨儿,不如我们现在就将此消息散播出去,好让各国都有所防备,免生战事。” 思虑了一会,馨儿道:“不妥,这样,金国就陷于危难了。一旦此消息放出去,难保各国不会联合起来,共同攻打金国。”如此,金国民众就会处境险恶。 “那,倒是该如何是好?既不发生站争,又能打消完颜光英的野心。”小珍望向面色沉静的馨儿问。 “我有个对策,不知是否可行……”馨儿看向小珍,用商量的语气道。 第十八章 殷勤 “完颜光英的野心,是要有充分的武力和财富支持才可以实现的。他敢定此目标,下此狂言,很大一方面是因为金国有了云龙城赠送的火炮技术。”馨儿分析道。 火炮,由云龙城发明,并因之前大兴与辽国的战事,由云龙城赠予金国,条件是金国帮助大兴对抗辽国。在与辽国的战争中,火炮大显身手,在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这个世界,火炮的出现威猛震世,一举扭转了战局。 而现在,正是凭借着火炮,完颜光英一夺天下的野心才有了充分的武力基础。 “馨儿,你的意思是……”小珍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但又一时不敢确定她的想法。 “我想,我们可以秘密的将火炮技术赠予这片大陆上的其它国家。这样,拥有对等的武力,完颜光英就不会再敢轻易言战。”馨儿道出自己的想法,或许因为这想法太过大胆,她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小珍,“小珍,你看是否可行?” 小珍,凝神思虑了一会,回道:“虽然这做法听着有些冒险,但是细细分析,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小珍不禁对馨儿的心思缜密、谋虑深远十分佩服。 “好。”馨儿便拿出了纸张,摆好了笔砚。“此事,还需同父亲禀报商议,也需要城中帮助,方可施行。我这就写信言明详情,送快信回云龙城。” “我替你研墨。”小珍主动道。 …… 过后的几日,完颜光英较之以往,勤快了许多。 也没有整日嚷嚷着要吃肉了,也没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了,整日围着小珍转,又是帮忙熬药,又是帮忙照顾病患,好似换了个人。 奈何,小珍对他总也没有好脸色。即便如此,完颜光英依然殷勤热忱。 “小珍姑娘,这个我来!”完颜光英看着小珍要捣药,一把拿过捣药杵,用力的捣起药来。 吃完午饭,“小珍姑娘,这个我做就行了,你歇歇。”完颜光英又瞥见小珍要擦桌子,便快速的拿起一块抹布,在桌子上用心的擦了好几遍。 待四下无人,完颜光英腆着一张笑脸来到小珍身边,呵呵先笑了两声,健壮的身体在小珍身边,气势却弱的像只小鸡仔。 “小珍姑娘,那个……前几日是我口出妄言,说错了话,拜托小珍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嘿嘿。”完颜光英举起右手,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说了,也绝不会侵犯他国。小珍,你,你就当没有听见那些话,莫要告诉他人。好不好?” 他这几日观察了一下,各人均未有什么异样,可能小珍还没有告诉其他人,他心中还残存着这个希望。 “晚了。”小珍凉凉的语气道。 “什么?!”一听这话,心火上袭的完颜光英在看到小珍冷眼瞥过来,只敢压低声音耐着性子问:“你,你告诉谁了?” “这你可管不着吧。”小珍拒绝回答,遂站起身就要离开。 “畏姑娘?阿煜?”完颜光英拦在她的前方,不死心的向她探问道:“他们都说什么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过些时日你便知道了。”只留下这句话,小珍便不予理睬他离开了。 望着小珍离去的背影,完颜光英脸色拉跨,凄切切道:“不念僧面念佛面,我们相处这么些时日,总有些情谊。我知错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一马吗?”奈何打也打不过小珍,如果出动大批人马拘捕,这几个人各个背景强大,他也动他们不得。而现在金国尚不够强,一旦他吞并天下的计划被其他各国知晓,假如他们联合起来……那对金国,无异于灭顶之灾。 背对着完颜光英的小珍听到他的话,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滞,稍瞬便恢复如常,迈着健步走进了药厅忙去了。 实在不行,完颜光英想: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死不认账。就算小珍他们将消息透露给了其他各国,他只要死不承认,他们还能硬赖着说是他说的不成。只是,阿煜之前作为大兴国的皇帝,他一旦知晓此事,会不会有所作为…… 嗐,感到一头乱麻的完颜光英一摔抹布,长叹了口气,坐在桌子旁,独自惆怅起来。 第十九章 掌柜 这日上午,医馆前停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位锦衣中年男子,四方的脸因有些胖,显得圆润亲和。微微发福的身体,走起路来却是麻利灵活。 只见他走进了医馆,并不去看大夫,却是左看右看,似在寻找什么。 “这位先生,您是来看病还是……?”小珍看他面色红润,腿脚灵便,不似有病之人,就上前问道。 “我来找一位姑娘,她月余前曾经执一玉佩到我店中……”这男子正要解释, 这时,搬着一竹扁药草的馨儿正巧来到前厅。 “许掌柜,你怎么来了?”馨儿颇有些意外道。 “姑娘,您真的在这里啊!”似是碰见了亲人般,男子又激动又高兴。 于是馨儿将竹扁放在药柜台上,嘱咐小珍帮她将这一扁药草晾晒一下,便领着许掌柜来到了后院。 “许掌柜,是有什么事情吗,劳您亲自来我这里?”一边走着,馨儿一边不急不缓的问。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上次您来的突然,走的也急,在下一时太激动了,未有问清楚。只听姑娘说来百草医馆可以找到您。”颇为激动的语气,许掌柜脸上挂着有些兴奋的表情。 思虑了一下,“我姓畏。”馨儿答道。 许掌柜似是陷入了深思,口中念叨:“畏……”许掌柜有些不敢置信道:“您莫不就是……就是……畏城主的……” “我是畏城主的大女儿。”没有隐瞒,馨儿挑明道。 “那,您就是大小姐!”许掌柜瞬时立住了身子,拱手作揖恭敬道。 “许掌柜客气了。您可以叫我畏姑娘。”馨儿谦和道。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以。”许掌柜直摇头。 他们来到堂屋,馨儿请掌柜上坐,许掌柜连连摆手,只是站着。最后馨儿请了几次坐,才在左下手边一张椅子上堪堪坐了下来。 “不知许掌柜来找我,有何事么?”馨儿再次问道。 “大小姐您当初向我出示了八卦玲珑符,要我招一名账房先生,并给我留了画像,指定了要招那一人。拿八卦玲珑符之人,相当于城主和夫人亲临,在下焉有不遵之理。那时观您行事做派,就知身份绝非平常,没想到竟是大小姐。” 以许掌柜的审度人的本事,依然能看得出易容成普通样貌的馨儿非普通女子,更何况她还拿着城中的信物:八卦玲珑符。一口气说了一通,许掌柜才道出此行的目的:“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向您复命,向您汇报这些时日的情况。” 其实,许掌柜所做的一切,馨儿都已知晓。阿煜时常和馨儿闲聊,总会提到这位许掌柜。说他对阿煜的照顾有加,说他做生意时的精明能干…… 正陷入回忆的馨儿有一些出神,许掌柜已然开始了他的汇报:“您让我招的人名叫阿煜,刚来海参崴不久。这些时日,阿煜做的很好,认真细致,账面清晰明了,还将之前的旧账都整理了一遍,尽职尽责,成果可嘉。” 馨儿听他说尽了阿煜的好话,微微笑意浮现在脸上,待许掌柜的话说完一段,道:“好,许掌柜,有一事我想向你言明。” “大小姐请说。”许掌柜认真的表情道。 馨儿恳切的语气委婉道:“我请许掌柜招阿煜为账房先生一事,阿煜本人还不知情,还请许掌柜继续为我隐瞒。” “大小姐吩咐之事,自然照办。”许掌柜一口应承下来,又微微的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在下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看人却是不会有多大差错。阿煜他样貌俊朗,气度不凡,绝不像是一般的账房先生,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不知他与大小姐您是何关系?” “他……”馨儿平静的面容依然难掩一抹娇羞,“是我未来的夫君。” “哦!……”许掌柜立马来了精神,眼中闪着透亮的光彩。“原来如此,原来是未来的姑爷!”此刻的许掌柜在心中早已反复掂量了几番。许掌柜虽然是迎海阁的掌柜,但是幕后却是祥云社的产业,而祥云社则是云龙城在生意场中设立的组织。因此,这最后的老大还是云龙城的城主及夫人。 这大小姐,未来也几乎可以肯定是要继承城中产业的,现在她将她未来的夫君安排在酒楼当账房先生,未来这迎海阁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想必是要为未来接管产业铺路的吧…… 第二十章 吵架 得知阿煜是大小姐未来夫君的事情,许掌柜又对阿煜大加赞赏了一番,并拍着胸脯极力保证,一定将未来姑爷照顾好,不会辜负大小姐的嘱托。 馨儿温柔笑着感谢了许掌柜。 最后送许掌柜到门口,馨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劳烦掌柜,以后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请莫要来医馆找我。免得阿煜生疑。” “好的好的!大小姐您请回!”许掌柜满口答应道,正要上马车。 这时,阿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医馆外,他的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煜,你,你怎么回来了?”馨儿心虚,强装镇定的问。 “我回来取份文书。”阿煜简短的回答,又转向许掌柜问道:“许掌柜您怎么在这里?” “我,我……”许掌柜一抬头看见医馆的牌匾,道:“我身体有些不适,来看大夫。” “哦。”阿煜也顺势看了看医馆牌匾,似是陷入了思考。 “我看完大夫了,这就回去。”许掌柜见势不妙,便赶紧撤离了现场。 待许掌柜上了车驾,哒哒哒的马蹄声远去,馨儿拉住阿煜的胳膊温柔道:“阿煜,既然回来了,午饭在家吃吗?” 阿煜则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停了几秒,冷静的声音响起:“馨儿,恐怕我们需要谈一谈。” 阿煜感到靠在他身边的馨儿的身子明显一僵。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堂屋,在前的阿煜面色不明朗,透着隐隐的怒气,在后的馨儿则低着头,像只犯了错怯生生的小猫。 站定,阿煜转过身看着馨儿,似压着火气问道:“许掌柜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还要瞒着我吗?” “阿煜……你知道什么了?”馨儿弱弱的声音。 “我能知道什么?我都被蒙在鼓里,这一切还要请你告知真相。”阿煜暗自握了握拳头,又向着馨儿问:“是吗?大小姐。” 馨儿听到他的话,猛的抬头,眼里满是惊诧:“阿煜,你都听见了?” 阿煜看着馨儿,一时间胸臆间似经历了千回百转的情感,终是叹了口气,平静却失望的开口道:“你说我们要当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你自己却先违背了这承诺。我为你变成了普通人,可你却永远都不是。” “阿煜……”他的话虽然平静,但却犹如巨石投进了河水里,在馨儿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还是不肯说出真相么?”阿煜看着早已泪水涟涟的馨儿,感到了极大的痛意,恨不能立即上前抱住她,好好的哄一哄她,但是心中的不平和怨怒却让他什么都没有做,只静静的看着她,口中没有停止话语:“那就让我来猜一猜好了……” 他见她仍是没有说话,便道:“我们的馨儿大小姐见她未来的夫君久久找不到活干,于是心中着急,便使了些法子,在她家的雄厚的产业中随便挑了一家酒楼,指定掌柜招了她的未来夫君做账房先生。为了让她的未来夫君觉得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是普通人生活的样子,便瞒着她的未来夫君,继续让他犹如戏台上的木偶一般活着……” “不,不,阿煜,你不要说了……”馨儿闻此言,哭的异常伤心,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试图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阿煜说的都是对的,最后她只能拉着他的衣袖,哽咽道:“阿煜,对不起……” 听到她的对不起,似乎是承认了自己的所有猜测,他沉痛的心感到一些凉意,语气带着极大的怨怒道:“我做普通人,只为要你幸福,哪怕再难,我也愿意去试。并不是为了要你为我做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的假象,更不是要你这样的一句对不起……” 他伸手将馨儿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扶下。而她只是哭的更厉害了。 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下仍是不忍,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丝丝的懊恼。“馨儿,你不要哭了。”他忍不住伸手拭去了她美目中流下的泪水,“我只是有些失望……”说完他便迈步要离开,现在的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阿煜……你去哪里?”馨儿见他要走,顿觉心内空洞洞的似被掏空了一般。 察觉到他的背影一滞,她紧接着道:“阿煜,你听我说……” 第二十一章 解释 “阿煜,你听我说……”馨儿停止哭泣,即便她听到他的一番话,心内是如此的自责,愈对他发自心底的怒气和失望感同身受,心底愈是痛苦难言。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此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一直以来,我就想找个机会向你说明,既然今天已经如此了,那就干脆一起解释清楚吧。” 见他没有继续向前走,馨儿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遂敛住悲伤,正色道:“阿煜,同你一样,我的出生就决定了,我不可能做个普通人。” “你是畏城主之女,云龙城富可敌国,你自然也不可能只是平凡的民间女子。”阿煜平淡的语气陈述道。 “是这样,可又不光如此。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匪夷所思。”馨儿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而他也微微偏转了身子。 她轻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的母亲,并不属于这个世间,二十多年前,她从另一个时空穿越来了这里,她的魂魄附在了当时关家二小姐的身体里,真正的二小姐已经落水而亡。据母亲说,这里,与她的那个世界差别巨大,这里更像是几千年前的那个世界。” “怎么会?……”阿煜闻言果然震惊非常,他从未曾想过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奇事发生。 “母亲所在的那个世界,在各方面都比我们现在先进许多。而母亲她天生奇才,很快便将关家产业做到当时的国内第一,她还能默背出那个世界的许多典籍,在她嫁给我父亲后,更是将那个世界的诸多先进之处带了过来。尽其半生努力,都是为了云龙城能更好的发展,城中民众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初次接收到这些信息的阿煜,面色虽未有变化,但是眼眶略放大了些,如漆眸子也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虽然,母亲毕生的愿望,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民众也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母亲并不能做的太多,一来,她的身体心力受不了这么大的耗损,二来,如果一旦透露太多超出现在水平的技术,则可能会导致天下打乱,曾有高人指点,这样会折损她的神元,令她自身万劫不复。”说到这里,馨儿微微颤抖的嗓音显示出她的情绪波动。 她顿了一下,又道:“三年前,她就因心力损耗太大,昏睡了很久,妹妹子佳就是因为母亲晕睡,父亲想封城,便派了妹妹出去寻故人之子,后来妹妹几年未归,我当初才会想去寻她,出了云龙城。所幸后来子佳传了书信回来说她平安,我这才安心为报恩易容进了宫……”馨儿走到阿煜面前,抬头专注而深情的看着他,朱唇轻启道:“所以再次见到了阿煜你……” 阿煜面色有些动容,心中亦如翻江倒海般,之前种种疑问,才有了答案。 云龙城富可敌国的财富,城中各种不同的风土人情,奇特先进的技术手段,人人平等、一夫一妻的社会关系和婚配制度,火炮的发明,那张用材特殊的弓箭,甚至包括前些时日医馆内剖腹产子的神仙医术……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是馨儿之前一番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的有力佐证。 “馨儿,你说的话虽然是我生平闻所未闻。”阿煜缓了缓,又慎重道:“但是,我信你。” “阿煜……”馨儿情绪激动,眼光波动的看着阿煜。真好,阿煜信她…… 阿煜慨然道:“令慈崇高远大之理想,为目标坚持努力的行动,令人佩服,我亦深深为之触动。”阿煜心中不禁感慨,为这个世界的民众也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个朴实却宏大的愿望,较之自己只是为了大兴子民的安居乐业的夙愿又是上升了一个境界。不得不说,馨儿娘亲的愿望是与自己的愿望一致,而又更加深远宏大。可即便如此,馨儿欺骗自己也是不该…… “所以,这与你瞒着我,故意让人聘用我做账房先生,又有何干系?”阿煜转回到之前的重点。 “是我自私,我从一开始就期盼着你是个普通人,而我,却放不下母亲和父亲,还有家人,不能放弃这个大小姐的身份,去做个真正的普通人。”馨儿低头垂目。 一直以来,馨儿盼着的都是阿煜能做个普通人,却没有提过她自己也做个普通人。或许,这才是真的自私吧……但是叫她脱离云龙城,真正做个平民百姓,又是不切实际的。 一则,云龙城的产业遍及大兴及海外,像金国的海参崴就有许多祥云社旗下的产业。她的衣食住行,是不可能跟云龙城毫无干系的。二则,母亲立下的宏愿,而这宏愿又时时危及母亲的安危,还有父亲、弟弟妹妹及云龙城的一城民众,叫她又如何能安心脱离? 望着馨儿眉心的纠结,仿佛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纠结痛苦,阿煜心中忽然能体会到她的不舍,心下有些了然。可是,他仍是不甘追问:“即便如此,你又为何要瞒着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却是如此……无能?” 馨儿立即摇头,“不,不是。我是关心则乱,我害怕如果我们不能早日定居下来,一旦京都传来消息,小七若不愿意承袭皇位,我们就要很快离开此地回去。我是不想在此留遗憾。所以才……” 是啊,如果刘琦不做皇帝,那他们便要就此返回,而这段时光,也将是他们在外的仅剩的日子。她的理由,勉强是说的过去的。 “可是,现在这样就没有留遗憾了吗?”阿煜叹了口气,反问道。 “是,是我错了。自作聪明,侥幸的以为,自己可以瞒过你。”馨儿听到他的语气略微的缓和了些,马上拉了拉他的衣袖,软语道歉:“阿煜,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阿煜见她认错,怒气早已消了一半,只是面色仍是严肃,不解问:“为何一定要是个普通人,如果我是皇帝,难道不能更好的辅助你们的目标的实现?” 馨儿解释道:“云龙城务必只能是传说中的存在,它不可能被公诸于世,一旦它被天下人知晓其中的财富和先进之处,必会遭到觊觎,如果这些先进技术被提前泄露出去,会导致天下大乱,那样不仅我母亲会神元俱散,还会让天下陷入无止尽的纷争……” 是了,正如馨儿所言,他也是见识过云龙城中先进技术的威力的。战场上,那百枚火炮的响声震天彻地,一枚炮弹落下,周遭十几丈内的敌人均骨肉飞散,自己的坐骑当初也是被这炮火的余威惊吓,才将他甩下导致他受重伤。光这一项发明就已足够颠覆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更莫提更多的发明,还有那富可敌国的财富,一旦被天下人知晓,那将有多少好战贪婪之辈要对云龙城趋之若鹜。 而如果云龙城的技术被强迫公之于众,若被心术不正的人利用,则真的可能会导致天下局势剧变,战火再起,民众受苦……这就不单是馨儿母亲一个人的生命消散的结果,还关系到万千黎民百姓的性命了…… 可如果,刘琦真的不当皇帝呢?那她还会履行之前的承诺,嫁给自己,做他的皇后么? 阿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也想得到馨儿的为难之处,他盯着馨儿的脸,又异常慎重的问:“那,我还想再问一遍,如果刘琦不愿意继承皇位,如果我回去继续做皇帝,馨儿还愿意跟我回到皇宫做皇后吗?” 馨儿回望他,口中同样慎重答:“会,我一定会。” 当初,是自己亲口答应过,要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便不论艰难险阻,也是要履行这承诺。 而当时知道他受伤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时候的绝望,她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放下这段感情了。 亲耳听到她的回答,心底不禁掀起一阵巨大的欣喜,他知道,她的这个回答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她的这个决定是做了多大的牺牲。 旋即眉头微凝,阿煜又补充道:“但是,如果我继续当皇帝,你只有舍弃家中亲人,只能以其他身份进入皇宫,必须割舍与父母亲人的联系,对吗?” 馨儿伸出素手轻抚他微皱的眉头,而他没有拒绝,任由她的亲昵的举动,“嗯,阿煜,你为我愿意舍弃皇位,我也愿意为你与家人分……” 未待她话说完,阿煜便伸出手,一把握住她触碰到自己眉头的小手,她指尖温柔的触感,差点就要让他沉浸其中…… 阿煜口气略显僵硬道:“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随即,放开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阿煜……”馨儿唤他。 “你骗我一事,我还没有原谅你呢。”转身离开的阿煜,半是严肃半是凉薄的语气道。 “阿煜……你要去哪里?”馨儿问,阿煜没有回答她的话,便离开了屋子。 馨儿眼内泛着隐隐泪光,她知道阿煜不会因此就怪责她至此的,但是为何,她已经道了歉,解释了那么多,还是不能让他原谅自己…… 难道,这次,是自己做的太过分让他那么难以释怀么?…… 第二十二章 释然 离开百草医馆,阿煜并没有回到迎海阁。 而是顺着街市,一直走一直走着,对街道两旁热闹的叫卖呼号声仿若未闻,目光沉静,眼睛看着前方,人人物物在他眼前来回穿梭,却又看不进什么…… 脑中回想的是馨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不禁为馨儿母亲的身世来历暗暗惊奇。 他又回想起当初那个虽身为邢部尚书却也是云龙城在朝廷里的眼线的朴逸云告诉过自己的一句诗:壮志凌云救疾苦,在天飞龙转乾坤。可见,馨儿母亲的抱负愿望,已经成为了畏城主一家甚至是云龙城一城居民几十年来为之奋斗努力的目标…… 所以,原来,馨儿盼的,并不仅是双双归隐在此,二人都只做普通人,而是让他放弃自己的身份,甚至未来要追随着她的脚步,加入云龙城的行列,成为以她的或者说是她娘亲的目标为目标的志同道合的伴侣。 而之前,他的王爷身份,以至后来,他做了皇帝,都是实现这个目标的极大阻碍,馨儿才会一直期盼自己做个普通人。只因,普通人的身份能够更快更方便的融合到云龙城中。 她自私吗? 馨儿肯定也想自己放弃皇位的,但是,当初自己提出要留在此地的时候,是她力劝自己先不要着急做决定,等一等刘琦的回答,再做决策。 想必她当初也是十分想让自己就此不做皇帝的,但是她的冷静和为大局着想,仍是让她劝说自己缓一些做决定,正如,当初在宫中,明明她自己并不想,却仍是给自己提了作为皇上应纳妃的建议。 这样的大局为重,这样的舍己为他,叫他心底深处泛起一阵阵的心疼。 是的,他并没有不原谅她,相反,他心底深处在看到她的泪水,听到她的温柔道歉,早已经没有了怒气。而之所以嘴硬说不原谅,乃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忍,不忍听她亲口说为自己放弃家人,与至亲分离。 他们两个若想在一起,要么馨儿牺牲,要么自己牺牲。 让他放弃皇位,参与到馨儿的生命中,以她的目标为目标,以她的抱负为抱负,他扪心自问,自己愿意吗? 哈,如果那样,他是否算的上是半个入赘的夫君?他有些自嘲的想。 那他的后半生即便是倚仗着他的馨儿娘子,倚仗着云龙城的雄厚实力,哪怕只是做个传说中的吃软饭的丈夫,就像如今他被特别对待,做了迎海阁的账房先生,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是可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啊…… 仿佛是在对自己的这些无稽的想法的嘲笑,阿煜的嘴角现出一丝在外人看来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知不觉,顺着东西大街,一直走到了东门外,又一直走,便来到了海边的港口。 皓日当空,天空湛蓝的毫无一丝杂质,蔚蓝海岸边缘上镶着层层白色浪花涌动而成的白边,响起有节奏的哗啦哗啦水声,自由翱翔的海鸥在空中“欧欧”的叫着。前方海面上,来往进出的船只异常繁忙,栈桥上运送货物的脚夫亦是穿梭不息。 阿煜顺着海港边的海岸线慢慢的走着,好似是这浪花的有节奏的拍打声让他有些烦乱的心平静下来,他便寻了一处石头,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海水和其上航行的船只。 作为曾经的一位帝王,更是一个男人,他一直觉得自己应当像高山一般坚不可摧,可以为亲人依傍,为爱人依靠。可当看到大海,他亦为海之壮阔而折服。 男人,有时候需要的更是如海洋一般宽广的胸怀。 阿煜开始反思自己,当他听到许掌柜叫馨儿大小姐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了其中定有原委,依据自己先前了解到的云龙城的情况,便大致猜到了之前的过程。 那一瞬间,他想,自己的气恼,有三分是因为馨儿欺骗了自己,而有七分则是因为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打击。 说明白些,便是他作为男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找不到一份养家糊口的活,竟要未来娘子替自己造假舞弊呢?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曾经是个九五至尊的帝王。 思及此,他舒缓俊雅的面容现出明朗的笑意,自己不单单要如山一般可靠稳重,胸怀更应当如海一样宽广,可纳百川,荣辱不惊,再大的风浪最后也能归于平静。而且馨儿的安排,也是全出于好意。 如果自己真的有心,也不该将气恼原因归咎于自己未来娘子的身上。目前他应做的,更应是努力进取,虽不一定需要重新来过,再找一份活,至少应做好他的账房先生,为实现云龙城的宏伟目标添一份自己的力量,也能通过这样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思及此,他的心在这一瞬间释然了。 而下一刻,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馨儿的面容,她的开怀笑容,她的温柔娇嗔,她的梨花带雨,她的聪明灵动,她为顾大局的隐忍牺牲,她不单是他倾国倾城的美人,更是他爱至肺腑的心灵伴侣。 为此佳人,他有什么是不能放得下的呢?他的所谓男人的狭隘的面子尊严?还是他的皇权尊位? 他又想起,方才临走前,自己嘴硬所说的不原谅她的话,肯定是又让她伤心了吧? 微微蹙起的眉心显示出阿煜此刻内心的悔意。他真的很想马上回到她身边,将自己心中所想对她坦诚相诉。 这时,海边又来了两个下工歇息的脚夫,两人边走边闲聊着。 “今天真累啊……活太多了……”其中一个抱怨道,一边甩了甩垫在背上的衬布,扬起一片尘土。 “没办法,明天就是大潮,大船都不停靠港口,都趁着今天把货卸了。”另一个脚夫道。 “幸好明天大潮,没什么活干,可以歇一歇了。”舒了口气,先前脚夫又道:“刘哥,明天,咱们带上家里老小,去南边沙滩赶海如何?” “好啊!好主意!”被叫刘哥的脚夫拍着提议赶海的脚夫肩膀,赞同道。 两人又继续聊着一边走远了,本欲马上回到医馆的阿煜,在听到二人的谈话后,也改了主意。 阿煜起身离开了海边,回到了迎海阁,准备继续他的工作。 进门便碰上了许掌柜,只见许掌柜露出些微讨好而又心虚的笑容,口中道:“阿煜,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 “我是迎海阁的账房先生,自然是要回来的。”阿煜淡然微笑,语气却是有些严肃的。 “好好好,你回来就好。”许掌柜知道,上午阿煜必定是听见了他和大小姐的些许对话,不可能毫不起疑。但是现在,看他的表情毫无怨怒,整个人淡定从容,心中便有些了然,上午医馆门口的事应该是翻篇了。 “许掌柜可还有其他事,若没有的话,那我就去忙了。”阿煜客气平静道。 “没有没有了,你去忙吧。”收回打量阿煜的目光,许掌柜赶忙回答,心中似乎也对阿煜有了新的认识。 阿煜这般镇定自若又毫无卑微之色,许掌柜识人无数,能如此年纪,便能看透世俗人情,将所谓男人的面子看开,还能淡然处之、不卑不亢的,还没有几个。不愧为大小姐看上的未来夫君。 望着阿煜离去的背影,许掌柜微微赞许的点了点头…… 下了工,阿煜又去找了许掌柜,向他打听了一些赶海的相关事宜。事无巨细,问的很是全面。最后,向许掌柜请了第二天的下午半天假,还向许掌柜借了一匹马,说后天就会归还。 回到家,阿煜没有着急找馨儿,而是按部就班的吃了晚饭,照旧洗了碗筷。 馨儿也没有主动找阿煜说话,只是那强自镇静的表情隐隐透着一些伤感。二人没有多少话语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几乎没有,这让平日里习惯了二人卿卿我我、温馨甜蜜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不适应。 只最后歇息进屋前,阿煜拉住了馨儿的衣袖,不轻不重的语气道:“馨儿,明日下午有没有空?我带你出去。” 馨儿看见他平静的眸光看着自己,本以为他不会再主动搭理自己的她几欲垂泪,她仰了仰头,镇定了下情绪,柔声回答:“好。” 得到她回答的阿煜似乎很满意,但也再无多话,随即放开了她,转身便离开了。 进了自己的寝屋,小珍终是忍不住,来到坐在床沿的馨儿身边,望着神情有些落寞的馨儿,道出心中疑惑:“馨儿,怎么了?你和阿煜之间发生什么了?” 一下午都极少说话的馨儿此刻禁不住向闺蜜倾诉道:“小珍,阿煜发现了,招他做账房先生是我安排的事情了。” 皱了皱眉头,小珍追问:“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很失望,也很生气。”馨儿眼前彷佛又看到他无比沮丧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痛。 想了片刻,小珍分析道:“若是一个普通些的男人,有你这样能安排生计的未来娘子,该笑醒了吧……只不过,他曾经是皇帝,志比天高,普通人自然不能与他相比……” 小珍分析阿煜的话,馨儿亦是赞同,心中不禁又是一沉,又道:“我还将母亲的身世,云龙城的秘密,都告诉阿煜了……” “那他……岂不是很震惊?”小珍睁大了眸子, “嗯。我想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静一静。”馨儿悠悠叹了口气。 见馨儿神伤的模样,小珍不忍,安慰她:“唔,馨儿,你也不要太担心。事情总会过去的。” 馨儿又道:“他刚才跟我说,明天下午要带我出去。” 小珍遂建议:“你们借机好好谈一谈吧……” “嗯。”馨儿轻声应答…… 第二十三章 和好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叽叽喳喳的鸟语声叫醒了沉睡的人们,在忙忙碌碌中,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 而对于馨儿,这一上午,却过的相当忐忑。她不知道,下午阿煜要带她去哪,也不知道如何组织言语再跟阿煜解释。 再一次来到医馆门口张望,馨儿终于看到街道远处一身形挺拔的骑马而来的男子,似乎是阿煜。 她看着他,骑着一匹枣红色马驹,从远而近,周身散发着许久不曾见过的飞扬的自信的气息,俊朗的面容带着舒爽的笑容,馨儿一时有些看呆,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她的面前,他笑着看她,弯下身,伸出手,明朗而温柔的声音道:“馨儿,把手给我,我带你上马。” 她一下反应不过来,只怔怔的伸出手,任他握住。她一脚踩住马蹬子,而他就势轻轻一拉,便将她带上了马背。 不太会骑马的馨儿,随着马匹往前走,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这时,阿煜及时伸出两臂包围住了她纤弱的身子,他的宽阔胸膛贴在她身后,她的心才安定下来,身体也随之放松了。 “我们去哪里?”馨儿问。 “去了便知。”阿煜笑答,接着又道:“坐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随即他一夹马肚,驭马快速奔跑起来。 馨儿知道,阿煜的骑马和射猎功夫,是万里挑一的好,因此她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随着马儿的快速前行,两边的景物都快速的向后掠去,扑面而来的风呼呼而过,令人颇感刺激。 因为还在街市上,速度不便太快。渐渐出了街道,阿煜策马更加快速了,这样快马奔跑,似乎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馨儿心中的阴霾似被扫去了,脸上也现出轻松兴奋的表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东门,来到港口。今天的海港人不算多,到了这里,阿煜才放缓了速度,任由马缓缓前行。 “馨儿,开心吗?”阿煜柔声问。 “嗯。”她伸手覆住心口,安抚自己激动的心跳。待心情稍稍平复,有些迟疑的馨儿终是开口:“阿煜……” 阿煜截住了她的话,慎重的语气道:“对不起,馨儿,一直到现在才告诉你,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 “阿煜,你不生我气了?”馨儿讶异。 “嗯,之前是我言语有失,让你伤心了。”阿煜诚挚道。 她赶忙道:“不,阿煜。是我一直对你有所欺瞒,如果要道歉,也应是我……” “别说了,馨儿,嘘……”阿煜从背后搂紧了馨儿,示意她不要再言语。 “听我说。”他呼吸时在她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而他温柔深情的嗓音,亦如魔咒般让她不觉陷入其中…… “我爱你,馨儿,我要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我不要你与你的亲人分开,我愿意放弃皇位,我愿意做个普通人,我甚至愿意跟着你加入云龙城,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只要……我们在一起。”他怀里人儿的娇躯散发着淡淡温馨的香气,伴随着这香气,他尽情说着心中想倾诉给她听的话语。 “阿煜……”馨儿感动至极,情动至深,眼泪不觉滑落,滴到他的手背上。 “别哭,馨儿……”他松开搂抱,伸出一只手,试图从后面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好。”而她亦知他心意,便握住他手,替自己抹去眼下的泪水。她的泪水潮湿温热的湿了他的指尖,这触动令他铭刻心中。 随后,他扬起笑脸,双手牵住缰绳,“坐好了,馨儿,我们又要出发了。” “去哪里?”她嫣然笑问。 “南边沙滩去赶海。”他明快豪爽的语气答。 于是,又是一阵风驰电掣,衣襟飘飞,二人共骑的马儿像离弦的箭儿一样,向南边沙滩飞奔而去。 来到南边沙滩,远远便看见海水退去了很远的地方,露出许多平日里不曾见到的大面积的沙滩和海底石块。许多的大人,还有孩子们已经带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在海边或是抓捕海味,或是三三两两的玩耍了,远远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白色沙滩,碧蓝海水,置身于这无比纯净的世界里,长舒一口气,身心彷佛也跟着纯净起来。 阿煜先下了马,将马栓到沙滩边的树上,又扶馨儿下了马,并在马背上的袋子里取了一袋东西,馨儿好奇问:“这是什么?” 阿煜笑答:“赶海的工具啊。” “给我看看。”接过阿煜递过来的袋子,馨儿从袋子里翻出一个不大的竹耙子,还有一个小竹篓。 阿煜笑着看馨儿露出稀奇惊讶的表情,二人一边来到软软的沙滩上。 没走几步,阿煜便觉的不对劲,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他们自己,便站定,脱下了脚上的鞋袜,将鞋袜都丢进了装竹耙和竹篓的袋子里。又卷了卷裤管,露出一双白净的大脚,脚趾陷进了沙子里,只露出洁白的脚背。 “馨儿,要脱鞋。”阿煜适时提醒愣在当场的馨儿。她似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笑看着自己,又看见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光着脚,便也没有顾忌,弯身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鞋子。 原本绣花鞋儿包裹着形状娇小的玉足,被脱下来,露出藕白娇嫩的一双小脚,踩在沙子上,如白嫩藕芽儿的脚趾陷在沙子中若隐若现,露出线条优美的脚背。 被他盯的害羞到低下头的馨儿,轻声呢喃道:“那个,我们走吧……” 阿煜这才回神,笑道:“好,我们去前面。” 在阿煜的牵引下,馨儿跟着来到一片小的礁石堆叠林立的区域。 阿煜执起竹耙,便开始在礁石边的沙地上刮沙搜索。 馨儿则好奇的拿着小竹篓,跟在后头。 不多久,阿煜的竹耙下便翻出了一个个头不小的八爪鱼,只见它有着圆圆的头,八条触须不停的弯曲蠕动。 “馨儿,快把竹篓拿来。”阿煜喊她,馨儿赶紧将竹篓递过来,并揭开了竹篓盖子。 没有可以拾取的工具,阿煜一时情急,便伸手抓了起来。 “阿,阿煜……”馨儿看这油滑的东西在阿煜手里,带着吸盘的触须还不停的向他手腕处向上翻,不禁惊恐叫道。 “没关系,不咬人。”阿煜笑着安抚她。 “这个,有点……恶心”馨儿将竹篓伸的远远的,生怕碰到了这东西。 “八爪鱼啊,我们在市集上见过的。”阿煜笑着提醒她,顺势就要把这粘人的东西放进竹篓。 可是手臂又被它的触须和吸盘缠吸住了,放也放不下去。 看见阿煜用另一手将被吸附住的手臂上的八爪鱼触须给一条一条捋下来,馨儿别过脸去,回答:“是见过,可是真的好恶心啊!” 她自从来到这里,其他海鲜都有接触过,唯独对这这八爪鱼欣赏不来,每每在集市上看到,总要避开。 “馨儿,怕八爪鱼?”阿煜笑问。 “唔。”她老实点头承认。这八爪鱼,她有一次吃过,口感也很奇怪,更不要说这鲜活的粘糊糊的活物了。 “它的味道可是很鲜美啊!”阿煜在她面前扬了扬仍在他手臂上张牙舞爪的八爪鱼,吓的馨儿丢了竹篓,连连往后退,口中连呼:“阿煜,阿煜,快拿开它。” 看她被逗的面色惊慌,他哈哈大笑道:“好,不逗你了。” 遂将八爪鱼的触须逐一捋了下来,放进了竹篓里,又盖上了盖子。 “好了,放进去了。”阿煜拍了拍竹篓,对她道。 馨儿这才敢靠近,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盖子有没有盖紧,才敢重新拾起竹篓。 这边,阿煜又开始用竹耙搜寻起海味了,他一边弯着身子,一边微笑感慨:“没想到,馨儿你也有这么害怕的东西啊。”他一直觉得馨儿是胆大包天的,似当初在宫中,自己还是皇帝时,欺君瞒上,易容假死,也没见她有什么怕处。却不曾想今天,被这个小东西给吓到了。 挽起裙裾,蹲在一边,拿着小竹篓的馨儿,有些气鼓鼓的道:“我怎么就不能有害怕的东西了?” “它又没有伤人的本事,也没有毒,那你怕它什么?”阿煜好奇的刨根问底。 “唔……”馨儿被他问到了,极认真严肃的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起来。 想了片刻,馨儿竟真的认真的缓缓道来:“因为,作为万物之一,它长的就很奇怪恶心,一个圆溜溜的头,却长着八个长长的触须,触须上还有吸盘,一点也不协调,面貌丑陋便罢了,还生着许多吸盘,粘糊糊更让人讨厌。”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分析道:“而作为食物,也做不到色香味其中的任何一样,无论怎样刀切烧煮,都是奇怪的模样,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香味,还要靠佐料提鲜,更不要提口感了,吃在嘴里一点也不清爽。” “馨儿说的很有道理。”阿煜不禁为她头头是道的详细分析很是佩服。 “既然你这么害怕讨厌它,那今晚就让我把它统统消灭,再也不要让它来吓我的馨儿妹妹。好么?”阿煜扬起脸,笑嘻嘻的对她道。 “你就嘴馋。”馨儿道出其中根本原因,鄙弃道。阿煜笑着算是默认了。 她又直起身,望了望远处的人群和越退越远的海水:“阿煜,我去找找其它的。” 阿煜道了一声好,又道:“注意安全。” “嗯。”馨儿应了一声,便留下了小竹篓,走向了别处。 第二十四章 赶海 馨儿往前慢慢走,感受脚踩在微凉的海水里十分舒适,突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白色的带淡黄花纹的椭圆形海螺,个头颇大,一小部分嵌在沙子里,大部分露在外面。 她赶忙走过去,伸手拾起它,这海螺竟比她的手还要大,且翻过来一看,淡黄条状花纹有规律的散列在圆盘似的壳身上,十分好看,让人越看越喜爱。 馨儿十分开心,便赶紧跑回阿煜身边,想第一时间跟他分享这个收获。“阿煜,快看,我捡到了一个好大的海螺啊!” 阿煜听到她的兴奋的喊声,也停止了手中动作,抬头看向她手中那一枚硕大的海螺壳。 “馨儿,这个海螺真的好大啊!”阿煜拿起她手上的螺壳,扬起手,仔细观察起来,赞叹道:“也很美。” 这时,周围来了几个赶海的当地居民,看到这颗花纹优美的海螺,纷纷围过来。其中一个识货的老人一眼便看出了这个海螺是什么品种. “这是鹦鹉螺啊,很少见的!”老人惊叹道。 “原来是鹦鹉螺……” “传说中的鹦鹉螺,能拾到它,就能交好运。” “它还象征着男女之间的爱情长长久久,永恒不变……”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着,总结下来就是这鹦鹉螺壳很珍贵稀少,拾到的人不仅能有好运气,还寓意着他的爱情美满幸福。 围观的几人均看得出馨儿和阿煜明显是一对有情人,都祝福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早日结成良缘,相亲相爱携手一生。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阿煜十分高兴,似一只得意的神采飞扬的大公鸡,而馨儿在一边微低着头如一朵坠着晨露的小花,清丽动人,既害羞也开心。 将这枚珍贵的海螺放进了袋子里,馨儿和阿煜又找到了一些海味。有颜色鲜艳的海星,还有张牙舞爪的螃蟹,还有一些小海鱼。 这次赶海,算是收获颇丰。到最后,一些大的螃蟹,小竹篓都装不下,他们便送给了其他人,或是放走了。 又找到一个大螃蟹,阿煜钳制住螃蟹的背壳,拿到馨儿面前,故意逗她,馨儿这次再不愿意被动挨吓了,她跑离了一点距离,用手撩起海水,朝阿煜的身上泼水。 阿煜低头躲避不及,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水,遂也改被动为主动,拿着螃蟹,朝馨儿的方向跑去。 馨儿一抬头,就看见阿煜已经来到近身前,大叫一声,撩起裙摆往后逃离。 两人你追我赶,嬉闹一路,最后阿煜也丢了螃蟹,变成了互相泼水。 微凉的海水,浸湿了两人的衣服,海风一吹,有着微微的凉意,又被艳阳高照,布料在肌肤上散发着温温的湿润之感。 “阿煜,别,别泼了……”馨儿感到身上的衣裙都湿透了,遂向阿煜喊道。 阿煜闻言,立即停了手,脸上是未散去的笑意,来到馨儿身边,“馨儿,你的衣服……”这才发觉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包裹住了纤细苗条的身躯,虽然馨儿纤弱,却也是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该婀娜的地方婀娜,优美的曲线颇为惹火。 发觉阿煜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比那骄阳的阳光的还要热,馨儿只觉脸上发热,直热到了后耳根。她娇羞的脸别到了它处,尽量不去看他的目光,声如蚊蚋道:“阿煜,我们快回去吧。” 这才回神的阿煜关切的问道:“你的衣服都湿了,冷不冷?”说着,阿煜就想着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结果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湿的差不多了,白色的布料覆盖在他的宽阔结实的胸膛上,亦是吸引人想去依靠。 阿煜看见馨儿瞄到他身体又立即移开视线,不觉好笑道:“馨儿想看便看,之前受伤时你替我擦拭身体,不是都看过了么?” 被他这么一说,馨儿只觉得更加害羞了。馨儿心中也奇怪,怎么现在只看到他若隐若现的身躯便害羞不已,和当初自己照料他时的心境差别如此之大。 看她羞到有些不知所措的踌躇站着,阿煜脸上的笑容更开怀了。 他止了戏弄她的心思,找到了石头上的袋子,捡起来,拿出自己和馨儿的鞋袜,还把竹耙和竹篓,都丢了进去。 “走吧,我们回家。”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拉起馨儿的手,两人一起朝海岸边走去。 来到岸边,先穿好了鞋袜的阿煜看见馨儿还坐在一边的岩石上在穿她的绣花鞋,那鞋子也湿了大半,鞋面瘪了下去,很是不大好穿。 阿煜撂下手中的布袋,几步走上前,高大的身躯蹲下来,拿起另一只绣花鞋,又伸手从她的小脚后面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馨儿看见他的举动,一时愣住了,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阿煜低垂的脸庞,他长长的睫羽下,眼神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脚。 “我替你穿。”阿煜温柔略显低沉的嗓音道。 “阿煜……”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和感动,“谢谢。” 他听到她的道谢,呵呵笑道:“为未来娘子穿鞋,那是夫君我的荣幸。”很快便穿好了鞋,蹲着的阿煜抬头看向馨儿,笑容满面。他又不觉瞄到她的胸前,只觉呼吸一窒。 馨儿发觉他异样的目光,忙站起身来,理了理胸前的衣服,奈何她的慌乱动作却让人看着更加撩动心绪。 “咳……”此时面上也通红的阿煜轻咳了一声,“馨儿,别理了,快跟我回去。”遂拉着她的柔荑大步朝栓马的大树走去。 他扶她上了马,自己又一翻身上了马背。 坐在马背上的阿煜这才意识到,他和馨儿离的有多么近,而此时衣服湿透的两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温热的体温。 馨儿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淡淡馨香,洁白优美的颈项就在他的眼前,贴着自己的就是她柔软的娇躯,顿觉血脉贲张,脑袋一热,握住缰绳的手不觉握紧了。 而此时的馨儿,能感觉到他呼吸变的有些粗重,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略有些僵硬,似是十分紧张。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心似要从胸口跳出来,不觉全身像燃了一把火似的烧了起来。 他低沉的嗓音,道:“坐稳了。”又喊了一声“驾!”快马加鞭的策马赶起路来。 耳畔呼呼略过的风,稍稍吹散了一些身上的燥热。 阿煜并没有选择从正门回家,而是行到了后门的小巷。馨儿猜测阿煜的用意,怕是他们这样的湿漉漉一身的样子,不好现身在医馆门口。而后巷的人少,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而他则利落的下了马,先将马栓在门边的拴马桩上,接着来到枣红色马的边,扶她下了马,又拿下了马匹背上装满了海味的袋子。 他们来到后院门前,阿煜伸手敲了敲门。 敲了好一会,小珍才来开的门。 “你们回来啦?”看到他们牵着对方的手,小珍敏感的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热烈的爱恋气息,连他们二人周围的空气彷佛都是甜甜的味道,心中料到他们必定已经和好如初了,便没有再多说,回到前面的外厅医馆忙去了。 只留两人在后院中,待关上了后院的门,馨儿正要往前走,听到阿煜深情呼唤一声:“馨儿。”他放下手中袋子,另一手使力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修长双臂紧搂住怀中的人儿。 埋首在她的颈项之间,嗅进她淡淡馨香沁入肺腑,虽然衣物已随风吹干了许多,馨儿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火热温度。 他打横抱起她,炙热眼神望着她的眼睛,她美眸微敛,羞到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口中呢喃着他的名字:“阿煜……” 阿煜抱着馨儿径直来到他的房间,将她轻轻放在他的床铺上。 床铺上是他独有的男性清新的气息,馨儿能够隐约意识到他的意图,似被蜜浸润的心中也泛起本能的隐隐不安。 阿煜察觉到她眸中的丝丝不安,遂两手撑住身体,翻身罩在她的上方,却没有再多的举动,与她四目相对,温柔极致的嗓音道:“馨儿,嫁给我,就在这个城市,尽快举行婚礼,我不要再等了。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好不好?” “嗯。”馨儿没有太多的思考,也已经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理智已经被他温柔的目光和声音催眠了,仅存的一丝残念亦是一万个愿意嫁给面前这个自己爱恋至深的男子。 阿煜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看到她有些怔然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俏皮的笑,随即一不做二不休,俯身吻在她的颈项间的白嫩肌肤上。 “唔。”馨儿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不觉发出嘤咛,这柔昵的声音差点让阿煜控制不住自己。 “馨儿,你是我的。”得逞的阿煜开心的从床上爬起来,边宣告着对她的拥有权。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馨儿,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拿来一面铜镜,遂起身坐起来,接过他手中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脖颈。 只见那白皙皮肤上,一块粉红色的印迹赫然印在那里,似一片花瓣的形状。 “阿煜,这样让我怎么出门?”馨儿将脖子处的衣服往上拉,奈何还是能隐隐看见这片粉色印迹。 第二十五章 提亲 “这样,有什么不好么?”阿煜笑嘻嘻的装傻。 馨儿忧愁问:“若是有人问,我这痕迹是怎么来的,可怎么回答?” 阿煜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道:“懂的人自然不会问,问的人肯定也不懂,糊弄过去就是了。” 他又得意道:“而且,馨儿已经答应要嫁我,就算明白告诉了实情,又能如何?” “阿煜!”馨儿抡起小拳头,砸向他。 而他笑着也受着,浑不在意。 待馨儿回到自己的寝居换了干净的衣物,依然遮不住这吻痕,可从下午到晚上,也没有引来任何人的询问。 直到晚上,待脱了外衣,准备就寝时,小珍才过来,好奇的问馨儿:“馨儿,你脖子那里是怎么回事?” 馨儿只羞的低下了头,支吾道:“我……” 一看到馨儿这副表情,小珍知道其中定有隐情。她虽是姑娘家,但是常年混迹江湖,对这些风月情爱之事也不算毫不知晓,心中回想起晚饭时,看到完颜光英瞥见这印迹后,饭都吃呛住了。 馨儿趁小珍陷入思考,忙岔开话题:“小珍,我答应阿煜了,尽快举行婚礼,就在这里。” “真的?”小珍向馨儿确认,看到馨儿肯定的点点头,遂异常开心道:“好啊!没想到你们和好后,进展这么快!”她又想了想,脸上的笑容似乎比馨儿更胜,“那你要不要写信告知畏伯父、关伯母?” 提起馨儿的父母,小珍又想起一事:“对了,今天还收到了云龙城的回信,我去拿给你。” 接着,小珍拿来一封印有云龙城特有印迹并用火漆封好的信封,馨儿拆开信件,快速的看完,馨儿道:“父亲说,他已知晓金国的情况,并依照我的建议,将火炮的技术送给了大兴等其它国家。” 小珍如释重负般,道:“那便好了,相信金国不多久也会收到情报,完颜光英很快也会知道火炮现在已经不是单只有他金国才有了。” 馨儿感慨:“只怕野心落空的心情并不会好受。” “那就管不得他了,这也是他应受的。”小珍严肃的表情带着微哂的口气。 “嗯。”馨儿亦是认真肯定点头。 夜色已深,二人也是上了各自的床,准备休憩了。 熄了灯,安静如斯,小珍突然问:“馨儿,你还没告诉我你脖子那里的印迹是怎么弄的……” “小珍,莫要问了……我睡觉了。”馨儿羞涩难当,便将被褥蒙住头,装睡去了。 这之后,这座宅子里的其余三人都发觉,阿煜和馨儿的关系比先前更甜蜜温馨,亲密无间了。 过了几日,吃完晚饭,福叔、阿煜、完颜光英,还有小珍以及馨儿,都还未离开饭桌。这时,阿煜清了清嗓子,表情甚是严肃道:“福叔,各位,请等一等,我有一事,想同各位说。” 待其余人都坐好,阿煜则站了起来,面向福叔作揖道:“福神医,您是云龙城的神医,也是馨儿敬重的长辈,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在阿煜心中,您也是我的长辈。所以有一事,必须得到您的同意方可。各位也都是同我一起住在这座院子里的同伴,亦是我亲人,这件事,也需得让各位知晓。” 福叔笑着点点头,和蔼道:“阿煜有事,不妨直说。” 阿煜目光炯炯略略向下方,道:“馨儿已经同意,就在这座城市,下嫁于我为妻。” 众人,尤其是完颜光英愣住了。顿了一下,阿煜又道:“所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皆已不在世,更没有请媒婆上门提亲,只是与馨儿私定了终身,算不得光明磊落。” 他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馨儿,语气极诚挚向着福叔道:“现在,我正式向您老提出请求,请您代馨儿父母,接受我的提亲。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是个普通的账房先生,但是往后余生,我定倾尽所有,竭我所能,待馨儿若掌上明珠,知她爱她,敬她护她,天地为证,山川为鉴,我刘煜愿舍弃一身尊荣,甘做平凡人,只为与馨儿相伴一生。” 福叔闻言,微笑着颔首道:“云龙城素来与外界不同,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作主,你的心意和请求,我会代为转达给馨儿的父母,既然馨儿自己已经答应,我想他们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阿煜的额角沁了细密的汗。他本来以为还有很繁复的考验和过程,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心底偷偷舒了口气。 “我跟馨儿商量过,我们的婚礼之期以及婚礼仪程,还需劳请福叔来敲定,也需要在座各位的帮忙协助。刘煜在此,先谢过各位。”阿煜作揖向在座几位道谢。 “阿煜和馨儿的婚礼,你不说,我们自当是要帮忙操办的。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们办的隆重喜庆,包管你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小珍异常高兴,拍着胸口保证道。 小珍向完颜光英使了使颜色,示意他说些喜庆的话语。完颜光英却全似没有察觉,甚至还拉着一张脸,他耷拉着脑袋,几次想说话,又憋了回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小珍在桌子底下,伸脚踢了踢完颜光英。 完颜光英被踢的火气上来了,瞅了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的阿煜,终是不敢大怒,只小声嘟囔了一声:“你们大婚倒是幸福美满,宁可送全世界火炮技术,也要叫我的计划落空,哪里当本王是朋友和亲人?” 完颜光英的声音虽小,但也能叫其余几人听的清,馨儿和小珍自然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恐怕,国王已经收到了消息,云龙城已经命人秘密的将火炮技术赠予其他几国的事情,想来正在这片大陆的各国君王、重臣之间传的沸沸扬扬了。 唯独阿煜和福叔还不明就里,有些奇怪的表情看着完颜光英。 小珍见事情已然至此,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她历来干脆爽落的声音,将这件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抖落了出来。 这时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素来和蔼的福叔变的一脸沉重,阿煜亦由刚才的喜上眉梢变成了异常严肃。 小珍说完,静了一会,阿煜沉声缓缓问道:“国王,既然雄韬伟略已定,又为何要在这里,与我们这些人为伍?” 完颜光英见计划已然都被知晓,干脆站了起来,坦白道:“我一直留在这里,本王就是不相信,就是为了看看,有人竟连皇帝都不做,非要去作平民。如果刘煜你真的连皇位都不做,连你当初的志向都可以抛弃,那么就由本王去做。不仅如此,本王还要一统天下,做这个世界最大的王!” 听完完颜光英的一番豪言壮语,阿煜的眉宇间一片凝重,他肃声纠正道:“你错了,我的志向一直不是一统天下,我当初之所以要做一个好皇帝,是想让我的子民们丰衣足食,生活幸福。” 见完颜光英接不上话,阿煜语重心长道:“我可还记得,当初你跟我说过的话,你来中原,求娶公主,也是为了两国和平,期望能互通有无,从而改善金国人民的生存环境。”顿了一下,阿煜又道:“当时的我听到这话,便一直视你为知己,可现如今,国王何时变的如此有野心?” 完颜光英似是陷入了回忆,又看了看在坐几人均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嘴中却答不上话语。 福叔这时感慨道:“这世间历来野心勃勃者居多,不忘初心者又能有几人?” 阿煜接着向完颜光英道:“你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成就帝王霸业,要有多少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一切,国王你都有想过么?” 完颜光英深邃的眼睛中的眸光有瞬间的黯淡,但只一瞬,又恢复了精光四射,他不服气反驳道:“我自小只知,男人当做最强者,这世道,千百年来也是强者生存,强者为尊,我有野心,我想一统天下,又有什么错?!” 一直沉默未说话的馨儿,这时叹了口气,谆谆善诱道:“强者,非一味求胜,而是心怀仁慈,胸怀天下,这样才能百折不挠,百炼成钢,那才是真正的强者。你连最基本的仁都做不到,只想着好强斗狠,只会过刚则断、强自取折,早晚会自食恶果。” “这些大道理我都不懂,本王也不想懂!”完颜光英被说的无话可驳,遂干脆蛮不讲理嚷道:“本王得不到心爱的姑娘,她就要跟别人成亲了。可你们,连我想做最强者的心愿也要毁灭!你们哪里当本王是知己、亲人?”说完他便甩手离开堂屋出去了。 很显然,心爱的姑娘指的是谁,几人均为他的话一证,小珍闻言,心想,馨儿和阿煜成亲,这完颜光英不祝福就算了,还发脾气唱反调,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胡言乱语的混账,我去抓他回来,狠狠揍他一顿。” “小珍,算了,随他去吧。”阿煜出言阻止她道。 第二十六章 归来 完颜光英出了门,福叔跟小珍也都回了各自的屋子,只剩阿煜和馨儿留在堂屋。 阿煜面色有些不愉,他伸手拉过馨儿的手,意味深长道:“馨儿,以后我们成亲了,有什么事,要记得同为夫我说。我们一起讨论,就算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也会听你倾诉,给你出谋划策,我们共同承担,好不好?” 馨儿点头,阿煜拉过她搂在怀里,“我知道你向来坚强独立,但你需得习惯,未来我也将会参与到你的生命中。不要总是自己担着,我会心疼。” 馨儿听到他的一番言语,心头感到一阵安心。是啊,他们以后将会一生彼此依靠,相互陪伴。这感觉,好似是船儿停泊到了港湾,小鸟栖息在了巢儿,树木扎根在了大地,令人倍感心安和舒适。 过后几天,完颜光英又恢复到先前的大吃大睡的状态,但也无人管他,吃饭的时候照例给他置了碗筷,该出现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 这日,阿煜傍晚刚从酒楼回来,在外厅,便听馨儿说,朴逸云回来了。 阿煜先是一又惊,随后脸上绽放出兴奋的笑容,“朴卿回来了!在哪里?” 看他开心的样子,馨儿笑答:“在堂屋等你。” 朴逸云乃是大兴朝的刑部尚书,而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云龙城在大兴朝中的眼线。 而这些,阿煜都是知道的。 一个月多前,朴逸云受命于刘煜,回大兴朝与五皇子刘琦商议皇位更迭的事宜。阿煜能否禅让皇位,就看朴逸云带回的消息了。 阿煜迫不及待的来到堂屋,只见一身青绿色衣裳的朴逸云正站在堂屋内,他身高体长,身上散发着一派年轻男儿的气概,那张细白比女人还美的瓜子脸蛋上,一字眉下生着两只丹凤眼顾盼生辉,高鼻薄唇,天生自然微翘的嘴角显得似乎总是微笑着。 “朴卿!”阿煜喊了一声,声音中掩不住的激动。 “皇上。”朴逸云立即转过身,下跪向阿煜行跪拜之礼。 朴逸云礼还未行完,阿煜便上前扶起他,“朴卿不必多礼。”,又问:“朴卿何时到的海参崴?” “今日下午刚到。”朴逸云按实回答。 “朴卿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阿煜颇有些疑惑,他记得离开时他们还住在驿馆,现在在这里租住了下来,照理,朴逸云至少应当是先去驿馆的。 “皇上,您忘记我的另一个身份了么?”朴逸云平静反问道。 阿煜这才了悟,笑道:“哦,哈哈哈。云龙城的消息天下最灵通!何况,我们这里还有好几个云龙城的重要人物。” 见阿煜笑的如此开怀,朴逸云再次慎重发问:“皇上您真的要在这里这样生活下去?” 阿煜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直切主题问道:“朴卿,你给我带好消息了吗?五弟怎么说?” 朴逸云向四周看了一眼,迟疑道:“皇上……”他的意思是此处乃是堂屋,似并不适宜谈论此机密的事情。 意识到问题所在,阿煜招手,“朴卿随我来。”说着便抬腿领着朴逸云来到了自己的寝居。 待关上门,朴逸云马上跪了下来,“皇上,请恕臣无能,不能说服五皇子继承皇位,更无法担起辅佐五皇子的重任。” 闻言,刘煜的眉头皱起,尽管如此,他还是躬下身扶起朴逸云。“朴卿请起。” “谢皇上。”朴逸云站起来,肃立一旁。 阿煜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朴逸云,口中道:“是你不能,还是你不想?” “皇上……”见皇上一言便点破自己的心思,朴逸云一时哑然,随后他只好详叙:“臣回到大兴,第一时间去见了五皇子,和他说明了您的安排打算,但是,五皇子毕竟年幼,一时间还无法接受此事,因此,他拒绝了。后来,待臣又与五皇子详叙了几回,当他知道皇上您留在此地是为了实现大小姐的愿望,才有松口……” 顿了一下,朴逸云暗暗观察到皇帝的深沉的目光有了一丝亮色,随即道:“五皇子,他说,若是皇上您执意要脱离皇位,要和大小姐留在此地,他愿意成全兄长,皇权大任,他愿意一力承担。” 接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副卷轴,呈予阿煜,又道:“皇上,这是五皇子交给臣的一卷空白圣旨,如果皇上执意禅让,就请在此卷轴上写下禅让诏书吧。” 阿煜接过卷轴,手指摩梭着曾经熟悉的卷轴,他听得出朴卿的语气,能感受到刘琦的为难,心中既高兴又倍感沉重。 朴逸云又分析道:“只是,五皇子毕竟年幼,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胜任。让一个连束发之年都未到的小少年来面对奸猾如宰相赵普渊等人的刁难挟制,太勉为其难了。” 赵普渊乃是大兴宰相,三朝元老,在大兴重权在握,威望甚高。但是他生性贪婪狡诈,鱼肉百姓,甚至暗地里勾结辽国,挑起辽国侵犯大兴的战事,更在皇帝亲征路上派杀手加害皇帝刘煜。可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阿煜不得不承认,朴逸云说的话很在理。 但是,阿煜提醒:“那我们现在就除去宰相,当初,我们已经抓住了赵贼派来刺杀我的杀手高路,他已经招供,并愿意当众指认宰相的罪行。” 朴逸云为难道:“宰相党羽,何其狡猾,仅凭一名来历不明的刺客之言,难定其罪。更何况据线报,御林军西北军最近有所异动。皇上您也知,御林军西北军靠属宰相一党,他们有所动,实非善事。” “可恶!”阿煜愤然怒骂。又想起来,既然不能定他的罪,那让他自动退隐也是可以。遂道:“当初,我答应宰相亲征,他曾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誓言,若我能打败辽军,宰相便要隐退。” 宰相等人不是那么好铲除的,朴逸云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提醒道:“皇上,您当日可能未有注意,宰相最后亲口所言的是:皇上得胜归来之日,便是他功成身退之时。皇上您未归朝,即便打败了辽国,他也不会履行当初的承诺。宰相当初立下此言,就已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不是皇上您死,就是他亡。” 看到阿煜脸色越来越阴沉,朴逸云又补充道:“非但如此,您若是发诏禅让皇位给五皇子,宰相定然知道您已转醒,以宰相的阴狠手段,必然不会放过您。只怕必会斩草除根。” 阿煜问:“若是说我受重伤后不治身亡,我膝下无子,顺袭五皇子继承皇位,实属理所应当。”假死脱离皇位,是他想到的一个法子。 “皇上!”朴逸云此时见他仍是在想着如何脱离皇位,便长跪而下,激昂语气喊了一声,接着道:“您不能眼见着佞臣当道,小人得志而不管不顾,一旦皇权落在这种人手中,便是黎民百姓灾难的开始。更何况,此人还是逼死您母亲的仇人。” 听朴逸云提起此仇,阿煜只觉脑中轰响一声,目光突然迸发出愤怒的光芒,手中握紧了拳。 是极,逼死母后之仇,不能不报! 一边是对馨儿的承诺,与她一辈子不分开,更不要她与她的家人分离。一边是逼死母亲之仇,还有天下百姓的未来命运,他该如何抉择?! 朴逸云依旧跪在地上,阿煜的心中思绪万千,只是,稍片刻,他的面容便归复平静,敛了愤怒的目光,他弯下身,再度扶起朴逸云,口中缓缓道:“我与馨儿原本要办婚礼了,此事先不要告知她。”他又缓缓补充道:“看来,我们的婚期得推一推了……” “皇上,您打算如何做?”朴逸云听他所言,知道他的立马退位的心意已有所动摇。 “我准备先回大兴,等将宰相定罪处决,再将皇位禅让给五弟,然后回到海参崴,再与馨儿成亲。”阿煜说出他的计划。 阿煜又看到朴逸云略显欣慰的表情,道:“朴卿提醒我不忘逼死母后之仇,我非常感激。”是的,若不报此仇,想他以后也会难以安心在此,更何况还是天下百姓的命运所系。 “皇上言重了……”朴逸云谦虚道。“这是为臣子本该做的。皇上您打算何时归朝?” “先莫急,我还要找机会与馨儿商议此事。”阿煜知道,此事需得馨儿同意方可,毕竟他现在行事不再是一个人了。“未来我也将会参与到你的生命中。”这是阿煜之前曾说给馨儿听的,同样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见皇帝如此说,朴逸云知道还要等些时日,便道:“臣就在此地驿馆住下,听皇上令,随时准备回朝。” “嗯……”他握紧了手中的空白诏书卷轴,一脸凝重。阿煜思虑了一下,又道:“既然一时不能回去,我这就修书一封,告知五弟这里的情况,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待我与馨儿商议后行事。你将此信速传回大兴。” “臣遵旨。”朴逸云作揖受命道。 阿煜立刻来到书案边,朴逸云替他研了研墨。将空白诏书放在桌子商,又摊开纸张,略一沉思,便执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嫁衣 夜幕渐临,忙碌的城市都停止了喧闹,日落而息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忙完歇息了。 烛灯照亮了大半个馨儿和小珍住的屋子,小珍来到坐在灯火旁做着女红活的馨儿身边,望着她手中来回穿梭交织的金丝线在红艳艳的锦缎布料上绣出的凤翎,那绣工精巧细致,图案栩栩如生。 “馨儿,你绣的真好看!”小珍情不自禁的拿起一片绣好的布料来细细端详,又望了眼面色微甜的馨儿,心中起了戏谑的心思。 小珍笑道:“就凭这绣工,我就敢说,能娶到馨儿的男子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不光是前世,还有前前世,前前前世……” 馨儿抬眼看了一眼小珍,眉眼皆是笑意,口中道:“小珍,够啦……” 小珍没管她的话语,兀自说道:“所以,我想好了,婚礼那天,我们要好好的为难一下阿煜……哪能叫他那么容易的便娶了你去……” 听小珍这么说,馨儿停下了手中制嫁衣的绣活,看着小珍笑道:“小珍,你打算怎么做?” “之前在饭桌上,我说了要给你们一个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婚礼,自然是不能食言的。”馨儿看到小珍难得一见的开玩笑表情,进一步问道:“小珍,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 “别着急啊~”小珍笑着拉住馨儿的胳膊,道:“看看,我们的馨儿是不是担心我出难题为难阿煜,心疼了?” “哪有……”馨儿移开了视线,又低头缝了两针,温柔道:“你若不说,就算了……”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先得答应我,一定配合我的计划,可千万不能中途变卦,给阿煜提示。” 馨儿考量了一下,肯定应答道:“嗯,好,我答应。” “好,那我告诉你。”接着,小珍在馨儿耳边说了一串悄悄话。一边听着,馨儿的脸上浮现出胜于之前的笑意。 听完小珍的提意,馨儿也是觉得有趣,只是,她又有些犹豫:“小珍,若是阿煜没通过这考验呢?” 小珍斜睨了一眼馨儿担心的模样,道:“那便不能怪我啦,洞房花烛夜,只能让他独守空闺咯……” 看了看小珍含笑的眼神,馨儿坚定的语气道:“我相信阿煜肯定能通过这个考验。” 看到馨儿笃定的表情,小珍又想了想,谨慎道:“馨儿,你可不能放水啊?” “嗯,我已经答应过你了。”馨儿笑答。 “不对。”说着小珍用力嗅了嗅馨儿的身上,“这可不行。”小珍摇摇头,透亮眼睛眨了眨,又对馨儿道:“馨儿,你的嫁衣做好了,先让我去熏香,知道吗?” 看到小珍神神秘秘的模样,馨儿无奈笑着答应:“好……” …… 北方的一座高山顶上还盖着一圈白色的积雪,高山脚下,一处广阔的较平坦处,坐落着一个大型的城池。城池内排列着或大或小的帐篷。即便南国的花红柳绿的春天已是将过,这一顶顶灰蒙蒙的帐篷依然显得死气沉沉。 城中央立着最大的一顶帐篷,这巨型帐篷顶端插着一面鹰旗,原本印着强劲敏锐、令人敬畏的雄鹰的旗帜,却因无风吹动,而耷拉下来,不复往日的神气勇猛。 这里便是前几个月刚入侵大兴,与大兴、金国大战而落败的辽国的都城。 巨型大帐内,正中一张铺了裘皮的宽大椅子上,坐着辽王耶律隆庆。他虎目如锯,鼻若悬胆,脸型方正,他前额的头发被剃去,还留着发辫。而他旁边则坐着他的母亲萧燕。 那中年女子相貌端庄,容颜秀丽,但那双眼睛却是锐利摄人,恁是再胆大之人,被她一望,便不敢再造次。她头束高髻,前额缀着一弯黄金制的镂空流苏花胜,显得庄严而又不失华贵。 只是这两人的面色,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皆是阴霾。大帐内的两人均是久久沉默未语。 耶律隆庆长叹了一口气,沮丧道:“王太后,云州战败已经三月有余,可我辽国军民士气还未平缓过来,一蹶不振,这可如何是好?” 萧燕亦是叹了口气,道:“国王,此次战败损失极大,一时间恐难恢复元气。”她见儿子眉目间更是阴沉,又宽慰他道:“最近也不是全无好消息,前些日子,就有人给我们送来了火炮的构造图和制造之法,我们也已经按照此法制造火炮。等制出了这个武器,我们再也不会怕金国了。” 耶律隆庆赞同道:“王太后所言有理。只是本王有收到线报,其余各国,如大兴、西夏、高丽、回纥等,都同一时间收到了这火炮的构造图及制造之法。” “但不知是什么人将这火炮技术散布开来,也不知他的用意为何。”萧燕曾试图多次探查送信者的身份,但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耶律隆庆补充道:“这个问题,恐怕,现在各国的君主都想要知道。这件奇特的事,早已经在各国朝政之间传的沸沸扬扬了。” 是极,当初金国协助大兴以火炮大败辽国的战争,震惊了这片大陆上的各个国家。那场压制性的胜利,莫不让各国君主、重臣在心底战栗,纷纷在心里盘算,假如金国用火炮攻击的是自己,他们能否承受的住。而答案也很明显,连战斗力强横的辽国都无法抵抗,更遑论其他小国了。 因此,当火炮的构造图和制造之法被有人秘密送给各国君主时,无异于在各国政要间扔了一枚炸弹,各种猜测传言纷纷炸开了锅。 但是,直到现在,仍是没人能知道到底是谁送来了这么价值连城的重要信息。此事也因其神秘之处被各国君主或是大臣们常谈于口间。 正当耶律隆庆和萧燕在回忆沉思的时候,帐内进来一人,上禀道:“禀告王上,王太后,有人求见,他说他知晓火炮技术的内幕,并能解答是谁送来了火炮技术的疑惑。” 几乎同时,耶律隆庆和萧燕开口问道:“哦?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身披斗篷,头戴帽子,看不清楚长相。”下人如实汇报。 “是什么人搞的这么神神秘秘?”耶律隆庆诧异问。 萧燕分析道:“物之反常者必有因。可能他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那就宣他觐见。”耶律隆庆宣布。 接着,随着下人引领着进来的,果然是一个个头体型较高大壮实的披斗篷戴帽子的男人。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亦让人感觉到他一身的阴鸷气息。 见他进了大帐,也不说话,耶律隆庆有些着急问:“你是谁,你说知晓火炮技术的内幕?” 只听一个阴沉似发自地底深处的声音回答:“小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火炮技术的人。”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萧燕追问。 “送信的乃是云龙城,发明火炮的也是云龙城。”这男人也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 “云龙城?”耶律隆庆重复这个名字。萧燕听到这个名字,眯起了眼,也在脑海里仔细搜寻这个名字相关联的信息。 “云龙城可是大兴境内的一座神秘城池?传闻城中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和各种奇特的人事。”稍后,萧燕向那男人求证。 “是的。云龙城坐落在大兴国南部一座名为半青山的深山中,它不仅拥有传闻中的数之不尽的财富,还有很多外界未曾有的发明创造,其中,火炮就是其中一项。”那男人一连串话语,直将耶律隆庆和萧燕惊的半响未说话。 最后,还是萧燕先从惊讶中缓过来,继续追问:“你为何对云龙城如此了解?而你又如何能证明火炮就是云龙城发明的?” “小人为何对云龙城如此了解,只因云龙城乃是我的仇人。小人名叫王彪,原本是大兴朝蜀中山中的山匪头目,有一众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皆因云龙城多管闲事,利用其下商业组织祥云社的财富,联合了专于行运生意的马家的镖局,设计围剿了我一干兄弟,军师付伯生为救我突破围剿被惨杀,而我本人,脸上也是永远留了一道疤……”说着,男人脱下帽子,露出一张面相凶悍的脸,那脸上一道长疤横陈,颇是狰狞。 饶是见过很多凶狠丑陋之人的耶律隆庆和萧燕,在看见王彪的真面目后也是感到背脊一凉。 “不仅如此,云龙城还对我赶尽杀绝,在他们的江湖组织龙吟帮中下达命令,务必要将我诛杀。”这个叫王彪的男人口吻间皆是满满的恨意。 “祥云社?龙吟帮?马家?那又是什么?”耶律隆庆不解问。 “祥云社,龙吟帮,分别是云龙城在外界中的下属组织。祥云社专于商业,龙吟帮则是江湖组织。取祥云社和龙吟帮的云和龙字,即是云龙城的名字,这也可以间接证明我说法的真实性。而马家,就是在这片大陆上专门从是行运生意的马路遥。马家在陆运、船运甚至海运中都独占鳌头。而马路遥与云龙城城主畏傲然私交甚笃,亲如兄弟,相信大辽境内,也不乏这三个组织祥云社、龙吟帮和马家的身影。”