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三下江南》 序 他就像一座浮雕,久久地伫立在中山陵前。 这座浮雕覆盖着皑皑白雪,似塑成的汉白玉,但是从那浮雕头部呼出的一团团白色的气流,以及在光晕中飘动的丝丝白须,你会发现这是一个人。 一个身经百战历尽沧桑的老人。 中山陵,沉寂中显出肃然,这不仅因为是墓园,更因为墓主是一位为了民族的命运奔波一生疲惫已极的人;他不仅拥有世界上最典雅最美丽的女人,而且拥有声声赞誉。 伫立在墓主脚下的这位老人,准确地讲更像是墓主的侍卫。他虽步履蹒跚,病体垂危,但一脸肃穆,充满了崇拜之情。伴着一九〇〇年八国联军的一声炮响,他在京郊呱呱坠地,到一九六四年,他已走过人生的六十四载春秋。 他叫张子豪,二十五岁时是孙中山先生的侍卫,在北京铁狮子胡同孙中山会馆,他亲眼目睹了孙中山先生告别人世的最后一瞬;他清楚地记得先生欲说还休的痛苦神色以及虚汗挂满蜡黄脸庞的情景。中山陵耸立之后,张子豪每年都要来南京紫金山祭拜孙先生。 在军阀混战中,张子豪成为一名将军,虽然不是蒋介石的嫡系,但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力主抗日,曾愤激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到中山陵割腕自尽,被部下救活。一九四八年春天,他在中山陵祭奠之后,迷了路径,在半山腰于归回的路上,闯入一片白色别墅,遭遇到一群黑衣人的截击。他持枪还击,接连击毙七个黑衣人,却没提防身后驶来一辆雪弗莱轿车,驾车的妙龄女郎用梅花镖击中他的后背,他昏迷被俘。醒来时,张子豪发现自己置身于金碧辉煌的房间,躺在席梦思床上。 一个身材高大神态威严年近五旬的男人笑吟吟地向他走来。 “张将军,失礼了!”那个绅士派头的男人朝他一拱手。 张子豪挣扎着爬起来,强忍着后背的疼痛,他凝眸一看,终于认出了这个笑容可掬的男人。 他叫白敬斋,是蒋介石的幕僚,浙江人,人称“隐身仙人”。几年前,当时张子豪正驻防湖南,他的部队截击了一辆日本军车,无意中解救了一个中国商人,这个中国商人就是白敬斋。他当时作为蒋介石的密使,到武汉一带活动,被日军捕获。 白敬斋对这一救命之恩当然不忘。 张子豪问白敬斋:“白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白敬斋回道:“这是我的别墅,是蒋总统特准批建的。” “别墅?”张子豪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多黑衣人?” “我很喜欢战国时期的孟尝君,也效仿他养一些门客。” “那黑衣人身上怎么都印有大朵的梅花?” 白敬斋支吾道:“那是他们的爱好,喜欢文这些东西。” 白敬斋击掌三声,门开了,一个风雅袅娜的妙龄女郎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她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典雅妩媚,就像一株绽开的秋海棠。盘子上放着六根亮灿灿的金条。 白敬斋指着这些金条说:“我不会忘记张将军的救命之恩,刚才小女白薇又冒犯了将军,这点小意思,就算是个补偿吧。” 张子豪望了望白敬斋的女儿白薇,这分明是一个眉目传情的冷美人。 “白先生何必这么客气。” 白敬斋说:“张将军的伤并无大碍,只伤及了皮肉,我已请医生疗治了。”说着他转向白薇,“小薇,还不给将军请罪!” 白薇把盘子放到桌上,朝前走了几步,施礼道:“张将军,一场误会,失礼了!” 此时,张子豪只觉一股杀气咄咄逼人。 白敬斋说:“我也损失了七个弟兄,一场误会。” 白敬斋再三挽留,请张子豪在白府暂住几日,待伤好一些再起程。白敬斋还吩咐白薇要细心陪伴张子豪。 这天上午,张子豪和白薇在客厅呷茶。客厅正面有一幅七米长一米宽的梅林七贤图,白敬斋由于喜爱梅花,把竹林改成了梅林。 白薇此时已换了一袭黑色旗袍,旗袍上绣满了金色的梅花,她的云髻也扎着一个梅花形的翡翠。 白薇指着那幅画对张子豪说:“这是江苏一位名为逍遥子先生画的,我题了一首《满庭芳》词,不知将军对诗词有无兴趣?” 张子豪站起来走到那幅画前,仔细端详右上方那密密匝匝的行书,潇潇洒洒,甚是清雅。那《满庭芳》词云: 携砚提毫,拥翠抱玉,常眠紫金云山。白楼深处,凭栏览飞泉,别有风韵一番,喜梅花不染尘凡。莫缠绵,天外有天,眼底过尽云烟。 西门公子太过,金瓶紧锁,梅香泛滥,荡白鸟秋千,胴体谁看?遥想梅妻鹤子,魂追林逋云雨间,烹茶晚,绣鞋一只,凝眸小窗前。 张子豪凝眸落款,只见是:白薇填词并书,不禁赞叹道:“白小姐真是才女,不仅容貌如玉,而且才思敏捷、才华横溢!” 白薇脸上漾起笑涡,说道:“张将军过奖了,我才疏学浅,只是玩弄笔墨。” 张子豪来到白敬斋的座椅前,只见虎皮斑斓,铺满硕大的座椅,一直铺到阶前。 张子豪趁势一跃坐到白敬斋的座椅上,白薇想拦已是不及。张子豪坐在座椅上呵呵大笑。忽然,他感到座椅慢慢下沉,他惊慌地左右环顾,只见落入一个地穴。 嘟嘟嘟,警铃响了。 张子豪大吃一惊,他看到壁上挂着一幅梅花图,是一幅轴画,白雪红梅,暗香袭人,落款是: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是北宋王安石的《咏梅》诗,画下有个茶几,两侧有硬木坐椅。 这个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张子豪正在惊慌困惑之中,只觉身体上浮,画面下沉,一会儿,他又回到地面。 一时间,张子豪恍若梦中,只见白薇杏核眼圆睁,胸脯一起一伏,气得脸色发白。 白敬斋率领一伙持枪的黑衣人闯入客厅,他怒喝:“怎么回事?” 白薇气哼哼地说:“张将军不小心碰了按钮。” 站在一旁的张子豪显得有些尴尬。 白敬斋转怒为笑,说道:“张将军,这底下是我白府的一个藏身之处,兵荒马乱的,藏点财宝,谁家没一点隐私呢!” 张子豪勉强地挤出一丝干笑:“是啊,共产党的军队来势凶猛,老蒋的江山岌岌可危,留点后路,应该,应该。” 白敬斋请张子豪到隔壁茶室叙谈。白薇叹了口气,不愿看父亲的眼色,推说有事到后面自己房里去了。 当晚,张子豪回到白敬斋安排的卧房,刚刚洗浴完毕,准备歇息,这时,有人敲门。敲门声细微,脚步极轻。 张子豪穿着睡衣倚在门里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我叫翠屏,是白家二小姐的丫环,小姐让我给您送水果……” 张子豪开了门,只见是一个轻盈俊俏的少女,身穿翠衣翠裤,留着一条粗粗的辫子。 那少女眼睛忽闪忽闪的,端着一个果盘,盘内有鲜灵的荔枝、黄澄澄的脐橙、绿盈盈的猕猴桃。 翠屏把果盘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望着张子豪,伸出一个小拳头,说着:“为了新中……”她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不禁脸面羞涩,漾起一片红云,说道:“张将军,请歇息。”然后一溜烟儿地走了。 张子豪莫名其妙地关好门,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深夜,月亮隐到竹林后面,风卷动着潇潇竹叶。张子豪卧房的窗户被舔开一个小孔,一杆旱烟管戳了进来,呼呼冒着青烟。 一会儿,有个黑衣女子黑布蒙面从窗户跳了进去,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张子豪的床前,拔出一柄尖刀,朝床头猛刺,一连刺了几刀,然后开了电灯;只见床上被子凌乱,张子豪却不知去向…… 一九四九年当共产党的军队逼近湖南时,张子豪率领部众毅然起义。建国后,他不愿再在军队谋职,也不愿涉足仕途,便到省文史馆工作。但是他每年都必定来拜谒中山陵。 一九六四年的冬天,张子豪的肺心病稍稍好一些,便又来到了南京紫金山中山陵。 夕阳染红了天际,整个中山陵笼罩在一片暮霭之中,其余都是灰蒙蒙的。青松翠柏在瑟瑟的寒风中依旧保持着神采。 张子豪站在这里,往事历历,百感交集,历尽沧桑的双眼涌满了泪水。他缓缓地转过身,准备向下面走去。 忽然,他摇晃了几下,双目圆睁,慢慢地倒了下来。 他的后背插着一支梅花镖,镖头上清清楚楚镌刻着一朵精致的小梅花。 第一章 一下江南 国民党起义将领张子豪将军在南京中山陵被暗杀的消息惊动了北京,公安部决定派高级特工龙飞南下破案。 现年三十四岁的龙飞对南京非常熟悉,解放前夕他曾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就读,那时已加入中共地下党,从事学生运动。解放后他一直在反间谍部门工作,被同行誉为破案能手,也有人称之为“新中国第一神探”。 龙飞来南京之前仔细调阅了张子豪的档案,并走访了有关人士。他坐火车到南京后,在当地公安部门的配合下,来到中山陵仔细调查了案情,并搜集现场留存的有关线索。 在许多游人留下的脚印中他发现有一双女人穿的绣花鞋的鞋印。现在很少有女人穿绣花鞋,这条线索引起龙飞的警觉。 据中山陵管理处的一个工作人员介绍,案发前他曾发现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时髦漂亮女人在中山陵附近徘徊。至于那个漂亮女人脚下穿的什么鞋,工作人员当时并没有注意。 经过现场勘察,龙飞发现绣花鞋印通向中山陵后门,一直延续到紫金山间。 这时天色已黑,紫金山经过冰雪的侵袭变得更加凄冷,龙飞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陵后的小土路上,沿着绣花鞋印向前摸索着。 脚印在一个秘密山间别墅的围墙外消失了。 这座别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生气,围墙上有铁丝网,脚印消失处的围墙上端,铁丝网破了一个大洞,铁丝网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布片,随风飘荡。 龙飞为了探个究竟,一纵身上了围墙。 这是一座院落,里面花木凋零。 前方院落忽然传出古琴的声音,古琴幽怨,声声如泣。 龙飞摸向前方的院落。他穿过一个月亮门,只见一株古树下,一个身穿黑袍的漂亮女人正盘坐于地,弹着一架古琴。她低着头,轻轻地弹着,旁若无人,琴声阵阵,落叶纷纷。 这时正值那女人缓缓抬起双眼,龙飞一见,不禁叫出声来:“白薇!” 那女子一惊,呼地起身,一闪即逝。 随后,龙飞找寻院里院外和几间房屋,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原来这是一座冷落的别墅,长时间无人居住。屋内尘土满目,院内落叶成堆。 龙飞在一口枯井内,发现了一窝黄鼠狼,看到它们蠕动的样子,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龙飞惊呆了。去年白薇在北京西山一处悬崖上,因走投无路,凄然跳崖,晨曦如血,飘似梅花。怎么如今又复活了?莫非这是她的灵魂? 龙飞环顾四周,一片黑暗,这时他才真正感到恐怖。他想起与白薇结识的一幕幕,恍如梦中。 风雨飘摇的一九四八年秋天,南京,这个历尽风霜的帝王之乡,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显得十分凄清。画船、粉妓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然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梧桐、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橘红、橙黄、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墨染,绿的翡翠,黄的金黄,红的鲜红,恰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绣幕珠帘。 中央大学新闻系门口,出现了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系着一条红领带,显得潇洒英俊。 他就是龙飞,十八岁,刚到中央大学新闻系报到。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她穿着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这个女学生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女学生高兴地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爱微笑,草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草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又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吗?”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回答:“浙江人。”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二楼。 白日,教室里在上文学课。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 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一本书,名为《色情间谍》。龙飞的座位就在她的身后。 老师叫道:“白薇。” 白薇慌乱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同学们哄堂大笑。 《色情间谍》一书落在地上。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 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 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 同学们又是大笑。 一个同学戏谑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白薇说:“划龙舟、吃粽子……”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 这时,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 龙飞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卜——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噔噔地走了。龙飞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怅然。 第二天,白薇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下课铃声响了,在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 白薇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当天晚上,在一家餐馆内。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咸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女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树叶、菊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剧社要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嗨,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的派头演罗密欧最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后都会给人蒙上一层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都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另一回事。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作,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答应你。我可是丫环的身子丫环的命,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白薇说:“人家昨天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嘛,这星期体育课都没上。来,给你块板鸭吃,哟,这可是块鸭屁股!” 这句话,让两个人大笑起来。 元旦联欢晚会上,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同学们抱以掌声和鲜花。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到胡同尽头,四外无人,一片寂静。 白薇颤声说:“龙飞,今晚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就是我的罗密欧!” 龙飞送白薇走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来接白薇的一辆豪华黑色轿车。 龙飞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说完,她轻盈盈地飘走了。 龙飞疑疑惑惑、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第二日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 玄武湖水波粼粼,龙飞与白薇同乘一舟。龙飞操桨,小船徐徐而行。 龙飞问:“小薇,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 白薇叹了一口气。 又一个下午,阳光融融。龙飞在人行道上匆匆走着;一辆豪华黑色轿车尾随在他的身后。 白薇放学驾车恰巧路过此地,正看到那黑色轿车开足马力朝龙飞撞去,便不顾一切驾车朝轿车撞去。 轿车东倒西歪地驾车躲闪,接连撞翻了几个小摊,撞倒了几个路人。 站在一旁的龙飞被眼前这可怕的一幕惊呆了。 白薇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龙飞正焦急地坐在一旁。 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哟”一声。 龙飞问:“怎么了?” 白薇说:“好像是摔着屁股了。” 龙飞说:“那可是关键部位。” 白薇笑着说:“去你的,尽拿我开心。男人都坏!” 龙飞说:“未必,你爸爸也是男人。” 白薇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 这时,小护士拿着药盘走进来:“小姐,该换药了。” 白薇对龙飞俏皮地说:“龙飞,因为这里是女人的关键部位,你先回避一下。” 小护士说:“小姐,你这位先生真不错,背着你又化验又打针,真是如意郎君哟!” 白薇一听,脸上飘起一团红晕,说:“哼,男人对女人过分热情,必心怀叵测。” 龙飞笑道:“你还不如说我图谋不轨呢!” 龙飞对小护士说:“上药轻点。” 小护士说:“嗬,真知道心疼人。” 从此以后,白薇一直没有到校,龙飞望着白薇空空的座位,感到怅然。 这天清晨,龙飞起床后,正在刷牙。送奶工南振发骑着送奶车经过他的平房宿舍门口。 南振发叫道:“送奶喽。” 龙飞推门,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瓶牛奶。他拿过牛奶,走进屋,打开牛奶瓶,滚出一个纸团,他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国民党最近成立梅花特务组织,你的同学白薇是这个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又是梅花组织的特别联络员。你要设法弄到记有这个组织人员名单的梅花图。 龙飞看后,吃了一惊。他迅速来到门口,可是哪里还有那个送奶工的影子,他迅速走进屋,关上门。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坐立不安。白薇旗袍上的大金梅花在他眼前迭现、闪烁…… 当晚,龙飞躺在床上。屋内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这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窗户开了,扔进一个小纸团。龙飞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事不宜迟,明日下午二时莫愁湖东畔。 一号 第二日下午二时许,龙飞来到莫愁湖东畔。不料,他一眼就看到岸上的一个花伞下,白薇身着三点式玫瑰色游泳衣正在看一份画报。 一会儿又出现了一个时髦的年轻漂亮女郎,她身着三点式大金梅花装饰的红色游泳衣,戴着一副墨镜,来到白薇的身边。她叫黄栌,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大女儿。 黄栌说:“小薇,你也来了?” 白薇说:“老同学见面不容易。” 黄栌坐到白薇旁边,小声问:“带来了吗?” 白薇点点头,把画报递给她。 白薇说:“《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靓又潇洒。” 黄栌柔声道:“是吗?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黄栌接过画报,四下瞧瞧,朝白薇摆手,说:“拜拜!”然后起身走了。 这时,龙飞走了过去,他问:“白薇,你怎么在这里?” 白薇见到龙飞,有些惊慌,问:“龙飞,你怎么来了?” 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是旧地重游,睹物思人。”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 龙飞指着她肚脐处文的那个金色的梅花问:“这是什么?” 白薇有点紧张,掩饰道:“这是一种文身,我喜欢梅花。” 龙飞问:“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你爸爸呢。” 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可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 地痞甲说:“嗬,小姐妹儿,盘子还真够靓的!” 地痞乙说:“可不是,那双小**跟小高桩柿子一样。” 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洒的,跟光屁溜儿差不多。” 地痞丁说:“哥儿几个,上呀!开**。” 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使出他会的那些拳脚功夫。 龙飞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其他地痞忽地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儿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糊,朝这个小白脸开刀!” 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 地痞乙扬刀朝龙飞脑后劈来,地痞们围定龙飞,扬刀乱砍,此时的龙飞处境十分危险。 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 原来在一旁冷眼观战的白薇,悄悄拔出头发上的梅花针,几只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左眼,地痞们抱头鼠窜呼啸着散去。 龙飞对白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呐。” 说着话,二人走出莫愁湖,走进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 白薇驾着车,龙飞坐在一边。 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是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道:“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里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技。” 稍停了一会儿,龙飞又说:“明年新年,我建议排演话剧《白蛇传》,到时候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如何?” 白薇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赶快追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开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龙飞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的爱情就像这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会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住,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 龙飞下车离去。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在微微颤抖。 雪弗莱轿车驶入紫金山,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该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这便是梅花组织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的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榧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把汽车停在院内。 一个五十多岁胖胖的家伙从楼里走出来,他长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身上斜挎着一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枪,有“神枪金老歪”的绰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爷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她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发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四十多人。白薇一眼就看见了姐姐白蔷。 白蔷正坐在客厅屋角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美国香烟。只见她穿着一条白底子绣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脚下是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飞行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做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半双象牙般的**。她头发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配着那红珊瑚样的嘴唇与珍珠般的牙齿。 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跷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示意她不要出声,专心听白敬斋讲话。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党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龇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身穿湖蓝长衫,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回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军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中饱私囊。常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一泻千里,国府不保,蒋总统训示……” 听到此话,客厅内大小头目刷地站定,一起立正,一时间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地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这时,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 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说:“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台灯,却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朝着她笑。 白薇慌得急忙抽出勃郎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备箱里跟了进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后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话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龙飞看着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屋内一片沉默。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如同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均匀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的一双眼睛紧盯着龙飞。 