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奇1》 第1章 惊变 一江春水向东流,千古风流人物,多少英雄何处在?江湖儿女自多情,两看倾心,谁人幽幽魂。长剑转,断刀行,情浓真处怎堪武器争;琵琶曲,短笛鸣,人道多时难分真。江湖岁月难,正如一江春水寒,滔滔一去万里江水永不还。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端坐着一人,青衣长衫,眉目清秀,俊脸郎生;背部斜背着一柄长剑。此人约莫有八尺有余,急匆匆地催赶着马匹,神情焦虑不安;满脸的尘土,显得格外焦黄;一眼看上去便是赶了百余里地的人。不一会儿功夫他来到一片树林子里,沿着夹道飞驰电掣。忽然远处传来哨声,由远及近,近而又远,呼啸不断,冲着那少年直奔而去;在他的耳畔沙沙作响。那少年立刻勒马驻足,四下里打探,方圆十几丈内竟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呼呼作响。少年继续催马前行,心想,“或许是舟马劳顿,耳朵发虚,产生了幻觉。”就在此时,哨声突然又起。少年急忙后仰提足,右手拔剑,紧握剑柄,双足急点鞍辔倒飞而起,只“唰唰唰”几道寒光划过,摆开了剑势。 那哨声越来越响,远远听上去犹如鬼魅嘶鸣一般,回荡在整片树林中,叫人毛骨悚然;突然自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地向那少年涌来,在他的耳畔尖锐争鸣,爆炸般地瞬间停顿。只见那少年胸口一凉,所有的事物在此刻都停止了一般,他晕了过去,落在马背上。 五月江南的气候十分温暖湿润,春高的温度滋养得人们如痴如醉,每个人都感谢大自然的神抚,把最好的,最美的时光都赐予平凡的世界。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的大宅院更令人难以忘怀。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两个大耳环,高耸的门楼镶嵌着金色的牌匾,两侧深深地围墙连绵悠长。院内百树桃花异样灿烂,有时零星点缀在这儿那儿;温暖地依偎在别院中,伸展着腰杆;枝叶上的花瓣晶莹剔透;美丽极了。一栋栋庭屋与环抱四周的景物坐落成庄园别墅,屹立在后院中,格外别具特色。 那匹快马直奔而来,马背上驮着一人,正是八卦门第三代十一弟子严承续。那匹马立在朱红色大门前,四足不断踢打着地面,不停地低声嘶鸣;严承续趴在鞍辔上,双手垂立于马背一侧,双足垂于另一侧。过了一顿茶饭的功夫,八卦门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一行四人,其中一人将承续从马背上翻下来,招呼其他人说道:“师兄,快来看看,是严师弟,他晕过去了,好像受的伤不轻。”另一个人将手指探了探严承续的鼻息,皱着眉头道:“呼吸均匀,生命并无大碍;就目前来看凶手得手后便离开了,并没有和师弟纠缠;说明对方武功似乎比严师弟高出很多。七师弟不必想得太多。”七师弟掀开严承续的胸膛,认真地察看了一番伤口,面上露出了惊异之色,惶恐不安地说道:“从伤口看是中了梅花桩,江湖中极少见到的一门暗器。据我所知,此门暗器甚为歹毒,残害的伤口极难平复,几乎无药可医。”话到此处不免又深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邵东阳参研暗器虽远远不比南山的东阁真人,但已颇有心得,却对梅花桩这门奇针异术不得透彻。真是遗憾得很啦!” 四人将严承续抬入大厅,让他平躺在一副担架上;此时师傅走了过来,认真地察看了伤势。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对一旁的大师兄说道:“胡志,传下去,承续胸腔中的暗器要尽快取出,但不可轻动心脉,否则伤势会越来越重,适得其反,恐难复原。”胡志回答道:“是,师傅。”师傅复又道:“肖飞,平日里你最为机灵,和承续的感情最亲,你是如何看待承续遭人暗算?”二师兄肖飞沉默了良久,缓缓地抬起头,徐徐地道:“以弟子之见,凶手留下活口只是一种暗示;这个暗示让马匹拖回来带给我们,他还会出现。师傅,从此看截杀还没有结束。”师傅漫不经心地回道:“哦?还没有结束?难道他偏要将一个根本不省人事的承续杀死不可?如果是如此,承续早就没命了。”此时一旁的胡志抢着说道:“有道理,但现在人在我们手里呀!”满屋里谁也没有一句话,只见大厅的匾额高悬着“正气堂”三个醒目的大字。八卦门自开山立派以来江湖上还没有谁能将满门上下视若无物,更何况今天人丁如此兴旺。 胡志招呼着大伙将承续搬到里屋,让他躺在床上;九师兄第一个冲上前来,小心地解下伤者衣衫,嘴里不断地啧啧称奇,如果暗器再近寸许,便击中心脏,哪还有承续的命呢。邵东阳端了一个大盘子走上来了,上面盛着各色各样的药瓶和手术用具,递给了九师兄马伍德,说道:“满门上下我是专攻暗器的,对各门各派的暗器略略所知;而师弟是有名的医师,人称外号‘小司马’,赶趟儿了,此处需要我与马师弟联手手术。”马师弟哼了一声,便弯下腰用针灸封住承续几处大穴,随后对邵师兄说道:“以师哥的见识看,要拔除桩针而不伤到师弟的几率有多大?”邵师兄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不大可能。”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此番从邵东阳嘴里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有开玩笑,值得可信;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对桩针并无所知,包括他在内也只是略知一二;都不知从哪着手的好。他对天下所有暗器的钻研是值得尊敬的,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即使也有一二是例外。屋子里的空气很静,静得连蚊子的声音都听得见,每个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手术还是很顺利的,严师弟也渐渐疏醒过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天色已近黄昏,但在左厢房里灯火通明。床上静静躺着伤者,大部分师兄弟此刻都聚集在前厅里,等候着佳音;厢房里只剩必要的几个人。胡志口渴,端起桌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道:“马师弟,以我之见,梅花桩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如此。”马师弟略略迟缓了一下,道:“此言差矣,胡大哥,梅花桩是门很独特的兵刃,每次拔出一寸、伤更深一层,当桩针全部剔除时,伤者承受的伤害是无与伦比的,轻则难以忍受,不治而亡;重则当刻毙命。所以武林中出现的梅花桩极诡异,很可怕。”师傅打断了他们的话,说道:“不可以小觑对方,我洪七官参研武学参研了一辈子,至今连梅花桩究竟为何物,也只略通一二,实在是可惜得很啦!看样子肖飞说得对,敌人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我们应当提高警惕才对。”听师傅这样一说,肖飞胆子更大了一些,润了润嗓子,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我以为敌人未把我们放在眼里,说不定他正躲在一边监视着我们呢!”此语一出,左厢房的空气瞬间凝结,每个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都把眼睛看着洪师傅而不说话。洪师傅为了缓和屋子里的气氛,略想了一想道:“也没有那么可怕,但为了什么呢?武学?以武学而论我们八卦一门的八卦连环掌虽非天下无敌,可至少需要几十年的千锤百炼才有成就,能图的也寥寥无几了。”肖飞听到师傅如此一说后悔了,后悔自己出语莽撞;其实师兄弟们都知道师傅年事已高,本想在这个时候多给师傅带来点快乐,却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洪七官认真仔细地琢磨着肖飞等师兄弟们的话,沉默良久,觉得他们未必是冒然答语;敌暗我明,再次发生变故也未必不可能。为了防止万一,洪师傅让师兄弟们在承续屋子里彻夜轮流看守,四面安排了打更。 右厢房中一女孩儿道:“三师兄,快过来,不必为严师弟担心,我看他平安无事,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保佑他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们把昨天弹得曲子温习一遍,不学都忘了。”那青年看着怀里的琴发呆了半响,悠悠地说道:“严学志呀严学志,如果你不好好努力学曲,怎么对得起师傅,又怎么对得起师兄弟们。”说完了,那张英俊的面容下面泛起了红润,痴痴地望着师妹道:“昨天的事仿佛就在眼前,今夜的情志大不如从前了,哪能那么轻易找到共鸣;柳大眼。”那姑娘撅着嘴道:“说好了,不允许叫的嘛,为什么又要叫人家柳大眼,我有名字,叫柳青青是也,听到了没有?哼!”严学志道:“大家都那样叫你哟,大眼嘛,难道小眼好看啦?”柳青青气鼓鼓地说道:“他们是什么眼啦,难道是没眼,要不怎么看人的呢!要不要练琴啊?不练我可要走了。”说到这里时候,只见柳青青那张完美的脸蛋动了动色,隐藏着一丝娇羞。严学志立刻道:“柳青青柳姑娘,我们一起弹一曲吧,免得越来越生疏了。”柳青青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严学志,等待着严师哥说话。 就在此时左厢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柳青青和严学志匆忙忙朝左厢房奔去,一边跑着一边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只见值班的六师弟周超伏在案几上动也不动一下,腰肋下渗出点点血迹。严学志见状大声呼道:“不好了,六师弟遭人暗算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陆陆续续屋子里聚满了人,严学志和马伍德将周超抬到床上,马师弟伸手过去查看了伤口,凶器豁然是梅花桩,正打中他的肋骨处,晕过去了;此刻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大家慌乱成一团;究竟是谁下得的毒手,又藏在哪里,这些悬在每个人的心头,迷惑不解。洪师傅得知了此事,内心十分震惊;他丝毫没有一点倦意,急匆匆地奔来,俯身仔细察看着伤口,伸手探了探周超的脉搏,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屋墙外面传来躁动的声响,似乎是有几个弟兄在那里猜拳喝酒呢,冷不防被胡志大呵一声;仔细一瞧,原来早已聚集了一般人在那里探头缩脑地打听厢房里面的情况,院中上下都关心的紧。胡志问道:“有没有看见闲杂人等出没于此?”底下一看院的伙计道:“没……没有,只有一条护院猎犬经过,胡师傅。”胡志说道:“今夜每个人都打起精神来,仔细了,防止有外人出入,提高警惕,互相照看,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汇报;大家都赶快散了吧。”刚刚话音一落,这边慌慌张张得跑来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胡师兄,师傅呢?肖师兄遭人毒手了。”胡志一听,蒙头转向地受人一棒,差点栽倒了个筋斗。心想,“肖飞也遭人暗算了?他的武功和防范意识可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连他也遭人暗算了,对方可能有实力打击连师傅在内的所有的人。” 急促?恐惧?和愤怒?从严承续遭人暗算,到六师兄周超,就连二师兄肖飞也没有例外。一个接着一个,接二连三接踵而至,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更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也不知道敌人在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空气中充满着愤怒。胡志几乎要哭出来了,颤巍巍地说道:“这真是天要灭我兄弟啊!叫我如何是好。难道他也是中了梅花桩的道?”说实话,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令人不能相信,可它偏偏发生了。 洪师傅正不紧不慢地替周超疗着伤,双掌徐徐地向伤者输送着真力;一旁的学志和青青正瞧得入了神。此时只见胡志走了过来,在师傅耳畔俯身低语了几句;忽然洪师傅全身僵木,纹丝不动,面部肌肉不断地抽动着,双腿在颤抖,有点站立不稳;情绪甚为激动。由于他年事已高,内心愤怒之余出现了低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嘴里喃喃自语道,“恶徒,连续伤人,真是罪恶滔天,却始终不露面,这究竟是为何呢?”感慨之余复又悲悯道:“兴许是我老了,搞不清楚敌人究竟是什么用意。胡志,恶徒来去自如却丝毫不露锋芒,这份功力倒让人佩服得紧。你们需要格外小心谨慎,以防备他们会再次伤人。”胡志回答道:“是。可是敌人为什么没有痛下杀手呢?却让他们都在呻吟中痛苦地挣扎。兴许……”洪师傅说道:“兴许什么?兴许敌人是有意而为,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挣扎?兴许是这样的,兴许不是,我以为敌人还没有疯狂。”胡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洪师傅似乎是疲倦了很多,漫不经心地道:“只有见一个救一个,别无他法。” 严学志满眼含着眼泪,想着躺下去的三位师兄弟,恨不得马上找到凶手,替师兄弟报仇雪恨。一旁的柳青青不断地低声呼喊着昏迷中的伤者,盼望他们能尽快地醒过来,双手紧紧握住拳头,喃喃地道:“我还不如早前跟马师弟学习医术呢,其实他一直希望我跟他多多学学医学;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也能帮上忙了;至少两门功课都没有耽搁,一边专心攻习医术,一边用心勤加练习琴艺。”一旁的严学志听到青青如此悲叹,感到特别内疚,心想,“青青说得不无道理,可恨早前我并没有支持师妹习医,也只是因为担心马伍德会耽误了师妹的前程;虽然他绰号‘小司马’,但是他毕竟不是赛华佗;师妹跟他学艺,岂不既浪费时间,又白费了精力,能有多大出息。可眼下去看,懂医比不懂要好很多喔,至少现在可以帮上忙了。”学志想到此时,心头立即雾消云散,展颜含笑寻思道,“敌人伤一个,我们救一个;倘若再伤一个,我们就再救一个,救到敌人不能再伤到我们时为止;看凶手有多少能力。”师兄弟们的头上都笼罩着一层惊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但严学志是知道自己的能耐,他天性倔强的脾气让他根本不惧怕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凶手。他的能力并非高深莫测,但足以应付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在众人中固然不是最好的,可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严学志也明白,只要自身稍加松懈,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更大,更麻烦。由此他像猎鹰一样保持着最佳的状态,准备着那最奋力的反击。 就在此时屋子里已发出了响动,没等大家抽身看时,胡志师兄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到地上。屋子里谎成一团,大家七手八脚地扶起了胡志,只见他和受伤的师兄弟一样晕过去了,不省人事。马伍德俯身察看了他全身上下,指着众人道:“梅花桩击中他背部,和其他的师兄弟一样;只不过大师兄要魁梧很多,桩针没有致使他昏死,只是浅度晕厥。”洪师傅听完后,愤怒地喝道:“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胡志遭了毒手,连个恶徒的影子都没有,这是怎么做到的呢?”说完,洪老爷子两腮通红,两眼圆挣,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娘系逼,究竟是人,还是鬼?为什么不敢出来却偷偷摸摸得,算什么英雄好汉!我看是狗拉屎。”这也难怪洪师傅会出口骂出脏话,八十岁高龄如何承受得起自己爱徒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接二连三地遭歹人暗算?此时不火,更待何时。 洪师傅极力地抑制住心头怒火,尽量克制住自己,平心静气地对严学志说道:“你是如何认识众多人遭受袭击的?”严学志认真地想了想,道:“严师弟此行去冀州,是师傅安排的,中途遭人袭击,这是在外面伤人;而肖、周二位师兄弟受击,却发生在八卦门里;但大师兄就在我们眼前。除了严师弟外,其他各位师兄弟是没有毙命的条件,可对严师弟为什么留了活口?师傅不觉得奇怪吗?尤其是多次的袭击都是同一伙人所为,这似乎在暗示,他们还没有离开。”洪师傅听到这里,直了直腰,道:“对,别人为什么要他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假如杀死了,又为什么不呢?”师傅此时拿眼睛看着八师弟杨震,接着说道:“学志说得是假如可以杀死承续,对吗?”杨震此时道:“但这还不能看出敌人的目的。”师傅抖了抖精神,说道:“我让承续此行冀州的用意是明着的,那就是希望他能拜会青龙帮,送去我约请帮主替我主持金盆洗手大会的帖子;然后由青龙帮的夏帮主统一发放各路英雄请帖。”说到这里,师傅的脸色有所缓和,接着道:“闹出这些事,难道是不让我金盆洗手吗?这就是对方的目的?”没有人说话,也不便在此刻说话。 房间里只有柳青青渡来渡去,遂插口说道:“严师弟能开口说话了,我们可以问问他啊。”学志一拍手,道是个好主意。只见师傅俯身悄悄问承续道:“承续,能张口说话吗?冀州那边情况如何?可曾见到了夏帮主?”承续用力直了直身子,缓缓地回道:“见…见到了,师傅,一切都交代清楚了,您…您的请帖我也带给夏帮主了,他…他说得很清楚,一定不会辜负洪师傅的一番美意。”师傅说道:“眼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伤。”说完之后洪师傅便把伤者托付给七师兄与九师兄,由于自身年老体迈,尤为倦乏,便转身离去了。 严承续暗暗地咬着牙,紧紧地忍着伤口处的灼烧感。严学志走上前去,隐隐地听得见承续的闷哼声,便随手扔了一个酒葫芦给他,说道:“夜很长,睡不着的时候,喝两口要好点。”严承续来精神了,有酒,没有肉,这叫美中不足;不管是什么困难,不管有多少伤痛,只要能够喝上几口酒,特别是上好的女儿红,毕竟是件快乐的事情。快乐的时候,莫不要作悲伤,这是人生乐趣面前的一条规则。当痛苦来临时,伤心欲绝,能够喝上一口酒,一解千愁,这有多么美好啊。屋外面的夜很静,在漫长的等待中过去一分一秒是件痛苦的事,善于打发这漫漫长夜的人总是不孤独,哪怕一点点;忍耐,除了挣扎以外,只有忍耐了。严学志还是按耐不住寂寞,说道:“我和柳师妹守在这里,让其他的人各自回寝去吧。”桌子上的灯快要熄灭了,严学志拿起一根发簪,挑了挑灯芯,重新燃起了光辉;屋子里躺着肖、周和严师兄弟三名伤者,唯有严师弟能开口说话。马伍德此时与几位师兄弟在肖飞的房间里替他们诊治。 严承续忍着疼,裂口说道:“师姐弹得琴很好听,大家都睡不着,不如师姐给我们来一段,好不好?”柳青青接口说道:“是真的?既然你想听,我就弹给你听听,不过…”承续问道:“不过什么?”柳青青腰身一扭,娇笑道:“不过学志要吹箫才好。”严学志忙道:“好啊,只要你们开心,什么都好。”不一会儿,但闻见悠扬的琴声响起,让人连绵悠长,徜徉着一片花海无尽的世界,渐渐流水淙淙;此时此刻,忽然萧声又起,激荡着琴声并发,似水流年,而后振荡相间,缠绵悱恻,突然委婉曲折,使人连连陶醉。当终声结束时,学志和青青相互凝视了一会,风趣地笑说道:“这就是琴谱《逍遥游》了。”果然是好听极了,承续听得出了神,忘记了伤口的疼痛,比喝一口酒还要过瘾十分。 天色渐渐亮了,第二天清晨,洪师傅见伤者一日好似一日,便安排将他们抬回各自的房中不提。近些日,八卦门上下私下里都在偷偷地议论洪师傅金盆洗手一事,每个人都在猜测师兄弟遇刺跟师傅这次金盆洗手的关系,非议声不断,五花八门,各色各样的。有的说是洪师傅的仇家找上门来了,摆明在大会期间要他难堪;有的说是恶徒索要八卦门镇派武功秘籍而下得毒手;有的说是帮派吞噬、相互屠戮;还有的干脆说是恶鬼来索命来了。这些惶恐不安的各种情绪让洪师傅担心会影响到此次的金盆洗手大会,出现意外。 八卦门的正气堂像往常一样威严十分,中间摆放着四腰桌,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太师椅旁人手一盏,茶壶里面的茶热气腾腾;下方两旁各有一排座椅,整齐、庄重;这就是八卦门的会客厅,也是议事的地方。正气堂的左手边坐着洪七官,若按照往常,右手边应该坐着胡志大师兄,但今天却是严学志;柳青青等人分别坐在左右两边。洪师傅开口道:“列位,我决定在今年五月十五当天举办金盆洗手大会,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与恩恩怨怨,由此,曾派严承续前往冀州,拜会青龙帮,委托青龙帮的夏帮主主持我洪某人的金盆洗手大会。今日在此正式向在座的各位通告;再想听听大家意见和声音。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想到哪就说到哪,不必拘谨。”严学志闻声道:“早听说了师傅这次要金盆洗手,不知贺祝的人有多少?”师傅说道:“由夏帮主统一发送请帖,邀请的人有青龙帮、武当、华山派、泰山派、少林大师等。还有四面八方的朋友们!”学志站起身来,给师傅倒了一杯茶,说道:“师傅,请喝茶,不知道胡、肖、周、严四位师兄弟的伤什么时候好得起来,除了他们不能向师傅祝贺以外,剩下所有的师兄弟都向师傅道贺。”洪师傅说道:“这次找大家商量就是要求金盆洗手大会能够如期举行,不受他们四位遭受袭击的影响。”柳青青正色道:“如果敌人是冲着金盆洗手大会去的,只怕没那么容易。”洪师傅问道:“那会如何呢?”严学志抢着道:“以你的意思是师傅也遭歹人毒手了?”柳青青道:“难道没有这个可能?”说完以后,柳青青吐了吐舌头。师傅说道:“哪怕是我死了,否则金盆洗手大会谁也阻止不了。”洪七官顿了顿,接着道:“既然是金盆洗手,意决退出江湖,就此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是非恩怨,有伤与无伤没什么区别,要不要武功又有什么关系?”严学志悄悄地对青青说道:“师傅志坚,我们也没有办法。”严学志接着说道:“师傅说得对极了,人要是受了点威胁,就退缩,畏首畏尾,胆小如鼠辈,岂是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的行径,更别谈什么英雄豪杰。”师傅随后朗声说道:“学志说得太好了,我们做不得英雄好汉,但也绝不做缩头乌龟。”大会上众人纷纷响应,做不得英雄豪杰,岂能做鼠辈。 这次的变故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严承续自一开始遭到暗算,到后来的周超、肖飞和胡志,他们每个人的倒下对八卦门都是种沉重的打击,谁都没有料想得到今天,但越是受到挫折,越需要坚强,没想到八卦门却如此坚韧。有时人们不愿意去相信一件事,当它发生时又不得不承认;有时人们宁愿去信赖一件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我们往往在这个时候失去自己,但是八卦门却没有。坚强的信念,坚韧不拔的精神,值得我们深思。洪七官就属于那种人,正是八卦门的掌门人。 不一会儿,有两个门生从西厢房那边奔来,有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那匹马…那匹马…他…他…他。”洪师傅立刻喝住二人道:“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一人道:“今天早晨起来,我去马棚里喂马,刚走进去,就发现有匹马倒在地上死了,等我仔细观看时,正是严师傅从河北骑回来的那匹马。”严学志问道:“其他的马匹呢?”那人慌慌张张地说道:“只有严师傅骑回来的那匹马死了,其他的马匹好好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洪师傅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这倒十分奇怪了,马死了,而且是严承续用过的马,莫非是巧合,还是他人有意所为呢?如果是巧合,这事也奇;如果不是,这事倒邪门得很,难道马也有问题?”严学志问道:“可有伤口?”那人回道:“浑身都检查了一遍,是被人射杀的,脖子上有一个血窟窿。”严学志等一行人立刻起身,去了马棚,在那匹马的颈子上察看了一会,确认被利器所伤;流血过多而亡。 所有人头上都笼罩着阴霾,严学志暗暗地苦笑道:“这一定是那些恶徒干得;伤人、杀马,接下来还会干出什么,谁都不清楚。真是个不折不扣地疯子!这些人究竟藏在哪,我偏要把他找出来。”柳青青道:“这些人也只会藏头露尾,明着不敢出来,背地里干些见不人的勾当,纯属无赖、小人。要想让他们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呢!”严学志拿起桌子上的一柄剑,向外面狂奔而去,站在那里,拔出长剑,冲着空旷的地方大声嚷道:“你们是谁?出来,是英雄好汉,就出来,躲躲藏藏的,究竟算什么?要打架还是单挑,我严某人奉陪到底。”喊了半响,竟没有一人回应,更不知道敌人的踪迹。只见学志单手拿着剑挥舞,剑尖踢打在地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每个人都佩服严师兄的胆略,其实早日的阴霾似乎被着一时的举动给划破了,倘若不是被压抑的空气逼出来的,就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严学志心下大骇,竟然没有一人,但敌人兴许此时此刻就在瞧着自己,这不是自投落网吗?如果中镖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是身遭陷害,仍然活着,那岂不是活受罪。柳青青走过来,抱着严学志,对他说得:“严师兄,还是回去吧,没有用的,那些鼠辈不会出来的。”严学志终于冷静了一会,收起了手中的长剑,一步一步地走来。 正气堂里的空气终于松弛了很多,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忽然听见有争吵的声音,一人只道,“快一点,等慢了恐有遭到暗算。”另一个道,“多带点人手,万一在半路上遇到那伙强人,好有个临敌的。”急匆匆地有人回报,有几个人要逃离八卦门。领头的赫然是五师兄方少强和十师兄李目。 只见五师兄方少强道:“坐下来只有等死,不死也会受伤,很快就会轮到我们了,这是明摆着的。”十师兄说道:“别再废话,我们从后门悄悄溜出去,难道在连走之前你要嚷嚷,‘我要走了,请不要让我走吗?’”洪七官此时此刻装着听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也不好说什么的,只担心别一哄而散了。方少强说道:“好汉自有好汉当,我们不坐好汉,但若是能够逃得出去,日后自有机会回来。”李目说道:“逃出去了,还想着回来啊?如果回来,我就不逃出去了,咱们这次出去,也是赌着命逃出去的,说不定等走不多远就遭人暗算了;或许正因如此,才招人暗算也说不定。如果能够顺利地逃出去,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皆大欢喜,还回来做什么?”方少强略略沉思了会,说道:“这也不假,严承续就是在外面遭人暗算的。”每每想到此时,李目和少强一伙人等心里凉了半截。 第2章 援手 余下的师兄弟纷纷议论起来,均指责方少强和李目等人太不仗义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洪七官心感惭愧,由于这事发生也有几日,胸中正一筹莫展,凭借自己的能力又无从照顾周全大家,徒弟们伤得伤、分得分、散得散,闹得不可开交;也只得任其发展,说不定能够保全自己。但在此时,心头闷哼了几声道:“有用吗?只怕也会遭人伏击。”严学志难以掩盖住心中的不忿,大声地说道:“方师弟好干净啊,你这样一走不是干干净净吗?既不用担忧本门的安危,又把这一切远远地抛在脑后;干干净净。”方少强说道:“兄弟,别说那些没有用的鸟话刺激人,保全自己,只有逃出去。难道这也有错吗?”严学志抑制住心中的不快,说道:“方师弟,说句实话吧,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一句实话?”方少强接口说道:“我说得句句是实话,眼下要活命只有逃出去,有谁愿意留下来等着受伤?保全自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严学志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心中像怒火一样喷发出来,说道:“贪生怕死,哪是英雄好汉的行径,自私自利,岂能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临阵脱逃,不能是我辈的行为。”方少强略动了动颜色,道:“难道……难道你要拔剑阻止不成?要不怎样?”严学志哈哈几声大笑,道:“笑话,我岂是你看得那样下流、无赖,只有流氓会阻止你们;如果你坚持出逃,请便!”方少强抢着说道:“告辞!”方少强和李目等人打马扬鞭去了。 洪师傅此时寻到了严学志,对他说道:“他们去了,如果真的能够躲得过,也未必不是好事一件,只怕难;但愿他们此去有用。为师的能耐的确有限,目前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除非眼下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如果真的可以,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严学志听说了此番话,精神立刻振奋起来,道:“对呀,我们可以求救啊,这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方法。可我们该向谁求救呢?”洪师傅立即说道:“少林,眼下只有向少林求得支援,兴许他们能够有办法应付。”严学志说道:“难道是智通大师?”洪师傅回道:“如果智通大师得知此事,一定前来施救,只怕……”严学志问道:“只怕什么?”洪七官正色道:“我们如何通知过去,是一个问题,眼下只怕谁出了这个大门半步,都会遭到不测。” 严学志不再说话了,如何能够有个法子,平平安安地来去,那才是正事。洪师傅已不能等待了,他清楚等待的结果是什么。只要能够走出去,带领着大家冲出大门,打破像死一般沉寂的防线;求得朋友的援助,才有希望。他心里已计议好了,和大家一道去寻求救援。为了照顾伤者;洪师傅支派了邵东阳、马伍德等人留下来日夜防守;并增加了整整一倍力量的护院与打更人员。 傍晚时分,洪师傅一行人趁着暮色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了。他们精装简阵,又化了妆,从外表上看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干人马,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路向北直奔而去,转而折回往西北方向前行。到了中午时分,行至一山野村店处吃饭,洪师傅一行人在店外面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严学志直呼店小二,道:“小二,我们的饭菜怎么还没有来,快点。”半响没有应答,一看店老板也不在,小二也不知去了哪里,做菜的伙计也不见了。 严学志站起来,向店里走去,发现店主倒在地上死了,小二不知踪迹,做饭的伙计也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身上还是热乎的,想必也是给人害死了。严学志立刻慌了神,拔出手中的长剑,来向师傅回报,洪七官大喝一声,道:“好崽子,这么阴毒,看样子是敌人来了。”正在此时,有三个青衣长衫人手握长剑忽然出现在面前,其中一人道:“几个毛头小子往哪里去,快快道来,免得在下麻烦手中的剑!嘿嘿…” 突然洪师傅摘去头顶上的斗笠,用手将两鬓白发捋了捋,站起来向前挺了一步,道:“阁下尊姓大名?还望报个数。”为首的青衣长衫人说道:“原来是八卦门的洪七官洪师傅,我倒是谁;好说好说。”另一个青衣长衫人道:“怎么,藏头露尾的当了逃跑的鼠辈,还配问我们是谁吗?”洪师傅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当我,我不当你;却不知阁下挡去了我们的去路,又是为何呢?却无缘无故地断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第三个青衣长衫人说道:“哎哟,还真多管闲事呢!只嘴行,就不知手上功夫行不行。”洪师傅正言道:“少废话,还请阁下赐教尊姓大名。”那个青衣长衫人回答道:“本人姓梅,号仁杰。” 洪师傅大惊道:“原来是黑道三枝梅。”梅仁杰仰着脖子对洪七官说道:“黑道?原来我们在你们的眼中是黑道人物。”说到这里,立刻抖了抖擞精神又道:“请阁下说话注意点,不要把我们扯上黑道就可以了。”洪师傅说道:“黑道就是黑道,红湖帮会难道不是黑道吗?”另一个青衣长衫人说道:“少贫嘴。行,就上;不行,赶快滚蛋!”洪师傅知道此刻来者不善,说不定门中最近发生这么多的事跟他们兴许有点关系,略一沉思,问道:“梅花桩,你们可曾识得?”青衣长衫人听了听,傲然挺胸道:“你们也配问梅花桩?实不相瞒,那可是我们三枝梅的绝活!”洪师傅听到后浑身一震,如遭雷劈,拉长着脸,说道:“原来阁下就是我要找的凶手,嘿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点都不假;只见严学志右手拔出腰间佩剑,横在胸前,左手指着梅仁杰,骂道:“去你娘的王八蛋,我们本来无缘无仇,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八卦门多人?”青衣长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紧握着剑柄,突然之间向洪师傅奔袭过去;洪师傅立刻侧身闪避,没想到对方却扑了个空。洪师傅右手挺剑,左手握掌,沉住两腰,准备迎敌;高手过招,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一十三势八卦连环掌悬剑使开,一招“秋风扫落叶”,直扑对方肩头,梅仁杰侧身移开,用剑尖直点过去,避开了这一击。洪师傅可是个老江湖,久经沙场;而梅仁杰更老奸巨猾,右手一番,稳住剑身,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一起,只道“啪啪啪”一阵剑气如虹,直打对方腰间诸穴。说时迟那时快,洪师傅迎面后仰,一个九十度后翻,躲开了这一击;此时提气运力,悬剑再次离身而发,直击对方的背、腿,接着侧身连掌拍击,又是一招“彩虹贯日”;直指对方的胸膛。 严学志在一旁拔出长剑,向另一个青衣长衫人说道:“阁下怎么称呼?”青衣长衫人回道:“在下梅仁灵。”严学志慢慢地将目光移向第三个青衣长衫人,只听“仓”得一声响,那人拔出长剑说道:“在下梅仁迪。”严学志一字一句地说道:“请了。”严学志向前挺立长剑,突然向梅仁灵刺去,险些着了;一旁的梅仁迪默然说道:“打算以一敌二吗?真不要脸!这是瞧不起我们梅氏兄弟,还是自大狂啊?”严学志无意间轻慢敌人的态度让梅仁灵的攻击速度反而慢了很多。梅仁迪矗在那里并不急着出手。由此,严学志这奋力一击反而占了便宜,十分凑效。二人斗了近二十余招,难分胜负。严学志眼看着师傅快要落败了,仓惶间失了伸手;给对手找到了一个机会,一剑横削过来,急挥掌又击;他匆忙挺剑搁开,但是晚了一步。自己的剑势落了架势,被梅仁灵用长剑架在脖子上。此时洪七官且战且退;突然梅仁迪仗剑杀了过来,前击后堵,将七官死死围住;最终七官体力不支,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三枝梅擒拿住两人后,又回到了小酒店,道:“等我们吃了饭再走不迟。”把洪师傅和严学志等人押在酒店中,抛在地下。梅仁杰说道:“仁迪,你去做饭。”仁迪道:“是。”梅仁杰对仁灵说道:“防止他们跑了,看好点。”仁灵说道:“等一下,挑断他们的脚经,再串一串琵琶骨,就像串大虾一样,串成一串,看他们会怎么跑?”严学志放声大骂道:“他娘的逼,与其那样活受罪,不如杀了我,从老子下手,怎么样?你们怕了吗?”梅仁杰说道:“再他妈的叽叽歪歪,把他嘴给堵上,等一下找点鸟粪、鸡屎、牛粪塞满他的嘴,看他还说不说?”这招还真灵,果然严学志当即闭起了嘴巴,不说话了。 只见几个人死死地被捆绑起来了,丢在一边地上。突然之间,有个人影一晃而过,躲到洪师傅他们的背后。严学志定睛一看,赫然是柳青青,差点惊呼出声;柳青青手提长剑,蹲着身,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用右手手指贴着嘴唇上,对着学志轻轻地说道:“嘘……,不要开口说话。”