王彪继续解释道…… 第二十八章 复仇 此时,萧燕发声道:“我的确曾经耳闻过你所说的这几个名字,但是从没想过,他们几者之间有着如此深的联系。” “如若,不是我被他们绞杀,如若不是我侥幸逃脱,如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非要将小人赶尽杀绝,小人也不会历尽艰辛,反手而上,逆势而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查探到他们内部的信息……”想起这被追杀的日日夜夜,王彪不禁暗暗咬紧了牙关,那其中的艰辛苦痛岂是一两句话能描述的尽的。 耶律隆庆看到萧燕陷入了沉思,便疑惑开口道:“你如何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实的?何据之有?” 面前这怪异男人所说的话太过离奇,如若是真的,那这个云龙城,包括马家都是这片大陆上隐形的巨大势力。尤其是云龙城,外界的星点传言相较与它真正的实力,就像是冰山一角,让人细思极恐。因此,他心中对这男人是持怀疑态度的。 “国王如若不信,我这里有一份粗略的记录了云龙城在辽国的旗下产业的名录。国王和王太后大可以随便挑其中一家,查验一下店家账册,就可知其是否为祥云社所属。”王彪似早有所料,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交了上去。 耶律隆庆接过册子,翻看着名录,这些店铺名称他虽然并不熟悉,但是明显能感觉的出这些店铺涵盖了衣,食,住等各个方面,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看完了名册的耶律隆庆将册子又传给王太后萧燕,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感觉,这名录的确是真实的,而若是真的,那正如这叫做王彪的男人所说,云龙城的确拥有了惊人的财富和巨大的势力。这感觉,看完名册的萧燕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两位久久未言语,王彪接着又道:“国王,王太后,小人来辽国之前,已经去拜访了西夏、高丽、回纥等国君主,他们皆已经做过验证,并相信了小人所言。”这话让耶律隆庆和萧燕同时抬眼看向了面前这个相貌凶狠丑陋的男人。 只见王彪又掏出一串令牌,这些令牌或大或小,形制各异。“小人已经得到了这些国家君主的授意,并各赐了一队人马,为小人差遣。小人的队伍,已经有百号十人了。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小人替他们暗中查探云龙城所在的方位地点,并伺机攻破云龙城,盗取云龙城中的财富,还有先进技术。” “你能确定火炮技术就是从云龙城中传出?”萧燕问道。 “小人确定。小人曾在金国都城待过,有打探到秘闻,金国之所以肯协助大兴对付辽国,就是受云龙城所托,并且,云龙城为金国提供了出兵的所有费用粮草和百枚火炮。随之,就将火炮技术赠给了金国国王。”王彪解释道。 “原来如此……”萧燕不禁出声叹道。她到现在一直想不通,金国作为一直被辽国压制欺负的邻国,如何有胆量敢助大兴对付辽国。原来这背后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云龙城。 金国国王完颜光英,怎么会傻到白白出兵送死?一则有云龙城为他提供出兵费用粮草,二则,有云龙城提供的火炮技术作为强有力后盾,完颜光英不愁不胜。三则,金国若助大兴胜辽,那样反过来还可以压制辽国,这一举三得,一箭三雕的好事,他肯定会答应的,这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王彪看着萧燕和耶律隆庆脸上的风云变幻,又继续道:“只是,小人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云龙城中有更多的先进技术。但是,即便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也已值得我们为之一探……” “你如此为各国君主卖力,又告知我们背后的秘密,到底为的是什么?”萧燕果然是经过大风雨的人,面色也是稍瞬便平静了下来。她此刻更想知道这王彪的目的是什么。 王彪听到这问题,拳头捏得紧紧的,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报仇,我要击垮云龙城!”,顿了一下,又道:“但凭我一人之力,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亦是不可能。” 他试过了,他能做到的极致便是如此,探查到云龙城的背后秘密。普通人,如若没有这特别的被围剿追杀的经历,恐怕谁也不会将祥云社、龙吟帮、马家联系到一起,而最终查到其背后的云龙城。而越查探,王彪越发现,云龙城的势力太过庞大,想要报仇,凭借他一人之力,难如登天。 “因此,我如今所做的,虽然名义上是替各国君主卖力,为你们获取云龙城的财富和技术,但实际上,却是为我自己,为我军师和那帮兄弟们报仇雪恨!”王彪说的很坦然,耶律隆庆和萧燕也能感觉出他露骨的恨意和杀意。 “所以,如果我辽国也想让你替我们夺取云龙城的财富和技术,需要怎么做?”耶律隆庆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如果这男人真的愿意替辽国去云龙城夺取那惊人财富,和那和火炮一样厉害的技术发明,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也需要我们派一队人马为你调用吗?”萧燕补充道。 “是。”王彪慎重回答。 “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耶律隆庆急切的问道。 王彪嗪首回答道:“如若国王和王太后愿意派遣人马任小人调遣,那现在就除了大兴和金国,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君主都已经派人支持小人。” 王彪的话中不免带几分得意和自豪,他又道:“小人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率领手下,乔装打扮,混入大兴。小人已经探知到半青山的位置,但是还未探查到云龙城具体方位,小人准备领着现在这些人先查出城池方位,再伺机直捣黄龙,直击主城,来个擒贼先擒王!” 当时,王彪被设计后,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了大兴。当他听闻设计他的主谋者竟是个小女子时,直把桌子拍散了架。后来,再加探查,才查明这女子的背后势力就是云龙城。而这小女子,也不简单,很有可能是云龙城城主之女。 因此,王彪日日夜夜惦念的便是要击垮云龙城,亲自抓住云龙城城主一家,尤其是城主之女,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 现如今,如若辽国也支持他,那他就拥有了相当壮大的复仇力量,怎么会不第一时间就去云龙城报仇呢? 望着王彪目露凶光,又瞧见儿子似已被王彪的一番说辞打动,露出贪婪之色,萧燕出声道:“你先暂且在辽国做客几日,我与国王再商议一下,过几日再给你回复。” “是,小人先退下了。静待佳音!”王彪自信笃定的语气道。 待王彪退下后,耶律隆庆向王太后萧燕发问道:“此人的话,王太后觉得是否可信?” 萧燕想了一下,回答:“此人的话,是否可信,我们实际探查一下便知。依他所言,在这名册上找一两家店铺,调查一下是否为祥云社所有便知真假。” 萧燕看到儿子点了点头,又道:“关键的是此人是否可信。当初我们错信了大兴宰相赵普渊那个老贼,致使我大辽大败,不仅割地赔款,还对大兴称臣。这就是我们当初信错了人的结果。”想起之前的战败,萧燕总结经验分析道。 “那依王太后所言,王彪此人是否可信?”深觉王太后所言有理,耶律隆庆再问道。 “此人,虽然出身匪贼,但是却极讲义气,誓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可见亦是有道之人。再者,他能在云龙城的重重绞杀之下,不仅成功逃脱,反而还能查探出云龙城的秘密,可见其能力非凡。”萧燕深知盗亦有道这一说法,比起宰相这个吃里扒外、勾敌叛国的小人,这王彪目前的品行可是要好上很多。 萧燕又道:“还有,他能得到其他各国君主的信任,派人马支持他,可见他的本事也是不小。” “那,王太后的意思,等我们查探出他的话所言非虚后,也要派人支持他?”耶律隆庆越听越激动。 萧燕点点头,露出微笑道:“王儿,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辽国是势必要派人支持他的。你想想,云龙城这么大一块肥肉,其他各国都馋涎派其财富和技术派了人马,我辽国岂能不分一杯羹?而且,就派一小队人马便可获得巨大利益的好事,岂能让其他小国们独占了去?” “是极,是极,是极!”耶律隆庆一连说了三个是极,心中对王太后的观点万分同意。 耶律隆庆眼里精光四射,激动道:“我辽国不仅要派人马,还要派最多最强的人马,务必到时候能抢得最多的财宝,最珍贵的技术发明!” “王儿,说的极有理。”萧燕笑着赞赏道。 于是,几日后,在验证了王彪所言确实为真之后,辽国国王和王太后萧燕便秘密派了一队百人的辽国极致高手给王彪随意调遣。 而王彪,在得到辽国的支持后,率领着这约莫两百人的队伍,悄悄乔装打扮向大兴境内逼近…… 第二十九章 学习 这日下午,朴逸云早了些时辰便从驿馆来到百草医馆,因阿煜还未从酒楼归来,便被请到堂屋就坐喝茶,静待阿煜回来。 开始是小珍为他沏茶,后一次便是馨儿为他续茶水。 之前就知道畏子馨有一手高超的易容本领,又听到其他人都叫她馨儿,因此朴逸云早前便已经向馨儿本人确认过,她就是易容后的畏家大小姐畏子馨。 “大小姐,朴某在这坐着就好,外厅还有很多病人,不必劳烦你们总是来照顾我。”朴逸云客气道,但那语气真挚,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客套敷衍。 “朴大人,你不必担心,现在外厅的病人都医治完了。朴大人也不必客气,你可以叫我畏姑娘。”顿了一下,馨儿颇有些歉意道:“其实,按理说,令尊是我父亲的师兄,我应该还要叫你一声朴兄。” “大小姐,这外界不比城中,该遵循之礼还是要遵循的。我听命于城主,为城中效力,自然应叫您大小姐。”朴逸云站起拱手向馨儿行礼道。 他又抬头,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蛋上挂着恬静又略认真的表情:“至于大小姐如何称呼朴某,自是适宜即好,您怎样称呼,都有其缘由。朴某都能接受。” 馨儿听到他回话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个朴逸云是个聪明人。且举止得当适宜,总不会让人尴尬。难怪能年纪轻轻便能得阿煜另眼相待,坐上了刑部尚书一位。而自己的父亲,也早早将他视为云龙城在大兴朝廷眼线的接班人。 馨儿脸上现出赞赏的表情,她微微笑着道:“朴大人请坐。” 朴逸云没有再说什么,便依言又坐了下来。 和聪明人说话,自是轻松许多,馨儿又问:“不知朴伯父现在何处?我听阿煜提起过,先前朴伯父曾化名风影师傅,教过阿煜三年的骑射。阿煜有次中了毒,也是经朴伯父指点才去了云龙城。”也因此,才遇见了当时还在闺阁中的畏子馨。 “父亲先前确实教过皇上骑射技艺。父亲曾于我提起过,皇上在这方面的天资甚高。而且,父亲还曾于我多次提起,皇上心系万民,能将黎民生计看的与江山疆域同等重要,若为君,必贤明。”朴逸云不急不缓的回答:“父亲现在在御林军西北军中。” “御林军西北军?”馨儿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若她所记不错,那御林军西北军乃是亲靠宰相的。 而朴逸云的父亲,在此军队中,自然而然意图便是探查军中消息,随时监视这支队伍的动向。 而大兴西北,苦寒之地,先不论要受多少身体之苦痛,更不要说长期潜伏发密报所担受的风险。 “馨儿代城中百姓谢朴大人和朴伯父这些年来为我们所做的努力牺牲。”馨儿起身向朴逸云行福礼道谢。 “大小姐言重了,朴某和父亲所做,均是身为城中线人应尽的责任。”朴逸云亦起身作揖回礼,又道:“大小姐,朴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朴大人请说。”馨儿诚挚道。 “朴某生来一张脸,貌比娇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不便之处,亦是我的心结,朴某早就想学习那易容之术,知道大小姐精通此术。”朴逸云微微低头作揖道:“朴某的不情之请就是想请大小姐教我易容之术。” “这自然是可以。”畏子馨露出浅浅笑容,马上答应道。 她略一思量,又道:“只是,我的易容器具都在我的寝居,一时不方便都拿出。请朴大人随我来。” 接着,她引领朴逸云来到她的寝居。在寝居门口,朴逸云有一瞬的迟疑,随后,还是跨步进去了。 只见馨儿来到寝居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花梨木方形木盒,放置在窗边的桌子上。打开方形木盒,呈现出一套形制各异的工具和材料来。 馨儿逐一向朴逸云介绍了各器具的使用方法,还将调制易容皮的原料配比方子写出来交给了他。 馨儿见朴逸云学的极是认真,领悟性也很强,心中很是欣慰赞赏。 她最后总结道:“其实易容术本身并不难,只要掌握易容皮的制作配方,便可轻易实现易容妆。难的是准确的制模和细致的描画,需经过多番研究练习,掌握其中经验技巧。所谓熟能生巧,易容术便是其中之一。” 朴逸云诚恳的拱手道谢:“朴某受教了,感谢大小姐的悉心指教。” 馨儿绽放开怀的笑容,看着朴逸云道:“朴大人聪明过人,一点即通。相信未来朴大人的易容术肯定会比我更精湛高超。” “大小姐过誉。”朴逸云脸上挂着谦虚淡定的微笑。 暖暖的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屋子里的气氛一时融洽和睦。 朴逸云望着馨儿笑的开心无忧无虑的模样,心底深处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守护这份开怀快乐的愿望。 他的美好的眉眼微微皱了皱,终是不禁开口问道:“大小姐,您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了么?” 他的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让馨儿的笑容一下凝滞住了,她平静问道:“朴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请恕朴某失言。”朴逸云低眉有些失意的表情道,随即,他又有些不甘,抬眼直视着馨儿,道:“虽然朴某知道下面的将要说的话很不适宜,但我还是想提醒大小姐,您如果决定嫁给皇上,那您未来的路恐会艰辛坎坷。” “朴大人知道了什么?何出此言?”馨儿隐隐觉得蹊跷,诧异问道。 朴逸云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大小姐这样问,皇上应该还没有跟您商议。但是,大小姐心里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您的身份特殊,与皇上结合,势必要有一方牺牲。” “是。我知道,我在金国都城会宁时,既然答应阿煜,愿意做他的皇后,就已经做好了舍弃的准备。”馨儿凝重的表情道。 朴逸云听到馨儿的话,哀叹一声,“您原可以不必走这样的路,哪怕是这世间再普通的一个男子,缘何一定是皇上?您可知,皇权之路坎坷多,身为皇上,要背负的责任太大太重了。” “阿煜已经答应我要舍弃皇位,我相信他是诚心诚意想要和我在此。”馨儿迟疑道:“只是,现在听朴大人的口气,似乎有变,可是五皇子不愿意承袭皇位?” 朴逸云接着提醒道:“大小姐,聪慧如您,应当明白人在皇位,身不由己的道理。想脱离皇位,岂是那么容易。您的心底深处,恐怕也是知道此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宰相未除,五皇子年幼。还有,皇太后的仇……” 朴逸云的话停在了此处,但是未完的语意却让馨儿一下震惊,怔在当场。 见她如此模样,朴逸云又劝道:“如果大小姐,您现在离开,尚有回旋余地。”他顿了一下,又无比认真的说:“我可以带您走,无论是回云龙城,亦或是去哪里,我都不想看到大小姐您的未来深拘在那深宫之内。”从畏子馨想住在海边的愿望,朴逸云就知道她是一个向往自由广阔天地的女子,要她未来一辈子,深居在后宫高墙之内,即便有皇帝的三千宠爱于一身,亦是不得舒怀。 “她不会跟你走!”这时阿煜从门外走进来,面色带着微薄的怒气,坚定语气道。 “臣参见皇上!”朴逸云做了个长揖,行礼道。 阿煜未有理睬朴逸云的行礼,径直走到馨儿身边,拉住她的手,“馨儿,朴逸云刚才提到的承袭皇位一事,我没有及时同你商议,是我的不对。”他诚挚的语气向她解释:“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同你开口提此事。”原来,阿煜回到家,听见小珍说朴逸云来了,又遍寻不到馨儿的踪影,便来到馨儿的寝居看看,没想到还未进屋,就听见了朴逸云和馨儿的一番谈话。 “馨儿,不要离开我。”阿煜搂过她,好似生怕她真的要消失似的。他深情带着歉意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馨儿,我们的婚期恐要推后。” “臣先告退。”其实朴逸云武功卓绝,他对外界感知亦是超于常人,他早就知道皇上就在外面,他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松开和馨儿的拥抱,阿煜有些生气的问道:“我说过,此事我会同馨儿商议,朴卿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接着又补充道:“另外,常言道,劝和不劝离,朴卿却在此处声称要带走我的未来娘子,当真不厚道。” 朴逸云脸上仍是淡定,“臣早就知道皇上已在门外,臣曾于皇上说过,臣先为云龙城之人,尔后再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会替大小姐筹划未来。皇上和大小姐身为局中人,自然会看不清,也没人比臣更清楚现在朝中的局势,皇上想脱离皇位,何其难哉?”他平缓的声音却说出了这么残酷的实情,让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的沉重起来…… 第三十章 刺杀 “臣先告退。臣给皇上带来了之前的弓箭,稍后送给皇上。”望着两人相顾无言,朴逸云又是说了一声,便自顾自离开了房间。 待朴逸云离开了,阿煜望着馨儿有些失意的表情,一时说不出话。 许久,他握住她纤弱的肩膀,轻声问道:“馨儿,你愿意等我一段时间吗?”馨儿抬眼看他,历来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却藏着些许悲伤。 这让他感到万分心疼,遂声音更加轻柔道:“我先回大兴,处置了宰相等党羽,然后把皇位禅让给五弟,再回来这里,同你完婚。好么?” “只是一段时间吗?”她的声音显得很是脆弱,为何她听到朴逸云的话,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 阿煜点头安慰她道:“嗯,相信我。原本五皇弟已经送来了空白诏书,想脱离皇位,只要我写下禅让诏书就好。”他的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母后之仇,不能不报,宰相不能不除!刘琦年幼,我不能眼见着大兴落入奸人之手……” “馨儿明白,馨儿愿意等阿煜回来。”馨儿体贴乖巧的回答,令阿煜感到心头一暖,他知道他的馨儿最能体谅人。 阿煜望着她的温柔表情,再次搂她入怀,心中感慨万千:馨儿,当初你救我于危难之际,现在,你又愿意等我归来,此等恩情爱意,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报,不,何止这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 阿煜的怀抱,让馨儿感到温暖,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是泛起丝丝不安宁…… 后来,当阿煜回到自己的寝居,看见朴逸云在门外候着,手中拿着阿煜先前在战场上用的那把畏子馨送的用材特殊的弓箭,等自己已是等了许久。 “朴卿,今天你来的这么早,恐怕不是单单为了为我送弓箭这么简单吧?”阿煜前后思量了一下,朴逸云今天来的这么早,只怕早就打算好了,要在馨儿面前开口提他们的事情,只是,阿煜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提法。 “臣想,皇上在大小姐面前一定难以开口,迟疑越久,恐会生变。”朴逸云心中再次感叹皇帝一下便猜透了自己的心思。 “朴卿此话的意思是我还要感激你?”阿煜明显不悦的语气反问道。 “臣不敢。”朴逸云拱手道,似有些惶恐。 已经做了,还说不敢,明显的口不对心。望着朴逸云清亮的眼神,阿煜特别想知道他心中此刻的想法。 阿煜遂有些严肃的询问:“馨儿,朴卿只是单纯的认为她是你的大小姐?” 朴逸云坦然道:“大小姐她心地善良,渴求自由。”他顿了一下,又道:“臣……只是想守护她的快乐。” 是呀,不知何时,自己想守护她的这份心情变成了一份执念。或是初见之时,伤情却坚强的她请求自己的帮助,或是再遇时她沉浸于皇上清醒康复的甜蜜幸福,自己是一路看着她和皇上从分离到团聚的,他亦知他们一路走来不易。但他更知,未来的他们若执意一起,更会艰难…… “馨儿的快乐,由我来守护,朴卿以后莫要再做拆散他人姻缘之事。”阿煜望着他思虑已深的模样,霸气道。不管朴逸云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要分开他们,自己都不允许! “臣……遵旨。”朴逸云敛了目光,心底长叹了一声,作揖回答。 …… 大兴的宰相府,夜已经深沉,宰相赵普渊的书房内仍是点着灯,灯火照着表情阴鸷的宰相的影子在墙上投射出大片的阴影。赵普渊正坐在书桌边的太师椅上,桌子的对面站着来报告情报的侍卫韩卫。 “你是说皇帝早已经醒来,还在金国的海参崴以平民身份生活了一个多月?”宰相提高八度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韩卫肯定的答复:“是的。大人在金国都城会宁安置的眼线,不知被什么人给悉数除去了,断了消息。等属下们再派人过去,千辛万苦,才找到皇帝的行踪。他和其余四个人一起像普通百姓一样住在了海港城市海参崴,租了一座宅院,化名阿煜,似是想在那里生活下去。” “海参崴?平民?”宰相思考着这个消息背后隐藏的含义。 “他的脑子是不是重伤未愈?还是,只是想当个平民尝尝新鲜?”赵普渊似是对韩卫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而似早已习惯宰相如此的韩卫并不动声色。 见宰相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韩卫提醒道:“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思考良久也没有搞明白其中原因的宰相,一拍桌子,道:“不管他是真的想做平民,还是假的想做平民掩人耳目,本官都不能让他活着!”如若他只是假的想做平民,尝尝当百姓的滋味,后面还要回来做皇帝,那赵普渊断然不会让他活下去。就算是他真的想就此隐姓埋名,留在金国不回来,对宰相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因此,赵普渊留他不得! “马上派出府中最精锐的杀手,立即赶往海参崴,连同和他一起的几个人,一起统统杀掉!”赵普渊一想到当初自己曾立下承诺,一旦皇帝得胜归京,自己就要归隐,便好像百爪挠心般难受,恨不能下一刻就听到皇帝被杀死的消息。 “是!”韩卫得令道。 …… 阿煜和馨儿的婚礼延期的消息很快便被这间宅院里面的其他三人知晓。听闻阿煜要回到大兴,等铲除奸臣后再归来,福叔沉默的点点头,小珍有些诧异。而完颜光英则是微怔住了,等回过神或许还有小小的庆幸,他就知道,没人能够放着皇上不做,却要去做一个平民,他倒是要看看,刘煜还会不会回来…… 小珍看着完颜光英微斜的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就感到莫名的烦躁。心中想,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就要分开,他还笑的出来,简直毫无人性,不觉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入夜,躺在床上的馨儿和小珍都没有睡着。漆黑的夜晚,外面月色如水,安静的只能听到外面的虫鸣蛙响。 “小珍,我已将婚礼延期的消息写信告诉了爹娘,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异议。”是的,她的父母一直尊重她这个女儿的决定,也一直支持她帮助她。而她,在这样的夜晚,却是格外的思念父母起来。 “畏伯父,关伯母对你关怀备至,肯定会依顺你的,馨儿就安心的等阿煜归来,绣好你们的礼服,到时候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我相信到时间馨儿你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美的新娘子!”小珍翻了个身,开心的憧憬着。她还要好好筹谋一番,要给他俩最难忘的婚礼呢! “小珍,你也相信阿煜会回来的,对吗?”馨儿想起之前朴逸云对自己说的话,更难以抑制自己心底升起的不好的预感…… “那是自然……我……”小珍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她轻轻的对馨儿“嘘”了一声。 馨儿机敏的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便紧闭了唇,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黑夜里,小珍利落的翻身下床,猫身几个窜步来到馨儿床边,以极轻快的声音在馨儿身边低语:“馨儿,有人进了院子,似乎来者不善。你慢慢起身,躲到墙角,千万不要出来!” “好。”馨儿亦是小声应答。遂动作轻快的起身,猫身来到墙角。 同时间,小珍站起身,快速的来到寝居的房门旁边。刚等她站定,只听门栓处一把亮晃晃的刀便直切了下去,咔哒一声,门开了,一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举刀便向床边杀去。 小珍正好在这黑衣人背后,她举掌便朝那黑衣人的背颈处劈了下去,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动了。 这时,寝居里又接着闯进两个持刀的黑衣人。小珍捡起先前倒地黑衣人的刀,便迎了上去。知道这些黑衣人的目的是想置他们于死地,小珍的下手毫不留情,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两人。 虽然黑衣人的武功亦是高强,且是二对一,但在小珍爆发的战斗力之下,亦是没有支撑多久。 待二人惨叫两声,被杀死之后,小珍对墙角的馨儿喊了一句:“馨儿,跟紧我,咱们去救其他人!” “好!”馨儿赶紧跑到小珍身后,跟着她杀将了出去。 来到屋外,她们才发现,月光下的庭院里闯进了好几十个黑衣人,而完颜光英已经拿着刀被包围在中间,不停的杀退簇拥上来的黑衣人。阿煜在他身侧,手持弓箭,对稍远处的黑衣人进行射杀。包围圈中间还有一个年迈的身影,那应该是福叔。 原本最担心福叔安危的小珍,这才松了口气。 她拉着馨儿来到包围圈中间,与完颜光英、阿煜他们会和。 “你们俩还好吧?”完颜光英粗狂的嗓音朝她俩大喊了一声,不待她们回答,又豪迈道:“本来想我们对付他们就足够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去惊扰了你们!” “逞能!”小珍听到完颜光英的话,还是忍不住打击他。这些黑衣人武功各个高强无比,且下手狠辣,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心中有这么多话想说,但此时情况紧急,小珍只态度恶劣的训了他一句。 “我们还好,你们怎么样?”馨儿来到另外三人身边,开始查看他们身上有无受伤。 第三十一章 受伤 “我们还好,只是福叔的手臂受了伤。”这时得空的阿煜回答。 “福叔!我看看。”馨儿立马来到福叔身边,欲查看他的伤势。 “一点皮肉伤,老夫无大碍。”福叔知道馨儿等人着急,沉声说道。 面对黑衣人一波又一波的抵死攻击,完颜光英一边抵挡,一边骂道:“不知哪里来的兔崽子们,竟然敢刺杀本王!真他妈活腻了!” 阿煜皱了眉头,他观察了对方的形势,似乎其他黑衣人均受命于中间那个黑衣人的指挥。 他在完颜光英和小珍身边小声道:“看见没,中间那个黑衣人是指挥,留着他,活捉,我们就能知道更多。” “好!”完颜光英和小珍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这意外的和谐之音让两人都怔了一怔。 也只是略微怔了一瞬,黑衣人又群攻了上来。远的近的,三五成群,情势险峻。 完颜光英的功夫雄浑霸气,小珍的武功灵敏果断,二人配合起来,将其余三人护的密不透风,再加上阿煜例无虚发的弓箭远程射击,这群约莫三五十人的黑衣人群体竟一时攻不破。 眼见着自己的同伴越来越少,倒下去的越来越多,人群中间的那个黑衣人抬手指向这边,大声命令道:“杀那个持弓箭的,手刃者奖赏黄金百两!” 这命令一出,被剿杀的几人瞬间都明白过来,这次为数众多的杀手一起出现,刺杀的目标竟是阿煜。 得了命令的黑衣杀手们,在听到奖赏后,疯魔了一般,纷纷不要命似的朝中间的防卫圈攻击。 黑衣杀手们见完颜光英人高马大,手中刀也是越使越顺手,直将靠近的刺客们杀的露了怯。而小珍毕竟瘦小一些,虽然功夫不比完颜光英差,甚至还要精妙,但终归是女子,因此这些黑衣人都经过目测,那边的完颜光英高大勇猛,下意识的都来攻击小珍这边。 经过约莫一炷香时间的拼死杀戮,小珍防御的体力终是稍稍减弱了一些。 察觉到小珍这边的防御力弱了些,黑衣人们仿若附骨之蛆,都围将过来。 刀光剑影之中,一个黑衣人趁小珍应对另一人的空隙,瞅准时机,举刀砍向小珍的右半边身体,在右边的完颜光英看见此景,立马一个旋转,来到小珍的身侧,挥刀便挡住了那黑衣人砍下来的刀锋。 哐当一声尖锐的金属碰击的响声,响亮惊人。 小珍看见完颜光英替自己挡去了可能致命的一刀,心中一震。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见偷袭不成,面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目露凶狠之光,他一抽刀,以最快的速度和强大的力度又砍下了一刀,而完颜光英右手持刀,既不顺手又护体不及,这一刀正砍在完颜光英的左胸口。 “噗”的一声,是利器砍进肉体的声音。 “完颜光英!!”小珍看到完颜光英受伤,目露震惊,大声喊道。 黑衣人抽回了刀,鲜血立刻从完颜光英的伤口处涌溢出来。 小珍受了莫大的刺激,她的招数开始变的异常狠辣,招招致命,而那伤完颜光英的黑衣人在她的刀下没有活过十招,被生生的斩杀了。 完颜光英受了那一刀,竟还好勉强站立着没有倒下,馨儿来到他背后,扶住他,异常关切的问:“国王,你怎么样?!” “我没事,咳咳!”完颜光英抹了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禁不住咳了两声。可见刚才黑衣人那一刀定是混着内力劈下,生受下这一刀的完颜光英不仅皮肉受伤,还受了相当深的内伤。 “快坐下休息一下!”馨儿就要扶他坐下,谁知完颜光英看到小珍一人苦苦撑着,竟浑不在意自己的伤道:“没事,我们金国男子哪有让女人保护的道理!!” 说完,又挥刀往前去跟上前来的黑衣杀手厮杀起来,“兔崽子们,给本王拿命来!”完颜光英大吼一声,身上的那股豪壮之气莫不让众人为之惊叹。 “快回去,你不想活了吗?!”小珍一边应付着来犯之敌,听到完颜光英的吼声惊诧至极,一边大声呵斥道。 “女人,不要说话。今夜我倒要看看,谁能杀得了我的好兄弟。”完颜光英豪气道,众人皆是一愣。 阿煜心中震动,他看了一眼受伤的完颜光英,眼睛眯了眯,随即抽出后背上的三根箭羽,拉开弓,快速的瞄准,如闪电般三簇箭羽直射入了三个黑衣人的身体,那三人同时噗通一声均倒在了地上。 远一点的黑衣人见这箭法高超绝伦,竟一时都不敢再向前。 “好箭法!”完颜光英赞叹一声。他不禁回想起当初同阿煜一起狩猎,还是皇帝的阿煜救自己一命的过往。 大概是自从那一刻起吧,完颜光英便把阿煜当成了他的好兄弟……哪怕是自己的箭术没有他高超,哪怕是自己喜爱的女子是他的未来娘子,他亦是把他当好兄弟,完颜光英以他自己的所思所想来为阿煜考虑,替阿煜着想,虽然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目标,但这份兄弟情,他从未忘却。 “完颜光英,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照顾好你自己。”阿煜快速来到完颜光英的身边,他拍拍完颜光英的肩膀,站在了完颜光英的身前。 这时小珍亦是来到他们身边,她身边的黑衣人均是被斩杀干净,现在只留了不足一半黑衣人尚能战斗,剩下的要么死了,要么重伤倒地哀叫。 殊死搏斗的两队人,分别站在院子的两边。 望着站在前面目露精光的三人,黑衣人的指挥知道今日必定是要拿命相搏了,他手一挥,决然道:“跟我上!” 见黑衣人群起而攻,阿煜毫不迟疑,抽出了三支箭,搭上了弓,嗖的一声,又是并发三箭。黑衣人又倒下去三个。其余杀手看见,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于是,黑衣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们近前,小珍又取了一把刀,双刀在手,耍的密不透风,竟是一人抵挡了好几个黑衣人的全力攻击。小珍此时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疲乏,怒目圆睁,眼眶微红,已是杀红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兵队跑步而来的脚步声,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门被撞开,涌进来一大批军队,各人手持兵器,他们迅速的将黑衣人包围,其中走在前面的乃是海参崴的州节度使阿不罕胡鲁以及朴逸云。 “你们这群胆大妄为之徒,竟敢夜闯民居行刺百姓,给我全部抓起来。”阿不罕胡鲁威严的声音大声命令道。 由于这伙黑衣人武功确实高强,官兵抓捕过程也不顺利,不多久,官兵亦是有死伤。 这时朴逸云亦加入了抓捕行动,他身形飘逸如行云流水,执一柄长剑大开大阖之间,已将好几名黑衣杀手制服。 有了官兵、朴逸云的加入,局势很快得到了扭转,最后只剩那指挥者一人未有抓住。 黑衣指挥者见局势不妙,便要飞身逃离,小珍和朴逸云同时飞窜过去,一人抓住黑衣人的一边臂膀,强行将他抓住带回了地面。 “小心他自尽。”馨儿眼尖的发现黑衣人似乎有不对劲的举动,马上提醒道。 朴逸云立马捏住了黑衣人的下颌骨,扯下了他的面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被捏的变形显得颇有些狰狞的脸,他正是宰相的心腹侍卫韩卫。 朴逸云从他嘴里取出了用于自杀的药丸,交给了来到他们近期的阿煜。阿煜伸左手接过药丸,放在手指尖撵了撵,又看向被迫抬高脸看着自己的黑衣指挥者,深沉嗓音道:“高路,你可认识?” 待见到这黑衣人听到自己的问话时一瞬间的错愕惊讶的眼神,阿煜便在心中有了八九分了然。 “带下去,好好看守。”阿煜吩咐道。 “是。”朴逸云回答。遂将黑衣指挥者交给了官兵带了下去。 “完颜光英,完颜光英,你怎么样?”小珍立即来到还站着的完颜光英面前,唤他名字。 “杀手都被清除了?”强撑着保持清醒的完颜光英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嗯。”小珍回答,望着他胸口裂开还在不停流血的口子,胸口衣物早已被浸透,素来杀伐果断的她,喉头竟有些哽咽。 “那便好了……”话音未落,完颜光英高大的身体便向后倒了下去,所幸小珍用尽力气,才勉强扶住他,没有直接倒地。 “福叔……”小珍喊道,声音中透着丝丝无助。 …… 清理完院子里及宅院各处的尸体残骸,已经天色将明了。鸟儿清脆的啼叫声,仿佛昨夜同平常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 馨儿替受伤的福叔包扎了伤口。幸好福叔的伤不重,因此才能医治完颜光英。即便如此,福叔亦是因伤而不能亲自动手来给完颜光英缝合伤口了。 而这缝合伤口的任务,小珍自告奋勇的揽下了。 虽然早前并未学过医,但经常混迹江湖的她对这种血肉之伤并不害怕,这段日子又在福叔教导下,学习了不少伤口处理方法,而这次完颜光英受伤,也是为了救小珍,因此,这缝合伤口的事,自然由她担当再适合不过。 第三十二章 疗伤 馨儿在给福叔的右前臂上的伤口上药,所幸伤口不算深,并不需要缝合,只要上些药粉,然后包扎即可。 馨儿、小珍和阿煜,还有福叔都在完颜光英的寝居里,完颜光英躺在他的床上,小珍则在福叔的指导下,给完颜光英缝合伤口。 经过了解,馨儿和小珍才知道,原来,作为武艺高手的完颜光英最早发现了潜入院中的黑衣杀手们。他第一时间便去通知了阿煜和福叔。 然后,阿煜拿了朴逸云送来的弓箭,这弓箭送的也甚是时候。虽然他们三人已有所察觉和准备,但福叔的右前臂还是受了些外伤。 “这伙歹徒如此凶狠,为杀阿煜,不惜拼上了自己的命,到底是什么人要置你于死地?”躺床上的完颜光英一边痛的龇牙咧嘴,一边疑惑问道。 “何人所为,我心中已有数,完颜光英,你好好养伤,莫再说话。”阿煜看着他露出的胸口处,翻开的血肉,正被小珍拿缝合的专用针和线进行缝合。他心底的震动只化为几句安慰的话。 馨儿看着阿煜面色深沉,心中做了几番思量,想问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只专心的给福叔包扎伤口。 由于麻醉剂和消炎药品都在给秦娘破腹时候用尽,因此,完颜光英在被缝合时是没有被麻醉的。 那生生用针线进行缝合的痛楚,可想而知,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 就算是小珍的动作轻柔再轻柔,亦是不免要弄痛他。 “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轻点?!”完颜光英痛的嘶嘶直叫,忍不住嚷嚷道,“咳咳……”伴随着内伤,他又咳了几声。 小珍眼角眉梢都是小心谨慎专注的表情,愣是忍住了反驳的话,没有言语。 随着小珍手中的针线又是几次的穿梭,完颜光英痛的拳头直握的紧紧的,额头上的汗珠也是一颗颗往外冒。 “嗷!”,缝到最深的伤口处,完颜光英终是没有忍住,痛呼出声。 “你不要叫了,我都没办法专心了!”小珍向他吼了一声,“你再叫,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昏!”她凶巴巴的表情喝道。 躺在床上的完颜光英,听到这话,深邃的眉眼看到她的清秀脸上柳眉倒竖,气势立马弱了下去,只好咬紧牙关,不再发出声响。 别看小珍面上凶狠,心底里却早已命令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面前的这个男子,是自己一直没拿正眼瞧过的懒虫,却是在这次被刺杀的紧要关头救自己的人。 “嘶……”尽量忍住不叫唤的完颜光英,疼到深处不得不嘶叫出声。 “一会就好了……”小珍低垂着眉眼,专注的为他缝合最后几针。一眼瞥见他吃痛的模样,又没好气道:“那时候救我倒是英勇,现在怎么忍不住疼了?早知这样,干嘛逞能救我?!” “你这女人好没良心?!”完颜光英一听这话,心里可不乐意了。“我救你,怎么叫逞能?难道让我看着你受伤不成?!”