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霜》 第一卷 辞家 第一章 撑船少年 石磨村向来是人烟稀少的,南面临着奔腾东去的冯江水,常年雾绕绕的,尤其每年春秋季,往往看不见十步外的景物了。 村里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一小半是种着庄稼,一大半的,都是去季镇做撑船的生计;冯江——见不着的边际的大江,让季镇一里一小河,十里一大河,自然而然,季镇的水路生意是很多的。 傍晚,斜挂在天边的红日散着最后的火热,将天和地烧了个红;石磨村去撑船的村民基本上都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晚上的水路可不好走,看不见的石头、沙地,都能让忙活许多年的木船搁浅。 不多会,天上散乱的云没了颜色,在黑夜和星星的衬下,显得有些黑。村头的水面,映着粼粼的星光,不远处一条明显比村里大部分的船要小上一圈的破旧木船,缓缓驶进了村。 一道小巧的身影从船上跃下,熟练的将木船拴在岸边一株枯木墩,随即又在河边挽起裤脚,竟洗了手和脸。显然经常这么晚回到村子。 身影向着一间泥墙草屋走去,开门——锁门,细微的簌簌声,那是吃干粮的声音,再过小半个时辰,屋内就传出了熟睡的鼾声。 第二天,东边将有些鱼肚白。 村子里陆陆续续有青烟冒出,下地和去镇上撑船的,起床吃早饭准备出门了。 那间泥墙草屋还没有动静,待到太阳露出锋芒;草屋门“吱呀”地打开,一位黝黑的少年,竖着懒腰,目光还有些惺忪。 少年瞧了眼远处自己的小破船,在河里随着细波左右晃着;从屋里打盆清水洗脸漱口,发现水缸已经见底。 村里有颗老槐树,四个大汉子才能堪堪抱住,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他们在的时候,这棵树就在了,一代如此,他们听上一代前辈也是如此说;一代又一代,溯流而上,不知道这树有多少年了,恐怕比脚下这地,还要老。 槐树底下就是村里唯一的一口井; 树荫下,一个中年男人对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正说着什么,很明显中年男人在讲着自己的“英勇事迹”,话语间神色骄傲,左眼不时向上飘,口水、唾沫星子乱飞。 不过中年男人的右眼却是盖着黑麻布,像极了从战场上负伤光荣退下的老兵。 “好汉不提当年勇,陈独眼,你这是好汉中的好汉啊?还是假好汉?”正在井边打水的是村里的任三爷,见中年男人又在吹嘘,忍不住道。 “陈独眼”瞥了任三爷一眼,很不开心自己被打断,但也没有反驳,咽了下口水,继续道:“那当时,那阵势,不说别的,对面那个足有两丈高的大家伙,冲着我就是一拳,你是不知道那拳头有多大,喏——”陈独眼怒了努嘴,示意任三爷从井里拽上水的小桶,“只大不小。” 两个白发老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陈独眼,似在想着那么大的拳头,陈独眼怎么接下的,那是要点本事的。 “还吹呢,你讲的我都能背下来了。”任三爷的桶打满了,无奈的看了看两个老头,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了,却是次次都想的认真,深信不疑的样子,也只有这些闲的没事的老头能这样了。 “你...”陈独眼指着他,“你要不信就不听,别来打扰我与前辈的交流,我怎么也是十年前的武举人,说的能有假话?” “好好好,武举人,咱们村谁不知道你是武举人。”任三爷继续撂下这么一句,笑着走了。 “不晓好歹!”陈独眼咕囔着。 ...... 事实上,石磨村的人,都喜欢逗这个陈独眼,每每他讲他在外面的辉煌事迹,陈独眼总是有数不完的精力。 陈独眼是五年前来村子的,并不是村里的人,当年第一次进村子后,还是讨要的饭,像是饿了三天的流浪汉。不过陈独眼人并不坏,不偷鸡摸狗,哪家遇到急事,都会去帮衬一下,就是有爱吹牛的毛病;挂在嘴边的就是自己乃十年前的武举人,在外面打杀多了,放下了江湖的恩怨情仇,来回归隐士生活了。 而每有人问他:“你是哪里的武举人?” 陈独眼却又支吾着,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村里的小孩都叫他:“陈独眼,你会绝招吗?武举人厉害的绝招!” 陈独眼就会佯作很厉害:“我的绝招使出来,你家的小屋子都能塌掉!” 小孩就会咯咯笑:“陈独眼爱吹牛,牛在天上飞。” 长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村里这个陈独眼了,小于五岁的几个小孩子都以为他本就是石磨村的人。 ...... 一个黝黑少年走了过来,老远瞧见那边树底下侃天侃地的三人,径直来到井边,往木桶里装水。 陈独眼讲的起劲,瞄到少年在打水,想与他说些什么,却正在讲的高潮部分,两边不舍;如此就让他一边飞着口水,一边时不时看向少年,眼看少年打满水,准备往回走了。 他立马十句并作一句,匆匆讲完,起身挥手喊了句:“小子,你没看到我么?” 少年刚提起的水桶,又放下,说道:“看到了,是要给你请个早安?” “倒不必了,当然你要是愿意的话,那...那是无乎不可的。”陈独眼打个哈哈道。 少年不再理他,提起木桶慢慢回头走去;身高和力气还不很高,提着的桶不那么稳,木桶在手心随着脚步晃荡,不时激起花白的水花,溅到少年缝补的裤子。 “说着玩的嘛,你看怎么还生气了。”陈独眼笑嘻嘻的跟上,将那两个“战友”抛弃在身后了。 “我家里的水也没了,帮我也打些呗,午饭我请了!”陈独眼拍了拍胸脯。 “你的腿还没好么?我看你吹牛时,没有丁点不舒服。” “哎呀,你这么一说,是有些疼了,哦哟...哟...”陈独眼立马就一瘸一拐了,故意与木桶左右晃的步调一致。 “那你别用水了,等什么时候好了,再打水不迟。” 陈独眼前阵子跑去河里摸鱼,可怜拙劣的技术,大半晌一条鱼尾巴没看到,将腿撞到河里的烂树根,破一大块皮;这些日子,全是这少年帮他打的水。 陈独眼还在一路牛皮似的粘着少年,快到了少年的草屋,正在菜园拔草的老奶奶瞧见二人。 “老独眼,一大早别就别烦人家小林子了,有手有脚的。”老奶奶是少年西边那户人家的,虽是邻居,却也隔了近百步。 “二娘,可不是我烦他,我为了给他捉鱼才弄的伤,这小子不得对我负责嘛?”老独眼无害似的道。 “去去去,不要脸,小林子帮你这么久,还好意思呢?”被叫做二娘的,闭着眼撵道。 “二娘,我先回了。”少年对着老人笑道。 “哎,好嘞,慢点。”二娘点头。 陈独眼仍然跟在屁后;二娘看着往小草屋走的二人,擦了擦汗。 少年回了屋,使了劲将木桶靠在水缸沿,缸不大,但一桶水只能装满下面一点,起码要四五桶这样才能装的小满。 少年啪的一声坐在凳子上,歇息起来,轻微的喘着气。 陈独眼四处瞧了瞧,只有一个凳子,道:“我呢?” 少年示意门口已经有些干裂断匹的门槛。 陈独眼也无所谓,坐了上去,在口袋摸了摸,掏出一根旱烟,点了火,吐了几口,说到:“不去镇上撑船?” 少年摇摇头,“雾有些大了,最近不去撑船,准备去温酒。” ...... 少年叫严林,石磨村的孤儿,父亲早些时候撑船落水丢了命,尸体都没找到,村里人都说是冲到冯江里面去了,严林母亲日夜操劳,一年之后听说就跑去别的县了。只留下一间草屋,一只旧船,那年小严林八岁。 严林靠着村里每家每户的救济,不至于饿死,隔壁二娘的丈夫教他学会了划船,还将原本快散架的船,用木板钉了几板,让了少年能自己谋生活 少年八岁那年立春左右,母亲走了,那年将将落了几场霜的时节,陈独眼来的;陈独眼对这个村里最穷的少年是有些仁义的。 陈独眼会打铁,在村头弄了间屋子,简陋的炉子,连风箱都没有,平时给村民修修铁锹,打打菜刀,也能活得自在。严林十岁开始撑船,十岁之前,独眼没少给他小铜板,少年家里唯一一口小铁锅,也是陈独眼免费给他打出来的。 少年已经撑了三年的船,往来季镇——石磨村的水路好几条,他都不陌生,是最勤实的一个,几乎每次都是最晚回村的;村民没有不夸他小伙子能干的。 严林也最小心,只要春秋季雾稍微大一点,他就不撑船,因为他父亲就是在雾天没回了家。而是去镇上那家“运来酒家”做些打杂,有时候是去端酒送菜,有时候是扫扫地,有时候是帮客人温酒;酒家掌柜见少年勤快老实,凡少年需要来干活,必是有活给他做的。 ...... 时逢晚春,昼夜温差极易生雾,少年往往只能撑个一两天的船,雾大了一点,就走土路去镇上酒家做活。石磨村道季镇水路二十余里,走土路只有十多里,路上也是约莫要大半个时辰的。 “这春天将过未过,虽说豺狼不像冬天大雪封山那般饥饿,但也要小心的,给你打了把镰刀,过会你去取。”陈独眼在门槛上磕了磕烟头。 “嗯。”严林答应一声,起身去床头摸出一个木盒,打开后是一把铜板,捏出两个,递给门槛上的中年人。 “你这小子,不晓好歹!”陈独眼咳嗽了一下,烟气乱飞。“现在有钱了是吧,那好,把你的锅,船上的铁铲,一起算算,还有...”陈独眼指着他的屋里东西,然后又指着远处小船。 少年赧然,无语的收起木盒。 陈独眼白了他一眼,自得的又吸起了烟,心想你这嫩头娃和谁横呢,又慢悠悠道:“要不是看你给我挑了几次水,我懒得帮你,我可忙着呢。” 第一卷 辞家 第二章 马匪 “是忙着吹嘘还是忙着捉鱼?”严林放好木盒,拎起桶,准备去打水把水缸装满。 “你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独眼起身让路,想着他肯定会顺便帮自己水打了。 “倘若你不打水,没水吃了,不怨我。”少年出了门。 陈独眼听到直接跳脚,口水和烟一起往外冒,骂道:“你个白眼狼,亏得我一片好心了,喂了狗啊...”应是觉得自己用错词了,有些怪味道,又道:“你可真是旁人说的薄情郎啊...” “也不对...”陈独眼挠头,怎么越说越怪。 严林打满了水,太阳已经有些高了,匆匆吃完早饭,就去了陈独眼家拿了他新打的镰刀,说是镰刀,更像砍刀,长长的刀刃,闪着些白光。 等严林走的时候,看见陈独眼又拉上其他老头在别人田地头在那“唠嗑”。 季镇是周围几十里唯一的镇子,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都从这里过,光是码头就有二十多处。 晚春的季节,山上的笋、地里的菜——许多农家人都要来镇上做些生意的。 运来酒家是镇上一家不算大的客栈,掌柜是地道的本地人,一个和蔼熟络的胖中年人;今天也是忙碌的一天,撑船的、赶集的或多或少都会来酒家喝杯烧酒吃些小菜。 一位身着黑色旧衣的少年来到酒家门口,背着小竹篓,里面有些干粮、一把明晃晃的镰刀,还有个破纸伞。 店小二看到门外的少年,招呼了一声,说到:“昨天不是说早点来?有些晚了。” “家里有些事情,还有活嘛?”少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不好意思道。 “自然有的。”小二跑到酒楼内,喊出了掌柜。 胖乎乎的中年人笑了笑,道:“快进来吧,把篓子放到后院,等会去二楼温酒去。”中年人指了指楼梯。 “好的。”少年熟悉的走向后院。 掌柜示意小二去倒了碗白水,然后被一波客人一声“掌柜的!来一桌你们的好菜!”喊走了。 严林在二楼靠着窗的一个小柜台,热着酒,两三缕红中带蓝的火苗,幼蛇般舔着壶底,壶口升起白雾。 一个大圆桌围坐着七个人,都是青壮的汉子,他们要的三壶烧酒。坐在上横的是位头发精短的约三十岁的干练男子,其余都是散在止周围坐着。 “最近小牛村好像不怎太平。”干练男子拿起一壶严林刚热好的酒,喝了一口。 “是的,那帮马匪,又开始作妖,咱们这差事也是够苦的。”身边另一位瘦瘦的男人附和道。 “既然上面派我们来了,就先摸清楚之后,再禀报,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把那些亡命徒给消完了,该做啥做啥。”干练男子砸了砸嘴。 其余六人皆点头。 严林是知道马匪的,前些年听村里人说过,以前马匪猖獗时,明目张胆进村抢粮食和女人,不过近些年官府的作为大了些,马匪打家劫舍的消息少了些,不曾想小牛村又出现了马匪。 小牛村离他们石磨村不算远,不过想想最近四五年,一直没见过马匪是啥样子的。 “官爷,这是我们店独家烧鸡,您尝尝。”小二端了一大碟子,喷香热气的烧鸡,看着很是美味。 “嗯,放着吧。” 小二笑眯眯地将烧鸡放在桌子中心,不着痕迹的将盘子往上横略微推了下。 “哎,等等,我们可没说我们是官爷,出去可别乱说。”上横的男子忽然叫住。 “哦...哦...小的多嘴了,您放心,慢用。”小二连忙点头。 严林仍旧目不斜视盯着烧壶,外面的一切似乎没听到,偶尔转头看着外面熙攘的街道,临近中午,许多香气开始弥漫了。 人流扰动间,太阳已至西山。 胖掌柜走了上来,来到小柜台边,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吧,再晚些天黑可不好走夜路。” 少年起身,说道:“那好。” 胖掌柜摊开手掌,将五个铜板放到严林手中,顺便给了用纸包住的热包子。 “多谢掌柜。” “小事情,快回吧,明天还来么?” 少年透过窗看了看西天,有些朦胧,说道:“来的。” “这样吧,最近半个月你每天都来,给你十五钱,午饭晚饭在这吃,如何?比你撑船要多些吧?” “这...”少年不解。 “哈哈,最近忙了些,你要是不方便不碍事,只是还可以来,钱少一些。” “可以。”少年点头。 楼下又有人叫掌柜了,他小跑下着楼梯,地板被震得吭哧吭哧。 少年背着竹篓,在夕阳下走出季镇,人们也都只出镇没有进镇的了;在太阳失去最后一点光亮的时候,少年看到远处寥寥几家的灯火,身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隐隐传出一声狼嚎,再不久又有几声,不知是狼群的呼应,还是在旷野上的回声。 ...... 严林已经在镇上酒家干了十天,这一日依旧背着竹篓往石磨村方向走着,倏地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越来越近。 他赶紧离开路面,循声看去,是一支马队,十多人,好像在赶路。 领头的看到路边的少年,“吁”一声勒马停住,嗓子嘶哑,但是声大,嗡嗡地问道:“小子,我问你,石磨村是不是往这个方向?” 汉子捏着马鞭,指着村子的方向。 严林从未见过这批人,立马想到之前在镇上的酒家听闻附件闹了马匪,暗道坏了事。 “大哥,就是这个方向,前些日子我去过,不会错的。”另一人说道。 “哼!”领头男子见少年不说话,以为肯定是被自己吓得胆快破了。 严林看着尘土飞扬远去的马队,回过神来,赶紧跑起跟在后面。 将跑了一里地,又遇到三三两两的马队往回走了,领头的还在,只是愤愤的抽着马,尽力的狂奔似在逃离,不时回头看看,眼神怨愤。 “这是发生了什么?”严林内心好奇。 “该不是前面有狼群?”严林一想到这,皮肤顿时起栗。 马队远去很久了,没见到一只狼影,严林攥着镰刀,一步一观察的向村子走去。 直到了村头,远远看到陈独眼和一个老头在槐树底下。 晚上他与陈独眼说起白天的事,陈独眼却是吓得烟都抽的不稳了,颤着声:“马匪?我滴个亲娘,不会来我们村吧?小子,要不我们逃吧,小命要紧啊!” 严林捂额头,“你不是武举人吗。” “那...那也不可能打过一帮子马匪啊,双拳还难敌四手呢,那都多少手了,而且他们肯定还有刀剑,那种这么长的真刀真剑,那是能要命的。”陈独眼使劲张开了胳膊比划着。 “不一定是马匪,这么多人在呢,怕什么。” “还不一定?那气势马匪无疑了,我可说好了,到时候我看到马匪我可自己溜了,别说我没人情味。” “没有一点平时说的那么神勇嘛。”严林故意斜睨他一眼。 “没有就没有,有什么比小命重要吗?”陈独眼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严林回屋路过二娘家,看到他们一家子正围着桌子吃晚饭,故意走的远些,让他们瞧不见,否则又要喊他去一起吃。 五日之后的一天,严林已经没去镇上酒家做活了。 这天很温和,东风轻轻的拂着柳树,有些夏天的意思了;严林在船上一手拿着钉子,一手拿着锤子,正在对老伙计缝缝补补。 准备下午去撑船。 一个约二十岁的青年,留着八角胡子,瘦瘦高高的,从村那边溜达到严林这边。 “小林子,修船呢?” 少年抬头,回道:“对。” 这是村里的一个光棍,姓孔,大家都叫他孔二愣子,二十一岁,这年纪还没讨到媳妇在村子里已经是大不孝了;不过他的母亲大约十年前被马匪绑走了,他父亲独自抚养他成人。孔二愣子的爹是个纯正的好脾气,遇人就笑眯眯,说话也和气,每天去镇上撑船也能挣个父子俩的生活钱。 只是孔二愣子不着调,不去做些正经事,游手好闲,心眼倒不坏的。 “嘿嘿,厉害的,带我去撑船呗。”孔二愣子贼兮兮的笑着。 “那不行的,船小,我加上一两个客人,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你那船就有些低了。”严林摇了摇头。 少年指了指船角落的一个小盆,意思他只靠这个来排水,船再低些就沉了。 “好吧,真没劲。”孔二愣子踢了脚河边的野草。 严林忙里忙外,还要检查船篷,等到修补的差不多,发现孔二愣子还在不远处看着自己,遂拿出干粮,竖起细长的竹竿,对他招了招手,撑船走远了。 孔二愣子在岸边也是懒散的挥挥手,孔二愣子就是这样,老是发呆看别人做事情,有时候半天不说一句话,所以村上人都叫他二愣子,不过也有说这孩子是因为丢了母亲,傻了神经。 这时候村民往往就会拿严林和他作比较,同样遭遇不幸,怎么差距这么大,更加夸现年只有十三岁的严林了。严林是同情他的,所以愿意与他说几句话,不像旁人爱答不理。 第一卷 辞家 第三章 客人 天气热了,渐渐有了些蝉鸣,太阳也已经灼烧着世间的一切。 夏天撑船是很热的,季镇一处码头,一位黝黑的少年,戴着草帽,应该是买不起斗笠;站在船上与许多在这里的船夫一样,等着生意。 下午将过中午,正是最热时分,连蝉似乎都叫着没了力气。 一位身着蓝色长衫,手持羽扇的青年男子,漫步走到了码头,长衫男子面色如玉,气质温和,很显然是个读书人。 男子刚到了水边,船夫一窝蜂涌上。 “才子,去哪?稍你一段,十里之内,只需三钱。” “上我的船,公子,我也只收三钱,船大些、凉快些。” 众人热情的拉起了客。 蓝衫男子微笑示意,并没有与任何一人上船,无意间瞥到河里一条“娇小”的船,一个黢黑的少年不时的擦着汗,草帽都被晒软似的,搭在双耳上,少年眼神却是熠熠有光。 长衫男子缓步走到小船边,略弯身道:“小船家,载人么?” “走的。”少年迅速起身,抹了下额头。 长衫男子点点头,踏上了摇晃的小船。 少年擎起竹竿,另一尾拄着青石岸,胳膊与脚发起巧劲,船缓缓离开码头。 众船夫鄙夷地看向寒酸地小船,暗道真怪人也,舒服的船不坐,去坐小船,船越小,晃得越厉害;多少娇贵的公子连大些船都坐不了,头晕呕吐,只能做几层楼那么高的官船。 “真是便宜了那穷小子,这人看着就是不缺钱的主,聊的开心了,随意打赏几钱,那不是随手的事!” ...... 严林在船尾撑船,长衫男子立在船首,手中玉扇轻轻摇晃; “公子去哪?”船驶入河中央。 “随意,你带我去哪都可。”长衫男子望向不远处的小镇,想了一下道。 少年顿住,不知做何答。 “我也是初来此地,你带我到处见见就好。”男子又解释道。 “那没问题的。” 沿着水路,可以将季镇以及近几个村子都走个遍,一下午也就差不多了。 “小船家你怎么收费?” “十里内二钱,每多十里加二钱。” 男子不再言语,严林也是安静的撑船;有时能遇到一样载着一两客的船,或有在船上对饮的,或能碰到撑船打鱼的渔夫唱着高歌,路过村落,常有成群的鹅鸭戏水,妇人在河边盥洗衣物。 一直到日落西山,男子说了句“回吧。”严林将船撑回季镇。 男子随意找了处上岸的地儿,并没有去码头,下船前递给严林一块碎银。 严林赶忙回绝:“公子,只需十钱,这...太多了些。” “不多,收下吧。”男子下了船,再等严林想叫他,却发现人已经消失没影了。 严林往时撑船生意好的时候,最多十文钱左右,这一下子给了他一块碎银,好几百钱,让他觉得烫手得很;这几年来挣的钱除了吃喝,已经很是节省,只有百钱,这无疑是“巨款”了。 严林回了村,太阳还剩一些余晖,算比较早了。 生火做些简单的粥,听着劈里啪啦的柴火声,严林出神,原来大户人家可以这么有钱,村里最有钱的赖先生家都没那么阔绰。 赖先生是读过书的,早些年考了十几次的乡试,虽说没有半点功名,但是凭着一手的好字和在镇上做了好多年的记账先生,挣的钱比种田撑船多了去了。 赖先生家的屋子是砖砌的,是瓦房,不比镇上的屋子差;但是赖先生应是读书读多了,脾气略有些古怪,不喜与人交流,尤其是这些“乡村野夫”,永远说不到一块。每每与哪家拌了嘴,旁人最常说的就是:“你赖爷这么有本事,不去季镇做地主呢?我看地主都小了,去西田县里做老爷罢!” 赖先生愈是愤怒,愈是不与争论;但是赖先生对村里的孩子那是很好的,喜好让孩子读书认字,一句“勿像别人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埋头种地的,收了多少粮食都不知道。”经常挂在嘴边。 严林也跟着赖先生学了两年的字,那是他父母还在的时候;所以季镇运来酒家的账本他都能看得懂,不过掌柜不会让他一个外人去做账。 严林被一顿骂咧声吵的回过神。 陈独眼来到门口,头还扭着看像后面,大声回应着。 “怎么了?”严林看到锅盖腾起了浓雾,不再生火,焖一会就可以了。 “任三爷和他那小兔崽子,嫌我打的锹子不好用,你那天天用,天天用,那不得干卷边了么?来找我免费重新打,他奶奶的,老子可不愿意。”陈独眼越想越气。 “你给他重新打个,他能不给钱么?准是逗你的。”严林起身站在门边,远处的任三爷的背影往回走了。 “说啥都行,说老子手艺不好,那铁定是不行的!”他摸了摸胡茬,想起什么,又说道:“那镰刀好用不?专门打造用来防豺狼的,我给起了个名字——防狼器,是不是很霸道?” 看道陈独眼认真的期待模样,严林艰难开口:“好...好用,只是还没派上用场,不过...名字不咋地。” “那没事,迟早用得上的。”陈独眼似乎意识到说的不太对,立马改口:“什么迟早用的上,嗯...叫肯定能防身的。” 自顾自的点头。 “名字不好么?我回头重新想个,听着很厉害的那种。” 严林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无奈回去坐上凳子,忽然开口:“锅里没有你的饭。” “不打紧,吃过了。”陈独眼摆了摆手。 “真吃过了?” “嗯。”陈独眼抿着嘴。 “我一个人可能吃不完的。” “那我来一点。” ...... 第二天依然很热,严林照例去撑了一天的船,只做一个生意,入账两个铜板。 到了晚上,乌云渐渐多了起来,彷佛要下雨了,夏天就是这样,打雷下雨,只在一壶茶时间。 严林踏着月色回到草屋,发现陈独眼又在门口。 “你是不是没粮食了?”严林直截了当。 “不至于的。” “我这还有些白米、粗面,拿点去吧,记得还。” “我来不是说这个的。”陈独眼又强调一遍。 “要变天了,进屋。”严林进屋拍了拍疲惫的身体,坐在板凳上,等面前这位独眼中年人开口。 “小小年纪,跟个四十岁的老头似的。”陈独眼左眼白了少年一眼,坐在门槛上。 严林见他一只眼翻白眼有些趣意,说道:“这么久了,没见过你右眼什么样的,给我瞅瞅呗。” “你确定?”陈独眼又白了一眼。 少年肯定的点头,无比坚切。 “算了,一条这么长、这么宽的刀疤,怕你看了做噩梦。”陈独眼用两个手指比划了两下。 “嗯,我看看。”少年看着他的眼睛,点头道。 “我这叫遮羞布,和人家黄花大闺女一样的,你看了,你负责么?黄花大闺女让你瞧了个干净,你不是找死么?”陈独眼见硬法子没用,只能胡做比喻。 “得了得了,我不看了。”严林见他又开始满嘴胡诌,赶紧打断,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陈独眼也是不急,慢悠悠的掏出旱烟,准备点上。 “立即说事,我要早点睡。”严林正色道。 陈独眼叹了口气,又收了回去,顿了会,说道:“今天下午有官府的人来村子了,说是前些日一直在打捉马匪,西田县的马匪差不多逮了个遍,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差不多百十来号人;就这,还有极少残余的逃了去。” 严林听的认真,想起前段日子酒馆里一堆官府样的人说起马匪的事情,没几天自己在路上又遇到了极有可能是马匪。 “官府来的人说了,遇到逃难的、不认识的、乞讨的、一律上报,不可窝藏,否则当作马匪处置,与马匪有关系的,立即去衙门提供线索。”陈独眼说完,看向少年。 “我自从那次遇见了可能是马匪的人之外,再没见过了。”少年想了想,说道。 “那就行,没啥大事,马匪残党有可能狗急跳墙,被逼的急了,拉个村子垫背的,也不是没可能啊?”陈独眼说着想到奇怪的事情,居然把自己说怕了,声音又打着颤。 “你可回去睡你的觉吧,把你的心老实揣肚里。”严林实在对这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无语了。 “我教你习武吧。”陈独眼蓦地认真说道。 “嗯?”严林觉着自己听错了。 “我说教你习武。”陈独眼彷佛下定了决心,又郑重其事地道。 “习武?” “没错。” 静默了许久。 “哈哈哈......”严林实在没忍住,笑得放肆。 陈独眼脸都黑了。 严林笑得抹掉眼角的眼泪,说道:“你会武功?为什么怕马匪?” “我怕不怕马匪与我会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 “这...”一时间少年凝噎。又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真是武举人?” “不是啊,吹牛的。”陈独眼理所当然道。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遇到马匪什么的,小命危矣。官府说是马匪被打捉完了,总归是还有其他的匪。” “你为什么不在。” “世间还大,你不能窝在这小村子一辈子,你还没认识这个世界...”陈独眼忽然这么说。 “你没事吧?”少年觉得有些怪异,试探道。 陈独眼摇摇头,起了身子,背对着少年说道:“不想学也不打紧的,至少平平安安在这里,也是一种福气。” 少年愣住。 许久,陈独眼回头恨铁不成钢道:“嗨,要不是看你这小子对我还算可以,人也勤奋,老子懒得教你习武,别人求我还来不及了!你——不晓好歹!” 外面飘起了绵绵雨了。 陈独眼一脸失望的迈出步子,将走没多远,遇到出来挑粪的二娘。 “我滴二娘哎,天都黑了,你怎么挑着屎尿勒?”陈独眼惊道。 “趁着地没湿完,挑了去,白天忘挑了,要漫出来了。”二娘也不停步。 “哎哟,二娘!”陈独眼一阵干呕。 二娘不理他,往田里菜地走去。 陈独眼嘱咐小心之后,也抬脚走了。 严林站在门口,惊奇的发现同样在夜幕里,二娘的身影已经远去看不清;但陈独眼的背影却愈走愈清晰,愈远愈明亮;更令他双目收缩的是牛毛般的细雨,将落近陈独眼身上时,自行分开了,像是避开那道“陌生”的背影! 第一卷 辞家 第四章 人间事 第二天蒙蒙亮,黑夜尚未完全褪去,严林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觉着自己夜里根本就没睡得深,陈独眼昨晚幻觉般得背影让少年有些惊诧,不知是累了一天眼睛疲劳还是陈独眼什么时候偷偷学得障眼法;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外面的喧叫声让他迅速惊起,匆匆出了门。 一拨人正大声讲着什么,向村外走去,脸上充满不可思议、震惊、忧惧——神情繁杂。 少年踮着脚,想听他们说的话,传到耳边又模糊不清; 这时发现远远的村子里许多人都向村外一个方向走去了,意识到事情有些反常。单是平时来说,哪家猪生了崽,孩子顽皮落了水,谁家媳妇忽然临产,决不能有这样大的动静的。 少年锁了门,向着大家都去的地方快步走去。 出了村,遇到几个同行的,这回听清了:任三爷和他十六岁的儿子,昨天傍晚去地里干活,结果到了半夜没回家,任三爷老母亲和他的女人出去寻到后半夜,结果在四里外的小路上找到了二人的尸体,被剁得手脚离体了; 严林内心震惊,无法相信这事,昨天任三爷还与陈独眼抱怨他的镰刀不好使,今儿怎么可能...... 没多久到了地。村民一圈又一圈的围在那里,严林听得到最里面传来的嚎啕声,是两个女人的,已经嘶哑的声线断断续续了。 众人窃窃的议论声、哀叹声,几个上了年纪大妈安慰着哭喊的女人;还有几个孩童,非要跟来,结果被大人抱起带回了家。 “你说这三爷平时和谁也没有什么大仇大怨的,谁这么狠心呐。” “唉,真是祸起山倒,可怜老任家。” “唉...” 低沉的叹气声此起彼伏。 陈独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挤着众人进到最里面,神色凝重,直直地看着二人已经被盖上布的猩红。 忽地不知哪冒出一句:“老独眼,是不是你平时与三爷拌拌嘴,昨儿做了冲动事?” 众人骤然看向中年人。 “不得吧,他这么瘦,两个下地的汉子,咋也不会让着他吧?” “确实是。” 陈独眼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瞧着染红的布,又看了看几乎晕厥的二人。 众人瞧着陈独眼的一只眼睛,打量了又打量,确实是刚睡醒的样子,浑身也没什么伤,不可能是他做的。 陈独眼走出人群,望向小路,昨夜的雨不大,泥路上乱糟糟、密密麻麻的马蹄印仍可见,消失在路尽头。 “衙门的人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衙门一队腰间别着刀,头戴蓝帽的人到了此地,遣散围观的村民,掀开布,不由得一阵反胃。用大的油布将尸体裹起,准备运回衙门,二女却说要带回家,再做了棺材入土。 陈独眼叫了个官吏,指了指路上的蹄印,又低声说了几句,官吏皱着眉头,略略沉思。 