不一会儿功夫,她一一地解开了洪师傅和严学志等人;严学志抓起弃在一边的长剑,不解地看着柳青青,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青青说道:“你和师傅走了以后,我很着急,想你们了,一个人赶了匹马慢慢地追你们;没想到却在这里追上了。我把那匹马栓在屋子外面一棵树上,离这里只有几步路。”严学志立即说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跟谁吵架了,否则你是不会跑出来,对不对?”柳青青说道:“不是啊,我没有和谁吵架呀,是我自己要出来,我可以发誓。” 不一会儿功夫梅仁杰提剑赶了出来,大声吼道:“是谁?不好了,他们跑了,果然让他们挣脱了。”仁灵对着厨房中的仁迪大声嚷嚷,道:“让他们跑出来了,赶快回来。” 洪师傅与众人正计议着如何杀出去。如果硬拼,即使多了个柳青青也无济于事;只有巧取,才能顺利脱险。洪师傅略定了定神,说道:“眼下我们只有一边抵抗,一边撤退,分散开来,逃出去,才能有机会寻找到救援;否则前功尽弃了。”大家都道是个好主意,只有柳青青鼓着嘴说道:“好不容易追上你们,这会又要各走各的,真没劲!” 说得正欢时,突然梅仁杰出现在眼前,一剑朝着洪师傅削了过来,洪师傅立即用长剑支开,两人缠斗在一起。洪师傅边打边退,向村店之北逃去,严学志向南,而柳青青向西南方向逃去。柳青青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不停道:“如果不是想定了这个主意,我定要横剑斩了你们,就像斩猪草一样让你们寸草不生。” 严学志气喘吁吁地逃的远了,来到了一片树林子里歇下来,背靠着一棵大树,手支着长剑,又饿又困又渴,心里想着柳青青和师傅他们,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顺利地逃出去了。如果柳青青要在这里该有多好,去山上寻几个野果子来吃,也可以充饥。想着想着,他靠着大树似要睡着了,突然间一只惊鸟飞起,吓了他一大跳,把严学志给惊醒了,又继续赶路。上少林去求援,他不得不又向北折回。一路上想着柳青青和师傅他们,担心如果天色晚了,在哪里投宿;恰巧经过一片果子林,伸手便可摘几个果子解渴;但是严学志转念一想,喃喃自语道:“偷东西,就是盗贼,不管是大偷还是小偷,八卦门的门徒如何是盗贼?这说出去如何做人,岂不败坏了道德风尚,不可,一定不可以如此。”于是他忍耐腹中饥饿。他只希望前方能有饭店,等填饱了肚子好赶路。有酒店处就能换得马匹,再买来一匹马再好不过了。 果然不出所料,又到了一处村店,这次严学志多长了一个心眼,他手提长剑,蹑手蹑脚地摸进饭店,仔细地观察着来往的每个人,连伙计也没有放过。看谁是梅仁杰他们,等他数完了每个人后,方慢慢地放下心来走进去。对伙计说道:“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再来一碗酒。”等吃完了饭,又用银两换来了一匹快马,直奔少林而去。 少林寺的大门紧紧闭着,两座石狮矗立在两侧,威严十分。严学志已经到了少林,他轻轻地叩开了大门,迎面走来两个和尚,一人道:“施主,所为何事而来?”严学志抢着答道:“师傅,在下是八卦门的弟子严学志,此番前来是找智通大师,还望小师傅能够通融一下为谢。”另一个说道:“要找智通大师,这边请。”严学志很快被带到智通大师面前,扑倒在地,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大师,在下是八卦门的弟子严学志,由于八卦门遭到强人暗算,中镖梅花桩,无人可医;现有四位师兄弟遭人袭击,接下来可能还会出现;无人能制止。在中途来的路上,恶徒三枝梅现身与我们缠斗,由于不敌,不幸被绑,后来因幸得解,幸亏我师傅想出退敌之计,让我们分散开来,边抵抗边逃跑,有幸得以甩脱,特意前来向智通大师求援,还望大师能够助一臂之力,化解当前危机。”智通大师略扬一扬眉,说道:“请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严学志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智通大师不紧不慢地说道:“实话实说,黑道三枝梅,不经常惹事生非,也很少在江湖中走动,至于这次他们出手,恐怕其中原因非比寻常。”说到这里,严学志灵机一动,梅花桩造成的创伤说不定少林有妙方医治,立刻说道:“三枝梅的暗器梅花桩着实厉害,击中的人立即晕厥,随后就不省人事,叫谁都束手无策,不知大师可曾知晓?”智通大师说道:“梅花桩仅仅是三枝梅的手段之一,确实歹毒无比,当拔出梅花桩时需要伤者承受双倍的伤害才能医治,但是即使医治也多半是个废人。”严学志听到这时,已不再说话了。智通大师接着道:“你刚刚说到,你和你师傅几位是分散逃出来的,那么你的师傅和另外一些人去了哪里?会不会他们没有逃出来。” 正在说话此间,又有人来回报,有个自称是八卦门的掌门洪七官前来拜会。严学志听到后喜出望外,没想到师傅他们也到了。智通大师一步跨出禅房门槛,向他们直奔而来,双手拉住洪师傅的手紧紧不放松,说道:“洪施主,老衲这儿有礼了。幸会,幸会你们也平安无事,你的徒儿严学志才到不久。”洪师傅听说严学志也到了,高兴得眼泪夺眶而出,对身边的柳青青说道:“青青,来,到你师兄学志那里去,多说会话。”柳青青像个孩子似的,紧紧地拉住严学志的手,眼睛一眨一眨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严学志说道:“刚刚。”柳青青道:“你能够顺利地来到少林,我真高兴,在路上时候我就说老天会保佑你的,一定不会有事,果然不假;我和师傅甩掉了他们后,一人换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向少林赶来。看来,你也是骑马过来得了。”严学志说道:“你和师傅是分开的,怎么又汇合了呢?”柳青青说道:“我和师傅在一个村野酒店不期而遇,他来吃饭找马,我也是。” 柳青青接着说道:“这次来到少林,你还准备了什么吗?”严学志问道:“还准备什么啊?你的葫芦里埋着什么药?”柳青青大声地说道:“那就是好好地祭拜菩萨,祈求菩萨保佑我们平平安安。”严学志说道:“那还等什么,赶快来祭拜菩萨吧。”两人走到神相面前,跪了下来,虔诚地祈祷,上香拜佛。严学志在心里默念道,“祈求菩萨保佑,保佑我的父母大人平安,我一定会牢牢地记住父母的恩情;保佑师兄弟们能尽快好起来,平安地度过此劫;我一定会好好地和他们相待。保佑师妹每天开心快乐。如若违背誓言与良心,电闪雷劈。” 就在此间,洪师傅和智通大师正商量着大事,只听洪师傅正色说道:“我决意于五月十五日举办金盆洗手大会,不知道大师如何看待?”智通大师说道:“洪施主做出的决定是明智之举,老衲只期盼金盆洗手大会能够顺利进行。”洪七官当即说道:“多谢大师的支持。以大师之见,此事会不会跟金盆洗手大会相关?”智通道:“屡番伤人,制造出了一点恐怖气氛,产生了莫大的压力,使人透不过气来,其目的是为了阻止施主金盆洗手,这听起来似乎天方夜谭;但这本身就影响到了施主此番的金盆洗手大会;甚至有可能会阻止它。”洪师傅想了一想,又摇摇头,道:“不好判断。”智通大师说道:“确实不好断定,什么事皆有可能。”洪师傅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此次的金盆洗手大会,我绝不允许这点发生。”智通大师道:“如果他正在发生呢?”洪师傅说道:“那我就设法阻止他。”智通大师说道:“不错,你的确在设法阻止他。”洪师傅说道:“这次的金盆洗手大会我准备了很长时间,不管事态如何发展,我都无法相信它和此事相关。”智通大师说道:“还是拿事实说话比较妥当,如果事实不相关,一切一目了然;如果不是如此,那也是没办法。”洪师傅说道:“可事实是怎么样的呢?事实谁都无法断定如何。”智通大师说道:“我的看法有所不同,若按事实去论,十之有八九跟此次金盆洗手大会紧密相关,可能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它举行。” 洪师傅听了一片愕然,道:“何以见得?”智通大师说道:“黑道三枝梅出手会为了什么?金钱、美女或者是权势?只有足够的金钱才能够打动他们。”洪师傅说道:“智通大师的意思是有人收买了黑道三枝梅,用足够的金钱引诱他们出手?”智通大师说道:“黑道三枝梅在这些方面可是常客,替他们自己做事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更何况贵门派一向与黑道三枝梅无从来往,也无恩怨;为什么会招致他们的屠戮,没有这层原因,那是难以说通;至于事情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洪师傅脸上泛起了一丝波澜,道:“那会是谁?”智通大师说道:“谁会一门心思地对付八卦门,而且肯以不费的金钱作为筹码;能有这样的人不是很多。难道洪师傅心里没有数?” 他心里的确没有数,他也没有想到智通大师会问到,说出来。无论是谁在此时此刻都无法回答,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洪师傅努力地想了很久,最后苦笑道:“兴许是我能力有限,精力已经不够用了,还当真不知,胸中释然无数。”智通大师轻轻地点点头,道:“这点完全可以理解。洪师傅要金盆洗手,干干净净地退出武林,从此结束过着刀尖上嗜血的日子,不再过问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功成名就,是何等的风采。没有必要被那些猜忌所困扰。”洪师傅慢吞吞地说道:“我也没想到越到这个节骨眼上越是出了乱子,让我浑身好不自在,眼下只怕不要再出现伤人的事最好,所以还是请智通大师支以援手为上策。”智通大师说道:“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的;既然三枝梅已经现身了,就不会再去暗箭伤人;更何况三枝梅极少做些偷偷摸摸的杀人勾当;这次却是例外,想必内中定有隐情。还需要另行察看个明白。”洪师傅说道:“恐怕黑道三枝梅没那么容易对付,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但有大师出手,我们完全用不着惧怕他们。”智通大师说道:“当前第一要紧的是让他们如何松弛下来,别再耍出什么新的手段来继续伤人。”洪师傅说道:“以大师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呢?”智通大师说道:“以老衲之见,我们应当尽快回到八卦门,等着三枝梅现身出来与我们较量。”洪师傅当即说道:“此话说得正是时候,我完全同意大师之见解。” 智通大师准备了一骑车马,停在少林前的广场上;一个小和尚手里拿了块很大的坐褥,把它垫在车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那是专供智通大师打禅所用;另一个小和尚手里端着个茶盘子,右手提着热水壶走上来;对那个小和尚说道:“慧明,把随身携带的烧炉也给搬上来,防止水凉得快。”慧明回答道:“是。”慧明接着道:“慧岸,师傅平时最爱龙井,这里有一小瓶上好的新鲜龙井茶,请小心放好。”一顿茶的功夫,诸事均已妥当;随着赶车的一声呵斥,一队人马奔驰而去。 严学志笑嘻嘻地对青青说道:“出家人真麻烦,在几戒里偏有酒字,若是能够喝上几壶好酒,该多好啊;既解了渴瘾,又解了酒瘾;既方便了自己,又方便佛祖。”柳青青眨了眨眼睛说道:“对是对的,不如你去跟佛祖说通了,把酒戒在和尚的戒律中除名,从此不要有酒戒,那样大家都可以喝了,岂不更好。”严学志嘎然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柳青青说道:“假如你当了和尚,入了佛门,也是不能喝酒的;你不喝茶喝什么?白开水吗?说是那样一说而已,佛门中人还是要遵守佛门戒律清规,否则和尚跟俗人不是一样了!”严学志说道:“偌大一个马车怎么就只有一个坐褥,但有三个和尚,那还有两个和尚怎么办,难道要站着念经啦?哈哈,真是笑死人。”柳青青说道:“和尚站着也能念经,只不过辛苦点儿,若在马车上站着念经,那的确还要点功力哩。”柳青青接着说道:“和尚不一定偏要念经,难道他们不能坐着,蹲着或者是爬着吗?也不一定偏要站着。”严学志接过了话,说道:“可是和尚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念经,他们也不例外。”严学志和柳青青一边说着一边各乘一匹快马左右紧紧地跟随。 到了中午时分,行至一山野村店处,一行人停车下来打尖。智通大师和洪师傅端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左首坐着慧明和慧岸,右首坐着严学志和柳青青;只见严学志对小二嚷嚷道:“店家,弄快点,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小二低着脑袋,始终不抬头,唯唯诺诺地道:“是……是,客官,弄……快点……”其他的客人们均已散去,隔壁的几张桌子渐渐地空了;只有智通大师他们这一桌是满满的。洪师傅看着情势不对,慢慢地摸出了自己的剑,转移着身体,尽量彼此背靠着背坐定,保持警惕。 就在此时,有三名青衣长衫人提剑现身,率领着一行黑色劲装大汉,围住了智通大师他们;领头的一名青衣长衫人冷冷地笑道:“那么急着跑路,我倒觉得干什么去了呢,原来是请求支援去了,好小子,嘿嘿。”于是一横剑,迎面就要敌。另一名青衣长衫人说道:“很懂得享受,中途奔路还要弄点吃喝;原来不输在下。再瞧瞧摆设,那也算是大富大贵之人;如果不是冲着这点嗜好来了,就差点让你们给溜了。” 洪师傅定睛一看,赫然是三枝梅。当即怒从心起,嘴里哼得一声道:“好巧合!”只见这名青衣长衫人说道:“别来无恙,在下梅仁杰。”智通大师摆了摆手势,很客气地说道:“原来是梅家三兄弟,老衲智通,没想到在这里不期而遇,只是有一事不解想当面请教,为什么梅家三兄弟要对八卦门痛下杀手,血溅多位门人高徒,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多人?”梅仁杰问道:“难道大师要管这件事不可?”智通大师说道:“老衲管不管这件事,似乎与你们兄弟的行径无关,还请阁下赐教为好。” 梅仁灵插言道:“大哥,告诉他们也无妨,省得跟他们叽叽歪歪,啰里啰嗦。”梅仁杰说道:“好,和尚,今天就便宜你了,跟你们说了也无妨,凉你们不能怎样。仁迪,你来说。”梅仁迪立刻说道:“好,我说就我说,不过说了也无济于事;和尚,洪七官不能金盆洗手,只是因为有人不同意;如果他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好好得掌门不坐,偏要弄得身败名裂,老死不得善终;这又是何苦呢。”智通大师问道:“请问阁下,此人是谁?”梅仁迪朗声说道:“到此为止!” 智通大师说道:“以老衲猜测,此人一定是洪七官的死对头。”梅仁迪说道:“你喜欢猜,那你慢慢猜好了,你爱猜谁就猜谁,跟在下无关。”智通大师说道:“你们是为了银子?”梅仁杰接口说道:“我们也可以为点别的,只要我们觉得值得。”智通大师说道:“你们不值得,为了点银子,四处滥杀无辜。”梅仁杰说道:“值不值得,由不得你来说了算。”智通大师说道:“血得代价总是需要用血去偿还的。”梅仁杰听到这里,打了个冷颤,说道:“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你们呢?”说完之后,当剑一横,左手里多了块铁盒。智通大师合掌为十,口内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洪师傅荡剑飞起,严学志紧随其后,向梅仁杰扑去;梅仁杰一个摆手,一剑划过,虚晃一招,躲过了一击;左手拿着铁盒,仍然没有动弹。洪七官眼看一剑落空,顿足稳剑,左右掌风互扑;一十三式八卦连环掌悬剑使开,虎虎生风,赫然一掌“黑虎掏心”,向梅仁杰当胸扣去,眼见得手;只见梅仁杰侧身一转,推掌搁开,极速后退。此时,剑如雨点般得落下,在梅仁杰周身环绕,来不及闪避的,必然会被刺伤,危机重重。梅仁杰大喝一声,左手扬起,向空中画了一个圈,手指拨动机关,只见寒光一闪,“噗嗤”一声,梅花桩急射出去;严学志恰好低身躲过。洪七官闷哼一声,双手当胸捂住,一个踉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只听智通大师大声喊道:“且慢,手下留人。”话音刚落,便着了。 第3章 退隐 智通大师与梅仁灵二人斗得正欢,没想到就在此时洪师傅被人算计了。洪七官的脑子里在顷刻间一片空白,一切的荣辱在此时都倾注了,得也好,失也好;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需要说的,已经无所谓了,就像死人那样。很难明白,为什么人在此时会想起很多,也或许什么都不愿意去想;退隐江湖多么具备诱惑力,引诱着他不顾一切,然而又多么无助,让人力不从心;就像眼前出现的一样,精疲力尽地应声倒下了。智通大师一个箭步跃到七官的身边,双掌运力搀扶起洪师傅,对慧明、慧岸说道:“想办法,撤出去。” 敌人的进攻停止了,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严学志极速地向马鞍上配带的酒葫芦抓去,大口大口地猛喝;想借助酒精的力量来愉快自己,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不一会儿,又将酒葫芦扔给柳青青,柳青青抓在手里,一整苦笑道:“我不喝酒,但是总比没得喝好。”喝完之后,她笑了,也不知道她笑什么,或许在庆祝自己没有倒下。 智通大师把洪师傅扶上了马车,让他躺在那里;站在他身旁的严学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静静地看着受伤的师傅,心想,“严学志呀严学志,一心一意地想报仇雪恨,当敌人就在眼前时,又是那么得无可赖何;当敌人不在时,又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这非但不能报仇,反而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最后敌人连个人影都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智通大师放下了车上的幕帘,拉着洪师傅的手,说道:“洪施主,老衲实在是没想到此番你中了他们的暗算,真叫人痛心疾首;虽然我们惨败,但老衲还是尽力而为了。不管你是坚持退隐江湖,还是继续伸张正义,老衲都会鼎力支持。”严学志垂下了自己的头,右手拉着柳青青立在一边,一言不发;慧明、慧岸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骑车马飞也似得向八卦门直奔而去。八卦门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晌午时分,天色还早,这骑车马停在了那里,智通大师从车上下来了,轻轻地扶起洪七官,掺着他下了车;严学志急忙下马,朝里嚷嚷道:“赶快拿副担架来,洪师傅中了梅花桩,不能动弹,马伍德,马伍德在哪?医……医……”三五等人不一会儿将洪师傅搬到了房间里,马伍德第一个站在师傅床前,悄悄地对严学志等说道:“师傅年事已高,居然能挺到现在,确实罕见,只怕他如果挺不过去,会出现差错,怎么办?”严学志说道:“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别的办法,只盼着师傅能够挺过来,如果师傅没能挺过去,就……就……”严学志嗫嚅了几句,不再说话了。 洪师傅的手术还算顺利,他终于挺过来了,只是不能开口说话,由于年岁过高,体力不支,比其他的常人要虚脱很多,要恢复到正常程度,需要进行精心调理才行。这么短的时间,哪能办到。严学志等人很细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师傅,不到几日,他已渐渐醒了很多,居然能够开口要水喝,也能开口说话了。洪师傅对严学志等人说道:“我是不是还在人世间?”严学志回答道:“是呀,师傅,您还活着。”洪师傅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还认为我已经死了呢!”柳青青含着眼泪,“噗嗤”一声笑出声音出来了,说道:“哪能呢?师傅,危险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还活着呢!” 洪师傅接着说道:“学志呀,金盆……金盆洗手……师傅的金盆洗手没有必要停下来,以你的意思呢?”严学志轻轻地拉着洪师傅的手,说道:“师傅,现在注意养病,不要管金盆洗手的事,好不好?咱们先把金盆洗手的事放下再说,好不好?”洪师傅说道:“学志说得对,眼下是养病要紧,但金盆洗手的事也不能放下,师傅的金盆洗手比什么都重要。”严学志一字一句认真郑重地说道:“师傅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金盆洗手大会;以我之见,不要管他金盆洗手的事,关键把伤治好。”洪师傅张口喘气说道:“我……我……我记得我说过,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需要多么高强的武功,即使身着伤病,也一样可以举行。”大家都听着洪师傅说话,没有人愿意出声。 智通大师被安顿在洪七官的隔壁房间,此时此刻,他的屋子里聚集着一群人。一人对智通大师说道:“大师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如若方便,还请借一步说话。”智通大师说道:“客气,客气了,敢问哪里方便?”那人说道:“既然洪师傅已经醒了,那么就请我们随行到洪师傅房间一叙,如何?”智通大师说道:“一言为定。”一行人随行到了洪师傅房间里,关闭了门窗,桌上的茶盏也热起来了,进进出出的人把门窗打得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只有严学志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动弹都不动弹一下,静静地瞧着躺在床上的洪师傅;连声音都变得那么微小,颤巍巍地自叹道:“师傅真是时运不济,不仅武功高强,且身为一派掌门,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眼看就要轰轰烈烈地金盆洗手了,何等体面,却遭奸人所害,不可自拔。”严学志的声音说得极小,把音调压得极低,头也不敢抬起来,生怕师傅他老人家听见了。 屋子里乱哄哄的,智通大师被敬上一杯茶水,桌上摆上了水果,花生和甜饼一类;洪师傅眼蒙蒙得跟严学志众人说道:“不知道方少强和李目他们有没有回来?路上是不是都很顺利?我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回头为好。”严学志说道:“师傅,你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方、李二人还没有回来,不用担心,想必他们好的很。”洪师傅喘气也似的说道:“我不喝水,不饿,如果此时他们能回来就好了;现在都明白了,凶手是红湖帮三枝梅,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使得是一门类似铁盒子一样的暗器;但是还是让他们逍遥法外,没谁能够捉拿住他们,很可惜。”严学志说道:“师傅,我以为既然他们二人离开了,便离开了,离开了就不要回头,只要没有被算计,逃出去了,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又何必去想的太多,做得太多。” 柳青青此时插嘴道:“逃跑出去的,就是逃跑出去的,没脸回来了,还回来做什么?他们不是本事大嘛,那就不要再回来了,师傅是不是糊涂了?这次是跑出去的,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跑得,哪个门派能够承受得起他们这样的逃跑乌龟?我当做没有这样的师兄弟喔。”洪师傅说道:“与其这样也好,都属我管束不严,平时对他们历练得太少,出现了这种差错;学志遇事要多想一想,多思考;切勿冲动,要沉着、冷静;现在本门多人受伤,动弹不得,希望你们多担待。现在智通大师还在,碰到了什么麻烦,多跟大师交流,向他请教;尽管开口,不可马虎大意。”严学志答道:“是,请师傅安心养伤。” 智通大师扬了扬手,对众人说道:“诸位,请听老衲一言,眼下我们的敌人已经清楚了,是黑道会的三枝梅,八卦门自掌门人起至以下数人都中了歹人暗算,可谓满门忠烈。余下人等要更加紧密团结一致,方可以度日;在洪掌门金盆洗手大会的日子没有来临之时,诸位要加倍警惕,防止中途发生变化。”满屋子立刻静了下来,庄严肃穆,没有一丁点响声,只有智通大师的声音在回荡。 过了一会儿,马伍德小声地对严学志说道:“承续能够下地行走了,不过行动要迟缓些,一顿要吃两大海碗呢,不需要人焦虑得了。”严学志回道:“这就让我们这些做师兄弟得放心了,能吃、能睡,还有什么叫人放心不下得?只是没有武功而已。”柳青青插嘴说道:“没有武功何以在江湖中立足?倘若是昔年的仇人上门报仇,岂不是等着死亡?”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道,“是啊,没有武功怎么能够立足?没有武功就像一个人不会走路一样,寸步难行;没有了武功,就等于是个死人。”柳青青道:“中了镖得人,便是失去武功,这点毋庸置疑得,师傅也是;可师傅还说要举办金盆洗手大会呢!都没有……武功了,怎么退出江湖呀?” 严学志说道:“师妹,师傅所说的退出江湖,指人在道义上退出武林,既告别过去,又警示现在,从此不闻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师傅坚持如此,有他的道理所在,我们做徒弟得只有遵循,不可以随便违背。一个人虽然没有了武功,但是却坚持跟过去划一道界限,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妥当的。”马伍德此时意兴悠然地说道:“我一直没明白,中了暗器梅花桩,为什么武功尽失,无法复苏;会不会有解药?一直想说出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说。”智通大师说道:“中了暗器梅花桩,会有解药?我还真没听说过;江湖中都知,梅花桩是黑道三枝梅的看家本领;所中之人只要没有击中死穴,性命可保,但是全身的武功全失,无一幸免。至于,梅花桩会不会配有专门的解药,闻所未闻。再说,从严承续到洪师傅,哪一个都是经过专心处理过的伤口;即使有解药,恐怕也是后势一着棋,无济于事,武功难保;只有所中之人经得解药所救,方可有解。”严学志说道:“这事恐怕只有红湖帮三枝梅才知道答案。别人岂能知道?更何况大师说得有道理,我们既然动手给伤者医治暗器之伤,就错过了解药,那么武功自然也就难保了。”柳青青说道:“当面问问三枝梅,不是一了白了吗?何必互相磨磨叽叽的呢!”严学志说道:“黑道三枝梅可是我们的敌人,向敌人请教,这不是向刀锋上撞嘛,自找没趣。” 柳青青赌气似得说道:“敌人怎么啦?敌人有的时候能够开口说真话。”严学志忙说道:“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如果让我逮到他们,我要先把他们吊起来,用绳索捆绑住,串一个琵琶骨,再下油锅炸,再剁成十八块。把他们的肉拿去喂狗,把他们骨头碾碎,当作灰尘撒遍大地。”柳青青说道:“好呀,下次让我抓住他们了,一定把他们交给师哥。”柳青青接着说道:“不过他们的功夫还是不错的,我怕下次碰到了,敌不过他们;让他们溜了,怎么样是好?” 严学志说道:“黑道三枝梅三人的武功的确不错,连智通大师也占不了便宜;洪老爷子虽然武功根基很深,但是毕竟年老体衰,经不起折腾;可如今也武功全失,如果再次交手,的确没有全权的胜算。”柳青青道:“莫将一片真心又一次打了水漂,更何况他们三人的武功旗鼓相当。”严学志对马伍德等说道:“我们两次曾面对黑道会三枝梅,都没能占到先机,要想逮住凶手,嗜血复仇,确实不容易,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方法对付暗器梅花桩。”马伍德说道:“对于梅花桩,我听来一点风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不知严兄是否有所耳闻?”严学志说道:“还请师弟赐教。” 马伍德不紧不慢地说道:“梅花桩作为三枝梅的成名绝技,一般不会轻易使用,即使在面对强敌的时候也是;只有在非常时期,他们才发出暗器。而且梅花桩是黑道会秘而不宣的宝贝,只有具备一定身份的人才能控制它。”严学志说道:“噢?如此看来,中镖的人都是在他们精心布置下受伤的,那他们的企图不是完全暴露了吗?” 柳青青说道:“我还是没有听明白,比方来说说?”严学志说道:“暗器每次的发射都是精心策划的;而倒下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计划中的目标,就在这其中隐藏着不被人知的用意。”柳青青说道:“他们的目的和用意已经是明摆着,阻止金盆洗手大会的举行;这点敌人不是言明了吗?”这是很现实的一句话,但确实说得不错;只是太残忍了点,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去阻挡金盆洗手大会。 严学志黯然地说道:“言明归言明,但不一定符合事实;那些没有说出来的,却做到了,往往才是对的,这是两把事。我们的敌人难道不会撒谎吗?随便编排一个理由,或制造一个借口,都可能让我们相信它。”邵东阳漫不经心地说道:“暗器是用来伤人的,这点是司空见惯,但像梅花桩一样的武器,的确少见;从他们第一次下手逐渐到后来,每次都是躲在幕后,施点恫吓、恐惧、威压等小伎俩;心灵与精神被压制,慢慢摧残我们的胆识,让我们在高压中崩溃,坍塌,最终倒毕;最后直到洪师傅倒下,一时一刻也没有放松过。目的是让他人放弃金盆洗手大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些看上去都不差分毫。而这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当真让人佩服得很。”严学志说道:“我们还是格外小心翼翼点为好,不要叫又着了三枝梅的道;越是厉害的武器,越要谨慎对待,不可马虎大意,吃了一次亏,不要再上二回当。” 柳青青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想明白,三枝梅为什么不直接找洪师傅要他放弃金盆洗手呢?偏要弄出一些古灵精怪的花招来。”严学志说道:“这点需要问问三枝梅本人了,只有他们才能回答;不过以我看,恐怕永远没这个机会了。”邵东阳说道:“要他人放弃金盆洗手,这总是件大事,没有说放弃就放弃的道理;如果不弄出点手段来,怎能让人望而却步,惊怕三分;没有足够的压力,就没有足够的动力;没有足够的动力,一件事如何能做得到?” 可事情往往向反的一面呈现结果,越是要人做不成的事,却做成了;越是叫人做到的事,却往往做不到。三枝梅越是压迫的急切,八卦门显得越是坚韧。洪师傅的房间里慢慢地回归平常,没有闹哄哄的,也没有淡静如水。 此时忽然有人来报,青龙帮的夏帮主求见。严学志第一个冲了出去,紧紧拉着夏帮主的手,说道:“在下严学志,向夏帮主请安;幸会、幸会,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请!”夏帮主说道:“岂敢、岂敢,在下夏啸天,幸会、幸会,请!”严学志说道:“阁下一路奔波,马不停蹄,远道而来;想必劳碌十分,请阁下多多歇息,再定商议。”夏帮主说道:“感谢不尽。”严学志说道:“家师因受了伤,不能起身…迎接。” 就在此时,柳青青搀扶着洪师傅立在那里,他老泪纵横地看着夏帮主说道:“没想到还能见到阁下,真好!老朽中了三枝梅的暗器梅花桩,身染残疾,行动不便,不能相迎阁下,望请海涵。”夏帮主拱手说道:“明天就是洪掌门金盆洗手的大好日子,没想到洪师傅会意外受伤,为此而感到十分惭愧;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想今天八卦门应该是个热闹非凡的日子。哎,真是太可惜了!”洪师傅说道:“是了,如果夏帮主不提醒,老朽差点都忘了这事;今天应该会有贺客驾临,学志,请好生厚待着。”严学志说道:“是,师傅。” 严学志打起了精神,揉了揉眼睛,抖擞了下胳臂,把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仔细着来来往往的每个客人。夏帮主说道:“洪师傅意外受伤,会耽搁起金盆洗手大会吗?还是洪掌门另行做了打算?”洪师傅说道:“不碍事,金盆洗手大会依旧举行,还请夏帮主举劳为妥;虽然老朽受了一点伤,但不妨碍金盆洗手;有病跟没病区别不大,有武功跟没有武功都是一样。”夏帮主说道:“听到这话,在下深感十分惊喜,也愿意代劳。没想到黑道会三枝梅下手会这么狠毒,手段太过卑鄙了。”洪师傅说道:“此话说得太是时候了,一点也不差;本来互不沾边的两个门派却因为一场屠戮而结下冤仇,真叫人难以置信;事情爆发得突然,叫人始料未及。” 夏帮主说道:“洪师傅急流勇退之后,八卦门的掌门人一位也就翘上枝头,不知哪位俊才有幸能够荣登宝座?想必有了眉目。”洪师傅说道:“不瞒阁下,老朽隐退之后,究竟有谁人来接替八卦门掌门人一位无关紧要;最要紧的还是八卦门的前途命运。眼下本门中出现的不幸重重地挫伤了八卦门的锐气,这让老朽心寒、悲痛,从而难以举棋。”夏帮主欣然问道:“以洪师傅之见,此人是谁比较合适?”洪师傅说道:“按照本派历来的规矩,应该在老朽的徒弟们中推举,别无他选。若论武功高低,肖飞首当其冲,其次是我那大徒弟胡志;若论人品…唉!可是命运偏偏不是这样来安排本派的,真让人烦恼不堪。”夏帮主说道:“何以见得?”洪师傅说道:“在老朽的徒弟中肖飞、胡志等人一一中了三枝梅的独门暗器,武功全失,全然一个个是废人,实属无奈。可见三枝梅的毒辣,用心居心叵测,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这是有意让本派遭受灭门之祸。” 夏帮主吃惊地问道:“都是在这次的袭击中中镖的?”洪师傅回道:“是。”夏帮主微微地点头道:“正可谓不可不防;杀到了门口,谁都能理解。”洪师傅说道:“除此之外,其余的几人都还很年轻,也有走得走,逃得逃,散得散,可悲可叹;哪有一个可以继承大体的。一门暗器的袭击尚且如此,若是全部攻击过来,哪有我八卦门的立足之地啊?”夏帮主说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应对了吗?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洪师傅说道:“一门之‘掌’,谈何容易,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垂手可得。”夏帮主说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洪师傅轻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看着远方,神色凝重,若有所思,慢慢地说道:“老朽也曾想过这些事,只是不知该当讲不当讲。如果不再提起,我们几乎都已忘了他;老朽有一个同门师弟,无论是论武功还是人品都不在少林智通大师之下;只是当年由于志趣不投的原因,他背井离乡,改投别的门派,依身到少林门下,剃度出家,做了一名和尚,法名智善;为人正直、待人和善;如此算来距今正处不惑之年,为当值一凡事业的年景。”智通大师听到了这一番话后,惊异地瞧着洪师傅,抢着说道:“老衲第一次听到此事,真难以令人相信;没想到智善法师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真是佛定的因缘。” 夏帮主说道:“这真是巧得很,今天偏偏就有少林大师在场,应该说,佛缘如此,谁也无法改变。”洪师傅说道:“是呀,各位说得都是;只不知老朽这位师弟是否有雅趣涉足八卦门的掌门一位。”智通大师笑着说道:“呵呵,洪师傅果然不愧为江湖一杰,敢想、敢做、敢为;但人各有志,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志趣,若非天缘如此,那是强求不来的。”夏帮主说道:“即使他的机缘再巧合,终究属于少林派;既然属于少林了,岂能随便投靠别的门派?更别说成为一派之主了。”智通大师说道:“那可未必。如果机缘不合,天已定人;如果机缘巧合,志在必得;但由于人的意愿出了差错,也难以如愿以偿。只有机缘巧合,人意为满,才得因缘结果。所以,以老衲之见,还要看智善法师本人的意志如何方为妥当。” 洪师傅说道:“智通大师说得是。老朽认为两派是否能够容纳,这还不重要;一个人遇到了困难,如果愿意面对,总有烟消云散的时刻;倘若他选择逃避,那叫人无可奈何;即使天时地利人和也无济于事。”夏帮主说道:“如果智善法师愿坐贵派的掌门人,对贵派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一件。”洪师傅说道:“如果八卦门能够得到智善法师的垂青,对于本门来说是件大喜事;但老朽却不知智善法师的想法。”智通大师说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无论是对于八卦门还是少林而言,但愿都是件喜事。”严学志突然插言道:“不知这位传说中的智善法师在不在众位邀请的名单上?”洪师傅回道:“在,我特意让夏帮主做了安排。如果没有他在其中,我本打算这次以比武来定八卦门掌门一位。” 第二天一大早,客厅里聚满了贺客,来自西面八方的客人和各大门派均到齐了;看样子今天甚是热闹,洪师傅也很高兴,金盆洗手的大好日子终于来了。他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一个人如愿以偿了,心情就很高兴;若高兴了,凡事就很顺利。