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合二》 第一章千金不换 开篇词 《黄金缕·千金不换》 谁欲一盏千金换?是非成败,一芥天地间。经几朝暮谢尘缘,死何苦亦生何欢? 莫负良人莫屈天,君无戏言,却秋水望穿。生之须臾难无憾,无愧无悔为少年。 ……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莫鸢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只在天旋地转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幽深的枝叶筛过稀稀疏疏的月光,时间好像忽然变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莫鸢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堕向深渊。 不久之前。 是时正逢大战,六界动荡,死伤无数。六界尸骨无存挫骨扬灰之不计其数,绵延半载苍穹不见日月,人间四时俱乱,昼夜不分。一时生灵涂炭,混乱不堪。 只灭不生,六界生灵剧减,生息渐无。上清仙君为天界修魂复魄领域之高手,见此情形集结了四海八荒的仙草灵药,在人间一处闭关数百年做出了可凝魂结魄的灯盏,用此盏解救生灵无数。 一时之间,此盏为六界趋之若鹜,争相抢夺。 后辗转落入一上神手中,与争夺此盏的魔尊在苍山大战一场,战火连绵三日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后世称“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至此,大战告终。神盏从此不知所踪。 “我听说,这神盏流落到人间了,被江湖朝堂各派势力争夺引起好一阵腥风血雨呢!” “当个故事听,你还当真了?饶是真有这么个盏你也不会用啊。”众人都对神盏议论纷纷。 “啪!”说书人醒木一拍,底下安静了下来。 “神盏并非就此消失,传言曾在人间出现!此盏神力非凡,神仙妖魔可修魂复魄,增进修为。凡人得之,从此无伤无老,不死不灭,为永生!” “哇——”众人一片哗然,皆为惊叹。 “关于此盏有一个传言,曾有一位皇帝愿以千金换之,不得。以江山换之,仍不得。从此,世人称此盏为‘金不换’!” 金不换?莫鸢啃完最后一口鸡腿,吮了吮手指,暗想这盏听起来还蛮厉害的嘛,可是也得拿得到才有用啊。她拿起荷叶鸡装进包里,扒拉了一下碟碗里的残羹碎骨,确认没有剩下,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客官?一共是五百三十四钱,小店不赊账不接受欠条。” 啊……好像是要钱来着,第一次偷跑出门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啊。 莫鸢尴尬的笑了笑,环顾四周已经有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围观群众一派看热闹的样子,不禁觉得真是人情淡漠啊。 她努力的装出一副弱女子的样子,瞟瞟门口,心里大喊:话本子里常有的情节啊,英雄救美,慷慨大方的贵公子呢?快来啊! 见莫鸢片刻没有反应,堂倌脸色一变。莫鸢忙赔笑道:“好的好的。稍等稍等……”说着在身上摸索起来,半晌只拿出一面镜子。 莫鸢讪笑:“这个镜子价值连城,可是上古……”话没说完,镜子忽然闪过一阵白光,拖着莫鸢往外跑去。 怎么回事?莫鸢不受控制的撒丫子奔了出去,身后几个大汉狂追不舍大喊:“站住!”她一脸视死如归把镜子塞回去,捂住包里的荷叶鸡,推开人群一路狂奔。 刚刚饱餐了一顿跑起来颇为费劲,没两下就气喘吁吁,眼看莫鸢就要被追上,前方转弯突然出现一辆马车经过,就在将要撞上去的刹那,她急中生智在一片混乱中跃入窗口的瞬间化为了原型。 天旋地转之间莫鸢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车内暖香阵阵,让人意乱神迷。 “呀,公子,是一只小狐狸,毛茸茸的真可爱啊。”一名妙龄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莫鸢感觉一只手从她的屁股摸到了尾巴尖,直激得她浑身一颤。莫鸢咬咬牙,忍一忍吧,好歹是安全了。 “你喜欢?那便带回府吧。” 哦哦哦!是矜贵优雅的贵公子,莫鸢心中大喜,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眉目周正的公子,搂着香肩半露,风情万种的妙龄女子,两人都打量着她。 她不禁被盯得心里发毛,偏过头去暗想:这是贵公子来迟了半步吗?话本子诚不欺我!不过他身旁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那以现在的情形会发展成一场三角恋吗?然后我就成为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一步步干倒正室,成功上位的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狐狸精,想想还有点刺激呢…… 正想着,外面车夫道:“少爷,到了。”莫鸢被女子怀抱着进到了府中,看起来还是个富贵人家。 丫鬟福身道:“少爷,晚膳备好了。夫人已等候许久了,快请入席吧。” 两人原本说说笑笑的空气一下凝固,贵公子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什么?还有夫人啊?看来我这狐狸精的位置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啊,啧啧啧。高门深院明争暗斗的戏码啊,莫鸢在女子怀中眯着眼,那就看看这场好戏吧。 夫人看起来温柔端庄,见两人并肩回来也未说什么,只浅笑着招呼他们入席布菜。 妙龄女子掩唇笑了笑:“姐姐辛苦了,这不方才郎君送了妾身一只赤狐……”突然说到自己,莫鸢竖起耳朵听着。 “妹妹瞧着毛色甚佳,忍痛割爱为姐姐做一狐毛披风可好?独居一室临冬了可冷呢……” 莫鸢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斗不过斗不过,走为上策。她奋力一跃跳出女子的怀抱,不顾身后的惊呼往外逃去。 跳出院墙,小巷四下无人,莫鸢放心地又化成人身慢悠悠走上了大街。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莫鸢勾唇一笑,本狐可不是随便抱的,付点银钱也不为过吧。终于有了银钱傍身,她足足在大街上逛了一下午,又淘到了不少小玩意和最新的话本子,喜滋滋的想着刚好回去同好友双瑟分享分享。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人声鼎沸,呼声阵阵,人群里三圈外三圈,这阵仗一下勾起了莫鸢的好奇心,她费力想要一探究竟,却是半点也挤不进去。只模糊听到“当世‘金不换’……一粒……钱” 金不换现世了?可恶,这个身高什么也看不到啊!莫鸢在原地跳了跳,思忖道,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她灵机一动爬上了街边的一棵大树。圈内一个大汉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单臂挡大刀,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敲锣的人开始喊:“当世‘金不换’,一粒强身健体,两粒刀枪不入,三粒延年益寿……” “这种江湖骗子也有人信吗?还谎称当世‘金不换’,嘁。”莫鸢嗤笑一声,跳下树。 刚站稳脚跟,莫鸢一抬眼只见树下一个戴着狐面面具的少年抱着一柄剑,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直吓得她一个趔趄。 “你看我干嘛?他们一伙的吗?坑蒙拐骗还不让人说了?”莫鸢翻了个白眼。 狐面少年上前一步,莫鸢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光天化日的,你要……打架吗?” “你是妖。” 莫鸢瞪大了眼睛,箭步上前要捂住他的嘴,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侧让莫鸢扑了个空。 莫鸢回身忿忿的瞪着他,心道,莫非遇上了传说中的除妖师?这可不妙。 谁料狐面少年一拱手道:“在下有事求助,还望借一步说话。” “求助?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找我帮你?哎哎哎……”狐面少年拉起莫鸢的衣角把她带到一个小巷子里,又快速甩开。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莫鸢抚了抚自己的衣角,蹙起眉探究的看着他。 “在下先行赔罪,方才……” “打住打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听着就头疼。” “嗯……好,其实我刚刚看到了你从墙上化形而出,跟着你许久了……” “好啊,你居然跟踪我?”莫鸢气鼓鼓的质问他。狐面少年不为所动继续道:“我来此是想取避水珠,一人之力恐难完成。” 莫鸢抚着袖口,一脸狐疑:“那你干嘛找我?” 狐面少年微低头,认真道:“你会法术可破结界,而且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 第二章有无阁现 大街上原本热闹非凡,人影绰绰,眼看天色渐晚,行人都匆匆归家了,小贩们也收拾起了东西。 这可一点都不热闹了啊,莫非这小城里还有宵禁? 莫鸢看了看身旁的狐面少年,淡定自若的走着。他手上拿着一柄剑,背后却还有一把长刀,面具下看不清长相,只有精致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色全暗,莫鸢直接问道:“一会儿我要怎么帮你啊?” “我去引开水妖,你趁虚而入取走避水珠。” “那这……不是偷嘛?”莫鸢一时心虚起来,偷个东西于她倒是不难,心虚的是她可从来没打过妖怪。 狐面少年停下来,侧身低头看着莫鸢。 可是交易都达成了,也不能反悔。莫鸢想着一时更心虚,咽了咽口水。 狐面少年道:“你今天不也顺了钱袋?况且这水妖为祸一方,扰的民众夜不敢出,我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莫鸢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眨巴着眼睛望着狐面少年面具后的眸子:“真的吗?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可是我莫鸢的梦想!” 莫鸢平日里就爱看一些话本子,可羡慕闯荡江湖的感觉了,可惜师父总不让她出山。 狐面少年不自然的转开目光,继续道:“水妖交给我便好,我定保你安全。”言罢又望了望两手空空的莫鸢,把手中的剑递给她:“防身。” “啊,谢谢!” “会轻功吗?我们要快速赶往湖边了。” 莫鸢摇摇头,他好像一时十分犯难,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别慌!我会飞啊,还会瞬移。” 莫鸢冲他一笑,拉起狐面少年的手,在他一脸震惊又茫然中,念了瞬移的诀。 一阵白光过,两人已身在湖边。莫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狐面少年怔了怔却只不动声色的挣开她的手,在前方一块石头下蹲下,小声道:“水妖亥时必出,再等一刻。” 莫鸢过去坐在旁边,倚靠在石头上单手撑头,和他聊了起来:“你要避水珠做什么?” 狐面少年目光未离水面:“入北海寻人。” 哦,原来是要下海啊,莫鸢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狐面少年仍未看她一眼,语气淡漠道:“无可奉告。” 嘁,找我帮忙时可不是这个态度,莫鸢心道,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干嘛要戴面具啊?” “无可奉告。” 嘿这个臭小子?莫鸢忍了忍又道:“那你怎么知道‘金不换’的消息?” 若不是他说有金不换的消息,自己也断不会来帮一个陌生人。狐面少年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迸出:“你可以不说话。” 莫鸢瞪了他一眼,这狐面少年怕不是骗自己来当他帮凶,然后跑路,而那时自己一无所知又上哪找他。“你……” “我们只是交易,我不问你你也不必多问,我言出必行绝不反悔。”狐面少年突然打断莫鸢,定定看着她说道。 莫鸢略一思考,点点头,转了转眼珠戏谑一笑,小声道:“那你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公平起见,我也要看看你!”说着抬手就去摘狐面少年的面具。 他一把抓住莫鸢的手腕甩开。与此同时,水面突现异象出现一个漩涡。 “小心水妖!我去引开他,你潜入湖取珠!”说罢,飞身上前已抽出刀准备迎战。 只剩莫鸢呆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入湖取珠。心里哀嚎,我可是陆生动物啊!水性极差,让我入湖不是送死吗?我习得火性法术刚巧是被水克的,这可怎么办啊? 眼看那边已经打了起来,这狐面少年也不知是人是妖,是否是此妖的对手,看着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莫鸢握紧了手中的剑,猫着腰跑到水边。解下了身上的包和剑放在一旁,看着水面她挣扎了半天,一咬牙想大不了瞬移上来,一个妖总不至于被溺死,她心一横深吸一口气闭息跳入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水下昏暗看不清东西,湖底什么东西发出一丝微弱的光。 莫鸢费力的游下去,避水珠放在一个贝壳里,这种东西对水妖来说不是多余嘛,那拿走也没关系啦。 贝壳外罩有结界,不过甚是普通易破。看来这水妖道行不高,莫鸢也对外面稍稍放心了。 拿到了避水珠,她开口就要念诀,一呼吸灌进一大口水,大脑瞬间懵掉,暗骂:莫鸢,你就是个大傻子…… 她感觉自己几乎已经窒息了,眼前飘过一串串气泡,迷迷糊糊有一个人朝这边游来,莫鸢想,啊,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上岸后,莫鸢头晕脑胀,一直在咳着水,仿佛产生了有两个人在扶着自己的错觉。待她缓过来,把避水珠塞进狐面少年手里,愤愤道:“呸,我堂堂……咳咳……一个狐妖……差点被你害……”她还没说完,一把剑忽然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瞬间寒意顿生。 斜上方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少年嗓音:“你你你……也是妖!” 莫鸢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只见一个除妖师打扮的白白的小胖子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双手握剑颤巍巍的指着自己。 莫鸢皱眉,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除妖师,原来刚才是他救了自己? “你这小胖子怎么回事?方才是你救得我,现在却要杀我?”看着这小胖子这瑟瑟发抖的样子莫鸢就知道他不足为惧。 “斩……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乃除妖师之本!”狐面少年也转头看他:“我助你降了水妖,你放了她,我们两不相欠。” 小胖子犹犹豫豫,似是非常纠结。莫鸢忽然玩心大起,露出狐狸耳朵,配上狐狸精标配的魅惑笑容道:“呵呵,我可是千年狐妖,你以为凭你当真降得住我?”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手抖的更厉害。 哎哎哎,控制一下自己好吗?别把我误伤了,胆子这么小还出来除妖?莫鸢无语至极。 狐面少年给她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手里,他抬手用剑柄打开小胖子的剑,一手揽起莫鸢的腰一跃飞走了。 狐面少年用轻功在房顶间穿梭,莫鸢气鼓鼓的质问他:“怎么又出现一个除妖师?哼,你都有帮手了,干嘛还来找我?” 狐面少年略有歉意道:“我与除妖师结盟未成,他们不愿将避水珠给我。他的出现实属意外。”方才他正与水妖对战,除妖师突然出现,他骗除妖师有女子落水这才救上莫鸢。所幸今天遇到的是这个术法不精的除妖师,才得以脱身。 狐面少年快速在一处破庙停了下来,一落地就放开了莫鸢,顺手把她的包也扔了过来。莫鸢纵然半信半疑也不好再问,折腾一番,早就饿了。 狐面少年拾了干柴进来,他正准备掏火折子,莫鸢一打响指火堆就燃了起来。她扬扬下巴颇为骄傲。狐面少年低头浅笑了一下,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了。” “不谢不谢。”莫鸢摆摆手,掏出荷叶鸡在火上烤了起来。 “关于‘金不换’我也一直在寻,你可知‘火焚苍山’一战?”这不是自己今天刚听的故事吗? 莫鸢忙答道:“知道,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没错,此战双方皆同归于尽,而岳国天师是第一个去到战场的人。” “这么说,‘金不换’在岳国天师手上?”莫鸢大惊,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非也,岳国天师得此盏修为大增,已修成真人飞升。当时的岳帝以千金换不得,以江山亦换不得,此盏才得名‘金不换’。” 莫鸢听得目不转睛,缓缓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狐面少年继续道:“而后传言此盏随天师飞升不在人间,但天师已将此盏秘密交予弟子代代相传。因为这一盏岳国天师一脉日渐壮大,成立了有无阁,无数人拜入阁下。” “这么说,‘金不换’在有无阁阁主手中?”狐面少年点了点头。 “没人知道?” “无人知晓。”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与你无关。” “那你怎么不去抢啊?”狐面少年明显咬了咬牙道:“寡不敌众。” 天哪,看来这金不换着实难得。那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啊?莫鸢摇摇头,算了算了,关于这神盏我得回山与大家商议才行。 烤了半晌的荷叶鸡,终于热了起来,双袖都连带着烤干了,背后的湿冷越发明显。莫鸢把鸡递给狐面少年“呐,你也来一块,我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又湿又冷太难受了。” 他疑惑地望着莫鸢,满脸都写着拒绝:“怎……怎么能随便在外人面前宽衣?” “我都不在意,你紧张什么?湿哒哒的可难受,不然你试试?”莫鸢说着就拧衣角的水向狐面少年洒去。 “你……”他抬手挡住,眼看荷叶鸡在他手里一抖,莫鸢连忙跑过去扶住又瞪了他一眼。 却见狐面少年紧抿着唇,死死闭着眼睛,这家伙居然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莫鸢偷笑起来,玩心又起凑到他耳边问:“你听过狐妖和书生的故事吗?可就是在破庙哦……”狐面少年不说话,只拿起剑挡在两人之间。 嘁,不脱就不脱嘛,那我干脆一会儿就这么背对火堆坐着好了,莫鸢蹲在地上伸手要去拿荷叶鸡,才堪堪蹭过他的袖子,他一把把莫鸢推开“不知羞耻!” 莫鸢一屁股墩在地上直摔得一个扎实。“哎!我跟你开玩笑的嘛!我只是拿块鸡肉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莫鸢揉揉屁股,气鼓鼓的喊道。 狐面少年起身一把把荷叶鸡塞回她手里,一言不发赌气似的坐离她一步远。 莫鸢毕竟是背对着火堆,这样说话着实难受,她挪到狐面少年身边问:“我们好歹也算相逢一场,你当真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姓名吗?那下次见面怎么认得出来啊?” “我认得。” “那可真是不公平,你见过我我却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与你无关。” “那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 “你到底是人是妖?” “妖。”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破结界还要找我?” “人。” “那你居然能一个人对付水妖?” “你问题未免太多了。” “可你根本就没回答我啊,难不成你是半妖?” “……” “真的是半妖啊?” 半妖多是妖凡相恋的后代,非人非妖为六界不容,多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莫鸢只在书上听说过。 “这不是什么值得反复强调的身份。”狐面少年眼神冰冷的瞥了莫鸢一眼。 “很稀有的哎,我从没见过……”正说着,一支暗箭破窗而入正朝莫鸢面门而来! 她侧身一避,箭从两人之间穿过钉在了柱子上,箭上明显施了封印妖术的符纸。若是她和狐面少年那样背窗朝火而坐,恐怕已经中计了。 狐面少年警觉地抽出剑,莫鸢感觉一阵后怕,她瞬移的诀竟已不能用,这破庙周围怕是已经设了结界! 忽然门被踹开,数名除妖师破门而入,为首的正是那个小胖子和一位高阶除妖师! “千年妖狐!快快束手就擒!” 第三章遇险回山 二人对视一眼,莫鸢满是惊慌欲哭无泪,皱着一张脸,狐面少年好像从眼神里透露给莫鸢了什么她并没有接收到的信息。 当狐面少年把剑扔进莫鸢手里的时候她还一脸懵,而他已经像一个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几名随从一拥而上,他以一敌众身手仍十分敏捷,莫鸢在一旁看的赞叹不已。 这时两名随从冲着她凶神恶煞的奔来,莫鸢双手握住剑就开始绕着柱子狂奔,留下一串“啊啊啊”的哀嚎。 这一刻莫鸢能想起的术法也只有常常用来烤鸡而熟能生巧的纵火术,于是走投无路的她只能用纵火术点燃了随从的衣角。 两人一阵惊慌,都扑起火来。莫鸢暗自觉得,看来这个术法除了烤鸡也是挺有用的。 这时候交起手来,她自然占了上风,拿起剑柄两下就打晕了随从。 狐面少年那里已经解决了随从和高阶除妖师交起手来。只剩一个小胖子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这个高阶除妖师看起来有些棘手,况且此处已设了结界,若没有他来破开结界,两人也难以脱身。 这时正与狐面少年过招的高阶除妖师对小胖子大喊:“既明,此妖修为不精,你以水系可克其法术,快去降了她!” 小胖子左看看右看看,战战兢兢的抽出刀,视死如归般地冲了过来。 莫鸢顿时心生一计,跳起跃到他身后,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大喊道:“快住手!不然这小胖子可就性命堪忧了!” 两人皆停手,果然除妖师大惊失色,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颤抖着手指着莫鸢:“大胆妖孽!快放了他!” 狐面少年持刀站在莫鸢身侧。“你放我们出去,我自然会放了他。”莫鸢把剑收了收,小胖子开始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都快糊了她一手,她嫌弃的对小胖子喊道:“闭嘴!” 狐面少年对犹豫慌张的除妖师道:“尔等说着匡扶正义,放着为祸一方的恶妖不除,却在这里对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妖死咬不放,岂非违背根本?” 莫鸢忙附和道:“就是就是!若是逼我不幸伤了这孩子,那可就是你们的罪过了。” 小胖子恰如其分的哭喊道:“师父!爹!救我!” 除妖师忿忿一甩袖,解了结界,喊道:“放了他!”莫鸢依言松开了那哭得不成样子的小胖子往前一推。 不过须臾除妖师就变了脸色,抬手扔出一个符咒冲莫鸢而来。 狐面少年极快道:“瞬移!”然后飞速上前用刀拦住了符咒—— 与此同时莫鸢瞬移诀已出,眼前一黑。 一阵白光过,她正蹲在一枝树干上,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所幸这下总算是安全了,莫鸢松了口气。 可狐面少年还留在原地,不过以他的身手,当能应付。只是往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可惜方才把剑丢下了,竟一件物品都没留下。 莫鸢感慨了一会儿,想我莫鸢堂堂一个狐妖竟然混到这个地步,这只能怪我数百年从未出过千隐阁,见识浅短,才堪堪下山一天,就遇上了接二连三的祸事。 “喂,你是谁?” 树树树……树上怎么还有人?我今天是撞了邪了吗? 此刻的莫鸢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哀嚎:我下次再也不偷跑出山了呜呜呜…… 莫鸢僵硬的转头,一声尖叫还没喊出来脚下一滑。 留在她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团血红色的类似鸟的不明生物,瞪着金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莫鸢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莫鸢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只在天旋地转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幽深的枝叶筛过稀稀疏疏的月光,时间好像忽然变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该结束了吧。莫鸢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堕向深渊。 这一切的发生其实不过几秒,在头撞到石头那一瞬间,莫鸢哀嚎:娘啊好疼!这个时候了还在脑补些什么啊,真是话本子看多了!随后失去了意识。 她以一个头朝地,四脚朝天的姿势扎进了树下的花丛里,很不幸这里正是一个陡坡,她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倒在坡地的莫鸢怀里忽然发出一阵白光,一个物灵扇着翅膀飞了出来。 所谓物灵,就是一件物品修出灵识,再高级一点还可以修出灵体。这个级别少说也得上万年才行。 物灵拍了拍莫鸢的脸,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叹了口气。伸手结了个咒印,似乎在向外传递消息。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出现俯身抱起了莫鸢,闪身不见。 莫鸢乃是千隐山上一只小狐狸,什么千年狐妖都是她唬人的,她自小便被师父收养,在千隐阁一呆就是五百年,平日里被师父看的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师父只收了两名弟子,便是莫鸢和她师兄莫彦。 师父总是一副严厉端庄的样子,与莫鸢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不许擅自出山。”莫鸢总觉得他像个古板的老古董,不苟言笑,高高在上。 而师兄如亲兄长般,对莫鸢极好。不过莫鸢一直觉得只有师兄才是师父的真传弟子,自己不过是师父发了善心捡来的小狐狸罢了。除了吃喝玩乐向来术法不精,整日和好友双瑟,狗末末混在一起玩乐,不亦乐乎。 双瑟见多识广,讲了许多外面好玩的事,直勾的莫鸢心痒痒。趁着这次师父不在她才偷跑出山没想到不足一日又回到了阁中。 当莫鸢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千隐阁躺在她的卧床上。 “小鸢,你醒了?”是师兄坐在她的床边,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轻蹙着眉关心的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怎么回来了?”这下偷跑可被抓了个正着,莫鸢抓着被子一阵阵心虚。 不待莫彦开口,一只巴掌大的鸟飞到她面前,她本能反应的伸手一拍“啪”! 这鸟撞到墙壁晃晃悠悠的飞起来,竟开口大哭道:“呜呜呜!主人你干嘛打我?” 这是什么玩意?!我什么时候有养过一只会说话的鸟?莫鸢一脸莫名其妙。 “小鸢,莫要误伤他了,这次多亏了他。”莫彦忙解释道。 多亏了他?害我偷跑被抓回来的罪魁祸首?莫鸢一把捏住他的翅膀,拿到眼前仔细看。 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的,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撇着嘴好不委屈。“主人,我是你的小镜子啊……” 莫鸢仔细一看,他的翅膀确实是仿若水晶一样的镜子碎片,额间一点灵光泛白,小脸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你是镜物灵?我的小镜子?” “是啊是啊,主人有危险我就被唤醒啦!” “哦,原来是你啊,师兄是你叫来的?”莫鸢咬着牙问,心道,居然出卖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鸢。”莫彦蹙眉嗔怪道:“你偷跑出山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莫怪镜灵这是他职责所在。” 莫鸢心虚的用被子蒙住脸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一定不偷跑了!”师兄惯常是对她最好的,只要她服软,师兄一定不会怪罪的。 果然莫彦轻叹一身,柔声道:“你想要什么告诉师兄,我定为你寻来,你又何必自己冒着危险偷跑出山呢?” 那能一样吗?果然还是要自己出去逛逛,这次可收获不小呢! 莫彦见莫鸢面上是毫无悔意,摇摇头倒了一盏茶递给她,莫鸢伸手去接状似无意问道:“师兄!你可知‘金不换’?” 茶杯在她还未接住的瞬间滑落了下去,洒了莫彦一身茶水。 “啊,对不起对不起……” 莫彦快速站起,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眼睛定定的看着莫鸢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鸢支支吾吾的回答:“听闻此盏有修魂复魄的功效,我想帮帮狗末末……如果有这个盏,他魂魄完整,也不会呆呆傻傻总被他小姨骂了……” 莫彦严肃的神情慢慢柔和下来:“小鸢……你的想法没错,但此盏难得,万不可再为此冒险了。” 想着这次出去险象丛生,一时之间怕也是不会再有机会出去了,莫鸢失落的点点头。 “唔……好吧。那师兄你也快去换身衣服歇息吧。” “无碍,累了一天你也快歇息吧,不要想那些琐事。” 莫鸢点点头乖乖躺下,莫彦小心替她掖好被角轻声关门离去了。 静静听着莫彦的脚步声从门外消失后,莫鸢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她伸手一把抓住小镜子,这才好好算账:“好你个小东西,是不是师父派来监视我的?” 这小镜子是师父许久前送她的,久到何时她都记不清楚了,莫鸢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灵器,竟已到了修出灵体的地步,这世间恐怕再没有第二个吧。 小镜子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大哭着嚷嚷:“呜哇哇……我跟着主人数百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哪怕主人未赐名未结约也一直不离不弃保护主人!主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看小镜子哭的伤心欲绝,莫鸢嫌弃的拿起帕子甩在他头上,他拿起帕子乱擦一通就擤起鼻涕来。 莫鸢软了软语气:“动不动就哭鼻子,真丢人……你当真不是师父的眼线?” 小镜子立刻头摆的拨浪鼓似的:“坚决没有!我早就是主人的灵器了,对主人可是衷心耿耿,天地可鉴!” “真的吗?”莫鸢将信将疑的望着他。 向来就是师父看自己最紧,半步都不让她离开千隐山,这次还是师父急匆匆的出山了她才堪堪得空,结果竟不出一日又被带回来了。 小镜子见莫鸢沉思在她周围急得团团转:“主人你相信我啊!我怎么会骗你呢?你不信任我可以与我签订主宠契约!” 莫鸢摸着下巴思考,狐疑的问道:“忽悠我这个天真的少女和你签订奇怪的契约?你有什么用啊,我为什么要和你签订契约?” 小镜子无奈的扶额,盘腿坐在了莫鸢面前解释道:“其他人求都求不得呢,物灵都是自主择主的。我变成镜子的时候,可大可小,百尺之内可记周影,可传周声……” “打住!这么厉害?”莫鸢不禁有点好奇了。 小镜子抱胸昂头甚是自豪:“厉害的多了呢,还能当镜子,非常清晰哦~” 莫鸢抬手弹了他脑门。“那我要怎么做?” “念我名字心想形态即可变身哦!”怎么这么中二呢? “我试一下哦!噢,对了。你叫啥名?” 小镜子又一副委屈巴巴泫然欲泣样子,可怜兮兮的说:“主人你还没有给我起名字……之前与……你师父也只是口头转让,我们连主宠契约都没定……”说罢,泪汪汪的望着莫鸢。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啊,好,咋定契约?你想要啥名?”仔细想想也不亏看他纯良无害的样子,应该也不会骗我吧,莫鸢腹诽。 小镜子一下变得特别乖巧,跪坐着双手放在膝上道:“主人定吧。一会儿我教主人。” 那可得好好想想,莫鸢一本正经道:“鸡肉?桂花糕?还是桂圆比较好?” “啊!主人你认真点……” “我很认真在想啊……小米吧,比较好写。而且是我写的最好的哦!你赚到啦。” “好吧好吧。小米比鸡肉桂圆好听……” “行,我们契约吧,别太麻烦啊。” “很简单,契约我来念。你只用咬破手指把血和手指按在我额上就可以了。” “什么?!还要血?” 这实在让莫鸢为难了,怎么着也是自己的肉怎么下得去口啊。 “主人你也太怂了吧,这是必须的。”小米一脸嫌弃抱胸看着她。 莫鸢被盯得不禁额上落下一滴冷汗,她咽了咽口水,心道,这话本子里写的都是什么屁话!说咬就咬破了,十指连心啊! 等等……话本子? 莫鸢忽然心生一计,支支吾吾道:“那个……鼻血可以吗?反正也是我的血。” 第四章神秘契约 轮到小米满头黑线,给她翻了个白眼。 莫鸢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扬了扬下巴得意的说道:“我这叫不走寻常路,跟我来。” 要说她学的最精的法术,那绝对是纵火术和瞬移了,瞬移诀一出两人就停在了一间偏远的房门外。 莫鸢喘了口气,深呼吸一下。 嘻嘻,师兄喜好僻静。卧房书房浴房都比较偏僻。这间是师兄的浴房。 要鼻血,那还不简单。刚刚泼脏了师兄的白衫,以他的性子这个点儿绝对在里面。 “小米,等着。” “哦,主人小心啊。” 莫鸢掐了个诀,内锁悄无声息的打开。她蹑手蹑脚的藏在屏风后面,心跳加速的捋捋胸口。 我真是太英明了!看了这么多的话本子,终于派上用场了。不知道会不会流鼻血呢? 她满是激动紧张的探出头去,一颗小心脏碰碰乱跳,手心都开始发汗。 然后……就看到了,水面升着轻轻袅袅的水雾,薄薄一层。水甚是清亮,赤裸上身的师兄正对着自己……闭目养神。 师兄本就生的好看,从来在外都是端方温润,一尘不染的白衣裹得严严实实,而现在看到他修长的脖颈,锁骨精致又性感,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莹莹如玉的肌肤上…… 瞬间,莫鸢快速收回脑袋,她感觉像被人抡了一棒子脑袋嗡嗡作响,脸就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天哪……好重磅级的画面!别说赤裸上身了,莫鸢活这么大连师兄撩起袖子的画面都没见过,罪过罪过……她脸烧得越来越厉害,估计都能比得上千隐山上的猴屁股了。 手背一热,她低头就看到了一滴鲜亮的血,跟一颗樱桃似得圆滚滚。顾不得那么多了,莫鸢连滚带爬的在屏风的掩护下出了房门。 “主人,你没事吧?”小米一脸担忧。 “先撤!”莫鸢一手捂鼻,另一只手抓住小米狂奔,大脑乱哄哄的连瞬移都忘了使。 终于顺利到达了卧房,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仍然很烫,顾不得多言揪住小米放在对面道:“呼呼……开始吧!” “主人你确定你没事?我怕你一会儿失血过多啊,话说……” “少废话,快点!” “哦哦,主人撑住啊!一会儿我念的时候,你要说:‘命吾宠,小米。’懂了吗?” “恩恩。”莫鸢已快支撑不住,点头如捣蒜。 “………”小米开始念,周围浮现起金色的光芒。 莫鸢赶快手忙脚乱的蘸上些血按住小米的额头,念道:“命吾宠,小米。”光芒越来越盛,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感觉到指尖的血被迅速吸收后,光芒渐弱直到消散的没有。 睁开眼,莫鸢无暇顾及其他,连忙奔去洗手。果然满手鲜血啊,莫鸢叹了口气,失血过多啊,看来得多吃几个烧鸡补补了。洗完手后顺便洗了下脸,顿时神清气爽。 回到房间,看到小米一个劲的照镜子。“怎么啦?”莫鸢凑到跟前看了看。 “主人,为什么和你订了契约额头上没有契约印记?”小米表情颇为凝重。 “嗳?!不对吗?我咋知道?”莫鸢翻身上榻,在枕头底下摸出了双瑟给的话本子。 小米趴在枕头上细细讲解:“主宠契约定好以后,宠灵的额上会出现一个专属的契约印记。还没听说过会是毫无变化,主人果然不同寻常。” “说不定因为我用的是鼻血啊。” “对哦,主人你刚才不会被谁打了吧。流了那么多鼻血。” “你主人我英明神武,会用这种笨办法吗?”莫鸢鄙夷的看了小米一眼。 “那主人是用的什么方法?还要跑那么远,你不是说怕麻烦嘛。”小米一脸好奇的望着莫鸢。 莫鸢神秘兮兮的凑近小米轻声道:“比起麻烦我更害怕流血啊,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小米一脸好奇信誓旦旦的点头。 莫鸢拿出那个话本子,簌簌翻了几页。递到小米面前“从双瑟那看到的,我觉着有意思就要回来了。” 小米认真的看着那话本子,半晌,由疑惑变为震惊。 莫鸢瞅着他的表情,肯定的点了点头:“不错,看你的表情应该就是这儿。” “主人……你刚才……”小米一脸僵硬望着莫鸢,欲言又止。 “呵,呵,不要告诉别人啊。”想起刚才的事,莫鸢脸又红了起来。话本子里都是无意撞见,自己却蓄意而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小米沉默了,莫鸢只好跟着沉默。半晌,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莫鸢心里“咯噔”一下,和小米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钻进被窝装睡。 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慢踱到床边坐下。闻到了熟悉的茶香,莫鸢猜出是师兄。 莫彦定定看着熟睡的莫鸢,想起她说要寻来那盏帮狗末末恢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带着心疼和没由来的笃定。她一定会去竭尽所能的做,从小就是这样。 荀秣和双瑟是她心中尤为重要的朋友,胜似亲人。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金不换”她永远也寻不到的。 莫鸢心中开始慌了,师兄怎么这半晌也不走,正不知所措,感觉师兄突然抚上自己的脸,轻叹一声,怜惜哀伤。 她一下想起刚刚偷看师兄的事,脸噌的红了。 “恩?”不用看她都能猜到师兄蹙眉的样子。师兄握住她直冒冷汗的手,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莫鸢顺势嘤咛几声,蹙了蹙眉。 师兄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眉间,莫鸢一怔睁开了眼:“师兄?” 莫彦一顿收回手,问道:“吵醒你了吗?” 莫鸢摇摇头问:“师兄你怎么还不睡啊?” “师父回来了,我去书房议事。”莫鸢坐起身,十分好奇地问:“什么事啊?师父这次干嘛去了?” 莫彦神色有一瞬的凝重又笑起来:“没什么事,小鸢不必挂心,快些睡吧。” 莫鸢一脸懵逼的又躺了下去,看着师兄一丝不苟的帮自己掖好被角,又把床上扔的话本子仔细放回书架这才离去。 莫鸢却哪有什么心情睡觉了,思绪纷乱的想着,这数百年来师父师兄只叮嘱她不可离山,每次有什么事也都不告知,只说是保护她。 自己实在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到底在瞒什么?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小米从被子里探出头,看莫鸢一脸凝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莫鸢定定看了一会儿小米,灵光一闪,坏笑着看着小米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是你了,小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百尺内可记周影,可传周声。就这么办,于是莫鸢在小米一脸茫然中化了他的型。她看着手中的镜子,在心里念道:去书房,记影声。 镜子白光一闪飞了出去,想必可以了。看来这小东西果然没有骗自己,那就在这儿等等吧。 等着等着,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主人主人!”小米揪着莫鸢的脸小声喊着,她这才悠悠转醒。 “啊……你回来了,怎么样啊?”小米好像还在为莫鸢的自作主张生气,气鼓鼓的抱胸道:“你自己看吧。” 莫鸢定定的看着变成镜子的小米。此刻才清醒过来的她忽然感觉有些紧张,用目光一寸一寸的描绘镜子周身的花纹,师父师兄瞒着自己的秘密——就在镜子里。 她深吸一口气,镜子渐渐变到梳妆镜那么大,镜面白光一闪。 莫鸢呼吸一滞,聚精会神盯着镜面。两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是师父莫淮和师兄莫彦。 莫彦月白色的外袍一角被夜风撩起,墨发交错着轻轻扬起,低垂着眉睫,看不清表情。 师父莫淮一袭绛紫色,下摆和衣袖带着金色滚边,依旧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缓缓升腾的雾气使他表情也模糊不清。 “我收到了北海的传书。”莫彦隐有担忧,缓缓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莫淮轻轻抿了口茶。 莫彦望了师父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飘渺的远处。“具体不知。我需要回去一趟。”他收回了目光,若有若无的掠过这个方向。 “最近六界有些异动,务必小心。有什么事一定通知我。”莫淮定定的看着他。 “是,青丘那边此次可有收获……”莫彦一拜又问道。 莫淮起身走到窗边,一片阴影下的面庞,朦胧柔和。“此法有效,我不日便启程过去定能恢复其仙身。” 莫鸢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仿佛经历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一般,他回头却又是平日里严肃的模样对师兄说:“小鸢切不可出山,一旦遇险后果不堪设想。” 莫彦顿了顿道:“我二人若皆不在阁中,小鸢恐怕无人照顾,岂非更令人担忧……” 莫淮沉默了,转过身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可是立过誓的。”莫彦轻轻点头,紧抿着唇。接着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门。 莫彦走后,莫淮关上了窗户。坐回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轻抿着茶,雾气再次模糊了他的表情。 镜面又一阵白光闪过,小米变了回来一脸骄傲等夸的表情。 “这么说师兄要去北海,师父要去青丘。还不错,有点用嘛。”莫鸢欣慰的摸摸小米的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听他们的意思是不打算带上我咯,师兄立的誓又是什么呢? 既然他们对目前的我这么放心,那我可要趁此机会好好出去玩玩了。 第五章千隐至友 次日,莫鸢难得起了个大早,既然决定要出远门了那就要好好去和双瑟还有狗末末告个别了。 千隐山其名便源于“千隐”,此山在六界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时有时无,非有仙缘难以寻得。 在山中相当于与六界隔绝,无人搅扰清闲非常。 因此山中就只有莫氏师徒三人的千隐阁、双瑟的莜竹居和荀氏别有洞天,莫鸢、双瑟和荀秣三人也成了特别好的朋友。 双瑟常年一人居住在莜竹居,无人知她来历,俨然一副隐士模样。因着有一手的好厨艺,莫鸢和狗末末常去她家蹭饭然后被使唤去花果菜园干活。 “双瑟!”莫鸢飞奔着跑到竹屋门口,还没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狗末末扑了个满怀。 “小鸢!”被他这么一扑莫鸢直接倒地。 狗末末还是一只狗子的原型趴在莫鸢身上伸出舌头就舔了舔她的脸,莫鸢嫌弃的一把攥住他的嘴,他呜咽呜咽才化成人形,还留着耳朵和尾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眼可怜兮兮的望着莫鸢。 “狗末末你给我起来!”莫鸢松开手推他。 狗末末眯起眼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昨天一天没见着你了,小鸢你可回来了!” “狗末末,你跑什么,还不快回来帮忙。”双瑟拿着个锅铲扒着门框语气平静。 狗末末这才一跃而起,一把拉起莫鸢笑的看不见眼睛:“双瑟早猜到你今天会来,做了你爱吃的香酥鸡!” “你倒是会赶时间,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啊。”双瑟转身又进了屋子。 莫鸢忙追上去大喊:“真的吗?双瑟你最好了!” 没想到正好赶了个巧,莫鸢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添油加醋的和他俩说昨天的经历,顺便掏出了一堆的小玩意和话本子。 “哎,双瑟,你见多识广可知道‘金不换’?”莫鸢拿起一个小玩意藤球往屋外一甩,狗末末就像离弦的箭似的飞了出去。 双瑟顿了顿,瞥她一眼:“难不成你下山一趟捡了个‘金不换’?” “那倒没有,不过……”莫鸢扬了扬下巴,颇为自豪:“见识到了本妖的神通广大,一位……咳,江湖人士,主动与我达成交易给了我‘金不换’的消息。” 双瑟这才停下手上动作,狐疑的看着莫鸢。 这时狗末末一身尘飞土扬的冲了进来,嘴里叼着藤球,化成人形后双手举着球一脸傻笑的看着莫鸢,莫鸢无奈的看着狗末末笑笑,摸摸他的头:“狗末末好厉害!” 他又眯眼笑着大喊:“再来再来!” 双瑟放下筷子,淡淡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去把你昨天咬坏的秋千修了!” 莫鸢大惊失色:“狗末末!你居然把秋千咬坏了?!” 狗末末顿时一脸委屈,耷拉着耳朵:“小鸢别生气,我这就去修……”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双瑟抬手一挥,门就关上了。 她敛了神色,压低声音道:“‘金不换’乃修魂复魄之物,你找这个是要……帮狗末末吗?” 莫鸢垂眸点点头。 狗末末实是个可怜人,他出生时母亲便因此去世了,他小姨从那时候就把这件事全数怪在他身上。 后来族中变故只有小姨带着魂魄受损的他逃了出来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千隐山,那时候起狗末末就变得呆呆傻傻,小姨也总是数落他。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莫鸢实在是心疼他这个样子,与自己年纪相仿便遭此不幸,两人一起在千隐山长大,总觉得说是朋友其实更像亲人一些。 如果他魂魄完整,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金不换’确实能帮他恢复,但此盏难寻,恐怕没那么容易。”双瑟语气淡淡的,好似这早已是一个尝试无果的法子。 “不会的!我知道‘金不换’的下落!”莫鸢语气笃定的连自己都讶然,顿了顿她冷静下来道:“‘金不换’在有无阁阁主手中。” 可能是莫鸢这么严肃的样子让双瑟都没有想到。她定定的看着莫鸢问:“那人是谁?” 莫鸢知道双瑟问的是消息来源,但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啊。 想了想狐面少年的语气,莫鸢淡淡道:“无可奉告。” 双瑟仿佛不认识莫鸢一样微瞪双眼。 莫鸢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问那人是谁的时候,他就这么说的嘿嘿。” 双瑟翻了个白眼,夹了一口菜道:“不知道是谁你就信,话本子白看了?江湖骗子没听说过吗?” 莫鸢一下泄了气,歪着头回忆狐面少年告诉自己这些的时候认真的模样,这是狗末末恢复的唯一办法了,从前不知道有这样的方法便罢了,可现在既然都给了狗末末一丝希望,为什么不能去试试呢? 她动了动嘴唇:“万一是真的呢,总要试试才知道吧。” 双瑟叹了口气,莫鸢又恢复平常的语气开心道:“我可能过两天要走了,师父师兄都要出门我可不会一个人乖乖呆着的。” 双瑟夹了一块酥鸡肉道:“偷跑了一次还能耐了你,别什么人都信,长点心啊。”停了停双瑟轻声说:“尽力而为,莫强求。”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打开,是狗末末。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周身都镀上了一层光晕,面上眯起眼笑着露出两个犬牙,颇有十足的少年气。 这刹那让莫鸢和双瑟突然一怔,外号叫的太久了,他们似乎都忘了。 他原是一匹狼,他是荀秣。 “小鸢!来荡秋千!”他一说话又恢复了平日里憨憨的样子,耳朵竖起呲牙笑着摇尾巴。 这样子看着哪像一匹狼嘛,估计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是一匹狼吧。 莫鸢一下从方才的感觉中幻灭了。起身想着,反正都要走了,那就再去玩玩秋千吧。 双瑟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着,她平日里就爱摆弄花花草草,她自己也是一株金银花妖。 双瑟才是名副其实的千年花妖,没人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能让她淡泊心性的呆在这千隐山隐居。 她院子里的秋千是莫鸢的最爱,也是三人最常待的地方。 狗末末推秋千,莫鸢就坐秋千,两个人时常在小花园里闹得嘻嘻哈哈,双瑟就在一旁摆弄花草,倒觉得吵吵闹闹的两人给这小院子也添了不少生气。 尽管两人这数百年里不知打坏了双瑟多少花草,一院子的花草修出灵识的寥寥无几。 莫鸢一跃跳上秋千,狗末末秉承着将功补过的想法,屁颠屁颠的跑到后面推起了秋千。 秋千是系在一棵石榴树上的,这会儿正开着如火似的石榴花。 “狗末末!我要再高一点!”“好嘞!”狗末末正等秋千荡回来好发力,双瑟收拾完碗筷幽幽说了一句:“把花都摇下来你们是不想吃石榴了是不是?” 狗末末闻言一下耷拉了耳朵,稍不留神的秋千荡回来一下把狗末末撞倒在地。 而刚刚修好的秋千绳应声而断,莫鸢本能的变回原形减轻伤害,一旁的狗末末也变回原形“嗷呜”一声扑过来,用嘴衔住了莫鸢的后脖颈。 这场面真像恶狼捕猎成功的瞬间,莫鸢大喊:“狗末末,放开我!看你修得什么秋千!” 莫鸢变回人形对着狗末末毛茸茸的脸一顿揉。双瑟在一旁毫不客气的大笑。 莫鸢看着被自己揉到变形反倒眯眼享受的狗末末,心想,这个傻狗哎,这次出门肯定不能告诉你了。等我回来,修复你的魂魄,让你变成完完整整的荀秣,等着我啊。 小米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来,环视四周早已没有了莫鸢的影子。“啊!主人这个大坏蛋!”小米忿忿起身飞了出去。 莫鸢在双瑟家照常玩到了下午才依依不舍的回千隐阁,狗末末的小姨又骂骂咧咧的来扯着狗末末的耳朵把他带了回去。 莫鸢一如既往和双瑟告别,只是这次双瑟没说“明天来帮我摘菜”而是“路上小心”。 这一定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莫鸢心里盘算,师父师兄接连有事外出。这千隐阁里已无人管束她了,是时候下山去历练历练。 更何况,还要为狗末末寻那“金不换”,以及解开埋藏在自己心里几百年的秘密,自己的身世之谜。 莫鸢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只狐狸,师父只说是在路边捡到自己,何时何地当时何种景象绝口不提。 他们越是这样,越是把这个避之不及的秘密在莫鸢心里无限放大。 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的狐狸吧。我的血亲、亲族在哪里呢?我的父母亲人又在哪里呢? 莫鸢思绪纷乱的晃荡回了千隐阁,师兄莫彦正在门口等着她,莫鸢每每在双瑟家嬉戏打闹,蹭吃蹭喝,看话本子玩到下午才回阁。 师兄总是在门口等着她无一例外。 “师兄!”