他们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与女人们回了任家,问了些父子二人的近况,以及是否与人有过节,就回了镇子去。 任家挂起了白布。 村民自发前去悼念,有的塞给几个铜板,有的帮忙做了饭给二人吃。 赖先生自带了笔墨,一言不发的写了两对黑白联,字体苍劲有力: “等闲暂别犹惊梦此后何言再无缘” “梅因春寒泣雀为断肠哀” 众人默然。 严林也去了任家,两间屋子,一个小院,村子大部分人家都是这样的;原本人任三爷的儿子再过两年讨个女人生娃传香火的,现在落得这般状况。 严林将十个铜板放到屋子里的桌上,呆了一会后,默默的离开。 第三天,二人的棺材入了土,就在任家的地头。 当天下午,衙门的人又来到任家,说是杀害二人的凶手抓到了,正是逃难的马匪,仅剩的十余人,被地里干活的任三爷二人看到了,为了不让自己踪迹泄露,做了杀人保密的勾当。 马匪全都招了,几个动手杀人的,当堂被判了斩刑,就在下月十三号。 今天严林照例是去镇上撑了船,只是早些回到了村子,回家收拾了下,天色尚早,没到晚饭时间,不知道今天可有人去帮任家二女做饭? 忽地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严林寻声看去。一个身穿旧黄道袍,头戴墨冠,发间束着一道木簪的道士,慢悠悠的路过。右手擎着一把合着的雨伞,雨伞上系着一串串的小铜铃。 严林站在门口,仔细瞧着这外来的道士,应是远游路过这里的。 “小施主,贫道帮你算上一卦如何?只需一顿饱饭。”旧袍道士笑眯眯的往严林屋子走了两步,停下后笑眯眯地道。 少年摇摇头。 “可惜呀。”道士略惋惜,旋即自言自语道:“也罢,前方去做个法事,也能换顿饱饭。”道士无意间瞧见少年颈间一个小巧的铁剑模样的挂件,立马又转了眼神,望向任家的方向。 铁剑挂件是陈独眼打完镰刀之后,没两天又送给他的,说是用的边角料打的,不值钱,但是看上去霸气些,胆小的混混肯定是不敢招惹你了。 “等一下。”少年叫住道士。 “嗯?”道士疑惑回头。 严林回了屋子,不一会手里拿着两个圆饼,递给道士,说道:“只有这些,卜卦不用了。”少年微微一笑。 “你摇头只是说不算卦?”道士愣了一下,不过没客气的接过饼。 少年点头。 “善人有善报。”道士摸了下不多的胡须。 道士迈步离去,雨伞的小铜铃叮铃铃响起;刚好碰到陈独眼往这边走来,与道士擦肩而过。 道士微笑点头示意,陈独眼表情不多,看了道士一眼。 陈独眼径直走到严林家门口,一屁股坐到门槛上,点起了旱烟,只顾着抽。 少年拖了凳子,在不远处坐下,看着门外。 第一卷 辞家 第五章 这样对么? 二人就这样无言,只有树丫上的蝉鸣与陈独眼不时旱烟叩门槛的哒哒声。 恰巧孔二愣子沿着河边撵鸭子玩,看到严林家的二人,开心的挥手。 严林笑着回应。 “快些回去吧!又撵鸭子,你爹知道了,又得打你了。”陈独眼故作严厉道。 孔二愣子明显被吓到了,做错事般的左右张望,挪着步子往家走去。 陈独眼破天荒的没有笑嘻嘻,一直看到孔二愣子身影不见了,忽然没由来地说道:“傻人是有傻福的。” 少年看着男人,等着他继续说。 “我在这五年,你见过马匪吗?”陈独眼又来了这么一句。 少年没多想,说道:“没见过。”不多时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他。 “马匪不是没来,来过几次,被我撵走的。”陈独眼弹掉烟灰。 少年不说话,知道他所说应当是真的。 “可是谁能知道,大晚上的,那两个兔崽子跑外面去了呢?”男人自顾自道。“你说他们犯了错么?没有,为什么就没了呢,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并不会按照你以为的方式来,尽管你认为的是对的,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错的。” 少年沉默,眼前的男人并非平时那样马虎没正形,否则也不会与他这个性格相反的少年相交。 “你毫无实力的话,连做对的事情的资格都没有。”男子言语间有些沧桑的意味。 “知道我为什么总乐意帮你么?”陈独眼又问道。 “因为我穷,会饿死。”少年回想道。 陈独眼点了下头,道:“有一点这个原因。”顿了下,指了指孔二愣子的走的方向,说道:“他也是很可怜,母亲没了之后变得傻了,所以我也会经常给他家一些帮助;而你...” 陈独眼指了指严林。 “变得更坚强,知道怎么站起来,所以我愿意扶你,但是孔二愣子我没法扶,只能让他躺的舒服点。” 少年沉思。 “你尽管失去了一切,依然选择做了个‘好人’,起码是你自己认为的那种人,这很难得,就是太成熟老气了些。” 少年回想起八岁母亲离开的那年,已经懂事的年纪;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苦难,以及后来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是成年人的生活,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刚学会撑船时的劳累:年纪尚小,力气不足,船只经常速度太慢,行不过湍流,多少次的落水,只能靠自己费尽了力气抓住船沿才不被淹死;曝日、狂风、朔雪、暴雨自不必说,在酒家温酒扫地时,客人的白眼,伙计的排挤,少年都尝过。与陈独眼经常说的四十岁一样的经历,又作何差? 陈独眼知道少年一切的苦的,所以很愿意帮他,与他一起; 男子左眼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年的头,像个长辈。 少年垂着头,几滴泪朦胧了眼。 许久,陈独眼轻声开口:“我不想你与任家那二人一样,可以教你修道习武,哪怕没什么成就,只求能够保身;你不愿意也是无非不可的,只要我在,那就没事的。你留在村子,倘使我哪天离去,会留手段。” 男子起身,悄悄地走了。 只剩下少年望着门外,天色渐晚,蝉鸣逐渐消失在苍茫的黑夜。 ...... 村外一处田间地头,月明如镜。 白天那位道士正在慢悠悠的离去,雨伞被他背在身后,只是铜铃不发出声响了。 忽地前面出现一位身着长衫的青年男子,面带微笑的看着道士。正是那日严林撑船载的那人,羽扇却不见了。 道士见到男子,先是略惊了一下,笑眯眯地走到跟前,仔细打量了番,说道:“富家公子呀,啧啧...啧啧,要算一卦不?钱么?看着给。”道士说完搓了搓手期待着。 “那劳烦仙师算一算,在下现在是何境界?”长衫男子摊开右手,真像是去算命的。 道士眨巴眼,似是没听懂。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仙师。” 道士看了眼月亮,打了个哈哈,说道:“今儿月色挺好的。” “嗯,挺好的。”长衫男子点点头,又说道:“仙师,可算否?” 道士还在假装赏月。 “天下三观之一的‘夷明观’真人,不在观内吃斋念道,跑来这乡下野土,真真令人匪夷所思。”长衫男子盯着道士。 “你小娃,没意思的紧。”道士摆手,不耐道。 “敢问仙师为掌教座下哪号真人?” “小道观扫地的,不值一提。”道士无法继续聊下去了,此人太过无趣,一味的寻个认真劲,着实没意思。 三大观,是为天下玄门正宗——玉龙观、台海观、夷明观;三观内神仙无数,真正的仙家正统。东州的夷明观,距此地何止千里。 “东州到这冯州,足有两州之隔,仙师好脚力。” “得了得了,不就是跑来这玩了一圈,快把老子问了个遍,这就走,行了不?”道士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不送。” “玉滕阁的书呆子都是烦人的祖宗,一点不假。”道士说完,不等长衫男子回话,抬脚走了。只是看着缓慢的脚步,只踏出几步,人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天下读书人只有一个目标——进京:京州。玉滕阁就是京州读书人的圣地,做官的做官,做学问的做学问,天下八州均有阁内读书人的影子:要么教书先生,要么各县百官,也有不喜约束、山水间放浪形骸的文豪。 冯水河畔的州,名为冯州,冯州有个石磨村。 ...... 这两天严林仍是去镇上撑船,这天回了家,只是坐在门槛上发着呆。 下午他在码头与一众船夫等生意时,听得旁人说着镇上的鸡毛蒜皮的各事。忽地一人神秘地说道: “前些天,乡下的石磨村出了人命,两个村民被马匪给逮杀了,可怜呐,全尸都没落个,如今官府抓了人,你猜怎么着?马匪还有别的同党,愣是出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将一帮人买了出去。”说完还伸出中间三个手指,手腕故意抖了又抖。 “我滴个乖乖,多少钱啊那是。”旁人呆住。 “整整三千两啊!” “那帮天杀的马匪,搜刮了多少钱。” “话说你怎么晓得这事儿?”一人好奇提问。 “我一老表,在牢房是个小狱卒,这可是内部消息。” 一帮子人在码头边交头接耳,不多时又议论到镇西边“红宛楼”的姑娘去了。 少年虽见过世间百态,但对人命一事,没想到还能有此等事情,不由得有些晴空霹雳的感觉。 第二日,少年专门没去撑船,去了运来酒家扫地洗碗。 期间得了空闲,偷偷跑去小二那打听马匪最近的消息,小二点头好像是有个马匪被别人赎买出去的事情,具体也不大晓得。 下午少年早早走土路离开了镇子。 ...... 季镇衙门,内堂。 长衫男子手持羽扇,正是被那道士叫做书呆子的。男子冷冷地看着头戴官帽的一个老人,肥头大耳,油光满面。 老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神无奈,是季镇的父母官。 “明知那其中三人是死罪,为何还要放?当堂的审判难道只是一张纸?”长衫男子手中羽扇开了又合上,发出簌簌声。 “下官也是情非得已,马匪的钱也只是个名义,我也是接受到了上面的允许,才敢.....”老人见男子的神色愈发冰冷,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钱呢?” “我只拿到了一百两。”老人急忙开口。 “只。”男子点头。 老人意识到自己说的错了,为时已晚。 “赎人的,是哪里的。” “上面的老爷才知道,并不会让下官知晓。” “那些人出去了,他们怎么处理。”长衫男子缓缓走到桌边,坐在椅子上。 “说是会被发放到漠北州充军,去做冲锋卒。”老人站在一边。 长衫男子捏着扇柄,轻轻点着桌面。 “朱公子,小的只是上面手下办事的,您找我无关痛痒,这些钱,您就...”老人颤抖地拿出已经换成十两金子的钱。 朱公子的扇子轻轻飘过,“啪!”一声打在老人手上,将他的手打了回去。 老人蓦地抖了一下,手辣辣地疼;平时这季镇的官,没少收这钱收那玉,肥硕的手浮现一道红印,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我再听说季镇有马匪,就算西田县那个县令老头保你也没用。”长衫男子扔下一句话,打开门走了。 待到许久,肥胖老人哆嗦的坐在凳子上,拿出金灿灿的锭子,宝贝地哈着气,擦了又擦。 ...... 石磨村。 早早回了的严林,内心百味翻涌,两年前任三爷教自己撑船技巧的画面仍在脑边;整个下午都在忙活,又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一直在想着为何会有这种难以理解的事情,杀了人的那几个马匪,现在应该在哪个山寨吃着肉喝着酒吧? 没心思做晚饭,严林去找陈独眼。 陈独眼正在那棵老槐树下,与几个老婆婆在唠着什么;等走近了些,听到是在说着任家两个女人的事情,老婆婆们会轮着去任家做饭,陈独眼直说“地道!” “马婆,别的不说,你这热心这一块,在俺们村,是这个。”陈独眼竖起大手指。 “呵呵呵,都是亲邻,应该的不是。”马婆婆笑呵呵地摆手。 “李妈妈,你儿媳妇肚子挺大了嘞,没几个月就要崽子落地了吧?” 被叫做李妈妈的老人也是笑盈盈,说到时候请陈独眼去喝喜酒。 陈独眼故作嗔怪,“咱俩家谁和谁,那一定去,还用说?我给大胖娃包个大红包!” 陈独眼宛如一个八卦老太婆,与几个人一句接一句,全然没个男人样。 严林看到陈独眼熟络的滑稽模样,无奈露出苦笑,走了近了几人都没发现少年到跟前了。 “咳咳。”少年咳嗽两声。 “哎我的妈,要死啊,谁啊?吓死人可要偿命......”陈独眼一哆嗦,直拍胸口,大声骂着回头。 几个婆婆也是一激灵。 陈独眼见到是严林,愣了下,又继续说道:“你这臭小子,我可年数大了,吓得白痴不能动了,你可要给我把尿端屎。” 引得婆婆们哈哈大笑,村子里很久没有这样笑声了; 严林平静的道:“这不没吓到。” 陈独眼又要说什么,严林打断他:“去你家拿点东西。” 憋了回去的陈独眼难受得很,想说又不能说,拍了下大腿,起身道:“算了,大人不计小孩过,下次再唠,我先走了。”对着几位婆婆嘱咐道,“下次”两个字咬的很重,看得出来没唠过瘾。 严林与几位婆婆问好道别,婆婆们也是笑着答应着; 一大一小身影向村头走去。 严林在陈独眼屋里拎了张凳子坐下,陈独眼将炉子里最后一点火苗熄了,转头看向少年,神色如常。 “我觉得那样不对。”少年说的不着边际。 “这次官府做的的确不对。”陈独眼点头。 “你都知道了?”少年惊讶。 “你都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中年男子反问。 “任家人...知道么?”少年担忧。 “暂时不知晓,估计十天半个月之后就会听到些消息了。” “那她们应该会很难受吧。”少年自语,又抬头看着男子,说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帮他们。” “我只会帮他们避免危险,已经发生的不幸,我没办法,我也不会插手;世间不平事何止万千,我怎么管得过来。” 少年没法回答。 “包括你,如果你一蹶不振,对世间万事失去信心,没了生活的动力。说难听点,倘若与孔二愣子一般,或者是个烂在生活里的废人,我可能会保你暂时周全;但是你不会拥有颈间那顶吊剑,不会产生教你修道习武之心,那晚更不会让你看到我的‘小把戏’;” 第一卷 辞家 第六章 所谓仙人 良久,少年目光泛着亮光,不知是余晖在眼中的倒影还是少年的心中的炽热。 “教我习武。” “想清楚了?” 少年点头。 “可要吃苦的。”陈独眼微笑道。 “我相信我吃过的最苦的,应该已经过去了。”少年想了会,露出坚定之色。 “乖乖,不错,这话有些水平!”陈独眼竖起拇指,神色骄傲道:“不愧是与我认识的少年,总归是能学到我些优点的。”陈独眼拖了个凳子过来,忽地又起身去倒了碗水喝下,清了清嗓子坐下了。 “你不问问我是哪里人,为何在这石磨村,又为何呆了这么久么?”陈独眼先问道。 “不重要。”少年摇头。 陈独眼感动的直盯着少年,神色又一变:“哎,终究还是个未经人心险恶的雏鸟,小林子,太相信别人,不太好,得亏遇到的是我。”陈独眼谆谆教导。 “你要是江湖耍把戏的混混,我和你绝交。”少年神色如常。 “你...当我小孩子吗?还绝交。” 少年不回答,看着房梁,还有几坨蒜头挂在半空。 陈独眼瞥了眼屋外,不假思索地随手一挥,屋内场景一变,二人居然置身于一处山顶,山风徐徐,吹的少年脸颊丝丝凉意,少年不禁伸手摸了摸,很真实。 就在严林惊诧间,发现陈独眼得意地瞧着自己,等着少年的夸赞、惊叹、崇拜; 少年却是又转了头,看向远处的连绵大山,他陌生的很,全然不是西田县的那几座山。 “陈先生。”一道温和声音在身后响起。 少年略有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如何想不起来,转身望去,赫然是那天乘他船的阔绰公子。 依然是一身长衫,持着羽扇,阔绰公子总是温文含蓄的模样,令人不由得生好感。 长衫男子对着严林点点头,笑道:“小船家,我们又见面了。” 严林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干笑了两声,长衫男子眼神在少年的吊剑上停留稍许,也不在意少年的失态。 “朱公子。”陈独眼出于礼貌性的回答道。 显然是由于叫做朱公子的到来,陈独眼才会施展这么一手,呼吸间就将三人转移到这百里之外的山顶。 “陈先生可破境成功?”长衫男子与陈独眼并肩站立。 “迈出半步容易,迈出一整步却是难上加难。”陈独眼低头看着一步之外的悬崖。 “不过也快了,当是就在半年内了。” “在下先恭喜陈家又添位大天境的神仙了,令人钦佩不已。”长衫男子拱手道。 “不值一提。”陈独眼摆手。 长衫男子苦笑一声,天下之大,别说大天境了,能到小天境之人,又有多少? “准备走了?”陈独眼问道。 长衫男子点头,无奈道:“西田县本就不是在下该来的,我那位好友不知去哪游山玩水去了,只会撂摊子。” “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活得不累么?管着修士,还要管黎民百姓的鸡毛蒜皮事。” “关乎人,无小事,众生皆为贤,爱人若爱其身;况且在下可没那么大本事去管谁。”长衫男子神色庄重,显然这是他深以为信的。 “好了,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绕,不过陈家喜欢你们这样的人。”陈独眼神色如常。 “幸之,幸之。”长衫男子又是拱手,忽然道:“那吊柄剑,陈先生真是舍得,还未有师徒的任何名分,就送出去了。” “身外之物,给他用好些。” “陈家后辈几个可馋了许久,这要让他们知晓了...”长衫颇有意味地笑道。 “那几个兔崽子不敢。” 长衫男子微笑不语,身体微偏,看向严林,轻声问道:“小船家,你为什么要修道呢?” 陈独眼此时也收起心神,静静聆听。 少年只思考了小片刻,直接说道:“为了做对的事情。” 长衫男子愣了下。 “后会有期。” 长衫男子移步向后走去,只留下些许回音在山间。 剩下一大一小两人,陈独眼一拍少年肩膀,道:“不错!没给老子丢人。” 一瞬间又回到了小屋,蒜头还悬在半空,丝毫未动。 “那姓朱的可烦人的,他将来石磨村那会,找老子好几次了,生怕我把西田县掀了一样。” 少年摸了摸挂在脖底的铁质吊剑,认真道:“这很贵重?你不是说说边角料做的么?这样我不能要的。”说完就要去摘下。 “滚犊子,你要是摘了就扔到水里去,别还我;传出去外人以为我多小气的人呢,送的东西还能要回来。”陈独眼白了一眼,吹着胡子说道。 少年犹豫间,陈独眼打击道:“半年时间,到不了第一境——圭门境,这铁剑就是装饰,把你的心揣肚子里吧。”他学着当时少年的话。 “半年之后呢?” “我会离开这了,回陈家,就只能把你送到玉龙观出家做道士去。”陈独眼撇一眼少年,瞧着他的神情,却未发现异样。 “你家在哪。” “齐县。” “玉龙观是什么地方?” “三观之一,天下正统仙家,在玉龙雪山中。” “八百里玉龙雪山知道的,那到永州去了。”少年点头,赖先生教他读书认字时候,严林看过几本描绘大山大河的书记;包括他所在冯州石磨村就在冯江河畔,冯江再往西就是万里的祁山,祁山北坡毗连的就是八百里玉龙雪山。 齐县在西田县之北,二百里水路三百里旱路,两县跨了南北半个冯州。 “我半年内到了第一境呢?”少年问道。 “自己去玉龙观。” 少年顿时觉得自己被忽悠了,要不是刚刚见识了“神仙”的手段,他现在已经跳起来大骂骗子了。 “你放心,玉龙观与我家素来交好,随时可以来陈家。”陈独眼补充了句。 ...... 某处风景秀丽的山谷中,一位白衣翩翩君子一手持笔,一手捏着酒杯,对着前方一处巨大的瀑布作画;画中水束激荡,隐隐有流动之势,磅礴的气势跃然纸上。 白衣男子忽然转头,打了个喷嚏。 “这小朱,必然又在谈论我了,多半不是夸赞之言。”男子哈哈一笑。 “这山水之间的乐趣,哪是世俗皮毛事可比?”男子笑声更大,畅快地对前方轰鸣地瀑布喊道。男子的声音却一点未被瀑布震撼的声音掩盖,反而有更清晰的感觉。 ...... 齐县,陈家。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精致的红木椅上,右手端着茶杯,轻轻晃动着,皱着眉头。下面坐着一位与陈独眼年纪相仿的男子,一脸英气,同样神色凝重。 “哼!这臭小子,出去十多年没个鸟信,要不是祖祠本命灯在,恐怕早被人觉得死外面了。”老者看上去年纪颇大,但是话语却是中气十足,毫无古稀之年的沧桑,正是陈家的陈老太爷。 “爹您也不用太焦心,小弟一旦破境,肯定会回来的;他那个性子在家里肯定坐不住,还是让他在外面,突破的几率大些。”帅气男人名陈木,温和地开口道。陈木与陈老太爷性子一点不像,陈独眼倒是继承了几分老太爷的脾气。 “京州那边找我几次了,宫里那几个老不死的,天天闲着没事干,尽给皇帝出些馊点子。” “您大天境大圆满的修为,他们可是忌惮地紧,如今小弟将破镜,他们总归是要关心一下的。” 陈老太爷点头,自己这个大儿子修为不高,小天境的修为还是家里硬堆上去的,且只小天境小圆满都未到,再上一层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性子与心思却是细腻,很适合打理家中各事。 “哼,怕是别有用心的关心,北方最近又不太平了,我估计是想让我们家出点力。”老太爷抿了口茶,语气冷峭。 “您最近要闭关,我去找趟家中几个客卿,是否有愿意去北方的,小弟倘若近期回来,我会与他说明此事。”陈木道。 “嗯。”老太爷喝完茶,站起身说道:“此次闭关短则数月,长则可能几年;那臭小子回来了,让他好好安稳一阵子,别整天狗癫疯一样乱跑。” “知道了。”陈木无奈苦笑道。 第一卷 辞家 第七章 进门 石磨村,破絮般的散云在天空飘着,其间闪烁着明亮的星点。 陈独眼的屋内,严林正在认真听。 “圭门境就是打开修行之路的门,此门——是为人身上的各处窍穴,唯有打开窍穴,才能走上修行路。开了窍穴,能完整运转气机,就是进入圭门境;当然,开一穴为开,开百穴,亦为开,同样是圭门境,差距自己体会。” “那怎么开?” “那些散门野修,或多或少偶然得到些修炼的法门,又无人指导,只能自己摸索,也能迈入圭门境;像宗门家族等,有自己的传承,必然是有能人相助开穴,既快又安全许多,开的穴也多些。” “那不是只要进入宗门,人人都是神仙了?” “问得好,开穴简单,但是如何掌握穴位的气机运转需自己修炼,否则只开了穴又不能运气,气机无法运转,像只泄了气的球,也是无用。”陈独眼点头,解释道。 少年这样就懂了。 “开的穴位越多,自然厉害些,同样运气的难度高许多。” “那也用不了半年吧,当年赖先生教我认字读书也就两三个月的光景。”少年认真道。 “你小子,当这是念书呢?有些不适合修炼的人,窍穴开了就是大伤,别提修炼了;少部分开了穴位的,无法掌握运气法门,还是白搭,剩下的才能靠自己勤勉刻苦,进入第一境。”陈独眼被少年天真到了,差点骂人。 少年恍然大悟,直点头。旋即担忧道:“那我开了穴会不会没用啊。” “不会。” “为啥?” “为啥?老子以前教你的呼吸吐纳法,除非你给忘了一干二净,一直没做,那是开了穴没用的。”陈独眼白了一眼道。 “没忘,每天都做的。” “哼!不然这几年整天风吹日晒,你又是落水又是淋雨的,少得了感冒风寒?” 少年醒悟,自己确实没怎么生病。 “这是风息决,收好了,按照上面的方法运气,这可是东州的好东西。”陈独眼丢给他一小本子,很薄,只有几页的样子。 “这个是何作用,是不是很厉害,很霸气?”少年想到陈独眼之前送个镰刀都要厉害的很,所以这么问道。 “跑得快。” “没了?”少年在等他继续说,可是许久了陈独眼仍只是看着自己。 “没了。”陈独眼肯定的点头。 严林语塞,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你别看我,我可穷得很,从小家里面就是随便教教我,我随便练练,从来不像外面那些一个个法器藏着这功法那宝贝,我可没那么富足。”陈独眼摊手。 陈独眼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小子别一副被坑的样子,你先看了再说;跑得快,出手就会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无坚不摧,偷着乐吧。” 少年总归是有些不信的,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 陈独眼让他站起身,严林将起身,陈独眼身形瞬间到了少年身后,在头顶、脊背、尾骨、腿部,连拍数下。 不等少年反应过来,陈独眼已经坐回凳子上了。 没多会,严林觉得身体气血翻涌,而后浑身发热,连续喘着粗气,就连眼睛也似乎也冒着烟气。持续了一会,燥热之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全身说不出的舒畅,严林口中不由发出沉闷的声音。 严林看向陈独眼,后者只是在少年异样时仔细地观察了会,现在已经是不看严林了。 待到严林完全恢复正常,陈独眼说道:“赶紧回去,老子困得紧,你每天至少修炼风息三个时辰,需配合呼吸吐纳法。” “开了多少穴?”少年问道。 “反正够你用的,别强撑,适合自己的就行。”陈独眼嘱咐道。 少年点头表示明白,又拍了拍自己身上身下,没察觉有任何变化,拿着小本子离去了。 严林回到自己的草屋,简单洗了洗就上床了,躺下就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像是在路上奔波了一天,倒头就睡了。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少年迷迷糊糊的醒来了,看着外面大亮的天,急忙开门。 一阵风吹过,严林似乎可以察觉风在空中的流动,包括远处河里湍流,树上的蝉在撕扯嗓子,日光炙烤着的温度,一切都在少年感知中,清晰无比。 小本子在床头放着,少年却是吃了点东西,撑着船,往季镇的方向去了。 运来酒家,生意不咸不淡,几桌客人在用餐饮酒,盛夏现在已经没了温酒的伙计。掌柜的正在柜台对着账本打着算盘,忽然瞥见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再看去,黝黑的脸颊,明亮的眼睛,还是那带些憨的笑容。 少年进门,笑道:“掌柜的,生意还好么?” “哟,小家伙,许久没见你了;生意还可以的,你要来做活么?可能不是每天都需要哦。”胖胖的掌柜见少年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笑了笑。 “没有,暂时不会来做活,可能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 “哦,这样,准备帮家里种地?茶叶?捕鱼去?”掌柜长长哦一声。 “种地。”少年思考了下,说道。 “挺好,看着就有劲。”掌柜点头。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说道:“走了。” “慢走。”掌柜送到门口,挥挥手。 酒楼内,一男一女坐在一桌,二人都很年轻,穿着绸布,不像是乡下人;严林与掌柜说话时,男子看到少年脖间挂的吊剑,不动神色的示意坐在对面的女子,女子也看了眼,两人默默点头。 “在下不知二位是从何而来,好意劝一句,切勿动了歪念。”二人心神间同时响起一道声音,惊恐的看向四周,除了都在吃饭的客人,只有上菜的小二和笑容满面的掌柜。 二人急忙付了钱,出了酒楼,准备离开季镇;被高手盯上了,只要不做些出格的事情,趁早溜,那是最明智的。 掌柜笑着瞥了眼二人离去的方向。 ...... 严林很少去撑船了,花了两天的时间背下了小本子上的内容,虽然都是认识的字,但是写在一起,他却是完全看不懂的。反正先记在脑海里,不停的回味,总有消化的那一天。 本子上有专门写了配合法决运转的身法,严林以法决配合身法运气,加上陈独眼的呼吸吐纳法,开始修炼。 他在后山寻了处没人的地方,每天早起去练着身法,口中一遍两遍念着听不懂的口诀,每每月亮上了树梢,少年才会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回去。最开始是撑不到天黑的,中途要休息几次,不到傍晚就已经精疲力竭,后来逐渐愈练愈久,身法愈加成熟,呼吸愈加沉稳内敛。 严林性子本就如此,无论做什么都认真,刚练撑船时是的,在酒家干活时是的,在码头等生意是的,现在修炼也是的。 石磨村某处地方每天都有少年不停歇的身影。 一个月之后。 少年已经可以脱口而出风息的法决,走路总是轻缓而沉稳,神色奕奕,脸蛋还是有些黑,眼神总是明亮的。 这一日正在后山休息,少年感受着山间的风,忽地向前伸手一捞,似要留着清风;手势一转,以一个诡的弧度像前轻轻一拍,前方的几棵树似乎受到狂风,咧咧作响,树丫弯折。 收回了手,树也回复正常。 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刚刚那是自己弄的吗?再试了一次,却毫无动静。 严林忽然转头,不远处陈独眼正站在身后。 “不错,有些进步了,五十步就能察觉异样。”陈独眼点头。 所谓不知者不知其深,以前没感觉,现在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忽然出现的陈独眼是有多厉害,那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危险,让他一瞬间汗毛颤栗。 “你以前也来过?”少年松了口气,问道。 陈独眼点头,说道:“从很远到五十步,你总还算是能察觉了。” “哎。”少年叹了口气。 “已经不错了。”陈独眼说道。 “你破境了?” “还没有,快了吧。”陈独眼看向山脚下远处的村子。 “这个给你。”说完从背后拿出一柄竹剑。 严林犹豫,并没有接过。 “这就是普通的竹子,想什么呢?”陈独眼随手一扔,竹剑直直插在严林面前的地面。