白薇灵机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事已至此,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跟父亲全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把你也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随口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 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 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纯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正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去。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龙飞穿过竹丛,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到竹丛里。 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 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 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一个特务的脚就要踩到龙飞的身上。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嬉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走到竹丛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力捉住他的手,拉着他返回白薇的房间。 翠屏忽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憋得通红。龙飞望着她,很是奇怪。 翠屏说:“你一会儿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菊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啊。 翠屏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撤销。党指示我要跟到台北,我不能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着命令。 翠屏又说:“一会儿我去后院放火,你到前楼的大客厅,搬开北侧中央的单人沙发,沙发的左首有一个按钮。按动按钮,下面有一间密室;墙壁上有一幅梅花图,画轴里有梅花组织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往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你要往右拐。” 翠屏说完就走出去了。 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龙飞来到外面,找到主楼,走进大客厅,只见空无一人。他来到北侧中央的一个单人沙发前,按动左首的按钮,沙发下沉,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几平方米,堆满了枪支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 地穴的墙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 龙飞伸手取出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轴口,掏出一卷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组织核心人名单,上面写着: 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此外,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幅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他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有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成一团。 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响了。白敬斋正在指挥救火,听到警铃响,叫一声:“不好,有**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支,随着白敬斋跑来。 龙飞在地穴内自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眼前现出一个洞口,他当即爬了进去。里面越来越宽,黑洞洞、湿乎乎,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他的身后枪声大作,子弹嗖嗖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推开上面的草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糊糊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睁眼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 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的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梅花组织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飞机炸得难以辨认。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龙飞想,柯原同志肯定是在那次解救他的战斗中牺牲了…… 一九六三年初秋。夜半,风萧萧。 这是一座四合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漆黑的门紧闭,院墙上的草瑟瑟发抖,显出几分神秘。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木厦。经过几百年风雨的侵蚀,院内门窗糟朽,砖石却还结实。飞檐倾颓了,青瓦脱落了,墙山很厚,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苔,像一块块墨斑。院内一棵桐树,叶子又密又浓,遮住了整座院子,显得密不透风。 一个青衣素裹的女人飘然来到大门前,隐在阴影里,像一个幽灵。冷月下,露出她半轮秀丽的侧脸和一只美丽忧郁的大眼睛。 不一会儿,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门,露出了一条缝,一双贼乎乎的小眼睛闪了一下,像两道微弱的光。那光落在女人手里的一只绣花鞋上,那绣花鞋已经数年岁月风尘,有些破旧,只有那金色的梅花泛着光。 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是白薇。 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白薇:“我是迫不得已才来找3号的,当初我父亲在离开大陆时对我说,当梅花散尽时,你可以找3号。” “进来吧。” 门开了,白薇走了进去。门又沉重地关上了。 当白薇走进正房时,才在昏暗的台灯光晕里看清3号。 这个人颀长干瘦,铅色的脸孔,阴森森的目光,显得十分冷酷。他的额头已满是皱纹,灰色平滑稀松的头发分披在头的两边。此人看来已五十有余。他就是叶枫。 白薇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顺手点燃了一支香烟。烟圈打着旋儿,冉冉升腾。 叶枫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白老板的女儿真是金枝玉叶!” 白薇叹了一口气:“梅花党大势已去,你我同命相连,正是穷途末路,哪里有什么心思赏花!再说我也已是徐娘半老……” “可是风韵犹存哟。”叶枫赞叹着,朝前耸了耸身子。“白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我父亲曾对我说过,你这里有药水,能显出梅花图,我决心逃离大陆,带图去面见父亲,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这是你父亲的旨意吗?” “我知道他们急需这张图……” 叶枫也燃了一根香烟:“你把这张图带来了?” 白薇:“没有你的药水,这张图显现不出来,我不但要你的药水,还要你帮我逃离大陆。” 叶枫:“这张图我也是仰慕已久,很想欣赏一下。” 白薇微微一笑:“何止是欣赏,你应该拍一下照,以后你就是这图的主人,我走后只有你独挑大梁了。” 叶枫焦灼地站起来:“图藏在哪里?” 白薇徐徐起身,旋转着来到客厅中央,朝叶枫嫣然一笑,而后缓缓宽衣解带,露出美丽雪白的胴体。 在柔软的光晕里,白薇的裸身洁白如玉,泛着光亮,弹性十足,仿佛一座玉雕。 叶枫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抚摸白薇。“真是杰作!”他有些陶醉,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白薇淡淡地笑着,似一朵娇美的梅花,她轻轻推开叶枫。 “快去取药水。”她伸展了一下腰肢。 叶枫去了里屋,一会儿拿着一瓶药水走了出来。 白薇转过身后说:“把药水涂在我的身上。” 叶枫打开瓶塞,用手沾着药水在白薇身上涂抹着,此时的他有些不能自持。他感到一阵阵从未有过的**,这暖浪使他有些晕眩。 充溢着淡淡花香的药水甜酥酥地喷洒在白薇的身上,使她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她拼命克制自己,不使自己失态。 过了一会儿,白薇如花似玉的胴体上又多了几许光彩,她感到凉丝丝的。这时,奇迹出现了。 白薇**的全身现出无数金色的小梅花,闪闪发光。 叶枫看得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等奇观。 白薇也怔住了,玻璃的反照让她看到,多么耀眼夺目的梅花!那花雨,飘飘洒洒,仿佛从天而降。 叶枫已有些陶醉,他禁不住去吻那些梅花…… 新的奇迹又出现了。白薇身上那一朵朵梅花现出了一个个汉字,密密麻麻,那些字小得用肉眼看不清。 叶枫找来放大镜,在那一朵朵梅花上端详着,原来每朵梅花上都有一个人名、地址和联络暗号。 白薇也通过放大镜的反照看到了奇迹。原来她身体上藏着的梅花图——就是数十年来人们寻寻觅觅的梅花图。不知有多少人为找它葬送了性命,成为这梅花图的殉葬品。 叶枫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抱起了白薇。白薇被压抑的热浪涌得心潮澎湃,已朦朦胧胧、昏昏然然,她依偎在叶枫怀里,任其自然…… 这时只听哐的一声,院门开了,龙飞、肖克等公安人员冲了进来。 龙飞握枪在手,喝道:“举起手来!” 叶枫扔下白薇,用脚钩起一只椅子,击碎了台灯。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龙飞冲上前去,只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闪进里屋。紧接着一道亮光闪过。 龙飞下意识一躲,他身后的一个公安人员应声倒下。 龙飞知道叶枫使用的是****,他一纵身,跃到里面。只见叶枫正越窗逃跑。 又是一道亮光,龙飞躲过那道亮光,冲到窗前。 叶枫一脚踹来,龙飞又躲过,趁势揪住叶枫的衬衣。叶枫一扬手,龙飞一拳打飞叶枫的****。 叶枫跳出窗外,龙飞也跳出窗外。后院内也是浓荫蔽日,静得出奇,叶枫不见了踪影。 龙飞仔细端详这座后院,北屋有三间房子,两侧是围墙。一棵古老的法国梧桐树矗立一侧,树干粗得用双臂才能合拢。 龙飞叫道:“叶枫,你逃不掉了,快出来吧!” 死一般的寂静。 龙飞朝正房走去,推开门,原来是间书房,里面密密匝匝放着几排书橱。这时,他听到树后有沉重的喘息声。龙飞当即做出判断:叶枫就藏在树后。 龙飞一转身,两把飞刀明晃晃朝他掷来。他一猫腰,闪过飞刀。 叶枫猛地从树后闪出,飞起一脚,向龙飞踢来。 龙飞一闪身,用双手拽住对方的脚,又飞脚去钩对方的另一只脚。 叶枫倒下了,嘭的一声,有如庞然大物落地。龙飞上前死死按住他。 叶枫头一歪,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院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引擎声。龙飞飞身上墙,正见有人驾驶红色的警车横冲直撞,飞驰而去。 有人叫道:“特务逃跑了!” 砰,砰,砰,几位公安人员朝那辆车连连开枪。 龙飞叫道:“不要开枪,抓活的!”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 龙飞埋怨道:“怎么搞的?” 一位公安人员叫道:“是特务放的枪!” 龙飞飞快地钻入另一辆警车,去追那辆警车。 白薇开车朝西疯狂遁去,龙飞驾车紧追不舍。 白薇犹如一头困兽,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凉的车座上,此时心绪纷乱,万念俱灰。 汽车疯狂地穿街过市,冲向西方。龙飞的车警笛长鸣,似离弦的箭。 白薇的车似惊弓之鸟,惊惶失措,东躲西藏。此时她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橘黄色、金粉色、铅灰色……各种图案交织纵横,一会儿是父亲白敬斋的脸庞,一会儿是梅花飘落纷纷;一会儿是南京紫金山梅花党部悬挂的青天白日旗,一会儿又是重庆废弃教堂的十字架…… 忽然,她的眼前呈现出一片血色。她苦心孤诣,在大陆潜藏了十几年,十几年的凄风苦雨,晨钟暮鼓。历尽风霜,饱尝世态炎凉。姐姐白蔷、妹妹白蕾在灯红酒绿,歌舞融融的环境里度过青春,而自己却饱受煎熬,忍受着清贫,默默地度日如年。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多年以来,她强吞苦酒,借酒浇愁,然而愁上加愁,平添几许惆怅,白了几丝乌鬓。她时时感叹: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白薇在恍惚中,发觉已驾车进入西山,来到一个断崖边。她叹了一口气,将车停住,蓦然回首,龙飞的车戛然而止。 白薇百般无奈,想找点什么能够遮挡赤身的东西,茫然四顾,大失所望。她缓缓走下汽车,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悬崖边。她想,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墓地,或许就是自己的花冢。 夜空开始发亮了,一道亮光,上边泛翠色,下边呈粉红色,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并且越扩越大。在山边的晨曦中,有一颗黯淡的星星,好像是从这黑暗的山谷里飞出来的灵魂。原野打着寒噤,被薄雾吐出来一层层金粉色的雾气包裹着,耸立在背后山峦,依然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忪之态,几处深谷涌出的红色晨霞,不住向山脚下滚动回荡。 白薇神色俨然,站立崖边。她一丝不挂,精赤条条,似一尊雕饰图案的玉像。 龙飞走下汽车,缓缓走近她。 “老同学,想不到咱们在这里相会……”龙飞的语调里充满了戏谑。 白薇苦笑着:“也想不到咱们的见面竟是这么一种景观,难堪吧?可惜,咱们虽是同窗,但不是同路;遗憾,终生之憾……” 龙飞双目炯炯,说:“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罪孽深重,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我的。”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美丽的胴体,又说,“人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翻烂了,还是仓促……”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充满了凄凉之感。 “心灵是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把地狱变成天堂,也可以把天堂变成地狱。”龙飞说。 白薇轻轻拢了一下柔发:“过去,不是一个可以甩得掉的包袱。” 她喃喃自语着:“永别了,这残缺的人生。不过,毕竟还有那么一点点误解的甜蜜的回忆……来生,我再做一个好女人吧——” 说完,她凄然一笑,纵身从悬崖跃下,就像一朵金色的梅花,飘然而落。 白薇在北京西山跳崖后,落在一株参天槐树上,当时她摔昏了过去;醒来时躺在一个潮湿的土炕上,那是一间简陋的草屋。 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年男人怔怔地望着她。 “你是谁?”白薇忽地爬起身来。 那老男人咧开长满黄牙的大嘴,说:“别怕,我是护林员。” “这是什么地方?”白薇见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脏兮兮满是补丁的被子,一股酸臭味呛得她耸了耸鼻子。 她想移开这条浸透了男人汗臭和体臭的被子,但是当她看到自己满是伤痕的胴体时,那只移被子的手不由得又停住了。 她俯下身见到了自己孤零零两只可怜的雪白**,不由脸上绯红,慌忙挽起两条胳膊遮住了它。 那老男人往后移了移身子,说道:“妹妹,别怕,这深山老林非常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我是从老远的地方才把你背到这个地方的。”老人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是什么地方?”白薇又一次问道。 “已经属于河北地界了,可惜没有什么药,我是熬草药为你治疗伤口的。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跳崖。那天一大早,我正在那里采药,看到你像一只鸟似的飞了下来,落在一棵老槐树上。你身上怎么挂满了梅花?” 白薇没有回答他,仔细想着跳崖前的情景: 她似乎看到老同学龙飞站在崖头上,端着手枪,黑糊糊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胴体……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把眼泪咽回了肚里。 白薇的目光又落在看林老男人的脸上,这张刻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就像一块树皮——斑驳的老树皮。 “这里就你一个人?” 老男人叹了一口气:“唉,家庭成分不好,我被定为逃亡地主,娶不上媳妇,于是申请到深山里当了护林员。” “这是燕山山脉?” 老男人点点头:“是太行山的余脉,往东翻过几道山就是北京西山。” “那你吃什么?” “我在山后种了一片庄稼地和菜地,还有果树,每个月我出一趟山,用粮食换点油、盐等。” 白薇望见了炕桌上的油灯。“这山里肯定不通电了。” 老男人说:“有油灯,天一擦黑就上炕了。” 白薇又问:“渴了喝什么?” 老男人磕打磕打烟袋:“喝山里的泉水,比城里的自来水好喝多了。” 白薇说:“你可别吸烟,我可烦烟叶子了。” 老男人挤出了一丝笑容,露出了黄色的板牙。“那我就不抽了,一个人,烦,吸烟解闷。”他闷声闷气地说。 白薇听着,担心地问:“这里真的不会有其他人来吗?” 老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不会,山连山、山套山,连路都没有。” 白薇听到这里,反而感到惊悚,深山老林杳无人迹,一个丑陋潦倒的男人,一个处于饥饿状态的老男人。 老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其实我不老,只有五十岁,干什么都提不起神来。唉!”他问道,“要不要让我给你的家属捎个信?” 白薇连忙摇头道:“不用,家里没人了。” 老人感到愕然:“那你……” 白薇面有怒色,厉声道:“该你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你不要打听!” 老男人不言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搓弄着衣服。 白薇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救了我的命……” 老男人小声道:“我叫臭子,从小村里人都这么叫我。我爹被农民打死了,娘嫁了人,远走高飞了。” “臭子?”白薇听了,险些笑出声来。 “臭子,能不能给我找一身衣服?”白薇身体一动,露出了双乳的红晕。 臭子见了,眼睛一亮,心头一热,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天仙一般的女人,又是精赤条条,一丝不挂。当他从树丛上把她抱下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抱着一件稀罕精美的艺术品,这艺术品软软温温的,玲珑剔透、晶莹透亮。他背着这件艺术品,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此情此景,与其说是山路崎岖逶迤,不如说是心潮澎湃浑身颤抖。 臭子从一个破木柜里找出一身洗得干净的布衣布裤,恭恭敬敬地递到白薇面前。 白薇对他说:“你先出去吧,我穿衣服。” 臭子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白薇掀开被子,把门关好,换上了衣服。这衣服有些潮湿,穿上不太合适,但白薇总算松了口气,她不再为一丝不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羞涩。 白薇在屋内转悠着,透过窗户,她看到远山如黛,云雾缭绕,虽是初秋,由于海拔较高,还是感觉有阵阵的寒气袭来。 白薇推开门,来到屋外,她看到云团在脚下穿行,野树缠藤,芳草碎花,空气非常清新。 一股玉米的清香从屋后飘来。白薇寻味而去,只见屋后有个柴锅,臭子趴在锅前添着柴火,他正在烙玉米面饼子。 听到白薇的脚步声,臭子转过身,看到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衣布裤,别有一番风韵,他嘿嘿地笑了。 白薇赞叹道:“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 臭子用一柄破蒲扇扇着锅底的火苗,叹了一口气,说:“孤独呀,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没人跟我唠嗑。” “山里有野兽吗?” 臭子点点头:“有狼、土豹子、野兔、狐狸,但没事,因为我有铁锄头。” 白薇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夜里睡觉它们不会来袭击我们吧?” “不会,它们都知道我的厉害,不敢打搅我。再说山里的野食太多了,一物降一物。今晚你睡炕上,我睡门口,为你站岗。” 白薇笑了:“你还真是好心眼。” 臭子也笑了:“我是护花使者。” 白薇说:“你还懂得护花使者,你有文化?” 臭子听了,有些得意,说:“我初中毕业,在县里上的初中。我还会唱歌呢!”说着,他拉开嗓子唱起了山歌。 白薇听着他唱的山歌,调不成调,嗓门倒是蛮大,震得耳膜直响,连忙说:“你别唱了,这是噪音!” 臭子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早音,现在都快天黑了,是晚音了。” 晚饭是几个玉米面贴饼子,两个咸菜疙瘩。白薇有些饿了,狼吞虎咽,觉得味道不错。 夜幕降临,整个山脉顿时沉寂下来,臭子紧张地忙碌着,把炕整理得井井有条,枕头摆正,被子铺好,自己拿了块羊皮铺在门前。 白薇问臭子:“上厕所怎么办?” 臭子想了想,说:“男左女右,男人在屋左头,女人在屋右头。” “有手纸吗?” 臭子摇摇头:“用树叶就行了,别剐着屁股。” 这一宿,白薇疲乏至极,睡得十分踏实。第二天一早,当阳光顺着草屋的间隙泻进来时,她就醒了。她看到了自己身上镌刻着的一朵朵梅花,仔细辨认着这一朵朵梅花。每朵梅花都镌刻着同党的人名和联络办法。 她有些犯愁,如果有笔和纸,她想一个个记下他们的姓名和联络办法。自己幸亏没有落在共产党的手里,不然整个梅花组织就毁灭了。 她思忖:如果走投无路,不能采取服毒或投江的方式,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自己的身体也将烧成灰烬,人皮也会被毁掉,梅花组织的机密就会保住。不过自己绝不能轻易丧身,在台湾的父亲和梅花组织正在焦灼地寻找这幅梅花图呢。她要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能穿太暴露的衣服,因为这样会引火烧身。 在屋子的右方,离草屋不远处,白薇为自己挖了一个土坑,离草屋有一段距离,雅观卫生,又不至于离草屋太远,遇有不测。 第二天夜里,白薇就睡不着了,臭子的鼾声如雷,一阵高过一阵,恐怕方圆几里都能听到,不仅打鼾,他还咬牙齿,好像跟谁有刻骨的仇恨。 白薇睡不着,于是坐起来,下了地,狠踹了臭子几脚,鼾声停止了,悄无声息。 后半夜,白薇睡得实在踏实,第二天太阳已经老高了,她才醒来,可是屋内屋外一片沉寂。她感觉不对,于是穿衣起床,奔出门外,只见地上铺着老羊皮,臭子不见了!她有些慌了,四下寻找,拼命地喊叫着臭子的名字,但没有回声。 最后,她在下面的一个土沟里找到了臭子。臭子昏迷不醒,头部淌着鲜血,原来她昨夜用力太猛,一脚把臭子踢下了土沟。 白薇慌了,急忙拽起臭子,把他背进草屋,背到炕上。她用脸盆接来泉水,用毛巾蘸湿泉水,轻轻地拭去臭子额上的血迹,没有药品,她不知该怎么办?在这深山老林,她不敢轻易下山,一怕暴露自己,二怕迷失路径。 臭子渐渐醒了,他的额头烫人,说着胡话。白薇思忖他在发高烧,于是用毛巾沾水,然后拧干了,放在他的额头,给他降温。然后她又火急火燎地来到屋后,点燃了炉灶,熬了一锅玉米粥。 她端来一碗玉米粥,一勺勺喂着臭子。她不愿失去臭子,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如果没有臭子,她很难生存;她还想通过臭子引路,神秘下山,再谋良策。 过了一会儿,臭子慢慢醒来,他望着白薇,幸福地微笑了。他的嘴张开,露出了满是黄渍的牙齿,鼻子向上翻着,鼻毛又浓又黑,两只眼睛歪斜着,呈八字形。 一时间,白薇感到特别难堪。 臭子憨笑着,说:“你要是我的婆娘多好!” 白薇感到自己受了屈辱,说:“你别臭美了,我怎么没一脚把你踢到阎王殿去!” 臭子说:“你是小脚,穿着绣花鞋,没有那么大的劲头。妹妹,你是什么家庭出身?” “官僚地主!”白薇没好气地说。 臭子扑哧一声乐了:“那咱们是天生的一对,一个线上的蚂蚱,我家庭出身也是地主,是逃亡地主,就是没当过官,我爹当过伪保长……” 白薇没好气地说:“要不然怎么让农民给收拾了!” 臭子忽然低声地说:“他死得很惨,生殖器都叫人家给割掉了……” 白薇思忖:他爹生前肯定把仇人得罪惨了。但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臭子病了,草屋的主人掉换了位置,白薇俨然成为主妇。她将草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把臭子平日精心储存的她认为是垃圾的东西一弃了之。在抖落一个包袱时,掉出了一幅泛黄的照片。白薇拾起来一看,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虽然土里土气,但是透出一股水灵劲儿,那女人的两只柳叶眼含着笑意,脑后垂着一只粗辫子。 “这是谁?”白薇把照片递给臭子。 臭子正在打盹儿,他听到白薇的声音,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眼睛一亮,挣扎着爬起身来。他的目光开始凝聚,放射出彩虹般的异彩,好像陶醉在如梦如痴的遐想之中。他用双手紧紧地攥住泛黄的照片,有些颤抖,像筛糠一般。半晌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皮垂了下来,目光变得黯淡。“他叫梅子,是我的邻居,我……很喜欢她。” “她也喜欢你吗?” 臭子的目光变得有点模糊,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我也不知道,有时她从院墙头递过一个新蒸的肉包子,有时递过一个煮熟的咸鸭蛋,也有时递过一块烤白薯,她老惦记我……” 说到这里,臭子的眼圈红了,他用衣袖抹着眼睛。 他依稀想起那时的情景:一九三四年的春天,十八岁的梅子倚住院墙的墙头,把包子递到臭子的手里。 “臭子哥,尝尝我的手艺。昨天我家刚杀了一口猪,这肉馅鲜嫩鲜嫩的,我切了几棵葱,面也是新磨的。” 臭子咬了一口包子,味道喷香,也加上他饿急了,几大口就把包子吞下肚子。 梅子眯缝着柳叶眼:“你八辈子没吃饭吧?” 臭子憨憨地望着她,笑了笑,他的脚踩着一个石磨。 “梅子。” “哎。” “你头发上落了一大团柳絮,我给你摘下来。” “好吧。”梅子顺从地把头伸了过来,那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荡来荡去。 臭子在梅子头上摆弄着,他已明显闻到梅子身上青春的气息,这气息好甜好醉,令人不能自持。 “你骗人!”梅子似乎明白了,她缩回头,一掌把臭子推了个趔趄…… 臭子的眼泪淌在照片上。 白薇问:“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由她爹做主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军官,一九四九年到了台湾。我永远也忘不掉她走上花轿时的那个情景:她心事重重恋恋不舍地朝我家的院墙望着,终于望见了我的脸,我满眼都是泪水,我看到她的泪水也哗哗地流着;当时的情景,她的那种眼神我永远忘不了,时时浮现在我的梦里……”但有一点臭子没有告诉白薇,他也羞于告诉这个不速之客,那就是梅子家的茅房紧挨着臭子家的茅房,臭子在墙上挖了一个小孔,从这个神秘的小孔里,他可以偷窥到一番惊心动魄的风景;这风景使他发狂,让他难眠,同时也养成了他一个难以启齿的恶习。 白薇一直默默地听着,从这个无言的结局中,她若有所思地凝眸,触动了她心底许多令人难忘的往事。她一生只爱一个男人,令人刻骨铭心的男人。她虽然没有和这个男人有过特殊关系,但是令人销魂,同时又令人心碎。虽然以后她被迫嫁给另一个男人,又与屈指可数的几个男人有过云情雨意,交股之欢,但那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她自信一个赤条条来到这个人世,一生只有一次爱情,这种强烈的情感体验逾越了年龄、地域和容貌,但是难以逾越的是所谓阶级的界限,这是政治带来的悲剧,信仰带来的磨难。 