所以人们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愉快百事躲;的确如此。 今天的八卦门与往日不同,喜庆的气氛笼罩着里里外外,硕大的一块牌匾悬吊在大门楼上,上面篆刻着几个大字“福满九州”,牌匾两侧戴着两朵大红花,用金色绸缎陪衬着,喜庆极了;大门之上帖有一副对联,写道:功到自然成一人胜天,情至人间满洪福不浅。门楼上挂满了鞭炮,只等一声令下。不多时,夏啸天领着几行人出了正门楼,走到偌大的广场上立定,面朝着众人,一只手高高地举起,忽然挥下,一声喝令道:“放……”此时,只听见“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直叫人震耳欲聋,大伙儿的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气堂的四腰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贺礼,堆积如山;大厅里摆满了桌椅,连个角落也没有剩下地方,黑压压的一片,挤过去是人,挤过来还是人。所有的宾客都高兴极了,兴致勃勃的;喝茶得喝茶,吃果得吃果,嗑瓜子得,手捧着茶壶有滋有味地说着、笑着,也有手舞足蹈高谈阔论的,各色各样,有趣极了;整个场面实在是热闹非凡。可见今天洪老爷子是何等的威风与体面。 大厅中的四腰桌旁端坐着一人洪七官,只见他身穿一件大红色的外套,腰杆笔挺,面色祥和,双目有力,打扫着在座的每一位,一言不发;一点也不像身中残疾的样子。智通、智善陪其左右,两侧则站满了他的徒弟们。此时,夏啸天帮主从里堂缓缓而至,走到洪老爷子面前驻步不前,附下身子,与洪老爷子交耳起来;一小会儿,夏帮主缓缓起身,面朝着大家,走了过去,立在众人面前,顿了顿,双拳紧抱,向大家躬一躬身,朗声说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在下是青龙帮的夏啸天;有幸主持八卦门洪老师傅的金盆洗手大会,甚感荣幸;希望在坐的各位江湖朋友多多赏脸,给予鼎力支持;同时感谢诸位驾临。” 话音刚落,底下便一片欢呼声不断,有得说道:“同喜、同喜。不用客气,咱们都是自家人,用不着那么客客套套。”有得说道:“客气、客气,赏光、赏光,彼此赏光。”有得大呼嚷嚷道:“满上、满上,咱们共同敬洪老爷子一杯。”夏帮主朝周围人巡视了一眼,抱拳道:“请诸位慢用,请、请。” 不一会儿功夫,里面端出了一个面盆,盛了半大盆水,恭恭敬敬地放到洪师傅面前,静静地等待着他伸手过去;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用目光注视着洪七官;有的停下了吃喝,用手摸了摸嘴,吧唧吧唧地咋着唇齿,停驻在那刻;有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有的停住了言笑,似是在磨拳擦掌,焦急地等待着;场上一片肃静。洪师傅面带微笑,笑吟吟地走上前去,立定了脚跟;转过身,面向大家,欠一欠身,说道:“承蒙各位大侠赏脸,容我洪谋金盆洗手,多谢各位。”说完将双手伸过去,浸入了水中,不等一毫刻钟;洗完之后,轻轻地附手擦了擦干净。 满屋子里,吆喝声肆起,雷掌祝福洪师傅。此刻,夏帮主急迫地大声说道:“金盆洗手礼毕!”话闭,猛力地摇着胳膊,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此时桌子上陆陆续续地上满了酒菜;有人不断地招呼着吃喝;场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喧闹。 最远处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些声音,只听见有人笑道:“嘿嘿,武功全失,不偷偷摸摸地遮掩起来,却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办起金盆洗手大会来了,倒真的是英雄好汉!在下佩服得很。”另一个道:“据说八卦门上下武功尽废得多呢,数起来总得有八九十个;何止是洪师傅一个?在他们那群弟子中,外表看上去个个道貌昂然,然而有很多人失去了武功,跟那老糊涂虫一样,还些不是谜语!”众人七嘴八舌地又议论道:“八卦门虽不是江湖中的名门高族,但就近些年来看也算是旺族,至少没做过劣迹斑斑的事来,不管论武功还是论做人,都没得说;可如今究竟是怎么了呢?匪夷所思的事接二连三。” 这时候,有人站起来绘声绘色地说道:“争强好胜,为的天下第一呗。人啦,为来为去,就为这个;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你们说,这到最后还能有什么意思。”另一个马上道:“天下第一?呵呵,谈何容易,八卦门也想争夺天下第一的,那咱们泰山派争取天下第几?难道是第零吗?这不笑话嘛,这叫什么,知道吗?叫自作死,活该,一个个都中镖倒下了吧,还没有彻底哩。”这时场上沸腾了起来,有声音接道:“说得就是,那还有我们华山派呢?大家都争第一,把我们搁在哪里?这不公平。” 第4章 倾心 第一个说话的人道:“八卦门洪七公的这一次金盆洗手可洗得彻底呀,连掌门人都悄然无声地退了,接下来这掌门一位算是空了,也该有新掌门人接任。”另一个开口说话的人说道:“接任掌门一事一向都是各门各派的大事,不容小雏,虽然不一定要轰动整个武林,但总得有个分寸,要个排场;没声没响地,那至少不是藏头露尾的事。得要大大方方的,诸位说对不对?据说此次有一个不知是哪里来的大法师露面了,恐没按好心,暂且不管他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凡小心了好,别让这号人出手斩获了去,如何对得起八卦门的列祖列宗啊?听人说他叫什么……什么智善师傅的吧。若是门内人士,倒轮不到旁人说话,但这粘上点边的亲戚,恐怕会惹来口舌;你说苍蝇往哪飞不好,偏要往牛屎上撞,嗡嗡得样子,叫谁都不放心,如何是好。八卦门虽非名门高户,但对掌门垂涎三尺的人大有人在,倘若一时使出手段来,弄出奸人小计,波及到了旁人,搞得整个武林不得安宁,岂不不美。” 由于两人相距不远,一个就坐中堂位置,另一个坐在左边相隔十步距离远的地方,这些话让智善法师听到了耳朵里面,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头大为不解,不知什么事突然关系到了自己,只听得非议声不绝;势要将自己纠缠在其中,难得其然。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绝对不能如此;想来自己很多年都没有露面于众人,江湖中似乎把自己给忘了,人们也习惯了没有智善这个人;但是此刻在他人口中又听到了自己,慢慢地变得“出名”起来了,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真叫人汗颜;智善这人有这样一种怪脾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这世界上,无论多么难忍耐的东西他都忍耐过了,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时,也只是很不愉快地哼哼而已,从没有咆哮过。智善法师举起手中的茶杯,不断地来回把盏,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住不动,无赖地摇了摇头,复又放下;若要起身离开,却碍于面子,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听着众人喧闹的声响,神色凝重,心事重重,似乎后悔自己来了。 正在此时,一人走到智善面前,俯首低声耳语了几句,随手递过去一张字条,而后转身匆匆地离开了。智善法师展开字条,仔细瞅了瞅,上面豁然写道,“悟燕,别来无恙,甚是挂念,务必茶后留步,请庄园小墅一叙。七官笔。”智善看过以后大为吃惊,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名;记得当年在山庄时师傅给起得艺名是甄彤。 这次却不知所为何事;好在对方有着署名,注明了是七官;他的每根神经都舒张开了,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盯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身子一动也不动,仿佛回到了过去,几十年前的时光似乎又重现在眼前;那时…“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打断了智善法师的思绪。屋子里的宾客渐渐地散去,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空气开始沉寂起来;智善犹豫不决,若想转身回去,心中却涌现出许多好奇;命运究竟会等来什么,有谁能知道。又过了一小会,他抓起桌上的茶盏,仰头饮下,缓缓起身朝着庄园小墅方向迈去。 偌大的一座庭院,有山有水,还有一条细细的河流,景色十分优美迷人;几栋农家别院矗立在小河东首,十分精巧别致;每到冬天来临之时,师兄弟们纷纷聚首于此,谈天论地,观赏雪景,生动极了。七官记得年少时候常在此练习武功,师弟们每每在此时欢天喜地地跑来跑去,追逐玩耍,在那座小山坡上爬上爬下,来来回回;偶尔被师傅看到了,会嗔怪地被训斥一顿,罚站得罚站,罚跪得罚跪,有得被罚面壁思过。这一幅幅画面直叫人难以忘怀,七官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眼神时不时地环顾四周,好像看不够一样,又似乎与这美颜的大自然人居院落而念念不舍。 远处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智善法师;他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就好像一匹远行的老狼突然回到熟悉的巢穴一样,用鼻息嗅着这里的空气,一草一木都在向他招手,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此刻他已经忘记了这里还有旁人。七官从不远处兴冲冲地迎了上去,说道,“别来无恙;老朽乃是洪七官,多年不见,法师还能认得出吗?”忽然间智善法师楞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打破了他的思维,让他从美好的遐想中回到了现实,他顿了一顿,本能地回道:“嗯,往事不堪回首。”行到不远处,他立定了脚跟,举目眺望着七官,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似乎回到了家,也似乎看见了久别的亲人。 七官走上前去,略恭一恭身,施礼道:“大师,还记得这里吗?”智善法师合掌为十,回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施主所谈何为,也不知施主此番有何意?还望施主示下。”七官道,“我与智通大师乃为八拜之交,虽然互不通禅,也不相互论道,但心智所通,已超越寻常,彼此都无话不及;每每谈到大师时均佩服之至,八卦门上上下下对此无不赞不绝口……”智善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七官,道:“智通师兄的情致非我等所能比拟,至于贫僧,哪能及得施主口中的万分之一。恕贫僧直言,施主所为何事并不得而知。” 洪七官接着问道,“难道法师不记得从前了吗?”此语一出,智善垂下了双目,眼眸不断地流动,没有说出一句话;他沉吟了半晌,慢慢昂起头来忽又回道,“过往如同烟云,陈事犹如尘埃,出家人是需要清扫尘土的,贫僧已然如此,却不知陈事又存何方。”洪七官听到此处,轻声地叹了口气,道:“难道法师真的把这里的一切都放下了吗?有谁能告诉我现在矗立在我面前的是法师,而不是当年的悟燕,在下不相信,在我的心里这里留着悟燕的影子,永远都无法抹去;除非你不是那个悟燕。”智善说道,“亲即是亲,亲亦非亲;削发为僧如同割袍断义,贫僧自出家时起便与尘世无缘。”七官道,“在下的此番邀约并非与法师套亲来了,这里是八卦门,此座庄园别墅是法师与我共同熟悉的地方,不,应该是悟燕;按照门内规矩,只允许师傅和师兄弟们出入,旁人未经同意,不准入内;自从你走后便立了此规,一直到现在。因此,这里保存的很好,多半是原来的样子;依旧那么秀丽。可在将来某一天这一切都会发生变故,兴许变得更好;也兴许一切都不复存在,化为乌有。” 智善很小心地说道:“施主何出此言?”七官回答道:“难道法师没看到老朽手中的拐杖吗?从外表上看,我与常人无异,只不过多了根拐杖;但以洪某人的武功论,虽然老朽年老体迈,可还用不上它;只因老朽身中暗器,留下残疾在身,武功尽废;如今也只能留得一条老命,苟延残喘,再也无力担当起八卦门的掌门了;如今老朽当着整个武林人士的面,急流勇退,甘愿金盆洗手,从此可以放下这一切;没想到就在这期间,我门接二连三地遭到袭击,致使多位门人倒下,全门上下无不战战兢兢;门内已所剩无几,也无人能够继任大统。实不相瞒,老朽本就打算金盆洗手,这本与旁人并无关联;但是中途有歹人阻止,对本门大肆动手,酿下了惨祸。从长远考虑,八卦门不能一日没有掌门,老朽思来想去,觉得法师最为适合不过,想把八卦门托付给你;不知法师意下如何?”听完之后,智善一片愕然,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知施主有如此大难,善哉善哉;多谢施主对贫僧的一番美意。只怕小僧误了贵门的前程。” 七官说道:“哪里,哪里,本门能够得到法师的垂青乃是本门的大幸,即使法师不念旧情,也念功德。”智善道:“出家人不被名利侵扰,请施主宽恕;贫僧是少林派的,如何依身于他门他派;此为不妥。”七官随即说道:“论人品,众人有目共睹;论武学,法师的造诣远远在老朽之上。难道法师不想传承这些吗?”智善呵呵笑道:“此二者乃为功果,这功果是可以和俗世分享的。” 七官的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说道:“八卦门终于有指望了,今后请法师多多指教;老朽在庄园寒舍特意安排了一些素斋,专门为法师此次前来接风洗尘;还请法师笑纳。”智善法师略一欠身,道:“多谢。”七官脸上绽放出笑容,走上前去,对着智善说道:“法师,请。”智善迈开了方字步,回道:“施主,请。”二人奔着寒舍去了。 庄园里急匆匆地闯进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学志;他听到师傅在后面的庄园里,就奔了过来。此时七官和智善谈得兴致正浓,学志便立在门外,不敢推门进去;寻思道,“夏帮主与智通大师等人都在前厅等着呢,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假如我就此推门进去,岂不破坏了别人的谈话,也毁坏了师门规矩,这里可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出、喧闹的,这可如何是好?”一边想着一边呆若木鸡似得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鼻息处飘来了一阵芳香;学志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她却躲到了另一边;嗤嗤地笑道,“呆子,我在这儿呢!”学志一个箭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了她,说道:“呵呵,我早猜到是你这个死丫头。”由于用力大了点,痛得她大声叫道,“啊哟,痛死啦……干嘛那么大的力气,死老头子。”学志对着她道:“嘘……小点声,师傅正在屋里和人说话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青青;学志又道:“死老头子?谁是死老头子,你要再是叫我死老头子,我可要告诉一千个人,不,是一万个人,柳青青小名叫柳大眼了。”青青娇笑道:“师哥,不要啦,是你先骂人家死丫头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学志道:“我那不是骂你,连师傅在背后都称呼你为丫头片子呢!”青青翘着嘴说道:“那还有‘死’呀‘死’的呢,总不该是师傅他老人家叫了得吧?”她又娇嗔着道:“我知道,在这里没人喜欢我,个个都想欺负我。”说完,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两颗眼珠子不断地来回转动闪烁着,晶莹剔透,似乎快要滴下泪来了。学志柔声道:“师妹,别小心眼了,好不好?这里每个人都喜欢你,平时哪个师兄弟敢欺负你,都在用心呵护着你,你还不满意呀?别哭,算我胡说的,行不?”柳青青朝着严学志做了个鬼脸,呲着牙、咧着嘴,噗嗤一声笑道:“好!唉,对了,你为什么傻乎乎地站在这儿不动?难道是因为犯了错误在这儿罚站呢?”学志道:“不是,我是有事儿找师傅。”柳青青说道:“那还不进去,在这里站着楞什么呢!”说着便挽上学志的胳臂,推开门走了进去。 智善法师正绘声绘色地与七官谈天论地,此刻,但见一人走上前来,他身着白衣长衫,生得虎背熊腰,格外地引人注目;一双剑眉和高挺鼻梁的下面隐藏着性格的坚毅;面如冠玉,眼如雷电,身长有八。此人正是八卦门的弟子严学志。学志见到了师傅,遂恭身施礼道:“师傅,青龙帮的帮主夏啸天和智通大师一行人此刻正在前厅静候师傅,由此徒儿特来禀告师傅。” 洪七官起身招呼学志道:“学志,你留在这儿替为师的陪同法师,青儿也留下,我去去就回。”说完,七官俯身向智善低语了几句,转身离去了。严学志端过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为客人献上茶水,轻声道:“法师,请用茶。”智善法师木讷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缓缓地道:“多谢小施主。”说实话,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么优秀的青年人,或许是因为他早已远离了俗世的原因;但至少从外表上看,他很欣赏他。 智善法师缓缓地道:“小施主,据洪师傅说,八卦门门内有多位弟子受伤了,不知伤得怎样?”学志说道:“弟子严学志,不敢信口雌黄,本门中有多位师兄弟受伤未见痊愈,重则深度昏迷,不省人事;轻则卧病不起。自从他们中了三枝梅的独门暗器梅花桩后,一直到现在,见好的,闷闷不乐;在治的,步履蹒跚。”智善听后点点头,道:“贫僧对红湖帮的三枝梅略有所知,他们使用的暗器梅花桩也确实厉害;但没有听说过中了梅花桩,伤得如此深的。小施主说得可能是指染毒的暗器才会如此。”学志神色激昂地说道:“在暗器上放毒,真是卑鄙无耻的行径。” 智善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什么卑鄙不卑鄙,小师傅切莫生气;江湖中人,不讲义气的多;正所谓小人多得志,那些人也是人,是人就有缺点,他们只不过手段腥辣了一点罢了。”严学志说道:“不仅伤得极深,而且所中之人武功尽失;这点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智善法师的神色略有所动,随即说道:“武功全失,乃经脉所断;是暗器上的毒性所致。但是下手如此之狠,确实少见啊。”学志道:“不瞒法师,弟子和师傅曾与三枝梅发生多次激斗,只恨弟子的武功不济,未能取得一线胜机;否则弟子定报了此仇。”智善道:“武功不是第一,再高明的武功也有无助的时候;往往很差的武功则伤人无数。又有谁能说得清楚这些呢?” 此刻,一旁的柳青青插言道:“如今师傅的武功也尽失了,师兄的武学进益很难,不知猴年马月才有长进。有朝一日要打败三枝梅,恐怕也要化为泡影了。”智善法师听到后呵呵一笑道:“要打败三枝梅,倒也不难;但也不易。”学志立刻追问道:“如此看来,法师知道如何能击败三枝梅了,晚辈愿听其详。”智善法师道:“据本座所知,在江湖几大门派中武功能胜过三枝梅的,大有人在;如果小施主想打败三枝梅,本座愿指点一二。” 严学志眼睛一亮,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刻双膝跪地,恭身施礼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智善随手托住学志道:“何此大礼啊,不必了;老衲实在是不便收徒弟。只不过是相互学习而已。”学志道:“如果法师不收我这个徒儿,我就不起来。”智善满脸喜悦,心志颇足,对学志说道:“老衲答应小施主,请学志孩儿快快起身。”学志答道:“是,师傅。” 前厅中的宾客均以散尽,本来喧闹的八卦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威严、肃穆、庄重的气派再一次重新开启。谁都没有想到过,在这一片庄严的背后发生过一场巨变;惊心动魄。这场巨变并没有让此座宅院就此停息,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催促着它前进;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什么样子,谁都无法预料。 洪七官快步步入庄园别墅,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这时,智善急忙起身行礼,眼看着七官快步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七官拱一拱手道:“法师久等了!”智善回答道:“哪里、哪里,贫僧与学志小施主正谈得投机。”遂二人立定,七官接着道:“老朽既然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本不该再过问八卦门的事务,但答应过的事却不能不顾耳边。老朽也盼早日泛舟湖上,过着闲暇的日子。因此,迫切希望法师能够答应老朽。”智善道:“这掌门一位,贫僧不敢担当,也不曾奢望;但贫僧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传承本座之学,让八卦门的上下勤学苦练,强身健体;传承教义,发扬光大贵门的精神;从此后继有人。”七官道:“多谢法师的垂爱。但不知法师是何意?”智善道:“贫僧乃是佛门弟子,早已皈依我佛;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每日都要念佛吃斋,只怕……贫僧担心于人于己都不方便;恐坏了门人们,如何是好?”七官道:“法师的气度让老朽佩服,如果仅限老友而言,老朽是有几句话要说;如果仅限于身份来说,老朽无话可说了;正所谓无官一身轻。法师,有一句话,老朽还是要说得,在八卦门内法师的身、心都是自由的,来去自如。”说完之后,七官缓缓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复又轻轻地放下,缓了缓神情,对身旁的学志道:“学志,从此以后师傅不再过问门内事务,这位少林来的法师将成为八卦门的新师傅,你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的人等,让他们心里都有个数,早点过来拜会。去吧!” 一旁的柳青青听得入了神,突然被学志推门的声音震醒了,抖了抖精神,走上前去,单膝下跪,拱手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智善立刻弓腰欠身,上前扶起她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青青的天真无邪,甚是讨得智善的喜爱;她就像一个孩子似的,立在了一边;等待着大人们的示下。但她明白,这里不再像从前那样人声鼎沸了,曾经的一切都已随风而逝,留下的只有数不尽的遗憾,明天会怎样,谁也不清楚;青青只知道许多许多事都在悄悄地改变。 洪七官似乎一点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看上去满脸的红润,挂着喜气,不慌不忙地对智善师傅说着话,道:“老朽此番打算离开八卦门,动身西行,去寻找江湖传闻中的蝴蝶谷,拜会胡鹤胡药师。希望能够觅得一个好的药方,让伤病的门人去却恶疾,还他们一个真身,毕竟他们还年轻。” 智善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乃贫僧也有所耳闻;蝴蝶谷又称鲜花之谷,据说每年春天百花盛开,遍谷皆是;那时花飞蝶舞,美轮美奂;鲜果古树,四面怀抱;奇珍异草,满谷皆有,哪一个都是灵药之根。谷主胡鹤精通医术,乃当世罕见;他有一个女徒儿,单名贺思燕,善于点针打穴;甚是了得。”七官正色道:“哦,果有如此真人;如此说来,老朽此次远踏倒也不虚此行;不瞒法师,对于老朽自身而言好与不好,意义都不大。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怕这‘人世’二字;该到了时自然了。”智善问道:“洪师傅何时动身?”七官回道:“本来不着急,这迟一天、早一天都无所谓,可老朽现已退出了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希望早一点出发。打算明日启程,法师认为如何?”智善道:“既然洪师傅决意如此,不如恭送施主,一路保重。” 此二人说得正欢,闻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呼号声;遂三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出了屋门,四下里探望;那声响来自前院广场处,从屋外听之,欲来欲响亮。就在四下迷惑不解时,匆忙行来一人,正是严学志。他快步迎上来,对智善与七官二人说道:“师兄弟们听得师傅把法师邀请过来指点大伙习武,自觉地聚集到前厅广场上,排好了队伍,正练上了呢!那声音便是他们在喊号。”七官听说后情不由衷地握着智善法师的手,激动地说道:“听!震耳欲聋,太好了,这是师兄弟们欢迎法师的声音。”智善高兴得眉飞色舞,说道:“走,让我们去看看,这就去。”说完,便拉着柳青青,一道奔前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七官预备了一辆马车,带齐了一些衣物和干粮,辞别了众人;离开了八卦门,向西直奔而去。这一天,八师兄杨震正领着家丁打扫前厅,布置陈设;他高高地站在一张梯子上,双脚直勾竹楼梯子的横杆,两肩齐平,双手摘下门楼上的匾额。恰巧智善跨步经过,抬头仰望,不解地询问道:“小师傅,你师傅刚刚才走,难道你就要拆门散户吗?”杨震扭过头,纵身一跃,从梯子上跳了下来,立在那里,向法师答道:“大师,我师傅临行前曾嘱托过,本门的一切都要按照大师的遵照去做,包括屋里屋外的陈设布置。” 智善皱了皱眉头,立刻说道:“不必了,八卦门里的一切照旧,只是向你们交代一件事,往后我哪也不住,把后院里的庄园让出一间给我来,就感激不尽了。日后,请门中师徒都去那里。” 说完,智善转身向后园而去;杨震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轻声轻气地叹道:“真乃法师也。”于是,略一侧身,单手持匾,纵身跃起,将身子一抖,轻轻地复又落在竹楼梯上;双臂托起匾额,高高地举起,重新安了上去;门楼上依然悬着几个醒目的金牌大字“福满九州”。 杨震站在竹楼梯的横杆上,扭着头大声吼道:“易老弟,你跑到哪里去了?”随着杨震的一声呼喊,家丁易帆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喘着气说道:“杨八侠,这么着急找不才有什么事?”杨震高声说道:“赶快扶稳梯子,我要下来了。”易帆走近抓紧了竹楼梯子,仰着头,对杨震说道:“杨八侠不是能飞上飞下,也用不上不才扶稳梯子。” 杨震乍一听易帆自称“不才”,未免也觉得有些好笑,遂向易帆道:“啊哟,易老弟如果改口称自己为‘有才’,乃是本门出了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到那时千万别忘了请我喝酒。”易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低着脑袋,满脸滚烫滚烫得,说道:“只当杨八侠跟鄙人开玩笑的,我不喜欢书生,自小就讨厌习文,天生也不是那块材料,哪会有才啊!”易帆转念是杨震认真询问自己的,便照实回答了,哪知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杨震下着梯子正当一半时,突然纵身跃下,轻轻地落在易帆面前,双手搭在背后,立在那里。易帆瞧着入了神,轻声呼道:“好俊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不禁为此鼓起掌来,赞叹不已。站在一旁的杨震说道:“真是书生意气,我杨某还没施展真本领呢,何至易老弟如此刮目相看?你还不如从师习文,来年中个秀才,说不定哪天得个举人,全家都有荣有彩!”易帆展容一笑,道:“得了,杨八侠怎么总是拿我开玩笑;实语相告,我最喜爱武术,凡有舞刀弄枪的地方都有我的身影;只恨没能遇上一位传艺师傅。” 杨震慢条斯理地说道:“易老弟即不爱读书,为何满嘴里文绉绉的,破口便是‘不才’,张口就是‘鄙人’的呢?”易帆“啊”的一声笑起来,难为情地道:“这……毕竟我是读过几年私塾的,虽不能满腹经纶,篇篇歌赋,可也识得几个字;要是杨八侠令我给大门楼上的牌匾重新拟个题目,我是一百个愿意,保管八侠满意。”杨震只问道:“易老弟所说得话可当真不得?”易帆立刻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回道:“自然当真,如果我有半点欺语之辞,愿天打五雷轰。”他当即赌起咒来,似是怕杨震不相信。 杨震正和易帆说着话,背负着双手,渡着步,走来走去的;忽然有个人飞也似得跑着过来,和易帆撞了个满怀,痛得易帆连叫了三声“啊哟哟”;差点摔倒在地。易帆连忙用双手捂住胸口,勾着腰,抬起头,看着来者,恰是厨房里烧火的师傅二胖;生得五大三粗,体圆身短。由于他身材笨重,让他像一座小山似的矗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慌慌张张地说道:“不……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大……大伙快去看看!”易帆忍着疼痛,小声地吼道:“慌什么神?谁跟谁打起来了?” 二胖使劲地缓了缓,定了定神道:“邵七侠和方五侠在操场上打起来了!”此语一出,惊呆了一旁的杨震,难解心头的迷惑,寻思道,“我的耳朵听错了,还是二胖说错了?方五侠早已离开了八卦门,难道他又回来了?”突然他用手指着易帆吩咐道:“快把竹梯子搬到后园去,那里需要。”一边说着,一边飞也似得朝着操场奔去。 远远处只听得一人狂吼着嗓子,叫骂道:“不要脸的鼠辈,看剑!”另一个丝毫不松懈道:“不准发暗器,谁要是用暗器伤人,谁就是小狗,不,应该是猪狗不如,小人之为。”那人忙道:“我呸!你还有脸提起小人,骚不骚?连个孩子都看得明白,你才是小人。” 杨震停住脚步,举目向前观望,操场上两人斗得正欢,旁边围满了人,法师智善恰然也在其中。那两人中一个是七侠邵东阳,另一个则是逃跑又回来的五侠方少强。杨震又朝着众人仔细地扫了两眼,并未见到李目,悬着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下该热闹了,有戏看了。” 邵七侠突然收招,提剑跃上墙头,顿足回首,有意缓了缓神,似是把方少强引过来;却不料对方跟得很紧。方少强丝毫不含糊,当即施展“移位幻影”术紧追他的身后,用脸贴着邵七侠的屁股,撕开了面皮“嘻嘻嘻”地笑个不住;口里不停地念着:“老子就在跟前,你把老子怎么样了,嘿嘿。”邵七侠却浑然不知,他站在墙头上四下顾盼,并未发现方少强的影子,心下奇怪,寻思道,“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难道被吓跑了,这种伸手也要拔剑,嘿嘿。”越想越得意。忽然,方少强转移过身,右足一踏,左腿提起,飞身落下立在他的面前,脸上堆满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怎么?打不过人家就跑,这是何门何派的功夫呀,难道是屁门的?堂堂一个八卦门七侠却学了屁门派的武功,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丢人!”邵七侠猛然浑身一抖,气急败坏地说道:“请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侮辱了本侠,咱们来日方长,但玷污本门,小心绝不饶你!” 刚说完,右足凝气,灌入丹田,双腿迅疾展开“太宗步”,向方少强剑一般地疾驰而去,右手挥出长剑直指对方眉心。眼看邵七侠杀招肆起,一招狠似一招,招招致命,方少强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似乎在等待着他。就的剑尖距离方少强的额头寸许时,突然侧身一躲,长剑落空;他挥出右手,一招内家功“点石成金”,无名指弹向剑尖,只听“嘣”得一声响亮,长剑被灌入真力,震颤不断,发出“嗡嗡嗡”得嘶鸣声;差点脱手而飞。一目了然,方少强动了真格。 邵七侠手低功夫也不弱,虽然他的手腕被震得像针扎般疼痛,但最终还是紧紧抓住了长剑,未能得以脱手。直到现在,也没见方少强有进攻的路数,但他绝不是心慈手软。 邵七侠一招落得下风,不慌不乱,撤回长剑,横在胸前;说时迟、那时快,紧接一招“鱼蛇摆尾”,左腿勾蹲,右腿横扫过去,气场如虹,排山倒海。倘若来不及躲闪的,定当被扫飞摔出几十丈开外,重重地撞在地上,不死也重伤,可想而知此速度与劲道是何等的可怕。但方少强则更快,右足提起凝气,猛地点下去,一招“仙女飞升”纵身拔起,忽然不见了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逃跑得打法,当敌手实在是太过强大时,避免无味的伤亡,迫不得已才施展的招数,此时则让方少强使上了,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此时,邵七侠缓了缓神,倒吸一口清气,缓缓催动真力,向手臂游走,忽然臂膀抖了一抖,一招“飞天逐月”手中的长剑脱手飞起,直冲云霄,向身外奔去,罩住头顶;双手变掌,以“桩步”姿势站立,不动不摇。这赫然是八卦连环掌的招数,也是八卦门的无极之功,只不过不同功底的人使出来威力不同。可方少强并没有主动攻击,在纵身飞离之时双足提满真气,转身绕到邵七侠身后,握紧的拳头变成双掌,全身凝气,赫然一招“真佛运珠”,向邵七侠极速飞去,离身只差寸毫之时突然张开双掌,怀抱他的两腰,戛然不动,双腿一沉,真力在两掌间行走全身,使得邵七侠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迷迷撞撞、摇摇摆摆,不得稳当。这正是破解那招“桩步”的基本功,只是方少强把招数化为真力,通过真力来完成“真佛云珠”此招;要是用双掌去完成,定要将邵七侠狠狠地摔出去不可。可见方少强的良苦用心。 这招是保守的打法,也正有高明之处,它让邵七侠完全失去了还手的力气,在一时半刻间来不及反应。只见那柄剑从空中掉下来,落在他的面前。此时又见方少强咧着嘴笑道:“瞧瞧,这才是了嘛,做一个乖宝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邵七侠也不搭理他,脸色沉了下来,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两人的差距如此之大;略一思索,即刻使用擒拿手拆招,双肩一沉,两手扣住对方的手腕,但眼下他半分真力都使用不上,所以二人一来一往,紧紧地缠在一起。 方少强这一得手,心下喜不自胜,一面应付着来,一面不加时机地笑道:“是那老头子没教好你,还是怪你太笨了?掌法就像芭蕉叶扇风,擒拿手酷似小鸡啄米,哈哈!”真要说这八卦连环掌当属洪七官用得最棒,虽然他还不曾比上他的师傅玄武,但自洪七官继任八卦门掌门一位,玄武仙逝以后,门内无人能和他一比。这玄武依仗“阴阳散”独步武林,一举成为武林同道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凭借过人的本领开创了八卦门,不久以后,又自研出一套无敌掌法“八卦连环掌”,作为八卦门的传艺之学。但到洪七官时却没有学得他师傅的一半本事,让“阴阳散”就此失传,究其原因不得而知。 第5章 学艺 站在一旁观看的家丁们无不咂舌称赞,二侠的本领无与伦比,十分了得。尤其是方少强,不仅仅是伸手不凡,而且出招有度,让人不得不佩服。但大伙都知道他为人不仗义,遇难逃跑,谴责声不断;此次回来,大不受欢迎,都对他忌惮三分。污迹斑斑,有目共睹,怎能叫人不防备着点? 八卦连环掌是很废真力的,二人近五十余招的缠斗让邵七侠清楚,如果用本派武功,他占不得便宜;也非他的长项。邵七侠产生了一个念头,如若不伤这厮,难解心头之恨。思念一到,突然他曲起右腿,使劲回力墙头,仰身疾驰而出,探手拾起弃在一边的长剑,往院外那块小山头奔去。 在奔袭的途中他探得多名高手紧追左右,料定必有一个是方少强,回头略一四顾,数了一数,刚好四个人。他刚一落身,就瞅准了方少强,瞧他还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容,站在二十丈开外,冲过来嚷嚷道:“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透了;跟你说话,枉费心机,跟你比斗,白费力气。嘿嘿!”话才说完,邵七侠荡剑飞起,脚底下施展起轻功,人像剑一般地飞速冲过去,长剑横扫方少强的下盘,迫使他抬腿快速后退五步远;躲过一击。紧接着邵七侠又乘势而上,使出绿林人士惯用招数“散打”,拳与剑齐发,犹如雨点般朝着方少强扑来。