“拿去练,单练身法是不是感觉少了什么?” “一开始没感觉,这两天发现确实是的。” “总算不是很笨,用这个练,只能一只手握。”陈独眼说完就走了。 严林伸手去拔,竹剑刚离地的那一刻,就脱了手,砸在地面,扬起灰尘。 严林愕然,这是竹子?怎么这么重? 费尽力气用两只手提起,却站不稳,默默运气,松开一只手,竹剑摇摇欲坠;严林龇牙咧嘴不让它掉下去。 别说一只手握着它练了,光拿着就费了老大的力气了。 ...... 一片荒原,莽苍苍的灰色大地看不到边际,没有树木,没有草原,山都是灰色的,没有丁点绿色,只有铅色的沉重的天,压在远处。 此地极远的南边,一道不知多少里的墙横亘在荒凉的天地间,城墙高约十丈,依山势而建;斑驳的血迹与黑色的霉苔爬满墙面,再往下,白骨隐约可见。 忽地远处的哨岗燃气狼烟,一道道身影很快布满了城墙上,前方大地一道尘土席卷而来;尘土内,是骑着各种狰狞野兽的怪人,他们只着毛皮,手持长枪,呼喊着向着城墙冲去。 城墙上,一位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脸上数道伤疤也掩不住逼人的锐气,男子看着逐渐靠近的大军,拔剑一挥,高昂喊道: “放箭!” 数万只箭矢,齐头并进,密密麻麻的掠过天空,大军先头部队众多野兽应声倒地,不久就被后面的兽群踩得血肉泥泞。 前赴后继,野性十足,根本不惧死亡的冲锋。 第一卷 辞家 第八章 借势 石磨村外,严林又是挥了一天的竹剑;轻而易举的单手举剑,对着地面一挥,竹剑入土半尺。 下山朝着村子走去,行到村口,瞧见陈独眼又在和村里几个人在老槐树底下交头接耳,不时还站起身做各种动作来模仿他所讲述事迹的场景。 已经又一个多月了,这是将要破境修士要做的?每天与人闲聊扯淡就能修炼,这有点不大合常理。不过严林想归想,却没有说什么,自己也没那个资格,一一打了招呼就回了家。 晚上吃了饭躺在在床上,严林都会在心中默念法决运气,时常忘我,整间屋子发出“呜呜”的风声,但是体内的真气一直没有如本子上所描述的,在体内运行一周,现在自己能做到的,只是能让身体与外界有些灵气波动,并不能将真气运用自如,达到随意出手的境界。 不过挥竹剑一个月却是让力气和身体强了许多,现在去井打水,水桶不会左右摇晃,且可以不作休息,连续将水缸打满了,这是少年着两个多月以来感受最明显的地方。 响起一阵敲门声,少年起身去开门。 陈独眼站在月光下,说道:“这么久没怎么撑船,还有钱么?” “有的,还有些碎银。”少年的铜板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些碎银,准备过两天去镇上换了去。 “看不出来,还是个土豪。”陈独眼意外道。 “一般般,只剩下这些了。”少年无语道,又问道:“你不说那竹剑是普通的竹子吗?怎么会那么重?” “是普通的啊,就在那边摘的,只不过给他加了些手段,不重,只有五十斤。”陈独眼指了下后山。“身体是最基本的,圭门境本就是锻炼肉体为主,基础中的基础;只有好的肉身,后面才能让真气长成参天大树。” “晓得了。”少年点头。 “我可能要提前破境了,应该就在这一两个月,地方我选好了,就在那座山。”陈独眼指着石磨村十里外的一座山,那座山严林走土路去季镇会路过。 “你天天与人吹牛就可以?怎么我...”少年不可置信道。 “你什么你,小屁孩子什么都不懂,做好自己该做的。到时候你离那座山不要太近,一里之外就行,体验一下。”陈独眼说道,准备离去。 “体验什么?”少年不解。 “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日严林去撑船,现在连撑船的速度都快了许多,遇到水漩都不慌不忙。整个上午只载了一个客人,在镇上随便吃了点,便去了一家铺子换些铜板。 碎银是那长衫男子给的,换到了三百钱,少年将巨款包好放入背篓中。 顺路买了些粮食油盐,走在去往码头的路上,严林忽然在一处小巷停下,身后两个贼眉鼠眼的混混模样的人,咯咯一笑,盯着瘦小的严林。 “小娃子,不知道你是哪家的,不是季镇的吧?一个人出来换这么多钱,你家大人也是真放心呢?”二人已然将少年当作囊中之物。 严林无奈,他知道镇上是有许多地痞青年的,现在惹到他们注意了,那是没办法的。盯着二人道: “你俩还是走吧,不然还得自己掏银子治伤。” “哟,还是个武林高手呢?”二人相视一笑,嘲笑道:“那露两手给我们瞧瞧?” 少年伸出一只手扶着背篓,两人正疑惑这小娃子想做什么,忽然间眼前一黑,一人挨了一拳,撞到墙壁上发出沉闷“咚”的一声。 “提醒过你们了。” 风息诀的特点就是快,严林现在集中精神用尽全力的话,十步之内,不过两个呼吸间。 严林撑船走了,可怜两个小混混捂着直流血的鼻子哀嚎着。 ...... 陈独眼说是最近快要突破了,却仍旧是天天在村子各处与村民谈着天,除了偶尔村民有找他打几个铁锹什么的会在自己家呆着,没见着闭关过。 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村子里已经有不少汉子光着膀子了。 村西面的李家儿媳妇今天生了个大闺女,一家子可高兴坏了,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就是想生个女儿的,也算是心想事成。 李家赶紧将喜讯告知全村,当天中午就摆了宴席。 陈独眼是最积极地去的,到了门口不停地拱手恭喜祝贺,李妈妈和他老伴也是喜笑颜开。陈独眼将一个大红包塞给李妈妈,里面有十个铜板,很多了。 宴席还没结束,陈独眼就告辞了,赔罪道下次一定再来看看大侄女。 严林此时正在挥着竹剑,竹剑在手中如游蛇似蛟龙,虽无神,但是完全按照本子上的来,是有那么点意思在里面的。 太阳渐渐往西偏了,忽然那天陈独眼指给他的山那里,传来一阵巨大的波动。寻常人是感受不到丝毫动静的,但是严林完全能体会到那种波澜壮阔的气息。 自己刚学会船时面对河里的湍流就会船只不稳,只有艰难的控制;而此刻,自己好像回到了将学会划船之时,不过遇到的不是河中的湍流,而是面对数十丈高的惊涛骇浪。 少年内心骇然,想到陈独眼那晚所说的,不过将将过去一个月多些。但是没有犹豫,直接朝那个方向奔去,少年速度很快犹如一匹狂奔的野狼在林中穿梭。 到了山脚下,如同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般,汹涌的波动一波接一波冲击着全身,他勉强能站稳,严林不再向前一步,静静的看着山顶的方向。 倏地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击云霄,将数十里之内的云悉数冲散,形成的一道巨大空洞,如同水波在空中爆开。 少年已经感觉体内的为数不多的真气将要离体而出,法决自行运转抵抗外界强大的冲击;身上窍穴开始疯狂的吸收灵气,在体内运转,严林实在抵抗不住,找了处僻静之地盘膝而坐。 就在陈独眼突破的瞬间,季镇内几道人影遥遥关注着那个方向,运来酒家的掌柜,正在招呼客人,忽然间直直的盯着某个方位,表情震惊。在家中翻着一本泛黄书籍的赖先生,捏着纸张的手略一停顿; 远在齐县的陈老太爷,将闭关两个月,眉头忽然皱了一下,旋即露出一抹笑容。 直到深夜,异动逐渐消散,天地间的震荡也消失不见,严林睁开眼,发现居然已是夜晚。 轻轻吐出一口气,少年觉得自身与外界灵气似乎一呼一吸间形成了某种联系;只不过这种奇异之感没多久便消失了,不过少年在陈独眼破境时的天地异动下,凭着磅礴灵气的冲击,成功进入第一境。 严林在山下等了许久,未见陈独眼现身,遂独自走回了村子。 一位身着素黑道袍的白发老人,凭空出现在山头,老人精神矍铄,一股子仙家味道,静静地站着; 不多时陈独眼现身,与之前看不出毫无差别,似乎破境地不是他。陈独眼见到道袍老人,难得一见地露出些许愧疚,弯腰道:“张师傅。” 老人彷佛没听到似的。 陈独眼就这么一直弯着腰。 老人从袖中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柄拂尘,右手一抖,拂尘“啪啪啪”地打在陈独眼后背,如同棍子一般,边打边骂:“还!还!还知道叫师傅呢?现在!现在!有本事了,大天镜的神仙了啊,你怎么不上天呢?” 白发老人打一下骂一声,节奏配合的极好。 “十年二十年不晓得回家、回山门,真是出息了啊?陈大仙。”黑袍道人打得累了,喘着粗气道。 陈独眼也是被训得一动不敢动,许久之后没了动静才敢直起身,对着老人傻笑。 “看你那熊样,要不是有这点动静,还真找不到你在这鸟不拉屎得地方破境。”老人白了中年男子一眼。 “灵气是稀薄得很,但我不是差在灵气不足吗,在洞天福地也是没用;不如在个凡间市井放松,才有破境机会。” 老人没回答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的性格,天赋极佳,最不喜约束,看向石磨村得方向,老人说道:“收了个徒弟?” “不算徒弟,还没叫过师傅呢,那小子心性不差;能到什么地步看他自己吧。” “你的意思说人家天赋差喽?三个月进门,算差?你小子当年近一年才迈入门,好意思说别人。”老人继续白眼。 “嘿嘿。”陈独眼挠头。 陈独眼当年确实花了近一年时间进入第一境,事实上世间修士大多都是一年至二年时间成功进入圭门境,时间太久则毫无意义,要么窍穴寥寥,没有修炼潜质,要么就是资源匮乏,无明人指导。 陈独眼花了近一年时间,开了四十九穴,已然是世间罕见; 绝大数人在十穴左右,二十以上已经是颇为不易,大部分是在宗门教派内长老前辈的教导下才会如此,三十以上,已是凤毛麟角,基本上是极少数大宗大派的核心弟子; 黑袍白发老人收起拂尘,不容反抗道:“一个月内,回家,不必来玉龙观。” 老人抬脚轻轻迈出一步,下一步人已经消失。 陈独眼答应一声“好。” 第一卷 辞家 第九章 少年辞村去 距离上次二人一起破境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待到少年稳固了境界。陈独眼让严林把竹剑扔了,已经没什么用了。又给了他一张纸,上面标着从西田县去玉龙雪山的路线,至于怎么寻到玉龙观,自己想办法去。 陈独眼自始至终没有问少年开了多少窍穴,少年也从未主动提起。陈独眼嘱咐了句别在路上把小命丢了,就收拾了包裹离开了石磨村;临走前留了三张符箓,符纸金黄坚韧,注入灵气抛出即可。 这一日夜晚,少年屋子燃气油灯,平时是万舍不得点的;严林趁着摇曳的火光正在收拾着东西,衣物、干粮、草帽等等,因为背篓只有那么点大,少年必须将许多东西扔在家中。 此去玉龙雪山一行数千里,少年虽习惯在外奔波,但平时撑船也是在季镇周围三十里。如今去到天涯之隔的另一方世界,激动、忧惧、期待百味涌在心头。 响起轻缓地敲门声。 熟悉地苍老声音响起:“小林子,还没睡吧?” 少年连忙将老人请进屋内,正是赖先生。 老人点头,拄着拐杖慢慢地坐在床上,双手抵着杖首,应是灯光太暗,老人眯眼打量着少年。 赖先生教少年都市识字两年有余,懂礼法、知问学,所以严林对赖先生一向很尊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少年虽未将赖先生当作父亲看待,却深知书上所言授业恩师之情,无以为报。 严林就这样恭敬的立在老人对面。 赖先生轻声开口:“少年长大了。” 严林摸着脑袋,傻笑一声。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教你修行?” 少年没做思考就立马摇头,说道:“没有人有义务地去帮助谁,滴水之恩当铭记在心,混淆黑白,则读万书无用。” 赖先生苦笑摇头,说道:“是陈独眼告诉你我也是修士的吧?你一直都是最懂事的那个,所以也是最累的那个;陈独眼几年前就准备教你修行,是我让他暂时不要那样的。” 少年认真的点头,全然没有别的想法。 “你啊,就是太傻了。”赖先生呵呵的笑道,顿了一会又说道:“早修炼未必是好事,不经历些事情,不知人间苦,轻则懈怠重则入邪途。你肯定不会走邪路,但最起码前面几年没有荒废,厚积薄发,三个月迈入圭门境,老头子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个。” “开了多少穴?”赖先生慈祥一问。 少年运转真气,衣服无风飘动,浑身亮起微弱的光点,那是窍穴在奋力驱动着真气。 赖先生神色惊讶,许久平复下来后,语重声长道:“修行之事道阻且长:圭门境开门,可修行灵气,而后需在体内以经脉造长生路,方可迈入二境阕路境,此过程需要长时间积攒灵气,没有丝毫捷径可寻。阕路境想要继续前进,则需要感悟天地能量,而此种种玄奥无比,可遇不可求,也与每个人的天赋有关。更有极个别天道眷顾之辈,将将长生路成即引来天道垂临,连破二境,进入启天境,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小天境。那都是百世无几的绝艳之辈啊。” 少年心神震荡。 赖先生讲得详细,言语间满是沧桑意味。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把桃木剑,木剑造型简单,光滑坚致,说道: “小天境对你来说太过遥远,天下间迈入小天境的修士,也是不多,基本上都是各家各派的长老、家主之辈了。至于更上一层楼的大天镜,那就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喽。” 原来陈独眼这么厉害,少年内心不禁想到。 赖先生将木剑递出,那是他院子里种了许多年的桃树采下的树枝,自己亲手削切而成。 少年看向老人,并没有接过木剑。 “让长辈这样举着东西,是为大过。” 少年赶紧双手接过。 赖先生指了指少年颈剑吊剑,说道:“那东西有些宝贵,不过小天境以下的应当识别不出,不要轻易使用。这把桃木剑拿去防身,见你一直练那跛脚的剑法,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的。” “小子已经很感激了。”严林回道。 “陈独眼告诉过你,你修习的功法是哪里的么?”赖先生迈出了房门,又忽然回身笑着问道。 “只听他提过是东州的,其余就不知晓了。”严林将赖先生送到门口,想了想回道。 “哈哈,你以后会知晓的。”赖先生颇有意味的说了句,拄着拐杖慢慢远去。 ...... 东州是天下最热闹的州,州内门派道统诸多,大大小小数十处,位列八州之首。东州也是很广袤的,连着南北不知多少里的东海,东海以东,没有人去过,约莫是连到太阳上去了。 东州多剑客,许多练剑之人,身上除了丹药,其余任何宝贝不带,只凭手中三尺长剑。各派剑术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常常见到的就是二话没说完,两派的弟子直接持剑比试。 某处乡下,一座茅草屋内,两个极为年轻,只有十岁左右的少年并排跪在蒲团上。清风吹过草屋,轻轻摇着窗口的珠帘。 二位少年极其相似,衣着、容貌、神情,甚至呼吸都同步。少年对面是一个头发长髯皆灰白的老者,老者身披青灰色单袍,神色清冷。 两个极为相似的少年同时睁开眼,淡淡的精光一闪而逝。 “如何?”老者仍然闭着眼。 二人周身凝气一团风旋,接连亮起微弱的光点,直到四十五处光亮时,风旋停息。 两个人赫然都是开了四十五穴的天才! “将就。”老者面无表情。 少年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老者的平淡,年纪轻轻的脸庞也是表情不多,无突破的欣喜,也无得不到夸赞的沮丧。 又是一阵微风飘过,老者身影却是随着风闪到了屋外,老者气势逐渐攀升,微风也愈加猛烈,成为疾风。 “蕴有疾风的剑术,是为我们一派秘技,纵观天下,掌握疾风之剑的除了老夫,只有在北方那人。你们二人,就是老夫的接班人。” 二位少年是对双胞胎,相互注视一眼,看向屋外漂浮的老者。 “疾风剑术每代只可传一人,你二人天赋实在难寻,老夫破例一次;剑术大成,可如风无坚不摧,狂风掀江亦可,微风拂面亦可。欲练剑术,那功法需每日勤加练习。瞧好了!” 老者随手摘取一根树枝,风势愈加猛烈,少年已经将要坐不住了,衣服头发随风飘摇。老者手中树枝却是坚硬如铁,在呼啸声中,老者向着天空划了道半弧。 风歇寂静无声。 天空白云间诡异地出现一道极为细微的裂痕,从天幕这边直到肉眼看不见的尽头。 ...... 漠北州,一望无际的城墙上。 墙壁的鲜血尚未凝固,沿着石壁向下流淌,城墙上许多野兽的尸体,七零八落;士兵们在忙着清理战场。 一道瘦弱的身影站在城墙上凝视着灰黑色大地的远方,此人身着墨色铠甲,并没有佩戴头盔,脸色白晰,面容清秀,像个女子。 只是此人手里捏着的剑,却是与他不符,剑身宽厚,虽然剑刃擦了许久,仍然有细微的血迹。事实上这里的兵卒对这个人是惧怕的,长相如此清秀,杀起来却是凶狠果伐。尤其手中那柄重剑,在他手中宛如蛟龙入海,掀起狂风巨浪,令人胆寒。 一位将军出现在身侧,皱着眉头,说道:“这次的进攻有些突兀,很不正常。” 墨色铠甲人影仍平静地眺望地平线,许久之后开口:“不久朝廷应该会增派修士过来了,再撑会,这波进攻结束,应当能缓些日子。” 将军轻叹一声,道:“你何必在这厮杀。” “练剑。” ...... 石磨村外一处山头,东面的天空与大地交汇处,隐约有一些亮光,西面还是一片漆黑。山头上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笔直的立着,背着一竹篓,身影注视着石磨村,随后向着西面走去。 严林背着的竹篓有些衣物、干粮之外还有一把被他包的严实的木剑,三张黄符被他揣在怀中。行走在勉强可见小路的晨昏线中,少年摸了摸有点湿漉漉的头发,夏天的露水总是很多,便将竹篓的草帽拿出来带戴上了。 一片天,一少年;一草帽,一竹篓,一把剑。 第一卷 辞家 第十章 田间白衣 西田县西北一百六十里是木须河,属冯江的支流,从茫茫祁山内分流而出,向东北奔去,灌入无边的东海。 木须河南岸二十里左右有一座小镇——白湾镇,这里不如冯江边上的水涝漫溢严重,人们多靠着河水灌溉种田。 一条山间小路,一位驼背老人正在砍柴。山下走来一位背着竹篓的少年,少年行色匆匆,额头浸着汗珠。 少年走路轻盈且步伐迅捷,虽然面露疲惫,但是呼吸丝毫不乱。少年抬头看到远处的柴夫,加快了步伐。 “老人家,请问木须河在哪个方向呢?”少年正是走了三天的严林,根据图上的标示,他需要渡过木须河,继续向西北。 柴夫被吓得激灵灵抖了三抖,柴刀都差点扔在了地上,回头见到是个皮肤略黑的少年,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轻轻拍了拍胸口,说道:“小伙子,你可吓人啊,走路没点声音啊?” 少年挠了挠头皮,道歉一声。 柴夫指了指远处,“那里下去三十里,就到木须河了。” 可能是被严林吓到了,咕哝道:“听说附近闹了鬼,把老头子吓出个三长两短可咋整。”柴夫说完就握了握柴刀,下山去别处砍柴去了。 少年哑然,自己也非成心,无意间冒犯到了老者。 太阳渐渐西斜,三十里的话,今天可能是走不到了。不过总不可能在着山上露宿,准备去前方看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严林托了下竹篓,翻过山,向老者指的方向,迎着落日走去。 山下是一片稻田,整齐的及少年腰身处,严林没见过如此广袤的田地,忍不住盼顾四周;石磨村的庄稼都是一小垄,相比之下,宽硕的稻田让他啧啧不已。 夜幕降临,萤火虫在天地里飞舞、盘旋,引人入胜。严林稍稍加快了脚步,找个露宿之地。 忽然间严林似乎瞥到不远处的田里飘过一簇火苗,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将走了不出二十步,又是一团火苗迅速闪过身边的稻田。一阵风吹过,稻田泛起一圈波浪。 严林停下脚步,才发现身处的庄稼地里,有着许许多多的坟包土堆,黑暗中隐约可见草人、纸人,一股莫名的阴森气息弥漫田间。 乡下田间的坟葬岗,多鬼火摇曳,人见了要退避。严林有些打颤,这是老人口中的鬼火了吧,不会遇到些不详之物吧。思量间,严林脚底生风,想立即离开此处。 田间响起一阵怪声,如同老鼠咬着铁器,发出尖锐的呲呲声,令人寒毛乍起。严林警惕起来,诡异的声音让他内心烦躁,不由产生想要跑去田中踩死声音来源的冲动。 压抑住那股冲动,闷头继续前进;呲呲声逐渐变化,转为叽叽的怪笑声,如孩童在笑。严林表情凝重,估计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了。 放下竹篓,拿出包裹着的木剑,小心的解开布匹,简单的木剑却是刚好合手。桃木剑天克阴邪之物,严林算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岭的直接把小命弄丢了。 临走前,赖先生与他说过,此去一行,世间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类肯定能见识种种;真正的大妖是没闲暇理你的,但是广袤湖泽、深山密林、来历不明的庙宇最好远离一些。 木剑在手,真气流转,少年气势一变,眼光灼热的看着稻田。 怪笑声愈加响亮,一道黑影蓦地从田间窜出,扑向严林,口中叽叽声令人耳膜刺痛。 此物速度极快,严林闪身堪堪躲过,手中木剑顺势一划,劈向黑影。黑影速度猛地加快,木剑落空。 黑夜中,此物占据极大的优势,严林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以及直觉判断黑影的行动。 木剑轻颤,发出淡淡光晕,少年口中年年有词,木剑光晕逐渐明亮。 “嗖” 木剑脱手而出,闪电般激射向黑影,黑影反应已经很快,却仍然被击中。黑影哀鸣一声,没入田间消失不见。 严林将木剑捡起,剑尖是尾巴一样的东西,带着腥臭味。原来是将要成精的黄大仙,倘若这只黄大仙再有十年修炼,恐怕严林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击退这野外诡物。 严林擦好木剑,重新裹起放入竹篓,背起了行囊向着西方走去,将走出三里地,蓝色的鬼火又飘荡在远处。少年一阵头痛,不是说鬼火是罕见吗?怎么自己一晚上看见好几次了。 就在疑惑间,少年瞳孔骤缩,鬼火之后,似乎站着一道人影,准确的说是飘着一道人影。 人影很虚浮,白色的衣服很显眼,白色人影似乎在注视着这边,严林咽了下口水,高喊道:“对面何人?” 白色人影无动于衷,鬼火被一阵风吹灭,白色人影赫然是飘在稻田之上的! “见鬼了?”少年直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几个呼吸间拿出木剑。 “有点本事,那小妖物逃不过你一招,小道士你的真气应该很美味吧。”白色人影开口,声音婉转动听,只是在此氛围下显得冷如冰。 她见少年拿着木剑,把严林当作了道士。 严林知晓自己是被缠上了,恐怕不能善了了,手中剑握紧了几分,还是说道:“在下只是路过,无意冒犯,多有得罪请包涵。” “哼!你们道士都是一个样,说的好听,还不是收了陈家的银子,来降我的。还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恶心模样。”白色人影越说越激动,声音逐渐有些凄厉。 严林不解之间,白色人影迅速飞了过来,离少年只有三尺之远;脸色苍白清秀,鲜艳的红唇如同将饮过鲜血,双目冰冷的与严林对视。 少年坦然地与之相视,内心丝毫没放松警惕,口中说道:“在下确是路过此地,并未掺和阁下任何恩怨。” 白衣鬼见少年未露丝毫胆怯,且似乎并未说谎,犹豫了片刻,仍然冷声开口:“那也得死,吸收了你的真气,距我杀那狼心狗肺的禽兽就近了一步。” 话音将落,白衣鬼脸色瞬间狰狞,脸皮脱落、发肿,丑陋无比,目中闪烁着凶芒。 白衣鬼右手向着少年头颅横扫,指甲纤长,若是被碰到了,恐怕脑袋就落了地。 严林在她说完的霎那就竖起木剑在眼前,白衣鬼指甲划过木剑,居然未留下一丝痕迹,倒是她的指甲如同深入了火中,冒起了白烟。 白衣鬼凄厉一喊,怨恨道:“陈家真是大方,有这种宝贝的道士都舍得花钱。”白衣鬼头发四散飘扬,将少年围住。 头发如帘布,瞬间收缩,想将严林勒成粽子。 严林也是木剑风声呼啸,帘布般的头发收缩至眼前时,割破了头发。又是几个横劈,发现白衣鬼不见了踪影。 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忽然严林头顶传来丝丝寒意,本能地将木剑横在头顶。 白衣鬼从上方飞掠而至,单手成爪,直取百会之穴。 少年低喝一声,全身风意渐起,双臂猛地发力,白衣鬼又飘至半空。 严林却是双手握剑跃起,来到白衣鬼身前,斜斩而下,剑尖划出一道弧线。 白衣鬼悚然,双袖一挥,全身竟是如烟雾般消散,严林木剑斩空。白衣鬼出现在十步之外,显然眼前的少年出乎她的意料,居然不是之前那些只会念经撒符的黄皮道士那般无用。 少年平静地看着白衣鬼,说道:“在下确实无意冒犯。” 白衣鬼当作没听到,“将将迈入第一境的小道士,让我有些意外了,可惜,还是要死。”她单手轻轻一挥,凭空吹起阴风,二人衣服猎猎作响。 少年只觉得这怪风吹在身上直发抖,空气更加冰冷,犹如寒冬腊月。 严林果断掏出一枚铜钱,此铜钱与平时用的不一样,要小上几分,更精致些。这是赖先生送他的,共有十枚,用以催发木剑之力。口中默念一句,木剑漂浮在身前,右手捻着铜钱,对着剑柄一拍。 铜钱如嵌在剑上。 木剑随即亮起淡金色的光,顿时觉得四周的温度都回暖了许多。 白衣鬼见状神色大惊,此物的威力让她惶恐,直觉告诉自己这东西会要了她的命。惨白双手虚空一握,空气中凝聚出数不清密密麻麻的冰针,细如发丝。 冰针闪着白光无声无息的刺向严林,根本没法躲,太多了。木剑此时却是忽然掠出,带起一道金色残影。 无数的冰针叮叮当当全部被木剑挡下,严林双手成指,对着白衣鬼轻轻一点。 木剑瞬间跨越数丈距离,停留在白衣鬼眉间,不到半寸之距。 女鬼目中惊恐,她甚至可以听到木剑轻轻的嗡嗡之声,不过立马又露出绝望之色,流出两行血泪,凄惨道:“小道士,杀了我。” 严林走了过去,女鬼随着木剑从半空落下,还是比少年高上约一个头。 严林道:“我不知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听闻你的口气,当是杀了不少道士。” 白衣鬼恨恨道:“是他们先要抓的我。” “这些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但是今天放了你,你不会去坑害无辜人么?”严林想到白天被自己吓到的柴夫。恐怕他说的闹鬼,就是眼前这位了。 “你大可去问问,可有凡人被我害死。” 少年沉默。顿了会,开口道:“怎样你才会罢休,投胎去?” 白衣鬼毫不犹豫:“白湾镇的陈家满门灭口。” 白衣鬼生前是为陈家少爷的未婚妻,二人也是青梅竹马,可谓是镇上一桩美事了;从幼时至婚嫁,水到渠成。坏就坏在这陈少爷去寺庙求了个签,被不知十什么人说是二人命里相克,不宜结合。 陈家在当地也是大家族,随意悔婚是要被人戳后背的,而且陈少爷死活不愿说出悔婚的原因。竟设计欺骗于白衣鬼,将她敲晕投入木须河中。 第一卷 辞家 第十一章 小镇之事 严林看着眼前的白衣鬼,说道:“你为什么不去镇上找他?” 白衣鬼凄笑一声,说道:“那个畜生自从将我投河之后,去寺庙里求了串佛珠,我近不得身,有一次我强行找他索命,却是发现他竟早就防备着我。” “你这样一直在此地,也不是办法。” “那我又能去哪呢?直接去投胎转世,我是定不愿意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不死,我不瞑目。” 严林不可能理会她这种恩怨情仇,只是说道:“木剑出手,你就灰飞烟灭了。” 白衣鬼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尖锐地哭声,悲婉千回,等着少年出手。严林一时间沉默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衣鬼嘴角露出一抹狡笑,身形迅速后退。还未等严林反应过来,白衣鬼已经消失在旷野。 周围冰冷的气息消散,恢复了夏日的温度,严林愣住了,自己这是被骗了? 这几日自己一再小心,专挑大路官道行走,不曾想在这乡下美景遇到这等离奇之事;看来独行在外,防备之心不可分毫懈怠。将木剑放在竹篓内最好拿出的位置,此前一番争斗也是少年第一次对敌,心神上的消耗远比真气费得多。 深呼吸几口,赶紧离开此地了。 ...... 白湾镇,早晨的雾尚未褪完,街道上已经有陆陆续续的摊贩、商铺做起了生意。 镇南边有一栋大宅子,灰白砖墙红瓦,门口两个威武的石狮如同门神,雄踞左右,很明显是镇上大户人家。 门口一大早站着个道士,身着破旧道袍,手里拿着把雨伞,边角系着铜铃。老道士本来是路过的,拉着看门的伙计说算上一卦的,结果被呵斥的赶快滚。 老道士不乐意了,骂骂咧咧道:“有钱了不起啊,就能欺负我这老骨头了?”老道士不依不饶的一直在门口如同妇人撒着泼。 一个头发灰白、一身蓝灰色的老管家走了出来,客客气气的塞了一把铜板,笑着道:“老仙师莫要动怒,小伙子不会做事,聊表心意,路上珍重。”言下之意就是让老道士赶紧拿着钱可以走了。 老道士一边说老夫是图你们钱么?是为了你们陈家好,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想着帮衬你们一把,这什么态度?一边将铜板往口袋里灌。 老管家不理他说些什么,只是笑着点头,做出请的手势。 老道士一副伤了心的模样,叹着气走掉了。 大宅子的门重新关上。 陈家家主有一独生子,取名陈方圆,是镇上有名的才俊,原本其青梅竹马也是镇上的女子。一年前女子落了水,香消玉殒,“痴情”的陈方圆痛苦了三天三夜,直教旁人感动抹泪。都感慨老天爷为何如此绝情,有情人不得眷属。 陈方圆也是至今未娶,是为镇上一桩人人皆道的茶后事。 严林来到镇上,知晓这里就是白湾镇后,随便在茶铺问个伙计,就知道陈家的事以及陈家宅子在哪里。 