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就是龙飞,她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的同班同学。这个英俊飘逸风度翩翩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的气质、谈吐、举止、眼神,正是她倾慕的白马王子。而她从龙飞的目光中也深切地感到对方也同样在欣赏她。从学校门口龙飞引她来到报名处,以后两人恰巧又是前后座位,真是命运的安排。白薇的矜持、高傲、美丽和风韵,使不少男生望而生畏,她被称为“骄傲的公主”、“校花”。她独自驾驶一辆雪弗莱轿车出入自如,也令校方对她的来路捉摸不定。在元旦晚会上,白薇饰演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朱丽叶,龙飞饰演罗密欧。戏剧人生,人生戏剧,这使两个人的情感急剧发展。舞台上,当饰演朱丽叶的白薇依偎在龙飞怀里时,她简直陶醉了。扑出白裙的两瓣小白瓜一起一伏,她红着脸小声问龙飞:“我是你的朱丽叶吗?”龙飞拥着这条白色的小美人鱼,也是心潮起伏,惊魂难定。他微笑着点点头。白薇大胆地说:“那你吻我一下。”龙飞望了望黑黝黝的剧场,舞台的灯光使他晕眩,照得他睁不开眼。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白薇。 剧场里沸腾了,新闻系的男同学有的吹起了长长的尖利的口哨……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光中,莫愁湖、玄武湖畔都留下了龙飞和白薇的倩影,特别是海边之行,白薇觉得自己真正与龙飞融为一体了。 爱情太伟大,又太奇妙了。 龙飞偷入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梅花图在空气中自燃销毁,游击队激烈的枪声,彻底击碎了白薇的梦。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龙飞是中共地下党员,是自己的政治仇敌! 多少次泪水打湿了她的枕头,思来想后,她判断在与龙飞结识的早期和中期,龙飞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能够判断出来的,那些细微的情节,目光神态的细小变化,泾渭分明。 共产党建国后,白薇与龙飞又有几次相遇和交锋,龙飞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暗投明,离开梅花组织,背弃国民党蒋介石政权,投身祖国的建设;白薇则规劝龙飞放弃共产主义理想,与她共赴北欧或南美洲,过一种恬静安逸的爱情生活。水火不相容,畸形的情感难以复燃,两个同班初恋的同学各赴前程。从此,白薇黯然神伤,彻底绝望了。 她想龙飞现在的情感生活也未必真正如愿,他肯定有了妻子甚至孩子,但是一个人的初恋是永远抹不掉的,就像人身体上的一块胎记。他相貌英俊,事业有成,倾慕者不会是少数,但是他对信仰的虔诚胜于情感。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臭子一声柔弱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 “没,没有……”她拢了拢秀发,擦掉了眼角盈盈的泪花。 “时间不早了,我该做饭了。”白薇站起身来,走到屋后,升起炉灶。一会儿,她便端来一筐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碟炒黄瓜、一碟炒油菜。 臭子说:“屋左面有个坛子,里面有咸鸭蛋。” 白薇走出门,果然见屋左有个瓦坛,她打开坛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坛内爬满了蛆虫,蠢蠢而动,半坛水面上油花花的漂着几个鸭蛋。 白薇返回屋,没好气地说:“一坛蛆,待会儿倒了吧。” 臭子说:“把蛆倒掉,坛子还可以用。” 吃完饭后,白薇烧了一锅水,她进屋对臭子说:“你躺了这么久,身上都臭了,我帮你擦擦身。” 臭子说:“你忙活了半天,别麻烦你了,我臭惯了。” 白薇摇摇头,说:“不行,这正应了你的名字,可我受不了。” 一会儿,白薇端着一个大盆走了进来,有半盆水。白薇不由分说,强扒下臭子的衣服,用毛巾蘸上水,在臭子身上擦起来。 臭子感到十分舒服,他微闭着双眼,听凭白薇用毛巾在他胸前背后擦拭着,觉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像无数小虫在爬动,身上痒痒的,特别是当白薇白皙纤细的手指触到他又黑又瘦的身体时,他激动得想叫唤。 臭子笑着说:“妹妹,你不是妹妹,你是我妈。” 白薇狠命地搓了一下,骂道:“混蛋,我是你奶奶!” 臭子想不到这个漂亮的文雅女人也能说出这样的粗话,十分惬意,说:“你骂什么我都高兴,我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十几年也没有人骂我!痛快,嘿,痛快!” 白薇一把剥下他的裤子,臭子拼命用手去挡已来不及。 “你这玩艺儿怎么这么黑这么小?”白薇惊奇地问,手悬在半空之中,毛巾摇晃着。 臭子的脸羞得绯红。“谁知道,聋子的耳朵——摆设。长年不用,蔫了。妹妹,我来吧。”他一把夺过毛巾,推开白薇。 过了几天,臭子的伤病痊愈,干起活来像一头骡马,话也多了,像打开了的话匣子,连两只眼睛也不那么斜了。白薇看着他也有点顺眼了。 有一次,臭子小声地对白薇说:“妹妹,我这一生还没碰过女人。” 白薇撇了撇嘴说:“但是你见过真东西,我告诉你,我是你奶奶!” 臭子看到她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小声嘟囔着:“奶奶,奶奶……”他怯懦地退到屋外,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然后朝着大山喊道:“我日你奶奶的!”他咧嘴笑着,大踏步朝大山走去。 这一天天一擦黑,白薇感到肚子咕咕叫,不舒服。她想可能是吃生黄瓜没洗干净,要泻肚,于是疾步跑到草屋右面那个坑前,刚脱下裤子,一片黄色的急流就乱七八糟地急泻而下。 她望了望草屋,没有任何动静。臭子在屋里忙着筛豆子。草屋里亮起一片光晕,那是油灯的光亮。 周围雾濛濛的,湿气很大,黑暗笼罩着山峰、山路、树木、野草、杂花,也笼罩着臭子辛勤耕耘的那一小片庄稼地。 白薇蹲伏的地域是凹进来的一片洼地,她挖了一个小坑。初秋的草蚊子叮一口是一口,草蚊子在她亮出来的臀部周围飞来荡去,轰也轰不走。 草虫在细微地鸣叫,忽然在这声音之外有一种特殊的声音。 这细微的动静引起了白薇的警觉。她赶快用树叶揩了腚,提起裤子并迅速穿好。她警觉地注视发出异样声音的地方。只见一只土豹子趴在不远处,它灰色的皮与土地草丛混为一体,但两只大眼睛凶狠泛光,像两盏明灯。 白薇慢慢地接近它。 土豹子忽地跃起,狂吼一声,直扑白薇。 白薇从小练过武术,学过技击,这都是她的父亲白敬斋精心安排的必要课程。 白薇一抖身形,躲过土豹子的血口和利爪;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伸右手,一拳击中土豹子的太阳穴;土豹子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臭子闻声奔跑出屋恰巧看到这一幕,他惊呆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白薇一把拎起土豹子,大声奚落臭子:“臭子,你就吹吧,什么野兽不敢侵犯你的领地,北京西山的铜牛都让你吹跑了!”她把土豹子的尸体掷到臭子怀里,说:“这豹皮给你做皮袄吧!” 第二天晚上,白薇烧了开水,对好了一大盆水,端进屋里,对臭子说:“我洗个澡,你到外头遛遛,我一天不洗澡,身上就难受。” 臭子像往常一样悄悄地溜出屋门,往山里走去。 白薇见臭子走远了,关好门,然后脱去衣服,赤条条坐入盆内,开始洗浴。她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胴体上那一朵朵娇艳的小梅花,仔细地欣赏着。 油灯的灯苗跳跃着,光晕照着白薇洁白如玉的胴体。 白薇正沉醉于欣赏之中,猛觉得一股寒气袭来,灯苗剧烈地跳跃着,歪向一边。她猛一抬头,见草屋屋顶有个小窟窿,一双贼乎乎的眼睛正偷窥自己。 她大吃一惊,呼地一口气吹灭灯苗,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柄削水果的小刀,朝屋顶窟窿掷去…… 悄无声息,屋内一片漆黑。 白薇一个箭步蹿出大木盆,赤身裸体冲出草屋,正见臭子手捧一个大草帽若无其事地走来,草帽里塞满了野山梨,黄澄澄的。 白薇不由怒起,三步两步蹿到臭子面前;臭子见状大惊,瞪圆了眼睛,望着她水淋淋的身体和身上的一簇簇梅花…… 白薇挥手一掌,把臭子打下山坡,又像上次一样翻到沟里。 白薇蹿下山沟,见臭子趴在沟里,一动不动。她有些慌张,上前一把拽起臭子,叫道:“你偷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臭子手中的草帽不翼而飞,野山梨滚了一地,他翻了翻白眼,嘟囔道:“谁偷看你?要看早就看够了!人家给你摘野山梨去了,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你再给我打个高烧四十二度。” 白薇听了,怔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疾步上了沟沿,返回草屋前,纵身一跃,上了草屋屋顶,只见有个窟窿,只有巴掌大小;她摸到窟窿,往里一瞧,正看到木盆。她感到手黏糊糊的,仔细一瞧,是一小片血迹,她大吃一惊,四下望望;摸索一阵,摸到那柄小刀,刀上有血迹。再一摸,摸到一个小物件,拾起来一看,登时色变,心惊肉跳。 原来这是一具小型照相机,只有火柴盒大小,有人在偷拍。 职业的敏感,使她立即意识到:有人在偷拍她身上的梅花图! 是共产党反间谍部门龙飞的手下所为?还是另有他人? 是梅花组织内黄飞虎的部下?还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或是苏联克格勃的情报人员? 现在各个方面都像猎犬一样,寻觅这幅梅花图副图,这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幅梅花图。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梅花组织的秘密,谁就能领导这个神秘组织。 白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冤枉了臭子。这个任何阶级和党派都不待见的人,就像一只被遗弃的老狗,孤零零地栖身于这荒山野岭之中。 她已经暴露了。处境十分危险,此地不能久留。 稍停片刻,念头已定。白薇拿出照相机里的胶卷,将它曝光,然后跃下地面。 臭子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前。 白薇进了屋,平躺在炕上,伸开双腿。 臭子进了屋,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敢看她。她爬起身,点燃了油灯,让灯苗重新忽闪,光晕慢慢扩散。臭子高大颀长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臭子背对着她,不敢看她。 白薇又平躺在炕上,像一只伸展四肢的白鸟,她扭过头对臭子说:“那盆里有水,你好好洗洗后上炕,我让你真正做一回男人……” 白薇说完,咬着嘴唇,双目闭上,便不愿睁开。 第二天一大早,白薇便让臭子送她下山。 一路上白薇神情严肃,冷若寒霜,臭子也不说话,一脸苦大仇深;他脚步沉重,就像挂了铁砣。 翻过一道山,又翻过一道山,秋天的西山,清香玲珑,草木苍翠。蔚蓝色天空,云彩雪白。小草湿漉漉的,挂着露珠,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的野花,争芳斗妍,红得耀眼,绿如翡翠,黄似金茸,紫若水晶,粉蝶翩飞,嬉戏追逐。 白薇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美丽的景色,她在思忖栖身何处,如何与台湾总部取得联系,下一步如何行动。如今她的行动计划一个个失败,潜伏大陆的同党,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又失去了3号骨干,自己犹如丧家之犬,东奔西突,居无定所:山西五台镇仅剩她一座空墓,五台山寺庙不能遁身,大连火化厂、重庆小教堂,一个个地下据点被摧毁,龙飞等人神出鬼没,步步紧逼,她实在是在劫难逃。 夕阳西下时,两个人才走到山脚,远处能望到山村里袅袅的炊烟。周围静寂无人。 臭子指着前方的一条土路说:“你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就有村庄了;如果有拖拉机过,你搭上拖拉机,就能到涿鹿县城,到那儿就有火车了。” 白薇没有说话,望了望苍茫的群山,又望望一望无际的土路。 臭子有些留恋地问:“妹妹,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白薇苦笑着望向他,说:“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收留了我。你这么丑陋和卑琐,我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臭子听了,眼泪涌出了眼眶,小声说:“我知道自己丑,身上脏,我配不上你。但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你,忘不了这二十多天……” 白薇仍是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西边的晚霞,晚霞如血。 臭子喃喃地说:“我更忘不了昨晚……” 白薇听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胸脯不由得一起一伏,一股冷气由脚底顺着小腿大腿,透过内脏,袭了上来。 她仿佛听到那粗重的喘气声,彻头彻尾的汗臭,紧接着是声嘶力竭的大叫。她从未听到此情此景男人的狂叫,就像垂死前的疯狂。 最后是凄凉的哭泣,哀怨和委屈交加,无可奈何的叹息和自疚自悔的**。 臭子满头大汗,喘着气说:“妹妹,原谅我,我是一个废物,天底下最大的废物……” 白薇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白薇凄楚地望着臭子,突然用手往右一指,说:“有人来了!” 臭子一回头。 白薇手起掌落,臭子“唉哟”大叫一声,倒下了,**白花花的淌了出来。 白薇挖了一个坑,埋葬了臭子。地上平平,只有土是松动的,再下一场雨,这里的土地与其它的地方的土地又会融为一体了。 白薇在心里说,你知道的太多了,看到的也太多了,一报还一报吧。 早在白薇刚刚懂事的时候,父亲白敬斋就向她讲了一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故事: 三国时曹操刺杀董卓未遂,跑到乡间,藏匿于好友吕伯奢家。这日清早,曹操被霍霍的磨刀声惊醒,他隔着窗户看到是吕伯奢的儿子正在磨刀石上磨刀,曹操生疑,便杀了吕伯奢的儿子,又杀了他的儿媳和妻子。杀人后,他才知道原来吕伯奢的儿子磨刀,是想杀猪款待他。此时,吕伯奢出外打酒骑着毛驴返回,曹操索性又杀了吕伯奢。事后,曹操感慨地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白薇还清楚地记得,一九四八年的初冬,当梅花组织刚刚成立时,父亲白敬斋带着她去总统府见蒋介石。在那个阴森森的书房里,蒋介石仔细打量着白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一柄绣有梅花的精致的中山剑赠给她,然后拥紧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信口吟了一首诗: 斩断尘缘尽六根,自家且了自家身。 欲知复国平天下,原有白家小佳人。 白薇望着这个身穿黑衣,悲怆满面的老人,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幽灵。 再说龙飞此时正在紫金山中山陵后的一座别墅巡查,忽然听到一间屋内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他急忙走进那间发出声响的房间。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墙角有一只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那只绣花鞋会动,正徐徐向他移动…… 龙飞大吃一惊,猛地想起一九五九年他和肖克接受一项保护***研制专家小组的任务中,肖克遇到的同样情况。 这是一只有人遥控的绣花鞋,鞋内的装置引动着**。 龙飞疾步退了几步。 轰!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一股强大的气浪把龙飞卷到了空中。 第二章 打入楚宅 龙飞重重地摔在地上,睁眼一瞧,几间房屋被炸为平地,眼前一片废墟。 警车闻讯而至,当地公安人员经过勘察,在一棵古树下发现了一个暗穴,入口在树下,出口在一里外的一个山沟里。暗穴内发现一部美式电台,一张电文有密码,还未销毁。烟灰缸里有几个碎烟头,上面有女人留下的口红痕迹。 电文密码破译后,人们脸色大变。 近日,毛**专列将路过此处,要不择手段摧毁,十万火急,分秒必争。 梅花组织要炸毛主席的专列,这一消息通过几个渠道上报了北京。 北京方面证实,毛主席近日要去杭州,路过南京。 敌特消息如此之快,说明我方内部藏有内奸。 一九六三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并进行了具体的部署: 台湾伪“国防部”制订了一个“国光计划”。一九六一年四月一日,台湾军方在偏僻的台北县三峡地区成立“国光”作业室,动员三军二百零七个“精英”秘密研拟对大陆进行军事反攻的作战计划。这个“国光”作业室,由朱元琮担任主任,正式展开拟定反攻大陆的作战计划。“国光计划”之前,曾经进行规模较小的“凯旋计划”、“中兴计划”,但都不如“国光计划”具体和范围广泛。为了掩护“国光计划”,台军方另外在台北县新店碧潭成立“巨光”计划室,研拟与美军进行联盟反攻作战,借以隐瞒美方台湾预备进攻大陆的军事意图。 一九六三年五月二日,蒋介石提出开战指导,亲自指示参谋研拟如何炮击大陆三到四天后,诱发大陆进行炮战,台湾方面再向世界宣布大陆挑衅,作为反攻大陆的借口,接着是空军作战,数日后展开登陆战;但蒋介石的指示在当年五月三十日被“国防部”推翻,独断的蒋介石这次却采纳了“国光计划”。据报道,“国光”作业室下辖陆光(陆军)、光明(海军)、擎天(空军)三个作业室。陆光下辖光华(登陆作战)、成功(华南战区)两个作业室;光明下辖启明(63特遣队)、曙明(64特遣队)两个作业室;擎天下辖九霄(作战司令部)、大勇(空降特遣)两个作业室,动员三军“精英”二百零七人。 “国光计划”含敌前登陆、敌后特战、敌前袭击、乘势反攻、应援抗暴等五类二十六项作战计划。这一计划在一九六五年达到**。六月十七日,蒋介石召集军队基层干部讲话,扬言预备发动反攻,所有干部都预留遗嘱,军方同时选择最适合登陆战发起的d日。 配合蒋介石反动政权反攻大陆计划,还拟出具体实施几项重大行动,其中包括刺杀中共重要领导人毛**、刘少奇、周恩来等人;炸毁武汉长江大桥和黄河三门峡水库;破坏大庆油田与中国核武器试验基地;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上海南京路等地制造政治事件;破坏郑州铁路交通枢纽和北京火车站以及长春汽车制造厂、山西大同煤矿、武钢、鞍钢等;刺杀投靠中共的著名民主人士以及文化名人、著名社会活动家等。 梅花组织主席白敬斋、副主席黄飞虎都作为二百零七个“精英”之一,参加了对大陆进行反攻作战计划的制订和实施。 在南京市江苏省委的一个会议室里,龙飞正与江苏省委、南京军区、省公安厅、南京市公安局的负责人在分析案情。 龙飞分析道:“种种迹象表明,敌特将要在南京地区采取重大行动,在中山陵刺杀了原国民党起义将领张子豪只是一个序曲,这不仅因为张子豪将军在解放战争后期背叛了蒋介石政权,毅然率部起义,此外恐怕还有别的原因。据初步了解,张子豪曾经与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有过联系。从破译的电文来看,敌特下一步的行动是想阴谋刺杀毛主席。试想,他们会通过什么手段实施这一阴谋?第一,很可能炸铁路,这需要大量**,这些**从哪里来?一是偷盗军火库,二是偷盗施工工地的**,三是偷渡入境。这些手段当然包括在毛主席专列上安放定时**,这个难度相对较大。第二,破坏铁路,通过扳道岔、卸掉部分铁轨等形式进行。第三,在铁路沿线隐蔽处用火箭筒或迫击炮轰击,甚至设法动用轰炸机。第四,派遣刺客,采取各种身份、各种途径、各种方式。” 接着,龙飞又讲了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情况和新的动向。 梅花组织于一九六三年春天在大陆开始露头,从事收集情报、破坏建设、刺杀党政干部、发展组织等一系列特务活动,期间许多阴谋已被我们粉碎,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潜伏网络遭到重创。一号人物叶枫去年被我公安人员击毙,二号人物白薇去年仓皇逃窜在北京西山跳崖。但从现在的迹象来看,她没有死,刺杀国民党起义将领张子豪的凶手正是她,张将军被害的梅花镖柄上留有白薇的指纹。去年白薇跳崖后,公安部门会同当地公安人员和民兵一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因此没有得到她身上的梅花图文身,这一直是个悬案。梅花组织在南京肯定有重要据点,中山陵背后的别墅只是其中一个,现在别墅的主人是一位离休高干。一种可能是梅花组织利用这个闲置的别墅从事特务活动,另一种可能是这位老干部的家属和社会关系与梅花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飞说到这里,发现会场气氛有些紧张,故意停顿了一下,呷了一口茶;他显得轻松地望了望壁上的一幅巨大图画《玄武湖烟雨》。 南京军区的一位首长指着大家面前的果盘说:“大家吃点水果,这是新摘的苹果。刚才龙飞同志分析案情谈到这位退役的老将军,我想多说两句。这位老将军我非常了解他,在红军长征时我是他的部下,他对党忠心耿耿,身经百战,身上至今还留有弹片。那座别墅也不是他个人的,是一处部队休养所,年久失修,经常漏雨,又加上十二年前一个看门老头猝死在里头,因此一直闲置……” 江苏省委一位负责同志问:“老将军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位军区首长回答:“他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他有一儿一女,儿子楚秋晓,今年三十八岁,是军区空军飞行员,校官。女儿楚春晓,二十岁,在南京大学英语系读书。” 龙飞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警卫,一个炊事员。对,一年前他的女儿请了个英语教师,也住在她家里……” 龙飞说:“能不能让我也进入这个家庭?” 他说:“行,我跟楚老将军商量一下,他会支持我们的工作。” 接下来,龙飞又讲了其他一些情况:“梅花组织有五个主要联络员,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二女儿白薇,三女儿白蕾;黄飞虎的大女儿黄栌,二女儿黄妃。白蔷去年在北京东单土地庙下坡3号梅花组织的一个据点负伤逃亡,至今下落不明。白蕾去年在首都机场被我们逮捕后,一天夜里,警车押送她去监狱,路上遭到枪手劫持,她不知去向。黄栌又名庄美美,去年冬天在大连死于梅花组织内讧。黄妃至今仍在**以新闻记者的身份活动……” 南京又下了一场雪,这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玄武湖上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就像披上了一层素装;楼阁、台榭、朱亭也被这洁白的飘絮打扮得分外妖娆。 玄武湖畔有一处讲究的住宅,朱门紧闭,两个石狮子龇牙咧嘴各立一侧。院墙上有铁丝网,从墙外可以望到里面的参天大树和高高的烟囱。 将近傍晚,大门前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神采奕奕,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白色风衣,手提一个旅行箱。 他从容地按了门铃。 一会儿,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开了门。 来人说:“我叫秋凉,是楚老将军战友的孩子,出差路过这里。” “哦,请进,首长吩咐过。”解放军战士把他让进门,又把门关好。 迎头是一个影壁,拐过来是前院,栽着藤萝架,种有花圃。穿过走廊,来到二进院,院中有一参天大树,是株斑驳的老槐,枝干挺拔,挂满了白色的雪片。 小战士把他引进右厢的客厅,客厅内壁上是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雪》,草书笔迹,飘飘洒洒,遒劲有力。对面壁上是一幅油画,画面上西风惨烈,杀气震天,南宋民族英雄岳飞横刀立马。右上侧有一行书写的行书:八千里路云和月。 茶几上有几杯残茶,小战士换掉残茶,沏上新茶。 “六安瓜片,老将军最爱喝的,他刚睡完午觉,一会儿便过来。” 龙飞急忙挥手:“不忙,不忙,别搅了楚老将军的子午觉。” “还子午觉呢,太阳都快落山了!”随着一阵洪钟般的声音,一位白发苍苍神态威严的老人走了进来。 龙飞赶快站起来与老将军握手,他感到对方的手粗糙有力。 楚雄飞示意警卫员小黄出去,小黄出去后,楚雄飞关好门,坐到龙飞的对面。 “龙飞同志。” “叫我小龙好了。” 楚雄飞说:“我也觉出最近形势严峻,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已有一年多,沿海一带已经消灭好几股**救国军,特务的活动也很猖獗,新中国面临着严重的威胁。美帝国主义的第七舰队最近频频在台湾海峡活动,苏联又想把我们拉入他的***圈,不让我们发展核武器,妄图把中国变成他的粮仓。我国刚刚度过******,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哟!” 龙飞点了点头:“是啊,现在的敌情是比较复杂尖锐。” 楚雄飞小声地说:“我听说特务们想炸毛主席的专列,这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毛主席用兵如神,明察秋毫,当年长征途中四渡赤水,把蒋光头搅得晕头转向。胡宗南当年率领三十多万大军进犯延安,深更半夜,胡宗南的部队在山上走,毛主席率领中央直属机关的几十人就在下面走。敌人竟没有发觉,毛主席真是神了!建国后,国民党军统派出飞毛腿段云鹏,几次入京想刺杀毛主席,还买通了中南海一个花匠,但都没有得逞。毛主席当年乘专列去苏联,台湾国民党蒋介石命令土匪武装在黑龙江扒铁路,也没有得逞!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什么梅花党,他奶奶的,这肯定是螳臂当车一场空!” 龙飞说:“楚老将军,毛主席说,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我明白,咱们言归正传。你来我家,身份就是当年我牺牲的战友的孩子,那个战友在瑞金第五次反围剿战斗中牺牲了,当时他是红军的团长。他的妻子在长征路上失踪了,被反动派杀害了。他们有个儿子收养在民间,一直没有下落。战友姓秋,我当时是他的副团长,你以后就叫我楚叔叔。” 龙飞说:“我的身份是中国科学院研究人员,平时不坐班,最近到一些城市图书馆搜集资料,来到南京,就住在你家里。” 楚雄飞呷了一口茶,“我已叫警卫员安排好你的住处。我住三进院北厢房,你住后花园,左边是我儿子楚秋晓的房间,右边是女儿楚春晓的房间,那位英语老师金陵梅住在女儿房间的右边……” 龙飞又与楚雄飞说了一会儿话,他了解到楚秋晓年轻时失过恋,后来一直独身。英语教师金陵梅今年二十四岁,是个华侨,家住**,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同时,龙飞还了解到楚春晓和金陵梅相识的过程。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赤日炎炎,南京真像一个大火炉,气压很低,没有一丝风,玄武湖的水沉默了,湖边残荷败柳,显得无精打采。梧桐树叶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楚春晓身穿一条时髦的白色连衣裙,脚穿一双扎有蝴蝶结的塑料白色凉鞋,打着一把印有大朵牡丹花的花伞走出家门。此时正值学校放暑假,她要到游泳馆游泳,手里拎着的网兜里有游泳衣帽。 这件连衣裙是她过十八岁生日时,哥哥楚秋晓特意从一家外贸商店买的。楚春晓穿上这件连衣裙,更显得亭亭玉立,身材婀娜。她梳着短发,双目清澈明亮,微微耸起的细腻鼻梁,一口樱桃小嘴,显得清纯可爱。她把雪白小巧玲珑的小脚丫的指甲染成桃红色,更显得俏皮动人。 楚春晓在令人羡慕的目光中登上了公共汽车。 天气炎热,公共汽车上行人拥挤,楚春晓手扶一个把手,目光落向车外的建筑物和行人。突然,她明显地感到身后有人贴近她。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有几分陶醉的样子。 她脸蓦地红了,一直红到脖颈处。她有点恐惧,于是移动身体向前面走去。可是那个小伙子紧紧尾随她,她感觉臀部有一只手在游动…… 楚春晓慌了,她想喊叫,可是又不敢喊叫,她羞于喊叫;想走开,可是周围人太多,几乎脸贴着脸,根本无法移身。 这时,站在她右侧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朝那个小伙子叫道:“没见过漂亮姑娘吗?你家里有没有姐妹……” 那小伙子听了,脸一红,移开了,公共汽车在下一站停住,小伙子下了车。他朝那女子做了一个鬼脸,嚷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女子骂道:“不要脸!” 车上乘客议论纷纷,都指责那个小伙子缺少家庭教养。 那女子问楚春晓:“没事吧?” 楚春晓感激地望着她,小声说:“没事。” 那女子说:“树林子大,什么鸟都有。”那女子看了一眼楚春晓的网兜问:“去游泳?” 楚春晓点点头:“天太热,想泡在水里。” 那女子高兴地说:“我最喜欢游泳,在水里有一种驾驭大自然的感觉,我也去游泳。” 楚春晓说:“太好了,正好做个伴,你没带游泳衣吧?” “没关系,我买一件。” 就这样她们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在游泳馆里的泳池中,楚春晓穿着天蓝色印有白道道的游泳衣,那女子买了一件红色游泳衣,两个人就像两尾鱼,在碧蓝色的波浪中游弋,一个游蝶泳,一个游蛙泳。 在交谈中,楚春晓知道那个女子叫金陵梅,家住**,刚刚从美国哈佛大学毕业,现在是到大陆来旅游并正在找工作。楚春晓见她的英语流利便邀请她做自己的英语老师。 楚春晓把金陵梅介绍给爸爸和哥哥,他们两个人也都喜欢这个风度翩翩爽朗大方的女孩,况且又是从美国留学回来。楚春晓得知金陵梅父亲早故,只与母亲相伴为生,她的母亲现在是一家书屋的经理。 楚春晓的哥哥楚秋晓十分喜欢这个泼辣的女孩,一度追求过她。但是金陵梅不愿意找一个比她大十六岁的男人,而且觉得楚秋晓不够细腻,但她是个热心人,以后就把一个远房堂姐金陵雪介绍给楚秋晓。金陵雪三十岁左右,比金陵梅更有风韵,凄美动人,非常含蓄。