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食全酒美》 第一章:东城门口的蛋炒饭 汴州城倚着汴河而建,汴河如一弯新月,怀抱着汴州城,滋润了一方百姓。 兼之汴州城四季分明,风调雨顺,造就了汴州城曾经是四朝旧都的辉煌。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大梁以旧时朗州为都,并更名为京都。然而汴州城与京都一衣带水,兼之汴州城的繁华底蕴,依旧是长盛不衰,繁华非凡。 初春三月,汴州城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连东城门口的桃花也开得极其粉嫩。 都说是东贵西贱,汴州城东的东门口连通一条长长的巷子,是从京城来的贵人们进出汴州城的必经之地,从来都是热闹非凡。 东城区的富人多,小摊贩也愿意来此地叫卖货物。 “哎,大家来瞧一瞧啊,秘制的蛋炒饭!现炒现卖哟!快来尝一尝!保证没吃过!只要十二文钱一碗哟!” 清脆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伙儿,虽然打扮朴素,身材矮小,却唇红齿白,端的是好样貌。 只是面前却有一个和身材极不相符的大锅子,还有几只大碗,里面是各色的食材,有鲜嫩的青菜,个头均匀的鸡蛋,还有红红的一条猪肉。 “哎呦,这儿怎么多了个小摊子?卖的是啥?” “没听人说是蛋炒饭么?” “蛋炒饭有啥好吃的,还不是那样?我家婆娘也会做。” “就是,会个蛋炒饭也来摆摊,也银钱也忒好赚了。还卖十二文钱!十二文钱够去小酒楼点一个菜了!” “......”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极为热闹。只是这蛋炒饭实在是太家常了些,虽然围看的人不少,却没人肯买。 “呀,这不是薛小哥么,怎么在这儿做起了蛋炒饭?你爹爹呢?又去买醉了?”一位看着面目和善的妇人似乎是认得了摆摊的小商贩,忽然惊叫道。 “哟,还真是,小哥今儿细细的打扮了,倒是认不出来了,倒是真真的白净。”人群中又有人接话道。 薛素听得此话,抬头看去,那位妇人梳着光滑的扁髻,只单单插着一支银簪子,带了一小朵粉色的月季,正是她的房东,胡大娘。 这一带的人,认得薛素和她爹爹薛又戈的人还真不少。薛又戈不知何年来到这汴州城,只在东城边上的永安巷里租赁了一个小院儿,房东正是这位薛大娘。 薛又戈是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不好好找了正经的差事干活,只日日在酒馆买醉。 只是可怜了一个小娃娃薛素,年纪虽小,却是十分懂事,平素间照看着爹爹。 好在薛又戈平日里也为人写些书信,虽然书写的极好,不过收入极少,勉强能过活。 薛素小小年纪便做些杂活,替爹爹付酒钱。今日却是想起来在此地摆摊了。 “众位街坊邻居,今儿我就先炒一些分给大伙儿吃,若是觉得好,您再买。”小孩儿的清脆声音响起,立马就让闹哄哄的众人停了下来。 众人都望着薛素。 只见薛素麻利的拿过猪肉,“噔噔噔”的将肉切成了细丁,只见那猪肉糜切的细细,却丝毫不费力,众人不禁叫好:“薛小哥好刀工!” 有了众人的叫好,小摊子周围陆陆续续的便多了好些人围看。 薛素并不着急,再把洗干净的青菜和萝卜也剁成细末,再麻利的打了五个蛋,用长筷子打散放在一边。然后才转身,掀开身后的一个小缸。 却是一小缸的米饭。不过这米饭甚是香,还冒着热腾腾的的气儿,众人定睛一看,才发觉缸下还埋了好些炭火,正阴燃着。 “小哥,你这米饭怎的如此香?是下头加了炭火么?”人群里有人发问。 薛素笑笑,心里微微嘀咕。这米饭是自个儿系统里出产的好米,是极为松软的,又用了果木炭烘了一个多时辰,米饭更加干松,香气自然出来了,能和这儿平日里吃的米一样么?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道:“这是我们薛家祖上传下来的的煮饭的法子,不能告知,还请众人担待些。” 听了这话,众人也就不问了。这年头三百六十行,都有自个儿的秘方,讲究传承,众人也不见怪。 薛溯在锅下引燃了炭火,待锅子烧热,舀了一勺油下去,再加了一勺盐,将其搅拌均匀。 再把切好的猪肉丁儿放入锅内,略略翻炒几下,旋即快速的换了个大勺舀了一勺打散的蛋汁往米饭上一浇,马上和了一些米饭拌匀,再一块儿舀出来,放在锅内。 只听得“滋啦”一声响,蛋和米饭还有油的香气便四散开,薛素立马端起锅子翻炒,那与薛素的小身材极为不符的大锅子被薛溯颠的颇有模样,只是额头上却渐渐冒出汗来。 翻炒了几下,薛素便把青菜碎末倒入锅内,只翻了一下,就将锅内的蛋炒饭倒入早已准备好的盘内。 只见一大盘金黄色的蛋炒饭稳稳当当的盛在盘子里,闪着光泽,米饭粒粒分开,全都被一层金黄色的蛋汁包裹,毫无遗漏。金黄色之间还有些许红红的萝卜丁绿绿的青菜点缀,煞是好看。更兼的那香气逼人,引得周围人一阵吸口水的声音。 薛素转头,看了看自己的锅内,没有留下半点杂物,才微微喘了一口气,抹了抹汗。 “请大家尝尝。”薛素咧开嘴,伸手拿了好些碗,将一大盘的蛋炒饭分了好多分,递给众人。 周围的人争先恐后的抢着拿碗,场面甚是火爆。 先得的人避开人群,坐在一边尝了起来。猛一入口,就觉得蛋香扑鼻,没有平日里的蛋腥味儿,再嚼了一下,更觉得米饭外面的一层蛋皮微咸,内里米饭干香有嚼劲,配合着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更兼米饭里头的猪肉鲜香,青菜脆爽多汁,萝卜清甜,混合在一起真是让人吃了一口又一口,不想放下碗筷。 每份碗里头的蛋炒饭也仅仅只有几口,众人还没尝个够,就已经见底,自然不满:“小哥!我要一份蛋炒饭!你这蛋炒饭真是忒好吃了!” 薛素眨眨眼睛,笑道:“好的,大叔您稍等。” 众人听得这话,才从美味里回过神来:“哎哎,薛小哥!我也要再来一份!” “还有我!” “我也要!” “......” 果然是东坊市,薛素看着面前的争先恐后抢饭的人儿,想道。这边家境殷实的人家多,见到好吃的东西,买个十来文钱的尝鲜,都很乐意。 薛素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仿佛觉得大把的银钱就在眼前,笑的眉眼弯弯。 …… 汴州城是出了名的美食城,首屈一指的当然是阮家名下的五味楼。五味楼里有五位大厨,每个人的拿手菜都是鼎鼎有名的,好多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不惜跑到五味楼里一掷千金。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鳞次栉比,更兼有东西二坊市,日日有上百个小食摊,总能遇见适合口味的地儿。 再说那五味楼的掌柜阮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更有这大梁朝的开国皇帝太祖曾感念阮家在战乱时代曾捐资千万以作军饷,赐下的“仁义商德”的牌坊,一时风头无两。 当日梁太祖手持五十万大军却无力养活,幸得阮家资助,才得以功成,建都京都。 然而阮家先祖却不肯受封为爵,只愿在老家汴州城里做一个安乐翁,太祖感慨万千,却也不好强求,只赏了阮家先祖丹书铁卷,世代除税除丁,还有便是这座牌坊了。好不夸张的说,便是汴州城的知州大人,见了牌坊也是要叩拜的。 有太祖的交情在,阮家又在汴州城里世代经营,自然是树大根深,历代帝王也都偏爱不爱权,安安分分的臣民,并与好些京都的达官贵人们都交好,所以阮家这些年在汴州城,自然是威望极大。 再说这大梁民风淳朴,颇为开放,大街小巷里总是人声鼎沸,男男女女甚少避讳。 当然在这样的繁华之地,又是开放的民风,自然少不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少不了才子佳人,公侯美姬的故事。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就有十八年前艳绝天下的阮家娘子和出访的汉王生死相随的佳话。那阮家娘子端的是貌美绝伦,而汉王又是英俊潇洒,两人当年私定终身。 汉王出征,大战南蛮,已经失去联系月余,连衣冠冢也备下了,只是阮家娘子却不信,不顾众人劝阻,孤身跑到了边境,去寻找消失的汉王。 一连一年又三个月,汉王真的被找回来了,只是却没了记忆,把阮家娘子忘得一干二净,回了京城便娶了王妃,而为汉王受尽苦楚的阮家娘子,却在回了汴州城之后一病不起,最后在自己的闺阁语戏楼里香消玉损。 只是可惜,等汉王恢复记忆的时候,阮娘子早已不在。汉王自觉对不起阮娘子,自此抛弃妻子,浪迹天涯,再也没人见过他。 这样令人唏嘘的故事,无论真假,都足以为汴州城铺上一层迷离而绮丽的色彩。 而这阮小娘子的闺阁语戏楼里的牡丹花,也是从十五年前始,开的极为艳丽,声名远播,以至于年年都有文人墨客为赏花慕名而来。 有人说那是阮娘子的香魂化作了花魂,有人说阮娘子的精魄必然是随着汉王浪迹天涯了。 正是“一缕香魂落,半城烟煴起。” 无论怎么样,这汴州城,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 “素素?素素!”薛又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一下子惊醒了睡梦中的薛素。 薛素连忙起身穿了衣服,一面回答:“哎,我来了。”一面却在叹息,这副身子还是太稚嫩了,昨日一天的摆摊炒饭,就累的浑身都疼,之所以她满了十岁才想起要摆摊挣钱,也是因为年纪太小,力气更小的她,实在是不合适当个大厨。 若不是她这些年来有意识的训练自己的身体,按照昨日的劳动量,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爬起床来。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师,首先要的就是健康有力的身体。 “吱呀——”一声响,薛素推开门,外头已经是晌午了,明媚的春阳照耀着薛素的脸蛋,微微有些刺眼,阳光里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是薛又戈。 “爹爹。”薛素甜甜的叫了一声,属于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的天真甜美显露无遗。 薛又戈皱了皱眉头,多日未打理的胡须爬满了下巴,显得有些狰狞,声音也有些嘶哑,但他还是低声问道:“你昨日去了哪里?” “素素去摆了摊卖......卖蛋炒饭。”薛素低下头,微微有些底气不足。 “女孩子家家的,整日抛头露面,还恬不知耻的扮作男儿,做起了这样的勾当,成何体统?”薛又戈沉声呵骂。 “爹爹......”薛素娇声叫了一声,眼珠子微转,忽然便抬起了水汪汪的大杏眼,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小布袋,怯怯的从里头拿出了一些碎银子,约莫有一两多。 “素素只是想为爹爹赚些酒钱......爹爹每次都欠酒楼的酒钱。” 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却让薛又戈不禁十分无奈,薛又戈抬起手来,想摸摸薛素乌黑的头发,只是手刚刚伸到半空中,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尽是污渍,不免叹气,眼神一暗,将手放了下来。 薛素低着头,有些不安,爹爹到底是怎么样?只是让自己干站着?这样对女儿,真不是一个好爹爹。 亏得自己还延续了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的“美德”,赚钱养活他。 薛素撇了撇嘴,自从穿越来的这半年多,若不是她日常想方设法的偷偷摸摸从系统兑换出一些食材补贴家用,怕是连房租都交不起。 她攒了半年的积分才够兑换这次摆摊的材料,只是想赚些钱,也好以防万一。 不求大富大贵,但是温饱问题总得解决。 她这个爹爹是靠不住的,只好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薛素满心腹诽,却没见薛又戈见她的眼神满是复杂。 “罢了,素素,不许再做这些了,你也十岁了,不能整日穿的和假小子一般,爹爹给你找个先生,你好好的学琴棋书画,这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良久,薛又戈冷声说道。 “可......”薛素自然不肯,想分辨一下,只是一抬头,却看见薛又戈冷冷的眼神,只好闭口不语。 老天爷哎,一朝穿越,已是难以回首,但她这辈子到底是遇见了个什么样的爹? 第二章:清明节里的青团子 薛又戈如此说了,薛素便不好再大张旗鼓的出门摆个蛋炒饭的摊子,只得乖乖的窝在简陋的家里。 这一日夜幕降临,薛素窝在自己的床上,忍不住,偷偷摸摸唤出系统来。 系统界面很简单,只有积分和兑换项。积分的来源是食客们的好评,可惜的是上辈子积攒下来的数不清的积分随着穿越就归零了。 天知道她为了凑齐兑换蛋炒饭用的米的积分,是怎么辛辛苦苦做了半年的食粮,分给周边的小猫小狗吃的。 嗯,动物——动物也是食客嘛。她不能把东西给别人吃,人吃了积分固然多,但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做出各色吃的来,多让人怀疑呀。还是小猫小狗好,没有怀疑的心思。 本来她也是可以买寻常的白米做炒饭的,但这是她人生大事业的第一弹,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用系统出产的米。系统兑换的最初级米虽无十分特别之处,却胜在清香饱满,是炒饭的好材料。 此次摆摊,她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可以说是她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 虽然是撒谎,但,但是真的有这本书。书叫做《食味》,是一本古旧的书,薛素是从她爹那翻找到的。薛又戈别的没有,书倒是一堆堆的。 也不知这位便宜爹爹是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古籍。 薛素心思回转,看着系统面板上结余的32积分,微微叹了一口气,有总归比没有好。 系统积分就是依据食客的好评来获取的,因得食材的不同,所获取的积分也不同。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为系统,总能找出最适合的食材,才在厨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被人称作厨艺大师。 然而薛素知晓,厨艺的巅峰,自己还远远没有达到。 厨艺的巅峰,到底在哪里? 薛素不禁再一次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只是才思索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摸清的,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样在这儿更好的生活下去。不过薛又戈不许她卖蛋炒饭,可是没说不能卖其他的吧?要不然哪来的银钱还酒债? 薛素为的这个便宜爹爹操碎了心。她觉得还是要出去摆摊的。 然后望了望小木屋里头的材料,却不知道应该要做些什么。 系统如今的权限有限,积分也是难获得,昨日经过吃蛋炒饭的食客们的好评,解锁了新的兑换:红小豆。 兑换积分是30,刚好够。 薛素想了想,貌似过几日就是寒食清明了。红小豆又叫赤豆,具有一定养血补血的作用,还能做些清明节特有的东西——青团子。 青团子只需要一蒸熟便可以吃,好的青团用油纸包起来可以七日不变色,不开裂,不变味,不像蛋炒饭还要大动干戈的现炒现卖,这总是斯文多了吧? 薛素眯了眯眼睛,笑起来。 系统出产的赤豆,品质有保证的,绝对甜香沙糯。 青团子是江南一带清明时节吃的一种小吃,上好的厨娘做出来的青团青翠欲滴,甜而不腻,肥而不腴,是上佳的甜品。 寒食节里众人不能动火做热食,便吃这青团。 汴州城虽然属于江北,只是众人都爱江南水乡的繁华风流,连习俗愈发的向江南靠近。 薛素也是日前在街上看见了有人摆摊卖青团,才想起这个的。只是薛素略微尝了一个,才发现这儿虽然兴盛吃青团子,却并不是太好吃,有些干涩,粘牙,并且整个青团微微有些发黑,并不是太好看。 江北地儿并不很会做这个东西。只是大伙儿图个新鲜和风流罢了。偶尔也是文人墨客捻一个青团,念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的酸诗。 做青团首先便是糯米粉,艾草叶子以及做红豆沙的红小豆。红小豆是有了,只是这糯米粉和艾草还没有着落。 薛素想了想,拿了点银钱,打算去市场上瞧瞧。 糯米粉现成都较为粗,艾草倒是很容易就买到了,也不很贵,如今的大梁盛世,帝政清明,百姓和乐,物价也不甚贵,只花了百来文便买到了东西。 如今便只缺关键一味——糖猪油了。 糖猪油是熬制好的上佳猪板油用白糖腌渍十天,便成了糖猪油。这东西需要先做,薛素便拿了银子,跑到猪肉铺子,买了一挂板油,这年头荤油极贵,这么一小挂,就花去了薛素六十三文钱,不过那个屠夫好心,还送了薛素一根骨头。 这年头猪完全是农家自己养的,没有污染,这板油用来做糖猪油,骨头嘛,正好可以熬汤喝。 薛素看了看这挂板油,找了把刀切开,去掉油膜,洗净渣滓,晾干,撒上厚厚的一层白糖,放在了小罐子里头,再等上个几日,这糖猪油便做好了。 十日后,正是三月末了,薛素急急的将一袋子糯米磨成粉末,薛素可不敢将这磨面的工作交给磨坊,磨坊磨得面一般都比较粗糙,达不到做青团要求的细腻。 糯米磨成粉末,青嫩的艾叶在碱水里头微微一烫,捞起来也被研磨出青色的汁水来。 青叶子总有一股青涩的口味,碱水除涩,滚水保色,这样子做出来的青汁才是清香怡人而青翠欲滴的模样。 然后将过滤后的青汁和面,一直揉到青汁均匀的分布,再舀了一勺熟油在里头,再揉匀,便放在一边待用。 红小豆在大锅里煮烂,用布裹着,挤出里头的豆沙,去除皮壳,只留下细细的红豆沙。薛素又特意将自家小破屋前两株开的极好的玫瑰全都剪下来,将玫瑰花瓣剁碎,用糖腌渍一会儿,合着糖,拌到豆沙里。 这样做出来的豆沙甜甜软软,入口即化,还有带了甜丝丝的玫瑰香,极其好闻。这样,这青团的馅儿便做好了。 然后便是包青团了。薛素打开之前腌渍的糖猪油,发现已经变的透明光亮,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子才是上佳的糖猪油。将糖猪油切成小方块儿,每个青团包裹的时候,都在馅儿中放入一小块,再搓成一个小球,密密麻麻的放在蒸笼上。 做好的青团放在蒸笼上,冷水入锅,蒸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出锅,青团不宜多蒸,这时间刚好。 出了锅,再刷上一层菜籽油,将一个个青团放入油纸包,便算是完成了。 薛素刚刚蒸好青团,自己便迫不及待的尝了一个。这青团甜甜软软,豆沙细腻,一向挑食的薛素也很爱吃。 只见那青团青翠欲滴,因为抹了一层熟油,显得亮闪闪的,一个个挤在一起,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有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欲望。 咬在嘴里,第一口,只有外头的一层糯米粉,因为加了熟油的缘故,并不粘牙,还很软弹,吃在嘴里还有一股清新的艾草香味,沁人心脾;再一口咬下去,露出了里头的红豆沙,豆沙香气扑鼻,满嘴都是玫瑰香甜的味道,加上豆沙的香甜,隐隐还有些油,只是却肥而不腻,夹杂这外头的糯米皮,混合在嘴里简直是极品。 一个青团很快便被薛素消灭了。 这才是上佳的青团,甜而不腻,肥而不腴。 第二日早上薛又戈照旧出了家门,薛素便换了男装,梳好头发,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带了一方小凳子,和一个小桌子,便又在外头摆起了摊子。 “哎呀,这不是薛小哥么,好些日子不见了,啧啧,你上回的蛋炒饭可是好吃的紧!怎么不出来卖了?我可嘴馋了好些天。” 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看见薛素的摊子,便上前凑凑热闹,问道:“小哥,你那蛋炒饭是怎么做的?怎么忒的好吃,我回家也做了,和你的差远啦!” 薛素瞥了一眼那妇人,笑了笑:“李家姐姐,这蛋炒饭可是我们祖上秘传的,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快要到寒食节了,今儿我可做了好吃的,您要不要尝尝?”一边拿了个油纸包,打开,给那妇人瞧了。 却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团子,那妇人惊讶:“这......这是青团子?” 薛素点点头:“是的呢,您要不要尝尝?老规矩,您先尝一个,若是好吃,您再给钱。” 那妇人咯咯的笑:“哪能让小哥吃亏?何况这青团子一看上去就比别家的好看,定然也好吃。这是多少钱一个来着?” 薛素笑的见牙不见眼:“五文钱一个。” “可不便宜!别的地儿都是两三文钱一个,你这可是比别人的贵了钱。”妇人惊异的说道。 “哎,李家姐姐,您看这东西不一样呀,我这青团,保证好吃,不如您试试?”薛素笑着说。 那妇人噗嗤的笑:“就你这小嘴,怪厉害的。罢了,你的蛋炒饭都那么好吃,这东西也一定不差。先给我来一个。” 薛素忙忙的递上去,那妇人便剥了油纸,张嘴便咬。 顿时间那妇人的眼神便亮了,却说不出形容的话来:“这——” 忙忙的把一个青团吃光,咽了下去,才说:“薛小哥,你这青团,果真是与众不同呀!再给我来两个!” “那是当然,李家姐姐,我可没骗您罢?”薛素笑道,又麻利的递了两个青团给那妇人,笑道:“李家姐姐,这青团虽然好吃,只是是糯米粉做的,吃多了泛酸,您可也别多吃。” “你多卖两个还不好?”妇人笑着斜了一眼薛素,说道:“罢了,那你就给我五个,我带回去,给我当家的和孩子也尝尝。你这青团做的好,我让街坊们都来买你的。” 薛素自然知道那妇人是因为自己阻止了她再吃,才想帮她多卖些的。 这糯米的东西不能多吃,否则会泛酸,这是人尽皆知的,只是薛素提起来,倒是让人舒心,所以那妇人才这样说的。 “那感情好,姐姐慢走。”薛素将五个青团子包好给了那妇人,同时从她手里接过了二十五文钱,笑着说道。 不多时,许是那妇人回去了告诉了别人,来买青团子的人居然越来越多。 “薛小哥!我要五个团子!” “我要十个!我先来的!” “明明是我先说的!” 薛素微微抹了一把汗,略有些手忙脚乱的用一只草纸盒子打包着一位顾客要的青团。 没想到这青团会如此受欢迎啊,受欢迎也好,这可代表了好多的银钱呢! …… 话说东城区的另一头。 阮钧西今日十分不爽,自家的五味楼的菜是越发的难吃了!什么美食,狗屁都不是!真不懂同样对吃喝十分挑剔的大哥为何能容忍这样的大厨在自家的酒楼里! 呸!今日的那两道菜,鳜鱼肉质鲜嫩,这大厨居然把它切片,然后一碰就碎!怎么能吃?还有那上汤燕菜,那汤是鲍鱼煮的罢?燕菜本来就味道清淡,而鲍鱼汁是极鲜的东西,这样一来,岂不是喧宾夺主!还吃什么燕菜? 阮钧西气呼呼的走在大街上,身后的小厮赔笑道:“二爷!二爷,您好歹也吃点,小的看着也不是很难吃嘛!您就消消气!” 阮钧西停了下来,转过头“呼啦”一下收了手里的扇子,扯住了那小厮的耳朵:“安乐你是想怎地?爷说不好吃还能有差?” “哎哟,哎哟!二爷您轻点儿!小的错了,错了还不成嘛!”安乐求饶道,心里却在嘀咕,二爷的嘴儿是出名的叼,这些东西还嫌难吃,这真是......不过话说回来,阮家大爷二爷,可都是嘴叼之人,很少有合心意的吃食,真不知是哪里来的怪癖。 阮钧西看着安乐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模样,便知晓不知道在怎样编排自己,嘴角一弯,细长的凤眼更是眯起来,手上便加大了力气拧安乐的耳朵:“在想什么?嗯?” 安乐被阮钧西看得心里发毛,忙忙的说道:“没......没什么!小的在想二爷真是天下第一的食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些酒楼有您这样的客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阮钧西的凤眼眯的越发的危险:“你打从那儿学来的?” “小的......”安乐哭丧着脸:“二爷您就饶了小的吧!这......这是从大爷嘴里听来的。” 阮钧西听了这话,才放了手,“哗啦”一下,打开手里的折扇,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安乐!在前头带路!爷要去东门口的刘记吃馄饨面!” “哎哟,二爷,您怎么又去那儿?那儿那么小的地儿,可脏了您的衣服!”安乐急急的跟上去劝道。 “嗯?”阮钧西斜了一眼安乐。 安乐立马打了个寒颤,乖乖的跟了上去。 第三章:刘记铺子的馄饨面 刘记铺子只是个很小的铺子,在东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外头也只有一幅半旧的旗子,上头有两个大字——“刘记”。仅此一样标志,再无其他。 一跨进去,有些昏暗,铺子里头也只有三张桌子,被擦得没有半点油渍,不像其他小摊子的桌子上,用手一摸,一手油。 铺子里并没有客人,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自然没有安静,阮钧西伸了个懒腰,挑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身后的安乐见状,便撤了嗓子:“刘大娘——” 然后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从内屋走了出来,刘大娘年纪不大,却有了些许白发,只是衣裳虽然老旧,却干净整齐,见到是阮钧西,满是皱纹的脸蛋便笑开了一朵菊花:“是阮二爷啊,今儿想起到老身这儿吃东西来啦?您要吃什么?” “老规矩。”阮钧西对刘大娘的笑避之不及,忙笑着转移里话题:“大娘躲在内屋里头做什么?大白天的也不出来。” 刘大娘便笑道更开心,这阮二爷虽然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儿,不但人长得是极俊俏,而且说话也好,对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客客气气的,出手更是大方,就是有些害羞,见了自己还不敢看自己。 “二爷,您不晓得,今儿大街上有个小哥在卖青团子,啧啧,那真是极好吃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老身刚才才买了几个,想着放着等大郎回来吃,哎,那青团子,真是好吃。”刘大娘没甚么文化,也形容不出有多好吃来,只反复夸着东西好吃。 刘大娘是寡妇,丈夫很早就去了,只是留下个儿子,孤儿寡母的,刘大娘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不过儿子也算争气,苦读多年,也中了个秀才,这会儿正念着书,准备科考。若是考上了个举人,也就不必那样辛苦了。 阮钧西点点头,对刘大娘的口味表示信任,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来的人,夸赞的东西也一定不假。 旋即问到:“什么青团子?倒是被你说的极妙的样子。”又想了想,回头对安乐说:“你去买两个青团子来。” 安乐哭丧这脸,这会儿怎么又要吃起了青团子?可也不得已,自家主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买还是得买的,话也是不能多说一句的,不然屁股上准碍上一个脚印。 于是他就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买青团。 安乐才走了一会儿,刘大娘就把馄饨面给端上来了。 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馄饨面,刚刚撒上的葱花飘散着诱人的香气。阮钧西拿了筷子,在汤汁里微微搅了搅。 这刘记馄饨面可是极有名的,至少这东城里许多人家都爱吃刘大娘的馄饨面。 大大的一碗馄饨面,上头是皮包馅多的大馄饨,下头是极为劲道的面条。 要说这刘大娘做的馄饨,馅儿只用猪肉做,加了些许蛋清裹住,不放一点儿葱菜,甚至没有姜末,可是却没有半丝肉的腥味,反而极其鲜香;加之皮薄如纸,几乎能看透里头粉嫩的肉馅,这样薄的皮儿却不会破,这才是高明之处。 馄饨极为小巧,几乎是一口一个。底下的面条是刘大娘自己手擀的,白面里头加了些玉米面,嚼上去更加的劲道。 这馄饨汤也是用猪骨头熬制的,都是前一晚熬好的,撇去汤上的浮渣和油星,只留下雪白的汤汁。 这样的汤汁,里头再放上了三五个去了肠泥的虾仁,可谓是极其鲜美的。再有春日里新鲜的小青菜,在汤里微微烫熟,碧绿色的菜叶点缀在里头,煞是好看。 阮钧西舀了一口,将一只馄饨送进嘴里,只觉得满嘴都是馄饨馅儿的鲜美,猪肉的味道被诠释的恰到好处,馄饨皮则是入口即化,不带半丝的粘牙。 加上精心熬制的汤汁,鲜而不腻,融合了骨头汤的肥美和虾仁的清甜顺滑,却没有半丝油星,真是极为享受的。 阮钧西方才没吃到好吃的坏心情烟消云散,心情舒畅之下竟吃了一口又一口。 等碗里的馄饨面都快要见底的时候,安乐终于满头大汗的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两个油纸包。 阮钧西便皱了皱眉,掏出了帕子,擦了擦嘴角,一幅吃饱喝足的样子:“怎么去了那么久?” 安乐将东西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苦着脸:“二爷,您是没看见!多少人挤在那里买!小的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买着了俩,您还说小的......” “哦?真有那么多人抢?”阮钧西略略有些怀疑打开了油纸包,却看见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青团。看着样子倒是真不错,便拿了,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了不得,阮钧西的眼睛一亮,三两口就把小巧玲珑的青团吃光,旋即又拿了另一个,也马上吃完了。 吃完两个青团的阮钧西心情无比的好,忙忙的起身,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道:“安乐结账!然后带我去那个卖青团的地方!” 东华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断响起。只是似乎好些人都围在一个小摊子旁边。 “让让我们,我家公子要进去!”安乐嚷嚷着,想穿过人群。 众人见阮钧西打扮华丽,举手投足间尽是富家子弟风范,却是阮家二少。便好心的让出了一条路来,看着阮钧西风度翩翩的走到了薛素的小摊子前。 薛素打量了一下来人,却见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公子,气派非凡,面容俊俏,更兼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魅惑。 薛素愣了愣,又忙忙的笑道:“这位公子,您尝尝这青团吧,如今清明节将至,这青团可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我家的青团可是秘制的,很好吃的!” 阮钧西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人,这小子看上去也就是个小孩儿,却是唇红齿白,笑的极开朗。便先满意的三分:“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 薛素笑笑,“是的,是我家的秘方。” 阮钧西便点点头,“把所有的青团都包了!我全要。” 安乐一惊:“二爷!您这......” “怎么了?赶紧付钱拿了东西回家!”阮钧西说道,又扭头转向薛素:“愿不愿意来当爷府上的点心师傅?” 薛素一震,正麻利的包装青团的手微微停了停,撇了撇嘴。这样子出来卖东西还被自家奇怪的爹爹说呢,要是跑去人家里当点心师傅,那不是更没好果子吃? 薛素想起爹爹可怕的眼神,微微打了个冷战:“不不不,公子,小的无才,还是算了吧。这是您要的东西,您拿好。” 阮钧西勾起嘴角,笑的极好看,细长的凤眼在阳光下显得那样的魅惑,“好,等你想通了,就来。” 阮府。 原来是阮府,怪不得大伙儿都卖一个面子给这位小爷让路呢! 阮家在汴州城里经营数百年,一直以来都很爱惜羽毛,深得人心。 如今的阮家的管事者是阮家大爷阮钧笛。 阮钧笛和胞弟阮钧西同为阮家大房之后,只是大房的人丁不多,阮大老爷也死得早,阮钧笛今年十八,却早早的担上了这样的重担,可谓是不容易。 只是阮钧笛做事滴水不漏,几乎不出差错,兼之乐善好施,为人也温文尔雅,在外口碑极好,那些虎视眈眈的阮家旁系也无可奈何,在阮钧笛手里讨不到一点儿好处,连带着弟弟阮钧西也极受人尊重。 看今日众人的反应,看来传言所闻不假。 薛素急急收拢了摊位,跟街坊邻居们告了个罪,答应着若是有需求,明个儿还在此处摆摊卖青团。 …… 阮钧西提了几个刚买回来的青团直奔大哥阮钧笛的书房,推门进去,却见大哥正坐在窗下看着今春的账本。 “大哥!”阮钧西喊了一声:“你怎么又看这些无趣的玩意儿!快来尝尝我刚买着的青团,倒是极不错的,真是难得。” 阮钧笛回过头,优雅的看着自家的弟弟:“我不看,你来看?” “别别别!哥,你可别拉我下水,我是吃撑了要看这种无趣的东西?”阮钧西撇撇嘴:“要是我来,还不被那群老头说死。” 阮钧笛无奈的摇摇头,看着自家弟弟二世祖的模样,叹了口气。 自家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皮,明明那么聪明,却不肯担当一点责任。 也罢,若真让他做这些事,也是绑住了他的性子。 “罢,这些事情我还不放心交给你。”阮钧笛微微眯眼,和弟弟一样的凤眼也越发的狭长,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对了,我方才可接到情报,本打算找你商量,你却不在,又出去觅食了?” “还不是家里的东西吃腻了!你说吧,什么情报?” 阮钧笛合上账目:“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有报,失踪多年的王爷在汴州城里出现过。” “哪个王爷?”阮钧西坐在椅子上,半躺着身子,随手拿了个青团咬了两口,看着里头的豆沙馅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能有几个王爷?”阮钧笛看着弟弟吃着东西,玩世不恭的模样,摇摇头:“不就是那一位么。” “嗤——”阮钧西嘲笑了一声:“他还有脸来汴州城?当年小姨苦苦等他的时候,他在哪儿?过了那么多年,又来这儿,这是故地重游呢?还是想睹物思人?真是好笑。” “人家也毕竟是王爷。虽然对不起小姨,可是总归已经过去了。何况小姨她......”阮钧笛叹了一口气,“小姨也是太想不开了。” 提及小姨,两人便都沉默不语。 二人的小姨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阮家娘子阮青青,口中的王爷也自然是那位“负心汉”汉王梁宇。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 阮家本就是商贾人家,这些年尽量远离皇权也不单单是为了遵守当年先祖不为官的祖训,更是为了和汉王少扯上关系。 毕竟阮家小娘子为了汉王思念成疾,香消玉损,汉王却另求新欢,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提起来,也不好听。 沉默半晌,阮钧笛看见自家弟弟又拿了个青团往嘴里送,才细细的看了那青翠欲滴的青团。“这东西哪来的?没见过你对什么东西那么热衷。” “你尝尝便是了。”阮钧西狡猾的眯了眯眼,说道。 阮钧笛便拿了个青团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忽然便定住了神。 “府上的点心师傅可以换换了。”阮钧笛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阮钧西笑道:“要是人真的肯来,我也不必只拎着这些东西回来了。” 阮家众人都喜欢美食,数十年前,阮家的五味楼还不出名,只是后来有位阮家小姐喜欢美食,这位阮娘子是父母的心头宝,当是阮家上下费了极大的气力,挖来了许多名厨,日日给阮娘子换菜谱,连带着五味楼的菜谱也是时常更换,这才让五味楼美食之名传扬四方。 而如今,汴州美食城的名号已经打响,兼之两位阮家公子都爱好美食,所以五味楼的大厨个个都是顶尖的,然后就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品尝这儿的美食。 汴州城真不愧是风水宝地。 “行了,这种琐事你也放放,还有如今开了春,你这岑夫子那儿,还去不去?”阮钧笛吃完一个青团,喝了口茶,问道。 “哥!那岑老头真是烦人!教的东西爷又不是不会,说不得爷还比他懂得多!哥我不想去。”阮钧西一听这话就来气,说道。 阮钧笛好笑的摇摇头。 自家弟弟天资聪颖,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的确不用学,可惜,这性子太孤傲,也不愿意考功名。阮家虽说家里不想入仕途,但秀才举人却是不少,只是都不出仕罢了。可惜阮钧西却不愿考取功名。 家族里的长辈看不过,施压要管教他。结果这小子来了一个冬日太冷,天气阴沉,不宜学习。还一番大道理把岑夫子说的一愣一愣,最后退了一步,等开春再学。 “岑夫子也一大把年纪了,好歹也是个大学士,你尊重些。你若不去,族里的那些老头可又要说道了。” 阮钧西打了个寒战,比起那些虎视眈眈的族人,岑夫子还是比较可爱的:“罢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嘛!不过那老头,咳咳,得,我还是把剩下的青团拿给他好了。” 阮钧笛笑看着弟弟吃瘪的模样,“你去那就好,岑夫子也就爱好吃点点心,不好吃点还不要,你也多担待些。对了,岑夫子说过些日子有一个女学生也来阮家私塾,语气还颇为恭敬,你多留意些,岑夫子嘴巴严实,问不出来,你找个机会看看到底是何人。” “女学生?”阮钧西潇洒的摇了摇折扇:“好。” 第四章:治愈心的拔丝红薯 薛素乐颠颠的带着今日所得的银子回了家。 只是刚刚进门,就听得一声低沉的喊声:“你去了哪里?” 薛素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却是一个俊朗的男子。 那男子约莫三十多,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窝却有些深陷,看上去有些疲累,身子躲在一袭剪裁得体的紫衣下,却是说不出的清傲。 兼之他气息内敛,颇有一种侠客的风范——自家的小破院里头,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中年帅大叔! “我说的话你又没听?让你好好在家待着,日日都溜出去。”那大叔又出声道。 薛素这才回过神,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而且,这低威压...... “爹爹?!”薛素试探的问了一句。 “哼,我让你别出去,你却又不听话,看来是要找人好好管教你。”大叔并没有否定。 薛素有些无语,自己胡子拉碴,又整日醉酒的爹爹,还是个帅大叔!真是想不到。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只是爹爹的这番气质......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没,爹爹......素素不是有心的......”薛素心里这样思考,嘴上却说道。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女孩子家家,成何体统!”薛又戈握了握拳,忽然又松开:“你娘若是知道......” “我娘?我娘是谁?”薛素有些疑虑,穿越来这些日子,自从知晓自己没有娘之后,便再没有自己娘的第二条消息,这会儿薛又戈自动提起,倒是让薛素疑惑了。 薛又戈的眼神暗了暗,“你娘......” 两个字,如千斤重,从薛又戈的嘴里漏出来,下剩的,却如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 薛又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看着小破院里的那两株玫瑰。 这玫瑰已经被薛素蹂躏过,被用来做青团的馅料。只是如今四月春风,只一夜间,便又开了几朵。薛又戈抬起手,拂过玫瑰花的花瓣,半晌不语。 薛素这才注意到,薛又戈的手指,那样修长而骨节分明,白皙而细腻光滑,甚至比自己的手都来的好看。这样的双手,绝不是普通的书生会有的。 平日里这只手几乎都是脏兮兮的,握着酒瓶不撒手,根本想不到,这双手如此好看。 自己的这个爹,到底是何人? “爹,我先回房了。”薛又戈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紧锁的眉头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薛素觉得沉闷,便出声说道。 薛又戈也不看她,只是用手细细的抚摸那一朵粉色的玫瑰。 汴州城因为有语戏园的名声,所以各种花朵遍地都是,甚至在路边的某个角落,都能见到一两株开的极艳丽的花朵,或是玫瑰,或是月季,或是美人蕉。 薛素家的小破屋前有两株玫瑰的确不是什么稀罕事。薛素转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就听得身后的薛又戈低语:“她......就如这玫瑰一般,极美......” 薛素听得此话,转头看去,却只见那朵开的极艳极粉嫩的玫瑰,穆然凋谢,花瓣从薛又戈的指缝间落下,飘飘然,零落成泥。 …… 第二日晨起,薛素早早的起来,精心的准备了一道美食,一道治愈人心的美食。 昨日隐约提及薛素的娘亲,却勾起了薛又戈的感伤,昨晚薛又戈又是醉得一塌糊涂才回来的。 薛素微微叹气,自己爹娘看来是有许多故事啊。 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到底还是对自家情况不甚了解的。 …… 薛素只准备了三个红苕,一小罐子糖。是的,今日要做的,是拔丝红苕。 红薯即为红苕,也叫做地瓜。红苕清甜,口感绵软,用来做拔丝菜是再好不过了。而这道菜又是极为简便易学的,甜甜软软的口感,老少皆宜。 然而薛素毕竟不是普通的厨子。这道拔丝红薯,自然也要好好做。薛素将红薯去皮,洗净,拿了一把小刀,就在这三个不大不小的红薯雕刻起来。 只见薛素的手快的令人应接不暇,三两下,一个花朵状的东西便呈现出来。薛素满意的看看手里的作品,笑着将剩下的红薯切成小条,也和那三朵花放在一起。 然后生火,往锅里到了些油,将三朵花放入油里炸。不一会儿,红苕就变得有些发红,薛素见状,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捞出来,摆在盘子里。那三朵花被炸熟,已经变得软绵绵,比方才更加像盛开的花朵。 那一层层,一片片的花朵,俨然便是三朵玫瑰。薛素又把剩下的红薯条也放入锅内,如法炮制。 炸好红薯,便是熬制糖稀。 大锅子刷干净,放入小半瓢水,煮开,放入五大勺的糖,小火熬制。看着锅内的糖稀慢慢融化,薛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噔噔噔”的跑到外头,再一次蹂躏了一朵玫瑰花,将其洗净,切碎,放入糖稀里熬煮。看着糖稀慢慢的变得粘稠,冒着小泡泡,薛素便加了一点点香醋在里头。 醋的酸味在这样的温度下散发的很快,加了醋,这糖稀不但不会酸,还去除了糖稀的一点腻味。加了醋,薛素又加了一小勺油,在等半柱香,看着糖稀熬透,熬化,才把糖稀倒在炸好的红薯上。 那三朵花自然被摆在中间,下剩的零碎也被围在三朵花的周围,金红色的红薯上浇着亮亮的金黄色的糖稀,煞是好看。 薛素将刚刚做好的拔丝红薯端出来,正好迎头碰见刚起来的薛又戈。宿醉后的薛又戈似乎很是头疼,一双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 可是浑身上下却已经打理过了,衣服虽然换了一身,却依旧是紫袍,头发挽起,还用了一支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簪子固定,显得极为贵气。 这越发肯定了薛素内心的疑惑,只是看见薛又戈有些吓人的眼神,薛素怎么也不敢开口。 “爹爹?您起来了啊,快来尝尝素素做的拔丝红薯。”薛素将拔丝红薯放在有些破损的木桌子上,笑着说道。 “你又在倒腾什么?”薛又戈看见薛素端了盘子,便厉声说道。 薛素的手一抖,微微撅了撅嘴:“爹爹,您尝一尝嘛。” 或许是薛素的央求,或许是空气里飘荡着拔丝红薯甜甜的香气,薛又戈看了看那一道极漂亮的拔丝红薯,旋即坐下,语气有些奇异:“这是你做的?” “是的呢。”薛素自然欢喜,急急的去拿了两双筷子,洗净,递给了薛又戈一双。 薛又戈似乎有些不习惯,拿了筷子,伸向了菜,却又停在半空中。最后,薛又戈也只是从侧边夹了一小块。 刚刚夹起,便有糖丝丝丝缕缕的落下来,金黄色的糖稀藕断丝连,着实好看。 手边已经摆好了一小碗清水,将红薯放入清水中过一下,把红薯放入嘴里,一股玫瑰的香味便蔓延开,混合着糖稀甜蜜的味道,真是香甜无比。 咬下去,炸的刚刚好的红薯外酥里嫩,外面的糖壳薄脆,还带着热度的甜甜软软的红薯一下子在嘴里化开,瞬间就融化了一切。 仿佛世间万物只剩下了甜,蜜糖的味道覆盖过了一切的苦与恨,一切的烦恼都被这一口甜丝丝包裹,融化,驱散。 这是治愈人心的甜品,这是美食的力量,让人心安的味道。 薛又戈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坐在那里,愣了半天。 薛素就坐在一边看着爹爹的侧脸,深刻明朗的线条,却似乎被某种情绪软化,显得愈发精致。