莫鸢见到师兄,像往常一样一跃而起变成小狐狸蹭进他怀里。 莫彦稳稳地接住,边走着边不自觉的笑着摸摸怀里毛茸茸的小狐狸:“你就这么喜欢双瑟家?” 莫鸢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双瑟做的鸡好吃,而且她那里的话本子可比阁中书房的经啊卷啊好看多了!” 这倒是实话,师父总是辟谷也不知是因为师兄厨艺不精还是真的在修行,平日里阁中只莫彦莫鸢两人,饭菜简单,莫鸢去了双瑟家倒省了莫彦做饭的功夫,更何况他是真的不善厨艺。 莫彦无奈笑笑:“术业不精,只知享乐。你这个样子也难怪师父总放心不下你。” 莫鸢一听这话,莫不是师兄要说昨晚的事? 她连忙以退为进接话道:“我数日前才见了这山下的险恶,可不敢再去了,在千隐山师父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不是还有双瑟呢嘛。” 莫彦本已做好了违背师命,尽力护着莫鸢下山的打算,听莫鸢这么说愣了一瞬,转念又释然了:“如此甚好,我与师父要出山数日,你便留在双瑟家吧。我备些银钱给她,权当答谢。” 莫鸢顿时喜出望外,师兄真是考虑得太周到了,出山正好缺钱如此一来可算解决了大麻烦。 莫鸢变成人形挂在莫彦身上大喊:“师兄英明!” “臭主人!”小米远远的就散发着怒气冲了过来。 莫鸢回身,小米气鼓鼓的指责道:“好你个主人,居然趁着我睡觉溜出去自己玩,亏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良心发现了回来寻我呢!” 莫鸢不甘示弱的回怼:“那是你自己懒,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来!” “还不是你昨……”莫鸢一把上前捂住小米的嘴。 她讪笑道:“一天就你最吵,我还有事要问师兄呢,那个……啊……就是,你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好去送送你什么的……” 莫彦浅笑着道:“今日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明日启程。送我倒是不必……” “欸,那怎么行,明早见哈师兄,我跟小米去解决一下私事。”说完莫鸢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莫彦留在原地哭笑不得,自己幼年拜入师父门下也算是看着莫鸢长大的。她那点小心思自己又怎么不知道呢,先由着她来吧。 莫彦打心里怜惜她,想带她去看看这山外的世界,也信自己能护住她。 莫鸢自幼便失去了自由囿于此山中,她这条命本就是捡的,这是她无可奈何的宿命。 思及此,莫彦笑容消失,眼神黯然下来。 宿命如此,天命难违。 第六章跟踪计划 莫鸢跑回房间才放开小米:“你是不是傻?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昨晚我们那是偷听!偷听的!” 小米嘴一瘪,又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小声说:“主人,你好凶啊嘤嘤嘤。” 莫鸢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恐吓道:“嘤嘤嘤!一天就知道哭!” 小米的眼泪一下子止住:“好你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昨晚还不是我帮你打探的消息,一转眼就骂人家一无是处!” 莫鸢气势一下弱了下去,拉过小米坐到桌边:“好啊好啦,现在还不是吵架的时候,明天师兄就要走了我们得商量一下计划。” 小米嫌弃脸坐在倒扣的茶杯上,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说道:“你何必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直接撒泼打滚的死赖跟去不就好了。” 末了又补一句:“这个你应该擅长。” 莫鸢咬了咬牙抑制住想打他的冲动道:“昨天你没见着师父那语气吗?这时候只能智取懂不懂!” 师兄这次要去的是北海,这名字怎么听着略有耳熟呢? 莫鸢仔细回忆,对了!狐面少年要那避水珠就是要去北海,这倒是巧了。 狐面少年虽与莫鸢也不过萍水相逢,但与“金不换”相关的消息还是得从他那里问来,那有无阁又在何处?阁主又是何人? “我们跟踪师兄吧,这样最为妥当,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还可以求助。”毕竟上次出门一趟,莫鸢总觉得自己运气确实不咋好。 小米摸着下巴点点头:“这样确实稳妥,万一遇到危险我可是不会舍己救主的。” 莫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米无视她又一脸严肃道:“你法术这么垃圾,会不会碰上个除妖师就一命呜呼了?” “对对对,我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干脆打扮成凡人混入其中掩人耳目。”莫鸢还没忘上次被那小胖子害的差点成了那除妖师的一笔业绩。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窸窸窣窣的聊到入夜,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安心入睡。 次日一早莫鸢还惦记着师兄要给自己银钱的事,一大早就跟催债的似的去找莫彦。 莫彦早准备好了银钱等着莫鸢,还顺带细细叮嘱了一番,莫鸢越听越觉得这好像要出远门的是自己一样。 这次去北海路程还是有些远,法术都难以支撑。莫彦备了马出发,暗中在莫鸢身上下了咒,时刻保证她的安全。 师父早早就已经下了山,貌似在忙活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这样就好办多了。 莫鸢站在大门口“依依不舍”的向莫彦挥手道别。目送着师兄的背影消失不见,莫鸢和小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房间取出行李掐了个诀瞬移到了山脚下。 “呼呼呼……师兄呢?”瞬移诀极耗精力,加上莫鸢平时不好好修炼,念了个远程瞬移的诀就累得气喘吁吁。 “好像还没走下来。”小米一脸疑惑。 “师兄不会傻乎乎的走下山吧!凭他的法力瞬移下来应该很轻松啊!”莫鸢和小米一样的表情大眼瞪小眼。 失策啊,失策,莫鸢刚才还怕莫彦用法术,所以在他身上撒了平常抓野山鸡时追踪的药粉。 莫鸢使劲嗅了嗅,确实没有味道。那应该是没下来,可能是要保存精力吧。 莫鸢和小米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盯着下山的石阶。 “咕……” 莫鸢和小米迅速对视一眼,“你干嘛!这就饿了?”莫鸢翻了白眼无语的看着小米。 “好你个主人!自己想吃就说自己要吃嘛!还诬陷我!”小米怒气冲冲的反驳。 莫鸢挥着手去打他,小米敏捷的躲开。两人打闹片刻,莫鸢还真有些饿了。 “行了行了,那我们去吃点吧,反正去北海嘛你应该知道路。”“走走走!”小米立刻表示赞同。 两人一拍即合,来到了城镇中的酒楼大吃大喝起来。 吃饱喝足又去换了身行头,莫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终于实现了行走江湖的第一步。 小米变回来瞅着一身少年打扮的莫鸢道:“没想到你男装意外的合适嘛,就是太矮了看起来像个小屁孩。” 莫鸢一巴掌拍过去,小米已经躲避的非常熟练了,嘴上仍咂舌道:“看你这身材怕不就是个男的吧?” “小米你是皮痒了是吧!”莫鸢挥舞着双手要打他,小米摊手道:“主人啊,你现在最好控制一下你自己……毕竟凡人是看不到我的,你这样在他们看来像个傻子一样哦。” 莫鸢一下停住,所幸这个小巷子并没有什么人。 她气呼呼的转身离去,小米这才追上来认错:“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主人英姿飒爽,气质非凡……” 莫彦特地走得慢了些落在莫鸢的背后,见她也是要去北海稍稍放了心。只要她不被人发现身份应当是安全的。 莫鸢和小米一路见什么新奇玩意都要驻足许久,一路走走停停玩的不亦乐乎,看着她玩的这么自在,莫彦心中也不自觉的欣喜。 就这么过了三日,莫鸢和小米已经不再对人间充满好奇了,钱已经所剩无几而北海还需几日才能到达。 “好累啊,早知道就和师兄一起了。”莫鸢靠在一棵树下,这几日懒得赶路总是用法术搞得莫鸢精疲力尽。 小米倒是要么趴在她肩上,要么同她一起瞬移,到现在还精力旺盛。 “快到啦快到啦,到时候我们就在北海等你师兄,那时候回也回不去了,他不得把你带着。”小米坐在一旁说。莫鸢想着也是有理。 远方忽然有隐约的人声喊着“在那儿在那儿!快追!” 莫鸢一个激灵跳起,终于出现了!话本子里常有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一定会遇到一个正在被追杀的美男子,然后自己见义勇为救下了他,他表示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就此牵扯出一段爱恨情仇,最终成就一段一世情缘两厢情愿三生也不变的爱情佳话,做一对江湖野鸳鸯行侠仗义游山玩水,真是美好啊! 小米尚未反应过来,莫鸢已经冲了出去。 靠近声音,她趴在一棵大树后观望,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士,人手一柄弓箭气势汹汹,其中一人还拖着一个袋子。 莫鸢收回脑袋,背靠在大树上快速思考战斗力悬殊的问题,正在纠结着,其中一个壮汉喊了一声:“在那!” 莫鸢被吓得一个激灵,战战兢兢的在他们身后用了纵火术。 “卧槽!铁牛你裤子着了!”其中一人大喊。“妈呀!俺媳妇儿给俺刚补的!赶紧的水呢水呢!” “去河边去河边!”一行人手忙脚乱的跑了。 铁牛?这听着怎么不像什么杀手刺客的名字啊,莫鸢腹诽,这才从树后出来往他们追的方向查看。 美男子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有一只小兔子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莫鸢大失所望,心道,果然话本子都是骗人的。原来是猎户打猎啊,白高兴一场。 小米这才飞过来疑惑道:“救了只兔子?”莫鸢和小米回头望着小兔子,对视一眼,笑容逐渐变态。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莫鸢后退一步愣住了,炸……炸了? 与此同时,一个小姑娘忽然把莫鸢拦腰抱住哇哇大哭。 这是什么情况?莫鸢和小米都懵了。 小姑娘比莫鸢还矮半个头,穿着鹅黄色的小衫裙,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满是眼泪,脸上肉乎乎的像个小包子。 声音软软糯糯的呜咽道:“我差点死掉了呜呜呜……谢谢你救了我!”莫鸢一脸不可置信:“你是小兔子?” “对!”她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手上把莫鸢抱得更紧了。 “哎哎哎,你先放开我……”小兔子这才放开莫鸢,双手揪着衣角,刚刚一顿哭的后劲还没过现在一抽一搭的打着哭嗝。 莫鸢本意也不是要来救一只兔子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打个猎着实再正常不过了,就像自己平日里抓山鸡一样。 不过既然歪打正着的救了一只兔妖,那也是她命不该绝吧。 莫鸢思考一番,拿出江湖大侠的气质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就此别过吧。” 小兔子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在眼眶里打转,扑通跪下抱住莫鸢的腿:“恩人请让我跟在您的身边!书上说了要‘知恩图报’,无以为报便要以身相许!” 莫鸢无语凝噎,这怕不是跟她看的同一本话本子吧。这话本子六界全面发行的,普及度这么广泛? 自己都已经带了小米这么个小哭包了,哪里还能再带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莫鸢拉起小兔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看点话本子,那都是骗人的。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小兔子摇摇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断断续续道:“恩人既然……救了我,那我这条命就……就是您的了……” “打住打住!你看你这哭哭啼啼,弱不禁风的跟在我身边不是累赘吗?本大侠可是要行走江湖,很累的。”莫鸢只想着尽快摆脱这个拖油瓶,自己自身都难保怎么保护得了她…… 小兔子一下停住了哭泣,胡乱抹了抹眼泪倔强的抿住嘴:“我不哭了!” 莫鸢看的一时有点心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兔子小声道:“年糕。恩人怎么称呼?”莫鸢脱口而出:“我叫莫鸢。” 小兔子“嗝”的一声又抱住莫鸢,大喊道: “莫鸢哥哥,我要嫁给你!” 闻言仿佛一道闪电劈中了莫鸢,她定在了原地。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小米发出了惊天爆笑。 第七章 世事难料 不是吧?!嫁给我?莫鸢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冷静下来换位思考一番,换做自己是年糕,生死攸关之际一位帅气潇洒的美少年从天而降救了自己,那怎么着也得死赖着要报恩啊。 这样一下子就容易理解了很多,莫鸢柔声对年糕说:“小年糕啊……” “嗝。”年糕一脸天真的望着莫鸢,眸子里似乎还有几分期待。 莫鸢一时又心下不忍,恐怕告诉了她真相,她一定会失望的吧。 但是现在不告诉她日后更会一发不可收拾了,狠了狠心,莫鸢说:“我不能娶你,因为我也是女孩子。”年糕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有些疑惑。 小米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莫不是抱了两遍也没发现是女的?哈哈哈哈哈哈!” 莫鸢瞪了小米一眼,这时年糕说话了:“嗝,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娶我呢?莫鸢姐姐我也要嫁!” 莫鸢再一次愣住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这小兔子实在是单纯无知,这样要怎么在人间活下去啊。 莫鸢心软了,拉起年糕算是默许了收留了她,边走边循循善诱道:“女孩子不可以嫁给女孩子的,他们生不了宝宝啊。” “嗝,为什么一定要生宝宝啊?也不一定能养活啊。”年糕的娘亲给她生了一窝的兄弟姐妹,最后也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莫鸢一时语塞。 年糕接着说:“莫鸢姐姐要是喜欢宝宝,我们可以捡一个啊。” “哎哎哎?这倒不用!” “叫莫什么好呢?嗝。” “没到那一步啦!” “哈哈哈主人你也有今天!” “噫,这个是莫鸢姐姐的宝宝吗?” “不是!!我是物灵!” “啊?物灵是什么?嗝。” “无知!无知!” 莫彦在他们身后目睹了全部,不禁一笑。此地已快到北海,若他们有半点犯难自己再出现帮助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北海那边恐怕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又变着法子唬自己回去的,暂时不用急。 只是明日恰逢七夕,又刚好到了绣陵,此日城中热闹非凡许多妖物也会来一凑热闹,诸多除妖师也借此出动。看来明日一定得贴身保护莫鸢了。 莫鸢带着年糕,小米在第二日下午到达了绣陵。 城中一派热闹的景象,一进城就遇上了花车巡游的队伍,锣鼓喧天。 绣陵素来以绣品闻名天下,七夕又名乞巧节,这日在绣陵极为重要。女子们都会在月下穿针,以求心灵手巧。 这日城中的花灯多为丝绣灯,灯上图案皆为手绣而得,或淡雅或华美,令人叹为观止,目不暇接。 “哇!这个兔子灯好好看!”年糕指着一个玉兔丝绣两眼放光。莫鸢也驻足暗自惊叹,反应过来敲了敲年糕的头道:“没钱啦,看看就好。” 年糕撇撇嘴,收回手捂着头。出来一趟不得多品尝些美味,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实用。 莫鸢这样想着,脑子里又不自觉的想起师兄,若是师兄在,自己定要缠着他买,但真到了自己捉襟见肘的时候却是清醒的很。 那边小米喊道:“主人!这里有小笼包!”莫鸢一下停止了思考,拉起年糕奔了过去。正好晚饭还没吃,小笼包可是莫鸢的最爱之一。 “肉包必须的,那个,年糕要给你来个萝卜馅的吗?”莫鸢问。年糕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吃胡萝卜!我讨厌胡萝卜!” “为什么啊?”小米和莫鸢异口同声问,小兔子爱吃萝卜和青菜这不是世人皆知的事吗? 年糕解释道:“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爱吃胡萝卜,所以从小就一直吃胡萝卜……”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什么啊?” 年糕笑道:“笋!”说完又忽然失落:“可惜只有春天才有笋……不过除了胡萝卜我什么都吃的!”年糕望着莫鸢努力传递出自己很好养的信息。 莫鸢扑哧一笑,真是很有个性的小兔子啊。 等在人间玩够了,就带年糕回千隐山,莜竹居后就是一大片竹林,双瑟做的笋也是一绝,她肯定会喜欢的。 莫彦停在包子铺对面的屋顶上犹豫着应当以怎样的方式出场才不会刻意,一只黑猫忽然围着他打转,还不停“喵呜喵呜”的叫着。 莫彦此时无暇顾及,退后两步绕开了黑猫,谁料黑猫突然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躺在他面前。 莫彦无奈的蹲下拎起小猫查看,小猫全身都黑乎乎的,只有两个圆圆的大眼睛尤为明亮。 莫彦笑了笑,可能是小家伙饿了吧,他掌心一翻变出一个包子,小黑猫一口咬住大眼睛扑闪扑闪。 莫彦这才起身准备离开,正当他要跃下屋顶,袖子忽然被什么拉住。 他一甩袖警觉地转身,一手已聚气成刃。 宓倾儿早已看着莫彦许久了,终于找到机会借口接近他了。报恩这个说辞倒是屡试不爽嘛,她收回思绪,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道:“公子莫慌!我是方才那只小黑猫,呐,你看!” 宓倾儿一手拿起咬了一口的包子挥了挥,满脸的真诚无害。 莫彦蹙了蹙眉,这边生灵竟都修出人形了?妖物未免太集中了。 宓倾儿见莫彦蹙眉沉思,忙开口道:“我只是想说声谢谢!没有其他意思的!” 莫彦收手背在身后道:“不必言谢,告辞。” “哎!等等!公子要去往何方?”宓倾儿慌忙开口,好不容易才说上了话,可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 莫彦确认了莫鸢还在原地,回身对宓倾儿道:“在下尚有要事,有缘再见!” 宓倾儿一把抓住莫彦,把一个手帕塞进他手里,莫彦一脸不解。宓倾儿紧张地面色发红,磕磕巴巴道:“啊,就……当是答谢!公子……务必收下!” 莫彦看了一眼手帕,余光一瞥却不见莫鸢人影了。他心下一慌,纵身不见。 宓倾儿留在原地大喊:“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待莫彦消失不见,宓倾儿勾起嘴角一笑化身成小黑猫跳下屋顶朝着莫彦离开的方向去了。 “这边有家小吃可好吃了,据说是祖传秘方其他地方可吃不到哦!”小米神秘兮兮道。 年糕和莫鸢两人都做搓手期待流口水状。方才的小笼包堪堪算是个开胃菜,几人在小吃摊上又挨个吃了一遍。 “嗝……”莫鸢怔怔的看着前方的姑娘萌哒哒的举着串糖葫芦跟一旁的少年郎娇滴滴的撒娇,望了望自己馋兮兮举着烤鸡腿,满嘴流油的和小米撒泼。 “哎……”莫鸢悲痛的撕下一块鸡肉,嚼巴嚼巴。望了望自己捡的“美人”年糕,吃的饼渣沾了嘴一圈。 莫鸢抬手给年糕擦了擦嘴,年糕眨着眼笑了笑。 莫鸢忽然有了种莫名的成就感,从来都是师父师兄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自己也能照顾别人了,算是长大了吧。 她欣慰的摸了摸年糕的头。 “主人你怕不是个傻子哦,年糕嘴上的饼渣你给人家抹到头上干嘛?”小米一个白眼甩过来。 莫鸢手下一顿,拿袖子拍掉了年糕头上的饼渣,对小米骂道:“就你话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年糕一脸懵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话说,主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似的,时不时地感觉到一阵视线……”小米突然严肃起来。 莫鸢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你想多了吧,我们要钱没钱要色没色,跟踪我们图啥啊?”莫鸢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吮着鸡骨头。 “主人你难得这么有自知之明……”小米不再说话。 “……” 夜色渐浓。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挂起了灯笼,花灯铺子更是一片灯火交织。行人如织穿行在街道上,却不觉拥挤这绣陵果然是大城镇,比起先前走过的小村镇繁华热闹好多。 莫鸢一向不出门,这般华灯璀璨的非凡景观已让她叹为观止。 此时,已全然看不见远近山脉和房屋的轮廓,夜色早已把它掩盖在一片迷茫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团团、一簇簇悠悠闪烁的灯光,整条街笼罩在一片迷离的灯光里。 三人来到一座桥上,桥面宽阔,可容车马通行,桥下画舫舟船相错而行,船上花灯各异,浅橙色的暖光或明或暗,一片笑语嫣然。 灯火倒映在湖面之上,又被涟漪荡开,有花灯络绎不绝,悠悠飘荡。 画舫之上女子嬉笑声,丝竹管弦天籁之声不绝于耳,岸边有嬉闹小孩或手持焰火,或怀春少女二三携行,放花灯祈愿。有动有静,烛光倒影交相辉映,如梦如幻,灯火阑珊。 莫鸢忽记起双瑟念过一句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轻轻站定,闭上眼睛,然后迅速转身。 “啊——!有人抢劫啊——!” “……”莫鸢的笑容僵在嘴角。 ……太破坏气氛了!哪个兔崽子在抢劫?!丫的这事我管定了!莫鸢闭着眼咬牙切齿地想。 莫鸢拨开人群来到桥中间气势汹汹的对着那抢劫的搬出话本子里的句子一通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抢劫,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再穷也不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爹妈生你养你多不容易,你个不孝子!居然还找无辜老百姓下手,有没有人性?良心被猪拱了!脑子被驴踢了!头被门夹了?!” 额……扯得好像有点远…… 原本闹哄哄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 第八章 狐妖少年 莫鸢瞄了一眼对面的黑衣人,安慰了一下被抢劫的受害者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坏蛋交给我!” 然后,气势十足地对黑衣人说:“回头是岸,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再然后,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黑衣人。 一身黑色装束,还带个斗笠掩面,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莫鸢心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额……眼神有点吓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威慑冰冷的气息,难道是传说中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大侠? 不过,身子骨一看就是个少年……先引走再说,一会打不过还可以先逃。 啊,一时大意答应收拾这变态,谁知道这厮武功高不高,加上自己又是个半吊子,估计……胜算不大。 小米一直躲在莫鸢身后,年糕被这阵仗吓得也不敢动弹。 莫鸢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队友就是一群战五渣,心里默默泪流满面,安慰自己,反正别输了气势先。 黑衣人看都没看她一眼,视线越过莫鸢直冰冷冷的看着躲在她身后的受害者,凌冽的目光像是刀锋一样,无端的让人脊背发凉。 莫鸢壮壮了胆,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开口:“大…侠,你要是缺钱……我给你点……咕……别拿平白无辜老百姓开刀……” 黑衣人还是无视她,冷冷吐出四个字:“玉佩拿来。” 莫鸢瞅了瞅“平白无辜的受害者”,猥猥琐琐,贼眉鼠眼……额,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等等……这不是重点!关键这人还穿的破破烂烂跟个乞丐似的,哪有什么玉佩?! “这位大兄弟,你要抢玉佩也要会找目标吧!” “……” “这人身上估计连个馒头渣都没有!” “……”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哈。” “玉佩拿来。” “你就只会说这四个字吗?” “少废话!” 拽什么拽?还有理了!? 莫鸢思绪未落,一阵疾风从身边刮过伴随着“大侠救命!劫持啦!绑架了!唔……”的惨叫声黑衣人带着那乞丐一踏桥栏凌空而起,一身黑衣很快融入夜色。 …… ……众人惊。 有人惊恐地吼了一声:“这难道是江湖上传说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不眨眼贪得无厌卑鄙无耻的快血飞剑!” 人群一哄而散。 莫鸢愣愣的杵在原地,惨了!真惹上了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士,据说江湖上的人一向有仇必报!追还是不追? “主人,当然是追了。你是妖难道还怕凡人?!”小米趴在莫鸢背上气势颇足。 莫鸢想了想,有点道理,大不了就瞬移跑路。莫鸢回身对小米道:“你看着年糕,我去去就回!” 莫鸢念了个瞬移的决追踪黑衣人,一眨眼的功夫瞬移到了一个黑巷子里。还好不远,不然又累的有气出没气进的。 莫鸢身子一侧黑衣人就在她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你你你……干嘛?!”莫鸢脚步虚浮后退几步差点没一个踉跄跌倒,战战兢兢的问道。 黑衣人定定的看着莫鸢,直勾勾的看的她汗毛倒竖。目光里好像有些惊讶,还有几分飘忽不定的犹豫。 莫鸢被他望的稀里糊涂,冷汗直流。 等等?!我是妖,为什么要怕个人类? 莫鸢不怀好意的笑着上前走到他面前站定,咻地一下变出了两个狐狸耳朵。 “啊啊啊——!妖怪啊!别吃我,玉佩给你!”莫鸢一转身看到地上的玉佩和那乞丐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俯身拾起玉佩,嗳?这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位仁兄真是人不可貌相,啧啧。 莫鸢想着转身一看,黑衣人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居然不怕自己? 莫鸢又拿出惯用的伎俩,秉着别输了气势的原则,笑着说:“我可是千年狐妖,你不怕?” 黑衣人居然还是不为所动。 莫鸢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除妖师!她当机立断的念了瞬移诀,一闪身不见。 “玉佩给我!”黑衣人在原地伸手抓了个空,忿忿一甩手道:“这个傻狐狸!”言罢纵身跃入黑暗。 树林旁的河边景物都看不真切,河水中破碎的月影粼粼发光,初七的上弦月撒出的月光如水如雾,倾泻一地银辉。 丝丝缕缕的月光,从叶隙间筛落,呈现出迷离的斑驳。 景色不错,但莫鸢此刻累得完全没有兴致欣赏,她抬手抚了抚胸口,大口喘着气。 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如果被除妖师盯上那可就麻烦了。 莫鸢瘫在地上,想着自己这个出山必遇除妖师的运气,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不能乱管闲事了,谁能想到除妖师居然也要抢劫呢? 真是生活艰难,世风日下啊。 莫鸢举起手中的玉佩借着月光看了看,玉佩手感温凉,莹莹剔透白如羊脂,上面雕琢着繁琐复杂的花纹。 饶是不懂玉的莫鸢都能感受到这玉溢出的灵气和价值不菲的气息,一个乞丐竟能有如此上品,有故事啊。 这世道真是让人看不清…… “你跑什么?”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得莫鸢一哆嗦。 她迅速翻身坐起,只见黑衣人正站在她身后。莫鸢心中暗叫不好,这么快就能找到自己恐怕不是一般除妖师,自己断不是对手。 莫鸢讪笑着求饶:“大师,方才我骗你的。我就是个小妖,没杀人没放火安分守己的。您就放过我吧!” 黑衣人斗笠后看不清表情,反问道:“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莫鸢一惊,这都被看出来了?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避着您们除妖师嘛…… 莫鸢腹诽,面上仍笑道:“我一介女流,身娇体弱,这也是为了自保嘛。” 黑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又问:“你以为我是除妖师?”莫鸢又愣住了,他这么问,难道他不是除妖师?那他是什么? “那你是什么?”这么想着,莫鸢就问出了口。 “我不是凡人。” 莫鸢愣了愣,放松了一瞬又警惕起来。 不是凡人?那要是招惹了一个道行高深的妖魔,自己说不定会被吸干精气,拆骨入腹。 要是什么天上的上神、上仙……自己一介小妖居然坏了人家的事,后果岂非更不堪设想。 莫鸢不自觉的挪了挪屁股,额上渗出冷汗。 “我不会伤害你,把玉佩还我。”黑衣人在原地盘腿坐下,望着莫鸢言语恳切的开口。 “在这儿在这儿。”莫鸢连忙起身,跪坐着恭恭敬敬的把玉佩递过去。 黑衣人没有预料中的一把抢过玉佩,而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缓缓拿过。眼神十分凝重复杂,手指收紧,用力握着玉佩。 啧啧,这眼神肯定在想这玉佩是真是假,毕竟从乞丐身上抢的。 难不成是假的?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莫鸢已然放下心来,暗自想着。 “从乞丐身上抢的估计……”莫鸢试探的问了声。 黑衣人一记眼刀飞过来,眸子泛着寒光,咬牙切齿的说:“这原本就是我的,不是我抢的。” “额,你的意思是那乞丐偷了你的,你又抢回来了?”黑衣人点点头。 原来竟是这样啊,看来眼见不一定为实了,这世道真是难以捉摸。 莫鸢感慨一番,小心翼翼地抬眸见黑衣人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杀气凛然。 她趁着黑衣人细细端详玉佩的时候,悄悄转了个身准备跑路。 忽然被抓住后衣领,往后一倒!这一下稳稳地倒在了黑衣人腿上—— 莫鸢脑中一下子窜过了无数种话本子里的故事。 完了,他该不会是要吸我精气来修炼吧?我有个屁的修为!那他不会贪图我的美貌要劫色吧?完了完了,我还是个单纯的少女啊! 这一切发生不过三秒的时间……莫鸢一倒在黑衣人腿上就被极其嫌弃的推开了。 趴在草地上的莫鸢尚未反应过来。 “你老想着跑做什么?”黑衣人面露嫌色,不耐烦的开口。 “那你老不放我走做什么?”莫鸢趴在地上欲哭无泪。 黑衣人顿觉理亏,沉默了半晌。 莫鸢翻了个身,面朝上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说:“随便你吧,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黑衣人顿了顿开口道:“我也是狐妖。” 莫鸢原本涣散的眼神一怔,仿若不可置信般的缓缓聚焦起来。 她侧头看着黑衣人,不甚清晰的轮廓在飘动的黑纱后,黑衣人感觉到她的视线,微偏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这一下直直让莫鸢心颤了一下,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狐妖?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其他的狐狸,做梦也想见见其他的狐狸。他是狐妖?他可知道自己的亲族,自己的父母亲人在哪吗? 莫鸢翻身坐起,郑重其事的开口道:“你是狐妖?”黑衣人点点头。 莫鸢眼里蓄满了眼泪,声音带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莫鸢有一种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呆呆坐在原地。 黑衣人见她这样,着实不解,自己在人间飘荡数百年,狐妖见过不少。还从未见过像眼前这个傻乎乎的狐狸一样,反应这么强烈。 任谁也难以理解自出生便囿于一山,终日盼望着入世的莫鸢,对亲族有着怎样的执念。 莫鸢终于缓了过来,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 “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可知赤狐一族居于何处?” 黑衣人缓缓道:“你问题可真多。” “快说嘛!好不容易才见到一只狐狸!” 莫鸢此时兴奋不已,绕到黑衣人身边一脸的求知欲。看着黑纱后的脸模模糊糊透露出一股无奈。 “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帮你把这碍眼的帽子取掉吧!”说着莫鸢伸手掀起了黑衣人的斗笠。 “你干什么!” 第九章 都是误会 莫鸢拿起斗笠背在背后,笑的不怀好意。 黑衣人紧蹙着眉,一双墨瞳掩映于浓浓的眉睫下,此刻哪怕是嗔怒的表情也无端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分明是一位濯濯如春月柳的少年。 莫鸢此时站起俯瞰着黑衣少年,一双星目向上微瞪,直直望着莫鸢。 这个角度看着,怒目而视的责怪眼神在微微下垂的眼尾映衬下竟显出几分无辜,清冷的月光斜射在他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朦胧光晕。 莫鸢一时有些愣住了,回过神来又调侃道:“难怪要带着这么个黑纱遮面,这模样说是臭名昭著的快血飞剑谁信啊。” 黑衣少年眼神不自然的移开道:“我不是。” 莫鸢盘腿坐下,饶有趣味道:“那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 黑衣少年似乎不习惯莫鸢赤裸裸的注视,垂眸看着地面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回答?” 莫鸢眼睛半分没有移开,心里胡思乱想着,这方才有狐妖的样子嘛,容貌清俊出尘,气质不凡。 莫非狐妖都是这般,自己拖了后腿才被赶出了族群? “啊……你不信我?那我先说!我叫莫鸢,你呢?” “祁堇衾。” “我从千隐山来,你从哪里来?” “无来处。”这算什么答案,莫鸢撇了撇嘴。 “那你可知赤狐一族居于何处?”这句莫鸢问的尤其小心翼翼。 祁堇衾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自豪又雀跃的声音:我知道!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他顿了顿答道:“不知。” 莫鸢一瞬间泄了气,祁堇衾见此转移话题道:“那你可知青丘?” 莫鸢正要摇摇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师父说过这次便要启程去往青丘!“哦哦哦!我知道!我师父认识青丘的人!” 祁堇衾目光一下定在了莫鸢眉飞色舞的脸上,突然被美少年这么盯着,莫鸢面色一红:“咳,不过,那得等见到我师父或者师兄了。” 祁堇衾敛了敛神色:“哦。” 待到祁堇衾目光落到他处,莫鸢才偷瞟着他的侧颜,不禁对方才的猜想又笃定了几分。 莫鸢郁闷的开口道:“你是不是见过很多狐狸啊?” “嗯。” “那是不是都特别好看啊?” “……嗯。” 莫鸢捧着自己的脸,满脸的自怨自艾:“那我是不是一点都不像狐妖?” 祁堇衾转头去看,莫鸢本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整张脸像是尚未长开一样带着稚气。 此时做男装打扮也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样,一张圆乎乎肉嘟嘟的脸,若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明眸善睐弯如初七的上弦月。 绝对算不上美人,在狐妖里确实普通。但有一股与狐妖气质完全相悖的纯净灵动,如万花丛中潺潺流过的一淙山泉,沁人心脾。 “呜呜呜,你默认了……难道我真是因为这样才被亲族抛弃的吗?”莫鸢见祁堇衾半晌不说话,哀怨道。 祁堇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轻声道:“咳,夜深了有些凉,我去捡些柴火……” 祁堇衾离开的时候,莫鸢跪在小河边看着河面上模糊不清的倒影,河流上游隐隐约约飘下来一盏盏花灯,载着浅晕的烛光悠悠的荡着,晃到了莫鸢面前。 “哇!这是传说中的莲花灯吗?快许愿!”莫鸢双手握拳,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一束烟花“砰”的绽放在空中,瞬间如同散落的星辰落入凡间。 “啊!”莫鸢被这声吓得回身时一个趔趄倒进了河里。 并没有被美少年拦腰抱住,也没有落水来个渡气之吻,河边水并不深,莫鸢湿哒哒的从河里爬出来。 这个运气和这衰样,她自己都不知怎么形容了,跪在河边“呸呸呸”的吐了半天河水。 祁堇衾拿着柴火,神色无语。他掏出火折子,见此莫鸢忙起身湿哒哒的跑过来,夜风一吹凉意更甚。 莫鸢一打响指火就燃了起来,缩成一团还不忘在一阵阵烟花声中扬扬下巴大声道:“长得美有什么用,这么简单的法术都不会。” 祁堇衾不语。 莫鸢拧着身上的水,看着空中的烟花绚烂夺目,心中一边赞叹一边暗骂,这么浪漫的场景自己却搞得如此狼狈,真是太丢脸了! 烟花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空中似乎摇曳了一片花海,比星辰还耀眼,一簇簇飘着的花灯与烟火交相辉映,仿佛刹那间万花尽绽,便是天上的银河也不过如此。 星月光辉全数掩盖,世间只余一片灯火阑珊。 莫鸢的目光全数被这美景吸引,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是暖烘烘的柴火,奔波劳累数日的她不知何时竟就这样睡着了。 …… 翌日。 “小鸢,小鸢。起床。”莫鸢迷迷糊糊的在莫彦的喊声中睁眼。 “哎?师兄,我怎么在客栈?”睡眼惺忪的莫鸢意识尚还清晰,昨夜自己和祁堇衾不是在河边吗?怎的醒来却在客栈? “早知便不该让你下山,尽添乱。昨夜让我好找!”莫彦责备的语气中满是心有余悸的担忧。 “啊?师兄你都知道了?”莫鸢心尖一颤。 莫彦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没想到师兄早识破了自己的计划,莫鸢一阵心虚,她快速穿戴好,随手束起头发,洗漱完直往楼下奔去。 “莫鸢姐姐!年糕以为你死掉了呜呜呜……”莫鸢刚一下楼就遇到了正准备往上跑的年糕,死死抱住莫鸢的腰。 “咳咳咳……你,再不放开……我就死了。”莫鸢被紧紧抱住断断续续的说。 可以看出来年糕在死死地忍住眼泪,莫鸢又心软了,捏了捏年糕的脸:“傻兔子,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掉啊。快乖乖去吃饭……”莫鸢摸摸年糕的头。 年糕这才松开手,怕莫鸢跑了似的,牵着她的衣角。 楼下有一桌坐着两个人影,正是祁堇衾和莫彦。 莫鸢拉起年糕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嘛,师兄……你别生气了啊,以后有你在我绝不乱跑了。你可别赶我回去啊……”说着,莫鸢心中泛起难过,师兄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设计骗了师兄,她越想越自责。 年糕也咬着嘴唇,想安慰不知如何开口。 莫彦一早就知道莫鸢的计划,他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昨晚怎么也找不到莫鸢的时候,他以为莫鸢身份暴露遇了险,感觉自己的誓言被践踏的支离破碎,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莫鸢。 现在看到莫鸢这样,内心更是自责。软了语气:“以后断不可一人行动,好在你遇到的是祁少侠,是友非敌,切记镜物灵万不可离身。” 莫鸢听着师兄是恢复了往常的语气,不禁松了口气。 她拿出极其诚恳的语气道:“师兄,对不起!你千万不要告诉师父,你不要赶我回去,我一定再也不乱跑。……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去找找小米。”莫鸢一口气说完,飞奔上楼。 走到门前,莫鸢扶着门框喘气。 恍然才想起来。几人都在桌前,却独独不见小米,师兄突然叮嘱自己小米不可离身,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莫鸢走进师兄的房间四处寻找,看了半晌,这房间整整齐齐全然没有一丝一毫入住过的痕迹,莫鸢百无聊赖的想着小米这货太弱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会愧疚的。 “主人!”背后响起小米欢快的声音。 莫鸢讷讷的转身,小米一副生龙活虎的的样子。 “你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昨晚睡得晚,没睡醒而已。”说着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 “……”莫鸢顿时无语,自己果然想太多了。 “还有,都怪主人你啦。昨晚死抱着姓祁的那臭小子,为了把你拉下来,我费了不少力。扯得我现在胳膊还疼呢!”小米用幽怨的眼光看着莫鸢,愤愤不平的揉着胳膊。 “啊?!我……我…抱着他?!”莫鸢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可不是,黏的跟牛皮糖一样。”小米翻了一个白眼。 “我睡着了,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喊我!这下人丢大了!这不是夜风太冷了,我把他当成被子了嘛。你有见过从我手里抢到被子的人吗?!”莫鸢怒气冲冲吼得面红耳赤。 心里哀嚎,老脸都丢完了! 小米见状正准备溜之大吉,莫鸢一个箭步上前——谁料,竟绊到了桌子腿,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手忙脚乱的抓住桌角,但还是一个前扑摔了个狗啃泥…… 嘭!“啊……”莫鸢艰难的爬起来,瘫坐在地上。斜着眼瞅了瞅被自己抓下来的一抹白色布料。 “咦?”竟是一条纯白的手帕,好奇精神与八卦本性让她瞬间忘了疼。先前这手帕整整齐齐的搭在桌角,还真没发现。 仔细一看,手帕一角用黑线绣着一个“倾”字,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类似猫头状的黑色刺绣。 额……好恶俗的黑白配,跟办丧似得。谁家母猫送给师兄的? “哐当”伴随着“嘎吱”,门被打开了。 莫彦一脸焦急担忧站在门口,看到莫鸢拿着手帕之后愣了下来。祁堇衾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莫鸢,年糕飞速跑过来扶起了她。 莫鸢嘿嘿讪笑,站起身拍拍灰尘。镇定的把手帕拍拍放在了桌上。端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缓缓移到门口,正准备夺门而出。 只见莫彦眼疾手快的关上了门,一副“我很失落”的表情,痛心疾首地望着莫鸢。 师兄向来最喜净,衣袍饰物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更何况手帕等贴身之物落在地上,是他断不可忍受的。 莫鸢额上渗出冷汗,正想着是以泪洗面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抱大腿,还是一言不发垂首而立默默自责的当小透明。师兄突然开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嘎?!”这句话不是应该我说嘛。这又是哪出?莫鸢一头雾水。 莫彦垂眸目光落在地面。再次缓缓开口:“那个手帕……”这个表情仿佛做错事的是他一样。 “哦哦,我知道。又是哪家单恋师兄的姑娘送的嘛。”莫鸢直接打断,恍然大悟原来是怕自己乱说八卦啊。 不过,师兄你好像搞错重点了…… 莫彦好似松了一口气,再无下文。一时间,气氛变得很诡异。 “咳咳,师兄。今天是不是要继续赶路啊?我去收拾收拾,小米,年糕,走!”莫鸢脚底抹油似的溜之大吉。 第十章抵达北海 祁堇衾一直寻着的青丘,正是两人师父莫淮的故交。误打误撞的祁堇衾与莫淮在寻的人有莫大的干系。 莫彦思忖下,答应了带祁堇衾去见莫淮。只是北海还是得去看看,一行人先向北海继续出发。 莫彦买下了一辆马车,以加快进程。 向前奔着的马车时不时掀起车窗的帘子。窗外的景物晃晃悠悠的略过,只有夏天的蝉声和车轮滚动的轱辘声。 莫彦和祁堇衾坐在外面驾车,年糕在晃晃悠悠的车上又睡了过去。 想必昨夜年糕也是没有睡好,莫鸢看着年糕熟睡的样子不禁的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 原来被人需要是这样的感觉啊,那种没由来的信任和依赖莫鸢竟觉得格外让她内心触动。 年糕不过是太小了许多事还不懂,他人小恩小惠便让她死心塌地了,所幸遇到的是自己,莫鸢叹了口气。 小米恰如其分的道:“主人,你怎么跟个老母亲似的……” 莫鸢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怎么你就没有让我有半分的怜爱呢?一天就你一张嘴叭叭的……” 小米撇嘴道:“你这么凶巴巴的,还怜爱?怎么那么多姑娘给你师兄送礼物,也不见有人给你送啊?” 莫鸢咬咬后槽牙,一巴掌拍过去扑了个空。回了神莫鸢想到了师兄的那方手帕,当时并未想到细节。 仔细回想,师兄向来不会贴身带着任何女子的物品,对于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也是以礼相据。 而那方手帕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说不定,是师兄害羞怕自己知道才着急解释。其实……两人早就…… “主人……”小米一脸黑线的望着发出嘿嘿笑容的莫鸢。 “你说师兄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红颜知己,怕我给师父告状才这么藏着掖着的……”莫鸢凑近小米神秘兮兮的说。 “如果真是这样,迟早有一天会被知道的啦!你师兄既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小米老成的分析。 “恩恩,有道理。”莫鸢点头附和。 马车在宽阔的大道上朝前行进,离北海越来越近,离千隐山越来越远…… 千隐山上,荀秣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见到莫鸢了。他耷拉着耳朵坐在千隐阁的门口,望着上山的那条路。 千隐山本就冷清,走了莫鸢更显得空荡寂寥。 荀秣记不清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了,所有的记忆只从来到千隐山开始。 那时候自己跛着一条腿,还是一只幼狼的样子。睁开眼第一眼就是莫鸢扎着两个小揪揪龇牙笑着,举着一个大鸡腿递到自己面前问:“小狗狗,你要吃鸡腿吗?” 荀秣的小姨卫苏向来不待见他,初到千隐山两人似乎都经历了生死逃亡一般身负重伤,卫苏元气大伤闭关数年,没有精力顾及荀秣的死活。 荀秣一腿受伤,魂魄神识皆受损难以化形。多亏了双瑟捡他回了莜竹居才救回他,医好了他的腿。 莫鸢也喜欢待在双瑟家,帮着双瑟照顾了荀秣许久,两人自小便相识数百年都是朝夕相处过来的。 卫苏虽不待见荀秣,怪是他害死了姐姐,但数百年来也无时无刻不在找法子恢复荀秣的魂魄和受损的神识。 这些莫鸢都知道,但心智不全的荀秣不知道。 他只知道陪伴了自己数百年的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双瑟和自己一见到就不自觉开心的莫鸢。 他的心愿只有永远过着这样在千隐山的平淡日子就好。 第一次这么久没见到莫鸢,荀秣心里空落落的,恨不能现在立刻奔下山去。 只是,“末末,别等了。小鸢到时候就会回来了。”双瑟提着一篮菜,对荀秣道。 这几日,每次他想冲下山去找莫鸢,双瑟都会劝他:“山下有多大你可知道?万一你下山了她回来找不找你怎么办?” 荀秣提过双瑟手中的菜篮,小声道:“我知道,我就在山上等她。” “好啦,跟我回莜竹居,今天做你爱吃的大鸡腿好不好?”荀秣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上山的路空无一人,失落的走了。 他一点也不希望有一天莫鸢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无助又焦灼的见不到自己,短短五日等着她的时候却仿佛度日如年,一起相伴的数百年此时回看如弹指一挥。 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呢? 荀秣晃了晃脑袋,还是一会儿去把秋千再修修这样小鸢回来就能荡秋千了。找到目标似的,荀秣大步向莜竹居走去。 莫鸢一行人一日奔波,到了下午终于到了北海。 莫鸢冲出马车,怔在原地。年糕也赞叹出声。 果真如双瑟所说,一望无际。 海面平静的如同一披深蓝色被揉皱了的绸缎,微微泛起波纹。天空似是打上了整盒的胭脂红透了天际线,波澜微起水光潋滟如若撒下了盈盈碎金。阳光近得似乎触手可及,岸边也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夕阳。 莫鸢和年糕对这美景赞叹不已,兴奋的跑跑跳跳。 祁堇衾拱手一拜对莫彦道:“多谢,在下先行告辞,待事情了结再回北海来寻诸位。” 祁堇衾原先来北海是有其他事情的,顺道抵达北海便先去处理自己的事了,正好回千隐山时再一同去见莫淮。 莫彦颔首道:“好,祁少侠且去。待你归来我们再一同回山。”听见他们说这些,莫鸢颇有些失落,回身大喊道:“你可快点回来啊!有好吃的我可不给你留啊!” 祁堇衾看了一眼莫鸢,转身离开了。 莫彦对莫鸢年糕道:“走吧,手给我。”他伸出手拉住莫鸢,另一只手拉住年糕。竟直直走向海里,年糕缩了缩手。 莫彦安慰道:“没事,跟着我。闭上眼睛。” 莫鸢紧紧挽住师兄,闭上双眼。跟着师兄的脚步她渐渐有了安全感,缓缓睁开眼睛。 “哇!我们在海里吗?” 四周都是湛蓝的海水却形成一道水墙,脚下也是海水却有地面一样的质感像是蓝水晶铺成的道路斜斜通向海底。 莫鸢松开师兄的手,欢快的朝前跑去。年糕还是拽着莫彦只好奇的四处张望,大眼睛扑闪扑闪。 “哇!快看!有鱼啊!”莫鸢拍着水墙看着里面的鱼群对年糕招手。 “小鸢,一会儿你和年糕去偏殿歇息。师兄有事离开一下。” “恩,好。”莫鸢点头,没停下向前奔的脚步。越到海底,鱼虾越来越多,对于她这个死宅的狐狸可是从来没见过。 莫鸢整个人都贴在了水墙上,好奇专注的盯着一株珊瑚上方飘的不明生物,摆着无数个尾巴。 透明的水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倒影笑得花枝乱颤。 莫鸢缓缓转头看到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笑意吟吟意味深长。 她迅速转身紧贴着身后的水壁,看清那人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呆愣着迟迟没有反应——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起,水蓝色的眼眸含着浅笑。肌肤白皙得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透白,更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这样近的看着莫鸢,让她一时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美人图,美的如梦似幻的不真实。 “哈哈哈,大哥你的小师妹还真是有趣!怎么是个假小子打扮?恩恩?看呆了?”莫鸢恍惚间,身前的美人已然离去。摇着玉骨扇站在师兄旁边笑的倾国倾城。 “小鸢,这是北海仙君归海奕。