他马上察觉这话有些不清不楚,容易让人误会,又补充道:“咳咳,我们金国男子,断没有让女人受伤的道理!” “我们什么关系,干嘛要你救?!”小珍不依不饶道,又小声嘟囔:“受伤了,还要麻烦我来救……”嘴上虽这样说,但小珍知道,她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嫌弃他多事。 “你……你……”完颜光英一连说了几个你字,“你这女人,好不讲道理!”完颜光英头一回找不到话来反驳她,面色很是崩溃。 “跟你学的。”小珍嘴上不服输道。 想当初,完颜光英在餐桌上蛮不讲理,不听众人规劝,一定要攻打他国,称霸四方,亦是历历在目。 知道小珍说的是他不放弃一统天下的目标,顿时语塞,只觉额头上的汗冒的更多了。 “好了!”这时小珍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密密的汗水道。 “好了?”完颜光英一时还没缓过来神,便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缝合完毕。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疼痛,早已在跟小珍的斗嘴中减淡了许多。 完颜光英本身的体格基础非常好,也是方才缝线实在太痛,所以一旦缝合完毕,完颜光英就似身体被抽干了所以力气,虚乏到很快便昏睡过去了。 小珍又依从福叔的话,给他伤口敷了些药粉,又严实的包扎好,最后替他掖上被子,这才长呼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她感到脑袋有些眩晕,身体像散了架似的又酸又疼,这才意识到昨晚自己的体力也是极致透支,她已累的精神就要脱离这幅禁受不住的身体了。 “小珍,你没事吧?”已经替福叔包扎完的馨儿察觉她的不对劲,马上过来扶住她。 “我没事。”小珍努力的放松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奈何只是徒劳。 “是我连累了大家。”阿煜此时平静的声音响起, “阿煜……”馨儿看着阿煜镇定严肃无比的表情。 “阿煜谢过大家的不离不弃,我定会处置背后元凶,给大家一个交代。今天在此,谢过各位!”说着阿煜两手相合作了个长揖。 这时,馨儿发觉阿煜的右手姿势有些不自然,“阿煜,你的手怎么了?!”她几步走到阿煜身边,伸手拉起他的右手查看。 “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只见微屈的阿煜的右手中间三指的第一关节处均是一道深深的勒破的血痕,鲜血淋漓,都说十指连心,这么深的伤口,该有多疼呀! “没事,小伤。”阿煜微笑着看着馨儿关切的脸。 “一定是昨夜,你连续几次并发三箭,用力过猛,强行开弓,手指才被弓弦伤成这样,对不对?”馨儿推测道。那把弓乃是特殊材料所制造,张力比一般弯弓大上太多,乃是馨儿的弟弟畏子腾专门改良过送给当时还是皇帝的阿煜的。虽然拉开一次,射程和力道都比一般弓强许多,若非阿煜射箭技术高超,臂力惊人,一般人是拉不开的。即便如此,三箭并发,亦是突破了凡人的极限,这才导致阿煜手指受伤。 但是,当时完颜光英受伤,情况危急,阿煜也是管不得这么多了。 阿煜知道瞒不过馨儿,遂点头答道:“嗯,没事,我这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福叔过来看了看阿煜受伤的手指,却不容乐观道:“你这手伤成这样,需得敷药好好养着,否则以后想再拉弓,都难了……”他又向馨儿道:“你在我药箱中拿出那瓶专治伤口的金疮药,赶紧给他处理一下,敷药包扎,五日内不可碰水和用力!” “好!”馨儿马上依言照办…… 堂屋里,一边给阿煜上药,低着头的馨儿一边轻声问:“你已经知道是谁来刺杀你的,是吗?” “嗯。如我所料不错,派杀手来的就是宰相赵普渊。”现在这么急切想置他于死地的,除了宰相别无他人。更何况,那黑衣指挥者在听到杀手高路的名字后,惊讶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宰相必须尽快除去。”阿煜的左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馨儿默默无言,只关切的表情盯着阿煜受伤的手,眼里都是心疼。 阿煜不禁动情道:“馨儿,你等我归来……相信我,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想过了,馨儿作为我的新娘,别的女子有的,我也要给你。彩礼我已经写信吩咐五弟让沐风给云龙城送去了。” “彩礼?”馨儿有些疑惑的问道,不明白他的意思。 “自然是彩礼,馨儿嫁给我,哪能没有彩礼?”他伸出左手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宠溺笑道。 馨儿露出羞涩微甜的笑容,“那我过些时日上报爹娘,准备嫁妆。”既然他把仪式做全了,她亦不能失礼呀。 “不用,馨儿家财万贯,实力雄厚,为夫是知道的。以后我不当皇帝,还要仰仗娘子多多照顾哪……”阿煜打趣她道。 馨儿被他说的又羞又臊,阿煜趁机搂过她,口中温柔道:“馨儿,只要安安心心的等我回来,做我的新娘就好。那时,完颜光英的伤也应该好了,我的馨儿,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仿佛已经看到了穿上新娘礼服的馨儿,阿煜眼里满是星光,有些疲惫的英俊脸上露出幸福笑容。 完颜光英的寝居里,福叔又给完颜光英切了脉。他的面色有些沉重,向站立一旁一直未有离去的小珍吩咐道:“小珍,国王的伤已无大碍,但是因为我们没有消炎药品,只靠那些药粉,恐难抑制住伤口炎症。” “那我们怎么办?”小珍焦急的神色,马上询问道。 “我们现在只有等,看他的体质如何,还要看他的运气了。后面,他极可能发烧,所以需得留人在此处照顾他,随时关注他的情况。”福叔望着素来沉着的小珍此刻亦是有些慌张,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小珍一口应下,立即答道:“好的。我留下……” 福叔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小珍均认真的一一记在心里。 第三十三章 发烧 果然,完颜光英昏睡没多久,额头就开始发起烫起来。 按照福叔的嘱咐,她拿湿毛巾给他覆在额头降温,又解开了他的上衣,给他擦拭身体。反复几次,已是到了中午,而他的体温仍然没有明显下降的迹象。偏黑的脸色此刻已是烧的红红的,略厚的嘴唇上已经烧的起皮了。 小珍虽在心中暗暗着急,面上仍是沉着。 “水……水……”迷糊中,完颜光英沙哑的声音唤道,他的眼睛仍是紧闭,深邃的眼眶由于病着显得更加凹陷了。 她立即给他端了温开水,准备给他喝下。 只是此刻迷迷糊糊的完颜光英是不可能自己喝下的,小珍又找来了勺子,来到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喝。 昏迷中的完颜光英只觉一个温柔的手,一会抚摸他的额头,一会又为他擦拭发烫的身体。又感到有人温柔的一勺一勺的喂自己喝水,那感觉,悄然唤醒了他尘封于脑海深处的母亲的记忆。 “阿娘……阿娘……不要离开阿英……”完颜光英不觉伸出手,握住了一只柔软的手,他的大掌握住那手,再不肯放开,仿佛那就是他最思念的母亲的温柔的手。 陷入回忆的完颜光英似乎又看见了他的娘亲,金国的前王妃。那个美丽的同样拥有深邃眉眼的异族女子。她最初是受宠的,才生下了完颜光英,后来随着老国王的爱意减淡,失宠的她更没有家族撑腰,因此渐渐成了王室里最受排挤和欺压的那个,而小小的完颜光英也成了最不受老国王关爱的王子。 国王越不喜欢他,完颜光英就越做出逆反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国王才会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可是,这样下去,国王只会越来越讨厌他。终于有一天,国王将他囚禁了足有一个月之久,他把他关在一间黑暗不见五指的屋子里,除了每天有人送饭,他没有人可以说话,更不准任何人来探望他,连他的母亲也不可以。那里面太安静了,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若不是还有呼吸和心跳,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后来,他被放了出来,足有五天,都蒙着面不能见光。 他的阿娘在几年后郁郁而终,而小小的王子永远的失去了他的母亲。 再后来,他立誓要改变这一切,经过发奋努力,终于在老国王死后,凭自己的实力征服了几位兄弟,坐上了国王宝座。但是他的内心,常常仍是那个渴求关心和爱护的少年,而这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 这便是完颜光英的从前的经历,小珍是从馨儿口中得知这些的。而馨儿所知道的,一大半是完颜光英告知,还有从父亲和阿煜那里得知了一些。 比起自己单纯的缺失父母关爱,完颜光英的经历似乎更要凄惨。自己的父母仅仅是忙于事业,对自己疏于照顾,而他呢?不仅父亲不关爱他,母亲更是早早离世,他心底里的伤痛怕是一辈子都是难以愈合的。 但是,年幼时候的叛逆之举,还有心底里对亲情的那份强烈渴求,又是如此相似……小珍对完颜光英的心境,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之前总是与他吵架甚至打架,或许正是因为她对他的了解,在心底深处,她已把他当作是相识已久的朋友,才会对他总是斤斤计较。 “你不要有事,我不想欠任何人。”小珍望着他的脸出神,轻声念叨着。 “父王,父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阿娘……不要走……”完颜光英继续呓语着,他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正是此刻坐在他床边的小珍的手。 她便这样任他握着,他的手掌大而厚实,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他的力道时轻时重。小珍想,或许这样,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吧。 馨儿几次来探望,想换小珍回去休息,见此场面也都悄然退出去了。 又经过几次的身体擦拭和喂水,完颜光英的体温渐渐降下去了。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嘴唇也不再干涸,像是真真实实的安稳的睡着了。而此时,已是到了近傍晚的时辰。 “我们王上,他怎么样了?你们把我们王上怎么样了?”完颜合达咋咋呼呼的粗重嗓音响起在房间里的时候,正好撞见小珍在给完颜光英袒露的结实胸口温柔的盖上被子,裹住伤口的洁白布上还渗了星点红色的血迹。小珍有些憔悴的秀气小脸上的关切的表情溢于言表。 见这情景,完颜合达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看见小珍,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方才来寻衅的架势也瞬间失了下去。而他从小珍的表现上也看得出,她是真心的关切他们王上。 因此,他嗫嚅了半天,最后只小声的询问道:“小珍姑娘,我们王上怎么样了?” “他应该无碍了。”小珍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感到头眩晕的厉害,精瘦的身体有些微的摇晃,完颜合达见状立马上上前扶住了她。 “小珍姑娘,你没事吧?”完颜合达对小珍如此用心的照顾他们王上,竟然会累倒,颇感意外。 “小珍,你怎么样?”此时进来送晚餐的馨儿也马上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来到小珍身边。 望着小珍微微苍白的唇色和疲倦的脸色,馨儿心中感到阵阵心疼。 “小珍,你把晚餐吃了,去屋子里休息下,这里有我。”她拉过小珍的手,语重心长道:“小珍,你需要好好休息。” “嗯,他的烧退了,福叔说,熬过这一关,他就没事了。”小珍感到手脚无力,声音也是轻飘飘的,“这里交给你了。” “好,你放心。”馨儿向她保证道。 “我不吃了,我先去睡会。”严重缺少休息的小珍说完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完颜光英的寝居。 完颜合达知道馨儿是会易容的,早前也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易容后的畏子馨。完颜合达仍是不禁又一次为她易容术的高超所折服。 “畏姑娘,我们王上是怎么受伤的?”完颜合达刚从金国都城会宁回到海参崴,就从州节度使阿不罕胡鲁那里得知,他们的国王受了重伤。他们王上武功高强,在这屋子里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只有小珍姑娘,怎么会轻易受伤?又听闻是医馆内来了一群黑衣杀手,想来是在抵抗杀手的过程中受伤的。 “他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小珍,一时不查,被黑衣杀手所伤。”接着,馨儿便将昨夜遇袭的前后经过,都告知了完颜合达。 “我们王上真是英勇!”完颜合达不禁夸赞道。不愧为他们金国的王。 “是啊!若非有他,我们此次恐怕都活不成。”若说感激,馨儿心中对完颜光英亦是感动非常。 完颜合达又气愤的握紧拳头:“到底是什么人要置皇帝于死地,幕后主使者真是太胆大妄为!” “阿煜说他会处理此事,你无需担心。”馨儿安慰他。 这时,完颜光英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似有转醒的迹象。 “王上……” “国王……”馨儿和完颜光英同时轻声说道。 “好痛!……”悠然转醒的第一句话,完颜光英就说了这一句。 待看清了面前两人的面容,原本痛楚的面容染上了些惊喜:“畏姑娘……” “王上,哪里痛?”想找些存在感的完颜合达又轻声问道。 笨!眼光瞟了一眼完颜合达,心底直想骂他的完颜光英最终按下了心头火气,道:“当然是伤口痛。咳咳!”内伤发作的完颜光英又咳了几声。 “王上,您还受了内伤?”完颜合达关切的问道,之前还不知道他们王上还受了内伤。 “无碍,调养些时日自然就好了。”完颜光英一点不在意的回答。他在意的是他回想起昏睡时候,似乎有人一直在照顾他,那人温柔体贴,让他似找到了幼年时母亲在时的感觉。他觉得这人就是畏姑娘,也认为只有畏姑娘能做到如此体贴。 因此,仍躺在床上的他睁大了眼,满眼欢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温柔的表情,让他不禁沉醉和心喜。 “畏姑娘,谢谢你照顾我……”他只觉心内的欢乐要满溢出来,最终只化为这句感谢的话。 馨儿见他醒了,就去桌边取了粥和勺子,过来床边准备喂给他吃。 “国王不用谢我,你都是为了救我们,才受的伤。而且……”馨儿顿了一下,抬起一直低垂的眉眼,看向完颜光英慎重道:“之前照顾你的并不是我,而是小珍……” “什么?!咳咳咳……”完颜光英震惊的瞪大了眸子,他不敢相信,那给他擦拭滚烫身体,喂他喝水,甚至似乎手还一直被他握住的人儿,竟不是眼前温柔可人的馨儿,而是那个一直以来对自己常常横眉冷对的女子。 在他看来,小珍总是对他不善,找他的茬,性格耿直,而且心硬如铁,怎么也无法跟昏睡中那个温柔体贴备至的人儿的形象重合到一块啊,这反差也太大了……他的心里此刻别提多奇怪的感觉了。 第三十四章 转变 因为心里总是搁着馨儿的话,以至于完颜光英在被她喂粥的时候,也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魂不附体。 “你是说,我昏睡时,照顾我的一直是小珍?”完颜光英最后还是忍不住向馨儿求证。 “嗯。”馨儿肯定答,她看着完颜光英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的表情,又道:“其实小珍,她跟你的经历有些相像。” “此话怎讲?”完颜光英禁不住好奇的问。 “小珍她幼年父母外出忙于事业,她的父亲马路遥马叔叔乃是大兴甚至这片大陆上负责承运生意的最大商业组织的领头人。而这庞大生意的背后就是以牺牲了陪伴小珍童年时光的代价换取来的。”馨儿坦然相告。 “哦。”完颜光英之前只知道小珍的父亲是带领庞大船队为金国运送物资的领头人,从那男人的气度上,也料的到他必定身份非凡,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强的势力背景。 馨儿轻叹了口气,不觉感慨道:“但是由于父母的疏于照顾,小珍一直以来对马叔叔和王婶婶抱有怨气。以至于后来小珍十几岁便离家出走,常年在马帮行走,曾做过马帮的马锅头。” 完颜光英沉默了,他以前倒是从没想过小珍的经历,总觉得她冷若冰霜,心若寒铁。没想到她竟与自己有着类似的经历。 “因此,小珍可能是我们几个中,最能理解你的人,只是……不知你们怎么总是吵闹不休。”馨儿亦是一直奇怪,为何小珍与国王总是好似八字不合,动不动就非吵即打。 “本王也不知,她似乎总是看我不惯,我也总是不服气她那样对我,所以……”完颜光英仔细想了想这些时日来与小珍的相处,的确如畏姑娘所说,非吵即打,他亦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如今,一想到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是小珍悉心的照顾了自己,给了他心底最脆弱处一些最温暖的慰济。他的心却开始有些乱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面对那个不发脾气时其实还是很清秀可爱的小女子。 “她……现在在哪?”吃了一口馨儿喂的粥,完颜光英有些木讷的小声问道。 “小珍她从昨夜到现在都没休息,太累了,我换她去补眠了。”馨儿回答。 “哦。她还好么?”完颜光英继续小声问。 “之前差点晕倒,也没有吃晚饭,就去睡了。”馨儿说的话叫完颜光英不免心中一揪。 完颜合达看见国王眉头微皱,还有些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次他离开时,还跟小珍水火不容,声称要抓住她的王上,竟在刺客刺杀她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小珍,还在听闻她身体欠佳时,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 这时,阿煜的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完颜光英,你醒了?我听闻你高烧不退,情况有些不妙,果然是身体强壮,没想到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完颜光英笑呵呵的看着进来的阿煜,挣扎着想起身,又眼尖的发现阿煜的手被白布包了起来。“你的手怎么包起来了?”完颜光英立即发问。 “无碍,小伤。”阿煜赶忙几步上前,按住完颜光英的身体,关切道:“不要起来,牵动了伤口,创伤不好愈合。” “好,那你这伤……”完颜光英依言又躺下。 “阿煜使的那把弓,比较特殊,张力极强,他硬是三箭并发,伤了他的手。”馨儿尽量轻描淡写的回答。但依然掩不住眼里的关心。 “阿煜,你太拼了!这手若是毁了,你还怎么回去当皇帝?”完颜光英着急道。 一旁的完颜合达默然向阿煜行了一礼。 “莫要说我,拿命搏的人是你!”阿煜严辞纠正道:“你是金国的王,你若是倒下了,以后金国的黎民百姓要仰仗谁?” “就是就是!”完颜合达十分适宜的点头如捣蒜,附和道。 “你先出去候着!”完颜光英发觉手下竟然帮着阿煜说话,瞪大了眼睛,气道。 完颜合达低头道了一声“是”,领命乖乖出去了。 望着此情景,阿煜不觉失笑。 “完颜光英,我要谢谢你,此次若不是你,我们恐怕都难以存活。”阿煜认真诚挚的表情道谢。 “嗯!”馨儿亦是点点头,一脸感激。 “而且,此次这伙人来刺杀的是我,你们都被无辜殃及。今天,我已经去了监牢,亲自审问了那杀手指挥。”那韩卫在听闻之前派来刺杀皇帝的高路已被自己收服时震惊不已,阿煜稍加严词审讯,便老实交代了所有。韩卫的确是宰相赵普渊家中的侍卫之一,此次被赵普渊派来率领一众高手刺杀皇帝,乃是情急慌乱之下的破釜沉舟之行为。 “怎么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完颜光英好奇的问道。 “他们是我国宰相赵普渊豢养的手下,此次专门为了刺杀我而来。”阿煜坦诚相告。 “赵普渊定是知道了你已清醒的消息,心中着急,才倾尽派出这么多高手。”馨儿推测道。 阿煜肯定点头。 完颜光英愤愤道:“这个宰相,是疯了吗?竟然敢在我金国治下,派这么多人追杀皇帝?!”若是哪天让他抓住了这个宰相赵普渊,定要叫他好看。 阿煜转而面向馨儿,道:“馨儿,我想起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若想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野兽在猎食时,总是静静的躲在草丛里,只有到了最佳时机,才能一击即中,杀死猎物。而现在,我想我已经等到了最佳的时机。” 原来,昨夜杀手们来到了医馆,被派在此处暗中保护阿煜等人的朴逸云的手下,见杀手数量众多,就第一时间去了驿馆找了朴逸云,朴逸云又立马找了当地的官员,也就是州节度使阿不罕胡鲁,带领一众官兵来救驾。 州节度使阿不罕胡鲁本来就是知道他们的国王完颜光英以及大兴皇帝都住在医馆,奈何完颜光英明令禁止他去医馆探望等一切行为,所以阿煜和国王等人受袭击,他是在朴逸云之后才知道的。 了解情况后,阿不罕胡鲁和朴逸云一起第一时间集结了大批官兵,来到医馆,这才有了后续救了医馆中众人的一幕。 “嗯,阿煜,我明白你的意思,宰相知道你醒了,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现在只不过是最后的负隅顽抗,你要回去,我支持你。”馨儿给他打气。 阿煜感动于心,但此刻没有多说什么,只温情的看着馨儿。 完颜光英又道:“阿煜,你回去便宰了这个赵什么渊,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本王义不容辞。” “好的,你现在的首要是先养好伤,处理宰相,是我内政。”又看了一眼目光炯炯的完颜光英,道:“如有需要,我自然会开口。”阿煜拍了拍完颜光英的肩。 “我来吧。”阿煜伸手要接过馨儿手中的粥碗,准备亲自给完颜光英喂饭。 “你的手……”馨儿有些微的迟疑。 “无碍。”阿煜微微笑着道,仍是坚持接过了馨儿手中的碗。 完颜光英见他俩如此,心中瞬间了然,摇了摇头,遂大喊了一声:“完颜合达!给我进来。” 外面粗狂男音答了一声,接着完颜合达的强壮身躯出现在门口。 “给我喂粥。”完颜光英命令道。 “是!”完颜合达躬着身子,对阿煜道:“此等琐事,哪能劳烦皇上亲自动手。我来就好!” “国王是我的救命恩人,照顾他也是应当。”阿煜不干,就势坐下来,要给国王喂粥。 阿煜喂了几口,因着受伤的手,确实有些不方便,便只好将碗勺交给了完颜合达。 …… 到了第二天早上,睡了一夜的小珍,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如初了。 她起床洗漱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完颜光英的寝居,看看他的伤情。 拿个椅子,坐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完颜合达,正靠在椅背上打着盹。 小珍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还未进屋,便听见里面的均匀的鼾声。又来到床前,见完颜光英歪歪斜斜的睡在床上,被褥也掉了大半在床上,小珍的眉头微皱了起来。 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睡觉竟然还不老实。不过,听他鼾声,看他睡姿,应该是无大碍了。小珍暗暗思忖,只觉心中安定下来。 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准备给完颜光英把被子盖好。 只见小珍,拿着被子一角给他盖上。望着他的睡颜,他虽没有大众所说的那种英俊相貌,但亦是硬朗有型,深邃的眉眼总是带着些傲然不羁和淡淡的忧郁。有时候,只要一眼,小珍便能体会到他的心思。 但是,她偏偏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如此了解他,总是反着来,数落他,对他不满,甚至想要揍他,就好似看到以前那个对父母对世界总是抱怨的自己…… 看着他,小珍渐渐发起呆,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完颜光英的深沉的嗓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第三十五章 急信 望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大眼炯炯的盯着自己的完颜光英,小珍一时语塞。 “给你盖被子。”愣了一会,她最终选择如实回答。接着离开床边,她走到桌边,收拾起昨晚的粥碗来。 良久,完颜光英才道:“哦。” 他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不觉想起之前馨儿说的话,在自己昏迷时,是小珍照顾的自己。而这个对自己总是外表凶悍的女子,怎么会在他受伤的时候能如此温柔体贴? “那个,听畏姑娘说,我高烧昏迷时,是你照顾的本王?”完颜光英迟疑的语气问道。 “嗯。”小珍依然是话不多,给了肯定的答案。 “那个……我昏迷的时候没做什么吧?”完颜光英顿了顿,看到小珍回过脸来一双晶亮眸子直瞧着自己,不觉紧张起来,“呃……谢谢你啊……” 没有回答完颜光英的上一个问题,小珍干脆道:“不用跟我道谢,你受伤是为了救我。”似是理所当然般,“我照顾你,自是应当。” 望见他一副怔然的表情,不觉又道:“我马珍从不欠人人情,你也不例外。” “这次你就是欠了本王一个大大的人情!”躺着的完颜光英不知打哪来的火气,不服气道。“咳咳!”火气太旺,完颜光英的内伤又使他咳嗽了两声。 “所以,你现在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我必定办到。”小珍言之凿凿,向他保证。听着他的咳嗽声,小珍知道他受了不轻的内伤,秀眉微皱。 “此等好时机,本王现在可不会用。”完颜光英竟然一副无赖状,大咧咧的笑起来。 “随便你!”她收拾完,便要离开,“过几日我替你疗内伤。”小珍撂下了这句话,抬腿要走。 “不用,我要让你欠我欠的多多的,看你以后还对我凶不凶?”完颜光英不合作道,那语气像个任性的孩子般。 “这是两码事。”她的一句话,直接掐灭了完颜光英的幻想。 又犹豫了一下,背着身子的小珍终是开口问道:“我再问一次,你救我是为何?”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完颜光英大嗓门说道:“我们金国男人,绝不会看着女人受伤。” “对陌生女子亦是如此?”小珍追问。 “那……自然是要知道她是善良的女子。”完颜光英再次迟疑了一下,又显得有些窘然道:“哎,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不想报恩于本王了么?” “不是。”说完,小珍便跨出了门槛,走了。 完颜合达早已经醒了,他伸脑袋朝门里边探望了一下,见小珍出来,马上又缩了回去。 小珍知道,完颜光英心中属意的人是馨儿,而与自己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可是,这一次,他挺身而出,救自己差点舍去性命,说心中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而她,几次三番的问他是为什么要救自己,连她自己都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对此事如此较真。 而最终的答案,完颜光英只说至少应是善良的女子。或许,这些时日以来对他的凶悍,还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女子,于他而言还算是公允善意的评价了。 呵,这回答很好吧!小珍略自嘲的想。 …… 医馆歇业了,阿煜也向迎海阁的许掌柜告了假。 隔日上午,阿煜和朴逸云又去了衙门。只留福叔、馨儿、小珍和完颜光英在家。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馨儿赶忙去开门。接着她接到一封信。信封上印着特有的花纹,并用火漆封着。信封的背面还附上了一只鸟羽。这显然是一封加急信。 是什么事,让云龙城要使用加急信递送而来?思忖不出线索,馨儿马上拆开了信封,仔细的阅读起来。 爱女子馨,见信安好否…… 这封信是父亲云龙城城主畏傲然亲笔所写。笔力劲挺,字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他的信内容大体如下:近来祥云社在各国分号都有回报,旗下产业多有被各国官府查验,甚至店中掌柜伙计有被带走审问,而官府审讯内容多半为店铺的幕后主营者是谁。 这不禁让祥云社管事马上心生警觉,随即调动云龙城的情报网搜集相关讯息。 这一搜集,竟发现各国王室政要重臣均已知晓了云龙城的诸多秘密。不仅知道云龙城中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更有诸多先进领先于外界的技术,并都知道了上次助大兴和金国打胜辽国的武器火炮,后来是由云龙城秘密的赠予了各国君主。就连祥云社和龙吟帮归属于云龙城,还有云龙城与马家之间的关系都已被他们知晓。 不仅如此,更危急的是各国已经派了少量武艺绝顶之人,组成了一个几百人的队伍,由一神秘人带领,向大兴的半青山行进。目的就是要找出云龙城的具体方位,终极目标就是为了窃取或者是夺取云龙城中的财富和技术。 父亲在信中说:这几百人的队伍虽还不足为惧,但云龙城的秘密已经被公众,尤其是那些各有野心的国主要臣们知晓,这才是最可怕的…… 如若处置不当,各国势力必会源源不断的向云龙城渗透和攻击。云龙城好似是羊,各国君主就好似是狼,均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万分诱人的食物,不分得些好处,是势必不会罢休的。 因此,云龙城城主畏傲然做了两个对策。第一,是调集城中武力,若此次来犯之敌真的找到了云龙城的位置,务必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第二,乃是一个下策,亦是一个较长远的计划,既然云龙城的秘密已经被外界知晓,那就必然不能再跟外界联系,需低调行事。因此,久被搁置,甚至差点被遗忘,似乎永远都不会再用上的封城计划,又被提上了议程。 封城,这样一个沉重的决定,在馨儿看来,是多么被动的无奈之举。 是什么人,将云龙城的秘密告知了各国君主?他们缘何会知晓火炮乃是云龙城所赠?更怎么会知道云龙城旗下有祥云社和龙吟帮,还有和马家的关系? 馨儿脑中的思绪翻腾着,她一时理不清思绪……这封急信,如一声惊雷在她的世界中打响,把她原本的计划和步骤全打乱了。 小珍见馨儿拿着信久久未回神,便好奇的过来询问:“馨儿,你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小珍是认得云龙城中信封上的特殊花纹的,而且还见信封上附了一根鸟羽,便知这信非比寻常。 “小珍,我与阿煜,恐怕成不了婚了。”思虑了很长时间,馨儿最终只平静的缓缓说出了这一句话。但那平静的情绪,在小珍看来,却显得尤其的伤感。 “为什么?怎么回事?”小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接着问道。 “你看吧。”馨儿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那一封轻轻的信件却好像有千斤重一般,快让她拿不动了。 接过馨儿手中的信,小珍也仔细的阅读了一遍。凝重的表情出现在小珍的脸上。 信件的最后,畏城主交待馨儿,倘若她愿意跟着皇帝在城外生活,亦或是两人一起回到城里来生活,无论她是怎样的决定,畏城主和夫人都会支持他们。只是,一旦封城,便不能再随意的在城内和外界之间来回活动。 “到底是什么人将这些幕后的秘密公之于众?太可恶了!”小珍气愤之极,她的拳头握的紧紧的,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立即杀了他。 “是什么人透露此消息的,我现在还想不到。但是,之前,除了我们自己人,只有唯有一个人是知晓我们云龙城的一些底细的。且依他的权势,查得到我们的更多情报,也绝对能够煽动各国君主一起对付云龙城……” “馨儿,你说的那人是谁?”小珍一时疑惑,想不出馨儿说的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馨儿说出此话的同时,心底深处感到一阵悲凉和痛楚。假若真的是他,那么之前的情谊算什么,而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又算什么? “……馨儿,你是说……”小珍迟疑的语气,她其实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馨儿说的是谁,但是她亦是不愿意不想说出那个猜测…… “不,馨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刚刚还救了我们……”小珍使劲摇头,她怎么也不相信,能豁出性命救他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害他们? “他为了报复我们之前将火炮技术传遍各国,更是为了他称霸的野心,想借各国势力除去云龙城这个于他而言是他实现称霸道路上的阻碍。”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人,不仅知道云龙城的秘密,还能够煽动各国君主出动人力,去往云龙城窃取财富和技术。 “不,我不相信……他不会这么做……”小珍仍是不相信,以她对完颜光英的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馨儿未聚焦的眸子终于看向小珍,看到她清秀的小脸上现出从未出现过的慌乱和惊疑。馨儿的心亦是一阵阵的揪痛:“小珍,我也只是猜测……” 第三十六章 误会 此刻的馨儿,面对的不仅是要与阿煜的永远分离,更是一直以来被她看作好友的完颜光英的背叛。 是的,馨儿怀疑的对象,就是金国国王完颜光英。 他作为金国的国王,更是想要称霸四方的野心家,完全有理由煽动各国跟他一样贪婪的君主,一起去把云龙城里的山一般的财富和先进技术进行瓜分霸占。一来,可以报复云龙城赠予其它各国火炮技术的仇怨,二来,还可以除去云龙城这个实现宏图霸业路上的绊脚石,其三,还能借机获取一笔丰厚的财富和意想不到的先进技术,可谓一石三鸟,一箭三雕,这样的好事,她想没有几个野心家不会不选择如此去做…… 她亦不想这样阴暗的揣度完颜光英,她亦不想用这么龌龊的心思去推测完颜光英的用意,她更不想让她和完颜光英的情谊变成如此脆弱和丑陋。 她的脑海里还能浮现出完颜光英一人挡在他们前面,面对众杀手的画面……而这些,在野心和欲望面前,就如此的不堪一击吗? 小珍望着馨儿悲痛的表情,才想起一句重要的讯息,遂问道:“馨儿,方才,为何你说你和阿煜,恐怕成不了婚了?” “城中突遭变故,要封城,我不可能离家离父母离云龙城而去。而阿煜,他回去大兴后势必会铲除宰相党羽,尔后,朝野必然动荡,此时,又恰逢各国要袭击云龙城,他更不能放弃皇位,否则,各国势力可能要袭击的就不只是云龙城,而是整个大兴了……”这些残忍的事实,在馨儿读完信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心明如镜,但是,经由口中说出来,才知道竟是如此的痛苦。 信中所说,让馨儿和阿煜在城外生活,亦或是一起到云龙城中去,前一条路,馨儿是不可能再去走的了,她如何忍心如何放心让父母、亲人以及城民们面对各国的不断侵袭,而自己却与爱人长相厮守。后一条路,畏城主可能没有料到,阿煜准备回大兴,亲自除去宰相党羽,一旦宰相党派被除去,那么朝野的动荡,无异于让各国势力要袭击云龙城的局势雪上加霜。万一,各国窥伺到大兴动荡的时机,借机攻打大兴,就将大兴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馨儿……”小珍看着馨儿大悲却无泪的表情,将她柔弱的身体搂进怀,颤声安抚她道:“未必会这样,未必会这么糟糕……” “小珍,我该怎么办?……”馨儿的声音听在小珍耳边,显得有些飘忽,更是如此脆弱。 小珍知道,馨儿和阿煜是经过了怎样的波折,各自做了怎样的牺牲,才能将彼此的手握牢。 可随着云龙城的秘密被公开,这一切努力和牺牲,就要全部白费了。他们二人,竟是如此的情深缘浅?…… 小珍知道此刻的馨儿必定痛苦难当,而这伤痛之深,更是难以诉说,难以言表。 馨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如做梦般自语道:“我要不要跟阿煜商量一下?”她想起阿煜曾经与自己说过,遇到事情要与他商议,他会出谋划策,与她共同分担…… 小珍刚想肯定的回答她的话,又听她无比低落的声音道:“还是算了,这样无解的局,告诉他,徒增他的伤感……” “馨儿,你不要难过,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小珍尽力安慰她,但也知道就像馨儿所说,这局势实在是错综复杂,危急险峻。一旦进入这迷局,似乎就别无出路,只得分开不可。 馨儿凄切而绝望的问小珍:“小珍,你告诉我,我和阿煜,终究是有缘无份吗?”从见他的第一面,从知道他的身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自己视为知音的男子,与自己相隔着千万里,以至后来不可自拔的爱上他,依然是笼罩着一层悲伤的阴影。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确定彼此心意,愿意为彼此付出,甚至愿意放弃皇帝的身份和与亲人相聚的机会,却还是突破不了这天生的身份的桎梏,命运的枷锁终究是将他们逼迫回了各自的位置。 似乎在这个城市度过的这短暂的快乐又甜蜜的日子,就是他们今生离别前最后的幸福时光…… 感受到馨儿此刻接近崩溃却强忍着痛苦的情绪,小珍心中不忍,劝慰道:“馨儿,难过就哭出来啊,不要憋在心里。” 听到此话,馨儿终究不再强撑,趴在小珍肩头,无声的流下了眼泪,口中喃喃道:“小珍,我好难过,心好痛……” 小珍轻轻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小珍,如果我没有提议将火炮技术传出城外,如果我没有建议将火炮赠予这片大陆上的其它国家,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都怪我,是我的错……”馨儿泪水涟涟,自责道,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皆因当初她将弟弟子腾的发明推到了城外,这才使得云龙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最终导致了今天的惨局。 “馨儿,这怪不得你,别这样自责。”看到馨儿这般,小珍的心中亦是不好受,只要一想到那个从中作梗、兴风作浪的人竟是平日里憨直的完颜光英,她就无比纠结难受。亏她前几日还将他看作是真正的男子汉,虽然性情顽固不羁,但贵在耿直豪爽。还准备报答他救命之恩,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现在看,一切都是假象…… …… 午饭的时候,被福叔交代已经可以起床活动的完颜光英,和福叔、馨儿还有小珍一起用餐。