薛素也看得入了神。父女两人便这样呆呆的坐着。 “你很像你娘。”薛又戈忽然开口:“你娘也爱吃甜的东西,也爱做甜的东西,她那样的明媚,娇艳,甜的像这样的玫瑰......” 薛素也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看着自家爹爹入了神,才微微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爹爹,那我娘......” 穿来半年,她只知道爹,却从未听她爹提起过娘。起初以为是娘亲早逝,但是某次醉酒后她隐约听见爹的哭诉,嘴里却是念叨着两个女人的名字。 她心头一跳。两个女人,这故事可就大了去了。 虽然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猜想,爹爹如此作态,和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到底是如何? “收拾一下。”薛又戈忽然站起身来,又回复常态,打断了薛素的话:“马上和我走,送你去见夫子,这些东西以后不许再弄!” 薛素险些抓狂。 自家的爹爹真是冷血,说帮自己找师傅,就真的找了师傅,刚刚还含情脉脉的说着那些话,一转眼就又这样! 亏得自己绝对昨日他想起自家娘亲的可怜之态,觉得不忍心,还特特的做了这道治愈系的菜!真是白费力气! 薛素气呼呼的回了房,坐在床上发呆。索性唤出面板,盘点出自己的积分来。 昨个儿卖了青团,居然收获了105积分。 看样子青团还是比蛋炒饭卖的好。也是,蛋炒饭是主食,也会有人因吃过饭而吃不下。青团勉强算个小零食,吃的人肯定更多。 看了看系统,距离升级还差一半的经验,升级后就又能解锁新的食材了。 想到马上就有许多食材来给自己消耗,薛素才开心了起来,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在脑后。 过了一会儿,薛素气消,才默默的关掉系统,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虽然作为一个外来人,自己并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但薛素却不想违抗薛又戈的话。 薛素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妥,才走出房门。 薛又戈已经等在房门口了,正在背对着房门,不知道想些什么。 看见薛素走到他面前,才打量了一下她,摇摇头:“先去换身衣裳。”然后也不由薛素反抗,拉着薛素便往门外走。 门外停了两座上好的小轿子,一座是藏青色的,略大一些,显得极为沉稳贵气,另一座,却是一顶香纱小轿,粉色的飘纱隐隐约约透出里头的景象,轿子顶上还有粉色的流苏,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行的轿子。 薛素有些迟疑,这,自家爹爹到底是何人?从来连酒钱都付不起,要靠着自己卖东西来补贴,今日却如此出手阔绰,而且这些轿夫一看便是极懂规矩的,也不像是临时雇来的。 莫非,爹爹还是个富豪?那为何又这样落魄? 薛素见薛又戈上了那顶藏青色的轿子,再瞧了瞧自己身上赶紧却是粗布的衣裳,不敢上轿。 “等什么?赶紧上去!”薛又戈上了轿子,在里头说道。 薛素这才勉勉强强的上了轿子,随着轿夫轻柔而稳当的步伐,渐行渐远。 只是不知,这通往未来的轿子,到底能在哪里停下它的脚步? 第五章:归云楼里的神仙肉(一) 小轿子缓缓的停在了一家成衣店门前。掌柜的见从香纱小轿上下来一个穿着粗布服的小丫头,甚是奇异,只是抬头一看见薛又戈的眼神,忙忙的低了头:“......这位爷,您需要什么?” 薛又戈打量了一下店面,指着穿着粗布衣裳的薛素,说道:“你看着吧,照着这姑娘把能给她穿的衣裳都拿来。” “这......”店家掌柜有些迟疑,支支吾吾一会儿,又瞧了瞧薛素,抬头说道:“这位爷您来得巧,小人这儿刚好还有给李家小姐做的十件新衣裳,不过不着急,小人看着小姐的身量和李家小姐差不多,不如试试?” 薛素不敢打断薛又戈的话,只好随着店家进了铺子里头换衣裳。 良久,薛素才从内屋有些扭捏的出来。 这衣裳极为简单,清雅的绿色上襦,淡粉色的破裙,上头印着浅色的团花,齐胸的款式,倒是显得薛素本来就秀雅的脸蛋娇俏动人,手挽着的银红色的披帛,更添一抹亮色,如同薛素娇艳的唇。 薛素本来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只是薛素平日里只是灰头土脸,又常常扮作小子,才不甚引人注目。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如今细细打扮起来,自然是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薛又戈背对着薛素,才一回头,就愣住了。眼前娇小的人儿,这样的明艳动人,这样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这样望着薛又戈,像极了......她娘。 薛又戈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薛素的头顶。 只可惜看起来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这些年的不甚爱惜之下,到底还是有些看不清的粗糙了。 因为被扯动了几小根头发,薛素吃疼缩了缩脑袋。 薛素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薛又戈的手便落在了薛素的耳边。 冰凉的指尖微微触碰到薛素的耳垂,略略有一丝痒,痒到薛素的心里。“爹爹!”薛素觉得自己耳根发烫,忍不住喊了一声,冲破了这样的诡异的气氛。 她不喜欢这样的薛又戈。 这半年来,她亲眼看着自家爹爹时长沉浸在这样的一个人的世界里,而此时,他又这样发作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薛素总觉得爹爹在透过她的样子,找寻着娘亲的身影。 被薛素一声唤,薛又戈涣散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用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说道:“很好看呢,就穿着它了。”又朝着掌柜说:“剩下的衣裳全包好,待会儿有人来取。” 说完,薛又戈一脸温柔的看着薛素,轻轻的牵起她的手:“走,咱们再去银楼看看。” 薛又戈的手心微凉,却握得极紧,好像是怕丢了薛素一般。 只是被握紧的手心有一层薄汗,不知是谁的汗,却让人觉得,那样的隔阂。 薛素只觉得今日的薛又戈十分的不同往常。 再怎么说……她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平常都是入不敷出的财政状况,今日如此大方,又是从何而来的钱? 如果真的是个有钱人,却带着唯一的女儿在外吃苦受累,惹得薛素只能摆摊赚钱养家,这么做真的好吗? 这叫句渣爹也不为过吧? 思忖之间,薛又戈已经在这家银楼为她挑选了好些首饰。 有鎏金的小蝴蝶颤颤,有青金石玛瑙嵌的多宝小花簪,有蜜蜡做的小坠子耳环等,林林总总数十件。都是些精致小巧的物件,适合小女儿家穿戴的。 薛素从前也不接触这些东西,穿越过来更是没见识过这些精致的小东西,只有懵懵懂懂的站着,看着用心挑选的爹爹,和一边笑成朵儿花的掌柜。 不得不说,薛又戈的审美的确是很有高度。 薛素簪了一对金镶珠小蜘蛛对簪,小小的发鬏上两只小蜘蛛横趴着,张牙舞爪的样子,顿时生动可爱起来。 掌柜的在一边夸赞:“小小姐儿带这个果真是明艳动人呀!” 等出了银楼的门,已经是傍晚了。 “素素饿了吗?”薛又戈温和的问到:“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薛素很是不习惯,这半年来,这个爹爹几乎没有这么温和的跟他说过话,今天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反常的有些奇怪。 只是薛素面上不显,无论怎么样,穿越到这个世界上,薛又戈跟她是最亲近的人了。即便是平常对她也不是很好,即便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但始终,这半年多来,薛又戈是她天天见到的人,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上最先遇见的人,还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 “好,爹爹,我想吃什么都行吗?”薛素笑的天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只要是素素想吃,都可以。” “那我们去吃五味楼吧!”薛素提了提裙摆,长久不穿裙子,她有些不适。 “五味楼?”薛又戈皱了皱眉,也不是不行,只是,五味楼即便是被东家嫌弃的狠,但是在外名声如雷贯耳,一般人家,想要吃上一口五味楼的菜,都需要提前预定。 今日已是日头偏西了。 薛又戈不想这个时候在阮家显露身份。有些麻烦,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只是素素想吃…… 薛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她看得懂脸色,晓得父亲肯定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旋即笑开:“或者归云楼也行呀,听说归云楼的红烧蹄髈叫神仙肉!素素可想尝尝了呢!” 薛又戈听得此话,习惯性的摸了摸薛素的小脑袋。 “好,我们去归云楼吃神仙肉。” 薛素被薛又戈牵着手,走进了一家二层的酒楼。 …… 归云楼亦是汴州城里有名的饭庄,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掌柜的来自婉约的江南水乡,掌柜娘子也是说的一口吴侬软语。所以在汴州城落户,开了这样一家酒楼,名为归云。 归云归云,云深不知归处。 富有诗意的店名下,自然藏着令人神往的菜色。 神仙肉便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道菜色。 神仙肉便是猪蹄膀,所谓蹄髈,蒸煮煨炖冻,甜咸酸辣,皆为适宜,便是神仙见了也垂涎,情愿不做神仙也需得尝尝,是为神仙肉。 “小二,上一份神仙肉来,其余的你看着上就成,要好的。” 进了归云楼,薛又戈就颇为大方的点了一桌子菜,两人落座于二楼的临窗位置。 从此出望去,东城街道上的星星点点的亮光尽收眼底,路边的夜市摊儿已然支起。 摊贩的吆喝声也已经和白日的不同,从各类杂货小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是卖灯花,卖小面人儿,卖小首饰的小摊贩们。他们特有的唱和声此起彼伏,颇有一种特别的乐感,吸引了许多大姑娘小娘子,流鼻涕的稚童,闲逛的风流公子哥儿们驻足。 繁华的汴州城,迎来了它一日中最朦胧的时间。 第六章:归云楼里的神仙肉(二) “爹爹,汴州城真好看呀。”薛素双手托腮,眼巴巴的望着窗外夜色笼罩下的汴州城。 “很美,很有灵气的地方。”薛又戈笑了:“不过还是差点意思,以后爹爹带你去京都,那里的夜色才叫金碧辉煌。” “京都?”薛素来了精神。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虽然和前世文化高度相似,却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 就算是她所知的,她也没见过千百年前的京都。 她有些憧憬,京都一定是繁华的,是庄严的,是金碧辉煌的。但她想象不出来,若有此机会,一定要亲自瞧瞧。 “爹爹很熟悉京都吗?”薛素又问。 “是啊,京都才是你的家,等爹爹将事情处理完,就接素素回家。”薛又戈面上的神色不显,眸中却跳跃着火苗,那是以往的薛又戈眼中不曾出现的光。 “接我?那爹爹要去哪里?”薛素还是敏锐的觉查到了薛又戈话里的意思。 “去一个我该去的地方。安心念书便是了。”薛又戈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鉴定的说道:“素素,你只需要跟着岑夫子好生念书,夫子人很好是爹爹的旧识。学问也深厚,定能教会你许多道理。将你托付给他,爹爹很是放心。” 顿了顿,薛又戈又嘱咐道:“就是有人问起,你便只说是岑夫子的远方侄女,借住他家念书罢了。爹爹有要事要办,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几月,定将你接回。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好吗?” 一家子? 薛素有些不以为然,他们一家不是只剩了爹爹和她。 “可是爹爹,您真的要丢下素素一个人吗?”薛素有些失落。 “爹爹不会丢下素素的,你若想爹爹了,可以写信呀。给爹爹写信,爹爹就知道了。”薛又戈道:“一会儿我就将你送去岑夫子家。岑夫子家的娘子你要尊称一声姑祖母的。今晚你便跟着她住。” 爹爹在汴州城还有亲戚?薛素从没听说过。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姑祖母,也充满了好奇。 薛素毕竟不是单纯的10岁小孩子了。她前世虽年纪也不算大,但不是一颗糖就能哄骗的小娃娃,她能够接受这种离别。 就算是他爹爹,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她也能够接受。 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喜欢人生地不熟的感觉。 她好不容易努力的半年,融入的这个时代的生活,好不容易熟悉了满身酒气的爹爹,认得了天天催房租但是又心疼她的房东胡大娘,认得了他们住的小院周边的邻居们。 现在她又要重新开始。 穿上她不习惯的襦裙,带上精致的发饰,读起她并不懂的“之乎者也”。 薛素有些抗拒。 但是她能如何呢?命运的潮流从来是无情的,只能与它逐流。 此情此景,薛素只能懂事的点点头:“那爹爹一定要早些来接素素哦。” “一言为定。”薛又戈笑道。 酒楼朦胧的黄色灯光下,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客官来勒!您要的神仙肉。”突然一声小二的吆喝声传来,打断了父女的对话。 那位扎着蓝头巾的小二,端着一个菜盘上了二楼。一个小黄沙锅摆在了面前。 小二麻利的将砂锅盖子掀开,笑道“唉,二位客官,这便是小店特有的神仙肉了。您二人尝尝。若是有任何不满意尽管跟小的吩咐。” 是肉的香味。 薛素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大块的肉了。如今见到这碗蹄髈,瞬间是眼眸微亮。 看了看面前的神仙肉,也就是红烧蹄胖色泽红亮,酱汁粘稠,加之香味醇厚,单看这色香二字,算得上一份上好的红烧蹄膀。 “快尝尝吧。”薛又戈给素素递了一份竹筷。 薛素接过筷子,却懂事的先给薛又戈夹了一块。 薛又戈看着薛素懂事的模样,欣慰极了:“以前是爹不对你,一直以来忽略了素素。爹爹答应,以后你想吃的想要的谢谢,一定会满足你的。” 薛素听得此话,只摇了摇头,“素素不要这些,爹爹能振作起来,素素变觉得很好了。” 薛又戈叹了口气,有些如鲠在喉,只能说道:“罢了,说这些作甚。尝尝吧。” 薛素见薛又戈动了筷,便高兴的给自己夹了一块蹄髈肉。 肉已经炖的酥烂,轻轻一扯,便轻易的扯下来了。连皮带肉,在筷子尖儿上颤颤巍巍。 薛素对这些古代名店的菜色很是感兴趣,毕竟她前世也是一名大厨,对他的老本行便十分的在意。 一名大厨也必定是一个好的食客,薛素毫不犹豫的自夸,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会吃的人之一。 迫不及待的尝了一下这道神仙肉,入口甜香软糯,咸中带甜,肥而不腻,其特殊的肉香一弥漫在口中,顺着食道滑下去,便是无上的享受。 端的是一份好菜。 嗯?不对!薛素吃了第二口,便觉查出此道菜的特殊来。 这道神仙肉入口即化,甜咸适中,是南北两地的人们都爱的味道。只是这份可口中,又多了一份鲜。 这不是肉的鲜香,更近于水里游的味道。 薛素恍然。这是蹄髈在锅里炖煮的时候,加的不是清水,而是虾米煎汤入锅炖煮,自然有一番风味在。 古人自以三鱼为鲜(鱻)字,鱼虾之味美,已经是深入人心了。以鱼虾煎汤做底炖煮肉,既能提鲜,又能混合肉的肥美,自然是相得益彰的。 妙极妙极! 薛素也得夸赞一声好。这道神仙肉算得上是惊喜了。果然这种知名酒楼的招牌菜,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虽然在她看来,亦是有缺点的。譬如蹄髈皮可整只过油煸炸,这样外皮更兼酥脆,或者直接用糖来炒制表皮糖色,增加蹄髈的红亮度和酥脆度。 本身蹄髈有人爱好的便是这一层皮。软糯香甜,有一种单独先吃蹄髈皮的吃饭古已有之,唤作“揭被单”法。 若是整只蹄髈蒸煮前能以此二法来过油煸,必定更加可口。 又譬如是这只蹄髈炖煮的时候加入的秋油并非是最好的。秋油便是头等的酱油,自立秋之日起,到深秋的第一抽酱油,才叫做“秋油”。 豆酱暴晒九十日方的酱油,又以头道秋油为上佳,以此来炖煮入味,酱汁粘稠后需得不断的浇淋蹄髈,防止糊锅糊色。这样小火慢炖两个时辰,蹄髈自然香醇浓厚。 一盅蹄髈,一壶竹叶青酒,散漫一地的初春清冽,便是神仙日子了。 虽然差强人意,但薛素依旧吃的很是满足。归云楼的其他菜色不甚了了,只属于中等水平,不过有这样一道神仙肉,也可长盛不衰了。 看薛素吃的欢喜,薛又戈还特意打赏了些许散碎银两。 倒是将薛素看的有些心疼。毕竟前几日,她还是一个为半斗米折腰的穷姑娘。 许是见到了薛素心疼的模样,薛又戈宽慰道:“素素不必担心。银钱之事并不是你现在需要关心的事情。以后你若短缺些什么,自打发身边的丫头小厮们去采买,不要亏待了自己。” 说着,还将一个小匣子给了薛素。 第七章:蜂蜜红枣枸杞甜茶 两辆轿子在夜色中穿行了一番,终于在一处府邸门口停了下来。 停的地方是正门。 寻常大户人家是难得开正门的,一般图便宜,家中人物走动都会走侧门,小厮小丫头之流,只能走小门。都是有达官贵人之流才会开正门。 薛素抬头望了望这森森的宅院,问道:“爹爹,这是哪里?” 薛又戈脸上温柔的笑意从不曾停止:“这是阮府别院,岑夫子在阮家学堂里教书。” 薛素点头,却是奇怪,这汴州城里谁人不知汴州阮家?端的是泼天富贵。岑夫子作为这样一个私塾先生,想来也是真的有些本事。 看来爹爹还真是神通广大,连阮家的私塾先生,都能请到。 岑夫子年近花甲,却是精神极佳,说话中气十足,开口也不像薛素想象中的那种老学究气派,话里话外都带了些随意,却让人觉得可亲可敬。 听说是位大学士,桃李满天下,学问甚高。只是晚年不得重用,干脆辞了官跑来教书。 不过岑夫子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也只打量了薛素一下,便领着薛又戈同薛素进去。 进去之后便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 “素素,叫姑祖母。” “姑祖母好,素素给您请安了。”薛素乖巧的给眼前的人请了个安,用余光去看这位姑祖母。 姑祖母人很和气的样子,笑吟吟的,和不苟言笑的岑夫子不同,说话也甚是爽利。 “别太拘着孩子,快起来。”姑祖母笑着受了薛素的礼。便拉着她的手细细看,问一些今年几岁的问题。 “夫子、姑母,素素便劳烦你们照顾了。”薛又戈向两位老人行了一礼。 “一家人何必说烦劳。”岑夫子点头道:“你诸事缠身,这些年又……不必太过牵挂儿女情长。” 说罢,还看了一眼薛素。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一边的岑夫人不乐意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凡是你家女儿受了半分委屈,你这个小老儿岂不难过?” “我不同你计较。”岑夫子摇摇头,无奈的看了老妻一眼,又问到:“……此去西行,必定也是困难重重,可作了万全之策?” “劳夫子费心,自然是有的。”薛又戈此刻的神色颇为严峻。 看着两人似乎要谈论正事,岑老太太忙让贴身的小丫头带着薛素进了内屋。 阮府别院并不小。 东院是给岑夫子一家住的地方,跨院还有个小花园,甚是精巧。西院的屋子都十分宽敞,光亮也很充足,很显然就是阮家的学堂了。 岑老太太带着薛素进了内屋。内屋摆设倒并不富贵,和外头的雕梁画栋不同,屋内只在厅中摆了一只八角珐琅彩梅瓶,略带着一丝富贵的气息。 余下的,都是半旧的陈设。当然最多的,还是一摞一摞的书籍。 岑夫子和薛又戈一样,有很多书籍。 “姑祖母,我爹爹是不是要干大事去了?”薛素仰起头来,问道。 “是呢,所以小素素要乖乖听话。” “素素会的。” 岑老太太指挥着小丫头们在偏厅置下一张软榻,用一扇屏风隔开,这边是薛素的新住处了。 看着小小的隔间,薛素坐在了已经铺设好的小软榻上,有些恍然。 “姑娘,这是您的箱子,您瞧着放哪儿?”一个圆脸的大丫头捧着一只檀木盒子问。 她认得,这是方才爹爹给她的盒子。一时好奇,薛素打开了盒子。 里面都是方才给她置办的金银首饰,还有一些未镶嵌的珠子之类的家伙什;第二层底下一层,更是码放整齐的一层小银裸子,每个都玉雪可爱,约摸是三钱样子,最下面一层是几张十两银子面值的银票,上面压着个小荷包,里头也都是银瓜子儿。 薛素第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银钱,有些看愣了神。 岑老太太见了,捂嘴笑道:“秋霞儿还不快将姑娘的妆盒放在柜子上,平日里多看着点儿,别毛手毛脚的。” “是。”那名唤秋霞的圆脸丫头应道。 …… 夜也已经深了,小丫头们轻巧的剪着灯花,薛素也已经乖巧的躺在她的新床榻上。岑老太太则从秋霞儿手中的托盘取了一盅茶,用小银勺子搅了搅,递给薛素:“素素用些甜茶罢,用完甜茶我们该安寝了,明早还要早起入学呢。” 薛素接过茶盅,是一盅淡黄色的热茶。 看了一眼岑老太太,老太太慈和的说道:“是蜂蜜红枣枸杞炖的茶汤,甜的。素素用些罢。” 一边的秋霞也笑了:“姑娘用罢,好喝的很。” 薛素不是没闻见甜香味,只是有些疑惑不解。原来这时候的大户人家,睡前也会喝蜂蜜水的吗? 一口甜茶下肚,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其实并不很甜,带着红枣特殊的香味,满口回甘。 即便是没见到炖的红枣,薛素也能尝出来,是那种金丝小枣的味道,细腻温醇。 岑老太太见薛素喜欢,便更开心了,在一边絮絮叨叨:“女孩儿家合该如此养护着。你爹爹一个大男人,如何能懂得小女儿家的精心?这还是姑祖家里头的传统,小孩儿睡前必要喝的。你爹爹小时候也喝过。” “爹爹也喝这个吗?”薛素并不错过任何一个关于薛又戈的信息,问到。 “当然了,姑祖家里头的规矩便是如此,只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不甚相同罢了。” 岑老太太笑眯眯的解释:“有道是春食甘,脾平安。春日里头最适合喝甜汤了,养脾健胃,滋补身体的。不过喝完得漱口才得睡觉。” 原来是这样。薛素点点头。 她是个厨子,但对食疗一道并不很精通。但姑祖母丝毫颇为懂行。 “春日主升发,肝气旺盛,易侵袭脾胃,所以春日合该省酸增甘,以养脾气。”老夫人还在细细的说道着喝甜茶的好处,薛素的心思却已经思展开来。 姑祖母的话间提到的家,自然带着一种骄傲之气。 想必也是,有这样的传统,这样的养生之法,必定不是一般人家。 且进了这内屋,薛素一路冷眼旁观之下,所有的丫头说话做事都很有规章制度,瞧着就不像是一般的教书匠人家。 姑祖母的娘家,必定来头显赫。 那么作为姑祖母的晚辈,家中的男丁,爹爹是不是也有一个高贵的出身? 胡思乱想之间,她打了个哈欠。 她目前还是个小孩子,白日里多动弹了会儿,便已觉困倦了。 漱了口,薛素便在塌上安然睡去。 朦朦胧胧之中,还听得薛又戈的声音: “素素,爹爹这便走了,你须得乖乖跟着岑夫子念书——等来年开春,爹爹来接你。” 一夜无梦。 第八章:阮家学堂的鳜鱼菜(一) 第二天晨起,外屋已经有学生来给岑夫子请早安了。 大概是新环境,薛素有些不敢放肆的动弹, 只听得人声,才坐起身来。 一旁侯着的小丫头见了,忙不迭的朝外喊到:“秋霞姐姐,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我晓得了,小葵儿你这个大嗓门,甚么时候改改,也不怕吓着姑娘。”秋霞转过屏风进来。 丫头们有条不紊服侍着薛素起床。 薛素以前从没经历过这些,虽然自己省事儿了,但总觉得有些像个提线木偶,很不适应。 不过好歹是穿衣吃饭都不用她操心着,不然多少规矩她都是不晓得的,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用过早饭,薛素便去了西院。 西院门口有两株银杏儿。如今正是发新芽的时候。 绕过拱门,便听的叽叽喳喳的声响。是好些半大孩子们在里头说着话。 学堂里人数甚多,约摸有二十来个。 薛素坐在最后的位置上,听着各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们“姐姐,哥哥,弟弟,妹妹”的叫着,有些无精打采。 她一个都不认得。 她也不姓阮。 她也不是很能听懂岑夫子教的课。 什么“……往见四子藐菇射之山……”听的她云里雾里的。感觉是前世上文言文课一般。 字她也不会写,勉强能握个毛笔,写的是不堪入目。 岑夫子倒是没说什么,前桌的两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儿却是偷偷笑她。 大约是说她痴傻一类的话。 薛素并不理会,她不是正宗的古代人,穿来也没人教授她这些知识,不会也不丢人。 只是她坐在此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约也是觉察到薛素的不适应,岑夫子将原先的授课改做了读书。 摇头晃脑的念了一上午的书,终于到了午饭时间。 岑夫子有一个要求,无论多晚,必要等他讲授完当前的课,才能吃午餐。 所以眼见着饭点快到了,岑夫子也见许多人蠢蠢欲动,心不在焉,又见右首的阮钧西也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才叹了一口气:“好了,吃饭吧。” 都是孩子,听得这话,立马就轰散开,三三两两的围着讨论今儿吃什么。 薛素从身边的人只言片语里终于得出个结论——原来是阮家的五味楼负责这些公子小姐的吃食,五味楼美食楼之名远播,能吃到五味楼的大厨亲自煮的东西自然高兴,难怪。 薛素是厨子,自然也对这五味楼极有兴趣,加上吃到了归云楼的菜色,所以对五味楼更是向往。 …… 只是坐在最前排的阮钧西却兴致缺缺,自家的菜式对他来说早已吃腻,他的嘴又是极叼,自家酒楼的大厨做的再好,也能被他挑出一堆刺来。 阮钧西伸伸懒腰,眯着眼,对着跟来的安乐耳语两句,安乐便拿了一个食盒过来。 “夫子,”阮钧西眯着眼,笑的像个狐狸:“夫子,这是学生寻来的甜点,是青团,极好吃的,您要不尝尝?” 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岑夫子立马变了颜色,哪里还有什么文人高雅的气质,夫子威严的气势,活脱脱一个贪食的小老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二爷您客气。” 嘴上虽然推脱,只是这手却不自主的伸向了那个精致的食盒。 薛素因为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正好看着这一幕,看着岑夫子接过食盒,背着大家偷偷打开食盒,抓了一个青团就往嘴里送,还一幅十分享受的模样,顿时无语,这,这还是昨日见到的岑夫子嘛! 简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薛素不禁翻了翻白眼。 只是这青团,怎么忒的眼熟? 或许是感受到了薛素的目光,阮钧西一下子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薛素的目光。阮钧西愣了愣,不由自主的走向薛素。 薛素看着阮钧西过来,有些不知所措。这人似乎很是眼熟?这,这不是昨日包圆了她的青团的阮家公子么! 真是天地之小,隔天就能看见熟人。 阮钧西也眯眼打量薛素:“你便是新来的?听说你是岑夫子的远房亲戚?叫什么?” “薛素。”薛素大声回道。 她是有些怕薛又戈的,毕竟薛又戈也是年近四十,比她上一世要大了许多,可是如今在一个半大小子面前,她也并不十分拘束,便响响亮亮的答道。 刚刚咽下最后一口青团的岑夫子见到阮钧西这个魔王跑到了薛素那里,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二爷,这是我的远方侄女,父母双亡,是个可怜的孩子,如今是受他舅舅所托来老夫这儿念书的。” 阮钧西,看了看夫子,又看了看薛素,旋即又笑道:“原来如此,夫子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和新来的同窗打声招呼罢了。”又说道:“夫子,午膳做好了,咱们还是用膳罢。” 薛素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有夫子解围,不然她可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为什么夫子要说是舅家送来的?而不提爹爹呢? 薛素想不明白。 但是今日份的菜色却是上桌了。 今日的菜式主打的是鳜鱼。所谓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时候桃花正盛,鳜鱼也是最肥美鲜嫩的。 不过鳜鱼价高,平常人家也吃不起。 学堂里头的大大小小众人分作了四桌,桌上是一些平常的菜肴,而正中央的便是一条清蒸鳜鱼还有一碗银耳鳜鱼汤。 鳜鱼鲜美,又是五味楼的大厨做的,自然受欢迎,一上来,便被大家青睐,薛素坐的这一小桌四个皆是女孩子,还算矜持,可那两道菜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瓜分了。 薛素也只尝了两口清蒸鳜鱼和一小碗的银耳鳜鱼汤罢了。不过这汤和菜,却让薛素摇了摇头,有些失望。这根本就没把鳜鱼的鲜美做出来! 难道五味楼的菜色都仅此而已吗?也不知是否对它的期望值太高,薛素甚至觉得这质量还比不得昨儿尝到的神仙肉。 五味楼第一的名头,似乎有些名不符实。 尤其是那一小碗汤,薛素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收拾桌子的时候,全桌子的女孩子都用异样的眼神瞧着薛素,又瞧着那碗几乎没动的汤,恨不得把薛素给吃了。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女孩子站出来:“你......你,你是嫌五味楼的大厨不好么!居然没吃完!岂不知是“粒粒皆辛苦”,更何况这是五味楼的菜谱,哼,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没吃过这鳜鱼,怕是吃不惯才不吃的。” 她定睛一瞧,是她前桌的女孩儿。 于是乎与她同桌用膳的女孩子们都附和着她指责薛素。 薛素只好辩解着说道:“我不是不爱吃,只是这汤,银耳、豆苗、鸡蛋配料这样多,完全吃不出鳜鱼的鲜味。那道清蒸鳜鱼也好,只是失了新意。” 刚才的那个女孩子便笑的前仰后翻:“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质疑咱家的厨子?告诉你,我们家的厨子,可是最好的!谁人不赞叹五味楼的厨子是一等一的?真是没见过世面!还有脸跑到我们家的学堂来!” “我……”薛素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听得一声低喝。 “阿琪!谁许你这么指责同窗了?” 众人转头,这才发现原来是阮钧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堂哥!”那女孩子直跺脚,指着薛素说:“这小妮子诋毁我们家的酒楼!你快些把她赶出去!” 阮钧西却并不听,似乎对自家妹妹的直言快语已经是习以为常。 只是扭过头来盯着薛素,饶有兴趣的问:“你不过一黄口小儿,却能大肆评价这两道鳜鱼菜稀松平常,那按你说,该如何让鳜鱼做的好吃?” 薛素并不窃畏,只是脆生生的答:“三四月里头的鳜鱼最为肥美,可要说如何做鳜鱼,那也并不是非得有统一标准的,众口难调,论鲜也要看人的口味如何了。” 念书写字薛素不行,比不过这些古人,可是论做菜,那可是薛素的拿手好戏。 “怎讲?”阮钧西笑问,扫了一眼围在周围的众人,觉得甚是有趣。 此刻也是休憩时间,学生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围坐着交谈。听得阮钧西这么问询一个小姑娘,便也来了兴致,围了过来,支起耳朵听。 “若是喜欢口味重些,自然要数松鼠鳜鱼,炸好的鳜鱼浇上秘制的酱汁,有好吃又好看;若是口味轻些,自然是取鳜鱼丸汤,清淡爽口,要的就是鳜鱼的原汁原味的鲜。”薛素娓娓道来。 阮钧西思索半分,觉得甚是有道理,忽然笑道:“你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纸上谈兵罢了,谈这些,也没什么用处。” “那行,可有地方?我来做。”薛素撇撇嘴,有些不屑,不就是想试探一下嘛,还这样拐弯抹角。 本姑娘最不怕的便是试探了。 阮钧西笑的略略有些奸诈,心里却有种预感,似乎,以后不用愁吃什么了? 某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某只小狐狸的囊中,乐颠颠的跑到了厨房里。 岑夫子看着两人胡闹,唇上的胡须直抖,就要发怒,“给我回来!” 这一个是东家小公子,一个是主家千叮咛万嘱咐照看的小娘子,这才是同窗的第一天,就闹得要上房揭瓦,成何体统? 在一边侍读的安乐也急,自家公子做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刚想拉住阮钧西,却见阮钧西一个转身附在岑夫子耳边:“夫子,刚才那青团子好吃吧?” 提到甜食,岑夫子忍不住有些意动。但此刻提甜点,岑夫子也不能被贿赂到, “都回座位上去!否则便给我回去抄书!” 阮钧西却笑看岑夫子跳跃的两缕小胡子明明是口水就要流出来了,却还强忍着:“咳咳,夫子,非是我胡闹,其实啊,您方才吃着的青团,便是出自这位姑娘之手。” 第九章:阮家学堂的鳜鱼菜(二) 薛素抬头看了看岑夫子,她知道夫子肯定会出来说话,只是看见阮钧西凑到夫子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夫子居然不再阻拦。 “夫子……”薛素望向了岑夫子,拘了一礼。 岑夫子却一改严肃的表情,笑吟吟的说道:“学而亲为之,善也。” 这意思是她不做,还下不来台。 也罢,做就做了,做菜是她的老本行了,没什么躲藏的。 …… 方才说两道鳜鱼菜,都是苏菜系,后世流传甚广,广受好评,做法也并不是太繁琐。苏菜本就以清、鲜、甜三字为要素,自带了江南特有的温柔绵软。 松鼠鳜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状如松尾,外酥里嫩,酸甜可口,老少皆宜。 不过后世的松鼠鳜鱼,多要用到一样现如今不多见的东西——番茄。 番茄之所以被称作番茄,就是因为是从番邦传来的。只是现如今,番茄虽已经从遥远的番邦远到而来,但却没有人用来吃。富贵人家会买来番茄的盆栽,摆在家里装饰。因为会挂着红艳艳的果儿,煞是好看,如今也叫做富贵果儿。 番茄色泽鲜亮,又酸甜可口,无论生吃或者炒菜都是极佳的东西。 鳜鱼,又称桂花鱼,鳌花鱼。是三花五罗里最名贵的鱼,自然也是最好吃的鱼。鳜鱼味甘、性平、无毒,归脾、胃经;补气血、益脾胃,是上好的药膳材料。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它的味道的鲜美。 这两样东西碰撞在一起,自然会产生奇妙的味道。 阮府别院虽是别院,但厨房等地一应俱全。 薛素在阮钧西的陪同下进入了厨房,看着眼前的两尾鳜鱼,斑点齐匀,一瞧着便是极上等的,便笑笑。刚要下手去抓,便有人说道:“我来吧,小姐皮娇肉嫩,鳜鱼背鳍刺有毒,被刺着了可是小人的罪过了。” 薛素抬头,却见一个穿着干净的围裙的中年男子,身形微胖,却笑眯眯的,似乎是一团和气。 “这是五味楼的赵达,今儿的鳜鱼就是他做的。”是阮钧西跟她做了个介绍。 “二爷!您怎么也来了这儿?这儿厨房脏,您还是出去等着罢?”那中年男子看见阮钧西,忙忙的鞠了一礼,询问道。 “不用,爷就在这儿看着。”阮钧西笑笑,朝着薛素笑道:“你是叫薛素吧?你做的青团倒是极好,不知这鳜鱼......” 薛素一惊,他原来是一直能认出是自己的? “阮公子说笑呢,小女子做的东西,公子何曾吃过?” 阮钧西听了这话,也就笑笑,并不戳破她:“赵达,今儿就委屈你,给这位姑娘打打下手,爷要看看,她能做出些什么来。” 薛素并不接话,看了看一脸笑眯眯的赵达,笑着说:“赵大厨,那么就麻烦你替小女子剖鱼了。” 赵达虽然面上不显,但薛素却知道他是有些不情愿的,但却不得不听东家的话。只见他卷了袖子,便捞起一条鱼来,麻利的把鳜鱼的脊鳍和臀鳍的尖刺剁掉,却想要将鱼剖腹,不禁皱了皱眉,“这鱼不能这样剖。” 说着,便一把抢过砧板,拿了一把小刀,先在腹后近尾部处有小眼儿的地方,用刀切一下,使腹内鱼肠与鱼身分离,再用两根插入至腹内,旋转两圈后,将内脏连带鱼鳃一同拉出。 这一套处理鳜鱼的方法行云流水,倒是让赵达看的一愣,额头上不禁有些冷汗冒出。 难不成,这小姑娘真的这样厉害? 薛素并不理会赵达,取了一个盆,将处理好的两条鳜鱼放好,撒了些许黄酒,这样就能除鱼的腥味,并能使鱼滋味鲜美。 然后横放在案板上,用刀从鱼尾部沿着脊骨向头部片取鱼肉,然后从胸刺的根部入刀,小心地剔出胸刺不用。 用一把锋利的刀从鱼肉中间切下,切到鱼皮即止,然后倾斜刀锋向右,左手向左用力拉,剔下右边的鱼肉。调转鱼肉用同样的方法再取下另一半鱼肉,去掉鱼皮。 小心的剔除下来的鱼骨和鱼头,被放入锅内,倒上冷水,加了葱姜和一点酒,小火熬制。 随即薛素找来一块猪皮,猪皮表皮向下放在案板上,将鳜鱼肉铺在猪皮上,用刀剁成鱼肉茸,用猪皮垫在砧板上,可以使剁鱼肉时细碎的鱼刺扎入猪皮中,这样剁出的鱼肉茸中不会有鱼刺,吃起来不必担心被鱼刺扎到。 另外剁鱼肉的时候猪皮上的脂肪会渗入鱼肉茸,让制作出的鱼丸更加可口,然后放入碗中,加入一勺盐、蛋清、黄酒和淀粉,用筷子向一个方向用力搅拌,直到上劲。 看着配置好的鳜鱼肉茸,薛素微微喘了口气,将肉茸递给赵大厨:“赵大厨,这肉茸已经做好了,委屈您做一下鱼丸,可以么?” 赵达看着薛素娴熟的手法,除了年幼力道不足,这刀工都已经和自己这种淫浸厨艺十数年的人不相上下了。 正在愣神,听得薛素的话,才恩恩哦哦的应了,拿了盆去做鱼丸。 是的,她首先要做的,却并非是松鼠鳜鱼,而是另外一道莼菜鱼丸汤。 只因松鼠鳜鱼上桌的时候,卤汁要热,便一定是要即用的。而鱼丸汤须得熬煮汤底,自然是需要先做。 薛素又将熬煮开的鱼骨汤掀开看看,冷水微火熬煮的汤并不显白,反而愈发清亮。薛素便又扔了几根小葱进去,用来吸附汤上头的杂质。 这是莼菜鳜鱼丸汤。莼菜也江南地区的名贵的菜蔬,自古以来便是富贵人家的专供。 这时节能在汴州城看见,甚是难得。不过阮家富贵,有这东西并不奇怪。 莼菜爽滑,吃在嘴里滑滑溜溜,嚼上去微脆,即便是不加别的东西,也都是一道极美的菜色。 相传有祖籍江南的大官儿,因为吃不到莼菜羹,而决然辞官回家享乐。 可见其珍贵和味道了。不过莼菜不能过熟,只要略微烫一下便可。 鱼丸赵达在做,薛素便手脚麻利的取出一条新的鳜鱼开始处理。 重头戏自然还是松鼠鳜鱼。 鳜鱼洗净,在靠近头部的地方切去鱼头,鱼头备用。 要想做好松鼠鳜鱼,需要掌控好三样,即为刀功、火候、卤汁。 松鼠鳜鱼用到的刀法极为复杂,是花刀法。用此刀法片鱼,鱼皮不断,在尾部相连接,这中间不能出一丝差错,鳜鱼肉嫩,若是一个不小心,入锅炸的鳜鱼便会散掉,这样的菜就是失败了。 薛素吸了一口气,拿了把小刀,从头片到尾,没有半丝的停顿,便把鱼片好了。小心拿起鱼身,没有半丝破损的地方。 这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刀法,不要说是阮钧西这个门外汉了,就是赵达,眼里也有一丝惊讶。 此时薛素已经完全进入状态,并不看吃惊的两人,只把切好花刀的鱼肉和鱼头放盘子里,加盐,料酒,葱姜丝腌一会。 一炷香之后,拣去葱姜,用一个鸡蛋搅散,抹在鱼身和鱼头上,再倒入一些淀粉,均匀的抹在鱼身和鱼头上,这样的鱼肉间就不粘连,提起鱼尾抖去鱼身上多余的芡粉,薛素立马将鱼放入已经烧得热的油锅里炸,炸到鱼定型,捞出来,过一会再放入炸一遍。 薛素把炸好的鱼头和鱼身在盘子里摆好,看了看已经做完鱼丸的赵大厨,有瞧了瞧一脸自得的阮钧西,眼珠转了转:“阮公子,赵大厨,这菜马上就好了,只是还缺一道酱汁。这酱汁是我家的秘传,只怕......” 阮钧西倒是走的极为干脆,只是赵达却有些不甘愿。薛素暗暗的笑,刚才不甘愿给自己打下手,这会子有不愿离开,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薛素见众人都已经走了,这才鬼鬼祟祟的从系统里头换了两个番茄。自上次售卖青团后,系统升了一级,现如今一些普通的菜蔬都可以兑换了。 不过她现在也不是很需要这么多食材,只换了两个这会儿没有的番茄。薛素将人支开,其实就是要拿番茄。 若是没有番茄,也可用糖醋汁来勾芡。但薛素本身极爱番茄,有机会用,自然也不放过。 将番茄洗净,切开,将中央的蒂去掉,再去了皮。番茄皮易影响口感,当然要去除。 切成小块儿的番茄,在加了半勺油的锅子里翻炒,立刻番茄的香气便四散开,系统里出产的番茄个大,又红,汁液又多,只一会儿,就已经化成汁,薛素见状,忙忙的加了醋,酱油,盐,糖,再加了小半碗用水和的淀粉,倒入了锅里,这番茄酱汁立马就变得浓稠起来。 薛素见酱汁刚好,便在门口唤道:“松鼠鳜鱼好了。”有小厮在她的指示下手脚麻利的将炸好的鱼端走。 薛素将熬的正好的酱汁装在小碗中,另添了几颗方才顺手煮熟的青豌豆,走了出去。 金黄酥脆的鳜鱼正摆在外厅桌子中央,团成一朵儿花,煞是好看。 薛素端着滚热的酱汁,只听得“吱啦”一声,香气扑鼻,热腾之气氤氲而起,红艳艳的酱汁被浇在了鱼身上,点缀着几颗绿油油的青豌豆,看起来可爱十分。 松鼠鳜鱼做好了。 松鼠鳜鱼之所以叫做松鼠鳜鱼,除了它以花刀切的肉质经过煸炸变得蓬松柔软,状同鼠尾,还因为这酱汁淋上去的那声“吱——”,让人只觉得是松鼠欢快的叫声,悦耳动听。 酱汁和鱼肉触碰,带来的不仅仅是声音的冲击,更有香味的迸发。 周边都是阮家近族的子弟,约摸都是大大小小的孩童,正是好吃好玩的年纪。 听得如此神奇的菜,又闻见香味,早都有些按耐不住。 “钧西哥哥,我想尝尝鱼!”一个胆大的小公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桌上的菜,央求道。 阮钧西却并不十分想让,他也很眼馋这条鱼。但他作为哥哥,不能光顾着自己的口舌之欲。 “安乐!你去给少爷小姐们拿碗来,每人分一些尝尝罢。”阮钧西决定把难题交给小厮,同时给安乐使了个眼色。 安乐立刻会意。他让他分,肯定就是给自家公子多留一些,这不过分吧? 于是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只小白瓷碗,里面约摸也就一小筷子的鱼肉。 鱼本身也不算很大,这么些孩子,也就一人分到一点尝个鲜罢了。 阮钧西自然包圆了剩下的一大块鱼肉。上好的鳜鱼,端的是外酥里嫩,酸甜可口。 鱼肉的鲜香和番茄汁的酸甜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一闭眼,便能感受到江南春色,湿润的风扑面而来,微甜不腻,近处的桃花开的正艳,树下的女孩儿正在拂去肩上的花瓣;远处的渔船上,打扮朴素的渔女正将肥美的鳜鱼收拢起…… 阮钧西放下了筷子,微叹了一口气,闭眼沉吟道:“这酱汁......是什么味道,为何爷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味道?” 薛素神神秘秘的道:“家传绝学,恕不外传。” 薛素见松鼠鳜鱼反响不错,便安心下来,回了厨房,她还得回厨房看着鱼汤。 掀开了那锅鱼骨汤,鱼汤已经炖的很鲜了,将葱姜还有鱼头鱼骨捞了上来,再用一个干净的布袋,装了一些鱼肉茸,放在锅内来回转动,以吸附汤中的杂质。 这汤本是用鱼骨熬制,鲜是不用说了,薛素又将鱼丸放进去,只加了一勺盐,待汤一滚,便倒入莼菜,几息过后,立马倒入汤盆里,上桌。 薛素出了厨房,便见得大家都捧着小碗,眼巴巴的望着小厮端出来的鱼丸汤。 连岑夫子都有些着急。岑夫子本是南方人,嗜甜。对苏杭菜的喜爱自然不必多说,这两道菜十分合他的心意。 一边侍候的赵达也是一副惊异的样子。他是内行,自然能看出这道菜的不同寻常来,然而制作者却还是个黄毛丫头。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是难信的。更加上这样挑嘴的东家都没有说不好,真是头一回。 果真有人是天赋异禀,生而知之。 “这是莼菜鱼丸汤,又唤作青丝白雪。”薛素指着鱼丸汤道。 下人将莼菜鳜鱼丸汤端上来的同时,安乐早就拿了一只小碗,舀了大半碗的汤递给阮钧西。 第十章:阮家学堂的鳜鱼菜(三) 鱼丸汤做得多了些,不至于像松鼠鳜鱼一样,人人都只得了一小口。 众人便纷纷嘱咐自己的书童或是丫鬟去取鱼丸汤。 和方才的香气扑鼻不同,这碗汤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 阮钧西已经尝过了薛素的松鼠鳜鱼,一见到这道清淡的汤,还颇有些不以为意,这道汤比起刚才的松鼠鳜鱼,看起来便不起眼。 翠绿的莼菜叶子打着卷儿漂浮着,隐隐约约有小鱼丸子,青白色交织在一起,倒是显得非常清淡。 阮钧西用汤勺舀了一勺汤,入口。 莼菜爽滑,几乎不需要多做咀嚼,便已入喉;汤汁鲜美,明明看起来不甚起眼的汤,却不似想象中的清淡,是极鲜的,一口入肚,只觉得是万条鱼儿从湖中跃起,在舌尖上跳跃着。 原来汤的可以不用眼睛看,不用鼻子闻,只用舌头一尝,便似乎在嘴里迸发出如烟花般的香味来。 第二口入口。 阮钧西特意尝了一颗小鱼丸。