一会儿他会派人带你去偏殿休息,切不可乱走。”莫彦严肃的开口说道。 莫鸢完全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呆呆道:“美人姐姐……” 归海奕拿扇柄敲了敲莫鸢的头道:“小丫头,叫哥哥!”莫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这样一位美人居然是男子。 小米凑过来道:“瞅你那花痴的无知样子,六界传言北海有位病弱的绝世美人,半步不离北海,声名远传六界。越是这般神秘越是让人浮想联翩,无数来客被拒之门外,时日久了便成了传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你这小东西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是传言罢了。” 归海奕拿扇子掩面一笑,唤身后的小丫鬟道:“阿葵,带这几位去偏殿好生招待,我有事要与大哥说。” 阿葵福身称是,对莫鸢一行道:“诸位随我来。”看着原地的归海奕和莫彦,莫鸢拉着年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待几人走远,两人才朝着正殿去,归海奕拿着扇子凑到莫彦身边蹙着眉道:“大哥,若不是我说出了事,你是一点也没打算回来看看是吗?” 莫彦早知是这么一回事,无奈道:“你又胡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不信了。” 这也不是归海奕第一次用这个借口让莫彦回来了,北海本就式微,此地亦不同其他仙家宝地灵力充沛,且这一脉只有归海彦、归海奕两人。 归海彦年幼被师父选中收入门下,北海诸事本顺理成章的交由归海奕,谁料归海奕在千年化龙之际出了意外险些丧命,后保住一命却落下了病根,常年体虚多病也不再出海。 北海凡有大事还是由归海彦出面解决。 归海奕听莫彦这么说,神色一敛正色道:“这次是真的。”莫彦没由来的一心悸,神色也凝重起来。 归海奕正色道:“大哥随我到禁地一看封印便知,不久前封印已有松动迹象,事关重大,我要通知你却也不敢在飞信中直言,只能先让你回来再商议对策了。” 莫彦沉沉点了点头,两人闪身不见。 第十一章 魔兽出逃 北海素来无事,唯一需注意的便是封印在这北海禁地的上古魔兽。 此等魔兽极其凶恶,一到特殊时日便会失控,大肆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上神们将魔兽以其相克的属性都封印在了山海中,这才使得六界安宁。由于北海各方条件不足,封印尤其不稳,年年都需加固。 莫彦随归海奕来到封印魔兽的紫障地,此处布满瘴气,魔兽的魔怨之气已然压不住了,封印的法器隐隐出现了裂痕。 莫彦盘腿坐下,开放灵识细细查看封印的问题所在。每隔几百年因为封印之事都让北海元气大伤,这也是北海日渐衰退的原因。 今年出现的势头似乎格外猛烈,魔兽突破封印的欲念尤其强烈直把法器都震出了裂纹。 事情若是深究恐怕没这么简单。 第二日归海奕再来此地才见莫彦起身,心里不禁忧虑更甚。 莫彦眉头紧锁对归海奕道:“此事非同小可,封印已漏洞百出,现在只有我先用灵石修补,你速派人去明潭寻鲤仙拿新法器。” 归海奕上前道:“可是明潭来去乘云盏车最快也需两日,北海的灵石能撑两日吗?” 莫彦道:“只要不出意外应是可以的。”归海奕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莫彦又叫住他道:“让他们几个都去明潭,这里不安全了,记住别告诉小鸢。”归海奕顿了顿点头应下了。 莫鸢和年糕还有小米完全不知情的在海下玩乐,玩的不亦乐乎。 尤其是莫鸢和年糕从未下过海,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奇不已。 “莫鸢姐姐,你看那个,像不像大雁群!”年糕指着鱼群喊道。 “是啊是啊,这个还像小蝴蝶呢!”莫鸢一指吓跑了珊瑚旁的一只白色小鱼。 “大雁群和小蝴蝶是什么啊?阿葵从未见过呢。”阿葵跟在两人身后一脸疑惑。 小米扶额道:“你们这些妖也太无知了吧?地上的不下水,水里的不上地?” 莫鸢嫌弃摆手道:“去去去,就你话多!”年糕也气鼓鼓的望着小米。 阿葵垂了眸道:“阿葵在小公子生病后就一直在他身旁服侍,从未出过海。” 莫鸢心里不禁有些心疼阿葵,她这样和从不出山的自己颇有几分同病相怜,自己现在已经走出山了可她还困在这海里。 莫鸢牵过阿葵:“没关系的,改天我们带你出去玩玩,外面好吃好玩的可多了呢。” “真的吗?阿葵特别想去放纸鸢!小公子说外面可以看到星星,还有海里没有的鸟儿。”说起这个阿葵一下活泼了起来。 “小公子从前就养过一只鸟儿,可惜飞走了,不然阿葵还能见见鸟儿的样子呢。”阿葵眼里一会儿放光一会儿又失落。 莫鸢见这情形,撺掇年糕和小米笑着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我也是第一次到海里来呢。”年糕忙附和:“我也是呢!” “我不是。”小米小声道。 “你闭嘴!”莫鸢和年糕异口同声。 昨日傍晚才到,几人赶路疲惫早早睡下了,小姑娘的情谊聊几句一下就出来了,晚上就约好了第二天阿葵带几人去海底好玩的地方。 这天一早莫鸢,年糕还有小米起的格外早,正吃着早饭。莫鸢从窗口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影在远处交谈,竟是归海奕和祁堇衾。 莫鸢心中一喜,正要抬手打招呼,忽然注意到了他们的神色凝重,而后祁堇衾大步离开了,归海奕朝这边过来。 莫鸢忙去开门笑问:“美人哥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啊?” “在说今天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归海奕用扇柄抵着下巴,故作神秘的笑着。 “哎?!真的吗?太好了!阿葵我们今天可以出去放纸鸢看鸟儿!” 归海奕双瞳微怔,脸上的笑忽然僵住。 莫鸢回头看阿葵却见她一脸惶恐,仿佛莫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怯懦着道:“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不必了,立刻出发吧。”归海奕转身就出了门,神色隐在发间只留下了背影。 屋里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归海奕唤出云盏车,驾车的是楠溪,常年北海跑腿的事都是他的活,归海奕并没有打算出海,当然,阿葵也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阿葵不能出去啊?”莫鸢颇有些替阿葵感到惋惜。 阿葵拉住莫鸢小声道:“莫姑娘,你别说了,公子在哪里阿葵就在哪里,阿葵不会离开公子的。” 年糕小声道:“就一天都不行吗?” “无需多言,改日我会带阿葵出去的,你们先去啊。”归海奕一边笑着一边把莫鸢,年糕还有小米塞进了云盏车。 归海奕放下车帘一瞬间收起了笑容,对楠溪道:“速去。无论如何别忘了正事。”楠溪点点头,云盏车飞起瞬息不见。 祁堇衾大步赶到禁地,莫彦正盘腿坐着熔炼灵石修补封印。 他上前一步话还未问出口,封印突然震动,魔兽的怨气和挣脱的欲念骤然上升!隐隐可闻魔兽的嘶鸣,与此同时莫彦嘴角渗出鲜血,封印突然破开,魔气裹挟着法器碎片如利刃射出—— 祁堇衾被气波震的后退一步,抬手挡住。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红衣身影一跃把莫彦扑倒在地护在怀中,莫彦抬手推开身前的红衣女子,拿起剑冲上前去与魔**起手来。 归海奕快步赶来抓住祁堇衾的手臂急切的问:“发生什么了?封印破了?大哥呢?!” 祁堇衾快速答道:“封印已破。”转头望向紫障地方向。 归海奕心下顿时一沉,大步就要追上去。阿葵拉住归海奕的袖子大声哭喊道:“公子万万不可啊!紫障地是有毒障的,进去之后凶多吉少啊!” 归海奕一甩袖,回神唤道:“楠江,速速吩咐北海所有结界加固,你去请章先生过来。”归海奕的暗卫楠江出现道:“是。”随后闪身不见。 一旁的红衣女子忽然冲过来哭道:“你说什么?!里面有毒障?那莫彦怎么办?” 归海奕一蹙眉,暂时没心思追究这女子从何而来。“已去请布毒的章先生了。”说罢,向着散发着毒障幽不见底的紫障地望去。 莫鸢坐在云盏车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回想起方才见到祁堇衾的神色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她越发担心。 小米见此道:“傻子主人你什么东西忘带了吗?现在回去可还来得及……” 年糕也关心道:“莫鸢姐姐,怎么了?” 莫鸢抬眸下定决心道:“你们先去吧,我回去找找祁堇衾,总觉得他有什么事。” “你又要为了那个臭小子抛弃我们俩?”小米撇嘴忿忿道。 莫鸢略一思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还是不要带上年糕让她涉险了。 “我说正事呢!走了,我和美人哥哥一起去找你们!”说罢莫鸢就念起了瞬移诀,小米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莫鸢,两人一同闪身不见。 年糕反应过来只剩了自己一人在车上,一下慌了叫着车外的楠溪:“小哥哥!他们走掉了,怎么办?” 楠溪想起走时归海奕的吩咐,答道:“无妨,我们先去。” 年糕瘪着嘴,眼睛里都是眼泪,想起莫鸢说的不带小哭包,她拿起袖子抹了抹眼睛,蜷缩起坐在车上。 莫鸢瞬移回来却是在北海海边,她全然不知如何进海去急的团团转。小米见此走在前面一下就开出来路,和来时一模一样。 “厉害啊小米,有两把刷子!”说着大步往海底跑去。却是走了半路被一处结界弹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莫鸢摸着被撞到的脑袋一脸疑惑,明明来时都没有的。 小米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对着面前的空气喊道:“我们是莫彦公子的师妹,来时见过的,有急事快放我们进去。” 片刻,小米对莫鸢道:“走!”过去果然畅通无阻了。莫鸢不禁对小米刮目相看,一路跟着小米向前跑着。 莫彦正身处紫障地里,方才与那魔兽过了数招,双方皆受了内伤。 莫彦断定他逃不远在紫障地里寻了许久,却忽然感受到莫鸢的气息。莫彦瞬间慌了神,闪身出了紫障地。 归海奕和那红衣女子立刻迎上来。 莫彦感到莫鸢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用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袖一把擦掉了嘴角的鲜血,紧紧握住沾有血渍的衣袖。 此时莫鸢正好跑了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离自己最近的祁堇衾,连忙迎了上去:“祁堇衾!没出什么事吧?” 莫鸢又看了看后面的几人笑着道:“大家都在啊,嘿嘿,我打算和你们一起走好了……” “你回来干什么?!”莫彦拂袖上前,满是抑制不住的怒气。 莫鸢一下愣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见祁堇衾神色凝重,担心出了什么事……” 莫彦忍了忍心中的怒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现在就离开这里,不然回山去!” 莫鸢一下也慌了起来,质问道:“为什么啊?我想要和你们一起走!” “你不必知道,走!” “我不!我要和你们一起!” “你……” 突然祁堇衾上前一步挡在莫鸢面前道:“你现在让她走也来不及了。你若无把握,我定护她周全。” 祁堇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话,听到莫鸢因担心自己才回来,心里恐是有愧,本已脱险又害她回到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自己有必要护她周全。 莫彦转头看了一眼祁堇衾,那眼神让莫鸢感到这样的师兄无比的陌生。神色冷冷的,像是自嘲。目光没有焦距,散涣着,透出浓浓的哀伤。 蓦然像是巨石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莫鸢面色痛苦的按住心口,想要驱散那压抑的不安。 好像突然师兄离自己好远…… 而莫彦此刻几乎要站不住了,身子微微晃了晃。 “你若无把握,我定护她周全。”这句话让莫彦心里骤然如遭霹雳,本就身受重伤的他已支撑不住,现在的场景更让他遍体生寒。 朝夕相伴了数百年的莫鸢此刻仿佛一阵风似的怎么也抓不住了,莫彦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异常,整个人却已经摇摇欲坠了。 “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莫鸢小心翼翼地开口。 “既然你不走的话,那就去偏殿呆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莫彦转身离去又对归海奕低声道:“紫障地结界加固,务必把他困在其中……” 莫鸢正要追上去,两个侍从架住莫鸢把她往偏殿带。“放开我!我不去!到底怎么了啊?” 祁堇衾面上也是不解,蹙着眉大步向前问道:“为何不告诉她?” 莫彦没有回头冷冷道:“知道的太多对她没有好处,祁少侠不知其中许多,便不要插手。” 第十二章 禁地怪人 莫鸢被两个侍从架着往偏殿去,心里满是忿忿不平,这一关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莫鸢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心生一计对侍从说道:“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走。”侍从才一松手,莫鸢瞬移诀已出一阵白光过后消失不见。 莫鸢铆足了劲瞬移到了海底偏远的地方,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跪坐在地上抚着胸口,抬头环顾四周…… 一片陌生的珊瑚园,全是暗紫,暗蓝色的,海水似乎变得很深沉,深色的冷色调带来一阵压抑。 莫鸢起身缓缓地向前走着,越往前海水越发的暗,阳光似乎都照不进着幽暗的深海里。 她深吸一口气,隐隐有些不安,转身要使用瞬移离去。 “站住!” 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的莫鸢一怔愣在原地,她不禁一阵懊悔,早知道就不要往偏远的地方跑了啊,这地方这么阴森不知道碰上的是什么人。 “过来。”声音再次响起,嗓音微微沙哑低沉带着轻微的喘息,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莫鸢低声应了一声,没有转身慢慢的后退,冷不防的撞到了一个人,背后一片温热。 突然身子一沉,身后那人竟然直接倒在了她肩上。莫鸢费力地扶起他,站直身子。侧脸望去,幽暗无光的珊瑚园里面容看不真切,只能清晰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 莫鸢艰难的移动着步伐把他扶到一个礁岩洞中。她坐在地上抬了抬手准备施法让洞里亮起来,奈何竟丝毫使不出来。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住法力。 莫鸢沮丧地低下头,却看见腰间的夜明珠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发出惨白的光,却足以照亮整个礁岩洞。 莫鸢这才抬头望向那个人,竟直直望到了对方的眼里,金色的眼瞳在白光下凌冽一闪而过。 莫鸢眨巴眨巴眼睛,仔细看去。那人半张脸都戴着一副金色的面具,细致复杂的纹路泛着金光。眼睛却是一双平凡的黑瞳明明透着一股子疲倦。 估计是看花眼了吧,莫鸢望了望他苍白如纸的脸双唇也不带一丝血色,浑身却笼着金色的真气,似是在调息。开口道:“喂,你受伤了?” 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撇过头不看她。 莫鸢汗颜,颇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真不好意思啊,这位仁兄,不是我不救你。我不会医术。”莫鸢摊了摊手,无奈的看着他。 那人脸一黑,虽然戴着面具,似乎能看到了他的眼角抽搐。 莫鸢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人呼出一口气,周围的金光骤然消失。 他慢条斯理的抚了抚胸口,瞅了莫鸢一眼,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 莫鸢费力的扭头望了望地上陌生的字,再次愧疚的开口:“你是哑巴啊,真是抱歉,这几个字我不太认识。本来想着要是你死在这儿了我也好把你就地埋下,然后找铺子给你做一方墓碑,怎么着也相遇一场,相逢即是缘嘛,也免得你死的无名无姓……” “噗!”对面的人喷出一口鲜血,竟是暗紫色的。莫鸢无暇顾及惊慌失措的扶住他。 “你他妈的离小爷我远一点,奶奶的没因为这伤死,也要被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小子气死!”那人忿忿的用手抹一把嘴,挣开莫鸢扶住他的手。 莫鸢瞪大眼睛望着他,指着他的鼻子结结巴巴的说:“你不是哑巴啊?!你不是快死了吗?” 面具人一把抓住莫鸢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谁给你说我要死啊!小爷我没那么容易死!” 莫鸢掰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瞪了他一眼道:“刚才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倒是活蹦乱跳……还满口脏话,忘恩负义,我可不能和你这种人走的太近……”莫鸢摇了摇头,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那人彻底抓狂,急得跳脚,揪住莫鸢的领子开口骂道:“你!小爷我刚才受了伤在调息,你他妈……你…我才没有忘恩负义……老子我就是满口脏话怎样!这叫真汉子!你个死娘炮!你大爷的少管我!” 莫鸢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转身作势要走,她刚刚转身洞内陷入一片黑暗。 莫鸢勾起嘴角狡黠的笑笑,回头望了望抓住自己袖子的手。 “我叫夙湮兮!这位小兄弟麻烦能不能帮在下一个忙?” 莫鸢转过身,夜明珠发出的白光正好照亮了夙湮兮的脸,她清晰的看着夙湮兮一脸狗腿笑眯眯的看着很是乖巧的表情却暗自磨牙。 心里很爽,莫鸢摸摸他的头也笑的很是灿烂,学着他的口气道:“小爷我心情好,有什么忙要帮啊?”莫鸢明显感觉到夙湮兮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皮笑肉不笑的从牙缝中迸出一句:“我迷路了,麻烦您带下路好吗?” 莫鸢俯下身笑得花枝乱颤,戏谑的在他耳边说:“你这拽得要死的臭小子,也有求我的时候啊。” 夙湮兮的脸更黑了,整个洞里都是莫鸢“呵呵呵”的笑声,笑的很是贱兮兮的。 猛然,莫鸢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笑不出来了。 自己好像也不认路啊…… 夙湮兮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莫鸢,洞内一片诡异的沉默死寂。 莫鸢讪讪地笑笑,强撑着面子,对他说:“咳咳,行。跟着我。”莫鸢走出洞口,四周望了望。 表面十分冷静地向前踱着,内心已经如一片死灰。 看着陌生的环境,莫鸢缓缓向前走着。约莫一炷香过去了,她绕了好几圈发现周围也还是一样的景致。 在这陌生诡异的地方,法力被封跟着一个陌生人,能依赖的人一个也不在自己身边。 莫鸢有些沮丧,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心口一滞忆起方才和师兄闹翻了,估计师兄也不会来管我了吧。 莫鸢心里突然很压抑,想到小米还有年糕或者双瑟狗末末甚至远在何方都不知的师父。他们现在都不在自己身边…… 莫鸢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我做了一件很错的事了吧,又不听话乱跑了,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再也不管我了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估计都把我这个麻烦忘了吧,如果我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怕也是没人管我的吧……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莫鸢回过神来。 夙湮兮一脸不耐烦奇怪的看着莫鸢:“你丫……你是怎么了?走着走着怎么停下了?” 莫鸢鼻子突然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蹲下身来把头埋在臂弯里,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脑海里乱作一团,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眼泪有什么用啊?总是说自己要懂事要变强要帮助师父和师兄,可是一路走来无时无刻不是在添麻烦,总是依赖着身边的人,连自己都不对自己守信用!莫鸢你个笨蛋混蛋大坏蛋! “不是吧?这么弱,我就轻轻拍了你一下啊!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跟个女人似的,看着就麻烦!”夙湮兮也蹲下身用手去扯莫鸢的衣袖,语气很是嫌弃但放轻了声音像是安慰带着愧疚。 现在自己那么伤心在自己身边的却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安慰。莫鸢更是委屈,想着小米他不是说对自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嘛? 对啊!莫鸢突然灵光一闪,小米已是自己定下契约的灵宠啊,如果集中心念应该可以感应的到的。 莫鸢猛地站起,夙湮兮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疑惑的看着她。莫鸢狠狠的用袖子抹抹眼泪,昂起头看他,得意地说道:“我是喜极而泣,我想到办法了!” 夙湮兮也笑了起来,拍拍莫鸢的肩朗声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那种没用的人,小爷我一向看人很准的!哈哈!” 莫鸢盘腿坐下,集中心念喊着小米,却突然感到一阵空灵、飘渺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像是小米,声音充满了担忧。 莫鸢内心一阵激动,控制神识集中大喊,小米是你吗?我迷路了,法力也被封住,你快想办法救我啊! 那声音好像听到了她,激动地说,小鸢,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莫鸢忆起周围紫色的珊瑚,张口正要回答,紫珊……那面传来一阵争吵,有物体落地的声音。 一个女子大声喊道,莫彦!别去……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静得可怕。 莫鸢怔了半晌,睁开眼睛,对面的夙湮兮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莫鸢倍感无奈,叹了口气。“怎么样?”不忍心打击他,莫鸢淡淡道:“等着吧,也许一会儿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是谁啊?小爷我出去以后一定好好谢他!”语气很是自信。神采奕奕的一点不似受过伤的样子。 “美人哥哥应该能找到我吧,毕竟这是他家啊。”莫鸢就地坐下,撑着脑袋。 夙湮兮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美人哥哥?是北海仙君归海奕吗?” 莫鸢答道:“是啊,是师兄的朋友。” 夙湮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北海龙宫外有一层结界的吧,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呢?” 莫鸢愣了一下,话题转的有点快,想了想:“恩。” 夙湮兮又点了点头,抚着下巴,声音一下变得很低沉:“听说外物进不来,在里面的人没有龙宫信物也出不去,戒备很森严呢。”莫鸢没有抬头注意夙湮兮奇怪的神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夙湮兮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能出龙宫?再帮我一个忙行不行?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谢你!” 莫鸢收了心思,转身戒备的望着夙湮兮,疑惑的开口道:“你不是北海的人吗?” 夙湮兮愣了一下,恢复神色正欲解释,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声音隐约唤着小鸢。 莫鸢猛地站起身,掩饰不住的欣喜,雀跃的开口道:“太好了,美人哥哥来救我了!” 夙湮兮神色一变,拉着莫鸢急促的说:“谢了,就在帮我一次!”说罢,化身一道金光附在了莫鸢耳边的一缕发丝上。莫鸢无暇顾及,当是默许,用尽力气踉踉跄跄的迈开步子朝声音处飞奔。 远远地,莫鸢看到月白色的长袍像一片云快速的向自己飞过来,是师兄! 莫鸢惊在原地,看着莫彦的身影靠近一把抱住自己。她耳边满是莫彦焦急的声音:“小鸢!总算找到你了,还好还好……” 莫鸢眼泪似乎又涌了上来,伸出手环住莫彦嘴角浅浅一笑气若游丝的开口:“师兄……”随即沉沉的晕了过去。 莫彦再也压不住的血咳了出来,在白衣上绽开团团的暗紫色血花触目惊心。 “大哥!”“莫彦!”随后的归海奕和一名红衣少女看到这番景象都急忙奔上前来,环佩清脆的撞击声伴着匆匆的脚步声。 红衣少女满目焦急扶住莫彦,秀眉紧蹙,看到莫彦白袍上的血迹更是一惊,双瞳盈盈溢满泪水,语气中已带哭腔:“莫彦……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倾儿姑娘,先带大哥离开这里。此处是有毒障的。”归海奕屏息凝神也是满面忧色伸手拉起莫鸢打横抱起。 祁堇衾立在后面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大步上前搀起莫彦。 红衣少女也站起身,跟在二人身后快步离开了紫珊瑚园。 第十三章 坦言相告 偏殿,沂水居。 归海奕把莫鸢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神色复杂的看了昏睡的莫鸢一眼,回头吩咐下去:“阿葵,去找章先生要解药,让章先生本人速去大哥殿里!”阿葵福身应下匆匆跨门而出。 “浅桃,好生照顾着莫姑娘。我去看看大哥,莫姑娘要是醒了速来找我。”身着浅桃色云绣衫的清秀女子福身应是。 归海奕闪身用瞬移消失不见。瞬间已身在莫彦宫殿。 归海奕大步向内室走去。刚走到门前,身后传来钗环步摇的清脆响声。 一名身穿镂金团蝶百花凤尾裙的美人匆匆走来,步伐匆忙却不失优雅,婷婷袅袅步步生莲。路过归海奕时微微颔首,快步至莫彦榻边。 一袭红衣的宓倾儿快速站起身退到一边。美人素手一翻,将一枚药丸送入莫彦口中快速在颈间一按。如葱般的指尖泛起白色的光,将指尖按在莫彦眉心。 片刻,榻上的莫彦被一圈浅白的光晕笼罩着,面色逐渐正常。 归海奕上前一步,长裙美人转过身来松了口气正色道:“大公子中毒不是很深,内伤较重须静养。待毒素全清就无大碍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祁堇衾突然问道:“莫鸢呢?” 美人一笑:“少侠莫担心,早差人拿了解药去了。” 归海奕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有劳章先生了。” 美人章先生道:“公子莫怪我来迟就好。那紫障毒也本是出自我手,解毒是分内之事。” 归海奕也客气道:“章先生说的哪里话,大哥的救命之恩先行谢过了。改日定请章先生小酌虞州醉。” 美人眼睛一亮,款款福身:“多谢了,那我回去等着那虞州醉。呵呵~”笑音仍在,人已走出好远了。 归海奕步至榻前,轻声道:“倾儿姑娘,有劳你照顾我大哥了。” 宓倾儿眼眶还是红的,面上一抹红晕咬着下唇,柔声开口道:“照顾他一辈子我都愿意……” 归海奕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莫彦,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祁堇衾望了宓倾儿一眼,移开视线。 门口匆匆走进一个粉色的身影,浅桃声音温软说道:“公子,莫姑娘醒了。”刚才还满面含春的宓倾儿满是厌恶的神色,祁堇衾瞬间已走出房门。 归海奕留下一句:“照顾着大哥,我去看看。”也闪身不见。 宓倾儿见人一下都走了,站起身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这个莫鸢,真是个烦人精,就知道惹麻烦!”转过身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莫彦,俊美无双清逸出尘。 宓倾儿神色一下子温柔了,她拿起微湿的手帕细细擦拭莫彦的脸…… 莫鸢睁开眼就看到阿葵正立在床前,一见自己睁眼就对着另一个清秀女子开心的说道:“浅桃姐姐,莫姑娘醒了!” 尚未看清,一抹粉色的身影已走出门。莫鸢坐起身,头晕乎乎的。 阿葵在莫鸢身后垫上了软枕快速给她倒了一杯水。莫鸢喝了口水,嘴里泛起丝丝甘甜,问道:“阿葵,你看见我师兄了吗?” 阿葵眼神忽然有些躲闪,小声道:“大公子……啊,在他殿里。” 莫鸢心里涌起一阵失落,师兄来救了自己,但还是生着气吧。 莫鸢想了想,还是要给他道歉吧。“阿葵,你能带我去找我师兄吗?”说着莫鸢掀起被子要起身下床,阿葵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你的毒还没有完全清。要好好休息。” 毒?莫鸢疑惑不解。 阿葵望着她耐心开始解释:“你误入了紫障地,紫障地是北海禁地。传言里面封印着上古魔兽……”莫鸢自动脑补出一个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不禁打了个寒战。 听阿葵继续说道:“为了禁锢这头魔兽,前几代北海仙君分别在紫障地下了封印法术的禁制,又布了阵法撒了毒障,明明布有阵法,莫姑娘是怎么进去的呢?” 莫鸢听得云里雾里,心有余悸刚刚居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莫鸢问道:“我的毒解了么?……啊,对了!师兄呢?他有没有事?”心下一惊,莫鸢顾不得阿葵的阻拦。翻身下床往门外奔去。 走到门口却突然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来人愣了一瞬就扶住莫鸢的肩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抱起,直到再次坐回床上…… 莫鸢看着祁堇衾发愣,祁堇衾坐在床边转头对阿葵说道:“这位姑娘,有劳你能不能端碗粥来?”正在愣神的阿葵点了点头快步跑开了。 莫鸢回过神来问道:“你干嘛?我不饿……” 祁堇衾淡淡道:“现在的情况远比你知道的要严重得多,还是安分点的好。” 之前一时冲动,说出了护莫鸢周全的话,此刻祁堇衾权当是报答她替自己追回玉佩的人情。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如此两不相欠,他心里也好受些。 “是师兄?他怎么了?!”莫鸢猛地惊起,赤脚跑出房门。祁堇衾追上去两步,停在了房门口。 阿葵端着粥回来就见走廊上的莫鸢,赤脚跑着。忙追过去喊道:“莫姑娘!你还不能乱跑啊!快回来!” 莫鸢冲出房门,焦急的四处望了望,无视了身后阿葵的呼喊。一心只想着,师兄在他的宫殿,师兄的宫殿在哪儿?! 莫鸢心急如焚远远的望见一抹粉色的身影正往这边匆匆走来,她冲上前抓住粉衣女子的袖子,急急问道:“姐姐,求你,求你带我去找我师兄!” 粉衣女子看到莫鸢后花容失色,绣眉紧蹙,惊道:“莫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阿葵怎么能让你出来啊?” “我无事啊,我只想知道我师兄怎么样了?”莫鸢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师兄没事。”归海奕快步走过来,表情沉静严肃。 粉衣女子退到一旁,归海奕拉起莫鸢的手,向房门走去。边走边道:“小鸢,你先听话。” “我师兄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中毒了?”自己犯了错又因为这个害得师兄中毒,莫鸢心中满是自责。不知为何心中很是慌乱,不安的思绪笼罩着,如果见不到师兄让她如何安心? “你醒了就好,先回去乖乖把药吃了,你师兄的毒已解。”说着归海奕握住她的肩膀瞬间又回到了卧室。 祁堇衾心领神会地走出房门前去拿药。 归海奕难以置信自己一向沉稳的大哥得知莫鸢失踪竟生生急出一口血来,这莫鸢于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对莫鸢的保护和隐瞒又是为何?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还是以大局为重,这些疑惑便留到日后再问吧。 归海奕目光落在莫鸢脸上又缓缓移开。“你还是不要去看你师兄了,你现在所能帮上最大的忙就是不要再添乱了。”说完,沉默半晌,像以往一样温柔地一笑,步出房门。 房内的莫鸢怔在原地,如鲠在喉。长久以来积压的苦楚从心底泛起。 归海奕说的有道理,总是说想帮忙的自己,却总是在添乱。也难怪,他们从不告诉自己任何事情。 祁堇衾端着药碗走进来,莫鸢一把夺过碗,将药一饮而尽。好苦。 祁堇衾疑惑看着她,莫鸢嫌弃道:“太苦了。”她像以往那样没心没肺的笑着,看着并无什么不同。 祁堇衾接过空药碗看了一眼,蹙起双眉道:“你……?”莫鸢掀起被子平躺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冷静道:“没什么,知道师兄没事就好了。”说罢缓缓闭上眼睛。 祁堇衾看着莫鸢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但还是拿着碗走出了房门。太不对了,不只是莫鸢,今天发生的这许多事都颇为蹊跷。 封印突然被破,莫鸢突然回来,又如何走进那带有结界的紫障地,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 莫鸢再次醒来忽然觉得房间空荡荡的,连带着大脑和肚子里也空荡荡的。 小米去哪了呢?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莫鸢思及此就开始集中神识唤着小米,一边下床向外走去。 宓倾儿正坐在莫彦床边,忽然桌上一道白光直直飞向屋外…… 莫鸢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遍又一遍唤着小米。 远处,一道白光快速飞过来“主人!呜呜呜……” “小米!你跑到哪去了?!” “主人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现在快饿死了,好想吃肉啊!” “我也是,走,我带你去厨房!” “太好了,走!” 两人一拍即合,小米带着莫鸢抄近路跑到厨房,透过厨房窗口,是祁堇衾正在熬药,若有所思的盯着药壶。 自莫鸢醒了,阿葵和浅桃便又回到了归海奕身边,遣去照顾莫彦了,莫彦重伤且中毒略深,至今未醒。 小米眼尖地发现了一盘糖醋里脊放在窗口正下方的桌案上。 俩人蹲下对视一眼:“我去拿,你看着。” 莫鸢双手撑着窗沿,奋力踮起脚去够,前半身忽然失重“啊!” 祁堇衾飞快跑过来正欲接住莫鸢,莫鸢眼疾手快地双手扶住两侧窗框,长吁一口气。 抬眼看到,祁堇衾正在她面前,再往前一点就撞上他的鼻尖。 莫鸢脸刷的一下红了,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扶着窗框的手一瞬没了力气向前倒去…… 转眼,已在祁堇衾的怀里。 “你又干嘛?你毒还没清啊!”祁堇衾快速放手责怪道。 莫鸢跳出去,转头不看他:“我是狐狸要吃肉,不喝粥!” 祁堇衾面色缓和过来,却转开头道:“我也是狐狸,我怎么没那么想吃肉啊。” 莫鸢涨红了脸,气鼓鼓的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药快熬好了。喝完药给你吃肉。”有了这句话,莫鸢咬牙喝完了药。小米在旁边愉快的蹭肉吃,莫鸢拿起一块里脊就啃了起来。 祁堇衾看着莫鸢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禁地里的魔兽出逃了,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师兄与其交手身受重伤……” 莫鸢惊讶的停下了手中动作,“怎么可能?!师兄不是中毒了吗?已经解了啊!” 小米也停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祁堇衾。 莫鸢目光呆滞,起身就要离开。祁堇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坐下。说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莫鸢心神不宁,思绪混乱。只听祁堇衾道:“你与莫彦都是中毒,连你都醒了,他怎么可能还在卧床?归海奕不让你去看莫彦就是怕你知道这事。你现在贸然跑去,不仅帮不上忙,还让他白费了心思。他也是怕你担心。你装作不知道,也是让他们省心。” 听到祁堇衾这样说,莫鸢陷入沉思,手中的里脊肉变得索然无味,的确,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了。还总是惹麻烦,他们不告诉自己也对。 可是,魔兽出逃岂不是危机四伏……难怪……自己当时贸然跑回来,师兄要生那么大的气,的确是自己让他们担心了。 莫鸢冷静下来,呆坐片刻,看向祁堇衾,心中有些动容。 向来他们都不告诉莫鸢这些,怕她添乱。祁堇衾却如实相告,让莫鸢也想通了不少:“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些,一下就想通了很多。” 祁堇衾正色道:“不必言谢,我一直觉得他们这样做并不能真正保护你。有些事还是知道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祁堇衾欲言又止,关于这件事的蹊跷,他尚不明确不知该不该告诉莫鸢。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那北海必定有魔界的人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要亲手来熬药,无论是莫鸢还是莫彦都不能出事。更何况魔界若有什么动作,阴谋得逞后六界怕是又要不安定了。 莫鸢心中漫起一阵感动,回他一笑。忽然想起:“魔兽现在在哪儿?是否被收服了?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祁堇衾严肃起来:“魔兽冲破了封印,不过还在禁地中,现在禁地已经戒严了。外面应当没有什么危险。” 祁堇衾一顿,看向莫鸢:“你不用担心,我们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莫鸢点点头。 第十四章 明潭鲤仙 云盏车在第二日终于到了明潭。 万年前上神钦命了蓬莱鹤仙、明潭鲤仙、青丘狐仙为掌管天水地三仙。 当代明潭上仙为元里,其妻袁蓁蓁,一子元袁为明潭少仙。明潭离北海较近,因此莫彦让归海奕求援明潭。 楠溪说明了情况,元里立刻取了新法器要前去北海支援。 “爹,让我去吧!”元袁面上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一双浓眉大眼已能看出几分英姿。他仙龄也不过九百年,终日居于明潭。 “不行,此次情况特殊,定要我亲自出马。” “孩子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你别总把他护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袁蓁蓁嗔怪着说道。 元里一时语塞,看着袁蓁蓁,见她神色不动,一副毫不松口的架势。 元袁找准时机道:“封印还未破,只是送个新法器前去加固封印,孩儿定能完成,爹你就让我去吧!” 元里还未开口,袁蓁蓁就拍着元袁的肩一脸慈爱道:“我儿肯定能行,切记小心行事,早日归来啊。” 元袁亮着星星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伸出双手对着元里。 这边两人都已经无视了他的意见,元里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妻儿,伸手幻化出法器交给了元袁,轻咳两声道:“速去速归。” 元袁收好法器,深深一拜,信心满满的笑道:“元袁定不辱使命!” 待楠溪同元袁走远,元里一手背后对袁蓁蓁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四下无人袁蓁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道:“你个不解风情的老家伙,自从有了儿子就忘了娘子是不是?” 元里偏了偏头,神色不自然道:“你别问我七日后什么日子,我还能忘了不成?来去北海最多六日……” 袁蓁蓁从椅子上跃起,一手搭在元里脖子上,一手捂住他的嘴,笑着道:“行了,这次我都想好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元里拿下袁蓁蓁的手,愣愣看了她半晌,袁蓁蓁歪头眨了眨眼,元里也笑起来道:“你个鬼机灵,还把儿子支开,那也好……顺便去看看蓬莱那个老家伙……” “得亏我冰雪聪明,不然你都屁颠屁颠跑去北海了。” “好好好,我夫人蕙质兰心……” “我也要去!”年糕死死地扒着云盏车,大声喊道。 “你个小丫头去了能干吗?你在明潭呆着,我遣人好生照看着你……”元袁握住年糕的手腕要拉开她的手,但年糕纹丝不动,咬着下唇。 “我是莫鸢姐姐的未婚妻,我不放心她!”年糕一本正经道。 元袁怔了怔理了理思绪,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叫未婚妻吗?” 年糕瞪了他一眼,翻身上了车,一溜烟钻进了车里。“傻丫头!你干什么!”元袁反应过来掀开车帘。 楠溪叫住元袁:“算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了。”说罢,驾车而去。 两日后,莫鸢终于见到了莫彦。她一踏进宫殿就朝内室奔去,却在靠近时放慢了脚步。 “小鸢?”莫彦看见了帘子后捏着裙角的莫鸢,轻声喊道。 “师兄,你没事了吧?”莫鸢这才上前去,莫彦已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不同。莫彦神色淡淡的说道:“我无事,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莫彦你去哪?我也要去!伤势才好你还需要人照顾的。” 莫鸢才注意到一旁的红衣少女,明眉皓齿,双眉如剑,平添几分英气。 额上是精致细腻的银质额饰,坠着一圈的小铃铛,两条长辫及腰。一抹红色的抹胸,一袭红色长裙。 莫鸢腹诽,如果不是她此时正在和自己争师兄的话,应当还是个可爱的姑娘。 莫鸢上前一步:“我师兄,自然有我照顾!这位姑娘就不必操劳了。” “这么多天,你师兄都是我在照顾,就你?只会惹麻烦,哼!” “你……”莫鸢正欲回击。 莫彦抬手拦住她,看向红衣少女道:“这几日,多谢倾儿姑娘了。你我互不相欠,不便再劳烦姑娘了。就此别过吧。” 宓倾儿顿时双眼含泪,泫然若泣,可怜兮兮道:“莫彦!你这是要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你。你就真的忍心……你就真的不懂吗?” 看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莫鸢都生出几分不忍。 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米小声吐槽道:“还真是两个女人一台戏啊。” 莫彦低头不语,正当空气一片静默的时候,门外忽然风风火火的赶进来几人。 “明潭少仙元袁前来支援北海!”元袁朝着众人的方向一拜,满是自豪和使命感。 年糕像一阵风一样扑向莫鸢,莫鸢一把抱住年糕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 一旁的归海奕见此与莫彦对视一眼朝元袁道:“元袁少仙,还请借一步说话。”元袁转头看到归海奕愣了愣神,点点头跟了上去。 今早排查时紫障地里已无魔兽踪迹,确认魔兽已逃,莫彦与归海奕已协商先寻聿怀上神商议,不得已再上报神界。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现下谁人都能看出这并非巧合,乃是有人蓄意为之,是防不胜防,在劫难逃。 元袁知道后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忿忿抱拳自责道:“是我来迟了!元袁难辞其咎……” 归海奕摇摇头道:“非也,这事另有蹊跷,怪不得你。我们已经商议由大哥离开北海将此事速速上报。” 元袁收敛神色道:“不如先去明潭吧,大公子元气大伤可在明潭休养,那里也安全些。” 归海奕点点头道:“在下先行谢过了,还望元袁少仙对此事保密,以免节外生枝。”元袁点头应下。 莫鸢回到偏殿。此刻偏殿只她一人,小米和年糕前去厨房拿些北海美食了,师兄让她来好好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北海。 眼前忽闪一道金光,是夙湮兮双手抱臂靠在廊柱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莫鸢:“没想到啊,你还真是个丫头。刚见面我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莫鸢瞬间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说:“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出来的!要不是我你可能已经被魔兽吃了!哼!”说着做张牙舞爪状。 没想到,夙湮兮笑得更欢,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你从哪……听说……魔兽吃人的哈哈哈哈哈,笑死小爷我了!你当是哄三岁小孩呢!” “你不信算了!笨蛋路痴一个,有本事自己出去啊!”莫鸢气呼呼地转头不再理他。 笑声戛然而止,夙湮兮小声嘀咕道:“小爷我他娘的要是自己能出去,还求你……” 转眼又凑到莫鸢身后满是献殷勤的语气道:“我这个人就是一时嘴快,你别跟我计较啊。能出来还是全靠你啊,真的感谢感谢!这次出龙宫还是要多仰仗您了!” “出龙宫?你一个龙宫里的人,老是想着出去干嘛?”莫鸢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夙湮兮不以为意的摊手道:“你一个千隐山上的狐狸,不也老是想着出山去嘛……” 莫鸢转念一想,也是哦。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估计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透明,想偷跑出去玩。这么看来俩人还有些相似之处了。 “都是为了自由玩乐,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带你出去不过举手之劳啦。”莫鸢大方的摆摆手,豪气一笑。 夙湮兮对她一抱拳,认真道:“你这个朋友小爷我交定了,在此谢过,日后有什么难处需要兄弟我帮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这么严肃干嘛。以后就是兄弟了!不言谢不言谢!”莫鸢拍拍夙湮兮的肩,心中颇有种江湖侠气的感觉。 莫鸢不觉笑开,夙湮兮也爽朗一笑:“那便拜托了!”说罢,又化作一道金光附在莫鸢一缕发丝上。 明潭正好在回千隐山的半途中,于是莫彦决定先带莫鸢等人去明潭暂歇,并与明潭上仙好好商议此事。 祁堇衾要回山去见莫淮,自然同行。宓倾儿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就这么也跟着他们到了明潭。 归海奕还是没有离开北海,阿葵自然也留了下来,北海总归还是要有人看着。莫鸢颇为阿葵感到惋惜,但也无可奈何。 “实在抱歉,元里上仙两日前收到了蓬莱的邀约,携夫人去往蓬莱了。我这就飞信传书让他们归来。”小侍童拱手说道。 莫彦回拜道:“不必劳烦了,我等只是暂留,多有叨扰,不日便走。” “好啊,爹娘居然去蓬莱了,那你们在这里多玩两天吧!明潭平日里少有这么热闹呢!”元袁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莫鸢和小米对视一眼,星星眼表示赞同。 而宓倾儿只站在莫彦身后道:“莫彦去哪我就去哪儿!”年糕附和道:“那莫鸢姐姐去哪我就去哪儿!” 莫彦转过身来,看向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祁堇衾。 莫鸢也望向祁堇衾,他抬眸道:“我都无妨,并不急于一时。” 旁人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他自己知道虽心里期盼青丘的消息数百年了,但越到眼前仿佛近乡情怯一般不敢去踏足了,更何况现在的状况如此,此事也急不得。莫彦心下了然,点点头。 魔兽已逃一事须得快些上报了,但莫鸢他又放心不下,这么看来明潭倒是个好去处,至少莫鸢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么想着,莫彦对众人道:“我有其他事情要办先行离开了,你们在此处等我,切勿惹事,待我归来一同回山。”可以留在明潭玩了莫鸢喜笑颜开的点点头。 宓倾儿才要开口,莫彦道:“倾儿姑娘,你我已两不相欠,你往何处去与我无关。就此别过了。” 元袁上前一步道:“大公子重伤初愈,一路多加小心。”莫彦点了点头道:“告辞。”闪身不见。 眼看着师兄就这么走了,莫鸢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第一次偷跑出山时的自由感。 在场的唯一一位算是长辈的离开了,元袁一下子放开了架子。在车上的时候莫鸢就和元袁约定好了到了明潭一定带着大家好好玩,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开。 元袁大步走在前面:“走喽走喽,带你们好好玩玩!” 第十五章 探查府衙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莫鸢看了看气鼓鼓的宓倾儿不怀好意的走到她身边:“别气了师兄压根没想带你,你这个黏人精现在要去哪啊?” 宓倾儿瞪了莫鸢一眼,走到祁堇衾的旁边道:“我和祁堇衾一样在这里等莫彦同他回山啊!” 莫鸢一撇嘴心中不爽起来,挤到两人中间对宓倾儿道:“祁堇衾可是我师父请去的,你呢就是个黏人精!” 宓倾儿瞪大眼睛,一时更气,抬手就要打莫鸢,莫鸢绕到祁堇衾另一边躲开“哈哈哈黏人精!” “莫鸢你有本事别跑!你个麻烦精!”宓倾儿追上去,一身的银饰铃铛清脆作响。 祁堇衾被两人撞的一个趔趄,站稳后一脸的无奈。 小米飞上前:“这个傻子主人,还没有小年糕乖巧……”年糕听到后,抿嘴低头一笑,双手乖乖放在身前抓着衣角。 众人歇了一晚,第二日又在明潭四处转了转,魔兽一事早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第二日下午元袁很是热情的带着一行人到了明潭旁的乾镇游玩,好不快活。 乾镇靠水而居,水产丰富,是个繁华的依水而居的城镇,也是明潭管辖的一大地域。 “这个小鱼干太棒了!元袁,走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些?”宓倾儿叼着小鱼干碰了碰元袁。 “没问题,这可是乾镇特有的美食,别处没有的。”元袁俨然一副颇为自豪的样子。 “蟹黄包能不能带啊?”莫鸢眨着星星眼凑过来。“你傻不傻啊?”宓倾儿一脸鄙夷嚼着小鱼干。 小米拉着莫鸢的衣袖道:“主人你能别丢人了么?包子怎么带啊?路上会坏的!” “好啦好啦,那我多吃两个……”莫鸢瞥到一旁抱着剑一言不发的祁堇衾。和他们一群咋咋呼呼的比起来,祁堇衾就像是被强拉出来鬼混的好孩子。 莫鸢凑过去:“啊——”祁堇衾微张嘴:“啊?”莫鸢眼疾手快的把蟹黄包塞进他嘴里大笑道:“看你那脸瘦的都没了,要胖一起胖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祁堇衾看了看莫鸢的小包子脸,笑的眉眼弯弯,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收回目光。 小米目睹全部过程,从莫鸢手里抢过一个包子气鼓鼓道:“臭主人,都不分给我!”末了被莫鸢一记眼刀。 