严林来到陈家大宅子远处,望着派气十足的大门,暗啧一声,心想这不是陈独眼的分家吧,立马又嘲笑自己,陈独眼的陈家远在齐县,离这里近千里了。 一位年轻男子从东面街上走来,描金的衣服,戴着淡色的束发绸布,气质出尘。男子走到宅子门前,看门伙计立马哈着腰喊了声陈少爷,给打开了门。 看着进了门的陈家少爷,严林眉头皱了下,此人目光游离,有神无魂一般,脚步轻浮,实在诡异。看来那女鬼也并非全部欺骗自己——此人确实有问题。 严林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贸然上去肯定会被当作疯子,正准备离去,忽然瞥见大宅子围墙似乎闪出一道人影。 悄悄地走了过去,在一道小巷子内,果然一个老道士拎小鸡一样地将陈方圆放下。陈方圆蒙圈,不明所以,随后惊吓道:“你是谁,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道士不理他,说道:“你上午去拜了什么佛?” 陈方圆眼珠转了转,吞吞呜呜道:“没...没有拜...佛。” “哼!”道士白了一眼。 伸出手在他眉间点了一下,又迅速捏了捏他的鼻子,而后强行撑开嘴巴,粗鲁地将他的五官全部翻了一遍。 陈方圆一阵扭曲龇牙咧嘴,感觉脸都要变形了,捂着哪都不是,哀叫着哭不出声。 “原来是个小狐狸精。”老道士左手掐诀,一道微不可见的白烟升起——湮灭。 老道士让他回去,陈方圆赶紧拍屁股连滚带爬回到宅子。 听到宅子里一阵喧闹、叫骂声、委屈声,严林快步走开了。果然不多时,一帮子拿着菜刀、棍杖的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巷子,却发现空荡荡的。 严林正走着,耳边响起声音:“年轻人,瞧着好眼熟啊?” 正是那个黄袍道士。 严林被吓的一激灵,这道士神不知鬼不觉,只能干笑道:“老人家还能记得我,真是好厉害。” 老道士捏了捏胡子,恍然想起,说道:“你就是那个小村子的少年。” 严林笑着点头,这老道士给他感觉深不可测,就像面对陈独眼一样,察觉不出一丝灵气,要么就是普通人,要么就是修为远高于自己,显然不可能是前者。 老道士自顾自地说道:“咱俩还真是有缘。” 严林挠挠头。 “不过这些日子不见,变化挺大的嘛,那个姓陈的看来教了你不少。” 严林只得说道:“没有没有,皮毛而已。”他尚不知晓眼前这道士的脾气秉性,并没有否认自己的修为,否则万一惹他个不高兴,自己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老道士又盯着严林瞅了半天,笑眯眯道:“那女鬼难缠不?” 严林羞愧道:“小子修为浅薄,学艺不精。” “不错啦,不错啦,起码没给小命丢了。”道士拍了拍严林肩膀,“那女鬼对你来说有点厉害的,在野外坟岗阴气聚集之地,实力比圭门境大圆满还要强些。” 严林这才知晓昨晚有多危险,思量了会,还是说道:“前辈修为高深莫测,为何不出手?” “为什么要出手?”老道士白了一眼,又说道:“要不是早上他们家给了我几顿饭钱,老子才懒得管,所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妥,缘起必有因果。”老道士摇头晃脑。 “前辈...讲究。” “以后遇到自己打不过的,就跑,没什么可丢人,知道不?要不是那把桃木剑,几条命都不够那女鬼塞牙缝的。” “受教了。” “今晚来看好戏,看不看?” “什么好戏?”严林疑惑。 “你小子修炼可以,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当然是陈家小崽子的好戏,今晚还来这,把迷惑他的小狐妖给收了。这陈家在镇上一直也是行善积德的,咱们也算是行了桩好事。”老道士悄悄说道。 严林犹豫着。 “放心吧,有我在,你小命不会丢,怎么还怕上了。” “倒不是怕...” “赶路也不急这一两天,今晚月中时分,说定了。”老道士说完就走了,不给严林开口的机会。 月上树梢,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消失在黑暗,小镇陷入沉睡。 陈家宅子后门,悄悄的走出一道人影,正是陈方圆。陈方圆偷偷摸摸一路小跑拐弯,来到一处幽静的园子。 身后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着。 园子内有一座凉亭,坐着一位妙龄少女,少女皮肤粉白细嫩,凤眼波光流转,一头长发如同月下瀑布。少女见到陈方圆后立马起身,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倏地少年女闪电般推开陈方圆,惊声道:“陈郎,你白天见过什么人?” 陈方圆不知所措,说道:“我一天都在家中,并未见过何人啊。” 少女依然警觉,如同嗅到味道的野猫。 “小子,记性太差了点,明明白天见到老头子了,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老道士现身,呵呵一笑。 少女如临大敌,呲着牙,盯着老道士。 老道士拿出雨伞,铜铃响起清脆之声,开口道:“小狐狸,为了自己的私情,害的本该喜结连理的二人阴阳两隔,可不好。” “嘁,管他什么青梅竹马,她有我爱陈郎吗?小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明明他是属于我的,凭什么他们俩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少女不管不顾。 “那你觉得你的陈郎,爱你么?”老道士瞥了一眼男子。 “当然爱!我们两情相悦。”少女深情地看着自己情郎。 “唉。”老道士直摇头。走到陈方圆身边,对着后背连拍几下,然后默念口诀,在男子眉心重重地抹了一下。 “不要!”少女惊呼,神色紧张。 陈方圆一阵晕眩,许久之后重新睁开眼,迷惘地看向四周,喃喃道:“这是哪?” 老道士指了指凉亭、少女,说道:“不认识?” 陈方圆依然不知所以,又问老道士:“前辈您又是谁?” 少女恨恨道:“臭道士,多管闲事!”奈何眼前这个老头看不出深浅,就连何时来到附近自己都毫未察觉,不敢轻举妄动。 “这小子被你这么一折腾,阳寿起码少了几年。”老道士对少女说道。 “陈郎,勿要听他胡言乱语。”少女咬牙道。 第一卷 辞家 第十二章 无绝期 陈方圆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严林在暗处倒是懂了一半,恐怕眼前着少女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害死了那本该与陈方圆结合的女子。 “你看,他根本就不认识你,收手吧,别再自欺欺人了。”老道士将伞缓缓撑开。 少女被陈方圆迷茫的眼神刺激地将失去理智,对着道士恶狠狠道:“都是你!” 少女嘴角逐渐露出两颗泛着寒光的獠牙,目光凶狠,彷佛被惹毛了的野兽。 “小东西,还挺有野性。”老道士轻笑一声,铜铃声音戛然而止,少年女脸色微变,她想逃走,却是如何也挪不动步子。 老道士将雨伞收起,迈步向少女走去,每一步都很轻缓。 但是在少女看来,老道士每落下脚步,都如同天雷在脑中炸裂,她眼中老道士脚步愈跨愈大,气势愈加神勇。 少女直接瘫坐在地上,等到老道士走到了跟前,她已经化作一只雪白的狐狸,虚弱无比的轻声叫唤着。 老道士将狐狸拘起,回到陈方圆面前,振聋发聩道:“你的婚配妻子已死,不必太过自责,不是你所为;这白狐此前应该与你有些牵连,今日就此作罢,日后一心向善,切记。” 陈家在白湾镇的风口一直很好,乐善好施、救济贫民,寺庙的香火钱也没少出,可谓一方善户。原来这小狐是白湾镇不远野外山丘的狐狸成了精,狐类本就通人性、善情感;几年前的一天,陈家少爷外出上香,在林间偶遇到一只小白狐,见其精致无比,通体雪白可爱,不禁道:“真美丽的小狐狸。”而当时,尚在人世的百白衣女鬼也在其身旁。 小狐狸永远的记住这句话,也记住了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子。才有后面的悲剧发生。 原来陈方圆并非算卦听信什么谣言,而是被这小狐妖作了手法,人间话叫做迷了眼、乱了心窍。 一直愣在原地的陈方圆,呆呆地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切。 老道士怕他吓傻了,手掌在他脑门一拍,这些日子的情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让他清醒之后,看向暗处,说道:“躲藏了么久,可以出来了。” 严林以为他在说自己,正准备现身,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竟是那白衣鬼。 白衣鬼化作清美的女子,缓缓走向陈方圆,男子则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子。 二人相对无言。 相视而立,女子眼泪止不住地宣泄而下,泣不成声:“方圆...我...我们...只能等...来世做夫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白衣鬼已然见到这边发生的一切,解下心结。 男子呆滞,颤抖的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发不出一句话,只有呜呜咽咽。 男子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子苍白的脸庞,女子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男子的手,却是触摸不到。 女子含笑,说道:“找个懂事的女孩子,记得别再让人家伤心了。”女子身影开始模糊,温婉的笑容渐渐透明。 男子崩溃大哭,血丝布满眼睛,嘶哑喊道:“为什么会这样...” 严林走了出来,看向深情的二人,沉默不语。 老道士轻轻摇头,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我老头子是没这个心承受这个喽。”说完将小狐狸拎着走了。 严林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确定他没有过激之举后,轻叹一声,这就是老道士所说的戏?比喻的一点也不恰当。 翌日蒙蒙亮,一位背着竹篓的少年就出了镇子,向西北走去,十里地外,就要过木须河了。 现在严林每日修炼风息到半夜,每每天将亮就会醒来,精神也是充足无比。 右手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当作木剑,在脑中一边过着本子上的内容,一边练着身法。偶有村民见了,只当作哪家顽皮的小孩子了。 那老道士直到消失不见都没再见上一面,那小狐狸跟着不知去了哪。 ...... 东州一处山门内,奇峻的山峰如剑削般耸立在云中。这是赫赫有名的剑宗——羌罗门。 宗主正与几位白发长老在殿中商议着什么。 “前两天那个老剑条带着他两个不知道从哪寻的好胚子来找过我,要我借他两把剑。”宗主是位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浓眉剑目,英俊无比。 “那哪能啊,让他自己想办法去。”众长老一致反对,对于宗外之人,他们一向不合。况且那老剑条的剑法如此了得,哪有帮外人的道理。 宗主微微一笑,说道:“他也是想让两个弟子去北边历练一番,所以才来借剑。” 长老们纷纷思量,北方正值乱事,自己的宗门也去了些弟子到那边帮忙去了,如果答应老剑条,说不定在那边也有个照应。 “就是在不知道他借了剑,还会还么?”一个瘦瘦的白胡子说道。 “管他还不还,随便给他两把品相尚可的罢了,省的他牛皮糖一样三番五次地来上门。”有脾气暴躁的长老不耐道 宗主点头表示可行。 “他那两个弟子,很强?”白胡子问道。 宗主点头,缓缓道:“单天赋来讲,宗门内无人出其右。” 众人皆目瞪吸气,能让宗主这么说的,当世间罕见。 “老剑条抠门的紧,疾风一脉,剑术无双,可惜就知道死死捂在手里,舍不得给外人瞧上一眼;要不是收了两个弟子,恐怕要跟着他进棺材了。” “剑法学了也是无用,据说那一脉必须在开窍穴时就修习那门内功法,再辅以真气、剑术,缺一不可。” “不可妄自菲薄,咱羌罗门的剑,可不一定比那只有寥寥几个人的剑慢。” “好了好了,考虑下接下来再派谁去北方。”宗主无奈苦笑着打断众人。 ...... 京州,玉滕阁。 一位白发苍苍的白袍老人坐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翻着竹简。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响起,一个年轻的书童模样的年轻孩童疾步道老人五步外,行礼道:“夫子,皇帝派人来传话,请夫子前去接见。” 老人看完了一段落,细细回味咀嚼了一番,这才抬头,慈祥一笑:“下次别那么急。” “是。”书童答应道。 “不必了,上门叨扰夫子,还请见谅。”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 老人缓慢的站起了身,将衣袍整理了番。 一道倩影跨进门来,淡紫色的绸缎装束,精致的脸颊含着一抹笑意;恭敬的欠身道:“见过老夫子。” “不必不必,郡主多礼了。”老人向前两步,托手道。 女子站定,笑道:“应当的。” “敢问郡主前来所为何事?”老夫子说完瞧了一眼书童,书童立马躬身退了出去。 被称作郡主的女子呵呵一笑,说道:“皇帝让我专门来趟玉滕阁,从皇宫到此,可很远呢。” “那郡主先休息片刻?” “正事要紧。”郡主摇摇手,又说道:“漠北州外,事态愈发混乱了,那些妖兽不知犯了什么病。近些日子来,损失有些大的。” 老夫子点头:“这个老夫知晓的。” “所以皇帝的意思,希望玉滕阁能发动天下文人,号召更多的宗门家族,去北方协助一二。” “这个简单。”老夫子点头,吾辈读书人,天下苍生是为当头之急,所谓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多谢夫子。”女子又行礼道谢。 “应该的应该的。” ...... 齐县陈家,陈独眼正在和陈木对饮,陈独眼回家的这些日子,陈木是每天喜笑颜开。 陈木喝了一口酒,说道:“小弟,你可想好了?” 陈独眼点头。 “那大哥尊重你的决定,一定要平安回来。”陈木拍着陈独眼的肩膀。 “你放心,北方那弹丸之地,能杀我陈力的,还没出生呢。”陈独眼一饮而尽,笑道。 陈木含笑点头,旋即眯着眼又说道:“这皇帝也是精明,北方稍微乱了一点,就让各方都去人支援,生怕自己的力量被消耗完了,出现什么反叛之事。我们陈家这小小数百口,也要去人。” “哎呀大哥,不亏是大哥;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这么一说那小子真不笨呐。”陈独眼竖着大拇指。 陈木笑着摇头,举起杯,说道:“一路小心。” 陈独眼也是笑道:“会的。”说完看向西南某处,喃喃道:“希望那小子能出息点。” ...... 木须河畔,一位背着竹篓的少年看着湍急的江水,阵阵出神。“这河水,怎么过?” 足足愣了小半炷香时间,一位牵着毛驴的大婶路过,见到发愣的严林,说道:“娃子,你是要过河蛮?” 严林连忙点头:“是的。” “那这里不好走嘞,得去上游十多里的地儿,那边河窄一些,那有个桥哈。”大婶指了指南方。 严林望过去,确实有座山,怪不得这里的水势有些急。 “谢谢您。”严林道谢。 “莫得事,你慢点哈。”大婶笑道,牵着毛驴走了。 严林顺着河边溯流而上,半个多时辰,在一处山间果然有一座“桥”。 那是几根棍子绑在一起,横在河面上的“桥”,只有一脚宽。 严林低头瞧了瞧足有十多丈高的河面,拿出木剑将其别在腰间勒紧,防止竹篓歪了木剑掉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踏上独木桥,将踩上一脚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他更是紧张了几分。 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独木桥,严林重新踩在地面时的踏实感,让他本来在桥上不敢抖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抖动。 过了木须河,就是木阳县的地界,木阳——木须河之阳。穿越木阳县途径卢县一路向北,共大约五百里就到了祁山延申的分脉,翻越过祁山就是齐州境内,离玉龙雪山也就不远了。 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刺的让人晕眩,严林从竹篓拿出草帽戴上,向西北出发。 第一卷 辞家 第十三章 出剑百万 官道上,一队士兵整齐的行军,看不清队伍的长度,至少有上千人了,军队带着肃杀之意向着北方前进。严林站在一旁让路,看着迈着整齐步伐的士兵,不由得身子都直了直。 等到长长的队伍消失在视线,走进一道连着官道的林间小路;官道向北,一般近几十里都不会转弯,他选择走小路。 走在树荫下清凉了几分,只是此起彼伏的蝉鸣让他耳朵消停不下;脑中的风息功法以及身法已经过了千遍,早已经嚼得稀烂了,愈加肯定这似乎是某种使剑的术法。 掏出腰间的木剑行云流水的出剑、整套剑法不算太难,简简单单的几个招式,更像是上了年纪的大爷锻炼身体用的;练了千遍万遍总觉得没什么用。 真气稍一运转,木剑隐隐带起一阵风声,严林出剑快了许多,一开一合间,身形也有些飘逸的意思了。行走挥剑间,木剑划过路边的一棵老树。严林并没有注意到老树粗厚的树干上出现一道深刻的细纹。 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吵吵声。 严林收起木剑,快步靠近看去,原来是四个丑陋的汉子正对着一对爷孙俩大呼小叫。 为首的是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男人懒洋洋道:“老头,快些拿出些的东西来,不然今儿个,你可过不去。” 原来是一帮子小匪做起了收买路财的“生意”。 爷孙俩像是赶集回来的,老头陪笑道:“各位好汉,老农家徒四壁,并没有一个铜子儿在身上。” “去你的,少糊弄大爷,没钱你去镇上做什么去,动作麻利些,别寻不开心。”一个光头男人大声嚷嚷,刚刚严林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 在老头身旁的是他的孙儿,被光头男吓得一直哆嗦,紧紧抓着爷爷的衣角。 老头仍慌乱着说:“好汉行行好,看我们爷孙俩如此境地,就让我们走吧。” “真他娘啰嗦。”一个脸上有着长长刀疤的男子直接上前开始动手,翻着老人的衣物。 男孩被吓得开始哭出声。 光头男和为首的光膀子男人将老头架住,刀疤脸就在老头怀中摸着,不一会掏出了一个荷包,鼓鼓囊囊,应当有几十文钱。 “哼!老头一把年纪不老实,还说没钱。”刀疤脸笑嘻嘻地将荷包交给光膀子的男人。 严林皱着眉头,对这些马匪土匪之类,他总是有些看不惯的,他想到了任三爷父子,以及能被赎买出来的马匪,即使他是杀人之罪。 四人拿着荷包准备离去,一道微风吹过,四个小树枝急速击打在四人的脚踝,一帮小匪均踉跄摔个狗吃屎。 “钱还回去,消失,否则下次打的就是脑袋。”一道声音响起。 四人大惊,连忙将荷包扔给老人,一溜烟没影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荷包,双手合十不停地摆动着,说道:“多谢大侠出手,可否现身让老头子拜谢。” 已经再没了声音回应。 严林已经走在爷孙俩前面好几里地,内心却是忍不住叹息:天下哪里都是如此,什么样的匪都有,就连官估计都有官匪;无力的永远是老百姓,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是总是身不由己。 如果今天是修炼之前的自己,只能回头溜了,运气再差些被那几个汉子逮到,说不得也是一顿洗劫。 走在小路上下去了十多里地,他看到了一处小村子,严林猜测是那爷俩的村子;他不作停留,继续赶路。 路过村子往西没多远,眼前出现一条河,不如木须和那么宽且急,缓缓向西流淌。严林沿着河边迎着渐渐西斜的太阳,累了就坐在河边歇会,默默运转真气,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他只要是停下脚步,几乎本能的按照风息之术运转真气,在窍穴中来回穿梭。 所谓阕路境,即为窍穴稳定,以经脉连接各处穴位,形成蛛网般的“大路”,圭门修窍穴,阕路修经脉,窍穴大圆满即为圭门大圆满;而后体内真气达到足够的磅礴之后,经脉可连百窍,即可冲击阕路境了。 一旦达到阕路之境,体内真气的纯厚、运转速度与圭门境如霄泥之别。 严林歇息了半刻钟不到,起身伸个懒腰,继续朝着逐渐泛红的太阳行路。 原本还是晚霞的天空,毫无预兆的响起一声天雷,由远至近,响彻大地。 乌云随之厚积,似压在了山头,将大地都要压低几尺。 严林赶紧加快脚步,这场雨一看就是暴雨了,好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了一处废弃的庙祠。 眼看雨滴越落越大,严林拔腿飞奔进庙祠;里面很破旧,屋顶都是小窟窿大窟窿的,不过总归能遮点雨,地面都是灰尘,墙角的蜘蛛正在一层接一层的加固着蛛网,这场暴风雨来势汹汹了。 严林拿下草帽抖了抖,将竹篓放在地上看着屋外哗哗如流水般的雨水,感叹如果没有这废弃的庙祠,恐怕现在成落汤鸡了。 竹篓内还有些白湾镇买的干粮,夏天的食物总是放不了多久,必须今天吃完了。严林倚着门边吃着馍馍,阵阵出神。 将吃完馍馍,准备拿出水袋喝些水,严林倏地抽出腰间木剑,木剑闪电般射向屋内某处。 一道黑色素袍的白发老人缓缓现身,一手夹着木剑,一手揣在袖子中,笑眯眯地瞧着严林。 “好小子,不错。”白发老人笑道。 “您是?”严林体内窍穴真气默默运转,木剑在他手上如石沉大海,恐怕也是个老怪物。 “咦?真不错,居然开了五十一穴,不错不错,好好好!”白发老人没有回答,打量着严林,不住地点头。 严林心惊,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开了多少窍穴,这是什么修为,赖先生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且大概率陈独眼也是没有看出来的,要知道他已经是大天境的神仙了,这老人这么恐怖么? “莫慌莫慌,老夫的眼神好使了些。”老人似看穿了严林的想法,轻轻走到少年身边,将木剑放回他的手中。又说道:“比陈木那臭小子强多了。” 严林蒙然,陈木是谁,自己完全不认识;按理说修为深不可测老人不可能认错人吧?严林察觉到眼前的老人并无恶意,但是体内真气却是没有停下,依然警觉。 白发老人看着屋外的疾风骤雨,说道:“你的修习的功法是不是叫风息?” 严林猜到大半,这老人肯定与陈独眼是旧识,点头道:“是的。” “出剑给我看看。”老人转身,微笑道。 严林也是干脆,对视一眼之后,拿出木剑,借着屋外的狂风,完整的走完一遍。 “只得其势,未得其神。” 严林立在屋内,知晓老人所说并没有差错。 “剑法走完一遍,需多久?”老人问道。 “十息。” “最快呢?” “出剑不差错,五息。” “不够快,你这功法只配剑,而且是世间少有的配剑功法,出剑要快,快过狂风,肆虐如暴风,轻柔如清风;剑意起如疾风至,杀敌于无形,疾驰如闪电。”老人捻着白胡子,说道:“十丈距离,要几息?” 严林思考了下,说道:“二息。” “尚可,走一遍剑法,一息;十丈距离,一息。”老人犹如下了命令。 严林疑惑间,老人又说道:“疾风一脉,剑快才是硬道理,东州有个老头,一息可出万缕剑气;谁能挡得住?” 严林失神,一息万剑,那得是多快的剑; “敢问老先生,您是?”严林忍不住问道。 “哈哈,总有再见之时,勤加修炼,小子。”老人一步跨出,迈入暴雨中,却消失不见了人影。 少年拿起木剑沉思许久后打起精神,在破庙内练起了剑。 自己无论再快,一直都在五息,再快些也是可以,只是剑法歪歪扭扭,简单的刺、扫、挑都是毫无精准度可言;这样练习的话,没有丝毫作用。 严林总结到还是自己练的不够多,千遍万遍不够,那就十万遍——百万遍,提剑即可迅猛出手,肯定能做到一息之内。 很快夜幕沉沉,严林疲惫的坐在地上,面前是他拿着旧木头升起的火,今晚只得在这过夜了;屋外还在电闪雷鸣,不时一道亮光照的天地如白昼,一闪而逝。 ...... 石磨村,陈独眼走后,总是少了点欢声笑语,陈独眼在村子生活了五年多;村民早已习惯了这个有些邋遢、爱吹牛的糙汉子,如今听说陈独眼回老家去了,大部分村民都是不信的,在外面这么多年,怎么还能回老家去呢?又不是在这边当官什么的。 赖先生一如既往的在院子里教几个村里五六岁的小孩读书写字,不时传出整齐的读书声,那是在教他们简单的三字经。 任三爷家的两个女人已经回复了往日的生活,种点庄稼,虽不如别人家的多,但是两个妇人也吃得少,官府也赔了些银两,总归是生计没什么问题的。 二人在听说马匪被赎放出去后,去季镇的衙门闹了许久,不然估计官府的赔偿银两都是不会给的。 这一日,赖先生家的大门被敲响,赖先生不慌不忙地走着,说道:“来了来了!” 打开门,一位黑色素袍的白发老人站在门外,神色慈祥。 赖先生眼睛骤缩,立马拱手道:“仙师...” 还未说出口,白发老人伸手打断道:“不讲这些繁文缛节。” “这......”赖先生疑惑这么个大神仙来此地所为何事。 白发老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光滑玉润,说道:“这个,对你破境有些益处。” 赖先生受宠若惊,连忙拒绝道:“无功不受禄,怎敢受此大礼。” “哈哈,虽说那小子性子本就不错,你这半个师傅也是做的极好的;那把木剑,很不错。”虽说那木剑在白发老人看来连普通的木棍可能都不如,但显然这是赖先生能给的最好的了。 赖先生还在犹豫间,白发老人忽然嗓门一大:“让你收就收,肚子里墨水一多就是屁事多,顾虑这忌惮那的。动作麻溜的!” 赖先生急忙双手接过。 白发老人说道:“既为破境,也为育人,上善若水,赖先生也。” 等到白发老人离开这片天地,赖先生轻轻打开玉瓶,果然是修士突破至小天境的珍奇丹药——百殷丹。只有大派宗门、誉为玄门正宗的道观才会有此等丹药。 赖先生又向着白发老人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 第一卷 辞家 第十四章 黑蟒 严林在木阳县内已经走了整整四日,估计着也快走出木阳县了;并没有去县城见识一番,因为并非来游山玩水的,没有那个时间。 一路上练剑不断,休息了就运行风息功法,可谓修行赶路两不误。 正走在上一座山,山间只有隐约的小路,被树叶覆盖安静的出奇,只有踩在树叶的沙沙声。翻过这座山,再走个几十里应该就是卢县了,离家近十日,已经走了近千里了,行程已然一半。 这一路的风餐露宿,少年本就黑黑的皮肤,更加发黑了,只是看起来更强壮、精神了些。 夏日的雨,一场雨一场炎热,这几日明显更热了;严林站在山上望向远处,有山风吹来,让他凉爽了几分。 木阳县最边上的有一处小村子,村子过去就是卢县了。小村子南面不远有三棵老槐树,高且粗,但是不如石磨村的那颗粗,不过要比那颗要高上许多。 严林来到小村子,看到这三棵槐树想到自己村子里那颗了,又想到陈独眼和几个老头在下面飞舞着口水高谈阔论的场景,不由得微微一笑。 忽然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少年在其中一棵树丫上打着盹,身着米色短袖,黑色阔裤,头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严林挑了另一棵槐树,在树荫下歇息了片刻,喝几口水,就起身离去。 走出了十多里地,是一片繁茂的树林,严林不想再绕路,这林子不算大,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走出去了。 等到走进了林子才知道这里的树有多茂密,阳光稀稀落落的钻进树缝,洒在草地上,雀鸟声、蝉鸣声不绝于耳。 严林走的很慢,因为林子里没有路,枯木杂草挡住了视线,将草帽收起放回了竹篓,戴着帽子实在不方便。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传入耳中,严林停下脚步,摩擦声消失不见,觉得是自己踏在草地的声音。 可就在迈步时,那极轻微的声音又不自然的响起,在鸟叫蝉鸣声掩盖下,若不是仔细听根本不会在意。严林立在原地,轻又缓地伸出一只脚,慢慢落地——鞋子踩草的声音之外另一道摩擦声在空气里飘荡。 严林察觉到是什么东西蹭着树皮的声音,立即抬头,果然一颗漆黑的硕大头颅悬在半空,墨绿色的瞳孔正盯着自己,一条快要赶上树干粗的蟒蛇盘在交错的树丫上。 黑色巨蟒蛇信扰动,血口张开速度出奇的快,欲将这个毛头小子吞入腹中。严林险之又险的翻身躲过,巨口带着一阵腥气则是灵活地转向少年。 严林掏出木剑,对着奔袭而来的头颅猛地劈下,居然发出一身清脆“咚”的一声。 蟒蛇吃痛缩回头颅,瞳孔变得极细,蛇头昂起,冰冷地注视着少年,显然被激怒了。蛇身发力,整个上半身冲向少年,到手的食物它不可能放跑了。 严林已经将竹篓放在地上,身形快速闪躲,蟒蛇在身后紧追不舍;眼看距离逐渐被拉近,严林不再保留,这畜生有些棘手,真气飞速运转,瞥到身后的头颅位置,右手握剑,一个侧身闪过,对着蛇颈间刺去。 出剑很快,带起轻微的风声。 蟒蛇虽大,反应却是不慢,蛇身弯曲,弹性的躲过木剑。猩红巨口咬向少年的下肢。严林左腿蹬地,跳到了蛇身上。