鱼丸并不很大,刚好一口一个。 本以为汤已是人间至鲜,却没想到,鱼丸更甚。 鱼丸虽小巧玲珑,却软弹柔嫩,用牙齿咬开,滚烫的汁水从中流出。阮钧西只觉得已经是飘飘然了,他已经是无法形容鱼丸的鲜甜。 只得叹道:“吃得这道汤,方知甚么是鲜味,原来这些年吃过的鱼鲜,都是唬人的罢了。” 薛素大言不惭的点头表示同意:“谢阮小公子夸奖了。” 阮钧西叹谓不止,只扭头看向一边的赵达:“你也好好尝尝,你若是有薛姑娘一半的灵巧,厨艺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这下可知人外有人了?” 赵达心里是千头万绪,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这鱼,是他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鳜鱼鲜美,然而越鲜美的东西,也就越腥,这鱼虽然是炸的,可是却没有半点腥气,鱼肉外酥里嫩,鲜香肥美,加上这外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酱汁,简直是绝配!何况这酱汁鲜红,鳜鱼又切的如同一朵花,令人赏心悦目。色、香、味,三样俱全,比起他做的那道清蒸鳜鱼来......这道菜,无疑好得多。 再说这道汤,这样鲜美的汤,却看不见丝毫杂质,这一手吊汤的手法,便是极品。 细嚼那鱼丸,软嫩可口,根本就不似平日的鱼丸。鳜鱼多刺,本不宜做鱼丸,可是这鱼丸却没有丝毫的鱼刺,几乎是一口一个。而那莼菜,更是和鱼丸相得益彰,鲜而不腻,清淡而爽口。 赵达作为一个累月常年做菜的厨师,更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差距。 这边阮钧西喝了两碗汤,便觉得十分的饱,才不情愿的放下了碗筷。起身,才看见一边的赵达正捧着汤碗,还在一边喝着鱼丸汤一边思索,一脸正经,不由得好笑,合了手中的扇子,“啪”一下敲在赵达头上:“怎么,如今服气了?爷看你啊,不如拜薛姑娘为师算了,省的以后厨艺不精,被人说五味楼的大厨虚有其名。” 赵达一愣,半晌,却又欢欢喜喜,真的朝薛素拜了一拜:“姑娘!不不不,薛小姐,呸!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薛素扶额,这赵达,还真是痴迷厨艺。只是这也太荒唐了吧?“赵大厨,小女子只是个深闺女子,当不得这样的重任。” 赵达还未回答,阮钧西就笑道:“得了,赵达你就是个死心眼的,爷说一句,你就当真?薛姑娘可是我们阮府的贵客。” “小的越矩了。”赵达有些讪讪。 阮钧西促狭的笑笑,斜了一眼薛素,却发现她在一边低头不语。 周围一些尝完了菜的小姑娘们正三五成群的从饭桌上下来,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而薛素就这么站在一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忽然有些心疼。 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罢了。即便是有什么,和她本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阮钧西忽的开口问到: “薛姑娘,本公子今儿算是饱了口福,不知道,姑娘可否赏脸到府上一聚?”阮钧西笑笑,问道。 薛素一怔。 发现阮钧西正用一种极为感兴趣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无奈,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刚才只是一时技痒,也是见不得别人的挑衅。要是被自家爹爹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责备。 “我......”薛素有些不敢应下,却不敢答应。 “岑夫子,本公子只是觉得和姑娘一见如故,想请姑娘做回客罢了。”阮钧西似乎看出了薛素的窘迫,又向着岑夫子拱手道。 岑夫子听得阮钧西想要让薛素去阮府做客,也似乎颇为难:“二爷,这薛姑娘年少失亲,全都是舅舅带大的,如今她舅舅有事,不得已才托我照看一二,顺带也上几日学,只怕......不太好。” 阮钧西眯着眼睛看了看岑夫子,又看看薛素,才摇了摇扇子,“哦?是吗?岑夫子,您和师娘本就年迈,照看一个小姑娘也不大方便,不如就让薛姑娘暂住在阮府,阮府虽说不比您这儿便宜,但也一定会将薛姑娘当作座上宾的。我和薛姑娘是为同窗,阮府也不会亏待了薛姑娘。” “便是做客,也需得和我家老妻商议一番。”岑夫子有些为难。 薛素却并没有细听,明明是爹爹将自己送来这学堂里的,可岑夫子,为何硬要说是舅舅? “夫子......我......” 岑夫子看了看薛素,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也罢,老朽和阮府自然关系甚近,这孩子可怜,能得阮府的照顾,自然极好。只是......还需得会知老妻一声。” 阮钧西听得岑夫子同意,这才点点头,笑看着薛素,“薛姑娘,既然如此,我便期待姑娘下回来府上做客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扫在衣裙上,隐约有流光闪动。 这衣裙不知用何种丝线混织,竟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薛素低头间却看见了身上穿着的春兰色衣衫上有一点污渍,那是方才下厨时溅到的。 今日是正式入学堂的日子,丫头们给自己准备的衣裳也是上好的,春兰色的交领上襦,绣着只可爱的小猫咪,衬的薛素愈发可爱。 只是在华贵的衣衫上,有几点污渍,显得极难看。薛素叹了口气,大约自己就像这几道污渍,和周围的世界融不到一起罢了。 锦衣玉食的生活,不适合自己罢了。 …… 约摸酉时三刻,学堂终是结了今日的课业。 “今日回去,要熟读所学内容……”岑夫子看着众位公子小姐收拾着东西,嘱咐道:“另外,每人回去作一句诗,或半阙词,不拘什么,写今日尝过的鳜鱼莼菜羹来。” 底下学生一片哀嚎。 “夫子又留课业!”胆子大的孩子已经表达了不满。 “阮小鱼,你岂不知温故而知新?”岑夫子严肃的教诲道:“今日鳜鱼菜想必很值得回味,你若是没有写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写下来,岂不是更好?后日便交上来。” 名唤小鱼的女学生撅了撅嘴,只能点头:“知道了夫子。” …… 见大家都陆陆续续的走了,岑夫子忽然叫住薛素:“素素。你来,你舅舅嘱咐了些事情与你。” 薛素随着岑夫子来到了书房,半晌才说到:“素素,你父亲走了,将你托付于老夫,命你好生读书。” 薛素已经知晓此事,并不很惊讶,只是多问了一句:“夫子,我爹爹不辞而别,是为了什么?” “他事多,你也不必多问,安心的读你的书就好。......阮府......”岑夫子顿了顿,看着薛素叹了一口气:“阮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阮家两位少公子,都是极精明的,你父亲......” 岑夫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薛素迷惑不解的样子,才叹气说:“罢了,你不知晓才好。你父亲既然将你托付与我照看,那老夫也就要说你几句。”岑夫子嘴唇微动:“今日这事,你是做的有些过了,女孩子有些自己的喜好,并不是稀奇事儿。夫子并不阻拦你,只是你要知道在人前,必须得避之锋芒。你可知阮家两位公子生平最爱的便是美食?如今阮家邀请,你也不好辞谢,好在在汴州城里,阮府名声上佳,两位公子也是循礼的人,对你的影响不大。只是你进了阮府,这性子要改改。” 岑夫子是真心为她思量的,薛素不是傻瓜,能听的出话中的尊尊教诲。便点了点头:“素素知道了,素素定将夫子的话铭记在心。” 岑夫子看着薛素乖巧的模样,也不忍心过多苛责,只道:“你去罢,内屋该摆饭食了,去玩了,老太太必定是要心疼的。” 第十一章:春深闲日青梅酿酒 (一) 正厅里头,姑祖母正笑眯眯的看着小丫头们服侍薛素净手,道:“我竟不知素素有这等好本事!也是,可怜了这些年没了亲娘,爹爹又不好生管着,让你早早的就当家。” 中午十分做菜的事儿定是瞒不过岑老太太这个当家主母的。不过岑老太太也甚是开明,并不觉得做菜是件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如今大梁民风开放,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并不局限于闺阁内弹琴作画。 事实上,若做得一手好菜,在寻常人间之中,定是会被媒婆踏破门槛的姑娘。 “姑祖母,您说笑了,素素也不过是胡乱做些罢了。小时候在爹爹的屋子里头翻到了一本菜谱,照着学了些,”薛素倒不是怕姑祖母问责,只是她这身厨艺甚高,光推脱于天赋,难免有些说不过去,便开口解释道。 “素素是个聪明的姑娘。”岑老太太并不在意,只是笑道:“素素这般天赋,定是学什么都快的。只是素素,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只是寻常人家。素素是不一样的。今日起,姑祖母教你写字好不好?” 薛素依旧乖巧。她也知道自己写的字很是不堪入目。 要想彻底的融入这个世界,学一手好字,必然是至关重要的。 见薛素应下了,岑老太太便唤了一个小丫头过来。 “素素瞧瞧罢,这个丫头今年十二,是今年刚采买来的丫头,家室清白。如今就叫她与你作陪,也好日日服侍与你。”岑老太太笑道:“还不跪下认个主儿?今后你便跟着薛小姐。” 薛素被唬了一跳,从前她过的都是一个人的生活,就算有保姆,也只是雇佣关系罢了,等穿越来,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更不要说用人服侍了。 如今让一个孩子专门服侍于她,她倒是有些不安。 只是这个小丫头很是利落的给薛素磕了个头:“奴婢二丫,给小姐磕头了,请小姐赐个名罢。” 薛素望向岑老太太,只见她点了点头,才唤她起身来:“你起来罢,让我瞧瞧。” 二丫起身抬头,眼睛却仍旧下垂,并不直视薛素。 看得出来规矩也是极好的。 薛素见二丫生的眉眼英挺,又是个爽利的女孩子,便道:“你本家姓什么?” “奴婢本家姓吴,口天吴。”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薛素沉吟道:“你生得英气,叫得太生硬不免冲撞了女孩儿的娇柔,便唤作霜雪罢。” “霜雪谢小姐赐名!” 一边的岑老太太见了,惊异道:“素素学问甚好,是父亲教的么?” 薛素只得答道:“爹爹那有好些书,寻常无事的辰光,素素便看那些书,便记得了。” 岑老太太一把搂住薛素,在怀里抚慰:“为难素素了。竟不知你这日子过得如此艰辛。唉,戈哥儿真是,这么些年,苦的是你啊。” “戈哥儿?”薛素听得这个称呼,不禁疑惑。 “便是你爹爹。”岑老太太笑道:“你爹爹排行第二,小时候便唤他戈哥儿。我仍记得那年秋日,戈哥儿才三岁,自己爬上树,吓得嫂嫂在树下直唤他下来——那年我还没出嫁,还是我拿了一串儿草编的蚂蚱将他哄下来。” 岑老太太脸上现出怀念的神色:“一转眼,连戈哥儿的丫头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漂泊在外,为难他了。” “可是爹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薛素听了会儿,歪着脑袋问到。 “谁同你说爹爹是离家出走啦?”岑老太太捂嘴笑道:“素素不要听别人的闲话,你爹爹是有苦衷的。好啦,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情——用饭罢。” 说着将薛素领上桌,用起晚膳来。 …… 春日总是生机勃发的,孩子们也在悄悄的长着个头。日头也见长,熬到下课时分,天光还大亮着。 这日下课,薛素正临窗坐在案桌前,临摹着一本簪花小楷《灵飞经》。 霜雪正在一旁给她磨墨,一只小燕儿从窗檐下飞过,薛素刚巧写完一张纸,正停下来歇息。 抬头望去,小燕儿已经落在屋檐下的巢穴里。隐约听得“叽叽叽”的声音。 看薛素看的入神,霜雪笑道:“这是燕子寻了吃食,回来喂幼鸟呢。屋檐下有燕子,今年又是个好年呢。” “是吗?”薛素看得有趣,换做以前,她从不曾见过这些场景,只觉得新奇又好玩。 “燕子记得幼鸟,回巢抚育,我的爹爹甚么时候回来呢?”虽说薛又戈走了不多时,但薛素却还是挺念想他的。 或许是受了原身的影响,她虽不至于将薛又戈视作神明,但依赖之意却十分明显。 幼鸟恋家,大约也是这世间长情。 “薛姑娘——”一个丫头从窗前经过,正挎着个小篮子,见薛素正在发呆,便唤了一声。 是岑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小葵,小丫头比薛素还小些,正是贪玩的年纪。 薛素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很是喜欢小葵儿,除了嗓门有些大之外,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 “你挎着什么呢?”薛素笑问。 “奴婢正要给姑娘送去呢!是新摘的青梅。”小葵儿将篮子上的遮布掀开,是一篮子圆润可爱的青梅。 薛素见了,不自觉的泛了口水。 四五月间的青梅,最是爽脆。就是太过于酸,若是直接吃,只怕是一颗下去,便先倒了牙齿。 小葵儿开心的拍了拍手:“姑娘,这青梅是我们后园里栽种的树上摘的,年年挂果,都是上品,拿来腌渍果脯,酸酸甜甜,最是好吃了。今年雨水多,怕再过几日便不酸了,今儿秋霞姐姐亲自带我们采摘的。叫我来给姑娘送一些。” 薛素很是欢喜。前世青梅下来的时候,她总喜欢买一些回去,或是煮酒,或是腌渍,都是极爽口的小食。 今日见了这一篮子的青梅,她也有些意动。 霜雪接话道:“小姐今日已然完成了老太太的课业,不如我们便歇歇,去做些别的什么都好。” 薛素点头,她老早就想去了,便丢开了手里的笔,欢喜的接过篮子。 篮子里的青梅还带着些叶子,一瞧便是新鲜摘下的。薛素让霜雪去洗净,并一定要去掉果柄。果柄是最影响口感的东西了,一定要去掉。 霜雪点头,便绕去后头打算清洗青梅。 薛素见她走开,确认身边无人,才点开了系统。 上一次做的松鼠鳜鱼,许是量少,收回的积分也只刚够她换取番茄的。如今她住在这,衣食不缺,起卧皆有人服侍,虽说很是方便,但她却没多少机会去赚积分了。 这亦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如今她还是个孩子,总是多有不便的,等她大一些,再考虑这些问题也不迟。 今日她也不打算腌渍青梅,这么新鲜的青梅,泡成青梅酒,定是极佳的。 她进入系统,是想换取一些冰糖的。 冰糖不贵,一大包紧紧只需要十个积分。不是她不想用外头的冰糖,只是这年头虽说已有冰糖出现,但多数都色泽发黄,还带了些苦味。 这是制作工艺的问题。后世制作工艺改进,才出现了如冰晶般雪白的糖块来。 浸泡青梅酒,冰糖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之一。若是冰糖本身发苦,泡出来的青梅酒,自然也就带了些苦味。 等霜雪回来,她已经将换取的冰糖放好在一个油纸包中,便说是外头采买的就行。 “小姐打算做些什么?”霜雪帮着薛素将洗净的青梅一颗颗擦干,晾在干净的箩筐里头,忍不住好奇的问到。她也是知道薛素有一手好厨艺的,故由此发问。 “你去厨房问问可有粮酒?不拘什么,只要是酒都是可以的。”薛素回应道:“今日酿青梅酒。对了你去我的匣子里取些散碎银钱罢,别亏着厨房。” “小姐要一坛子酒罢了,还用得着这般?”霜雪笑道,虽然她知道薛素不过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但岑老太太一向对她十分上心,下头的仆人们也不是傻子,自然对薛素一百个恭敬。 “酒是另外要的,自然要给钱的。你去便是了。” 薛素却不这么认为。她如今银钱不短缺,老太太也说了,每个月她爹爹也会给她寄一笔银子来,以此作为嚼用。岑家丝毫不取,都给了薛素,她的吃用都是老太太安排的。 薛素自然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她银钱不短缺,不必如此吝啬。 “那奴婢去了。”霜雪抓了几颗银瓜子,便去了厨房。 第十二章:春深闲日青梅酿酒(二) 待霜雪将酒取来,薛素见这酒浑浊,才知这时候的酒亦是一般。 没经过二次蒸发的酒,粗糙且浑浊,酒精度也不是很高。 “小姐是说那种清酒吗?”霜雪见她不甚满意,回答道:“那些都是名酒了,寻常人家轻易买不着呢。奴婢只在年前老爷老太太家宴的时候见过一回,酒色清净,香味四溢,是窖藏的好酒。” 薛素点点头。估计那种酒如今很是贵,不过她仍旧有办法。 不过是再蒸馏一遍罢了。 说做便做。 薛素见厨房也正忙着晚膳,并不打扰做饭的厨子。只自己寻了空着的炉灶,唤了个小厮,让他生火热灶。 将两坛粮酒倒入锅中,蒸笼叠在锅上,在往蒸笼上放一个铜质的小锅,锅里放入冷水。 几根细长的芦苇杆插入了蒸笼,一头链接在了铜锅底下,一头放在酒坛口。 简易的蒸馏装置便做好了。 灶台里的柴火旺盛,很快就有酒香弥漫。 虽然这种法子很是简陋,浪费的也很多,但小规模的馏取一些酒,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厨房间已经挤了好几个小丫头。她们本是要布置晚膳的,却都被薛素做的这个东西吸引了眼球。 霜雪紧紧盯着芦苇杆的一头,不多时,便有几滴清澈的液体从管口滴下。 “小姐,有东西出来了!”霜雪惊叫道。 薛素嗅了嗅,确认的确是醇酒,虽然度数仍旧不高,但已经足够。这才确认了很成功。 青梅酒适合夏日小酌,更适合女孩子喝,酸甜可口,生津止渴,现如今的天气浸泡,过些日子天热,便可以拿出来取用。是故并不需要很高的度数。 但蒸馏的速度属实不怎么快。并且两坛子原酒,只蒸出一小壶的清酒来。而青梅酒需要的量可也不少。 霜雪对此很是感兴趣,自告奋勇要留在厨房给薛素看着出酒。薛素没耐心等着,便嘱咐了两句,打算先回去用膳。 ……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岑老太太这个当家人。 晚膳的时候询问了几句,薛素便仔细的告诉了岑老太太。 “你这个小调皮,罢了,随你折腾,只记得酿出好酒,须得分祖母尝尝。” “那定是自然。等夏至日,素素一定请姑祖母和夫子来尝尝酒。”薛素笑道。 “素素酿的酒祖母定是信的。”岑老太太想了想:“今日去阮府拜访,正巧汴州同知的夫人也回了娘家做客,说是要回来小祝。我见她还带着女儿,阮府并无同龄的小姐,定是有诸多不便的。” 顿了一顿,岑老太太又说道:“我隐约听得阮家二爷同老爷提起要邀你过府中小住些日子,也好陪同知家的小姐顽两日。” 薛素有些疑惑,她早知阮钧西会邀请她,但如今带上一个并不认得的同知家小姐,她却是没听他提起过的。 “同知家的小姐与我并不相熟,为何要我作陪?”薛素摆摆手,“我如今不过是个寄住在亲戚家的小孩儿罢了,阮府行事也是离奇。” “莫要胡说。你和阮家还是有亲在的,秦同知家的小姐也能算你姨表姐儿了,你去也没甚么不好的。” “我和阮家有亲?”薛素脑子一团浆糊。 她怎么又和阮家有亲?爹爹到底是何人?她又是谁? 大人们都不告诉她,甚至对此讳莫如深。岑老太太似乎明白整个事情的始末,却依旧不肯对她详细叙说。 “是呀,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素素勿要妄自菲薄,阮府请你做客,你便去罢了,和别人也不要轻易提起你的事儿。”岑老太太嘱咐道。 “知道了姑祖母。等回头青梅酒酿了,我也带些去,见了姐妹总要带些什么见面礼。”薛素点头,总有一日,她定会知道的。 “好孩子,做的很对。” …… 考虑到众多作用,本是小打小闹泡两壶小酒的薛素,终究决定多造一些青梅酒。 过滤后的酒酒香怡人,酒色清冽,酒味绵软,经过岑夫子的鉴定,已经算的上是上等的好酒。 被鼓励的薛素兴高采烈的让人买来些小酒坛子,一口气酿下了二十坛的青梅酒。 看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二十坛酒,薛素十分有成就感。 这次酿造的青梅酒,色泽清亮,光看颜色,也知道一定会很成功。 想到夏至之后便可以尝到今年的青梅酒了,她不由得期待起来。 青梅酒若论做法,并不很繁杂。只需要将新鲜的青梅洗净去蒂,一层冰糖一层青梅的铺垫,灌上白酒,封好封口,贴上酿造日子的封条,窖藏进地下,等个个把月,便可以尝到风味独特的青梅酒了。 青梅酒自酿制的头一个月起,便可以开坛品尝了。酿造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乃至次年的酒,都有不一样的风味。 薛素本身最爱夏末秋初的时候饮青梅酒。这个时候的酒还有一丝酸,最是可口。 七月流火时节,茶饭不思的午后,饮下一杯酸甜开胃的青梅酒,怡人心脾。 …… 没过了几日,阮府果然派了人来接薛素小住。 薛素也没扭捏,她同阮钧西同窗数日,知晓他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虽然每日里说不得几句话,但还算是友好。 既然是朋友邀请做客,也不必矫情,大大方方便是了。 霜雪替薛素整理了几件家常穿的衣裳首饰,带了常用的物件和些打赏人的银两,同薛素一起上了阮府的马车。 马车十分稳当,看得出来车夫也是受过训练的。 薛素第一次坐马车穿过整个东城区,撩起车帘子向外望去,似乎和平常看的不太一样。 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但见得挂着阮府旗帜的马车,都退让至一边让她先行。 看来阮府的名声真的是不错。 “让一让让一让。”忽然外面有不一样的嘈杂声传来。马车也随之停下。 薛素本已经放下车帘不再看外头的景色,车子忽然停下,她便好奇的撩了帘子向外看去。 车夫正同一个穿着深色绫衣的中年男子作揖行礼,见薛素撩了帘子看过来,便过来恭敬的请示道:“薛小姐,请稍等,前头是驿站押送的犯人,两车相遇不好过去,需退避一下。” 薛素点头,这才发现马车正巧拐入了一条窄巷中,迎面而来的同样是一辆马车。 方才同车夫讲话的中年男子望见这边的情况,像这边点头示意。 薛素退回了马车内,任由车夫掉头退让。 心中却是止不住的疑惑。 方才她清清楚楚地听得车夫说是驿站押送的犯人—— 但对面中心的马车,车辙浑厚,深蓝色的绫罗四壁,虽然颜色暗沉,但薛素依然看出马车的富贵之气来,并不是普通的马车。 唯一奇怪的便是车门前用木栅栏拦着,上头明晃晃的挂着一把铜锁,甚是沉重的模样。 里头应该有人罢?薛素疑惑,但见马车纹丝不动,跟没有人一样。 一般犯人哪有用的是马车好生押送的?怎得这辆马车如此奇怪? “小姐,到了。”车夫恭敬的语气,将薛素的万千心思都收了回去。 薛素掀开了车帘,微微深呼吸,旋即将万千心思埋藏于心底,脸上笑靥如花:“谢这位小哥。” 那赶车的小哥见薛素如此客气,忙称不敢当,恭恭敬敬的请了薛素下来。 马车停在了一道门前,正是阮府侧门。 阮府别院尚是极其繁华,更别说是这正府了。阮府在汴州城的南边,占地百亩,后头还带着个园林,其中园林里最高的建筑便是语戏楼,听闻是阮家小姐香逝的地方,阮府园林里的牡丹花也因此极负盛名。 阮府地方极大,这一府一园便占去一整条街。薛素停下的地方,只是一扇小门罢了。 她下车没多久,便有一管家娘子从侧门将薛素领进,穿过抄手游廊和两道垂花门,再穿过一个小花园,便到了一所小院落里。 那管家娘子便告诉薛素,这是她暂住的地方——紫菀院。 紫菀院并不十分大。但却很是精致,特别是院里的一道回廊,廊上爬满了紫藤花,虽说已经差不多过了时节,紫藤花已经开始衰败,但依稀能看见花朵盛开时的盛景。 廊下有一架秋千,大约是年代已久,做秋千的木板已经有些老旧开裂。 大约新做的时候,院子是有主人的。 香风习习,花瓣飘落,美人儿在秋千架下欢笑打闹,真真是极美的场景。 大约便是“绿蔓秾阴紫袖低,倚坐秋千儿女嬉。” 世间美好大抵不过如此。 第十三章:五味楼的响油鳝糊(一) 领薛素进来的管事娘子唤作吴妈妈。 吴妈妈看薛素在已经凋谢的紫藤树荫下驻足不前,便笑道:“这原先是我们小姐最爱坐的地儿了,可惜已经是十数年没有人住着了。” 原来是阮家小姐的屋子。估计是阮家这一代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小姐,才将此地空闲了下来,倒是被她捷足先登。 薛素随着吴妈妈向屋内走去。 跨进屋内,也见屋内的摆设无一不精致而贵重,却没有半点俗气,一瞧便是极有教养的大家小姐闺房。 何况这精致的梳妆台上的妆盒齐齐打开,里头都是上佳的首饰头面,而且款式都极为独特,显然是银匠们花尽心思做的,款款不一,用料考究,颜色也是闪亮如新,一看便是时常拿去翻炸的。 这可极为不简单。 薛素微微失神,这院子明明就保留着某一种风格,按照这样的摆设,定然是阮家某位得宠的小姐的闺房,为何要腾出来给她这个外人住? “吴妈妈,这是......”薛素犹豫半晌,才问了领自己进来的吴妈妈。 吴妈妈微笑:“薛小姐便安心住着罢。这紫菀院,已经数十年没有人住了。” 薛素心下微疑,见吴妈妈人十分和气,却不肯多说,便坐在了精致的小绣墩上,待要再问,却见吴妈妈走出了屋子。 “你在这儿乱晃悠什么呢!也不怕惊扰了小姐。” 略带了半丝耍赖的口气响起:“呀,是吴妈妈。二爷叫我来看看学小姐安顿的怎么样,若是安顿好了,不如来一见。” 却是熟人安乐。薛素认得是阮钧西贴身侍奉的小厮安乐的声音,便起身走出门。 吴妈妈正和安乐说话:“既是二爷请小姐,那你就回了小姐罢,可别多嘴。” 安乐忙忙的点头。 薛素无法子,跟着安乐穿过弄堂,转了好几个晚,七歪八扭的到了一处大院子里。 院子的正房门紧闭,可也许是听见了安乐颠颠的脚步声,里头传出来颇温雅的话:“可是薛小姐?请进来一叙。” 安乐笑的见牙不见眼,忙忙的朝着里头回到:“大爷,是薛小姐!” “碰!”一声,安乐的话才落地,就听得一声响,却是一只锦缎面的男鞋,从窗子里飞出来,正好砸中了安乐的脸。“安乐你个小崽子,还想干什么?去去去!”某人略带些痞气的声音响起。 安乐便瞬间苦了脸,抓住了摔在脸上的鞋:“二爷又用鞋子打我!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八双了!二爷您的鞋可真没了,您可没鞋穿了!” 里头阮钧西的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爷说过打了你的脸的鞋就不穿啦?爷还穿。” 薛素看着安乐苦瓜似得脸,不禁好笑,阮钧西还是这个模样,主仆俩就是一对活宝。 等进了门,薛素才见到里头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她日日得见的二少阮钧西,这薛素自然认得。 却见他正斜斜的倚在榻上,拿了只琉璃壶,正往嘴里送美酒,狭长的凤眼微眯,像足了小狐狸,还是只漂亮的小狐狸。薛素微微叹气,一个大男人,没事长得那么妖孽干嘛。 另一个薛素倒是没有见过,也坐在榻上,手里执了一枚白棋,坐姿挺拔,端的是稳重大方,和阮钧西完全是两个人。只是一双凤眼和阮钧西没有半分之差,让人不由得称赞生得好一双含情眼。 薛素心下明了,这必然是阮家大郎阮钧笛。不过人阮大郎即便是有了这凤眼,在这男子身上,可是没有半点妖孽之气,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温雅,加上一袭月白色的家常衣衫,啧啧,阮家尽出美人......啊不,是帅哥啊。 “小女子薛素见过阮大爷阮二爷。”薛素微微行了礼,道。 “薛姑娘是二弟的同窗,在阮府是贵客,如何要行这样的大礼?”阮钧笛微笑的说道。“我表字合萧,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叫我合萧。” “呸呸呸,大哥,你这是抢先一步啊,人薛姑娘连我的表字都不知,怎的要先知道你的?“阮钧西听了这话,很是不满,问道。 “这是你自己不说。”阮钧笛听得微微挑眉:“罢,谁与你计较这些。这样不如托大,姑娘叫我阮大哥也可。” 阮钧西哼哼两声,便不语,半晌,才说道:“素素且在紫菀院安心住下。紫菀院好多年没人住了,那些的东西,便都归了姑娘,也方便姑娘用。” “这,这怎么能行......阮......阮大哥。”薛素深知那些东西的贵重,不敢接受,但她知晓阮钧西是个魔王,说一不二的主儿,便求救似的唤了一声上座的阮钧笛。 “姑娘别推了,这些东西,就当是大哥送小妹的见面礼。怎么能推辞?”阮钧笛虽然听得薛素的推拒之意,却依旧劝着她接受。 薛素见推不过,也只好受了,权当暂且使使。等以后.......等爹爹回来......她还上便是了。 想到爹爹,薛素不禁有些感叹,看来这爹也不是白当的,虽然穿越来这些日子和爹爹相处不多,却养成了如此大的依赖。 阮钧西看见薛素微微有些惆怅,便使了个眼色给自家哥哥。阮钧笛会意,开口说道:“薛妹妹在阮府有任何需求,便同下人说便是。明儿我俩的表妹秦小姐也来府上小住些日子,你俩年岁相仿,正巧可以做个玩伴。” 阮钧西听得此话,便丢了酒壶,赖在椅子上:“大哥,秦子湘这个小丫头你还不知是什么脾性?怎得非得让她来?” “她不过是年纪小爱顽,好歹是你的表妹,如此背后说她,被小丫头听得,又要闹腾了。”阮钧笛不赞同。 “她算哪门子的表妹?她娘亲不过是个庶女罢了。我阮家的表妹从来便只有一个。素素你说是不是?”阮钧西也斜着眼睛,忽的问了一句。 薛素被唬了一跳,他问的是什么话?他们阮府的家室,问她一个外客作甚么? “阮钧西!”阮钧笛皱了皱眉,略有些不赞同的叫住了弟弟:“莫要胡说。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用晚膳罢,不要误了时辰。” 本来有些不服气的阮钧西听得要用膳,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哥,不如我们去五味楼罢,也算是为素素接风了。” “你不是盛赞薛姑娘的厨艺要胜过楼里的大厨么?去了岂不是让薛姑娘笑话?” “难得二爷喜欢我的手艺素素也只是献丑。借住府上已经是叨扰了,若是还让大爷二爷破费,属实是不该了。”薛素忙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推辞道。 “这有甚么?都说了你就当是自己家罢,才来没多久,就推辞了两回了!”阮钧西笑道:“五味楼是自家酒楼,在自家吃饭叫什么破费?倒是楼里到处传说了素素的传闻,那日听得赵达被一个小女孩儿比下去了,都好奇着呢。” “你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阮钧笛将阮钧西的酒壶夺走,甚是不赞同:“薛姑娘是闺阁女孩子,厨艺再好也只是闺阁里谈论的话,岂能在外头败了她的名声?” 阮钧西却是一脸无赖:“大哥我最不喜欢你这种假模假样了,素素喜欢,做两道菜又是犯了什么法?真是无趣。” “阮大哥也是为了素素好。”看两人有些吵闹,薛素忍不住说了一句。 “素素别理他,二哥带你去五味楼吃饭罢,如今日头见长,正是鳝鱼上市的时候,楼里师傅做的响油鳝糊还算可口,我们去尝尝。”阮钧西起身升了个懒腰,笑道:“这不公平!你我同窗数日,却总唤我阮二爷,只见了大哥一面却唤他大哥!以后便也唤我二哥便是。” 薛素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便只得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二哥。” “哎~” 第十四章:五味楼的响油鳝糊(二) 虽说阮钧笛嘴上说得不合适,但依旧一同去了五味楼。 五味楼坐落在东城区最繁华的地段,三层的小尖角楼,甚是显眼。楼前人来人往,看得出生意是极好的。 虽说阮家二人并未提前通知,但酒楼一般来说都会给好吃的两位家主留一个厢房,权且预备着家主时不时的来用饭。 东家自然是不需要走正门的,跟着一路进了三楼的一个小包厢,薛素才觉得——果然是有钱好。 换做平常,要在五味楼里头定下一桌宴席,须得提前几日预定才此行。 包厢临窗,坐在窗边,正巧可以看见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掌柜亲自上来询问东家用什么,阮钧西把手中的扇子一合,只道:“唤赵达做这些日子叫卖的响油鳝糊来。今儿是那位大厨当班?” “回东家,是刘大厨。”掌柜的点头道:“便是来自湘潭的那位。” “哦,便是了让他做拿手菜来,别敷衍了事,今儿二爷宴请的是贵客。” “那决计不能呀,二爷来,小的们哪回不得用心。” 听得要上的菜是响油鳝糊,薛素也来了兴趣。 这时候也是鳝鱼正当时的日子。如今做这道菜,也顺应季节,春日生发,定是极妙的。 因为日日在学堂里头吃的都是五味楼的大厨做的菜,薛素也对五味楼有些许了解。虽说五味楼的五位大厨皆是名厨,甚至有一位是御厨出身,但多数都已经年事甚高,不能长久的做事了,便只是偶尔在。 赵达是五味楼里常驻的厨师,一般情况下,客人点的招牌菜,都是他做。 虽然薛素以为赵达水平有限,但赵达做的东西,都还算上等的。 对他做的响油鳝糊,也便抱有里一丝期待。 东家只说要了两道道菜,但酒楼也绝不能只上两道。早早的便端上了一壶好茶。 薛素不懂得茶叶,只知道上绿茶,清香微苦,但入口却能回甘。 春末的晚风习习,吹在人脸上十分舒服。 “怎么吃顿饭还拦着爷?什么破地儿,老子还稀的你?等回了京都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忽然听得楼下传来吵闹声,隐隐约约间是有人在闹事。 ”这位客官,非是小的拦着您,实在是本店已客满,是在没有位置了您看您是不是换一家?“ ”位呸,爷来你家吃饭,是爷瞧得起你,你要请爷来,爷还不来呢。” 薛素有些好奇,从窗口探头探脑的望去,却是一个青年人在门口闹事,表情甚是嚣张。 身后一个中年人正拉着青年人小声劝说着什么。 只是不知中年人说了些什么,青年人听了似乎愈发不耐烦,仍旧喋喋不休:“一个小地方的土财主,也配在爷面前说话?要不是爷被派了这摊子苦差事,能在这小破地方没饭吃?今儿我还就不走了——” 薛素从没见的如此蛮不讲理的人,这边掌柜的也已经在陪笑脸,她却有些疑惑。 这嚣张青年人身边的中年人,似乎有些眼熟。 是了,她想起来,今日午间,她坐阮府的马车的时候,见过这个中年人。那会儿正巧和对方的马车狭路相逢,还说是押送囚犯。 薛素一时间好奇,更伸长了脖子去瞧。 果然见一架马车,被锁着大铁链,正停在五味楼的门前。 又是这辆马车。薛素奇怪极了,她真不知晓,这辆马车里头,押送的是何人? 薛素盯着马车纹丝不动的小窗看去,似乎要将它看出个花儿来。 忽然车窗的帘子动了一动。里头探出半个脑袋来。 “叫唤什么,这家吃不到,换一家便是了。”说话声极为好听。 是个小孩儿。 薛素只见得一个约莫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孩儿,皱着眉头,想要让面前争吵的人停下喋喋不休的嘴。 她不由得有些看呆了。这是个多好看的人儿啊。 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却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眨巴着,似乎是诉说着什么,高挺的鼻梁还带着些许弯钩,似乎并不是中原人士。 薛素自认为自己在同龄人中长的并不差,也见惯了阮府里公子小姐们,个个儿都长的算好看。 但要说惊艳,也便只有这一位了。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我呸!丧家之犬还敢来指点爷?”青年人见马车内的人居然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更是暴跳如雷。 “那你自便,我饿了,你想法罢。我若饿死,想象你自个儿的脑袋。”那绝色佳人将冷哼一声。 “你——”青年人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去揍人的模样。 幸亏得中年人拉住,才渐渐停止了吵闹。 薛素只顾着看马车里头的人,沉浸在她的美貌中。这大约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的美人了。 虽然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几岁,但好歹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呀! 许是她盯着人瞧的眼光太过热烈,马车里头的人似有所感,忽然间抬头,向她这个窗口望去。 薛素唰的一下便红了脸,瞬间缩回了脑袋。 再重新望去,马车里头的人已经重新放下了帘子,吵闹的年轻人也骂骂咧咧的离开。 薛素看一行人渐行远去,才收回脑袋。却见阮家兄弟二人都盯着自己瞧。 “我……”薛素脸更红,刚想说些什么,阮钧笛却摆了摆手笑到:“原来薛姑娘也爱看个热闹。” “我只是好奇。”薛素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 “素素别听大哥的,爱凑个热闹罢了。”阮钧西不以为意:“听说是征西侯的幼子领了差事,押送西边魏国的小皇子进京作人质,大约也是这行人了。” “我也听得征西侯一生征战,功劳甚大,长子也战亡在战场上,如今只剩的这么一个幼子。今日见得,只可叹侯爷后继无人啊。”阮钧笛抿了一口茶道。 薛素听得云里雾里,隐约上明白了这的确是押送的犯人,只是这个犯人有些特殊,是邻国质子。 等等?! “阮大哥,你说马车里头的是魏国的小皇子?”薛素震惊。 “约莫便是了。”阮钧笛没说明确,但语气很是坚定。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薛素再次觉得震惊,也就是说,马车里头那个绝代佳人,是个男孩儿? 薛素有些无语,这年头,男孩儿都长得这么好看,让她们这些女孩子怎么活? 直到响油鳝糊上桌,薛素才缓过劲来。 再瞧瞧两位阮家兄弟,也生得各有千秋——哥哥阮钧笛飘逸出尘,弟弟阮钧西玩世不恭。 还有她那不靠谱的爹爹,虽然常年以邋遢鬼的形象示人,但那一日打扮齐整了,也是个帅大叔。 她不得不感慨:难道古代专出美男子? “素素快尝尝!”阮钧西将热气腾腾的响油鳝糊往薛素面前推了推。 薛素这才将思绪从美男身上收回,放在了眼前的美食上头。 响油鳝糊也是苏帮菜的一道名菜。对擅长做苏式菜肴的赵达来说,也并不陌生。同为苏式菜肴,其实和之前的松鼠鳜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式菜色讲究鲜。 出自赵达之手的响油鳝糊,色泽酱红,油润光亮,上头撒着的些许葱花也葱绿宜人,瞧着很有食欲。 薛素伸手夹了一筷子鳝丝,鳝丝褐黄交织,微卷微弹,很是诱人。 尝了一口,味道也很是不错,鳝鱼丝经过处理,丝毫没有腥味,吃上去软糯可口,带着新鲜鳝丝的一丝筋道,酱汁也炒的甜咸适中,香味十足。 赵达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薛素点头,她也不得不认同,赵达作为一个知名酒楼的招牌厨师,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对于调味、火候的把控都是一流。也难怪,听说近日来五味楼吃饭的客人们,都会点一盘响油鳝糊。 赵达只是在菜色的选择上,有时候过于局限。 笑话,她薛素背后可是世界上下千年来的结晶,她就算是不会做一道菜,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就比如这道响油鳝糊。 赵达做完菜品后颠颠的就来给东家请安。 阮钧西笑了笑,恐怕给东家请安是假,问候薛素才是真。 “辛苦赵大厨了。”薛素点点头,给予了赵达充分的肯定:“赵大厨这道响油鳝糊做的算得了上佳。” “薛小姐过奖了,在薛小姐面前不敢自夸,自上次见过小姐做的两道鳜鱼菜之后,惊为天人。回来仔细问过家师,才晓得缺有其二。只是这些菜谱甚少流传。”赵达拱手,一脸恭敬:“这道菜也是小的从古籍上研究出来的菜色,潜心研究了些许年,自认复原了一二分,小姐见多识广,还请小姐指点。” 薛素回头看了看阮钧笛,见他二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便无奈开口道:“赵大厨做的这道鳝丝,色香味俱全,小女子可不敢献丑。” 顿了顿又道:“响油鳝糊——实质上和上回做的松鼠鳜鱼有异曲同工之妙。赵大厨您瞧这名儿,唤作响油,其实和松鼠鳜鱼一般,待客人上桌,一勺热油泼在这烧好的鳝丝上,客人尝的时候,鳝丝还在滚油里吱呀乱响,便唤作是响油了。赵大厨的菜已经是色香味俱全,若再添得一味听得新奇,岂不是完美?” 原来一道菜还有这么些讲究,不只是赵达,连同阮氏二人都听得恍然。 “素素当真是博学渊源,这响油二字,极普通又极形象。”阮钧西拍手叫好:“若是能得素素亲自做上一份响油鳝丝,只怕是死也无憾了。” 薛素无语。 但她晓得阮钧西就是这幅混世魔王的样子,便也不多计较。 “你是越发口无遮拦了。”阮钧笛看着自家弟弟,无奈极了。 薛素不想让阮钧笛指责弟弟,便开了口:“这也没什么,阮二哥既然爱吃小女子做的菜,我自然欢喜,阮大哥阮二哥如此厚待与我,请二位哥哥吃顿饭又如何?只是今日怕是不行了,赵大厨做的鳝丝如此美味,也莫要辜负。” 阮钧西笑的狡黠,也许是为了自己又骗上一顿免费的午餐而暗自高兴。 阮钧笛一扇子敲在弟弟头上,“就属你嘴叼。” 薛素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二位都已经是偌大的阮府的当家人了,但说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和前世自个儿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承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来。 或许喜好美食也没什么特别,因为只有吃的时候,才能得片刻安宁,什么都不用想,只顾享受眼前的美食便是。 薛素自己也没发觉,自己此刻已经将阮氏二兄弟当作了真正的哥哥,刚来时的一点疏离感已经消失不见。 第十五章:豆腐菜和豆腐美人(一) 五味楼招牌菜不胜枚举,薛素一日之间也是品尝不了的,不过今日恰巧五味楼招牌的五位大厨之一在楼里,听闻是薛素要尝尝,也算是拿出了自己的绝活。 做了一盘豆腐。 豆腐是千百年来传统美食之一,其味道鲜美,但融合度极高,故做法多样化,每个地方的豆腐菜都各具特色。若是让薛素来做,只怕是要做一桌子的豆腐宴了。 所以听得大厨要做一道豆腐菜的时候,她也是很有兴趣的。 但是天下巧合的事情就是那么巧。 菜还没上桌,就听得一句娇滴滴的声音从包厢外头传来:“大表哥,二表哥!” 薛素正巧喝茶,听得此话差点没喷出来—— 她倒不是歧视声音甜的女孩子,但是也不能这么甜罢?简直能让人听得牙疼。 阮钧西皱了皱眉头,暗道不好,抬头看见大哥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禁有些急眼:“哥,魔头来了,我得赶紧跑,别跟她说我在啊!” 阮钧笛好整以暇:“你躲得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她是你表妹,不是魔头。” 薛素正疑惑来人,只见一个女孩儿已经推开了包厢门。 好一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也就比薛素稍大一些的年纪,却生的声娇体软。 这不是说笑的,瞧这姑娘的身段,薛素再低头瞧瞧自己,不禁有些怀疑,这小娘子吃的什么长大的?也就十二三的年纪,怎生得如此好身段? 兼之女孩儿杏眼汪汪,眉如新月,唤人的时候尾音上都打着点颤儿。只怕是个男人,都会折在石榴裙下。 这大约就是二人口中的表妹,也就是秦同知的嫡女儿秦小姐了。 秦表妹似乎一点都不见外,同兄弟二人的关系也颇为亲近,进了屋子,就径直走向一边的阮钧西身边,扭糖儿似的坐下来,嘟囔着嘴道:“我原说二位表哥去了哪呢?知道我要来,也不等等我一起来五味楼吃。” 表妹不仅人美声甜,连全身都是软的跟豆腐似的,斜斜的就靠在了阮钧西的手臂上。隔着这么远,薛素便已经闻见了她身上好闻的花香味,同她的人一般,甜软非常。 “秦夫人可没同我俩说你要这个饭点儿来。”阮钧西有些无奈的甩开表妹的手,用折扇档了一下:“男女七岁就须得避讳,表妹你可别挨得这样近,别损了你女儿家的名声。” “那是外人,二表哥~子湘从小和二位表哥一同长大,怎的大了就生分了?”秦表妹看见阮钧西的态度,简直泫然欲泣。 “小时候也没见得多要好。”阮钧西再一次抽回了秦子湘缠上来的手,干脆直接站起身来,往旁边坐了坐。 秦子湘看见阮钧西拒她于千里之外,忍不住“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求助似的看向了正在一边看好戏的阮钧笛。 薛素看着阮钧西的反应,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并非她故意,实在是某人直男的可以。这么个娇滴滴软绵绵,嫩的和豆腐似的美人投怀送抱,阮钧西却跟躲瘟神一样躲开,实在是不解风情。 只是这声轻笑到底还是引起了秦子湘的注意,豆腐美人立马就不哭了:“她是谁?为什么跟二位表哥在五味楼?” “咳咳,子湘啊,你坐好。”阮钧笛清了清嗓子:“我和你二表哥平日里皆有事干,想着如今年岁渐大,也不好兄妹同进同出,便寻了薛小姐同你一块儿顽。你二人年岁相仿,日日在一起写字念书也是好的。” “我不要!”秦子湘小脸一拉:“甚么人也配和我一起?二位表哥怎么不陪我?” “你当自个儿是公主呐?挑三拣四的,我倒是怕素素被你闹得不行,巴巴求了她来与你作伴,你到是不识好歹。”阮钧西冷冷的讽刺道。 “素素?二表哥你居然唤她素素?她是甚么人?”秦子湘立马就变了颜色,本就雪白的皮肤上蔓延了一层红色,额角还沁出些汗珠。 薛素忙对着秦子湘行了一闺阁礼:“问秦小姐安,我姓薛,单名一个素字,本是阮二爷的一个同窗罢了。” 听得此话,秦子湘忍不住再次“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这回可好,哭的更加泣不成声,小脸蛋儿涨的通红:“二......二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呜呜......你不叫小鱼她们来陪我,找这个甚么劳什子薛小姐来,还......还住你家......你是不是喜欢她......嘤嘤嘤。” 