这次他学精了不少,以快打静,逼着他还手;方少强也不含糊,不慌不忙,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两人再一次缠斗在一起。就在这时,邵七侠似乎慢了几分,忽然收招,方少强见状,立刻展颜笑道:“你究竟是娘儿们,还是个爷们?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有完没完?嘿,不打了,不打了!”只见邵七侠的右手慢慢抬起,向腰间摸去,两枚似月牙儿一样的小刀亮在手上,贯满真力,刹那间挥出,“嗖嗖”两声,向方少强射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人影一闪,一条灰色布筒朝方少强的腰间卷去,一只胳臂轻轻地挥了一下,他不明不白地被甩出十丈远的距离,稳当当的站在那儿。两枚暗器则射中山坡上的一棵松树,重重地打了进去,震得松枝不停地颤抖。大惊之下,方少强才明白过来,向邵七侠狂吼道:“小子,你发暗器?卑鄙,无耻!”邵七侠更是惊呆了,背心直冒冷汗,心里嘀咕着,“这,这,是谁啊?我算准了眼前没人能对付,结果却……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一旁的智善法师在万不得已时催动真力,用袖袍演化出擒拿术,变幻成的一招“拂袖扫尘”,才已得手,避免了一场惨剧。邵七侠此时才发现智善法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静得出奇,其过人的脚步力让人不得不敬佩之极,心里寻思道,“智善法师果然武功深不可测,他还是给我邵某留了颜面,刚才要是用袖袍卷去我的暗器,在师兄弟们面前岂不丢人了?” 智善法师走上前去,合掌为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位少侠请罢手,却不知两位为何争斗如此凶烈?”邵七侠收起了手中的长剑,斗志顿然消融不见,脸露笑容,略一拱手,向智善说道:“师傅,与我激斗的便是本门五弟子方少强,他和另一个十师弟李目在门庭遭遇残害时,带头逃跑了,不顾本门安慰,贪生怕死,致使本门蒙上羞辱;如今去又复回,弟子原想遣散此人一并了之,没料到此贼出口伤人,于是……”说到这里,智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原来如此,本座自当理会,各位少侠请回吧。” 智善原本也听洪七官叹息过此事,只是从未和逃散的二侠谋过面,今日得以一见方少强,内心受到震颤,大有出人意料之外;遂对方少侠说道:“方施主,奉劝听取本座一言,忘掉过去,重新做人,八卦门不是虎狼之地,终有一日大门会向你敞开。”方少强见是救命恩人,恭恭敬敬地张开嘴说道:“多谢大师,今日若非大师出手相救,恐怕我真要命丧此地,此等恩情只等来日相报。”他并不搭话,似乎内心对刚才的激斗仍心存余悸,每个人都值得他警惕,略一沉思,又问道:“却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好日后以图相报。”智善回答道:“少侠不必多谢,本座智善,是少林法师。”方少强一听,当即说道:“最近江湖上四处弥漫着传闻,八卦门洪七官隐退之际另请得少林高僧坐阵指点武学,以求万全,江湖上无人不知;如今看来却有此事。想来大师便是传闻中的法师,今日得以一见,真让晚辈敬佩之至。” 智善笑而不语,但天生的秉性使他懊恼,不管他多么小心,还是被江湖上的口舌吞没了。方少强此时索然无味,八卦门里的一切都不再像从前了,悄然地发生着变化;他甚至后悔回来了,便要转身离去,向智善一拱手说道:“大师,告辞!”智善急忙阻拦道:“方少侠,请留步,请少侠到后园别墅一叙,不知意下如何?”方少强面露微笑,强忍着胸中的不快,回答道:“谨听大师吩咐,请!” 山坡上人影已近散去,本来一旁师兄弟们焦急的心情渐已平复,小此一斗并无大碍。后园书房中的一张茶桌前端坐二人,一个是方少强,另一个是智善法师,方少侠端起桌上茶壶给师傅斟茶,只闻智善师傅道:“我来八卦门的缘由和前前后后,说来方少侠未必能够理解,但总有一天会明白,不必多叙;这一次主要是请方少侠留下来,共同探讨一些话题。”方少强见智善提及到此,很不是滋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瞒大师,此次前来本想留下来,没想到八卦门如此不欢迎我,留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去了之;今受大师诚意,愧不敢当,没料到这里仍有人欢迎我来,甚为感激,但小侠决意已去,多望大师原谅。”大师听到方少强如此悲叹,便柔声劝道:“少侠不必多想,请少侠小住几日,本座有几件事要和少侠商量,如何?”方少强略一沉思,抬起头看着智善,说道:“大师,既然如此,小侠答应便是。”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几日不见,这一天八卦门的两扇大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几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师兄弟们则聚集在后园的教武场上认真地练习着各种武艺,自从智善来此之后,那里便是他们苦练功夫、探讨教武的地方,不再是人禁之地,可见智善法师未改初衷。他自坐阵以来立下了规矩,不去前厅主教,不踏正堂主持,连他自己都极少走去前院;废除了后园的人禁规矩,把它变成一个熙熙攘攘的练武场地,因此师兄弟有事都去后园别墅。 书房里智善与方少强正谈着话,智善法师将本门惨遭变卦,多位师兄弟受伤一事告知方少强,并转告了洪七官期盼方、李二人回头的急切心情。只见方少强垂着头,一语不吭,思索了半久,缓缓地道:“不瞒大师,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料到他们还活着,在小侠看来是件喜事。”智善并不搭话,呷了口茶,继续说道:“本座乃佛门中人,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少林,少侠乃八卦门弟子,虽有污点,但终究为本门高徒;如今本门尚有武功的门丁屈指可数,所剩无几,像少侠这样的仁心与伸手更凤毛麟角,确为可贵。不如少侠暂且留在本座身边,等日后再议,少侠以为如何呢?” 桌上的茶壶冒着热气,方少强拿起它,缓缓地倒满智善的茶杯,轻轻地放下,和悦了一下心情,回答道:“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智善立即插言道:“只不过怎样?”方少强沉吟了一回,道:“小侠不想和那帮人天天争斗下去。”智善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少侠放心,有本座在,他们不敢,也不会。”方少强的脸上仍带着放心不下的神色,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法师,慢慢地说道:“小侠也不想看到他们。”智善回道:“少侠不必多虑。” 智善见方少强答应了下来,心情舒畅了很多,总算松了一口气,便不紧不慢地问道:“方少侠,却不知十侠李目现下在哪儿?为什么不和少侠一道回来?”方少强咳嗽了一声,清润了下喉咙回答道:“他啊?他应该在杜庄。” 方少强话音刚落,只见智善浑身一抖,手一用力,勒断了持珠的绳索,一颗颗圆珠洒落一地,内心处不断翻滚,当即调息静气,平心匀力,努力地恢复了神情,缓缓地吐口道:“杜庄乃是非之地,人多嘴杂,他处不宜久住,十侠在那不知为何?”方少强见智善师傅言及如此,遂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先前我们出门之后,并无可投之处,私下商定,去了杜庄,只因那里是江湖人士最爱出没之地,凡有风吹草动,那里均有声息,方便彼此行动。但李师弟好赌,身边又不缺银两,便订房住了下去,至今仍在。” 智善叹息了一声,说道:“好赌的人必然好财,自古以来这‘财’字最容易令人沉沦苦海,只怕有一天,他会苦恼于此。”方少强见智善谈话越来越沉重,灵机一动,接口说道:“李师弟好手气,原本所剩私囊不多,有次不知他从哪里搬得神兵鬼符,只见三五回合便连连上涨,几局下来竟获一千两呢!”一语及得智善苦笑,坐在那里默默不语。 良久,智善会意方少强进到他的卧房休息,抽个空闲将八卦连环掌第七式至第一十三式总纲好好温习一遍,以待日后操演;由此方少强答应着去了。智善一人在书房中渡着步,心朝不断地翻滚着刚才的点滴,使得他犹豫不堪,索性开门向练武场走去。 师兄弟们都在那里,智善师傅走上前去,站在一旁瞧了好一会,叫住严学志,吩咐道:“学志徒儿,明日辰时到别墅后面的鸠山堂去,为师在那等着你,切记。”严学志一听,唯唯诺诺,慌张不定地说道:“那里是人禁之地,徒儿从没有去过那里,徒儿只怕……”师傅问道:“只怕什么?”学志定了定神道:“只怕受到责罚,被逐出师门。”智善沉下脸,问道:“谁的责罚?”学志吞吞吐吐地道:“这……当然是师傅。”智善铁青着脸,说道:“眼下师傅要你去,你就去,记住了吗?”说完一转身,扬长而去。学志连忙应声回答道:“记住了,师傅。” 这鸠山堂原本是八卦门的禁地,仅供历代掌门习武的地方,旁人不敢涉足,规矩甚严,违反的人要被逐出师门;所以没有人敢去那里,现今这里也是智善唯一保留严规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严学志便赶到了鸠山堂,那里两边树木杂草丛生,似是好久没人来过,也没人打扫过,一番凄凉凋零的景像颇让人感怀。门半掩着,显然有人来过,严学志心下有数,不是师傅是谁?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堂内静悄悄一片,于是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心里想道,“这儿就是鸠山堂啊!来了本不该来得地方,真令人难以想象。”虽有师命,可他仍旧在犯嘀咕,就在此时,师傅走过来说道:“学志徒儿来了!”严学志扭过头,应声答道:“师傅,徒儿来了。” 智善侧过身,透过窗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处,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学志徒儿,为师今天有些话要对你说,去把堂门关上。”学志一瞧师傅的神情与往日不同,似有心思,平日从没像现在这样谨慎过,大为不解。于是闭了堂门,来到师傅跟前。智善继续说道:“为师在出家前曾是八卦门的弟子,与你师傅洪七官同为师兄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记忆尤新,尤其是你师尊的影子,时常浮现于眼前,依稀当年,并谨记教诲。今天在这儿为师要传你一门不宣的武学,并要你起誓,不可以将此事传出去,严守这个秘密,能做的到吗?”严学志听后一脸惊讶,心想如此一来,师傅算是我的师叔了,这真是缘分。会念一想,又高兴不已,遂双膝跪地,起誓道:“我发誓严守今天的秘密,如有违背,誓不为人。”智善摆了摆手,说道:“当年为师在八卦门学艺时,我的师傅玄武秘密地传授我一门武学‘阴阳散’,并要我发誓严守秘密。今天为师同样要你起誓,并把它传于你。” 严学志见师傅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了过来,便接到手里,只见封面上注《阴阳散》,下面有一行小字:武功秘籍。师傅继续说道:“以你现在的功力作为根基勤练苦学,假以时日,就有小成;从今日开始为师就教你第一部:摩诃指。你要虚心练习,从根基打起,不枉费为师的一番苦心,潜心钻研,《阴阳散》精深玄奥,为师也只通晓六七成,将来期待你能超过师傅,达到十成火候,记住了吗?”学志微微地点点头,道:“徒儿谨记在心。” 严学志遂盘膝而坐,精心调息运气,气冲上涌,难以凝聚;体内有一股真力拥结于胸,不得通畅,另一股则四处冲撞,实难控制。练习到此,脸见紫气,大汗淋漓,全身虚脱,四肢尽没半份力气。师傅见状赶步走来,问道:“如此,有多长时间了?”学志缓缓地松弛了神经,回答道:“有一段日子了,却不知为何如此。”师傅继续道:“你的资质不错,是块练武的上好材料,只因方法欠妥,耽搁了时辰,很可惜;如今补救还来得及,为师传你一套调息运气,修炼内功的法子。”说着便就地打坐,口中念道:“天地为大阳,万物为小阴,五行化气,气沉丹田,引气以督脉上行,由任脉下沉丹田。” 严学志听得入了神,只见师傅继续说道:“学武之人如能打通任督二脉,使真气自由通行体内,武功的精益不可估量,当你修气达到一定层次,化真气为阴阳两股,才能修炼《阴阳散》的第二部:阴阳指。”学志一边认真依样习练,一边仔细听讲,丝毫不敢懈怠。 这一日天近暮色,严学志拖着疲倦的躯壳从鸠山堂走了出来,心情依旧愉快,一声不吭地向前园奔去。晚饭毕后,回到房中,忽然有个人影冲上来抱住他的背,娇嗔地道:“师兄,这一天都跑哪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学志一凑鼻,闻到一股香气,一猜便是她,挣开她的手,也没搭理她,无精打采地坐到床铺上,心潮起伏不定,脸上写满了心思。她跑过来,说道:“又怎么啦?说来我听听。”学志无赖地说道:“师妹,别闹了,你都是大人了,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说着顺手拿起弃在一边的琴,手指拨弄着弦,铮铮声不断,曲子婉转惆怅。 突然他停住了,拿眼睛盯着柳青青,说道:“我心中有些话不吐不快,但说出来只怕你未必能理解。”青青立即收住顽皮,一本正经地答道:“但说无妨。”学志提了提精神,缓缓吐道:“法师与咱们的师傅之间似乎有点误会。”还没等他说完,青青就插嘴道:“何以见得?”学志续道:“法师指点我练功时总挑剔我们习练的方法不对,那可是咱们师傅传授下来的武学根基。”学志缓了一缓,随后又道:“他们似乎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隐藏在彼与此的心里。”青青撇着嘴,说道:“法师兴许是一番好意,如今你这样,恐怕又要不好好地练习功课了,你可千万别曲解。”学志听完,略一沉思,仰着头,叹了口气道:“唉,世事难料,谁知道呢!不过师妹说的也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小看。” 严学志把怀里的琴让给了柳青青,自己抓起玉箫,对青青说道:“不管这些了,好久都没有吹曲子,不如今夜我们合作一曲吧!”青青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好吧。”屋子里琴声响起,铮铮声不断传来,箫音呼应,一来一往,美妙绝伦。乐声透过门窗,飘到夜色中,洒满整座庭园,使人不眠,胸中荡漾着故人情怀,难以拂去。 匆匆数月已过,鸠山堂内的气氛活跃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有了人气的因由。一眼观之,严学志的内力已今非昔比,只因他勤奋苦学,外加天资聪颖。堂内他正一招一式习演着《阴阳散》的摩诃指,分戳、截、点、弹、切、削、夹,二指能贯注千斤余力,点石成粉,弹纸如飞,能割肉刺骨,极为厉害。 这一日,严学志完成了摩诃指的练习,心中已是滚瓜烂熟,由于放心不下,自怀中取出秘籍,翻开仔细研读了几遍,对照后已是准确无误,方小心地收起,揣回怀中。因为师傅不在,一人便闲下心来,在堂里来来回回渡着步,无聊极了。无意间走到堂内牌位面前,上面积满了灰尘。由于这里的规矩历来森严,虽然师傅允许他进来研习武功,但不准他乱碰堂内陈设,所以疏于打扫,学志明白这是因为师傅为了尽量保持它的原貌。 严学志轻轻地拂去牌位上的灰尘,只见一块上面刻道:尊大人玄武之位,心想,“按牌位上的字迹,定是洪师傅所立。”另一块则刻着:天地君亲师封平之位,心下觉得奇怪,“这第一块显而易见,可这一块……依理推敲应由师公所立,供奉着他的师傅。封平?好生奇怪的名字,从未耳闻过他的名头。”学志冥思苦想,越想越不通,猛然他警醒过来,这算在窥秘,情不自禁地身冒冷汗,使劲地揉着眼睛,就此作罢。 睹物思人,心生悲情,不由地转念思道,“八卦门历代祖师无不轰轰烈烈,而今却落得如此凄凉,离的离、散的散、伤的伤、病的病、走的走,余下的也所剩无几,本门已颜面扫地,不堪立于江湖,何以自居为名门?真是可悲可叹唉!”一股悲愤的情丝涌上心头,不由地对三枝梅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扒皮搓骨。严学志又想了一会,心头悄然拟定一个计划,他决定离开八卦门,去找三枝梅。 严学志心里计议着这些总不得安稳,索然无味地炼起拳脚来,将摩诃指又重新熟悉了一遍,打碎的石粉落得满地皆是。突然他的耳力探得一物夹着风声“嗖”地向他射来,快如闪电;说时迟、那时快,吃惊之下他右手一挥,二指像铁钳一般夹住来物,稳如钟;学志定睛一看,乃是一片树叶。只见人影一闪,师傅跻身立在他的面前,呵呵地笑道:“不错,今非昔比。”原来是师傅在试探学志的伸手,贯注真力将树叶当暗器射了出去。学志立刻答道:“师傅来了!”智善“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徒儿,为师要出去几日,这段时间你要勤练苦学,不可耽误功课,以你现在的功力亦可进益阴阳指,不可松懈。”学志躬身回答道:“是,师傅。” 严学志无意间露出了这等伸手,心下大惊,没想到摩诃指如此了得,这让他喜不自胜,只盼早点找到仇家,一展高低。他心里时刻在盘算着出行,并不断地嘀咕道,“如今师傅也要出去,这正巧合。”又转念一想,“不过也好,免得日后让师傅知道了,责备我。” 第二天一大早,一骑飞马沿着官道向前狂奔,马背上坐着一人正是严学志。他双手抓紧缰绳,一边呼哧飞马,一边两腿夹敲马身,催马快行;背部斜挎着包裹,锁着一柄长剑,一眼瞧上去便要行远程。 由于官道宽阔平整,人马行得快,来往的商队喜欢走此道,而江湖人士脚底功夫不弱,不怕耽误时辰,时常出没山道水路。一转眼已近晌午时分,学志纵目望去,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没有旌旗;十几匹骡子紧随其后,背上驮着箱包,想必是商贾的车队。学志忙勒住马缰,放慢脚步,策马朝着道旁而行,以便相让。 为打探消息,他侧耳倾听,只见领头的两人坐在马背上彼此谈论,一胖一瘦,其中那胖子说道:“大当家只关心银两是非备齐,剩下全凭老弟做主。”那瘦子则说道:“请庄参将放心,如若此批银两不足,在下愿赴杜庄一趟。”学志一听,不由心中一凛,随之附耳,却一闪即过。 严学志心下思绪道,“瞧他们的打扮乃是一队商旅,难道他们是官府的人马?其中一人提到杜庄,想必那里有熟悉的人。”心下疑虑之际,不由得相距远了。不一会儿,前方依稀有个藩镇,学志便策马快奔,笔直而去。天色已是正午,他来到一家旅店面前,举目仰望,见是“鹿门镇酒楼”五字牌匾,便下马跨步走了进去,招呼店小二道:“小二,把那匹马替我照料了,要上好的草料。”店小二躬身应道:“是,公子。”学志又道:“要一间上房,另外给我来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再上一壶酒。”小二陪着笑,答道:“好,公子。” 严学志坐在紧靠窗户的桌子旁,凝目透窗瞧去,街上零星地穿行几个人,除此之外,一片空际。不一会儿,一盘牛肉和一碟花生米端上来了,外加一壶酒,学志把杯满上,就此吃起来。这时,只见身侧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位店客,正七嘴八舌地高谈阔论,一人道:“眼下朝廷是疯极了,肆处搜刮银两,满箱满箱地整装待发,这地方官府本就不济,哪有足银上缴朝廷?”另一个中年汉子道:“可不,这鹿门镇刚刚运走一批大银,又贴告示,每个人头再启二两,这究竟让不让人活哟?”只闻那人又道:“如今天下流寇肆起,时常截杀官商两路财银,危害朝廷,残害百姓,可恨之极,虽朝廷讨伐不断,但终难诛灭。由此,这次朝廷请得名城大侠史一郎保送官银,可有此事?”那位中年汉子道:“确有其事,先生如何得知?” 严学志边喝着酒,边倾听二人的声音,心里不住地打量道,“以此二人的口气,乃是本地人士,不属于酒客,多半是游手好闲的乡绅豪强。看来此番在道上碰到的那队人马便是押送官银的队伍,怪不得那瘦高个子瞧上去功夫不错,鼻如鹰钩,眼似雷电。”很快一壶酒喝干了,可盘中仍有牛肉,于是学志要了一坛酒,开封斟饮起来。此刻他心里不停地思索道,“江湖中人所皆知,杜庄不仅有天下最舒服的客栈,最可口的饭菜,最大的赌场,而且掮客也是一流。人多嘴杂,大到名门贵族,小到凡夫俗子,三教九流,各色各样人等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他想到这里时,立定了主意,打算前去杜庄一趟。 午饭毕后,严学志拖着疲劳的身体来到他的客房里,抓起桌上的茶壶斟满了茶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长长地嘘叹了口气,缓解了下身体里酒精麻醉的力量;卸下包裹和长剑,弃在一边,蒙头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嘚嘚”的敲门声,学志猛然醒来,跃身而起,探手抓住长剑,一步而驰,朝着门边避去,低声问道:“谁?”只闻门外有个声音传来:“客官,小的是店家,吴老二。” 一场虚惊,学志松了一口气,转身开了门;吴老二见他手里握着长剑,滴溜溜地后退两步,手里端的一盆水差点洒了一地。严学志当即说道:“店家莫怕,在下不会伤害你。”吴老二立即明白过来,缓了缓神,说道:“客官,天快黑了,小的特意给您送来一盆热水。”学志一拱手,说道:“多谢。”吴老二随口便道:“客官,莫客气。”他把热水端了过来,轻轻放下,没等转身离开时,严学志叫住了他,说道:“店家,请留步,在下有一事相问。”吴老二略一欠身,答道:“客官请吩咐。” 严学志稍加思索,便快语道:“店家对杜庄可有所耳闻?”吴老二笑了笑回道:“这方圆八百里地有谁不知道杜庄?连娃娃都知道,小的岂有不知之理。”学志不解地唏嘘道:“娃娃也知道,是何意啊?”只见吴老二不慌不忙地说道:“咱们鹿门镇里的娃娃们有一首童谣,叫‘杜庄住,住完了吃,杜庄吃,吃完了赌,杜庄赌,赌完了去’,唱的便是那里的特点。”学志想笑,但他笑不出来,于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道:“去杜庄的路怎么走?”吴老二回道:“自此一直向西,大约有八十里的路程。” 虽然学志久闻名满江湖的杜庄,但却从没去过,更没享乐过,平时师傅要求极严,弟子们除了有事外出之外,极少出门。尽管不用像和尚道士那样念佛诵经、打坐修禅,可他们也得习武练拳。因此,这次偷偷地跑出来让学志很兴奋,被这一路上美丽的山水所陶醉,真得辞人不知归的意境。这一天,只见一匹骏马疾驰在路上。 隐隐约约地到了一处山水地带,偌大的一片湖光山色映入眼帘,清水悠悠,绿林座座;偶尔有渔家泛舟湖上,映衬着几座农舍,活泼极了。转过山前约莫二里远,豁然开朗,一座山庄呈现在眼前,一条大道直插而入,大道的尽头那里立着若干姑娘。严学志催马上前,翻身下来,向姑娘们拱了拱手,问道:“请问姑娘,去杜庄的路怎么走?”其中有一位姑娘张口便道:“公子来得正好,这里便是了。” 话音刚落,那位姑娘便向庄里招呼道:“阿三,来客人了,是位公子爷。”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位大约三十开外的仆人小步快跑而来,躬身走到学志面前,说道:“欢迎公子爷大驾光临,里面请。” 严学志挑了间最大的客房住下,里面的陈设让人迷恋不已,偌大的一张软卧床铺,被透过窗户的阳光普照,显得格外安静、舒适;一张浴桶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蒸汽腾腾,正等着主人的来临。他呆了半响,恍然回过神来,好似在梦中惊醒。 已近正午时分,他慢条斯理地走下楼来,向酒庄步去,只见这里人来人往,呼喊声、说话声、吆喝声、笑声等越耳不断,热闹非凡。穿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悠闲自得,就像回到了遥远的故乡,闪烁着年少时的影子,和谐极了。为了能入乡随俗,学志渡着步,憨态可掬,双手背负在身后,尽量保持与周围人一致,不让人看出自己来自外乡。 第6章 相识 学志要了一盘红烧大虾,一碟花生米,坐在紧靠窗户的桌上,慢慢吃起来;由于那儿在二楼,视野极为开阔,他时不时地拿眼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这一次他不想误事,所以没有叫酒,只以茶水相代,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就在此时,那位叫阿三的仆人姗姗而致,走到严学志面前,说道:“公子爷,要点什么样的酒呢?”学志慢腾腾地呷了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慌不忙地答道:“你这里有什么样的酒呢?”阿三忙答道:“我们这里只卖一种酒,女儿红,其他的酒都是送的。”学志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规矩?”阿三答道:“买一坛女儿红,送两坛竹叶青。”学志拍着掌赞道:“好规矩,是谁定的?”阿三当刻回道:“我们老板娘。”学志又好奇地问道:“那你们老板呢?”阿三一脸的茫然,回道:“这里只有老板娘,没有老板。” 严学志自叹道,“这里的伙计果真与别处不同。”转念一想,开口又说道:“酒家,向你打听个人。”只见阿三凑近身子,低着头,小声地问道:“谁?”严学志也跟着放低声音说道:“三枝梅。”阿三忙问道:“公子指的是红湖帮的三枝梅吗?”学志答道:“正是。”阿三略一沉吟,说道:“公子稍等。” 约过一茶盏的功夫,一位姑娘领着两人正朝严学志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便是那个阿三;另一个人是个驼子,身材矮小,但体格壮硕,一眼瞧上去功夫不错,约莫四十岁开外的年纪。只见那位姑娘生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好一个风流女子。学志看得不由痴了,半响回不过神来,心想,“不是仙子,胜似仙子。” 这时只见那位姑娘腰身一扭,满脸的红润,娇笑道:“啊哟,公子哥,久等了。”忽然严学志如梦初醒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敢…敢问这位姑…姑娘是…?”那位姑娘一听严学志称自己为“姑娘”,不由得羞得两颊绯红,不好意思起来了。就在此时,阿三对着严学志开口说话道:“公子,这位便是我们的老板娘。” 严学志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那到底是你…你们的娘啊,还是姑…姑娘啊?”阿三勃然大怒,冲着严学志呵斥道:“请你客气一点,别找麻烦!”他被阿三这样一训斥,突然冷静下来了,长长地吐了口气,调匀呼吸,沉下了脸说道:“在下并非有意。”只见那位老板娘拦住了阿三,对着严学志轻声说道:“公子不必在意,他只不过是我们这里的一个仆人,犯不着跟他计较。” 严学志终于缓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对老板娘说道:“不知老板娘有何要事?”老板娘硬着嗓子,问道:“刚才公子是否在本庄打探消息?”严学志一本正经地回道:“算不上打探,只是问问而已。”他本想庄上规矩多,这次可能是来找麻烦的也说不定;哪知老板娘却道:“打探消息有打探消息的规矩。”学志一听,皱起眉头问道:“什么规矩?说来听听。”老板娘有板有眼地说道:“不以规矩,难成方圆,一看打探什么样的消息,二看什么样的人,这三嘛,就是要有个价钱。” 严学志坐在那里丝毫未动,沉吟了半响,忽然笑道:“呵呵,看来江湖上的传闻一点都没错,就不知……”他若言又止。突然间,那个驼子动了动,就像一块僵死的木头被人推了一下似的,开口道:“公子所探何人?”严学志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阁下是……”此时老板娘插言道:“啊哟,瞧你说的,刚才我们家阿三都已经说了,公子不妨直说呗。”学志心头一暖,顿了一顿,柔声道:“这上门的买卖,不急,请问老板娘,谁是阿三?”老板娘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仆人,轻声答道:“这位便是阿三。”又指了指驼子,继续道:“这位呢,便是能帮到公子的人。” 老板娘自知自己多说了几句,若言又止,眸子里闪烁着宛如泪珠一样的秋波,让严学志荡漾不定;她喘息吁吁,隆起的甜胸起伏不断,似乎在等待着情人有力地抚慰。严学志听得很清晰,好像一切都尽收眼底,再也安耐不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在下要打听的是在哪里能找到三枝梅。”他这一句话打破了原本美好的时光,不禁轻叹了口气,道“唉!” 那驼子又动了一动,伸出一只手,淡淡地道:“五十两。”严学志肯定地点了点头,只闻那驼子又道:“戌时,等我。”严学志又点了点头。这时只见阿三一抱拳,向严学志说道:“公子,适才小人多有得罪,望公子莫怪。”严学志只摆了摆手,不想多说一句话。 适才只是一个误会,弄得客官很不愉快,差点闹翻了脸,加上驼子和客官也已说妥,因此老板娘合计不便久留,便领着两位匆匆离去了。严学志心里闷闷不乐,总觉得有几件事还没有做完,急忙忙地剥完盘子里仅剩的最后几个大虾,便回房去了。 严学志静静地躺在那张宽大的床铺上,两只腿伸的笔直,两条胳臂向左右两侧摊开,尽量保持最舒服的姿态。他微闭着双眼,让空气在他的体内自由地呼吸,一切都远离了他的脑海,此时那般美妙的身姿不由得浮现在眼前,不时地撩动他的心扉。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本能的驱使让他猛然坐了起来,内心澎湃不定。 正在此刻,突然“嗖”的一声,一支飞镖透窗而入,射在板壁上。严学志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只见飞镖上有一张字条,稳稳地钉在板壁之上。严学志纵身而起,一步掠了过去,拔下飞镖,展开字条见道:请阁下随我而来。严学志抄起长剑,从窗口纵身掠下,朝着飞镖射来的方向急奔而去。 行不多远,严学志隐约见到一条人影正在他的前方疾驰,时快时慢;他心下明白,这是对方有意在引着自己前行,便纵目瞧去,只见那人身材矮小,劲衣蒙面,略有驼背。严学志不禁“啊”了一声,于是脚下一沉,提速赶去,只见对方更快,二人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人奔了约莫二十余里地,来到一处山林里,立在崖边;此时严学志也到了,两人相距十丈开外,这时严学志看的真切,他赫然是个驼子。那驼子开口说道:“阁下好俊的功夫。”严学志不禁苦笑道:“彼此,彼此;不过以阁下的身量,不必蒙面了吧?”那驼子没搭话,沉默了良久,只听严学志继续说道:“客房里的那支镖是阁下所为?”那驼子立在那里,转过身来,说道:“不错。”此时他双手紧握拳头,浑身运劲一抖,口里吐出“嗨”的一声,只见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随即慢慢地松弛下来,复回原貌;开口说道:“这是缩骨功,适才在下运足劲气,施展此功,但还是被阁下瞧出破绽,好眼力。”说完,他缓缓地摘下面布。 严学志定睛一看,赫然是庄里的那驼子,不由得暗暗吃惊,“这驼子好强的轻功!适才施展的缩骨功,势必克制住轻功,可他仍能纵行如飞。”学志想到此时不由得暗暗佩服。正在思索间,只闻那驼子说道:“在下心中有一事不明,想问问阁下。”严学志冷冷地道:“何事?”那驼子继续道:“阁下认识三枝梅吗?”严学志沉吟了好一会,仍冷冷地道:“彼此见过,但素不相识。”那驼子闻后,淡淡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突然间那驼子像剑一般向严学志滑来,长剑指着他的胸膛,只离寸许时,学志挥出右手,刹那间二指夹住他的剑尖,像铁钳镊住似的,纹丝不动;随即二指松开剑尖,挥指弹去,一股劲力击向剑身,只见长剑从那驼子手上脱手而飞;这显然是摩诃指。 那驼子猛吃一惊,随即凝气注足,移身换位,像鹅毛一般飘向一侧,远远立在那里,算他逃得快。严学志并没有缠斗,只冷冷地盯着他,那驼子也没有。两人相距不到五丈远,彼此凝视着对方,此时的空气沉寂一片。严学志怒从心起,冷冷地质问道:“阁下究竟是何用意?”那驼子不搭话,反问道:“阁下师承于谁?”严学志也不搭话,只极力地抑制住心中的不快,不让它喷发出来。这时突然听驼子“呵呵”一笑,展颜道:“想必阁下是误会了!”他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红湖帮的三枝梅是替朝廷做事,在下只想提醒阁下,莫要招惹朝廷。在下出手,乃是想探探阁下是否够格去找三枝梅,别无他意。” 严学志听那驼子如此一说,顿时怒气尽消,拱了拱手,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驼子伸出一个手指,淡淡地说道:“一千两。”严学志惊呆了半响,没有明白驼子的意思,只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愿离去。那驼子缓缓道:“在下只做买卖,这又是一桩。”学志恍然开朗,不禁笑了笑,答道:“阁下有这么贵吗?”那驼子并没有回答他,沉思了一会,微微地抬起头,说道:“在下愿交阁下这位朋友。”此时严学志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朗声说道:“幸会,朋友,在下严学志。” 那驼子一拱手,回道:“在下白海棠。”略一沉思,又接着道:“严兄是否一定要去找三枝梅?”严学志沉下脸色,淡淡地答道:“非去不可。”白海棠听严学志如此一说,默然不语,忽然他向落剑疾驰而去,一个“蜻蜓点水”拾起长剑,驭身奔去,一转眼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一记声音:“严兄,我去也。” 严学志瞧得不由得痴了半响,心叹,“放眼整个江湖武林中谁能有如此的身法,恐怕唯有白兄。”想到此时,他又叹了口气,悔不该今日如此莽撞,只身前来寻敌,一念及此,不由得摇了摇头,嘴里却不停地高赞江湖中人才济济;心中悠然想起了师傅的叮嘱,真该好生留在门内加紧练功。思到此处,索然调头向着来路奔回。 天色已晚,约戌刻时分,严学志的房内灯火通明,一帮伙计正往浴桶里倒满热水,将大小不等的浴巾搭在桶檐上,旁边支了架台,放上各色各样的香料;另一边摆好一张小巧的桌子,非常精致,那里搁了一小碟花生米和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假若人在桶里躺着,便能触手可及。等一切齐备之后,那帮伙计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严学志静静地瞧着热气腾腾的浴桶默不作声,忽然脸上露出痴痴地笑容,特别的甜蜜与美好;他缓缓地走向浴桶,脱光了衣服,躺了下去,将全身浸沐在其中。不等一小会儿,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时不时地嘴里吐出咂叹声“呀呀”得不断,顷刻间复又坐起,只见他大汗淋漓,脸上红赤赤得一片,心里不禁赞叹道,“此确为不一般,这不管是在冬天,还是于夏日,如能将汗污浸泡而出,不仅利于体格,还是种独有的享乐呢。” 他一手拿起浴巾沾拭,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由得佩服起杜庄的老板娘,“尽能对人这一世的享乐点装到这等境地,着实难得的很。” 就在此时,屋外传开了“嘚嘚”的敲门声,他得意的沉醉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给撕破了,严学志一脸的不悦,唐突间随口问道:“谁?”只闻一记声音回道:“白某。”严学志很不愉快地拿起大的浴巾裹紧自己,跳出浴桶,喃喃地说道:“房门没扣。” 白海棠轻轻地推开门,步了进来,随手又掩上,转身略一拱手道:“严兄久等了。”此时只见严学志手里多了样东西,便随手朝白海棠扔了过来。白海棠接过抓在手里,认真一瞧,见是一个布袋,开口说道:“严兄,这是何意?”严学志认真地道:“正好五十两。”白海棠掂了掂布袋,复又向严学志扔了过去,缓缓地说道:“严兄,白某从不向朋友伸手。”严学志微微地点了点头,嘴里却说道:“白兄,别因为朋友而破坏了规矩。”白海棠听得正切,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严学志缓了缓神情,向白海棠招呼道:“白兄,请桌上坐。”这时白海棠的双目向屋内布设略扫了一扫,稍一沉吟,便道:“不必了,严兄,改日吧。”顿了一顿复又说道:“梅仁杰是个赌徒,此刻正在赌坊。”说完他便开了门纵身飞去。 严学志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来不及赞叹,便匆匆换了件备衣,背负着双手,仍像白天一样悠闲自得地出了门,朝着赌坊迈去。一路之上他眼见杜庄内外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虽然已近戌时,但这里仍有宾客川流不息,不禁感慨不已。大约过了一顿茶的功夫,他来到了赌坊门口,从腰间摸出几锭银子,托在右手,左手背在身后,像个老爷一样步了进去。 他略一沉定,纵目望去,但见客堂的左右两侧各设五张四腰桌子,每张桌上的赌客围拢在一起,吆喝声、叫喊声、呵斥声、争讨声等起伏不断。客堂的中间是过道,严学志此刻正大摇大摆地走在上面,双目不停地向左右扫去。他每到之处,赌客们时而向他的右手瞥去,嘴角不停泛起冷笑,顷刻复又回了原貌,专心致志于眼前的赌友们,生怕被人糊弄了。 