前面的元袁摸着年糕的头问:“傻丫头,你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小兔子不都爱吃胡萝卜嘛。”宓倾儿嚼着小鱼干。 “你知道什么啊,我们年糕可不是一般的小兔子。呐。”莫鸢一把揽过年糕,塞给她一个包子。年糕双手拿着包子,重重点了点头。 酒楼里元袁问:“在座除了年糕,小米应该都能喝酒的吧?”这种感觉颇有一种江湖人相聚不醉不归的感觉。 元袁从前哪有这样的机会,难得无人管束又结识了这么一群好友,他可算是放开了玩。 “我可以我可以!”莫鸢也被这种江湖气息感染了,大言不惭的夸下海口。 “你怎么看也不像会喝酒的啊?”宓倾儿表示质疑。 “要你管!喝醉了也与你无关!”莫鸢翻了个白眼。宓倾儿嗤笑一声。 一直没说话的祁堇衾开口道:“喝酒误事。” “我又不会喝醉……”莫鸢撇撇嘴,那酒也算是美食的一种,来了不尝尝不是可惜。 她又笑了起来望着祁堇衾道:“不是有你护我周全嘛~”祁堇衾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没事啦,出来不喝酒怎么尽兴?我们来个招牌的‘乾坤转’吧。”元袁对堂倌道。 堂倌哈腰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的招牌酒早就定完了,你看换个……”堂倌话音未落,另一位堂倌路过时闻言道:“定了‘乾坤转’的张公子今日有事不来了,恰好有一壶,可真是赶巧了。” “那多谢了。”元袁早有所料的道谢。 莫鸢在一旁惊叹不已:“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小米坐在莫鸢肩头说道:“孤陋寡闻了吧,明潭一脉皆有质鳞一块,有极强的时幸效果。所以凡间都信奉锦鲤能带来好运。” 莫鸢和年糕都目瞪口呆,愣了半晌,莫鸢道:“那元袁不是锦鲤本鲤!”元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莫鸢不禁开启了天马行空的幻想,她脱口而出道:“那我们去赌场岂不是……” “想什么呢,真是钻钱眼里了?”小米飞起对着莫鸢脑门就是一下。 元袁解释道:“这个时幸效果是随机的啦,并不是一直运气都这么好,违背世间规则可是明潭的禁令。” “那也挺好,我要是有这个运气,也不会总遇到除妖师了。”莫鸢撑着头叹了口气。祁堇衾不着痕迹地抬眼望了莫鸢一眼。 莫鸢坐的位置正对着窗外,刚好能看到街上的景象。 正吃着饭却忽然瞥见窗外一行除妖师打扮的人走过,心中一惊,这都能一语成谶? 莫鸢一下定住了细细看去,那个走在侧边唯唯诺诺的小胖子不正是上次和狐面少年一起交手的除妖师吗? 上次与狐面少年一别再无音讯,而这小胖子肯定知道狐面少年的去向!莫鸢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忽听隔壁桌传来声音。 “这几日乾镇怕不是闹鬼了?” “你是说府衙死牢里犯人都突然失心疯的事?”隔壁桌的八卦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尤其是元袁,停住筷子神色骤然严肃起来。 “可不是嘛?你说不是中邪了,怎么会突然都疯了?” “死牢那个地方,谁知道有多少冤魂孤鬼呢?” “这事邪乎的很……行了行了,不是说巡抚大人请了除妖师来了嘛,我们管这个干啥?” “是是是,难得瞒着家里那位和赵兄出来快活,来喝酒喝酒……” “可惜这‘乾坤转’卖完了,下次可得早点。” “这不是家里那位不好交代嘛……” “两位兄台,这坛‘乾坤转’请你们了,可否详细告知关于府衙的事?”元袁拎起那坛酒就上前详细询问。 “啊?你这小娃娃,打听这个做什么?”另一名男子笑道:“这坛酒哥哥们就收下了,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事啊。”两人嘿嘿对视一眼。 “你们……”元袁瞪大了眼睛,正欲争辩。一人摆摆手敷衍道:“小孩子怎么能喝酒呢,帮你家大人也管教管教……” 元袁握紧拳头,他自认少年豪杰,最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看,一时越想越气。 “元袁哥哥……”年糕扯了扯元袁的衣角,元袁回身看了年糕一眼,忿忿一拂袖,一脸黑线,两手空空的又坐了回来。 “算了算了,差不多就这么个事,是人是妖去府衙那边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嘛。”莫鸢安慰道。 “莫鸢姐姐,凡人疯掉了也要怪妖吗?”年糕颇有些委屈。 “这种没法解释的现象,凡人就只能联想到妖魔鬼怪身上咯。”莫鸢给年糕解释道,又叹了口气:“怎么哪都有除妖师了?真是冤家路窄。” “这事不出来一趟我还不知道呢,作为明潭管辖的地域出了这种事我作为明潭少仙可不能坐视不管。”元袁双手握拳,目光坚定,一副肩负着明潭未来的样子。 这可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好机会啊,莫鸢心底的江湖侠客梦又重新燃了起来:“算我一个!” 小米一脸嫌弃小声说:“主人你对自己的实力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宓倾儿附和道:“你这个麻烦精,莫彦走的时候可说了让你别闯祸的啊。” “你们怎么都这样啊!”莫鸢气鼓鼓的撇撇嘴。 祁堇衾见此道:“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我随元袁少仙一同去吧。” 莫鸢道:“我跟你们一起,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我还不能去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信不过我啊?” 说什么自己也得跟去,找机会问一问那小胖子狐面少年的下落,毕竟金不换的消息还得问他,狗末末还在山里等着自己呢。莫鸢努力作出一副很靠谱的样子,眼神坚定的望着两人。 元袁瞧着莫鸢这样子,想起自己从前总被父亲留在明潭的样子,一时之间好似有些感同身受,便道:“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见此,祁堇衾也不好再说什么,当是默许。 莫鸢祁堇衾同元袁一起来到了乾镇的府衙,外面看起来一切如常,门口照例站着两名衙役。 三人来到了死牢的外墙边,元袁看了看墙的高度为难道:“这个地方飞进去不会被抓吧?” 莫鸢扬扬下巴:“得亏你们带了我,这墙困得住谁也困不住我莫鸢,走!”一阵白光过,三人瞬间消失不见。 再睁眼已在府衙院内,却听得一声大喊:“大胆妖孽!等候多时了,速速束手就擒!” 莫鸢被吓得一个激灵,紧紧抓住祁堇衾的衣袖,此时三人正好落在了缉妖阵法的中心! 四周围了一圈的衙役和数名除妖师,为首一名除妖师大喝:“这定是罪魁祸首的妖物,快启动阵法!” 第十六章 乾镇摄灵 这个运气是怎么回事?!带着锦鲤都能这样? 莫鸢欲哭无泪,祁堇衾剑已出鞘,飞出一剑就挑破了一角的符咒,阵法突然被破坏,除妖师乱作一团。 除妖师们也没想到阵法中会突然出现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启动,阵法就已经被破坏了。 为首除妖师一挥手,衙役们连同其他几名除妖师一拥而上。莫鸢被祁堇衾护在身后,元袁也是身手敏捷,以一敌十。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混战。挡开身前的剑,祁堇衾对两人道:“此地不宜久留,走!”三人转身就朝后院跑去。 甩掉了衙役的追赶,三人蹲在后院的假山后。 元袁探出头去查看了一番:“甩掉了。”莫鸢哭诉:“带着锦鲤了我还这么倒霉,真是没救了。” 祁堇衾分析道:“不是,外来者无论瞬移到哪里都会在阵法中心,这里面已经布满了阵法。” 元袁表示赞同:“看来他们已经设了阵法要除妖,莫非是确定了此事是妖邪所为……”石子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声音道:“快走!噬灵兽已经落网了,所有人往前院增援!” 祁堇衾和元袁同时抬头对视一眼:“噬灵兽?” 元袁往外挪了两步道:“我们分头行动吧。” 祁堇衾点点头:“我们去死牢看看。” 元袁道:“我去看看噬灵兽。待会儿在进来的墙外见。”说罢,飞身不见。 “我们去死牢看看受害者的情况,现在中心阵法为了捕噬灵兽已经启动了,辅助阵法已失效。瞬移过去吧。” “好。”莫鸢拉住祁堇衾,发动了瞬移。 再睁眼,两人身处一片阴暗的走廊中,火把的光线昏黄微弱,更衬得气氛诡异渗人。 莫鸢腰间的夜明珠慢慢亮了起来,莫鸢这才看清两人正身处死牢的走廊上,两侧都是铁门。 忽然有亮光的出现,走廊两侧开始躁动起来,一把瘦骨嶙峋,满是泥污的手忽然伸出一把抓住莫鸢的肩头!莫鸢捂住嘴低低地惊呼一声,全身都汗毛倒竖。祁堇衾一把用剑柄打开了这只手,这一声彻底让死牢里沸腾了。 两侧忽然都是伸出的污手上下挥舞,摇着铁门,伴随着阵阵的嘶吼和尖叫,铁门和锁链声哗哗作响。 莫鸢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从前只在话本子里见过,当真身临其境却是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呐呐道:“太刺激了……” 祁堇衾显得分外冷静,环视一周他发现并非所有的人都在嘶吼,有哭有笑的有毫无反应痴傻呆愣的,看起来确实是失心疯的症状,或者说是……灵识受损。 莫鸢僵硬的转头四望,却见披头散发的失心疯病人们并非要攻击他们,这种嘶吼听起来更像是在求救? 莫鸢渐渐冷静了一些,她看见角落里有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的瘦弱女人,还有大哭不止的枯槁老人,这就是死囚吗? 一声声的哀嚎哭喊,让莫鸢心中越发压抑,她抬头望着祁堇衾,见他半晌沉默不语,声音颤抖哑着嗓子道:“祁堇衾?” 祁堇衾把莫鸢拉到自己面前,被拉进怀里的莫鸢一时之间不分场合的脸红了起来。 却听祁堇衾在耳边道:“别怕,他们没有攻击性。现在照我说的做。”莫鸢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小声嗯了一声。 祁堇衾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四周:“把夜明珠捂住,别露出光亮。”说罢,一抬手,所有的火把都倏然熄灭了。 随着夜明珠的光暗了下去,整个死牢忽然陷入了极沉重的黑暗中,周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莫鸢眼前一片漆黑,只知道祁堇衾的手紧紧搭着自己的肩头,莫鸢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了起来,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心里胡思乱想了起来,这里这么安静,自己的心跳不会都被听到了吧? 她死死地盯着一片漆黑的面前,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的,时间也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莫鸢发现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渐渐的像是一只萤火虫那样大了。 她喃喃的开口:“祁堇衾……你看到萤火虫了吗?” 祁堇衾极快的回道:“在哪儿?!”虽然四周还是一片黑暗,莫鸢还是抬起手指着前方,小声说:“你看,在我面前。” 祁堇衾俯身视线与莫鸢齐平,顿了顿道:“果然是……摄灵蛊。” 莫鸢回头问:“什么是摄灵蛊?”这么一回头,鼻尖正好擦过俯身在她脸侧的祁堇衾。 他极快的站直了身子后退一步。“咳……回去和你说。” “哦。”莫鸢低下头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所幸此刻一片漆黑,不然两人就能看到彼此都满脸通红。 空气静默了几秒。微弱的点光逐渐多了起来,星星点点的荧光出现漂浮在一片漆黑的走廊里。 莫鸢环顾四周发现铁门后面有更多的光点,都极其微小。若不是四周全暗绝对发现不了,这个小光点便是摄灵蛊吗?因为这个才让这些人得了失心疯? 真可怕啊,看起来明明是那么唯美的荧光……莫鸢看着四周不禁感叹。 “走吧,去找元袁。”顿了顿,祁堇衾又道:“点火你来吧,这个你擅长。”莫鸢一下笑了起来,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她转身一个响指,火把又亮了起来。几乎同时,荧光隐匿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祁堇衾和仰着下巴笑着的莫鸢对视了一眼,快速移开视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谈话声,莫鸢本能反应正要瞬移跑路,祁堇衾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了转角贴墙站着。 想必是要探听消息,这么想着,莫鸢配合着一动不动。 “多亏了仙师,一举就抓住了罪魁祸首——噬灵兽。” “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乃除妖师之本。”“那这些灵识受损的……” “无药可医,送他们上路吧。” 莫鸢瞳孔骤然一缩,这么多人,不救了? 明明是摄灵蛊让他们灵识受损,这个除妖师怎么说是噬灵兽呢?此事尚还不清不楚,便要这么多人为之丧生吗?或者说这是为了掩盖什么毁尸灭迹吗?! 莫鸢抬手要拿开祁堇衾捂住自己的手。祁堇衾死死捂住,毫不松手。 这事有太多疑点了,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这除妖师不知是真草包还是装糊涂,若他不是幕后主使,那他背后一定还有藏得更深的人。 那人愣了愣应道:“是是是,本也是死牢犯人。动手吧。” 一阵铁门哐当和锁链碰撞声后,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声响起,有刀剑刺入骨肉和鲜血飞溅的声音夹杂其中。 血腥味浓烈的令人作呕,哪怕没有看见那样的场面,此时贴着墙面背对而立的莫鸢却感觉那样的画面在自己面前真实的让人害怕。 她开始发抖发出呜咽的声音,全然被厮杀的声音掩盖住了,她的眼泪就这样从眼眶里落了下了。 为什么啊,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害怕,惊恐还是绝望,这些人就这么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吗?! 方才所见的那女人空洞的眼神和老泪纵横的老人在莫鸢脑海里极快的闪回,伴随着绝望无助的哭喊,莫鸢仿佛感受到他们声音里那些求生不能的窒息感,生命在刀光剑影下就是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 一道鲜血从墙角流了过来,眼看就要洇到莫鸢脚尖,祁堇衾松开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走。” 莫鸢平复了呼吸,闭上眼睛念了瞬移的诀。出来两人正在一处屋顶,莫鸢到现在还觉得一阵腿软,遍体生寒。 她恍恍惚惚的一个趔趄,祁堇衾一把扶住她,缓缓在屋顶坐了下来。 祁堇衾见她这样,犹豫着开口:“不是我们见死不救……这事迷雾重重,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莫鸢双手抱膝,低声道:“我知道,凭我们俩也救不下来那么多人。” “第一次见难免会不适,在这世间久了,你便知道这样的事太多了。” 莫鸢抬起头看着身侧的祁堇衾,呐呐开口:“你,见过很多了吗?” 祁堇衾垂眸:“这世间有太多无辜的人因一些不公之事丧生……”他抬眼看了看莫鸢,面露悲戚眼里还有水光,顿了顿不再言语。 莫鸢想起荀秣,他本就是无辜之人,却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自己又何尝不无辜,却也落得无处寻亲,孤身一狐。 万幸的是,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荀秣可以去找金不换医治,自己可以慢慢找赤狐的居处。她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幸运的事,更何况自己已经遇到了一只狐,祁堇衾。 当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之后,越发觉得生之可贵。 莫鸢越想越觉得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一把抱住了祁堇衾的手臂靠了上去。 祁堇衾下意识的要抽手,但手上还留有方才莫鸢的眼泪的冰凉触感让他犹豫了起来,任由莫鸢抱着他手臂靠在他肩上。 这么过了片刻,房檐下忽然传来说话声。 莫鸢一下放开了祁堇衾,坐起身来一动不动听着下面的动静。 “爹!她已在外等着了。” “嗯,在外面叫我师父。” “哦师父……噬灵兽都抓住了,那三个人就不用了找了吧。” “我有我的考虑,你别自作主张!” “是因为那里面有人很眼熟吗?” “反正都是妖孽,断不可放过!许是有之前从我手下逃脱的……你再去细细搜查!” “是……爹,额,师父!” 是那个小胖子!莫鸢正要找他询问,刚巧遇上了。不过得避开他爹那个大麻烦。 莫鸢手放在嘴边,附耳靠近祁堇衾小声道:“我要找这个小胖子打听点事,我们先跟上他。” 祁堇衾转头侧目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莫鸢,犹豫了一瞬道:“嗯。” 第十七章 故人重逢 两人跃下房顶,悄声跟在陆既明身后,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拐角,莫鸢跃出手撑墙壁一把赌住了陆既明的去路。 果不其然,陆既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挟持吓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祁堇衾面无表情的出现在莫鸢背后,正对着瑟瑟发抖的陆既明。 “是你们?!”陆既明又忽的脸色一变道:“狐妖姐姐……是你啊?” “哼,记性不错嘛,那你可记得那个戴面具的少年啊?” 陆既明紧紧贴着墙壁,眼神飘忽不定,结结巴巴道:“记……记得。”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他的下落,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莫鸢一副地痞流氓般的表情威胁道。 陆既明忽然一阵战栗,皱起一张脸哭喊道:“我说我说……上次他逃走了,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莫鸢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小胖子莫名的害怕自己,她接着问:“那你见到他的样子了吗?”陆既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快速摇了摇头。 “见过就见过,别想着骗我!什么样子的?” 陆既明支支吾吾道:“嗯……挺……好……”他眼神又飘忽起来,望了望莫鸢身后慌忙道:“好可怕啊!” “可怕?”莫鸢回头望了一眼祁堇衾,见他还是漠不关心,面无表情的样子。 陆既明狂点头:“是是是,他可能嗯……毁容了,就……很可怕。” 莫鸢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难怪要带个面具,原来是毁容了啊。 “对了,他应该没离开那个镇子的,或许可以回去找找他……”陆既明肯定的说道。 莫鸢拍拍陆既明的肩欣慰道:“谢谢你啦小胖子,这次有长进没有哭鼻子哦。”突然被夸了,陆既明不明状况的有些飘飘然。 “呐,奖励你一颗酥心糖。”陆既明尚没反应过来,手心已经被放进了一颗糖,而面前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陆既明回过神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来妖也不是都那么坏的嘛……他握住糖,全然忘记了搜查什么的事,叹了口气抚着胸口离开了。 两人翻出院外,莫鸢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又递给了祁堇衾一颗。“呐,给你一颗。”祁堇衾犹豫着接下了,开口道:“你寻那少年做什么?” 莫鸢一愣,忽然鬼使神差的说:“我对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说罢,偷笑着观察祁堇衾的表情。 祁堇衾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偏过头去,放下手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道:“哦。” 莫鸢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哎呦!”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草丛里发出了一声叫喊。 祁堇衾反应极快的握剑挡在莫鸢身前。莫鸢扒着祁堇衾的衣袖探出头看,只见草丛动了动从里面滚出了一只雪白的团子,嘭的变成了一个穿着小衫裙的少女。 “年糕?”“莫鸢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莫鸢连忙跑过去,帮年糕摘掉了头上的草叶。 年糕抱住莫鸢蹭了蹭,解释起来。 下午莫鸢离开的时候,年糕一直想开口让莫鸢带上自己来着,但是不好意思,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莫鸢一行离开后,年糕就趴在桌上闷闷不乐,宓倾儿见年糕可怜兮兮的就支招:“府衙在镇中心那么好找,你跟上去就算被发现了,她不也得把你带着。” 小米接着说:“再不跟去,你的莫鸢姐姐可就被被人拐走咯……” “那时候,莫鸢姐姐就不娶我然后嫁给别人了!”年糕说完,瞅了一眼一旁的祁堇衾。 祁堇衾环抱着剑默默无语。 莫鸢连忙掰回年糕的脸揉了揉:“傻年糕!小米那家伙肯定想一个人吃掉大餐才把你支出来的!别听他瞎说!” 莫鸢剥了一颗糖喂到年糕嘴里,摸了摸她的头。 年糕一下喜笑颜开,抱住莫鸢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眨巴着眼睛问:“莫鸢姐姐会娶年糕的对不对?” 莫鸢愣了愣神,不知如何作答。 “年糕?你怎么也来了?”元袁刚好赶来,莫鸢这才松了一口气。“行了行了,边走边说。” 元袁同祁堇衾走在前面。“我今日去看了噬灵兽那边,已经被除妖师收服了。我听到除妖师说这只噬灵兽似乎行为异常,所以才会大面积吞噬灵识。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元袁一脸不解。 祁堇衾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道:“此事另有隐情。” 莫鸢一本正经的发问:“这噬灵兽真这么能吃吗?一只就吞噬了那么多灵识?” 元袁似有所悟:“确实不能,说不定噬灵兽只是个幌子?” 祁堇衾应道:“没错,是摄灵蛊。”“摄灵蛊?!”元袁大惊失色。 莫鸢和年糕两人同款懵逼,莫鸢问:“到底什么是摄灵蛊啊?” 祁堇衾道:“摄灵蛊是一种失传已久的蛊术,可以摄取六界一切灵体的灵识,不只是凡人。且被摄灵者失去的灵识永无可能修复。因太过危险而被禁用。” 元袁面色凝重:“这些人用噬灵兽做幌子,搬出了这么危险的摄灵蛊只是为了摄取这些死囚的灵识?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祁堇衾沉声道:“目前完全猜不出他们的目的何在,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蓬莱仙岛。 元里和袁蓁蓁借口蓬莱邀约打算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借了蓬莱的由头于是两人不请自来前来拜访蓬莱鹤仙——忘杊。 蓬莱掌管天,天上既无凡人也少妖魔,是非便少多是闲暇。于是蓬莱一脉个个都是闲云野鹤,云游六界。 “忘杊啊,没想到你还真在,你已数百年未离蓬莱岛了吧?”元里仰头饮尽杯中酒,对这个老友他颇有些担心,自数百年前去了凡间一趟,回来仿佛自闭了一样,做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士。 袁蓁蓁在一旁抱着忘杊养的一只小羊羔爱不释手。 忘杊轻啜了一口酒,淡淡道:“不想离。” 袁蓁蓁把小羊羔抱进怀里,手抚着软绵绵的羊毛一脸享受:“忘杊怕不是放心不下他的团子们?” 元里叹了一口气:“早同你说,不要再养羊羔了。你越是这样,过去的事就越是忘不了。” 忘杊垂眸低声道:“不想忘……”见元里又提起那事,袁蓁蓁脸色一变放下小羊走过去碰了元里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好啦好啦,元里也是关心你……你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就当散散心。”袁蓁蓁笑着打圆场,而两人却都沉默着。 她碰了碰元里,元里轻咳两声道:“我们从明潭给你带了些乾镇小鱼干,你爱吃的。” 忘杊颔首:“多谢。”又对小羊羔道:“山竹。” 忘杊还未下命令,唤做山竹的小羊羔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奶声奶气道:“是。”说完跑了出去。 “呦,小山竹能化形了啊,真可爱。”袁蓁蓁一脸慈爱的笑容。 片刻,山竹拿着个托盘走进来了,一边把东西放到桌上,一边笑着说:“这个是今年新羊奶做的奶酥糕,请品尝。还有一盒带回去给元袁哥哥。” 袁蓁蓁蹲下来捏了捏山竹的脸道:“山竹真是又懂事又乖巧,比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可爱多了!” 元里也笑了起来:“好在这里还有山竹,那我们也放心了。” 山竹是忘杊一直贴身带着的一只小羊羔,沾了仙缘便有了化形的能力。时常以原形示人,或许是怕被人误会和忘杊是父子。 最重要的是山竹觉得忘杊似乎更喜欢自己小羊羔的样子,时常抱着自己,久而久之,不是忘杊命令,山竹就一直是原形留在仙岛跟在忘杊身边。 明潭鲤仙与蓬莱鹤仙自古便是至交,元里和忘杊是同一代的仙君,自幼便相识,关系匪浅。 关于忘杊的事,元里全都知晓,也因此更加忧心挚友。 在鹤族中,幼鹤满周年便会被双亲赶出以求其自立,所以,所有的鹤都是孤身一人。 忘杊自幼天资甚佳,被上代蓬莱仙君选为后继者。在赐名时,“杊”一字乃是忘杊自己选中的,那时的忘杊一心向往着离开蓬莱岛,去凡间看遍草木山川。 那年,仙君就曾说过,他在凡间必有一劫,予他名为忘杊。 “忘杊?原来你叫忘杊啊!你看我们的名字加起来正好是‘望穿秋水’……” “忘杊,‘杊’音‘寻’。” “啊……这个字念‘寻’啊。” “忘杊?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有空带山竹去我们明潭玩啊!”袁蓁蓁吃着奶酥糕喊着忘杊。 “好。”忘杊回过神来应下。“蓬莱可真好啊,乐得清闲。我们离明潭还得找个借口……哎。”元里言语里都是羡慕。 “以我邀约为由就好。”话音刚落,一只千纸鹤飞了进来,几人一下被吸引了注意。 袁蓁蓁不耐烦道:“怕不是元袁那个臭小子来的信?我们这才走了几天……” 元里接过飞信展开,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与袁蓁蓁对视一眼道:“明潭出事了。” 袁蓁蓁也脸色大变,骂道:“啧,真是让人不安生!”元里对忘杊道:“我先告辞了。”忘杊点头:“万事小心。” 元里和袁蓁蓁快速的离开赶回明潭了。山竹提起桌上的一盒奶酥糕道:“呀!给元袁哥哥的奶酥糕忘带了!” 忘杊沉默了片刻,开口:“给我吧。是该离岛看看了。” 第十八章 质鳞血案 那日,元袁带莫鸢一行人回到明潭,刚一过明潭地界顿感不妙。 赶回殿门口已丝毫察觉不出结界的存在,殿内满是血气冲出。 元袁大惊失色,进入殿内只见尸横遍野,祁堇衾惊异了一瞬就冷静下来,与元袁一同四处翻看尸身,两人发现无一不是质鳞被生生剜去,满面是血,奄奄一息。 莫鸢捂住嘴,一手护着惊恐的年糕,不可置信的看着现在一片死寂的明潭殿。 小米飞上前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宓倾儿和莫鸢年糕一起愣在门口:“早知道就同莫彦一起走了……” 此时的明潭已然一片狼藉,在明潭上仙元里,少仙元袁都不在殿中的空当,一群不速之客入侵了明潭,将留守的明潭弟子质鳞生生剜了去! 明潭一脉的质鳞平日都隐匿在额前,只有受到外界干扰刺激才会显形,呈一扇形鳞片状,明潭鲤仙血脉越近质鳞功效越强。 质鳞被剜去,修为与容貌皆受损,如今的明潭,众弟子额前皆受伤系一白绫。为抵御外来入侵者,明潭弟子皆身负重伤。 从前多有人觊觎明潭质鳞导致明潭一脉人丁稀少,后来鹤仙云游,狐仙避世,一时之间明潭势力渐强成了天水地三仙最强的一派,才渐渐没人敢打质鳞的主意。 “师兄你可看清来人模样了吗?细细说来。”元袁经历了这样的事,似乎一瞬间长大了一样。 他把责任都怪到了自己身上,愧疚自责万分,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凶手。 明潭大弟子元嘉是众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大师兄,但仍敌不过入侵者,身受重伤。 “来人非妖即魔,修为极高。身着黑色斗篷,傀儡术出神入化,一招即召唤傀儡数百。他就是冲着质鳞来的,手法迅速,拿到质鳞就消失了。” “莫非是魔界中人?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元袁眉头紧锁。 元嘉道:“若真与魔界有关,必定得等师父回来商议了。” “这与乾镇摄灵案是否有关联?……”祁堇衾心中疑惑更甚。 元袁反问:“可摄灵一案与质鳞又有何干系呢?如今两件事没法联系起来,这个黑衣人还得从傀儡术入手……” 祁堇衾点点头陷入沉思。 小米插话道:“傀儡术范围那么广,这怎么找?” 莫鸢小声问:“有人详细说说什么是傀儡术吗?” 小米道:“傀儡术起源于鬼界,鬼界召唤阴兵鬼将多用此术。” 祁堇衾补充道:“但是后来鬼界与人界成了往复循环的两界,逐渐式微。而傀儡术在魔界妖界兴起,以魔界最为兴盛。” 宓倾儿道:“那就是这三界的都有可能咯。话说,这明潭不是有结界禁制嘛,再强的妖魔鬼怪也难以闯过这数千年的结界禁制吧?” 元袁接着说:“没错,这也是我百思不解之处,这结界除非有人从内部接应不然断不能入内,但我们明潭绝无人会背叛……” 莫鸢回想了一下,更是疑惑:“我们都一起在乾镇啊,谁会……”莫鸢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忽然记起什么似的,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年糕。 年糕一下子慌了神,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委屈道:“不是我!不是我!” 宓倾儿犹豫着说:“我同小米在一起,他们三人在一起。只有年糕……” 年糕一双眼里骤然蓄满了眼泪,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我没有啊,我去找莫鸢姐姐了……我……我没有……” 莫鸢懵了,这样所有的锋芒都指向年糕,无疑和指向她一样。他们怀疑年糕,而自己捡回了年糕,必是难辞其咎。 可是,年糕那么单纯无知,只是一只刚刚入世的小妖罢了。 但是,这样的巧合又怎么解释呢?莫鸢脑子里乱作一团。 元袁心软道:“别着急,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说说你一个人都做了些什么?” 莫鸢回过神来:“年糕别怕,你如实说就好,这样也是帮大家找出真凶。” 年糕用力的擦掉眼泪,一抽一搭道:“我离开酒楼就去找莫鸢姐姐,但是……我迷路了,于是转了好久,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祁堇衾问道:“那你后来又怎么在府衙墙外?” 年糕抽了抽鼻子:“嗝,我遇到了一个小哥哥……他给我指了路,然后我才找到……” 元嘉似是抓住了破案关键一样,怒道:“可无人作证,我们又怎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在座的除了你,都没有作案时间……” 元袁呵止:“好了,不要妄下定论。” 年糕眼泪又溢满了眼眶,紧紧咬着下唇。 莫鸢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在脑子里细细梳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与祁堇衾应正在府衙内,两人片刻都没有分开可以排除。 而元袁虽独自行动,但绝无可能。同理,明潭众人亦无可能,所有留守在殿内的明潭弟子无一幸免都被剜了质鳞,恨不能立刻找出凶手报仇雪恨。 小米与宓倾儿两人相互佐证了彼此一直也没有分开,而且他们才相识,小米又是自己的灵宠,断不会为宓倾儿说谎。 只有年糕,按她的说法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元袁虽制止了元嘉的质问,但在座各位恐怕都已把嫌疑安到了年糕头上。 莫鸢看到无辜又委屈的年糕擦着眼泪,心中仿佛被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 最终在以元嘉为首的众弟子据理力争之下,元袁只得先把年糕关起来。 莫鸢看着年糕被带走时留着眼泪空洞的眼神就一阵心痛,年糕回神抬眼望了一眼莫鸢,满是绝望,像一把刀扎在了莫鸢心上,年糕的眼神仿佛有话。 “连你也不信我吗?” 那一刻莫鸢在脑子里喊道:“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但是她动了动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潜意识里已然不信年糕了,那个总是一脸无辜纯良的小姑娘,叫着自己“莫鸢姐姐”,却编了一个多大的谎言把自己的朋友害成这样,做出这样不可原谅的事。 再没有别人了,除了她还能是谁?自己第一次认认真真护着的人却用虚伪的假面骗了自己,莫鸢回忆起和年糕的一点一滴都觉得满是背叛。 年糕已经走远了,莫鸢转身跑了出去,小米喊道:“主人!”飞身追了上去。 莫鸢跑到无人的院落,小米跟上来:“主人,谁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你别太难过了。” 莫鸢问小米:“你也认定了就是年糕干的?” 小米坐在莫鸢肩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出现本就很蹊跷,现在这个局面不是她还能是谁?” 莫鸢方才还不愿承认的内心,这一刻也尘埃落定了。 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喃喃开口道:“一只妖当真能伪装到那样天衣无缝,滴水不露的地步吗?” 小米飞到莫鸢面前叹了口气:“主人,你就别自欺欺人了,这世间有几个人是不伪装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虚情假意在这世上太多了。” 莫鸢一时有些震惊,这竟是小米能说出来的话? 小米瞥了莫鸢一眼道:“我也是活了上万年的物灵了,比主人你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 “你走你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太晚了啊。”说罢小米就离开了。 莫鸢忽然有些失神,自己对身边的所有人,竟一点也不够了解。无论是师父,师兄还是小米,双瑟荀秣。 是了,哪怕至亲挚友也不了解,更何况一个萍水相逢的妖呢?那祁堇衾呢?思及此,莫鸢忽然发现他的一切都是个谜,自己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莫鸢苦笑了一下,难怪双瑟总说自己傻,自己是真的很傻,所以才容易被骗吧。 莫鸢在亭子里坐了很久,直到更深露重,丝丝寒意袭来莫鸢才起身回客房。 莫鸢魂不守舍的踱步到门口,却在廊前见到了祁堇衾。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莫鸢迎上去问:“祁堇衾?你怎么在这里?” 祁堇衾回过身来:“有些事要与你说。” 莫鸢也愣了片刻,从来都是自己苦苦追问而大家三敛其口,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来告诉自己。 祁堇衾一脸严肃道:“年糕一事尚不能定论,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得找个人担着,这个人目前看来只能是年糕。” 莫鸢讶然道:“你相信年糕是无辜的?” 祁堇衾摇摇头:“我不予置评,只是从两种可能来分析。”莫鸢似乎一下清醒了过来,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客观的分析这件事。 “第一种可能,年糕只是替罪羊,真凶另有其人。” “有道理啊,话说也不一定是我们之中有人从内部接应了啊,如果是那妖魔道行深,另有歪门邪道呢?或者他挟持了明潭弟子呢?” “这些都是后话了,且你现在说出来压根没人会听的,第二种可能就是年糕被利用了。” 莫鸢一下豁然开朗,自己怎么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呢?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认为年糕骗了自己,这么说,年糕单纯无知确实很容易被人利用。 祁堇衾接着说:“若她真是内应,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还要回到我们之中,等着被发现吗?或者说,她根本就是那妖魔的一枚棋子,弃子。用完就弃之不顾,任她自生自灭。” 莫鸢脑中闪回年糕空洞绝望的眼神,不禁一阵窒息般的心疼,懊悔道:“我该好好护着她的,我该信她的,她一定对我失望透了……” 祁堇衾顿了顿:“我们只是分析,当然最坏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莫鸢点点头:“我明日去找她。” 祁堇衾道:“我和元袁也是这个意思,也许只有你问她才会得到有效的线索。” 莫鸢终于的笑了一下,对祁堇衾道:“也只有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什么时候能和我说说关于你的事呢? 莫鸢在心里想着,后半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再开口道:“谢谢。” “不必言谢。”祁堇衾不知道其他人尤其是莫彦对莫鸢的百般隐瞒有什么苦衷,但他从来没觉得莫鸢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能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 “早些休息吧。”说罢,祁堇衾转身离去了。 莫鸢定定的看了他背影半晌,直到消失不见才进了客房。 第十九章 遗恨万年 第二日,莫鸢来到了关押年糕的地方。 元袁只是把年糕软禁在了偏殿的冷院,还算心存仁慈。恐怕昨晚祁堇衾说的结论正是元袁与他探讨的,元袁也更偏向于年糕只是被利用了。 莫鸢再见到年糕,只是过了一夜却觉得年糕瞬间憔悴了,她眼神里再没有往日的灵动。见到莫鸢来也只是抬了抬眼就又低下头去。 莫鸢上前扶住年糕的肩膀:“年糕,我来看你了。呐,蟹黄包……” 年糕一动不动道:“别和我扯上关系了,你走。” 这个如行尸走肉般的年糕让她倍感陌生,甚至害怕,莫鸢晃着年糕:“年糕你别这样,看着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糕抬起眼,无甚表情的望了莫鸢一眼:“我说了你们又不信,何苦来问我?” 莫鸢一时沉默无言,半晌低声道:“到底是不是你?” 年糕无奈又苦涩的笑了一下:“这还重要吗?反正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你们杀了我好了!” 莫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年糕,这真是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年糕吗?难道之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真的是她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莫鸢压抑着汹涌而来的悲伤愤怒道:“为什么要骗我?” 年糕忽然失控了一般哭喊道:“都是我骗你的!我装的!全都是假的!你别来和我扯上关系了!你走啊!” 年糕发疯了似的把莫鸢往外推,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啪!”推推搡搡之下,莫鸢不知怎么的一巴掌甩到了年糕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火辣辣的手掌。 年糕愣了一瞬用袖子狠狠地擦掉眼泪,又记起什么似的停下来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小米飞进来拉住莫鸢道:“走吧主人,她都承认了,何苦多费口舌。” 莫鸢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流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到出了冷院,风吹着脸上的泪痕冰凉的触感那么清晰,莫鸢苦笑了一下,用袖子擦掉了。 “元里上仙可能已经收到信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审问年糕已经不能再拖了,明潭弟子那边元袁已经压不住了。”小米跟在莫鸢身侧缓缓道来。 “从现在起,主人就把过去的年糕忘了吧,现在她是明潭遇袭的重要线索之一,免不了要被审问的,过几日会在殿前公审……” “我知道了。”莫鸢继续向前走着,小米看着莫鸢的背影,轻叹一声。 莫鸢忽然停下,背对着小米道:“查查在我之前还有谁来过吗?” 现在此案的线索之一年糕已经基本被确定下来了,而这几日元袁查了六界擅傀儡术的几大派系,魔界魔尊殊言,这牵扯到仙魔两界的关系,只能等元里上仙回来定夺。 而妖界乂坛司司主在当年火焚苍山一战中灰飞烟灭,该组织数百年前就已解散,其弟子散落各处,难寻其踪。 鬼界鬼王倪昶避世多年,不问世事,基本可以排除。 现只剩下乂坛司的弟子,乂坛司当年在妖界盛极一时,正是傀儡术在六界盛行时,不少妖魔拜入乂坛司学习傀儡术。 只因此术入门修习必得有人引导,不然容易被傀儡反噬,所以多是传授没有自修的。 这么看下来,会傀儡术的必是当年乂坛司的弟子,但修炼到如此道行,为何六界并无人知晓? 质鳞一物用途广泛所以难以判断他的目的。这一线索要找下去如大海捞针,恐怕难有突破。 因此所有人都指望着年糕能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日天空一直阴沉沉的,衬的明潭殿更是庄严肃穆,一片肃杀之气。 所有的明潭弟子都早早在殿前候着,审讯还没开始,天上就下起了小雨,丝丝密密的落下来。 宓倾儿对此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压根没打算来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和莫鸢一起来的小米见雨势渐大喊她离开,莫鸢却像被定在原地一样,挪不动半步。 而元袁和祁堇衾也还没有来,莫鸢这样孑然一身的站在人群里就好像对于这一切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被押上来的年糕一言不发低头望着地面,她的碎发都打湿贴在额前,更显得几分凄苦。 自那日后,莫鸢再没见过年糕,她似乎一下消瘦了,憔悴不堪。 莫鸢想起小米的话,转过头不再看她。 雨似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发放肆,直打的地面都哗哗作响。而正位空着,元袁一直没有出现。 正当大家都议论纷纷的时候,殿顶忽然跃下两人,一人身着黑色斗篷紧紧勒住手中的少年,正是失踪的元袁! 紧随其后的是祁堇衾,从殿顶跃下大喊道:“就是他!他要夺元袁质鳞!”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众人大惊,都慌张失措的拿起手中的武器对着黑衣人。 黑衣人嗤笑道:“呵,以为把我引到这里有用吗?一群伤残病弱还妄想拦住我?” 场面一下陷入混乱,莫鸢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下意识的就想瞬移离开,但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能抛下他们自己跑掉。 祁堇衾看到慌了神的莫鸢,抛出一把剑给她。祁堇衾想着此时莫彦不在莫鸢身边,他二人在青丘一事上着实帮了自己大忙,受了他人这等恩惠,又亲口许诺要护莫鸢周全。若莫鸢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难辞其咎,良心难安。 莫鸢接住剑才回过神来,祁堇衾给她了一个眼神,似乎是让她保护好自己。 元嘉飞快跑到祁堇衾身边道:“救人要紧!”祁堇衾点点头。 黑衣人一抬手,从地面骤然出现了几团黑影,傀儡从黑影中前仆后继的爬了出来。众人都开始和傀儡对抗,场面陷入混战。 黑衣人笑道:“那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剜了他的质鳞,你们要他这个人便拿去……” 祁堇衾一惊与元嘉对视一眼,几刀劈开了面前的傀儡,飞身朝黑衣人就是一招。 黑衣人右手手掌一翻,一把短刀挡住了祁堇衾的武器,刀面一转,一阵妖力发出祁堇衾被震的后退两步。同时数只傀儡蜂拥而上,拖住了祁堇衾。 元嘉本已受伤,难以正面对抗,便从后方袭来。 黑衣人一个转身,元嘉的剑直直朝着被胁的元袁刺去,元嘉瞳孔骤缩,手腕一转偏了剑锋。 黑衣人趁此一掌过去,元嘉撞在柱子上,新伤加旧伤生生吐出一口血。 祁堇衾解决了傀儡,又朝着黑衣人攻去。 祁堇衾与其连过数招丝毫不占上风,黑衣人只一手就能压制住祁堇衾的招式。 “呵,半妖也配和我交手?”黑衣人隐在斗篷下勾起唇角轻蔑一笑,掌心聚集了妖力攻向祁堇衾。 听闻半妖二字,祁堇衾抬眸满是恼怒愤恨,狠狠劈出了手中的刀。 两下聚力一击撞在一起,祁堇衾的刀承受不住刹那间段成两截,这一掌的后力更迅猛,正击在祁堇衾胸前! 祁堇衾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他抬手抹去,把嘴里的血腥尽数咽了下去。 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元袁被紧紧扼住咽喉,神色痛苦,额间的质鳞受到刺激已若隐若现的发出光亮。 殿前一片混战。 傀儡此起彼伏击杀不尽,而明潭弟子又多带伤修为受损,情况也越来越严峻。 莫鸢挥着剑击杀张牙舞爪的傀儡,好在四周还有其他明潭弟子,且傀儡无意识不懂什么招数,莫鸢还算招架得住。 她一直在用余光注视着殿前高台上的黑衣人和祁堇衾,见祁堇衾被打倒在地,心中骤然一紧,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小心!”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莫鸢一瞬间懵了,四周都是恍恍惚惚的影子。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手上红色的,黏黏的,是温热了一瞬就冰凉下来的液体。 莫鸢眼前仿佛蒙上了红色的纱布,一切都看不真切。她鬼使神差的转过身去,是年糕,像初见那样眼中带泪的笑着却突然倒了下来,就这么倒在了莫鸢身上,浑身脱力般的她被这么一压就倒了下去。 四周还在响着此起彼伏厮杀的声音,而莫鸢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年糕趴在莫鸢身上,她的背后不断涌出鲜血,莫鸢想用手捂住却怎么也捂不住,温热的血从指缝里溢出来。 “年糕……年糕……”莫鸢已经完全懵了,她不知道恐惧不知道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办。 年糕贴在她耳边说:“下辈子……我做男孩子,保护莫鸢姐……姐……我娶你……咳……好不好?” “不……不好,我还没娶你呢?怎么就轮到你了?年糕!年糕……你听我说……” 莫鸢慌了起来,眼泪一下顺着流进了鬓发间。“千隐山的笋!笋可好吃了……你还没去呢……年糕年糕?回答我啊……” 四处喊声渐无,只有疾风骤雨从高处坠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明潭殿前遍地尸骸,血流成河。 祁堇衾环视一周,竟无一人生还,他一下慌了神挣扎着要起身。 黑衣人道:“好戏就要开场了,怎么急着走呢?” 说着,黑衣人握着短刀,刀尖抵着元袁完全显现的质鳞刺了下去,元袁发出呜咽声,刀顺着轮廓划出了完整的质鳞形状…… 黑衣人勾起唇角抬手就要剜下去,忽然一击打飞了他手中的短刀! 黑衣人警觉地后退了一步,望着攻击的方向。 “住手!” 第二十章 生离死别 元里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飞身攻了上去,招招狠厉决绝。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元里的突然出现,步步后退,堪堪挡着元里的致命攻击。 袁蓁蓁随后赶来,手持一剑与元里联合攻向黑衣人。见势不妙,黑衣人一把将手下挟持的元袁推了出去,转身逃匿无踪。 袁蓁蓁一把接住倒过来的元袁,心疼不已,细细查看他的伤势。 元里看着黑衣人逃匿的方向,忿忿一甩袖,见袁蓁蓁在看顾元里,便回身扶起晕倒在地的元嘉。 而祁堇衾早在元里夫妇出现的时候,蹒跚着起身跑到台下一个个翻看着雨里的尸体。 “莫鸢!莫鸢……”雨声几乎把祁堇衾的声音盖住了一半,他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势,一边翻看着尸体,每翻过一个不是莫鸢的时候,他的心都沉下去一分。 “不是有你护我周全嘛~”耳边雨声哗哗作响,他脑海里却反复浮现的是这一句话,雨打在身上生疼。他抬起头环视四周时,分明的觉得一阵阵窒息。 莫鸢觉得自己仿佛同年糕一起死去了,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吗?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仿佛与这世界融为了一体。 死了会去哪里呢?年糕现在在哪里呢?鬼界吗?莫鸢手指动了动,鬼界?轮回?重生?莫鸢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金不换!修魂复魄! 莫鸢突然惊醒,还有办法的!她好似突然抓住了希望一样,费力的坐起身,怀抱着已经失去生气的年糕。 哗哗的雨声中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喊着“莫鸢”,她一动不动的扫视了目之所及之处,皆一片昏暗狼藉,雨幕厚重严丝合缝般的让人呼吸困难。 “莫鸢!”她缓缓转头,祁堇衾全身湿透了蹲在她身旁,看了看她怀里的年糕,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话。 莫鸢费力的起身,祁堇衾见此伸手扶住她。莫鸢像拖着千钧重的身躯一般,打横抱起年糕,一步步走向殿上。 明潭质鳞血案一时震惊六界,而真凶至今不知何人,引得六界议论纷纷。 那人专挑了明潭上仙少仙不在殿内,与一内应里应外合,致明潭众弟子措手不及,皆失质鳞,身受重伤。 而内应暴露后,其人又卷土重来把明潭上下赶尽杀绝,内应也被一并铲除,心狠手辣难以言状。 所幸上仙及时赶回救下了少仙及明潭大弟子。不过线索全断,此案一时之间成了六界继火焚苍山一战后的又一大案,且为悬案。 六界直言要彻查此案的人不在少数,正邪两道皆有。 沉寂了许久的傀儡术被再次提起,乂坛司名声也渐渐广传。 谁人不说不代表众人心中不知,大半个明潭的质鳞都在此人手中,那是修行,治愈,炼器无处不需的法宝,若能分一杯羹,也是大有所获。 元里袁蓁蓁到达明潭后,忘杊也随后赶到。 元袁的质鳞微微松动所幸只是留下了疤痕,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但也使修为受损。 元嘉质鳞已失,伤上加伤,一时只能卧床静养。祁堇衾内伤较重,忘杊为其开了药静养。 那一天之后,莫鸢突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 莫彦在听闻了此事之后,来不及将魔兽一事上报就又赶回了明潭,宓倾儿居然是同他一起回来的。说是半路遇上了,原那日宓倾儿出门是去寻莫彦了。 小米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直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莫鸢。 那日小米见莫鸢心情欠佳,又总是喜欢以身犯险,悄悄去了乾镇为她定制了一柄袖剑想要送她防身。没成想那日明潭却突然遭袭。 