薛素扶额。 这位小娘子怎么听风就是雨?也太难搞了些罢。 抬眼看去,阮家二兄弟皆是一脸无奈的样子,也不着急哄,看样子估计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好了好了,子湘表妹,你想哪去了。薛小姐是岑夫子家的亲戚,也只是在阮府小住二日,过些日子便回去了。大表哥和二表哥也不过是想给你介绍个新朋友罢了。”哭了半晌,阮钧笛终于开口解释道。 秦子湘一下子变止住了哭泣:“真的吗?薛小姐当真不是要嫁给二表哥?” “你胡说些甚么?女孩儿家家的怎么把谈婚论嫁的事儿挂在嘴边?”阮钧西急了,打断秦子湘的话。 “薛素何德何能能,只是和二位爷点头之交罢了。”薛素在一边补充道。 听得薛素自个儿这么说,秦子湘当即破涕为笑:“我就说嘛,二哥哥也不会看上你一个小丫头。” “你......” 止住了哭泣,秦子湘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一定哭的可难看了,桑桑——我要去洗漱。” 说罢,秦子湘身边的女婢便领着秦子湘出门洗漱了。 阮钧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秦子湘离去的背影,才对薛素道:“素素别介意,秦家表妹向来是这个脾性,但人不坏,你多担待些。” “阮大爷说笑了,素素觉得秦小姐也算是纯真可爱。”薛素点头道。 “噗——可爱?”阮钧西差点呛着自己:“素素啊你到是真会说好听的,她哪里可爱了?你别理她,她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小哭包。” 薛素不可置否。 虽然秦子湘的确很是能哭,但看样子倒也不是难相处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她也不是非常想,但和人相处,靠的不过是真不真诚罢了。虽然秦小娘子看上去性格跳脱,不过貌似没那么些弯弯绕。 她本就属于惫懒的性子,也不爱与人多计较,若是对方愿意和她以诚相待的交流,她也不吝与之交好。 正闲等之间,包厢门再次响起叩门声。 “东家,白玉豆腐好了。”掌柜的亲自上楼端了一个菜盘,给他们送来。 只见盘子上各有几个精致的白瓷小碗,小碗里装的是金灿灿的芡汁,上头摆了一小块玉雪可爱的豆腐块,豆腐上还点了一小颗枸杞子,旁边还有一颗青翠欲滴的青菜。 金白交织,青红点缀,光从菜品的摆放上来看,薛素便知道这位不知名的老厨师,是个大师。 掌柜的麻利的将小碗分给众人,顺带还配了一个玛瑙的玉石小汤匙。 薛素低头掩鼻轻嗅,味道清淡原来是它。 第十六章:豆腐菜和豆腐美人(二) 薛素不敢说自己在此世间做菜天下第一,但见识确实是顶尖儿的。她只瞧了一眼,便知道眼前的这道“白玉豆腐”便是后世所谓的组庵豆腐。 组庵豆腐在后世里,是一道湘菜。 湘菜以咸、香、辣为主,对于嗜好辣椒的人一定是极喜欢的。当然胃不好的还是不用轻易尝试。 不过这道菜,却是湘菜中极其稀少的不辣菜。 这年头辣椒似乎都在中原地带不甚流传,食辣之人也少的很,但不影响这道豆腐菜的应运而生。据说这道菜的出现最早在湘潭一带,听得这位大厨来自湘潭,薛素便知大约是确有此事。 配的勺子也极其精致小巧,大概意在让人小口品尝,所以做得刚好是一小口的量。 小勺舀起一小口,入口只觉鲜香味美,软嫩爽滑,似乎是豆腐,又不是。 金色的汤汁带着些许甜味,更加激发了豆腐的鲜香,只一口,便觉得是“杨柳春风拂面,农家把话桑田”。 仿佛是春耕时节,劳作的傍晚,候家的妻心疼劳作的丈夫,欢喜的杀鱼炖肉,香味飘出农家,端的是勾人垂涎。 “嗯......鱼肉、鸡肉、还有一样......该是猪肉。”薛素自己念叨着,又一口下肚。不是她吃相难看,这道菜决计担得上一家久负盛名的酒楼的压轴大菜了。 她终于能体会到,五味楼之所以能声名在外,也不是捕风捉影的事儿。看来赵达要接任五味楼的压轴名号,还需任重道远呀。 “素素果真是行家。”阮钧笛眯眼笑着看着薛素:“果真半分不差。这道白玉豆腐是李师傅的绝学,以一分猪肉二分鸡肉三分鲜鱼嵌入一块豆腐之中,做出来的豆腐似豆腐又不是,当真是天下绝味了。” 薛素点头,这道豆腐其实工艺并不算难,难的是需要有耐心和细致。 最重要的部分是将猪肉、鸡肉、鱼肉各自锤打成泥,每一块肉都需捶打一个时辰,期间还需不停的调出肉中连着的筋膜,鱼肉也需去红留白,只剩下白色部分,去骨锤泥,再将各种肉泥经过细密的纱布过滤,去除颗粒大的部分,只留下最细腻的肉泥。再将鲜嫩的豆腐也过筛成泥,四样东西相互混合,上锅蒸一炷香的时间,豆腐便做得了。 光是这一道工序,便须得半日功夫。 听得做菜的大师年事已高,怕是做不得这样繁杂的步骤了,即便是有人代劳,也是消耗心神的。 这豆腐怕是早早就备下了。 再说这金黄的汤汁也是极为讲究的,上好的高汤,与切成小块的豆腐一同上锅蒸至八分,再取出用南瓜泥勾芡成金汤,淋回豆腐上,味美、色美俱全。 薛素满足的将豆腐吃完,喟叹一句:“吃的这道白玉豆腐,大约也算是虽死但无悔了。” “什么死不死的,口没遮拦。”阮钧西敲了一下薛素的头:“李师傅的白玉豆腐固然是好,但平日里也难得做,恰好被你赶上了。” “那定是这道菜与我有缘。”薛素吃饱喝足,也渐渐的活泼了些:“小孩子不能敲头,会变笨的。” “这......”阮钧西顿时无语:“你这会儿子念自己是小孩儿了?” “我也才十岁,怎么就不是小孩儿了?”薛素不满的揉揉头。 阮钧笛看着两人互怼,有些好笑。 等三人吃的差不多了,秦子湘才姗姗来迟,看得出是好好打扮了一下,除了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已经看不出哭过了的样子。 但他们已经吃完,连给秦子湘的那一份豆腐也已经摆的时间久了,有些微凉。 秦子湘不满的撅了噘嘴:“二表哥你都不等我。” “......” 等你上来,黄花菜都凉了。阮钧西明显就是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是没找到反驳的词,便闭口不谈。 天不怕地不怕的阮钧西,居然有怕的人,也是十分的稀奇。 可惜是秦子湘最终也没吃这一碗白玉豆腐,就这么摆在桌上,薛素临走前还特意瞧了他一眼。真是可惜,可惜她没尝到这么好吃的豆腐,也可惜大厨做出来的菜色无人欣赏。 不过可能对秦子湘来说,菜色,没有男色对她胃口罢。 薛素眯了眯眼睛,跟随着走出了五味楼。 接下来的日子便很是鸡飞狗跳。 虽说秦小娘子不是那种心黑手辣的官家小姐,但属实很能闹腾。 换句话来说,秦子湘是个小作精。 虽然小作精一开始很不屑与她同进同出,但找表哥吧,又屡次碰壁,特别是阮钧西,见了秦子湘跟见了鬼一样躲。找阮家其他姐妹,又是腥风血雨——阮家旁系姐妹甚多,大约是家世、才貌等等问题,总是搁在一块争奇斗艳的,见了便乌鸡眼一般的,不掐架便算很好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来薛素的好了。 薛素不争不抢,待人温和,在学堂里也是安静念书,出了学堂也不多寻事。 最重要的一点,薛素年纪还小,又不爱打扮,虽然只比秦子湘小了两岁,但她瞧着还是个孩子,但秦子湘却已经出落的是一个小美人儿了。走在一块儿,便是绿叶衬红花。 众多因素加成中,秦子湘自然同“小绿叶”薛素玩的好。 只是秦子湘日日里关注的都是东家的胭脂新出的色很是娇艳,西家新出的绒花颜色鲜亮,很是适合她,在念书上却不甚用心。 不过秦子湘自小受的家教还是让她的基础很好。 薛素向来是不喜欢这些玩意儿的,而且她穿来的时日不久,虽然前世已是个成年人,但——她得从头学起。 ...... “阿素!你又窝着看甚么劳什子书呢?”这日午后,刚巧学堂休了两日假,薛素便窝在紫菀院,躺在床上看一本《徐子安游记》看得正津津有味,便听得秦子湘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快别看了,随我去盛家铺子,听得他家从南边新运来一批料子,是南边的细罗纱,过些日子穿真是又好看又凉快,阮小鱼她们早就约着要去瞧瞧了,我可不能让她们抢了先。” 薛素有些无奈,同年纪的女孩子,大约都是要攀比这些东西的了。 阮小鱼是阮家二房的小娘子,二房是庶子,虽然早早分了家去,但阮家还是阮家,虽然没有出仕的,但自小银钱自然不缺,端得是锦衣玉食养大的。 秦子湘的母亲也是庶女,嫁的好,官人如今是汴州城的同知,秦子湘自然也是金尊玉贵的同知家大小姐,但银钱上自然没有阮家这么阔绰。 一个身份尊贵,一个银钱散漫,又自小见面,自然总需要攀比。 “怎么不叫盛家送府上来挑?”薛素疑惑,一般城里有这些新鲜玩意儿,定是会派人去各家小姐府上的。 “哎呀,你别磨蹭了,等他们送来府上,那还轮得到好?最好的定是被挑走了。”秦子湘不满的催促道。 薛素点头,行吧,反正闲来无事,陪秦子湘走一趟也不费事。 她在这儿,不论关系到底如何,也只有秦子湘这一个朋友罢了。 第十七章:白龙玉佩和龙须酥(一) “阿素,你看我是适合这个银丝水红的,还是这个桃紫色?” 盛家店铺的内屋里,秦子湘正兴奋的将两匹纱料往自己身上比划,不待薛素回答,又瞧见了一边一批松石绿的布料:“我瞧着这个松石绿正好压得了桃紫,再配个姜黄色的丝绦,你瞧行不行?” 薛素点头,这几样颜色不算很艳,沉稳中带些颜色,却很是适合秦子湘这样的肤色亮白的小娘子,穿上的确会更衬肤色。 “好得很,你就按这个色配罢。”薛素回答道。 “哎?我说要不还是配这个青蓝的罢,青蓝配松绿,用金线勾边,定然好看。”秦子湘又道。 “也行。” “你就会说这个行那个行。唤你来你也不试试,就光知道坐着喝茶。”秦子湘看薛素有些漫不经心,不由得有些气馁。 “你的眼光自然要比我好,何苦来问我。”薛素耸耸肩,她当然承认秦子湘对于打扮这件事上,定然是一等一的眼光。 “好吧,你讲的也没什么错。这天儿也越来越热了,你也不为自个儿挑点料子做两套衣裳?” “我眼光不行,何况衣裳这事儿,自然有姑祖母替我操心,我想这些做什么?” “那你一天天的想什么呢?”秦子湘同薛素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我在想,盛家铺子,是不是和陈家点心铺很近?我没尝过他家的点心。” 秦子湘无语:“你这小脑瓜子,就知道吃。也不怕吃得脸儿圆圆。” “我自然是不怕的,我又不操心婚事。”薛素懒懒的说道。 秦子湘虽然在阮钧西面前很是大胆,但私下听得薛素如此打趣自己,自然还是有些咬牙切齿:“你......哼!不理你了!” 薛素也不理她。她知道秦子湘肯定不会生气,还会有些小开心,只不过有些小害羞。 秦子湘自小同两个表哥相熟,自然是有青梅竹马之情的。特别是二表哥阮钧西,年纪差不了两岁,性格也更开朗些,自然招女孩子喜欢。 而且......秦子湘的母亲秦夫人原是阮家大房庶女,是阮钧笛和阮钧西的庶姨,自从秦大人升官做了同知,秦夫人便起了将自家女儿嫁回娘家的心思。 娘家有钱,巨富的那种。 她虽说是庶女,但靠着丰厚的嫁妆,也成功嫁的甚好。如今官人也算是半靠了她娘家和她的陪嫁一路升迁,也算是混出来了。她深切的知晓银钱和名望的重要性。 原先她也并不敢想将女儿嫁回娘家的事情,但如今她做了五品同知夫人,便有了底气。 若是将女儿嫁回娘家,女婿是阮家的当家人,还能不看在自家女儿的面子上,帮扶一把老丈人? 所以这些年,她也是默认让秦子湘同两位表哥走的近。 无论是哪一位,都是不错的。 薛素虽然并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秦子湘对二表哥阮钧西的好感。 怎奈何神女有情,郎君无意。 阮钧西每每见了秦子湘,便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远远的便避开了。但表妹毕竟是表妹,躲到底也没多大用。 薛素知道,她说白了,大约是阮家兄弟二人找来的挡箭牌。 还好秦子湘虽然作,但还算通情达理,是个好姑娘,分得清是非。自然知晓她这个外人对她的二表哥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话说,你在这做衣裳罢,我去陈家的点心铺买点点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买些什么,岂不是亏了。”薛素实在无聊,看秦子湘挑布料这种纠结劲,大约没有一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便提出要去点心铺买点心。 秦子湘便点了头,知道她属实没趣儿,也不好勉强:“你去罢,记得买一盒糖糕给我,要枣子馅儿的。” 薛素点头,便带了霜雪走了出去。 离盛家铺子没几步路远,便是陈家的点心铺。点心铺也并无什么特别,但人却不少。 薛素也是近来才听得,陈家点心铺的名号,她喜欢做美食,自然也喜欢吃美食,尤其嗜甜。 听闻陈家点心铺的糕点在整个汴州城都是有名的,便来了兴趣。 陈家点心铺门口排的长长的人群,霜雪想自高奋勇给自家小姐买,却被她拒绝了。若是点心好吃,排上个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算事儿。 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滋味,是每个点心铺都会有的味道。这股子糖的香甜,自然是点心铺子最好的招牌。不用店家吆喝,路上的行人光从这股香甜中,便能探究其一二分来。 很显然陈家铺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约是铺子里头新出了一笼屉的点心,猛然间有股桂花糖的香甜滋味,从铺子里传来。 引得过路的流鼻涕的小孩儿都不肯走动,蹲在铺子前头哭闹着要吃糖。 终于轮到薛素,薛素便买了一匣子桂花糖糕,一匣子红枣糖糕,还有一盒子龙须酥。 龙须酥也算是陈家铺子的招牌,据说祖上是给皇帝专做甜点的厨子,做得龙须酥连皇帝都夸赞。 真假性不得而知,但这匣子龙须酥到是真的不错。 龙须酥是前朝宫廷御点之一,后来朝廷败落,这道点心也便流落在外,成了民间一道传甚广的点心了。 薛素买到了点心,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这条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时过境迁,虽然前后不过两个月,她在这逛的心境却是不一样了。 两个月前她还需做这做那,为了五文钱的青团吆喝,如今却能在这汴州的街上随意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大约这便是造化弄人。 薛素在一个路口停下。里头便是她原先同爹爹住的小院的那条巷子。 巷子口的青砖依旧,角落的苔藓也还在生机勃勃的生长。一切似乎都还停留在她当日乐呵呵的拿着卖掉青团得来的银钱的那一日。 薛素有些想薛又戈。 虽然这些日子她过得很滋润。岑夫子也好,姑祖母也好,阮家兄弟也罢。连秦子湘也算得上是个好的闺中之友。 但她还是很想薛又戈。 “霜雪,我瞧见对面有个糖人铺子。你去买个糖人来。”薛素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家,便想着支开霜雪,自己进去瞧一瞧。 也算是了了一个念想。 霜雪也没多想,便颠颠的跑去买糖人。 第十八章:白龙玉佩和龙须酥(二) 见霜雪走得远了,薛素才悄悄的走进了巷口。 阔别两月余的小院子近在眼前,似乎自他们走了之后,房东胡大娘也没再将院子另外租赁给别人。巷子里静悄悄的,薛素只看见来了小院门口的几株玫瑰,如今已经凋零了,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 这两颗玫瑰大约是薛素最爱的东西了,汴州城多花木,家家户户总喜欢在门前屋后栽种些好看的花草,尤其是春日里,各色花儿朵儿争妍斗艳,煞是好看。 这间小院门前的玫瑰,是这一片里开的最好看的那株。颜色深红,香味扑鼻,每每回到家,薛素见了开了的玫瑰,也总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当然她是想着要吃。事实上她也经常干这些事儿,反正两株玫瑰开的繁茂,偶尔薅几朵下来做些什么,也是极好的。 薛素记起当日蹲在门前看花儿的场景,不由得轻笑一声。 “谁?” 忽然有声响从院落中传来,薛素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窜过,恍惚之间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死死地捂住了嘴。 “呜......呜。”薛素暗道不好,自己这是遇见什么歹人了。 “嘘。”背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见薛素不安分的扭动,顺势便将她的嘴捂得更严实了些。薛素手无缚鸡之力,手里还捏着方才买的一盒糕点,根本无法反抗。 薛素知道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是任人摆布的鱼肉了,便不再挣扎。只能由着人将自己挟持。薛素静静的窝在来人的怀里,看不见脸,却能闻见身后神秘人身上的一点汗味,混合着青草的味道。 薛素皱了皱眉,不是很好闻。 但心下却思忖:汴州城向来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鲜少有不良事件的发生,如今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能在城中拐卖少女?! 好在似乎劫持住薛素的人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只是将她拖入旁边的小路边上,高大的身躯死死地钳住薛素,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不多一会儿,便又有两个穿着不甚起眼的粗布衣裳人从小院的围墙上一跃而出,但两人似乎都没有发觉薛素和劫持她的神秘人的存在,对视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薛素惊呆了,她不就是想旧地重游,伤春悲秋一下,怎么就画风突变,变成了眼前的...... 江湖武侠? 这两个人明显就是属于那种高手,能轻易的翻出这么高的围墙,决计不是普通人。 那自己身后这个神秘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薛素略略放松了一些,她知道应该这人不会伤害她。 只是......这些鬼鬼祟祟的,来她和爹爹曾经住下的小院里,是做什么? 身后的神秘人见另外两人已经离开,才迅速的放开薛素。 薛素被憋了半日,差点没喘过气来,一松手,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杀......”还没等薛素开口求救,神秘人又一把捂住了薛素的嘴。 薛素这才看清对方。 是个灰衣少年,相貌倒是仪表堂堂,看起来倒不像个坏人。 “小姐恕罪!属下多有得罪,但烦请小姐切勿大声喧嚷。”灰衣青年并不看薛素,只是垂眉低眼,小声说道。 薛素不想被捂住嘴,只好点头。 等到被放开,薛素才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小发髻,问道:“你是谁?干嘛要绑架我?” “属下不敢,属下奉主子的命令,暗中保护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灰衣青年单膝跪地,倒是将薛素唬了一跳。 什么就主子小姐了?薛素听得云里雾里,但串联起前因后果,隐约也能猜的三分。不用说,铁定是跟她的便宜爹爹有关。 所以这个帅气小哥是爹爹派给自己的贴身侍卫?薛素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灰衣少年,却见他似乎有些紧张,连鼻尖都沁出一点细汗。 “你主子是谁?”薛素依旧穷追不舍的问:“为什么要保护我?” “主子便是主子。主子让我追方才的密探,顺带看护小姐,属下便按吩咐照做。”灰衣少年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方才两人又是谁?”薛素换了个方式,旁敲侧击的问那两个离开的人。 “这是主子的事,小姐无须烦忧,主子一切安排妥当了的。” 果真是滴水不漏。 薛素撇撇嘴,自从她这个神秘爹爹变了个人一样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点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周围人都是一副明知道的样子,却从来对她都是守口如瓶。 “你说你是保护我的,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薛素有些不解。 “属下职责便是暗中保护。若小姐无碍,属下便替主子办事。”灰衣少年解释道:“今日大意,不慎让小姐受惊,是属下的失职。”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小姐无须相信,属下只需保证小姐的安全便好了。” 真是没趣儿。 薛素虽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下却已经信了大半。主要还是,如果这少年对自己有敌意,早就能动手了,也不用费心骗自己。 薛素走向小院,灰衣青年便也跟着她。 院门被一把大铜锁锁住,薛素亲戚推了推小院门,门缝略略的开了些。 她朝着里头望去,只能看见紧锁的房门,与他们走的时候并无区别。好似只是出门两日,还要回来的样子。 薛素有点迷茫。 突然多出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或者事,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剪不断理还乱的可能不止是情,大约还有烦恼的事儿。 她干脆拆开了手里的点心匣子。难过的时候,烦躁的时候,或者还是无所事事的时候,吃点糖总是没错的。 点心匣子其实便是硬纸做得,方才慌乱间,早就被某人压扁,薛素打开匣子,果然里头的龙须酥已经碎了大半,都成了粉粉。 龙须酥的工艺并不复杂,但是不是熟手,定然拉不出比头发丝还细的糖丝的。 据说陈家铺子里的龙须酥,便是老师傅拉了十五次才得出的龙须糖,一颗龙须酥,便有约摸三十万根的糖丝。 薛素捏起一块还算完整的龙须酥。 陈家做的龙须酥色泽乳白、细丝万缕,一看便是上好的龙须酥,口感酥松绵甜、入口即化,只一口,便觉得香甜可口,一切繁杂之事都从脑海中消散。 “给你。”薛素转身,见这个灰衣少年依旧跟着他,便朝他递去点心匣子:“你尝尝,可好吃了。” 灰衣少年似乎没想到薛素会给他吃的,一愣,随即又跪了下来,双手接过有些变形的点心匣子:“属下谢小姐赏赐。” 薛素摆摆手,有些无语。她一向是见不得人动不动就跪的,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她好不容易和霜雪相处了这些日子,才让她改掉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结果又来一个。 嗯? 霜雪! 薛素想到霜雪,才惊觉自己已经跑出来好一会儿了。等会儿霜雪买糖人回来看不见自己,定要着急的。 她急急想回去,刚走两步,又回头道:“你叫什么?” “属下项问青,见过小姐。”灰衣少年躬身行礼,虽然手里还双手端着自己给的点心匣子,却仍旧一板一眼的答道。 “项问青。”薛素重复道:“我须得回去了,一会儿丫头要寻我的。如果我要寻你,去哪寻?” “这......属下只管小姐安危......见我却是不必。”项问青有些犹豫。 “快点,婆婆妈妈的作甚?”薛素催促道。 少年有些犹豫,旋即从身上拽下个玉佩,又道:“小姐平日里若有事,可将此玉佩挂在身上,属下见了,夜半自当相见。” 薛素接过玉佩,却是一个雕龙玉佩。细看白龙是四爪蛟,但蛟龙玉佩也不常见,看玉质也是上佳,看起来非同小可。 但这个玩意儿,是不是有点显眼? 薛素刚想说换个不显眼的东西,却听得巷子外头传来霜雪焦急的喊声。 “在这呢!”薛素将玉佩收下,回了一句。 刚想回头唤项问青,但回过头时,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要不是手里的玉佩还是凉手,还有地下散落着一点方才吃龙须酥留下的碎屑,她都觉得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了。 “哎?我的龙须酥呢?”薛素又懊恼。一匣子龙须酥也有好些,本是让项问青尝尝的,结果人一溜烟跑了,还带着她一匣子的龙须酥。 果真传说中的暗卫,是不是都是这么武功高强? 薛素暗自嘟哝,稍有些可惜了龙须酥。 ...... 在她看不见的墙头,项问青轻轻捏了捏手里的龙须酥,有些愣神。他倒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小主子,看起来似乎没平常那样安静,其实是个聪明的小人儿。 项问青被派来保护一个其实并不需要多少保护的小孩,其实并不很乐意,但他也知道,主子也是看重他,才让他来汴州,名义上是替他保护女儿,实际上还是给他办事。 只是没想到,事情没办成,小主子倒是先见了一回。 项问青鬼使神差的从匣子里捏了一小块龙须酥,放入嘴里。 他其实并不爱吃甜食。龙须酥入口,果真是甜的,并且龙须酥其实沾满了炒熟的糯米粉,吃的快了,便有些噎人。 但的确,很甜。 嗯,真的挺甜的。 第十九章:酸梅汤和开店计划(一) 薛素从巷子里头出来,受到了霜雪关切的“问候”。 当然了,薛素肯定不会说自己干什么了,只说见巷子里的花儿好看,便去看了会儿花儿。 回到盛家铺子,恰好秦子湘的选料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还被秦子湘一顿抱怨说这么去了这么久。 薛素只说点心铺子人多,排了许久的队伍才买到的点心。 等秦大小姐挑选完料子,两人回到阮府,已经是临近晚膳时分了。 好在秦大小姐还算有良心,还给薛素带了一块料子,是块天青色的软绸,有暗花提纹,阳光下还泛着光泽,很好看。 秦大小姐的眼光果然是不同凡响的。 “喏,别说我忘了你的份。”秦子湘虽然大小姐脾气,但对身边人还算不错。 “那可就谢过秦大小姐了。”薛素作势给秦子湘行了一礼,权当是谢过她的礼物。 “哼,我就是嫌弃它太素了。”秦子湘说道。 “对对对,秦大小姐自然是看不上这些清淡的颜色的。”薛素打趣道。 闺中玩乐,大抵就是这些琐事。 ...... 等到夏日炎炎时,连小丫头们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薛素将去年的小衣再拿出来穿时,却发现已经有些紧了。 薛素有些惊讶,向桌面上的铜镜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好像的确是圆润了些。 可不是吗,这半年来,要么在阮家,要么在姑祖母那,顿顿都吃好的,这小脸儿也圆润了一圈。 似乎也长高了些。 薛素不禁感慨,春夏真是长个的好时节。 这日,外头的太阳甚是刺眼,炎热的夏日,外头的蝉鸣声也格外烦躁。 学堂里也早就放了假,如今这天气,别说静心念书,只怕是坐一会儿,也得热的汗流浃背。 若不是勤学者,大约都看不下去书。岑夫子也知道,况且学堂里多半都是女孩子,也不要求念出个名堂来,便早早放了假。 薛素热的只想喝凉水。 但是霜雪却严格了控制薛素,每日只得吃一块过了井水的西瓜。原因是姑祖母岑老太太嘱咐了,小姑娘不能喝太多冰水,回头会寒了身子。 薛素无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一整个大西瓜切分开,等送到她的紫菀院,便只有两小块了。 薛素撇撇嘴。 姑祖母的话这会儿便是天,她不吃便是了。 但盛夏难熬,天一热,她连饭都吃不下。作为一个原先一到夏日便冰棍空调齐上阵的穿越者,让她在这个时代熬过这个苦夏,真的是艰难。 不让她吃凉的,她也有办法。 作为一个大厨兼美食爱好者,怎么能在任何情况下委屈了自己呢。 消暑的法子可多了去了,薛素略一沉思,便想到了酸梅汤。酸梅汤可是个好东西,酸酸甜甜,生津开胃,消暑去热。 这年头酸梅汤这种东西还没成型,薛素也没见过外头有煮梅子做汤的法子。穷苦人家,多数以凉茶来消暑。大户人家便多了途径,例如阮府,日日里西瓜和冰鉴都是少不了的。 说干就干。 酸梅汤的原料经过后世数十年的研究,最后得出的配方便是乌梅干,山楂和洛神花为主,作为酸味的主要提取物。可是这年头洛神花就不用说了,就没见过。上好的乌梅和山楂,也须得去药铺买。 薛素如今财大气粗,给了些银两,使唤了几个小厮,嘱咐他们去买东西。 除此之外,洛神花还需得自己的系统里来兑换。虽然说可以不放洛神花,但放了之后无论色泽还是入口的口感,都比不放要好些。 自从她不用为生计忧虑,她的系统就成了摆设,只在没法子买到原材料的情况下,才会求助系统兑换。 积分尚且还有,薛素看了看之前攒下的积分,还是够兑换二斤洛神花干的。只是换了之后,便清零了。 薛素有些发愁。这日子过得太舒坦,自己都忘了初心是甚么。大小姐当惯了,便不知道自力更生了。 不过她目前的确可以安心当个米虫。 小厮们去药铺给薛素凑齐了材料,还没等开煮,某个听得风声的闲人便乐颠颠的跑来。 “薛妹妹这是想做什么?”阮钧西像是个闻见鱼腥味的小猫,循着味儿便摸到了薛素这。 薛素暗中白了白眼,看着阮钧西。这家伙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着一身黑色,大约是今年流行的色款,显得他丰神俊朗。只是,他真的不热吗? “做完了你就知道了。”薛素不可置否。 “那二哥就等着素素了。”阮钧西笑道:“素素做得东西,必然不会差。” 薛素不理他,自顾自的将手里的材料称重配齐。 十二两乌梅干、十二两山楂干、四两陈皮、一两干桂花、一两洛神花、半两桑葚干、三钱薄荷,加上若干糖,便是薛素煮酸梅汤的方子。 将这些东西都清洗干净,放入清水浸泡一小会儿,再将东西丢入大锅中熬煮,等水开后,再小火煮半个时辰,加入糖,再煮一炷香的时间,快出锅时加上桂花,酸梅汤便做得了。 薛素喜欢甜一些的口味,便多加了些许糖。 等日落时分,一大锅子的酸梅汤便煮好了。 薛素自己先尝了一小盅。 因为加了桂花的缘故,酸梅汤闻起来便很香,汤色褐红,清澈见底,入口酸甜,还带着些薄荷的清凉之意。 薛素一口气将一小盅酸梅汤全都下了肚,瞬间觉得身上的暑气儿便消了大半。 当然若是能冰镇一下,肯定是更好的。 薛素煮的酸梅汤甚多,便唤了霜雪一块儿将冷却了的酸梅汤装进小坛子里,给各人都送些。余下的好些,都给阮府的下人们分了。 酸梅汤固然好,但是贪多了,也是会倒牙的。 薛素给岑夫子和姑祖母、阮钧笛、秦子湘那都送了些。至于阮钧西,那根本不用送。因为他已经在薛素院里喝上了。 “当真是美哉!”阮钧西拿了个喝酒用的小杯子,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还不忘夸奖薛素:“素素这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我竟不知乌梅煮汤是这般好喝又消暑,这一壶汤下去,便觉得屋里摆了十个冰鉴。” “这叫酸梅汤。”薛素道:“你可少喝些罢,小心等会儿倒了牙,连晚膳都吃不得。” “不妨事,便是被它倒了牙,我也心甘情愿。”阮钧西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话说,这配方是素素想的吗?要不我将这方子买下来,也好叫我家厨子学学,这样年年夏日就可喝上了。” “这有什么,我把方子给你就是了,或者我去教家里的厨子,还要什么银子。”薛素不在意的摆摆手,她也没指望酸梅汤给她挣钱。 “那可就这么说定了?放心,二哥定然少不了你的。”阮钧西高兴道。 第二十章:酸梅汤和开店计划(二) 等到了晚膳时,阮家二兄弟还有薛素和秦子湘正在用膳,阮钧西和秦子湘还一人抱着一小盅酸梅汤喝。 看来酸梅汤的确是极为受欢迎。 “阿素做得这甚么劳什子汤真是妙,这天热的我吃不下饭。”秦子湘体态略有丰腴,这炎炎热浪,她自然受苦。却见她娇滴滴的唤道:“二表哥也是的,我说要多加两个冰盆,也不肯给子湘。” “我又不管这些,你自找管家便是了。”阮钧西和秦子湘不愧为冤家,见了面不相互说得两句,便觉不爽快。 “大表哥,你看他!”秦子湘不满。 “好了好了,你也别怪他,秦夫人自然有叮嘱你不可贪凉,你看素素,可要冰盆了?”阮钧笛耐心的劝了两句。 秦子湘便嘟哝着不再说了。 阮钧笛看两人还在和酸梅汤,笑道:“素素你瞧,这俩都是贪吃的,做得好喝的东西,便一刻都不停手。” “本来就是,素素心善,全府上下都喝到了她做得酸梅汤,没一个说不好喝的。”阮钧西已经是薛素厨艺的死忠粉了,维护的很,一边夸着,一边还看向服侍着用膳的安乐。 安乐会意:“二爷说得一点不差,小的也喝到了小姐亲手做的酸梅汤,自然是好喝的。哎哟,那个滋味,现在想来,口水都直流。” “就你嘴甜。”薛素忍不住笑,说了一句安乐,又看向阮钧西:“你倒好,伙同安乐一起取笑我。” “这哪里是取笑,明明是夸奖。”阮钧西摇头,又对大哥说:“大哥,你可不知道,素素愿意将这酸梅汤的方子卖我,以后让咱家厨子也好生学学。” “你倒好,喝了人家的东西,还打起人家方子的主意来。”阮钧笛笑道:“我看不如我出个铺子,给素素开个茶馆算了,这酸梅汤在夏日里,我觉着定是会受众人喜欢的。” “这个法子好呀!”阮钧西瞬间兴奋起来:“还是大哥想的周到。这法子好,凭素素的这碗酸梅汤,定然能挣钱。带我一个罢,等开了店铺,分成给素素当嫁妆攒着便是了。” 开茶馆?薛素有些发蒙。 不就是一碗酸梅汤吗?怎么就扯到攒嫁妆上去了。 “如今时节正热,正巧我那还闲着一个铺子,稍稍做些改造,便是现成的茶馆,不必素素多费事儿,素素你只管配了原材料给下人们却看着煮便是了,等回头给你六成分成可好?”阮钧笛询问道。 “啊,真的可以吗?” “那当然了,素素手艺这样好,自然没什么问题。”阮钧笛给予了肯定。 薛素点点头。她想了想,在大梁开一间茶水铺子真是不错,酸梅汤这个时节正是最佳的消暑品,没有不火的道理,成本也不算高,若是对外销售,洛神花的比例也可以适当减少,若是卖的好,她愁的积分那肯定不成问题了。 等到秋日......她会的饮品可不止这些。她有理由相信,自己这个茶馆,定然可以火爆的。如果情况好,就一家一家的开下去,嗯!就开连锁店!卖的越多,就代表了银子越多呀! 能赚钱的营生,薛素自然是喜欢的。 阮钧笛看见薛素一脸盘算的模样,就晓得这丫头定然是喜欢。他笑了笑,薛素这个小丫头,平日里都是心思沉重,只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才没有一丝的忧虑,欢欢喜喜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在厨艺上有那么高的天赋,开一家茶馆定然是绰绰有余,何况,何况,这样一来,素素就和阮家有理剪不断的关系了。阮钧笛这么想着,若是有一日...... “那就这么说定了。”阮钧西道:“得抓紧时日,争取三日内办好这事儿。” “那我呢?我也要参加!”秦子湘看众人讨论的火热,自己却插不上话,不甘心的插话道。 “你有什么事儿?”阮钧西嘲笑道:“铺子开起来,顶多让你免费吃喝罢了。” “哼!”秦子湘咬牙切齿,可是这件事上,她的确帮不了什么忙。 “子湘姐姐莫急,酸梅汤老少皆宜,酸酸甜甜其实更适合小姑娘喝。你在汴州城认得的小姐妹多,自然到时候要麻烦你去带小姐妹们来尝尝,酒香也怕巷子深,东西好不好,还得大家都尝了才知道。”薛素贴心的说道。 秦子湘歪头想了想,便答应了。她倒不是真的想要干什么开店,比起薛素,她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管家的事儿她都不愿意学,更别说要去参与经营了。 让她带着小姐妹吃吃喝喝,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阮钧笛瞧了瞧薛素,看她一脸淡然的模样,倒是有些惊奇。 这小丫头,不仅是做菜做得好,对于这些事务,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来。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顿饭的功夫,开一家茶馆的诸项事宜便在几人闲话中渐渐决议好了。 紧接着薛素便开始了各种准备事宜。 酸梅汤定价不能过高,须得让普通百姓也能常常喝得起,但又不能过于简陋,这样富贵人家也看不上。 最终薛素定下了两个版本,一种是未加洛神花干的酸梅汤,这样煮出来的汤色偏暗,味道也会偏涩一些,但整体上仍旧酸甜可口,生津止渴。这样的版本需要的成本并不高,毕竟水多加些,煮出来的汤也多。经过成本计算,便定下了一海碗3文钱的价格,好喝不贵。 另外,因为天气炎热,也有放在冰窖里冰镇过的,这样便要贵上两文,但入口口感自然更好。 除此之外,薛素还提前预备下了加入洛神花煮的版本。这样煮出来的汤汁色泽便漂亮许多,再用上青白色的瓷瓶儿,请了秦大小姐挑了便宜好看的暗红色绸带,绑在瓶口,放入冰盆里冰镇着,自然好看又好喝,定然会受大户人家的喜欢。 ...... 没过几日,东城街道上,便悄然出现了一家茶馆,装修简致。 唤做“满庭香”。 满庭香别的东西不卖,只卖一样东西,叫酸梅汤,听得是东家是阮府,众人便对它有了一丝好感。 满汴州城谁人不知,这阮府上下都是爱吃的人,阮府开的铺子,卖的吃食,便一定不会差到哪去。 等众人再听得一碗甚么酸梅汤只要三文钱,便更加满意了。 便宜实惠,更是许多百姓的追求。 好些驻足观望的路人,听得价格,也豪气的进了铺子,“啪”的拍下三枚铜子儿—— “小二来碗......酸......酸......” “客官,是酸梅汤。”店小二也是阮家派来的熟手,瞧着便手脚麻利:“给您来一碗?” “上罢,真真是热死个人了。” 一碗酸梅汤上来,付了账的客人好奇的尝了尝,起初只觉酸,而后却是越喝越好喝,只觉得沁人心脾,一股凉意直冲头顶,身上的暑气也去了大半。 “好!” 看买的人一口气将酸梅汤喝完,众人也便不再犹豫,争先恐后的买来尝鲜。 秦子湘也不负所望,开店的前一日,便以她的名义,给汴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姐妹们都送去了一小瓷瓶的酸梅汤。等到开店那日,这个新奇玩意儿也在官宦内眷里头出了名,便有人派了小厮或是丫头前来买。 一瓶瓶酸梅汤,便从铺子里脱销而出。 才过了三五日,汴州城里大街小巷都晓得阮家新开的铺子卖的玩意儿消暑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好喝又便宜。甚至还有小摊贩特特多买些放在桶里,添上一两文的价钱,挑去周边小镇或是庄子里售卖的,听说生意也出奇的好。 酸梅汤俨然成了这个夏日里风靡汴州城的新鲜事物。 第二十一章:红莲绿荷五味全宴(一) 日子就在数钱当中慢悠悠的度过,虽然每日里赚的银钱其实也没多少,要知道刨去成本,刨去分成,卖出去一碗酸梅汤,也不过是赚的一文的银钱罢了,倒是售卖给富贵人家的,赚的更多些。 便是这样火热的生意,算下来一日也就几两银钱的净收入,对薛素如今的身价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只是到底还算是亲手赚的,卖出的的酸梅汤也能赚得一些积分回来,填充她已经见底的系统积分,她自然是欢喜的。 更重要的是,如今薛素脸上也多了些笑容。找到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定然也是欢喜的。至少她没有闲暇的功夫再考虑爹爹去了哪里之类的事儿。 ...... 这日,薛素刚写了三页大字,将今日的课业做完,便去了阮府后院的荷塘边的凉亭坐着。 如今时节,荷塘里荷花开得正好,六月的出水芙蓉,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薛素贪婪的呼吸着从荷塘上飘来的清新的气味,在凉亭里昏昏欲睡。 “素素?”忽有人喊她。 薛素回过神来,却不回头。 阮府里这样叫自己的必然是阮家大少爷阮钧笛,阮钧笛和弟弟阮钧西不一样,阮钧西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而阮钧笛则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是一等一的,不过脾气虽好,但他的命令却没人敢反驳,到底是阮家家主,若是没有些许本事也不会在这位置上坐稳。 阮钧笛见薛素一个人伏在凉亭边上发呆,旋即坐在了薛素身边,微笑道:“这一池莲花倒是开的极好,不过我倒是更期待八月里的莲蓬,新鲜的莲子可是极其美味的。” 薛素点头,笑道:“阮大哥真真也和阮钧西一样,这样好看的荷花,却只想到吃!” “呵呵,漂亮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华而不实,不能吃只能看这样多不好。”阮钧笛也笑着回答,手里却抽出一把扇子,轻轻打开,慢慢的摇着。 薛素回头时正好看见,彼时阮钧笛一袭白衣,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一双丹凤眼却不见丝毫的妖媚,只让人觉得温和只一个动作,便已经入画。 薛素不禁有些看的呆了,却见阮钧笛微微的轻咳两声,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微微有些脸红,嚅嗫的答道;“阮大哥这话说的虽然奇怪,却是真理,比阮钧西这只会胡闹的小子可好的多。” 阮钧笛见薛素不再瞌睡,才笑道:“莲蓬多子,长得这样七窍玲珑,可是某人也是七窍玲珑,不知在想写什么。” 薛素一愣,才反应过来方才是阮钧笛在哄自己开心,才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七窍玲珑心,不过是午后有些瞌睡罢了。” “这样啊。”阮钧笛看着薛素一脸当然的表情,一时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原以为她又在思考,结果却是瞌睡,半晌,阮钧笛才说:“怎么不回屋子午歇?” “我只是稍稍有些瞌睡罢了,待会儿还得给满庭香备下明日份的材料。所以在这儿看看荷塘,略歇歇便是了。”薛素摇了摇头。 “你也别太累了,满庭香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顽罢了。”阮钧笛看着薛素兴冲冲的模样,眼角眉梢也尽是笑意,不由得故作高傲:“话说,素素的铺子开的这般成功,可想好怎么请大哥吃一顿?” 薛素一跺脚,说道:“阮大哥,这铺子还没赚上几个银钱,你倒是想先要利息了!何况,您可是大财主,哪儿还瞧得上这点银钱?” 阮钧笛自然乐的看薛素娇俏的模样,故作严肃:“那大哥给你忙前忙后,你就不想着要报答一下?” ......这说的也好像没什么毛病。 薛素哼了一声,其实心里已经是盘算着要做些什么来宴请给她出人出力的阮家二兄弟了。 毕竟人家的确为了一句戏言,给她忙前忙后开了这么一个铺子。 目光瞥向一池的荷塘,心中有了计较:“阮大哥,你只知莲子好吃,不过我可是也能用着荷叶荷花来做菜呢!” “哦?”阮钧笛一下子来了兴趣,“快说说是什么好吃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急急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什么好吃的!我也要!” 却是阮钧西。 薛素更加气愤:“阮钧西你这个混蛋,就顾着好吃的!一听说有好吃的,耳朵比谁都灵!” “哎呀,好素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给我大哥吃,不行不行,我一定要。”阮钧西不知躲在哪里,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你......” 阮钧笛在一边摇着扇子,看着两人的玩笑,也不禁莞尔,心里却是在思索着薛素说的菜,微微有些感慨,素素做菜的水平是很高,可是却不是最高,只是满脑子新鲜的想法倒是让人极为感兴趣。 素素可真是不简单哦。 “算了,便宜你了。子湘也说过两日要家去,等她家去,我也回姑祖母家了。”薛素歪头:“后日,后日罢。后日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不然我这心跟猫挠似的。”阮钧西忽然从树后头跳出来,可怜巴巴的望着薛素。 “不能!” “小气!” ...... 夏日的一池荷花不仅好看,当然也好吃。 薛素在精心挑选荷叶,脸盆大的荷叶,上头还带着些许露珠,一摘下来,便是清香袭人。 荷花也是精心挑选的开的极好的红莲,再有新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莲蓬,她要做的菜色的主题,便是这些了。 不过她要做的菜可不只有一道,所以还需要准备个一两日。 听薛素说要做好些菜,阮钧西这两日跟失了魂一般,日日念叨。薛素住阮府的时日也不算短,但她偶尔做些东西还行,也总不能日日窝在厨房。 故此吃到薛素的手艺的时候极为有限。但阮钧西深知,只要是素素做得,便是泥巴,也肯定好吃。 等到约定的这日,说什么阮钧西都不吃午饭,非说要留着肚子,等着薛素晚上的荷花宴。 是的,这日薛素宴请阮家二位哥哥和秦大小姐的宴席,便唤做“红莲绿荷五味全宴。” 这莲花宴共有五道菜,虽然数量少,但却包罗万象。酸甜苦辣咸五味齐聚,一道凉菜、两道热菜,荤素各一、一道甜点、一道汤,这样搭配齐全的五道菜,当然当得起“宴”一词。 第二十二章:红莲绿荷五味全宴(二) 《本草纲目》中记载说,荷花,莲子、莲衣、莲房、莲须、莲子心、荷叶、荷梗、藕节等均可药用。 荷花能活血止血、去湿消风、清心凉血、解热解毒。莲子能养心、益肾、补脾、涩肠。莲须能清心、益肾、涩精、止血、解暑除烦,生津止渴。莲叶能清暑利湿、升阳止血。藕节能止血、散瘀、解热毒。荷梗能清热解暑、通气行水、泻火清心。 当然这都是药用功效,薛素并不考虑这些,但也说明一点,荷花这种植物,全身能入药,自然也能入菜。 她要做的第一道,自然是荷香排骨。这是大菜之一,排骨须得预先处理。 糯米先行浸泡,再选最好的猪肋排,切成大小均等的段,用清水浸泡,沥干血水,加上些许盐、蜂蜜、耗油、酱油,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辣椒。 这年头辣椒还未在大梁普遍运用,只有胡商那偶然有一些。不过却难不倒薛素——如今薛素积分余额日渐增长,换两颗辣椒,不再话下。 