过道的末端挂有门帘,严学志走了过去,左手缓缓抬起拨了一拨帘珠,透过夹缝定睛一看,赫然见到那是里堂,只见里堂正中间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的两边围满了看客,恰在两端各坐一人,侧脸迎向门帘,其中一人肤色白净,衣冠楚楚,年方二十开外,似是大户公子。另一人脸朝里侧,从背脊瞧去似曾相识,难道此人便是梅仁杰? 一眼瞧去便知是此二人为对局,这乃贵客堂也。严学志心里犯着嘀咕,便悄然步入其中,只听里堂内一人冲着他高喊道:“喂,这里包堂了,快滚!”这声音来自一名当值的伙计,不料震醒了赌客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四下顾盼,刚好四目对接,严学志心头一震,几若破口大骂,却又忍住。那人情急之中推开椅子,连退数步,正好立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纹丝未动。 那人怒视了过来,吼道:“你……你便是那傻小子?难道你不曾听到堂主的发话吗?”此刻严学志冷冷盯着他,嘶哑着喉管道:“你便是红湖帮三枝梅中的梅仁杰?”那人接口答道:“在下正是,如何?”只闻严学志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道:“你在八卦门造得孽需要偿还!”梅仁杰冷哼一声,缓缓道:“在下想听听怎么个偿还法。”严学志脸色一沉,慢慢地道:“血得代价自然用血来偿还。”梅仁杰狂笑一声道:“哈哈哈,凭什么,难道就凭你?”严学志咬牙切齿地回道:“不错!” 正在说话此间,梅仁杰心里思量道,“这小子也忒狂了点,赤手空拳,就想拿了我的性命去。”眼里根本没瞧得起他。严学志的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过,突然他双腿提力,双足点地,朝着梅仁杰飞驰而去,右手二指贯注劲道,将几锭银子弹射出去。梅仁杰随即侧身闪避,只闻“嗖嗖”两声,飞银擦身而过,划破了他的衣衫,随后“啪啪”地打向窗户,贯穿而出,梅仁杰大吃一惊。由于他临敌的经验老道,当刻提注真力护体,以防受到连招攻击。正中所料,严学志驭身又到,二指向他的腰间点去,梅仁杰又后退两步,遂即施展擒拿手,单掌向严学志的手腕扣去,只觉一股劲力反扑过去,让他手软筋麻。此时他的手一滑,严学志的二指见缝而入,只见梅仁杰闷哼一声,双脚未稳,连连而退,一个踉踉跄,刚好趴在窗户上,急喘了几口气对堂内其余的人说道:“快快护送少主人火速离去。” 话音刚落,他从腰间摸出了一物,拿在手里;严学志注目瞧去,赫然是一个铁盒子。堂内其余的人此刻纷纷拔出长剑,围到那位公子的身边,有几人揪住那位公子的肩膀,死死地让他矮着身子,缩在人群里面,快步向堂外奔去,以防不测。严学志嗅到了官兵的阵法,怀疑他们乃朝廷人士,想起了白兄提及过他们彼此有勾结,又回忆到在很久以前三枝梅曾亲口道出的那次截杀另有其人指使,不禁后悔自己出手莽撞了。于是他强压心中怒气,对着梅仁杰说道:“八卦门的那记截杀,是谁在指使你?” 此时梅仁杰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晃了晃手中的铁盒子,不由得苦笑道:“小子,你跟八卦门那老东西一样,做事一根筋,不过你小子是吃硬不吃软,怕了就趁早滚蛋,兴许老子饶你一命;否则别怪老子无情。”严学志见他吃了自己一击,若非他早有防备,恐难保性命,料定再击必是狠招,只怕那暗器真的涂有毒物,于是他加倍小心提防,暗运真力戒备。 顷刻间堂内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其余的人均不见了身影。梅仁杰刚才看的真切,几乎在两手劲力之间他便输了,闻所未闻,又想到前后交手不到数月已判若两人,而且此次他的伸手高得出奇,着实让梅仁杰吃了一惊。梅仁杰心里没有把握取胜,于是他调息运气,缓缓地立起身子,提足脚力,突然纵身跃起破窗而去。 严学志没等他喘气的机会,一个箭步跨上去,跻身而随,见他向客房奔去,一瞬间纵身略过两处,急促地朝那门上击去,咧着嘶哑的喉管叫道:“仁灵、仁迪,快快出来,有敌来袭。”话毕他稍一提腿,向廊柱踢去,翻身一滑,人已到了空旷地方,立在那里;显然他武功高强,但受伤不轻,中气不足;想诱敌于空旷之处,发射梅花桩。此刻,严学志也到了那里,离他十丈开外远处。 严学志心下明白,今日而来并非梅仁杰一人,梅家三兄弟中的另两位也到了。只闻得那间客房内有动静,一条人影齐身而来,站在严学志的左手侧,房内传来一个女人大声叫嚷的声音,“死鬼,去哪呢?”那人听得敏,只一声不吭。另一个人此刻也到了,就在他的右手侧,三人呈现丁字型而立。只听一人说道:“嘿嘿,这不是那小子吗?遇上了,还是来寻老子了?”另一人接口道:“给娘娘换衣服,你行,论打架,你不行。”说完便“嘻嘻嘻”地笑个不住。 那两人正准备动手,被梅仁杰拦下了,只听他说道:“二位兄弟请息怒,这小子身法独特,今非昔比,已不同往日,以兄弟之见,让他见识一下梅家的梅花桩,不跟他一般见识。”那二人一拍即合,当下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大哥说了算。”一旁的严学志听得正切,暗自提运真力,以防不测。 突然之间,不远处树丛里一只夜鸟飞起,翅膀扑打着树叶,“噗嗤噗嗤”作响声传来,就在这刻,梅仁杰冷冷地扬起手臂,扣动了机关。严学志贯注了全身气力,凝目瞧去,忽见一道寒光向他的丹田袭来,当下右足点地,身体倒惯而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二指轻轻一挥,便顺势牢牢地夹去,像铁钳一般镊住了它,仔细一瞧,赫然是一枚银针。这一手惊得三枝梅面无全色,慌乱的神情几若扭曲,虽然已近亥时,但杜庄上下灯火通明,由此瞧得真切。严学志越想越气,本打算以一敌三乃有一番苦斗,却不知对方存心伤自己性命,当下怒气上涌,不由得右手一抖,二指运劲将银针弹向梅仁杰。刹那间,只听其中一人大声叫道:“不要啊,针上有毒!” 严学志听在耳里,可为时已晚,银针已飞出,梅仁杰哪里能躲得过摩诃指的进攻,只在顷刻之间他双手捂住胸膛,躬下腰身,哇哇地口吐鲜血。这时另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他奔去,大呼小叫地道:“大哥,赶快服下解药。”说着一人搀扶起他,另一人拿药向他喂去。严学志不由得心中一凛,马师弟果然所料不错,梅花桩的确配有解药,看来师傅说的也对,三枝梅竟往暗器上涂毒,其行径令人发指,原来让江湖闻风丧胆,赫赫有名的梅花桩尽是这等真相,真令人难以相信。思念及此,不由得长长地吐了口气,朗声逼道:“伤我师门暂且不论,你这等卑鄙无耻,只拿得解药来!” 那人一听,挺出长剑,狂吼道:“小子,别太得意,伤我大哥,今日休走,把命留下!”话音刚落,那人已向严学志奔袭而来,长剑直指他的眉心,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人也追随而致,手中长剑向严学志的下盘扫去。由于严学志想从对方口里探实那次截杀的幕后真凶,因此未得当真,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提足运劲,前后左右地穿行于二人之间,推挡了好几个回合。那二人亦非等闲之辈,拼尽力气也难以近得他身,于是心里急了。但见一人猛地收回长剑,随即加紧真力,长剑再次挥出,剑尖直指严学志的咽喉而去;只见严学志的二指已死死地镊住了他的剑,随手一划,以此人的剑挡开另一人攻来的长剑,并瞬间凝力弹去,“啪”的一声,那人的剑脱手而飞。 正在此时,突然一条黑影迎面一闪,跻身而来,双手各向那二人抓去,快如闪电,纵身飞起,奔向梅仁杰,将他夹于腋下,一眨眼四人就不见了。严学志看呆了半响,不禁赞叹道:“好强的内力!”连严学志也自叹不如,何况那人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来得及防备。此刻严学志的心思全都化为泡影,他的情绪动荡不安,猛吸了口气,不禁自叹道:“黑衣蒙面人,这又会是谁?”心潮不断在翻滚,虽然找到了红湖帮的三枝梅,揭穿了梅花桩的真相,可那次针对本门的截杀仍属谜团,不免忧从心起。 他向这灯红柳绿的杜庄举目望去,心想它既存可爱,又有狰狞,不免心生倦意;脸上波澜不定,神情迷茫,内心忐忑不安。这儿天下人皆知,豪客常来,侠士不断,四面八方的人纷至沓来,鱼龙混杂,人声鼎沸,情况复杂,一不留神便人仰马翻。由此他不断地叮嘱自己要格外小心谨慎。 正在思念之间,一人朝着严学志走来,他定睛一看,恰是庄上的老板娘。只见她手提灯笼,身穿大红色襦裙服,映衬着那风韵体态,格外袅袅动人。严学志迎了上去,听老板娘说道:“啊哟,这不是公子哥吗?公子哥可曾看见人了?”严学志不禁暗自苦笑,想到刚才与梅家三兄弟一斗确实恶狠,差点没认栽,又突来一位武功高绝的蒙面人,犹如迷雾,思及此时他心里不由得发毛,嘴里却嗫嚅道:“没……没有。”略一镇定,随后又道:“出什么事了吗?”老板娘陪着笑脸道:“院里有响动,我带几个伙计过来瞧瞧,别跑贼了。”说完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花丛,只见那边有人在探头探脑。 严学志瞧着老板娘的脸,呆木了半响,不由得痴道:“这儿很安静,没出现什么状况。”老板娘听了他的话并无反应,反而被他瞧得满脸娇羞,转身驱散了那帮伙计,向他问道:“公子哥为什么在这儿呢?”严学志答道:“吃完了晚饭,出来散散步,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老板娘,真是巧的很。”老板娘说道:“我这庄上有趣的地方很多,公子哥可以去那里瞧瞧。”严学志兴致悠然地说道:“请老板娘给我引见引见,都有哪些?”老板娘随口便道:“有戏台,有说书,有杂技,有牌室……”严学志打断了她,说道:“牌室?我不喜爱赌博。”老板娘当即问道:“公子哥是哪儿的人?”严学志略一拱手道:“在下乃八卦门弟子,严学志。” 此语一出,老板娘脸色微变,立刻说道:“八卦门的弟子我这庄上倒是来过一位,不知严兄弟是否知道此事?”严学志一脸的疑惑,说道:“不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老板娘说道:“很久以前本庄住着一位侠士,特爱博戏,每次都去赌坊。但输得多,赢得少,渐渐地腰间空了,有好几次跟我赊账,我看他央求得紧,便开了方便,可他次次都能还上。来去大家熟了,才知道他乃八卦门的弟子,于前一阵子他又来过一次,声称最近要赶赴朋友的邀约,这些天连个影都没有见,想必是为此而去了。”严学志追问道:“那他说过他是谁了吗?”老板娘回道:“说过,他叫李目。”严学志陡然来气,没料自那次以后他借宿杜庄,虽是一门师兄弟,但于今日犹同陌路,心中不免不痛快,如今他仍以八卦门的名号自居,担心会惹出事来影响本门,遂又开口问道:“老板娘可知李侠士赴什么邀约?” 老板娘妙目圆睁,惊讶地回道:“难道严兄弟没听说过最近江湖上风声?”严学志一脸不解,但瞧着老板娘一副楚楚动人的面目,又不禁柔声道:“在下并不知情,还请相告。”老板娘又道:“各门各派准备联盟,这件事近日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如今这反对的人打算聚集起来,举行一场武林英雄大会,共同抵抗各门各派联盟。想来李侠士赴朋友之约多半会与此有关。” 第7章 激斗 严学志震了半晌才缓缓道:“恕我直言,本门确有此人,他乃在下师弟,只因他曾叛离本门,由此不相来往。”他微皱眉头,稍一缓神,接着又道:“据我所知,本门未曾接到请帖,由此对各门各派联盟概然不知。江湖流传是否属实,想必老板娘所言非虚。”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略一沉思,又回头对老板娘说道:“在下有一事相邀,向老板娘卖个面子。”她凝视了学志良久,缓缓道:“严兄弟先说所为何事。”严学志红着脸道:“你先答应。”老板娘低着头,想了一会道:“严兄弟不说,我怎么答应?”严学志追道:“你不答应,我又怎么说?”话一落音,四目共对,良久二人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真乃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闻老板娘说道:“好吧,我答应。”严学志一听,心中一喜,立刻说道:“明日请你与白兄于酒楼一叙。”老板娘听完此话心头不由得奇怪,满脸微笑地问道:“严兄弟认识白海棠?”严学志只点点头,说道:“我与白兄拜为朋友,还请老板娘替我转告上。”老板娘惊讶地回道:“是呀?好吧。” 夜已深邃,杜庄渐若宁静,这里才是张牙舞爪复又温馨,严学志自知命运多轮,无需言表。虽有佳人在侧,可命让他无可奈何,由此二人拜别。他怀揣不安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尽量将两腿伸直,保持最舒服的姿态。思到江湖即将的风云变幻,心头忐忑不已,却难料那时的八卦门,悠然感叹这间温暖卧房不比任何地方都要温馨,恍惚之间慢慢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晌午时分,严学志来到酒楼,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盘素果、一盘糕点和一壶热茶,只等二客前来。由于昨夜于赌坊一拼,已惊人不少,今日二客必有耳闻。正在寻思间老板娘与白兄一同而致,相互拱了拱手,彼此寒暄一处,各自落定。 热茶均已满上,严学志端起一杯向老板娘一揖,说道:“此次前来杜庄略有小事,难烦惊扰,今以茶代酒聊表心意,望请海涵。”老板娘一听顿时起身,回敬道:“客是客,严兄弟是客人,就莫要客气。何况本庄人多手众,一时照顾不周,请你莫怪。”听此一说,严学志心已落石,略镇定一下神情,对白海棠说道:“严某今日想讨教白兄,不知白兄能否摊开胸怀?” 白海棠面带微笑,一本正经地回道:“如能坦言,白某自当相告,望严兄莫怪。”严学志说道:“武林各派准备联盟,严某幸得老板娘相告,白兄可有耳闻?”白海棠答道:“消息早已传开,这并非秘密。”严学志呷了口茶,接着问道:“白兄可知此次联盟在谁的主持下掀起?”白海棠答道:“桃花岛岛主令飞燕,这也非秘密。”严学志忽又向老板娘一抱拳道:“还没请教老板娘的尊姓大名,望请赐教。”老板娘柳眉一扬,说道:“杜月娘是也。” 三人正在说话间,忽有个仆人飞奔而来,支支吾吾地对杜月娘喘道:“不好了,那……那小子又回来了。”杜月娘粉脸娇怒,说道:“为何如此慌张?谁又回来了?”那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是李目,我恼了他几句,他欲对我动手,我便跑了。”杜月娘听那仆人如此一说,脸不禁寒了下来,冲着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那仆人答应道:“唉!”不禁又掉转头低语道:“他正四处寻你呢!”说完便匆忙离去。 虽然那仆人出声很低,可严学志耳力过人,听得真切。他虽然不悦此人,但彼此终究同门一场,难免感怀,因此严学志没得当真。桌上三人茶盏从未停过,相互甚得投机,只听严学志话锋一转,说道:“天下武林本就一家,各有各派实属各取所长、各有传承,江湖各派联合起来容纳百家所学,避其之短,成就一家。如今联盟在议,二位如何看待?”白海棠说道:“此话颇有道理,但事无伦常,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大势所趋。我等虽为武林同道,对此难免忧心。”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变,淡淡地又道:“对贵门惨遭巨变,白某早有耳闻,实感痛心疾首,期间幸得少林大师出手匡扶,才免遭灭门,这既能洞悉两派之间同气连枝,又得侠义名头。但江湖人心险恶,严兄要谨防有诈。” 严学志略一拱手,说道:“多谢白兄。如此说来,白兄是反对武林各派联盟了?”白海棠当即还礼,答道:“我白某自由得惯了,从不过问江湖的是非对错,只做买卖。”这时一旁的杜月娘也附和道:“此言即是,我这杜庄不管他是哪个道上的朋友,所来即是客,至于那成天打打杀杀的也未见是好。”严学志轻叹一声道:“江湖中比白兄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也寥无几人,却说出这等的话来,难免让人叹息啊。” 白海棠喝了口茶,答道:“此言差矣,但比严兄那是远远不及啦!”说完他忽然拿眼盯着前方不动,其余二人扭头顺视望去,只见一人走了过来。此刻严学志心里一揪,没等他磨开视线,那人便开口说道:“那股风把这小子给吹来了呢,难怪今天会跳眼皮,原来就跳出来了个他喔。”一语未了,便坐到桌子上拿了杯茶一饮而尽,扭头对着杜月娘,又说道:“天下最好的人便是杜妹妹了,跑遍江湖哪都没这儿好,所以我又回来了。”杜月娘笑道:“你便是嘴甜,倘若不是,现在不知在哪呢,给饿死了也难说,说不定都沦为乞丐了。” 来人正是李目,当初由于他年长而入门较晚,比他年幼的严学志却为师哥,只因他看上去模样较老,柳青青曾私下里叫他“老头子”来打趣他。只不过现下彼此互不痛快,不似从前那般模样了。如此说来,他以“妹妹”来相称杜月娘合乎情理。 李目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满脸堆着笑容,从中抽出一张递给杜月娘,说道:“这是五百两,向杜妹妹奉上,如果不够,请杜妹妹开口,如果还剩了点呢,就当是我孝敬你。”说完把余下的银票揣入怀里,忽又道:“不对,我比杜妹妹年长,如何称作孝敬呢,是…是…是”他咳嗽了一声,继续道:“算是哥哥陪给妹妹的嫁妆啦。”杜月娘收好了银票,笑而不语,心里不免奇怪,短短几日他便腰缠万贯,瞧那银子至少近万两,严、白二人无不面露奇色。 因李目刚赶路而致,腹中饥饿,于是冲着酒楼伙计叫嚷道:“他奶奶的娘,酒菜为何不致?没见这儿坐着客人吗?”那位伙计躬身奔了过来,瞥见了老板娘,由此只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李目复又嚷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想必聋了。”端起茶杯“咕嘟”一声,一饮而尽,口里嘟囔道:“他奶奶的娘,渴死我也。”杜月娘对李目柔声道:“那间客房我还给李兄留着呢,不如请李兄回房,泡一个热水浴,再备上好酒好菜给李兄送去,让李兄享乐一番,如何?”李目一听,乐得嘻嘻地笑声不断,说道:“正合我意,但眼下饿得紧,先寻点酒菜垫饱肚子,这样泡上更舒坦。”话刚说完便对那伙计说道:“上一盘炒猪肝、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和一壶酒,快去!”那伙计无奈,只得奔去。 李目突然而致,弄得桌上气氛尤为尴尬,严学志见他与杜月娘之间甚得亲切,碍于几份薄面只能忍声,何况彼此曾同门一场。由此桌上四人偶有两两低声细语,要么各人呷口细细品茶。不亏是颇得名气的杜庄,一小会儿功夫那伙计端着酒菜匆匆而来,他若撤走桌上茶点之时被严学志拦下了。只闻严学志说道:“且慢!请你另启一桌,这儿已有客人。”那伙计只得向李目道:“客官,这边请,这桌有空位,您瞧这儿行吗?”那伙计边说边走到隔壁的一张桌子旁驻下,等着客官的回应,哪知李目大眼瞪小眼地大声吼道:“他奶奶的娘,没看老子坐在这儿呢?” 杜月娘欲劝解李目几句,但瞧李目此刻正在火头上,怕会火上添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瞪眼旁看。那伙计慢腾腾地朝他走来,怕严学志有声音,颤巍巍得拿眼瞟着严学志,左右为难。就在此时,李目顿时而起,一步跨向那伙计身边,抓起托盘上的酒壶,“咕嘟”一口喝将起来,嘴里说道:“你奶奶的娘,别洒了!”说着另一只手拈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吃边指着那张桌子,对那伙计说道:“放这,就放这,放下!” 严学志忍了一时终究没能忍下,寒着脸色对李目说道:“请朋友挪一下座桌。”李目瞟了他一眼,又饮了一口酒,呵呵地笑道:“朋友?以朋友相待,那就放那儿。”说完示意那伙计放去。严学志怒道:“你强词夺理!”李目圆睁双目,说道:“难道你堂堂的严侠说话出尔反尔?”话刚毕,他又道:“我李某才一到杜庄,便耳闻你于赌坊挑了梅仁杰,要不了多久严侠便名满天下,这是何等的风采华贵啊!”严学志见李目讥讽自己,想到他在八卦门时的不义,毫不嘴软地回道:“你李大侠的大名早已风靡江湖,只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李目见他揭自己的短处,怒气上涌,指着他大吼道:“小子,别太张狂了,小心今日老子挑了你。”说完“仓”地一声拔出长剑向他刺去。严学志立忙跃开后退两步,站在那里指着他说道:“你…纯属无赖。”话还没有落音,李目“唰唰”又是两剑攻来,口里嘲笑道:“你小子算老几呀?就是那一招‘行云流水’还凑合,剩下的卖给你丈母娘她还嫌差呢,难道老子还怕你不成?嘿嘿。”李目越来越得意,一剑紧似一剑,一招更胜一招,但剑剑落空,每剑均是差一点,气得他哇哇直叫。十几招过后两人仍旧不着边际,李目陡然大气,心想平日输就输在那一招“行云流水”上了,其余的不比他差,今日究竟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了,屡屡不中。 想到此时李目陡然一转撤回长剑,身子后退三步,立在那里瞪着严学志,突然他提足凝气,加紧真力,宛如剑一般窜出,长剑向严学志的腰间刺去,赫然是“行云流水”。严学志瞅眼望去顿时心里来气,这招满门上下自己使得最棒,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在眼前卖弄。于是严学志当即凝气运劲,躲开了来剑一击,挥出右手突然向他的手腕抓去,不偏不倚抓个正着。没等他扣稳,李目便是一招“二龙戏珠”,将右手里的长剑掷到左手,刹那间向来手击去,可见李目的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严学志大惊,立即撤回右手,这时李目的长剑刺过自己的右手,划破了衣袖,当下收剑回身立在一边。 此刻一张折子从他的衣袖里滑落了出来掉在地上,四目不约而同地瞧去,只见上面写到“名册”二字,一旁焦急如焚的白海棠与杜月娘也注目到了。只见李目的神色惶恐不安,生怕别人先于他将之抢了去一样,目光来回、上下转悠个不住。这刻他圆目一转,心头打定一个主意,何不将三人视线先行引开,再夺了来。顿时他开口嚷道:“小子,几日不见倒是不同于以前,长进了不是?当刮目相看,差点没把老子给挑了!”严学志冷哼了一声,也不搭话。 说时迟那时快,李目一个箭步如飞地跨了过去,只手一探便将名册抄在手里。就在这刻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他的面前,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反力拉去,右肩撞向他的胸膛。李目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踉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地,只见名册到了那人手上。 李目见名册被人夺了去,凝目一瞧,那人恰是杜月娘,于是他心下大宽。又不由得心中吃了一惊,暗暗佩服道:“好伸手!没想到杜妹妹竟能深藏不露,如果老哥没猜错,杜妹妹使得是松花岛的‘小推手’。”话刚一落音便要去抢夺名册,他提足运劲朝着杜月娘疾驰而去。这时一旁的白海棠快如闪电跻身而致,拦在李目身前,指着他冷冷地说道:“住手!”李目一看眼前情势当即收住脚步,嘻嘻一笑道:“三打一,不要脸。”话当如此,可他也无奈,只得向着杜月娘央求道:“好妹妹,你把它给我吧,回头我把世上最好的礼物送给妹妹。” 杜月娘瞥了他一眼,举起名册晃了一晃,向李目问道:“这是什么名册?鬼鬼祟祟的一副神情,害怕让人知道了去。”李目又软声软语地说道:“好妹妹,把它抛过来,我再给你五百两。”杜月娘没理他,随手展开了名册,仔细瞧了上去,但见名册所列:武当掌门郑瑞桥及其帮众、少林方丈空云大师及其帮众、泰山派大弟子吴宗泽及其帮众、青龙帮帮主夏萧天及其帮众。 李目见杜月娘打开了名册,脸上露出一副沮丧的神情,迫于那一手奇妙无比的“小推手”的震慑,此刻他只得忍着,更何况白海棠在一旁虎视。杜月娘不解其由,这名册上所记乃都是当今武林各派中久负盛名的人物,各自的武学均为名排前列,威震天下,平日行走江湖,四处行侠仗义,所到之处无不令敌人闻风丧胆,如今这什么样的人又跟他们干系了哪去?将下她开口朝李目问道:“这名册上所记众人皆是各门各派中响当当的大人物,哪一个都惹不起,作此何用?” 李目拿眼瞟了瞟杜月娘,一本正经地回道:“那上面记录的每个人物及其帮众均反对武林各派联盟,经名城城主神剑的提议,不如大家聚集起来举行一场武林英雄大会,共同商议,避免打打杀杀,那便是赴会的名册。”杜月娘说道:“这副名册怎么到了李兄的手里?难道李兄是此次大会的主持不成?”李目见杜月娘今日似乎是管上了此事,沉吟了一会,回道:“杜妹妹乃是置身事外的人,今日为何如此迫问?”杜月娘噗嗤地笑出声来,说道:“谁迫问你了?我担心你会惹上是非,怕你出事,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说完便把名册扔给了李目,哼的一声生起了闷气。 立在一旁的严学志心下犯疑,据李目的口吻杜月娘的伸手传自松花岛,且不知她与松花岛有何等关系,但以她的武功去论至少与之有渊源,看来杜庄确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本想求教的疑问又放下了。当下他向杜、白二人一拱手道:“多谢二位,严某人就此告辞!”白海棠与杜月娘二人忙施礼话别,这时一旁的李目冲着他的背影吼道:“小子,恕不远送,回去告诉你们的大当家,我李某人随后便到。”严学志并没搭理他,朝着客房奔去。 严学志来到房中备好了行装,付完了银两,要了备马,纵身骑上催马奔去,一路之上忧心重重,无心领略沿途的风景。行不多远马匹突然驻足不前,双蹄跃起嘶鸣不断。他四下一打探,发觉来到一片树林里,除了惊起一群飞鸟外别无他物。想来几日不到马匹已被庄上伙计富养,跑不动路途,由不得叹吟道,“人被富养懒,马被富养病。” 他的耳朵边突然传来“啪啪”一阵声响,严学志凝目瞧去,前方一人劲衣蒙面,正立在那里鼓掌。他心中一凛,那人何时到来自己竟全然不觉,想来是听了一番叹吟,多有同感出此而发,就不知来人是友是敌。 严学志大着胆子发话道:“朋友为何拦去去路?”那人纵声答道:“向阁下讨教讨教。”听此一语,郎朗音韵,中气颇足,绝非庸手。严学志朗声问道:“敢问朋友尊姓大名?”那人闻此挥了挥手,说道:“大名就免啦,你我素不相识。”严学志说道:“你我近无怨、远无仇,阁下又是何必呢?”那人闻后呵呵一笑道:“阁下要是害怕,想必不来杜庄寻仇。既来之、则安之。”严学志一扬脸问道:“阁下怎知此事?”那人答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话那人便右手提着长剑向严学志奔驰而去,左掌击向他的胸膛,快如闪电。严学志当即提足连蹬马鞍,长身纵起,极速后退五步,右手握拳截向来掌,此刻二人拳劲相触反扑,两人均被震得连连后退数尺。那人稍一运劲稳了脚跟,立在那里怔了半晌,突然破口大笑道:“好内力!果然是少年英才。”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可惜啦!” 话毕那人便跨步飞跃奔去,右手挥出长剑,只“唰唰”两剑齐到,右肩欲撞其怀,劲力颇丰,身法俊逸。严学志见状似曾相识,这身法颇似杜月娘力压李目的那一手,心下怀疑对方施展的便是“小推手”。于是他急忙由拳变掌截向肩头,只见那人侧身一移,左手掌力击向他的手腕,顺势拍去。严学志只得撤回掌力,提足运劲,猛力点地使出一招“仙女飞升”,纵身拔起,却不知那人驭身紧随,长剑“唰唰”紧迫不弃,二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落地。 严学志不由心下大骇,此人的内力与轻功远远在自己之上,直到这刻他未让自己使上一招,逼迫得学志连连防守,倘若不是依仗《阴阳散》的内功修为,已被其毙于掌下了。思到此处,他调息凝气,将劲力贯注二指,左手抽出长剑向那人掷出,直指那人的胸膛,而人随其后飞奔而去。但见那人迎面而来,右手挥出长剑一抖,击落了来袭之剑,身影滑向学志,剑尖刺向他的喉咙,刹那间严学志的二指夹住了他的剑,稳如磐石。就在此刻,那人顺势一送,右手松开长剑,转身双手推向胸膛,不偏不倚击个正着。由于严学志将全力贯注二指,难免脚下虚空,一个踉踉跄没能站的稳,仰面“啪”得一声重重栽倒于地。此刻那人如惊雷一般,全身袭来。忽然人影一闪,来人挡在那人面前,双掌对决,只闻“砰”的一声二人皆后退几步。 严学志幸得《阴阳散》精纯的内力支撑,否则他必身受重伤。此时他咬牙忍着疼痛,爬起身来立在那里,纵目瞧去,来人赫然是自己的师傅智善法师。于是他心下大宽,没料到在这儿遇上师傅,想必师傅此次前来定有要事。思念及此,只听智善法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朗朗乾坤,施主何以伤人性命、屠杀生灵?”那人笑道:“哈哈,在下奉劝高僧还是少管点闲事为好。”智善一听当即生厌,皱了皱眉说道:“以佛而论,上天自有好生之德。以侠义而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眼下施主德、义皆无,难免让人唾弃。”那人冷哼了一声道:“呵呵,只怕高僧参错了这德、义。”智善合掌为十道:“阿弥陀佛,只望施主网开一面,就此罢了。”那人说道:“高僧定要多管闲事,在下实属无奈。”智善道:“此言差矣,所伤之人正是贫僧爱徒。” 那人怔了半晌,缓缓道:“天下竟有这等巧合?高僧的内力在下已略知一二,不如就由高僧代劳吧。算这小子命大!”智善法师扬了扬眉头,说道:“也罢,请阁下出手吧。”那人冷然提剑袭来,快如奔雷,长剑陡然挥出,向对方的臂膀斩去。 高手过招稍不谨慎便会人仰马翻,旁人只当是他略有退却,殊不知这一剑欲封住对方的招数,待时机成熟再行杀出,由于劲力刚猛,让人难以还手。只见智善不避不闪,抬起右臂,二指却向来剑迎去,迅疾夹住剑尖,右臂运劲提力,阴纯无比,再行弹去,“啵”地一声劲力反扑,那人被震得手握长剑连连后退。 智善当即合掌为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好功夫!”只一个照面那人落了下风,眼见这和尚的劲道实非小可,再行斗下去恐占不得便宜,更何况一旁的少年人并无大碍,如果逼得太紧,恐他加入战团再次来击,到那时以一敌二必败无疑。思念及此不如作罢,当即一拱手道:“来日方长,告辞!”那人说完纵身掠起扬长而去,只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学志一瘸一拐地来到师傅面前,欠身施礼道:“师傅,徒儿没听师傅嘱托,未有留在门中好生修炼,只身外出,徒儿知错了。”说完垂下头,面露一副沮丧的神情。智善缓缓说道:“身已在外,不必多言。”说完便托起他的手腕,伸手探了探脉搏,略一沉吟道:“并无大碍,只是体积瘀血。只要稍作调息,活血通络后即可复原。”于是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严学志,说道:“这是舒筋丸,能帮你疏松筋骨,快快服下。” 严学志见师傅没有责备,心下一喜,服下药丸。正待开口时只见一人从一棵大树的背面走了出来,步伐轻盈,严学志窥目一探,但见她面如桃花,眉似弯月,口如银杏,体态风骚,乃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妇。 那美妇来到智善身前,轻声地说道:“甄师哥,刚才可把我给吓坏了,那人的武功如此了得,以你看他会是哪路人物?”智善回道:“以身法来看他藏得深,瞧不出何门何派。从武功修为来看他属绝顶高手,在江湖中屈指可数,但不似歪门邪道人物。”一旁的严学志听了心下大解,少林没有女弟子,那美妇唤之师傅为师哥,想必曾在八卦门时她与师傅是同门师兄妹,却不知又为何离开了本门。想到此处,又听那美妇说道:“名门正派的高手何以对一少年下手?这其间定有误会。”智善呵呵一笑道:“历来江湖人心难测,其中的因由恐怕需要从长计议。”他看了看一旁的严学志,稍顿了一顿对他说道:“徒儿,过来拜见师娘。” 严学志一听木讷了半晌,恍然回过神来,向着那美妇恭身施礼道:“徒儿严学志,拜见师娘。”这时那美妇满脸的红润,抬起他的手回道:“严少侠,不必多礼。”此时智善一脸的不悦,沉着脸道:“何以呼之为少侠?当是志儿。”那美妇见智善一语不欢,立忙拿话岔开,说道:“甄师哥,幸亏我们及时赶到了,否则今日后果不堪设想。”智善一听,脸色和悦了很多,缓缓道:“师妹说的是,你们杜庄的伙计还算一流,幸得他来及时相告,否则怎能赶上学志。”一语未了,严学志心下奇怪,师傅来了杜庄,自己全然不知,却不解杜庄的伙计为何把自己的行踪相告师傅,于是他向师傅问道:“徒儿赶马从杜庄而来,难道师傅也去了杜庄?” 智善答道:“为师此行杜庄得知徒儿也在,由你年少气盛,行走江湖经验不足,盼你多行历练,因此不想打搅。只因你单剑败了三枝梅,为师怕你出事,所以一路尾随而致。结果不出所料,杀手莫名而致,日后只盼好生求知,不可懈怠。”严学志一听,似有泪水噙满眼眶,答道:“多谢恩师,徒儿谨记。”此刻他心中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倘若是死了,又怪何人。他听了师傅的一番话,又想起白海棠曾劝告自己不可多惹三枝梅的那份友情,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美妇对智善说道:“志儿伤未痊愈,眼下不如回到杜庄歇下,再做打算。”智善沉思了一会,说道:“也罢,时辰不早,我们即刻动身。”复又对学志道:“徒儿随我们一道而去,免得再生祸端。”严学志吭声答应。遂二人各自牵得马来,翻身跨上。由于严学志静心平气了好一会,又服下了舒筋丸,使得他现下能活动自如了,只见他抓起缰绳骑上马背,纵不能像往常那样生龙活虎,只得跟随其后,嘚嘚而去。 这一路之上智善情怀意满,颇得心境,悠闲自得地坐在马背上领略沿途风景。正当夕阳西下,晚霞普照,杜庄隐约再现,远眺恰似一副山水诗画。他心中泛起年少时的那座庄园别墅,篆刻在心灵处既让他留念,又得烦恼,此时他想割断这一段过去,于是勒马缓行,等候学志。待二人并肩时智善对严学志说道:“志儿,满门师兄弟中除了你之外谁更有灵性一点?”严学志历经了这次劫难,性格更沉稳了一点,稍一沉思问道:“师傅,方少强与李目二人算在其内吗?”智善回道:“当要算上他们二人。”严学志随即答道:“以徒儿之见,当属方少强更具灵性一点。”智善听后微微点了点头,黙而不语。 忽然路道一转,山林不见,一片开阔水面呈现眼前,那儿渔夫晚歌,颇有意境。智善意兴悠然地说道:“徒儿,以为师之见方、李二人过去的那段不快就此罢了,今后不必扰心。”严学志答道:“是,师傅。”虽口头答应,但内心仍存余悸,他复又说道:“师傅,徒儿自不必多言,只怕邵师弟他们恐难接受。”智善说道:“志儿不必多虑,他们几人自当有为师,等日后再论。”严学志瞧着师傅此时心情甚好,不便多加打扰,遂勒马放慢脚步,紧跟其后。 行不多时,天闭暮色,三人已达杜庄,依那美妇的安顿,师徒二人宿住后寝,这里不似客房,虽无伙计的打点,但格外清静,甚得智善心意。严学志安好了马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刻也不敢懈怠,当即坐上床铺,运功调息,见自己索无大恙,心下宽慰。不由思去,原来师娘是庄上之人,瞧她对待自己甚为亲切,处之和善,不禁心生感激。只因师傅是僧人,如今又得师娘,自不便轻易告人,以免换得口舌。既然身无大碍,眼下学艺未成,虽身乏体倦,但不能落下功课,幸亏那部秘籍随身携带,不如就此修炼。 他伸手朝怀中摸去,取出《阴阳散》,翻到阴阳指部节,开始调息运功,凝神静气,气沉丹田,诸气化虚。此刻他耳聪目明,方圆十丈以内稍一风吹草动,可了然于胸。屋外脚步声碎碎,渐行渐微,朝着师傅的屋子步去,待之一停,扣门声又起,只听开门声传来,一人说道:“兰花,进来。”仔细一听,说话的人便是师傅。闭门声一去,严学志心下思量起来,兰花又是谁,偏要晚上来寻师傅。略一走神,他功消气散,一轱辘爬起身来,顿觉腹中饥饿。正当此时忽闻得一人匆匆而来,敲门道:“志儿在吗?”他听得是师娘,立即收起秘籍,抽身开了门,应道:“在,师娘。”只见师娘立在门口说道:“时辰不早了,快到你师傅那里吃饭,明儿我叫人单独给你送来。” 第8章 易容 严学志见师娘说完便离开了,随手关上房门,朝师傅那儿行去,心里嘀咕道,“想必师娘备好饭菜送来了,师傅呼之兰花便是师娘的名字。”只等几步之远,他行到师傅房内,恭身施了礼。师傅招呼他坐定准备一块用餐,稍顿了一刻,师傅说道:“刚才你师娘送来了饭菜,便走开了。”严学志说道:“师傅,师娘来时徒儿正在屋里调息练功,修炼《阴阳散》,万一让师娘发觉,徒儿能坦诚相待吗?”师傅闻此立刻板起了脸,低沉着声音说道:“不可,小声说话,你师娘的住处离此不远,恐她听见。” 智善沉吟了一刻,复又喃喃地道:“当年你师公传我武艺时迫我发下誓言,只因这门武学极为厉害,防止歹人学来,拿去残害无辜,涂炭生灵。江湖上人心险恶,狡诈无端,你要处处谨慎、小心,虽然你师娘为人和善,性情温良,乃为自家师母,但也不必相告,今日为师不忘告诫,万万不可告知旁人,只许自身知晓,记住了吗?”学志作揖道:“谨遵师言。” 只见智善拿起了竹筷,复又放下,脸色犹豫不决,遂又缓缓地说道:“徒儿,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当年为师年少气盛,只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秘密地参与一场官兵剿匪的厮杀,获得了一批价值不菲的银两。不久被你师公察觉,一怒之下封了我一处大穴,禁止我武功进益,将我逐出师门。那时你师娘与我是同门师兄妹,唤名兰花,只因我与她乃是天生一对,为师便将那批银两奉送于她,我便削发为僧,洗清这等罪名。不久你师娘得知我出家,便辞别八卦门,只身一人远赴他乡,从此不见。