莫彦坐在床边,看着虚弱憔悴的莫鸢,心中后悔不已。 师父说得对,她不该入世。世间纷繁复杂的事会让她受到比被隐瞒更痛苦千倍万倍的伤害。哪怕永远都不要让她离开千隐山,只要她平安无虞就够了。 宓倾儿看着这眼神颇有些不爽,转头开口对抹着眼泪的小米道:“好啦,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也只是淋了雨而已,哭什么嘛,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愁眉苦脸的……”越到后面她瞥着莫彦声音越低了下来。 “主人一定是受不了年糕的事……” “那个年糕是内应啊,本该死的……”宓倾儿自顾自说着,没看到莫鸢已经睁开了眼睛。 听到这句话莫鸢缓缓开口:“她不是。”声音微弱而虚浮,但一字字的都坚定的毋庸置疑。 世人好像从来会对失去生命的人更加宽容一些,这份宽容里带着他们或许都不自知的怜悯,她已经失去一切了,任何事对她来说又重要吗? 年糕如果还活着,听到自己这么说一定会很开心吧,但那时,莫鸢从头至尾没对她说出一句:“我信你。” 从年糕倒在自己身上的那刻,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在莫鸢脑海里闪过,那不可能是假的。 年糕从来就是她,会忍住眼泪,会紧紧抱住她,会甜甜的叫“莫鸢姐姐”…… 她临死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莫鸢说:“莫鸢姐姐,我要嫁给你。”那份喜欢也从来都没半分虚情假意。她从来都是初见的那个年糕啊。 “小鸢……我们回家,回千隐山……”莫彦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这样的莫鸢让他觉得陌生又心疼。 莫鸢转头对莫彦道:“师兄,年糕还可以救的吧,能不能先把她的灵体保存……” 莫彦没想到这个下山才相识不久的年糕对莫鸢来说居然这么重要,他缓缓道:“好。” 在忘杊的医治下,几人都逐渐恢复了。元里和袁蓁蓁为重建明潭又日日奔忙,一边又查着有关此案的线索。 元里暗中去魔界寻了那魔尊殊言,殊言谦和有礼名声在外,对元里的盘问也未曾生气,直言与魔界无关。 末了又道:“别什么事都往魔界推,我等绝非敢做不敢当的宵小之辈。”元里见殊言笑容仍端方温润,歉意的拜了拜就告辞离去。 自殊言继魔尊之位,魔界近百年来安分守己,与六届关系也日渐缓和,从未做过什么奸邪之事。 魔尊所言甚有分量,故元里排除了魔界的可能,全力查起了乂坛司。 莫鸢让小米查的是否有人在她之前出入过冷院,结果并无一人。 是啊,除了她还会有谁在意年糕呢? 这日,莫彦告知了众人,明日便准备启程回山。小米一拍脑袋道:“定制的袖剑忘取了!我们今天去乾镇把袖剑取回来吧,顺便带些好吃的回去,怎么样?” “去嘛去嘛,我去带些小鱼干,莫彦你一定要尝尝,可好吃了!”宓倾儿一脸雀跃的望着莫彦。 莫彦无奈的点了点头,转头对莫鸢道:“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莫鸢踌躇。忽记起祁堇衾的一刀一剑皆折在这场大战里,回身对祁堇衾道:“一起去吧,看看可有趁手的新武器。” 就这样,一行人又一次来到了乾镇,距上次来也没过多久,而这次元袁修为受损质鳞松动在家中静养,年糕也不在了。 武器铺里莫鸢拿着袖剑赞叹不已,此剑做工精巧,系于腕上出剑难以察觉。用以自保和防卫足够了。 祁堇衾独自在一旁看了半晌,差店家包了和他原来极相似的一刀一剑。 莫鸢远远抬眼看见,一刀一剑的装备这倒是颇有几分熟悉。但现在他的刀剑已折,也不知到底是在哪见过了。 祁堇衾说自己是妖,但从未见过他使用什么明显的妖术,甚至武器也并非什么神器。 这番做派可也太不像妖了,莫鸢晃晃头,祁堇衾本就是一个那么有个性,特立独行的狐妖,与众不同的做派也不是不能理解。 上次来此的乾坤转最终也没喝到,这次倒是刚好赶上了。 莫彦看着莫鸢终于有所好转的脸色,欲言又止的没说出阻止的话。 莫鸢拿起酒杯,颇为豪气的一饮而尽,整个嘴里顺着喉头一道下去都火辣辣的。 她眼里一下充满了眼泪,莫彦连忙递过来一杯茶。莫鸢又灌了一杯茶下去,夹起面前的菜胡吃海塞起来。 小米吃的也正欢,宓倾儿一个劲儿的给莫彦夹着菜,一门心思全在莫彦身上。 祁堇衾和莫彦本就不多话,此时的莫鸢也只吃着菜一言不发。饭桌上一时格外安静。 莫鸢觉得方才那一杯酒下肚,整个人都从内到外的热了起来,直热的她脑子一阵阵的晕。 她撑着桌要站起来,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失去了知觉。 莫鸢一头栽了下去,身边的莫彦一把抱住了不省人事的莫鸢。这情况他早猜到了,无奈的抱起莫鸢。 从前莫鸢在双瑟那里喝果酒都能醉倒,这乾坤转更是烈酒,一杯就颠倒乾坤,更何况是莫鸢的酒量。 她这样可怎么让自己放心的下,莫彦心里恨不能立刻瞬移回千隐山。 次日,莫彦一行人告别了明潭众人,乘了云盏车回山。 莫鸢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悲喜。自己出来了这许久,当初打算做的事可是一件也没做成,狗末末想必早就等得着急了。 待回了山一定要去看看许久未见的双瑟和狗末末。不过回来也好,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 顺便找到机会下山去寻寻那狐面少年。 这么想着,千隐山也不远了。 忽记起一事莫鸢心中惴惴不安开口问道:“师兄……师父在山里吗?我这次偷跑……” 莫彦笑了笑道:“无妨,我早已告知师父,他不会怪你的。” “那就好,多谢师兄!”有了这句话莫鸢终于安心。 第二十一章 终是孑然 终于回到了千隐山,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莫鸢还未下车门,只听外面是荀秣欢呼雀跃的声音:“小鸢!小鸢!” 她笑起来,才一跃下车门就被荀秣抱了个满怀,莫鸢趔趄两步站住,拍着荀秣的背:“好啦,狗末末,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松开……” “我不!我不要小鸢出山!不要离开我……”祁堇衾在一旁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跟着莫彦进了阁中去。 莫鸢一时有些难堪,却怎么也推不开荀秣。 宓倾儿下车来,揪了揪荀秣的耳朵笑道:“哟莫鸢,你居然还养了只傻狗?” 荀秣瞬间放开莫鸢,对着宓倾儿呲牙发出警示性的低吼。 莫鸢松了口气,看着对峙起来的宓倾儿和荀秣,无奈的扶了扶额。拉住荀秣道:“狗末末,这是朋友宓倾儿,别看到小猫就想跟人家打架!” 小米“啧啧啧”的摇头:“这下千隐山可热闹咯~” 莫鸢一回山就跑到了双瑟的莜竹居,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的吃的。 双瑟扒拉着看了看道:“这大半我可都会做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听狗末末说来了一群人可热闹呢。” 莫鸢点点头,一个个说了起来:“没有很多啦,一个师兄的跟屁虫宓倾儿。” “对,可讨厌了,一只臭猫。”荀秣附和道。“还有一个我下山交到的朋友祁堇衾,是师父邀他回山的。” 双瑟笑了一下:“看来是过客,热闹不了多久。” 莫鸢没由来的失落了一阵,她转了转念拉双瑟在桌边坐下:“这次出去可出了不少事,我得细细同你说说。” 莫鸢把下山后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双瑟,北海魔兽出逃,乾镇摄灵,明潭质鳞血案这一系列的事接踵而出,当这么连在一起说出来的时候,莫鸢也觉得有些蹊跷。 双瑟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明潭之事我倒是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你就在明潭,所幸你无事。” 荀秣也不知听懂了几分,喊道:“以后不许小鸢离开我!外面太危险了!” 莫鸢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双瑟继续道:“但魔兽一事应当被封锁了消息,你也别告诉其他人了。” 莫鸢一下捂住嘴:“这事师兄本就是瞒着我的,是……祁堇衾告诉我的。” 双瑟抬眸探究的看了一眼神色不自然的莫鸢,一时心下了然,嘱咐道:“六界可又不安定了,你出门在外小心些。”莫鸢点点头。 莫鸢这次回来荀秣可谓寸步不离,生怕哪一会儿莫鸢就跑了似的。 “狗末末,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荀秣委屈巴巴地说道:“前几日小姨说,要带我出山去看病……可我没病啊,我不想离开小鸢。” 莫鸢心中也疑惑起来,莫非卫苏找到了其他修魂复魄的法子?不过这也是好事,得劝荀秣去。 “狗末末,这是好事啊,你当然没病啦。只是一直长不大。”荀秣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莫鸢摸了摸他的头:“等狗末末能长大了,变得更厉害了,那时候就能保护所有人了。” “真的吗?”荀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啊,到那时,我们可以一起去人间游玩,有狗末末在就不怕遇到危险了。” 荀秣一下喜笑颜开,眯起眼笑着,露出两个尖尖的犬牙:“我要保护小鸢!和小鸢游玩人间,吃遍所有好吃的!” “对!吃遍所有好吃的!”莫鸢也笑了起来。 次日,荀秣果然不见了。 听双瑟说,许久之前莫鸢还未回山时卫苏便说要带荀秣下山去,但荀秣极其抗拒,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山,天天只守着千隐阁的大门。 昨日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去就拉着卫苏说要下山。卫苏求之不得当机立断的就带荀秣离开了千隐山。 双瑟说完看了看莫鸢:“他日后定会是你的一道劫。”莫鸢讶然不解。 双瑟笑道:“情劫。” 莫鸢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双瑟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断没有别的旁的什么……” 双瑟叹了一口气:“且不知那孩子如何想,但他这般对你百依百顺……你也知狼族最是情深,向来从一而终……” 莫鸢羞愤的一跺脚道:“双瑟你怕是话本子看多了!我走了!”说完,大步跑了出去。 莫鸢跑回阁中才知晓师父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与祁堇衾议事。 莫鸢心中一悸,祁堇衾到底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又与青丘有什么关系?莫鸢心中疑窦丛生,当下便决定去一探究竟。 莫彦在文室查阅典籍,宓倾儿自然也跟着。小米称这次出去耗了太多精力,一回山便化成了镜子的原型,恢复精力。 正好莫鸢独自一人悄声来到了书房外站在廊柱后面一动不动。 房间里传来祁堇衾的声音:“没错!你如何得知?你是何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何人?” “呵,我是何人?我不过是一个六界难容的半妖罢了。”祁堇衾声音冰冷,甚至带着自嘲。 “不!你不懂……”莫淮的语气是少有的激动。 “我不懂?我所看到的就是这样啊,我父母双亡,一个人受尽苦痛,我向谁问?你们这些人,总是说我们不懂!你们都不反思一下,我们从何而懂?!” 莫鸢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中像是有一根弦被重重的拨了一下……颤抖着……发出嗡鸣。 房内一阵沉默,莫淮压抑的声音响起:“是,我们不对……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不是半妖,你母亲是青丘白狐之一,云冉。青丘是为狐仙之地,所以她不是狐妖。你父亲祁尧是凡间镇海将军,而你全然继承的是你母亲的仙脉。 你是当今青丘寻了数百年的狐仙少帝。 你母亲她……你不要怪她,当年,你母亲瞒着仙凡两边与你父亲私自生下了你。 我们不知她与祁尧私定终身,触仙凡禁忌之恋。而祁尧及凡间的众人也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原以云冉的仙法道行瞒上百年完全可以,但,命途中总是有变数……” 莫淮顿了一下,莫鸢仿佛看见此刻师父用那幽深的眼瞳,深不可测地望着祁堇衾。 莫鸢心底闪过失落,原来,祁堇衾不是狐妖啊……我果然还是一个人吗? 房内一阵寂静。 “当年,你母亲明知生下你,她的身份极易暴露。但她却一意孤行,以身犯险。 你十八岁弱冠之年也正是仙体成熟之日,宴礼上忽现仙体,你母亲身份暴露,受到凡人攻击。而你父亲受到惊吓,大病一场。因身份特殊,将军之妻实为狐妖一事闹的满城皆知。 你父亲终药石无灵,那日也正是他阳寿已尽。你母亲将数千年修为渡给你并隐去你仙体,将青丘帝君的玉佩给你。她追随你父亲跃入轮回台……” “够了,这套编出来搪塞的说辞你当我不知吗?”祁堇衾冷笑一声,这些全是他经历过的事情,历经百年也刻骨铭心,何须他人来复述这一遍。 “当年我为何忽然显出原形?宴礼上不过官家众人又怎么闹得满城风雨?我母亲因为什么被囚禁挟持,又因为什么选择一死了之?这些你们都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吗?” 这一番质问字字珠玑,背后那些阴谋终究也是瞒不住。 “这……这其中牵连甚广,六界势力交错复杂,你若是牵扯其中未必是件好事。” “你不必多言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此仇,我祁堇衾必报!”祁堇衾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莫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却是如此戳心,这便是,初见时那个冷漠的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吗? “你现在不是什么半妖,是青丘的狐仙少帝,一己私仇极有可能影响到六界格局,切不可轻举妄动。”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祁堇衾的低沉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知道了。” 莫淮长叹一口气道:“不论如何,那已是过去了,你即刻便回青丘吧。你终究是青丘少帝,前不久我才寻到法子,恢复了她的仙体。如今置在青丘冰湖,魂魄虽回不来了,再见一面也好……” 祁堇衾仿佛失去了力气,声音空洞:“……好,多谢。” 莫鸢感觉双手发软,脑子里乱作一团,费力地瞬移回房间,她瘫倒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浸进被子里。 为什么要哭啊?我不想的啊,可是……眼泪为什么控制不住啊,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吗?没有亲族又怎样啊,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 祁堇衾,他不是狐妖,挺好的嘛,我也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啊。 莫鸢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双手扼住咽喉,快要窒息般的痛楚……眼泪还在向外涌,她猛地坐起。 用袖子快速抹干眼泪,低下头,大口呼吸。眼眶里蓄满泪水,她狠狠的闭眼,眼泪直直地落在地上,溅出一团水渍。 第二十二章 君心我心 “丫头,别哭了。”夙湮兮突然出现在床边,一脸复杂地看着莫鸢。 莫鸢一惊快速踩住地上的水渍,扭头不去看他。“我才没有!我是为他高兴。” “你要是真高兴就好,哭哭啼啼的也叫高兴。” 莫鸢赌气道:“我当你早走了呢,怎么还在?” “那个……小爷我是回来告别的。”夙湮兮才不会说自己一出北海就悄无声息的走掉了,出去浪了一大圈才想起来莫鸢。 好歹有恩与他,这才在乾镇找到将回山的莫鸢,但一直没机会同她说,便跟随至千隐山来了。 “那天谢谢你了。要不然还真他娘的不知道要困多久……我要走了,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哭起来很丑的……”莫鸢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抵着他的背把他推到门口。 嘴里忿忿道:“走走走!赶紧走!我哭就哭关你什么事!后会无期!” 夙湮兮转过身来,递给莫鸢一支红色羽毛:“这个收好,以后有事可以用它来找我。希望下次见面你不是个爱哭的傻丫头了。” 原来回来告别就是为了这个啊,莫鸢接过红羽毛,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后会有期。”一道金光闪过,只剩莫鸢一个人拿着红羽毛傻傻的站在门口。 莫鸢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记起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不正好是个机会出山。 莫鸢站起身,下定决心向外走去,一路顺畅的出了千隐阁。瞬移到山下,莫鸢四处逛着又买了些小吃,顿时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可是去哪儿找狐面少年呢?上次匆匆一别再没相见,现在毫无头绪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莫鸢想了想,找了个偏僻地方瞬移到了上次分开的破庙。走进去发现上次生的火堆,和那除妖师的一柄暗箭都原封不动的留在原地。 她盘腿坐下来,一个响指就把上次没燃尽的火堆又点燃了。 莫鸢坐在火堆前,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孤寂。如果自己从此再也遇不到那狐面少年该如何?去哪里找有无阁呢?又去哪里找金不换呢? 从前是为了荀秣,虽然他现在有卫苏带他去另寻了法子,但自己还有一个年糕,为了她自己也一定要找到金不换。 思及此,莫鸢熄灭了火堆,准备去上次听书的地方再去打探打探。 谁料今日说书的讲的是其他的故事,半个字没提到金不换。虽然这样,莫鸢还是被故事吸引了,一边嗑着瓜子吃着瓜就这么听到了下午。 就在故事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候,只听一阵刀剑出鞘声,前面有几人已经摔桌砍椅的打了起来。 众人尖叫着一哄而散,莫鸢坐在原位愣愣的看着。 只听被打的那人问道:“你我有何冤仇?” 其余几位拿刀剑的大汉,杀气凛然道:“拿钱办事,我们只负责取你狗命!看招!”没说两句又过起招来。 这是赶上了江湖仇杀,买凶杀人的现场版了? 莫鸢从前只在话本子上见过,一时愣在原地,拿起瓜子继续愣愣的往嘴里送。 “傻子!都不知道跑吗?”耳边忽的掠过熟悉的声音,莫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怀抱着破窗而出,跃上了房顶。 “停停停——停一下!”莫鸢在那人怀里喊道。来人停下迅速放开了莫鸢。莫鸢转头去看,来人面上正是狐面面具! “是你!”莫鸢喜出望外,一把抱住狐面少年。 狐面少年愣了一瞬,嫌恶的推开莫鸢:“你做什么?一见面便投怀送抱,不知廉耻!” 莫鸢笑着道:“我正准备找你呢!来来来,坐下细说。”莫鸢一屁股坐在了屋顶横梁上,顺便扯着狐面少年坐下。 “你找我做什么?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狐面少年语气十分冷漠。 莫鸢清了清嗓子,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咳咳,我找你当然是有正事……” “停……”狐面少年像忽然记起什么一样抬手叫停,扭头不看莫鸢另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一顿一顿道:“咳,我们……才见过一面,那个……你不要……” 莫鸢一头雾水,探头去看他:“什么嘛?你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 狐面少年推开莫鸢凑过来的脸,往旁边挪了挪继续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莫鸢大惊,不解的追问道:“怎么了嘛?为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 “别说了,不可能的!”狐面少年笃定道。 莫鸢心中更是疑惑,难不成这狐面少年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必要做交易交换才给情报? 莫鸢心中有数了,笑道:“我知道了,那你开个价吧,我要的不多,今晚过后我再不会烦你……” 狐面少年忽然站起身,羞愤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莫鸢没想到狐面少年反应这么大,喊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也不吃亏嘛,我还觉得我亏了呢……” 狐面少年似是极其气愤,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语重心长的对莫鸢道:“你我萍水相逢,你甚至不知我姓名面貌,便做出这种决定,你可看清了自己的心?” 莫鸢越听越糊涂,努力的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看着狐面少年忽然这么一本正经,意味深长的同自己说这些难以理解的话,莫鸢也正经起来。 她认真道:“我很确定啊,现在就算不为了狗末末,为了年糕,我也必须要找到金不换。但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我心里很清楚,我必须要金不换!所以你就告诉我吧,关于金不换,有无阁……价钱随你开,要我再帮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莫鸢说完,狐面少年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莫鸢肚子里发出了“咕~”的声音,才打破了沉默。 莫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找家饭馆边说边吃?”狐面少年无语的站起身。 坐在饭馆里,莫鸢大口吃着,抬眼见狐面少年一副沉思发呆的神情,喊道:“吃菜啊,这盘炒菌子可好吃,店家说是新菜呢。” 狐面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夹了一块放进碗里开口道:“你是要去有无阁拿金不换?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知道在哪儿,你怎么拿?偷?抢?” 莫鸢咽下嘴里的饭道:“你说我去借来用一用,有没有可能?”狐面少年再度无语。 莫鸢笑了笑道:“是怎样拿我还得好好了解一下这有无阁,你先说说有无阁吧。” 狐面少年道:“有无阁乃成立在人间的一大派系,以渡人得道,渡妖升仙为目的,所以阁中人妖皆有。不仅教化众生,还教习各种术法,是修行的一大好去处。” 莫鸢放下鸡腿骨:“听起来是个很好的门派嘛,应该讲道理的吧。” 狐面少年继续道:“阁中设有明、无暗两门,各设立门主,层层往下。虽说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莫鸢嚼着菌子津津有味。 “据我观察,此阁中除了阁主为岳国天师,门主都十分神秘。而且他们支系庞大,涵盖范围地界广,人员混杂,其内部必定更为复杂。”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用?那岳国天师你可见过?有了解吗?” “未曾见过,没有了解。” “唔……看来得去会会这岳国天师……”莫鸢夹起最后一块菌子,若有所思说着。 “我已经知无不言了,再无可奉告。”狐面少年顿了顿,继续道:“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莫鸢觉得自己似乎撑的有点晕乎乎的,但这菌子居然上瘾了似的,一盘已经空空如也却还想吃。 她没注意狐面少年说了什么,话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口:“你碗里那个还吃不吃啦?不吃能给我嘛……” 狐面少年看着面前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莫鸢,一脸傻笑的望着自己碗里的菌子。 他无奈的拿起筷子给她夹过去,筷子才抬起来,莫鸢就一口咬住,嘬了一口开心的嚼着。狐面少年愣住,好在那双筷子自己根本没用过。 莫鸢撑着头开始傻笑,狐面少年依稀觉得有些古怪,连忙结了账,一把捞起莫鸢离开了饭馆。 鬼使神差的狐面少年带莫鸢走到了湖边,这片湖上有不少画舫,里面歌舞升平,管弦嘈杂,满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但灯火阑珊的画舫倒影在水上颇为一道风景,舫上热闹,而这湖岸却是少有人烟。画舫里有依稀的乐声传出来,从前狐面少年就喜欢这湖岸,莫名的想带莫鸢也来看一看。 “那个,我问你一个问题……”狐面少年挣扎了许久,开口问道。 “你说啊。”莫鸢歪着头看着他笑,眉眼弯弯。 “你……可有心仪之人?”狐面少年问出口就后悔了,连忙又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你别多想,我就是随口……” “不知道咯,什么是心仪呢?”狐面少年踌躇着不知作何解释。 莫鸢继续喃喃道:“会脸红,会心跳加速是不是呢?会觉得他天下第一好看算不算呢?” 莫鸢转头与正好转头过来的狐面少年四目相对,时间一下子仿佛静止了一样。 莫鸢眼神越发迷离,眨了眨眼睛一下笑开,一把扯掉了狐面少年的面具。 “就是你啊,祁堇衾。” 莫鸢倾身上前,吻上了他的唇。 第二十三章 唯情一字 祁堇衾脑中骤然像那日空中绽开了千千万万束烟花,一时之间他脑子嗡嗡作响,不知所措。 他抬手要推开莫鸢,却怎么也使不出力似的,莫鸢攀上他的肩却是一推就将他按倒在了草坪上,莫鸢越发得寸进尺,亲着亲着舔了舔他的嘴角,就这样越亲越偏的啃到了祁堇衾的耳垂。 祁堇衾一个激灵,喊道:“莫鸢!” 莫鸢喃喃道:“菌子真好吃……” 祁堇衾一怔,扶住莫鸢的肩坐起身来。莫鸢还挂在他脖子上,傻笑着凑上来,祁堇衾快速伸出手挡住。 莫鸢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祁堇衾又像触电了似的甩开手,把莫鸢的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下来,又羞又恼的甩开她。莫鸢一下倒在了草坪上。 祁堇衾快步跑到湖边,捧起湖水洗了洗脸。冰冷的湖水触到他发烫的脸让他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莫鸢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这身份既然瞒不住就算了,反正自己的身世已经明了,半妖再也不是禁锢自己的身份了。 她说心仪之人是……祁堇衾捧起一把水捂住脸,她喜欢的到底是神秘的无所不知的狐面还是她一直见到的真实的祁堇衾呢? 祁堇衾心里觉得,在北海明潭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她与莫彦二人于他有恩,助他寻到青丘,解开身世之谜。 从前半妖身份行走人间数百年,早明白了无往不利的世间法则,凡事皆留一丝戒备。 如今两人已互不相欠,各得其所,应该再无瓜葛了吧。 可是,祁堇衾放下手,看着水面,不自觉的抚上双唇……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莫鸢突然行为如此异常?从吃完饭那时就眼神迷离,神志不清,嘴里还一直叫着菌子…… 祁堇衾快速冷静的分析着,菌子?野生菌类虽口味鲜美但多带有毒素,莫非是食菌过量致幻? 这么想着,祁堇衾用叶子捧了一捧水回到岸边。 回来就看到莫鸢正乐呵呵的啃着草,祁堇衾把水浇到莫鸢脸上一把拉起她喊道:“莫鸢你醒一醒!” 莫鸢晃了晃头,嘴里还叼着草迷迷糊糊道:“祁堇衾?我那么大个鲜烧菌子呢?” 祁堇衾大惊,伸手覆上了莫鸢的眼睛,捡起面具带上。 莫鸢扒开他的手揉了揉眼:“怎么是你?刚刚明明看到祁堇衾了?”莫鸢似乎清醒了过来,伸手又要摘他面具。 祁堇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别动,你中毒了。” 莫鸢一下被唬住不敢动弹,哭丧着脸:“我又没干嘛?怎么就中毒了呢?有没有事啊?会死吗?” 祁堇衾坐下来,握着莫鸢的手腕切了切脉,又翻了翻莫鸢的眼睛,对她道:“张嘴。”莫鸢乖乖张嘴。 祁堇衾心道,果然是食菌过量致幻了,好在毒性不强,已经没什么事了。“以后凡事不要没有分寸,菌子吃太多了,出现幻觉了。” 莫鸢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反应过来道:“啊——我方才把你认成别人了。” 莫鸢说着在心里也松了口气,好在只是认错了人,没把他认成菌子,刚刚自己可是抱着一个大的鲜烧菌子又啃又舔了半天呢…… 她抹了抹嘴边的草渣,看来是啃了半天的草坪,真是丢人…… “你把我认成谁了?”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莫鸢愣了愣道:“就一个朋友啊……”又小声补充道:“和你一样神神秘秘的……” 莫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质问:“你可真不够朋友,都见过两面了,还带个面具,姓名也不告诉我。” “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你可以先唤我狐面。” “胡面?我还胡饼呢。”莫鸢嗤笑一声。 祁堇衾轻笑许诺道:“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一定坦诚以待。” “好,那可说定了啊。” “不过,我今日把你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作何交换啊?” “随你咯,只要我莫鸢能做到的,不伤天害理的事都行。” “好,那先欠着。” 岳国境内一酒楼厢房。 “阁主看过了,他现今的状况原因有二。一是记忆残缺忘了归隐前的变故,二是心魂受损不全,才导致心智如孩童。” 卫苏神色担忧问道:“那可有法子恢复?” 面前的青衣书生道:“崔某只是代为传话,阁主言记忆恢复倒可一试,但……修魂复魄,这世上只有那一物可以。” 卫苏神色凝重起来,望了望一旁发呆的荀秣,转头对青衣书生道:“那便有劳贵阁阁主能帮荀秣恢复记忆。至于那一物,我再去寻……” 青衣书生笑了笑道:“恢复记忆此事倒是不难,但阁主交代了,我们有无阁可是有原则的。” 卫苏顿了顿道:“但讲无妨。” “卫苏姑娘乃苍山妖王一脉,实力不俗,我们阁主很是欣赏。特邀您加入我们有无阁。”青衣书生面上毕恭毕敬,笑容真诚恳切,但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商人般的精明和狡黠。 这言外之意分明是要卫苏以入阁为他所用做交换来为荀秣恢复记忆。 见卫苏沉默不语,青衣书生又道:“阁主惜才罢了,入阁也绝不会干涉卫苏姑娘的任何自由和私事,还能更方便照料荀秣,助他早日恢复。” 卫苏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青衣书生这才起身笑开,俯身道:“请随崔某来。” 荀秣和卫苏跟着青衣书生来到了岳国天师府,青衣书生似是天师的身边人,一路无人阻拦。 他们三人一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房间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满是棋罗星阵,两壁挂着黄道四象,七宿二十八宫的图解分布。整个屋内显得神秘又诡异。 荀秣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他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卫苏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腕。 “卫姑娘能来此便已是我阁中人了,我等定当尽全力为荀秣恢复记忆。” “有劳了。”卫苏对帷幕后的人答道。 帷幕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高一矮似是阁主与侍童。 “荀秣进来吧。”一旁的青衣书生不知何时手持一段白绫要过来缚住荀秣的双眼。荀秣见此一下甩开了卫苏的手后退一步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卫苏瞪了荀秣一眼厉声道:“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言罢,施法缚住了荀秣的双手。 “放开我!” 荀秣被青衣书生带进了帷幕后,卫苏双手紧握,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荀秣的身上,自己没法放弃他,也没法放弃这一丝让他恢复正常的希望。 苍山妖王唯一的血脉,重振苍山的希望,血刃仇敌的希望都在荀秣一人身上了。 荀秣双手被缚,眼睛也被蒙住,他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安全感,坐在椅子上发出威胁的低吼。 不知眼前的人做了什么,荀秣的眼前忽然是刺目的白光,无数片段涌入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刀光剑影和厮杀尖叫声骤然在他脑中响起,恍然间他好像置身在了火海一般,浑身仿佛被烈焰炙烤…… 一句话突然窜入他的脑中,分量如千钧万钧在他嗡鸣混乱的脑海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字字锥心刺骨。 “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荀秣骤然睁开双眼,白绫化为齑粉散开…… 莫鸢告别了狐面少年,又回到了千隐山,似乎完全没有人发现她离开了一趟,莫鸢说不出的失落,白日里发生的事又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了。 果然所有人都是会离开的吧,像是祁堇衾,像是年糕…… 莫鸢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双瑟的莜竹居,她推开竹屋的门,屋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一盏已经凉了的茶。 莫鸢拿起茶水大口喝完,双瑟正在厨房微笑着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奄奄一息的鱼,笑道:“这么急做什么,那茶都凉了。我忙着哪,自己重沏一盏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莫鸢心中微动,几步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双瑟。头埋在她背后,瓮声瓮气地说道:“双瑟……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双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早就料到一般“怎么?出去了一趟突然这么肉麻,发生什么事了?” 莫鸢想起方才的种种,抱得更紧了,双瑟无奈道:“唉!不要再用力了!还想不想吃红烧鱼了?你去把门前柳树下埋的果子酒挖出来,一会儿边喝边说……” “好!” “双瑟,还是你做的菜最好吃!” “这也才过了半天不见怎么就阴阳怪气的?”莫鸢顿了一下,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呦呵,一会儿喝醉了我可不送你。”莫鸢摆摆手,将今日之事全数告知了双瑟,末了,长叹一声:“你说是不是相遇就注定着分别啊……” 双瑟笑了笑:“你这才经历了个什么啊,迎来送往不是正常嘛,这世上彼此多是过客罢了。” 莫鸢趴在桌子上把玩着酒杯,喃喃道:“好不容易遇到的一只狐妖结果竟是青丘的狐仙少帝,难怪他那么好看呢,原来真是仙子啊……” 双瑟敲了敲莫鸢的脑袋调笑:“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情了?” 莫鸢一下子从桌子上弹起来矢口否认:“我才没有!他是仙我是妖……我们才不该有交集呢……” 双瑟斟了一杯酒,语气淡淡道:“世间为情一字最伤人,可千万莫轻易动情啊……” 顿了顿,双瑟撑着手肘虚握着酒杯抬起,侧目看了看莫鸢一笑:“不过啊,你这小丫头还是得经历经历才能长大啊,酸甜苦辣都是人生滋味,顺其自然随心去吧。” 莫鸢定定的看着双瑟,如双瑟这般开怀洒脱一定是过去经历了不少吧。 双瑟注意到莫鸢的注视,仰头饮尽杯中酒,勾起唇角道:“管他是什么呢?你可记住别让自己后悔就够了。” 莫鸢眼神微动,似有所感,顿了顿拿起酒杯给两人都倒满了酒:“我知道了。” 她又笑了起来,眨眨眼睛晃晃酒杯道:“今日你的果子酒就借我消愁一用了!” “最好是能消了愁,别空折了我的果子酒。” “嘿嘿,我不客气啦~” 月落星沉,窗上烛火映出二人对酌的身影。 世外纷繁复杂,但在千隐山,在莜竹居永远都是莫鸢心里最纯净的一片天地。 “小鸢?小鸢?”双瑟碰了碰醉倒在桌上的莫鸢,叹了口气。 目光深沉缓缓道:“不出山不入世未必不是件好事,能这般无虑的日子怕也不多了。”说罢,理了理莫鸢额前的碎发,抱起她向外走去。 第二十四章 冰释前嫌 “主人!主人!快醒醒……”耳边传来一阵小米的叫喊声,莫鸢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正要坐起,头一阵眩晕并伴随着阵痛“嘶……”疼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小米?……你恢复了?我这是怎么了……”莫鸢看清眼前的小米,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事。 “主人哇,你又忘了昨天宿醉的事了,喝的烂醉如泥,是双瑟把你送回来的。” 莫鸢一个激灵,昨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夸下海口说自己酒量好,结果还是自己先醉倒。太丢人了啊! “主人,赶紧走吧,我们还等着开饭呢!”“好好好,我马上过来。”莫鸢一听吃早饭,梳洗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往日多是只有莫鸢莫彦两人用餐。师父莫淮常不在家,阁中甚是冷清。 今日,师徒三人加上宓倾儿和祁堇衾都在桌前,莫鸢最后一个赶到,一言不发默默吃饭,吃相也收敛了很多。 今日桌上人虽多,气氛却是沉闷。莫淮突然放下筷子,抬头对众人道:“即日,我与祁堇衾要回青丘。莫彦,北海事宜还需你操持。早日回去吧。”莫彦点点头。 “莫彦!我与你同去!”宓倾儿红着脸道。 “我……”“那……”莫鸢与祁堇衾同时开口道。两人又是同时一停,一阵沉默。 莫鸢脸刷的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先说……”祁堇衾低头,声音清冷。“你先说吧。” 莫彦皱了皱眉,紧盯着莫鸢道:“小鸢,这次你就好好待在阁中。不要乱跑!” “师父!我也想去青丘……”莫鸢撅起嘴,抗议道。“小鸢,外面不安全。”莫彦已是面色严肃蹙起了眉。 “外面不安全,阁中只她一人想必你们也放心不下。如若跟在莫淮师父身边,不是可以时时护得她周全。”祁堇衾清冷的声音响起,他墨瞳幽深望着莫彦。 莫淮神色未变,眸光讳深莫测。“祁堇衾说的有道理,小鸢与我们一起吧。” 莫鸢心中雀跃不已,“多谢师父!”转头眼神却偏偏与祁堇衾对上,他眼中带着笑意,眸子不再幽深,清澈清晰的笑意直直印入莫鸢眼帘。 她心头仿佛被这一笑引燃了一簇烟花,嘭地炸开。 莫鸢忙低头,避开这一抹笑。 饭罢,莫鸢正要回自己的小院。宓倾儿却忽然追上来,一把搭在她肩上小声调笑道:“哟,小丫头,你和那小子眉来眼去的是怎么回事啊?” 莫鸢抬手甩开宓倾儿的胳膊羞愤道:“你瞎说什么呢!” 宓倾儿凑近莫鸢耳边道:“你我皆是女子,这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了?若是喜欢你可得说出来啊……” 莫鸢斜睨她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宓倾儿信心满满的笑起来:“这问我可就对了,不瞒你说,你师兄于我有恩,我见着他的第一面就非他不嫁了~” 莫鸢一下子来了兴趣,瞪大眼睛:“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是,喜欢一个人呢当然是要去争取的。第一步就是要多创造在一起的机会培养感情啊。”莫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竟也听了进去。 “然后时机到了就可以表明心意,如果两情相悦那就最好了……接着就可以……” 见莫鸢听的认真,宓倾儿玩心大起,突然坏笑起来凑到莫鸢耳边,极轻极缱绻的低语:“两情相悦的话就可以颠鸾倒凤巫山云雨做只有爱人才能做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了……”莫鸢耳边被她呼出来的热气弄得酥酥麻麻的,一时也没绕过弯来,这话却是记住了。 “什么你你我我的啊?”小米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大喊一声,吓得两人一个激灵。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我正在给小鸢传授知识呢,你懂个屁!”小米一个白眼飞到两人面前道:“你看看哪个姑娘跟你们一样,脑子里怎么都是男欢女爱?真是不害臊……” 宓倾儿抬手去打小米被他敏捷的躲开:“怎么就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许谦谦君子淑女好逑了?” 莫鸢觉得甚是有理,果断的选择站在了宓倾儿这边批判小米道:“倾儿说的有道理,你这是偏见!” 小米扶了扶额,叹气:“话本子真是害人不浅,惹不起我躲得起……” 宓倾儿莫鸢对视一眼,过往恩怨皆如烟云消散,两人噗嗤笑出声来当真是一笑泯恩仇。 宓倾儿挽住莫鸢:“你若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鸢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点了点头,忽然记起师兄的那方贴身携带的手帕,莫鸢问:“你可是送过我师兄一方手帕,有黑猫刺绣的?” “对对对!”宓倾儿连连点头。 莫鸢噗嗤一笑,调笑道:“悄悄告诉你,他可带在身上的。这就说明你有希望的!” 宓倾儿一下子眼睛亮晶晶地满是惊喜的神色。 “那你快说说!莫彦他有没有什么喜好?我要怎么才能打动他啊?”莫鸢思忖片刻,灵光一现:“你是不是黑猫妖?那就好办了,师兄他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每次我变成小狐狸他都喜欢抱着的,平时可没抱过我。” “真的吗?我改天试试。谢谢你小鸢!”宓倾儿一把揽过莫鸢。 “小事一桩,我可要提前祝贺你了。” “那太好了!以后我可就是你师嫂了,小师妹~”宓倾儿戳戳莫鸢的脸笑的满面春风。 莫鸢伸手就去挠她,嘴上也笑道:“还没追到我师兄就想占我便宜了?没门!” “那你就试试我的厉害,哈哈哈哈哈!”宓倾儿反攻一番,莫鸢大笑着躲开。两人打打闹闹,笑个不停。 之前还水火不容的两人,经此一事顺理成章的成了闺中密友,时不时凑在一起嬉笑。 小米见状表示,女人真是太难懂了。 下午宓倾儿神秘兮兮的告诉莫鸢今晚她就要采取行动了,莫鸢思忖片刻心下了然,给她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次日莫鸢与莫淮祁堇衾便要起身前往青丘了,海诸事也少不了要莫彦操持,千隐阁又要冷清下来了…… “嗳……莫彦他……”宓倾儿羞答答的扯扯莫鸢衣袖欲言又止。 “小鸢……你可否带我去他卧房啊……千隐阁这么大,我……” “哈哈哈哈小事一桩,正好我带你四处转转!”莫鸢拉起她的手,正要迈步,“站住!”回头却是小米,一脸委屈的看着莫鸢。 “主人!你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宠是嘛?!” 莫鸢摸摸他的头道:“哎呀,我这不是陪客人呢嘛!” “女人可真是善变,前不久还针锋相对,现在就如胶似漆了?”小米靠近两人小声嘟囔。 “别乱说,你是不知道哇,倾儿可能是我的未来师嫂呢!我这不是正在撮合一份好姻缘呢嘛……” “自己都还是个感情白痴,还帮别人牵起线了……”小米一如既往的吐槽。 “要你管!”莫鸢气冲冲的挽着宓倾儿走开了。 留下小米后知后觉的赶上来服软道:“我错了我错了,主人你最厉害了,简直是虚怀若谷,海纳百川,感天动地的宽宏大量……” 莫鸢拉着宓倾儿把阁内逛了个遍,走到莫彦所在偏殿的书房前却见祁堇衾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神色凝重地向反方向走去,似乎并没有看到几人。 莫鸢驻足望着他的背影,却见莫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正看着他们。 “莫彦……”宓倾儿开口。 莫鸢蓦地回过神来,“师兄~你身体怎么样了?”莫鸢忙跑过去,关心道。 “山中灵气充沛,我身体已无碍了,再过两日把阁中诸事安排妥当,我也要回北海了。”言罢,他抬眼望向宓倾儿。“我与师妹有些话要谈,倾儿姑娘先回客房吧,失陪了。” “啊?”莫鸢一脸茫然无措,人却已然被莫彦拉进书房。 “师兄——你这样不太好吧,人家毕竟是客人……” “小鸢,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莫鸢被这话问的满头雾水,误会?什么误会?师兄怎么莫名其妙的。 “我与宓倾儿什么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莫彦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睛直直盯着莫鸢。 “我……嗯……”莫鸢被师兄这严肃的样子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莫彦忽浅叹一声,目光移向别处低垂眉睫。再抬眼,眼中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拉开房中的凳椅对莫鸢柔声道:“坐吧。” 莫鸢小心翼翼地坐下,试探性的开口道:“师兄……你不喜欢她吗?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的……” 莫彦也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茶盏缓缓倒着茶“小鸢……她来历不明,我们只见过数面便说喜欢,也不知是否有其他居心,你也不要与她走的过近,更不要再乱牵什么线了……” “师兄!你这样说很伤人啊!你怎么能……”莫彦把茶杯递过来,不动声色的打断莫鸢“我这么说,并非无凭无据。” 莫鸢心下一惊,抬眼直直撞进师兄幽深的眸子里。 莫彦轻抿一口茶,缓缓道来“去往北海途中,她莫名出现借口还恩来接近我,北海忽生事端,而她又忽然出现在北海,莫非太过于巧合。我也不会无凭无据冤枉好人……而魔界又恰好有……” 莫鸢紧张的望着他,紧蹙双眉。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莫鸢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上一刻两人还一起说笑,现在就要告诉自己,这一切她都别有居心? 莫彦突然停住了,伸手抚了抚莫鸢蹙起的眉心,顺势摸了摸她的头。 “别担心,师兄会保护你的。……生生世世,护你周全。”莫鸢心中动容,点了点头。 “此去青丘,多加小心。一定要时刻跟在师父身边,祁堇衾……他终归与你不会是一路人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鸢心下了然,师兄大概还不知道吧,自己早就知道祁堇衾的身份了。 罢了,他想瞒着,我也就装不知道吧。“我知道了,师兄谢谢你啊,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明日就走了,有师父在你大可放心。你也保重啊~” 言罢,莫鸢起身笑意盈盈的走到门口。“师兄再见啦~”门被轻轻合上,笑颜也隐去不见。 莫彦心中蓦的一沉,仿佛日后再也见不到这般笑颜,扰的心里一阵慌乱。 出门宓倾儿已然不见了,莫鸢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师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祁堇衾方才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师兄书房? 莫鸢摇了摇头,不想了不想了,再去与双瑟告个别吧。 第二十五章 青丘狐仙 每次来到双瑟的竹屋总能让莫鸢心静下来,“双瑟——” “小鸢,来的正好,帮我收一下这个葡萄干。” “哇,你又晒了葡萄干啊,这种活交给我就好,嘻嘻~” “怕是一半都要收到你肚子里去。”双瑟嗔笑道。 莫鸢手上也没停下一边嚼着葡萄干说道:“我又要出山啦~这次可不是偷跑出去了!” “你师兄终于肯带着你了?这次又要去哪儿啊?”双瑟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神色如常。 “嘿嘿,这次我跟着师父去青丘,多亏了祁堇衾帮我说话……” “青丘……”双瑟停下了手上动作,片刻又恢复。“挺好的,多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现在可是暗潮涌动不甚太平了。” “这个你放心,有师父呢。”收完了葡萄干,双瑟动作娴熟的把篮子里的果干装进一个布袋。 莫鸢看着进进出出,风轻云淡的双瑟。不由得觉得,能安心闲适地在山中过上这般平淡安宁的日子的,想必都已经经历过不少人世沧桑了……如若像自己一般,满是对外的好奇断然是定不下心来的。 想着,双瑟递过来布袋“喏,路上当零嘴吧。” 莫鸢一下扑进她怀里:“谢谢双瑟!你对我最好了~” 次日,莫鸢与莫淮祁堇衾整装待发。宓倾儿昨夜也不知道是否去了莫彦房里,两人都是一脸疲态,莫淮正交代莫彦一些事项。 “小米!你干嘛!居然偷吃我葡萄干!”腰间的布袋被扯开,小米正趴着吃得欢被莫鸢吓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飞起来大喊“啊啊啊,家暴啦!” 莫鸢扬手去抓他,小米快速开溜,飞到祁堇衾身边。莫鸢与小米绕着祁堇衾追打起来。 “小鸢!别闹了!”莫彦突然厉声喊道。莫鸢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哦,知道了。” “这次出去可得加倍小心啊,不得离开师父,乖乖听话。”莫彦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莫鸢乖巧的点点头。 莫彦伸手,掌心骤然出现了一把小巧的扇子。看起来倒一点不似扇风用的,铁质的扇柄精致复杂的纹路…… 他手掌一翻打开了铁扇,后退一步一摇手,每个扇骨中都立出一柄柄锋利泛着冷光的刀刃,莫鸢着实吓了一跳,莫彦看着满面惊愕的莫鸢,轻轻一笑,合起扇子,刀刃也随之隐匿起来变回一把小巧的扇子。 “好……好酷啊!”莫彦拉起莫鸢的手,将扇子放进她手里“赠与你防身用吧。……我既望你会用,也想你永远用不着,一路平安,小鸢。” “多谢师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三人乘着云盏车转瞬之间没了踪影。 宓倾儿叫了好几声莫彦都没有反应,只远望着云盏车消失的方向。她忍不住拽了拽莫彦的衣角。 莫彦回过神来,嫌恶的蹙了蹙眉,甩开衣袖背对着她。 宓倾儿想起昨夜的事就一阵委屈,她变成小黑猫原型钻进莫彦的床被里,却被莫彦扔出了窗外还训斥了一番。“莫……” “够了!”宓倾儿正欲开口,却忽的被打断。 莫彦神色冰冷,缓缓道:“还没演够吗?魔族尊使——宓,血,卿。” 宓倾儿如坠冰窟,四肢僵硬。莫彦转身,一把利剑直直贴着宓倾儿脖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宓倾儿后退一步,略微沙哑微颤的嗓音与清脆的银铃声对比鲜明。 莫彦冷笑一声:“哼,果然……” “你!你诈我!”宓倾儿杏目圆瞪,紧咬下唇随即又笑开,无奈的摇摇头。“呵呵呵,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呢,可真是机敏过人,栽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你不要再演了,你错就错在出现的时机不对,又过于心急……” “嘘……”宓倾儿向前一步食指放在了莫彦唇边,眼波流转直直望着莫彦。“你错了,我没演,我对你都是真的。” 莫彦另一只手握住宓倾儿手腕拉开放在他唇边的手指,神色不自然的别开眼“说!