将这些材料都加进去,将排骨腌渍半个时辰,再沾上糯米,选老荷叶,用开水烫过后将排骨裹起来,放入锅中,文火蒸一个时辰便好。 排骨上锅蒸着,薛素便开始煮汤。嫩荷叶切丝,嫩笋尖切丁,在砂锅内用去了油的鸡汤煮,红莲花瓣也切丝煮汤,两锅汤同时用中火慢煮。 鸡脯肉切成茸,拌上些许嫩笋尖,加盐,做成极小的丸子,放在鸡汤内煮熟。绿绿的荷叶汤,红红的莲花汤,都已经在水里煮的极妙,加上盐调味,再加入勾芡的淀粉汁,不停搅拌,直至浓稠,然后用两只大勺同时将汤盛入白玉般的汤碗里,汤碗里立即便红绿各半。再将煮好的鸡肉笋尖丸慢慢的加入汤里,便做好了今日的主汤——鸳鸯羹。 然后便是另一道热菜,是素炒菜。 荷塘里已经有鲜嫩的藕节,虽然还不是最佳的时日,但嫩的藕节也别有一番滋味。藕节、百合均切成丁,仅有的两个莲蓬也剥出莲子,去皮取芯。除下来的莲心味道是极为苦涩的,用开水浸泡去除浮层的苦味后,取小半和莴笋百合莲子一同爆炒,立刻出锅。 还有凉菜。凉菜是凉拌荷叶,荷叶清香,略苦,却极为开胃。用香醋凉拌之,是极好的开胃菜。凉拌荷叶需要选取新鲜的嫩叶,在滚水里略略烫一下,去除苦味,等嫩荷叶变得卷曲,就立马捞上来,晾凉,切成段,放在精美的小碟子里,淋上香醋,些许盐,腌制少许,再淋上香油,便做好了。 最后是点心。点心是甜食,是饭后必不可少的小吃食,越是富贵人家点心便越是精致。 这道莲花落便是如此,将新鲜的荷花瓣一瓣瓣拨开,红色的莲花瓣上铺着一层细腻的红豆沙,再取鸡蛋,去黄留清,加一点糖和一点面粉,打匀至细沫状。将抹了红豆沙的花瓣裹了一层面糊放到油锅里炸,成型时立刻捞出来,待油温稍高,再入锅炸至酥软即可。 五道菜,先后共同出锅,由着下人一同端了出去,一一摆在桌上。 饭也是写薛素用荷花瓣碾出汁水来加上些许清甜的梨子汁,淋在饭上,再用荷叶包裹了煮出来的,略带了一丝甜味。 饮品自然也不能够少,薛素一时间没想到新奇的,便索性将自己前两月里酿下的青梅酒开了坛,倒出来盛在漂亮的琉璃碗里头,浸泡着几叶新鲜的薄荷,和几瓣红白的莲花,煞是好看。 这些饭菜一端上来,阵阵莲香便扑鼻而来,在这六月酷暑里,倒是让人精神一震。 虽然菜色偏少,但量薛素做得却不少,满满当当的摆下了一桌。 桌子也被薛素让小厮搬到了湖边的凉亭。 如今日头长,薛素闻得阮钧西一整日没好好吃上几口,便提前打算开饭。是故等一切备齐,日头还高挂,四人恰好能在这湖边乘凉赏荷,饮酒用膳,想想便是极妙的事儿。 阮钧西早早便在凉亭中等候,他在这,秦子湘便也腻着他。 只不过阮钧西今日心情极好,对于表妹的黏糊,也不甚在意,一心只想尝美食。 等菜一上桌,阮钧西早已经眼尖的看见了排骨,倒是急忙的夹了一块,送入嘴里:“嘶——好辣!”阮钧西一口咬下一块肉,却被辣味的排骨猛地刺激了一下,忙忙的找茶水喝。 薛素刚坐在两人旁边,看着阮钧西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得意,笑道:“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怎么样好吃吧?” “呸呸呸,辣死爷了,还好吃!”阮钧西一脸便秘的样子,幽怨的说道:“素素啊,你这做菜的水平怎么比不上之前了?” 薛素撇撇嘴,说道:“是你自己不会吃嘛。这是今日的主菜——天仙配,糯米包裹了排骨,用荷叶裹了蒸,自然鲜美。至于辣味......是你没习惯吃嘛,你再尝一口?” 阮钧西刚刚平复了嘴里的辣味,满脸狐疑的看了看薛素,又看了看那道天仙配,终于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嘴里。 不用多说,阮钧西眼前一亮。虽然还是辣,不过细细品味,这排骨微甜,甜中有辣,酱香浓郁,十分入味。外面裹着的一层糯米完全吸收了排骨的鲜味和酱汁的浓郁,再加上糯米里头透出的荷香,自然是极妙,鲜香肥美,不愧为天仙配三字。 “这外面裹着的米,真不错。”阮钧西微微吸着气缓解辣味,一边赞道,一边又不自觉的夹起一块排骨。 “话说,阮大哥还没来,你怎就先吃了起来!”薛素看阮钧西跟饿狼扑食一般,已经在啃第二块排骨了,便抱怨道:“你好歹给阮大哥留一份。” “你就知道关心大哥。”阮钧西急速的吃完第二块排骨,抹了抹嘴,一脸正色道:“果然还是大哥更重要?二哥就是替你尝尝今日的菜做得如何。” “真这样好吃?”秦子湘一脸狐疑。她倒是没真正尝过薛素的手艺的,对阮钧西的评价不可置否。况且她也不算贪嘴,自然便想等着阮钧笛一同入席后再吃。 “你要不也先尝尝?”薛素得意的点点头,“反正阮大哥也不会责怪你不等他,若要问起,你只管推给二哥便是。” “那二哥哥岂不是又得受责。”秦子湘却是心疼阮钧西,可惜阮钧西根本不领情。 “我吃就吃了,吃到素素做得一顿饭,便是被责罚,也甘愿。” “你……” 第二十三章:红莲绿荷五味全宴(三) 等到荷香糯米排骨都被吃掉了大半,阮钧笛才姗姗来迟。 “有些事务没处理好,抱歉素素,我可来晚了。”阮钧笛微微有些气息不匀,显然是知晓自己赴约晚了,急匆匆的赶来的。 “这有什么,不过是家常饭罢了,倒是阮大哥若再来晚一些,好菜就没了。”薛素朝着已经空了半盘的荷香糯米排骨努了努嘴。 阮钧笛笑道:“那定是素素做得好吃——” “大哥你快尝尝,这味道,大约这辈子也忘不了。”阮钧西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汗,一边极力推荐道。 阮钧笛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那就开饭罢。” 阮钧笛的适应能力一看就比弟弟好,一块排骨下肚,几乎是没觉得辣,反而止不住的夸赞。 薛素暗笑,这年头辣味的主要来源还是茱萸,辣椒的辣度还是很高的,习惯吃辣的人自然少的很,所以才觉得辣,其实本身这道菜是南方的口味,甜中带辣,口感绵软,并不算口味重。 有人喜欢自然好,薛素略微得意。 众人便开吃了起来。见大家都喜欢,薛素也在一边介绍。 “这是鸳鸯羹,绿的是莲叶羹,红的自然是莲花羹。” 第二道汤羹用淀粉勾芡过,自然不易混合在一起,又被薛素精心的用小竹签勾画成漂亮的太极图案,红中有绿,绿中有红,自然极为美艳。其实这汤用鸡汤熬制,本身就很鲜美了,薛素又只用盐来调味,没有一丝杂味,荷叶荷花本身又没有什么味道,两种颜色的汤只是有荷花的清香和艳丽的颜色,其实两种颜色味道一样。 听得这话,连在一边默默啃排骨的阮钧西都停了下来,看着这道美艳至极的菜,一时不晓得怎样下手。 薛素微笑,用汤勺为两人舀了汤。给阮钧笛的是绿色的汤汁,隐约带了一丝红色,而给阮钧西的便是红色的汤汁,微微带了一丝绿色。只是阮钧笛倒是感慨,一碰汤,这漂亮的画便消失无影了。阮钧西却不管什么,埋头就喝了一口。 “嗯?笋尖?”阮钧西忽然说道,“还有这是鸡肉?” “对,是笋尖鸡肉丸,特意做的极小,可以和汤一起喝到。”薛素点点头。 秦子湘也在点点头,评价道:“汤汁不仅好看,味道也是一流,荷花的清香再加上嫩笋尖的鲜甜,是绝配。”说罢,也为自己再舀了一碗汤。 秦大小姐的审美绝对是一等一的,能得到她的夸赞,说明这汤,起码在色泽上,算是过关了。 正得意的介绍自己的大作,一扭头,她却见阮钧笛停下吃东西,只微笑的盯着自己,便问道:“阮大哥,你怎么不吃?” 阮钧笛笑笑,说道:“素素辛苦了,你看你,额头上多少汗。” 薛素一愣,摆摆手正想说话,却见一方素白色的帕子递到了眼前。 帕子是上好的苏州缎锦,只在帕角绣了一支翠色的竹笛。显然是阮钧笛的私人物品。 抬头,阮钧笛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自己,薛素微微有些脸红,虽然大梁民风开放,但这时代帕子还是极为私密的东西,若不是极为亲密,是不会让别人用帕子的。薛素虽然还小,但也懂得一些规矩,顿时不知是接还是不接,气氛便有些尴尬。 正犹豫间,却见阮钧西夹了一块排骨丢到自家大哥的碗里,漫不经心的说道:“喂,大哥,你再不吃,可全被我吃光了!” 尴尬的气氛顿时打破,阮钧笛面上也不显,只是将帕子塞到薛素的手里,立马就拿起筷子,夹了些许的凉菜,问道:“素素,这是什么菜?” 薛素握着帕子,正发愣,听了这话,连忙将帕子叠好放回阮钧笛的手边,抬头看见阮钧笛微笑的模样,忙把目光转开,只说道:“这是莲叶拌。是一道开胃的小菜,极为爽口的。” 阮钧笛点点头,吃了一小口,只觉得酸爽清香,略微带了荷叶本身的清香和苦味,在这六月酷暑里,确实是开胃的好东西。 另外一道素菜是莲合一心。是由莲心、百合、西芹爆炒而成的。莲心味苦,百合微甜,百合和西芹爆炒又都是脆脆的口感,清脆爽口。富贵人家多喜好吃大油大腻的东西,这道菜用来解热解腻是再好不过的。 最后便是那一道甜点——莲花落。八瓣莲花被薛素依旧摆成一朵莲花的模样,中间有莲蕊摆饰,像极了一朵白莲花。可是一咬开,才发现内里是红色的莲花瓣和红豆沙。外酥里软,口感清甜而不腻,莲花的香味十足,绝对是一道新颖而好吃的甜点。 阮钧笛尝遍所有的菜色,才微叹:“这五道菜各有千秋,不过我却发现,这凉菜是酸,莲花落是甜,炒菜是苦,排骨是辣,汤是咸。虽然只五道菜,却涵括了五味,却是妙极妙极!” 薛素点头暗赞:“当然,这可是我做的!五味齐全的荷花宴,自然还有一名:红莲绿荷五味全宴。” “原来如此。”阮钧笛点头,“素素就是厉害。我原说为何这样巧合呢,果然是素素的精心之作。” 正埋头猛吃菜的阮钧西难得的抬了头,一双丹凤眼眯成一条线,笑道:“这菜不仅好,也暗含了五味楼的名声。可惜素素只以五道菜,便能涵盖人生五味,倒显得我家的五味楼不足了。” 阮钧笛赞同的点点头:“你这话说得一点没错。”他盯着薛素看了一小会儿,倒是把薛素看得有些脸红。 “阮大哥......” 阮钧笛回过神来轻笑:“素素这般厉害,也不知将来是谁家的男儿有这般好福气,能娶素素为妻,定然是上辈子修得的福报了。” 阮钧西吃得开心,便信口道:“哎,素素啊,要不素素就留在阮家罢,我娶你算了。吃了你的菜,爷都看不上其他人做的菜了。” 阮钧西看似胡口乱说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秦子湘更是脸一拉,把筷子一丢,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二......二哥哥你欺负人!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说......我要告诉娘亲去!” 薛素也着急,阮钧西这个口无遮拦的魔王,一开口就得得罪人。 天作证,她可没有这种想法要嫁入阮府。 “阮钧西你可别胡言乱语,我又不是你的厨娘,更不是你的......谁要天天给你做菜啊。”薛素慌忙撇干净说道。 “哪里胡说了?”阮钧西本来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听得此话,索性笑嘻嘻的站起来,走到薛素面前,说道:“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素素也算个小美人,虽然比不得爷风流倜傥,也勉强可以了,嗯,爷又不计较出身,素素年纪又正好,嫁了爷也好。” 说罢,还一脸痞子相:“哎哟,小美人儿,给爷笑一个!啧啧,你可愿意?” 薛素恨恨的跺脚,这个阮钧西,简直就是,就是个惹事精! 还未及想好怎么反驳,只听得“哐当!”一声响,把其余三人吓了一跳,秦子湘抽噎的哭泣声都被巨响吓得戛然而止。 却是阮钧笛摔了茶杯:“整天没个正行,胡说什么!你这话再说一遍试试?”对着阮钧西怒斥道。 阮钧笛发的好大气,薛素和秦子湘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阮钧笛,发起火来,却吓人的很。 薛素打了个冷颤。平日里见惯了好脾气的模样,却忘了,阮钧笛也是从十五岁起就接管整个家族死生大权的话事人。 散落的碎瓷片飞的太过,有一片却是飞向了阮钧西,他下意识的抓住,便划破了手掌心,顿时鲜血直冒。 “这两年见你年纪渐长,不大管教你,你是无法无天惯了,这等玩笑也开得?你这样说,素素的清白还要不要了!给我回去思过!” 阮钧西只笑笑,看着掌心的鲜红的血,打着哈哈:“哥你急什么,谁敢说闲话?要是有流言,素素正好嫁了我。” “你......”阮钧笛纵使再温文尔雅,此刻却是额头青筋暴起,怒气冲天。 “行行行!我去思过去思过还不行嘛。”阮钧西见事态愈发的不受控制,只能服软,撇撇嘴,正往外走,却又扭头盯着薛素:“哎,素素,你看,我可是为了你受了伤的哟!哎,那么多血,哎哟疼死我了。”说罢,举起受伤的手在薛素眼前晃了晃,又一溜烟的跑开了。 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目瞪口呆的三人。 第二十四章:宵夜桂花糖蒸酥酪(一) 晚风习习。 薛素端着一碗酥酪,站在阮钧笛的书房门前,却踌躇不前。 本来好好的一顿饭,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呢?前一刻还好好的,后头却跟风云突变一样,闹得不欢而散。 秦子湘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哭哭啼啼的便闹着回家。阮钧笛也没顾得上劝阻,结果秦子湘连饭都没吃完,就回了家。 今日的事情叫薛素难以入眠,阮家两兄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起因其实就是阮钧西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她虽然窘迫,但也知道,阮钧西就是这个性子,信口开河的开玩笑。薛素才不相信,阮钧笛会不知道亲弟弟的性格,但是他这样大的反应...... 平日里两人虽然对自己极好,一直以来,薛素也只把他们当做两个哥哥,而今日的事情,着实让她很为难,再在其中夹杂了秦子湘,她更是长了一身嘴也说不清。 她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先找阮大哥问个明白。 正要敲门,却听得“吱呀”一声,门却开了。 阮钧笛略带着一丝疲倦的面容出现在薛素面前。薛素愣了半日,才尴尬的将打算敲门的手放下来,准备好的说辞却一句也说不出,只低头不语。 阮钧笛看着薛素局促的模样,微笑道:“素素怎么来了?有事么?” “我......”薛素支支吾吾:“我看阮大哥这个点还在忙碌,定然辛苦,前些日子自己做了些酥酪,就想拿着来给阮大哥送一些当宵夜......”说着,将手里端着的食盒递了上去,递上去的还有白日她没用过的帕子。 她没什么别的好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只有一手厨艺能拿的出手,便只能做些吃食,聊表心意罢了。 还有今日到最后阮钧笛也没收走自己的手帕,薛素便将它收好,打算还给他。 阮钧笛看了看眼前的食盒和手帕,又看了看薛素窘迫的样子,轻笑道:“先进来喝杯茶罢。” 待两人坐定,阮钧笛才笑着说道:“不过是一方帕子,还这样记挂,我也不缺这帕子。” “嗯......可这是阮大哥的东西,我......”薛素有些语无伦次。 “送给别人用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你拿着罢。”阮钧笛却好像并未听懂薛素话中的深意,不肯收回,还调笑道:“若是素素想回赠大哥东西,也行啊,不如把你的帕子送我怎么样?这样你我都不亏。” “啊......这,这,我没带帕子出门。”薛素一惊,连忙推辞。 帕子虽小,却是私人物品。 大梁民风开放,在街上若是有青年男女中意对方,便可以以手帕相赠,若是对方也同样有意,自然会回赠帕子,算是双方定情。若是薛素回赠了阮钧笛帕子,可就说不清了。 阮钧笛失笑的看着薛素的反应。这小丫头,这样小心谨慎。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养成这样谨小慎微的个性。 若不是......或许自己真的会喜欢上她。 阮钧笛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利用素素,是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为了她背后的那个人,自己却不得不这样做。想到这里,阮钧笛面上愈发的温柔:“呵呵,素素没带那就算了。对了素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我瞧瞧?” 薛素点点头,提及吃的,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井水凉过的糖蒸酥酪,上头还撒着些干果子。 酥酪是一种特别的牛乳制品。这年头酥酪盛行,也算是大户人家常吃的点心。 只是市面上的酥酪大多口感过甜或者过于涩口,薛素便想着自己做些酥酪。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只是今日一时间没想好找阮大哥的借口,正巧便借此找了由头过来。 薛素做的酥酪是用酒酿做的,煮得微沸的牛乳和酒酿混合,比例大约是一份牛乳三份酒酿,加入适量的糖,搅匀后再用芭蕉叶盖住,在阴凉的树下放一个时辰,再上锅蒸一炷香的时间,将蒸好的酥酪放入井水中冰镇半日,撒上一些干果子,便是一碗上佳的糖蒸酥酪。 因为她是用酒酿做的,酥酪本身就带着一丝酒味,细嗅之下,还带着一股桂花的香味。她蒸酥酪的时候,便放了一些桂花,此刻自然闻起来香甜异常。 阮钧笛看着面前乳白色带着些微黄的酥酪,上头撒了些瓜子仁,花生碎还有一些切碎的杏肉果脯,便用小银勺搅了搅,尝了尝,忽然笑道:“看来阮钧西这小子说得也不是全错,若是以后能得素素为妻,大约这口福的确是不缺的。” “阮大哥!”薛素急了,她正想着怎么开口,为了今日用膳时候的事儿解释,他倒好,还拿这事儿来取笑她。抬头看了一眼阮钧笛,瞧见他戏谑的眼神,不由得红了脸。 “好了不逗你。今日......是二弟唐突了,素素别放在心上。”阮钧笛说道,“你也知道,他是无法无天惯了的,今日的玩笑开得大了,连你的名节也不顾。” 薛素听得此话,觉得阮钧笛不似开玩笑,似乎已经没那么生气,才讪讪道:“哼,阮钧西那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才不放在心上呢!他也就会和我拌嘴罢了。”薛素撇撇嘴,自己都没觉得,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阮大哥,他还在思过么?算了吧,要是为了我让他三天不许出门,之后不知道要怎么讽刺我呢!” 阮钧笛却摇摇头:“让他长点记性也好。也就三日,他皮厚,没什么大碍的。” “其实他也没什么大错......”薛素有些于心不忍:“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子湘和二爷有婚约,我不该和二爷走得这般近的。” “你这话便是责怪我们了。”阮钧笛不赞同:“子湘和老二的事儿,八字也没有一撇,之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跟你没半点关系的。回头我会跟子湘说清楚这件事的。” 话虽如此,薛素内心却仍旧惶恐。她和阮家没有利益牵扯,也不想搅和进他们家的事情里去。可惜如今她还算是寄人篱下,就算是周围人对她再好,她仍旧是个孑然一身的孩子。 如果今日,她爹爹在此,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怕的。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好好在这里生活,最好是阖家安睦,能生活的好一些罢了。 阮大哥的确是很维护她,为她说话,但她感觉不到归属感。 “那就麻烦阮大哥了,对了阮大哥,二爷的手......” “不过是点小伤,你不必挂心。” “毕竟是因我而起......我明日去瞧瞧二爷罢,给他带些补品,就做个汤好了,也算是补偿我的过错了。”薛素假装很开心的样子:“二爷也爱吃我做得东西,这回做得东西,肯定会合他的胃口。” 阮钧笛皱了皱眉,这小丫头,到底还是没把他们当做是自己人。就算住了这些天,她还是那么疏离。甚至这件事一出,更让她将别人拒之门外。 也许是自己真的做错了。阮钧笛喟叹,但他也是真的不想这样。素素是个善良的孩子,她应该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的。 若是那个人给不了她,他......愿意给。阮钧笛握住掌心,在心底默默许下承诺。 阮钧笛后来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人生大约就是打碎了的调味品,酸甜苦辣咸,都只有自己晓得。没有了爹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处理这些事情。 第二十五章:宵夜桂花糖蒸酥酪(二) 第二日,薛素顶了个熊猫眼。 昨夜一夜她都没睡好,自然是精神萎靡。如今秦子湘也回了家,她本打算就此告辞,也回姑祖母那去,但思来想去,她到底还是没做这个懦夫。 她不该躲避的,如果回了家去,岂不是说明她真的做错了些什么? 薛素虽然谨小慎微,但还算是个倔强的人儿。她打算去秦府将秦子湘请回来。 不过在此之前,她须得有另外一件事情。 早起,她便将一直藏在枕头下的那块玉佩给翻了出来,巴巴的带上了。她得验明一下,那个小侍卫说得可是真的。 最主要的是,上次时间紧迫,她没问清,这回她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楚她这个不靠谱的爹到底有什么计划。 是夜,月亮已经高悬,霜雪也被她早早的打发去睡下了,她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扣扣——”轻微的声响忽然响起,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薛素内心微微紧张,连鞋也没顾得上穿,赤着脚小跑过去,沿着声音跑去窗边,轻轻将窗户推开。 “喵——”却是只白猫。 白猫不知是从哪来的,正在薛素窗沿上爬,黑夜里那瞪得跟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碧绿碧绿的,倒是极为好看。 薛素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项小侍卫。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夜半三更不宜走动,烦请小姐不要轻信他人。”忽然有声音从她耳边低声道。 薛素被唬了一跳,一扭头,却见项问青穿着一身黑衣,从一边的树后走出。 项小侍卫果然是武功高强,薛素见了他,确有些说不出来的惊喜。可能是因为他是爹爹的人,大约天生就有些亲近感。 “你莫不是猫变得?走起路来这般无声息。”薛素有些开心:“我还以为你诓我,原来玉佩真能把你唤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姐唤属下来,是有何吩咐?”项问青却不作正面回答,只是恭敬的问道。 “你真是无趣。我唤你来,自然是有事要问。我爹爹只派了你来暗中保护我,可说了他去哪没有?”薛素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道。 “主子自然是有要事办。小姐不必多过问。”项问青依旧冷着脸,不肯透露半句。 “爹爹是你的主子,我就不是了吗?”薛素有些不悦,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嘴巴严实,没一个打算跟她透露些什么的,这种被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是很不好。不知觉间,她的语气便有些不太好:“你们都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就是想知道自己爹去哪里了,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有这么难吗?”说了几句,薛素只觉得一股委屈之意涌向心头,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 这些日子,她实在是有些闷的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穿越到这里了,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抛下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根本素不相识的阮府里,不知道为什么阮钧西和秦子湘吵架会牵扯到自己,所有的这一切,都这么的莫名其妙。 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那些入不敷出的日子,每日为了醉醺醺的爹爹换酒钱,去努力摆摊,去做些零活,起码她和爹爹会有一个家,爹爹清醒的时候,也算是温言软语。而如今,她吃穿用度都是上等,出入还有丫头小厮伺候,但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她努力让自己憋住小声哭泣,最后化作无声的呜咽。 项问青愣了神。 他这十多年来,见过那么多血腥的场面,各种艰难困苦,他都坚持下来了,唯独...... 唯独没见过小姑娘掉眼泪。 他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一个小匣子递给了薛素。 薛素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眼前的小匣子,有些眼熟。 这不是陈家点心铺的匣子吗? 薛素将眼泪抹去,接过盒子,里头却是一整盒完好的龙须酥。 “那个......上回不小心将小姐的点心吃掉了,属下心有不安,重新买了跟小姐赔罪,还请小姐责罚。”项问青虽然仍旧一脸严肃,但薛素却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他微红的耳根。 “扑哧——”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笑。 薛素伸出手来,接过龙须酥,挑了一块出来,咬了一小口,龙须酥肯定是今日新鲜买到的,依旧甜酥可口,入口即化,大约是今日打算来见她才买的。 薛素嚼着龙须酥,索性坐上窗台,扭过身子来,盯着项问青看。 项问青站在夜色中,依旧站的笔直,一身黑衣显得他身量挺拔,和白日里头见他穿的灰扑扑不甚起眼的模样倒是有所不同。 项问青被她盯得有些发毛,更加手足无措:“小姐若是没有什么事嘱咐的话,属下就告退了。” “你回来,我都没说话,你就跑什么?”薛素这会儿已经停止了哭泣,抱着点心匣子吃个不停。 果然心情不爽的时候吃糖大约是最能治愈的了,虽然已经夜半,吃甜食实在不合适,但她就是觉得此时的龙须酥格外的香甜。 “小姐问的这些,恕属下都不能解答,主子做的事情关乎家国命运,属下自然能过问,也无从说起。”项问青忽然朝着薛素跪了下来,答道:“但属下能肯定,主子安排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也绝不会丢下小姐不管。” “项问青。”薛素听得他这般情真意切的回答了,愣了许久,才唤道。 “属下在。” “你这么肯定,那你......了解他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不语。 盛夏的风即便是在夜半,也带着一丝酷热,树上的蝉鸣也低微,似乎都已经入睡。 薛素伸了个懒腰,“算了你也不知道罢,我跟爹爹生活了那么久,我都不晓得他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又是谁。” “......属下是被主子收养的。”项问青忽然开口,打断了薛素的自嘲:“那年冬日......父母战死,是主上将我带回,我从小算是主子养大的,说是主子,就算叫声父亲也不为过。” “这......”薛素握在手中的龙须酥都停在半空,她没想到,项问青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薛素眨巴着眼睛,仔细的将项问青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倒是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伤心来。比起他来,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惨。至少她还有一个父亲。她倒是很想问问,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会不会觉得孤单?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不是有想念的人? 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来。薛素撇撇嘴,可能就是自己太过于矫情吧。别人父母双亡都能活的好好的,自己不过就是寄人篱下,怎么就要这样伤春悲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薛素忽然间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跑到外屋倒腾了一会儿,却是端了两碗糖蒸酥酪来。 “请你吃酥酪。”薛素将一碗酥酪递给项问青,看他不接,便故意摆起架子:“我吃龙须酥吃噎着了,陪我吃碗酥酪也不行?” “......”项问青没法子反驳,只好接过酥酪,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那一小碗酥酪。 “给你吃也是浪费。人家都是小口小口的品尝,你倒好,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可尝得出什么来?” “......好吃。”项问青显然是没想到薛素不仅让他吃了,还要问她吃的如何,半天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夸赞来。 “算了,不为难你。”薛素摇摇头,没救了。 她只好一个人小口小口的挖着酥酪吃:“项问青。” “属下在。” “别老叫自己属下不属下的,你既然把我爹爹当做父亲,那我们也算是兄妹对吧?”薛素听不得他每次这样一板一眼的回答,比霜雪这个丫头更甚。但好歹霜雪已经比之前活泼许多。 生活已经那么沉闷了,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拘束? “主子身份高贵,是属下冒犯了。但属下对主子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的。”项问青道:“属下不敢。小姐便是小姐,主子吩咐我好好照看小姐,属下自当赴汤蹈火,护小姐安全。” 薛素听着项问青的表忠心,有些哭笑不得,这大约就叫牛头不对马嘴。虽然是自己的爹爹做了好事,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也好,至少证明,她爹爹不算是个冷血的人,能这样照顾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总不能丢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吧? “我在这呆的好好的,能出什么事?”薛素道:“难不成还有人来害我?” “那小姐今日为什么不开心?”项问青脱口而出,只是说完,就有些后悔。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了?”薛素狐疑的盯着项问青看:“项问青,你到是挺了解小孩的心思的嘛,怪不得要给我买龙须酥哄我。难道爹爹叫你保护我,还叫你哄我了?” “......属下多管闲事。” “不过龙须酥还是很好吃的,下次我要西街那家果脯铺子的杏脯蜜饯,记得哈。”薛素道。 “......” “项问青,你要是哪天回去复命,就告诉我爹,我过得挺好的。” “属下遵命。” “也告诉他我很安全,不需要他派人保护,让你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天天围着我一个黄毛丫头转,真是屈才。” “属下不委屈。” “我让你说你就听着,这总不违背你主子的意思吧?” “属下遵命。” “还有,别老是属下属下的叫自己,多难听。” “属下遵命。” “......” 第二十六章:超级十全大补“蹄”汤 “小姐,你怎么黑眼圈愈发的明显了?”霜雪疑惑的看着坐在梳妆镜前打着哈欠的薛素,问道。 薛素心里嘀咕,能没有黑眼圈吗? 第一晚因为自己担忧前一日阮钧西为了自己气走秦子湘,还被责罚的事情没睡好,昨晚又和某个小侍卫半夜扯犊子扯了半日,今日能准点起床也很不错了。 不过今日她需要早起。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她便去了厨房,今日她要处理的事情许多,首先便得去看看被阮大哥关禁闭的阮钧西怎么样了。她如今在阮府借住,和阮钧西又有同窗之谊,说到底她合该去看看他, 虽然手上的伤不严重,但好歹也是伤了,薛素决定给“病人”熬一碗补汤。 如今的人是不吃猪蹄儿的,和猪下水一样,都属于下脚料,不甚重视,也卖不上高价。 薛素只花了几十文钱,便买得了几斤猪蹄。 可惜啊,猪蹄这么棒的东西,又滋补又好吃,她是最爱吃的了。 新鲜的猪蹄儿一定要将皮上的毛刮得干干净净,最好是用火燎一下,保证吃的没有毛发。 再用葱姜黄酒煮沸后焯一下水,便可以入砂锅炖煮了。 大火煮开后,再加入各色药材,有条件的也可以加两个花胶一同炖煮,这样出来的汤最是粘稠浓香,满满的一碗胶原蛋白,不说滋补的功效了,只说味道便是上等。 ...... “阮钧西!”素素支开了看守在门口的安乐,蹑手蹑脚的跑到阮钧西房间窗下,低声唤道。 “吱呀——”窗户开了一条缝,薛素从缝里看去,阮钧西正恹恹的趴在窗下的书案上,打着哈欠,桌上还有一堆的废纸,墨汁也泼了许多。看来紧闭思过的日子还是苦了某人,薛素压低了嗓音:“怎样,思过的还好吧?” “爷都快疯了!爷要出去!”阮钧西的手无力的抬起,嚷嚷着。 “谁让你信口开河?活该!”薛素呸了一句,“如今子湘姐姐也家去了,也不愿意理睬我,你可算满意了?” “她这样烦人,家去了更好。” “可终究是我的过错。” “和你有什么关系?”阮钧西不屑道:“是她心心念念想嫁入阮府,我可没同意!什么婚约,本来婚约是父亲同小姑姑结下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姑姑?秦夫人不就是你们的小姨吗?”薛素疑惑道。 “亲的!我说的是亲的!她一个庶女,也配让我们叫小姨?”阮钧西愈发不屑:“若不是当年小姨......她一个庶女生的孩子,也配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说到此处,阮钧西脸色忽然一变,有些古怪的看了薛素一眼。 薛素正在思考,也就是说,其实当年和阮钧西有婚约的是阮家嫡小姐的女儿,而不是秦夫人这个庶女的,只是阮家嫡女出了些事,这桩婚约没有实现,秦夫人才生了想替代嫡女将女儿嫁过去的事实? 话说,阮家嫡女阮家嫡女,是不是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阮家娘子? 薛素在汴州城生活过这么长的时日,多多少少也听过汴州城里家喻户晓的故事。 “阮家娘子......是不是就是那个殉情的那位?”薛素一时嘴快,就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抬头见阮钧西脸色古怪的看着自己,以为是触犯到他们不愿意说的禁忌,脸上便有些讪讪。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薛素急忙转移话题,将手中的食盒拿了出来:“我给你炖了汤,你要不要尝尝?” 一听说有吃的,阮钧西立马生龙活虎,一骨碌坐起身来:“哪里哪里!吃的在哪里!” 薛素默默的将手里的食盒从窗子里递给阮钧西,说道:“你不是受了伤嘛,我可是给你熬了汤补补,咳咳,这汤我可是熬了很久的,特别好喝。” 阮钧西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却是一个封的严严实实的小瓦罐,怪不得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不曾闻见香气。 阮钧西旋即打开罐子,一股奇香扑面而来。只见那一罐子汤,汤色乳白,没有半点油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熬成,香气四溢,面上撒着些许葱花,更是诱人。 阮钧西抽了抽鼻子,连忙用勺子舀了一口喝下去。那汤肥而不腻,浓而不涩,细细品味,还有一丝药香在里头,阮钧西不由得暗赞,真是好汤。只是汤里没有任何东西,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汤?怎的这般好喝?” “这个嘛,这是我专门为你熬制的超级十全补蹄......嗷,不,大补......汤。”薛素微微有些尴尬。 “超级十全补......汤?”阮钧西微微有些疑惑:“你不会在里头放了泻药来整我吧?”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也没你那么恶俗。这是猪蹄汤,里头加了数十种药材,我用大火熬了半日,一大锅子的水都熬没了,而且这汤得要不停的捞出杂质和撇去浮沫和骨油,不然你以为这样没有一丝油星和膻味的汤是哪里来的?”薛素辩解道:“我是为了赔罪,才为你专门做的汤!” 阮钧西喝着汤,这样合他胃口的汤,自然喜欢。吃人嘴软,他赔笑道:“是是是,我们素素最好了,素素啊,你好人做到底好不好?——明天我还想喝。” “这......”薛素气急,哼了一声:“算我认栽,原是我的错,让你关了这些日子。是我欠你的。明天再熬。谁让你受了伤?有道是吃啥补啥,看来我这猪蹄汤熬得正好。” “好好好。”阮钧西连声应道。只要喝道这样美味的汤,说他的手是猪蹄.......他也认了。 话说,猪蹄这样的玩意儿也能这么好吃?不愧是素素。 素素的厨艺,大约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之一了。 阮钧西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说的那些话又何曾是假的,本来就是...... “我还打算做酱猪蹄儿的,那个更好吃,也更入味,只是有酱色,你手伤未好,怕是吃不得,要留疤的。”薛素絮絮叨叨的:“猪蹄儿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伙儿都不吃呢!” 阮钧西一边喝着汤,一边看着正絮絮叨叨说着话的薛素,心思却飞向了昨晚。 ...... 夜色已经深。 上弦月高挂在树梢头,自家大哥将一小坛子的酒抛给自己。 两人便这样坐在树下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他们兄弟两有多久没好好在一块喝酒高谈阔论了?阮钧西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能依稀记得,父亲还没死的时候,大哥也没这么忙碌的时候...... “老二,你还记不记得小姑姑?”阮钧笛忽然开口道。 “那肯定记得。小时候你跟我去把父亲的鹦鹉弄飞走了,怕被责罚,就跑到小姑姑那去躲着,也只有小姑姑能不让我们挨罚,母亲都不行。”阮钧西笑道。 “素素是小姑姑的女儿。”阮钧笛将剩下的半坛子酒一饮而尽。 阮钧西似乎不算很惊讶,想了想,才说:“那她真可惜,没遗传到小姑姑那样的美貌。” “素素不太像小姑姑,小姑姑这样要强的人,素素却心思多虑总觉得自己算是个累赘。”阮钧笛又开了一坛子酒。 “那得问问那人,到底是怎么教的素素?”阮钧西一脸冷笑:“我原以为他多珍重小姑姑,到最后,连小姑姑留下的孩子都不能好好照看。” “我若是早知道,也不必叫她受这些年的苦了。”阮钧笛似乎有些心疼。 “这又有何难度?看来我日前的话也没说错,既然素素是小姑姑的女儿,自然同我有婚约,那人将素素丢之不管,阮府自然能照料她一辈子的。” “你就别惦记婚事了,他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我们阮家能高攀得起的。”阮钧笛皱眉道:“有婚约这事,本来就只是当年父亲母亲同小姑姑的一句戏言,并无文书约定。” “大哥,你也太维护那人了吧?就算他......他身份特殊,难道我们就要这般忍气吞声?”阮钧西说道此处,愈发不忿:“我可不想素素像小姑姑一样,毁在他手上。” “你少说两句罢。”阮钧笛皱眉:“此事不能被素素知晓半分,否则......” “我自然懂。大哥,你这样阻拦我,当真只是为了忌惮那人?”阮钧西笑道:“大哥可不是这样惧怕任何人的人。何必要阻拦我同素素的婚事?只说是当年确实有婚约,难不成还能不信?大哥,说句心里话,你这般阻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胡说些什么?” …… “你发什么愣呐?我说的你听没听见?”薛素注意到阮钧西的开小差,便问到。 “没有,我只是在想素素到底是怎么做的,这汤怎得这般好喝?”阮钧西重新恢复笑容。 见开小灶的人已经喝完汤,薛素收了食盒,瞧见周围没有人,一溜烟的跑了。 阮钧西盯着薛素离开的背影,兀自笑了。 这丫头,最好是一直如此就好了,人啊生来不能知道太多,事情一多,烦恼也就多了。 大哥想什么当他真不知道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只当做不知道就是了。 阮钧西看着结痂的手掌心,猛地一握拳,却不小心再次撕裂了伤口,鲜血瞬间从撕裂的地方涌出,流到书桌上,晕染了一大片。 只是这鲜血的主人,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薛素渐行渐远的身影发呆。 之后一连好些天,薛素都熬了超级十全大补“蹄”汤给阮钧西喝,阮钧西都笑的合不拢嘴。 第四日,正巧是岑夫子来考较的日子,可是阮钧西却迟迟不来。 待快快要日上三竿的时候,安乐才磨磨蹭蹭的跑来,哭丧着脸,告诉岑夫子阮钧西要请个假。原因是阮钧西一直在流鼻血,止都止不住,请了郎中来瞧,也只说是内火旺盛,心火上炎导致的,如今天热,需要滋阴降火…… 岑夫子最讨厌学生请假,每回阮钧西请假,排遣安乐来和岑夫子告假,岑夫子都要”教育“一番替罪羊安乐,这一训,可就是大半个时辰。 薛素有些懵,看着岑夫子吐沫横飞的“教育”安乐,厉声警告安乐要告诉阮钧西以后再如此便要重罚。 她细想了想,该不会是因为阮钧西接连好几日都偷偷喝了自己专门熬制的超级十全补‘蹄’汤的缘故吧? 汤用猪蹄熬制,猪蹄本身是极滋补的东西,刚生产的妇人多半用这来下奶——可见这汤的效用。 何况薛素又在里头添了人参、灵芝、葛根、枸杞等等的十数种滋补的药材。阮钧西是少年,本来就健壮,所以日日喝这样“大补”的汤,不上火都说不过去。 薛素暗暗的想着,面上却不显,当了个缩头乌龟。 所以说,祸从口出,好东西有时候也不能吃多了。 安乐的脸比来时更跨,几乎要哭出来。自家二爷......真是太不靠谱了!安乐哭丧着脸暗想着。 全然不知,这次的罪魁祸首是薛素。 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十七章:开小灶之火焰牛排 原本薛素还想着,秦子湘那日赌气回了家,她打算是要去亲自把秦子湘请回来的。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劝生闷气的秦子湘,秦夫人就带着秦子湘上门来了。 这倒是薛素第一次看见秦夫人。 秦夫人长得很好看,颇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即便眼角眉梢已经有了岁月的细纹,却还是那种风韵犹存的美人。秦夫人算来也得三十有余,却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裙,看起来甚是清新,倒不像个官宦家眷,像个受宠的姨娘。 看得出来,秦夫人在秦府也是极受宠爱的,怪不得连秦子湘也是这般,常年的娇生惯养,才会让她养成这样的性子。 也是,秦夫人原先是阮府出身,就算是庶女,也定然是娇生惯养的,必然也差不到哪去。 薛素进大厅的时候,秦夫人正拉着秦子湘的手,和阮家二兄弟说话,秦子湘正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见到了薛素进来,才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将头扭过去,不看薛素。 秦夫人上上下下的将薛素打量了个遍,才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我家子湘也时常提及薛小娘子,生的这样好,又会做的这样一手好菜,那才叫人心疼。” 秦夫人声若黄莺,是极好听的,薛素是个看脸的,对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自带了好感度,不过穿越来的这些年头,她熟悉的人都长得不错。 “谢夫人夸奖,素素实在是愧不敢当。”薛素向秦夫人施了一礼,道:“比起子湘姐姐,我还是差得多了。” “瞧瞧这小嘴儿甜的。”秦夫人倒是很欢喜的拉过薛素,从手上退了一双通体碧绿的碧玉细圆条镯子来,挂到了薛素手上:“我总觉得见薛小娘子眼熟,总觉得是哪见过似的。也算是一见如故,这对镯子你便带着罢。难得子湘也有个能玩到一块的闺阁小友,以后可要多多和我们子湘一块顽。” 长者赐,不敢辞。薛素只得收下谢过秦夫人,只觉手腕上叮当作响,这对碧玉镯子显然价值不菲,款式也甚是新颖,却是一对叮当镯。 一边的阮钧笛听得秦夫人的话,皱了皱眉。 秦夫人虽然在阮府比不得小姑姑受宠,但也不算太差,自小也是跟着小姑姑一起长大的,自然对她极为熟悉,虽说薛素还小,可到底......是小姑姑亲生,就是遗传了二分样貌,难免引得秦夫人怀疑。 “秦夫人,薛姑娘还年幼,哪里就能和长辈一见如故了?”还没等阮钧笛说话,阮钧西倒是开了口。 