楚秋晓一见面便觉得相见恨晚,二人很快坠入爱河。因为没有正式结婚,楚秋晓为了不惊动传统观念极强的父亲和清纯天真的妹妹,就与女朋友在外面秘密同居。此时的楚秋晓觉得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就像一只愣头愣脑的蜜蜂不小心撞进了蜂蜜罐里,甭提多甜了。 据金陵梅介绍,金陵雪家住**,年轻时因失恋一直未遇知音,独身未嫁。她文学功底扎实,喜爱文史,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她的父母是商人,一次出海经商,轮船遇到海啸沉没,父母双亡;从此她性格更加孤僻,郁郁寡欢,被有的人称为“冷美人”。由于金陵雪的父母遭遇海难不到一年,因此金陵雪和楚秋晓的婚姻暂且难以纳入议事日程。楚秋晓想:反正我们两个人结婚是早晚的事情,煮熟的鸭子难道还能飞了! 楚家的警卫员小黄是山东荣成人,入住刚两年;炊事员老蔡是河南南阳人,是个老兵,已有四十多岁。 吃晚饭时,楚春晓和金陵梅露面了,龙飞一见,这两个年轻女子果然不凡。楚春晓小荷才露尖尖角,清纯可爱,薄薄的小嘴,薄荷般的透明皮肤,凉粉一样的脸蛋,就像池中亭亭玉立的一段嫩藕,说起话来喋喋不休。金陵梅温文尔雅,楚楚风韵,高耸的细腻鼻梁,厚厚的红嘴唇,深嵌的两只大眼睛,透出浅蓝色的光芒,就像新疆北部的喀纳斯湖水,深不可测。 金陵梅见到龙飞,有些吃惊,但随即镇定下来,目光游移,寡言少语。 楚老将军端坐厨房外饭厅长条桌的一端,左侧坐着楚春晓、金陵梅,右侧坐着龙飞,对面坐着警卫员小黄。 楚老将军把龙飞介绍给楚春晓和金陵梅。 楚春晓拍着手,高兴地说:“好,欢迎,我又多了一个哥哥,还是一个大帅哥!” 金陵梅的目光只与龙飞的目光碰了一下,迅速移开;她礼貌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秋凉,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楚春晓天真无邪的目光在龙飞身上游荡。 “是啊,凭栏揽高秋,凉气灌满楼。谁持一壶酒?诗烹梅子熟。”金陵梅若有所思,不禁脱口而出。 龙飞赞道:“好诗,好诗。” 楚春晓道:“梅姐的旧体诗做得好,书法也好,我画油画,她经常给我的画配诗。” 龙飞诗兴大发,也吟了一首:“金岭月如雪,陵前数枝梅。梅香埋花穴,开放香几回?” 金陵梅听了,惊得一怔,一颗悬浮的心更是徘徊,不禁低下了头。 这时,一个长着冬瓜一般硕大脑袋的矮胖子笑吟吟地端着一大盘菜走了进来。 “蔡师傅上菜了,把窖里的茅台酒拿出来,我和小凉喝几盅。”楚雄飞从大盘上取下花生米、拍黄瓜、咸鸭蛋、腌蚕豆等小碟凉菜。 炊事员老蔡向龙飞自我介绍:“我叫蔡大头,别看模样长得不济,但烧菜的手艺是一流……” 楚春晓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吹,亮一手给秋凉哥看看。” 酒菜上齐,南京板鸭、红烧黄花鱼、爆炒腰花、红烧肉、辣白菜、土豆烧牛肉、酸菜白肉汤。 楚雄飞端起酒杯,说:“不用等秋晓,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一醉方休!来,小凉,欢迎你到我家做客,这里就是你的家,来,干一杯!” 楚雄飞一饮而尽,咂吧咂吧嘴,开怀大笑,笑声如敲钟。 龙飞见楚雄飞如此酒量,不敢怠慢,于是也一饮而尽。 “好样的!吃菜!”楚雄飞用筷子夹过一瓣咸鸭蛋,放在龙飞的碟子里。 “楚叔叔不要太客气了。”龙飞把这瓣冒着金黄色油花的鸭蛋吃到嘴里。 楚雄飞又倒了一杯酒,给龙飞也斟满酒。他端起酒杯对金陵梅说:“小梅,我知道你有酒量,这杯酒我敬你,我看秋晓这孩子是迷上你堂姐了。他年轻时谈恋爱受点挫折,那是个漂亮姑娘,是他的大学同学,可惜出身是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上不让他们结婚,我也不同意。你想想,一个身经百战枪林弹雨中从不含糊的老红军的儿子,怎么会和沾满革命志士与共产党人鲜血的刽子手的女儿睡到一张床上去呢?我和春晓他妈当然也不同意。后来不知介绍多少个,秋晓就是觉得第一个女人好;论长相,那姑娘是有个水灵劲儿,身材也好。一晃儿就是十几年过去了,春晓他妈没赶上抱孙子就过世了,唉!……”楚雄飞说到这里眼圈红了。 “爸,你就别提以前的事了。”楚春晓用筷子夹了黄花鱼的鱼头,丢到楚雄飞的碟子里。 楚雄飞又说下去:“小梅,你堂姐小雪是个很内秀的女人,不用打扮,就很动人。秋晓死活是看上她了,他们经常黏在一起;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不办结婚的酒席,我可不许他们先穿一条裤子!我可是老八板儿,别喜糖还没吃呢,就弄出个大胖小子出来!” “爸,您老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只要我雪姐跟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就全齐了。” 楚雄飞瞟了一眼金陵梅,“这事要成了,你就是红娘,咱们就是亲戚了,好,为红娘干杯!为亲戚干杯!”说完,他又一饮而尽。 金陵梅也一饮而尽。 楚春晓用勺盛起一勺凉拌黄瓜放到金陵梅的碟里,说:“梅姐,吃点菜,爽爽口。” 楚雄飞见警卫员小黄吃饭有点拘谨,说道:“小黄,你吃饭怎么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来,大口大口地喝酒,大碗大碗地吃肉,这才像个战士。” 小黄连喝了两杯酒,脸色涨红,他是个喝酒上脸的人。 “再喝一杯,这可是茅台酒,上等好酒,中南海里拿来的。” 小黄站起来,苦笑着说:“首长,我再喝,可就没规矩了。” “要什么规矩?在我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给你两个姐姐敬一杯,然后再给你秋凉哥敬一杯!”楚雄飞又像发命令似的喝道,“坐下!” 小黄红着脸,举着酒杯对楚春晓和金陵梅说:“春晓姐,梅姐,我给你们敬酒了。”说着,一仰而尽。 金陵梅也一饮而尽。 楚春晓说:“我以茶代酒,大学生不让喝酒。” 这时老蔡正好进屋,嬉皮笑脸地问:“这桌菜还行吧?” 楚雄飞问:“中午的王八汤呢?” 老蔡说:“在厨房呢,你们就喝了一点汤,整个王八还没动呢。” “热一热,端过来!” 楚雄飞一声令下,一会儿,老蔡端着一砂锅王八汤来了,他把砂锅放在长桌中间。 楚雄飞一手拿叉子,一手拿筷子,在砂锅里搅来搅去。 “他妈的,资产阶级的叉子不好使,还是得换咱无产阶级的筷子。”他扔掉叉子,又拿起一双筷子。 “这个裙边给小梅,美容。”他用筷子夹起王八盖子,放到金陵梅的碟里。 “这块王八肉又香又嫩。”他夹起一块王八肉,放到龙飞的碟里。 酒过五巡,金陵梅站起身来,笑着说:“我酒喝多了,去趟厕所。” “要不要春晓陪你去?”楚雄飞问。 金陵梅摇摇头:“伯父,不用。”她走了出去。 龙飞心下一动,隔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我也去趟厕所。” 楚雄飞呵呵笑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厕所,男女合用,先来后到。在后花园假山后的东南角。让小黄带你去吧。” 龙飞说:“不用,我自己能找到。” 说着走了出去。 穿过三进院,龙飞见后面有个角门,进入角门,有个小花园。此时正值冬天,园木凋零,但是也有气派。正中有个假山,山顶有个八檐四角朱亭,右侧有个甬道,道旁有条小溪,溪水已干。有个石桥,石桥右侧是一排颇有古典风格的侧房。 龙飞没过石桥,沿着假山边缘,穿过一片竹林,竹叶脱尽,竹竿苍黄。来到假山后面,果然见东南角有间小屋,上书一个横牌,写有隶书“卫生间”三个小字。 龙飞来到屋前,只见屋门虚掩,没有金陵梅的影子。 “有人吗?”他问道。 晚风袭来,卫生间的门发出声响。 没有人应声。 龙飞推开门,只见是里外间,外间只有四平方米,有个洗手池。洗手池一侧壁上有副对联,泛黄木板,翠色刻字。左联是:飞流直下荡尽人间浊气;右联是:黄团疾滚泻尽体内杂物。额联是:便者卫生。 里面还有一个小门,门虚掩着,里面有个蹲坑。 此处哪里有金陵梅的影子?金陵梅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龙飞出了卫生间,沿着原路回到石桥旁;他走过石桥,只见那片房屋仿佛有光亮。他向光亮处摸去,这是一条碎石路,两旁栽有花圃。 光亮消逝了,寂无人声,只有北风呼啸,阵阵寒意袭人。 在狂风中,龙飞似乎听到有女人凄惨的哭声。 这时,有个人影从身后闪过。 “谁?”龙飞大声问道。 “是我,小黄。”警卫员小黄已出现在龙飞的身旁。 “首长不放心,让我来找你。” 龙飞望了望四周,说:“上完厕所后,我迷了路。” 小黄说:“咱们回去吧,一会儿你就住在那排房屋的秋凉斋。” “秋凉斋?” “对,秋晓哥喜欢舞文弄墨,他把他居住的房间取名为‘秋晓斋’,春晓姐的住房取名为‘春晓斋’,梅姐的住房取名为‘暗香斋’,雪姐的住房取名为‘闲云斋’,就连我和老蔡的房间也取了斋名,我居住的是‘子推斋’,老蔡的住房是‘佳肴斋’。” 龙飞道:“这个楚秋晓真是文武全才。” 小黄与他并排而行。 “就连卫生间里,他也写了一副对联,是梅姐的书法,他到夫子庙找人刻的。” “这些斋名都是他写的?” “是他起的名,梅姐的书法。” “梅姐回去了吗?” 小黄摇摇头:“你没有看到她吗?” 龙飞随小黄回到二进院饭厅时,正见金陵梅端坐其位,有条不紊地喝着王八汤。 楚雄飞看到龙飞进屋,高兴地大叫:“小凉,快,喝点王八汤!这汤都快凉了。当年蒋介石这老王八就喜欢吃王八喝王八汤,他肚子里装了一堆王八蛋!” 楚雄飞一拳捶在桌上,眼泪簌簌而下:“要是春晓他妈在就好了,她能陪我喝酒,喝了酒都从脚心流走了,鞋和袜子都湿透了。可惜啊,她得病死子了!可惜!”他显然醉了,脸色红润。 楚春晓劝道:“爸,您就少喝点吧。” 楚雄才又一拳捶在桌上,酒杯乱晃,打着颤儿滚落地下,摔个粉碎。 “好,碎碎平安!让你妈走得踏实。”楚雄飞又抄起一只酒杯,倒满了酒,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朝秋凉喊道,“小凉,当年在瑞金,你爸在反围剿中受了重伤,临死前对我说:‘老楚,等革命胜利了,你在我坟前满一壶酒,说一声,老秋,革命胜利了,我们奋斗的理想实现了。我就闭眼了。’一九五〇年,也是这么个冬天,我和春晓他妈,坐着部队的吉普车,来到了瑞金,找到了埋你爸爸的那个坟头;坟上野草都一人高了,我把一壶茅台酒洒在坟上,重复了你爸爸讲的那番话。我很难过,那么多共产党人为了他们的伟大理想牺牲了,他们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小凉,可是你妈却找不到了,在长征路上,她得了疟疾,泻肚不止,在贵州掉了队,人死了,连个坟头也找不见,我对不起你妈呀,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她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解放以后,我沿着当年红军长征的路线,寻找你妈的踪迹,在贵州赤水河边,当地的一些老百姓对我说,当年有个女红军掉队了,后来遇到了地主的反动武装,几十个团丁想奸淫她,她被迫跳了赤水河……” 楚雄飞说到这里,老泪纵横。 楚春晓朝小黄嚷道:“你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爸爸回房间去!他喝多了……” 龙飞躺在为自己命名的秋凉斋的床上,感到特别舒服。 这是一个套间,外屋有一套小沙发,有个写字台。里屋有一张双人木床,一个大衣柜,每个房间有个窗户。壁上挂着油画,一幅山水,一幅花卉,甚是优雅。这排住房的尽头是个水房,可以打开水,有个洗手池,可以洗手洗脸。水房里头是个浴房,有两个龙头,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龙飞已经洗了一个热水澡,此时躺在木床上想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关了电灯,屋内一片漆黑。 院内也是一片漆黑。其他几间住房也呈现出一片黑暗。 楚春晓和金陵梅估计也睡熟了。 警卫员小黄和楚雄飞住在三进院,炊事员老蔡住在一进院,同时负责看门、传达、收信等工作。 这时,龙飞听到一阵轻微的嗡嗡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龙飞听到了。 他下了床打开电灯,只见一只绿头苍蝇在屋内飞来飞去。这苍蝇比一般苍蝇大一些,小肚子吃得鼓鼓的。龙飞用手抓它,它躲闪敏捷,不易抓住。龙飞有些恼怒。他左扑右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外屋的窗户上打死了它。 龙飞忽然觉得这苍蝇有点奇怪,多瞧了它几眼。他看到苍蝇破烂的腹中露出一颗小小的金属。他心下一惊,掏出这颗金属。原来是一个微型窃听器。他当即断定金陵梅是梅花组织的女特务。她在晚饭时突然离开饭厅,借故上厕所,在他房间里投放了装有微型窃听器的苍蝇。 她认识楚春晓打入楚家是经过精心安排的。那么她打入楚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与炸毁毛主席专列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龙飞想到了中山陵后那个神秘的小别墅。他还想到了那只被人遥控的绣花鞋,以及那篇写有密码的电文。 那么金陵雪的真实使命是什么?谁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幕后人又是谁?金陵梅会不会是一个马前卒? 不能打草惊蛇,好戏还在后头。他决定先弄清金陵梅的来龙去脉,争取早日会会金陵雪。 非常奇怪。几天后,楚雄飞的长子楚秋晓一个人回家了。他说,金陵雪对他说**一家报社邀请她主持一个栏目,她回**去了。 金陵雪突然失踪了。奇怪的是,保存在楚秋晓住房里所有给金陵雪拍摄的照片和胶卷也不翼而飞了。 金陵雪的大部分照片曾被楚秋晓精心放入一个精致的大相册,这些都不见了。 这使楚秋晓大为震怒。楚老将军的住处难道来了飞贼? 龙飞发现金陵梅更加深居简出沉默寡言,见到他,只是淡淡地一笑。她每日都要辅导楚春晓英文,通常是在上午九时至十一时。这时正值楚春晓放寒假,有时间接受辅导。 楚秋晓对龙飞起了疑心,他开始对龙飞抱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这些楚雄飞都看在眼里,心里像明镜一般。 这天夜里,龙飞正在睡梦之中,恍惚感到房上有动静。屋内外一片漆黑,房上的脚步声极轻,有重物滚动的声响。 龙飞迅速滚到床下,躲在一角观察。一会儿,只见屋顶破了一个窟窿,那窟窿越来越大,紧接着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正砸在床上,位置在龙飞平时睡觉的头部。 龙飞飞快出屋,正见一个人影往后花园方向跑去。 龙飞知道难以追上,立刻来到金陵梅的房屋窗前。屋内闪着烛光,只见金陵梅平坐床上,双手合掌,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她仅穿戴着肉色内裤和乳罩,露出水葱般的窈窕身材。 龙飞听见楚春晓房内传出轻声梦呓,屋内一片漆黑。 龙飞返回房间,打开电灯,只见一块有棱有角的大石头落在枕上,这块石头好像是后花园的假山石。 龙飞不动声色把这块石头搬到床下,抱着被子到外屋沙发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龙飞起床后到后花园散步,见假山顶小亭里,金陵梅正在打太极拳。 龙飞沿着石径往上走,他发现右侧少了一块山石,有一个新茬儿。他暗暗想:昨天夜里落入他的房间的石头一定是从这里搬走的。 金陵梅发现了他,也可能早就注意到他了。 “秋凉先生,起得早啊。”她转过身来收势,笑吟吟招呼着龙飞。 “你比我起得更早。” “我睡得早。南京的冬天实在太冷,连火炉都没有,整个楚家,只有老爷子屋里生个火炉。” 龙飞已经走入亭子,往亭椅上一坐,说道:“有那么冷吗?” 金陵梅也坐在他的对面:“一听你的名字就更冷了。” 龙飞说:“我从小在山区长大,不怕冷。” 金陵梅当然不愿说出自己生长于何地,那是一个四季炎热的海岛。 龙飞说:“金小姐的太极拳打得不错啊!” 金陵梅拢了拢飘散的头发:“小时候跟乡里的一个老师傅学的,没有办法,漂亮的女孩总得学一些防身术,免得受人欺负。” “秋凉先生夜里睡好了吗?” 龙飞听了一怔,猛地想起深夜遇袭的情景,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支吾道:“还行,就是有些不太习惯,金小姐适应吗?” 金陵梅的长睫毛一闪一闪的:“我换了地方睡,总是睡不安稳,小时候总是妈妈拍我睡觉。如今我夜里常常醒,醒了我就打坐。” “金小姐还信佛教?” “这是武术中的打坐,消除杂念,心中才能安静。” 这时,楚春晓穿着一身带有印花的新衣服走了上来。 “凉哥好。”她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楚春晓对金陵梅说:“上午你陪我上街,我想再买一些油画颜色,还有画布。” 金陵梅说:“咱们还没吃早饭呢。” 楚春晓牵过金陵梅的手说:“我请你在外面吃,咱们到夫子庙吃小吃。” “我的手包还在屋里呢。” “不用,我有钱。” “化妆品……” 楚春晓拍拍自己的黑色手包,“我这里都有,走吧。”她朝龙飞扬手道:“bye,bye!” 龙飞也回应一句。 金陵梅朝龙飞嫣然一笑,跟楚春晓一溜烟儿下山去了。 龙飞呆坐亭中,望着茫茫的天空,天空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大雁,飞鸟,也没有一丝云彩。忽然,他感到一阵伤感。他想起昔日的战友,肖克、路明,还有自己的妻子南云。每年的国庆节,他和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都要聚会一次;当然,每一次聚会都不令人满意,有的战友在外面执行任务,也有的战友牺牲了。 龙飞想到这里,记起一首自己作的诗,他轻轻地吟道: 我们并肩走着。 疾雨初歇, 和前一阵雨, 好像隔了一个世纪! 我们走在雨和雨 的间歇里, 任肩和肩靠在一起, 不知想说多少话语。 岁月之花永远不知凋谢, 花瓣飘了一季又一季。 战友们有的两鬓斑白, 拄着拐杖也要相聚; 这近乎一种灵魂, 不禁让人肃立。 依然是熟悉的乐曲, 每个人都举手致意; 危急时挤不出一颗泪滴, 胜利时露出阳光万缕。 天之尽头,我两手空空; 战友啊,今夜我记不起别人, 只想你…… 龙飞激动地站了起来,在亭子周围踱着步,忽然,他闪过一个念头,楚秋晓一怒之下,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何不趁这个空隙,查看一下金陵梅、楚秋晓和楚春晓的房间,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龙飞先来到金陵梅的住房前,用****开了门,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这个套间的布局跟龙飞所住的套间相同,屋内摆设多了一个梳妆台和一个五屉柜。金陵梅的褐色手包就放在梳妆台上。 龙飞迅速拉开手包,只见里面是两个圆形红色小化妆盒,其中一个是口红,几张叠得整齐的卫生纸、肉色手绢和几百元钱,还有一幅金陵梅的头像照片,照片上的金陵梅烫发,谄媚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里屋壁上挂着一幅两尺宽三尺长的油画,是金陵梅的人体艺术画像;她静静地倚着一架黑色钢琴,左手托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淡粉色的胴体闪烁着油彩,尤其是那双妖媚的大眼睛令人生畏。画者署名是:楚春晓。 衣柜内挂满了金陵梅穿的四季时装,下面有一摞鞋盒。五屉柜内也是金陵梅平时穿的衣物,最下一层装满了她的内裤和乳罩,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用过的和没用过的。在这层抽屉的左下角有一个信笺,笺内无信,信封上有一朵红色的梅花,有一行新写的铅笔字: 梅花开了,春天还会远吗? 龙飞见这行钢笔字非常熟悉。这是白薇的字迹。 龙飞又翻了床上的物品,枕头、床单、被褥,枕下藏有一支勃郎宁小手枪。 这时,龙飞听到不远处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即出了房屋,锁好房门。炊事员老蔡走了过来。 “秋凉先生,首长让我叫你吃早饭。” 龙飞望着老蔡神秘兮兮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昨天晚饭吃多了,不吃早饭了。” 老蔡说:“你昨天晚上只吃了一碗米饭,连汤也没有喝。” 龙飞说:“你告诉首长,我不吃了。” 老蔡说:“是不是嫌早饭单调了,首长平时就喜欢吃大馒头、咸菜疙瘩、自家腌的咸鸭蛋。要不然,以后我换换样,来点炸糕、炒肝、糖油饼什么的。春晓和金老师也没来吃早饭,又要剩了。” 龙飞点点头:“谢谢工人阶级。” 老蔡趿趿拉拉地走了。 老蔡走后,龙飞发现隔壁楚春晓的房门半掩着,于是就走了进去。 套间的布局都一样,楚春晓的房间内弥漫着一种青春少女的清新气息。外屋有个梳妆台,显得精美。墙角靠着一排排房屋主人亲手画的油画。龙飞掀开一看,有后花园景物、楚雄飞的人头像,庭院院景,也有几幅是金陵梅的人体艺术油画,或坐或卧,都跟金陵梅卧房墙壁上挂的是一个尺寸。 里屋的床布置得格外别致,绣有动物图案的床单,西湖景色图案的被子,床头、衣柜上悬挂着熊猫、梅花鹿、哈巴狗、花猫等小动物饰物;壁上有一幅长三米宽两尺的油画《睡着的维纳斯》;写字台上有收音机、文房四宝等物,衣柜上堆着几撂宣纸,屋角堆着画架、画布笺;里屋也有一个五屉柜。 令龙飞十分惊讶的是写字台上有一个精致的小镜框,框内是楚春晓和龙飞在假山朱亭内的合影。照片上楚春晓撒娇地倚着龙飞的肩头,甜甜地笑着。这是几日前金陵梅的摄影佳作。 龙飞拿起镜框,端详着,想了想,又放下了。 砚台是山东临沂的名砚刘公砚,砚头的图案是李白醉酒;笔架上挂着狼毫、羊毫、杂毫大中小楷毛笔;墨汁是北京一得阁墨汁。案头摆着王羲之、米芾、赵孟、董其昌等古代书法名家的字帖。 案头上还有几部厚厚的中英文对照的书籍。写字台抽屉里有一些文化用品,其中有一本日记本。 龙飞打开日记本,上面记载的都是楚春晓的一些心得或日常琐事,她不是每日必写,有时隔了几日才写。 楚春晓在日记上写道: 我真的很佩服金老师,她那么勇敢,敢于主持正义,敢于站出来说话。我觉得她像古代侠义小说中的女侠,她就是一个女侠,一个十三妹式的女侠。 金老师长得很美,她很像西方的美女,眼睫毛长长的,能搁火柴棍儿,两只大眼睛,很勾魂。有点像电影演员王晓棠。女孩子也喜欢漂亮的女人。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像丑小鸭,土里土气的。我没有胸,可是她的胸那么鼓,像两只小高桩柿子,翘翘的,很骄傲,我真想摸一把,但是我不敢,哪里有学生摸老师的?她的屁股也是往上翘的,像西方女人那样;而我的屁股却是平平的。我跟她在一起洗澡,羞死了!可是她却说我有中国女人的味道,是古典女人那种,文雅清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处女地,什么是处女地?我不懂。我问她,她说就是没有开垦过的绿地,说以后你就懂了。 金老师的英语口语真棒,吐字清楚,我真是羡慕死了。我说英语总是吐字不准,我要好好向她学习。 我喜欢金老师,她有魔鬼一样的身材,我特别愿意给她画人体油画,实际上我就是想看她漂亮的胴体,那真是一种艺术享受。我也常约她洗澡和游泳。我和她在游泳池中男人的观看率非常高,我真是幸福死了。我知道,这种幸福一多半来自于她。 今天晚上,我看到金老师哭了,她哭得很伤心,眼泪把枕头都弄湿了,整整哭了一晚上。 我问她原因,她不说。我怀疑她是不是失恋了?因为只有失恋才能这样伤心。她简直成了一个泪人,真可怜! 今天,金老师的堂姐来了,我不喜欢她的堂姐。她穿一件黑旗袍,阴沉着脸,好像谁欠了她的钱。她不爱说话,有些抑郁,长得可是没挑儿。她就像一个多年没见阳光的地老鼠。金老师对她的堂姐言听计从。她们出去老半天才回来。 我哥真是鬼使神差,他竟然迷上了金老师的堂姐,人家都叫她雪姐。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我哥总是用脚钩她的脚,真无聊!雪姐在我哥屋里半天不出来,鬼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哥今晚神秘地告诉我,雪姐是一个神秘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女人,好像是个外星人。哥说能跟她找到那种感觉;我问是不是爱的感觉?他说有爱也有性,性大于爱。我说,鱼找鱼,虾找虾,你找了那么多年,光我同学的姐姐就不知给你介绍了多少,你都看不上;楚老将军的大公子,长颈鹿往上看——眼儿高。我也觉得雪姐很神秘,她从来不和我们一起洗澡,总是一个人拿着浴具走进浴室,然后反锁上浴室的门。有时水龙头不响了,悄无声息。她的衣服多是黑色、深色,真叫人捉摸不透。 今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和金老师洗澡时,发现金老师的肚脐眼儿有一颗小小的梅花,泛着银光,以前我没有发现。我问她,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个小小的装饰。 我发现金老师很怕雪姐,她们俩是不是同性恋? 今天我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叫秋凉。他长得挺帅,人也文雅,但是我很奇怪,我爸当年是有这么一个姓秋的战友吗?我曾听他说过,他那个战友牺牲后,他的那个儿子不是音讯全无吗?这个秋凉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不过,我看他像一个好人。我挺喜欢他,尤其喜欢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大眼睛。 今晚,金老师告诉我,秋凉喜欢我,他尚未成亲,独身一人。他是不是岁数大了点,但是看起来他只有二十七八岁,我今年二十岁。 我也发现秋凉喜欢我。 吃饭时,他总是给我夹菜。他把糖醋鲤鱼最嫩的一段夹到我的碟子里。今晚吃桃子,他又把最大的一个桃子塞到我的手里。 我感到幸福。 他是一个知道心疼人的好男人。人长得潇洒,又有学问。他是我的白马王子,就是岁数大了点。 他谈过恋爱吗?和女人有过那种关系吗?金老师告诉我,看女人看眼纹,看男人看皱纹。我搞不懂。 金老师说,她会看相。从秋凉的面相上看,他还是一个童男子。我和他的生辰八字相符,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生的一对。 …… 龙飞看到这里,心跳个不停,惊得张大了嘴。 他接着又看了下去。 我真是恋上秋凉了。给金老师画画时,金老师变成秋凉,朝我微笑。人们与书上都说,一个人的初恋是最美好最甜蜜的,我真的初恋了吗?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挽着秋凉的手走进了后花园,上了假山。周围是一大片梅花,简直进入梅花丛中。在那个小亭子上,我依偎着他,问他:“你爱我吗?”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俯下身来吻我。我们开始接吻,吻如急雨。我还是第一次体验男人的吻。全身在发抖,身体在发热;我感到一种由衷的幸福和快感。我简直陶醉了! 等我睁开眼睛,知道是在床上,旁边无人。我打开电灯,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我羞涩、恍惚、失望、茫然。 我去问金老师,金老师含笑告诉我:这是梦的启迪,你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秋凉也会做同样的梦,我有经验,这样的事不能急。秋凉近日也告诉我,他常为你失眠,爱情有时确实是痛苦的。 金老师说,一般是男为主动,女为被动,但是现在不同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的也要主动。你也该主动一点,秋凉都那么大岁数了。你比他的条件好,大学生,年轻漂亮,将门虎女…… 日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看到这些文字,树欲静而风不止。敌特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 他们早已发现了我的身份,想用石头砸死我;耍阴谋挑拨离间,想挤我出楚家。 敌特为什么紧紧抓住楚家不放呢?他们为什么盘踞楚家呢?这里定有原因。 说明敌特想炸毛主席专列,他们的阴谋需要在楚家寻找帮助,可能目前已有了一些关键性的进展。 龙飞感到情势不妙。他急需尽快尽早摸清全部案情,粉碎敌特的阴谋。 龙飞出了楚春晓的房屋,打开了楚秋晓的房间,屋内弥漫着一股浊气,房屋内乱七八糟,沙发上放着衣服;里屋床上被褥凌乱,写字台抽屉内翻得乱七八糟,衣拒内挂的是楚秋晓和女人的衣物。衣柜上有一个轰炸机模型;屋角有个书柜,柜内多是有关飞行的资料书,也有《福尔摩斯探案集》等书籍。壁上挂着一幅照片,是楚秋晓在飞机的驾驶舱里拍摄的,照片上的他神气十足地挥着手,背景是一片蓝天。 整个房内只有楚秋晓和家人、战友的照片。 龙飞正翻看着,猛不丁儿房门外撞进一个人来,吓了他一跳。 那个中年男人晃晃悠悠跌跌撞撞,额角淌着鲜血,满头大汗,穿着一件灰色风衣,头发凌乱。他那两只眼睛是直直的、怔怔的,满脸是僵直的笑容。 他的左手拎着一个酒瓶子,只装有半瓶酒,是山西汾酒。 第三章 二下江南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楚秋晓。 楚秋晓见到龙飞,哈哈大笑。龙飞躲闪不及,只好迎了上去。楚秋晓一头扑到龙飞的身上,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龙飞不由耸了耸鼻子。 楚秋晓说:“哈哈,我的爱又回来了!” “什么爱?”龙飞装作不解。 “是伟大高尚痛苦不堪的爱情!她又回来了!” “她是谁?” “嘿嘿,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一个甜蜜的小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告诉!” 龙飞把他扶到床头,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 “她叫金陵雪吧?” “什么?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楚秋晓睁大了充满血丝的大眼睛,怔怔地瞪着他。 “你们在哪里见面的?” “我不告诉你,她说如果我说出去,就和我一刀两断,还要把我扔到秦淮河里喂王八……” “她怎么又回来了?”龙飞帮他擦了擦嘴边的秽物。 “我不告诉你……”楚秋晓笑着倚到了枕头上。 “她怎么不回来住?” “她……她说……”楚秋晓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立了起来。 “她说什么?” “她说这园子里闹鬼,这屋子阴气太重。有一次,她夜里出来上厕所,听到浴室里水龙头大开着,哗哗的水,流了一地,可是却没有人洗澡;她看到水流变成了红色,变成了鲜血……啊,恐怖啊,可怕啊!还有一次,她在夜里看到有个白影在窗边一闪,一个青面獠牙的家伙紧紧贴在玻璃上,那个家伙正吐着红红的舌头,脑袋大得像冬瓜,两只眼睛闪着光,就像两盏大灯笼……当时她正在换内裤,可怕啊,可怕!” “她回来不是跟你住在一起吗?” “谁说的?”楚秋晓有些结巴,急得脑门冒汗。“这是谁说的?我……我跟她还没结婚,怎么……怎么能住在一起?我爸爸给她安排房间了,我还给那间房子题名了,叫‘闲云斋’。” 龙飞又问:“她长得什么样?” 楚秋晓摇摇头,“我不告诉你。”忽然,他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龙飞点点头,“我保证。” “发个毒誓!”