阿煜还和朴逸云在衙门,还未归来。 似乎觉察到用餐时的氛围与平时不同,完颜光英总觉的有些不自在,似乎是自己伤患处的不舒服,又似乎是看到馨儿红肿的眼睛和掩藏不住的低落情绪,还有小珍看自己的怪异疏离的眼神,总之,那感觉有些奇怪。 “咳咳。”完颜光英也不知是故意的,或是内伤导致,咳了两声,“畏姑娘,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红通通的像只兔子?”终究是没忍住,他关心问道。 “我没事。”低着头的馨儿声音低微,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不是刮风迷了眼睛?或者……身体哪里不舒服?”完颜光英继续关切的追问道。 “是什么原因,你能不知道?!”小珍口气十分冲,终究没有忍住,怒气冲冲的朝完颜光英喊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完颜光英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一时弄怔住了。 “你别装了!”小珍见他摆出一副无知的样子,更加觉得他虚伪。 “小珍……”馨儿欲劝住她,毕竟他们还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此刻越看完颜光英越不顺眼的小珍可管不了这么多。 “你说!有什么话你说明白!”完颜光英一撂筷子,也管不了动作幅度太大,弄疼了伤口。 小珍如串珠散落般的话语一起抖落了出来:“我们已经知道,有人暗地里将云龙城的秘密告诉了各国国王,并怂恿他们,派了一队人马,要去云龙城窃取财富和技术!这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完颜光英先是震惊,片刻之后,脸上现出气恼和悲伤的表情,深沉的嗓音缓缓道:“你们竟是如此想我的?!” “你的野心竟这么大吗?称霸四方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馨儿抬起头,曾经闪烁如繁星的美目中竟盈满了泪水。 面对着这两个女子一动一静的质问,一个人的话语让他烈火焚身,另一个人的话语又让他冰冷寒心。 心内剧烈的情绪翻涌,让他的内伤突然发作起来:“咳咳……咳咳……咳……”他急剧的咳嗽起来,咳的停不下来,最后伸手捂住了口鼻。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不咳出来胸口憋闷的实在难受。最后伸开掌来,竟发现手心处是嫣红的星点血迹。 完颜光英的眉头微拧,立即握住了手掌。 最后,他强忍住了咳嗽,以深沉严肃的声音道:“你们想怎样想,便怎样想吧,本王管不了那么多。”他果决的语气,冷然的面孔,与之前憨厚不羁的形象相去甚远,彷佛此时的他才像是一国之主,那个能杀死白狼王的男子,那个杀伐果断的金国国王。 “本王明天就走。不再叨扰各位。”完颜光英绷着脸,紧握着拳头,撂下这句话便离席而去了。 “唉”一直在一边未发声的福叔,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是些微的沧桑表情。 …… 下午,在自己的寝居中,馨儿和小珍收拾着一些衣物。 馨儿不觉又翻出那一身红艳艳的嫁衣,抚摸着精致绣花,那上绣有金丝锦绣、彩凤飞舞,嫁衣已成,而她却再没有穿上它的机会。无声的泪从眼角滑落,她也顾不上擦掉,任泪水滴在了红艳如火的嫁衣上。 她双膝并屈,脸埋首在双臂间,纤弱的肩膀微微的颤动着。 小珍看她如此,亦是眼中含泪,心中疼痛…… 第三十七章 嫁他 小珍来到馨儿身边,伸手摸着她的肩膀,“馨儿,别哭坏了身体。”她轻声安慰道。 馨儿突然抬起头,满面泪水,目光却坚定道:“小珍,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他。” “如何嫁?何时嫁?”小珍惊讶问。 “就在这里,最快的时间。”馨儿拭去了脸上的泪,语气异常坚定执着。 小珍叹了口气,慨然道:“你这是何苦?……” 馨儿重新拾起那鲜红嫁衣,道:“我想过了,我们当初的誓言,我们这一段感情,我要给它一个了解。我想要有一个结果。可是,我不想它如此的悲伤,我不想我们的誓言就像风一样被吹走。我想这段感情的最后,是一个欢喜的结局……” 似是被馨儿的情绪感染,小珍亦是有些激动道:“好……我听你的,馨儿,我帮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小珍,谢谢你。”馨儿感激的看着小珍,她是她的闺蜜好友,一直支持着自己,做自己强有力的后盾,不论是何种决定,她都说好,都是第一个拥泵者。无论是当初她亲身涉险替自己送信到金国,还是如今她支持自己嫁给阿煜,都令馨儿心中温暖和感动。 “何须言谢……”小珍握住馨儿的手,眼内有波光闪动,她不知道支持馨儿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这样支持她。 …… 下午,阿煜和朴逸云从衙门回来了。 两人坐在厅堂里歇息,此时,馨儿和小珍也来到厅堂。 “阿煜,朴大人,你们回来了?”馨儿微笑着向他二人问道。 “嗯。”阿煜见她笑着,便觉心情开朗,之前在衙门审问犯人所接触到的那些阴暗诡计都一扫而空,似没有什么能再让他心中不快,他一边站起来迎向馨儿,嘴角不觉也挂上了笑意。“馨儿,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事想同你说,我……” 没等阿煜说完,馨儿便来到他近前,截住了他的话,温柔道:“阿煜,我也有一事,想跟你商议。” “唔……”阿煜观察到馨儿有些红肿的眼皮,微微皱了皱眉,手不觉抚上了她的眉眼,掩不住眼神里的关心:“馨儿,你的眼睛……” “下午被风刮进了沙子,已经无碍了。”她又拉着阿煜的胳膊,状似娇嗔道:“阿煜,你听说我嘛~” “好,好,馨儿先说。”阿煜宠溺的笑道。 “阿煜,我想嫁给你。”馨儿暗暗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阿煜道。 阿煜突闻这句话,一下子怔住了。心中对她的告白欣喜万分,又不知道作何表达,只握住她双手,喜悦道:“好!” 馨儿知道阿煜可能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阿煜,我要在你离开之前,嫁给你。” “真的吗?!”阿煜只觉幸福来的太突然,一时间无法承受,胸口幸福的似要满溢出来。 “只是……”阿煜又迟疑了。 “阿煜不愿意吗?”馨儿微嗔道,粉嫩的小嘴嘟了起来。 “不,我怎么会不愿意。”阿煜马上否决道,他解释:“只是,我当初说好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现在这样,仓促之间,必然准备的不够充分……”他只是想给她更好的…… “不,只要嫁的人是你,无论婚礼仪式盛不盛大,我都不介意。阿煜,十天后,我们就成婚,好不好?”馨儿深情的看向阿煜道。 十天,阿煜觉得这似乎太赶了些,他不能确定能否为她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他亦不明白,馨儿为何突然要在此时举办婚礼…… 望着阿煜有些纠结的眉头,此时小珍插话道:“没关系,十天的时间足够了,我们一定能将你和馨儿的婚礼办的风风光光,保准是你们一生中最难忘的幸福回忆。”小珍笑着向阿煜保证。 阿煜仔细思虑了一下,最后决定道:“好,就照馨儿说的,我们尽快举行婚礼。” “唔。”得到满意答复的馨儿既开心又羞涩的笑了。 “阿煜,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馨儿这才想起阿煜之前好似也有事情要与自己说。 “我本来是想跟你商议,明天我就跟朴卿一起回大兴,现在看来需得再等一等了……”顿了一下,阿煜又唤朴逸云道:“朴卿,务必利用一切手段,将杀手刺杀我的消息,封锁十天,必不能让宰相知道这里的情况!” “是!”朴逸云得令回道。 见事情已尘埃落定,馨儿开心道:“走,小珍,我这就写信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我们的婚期。”接着她便雀跃的转身离开了堂屋。 “哎!”还没看够馨儿娇羞又开心表情的阿煜,看到她迫不及待的离去,感到手中的她的手抽离了,徒留下自己空落落伸出的胳膊,一时哭笑不得。 待馨儿和小珍离开,堂屋外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那咳嗽声似是十分剧烈,且持续了好一阵。 “是谁在外面?”阿煜大声问道。 “是本王!”过了一会,完颜光英的高大身躯出现在了堂屋门口,一副凝重的表情,但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身后跟着完颜合达。 “完颜光英,刚才咳嗽的人是你吗?你的伤要不要紧?”阿煜关切的语气问,伸手便搭上完颜光英的肩膀。 “承蒙皇上关心,本王不要紧。”完颜光英手搭胸口向阿煜行礼,并轻巧的躲过了阿煜搭过来的手。 阿煜含笑的眉眼微皱了起来。 “本王方才在外面,听到了,皇上和畏姑娘十日后便要成婚。本王先在此恭贺两位永结同心,鸾凤和鸣!”虽然是喜庆的贺词,国王的语气却是那样的严肃。 不待阿煜回话,完颜光英又紧接着道:“本王有伤在身,需要疗伤,不便在此处久留,就无法参加皇上和畏姑娘的婚礼。届时婚礼佳期,本王定命人备上厚礼送来,恭祝二位的天作之合。” 完颜光英说完,便又行了礼,“本王明日就离开这里,回去都城会宁。”说完便自行退下了。 阿煜看不出完颜光英的情绪,只觉得他整个人沉重的像块石头,而完颜合达看自己的眼神却是有些不平和怨愤。 “完颜合达……”阿煜本能的想叫他留下,仔细询问些情况。 “完颜合达,跟本王走……”背过身去一步步走向门外的完颜光英却沉声喊了一句,叫他同自己一道离开。 完颜合达现出有些纠结的表情,最后也向阿煜默默行了一礼,跟随着完颜光英离开了。 “皇上,国王他受的内伤不轻,要不要臣去替他疗伤?”朴逸云来到阿煜的跟前,小声问道。 “他既然做了决定,明日就要走,你就不必费心了。”阿煜叹了口气,心中猜大致完颜光英心中还是放不下馨儿,因此内伤是真,情伤亦是真…… …… 接下来几日,医馆内忙着的便是举办阿煜和馨儿的婚礼。 这准备婚礼的喜庆情绪感染了每一个人,馨儿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婚礼便是他们最后的甜蜜回忆。而小珍也开心的忙活着,完全忘记了当她那天一早看到那一间因为完颜光英离开而空出的屋子时候的空落落的心情…… 遥远的大兴境内,半青山中的云龙城。 收到女儿子馨的加急信的云龙城城主畏傲然正在城主府的书房,他叫来了妻子关玲珑,二人正围绕着女儿的来信内容做了一番讨论。 “馨儿,为何要这么快成婚?”关夫人温柔而关切的嗓音问,她隐隐感觉此事背后定有些蹊跷之处。但是,畏城主并未将背后的隐情告知妻子,只默默承担了所有。 “馨儿,肯定有她的考虑……”畏城主看着妻子微拧的眉,走到她身边,伸手抚摸了她鬓角有些花白的发,忧心道:“夫人莫要再忧思过度。为夫叫你来,只是为了商量该给馨儿如何备嫁妆……”他有些无奈的笑道:“咱们那位未来姑爷的聘礼可是几天前就已经送到了城门口。” 畏城主想起几天前有人敲城门,敲门的正是皇帝刘煜之前的那位书童沐风。也算是城中的老熟人了…… 沐风一见把门的侍卫便声称是来送聘礼的,要见城主。只见他身后一条长长车队,每辆车上都是满载着货物,而原本被布匹盖住的车辆被揭开遮盖物后,都露出贴在车上的大红喜字。这样送聘礼的形式,真是有些简单粗暴啊!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畏城主便被手下通知来接收了这笔规模颇巨的聘礼。 “他们俩的婚期如此近,我们该如何准备嫁妆,就连我们亲自去婚礼,都成了问题……”关夫人轻叹了口气,她多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可惜,竟然成了奢望。 畏城主缓缓道:“女儿已经大啦……”又劝道:“她已经有自己的主张,我们只需尽力帮她就好。想当初,你不也是……自己找上门,才嫁的我?”想起前尘往事,畏城主依然英俊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就听你的吧……”关夫人听夫君摆出自己以前的旧事来劝自己,便不再多想,只一心思考起如何给他们的大女儿准备一份嫁妆,一份特别的嫁妆…… 第三十八章 婚礼 只见关夫人想了不多久,便有了主意。她成竹在胸的笑道:“咱们这位姑爷,曾经是个皇帝。咱们备的嫁妆给了他们,就等于是给了国家。不如干脆,就让咱们祥云社的旗下所有店铺,本月额外加纳一成的税银给官府,名目就说是贺礼。你看如何?” 畏城主一听她的这个主意,便十分赞叹不已。他的妻子,果然是难得的聪颖灵秀。 “夫人,好主意!”这嫁妆既有意义又不张扬。 “另外,我还想到另一个办法,为咱们的女儿祝贺新婚之喜。”被自己夫君夸赞的关夫人于是将她的另一个想法告诉了丈夫。 畏城主听完亦是赞许有加…… …… 十日后,正是阿煜和馨儿大婚的日子。一大早,天才蒙蒙亮,馨儿便已经和小珍起床准备出嫁事宜。小珍欢欢喜喜的安排着请来的喜娘喜婆等人,一会是在婚房内摆好红烛,婚床上洒满红枣、花生,一会是在厅堂内挂上红绸、红缎带,堂屋中贴上大大的喜字,一会是厨房内督促着大厨厨娘们烧饭菜,备茶水,以迎接不断来贺喜观礼的宾客们。 虽然阿煜几人在此处住的不久,但也请到了不少来参加婚礼的客人。百草医馆开馆不久,但声名在外,救治的病人亦不在少数。听闻医馆的一位女神医要嫁人,捧场祝贺的人当然有很多。 其中就有先前被破腹产子的秦娘一家人。那丁贵仁虽然势利滑头,但还算知恩图报,他看在其小妾和儿子都是被百草医馆救活的份上,也耐不住秦娘的极力劝说,便备了一份还算合宜的贺礼,早早带一家人来了医馆。 而阿煜这边,他虽然在迎海阁做账房先生不久,却难得博了一份好人缘。店中大厨、伙计们都请许掌柜带了份例钱,加上许掌柜的贺礼,亦是一个大大的人情。 国王完颜光英的贺礼无疑是这些宾客中最丰厚的,足足运了三大马车,车上的每一箱都贴着大红红喜字,份量都是沉甸甸的,搬运都颇费了番功夫。 还有一些曾经仰慕阿煜的大姑娘大姐们都被邀请了来,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 铜镜前,没有易容的馨儿本已是倾国倾城之姿,再加上点点绛红唇,眉黛敛秋波,胭脂润桃腮,竟似是从画里走出的绝世美人一般,令人惊艳嗟叹,久久移不开视线。又顶上戴凤冠,纤体着嫁衣,只衬的一身红彩艳艳,分外娇娆。 小珍看着梳妆打扮好的馨儿,口中啧啧叹道:“能娶到这样美的新娘,那个新郎真是有福气!” “小珍……”馨儿柔声羞道,声音婉转动听,品不尽其中温柔情意。 小珍抿嘴轻笑,又取来了红色盘金丝盖头,轻轻的将它盖在了馨儿的头上。 “好了。”小珍含着笑意道。“馨儿,你现在就专心等着新郎官来接你啊!” 盖着红盖头的馨儿微微点了点头。 这边,新郎官阿煜也换好了礼服,大红袍子皆由馨儿一阵一线手缝,腰身合体,款式得宜。身上绣着祥云龙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攒金丝头冠将乌发束的纹丝不乱,更衬的他贵气天成。 由于新郎新娘在一座宅院里,而且百草医馆又是在西大街的街角处,因此小珍安排了新郎迎亲礼是在西大街的尽头走了一圈,回来接新娘,然后绕到东大街,兜一圈,再转回到医馆。 吉时很快就到了,只见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一路从西大街走来,在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新郎官阿煜。有道是人生有四喜,分别为: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还有洞房花烛夜。 这其中,洞房花烛夜代表着新郎新娘两个人的人生从此走向一个新的阶段,比其他三喜更有其深远的意义和内涵,可谓头喜。 因此,今天举办大婚就要洞房花烛的阿煜显得尤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他骑马的身姿挺拔,容貌英俊,两手握着缰绳缓行在喧闹的大街上,身后跟着吹奏的乐师队伍,护卫队伍,还有八人抬的红色花轿。 两边看热闹的路人、客商、伙计掌柜无数,纷纷议论着,今天的这位新郎官不仅容貌出众,气度也是非凡,也纷纷猜测着那新娘该是怎样的美丽动人…… 而此时被众人惦记猜测议论的新娘子馨儿,正在闺房内在小珍的陪伴下有些忐忑焦急的等待新郎的迎娶。 “小珍,他们来了吗?”馨儿甜美的声音透着丝焦虑。 “怎么啦?我们的新娘子着急啦?哈哈……”小珍毫不掩饰的取笑馨儿。 “哪有嘛~”馨儿娇嗔道。 小珍又笑道:“馨儿,我听人家说新娘子都是要哭嫁的。就是上花轿前得哭一哭,拖延些时间,寓意留恋家中父母……” 馨儿被盖头盖住的娇美面容上微微皱了眉头,软语道:“我可不想在这样的日子哭,爹娘都不在身边……”顿了一下,馨儿接着温柔却清晰的声音道:“不管有多少眼泪,我都想留在以后,今天只有欢笑。” 听到馨儿的话,小珍先是一怔,尔后回过神来,她嘴角略显苦涩的撇了撇,使劲眨了眨眼睛,忍住眼中酸涩的泪,最后笑着附和道:“好!” 千等万盼,可以听到吹吹打打的音喜乐声临近,预示着迎亲队伍离的近了。 “新郎官来了!”小珍喜悦的声音响起。 馨儿原本只有点忐忑的心情,被小珍一说,再加上唢呐锣鼓喧天,还有人们的喧闹声,似乎将馨儿心中的情绪点燃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变的很紧张,她的素手不觉揪紧了红色嫁衣的衣角。 小珍瞥见她的小动作,柔声安慰道:“馨儿,别紧张。阿煜就在外面等你。” “嗯。”馨儿握紧了小珍的手,“小珍,不管以后我会怎样,我只担心这样做,阿煜会怪我……” “馨儿,你们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糟糕。”小珍劝慰道,她毕竟是在江湖上走过,见惯了风浪,看的也要远一些。 耳听着喜乐声越来越近,小珍轻轻扶馨儿站起,抬高了些声调道:“馨儿,去吧,既然决定了,我都支持你。” 阿煜一行人终于来到百草医馆门口,司仪喊道:“请新娘上花轿!” 在喜婆的搀扶下,着红嫁衣的馨儿出现在医馆门口,单看那款款而来的轻盈步调,还有被繁复嫁衣包裹住,身段依然纤细苗条,看热闹的众人就能想象出新娘的容貌必定美丽非凡。 此刻正好事先约定的吉时已到,一切仪程都是如此完美。 只听司仪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有请新郎扶新娘上花轿。” 满面笑容的阿煜从马背上下来,伸手亲自扶馨儿来到花轿前。看着眼前的美娇娘,这就是他的新娘,是要陪伴度过一生的人儿,眼里的目光都醉了,心中溢满了幸福。 阿煜感觉到馨儿的手有些凉,心中料想她必然有些紧张,随即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一些温暖的安慰。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馨儿,在碰到阿煜的温暖的手之后,心情瞬间安定了下来。 司仪又一声高喊“掀轿帘,上花轿!” 喜婆掀开轿帘,阿煜扶馨儿入了花轿。 “新郎上马,起轿!”阿煜利落上马,带领着娶亲队伍缓缓向前行。 有喜娘喜婆们散了喜糖喜果,喜庆的气氛达到了一个小小的巅峰,人群中不时发起一阵阵欢呼声…… 绕着大街兜转了一圈,引的观礼看热闹的人无数,身后跟着他的娘子坐的花轿,阿煜只觉那意气风发的感觉,比起当初领军打仗,还要令他振奋。 娶亲队伍再次来到医馆门口,新郎下马又扶了新娘出来。这时有喜婆递上了红绸带,一头由新娘拿住,另一头则交到新郎手中。接下来便是要拜堂了。 馨儿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前面的路,便在喜婆的搀扶下,和新郎官阿煜保持步调一致,来到堂屋行礼。 高堂上正前方坐着福叔,福叔今日也是穿了一件红色上衣,满面和蔼笑容。两边还坐了一些宾客,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开怀的笑容。 待新郎新娘站定,喜婆便站到一边。这时,司仪高喊一声,“天高地广,人海茫茫,二位新人鸾凤呈祥,良缘天定,佳偶天成,值此良辰美景,贵宾满座,行拜堂礼!”顿了一下,满屋子的人马上安静下来,这时,司仪便高呼道:“一拜天地!” 新郎官阿煜和新娘子馨儿便对着门口的方向,深深弯腰拜了下去。 司仪又喊:“二拜高堂!” 阿煜和馨儿又转向了堂屋的正前方,朝着福叔的方向,深深鞠躬。因为新郎官父母均已不在,新娘馨儿的父母又不能到场参加婚礼,因此,便请了福叔代为受拜。 慈蔼笑容的福叔口中念道:“好,好啊……” 司仪见新人起身,又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夫妻对拜!” 馨儿此时有些搞不清楚方向,站着没有动,喜婆立刻会意,正要上前扶她。新郎官阿煜有些迫不及待的上前,伸出双手将馨儿扶正了位置,转向与自己正对面的方向。 “哈哈哈哈!”礼堂里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众宾客都在心里想,这个新郎官定是心中着急了吧…… 第三十九章 洞房(上) 新郎官阿煜对众人的取笑浑不在意,他昂起头,一副我扶娘子我骄傲的模样。就连司仪都被逗笑了,哈哈大笑起来。 “咳咳……”司仪察觉到新郎官看着自己的催促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便清了清嗓子,收了些笑容,用最洪亮的声音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观礼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很多宾客,尤其是爱看热闹的,都拥着两位新人朝新房走去。 只见新房内,挂着红绸缎,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喜字,点着红蜡烛,床上红色的帷幔下,红色的床单上面大红被褥一层又一层。床上又撒满了花生、红枣等干果,桌子上摆着一个精美的鹦鹉螺摆件,新房内的一切布置都显得吉祥而喜庆。 另外窗边还摆着一把古筝,倒是显得更加别致新颖。这把古筝,便是阿煜用第一个月的月钱给馨儿买的。 客人们参观了一遍婚房,口中均是祝贺夸赞之词。新郎官阿煜还未坐稳,接着,便被众人拉出去陪众人喝酒去了。 宴席之上,众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不停敬新郎官酒喝。阿煜亦是来者不拒,最后喝的已经有些头晕晕的了。面对一波又一波来敬酒的宾客,最后还是朴逸云劝住了众人的敬酒。 但是,此良辰佳期,都喝了不少酒的宾客们哪能那么容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心中都揣着心思,准备着晚上好好闹一闹洞房。 宴席一直从下午吃到晚上,华灯初上,夜色渐浓。被众人灌酒灌得有些晕乎乎的新郎官阿煜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新房。阿煜一心惦记的是,馨儿一直在新房内,都未进食,想是现在一定饿坏了。于是有些醉意的他从桌席上偷抓了一把花生干果,攒在手心里,准备带给他的娘子吃。 奈何刚走到新房门口,便见小珍堵在了门口,她抿嘴笑着,不让众人进去。在此刻有些醉眼朦胧的阿煜看来,怎么都透着股戏虐意味。 只听小珍清了清嗓子,假装咳了一声,随后朗声道:“各位贵宾,小珍想请大家回答小女子一个问题,大家现在是不是已经都吃饱喝足了?!” “是!”人们均大声的肯定回答。 “好!”小珍开怀笑道,又问:“那小珍还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想不想闹洞房?” “想!想!”人们的回答如雷动。 这如打雷般的响声,让阿煜的酒意醒了一些,不觉后背起了一层汗。 “很好!”小珍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今天,小女子不才,想了个办法,带领大家闹一闹这个……洞房……好不好!” “什么办法?”宾客中一个汉子大声问道,接着其他宾客也都附和问道:“对啊,什么办法?” “大家且随我进来,包管叫大家满意!”说完,小珍让出位置来,让最前面的新郎官阿煜和众宾客进了新房。 众人一进门,在红烛的照射下,便见房间内竟然齐刷刷站着一排人,足有八个,均是穿着红色嫁衣,顶着红色盖头的女子。 大家都被这架势弄怔住了,当然新郎官阿煜更是呆呆的站在最前面,手中的花生干果都不觉松开了,散落了一地。 天哪,他的新房内竟何时多了这么多新娘子…… 小珍似乎是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捂嘴笑道:“今天,我们的阿煜和馨儿举办婚礼,乃是一件大喜事。同时,为了检验新郎官对新娘子的情意,所以我就请了这城里的与馨儿个头身形差不多的另外七位女子,打扮成一个模样,都盖上红盖头……今天,如果我们的新郎官能够从这八位新娘中成功找到馨儿,便算是通过考验。如果没有找到,便叫新郎官今天独守空房。大家看,怎么样?!” “好!” “好主意!”……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宾朋们欢呼雷动,纷纷叫好,差点都要把房顶吵翻了。 穿着红喜福的阿煜被这欢呼声催的醉意全醒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局面,不觉扶额,额头上的冷汗都已冒出来了。 “既然大家伙都同意,那就请新郎官顺应一下民意,开始吧~”小珍狡黠的笑容,透着股机灵劲。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阿煜可以开始选他的新娘了。 眼见局势不可逆转,阿煜只觉口干舌燥,开口道:“我……” 还未待他说出什么,小珍又补充道:“新郎官,我们今天的规则是不能上前动手摘下新娘子的盖头,也不能和新娘子交谈,而且,我们新娘子的喜福,虽然不一致,但是新娘子却不一定是拜堂时穿的那一身,否则,岂不是太容易了些?……” 随着小珍的解说,又望着望眼前的八位新娘,阿煜身体微微晃了晃,觉得头有些晕…… 但是,他马上强自冷静下来,认真的想着对策…… 新郎官阿煜从八位新娘子的这边踱步到那边,又从那边踱步到这边。只见八位新娘个个袅袅婷婷、仪态万千,虽都盖了红盖头,也能料的到盖头下是怎样的花容月貌。而其中最美的,一定是他的馨儿娘子,阿煜心中美滋滋的想。 但是,现在,怎样才能从她们中间挑选出他的新娘?阿煜微微皱了眉头。 旁边围观的小珍和众宾朋也都嬉笑着看着新郎官犯难的模样,甚至其中还有一两个人直接朝新郎官喊道:“这太难啦!新郎官干脆认输吧,独守空房算啦!” “哈哈哈……”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声。 新郎官阿煜才不理睬大家的喧闹,他继续凝神思考着办法。 突然,他想到了!馨儿的身上总是有股淡淡馨香,是独有的。这香味,阿煜是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他就凑近了每个新娘的身边,努力的嗅了嗅,意图通过特别的香味找出馨儿。 看到此景,众人还不知道新郎官这是在做什么,一旁的小珍露出了似乎早已意料之中的笑容,她讪笑道:“别嗅了,我早就知道你会想到馨儿身上的香味特别,早就做了熏香,盖过了她身上独特的香气。” “哦……” “原来如此!……”宾客们恍然大悟,发觉今天这洞房闹的实在太有趣了。 果然嗅得每个新娘衣上的香味都是一样的,新郎官阿煜感到有些挫败。但是,他并未放弃,又开始努力思考着其他法子。 小珍好笑的看着不放弃的新郎官阿煜,众人也都半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半是替他捏了把汗。 阿煜在房中来回踱着步,两手从背后相扣,又变成胸前交握。忽然,他看到窗边的那把古筝,不禁计上心来。 他英俊的面容带着些许自信的笑容,几步来到古筝前,坐定,伸手便弹拨起琴弦来。 他一边弹奏,一边仔细观察着八位新娘的反应。 正在众人不解新郎官为什么这样做时,小珍却好似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似听馨儿弹奏过这曲子,乃是一首叫做《相思》的筝曲,更是阿煜和馨儿将彼此视为知音的开始,对他们二人有着重要而特别的意义。 伴随着新郎官奏出的婉转乐曲,宾客们只觉得这音乐极缠绵悱恻,吸引着大家仔细聆听,都听的入了神。到了曲子的高潮处,原本站着的八位新娘当中,有一位微微低了下头。 新郎官阿煜当即起身,径直朝那位有反应的女子走去。 乐声戛然而止,大伙回神,他毫不迟疑的掀开这女子的盖头,果然,这盖头揭开后露出一位绝色佳人的面容,她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眼中却似有隐隐泪光。这正是没有易容的馨儿。 “哇!……” “好美!……”众宾客不禁发出惊艳的赞叹。 小珍见到这一连串的行为,不禁暗暗替阿煜叫好。这《相思》筝曲,虽好听,但是对于其他人也就是一首普通的曲子而已,唯有与阿煜共同经历过这些曲折的馨儿,才最懂阿煜所奏曲子中的情深之处,因此,动情之下,不自觉便会有些动作。而阿煜便是借此认出了她…… “这……这好似不是馨儿姑娘啊……”宾客中有很多之前认得馨儿的人,有些在私底下议论着。 “嗨!这人一打扮,自然就好看了呗!”又有人反驳道。 “不是,不是,不是她……” “哪里不是?这新郎官还能认错了自己的娘子不成……”看着新郎官满目深情的看着馨儿,又有人说道。 这时,小珍大声道:“好了,好了,现在新郎官成功的找到了他的新娘子,今晚的闹洞房到此为止哈!”说着,她张开双臂,示意大家伙可以出去了。 “哎,我们还没闹够呢!?” “新娘子这么漂亮,我们还能多待一会不?” “那已经是人家的新娘子啊!”人群中不时有人叫嚷着,哄笑着。 小珍一边安排另外七位新娘,给每位参与的女子都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又请大伙有序的退出新房,一边笑道:“今晚是阿煜和馨儿的大婚,我们也要给新郎官和新娘子留些时间,共度春宵,时间不早了,大伙可以回家啦!”又豪爽道:“不然,我再陪大家伙喝点去?!”说着小珍将新房的门关了。 馨儿,你的阿煜果然不负你望,找出了你,希望今天的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小珍眼含热泪,心中默默念道…… 第四十章 洞房(下) 宾客们有的说好,有的说要回家了,各自都有自己的打算,但都听小珍的劝,离开了新房,只留新郎官阿煜和新娘子馨儿两人在新房里。 那些选择回家的宾客们,有心的人都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每条街上的每家铺子,无论店铺大小,大都在门口挂上了一盏大红色的灯笼,灯笼上左边写了一个煜,右边写了一个馨,中下方画了一个双喜,连着两个字。 一路走去,均是如此,颇为壮观。 有人好奇,便问店家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城里的几家大商户,一大早就拿出了很多免费的这样的大红灯笼,赠送给附近商户,并请他们在今天晚上点燃挂在门口,其中就有海参崴的最大酒楼迎海阁。 不要钱的红灯笼,做工又好,又看在了附近大商户的面子上,大家伙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此便形成了海参崴的家家商户都点上了这红灯笼的奇景。 其实,只要是有心人,便能发现,这片大陆上的各地,只要是有商户的地方,都在门口点了这盏特别的红灯笼。 这个奇景,便是云龙城城主夫妇为他们的大女儿的婚礼准备的第二个特别贺礼,让云龙城旗下的所有产业,均在阿煜和馨儿的大婚这天,在门口点上一盏有他们两人名字的喜庆灯笼。 因此,大江南北、高山平原,只要是有云龙城产业的地方,均有这盏红灯笼的身影,真正是普天同庆了…… …… 新房内,阿煜和馨儿还在甜蜜对视,似是沉醉在彼此的爱恋眼神里,难以自拔。 屋外传来客人们喝酒的声音,阿煜才想起,馨儿怕是一天都没怎么进食,他温柔问道:“馨儿,饿不饿?”随即,他的目光便在房内搜寻,看看有没有吃食。 馨儿揉了揉饿到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娇软的声音道:“唔,好饿。”今天一整天,也就早上梳妆前吃了些食物,一直到现在也未进食。 阿煜在屋内盖着红绸布的圆桌上发现了一个朱漆托盘,托盘里盛着三盘精美的食物,分别是一盘糕点、一盘干果还有一盘水果,另外还有一把精致的细嘴鎏金酒壶,搭配两个鎏金酒杯,还有一把用红绸裹好手柄的剪刀,以及一个红色小布囊袋,想来这些是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 随即,阿煜拉着馨儿的手,来到桌边,一边颇有些狭促的笑道:“难为小珍给我们准备了如此难忘的闹洞房仪式啊,想来也知道我们现在肯定又累又饿,因此准备了这些吃的!” 要知道,当了一天新郎官的阿煜也是未进多少食物,酒席上,你敬一杯,他敬一杯,哪里还有时间好好吃饭……再加上刚才的一阵惊吓和考验,他也早已饿的饥肠辘辘,胃中空空了。 “阿煜,你是对小珍的安排不满吗?”馨儿语气不善的反问道。 “岂敢岂敢,若没有馨儿的配合,小珍也完不成这个计划,既有娘子示意,夫君我哪敢有意见呀?”阿煜马上拱拱手,半是嬉笑半是认真的答道。 馨儿初闻他叫自己娘子,又称他自己是夫君,颇为害羞,又娇嗔道:“谅你也不敢~”说着坐到桌边,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又拿起另一块糕点,伸手递给还站着的阿煜,道:“喏,给你,坐下一起吃吧!” “谢娘子赏赐!”阿煜接过糕点,不忘和她打趣。 馨儿满嘴的糕点,嘴里尝着甜蜜的食物,心中也同蜜一般,眯眯笑着看着阿煜。 …… 二人吃了些糕点和干果还有水果,肚子方觉好受些。 “阿煜,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听到你弹奏的《相思》,就会有所动作表现?”馨儿不解问道。 阿煜眼含深深的笑意,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你虽然一直从未开口说起,但是我的馨儿却一直以实际行动告诉我,馨儿也像我爱你一般,深深的爱着我。” 馨儿闻言,顿觉心底窜起一股感动的热流,眼中蓄满了晶莹泪水。听到他的话,想起即将要分开的未来,她心中怎么会不感触良多…… “阿煜,我爱你。”说着,馨儿便扑进了阿煜的怀中,眼泪也在那一瞬间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馨儿,别哭!”阿煜伸手搂紧她,安慰她道:“我们的新婚之夜,不兴哭哭啼啼的,啊!” “唔……”馨儿听他的话,想止住哭泣,但眼泪仍是无声的滑落。她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眼泪浸湿了他的红衣。 阿煜见她如此,只当她是一时动情不已,难以止住眼泪,忙岔开话题道:“馨儿,时间不早了,咱们喝合卺酒吧,好不好?” “好!”馨儿抹去了眼泪,努力笑道。 阿煜将两杯酒斟满,一杯交到馨儿手中,一杯自己拿着,二人手臂交绕,彼此深情对视,均是一仰而尽。 一杯酒下肚,阿煜颇有些感慨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喝酒,但这次才是真正的合卺酒啊。” 阿煜说完才发觉言语有失,许是酒精的缘故,他不觉暗暗观察馨儿的反应。 馨儿先是一愣,尔后才想起,阿煜身为皇帝时,曾纳过妃子,自然也同其他女子喝过合卺酒。 想起以往的一路心酸和甜蜜,又想起不久后,现在的这份幸福快乐都将成为回忆,本来有些吃醋的馨儿按耐住了心中酸涩,莞尔一笑道:“阿煜,倘若未来,我不在你身边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看她表情变化几次,最后却笑了,还说这样的话,阿煜心中顿觉愧疚难当。 他拉着她的细嫩柔荑,饱含歉意道:“馨儿,明日,我就将要启程回大兴京都。这话原是我要叮嘱你的。” “嗯,馨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阿煜回去后勿念。”她强忍住悲伤,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向他保证,让他放心,亦叫阿煜勿要挂念自己。 阿煜听着她温柔的叮嘱,只觉看不够她的美丽容颜,红烛摇曳光芒之下,他好似在做美梦一般,他曾经的小宫女兰馨儿,也是与他在海参崴相伴生活的馨儿,现在成了他的新娘!未来还要与他相伴一生! 想到这一切,他快乐的似要飞起,遂摘下手上发冠,披落下一头乌发,拿起桌上裹着红绸的剪刀,剪下了鬓角的一缕发丝,口中念道:“结发夫妻当结发,今日,我与馨儿拜堂成为夫妻,我刘煜愿照顾你,呵护你,给你幸福,与你不离不弃,恩爱相伴一生!” 馨儿闻言,也卸下头上的凤冠,放在桌上,接过阿煜手中的剪刀,同样剪下了鬓角一缕青丝,口中动情念道:“我畏子馨今日愿嫁给阿煜为妻,自此后祸福同当,与阿煜夫妻同心,彼此照顾一生!”馨儿说完,将她的发交给阿煜。 得到馨儿回应的阿煜心中感动至极,眼眶有些湿润,他低头将两缕发归并到一起,又用红线系住,塞到了红色囊袋里,拉绳收紧袋口,最后将这红色囊袋,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口的衣襟内。 “馨儿,我一定将这结发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只是要有劳娘子在这里等待为夫一段时日了……”阿煜轻柔带着歉意道。 “阿煜……”馨儿主动拥紧了她,她多想一辈子都靠着这温暖胸膛,听他温柔嗓音同自己诉说爱意…… “馨儿……”他伸出修长手指勾起她的小巧下巴,望着她美丽倾城的美人容颜,倾身深情吻下去…… 他的吻温柔缠绵,让馨儿不觉沉浸其中。她美眸微闭,双颊红润,不觉攀住他的脖子,随着亲吻的加深,红烛光影之下的新房内充满了越来越热烈的旖旎氛围。 阿煜一手搂紧她,一手拖住她秀发披散的后脑,加深他的吻,今夜她将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而自己也将真心乃至灵魂交托与她,他们彼此互相拥有,达到心灵的契合…… 许久,他的唇离开她的,看见她眼含春水,双颊红艳的娇憨模样,嘴角挂上满意的微笑。 “娘子,时间不早,我们就寝吧~”阿煜极具魅惑的低沉嗓音让她毫无抵抗力,就连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在她耳边,都让她感到心中悸动。 “好~”馨儿柔似无骨的声音,娇滴滴的媚态,同样让他身心颤动。 他打横抱起她,目光留连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她那让人倾倒的五官,她纤秀柔软的娇躯,一步步走向床榻…… 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一把扯下了床两边的大红帷幔,红绸缓缓落下,渐渐掩住了两人的亲密身影。 红色烛光轻柔摇曳,两支红烛晕出彩色的光晕,照出这一室的柔情蜜意。 只听芙蓉帐内,传出阿煜深情略带沙哑的声音:“娘子,你好香……” 馨儿娇羞柔媚的嗓音念道:“阿煜哥哥……” 阿煜略微不满的低沉嗓音纠正她:“叫我相公……” “相公……”馨儿依言柔顺叫道, 阿煜满意的轻笑出声,遂深情唤她:“娘子……” 一室旖旎风光,彻夜缠绵悱恻…… 第四十一章 咒术 今天海参崴的小镇上举办了一场隆重而又特别的婚礼,而远在百千里之外金国都城会宁的金国皇宫,金国国王完颜光英则一脸阴沉的表情正襟危坐在殿内宝座上,出神的望着殿门口发呆。 