蛇皮光滑无比,透着鞋底,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蛇鳞。 严林双手握剑,刺向蛇身,木剑却是被晃动的蟒蛇刺偏了位置,滑过蛇皮,掀起了一道鳞片,映出丝丝鲜血。 蟒蛇立马原地翻滚,发出嘶鸣之声。严林被摔落地面,连连后退几步,盯着这近十丈长的黑蟒。 这种蟒蛇倘是寻常人遇上了,那不是来一个吃一个,附近的村民不怕么?怕是再过个百十年,此蛇趁着夜黑风高走地到木须河,就成了河蛟。 他若是不惹自己算了,既然把自己当作猎物,那自己也没什么可留手的。严林拿出铜钱拍入剑柄,如此一来铜钱只剩下八颗了。没时间考虑那么多,默念口诀,木剑轻颤,残影掠过,剑已至蛇首。 严林看到黑蛇全身鳞片似乎动了起来,鳞片瞬间一紧,木剑如同碰到了坚致的铠甲之上,无法刺入蛇身分毫。这让严林大吃一惊,伸手间木剑回手。 黑蛇看向严林,露出一抹人性似的嘲讽, 严林不敢掉以轻心了,这蛇简直就是成妖了。单手握剑,严林气势逐渐凌厉,木剑出剑比五十斤的竹剑要快上许多。严林动如风,一个呼吸间来到蟒蛇一步距离,木剑如疾风骤雨攻向黑蛇,黑蛇抬起头颅,尾巴呼啸着扇向严林。 严林却是速度极快,来到了另一边,蛇尾就翻了半圈,一人一蛇诡异的缠斗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 严林还是被黑蛇击中,倒飞出去四五丈。蟒蛇也不好过,虽说蛇鳞坚硬,但是严林异常灵活;蟒蛇最为擅长的缠绕、撕咬均奈何不到分毫。严林却是在黑蟒身上留下数不清的剑痕,虽不深,但总是有些疼痛的。 蟒蛇逐渐暴躁,浑身鳞片虽坚硬,但是都被这少年剐蹭了左一道右一道,抬起蛇头,口中似乎凝聚着毒液。 果然一道高速的毒液激射向严林,严林全速闪躲,但是衣角仍然沾到了些,立即就被腐蚀成破洞了。 眼看蛇首又准备口吐毒液,严林抓住机会,真气全部注入木剑,铜钱发出淡淡的光芒,木剑掀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直直的插入蛇首的下颚,从头颅上方露出,鲜血顿时泼洒。 巨大的冲击仍未停息,木剑拉扯着巨蛇重重的钉入一颗巨树中,头颅被钉在树干上,蟒蛇惨叫着疯狂扭动着身躯;将附近的树拍的一阵晃荡,许久之后,蟒蛇停止了挣扎,被钉的巨树上,流满了鲜血。 严林终于放下心弦,松了口气,这巨蟒皮糙肉厚,速度又异常迅捷,真是危险百出。将木剑从蛇首拔出,蟒蛇巨大的身躯就瘫软在地上,树干也一分为二,轰然倒地。 严林重新拾起竹篓,将木剑擦拭干净,铜钱精致的表面已经模糊,圆润的弧边也坑洼不平,将其与上次那枚一起装好,离开这血腥味弥漫的地方。 出了林子就是卢县,仍然是毫无人烟的野外旷山,在林子里,严林又被野猪追了半天,实在是没力气去管了,只能一路逃跑。 在路边一根倒塌的枯树上,严林喝着水吃着干粮,那野猪着实让他无语,一路追就算了,吭哧个不听,结果唤来了七八只大大小小的野猪。与那蟒蛇对战时都没这么仓皇失措,只得头也不敢回的飞奔。 “你的剑法让东州那老家伙知道了,恐怕要吃了你。”一位少年走了过来,声音不大,远远地却是听得清楚。 正是村子里槐树上休息的那位英俊少年。 严林四周看了看,只有自己,那么这位米色短袖的少年郎就是在与自己说话咯? “你是?”严林问道。 短袖少年径直走到身边,打量着严林,眼神肆无忌惮,让严林全身不适,这古怪之人要干什么。 “我可以问下你是从哪学的剑么?”短袖少年注视着严林的眼睛。 “随便学学的。”严林见此人如此古怪,平淡地说完,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短袖少年却是毫不在意,跟在严林身旁,保持一样的速度。 没想到这卢县与木阳县的地界处,如此空阔,二人一直走到月亮至天中,仍然是瞧不见一处村子。 严林的东西已经吃完了,肚子开始咕咕的响,短袖少年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忽然道:“再这么走下去,天要亮了。” 严林找了处大石头坐下,这少年就这么一路跟在自己身边,跟个傻子一样,问什么都不回,要与他翻脸,这少年却是笑眯眯地赔罪。严林实在是没辙了,牛皮糖一样的,不再理他自己赶路,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别说野兔了,连一只麻雀都瞧不见。 “饿了吧?”短袖少年笑道。“木剑借我一用呗。” 严林看着满天繁星,不时有流星划过,一瞬的绚烂。 “我当你同意了啊。”短袖少年去竹篓里摸木剑,严林却是蓦然坐起。 “嘿嘿,那你拿给我。”少年摊开双手。 严林将木剑丢给他。 木剑入手,少年说道:“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吉。” 严林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 短袖少年笑了,说道:“你当然不认识,我又不是冯州的。” “东州人?” 短袖少年点头,又说道:“按理来说,你既然修炼那剑法,我应该与你比试一番。” 严林没作声。 “不过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差距有点大。” “那你肯定很厉害了。”严林对那些什么谁厉害谁无敌,并不在乎。 “一般厉害。”少年呲着牙笑道。 严林对这个少年起先是很警惕的,可是无论如何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而且此人应该确实比自己厉害许多。严林躺在石头上,双手撑头看着夜空。 忽然似乎看到了一道黑影在高空闪过,没来得及细瞧,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生火。”少年忽然说道。 严林看去,只见短袖少年一手拿着木剑,木剑上插着一只肥鹰。严林愕然,愣神间,短袖少年又说道:“快架火啊。” 一人一半吃完,严林摸着肚皮,今晚看来只能在这露宿了。休息了会,握起木剑,开始一遍一遍地练剑,十遍、百遍、千遍。 短袖少年坐在一旁又开始呼呼大睡,似乎没看到练剑的严林。 第一卷 辞家 第十五章 出手 一大早,严林睡得很晚都已经醒了,短袖少年还在打着呼噜。严林悄咪咪地收拾好行李,无声息地走了。 接近晌午,严林终于来到了一座小镇,属实不易。事实上,越靠近祁山这座延绵不知多少里的山脉,越是人迹罕至,城少、人少。严林已经能清晰感受到,最近的山路越来越多了,山也愈加高大雄伟,西田县那边是从没有这么多山路的。 卢县是冯州境内最后一个县,再往西面就是万里祁山,虽说冯州与齐州交界的是祁山的分支,但也是数百里宽,山峰险峻,其内更是野兽横行,是为野荒之地了。 小镇一处包子铺,严林正喝着白茶,吃着包子,几百个铜板已经花了小半,撑到玉龙观应该问题不大。 吃饭间听闻北方正乱,许多宗门、家族都派了人前往漠北州支援去了,南方的驻军也去了大半。严林忽然想到前几天看到的北进队伍,应当与北方之乱有关。 冯州最南,漠北州最北,何止万里;据说漠北常年飘雪,夏日短暂如昙花。 陈独眼大天境的修为,代替陈家去了漠北州;还有东州大大小小的剑宗,那对天赋异禀的双胞胎。许多宗门将此次当作了小辈的历练,有护犊子的家族舍不得掌心的宝贝,随便派几个做做样子。 玉滕阁的圣贤们则是到处作访——没有国哪有家、天下苍生之安危、在大义面前各英雄豪杰当义不容辞之责等道理开始游说众多派别,希望得到全天下的帮助。 ...... 某处风景秀丽的草原,白衣飘飘的出尘男子,喝着马奶酒,放声高歌。忽然男子停下酒袋,神情严肃,说了句:“学生遵命,请老师放心;身虽位卑,未敢忘国,去也。” 白衣男子身形犹如流星,向着北方的天空闪烁而去。 ...... 穿过卢县,就到了祁山分支的山脚,共还有二百里左右的路程,严林专门在镇子上多买了些放的久的干粮,以免半路上又得饿肚子。 一路向西,依旧每天练剑、修炼风息功法,体内真气也是积累的愈多;出剑越来越快,走完一遍剑术已经可以做到二息之内。 这一日,严林站在路上看向从远处高耸着几乎插入天际的无边山脉,不由得一阵惊叹。翻过眼前这些山,就是齐州了,少年就是第一次到了别的州了。 远远地瞧见山脚下有村落,等到走近了,才发现虽说是村落,更像是镇子。村子里忙碌得很,不少推着车装着鹿子、野兔的明显是打完猎回来,有几个几个一起磨着猎刀,准备食物和水的,这是准备进山的。 村子里几乎要什么有什么,柴刀、坚硬的麻鞋、箭弩、伤药,都是村民从城里买来在这做生意的,价格自然要贵些。 严林在如同市集的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需要的,不过山里的晚上是很冷的。花了五个铜板在一个老猎人那买了一件简单做工的毛皮袄子。 其他什么刀具铁皮护具之类的,自己倒不是很需要。就在严林准备进山,忽然一道高呼声打断自己:“你小子,自己溜得挺快,老子给你抓了鹰吃了狗肚子啦?” 严林不回头都知道,那是短袖少年追来了。不过他好奇的是,那短袖少年怎么知晓自己在这的。 英俊的短袖少年三五步跑到严林身边,数落着他的不是;引来一阵别人的注视。 严林无语的拉着他走到一边,说道:“你跟着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一起了?连个谢谢都没有,好嘛,人直接消失了。你知道我怎么醒的么?被乌鸦给啄醒的!”少年居然委屈道。 严林笑了:“你不是厉害的高手么?” “高手就不睡觉么?” 严林居然无法回答他,说道:“我没空和你闹,咱俩素不相识,谢谢你的一顿鹰肉,后会有期。” 严林说完抱拳告辞,向山里走去。却是发现短袖少年仍然跟着自己,只得说道:“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少年拉低嗓音,说道:“整个天下修炼你这剑法的,不超过这个数。”少年伸出一只手,成五。 严林说道:“所以呢?” “我想学啊。”少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严林则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许久,短袖少年又神秘地道:“虽然你剑使的烂,但是我运气好碰到了个疾风剑的修士,我不会放手的。” 严林没招了,哪有这种奇葩让他遇到了。 整理了番,迈入山脉,短袖少年笑嘻嘻的跟在一旁。 后有陆陆续续的猎人也进了山,一开始严林还能偶尔见到往返的猎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后,进山的猎人已经走了别的路,同样也见不到返回的猎人。 只有啧啧不已的阿吉,四处张望,说道:“这就是祁山啊,真不错,整个东州都没个像样的山头,都是些土坡坡。” “听说东州大宗繁多,山门不多吗?”严林知道甩不掉他,干脆与他聊起。 “多的。”阿吉点头:“很多山都是假的。” “假的?”严林第一次听说。 “对啊。都是那些开山的老祖宗去偷偷从别州搬来的,有个别喜好的宗门,将其削成自己喜欢的霸气模样。”阿吉神色如常介绍到。 严林闻言震撼了,什么手段还能搬山削峰?真神仙也。 等到了下午,二位少年已经进入山中三十多里,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陪伴二人的只有偶尔传出的猿啼、鸟鸣。 严林经过上次在林子被黑蟒盯上之后,现在走路多全方位观察,当然野猪之流也是应当注意的。被一群黑黢黢的丑陋野猪撵着跑,确实开心不起来。 一处开阔的山头,二人歇息着。 阿吉嘴角微微上扬,百无聊赖道:“行了,差不多可以了,再走下去你们就没机会出手啦。” 严林神色平淡的装好干粮,拿出木剑抚摸着。 几道人影在树林间逐渐浮现,原来是一帮子人见到两个小愣头青居然独自进山,打起了歪主意。 高矮胖瘦共有七道人影,看样子也是江湖上舔刀尖血的角色,甚至还有两个拿着寒光闪闪的长刀。 不过让严林一直放在心上的,是后面一高一矮二人,高的是个极为壮硕的中年汉子,面无表情,看小鸡似的打量着二人;矮的那个戴着黑纱斗笠,看不清面容,身形瘦削小巧。 散修带着亡命之徒,行杀人夺财之事。 一高一矮二人缓缓走至严林不远处,其余五人则是散开成了半圆包合之势。 “本打算深入山脉一些,多观察一下二位少侠的,遗憾没机会了。”高个壮汉瓮声瓮气道,音嗓浑厚。 阿吉一脸无所谓:“带几条咸鱼是准备让他们长见识么?” “二位实在隐藏得好,入山之前并不确定是不是同道中人;走了半天的山路二位气息丝毫不乱,这才发现他们确实多余了。”壮汉居然真的聊了起来,似乎眼前两个小子今天不会有第二种结局,说几句就说几句。 在他们二人看来,这个短袖少年明显比那个穷酸模样的更沉稳从容,当然修为肯定也是更高的。 “真的想好了?”阿吉认真地询问道。 二人被这么一问给问的不自信了,壮汉略一发愣,又说道:“储物器拿出来,可以死地痛快点。” “行吧。”阿吉可惜地摇头,回头对着严林说道:“你挑一个。” 严林正准备开口,看到壮汉一手成拳,蓦地从原地冲出,拳头夹着依稀可闻的拳风,悍然而至——目标正是阿吉的小头颅。 不等严林提醒,阿吉却是露出一抹轻蔑,在严林看来是缓慢地转身,伸出一只比壮汉小上许多的手,却是稳稳地接住了这一拳。 “这阿吉可能比看上去的要厉害些。”严林内心这么想,因为刚刚那一拳来的极快,且威力绝对不小,换作自己,自认不能单手如此轻松接下。 “小子不错。”壮汉收回拳头,颇意外道。 阿吉仍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丝毫不惧,盯着比自己高了近一尺的壮汉。 壮汉看上去人高马大,心思却相反细如麻,知晓轻易接下自己奋力一拳的,绝不是纸糊的。双肩一抖,脱去上衣,露出精壮肌肉的半身。 活动了几下,骨骼噼噼叭叭作响; “来了!”壮汉速度也是不慢,又是一记勾拳,直取脑门。 严林被这些人的凶狠劲震到了,招招取命,这就是山间野修的残酷吗? 阿吉却是灵活地后退一步,随后双脚发力,再猛地向前一冲。同样右手也是成拳,只不过小一些。 壮汉也不傻,双臂挡在面门。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本以为简单格挡,而事实却是壮汉应声后退了近十步。小膊红的一片,一道小巧的拳头印,很是清晰。 “他不够看的,还是你来吧。”阿吉看向黑纱斗笠。 只一招,高下立分;看似火气极大的壮汉却是不反驳,因为他自己知晓那一拳的劲道,自己双臂已几乎没了知觉。要知道他是专炼体的修士了,肉身极为强横,山上灰熊、巨虎之流,都是挨不过他一拳。如今却是被一位少年一招打的暂时不能还手,这让他震惊之余,开始心悸;同时已经在思量着逃跑路线了。 第一卷 辞家 第十六章 你这么厉害 山风徐徐地逛过一处山头,在七人与两个少年之间飘了一圈,带起许多人的衣角后,卷着冷冷的气息去了别处。 黑纱斗笠的小巧身影因为一层纱布遮掩,看不清神情,但是依旧能察觉到淡淡的杀气弥漫着。 阿吉笑了:“杀意这么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 严林眼神却是一直没放过那个壮汉,以防他又忽然出手;如果阿吉倒了,那自己的境地恐怕就真的不妙了。 他甚至怀疑过阿吉是不是与着七人一伙的,来个骗中骗局;但自从严林发现了七人一直鬼鬼祟祟在身后跟随着,阿吉却是提醒他等会要是打得难舍难分落入险地了,要严林自己赶紧跑,小命要紧。 严林又看了看阿吉的背影,与那黑纱斗笠之人差不多高的样子。 寂静的空气响起一道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黑纱斗笠人右手在腰间微动,是在抽剑。 剑未出鞘,炎炎夏日却有一股清凉的剑意散出。 阿吉眯着眼,第一次运起了真气,阿吉气息逐渐攀升,四周已经出现淡淡的彩色光芒。 “叮!”一声清脆的长鸣在山中回荡。 严林甚至没看清黑纱斗笠人是如何出剑,阿吉双指成剑,与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白线触碰,竟发出剑与剑的对击声。 阿吉的双指也是被彩色真气包裹住,在阳光下很是绚丽。 “叮!” “叮!” 又是连续两次出剑,悉数被阿吉的手指挡下。 黑色纱布内的人应是惊到了,不再出剑,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果然是东州那派的。” “哟?懂得不少嘛?”阿吉意外道。 “走吧,打不过的。”黑纱斗笠人转身对着壮汉说道,壮汉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此人的行事风格吗?才交手寥寥几次就作罢?换作以往,哪次不是见了鲜血才收手。 “阁下也太嚣张了些,这生意说不做就不做了?”阿吉双指的彩色真气蓦然翻滚。 黑色人影也是果断,直接抛出一道镯子。 阿吉接在手中,掂了掂,点头道:“还可以。” 二人又准备抬脚。 “你的呢?”阿吉头也不抬地说道。 壮汉无奈地扔过来一枚小巧的玉佩,这玉佩精致文雅,纹着一朵雪梅,显然不是这种汉子本身之物,定是从哪个倒霉蛋那抢来的。 几人散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山野林间,阿吉收起气息,笑眯眯地与严林坐在石头上,对着严林显摆他的战利品。 “一个镯子、一个玉佩,这么开心?”严林问道。 阿吉蒙了,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严林疑惑。 “看来是真傻。”阿吉恍然点头,把两个东西放到严林手中。 严林很认真的摸了摸,许久之后开口道:“好东西,质地坚硬,做工精巧。” 阿吉没什么意外道:“你果然不知道储物器。” “这种东西是储物器?” “不然我要这个干什么,拿来收藏么?” 严林又拿起来琢磨着。 “输入真气,就能操控其内的空间,随意存取物品。”阿吉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 严林照着做了。 “嚯。”不自觉惊呼道。 严林手中忽然出现一瓶丹药,绿色瓶子,塞着红口。打开之后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有十多颗小巧的药丸。 “这是恢复真气灵力的丹药,算是常见的一种。”阿吉说道。 “你既然打开了,就拿去,我可不要别人用过的。”阿吉又补充道。 那枚玉佩与镯子差不多,其内空间约有普通人家的衣柜大小,里面还有好几瓶这样的丹药,几本书,几套衣物,还有些银子。 严林拿出银子,一共是三十两银锭,严林眼都直了:这么多钱。 “看好哪些都拿去,可别怪我小气。”阿吉见他一副财迷样,说道。 严林却是干脆地将东西放回去,说道:“不是我的,我不能要。” “那些家伙要是打得赢我们,在这数钱的就是他们,你还管这么多?你是菩萨么?”阿吉怀疑他脑子坏了。 严林则继续摇头:“不是这个,我又没出手。” 阿吉捂着额头,说道:“当我跟着你学剑的报酬,拿些自己需要的,否则等会你反悔可没用。” “我也没地方放啊。”严林拿出自己小竹篓,已经差不多满了。 “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应该也是个储物器。”阿吉指了指严林颈间的吊剑。 严林摸了摸怀中吊剑,按照同样的方法探去,真气注入,果然吊剑内有巨大的空间,足有他石磨村老家的屋子大小了。 “怎么样?” “是的。”严林点头。 “啧啧,这谁真是大方啊,品相这么高的剑,还是个储物器,连我都是很少见过。”阿吉连连咂嘴,一脸羡慕。 严林眼神古怪地盯着阿吉。 “瞧把你吓的,我阿吉还不至于为了一把小剑做不齿之事。”阿吉切了一声,像生气了姑娘似的转过身。 严林打着哈哈道:“阿吉这么厉害,见识又广,总不能与我生气吧?” 阿吉果然笑眯眯地起身,说道:“一般厉害。” 将两个储物器的全部东西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一堆子瓶瓶罐罐的,飞剑武器之类的就好几把。 阿吉把三十两银锭递给严林,后者没接,说道:“你不要吗?” “身外之物,要这么多做什么,自己身上有那么几百个够了。” 严林目瞪口呆,这人是真的还是河陈独眼一样在吹牛呢?不过严林总觉得他说的好像不是假话,不知道为什么。 拿过银子放在手中,忽然消失不见而后出现在吊剑空间内。 “这些飞剑你要不?”阿吉指着地上的一摊。 严林摇头,自己有这把木剑就够了。 阿吉把飞剑、弯刀之类的武器全数收入囊中,严林又要了几本书,有功法、山水记、地形图等什么书都有。 忽然阿吉收拾的差不多了,居然发现还有两枚金锭。 严林第一次见到金子,不禁多看了几眼,真是漂亮。 阿吉毫不犹豫地还是递给严林,说道:“身外之物,我那几十个暂时也够用的。” 严林彻底哑口无言了,这是哪家土地主的孩子出来历练来了。 收起金锭,严林忽然有种自己是大财主的感觉,腰杆都直了些;不对,是小财主,身边这个阿吉才是大财主。 阿吉将严林刚刚闻过的丹药塞给他,说道:“这几瓶丹药你得拿走,真是穷鬼,好点的丹药都没有。” 严林不觉得这些人穷,这么多钱呢。 夜晚,山上看去的月亮格外清晰;白天有多热,晚上就有多冷。 一处山坡,严林正挥舞着木剑,剑法走势已经较之前快上许多了,但是还未达到白发老人说的一息之内。就算是全力催动真气,也还是在两息时间。 剑锋所过处,伴随着轻微的风声;阿吉一开始兴冲冲地说在一旁看着要学严林的剑法,结果不出半个时辰,已经开始打呼噜了。还知道拿出一件衣服盖在身上再睡去。 直到月上高空,严林才喘着气停下,默默地运着真气,体内各处窍穴已经逐渐丰盈;真气在经脉中按照风息决运转,拓展经脉、形成长生路,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严林看着熟睡的少年,不知他是什么境界了,不禁暗自叹口气:这就是天才加上有钱的优势么? 他现在连着竹篓,所有东西都放到了吊剑空间内,除了那把木剑还别在腰间。 取出山下买的皮袄子,盖好之后也睡去了。 ...... 东海一处岛屿之上,有一宗门依海而建,传说是天下间最先被太阳照耀之地。 宗内人并不多,却是俨然仙人之境,白雾缭绕在山间,仙鹤清啼,一座座小型宫殿阙宇忽隐忽现。 一座峻秀的山上,有两位正在殿内看着逐渐露出海面的太阳交谈着。 其中一位是白发苍苍道袍老人,说道:“你小师弟可有与你传信?” 另一位是个十七八左右的青年,气度翩翩,言语轻细:“大约十天前了,在冯州境内。” 老人点头:“再过十日,告诉他,必须回宗门。” 青年看向老人。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最近卦象不明朗,让他回来呆个一年半载再出去吧。” “弟子知晓了。”青年顿了会恭敬道。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老人看着已经全部露出的太阳,光线已经开始逐渐强烈了,老人却是丝毫没有眯眼,而是直视。 “北方之事,我们确定不管么?”青年人少许犹豫道。 “不管。” 青年点头。 “你不问为什么?”老人转身看向自己的弟子。 “不用问,师尊自有师尊的考虑和道理。”青年男子毫不犹豫道。 老人轻叹道:“你呀,和你小师弟完全是两个性子,一个没脾气,一个能上天;他要是想知道什么了,肯定追着我问。” 青年想到自己小师弟也是不禁笑了。 “没点年轻人的气势,文静得像个女娃。”老人不止一次教训过这个文质彬彬的徒弟。奈何性子就是如此,改变不了。 “不过也好,要是你也像你师弟那般,那我头都炸了。”老人一想到那小子平日在宗门内的气焰,一阵头疼,偏偏眼前这个大弟子又惯着他。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也不作声。 第一卷 辞家 第十七章 二人行 几乎过了两个多时辰,严林和阿吉二人所在的祁山分脉,东方天空才将将有些鱼肚白。 严林照例比阿吉醒的早些,山里的露水冰冰凉凉,阿吉还是睡得跟猪一般。 重重地深呼吸几口,拿出木剑开始练剑。 等到太阳很高了,阿吉居然还在睡;严林无语了,怪不得上次他说是被乌鸦啄醒的。如果没乌鸦啄他,估计能睡到秋天去了。 严林轻轻推了推,没反应。 喊了几声,没反应。 使劲地推加上喊,还是没反应。 严林怀疑他是不是睡梦中仙逝了,很认真地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下试了试——还有呼吸。 这就是纯粹地睡得太死了。 严林没招了,深深吸气,腮帮子都鼓得老高,弯身,凑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喂!” “哎呦我去!” 阿吉猛然惊醒,双目乱瞪,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刚好撞到严林的额头。 “嘣。”一声沉闷的声响。 二人同时低声哀嚎捂着头,阿吉先是被惊吓,又被撞,头都蒙了;随即大声道:“你要做什么?杀人越货么?” 严林才是惨,阿吉的头简直是石头做的,旁硬。严林已经摸到额头的鼓包了。 缓了许久,严林开口道:“我错了,求你了,离我远点。” 起身缓慢地向山里走去,真怕自己没到玉龙雪山就被这个短袖少年给整残废了。 阿吉倒是恢复地快,立即跟上前面的少年,竟有些委屈的意思:“下次你轻轻喊我不就行了。” 严林说道:“要是有用我用得着那样?” 阿吉挠头,说道:“那你用剑,绝对有用。” “爱起不起,我下次是不会叫你了。” “别呀,剑法还没学会呢,学费我都交了;我不管,你不能抛弃我。” ...... 严林被这家伙整得无语了,不再理他,否则肯定一路说个没完。 山里的路总是很难走,况且大多都是没有路可走,只能认着某个方向,爬山绕路是常事。所以这几百里山路,严林估计着要花几个月了。 二人花了半天翻过一座山头,前面又是一座巨大的山谷;阿吉倒是在山顶吹着风,激动得很,呼喊着听回音。 严林忽然发现山间似乎有些破旧的建筑,再定睛看去,像是废弃的石屋。 严林直接下山向着石屋走去,阿吉看严林突然下山,也看到了石屋,跟在后面。 等到走了近些,才发现破旧程度超过了想象;屋子已经没了房顶,砖石散乱在各处,斑驳痕迹的墙壁爬满青苔。 “咦,这深山老林的,哪来这么间屋子?”阿吉爬上爬下,好奇道。 “不清楚,有可能也是哪个文人志士隐居在此一段时间。” 两个少年围着屋子看了许久,没发现一点异常之处,正准备离去,阿吉忽然看向四周树林。 严林也察觉到林子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树木摇晃的异常,传出簌簌声。 “不好!快溜!” 阿吉拉着严林就跑,头也不回。 严林被阿吉拖着一直跑去了十多里地,阿吉回头确认没了动静,才停下脚步。 “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严林还在好奇。 “红柳猿。”阿吉还有些后怕道。 “妖兽?是不是很强?”严林也凝重起来。 阿吉点头,道:“而且此类猿猴从来都是成千上百只出没,早就听说祁山有这种妖猴,没想到还是撞到了。” “可是我都没见到猿猴,你怎么知道是红柳猿?” “这种猿猴不如其他种类喜好叽叽喳喳,而擅长潜伏偷袭。” 严林哦了一声,又问道:“那肯定很厉害,你都怕它们。” 阿吉表情古怪,组织好语言,道:“这种猴子又被叫做...流氓猿。” 严林疑惑道:“为何?” “红柳猴...喜好调戏人类,母猴调戏男子,公猴调戏女子;通常对人类没什么攻击性,但是侮辱性极强...嗜好对人类做下流无耻之举。” 严林惊掉了下巴。 “所以遇到这种猴子最好远远躲开,万一被堵上了,对人类百般调戏下,许多脾气暴躁之人直接出手,流氓猿同样发狂地反击围攻;万一人输了...那下场你自己想象...” 严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事情。 “那我们再走远些。”严林认真道,从未如此认真。 阿吉则是非常赞同。 二人又远远地下去了小半日,一直没休息,一口气翻了近两座山。 天似乎要下雨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泥土味。 一处悬崖山间,底下有个简单的山洞,可以遮风挡雨;两位少年正歇息着,严林翻着从那两名散修那拿来的一本山水记。 阿吉又开始打着哈欠了,眼角流出哈欠泪,没精神地说道:“你不练剑啊?” “一路几乎小跑,累了,练剑也没效果,手抖,歇会再练。” “那我打个盹,你练剑了再叫我。”在地上随便铺些衣服,就这样睡过去了。 严林没理他,也没打算叫他,能叫的醒有鬼。 这场雨下地很大,很久。 几只小松鼠也跑来这避雨,眼睛眨巴着打量这两个“外来客”。 没多久,从远处传来一阵雨滴打到雨伞的声音,严林瞬间收起木剑,站定看向声音来处。 阿吉耳朵轻轻一动,眼睛睁开看了看严林的位置,然后一个鲤鱼打挺,揉了揉脸清醒一下。 严林被他利索的动作吓了一跳,难不成早上是装的? 果然很快两道人影出现在烟雨中,窈窕倩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青色长裙的女子,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后面撑伞的是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二人看上去差不多大。 二人行至山洞前,长裙女子礼貌一笑,轻声道:“二位公子,这雨来的凶急,我们可否在此暂避顷刻?” 严林看了眼阿吉,点头道:“请自便。” 阿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铺在地上的衣物收起了,面无表情立在原地。 