你接近我到底什么目的?!” 宓倾儿眸色一沉“我说是你,你信吗?” “一派胡言!事已至此你还不说真话吗?你故意接近我假意情深不渝实则别有用心,你们密谋设计放出北海魔兽,暗中勾结妖界鬼族,企图再挑起六界大战,洪荒动荡,生灵涂炭,两败俱伤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你又不信我的说辞,何苦来问我……”莫彦一时语塞,双眉紧蹙:“你……” “也不知道你那个小傻子师妹有什么好,让你那么上心。”莫彦一愣,双瞳骤缩,大喊:“你敢动她我饶不了你!” “我才没兴趣动她,而且你最好把这件事对她保密,不然她可得伤心死了。”莫彦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宓倾儿低头一笑“好了,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不陪你玩了,随便你信不信,你迟早,都是我宓血卿的人。”话音未落,利剑下的宓倾儿化身一只黑猫,窜入一团黑雾中不见踪影。 莫彦一挥剑,却只斩散一团黑雾。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只千纸鹤忽的撞上他,在半空中展开是一方信纸。 莫彦读完神色凝重,一挥袖转身大步走开,身后信纸燃起火焰。 莫鸢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在车上不知怎么又睡了过去。这里已全然是一副陌生场景。 这是到青丘了?她快速翻身起来,冲出门外。俨然一副世外仙境的群山秀水,一草一木都似有灵性一般,身处其中都能感受到充沛而又纯粹的灵力。 “主人!”小米忽的冒出来,“你醒啦。” “师父他们在哪儿啊?” “跟我来就好啦~”莫鸢懵懵懂懂的跟着小米,穿过花林石子路走过小木桥。 看见了一个雕栏玉砌的宫殿,漫着徐徐的仙气。让人踏足其中都不免心生敬畏。 莫鸢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上一步台阶都缓缓地落脚,恐扰了这清净,又担心自己的鞋子踏脏了这玉地板。 一直专注脚下地板是否干净的莫鸢,上到最后一层台阶才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就怔在了原地…… 一袭茶白色的长衫及地,银色的暗纹流转,华美非凡。银镶玉的发冠下缀着银色流苏,衬着墨色长发如软缎一般散在肩头。 他回过头来,莫鸢认自己是个没文化的狐狸,识的字少也没有文采,那一刻她此生所学不多的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涌上脑海。 是微凉的夜风吹过纯白的木槿花,月华流光洒在花间,一片轻雪落在了心上的感觉……慢慢地融化成了一汪春水,见此一回眸,世间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不及…… “祁……青丘狐仙……少帝……”莫鸢张嘴似乎不受控制。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祁堇衾,仙体尽显,满是高贵清雅的仙人之姿。 他终归与你不是一路人……莫彦的话忽然浮现在她脑海里,莫鸢忙收回落在祁堇衾身上的目光。 环视一周才发现,此地还有师父莫淮与另一名女子,三人站在殿前,都笼着一层仙气似的,端的是高贵优雅。 莫鸢不由得产生了自己不属于这里的念头,下意识退了半步,步子却一下踏空向后倒去——她快速变换形态化身成一只小狐狸,看见瞬移过来的祁堇衾伸手只抓住了空气。 莫鸢骨碌骨碌地一直滚到了台阶最下面,太丢脸了,这种仙人呆的地方还真不适合自己。 莫鸢变回人形,跪趴在地上。祁堇衾已然在面前,伸手扶起了她。 莫鸢尴尬的笑笑,对上面说:“你们聊吧,我就先走了哈,哈哈……” 仙女开口道:“堇衾,你带莫鸢姑娘先出去吧,我和莫淮师父有话说。” “嗯。”说着,白光一闪,祁堇衾就带莫鸢瞬移出了宫殿来到了小溪边。 一阵沉默,两人相对无言。莫鸢窘迫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眼睛也不敢看这个好像会发光的美人。 “你没事吧?”祁堇衾先开口道。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皮厚着呢!”回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撞上。 莫鸢恍了恍神,鬼使神差的盯着他特别认真的说:“你今天,真好看。” 祁堇衾眼神忽闪,似有些羞赧的垂下来眉睫“其实,只是换了身衣服……” “以往见你都是黑衣,穿上白衣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呢。”莫鸢走到溪边石头上坐下,随手摘下一朵小野花,撕下一片花瓣心不在焉的把玩着。 “衣服不过是装束,身份也不过是名号……我还是我。”莫鸢手上动作滞了一秒,背对着祁堇衾笑了笑。心头也是说不出的感觉。 莫鸢转过身,没注意已经复原的小野花将其随手丢在了地上,按耐不住地笑,仰头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祁堇衾。 对视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的偏头笑开。 莫鸢弯腰取出布袋捧起来:“吃一个?酸酸甜甜可好吃了。”祁堇衾有点愣神。 莫鸢取出一个递给他:“喏,别客气~”莫鸢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缓缓伸手,突然祁堇衾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震惊又疑惑。 莫鸢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葡萄干,此时却饱满丰盈,分明是一颗水润润的葡萄。 莫鸢也惊了一瞬,手一松葡萄滚落在了地上,露出了手指上殷红的鲜血。 祁堇衾飞快的蹲身下来握住她的手腕,双眉紧蹙。“啊……啊,我没注意,可能是花上有刺……” 话还没说完,祁堇衾抬手把流血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莫鸢浑身一怔,像是窜过了一阵电流。 第二十六章 天云欲雨 附近突然跑过一只小动物,莫鸢飞快的抽手出来,神色颇不自在,脸颊发烫。 祁堇衾眼中疑惑更甚,紧紧地盯着莫鸢,莫鸢更加不自在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就……变个戏法,刺扎一下又不疼……没事。” 祁堇衾眼中闪过一抹探究的神色,片刻双手搭上莫鸢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十分严肃的说:“千万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如果流血了,第一时间止血,懂吗?” 莫鸢乖巧的点点头,做出了小动物的本能反应,舔了舔伤口。这次祁堇衾不自然的偏开了头。 莫鸢舔过的伤口也瞬间愈合了。从小到大,师父师兄把她保护的很好,基本上没受过什么大伤。 祁堇衾刚说的话,师兄早就告诉过她了,莫鸢的确是体质特殊。 “哎?对了,小米呢?刚才就把他给忘了。”莫鸢集中神识唤起小米,脑海里响起小米的咆哮:“你个没良心的主人!居然自己跑去谈情说爱,二人世界,把我丢在这里!你还记得用神识唤我!” “我不是……” “行了别废话了。你在哪啊?” “我没有谈……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啊……” 小米无奈叹气:“那这样吧,我们集市见,你懂我意思吧?”莫鸢立刻就兴奋了起来,青丘的美食吗?来都来了,不去太可惜了。 “懂,集市见!” 莫鸢回神笑着拉住祁堇衾:“我们去青丘的集市逛逛吧。小米在那里等我们。”祁堇衾点点头,拉起莫鸢瞬移了过去。 青丘的集市正是早市,热闹非凡。街上有些狐狸连耳朵尾巴都没有藏起来,时不时还有小狐狸追逐着在街头乱窜。 早市上到处都有卖新鲜食材的,更多的是各种早食小吃,莫鸢看的眼花缭乱。 身处狐仙之地,让莫鸢仿佛产生了一种回到家乡的满足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狐狸生活在一起。不知道狐妖之地是不是也是这般呢? “主人!”小米快速向莫鸢飞过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莫鸢望了望四周,路人都小声讨论着,不知是在谈论什么。小米名气这么大都传到青丘了吗? 莫鸢不禁看着已经吃起来的小米“小米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秘背景啊?快都给我如实招来!” 小米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支支吾吾道:“和我没关系啊,我哪有什么背景啊?他们不是看到了美若谪仙的青丘少帝嘛~” 莫鸢转头看看气质出尘的祁堇衾,见莫鸢望过来,他眨着眼睛无辜茫然的看着莫鸢,周围人对他的注视无端的让莫鸢感觉很不舒服。 莫鸢气呼呼的咬了一口包子。祁堇衾轻笑:“小米此言差矣,上神至宝旒影在六界还是颇有名气的。” 莫鸢瞪大了眼睛一口咽下嘴里的包子:“小米……你居然这么厉害?!” 小米不自然的咳了咳:“本来是想低调一点的啦……”小米又抬眼扫过两人,咂着嘴阴阳怪气的道:“祁堇衾当真是对你知无不言啊。” 莫鸢跳起来揽过祁堇衾的肩:“我就喜欢祁堇衾这么坦诚的好孩子,好你个小米,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小米敷衍的点头。 三人在街上四处逛了逛,莫鸢直吃的快走不动路。“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莫鸢拖着祁堇衾的胳膊,小米也附和着。 “好,前方好像是青丘梨园,我们去看看吧……” “梨园?那是什么?卖梨子的?”千隐山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地方。 小米嫌弃道:“梨园都不知道,正好带我的白痴主人去见识见识。”莫鸢好奇心一下被勾起,兴冲冲的向前奔去。 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莫鸢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正巧赶上了一出戏刚刚开场,可巧是一出讲狐仙爱情的。曲中狐仙一出,莫鸢立刻被这装扮惊艳了,浓墨重彩的妆容与华美绝艳的服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 莫鸢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清冷绝尘,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祁堇衾,如若他这样扮上,不知是怎样的呢? 莫淮与云若两人立在殿前,云若此时乃是青丘女帝,当年云冉发生了那样的事,青丘事宜皆由云若接管。 莫淮开口道:“你我皆知祁堇衾的命格特殊,能以这样的身份重回天界也是万幸,天道无常,机缘难测,吾等暂且不要多言。” 云若语气平淡:“我都知道,多谢上神。还要感激上神恢复我姐姐的仙体。” 莫淮垂眸:“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她早已脱离了命格,转世的魂魄难以寻到了,能找回仙体已是万幸了。” 云若犹豫着开口:“我替姐姐谢过上神,还有一事……”顿了顿,云若继续道:“祁堇衾是否有可能恢复原身?” 莫淮皱了皱眉:“此事复杂,我们当下难以定论,或许可以,但条件尚不可知……” 殿外忽然晃晃悠悠的飞进一只传信纸鹤,云若上前接住纸鹤,展开看完对莫淮道:“明潭鲤仙和蓬莱鹤仙要来青丘议事。”莫淮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三仙聚首,疑案频发,六界恐要生变了……” 莫鸢在梨园听得津津有味,戏曲虽大多唱调缓慢,但宛如莺啼的悦耳歌声加上剧情,不知不觉也就入戏看了进去。 待一曲作罢,莫鸢还沉浸在故事里,恍惚着不能出戏。小米倒是睡得很香,迷迷糊糊的趴在她肩膀上。 “吃了就睡,很容易变胖啊……”莫鸢侧头看着小米。小米揉揉眼睛,白了她一眼:“你坐着不动和我睡觉有什么区别?” 莫鸢皱了皱眉,抬手捏捏自己肉肉的脸,问祁堇衾:“我胖吗?” 祁堇衾一愣笑起来,抬手也捏了捏莫鸢的脸,摇头认真道:“不胖,就是肉乎乎的……” 莫鸢鼓起嘴,弹掉了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去。 收信不久,明潭鲤仙元里,蓬莱鹤仙忘杊就都来到了青丘。云若去迎了几人到正殿议事。 蓬莱路远,而明潭尚未恢复,元里与忘杊协商来青丘三仙一聚。 “明潭质鳞一案可有进展?”云若先开口问道。当初此事一传出来,青丘立刻派去了仙使支援,对此案也是分外挂怀。 “我此番前来正是要说此事,因傀儡术这个线索,我去查了乂坛司。” 顿了顿元里道:“有一人不知你们可曾听闻,乂坛司原弟子说在火焚苍山一战之前,大家都以为此人会是下任乂坛司司主,颇受当时司主青睐,傀儡术学的炉火纯青,一时无二。但为人极其低调,也不喜他人议论,所以外界并不曾有其声名。后乂坛司解散,再无音讯。” “未曾听闻,但能孤身闯入明潭,单靠傀儡术敌明潭众弟子,必是乂坛司的高手。我稍后也派人去查。”云若道。 “许是蛇妖。”忘杊突然开口,元里和云若都转头望着他。 “从他伤人的手法判断的。”两人都颇为不解。忘杊继续道:“我可能没说过吧,百年前游历人间时,偶遇一蛇村被屠,是有蛇妖得道不满村民捕杀前来复仇的。从杀人手法有七成把握判断与袭击明潭的是为同一人。” 元里一拍大腿就站起来。“怎么不早说,你这家伙!我这就传信回去,让他们缩小范围排查。” 云若拦住他道:“这样一来就更好找了,也不急这一会儿。你们来一次也不止要说这个吧?” 元里坐下来:“对对对,犬子元袁昨日告知我一事颇为蹊跷……” 元里将乾镇摄灵一事告知两人。 “摄灵蛊?此为禁术!”云若大惊失色。 “只是规定如此罢了,没什么真能禁住的……”忘杊显得冷静许多。 “此事着实蹊跷,但目的又捉摸不透。更巧合的是,此案与明潭质鳞血案是接连发生的。让人不免要联想其中干系。”元里虽这么说着,但他自己也想不通两件事的关联之处。 “这……着实无从下手啊。”云若也陷入沉思。“算上北海的事,这已经祸乱四起了……”忘杊淡淡道。 元里应声:“是了,北海魔兽出逃一事的确不是意外,莫彦已判定乃魔界所为。” “莫非是魔界布的局?魔尊可信吗?”云若低声问道。 “魔尊殊言只是否认了参与质鳞一案,其他事情上,魔界未必是安分的。”元里顿了顿得出结论“如此一来,作乱的恐怕不止一波势力了。” 三人抬眼互相看了看,似有所感,神色凝重的蹙起了眉。 第二十七章 望穿秋水 小米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丝毫不想和莫鸢这个傻主人扯上关系,只趴在莫鸢肩上默默扶额。 元里和云若有些无奈,祁堇衾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晌,正当莫鸢一头雾水的时候,忘杊终于淡淡开口了:“忘杊,‘杊’音‘寻’。” 莫鸢挠挠头讪笑两声:“哈哈啊……这个字念‘寻’啊。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毕竟这个字看起来还挺像‘川’,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一定改……” 莫鸢一股脑说完,顿了顿:“话说,话本子里的故事是真的吗?”元里轻咳一声,忘杊转身要离开却异乎寻常的轻声问道:“你看的什么话本子?” 莫鸢一下来了兴趣,跑到忘杊身边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了。祁堇衾默默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云若和元里对视一眼,都有些讶然和担忧,云若想了想拉过元里朝反方向走去。 莫鸢从前在千隐山上,经书典籍没看过几本,却是在双瑟那里看了不少话本子。越是些不知真假的传说杂谈,莫鸢越是看的津津有味。 这位蓬莱鹤仙忘杊,在仙界是极负盛名的仙君,关于他传说被不知哪位编攒成了话本子,其中故事让莫鸢记忆犹新。 “哎哎哎?你的意思是那本《高冷仙君爱上我》是杜撰的?”莫鸢一脸不可置信,自己从前还对其中故事深信不疑,如今却被本人否定了颇有些失落。 小米听完莫鸢激动不已的描述,一脸无趣道:“这种傻白甜的故事只有傻子才会信吧!” 莫鸢抬手拍上肩头的小米,小米一个闪身飞到了祁堇衾的肩上,扮起了鬼脸。 沉默的忘杊忽的开口道:“话本子多是杜撰,现实所感其中未有十之一二。”莫鸢收回目光看着忘杊的脸,还是面无表情,似是对现实发生过的事不愿再多提一句。 但他接着开口淡淡道:“从前也有人曾认错这‘杊’字。” “忘杊?原来你叫忘杊啊!你看我们的名字加起来正好是‘望穿秋水’……”少女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对这般的缘分感到欣喜不已。 忘杊收回目光,淡淡道:“忘杊,‘杊’音‘寻’。” “啊……这个字念‘寻’啊。”邱水拎起玉佩看着上面的字,微蹙着眉打量了半晌颇有些失落,小声喃喃道:“分明长得像‘川’字嘛……” “那忘杊,你是神仙吧?”邱水忽然正色起来,定定的看着忘杊无甚表情的脸。 忘杊轻飘飘的望了她一眼:“你已知我姓名,身份有这么重要吗?……玉佩。” 邱水笑着把玉佩递还给忘杊,一脸笃定的笑着:“你就是神仙对不对?” 此地正处西疆边界,千山负雪,暮云低垂,雪山似远如天际又似近在眼前,纯净又圣洁。 广阔草原一望无垠,让人忘空所有。 初见时忘杊踏着如镜般的河面,衣袂飘飘携绣风飞花临面而来,墨发白衣宛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 邱水脑海里莫名的浮现了三个字“临江仙”。 忘杊长身而立在邱水身边,把刚刚从河中央救下的小羊羔递过去,却半晌不见她反应。 忘杊未发一声,俯身放下小羊羔转身要走。袖口却被拽住,他转身看去“你是神仙吗?” 邱水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睁着,满是希冀的望着他。忘杊没有说话,拽了拽袖子,谁料邱水抓得更紧,一副绝不让他离开的毅然表情。 忘杊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隐约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飞身救下了那小羊羔。 下凡云游本不应显露法术,暴露身份,此时却惹上了这一桩大麻烦。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飞?”邱水不知何时已抱起小羊羔追问道,她睁着一双杏眼,睫如蝶翼颇有几分西疆少女的风情。 忘杊轻叹一声,既不能在她面前再用术法,也不好暴露身份,那便只好:“你不知道中原的轻功吗?” 忘杊何曾有过这般境地,他心虚的转头避开邱水的目光。 邱水半信半疑的问道:“轻功?”说罢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开心道:“中原的新奇玩意儿可真多!我正想去呢!” 忘杊才松了一口气,邱水又道:“无论如何,你现在是山竹的救命恩人啦!我一定会代小山竹好好报答你!” “不必……”忘杊来不及拒绝,邱水一手抱住小羊羔山竹,一手牵起了忘杊的衣袖便向前走:“我叫邱水,你呢?” “……” “中原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啊?你怎么不说话呢?会轻功的中原侠客都这样吗?” 自两人初见已过去许久了,以忘杊的实力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但他却鬼使神差的陪着邱水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没说要去哪,他也没问。 忘杊看着静静抚摸着山竹的邱水,神情温柔娴静。他的神情逐渐染上了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悲悯怜惜,她,知道吗? 邱水突然抬眼,一抹笑意闯入忘杊眼中,他一怔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邱水笑起来,眼神灵动忽闪着:“我们玩个游戏吧!” 忘杊微蹙起眉偏了偏头,一脸不解。 “一人说一个四字词语,对方用结尾的字接下一个,谁接不上来就输了!你敢不敢玩?”邱水挑眉一笑。 “输赢又如何?”忘杊淡淡道。 邱水收起了笑,认真道:“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好不好?” “有何不可?” 邱水勾唇一笑接道:“可有可无。” 忘杊不为所动:“无中生有。” “有舍有得。” “得过且过。” 邱水胸有成竹的接道:“过目不忘!” 忘杊心中骤然一紧,明明“忘”音为首的词语还有那么多,他脑子里却反复的只有,邱水那声雀跃的“望穿秋水”。 “望……”忘杊犹豫着要不要接下去,邱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傻啦!‘望穿秋水’啊!” 邱水指了指忘杊又指了指自己:“望穿,秋水。” “我不是‘望穿’。”忘杊微微有些窘迫,他才不是傻到“望穿秋水”都想不起来,而是不愿意承认那一刻自己满脑子都是“望穿秋水”。 他至今没有离开邱水,并非有了什么感情,他给自己找了足够充足的理由。 他不过是一个超脱凡世,站在观察者角度想看看一个濒死的凡人怎样度过最后的余生。 忘杊只微微出了神,邱水已经从方才嬉笑的样子沉静下来了,她眼睛亮亮的,眼睫长而翘,整双杏目看起来灵动又多情:“忘杊,你是神仙,长生不死的神仙……” 忘杊心中骤然一惊,他从未做过什么暴露身份的举动,邱水何以如此笃定的说出这些话。 “对不对?”邱水眼中忽然多了什么希冀又悲悯的神情,但也让忘杊松了一口气。 “不……” “你不要敷衍的否认,愿赌服输。”邱水打断了他。 忘杊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微抬眼直视着邱水的眼睛,神色也是一样不畏不避,丝毫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说是答应你一件事,不是回答你一个问题。” 邱水沉默了半晌,像是在回忆方才的约定。 “更何况,这个问题不是毫无意义吗?”忘杊面无表情,启唇仿佛复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九重天上,悲天悯人。神若在此,岂能称神?” 此言一出便算是委婉的回答了邱水的问题,也劝她不要再问此事。 神明众仙无不高高在上,居于九重天内庇护世人,怜悯众生。能在凡尘俗世里,在她一介凡夫俗子面前怎么可能是神呢? 邱水低垂眉睫,片刻就笑起来:“你说的有理,不过我平生第一次见着如此惊为天人的侠客,以为是临江仙呢。” 忘杊对此等夸赞不为所动,沉默不语。 邱水似是深思熟虑了一般,郑重道:“陪我去趟中原吧!” 第二十八章 望穿秋水(2) 中原对边陲小国和偏疆地区的人来说,是一派别样的纸醉金迷的浮华世界。 那里的繁华喧闹觥筹交错与雪山草原牧羊放歌的生活截然不同,但在邱水心里有种神秘的向往,与其说向往,其实是好奇。 这样一个颠覆型的生活方式,让她想想就很新奇刺激。 如果人活一世,永远安宁静好,仿佛失去了什么生的激情,就莫名的有一种遗憾。 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在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时候豁然想开的。 “你早就知道了吗?”忘杊微微有些讶然,相处许久,他从未在这个总是笑着的女孩身上看到濒死之人会有的神态。 邱水又是一笑,像是根本不是在谈论生死而是其他玩笑话一样:“怎么?难道你会知道的比我自己还早?” 两人走在人群喧闹的大街上,夜市灯火如昼,形形色色的人神色各异的走在大街上,或自由散漫或行色匆匆,每一个平凡的人身上好像都能引出一段故事。 忘杊神色探究的看着她。邱水抱着小山竹,一下一下顺着小羊羔的毛:“你说如果没有死的话,又怎么显得生的珍贵呢?神仙不死不灭,永生真的好吗?”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 从前没想过死的事,却觉得活得稀里糊涂,当某一天突然要直面死亡,却忽然觉得自己浪费了半生似的,若非此事,邱水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不会走出那片草原,此生便囿于方寸之地。 “我倒是想问问那些长生不老的神仙”邱水又笑:“可惜无缘得遇神仙。” 忘杊第一次见邱水的时候就发现了下在她身上的咒术,她活不过二十岁。 那时的忘杊莫名的留下来就是想看看凡人生老病死的状态,甚至他想过怎样告诉她,再去观察死亡面前脆弱的凡人有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但是邱水却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早就接受了这件事。这与忘杊游历凡间这么久见到的凡人大不相同,不禁让他对这个异域少女的好奇又增加了几分。 走着走着街上人渐稀少,两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邱水笑着说:“不说这些了,你能带我见识见识中原侠客的轻功吗?” 她笑靥如花,自然的向忘杊伸出手。 忘杊犹豫着,抬眼望向邱水笑意盈盈的眼底,忽的想到不久后面前的笑靥将永远消逝,他神色有所动容,眉梢眼底又染上了不自知的悲悯。 忘杊抿了抿唇,拦腰抱起邱水,足尖点地就凌空而起。 尚未反应过来,邱水已在忘杊怀中,穿梭于房脊屋檐。 檐下灯火灿烂,两人飞速略过,火树银花都绽放在脚下。 “哇!好厉害!”邱水单手搂住忘杊的脖颈,小山竹还在她怀里。 她一侧脸双唇就擦过忘杊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扰的忘杊一阵心神不宁。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仙君,有什么虚无浮华的外壳破碎掉了,就融在了这笑意盈盈,呼吸浅浅的少女面前。 这一刻他只是个飞檐走壁的人间侠客。 “你不必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邱水忽然淡淡的开口,声音低低的在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时,依然清晰可闻。 忘杊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了一处房顶。 邱水小心翼翼的坐下,长舒一口气:“啊,好好玩啊!”忘杊定定的看着她,不言语。 邱水抬头望他,噗嗤一笑:“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吗?你不必可怜我,比起大多数人我已经很幸运了啊。” “没有恶疾缠身,也没有垂死挣扎……更何况还有小山竹,还有你陪着啊。”邱水抱起怀里的小羊羔,亲了一下。 忘杊先前对夸词赞语不为所动的冰山脸,这时却不自然了起来。 邱水双手搂着小山竹,噘着嘴状似惋惜的对他说:“可惜了这二十年,还没好好爱过一回……” 邱水装作这话是对怀里的小羊羔说的不以为意,忘杊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撇开头去。 小山竹毕竟什么也没听懂,半点没做出什么回应。 空气刹时一片静默。 邱水又喊道:“忘杊,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忘杊沉默不语,不知是默许还是在深思。 “帮我好好照顾山竹。”这样的嘱托后事的遗言语气让忘杊没由来的一阵抵触。 他冷冷的回道:“你的亲人朋友呢?”他不想答应她,是想让她对这世间的牵挂再多一点,不想看到她那样淡薄无畏的视死如归,好像这样她就不能安心的去赴死,就不会那么快死去了一样。 “我的亲人,小山竹啊,所以让你好好照顾……” “我是问你,你父母呢?”忘杊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愠色,邱水总是这样一副开着玩笑避重就轻的样子,让他有些恼火。 邱水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她把山竹又往怀里紧紧搂了搂。 “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听我母亲说,他也是个中原侠客……”邱水的故事一点也没有什么传奇色彩,从她嘴里说出来更为平淡,丝毫不带什么感情的平铺直叙着。 邱水的母亲是西疆有名的美人,一朝被行走江湖的中原侠客迷了心,便有了邱水。儿女情长对江湖侠客来说是羁绊,西疆美人的一片芳心皆许不过让那位侠客行走江湖中又多了一桩风流韵事。 邱水,不过是这场意外爱情的意外。后来,邱水的母亲也心灰意冷,明知等不来便也不再苦等。带着她改嫁给了她的继父。 “也不该说改嫁,那个男人压根没娶过她。”邱水笑了笑。忽然一瞬间又觉得爱情真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没有也罢。 父母教训就在眼前,她可没有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呢。 “你身上的咒,是南疆血玉咒,是以你的血养了蛊。二十年蛊成之日,宿主必死。”当年母亲这样告诉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样平淡庸碌的一生好像忽然就有了传奇色彩。 “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是时候该告诉你了,这是你父亲被下的咒,他的每个孩子都活不过二十岁。但他走的时候,不知道有你。是母亲对不起你。”邱水一直愣了好久。 “此咒无解,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母亲都不会拦着你。”足足过了一个月,邱水才接受这个事实,这一个月她忽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快死了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时日,她忽然就想通了许多。她想趁着这不多的时日,让这短暂的一生别留下什么遗憾。 当她安顿完一切就带着山竹离开了家,遇到忘杊时,已经是她离开家的第三天了。 “我不会再回去了,所以我现在除了山竹,孑然一身。”邱水低头吻了吻山竹,神情温柔娴静。 忘杊极力压抑住如藤蔓版滋长的疯狂念头,之前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是蓬莱鹤仙,而这一刻他极力的想,动用自己的力量救邱水一命。 “忘杊,你在中原游历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有没有哪一处适作埋骨之地啊?”邱水抬起头笑看着忘杊。 忘杊心中不知滋味,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如蚁噬,焦虑无措。 “邱水,你信世上有神仙吗?”这是忘杊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想让她说她信,如果她要求神仙庇佑,救她一命,那忘杊一定闯入鬼界也要为她逆天改命。 “我信。”邱水还是笑,忘杊的心都因这笑狂跳起来。 “你啊忘杊,浊世佳公子,疑为谪仙人。”忘杊一瞬间心滞住了。 她从来都这样出人意料,让人无可奈何。她好像早已没有了求生的意识,所以她不畏死不惧死,才能如此的淡然。 忘杊刚刚那个疯狂的想法让他一阵后怕,差点他就为了一个将死的凡人破了规矩。 他收了心神,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心无杂念的状态。 那之后,两年的时间忘杊同邱水走过了中原的许多地方,看遍了这里四季晨昏的美景。 山竹已经可以自己蹦跶着跟在后面了。邱水就在这一年不知某个时刻便会咒发,但她从未说过,忘杊也未曾发问。 这两年的时间,对忘杊来说不过是千年万年中的弹指一挥。却是邱水的全部余生了。 “忘杊,明日是重阳节,我寻了菊花酒,来尝尝。”是邱水在外叩门。忘杊起身打开房门,邱水提着一瓶酒走了进来,自顾自的在桌前坐下。 今天客房只有一间了,两人只能共处一室。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但忘杊从来都只在蒲团上调息。两人也长此以往的相安无事。 “明日我们去天门山登高赏花吧。”邱水笑着,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时常会忘记她身上即将发生的不幸。 她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忘杊。“好。”忘杊应着,也在桌前坐下然后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 “天门山上的秋菊盛景是为一绝呢,一定很好看。”邱水满是期待。 忘杊却隐隐有些不安,秋菊总不免的让人想起死亡和凋零。他双眉轻蹙,沉默着又灌了一口酒。 邱水不知何时双颊泛红,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忘杊……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忘杊此时才抬眼望向她水光涟涟的眼底,这双杏目多情似水,每次直视都好像要深陷其中。 邱水早已习惯了忘杊的沉默,她又自说自话道:“你会一直记得我的吧。我不怕死,我却怕……这世间一丝一毫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了,这是忘杊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颤巍巍的垂在眼睫上。 忘杊想要伸手去擦掉那滴泪,理智却死死地压制着他。 “肉体或灵魂的死亡,是我无能为力的事。但若是这世间,连一个记得我的人都没有了,我便是真的死了。” 邱水好像再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一样,声音越来越低。此时的她敏感脆弱的像是一颗蒲草,随风摧折。 这让忘杊记起这些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淡然无畏,洒脱豁达全像是逞强。 她不是不怕死,她怕的是另一种死亡,被彻底遗忘的从岁月长河里的死亡。 第二十九章 望穿秋水(3) 忘杊始终还是没说一句话,邱水却忽然倒了下去,趴在了桌上。忘杊坐了半晌,抱起邱水放在了床榻上。 他刚刚转身要走,身后已经躺下的邱水却抓住了他的衣袖。忘杊一时之间脱力般的坐在了床沿上。 温软的身子就这样贴上了他的后背,邱水从后抱着忘杊,缓缓道:“能多抱我一会儿吗?别这么快把我放下。” 忘杊僵直着后背,一动不动。 邱水在他身后,头埋在他发间,声音朦胧:“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像神仙吗?除开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样惊为天人,更多的是,你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像个断了凡尘的仙人。我已是将死之人了,你还要瞒我吗?” “我是不是神仙有那么重要吗?”忘杊声音微微发哑,不知是方才的酒灼了喉,还是他沉默太久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真无欲无求?”邱水放开他,强迫他转过身来。 忘杊低垂着眉睫,一点也不抬眼看邱水那双多情的眸子。“你不是神仙。”邱水突然笑了起来。 忘杊这才抬眼疑惑地望着她。邱水笑道:“你若当真清心寡欲,方才为何不看我?你若看我,我不信你眼中无我。” 忘杊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自己仿佛是在逃避。他看见邱水的剪水清瞳中清晰的倒映着的微微失神的自己。 “你喝醉了。”忘杊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定定的看着邱水,正要站起身。 邱水按住他的肩膀:“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为什么不能顺从本心爱一回呢?” 邱水看起来确实很清醒,她接着道:“我爱你,那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自己这样短如蜉蝣的一生抱憾而终。” 忘杊忽然就心软了,他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瞬间,他想拼尽一切去保住邱水的性命,但都在他恢复理智的时候被扼杀了。 他就在这一年间反反复复的,萌生这样的想法再自我否决。 就在他心软的这片刻,邱水在他耳边说:“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对吧?”她温软的唇就这样覆了上来,忘杊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两人相处的过往如走马灯似的涌入他的脑海,他的理智刹那间崩了线,他一时庆幸自己是蓬莱鹤仙,又一时希望自己是个凡夫俗子。 他要救她,他又想和她同生共死。这样的想法其实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一直被他的理智死死压抑着。 她不会死的,他会找到她转世的魂魄,那也不算破了六界的规矩。 今生缘便可来生再续,他会永远记得她,直到找到她。 邱水唇齿间满是佳酿的余味,直让忘杊也坠入了醉生梦死的情网。 是缘是劫都不重要了,忘杊从这一刻起便认定了此后生生世世都会记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寻到她,哪怕一次次被遗忘,再相识再看着她死去。 这个想法吞噬了他的犹豫和理智,在他心中扎了根…… 天门山是中原有名的高山,地势险峻,高耸入云。传言其顶峰直通天门,便得名“天门山”。 每年秋日有不少文人旅客来此登高赏菊。忘杊同邱水随着前来赏菊的众人沿山路而上,到了最适宜赏菊的山腰处,此处设有赏菊亭以便于游人歇息品茶饮酒。 “哎,没想到这里的菊花都被游人采去做茶了,实在可惜。”邱水神情隐隐落寞。 山腰处游人如织,菊花也是七零八落,早已被人迹糟践的不成景色。忘杊见邱水这般,一言不发的拉起邱水走到人烟稀少的偏僻处。 不待邱水伸手,他就将邱水拦腰抱起,凌空而起。山风颇有些微寒,忘杊抱着邱水飞身在山川之间,不出片刻便到了云雾缭绕的高峰中。 已经落地了邱水还是没有放开忘杊,她双手搭在忘杊脖颈上,踮起脚站着,笑意盈盈的说:“原来轻功竟有这么厉害!忘杊你真好~”说罢,在忘杊侧脸上飞快的亲了一下,快步跑开。 忘杊好像自从昨晚心软下来,面对她便再也硬不起心肠,什么理智什么仙律全都不值一提。 邱水蹲在花丛前,回眸杏目圆睁满是好奇的问:“这也是菊花吗?” 忘杊走上前也蹲下来细看,花丛中盛开的小黄花状如雏菊,花瓣金黄,花蕊棕色。看起来不似金菊,更像是向阳而生的小葵花。 忘杊看了一眼身旁的邱水,这花与她是如此相似。生长于极高的冰峰峭崖中,仍欣欣向阳。 “这是高山雪菊,采高山之灵气,集天地之精华,耐酷寒之磨砺,经冰雪之纯化,是难得的药材。”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忘杊伸手采下两朵,递给邱水:“这个更适合你。” 邱水怔怔的看着平时冷若寒霜的忘杊,眼底映照出金黄的花影撒满了温情的光,就这样双眸似水的望着她。 这是第一次邱水在对视中先移开目光,她飞快的接过花按在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上。 邱水把花别在了发间,她站在峭崖之上,山涧中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如梦如幻。山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 她回头对忘杊笑:“这里景色真美啊。”忘杊的心没由来的一悸,邱水今天一身白色的长裙,在呼啸的山风中衣袂翻飞,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的蝶。 忘杊快步上前把她拥进怀里,她的身体单薄的好像怎么用力都抱不住。 “九九重阳,九九久久,答应我你要久久的记着我,久久的念着我……那我便不算死,我可以在你心里永远活着。” 忘杊瞳孔骤缩,一瞬想要抱紧她却好像失了力,他忽然被推开。 “看这漫山雪菊,多适合埋骨之地啊。”话音极快的消散在风中。 邱水笑着的面容忽然消失只闪过稍纵即逝的白色裙摆,她就这样向幽不见底的山涧深深坠去,堕进了一片云雾之中。 忘杊骤然一惊,片刻没有犹豫亦纵身一跃,云雾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邱水长发散开在风中舞着,不知怎么这样的风也没能吹落她发间的雪菊,金黄的花瓣却四散飞落,悠悠的飘在了风里。 她仍在笑着,眼里却噙满了泪。忘杊从没有这样强烈的要她生的渴望,他一把抓住邱水紧紧抱在怀里,逆风而上纵身飞起。 “邱水,邱水……”忘杊好像这一次便把相识以来没叫过她的次数全补上了,他喃喃的叫着邱水的名字。 “你果然……是神仙吧。”邱水躺在他怀里笑着。 “那你……当真是断了凡尘,无欲无求吗?”邱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连双唇都没了血色似的苍白无力。 “不……”忘杊起先并不知,邱水便是他在这凡间的劫。 上任仙君许他名为“忘杊”,便是让他忘却凡间的草木山川,不要为情劫所困,坏了仙道。 他必有这一劫度了这一劫,才能当上蓬莱下任的仙尊,成为天水地三仙之一。若能成功渡过此劫,便飞升仙尊,那方是成了真正无欲无求的断了凡尘的仙人。 而这时紧紧抱着怀里轻若浮萍的邱水,忘杊绝非无欲无求。他缓缓开口:“不,我欲与你长相厮守,我求你百岁无忧……” 他顿了顿,接着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是神仙,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去鬼界……” “忘杊!”忘杊一怔,他转过头,元里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疯了!这是你的劫!你若不负她,便要负了苦心栽培你千年的老仙尊吗?你是未来的蓬莱仙尊啊!” 忘杊像是被一顿当头棒喝,怎么在邱水面前,自己把什么过去将来,责任理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邱水笑了笑:“为了我不值得,我所求不过你不要忘了我……” “我活不过今天的,我一早便知道你是神仙,我从未想过让你救我,你长生千万年,只需记得我邱水便够了。” 忘杊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轻声道:“我会记得你,我会等你转世,来世必去寻你。生生世世……” “记得我,就够了……”邱水的笑忽然变得模糊,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忘杊神情忽然从疑惑变的大惊失色,元里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夹杂着不可置信的绝望和愤怒。 “不可能,不可能!”忘杊极力的否定脑子里的可怕想法,但当他用力抱住邱水却只拥住了空气和一群四散飞去的灵蝶…… 残缺的雪菊掉落在地上,同时他脑子里的弦骤然绷断了。 忘杊低垂着头,神色在一片阴影之下,语气里是隐忍不住的怒意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你一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忘杊站起身背对着元里,双拳紧握,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为什么是魂飞魄散?!她只是个凡人,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忘杊声音不高,却在空寂的山谷里掷地有声,让人不寒而栗。 “忘杊,你已经是蓬莱仙尊了。”忘杊转身走到元里面前,他双眼泛红咬着牙道:“有用吗?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言罢他转身要走,元里叫住他:“忘杊,你不必去找老仙尊了,他让我告诉你,既成了仙尊便要断了欲念,也不可能有这样致命的弱点,她只是一个凡人,你的一道情劫。”忘杊顿了顿,仍不回头的走了。 忘杊救不回邱水,忘杊不是“望穿”,邱水也不是“秋水”,他们永远没法像“望穿秋水”这四个字这样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无论怎样选择,邱水还是会魂飞魄散的,她一早就知道,所以那样安然的赴死了。 忘杊接回了山竹,山竹因有仙缘修炼成了小妖,一直跟在忘杊的身边。 那之后忘杊闭关了百年,出关后也不再踏出蓬莱,“忘杊”一名,终也应了其义。 大好河山,草木山川也终不及那一人。 第三十章 真假难辨 那时他怎么也没说出‘望穿秋水’这四个字,如今只能是, “望穿秋水,等不归人。”忘杊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了。 莫鸢同祁堇衾尚还没从这段往事中回过神来,对比起这样凄美悲情的结局,莫鸢看过的那些杜撰的话本子着实失真,莫鸢眼里还依稀有泪,她喃喃道:“望穿秋水,等不归人。”莫 鸢抬眼正好撞到了祁堇衾望着她的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哎,唯情一字,最伤人啊。”小米叹道。 忘杊本不愿再提起这些往事,但认错字的莫鸢,让他想到了那个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的少女,不经意又把往事回忆了一遍。 莫鸢心中思绪万千说不清楚,有关生死,有关爱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死为何? 还有邱水那句“我爱你,那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自己这样短如蜉蝣的一生抱憾而终。” 莫鸢想到了祁堇衾,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小鸢?”莫鸢回过神来,转身看到师父莫淮神色凝重地站在身后。祁堇衾见此,师徒二人定是有话要说,便拱手一拜,默默离开了。 “明日同我回山。”莫淮言简意赅的说完,言语间不容有半分拒绝。莫鸢不禁一阵失落。“那祁堇衾要留在青丘吗?” 莫淮定定的看了莫鸢片刻,直看得莫鸢心里发毛,他才淡淡开口道:“他身为青丘少帝,自然要留在青丘。” “啊?那……那那我能不能?”莫淮压根像没听见似的打断道:“明天一早就走,记得早起。” 莫鸢失落的“哦”了一声,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就再去同他道个别吧,作为少帝,未来他定是青丘仙帝。 莫鸢又想起了师兄莫彦说的,你们终归不是一路人。莫鸢心里微微发涩,刚刚鼓起的勇气又瞬间灭了下去。 心里一阵失落,他是仙,我是妖,细细想来也是攀不上什么亲族关系的吧……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找寻赤狐之地呢?那里才是我的归宿吧。 莫鸢一路想着便慢慢踱到了祁堇衾的房门口,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道别。 想着不知不觉已是一路从北海到千隐山再到青丘一起走过的了,似乎从莫鸢出山起祁堇衾就一直在的,算是她第一个山下的朋友吧。 可是莫鸢又转念一想,自己下山至今也没过多久啊,只是数百年的妖生中很微不足道的一段时光罢了……对他来说又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似乎越来越有一丝悲伤蔓延了上来,莫鸢转身想就这样默默离开吧,或许告别了会更难过呢,但潜意识里想着若他这时候唤自己一声,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笑迎上去…… “哈!主人!”小米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莫鸢背后,吓得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小米“嘭”的撞在门框上,摔落在地上。 莫鸢忙蹲下看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祁堇衾闻声出来,也蹲下身来,担忧道:“小米没事吧?你们怎么在这儿?” 莫鸢捧起小米,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小米揉着脑袋嘟囔道:“谁知道,刚路过看到主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徘徊……” 莫鸢抬手把小米扔出去:“胡说!我也是路过好吧!”小米在空中晃悠几下,趴上祁堇衾的肩膀。 莫鸢站起身,低头道:“我明天就回山了,可能要就此别过……” “才刚刚到青丘,怎么?”祁堇衾也站起身,神色一下紧张起来。 小米调整好,双手环胸道:“肯定出事了呗,这会儿回山才安全。”祁堇衾略一沉思道:“我们进来说吧。” 坐在桌前,莫鸢也略显紧张,小米说的不无道理,她回忆起夙湮兮,那么巧合出现在北海的,又与魔兽出逃时间如此吻合的…… 但是他也是一个同自己一样对外界好奇的小透明吧,况且他那副不靠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魔兽,要是魔兽说不定早把自己拆骨入腹了。 莫鸢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魔兽有一定可能是魔界设计放走的。”祁堇衾开口道。 “魔界为什么要把魔兽放出来啊?”莫鸢不禁发问。 祁堇衾开始耐心解释:“上古魔兽因在一些特殊时期会爆发兽性,四处祸乱,破坏六界安定。所以上神们用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等自然之力将其封印。因此,魔兽们与神界是为对敌。” 莫鸢恍然大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难怪魔界要放出魔兽,是为了为己所用。那……有没有说,魔兽都长什么样子啊?” 小米嗤之以鼻道:“这还用问吗?都说了魔兽魔兽了,肯定是青面獠牙的凶兽状了。” 莫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哦……” 祁堇衾抬眼望了望莫鸢:“莫淮师父要你回山是对的,为了你的安全,况且你也知道……万事多加小心。” 祁堇衾是在暗示今天的事,莫鸢心下了然,点点头。想到离别,不禁有点鼻酸,莫鸢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 祁堇衾嘱咐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还会再见的,待青丘诸事放下了,我去千隐山寻你……” 莫鸢嚼着糕点定定地看着祁堇衾,食不知味,勉强笑着道:“刚见面的时候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关心我的一天。” 祁堇衾一下子停住了,只抿着唇看着莫鸢。眼神像是融了焦糖似的又浓又黏的化不开,这时候莫鸢才觉得嘴里好像尝到了一点甜味。 她移开眼咬着糕点,状似无意的轻睨了一眼见祁堇衾眼神一点未动,莫鸢又连忙移开眼,吞了吞口水。 被他盯得莫鸢都紧张了起来,心跳开始加速,眼神四处乱飘,此时的屋内安静的能听见烛火燃烧的细小声音。 莫鸢想着,自己这心如擂鼓的动静怕不是都被听到了,面上开始发热。正当莫鸢坐不住了要起身时,小米憋不住了出声:“你们……”话未说完,被祁堇衾一把按住。 同时,“莫鸢。” 莫鸢抬眼直视他,祁堇衾倾身向前,离她不到咫尺,如此近的距离他那一双眸子更显得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莫鸢就这么看着,心砰砰直跳竟有了几分紧张的期待,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却只觉得一双手抚上她的嘴角轻轻抹掉了沾着的糕点末,莫鸢睁开眼,祁堇衾已经坐回原位。 “啊啊啊!你们干嘛!”小米挣脱出来突然的叫声吓得莫鸢往后一倒,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嘶……你干嘛啊!吓死妖啊!”祁堇衾忙起身扶起莫鸢。小米捂住嘴,用夸张的语气道:“你们两个!捂住我眼睛的时候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莫鸢想起刚刚的事,厚着脸皮吼道:“关……关你什么事!” 