今天就是阿煜和畏姑娘的婚期,相信自己为他们准备的贺礼已经如期送到,想必婚礼举办的一定又喜庆又隆重,而他,作为今日这对新人的故友,却只能在遥远的地方默默的祝福他们…… 或许,是因为畏姑娘及小珍对他的误会,令他们似乎永远也回不到当初,或许,是因为从今日起,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将永远的属于别人,他无法面对这一切,只想要逃避…… “咳咳……”完颜光英的悲伤复杂的心绪惹的他的内伤又犯了,他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王上……”这时完颜合达来到殿门口,听见国王的咳嗽声不轻,赶忙过来询问。“王上,是不是内伤又犯了?” 完颜光英强忍住咳嗽,深呼吸几次,运内功调息了几个来回,终于平复了气息。迎向完颜合达关切而又欲言欲止的眼神,他伸手做了个手势,深沉的嗓音道:“本王无碍……” “国师到了吗?”完颜光英向完颜合达询问道。 “到了,正在殿外候着。要宣见吗?”完颜合达据实回答。 “请他进来。”完颜光英吩咐。 “是。”说着完颜合达便转身下去请国师去了。 不多久,一个装束怪异却气场十足的中年男人来到殿中。 他右手搭在左胸口,向完颜光英恭敬行礼道:“参见王上!” “国师来了。”完颜光英亲和的声音道:“来人,赐座。”他又命人为他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完颜光英的右手下方。 “谢王上!”国师谢恩后便坐下了。 “王上的气色好像不太好。”国师望了一眼完颜光英,如是说道。 完颜光英满不在乎轻松回答:“本王只是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很快就会痊愈。” 国师听他回答,心中虽有疑惑,但看他极力将事情粉饰,略考量了一下,便也没有再作多问。 “望王上多注意身体,您的康健就是我金国民众的福音。”国师进言道,可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嗯。”完颜光英简略应下,目光微微向下,没有与国师对视。 “不知,王上今日叫我来有何事?”国师又问。 “今日请国师来,是为了请国师帮本王一个忙,请国师对我施咒术,能让本王忘记一些事情。”说到此处,完颜光英的眉头不觉皱起。 国师柞一听闻这个要求,目光震惊,随即又沉静下来,他沉默了一阵,最后发问道:“是否与王上在海参崴的经历有关?” 听国师如此问,完颜光英的目光飘向远处,他避而不答国师的问题,只缓缓道:“准确的说,我想要忘记的,是本王曾经认识的两个人。” “王上,我能知道您为何要忘了这两人吗?”国师沉吟片刻,最终带着认真的表情追问。 “因为……”完颜光英本想回避这个问题,但看到国师严肃探究的神情,知道国师是定要问出个一二来的,因此只好作答。 完颜光英抿紧了唇,五官有些纠结,几次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握紧的拳头捶了捶他结实的胸口,声音沙哑道:“每次想起她们,这里就会痛。”又表情痛苦道:“可是,脑海里又时常忍不住想起她们的名字……” “王上……”看到国王如此表现,国师很难把现在的他与从前那个一直都勇往直前,从不会哀伤埋怨的国王相提比较。 同时,国师的心中也同时明白了,这次归来,王上是受了极重的感情创伤。身体上的伤口不多久可能就能痊愈,但是,心受了伤,恐怕就一时难治好了…… 也因此,国王才会寻求自己的帮助,他在想办法忘却这痛苦。到底是什么人,能将王上伤害至此,国师此刻极想知道这两人的名字。 要知道,从小国王不受老国王宠爱,后来娘亲过世,又到后来与几位兄弟争夺王位,这其中艰辛伤痛,他都走过来了,也没有叫国师施咒术忘掉什么……如今,竟然有他走不过去的砍。 “王上,请告知我,您想忘记的两人的名字。”国师经过了一番思虑,最后问道。 完颜光英深吸了口气,缓缓念道:“畏子馨,还有……马珍。” 竟然是两个女子的名字!国师心中更加讶异了。不过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又问道:“王上,您想何时忘记?” “越快越好。”完颜光英回答。 国师考虑了一下,最终答应道:“好,我需要先回去做些准备,今夜,请王上来祭坛,我为王上施咒术。” 听国师答应了,完颜光英顿感轻松,心底却又泛起一些酸涩之感。他按耐下这些纷乱情绪,诚挚向国师道:“有劳国师。” “王上,那我先退下了。”国师站起身来。 “好。”完颜光英向他挥挥手。 …… 是夜,金国皇宫祭坛。 国师戴着硕大的古怪面具,拿着人皮鼓,还有另外四位装束差不多的法师,正绕着跪在地上的国王完颜光英转圈,他们旁边点着一堆篝火,传出咚咚当当的声音。 完颜光英双目闭合,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等待着国师为他施法。 随着耳边法器的奏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国师开始大声的不停的念着咒语,中央的篝火也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闭着眼完颜光英,渐渐进入了一种虚幻状态,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他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从前的画面。 冰天雪地中,一个如精灵般的女子正和别人一起打雪仗……她的笑容纯粹美好,显得灵秀无比…… “你叫兰馨儿?” “是。” …… 他尤记得第一次吃到她做的美食时,那种惊艳的口感和香气,瞬间将他的胃口征服…… “馨儿,这吃食叫什么名字?” “奴婢所做的食物叫手抓饼,乃是一种小吃,可以当做早点。” 他还记得第一次叫她馨儿,心底的那种微微的甜蜜和小小的紧张之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这样亲密的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 …… 那时在宫中,皇帝纳妃,馨儿被伤至深。 自己鼓起勇气对她道:“本王,可以答应你永不纳妃……” “国王的好意,馨儿心领了……”她的话似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人又如何能管好自己的心……尽管被拒绝,他还是一样深深的爱着她,并不惜制造了皇帝和馨儿之间的误会,只为得到她…… 可是,结果,却是等来了她死去的消息…… 没人能了解,他那时候的绝望…… 这些往事,一点一滴,好似嵌入了他的生命中,叫他怎么能轻易忘记…… 直到最近,等到了她还活着的消息,令他欣喜若狂,虽然她只能是别人的妻…… 在海参崴,他虽然日日嗜睡贪吃,但却也是他此生最快活惬意的一段时光。 一边每日吃着虽清淡却也美味的食物,一边还有人能陪他吵吵小架,打闹上一番,练练嘴皮子,活动活动筋骨…… 他开始注意起那个叫小珍的女子,似乎这个面貌本来清秀的女子,她对自己总是一副母老虎的姿态,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没事逗逗她,和她打打架就令他开心异常…… 其实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当时为何要舍命救她,或许是牵强的金国男人的大丈夫准则?…… 而当他知道自己高烧时照顾自己的人竟是小珍,又听到她年幼时与自己类似的经历,他突然发现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那日醒来,当他看到小珍盯着自己的纯纯的关切眼神,突然他意识到他的心开始了新的跳动方式…… 当这两个女子,一同指责自己,一同将莫须有的罪名加诸于自己时,他只觉万箭穿心,原来在她们心目中,自己竟是能够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为达目的为野心便不择手段的恶人…… 他的回忆到此最痛苦的时刻便停了,他的意识似乎又重新回到身体,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巫术咒语和铃鼓响声,风吹篝火熊熊燃烧的噼噼啪啪声音。 当篝火燃到最旺时,天上突然响起一声雷鸣声,完颜光英的眼睛突然睁开,目光一片清澄! …… 阿煜和馨儿大婚的第二日清晨,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与昨日的和风朗日有些不同。 刚帮馨儿描好眉的阿煜,望了望镜子里,又看了看馨儿,不禁笑着赞美道:“娘子真是:镜中已觉人似玉,台前方懂画如卿。” 馨儿柔美一笑,更叫阿煜看的入了神,只想每时每刻都与她待在一起。 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心底便涌起无尽的不舍。 馨儿看着他眷恋的眼神,伸手拉起他的大掌,温柔道:“相公安心回去,馨儿会照顾好自己。” 又靠向他站着的挺拔身躯,“等会,馨儿去送相公,可好?”她眼里含泪,却忍住了…… “好。”阿煜应声答道,亦搂紧了她。 第四十二章 分离 天阴沉沉的,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闷雷。行将下雨,在馨儿坚持下,阿煜才答应让她送行。 海参崴郊外,一队行人缓慢的行在路上。一辆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龃龉向前。 马车内,面对面坐着阿煜和馨儿,二人的手一直牵着,眼神交织,却相顾无言。 “皇上,我们已经到了海参崴郊外十里,此处有一凉亭,要不要在此歇息一下?”朴逸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好!”阿煜在马车内回答。 于是,这支队伍在小亭子处停了下来。 阿煜先下了马车,又扶馨儿下来,握紧了她的小手,他看了看天空,关切道:“娘子,你和小珍快回去吧,天将下雨,小心淋雨,为夫我不放心……” 馨儿柔声道:“相公远行,做妻子的当要送行。” 她又看了一眼有些着急的阿煜,莞尔笑道:“相公,莫不是嫌弃我跟着厌烦了?” 阿煜惶恐,马上解释道:“娘子,你我新婚燕尔,就要分离,对你不住,为夫我心甚愧疚,娘子岂能如此怀疑?!” 馨儿笑颜如花,轻声道:“我是同你开玩笑的嘛!~” 随后,馨儿又请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护卫,将马车内的古筝,也就是阿煜为馨儿买的那一把,还是闹洞房时候阿煜弹奏的那一把,摆在了凉厅内的石桌上。 其余人均在凉亭周围歇息,凉亭内,只留阿煜和馨儿,还有朴逸云和小珍在稍远处。 “娘子,你带这把古筝,是要为我弹奏筝曲吗?”阿煜不解的微笑问道。 “嗯。”馨儿点头,她调了调琴弦,一边缓缓道:“我与阿煜是因筝结缘,既是知音,又做了夫妻。如今相公要远行,想来许久不会再听到馨儿奏筝。因此,想在送别时候,奏一首筝曲,为相公饯行。”她抬眼俏皮的问他:“你看,可好?” “自然是好!”阿煜站起来来到馨儿身边,双手扶住她的香肩,笑道:“我家娘子,琴技了得,弹奏的筝曲,更是人间哪得几回闻。为夫我可喜欢听了。”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夸赞道:“娘子,有心了!” 馨儿被他夸赞,脸上更是笑容绽放,天姿仙容,眼内若繁星灿烂,叫阿煜看的沉醉倾倒。 “相公,你想听什么曲子?”馨儿笑问一时看她看的愣神的阿煜。 “娘子弹的,为夫都喜欢听。”他敛起沉醉于她容颜的目光,负手而立,摆出准备好好聆听欣赏的架势。 “好。”馨儿依言,纤白素手,便弹奏了起来。 《相思》,当这熟悉的旋律一响起,阿煜的目光瞬间沉静了下来,往日的记忆彷佛又苏醒了。 …… 他中了奇毒,经人指点去了传说中的云龙城疗伤。却有缘听到了这首曲子,甚是惊艳。于是,一时技痒,命书童取来了古筝,回奏了一曲。 他对奏曲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猜测,能奏出如此美妙音乐的,一定是位美人。能与这样一位美人成为知音,实在不失为一桩美事…… 更大胆的猜测,这位姑娘也必定对自己好奇,便预测三日内定有佳人来访。 佳人来是来了,可谁料得到竟是一位会易容的美人。他承认,对易容后的奏曲人的容貌,是有一些失望,更对自己识曲判人的能力,产生了一些怀疑。 但这小女子的几句话,却让他印象颇为深刻。令他在过后的日子,时常想起,都觉得另有深意…… 他万万想不到,这位会易容的知音竟随着他的队伍出了城,后来又易容成兰馨儿来到了宫中,与自己在宫中碰面,再一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几次三番的误会之后,在冷宫中找到了她。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他与她的爱恋无需太多的言语,她总是体贴温柔,总是为他着想,令他动容感激。 可是,他却从未主动去了解过她的一切,终于,他看到了她的倾城真容,了解了背后真相,却也等来了她的离去,才明白斯人情伤已深。 他不顾一切的去找她,却只得到了一个回答:皇上还没学会用她的方式去爱她。 他不懂,他努力去学,去改变…… 或许突发的战事是天意,在他不得不去面对辽国的入侵时,他的馨儿又暗暗帮助了他,甚至扭转了战局。 又或许是她对他的情意未尽,在他受重伤后,她不顾一切的来到金国都城会宁,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直到他痊愈。 恍若重生的他才知道,生活在海边是她的梦想,而一直以来,皇上的身份,更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一道鸿沟。 他愿意放弃皇位,愿意抛却世俗繁华,愿意随她住在此处…… 如今,当她嫁给了自己,却要忍受新婚第二天就要分离的伤痛,而她没有任何怨言。一路走来,他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贤妻如此啊…… 婉转悱恻的一曲罢,他也从记忆中回到了现实,看着他的貌美如花的娘子,不觉眼眶有些湿润。 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了她纤细的身子,口中不禁动情念道:“谢谢娘子……” 听到他深情的却只是简单的谢谢,馨儿忍住泪意,笑道:“相公,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这时,天上又响起一声闷雷,预示着大雨将至。 旁边的朴逸云看了看天色,抱拳道:“皇上,如果现在不启程,恐怕下雨前赶不到下一个歇脚点了。” 馨儿握住在自己身前交织的长臂,又轻拍了拍他的手,口中也温言催促他道:“相公,你该出发了,不然等会雨下大了,该耽误了行程……” 他用力拥紧她,嗅进她的淡淡香气,似下定决心道:“娘子,等为夫归来!” 馨儿遂感到身体的包围一松,他抽身离开,走到凉亭外,蹬上朴逸云牵过来的一匹马的脚蹬子,利落迅速上了马。 馨儿站起身,望着他英挺背影,想再向前,又止住了脚步。 他亦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一旦回头,看见她,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阿煜一行人,几十人的队伍,并没有选择水路回大兴。只因,宰相如果中途知道皇帝未被刺客杀死,必不会善罢甘休,也必能猜到皇帝会回大兴。而海参崴这样的海港,宰相定会料皇帝一行人会从水路归来。 所以,阿煜和朴逸云商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从陆路回大兴,而且陆路千万条,地势复杂,比水路更容易躲避宰相派来的刺客。 阿煜一扬马鞭,策马便领着队伍朝前飞奔而去…… 随着一声声“驾……驾……”的驭马声,馨儿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顿时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她重又坐回石凳上,抚起琴弦,奏响那首对他们二人意义非常的《相思》筝曲…… 乐声一起,骑在马上疾驰远去的阿煜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他并未伸手擦去,只让劲风吹散了他脸上的泪痕…… 凉亭内,馨儿的琴声未停,但脸上却早已是泪眼婆娑。 小珍站在一边,看到她仍是不停的抚着琴弦,欲上前规劝,可一见到她哭成泪人儿似的悲痛欲绝的表情,自己也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觉掉了下来。 或许这样做才能缓解她心中的离别之痛……小珍停在了原地,没有上前劝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奏了多少遍同样的曲子,直到漫天的大雨倾盆而至,哗哗雨声几乎将她的琴声掩盖…… 小珍这才上前劝道:“馨儿,停一停吧,阿煜他们走远了……” 馨儿好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好似魔怔了似的,仍没有停歇…… 小珍这才发现,琴弦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鲜血,而她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 小珍一把上前,抓住馨儿的手,强行止住了她奏琴的举动。 馨儿的表情怔了怔,只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小珍见她如此,唤了一声:“馨儿……” 又见她毫无应答,遂心疼搂过她,“想哭就哭出来吧……” 听到小珍的劝说,馨儿只觉心内剧痛,心里像有一个无底洞一般感到无比孤单空虚。 “小珍……”馨儿痛苦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遂呜呜痛哭出声。 …… 天地为证,山川为鉴,我刘煜愿舍弃一身尊荣,甘做平凡人,只为与馨儿相伴一生。 …… 结发夫妻当结发,今日,我与馨儿拜堂成为夫妻,我刘煜愿照顾你,呵护你,给你幸福,与你不离不弃,恩爱相伴一生! …… 我畏子馨今日愿嫁给阿煜为妻,自此后祸福同当,与阿煜夫妻同心,彼此照顾一生! …… 这是二人曾经立下的誓言,那情那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都降要随着这滂沱大雨一般付之东流…… 回到医馆,已是下午。 看到馨儿憔悴异常的神情,福叔心中不忍。但却知这情伤最是难愈……量他号称神医,亦是毫无对策。 睡了一下午,傍晚才醒来的馨儿,跟小珍和福叔商议,将她和阿煜大婚时收到的彩礼以及这间医馆所有药材物件都委托迎海阁的许掌柜变卖出去,所得财产都捐赠给当地的穷苦人,还要给开明寺一份还愿的香火钱…… 他们三人明日便启程,从水路回大兴! 第四十三章 审问 匆匆赶路几天,纵马跨过几千里,从金国的海参崴,经由辽国,再到大兴都城,一路风尘碌碌,走过千山万水,终于顺利到达了大兴都城。 望着巍峨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刘煜不禁感慨非常,心中不自觉地沉重,经历了那么多,他又回到了这里…… 这座城,对于过去的他就像是这个四四方方的牢笼的这座城,现如今,他就要打破这牢笼的禁锢,他要除掉这牢笼背后掌控的恶人,拿回真正的皇权…… 思及此,他握紧了缰绳,目光坚定的朝城门中策马而去。 第二日早晨,已经罢停了有小半年之余的早朝又开了! 当前一晚被宫中差使通知今天早晨要开早朝的宰相及各部官员,均是讶异非常。谁也没有想到,听说在金国重伤未愈的皇帝,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大兴,且明天还要上早朝?! 而宰相赵普渊,就不单是讶异那么简单了,他听到这一消息的当场,浑身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缓过神。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对他的打击太过巨大。 “老夫……完矣!”他哀叹一声,瘫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呆坐到深夜。 早朝之上,众臣子依次排列,都对归来的皇帝有些好奇,大殿上,群臣们议论纷纷如蜂鸣。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的一声唱喏,着金色龙袍的刘煜健步走到龙椅边,一掀衣摆,挺拔的身姿端坐于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见状均下拜行礼,又似约好了似的,均大声欢呼道:“恭贺吾皇得胜归朝!” “众卿平身!”刘煜伸手上扬,他面色平静,气宇轩昂,声音稳重清亮。 观望着在朝臣队伍的最前列的宰相赵普渊,除了面色有些憔悴之外,并无大的异常表现。 刘煜不得不有些佩服宰相的从容自若起来。但是,这一次,并不是任他镇定就能逃脱的…… 而此刻站在大殿上的赵普渊,昨夜的他想过逃跑,亦想过兵变。但是料想到皇上归来,必定已经早有所准备,而皇帝的突然归来,令他来不及发动兵变。而他又心存侥幸,心想未必皇帝会知道刺杀他的幕后指使者就是自己。顶多也就是丢官而已,而假如自己逃跑,那就相当于默认了弑君的罪名,就算是天涯海角,终难逃湮灭。 刘煜扫了一眼百官,底下鸦雀无声,遂开腔道:“此次,朕率军大胜归朝,虽有波折,但终是不负万民所望,收复失地,令入侵者纳岁贡,臣服于我大兴!” “吾皇英勇无双!大兴之幸哉!”众臣子山呼道,又是跪拜祝贺。听到皇帝亲口宣布战果,都有些兴奋激动! 刘煜挥手止住了这阵阵声浪,他的语气变的异常严肃道:“此次亲征,非朕一人之功劳,该奖赏该赐封者不下万千,但是,有一人,朕必要严办!”顿了一下,他的威严目光扫了一眼底下的群臣,又道:“只因,此人乃是此次战役的挑起者,他通敌叛国、弑君谋逆,罪恶滔天!” 听闻此言,底下群臣一片哗然。而最前列的赵普渊官袍下的双腿微微抖动,勉强立住,没有就地倒下,脸色也唰的一下白了。 刘煜再一次伸手示意,底下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只听皇帝厉声喝道:“赵普渊,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伏罪?” 赵普渊一声长呼,跪拜在了地上,“皇上,老臣——冤枉啊!” “哼,你冤枉?!”刘煜冷哼,又嘲讽道:“如若连你都是冤枉的,那这世间便没有非清白之人!” 赵普渊顿了一下,面色几变,又重申了一遍:“老臣,确为冤枉……” 既然不认罪,不见棺材不落泪,刘煜也不同他多话,大声吩咐道:“殿前侍卫,带人证:高路,韩卫!” “是!”随着侍卫的一声回答,赵普渊脸色拉胯下来,满脸颓丧。 稍后不久,手上戴着链铐的高路和韩卫被带到大殿上。 “罪民高路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民韩卫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煜对他二人道:“你二人,一一陈述罪情,务必如实交代,万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是!” “是!” 于是,高路先陈情了宰相命令他在皇帝亲征路上假扮士兵,又在夜里刺杀皇帝的罪行。 待他陈述完,韩卫又接着讲述了宰相赵普渊命他带领众手下到金国海参崴刺杀皇帝等几人的罪情。 原来还有些嘈杂的朝堂渐渐随着二人的陈述变的越来越静,待二人讲述完,整个朝堂变的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朝臣们无不心颤,这宰相赵普渊着实太胆大妄为了!竟敢几次三番刺杀皇帝!一次未果,又来一次! “赵普渊,面对这两个人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弑君谋逆之罪你可认?” “臣,臣不认识他们二人……老臣府中从未有过这两个人,定是有人想陷害老臣,望圣上明察!”赵普渊抵死不认罪,表情冤苦,似是真的有人陷害了他。 “两个人证,岂是你想推翻就能推翻的?”刘煜仿佛早知道他会如此,并不再与他赘言,又道:“既然如此,朕这里还有一物证,呈上来!” 接着小太监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数个小竹筒,远远的,赵普渊便认出,那些似曾相识的小竹筒,是他惯常写密信时用的。 “糟了!”赵普渊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心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 看到赵普渊一下变得像失了魂,刘煜冷笑道:“宰相可还认得,这些竹筒里的书信是何人手笔?” 皇帝信手拿过一个竹筒,取出其中纸张,念出了上面的内容。其中写的竟是宰相与辽帝的叛国书信。 “……落款:赵普渊。”待皇帝念完书信,底下一时安静如斯。“宰相大人,信上是你亲笔字迹,印有你私章,这些书信乃是辽国王兵败后呈交于我国的,乃是你通敌叛国的铁证。这次,你还不认罪?!”刘煜提高了嗓音,厉声喝道。 “臣……臣……”赵普渊一时结巴,说不出辩解的话。 这时,站在武将一列曾任皇帝亲征军的驾前东、西两面排阵使的李继隆和石保吉,互相对了个眼色,均划一步出列道:“臣有情请奏!” “准!”刘煜望了一眼两人,答应了二人的进言。 只见李继隆先发声道:“当时,皇上亲征,在禅州城迎敌痛杀敌军将领萧挞凛,辽军败走,皇上曾问过我和石将军是放弃还是追击,臣二人……因受宰相蛊惑,建言皇上追击。谁知……这赵普渊狼子野心,竟勾结辽国,在云州盆地埋伏我军,欲前后夹击,妄图歼灭我大兴军。” 说到此处,李继隆便觉气愤不已,他和石保吉一心听取宰相的吩咐,以为会有什么好处和功绩等着他俩,却没料这宰相打的主意竟是让他俩沦为弃子,一点也没有念及情分,而将他俩送上了辽军前后夹击的送命战场…… 之后石保吉接上话茬道:“所幸,当时有金国相助,扭转战局,我二人才有命归来。臣二人思前想后,决定站出来,指认宰相赵普渊,是他唆使我二人谏言皇上追击辽军,以致后来中辽军奸计,害皇上受伤……臣二人有罪,一时被宰相的言语蒙蔽双眼,现如今幡然悔悟,是杀是流放,任皇上责罚。” 李继隆又道:“臣二人不能再冷眼旁观,势必要让宰相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着二人的轮番表述,皇帝刘煜的脸色越发冰冷。众朝臣的心内莫不都在思考衡量着…… 非宰相一党,反对他的,对宰相恨之入骨,此刻他罪发自然是都希望他早日罪有应得的,恨不能早日送他上黄泉路…… 而原先中立谄媚的那一派,看到宰相罪深至此,全无生机,也是决定墙倒众人推,为他的落败添柴加薪…… 最后,剩下最多的是原先的宰相一党,莫不是人人自危,生怕宰相的罪责牵连到自己身上。又听到李继隆和石保吉的一番说辞,原来这宰相赵普渊并非可靠之人,这才明白他们莫不都是他的棋子,随时可弃…… 因此,宰相党羽的众臣心中莫不是一边害怕,一边义愤填膺。 只听朝堂上,突然又有臣子上奏道:“臣愿指认宰相赵普渊,他曾指使臣克扣贡粮,私设仓库存粮,变卖后牟取暴利!” 又有另一个臣子道:“臣有罪,臣曾听命于宰相,私吞赈灾银两,最后都落于宰相之手。臣所犯之罪任皇上处罚,臣愿作证,指认宰相!” 接着一个又一个官员,从小官到重臣,凡是宰相党羽,都踊跃的纷纷站出来,与宰相划清界限,愿意作证,愿意指认…… 宰相赵普渊听着平日里对自己恭敬听命的这些朝臣们,今日都在朝堂上公然反对指认自己,那一桩桩一件件的滔天罪责,早已能令他死一千遍一遍…… 第四十四章 后宫 随着朝堂上越来越多的大臣们站出来指认宰相赵普渊的罪行,众臣们才知道原来宰相这些年所犯之罪何止十桩二十桩,简直是罄竹难书,罪恶滔天! 一时间,朝堂之景相当壮观,随着宰相党羽的控诉和指责,每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莫不是希望皇上早点将这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让他罪有应得! 而此刻的赵普渊则彻底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害怕的嘴唇直哆嗦。每一声指责每一句罪行,都仿佛敲响了他的丧钟。 到最后,满堂朝臣竟都齐刷刷的跪下来,齐声山呼道:“臣等均愿协助皇上,请皇上严惩宰相!” 刘煜见此等情景,终是如他愿,便起身向前几步,望着比任何时候都齐心的朝臣们,满意的略点了点头,道:“众卿所愿,朕已知晓!”略顿了一下,他又郎声宣道:“传朕旨意,着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司会审,联合调查宰相赵普渊的所犯之罪,务必不要漏过任何一项罪行,朕要他死的明明白白,心服口服!朕还要给被宰相侵害过的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遵旨!”刑部尚书朴逸云联合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大声应道。 皇帝刘煜又停了一下,胸有成竹道:“另外,所有主动指认宰相的官员,可视其罪情,从轻发落。” “是!”三人又应答。 接着,所有朝堂上的人,包括旁边的太监和侍卫,均跪拜下来,众人心中都第一次对这个皇帝臣服,真心的大声的呼喊道: “吾皇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之而来的是如浪潮般的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声音。 望着底下山呼的众臣子,皇帝刘煜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足和骄傲…… …… 三日后,经过三司日夜会审,三朝老臣当朝宰相赵普渊的罪行都已经梳理清楚,大罪小罪一共二十八项,条条都足以治他死罪。甚至包括当年三王夺位的惨况的发生,亦有宰相在其中推波助澜的“功劳”。 因此,皇帝刘煜当即下旨,将赵普渊隔日斩首示众! 当晚,刘煜不知不觉来到后宫的御花园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处凉亭,是他和馨儿在宫中初遇的地方。 他仍记得,那一夜,他的母后初薨,他还意志消沉,独自在这里喝着酒,半醉半醒之时,一个小宫女,对他说:皇上若不怕,奴婢便不怕。她后来还告诉他,只要不放弃,只要静待时机,依宰相为人,终将失势。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经过努力,报了母后之仇,拿回了实权,想必母后定然会安心于九泉之下了。 而这名小宫女,也已经成了他的妻。此刻的刘煜,心中充满了满足和期待。 “馨儿,等我归来。”他心中默默念到。 下一步,便是要禅让皇位。而后宫中的几位妃嫔,也是他必须要解散的。 接着,他来到颐华宫。 守在宫殿的小太监见到皇帝的仪仗亲临,赶忙通报,却被叫住了。 留了大部分侍从在殿门外,御林军中央军统领李诞陪皇帝刘煜进了正门。 印象中的颐华宫是那般富丽堂皇,而今日看,竟然已经颓败的像一座冷宫。窗户上残破的窗户纸,泛白破旧的一盏宫灯便是整个庭院里的唯一照明。 来到殿中寝室,昏暗的烛光下,正有一婀娜背影,坐在桌案边,而她旁边还有一贴身婢女,站着服侍。 “皇上!……”贴身宫女先是发现了皇帝来了,她不禁出声念到。 “皇上……”那婀娜背影转过来,是久未谋面的赵婕妤。今日的她,虽然没有盛装打扮,虽然还有些憔悴,但不失为一个美人。如果说馨儿是美如谪仙般的女子,那这赵婕妤就似那人间富贵花般的存在。 “罪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岁!”赵婕妤眼底闪过一些惊和一抹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喜。 是了,她的父亲明日就要死于皇命之下,而自己在久未见到他之后的第一次碰面,亦是抑制不住心内的丝丝喜悦。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甚至嵌入进了肉里,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的恨意增添了几分,爱意被痛觉遮盖住了。 “你起来吧。”刘煜淡淡吩咐道。 “是。”赵婕妤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 “你的父亲,他罪犯二十八条,朕已宣旨,明日将他斩首示众。”刘煜向她说着,语气平淡。 “罪妃的父亲,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赵婕妤语气真切。 “你当初杀死御膳房的小太监,亦查明是由他授意和协助。你当初却未老实向朕招供。”刘煜依然平静道。除去杀死御膳房小太监一罪,赵婕筠倒是未再杀死过其他人。 至于将兰馨公主杖邢致死,刘煜却是明白其中原委。如今,赵婕筠的父亲赵普渊已将被处死,最大恶首即将就邢,他在考虑,是否一定要将赵婕筠置于死地…… “罪妃当时并未了悟到父亲所犯罪责之深重,如能早点察觉,也不会听之任之。”她言语真挚,悔意明显。 “既然你已知错,又受过处罚,被禁足至今,朕将遣散后宫,你自己挑一个去处,朕听听看,能否遂你心愿。” 遣散后宫?赵婕筠的眸子惊讶的张大了些,随即又恢复了平常。 “罪妃无处可去,罪妃愿常待宫中,服侍皇上,哪怕只做一个小宫女……”赵婕筠请求道。 “你的请求,朕不能答应。”刘煜当即拒绝。 听到他的拒绝,赵婕筠的眼里一片伤感。如果可以,她多想回到当初,还未见过他,未曾爱上他,那时的自己是多么洒脱自如,纯真快乐……然而,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好,罪妃愿离开皇宫,但罪妃别无他求,只想在离开前再请皇上观一次臣妾跳的舞,就跳臣妾曾在年三十晚上为皇上献的舞。”她跪拜下来,态度卑微。 “准。” 不多久,赵婕筠便在屏风后换好衣裳,款款而来。 只见她全身柔似无骨,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便是万种风情。 刘煜淡淡的看着,即便美人如画,他亦是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赵婕妤的贴身婢女呈上了一杯茶。刘煜端起喝了一小口。 茶水刚下肚,刘煜便觉有些不对劲,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全身无力,此刻正好赵婕筠的身体随着舞步来到皇帝身边,反手一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锋利的刀尖直指皇帝脖颈…… 李诞这才反应过来,一掌击毙了呈茶的小婢女,又欲上前施救,赵婕筠执刀右手晃了晃:“不要动,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你想怎样?”皇帝刘煜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要杀了你,你杀我父亲,对我更是冷情到底,全是利用!”说着赵婕筠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皇帝刘煜强忍着晕眩之感,努力保持清醒道:“你想杀朕,这确属人之常情。就如同当初你父亲逼死我母后,从那刻起,便是应知道你我今生无缘。更何况,朕早已心悦于他人……” “是那个兰馨儿,她早就已经死了!”赵婕筠声音凄厉,语意恨极。 刘煜继续向她道:“不,她非但没有死,还已与朕成亲,朕要遣散后宫,禅让皇位,就是要与她长相厮守,相伴一生……” 刘煜的话一句一句的烙印在赵婕筠的脑海里,刺激着她说的神经:“什么?!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在骗我!”她拼命摇头,持刀的手也在颤抖。 “朕没有骗你……朕从始至终,只爱馨儿一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待说完这句,便晕倒过去,趴伏在了桌子上。 许是他的话对她打击太大,赵婕筠扬起了手中的匕首,口中凄厉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说着便要刺下去…… “不要!”李诞拼命向前,试图夺下她手中匕首,奈何仍是晚了一步。 她的匕首刺了下去,但却在他脖子皮肤上一寸位置停了下来,她的手不停的颤抖,匕首最终掉落下来,哐啷一声,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婆娑而下,她的声音充满了懊恼和崩溃的情绪。 她不停的念叨着:“是我不争气,杀不了你,我还是爱着你,即便你要杀我父亲,对我更是决绝无情!即便你爱的是其他女子,我不争气,我没用……我早就备好这些,就料到你会来,可还是杀不了你……我没用……” 李诞这时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推出,赵婕筠便如风中柳条般撞向了殿中柱子,头部刚好砸在了柱子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的人已是昏死过去。 第二天,皇帝刘煜在床榻上醒来,只觉头昏昏沉沉的。 李诞在一边,看见皇帝醒来,忙上前跪下道:“皇上,昨日赵婕妤给您下了迷药,意图行刺你。臣护驾不力,请皇上责罚!” “朕无碍,你起来吧”,顿了一下,又问:“那赵婕筠现在如何了?” 李诞如实回答:“臣昨晚将她重伤至昏迷,今日醒来,她已不认得人,只会说胡话。” 第四十五章 禅让 刘煜来到关着赵婕筠的屋子,只见向来仪容精致,梳妆从不马虎的赵婕筠此刻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刘煜面前,她的头上还绑着一根白纱布,透着点点嫣红。 她一会痴痴的笑,一会又嘤嘤的哭,嘴中不停的念道:“我是谁,我是执掌后宫的赵婕妤,不不不,我是小宫女兰馨儿,我到底是谁?我是谁?……” 刘煜见她如此,微皱了眉头,思虑了良久,叹了口气,才缓缓道:“着人照顾她,暂时先在颐华宫住着吧。” 当日,宰相赵普渊被斩首示众!邢场人山人海,皆是拍手称快,大快人心! …… 第二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刘煜提出了禅让皇位给五皇子刘琦的打算。 刚刚还一团安和气氛的大殿上,顿时变的鸦雀无声,众人均被皇帝的这安排给打击的说不出话。 枢密使虞振国首先反应过来,他划一步出来,揣着沉重的心情,沉声道:“皇上为何要突然禅让?臣等想知道其中缘由。” 刘煜脸上现出甜蜜的微笑,彷佛又看到了他的馨儿,便慎重道:“朕已与一人约定,要与之不离不弃,共赴鸿蒙。朕不忍心她来,只好朕与之去。” 虞振国不甘心,抬高了声调反问:“皇上,难道只为与一人的约定,要把大兴托付给一个未到束发之年的孩子吗?” 刘煜有些微的不悦,他没有说话。 虞振国是虞美人的父亲,他听皇帝的口风,猜测与皇帝约定的人定是位女子。他想起自己在后宫中的如花年岁的女儿,微微低头皱眉问道:“臣再斗胆问,后宫的几位妃嫔,皇上想如何处置?” “后宫的赵婕妤已神智不清,朕暂将她安置在后宫。至于虞美人和梁美人,朕从未与之有肌肤之亲,依然完璧,只要她们愿意,朕可以送她们出宫,甚至赐婚……”刘煜说出他早已思虑好的回答。 听完皇帝的安排,枢密使虞振国的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明显对皇帝的安排不满意。 