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不然天打五雷轰!”龙飞故意这样讲。 楚秋晓在醉酒中没有听清龙飞的话,于是说:“她的眼睛就像两口井,深不可测,好像装着许多小秘密。她不爱笑,只是在那个时候笑,笑得让你失魂丧魄。我再告诉你,她的身体洁白如玉,就像新疆的和田玉,透明晶莹,上面印着不少小梅花,简直就像一幅工艺品。她真是一个怪美人!……” 龙飞终于验证了自己多日来的猜测。金陵雪就是白薇——梅花组织大陆支部负责人。她可能就是此次暗杀活动的总指挥。 会不会还有别的领导人? 楚秋晓终于躺下了,他嘴里吐字含混不清,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龙飞退出他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楚春晓果然开始主动进攻了。 这天晚上,龙飞刚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便有人敲门。 “谁?” “是我,春晓。” 龙飞开了门。楚春晓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的脸就像绽开的红牡丹,眼睛里深藏着燃烧的火苗,她显然喝了酒。 酒壮人胆。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旗袍,上面印有暗花,露出白皙的大腿,脚穿一双米黄色饰有碎花图案的棉拖鞋。 “凉哥……”她娇滴滴地说。 “你不冷吗?现在正是冬天。” “春天就要来了,冰雪已经融化,大地开始复苏……”说着,她已跨进门。 “到我的房间去,请你欣赏一下我的画作。” 龙飞犹豫了一下。 “走嘛!”楚春晓挽起龙飞的左臂,把他拽出了门。 “金陵梅呢?” “她到园子里散步去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龙飞随楚春晓进了屋。他在盘算下一步怎么办。 屋内已装饰一新,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梳妆台上多了一个景泰蓝花瓶,瓦蓝色镶有凸起的碎花,瓶内插着一束塑料红玫瑰。里屋的床上换了浅蓝色带有花格的新床单,写字台也整理一新。窗户上多了一层白色印花的薄纱窗帘,屋内弥漫着香水的味道。 “凉哥,你看看我的画,提提意见。”楚春晓到外屋抱了一摞油画过来,铺在地毯上。 “果然不错,很有质感。”龙飞夸奖道。 楚春晓的脸上漾起一片神采。 翻到金陵梅的人体油画,楚春晓俏皮地说:“凉哥,这是金老师给我当的模特,你瞧,她的身材多好。” 龙飞笑道:“金老师挺开放。” “从**来的都比较开化,内地女孩太传统,找个美术模特很困难。凉哥,你看到这个心跳过速了吧?” 龙飞摇摇头,笑了笑,说:“没那么严重。” 楚春晓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见的多了吧?” 龙飞道:“言过其实。” 楚春晓把最后一幅油画作品展开后,又抱回原处。她从抽屉里取出自己写的几幅字,龙飞一看,是几首新诗。 “以后你教我书法吧?”她真诚地说,胸脯一起一伏的。 龙飞说:“金老师的书法挺好,有这个良师足矣,你难道还要见陇望蜀?” 楚春晓说:“金老师学的是赵松雪的书法,比较柔和。我喜欢米芾的书法,你就是米体,我喜欢,我跟你学。” “哦,你喜欢米癫狂的字体,他可是个米疯子,每逢奇石便拜,而且是恭恭敬敬地叩拜。” “那我也是规规矩矩地叩拜。”说着,楚春晓整了整衣衫,拢了拢秀发,揖了一首。 龙飞笑道:“人家拜的是石头。” 楚春晓笑道:“我拜的是老师。” 楚春晓情不自禁挽住了龙飞的胳膊。 龙飞笑道:“这样不好,你爹看见了要打你屁股的。” 楚春晓俏皮地翘起小嘴:“学生也有挽老师胳膊的。” 楚春晓铺开宣纸,把墨汁瓶打开往砚台里倒了一些墨汁,然后取过一支羊毫毛笔,递给龙飞,说:“老师请。” 龙飞道:“米芾学书法,源自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但容纳颇高,收六朝翰墨之妙,付诸笔端。尤其善用腕力,心慧目准,手灵意巧,其书法沉着痛快,如乘骏马,进退裕如,肌体丰腴,宛转若流。” 楚春晓道:“原来书法还有这么多学问。” 龙飞道:“行书的间架结构非常重要。”说着他挥笔写了一个“楚”字。 “书法结体要有原则,要平正,不要刻板;要匀称,不要均匀;要和谐,不要冲突;要自然,不要做作。总之,要有对立,但对立中能统一。各种书体又有各种不同的结体原则,楷书结体偏于稳,草书结体偏于奇,行书结体则静而挟飞动之势。行书的结构富有灵动、多变、圆活、流便的特点。灵动才能变,圆活才能流。行书以形质为标,以性情为本。写行书有功力是标,能写出自己的个性是本。字之结构,应意在笔先,胸有成竹,这就是功力。但又随机应变,智巧兼优,充分体现个人的智能和识鉴,这就是个性。当然,行书还有许多其他的要求。” 楚春晓道:“没想到行书还有这么多讲究。凉哥,你手把手交我写名字。”说着她攥住毛笔。 龙飞扶着她的手写完“春晓”两字。 楚春晓只觉得手在颤抖,身体不由春心荡漾,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她望着龙飞小声说:“凉哥,你的手真暖和,那么有力。” 龙飞松开了她的手。 楚春晓趁势依偎到龙飞的怀里,她的全身在剧烈地颤抖,一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甜甜的、软软的。 龙飞说:“春晓,不要这样,你冷静点。” 楚春晓脸色绯红,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也爱我,我们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你是我崇拜的偶像,是我的白马王子。啊,我太幸福了,终于找到真爱了!……” 楚春晓睁开朦胧的双眼,淌着幸福喜悦的泪花,她把芳唇凑过去。但是龙飞冷静地移开了。 楚春晓感到一阵尴尬和难堪,她猛地挣脱了龙飞的怀抱,扑到床头上嘤嘤地哭泣。一时间,龙飞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不起我……”楚春晓呜呜地哭着,她哭得很伤心。 龙飞走到她的身旁:“春晓,我是有家室的人,我有妻子和孩子……” “你骗我!金老师明明说你是独身,我爸爸也说你是独身!”楚春晓抬了一下脑袋,泪水已经打湿了床单。 “我还有你给我写的情诗!”楚春晓坐了起来。 龙飞听了,有些发蒙:“情诗在哪里?我没有写呀!” 楚春晓用钥匙打开写字台另一个上锁的抽屉,她从抽屉的一本书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龙飞。 龙飞一看,只见信笺上是他的字迹,上面写着: 我 采涧泉深谷中, 爱 心亭边芳草行。 楚 山破晓云烟绕, 春 意朦胧任纵横, 晓 云飞 渡金陵龙 。 龙飞看了,脸上顿时变色。 楚春晓道:“这分明是一首藏头诗,我爱楚春晓,这就是你的笔迹!” 龙飞说:“这是伪造的,不是我的笔迹。” “就是你把这个诗笺放在我的床头的,你还偷看了我的日记……” 龙飞听了,更犹如坠入五里雾中。 楚春晓从抽屉里又翻出一张照片;龙飞走过去一看,正是那天他偷看楚春晓日记的情景;他正拿着楚春晓的日记本看着。这分明是有人偷拍了他偷看楚春晓日记的镜头。 龙飞问:“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楚春晓眼泪涟涟地说:“我那天是在写字台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拍的。” 龙飞真诚地对楚春晓说:“有人在搞阴谋。春晓,你是我的好妹妹,我很尊重你,我可以做你的哥哥。这是一场误会,我真的是有家室的人。” 楚春晓已经丧失了理智,她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地说:“你骗我!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龙飞走到门口,转过身说:“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以后你会明白的!”他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龙飞正在屋内看书。炊事员老蔡拿着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有两个冻柿子。 “秋凉,这是部队上给首长带来的冻柿子,首长让我给你送来两个,还有冰碴儿呢。”老蔡放下盘子出去了。 龙飞正在看法国作家司汤达的长篇小说《红与黑》,正看到于连和那个贵族小姐在花园散步的情节。他顺手拿过一个冻柿子吃了起来,柿子冰凉,甜丝丝的。龙飞只顾着阅读书中的故事,接连把两个冻柿子都吃了。 一会儿,他感到一阵晕眩,目光恍惚,渐渐地什么也看不清了,于是倒在床上睡了。 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压在一个软绵绵温热的身体上面,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大吃一惊,慌忙移开那个身体,赶紧下地打开了电灯。 这是楚春晓的住房,楚春晓精赤条条像一尾小白鱼缩在床上,她睡得正香,均匀地呼吸着。 椅子上狼藉着楚春晓和龙飞的衣物。 楚春晓下身紧贴的床单上有一小片殷红的湿迹。龙飞慌忙去取裤子。 这时,楚春晓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到龙飞,也大吃一惊,羞得红透了脸。紧接着她醒悟过来,喜出望外地说:“凉哥,你终于来了……” 龙飞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这纯粹是一场误会!……” “误会?”楚春晓爬起身来,四下环顾,脸羞得更红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楚春晓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下半身。 龙飞已迅速穿好衣服,他对楚春晓说:“春晓,我请你不要激动和声张,这是一场误会,一定是有人搞鬼,明天一早我会对你父亲说明的。” “搞鬼?”楚春晓听了,更加摸不着头脑。 “凉哥,你明明是爱我,我也真心爱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是高尚神圣的,也是纯洁伟大的。今晚你敢于这样做,正是向我表白你热烈纯真的热恋。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也读过不少的书,我懂得男女之间的情感,情爱发展到极限就是**,情爱和**是融为一体的,我真心诚意把我、把一个女人最珍贵的贞操献给你,献给我崇拜信任心爱的男人,我未来的丈夫!” 龙飞有些语无伦次,知道再解释下去也说不清楚,于是走出楚春晓的房间。 龙飞回到房间后半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赶往三进院。 楚雄飞平日都早睡早起,此时正在院内打太极拳。他见龙飞急匆匆赶来,于是收了拳势,把龙飞让到屋内。 龙飞把昨夜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并肯定地说是敌特搞的阴谋,敌特是想离间龙飞和楚家的关系。 楚雄飞问:“你有妻室吗?” 龙飞点点头,“有,还有一个女儿。” 楚雄飞慢慢地说:“我那丫头是恋上你了,当然也有人从中撮合,做了不少小动作。但是这孩子太单纯,涉世不深,我担心她的精神控制力,如果处理不好,这事会毁了她。你不会对她也有意思吧?” 龙飞严肃地说:“楚老,请您相信我,我是来办案的,我深知其中的规则。” 楚雄飞说:“那就好,因为现在社会太复杂,有些事情难以把握。我相信你。我要调查一下,请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那天晚上,炊事员老蔡也给楚春晓送去一个冻柿子。这些冻柿子是一个老部下送来的,楚雄飞当时让老蔡分给大家吃。 给金陵梅的两个冻柿子金陵梅没有吃,警卫员小黄住处还剩下一个冻柿子,这三个冻柿子经过化验都没有问题。 从龙飞的住房到楚春晓的住房有龙飞的脚印,还有老蔡的脚印,但老蔡昨晚给大家送冻柿子肯定会留下脚印。 遗留在楚春晓体内的**经鉴定是龙飞的。 龙飞听到这个讯息,脑袋一下子炸了。难道自己在朦胧状态办了错事?还是楚春晓在自己处于朦胧状态之时主动进攻? 但据楚春晓说,她当晚吃过冻柿子以后,躺在床上渐渐睡去,醒来时正见龙飞赤身站在床前,准备穿衣裤。 此时楚春晓的情绪极不稳定,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呆坐,经常呈现歇斯底里大发作的状态。楚雄飞也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他想理一理头绪,于是建议龙飞先回避一下。 龙飞向楚雄飞直接托底:楚秋晓热恋的女人真名叫白薇,化名金陵雪,正是我公安部门多年通缉的敌特要犯,是梅花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梅花组织在大陆的负责人。 龙飞特意让楚雄飞密切注意楚秋晓的动向,如果发现白薇立即捉拿归案,对金陵梅不要打草惊蛇,先稳住她,也要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揭破,要放线钓鱼。 龙飞把这些情况立即向江苏省委、南京军区极少数领导作了汇报,然后暂回北京。 龙飞回到北京后,立即向公安部首长作了汇报,公安部首长感到事态严重,这关系到毛**主席的安全,立即向中央作了汇报,并建议毛主席取消南下的计划,但是毛主席不愿意放弃计划。中央有关领导人很快下达指示,要尽快破案,将参与暗杀阴谋的梅花组织成员一网打尽。 龙飞顿时感到肩头沉甸甸的。 公安部首长经过分析,指示龙飞: 1.重点放在楚秋晓身上,因为他与白薇有了新的接触,白薇很可能就是这次暗杀阴谋的主谋,打蛇先打头,通过楚秋晓设法找到白薇。可以通过楚秋晓的上级组织对他托底,要他配合工作。 2.对金陵梅要加强控制,放线钓鱼。 3.尽快弄清梅花组织聚集楚家的真实目的。 4.尽快了解炊事员老蔡的底细。 首长还特别指出,在关键时刻会有人帮助龙飞。 不久,南京方面传出不好的消息:楚春晓怀孕了,已做了人工流产;她的情绪极不稳定,神经受到刺激,已送入当地的精神病院。 龙飞听到这个消息,心情非常沉重。事不宜迟,他要求尽快返回南京。 他的这一要求很快得到批准。 当龙飞二下江南回到南京时,已是初春。秦淮河上荡漾着一片翠绿,那是岸边的垂柳的倒影;桃花杏花竞相绽放,有的雪白簇簇,有的粉色依依,有的红色凄凄,更有那绿叶相映,嫩娇瑟瑟,几只画船上传出悠扬的琴声。妙龄少女独倚船头,频频微笑,向人间传递着春的消息。但是在楚家大院里却笼罩着一种沉闷的气氛。楚春晓住院后,金陵梅频频去医院探望,楚秋晓更极少回家了。楚雄飞平时非常疼爱这个女儿,正值大学开学,她却住进了精神病院,这些怎能不让楚老心急如焚。二十岁的妙龄,含苞待放,却未婚先孕,天底下哪儿有不透风的篱笆?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一阵阵发紧,像有鞭子在无情地抽打着他。他觉得对不起老伴,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他对龙飞印象很好,也同意组织上的安排,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尽管他在理智上不相信龙飞会做出这种事,可是要相信科学鉴定啊!科学鉴定证明遗留在女儿体内的**就是龙飞的,况且深更半夜,一个三十多岁的标致男人,一个二十岁楚楚动人的年轻女子,两个人一丝不挂抱在一起,有谁能相信这不是事实呢?难道这又是特务的阴谋? 楚雄飞真正陷入困惑的境地。多少年来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从来没有含糊过。他曾经手持驳壳枪,身先士卒。无论是井冈山会师,黄洋界激战,第五次反围剿;长征路上四渡赤水,爬雪山,过草地,直抵陕北;抗日战争中,百团大战,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手舞大刀,亲刃敌寇;还是解放战争中,转战中原,指挥千军万马,围歼蒋军精锐,直至被授予将军军衔。他戎马一生,南征北战,跋山涉水,不知创造了多少辉煌的战绩!如今面对这严峻的现实,他却感到无从下手,进退两难。因此他对龙飞的再次到来,采取了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他是直脾气人,不想多见这个不速之客,于是便推病很少露面了。 龙飞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觉得冷清了许多。他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到周围转转。 金陵梅的房间紧锁,楚春晓的房间也是紧锁,他透过窗户看到楚春晓的房间内凌乱不堪,衣物丢了一床,已有许多尘土。金陵梅的房间内比较整洁,井井有条,看得出来,她一直住在这里。 楚秋晓的房间内依然十分凌乱,写字台上狼藉着一些酒瓶,可以看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光顾了。 龙飞又来到后园,走上假山小亭,见到一个人的背影,那是警卫员小黄,他正坐在一块假石上沉思。 “小黄。”龙飞叫道。 “哦,秋凉,你回来了。”小黄缓缓转过身来,他一直对龙飞印象很好,对近来楚家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捉摸不透。他不相信龙飞会做出那种事情,但对事情的结果又困惑不解。 龙飞坐到小黄身旁。 “你从北京回来了。”小黄小声地说。 龙飞点点头:“我办完事就回来了。” 龙飞向他问了楚春晓住院的病房号,小黄着急地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去看她,不然她的病会更重,她就像着了魔一样。秋凉,你告诉我,你真的有家室吗?” 龙飞点点头:“她在科研部门工作,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正在上小学。” “可是春晓不相信。”小黄的语调显得有几许凄凉。“你喜欢春晓吗?” 龙飞缓缓地说:“我一直把她当做小妹妹。她的确很可爱。” 小黄幽幽地说:“说实在话,我很喜欢她,她就像一个单纯骄傲的小公主,我们村里的姑娘都没有她好看。她就像一块白玉,我真舍不得碰她一下。她是我生活的希望,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只能在远处欣赏她,就像欣赏一道风景,欣赏一块美玉。如今她病了,她病得很重,她的精神崩溃了。她多可怜啊!”小黄说着淌出了眼泪。 “秋凉,你要是没有家室该多好,你们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 龙飞没有说话,怅惘地望着苍茫的远方。过了一会儿,他问:“楚春晓住院后,金陵梅经常去看她吗?” 小黄回答:“经常去。她还经常出去,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哦。”龙飞听了,若有所思。 小黄左右环顾,压低声音说:“她有时夜里也不回来,她好像在外面有住处。” “金陵雪一直没有回来吗?” 小黄摇摇头:“她就像一个幽灵,以后再也没有出现。秋凉,有一天夜里可把我吓坏了……” “怎么回事?” “你去北京的一天夜里,我突然跑肚,到后花园上厕所,回来时鬼使神差,跑到了你们的住处。我看到金陵梅的房间亮着灯,而且听到了一阵阵老太太咳嗽的声音。我感到非常奇怪,金老师怎么变成了老太太?……” 说到这里,小黄有些紧张,气喘起来。他尽量使自己镇定,又接着说下去:“于是我凑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往里一瞧,吓了我一跳,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我看到一个穿着入时的老太太,披散着头发,正倚着床头抽烟。” “你没有看错吗?” “没有,不是幻觉。那老太太一脸凶相,黑红的脸膛,满脸皱纹,露着大腿。她那两只眼睛就像老鹰的眼睛,刁钻凶狠……” “金陵梅呢?” 小黄摇摇头:“没有看到,屋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烟雾缭绕的。” “你没有向楚老将军汇报吗?” “我第二天早晨告诉了他,他不信;他随我来到金陵梅的房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金陵梅正躺在床上睡觉,一条雪白的大腿露在被子外面。首长批评我,说我是夜游,是一种幻觉;并告诉我,要注意影响,不要半夜三更趴女人的窗户。我听了,觉得非常委屈,又羞又愧,到现在还觉得心里别扭。” 龙飞和小黄分手后,回到住处。他思前想后,决定到金陵梅居住的房间察看一下,于是走出屋门,来到金陵梅房前,用****开了房门。 房内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龙飞精心观察,终于在床前地下发现了飘散的烟灰。他捻起烟灰放在鼻孔前闻了闻,断定不是大陆生产的香烟,是港台香烟。可金陵梅是不吸烟的啊。 那么,那天夜里小黄看到的那个老太太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她是谁?她与金陵梅是什么关系?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她的使命是什么? 龙飞当即做出判断:此人肯定与刺杀毛**的阴谋有关! 龙飞继续在床上摸索,终于发现有一根长长的白发,其余是金陵梅留下的黑色的长发。 这一定是那个老太太留下来的。敌特增强了力量,他们行动的步伐加快了。 下午四时,龙飞拎着一网兜的水果和糕点来到了那所精神病院。他按照小黄指引的路线来到了2号病房楼。 铁栅栏门紧关,他按响了门铃。 一个女护士开了门,她戴一个大口罩,闪动着两只秋波般的大眼睛。 “你找谁?” “楚春晓,我是她的亲戚,请你把这些东西转交给她,我不想见她,只在门口的玻璃前看看她就可以了。” 小护士疑惑地说:“那是为什么?一般家属来都是和病人见面的。” 龙飞有些脸红:“她见到我,反而对她的病情不利。” “好,你进来吧,她在13号病房。”小护士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网兜。 龙飞走在潮湿的走廊里,感到沉闷和窒息。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一个女精神病人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看到龙飞,目不转睛地盯住他,怔怔地问道:“你爱我吗?你接我出去吧,这里是爱情的坟墓……” 龙飞见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一双美丽优雅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她穿着不合身的白色睡衣。 龙飞安慰她道:“你好好养病,早晚会出去的。” 病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是一颗不幸的种子,忍受着不能发芽的痛苦……” 龙飞绕过她,又有两个女精神病人嬉笑着朝她吐舌头。 年老一点的说:“帅哥,长得赛过王心刚。” 年轻一点的说:“比我那口子可帅多了,小白脸,没有一个好心眼儿!” 龙飞又朝前走去,在13号病房门前站住了。他透过窗玻璃往里望去,只见楚春晓憔悴消瘦许多,正躺在床上落泪。 床尾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背影看,正是金陵梅。这个狐媚一般的女人。 金陵梅不知在向楚春晓说什么。楚春晓身边的床头桌上摆满了水果,有新鲜的,也有枯萎的。 楚春晓穿着肥大的白色病服,枯瘦小巧的双手裸露在外面,头发蓬松着。龙飞感到一阵心酸。 金陵梅一回头,正巧瞥见了龙飞,不禁惊喜地叫道:“秋凉,秋凉来了。春晓,你的心上人终于来了!他终于出现了!” 楚春晓听了,惊得张大了嘴。她顺着金陵梅的目光向门口望去,正好看到龙飞的一张脸。她惊喜地扑下床,叫道:“凉哥,你终于来了!我的心上人,我的爱,你终于回来了!” 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地,赤着双脚,仰天哭道:“凉哥,我对不起你,我们的孩子没了,爱情的果实消失了!……” 龙飞知道不能见她,否则会给她更大的刺激,病情会更严重,于是毫不犹豫地向门口跑去,直至离开这所令人生畏的医院。 龙飞回到楚家时,天已黑了下来,这里死一般的沉寂。 刚进二进院,龙飞迎头碰见老蔡,老蔡听说他没吃饭,就拽他到饭厅,热了两碟菜,从蒸锅里拿出两个尚有余热的馒头,催促他吃。 龙飞真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老蔡神秘地跟他说:“刚才我到后花园,只见亭子上有个人影一闪;我冲上亭子,那个人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莫非闹鬼了?” 龙飞听了,似有所悟。 老蔡说:“春晓住院了,秋晓又不露面,首长心情不好,金老师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神出鬼没;这宅子也显得提不起精神。” 龙飞说:“老蔡,你要多关心楚老,他为革命做了那么大贡献,如今年岁大了,老伴又死得早,你多跟他老人家聊聊,让他精神好一些。” “可是秋晓不着家,春晓又得了这种病,学业也荒废了,首长怎能不心焦呢!很难治好他的心病,我和小黄多操点心就是了。”说到这里,老蔡压低了声音说,“秋凉,我一直想说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几天前我去菜市场买菜,路过一个街头公园时,我去找公园里的厕所撒尿,出来时看到有个躺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金老师……” “那一个呢?”龙飞性急地问。 “是一个土里土气的毛头小伙子,长得没有什么模样,脏兮兮的。两个人的头差不多贴上了,非常亲热。” “你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根本听不见,两个人在那里亲嘴。那个男人如果有气派,是个帅哥,也能理解。金老师又洋气又漂亮,还是**过来的,却找了这么一个土气的男人,叫人哭笑不得。” “后来呢?” “因为我着急买菜,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到菜市场买菜回来,由于好奇,又到那个地方瞧了瞧,躺椅上已经换了两个老头,提笼架鸟,聊得正热闹呢!” 龙飞离开饭厅后,脑子里一直盘算着那个毛头小伙子。那毛头小伙子是什么人?他们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龙飞悄然进了后花园,顺着石径上了朱亭。此时周围漆黑一团,只有飒飒的风响,风卷动枯枝的声响。 龙飞仔细地查看四周无人后,便来到左侧的一块巨石前,在石缝处,他摸到了一个小竹筒;他打开竹筒,摸出一个纸条,塞进口袋,然后又把竹筒塞于石缝处。 这是他与地方公安部门交换情报的地方。 龙飞回到房间,挂上窗帘,取出纸条,只见纸条上写道: 青龙口施工工地丢失**,看守**库的工人刘二嘎不知去向。 龙飞一看,大惊失色。看来梅花组织已经搞到了**。情势危急! 龙飞设法搞到了刘二嘎的照片,他悄悄地把刘二嘎的照片递给老蔡看。老蔡毫不犹豫地指着照片说:“对,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跟金老师在一起的那个人!” 当地公安部门早已派人跟踪金陵梅,但是总让她巧妙地溜掉。令人非常奇怪的是,她经常在公共厕所或澡堂一带失踪。 龙飞决定亲自跟踪金陵梅。 楚秋晓的上级组织已对他和盘托出金陵雪的情况。楚秋晓听了,如雷灌顶,他怎么也想不到金陵雪是台湾特务,他决定将功补过。他向组织如实讲述了与金陵雪相识的全过程,他们约会的地点是红旗旅馆202号房间,金陵雪一直居住那里,楚秋晓就是在那里与她同居。楚秋晓并且忆起,金陵雪曾经让楚秋晓帮她找**,说她的一个朋友要炸鱼。 龙飞请示了北京有关部门,决定立即逮捕金陵雪,也就是梅花组织大陆负责人白薇。 当龙飞带领公安人员扑进红旗旅馆202号房间时,白薇已不知去向。经过仔细搜查,在地板下发现了一只皮箱,皮箱内的尸首已经腐烂。是刘二嘎被大卸八块的尸首。 在打开大衣柜时,龙飞险些遭了暗算,原来衣柜内安装了毒镖自动发射装置,是三只梅花镖!幸亏龙飞躲闪快,否则一命呜呼! 衣柜内多是白薇的衣物,也有少许楚秋晓的衣物。其他一无所获。因为梅花组织内部有一个铁的规矩,便是不留痕迹,不露声色,不遗片纸。 白薇失踪了。她逃之夭夭,又设下毒镖。 楚秋晓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几日他每天都是伴着死尸生活。 楚秋晓又回到了楚宅。金陵梅也不知去向。她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那批**不知流落何方? **是用于炸毁毛**专列的,情况万分火急! 可眼前线索暂时中断,如何再续上? 龙飞的心里乱成了麻。 龙飞来到了那个施工工地,他向工地负责人打听到刘二嘎的住处,走进仓库门口的一间小木屋,屋内潮湿凄冷,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窗口有一个单人床,床头摆着一个破桌,一个旧木箱里是刘二嘎的衣物,墙角放着一根铁棍。桌上放着饭盒、算盘、水杯等物,灰尘堆积。 龙飞打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有半个剩馒头,一段香肠,几只蟑螂窜来窜去,神出鬼没。 龙飞又翻开刘二嘎的被褥,油乎乎的床单上有一团团污迹。龙飞移开刘二嘎的枕头,发现了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玄武路57号。 龙飞看到这个纸条,眼前一亮。他事先了解到刘二嘎没有文化,这个秀丽的字迹肯定不是刘二嘎的,那么是谁写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给他留这个地址呢? 龙飞觉得这个地址非常重要,事不宜迟,他迅速离开工地,赶往玄武路57号。 来到玄武路时,天已经黑了,57号是一个独门独院,院内有一个二层小阁楼。 龙飞忽然悟到,这个小院离楚家不远。他上前按了门铃。可没有人应声。龙飞决定翻墙进院。院内栽着一棵梧桐树,树冠遮住了二层阁楼。落叶潇潇,无人打扫。枯叶卷着尘土在风中徘徊,院墙墙皮剥落,有一团湿迹。 龙飞走进黝黑的阁楼,有一个木楼梯;他踏了上去,楼梯板嘎吱嘎吱地响。他摸索着上了二楼,里面漆黑一团,没有人气。门虚掩着,他摸进房间,闻到一股胭脂味。他摸到灯绳,开了灯,房间登时大亮;有一个双人床,大红牡丹床单,两床被子;床边有一个大梳妆台,台上摆设唇膏、头油、梳子等物;床的对面有个大衣柜,打开衣柜,柜内是女人穿的衣物;地板上好久没有打扫,有些杂物。 楼道内有一个卫生间,兼做浴室,陈旧而且简陋,马桶池内有一圈圈黄渍,马桶盖已经破裂,旁边有一个简单的喷头,懒洋洋地斜挂在一个生锈的铁支架上。墙上挂着一个玻璃托板,上面有香皂;墙角一个铁丝筐里有半筐用过的手纸。 龙飞走出卫生间,又回到房间。他细细地搜索,希冀寻觅一点点有价值的线索。 这时楼梯内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非常轻微。