小米飞起来,一脸痛心疾首:“哦!这时候嫌我多余了是吧!重色轻友的臭主人……” 莫鸢一脸恨铁不成钢,揪住小米:“走了走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转身迈了两大步,她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后会有期!” 待回到自己房间,莫鸢心里还是乱作一团,她找了借口把小米支走,独自一人坐在床头。 刚刚……按正常发展不应该亲亲吗?难道他就是单纯的强迫症,看到自己脸上的饼渣不爽? 莫鸢撇撇嘴,那干嘛要离那么近,害的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还是说,因为小米在所以他不好意思?一回想起来,莫鸢的心就止不住的怦怦直跳。 他喜欢我?可是在乾镇自己说起狐面他却无动于衷,总是沉默寡言。 他不喜欢我?可是他处处隐于毫末的守护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自己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两人又是仙妖殊途,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罢。 “小鸢!”门外是祁堇衾的声音,莫鸢心头一怔,这时候他过来做什么,莫鸢脸瞬间红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脑袋骂道,你在乱期待什么啊!太羞耻了! 莫鸢调整了仪态,站起身打开了门。莫鸢尚未看清来人的脸,在失去意识前跌进了他的怀抱。 “小鸢,小鸢?” 莫鸢吃力地睁开眼睛,大脑昏昏沉沉的。眼前晃动的场景还是在她的小屋,她却发现此刻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动了动身体竟动弹不得,莫鸢看了看眼前的祁堇衾,愣了一瞬。 声音虚浮地问道:“怎么了啊……我怎么看不清楚东西了?” 祁堇衾的脸越靠越近,但莫鸢眼里仍是模模糊糊的,她听见祁堇衾柔声在自己耳边说:“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莫鸢心下疑惑,什么?突然领口被扯开,肩头一凉。 她大脑“嗡”的一声炸开,脸腾地烧起来,莫鸢试图抬手推开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祁堇衾……祁堇衾,是你吗?你要干什么?”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大脑越来越混沌。 颈间突然被什么温凉的东西贴上,接着一阵刺痛。是利齿刺入了皮肤,莫鸢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感到血液正在被抽走,疼痛和窒息让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别……不要……啊,你,你不是……”莫鸢气若游丝的从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呵,果然……”身前的人一声轻笑,微凉的指尖抚上脖颈上的血痕,莫鸢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 他的手从脖颈到双唇再沿着泪痕到眼角,一字一顿地说:“血……津液……眼泪……只要是体液都有功效呢……你还真是一块宝藏啊~”说着吻上了莫鸢眼角的泪滴。 莫鸢已经完全慌了,他方才低沉的声音,分明不是祁堇衾! 莫鸢用尽力气大喊道:“你是谁?!你不是祁堇衾!”“祁堇衾”掩唇一笑:“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怎么刚才没听出来你小情郎的声音呢?呵呵呵~”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莫鸢心下慌得不行,强装镇定。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就把我当成他就好了,以后我养你啊~” 莫鸢心里乱作一团,莫非……莫非是我的特殊体质被歹人发现了,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办? “你……你养我?我都快被你吸干了,死掉了怎么办?你……你最好给我来点好吃的补补,对!我饿了,我要吃饭!” 莫鸢语无伦次的乱说了一通,大脑飞速运转,他既然是要利用我的特殊体质那应该不会杀我,先拖延时间…… 神识无法集中,这里应该被下了禁制联系不上小米了,对了!师兄赠我的铁扇刀! “没问题,我不会亏待你的,乖乖在这里等着~”看着他离开莫鸢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努力把袖中的铁扇刀挪到手中握住,小心翼翼地割绳子。 第三十一章 魔界如何 “宝贝儿~你这样可不乖哦”声音从身后传来,莫鸢手上动作一滞,铁扇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暗道不妙。莫鸢感觉他俯身捡起了刀,而后来到莫鸢面前刀刃抵着她的脸,她甚至不敢喘气,抬眼看着他明明是熟悉的祁堇衾的脸,此时脸上邪魅的表情让他又如此陌生。 “你别乱来啊……不然……不然我死给你看!” 他像是被莫鸢逗笑了低头一笑,拿开刀子凑近莫鸢耳边说:“死,有什么意思?你体会过欲仙欲死吗?光吸血多没劲啊,你试过其他体液的功效吗?”说着他舔了舔嘴唇,眼神迷离又暧昧。 莫鸢一头雾水,又惊恐又疑惑。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打横抱起。 莫鸢慌乱的胡乱踢腿,双手被缚,她张口咬上了此人的肩膀,莫鸢看不见他的表情,感觉到他倒抽了一口气把自己放在了床上,莫鸢仍死死咬住半点不松口。 他捏住莫鸢的肩膀,吃痛的她嘴下松了一点,却被趁机向后一推,没松口的莫鸢顺势扯掉了他的衣服。 莫鸢倒在床上眼神忿忿不平的瞪向他,他衣衫半解肩头裸露,正微蹙着眉看着被莫鸢咬伤的肩膀。 灯光迷离之中,莫鸢一晃神仿佛看到了祁堇衾,神智一时恍惚。不知怎的出现了自己与祁堇衾衣衫不整坐在床边的画面,他温柔的捧起自己的脸俯身吻了上来…… 不同上次的轻柔这次的他分明是用了几分力气的,唇齿之间极尽缠绵每辗转一番这个吻就又加深一分。 莫鸢大脑一片空白早已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全身的注意和感觉都集中在这个吻上,仿佛陷入了一场缠绵旖旎的梦境…… “妈的!给老子住口!”突然一声怒喝把莫鸢拉回了现实,眼前已不见祁堇衾,她转头一看床的里侧是一只被打伤的灰狐。 夙湮兮收回了飞出的一脚,对后喊道:“带她走,这里交给我!”事情转变的太快莫鸢尚未反应过来,熟悉的环铃声响一抹红衣闪过,一把抱起她冲了出去。 宓倾儿?!夙湮兮?!莫鸢震惊的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女,是宓倾儿! 宓倾儿一脸不屑的看了莫鸢一眼,嗤笑一声:“莫鸢,你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们要是去迟一步……” “你怕是被人吃干抹净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小爷我?”夙湮兮追了上来,一脸得意等夸的表情。 莫鸢彻底懵了,结结巴巴开口:“怎么……怎么回事?”“说来话长,先屏息凝神走出这地方,回去再说!” 两人带着莫鸢走出那片幻境,莫鸢此时才发现,他们竟身处在一片幽暗的森林里,难怪自己总觉得这里有着压抑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 终于走出这片森林,一道裂谷拦在了眼前,“这……”莫鸢尚未发问,宓倾儿和夙湮兮对视一眼拉着她跳了下去。 “啊——”只余莫鸢的尖叫在谷中回荡。 莫鸢捧着一杯茶惊魂未定地坐在桌边,原来下面只是个小城镇似有什么阵法罩着,高处落下竟能平稳落地。 此刻她终于能问出了心中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怎么认识?又怎么出现在那里救了我?” 夙湮兮一脚踩着凳子,猛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我还想说,你怎么回事呢?怎么就出现在了魔……” “我俩本来就认识啊!我们是同一天出现的你忘了?倒是你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被这别面狐掳了去。”宓倾儿快速打断了夙湮兮,瞥了他一眼道。 莫鸢留意到宓倾儿的反常,暗暗疑惑,但还是继续问道:“别面狐?” “啧,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个伪装成祁堇衾的狐妖就是别面狐,他从来只会变化成别人的样貌为非作歹,最近被青丘打成重伤逐出境,但又偷跑回青丘境内晃荡找着疗伤的法子。” 说着夙湮兮看了莫鸢一眼,翻了个白眼道:“敢情这货发春了饥不择食,居然想对你下手?” 莫鸢抬手就要把杯子扔过去,宓倾儿按住她的手:“你今天失血过多了,在这儿好好调养吧。” “哎!不行!祁……师父小米说不定正担心我呢!我得回去!”说着莫鸢集中神识要唤小米,脑中突然一阵抽痛。 “今天你的神识被别面狐的法术强下禁制,又刚从幻境中脱身,先别动用神识,我代你送信给他们。”宓倾儿站起身拍拍莫鸢的肩。 “你啊就别逞强了,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别把自己整成脑残了,那小爷我不亏了。” 夙湮兮又是一副欠抽的嘴脸,莫鸢冲他翻白眼:“别忘了我也帮过你,我俩算扯平了!”夙湮兮冲莫鸢做了个鬼脸,她噗嗤笑开。 宓倾儿也笑着站起身:“行啦,你今天受了不少惊吓,一会儿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吃了便好好休息。我这便去给他们送信。” “好!今天谢谢你们啦!” “谢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们走啦,你好好休息~” “嗯嗯!”宓倾儿拉着夙湮兮出了门。 莫鸢双手撑脸,表情突然凝重。事情远没有自己知道的这么简单吧…… 为什么自己被掳走他们会知道呢?又这么巧合出现在了那里,现在莫鸢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联系不上小米,宓倾儿带自己过来又匆匆离开,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一样…… 宓倾儿和夙湮兮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含糊其辞?莫鸢又想起了师兄说过的话,宓倾儿可信吗? 莫鸢甩了甩头,思绪有些混乱,自己这是又被隐瞒了什么吗?如果祁堇衾在呢?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全部他知道的真相吧…… 只有他不对自己作那么多的隐瞒,祁堇衾…… 青丘内因莫鸢失踪一事变得惶惶不宁。 莫鸢本是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妖,外人知她皆不过挂了个上神弟子的名号,而聿怀上神连同心存愧疚的云若女帝都神色紧张。 更何况青丘少帝祁堇衾因此气压骤然降了几个度,加上他本就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人望而生畏。种种压力之下,扰的一众不相干的青丘弟子也惶恐不已。 莫淮第一时间通知了身在北海的莫彦,毕竟莫鸢也不是没有偷偷跑走的可能,昨天夜里莫淮去通知莫鸢回山的时候她还一脸不愿。 “还有明潭。”祁堇衾对着云若道。云若连忙应道:“我这就去给元里传信。” 若当真是莫鸢偷跑,其一她断不会回山去,其二她所到过之处不过那几处,凡有可能定不可错漏。 但祁堇衾心里却隐有不安,以莫鸢昨日的反应来看,她明明是想留在青丘的啊。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到那日莫鸢的体质,祁堇衾不禁一阵慌乱。若不是她偷跑,那就危险了。 “臭主人!没良心!居然丢下我自己跑路!”小米气得原地跺脚。 “昨日你不是同她一起回去的吗?之后呢?”祁堇衾神色严肃的问。 “昨日?我连她房门都没跨进去就被她撵走了哎!她说她想静静,指不定是在考虑怎么撇下我跑路呢!”小米吹胡子瞪眼的气不打一处来,环抱着胸愤愤道。 “可她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收拾,一点也不像是准备周全的出逃。”祁堇衾越想着心越发的悬了起来。莫鸢一定是被绑架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飘进来一只纸鹤传书,祁堇衾快速上前拿下来。信上写着:我出去玩两天,你们不必担心。莫鸢书。 祁堇衾把信纸递给莫淮,神色疑虑重重。“好啊,我就说嘛!果然是这样!”小米叉着腰喊道。 “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莫彦气喘吁吁的从门外闯进来,似是透支了神力连续瞬移至青丘的。 莫淮快步迎上去把信纸递给了莫彦。莫彦眉头紧锁,抬眼缓缓道:“这不是小鸢写的。” 幸而莫彦及时赶到,在场除他无人能辩出莫鸢字迹。这样一来更确定了是有人故意绑架了莫鸢,伪造她自己出逃的假象。 云若此时步履匆匆赶过来说道:“昨日四处作乱的别面狐又在青丘出现,我已派人将其拿下,或许能问出莫姑娘的消息。”众人立刻都望向了被押进来的别面。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昨晚是在青丘……但与那莫姑娘素不相识……”别面被缚在台下,仍面不改色的一脸无辜相。 “不过……”别面小心翼翼的抬眼瞥了祁堇衾一眼,略有心虚的欲言又止。 “快说!”莫彦一点不似之前的温文尔雅,厉声喝道。 “那莫姑娘可是名鸢……我似乎……路过时,听见了……有人唤她。”别面又似是而非的瞥着祁堇衾。 莫彦眼神骤然凌厉顺势看向了祁堇衾。 “我昨晚没有去找过莫鸢。”祁堇衾纹丝未动,一口否决。 “这别面狐惯常逢场作戏……” “那你们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他为何一上来就针对你?”莫彦眼神死死的盯着祁堇衾,满是怀疑和探究。 祁堇衾面上未有反应,脑中思索着莫彦的问题。他说的不无道理,那这别面势必与绑走莫鸢的人有勾当,却还留了这一手,若是假象被识破就嫁祸出去。 “你在说谎,快说莫鸢在哪儿?”祁堇衾越过莫彦,伸手抓住别面的衣领。 别面假意压低音量却又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我撞破了你的计划,你想灭口吗?” “一派胡言!”祁堇衾话音刚落,莫彦大步向前抓住祁堇衾的手甩开,别面向后一倒,“哐当”一声,地面上赫然是铁扇刀。 祁堇衾同莫彦对视一眼,快速反应过来一把押住了变成原型正欲逃走的别面。 莫彦随后捡起铁扇刀抵着别面的脖子,厉声问道:“小鸢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祁堇衾又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不认得,是……是一位红衣女子和戴面具的少年。”别面聋拉着脑袋瑟瑟发抖。 别面狐被押下去,两人站起身快速思索着,红衣女子?红衣? 祁堇衾恍然想起,看向莫彦犹豫着问:“宓倾儿?” 莫彦瞳孔骤缩,他脱力般垂下手眼神涣散,无力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心头一紧的话:“宓倾儿,是魔族的人。” 第三十二章 眼见为实 “宓倾儿?你让我扔给那别面狐的锦囊里装了什么啊?”夙湮兮叼着一根草,支支吾吾的问。 “这你不用管,反正一切都先瞒着莫鸢知道吗?”宓倾儿正色道。 “嘁,你这有点不够意思啊,不就是魔族……”夙湮兮把狗尾巴草吐出去,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她可还当我是朋友,但我也不得不奉命行事,总之断不会伤害她,就先瞒着吧。”宓倾儿神色无奈。 “这也叫朋友,真不够意思。”夙湮兮说道。 “你可别乱来,我们有约在先,你得听我们的。”宓倾儿嘱咐道。 夙湮兮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罗里吧嗦的……那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也不怕她跑了?” 宓倾儿神色笃定:“她跑不出魔界,若她涉险我能感应到。”夙湮兮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莫鸢吃完了饭菜,想着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想办法回去,先在这小镇子逛一逛打探一下。 她推门走了出去,门没锁,这让她又稍稍放心了些。这地方比莫鸢想象的还要普通,就和千隐山下的小村镇并无不同。 莫鸢走在大街上,想去问问行人探探路,却没想到整条街上的人都对她恍若未见,置之不理。 莫鸢心中疑惑,却是一路畅通无阻,晃荡晃荡着,她最后来到了一处小湖边,莫鸢抱膝靠坐在柳树下。 正值落日,日光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碎金一般的光芒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到达北海见到的光景,距那一次已经好久了,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数百年不出山的生活从那次后发生了极大地变化,生命中出现了那么多新的人发生了那么多始料未及的事。 而自己,终究也是有所成长了。那么这些人事纷繁后被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风拂过垂柳拂过湖面,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陷入沉思的莫鸢早已忘了自己身处谷底并不觉得此刻见到落日有任何不妥。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现在这样不好吗?”莫鸢一个激灵跳起,有人过来了,她下意识的念诀瞬移。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莫鸢已稳稳地蹲在了柳树繁茂的高枝上,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听着让她忘记了害怕。 是了,这声音,如果没听错的话…… “这样好吗?”来人一声无奈的轻笑,声音是说不出的平和儒雅,一个文弱公子的形象翩然跃入莫鸢脑海。 她努力扒开枝叶,看到了一个蓝色长衫的身影紧跟着一名黑金长袍的男子。是这蓝衫公子? “你站在天界的位置上想自然没什么不好,地位、名声、任何资源都轻松拥有。这祥和的生活永不被打破才好吧。但是我呢?我们一族如何你们想过吗?” 虽是质问的语气但不紧不慢的用这温和声音道出,如嘘寒问暖的闲谈一般。 黑金长袍的男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边人。 莫鸢愣了一瞬,这般装束与这柔和的声音气质当真无法联系起来。 两人渐渐走近,莫鸢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是蓝衫公子“我……可是,你们若为一己私欲挑起战乱,那六界没一处能过上安生日子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战乱?!这人是要挑起战乱的魔族! 莫鸢压住内心的惊恐,继续侧耳听着。 两人停在树前,“抱歉,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比起自私”他礼貌的道歉,语气无奈,顿了顿继续道“六界上最自私的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神吗?”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直让人心颤,末了他转头笑了一下,侧脸在夕阳余晖下镀上了金边。 蓝衫公子震惊的看着他,他却笑着道:“放心吧,我不会逼你做什么选择的……你毕竟于我有恩。” 莫鸢惊得捂住了嘴,险些掉下去。 蓝衫公子转身背对他“殊言……我不用你报恩……但求你不要伤害无辜,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我毕竟是北海仙君。” “放心吧,我有分寸。”归海奕忽的转身“那你到底要对小鸢做什么?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啊!” 殊言掩唇轻笑,缓缓转身道:“我只是对这姑娘有兴趣想认识一下不行吗?”说着,正对着莫鸢的方向浅笑着抱拳鞠躬道:“莫鸢姑娘,在下殊言,冒昧邀请你到魔界一游,未明确告知还望赎罪。” 莫鸢这下直接被吓得从树上落下,殊言闪身过来接住了落下的莫鸢,她尚还惊得嘴都没合拢。 站定后,一见归海奕也是震惊的神色。 莫鸢尴尬的笑笑:“嘿嘿嘿,我看日落呢,好巧啊。” 殊言不紧不慢的走回归海奕身边,归海奕窘迫的看着莫鸢:“小鸢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事情……” “如你所见。”殊言颔首一笑。 莫鸢此时心里汹涌澎湃,思绪纷乱,北海仙君归海奕竟与魔尊殊言有着这样的交情?他不是不出北海的吗?这里是魔界? 莫鸢心里虽乱,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冷静。“我都懂我都懂,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莫鸢一边笑一边摆手。 归海奕赌气的看着殊言:“你一早就知道,小鸢在这里了?” “别忘了,这儿是魔界啊,况且我相信莫鸢姑娘,这些话她有何听不得。” 莫鸢心中有些意外,怔怔开口道:“魔界和想象中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啊。” “你对魔界的认知不过是外界口口相传的,不亲自来一趟又怎能知道呢?”殊言还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与之交谈丝毫感觉不到是传言中阴狠暴虐的魔族中人,莫鸢心中对他稍稍卸下了防备。 “天色已晚,去我宫殿吧,带你重新了解一下魔界。” 莫鸢一怔,归海奕缓缓开口道:“不必了吧,事已至此,我信殊言你自有考量,我也无力改变什么。让我带小鸢回去。” 莫鸢反应过来躲到归海奕身后。殊言抬眼轻飘飘的看着莫鸢,神色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开口:“我等招待不周,莫鸢姑娘才来就要走吗?在下心中有愧,势必要留客了。” “为什么不让我走?我……”话音未落,莫鸢已失去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殊言!你干什么!”归海奕见状厉声质问。 “放心好了,我又不会伤害她,时机到了自然会放了她。” “莫鸢可不是你能交的朋友,我大哥视她如宝,你若同她交好,难免给她扣上通魔的罪名。” 归海奕顿了顿又道:“你别白费力气了,魔族自古便是邪道,任你再怎样努力也洗不脱六界的偏见……” 殊言一言不发的看着归海奕精致如画的眉目,他一把握住归海奕的手腕,低声道:“连你也对我有偏见吗?” 归海奕眼睫轻颤,直直迎上殊言隐有愠色的眼神,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出:“没错。” 殊言手中逐渐用力越发靠近归海奕,面上却是神色未动。 归海奕甩开殊言的手,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当年因为什么化龙险些失败,又是因为什么千百年隐于北海避世不出?!” 归海奕大口喘着气,他本就体虚,又情绪起伏过大,说完这些话直让他感到心口一阵阵的窒息。 殊言见此担忧的伸手要去扶他:“奕,你冷静点……” “别这么叫我!我今天就是为莫鸢而来的,让我带她走。”归海奕避开殊言的手,语气笃定。 殊言沉下脸,缓缓道:“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带走莫鸢。” 殊言又抬眼,神色温文尔雅噙着一抹笑道:“要么我放你走,要么你们一起留。” 莫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安之若素的待在魔界,这当真与之前的想象相差甚远。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魔尊宫殿,而归海奕不知所踪,据殊言所说,归海奕先行回去报平安,待莫鸢在魔界玩够了,他自会送回。 更何况,魔界早已改邪归正与六界和平相处,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莫鸢看着他正人君子的脸,不由得只能半信半疑的答应了,反正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倒不如先顺着他。 夜色里暖黄色灯盏亮着,走廊上也有夜明珠照明,与莫鸢在千隐山的府邸比起来也相差无几。 只是殿内充满着文人气息,书法字画琴棋文墨一样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翰林院某个博学多识的文官府邸。 踏进内院,院内站着莫鸢熟悉的两人。 “宓倾儿?夙湮兮?” “小鸢?你怎么过来了。啊,魔尊?”两人一脸惊愕,见到殊言更加震惊。 果然如莫鸢所料,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无数种从前深埋在心底的猜测怀疑和莫彦说过话涌上莫鸢的脑海,从知道自己身处魔界开始,莫鸢就想到了宓倾儿和夙湮兮的身份。 此刻算是水落石出了。现在身处魔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树敌无益,加之昨日他们对自己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此时顺而为之才是上上之策。 换言之,就算此次别面狐一事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既然他们费心布局,自己便假装不知道罢了。 “嗯,坐下喝杯茶吧。”殊言坐在桌前,拿起茶壶缓缓倒茶,举止端庄风雅。 众人在桌前落座,宓倾儿小心翼翼地问:“小鸢?你都知道啦?” “啊……是啊。”莫鸢环视众人,殊言带着浅笑默默喝茶,宓倾儿低头似是在避开莫鸢的视线,一向聒噪的夙湮兮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杯盖。 莫鸢整理了一下思绪,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很难以置信,如果直接告诉我我的好朋友都是魔族,我一定难以接受并且觉得受到了欺骗…… 但万幸我是先遇到了魔尊殊言,让我对魔界完全改观,什么六界划分都是屁话,魔族也不见得都是坏人,昨天还是你们救了我,我不可能因为一个身份就否定我们的友情啊。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担心,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哈哈哈小爷我就知道,这丫头不会让我失望的。”坐在莫鸢右侧的夙湮兮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哈哈笑道。 莫鸢嫌弃的甩开他的手,双手抱胸傲娇脸:“我可没忘你一开始骗我,利用我逃出北海啊,哼!你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除了是魔族。” 夙湮兮挠挠头:“这事是我不对,算我夙湮兮对不起你。你莫非知道我是……” “啊,我没猜错你果然是北海禁地里的魔兽!”宓倾儿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莫鸢。 莫鸢心下又笃定了几分,夙湮兮的身份她不是没怀疑过,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他的行事作风都和魔兽这个词无法关联,即使他的出现当初那么巧合,莫鸢也没认定自己这个怀疑。 看来是固有印象误导了思维,只是这师兄追查的魔兽在此出现,是否要告知他呢? 可是,奇怪,自己是北海仙君的师妹,魔界毫不隐瞒的告知魔兽是他们放的,可见,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恐怕师兄也早知魔兽就在魔界了。 莫鸢收了思绪调侃道:“啧啧啧,你可真丢魔兽的脸。” “你……”夙湮兮作势要打莫鸢,宓倾儿拍掉了他抬起的手。 “小鸢,虽说我们对你隐瞒了身份,但是绝无歹心。和你做朋友也是真的。而且……”宓倾儿不自然的端起茶杯,声音渐弱:“对你师兄莫彦也是真的……可他不信我……” 莫鸢神色突然凝重,看了看对面的殊言。 自己与师父师兄,都是至亲之人,还有祁堇衾……如今两大阵营若要对立,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三章 无处不逢 明潭正殿。 “莫鸢失踪了?”元袁神色骤然紧张起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最新消息说是被魔界中人绑架了。好像是那位红衣少女,宓倾儿。”元里想起明潭发生的那些事不禁一阵愧疚。 “竟是她?!”元袁也大惊失色,若宓倾儿是魔界中人,那质鳞案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可魔尊殊言又对此矢口否认,那不是魔尊授意,宓倾儿又是为什么组织办事呢?还是私交结盟了? “魔界为何要绑走莫鸢?”元袁与莫鸢虽相处不久,也已有了深厚交情。这小姑娘在他看来,性格洒脱随性单纯直率,对权势地位无半点野心,不像是会卷进六界纷争的性格。 “你们小一辈多不清楚陈年往事,火焚苍山一案,莫鸢的师父聿怀上神正是当事人之一。” 元里回忆起那年的惨案,苍山妖族因此案一夜没落,至今没能再兴。 上任魔尊魂飞魄散,聿怀重伤闭关,最重要的是,六界关注的焦点——瑬盏“金不换”不知所踪。 如今要再寻瑬盏,只能问当年一案的唯一幸存者聿怀。 “莫鸢被利用了?”元袁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虽是年轻一辈,但瑬盏“金不换”的声名六界可谓人尽皆知,看来魔尊殊言的目标是“金不换”。 元里点点头:“没错,你也莫要担心,既然是以她为人质,那她肯定安全。”元袁也稍稍安心了些。 现下明潭正着手重建事宜繁琐,明日便要新纳弟子,元袁收了收心思,心里祈愿莫鸢平安无事。 “明日纳新你全权主持事宜,元嘉会辅佐你。我与你母亲需动身去妖界查查乂坛司。”元里嘱咐道。 “知道了,你们万事小心。”元袁应下。 元里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语气深沉道:“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去魔界救人可无异于引战。”元袁知其利害,重重点了点头。 “你清醒一点,现在去魔界救人无异于引战!” 云若对此事也束手无策,虽说莫鸢是在青丘出事青丘难辞其咎,但魔界难得与仙界建立的和平谁若是轻举妄动必会被千夫所指。 祁堇衾也清楚如今局势,但他一想到莫鸢那难得的体质秘密一旦被发现,她必会被各方追杀,难得安宁。这样便一刻也不能等了。 祁堇衾紧握双拳,一言不发。“堇衾,你现在已经是青丘少帝了,万不可冲动误事啊。” 云若满是担忧,祁堇衾的性子像极了姐姐云冉,为人用情至深却是情深不寿,他万不可再重蹈姐姐的覆辙。 “堇衾……”云若开口还想再劝说劝说。“我有分寸。”祁堇衾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另一间房门紧闭,莫彦和莫淮坐在桌前,屋内气氛很是压抑。 “师父?……”莫彦已然坐立难安,神色满是慌乱。莫淮眉头紧锁,抬手示意莫彦坐下。 “莫慌,此事只你我知晓,他们既作出此举定是以为瑬盏现在在我们手里,而小鸢作为人质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可……小鸢在他们手中多一天,危险也就多一分。我们一定要尽快救她出来。”莫彦努力让自己站在理性客观的角度,可心中对莫鸢的担心早就盖过了理智。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种紧要关头,双方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局势变化,更不能当面与他们对立。” 莫彦忽的站起,已是怒不可遏:“师父!魔族何故要我们拿瑬盏交换其中意图怕是人尽皆知吧!何须与他们假惺惺维持这表面和平?” 莫淮脸色阴沉的可怕:“莫彦!你不要意气用事!莫鸢她不过是……” “师父!……数百年了,你有过真心把她当你徒儿吗?你担得起她叫你一声‘师父’吗?”莫彦这番话说完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紧抿下唇,眼睫忽闪着似在颤抖,眼眶也微微发红。 “此事我有分寸,你不要再插手了。” 莫淮起身拂袖。“师父!”莫彦声音微颤的喊出声。 莫淮顿了顿“别忘了你的身份。”说罢,大步走出房门。抬手一挥,房门已然落上了锁。莫彦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莫鸢身在魔界,虽无性命之虞,心下却实在难安。也不知外界是何情形。 好在魔界说是邀她做客,也确实有其待客之道。莫鸢的行动并没有被限制住。 她在殿后的花园里漫无目的逛着,此地处处幻境,难以摸清真实状况,恐怕正是因为这样莫鸢才能随意走动吧。 “自古妖魔便是同宗,您能来此魔尊倍感欢欣,请随我来。” 魔界有妖族中人来访?莫鸢一下警觉起来,背靠假山屏息听着。 “有劳。”是他?!莫鸢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这熟悉的声音却又陌生的语气,让她惊在了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是他! 莫鸢手抚上胸口,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探出头去看,一行人已走远了,背影模糊难辨。 莫鸢深吸一口气,快速轻声的跟上去。 书房内魔尊殊言坐在正位,来人同随从一拜道:“久闻魔尊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鸢心中又否定了几分,这般客套市侩的说辞断不是那人能说出来的,一定是认错了。 来人又道:“自古神仙共聚,妖魔同宗,数千万年来妖魔都是盟友,我等今日前来便要再续同盟之谊。” 魔尊殊言一笑道:“阁下所言甚是,快请入座。” 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忽然除却那人及其两名随从,魔尊屏退了所有下属。 莫鸢快速闪身躲进拐角处,妖魔要结盟?其中必然有大阴谋!难道是之前归海奕说到的战乱?莫鸢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门口。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捂住莫鸢的嘴,携着她跃上了房顶。 “嘘……是我。”是夙湮兮的声音。莫鸢转身问:“你做什么?”莫鸢这才发现,两人四周都笼上了金色的光晕。 她一脸疑惑的望着夙湮兮。“你是不是傻?这里可是魔界,你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听墙角?”夙湮兮敲了敲她的脑袋。 莫鸢一下子想起殊言毫不费力且一早就发现了那时湖边柳树上的自己,不禁一阵冷汗。 “有道理有道理,算我又欠你一次了。”莫鸢又道:“那现在他找不到我们了?” 夙湮兮颇为自豪道:“那当然,这可是小爷我的独家秘术,隐踪匿迹,听墙角不二之选!”这道术法能隐匿两人的声音气息,只要不被撞见,单靠感应是发现不了的。 莫鸢竖了竖大拇指,只听房内传来声音。 “妖族一众先前遭火焚苍山一劫损失惨重,从此与那上神聿怀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难消我族心头之恨。而魔界与妖族又是盟友又有共敌。结盟乃是大势所趋。” 这段是一名女声,想必是来人的一名随从所说。 莫鸢心里一惊,与聿怀上神不共戴天?殊言似是关切的问道:“本尊也对苍山一事深感痛心,不知妖族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此言一出,状似关切,实则打探妖族实力。女子笑了笑道:“吾等已备上厚礼,以表诚心。魔尊看了便知。” “对……没错,快呈给魔尊。”这忽然被说到,有些局促的语气让莫鸢又觉得是他,莫鸢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 屋里静默了一瞬,响起殊言的笑声:“竟是你们?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让本尊都不得不佩服。”莫鸢恨不能开个天眼看看到底是什么。 只听屋内女子道:“还望魔尊能帮我等保密,妖族实力暂时还不能被六界知悉。”“这是自然。” 妖魔要联合对抗师父聿怀?莫鸢心中盘算,妖界向来分裂各族成王,此番前来的是苍山落败的妖族。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并非苍山妖族,也断不会是这样的人,一定是认错了。不过此事还得尽快回去告诉师父。 “糟了,有人来了!”夙湮兮快速一瞥,打定主意。 “莫鸢快配合我一下!”事发突然,还没等莫鸢反应过来,夙湮兮一击在她脑后,莫鸢失去了意识。 夙湮兮飞速跃下房顶,揽着莫鸢佯装疑惑道:“这丫头怎么瞎逛到这儿来了?” “夙湮兮?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魔尊正在书房会客吗?”宓倾儿快步走到夙湮兮面前,见他怀中莫鸢,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嘿,你可得感谢我,这丫头再多走几步事儿可就大了!”夙湮兮一脸嘚瑟着邀功。 宓倾儿点了点头道:“算你机灵,快把她送回房吧。”夙湮兮正要离开,书房的门打开了。 魔尊同那几人走了出来,宓倾儿见状俯首道:“魔尊。”殊言只抬眼看了看,便知晓了缘由,吩咐道:“把莫鸢带下去吧,虽说不限制她行动,你们也多加注意些。” “是。”宓倾儿一拜,带着夙湮兮退下去了。 魔尊身后的那人听见莫鸢,瞬间抬起头来,见到夙湮兮怀里的莫鸢神色大变,正欲上前一步。 他身旁的女子不动声色的拦住极小声喝道: “荀秣,冷静!” 第三十四章 只身犯险 “让我进去。” 宓倾儿闻讯赶来,愣了一瞬随后正色道:“魔众禀报有人闹事欲闯入魔界,我还当是谁呢?” “我不是来闹事的,让我见魔尊殊言,我有话要说。” 宓倾儿语气凛冽道:“祁堇衾!你现在已经是青丘少帝了吧,至少所站立场是仙族一众,这番贸然来我魔界挑衅就没想过后果吗?!” 祁堇衾收刀至背后,冷冷开口:“我既然敢独自前来,就不代表任何一方。我只是祁堇衾,来找魔尊商谈。” “你与魔尊有何好商谈的?” “自然是你们感兴趣的事情。” 宓倾儿神色复杂的低头,似纠结万分,过了片刻抬眼道:“你先进来吧。” “宓尊使!”一名魔族族众担忧的开口。 “无妨,我自有分寸。”宓倾儿转身步入魔界,祁堇衾紧随其后。 “莫鸢在哪?先让我见见莫鸢。”祁堇衾开门见山。 “我放你进来是因为我们好歹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莫鸢也帮过我不少。至于你与魔尊的商谈,我只能把话带到,你好自为之吧。” 宓倾儿犹豫片刻又缓缓道:“莫鸢她……你好好把握,算是我的一份私心吧。” 祁堇衾闻言眼睫微动,抿起嘴看向地面,声音极轻道:“多谢。” 莫鸢再度醒来时,已是半夜。殊言正坐在床前,见莫鸢醒来微微一笑:“抱歉,无奈之举。” 莫鸢蹙了蹙眉,摸了摸酸疼的后脑,才忆起之前的事情,只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鸢抬眼冷冷的看着他:“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你不让我走是何图谋?以我为人质要挟我师父师兄?” “莫鸢姑娘,你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无知。” 莫鸢翻身起床,在他对面坐下,眯起眼探究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的地位?名声?资源?” 他轻啜了一口茶,反问莫鸢道:“你没来魔界之前,觉得魔族是什么?” 莫鸢略一沉思,当初还以为魔兽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呢“魔族,那我说实话咯,嗯……凶狠残暴,杀人如麻,自私暴虐,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狱般的魔界……” 莫鸢望向殊言,他还是微笑着。“倒是没想到魔尊如此温和儒雅,与想象中大不相同。”莫鸢笑着补充。 “你倒是实诚,正如你所说,魔族在外界看来就是恶的一方。生来就该在不见天日的地狱里生活,生来就受人谩骂,六界之中恶事十有八九认定是魔界所为,但实际上,族类根本就不能作为划分善恶的标准。魔亦有好魔,神也有恶神。”莫鸢愣愣的看着他。 他站起身向窗边走去:“虽为魔,但心中也有善恶,也有自己想追逐的东西。六界之内,物资最为丰厚之神界仙界。其次人鬼两届,妖魔便屈居在最荒凉险恶之地。何其不公?仙山耸立,云雾缭绕,日升月落那般美景我们又何尝不向往?” 莫鸢缓缓走至窗边,月将西沉,启明星在夜空中尤为亮眼。 莫鸢一时也沉浸在了这美景里,恍然想起这一切不过是幻境。莫鸢转头,只见殊言垂眸,落月最后清冷的光撒在他身上,说不出的落寞。 “六界确实对魔界有诸多误解了,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你此番?” “我也不愿挑起大战,会先和谈与之商榷。”莫鸢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坚定,心中微动。 纵然妖魔联合要对付聿怀的事在她心中盘桓不下,但莫鸢还是压下去自己的疑虑。顿了顿笑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祝你成功。” 殊言转过身来,颔首一笑。“谢谢你。时机到了我自会放你回去,不会为难与你。” “那你们……”莫鸢正欲询问,劫持自己作何要挟,宓倾儿突然敲门“魔尊,小鸢醒了吗?” 莫鸢跑过去打开门“倾儿,你来啦!我早就醒了。” 宓倾儿与殊言对视一眼,似获允准,拉起莫鸢的手向外走去。“跟我来。” 莫鸢一头雾水被拉进了一个房间,宓倾儿立刻关上门出去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只愣愣的转身,却见到熟悉的一人,顿时喜出望外。 祁堇衾仿若初见的一袭黑衣,黑发束起经过打斗微微凌乱,他看见莫鸢神色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无澜,只站在原地不动。 莫鸢大步上前问:“你怎么来了?”靠近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莫鸢心头一震,紧张的试探性询问:“你……受伤了?” “我不碍事,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莫鸢听到声音后从指尖到耳尖都开始发烫,想起了之前别面狐化身祁堇衾与自己发生的那些事。 莫鸢强忍羞愧假装镇定道:“祁堇衾,你如何进得魔界?让我看看你的伤!” 祁堇衾才堪堪恢复仙体不久,孤身一人擅闯魔界,又因商谈不能过分打杀魔众。便落了一身的伤。 祁堇衾后退一步道:“无碍。”莫鸢咬住下唇皱眉:“你做什么傻事啊!你仙体才恢复多久啊就来冒这样大的险!” “我没事,我是来救你的。” “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吗?哪需要你救!现在倒好你弄得满身是伤,怎么也出不去了呀。” “可以出去的,相信我。”莫鸢看着他,二人对视,这样坚定又认真的祁堇衾看起来更添几分沉稳可靠的魅力,莫鸢的心跳不争气的加速了,语气也柔和下来。 “总归你是要先养好伤的啊……” 莫鸢伸手抚上他的胸口,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脑子轰的炸开。 她心一横,一把扯掉了自己肩头的衣服,闭眼视死如归道:“你吸我的血吧!我的体质你知道的,来吧这样最快!”半天不见有动静,莫鸢偷偷睁眼望他。 只见祁堇衾满脸羞得通红,紧抿双唇,一只手抬起挡住眼睛。 莫鸢噗嗤笑开,一下起了调戏他的心思。她调笑着扒拉开祁堇衾的手,凑到他面前。祁堇衾侧头不看莫鸢只望着地面,眼睫忽闪,脸上满是不自然的神色。 莫鸢仔细的看着他,脸上细小的伤痕在她眼里格外刺眼,她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祁堇衾身体明显一怔,莫鸢像平时自己疗伤一样本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伤口。 祁堇衾忽的推开了莫鸢,满面羞赧此刻才正视她,莫鸢笑了笑:“不用血,其他体液也是可以的嘛,你不知道吧?” 祁堇衾耳尖都红了起来,垂眸目光快速下移忽然定格在了莫鸢脖颈间。 莫鸢一脸茫然的摸了摸脖子,啊,是之前自己被别面狐吸血时留下的疤痕,她舔不到那里没法给自己疗伤,时间太紧也没在意所以留下了伤痕。祁堇衾脸色一变,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莫鸢掩饰地笑笑,敷衍着:“没事啦,都好了。这个地方我够不到所以……”莫鸢心里慌的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祁堇衾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祁堇衾的眼睛紧紧地锁着她,那日莫鸢失踪便是遭别面狐绑架,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别面狐必定是知道了莫鸢的体质,祁堇衾看着莫鸢脖子上的伤痕,愈加觉得碍眼。莫鸢无辜的望着他,有点心虚。 而后莫鸢尴尬的挠挠头道:“这都不重要啦。”她上前一步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你现在伤势可比我重得多,你不愿意用血,那我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莫鸢上前一步把祁堇衾按到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祁堇衾略有惊讶,仰视着眼前的莫鸢,这个角度他的眼睛是最美的,就像初见那次莫鸢便是这样看着他抬头愠怒的眸子,从此便陷进这双眼睛里,再不可自拔。 莫鸢想起那晚和化身祁堇衾的别面狐,不禁心中悲哀,自己的初吻就这么被个假的祁堇衾骗去了,实在太可惜了,如今真的祁堇衾,自己心尖尖上的美少年就近在咫尺…… “冒犯了,见谅。”她正要俯下身去。 祁堇衾抬手挡住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你不用为我疗伤……我伤势好的过快难免引起怀疑,况且这点外伤根本不碍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可是……你伤成这样,我们怎么也逃不出去了啊。”莫鸢撇着嘴,颇有些失落。 “不,我们不和他们正面交锋,我们智取。”祁堇衾眼神坚定的看着莫鸢,忽然移开眼继续道:“来时,我……我怕你有危险,就没多想直接闯进来了。现在见你安好,我可以安心带你悄悄逃出去。” “怎么个逃法?而且你的伤……” “无碍,我自有办法。近日,我在青丘了解到不少有关六界的事。我猜测,魔界此番以你作胁是要让莫淮交出瑬盏。且不论莫淮不可能将此物交给魔族,更何况此神器早已匿迹数千年。”祁堇衾神色凝重的解释。 莫鸢大概梳理出重点是师父那边不可能作出妥协救自己了,那只能自救。“嗯,我听你的。只是这魔界几乎全是幻境,我们从何得知出口啊?” “不必由我们来找,你听我安排相信我就好。”面对祁堇衾,莫鸢格外安心,点了点头。 第三十五章 故友为敌 宓倾儿身为魔界尊使,此番放了祁堇衾进入魔界,又为他与莫鸢相见推波助澜,多半是出自她的私心。 在没有违背魔界利益的前提下,帮他们也帮自己一把。她很不得祁堇衾就此带上莫鸢远走高飞,让莫彦的眼里再也不是他的宝贝师妹。这便是多么两全其美。 纵然宓倾儿清楚他们是师兄妹,自己对莫鸢亦无怨妒之心,但若祁堇衾与莫鸢终成眷属,对自己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宓倾儿关上那扇门后,又回到魔尊所在的房间。 “魔尊,青丘狐仙少帝祁堇衾前来魔界,言有要事相商。”宓倾儿倒是言出必行,如实把话带给了殊言。 殊言侧目问道:“青丘狐仙少帝?云冉的儿子?” “是,不过他只身前来,并非代表青丘狐仙等仙界一众。” “有意思,那我便去会会。”殊言刚要动身,宓倾儿又说道:“不过,之前离开的苍山妖族荀秣,又独自一人返回了魔界……” 殊言面露疑惑:“只他一人?” “正是,似乎是为其他事情去而复返……”宓倾儿神色平静的照常说着,却委婉的给祁堇衾拖延了时间。 她自然认得那荀秣,正是千隐山上黏着莫鸢与自己拌嘴的狗末末。再次相见却是改头换面判若两人,宓倾儿只暗自疑惑。 不知荀秣是否见到了莫鸢,不过去而复返十有八九是为那莫鸢而来。 荀秣一见殊言便把卫苏教他的端庄礼数忘了个干净,因为担心莫鸢他瞒着卫苏中途溜走,这才一个人又回到了魔界。 “魔尊,小……莫鸢怎么在魔界?她不是回山了吗?”殊言再见到荀秣,却被他问的一头雾水,这感觉与先前的气质完全不同。 见殊言微蹙双眉表示疑惑。荀秣这才记起卫苏交代的礼数,结结巴巴的组织了一通言语混乱的说辞:“是我唐突了,是……实不相瞒,莫鸢是我的好朋友,方才见到了,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殊言一笑,心下了然:“可巧,都是朋友。莫鸢姑娘也是本尊邀来魔界做客的。” 荀秣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道:“那可正好,我带她一起回去吧,我们住……” 荀秣忽然停下,想起了卫苏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可泄露隐居之地,便笨拙的转了转话锋。 “我们一起走也方便些,莫鸢她可路痴了。”说罢又眯眼笑了笑,还补上了一句与其现下气质及其相悖的客套话“荀秣先行谢过魔尊的款待,我等不便叨扰了。” 宓倾儿在一旁直憋笑,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滑稽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像千隐山上的那只傻狗。 之前那副样子多半是端着架子装出来的。所幸魔尊殊言也不是什么喜欢端着礼数的人,他微微一笑道:“莫鸢姑娘也不过刚来,待她玩够了本尊自会遣人送回去,阁下大可放心。” “可是……可是……”荀秣满脑子想着,魔界断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一定要带莫鸢离开,但他嘴上可是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说辞。 殊言心里已然明白了些许,苍山一战妖王遗孤荀秣魂魄受损心智不全,而卫苏自己手握实权,以其为名号傀儡,名正言顺的来复兴妖族。 殊言明白了,妖族里自己真正要交涉的实是那卫苏。这荀秣不过是一个带了妖王血缘的傀儡,现下不过对付一个痴儿罢了。 殊言笑着斟了一杯茶递过去:“荀秣公子,稍安勿躁。莫鸢姑娘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本尊的朋友,在魔界是安全的。不过本尊也好奇……你们妖族与聿怀深仇大恨,你又是怎么同莫鸢姑娘交上朋友的呢?” 荀秣心中骤然一惊,自己担忧莫鸢的安危便不顾劝阻回了魔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早已与莫鸢分崩离析。 而莫鸢见到自己在魔界又会作何感想?荀秣一下子仿佛清醒过来了,当自己的记忆全部恢复的那一刻起,自己曾经在千隐山的那些无知岁月便被记忆里的苍山烈火燃烧殆尽了。 他顿了顿,回道:“魔尊,你我不是一样,你又是怎么和莫鸢交上朋友的呢?” 殊言本以为面前的不过是个魂魄受损心智不全的痴儿,稍稍卸下防备的殊言被这一反问问的心中一怔。 没错,魔界同样与聿怀有着深仇大恨,他便是火焚苍山一战的另一受害者。 所以他心知肚明,与莫鸢交朋友这样的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他的目的人尽皆知。但若他说,自己从未想过为父报仇恐怕也没有人会信。 