这时,吏部尚书梁栋出列,接着上奏道:“宰相刚刚被处决,各部管员都有牵连,国体有损,臣身为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选调等事务,有责任提醒皇上,此时,端的不是换皇帝的好时机。” 身为梁美人的父亲,吏部尚书梁栋自然也是不愿意皇帝禅让皇位的。但他没有明言,只从大局出发,劝皇帝留下。 “君子当守信,皇帝更是一诺千金,朕既已答应,便不能不作数。”皇帝刘煜坚定的语气,不容臣子们再赘言。“朕退意已决,你们勿再多言!” 底下响起一片嗡嗡声,各大臣们在均交头接耳的讨论。 过了一会,只见枢密使虞振国又出列进言道:“臣等见证皇上从登基、从政、亲征,到得胜归来,任贤人、杀奸佞,虽然皇上登基时间不长,但是能在宰相的禁锢下闯出一条路,臣等对皇上是心悦臣服,甘心情愿拥戴您。但如今您若弃皇位而去,臣等便一下子失了主心骨,如若那样,臣等只好请辞归家,罢官回乡。去还是留,望皇上三思!” “臣附议,如若皇上退位,臣就立即卸任回家。去还是留,望皇上三思!”吏部尚书梁栋如上激动说道。 “臣也附议,望皇上三思!”其余人等均同声道。 接着所有朝臣们均下跪又齐声道:“臣等附议,请皇上三思!” “你们……”皇帝刘煜从未料到这满朝文武官员竟会拿集体辞官来胁迫他。 其实这不难理解,这满朝官员好不容易齐心拥戴一位君王,转眼这位君王就要弃他们而去,把他们交托给一个小少年,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 刘煜的表情渐渐变的阴沉,他不发一言,望着底下乌压压一片下跪的臣子们,他与他们僵持着,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底下跪着的朝臣们依然坚持不动,朝堂上一片肃穆紧张的气氛。 如果此时,刘煜坚持禅让退位,那么无疑将大兴陷于混乱不堪的状态。他又怎么能安心将这烂摊子交给年幼的刘琦?…… 最终,皇帝刘煜愤然道:“禅让一事,容后再议!退朝!” …… 御书房内,茶香袅袅,静谧的氛围让皇帝刘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些,他一手枕头,支在宝座的扶手上休憩片刻。 “皇上,刑部尚书朴大人求见!”小太监软和的语气上禀道。 “宣!”刘煜睁开眼,整理了下衣袍。 待礼毕后,朴逸云站在一边,思考着如何开口,将大小姐已经离开海参崴的实情告诉皇帝。 “朴卿来,是有何事吗?”该不会只是想在这站着的吧?刘煜看他几次有些纠结为难的表情,出声问道。 “皇上,臣有一事需向皇上禀明,望皇上能平心静气看宽一些。”朴逸云低着头,诚挚道。 “你说……”彷佛心中有预感会听到不好消息的刘煜沉沉说道。 “大小姐已经离开了海参崴,云龙城有难,即将封城,她要回去云龙城。”朴逸云照实说道。 “你说什么?!!”刘煜猛地站起来,他咄咄目光直逼朴逸云,震惊异常。 朴逸云被他的气势震慑,一时说不出话。 “你说云龙城有难,要封城?”皇帝刘煜重复了一遍,向他确认。 “是……”朴逸云肯定答。 “什么时候的事?”刘煜紧接着追问。 “十几日之前,臣接到城中线报,有一支一个几百人的队伍,由一神秘人带领,向我国的半青山行进。目的是要找出云龙城的具体方位,最终目标是为了窃取或者是夺取云龙城中的财富和技术……”于是朴逸云便将云龙城的秘密已经泄露给各国政要,及各国已经派高手来大兴的情况,原原本本告知了皇帝。 这么说来,馨儿是早就知道这一消息,她当初执意要提前与自己成婚,想来也是有意为之。难道,她早就预料到了以后的分离……为了成全这一段情,她不惜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坚持要与自己成亲。 思及此,刘煜的感到心生生的撕扯疼痛起来,手也不觉握紧了。 缓了一阵,刘煜徐徐问道:“馨儿何时离开的海参崴?” “在皇上离开的第二天。” 刘煜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只觉心内的美好梦想瞬间破灭了。他的娘子,原来早已经离开了他们曾共同居住过的海边城市,离开了那温馨的院宅,只留下美好的回忆给他。 “大小姐,让臣转告皇上:归期未有期,请皇上保重!”朴逸云慎重道。 他感到心痛欲裂,伸手捂住了胸口,目光极尽痛苦。 想了片刻,刘煜果断道:“不,朕不同意。” 朴逸云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 刘煜的语气更加坚定:“她不能这样做,朕要去找她。”他的目光沉静下来,幽深深邃。 “她现在在哪里?”刘煜看向朴逸云,问道。 “算行程,现在应该在大兴境内,快到半青山了。”思虑了一下,朴逸云回答。 似是打定了主意,皇帝刘煜边往书房外走,边对旁边的小太监说:“更衣!” 又对朴逸云吩咐道:“你随我一道,我们立即出发去半青山!” “皇上……”朴逸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对他有些同情起来。 试想,新婚第二日便与大小姐分离,原本想着惩治完宰相,便能成功禅让皇位,与大小姐长相厮守,却被群臣要挟,退位不得,而原本以为在等自己归来的妻子,竟然瞒着他,离开了他们的爱巢,将可能与他永不相见……任是谁,都一时难以接受这打击。 朴逸云长叹了口气,他早就预料过,皇上与大小姐在一起,必定情路坎坷,好梦难圆。 于是,他们二人,再加上御林军中央军的统帅李诞,以及侍卫十几名,一路星夜兼程,快马加鞭,朝大兴南边的半青山赶去。 他要见她,他思念极了她的娘子,他更不要她的一句保重作为最后的离别之言,说好的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 南边的半青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村落,约莫几百人居住,名叫山下村。这里民风质朴,人心纯善。 畏子馨记得当初第一次离开云龙城,还在这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寄宿过,哦,好像就是村长家,村长有两个儿子,李大牛和李二牛,那时的李二牛还对她的侍女小姚有意,想留下她,娶她为妻,也不知道现在的李二牛婚配了没有…… 思及此,坐在马车内的畏子馨的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微微笑容。这些时日以来压抑、悲伤、苦涩的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 天色渐晚,畏子馨和小珍,还有福叔三人乘着马车日夜往云龙城赶路,因此再次路过了这个小村子。 “天太黑,山路已看不见,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城中吧?”驾着马车的小珍对马车内的畏子馨和福叔征询道。 “好!”畏子馨在车内回答。 于是,他们三人循着畏子馨所说的路,来到了这村子里灯光最亮的村长家…… 第四十六章 小村 “嘟嘟嘟!”小珍敲响了院门。 “是谁呀?”里面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 “老人家,我们赶路经过此地,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小珍温和的恳请道。 这时屋里传出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小声道:“老头子,不是他们,是路过的。” 不久,院门支呀一声被打开,一个慈祥的老者出现的门口。 他瞅了瞅门外的小珍,又瞅了瞅她身后的马车,问道:“你们是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啊?” 小珍赶忙回答:“我与姐姐,还有家中长辈三人,从外地赶来,要投奔亲戚,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望老人家能收留我们一晚,感激不尽!”说着小珍拿出一些碎银子,往老者手中送。 这时畏子馨携着福叔从马车上下来。 老人又看了看他们,虽然天色黑,看不清容貌,但是大致身形是能够看的出的。他没有伸手接银子,转身打开了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进吧。” 关上了院门,他一边领着三人进了院子,一边念道着道:“我们乡野人家,没有好东西招待你们。若不嫌弃,粗茶淡饭,简铺两张,薄被两床,老朽我还是有的。” “老人家,这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多有叨扰,还请老人家及家人包涵。”畏子馨出声回答。她的声音空灵动听,叫人听之难忘。 老人家身形稍顿,“姑娘的声音,老朽好似听过,有些耳熟哪。” 这时几人都已经来到堂屋里,屋里还有当初为他小二子向畏子馨和小姚说媒的老婆婆,大儿子李大牛还有媳妇,他们的娃娃已经会走路了,正满地围着大人们转圈。最后,还有小儿子憨厚老实的李二牛。 李家一家人先是看畏子馨看呆了,直到福叔咳嗽了一声,道:“老夫,带两个女儿远行至此,承蒙各位照顾,老夫感激不尽!” 老人家这时注意到福叔,只见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了某些事,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位老先生,可是大夫?” “老夫确实懂些医术。”福叔谦和道。 老者非常激动道:“不,您不光懂些医术,还是位神医。老先生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村子的人突遭瘟疫,我实在没办法,寻到云龙城,求见了您,您授了一副方子给我,就是那副方子,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 “老朽携全家老小,代表全村人,感谢神医救命之恩!”说着就左手拉起他老伴的手,右手又扯住大儿子,要跪下拜谢。 “不行,不行,快起来,你们都起来。”福叔忙拉住老人家。 “对了,神医一家怕是还未曾用晚饭。老婆子,快点,随我去准备饭菜。”说着便拉着老伴的手去了厨房。 不消多久,几盘热腾腾的饭菜便被端上了桌。 刚动筷子,打量了畏子馨好一会的老婆婆终究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道:“这位姑娘的声音真的好耳熟呀!” 她的大儿媳也在一边一个劲的点头,还补充道:“眼睛也好似以前在我们家住过的那位畏姑娘。” 畏子馨不觉失笑,她心中暗叹,曾经自以为精的易容术,竟在这一家人面前失了效,就差被认出来了。 殊不知,山下村的人一年半载家中才会来一两个陌生人,自然是记忆深刻,而此时,也只是单纯的说一说罢了。 畏子馨也不打算隐瞒了,既然福叔已经被认出,那这一家人也都能料到他们必都与云龙城有着关系。 她淡淡笑道:“不知道,婆婆家的二牛兄弟,是否已经婚配了?……” “你……你是?”老婆婆讶异非常。 “我就是当时的畏姑娘。我当初是易了容。”之后,畏子馨便将他们几人的真实身份告知了这一家人。 半响,这一家人才缓过神来,李老头嘴里直念叨着:“失敬失敬!原来你们都是云龙城中的人。” “我老婆子当初就觉的你们两位姑娘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老婆婆兴奋笑道。 这时,李二牛有些害羞问道:“小姚姑娘,她还好吧?我一直……一直还在等她,能回来……” “她很好,只是……”一想到即将要封城,畏子馨的心中不觉沉重千斤,“她最近都不太方便出城。”她尽量隐晦的表述了不能来的原因,心中觉得丝丝苦涩。 “哦……”李二牛低下头,颇有些失望。 说着吃着,饭刚用完,只见李老头突然一拍大腿,惊声道:“哎呦,老朽竟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 众人均望向他,李老头继续道:“这两日,每天都有一伙人,来村里打听云龙城的具体位置。我们看他们面相不善,一个个凶神恶煞,都没有告知。” 接着,李老头又皱着眉头,推测道:“他们在村子里放话了,问不出云龙城的位置,誓不罢休。想必很快还会来村子里。你们……还是要早些离开这里,老朽怕他们对你们不利。” “他们是什么人?长的什么样?”畏子馨赶忙问道。 “他们……”这时,只听院门外响起哒哒马蹄声,还有嘈杂人声,“不好!他们又来了!”李老头面色突变,同时,院门外响起敲门声,“啪啪啪”,听声音就知道动作十分粗暴。 “里面的人,快出来!快出来!”拍院门的人,大声喊道。 众人,尤其是村长一家人都被被这阵仗震吓的不敢大口喘气,随着叫门的声音愈加激烈,李大牛的儿子都被吓哭了,李大牛的媳妇赶忙抱起孩子,搂紧在怀中安抚哄着…… “这可如何是好?”李老头急的直搓手,这时老婆婆走到他身边,“老头子,咱家还有个地窖,很隐蔽,可以将他们三人藏在那里面。” “是,我怎么没想到。”李老头一拍脑袋,忙拉着福叔,一边走一边道:“请三位赶紧随我来!” 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三人被带到了后院中一处偏僻角落,掀开一块木板,现出一个黑黑的洞口。 “不行,我们藏起来了,你们怎么办?”畏子馨担心问道。 “没关系,他们已经来了两次,问不到自然就会放了我们。”李老头安慰道。 闻言,半信半疑的福叔、畏子馨还有小珍,便被推到了地窖门内,顺着梯子下到了地窖中。 “记住,没有我们来打开地窖,你们千万不要出来啊!”最后慎重的叮嘱一句,李老头这才关上了地窖的木板。 正当李老头慌慌张张的来到堂屋,院门被人粗暴的踹开了。 “老子叫你们开门,怎么半天不开?!”进来的一群人直接拿刀架在了村长一家人的脖子上,那表情狰狞恐怖,李大牛的儿子顿时吓的又哇一声大哭起来。 “吵死了!赶紧叫他闭嘴!”其中一来犯之人凶狠的瞪了一眼李大牛的媳妇和她怀里的孩子。 “头领有令,叫所有人都集中到村中空地上!”那来犯之人把手中刀一扬,催促着村长李老头一家人离开了屋子。 待村中几百号人都被这群凶神恶煞似的武艺高强之人从家中赶了出来,全都集中到了小村子中间的空地,小广场上。 这伙恶人,竟有两三百之多,把整个山下村的男女老少都围在了中间。乌压压的一片村民被包围在中间,边上围了一圈执火把的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高手。 村民的最前面站的正是李村长一家人,在他们旁边就站着这伙来历不明的恶人的头目:一个身披斗篷的戴面具男人。虽看不清容貌,但他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火把忽明忽暗的光芒照射在村民们恐惧害怕的脸上。 “村民们,今天是我们第三次来。如我所言,今天如果有人能告诉我云龙城的具体位置,本人将重金酬谢。但是,如果还是没人愿意说,那么休怪本人狠辣绝情!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那戴面具的男人阴沉的声音道。 闻此言,村中老小无不惊骇的睁大了眼睛,有的已经害怕到全身微微颤抖,还有的已经害怕的小声哭出来。 “你想把我们怎么样?”村长李老头表情紧绷,谨慎问道。 “放心,只要你们告诉我们云龙城的具体位置,我们不仅不会把你们怎么样,还会赠予黄金。”说着,他头一偏,旁边的下属们便拿出了一小箱金锭子,金灿灿的在幽暗的火把光线下闪着刺目的光。 “什么云龙城,我们都不知道。”说着村长李老头看也不看黄金,头一偏,冷然回道。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戴面具的男人来到李老头面前,手中拿着的马鞭抵住了李老头的脖子,口中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所以就先拿你开刀。” 面具下射出幽森冷酷的目光扫过了村长李老头的一家人,最后落在了李大牛媳妇怀里的孩子身上。 “来人,将这孩子抱过来。”男人缓慢的语调道。 “是!”面具男人旁边的下属几步走到李大牛的媳妇边上,强行夺过她怀里的小娃娃…… 第四十七章 屠戮 “我的孩子!……”李大牛的媳妇只觉怀中一空,不禁叫出声来。 她欲上前去抢回孩子,还未走出两步,旁边的恶人上前一把抓住她伸出去的胳膊,往上一扬,又往后推去,李大牛的媳妇便跌倒在地。 “你们!”李大牛怒目圆睁,欲前去搏一搏,那恶人抡起刀,刀锋便架在了李大牛的脖子上。 “哇!”被抱走的孩子大声哭出来,十分惊恐。 李大牛和媳妇俩听到这哭声心中顿时慌乱至极,李大牛甚至抱着拼个你死我亡的打算,想去拼命。 “大牛!”李老头喝止了儿子。 “最后问你一遍,说不说?!”领头人森冷严酷的声音问道。 “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云龙城呀……”李老头凄惨诚恳道。 李老头的话音未落,领头人的头一点,“啊!”的一声惨叫,那小孩已经被恶人一刀杀死了。 “孩子!!”李大牛夫妇惊叫出声,看见孩子惨状,目呲欲裂。 “孙儿!!”李老头心痛悲呼。 “我跟你们拼了!!”李大牛狂呼一声,挣脱恶人的钳制,直奔领头人而去,准备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他媳妇已经悲伤过度瘫软昏倒在地上,被老婆婆扶起抱在怀里。老婆婆泪如雨下。 奈何李大牛还未来到领头人身前,紧随其后的恶人举刀便砍向了李大牛的后背。 “噗!”的一声,李大牛后背受重伤,应声倒地,当场死去。 “我的儿啊!……”老婆婆惨呼一声。 李老头也是老泪纵横,双手捂脸痛哭。 全村人,也都被这惨状震慑住了,都呆呆的看着,不敢说话。 “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云龙城啊,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老婆婆爬到儿子身边,又向领头人一直磕头道。 “好,就算你们说的是真话。”领头人的这句话让全村人仿佛看到了曙光,以为他会放了剩下的所有人。 “那你们有没有看见一辆马车,这两女一男来到村子里?”领头人冷笑一声,又问道。 “没有。”李老头瞬间明白了领头人所说的正是神医和畏姑娘等三人,马上回答道。 “撒谎!”领头人冰冷的声音戳破了李老头的谎言。 李老头忙摇头摆手,压下心头的慌乱,否认道:“不不,我真的没见过什么两女一男三个人。” “老人家,你好不老实,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领头人的头一偏,他的手下恶人便会意,抓住李老头的二儿子李二牛,往前押送。 “不,不,不!!”老婆婆拼命的抱住李二牛的腿,不让他们把她仅剩的唯一的儿子带走。 “老头子!!你就告诉他们吧!我们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啊!!”老婆婆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呵呵,还是老婆婆识趣!”领头人执马鞭推了推李老头如风中枯叶般的身体,“我们的人明明看见有辆马车进了你们村子,你竟然告诉我没有?明显……”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李老头,“在说谎!说吧,他们去了哪里?!” 李老头嘴唇微微发抖,脸色发白,半天不发一语。 只见领头人的眼神又变的更加阴冷了一分。 见情势不对,“老头子,你不说,我说!”老婆婆五内俱焚,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领头人偏转身子就要往老婆婆的方向走。 “老婆子!!!”李老头大声喝止道,“你忘了,咱们的命,咱们全村人的命,都是谁救的了?!!”他拼命喊道,使出了全身力气,似是豁出去了。 说完他涕泪交加,停了一下,他抹了一把泪水,慢慢回转身,面向着全村的男女老少,看着被吓坏了的村民们,他用尽力气道:“乡亲们哪,我们村就在半青山脚下,这几十年,没有少受过云龙城的恩惠!!我们上山打猎,碰到受伤意外,云龙城总是慷慨相助,村子里被救过的猎户们不在少数。逢到流年不利的灾年,云龙城也总是开仓救济,从未曾见死不救。就在三年前,村子里突遭瘟疫,官府不管,大夫嫌远,我没办法,又去求见了城主,他立即让城中神医开方子,又赠送了大批药材,这才救了咱们全村人的命!”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村民们记忆犹新,心中触动很深。 说到这,他的眼泪又不觉落了下来。“现在,这群魔鬼一般的人来着不善,定是要找云龙城的麻烦,咱们山下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坚决不能将云龙城的位置透露给他们!!” “对!村长说的对!!” “坚决不做忘恩负义之辈!!” “不能说出云龙城的位置!!”村民们纷纷响应村长李老头的话,应和道。 “哈哈哈!”领头人大笑三声,“说的好!我的确与云龙城有仇!既然你们都受恩惠于云龙城,要报恩,那我便遂了你们的愿!!”说着,他又一点头,他的全体手下,便慢慢缩紧包围圈,手中的刀也举了起来…… “我跟你们拼了!!!”村长李老头率先迎向那明晃晃的刀锋,用手无寸铁的身体跟这群恶人们搏斗、厮杀…… “老头子!!!”老婆婆撕心裂肺的叫喊。 “爹!!!”李二牛拼尽全力,挣脱束缚,也跟这群恶人们拼了命…… 全村人看到这悲惨壮烈的局面,纷纷热血上涌,“跟他们拼了啊!!!”于是,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用身体撞击,用手脚挥踢,甚至用牙咬,用头撞,一个个都跟这群恶鬼们肉搏战…… …… 在地窖中的福叔、畏子馨还有小珍一直等不到村长一家人来找他们,只好一直等……直等到外面许久没有动静,直到第二日天亮,才从地窖中爬出来。 “奇怪……怎么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堂屋的饭桌上还留有昨夜他们的剩下的饭菜碗碟。 他们三人一直找,一直呼唤,最后直到来到村子的中央广场上,看到一村子的人都惨死在这里时,福叔、畏子馨还有小珍当下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广场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横七竖八的躺着各种姿势死去的村民。 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地上血流成河…… “怎么……会这样?!”畏子馨声音飘忽,语气极轻。 这时,这片尸体中,有一人还动弹了一下。 小珍赶忙跑过去,扶起那人,畏子馨、福叔紧跟其后,三人一看,原来是李村长的小儿子李二牛。 李二牛嘴角挂血,气若游丝。 福叔赶忙为他诊脉,但很快,便发现已经无力回天…… 李二牛涣散的眸子看清了来人后,喉头咽了咽,努力张嘴道:“快,快走!他们……很快……回来!” 畏子馨眼眶一热,泪滴瞬间滴落了下来,她赶忙问道:“他们是谁?” “他……他……有仇……”李二牛的话未说完,便急促的咳起来。 畏子馨赶忙抚摸他胸口,给他顺气。脸上的眼泪也一直不停。 李二牛缓了一口气过来,毫无血色的脸上现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口中缓慢的轻声道:“小姚姑娘……找好人家……我……我……希望……她……她……幸福……” 话刚说完,李二牛的双手脱力下垂,断了气…… 三人均不忍再看,悲伤垂泪! “咔嚓!轰隆隆!”这时,天上突然劈下闪电,乌云密布,雷声四起!仿佛天公看了这惨状,也落下泪来…… “哒哒哒!”远处传来一阵紧密的马蹄声。小珍抬头看到由远而近一行约莫十几人,正快速的朝这边赶来。 小珍心中猜测不妙,唯恐是那伙歹人又回来了,正要喊还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畏子馨和福叔一起离开躲避…… 奈何这一行人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还未等小珍说出口,他们乘着马匹已经来到么近前。 万幸,小珍看到那跑在最前面的人似是很熟悉,待再近些,定睛一看,竟是阿煜! “咔嚓!”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四下的阴暗角落。 “是阿煜!馨儿,是阿煜!”小珍向馨儿喊道。 “轰隆隆!”又是雷声响起,四下里开始刮起大风,吹落的树叶、废弃的轻薄纸张被吹的到处乱飞。 可能是雷声太大,畏子馨竟对小珍的话置若罔闻,她依旧满目泪水,盯着李二牛惨死的模样,不能回神。 刘煜领着朴逸云、李诞还有护卫十几人一路星夜兼程,赶路至此,没想到竟是在这几百村民被屠戮的现场找到畏子馨。 坐在马背上的刘煜再次望了一眼这血腥残忍的场面,约莫几百男女老少被一起残杀,他在马背上看的更全面清楚一些,心中为之震惊沉痛,他心中亦有许多疑问:是什么人,敢在他的治下,屠戮一村老少?此情此景称之为人间炼狱,实不为过…… 他下得马背,急切的来到畏子馨身边,看到她悲伤欲绝的神情,心中早已准备好要说的话,早已在脑海中组织重复过千万遍的言语,竟都化为了满腔心疼和怜惜…… 第四十八章 分别 不久,暴雨哗哗哗的的落了下来。血水随着雨水蜿蜒成水流,流向低洼处。 皇帝刘煜带来的侍卫们,正冒雨清理这些尸体。 雨水混着泪水,流在畏子馨的脸上。她站在村长李老头一家人的坟墓前,久久不肯离去。 刘煜撑着伞,来到畏子馨的身边,替她挡去了瓢泼而下的雨水。 畏子馨察觉到雨水停了,抬头望去,是一把大伞替自己挡去了大雨。她这才看到刘煜也来到了这里。 “阿煜……”她双目垂泪,泪水早已模糊了刘煜的形象。 刘煜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她却好似哭的更凶了。 她边哭着抽噎,边道:“一定是打算去往云龙城的那伙人,他们……他们杀了这里无辜的村民们……” 刘煜轻拍她的后背,又温柔道:“我都知道了,馨儿莫哭。”之前,朴逸云已经告诉了皇帝刘煜事情原由,而刚才,小珍又告知了昨晚的经过。 略一分析,刘煜就猜到杀这些村民的凶手们十之八九就是去往云龙城想偷盗打劫财富和先进技术的由各国高手组成的队伍。 “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情急,将火炮技术推向外界,又赠火炮技术给各国,才引起各国觊觎,这才导致山下村的村民们被杀……都是我的错啊!……”畏子馨不停的苛责自己,这让刘煜感到更加心疼。 “馨儿,你当初赠金国火炮,是因为要救我。要有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不要太难过,你已经尽力,有错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我已经命李诞调来军队,守卫半青山这一带的安全。云龙城也定会安虞。”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就如同当初在海参崴一样。 “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畏子馨抬起泪眼婆娑,看着刘煜。他已经是她的相公,可是他们未来却不能在一起。 “馨儿……”刘煜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心下已然对她要说的话有了几分了然,胸口痛感渐渐清晰加重。 “阿煜,我们……”畏子馨咬住下唇,离别的字眼是如此难说出口。 刘煜一把搂紧她,情绪有些激动道:“馨儿,你又要似当初一样离开我,是吗?”那对他是梦魇一般的存在。“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他自责道。 畏子馨赶忙道:“不,你没用做错,做错的人是我。是我刚愎自用,满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不曾想被有心之人乘机作祟,害我云龙城,害了这山下村的村民……” “馨儿,你忘了吗?我们说过,要永远不分开。我们也已经成亲……”刘煜紧搂住她,不放开,亦用言语提醒她他们之间的约定。 “阿煜,你现在又是皇帝了,你不能放下江山万民,而我,也不能在此危急关头离开云龙城,随你回去。我们终究无缘……”说到此处,她反而镇定下来,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坚定道:“你就把我们的婚礼,还有这段感情,当做是一个梦,好不好?” “不,馨儿。”刘煜亦镇静下来,他松开与她的怀抱,满是深情的望着她,语气慎重异常:“我做不到把这些都当成梦。我可以放弃江山,哪怕那些大臣们用罢官来胁迫我,哪怕天翻地覆,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听他如此说,畏子馨的眼泪又滴了下来,她忍住心中沉痛,冷静道:“阿煜,现在不单单是你愿意放弃皇位那么简单。倘若你现在禅让,社稷不稳,这周遭邻国恐怕就不是觊觎我一个云龙城那么简单,到时候屠戮的就不止一个村子村民了。如若那样,我们怎可能长相厮守,安稳度日?” 刘煜听她一番言语,心中早已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他眼中满是悲伤。他有些绝望问道:“所以,馨儿你要说什么?” 她深吸口气,终是开口道:“馨儿求阿煜回去,回去当一个好皇帝,这样,才可保大兴安稳,保云龙城安稳!” 闻此言,他感到胸口痛苦难当,不觉伸手捂住。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的馨儿,他的新婚妻子会求自己继续当皇帝,会求自己和她分开……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们分开,各归其位,似乎才是目前这局势唯一的解决办法。 望着她悲伤却恳切的眼神,刘煜手握成拳,艰难却异常肯定的语气道:“好,我听馨儿的,我回去当皇帝。” 只是,这样分别,叫他情何以堪。 他顿了一下,又问:“馨儿,以后你会忘了我吗?” 听到他的话,畏子馨投进他怀中,流泪激动道:“阿煜……我就是不想我们的感情随风而逝,才执意要嫁给你。可如今,却让我们的分别更加痛苦,对不起,阿煜,对不起……呜呜……”她何尝不痛苦,何尝不心碎,但事已至此,命运的轮盘还是将他二人推到了今天。 听到她几近崩溃的道歉声,刘煜心中动容,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哭泣流泪的时候。他是个男人,更是大兴的皇帝,既然分别不可避免,那现在脆弱的那个人一定不能是自己。 雨已停了,他收了雨伞。 他先是安慰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待她的哭泣声渐止,他扶住她的肩膀道:“我已命李诞调来军队,守护半青山一带的安全。但如馨儿所说,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我会向各国下国书,谁敢再犯云龙城,必不放过!” 他看她的眼神无比眷恋深情,又嘱托她道:“馨儿,我们分开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治理好大兴,保住大兴子民,亦保你云龙城安稳。” 畏子馨点点头,她也嘱托刘煜道:“我不在你身边,阿煜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他答应,又故作轻松道:“馨儿,为夫就喜欢看你的笑容。来,笑一个,好不好?” 畏子馨知道,此时再哭泣亦是无用,笑对离别,或许更加洒脱。于是,她努力让自己笑了出来,笑的灿烂如花…… 看她醉人笑颜,他知道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也是不能改变这结局。 所有的言语,只化为了一个拥抱,他搂紧了她,想在脑海中记住这每一刻的相伴时光…… …… 不多久,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各国均收到大兴发出的国书,言明若有人敢犯大兴一寸疆土,敢觊觎大兴一点财富,敢在大兴境内杀伤一人,必会攻之击之灭之! 此国书言辞激烈,语气决然,令各国政要,尤其是派了高手来大兴的那些君主,更是心颤胆寒…… 待畏子馨回到云龙城,云龙城便正式启动了封城计划。炸毁了盘山公路,隔绝世俗。祥云社和龙吟帮撤回所有大兴国以外产业,低调行事……就连马家,也都撤回了所有海外产业…… 在进入云龙城之前,小珍独自找到了畏子馨,她站在那里,精干的身形显得有些落寞。 “馨儿,你来了?”小珍看到畏子馨来了,轻声招呼道。 “嗯,小珍是要私下跟我说什么事吗?”她心中知道,小珍必是有要事相谈,才会约自己来这里。 望着畏子馨哭的仍有些红肿的眼泡,小珍心中不禁心疼。 她亦很想留在馨儿身边,渡过这段艰难的时光。但是,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因此,犹豫了一下,小珍捏了捏拳头,终是开口道:“馨儿,我要走了。我想去查一查,杀了这么多人的背后头目到底是谁。” “小珍,你也要离开了……”畏子馨听闻她也要走,忆起她陪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心中不免一酸,几欲垂泪,但她忍住了。 “嗯,我当初因为完颜光英救我,应允过要为他做一件事。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云龙城的秘密到底是不是他泄露的,各国派高手来大兴是不是他撺掇的,但是,我无法让自己相信他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道:“因此,我想,没有哪件事能比在此事上还他清白更有意义,我便自作主张,为完颜光英完成此事,同时也为你,还有山下村的村民们,查出背后真凶!所以,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 “小珍,谢谢你……”畏子馨听到她的话,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感谢之言。 畏子馨又想了想,嘱托小珍道:“小珍,李二牛临死前,曾透露,那支队伍是与云龙城有仇之人,这想必也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当初,我怀疑国王做此事有些轻率。并且,我怀疑他的目的是称霸野心,而非与云龙城有仇。现在看来,或许是冤枉了他……” “嗯。我知道了。”听到她的话,小珍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她这些日子以来灰暗的眸子,突然亮了。 “只是,此一去山高水长,小珍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畏子馨语重心长的嘱咐她,满是伤感。 她与阿煜已经分开,而此时,又要与好友离别,叫她如何能不难受。 “馨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小珍听她悲伤沉重的话语,不禁张开双手抱紧了她…… 第四十九章 宰相 三年后的大兴朝,相较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百姓们依然安居乐业。 三年前,皇帝处决了上一任宰相赵普渊,获得了全民拥戴,天下归心,满朝文武,无不对这位皇帝刘煜忠心拥泵。众臣子们也对这位皇帝三年前想禅让皇位给五皇子后又打消这一念头的做法,没有深究。 这位皇帝,处事果决,知人善任,勤俭爱民,并且他还有计划的整饬纲纪,革新法制。硬是要说三年后的大兴,与三年前有何不同,只能说大兴更加昌盛和强大了…… 御书房内,熏香炉子冒着缕缕青烟,正在书桌旁批阅奏折的皇帝刘煜,他身姿挺拔,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些奏折上所呈奏的内容上。比起三年前,他的形貌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气度上显得更加坚定成熟,也更加气宇轩昂。 御前陪侍沐风在一边静静研墨。自从没了赵普渊的挟制,皇帝刘煜行事彻底放开了手脚,便将以前的书童沐风带到了身边侍读。 这时,小太监进来御书房禀报:“启禀皇上,宰相兰夏礼求见!” 皇帝刘煜听到禀报声,注意力从奏折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他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宣。” 不多久,一留着花白胡须的神情严肃的瘦削老者迈着有些匆忙的步子来到御书房。 他就是三年前被皇帝刘煜新提拔的宰相兰夏礼。亦是当初畏子馨为报他救命之恩顶替她女儿兰馨儿入宫的兰县令。 从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县令到提升其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皇帝刘煜并没有用太长时间。 想当初,刘煜刚刚和畏子馨分开,回到京城,需要着手做的首要事情就是提拔新任宰相。 他那时,情事戛然而止,国事繁重,二者并致,使他常常彻夜难眠,忧思过重,身体也承受不住,病了一阵子。 后来,有一次,他找到了以前在宫中时为那时还易容成兰馨儿的畏子馨做的未完成的画像。 一笔一笔,凭借记忆中的形象,为那副旧画上色。 突然,他想起兰馨儿的父亲兰夏礼是宰相的不错人选。 他那时因对兰馨儿生世的调查,曾经了解过兰夏礼这个人,读过他写的文章。 从他的字里行间,刘煜就能感受得到,这个兰大人的刚正不阿且文采斐然。而他对治国的一番理论,与自己也是不谋而合。 虽然,兰夏礼当时因得罪前任宰相赵普渊被贬为小小县令,但那之前,在朝中亦是担任过要职,颇有声望。而且,兰夏礼的女儿,那个是畏子馨易容而成的兰馨儿,因为国和亲,虽死于非命,但在满朝文武的眼里中亦是功劳一桩。只不过,那个由畏子馨易容而成的兰馨儿是假死脱身,就没有几人得知了。 如上述种种原因,刘煜顺利的用了半年时间,便将兰夏礼调入京城,提拔为新任宰相。而兰夏礼的真正女儿兰馨儿,早已经改名为兰曦儿,嫁了人,生了子…… 皇帝刘煜曾经有一次见过改名为兰曦儿的那个女子,真的和易容后的畏子馨如此相似,那一瞬间,刘煜差点以为他的小宫女兰馨儿又回来了…… 在兰夏礼任职的几年期间,他果然不负所望,勤勉尽责,积极辅佐皇帝刘煜,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治国理政的难题。 回忆起前尘种种,皇帝刘煜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的回到现实,他察觉到兰夏礼的脸色有些纠结,似乎是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了。 “宰执此来,是有何事要禀报于朕?”刘煜半是亲和半是严肃的语气问道。 兰夏礼眉头皱起,躬身道:“启禀皇上,地方有报,今年梅雨季节雨势极大,洪水泛滥,已有十余州县受灾。” “此事,前些日,宰执已在早朝上提过,朕记得,当时已委派了特使赈灾救济,为何宰执现在又提起?是否是朕派去的特使办事不力,救灾一事出了岔子?”刘煜眉头紧锁,肃声问。 “皇上……”兰夏礼唤了一声皇上,似有隐情,难以表明。 难得有事能难倒兰夏礼,皇帝刘煜心中不禁对此事掂量了几分。 “宰执有难题,尽管说……” “非皇上派去的特使不称职,而是此事太过奇怪蹊跷。”兰夏礼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与了皇帝听…… 原来,事发紧急,皇帝刘煜派去的特使带着赈灾款来到受灾地区,由于当地官仓的粮食已放完,依然不足量,便向当地及周边的粮食商户购买征调粮食,用于救灾之用。 但是,各粮食大户在押运粮食的时候,均称在半途受到突袭,粮食都不翼而飞了。 