可龙飞听到了。他立即拉灭电灯,伏在门口的墙壁上。 脚步声停止了。死一般的沉寂。而后脚步声又响起轻轻消失了。 龙飞悄悄来到窗口,朝外望去。正见一个年轻女人轻轻地溜出门口,朝右边街道迅速走去。 这女人的背影非常熟悉。龙飞一望便知,此人就是金陵梅这个失踪多日的梅花党女特务。 龙飞来不及多想,从窗口跃了出去,轻轻落于地面。 他冲出门口,朝右边街道追去。 龙飞双目圆睁,眼见金陵梅走入一家澡堂。 龙飞追到澡堂门口,他知道金陵梅进入女部,自己不好贸然而入,但是又不便跟女部的服务员说明,只好打电话给当地公安局,请求调一个女公安人员过来。 龙飞目不转睛地坐在门口盯着女部,虽然有几个女宾出来,但都不是金陵梅。 十分钟后,一辆公安局的吉普车停在澡堂门口,走下两个女公安人员。龙飞迎上前,向她们说明了情况。两个女公安人员决定先进女部查看一下。 一会儿,那两个女公安人员出来了,她们告诉龙飞,女部目前共有三十七个女宾,没有见到龙飞所描绘的金陵梅。 龙飞为了核查清楚,不使金陵梅漏网,便向澡堂经理说明情况,提前关闭澡堂,经理自然协助工作。 澡堂提前关门,宾客们议论纷纷。 龙飞和两个女公安人员守住女部门口,陆续走出来的三十七位女宾中,没有发现金陵梅。此时男宾们也散尽了。 龙飞和两个女公安人员走进女部,换衣柜前空荡荡的,几个甬道内空无一人。他们又走进女部澡堂,只有二十个喷头,湿漉漉的白瓷砖地面上只有一些废弃的毛发,哪里有金陵梅的影子! 到嘴的鸭子飞了,龙飞感到十分难堪。 龙飞找到金陵梅的照片,请求南京市公安局通缉金陵梅。 一定是金陵梅设法勾搭刘二嘎,施展美人计,降服了刘二嘎;通过他找到了**。为了灭口,又杀害了刘二嘎,将他的尸首**,藏在红旗旅馆202号房间地板下。 玄武路57号这座神秘的小阁楼一定是金陵梅平时与刘二嘎幽会私通之所,是梅花组织秘密租住的一个临时据点,选择在离楚雄飞家很近的一个地方,肯定是便于联络和活动。 由于金棱梅的突然失踪,玄武路57号的房东又把这里租给从**来大陆旅游的一个老太婆居住。以前女房东和丈夫一直在这座小阁楼居住,一天夜里丈夫猝死楼上,以后她便不敢在楼上居住,便将阁楼和小院出租,自己把左侧一间放杂物的小屋收拾干净,独自居住,还开了个烟摊。 据房东介绍,金陵梅是在两个月前租住这里的,后来她时常带一个土里土气的年轻男子在此同居,金陵梅对房东说那男子是她的未婚夫,别看长得丑,可有钱了。但是房东对龙飞隐瞒了一件事实: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她突然听到那男人一声惨叫,此后便鸦雀无声。房东披衣起床,远远望见阁楼的窗内灯光昏暗,有两个女人的身影在晃动。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一个陌生女人拎着一只大皮箱,悄悄溜出了院门,朝街西走去。 这些天楚秋晓就像掉了魂儿一样,魂不守舍,夜里经常失眠;有时做噩梦,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龙飞回到楚家住处后,一直想接近楚秋晓,想从他那里多了解一些情况,找到新的线索。 楚秋晓一见到龙飞,总是十分愧疚,时常淌着泪说:“秋凉,我辜负了党多年的培养,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养育我多年的爸爸妈妈。我中了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中了敌特的美人计,我一定将功折罪,弃旧图新!” 龙飞知道敌特发觉白薇与楚秋晓的关系已经暴露,可能一时会放弃他、疏远他,但是他又希冀出现奇迹。 这天晚上,龙飞又来到楚秋晓的房间,他让楚秋晓尽力回忆白薇与他相处的日子,渴望找到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对了,秋凉,有一次她向我提出,能不能帮她找到这一带的防空军事地图。我说:‘这不行,这是军事秘密,你要这个干什么?’她笑着回答:‘我喜欢历史和地理,中国各地的历史地图也搜集,军事地图标得更细一些。’其他就没什么了,我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 龙飞说:“你再仔细想想。” 楚秋晓沉思一会儿,又说:“她总喜欢在铁路旁散步,她说:‘这铁道多像人生的轨迹,人的一生就像这铁道,有曲折,有笔直,有拐弯,也有平坦。’还有一次,她让我借一部高倍照相机……” “是那种高清晰度的吗?”龙飞问。 楚秋晓点点头。 “她说要把身上的梅花照下来,她的身上刻满了梅花,密密麻麻。她说这是天生的,可能是交了梅花运。我只听说有的人腰上围了一圈紫红的印记。” “那是龙箍腰。” “金陵雪的这种梅花身非常壮观,就像文身一样,锦上添花,红白相间,十分美丽。” “秋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和金陵雪相处的日子里,还有哪些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 楚秋晓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我怎么忘了呢,她喜欢写诗,她自己做了一部《雪儿诗集》送给我,托我保存。” “诗集在哪里?” 楚秋晓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本,是用日记本改造的小本子,上面用圆珠笔写着:雪儿诗集。 是白薇的字迹! 龙飞翻开小本子,只见是一些诗,都是白薇的字迹,有点潦草,但显得秀气。 有的诗是: 七律 游麦积山 历代名窟数麦积秦时明月宋时骑 云拥壁画真缥缈雨拜佛龛太叹奇 星落石门无跪处灯燃阁宇有玄机 拄烛乘象悠悠去姝女笑谈卧菩提 七绝 暗香 飘潇鬼影话凶宅残雪梅花空自哀 夜半十三风雨过咖啡依旧暗香来 知春述怀 知春知春盼知音斜阳残照柏森森 亭边可忆兰亭会数载相隔思断魂 意远亭思旧人 雨散梅花各抱春轩昂气概一牵魂 渔书万里无由递意远亭边思旧人 七绝 无题 风笛一语杨莉绿 王韵幽香飘百年 程颖湖边王玲过 雪庵不见有梦苑 七律 无题 张弓射雕少年时宝韵悠悠有谁知 瑞气鹫峰射鸟赋壮心八处缚龙辞 志托花梦随飘散定觅绣鞋任踏湿 成道梅花皆开遍功高江海一帆直 乙酉游历王羲之故居 羲之爱鹅三五只此地空余洗砚池 雪花院落溶溶月梅蕊阁闲寂寂枝 左庙有书无由递兰亭无语有帖痴 石碑最喜乾隆墨临沂五贤天下知 咏山西 云冈石窟天下奇悬空寺里有玄机 雁门关外肥秋草五台山中瘦春弥 瀑布壶口千珠落古风平遥万鼓急 崇福最喜菩萨笑木塔欣登云里居 龙飞往下翻,白薇还写有几首新诗。 无题(一) 断弦的琴, 倚在黑暗的角落里, 忍受寂寞。 千杯苦酒, 也浇不灭多年的, 一厢春水。 不能忍受, 你抛弃了红颜知己, 我苦熬全部折磨。 无题(二) 幕起了, 你从剧中出来, 聚在莎士比亚的构思里。 雨下了, 你从秦淮河堤走来, 落进惆怅的泥里。 云散了, 你从梦里走来, 让回忆哭泣。 无题(三) 每天, 你伴着佛睡觉; 佛看你时很近, 你看佛时很远。 每天, 你卧着梅睡觉; 梅离你很近, 你离梅很远。 无题(四) 雨中的龙, 飞翔着风尘; 驻足在亭柱, 不知向谁倾吐? 云中的薇, 苍茫沉入夜幕。 早霞初起, 亭子只剩下四根泪柱。 龙飞回到住处已是深夜一点了,他匆匆洗漱一番便上床入睡了。睡至半夜,他被一阵寒风袭醒,睁眼一瞧,正见楚春晓圆睁凤眼,怒目而视,手持一柄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第四章 阴阳梅花 龙飞以为是梦里。 楚春晓哭道:“秋凉,你害得我好苦!” 龙飞一纵身,躲过菜刀。 楚春晓一边哭叫,一边挥刀猛砍。 喊叫声惊醒了楚秋晓、小黄、老蔡和楚雄飞,他们先后赶来。 楚春晓被楚秋晓紧紧抓住。 楚春晓挥舞着菜刀说:“孩子,我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楚雄飞冲过来夺过楚春晓手中的菜刀,啪地打了她一巴掌。 楚春晓瘫坐在地上,更加凄凉地哭泣。 “把她送回精神病院!”楚雄飞一挥手,气冲冲离开了屋子。 小黄打电话叫来精神病院的急救车,一个医生和几个护士把楚春晓带走了。 后来据医生讲,夜里查房时发现窗户大开,楚春晓不见了。门口守卫说,她被一个年轻女人接走了。 之后楚春晓也说,接她的那个年轻女子是金老师。金老师把她带上一辆三轮车,在车内递给她一把菜刀,让她去杀秋凉,说除掉那个负心的男人。 三轮车停在楚家后花园门口,金陵梅付了车钱,用钥匙开了门;然后带楚春晓走进龙飞的房间,便消失了。 梅花组织这是想借楚春晓之手将龙飞在睡梦中杀死。 龙飞断定:金陵梅还在南京城内活动。白薇也不会走远。 龙飞从楚秋晓房间出来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晚十一时了。他几天没有洗澡,于是拿了毛巾肥皂去浴室。这时浴室的门开着,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屋内灯光昏暗。 “谁在里面?” 无人回答。水龙头的水仍然哗哗作响。 龙飞连叫几声,无人回答。 他思忖:楚春晓正在精神病院,金陵梅正在通缉之中,楚家除了楚雄飞、老蔡、小黄、楚秋晓,已无女人,于是壮着胆子走进浴室。 浴室内果然无人。不知是谁,粗心大意忘记关水龙头了。 龙飞没有锁门,脱尽衣服,放于吊钩之上,于是洗起来。 水温温的,顺着龙飞的脊背、胸前慢慢地淌下来。他在毛巾上打了肥皂,在全身狠命地搓着,他一直喜欢狠搓,这样全身舒服,头脑更加清醒。 忽然,龙飞发现门口出现一个女人的投影,那影子愈来愈大,愈来愈长。影子不动了,颤颤悠悠的。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女人的影子。 此时,龙飞顾不上许多,光身跑到门口。影子消失了。 龙飞无法在浴室逗留,迅速穿好衣服,关了浴室的灯,走出浴室。外面漆黑一团,没有发现人迹。 寒风袭来,龙飞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回到房间,睡不着觉,于是翻开一本杂志看起来。 他忽然听到耳边有一种刺耳的声音,起初还以为听错了,仔细一听,是时钟走动的声音。他立刻翻身下床,翻看床下。 床下安了定时**,是一颗接在闹表上的定时**。这是一种常见的老式闹表,定时指针正指着十二时。龙飞看一下自己的手表,只差五分钟就是十二时了。 十二时,只差五分钟,届时就会接通表中的干电池,引爆**。 闹表和**是用黏和剂固定在地板上,拿不下来,连接闹表和**的线,也被穿在铝带中用黏和剂牢牢地粘在地板上。 敌特是冲着我来的。这真是个安置**的老手啊! 龙飞想到,如果**爆炸,也会伤及隔壁的楚秋晓,还会造成极坏的影响,踌躇之际,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龙飞钻进床下趴在地上,用指尖轻轻敲动表盘的外壳。外壳是透明的塑料,不是玻璃制的,可并非轻易就能取下来,万一不小心,接通电流,就有引爆**的危险。 龙飞思索片刻,突然计上心来。在**将要爆炸的一分钟前,终于用打火机将闹表表盘的外壳烧化,因为外壳是塑料的不耐热,很快就溶化出一个洞,而用速干胶从洞里伸进去将表针固定住,这样表就会停;只要表针不动,就到不了十二时,**就不会引爆。 龙飞思忖:敌特是什么时候潜入自己的房间的呢?大概是洗澡的时候,可自己洗澡共用了二十多分钟,也就是说在这二十多分钟内,敌特溜了进来。 那么,敌特是谁呢?龙飞突然想到后花园小亭边的情报石。 他来到后花园小亭边,见筒内果然有一张新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注意老蔡! 龙飞心下一惊,但立刻又镇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老蔡出去买菜,龙飞趁机溜进了老蔡的房间。 这是一间十八平方米的居室,陈设简单,单人床上有军队用的被褥,大衣柜内只有寥寥几件衣物,墙壁上挂着毛主席和刘主席的并排相片。写字台也很简陋,只有一排有抽屉,抽屉内有烟斗、烟丝和旧报纸。 窗口的五盆花引起了龙飞的注意——五盆梅花。 第二盆梅花吸引了龙飞的视线。一般植物都有向阳的特征,茎和叶都面朝太阳光线照射的方向生长,而第二盆梅花却面朝屋内开花。 龙飞来到第二盆梅花前,伸手扒土,竟在盆底摸到一支勃郎宁小手枪。 炊事员是不配枪的,何况是部队首长家的专职炊事员。 这个蔡大头大有文章。龙飞将花盆恢复原状,然后走出老蔡的房间。 楚雄飞正在三进院内打太极拳,看到龙飞,朝他点了点头。 龙飞叫道:“楚老,您又打太极拳,您这是陈式,还是杨式?” “哦,你还懂太极拳,我练的这太极拳既不是陈式、杨式,也不是孙式、武式、吴式和郝式,是楚式。” “楚式?” “对,是楚雄飞自创的太极拳,养生保健用的。秋凉,那天夜里春晓没吓着你吧?” “没有。” 楚雄飞点点头,叹了口气:“我那丫头命苦哟,当初应当让她到边疆当兵锻炼锻炼,要不然不会这样脆弱。” “楚老,咱们部队炊事员一般不配枪吧?” 楚雄飞眉毛一扬:“炊事员的武器就是擀面杖!你没听说在朝鲜战场上,咱志愿军一个炊事员用擀面杖俘虏了三个美国鬼子吗?” 龙飞若有所思地离开了三进院。 蔡大头难道也是白薇一伙的?他在这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昨天夜里是不是他在我床下安放的定时**? 这说明敌特手里掌握有定时**,那么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这些**如今藏在哪里呢? 下午,老蔡说上街买肉,径直出门走了。 龙飞生疑:老蔡一早已上街买菜买肉,如何下午又匆匆出门,此行一定有问题。于是他尾随其后出去。 老蔡叫了一辆三轮车,坐了上去。龙飞也叫来一辆三轮车,紧随其后。 三轮车在一座美丽的园林前停住了。龙飞一看,原来是瞻园。瞻园流水潺潺,奇石壁立,花树亭石,幽静典雅。此园原为明初中山王徐达的后花园,距今已有近六百年的历史;清朝乾隆皇帝南巡时,曾驻跸于此,并赐名瞻园。太平天国定都后,这里曾是东王杨秀清的王府。解放前被国民党特务机关占为杂院;瞻园仅八亩,假山就占三分之一。 龙飞尾随老蔡进了瞻园,穿过静妙堂、鸳鸯厅,这里东临边廊,北濒石矶,西连石壁,南接草坪,曲折而富于变化。草坪已经荒芜,北部的水池却比较开阔。步入回廊,曲折前行,一步一景,绝妙成趣;过玉兰院、海棠院,出回廊,往西进入一片假山之中。假山气势雄浑,山峰峭拔,洞壑幽深。假山上伸下缩,形成蟹爪形的大山岫,钳住水面,岫内暗处,悬坠了几块钟乳石。水池伸入洞中只能贴壁穿行而上,崇岩环列,直下如削,乳泉急流,如鼓琴瑟。 龙飞与老蔡保持一定距离,不让他发现自己。 这时,钟乳石下一块高处,现出一个妙龄女郎,她装扮入时,身穿一件缀满暗色梅花的风衣,斜挎一个小包,俯视下面。她面容姣好,肤如象牙,两眼深嵌,似镶宝石。 龙飞一见这女子,吓了一跳。原来她就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小女儿黄妃,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冷美人,公开身份是**某报的记者。 显而易见,梅花党两大派系白系和黄系都派来了杀手。这可是老蒋的一贯伎俩,派系之间互相钳制,互相掣肘,人人自危,杀机四伏。 龙飞想起赴台湾与黄妃相识的一幕幕情景…… 那一天,白敬斋的女秘书米兰陪龙飞驱车前往台湾孔庙游览;一路上,夹在基座河和淡水河之间的十里平川上,尽是古老传统的闽式民房,台北孔子庙建在圆山动物园西边的大龙街里。 龙飞随米兰走进孔庙,只见大成殿巍然坐北朝南,后有崇圣祠、明伦堂、圣祖祠等建筑;大成殿内奉祀孔子,其侧附祀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四配”;东西两座庶厢奉祀十二哲、七十二贤和历代大儒。孔庙采用古宫殿式,以黄琉璃瓦盖顶,**中透出华丽,檐、梁、墙柱等装饰着五彩鲜艳的瓷砖或精细的雕刻。重檐翘角上雕龙欲飞,流云舒卷;山背上宝塔挺立,双龙戏珠;下面石柱居中的一对蟒龙盘绕,云彩流动。 龙飞正在观赏,米兰遇见一个熟人,于是走过去攀谈。 这时有人揪了龙飞衣角一下,龙飞转身一看,是一个国民党空军军官。那军官把一纸团塞在龙飞的口袋里。龙飞再去看他,只见他绕到后面去了。 龙飞对米兰说上厕所;他来到厕所后,迅速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危险!敌人要干掉你。明日中午一时在龙山寺后古榕树下见面。一个戴白象徽章的人。 龙飞看了,心头一热,心想:莫非是台湾地下党的同志,临行前首长说会有地下党同志帮助自己。龙飞感到了一阵温暖,在这里有自己的同志,他顿时信心十足。 龙飞将纸团嚼碎,咽进肚里,然后走了出来。米兰迎了上来,两个人走出孔庙,米兰提议到故宫博物院游览,龙飞同意了。 汽车驰往东北方向,山林连绵起伏,清澈的双溪曲折回转于山岩,幽雅的小河时见溪谷,这里遍植茂林修竹,间有梵宇清磐,环境幽美,故宫博物院隐藏于北侧一座陡峭的小山下。 二人走下汽车,走入故宫博物院;博物院属北京故宫风格,龙飞恍若置身北京故宫。博物院旁边覆盖着浓密树木的雄伟陡峭山势,又令他宛如站在南京紫金山麓。建筑平面成梅花形,有演讲厅、画廊等。米兰指着第三层楼后面的一个长廊天桥说:“这天桥通向后山之腹,那才是藏宝之所。那里有空气调节、防潮、防火、防盗系统,保安极为严密。这里珍藏的珍贵文物有二十五万件,价值连城的极品数以千计,如铜器中西周的毛公鼎、散氏盘;玉器中翠玉白菜;书法中王羲之的《快雪时晴》、《七月都下》,颜真卿、宋徽宗等大书法家的手迹;画卷中自唐至清代名家代表作;瓷器中的宋、明、清名家的制品等,还有当局秘而不宣的国宝级文物。另外,还有一部完整的《四库全书》、一百多卷敦煌写经、二万五千多片商代甲骨等。有人粗略估计,以现在展出场地,若把全部文物,不包括古代典籍一一展出,每季度一换,要三十三年才能展览完。” 龙飞叹道:“想不到台湾的故宫也珍藏着不少文物。” 米兰与龙飞来到故宫博物院外的一家餐馆用过饭后,驱车回圆山饭店。汽车开上山道,迎面来了一辆旅游车,山道崎岖狭窄,那旅游车横冲过来,竟把龙飞和米兰乘坐的轿车挤下山道。 龙飞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金碧辉煌,不是圆山饭店的房间,而是一间讲究的卧室。两盏白玉灯照着房间;房间是圆形的,沉静的天蓝色墙壁,红花和凤尾草图案的绿窗帘;桃花心木的古玩柜,放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玻璃珠的脚垫;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 龙飞见床边坐着一个少女,她身穿宝蓝色旗袍。是中国旧式女人打扮,两只光洁的膀子优雅地垂在细腰间,三朵小枝樱花跟着她光辉的柔发,优美地垂直到她瘦削的肩头;一双聪慧的大眼睛里闪出几分狡黠。 “你是谁?”龙飞问。 “我是梅花组织的另一个首领黄飞虎的女儿黄妃。”少女咬字清楚,普通话说得很好。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米兰小姐呢?” 黄妃毫无表情地回答:“我们需要你,米兰那个混血女人受了重伤。” 龙飞欲坐起来,只觉腰部一阵疼痛。 黄妃扶他坐起来,说道:“请原谅部下无礼,不过你只受了点轻伤。” 龙飞道:“白敬斋先生知道会责怪你们的,我是他请来的客人。” 黄妃一直麻木的脸上此时现出一丝笑容,她抚了一下头发说:“你已经无用了,他已派杀手埋伏在你的房间里,准备今晚干掉你,米兰在你的茶里下了药,你还蒙在鼓里。” 龙飞笑道:“他为什么要干掉我?” “因为他们已经搞到了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潜伏人名册。”黄妃倒了一杯茶递给龙飞。 龙飞笑着说:“这杯茶莫非也下了药?” 黄妃摇摇头:“不会的,我们需要你。” 龙飞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黄妃答道:“要你也提供一份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潜伏人名册。” 龙飞道:“就写在我的背上。” “写在背上?” 龙飞道:“可惜已经涂去了。” 黄妃问:“还有药水吗?” “还剩有半瓶,丢在白敬斋的厅堂里。” 黄妃道:“好,我派人去找。” 黄妃按了铃,一会儿走进一个彪形大汉,黄妃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大汉点点头出去了。 傍晚,大汉回来了,带着那个药瓶。龙飞心想:反正这个名单也是伪造的,你们随便拍摄好了。 龙飞脱去上衣趴在床上,大汉把药水涂在龙飞的背上。一会儿果然出现字迹。黄妃叫人拍了照,然后带着龙飞兴高采烈地来见黄飞虎。 黄飞虎正坐在监视室里看电视,屏幕上,一间水牢里,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正挣扎着,一会儿镜头里出现了她的面庞。 龙飞和黄妃走进来,龙飞一见,险些叫出声来,这不是自己的妻子南云吗!她如何到了这里? 黄飞虎满脸横肉,身披一件黄色绸衫,散着纽扣。龙飞想不到这么一个粗鲁丑陋的人竟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庄美美和黄妃。 黄飞虎见龙飞进来,高兴得一拳擂在他的肩上,呵呵笑道:“好小子,以后跟着我们干吧,有你小子的香饽饽吃!” 龙飞假装不知道底细,问道:“跟黄先生与跟白先生干,有什么不同?” 黄飞虎哈哈大笑,说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龙飞还是有些不相信屏幕上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于是问黄飞虎:“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关在水牢里?” 黄飞虎道:“这是共产党的探子,被我的人抓了来,现关押在马来西亚的据点里。没想到她宁死不屈,死活不肯讲**的情况。” 龙飞听了,只觉得一阵晕眩:果然是自己的妻子南云,她如今落在了敌人手里。自己临行前知道妻子调到国外工作,没想遇此厄运。 黄妃陪着龙飞与黄飞虎交谈,她见龙飞神情恍惚,便扶龙飞回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龙飞醒来,一个侍从进来对龙飞说道:“黄小姐出去一趟,临走时嘱咐你在这里歇息,可以游游泳、玩玩台球,千万不要出去,以防撞上白敬斋的人。” 龙飞点点头,侍从出去了。 龙飞起床后,来到楼后的花园里。草坪中央有一座喷水泉,是用大理石筑成,上面镂着精致的雕刻。池子中央有一尊美人鱼像,把水花喷射到半空;水花从高处落下,就像雨点般打着水晶似的池子,只听得琮琤的一片悦耳的声音。花园里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林,树上的果实亮得像黄金,花朵开得像燃烧着的火,花枝和叶子不停地晃动。 龙飞转过一片树林,来到宽阔湛蓝的湖畔。他极目而望,湖对面是一片围墙,那里可能是黄飞虎的别墅后门。 龙飞见湖边停着一只小汽艇,于是跳到汽艇上,开动汽艇。这时岸上钻出一个侍从,高声叫道:“先生,可别走远啊!” 龙飞一摇手,高声说道:“放心吧!” 汽艇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前进,纵目两岸,湖山相接,山上五颜六色的树木,层层叠叠,由半山一直延伸到湖边。 龙飞开着汽艇来到对岸,上岸后走了约有两里路来到院墙前。只见那里有个后门,用铁锁锁着。 龙飞扭开铁锁从后门走出去,只见是一条盘山公路,这时从树林里飞快地驰出一辆乳白色轿车,朝他撞来,有人从车窗内伸出枪筒,拼命向他射击。 龙飞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滚到灌木丛里,迅速掏出手枪还击。 这时,那轿车又返回来,子弹又嗖嗖地射来,在龙飞伏倒的周围扬起阵阵尘土。龙飞已看清轿车杀手的面孔,那是一个大胡子青年,额上有一碗口粗的亮疤。 龙飞瞄准杀手,接连射出一梭子子弹。那杀手被击中,轿车撞进灌木丛里。 龙飞走过去,只见那杀手仰身倒在车里,头部流血不止,龙飞见他还有一口气,于是问道:“谁派你来的?” 杀手断断续续地回答:“白小姐……”说完便断气了。 龙飞把杀手拖入灌木丛中,驾驶汽车飞快下山,朝台北市中心驶去,他要去龙山寺会见地下党的同志。 龙山寺位于台北市龙山区广州街,坐北朝南,庙宇宏大,雕饰尤精,是台湾四十多座寺庙中最负盛名的大寺庙,也是台北三大古刹之一。 龙飞走进龙山寺,只见全寺建筑布局以大殿为中心,结构严整,雕刻装饰集中,全寺是由万件石雕、木雕、瓷雕、浮雕所组成的宏伟雕刻集合体。 龙飞见时间还早,便慢悠悠踱进大殿:只见殿内的藻井和神龛非常讲究,木雕精细排列,连人物服饰的衣褶细纹,鸟兽的羽瓴趾爪,花木的叶瓣都清晰可辨。殿内所祀诸神,释、道、儒萃聚一堂;中殿主拜观音,侧有文殊、普贤;左右厢堂有四海龙王、十八罗汉、山神、土地爷等;后殿中祀妈祖,左右享堂则祀城隍爷、关帝、送子娘娘等。龙飞看见许多香客、信徒正在那里顶礼膜拜,人来人往,香烟缭绕。 中午一时整,龙飞来到寺后,果然见有一高大如伞的大榕树,树下站着那日见到的年轻空军军官。那军官穿着笔直的呢子军服,胸前饰着一枚白象徽章。 “先生,借个火。” 龙飞掏出香烟凑了上去。 那军官小声地说:“龙飞同志。” 龙飞见他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感到一阵温暖,于是问道:“你是谁?” 军官朝四外看了看,小声说道:“随我来。”说着带他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后面一个洞前,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正悠然坐在山石上作画,四外静悄悄的。 “蔡太太,他来了。”军官小声地对那贵妇人说。 龙飞一见那贵妇人,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翠屏,原来是你!” 那贵妇人正是龙飞十四年前在南京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遇到的那个丫环翠屏。 翠屏比以前富态了,孔雀蓝的旗袍紧紧裹着她丰腴的身体,圆润的脸上薄薄地搽了一层粉,小姑娘的稚气已完全消逝了。 翠屏微微笑着:“想不到吧?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龙飞指了指那空军军官,问道:“这位是?” 翠屏道:“他是地下党员蔡少雄同志,现在是国民党海军的上校舰长。”翠屏望了望周围,小声说,“我们进洞里谈,少雄在洞口望风。” 蔡少雄点点头守住洞口,龙飞随翠屏走了进去。洞内潮湿,充满了霉味,借着洞**进的阳光,彼此还能看得见。 二人静静地坐在一块山石上。 翠屏道:“十四年前你从地道逃走后,我掏出手枪打伤了自己的胳膊,以苦肉计消除了敌人的怀疑。不久,敌人开始大撤退,我也随梅花组织总部转移到台湾,可是在转移中,我发现白薇失踪了。我想可能她没有撤走,留在了大陆。” 龙飞道:“这个狡猾的狐狸在大陆潜伏了十几年,一直不敢露面。今年才开始露面,我们也一直没有与她正面交手。” 翠屏继续说道:“后来我和蔡少雄结了婚。” 翠屏望了望洞口,又说下去:“党内有特务,蒋介石前几年搞了一次大清洗,台湾地下党的许多同志被捕,有的惨遭杀害。现在梅花组织内部的两派,白系和黄系,白敬斋一伙是蒋介石的嫡系,黄飞虎一伙的后台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另外,白敬斋的小女儿白蕾与苏联克格勃有联系,她可能是双重间谍身份。以后,你的联络地点是台北市洛阳街王麻子刀剪铺,那里有一个姓郭的刀剪匠,暗号是,‘请问,你们这里磨铜剪吗?’他答,‘磨,要磨几把?’你答,‘磨三把。’记住,今后千万不要与我和蔡少雄同志直接联系……” 龙飞回到黄飞虎的别墅,黄妃还是没有回来,吃过晚饭后,龙飞回到自己的房间翻看报纸。 晚上十点多钟,龙飞正要入睡,忽然黄妃走了进来。 龙飞问:“你到哪里去了?” 黄妃说:“我还要问你到哪里去了?” 龙飞笑着说:“在这里憋闷得慌,出去兜了一圈。” 黄妃道:“我带你到一个不憋闷的地方瞧瞧。” 龙飞疑惑地瞧着黄妃。 黄妃向他招手道:“随我来。” 龙飞随她走了出来。 黄妃带他来到一间大厅。黄妃按了一个电钮,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据点,白色的小楼门口有两个便衣特务正在晃荡。龙飞清清楚楚看到那门牌上写着:岗山路22号。 屏幕上出现了那个水牢,出现了南云的特写镜头。她衣衫破烂,两只手扶着铁栅,头发散乱,面容惨白,两只眼睛射出冷峻的怒火。 龙飞不忍再看下去,感到一阵心酸。 黄妃笑道:“龙飞同志,真是失礼了!” 龙飞一听,心头一震,心想:难道敌人发现了自己,她怎么叫出自己的真名实姓? 龙飞故作镇静,问道:“龙飞是谁?” 黄妃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只见是龙飞的全家照,照片上是龙飞、南云和孩子小云。 龙飞愣了一下,猛然悟道:妻子南云被派往国外工作,如今落在敌人手里;敌人在她身上搜出了这张全家照。 黄妃呵呵笑道:“龙飞同志,你干得不错呀!” 龙飞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猛地一纵身,上前扳过黄妃的身子,将她的左胳膊拧到背后,右手掏出手枪,顶住黄妃的右太阳穴。 这时屋内灯光大亮,黄飞虎带着一群恶奴闯了进来,有的握着手枪和自动步枪。 龙飞大声喝道:“你们敢动一动,我就打死她!” 黄飞虎等人一动不动,气氛十分紧张。 黄飞虎对着一个话筒讲了几句,然后把话筒扔给龙飞。 龙飞听到一人吼道:“女**,你招不招!” 那人嘻嘻笑道:“瞧瞧,这是多么平和的一家子。可惜呀,照片上的这个小崽子见不到妈妈了!” 南云将一口血水喷在他的脸上,骂道:“匪徒,畜生!共产党早晚要和你们这些刽子手算总账!” 一个匪徒气得吼道:“剥光她的衣服,给她点颜色瞧瞧!” 恶奴们扑上来,狠命地剥着南云的衣服;南云拼命挣扎、反抗、呼叫,可是哪里敌得过那些壮汉。壮汉开始轮流侮辱南云,南云拼命反抗…… 龙飞不忍看下去,大声喝道:“黄飞虎,你快命令他们停止这种暴行,不然我开枪打死你的女儿!” 黄飞虎见状,惊恐万分,走到一个扩音器前,大声喝道:“胡飞,快把女**押下去,不要胡来了!” 那个叫胡飞的匪首,听到黄飞虎的声音,立即命令停止对南云的侮辱。 龙飞押着黄妃从旁边一个侧门出去,穿过游廊,来到外面,只见门前停着三辆轿车。龙飞押着黄妃来到一辆红色轿车前,猛地一推黄妃,趁势钻入轿车,飞似的驰向南道,驰向门口,撞开警卫,开入山道。 后面枪声大作,有几辆轿车追来。 龙飞驾车疾行,很快进入台北市车流中,他趁着夜幕的掩护很快甩开了后面追踪他的轿车,又转了几圈确定后面没有追踪的敌人,就找个机会甩掉汽车才来到洛阳街附近,找到了王麻子刀剪铺。 刀剪铺已经关门,龙飞轻轻敲门,一会儿屋里透出亮光。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我想磨铜剪。” “磨几把?”屋内人小声问。 “三把。” 暗语对上了,门开了,一个老头将龙飞带了过去,然后将门关好。 “后面有尾巴吗?”老头问。 “我已经把它甩掉了。”龙飞回答。 “您就是郭师傅吧。” 老头点点头。 “我是大陆派来的龙飞,情况紧急,我已经暴露了。” 老头镇静地点点头,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老头带他穿过一个院子,走进西厢房,挪开衣柜,里面是一个地下室,里面透出烛光,老头示意龙飞下去,然后将衣柜移好。 地下室内的藤椅上坐着一个老年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镜,身穿洗得泛白的中山装,约摸六十多岁;他头发全白,面容慈祥,双目炯炯。 “老柯,原来是你!”龙飞失声叫出来。 这位老人正是原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同志。柯原与龙飞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夺眶而出。 