殊言笑了笑,像是自嘲。既然没有人信,自己又何必多费口舌解释。所以这些想法,他从未与人说过。 殊言忽然来了兴致,他摆摆手,宓倾儿识趣的离开了。 荀秣并没有在等着殊言怎样一个斟词酌句的完美答案,这个问题问了殊言,也问了他自己。 他和莫鸢还算是朋友吗?上一辈恩恩怨怨纠葛下来的仇恨,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身上,在和他数百年知交的挚友面前划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真要荀秣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伴了数百年的莫鸢,而不是为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从不曾相伴的族人复仇。 那些已经逝去的缥缈的,在他心里比不上当下能抓住的最珍贵的东西。 荀秣愣神,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用现在换曾经真的值吗? “荀秣公子?”荀秣回了神,微低头道:“你叫我荀秣就好。” “好,现下无人你可以直接唤我殊言,我从不曾拘泥什么礼数,你随意就好。”殊言顿了顿,看向荀秣的眼睛:“我若说自己从不想复仇,你可信?” 荀秣愣住了,这句话自己对卫苏说过,这时想起卫苏的答复,荀秣都觉得落在他半边脸上的巴掌让他都没了知觉。 荀秣没说话,抿着嘴一言不发。 殊言笑了笑:“此番前来魔界,不是你的想法吧,莫鸢既是你不顾局势回来询问的朋友,你是要为了复仇与她决裂吗?” 荀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用现在换曾经,不值。 但他忍住了,卫苏厉声呵斥他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是苍山妖族遗孤,苍山妖族复兴的希望,他不仅是一个妖,还背负着族群的责任,哪怕千钧重也是他推卸不掉的。 纵然千万般不愿,但他没得选。他有……非此不可的理由。 “殊言……既然你有选择的余地,可以放下过去,那我信你视莫鸢为朋友。”荀秣声音平静,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端庄有礼的苍山妖王。 荀秣起身一拜道:“但,还请全力助我妖族复仇。在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告辞了。” 殊言神情淡漠,起身送客。他本以为荀秣是个脱离世俗,亦能放下仇恨的明白人,却也拘泥于此。 殊言断然不会为了过去那些事,葬送了现在的一切——那些他想要好好守护的感情,他想好好守护的人。 荀秣才刚刚离开,宓倾儿便带着祁堇衾在外敲了敲门。殊言正了正神色,“进来吧。” “为什么不让我去啊?”莫鸢跟夙湮兮两个人待在客房里,百无聊赖的戳着窗口的一盆文竹。 “哎我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听墙角呢?”夙湮兮毫不留情的怼莫鸢。 “你们要是都不瞒着我,我至于去偷听吗?”莫鸢忿忿道。 忽然记起夙湮兮打晕自己的事,忙问道:“好你个夙湮兮,之前为什么打晕我?” “那是小爷我机智!不然你以为现在还能到处瞎蹦跶?”夙湮兮把莫鸢面前的文竹搬开,一本正经道:“我可有正事跟你说。” 莫鸢冷哼一声:“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能有什么正事?不如先告诉我那时来访的是何人?” 夙湮兮神色飞扬的打了一个响指:“没错!我就要告诉你这个,你猜猜是谁?” 莫鸢一下来了兴趣:“是谁?”夙湮兮神秘兮兮地卖关子:“你肯定想不到,好家伙,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要不是我清晰看见了都不敢信。” 莫鸢的心却一分一分的沉下去了,照夙湮兮这样的说法,自己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但不等夙湮兮确切的说出来,莫鸢还是不愿意相信。 夙湮兮停了停,看着莫鸢脸色不太对劲,又打着哈哈笑道:“这六界纷繁复杂,谁还没有点苦衷了?等你出去了再好好问问他嘛。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他自己的意愿呢。当初我瞧着他也就一只傻狗样……” “当真是荀秣?”夙湮兮屏息点了点头。 莫鸢早有准备但心还是凉了下去,荀秣要与聿怀为敌,那他们两人之间又该怎么面对彼此呢? 而自己最初就是为了荀秣下定决心去寻的瑬盏“金不换”,如今短短时日竟已物逝人非了吗? 第三十六章 瑬盏所在 “你放莫鸢走,我告诉你真正的瑬盏在哪里。”祁堇衾开门见山直说道。 “哦?阁下如此笃定?”殊言心道有趣,正了正神色打算好好会会这位狐仙少帝。 “当年苍山一战,两败俱伤,众人皆把目光聚集于魔界,妖界,神界三方,却忘了这苍山本是在人界的。” 祁堇衾神色严肃,继续道:“瑬盏此等神物,无论落入谁手中都绝不会毫无波澜,人界势弱又风云诡谲,势力此消彼长变化多端,一个神秘组织的崛起必然会被各界忽略自然地归结为人界常态。而究其缘由,又有何人想过?” 殊言神色逐渐凝重,仔细思考起祁堇衾的话。 “不知魔尊可曾听过——有无阁?” 有无阁行事低调,明面上六界诸事向来作壁上观,虽是人界一大组织,却在六界内无足轻重。 这正是其精明所在,其内部神秘莫测,势力盘根错节,六界早已被默默渗透也无人知晓。甚至其阁主,从未出现过。 殊言对人界并不关注,有无阁也是略有耳闻。祁堇衾这么一说他便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祁堇衾接着道:“有无阁深部势力以天师的身份蛰伏在人界各国皇帝身边,位高权重。说是掌控人界也不为过。而当年,大战过后,第一个进入苍山的人便是当时的岳国天师。” 殊言蹙了蹙眉,魔界妖界两方都更倾向于瑬盏还在大战唯一幸存者聿怀手中,但聿怀自大战过后长期不知所踪闭关不出,许多对瑬盏心存觊觎的妖魔都逐渐失去了耐心。但这个想法众妖魔已经深信不疑。 “瑬盏在岳国天师手中?如何证实?”殊言直视着祁堇衾的眼睛,半信半疑的等他一个解释。 祁堇衾神色未变道:“请魔尊先答应放我们离开。” 殊言低头一笑道:“能来找我说这些,想必你也都知道,若你说的于我有用,那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祁堇衾略一沉吟道:“那想必魔尊也知道我的身份,未归仙位之前,我一直在人界游历,所以知之甚多。而你们最关注的瑬盏,最初的确在聿怀手中。” 魔界的猜测一直都没有错,聿怀之所以能在大战中幸存下来也是因为瑬盏。彼时瑬盏早已耗尽神力,效力甚微。 而魔界今日的做法早在几百年前,岳国天师就已经做过了。 那时的人质是——云冉。 祁堇衾在宴礼上仙体忽现,祁尧大病不起,云冉被陷于万难之地,千夫所指。 这一切都是岳国天师从中作梗,借此他名正言顺的囚禁了当时被诬陷为狐妖的云冉。 岳国天师毕竟是求道问仙之人,那日闯入苍山见到聿怀携瑬盏离开,又得知聿怀对云冉的情深义重,便不择手段的要得到瑬盏。 那时的瑬盏已无传言的神力,却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聿怀为救云冉便交出了瑬盏。却没想到云冉为了不连累聿怀又因为祁尧的离世而心灰意冷,一死了之。 瑬盏就此到了岳国天师的手中,虽神力不如从前但也足以让岳国天师得道飞升。有无阁便从此而来,有瑬盏镇阁,势力日渐壮大。 但此事六界知之甚少,聿怀曾散布过瑬盏已到人间的消息,却又被有无阁舆论压下,一来二去这事就成了传说似的真假难辨,无人得信。 瑬盏“金不换”于是变成了人界的一个故事。 祁堇衾有理有据字字铿锵,半点不像是信口拈来,他神色笃定的望向殊言:“魔尊可以不相信那些传说,但有无阁所作所为乃我亲眼所见。” 殊言不动声色的把祁堇衾面前的冷茶倒掉,又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喝茶。”放下茶壶殊言缓缓道:“少帝此番前来,倾言相告,本尊欣慰之至。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祁堇衾终是松了神色,一笑拜道:“魔尊不同流俗,言出必行。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先行谢过了。” 殊言笑了笑,抬眼意味深长道:“少帝只身一人来我魔界,倾言相告这等秘闻,只为莫鸢姑娘……这等情意令人动容。” 祁堇衾一下听出了他这将信将疑的探究意味,轻笑一声:“非也,那有无阁把瑬盏也拿的太久了。祝魔尊成功,告辞。”言罢,祁堇衾转身离去。 殊言拿起茶杯浅酌一口,笑道:“有趣。” 片刻后,宓倾儿来询问:“魔尊,放他们走吗?”殊言道:“不错,但是……” “想些法子,让她别回青丘。”宓倾儿了然。 宓倾儿离去,房内又变得殊言孤身一人,他静坐喝着茶。 “殊言!”房内忽然响起声音,厉声喝道。殊言一动未动,淡淡道:“荷老,喝茶吗?” 荷老是上任魔尊的得力手下,现是花园池中的千年荷,平日不过问魔界事宜,今日听得了殊言要放走莫鸢,便一时气急来寻殊言质问。 “莫鸢在手,便有了获得瑬盏的机会。老朽知你对上任魔尊仍心存怨念,但此等神器唾手可得的机会你也不要了吗?” 殊言轻笑:“荷老不必如此,我自有分寸。” “你是半点也不随你父亲,亦不知他苦衷,当年他执着于瑬盏,亦是为了你母亲啊!” “够了!你不必为他说话,我也不关心过去的事。我尚还尊您一声‘荷老’,亦看的是我母亲的情面。” 殊言站起身,面容冷峻。“魔界的事还望您不要插手。”荷老长叹一声,转身不见。 魔尊殊言挟持聿怀上神爱徒以求神器瑬盏之事,在神界仙界之中已经人尽皆知。 瑬盏的功效无人不晓,当年大战之中救死扶伤无数,若得此盏,便可在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魔界如此不掩饰对瑬盏的渴望,诸神众仙一下紧张了起来,把局势已经预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但是每每大战,任一界都无法独善其身,最终不过落得个两败俱伤,元气大损。 神界仙界商议过后,决定先同殊言和谈,便派了仙使带话,此举正中殊言下怀,魔界也正有此意。双方便约定在仙界和谈。 得了魔尊授意,莫鸢和祁堇衾当即打算离开魔界,但宓倾儿为两人准备了盛宴送行,这番邀约尽管外界无人得信,魔界也是有始有终的礼数做了个全。 莫鸢不好推却,扪心自问他们也对自己照顾周到,更何况那时他们也是救了自己脱离险境,这才来到魔界。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简直让小爷我刮目相看。”夙湮兮不吝夸赞道。连莫鸢也没想到,祁堇衾这番商谈竟立竿见影,未伤分毫便能离开魔界。 祁堇衾礼貌回道:“不敢当。” 宓倾儿挤眉弄眼的对莫鸢道:“这可是个出去游山玩水的好机会……” 她眼神扫过两人,莫鸢一下回想起在千隐山两人说过的话,她飞快的瞟了一眼祁堇衾,瞪向宓倾儿“咳咳,我得先向师父师兄报平安。” “现下局势,不容乐观。”祁堇衾不动声色的说道。 “哎呀你们都担心什么啊,那殊言不是明日就启程去和谈了嘛。”莫鸢倒是不以为意。 夙湮兮骂骂咧咧道:“和谈就是个形式,以小爷之见,谈个屁的谈,老子又不怕他们!” “你就一张嘴能说!”宓倾儿抬起头略有担忧:“我们才不想引战啊……更何况,若要与莫彦为敌该怎么办啊?” 夙湮兮小啜了一口茶一副八卦嘴脸的感慨道:“这战啊打不得,到时候可不止棒打一对鸳鸯。” 莫鸢对八卦深切的求知欲和好奇心,让她暂停了对鸡腿的咀嚼,莫鸢犹豫着问道:“莫非是……殊言和……?”未等莫鸢说完夙湮兮一下被呛到,侧头不停咳着。 莫鸢无辜的咽下嘴里的鸡腿。 夙湮兮抚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好你个小丫头,你到底知道多少?”莫鸢嘿嘿笑着,宓倾儿抓住她肩膀:“小鸢?!魔尊的八卦你都知道?!” 莫鸢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啊,这可不是空穴来风。” 莫鸢与正捂心口的夙湮兮交换了眼色。果然他似乎也知道什么,朝莫鸢挤眉弄眼示意她噤声。 夙湮兮坐正,握拳抵唇干咳两声僵硬的转移话题:“这事可不能乱说啊。眼下哪是八卦的时候,还是想想当下局势吧。” 默不作声的祁堇衾缓缓开口道:“我们这般坐在这儿,对外局面一无所知,如何考虑当下局势?” 夙湮兮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小爷我不忍了!好歹老子也是上古魔兽威震四方,大战在即窝在魔界算个什么?!小爷我要去前线!” 宓倾儿拉住他:“你这火急火燎的性子去了能干什么啊?和人家吵架吗?现在是和谈又不是去吵架!” 夙湮兮甩开宓倾儿的手:“操!要是真让老子吵架,看我不骂的他狗血淋头!狗日的神仙做派就是表面清高背地里污蔑魔族压榨魔族吗?我们魔兽又做错了什么一关就是上千年?!” 莫鸢见势不妙,赶紧递了杯水给夙湮兮:“兮哥,兮哥,消消火。” “谢谢,吨吨吨——”夙湮兮接过杯子一顿灌。“要我看啊,倾儿性子稳,去前线探听消息才合适,眼下局势去了前线又不是要打仗,你去了也是无用武之地。更何况,那些虚伪客套的和谈,你怕也看不下去……而且倾儿去了也能去见见我师兄。” 夙湮兮冷静下来,摸着下巴:“原来你们还有这一层考量。行吧行吧,那神仙的虚伪嘴脸我还不想看呢!” 宓倾儿羞涩笑了笑也点头:“我觉得可行,正好我有事要办。” “对了,小鸢,不如我代你送信吧。你大可放心出去。” 莫鸢一下笑开,她也正有此意。“那正好!我也想出去玩玩,谢谢啦~”祁堇衾见此,双眉微蹙。 莫鸢眼尖的瞟见,拉起祁堇衾起身道:“那我们去写信!” 离开饭桌,莫鸢拉着祁堇衾小声道:“别担心别担心,我不是要出去瞎逛。” 莫鸢抬眼与神色疑虑的祁堇衾对视,目光坚定:“你就信我一次,绝对是正事。 祁堇衾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恢复自由 宓倾儿见两人离去,面对夙湮兮道:“我和魔尊不在,你别放松警惕,就守好魔界千万别抛头露面……” 夙湮兮摆摆手:“哎,有我在能出什么事。老子整天窝在魔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跟大家闺秀似的,你可放一百个心吧!” 宓倾儿扶额:“方才要不是我们劝着你,你还要到神界去?一旦暴露那不是等于昭告四海八荒我们魔界私囚仙官吗?” 夙湮兮咂舌:“那我不是一时着急嘛!我又没真的去……” 宓倾儿一脸不信任的看着他:“务必隐藏好自己,你这副皮囊一旦被发现引起误会,一战怕是在所难免……” 夙湮兮不耐烦的摆摆手:“好啦好啦,知道了。罗里吧嗦的跟个老太婆一样……” “待会儿再去将各个出口关卡的戒备审查一遍,那边有消息我就……”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莫鸢丫头你可算来了,赶紧把信给她。”夙湮兮一见莫鸢来,就把她推到宓倾儿面前。 莫鸢把信交给宓倾儿:“拜托啦,帮我告诉我师兄,我一切安好他不必担心。” 宓倾儿拍了拍莫鸢的肩:“举手之劳,你们在外也一切小心啊,有消息了我就传信给你们。” 饭罢,莫鸢同祁堇衾离开了魔界。 两人来到了人界的荒野,再回到人界,莫鸢还是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终于不再是身处幻境,莫鸢长松一口气。 “呼呼——哈哈哈哈终于出来啦!”莫鸢一把抱住祁堇衾,他险一趔趄搂住莫鸢的腰。待站定,祁堇衾问道:“我们不回千隐山吗?” 莫鸢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不不不——我问问你,依你之见,这仗打得起来吗?” 祁堇衾认真的略一考虑,答道:“神界自是不想开战的,全看魔界提出的条件他们是否能接受。至于魔界,魔尊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开战,开战不过是个威胁神界的说辞。双方皆不愿开战的情况下,不出意外,这仗自是打不起来的。” “没错!英雄所见略同,现下局势表面剑拔弩张,实际双方不过是在僵持,谁也不会先出这一剑。”祁堇衾忽的笑开,与莫鸢并肩走着,莫鸢转过身来。 “莫鸢,你当真不像表面这样一无所知。”“嘻嘻,大智若愚嘛~”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哪儿也别想去!”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人神色一变转过身去。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身形尤为陌生。莫鸢欲哭无泪,皱着一张脸望向祁堇衾。 就知道离开魔界不会这么容易,难道那殊言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祁堇衾面容冷峻,想着自己受伤未愈,对方不知深浅,正面交锋半点不占优势。 “阁下何人?”祁堇衾谨慎的开口。 “不必多言,交出莫鸢。否则别想走!” 黑衣人抬手就攻了过来,招招狠厉,似是想速战速决。祁堇衾一手推开莫鸢喊道:“快走!” 莫鸢在一旁看着祁堇衾与黑衣人已经过起招来,心中焦急万分,祁堇衾本就仙体不稳又身受重伤,自己现在走未免太无情无义。 莫鸢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柄袖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黑衣人一听莫鸢要逃,狠狠一击朝祁堇衾打去,转身要追向莫鸢。 祁堇衾后退几步,堪堪站稳。抽起身后的剑就向黑衣人方向飞去。黑衣人回身避开这一击,手中变幻出藤条勒住祁堇衾的脖子。 眼看藤条越收越紧,黑衣人欲至祁堇衾于死地。 “住手!”莫鸢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若伤他,便拿我莫鸢的尸体去!” 莫鸢腕上的袖剑赫然搭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她稳了稳气息,沉声道:“我莫鸢一介无名小妖,能打我主意的无非以我要挟我师父聿怀上神。” “若是聿怀上神得知爱徒在你手下成了一具尸体,你能得到什么呢?”黑衣人手下顿了顿,祁堇衾费力的喊道:“莫鸢,别做傻事!” 黑衣人松了松手,冷笑道:“你乖乖跟我走,保你二人毫发无伤!” 莫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黑衣人稍一晃神,祁堇衾变成原型一跃而出。莫鸢顿时欣喜,放下了袖剑。 忽然脚下却不能动弹,藤蔓已牢牢捆住莫鸢。黑衣人一闪身来到莫鸢身边。 莫鸢顿时脑子乱作一团,满脑子思索着自己有什么招数可用。想来想去,都只有纵火烧鸡。 烧柴烤鸡!火克木系! 莫鸢灵机一动在藤蔓缠上嘴边时,念诀点燃了脚下的藤蔓。顿时藤蔓烧了起来,受创快速缩回土里。 莫鸢瞬间腿软就要倒下去,身后忽然有人扶住了她。 “小鸢,你快走!”莫鸢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荀秣。荀秣闪身上前,与黑衣人交起手来。 这是?荀秣?狗末末?莫鸢一时竟愣在原地。 荀秣一边交手一边喊道:“小鸢你快走!他的目标是你,快躲起来!”黑衣人气愤不已,见到荀秣冷哼一声快速道:“呵,苍山妖王,荒谬!” 此时,祁堇衾已拉起莫鸢小声道:“此人认得他,不会为难他,我们快走。”莫鸢与祁堇衾对望一眼,犹豫着点了点头。 见祁堇衾莫鸢二人已不见踪影,黑衣人愤愤一拂袖道:“堂堂苍山妖王,不日才来我魔界欲求联盟,此番又出手阻挠,意欲何为?!” 荀秣也怒不可遏,冷哼一声:“那你们魔界说好要放了他们,此番半路拦截,又意欲何为?!” “你……!”黑衣人一时语塞,攥紧了拳头,话锋一转:“黄口小儿,为情所困,难成大事!” “前辈教训的是,我等鲁莽了,还望恕罪。”卫苏不知何时出现,把荀秣拉到身后。 荀秣一想到方才莫鸢身处险境,就心惊不已,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黑衣人。黑衣人见此,冷哼一声闪身不见了。 “荀秣!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与莫鸢再无瓜葛,莫要为她坏了大事!” “那是你的大事,不是我的大事!莫鸢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重振苍山成了妖王又有什么用!” 卫苏瞪大双眼,久久无语,末了叹气一声:“哎,到底还是孩子心智。” 莫鸢与祁堇衾瞬移到了人界一处小城镇。 祁堇衾已身受重伤,不便再行动,两人来到一处酒楼。 莫鸢此时脑子思绪混乱,喃喃问道:“狗末末……荀秣,他和苍山?” 祁堇衾道:“看来,他便是苍山妖王遗孤,现任苍山妖王。” 莫鸢尚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怎么也没想过,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傻乎乎的狗末末,竟是苍山妖王。 是与自己师父聿怀,不共戴天的苍山妖王。 “你早就,知道了?” 祁堇衾摇摇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只有一面之缘的荀秣,在他印象里也确实和妖王扯不上关系。 “你不必担心他,那名黑衣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黑衣人的目标是你。”莫鸢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祁堇衾见此,转移话题问道:“你今日……咳,说的正事?” 听到祁堇衾轻咳的声音,莫鸢才想起来他的伤势,一下回过神来神色紧张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都怪我……” 祁堇衾道:“不碍事。”此时令他更为担忧的是那黑衣人到底是谁? 莫鸢也想到了这里,开口问道:“莫非是魔界出尔反尔?” “有这种可能,时间地点都正好赶上。且派了一个我们不熟识的对手,魔尊怕只是明面上做好人,暗地里照旧做此等阴险之事。” “没想到竟是这样,那我们在人界也得当心避开他们。”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 “那我们可得两边都避着了,师兄他们若是知道我在人间,定会让我回山……” 向来喜欢美食的莫鸢,却对满桌子的佳肴心不在焉,见她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祁堇衾劝道:“那我们就避开其他人,此时总算脱险,你也莫要再忧心了。” 莫鸢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落到一桌子的饭菜上,她早就对人界酒楼的美食垂涎许久了,今日看着这满汉全席,色香味俱全,竟不知从何入手了。 莫鸢顺手拿起了面前的一块糕点,咬下一口,外皮酥脆内馅鲜甜软糯。“唔唔唔……真好吃!”不禁发出了满足的喟叹,短暂的放下了那些忧心之事。 莫鸢抬眼看到祁堇衾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看着自己,她被盯得不好意思,鬼使神差的把手上的半个糕点递到祁堇衾嘴边:“别只看我啊,快尝尝!” 莫鸢看着愣神的祁堇衾,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吃剩的半个,不好意思的正要收回手,祁堇衾却低头咬住,一手接过了这半个糕点。 莫鸢面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又把主力放在了美味肉食上去了。 “这是本店特色御菜四品: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请慢用。” “哇!谢谢谢谢!”看着这些菜,莫鸢眼睛都直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全然不似开始,一个糕点分两口那么矜持,不顾形象的大饱口福,愣是把这几百年没吃到的美味通通吃了回来。 第三十八章 多情自苦 莫鸢和祁堇衾虽已然离开了魔界,但殊言和宓倾儿都心照不宣的未曾言明。莫鸢已不在魔界,但只要消息不走漏,他们照样可以以此要挟聿怀。 第二日才是商定和谈的日子,但殊言和宓倾儿早已到了青丘。归海奕因先前莫鸢一事破例离开了北海,和谈在即便随莫彦留在青丘待命。 “好久不见呀,北海仙君。”宓倾儿在树上朝下俯视,望着归海奕调笑。 “是你?倒还当真敢来?”归海奕面容骤然冷峻,他后来再见到莫彦才得知,宓倾儿极有可能是曾经假意接近莫彦,放走北海魔兽的罪魁祸首,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素闻仙君身子弱,可别轻易动怒啊。”宓倾儿跳下树,看着归海奕对自己冷眼相待。 “北海魔兽一案,是你干的?”宓倾儿又笑道:“有证据吗?现在两界和谈,你我不能大动干戈啊。我来可是给你们送信的~” 归海奕蹙了蹙眉,探究的看着她。 “不关心莫鸢吗?” 归海奕神色一变:“信呢?” 宓倾儿狡黠一笑:“莫鸢嘱咐了,给她师兄的。” “你……”宓倾儿扬了扬下巴。“带我去见莫彦。” 莫彦在屋内坐立难安,心急如焚。自那日与莫淮争吵过后,房屋便被下了极强的禁制,锁的他寸步难离。 房门外,一只莫鸢传来的千纸鹤悠悠飞近窗户却在刚碰上窗棂的片刻化为齑粉。莫彦心中蓦的一沉,他快步走到窗边。 窗外归海奕赶来:“大哥!”言罢,快速施了解除禁制的咒印。 莫彦一把推开门:“怎么样了?”归海奕扶住莫彦:“你先别急,小鸢给你带了信。”“在哪?!” 化作原型的黑猫宓倾儿,踱着猫步缓缓从转角出现。 莫彦眉头忽的皱起,手掌一翻一把利剑在握。“宓血卿!你还敢来?” 归海奕忙拦住莫彦:“大哥,特殊时期你先把剑放下,冷静一点。” 宓倾儿“喵”的叫了一声,跑进了屋旁的小竹林。莫彦沉着脸追了出去。 宓倾儿化作人形,如火般的红衣少女在一片翠竹中格外醒目,她一手抱胸一手捻着一封信,嘴角是压不住的笑。 “小鸢的信~”莫彦伸手去拿,宓倾儿却一抬手一转身绕到他身后,在他耳边调笑道:“莫鸢亲自执笔所写,你可知是谁相伴在侧为她研墨?”莫彦飞快转身,一把握住宓倾儿拿信的手,另一只手抽出信封。展开信,是熟悉的莫鸢特有的字体: 展信安,师父师兄安好,我在魔界安然无恙,魔族也未曾苛待我。你等大可放心。何况小鸢一介小妖,命不足惜,怎抵得上神器瑬盏。万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师妹莫鸢敬上。 莫彦面上无波无澜,却明显看出紧咬后齿的动作,他一把握住信纸。宓倾儿倒是礼貌的站在一旁,仿佛对看信的人作何反应更感兴趣。 “祁堇衾与小鸢在一起?”莫彦轻描淡写的问道。 “没错,他尚仙体不稳但为了见她闯入魔界,身受重伤。此时两人正好好待在魔界。” 宓倾儿见他沉默不语,又道:“小鸢认定了她自是比不上神器瑬盏,没抱着你去救她的期望。宁可信任相识不久的青丘少帝,也不指望你这个师兄。” 莫彦却低头一笑,拱手对宓倾儿道:“多谢魔族尊使,如今两界和谈,我不便与你动手。我只需知晓师妹安好就够了,不劳尊使费心。告辞。”言罢,拂袖离去。 莫彦离开竹林没有回屋向反方向走去,见四下无人这才停下,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抚上心口。 或许当初带她出山就是个错误。如今,莫鸢却终究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祁堇衾可以什么都不顾擅闯魔界去救她,但莫彦深知自己做不到的,无论是聿怀上神之徒莫彦,还是北海仙君归海彦。 “莫彦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小米火急火燎的赶来,停在莫彦面前气喘吁吁。 莫彦忙站直身子,面无表情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米一脸绝望,咬咬牙道:“年糕不见了。” 莫彦晃了晃神才记起那个身着小衫裙的少女,年糕。她早在质鳞一案中身亡了。 魂魄不知被打散还是出了什么意外难寻踪迹,唯留下了一具灵体的躯壳,在青丘冰湖封存。 回忆骤然涌现,莫彦心中仿佛被一阵重击。 那时莫鸢转头对他道:“师兄,年糕还可以救的吧,能不能先把她的灵体保存……” 那是第一次莫彦在她脸上看到那种,悲戚的表情。心下不忍,那时的他应下了“好。” “什么时候的事?!快带我去看看!”莫彦顿时焦急万分,仿佛断掉了和莫鸢唯一的羁绊。 那是他亲口答应的,好好替她保存好年糕的灵体。小米也手足无措:“前日就不见了,但我也不知道去寻谁,冰湖的看守说没有任何人进入过,灵体是忽然消失的……” 两人快速赶到冰湖,年糕的灵体并无什么人在意,也是放在冰湖的最外层,中心放的是上任青丘女帝云冉。 尽管年糕的灵体已失踪两日了,但除了小米和莫彦根本无人关心一只不知名的小兔子。“主人可宠年糕了,一定会很难过的。我们现在怎么办?” 莫彦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睁眼问:“什么时候,是谁发现年糕不见了的?” 小米表情沮丧:“两日前,我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冰湖,想着主人便想起了年糕……”顿了顿“说起来,我进去时,已不见年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这着实难办了,说起来除了莫鸢真的在关心那只兔子,其余人琐事尚且忙不过来怎么会在意一只无名小妖的灵体。在运送过程中就出了意外也未可知。 莫彦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就这么辜负了莫鸢的信任,自己从此又该怎么面对她。线索太少了啊。 莫彦揉了揉眉心问道:“最后一次见到年糕是谁在什么时候,速去查查……” 宓倾儿在莫彦这里碰了壁,心事重重的前去寻魔尊殊言。 离开竹林只见归海奕还在屋外来回踱步。一见宓倾儿出来忙问“怎么样?信上说了什么?” 宓倾儿撇撇嘴径直略过归海奕,气道:“他就是块木头,执迷不悟!” “魔尊不是说,时机到了自会放了莫鸢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归海奕知道莫鸢对于他大哥的重要性,莫鸢一日不回到他身边,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宓倾儿顿了顿,停下脚步,回头故作微笑着说:“魔尊说的,你去问魔尊啊。” “说的没错,你大可直接问我。”殊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在归海奕身后。归海奕一瞬间僵直了身子。见此,宓倾儿闪身化为原型跑走了。 “不必了,我先走了。” 殊言拉住归海奕的手腕“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自从归海奕化龙失败后,两人再不复从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你撒谎。”殊言向内扯过归海奕,让他面对自己。见归海奕一直避开他的眼神,殊言道:“不是想知道莫鸢的事嘛。” 归海奕甩开殊言的手:“莫鸢呢?”殊言面色一沉:“每次你都是因她才肯与我说上几句,她对你当真这么重要?” 归海奕一抬头正欲反驳,忽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道:“没错。” 殊言低声笑了起来:“实不相瞒,那狐仙少帝硬闯魔界,重伤了我,救走了莫鸢。”言罢,殊言抚上心口,抬眸观察着归海奕的表情。 “哼,堂堂魔尊能被仙体不稳的少帝重伤,你真当我……”归海奕说到一半见殊言抬手抵唇忍着笑意,他忽然停住,一拂袖羞愤地转身要走。 却一把被殊言拉进怀里,拦肩抱住。 “口是心非。”殊言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归海奕紧咬下唇,后悔自己方才怎么一时嘴快就着了他的道。 殊言继续道:“待我寻到瑬盏,医好你的病……”归海奕听闻,脸色一变欲挣开殊言的怀抱,奈何一番挣扎无用:“殊言!” “你从未这样唤我,以后别叫我魔尊了。”殊言轻声笑着温言道。 归海奕这般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感到无力,因动怒而加快的心跳让他一阵阵眩晕。他趔趄一步瘫软在殊言怀里。 “你我本不该有交集,即知相遇已是错,便该就此了结。” 殊言扳过他的肩膀,正面抱住归海奕:“不可能,既然遇到了,我绝不会再放手。” 归海奕声音已经虚浮:“那我呢?亦正亦邪?非仙非魔,为六界不容?” 殊言一怔,面露戚色,双手扶住归海奕的肩头问:“你心里还是对我的身份心存芥蒂吗?” 归海奕苦笑一声:“并非是我,而是成见如山,众口铄金。” “那我不是魔尊,你就能接受我吗?”殊言直直望着归海奕,却见他眉睫忽闪,望向地面,拂开殊言搭在他肩上的手,转身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可能的。” 第三十九章 人间逍遥 明潭经过这么些时日,已逐渐恢复秩序,但质鳞案还是一桩悬案。 元里同袁蓁蓁随忘杊去到当年他所说的蛇村,毕竟已过去许多年,这里早是一片荒芜,屋舍破败,杂草丛生。 那日谈话结束,元里当即派人查了乂坛司当年的妖族弟子中为蛇妖的,确有一人名为青厌。但此人低调,行踪诡秘,音讯全无。 袁蓁蓁环视四周道:“这村子至少已落败百年有余,估计也留不下什么痕迹了。” “但现在线索太少,还是再四处看看吧。”元里说着朝更深处走去。 百年前,不乏有许多凡人困于生计,除了砍柴打鱼,也捕起了蛇。长此下去,有人做成了手艺,就相传到一个村子。 这样一来,村子附近的蛇类被大肆捕杀,难以生存。可蛇毕竟不同于家禽牲畜,本就带着灵性,修炼成妖必来报复。 “依我之见,名为青厌的蛇妖修炼成形,拜入乂坛司,学成归来为全族报仇,逻辑上是有据可循的。只是伤人手法类似也不能确定就是他,还得寻到此妖盘问。”忘杊道。 “嗯,若真是他,能不能抓住恐怕得费一番周折。”袁蓁蓁思及此,神色忧虑。 “忘杊,来看看这是什么?”元里在前方喊道。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赶上前去。 元里蹲在一处小土堆前,手中捻着几支干枯的花枝。花朵已然干枯萎缩,但仍透出亮眼的黄褐色。 此时人间正处夏季,野花遍地四散,但这几株枯花仍能被一眼看见。 忘杊走近,只一眼,便心头一悸。 “好像有些眼熟……是在”元里喃喃道。 “是高山雪菊。”忘杊出声,打断了元里的联想。 “这是有人来此祭拜?”袁蓁蓁问道。 忘杊定了定心神:“这个季节,人间没有菊花,除了极高的山顶生有这种雪菊。” 元里又摩挲了一下干枯的花朵:“看样子在这里放了有些时日……” “不一定。”忘杊蹲下细看,又道:“以当下季节,正午阳光炙热,不出几日离根的植物就会枯萎。而若是许久前放下,夏初至今,植物生长恐怕早已覆盖。我等未必能发现。” 元里点头,抬眸与忘杊对视一眼。 袁蓁蓁道:“蛇村全村被屠,早已绝代,能来此祭拜的,定是……” “青厌。” 元里起身,接着道:“去离此最近的有高山雪菊的地方。” 忘杊顿了顿,启唇缓缓道:“苍山。” 天色已晚,两人才出了酒楼,莫鸢走在路上颇有些脚步虚浮。两人倒是没喝酒,只是莫鸢把酒楼的招牌点心酒心酥,愣是吃了整整一盘。 祁堇衾搀扶着晃晃悠悠的莫鸢,想着快些找家客栈歇下。 走着走着,前面忽的热闹了起来。“大爷~慢走~”“哎呀,进来坐坐嘛~”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窈窕女子挥动着手帕,娇笑着与行人搭讪。 “哇!好热情的店家哎!走走走——”莫鸢晃晃悠悠的拉住祁堇衾就往前走去。 祁堇衾在原地纹丝不动,一脸古怪的神色,誓死不去的架势。 “怎么啦?这几位姐姐好漂亮啊,我看看——嗯——寻、仙、阁。反正天色已晚,进去留宿一晚嘛~”莫鸢看看了牌匾,又勾着祁堇衾的脖子挤眉弄眼。 祁堇衾不自然的咳了咳:“咳……莫鸢你知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夜晚有漂亮姐姐营业的酒楼~不就是青楼嘛~嘿嘿嘿,我在双瑟那听过不少次了,就想有机会见识见识呢。走嘛~一起去。”莫鸢眼神迷离的说了一大串,拉住祁堇衾的胳膊,就拖着他往前走。 祁堇衾满是无奈,双瑟都教了她些什么啊,真不该让她吃那酒心酥。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祁堇衾扯开莫鸢的手转过身道:“你自己去,我在房顶等你,有危险叫我。”说罢,一个飞身跃上了房上。 “哎呀呀,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好吧,我去找漂亮姐姐玩喽~”莫鸢哼着小曲就上前去,门口的女子笑着拉住她。 “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吧~来来来,里边请,玉仙水仙伺候着——”哎呀,这里面的姐姐可真热情,莫鸢想着,一进去满是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的,脂粉香四溢的,两位女子围着她就到了一间包房。 前面是唱着吴侬软语小曲儿弹着琵琶的美人儿,这边儿有葡萄剥好喂进嘴里。听着曲儿喝着酒,意识渐渐模糊。 莫鸢打了个哈欠,不禁想,难怪有醉倒温柔乡一说,当真是惬意惬意—— 迷迷糊糊的莫鸢感觉自己被扶到了一张温软的大床上,有女子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小郎君……可是醉了? ……忽觉肩上一凉莫鸢酒醒了大半,面前的女子花容失色惊呼道:“你?你是女的?” 莫鸢这才发觉衣衫已褪大半,粉色的肚兜露了出来,忙双手护胸:“你……你干嘛啊?!” 女子掩唇笑道:“小姑娘要寻乐子干嘛来这青楼?”看她那样子仿佛嘲笑自己,莫鸢登时赌气似的叉腰回道:“怎么着?男人不能穿肚兜吗?我就是男的!” 女子愣了愣,目光带着疑惑紧盯着莫鸢看着确实不像女人的前胸,莫鸢赶紧伸手护住,却不料她调笑着伸手探向双腿之间,莫鸢向后弹开,惊叫出声:“啊——你干嘛!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话音未落,莫鸢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祁堇衾不知怎的就破窗而入,一脚踢飞了莫鸢身前的女子,这一串动作太快以至于莫鸢尚未反应过来,已在他怀中。 无辜的青楼姐姐被踢飞撞到了一个花架,花瓶破碎在地,她满目惊恐捂着一侧被划破鲜血直流的脸。 莫鸢登时醉意全无,心里满是愧疚,正欲开口道歉。 祁堇衾已飞身从窗口一跃而出。 莫鸢只依稀听见后闯入房间的一众人大喊:“采花大盗!采花大盗……” 莫鸢满头黑线,颇有些无语,这些人脑补能力也太强了。祁堇衾带着莫鸢一路轻功飞檐走壁,最终落在了一处小河边。 祁堇衾似乎这时才发现莫鸢只剩肚兜,他面色一红,脱下外衫罩住了莫鸢。 莫鸢倒不以为意,反正也是夏夜。穿少点也凉快……“对了,祁堇衾,看我身材真的确定不了我是女的吗?”莫鸢叉着腰转了两圈,一脸正色的疑惑着。 祁堇衾握拳抵唇,偏头不看她,支支吾吾道:“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双瑟还怀疑我根本不是狐妖……”莫鸢越想越气,看着忍笑的祁堇衾,抬手就去锤他胸口:“你可没有资格笑我!我俩又没差!你要是有本事比我大了再来笑我!” 祁堇衾忍笑失败,直接笑开,把莫鸢不安分的手抓住单握在她背后,拦肩把她按在了怀里。 莫鸢本没着几件衣物,此时更是和祁堇衾胸口紧紧贴着。一向没脸没皮的莫鸢此时却面上燥热,心如擂鼓,两人的心跳竟一下下同步跳动着。 莫鸢愣了愣,整个人的思绪仿佛陷入了云里,呢喃说:“不过……这样也挺好,我……与你的心就离得更近了。” 祁堇衾的心仿佛忽漏了一拍,心跳声又纷乱了起来,他连忙松开了手,侧身而立,莫鸢不知所措的理了理鬓发,坐在了河边的大石头上。 祁堇衾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他仍在原地未动。 莫鸢垂眸小声说着:“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前世的宿命之缘?一开始,我只当你是亲族,那种若有若无的牵连,我只觉得是亲缘之由……可我当下是真的怀疑我的身份,我可能真的不是一只狐。” 祁堇衾轻笑一声走过去坐在莫鸢旁边:“你可还在介怀……” “没有啦!是真的!我的眼泪血液什么的,都跟千年老补品成精了……” 祁堇衾一下捂住她的嘴,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道:“上一次你被掳走,就是被歹人盯上了你的特殊体质,到现在我都心有余悸。”莫鸢了然,连忙点点头。 “其实关于这件事,师兄解释说,我被师父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师父寻了许多灵药才堪堪让我捡回一条命。所以,说我是个药罐子也不为过。” 莫鸢继续道:“我一直都想弄清楚我的身世,奈何从小在千隐山寸步难离。” 祁堇衾静坐着,目光一直落在莫鸢隐隐落寞的脸上。 莫鸢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祁堇衾双目弯弯,眸若星辰的笑着道:“祁堇衾!你真的是我在这世上见到的第一只狐狸!” 祁堇衾愣住,看着这眸子一时无言。 莫鸢早习惯了他话这么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自顾自的又说道:“和我想象中的狐妖……不,比我想象中的狐妖还要好看!” “只是气质上千差万别,多了些清冷,少了些魅惑。我还当除了我,其他狐都像妲己娘娘那样,”说着,莫鸢翘起兰花指放在颊边,侧着头眨了眨眼睛,婉转道:“千娇百媚,摄人心魂呢……” 祁堇衾恍惚觉得虽没有千娇百媚,摄人心魂,但也是顾盼流转,俏丽可爱。 他忙偏开头,轻咳一声:“咳,你是话本子看多了。” “哈哈哈哈哈,若说起来,你是白狐难免清冷些,赤狐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呢?” 莫鸢笑着道:“这也是我要来人间的正事,妖在人界修炼化形,活动多在人界。我便从——赤狐之族查起。” “好。”祁堇衾轻声应下。 第四十章 甜入心扉 两人坐在河边,望着对岸万家灯火阑珊,莫鸢忽觉的这般景象如此眼熟。她抬了抬眼,月光如流晖洒落。像极了两人初见的那个夜晚,七夕之夜看花灯盈满河川。 莫鸢侧头看了看祁堇衾,少年微抬着头望着远处,似也在若有所思。 下颚的曲线优雅又柔和……他忽然低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莫鸢忙移开眼神,祁堇衾顿了顿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夜晚吗?” 记忆分毫不差的涌来:“那是自然,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祁堇衾神色微动,垂眸忽闪着睫毛,目光落在地面支支吾吾道:“那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那天晚上……莫鸢抬头望着天空,仔细回想。 那晚看完烟花自己似乎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现在想起来却也记忆犹新,在梦中自己是一团火,眼前亮得刺眼,有一个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还有人絮絮叨叨在说什么,可就是醒不过来,仿佛着了梦魇。 忽然记起第二日小米似乎说过,她一晚抱着祁堇衾不松手。 莫鸢脸倏地发烫,双手一把捂住,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也不知道他怎么看自己了!“你想起来了?” 莫鸢从指缝看见祁堇衾似被火光照的面色微红,倒映着暖光的眸子似乎比平日柔和了许多,她怔怔摇了摇头。 祁堇衾偏头过去看不清神色:“那便算了……” 祁堇衾想起那晚仍不知从何说起,那晚烟花落幕后,他正望着天空出神,莫鸢却忽然撞了他肩头一下,未靠稳直直往后眼看就要倒在了火堆旁。 他忙伸手要扶起莫鸢,却被她一把扯倒一齐倒地……眼看要滚进火堆,紧要关头祁堇衾只得环抱住莫鸢滚离火堆。 正松一口气要起身的祁堇衾,却被莫鸢双手环住脖颈,她断断续续的低语:“猪肉……”祁堇衾慌乱的手足无措,拉住她的胳膊却不知如何使力。 莫鸢挪动身体把祁堇衾抱得更紧,唇忽的就落在了他的侧脸。 祁堇衾惯性的转头,脸色一阵阵发烫,莫鸢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畔,启唇低声:“衾……” 祁堇衾心弦彻底绷断,被这声低唤惊得坐起,莫鸢却还挂在他脖子上,砸吧着嘴“芹菜……包……”睡得正香。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小米这时就飞了过来:“就是这儿!就是这儿!主人!” 莫彦紧随其后,神色凝重。祁堇衾欲起身却被莫鸢死死拉住,只能无语的坐在地上。 “醒醒啊主人!主人睡得也太死了吧!”小米使劲拽着莫鸢的衣服,莫鸢也纹丝不动。 莫彦半蹲下晃了晃莫鸢:“小鸢,醒醒……恐是着了梦魇,少侠,师妹给你添麻烦了。”莫彦无奈的对祁堇衾致歉。 “无妨无妨。”祁堇衾一抬手露出了腰间的玉佩。 莫彦忽然神色大变,目光探究的看着祁堇衾:“你可是青丘之人?!” 祁堇衾抬眸也满是疑惑:“我的确在找青丘,你……?” 莫彦似想到了什么,笑道:“家师与青丘素有来往,你们或有些许关联,不知少侠可愿与我等回山门一见?” 祁堇衾想到这与莫鸢所言不谋而合:“未尝不可,不过我本打算去北海寻虚游真人。” 莫彦顿了顿:“传闻云游四方走遍六界的虚游真人?” 祁堇衾颔首:“不错,听说他蓬莱青丘多有涉足,听闻他正在北海想前去讨教一二。” 莫彦大喜过望:“我与师妹也是要去北海,正好同行。” 祁堇衾礼貌微笑点头:“那便一路叨扰了。” 小米在一旁已是拉了莫鸢半天,累的精疲力尽。“呼呼——快来帮帮忙啊。”莫彦伸手点了莫鸢的穴位,一瞬间莫鸢就失去了力气倒在了莫彦怀里。 小米也化作原型飞进了莫彦怀里。一行人离开了河边。 莫鸢无语的看着祁堇衾发着呆,说起那晚之后他已愣了半天了,莫鸢不耐烦的扯着他胳膊晃了晃他,自己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却什么都不说,当真过分! “别发呆了!你说嘛~说嘛~”祁堇衾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打岔:“也没什么了,对了!你喜欢吃雪花糖吗?” 莫鸢眼睛一下都亮了起来,雪花糖!“我可喜欢了!说着就想吃了呢。”莫鸢舔了舔唇,祁堇衾忽然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牛皮纸。 “哇!你居然有!”莫鸢睁大双眼,喜形于色,祁堇衾双手捧着递过去,眼里也带了笑意和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莫鸢抿嘴笑笑,拿出一个递给他:“呐,你没吃过吧?可好吃了。”祁堇衾接过,也不自觉的笑开。 莫鸢塞进一个在嘴里,甜丝丝的入口即化。 “咳,莫鸢,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祁堇衾难得的先开了口。 “嗯嗯,我保证知无不言。”莫鸢这会儿满心欢喜的吃着糖,自然是好说话的很。 “你知道……关于瑬盏的事吗?” “这个事啊……我的消息也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你要想问,改日我引荐你二人认识。” “聿怀上神……就没同你说过什么吗?” “得了吧,这事还是我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你问我可就问错人了,换一个问题。” 祁堇衾定定看了看聚精会神吃着糖的莫鸢,夜色之中,她面容柔和,瞳中带光一颦一笑灵动非常,一个问题忽然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神色犹豫又局促。 莫鸢疑惑侧头望来,他心中一动。 “你觉得小米如何?”祁堇衾郑重其事的开口,却问了这么个问题。 莫鸢没觉得有何不妥,认真想着说:“小米啊,又爱怼人还总是狂妄自大的说我蠢,抢吃的比我都快,遇到危险躲得比我都远,嘁,不过……也帮过我不少,相处了这么久总归是有感情了,虽然常嫌弃他讨厌,但是打心底里还是喜欢他的。” “那莫彦如何?”祁堇衾仿佛并不在乎她这么一长串的回答,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师兄啊,至亲之人,自是敬爱有加……”莫鸢还未答完,祁堇衾又问:“那夙湮兮呢?” “哈哈哈哈哈他啊,怼我和小米不相上下,不过倒是个颇仗义的朋友。” “那荀……寻了许久的,狐面呢?” “狐面?哼,神出鬼没的,那次回山倒是见了一面,欠他一次人情,换了一些情报。好像是个面上有疾的自闭少年吧,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然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呢……” “你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吗?” “啊?”莫鸢脸倏地红了,窘迫的解释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一个怪人,我们……我们只是交易的关系啦。” 祁堇衾顿了顿,欲言又止。 莫鸢一个接一个的吃一包雪花糖一会儿就没有了,她举起糖纸扯了扯,“这个糖最大的缺点就是吃的太快了,啊——真好吃。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祁堇衾望着莫鸢,声音低低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我,如何?” 莫鸢一头雾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祁堇衾,他眼神勾魂摄魄似的直直望着莫鸢。 莫鸢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已经丢了魂魄,不知所以的喃喃道:“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开口只觉得字句苍白……” 祁堇衾一声轻笑“最后一颗糖,也给你吧。” 莫鸢蓦的抬头望着他,只见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本是下垂的眼角,此刻弯起微微上挑。莫鸢这才发觉自己离他那么近,他的睫毛都根根分明,如蝶如扇。瞳孔里分明倒映了一个傻乎乎的自己。 莫鸢一个激灵收回目光,局促的笑着道:“不用了不用了。”她接过糖喂进祁堇衾嘴里“你尝尝嘛,可好吃了。” “唔嗯……”祁堇衾微张嘴抿着一颗糖愣住。 见祁堇衾半晌没有反应,莫鸢偏头望着他,视线移到他抿着糖的双唇,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 仿佛已经被蛊惑了,无意识的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那我们……一起吃。” 不知道是尚存的酒精还是眼前迷惑人心的美色,莫鸢都没发觉自己正朝着祁堇衾越凑越近。 莫鸢就这么不由自主的吻了上去,碰到祁堇衾微凉的双唇那一刻,莫鸢才骤然清醒,来不及她作何反应,祁堇衾已经把糖喂进了她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的时候莫鸢感觉自己整个人的体温都在上升,他唇齿间混着雪花糖的香甜,莫鸢不知作何反应,全身都发酥发软,这个吻前所未有的至久至深,雪花糖的甜腻被反复纠缠的唇舌酿出了别样的味道,丝丝入心般的缱绻清甜…… 莫鸢死死地揪着糖纸,揉起又展开。 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唇齿间,一吻耗尽了她的精力般,心中是说不出的情动。 “呃嗯……这一颗糖……吃的好久。” 祁堇衾一言不发手搭在她肩上,瞬间就落在了一间客栈门前,祁堇衾拉着莫鸢走进去。 掌柜像是也没想到此时还有人来,散漫的打着算盘算账,一见两人讶异着也热情招呼起来:“哎呀,两位客官,住店吗?……是要一间还是……?” 祁堇衾指了指莫鸢:“她一个人,一间上房。”掌柜愣了愣麻利的收了钱,带两人到了一间房间。 莫鸢被反手关在房间里的时候还一脸懵,只听祁堇衾在门外道:“快歇息吧,我明早来找你。” 莫鸢抚上门的手又垂了下来,她转身双手捂住脸,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 上一次在青丘告别时,莫鸢就打算表明心意,却被后来的变故打乱了计划,如今再次相逢,重获自由。两人终于能终成眷属了吗? 莫鸢捂着心口蹲下来,只觉得如梦似幻一般。 她脑海里忽然冒出许多复杂的声音,师兄说“你和他终归不是一路人。” 双瑟说“世间为情一字最伤人,可千万莫轻易动情啊……” “不过啊,你这小丫头还是得经历经历才能长大啊,酸甜苦辣都是人生滋味,顺其自然随心去吧。” 邱水说“我爱你,那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自己这样短如蜉蝣的一生抱憾而终。” 莫鸢甩甩头,几步跑过去扑倒在床上,想着,既然两情相悦,这么难得,那还考虑其他那许多事做什么,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足够了。 莫鸢一笑,早已昏昏沉沉的她不消片刻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