后来她立稳了杜庄复去寻我,由此二人得以重逢。今日忆起往事,不堪回首,依稀如梦,想来自身罪孽深重,不敢面对你师公的牌面,实在惭愧得很,日后只盼你能从良为善,不可胡作非为,为师的一番苦心便放了下去。” 严学志见师傅坦诚相待自己,心里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呆木在那里,轻声地问道:“师公封得一处大穴,解开了没有?”智善回道:“久已解开,只留有遗患,至今修炼武学难以进益。要想完全根除,除非你师公在世。”严学志一听,当下明白了三分,怪道师傅自称《阴阳散》只修得六七成,十有八九受此牵制。 师徒二人话到此处,已有片刻,桌上的饭菜已凉了,智善猛然察觉,遂呵呵一笑道:“饭菜凉了,快吃吧。”于是严学志狼吞虎咽起来,少顷饭闭,匆匆离去,屋里只剩智善一人在细斟慢酌。严学志回到房中,闩好了屋门,仰面躺到床上,这儿虽不比那间客房里舒适,但他还是将腿伸得笔直,脑子里转悠着师傅与师娘的过去,不禁长吁短叹起来。这一刻他又想到了杜月娘,若自己与她之间也像师傅师娘那样,受多大的难也算值了。如今佳人在侧,自当如何,实没主意。 次日天刚泛白,严学志便勤起,坐床练功,浑身是汗,难得进益。心里默念口诀要旨,闭目静思,复又调息行气,只觉此时气冲丹田,而非沉于丹田,难得通畅,不由得叹了口气,就此作罢。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屋中渡着步,百思不得其解。无心间见到窗户未有闭严,台上烛焰向缝隙吹去。他若有所思,似是领悟到了通窍之法,猛然之间坐到床上,盘膝而坐,开始调息运气,只见他面色红润,栩栩如生。待有一茶盏的功夫,他便缓缓收功。此时天已大亮,屋子里通明一片,烛火渐暗,严学志着衣梳装一切得以妥当,熄灭灯台,开门向屋外步去。 严学志环顾四周,见此处是一座秀丽的庭院,院中古树参参,清烟袅袅,莺歌阵阵,映着早霞的光辉,宛如仙境。正在入迷之时闻得一行脚步声,他扭头一看,见一目清眉秀的小童快步走了进来,瞧上去年仅十四五左右,手上端个盘子,朝着他说道:“公子哥,兰姑姑命我送早茶来了。”严学志嗯声答道:“放到屋子里去吧。”那童子迎头答应便走进了屋里。严学志心间思到一定是师娘派他前来,她怕旁人打搅师傅,知道师傅一向不喜抛头露面的脾气,因而让一家童来服侍。 不一会儿那童子走了出来,转身便要离开,严学志叫住了他,轻声地问道:“多谢小哥,你唤作什么名字?”那童子也很可爱,眨了眨眼睛,答道:“公子不客气,我复姓上官,单名墨,公子叫我墨儿就可以了。”严学志不禁想笑,却又忍了下去,猜他一定读了些书,所以说话才这等扣字,便又问道:“墨儿,你兰姑姑一会来这儿吗?”上官墨答道:“会来,兰姑姑说先生由她来备点,我只给一位严公子送早茶,想来那位严公子便是你了!”严学志点头道:“墨儿说得对,你说的先生指得是谁?”其实严学志已猜出八九分,但他想问个真切,论亲里,上官墨应呼师傅为姑父,论尊称,师傅是僧人,如何就唤上了“先生”,他摇头不解。只见上官墨四下里张望,略一靠近了身,小声地答道:“先生便是那少林大师了。”答完后便缩身回去,转身就要离开,严学志未加阻拦,立在那里负手瞧着上官墨的背影,赞叹师娘的细心。 匆匆数日不见,这一天严学志坐在屋子里掐指一算,师徒二人恰好小住有十五日。想来自身受得伤痛本就不大,久已复原。由于师娘平日细心照顾,常常备来上品美味,如今身健体硕,生龙活虎。在这段时日中他从未迈出院门半步,稍得空闲便潜心钻研阴阳指,略遇不通,便冥思苦学。时常倾听师傅讲经论道,经受指点迷津,耳濡目染,由他悟性极高,天赋异禀,进益飞快。每遇想到此处他均喜不自胜。 正当思索间,忽得敲门声,只闻:“志儿,为师有话对你说。”严学志听得是师傅,一步跨了过去,开了门应道:“徒儿在,师傅。”师傅面挂笑容,对他说道:“去我的屋子吧。”严学志答应着紧随而去,稍刻师徒二人进了堂里,严学志闭上了门,转身坐在师傅对面,瞥见师娘在沏茶,只听师傅缓缓道:“如今你已复原,师傅师娘甚是愉悦,只盼你能早日拾起功课,不可怠慢。”严学志答道:“师傅说得是,正得徒儿所虑。”智善说道:“我本打算近日回门,没料你师娘说起眼下武林各派联盟一事,问我如何对待,为师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严学志一脸的疑惑,说道:“武林各派联盟是件大事,无论由谁掀起,至少我派未曾接到请帖,要当真来议吗?”智善呵呵一笑道:“想必取得的共鸣不小。”他略一沉吟复又道:“百年以来各门各派均自持门户,立下的门规帮律皆得人心,虽门户之见古来有之,但争得无非是侠义名头。倘若争得是武学高低,修为的长短,那便是刀刃相见,如此一来,武林便不得安宁。”一旁的兰花端来了沏好的茶,轻轻地放下,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插言道:“我就没听明白,行侠仗义便是针对邪恶之徒,如今这天下太平,那些事自当有官府。这武林人士争得不是武学,会是什么呢?” 严学志见师娘打趣师傅,不由得暗自偷笑,瞟了一眼师傅,见师傅默不吭声,于是说道:“各派联盟,八卦门持何种态度,我听师傅定夺。”智善回道:“为师本无意于八卦门掌门一位,只盼你们师兄弟中有人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见解来。”严学志忽然想起了前几日的一件事,当下禀告道:“师傅,不久前我在庄上见过李目,不知他是否还在。”智善“哦”了一声,脸稍一沉色,对兰花说道:“师妹,你去打听一下八卦门弟子李目是否在庄上,把他领到这儿来。” 兰花答应着站起身来匆匆而去,屋子里的智善对着严学志叹道:“各派联盟有人赞成,势必有人反对,等反对的声音一熄,拜帖便致,那时生米就成熟饭,不必拘泥于此。”说完智善呷了口茶,稍顷他话锋一转,说道:“你的师傅洪七官终得退隐,虽不能如圣人贤士那般闲云野鹤,但却卸去了一副重责,何尝不好?…”没等智善说完,严学志插话道:“他老人家的恩德与教诲,徒儿自当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记,请师傅放心。”智善见严学志不仅是块学武的上好材料,且心灵甚为聪颖,由此沉吟了半晌,默不作声。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渐近,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瞧去,但见兰花领着一人快步走了进来,那人恰是李目。 李目刚一进屋便恭身一礼,说道:“大师,小侠这厢有礼了。”智善立忙招呼李目就坐,李目称谢不已,待四人落定,智善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八卦门的十侠李目了吧?”李目怅然地回道:“在下正是,如果小侠没猜错,这位就是传说中少林的智善高僧吧?”严学志一听,当下明白了几分,依据李目的口吻他是来找茬的也说不定。智善不紧不慢地回道:“正是贫僧。”李目欣然地说道:“小侠正准备去八卦门拜会大师呢!没料到大师与这位高侠在寻小侠,小侠这便来了。” 智善说道:“哦?如此看来李少侠是有事相告,且不知所为何事啊?”李目道:“只因小侠也是八卦门的弟子,在大师与高侠面前不如开门见山。”复又顿了一顿,续道:“眼下武林各派联盟势在必行,只闻贵派的高见?”智善与严学志对望了一眼,心想到这小子怎对此事如此关切,疑虑间智善说道:“八卦门终究是何种态度,还需让每个弟子各抒己见方能知晓,急不得。”李目一听,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小侠还需去贵门一趟了。”智善忙问道:“听李少侠的口气,对此似乎有责在身?”李目有板有眼地答道:“为众门众派出点力,这是我们学武人本应该做的事,也是侠义所在,大师说对吗?” 智善心下一合计,不如就此顺水推舟,当即说道:“刚好近几日我与学志打算动身回门,不如我们同行吧!”李目答道:“小侠乐意至极。”正待此时,一旁的兰花开口道:“师兄,我不许你再回江南了。刚才你跟志儿提起回去我便忍了,如此又提,我便忍不得。”智善听后黙而不语,良久抬起头,仰望着堂里的梁顶,缓缓地吐口道:“我何尝不想如此,但…”兰花接口道:“但是什么?但是你要进到寺院,还是你放不下八卦门呢?” 严学志插言道:“师傅,如果师傅是担心八卦门,我劝师傅大可不必,各位师兄弟不会让您失望。”只见智善向严学志摆了摆手,当即对兰花说道:“我去去就回,难道你也不答应?”兰花道:“你的徒儿就在你跟前,难道你有事不能交待好他们吗?”智善终而无语,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李目朗声说道:“大师真乃无意于八卦门掌门一位,着实让人佩服,出于敬仰之情,小侠想听听大师的高见。”智善说道:“于少林而言,我乃区区一僧,无名无分,何足挂齿?于八卦门而言,恐怕须你亲自去见证。以我之见,不如你们二人就此结伴而行。” 严学志听师傅如此一说,心下立疑师傅此次不回,并非由于师娘,只怕对于师傅来说是次非比寻常的决定。因此为让师傅安心,当与李目和睦一点,于是向其一拱手道:“幸会!”李目见他示好,忙拱手还之一礼,但嘴里却一字不漏,显而易见他记恨了那次的不快。严学志心念一转,向李目问道:“李少侠打算几时动身?”李目回道:“你定。”严学志当即说道:“明日启程,李少侠以为如何?”李目答道:“一言为定,告辞。”说完李目起身离开,智善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道:“只怕他对武林各派的纷争所陷不浅。”严学志听到师傅有此一叹,正中他的心坎,但他转念又想,以眼下来看要想置身事外,确属不易,于是心下宽慰了一些。 次日,有两骑马飞奔在沿途的大道上,一前一后,疾驰不停。由师傅再三嘱托,为了掩人耳目,严学志易容改扮。只因这南北的通道上商旅的车马络绎不绝,无人在意他们的穿行,所以严学志扮了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商贾。二人行至正午时刻,来到了一处集镇中,由于腹中饥饿,他们走进了一家酒店,挑中了一张桌子坐下。李目朝着店伙计嚷道:“小二,要两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再来一壶酒。”那伙计点头哈腰地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给您备来。” 严学志生怕别人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压低了喉咙小声地说道:“喂,你只要了一壶酒,难道你一个人喝啊?”李目答道:“糟老头子,吃完了饭还得赶路,别喝完了酒跑不动路。”严学志道:“那是指谁呢?”李目四下一顾望,扭过头来也跟着小声地道:“我是怕你喝完了酒会露馅,那样便前功尽弃了。万一仇家杀了过来,可别连累了我。” 二人正在说话间,突听隔壁传来“啪”的一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凝目瞧去,只见一虬髯大汉右手按着桌边,立着身怒目而视对面的中年文士,狂吼道:“你怎能出尔反尔?卑鄙无耻!”那中年文士坐在那里,衣冠楚楚,不瘟不火,满面含笑地说道:“区区两万两,在你家公子的眼里那是不值一提。”虬髯大汉怒道:“银子不是问题,这没错。可我家公子平生最痛恨如你这种人!”那中年文士回道:“你家公子做的是买卖,这做买卖就得尊重你情我愿,你不妨去问问你家公子。” 虬髯大汉冷冷地道:“这是你自己在找死,休怪别人。”话音一落右手化掌朝着那文士的天灵盖当头劈下,势如破竹,迅疾如雷。倘若要是挨上,定当粉身碎骨。那中年文士单脚踢向桌腿,连人带椅急撤三尺,随即纵身掠起,单身立在一边,怒喝一声道:“放肆!这里岂能容你猖狂。”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双手握拳,待要再扑,一位公子步了进来呵斥道:“大胆!退下。” 此时严学志瞧得心头一凛,这位公子正是杜庄赌坊里的那位青年人,梅仁杰唤他为少主人,不料今日在此不期而遇,这真是巧的很。只见那虬髯大汉躬身连退,立在一边,一语不吭。那位公子拱手对中年文士道:“久仰,下人不知礼数,望阁下海涵。”那中年文士忙还礼道:“恭迎公子大驾,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位公子从袖筒里取出一张纸折递给那中年文士,说道:“这是两万两银票,请阁下笑纳。”那中年文士接过连瞧也不瞧一眼,揣入怀中,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子美意,告辞!”说完他便扬长而去。只见那位公子对虬髯大汉一挥手,二人一前一后步出酒店。 严学志心存疑虑,又怕那公子认出自己来,于是仰着脖子透过窗格向那二人瞧去,只见那二人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一辆马车,放下了帘子,车夫赶马前行。此时店小二端上来了酒菜,点头哈腰招呼道:“客官,您慢用。”李目拿起竹筷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大口地吃了起来,严学志略一沉吟,低沉着嗓音对他说道:“李少侠,你先吃上,我去去就回。”还没等李目回话,严学志已起身急步走了出去。 但看这街上人来人往,颇为喧闹,沿街两边人头拥挤,严学志也不敢走在街道中央,只得在人群中穿行,他眺眼望去,那辆马车就在前方。严学志脚下稍一提劲,快步赶了上去,在马车的一侧贯注耳力倾听,只闻马车内一个声音道:“眼下手底人马紧迫,江湖人士今后不便得罪太多。”另一声音答道:“是,少爷。”那声音又道:“更何况你未必斗得过江南五老。”另一声音道:“可今日只有一人。”那声音回道:“这江湖人士行事历来自有一套,非比将门中人,今日你若是伤了他,他日所剩四老必会以死相搏,只怕你枉送了一条性命。”另一声音道:“奴才不敢,多谢少爷关心。” 严学志正听得仔细,忽然那辆马车向右边的街道转头而去,他一个箭步跨过,避在沿街的角落里探头瞧去,只见那辆马车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的尽头站着一队官兵,领头的两人各骑一匹马立在那里,那辆马车直奔此而去。待那辆马车一停,领头的两人翻身下马,行到那辆马车前恭身施礼。此时严学志脸上疑云顿消,喃喃自语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乃官道中人。” 只因大道两侧并无一人,大道之上除了那队人马之外空无一物,严学志无计可施,只得抽身快步奔回。他刚一踏进酒店,没等长身立稳,李目便张口对他说道:“老头儿,你去哪儿了呢?本公子已酒足饭饱,虽所剩无几,但保你能填饱肚子,快用快去吧。”严学志闷着头,吭也不吭一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饭毕,他们二人付足了银两,出得店门,牵马赶路。 两匹飞马疾驰在大道上,严学志的脸上愁云密布,心里在想倘若本门的那次劫难真由官府幕后指使,且不论理由何在,但要把复仇的烈焰烧到官府,他们一怒之下栽赃给我门的罪名便是造反,得罪了如今的皇帝老儿,那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凶险。想来我等堂堂的大好男儿蒙受此等冤灾,岂不令人汗颜?更何况江湖上多有侠义之辈重利轻义,甘当他们的鹰犬,要想打败他们亦非易事,眼下连江南五老也甘愿效犬马之劳,夫复何言。李目只当严学志是久奔路途,多有劳累,一脸的苦闷,因此也没在意。 这日,二人整整行了一个下午,正当夕阳西垂,前方隐现一座小城,李目催马迎头赶上严学志,对他说道:“老头儿,过了前方的城镇,一路皆是山道,再也没有歇身的地方了。眼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投身到那座城镇中,等明儿赶路,如何?”严学志点头答应道:“公子所言极是,不如投店吧。” 当下二人催马朝着那座城镇直奔而去,行不多远,他们到了城镇的街头,这时严学志窥见到一队人马从另一道上行将过来,于是他纵目凝望,那赫然是于前方的集镇上所见得那队官兵人马,不由得心下一惊。忽而转念一想,他们定当是沿着官道行来,否则怎得如此快捷,这官道向来是由近程开凿出来,因而恰好在此相逢。心下如此所虑,手下他便勒马缓行,跟随其后,朝着城中行去。 由于李目对此并不知情,他道是严学志害怕冲撞了官兵,得此一让,当下便放缓了马蹄,略一靠近,对严学志说道:“老头子,瞧他们也是赶路的人马,不犯冲撞,何以如此礼让?”严学志压低着嗓音回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夜色已致,自有他们在前开路,以免咋们行马撞到路人,岂不美哉?”李目一听,几若喷口而笑,但终究还是咬牙忍住,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黙而不语。 行不多远,到了一处官兵驿站,那领队的两人带着官兵行了进去,那辆马车则单直朝着左侧方拐去。严、李二人催马上前,驻足在岔路口处,正当左右徘徊不定时,那辆马车行到一家客栈的门口停下。车上下来那名虬髯大汉掀起门帘,一名公子步了下来,一前一后走进那家客栈。此时店伙计点头哈腰地领着车夫向后园行去,想必是停靠马车去了。严学志远远得瞧得真切,当下二人一合计,索性催马奔了过去。 严学志走近一看,牌匾上面挂着“庆丰客栈”四字,此时一名店小二满面含笑地朝他们走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这是要投店呢?里面请。”李目说道:“小二,替我把马匹照看了,要上好的草料,明儿个还要赶路。”那小二道:“公子放心,保准明儿马匹打足了精神。”二人进得店来,严学志对小二说道:“小二,刚才有位公子住了什么客房?”那小二回道:“啊哟,感情您认得那位公子呢?”一旁的李目说道:“给我备下两间上房,不瞒店家,我们怕你这店里上房不够。”那小二伸口答道:“这方圆几十里地的人都知我们这家庆丰客栈,上房足余,常有贵客路宿,尤其为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足为怪。”那小二顿了一顿,续道:“客官,在那位公子客房的隔壁正好有两间现成的上房,您看可以吗?”严学志一听,心里一乐,随即答道:“小二,我们就住那两间。” 那小二领着严、李二客进了房间,掌上了灯,随手关上门,匆匆离去。严学志卸下背上的包裹,只为了掩人耳目,他将长剑藏在其中,此刻抽出长剑,担心被人察觉,于是将它压在被褥下面。正待此时,一阵敲门声起,只闻一个声音传来:“老头子,快开门。”严学志听见是李目,当下答道:“门没闩,进来吧。”李目推门而入,对他说道:“饿刹我也,我们去吃饭吧。”遂而二人下得楼来,酒足饭饱,复又折回客房各自歇下。 由于严学志的脸上涂有装抹,未得梳洗,便躺到了床上。此刻夜已宁静,四面犬吠声中,路上马蹄嘚嘚,渐行渐近,朝着客栈奔来,待马蹄声一停,敲门声便起,只闻小二开门说道:“客官,您住店呢?里面请。”一个尖锐的声音答道:“要一间上房。”严学志也没在意,约莫一顿茶的功夫,隔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安公子,小人史一郎前来赴约。” 严学志听得心下不由得一凛,这敲门的人便是刚刚投店的人,所然不错,但他早有耳闻这名城大侠史一郎乃由朝廷请得保送官银,历来官中之事自有公堂议论,却于夜店约会这位公子,其间定有蹊跷。他一念及此,定要探个究竟,于是纵身跃起,手里摸出长剑,悄悄地掀开半边门缝,侧身闪过,弓腰遁声而去。 他绕过走廊,转到客房的背面,待到窗格处背依墙壁,伸出一个手指,粘了口水,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窟窿,扭过头来,拿眼透过窟窿凝目瞧去,屋里共有三人,其中一位瘦子面朝窗户,由此看得真切,此人正是曾在路上碰到的那位瘦高个子,鼻如鹰钩,眼似雷电。另两位分别是那位公子与虬髯大汉。 严学志当下醒悟,那位瘦高个子便是名城大侠史一郎,而那位公子则姓安。此时他心下明白,屋子里有当世高手在场,稍有不慎,便让对方察觉,因此他屏住呼吸,丹田调息行气,只保微微吐纳。只见那瘦高个子一拱手,说道:“安公子,小人所保几批官银均平安无事,请公子与老爷放心。”安公子说道:“久闻史大侠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史大侠道:“区区贼寇,何足挂齿,公子过奖了。”虬髯大汉则说道:“那些人的功夫高过小人的大有人在,恐怕不只贼寇那么简单吧。”史大侠说道:“阁下的意思是有武林人士出没其中?”虬髯大汉满脸的愤慨道:“那倒也未必没有。”史大侠答道:“这种事倘若让在下遇见了,我定当为武林除害,请公子放心。”安公子此时向虬髯大汉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多言,眼下只要保银不出问题就好,至于那些贼寇还是留给官府吧。” 史大侠向安公子一拱手,说道:“安公子,我家大哥带话,希望官府人马不必干扰武林事务。”安公子“哦”的一声,说道:“阁下说得武林事务指什么?”史大侠说道:“安公子心里清楚,武林事务指的是武林各派的纷争。”安公子略一沉吟道:“如果本公子定要干涉呢?”史大侠说道:“武林中高手如云。”安公子缓缓地道:“如此说来,那便是刀剑相见啰?” 史大侠沉吟了半晌,说道:“武林人士有能力解决自身的纷争。”安公子呵呵一笑道:“不瞒阁下,本公子倒无妨,只怕我家老爷另有担忧。”史大侠说道:“安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安公子说道:“想必史大侠听说过梅家三兄弟被人所伤一事了,它就发生在本公子面前,一招之内便败走麦城,夫复何言。倘若此事再次发生,又当如何?”史大侠答道:“自己学艺不精,又能怪谁?不过,请安公子不必为此担忧,我家大哥自有分寸。”安公子说道:“如此,固然是好,但本公子须向我家老爷禀明再行定夺,史大侠以为如何啊?”史大侠答道:“如此甚好。” 严学志听到此时,暗骂梅家三兄弟为人丑陋,为了一己之利,出卖江湖道义。不由心下思量起来,照今日推算,本门的劫难跟这位安公子大有干系,是敌是友,窥见一斑。当下他对眼前的史大侠顿生厌恶,却对他家大哥心生暖意。正当此时,突然屋内史大侠暴喝一声:“谁?”严学志随即双足点地,纵身掠起,长身落在屋顶,迎面趴下,纹丝未得动弹。心下不由大吃一惊,暗暗佩服史大侠的功夫非同一般。严学志大惊之下,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来,屏住呼吸,全身贯注耳力倾听动静,只闻一人带着颤抖的声音道:“小…小的乃是…是店小二,正给…给几位爷送…送热水过来,泡泡脚。”另一声音道:“放下,这里用不着你来伺候,快滚!”那个颤抖的声音回道:“是…是,爷。” 严学志听到此时长长地吁了口气,真乃一场虚惊,他瞅准了方位,提炼真气,朝着自己的屋子缓缓地爬去,轻如鸿毛。待行到屋檐处,纵身落下,双足飘然落地,四下一顾盼,并无一人。他右手推开半边屋门,侧身闪进,轻轻地关上屋门,吹灭了烛焰,蒙头倒在了床上。 第9章 共议 次日,严、李二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行囊包裹,草草地吃了顿饱饭,付足了银两。不等严学志开口询问,安公子与虬髯大汉一前一后阔步行将过来,走出店门,上了早就在店门口等候多时的那辆马车,车夫赶鞍前行。严、李二人接过伙计牵过来的马匹,跨身上马,远远地随进,嘚嘚而行。不到一会儿功夫,那辆马车转头而去,严、李二人催马跟上,只见那辆马车进了那座官兵驿站,严学志只得无奈,遂二人快马加鞭,奔路而去。 由于马匹静养了一个晚上,充足了精神,今日奔起犹如风驰电掣,不到一个上午,八卦门可望在即。此刻严学志坐在马匹上身轻气爽,当下赶马疾驰,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二人来到了八卦门的大门前,驻马停下。严学志下得马来,大步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不等一小会儿,大门开了。只见家丁易帆迎面上得前来,抬头便看见一人,满身灰头灰面,也不知是谁,而另一人恰是十侠李目,易帆对其只略一躬身,缄口不言。 严学志见状,当即想到自己乃易容改扮,让易帆不得所认,不免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易老弟,在下乃八卦门三弟子严学志也。”易帆一听,愣了半晌,比之虽二人个头大致,但容貌可截然不同,他何故自称严三侠。正当易帆迷惑之际,严学志抓起衣角将满脸的涂装擦了个干净,闪着明亮的眸子,问道:“易老弟现在可曾认得?”易帆一见状,当即一拍大腿,笑道:“骇刹我也,果真是严三侠,您瞧我这眼神,怎地就…”严学志当即答道:“唉,不怪易老弟,若换成是我,恐怕我也难以相认。” 当下易帆接过马匹的缰绳,只身离去。严学志遂对李目说道:“李侠此次回门定要小住几日,你意下如何?”李目答道:“你我不必客套,我实属有要事缠身,只怕耽误不得。以我之见,不如让严侠请得几位兄弟前来一叙,方是正题。”严学志说道:“如此也罢,请李侠于前厅稍候。”李目回道:“有劳严侠了。” 等二人话毕,严学志匆匆地回到房中,梳洗了一番,换了套新装,看上去风采依旧。他悄悄地步入柳青青的住处,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知她人在,开口寻道:“柳师妹,我看望你来了。”一语未了,只见柳青青笑着跑了过来,缠着他答道:“师哥,这几日你都跑哪去了,怎得不见?好想你喔。”严学志说道:“去而复回,这不在你跟前嘛,又耍孩子脾气了不?”柳青青说道:“下次你要出门,我跟你一起去,免得叫人家担心。”严学志正色道:“这次有正事要说,别耍孩子脾气了。”柳青青答道:“什么事?你说。”严学志沉起了脸道:“你猜谁来了。”柳青青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猜不出来,谁啊?”严学志答道:“十侠李目。” 柳青青当即板起了脸,说道:“我呸,他还好意思回来啊?我要吐他一口唾沫,然后用刀划花他的脸,再把他赶出本门去,哼!”严学志此刻也寒着脸,说道:“你是他的师姐,不许胡闹!何况他这次回来是有正事找我们商量。”说完他略一沉思,复又道:“师傅不在,咱们可要认真起来,他此次前来,师傅也曾知晓。”柳青青眨了眨眼,问道:“师哥可知是为何事?”严学志答道:“眼下武林各派争吵着要联盟,如今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只求我们八卦门要如何对待。” 柳青青说道:“这事我们也有耳闻,只不知当真不得?”严学志一本正经地回道:“自然当真。”柳青青高举右手,吵着说道:“我知道几位师弟的态度,七师弟与九师弟反对,其余的默然自认,眼下只缺师哥你的了。”严学志说道:“李目还在前厅等着,我去请七师弟与八师弟去那儿商议,你去九师弟那里,把他邀过去,刚好我也表明一下我的看法。”柳青青答道:“也好,不如大伙一块商讨。” 等柳青青说完,严学志便跨门而出,去寻七、八师弟。柳青青随手掩上房门,朝着九师弟那里奔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严、邵、杨三人一并来到了前厅,身后紧随柳、马二人。刚刚踏入堂内,没等立稳,只见李目拱手一礼,说道:“八卦门的几位少侠,久仰了,李某不才这厢有礼了。”邵东阳一瞅,只“哼”得一声,不搭话。其余的人等也只碍于严学志的几分薄面,均默不作声。但有严学志张口道:“李侠不必多礼,久等了。” 李目自知此时是客,也不论自己在师兄弟中的长幼尊份何处,当下开口便道:“武林各派联盟在议,少林、武当、泰山、青龙帮均自表态,旗下存有不菲的豪客侠士反对各派联盟,其余各门各派不是赞成便就观待。八卦门乃是一派大帮,威严矗立近达五十年之久,名垂一方,几十年来人才辈出,为武林同道添光增彩,肆处行侠仗义,江湖中人无不有口皆碑。今日各派联盟焉能不提本门,只盼各位亮个明见为妥。” 柳青青一听不禁呆了半晌,没料到李目的嘴里能吐出这等话来,真是士别几日当刮目相看,他虽存诟病在身,但话却不错,当下一拍掌道:“妙极,各派自持门户均达数年之久,眼下突然要联盟,存在不同的声音,这是人之常情。” 邵东阳听了李目的一番话,心事重重,心想这小子娓娓道来,甚是动听,但眼下本门突遭变故,多位师兄弟伤病缠身,哪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就不知他是讥讽本门,还是心存实意,固然就此不能放过,于是开口道:“各派联盟与本门的态度如何,跟你李侠士有何相干?”李目接口道:“我李某甘当为武林各派尽点绵薄之力。” 马伍德一听,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儿也想为武林各派尽力,那岂不等来相互攻伐、彼此刀剑相见的结果。”严学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插言道:“师傅只盼我们能好生相讨,大伙不必拘谨,畅所欲言。” 此时杨震正儿八经地缓缓道:“就本门遭到歹人屠戮而言,我赞成各派联盟。倘若如此,江湖各派同气连枝,一人受难百家支以援手,无论对制止残害,还是对于追拿凶手,均是手到擒来,未尝不好。”柳青青见杨震如此一谈,不由眼睛一亮,附随道:“杨师弟所言即是,各派一旦联盟,武林同道自说一家话,一门有难,八面支援。”严学志当即说道:“不瞒几位师弟师妹,我也这般看待,因此我赞同。” 邵东阳听了众人一番所议,若有所思,略一沉吟,说道:“武林各门各派自持门户晓有时日,如今呈现各自林立的格局,各个门派所存地方不同,造就了各异的风貌;所学不同,成就了各技所长;门规不同,均取各自适宜。正所谓扬己之长、避其所短,各倡其家、各领其派,允许百家争鸣、百花斗艳,此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已成,何苦联盟?”邵东阳说完,顿了一顿,续道:“从此大义而论,我反对各派联盟。” 马伍德听了情不由衷地鼓起掌来,只闻“啪啪”得一声响,待掌声停下,他说道:“杨师哥说得固然有过彩之处,但皇帝老儿天下也只有一个,人间的相互欺诈、互相残害,连连征战,不也不胜枚举吗?何况我们共处一个江湖武林世界。我马某也反对联盟。”严学志正待开口说话,只见方少强步了过来,他寒暄道:“我从易帆老弟那里得知,你们在此小聚,为何不叫上我来?” 方少强一语未了,便又对李目说道:“李师弟不远到来,一路劳累了,何苦又在争这口舌之辩。”李目见此时就联盟一议,已有了眉目,当下出语嬉笑道:“以师哥之见,要在刀剑上争吃不成?”方少强笑道:“我方某再不是东西,也不会跟同门相残。”他自是记得上次邵东阳飞出暗器伤他一事,怀恨在心,由此出言。 只见邵七侠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哼”得一声,扭过头去,不瞧上二眼。李目只当此二人必有误会,也未得当真。只闻他开口说道:“据我李某所知,各派结盟在江湖中引起共鸣不小,就连贵派的师傅智善大师对此也只字不提,单以二位少侠反对的声音,只怕是以卵击石。经名城城主神剑的提议,不如各门各派的反对者联手起来,举办一场武林英雄大会,共同讨之,方是大计。且不知二位少侠意下如何?” 邵、马二人对望了一眼,无不面露诧异之色,马伍德略一沉吟,说道:“如此看来,你李侠是此次大会的说客了。”李目缓缓道:“此言差矣,连少林方丈空云大师都是座上客,何况你我呢?”邵东阳一听,当下心露暖意,正了正神情,说道:“与空云大师相比,我等自是晚辈,但对于门派而言,自要有拜帖方为妥当。”李目长嘘了口气,说道:“少侠乃是此意,我李某自当附议。倘若是他意,我李某指天起誓,此次权当为武林同道尽心尽力,不敢存任何私心,否则天打五雷轰。” 方少强立道:“李师弟不必发誓,本想为他人尽心尽力办点事,没料好心当了驴肝肺了吧,你瞧瞧不是?”话刚一落音,马伍德怒从心起,嚷道:“你说谁没心没肺的呢?你小子说话干净点!”方少强又道:“耳朵聋了不是?谁说你没心没肺的了,那是驴…肝…肺!”马伍德丝毫不含糊,回道:“你骂谁呢?今日老子挑了你。” 说着“仓”得一声拔出长剑,迎面就要敌。此时严学志大喝一声道:“住手!”他呵退了二人,复又道:“同门斗殴,门规中明令禁止,倘若各门各派的门规都如你们,如何发扬光大?如何百家斗艳?”马伍德听此一说,气鼓鼓地回剑入鞘,立在那里,一言不出。方少强则扭头对李目说道:“李师弟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不如随我去书房小坐一会,如何?”李目见事已办完,时辰还早,不如先行离去,心下盘定,于是向堂内诸位一拱手,说道:“多谢各位少侠,李某就此告辞!”说完,李目一转身,跨步便离开了。 正就此时,有人探头探脑地朝堂内瞧来,严学志走到门外,大声说道:“谁?出来说话吧。”只见易帆快步走上前来,禀告道:“严三侠,正午已过,现在已是未时了,该吃饭了吧?”严学志经人提醒,顿觉腹中饥饿,转身回到堂中,对大伙说道:“各位师弟师妹,事已议论致此罢了。该吃饭了,不如各位散了吧。”堂内各人散去,柳青青拉着严学志,边走边说,二人一道奔去用餐。 严学志饭毕,回到了卧房,由于他心里惦记着《阴阳散》武学进益,稍作休憩便抽身去了鸠山堂,一刻也不敢怠慢。只因那里是师弟师妹们的禁地,无人打搅,虽师傅不在身边,缺于指教,然他勤学苦练,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所以进步飞快。 一晃数月已过,这一天正直秋高气爽,八卦门的师兄弟们正在后园别墅的操场上切磋武艺。柳青青右手握着剑柄,将长剑背负身后,对邵东阳说道:“邵师弟,你与我点到为止,不可恋战,更不许偷偷使用暗器喔。”邵七侠一扬眉,说道:“柳师姐,你说的是哪里话,倘若我邵某对师姐有半点不敬,我便猪狗不如,更别谈会使用暗器了。”柳青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好啦,用不上赌咒,如果我的长剑划破了你的衣衫,你可莫怪我动了真格了啰。”邵七侠憋足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师姐出招便是。” 正待柳青青出剑之时,方少强兴冲冲地赶了过来,大喝一声道:“且慢!”他顿了一顿,复又道:“柳师姐,莫跟他一般见识,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欺负一个女…女侠士。”柳青青皱着眉头,说道:“你不妨直说是一个女流之辈,得了。”方少强顿时解释道:“各位都听得真切喔,我可没说是女流之辈。”邵东阳没好声气地回道:“我与师姐比剑,跟你何干?”方少强答道:“好男不跟女斗。”柳青青一听,当即生起气来,说道:“嗨,好女不跟男争。”话音未落,她便收起长剑,气鼓鼓地立在一边。邵东阳恶狠狠地对方少强嚷道:“行了,别在胡搅蛮缠了。照你如此一说,满门上下只有师姐一位女侠,她又如何试剑一展伸手啊?” 方少强答道:“这个不妨事,反正堂堂男儿不可欺负一个女子。”邵东阳一听,当下气从心来,晃了晃手中的长剑,说道:“嗨!你小子今日算是管上此事了?倘若你再横加干涉,休怪我长剑无情。”方少强“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道:“嘿嘿,那我今日就要瞧瞧少侠手下的造诣如何,倒也无妨。” 邵东阳见方少强言下嘲讽自己,一不做二不休,挺剑袭来。方少强眼见他的长剑绵绵将致,实则柔中带刚,迅疾无比,知他武学进益已今非昔比。他不慌不忙右手拔出长剑,脚下迈出“太宗步伐”,挥剑来挡,以刚击柔,将长剑缠搅对方来袭之剑,一个侧身闪过,抽剑便斩。邵东阳一见,心思以这等刚猛的劲力斩下,他的长剑不断也被震得脱手而飞。当即撤回长剑,不等有一刻喘气的机会,二剑又致,一招“行云流水”,直扫对方的腰间。但见方少强又是侧身一闪,一改刚劲变绵柔,将长剑摆击来袭之剑,轻轻敲下,似有千斤重力。只见邵东阳右手捏紧剑柄,抽剑回身,向后急撤一丈有余,将长剑背负身后,立稳长身,傲然挺立,说道:“你这是何等身法,当属何门何派。以我邵某眼界看,这并非是本门武功,哪有用剑去斩的呢,你当作是刀吗?多半是学了些歪门邪派的招数,不可拿来摆弄是非。” 方少强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个拘泥不化的小子居然也论起拳脚来了,你别管是什么武功,只要能打败你就是好武功。”邵东阳听此只“哼”得一声,说道:“练武乃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各门各派各有长短、高低,我辈重在扬己之长、避之所短,由此各有追求、各有偏重,化为有形,便得各自的路数、招术不同,因得武学宗派。倘若都如你这样,谈何宗派,又谈何武学?”方少强一听,当即回道:“啊哟,说来头头是道,倘若手下不济,有个屁用,你修你的身,你养你的性,与我何干?真是一个老学究。”邵东阳一摆手,道:“承你所言。” 正待二人说着话间,易帆领着一人匆匆而致,他急忙迎上前去,对众位师兄弟们说道:“神剑城主命人送来拜帖,这位少侠便是。”说完他用手指了指那人,只见那人虎背熊腰,长衣白衫,浓眉大眼,虽满面尘土,可难掩其不凡风姿。 邵东阳收起手中的长剑,行了过来,那人对其深深一揖,侃侃地说道:“在下乃名城弟子韩某,受家师所托,今向八卦门拜上请帖两封,盼少侠请启。”说完便从腰间取出两封纸折双手呈给了邵七侠,邵东阳接过拜帖,当即还之一礼,说道:“多谢阁下,请移步前堂说话。”韩侠立刻答道:“不必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多谢少侠美意,告辞。”话一落音,韩侠便转身离去。 邵东阳转身对易帆说道:“易老弟,你去趟严三侠那儿,让他到前堂一聚,但说有要事商讨。”易帆答应着去了,邵七侠复又对其余的师兄妹大声说道:“请各位移步到前堂回话。”