龙飞惊喜地说:“想不到您还活着?我还以为您……” 柯原道:“龙飞,不要激动,自从那次分手后,我们便和敌人的摩托部队遭遇了,经过一场激战,游击队的同志都牺牲了,我的右腿受了重伤,被敌人抓去。白敬斋一伙把我押解到台湾,关在牢狱里。一九五三年,地下党的同志把我营救出来,以后我一直在阿里山里活动,最近才来到这里。” 这时上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衣柜挪开,蔡少雄急匆匆走了下来。 蔡少雄说:“敌人正在大搜捕,龙飞同志的身份完全暴露,据大陆敌特提供的情报,敌人已经知道真的郑云亭已被我们逮捕,台湾派去的阮明也落在我们手中,而且敌人还得知公安部专案组的龙飞近日不知去向。” “哦……”柯原沉思着。 蔡少雄道:“我倒有一个办法,龙飞,你会开飞机吗?” 龙飞受过此种训练,点点头。 “我把老龙带到秘密军用机场,让他驾驶飞机返回祖国大陆。” 柯原道:“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正好有机密文件让龙飞带回去。” 龙飞坐入蔡少雄的汽车,来到台北东郊山里一个秘密军用机场,路上虽有关卡,但蔡少雄手持秘密通行证,畅通无阻。 蔡少雄把汽车隐到丛林里,带龙飞走进机场,一个警卫上前询问,被蔡少雄一枪击毙。 蔡少雄带龙飞来到一架军用飞机前,小声道:“你朝西飞,超低空飞行,一般雷达发现不了,一路多加保重!” 说完,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向祖国人民,向党中央问好。”蔡少雄低声说道。 这时,从房屋里奔出来一个空军军官,他来到蔡少雄面前,说道:“空军司令部有命令,任何飞机今晚都不能起飞!” 蔡少雄用手一指旁边一个方向:“你瞧,那架飞机怎么起飞了?” 那军官一回头,蔡少雄用消音手枪一枪将其击毙。 龙飞已进入驾驶舱,飞机徐徐起飞。龙飞往下一看,蔡少雄还在频频向他招手…… 飞机在漆黑的夜空飞行,飞行了一阵,龙飞猛觉两侧有飞机发动机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近。他清楚地看到带有红五星标记的喷气式飞机,啊,自己的飞机!他顿时感到一股热浪涌上来。 他惊喜地把准备好的白旗徐徐伸出机舱…… 龙飞返回大陆不久,他的妻子南云也被我特工人员营救出来。 还有一次,龙飞奉命去武汉,执行粉碎梅花党企图炸毁武汉长江大桥的阴谋。为了迷惑敌特,上级让他暂离武汉,到上海市公安局任副局长,为的是放线钓鱼,制造假相,麻痹敌人,消灭内奸。起初,龙飞还不知道真相。 龙飞下了飞机被接到上海市公安局内,安排在小会议室坐下,办公室的同志给他泡了茶,说:“您先休息,领导同志开完会就来看你。” 一会儿,门开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龙飞到了?” 龙飞一怔:怎么会是杨副部长?紧走几步迎上前去:“杨副部长,我……” 走在一群人前头的,正是龙飞的主管领导杨副部长,上海市公安局的局长、副局长也全来了。 “没想到吧?龙飞同志。”杨副部长握着龙飞的手,“怎么,不想来上海?” “不——是……”龙飞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上海市公安局局长说:“欢迎你来上海做客。” “什么?做客?”龙飞惊疑地望着杨副部长。 杨副部长笑了笑,还没开口,只听那局长又说:“如果我们中国第一神探真的调到上海,我这个局长就该让位了。”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都开心地笑了。 “杨副部长,这是怎么回事儿?”龙飞可真急了。 “龙飞,先坐下。”杨副部长说,“我这次来上海,就是要与你在上海见个面,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龙飞心头一热,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 杨副部长说:“为让敌特相信你已调离武汉,今夜上海市公安局有个大举动,届时你可以露面并接受记者采访,明天的报纸、广播会报道出来。记住,你现在是上海市公安局没有任命书的副局长,只能给你过一天的副局长瘾。”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组织上是在声东击西,瞒天过海!那么我还得回武汉去?”龙飞喜出望外。 杨副部长语气凝重:“看来斗争的复杂,出乎我们的预料呀。” 龙飞不再多问。 是夜,上海市公安局为迎接国庆节的到来,做好节日的安全保卫工作,出动上万名公安干警,对全市各个饭店、旅社、公共场所和角角落落进行了拉网式大检查,收容与抓捕无证与犯罪人员几百人,群众拍手称快。 行动结束后已近半夜,那些中外记者要求采访,这是意料中或可以说是事先安排的事,因此在福州路会堂,龙飞代表上海市公安局首次亮相新闻界。 在龙飞对答如流地回答了不少记者的提问后,记者群里站起来一位二十多岁操着广东话的女记者。“龙副局长,我是**记者,请问贵局今夜的行动,有无实质性的目标和实质性的收获?”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姓黄,是**某报的记者。此行的任务是要采访新中国建国十四周年的建设成就及庆典活动。 龙飞反问:“如果我们没有实质性的目标,又怎么开展这么大范围的行动?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又怎么会举办这么大规模的新闻发布会?”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众记者鼓掌。 龙飞巧妙的回答赢得了主动,他乘胜追击:“这位**同胞,我不知你的‘实质性’究竟是指什么?” 那女记者是**公民,奉行的是“自由世界”那一套,平日里随便惯了,此刻更是语出惊人:“我说的‘实质性目标’当然不是小鱼小虾啦,听说现在台湾敌特组织在大陆活动频繁,前几天想炸毁武汉长江大桥,没有成功,他们在上海会不会炸毁杨浦发电厂呢?” 记者们一阵骚动,窃窃私语。 这个问题提得很大胆,说起来也是给警方提个醒。 龙飞也一怔,心想:这个女记者不简单。他平静地说:“国际国内的反动势力亡我之心不死,我们早就严阵以待,就怕它不来。搞什么爆炸大桥、发电厂等卑劣的行为,将危及人民的生命财产,这些恐怖活动不得人心,必将遭到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的反对,他们的阴谋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历史事实不止一次地证明,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龙飞的话引起记者们一阵热烈鼓掌。那个**女记者也由衷赞叹道:“好一个文武双全的龙大警官!”她举起照相机,为龙飞抢拍了特写镜头。 记者招待会结束以后,龙飞回到住处。他被安排住在杨副部长隔壁。 杨副部长正在等着他,一见到他就打趣地问:“龙副局长,新闻发布会开得好吗?” “还不错,开始我还真有点紧张。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你说呢?有什么新的发现?”杨副部长问。 “我觉得其中有一位**女记者不简单。”龙飞说。 “哦?”杨副部长来了兴趣,“说说看,她怎么个不简单?” 龙飞说:“凭直觉。” “我请你来上海就是要你会会她。她就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小女儿黄妃,因为她整容,所以你没有认出她来。她是条大鱼,对她不可轻率行事,而是要掌握确凿证据。她明天就会离开上海,你亲自去送她一程。如果她是返回武汉,那说明他们的主要目标仍是长江大桥。你如果跟到武汉,先不要去专案组,这里有个地址。记住……” “那武汉公安局内部的隐患也必须清除,您心中有数了?”龙飞还是关心这个问题。 杨副部长笑了:“路明已经掌握,你放心吧。那只是小角色,你就对付大鱼吧。但要小心,不能低估了对手的能量,见机行事吧。” 龙飞此刻不必多问,上面早就成竹在胸,那当然稳操胜券了。 “杨副部长,黄妃住在哪里?我要不要马上盯住她?”龙飞有些坐不住了。 “你先睡个好觉。黄妃住在国际饭店1108房间,有人盯着呢。她已订好明天上午飞往广东的机票。” “她会不会逃往境外?” “估计不会,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她订机票可能是虚晃一枪。” 龙飞送走杨副部长,已是半夜过后,大脑皮层异常兴奋,不想睡,他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将这一个星期的案情梳理剪辑一番后,打了个盹儿,天已蒙蒙亮。 龙飞化装成华桥,乘上由市公安局安排的上海牌“出租车”,悄悄驶离福州路,来到南京路国际饭店门口。 国际饭店高二十四层,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坐落在最繁华的南京路,正门对面是人民公园的大门:左边有全国最大的上海第一百货公司,右边是气派非凡的上海图书馆。 龙飞对上海的地形并不熟悉,两次到上海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开车的市局李处长特意绕到外滩,让他走马观花,看了看外滩。江边那一幢幢高楼大厦风格各异,鬼斧神工,令他大开眼界。龙飞感慨之余,想到武汉长江大桥是中国人自己设计制造的标志性建筑,绝不能让敌人破坏的阴谋得逞。 龙飞正在沉思,忽听侦察员报告:“她出来了。” 只见黄妃坐上一辆出租车,往南京西路开去。李处长启动轿车,悄悄跟在后面。 黄妃的出租车将到中苏友好大厦时,本应往延安西路去虹桥机场,车忽然拐向北京西路。 搞什么名堂?看来黄妃真是虚晃一枪,订了飞机票,却赶往火车站。 龙飞追随黄妃到了北站之后,与李处长握手道别,跟着黄妃跳上了开往西安的列车。 眼见黄妃进了6号软卧车厢。开车后,龙飞去8号车厢补了6号车厢的软卧票。六十年代的中国,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软卧票的,至少要处级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坐软卧车厢。当龙飞戴上假发套,粘上假胡须,化装成一位老干部,进入6号软卧车厢时,只见黄妃已躺在1号下铺悠悠地看着书。车厢里只有四张床铺,睡在2号下铺的是一位解放军军官,高大威武。龙飞的铺位是2号上铺。这个铺位可以清楚地看到1号下铺的情况,有利于监视黄妃,但不利于行动。过了一会儿,又走进一位西装革履的商人,一开口便是广东普通话。龙飞心想,这个商人是什么来头?听口音也是黄妃那边过来的,如果他们是一伙的,就麻烦了。 龙飞尽量不说话,但又不可能不说话。 旅途寂寞,总要互相交流。黄妃作为记者,当然善于交际,问那解放军:“请问你是去西安吗?” 解放军军官看了她一眼:“是的。” 黄妃又问:“可以采访你吗?我是**《明报》记者。” 军官礼貌地:“谢谢,部队有纪律,不可以。” 黄妃又自然地转头抬眼望着龙飞,问:“这位同志,你是市**的官员吧,在哪儿高就?” 龙飞说:“在机电一局工作。你不是想采访我吧?” 黄妃说:“正有此意。” 龙飞说:“对不起,我们国家公务员,不能私下接受境外记者的采访。” 黄妃只能自我解嘲地说:“也难怪,大陆还没有言论自由嘛。” 她没有问睡在她上铺的旅客,也许是看不见不方便的缘故。 那商人好像很累,一上床就睡着了。 列车广播喇叭里正在广播新闻:“昨夜,上海警方为保卫节日安全,出动大批警力突击检查,抓捕了一批罪犯,收容了一批地痞流氓,据市公安局副局长龙飞介绍,这次行动非常及时、成功……” 解放军军官拍手称快:“好,地痞流氓是要打击!我弟弟就是被他们打瞎了一只眼睛。” 黄妃不甘寂寞,开口道:“听说这位新上任的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龙飞,是新中国第一神探,让他去管上海的治安,打击地痞流氓,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吧?” 军官问:“此话怎讲?” 黄妃咯咯一笑:“大材小用吗!” 军官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上海是什么地方,国际大都市,中国经济的命脉所在,你好像很了解他?” 黄妃娇笑道:“我与他是老朋友了,昨夜我还参加了他的新闻发布会。”她见这个解放军军官不以为然,又说,“你不信?昨夜我还采访过他呢!”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那军官看。 龙飞一惊,他已看清那是自己的放大的面部特写,是她昨夜在新闻发布会上抢拍的,不愧是记者,照片拍得非常清晰,棱角分明的嘴唇上方是厚实而挺拔的鼻梁,尤其是那一双锐利的龙眼闪闪发亮。龙飞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因为自己的右边眉毛生有两根特别长的“彩眉”,民间传说彩眉是运气的象征,剪不得。现在虽然化了装,却不一定能瞒过黄妃的眼睛。 解放军军官仔细看了照片,还给黄记者,说:“神探就是神探,你瞧他那双眼睛,多厉害;眉毛也生得与众不同,他可是我心中的偶像啊!” 列车在京沪铁道上轰隆隆地向前飞奔,过南京、徐州,又拐上陇海铁路向郑州驰去。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家都累了,龙飞也昏昏欲睡。但他警示自己,不能睡觉,黄妃如果要去武汉的话,很可能在郑州下车,他必须做好准备。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黄妃突然拎起行李朝车厢出口走去。 龙飞一跃而起,跟了出去。那军官一见龙飞下车,也紧跟在后面下了车。 夜幕笼罩着小城。龙飞跟踪黄妃,见她走进了一家两层楼的跃进旅社,他在门外又重新换了假发套和衣服,装扮成农民,也进了这家旅社。在登记住宿时,他看到黄妃住204房,他就在205房住下了。 黄妃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为什么住进这家旅社?这里有没有梅花组织的特务接应她?如果有的话,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龙飞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一看有个阳台,从这里的阳台到隔壁204的阳台对他来说不费什么劲儿。正巧204的窗帘没拉严实,有条缝儿。 龙飞见里面亮着灯,透过缝隙朝里一望,“啊呀!”差点失声叫起来,只见黄妃刚刚洗完澡,正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呢。想不到她忽然娇叱一声:“外面的朋友,怎么有胆量偷看,却没胆量进来?” 龙飞一听大吃一惊。 第二天早上,旅社女服务员发现204房有一具绿色尸体,一声惊叫,惊动了整个楼里的旅客。 不一会儿,跃进旅社发现绿色尸体,而且死者就是号称新中国第一神探龙飞的消息不胫而走。 实际上那绿色尸体不是龙飞,而是那个假扮解放军军官的另一个梅花党潜伏大陆的头目。这是我反间谍部门为了迷惑敌人故意放出龙飞被杀的风声。 原来那假扮解放军军官的特务一直尾随黄妃和龙飞,他在黄妃居住的右侧203房订了房间。当龙飞在凉台监视黄妃时,那特务正在门口偷看呢,此时,他已换了一身和尚的装束,见黄妃没有锁门便溜进屋来。 黄妃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一见那和尚竟敢闯进来,大怒道:“你怎么敢闯我的房间!”说着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老和尚竟是梅花组织在大陆潜伏的另一个头目,代号“山雕”,也是少将军衔,是白敬斋委派的人。他一直藏身于深山老林的寺庙里,从不现身。 老和尚嬉皮笑脸地说:“今日老夫艳福不浅,竟然撞见黄二小姐的身体,真叫老夫大开眼界!” “你,你……胆敢犯上作乱!”黄妃气得花容失色,叫道,“给我滚出去!在外面候着!” 和尚是行伍出身,长年蛰居深山,还要受清规戒律的约束,早就饥渴之极,他哼哼地冷笑着说:“我有白主席的手令,白主席已委派我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你也归我管,不服从号令者,只有死!” “你胡说,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和尚拿出委任状,丢给黄妃:“你自己看吧!白主席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 黄妃接过一看,长叹一声:“大敌当前,临阵换帅,大伤元气,内讧争斗,两败俱伤!” 和尚把眼睛一瞪:“你敢放肆,才是犯上作乱!这些年我受够了气,你们根本不把我和尚放在眼里。你一个小黄毛丫头,凭什么指手画脚,对我发号施令!今日我倒要煞煞你的威风,让老夫也开**!”说着扑上前来。 和尚一边动作一边念叨:“宝贝,没想到我这老人家能让你如此过瘾吧?” 黄妃趁他起身没有防备时,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命根子。随着啊呀一声惨叫,和尚往后便倒,急忙用双手护住痛处。 黄妃刷地飞起身,将他制服了:“说,你究竟要干什么?谁给你这么大胆?” 和尚说:“小姐饶命!我此来是要督促你们今夜炸桥,这是上司的旨意。” “那你就对姑奶奶强行施暴?就凭你这一条,足以判处死刑!” 和尚哀求道:“我再也不敢了。” 黄妃冷漠地说:“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说着她拿出绿色针剂,“认识这东西吗?” 和尚惊恐地瞪大眼睛:“你饶了我吧!” 黄妃道:“我饶了你,你不会饶了我。你认命吧!”说着就将针头扎进他的体内。 和尚发出绝望的惨叫:“啊——” “我这已是开恩,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黄妃注射完针液,一阵冷笑。 和尚挣扎几下就不动了,瞪着一对死不瞑目的大眼睛,渐渐变成一具绿色的尸体。黄妃随手烧了和尚的委任状。 经过整容的黄妃,又出现在南京瞻园的岩洞钟乳台下。龙飞急忙闪到石壁后面。老蔡迎了上去。 黄妃问:“毛**没有改变计划吗?” 老蔡摇摇头:“没有,很快就要南下。” 黄妃问:“还是坐专列?” 老蔡回答:“他不坐飞机。” 黄妃阴沉着脸说:“那这头功可不能让白家人抢了去,据说他们已搞到了**。” “不是据说,是已经搞到了大批**,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你放心,我有杀手锏!能不能搞到轰炸机?火箭筒也行。” 老蔡沉吟一下说:“这个难度比较大,毛**十分厉害,全国就是调动一个连,也要经过中央军委批准,由他本人签字。国防部长林彪也没这个权力。中共对武器控制十分严。白家在楚雄飞的大儿子身上下那么大的工夫,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黄妃厉声道:“只要敢想,办法总是有的。发报机和定时**不是也带进来了吗?” 老蔡试探地问:“黄小姐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黄妃白了他一眼:“这是你该问的吗?这是军事机密,兵不在多,在精。” 老蔡叹道:“黄小姐以一抵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别奉承我了,白家人也别再闹内讧了。去年我姐姐黄栌死在白家三小姐的手里,她是那么精明的人,当过金三角训练学校的教务长,太可惜了。白薇有消息吗?” “最近她失踪了,**盯她很紧,她处境很危险,何况追踪她的龙飞又是她的旧情人,对她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 “我是惦记她身上的梅花图,那上面是梅花党大陆潜伏人员名册,谁掌握了它,谁就驾驭了梅花党!龙飞真是棋逢对手,去年在台湾我想干掉他,让他跑了。几派势力都千方百计想杀他,他都能逢凶化吉,真有点天不灭龙的架势!他长得那么英俊,难怪白家二小姐爱上他。蒋总统这次叫嚷反攻大陆,是要弄出点大动静。要是能刺杀毛**,真是全世界爆炸性的新闻。老蒋除了派白黄两家杀手来这里,不知另外派人没有?这次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瞻园和你见面吗?” 老蔡有点茫然。 “因为解放前我家就住这里,那时我刚七岁……” 紧接着,黄妃附在老蔡的耳边面授机宜。龙飞已听不清他们的话语。 龙飞想往前靠靠,试图听清他们压低声音的话语,不小心踩响了一块石头。待他再朝前望去,黄妃和老蔡都不见了。 龙飞仔细看这个岩洞,也没有发现黄妃和老蔡的踪迹。 龙飞不甘心,索性守住洞口,等着黄妃和老蔡出来。然而直到天黑,也没有见到黄妃和老蔡出来。 龙飞凭经验判断,这岩洞内肯定还有洞口,里面有暗道机关,刚才又听黄妃说这瞻园在解放前是国民党的特务机关,是黄飞虎的住所,那么这种可能性极大。 龙飞不知敌方有多少人,他想向南京军区借一个特务连,前来围剿,因为他在离开北京前,公安部有关领导已向他说明这个意思,如果需要兵力,可以向南京军区司令部请求支援。此时他手中有特别证件,而且上面已经打了招呼。他也可以要求南京市公安局增派警员,但是不到万不得已,龙飞不愿走这一步,何况敌情复杂,内部又藏有内奸,万一走漏风声,对破案极为不利,因为这关系到保卫中国人民最高领袖毛主席安全的大计。 龙飞决定入洞。他点燃了一个火把,徐徐向前搜索。他进入一个深邃的洞龛,下面是水池,水几乎漫过池沿,地上湿漉漉的。忽然,他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一只绣花鞋。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他高兴得发狂。几步蹿过去攥住了那只鞋。这只鞋已经精湿,他把鞋放在鼻前闻了闻,有一股脂粉气。他想,这只鞋很可能是黄妃穿过的。 龙飞望着涌动的水面,怔怔地思索。池里的水是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但由于经历洞壁,水池里的水比较浑浊,望不到底。 龙飞猜测:这水池内可能有文章,但不知这池中水的深浅。他拾起一块石头,投入池中,悄无声息。说明水池挺深。 龙飞决定到水池中探索。他脱了外衣,只剩下内裤,把手枪塞入一个塑料袋中,用嘴叼住枪,跃入水中。 水池中的水温温的,他沿着池壁摸索着,忽然触到一个洞口,有一米多高,左右也有一米长。他游入洞内,游了有七八米,见有个阶梯,水流依旧向前流去,阶梯上由于地势高却没有水。 龙飞走上阶梯,进入一个密室,密室的一侧放着武器弹药,有轻重机枪、迫击炮、***等,弹药装在箱内,有十多箱。龙飞打开箱盖,只见有的箱内装着炮弹,有的箱内装着子弹。对面有个办公桌,破旧不堪,桌上有发报机、唱片机等,桌前有个破椅子。壁上贴着蒋介石的头像,已经泛黄,还有国民党党旗等,其中一面旗子上印有一个硕大的梅花图案。 桌上的烟灰缸是美国货,玻璃缸,缸沿是一个裸体洋女的造型,缸内有一堆烟灰。 龙飞拾起烟灰,有的烟灰已经陈旧,有的是新烟灰,其中有半截烟头。龙飞拿起这个烟头闻了闻,也有女人的脂粉香味。 奇怪!这既然是梅花党的一个秘密栖身处,可是黄妃和老蔡藏到哪儿去了? 龙飞见到蒋介石的画像,怒从心起,一把撕了下来,他又去撕国民党党旗,然后又撕梅花旗。 奇迹出现了。梅花旗后有一个洞,仅容一个人弯腰钻入。 龙飞端着手枪钻入洞内,洞内一片漆黑,只能趴着前行。他爬行了有十多米,才见有一米多高的洞,可弯腰前行。 龙飞觉得走了有几里路,才发现前面有亮光。他扒开头顶的一块石板,乱石嵯峨,杂草丛生,原来已进入山区。 前面有两条路,他不知是向左还是向右,这是一个三岔口,没有人烟,天空像墨汁一样。 他向右走了一段路,看到漫山遍野都是黑羊,有一只头羊,高出众羊一头,它们向龙飞涌来。龙飞却没有发现牧羊人。 龙飞躲开黑羊,走来走去来到一个悬崖前。悬崖上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死亡谷。他明白,这是死路一条。 龙飞站在悬崖边,往下面一望,深不见底。他决定返回,于是沿着原路又走了回去,一会儿又来到那三岔口,他又往左走。 走来走去,看到山间有一处白色的小楼,楼内出现黑黝黝的窗口,只有最左面的二楼窗口隐隐漏出光亮。 小白楼四周有高高的院墙,墙头布满了铁丝网。 这是什么地方? 龙飞沿着院墙走了一圈,奇怪,这院墙没有院门,都是围墙,犹如一座死阵,无人能进,无人能出。 龙飞想进入小白楼探个究竟,于是攀上墙头,只觉身体一阵**,再不能动弹。 原来铁丝网有电流,电流不高,要不然龙飞早已一命呜呼。 这时,四面的围墙开始下沉,一直沉入地下,铁丝网与地面平行。从楼内蹿出几个恶汉,个个端着手枪,只有一个头目端着长枪,看到龙飞,瞄准好,砰的一枪,射中了龙飞的右臂。龙飞顿时失去了知觉。 龙飞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他躺在一个舒适的席梦思双人床上,穿着一身宽大的带有蓝格白底镶银边的睡袍。 他想移动双脚,双脚分别铐在席梦思床尾的两端床腿,床腿是黄铜制作的。 屋内豪华奢侈,梅花形的高大吊灯,有个壁炉,炉内余火通红。壁上有一幅高两米的油画,油画上的图案是法兰西皇帝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乳白色的组合柜内有电视机、摄像机等;右侧有一个宽大的写字台,也是乳白色,台上有一个雕花镶嵌大花瓶,斜插着一大束干枝梅。笔筒内斜插着毛笔、钢笔等。墙角梨木花架上有一座一米多高钟馗打鬼的木雕,钟馗的脚下踩着两个求饶的小鬼。写字台的一侧有一排欧式沙发,浅黄色,镶金边。席梦思床旁有一排组合书柜,乳白色梅花形把柄,透明玻璃,书柜内书籍林立。龙飞仔细看了看,只见是《彼得大帝传》、《华盛顿传》、《林肯传》、《武则天传》、《慈禧西幸记》、《俾斯麦传》、《我的奋斗》、《金陵春梦》等。 门开了,黄妃走了进来。 “龙飞同志,我们又会面了,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 龙飞冷冷地说:“你等着接受人民的审判吧。” 黄妃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此时的她容光焕发,穿着一件宝蓝色镶满梅花的旗袍,裸露出一侧白皙的大腿。她云鬓疏松,慵散地插着一支银色宝钗,耳垂吊着一副质地透明心形的翡翠耳环。她的一双活灵灵的大眼睛左右顾盼,长长的弯弯的黑色长睫毛也随之飘摇。高高翘起的小鼻梁一颤一悠,嘴唇鲜艳动人,不时露出雪白的榴齿。她两条腿交叉,穿着一双黑色镶金黄色梅花的绣花鞋。 “龙飞同志,看来你的任务难以完成了,号称中共第一神探的你已落入我的手中!” 龙飞朝她瞥了一眼:“你别高兴得太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立刻就报!”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龙飞望着窗外苍茫的山峰,没有说话。 “这里是你们的特殊保密单位。龙飞同志,一会儿,咱们在一起喝个饯别酒吧。”黄妃掏出烟盒,用纤纤玉指弹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要杀就杀,要砍就砍,我不和反动派在一起喝酒!”龙飞气哼哼地望着她。 “像你这样的人才何必给共产党卖命,你应该冲破铁幕,到自由世界来。” 龙飞义正词严地说:“你们的所谓自由是建立在穷苦人民白骨堆上的自由,是保护富人利益的自由,这种自由有何意义呢?” 黄妃道:“有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女人的一生当然是为了金钱,男人的一生还多了一个美女。我知道你有你的政治信仰,可是人总不能靠信仰活着,信仰能给你金钱吗?能给你洋房、汽车吗?能给你真正的自由和快乐吗?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来去匆匆,转眼就是百年;你为了信仰而死,不觉得遗憾吗?” 龙飞叹道:“燕雀安知鸿鹄志,井蛙岂耻枉天羞?你们国民党反动派阵营里的人,哪里知道共产党人的情操和胸怀!” 黄妃道:“我们的三民主义也是以民生作为根本的。” “可惜已经变味了,你们的蒋总统当年就是利用这个口号,蒙蔽世人,伪装自己,当年他给孙中山先生当侍卫,以后当黄埔军校校长,曾也慷慨激昂地大讲革命,而实际上是为我所用;一九二七年他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政治野心就大暴露了!” 黄妃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她问:“龙飞,你相信人间有真情吗?” “当然有,人间最重是真情。人间有三情:亲情、友情、爱情。亲情有血缘关系,友情往往地久天长,爱情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情感,它是由男女异性双方的感觉、悟性、心灵形成的,是高尚的刻骨铭心的一种情感。” 黄妃道:“科学没有国界,我认为,爱情能够逾越一切,包括金钱、事业、政治和所谓阶级,当然也包括地域、肤色、国界和形象。” 龙飞道:“爱情当然有阶级的属性,《红楼梦》里贾府上的焦大是不会爱林妹妹的,林妹妹当然也不会看上焦大的。” 黄妃透出一丝冷笑道:“我们准备处死你,因为你的存在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但是却有人为你说话。” “有人为我说话?当我投身于共产主义事业的那一刻起,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个人对你还抱有幻想,想最后挽救你,让你归顺自由世界。” 龙飞已意识到此人便是白薇,这个一心一意为蒋介石政权卖命却又对他痴迷的女人。 黄妃徐徐道:“这当然是有条件的,交换的条件就是,她要为我们黄家献出那幅梅花图!” 龙飞笑道:“一幅小小的梅花图能够挽救你们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命运吗?有句话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况且梅花图上有的特务已经落入人民**布下的天罗地网;有的已主动自首,弃暗投明;有的已隐姓埋名,洗手不干,改换门庭了!” 这些话令黄妃的脸色苍白,她冷冷地说:“龙飞同志,未必吧!据我所知,梅花图上有百分之六十的兄弟姐妹还在不屈不挠地作战,他们是自由世界真正的英雄卫士……” “什么英雄卫士?不过是一些粪土罢了!”此话出口,龙飞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黄妃感到难堪,她无言以对,气呼呼地站起来,夺门而出。 晚上,这座神秘的小白楼终于来了一个神秘的女士,她乘坐一辆上海牌小轿车;开动机关,院墙陷入后,小轿车风驰电掣般驶到小白楼前。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胸前绣了一大朵金色的梅花,脚下穿着一双红色镶有梅花的绣花鞋,臂间挎着一个小皮包。此人就是白薇。 紧随白薇下车的是金陵梅。她穿着一件白色旗袍,后背绣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的梅花,也穿着一双绣花鞋,是粉色的,鞋头镶有一朵金黄色的梅花。 两个人匆匆进入楼内。 黄妃在两个大汉的簇拥下迎上前来。 “二姐还是那么潇洒,二姐辛苦了!”黄妃显得有些激动。 白薇淡淡地一笑,问道:“人在哪里?” “随我来。”黄妃说着,带着白薇、金陵梅匆匆上了二楼,来到龙飞的房前。 白薇停住脚步,拉开一道门缝,往里望了望。此时她的心情异常复杂,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 “我先不进去,给我找个有浴室的房间。”她不紧不慢地说。 黄妃高兴地说:“已经准备好了。” 