秦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阮钧西,看样子她女儿说得也对,她这两个侄子,都是很维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薛小娘子。 她暗自思忖,莫不是阮家旧识?可有什么旧识是她不知道的? “姑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二侄何必较真?只是见了合适的小姑娘心中欢喜,你也知道,我家那个混世魔头也未曾定下人家。”秦夫人心思百转,斟酌了一句:“倒是我冒昧了,不知薛小娘子可许了人家?” “薛姑娘的大事自然有她家人操心,秦夫人僭越了。”阮钧笛不悦的抢白:“我看秦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别家吧,别见一个惦记一个。” “我小姑姑早就死了,哪来的姑姑?叫句秦夫人是尊敬。”阮钧西冷冷的道。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薛素更不知道如何,这两兄弟似乎并不怎么待见秦夫人,但是对秦子湘却还是当妹妹看待,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秦夫人只能讪讪的开口:“原是我不配了。也罢这些年你父亲也总怪我......不提也罢,子湘,这回你可好好在表哥这念书,不许同你薛妹妹胡闹!开个玩笑你也闹要闹脾气!” 秦子湘被拉到前头来,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也只好点头答应了,斜眼瞧了瞧阮钧西,似乎二表哥也没什么表示,才松了一口气:“我晓得。” ...... 秦夫人在阮府呆了不多时,就回去了,秦子湘依旧住在阮府,美名其曰是跟着阮家学堂一起念书的。更加上年纪还算小,同阮府也是亲戚,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秦子湘性子傲娇,接连几日不曾同薛素说话。 薛素无法,小女孩子的别扭,她也不能同她计较。 她知道秦子湘是因为觉得她抢了阮钧西的注意,才这样冷淡对她。不过她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她这副身体,过了生辰也才十一,她也生不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 何况如今她只是一心想回到她爹身边罢了。 所以这一日,她打算做些新奇的玩意儿来哄哄小别扭秦子湘。 小姑娘总是喜欢新奇的东西的,薛素思索了半日,才想到要做什么。 做什么新奇的菜色,都不如做西式餐点,更令人耳目一新。如此此想来,薛素便有了计较。 先是餐前开胃菜。西餐里讲究餐前开胃,只是在这地方,许多材料难以制作,餐前开胃汤是做不成了,可是沙拉还是能做的。 沙拉酱虽然没有,但是酥酪却有。现成的酥酪浇在被切成小块的新鲜水果上,便是简易版的水果沙拉。 然后是主食。薛素要做的是牛排。这年头,牛肉极为难得,百姓家将牛看做是命根,自然舍不得杀。不过阮家厨房里的牛肉倒是不缺,想来的确还是有专门养殖吃肉的牛的,只是不算多罢了,价格自然也是高的离谱。 薛素仔细看了看,十分新鲜,纹理清晰,肉质也鲜嫩,并不是难以下口的老牛肉,更重要的是肥瘦度也能符合煎牛排用的度。 薛素将一整块牛肉切成一公分厚度的牛排,不能过于厚,也不能薄。将牛排轻轻划了几道小口,撇去血水,撒上盐和胡椒粉,腌制半个时辰。同时用一小块牛肉切碎,放入胡椒粉、大葱、洋葱、迷迭香、生姜,加水熬煮。 这年头,洋葱和胡椒已经传入了大梁,只是并不多见,胡椒阮家厨房还能找到,洋葱和迷迭香却实在难找到。薛素有万能的系统,自然不会因此为难,酸梅汤店带给她的收益,不仅仅是银钱,最重要的是积分,每日有稳定的积分收入,她还是很开心的。 用各色香料腌制好的牛排,放入加了油的锅里用文火慢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再换另一面。 煎至七分熟,出锅,再用煎过牛排的油,放入切好的洋葱末和蒜末,加入一点盐、胡椒粉、酱油、醋、用淀粉汁勾芡,最后加入熬煮半日的牛肉汤汁,收汁出锅,浇在牛排上,最后放上一点迷迭香。然后放了一些蔬菜在旁边点缀,这牛排便完美的做成了。 空气里弥漫着胡椒和迷迭香混合着的奇异味道,让薛素不禁有些怀念,这牛排倒真是很久都不曾吃过了。 薛素又选了一坛子她闲暇时蒸馏过的高纯度粮食酒,一起放入食盒。 天色尚早,秦子湘定然也是没吃过东西的,薛素便唤了霜雪拎着食盒,去了秦子湘的院子。 秦子湘正恹恹的躺在软塌上,手里却还摆弄着一个玉质的玲珑球顽。 薛素看见她这样,特意嘱咐了她的贴身丫鬟不要声张,走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喜儿这个小蹄子也不声张!当你主子是死了不成?”秦子湘眼尖,薛素刚跨进门,便看见了她,便恨恨的叫骂道。 “你别怪她,是我不让丫头叫你的。”薛素将食盒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我瞧你这两日胃口不算好,便做了些东西,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第二十八章:开小灶之火焰牛排(二) “我才不要你的。”秦子湘有些不自在:“你素日不是总给大表哥二表哥送吗?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我可不是表哥们,你这招放我这这儿可不好使。” “表哥是你的表哥,又不是我的,哪有好姐姐好呢?好姐姐,你就给点面子尝尝罢。”薛素软磨硬泡,终于让秦子湘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 牛排已经摆在了秦子湘面前,薛素见秦子湘终于肯穿了鞋下来,便知其实她只是有些下不来台,其实心里并不记恨。 秦子湘说到底还只是个被娇养的小姑娘,颇有些大小姐的架子,人却并不坏。薛素同她相处久了,自然知道她的品性。跟她做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你可看好了,这可是新奇玩意儿。”薛素强行将秦子湘拽到桌子边坐下,才将酒壶里的高度酒撒在了牛排上,取一根细竹丝,从火折子上点了火,凑上前引燃。 只见高二尺的火焰“腾”的一下便燃起,倒是将不明所以的秦子湘唬了一跳。 好在火焰只是昙花一现,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要作死啊,这是什么东西?吓死个人!”秦子湘捂着胸口问道。 经过火焰的灼烧,牛排表面的油脂又重新分泌,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清晰的胡椒味儿,混合着牛肉特殊的香气,倒是让秦子湘觉得有些饿。、 她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自然会觉得食欲大开。 “这叫火焰牛排,我特意给你做的,好不好看?惊不惊喜?”薛素笑道,“来来来,快尝尝。” 说罢,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小刀拿起,把一整块的牛排切开。 这年头肯定是找不到刀叉的,薛素只好用了一把原先用来切水果的小银刀代替,把整块的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刚好能下口的程度。 “这是牛肉?”秦子湘用筷子拨了拨牛排,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尝,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眼前的东西。 薛素自然知道她惊疑什么。 牛肉本身肉质偏老,这时候的厨子多半会将它或做炖煮处理,或直接剁碎做馅料,几乎都没有能把牛肉做的这般嫩的做法。 只是牛肉自身香气甚佳,又少见,所以偶尔尝尝还是可以的。尝多了便觉得费牙。 薛素这个做法不仅先腌后慢煎,能够让牛肉的肉质保持鲜嫩,但却不会失去其本身的香气,再加上火焰炙烤的作用,会显得格外外酥里嫩。 胡椒加上洋葱的风味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体验,虽然味道偏辛,但入肚后,唇齿间便只留下迷迭香的悠远回味。想来也是很适合女孩子吃的一道荤菜了。 秦子湘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牛排,看来还颇为满意。 一边她的贴身丫鬟打趣道:“还是薛姑娘有本事,我家小姐已经多日没好好用膳了,只晓得同二爷赌气。” “喜儿!”秦子湘已经迅速的将一小块牛排吃了个干净,正拿着帕子擦嘴,听得此话,便嗔怪的看了一眼丫头:“别听小丫头嘴碎,我原是......” “我哪里能不知道姐姐呢。”薛素拉着秦子湘的手,笑道:“子湘姐姐何必为难,我本就是一介孤女,因着岑夫子的缘故,才能在这里学些课业。哪里敢想什么呢?何况我志不在此。” 说道此处,薛素便高兴到:“我原也是因为做点心做得好,所以才和阮家大爷二爷亲近。你也知道,阮大哥他们最是挑嘴了。” 秦子湘觉得她说的有理,点头:“我知道这些,他们有这样的喜好我也知道,可我也没法子,我不像你会这会那的,讨不了他们的欢喜。只是听二哥哥那样说......有些难过罢了。” “我哪有这么厉害?只是闲的没事罢了。”薛素劝慰道:“二爷也不是故意的,若是他不喜欢你,早也不会让你在阮府住下了。” 秦子湘点头,其实回家这两日,母亲也劝过她,她也知道这些理儿,但总是觉得别扭。 “算了不说这些。”秦子湘赌气的把有污渍的帕子一丢,道:“阿素,你方才说志不在此,那你可曾想过未来要做什么?” 薛素见她已经大好,便道:“我原先便只想开一家自己的店,我自个儿当掌柜的,每日做自己喜欢的菜,客人来了便做,客人不来,我就晒着太阳发呆。”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那曾想,我什么都没做,店铺就开好了,只是又不用我亲自做菜卖。” 她说的的确是实话,满庭香如今已经走上正轨,大约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阮家的支持,加上酸梅汤的确很适合夏季,一直很畅销。 原先她就只是想摆摊赚点钱,等攒多了钱,再买个小饭馆,通过系统换点食材,磨练磨练厨艺,最好做成那种食客们都慕名而来的酒楼。 闲暇的时候,也能带着爹爹去各地走走,看看这世界的山川河流,再不然每日看看这汴州城的花开花落,也是很美好的。 可惜她的事业还没开始三日,就直接来了个急转弯。 真是世事无常。 “那倒也是。”秦子湘略带有一丝憧憬,“一个人过好像也挺自在的,反正二哥哥总也不喜欢理我。我知道我不是他嫡亲的表妹,可是自小我就喜欢二哥哥,这么些年了,我以为我父亲做了知州,我便配得上他,做得了他的正头娘子,可......” 薛素静静的听着秦子湘的抱怨。秦家和阮家的事儿她也从阮钧西那听过一些。这时候嫡庶之分虽然没有前朝这般看重,但也有些区别,特别是在大家族之中。 “阿素,若是二哥哥不要我,我就出家做姑子去!我想了,一个人过多清净!也不用劳烦爹爹娘亲为了我的婚事天天皱眉。” 薛素扶额,她说要自力更生,是一个穿越者的想法,可秦子湘是实打实的古代闺秀,是要嫁人生子的,她要是把人带偏了,那可就罪过了。 可是这是别人的家事,薛素一个外人更不好开口评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感慨,秦子湘这样的大家闺秀,日日里也是有烦恼的,虽然总不过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可关乎一辈子的人生,也算是难题了。 薛素同秦子湘两人各自陷入了沉思,大眼瞪小眼的。 只是还没等两人回过神来,便听得一个颇为欠揍的声音。 “好香的味道!” 却是刚被解禁出来的阮钧西。 秦子湘见来人是阮钧西,便扭了头,噘着嘴不去同他打招呼。 薛素站起来,拉着秦子湘同阮钧西行了礼。 “二爷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就晓得,阿素在哪,你便循着味儿便来了!”许是方才细想不值当,秦子湘还有些气不过,一改之前看见阮钧西便嘤嘤嘤撒娇的口吻,换了副面孔,怼道。 第二十九章:“薛”氏蛋挞的诱惑力(一) “素素给子湘开什么小灶了?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阮钧西仔仔细细的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着的香气,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桌上的残余的碗上。 炮仗? 薛素笑的接不上气儿来,那可真就是炮仗了。 正巧薛素做得便是火焰牛排,虽说不算是炮仗,但也是一点就着的东西。倒是被阮钧西猜的半分都不错。 挤眉弄眼的看着子湘,秦子湘也忽然明白了薛素说的,两个人便笑作了一团。 阮钧西莫名其妙的看着笑的狠的两个小丫头:“到底素素还是心疼你子湘姐姐,我们都没吃上的东西,倒是叫你先吃上了。” 因为两人笑的欢乐,倒是没有了方才那种尴尬之意。 秦子湘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对阮钧西冷言冷语:“我当是甚么,原来不是闻见味儿的狗狗,是二哥哥!” 这么形容阮钧西的确也很是贴切。一般薛素做了什么东西,阮钧西都是第一个发现的,说是循着味道来的狗鼻子,也很形象。 两个人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素素也给二哥做一份呗,开小灶这种事儿,可不能厚此薄彼。”阮钧西舔着脸道。 “那不行,阿素好不容易给我做一回好吃的,你不许给他做。”秦子湘哼了一声道。 “好好好,那自然是没问题的。”薛素点头。 “那总得告诉我是甚么菜罢?我闻这个味儿,很是新奇。” “这是个秘密。”秦子湘一脸神秘。 ...... 日子便在三人打打闹闹磕磕绊绊中过去了。 自从上次三人解开别扭,重归于好,便日日黏在一块顽。 他们三人年岁相差不多,日日总也混在一块儿,去学堂也会一起,自然相处的好。反倒是阮钧笛因为家族事务繁忙,一日里也照不见几次照面,薛素便同他生疏些。 已经是枫叶红于二月花的时节,度过了最炎热的时候,阮家学堂便重新开始了授课。如今早就开学了好些日子。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岑夫子正摇头晃脑的念着古文,底下的学子们也在摇头晃脑的跟着念,当然,薛素也摇头晃脑的......打着瞌睡。 她真心是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古文啊,琴棋书画以薛素的水平,还能过得去,这古文,哎,真是头疼。 “啪”一声。 岑夫子见到薛素眯着眼睛,那三尺长的戒尺一下子就拍在了桌上,薛素一下子就惊醒了。 “岑......岑夫子!”薛素一见是岑夫子,连忙叫道。 “老夫问你,‘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出自哪里?”岑夫子吹胡子瞪眼,问道。 “这个......《论语》?《孟子》?还是《大学》?”薛素满怀希望的问道,这些东西那么偏,现代人谁知道啊!和况前世的自己很小便一直致力于厨艺,文化水平......很是有限。 “回去给我抄一百遍!下回再不知道,就抄一千遍!”岑夫子气的不轻,怎么自家弟子一个比一个懒散,明明都是聪慧的,却不肯用心于此道,真是令人惋惜。 薛素恹恹的答应了,岑夫子是爹爹托付的人,他的话,自己还是不敢反抗的。 一百遍哎,薛素叹气,手都会断。 一抬眼,又看见坐在前头的阮钧西促狭的笑意,她更加萎靡。 ...... 阮府。 “二弟今日似乎心情极好啊?”阮钧笛正看着一本账本,实在是忍受不了某人的傻笑,出声问道。 听得此话,阮钧西笑的更加厉害,哎哟哎哟的叫着肚子疼,说道:“大哥,你是不晓得,今日素素被夫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被罚抄了一百遍,真真是快慰。” 阮钧笛斜了阮钧西一眼,说道:“素素挨罚了?” “对呀!”阮钧西笑的没心没肺,“大哥你不觉得很解气么!” “你作为哥哥不去安慰安慰素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阮钧笛皱眉:“罚抄一百遍?这得抄到何时?” “我说,大哥,你那么关心她做甚么。”阮钧西打了个哈哈:“素素也就在咱们家住这些日子,哎,不过素素要是走了,谁来做好吃的啊!!” 阮钧笛的手微微一颤:“虽说如此,可到底还是当她妹妹的。” 阮钧西:“咱家姐姐妹妹的可不少,没见你对谁那么上心过。” “素素......到底也是我们的亲表妹。虽然她是那人的孩子,但小姑姑......”阮钧笛叹了一口气,“也是我们阮家这么些年也没照拂过她,合该多关心关心她。你也真是的,不知道多关心关心。” “你去看看素素写了多少,这一百遍必然是折腾够了她。”迟疑了一下,阮钧笛说道。 阮钧西就撇撇嘴,“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嘛!” 阮钧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你也别老是这样,族里的老头们对你的意见可是很多啊。” “有大哥你在,我怕什么。反正大哥你是阮家的顶梁柱,我就做个蛀虫,吃吃喝喝算了。”阮钧西满不在乎的说道。 阮钧笛不语。 自己的弟弟是什么德行,自己当然清楚。阮钧西的能力自然不在自己之下,打理个阮家自然能得心应手,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不和自己争罢了。 阮家,可只有一个继承人啊。 阮钧西玩世不恭,不过是表象。 “行了,大哥,我还是去瞧瞧素素那个丫头好了。”阮钧西打着哈欠,慢腾腾的起身走房门。 阮钧笛一怔:“好。” ...... 紫菀院。 薛素自然是不想抄写那一百遍的,这一百遍下来,肯定折腾死人。所以嘛,自然要从其他方面下手。 以她对岑夫子的了解,岑夫子的最爱,可是甜点。 虽说年纪大了不宜吃过甜的东西,可是眼下事情着急,薛素也就顾不得多少了。 略略想了一会儿,便想到做一样甜食来贿赂岑夫子。这样甜点,自然是老少皆宜的东西——葡式蛋挞。 葡式蛋挞源于后世西点,经过多少代的改进,变得更加适合国人的口味,深受老少欢迎。以前薛素每每烤了蛋挞,自己就能一口气吃好些个。 这年代甜食种类繁多,可是蛋挞这东西可是绝对没有的,这葡式蛋挞,从自己的手里做出来,也该改名叫“薛”氏蛋挞了。蛋挞这个杀器一出,薛素就不信岑夫子不上钩。 第三十章:“薛”氏蛋挞的诱惑力(二) 说做便做。 蛋挞虽然只是一道甜点,不过因为工艺特殊,在如今的条件下,也很难做。 蛋挞皮要酥脆,里面的蛋羹更是要香甜软嫩。烤的温度要刚刚好,表面微焦,内里金黄。要做到这些,没个半载的心得,决计是做不好的。 不过肯定是难不倒薛素的,作为前世自己最爱的甜品之一,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材料其实最重要的便是黄油和奶油,这其实也能自己做,本身就是从牛乳中提取的,做法也不算很困难,但是做起来甚是麻烦。一时间也没法备齐,好在她有系统这个外挂。 上百积分只兑换了几两黄油和奶油,可见其的确是贵。 不过薛素也不心疼,一来本身用量不算多,二来天气渐冷,满庭香里的酸梅汤销量已经比前两个月少了很多,毕竟是季节性的东西。 薛素早就在想着要做些新品,如果做得成功,蛋挞便是秋日新品之一了。 到时候,积分还不是滚滚而来? 用精制的白面混合着奶油、融化的黄油、糖粉混合着面粉,融到一起,揉成光滑的面团,再放入冰窖中松弛两柱香的时间,拿出来,再擀成方片。取一块黄油,用油纸包好,也擀成方片,放在里头,折叠,再封死,擀成方片,再次折叠,擀成方片。如此反复几次,再放入冰窖,静置一小会儿。最后将其做成小碗状,便是千层酥皮了。 酥皮的做法是薛素同一个老师傅专门学过的,这位师傅的做法黄油用量少,这样吃起来便不会过于油腻,加上酥皮韧性更好,延展的次数也更多一些,这样烤出来的蛋挞皮,便会皮薄如纸,酥脆异常。 蛋挞里头的蛋奶羹,则是用牛奶加上奶油做成的,相对来说便十分简便。 糖还有蛋黄,打匀,加入一点淀粉和面粉,用细绸过滤两回,去掉其中没完全融合的部分,再放入做好的酥皮里,在炉火上烤制,见蛋挞上有虎皮斑纹为最佳。 如此做出来的蛋挞,才会细腻滑嫩,香脆异常。 蛋挞还未出炉,香味就已经飘散的极远,香甜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薛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着空气里香甜的味道,不禁微笑。蛋挞这种东西,之所以要被称为大杀器,自然有它的道理。 就瞧这个香味,便已经比如今的甜点香上百倍。若是放在当街,差不多能飘出二条街。这种甜甜的奶香味,定然能吸引一大批客人的。 蛋挞烤好了,薛素就立马拿着自己抄写的“一百遍”和一盒子刚出炉的蛋挞匆匆的赶往岑夫子那里。 “夫子.......素素来看您了。”薛素知晓这会儿岑夫子一定是在看书,便在岑夫子的书房门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岑夫子一挑眉,这会儿来看自己,怕是没安好心吧?岑夫子深知自己这个弟子的水平,肯定是不能够抄完一百遍的。实则本来他也没想过要惩罚她抄这些,只是想让她端正态度罢了。 “进来。” 薛素笑嘻嘻的进来,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有些谄媚道:“夫子,您看书看得累了吧,该是歇息一会。‘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您说是吧?” 岑夫子盯着薛素看,嘴边的两缕小胡子微微翘了一翘,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小丫头已经比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许是跟着同龄的孩子玩的缘故,倒显出几分十来岁丫头的样子了。 这是好事。于情于理,他也愿意看见薛素能安心成长的。 “素素来......是为何事?” “没,没什么事啊。”薛素笑道,“素素只是想来,夫子您那么辛苦......所以,所以素素做了一点小吃,还望夫子别嫌弃。”说着,便把食盒打开。 顿时,蛋挞的甜香味便四下弥漫,勾引得岑夫子暗暗的吞了好些口水。 “夫子,这是素素做的蛋挞,您尝尝?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薛素将岑夫子有些失态的样子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问道。 岑夫子看了看食盒里的蛋挞,却见是金黄色的一小个,正冒着丝丝的甜香味,然后手......就不自觉的伸向了蛋挞。 一入口,便觉得是外酥里嫩,淡淡的奶香味、蛋香味奇异的融为一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再加上外层的蛋挞皮层层叠叠,酥酥脆脆,每一层都薄如纸,每一口都香脆异常。 一盒子蛋挞也不过只有六个,很快就被岑夫子吃完了。岑夫子意犹未尽,叹了一口气:“老夫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甜点,这是——” 薛素得意的说道:“这是素素做出来的甜点,嗯,叫做蛋挞。夫子,好吃吧?” “很好很好。”岑夫子细细的回味着,忽然瞄了一眼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薛素,笑道:“素素啊......老夫......” “夫子。”薛素奸笑着打断了岑夫子的话:“夫子若是喜欢,素素定然常做给您吃。” “好好好。”岑夫子捋了捋两抹小胡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就好,对了,你今儿就做了这么多?” 薛素点头,“要是夫子想吃,明儿素素再做。”说罢,看着岑夫子一脸满足的样子,就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叠纸来:“对了,夫子,这是素素抄写的,您看......” 岑夫子正在兴头上,接过薛素递来的纸,一瞧,立马变了颜色:“你抄的是什么?” 薛素讪笑了两声,自己偷懒,没有抄写一百遍的文章,只写了一百个大字,凑合凑合,也刚刚好百页。 只能摸了摸鼻子:“夫子,您别生气......” “胡说,老夫快被你气死了!拿回去重抄!不抄完两百遍不许来见我!” “两......两百遍?”薛素哭丧着脸:“夫子......” 岑夫子一甩袖子,扭过头不理薛素。 薛素见状,撇撇嘴,咬咬牙,不甘心:“夫子,对了,素素忘了说,这蛋挞虽然好吃,可是,可是这蛋挞又油腻,又甜,不适合您老人家吃啊,哎,为了您老的身体,素素还是别做了......” 岑夫子的身子一抖:“等一下!” “啊?怎么了?”薛素听见岑夫子喊她,便故作天真:“夫子您还有事么?素素要回去抄着两百遍了,早些抄完,也不耽误念书啊。” “你!”岑夫子再次被气到,本想再说,却见薛素正把玩着带了的那个食盒,目不斜视的样子,便又舍不得,只好道:“老夫想了一下,你还是抄完一百遍就好了,多了也无济于事。” “嗯?”薛素再心底偷乐,却依旧板着脸:“夫子,素素是为了您的健康。” “五十遍!” “夫子,这不是多少的问题,是素素......” “三十遍!” “这这这,夫子,素素怎么能这样呢!” “二十遍!” “......成交!” 夜间凉风习习,岑夫子看着下人送来的一盒新鲜出炉还热腾腾的的蛋挞,脸皮微微抽了抽,哎,薛素这小丫头!自己一大把年纪,居然被她摆了一道!可是这点心,还是真的挺真不错啊...... 想到这里,岑夫子的手又不自主的伸向盒子。 看在这东西的份上,还是不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了...... 第三十一章:“薛”氏蛋挞的诱惑力(三) 阮府。 阮钧西嘀嘀咕咕的从兄长那儿出来,径直的走向薛素的紫菀院,进了院子,一下子就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吸引着,不禁暗喜,看来素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了。于是脚下生风,进了院子。 “素素?素素!”阮钧西喊道。 只是一个小丫头却探出脑袋来:“二爷,薛姑娘不在呢。” “她去了哪儿?”阮钧西疑惑。 “薛姑娘说,有事情要请教夫子,就急匆匆地带了一个小食盒走了。”那小丫头俏生生的说道。 “岑夫子?”阮钧西微笑,按理来说,这会儿薛素躲着岑夫子还来不及,居然还去找岑夫子?除非......“嗯,爷知道了。你好生收拾着,爷自己走走。” 小丫头自然听话的走开,而阮钧西则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紫菀院的小厨房。 这小厨房平日里只有薛素才进的来,也是为她专门设的。阮钧西也晓得薛素经常在里头捣鼓好吃的东西,所以也经常光顾。 一进厨房,阮钧西就见到了烤炉里那一个个憨态可掬的蛋挞,而飘散在空气里的香味,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阮钧西观察了一下,似乎应该是能吃的。便毫不客气的抓了个蛋挞就往嘴里塞,却不小心被滚烫的蛋挞芯儿烫着了,不由得“嗷嗷”的叫着。 不过下一秒,阮钧西的眼珠子一亮:“咦,这东西......真好吃呀!” 何止是好吃,蛋挞本身外酥里嫩,香滑可口,外皮层层叠叠,薄如纸,香酥松脆,里面更是香甜可口,美味异常。 三个蛋挞一下肚,阮钧西也不得不叹服,这样的东西要是用来收买岑夫子那个老小子...... 嗯,果然不愧是素素!这一招实在是高!阮钧西甚至可以想象出岑夫子对着蛋挞,两眼放光,两抹小胡子一抖一抖,留着口水的样子...... 美食害人啊!阮钧西感慨之中,还不忘了嘴里又吃了两个蛋挞,眼见着要吃不下了,阮钧西翻箱倒柜的找了个食盒,将下剩的几个蛋挞全装好,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嗯,好东西自然也少不了自家大哥的一份。 ...... 这一头,薛素哼着小曲,欢快的回来,她就知道,岑夫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蛋挞的诱惑呢!!哈哈哈,看你还让我抄一百遍! 一回来,薛素自然也一头钻向了厨房,自家烤出来的蛋挞,自个儿还没尝一个呢!哎,等冷了就不好吃了。 “小晴!”薛素看着空空荡荡的烤炉,哀嚎道:“我不是说了,不准进我的厨房嘛!” 名叫小晴的小丫头便是回阮钧西的那个,一般做些洒扫工作,看薛素生气,有些害怕,一身冷汗:“回小姐,这这这,奴婢不知道......” “是不是阮钧西那个不说自取的家伙?” 小晴更加欲哭无泪,“我我我......方才二爷的确来过。” 薛素见状,便知道一定是阮钧西那个混蛋,气冲冲的走出紫菀院:“阮钧西你个混蛋!我的蛋挞啊啊啊!” ...... 书房。 阮钧笛看着手里金灿灿的蛋挞,眯着眼睛,说道:“你就不怕素素来找你?” 阮钧西吞下嘴里的蛋挞,优雅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怕什么?大哥你可也吃了啊。” “原来你来给我送这个,是怕素素找上门来啊。”阮钧笛暗笑,“你不问自取便是盗窃,这黑锅我可帮你背,回头素素责问起来,我自然会实话实说的。” “话可不那么讲,大哥,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我可是抱着有福同享的目的,你可也要有难同当。” 阮钧笛吃下最后一口蛋挞,心情甚好,嘴唇微翘:“可惜,已经晚了。债主已经追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头传来了薛素:“阮钧西你出来!把我的蛋挞还来!” 阮钧西听得薛素的声音,不禁有些无奈。 他这是同表妹这种生物犯冲罢?秦子湘就不说了,总是缠着他。现在来了个薛素,这两个小丫头自从上次之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总和她过不去。 连带着原先总是和他撒娇的秦子湘,也喜欢怼她。这回拿了薛素的点心,估计又会挨揍。 阮钧西自然不知道。 薛素同秦子湘这一阵子顽的十分要好,日日混在一处,自然感情甚好。许是混的久了,秦子湘也不再日日痴缠二哥哥,薛素也变得日益活泼开朗起来。 阮钧西见大哥巍然不动,忙忙的求道:“大哥,您好歹看在小弟给你带了好吃的东西的份上,千万要给我挡一下啊!” 还没等阮钧笛表态,薛素已经冲到屋里来了,薛素蹭蹭蹭的跑过来,一见到桌子上的食盒只剩下一点点残屑,不由得更加气愤,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阮钧西座前,指着食盒道:“你你你!你居然偷吃我的点心!” 阮钧西被抓了个现行,自然赔了笑脸:“素素,好素素,我错了嘛,谁让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啊!” 薛素却不管,只说道:“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啊!我自个儿还没吃呢!你这算什么哼!”说罢,便伸出小手,去拧阮钧西的耳朵来。 阮钧西被薛素骂的狗血喷头,还被拧住了耳朵,虽然薛素明显下手知道轻重,但他自然不敢轻易动弹。一边看戏的阮钧笛也不禁红了红脸,咳咳,貌似,貌似自己也偷吃了吧? “素素,二弟,别闹了。”阮钧笛便唤了一声。 薛素可以和阮钧西打打闹闹,可是对于温文尔雅又掌着权的阮钧笛,一直是当大哥尊敬的,所以阮钧笛的话,自然还是听的。 这会儿阮钧笛都发了话,薛素便停下手里的动作。 不过阮钧西也是个狡诈的,薛素的动作一滞,便立马反手将薛素拧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拿了下来,轻身一旋转,便要脱离薛素的“魔爪”的控制。只是更可惜,薛素当然不是吃素的,一个条件反射,便抬脚踩向阮钧西。 “哎哟!”一声叫,阮钧西被踩疼,一脸幽怨:“素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薛素见得手,拍手称快:“让你偷吃!” 薛素正得意,却没想到,阮钧西一边哀嚎着交友不慎,一边偷偷伸出脚,眼看着薛素要走过去,忽然把腿一抬,绊倒了薛素。 谁知阮钧笛正好在前面,薛素这一摔力道可不小,一下子就扑倒了阮钧笛。 阮钧笛自然是怕薛素摔倒的,便顺手去接住她。 结果两人便抱了个满怀。 薛素眨巴着眼睛,看着身下的阮钧笛,阮钧笛也凝视着薛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阮钧西也吓掉了下巴,看着石化的两人:“咳咳。” 薛素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她素来是叫这两人叫哥哥的,但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是放在后世,当众搂搂抱抱也不成个样儿,何况是这时候呢? 连忙从地上起身,薛素尴尬的拍了拍身上其实并不存在的尘土。一抬眼,却看见阮钧笛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这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柔软,却并不似平常的清澈。 就好像在看一样珍爱之物一般。 薛素慌乱的将眼神儿移开,避免将目光和他交织。 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的这样快?他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 薛素思绪混乱,小脸通红,也不知道要怎么缓解尴尬,憋了半日,才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阮钧笛并未阻拦,只是目送薛素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却不曾停过。 一边的阮钧西自然将自家大哥的反应看在眼里,背着的手微微握紧。 大哥,你的心,乱了啊。 第三十二章:三丝面和盐渍葡萄 薛素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感觉自己的脸上的红云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猛地一下扑倒在床上,一想到自己扑向阮钧笛的那一瞬间,她就恨不得钻进地缝! 虽然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但是这样直冲冲的撞进别人怀里,当真要羞死人了。 她上辈子都没这样抱过一个男孩子!说不脸红,肯定是假的。 其实这些日子,同阮钧笛相处的时间最少,一是因为阮钧笛比他们年长好些岁,二是他作为一个成人,日日管理整个阮家的事务,忙碌异常,不比他们三个,整日里玩耍嬉戏,好不自在。 她每每面对着阮钧笛,都像是面对一个年长的长辈,总是远远的看着他,敬着他。 只是......是什么时候,阮大哥会以这样的目光关注着她? 她是没谈过情爱,但不代表没见过。 薛素喝了杯凉茶,才将不平静的心情压住。阮钧笛的目光她看得分明,绝对是没有错的。 他对自己有好感。 薛素起身在屋内踱步,忽然在铜镜前立定。 她小小的身影从铜镜里映出。身着一身家常的鹅黄合领长衫,底下是烟紫色的撒花褶裙,身量尚小,却已经显出些窈窕的身段来。如星子般闪亮的眼眸映衬着小脸,多了几分娇俏。 这些日子来,她渐渐放下对家乡的思念,对爹爹的记挂,从惶恐不安中慢慢走出来,似乎便是从阴霾下冲出来的小树苗,渐渐抽条,长得飞快。 和刚来的时候那股孩子气不同,只过了一两个季,便显出些许豆蔻之姿来。 是个亭亭玉立的小丫头了。 薛素蓦然间又红了脸。她倒不是自夸,自己这副皮囊,的确有三分颜色。 可是这也不足以成为阮钧笛喜欢她的理由。 不行!这绝对不行!薛素摇了摇头。她不是不喜欢阮钧笛,可是从来都是将她当做一个哥哥,对她来说,阮府的人,都是亲近她,关心她的亲人。 薛素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平复了心情。她必须得遏制这种苗头。 整理好情绪,薛素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过了晚膳的时间。薛素推开门,才发现门口整整齐齐的摆着两个食盒,尚余温度。 夜色渐晚,估计是自己没有用膳,府里的厨子给自己特意做的。 薛素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一碗清淡的三丝面。 她一向喜欢吃笋,但是又只喜欢春笋。这个时节没有春笋,这些笋丝,都是初夏里最后一批冻起来的笋。将春日里多余的笋用滚水焯过,再晾凉了,放入冰窖里头,便能保持春笋的鲜香,放过一年也丝毫不变味。 取冰冻的春笋化开切丝,提前煮好的鸡肉撕开,在加上海菜丝,三样东西放在新鲜下锅煮好的面码上,浇上提前炖煮好的鸡汤,青盐少许,再也不需要有别的配料,这样简简单单一碗三丝面,便是秋日里最温暖的食物。 薛素吃下了整碗面条。等到吃完唤小丫头收拾的时候,才听说,是阮二爷差人送来的,只当是今日不问自取的赔礼,还说要让她早些歇息,不要多想,明日里还需去学堂。 薛素思忖了半日,阮钧西平常的口吻定然不会这样。这绝对是阮钧笛安排的,他一向细心,她爱吃春笋,也是阮钧笛第一个发现的,这碗深的她喜好的三丝面,大约也是他唤人做的。 薛素看着小丫鬟们整理桌上的残羹,全都放进了方才的雕花红木食盒里。食盒是上等的红木,很是保温,看小丫头提起这个食盒,似乎颇为沉重。 她叹了口气,沉重的又何止是这个食盒?沉重的是这碗面的细致。 ...... 自那一日起,薛素就一直躲着阮钧笛,就算是晚膳时分在桌子上碰见,也只是客套两句。 连秦子湘都好奇的问过她,和阮钧笛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每次见面时,都这般拘束。 薛素自然不好回答。只能支支吾吾的随口糊弄秦子湘。 况且阮钧笛更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日日还只是这般模样,待人清和,如沐春风。似乎那一日炽烈的目光并不是他显露的。 她见当事人也不再有什么别的表露之意,也便就此作罢。 天气转冷,中秋渐渐临近。 这日,姑祖母岑老太太派了人来,打算接她回去过中秋,秦子湘也回了家,她便着小丫头们整理东西,打算年前就不住阮府了。 一是如今天气正好,正是读书写字的好时节,她基础差些,自然要多多用心弥补。不求做个古代才女,起码得认字认账,才能更好的在此处活下去。 二是中秋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舔着脸在别人家住。再者经过了那件事,看懂了阮钧笛的眼神之后,她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之前还能说自己十岁是个孩子,可过了年便是十一,虚岁也便是十二,是个半大姑娘了,这年头十二三已经能许了人家,她既然对阮钧笛无意,便得避讳些,免得多生事端。 这到底不是自己家里,她不能够让自己任性。 晚上的时候,她又找了一下她爹爹给她留下的专属护卫小项。他本身是她爹爹秘密派遣的,若不是上次她偶然间发现,还不晓得有这样一个人。 是故岑家也不清楚有这么一人在。等她回家去,不像住在阮府这么方便,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便是想联系项问青,也不像之前这样方便。 虽然她也没很要紧的事儿。但她知道项问青是爹的人,有他在,总有一种心安的感受。其实项问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不太会聊天,但她能感觉到,至少对她还是很关心的。 比如这回给她带了盐渍葡萄。 薛素将外层包着盐渍葡萄的牛皮纸打开,卷成一个喇叭状,将葡萄干倒进去,一颗一颗的拈着吃。 她其实很喜欢吃这些果脯类的小零食。大约是有一回让项问青带了杏脯,发觉她很爱吃之后,每每见了她,项问青便总会带一小包小零食来。 有时候是果脯,有时候是果干,有时候是蜜糖。 最好吃的还是有一回带的琥珀核桃,甜脆甜脆的,就是有点儿容易发胖。 吃着嘴里咸甜的葡萄干,薛素半真半假的抱怨都:“反正我回了家,也没地儿见你,你看都把我吃胖了。”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脸蛋。 她的确是比之前稍稍圆润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是在半夜被项问青投喂的缘故。 不是她贪吃,属实是带的东西的确很好吃。 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每每带的东西都很合他的口味。 项问青仍旧是冷着脸,但眼角还是有些欢喜之意:“是属下的过错。属下不敢。” 薛素不太雅观的伸了个懒腰:“你敢,你哪不敢了。不过过两天我就吃不上了。” 项问青有一瞬间的怔忪,只是没问缘故。主子的事情,主子不说,他从不会多问。 薛素有些失望:“我打算回姑祖母那了,不想呆在阮府。等回了岑家,我便不好日日找你顽。” 项问青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小姐安全便好。” “我有什么不安全的,我看不安全的是你。”薛素撇撇嘴,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几日不见的项问青脸上多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已经结痂了,看起来倒不算很恐怖,但能想象到,脸这么危险的地方都被伤,他日日里办的事儿,定然也十分危险。 “属下无碍。” “算了我管不了你,反正只有爹爹才能使唤的了你。”薛素将剩下一点盐渍葡萄吃掉,有些意犹未尽。 盐渍葡萄干是汴州特有的果脯之一,和南方甜软的口味略有些不同,这边的果脯都喜欢盐渍,入口咸甜酸口,却能让人唇齿生津,吃了便停不下来的那种。 只是可惜如今辣椒没有普及,自然也没有辣椒粉这种神奇的东西,不然若是拌上一丢丢的辣椒粉,那滋味才是绝配。 “天冷了,再过些日子,便要入冬了。也不知道下次见你时是什么时候。”薛素接住一片落下的秋叶,说道:“等我回去,你也不必日日守着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能保护好我自己,倒是你,反正你自己小心便是。” “属下谢过小姐关心。若小姐有任何事,属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项问青道:“小姐不必担心,若是有急需属下办的事,属下自当有办法与小姐相见。” “算了,我能有什么要紧事?每次找你,也就是无聊。让你日日里陪一个孩子,也是委屈你了。”薛素无所谓的说道。 “属下不觉得委屈,这是属下的职责。” “就不喜欢你这幅公事公办的面孔。”薛素小脸一拉。 如果不是关心她,只是为了遵照父亲的命令,何必每每搜寻小姑娘爱吃的玩意儿哄自己?薛素暗暗想到。 明明就是嘴犟。 不过她并不戳破,只是摆了摆手:“我不烦你了,你去罢,我睡觉了。你且去吧。” 项问青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抱拳行礼,薛素并不看他,扭头关上了窗户,不再理会项问青,便重新自己漱口打算睡觉。 薛素不想看见离别。 这些日子她经常能见到项问青,若是忽然间不能够常见,也是一件失落的事情。她不喜欢离别的感觉,哪怕是很正常的告别,她都觉得有些失落。 秋风起了,这时候总是容易伤春悲秋的。 薛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发像个小孩子了,总是这么任性。 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项问青再一次确认,周围没有潜在危险的存在,才寻了一个角落,轻巧的腾空,翻墙而出。 他明白小姐的忧虑。 小时候他便无父无母,很小便学会了一个人穿衣吃饭,若不是主上找到他,他还不知如今在哪里讨生活。 如今小姐虽然有父亲,却依旧居人篱下,虽有亲眷照看,可毕竟不能随心所欲。 他看得出来,小姐虽然能在阮府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是她总是保持了一分疏远,三分小心。 她不过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项问青摇了摇头,收起了心中的怜悯之心。小姐是个骄傲的人,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同情的。 她没有危险,便是他最好的心愿了。不过他没有说,其实薛素不提,他也会告诉小姐,他要被调离。 主上日前给了他口信,让他去边城找他。小姐这边,他自会有安排。 他此番不告而别,希望小姐不要怪罪才是。 又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阮府高高的围墙,似乎想将这个院子刻入脑海。旋即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十三章:珍珠奶茶和生辰礼(一) 第二日,薛素便去了前院里,向阮家二位兄长提出辞行。 “阮大哥,子湘姐姐都家去了,你可也放我回家罢!”