严林则是继续翻看那本山水记。 沉默像雨滴,拖着尾声,四周的一切都凝结其中了,只有时不时的翻书声。 “公子来这山间所谓何事?”青裙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严林抬头,发现阿吉并没有准备回答,只得微笑说道:“游玩。” “当真好兴致。”女子捂嘴,一颦一笑间尽显婉约柔美。 严林呵呵一笑,阿吉却是冷冷地道:“那你们来干嘛来了?” 女子显然被阿吉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到了,愣了一下;其身边的丫鬟却是白眼道:“你管我们来干吗?真是的,不能好好说话就闭嘴。” 青裙女子严厉道:“小红。” “是。”丫鬟嘴上答应,但是却对阿吉吐着舌头。 严林微微摇头,这丫鬟脾气倒是倔,和阿吉估计有的吵了。 不过这荒山野岭,遇到两个妙龄女子,实在怪异,严林内心一直提防着,只是不好开口。 阿吉冷哼一声,双目逐渐发出刺眼的光芒,如同太阳在其中,一片金黄之色。转头看向二女,青裙女子惊讶,少女表情仍是不满阿吉。 “原来是个老妖婆。”阿吉看着青裙女子直接开口。 严林还不明所以。 青裙女子似乎被刺激到了,表情瞬间变化,凶厉道:“小东西,不管你是谁,找死!” 她最忌恨别人说她老了,活了这么久,以秘法饮血才维持这副容颜,居然被这小子一眼就看穿了,不禁大怒。 她的丫鬟在一边却是一脸蒙。 在阿吉眼中,这青裙女子赫然是白发满地,皮肤皱着爬满脸颊脖颈的活死人样;那丫鬟毫无异常,是个正常女子。 估计这丫鬟过不了多久就会同样落入她的口中,化为维持她美貌的养料。 “木剑。”阿吉伸出手,这老妖婆修为不浅,比那黑纱斗笠之人要强上许多,起码不低于自己。 严林眼看情况不对,瞬间掏出木剑,拍上一枚铜钱,扔给了阿吉。 “嘿嘿,两个雏,最是大补,莫要反抗,让你们死的舒服些。”女子还是年轻的模样,只是声音略有变化,怪笑道。 青裙女子已经施法让丫鬟失去了意识,睡倒在地,暂时不宜让她知晓,还有些用处。 女子一头长发无风自动,指甲也长了许多,如妖魔般,忽然速度极快地冲向严林,伸手欲掏出严林的心脏。 严林脸色变化间,阿吉也是不慢,一剑砍向女子手臂,一道金色剑气呼啸而起。 女子只得收回,金色剑气掠出山洞,斩断了一大片雨滴。 严林震惊,这才是木剑的真正威力么? 女子怪笑一声,头发悄然融入地面,阿吉暗道不好,刚准备提醒严林,地底出现无数触手一般的长发。 二人立马被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严林全力催动真气,依然逃脱不了这怪发,女子阴笑着飘向阿吉。 阿吉砍断一批头发,如同疯草般立马出现新的头发越捆越多。 “别挣扎,越挣扎越多,安心随小女子处置吧。” “老妖婆,别恶心人了。”阿吉的嘴一向不留情。 “哼!这么不惜命。” 阿吉的木剑已经被怪发缠绕住,再也无法反抗了。 第一卷 辞家 第十八章 险境 眼看女子已经到了阿吉一步之遥,女子俊美的脸颊越来越近,虽然阿吉瞳内金色光芒已经消失,但是刚刚那令人发毛的样貌,实在令人作呕。 阿吉周身逐渐浮现彩色真气,木剑也开始泛着彩色光芒。阿吉右手发力,木剑挣脱束缚,一次性砍断脚下所有长发。 向后跃起,拉起严林连续后退几步;木剑向着地面连续扫了数次,彩色真气留下深深印记,似乎是某种符咒。 女子笑道:“有两下子,怪不得那两个废物赢不了你。” 严林内心翻涌,她说的应该是之前那两个散修,想不到这妖女与那二人是一伙的,恐怕他们现在就在附近了。 之前阿吉在那二人离去时,准备要结束他们的性命的,结果自己拦住了,说道:“如果杀了他们,与他们有何不同。” 阿吉却是没反对,只是说道:“你不后悔就行。” 现在严林看向阿吉,后者也是看向严林,目中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你后悔的原因。 对于那些亡命之徒,一旦交恶,一时的仁慈心软,后果就是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阿吉拍拍严林的肩膀,示意没事。将木剑还给他,轻声道:“这老妖女有些厉害,一身术法诡异无比,你拿着防身。” “那你呢?” “出门在外,没点家当怎么行。”阿吉说完,手中出现一柄青铜戒尺。说道:“还是这个顺手。” “无用之举。”女子头发恢复原样,双手一挥,地面居然变为通红的血色泥土,一股浓重的腥味刺鼻不已。 “应当是某种幻术。”阿吉说道。 严林点头。 “不错,确实是幻术,不过你要是在这丢了性命,那同样也是真就死了。”女子自信道。 “可惜,我的升阳眼不够到家,否则如我师尊那般只需瞧上一眼,这种低级幻术自行崩溃。哎!学艺不精啊。”阿吉拍了下大腿,似悔恨道。 “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女子不屑道。 说完两个人出现在幻境中:正是一个体型硕大的壮汉、一个黑纱斗笠之人。 “小子,我们的东西好用不?今日要你加倍偿还。”壮汉恶狠狠道。 “狗仗人势。”阿吉瞥了眼,根本不放在眼中。 “等会谢仙女将你鲜血饮干,看你如何逞口舌之快。”壮汉哈哈笑道。 “行了,把那小子解决了,别打死了,我要活的。”谢姓女子指着严林说道。 说完就冲向阿吉,后者彩色真气运转,二人碰撞在一起。 黑纱斗笠人说道:“这小子看上去最多也就圭门小圆满,给你半炷香时间。” 壮汉露出残忍的笑容,舔了下嘴角,说道:“不用,半炷的半炷。” 壮汉拳头未至,拳风已至,严林不敢怠慢,风息起,衣角摆动,躲过一拳。 一拳至,接下来就是数不清的拳头。 严林一边退,一边防着黑纱斗笠之人。 黑纱斗笠人似乎看出严林的忌惮,高声道:“你放心,我绝不出手,除非他倒下了。” 严林握起木剑,知道一直退也不是办法,不如放手一搏。 木剑倏地从下而上划过壮汉的面前,不停出拳的身影立马停下;因为带着风声的木剑剑气让他胸口一阵刺痛。 又是脱下上衣,果然一道红红的痕迹竖在肌肉鲜明的上半身,很是滑稽。 恐怕自己停得再晚些,就不是痕迹而是伤口了。壮汉像是被激怒了,收起玩弄之意,认真道:“小子,你可能会活着,但是稍候你绝对会宁愿死去。” 严林手中木剑更紧,真气缭绕间,隐隐约约有风声呼啸。 “小小圭门境的娃子,学人家做剑客。”壮汉不屑道。 “阁下是准备将我骂输么?那还是省点口水吧。”严林神色如常。 自己小时候去镇上打杂、撑船,什么样的脸色没见过,什么样的恶语没听过。 壮汉一声冷哼,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右膊弯曲成肘击,攻向严林腹部。 在壮汉动身的刹那,严林已经将木剑高高竖起,同样注入真气,挥出一道剑气,不过没有阿吉那种金黄之色,只有淡淡的一缕黄色。 壮汉同样发力,血气翻涌,一记手刀将剑气击碎。 “嗡”、“嗡”、“嗡”! 严林连挥三剑,又是三道剑气呼啸而至。 强壮皮实的壮汉依然是赤手空拳挡下,忍不住嘲讽道:“除了这一招,会点别的不?” 严林闻言没有回答,而是真气运转全身;四周似乎起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壮汉高高跃起跃起,身形在半空凝聚力量,带着雷霆之势借着冲击向下,准备给严林最简单霸气的一击。 黑纱斗笠之人一直在观察严林,就在严林头发飞舞,气势攀升时,看到壮汉居然如此破绽百出的攻击,大喊道:“小心!” 然而已经有些晚了,严林的木剑已经脱手而出,卷起一阵狂风;剑柄的铜钱泛着金光,拖拽着一道长长的金色长虹。 壮汉却是丝毫不躲,拳头出手,准备击碎木剑后,直击严林胸膛,管他是死是活。 然而触碰到木剑的瞬间,壮汉脸色变了,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血肉之力,却是被木剑轻易的穿透;木剑“噗”的一声,穿过右手,眼看脑袋将被洞穿。 壮汉头颅险而又险的偏过去,一只耳朵被削将下来。 木剑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形,回到严林手中。 严林内心暗道可惜了。 壮汉也是勇猛,落地居然没有痛苦大喊,鲜血直流的右手捂着耳朵,目中杀意沸腾,吼道:”小子,今日你必死在此地。” 严林却是在接剑瞬间,身形蓦然消失了,他与壮汉仅仅三丈之距;半息间,严林果断出剑,待到严林出现在壮汉身后两丈处,严林手中木剑的铜钱黯淡下来。 壮汉双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之色,随后脑袋咕噜滚在地上,鲜红的血注喷起一丈多高。 壮汉终因自己不屑与大意丢了性命。 黑纱斗笠之人倒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与严林遥遥相望。 严林看不到其面容,但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此人的实力,肯定要比壮汉强的多。 事实也是如此,壮汉凭借肉身之力可以与圭门境大圆满的修士一较高下;而这位黑纱斗笠人却是实打实的阕路境的修士。 那谢姓女子则是阕路境大圆满,即将跨入小天境,三人以谢女子为首,在这一带专挑落单的修士、外出历练的小宗门弟子下手。长久以来,死在他们手中的倒霉鬼也是不少了。 第一卷 辞家 第十九章 远道而来 严林自认不是眼前黑纱斗笠人的对手,但不代表就会坐以待毙。 思量着阿吉是很厉害的,三剑之间就把此人击败了,还是斗笠人先出的剑。 黑纱斗笠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那大傻个自作自受,与人对敌马匹大意,你别指望我会与他犯同样的错误。” “你好像已经开始话多了。” 斗笠人轻声一笑:“看你能活得过几剑了。” 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严林还未反应过来,本能地将木剑横在身前。 一缕剑气无声而至,击中木剑,严林被震得连连后退。 赶紧又掏出一枚铜钱,重新拍入剑柄,这已经是第四枚铜钱。 第二剑很快到来,严林体内真气已经不多,还是勉强催动木剑,将剑气劈碎。 又是后退数十步。 “咦,这木剑不错,怪不得一剑就能击杀大傻个。”斗笠人稍稍惊讶道。 严林抿着嘴唇,全神贯注地防着斗笠人出剑。 “接下来这一剑,你能接的下,我就收手,如何?”斗笠人掀起宽厚的衣服,露出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鞘内是普通之极的铁剑;如同外面街上铁匠铺买来的一般。 ...... 阿吉这边,同样不好过,这老妖婆一身阕路境大圆满的修为,比自己阕路境小圆满都没到的,要强许多。加上妖婆手段诡异,在这幻术空间内,更是如鬼魅一般,阿吉是不敢放松一丝。 不过阿吉法宝众多,又是铜镜、飞剑、长枪、玉簪,眼花缭乱的法宝不要钱似的催动,这让老妖婆一阵吃惊,终归是大派弟子,家底就是殷实,当然很快这些都将是她的囊中之物。 锋利的指甲划破阿吉丢出的飞剑,身形如烟雾消散,又出现在阿吉身后;向着阿吉狠狠抓去,彷佛要从背后取出少年阿吉的心脏。 一道金属之声响起,妖婆抓破阿吉的衣服后,却被阿吉穿在里面的一件软甲挡住。 此软甲淡淡的灰色,如龟壳,却是软的;不过坚硬程度却是远超想象,妖婆的指甲都磨损了,龟壳软甲都没有一丝印记。 “好宝贝!”老妖婆心惊。 阿吉周身彩色真气已经没那么雄浑了,两人之间的实力还是差了许多;要不是自己法宝众多,恐怕早就已经被她吃了。 阿吉笑嘻嘻:“东海万年龟的龟壳软甲,不好破吧?” 老妖婆冷哼道:“看你还有什么法宝。” 老妖婆诡异一笑,身形闪烁间,连续后退。腥红的地面冒出一股股恶臭的雾气,阿吉被雾气包裹住,伸出手触摸雾气,彩色真气保护的手指居然一阵刺痛。 显然这雾气可以穿透真气,长此以往,恐怕就不妙了。 “你就等着被慢慢腐蚀殆尽吧,那万年龟壳应当就是我的了,哈哈哈。”老妖婆长发飘飘,大笑道。 严林看着黑纱斗笠人伸出纤细白嫩的如同女子一般的手,轻握剑鞘,拇指缓缓抵着剑柄,白色如镜的剑身逐渐出鞘——一寸、二寸,直到剑出九寸,斗笠人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显然推剑出鞘让他很吃力。 并没有因为严林是圭门境的实力而有所保留,这一剑显然是全力的一剑! 剑也开始颤抖着,严林能感受到剑鞘蕴含的巨大力量,几欲喷涌而出,这一剑自己应该是挡不了的。 严林看向阿吉那边,处境同样很危险,那股蹊跷的雾气翻滚,将阿吉捂的严严实实。 “唉,难道今日就要交待在这了,可惜还没到八百里茫茫的玉龙雪山去,还没到天下玄门正宗的玉龙观去,还没见陈独眼最后一面,还没与赖先生告别...”严林内心想了很多。 严林虽有些感伤,但是依然不屈,木剑漂浮在身前,不停地旋转,而后将全身所有窍穴的真气悉数灌入木剑。 木剑剑尖直指黑纱斗笠人,剑柄的铜钱发出刺眼的光芒。 “再见。”黑纱斗笠人轻轻吐出两个字。 严林又是没看到铁剑是怎么出的剑鞘,剑气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刺的脸颊生疼;而铁剑呼吸间跨越了几十丈距离,在距离严林只有几丈的地方,木剑掠出,轰然碰撞。 严林被巨大的冲击力击退,一口鲜血忍不住吐出;自己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这是最后的反抗一击了,果然没有多大的作用。 木剑被击碎,崩溃为木屑,铁剑寒芒直奔严林而去。 正准备捏出陈独眼送的符箓。 忽然间幻境崩碎,严林甚至以为是黑纱斗笠人这一剑太强,刺破了幻境;然而一道柔和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今日小师弟伤了分毫,你可能连投胎机会都没有。” 半空中漂浮着一道翩翩俊朗的身影,刺眼的光芒如同太阳,严林无法看的清楚。 铁剑在距离严林不到半丈的地方停顿,无法前进丝毫,似被强行定在原地。 阿吉被诡异的雾气包围着,已经开始渐渐侵入他的龟壳软甲,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就在男子出现打破幻境的霎那,阿吉欣喜地看向那道人影。 老妖婆见男子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幻境却是不攻自破;不过男子目中淡淡的金光很快消散,她并没有注意到。 老妖婆也是果断,迅速化作一团黑雾,远远遁去。 人影随手一挥,围绕阿吉的雾气被吹散,然后右手对着妖婆虚空半握——老妖婆的黑雾随即在原地打着转。 妖婆内心惊惧,男子出手一瞬间,自己似乎被这方天地隔绝,四周出现无形的牢笼,将她囚禁于此! “居然是小天境的修士,很有可能是大天境!”妖婆绝望。 “这是何种手段。”严林惊叹道。 阿吉则是笑嘻嘻地来到人影旁,随后表情自由变换,委屈道:“大师兄,你来得有点晚,我差点就被她打死啦。” 人影恢复正常,正是十七八岁的青年;青年男子低头看向阿吉,一脸严肃,显然是在责怪。 阿吉委屈更甚,像个女子般的抓着男子衣角抠弄着。 “行了,差点被人破了软甲,要不是师尊施法让我瞬移至此,看你怎么办。”青年男子很吃他这套,宠溺地摸了摸阿吉脑袋。 “谁知道她这么厉害。” “天下之大,厉害的人多了。出门在外,收起你的性子。” “哦,知道了。” 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男子的教导,嘴上答应得好听。 严林却见到阿吉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黑纱斗笠人被突如其来的青年男子震慑到了,也是不敢贸然行动,只是站在原地。 青年男子对严林微微一笑,说道:“后会有期。” 严林回以微笑。 阿吉却是扭扭捏捏,才出来没多久,又要被带回去;鼓着腮帮子一万个不愿意,可怜地看向自己的师兄。 “没用,师尊吩咐过。这次回去,必须到了启天境,不然不会让你出来的。”男子坚决摇头,很是“无情”。 阿吉自知逃不掉了,看向严林,挥了挥手。 严林擦干嘴角的鲜血,同样笑着挥手告别。 青年男子与阿吉就这么在空中随着一阵扭曲,消失不见了,连同老妖婆化作的黑雾。 不过在临走前,男子弹指间将黑纱斗笠人的铁剑化为齑粉;阿吉却是急忙扔出一道萦绕着彩色真气的锁链,将黑纱斗笠人牢牢缚住。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章 雨歇 “记得还我哦。”阿吉的声音随着身影一起消散。 本就不大的山洞重新恢复安静,昏迷在地上的小丫鬟,一个连同全身真气一同被束缚的黑纱斗笠人,一具尸体,还有一脸疲倦的严林。 那妖婆的幻境也是奇异,山洞居然没有一丝壮汉的鲜血,似乎被那红色土地吸干一般。 外面的雨小了些,严林对阿吉很放心,直接坐在原地恢复真气疗伤。 被黑纱斗笠人那一剑震的气血有些乱,并无伤筋动骨。 足足大半日过去,严林气色好了许多,站起身看了看二人:斗笠人仍然在原地动弹不得,小丫鬟孩还在昏睡;天色已晚,看来今晚只能在此地休息了。 严林缓缓走到斗笠人身边,小小的个子,比自己还要矮上几分。 严林掀起他的黑纱斗笠——居然是个女子,脸色苍白,神色萎靡,狭长的丹凤眼冰冷的正盯着自己。 这女子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严林惊讶了下,竟又把斗笠给她戴了回去。 斗笠下的女子被少年的行为整蒙了。 严林准备开口说话,但又觉得对着个斗笠怪怪的,遂又把斗笠摘了,扔到一边。 女子应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面无表情道:“要杀便杀,别做些令人作呕之事。” 严林微微一笑:“这么不怕死?那好。”说完指尖真气涌现,轻轻放在女子额头一寸处,只要他一念之间,就可以摧毁现在全身真气被束缚的女子。 只见女子紧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抖,抿着嘴唇,被咬的泛白。 “还真以为你不怕呢。”严林收起手。 女子睁开眼,与少年对视。 “要么死,要么跟我走。”严林认真道。 女子露出一丝不屑,说道:“跟你走?就凭你圭门境小圆满都差些的毛头小子?” “那就没办法喽?”严林也不拖泥带水,准备了结她的性命。 “放了我,欠你个人情。”女子居然有些哀求。 严林可不会答应这种天真的要求,上一次的天真,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双指放在女子眉心,严林真要下手时,也有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手软,那么死的就是自己。 真气蓦然锋锐,穿透女子脑海,女子的神魂被击碎。双目空洞,倒在了地上。 严林站在原地,浑身打着颤,不停地深呼吸保持冷静。 许久之后,他抽出女子腰间的剑鞘;随后又浑身摸了摸,避开隐晦的部位,并没有发现任何储物器。看来那天她给的就是其唯一的储物器了。 壮汉身上也没有其他物件。 阿吉走之前通过脑海传音,告知他此锁链为天缚锁,并将法决告诉了他。严林默念法决,天缚锁亮起光芒,缩小为精致的手链回到严林手中,并将其戴在右手上。 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严林背起女子与壮汉的尸体走了许久,在一处林间停下,用繁厚的树叶盖住尸体,沉默地回了山洞。 手里拿着古朴的剑鞘,外表真的非常普通,不知什么皮质类的,有些黄旧了;严林觉得女子出手那惊鸿一剑与这剑鞘的怪异密不可分。 将剑鞘放入吊剑储物器内,严林在山洞内又休息了一会,彻底平静下来后,走到昏睡的小丫鬟身边。 小丫鬟居然留着口水,长相普通,看来睡得挺香。严林无奈将真气轻缓输入小丫鬟体内,发现她并不是修士,只是个普通人。 严林疑惑那老妖婆为何要一个凡人做丫鬟。去外面拘了些凉水,拍在小丫鬟脑门上。 “哎呀!”小丫鬟惊叫一声,蓦然清醒,并且似乎被打扰了美梦,居然有些起床气的意思。 小丫鬟气鼓鼓地看了看四周,只有一个黑卤蛋似的少年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其余没有一个人。 小丫鬟捂着胸口色厉内荏道;“你想干嘛?我家小姐呢?” 小丫鬟察觉到那与黑卤蛋少年一起的帅气少年和自己的小姐都不见了,不由得怀疑起来,警惕如小野猫。 严林故意贼笑道:“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啊,你家小姐把你卖给我了。” 小丫鬟听完一阵慌乱,又是检查自己的衣服又是浑身摸了摸,欲哭无泪。 严林见她无助伤心的模样,后退几步,说道:“我严林虽不是圣贤君子,但也绝非趁人之危的鼠辈,你放心。” 小丫鬟检查完后松了口气,故意让自己声音大些道:“看你也没这个胆!” “你是哪里人?”严林问道。 “与你何干,我家小姐呢?”小丫鬟说完站起身,在山洞完四处寻找。 “不是说了,你家小姐把你卖给我了。”严林笑道。 小丫鬟也不理睬,显然并不相信这个油嘴滑舌的少年,随即准备去寻找老妖婆。 严林见状说道:“据说狼群和毒蛇等猛兽最喜在夜晚外出觅食捕猎,不知它们吃不吃人肉。” 小丫鬟将将跑起来的脚步立马停住了,一步一步向后退,因为太阳已经快被西山完全挡住了。 不出意外小丫鬟回到山洞,严林又问道:“你叫小红是吧?哪里人?” 小丫鬟独自抱着腿坐在一边。 严林估摸着她应该饿了,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她,说道:“想找到你家小姐,就先吃饱肚子。” 小丫鬟拿过馒头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流起了眼泪,小声的呜咽着。 严林无能为力,拿出一个水袋放在她身边,在距她几步的地方也坐下。 吃完后小丫鬟擦了擦眼泪鼻涕,许久之后说道:“我家是祁山南面一处小山村的,两个月前,村子闹了瘟疫,几乎无人幸免;我的父母也不幸去世了。” 严林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 “是我家小姐救了我,否则我也会死在那瘟疫之中。”小红谈起老妖婆是一脸的感恩。 严林本打算将事实告诉她,但又觉得现在并不是时候,问道:“你叫小红?” “并不是,当初小姐发现我时,我穿着红色衣服;她就一直唤我小红。” “那你的名字是?” “秦小雨。” “好听。”严林点头。 “严林,小姐并没有把我卖给你,对么?”叫做秦小雨的女孩转头认真地看着少年。之前少年自称严林。 严林一时语塞,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你家小姐,厉害么?” “什么样是厉害?”秦小雨不解。 看来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她家小姐是个修士,那老妖婆应是什么都未与她讲;严林甚至怀疑她家村子的瘟疫是那老妖婆所为。 严林觉得告诉她真相有些残忍,只得胡编乱造道:“你家小姐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让我带你去齐州找她。” 秦小雨有些狐疑,说道:“真的?” 严林点头。 “那我为何昏睡过去?” “你家小姐知道你不愿意离开她,故意的。” “好吧,相信你了。”秦小雨笑了。 这丫头也太好骗了,看上去性子调皮,却这么单纯。严林想着如何在到齐州前让她知晓事实;还有一事就是让他好奇,按理说一个邪修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收一个普通人做丫鬟,这让他百思不解。 严林从外面捡了根树枝,开始练剑,为了避免动静太大,并没有全力,而是只一缕真气在体内运转。 秦小雨看了几遍,就觉得无聊,自己看着天上繁星发着呆。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一章 人与神 漠北长城,境外黑压压的野兽大军,遮天蔽日;天上怪异的各种飞禽加上地面上硕大的如山般的野兽,让整片天地都充满压迫力。 城墙上站着许多来自各州的大能修士,其中就有陈独眼。 “近些日子来,妖兽的数量愈加繁多,修为也是较之以前高了许多。现在大天境的妖兽都会频繁出现,否则也不会如此向全天下求助。”一位黑甲将军面露苦涩。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震颤。兽群向着城墙冲来,如同东海的百丈巨浪一般,撼山动地。 三道身影随后飘在半空,其中一个就是陈独眼。 兽群中,有两人分别站在翼展数十丈的巨鸟之上,与城墙上方三道人影遥遥相视。 三人中为首之人是个身着淡黄色长袍的英俊男子,像是皇室中人,威严地开口:“看来是非战不可了?” 声音不大,落在远处兽群中却是如天雷般。 巨鸟之上的二人,手一挥,万兽来袭。 ...... 京州,玉滕阁内。 老夫子与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正在盘膝喝茶。 道士正是三观之一——台海观的掌教,人称明眉老道。 京州只有两方势力:玉滕阁、台海观;两个庞然大物在皇城脚下,并没有别州那么壮阔的山门,却是天下间公认的超然存在。 玉滕阁遍布天下的君子仙师,台海观内极为正宗仙家秘法,都是其他宗门无法企及的。 老夫子抿了口茶,说道:“老仙人怎么有空来与我这个老骨头喝茶了,家里弟子不用管吗?” “天天在观里对着那些小崽子,腻了,来向你讨教些修炼心得。”明眉道人举起茶杯。 “哈哈,那可说笑了。” 明眉老道喝完之后轻笑一声。 老夫子却是起身,看向窗外的天色,说道:“北方乌云隐有聚集之势,恐怕已经冲突起了。” 明眉道人依然坐着,喝茶不语。 老夫子也不在意,转身顿了会,说道:“在下修炼之法,全在上面。” 老夫子手指向上指了指。 明眉道人抬头看去,四周墙壁全是书架,密密麻麻,直到数十丈的屋顶。粗略算下来,不下于十万册。 “真君子。”明眉道人笑道。 “只是在下依然迷茫,世间大道,万物之始,没有答案。”老夫子轻轻摇头。 明眉道人皱着眉头,说道:“老先生所求,不是我等粗鄙之辈可以理解。” “哈哈,不然不然;在下也是与常人无二,只是读书愈多,知晓愈多,愈加觉得无知。” 明眉道人更加迷惑了,沉思许久却是开口问道:“世间尚有神境么?” 神境,为暨神境。 启天境之后则为巫天境即大天境,现在天下修士之间,世人所知晓的最顶尖的修为就是大天境;而传说中的大天境之上的暨神之境,只有在古籍中寥寥可见,目前世人尚未见到真正的暨神境之人。 “神境太过虚惘,书中记载的神境,一指开山,吹气为风,出言为法,无所不能;这么多年,尚未见到这般之人。” 一向被称为无所不能的明眉道人也是如此,自己已经大天境数百年,成为传说之境,乃一生所求。 ...... 祁山山脉内,两个相差不大的少女与少年在赶路。 一路上严林算是发现了,这秦小雨比阿吉的话还要多几分;二人熟络之后,秦小雨简直如小鸭子一般,嘎嘎的讲个不停。 “小林子,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马上十四。” “哦哦,我比你大一岁唉,以后叫我姐姐。” “...” “你父母呢?” “父亲意外去世了,母亲消失了。” “这样啊,那咱俩都是孤儿啦?咱俩真是有难同当呀!” “嗯...” “你是哪的人啊?” “西田县。” “没听说过,那里好玩吗?人多吗?” “不多。” “那你为啥一个人要来这么远的地方啊,去找母亲吗?还是去找你相好的呀?” 严林估计她一直以来是与那老妖婆一起,憋屈的,太久没聊天了;讲话如同开闸放水。 严林实在没辙了,问她:“渴吗?” 少女点头。 严林递给她水袋。 刚喝完,准备说话。严林问她: “饿吗?” 少女又点点头。 严林给她馒头,算是能安静地走会路了。 走了一天下来,严林发现秦小雨居然不如普通人那般气喘吁吁,虽比不上自己气息丝毫不乱。但仍然有着远超常人的体力。 严林问道:“你家小姐,有没有给你吃过什么东西?” “有啊,饭。”秦小雨很干脆地点头。 “除了饭,有没有给你吃什么药之类的。” 秦小雨想了想,说道:“有!一种小丸子,小姐说可以用来美容养颜的。” “还有么?我看下呗。” “你干什么?女孩子的东西你看什么?”秦小雨问道。 “我就是看看,好奇而已,你要是舍不得那就算了。”严林摊摊手,说道。 “切,什么舍不得,给你看看就看看。”秦小雨还真吃这套,从怀里拿出一包纸,打开后里面还有两粒红色小丸子。 严林想起之前那收来的几本书中,有一本专门写各种丹药的,从低阶到高级仙丹,都有详细记录与介绍。 秦小雨见他从后面摸出一本书,不由得惊叹,问他藏在哪的,还跑到严林身后到处翻。 严林查了好一会,看到一种名为化气丹的丹药从颜色、大小、气味上都极相符。 化气丹居然是个品级不低的丹药,却是适合凡人服用,具体功效为增加凡人灵魂神识之力,对身体也有少许的益处; “这妖婆如此舍得?当真是将秦小雨当作自己人了?”严林看完之后不禁沉思。 一边的少女见严林如此出神,将准备抢过严林手里的书;严林却是闪电般收起。 “切,小气鬼,不看就不看。”秦小雨白了一眼,气鼓鼓地自己在前面走了。 “方向错了,往西面。”严林见她不顾地往北走,说道。 少女明显不愿地向西面挪着步子。 二人就在山间遇水淌水,遇山翻山;往往翻过一座山,却发现等待他们的就是更高的山峰。 有在山顶触摸过白云,有在石缝底下躲雨,有在小溪捉鱼; 严林带着她已经尽量不走繁茂无比的深林,却仍然被野兽追过好几次;有一次被长相十分丑陋的猎狗模样的东西,嘴巴长长的,牙齿参差不齐。跑起来却是出奇的快,严林逼不得已,抱起秦小雨运转真气才摆脱成群的丑狗。 