于是众人从操场上散了,齐向前堂而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严学志、柳青青等师兄弟们集聚于前堂大厅里,严学志对邵东阳说道:“师傅不在,我们也不必拘谨,如今拜帖已致,不妨早做预备为妥。”邵七侠答道:“师哥言之有理,不妨开启一窥。”说着便展开其中一封,但见道:闻君八卦门日进斗上,君信必重。现诸派结盟,然以待实,其意为端,今天下滔滔,何以待定。吾辈自强,虽则不堪自守,尔此实可出力,势为武林谋取安生。今弥天下英杰于本月半聚首一会,以同心协力,共抵之。名城敬上。 邵东阳将此拜帖分别传给众人读取,遂又展开了第二封,只道是:闻君八卦门日进斗上,君信必重。现诸派结盟,然以待实,其意为端,今天下滔滔,何以待定。吾辈自强,虽则不堪自守,尔此实可出力,势为武林谋取安生。欲得天下英杰于本月半共首一会,以求此心浩浩荡荡,实乃吾辈之幸哉。名城敬上。邵东阳读到此处,不免叹道:“这真乃我辈之幸。”说完又将其传给众人。 严学志看完道:“名城这次不仅邀请了反对者到场,还欢迎其余的人众插足,这真是史无前例。”柳青青瞧完将嘴巴一撇,说道:“好玩啰,既然名城还欢迎外者介入,不如这次我也一道前往,算上我一个,长长见识。”严学志瞥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说话,只倒她腰身一扭,嗔道:“凭什么不让我去啊,哪个王法规定的了?更何况我还要拽上你呢!”说着挽起严学志的胳臂,摇来摇去,像个孩子一样。 马伍德照贴算了算时间,说道:“以贴上所言乃于本月十五日,今日是第八日,除去路途约须两日,再休憩一日有余,我们在十二日动身绰绰有余。”严学志见马伍德算得很仔细,遂对邵东阳说道:“你柳师姐虽顽皮了点,但未必就没可取之处,眼下我兴致有起,既然名城大开门户,如此欢迎各路英雄好汉前去赴会,不如我和你柳师姐陪同你们前往。”邵七侠听严学志如此一说,当下兴奋不已,说道:“如此甚好。” 方少强不禁唏嘘了起来,说道:“以神剑的神威能镇武林,他为何要汇聚天下英杰齐聚一堂?多半没按好心。以我来看,此去必是一场鸿门宴会,自找没趣。”邵东阳答道:“松花岛岛主令飞燕那也是武功盖世,虽不能与他齐名,可天下有多少的豪士追随于他,赞成各派联盟呢?” 严学志听到此处,不由得磨过脸去。邵东阳自知出言莽撞了点,遂又说道:“难道少林方丈空云大师比你方少侠差吗?他会所料不到此去定是凶险不成。”马伍德这刻插言道:“二位少侠不必争吵不休。”他说到此时,略顿了一顿,复又道:“你方少侠不必假惺惺地关心师弟们的安慰,就算师傅弃掌门之位于不顾,严师哥与柳师姐全都散尽,也轮不到你方某来当。” 方少强一听,顿时瞪起双眼,扯着嗓子嚷道:“嘿!各位师兄妹们瞧瞧这人了,真是好心当了驴…驴…驴那个肺!”说完,方少强一甩手便扬长而去。 众人见其走开,终于松了口气,没料他会突泼冷水,致使气氛阴霾。严学志见大伙已定时日,自己决议陪行。于是话别当日,各自回房。 这一日,正当他们启程之时,柳青青起了个大早,肩上背着包裹,长剑束在身后,站在严学志的房门前,大声嚷道:“师哥,开得门来。”严学志也已妥当,遂开了门,应声说道:“一切完备,我们出发吧。”二人并肩没出几步,只见邵、马二人快步行来,四人寒暄了一番,预备行程。这时家丁易帆备好了四匹快马,牵了上来,他们四人各自跨上马匹,催马赶路。 四人一路行来,飞驰电掣。严学志赶马在前,柳青青紧随,邵、马二人一左一右,将柳青青夹在中间,此时她急了,边跑边嚷道:“哼!你们几位少侠究竟是怎么啦,偏将本女侠夹在当中,闷都闷死了。”邵七侠说道:“师姐,此言差矣,只因你为女子,怕有盗寇来袭啊!”柳青青睁大了眼,使命地打马一鞭,口里道:“只怕他不来,若是让我遇上了,我便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从此留下我柳女侠的名头,好让江湖人都知道。” 严学志扭过头来,说道:“如今的贼寇玩得可不是毛拳,倘若对方来了一群人,纵使你师妹手下功夫过人,那也是一拳不敌二手,只恐那时你怪我等没能照顾好你,如何是好?”说完,他哈哈地大笑起来。柳青青听在耳里,气生头上,又在马背上“啪啪”甩了两鞭。只见飞马突然向前窜出几步,与严学志齐肩飞奔。 师兄妹四人行了一个上午,马已疲惫,脚步慢了不少。严学志回头对其余的各位说道:“前方偶遇小镇,不如我们投此歇下,好给马匹养养精神。”三人点头称是,当下四人催马直奔而去。 他们四人行到街上,下了马,将马匹牵于身后,只见沿街的两边各类买卖呼唤不断。柳青青一会儿用手牵牵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皆是各色各样的古灵精玩,眨着那双顽皮的大眼,着实可爱。马伍德支声说道:“柳师姐,不如你买一个吧,唉…就买那个风铃,捎回去挂在屋子里,可好呢!” 柳青青以为马伍德在打趣自己,瞥了他一眼,也没出声,继续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沿街的小手艺工。马伍德被柳青青如此一瞅,心下泛起疑来,原来师姐不喜爱的东西也要瞅上一阵,这女孩儿的心思总不比男儿,如此的好奇倒是少见。哪知柳青青扭过头去,奔到卖风铃的那人面前,问道:“这个风铃多少钱一个?”那人答道:“姑娘,不贵,只要十文钱。”当下柳青青数了十文钱买下了一个,小心地用布帕包好,揣入怀中,兴高采烈地跑到严学志面前,说道:“师哥,你猜我刚才买了什么?”严学志假装作没看见,胡乱猜了一番,只听柳青青答道:“是风铃。”此时邵东阳对柳青青说道:“柳师姐,我瞅那边似乎有家胭脂铺,不如师姐去买点胭脂吧。”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柳青青拿眼瞪着他,半晌说不上一句话来。 严学志牵马领在前头,他见前面有家客栈,回身对其余的三人说道:“那儿有家客栈,我们去吃顿饱饭,再行赶路。”于是三人紧随其后步去客栈。四人来到客栈的门口停下,店小二迎了出来,招呼道:“四位客官,来得正巧,今儿个人多,只剩一张空桌,里面请。”邵东阳立即搭口道:“小二,替我们照料好马匹,下午还得赶路。”店小二答道:“好嘞,您放心,保准不出差错。” 当下四人走进客栈,只见堂内坐满了人众,紧靠左边拐角处有张空桌,四人寻去,坐了下来。店小二安顿好了马匹,复又行将过来,招呼道:“四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尽管开口,我这就给您预备。” 柳青青说道:“小二,我们不差你银子,就这座桌不咋样。人缩在里头,很憋屈。”店小二一听,立即点头哈腰地答道:“啊哟,客官,咱们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别的地方也无处可去。”话到此处,他略一停顿,环顾了下四周,复又伸过头来小声地说道:“近日,去名城赴会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路途客。这不,人都坐满了嘛,实在是对不住。” 严学志随口答道:“也罢,小二,给我们上两大盘熟牛肉、一盘烧鸡、一碟花生米,再来两壶酒。”只见小二抽身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说完便急急奔去。 严学志拿起桌上的茶壶,向桌上的四只茶杯依次斟上茶水,右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复又放下,凝目扫视堂内。只见右侧两张桌上均坐满个道人,衣着道袍,料想定是武当同道。 第10章 赴会 只闻其中一人说道:“久闻名城神剑乃侠义之辈,此次前去当好生拜访,且不知他如此盛情好客,不仅汇聚天下反对联盟的各路英雄,还诚邀了很多其他的侠义人士。”另一人接道:“大哥说得对,虽武当七子我们只有四位,也占了本派大半壁江山,只剩下丁二侠、秦三侠和叶五侠了。” 严学志听得心头一怔,武当七子已到了四人,余下的三人未致,可见此次联盟在各派中产生的震动有多么巨大,但转念一想,也不以为然,武当的掌门郑瑞桥不也一样反对。 他想到此时呷了口茶,缓缓地放下茶杯,只闻那人又道:“我武当一门不同于八卦门,武当创派已存百年之久,历代掌门勤于力勉,苦心经营,如今是鼎盛之际,乃威威强帮也。八卦门近虽人丁多茂,但终究缺于教诲,学艺不济,复而受到梅花盗袭击,残剩无几了,至今仍群龙无首,愧不敢当,实为可惜。由此我辈须格外珍惜。” 严学志闻到此时将两耳并竖,仔细小心地听言,忽而脸色大变,气生心头。邵东阳正在喝着茶,听此一语,双手把茶杯掷到桌上,握紧了拳头,正待发作时,突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四人不约而同地注目瞧去,只见一行五人走入店中,其中一中年文士开口说道:“店小二,有坐吗?”严学志不由得陡眼一惊,暗道,“这人不是那日与那虬髯大汉动手的那位吗?据听得他乃江南五老也。” 店小二躬身哈腰地奔了过来,回道:“啊哟,您瞧您这,刚好满座了,对不住。要不您到别处去瞧瞧。”那中年文士立刻板起了脸,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领,说道:“嘿!这别处要有客栈,用得着到你这来吗?你会不知道。”那小二扭曲着脸答道:“客官,您把我给放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只见那第一个说话的人猛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暴吼道:“什么人在吵闹,没看见这里有人在吃饭吗?” 那中年文士放开了店小二,向那人一拱手,说道:“在下高老庄,敢问阁下是…?”那人不瘟不火,淡淡地接口道:“在下乃武当弟子风凌。”他将武当二字说得尤为响亮。高老庄说道:“原来阁下便是武当七子中大弟子风少侠,久仰了。”风凌脸上顿露笑容,依然淡淡地说道:“如果在下所言不错,阁下便是江南五老了?” 高老庄用手指了指身后其余四人,说道:“正是在下,这便是我那其余的四位兄弟。”原来江南五老共有五人,他们均是同胞兄弟,最小的便是高老庄,老大是高老伯,老二是高老仲,老三叫高老叔,老四是高老季,合称五老,由于他们平日久住江南一带,所以人称江南五老。 武当七子中另一人忽说道:“据悉江南五老跟朝廷人马有勾结,甘当朝廷的鹰犬,不知可有此事啊?”江南五老中一人开口道:“武当七侠向来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且不闻今日管起此事来了不成?”武当七子中另一人又道:“这么说,你默认了?”江南五老中一人开口大笑起来,说道:“且不问是真是假,但论你武当一门依仗权势,道听途说,含血喷人,欺压我等的罪名就不容忽略。”武当七子中另一人咬牙切齿地问道:“敢问阁下是谁?”那人回道:“在下高老伯,你又是谁?”他道:“在下武当弟子蒋开华。” 高老伯道:“不是我倚老卖老,倘若今日有你师傅郑瑞桥在场,我定要和你们理论理论。但凭你们几位小辈,我呸!”蒋开华说道:“我呸你呀!你怎知道定是污蔑?”就在两人争论不休之时,严学志立起身来,走上前去,对众人深深地一揖,说道:“在下乃八卦门弟子严学志,我严某曾亲眼见过高老庄与一官门中人来往,那人递给他两万两银票,至于五老中的其余四老,在下不知。”高老庄一听,气血冲脸,红着脖子指着他,道:“你…你…你是谁?” 风凌一听,心道果真如此,拔出长剑,晃了一晃,口述道:“如此,可有话要说?不如今日我来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去一害。”说着挺剑向高老庄袭来。但见高老庄纵身掠后,存有丈余,怒视而来,说道:“是,又怎样?”只见武当七子中的又一人“仓”得一声拔出长剑,说道:“武当六弟子付方在此。”仅剩另一人也抽出长剑立在那里道:“武当七弟子朱冲在此,休走!” 高老庄闪身掠到门边,其余的四兄弟鱼贯而致。严学志见此不禁摇了摇头,知是自己出言太过鲁莽,没料到他们为此会动起手来,早知就该忍一忍也便罢了。 此时江南五老拥到客栈的前门广场上,武当四子一道提剑赶来,其余的武当剑众纷纷到达,跃跃欲试。只见风凌猛吸一口清气,左手捏诀,右手挥剑,人突然窜出,如剑一般向高老庄袭去。高老伯一瞧,抽出腰间软鞭,右手奋力一挥、一卷、一带,一气呵成。只见鞭头缠住剑尖,即刻高老庄一沉气,双足连蹬地面,挥拳咂来,势如奔雷。风凌说时迟、那时快,右手松开长剑,将剑柄掷出,击向来拳。正当高老庄缩拳之际,风凌便是一记“连环腿”向高老庄踢来,正中前胸。 不愧为武当七子中的大弟子,只用了三招便让敌手着力。但见高老庄口喷鲜血,向后重重地摔去,奋力爬起之时,已是满身血污。高老仲、高老叔与高老季纷纷惊呼着奔来,喊得喊、哭得哭、杀得杀,四人将风凌团团地围在当中。此时,蒋开华、付方与朱冲提剑挑开了四人,背依背凝剑而立。由于高老庄伤势过重,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行来,口里念道:“我…我…不怕…你。”剩下的江南四老无心恋战,高老叔向高老庄奔去,若要扶起他。正在此刻,风凌突然向落剑驰去,探手拾起长剑,向高老庄甩去,只见长剑射中他的前胸,于背部贯出,一呼毙命。高老叔想自几位兄弟纵横江湖一生,没料今日兄弟遇此大难,不由得惊呆半晌,拔出长剑,弃在一边。 高老叔紧紧地抱着他,老泪纵横,其余的三老一拥而上,齐呼惨烈,无不催人泪下。高老庄一死,反而让四老冷静了很多,他们四人抬着高老庄的尸首慢慢地走远了。 门边的店小二吓得浑身直哆嗦,大气都不敢出,探头探脑地张望。严学志不禁又摇了摇头,只叹一条鲜活的人命也已归西,后悔莫及,真是无心捧花花落去,有意赏景景不来。风凌拾起弃剑,从怀中取出布帕,将长剑上的血水擦了个干净,复又回剑入鞘,对围观的众人只一摆手,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没甚好看。” 不一会儿,武当四子率领着众剑客回到店中,依旧坐在吃喝不提。此时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给严学志等四人端来了酒菜,遂四人狼吞虎咽起来,少顷饭毕,严学志忽见风凌立起身来,朝着自己作了一揖,一言未发,领着武当剑众匆匆离去。当下严学志还了一礼,也没出声。 稍待严学志付足了银两,接过店小二牵过来的马匹,翻身上了马背,催马直行,柳、邵、马三人紧随其后。行了不到一会儿,四人出得镇来,邵东阳眼睛直视远方,皱着眉头说道:“没料今日武当风凌杀了江南五老中的老幺,高老庄。这武当七子行事也是雷厉风行啊。”马伍德答道:“严三哥说得自然没错,勾结官府一直为武林各派所不耻的头等大忌,也算他今日罪有应得了。”严学志听在耳里,一声不吭,只微微点头。 柳青青却道:“以我看,风凌这人行事草率,武当七子好大喜功、徒有其表,高老庄虽罪有应得,但罪不致死,而风凌却杀了他。”邵东阳答道:“师姐说得虽有三分道理,可拳脚不长眼啦。”马伍德接口道:“师兄此话差异,孩子都能明辨,那一剑分明是要取他的性命,何以拳脚不长眼呢?”邵东阳摆了摆头,叹道:“唉…!师弟说得有理。素闻武当七子平日行侠仗义响镇武林,今日一见实非小可啊!” 三人正说着话间,严学志扭过头来,只闻其说道:“师弟师妹,前方有官道,也有山路,我们行将何往啊?”邵东阳答道:“刚才在镇上我差点发怒,引来是非。山路向来人烟稀少,久难逢客,以免再遇事端,不如奔山路而去吧。”柳、马二人无不赞同。于是四人赶马朝着山路奔去。 四人骑马一路上爬坡涉水,苦不堪言,由于行了一个下午,马匹久已劳累,脚步慢了下来。临近傍晚时分,正当他们行在一山野坡顶之时,窥见山谷处有一队人马在开进,浩浩荡荡。严学志及柳青青等四人随即下得马来,伏在坡上一草丛处,扒开茅草,伸头纵目凝视。只见领头的有四匹高头骏马,每人身着锁子甲,后面跟着百余人众,盔甲凌凌,手持刀枪。队伍的末尾,有十人众,背负锅瓢,紧随其后。一眼窥之,此乃是一队行进的官兵。 严学志长吁了口气,心下叹道,“山路不逢祸,此处遇兵窝。”当下他对身边的其余人说道:“眼见天色将晚,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可歇,不如趁早赶路,以免惊扰他们。”遂三人答应了是,四人复又跨上马背,绕道行进。 由于偏离了原道,此行山路崎岖曲折,实难行得一步。此刻天色已黑,四人艰难地行了一会,山林中只剩微光。透过微光,忽然前方呈现座小庙,四人心头一喜,现下已是无奈,不如投此小庙歇息一宿。严学志等四人主意已定,遂奔到庙中,拴好马匹,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寻来茅草就此垫上,四人和衣躺下。只倒柳青青是女孩儿,恐她害怕,由此师兄弟们将她夹在中间。 严学志躺了一会儿,只见小庙的左侧方天空火光冲天,叫喊声一片片地袭来,他心下料到定是那队官兵距此不远,就地宿营燃起的篝火,也没在意,就此睡去。 次日,天刚蒙亮,严学志、柳青青等人便各自醒来,从包裹中取出些干粮,草草地吃了。山林中已是雾气腾腾,难以辨明方向,四人牵了马来,正在一筹莫展时,马伍德道:“我对药草略知一二,依照衰草的草叶翻垂的方向,秋季常刮北风,我们应该朝此方向前行便能找到原来的山道。”说完他用手指着小庙的左侧。 当下四人翻身上马,向左侧行去。行不多远,天已大亮,黎明的彩霞也已普照,一行四人很快复回到原来的山道,继续赶马前进。又奔了约莫二十里地,山道远去,前方豁然开朗,已近平原辽阔地带。严学志心下明白,名城距离长安城不远,此乃已踏北方的领地一带。 四人足足行了一个上午,前方偶遇一座城镇,严学志驻足马匹眺望良久,对身边一行人等说道:“昨夜劳累了大伙,今日正午不妨驻足小镇早作歇下。名城已然不远,无须着急。”三人应道,遂四人催马赶去。 正午时分四人赶来小镇,临近一眼瞧去,只见一面旌旗迎风招展,写道:将门镇三字。镇中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商贩虽尽散去,但偶尔仍得叫卖声。不远处有家酒馆,严学志等四人行将过来,抬头望去,但见上面牌匾挂着:龙山客栈四字。严学志等四人见到如获珍宝,遂来到门前,翻身下马,只见小二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说道:“四位客官,住店还是歇下吃饭?里面请。” 邵东阳答道:“我们是歇店吃饭。小二,替我们照看了马匹,喂饱了上好的草料,下午还得赶路。”小二回道:“好嘞,几位爷,您放心着去吧。” 严学志、柳青青等一行四人步入店中,挑了个紧依窗户的桌子坐下,桌上备有茶壶,严学志拿起四只茶杯,一一摆上,右手提起茶壶依次斟上热茶。严学志端起茶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夸口赞道:“渴死我也,真乃好茶,一个字,香!”邵东阳接口道:“这北方能有这等好茶,实属不易。”此时小二安顿好了马匹,复又行来,对他们说道:“几位客官,要点什么?”严学志答道:“两大盘牛肉、一大盘狗肉,一碟花生米,给我们再上两壶酒。”小二兴冲冲地点头称是,说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严学志眼见小二答应着急急而去,便专注起品饮茶水来,缓缓地端起一杯,呷了一口,复又放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正待此时,他窥见店里行入一位老者,衣袂飘飘,颇得风度,细细瞧去,举手投足间略带几许威严。后面跟着一位步伐轻盈的女子,绿衣长衫,身姿婀娜,头戴挂着丝绸的帷帽,只看不清脸面。瞧此身段,想来必是位容貌十分好看的女子。 马伍德瞧得不禁痴了半晌,心想这二位想必是爷孙俩人。由此除了被他们的装束吸引去了以外,没什么值得称奇之处。看他们走路的神态,多半也是奔赴选道而匆忙赶路的那伙,但见他们二人向里屋走去。当下四人只是瞧了一番,也没甚在意。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了酒菜放上,满满的一桌,此刻严学志、柳青青等四人饿极了,只见他们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格外的香甜可口。少顷饭毕,邵东阳与马伍德摸了摸肚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酒足饭饱,真乃舒服哉。”严学志唤来了小二,付足了银两,另一伙计牵过来马匹,严学志等四人接上,遂翻身上马,嘚嘚而去。 由于马匹养足了精神,四人赶来健步如飞,直到傍晚时分,逐渐慢了下来,但此刻名城在即。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右边忽来一队人马,自口风得知他们乃为泰山派人众。其中一人朝着严学志四人高喊,说道:“喂!敢问阁下是哪路人马?”马伍德回应道:“我等乃是八卦门弟子。”那些人众中立下传来“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有人嚷道:“为何只有四人,难道阁下门里抹不开时间来吗?”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严学志自知门内人少,不由得想起本门自惨遭梅花盗袭击以后,门可罗雀,已然凋零不堪,难免被武林各派打趣、耻笑,今受此等言语嘲弄,情由心生,不免感伤起来。只闻那些人中又有人大声说道:“怎么了,难道贵门弟子躲在门内娶上小媳妇了,在生孩子了不成?”说完,又是哈哈地一阵狂笑不断,严学志只当没听见。此刻柳青青若言又止,情不由衷地喃喃自语,嘴里嘟囔道:“本来只有两位呢!我和师哥只是陪来的了。”邵东阳只瞥了她一眼,全不吱声。 左边道上忽来一帮少林棍僧,领头的一僧威武霸气,瞧其年龄虽已近五十开外,但依然精神抖擞,气势逼人。想来他必是少林方丈空云大师。后面紧随另一帮众,人数颇盛,浩浩荡荡,严学志凝目瞧去,领头的人赫然是青龙帮帮主夏萧天,想来定是青龙帮帮众。严学志等人见夏帮主一马当先,遂勒马放缓了脚步,待夏帮主到达跟前时严学志随即下得马来,拱手一礼,说道:“夏帮主,幸会,没料今日我们又能得以一见。”夏帮主回道:“这真乃他乡遇故知,荣幸之极!” 遂二人不由得寒暄起来,说得颇为投机,忽而又得“哈哈”地开怀大笑,才知他们有的徒步行了六、七天路遥赶来赴会。当下严学志等四人辞了夏帮主等众人,催马直奔,单直朝着名城而去。 行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四人来到一处城楼前驻下,赶马前去,垂询一守城的士卒,一抱拳,张口问道:“这位小哥,名城何往?”那人回道:“此乃虎山城,名城自此向东五里地远,一处大户宅院便是。”严学志答道:“多谢小哥。”遂四人催马奔去,不一会儿,他们四人来到这处宅院门口,勒马停下,仰头眺望,只见门楼上挂着“名城山庄”四字牌匾。朱红色的大门两侧各有一尊石狮,虎座而立,五步台阶直通而入。 四人见此大喜过望,私下一合计,距离月半时日尚早,不如择店住下,稍作休憩。于是四人催马奔向城里,嘚嘚而去。严学志等四人来到一家“迎风来”客栈,要了四间上房住下,小二安顿好了马匹,遂又奔来。严学志对他说道:“我们此次是远道而来,在此要小住几日,无论是谁,期间不许他人来打搅。”小二点头哈腰地答道:“好嘞,客官,您放心,本店倒很安静。” 由于严学志、柳青青等四人久已疲惫,这天他们均睡得很早,天色刚黑便脱衣躺下。到得第二日天明仍未醒来,沉沉地睡了个懒觉。辰时已过,严学志才爬起床来,正待梳洗,见柳青青敲门而入,开口说道:“懒鬼,现在才起床啊?一会吃完了饭,陪我出去逛逛,瞧这虎山城里有甚地方可玩。”严学志答道:“我也有此意,但我却不是为了玩。”柳青青问道:“那师哥是为了什么?”严学志回道:“我要瞧瞧这虎山城与别处有甚不同。”柳青青说道:“也对,那不还是为了玩嘛。”严学志只瞥着她,也不出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严学志草草地吃完饭,与柳青青一道来到虎山城的街头。只见人群熙熙攘攘,来回的车马川流不息,虽有起早的商贩尽皆散去,但街头之上仍热闹非凡。严学志不禁叹道:“北方人起早赶集不比南方人差。” 柳青青接口道:“这算什么好玩的呢,今日街头之上应有和尚、道士才对呀!”严学志“啊”得一声,说道:“昨日所见,这和尚、道士倒是来了不少,可没见一个露头的了,难道他们此刻在念佛吃斋不成?”柳青青嬉笑道:“和尚、道士要念佛吃斋不错,可不是每刻都在念佛吃斋吧。却为何不见?”严学志反问道:“难道和尚、道士有甚好玩的不成?” 柳青青眨了眨眼睛,似是思索了一会,说道:“和尚、道士遇见俗家总是合掌划十,口里念道‘阿弥陀佛’,全作此状,难道不好玩啦?”说着她便用手模仿起来,却不知一个女孩儿家的学之,引得严学志开怀大笑起来。此时严学志小声地对她说道:“咱们的师傅也是和尚,为何他每次如此,你不笑呢?”柳青青吐了吐舌头,接口道:“我哪敢啦。” 说到此处严学志不禁想起了师傅师娘,也想到了杜庄,悠然地忆起了杜月娘来,如果有师傅在,八卦门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当下不免悲叹了一声。柳青青只当严学志是叹息眼前,也没在意。于是她又道:“还有泰山派、青龙帮,他们怎么一个不见?”严学志答道:“这两派帮众混迹在人群之中,你能认得几人出来?他们又不似和尚、道士。”柳青青说道:“他们兴许在筹谋明日之事,未能得以空闲。” 严学志闻此长吁了口气,缓缓地道:“如此说来,不见庐山真面目,愚生却不见真章誓不回啊!也罢,不如我们也回吧。”柳青青点头答允,遂二人急急切切地回到店中。 次日一大早,名城的大门敞开,左右各伏一人,灰衣长袍,气宇轩昂,引接各方到来的朋友。 严、柳、邵、马四人如约而至,脚步刚跨入门内,但见名城府邸肆处张挂着大红灯笼,一条青石铺成的走道直贯而内,尽头一座正厅迎面而立,两侧的房屋屹对,大厅门楼均有红色帘布点缀,一张鲜红的条幅上面端正地楷书道“武林英雄大会”六字。厅内两侧均摆满了桌椅。只见家丁们进进出出,茶水不断。正处长廊处,一人白衣长衫,浓眉深眼,年仅四十开外,立在那里不怒自威。 明眼一看便知,这人便是名城城主神剑王宗伟。只见他对每位来者均抱拳言道:“欢迎到访,久仰了。”此时武当一派众人在领头人率领下上前一拱手,说道:“在下武当郑瑞桥,久仰,久仰。”王宗伟当下还之一礼,说道:“郑掌门,久仰了,里面请。”随后而来是少林派众人,在一高僧的领头下前来躬身施礼,说道:“老衲少林空云,拜会王施主,久仰了。”只见王宗伟当即托起他的手,欠身道:“空云大师,久仰了,里面请坐。” 接下来是泰山派众,在一精明强干的年轻人带领下所来,上前一拱手,说道:“在下泰山派大弟子吴宗泽前来拜会,久闻神剑威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王宗伟立刻还礼,说道:“哪里,哪里,久仰,久仰,里面请。”其次是青龙帮众在夏萧天带领下拜会,再到八卦门邵东阳领路而来,一一见礼,次第落座。 王宗伟大步向厅内步去,待行到厅中正席时,陡然一转身,朝着大伙一抱拳,朗声说道:“各路英雄,今日诸位驾临蔽舍,乃我王某之荣幸,首先在此欢迎诸位来访。冲着我等三分薄面,各路英雄不远千里而来,一路多有劳累,我王某对此深表歉意,在此之际感谢诸位。”话音一落,群豪纷纷响应,齐声呼道:“客气,客气,理应如此。” 王宗伟端起一杯茶水,右手高举,向众人一环顾,大声说道:“只因今日我们有要事共讨,由此我王某以茶代酒,向诸位聊表心意,望各位尽请慢用。”说完一仰脖子,悉数饮尽。只见群豪陆续响应,纷纷端茶饮水。此刻王宗伟缓缓地坐下身子,略顿了一顿,续道:“武林联盟的号召久有时日,天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在众多的反对者中来自所谓的门和派的呼声最为鼎盛,像少林、武当以及泰山派,赞成的门派也有华山和青城两派,历来门户之争易引来刀剑相见,然而我们今日诸多的反对派能坐在一起,和平共讨,此乃是旷古奇事,堪照古今。” 说完之后,底下的人众无不欢呼:“神剑荣耀,神剑不凡,真乃我等福分。”此时王宗伟荣光满面,含笑连连,威而不露。只见少林空云大师一抬首,说道:“我等纯属老门老派,然其不错,上至绵延几百年之久,创制创学也已空前绝后,慧法遍处,经书满阁,历数门人弟子不计其数,学无不尽,诲人不倦,已然即成局面,下至可传承千载。现须遵从联盟志气,一改从前,实是废尽诸往,重头而来,小可难以从命。” 空云大师一番言语点到,厅内一片鸦雀无声,无人敢接话茬。此时人群背后行来一人,严学志一瞅,知他是名城剑客史一郎,只见他走到大师跟前,向其一抱拳,说道:“大师,此话差异,各派联盟而非并派,大师不必有此顾虑。把话说得通亮,你仍持你的派,你仍走你的路,只是各门各派须听盟主之令而已,如此不必紧张起见,大师说对吗?”空云大师合掌为十,口里念道“阿弥陀佛”,心里自知今日到来的众客中充斥着不乏赞同联盟之辈,当下吐道:“施主,且不谈盟主之令与我等是否弥合,但说松花岛主令飞燕其志究竟在何处,恐怕不仅只在联盟这般简单吧。” 史一郎略一沉吟,说道:“盟主之令自然是符合江湖道义之事,何愁如此呢?”空云大师呵呵一笑道:“难道我等行事就不符合武林道义不成?老衲以为,从道义而论,武林结盟本就多此一举。” 此时武当的郑瑞桥赞首道:“大师所言极是,我等附此议。”话一至此,他便话锋一转,说道:“各门各派的武学皆为各自的镇山葵宝,历来秘而不宣,化气修意,化形为招,均为独领风骚。皆由各门各派历数暑尽寒来,经各辈人才千锤百炼,万化变幻,苦心修行,终而得来。须我辈秉承前人,苦钻之艺,发扬光大。如附联盟之议,各派洞开门户,我等何能容其一家之学,扬长避短,而成就百方?” 郑瑞桥的话音一落,群雄奋勇呼号不断,纷纷叫喊道:“郑掌门所言极是,我等无话可说,悉数附议。”史一郎一看,情势不对,立刻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一语不吭。此刻泰山派大弟子吴宗泽接口说道:“眼下武林各派各持其家,和睦一片,而武林联盟之议却引来争吵不休,在各派之中燃起火焰,实可料想令飞燕的为人处事,存意不良,其心可诛。”众人中当即有人叫嚷道:“吴少侠,令飞燕今日不见,要不你们切磋切磋。”一语即出,群雄一片欢笑。此番话语击到空云大师的心头,只见空云大师略一扬眉,答道:“吴施主,稍安勿躁。 第11章 聚义 这刻青龙帮帮主夏萧天一抬头,朗声说道:“承蒙各位所见,我青龙帮虽不似少林威垂千百年,但已可服众,一不近黑道歪门,二不似为虎逼娼,三不与强盗狗匪来往,乃堂堂正派。近些年全依仗兄弟门派给足几分颜面,略有响名,已然足矣,从不与人有所勾当,不干那些见不得排面的苟且之事,只愿一帮而挡,不愿联盟。” 夏萧天话音一落,青龙帮帮众呼声不绝,有人跟道:“我家帮主说得是,以上三点,哪一点我们都不曾违逆,一言千金。何足要联什么盟?我呸他的奶奶个祖宗。”只闻几百人众无不齐声哈哈大笑,纷纷高呼,陆续响应。夏萧天的话自然有所针对,他指的莫非是江湖黑道会红湖帮及其梅家三兄弟等人。突然人群中一人说道:“夏帮主言及的莫非是红湖帮?据闻梅家三兄弟不知被哪个后生俊才打伤以后,便从此不见了。他们虽与朝廷暗有勾结,但朝廷岂能使用一个败军之将?”另一人抢着说道:“那便算他走运了,要是落到我等手里,我便送他们去见阎王爷。”说着众人便是怒骂声一片。 严学志听到此处,脸上顿放异彩,暗暗自喜,只倒没将他们活剐。邵东阳自知今日有高辈在侧,自己乃晚辈,当下稍一思索,于是一抱拳,颔首说道:“承蒙各位前辈指教,诸派联盟实乃弊大于利,不得人心,我等愿为武林各派和睦尽当出力,坚持不联盟。”话音一落,只见柳青青一人鼓起掌来,口里连连叫好。身边的严学志小声地对她说道:“喂,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赞成联盟的呀,怎么态度变化如此之快?”柳青青也低声回道:“我哪有变化,我乃为他捧场呢!”只见严学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群雄中忽然有人叫喊道:“今日未见神剑一论,我等在此候教多时了。”话音刚落,众人又一片欢呼声,纷纷说道:“请神剑高论。”此刻王宗伟缓缓立起身来,向在座的各位一环顾,抱拳说道:“承蒙厚爱,无需多言。我名城既不同于少林、武当,也有别于泰山、青龙,一不念佛吃斋,二不修身养性,虽门规戒律均有,可但凡从简从易。门徒虽众,但进进出出,自当从便,既不疏于管束,也不似教条,可谓人丁不缺。这些年来,我辈苦心经营,积攒下的德、义颇丰,虽为武林人士,遵从武林道义,然行走江湖从未留下话柄,此乃我等之幸。此次联盟,令飞燕第一个告知了我等,其次才到少林、武当各派,休管他联盟也罢,不联盟也罢,难改我名城一派。” 说到此处,他神情似有激动,复又缓了一缓,续道:“由于在下封剑很多年,联盟一议,稍有不慎便即招来刀剑相吻,此处危机四伏。为避免血光四溅,在下斗胆向各路英雄发帖,邀请众英雄翘首一会,和平共讨此事,不必动刀动枪,势为武林尽绵薄之力。如今当着众英雄的面,我慨然应允,此心不改。” 王宗伟说道此处,底下人众一片哗然,彼此之间窃窃私语,有的尽可耳闻,道:“以此之见,他乃是捍卫名城一派尊严啦,至于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倒也无所谓呀。”有人当即说道:“像神剑此番话语,乃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是大英雄。”另一人问道:“何出此言呢?”那人答道:“我等顶多是反对联盟,他则不同,不仅在此出力,就算有朝一日,我等失利已去,联盟在即,神剑仍在拼搏,为武林同道出力,不是吗?” 严学志一听,此话也颇有道理,却不知它恰恰触动了空云大师的心。空云大师念及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与其让一个野心勃勃的令飞燕坐享盟主之位,不如让神剑王宗伟来当,倒更加有利。更何况,无论从德义上,还是从武学上,江湖中高过王宗伟的人已然没有几人。 于是空云大师略一沉吟,说道:“王施主真乃好德行,施主如此之议,实为我等福分。”武当郑瑞桥也附论,颔首道:“只瞧王大侠温文尔雅,却没料心如烈火,一个字,刚。”一旁的夏萧天也道:“所言极是。” 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出言如此,众人自当无话可说。突然人群中一人大声说道:“武林各门各派中那些赞成联盟的人也当人多势众,以神剑之见,我们以何面目而立?”此语一出,场上复又回归了平静,大家都在翘首以待。只见王宗伟不紧不慢地说道:“让贤!大家以为如何?” 另一人又道:“何以为贤呢?”王宗伟向那人一瞥,说道:“德才兼备者为贤。”这时,史一郎见时机已到,遂立起身来,走到众人面前,一抱拳,说道:“诸位瞧瞧不是,论来论去,论到最后,还得要和赞成派论上‘让贤’二字。这叫什么?不打自招。何为不打自招?那便是还得动手。” 只见王宗伟拿眼直勾勾地瞧着他,恍然说道:“今日贤弟为何处处撤我的台啊?”史一郎上前施了一礼,回道:“兄长,此话差异,我这是让他明白什么是让贤。”众人中当即有人呼道:“以史大侠之见,用比武来定论,是也不是?”但见史一郎立在一侧,只是颔首不语。另一人忽道:“这德才兼备未必由比武说得准。” 众人中一个声音高呼道:“以在下之见,今日不如以‘义’字当道,奉行‘让贤’主旨,畅行‘和’字为贵,岂不好吗?”此言一及出,王宗伟、空云大师及其郑瑞桥等人不由得眼睛一亮,连连颔首点头,均称之为好字当头。没料到一番戏言,却点破梦中人。当下王宗伟赞叹道:“好啊,这位兄弟说得及时,这真乃是义为道、贤为主、和为贵啊!那咱们今日就是聚义,论贤,谈和。如何?” 群豪纷纷呼唤响应,都道:“对,神剑说得是,咱们今日就要论一论这贤字,看谁人能匹配得上。”史一郎一见,大势不妙,一转身复又归位。只听人群中一人说道:“在座的各位中要说贤呢,莫过于少林空云大师了,一从德字,当仁不让,二从武学,这空云大师堪称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有谁能高过他的了?”说着便扭头环顾四周,顿了一顿,复又道:“自然是没有,所以说少林空云大师乃是德艺双馨,自然为贤人。有谁不服,可以站出来与空云大师比上一比。” 另一人立刻答道:“胡说八道,空云大师与在座的各位比什么啊?今日不是推选武林盟主,彼此无需再比。我等论贤,旨在共抵令贼,别无他意,大伙说是也不是?”他说完略作沉吟,复又道:“德才兼备者固为贤人,但以在下所见,今人应当秉承年轻、好学、求知,有才有德的人方为贤者。自古以来,这让贤自然是旧人让新人,哪有新人给旧人让出道来的呢?不曾见过。”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一片愕然,都纷纷议论道:“那年轻有为的有德之士,如若他是赞成联盟,这样一来旧人也要让出道来吗?”那人又道:“固然不能,但让贤一议,实乃如此。”于是众人一片唏嘘,都道:“一派胡言,这不全是废话嘛。”那人正了一正神情,说道:“屁话,这让贤又不是我等提出的所议,怪我何来?” 王宗伟见大伙争讨不休,遂立起身来,向在座的各位一拱手,说道:“众位,请听在下一言,既然是让贤,且休管他是新人让旧人,还是旧人让新人,哪怕是反对者让给赞成者也好,倘若我等不如别人,那也便认了,莫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了,众位说是也不是?”当下众人中有人鼓起掌来,三言两语地道:“好,神剑英明,快人快语。” 此时少林空云大师磨过脸去,低声细语地与武当郑掌门说着话,而泰山派大弟子吴宗泽则与夏萧天也在窃窃私语。王宗伟见无人搭话,知是失了众人,于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位置上,当即坐下,只盼有人能提出高论来。 正待场面肃静之时,突然有人道:“今日虽不同于武林联盟,但亦可说是汇聚了当今天下的英雄,齐集一堂,这是何等的威严与了不起。为了共抵令贼,不如我等也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令主,在他的带领下,一声所命,共抗联盟,我等在所不辞,即便是粉身碎骨,刀山火海,直许前往,绝无退缩。如此也不负当下的武林英雄大会,大伙以为如何?” 泰山派大弟子吴宗泽伸口答道:“这位兄弟所言及时,如此一来,我等也算有一个所盟了?”