薛素笑着向阮钧笛说道:“姑祖母好些日子也没见我,中秋节了,我自然要多陪陪姑祖母的。” 阮钧笛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却见薛素脸上虽然笑容照旧,却不敢看着她,便无奈道:“也好,等过了节,我再邀你来罢。天气渐冷,满庭香道新品可还没有着落,都指着你。” 他自然知道薛素是找借口不想住在阮府。要不然,只要去学堂,便能见到岑夫子和老太太的,素素向来懂事,自然会经常去请安。何来许久不见长辈的理由? 只是阮府终究不能拦住她。阮钧笛也只能提出满庭香的事儿来,以期望能让素素不这么对他拒之门外。 “阮大哥不必担心,新品我已然有头绪了,必然不会耽误正事的。”薛素点头。 新品她早就已经想好了。数九寒天,自然最合适的便是奶茶了。 只是如今牛乳和茶叶都不便宜,甚至都可以说是金贵,满庭香向来都是面向平民,她还没想好如何控制成本。 就此商议了一番,薛素便带着行李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回到姑祖母这,薛素看着霜雪指挥小丫头们将她的东西重新摆放齐整,恍惚间又回到了半年前刚来的样子。 当时的懵懵懂懂,如今她却已经能安然坐在桌边品茗茶,看着仆人们忙碌。 如今连霜雪都能独当一面,指挥使唤小丫头们也是井井有条。她也确实是长大了些了。 姑祖母依旧健硕,见了她比春日里长高了些,也是欢喜。 姑祖母只有一儿一女,儿子秉承了岑夫子的志向,喜欢游山玩水写文章,女儿也是嫁了远方,故此只有老两口相濡以沫,倒也是一向和谐。 回去的日子,薛素便一头扎进了厨房,研究起奶茶来。 奶茶顾名思义,便是茶加上奶。要做出醇香的奶茶,茶要上等,最好是茶香浓厚但味道却清新的,譬如普洱便很难做得奶茶;奶自然也要新鲜;配料珍珠也要提前做。原材料要好才能做出好喝的茶来。 珍珠倒是并不很难,只需一点淀粉,一点糯米粉,四比一的量,加上红糖,稍微加上一点水,搓成小丸子,便是珍珠了。 还能加上蒸熟的芋头,捣成泥,加在淀粉里,在滚水里烫熟,便是小芋圆。 这样做出来的珍珠和芋圆,小巧可爱,香甜软糯,更能筋弹耐嚼,口感非常好。 茶叶最后还是选用了价格合适的龙井和高山红茶,作为口感的调配,薛素还暗中掺和了用系统积分兑换出来的茶叶。 没办法,这年头好茶堪比黄金,实在是成本太高。有现成的积分兑换,薛素自然选择了从系统兑换。系统兑换的茶叶虽然也不算顶尖,但至少干净清爽,适合制作奶茶。 决定好原材料,薛素便开始各种调配。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做三种版本。 一种是用牛乳将茶和干玫瑰煮开,再加上蜂蜜水,加上一勺珍珠。价格定然是最贵的,因为所用材料大多贵重,是给富贵人家提供的。 另外一种便是将茶叶配了干玫瑰煮了水,兑入温热的牛乳中,调味也加的也是糖,这样做出来的珍珠奶茶,因为水份较多,口感上便没有第一种那样浓厚,原材料用的也少,成本价格自然就便宜一半。 最后一种还是经过姑祖母提点,薛素才想到的。牛乳价高,但豆子便便宜许多来。不过豆乳却很是好喝,好的豆乳口感醇厚,豆香四溢,不比牛乳差。 如今市面上的豆浆很多,但汴州人喜好咸口豆浆,很难得见到甜口的。大约是因为磨的不细致,味道便带着一丝豆腥气儿,若是加了甜糖,便会扩散这种腥味,自然要用盐巴来压住这股味。 薛素自然做的会更好。磨豆乳的时候,加上一小把提前泡好的稻米,再将豆乳加水煮开,这样磨出来的豆乳自然会味道醇厚,丝毫没有豆子的青涩腥气了。 用豆乳加糖水,再放上珍珠,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便是最便宜的“奶茶”,薛素打算也只卖三文钱一碗。 刚过了中秋,阮钧笛便日日派人来催要薛素去阮府住着。 更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让秦子湘都劝说薛素来住。 薛素既然已经完全搬了回来,自然是不依。只是每日不辞辛苦的亲自去满庭香里教下人们做新品奶茶。 等到十月初,各项事情都办妥了,终于在满庭香推出了秋冬新品。 不出所料,奶茶的出现瞬间便火爆了整个汴州城。牛乳和茶叶的碰撞,珍珠的新奇,都给店铺带来了各种想尝鲜的客人。 没半个月,牛乳茶便替代了酸梅汤,成为了新一季最受欢迎的饮品。 再加上偶尔做的蛋挞小点心,整个汴州城的秋冬,便弥漫在一片甜香中。 …… 阮府书房。 书案上的香炉还隐约飘着些残留的烟气,里面的凝神香却已经燃烬。 阮钧笛放下账目,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大哥!”阮钧西忽然推门进来,看大哥还在看永远也数不完的账目,不禁有些嫌弃:“这些账目总也看不完,看个什么劲儿!” “我不看你来看?”阮钧笛有些头疼:“说罢,什么事儿?” “我心想着素素快过生辰了,把她接来给她过个生辰宴。” “你以为我不想把她接来?”阮钧笛无奈的摇头:“这丫头说什么也不肯再来阮府住了。” “怕不是你吓到她了。”阮钧西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神却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家哥哥。 “你什么时候改改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便是算我替父亲母亲管教好你了。”阮钧笛皱眉:“你若再胡说一句,便去爹娘灵前仔细反省。” “只怕我说到了你的心头上。”阮钧西满不在乎:“我日前开玩笑说干脆让我取了素素,你便生气,如今你自己吓跑了她,倒丢着不管了。” “我看素素不来也没甚么错,还是不要同你瞎混的好,免得外人闲言碎语。”阮钧笛不耐烦,便不客气的对自家弟弟下了逐客令。 阮钧西没从大哥这讨到好,便自顾自的离开,打算亲自请回薛素。 第三十四章:珍珠奶茶和生辰礼(二) “姑祖母,您唤我。”这日午后,岑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来传话,薛素便颠颠的跑到岑老夫人那。 “你这个小丫头,我不唤你,你又要偷懒睡个半日了。”岑老夫人笑着,给薛素递了一小杯奶茶:“到底是素素有天赋,鬼点子也多,这牛乳茶喝起来,却是比一般的茶别有一番风味。” “姑祖母过奖了。”薛素打了个哈欠。 许是天气渐冷,薛素最近午后总是睡得迟。 岑老夫人一开始也没说什么,想着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日,多睡会儿自然也是好的,便不曾管过。 只是过去旬余,薛素还这样日日晚起,岑老夫人怕她白日里睡多了,便到了点就唤她起来。 “素素是偷懒了些。”薛素看岑老夫人瞥见了打哈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许是前些日子忙着新配方的事儿劳累了些。” “你有样自己的爱好,自然也好的。女孩子不求多识文断字,能打理好一间铺子,也是种本事了。”岑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又说:“不过也别忙坏了身子,你还小,如今也不求你能打理家产。” 薛素向着姑祖母撒娇:“素素晓得了。原先只有爹爹和素素住着,总是缺衣少食,所以才对这些上心了些。” “你呀。”岑老太太点了点薛素的脑袋,“也是可怜见儿的。你爹爹——罢了不提也罢。” “姑祖母,我爹爹到底要做什么?祖母知道,夫子也知道,就连阮家两位哥哥也知道,只是却不肯告诉素素。”听得提起薛又戈,薛素忍不住再一次追问道。 “这事儿属实是说来话长,原也没什么可瞒你的,只是你爹爹如今回来,还没对外宣称,若是外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必然对他对你都不好。。”岑老太太摇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爹爹自然有安排。再者,你呀,多同两位阮公子亲近也是好的。怎生这回怎么也不肯去阮府小住?” 薛素知道岑老太太这些日子见她回绝了几次阮府派来的人,只是不肯再去小住,便有疑问,只是一直没问出口。 “姑祖母,我一个外人,又和子湘姐姐不同,子湘姐姐是同阮府有亲戚关系,我却是无关紧要的外人,怕是都要风言风语了。” “谁敢编排你?你安心便是了。” “可是。” 岑老夫人见薛素有难言之处,便细细追问了。 薛素只好将阮钧西开自己的玩笑,又怎么惹得秦子湘不开心的事儿同她说了:“子湘姐姐同阮钧西有婚约,我加在其中怕是不好。” 岑老太太听完却笑了,“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只是同你透露些,你可不许在外头多嘴。” “素素晓得。” “你这个傻丫头呀,按理来说,同阮家二爷有婚约的是你。”岑老夫人喟叹了一句,眼神却是不知飘向了何方,似乎再回忆着久远的事情。 她同阮钧西有婚约?薛素愣住。她怎么可能同阮钧西有婚约呢?她一个外人,自她穿越来那些日子,她只知晓自己前十年是爹爹照顾的,爹爹又向来独行,怎么能 忽然之间,薛素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猛然间看向岑老太太,却间她一脸严肃:“这事儿方面闹的满城风雨,你约摸着也听得几句,只是外人说的都只有三分罢了,你只要知道,你娘亲便是出身于阮府。” “啪——”一声,薛素有些恍惚,手中捧着的瓷碗一个不小心,便没拿稳。 她的娘亲,出身于阮府,那岂不是,就是那位阮家小娘子? 薛素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如此离奇,她幼时没少听街头的说书人说阮娘子和汉王殿下的话本子,全然没想过,这居然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不对,那就是说,她的爹爹岂不是? “姑祖母,那我爹爹?” “嘘,不许胡言乱语。”岑老夫人及时的制止了薛素想要问出口的话:“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可。算起来,阮家二位公子,都是你的嫡亲表哥,当初你爹爹把你托付于我,也是抱着让你同阮家交好的意思的。” 薛素只能点点头,脑子里却仍旧一片混乱,似乎明白了一些为什么阮家二位兄弟对她很好的缘故了。但是,这样一来,她与秦子湘的关系,与阮钧笛的关系。 她不敢再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岑老太太看着薛素手足无措的样子,示意丫头们打扫碎瓷片,自己安慰道:“我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如今你也不小,知道些也好,不过你不用多心。”顿了顿,又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果然是年纪大了,今儿唤你来便是告诉你,你爹爹给你送来了生辰礼物。” 薛素回过神来,菜想起,如今已是十月了,她的生辰日便是十月二十一。 她的记忆里,她是没过过生辰的,怎么今年会突然给她过生辰?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边的丫头便抬了了一个小木箱子上来,上头还贴了一个封条。 薛素看了看岑老夫人,见她点头,才伸手撕去封条,打开了小木箱子。 木箱不算很大,一打开,却是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差点让人睁不开眼。 薛素往里头翻了翻,都是些五色的宝石。有红宝石,虎睛石,碧玉等等,种类繁多,但是每一个都有眼珠子大小,最为显眼的还是一颗巨大的东珠,约莫有小孩儿拳头大小,光采照人,圆润无暇,端得是惹人喜爱。 “这些都是爹爹给我的吗?”薛素拿起一颗祖母绿把玩着。 闪亮的宝石,哪个女孩子都很喜欢。 “你爹爹定然是记挂你的,等过了生辰,你便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是该好好打扮。”姑祖母笑道:“他合该好好对你,这么些年把你带在身边照料,虽说是父女亲情,但哪能带好一个姑娘家,倒是把你耽误了这些年,幸亏是素素懂事。” 薛素听着岑老夫人的絮絮叨叨,一边将箱子里的各种石头一一看过。 等清点完整个箱子,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封信。 第三十五章:珍珠奶茶和生辰礼(三) 信上写着「吾儿薛素亲启」。是薛又戈的字迹,薛素认得,虽然她写的字并不很好看,但原先见过爹爹为人写字的字迹,她很是熟悉。 信很薄,薛素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看起信来。 其实信的内容很短,左右不过是关心她是否有在好好念书,以及对她生辰的祝福。 薛素看着简短的信,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打湿了眼眶。 这毕竟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就算他之前没有给她富足的生活,对她冷漠,不知道要教导她,但是至少他给了她一个家。至少现在,他在努力的为自己着想,希望她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岑老太太看她今日情绪大起大落的,有些心疼,便嘱咐霜雪打盆水来,给主子重新洗个脸。 “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圣人也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爹爹如今做的这些事,都是想让你过得好些。”岑老夫人讲默默流泪的薛素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薛素窝在祖奶奶怀里点头,却仍旧忍不住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等看的都能背诵了,才恋恋不舍的将信件放回信封,打算收好。 只是打开信封的同时,又有一张小张的纸条。 薛素疑惑,将小纸条打开。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你母亲。素素为父知道以你的聪明,有些事情你定然会探究。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素素,你母亲是生你时难产而亡,你需记得,每年的生辰,也是你母亲的祭日。父愧对你母,无法亲自祭奠,若我儿能见到母亲的牌位,记得帮为父上一炷香。父薛又戈敬上。” 母亲? 薛素对这个词汇有些陌生。 说起来,前一辈子活了十余年,她也没见过父母,一直以来都是跟着爷爷生活,爷爷是名满天下的名厨,她自小便陪着爷爷同油盐酱醋打交道,没享受过母爱。 等穿越而来,又同薛又戈相依为命。她认薛又戈是父亲,更觉得他像是严厉而关心她的爷爷。 至于母亲。她真的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样的。 “姑祖母,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薛素声音有些鼻音,似乎是方才流泪所致。 岑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也只见过一回。那时候我同你夫子刚来这汴州,只听说阮家小姐的名声,是出了名的才女。等到有一回偶然得见,才知你母亲是何等的花容月貌,那时你母亲比你大不了几岁,也才刚过及笄,那提亲的人可都要踏破阮家的门槛了。” “我母亲真长的这样好看吗?”薛素问道:“那父亲定然也是看上了母亲的美貌。” “傻孩子,你父亲也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两人站在一起,才知什么是神仙眷侣。”岑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可后来,后来我听人传说……我父亲另娶他人……”薛素小心翼翼的问道。 “傻孩子,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美满,你父亲的确又娶了王妃,可他也是不得已。”岑老夫人眼中略有遗憾:“若是世上所有的事儿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大约也就没那么多书可说了。” 薛素似懂非懂的点头。 从姑祖母透露出来的话语里,她大概是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故事里的男主角抛弃了心爱的人另娶他人,以至于女主角抑郁不已,最后还难产而亡。 她爹是有些渣。 负了心爱的人,又抛下娶了的女人,带着女儿藏身于这个小小的汴州城,整日以泪洗面,思念故人。 最后还耽误了女儿的教养。 薛素摇摇头。虽然她爹是这样的人,但他如今还是想改邪归正的罢。 收起纸条,薛素抬起头来:“姑祖母,我想给我娘上柱香。爹爹也说了,叫我替他上柱香的。” “好孩子,很是该如此。”岑老太太一愣,旋即欣慰的说道:“这些年都过去了,你也没见过你娘,合该让你见见。你娘若泉下有知,也定然很是欢喜。姑祖母明儿就去同阮家二位小公子说。” 薛素摇摇头:“姑祖母,还是我自个儿去说罢。” 她想好了,阮家二位公子既然是她的亲表哥,自然是该认的,可是阮钧笛对她的感情,她也不能接受。她和阮家二位,只能是表兄妹的关系。 且不说她同阮钧西的婚约是否作数,就算是真的,兄长抢了弟弟的婚事,定然有些骇人听闻。再者,秦子湘也是他们的表妹,她同二位表哥相处多年,最后被她横插一脚,她定然也干不成这种事儿。 她要去阮府,要去见见她没见过面的母亲,也要同二位表哥说清楚。 “老太太,小姐,阮府二爷来了。”还没等收拾好,便有小丫头通传,说阮钧西来了。 薛素眼睛还红红的,岑老太太看了一眼她,薛素意会,便先去重新洗脸打理。 阮钧西进了屋子,给岑老太太请了个安:“师母安好。” “快起来罢,都是一家人,可有什么多礼的呢。” “许久没给师母请安,是该好好磕个头。”阮钧西笑着起身。 “你呀,把那份鬼精的性子分点在正事上,你大哥也不必是如此劳心劳力。” “好好的说这些作甚么。大哥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多费心些。”阮钧西并不回应,只是串了话题:“对了师母,薛妹妹呢?怎么如今愈发懒散起来,我来了也不见她。” “你来的不巧,她正睡午觉呢。”岑老夫人笑道。 “这个点还没起,果然是个惫懒的。”阮钧西笑道:“我来就是想接素素去阮府小住两日,也刚巧快过生辰了,还打算着给她操办一番。” “我瞧着还是算了吧,也别总让你们费心。”岑老夫人笑着拒绝:“我老婆子这虽然没多少好东西,但一个小丫头的生辰礼还是操办的起的。” “别呀,师母,好歹素素也是我的嫡亲的表妹,好不容易如今见到了,自然也该多照顾着的。” “素素她……” “姑祖母。”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薛素的声音。 却见她重新洗漱过,还整理了头发,正从外头过来:“我当是什么呢,怪不得廊下的鹦鹉叭叭的叫个不停,原是阮二哥来了。” “几日不见,素素倒是伶牙俐齿了些,定是子湘那个小丫头带坏的。” “关子湘姐姐什么事儿?”薛素好整以暇的坐下道:“算了,二哥今日来可有事儿?” “这不是想着你快过生辰了,打算给你办个生辰宴,接你去小住两日。”阮钧西道。 “那可先谢过二哥哥了。”薛素给阮钧西回了一礼,“既然如此,那素素也不同哥哥们客气了。” 阮钧西没想过薛素这么好说话,一愣神,有些狐疑的说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好说话,前两日怎么请你也不来。” 薛素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她之前是不想跟阮钧笛照面,以免尴尬,如今知道的自己的身世…… 她一定会问个明白的。 第三十六章:鱼腹藏羊蜜糖藏剑(一) 再一次住回阮府,倒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过才相隔了几日,薛素倒很是感慨。她现在才得知,她一直住着的院子,便是原先她母亲阮娘子自小住的地方。 怪不得里面的摆设一应俱全,贵重中又透着一股精致,一看便是得宠的姑娘住的屋子。 就是那些存放于妆台中的各样首饰,都精巧异常,款式小巧可爱,放在这么多年之后,也多不过时。之前因为借住,她从没想过要动别人的东西,便一次也不曾仔细看过。 薛素轻轻抚摸着这些精致的饰物,忽的从其中挑了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金镶蓝宝的团花冠,只有巴掌大小,却栩栩如生,上头还有一只扑棱的蛾子,正要展翅。 爱不释手的将发冠托于掌心,将一朵朵花一一摆正。翻转过来,却能见发冠底下细微之处刻着一个两个小字:思晏。 薛素摸着两个字,有些凹凸不平,不知怎得,就觉得这大约应该就是她母亲的闺名。 思晏。阮思晏。 薛素心中默念了两遍,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甚是慰藉。 抬手将小发冠簪于头上,又觉得发型不太相配,便让霜雪给她梳了个发髻。 等一切打扮停当,刚出门,便听见吴妈妈的声音。 吴妈妈是阮府里的老人了,原先便是她一直打理着紫菀院的各项事宜。她如今住这,吴妈妈自然是要给她请安的。 “我原说薛小姐不来了老婆子还挺念想着的。好歹小姐住着也有人气儿。”吴妈妈和善的声音传来。 一抬眼,却见了打扮妥帖的薛素,吴妈妈一愣神,便一下子跪倒在地,给脱口而出:“小姐……小姐您回来了?” 薛素笑着扶起了吴妈妈:“几日不见吴妈妈,怎么还行得如此大礼来?快起来。” 吴妈妈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湿润的眼眶:“让薛小姐看笑话了,老奴有些失态,见到小姐这身打扮,恍惚间见到了自家小姐。” 薛素知道,吴妈妈说的定然是她母亲幼时,便有些动容:“吴妈妈说的可是那位阮家娘子?” 吴妈妈起身,握着薛素的手,叹气道:“我家小姐同您这般大的时候,长得真真是标致的很,也是这般同老奴说话……唉,这一晃眼也是十多年了。小姐走了也有十年了。” 薛素回握住吴妈妈的略有些皱的手,拍拍手想安慰她,却被吴妈妈抽回了手,道:“薛小姐莫见怪,是老奴僭越了,老奴可不耽误您的事儿了。” 薛素暗叹,吴妈妈应该不知道当年的密秘,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吴妈妈对她讳莫如深,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有机会她还是想同这位吴妈妈问问,她很想知道关于自己的母亲的一切事宜。 只是现在的正事儿却不在此。 如今她又回了阮府住着,倒叫阮钧西得意好几日。还嚷嚷着让她做好吃的。 薛素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况且如今这两位都是她嫡亲的表哥,她也该给两位哥哥做些事儿。 今日她本就打算同二位哥哥好好聊聊,把很多藏在心中的疑惑都问清楚。 刚巧可以借这个机会。 今日她打算好的菜,就算是前世,也算是她的绝活之一—— 鱼腹藏羊。 鱼腹藏羊这道菜由来已久,据说上古时代,鲜之一词,原本是以三鱼合为鱻,以表明鱼肉味美。自从古人发明出这道菜后,方知什么才是鲜美。 鱼腹藏羊,顾名思义,便是以羊肉放入鱼腹中烹煮,鱼肉和羊肉本身便是两种味道十分鲜美的食材,这道菜又巧妙的将两种肉合二为一,鱼羊合烹为肴,千古流传,合而为鲜。 更妙的是,这道菜并不是简单的将两种食材随意的烹煮,而是要将一整条鱼脱骨后,再填入羊肉烹煮。 这就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技巧了。 那就是整鱼脱骨。 薛素前世里苦练多年,废了的鱼能按千斤计数,才将这个技术摸到了窍门。 如今又是一年余未曾动过手,自然也是生疏了。 薛素早早的就让下人们采买了几条三斤以上的大鲤鱼,好让她研究整鱼脱骨。 好在她虽然手生,但十余年的记忆仍旧是刻在了骨子里。只是浪费了一条鲤鱼,便完美的完成了一条鱼的脱骨。 第三十七章:鱼腹藏羊蜜糖藏剑(二) 整鱼脱骨是没有多少技巧的,只能说熟能生巧。这一步是最难的,做好这一步,这道鱼腹藏羊便成功了一大半。 将去骨的鲤鱼洗净吸去表面水分,往空空的鱼肚里塞入葱丝、姜丝,淋入半碗黄酒,撒上细盐,腌制半个时辰。可以使鲤鱼肉去腥、入味、定型。 鲤鱼本是河鱼,土腥味较重,用黄酒浸泡,不仅会让肉质腥味去除,还能激发其香气。 这个时候便可以处理另外一样主材料羊肉了。 羊肉也要选取肥瘦相间的部分,最好是一年的小羊羔,肉质不会过老,羊膻味也不会太重。 将肥瘦相间的羊肉剁成小块备用。取香菇、笋、上等的海米切碎,加入葱姜入油锅煸炒至五成熟,出香味,再加入切好的羊肉翻炒,只需要加入两勺精盐调味。 也不用太熟,约摸半柱香的时间,羊肉有个六七分熟便可以盛出来。 鱼腹里的葱姜取出不用,将炒好的羊肉馅料从口部塞入,塞到八分满即可。若是馅料太多,后续烤制的时候难免会膨胀导致鱼肚破开。 塞好馅料的鲤鱼用一颗红枣塞入鱼口封住,表面吸干水分,再用猪网油膜包裹住整条鱼,外面裹一层芭蕉叶,便可以用柴火烤制。 文火慢烤一个一个时辰,表面的猪油从芭蕉叶子中渗出滴落,掉在柴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一边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围坐在炭火边缘,看着薛素不停的翻转着鱼身,闻着飘散出的香味,吞咽着口水。 一个时辰的文火烤制,里面的鱼肉和羊肉已经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虽然被封存的很好,但火焰炙烤油脂的香气自古以来便最能引得无数人为之痴迷。 鱼肉的鲜香飘散在空气中,薛素闻了闻香气,差不多了,便让人直接用大只的鱼碗端上桌。 这道菜极其复杂,因而一下午的辰光便都用来做这道菜了,其余的便简单了些,只略煮了两道素净的菜,便了事。 薛素接过霜雪递过来的毛巾,重新洗了脸,才施施然走向大厅。 大厅里阮钧笛和阮钧西今日已经好整以暇的坐着等她开饭,见她来,阮钧西忙忙的亲自递给她筷子,笑道:“听闻素素今日做的事道大菜,可是辛苦了,快坐下来歇歇。” 薛素接过筷子,倒是没立马坐下,只是规规矩矩的给二人见过礼:“二位哥哥安。”才拿过一边放着的小刀,打算切开包裹着鱼的芭蕉叶。 “素素今日怎的这般客气?”阮钧笛笑笑:“你只把阮府当自己家便是了,是不是二弟同你说了什么?你别听他胡乱扯。” “大哥,闻哪里胡扯?”阮钧西有些不满:“素素自然也是我妹妹,我还能说不好的给她听。” “二位哥哥,着饭桌上怎么还拌嘴呢?”薛素笑吟吟的将芭蕉叶划开,漏出里面烤的金黄的鱼肉,“快尝尝今儿的菜,这可是寻常都吃不到的菜色。” “素素说的是,还是先尝尝菜是正理儿。”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薛素看了一眼阮钧西,随即又划开了鱼肚。 一股奇香扑面而来。 文火烤制的鱼羊肉,已经融合的恰到好处,鱼肉本该是腥味的,羊肉本该是膻味的,但两者结合,却只能闻到鲜香。 不说阮钧西,连一向沉稳的阮钧笛都沉溺于这种奇特的香味中。 薛素自然知道这个香味炸弹的威力。第一次见爷爷做这道菜,她就被俘虏了,当即决定,一定要把这道菜学会。 这个味道,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整个草原的奔跑的羊,跑累了,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渴了,便从一边的水洼中拘一捧清水,却惊奇的发现,有两条肥美的鱼正在水洼中肆意畅游。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之一。”薛素笑笑,用一个公用的调羹,亲自盛了两小碗的鱼羊肉,分别递给两位哥哥。 因为这道菜没有鱼骨头,也不必费事去吐骨头,所以每一口下去,都能吃个爽快。 鱼肉和羊肉必须要同时入口。略带些肥肉的羊肉丁经过烤制,油分已经渗透进了包裹的鱼肉,鱼肉无油,这么大的鱼本该口感略柴,但因为吸足了羊肉的油脂,也变得鲜嫩可口。 外表的鱼皮经过猪网油的烤制,带着一股酥脆感,内里的羊肉也恰到好处的肥美,就连里面的配菜,也变得咸香可口。 只用盐调味的菜,不添加一丝一毫的香料,能够保留鱼肉和羊肉最原始的味道。 一口下去,层次分明,却又融合的恰到好处。 阮钧笛有些感慨:“素素这般手艺,埋没于深闺中,都是暴殄天物。” 薛素却笑道:“大哥这般夸奖,素素都要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我说的定然不是假话。我同二弟自小便跟着姑姑吃遍所有好吃的菜色,被养刁了嘴,外头都盛传我们兄弟二人不好美色好美食,倒是没说错。”阮钧笛笑笑:“自素素出现来,二弟都少去自家酒楼了。” 阮钧西在一边已经说不出话来,努力的品尝着鱼肉,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薛素心中一动,笑道:“那素素定然是继承娘亲的意志,专门是要给家人饱口福的。” 薛素这话一出,倒是教还没吃够的阮钧西都一愣,停了下来,看向她。 “你都知道了?”阮钧笛问道。 “也并非是什么秘密,知道也不奇怪。”薛素笑道:“吃饭要紧,怎么二位哥哥都看着我,都不吃饭了?素素脸上可没有这样好吃的饭菜。” 阮钧笛本没打算薛素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着隐瞒两年,等她大些再说,到时候汉王也定然已经回来,事情肯定能变得容易接受些。 但现在这个情况…… 薛素脸上丝毫不见难过之色,倒是让他心头松了口气。 也是,素素向来懂事,也许她早就是能接受的,可这样一来,他和她,她和阮钧西之间…… 阮钧笛叹了一口气,到嘴的食物似乎都没那么鲜美了。 第三十八章:鱼腹藏羊蜜糖藏剑(三) 看着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撤去桌上的残羹剩饭,薛素捧了一盏清茶,细细的品着。 一边的阮钧西倒是有些局促,陪笑道:“到底是素素聪明,什么都瞒不过素素。” 薛素噗嗤一声笑了:“二哥哥这么小心翼翼作甚么,素素又不会真怨你们。” “那便还好,我只是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你,你的生身父母你应有资格知道的,是我们对不住你,瞒了你这么些日子。”阮钧西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说的倒是十分诚恳。 薛素并不答话,对此不可置否。她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纠结的。 半晌,忽然笑道:“二哥,你今儿吃了这道菜,名字唤做鱼腹藏羊,但可知道着菜里原还有个典故?” “何典故?” “相传春秋末年,有个铸剑大师叫欧冶子,欧冶子一生铸剑无数,最出名的有五把剑,其中有一把唤作鱼肠剑,相传鱼肠剑小巧玲珑又锋利无比,能放入鱼肚中……” “鱼肠剑是弑父杀君的利器,为逆理悖序,全无伦理之剑。我知道你要说的。”阮钧笛打断了薛素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素素,是我们错了,不该瞒着你。” “你不知道。”薛素摇摇头:“鱼肚子里藏的是羊肉还是利剑,只有破开鱼肚才知道,我也知道二位哥哥是为了我好,可是,素素不是小孩子了,是蜜糖还是利剑,自然分得清楚。” 说完,薛素盯着阮钧笛道:“大哥二哥,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件事被子湘姐姐知道了,会怎么看我?若是知道了,真正同二哥哥有婚约的是我,那子湘姐姐又如何自处?” 二人皆是一愣,阮钧笛本以为薛素会怪他们隐瞒她的身世,但没有想过,薛素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直接询问婚约的事。 “素素,原先婚约一事,便是姑姑同父亲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何况,若是真要履约,我……”阮钧笛想辩解什么。 “大哥,你别说了。”一边的阮钧西打断阮钧笛道话,皱眉道:“虽然婚约一事只是口头说道,但当年姑姑同父亲也是换过了信物的,若是如此,我愿意娶素素的。” 薛素看见这一幕,弹力一口气。她最不想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了。 她真的就只想好好过日子而已,为什么生活总要给她带这么多烦恼? 阮府是她母亲的娘家,也是她的外家,自然不能割舍,但她也绝对不能嫁入阮家。 阮家这段时间的确是她最开心的日子了,日日念书写字,弄花养草,闲时做些她想做的菜色,也有认可她支持她手艺的家人,甚至阮钧笛会为了她专门开一家梦想中的茶馆。 平淡而温馨,是她一直以来都追求的。 若是以后能同爹爹,同家人如此生活安逸,倒是一种乐趣。 但…… 生活并不只有温馨。 从她知道自己的爹爹是汉王,母亲是当年盛名的阮家闺秀,她就知道,也许这样平淡温馨的日子没有两日了。 她不能对不起秦子湘,不能对不起阮家,不能对不起爹娘。 若是被传出去,阮家二兄弟为了她争吵,她岂能有颜面面对所有人? 阮家只能是她的外家。 温馨的生活若是蜜糖,这底下藏着的汹涌暗潮,便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剑了。 薛素只想让有些事情掐掉在萌芽状态。 “你们都别说了。婚约一事,就算素素愿意,也须得问过爹爹,虽然娘亲不在了,但父亲还在世,岂有不过问之理?” …… 提及薛又戈,三人皆是沉默。 其实他们都很是清楚。 薛素知道自己不能嫁入阮家。 阮钧笛又何尝知道,阮家不能和汉王再扯上关系。 阮家世代不为官做宰,为的就是远离朝政。他若是娶了素素,自然就会违背誓言。 其实连弟弟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他没道理看不清。 弟弟并不真想娶薛素的,以前的各种口无遮拦,为的是看他这个大哥的反应。 若是自己真的想娶薛素,他好有理由拦住他。 阮钧西并不是阮家的掌事人,他自小便分得清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若是阮钧笛真的动了娶素素的心思,最好的阻拦便是抬出婚约了。 其实说到底,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他从心底生出的心思。 阮钧笛看着素素紧锁的眉头,刚想抬手为她抚平,却见素素如同受了惊吓一般,缩了缩身子。 抬至半空的手颓然放下。 “大哥……”薛素唤了一声。 阮钧笛恍惚间想起,从前薛素都只叫他阮大哥的,如今叫的更亲近了些,但他却觉得离他这样但远。 素素原是不喜欢他的。 没人比她看得更明白。自小受苦受累,她活的要比别人更通透些。即便还是管孩子,却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同素素终究是没缘分的罢。 “大哥知道了。”阮钧笛放下手,有些落败之意。 作为阮家的话事人,他自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连心动的人都不能奢望一眼。 薛素看着气氛有些沉闷,她知道阮钧笛明白自己的意思,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的那样清楚。 旋即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算了算了,素素怎么着也是哥哥们的妹妹,哪有妹妹不孝敬哥哥们的?明儿想吃什么?这几日正巧闲着无事,素素给你们做好吃的罢……” 初冬的夜晚,寒风已然夹杂了三分冷冽,叫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有些事情,过了今日,大约就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听着薛素依旧絮絮叨叨的声音,阮钧笛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只捏的指尖都苍白。 第三十九章:菊花水晶糕和圣旨 “小姐,今日是你的生辰,穿的如此简素……”一大清早,薛素便早早的洗漱停当,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霜雪给自己收拾梳头。 她只从妆盒子里挑了两只小巧的攒珠花儿,便将盒子关上了。故此霜雪才觉得怪异,问询道。 薛素摇摇头,虽然是生辰,可今日也是她母亲的忌日,她爹爹特意嘱咐了要让她去祭拜一番,自然是要去的。既然要去,自然也得穿的简素些。 那日她也问的清楚了,她娘亲阮娘子的灵位就供在那座大名鼎鼎的语戏楼里。 语戏楼原也不叫这个名儿,只唤作是瞻远楼,是个小楼阁,足有四层高,原先是阮府女眷登高望远的好地方。从楼顶上往下望去,大半个汴州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阁楼周围的草木甚是繁盛,若是春夏,花儿草儿开的几乎能将整个院子占的挤挤挨挨。 不过现如今是秋日,花草树木败落,只剩的几株残菊风中摇曳。 后来阮娘子从外头寻她父亲回来,便坚持不回自己的闺阁,声称自己已经出阁,便不好再回来住。 最后便选定了这座阁楼,日日在阁楼顶上抚琴弦,盼郎归。 只可惜等到她在此出生,阮娘子香消玉殒,等来的不过是心上人负心另娶的消息。 后来这座楼大约就没人再住过了。 阮家后辈将阮娘子的灵位设在此处,希望她能长眠于日日花红的此地。 薛素拎着个小挎篮子,站在高高的阁楼底下,看着这座高楼。 高楼远看着还是恢弘大气的,但近看已经有些破败,显然是许久也没人来过了。屋檐下还残留着一个风雨飘摇的燕子窝。 大约只有燕子欢喜,年年来此衔泥筑巢。 不知道燕子是不是当年也曾见过母亲的那一窝呢? 薛素摇摇头,自己笑了。她都已经这么大了,燕子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那窝呢? 进了阁楼,她才发现,虽然外表略有些破败,但里面的陈设却依旧干净整洁,空气里都飘荡着一丝好闻的檀香味。 只是这阁楼里的陈设,却不像她一直住的紫菀院。 若果说紫菀院是处处透露着精致和温馨的女子闺阁,语戏楼里便如雪洞一般,陈设简朴,金银玉器一切皆无,整个正厅只有一个素色陶瓷有些贵重之意,也只歇歇插着几株梅花枝,可显然还不是盛放的季节,枝丫上还只有几个零星的花苞。 半点都看不出少女时的娇艳,她的母亲该是有多么的伤心彷徨。这样一个才女,最后却落得如此境地。薛素不由得有些黯然失神。 等到她进了内屋,却见里面空落落的,只在前头供了一尊牌位上书,上头只写了阮氏小女之位,连名字都无。 云英未嫁的女子在娘家伤亡,大约都是留不下名字的。即便是得宠如她母亲,以未嫁之身生下她,也只能是在家族中落得这样一尊牌位。 牌位面前还供着一些新鲜的水果糕点,连点着的长明灯,都没有散落的蜡烛油。 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着的。 薛素让霜雪在外头等候,自己一个人拎着食盒进了内屋。跪坐在牌位前的小蒲团上,薛素将盒子里的一碟子水晶菊花糕拿了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排位前。 这是她昨日里新做的菊花糕。 薛素曾听爹爹说过,娘亲是爱吃甜食的。如今,她也没怎么能够孝顺的地方,只能做了一碟子水晶菊花糕,给娘亲尝尝。 菊花糕是昨日里新做的,用了些许白菊同茶叶一同泡开,滤出茶水,再加入蜂蜜调味,用新鲜的荔枝压榨出汁水,加入茶水中调味,再将白凉粉化开,将整朵泡好的白菊到放入其中,冷却成型,便是晶莹剔透水晶菊花。 薛素又将芡实和糯米磨粉,加上切碎了了被压榨过后的荔枝肉,挤三滴柠檬汁搅拌,铺平成平整的一块,上锅蒸熟。 将蒸熟了的芡实糕切成小块,将一整朵固定好形状的水晶菊花放在上头,细细切整齐,摆放好,便是清爽可口的水晶菊花糕了。 薛素以前最爱这种做法的糕点。入口清爽,是荔枝清甜的味道,带着底下米糕细腻的口感。 比起直接加入蜂蜜或是糖水,这种以荔枝调味的法子,要清甜可口的多。 荔枝肉和芡实的加入也更加丰富了米糕的层次感,软糯香甜,略带一些嚼劲。雪白的底子,衬着透明的菊花,玉雪可爱。 在薛素想来,娘亲一定会喜欢这种糕点的,甜而不腻,干净清爽,在她的想象中,娘亲大约就是这样子的女子罢。 薛素看着面前的灵牌,本以为自己会絮絮叨叨的和娘亲说上许多话,但话到嘴边,却只有跟娘亲说:“这是我自己做的水晶菊花糕,娘亲尝尝。”的不痛不痒的话来。 不是她无心无情,到底是她从没有感受过有母亲是什么样的。 “小姐小姐!”不知过了多久,霜雪一阵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外头出大事儿了,二位爷都在找您,您快去瞧瞧罢。” 薛素回过神来,她知道霜雪一向是个稳重的姑娘,若不是真的有什么大事,自然不会这样焦急。 她这么焦急的在外面唤她,定然也是出事儿了。 薛素深深的给娘亲磕了三个头,才从牌位前起来,走了出去。 “你可知是什么事?”薛素问。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得小丫头含糊不清的两句话,貌似是一个贵妇人寻小姐您,说是还带着什么礼物的……”霜雪有些困惑。 薛素也不明白,她一向交际圈单薄,能认得的贵妇人,大约只剩秦子湘的母亲了。专程来找她的,也很是稀奇。 等出去,薛素见阮钧笛和阮钧西二人都站在外厅中,并没有坐下。她看向阮钧笛,他也只是摇摇头,示意她向上座看去。 是一个华妆妇人。 穿着灰红色的长衫,素青色的长比甲,头上也只是挽着常见的发髻,用几只扁银簪子点缀,虽然不很华贵,却映衬得她肤色明亮,气质端庄。 妇人年纪应该不算很大,虽然长相不算十分貌美,圆脸高鼻梁,但胜在让人觉得舒适,只是眉眼间却透露着一丝凝重之意,有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 薛素不知是何人,有些手足无措,刚想开口,便听得妇人开口道:“你便是薛素姑娘罢?” 第四十章:水晶菊花糕和圣旨(二) 薛素见来人询问自己,便肯定的点点头,对着妇人行了一礼:“夫人客气了,晚辈不才,正是您找的人。” 众人打量她的时候,这位贵妇也在打量着薛素,见她颇有礼仪,倒是有些欣慰之色:“今儿来不是为了别的,是给小娘子庆生来了。” 说罢便示意身边的随侍,一边的随侍会意,便走了出来,站到正中间。 “这边是薛主儿了罢?哎哟喂,到底是王爷家的,端的是好样貌。” 薛素这才惊异的发觉,这名随从,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竟是个公公。 那位公公笑眯眯的看着她,对远方拱了拱手,道:“主儿,咋家这有道圣上的旨意,您就这这接旨罢。” 接旨? 不光薛素被吓了一跳,连一边的阮家二兄弟也甚是惊异。 贵妇人看着三个孩子,有些皱眉,到底还是年纪轻,便开口道:“不必惊慌,我乃是汉王妃,刚巧得知王爷的血脉流落他乡,到底是这些年妾身的失误,竟让千金小姐在外头受苦受累。” 说完还亲自起身,走到薛素身边,替薛素理了理衣裳领子。 薛素被吓了一跳,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又被王妃握住手,抚了抚她略有些茧子的手,有些心疼:“是母妃这些年做的不好,素素不必担忧,这圣旨是好事儿,母妃亲自给你求来的。母妃同你一同接旨罢。”又扭头看向一边拿着圣旨等候许久的公公:“有劳蔡内侍了。” “王妃哪里的话,是奴才冒犯了。” “奉天承运,帝诏曰: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皇内侄汉王薛氏女素柔嘉居质,婉嫕有仪。用封为怡嘉县主,赐之金册,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勿替令仪,尚缓厚禄,钦此。” 王妃见她木木的,便替薛素接了旨意谢过皇恩,笑道:“可是好事儿?母亲给你求了个县主的名号。母妃只有个儿子,自小皮的很,梦里都想有个女儿,到底是上天垂怜,给母妃这么个标致的儿。” 薛素糊里糊涂的被王妃拉着下跪接了旨意,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成了县主? 还有这个自称是她母妃的,又从哪儿冒出来? 她的母亲…… 薛素想起那盘刚刚供于灵前的水晶菊花糕,想了又想。她的母亲已经长眠,又何来第二个母亲呢? 到此地步,她自然知晓眼前这位贵妇人是谁了。 这边是传说中她父亲汉王殿下患失忆症之日,皇帝给他赐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王妃。 按道理,她母亲虽然早早就同汉王倾心,但…… 阮氏思晏,从来都只是阮氏,从不曾被冠上薛家的名分的。 薛素有些难过,这一幕让她深刻的认知到,即便是她父母神仙爱情,却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对她来说,自小和父亲相依为命,从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如今这一天里,她倒是见过了两位。 真真是捉弄人。 阮钧笛知道她有些难以接受,便想替她解围道:“小生竟不知是王妃娘娘亲自来,多有怠慢。素素她……” “你便是阮家如今的家主?”王妃打断阮钧笛的话,问道:“本王妃听闻阮家主年少有为,是个禁得起事儿的,但也须得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素素的亲表哥,也不该走得如此近。” “素素的母亲早早就死了,如今牌位还在阮家摆着,我倒是不知道,素素还有第二个娘。” 