秦小雨没被那丑陋的狗吓到,倒是对严林快如风的速度惊奇不已,一直问他是不是武林高手。 严林总是回避她的问题,直到有一次严林在树上采着野果,因为带的干粮早已经吃完了。丛林间却猛然扑出一只两丈长的饿虎,嘴角留着口水奔向在地面上笑眯眯吃着果子的秦小雨; 严林只得再次出手,少女还未察觉身后有猛虎,严林已经来到其身后。 等到秦小雨发现躺在地上的硕大尸体和无奈的少年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个黑黢黢的严林绝非常人。 在少女一再的追问下,严林说出了自己修士的事情。告诉她修士也是人,没什么好怕的。 秦小雨很聪明,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家小姐,问严林她是不是也是修士。 严林点头。 整整一天,严林边走路边将自己知晓的任何修炼的事情,告诉了她。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二章 世间美景多珍奇 夜晚,严林与秦小雨在一棵树丫上休息。老树很粗,应是数百年的古树了,两位少女少年甚至可以躺在上面。 “你觉得我是坏人吗?”严林忽然问道。 秦小雨摇了摇头:“肯定不是啊。” “那你家小姐呢?” 她更加肯定的摇头。 严林沉默。 “怎么?你想说我家小姐是坏人?”秦小雨身上盖着严林拿出来的皮袄子。 “我并不是多好的人,但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你家小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对你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严林说的很认真。 秦小雨借着月光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少年眼神平淡,闪着清澈的星光。 这几日严林让她看了几本书,基本上读完一遍就可以记下来,几乎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了。 严林问她有没有上过学,少女说上过一年多,父母觉得女孩子上学没什么用,就不让她上了,回家帮着做农活。 秦小雨神色骄傲地说在上学时,自己就几乎可以看几遍字就能写出,背书诵文更是不在话下。 严林已经猜到七八分了,这叫做秦小雨的女孩,绝对有着某种天生的过人能力;被那老妖婆无意中发现,所以一直带在身边,给她服用那化气丹。 秦小雨的天赋应当也是灵魂或者灵根远超常人之类的先天之物。 许久,二人只有寂静的沉默。 “我家小姐是不是被你们杀了。”秦小雨蹦出这么一句话。 严林一时间愣住,不知怎么回答。 “我不傻,村子里的人几乎全死了,瘟疫之后她就来了,而且唯独她相安无事,还救下了我;如果真是神通广大的神仙,为什么不多救几个呢?” 严林安静地听她讲着。 “你白天和我说的那么多,我才敢往这方面想;可是我没有亲人,她毕竟确实救过我,收留了我。” 严林说道:“对不起,我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没告诉你家小姐的实话;等出了祁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学医、读书,必会惊艳一方。” “凭什么她能有那么高修为,我也要做修士,做神仙!”秦小雨情绪瞬间就高涨了起来,雄赳赳道。 秦小雨能接受事实那他就没什么担忧的了;严林笑道:“当然可以。” “哈哈,小林子,你得加油了;我可是有先天优势的,万一被我超了,那不是很尴尬。”秦小雨忽然坐起,大笑道。 “你的某种先天能力,是否适合修炼还未知,你我都不清楚;不过若是你真的哪天变得很厉害了,记得别欺负我就行。”严林也笑道。 秦小雨有些蔫巴了:“不能修炼吗?那我就去学医吧,草药全部记得清,哪种病症怎么医治,都能了然于胸,以后就是秦神医!” 少女又把自己说激动了。 严林被她老是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折服,只是笑着点头,不答话,不然她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日,二人继续跋山涉水,秦小雨老是让严林露两手,严林说自己也是刚入门的初生牛犊,没什么好显摆的。 从石磨村到卢县,千里之遥,严林只花了十多天;而自从进了祁山分脉内,速度简直与之前天差地别。 进山也已经十多日了,但是严林算下来一共就翻了两只手数的过来的山头,小山坡不算。那么最多也就百十多里路程。 陈独眼送他的纸上显示,这祁山分脉足有近千里之宽,按照这样的速度,岂不是要到冬天才能穿过此山脉。 二人在万重山间又行走了一个月,山中的节气与外面不同,但是严林算着日子,外面已经是夏末了。 期间秦小雨不止一次让严林教他修炼,奈何他实在是没本事教别人修炼,因为自己都还是个圭门境的小修士。 但是把陈独眼的呼吸吐纳法传给了她。 秦小雨至此不再缠着严林了,每天早晚都要练习,说这是超越严林的第一步。 这一日,二人顶着大太阳行走在一处光秃秃的广袤山间。 严林奇怪的很,最近几日遇到的山是越来越秃,就像现在踩在脚下的,几乎没有一棵草、一株树了。 严林倒不担心吃的问题,现在他的储物空间内,大部分都是吃的;而且果子在里面很不容易坏。 想起之前看的记载大山大河的一本书中,描绘的有一种奇山:连着地底,山顶可喷出数十上百丈的火焰,那种山就是没什么草木。 二人爬到山顶,一座看起来足有数十里宽的巨大的圆形山峰,犹如一樽放大无数倍的碗,立在地面。 严林和秦小雨惊奇的哇了一声。 不过并没有发现有火焰从山里喷出来。 在山顶休息了一会,两人就向着那“大碗”走去,此山而且要比周围的山峰都高出一截,想着登上去之后,看看是否有另一番景象。 望山跑死马。 二人一直走到了黄昏,在将将到“大碗”山的半山腰。不过这座巨大的山上,山石很多,可以休息。 空气中隐隐透着些许焦气,严林想着这应该就是那喷火的奇山,只是现在没喷火而已。 第二天一早,太阳直射在二人休息的半山腰。 严林将熟睡的秦小雨喊起来,看向山脚,发现还是黑蒙蒙的夜晚;远处众山形成的阴影晨昏之线就在自己脚下约百丈之处,自己所站的地方则是朝阳。 这种奇妙的景象让他出神许久,秦小雨更是嘴巴成了圆形,连连惊呼神奇。 二人简单整理了番,继续朝着山顶前进。 将近中午时分,才到了山顶,严林没什么反应,秦小雨倒是气喘吁吁。 这山确实不好爬,越往上沙砾山石越多。 山顶之上,果然真的如一个碗口一般,是个巨大的环形山口。 严林走了约两百步,到了边缘;严林看到的,并不是书中写的那般连着地底,而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里面各种珍奇花木,还有明镜般的湖泊,应当是雨水形成的。 不过这小天地距离山顶估摸着有数百丈了,被悬崖峭壁环绕着,严林心想应该不会有人类居住生存。野兽飞禽应当是不少的。 二人赞叹着世间的奇异美景真神迹般。 秦小雨说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壮丽的景色,要不是严林这个黑卤蛋少年,恐怕自己还跟着那青裙女子身边,是个与猛虎作伴的羔羊。 严林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可要努力了,据说东海的海上升日,加上比山高的浪潮,更是壮观;漠北数万里的长城,犹如黑色巨龙盘伏;两江州的冯江与黎江,交汇落地九千尺,无人不惊叹;天州的天山,据说大能之士立于天山之顶,可见东海。”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三章 少年又撑船了 秦小雨听得出神,一边讶于严林知晓的多,又有些将信将疑:“天州与东州,何止十万里,真的能看到东海么?” “可能修为绝顶的神仙,通过某种秘法,确实可以吧。不然怎么叫天山,那应该是真的是在天上吧。”严林自己也不知晓,猜想道。 “那我以后就站在天山之顶,看看到底能不能。”秦小雨做个猴子观海的手势,说道。 “可以。”严林笑着点头,“记得告诉我结果。” “那必须的。”少女意气风发。 距离二人见到那世外桃源已经过去小半个月。 严林心中盘算着应该已经在山里走了一半的路程,原本秦小雨是有些圆嘟嘟的,现在已经瘦了些,不过也黑了些了。 哪有女子不爱美,严林看着她变黑,但是一直没敢说出口。 这一日,两人被一处极为广阔的湖泊拦住去路。 湛蓝色的湖水,不知是被天空映的,还是深水必蓝的缘故,也可能二者皆有。 湖泊南北极长,肉眼看不到头,东西约有十多里宽;严林想着莫不是哪条江水的发源地。 二人时要一直向西出山脉的,这湖泊只能横跨了。 秦小雨看着湖面,无语道:“这怎么过去呀。” 严林让秦小雨在这等着,自己跑去树林里一顿劈里啪啦后,拖着两棵不很粗的树。 掰断所有树丫,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树干,口中法决默念。只见严林右手的天缚锁漂浮在半空。 而后滴溜溜绕了几圈,将树干和树丫捆在一起,成了一个无比结实的简易木筏。 秦小雨第一次见严林这么施法,觉着真是神奇无比,越加坚定了要去修炼的决心。 对于撑船,严林是很在行的;木筏做好之后,留了根粗细合适的长棍用来划水撑船。 二人小心翼翼地上了木筏,严林在船尾,秦小雨在船首。秦小雨应是第一次坐这么简陋的“船”,腿忍不住的直哆嗦。 严林让她不要太过紧张,坐好,双手抓住树枝不要动就可以了。严林推着岸边泥土,木筏就向着湖中心飘去了。 木筏意想不到的很稳,秦小雨渐渐不怕了,有说有笑:“小林子看不出来嘛,撑船很厉害哟。” “要是没几下子,那我可能就活不到这么大了。”严林哈哈一笑。 秦小雨回头看着少年,见他并非开玩笑的神情,说道:“看来你的命要比我苦些哟?” 严林微微一笑,说道:“为以后更好的自己,以前的苦涩,我相信都会是前进的源泉。” 少年一如既往的乐观、坚强。 秦小雨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天空大喊:“老天爷,我们两个对世间充满希望的年纪,可要善待我们呀!” 小舟飘在湖面,远远环绕地,都是奇峻的山峰,倒影在湖面随波摇曳。 小木筏渐渐靠近了湖中心。 秦小雨将双脚放入湖水,清澈的湖水并不凉,有一丝丝的温热,很舒服,双脚轻轻摆动,撩起一圈圈的水纹。 她正看着湖面的水花,忽然似乎有一道阴影在水中闪过。 疑惑地转头看向严林,以为是他的棍子什么的,见到少年仍旧是专心的划着船。 秦小雨纳闷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不过严林却是看的清晰,不过自己并没有表现的很惊惶,看起来还是专心划船的样子,另一手已是悄悄放入怀中。 严林不着痕迹的将木筏速度缓缓降下。 “轰!” 一朵巨大的浪花在小木筏前几丈处爆开,一条水桶粗的巨蛇探出水面,而后又激起一道水花,沉入水底。 木筏下,弯弯曲曲的阴影,看不清有多长,在环绕着木筏游动。 巨蛇是青色的,严林看到了巨蛇的颈见有鱼一般的鳍翅。 秦小雨倒是被吓的不轻,还没注意是什么东西跃出水面,就消失不见了;连连惊叫,喊道:“小林子!小林子!” 慌乱地将双脚收回到木筏,就向严林的船尾爬去。 “不要动!” 严林被她吓了一跳,急忙吼道。 “坐好别动!你过来木筏就会翻掉沉了,不要怕,有我在。” 严林时刻警惕着水下。 秦小雨已经被掀起的巨大水花泼的浑身湿透了,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得颤抖的坐在木筏上。 一道怪异的嘶吼声从水底传出,接着便是一个头颅哗啦啦破出水面。 秦小雨这次瞧的清晰了,一个几乎有木筏大小的蛇首,或者叫做蛟首更合适。 蛟蛇探起足有十丈多高,注视着下面两个少年,巨口两侧的髯须与颈间的鳍翅一同抖动,似乎很愤怒。 严林本想侥幸一次,想起临走时赖先生的叮嘱,也怨不得别人;只是实在是不想绕路,不曾想自己根本没那么好的运气。 这么大的湖泊,严林觉得肯定不只眼前这一条蛟蛇,万一有个蛟蛇家族,那今日别想离开这里了。 严林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指尖夹着一道精致的符箓,正是陈独眼送的那三张。 这种符箓名为化身符,是为大能修士用真气加上部分灵识,可唤出画符者的分身,与那些呼风唤雨、降妖除魔的符箓有大不同。 严林真气略微催动,只见符箓迎风而碎。化为点点毫光,而后缓缓凝聚成一道虚影。 虚影是个中年男子模样,不是那么清晰,依稀可见是陈独眼。 虚影成形之后,先是四处看了看,而后望向木筏的少年,居然开口笑道:“小子不错嘛,到了祁山了,才用出第一张。” 严林憨憨笑着,没有说话。 “怎么了?这么久没见,话都不会说了?” 严林终于明白了,狐疑道:“能和你说话?你能听得到?” 虚影捂着额头,说道:“你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一副傻样。” 秦小雨目瞪口呆。 蛟蛇眼中透着好奇。 虚影缓缓升起,与蛟蛇对立,开口道:“小蛇,才两三百年的道行,回去和你家大人说一声,让这两个小子过湖泊去,怎么样?” 蛟蛇摇着巨大的头颅,自己居然听得懂这个人的话,有些怀疑自己了,不过立马就眼神犀利。对着虚影打了个巨大的鼻息,显然不同意。 虚影轻微摇头,轻声道:“那没办法了。” 陈独眼右手向下一握。 严林颈间的吊剑轻微颤动,倏地一声,闪烁在空中,化作三尺长剑。与迷你吊剑时一模一样,单是变大了。 下一刻,铁剑出现在虚影手中。 无形的压迫力散发而开,蛟蛇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随后一道清澈高亢的蛟吟之声响彻天地,蛟蛇巨口张开,一道强大的水柱向陈独眼激射而去。 虚影铁剑轻轻一晃,斩断了水柱;婆泼洒早湖面,如同瀑布,激起千层浪。 小木筏剧烈的晃动,严林拼命维持着木筏,不至于船沉人落水。 虚影在原地蓦然消失,没等蛟蛇下一步动作,虚影已经出现在其头颅前。 晨读眼举着铁剑,对着蛟蛇坚硬的头颅轻轻一敲。 巨大的波动随之爆开,却是无声无息;只见蛟蛇吃痛,身形似受到巨大的冲击,在水中急速后退。 饶是它水中身躯不停摆动,依然于事无补,只能掀起一阵阵的巨浪;直到后退了近百丈,蛟蛇才堪堪止住。 一人一蛟蛇遥遥相视。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四章 蛟湖战 蛟蛇目中露出些恐惧,这道人影只是轻轻一剑,且并没有使出什么力。自己依然毫无抵抗之力,就是在它心中强大无比的父母,也没有这种压迫感。 不过野生蛟蛇之属的野性是很大的,不甘的发出一声长吟。 人影也不在意,笑道:“这才对,叫你家老一辈的来。” 严林在刚刚巨大水浪中,操控天缚锁,将二人紧紧地与木筏绑在一起。 “小子,这剑你都没用过么?”人影趁空与严林闲聊起来。 “不会用。”严林尴尬道。 “这可是上等灵宝,给你真是浪费了,真就一直装饰用了?咦?你居然发现这是个储物器,还不错。”陈独眼掂了掂手里的剑。 “嗯,有人告诉我的。” “哦?谁?蛮厉害嘛。”陈独眼眯起眼睛,说道。 “东州一个人,看起来也很厉害。”严林估计说阿吉他也不一定认识。 “哦,可以。”陈独眼点头。 “还是别挂在脖子上了,以后就这样背在身后;催动它对你来说确实有些难了,等你再厉害些自己就随意让它变成啥样。” 严林闻言点头。 “来了。”陈独眼忽然道。 话音将落,原本晴朗的天空出现了大片的乌云,随后阵阵雷鸣之声响起。 短短片刻,已经黑的如夜晚。 数条比之前那条庞大许多的蛟蛇阴影出现在天地间,在乌云间翻腾。 “好家伙,小小蛟龙,还未真正成龙,气势倒是一点不输。”陈独眼见此咂咂嘴。 一个大如山岳般的头颅缓缓从乌云探出,双目如红月,冷冷地瞧着虚影。 “一道分身,在吾族之地如此拔横,阁下可准备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轰隆隆地声音响起,头颅居然口出人言。 “哈哈,要不是你家小子吓到我家小子,我也不会在里;当然了,在这里出手确实是我不好。这样,你让那两个孩子过了这湖,你可以打我出出气,咋样?”陈独眼认真道。 “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不让你们走,我一样可以出气。” “那你族的损失,我可不能保证。”随后陈独眼又指了指下面那个少年:“那小子还有两个这样的我,如何?”说完又指了指自己。 “我完全可以让另外两个你无法出现。”头颅声音毫无感情。 “你当然可以。”人影点头道,又四周仔细看了看,许久开口:“祁山北脉,这样的湖泊不过五处,就算你施法故意不让我瞧出,那到时候我就全部杀了。” 人影面无表情,似乎在说一个稀松平常的事。 秦小雨偷偷在严林耳边说:“好霸气哦。” 严林却是没什么反应,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嗯?”秦小雨不解。 半空中硕大的头颅目露凶光,但迟迟没有什么动作。 人影说道:“如何?考虑下,让他两过去,我给你出出气。” “哼!” 头颅张嘴愤愤的呼出一口气,瞬间刮起大风,吹的小木筏乱晃。 陈独眼却是笑着看向头颅。 木筏上二位少年少女一阵惊呼,待到狂风消失,二人居然已经来到了对岸。 遥遥的能看到湖面上不知盘绕了多少蛟蛇,那遮天蔽日的乌云也只是在湖面上才有。一条如山岳般的蛇蛟在空中缓缓摆动,那陈独眼的身影在巨蛇前小如沙砾。 不多时就是乌云滚滚,盖住了整个湖泊,二人再也看不到半点。 “轰!” 一声巨响,陈独眼的身影被撞出乌云,高高的飞出,直到了云层之上。 “你可以还手。”一道冰冷的轰鸣声从巨蛟口中响起。 陈独眼知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自己表现的实力不够,那么他就没资格蛟蛇讨价还价,严林与那个小女孩估计还是逃不了。 “哈哈,好。” 云层之上的人影大笑道。 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将头顶的白云、脚下的乌云皆破出巨大的空洞。 那条最大的蛟蛇露出乌云,口中凝聚着雷电,乌云在其周身旋转,蓄势待发。 陈独眼在白云下,剑与风同起,一个小型龙卷风成形,风眼正是手中那把剑。 人影随后推着铁剑,似乎刺破了空气,响起阵阵巨大的音爆。 同一瞬间,蛟蛇口中的雷电也喷薄而出。 剑尖与雷电碰撞,狂风卷着乌云其间夹杂着星星雷电,如平静的湖面掀起巨浪,蓦然在天地间传开。 其余的蛟蛇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躲入湖中最低下。 湖面起了高楼般的水波,岸边的二人连忙躲到巨石后面。 风声、雷声、击浪声,回响在山中,经久不散。 二人躲在石头后瑟瑟发抖,秦小雨捂着耳朵,眼睛也不敢睁开。 许久,乌云消散了,天地重归平静。 严林轻轻看向湖面,如铜镜般,就如第一次看到一样,风平浪静。 身后响起一道男子声音:“走吧。” 二人回身看到陈独眼的身影,却是透明了许多。 严林见人影还是笑着,说道:“没事儿?” “有事的话我就已经没了,还能在这?”人影白眼。 秦小雨刚刚还夸他,真见到后却是扭扭捏捏地站在严林身后,半个头打量着人影。 “不错嘛,这么快就拐了个媳妇。”人影笑嘻嘻道。 严林被吓到了,赶紧说:“你怎么什么都说,半路认识的,带她出这祁山而已。” “懂的,懂的。”陈独眼笑着点头。 严林无奈,秦小雨敢怒不敢言。 她怕这老神仙一剑把自己砍的灰都不剩。 “怎么样,刚刚我霸气不?”陈独眼又笑嘻嘻地对少年道。 “嗯,牛。”严林回了句,又说道:“走吧,赶路了。” 秦小雨一步不离严林,她也知道为什么刚刚严林说自己等会就知道了。 陈独眼就算知道严林在敷衍,也是高兴的很,边跟上边说道: “必须牛。” 不过将将走到山顶,陈独眼就把剑给了严林。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严林抿了下嘴,说道:“那下次见?” 秦小雨好奇地看着二人。 “我没看错的话,这小女孩很特别,有点像传说中的先天道体;不能做朋友的话,千万别做敌人,最好能让她去玉龙观。” 陈独眼在严林脑海中传音。 严林听完神色平常,等到符箓时间彻底到了,人影化为碎片彻底散去。 严林拿出之前包裹木剑的布,包住铁剑,而后背在身上。 秦小雨看到人影消失时候,喘了口气,说道: “这是谁啊?” “怎么?他在你连呼吸都不敢了?”严林笑道。 “怎么可能,我是...我是尊重长辈。”秦小雨咳嗽两声道。 “是你的师傅吗?”秦小雨又好奇道。 严林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是。” “好可惜,那么厉害,是你师傅就好了,咱就天不怕地不怕了。”秦小雨有些惋惜。 严林无语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吃些东西,赶紧上路。” 拿出些果子,二人分着吃完,朝着西面走去。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五章 出山 东州,一处茅草屋。 原本正在盘膝打坐的白发老人忽然睁开眼,看向北方,露出震惊之色,而后化为愤怒,道一声:“畜生,敢尔!” 身子化作无形的狂风,消失在剑塾。 ...... 这次严林是小心又小心,一路上几乎相安无事,那些寻常野兽可以轻松避开。 期间并没有停止修炼,真气浓厚到无法再也积累时,他知道是时候冲击小圆满了。 足足花了三天,真气一刻不停地流转全身经脉窍穴,终于是在第四天的凌晨成功到了小圆满。 突破的瞬间,严林重重呼出口气,体内真气厚度与之前相差许多,这种成就感让少年些许着迷。 自己哈哈大笑许久。 一旁的秦小雨虽知晓他是突破成功,但是傻子一样的在那笑个不停,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听说外面江湖上的许多大侠高手为了练功,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想到这秦小雨赶紧远远地跑开,观察严林。 直到严林睁眼看不到秦小雨,着急地起身,四处寻找,大喊道: “秦小雨!” 没有任何反应。 严林运起真气,吼道: “秦小雨!” 一阵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疾风随声音扩散,传出极远,惊起一波一波的山鸟。 “要死啊,吼那么大声。”秦小雨现身,话音嗔怨道。 脸上却是带着微笑,这种被别人在乎感觉,很不错。 严林有些生气,说道:“荒山野岭,你乱跑什么?万一被什么东西...哎,算了,我不说了。” 秦小雨微笑也不说话。 严林冷静下来后说道:“好好休息。” “嗯。” 严林与秦小雨已经在山中又走了一个多月。 一山更比一山矮了,山路也愈发的好走,山上的树也开始飘起了落叶。 严林算着日子,现在应该是秋天了。 这一日,二人远远地瞧见远处山脚下有个小山村,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人间烟火的气息。 秦小雨激动地跳了起来,一直指着让严林快看。 到了傍晚,二人终于是走到了村子里,严林用五个铜板换了热乎的饭。两位年轻人吃的香甜无比,让村民以为这是哪里迷路的小乞丐,连忙多给了些吃食。 严林和秦小雨满足的坐在草地上,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饱嗝。 严林从村民那问到了,这里就是永州的金马县下一个小山村,村子依然还是在山脉里,最近的镇子还在六十里外,要翻几座山。 看了路线图,严林知晓金马县的县城也只在一百里左右。 委婉拒绝了一家村民要二人留宿的邀请,严林和秦小雨便去了前面一座山上休息去了。 金马县西南,就是八百里玉龙雪山。 金马县的人都知道玉龙雪山是圣洁、神奇之地。山上常年白雪皑皑,很少有凶猛野兽吃人之事,更有运气好的村民,据说上山能遇到传说中的神仙; 而金马县不管是逢旱季、水涝、天灾、瘟疫,总是有神秘的仙家道士来济世救民,玉龙雪山也被成为仙山。 过了两天,一处平坦的官道上,偶有三三两两的农民拉着驴车去县城赶集;官道路边走着一男一女两个年纪轻轻的身影,少女正叽叽喳喳的对着少年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了,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小林子,身上还有钱不?到了城里给我买两身新衣服呗,你放心,挣了钱我绝对还你!” “咱们再去吃些水果吧,这个季节的甜梨据说特好吃。” “好久没睡软床了,我们再去找家客栈吧…” 严林只是边听边走,这女娃子估计和那青裙老妖婆在一起享福惯了,吃住要求还挺高,这几个月的山间行路似是苦了她了。 不过两人确实看起来如同小乞丐,衣服在林间多多少少被刮破;秦小雨还好,严林本来就黑,加上蓬乱的发型,二人就像是逃荒的一对孤儿姐弟。 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了金马县城。 严林先是找了家客栈,店里的伙计看到二人直冲冲的走到柜台,连忙上前问道: “二位客官,是准备住店还是用饭?” “住店,然后各做一份餐送到我们屋里吧。”严林也不介意被拦住,说道。 “嘿嘿,没问题,只是我们店里住店可是需要三十铜板一间房。”伙计赔笑道,伸出三个手指,摆明了价钱。 严林摸出六十个铜板,哗啦啦放入伙计手中。 “好嘞,二位这边请!饭钱退房时另算。”伙计愣了下,然后立马吆喝带着两人走向楼梯。 严林要了两间相邻的屋子,与秦小雨一人一间,舒舒服服的洗漱了一通。 没多久,几道菜就被送到屋里。吃完之后,休息了片刻后严林就在屋里拿出铁剑练剑。 严林对衣服没什么讲究,有换洗的就行。 秦小雨来敲门让严林陪她去买衣服,严林递给她一锭银子,说道:“省着点花,全身家当了。” “你不去么?” “不去。”严林点头,说到自己想休息会。 客栈在城里较偏的街道,所以价格不算贵,严林也是专门选了这种。不过要去买衣服的话,得去主街上那些商铺里了,要走一会。 严林想着不如这时间多练会剑,虽说在祁山的日子已经将铁剑摸熟,已经达到白发老者说的一息之内出完剑。但是那仅仅是入门,想到东州那个一息万剑的人,严林很渴望那种境界。 这一路上从白衣鬼到与老妖婆、黑纱斗笠人一战,还有那古怪之极的红柳猴,再到后面蛟蛇湖泊的无力,严林都深刻知晓自己变强才是不会如此被动。 谁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境地。 严林并没有动用真气,只是单纯的一遍又一遍练着剑。 到了天有些晚了,楼梯“咚咚咚”响起脚步声,而后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正是回来的秦小雨,换了身米色长裙。而后拿出剩下的钱还给严林,说道: “怎么样,不败家吧?” 严林笑了笑,回道:“你留着用好了,早点休息。” “也行,以后一起还你!”秦小雨倒是直接收起碎银。 隔壁吱呀的关了门。 夜色笼罩了天地,城中亮起了点点灯火。 严林还在屋内握着剑,不厌其烦,少年自小便如此,无论做什么都非常认真的做好。 他能听到隔壁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严林放下铁剑,稍作休息。 严林将铁剑裹好,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屋外的万家灯火,感慨着自己已经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异乡。 油灯散发着微光,忽然剧烈的摇曳几分,几欲熄灭,随后又旺旺的燃着。 严林走到窗口,瞥了眼夜空。 脚尖一点窗户,悄然出现在屋顶,同样屋顶已经站了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青年男子。 严林平静地看着男子,开口道:“阁下可有事?” “胆子这么大,剑都不拿?”青年男子意外道。 “毫无杀意,为何拿剑。” 青年男子轻轻点头。 不过男子脸色随即变换,冰冷的气息散发而出,在深秋的夜晚显得更加刺骨。 此人修为不低,起码比自己要高上一截。 严林仍旧运转真气,开口:“你到底是谁?要是无聊与我寻开心,未免太儿戏了些。” “哈哈,果然与我陈家有交的,没有孬种,不错不错。”青年男子道。 “陈家?”严林疑惑,不过立马就反应过来,开口道:“你是齐县陈家人?” 青年男子继续点头。 “陈…陈独眼他现在在家里?”严林准备问陈独眼,但是觉得叫外号又不妥,无奈自己又不知晓他的真名,只得硬着头皮说出口。 青年男子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了屋顶,示意严林也坐下。 两人并排而坐,许久,男子说道:“陈力是我大伯,也就是你说的…陈独眼。” “对了,把你的剑拿来瞅瞅。”男子忽然转头说道。 严林没有犹豫,轻巧的跃入屋内,提着铁剑回到屋顶。 男子接过剑,轻轻摩挲着,似在回忆。 严林不解,但是能感受到怪异的气氛,想说话却始终没有开口。 男子爱不释手的端详了许久,又将铁剑还给严林,说道:“好好修炼,可别给他丢脸。” “嗯?” “这把剑在我们家也是稀罕物,许多人盯着呢,像我,我是无所谓了;不过其他几个后辈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男子颇有深意地说道。 