官府带人查探,亦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是什么人盗走了粮食,粮食都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现在,灾区没有粮食,灾民艰难度日、流离失所,此时已有很多流民聚集流浪在街道上,再没有粮食救济,恐怕要生变故……”兰夏礼的言下之意,若再没有解决办法,这些流民是极大的隐患,单不说瘟疫疾病横行,若是把他们逼急了,流民可能抢劫盗窃犯案,更有可能会聚众作乱,形成战事。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乃是安定城。 安定城乃是大兴的交通要塞,北通京都,西往蜀地,东去临海,往南便是南疆。此重要的位置,造就了安定城的繁华富庶。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安定四周地平,十分之二三是湖泊。有泰湖收纳数郡之水,但只有一条入海通道吴江,吴江因其主干道下游淤塞而导致洪水下泄不畅,泛滥成灾。 “此事发生多久了?”思虑一阵,刘煜缓声问道。 “从第一次出现粮食不见,再到将消息上报京城,算来已有半月……”宰相兰夏礼心中估摸了一下,肯定答道。“臣接到上报,第一时间便来呈奏给皇上,又因此事极其蹊跷,臣怕在朝堂上商议会有不利影响,便决定现在就来上禀皇上裁定。”兰夏礼说出心中忧虑。 对于兰夏礼的担忧和做法,刘煜认为没有不妥之处。 “半月……”刘煜口中念道。半月时间,又该发生了多少变故,灾民们得受了多少苦难,一旦生变,恐难收拾,其中利害关系,刘煜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事已到了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地步了。 兰夏礼表情肃穆,静等着皇帝的答复。 “传朕旨意,立即着相邻郡县的粮仓,紧急调拨粮食去往受灾地区。为防止粮食再丢失,务必着重兵看守押运!”刘煜最后决定道,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既然,朕派的特使也不能解决此事,朕就亲自去一趟。” “皇上……您是要亲自前往灾区……”兰夏礼有些惊讶的表情,说出他理解的意思。如若皇帝出行,銮驾繁冗,礼节甚多,恐怕不能最快的速度的解决此事。 知道兰夏礼是在担忧什么,刘煜又道:“是,朕此前去,是微服私访,省去一切繁文缛节,务必最快速度赶到灾区。你,还有刑部尚书朴逸云陪同朕一道前往。” 兰夏礼迅速的领会圣意,又想此事恐怕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遂立即答道:“是,臣遵旨!” …… 第二日,皇帝一行十来人,简装出行,从京城向南边的安定城出发。 一路丝雨绵绵,雾霭重重。天气没有转晴的迹象,就如同人的心情一般,愁绪连绵,令人烦闷压抑。 坐在马车内的皇帝刘煜并不多言,他坐在中间,左侧坐着沐风,右侧坐着宰相兰夏礼。刑部尚书朴逸云则骑马在马车的前面引路。 刘煜时而闭目养神,时而望着窗外,面色沉重。沐风心中叹息,他家主子自从三年前回京,越发的少言寡语了。 就这样,行了三日。 “皇上,我们已达安定城。”朴逸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受灾最严重的安定城。 皇帝刘煜撩起布帘,向外瞥了一眼。城门高大宽阔,城门口还有士兵把守,虽然没有对来往行人进行盘查,但已然对进出人员起到了震慑作用。 城门口还有一些三三两两的走动的灾民样的民众,均是衣衫破旧,面黄肌瘦。 看到这些,刘煜放下了帘子,眉头皱起,默然不语。 马车通过城门,来到城内,街市开始繁荣起来,渐渐的灾民也开始多起来,有老人孩子,有男有女,有的只是夫妻俩,有的却是一大家子,有的坐在街道两边,有的在大街上晃荡。 但相隔不多远,都有捕快巡街。这里的人员虽然有些杂,但是秩序还不算乱。 比刘煜想象的要好一些,但即便如此,如此多的灾民,灾民如此惨的状况,依然让刘煜等一行人惊叹…… 车马渐渐行到城内的衙门口,那里,已有一班人等在此处。 其中,为首的乃是当地太守况钟言。旁边是他的妻子当今二公主刘蕴。 远远的见到马车来,二人就猜测是否是皇帝刘煜的座驾马车…… 第五十章 灾情 况钟言脸上留着黑黑的短髭稀须,面相周正,身穿朱红色官服,浑身散发着一股刚正不阿的气质。而他边上的二公主刘蕴身姿稍丰腴,面貌则端庄而不失明艳,面若银盆圆润美丽而又透着些成熟妩媚,一身明黄色素纹长裙,站在那里便成一副优雅的仕女图。 直到看清楚了领头骑马的朴逸云,况钟言才肯定这是皇帝刘煜所坐的马车。 一日前,他收到皇帝亲自写的信,信中言明他不日将驾临安定城。没想到他们竟来的这么快。 况钟言原本乃是先帝钦定的状元,更是二公主刘蕴指定的驸马。高中状元,又迎娶公主,原本是人生得意莫如此的况钟言,后来却被在京城赋了个位高却清闲无实权的官职,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原来,先帝多疑,害怕外戚专权。那些皇族亲戚借着血缘优势,占据了不少的重要职位。不但如此他们还培养党羽,最后就会成为朝廷中一股强大的势力。当皇权再也控制不住时,他们甚至会意图谋反。 因此,才华横溢而且生性秉直的况钟言未被重用。郁郁寡欢的他终于在皇帝刘煜扳倒赵普渊之后,看到了曙光。 他在二公主的支持下去求见了皇帝刘煜,并请求刘煜能给他调整官职,给他一个能干点实事的位子。若是怕外戚专权,哪怕是让他任职地方,常年离京,亦是心甘情愿。 刘煜被他的一番诚心打动,更生了爱才之心,便将全国的交通要塞安定城交予他的手下治理。 而况钟言果然也是不负所望,这几年将安定城管治的愈发繁华安稳。皇帝刘煜对他的政绩颇是满意。若非此次丟粮事件蹊跷,刘煜本也是安心他继续管辖安定城,倒不会这么快见到他和皇姐。 “臣安定太守况钟言携内眷恭迎圣驾!”待着便装的刘煜下了马车,跪在地上的况钟言和二公主刘蕴及身后的贴心的家奴几人依然匍匐在地。 刘煜赶忙上前扶起况钟言和刘蕴,口中道:“姐夫,皇姐不必多礼,快起来。”又和气道:“我此次乃是微服出巡,一切从简,你们如此一跪,这城中人便都要知道朕来了。” “是,是,已经从简了。”况钟言一边起身一边念道。若是依照皇家礼节,现在跪拜在这里的就不单是他们几个人了,恐怕要将这安定的大小官员都召来迎接不可。 “皇姐,姐夫,三年了,你们在此,可还安好?”刘煜看向他的姐姐刘蕴,温和问道。 “我很好,你姐夫他也好。难得他志愿得抒,可以真正的做些事,能为国效力。这还要多感谢皇上的恩施。”刘蕴颇有些激动道。 “姐夫鸿鹄之志,意在效国,这三年,姐夫的功绩也是有目共睹,朕甚感欣慰。”刘煜语气平和的夸赞道。 况钟言听到夸赞,有些木讷的笑着提醒道:“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快随臣入府歇息一下吧。”。 “对对,看我尽顾着说话了,我从一大早亲自下厨备了一桌菜肴,就等你来为你接风洗尘。”刘蕴热切的引刘煜进了衙府。 边走着,刘煜一边说道:“接风洗尘倒是其次,朕想尽快了解安定城的受灾情况,以及粮食丢失的细节。” “皇上,您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先用膳。若是着急,您边吃,臣边汇报,皇上看可否?”况钟言建议道。 “好。”刘煜应声肯定道。 来到桌席上,刘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不禁眉头微皱。叫它一桌子菜,其实并不十分合宜,因为拢共只有五六盘菜,其中有两盘是荤菜,分别是猪肉和家禽,其余都是素菜。与皇宫里面的珍馐美馔比起来,这简直就是粗茶淡饭。 察觉到刘煜的脸色,刘蕴赶忙解释道:“皇上莫要嫌弃,皇姐并不是不善烹饪,只是,灾年困难,流民甚多。府中吃食也都捐了出去,这桌菜肴,已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食材了……”说完,她微微叹了口气。 “皇姐、姐夫舍己为人,以身作则,朕怎么会嫌弃。”说着他便率先坐下来,执竹箸用膳。接着,他又吩咐宰相兰夏礼和刑部尚书朴逸云,还有沐风一道用餐。 一边吃着,况钟言一边向皇帝汇报了安定城的受灾情况。 此次安定灾情严重,受灾的流民已达数十万之巨,更莫论死亡失踪人数。原本设在此处的粮仓里面的粮食已经不够供给,因此才会想到从本地的贩粮商户那里购买粮食,这才有了商户押运粮食时丢粮事件的发生。 缺粮的那几日,伤病者大量死亡,生还流民饥肠辘辘,身为太守的况钟言只好发动乡绅民众,为流民捐食捐物,即便如此,流民的冤屈怨愤之情已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因皇帝出发之前已下令从附近郡县的官府粮仓调拨粮食,又着了重兵看守押运,因此顺利到了一批粮食,解了燃眉之急,危情才得已缓和。 同时,况钟言还加大了城中守卫和巡防的力量,派兵看守城门,衙门捕头彻夜巡逻,确保各灾民安置点的安全和有序。 “现在又快到了施粥放粮的时辰,臣要去各安置处所监督查看,恕臣不能再陪同皇上,就让臣的妻子陪皇上,请皇上在府衙歇息。”况钟言躬身含着歉意道。 皇帝刘煜略思索了一下,便立即放下碗筷,“朕同你一道去。”遂站起身,站到况钟言身旁,表情坚定。 “皇上,您才刚到,不歇息一下再去吗?”二公主刘蕴颇有些心疼的看着皇帝,她的弟弟。 “不用。”皇帝语气坚决,又看了看已用罢饭的宰相兰夏礼和朴逸云,又道:“兰大人和朴大人陪朕一道前去。沐风你先在府衙休息。”接着便率先朝门外走去,“姐夫,我们走。” “遵旨!”兰夏礼和朴逸云,还有况钟言和沐风同时答道。 刘蕴看着几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感叹她的这个当上皇帝的弟弟和她的丈夫一样,都是为了政事不顾惜自己身体的人哪! …… 来到城隍庙,庙内安置了大量灾民。皇帝刘煜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施粥放粮正在进行,一支排队的人在一个一个放粮,另一支队伍在挨个施粥。等待的人们大多数衣衫破旧,甚至褴褛不堪,面有菜色。旁边还有官兵和府衙的人在维护秩序。 认得况钟言的百姓均向况钟言行跪拜礼,衙门的差役也躬身向况钟言一行人行礼。 这时,身后跟着兰夏礼和朴逸云的皇帝刘煜来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面前,老人家捧着碗,碗里是刚打来的热粥,正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喝粥。刘煜蹲下身,看着老人家一边吹去碗里的热气,一边喝粥,亲切问道:“老人家,来这里几天啦?” “多少天,老朽可记不住啦,约莫……也有半月有余了吧……”老人家看到面前的男子气度不凡,满脸关切之情,停下了吃饭,回道。 看到老者碗里稀亮亮的白粥,刘煜的眉头微皱,他又轻声问道:“在这里,吃住都还习惯吗?” 老人家深深的叹了口气,回答道:“唉……家都毁啦,拖家带口来到这里,能有一口吃的,再有个地方窝上一宿,就满足啦!哪有什么习不习惯的……” 此时,况钟言也来到他们身边,老人家是认得他的,便趴下要给他行跪拜礼。 况钟言立即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阻止他跪下,一边道:“老人家莫要多礼。” “况大人,若不是您收留我们在此,怕老朽和乡亲们早就露宿街头,死于非命啦!”老人家涕泪交加,泪流满面,颇激动道。 “这些都是我身为太守该做的……”况钟言丝毫不居功,亲和道。 “你过来。”刘煜轻声对况钟言道,拉了拉他的衣袖。 随着刘煜的步伐,况钟言跟随他来到了一边。 “灾民们每天都喝这些粥吗?”刘煜轻声却严肃问。 “是,一天三餐都是这些粥。前几日连粥都供给不上……”况钟言据实回答。 “如此下去,不妥。”刘煜眉心微拧,紧接着,他又道:“从今天起,白粥都改成菜粥,粥里加入蔬菜,每人每餐再配上一个白面馒头。每五天给灾民们开一次荤。务必保证灾民们的食物全面,吃得饱。散粮的那边也同样需要加上蔬菜和肉食。” “臣遵旨!”况钟言小声的立即应答。 “另外,除了食物,我看,衣物、棉被、药材亦是紧缺。回去后,马上动员城中商户,从他们手中购置这些紧缺物资,配备给灾民们。”刘煜又吩咐。 “是!”况钟言领旨道。 接着,刘煜又来到老人家面前,老人家隐隐听见他们说的话,料想这年轻男子绝非普通人,便拿目光打量起他来,越看心中越惊讶,有些战战兢兢的吞吐道:“你……你到底是谁?” 况钟言随后赶到,他安抚了老人家,“老人家莫怕。”又对渐渐围过来的灾民们大声道:“乡亲们,从明日起,各处灾民安置点的白粥都改为菜粥,每人每餐再配一个馒头,每五天开一次荤,另外,衣服、棉被和药材等物资会加紧送到各位手中。散粮的同时也会增加蔬菜和肉食,时请大家再坚持坚持,洪灾一定是可以战胜的……” 他的话一出,灾民们全都面露喜色,齐刷刷跪下,口中高呼:“谢谢况大人,谢谢况大人!” 第五十一章 救灾 况钟言的手压一压,灾民们都噤声,他又道:“皇上一直没有忘记大家的灾情,他惦念着乡亲们,他不仅派了赈灾特使,还从相邻郡县调拨了粮食,又特意嘱托我要照顾好大家,乡亲们该谢的乃是皇上!皇恩浩荡,百姓之福!” “皇恩浩荡,百姓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民众们又拜下齐声山呼万岁,现场一度颇为壮观,震撼人心。 …… 安定城内最大的客栈叫做“宾悦楼”,一楼乃是拱客人餐饮之所,二楼是人字号房,三楼是地字号房,四楼则是天字号房,客栈后有厨房、柴房和马厩等等。 天字号房的第一间内,外厅坐着三个人,其中一名白衣女子坐在主位,只见她头戴白纱帽,白纱被撩起了一些,露出若隐若现的赛雪肌肤,点点朱唇嫣红,眉眼也是隐约可见的秀雅绝俗。 另外坐着一位翠绿短衫下配嫩草绿云烟裙的女子,模样娇俏而略妩媚,眉眼如画,眉形如同娟秀的毛笔画了个一字,由浅入浓,眉峰处微微扬起,一层羽扇似的睫毛下是黑玉似的眸子,总是灵动机敏。她的手上执有一柄长剑。 而坐在她身边的是一名男子,他着一身青衫起着繁复雅致的暗纹,面貌清俊,眼神坦荡正派,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旁边的娇俏女子,眉眼含笑,目露宠溺笑意。 “我们今天去了好几处灾民安置处,姐姐,你可有何想法?”模样娇俏可人的女子对着戴白纱帽的女子问道,唤她姐姐,可见她们是姐妹俩。 “灾民们的情况不是很好。”戴白纱帽的女子略一沉吟,开口道,那声音空灵动听,让人听之难忘。 “是啊,他们缺衣少食,面黄肌瘦,又被伤病困扰,如此下去,民心堪忧。”青衫男子接过话说道,面露忧色。 “嗯。”白纱帽的女子肯定赞同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能为灾民们做些什么呀?”娇俏的翠衣女子又问。 “问得好,佳佳,现在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便是我们下一步的打算。”白纱帽的女子肯定道。 “姐姐的意思,是要为他们提供物资?”被叫佳佳的娇俏女子顺着语意问。 “嗯。”白纱帽女子简短的肯定答。 “姐姐想如何提供?”青衫男子同样叫白纱帽的女子姐姐。 “我听闻,此处管辖的官员名字叫况钟言,是位难得的好官,三年前被调拨至此,一直受百姓爱戴,我想,他不会想不到灾民之所缺。只是前段时间,官仓粮食用尽,赈灾特使从商户处调拨的粮食又不翼而飞,他焦头烂额,一时顾及不上其他。”白纱帽女子分析道,顿了一下,又道:“我想,如今粮食供给已足,他下一步该考虑的便是改善灾民们的条件。” 翠衣女子和青衫男子均点头同意。 “从我们今天去看的情况,可以从以下几处着手,其一,吩咐我们旗下所有贩菜卖肉的铺子,准备充足的货源;其二,所有旗下布锻庄、成衣铺等处,加紧赶制成衣、棉被上万套,以备官府征调。其三,还有在安定城内的我们所有药材铺和医馆,充盈药材库,大夫们严阵以待,务必保证官府随叫随到。”白纱帽女子分列逐项的罗列道。 “如果,到时候官府不征集呢?姐姐,可有想过怎么办?”青衫男子提出异议。 “先等一等,静观其变。假若官府真的无所作为,那么我们便将物资以各善人乡绅名义捐出去,当然,这是下策。”白纱帽女子道。若在以前,她可能会第一时间便广为布施,更不一定会掩人耳目,以其他人的名义捐献物资。 但是,三年以来的经历教会了她,做事低调谨慎,不引人注目,不逆势强行,顺势而为,方能成事而不落后患。 “姐姐,你说的,我们这就去办。”一提雪剑,娇俏女子站起身,就要出门。 “佳佳,你先别着急。”青衫男子伸手拦下了要出发的女子。 “白哥哥,你还有何事吗?”娇俏女子一脸茫然,她觉得她的姐姐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了。看他微笑的看着自己的模样,只好又坐下来。 青衫男子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那况钟言况大人是三年前才调至此处,而且,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当今皇上的姐夫……姐姐,你有想好该如何与之打交道吗?” 翠衣女子听到他提此事,甚是惊讶。 白纱帽女子微微咬了下唇,随即回答道:“无妨,三年前我在皇宫是易了容的,他认不出我来。若是此次见面不可避免,就当做全不认识。” 原来,这一号房内的三人,分别就是畏子馨、畏子佳还有畏子佳的夫君白羽秋。 三年前,畏子馨和刘煜分开后,云龙城便启动了封城计划。 一年前,畏子佳远游五年归来,终于放下心中隔阂,找到了她的意中人白羽秋,并与之完婚。 这一年,畏子馨在妹妹和妹夫的协助下,重新出得云龙城,将三年前冻结的云龙城产业又重新启动起来,并化名为香夫人,在商界行走,成为商界颇为神秘的女商人。 此次大兴十几个郡县受洪灾,畏子馨和妹妹畏子佳、妹夫白羽秋一起来到安定城,一是为了查看旗下产业的折损情况,二也是为了救灾,看能否为灾民们做些事情。 …… 又跑了好几个灾民安置点,临到傍晚,皇帝几人才回到府衙。 皇帝刘煜及宰相兰夏礼、刑部尚书朴逸云还有安定太守况钟言一起在府衙的书房商讨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朕今日在现场,所提出的各项整改措施,均需要当地各方商户的鼎力协助方可。另外,之前粮食丢失案也需要各粮食大户配合调查,朕想知道,姐夫想如何通知各大商户此事,如何着手调查粮食丢失案?可有头绪?”皇帝刘煜出了难题,似是意欲考一考况钟言。 “臣打算,明日一早就张贴榜文,向民众公示需要商户协助共渡难关一事。另外,关于粮食丢失案,臣怀疑乃是一伙盗匪所为,臣打算明日就开庭审案,命捕头带各丢失粮食的商户店家上堂审讯,留录供词,根据供词,再做下一步打算。”况钟言不假思索的如实说出心中打算。 “朴逸云,姐夫所言,你是如何想的?”刘煜并未着急点评,转而看向另外的两人:宰相兰夏礼和刑部尚书朴逸云。 朴逸云拱手躬身道:“臣以为,况大人所行,救灾一事依照惯例,审案召涉案人员上庭,都是有理有据,照章行事,并无不妥。只是……”顿了一下,他微微摇了摇头,“只是,臣只隐隐觉得有些生硬……到底哪里不对,恕臣愚钝,臣……也说不出。” “兰大人觉得呢?”刘煜又问了一旁一直深思的宰相兰夏礼。 兰夏礼从沉思中觉醒,道:“臣觉得,况大人打算,在平常时期,毫无不妥之处。”他的言下之意,此特殊时期,当特殊对待。于是,他继续道:“只是,逢上此灾情,如此做法,就如朴大人所说,这样的照章办事,就有些生硬了。具体哪里生硬,臣不才,愿分析一二。” 皇帝刘煜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况钟言和朴逸云也都看着他,等他发表言论。 兰夏礼捋了捋胡须,侃侃道:“首先,张贴告示,征调各大商户的物资,按照商界规矩,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付一份钱得一份货,我们这样强行调用商户物资,即便给商户付钱,也破坏了这一商场法则,商户们心中必然有芥蒂。另外,逢灾年,很多物资都是价随市涨,更有的囤积居奇,想趁机抬高价格,官府征调时不可能给出市价,因此,这样和官府的买卖,他们的心中不一定会愿意做。” 这一番话,道出了商户的心理,不觉让人如梦初醒,况钟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接着,兰夏礼又道:“其次,协助官府办案,招录供词,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此时,我们后续还需要这些商户的粮食帮助救灾,想来,他们押运粮食来安定城,只拿到了预付的定金,并未拿到全款,已是损失巨大,我们如此生硬的召唤商户来堂录供,亦非上上策。” 听他一番言论,况钟言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做法有些鲁莽刻板,毫无人情味。 “宰相所言,也是朕想说的。”皇帝刘煜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 “臣莽撞了,多谢皇上和两位大人点醒。”况钟言感觉汗颜,他本性耿直,做事也是循规蹈矩,却没想过,特殊时期当特殊对待的道理。 “朕还想问问三位,既然此时照章办事已是不妥,有何解决补救之法?”刘煜继续追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把三人问到了,三人各自沉思片刻,又小声互相讨论了一会,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作揖朝皇帝道:“臣等愚钝,想不出好办法。” “朕有一法,三位看看可行否?”刘煜征询的口气问道。 “臣等洗耳恭听,愿闻其详。”三人都是同一回答,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第五十二章 宴请 “朕打算以姐夫姐姐的名义,请各大商户来衙府做客,开个集会共同商讨救灾事宜,请姐夫准备好动员说辞,在此集会上动员商户们积极协助官府救灾。同时亦给各大丟粮的商户录好供词。”皇帝刘煜说出心中所想。 “皇上的此法甚好,先礼后兵,乃是行事之道。”兰夏礼略一思虑,便夸赞道。 他心中早就笃定,当今皇上是一位明君,现在看来,连征调物资这样一件平常的事情,他都能设身处地替商户们着想,力求做到仁义治天下,确确实实是自己能够安心追随辅佐的仁义之君。 况钟言又道:“臣想,既然邀请各大商户来府做客,必然要准备吃食,可是,这等时候,府中实在没有多少优质食材可供宴请了……”连给皇帝的饭食都只是两个荤菜,更何况给这么多人准备饭菜了,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此时大肆宴请,不合适,就给各商户们,准备和灾民们一样的食物即可,菜粥,馒头,还有一道荤食。”皇帝刘煜果断道。 “叫这些商家们也体会灾民们的苦,皇上此法一定效果显著。”朴逸云不禁出声夸到。 “此事,还得需皇姐同意并帮忙准备方可……”刘煜又念道。 “臣这就叫她来。”况钟言说完,马上去叫他的妻子刘蕴来。 这时,正要叫他们几人一起用晚膳的二公主刘蕴正好来到书房外,听完此事,便拍手叫好道:“到时候我一定把吃食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皇上和各位大人放心好了。” 于是,吃完晚饭,三人便临夜把需要邀请的商户名单敲定好了。其中,安定城最大绸缎庄瑞云祥绸缎庄的东家——香夫人赫然在列…… 为了掩人耳目,行事方便,虽然香夫人在这安定城已实际拥有许多产业,但是放在台面上的店,实际只有这一家瑞云祥绸缎庄。 …… 第二天一大清早,安定太守况钟言及其妻二公主刘蕴的邀请函便送到了各大商户的府上。 由于时间紧急,事况紧迫,请柬上约定的时间便是今天上午巳时,因此各大商贾接到请柬,不敢怠慢,简单准备收拾了一下,便都马不停蹄的往太守府衙赶了。 坐在一架用料颇为富实且包裹相当严实的马车上,依然戴着白帷帽的畏子馨换了一身青绿衣裙,和依然翠绿衣裙的畏子佳相对而坐。畏子佳并没有拿配剑,去官府衙门赴集会,带剑似乎不太合宜。 赶车人正快马加鞭的赶着马车,畏子佳的夫君白羽秋并未同行,他忙于准备之前畏子馨所说的需要大量准备的救灾物资去了。 “况太守和公主邀请我们这些商户去衙府,不知是有何打算,做什么安排?”畏子佳疑惑不解的问。 “帖上写的是商洽救灾事宜,定是与救灾有关,具体如何商议,我们静观其变即可。”畏子馨平静道。 “唔。我只是有些好奇,洪灾当前,这位难得的好官要跟我们这些生意人说些什么,不会是号召我们给灾民们捐款捐物吧?”若是如此,那当真是有些了无趣味,好官之名其实难副了。一旦有灾,就依靠他人无偿捐献物资给百姓,那要他这个官员做什么呢?着实是有些无能的表现。 “无妨,若当真如此,我们拿出一部分准备的物资捐出即可。大部分,仍是借他人名义捐出。”畏子馨理解妹妹的言下之意,微微抬了下嘴角,未做置评,只是如上回答道。 这时,车帘子外的驾车人沉厚的声音道:“夫人,安定城府衙已到。”接着车夫吁的唤了一声,马车便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起,一只纤白素手捏着一张邀请函递了出来。 车夫低头接过来,转呈给府衙的门卫。 门卫瞧了一眼帖子内容,遂即露出笑容,大声报唱道:“瑞云祥绸缎庄,香夫人,请进府!” 接着畏子馨和畏子佳两人便踩着下人摆好的脚凳下了马车。 两人身形差不太多,均是婷婷玉质,即便不看容貌已叫人觉得美好难忘,未有遮颜的畏子佳是灵秀逼人,美眸流盼,而那白帷帽遮掩容貌的女子更是身姿曼妙,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气质超凡脱俗,让人不禁臆想她那若隐若现的容貌该有多么闭月羞花。 随着家丁引路,二人来到内厅。内厅里还未有其他人在。看来他们来到算是早的了。 待她们二人坐下,侍女呈上了两杯清茶。 不多久,门外响起一声家丁的通报:“公主到——” 畏子馨和畏子佳同时站起身来,随着二公主刘蕴的到来,二人盈盈一弯腰,又同时向刘蕴行礼道:“民妇参见公主!” “二位莫要多礼啊!”刘蕴带着和煦优雅的笑容道,伸出手扶起了她们。眼前二人的形貌气质叫刘蕴的眼里一亮。 客套几句,刘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畏子馨坐在她的右手下方第一个位置,畏子佳紧邻而坐。 “我听下人们说安定城内最大的绸缎庄东家香夫人已来了,不知是你们其中的……哪位?”刘蕴其实早已看出就在她身边的戴白帷帽的女子十之八九便是香夫人,仍是故意问道。 “正是民妇。”畏子馨悦耳动听的声音回答道,又起身向刘蕴微微做了个福。 “香夫人请坐!”刘蕴赶忙伸手示意道。“那不知这位……又该如何称呼?”她的眼神望向畏子佳。 “公主殿下,您可以叫我佳佳!”畏子佳爽快答道,一脸娇俏笑意。 畏子馨又轻声补充道:“舍妹言辞有些鲁莽,请公主莫怪……” “不怪不怪……香夫人哪里的话……”刘蕴轻轻摆手,含笑回道,心中不禁感叹:原来是姐妹俩,真真是一对美人儿啊!她先前以为,香夫人至少应当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妇人,怎料,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 这时,刘蕴不禁对香夫人白帷帽下的容貌有些好奇,她轻啜了一口茶,心中思虑着如何开口,才能一睹香夫人的真容。 思考了良久,直到内厅的气氛略有些尴尬,刘蕴最终决定还是直切主题:“香夫人,不知你为何在这一直戴着白帷帽?恕我冒昧,是……有何难言之隐吗?” 畏子馨缓声道:“哦,公主殿下莫怪,民妇患有眼疾,吹风流泪,因此,才经常佩戴这顶帽子……” “原来如此……”刘蕴听她温温柔柔的说出患有眼疾的病症,心中竟不禁有些心疼起来。“不过,此内厅甚是严密,没有风息,不知……香夫人能否为本公主取下帽子,一睹芳颜?” 帽子下的畏子馨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歉意道:“公主殿下,是民妇失礼了。”说着便取下了头上的白帷帽。 刘蕴看到眼前的女子的容貌,不禁失神许久。 只见她的头上乌发用一根莲花造型的木簪挽成了一个简单又不失庄重的发髻,眉眼如画,眼波似秋水,目光中似漾着三千柔情看着自己,琼鼻俏丽,小巧樱唇,面对着如此仙容天姿,即便是女子,也要沉醉其中。 真乃是人间绝色啊!刘蕴在心中连连赞叹。不知为何,刘蕴就想起她那身为皇帝的弟弟来,如此佳人,似乎只有她的英俊无匹的弟弟才能配上。 自然地,刘蕴就对这香夫人的夫君感到好奇起来。正常而论,一个男子娶到如此美如天仙的娘子,当好好养在家中宠着呵护着,哪里会舍得让她在外抛头露面,奔波从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其中有什么缘由…… 刘蕴心中经过了如此一番思量,几欲开口,又吞下了疑问。最后只旁敲侧击问道:“香夫人如此美貌绝伦,不知家乡是哪方秀山丽水?夫君又是何方人氏呀?” 望着公主掩藏不住的好奇目光,畏子馨温和的笑了笑,“民妇来自南方小城,夫家乃是京城人氏。”又看到刘蕴眸中愈加闪耀的光芒,她顿了下,又善解人意的平静解释道:“三年前,新婚燕尔,家中却突遭变故,夫家外出经商,一直未归,家里只留下民妇一人。民妇无法,只好独自出来闯荡。” 看着香夫人以平和的口气,甚至带着微笑,叙述着这悲伤的往事,刘蕴心中却更加能体会到她一路走来的辛酸。 “你后来可曾找过你的夫君?”刘蕴追问道。 “找过,但是山高水长,找人何其难。民妇时常想,夫君定是在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或许,他已经另钟意其他女子,移情别恋,留恋在外,不愿再归来了。”说到此处,畏子馨才流露出一些伤感。 听到她的话,刘蕴暗自揣度,娶到娇妻如此,又是新婚,哪里会有什么心思流连在外这么久,更不要说天底下有几个能超越眼前这女子的美貌的了,移情别恋一说,也是机率甚微。 她的夫君可能在外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说不定已遭遇了什么不幸,这也未必不可能的。只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人儿,独守空闺三年,连个孩子也没有,其中苦闷,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的尽的。 第五十三章 遇到 公主这厢在心中思虑了几个来回,眼中流露出可怜爱惜的目光看着畏子馨。 “哎呀,都怪我不好,挑起了你的伤心事,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刘蕴真挚的表达歉意,畏子馨善意的一笑,当做回答。 看到这香夫人年纪轻轻就守……不,就独自一人,刘蕴心中甚是怜惜。她不觉拉过畏子馨的手,絮叨着念道:“本公主今天虽是第一次见夫人,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与你有缘,莫名的感到亲切。”想起她可怜的身世,刘蕴又想起自己那一直孑然一身的皇帝弟弟,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倒不如,若是可以,撮合一下这俩人,一个貌美亲善,一个俊朗沉稳,要是他们能在一起,一定是不错的良配。以后生出了孩子,也必定会优秀出色…… 一晃神,刘蕴惊讶的发觉自己的思想已经不知道跑多远了……赶忙悬崖勒马,止住了跑偏的心思。 又聊了一阵,畏子馨和畏子佳才知道原来今天来集会的客人均是安定城里排的上号的大商户。其中,男宾在外厅,由太守况钟言接待。女宾在内厅,由公主刘蕴接待。 最终的集会地点设在外厅。而畏子馨她们是女宾中来得最早的,因此才和公主刘蕴单独聊了这么久。 这时,又来了几位女宾,其中多数是其他几家绸缎庄布庄成衣店的东家,安定城也就穿衣这块女店家多,其他行业的女东家是寥寥无几。而后来的女宾们果然都是有些岁数的妇人们,似畏子馨这般年轻的,却是没有第二人了。 公主刘蕴又客气招呼了几位女宾,这时婢女们来报告公主,公主和况钟言的唯一的女儿,正在襁褓中的婴儿况嫣一直哭闹,请公主去看看。 刘蕴和女宾们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开了内厅。 刘蕴赶到房中,奶娘正抱着况嫣走来走去,嘴里唱着歌谣,手中晃着,孩子却仍在哭泣,撇着红嫩小嘴,一个劲的嗷嗷哭泣。 “来,给我抱。”刘蕴心疼,赶紧抱过来,谁知这小娃娃即使到了母亲的怀里,依然闹腾,哭个没完。 “皇姐,嫣儿怎么了?”这时路过刘煜听到孩子哭声,走了进来。 奶娘和婢女几人赶忙缩在一旁给皇帝行福礼,刘煜轻抬了手,示意免礼。 走到刘蕴的近身前,看到她怀里的女娃哭的小脸蛋皱成一团,刘煜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 “刚喂了奶,尿布也是刚换的,不知怎么老是哭。”刘蕴皱着眉头道。 “给朕抱抱试试……”刘煜张开双臂,刘蕴无其他办法,只好将孩子抱给刘煜。 婴儿一到刘煜怀里,乌亮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却带着笑意的面孔,竟渐渐止住了哭泣,刘煜一手抱她,一手轻点着她的小鼻尖,嘴里发出各种小动物的叫声,不一会,况嫣竟然咯咯的笑出了声。 刘蕴颇为惊诧的看着弟弟,想不到他堂堂皇帝,又未曾有子嗣,竟然还有哄孩子的本领。 “没想到皇上哄孩子也有一套……”刘蕴笑着打趣道。 “皇姐不知,当年馨儿曾救过一位产妇,她们母子还有婢女三人在我们家住过几日,我看馨儿也是这么哄孩子的……”一边看着怀中婴儿的笑脸,刘煜一边回忆起当年的海参崴的生活,脸上是甜蜜的笑容。 “馨儿……”刘蕴下意识的感到这个被皇帝亲密的唤为馨儿的女子,是对弟弟很重要的人,随即问道:“馨儿是谁?” 被刘蕴问起的刘煜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凝滞,很快又恢复如常道:“她是朕的妻子。” “你,你何时和女子成婚过?曾经的后宫里还有几位妃嫔,现下,指婚的指婚,疯癫的疯癫,后宫已空。皇上又何时封过皇后,何来的妻子?”刘蕴不解的问。 见刘煜的眉头微微皱起,刘蕴突然想到她的弟弟曾经在金国待过一段日子,或许是那段时间,衷情了某一位女子,与她私定了终身,也不无可能。 怀中的婴儿似是感知到刘煜的情绪不对,哭声渐起,而一时沉浸于回忆中的刘煜被哭声拉回了神,又开始和况嫣逗玩起来。 察觉到弟弟这一表现的刘蕴,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唉,姐姐知道你重情,但是,人得往前看,你这样留恋过去,连后宫都遣散了,三年来,大臣们纳谏过多少次,让你充盈后宫,你执意不答应。到如今,年岁已不小,身为帝王,子嗣都没有一个,这样下去,社稷难稳。姐姐是替你着急啊……” 听着姐姐刘蕴的絮叨,皇帝刘煜出神了片刻,他深沉的缓缓念道:“皇姐可曾听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朕心中,馨儿无可替代。” “唉……”刘蕴听他如此说,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愈发愁苦起来。 见姐姐如此愁眉苦脸,刘煜随即露出笑容,打趣道:“更何况,皇姐不是不知,朕打小就爱看美人,可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就能打动朕的心。”说完,他执起怀中嫣儿的小手,逗着她道:“小嫣儿,你说朕是不是要求很高啊?哈哈。” 此时,听到这话,刘蕴眼中一亮,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香夫人的国色天香之容貌。随即开口道:“皇上,世间男子爱美人,好色之心男女皆有之。方才,我在内厅接待了来参加赈灾集会的瑞云祥绸缎庄的东家——香夫人。虽然此女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但若论姿色,这世上怕是无几个女子能出其右,难得的是性格也和善温柔,就连那声音都是好听得紧。哎呀呀……我这做女子的,都被她迷住了……就像那九天下凡的仙女……” 刘煜越听姐姐的描述越觉得对这香夫人有些隐约熟悉,守寡?……眉头微微皱起,最后终是忍不住问道:“皇姐,你说的这个女子,她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刘蕴略满意的笑道:“我只听她说叫香夫人,现在……恐怕还在内厅。” “香夫人……”刘煜的眉头拧紧,又问:“她身上是不是有股淡淡香气?” “这个倒是没大注意,不过……现在想来,似乎……是有种特别的温馨香气……” 未待姐姐的话说完,刘煜便将怀中的婴儿还给刘蕴,口中急急道:“朕去下内厅。” 匆匆来到内厅,望着厅里来回走动的几位妇人,均是年纪有些大,刘煜不禁有些失望,但他仍是来到厅内的侍女旁,小声问:“这里哪位是香夫人?” “奴婢方才看到香夫人出去了。” “去了哪里?”他紧接着追问。 “好似是后院花园的方向。”小婢女伸手指了指方向。 刘煜马上向府衙的后花园走去。 来到后院,这里有一方小小荷花池,此刻的荷叶正碧绿一片,姿态各异的荷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张开了两三片花瓣,有的已经全部盛开,粉色的花瓣中间吐露着嫩黄色的花蕊,似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些花朵,在恰似一把把绿伞的荷叶衬托下,显得更加秀美。 荷花池上,架着一座青石桥,在岸边的刘煜放眼望去,桥上正站着一位青绿衣裙,戴白帷帽的女子,那身形,果真似千万次梦见的女子一般轻盈纤细…… 是他的馨儿,那应该是他的娘子,即便,她还戴着白帷帽。 刘煜一时激动,竟忘了要上前去,就这样远远的看着…… 站在桥上的畏子馨敏锐的感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轻轻撩起白纱,向刘煜所站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一身姿挺拔的男子看着自己。 许是心有灵犀,畏子馨只觉心跳突然加快,岸边的那男子,是如此像阿煜。 两两相望,时间仿若在此刻静止下来,空间里都弥漫着刻骨的相思情意。 刘煜的眼里不禁泛起水雾,待他眨了眨眼,一晃神,桥上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心底大惊,赶忙向桥边跑去。 待他来到桥上,却遍寻不到女子的身影。 “馨儿,你在哪里?馨儿……”刘煜大声喊道,却没有人回答他。 他顿觉无比失落,沿着桥的另一头,向花园的深处走去。 越往前走,岔路越多,刘煜不知道要往那边走,只是凭直觉朝前跑着…… 直到来到一片假山之后,刘煜才又找到了那戴白帷帽的女子,女子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等他。 他心下大喜,“馨儿!”他加紧几步走上前,欲与她相认。 然而,那女子转过身,露出一张娇俏的脸蛋,乌亮的大眼看着刘煜,虽然这女子与馨儿有几分相似,但这女子并非他心心念念的畏子馨。 刘煜露出失望的表情,方才心中希望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 “公子,你在叫我吗?”女子问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你……是……香夫人?”刘煜迟疑的问道。 “奴家正是。方才……公子是叫我……馨儿?” “哦,是朕……真的认错人了。”刘煜失望的想:哪里有那么巧?他的馨儿,此时应该是在云龙城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安定城?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太守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