这是阮钧西。他一向口无遮拦,见王妃有些口口声声以薛素母亲自居,有些不忿,便脱口而出。 这话属实说的有些过分,连阮钧笛都有些头疼这个弟弟,暗道不好。 王妃却瞧都不瞧阮钧西一眼,只道:“本妃只当是小孩子家口无遮拦。今儿是素素的生辰,不想破坏了好兆头,不同你计较。无论如何,本王妃是汉王明媒正娶的正妃,素素唤我一句母妃,天下人都该认的。” 薛素与王妃站的近,只看着王妃祥和的面容,眼神却是冷冽异常,有些害怕的想缩回手,却没想到王妃的手看似柔弱无骨,却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王妃娘娘,素素怕是无福消受您的好意,阮家二位哥哥并没有什么恶意……”薛素只好开口为二位表哥开脱罪名道。 “好孩子,让你见笑了。”王妃对阮家兄弟二人不假辞色,却对薛素很是温和:“可怜你自小没有母亲,不懂得这些道理。虽说如今民风淳朴,百姓人家小孩们厮混也是常有的,只是如今你身份贵重,是县主千金之躯,必然不能叫你受委屈。” “可是素素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县主……”薛素嚅嗫的说道。 “既然已经接了圣旨,皇命如何违抗?”王妃拍拍她的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便该乐乐呵呵的。” 又扭头看向阮钧笛:“我听得今日在阮府给素素摆了宴席,给她庆生,怎么不见宾客?” 阮钧笛便回道:“本不想大操大办的,也是素素的意思……” “这又如何使得?素素如今是县主,太寒酸了。”王妃皱眉道:“也罢,今日便算是个家宴,改日等去了京城,我再替素素补办罢。” “王妃娘娘,素素答应了爹爹在这好好念书等爹爹回来……” “你父王凯旋,自然是要回京复命的,况且王府才是你的家,阮家只算是你的外家,小孩子日日待在外家便是给人添麻烦。”王妃温和的劝慰薛素,语气却不容置喙。 第四十一章:芙蓉鸡片和上京都(一) 大梁朝百年来,已经历经三朝皇帝,如今圣上即位三十余年,是一位开明大义的好君主,百姓安居多年,可谓是昌盛繁荣。 只是这位君主礼遇贤能,仁德开明,却对边关领土的问题上是绝不松口,百年来周边小国虎视眈眈,边关征战不断,也是大梁国力强盛,征战多年来,许多小国不堪战乱,到底还是顺服了大梁。 大梁因此也是武道昌盛,不少男儿都志在建功立业,为国效力,若是能捞上管一星半点战功,也能回家娶个美娇娘,安稳一生。 可若论得战功赫赫,当属当年打下黎族的两位将领,黎族归顺后,两位将领也被圣上分封封地,为异姓王,风光无限。 只是可惜,两位异姓王当年风光无限,如今却都已经是走了衰落的路子。 不说别的,单说这汉王府,已是多年未见王爷的身影,只留下王妃带着小世子,一守便是十年。 汉王妃举着三炷香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等思绪飘回,才惊觉香都快燃尽了。 她将手中的香换了新的,点燃插在香炉里,才轻笑着对面前的灵位道:“若是十年前,我见了你,定然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只可惜,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你我都是可怜人罢了。”汉王妃许氏将香插入香炉里,还贴心的将桌上的祭品摆放齐整:“到底我还是比你好些,至少我如今啥以汉王妃的名分活着,我还有个汉王世子的儿子,你就可怜里,只能在这里暗无天日的长眠。” 汉王妃出生于官宦人家,父亲官居三品,虽然不算高官,但也是举足轻重。 若没有意外,大约这辈子嫁个门当户对的公子,也算是和美。只是当年一道旨意,让她成了汉王妃。 十里红妆出嫁,这样的风光也没有掩盖了她十年如一日的被人当作是笑柄。 丈夫为了寻找红颜知己抛家弃子,只留的她孤儿寡母独守偌大的王府。 人人都歆羨她许嫁入王府,可人人都笑她独守空闺。 但这又如何呢?汉王妃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些年被养尊处优养的白白嫩嫩的手笑的无声。 她可以在王府里说一不二,连个看不顺眼的人都不会有;可以让自己的儿子顺顺利利的册封世子;甚至可以不用去看自己丈夫的脸色,她的人生,过得要多称心如意就有多称心如意。 至于阮氏。 汉王妃看了看眼前的牌位,有些不屑。她得到了男人的爱又怎么样呢? 就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能够看护。 汉王妃想起薛素,有些喟叹。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她也无法选择她的身世,还是个小可怜儿。 王妃自言自语道:“我原对你也没什么怨言。放心吧,你的女儿如今到底也算我的女儿,我会照看好她的,过些年,让她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也算是给你的交代,必不会让她和你一样,到死也没个名份。” “说来也好笑,痴情如汉王,到底也没给他挚爱的女子一个名份。”汉王妃冷笑一声:“不过也罢了,他如今能回来,还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倒是希望他这回是真的改过自新,打算当个好父亲了。” “算了,我同你说这些也无用。”汉王妃整了整衣袖,轻哼一声:“你倒好,死了一了百了,我还得在这尘世里好好的活着,至少也看看他什么时候长眠。你女儿我带走里,放心,该她得的,一样也少不了。” 灵位前的长明烛火光微微跳动,像是也听见了一般。 薛素十二岁的生辰宴过的堪称是波澜壮阔。 本以为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日子,她都想好了不让五味楼的大厨来忙活家宴的事儿,她要亲自下厨做些菜,请姑祖母和夫子,请秦子湘好好吃一顿,也算是谢谢她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但她如今坐在这,面对这一桌子的好菜,却没有半点胃口。 偌大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精致的菜肴,但薛素想象中热热闹闹的宴席却没有来了。 整个桌子上只有她同王妃二人。 按照王妃的话,王府的规矩便是女眷单独做的宴席,薛素的二位表哥即便是亲表哥,也须得分席。 王府自然上规矩大,薛素有些不自在,碗里夹的一筷子菜肴,也丝毫未动。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汉王妃关切的看着薛素,问道:“我倒是挺说阮家的五味楼声名远播,如今瞧着也不是这般好。素素是不是不喜欢?等到了京都,家里有御赐的厨子,定然能做的和你胃口的。” “王妃娘娘,素素不是觉得不合胃口,只是有些不安。”薛素抬起头来坚定的对王妃说道:“素素还是那句话,答应过爹爹要等他回来的,素素不想离开这,不想去京都。” 王妃听了,也不生气,只是亲自给薛素盛了一碗菜:“论理,你该叫我一声母妃。论情,你也该叫一声母亲。我方才见过你的娘了,我答应过她,自会好好对你。我从不说假话,带你去,自然是为了你好。” 这是一碗芙蓉鸡片,是五味楼的老师傅听得是今日是薛小姐的生辰,特意做的。 雪白的鸡片,点缀着几片青色的叶子,青白相间,煞是好看。 王妃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尝了尝,笑道:“我原说五味楼的厨子不行,倒是我错了,这道鸡片,做得不比宫里的御厨差。素素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四十二章:芙蓉鸡片和上京都(二) 汉王妃夸赞了一下这道芙蓉鸡片,又给薛素亲自盛了一碗。长者赐,薛素不敢不接,便接过手,细细的吃了。 洁白似雪的鸡片,配了一点鸡汤作底,入口即化,几乎都不用自己咀嚼,便能顺着食道下去,从心底徒然升起一股舒适感。 一小碗只有两片鸡片,薛素却吃的极其慢。不过美食大概是最能治愈人心的东西,今日事情驳杂,早起她就没用早膳,后来事情颇多,心思繁杂,也吃不下什么,几乎是滴水未进。 芙蓉鸡片是道流传甚广的菜,甚至于各大菜系都有不同的做法,软嫩可口,老少皆宜。 选用上好的鸡胸肉,去其筋膜、油脂,案板上铺上干净的猪皮,朝下摆放,新鲜的鸡胸肉平摊在猪皮上,用双刀背捶打成泥,细细过筛,留下肉泥。三个鸡蛋清打发至发白泡的状态,将鸡肉泥和鸡蛋清混合在一起。 再加入熬好的葱姜水,少许青盐,黄酒去腥味,水淀粉上劲,一点点的搅打进肉泥中,直到混合成细腻顺滑的肉泥。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肉泥里需加上两勺猪油,做得的鸡片吃起来便能更加爽滑。 油锅用小火烧至三成热,用勺子舀了肉泥在油锅中温炸成片状,待鸡片凝固成型,漂在表面,便是七八成熟的样子,捞出来放入微微翻泡的温热水中煮熟,便能得到一盘软滑爽口的芙蓉鸡片了。 鸡片用热油定型,能引得香气,用开水养熟,又可去其油腻。 当然这样做好的鸡片还不算成品,还需要用鸡汤为底,另起一锅,少许盐末调味,淀粉勾芡,鸡片快速过火,配上鲜嫩的青菜或是豌豆苗,便是一道名菜芙蓉鸡片。 这道菜吃鸡不见鸡,形似豆腐,色如白雪,味鲜天下一绝。 五味楼的老师傅定然是此中好手,做得鸡片毫无挑剔可言,若是说有什么不好,大约是没有挑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吃罢。 一碗暖洋洋的鸡片下去,倒叫薛素生出些气力来:“王妃娘娘,素素并非想违抗您的意思,只是爹爹的意思,也不敢违逆。” “你这孩子,倒是同你父王一样,是个认死理儿的。”王妃见她吃还算满意,便又给她重新换了新菜,“我自然知道你父王的意思,前两日我从京都启程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去禀明你父王了。你不必忧虑他不同意,按他疼你的做派,定然不会拒绝对你有益的事的。” 王妃提及薛又戈,倒是显得有些冷意。薛素知晓王妃不会作假话,思忖半晌,才同意了随王妃去京都。 只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王妃也同意了要在汴州城停留三五日,待她整理好一切事物再随她上京都。 …… “大哥,就这么叫素素走吗?我瞧着王妃也不是什么好人,素素是小姑姑的孩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她来装什么好人。” 晚间下了点小雨,本就是入冬的时节,雨一落,便显得更冷了。 书房里碳火旺盛,烧的暖融融的,却挡不住阮钧笛的面似冷霜。 “我说,干脆就不要让素素走,她和汉王妃又没有半点关系,只要素素不愿意,就算是汉王自己,也不能强行带走住在外家的素素罢?” “大哥你说句话呀?难不成就让素素这么一走了之?不就是个王妃吗?这又不是京都,难不成还得看她脸色办事?” “够了。” 阮钧笛自晚膳后便躲进书房,一言不发,此时听得阮钧西在一边聒噪半日,终是忍不住打断了阮钧西在耳边的絮叨。 “哥……” “你再这么多管闲事,就自己去爹娘面前聒噪吧!”阮钧笛腾的一下站起来:“素素素素,你整日就知道把素素挂在嘴边,遇见事了,又不晓得如何办,你光在我这说有什么用?你同汉王妃讲去啊,再不济,你搬着小姑的牌位,去汉王面前哭求,诉说一下小姑的委屈?” “一天天的不干正经事,跟一群小姑娘日日混在一起,你瞧瞧你还有个阮府公子哥的样吗?” 阮钧笛实在是被弟弟烦的透透了,便说的重了些,一顿训斥,倒让阮钧西有些措手不及。 良久,阮钧西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我自然是比不得哥哥年少有为,这辈子当个闲散人也就罢了。” “倒是哥哥你,嘴上说是我整日里围着素素,我倒是想着,大哥你没那个心思?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对素素的关心……何止一个表哥该有的?”阮钧西冷笑了一下。 阮钧笛听得此话,如坠冰窟。 是啊,看不透的竟是他自己。 是他不想让素素离开。即便是素素不能接受自己,至少……能日日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便是很好了。 可如今,汉王妃带着圣旨来,当今圣上给了她县主的名号,又要带她去京都,一下子,便让他觉得,是这样的遥远。 他知道,她若是这一去,大约就是很难再见了。 阮钧笛有些无力的坐了下来,不再看一边的弟弟。揉了揉额角,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阮钧西见此,头也不回,便大步走向门,竟是连伞都没打,就步入了雨中,消失在黑夜里。 阮钧笛看着远去的弟弟,叹了口气。 弟弟也是为了他好。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回京都,安安稳稳的当她的县主,过些年嫁个公侯世子,才是她本该有的人生。 璀璨、安稳,幸福、快乐。 这些在汴州城的时日,都是她不该有的经历。 第一次他觉得幸好有汉王,之前他恨汉王负心,误了他小姑姑的一生。如今他又觉得,幸好有汉王,能将素素带到他身边。 只是这样好的时日,终究该成为过去。是时候将素素还归于正确的道路了。 灯火摇曳,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雨声在冬日的夜里那样清晰。这样一个特殊又没什么不同的日子里,终是无人能入眠的时候。 第四十三章:论鱼鳞的百种做法 夜深人静。 听着窗外的雨声,薛素有些烦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起床点了烛火,坐在窗前的条案前发呆。 初冬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的,窗户只打开了一条缝隙,便觉得凉意直冲骨髓。 薛素没喊霜雪,她自己睡不着,没道理喊她也不睡,只一个人呆呆的看着这间房间的一切。 这个屋子,这个院子她也住的有小半年,里面的陈设都很熟悉了,甚至床头柜里藏着的一本《西厢记》都被她翻找了出来。 她能想象,这大约便是娘亲当年藏着翻看的“睡前读物”。 这一切就好像自己在经历着娘亲的故事,终究是血缘至亲,亲切感油然而生。 只是她能住在这里的时日不多了。 她还是有些不舍得的,虽然她没见过亲娘一面,但如果能够,她一定会一眼认出来。 不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要办的事儿办好了吗?知不知道她要被他的王妃带去京都? 她的心思千百转,想到了娘亲也想到了爹爹。 只是忽然听得窗上有一声细微的“咚”声传来。 薛素有些疑惑的打开窗,只是除了冷风灌入,没有半点异样。 刚要关上窗,却听到两声“喵呜喵呜”的猫叫。寒冬之际,野猫儿怎么会在黑夜中乱窜? 薛素心念一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出来吧。”朝着窗外试探的喊了一句,果然从树后转出一个人影来。 是项问青。 显然是在外头呆了许久的样子,身上已经淋了半湿,头发也湿的一搓搓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许久不见,项侍卫。”薛素丝毫不惊讶。虽然好些日子没见他,但也只有他能干的出这种半夜见的事儿了。 关键是还能每次都被她遇见。 “属下见过小姐。”项问青依然恭恭敬敬的给薛素行了礼:“属下冒昧,是想给小姐带个信,是主子给您的。” 薛素心中了然:“爹爹知道王妃来的事儿了?” “是,主上吩咐属下前来送信。” “那你怎么不先去拜见王妃?单单来找我?” 项问青有些支支吾吾,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是主子吩咐属下给您带这封信,明日属下便拜见王妃,顺带……顺带互送小姐同王妃回京都。” 薛素点头,看着项问青从怀中掏出的信封,顺手接了过去。 薄薄的信封还带着一丝体温,虽然项问青自己被淋得半湿,信封却丝毫不见水迹,看得出来保护的很好。 “你要不先进屋躲个雨,外头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项问青坚决的摇头:“夜间私见已是大不敬之罪,属下不能踏足小姐房间。” 薛素摇摇头,她就知道是这个情况。项小侍卫向来都冷个脸,一板一眼,定是叫不动他的。 不去管他,薛素拿了信看了起来。 信依旧是薛又戈亲手所书,总共也没几句话,依旧是问了家常,以及欣慰她被封县主一事,告诉她可以跟着王妃回京都。 薛又戈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薛素一向知晓。若是他能表达也不至于在民间浑浑噩噩十年,却难安己心。 但他认可王妃所做的事儿,也是说明王妃的确还是靠谱的。 她想着也是,爹爹失踪多年,对王妃来说,能撑十年也是不容易,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个外室女罢了,却能请旨册封,还亲自来接回,这种心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连爹爹都同意,她大概是逃不过要去京都的命运了。 薛素叹了口气。 最早她以为就和爹爹相依为命,后来变成在阮家,再后来,她又要去京都。 她不过是想在一个地方安安心心长长久久的过下去罢了,为什么要这样颠沛流离,在哪儿都过得不久远呢? 虽然爹爹给她送信是没想到的,但是同意去京都却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王妃说的没错,也的确对她没什么恶意,也并非是一个恶毒的后娘,甚至可以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平静的把信折回去,塞入信封。 薛素却嗅了嗅鼻子,似乎在信封上闻见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再仔细闻闻,是一股甜香味儿,似乎还有着桂花的香气。 项问青似乎也注意到了薛素的动作,有些尴尬之意,开口便解释道:“是属下无能……没保护好糖糕……” 原来是给她带了点心。 薛素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起来,没忍住噗嗤的笑了。之前她有了那个玉佩,日日打扰项小侍卫,又知道她喜欢吃各式点心,便次次带了各家的点心给她。 跟哄小孩儿一样。 那阵子她是肉眼可见的胖了。 这些日子不见,居然还没忘这事儿。不过估计是今日的雨下的密了些,看他自己都淋了个透,糖糕是没保住。 “我不是小孩儿了,日日都想着吃这个吃那个。”薛素道:“项侍卫倒是贴心,会哄小孩儿。” “属下不才……”项问青有些脸热,犹豫的说道:“小时候属下有个小妹妹,也喜欢吃甜食……” “怪不得,你倒是个好哥哥。”薛素点头,她大概特别有哥哥缘,除了两位表哥,如今去了京都,又多了一位:“我听王妃说,我还有个同父的哥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好。” “属下不敢。” “你别老是不敢不敢的,我又不是苛待你了。你也可以把我当妹妹啊。话说你妹妹多大了?” “属下不敢。”项问青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恭恭敬敬,“属下的妹妹……若是活着,大约和小姐差不多的年纪。” “……” 薛素愣了愣,这……她是不是说错话了?看样子项小侍卫也挺惨的啊。 话头被扼住,不知道怎么接话的薛素想了想,从屋子里拿出一盒子小零嘴。 “诺,你给我带那么多吃的,今儿我请你吃。” 项问青愣了愣,想起第一回见她,也是请他吃龙须酥来着。他不敢接薛素手里的小纸盒子,就这么愣在一边。 “接着呀,我亲自做的,你有口福了。”薛素笑道。 项问青见她又强调了一遍,才接过小盒子。 “看我干嘛?吃呀。”薛素有些无奈,干脆替他打开了盒子,自己先抓了一把,仰头塞进嘴里。 一股鲜香的味道从盒子里传出来,略带着一丝辣味,飘散在空气中。 项问青终是也学着薛素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冷不防的却是被呛着了一下。 也难怪,她加了点系统兑换的辣椒粉,这年头吃辣的人少,虽然没多辣,但估计也被呛到了。 似乎是怕有声响弄出来,项问青忍着声音,低低的咳了两下,又抓起一把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 薛素无语,她怎么就跟个木头人分享了零嘴呢? 这是她新做的零嘴——麻辣鱼鳞。 第四十四章:论鱼鳞的百种做法(二) 麻辣鱼鳞顾名思义,主材料就是鱼鳞。 这道菜虽然简单好做,但却一直登不上台面,只是因为价格低廉,倒是在某些菜系里流传甚广。 汴州不靠山水,鱼价一直高居不下,寻常人家难得吃的起一次鱼,多数只在过年时买条鱼,取其年年有鱼之意。 鱼肉价高,但每日里新鲜的鱼却早早被买空。肉质鲜美的鱼一向在富贵人家之中很是受欢迎,但是鱼鳞却一向被人弃之不用。 其实鱼鳞做好了也是极其美味的东西,甚至因为原材料便宜易得,做法简单,几乎不需要成本。 就像是这个可以当零嘴一样吃的麻辣鱼鳞。 鱼鳞本身腥味重,滑腻粘手。作为鱼身上的东西,又不能直接吃,所有要做好鱼鳞菜,一定要把鱼鳞洗净,最好是以细盐和黄酒兑水浸泡半柱香的时间,这样去腥还能去除一些细小的虫子使得鱼鳞干净起来。 把清洗干净的鱼鳞裹上一层淀粉,放入热油锅中炸,直到炸的表面金黄,鱼鳞在锅中粒粒分散,微微卷起,便用大漏勺捞起来控干油分。 最后是灵魂调味料,按照薛素之前自己研究的配方,一勺孜然粉一勺辣椒粉一勺细盐,一把葱花撒在还有些烫的鱼鳞片上,麻辣鱼鳞就做好了。 考虑到现如今胡人遍布,孜然倒是常见,辣椒却不常有,薛素最终还是减少了辣椒的比例,几乎都已经不辣,变成了香酥鱼鳞了。 没错,这原本是她研究后打算在满庭香里退出的新产品之一。 炸过的鱼鳞不仅看上去色泽金黄,配上葱绿色的葱花,热油同孜然粉的碰撞,散发着奇异而引人垂涎的香味。 等鱼鳞晾晾,随手抓起一把鱼鳞,大口大口的丢入嘴里,感受酥脆的鱼鳞在口中绽放,带着一丝碎裂的声响,奇异鲜香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定然是极其美妙的。 有点类似于是后世的零食薯片。 如今土豆还未传入,薛素没法做出来解馋,如今做了这个鱼鳞,倒还能解馋三分。 便宜好吃,又好分享的零嘴儿,想来一定会受孩子们的喜欢。 鱼鳞成本低廉,这个香酥鱼鳞成本几乎只是孜然粉的价格,作为胡人所带的香料之一,自然有些金贵。 不过好在用量不多,成本价几乎就是这一样,算来香酥鱼鳞定然会成为风靡一时的平民零食的。 虽然每日杀鱼是有数的,即便是背靠着五味楼这样的大酒楼,一日也寻不出太多鱼鳞。 估计到时候鱼鳞是限量的零嘴儿了。 不过目前还没上市,倒是先便宜了项问青作为新产品的试吃员了。 “你猜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薛素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 “属下不知。” “是鱼鳞。”薛素得意:“想不到吧?好不好吃?” 项问青却似乎半点惊讶之意都没有,只是用力的点点头,表示了的确好吃的意思。 薛素见吓不到她,只好问:“你不觉得奇怪吗?鱼鳞都是被丢掉的下等东西,我还担心会卖不了。” “属下觉得有吃的就很好了。”项问青摇摇头。 他有过一段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别说是这么好吃的鱼鳞,就算是泥巴,该吃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照样得吃的津津有味。 “算了算了,我说不通你,你就和别人不一样。”薛素摆摆手,拽过项问青的手,把一整盒香辣鱼鳞放入他的手中:“你拿着吃吧,算我请你的,信我收到了,别在这淋雨了,回去吧。” 项问青看着鱼鳞,有些小心翼翼的把鱼鳞收好,对薛素行了一礼,便消失在墙头。 “还挺利索的。”薛素第一次看项问青三两下就翻墙而出,觉得神奇,果然高手翻个墙都这么潇洒飘逸,不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项问青利索的离开,薛素却傻眼了。 虽然有个人打混儿,心情好了许多,却依旧睡不着。 三根半夜的,薛素的眼睛却瞪得如铜铃一般,雪亮雪亮的。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刚刚把鱼鳞全都分了出去,她的夜半小零食全给了项问青,因为是试做,没有多余的了。 刚刚有多大度的把东西全请了人家吃,现在就有多后悔没给自己留一点。 吃不上东西的薛师傅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做些东西。 虽然晚饭在王妃的照料下,吃的不算少,但也许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定然要去京都的命运,薛素觉得心中终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豁然开朗间,还觉得有三分饿。 说到便做到。 薛素也没喊小丫头们,自己裹了斗篷,跑去了紫苑院自带的小厨房。 这个小厨房本就是给她一个人备着用的,方便她琢磨些吃的。 她一个人偷偷溜到小厨房,里面只有一个老妈子值夜,见了是薛素,有些慌忙,想喊人伺候。 薛素摇摇头,示意老妈妈不要声张,自己便走到了灶前。 东望望西望望,发现桌上还有块透明似果冻一样的东西。 薛素欣喜。凑过去问问,有股淡淡的鱼的鲜香。 这大约便是她这几日琢磨的另外一样鱼鳞作品,鱼鳞凉粉了。 因为做法简单,薛素便没有亲自做,只交代了小厨房的厨子做法,让她琢磨两遍。 没想到已经做出来了。 看着眼前晶莹剔透,味道又清淡的块状东西,薛素便知道,鱼鳞冻做的还算不错。 这下好了,不用自己动手,便能做出点好吃的。 薛素麻利的把鱼鳞冻切成小块,装在小瓷白碗里,又取了一个小碗,倒了点醋,香油,秋油,蒜末,炒熟的白芝麻,和一点糖。 搅拌均匀,直接倒在切成小块的鱼鳞冻上,晶莹剔透的像果冻一样的鱼鳞凉粉便做好了。 东西还挺多,薛素爽快的赏了一小碗给守夜的婆子,惹得她连连称赞小姐仁善。 用小银勺舀起一小块鱼鳞冻,被沾满调料汁液的鱼鳞冻入口清凉,更像是自带了鱼鲜味儿的凉粉,一口下肚,似乎在吃鱼一般,鲜香可口,爽滑q弹。 就是有点冷。 调的蘸料也十分鲜美,只是少了些辣味。 薛素本身是爱吃辣的,可惜如今别说小米椒了,普通辣椒也没有。 本打算从系统里兑换一些,但想了想还是没换。 不加辣的也很好吃,本身是凉的东西,在寒冬半夜里吃,就有些冷意,若是再吃点辣,那明儿起来,定然就难受。 和守夜的年迈婆子围着暖炉吃完一碗鱼鳞凉粉,薛素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五章:论鱼鳞的百种做法(三) 鱼鳞冻的做法也简单的很,只需要把洗净的鱼鳞加入葱姜,小火熬煮半个时辰,再把剩下的鱼鳞和葱姜过滤,只留下清澈的汤汁,再放入碗中晾凉,就是晶莹剔透的鱼鳞凉粉了。 吃饱喝足的薛素觉得精神大好,原先还有些劳累,这会儿子连疲倦感都没有了,思来想去,就干脆把剩下的鱼鳞拿了出来,打算再做点什么。 倒不是她心血来潮。 她自己就要去京都了,除了要离开生活多日的地方,她最放不下的还是属于她自己的小店铺——满庭香。 虽然铺子不大,赚的银钱也不算大笔,但好歹是她用心研究产品的心血。 何况这也是阮钧笛毫无条件的支持她,才有了这样一家店铺,当初她信誓旦旦要把它做的风生水起!如今连半年都不到,她这个主要负责人就该离开汴州了。 她这么一走了之,不能说亏了多少银钱,到底是对不起支持她的人,还有喜欢满庭香的这些汴州百姓。 因为普通产品的价格低廉,加上口味好,一直以来满庭香的口碑都很不错。薛素本身也是对于这个很有期待的,何况还能源源不断的给她带来系统积分收入。 所以她决定走之前得做好下一季的新品,至少把伙计们教会,这也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是有新的东西。 至于以后…… 薛素摇头,她根本考虑不到以后,谁曾想一年前她还是个街边叫卖的灰头土脸的小丫头呢? 以后有机会,她也一定会把满庭香开下去的。 说做就做。 鱼鳞常见的做法除了香酥鱼鳞和鱼鳞冻之外,还有炖汤。 炖汤其实和鱼鳞冻的做法差不多,但洗干净的鱼鳞要先煸炒一下,加入细盐和白醋,让鱼鳞变软,煸炒一下就能很容易变得微卷,再下锅煮,用小火慢煮一个时辰,就能得到一锅热气腾腾又奶白微黄的鱼鳞汤了。 最后快出锅的时候,可以加入一些葱花或是切碎的白菜帮子,鲜香味美的鱼鳞汤就成功了。 马上要深冬了,汴州城冬日严寒,城外的护城河都能冻得梆硬,可见很是冷冽。 若是在这样的冬日清晨,早起做工的百姓路过喝碗热腾腾的鱼鳞汤,定然能暖和一整日。 如果卖的好,还可以加入鱼骨熬汤,鱼骨熬的汤其实更能色白鲜美,但却会少了一点粘稠之感,只是口感上会差点。 薛素看着鱼鳞下锅,吩咐了那个老婆子看着火候,不要太大,记得添水,便自己去洗脸了。 倒腾了半宿她自己倒是熏了一身鱼味儿,她是个厨子,倒是不甚在意,等会霜雪瞧见了定然说她不爱惜自己。 况且明日还需得见王妃,她也不想如此就见王妃。 等梳洗完了,天方已露白,鱼鳞汤也煮好了,掀开锅,却见汤色微白,鲜香四溢。 薛素干脆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打算热热的喝上一碗,再去补觉。 天方露白,雨却不知何时停了。还有些雨滴挂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悄然滴落。 她站在还有些潮湿的院落里,捧了一碗鱼鳞汤,慢慢的喝着。 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她大概也过不了几日了。 薛素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觉得无比舒适和惬意。 这一夜未眠,倒是让她觉得久违的快乐感。她所要的并不多,大约就是这样,慢慢悠悠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也不知道,去了京都,会是怎样的生活? “喵——”忽然一声猫叫打断了薛素的思路。 她下意识的以为是项问青去而复返,倒是唬了一跳。项小侍卫大约是暗卫,几乎没在日间见过他。 如今天色微亮,莫非是还有什么事儿找她? 等她在院子里四处逛了一圈,却没有发觉人影儿。 薛素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转身,又听得两声猫叫。 似乎是从西边的草丛里传出来的。 薛素好奇的走近,刚走到草丛边儿,就见一只黑白色的小猫咪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看样子还很小,走路还不甚稳当。 冲出草丛见了她,居然也不害怕,直直的向她走来。 薛素伸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小猫咪也不躲着,往她掌心蹭了蹭。这时才觉得它身上有些湿润,一直在抖。 “咪咪——咪咪你是不是饿啦?” 想起自己手中剩下的半碗鱼鳞汤,薛素连忙把碗放在地下,抱着小猫咪凑近碗。 小猫咪似乎闻见了鱼香气,摸索了一小会儿,就“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来。 还好鱼鳞汤没放多少盐,薛素看着小猫咪喝汤的样子,忍不住庆幸了一下。 看着小猫咪喝完了小半碗鱼鳞汤,看来很是喜欢的样子,薛素便抱着它进了厨房,打算再盛一些。 小猫咪很是乖巧,在薛素怀里一动不动,只是大概有些冷,一直在抖。 进了厨房薛素先找了一块干净的干抹布把小家伙身上的水花都擦干,才盛了一碗鱼鳞汤,抱着它在火炉旁边,一点点的看着它喝。 小猫咪温顺乖巧的在薛素怀里舔着鱼鳞汤。结果鱼鳞汤还没喝完,小家伙就脸埋在碗里,睡着了。 薛素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倒好,吃了半截儿,就睡着了。 要是她也能像小猫咪一样,吃饱了就睡,无忧无虑,不用担心这担心那,该多好呀。 薛素干脆抱着它回了自己屋子。 刚进屋,就迎头撞见了焦急的霜雪。 “小姐!你去哪了?奴婢担心死您了。”霜雪一把扶住薛素,焦急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半点哭腔。 “嘘——”薛素示意霜雪小声一点,把斗篷打开,一只黑白间色的小猫咪正躺在她的怀里睡得正香。 细细看去,这只小猫咪还长得很是好看,粉嫩的鼻子,还在一抽一动的,大约还是小奶猫,连睡着时翻出来都小爪子都是粉粉嫩嫩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小奶猫。 “呀!”霜雪看见小奶猫,也露着一丝欢喜:“我原说半夜里会有猫叫的声音,原来咱院子里真有小猫呢!还长得怪好看的。” 薛素有些尴尬,也不知道霜雪半夜听见的小猫咪是真的猫咪还是项问青?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好了,你抱它找个软垫子,在火炉边儿找个地,让它睡着吧?我折腾了半宿,得去歇歇。” 霜雪一边接过小奶猫,一边有些委屈:“小姐起夜怎么都不叫奴婢,害得奴婢好找。” “我一个人睡不着,没得吵醒你作甚么?”薛素摇头:“快抱它去吧,以后这只小猫就养着吧?可乖了,不吵不闹的。” 霜雪显然也很喜欢小猫咪,尤其长得也很清秀,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好呀,主子,咱给它取个名儿吧?” 薛素本打算睡了起来再说,心念一动:“那就叫小青吧。” “小青?”霜雪疑惑:“人家小猫儿都叫什么小雪球啊,奶团子啊之类,您取这个名儿,都不像是小猫咪了。” 薛素扶额:“我在西边那片草地找到的,院子里也就那片草地还没有黄,从青草地找到的,当然叫小青了。” “哦……”霜雪似懂非懂。 薛素才不会告诉她,小青这个名字是从哪来的。 第四十六章:姜丝萝卜汤的功效 薛素不负众望的生病了。 折腾了半宿,又是做菜又是吃东西的,一冷一热,还严重睡眠不足,结果就是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吐了,吐的七荤八素,把半夜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霜雪让小厨房熬了些白粥,喝下去暖暖胃,结果还没喝半碗,就把刚喝下去的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等全都吐空了,薛素才觉得好受些,就发起了高热。 果然半夜不睡觉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古人诚不欺我也。 浑身滚烫的薛素无力的躺在床上,有些哀怨的想到。 过了不多时,请的郎中便来了,给薛素搭了个脉,说是受凉,脾胃不和,也亏薛素向来身子底子好,无须抓药,只留了两个丸药,说是姜汤化开送服,散散风寒就好了。 薛素看着眼前两个比眼珠子还大的丸药有些愁眉苦脸。 她不想吃药。 不是她矫情,实在是草药闻起来就很苦。即便是丸药已经是加了蜜炼的,到底还是一股药味。 薛素撅着脑袋不想吃药。 “怎么不肯吃药?多大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正和丸药做思想斗争的薛素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藕荷色长衫的王妃跨进了她的房门,正数落着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罢了,如今不肯吃药,你当自个儿是神仙,没病没痛?” 又扭头问霜雪:“你是小姐的贴身丫头?我怎么听说小姐昨儿就没睡好?你这做丫头的怎么不拦着?主儿淘气不睡觉,你们倒好,也不劝着?” 薛素倒是想起来给霜雪辩解,只是开口就是沙哑之声:“王妃娘娘……我不碍事。” “哟我的小祖宗,你可是少说两句吧,乖乖的养病,把药吃了才是正理,到先关心起我训丫头了。”王妃顺手坐在了薛素床沿,替她掖了掖被子。 “奴婢知错,是奴婢的不对,让小姐半夜起来没人服侍着,还受了风寒。”霜雪连忙跪了下来请罪。 “罢了罢了,没得为难你一个小女婢。我便是提醒你们些,如今你家小姐也是县主儿了,是有身份的,等后头小姐在京都里,可要好好学着点,别叫你姑娘被人笑话。” 霜雪连连点头。 又见王妃扭头摸了摸薛素的额头,数落道:“你呀,不当心自己就算了,如今还说你不肯吃药,这可怎生是好?郎中如何说?” “郎中只说了小姐偶感风寒,幸亏小姐体质好,没什么大碍,只要散散风寒便可。” “罢了你既然不肯吃药,我给你煮碗姜丝萝卜汤,热热的喝下去就好了。” 王妃似乎看出薛素的不乐意之处,开口道要给她煮个姜汤,薛素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人家身份尊贵,怎么能给自己做东西呢? 本想劝阻,结果王妃一把摁住了她,不让他起来,便差人问询了小厨房的地儿,给她煨汤去了。 王妃看着就是哄惯小孩儿的,知道小孩子大多不爱喝草药,便说要给她做姜丝萝卜汤。 这是个土法子,但对薛素这种偶感风寒脾胃不和的病号倒是很有效果。 只消用一块老姜切细细的丝,再用一块萝卜切片,放碗水在锅里煎煮半柱香的时间就好了。也不必熬的太久,失了姜丝的辛辣之味。 没多时,王妃便带着一碗姜丝萝卜汤来,亲自同小银勺舀了,送到了薛素嘴边。 这姜丝萝卜汤最能祛风散寒,冬日里本身适合吃萝卜,补气驱寒,生姜又降逆止呕,发散风寒,最合适薛素这种病号了。 一口萝卜汤下去,倒是觉得微甜,原是王妃煮汤的时候放了些红糖,甜味中合,配上姜丝的辛辣,萝卜的清爽,倒很是好喝。比草药汤不知好了千百倍。 很快一小碗姜丝萝卜汤便喝完了,薛素只觉得胃里暖暖的,也不似方才的灼热不适感,竟然舒适不少,隐约的有些困意。 本来薛素便没睡多久,如今又吐又发热的,早就精疲力尽,如今觉得好些了,瞌睡也是应该。 王妃见薛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才嘱咐了好好歇着,出去了。 薛素甜香一觉,醒来便觉天已是黑了,屋子里倒还是灯火通明,霜雪正守着床边,正就着灯光做些缝补的活计。 “水……”薛素艰难开口,还略带沙哑的嗓子,倒是下了自己一跳。 霜雪立马就发现了主子已经是醒了,便忙不迭的倒了杯温水,伺候着她喝了下去。 “小姐可觉得好些?” “好多了。也不觉发热了。”薛素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温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许是这一觉睡得够久,许是那碗姜丝萝卜汤喝的功效上佳,薛素居然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好了。 除了嗓子还有些沙哑之外,她觉得自己都能出去撒欢儿了。 当然她也是不敢的,霜雪定然也不会让她出去。 想了想便问到:“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小姐,晚饭刚过呢。方才王妃娘娘还嘱咐我,若是小姐醒了,让小厨房温点热热的鸡汤给小姐喝,我让小丫头们送来罢?” “我现下不饿,待会儿再说罢。”薛素摆摆手。 “可是王妃嘱咐了,待会儿小姐若是不吃,定然胃里难受的。”霜雪却有些不依不饶。 薛素无奈,这才几日,霜雪便“叛变”了:“你倒好,先听了王妃的话,我的话倒是放一边了。” “王妃娘娘也是为了您好。”霜雪道:“奴婢本还觉得王妃定然不会接受小姐,如今这么瞧着,王妃可是把您当作亲闺女儿疼的,小姐您今儿睡着,王妃便来瞧您好几回呢,回回都细细的问奴婢您的情况。” 薛素摇头,她不得不承认,王妃是个好人,对她来说,定然也会是个好主母。 不然换做是别的人家,特别还是这样的勋贵人家,定然瞧她这个拐跑了主心骨的外室女不顺眼的。 也不知道王妃这么做,到底是真心的对她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儿? 薛素一边乖乖的喝着鸡汤,一边思索着。 不过目前来看,王妃定然是没什么坏心眼的,人家这样关切自己,她也不能不识好歹。 等明日身上大好,很该去给王妃问个安好。 第四十七章:还没想好叫啥名字 第二日晨起,薛素便觉得身上大好,都有力气了。 这多要感谢王妃娘娘的悉心照顾,若不是她及时让自己休息,还亲自煮了姜丝汤,也不会这么快就好全的。 所以待梳洗打扮一新,薛素便亲自去给王妃娘娘请了安。 王妃娘娘却不住在阮府,王府本在汴州有别院在,平日里无人住,便少了三分人气,王妃本就是打算自己先住个一日,再派人来接薛素一起住,只是没曾想薛素病了,便耽搁了下来。 见薛素大好,王妃娘娘也安了心,只说她小孩子家家的,该养好身子,不叫她多操心,等个三五日整理好东西,就该启程出发了。 项问青也早一日就见过王妃,只说是带了王爷的口谕,叫好生照顾薛素。 提及她爹,王妃脸上倒满是不屑之意,根本就无从掩饰。 “他这是怕我苛待他宝贝闺女。”王妃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薛素对此不可置否。 作为一个男人,甚至是大梁王朝的王爷,位高权重的,在她看来,做得也挺不成功。 和自己娘亲情投意合,却没娶人家,还让人怀胎三月挺个肚子回来,最后还没见到最后一面,导致悔恨终生。 这也就罢了,最多算一对苦命鸳鸯。结果她爹又另娶他人,留了儿子。 那就和人好好过,和和睦睦,当他的逍遥王爷也就罢了。顶多算抛弃移情别恋,在这个时代也算不得什么。 可惜他又顾念初恋,把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和孩子弃之不顾。 最后是两头没捞下好处。 薛素叹了口气。 她爹是渣爹实锤了。 不过好在如今想通也不算晚。她娘也已经过世许久,她没见过两人情深义重之时,也不会阻拦爹爹回归王府。 到底她爹爹还是一个王爷,整日酗酒买醉,隐姓埋名,其实说是作践自己也不为过,这样的日子他陆陆续续过了十年,也该够了。 且不说她,王府里还有王妃和世子,她爹身上的责任也算是重大。 过了两日,王妃便派人来接薛素,先回王府别院住两日再启程。 薛素不好拒绝,只好辞过二位表哥,随着来人先走。 王妃倒是有心,派的轿子都是县主规制的,甚是宽敞,里头甚至还有个小火炉,可以煮些简便的热茶。倒是深得薛素的心。 “王妃娘娘是得了皇上封县主的旨意,便就叫人备下了符合县主规制的东西,还有皇上一并赏赐的物件儿,王妃都替您好好收着呢。” 说话的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叫做绿绣。很是伶俐,看来也有二十余岁,原也是服侍王妃的大丫头,今年就要放出去嫁人。是王妃看薛素身边只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日常随侍,觉得不稳当,才叫这个大丫头来服侍薛素几日。 薛素点头,王妃从点点滴滴的细节上,都可以说是对她极好,本不似作假之意。 薛素望了望身后的阮府,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来时孤身一人,如今将要离开,她倒是带的盆满钵满。 无他,阮家将本就是给她娘阮娘子的嫁妆都算在了薛素头上,都给了她。 包括了金银头面,一应器皿摆件,甚至是还有压箱底的银钱。 本来还打算给陪嫁田地的,只是阮娘子去世多年,本在她名下的田地早已是更名换姓,如今再要给她,又是件麻烦事。 薛素本就觉得不该拿这些东西,听得还有田地土产,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阮大哥,我本就是一介孤女,哪能要这些东西?我也不姓阮,这些东西还是算了吧。”薛素对阮钧笛道:“娘亲的这些日常用物,我带走留作个念想便是了,这些地契,我断断是不能拿的。” 阮钧笛看着薛素围拢在狐裘里的小脸,忍住了伸手上去摸的冲动:“素素何必推辞?本就是该你要的东西,说什么不姓阮这类的话。原先还有店铺之类,都是小姑姑的陪嫁。只可惜……” “好大哥,我住这些日还不够,还带走这些东西,定然也是说不过去的。”薛素见阮钧笛依旧坚持,便着急起来,思来想去,开口:“若是大哥坚持,我便什么都不带了。” “素素也是个倔脾气。”阮钧笛无奈,又拗不过她,只好道:“罢了罢了,等素素大些再说。不过有一事必不能推辞。” “什么事?” 阮钧笛笑道:“你忘了满庭香?” “我定然不能忘的,前两日还做了新的菜式,满庭香是我的心血,只是如今可能是照顾不上了。”薛素听得提起满庭香,有些低落之意。 “无妨,满庭香的铺子大哥早就差人过在了你的名下,等会儿便派人给你送地契。”阮钧笛宠溺的笑笑:“你也不必担忧,我定然会让人好好经营,若是以后得闲儿,你寄信来,顺带把新品的配方写下来,让下人弄便是了。” 薛素听得此话,本低落的心情瞬间就觉得开朗了:“真的么?素素早知道阮大哥待我最好了。” 她不是贪财之人,别的东西都可以拒绝,但满庭香是她一手创建的,自然不同别的,说是舍不得也不为过。 阮钧笛想的这样周全,也不是全为了经营店铺。 他知道薛素这一去,回汴州的机会也不多了。甚至于他内心的那点祈盼,也随之已经无可实现。 年岁一久,忘了这些人事,也是人之常情。 阮钧笛表面上仍旧风轻云淡,但实则内心早已经风起云涌。他已经不奢求能同素素携手余生,只求…… 能够记得他。 用这种法子,让她心心念念的往汴州寄信来,已经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这样互通书信,便有了名义上的公事。不然男女之间频繁书信往来,就算是表兄妹,也定然叫人新生疑虑。 这一刻无比庆幸当初心血来潮开的铺子,素素上心,她定然不会忘记她的铺子。 也希望她不要忘记汴州的一切,还有他。 但愿人长久,他内心这点小小的祈盼,只能通过这间微不足道的铺子来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