严林将铁剑放在一边,居然说道:“反正不是我的东西,你们家要是有人要回去,那我就还给他。” 青年男子看着身边的少年,说道:“大伯不至于找个傻子当徒弟吧?” “我说的不对吗?” “对吗?” “不对吗?” 青年男子无话可说,轻笑道:“有些意思,难道大伯就喜欢这股子傻劲?” “他也老说我傻。”严林点头。 “可能就这几天了,应该会有人找你,如果到时候你愿意还了,那就还吧。”青年男子说道。 “你不想要吗?” “我要干嘛?那几个胃口大心眼小的,才会见不得大伯把这东西给别人。” “你叫什么?”严林问道。 “陈季。” “严林。”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六章 摆谱 “多谢提醒。”严林道谢一声。 陈季准备开口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来来回回犹豫许多次。 严林见他如此纠结,轻笑着说道:“想说便说吧,你这样不说出来,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陈季似在组织语言,许久后说道:“前些日子,大伯去了漠北长城,协助抵御境外妖兽。” 严林看着明亮的星空,安静聆听。 “可能那边的情况要严峻些,大伯一行共有三位大天境,妖兽大军自然不敌;不过那妖兽群中居然有擅长隐匿之法的异鼠,带走了多个宗门前去磨练的弟子。大伯为了救人,来不及与另外二位商量,孤身入妖群,身陷囹圄。” “他很厉害,应当没事的。” “独战二位大天境妖兽,饶是如此,依然有部分的人未能救回。不过大伯也身负重伤,不容乐观。” 陈季把最难说的话艰难说完,神色凝重。 严林不自觉地拧着剑,手指轻微颤抖。 “老家主两天前已经去漠北了,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严林久久不言,许久后沉声道:“没事的,对吧?” “祖祠里的本命灯,灯火微弱,希望吧…” 又是许久的沉默。 严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道:“那你来此,是要?” “我可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本是来玉龙观取些但丹药的,想到大伯在外面有个弟子,就在这等你了阵日子。”青年男子起身道。 “还不是弟子。”严林纠正道。 “这不重要,这些事情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等你到了玉龙观,恐怕还是会知道。” “说的跟你大伯要走了一样。”严林无语。 “反正家里那几个看你不顺眼的,估计已经快到这了,到时候你自求多福吧。不过你真要是直接还给他们,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会更看不起你。” 陈季伸个懒腰打起了哈欠。 与严林告别一声,陈季消失在小巷中。 严林站在屋顶,看了眼西南边远处玉龙雪山的绰约阴影,又遥遥看向冯州的方向。 回到屋子里,却无法静下心修炼,只得作罢,还是安心睡觉。 第二日,秦小雨死缠烂打,要严林陪她在城里多玩几天,不用花钱,只是到处看看。 据说城里的人还立了个仙山庙,就是为了西南面那绵延数百里的玉龙雪山而立的。 严林本打算问秦小雨以后怎么打算的,对于陈独眼让他把少女带回玉龙观,严林并不是很有把握。 下午,二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只得陪着蹦蹦跳跳的秦小雨去了仙山庙。 仙山庙与普通寺庙并无太大区别,香火、道士、求签,当然这里的道士就只是普通的道士。 转了一圈,严林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倒是秦小雨,这里拜拜,那里叩叩,还学人家念经。 庙里有株硕大的桑树,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的红色签纸,都是来这求了签、上了香的人写上自己的愿望,然后挂在上面;庙里的道士说是可以梦想成真。 此时两位身着华丽,长相都很出尘的俊美女子,正在树下挂上自己的红签。 秦小雨学到了,也去找道士花了两个铜钱买了个红签,认真又庄重的写了几行字。 严林偷偷走过去,想看看她写的啥。 没成想被警惕的少女发现,将手伸出去老远,生气道:“你做什么?” “看看,写的什么?” “看了就不灵了!”秦小雨认真道。 “不会的,就看一眼。” “不给!走开!”秦小雨坚持道,开始撵人。 严林无奈后退几步,秦小雨胜利地写完最后几个字,也挂在桑树枝桠上。 两个俊美的女子看到这边后轻轻一笑,走了过来,其中一位说道:“小娘子与小先生真是有趣,听二位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秦小雨本能地走到严林身边,严林则微笑回道: “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 “喂,小先生与小娘子,是什么意思啊?”秦小雨偷偷拉着严林的衣角,小声问道。 严林扯了扯嘴角,不知怎么回答。 “两位不用怕,我们也是来此地游玩,据说玉龙雪山是传说中的仙山,专门来拜见一番。”女子话语很轻柔,让人很舒服。 眼前的两位都是身着淡绿色绸布装,很明显不是一般人家。 严林尽量礼貌道:“幸会,而且我与她是...姐弟。” 秦小雨瞬间明白了,脸颊飞上两抹红霞。 另一位女子则是打趣道:“这女孩子的心思呀,都写在脸上了。” 严林看向秦小雨,平时活蹦乱跳的丫头现在怎么一副羞怯模样,严林只得干咳两声。 秦小雨立马摆手:“的确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我们是姐弟。” 严林尴尬的想遁地,拱手道:“那后会有期。” 二位女子微笑点头:“后会有期。” 等到少年少女消失了人影,二位女子相视一笑。 秦小雨又拉着严林在路边吃了碗汤面,没有回客栈的意思。 一处亭台,秦小雨嘴里吃着那种辣辣的面疙瘩;严林不敢吃,之前让秦小雨让严林尝了一个,严林被辣的脸红流泪。 秦小雨却是吃的津津有味。 许久才恢复过来的严林喝了大几口水,想了想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秦小雨嘴里嚼着东西,含糊道。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我是要去雪山里找个道观。”严林指了指西南远处隐约轮廓的山脉,“你呢?是准备读书,还是去学医,还是修炼?” “还没想好。”秦小雨低头又塞着面疙瘩。 “要不和我去玉龙观。” “不去,我才不要整天和一群道士在一起,肯定无趣。” “那要不再给你一锭银子,你自己好好想吧?”严林试探道。 “可以啊!”秦小雨立马小鸡啄米点头。 严林真的摸出一锭银子。 秦小雨似乎意识到什么,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然后呢?你准备干什么。” “去山上啊。”严林理所当然。 “我呢?”秦小雨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要考虑考虑吗?这些银子足够了,自己想做些什么都可以的。我急着去玉龙雪山。”严林认真道想了想道。 秦小雨愣住,看着眼前的黑卤蛋少年,许久说道:“那你去吧,银子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那么点钱也不够啊。”严林疑惑。 “钱够不够和你有什么关系。”秦小雨背过身,声音很平淡。 “生气了?” 少女没有回答。 严林不知所措,自己从未与女孩子打过交道,这几个月在山里也只是赶路;真没遇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挠头挠背。 女子都是这般脾气古怪易怒?还是只是年纪小的缘故? 背对着严林的少女似乎擦了擦眼睛,端着还没吃完的面疙瘩就往亭子外走。 严林跟在后面:“你去哪?” 前面的身影并没有说话——严林就这么在身后跟着。 到了客栈,秦小雨自顾自的砰一声关上门。 严林一脸无奈也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严林开门准备去找隔壁的秦小雨;将打开门,发现门口躺着包东西。 打开后是些碎银,严林心生不妙,赶紧跑到隔壁,果然空无一人,房间收拾的整整洁洁。 三两步跑到楼下,问柜台的伙计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出门,伙计说自己天亮就在店里,并没有看到人出去。 那恐怕秦小雨是自己夜里偷偷溜走了。 严林去了仙山庙也没有找到,又在各处街道商铺寻了个遍,依然没有发现秦小雨的身影。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七章 要剑不给 严林甚至去城外都找了,依然毫无所获。 日落月升,秋天的夜晚凉冰冰,空气里已经有些寒气成霜的感觉了。 严林看着安静之极的黑色城墙,没有了白天的热闹气息。 忽然严林抬头看向城墙,上面站着两道身影。 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长袍,女子同样一袭长裙,头发束起,在晚风中飘扬飞舞。 男子开口:“大伯的眼光似乎并不出彩,怎么看上这么个小子,在这站了这么久了才发现我们。” 嗓音平淡,夹着明显的轻蔑。 女子并没有回话,似乎男子不是与她讲话一般。 男子见到严林身后的那把剑后,更是发出一声轻哼,而后说道:“毛小子,将你身后的剑物归原主,你省的挨一顿打,如何?” 严林一直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城墙上的人影,同样不说话。 一时间气氛尴尬,只有男子一人讲话,似乎有些毛了,嗤笑道:“没想到是个哑巴。” 二人轻飘飘落在地面上,走到距离严林不远处。 借着月光,严林看清二人,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和陈季的年纪应是差不多。 男子额头显然有些怒火了,不过一旁的女子却是神色平淡,明亮的双眸,细长的睫毛,清冷月光配上高冷的面容,有些闭月羞花意思。 严林一时间看的出了神,确实好看,大家气质;之前仙山庙那两个女子已经很出尘了,比之眼前的女子,还是差些。 男子见状笑出声:“癞蛤蟆。” 女子眉头轻皱,之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法变了:不曾想大伯眼光居然如此低下。 严林自觉失了态,立马移开视线。 “陈家行事磊落,我,陈一凡,她,陈景。”男子自报家门。 “严林。” “知道,废话不多说,还剑。”男子伸出手,毋庸置疑道。 严林本想如果陈家来人要回此剑,那自己还回去便是,可如今这陈一凡的男子一番话,却是激起了少年内心的倔强。 严林抽出剑。 赤朗一声插入地面,说道: “你大伯赠与的,恕不奉还;人在剑在。” “不错,耍赖是吧?”陈一凡听完轻笑道。 陈一凡掏出一柄弯月长刀,扔在空中,而后飞速旋转;惨白的刀刃转起来如同明月,比月光要明亮几分。 “伤筋动骨可不好。” 严林则单手拄着剑,微微一笑:“要拿走剑伤筋动骨可不够,得让我站不起来才行。” 圆月般得弯刀倏地飞出,直取严林面门。 一阵秋风吹过,聚集在严林四周,弯刀来临的瞬间,严林真气已经在百穴间运转。 弯刀在严林面前一丈出停滞,像是砍在一道无形的风之壁障上。 这就是晋级小圆满的好处,真气磅礴,风息决运转时,以风为力;这只是催动真气形成的一堵小小的气墙,与那日陈独眼一剑成飓风,还有一大截的距离。 陈一凡单手轻挥,弯刀回转,而后绕着严林高速缠绕。 严林则是提起剑,身形动了,只一息,出现在陈一凡侧身,举剑挥下。 陈一凡双目收缩,这是什么速度。 唤为陈景的女子却只是略一惊奇,脚尖轻点,又落在城墙上,给他俩空出地方。 陈一凡反应极快,手中不知何时粘着一张符箓,蓦然化为一面巨大的铜盾。 “当!” 铁剑砍的盾牌火花四溅,出完一剑,后面剑势接连而至。 陈一凡心惊,这小子看上去修为比自己差一个小境界,出手却很果断。 手中盾牌光芒大盛。 严林又是全力一剑,这一次盾牌居然有反弹之效,严林后退几步卸去力道。 “还可以,有几分实力。”陈一凡点头。 严林握着剑,抿嘴不语。 严林本想借势直接砍碎那盾牌符宝,一击制敌,让他俩断了念头,没想到盾牌如此坚硬,出乎他的意料。 错过那么好的机会,接下来叫做陈一凡的男子全力以对的话,恐怕自己不是那么轻松了。 “我大圆满的实力对你小圆满确实不太合适,我就使这一件法宝,你手段可随意出,如何?不算太欺负你吧?”陈一凡将弯刀放在面前。 “随你。”严林无所谓道。 陈一凡却是将符盾收起,真的只留一柄弯刀。 严林并没有大意,仍然举起剑,轻出一口气,挥出一道淡淡的无声剑气。 陈一凡双手捧刀,掌心翻转,而后弯刀化为四柄,在他前后左右滴溜溜的转着。 严林挥出一剑后,连续挥出数次,均被陈一凡弯刀当当接下。 严林双腿略弯曲,准备起势。 陈一凡见此嘴角微笑,不可能再让这速度快的出奇的少年近身,否则又是凌厉的剑势,对自己是非常不利。 几乎霎那间,两柄弯刀飞速而至,盘旋着对严林进行攻击。 严林只得出剑化解弯刀雨点般的攻势。 严林瞥到陈一凡从容的表情,不禁暗叹这就是大圆满的优势,以真气驾驭这怪异的弯刀进行这般攻击仍是信手拈来。 拖下去自己几乎必败无疑。 随即真气大涨,重重的一剑将弯刀击退数丈,严林摸出天缚锁。 陈一凡看的到严林手中之物,但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出奇之处,最多困住一柄弯刀,自己还有三柄。 城墙上的陈景倒是仔细看了看那迷你锁链。 严林默念口诀,只见迷你锁链瞬间放大,而后缓缓浮在严林手上。 陈一凡并不在意。 然而下一刻,锁链诡异地出现在陈一凡头顶,猛地一缩。 陈一凡心惊,这是什么宝物。不愧是大圆满的修为,反应极快,两柄弯刀立即一左一右,横挡在锁链中间。 严林心念一动,天缚锁骤然缩紧。 陈一凡催动弯刀飞速运转,牢牢挡住缩小的锁链,由于弯刀的高速旋转,一簇簇火花在两边激射。 严林抓住机会,抽剑拔步,气势起,疾风起。 就在此时,陈景忽然跃起,落在严林与陈一凡之间,第一次开口:“他输了,换我来。” 词气冷峭,声音清脆,冰冷且悦耳。 还没等严林开口。 陈一凡不干了:“说道,哎!还没输呢,我都没出力呢还,怎么就输了?” “人家要是有杀心,你现在已经死了。”陈景面无表情。 “怎么就死了,要不是这诡异的锁链,我怎么...” “闭嘴。” 陈景露出一丝不耐。 陈一凡立马闭嘴,不敢再言语。 严林单手伸出,天缚锁出现在手心。 陈一凡愤愤地走到一边,咕囔着:“大伯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法宝,这小子真是运气好。” 严林全当没听到。 “你使剑。”陈景问道。 严林点头。 “那好,就比剑,输了把它还我。” “输了再说。” “会的。”陈景平淡点头。 严林将真气慢慢输入铁剑,响起轻微的呼啸之声。 陈景手中捏着一把纤细的长剑。与严林手中近半掌宽的铁剑,相去甚远。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八章 九花宗 严林始终没有察觉到这叫做陈景的女子体内真气涌动,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严林。 少年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黑脸蛋泛起一点红。 陈一凡站的远,看不到,十步之外的陈景确实能看的很清楚。 清冷女子细细的眉头皱了一下,忽然地出剑,细剑响起轻轻的剑鸣。 严林惊讶,好快的剑。 慌忙出剑格挡。 “叮” “叮” 细剑拍在铁剑上发出清脆之声,不过女子的细剑柔韧性却是极好;每次弹动间,溢出的剑气将严林身上的衣服划破一道道极细的裂口。 严林的皮肤几乎渗出血。 他知道女子还未出全力,只是在试探自己。 就在陈景收手后退间,严林手中铁剑呼啸而起,劈向女子。 陈景将细剑抵住铁剑,细剑弯曲成弧形,严林再如何使力,铁剑无法下沉分毫。 女子轻轻一弹细剑。 “嗡!” 严林被反弹的力道震退几步。 陈景捏着剑,准备使出全力了,秀发轻轻飘荡,显然认真了。 严林吞了下口水,不知道这女子是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无情怪人。 “呵呵,陈家现在都这般行事了么?一个大圆满,一个半步阕路境,轮战一个小圆满的少年。” 一道有些熟悉的轻柔嗓音在空旷之地响起。 严林没有转移注意去寻找,而是紧盯着不远处的少女,谁知道是不是她使的怪招。 不过陈景倒是略一讶异,四处瞥了瞥,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在附近。 城墙上的陈一凡也是大惊,如此清晰的话语,自己却发现不了人在哪。 严林才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随后城门缓缓出现三道人影,两高一矮。 陈景收起剑,看向那三道人影,陈一凡也掏出符盾、弯刀,一脸严肃。 等到三人走到了月光下,轮到严林惊诧了。 那矮的身影正是秦小雨。 另外两个正是此前在仙山庙的两位俊美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严林。 “小先生,好巧呀,这么快又遇到了。” 严林神色严肃,看向秦小雨,只见她瞪了一眼,就白眼向上飘,并不与少年对视,似乎还在生气。 “如果她不是自愿与你们一起,劝你们最好放了她。”严林气势猛然凌厉,隐隐有狂风呼啸在四周。 “果然还是年轻呀,火气真不小。”其中一位捂嘴笑道,也不在意。 另一位也是微微笑着。 “切,关你什么事,我自愿的。”秦小雨说话了。 严林闻言皱眉道:“你认识吗?知道她们是谁?” 秦小雨不说话。 一边的陈景开口道:“九花宗,大老远跑这永州,真是好兴致。” “妹妹说话别这么难听嘛。”一位发上别着墨绿色玉簪的女子,向前迈了一步。 陈景看到那枚玉簪,略一惊讶。 “这是我们陈家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陈景依然冷声开口。 “呵呵,那你问问小先生,他姓什么。” 陈一凡已经站在陈景身后,不耐的开口道:“你这女人怎这么事多,非要管闲事是吧?” 玉簪女子看了眼陈一凡头顶的弯刀,语气带着一丝讥讽:“陈家二当家真是没宝贝了,拿破烂送人。” 男子闻言火冒三丈。 陈景示意陈一凡不要乱动,说道:“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 陈一凡见她这样更生气,这女子故意的吧。 “看不惯你们欺负一个少年。”女子顿了会说道。“而且,我们家大小姐见他小先生被欺负,实在受不了。”玉簪女子看了眼秦小雨,嬉笑道。 秦小雨脸红争辩道:“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是我喜欢打抱不平。”女子笑着说道。 严林在旁边一直懵,什么九花宗,什么破烂。 陈景与九花宗女子四目相对,就要擦出火花来。 天空一道流星划过。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小屁娃子,再闹给你们屁股打烂。” 哪是流星,是个在天上疾驰的神仙,看到城外一股子波动后,停在半空,轰鸣道。 口出粗言之人立在半空,吹着白花花的胡子撵人道:“九花宗小娃,陈家两个小子,都给我该回哪回哪去。” 四人举目望去,随后齐躬身道:“见过张老天师。” 尤其是陈家二人,更是尊敬无比。 严林则看向那道人影,好像是之前在那破庙之中,叫自己出剑要快的老人。 张老天师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不过在看到愣神的秦小雨后,又仔细瞧了瞧。看向玉簪女子。 玉簪女子对着老人点头,同样似乎在征求。 “也罢,这女娃给你们也是可以,这么罕见的道体,居然被你们发现了,算是你宗门该兴。”老人思考了下,说道。 “多谢老天师。”玉簪女子恭声道。 “走吧。”老人摆手。 两位女子正欲带着秦小雨离开,严林张口,但又不知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秦小雨看了一眼严林,随着两位九花宗的女子远离金马县城走远。 等到三人人影渐渐模糊,消失在黑夜,玉簪女子轻柔的声音响在严林耳边: “小先生,我家小姐让你好好修炼,别被她超了,不然她要来教训你了。” 严林听完会心一笑,收起视线。 老人看到严林手里的铁剑后,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说道:“小子,又见面了。” “您就是玉龙观的吧。”严林猜到十之八九的了,恭敬说道。 老人点头,见陈一凡和陈景还在原地,说道: “还不回家!” 二人不敢回话,急忙恭敬说道告辞,迅速离去了。 只剩下严林和白发老人在空旷的夜色下。 白发老人飘然落在严林对面,说道:“这么快就小圆满了。” “运气好吧。”严林挠了挠后脑勺。 “运气也是实力,陈力是不是让你去道观?”白发老人笑道。 “嗯!”严林点头。 “那走吧。”老人单手挟着少年,化作一道流星,飞入高空。 严林只觉得忽然一阵晕眩,再看去,地面上的金马县城只有巴掌大小,亮着星星点点亮光。 西北面正是黑压压的玉龙雪山,不过在月光照映下,闪着些寒光。 山脚在底下飞速地往后掠去,严林只觉得速度快的让他心生不适,不过好在没过多久,老人就速度放慢。 严林这才看到脚下的道观:在成群的雪山之中,数座观庙傍着山,连成一片。 一老一少落在一座庙前,白发老人看出严林想要说什么,先开口道:“九花宗是既州大宗,放眼整个既州,估计没有比九花宗更大的传承宗门。” 既州是天州东面的一个小州,州内宗门稀少,就算是州内大宗们九花宗,与三大观、东州大宗相比,却差了许多。 严林明白点头,开口问道:“老先生,那我需要出家吗?” “什么出家?”白发老人被气笑道:“又不是去当和尚,该干嘛干嘛,衣服换了就是了。” 第一卷 辞家 第二十九章 雪山 第二天清早,严林推开木门。 穿着深蓝色道袍,头顶系着布条,俨然一副道士打扮;不过黑黑的少年在梳洗简单穿着后,显得很精神,双眼炯炯有神,透着亮光。 昨晚那个白发老人将自己交给一个中年道士后,化作一道流星飞到那座最高的雪山上去了。 中年道士此时也恰好走了过来,严林见到后笑着说前辈早。 随后中年道士与严林介绍了道观:玉龙观内共三十六峰——三十六庙观,许多庙与庙之间并不近,现在他们所在之地,是离观主最近的几座山。 玉龙观三十六峰只有观主所在的山峰才有名字——卧龙峰,也是最高峰。 道观人不多,三十六庙观,总共不到四百人,不像外面那些大宗门数千人。 中年男子名为王勉。 严林知道修炼之人,看不出年纪,直接称呼为前辈。 王勉告诉严林,卧龙峰上有座书观,存放玉龙观内所有书籍、功法、摘录,可自行前往取阅。 他让严林以后就住这里,这座小庙观,加上新来的严林,一共只有三人。还有一人前年去了山下人间去历练去了,估计今年就会回来。 王勉问他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严林想了想,说道:“我不需要做什么吗?” 王勉没理解。 “例如像外面江湖门派里的拜师?为宗门做事?” 王勉明白了,摇着头:“你只需要把自己屋子打扫好了,自己修炼,观主有任何需要人下山时,自会有人联系你。” 事实上,天下三大道观都如此,想要进入道观唯一的办法就是观内之人推荐。而能进入观内的,修炼天赋并非唯一标准,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秉性、为人等。 所以三大观的规矩极少,因为人人自觉,而道观内仙法无数,又有高深大能修士,只要愿意修炼的,不可能有无用之辈。 严林说那自己没什么问题了。 王勉笑着道别,脚下出现一柄朴素长剑,去了别处山峰。 严林暗暗羡慕,自己都不会御剑飞行。 在外界看来是是茫茫无生机的雪山,而此时处于山内观中,严林却觉得冰凉的雪山并不是毫无生气。 他所在的小庙观只是几座屋子围起而成的,出了院子,严林并不觉得寒冷,山下是空旷雪白的谷地。 严林来到山下,周身全是雪山包围,如果步行去另一座山峰,估计要半天时间。 少年在雪地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一阵轻风流过山间,吹起严林的衣角,严林一愣神,再看去,发现本是空旷山谷变成了无边的白色雪原。 少年猛地转身。 一老一稍两道人影正站在身后。 老人是头发胡须花白,少年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 花白老人心情明显不好,阴沉着脸,少年则是风轻云淡,似在看严林实则目光落在远处。 严林试探地开口:“前辈可是观内师叔?” 老人轻哼一声,不屑道:“老夫才不会在这破庙。” 严林疑惑,依然还是拱手行礼,说道:“那您找晚辈所为?” “将你功法施展一下。”老人不容反抗的语气,让严林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被天地隔绝了气机。 严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老人的修为绝对不低于陈独眼。 严林咬着牙,并没有按照老人说的做。 一来自己并不是认识他,二来他说并不是观内之人,言语间似乎还是对玉龙观并无好感,三来此人上来便借着修为施压,让少年莫名其妙,激起了内心的倔强。 “咦,骨气可佳,有些那混账的意思。”老人袖袍一挥。 严林瞬间压力倍增,双腿不停打着颤,连站立都很艰难。 依然没有屈服。 老人持续增加压力,严林双膝逐渐弯曲。 风息决自行运转,抵抗这恐怖的气息,严林周身地上的雪被吹起,缓缓转动。 少年惊讶的瞥了下严林,随后恢复正常。 然而老人并没有停下,气息依然在严林身上增加。 就在严林双膝将要碰到地面霎那,一道声音响起: “老头,我这徒孙连师傅和我这个师祖都还没拜,总不能向你先拜了去。” 玉龙观观主,张仙师,那个白发老人。 张仙师手心生风,将严林轻易的托起,同时在他出现的瞬间,严林觉得身上的压力烟消云散。 第一卷 辞家 第三十章 雪见 花白老人只是看了看漫步走到严林身边的张仙师。 那个少年倒是眼神活络,立马躬身:“小子来自东州无名剑塾,见过张老。” “哈哈,不用你说,你师傅可不是无名的,往这一站,天下谁不认识。” 少年也不介意,跟着张仙师哈哈一起笑。 花白老人啪的一声,巴掌落在少年脑瓜子上,是真使劲了,响的清脆。 少年立马收住笑容,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花白老人抬起头,说道:“陈力拿我的那本功法是不是在你这?” 张仙师摇了摇头。 花白老人的眼光落在一旁的严林身上。 张仙师立马开口:“别想了,真不在这,况且你还是输给那小子的,愿赌服输啊。” 花白老人轻哼一声,携着少年化作长虹飞入天际。 他本想快刀斩乱麻,将严林问个彻底,最好能让这小子交出功法,当然能废掉他的修为最好。 陈力这混账,当初说好不外传,出尔反尔! 花白老人越想越气,速度骤然增加,玉龙雪山在脚下,几个呼吸间便看不见了。 严林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老人一番询问,又是被其恐怖气息压得真气翻涌,气息紊乱。 张仙师轻叹一声,严林强忍着体内的不适,恭敬的站立着。 随后张仙师手掌在少年肩头轻轻一拍,一股温暖的气息流遍全身,瞬间将严林紊乱的气息平静下去。 严林的脸色好了许多。 张仙师忽然掏出一枚精致的玉瓶,看着像是瓶子,却是没有瓶口,更像是瓶状的玉器。 老仙师一直在静静看着玉瓶,没多久,瓶子上忽然出现一道极细微的裂痕。 严林甚至发现不到瓶子上的异样。 不过他发现老人目中隐藏不住的忧伤,张仙师看向北方出神。 严林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冯州陈家,祖祠内。 写着陈力二字的一盏油灯,灯火微弱,不知从哪吹过的一阵风,本就摇曳的灯火瞬间熄灭,升起一缕青烟。 原本在后院的陈木一阵激灵,踉跄的跑到祖祠吗,发现那盏已经灭了的本命灯后,瘫坐在地。 玉龙观这边,张仙师沉默许久,艰难开口:“严林是吧,你一直没都没叫他一声师傅,叫我声师祖吧。” 严林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记该做什么。 张仙师沉默,转身看向少年,轻声道:“他会希望你叫他声师傅的吧。” 而后身影化作白色长虹消失。 严林如遭雷击,许久才缓过来,朝着那座最高的山峰行了一礼,轻声颤抖喊了声拜见师祖。 严林在茫茫雪地孤零零的站着,他知道老仙师那是什么意思。 轻轻的捏出那两张化身符,符上灵气依然浓郁,字迹活灵活现,是上品符箓特有的灵气波动。 严林看着符箓阵阵出神。 又拿出铁剑,杵在雪中。 真气悄悄注入符箓,其中一道符箓字迹亮起光芒,而后消散,在空中凝聚成一道人影,正是陈独眼。 严林抬头,目光有些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