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其余的帮众无不喝彩连连。青龙帮主夏萧天跟着道:“如此甚好,总算有个心满意得的结果。”武当郑瑞桥接言道:“此语精辟,切中要害。”只见少林空云大师缓缓说道:“如此也罢,不如我等议一议,瞧谁合适。”当下几人达成一致认知,空云大师一抬首,遂向王宗伟说道:“王施主,眼下不如我等推出令主,意下如何?” 王宗伟接过话茬,立起身来,一拱手,说道:“当着天下众英雄的面,当坦诚相待,倘若今日武林英雄大会能推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才做了令主,乃是我王某的万分荣幸。这等大好事,我等岂不鼎力支持更向何往呢?敬请诸位高论。” 话刚一落音,底下人众便即欢呼,齐道:“当属神剑王宗伟莫属了,更待何人?”一人忽道:“这天底下的变化可真快,刚刚所议还是空云大师,一转眼便是另属其人了,呵呵。”只见空云大师略带一笑,随即摆了摆手,缓缓说道:“老衲已然老矣,不堪自首,何苦这等玩笑。以老衲所见,当属神剑王施主了。” 郑瑞桥也一拱手,说道:“以郑某所见,神剑乃当世无双,非他莫属。”当下吴宗泽、邵东阳等众无不附议。夏萧天向王宗伟一抱拳,说道:“神剑的威名久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是威震八方,又是众望所归,敬请莫须推辞。” 王宗伟朗声一笑,说道:“既然大伙瞧得起我王某,愿意给我几分薄面,那我王某今日就当仁不让,代行此职,如若他日天下英雄中相遇一位德才兼备的后辈才俊,王某再拱手相让不迟。” 当下众人欢呼不断,齐声高喊:“神剑英明,令主所向披靡,所令必尊,所尊必行。”几百数人众呼起,气势磅礴,震耳欲聋。只见王宗伟向众人挥膀致意,皆数示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气。 大约到了晌午时分,名城上下家丁陆续端上酒菜,每桌两坛上好的女儿红,一大盘熟牛肉,还有若干酒食。众人尽数吃上,喝起,盏杯不停,你来我往,热闹极了。远处突然摇摇晃晃地走来一人,行到夏萧天的面前驻下,右手端着一碗酒,泼泼洒洒,无法稳当,张口便道:“小…小子,你我…我不是外人,干…干了这…这杯,咱们…们都…都是令主的人。”夏萧天立起身来,向那人说道:“老兄多喝了几杯,请那边坐下歇会,怎样?”说着夏萧天便扶住他朝一张桌子走去。只见那人一撒手,又欲再言。此时青龙帮帮众走过来一人,伸手拍了拍那人肩膀,说道:“怎地了?喝多了?多了几杯去一边歇下,别在闹事。行不?” 但见那人猛地一拳头顶向他的胸口,却不知劲道之大,无与伦比,只见他一个踉踉跄差点没摔倒于地。他反过来欲要还手,只闻夏萧天暴喝一声道:“退下!”随即他便垂手立在一侧。那人摇摇晃晃地用右手一指夏萧天,道:“我…我没多…多喝,对兄…兄弟不必如…如此凶…凶狠。我…我不…不怕谁。”说完他便将右手酒碗向夏萧天泼去,夏萧天立即后撤三步,一摆头,由于酒水泼洒,本就难挡,在不经意间哪能完全躲开。夏萧天的衣衫还是粘上了酒水,滴滴点点地直落地面。那人若要再扑,只见夏萧天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将他的整个人提拎起来,左手抓起一碗水朝他的脸尽皆泼去,大声说道:“醒一醒,老兄。” 说完夏萧天把他放下,那人瘫软在地一时不得起。由于经醉汉这么一闹腾,夏萧天心情一落千丈,当下他步到王宗伟的跟前,一拱手,说道:“令主,我夏某先行告退。如有要事相商,再行传达不迟。”王宗伟还礼道:“王某恕不远送。” 夏萧天说完便转身离开,匆匆地赶往宿住的客栈,刚一进门便抬头看见一人,背负双手,面依门内,立在在屋子里。他下意识地喝道:“谁?”猛地吃了一惊,纵身跃向床头,抓起一边的长棍,怒从心起。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目似圆珠,口如面盆,头发犹如圆盖,顶端扎着一束小辫,瞧上去这人的肖像尤为滑稽。 那人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带着生硬的口音说道:“在下暾欲谷,突厥金禅寺法师,前来领教夏施主的高招。”夏萧天一听,顿时语塞,却万万没想到此人会是突厥人,不远千里而来,要和自己较量一番。他当下心疑此事有蹊跷,一时也不知在哪,于是唐突间,说道:“暾大侠,你我素不相识,却为何如此?想必阁下是行错了地方。” 暾欲谷并不搭话,只脸色一沉,当即运功挥出拳头,向夏萧天咂来,气吞山河,势如奔雷。夏萧天凝气缩身,急向后掠出五步远,躲开了一击,见他出拳,心下大惊,没料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即使出看家本领,青龙帮的“九连棍法”。右手持棍,腋下夹着棍的一端,另一端指向对手,突然出击,一招“直捣黄龙”。只见暾欲谷左右臂膀左挡右逼,全将全身当兵刃,来去如风。夏萧天再来第二招“横扫裆腿”,只见暾欲谷不避不闪,提腿沉膝,楞将双腿左搪右抵,贴肉而行,一一化解。夏萧天一瞅,当下心虚,暗呼“好生厉害”!脸上斗大的汗珠直落而下。但他仍不慌不忙,随即抽棍来压,接连一招“泰山压顶”,一得空闲,飞脚来踢。但见暾欲谷双手抱棍,左肩顶起,顺势一带,右手握拳猛地一击。 暾欲谷的拳劲正中来腿之袭,只闻“砰”的一声,拳脚相撞。暾欲谷宛如泰山一般,立在原地纹丝未动,而夏萧天的左腿瞬间“咯吱”一响,骨筋齐断。只见夏萧天扑通一下,仰面摔倒,咬牙切齿,忍着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残带着左肢,立在那里。 暾欲谷眼睛瞪了他半晌,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即已残废,不如到此为止吧,告辞!”说完暾欲谷即要转身离开,这时夏萧天仰天长叹,大声说道:“且慢!我夏某纵身江湖一生,从没对不起过朋友,今日之事究竟为何,还请阁下明示。”只见暾欲谷根本没拿正眼瞧他,连吭都不吭一声,走去了。 夏萧天见其走远,便从腰间取出火焰令,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划着火折,向天空释放起来。青龙帮帮众见火焰令传来,纷纷辞别名城,来寻夏萧天。帮众见夏萧天被人所伤,尽皆悲愤欲绝,纷纷挥舞棍棒,欲要寻人复仇。此刻夏萧天一声呵斥,道:“且慢!人都已不见了踪影,到哪里去寻仇?不怪他人,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他把刚才一幕细细地说与众人听了,众人无不愤愤不平。只见一人敞口说道:“帮主,我看定当是王宗伟这个伪君子派人所为,呀呀,气死我也,我去找他。”没等夏萧天阻止,他人已不见。 少顷,那人来到名城,气冲冲地走到王宗伟面前,破口狂道:“好一个君子啊,一副假惺惺地姿态,却不料你神剑于背后伤人,小人之为。”王宗伟正与宾客说着笑,却不料中途突然闪来一人,怪言怪语一番,似懂非懂地呵斥道:“你是何人?却又为何出口伤人?”那人皱眉冷笑道:“在下青龙帮崔二,刚才有人将我家帮主打伤在地,残了一条腿,你说,是不是你派人所为?” 他话刚一落音,众人都把眼睛齐目而对,空云大师、郑瑞桥与吴宗泽等人无不惊愕不已,面面相雏。崔二顿了一顿,复又道:“这虎山城除了你名城有此等能耐以外,谁有?你说。”大惊之下,王宗伟正了正神情,回道:“我王某岂是你等看得那般卑劣,绝非我所为,以我看这等事定是另有蹊跷。” 空云大师一见,当即合掌为十,吐道:“阿弥陀佛,崔施主,切勿冲动,有事慢慢说来。”说完空云大师沉吟了一会,复又道:“崔施主,老衲问你,此话当真不得?”崔二一愣,当即回道:“在下亲眼所见我家帮主负伤在身,哪会有假?”于是他把夏萧天告知的话一一地复述了遍。 王宗伟一听惊诧莫名,思绪到中原武林一向不与突厥武林有来往,为何这次有人前来挑战,事过突然,实在难以理清头绪。当下说道:“我王某素来与突厥人不相瓜葛,至于这次突厥人前来挑战,我王某暂时还摸不清原因,请各位多加小心。”空云大师接口道:“突厥僧人前来中原挑衅,这事太过突然,恐怕此人狂妄得很,只不知一行会有几人。” 严学志听在耳里,知是夏萧天受伤,心下不禁犹豫起来,遂对邵东阳说道:“夏帮主此次受伤,只怕没那么简单,你我要格外小心为妙。”邵东阳点头允可,只不吱声。 当下众人酒菜过足,无不醉过醺醺,尽皆散去,王宗伟好不痛快,愁眉苦脸间对史一郎说道:“请贤弟照顾着最后几个人吃喝,我先行退去,歇息一下。”史一郎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空云大师、郑瑞桥等人均自散了,朝着各自宿住的客栈步去,刚转过一道弯,路过街边的一角时但见一人立在那里,其模样与崔二描述的那人一般,料定必是那突厥人暾欲谷。只见暾欲谷拦去了去路,用生硬的音调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下暾欲谷,突厥金禅寺法师,今向中原少林方丈空云请教。”空云大师一抬首,合掌为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便是,施主想来有何见教?” 暾欲谷也不理他,突然手握拳头,向空云奔来,快如闪电。空云大师暗暗来气,心下想到这个秃驴好生没有礼貌,一句不容,便奔袭而来,势要动手。空云大师一横手杖,长身向右急闪,躲过来袭,右手当即伸出阻拦,只道:“且慢!老衲有话要说。”暾欲谷哪管他,猛一提劲二拳又到,空云大师见状,忙施展少林擒拿手,向他手腕脉门扣去,待拳拳相触,二人均被拳劲反扑,震得连退数步。空云大师心下一紧,吃惊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当即弃了禅杖,思念一闪,如不拿出点真才实料,他当我是病猫。 正在此时,只见另一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细眼瞧去,足有八尺有余的一位和尚,满脸的卷须,目如电炬,方字口,身着藏漆色的突厥袈裟。一眼窥之,他与暾欲谷是一路人。待他行到郑瑞桥身前时,合掌为十,用生硬的腔调说道:“在下乃暾欲达,突厥金禅寺大师,今向郑瑞桥掌门讨教。” 郑瑞桥见到暾欲谷出手,知其二人绝非拥手,一时也不敢怠慢,拔出长剑,霍霍以待。暾欲达一思,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想必中原武林人才济济,当即一沉气,摆开八字步,口里吐到“嗨”的一声响,只见面色红如朱砂,两鬓高高隆起,众人一见也不知究竟是何门何派的武功。但看郑瑞桥单剑一指,一招“指仙问路”,这是武当神剑的第一式,单这一式就有三十六种变化。郑瑞桥右手长剑的剑尖向暾欲达的前胸袭去,此时暾欲达曲膝右腿,左掌向剑尖拍击,右拳出击,快如闪电,整个人齐向郑瑞桥袭来。 郑瑞桥大吃一惊,暾欲达是以肉身搏击兵刃,却不骄不躁,如此的稳当,只见他的手掌坚如磐石,一掌拍去长剑,郑瑞桥极速侧身一闪,脚下加紧,长身向后撤出丈余,立在那里纹丝不敢动弹。 一旁的空云大师被迫无奈,使出了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掌与大悲手,勉强与暾欲谷缠斗了二十余招。就在这刻,只见空云大师当喝一声,道:“他刚才使出的一招是‘拜佛问天’,如果老衲所猜不错,他们二人练的是《烈阳神功》。这《烈阳神功》如同金刚铁布衫,凡是练成的人自有金刚不坏之身,而其第一招便是‘拜佛问天’,施主要小心啦。”只见空云大师一边过招,一边在说话,有条不紊,气不喘,神不移,可见他的功力。 这《烈阳神功》乃中原少林禅师广圆创研,需要练功者不近女色,方能大成。它与童子功十分贴近,凡是练成者均得金刚不坏之身,一旦近得女色,元气泄露,练就便脸红脖子赤,功不纯净。由于《烈阳神功》太过霸气,极为犀利,被广圆禅师列为密学,乃是不传之秘。后广圆圆寂以后,此部秘籍被大觉和尚带出中原武林,便从此失传。却没料今由暾欲谷与暾欲达二人失而复得,此乃大幸也,让这部久已失传武学重见人间。 这本来是少林派私下的传闻诡秘,没想到今日空云大师能亲眼目睹,真乃大幸。由此可见,暾欲达乃是失了童贞之人,若非如此,只怕郑瑞桥连一招也难以接得。郑瑞桥也是只老狐狸,久经沙场,当下迈开迷踪步,运用太极拳法与之较量,若以慢打快,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暾欲达若扑左来,只见郑瑞桥立即闪右,若其击右,他当下赴左。郑瑞桥这种以柔克刚的打法确实凑效,此二人斗了二十回合,不分上下。一时之间,暾欲达急了,猛吸一口清气,劲力沉底,左右互扑,打乱了太极法则,他心下大喜,右手突然握拳挥击,打在郑瑞桥的肩头。 郑瑞桥直觉肩头一阵尖痛无比,他当即咬紧牙关,沉肩坠肘,松弛了会神经,又有条不紊地使上太极拳法。暾欲达与郑瑞桥二人又斗上了十来回合,当下暾欲达忽一回身,曲蹬双膝,瞬间窜出,双手紧握拳头,一招“万佛朝宗”,双拳向郑瑞桥当胸砸去,只闻“噗通”一声巨响,郑瑞桥没来得及闪避,终而胸膛中拳。只见郑瑞桥“哇”得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暾欲达又急速进掌,“啪”地一掌打在郑瑞桥的小腹之上,他连速后退几步,摇摇欲坠,最终没能支撑得住,猛然扑倒在地。郑瑞桥强忍一口真气,慢慢地爬了起来,风凌等众人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他扶住。 口里呼道:“师傅,您没事吧?”另一边的空云大师闻听武当弟子风凌、蒋开华等失声呼喊,知其中招,心下不由一惊,松了回神。正好被暾欲谷抓住时机,突然纵身掠起,双掌齐到,空云大师情急之下,左搪右避,挡开一击,这时暾欲谷双腿又到,正中一点袭来,连环蹬去,朝着空云大师的前胸扑去。只闻“噗噗”两下,空云大师当胸被击,连连后退,一口气没能喘得过来,口角处鲜血点点。 空云大师立即撤身防守,远在丈余之外,立在那里,合掌为十,说道:“阿弥陀佛,暾施主比老衲要高明得多啦!老衲甘拜下风。”听其说话声音,显是中气不足,受伤不轻。暾欲谷与暾欲达对望了一眼,彼此含笑而不语,点头离去了。 众人无不大感吃惊,见二位师者被两怪人所伤,一声不吭,纷纷搀扶起他们,朝着客栈迈去。 次日清晨,泰山派大弟子吴宗泽骑着一匹白马,出得店门,正朝回途中行去,遇见了严学志、邵东阳等四人。彼此坐在马背上执意问好之际,突见前方行来两人,一高一矮,他们正是暾欲达与暾欲谷。 只见他们拦去了去路,那暾欲达合掌说道:“我乃突厥金禅寺大师,今向泰山吴宗泽挑战。”话一落音,但闻暾欲谷出语道:“小僧乃突厥金禅寺法师,今向八卦门邵东阳与马伍德讨教讨教。”众人一听,方知此事,他们三人各自下马,吴宗泽一抱拳,说道:“敢问阁下,这是为何啊?” 那暾欲谷合掌道:“昨日,我们挑战了中原少林空云、武当郑瑞桥和青龙帮帮主夏萧天,很荣幸我们小获全胜,既然阁下一致同意‘让贤’,想必阁下不会推辞吧?”严学志一合计,此番定是由武林英雄大会所致,一时之间也没主意。只听吴宗泽续道:“这是武林英雄大会的主旨,阁下从哪而知啊?”那暾欲达用一副生硬的腔调答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宗泽说道:“阁下乃突厥人,并非中原武林人士,只请阁下莫管闲事。”暾欲谷咧着嘴一笑,模样还真够吓人,说道:“你们请让贤,只是并非我等,阁下莫急,想必中原武林定是人才济济,会有人接替,阁下不必紧张。” 第12章 奇遇 说完暾欲谷握紧拳头,突向邵东阳咂来,邵东阳挺剑去击,一招“鱼蛇摆尾”,长剑直扫对方腰间。暾欲谷眼见,不由得嘴一咧,同时招呼着马伍德道:“不如你们两位一起上吧,免得再行动手。”马伍德心下一思,此人如此疯狂,哪有偏要以一敌二的呢,这分明是自找苦吃。当下没来得及反感,举剑便袭,三人斗在了一处。暾欲谷哪会给他们机会,猛吸一口气,左掌拍向邵东阳的剑尖,右掌搁开马伍德的长剑,双掌化拳,右拳砸向马伍德的右腿,左掌直奔邵东阳的左臂,只闻“咯吱、咯吱”两声清响,马伍德的右腿骨骼齐断,邵东阳的左臂粉碎。邵、马二人还没来得及反映,均已残废。 暾欲达见暾欲谷打完收功,当下着了慌,他怕吴宗泽会趁机跑掉,哪知吴宗泽提剑袭来,快如闪电。这泰山派的雷影掌法以快著称,而他们惯用的五行剑则轻如灵蛇、重则磐石,吴宗泽见他二人不到几下功夫便身受重伤,也不敢怠慢,当即使出五行剑法来,却不知暾欲达掌风如电,左挥右拍,突然双掌齐发,打中吴宗泽的心脏,当即向后摔出数丈远处,口里鲜血喷将出来,染红衣衫。泰山派帮众见此大惊,又见其未起,纵步上前,执手一探鼻息,茫然垂头下来,瞧他已一命呜呼,纷纷嚎叫。 却没料暾欲达一掌打死了吴宗泽,他遂合掌念道:“自是切磋,拳脚不张眼,请诸位节哀顺变。”话刚一闭,见此二人行若离开,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严学志所见暾欲谷与暾欲达二人出手,无不感到大惊,都不知他们使用的是何门何派的武功。遂和柳青青二人扶住邵东阳与马伍德,雇了辆马车,将二人搀了上去,柳青青流着眼泪对邵、马二人说道:“二位师弟,小心点,免得动了身子感觉疼痛难忍。这里是马师弟拿出来的一些金疮药,抹上之后会好很多。”说完以后,她帮二位师弟涂上了药膏,下了马车,遂与严学志赶马在后。 由于此行带了马车,行进起来缓慢,一行四人行了一个上午,才渐渐出得虎山城方圆几十里地,到了正午时分,四人恰好路过一家山野村店,于是坐下来歇下,顺便给马车充足些干粮与水。 严学志与柳青青将邵、马二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店小二走了过来,躬身哈腰地行礼道:“几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呢?我这就给您备去。”严学志答道:“我们不急,慢慢着来,先给我们上两大盘牛肉、一盘烧鸡、一碟花生米和两壶酒。”店小二躬身答应着去了。这时,店外行来两人,一人是一位老者,后面跟着个绿衣长衫女子,严学志一眼瞥见,便心头一震。 他当即想起了在将门镇龙山客栈碰见的那位老者与那位女子来,此二人就是那二人。只见那位老者坐在他隔壁的一张桌子上,那女子坐在他的对面。只闻那女子说道:“师傅,此次前来我们收获颇多啊,那些名贵药材现下正是我们所需呢!”那老者微微点头,只是不出声。忽扭头向严学志他们窥视,略一沉思,似乎要说什么,却又隐去。 严学志听言,心下思到想必二人是贩卖药材的商人,女孩儿称他为师傅,此二人兴许是郎中也说不定,如若是大夫,兴许他们二人对邵、马两位师弟有所帮助。当下主意一定,遂起身走到他们二人面前,恭身一礼,说道:“二位,久仰了,适才我听姑娘称二位身带药材,想必二位对抱恙之人倒有所识,不知当否如此?”那老者回道:“略知一二,不知足下有何事吩咐?”严学志用手指了指邵、马二人,说道:“吩咐不敢当,我这两位有疾在身,阁下可否把把脉?” 那老者遂立起长身,步到邵、马二人面前,说道:“看他们的脸色阴沉,乃是有伤在身。”严学志心头一凛,却不料此人并无号脉,怎生知晓。当即施礼道:“先生,有劳了。” 那老者随即俯身来探,少顷,他顿了一顿,说道:“二位少侠的五脏六腑幸亏无恙,只是筋骨之痛实是厉害啊。”略作沉吟,复又道:“如不早作接骨手术,恐怕日后会是残疾。”严学志一听,无不骇人听闻,这自古以来只有针灸、吃药的病痛,哪有接骨的手术。于是当即说道:“老先生,这种手术闻所未闻,只不知要往哪里去做?”那老者道:“寻常的大夫自是不会,但…”他若有所思,却又隐了回去。 严学志说道:“还望老先生指点迷津。”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我来推荐个人,想必他会处理这种伤痛。”严学志问道:“敢问是何方高人?”那老者道:“南山的东阁真人。他原是武当派弟子,只现在隐居在南山已有许多年。”邵东阳一听,顿觉无望,只叹息道:“我辈乃区区八卦门弟子,何德何能有此奇遇,只怕今生无缘于此。”那老者与那女子不约而同扭头瞪了半晌,问道:“你们原来是八卦门弟子?” 严学志一拱手,答道:“是。敢问老先生是…?”那老者略一迟疑,说道:“我乃胡鹤,这是家徒贺思燕。”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那绿衣女子。严学志不由得眼睛一亮,当即答道:“老先生说得莫非是蝴蝶谷仙医胡鹤胡先生吗?”那老者只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马伍德若要起身行礼,由于腿伤欲裂,痛得他直咬牙关,只动了动身体,复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口里却道:“八卦门弟子马伍德久闻尊姓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一见,实乃在下半分荣幸。”胡鹤朗声说道:“贵派师傅洪七官已在鄙人谷内养伤多日了,几位可知?”严学志说道:“在下知此,不料今日我于这儿遇见先生,真乃万分荣幸。” 胡鹤说道:“你们的师傅在我那谷中,却不料今日又偶遇他的徒儿们,实乃是缘分如此,夫复何言。”严学志说道:“只盼先生能够出手搭救我那两位师弟,小生就此谢过了。”胡鹤朗声一笑道:“我胡某行医多年,从来不救无关之人,不为任何人破例。就连你那师傅也甘愿入谷,成为我谷中的一员,我才答应救他一命。只因他毒过攻心,入了腑脏,倘若再迟些,恐怕今生所有的经脉全都废弃,不过现已无碍,正在谷中养伤。” 严学志听了一片愕然,但也无奈,心里自知此事强求不能。虽有些遗憾,可未免觉得这胡鹤为人古怪,而行事却与常人无二。由于马伍德自身懂得一点医术,出于对胡鹤医道的敬仰之情,遂开口说道:“在下对医道颇有兴致,不敢在神医面前卖弄,与其一生拖着残疾之身苟且偷生,不如晚辈拜于胡先生门下为徒,但求神医出手相救为谢。”胡鹤瞥了一眼马伍德,见他为人机灵,心又小巧,模样看上去一表人才,于是心下一动,答道:“如此甚好,今后只记住不允许再提及自己乃八卦门弟子。” 马伍德努力地爬起来,只躬着身,向胡鹤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胡鹤慌忙扶起他道:“有伤在身,徒儿不必多礼。”于是当下一号脉搏,缓缓说道:“伤痛之处气血不通,徒儿请服我一粒药丸。”说完便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玉瓶,于手掌上倒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马伍德服下,复又揣回怀中。 他果对一旁的邵东阳不理不睬,只见那位绿衣女子走到马伍德跟前,说道:“马师弟,请过来这边用饭。”说完她便搀扶起马伍德来,行到她那张桌子旁坐下,复又说道:“我们刚好备有马车,请师弟用完饭,随我们一道去吧。”马伍德称谢不已,遂而答应了下来。严学志恭身一礼,说道:“多谢老先生。” 不一会儿功夫,店小二端来了酒菜,严学志狼吞虎咽起来,少顷,饭毕。他结算完了银两,辞别了马伍德,扶着邵东阳上了马车,继续赶路。柳青青一语不吭,一路之上,看着绿水青山,纵有离别,然而却是甜滋滋的味道,忽对严学志说道:“师哥,马师弟此次前去,对他兴许是奇遇,人生会迎来崭新的一面,更何况还有师傅在那。”严学志答道:“是啊,无论如何,总比他残疾要好,只盼他早点好起来。” 柳青青接着说道:“我们学武之人倘若是残疾了,就算个废人,这江湖跑马之事,想来也凶险十分。”严学志答道:“倘若如我有那么一天,只不知师妹是否还在身边,如果在,那么足矣。”柳青青只一扭头又耍起脾气,没理他。 马车里的邵东阳听着二人在后一路说笑,偶有谈到此处,不免感怀起来。无味之际,哼起歌儿来了:“山青青那么嗨…水长长那么哟…山清水秀一叶舟,我辈东窗小高楼…”已近傍晚时分,突然马车到了一处山林的小河边,只见三三两两的渔翁垂勾,风景犹好。前方正遇一个岔道口,严学志翻身下得马来,行到一位垂钓者跟前,躬身行礼,说道:“渔家,请问去江南的路该行哪条?”那老者头戴斗笠,呵呵一笑道:“于前方的正路行走,这儿是南山地界。” 严学志一听,说道:“多谢渔家,据说这南山的道很长,敢问渔家我要几日方能走出南山。”那老者答道:“少年人有几匹快马?”严学志答道:“有两匹快马,另外还有辆马车。”那老者说道:“行驶山路,怎好带有马车呢?”严学志说道:“只因有个朋友负伤在身,须得雇车赶路。”那老者道:“快马加鞭,仅需一个上午就能穿出南山。带有马车,至少需要两日方可。如果赶车行的快一点,也要一天方能出得南山。”严学志一听,半晌不语。 他顿了一顿,复又说道:“实不相瞒,我那朋友胳臂粉碎,实不能赶快路。”那老者答道:“怎么了呢,想必是摔伤,还是跌打扭伤?”严学志答道:“呃…只…只因,是跌打扭伤。”那老者兴致悠然地问道:“可否让老朽一探?”严学志无奈,遂走到马车跟前,小心地扶着邵东阳下了马车,行到那老者面前。那老者右手朝着邵东阳的左肩捏去,只痛得邵东阳直咧嘴,口中呼出:“啊哟…啊哟。” 那老者复又放下,拿起邵东阳的右腕脉搏,执手一探,缓缓说道:“幸亏不曾伤及五脏六腑,只是这胳臂看样子是需要废一番周折了。”严学志听此,方道:“不瞒老先生,之前有蝴蝶谷胡鹤仙医瞧过,他道需要接骨,否则会是残疾了。不知此诊当否?”那老者说道:“胡神医手下从来不曾有过误诊,这还有假,只不过他从来不理外人。” 严学志连忙说道:“此话对极。只因我这邵师弟跟他无关,他便不救。还给我们推荐一位南山东阁真人可有方法救得。”那老者诧色道:“此话当真?”严学志不解地问道:“句句属实,在下岂可说谎。”那老者接言道:“啊呀,难得他还记得老夫呢!” 严学志听到此时,眼睛一亮,抢着道:“难道渔家便是南山的东阁真人不成?”那老者点头答道:“正是老夫。”邵东阳当即单臂拱手行礼道:“久闻尊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乃名不虚传啦!”东阁真人说道:“区区名讳,何足挂齿。少年人,老朽倒有一法可以试上一试。”邵东阳立道:“真人,小生还有很多疑问想当面请教呢!” 东阁真人只“噢”了一声,说道:“是医道,还是…?”邵东阳说道:“自然是暗器之道。”东阁真人呵呵一笑道:“少年人也懂得暗器吗?”邵东阳答道:“只惭愧于这条胳臂,否则我定当向真人求教。”这东阁真人原是武当门人,后隐居南山钻研暗器,号称一代暗器家。只见东阁真人哈哈大笑道:“这胳臂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有兴趣就好。”邵东阳与严学志对望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只见邵东阳忽然双腿跪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东阁真人受此大礼,立即上前俯身扶起邵东阳,对他说道:“我还不曾收过徒儿,也罢,今日就收你为徒。徒儿快快请起。” 邵东阳遂起身答道:“多谢师傅。”东阁真人说道:“天色已不早了,不如徒儿随我去吧,你看如何?”邵东阳兴奋地答道:“谨遵师命。”严学志眼看邵东阳也有了奇遇,心下为之高兴,随即辞别了他,打发回了马车,和柳青青朝着前方正路直奔而去。 待行到子时方许,前方偶逢小镇,严学志和柳青青二人方自投店住下。次日清晨,严学志起了个大早,打点好行装,抬头便碰见柳青青正步入自己客房中来,见柳青青身负一个包袱,背备长剑,遂二人出得房门,草草地吃了顿早饭,店小二牵来备马,二人翻身骑上马背,催马赶路。 由于中午时分严学志和柳青青只吃了干粮,喝了些随身携带的水,没得停下,因此只到傍晚时刻,二人便来到八卦门境内,柳青青大喜过望,坐在马背上一路奔驰,一边嚷道:“严师哥,就快到了,这次我看是谁先致,驾!”她这一猛然催马,马匹脱缰狂奔起来,向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疾驰不停,把严学志远远地落在后面,只一人跑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匹快马来到了八卦门的大门前驻下,只见大门敞开,柳青青刚一进门,迎面便撞上了易帆,易帆咧着嘴笑道:“啊哟,柳姑娘与严少侠回程了,路上多有劳累,趁早歇下吧。” 严学志和柳青青下得马来,易帆接过缰绳,牵马走去。柳青青正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房间行去,不料被方少强撞见,方少强遂道:“怎么只有二位,那二位呢?”严学志一听,便将比武受伤与路上奇遇一一都说了,这方少强即道:“我说得没错吧,此次定是鸿门宴,却正中下怀。” 严学志不禁叹了口气,接道:“索性二人偶有奇遇,否则只留终身残疾,那样门里…唉!”说完又不免摇了摇头。柳青青眨着眼睛答道:“倒没什么啦,他们二人想必现在是志得圆满了。”说着朝着房间奔去。 这一日像往常一样,严学志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入鸠山堂,将《阴阳散》的三部从头到尾依样练习了一遍,心中自知已是滚瓜烂熟。忽然想起远方的师傅来,把师傅曾说过的话忆来思去,觉得师傅做得仍旧对,倘若当初没把方少强留下,自己若是不在,门中除了伤病者只剩杨震一人,柳青青虽是师姐,但她毕竟是女孩儿家。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杜月娘来,心中思潮翻滚,决定再去一次杜庄。 又过了几日,这天清晨严学志牵得一匹马来,打点完了行装,纵身跃上马背,出得八卦门大门,朝着杜庄的方向直奔而去。行了一个上午,正值正午时分,前方偶遇一镇,严学志催马奔去,来到一家客栈处,勒马驻足不前,店小二迎了出来,说道:“客官,你要吃饭吧?里面请。”严学志翻身下马,把马缰递给小二道:“把马给照看了,喂足上好的草料,下午还得赶路。”小二答应着去了。 严学志行到客栈里,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抓起桌上茶壶,斟了杯茶,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少顷,店小二复又行来,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严学志没眼瞧他,伸口答道:“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再来一壶酒。”小二一听,答应着去了。正当严学志拿眼四处打量时,只闻隔壁桌上一人说道:“少林空云大师被人打伤,多半是因武林英雄大会而起,你说是吗?”另一人说道:“那哪是,应该是因为反对武林联盟之事,得罪了令飞燕所致。”那人又道:“这令飞燕下手也太狠了点,武当掌门郑瑞桥差点没把命给丢了,他们都是武林联盟的反对派。”另一人道:“武当七子连动都不敢动。” 严学志一听,脸色顿变,心道这不全在胡说八道嘛,他们哪是令飞燕下得手啊,幸亏我亲眼目睹,否则又被这种传闻给污染了去,因此心下也没在意。不一会儿,店小二端上来了酒菜,严学志慢条斯理地用起。方自耳畔贯注听力,继续倾听那二人谈话。 只闻那人说道:“此次武林联盟据说就在华山之巅论剑,决出胜负,推选武林盟主。”另一人说道:“那哪是啊,是在松花岛上,自然是由令飞燕主持大会,决出胜负推选武林盟主。”那人又道:“武林联盟的眼中钉一除,联盟大会随即而来,且不知谁家的胜算更大。”另一人说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名城城主神剑王宗伟了。”那人又道:“我看未必,少林乃卧虎藏龙之地,说不定中途会出现波折。”另一人说道:“什么波折?”那人说道:“说不定会出现一个后起之秀来。”另一人说道:“对,也难说。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严学志闻此,忽然停下了吃喝,沉思了会,暗道,“别小看了这等江湖小说,关键处也能说出理所当然来了。”思念到此,严学志顿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 约莫一顿茶的功夫,严学志饭毕,付足了银两,小二牵来了马匹,他遂翻身上马,催马赶路。一路兼程,行了整整一个下午,临近傍晚时分,到了一处山野村店。由于这里没有上房,只有一间搭着篷布的草房,严学志驻马停下,就地取材,借宿于此,草草地吃了顿晚饭,早早地就歇下不提。 次日清晨他养足了精神,起了个大早,了草地吃饱了饭,伙计牵来了马匹,严学志付了银两,跨身上马,嘚嘚而去。又奔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他没有休憩,只牵着马匹来到河边,给马匹喂饱了水,自己吃了些干粮,便一路兼程而行。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杜庄在望。严学志催马直奔,不一会儿功夫,一条大道迎面而来,熟悉的杜庄身影重现。严学志翻身下马,牵着马匹缓缓行来。 姑娘们一见,知道他是严学志,便招呼他入了庄门。严学志此次一合计,不打算先行去找师傅,而是奔着客房而去,等日后一有机会,再自决定。为了让众人保密,他从腰间不断地摸出碎银打发来去人等,格外小心。 严学志要了间普通的客房,招呼仆人安顿好了马匹,遂跨入到客房中来,闭上了房门。解下包袱,把佩剑搁置在床上,此时,只闻“嘚嘚”声传来,有人敲门。严学志当即呼道:“谁?”只闻那声音道:“我是这里的伙计,备来热茶给您送来。”严学志一听,回道:“门没闩,进来吧。”那人推门而入,端来了热茶水,小心地放到桌子上,后转身离去了。 杜庄的客人可以随时洗澡,此与别处不同,严学志唤来了堂伙计,让他打了热水送来,当下严学志洗了起来。约过一炷香的功夫,他梳洗完毕,走出客房,随手掩了房门,朝着一姑娘行去,随手递给她几盯碎银,悄悄地说道:“敢问姑娘,贵方的老板娘在何处,在下有事寻她。”那姑娘一听,接过碎银,陇在袖子间,笑着答道:“她此刻正在书房,你沿着这条廊檐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右拐,那儿有条青石路,直通她的书房。”严学志一抱手,答道:“多谢。” 严学志生怕人多嘴杂,也不敢多晃悠,只匆匆赶去。此刻杜月娘正在书房里研墨练字,入了神去,一丝不苟。突然外面有个声响,她停下手来,眺目端望,但见一位公子珊珊而致,那人恰是严学志。 好一个生意中的长生人,丹眉不见笑先闻,只见她眉宇间笑道:“啊哟,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呢?你瞧瞧,还寻到这儿来了。”严学志但见此是一座花厅,三间格子扇木屋,门前种着几树花草,格外芳香、清幽,书房有门正对青石板路。严学志不禁答道:“杜姑娘好,是否惊扰了杜姑娘了?”杜月娘笑道:“哪里呢,既来之,则安之。请屋子里坐会吧。”二人说笑了一会,严学志话锋一转,道:“最近可好?” 杜月娘红着腮帮子,答道:“好着呢,最近你那兄弟来了又回,回了又来,烦都烦死了,这不,你又来了。”严学志低着头,沉思了一会,觉得世上没什么值得隐瞒她的了,于是略一沉吟,说道:“上次我去而复回,这事你曾知道吗?”杜月娘当即回道:“我并不知道啊,你是怎么了呢?”严学志说道:“我去了以后,中途被人拦下,我与他斗了几个回合,突然他出手打伤了我,幸亏我师傅师娘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不幸。自那以后,我和我师傅师娘三人又重回了杜庄歇下,养好了身子之后,我才与我那兄弟一道乔装打扮,赶回门里。这次我出来,专程来看你来了。” 杜月娘翘着嘴说道:“那期间你住在哪里?我怎么不知情。”严学志一听,不由得赞叹师娘办事小心谨慎,当下回道:“我师娘也是你们庄上的人,有位叫兰花的妇人,可曾知道?”杜月娘一听,立即说道:“噢,原来是兰妇人了,她的后寝住着个和尚,便是她丈夫。”严学志说道:“那和尚便是我师傅了,她便是我师娘了。”杜月娘答道:“这庄上的三分之二便是她的呢!”严学志伸口说道:“还有三分之一便是你的了,对吗?”杜月娘笑道:“对呀,难怪她的屋子那几日她不让我进去,原来是这样啊。” 杜月娘顿了一顿,复又道:“我与她是过得硬的朋友,不如这次你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吧。”严学志立马板起了脸,说道:“不可,我这次来还没告诉她呢,我本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了。”杜月娘呵呵一笑道:“杜庄与别的地方可不同,这传密比什么都快。”严学志央求道:“求求姑娘替我保密,这上下的人我都打点好了。”杜月娘一听,问道:“用什么呢,碎银吗,你当你是阔爷呀?”严学志笑道:“难道杜姑娘也要收我的银子吗?”杜月娘答道:“我可没那福分,我替你保密就是。”严学志说道:“多谢姑娘了,今后姑娘有事请吩咐。” 杜月娘说道:“你是这里的客人,我哪敢吩咐你呀?不过你谈到有事,我倒想起来了,最近武林英雄大会听说伤了不少人了。”严学志一听,不禁唏嘘起来,说道:“我是亲身赴会的人,武林英雄大会倒是没有论刀动枪,不过期间出现了两位突厥高人,打伤了众人。”杜月娘一听,噶然道:“突厥人乃是外人,怎会突然管起了这事,这里定有蹊跷。”严学志接道:“这事瞧起来倒像是令飞燕主使,若非我亲眼所见,干脆就当他所为。” 杜月娘听严学志说起令飞燕,沉吟了半晌不言语,忽然她抬首说道:“以令飞燕的武功未必是少林空云大师的敌手,据我所知,这令飞燕也无与突厥人有过往来啊。更何况他何曾认识此等突厥高手?”严学志颔首道:“杜姑娘说得是,令飞燕,姑娘可曾认识此人?”杜月娘思了一会,缓缓说道:“算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师兄,只不过我入门学艺比他要晚很多,因此以年轮而论,他则长我一辈。”严学志一听,当即解开了心中对杜月娘的疑虑,见她直言以对自己,心里何等坦荡,不由得又对其倾慕了几分。 严学志欣然说道:“以此看来,杜姑娘是属松花岛的传人了?”杜月娘答道:“是。”说完之后,她仍自低头研着墨。严学志只瞧得她写了些花花草草的名姓,没什有趣,便抬首说道:“杜姑娘好雅致,不如写个剑字,让在下瞧瞧。”杜月娘打趣他道:“是写些华山论剑呢,还是松花岛煮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