黄妃带着白薇、金陵梅来到二楼另外一个房间。 房内壁炉生得正旺,烈火熊熊,十分暖和。房内陈设豪华,都是古铜色家具;地上铺着印有大朵梅花图案的地毯,一个宽大的摇椅上铺着一个完整的虎皮,四周摆满了驼色的沙发,有五颜六色的靠垫,沙发前是一排排茶几。这是匪徒们开会用的房间。 房间四角摆好了有脚手架的照相机,每架照相机前站着一个大汉准备照相。 白薇看到这些男人,皱了皱眉头,她回头对黄妃说:“让男人都出去。” 黄妃想了想,点了点头,她朝那四个照相的恶汉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出去。 那四个恶汉鱼贯而出。 “浴室在哪里?”白薇问黄妃。 黄妃扭动沙发上一个按扭,一幅立地的巨大油画《睡着的维纳斯》徐徐移开,露出一间华丽的浴室,有鸳鸯浴池和喷头。 白薇走进浴室,朝黄妃嫣然一笑,徐徐脱去旗袍,露出了身上的朵朵梅花,直至一丝不挂。这简直是一幅人体艺术的佳作!黄妃目瞪口呆。 都说白家的二小姐美丽绝伦,可是因为白薇一直在大陆潜伏,黄妃生于美国,从小在旧金山长大,在此之前,她只见过白薇的照片,如今头一次见到真人,便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白小姐的胴体。 白薇很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地洗浴了,何况热水器里添加了许多新鲜的人奶。原来黄妃有用人奶洗浴的癖好,她这是学着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用人奶洗浴的方法。 白薇洗浴后用毛巾擦净全身,便来到地毯中央。 黄妃小心翼翼地来到白薇面前,仔细地审阅着每一朵梅花。 一会儿,她飞快地从一个三角架上取下照相机,围着白薇,疯狂地拍摄…… 白薇微笑地旋转着,做出各种优美的姿势。 金陵梅在一旁也看呆了,她也是第一次领略白薇裸身的风采,一览无余。 黄妃拍了一卷又一卷,此时的她已忙得香汗津津。 “二姐真是太美了,怪不得当年龙飞那么喜欢你;像他那样风流倜傥的英俊男人,是漂亮女人追逐的偶像,真是慧眼识珠,慧眼识珠啊!” 黄妃简直陶醉了,她沉醉在欣赏的遐思之中。 白薇站定了,朝她问道:“黄小姐,照好了吧?” 黄妃忙不迭地回答:“好了,好了,谢谢你的宽容。为了感谢你,我的人马立即撤出去,这座住宅暂时交给你使用。” 白薇穿上旗袍,笑道:“黄小姐真是大方,你们好安顿吗?” 黄妃把八个照好的胶卷放入一个小口袋,莞尔一笑:“别忘了,我们黄家在南京也是老住户了,狡兔三窟。” 白薇问:“这里安全吗?” “当然安全,这里是特别保密单位,院墙外有牌子写着:军事禁地,请勿靠近,不许拍照。你的人尽管进来。”接着,黄妃握了握白薇的手,说,“二姐,后会有期!” 说完,黄妃飘飘而去。 白薇招呼金陵梅坐下,她拉过金陵梅的一只手说:“好妹妹,你可能还没经历过情感的波澜,没有找到真正的感觉。我看过你的掌纹,对你有所了解。你不会理解一个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生活的女人心,情感这种东西有时会把你推上快乐的巅峰,有时也会烧毁一切!……” 说到此时,白薇的两只眼睛似乎要喷射出火焰。 金陵梅显然也被白薇的真情感染,她动情地说:“我虽然和许多男人有过亲密的交往,但是确实没有姐姐那样高处不胜寒的感悟,但是我意识到了,感染到了,我理解姐姐的心。姐姐,你受的苦太多了,在白主席的眼里,你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如此培养你、看重你,是想让你接班,执掌梅花党的大印。他忍痛割爱,把你放在大陆十五年,这十五个年头,你潜伏于最底层,放下贵族小姐的架子,栖身于一个平民之家,和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共同生活了八年。在那个贫穷的台怀镇,在那风风雨雨的崇山峻岭之中,你和一个平庸的男人朝夕相处,皱着眉头打着冷战与他**,把如花似玉的身体无偿地奉献给了他。而每当那时,你却伤心地想到另一个男人,那个梦中的男人,那个不同战壕里的阶级敌人!他是你的初恋,虽然你没来得及为他献出你少女的贞操,一个女人一生最宝贵的东西,但是他却占有了你的灵魂,占有了你的青春。二小姐,你飘荡人间的只是一具躯壳,其实你的灵魂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它消失在一九四八年那座名牌大学的校园里,消失在山东大海之滨的夜色中。你是为幻想而生活,为感觉而生活,为太虚幻境而生活。你应当明白,那时的龙飞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认为你是一个书香门第的贤良女人,一个豆蔻年华楚楚风韵的少女,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这种性格气质容貌的吸引,使你们走到了一起,过了一段罗曼蒂克的生活,给你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长时间以来,你倚着梦生活,温着梦生存,抚着梦前行,你太可怜了,我的二小姐!……” 金陵梅说到这里时,白薇的眼眶里已涌满了眼泪。 “可惜龙飞的身份是中共南京地下党员,受**赤化的进步青年学生,一旦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会毅然决然地掉转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你的胸口;像这样的人,如果他的父母也列入敌对阵营的话,他也会毅然决然地把枪口对准他的父母,二小姐,龙飞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休想把它融化掉……” 白薇银牙一咬,恨恨地说道:“他就是一块铁,我也要把他熔化!” 晚上,龙飞吃完金陵梅亲手制作的晚餐以后,白薇出现在门口。她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美丽的天使。她穿着一条薄如蝉翼的雪白的长裙,蓬松乌黑的头发上盘了一个髻,扎着一个彩色大蝴蝶结,脚穿一双淡粉色拖鞋。 “小飞,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她向龙飞走来,举步翩翩。 龙飞笑道:“你大难不死,从那么高处跳下去,绝处逢生,奇迹,奇迹!” 白薇嗔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趁势坐在龙飞床前的椅子上。 龙飞道:“我想你是会出现的,因为你是这部戏的主角。” 白薇调侃道:“可惜不是当年在学校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龙飞眉毛向上挑了一下,说:“当年的罗密欧死了!” 白薇道:“罗密欧是唱着《国际歌》倒下的,朱丽叶不知所措。” 龙飞问:“白小姐来看我有何贵干?” 白薇幽幽地说:“政治是最肮脏的,你难道就不能放下你那个主义?” 龙飞道:“人间正道是沧桑,我不止一次告诫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蒋介石反动派失道寡助,纵有八百万军队,最后如丧家之犬,逃到一个小岛,苟延残喘,你为什么还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白薇双眼紧紧盯住龙飞:“我可以放弃我的追求,但是你也要放弃你的主义,咱们一起到第三国去,过一种真正舒适安定的爱情生活,白头偕老,不问世事。中国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还有诗云: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你是想寻找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是桃源望断无寻处,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在受苦、受奴役、受剥削,共产主义就是要在全世界彻底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现象。借用孙中山先生的一句话就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白薇显然感到失望:“小飞,你不要用赤化宣传来脱离现实。你听说过蒋孝干吧?他是一九四五年由中共派遣来台湾担任地下党***,在台湾发展了近千名地下党员。台湾方面一九五〇年一月二十九日将蒋孝干逮捕,他很快与台湾方面配合,供出所有的名单资料,四百多名中共地下党员被逮捕,招供者活命,坚贞不屈者则送往马场町刑场枪决。蒋孝干是中共苏区的中央执行委员、中华苏维埃**内务部长,参加过红军长征,是八路军总政治部敌工部长,他比你的资历老不老,可是怎么样?很快投奔了自由世界。蒋孝干后来成为我情报部门的少将军官。” 龙飞愤愤道:“一个大叛徒,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有什么可自豪的!一个人的职务不论高低,年岁不在大小,资历不在深浅,关键要看他的思想境界。” 白薇有些黔驴技穷,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飞,说真话,我是希望你生活得更好,不希望你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上峰明令要处死你,就连我的母亲也在千方百计要杀掉你!” “你的母亲?是蔡若媚吗?她曾是军统杀人不眨眼的女将军。” 白薇见没有说动龙飞,耐着性子出去了。 深夜,龙飞在睡梦中惊醒。 屋内漆黑一团,只见有个白鸟般的身体环绕着他,软软的、柔柔的,贴住他,一股香气和酒气徐徐袭来。 龙飞在朦胧中拼命推开她。 “小飞,你难道不是肉长的,而是铁打的吗?你就不能怜香惜玉吗?我的爱,我日思暮想的爱!……” 龙飞听出是白薇的声音,她的身体散发出的是混杂在一起的酒气和香气。 龙飞把她推下床。白薇萎缩在地毯上嘤嘤地哭泣着。 一会儿,她站起身,哭着扑出门去。 龙飞望着门口,他怔怔地望着黑暗处。 台湾台北阳明山里,蒋介石正在召集白敬斋、黄飞虎等人开会,蒋介石的长子蒋经国也在座。 蒋介石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正襟危坐,振振有词:“我们要有田单复国精神,不但要有其毅力,而且要学习其策略。我近日到金门视察,对官兵发表了讲话,通过对大陆形势的分析,激励部下励精图治。第一是采取持久消耗战略,以时间改变战力的劣势;第二是以心理战、情报战配合谋略战,以削弱共军的斗志。在战局转趋稳定以后,即行反攻,号召忠义,光复全国。从这些出发,又产生了五点启示。” 蒋介石用眼角扫了一眼白敬斋和黄飞虎,继续道:“第一,就是坚忍不拔的精神,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决心和毅力。要有必死的决心,才会不惜用尽全力,这样,反攻大陆才有希望。第二,就是精诚团结,军民须团结一致。第三,就是研究发展的精神,在政治战、谋略战、情报战和武力战中求得虚实奇正的极致。第四,就是以寡击众的精神,也就是要以‘小小台湾之寡,打败大陆之众。’第五,就是主动攻击的精神,在关键时刻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在当年离开大陆前,我就做了精心布置,埋伏大量特工人员,包括新成立的梅花党。” 说到这里,蒋介石干咳一声,拿起宜兴小泥壶,呷了一口茶。 蒋经国道:“家父说得极是。” 白敬斋道:“真是精辟之见解。” 黄飞虎道:“聆听总统一席语,胜我十年萤雪功。” 蒋介石正色道:“如今要振作精神,不能有悲观论调。陈立夫虽是党国老臣,又头目,可是萎靡不振,退隐美国。我曾几次托人告诉他,要他回来看看,他都托词拒绝,还说:‘已经失败了,还说什么呢?’他在美国把养鸡作为一大乐事,不问政治,专攻儒学。他这种消极态度,怎么能完成**复国的大业呢?” 白敬斋附和道:“总统言之有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蒋介石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小女白薇表现甚佳,潜伏大陆十五年,历尽艰难,吃尽苦头,可仍高举**义旗,卧薪尝胆,精忠报国,真是可佳!” 白敬斋乐得合不拢嘴,赶忙说道:“承蒙总统厚爱,小女受些委屈,意志坚定,不负众望。” 黄飞虎道:“我女儿黄栌去年在大陆遭人杀害,死得不明不白。” 蒋介石道:“飞虎,你的长女为党国捐躯,我已令人在山中立一石碑,供人瞻仰。梅花党的梅花争芳斗艳,都是暗香浮动,光彩照人。” 蒋经国插嘴道:“梅花党比起当年中统、军统,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出于水而寒于水!” 蒋介石道:“如果在此次行动中,一举刺杀毛**,震惊世界,势必酿成中共内乱,从此美国也不会小看我们,我们乘机反攻大陆,岂不是天助我也!” 白敬斋道:“那当然,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黄飞虎喜形于色地说:“铁桶政策,毛**插翅难逃!” 蒋介石摆摆手,说:“不可轻敌,不可轻敌。我跟毛**打了四十年交道,深知此人的韬略,当年百万大军围剿瑞金,毛**大权丧失,可是他却能轻而易举地逃脱。胡宗南几十万大军进入延安,毛**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中共在大陆掌握政权后,有不少人算计他,但结果都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生命,不可轻敌哟!听说那个龙飞已落在我们手中,他号称中共第一神探……” “对。”白敬斋点点头。 “就地处决!”蒋介石说完,一挥袖子,宣布散会。 第二天一早,白薇手中拿着一纸电文匆匆走进龙飞的房间。龙飞已醒来,正倚在床头望着窗外。 “龙飞,你看,上面来了指示。”白薇把电文递给龙飞。 龙飞看了电文,只见上面写道:立即处决龙飞蒋中正 龙飞说:“好啊,开枪吧!” 白薇说:“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不然,你就会成一个血窟窿,到那时我也无能为力,我能做到的就是在你的墓前撒点儿花。” 龙飞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白薇,我脚上有铁镣,咱们怎么逃走?” “你,同意了!我太高兴了!”白薇高兴得发狂,上前吻了一下龙飞。 “咱们从哪里出境?”龙飞问,“中缅边境,对面有我们的部队,好几千人呢!我们到哪个国家去?”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北欧的丹麦、芬兰、瑞典也行,那里风景如画,宁静又美妙。” “今后我们靠什么生活?” 白薇道:“我在国外有大批存款,这个你不用发愁。” 白薇迅速用钥匙打开了龙飞的脚镣,龙飞滑下床来。 龙飞忽然问:“我挺佩服你们的手段,我想问,你们从刘二嘎那里搞到的那一批**藏在哪儿了?” 白薇问:“这个重要吗?咱们都快成出笼之鸟了,还管他鸟笼子里的事吗?” 龙飞说:“我是职业习惯,一直没有查得水落石出,总想知道结果……” 白薇正要说出来,忽听背后有人吼道:“谁也不准动!” 白薇回头一看,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老太婆。 龙飞一见这老太婆,非常面熟,他暗自叫了一声:“不好,走不掉了!” 第五章 三下江南 这老太婆正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蔡若媚。她是军统少将,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姨太也是白薇的生母,也是此次梅花党刺杀毛**的实际负责人。她一直秘密潜伏在大陆,多年来神出鬼没。楚雄飞的警卫员小黄那天晚上在金陵梅的房间见到的那个老太太就是此人。 蔡若媚穿着一件青色小袄,挽了一个云髻,蓝布裤,手里握着一支消音手枪。 一见是母亲,白薇立即镇定下来,她转过身,赔出一副笑脸,叫声:“妈,我正押着他上厕所,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蔡若媚冷笑一声,说:“小薇,你妈还没老到那个份上,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梅子!”她朝门外喊道。 一听呼唤,金陵梅和另外一个青年女子持枪走了进来。 原来刚才是金陵梅放了信鸽,求救于蔡若媚。 蔡若媚转过身对金陵梅说:“梅子,你铐住龙飞。”她又朝金陵梅旁边那青年女子说,“菊子,你铐住小姐。” 那青年女子身穿一件黑色风衣,生得小巧玲珑,脸色像凉粉。她走上前要铐白薇。 白薇怒道:“金陵菊,你敢铐我?!” 金陵菊有点畏缩。 蔡若媚从怀里摸出一只红色绣花鞋,鞋头部镶着一朵金色梅花。这是梅花党人遇到突变时指挥一切的最高信物。 白薇、金陵梅、金陵菊一看这红色绣花鞋,顿时目瞪口呆。白薇乖乖地上了手铐。 蔡若媚命令把他们分别关在地下室的储藏室中。 储藏室只有十二平方米,屋顶也很低,屋内杂物狼藉,堆着许多酒桶,潮湿不堪。龙飞躺在地上盘算着计策。 隔壁便是白薇的囚禁之地,房间不隔音,能听到白薇的叹息声。 此时龙飞心内十分焦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敌特的破坏阴谋还没粉碎,毛主席南巡的时间迫近,自己却身陷重牢,生死未卜。自己牺牲是小事,耽误了破案大事,怎么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 上级组织不知道他已被囚此地,这个魔窟十分神秘、隐蔽,外人很难知晓。本来他想将计就计,利用白薇,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半路上忽然杀出个蔡若媚,囚禁了他和白薇,打乱了部署。 龙飞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在白薇身上下工夫,才有希望绝处逢生。 这时,只听白薇的房间有动静,是金陵梅的声音:“老娘让你过去。” 白薇问:“过去干什么?” “到时候你便知道。” 白薇随金陵梅出去了。 蔡若媚是个性格古怪难以捉摸、杀人不见血的魔头,当年在军校,连戴笠都让她几分。白敬斋是国民党右派元老,被蒋介石称为“隐身仙人”。此人足智多谋,经常隐身幕后,出谋献策。当年蒋介石未得势时,他十分颓唐,经常混迹于苏杭和上海的妓楼中,后来染了淋病,经过几位名医诊治方才痊愈。当时他和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被称之“烟花四友”,朝夕相伴,狂欢嫖妓,虚度时光。后来,张静江见老友孙中山在广州举事,他预见蒋介石满腹机谋,野心勃勃,日后能成大事,便书信一封,推荐蒋介石去广州面见孙中山。孙中山碍于老友之面,将蒋介石留在身边做侍卫。陈炯明兵变,孙中山遇险,蒋介石因保护孙中山有功,遂受到孙中山的信任,以后平步青云,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得势后,张静江向蒋推荐同乡白敬斋,认为他定能成为蒋介石的得力辅臣。但是白敬斋处世谨慎,比较低调,他不愿出头露面,以后在中统谋了个闲职,成特务头子陈立夫的谋士。一九二九年夏天,白敬斋想独自到九华山参佛,他化装成教书先生上山,中途迷了路程,半路上杀出几个女土匪,把他绑上滑竿,眼睛蒙上黑布,带到一个山寨。 寨主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面容娇美,身轻如燕,白皙丰腴,腰里插着双枪,两目炯炯有神。她就是蔡若媚。 蔡若媚一见白敬斋一表人才,温文儒雅,三十多岁,甚是喜爱。 “你为什么到这里?” 白敬斋满头像浇了雾水,说道:“是你们把我绑到这儿的。” “我是说为什么到九华山来?” “我想拜佛,谁不知道九华山是四大佛教名山。” 蔡若媚笑了:“你还有些佛心,听你口音是湖南人。” “浙江。”白敬斋望着蔡若媚两侧雄赳赳的女匪。 “我这里缺个押寨丈夫。” “跟我有什么关系?”白敬斋眼一瞥,眉毛一扬。 “大奶奶我看中你了!”蔡若媚斜眼瞟着白敬斋。 “你这是土匪窝,我可是正经人家……” “少废话!这样吧,我开四枪能打四只飞鸟,你若比我打得多,你就下山,我也不拦你。”说着,蔡若媚抽出双枪,啪啪朝天左右开枪,四只飞鸟应声而落。 女匪们发出一片狂呼。 “该你了。”蔡若媚把双枪递给白敬斋。 白敬斋拿着双枪,怔怔地望着两排的女匪,足有二十多人,个个拿枪对着他,有短枪,也有长枪。 白敬斋说:“我从来没开过枪……” 蔡若媚哈哈大笑,“哈哈,他认输了,小的们,入洞房!把蜡烛都点着,杀猪宰牛,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 晚宴自然十分丰盛,大厅内白敬斋被灌了个水饱,被四个女匪像扛死猪一样扛到一个大缸里,褪尽了衣物;四个女匪一拥上前,搓肥皂,揩毛巾,把他的沟沟坎坎掏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又把他扛到一个张灯结彩的卧房,四角挂着风扇。然后把他往床上一横,四个女匪嬉笑着出去了。 一会儿,蔡若媚喜洋洋进来了,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蓝布褂,大红肚兜、内裤、绣花鞋,全部弃之一旁,然后扭动着丰腴的屁股,跨上了床。 恍惚中,白敬斋见她眉清目秀,两只火辣辣的大眼睛,秋波流盼,多情妩媚,两只长长的大白**在他眼前晃来荡去。 他有些迷醉了…… 第二天中午,白敬斋才醒过来,正见蔡若媚扭动着白嫩的肥臀倚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她嫣然一笑,说:“当家的,你跟我一点儿不亏,我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我爹是苏北的大地主,因为亲娘死了,爹又娶了后娘,那人长得跟小花瓶似的,但待我非常不好;我一怒之下杀了那小贱货,上山当了土匪……” 白敬斋苦笑道:“我在老家有老婆……” 蔡若媚撒娇地揪着他的耳朵,说:“那我就做你的小老婆,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白敬斋见她说话爽直,长相漂亮,比老家的婆娘年轻十几岁,生米已然做成熟饭,就点头同意了。就这样蔡若媚跟白敬斋下了山。山寨上的风流一夜,造成了白薇出世。 蔡若媚天性聪慧,发报、开车、英文等等,一学即会,很快就成为白敬斋的得力助手。 几年后日军大举入侵中国,南京陷落,蒋介石已迁移重庆,白敬斋也举家迁至重庆。此时,军统的势力发展很快,戴笠已成为蒋的心腹,中统有些失势。戴笠见蒋介石倚重白敬斋,便在蒋的面前说白敬斋的坏话,并派出杀手妄图暗杀白敬斋。 那日,蔡若媚驾车,车内还有白敬斋、白薇以及白敬斋夫人生的白蔷,一同前往峨眉山。正值深秋,漫山遍野一片金黄,车行至息心所附近,突然,山道上下来一辆军用吉普车,朝白敬斋乘坐的美国福特轿车猛地冲来。 眼看就要撞上,蔡若媚猛地一扭方向盘,轿车躲过军用吉普,险些撞到山壁上,九岁的白薇和十二岁的白蔷一阵尖叫。白敬斋见势不妙,忙把两个孩子压到座位下。 这时,只听砰砰一阵乱枪,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溅起一片火星。 蔡若媚有些气恼,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抄枪,捅破玻璃,朝那辆吉普车猛烈射击。她的枪法极准,一枪打中吉普车驾驶员的脑袋,吉普车翻下山沟,随即传来一阵爆炸声,一团火球腾空而起。 遇到此次惊险,白敬斋与蔡若媚都绞尽脑汁商量如何对付戴笠。因为戴笠不肯罢休,一祸才平,一祸又起。 最终,蔡若媚想出一计,附在白敬斋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白敬斋听后皱了眉头,认为此计不妥。 蔡若媚叹了口气,望了望壁上挂的一幅全家照片,说道:“为了你我,更为了孩子,也只能这样了,三十六计,这是致命的一计!” 几天后,在国防部举办的一次舞会上,白敬斋夫妇双双并肩进入舞场。这天晚上蔡若媚打扮得格外漂亮,薄如蝉翼的纱裙,露出光滑如玉的脊背。 光怪陆离的灯影里,戴笠身穿黑色的休闲服正在猎艳,他猎艳的渠道很多,舞会是一条重要渠道。他自然看到蔡若媚的搔首弄姿,心形裙领中隐约可见跳动着那两只小白兔。因为有白敬斋在旁边,他没有萌生淫念。 令戴笠惊喜的是,蔡若媚正向他一步步走来。来到他的面前,蔡若媚深深地鞠了一躬,做出约舞的姿势。戴笠瞥了一眼白敬斋,见他正用力钩住某部长夫人的脖子,翩翩起舞呢。 戴笠与蔡若媚大胆地跳起舞来。蔡若媚娴熟轻盈的舞姿令他心旌荡漾,特别是当蔡若媚那一双鼓甸甸的**触到他的胸前时,他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渐渐地,灯光暗了下来,他的动作更加大胆,时不时故意用手贴近蔡若媚的丰乳肥臀。每当这时,蔡若媚不但不躲避,反而用丰腴温热的躯体贴紧他,甚至还紧紧攥住他的手心,用纤纤玉指搔着他的手掌。这是求爱的信号! 身经情场百战百胜的戴笠已经悟到其中的奥妙了,于是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这里太热,咱们到外面透透风……” 蔡若媚点点头,闪动着秋波,随他走了出去。 凉台上可以眺望陵江的波光粼粼,一轮皎月悬挂中天,显得姣好明朗。几艘轮船停泊港口,露出灯红酒绿。 夜风吹拂着戴笠火热的面颊,他有些不能自持。 蔡若媚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望着戴笠温柔的眼睛,她好像要看穿什么。蓦地,她双手紧紧揽住戴笠的脖颈,将芳唇递了上去。 两个人长时间深深的接吻,身体都在颤抖。 “跟我回公馆吧……”戴笠小声地说。 蔡若媚惊喜地点了点头。 在戴公馆豪华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戴笠又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驾驭了一个女人。 赤身裸体的蔡若媚受宠若惊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赞叹道:“你不愧是女人裙底的好汉!敬斋不敌你……” 戴笠就像搂定一只又白又嫩的兔子,他微笑着说:“你也不错……” 蔡若媚在他的嘴唇咂了一口,脸不禁绯红。 蔡若媚就这样进了戴公馆,几个月后,她脱离了中统,改换门庭,加入了军统,被授予军统少将军衔。在这期间她为军统培养了大批女间谍,包括变性间谍。直到电影明星胡蝶闯入戴笠的生活。 蔡若媚与戴笠同居五个月后,戴笠也开始为白敬斋着想。他终于选定一个美丽娴雅的年轻女人王璇,她是清末某著名学者的孙女,正在一所大学任教,她曾经是戴笠的猎物,后来被戴笠冷落。 由蔡若媚介绍,王璇进入白敬斋的府邸,担任白敬斋的女秘书。白敬斋见王璇清秀可餐,比蔡若媚少几分浮艳,又比她多几分典雅,当过国文教师,文字甚佳,就像一个刻满甲骨文的小花瓶,心中自然欢喜。 王璇见白敬斋文质彬彬,一派儒雅,知他与国民党上层人物渊源甚深,虽没有戴笠的虎威,但学问颇深,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特别是给她算命时,说得头头是道,令她心服口服,不禁多了几分敬仰。 白敬斋有王璇服侍左右,见她打字、英语、写文章、书法都不错,身上又暗生异香,自然欢喜,只是未到时机,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久,白敬斋不着急,蔡若媚反而替他着急,听说夫君未与王璇有染,不禁叹息。白敬斋安慰她道:“男女之间,不仅是交股而欢,更应说心有灵犀。我知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是计策使然,夫君不怪罪你。当年越王勾践为灭吴兴越,亲尝夫差粪便,献心爱美女西施供夫差淫乐,那都是韬晦之计。现在你我及家人安全无恙,戴笠已不再为难于我,总裁对我信任,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有何不好?” 蔡若媚淌着眼泪道:“这可委屈你了,你该多么寂寞!” “有薇儿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儿陪我,我是多么开心,我有什么寂寞可言?再说,我年岁渐大,已没有更多身体上的要求了……” 蔡若媚关切地说:“你应该多吃点补药。” “那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心里只要有我就行了。” 王璇的灵性正像酒窖里的酒,深沉醇厚,愈加有味。王璇对白敬斋的情感日益加深,渐渐地便离不开他了。这种爱里有一种父爱,王璇三岁时父亲便因肺病离开了人世,从小缺少父爱,如今她能够从白敬斋的身上享受到一种敬畏的慈父般的爱。她有时也在思忖:白先生喜欢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曾是戴笠的情人而嫌弃我?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难道就不需要情爱和**?他的原配夫人蓝氏因是父母包办婚姻,他不满意以致愤怒离开故乡,把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小脚女人抛弃家中,只带走蓝氏生的女儿白蔷。他的大姨太蔡若媚虽是新式女人,但现已委身戴笠,基本上不登白府一步,偶尔回来也是看望白薇,对此外界议论纷纷。白敬斋孑然一身,显得寂寞孤独。 白先生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时常露出神采,有时情不自禁地用宽大手掌按住我的肩头。有几次他还亲自攥住我的手,教我写篆书。我真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 当王璇把这些想法告诉她的一个同窗女友后,那个女友微笑着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帮她搞到一包**。 这天晚上,王璇拿着一瓶白兰地酒和一碟炸鸡腿走进白敬斋的卧室。 白敬斋见她走进来,摘掉老花镜,放下报纸。“哟,又找我喝几盅了!” “今晚我要跟你喝个高低!”王璇把酒瓶和炸鸡腿放在桌上。 白敬斋笑道:“你可是我手下的败将。” 王璇眉毛一扬,说:“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几巡酒入腹,两个人都是昏昏然。原来王璇在酒中放入**。 白敬斋只觉得**中烧,有些不能自持。他见王璇在眼前晃悠,想抓住她。 王璇也是酒壮人胆,药催春心,双眼娇媚地频送秋波,浑身的毛孔仿佛都张开了,痒痒的,像无数小虫在爬。 白敬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笑道:“璇子,我的预测功能怎么样?” 王璇也站起来,打着晃儿说:“当然不错,这天怎么这么热?热得我的心脏都出汗了!”她脱掉外衣,露出小红肚兜,肚兜上绣着一对鸳鸯。 白敬斋不禁心花怒放,说道:“璇子,我还有透视功能……” 王璇笑道:“你的功能多着呢!” “璇子,你刚才说你的心脏出汗了,我看见了,一颗红通通的心,正冒水滴呢!” 王璇转了一个圈儿:“白先生,你好眼力……” 白敬斋忽地坐在床上:“我还看见你屁股上有颗痣,一颗红痣。” 王璇听到这里,着实吃了一惊,原来她的左臀部果然有一颗红痣。 其实是白敬斋在浴室里安装了摄像头,他已多次领略了王璇的胴体,这是特务使用的最简单手段。 王璇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叫道:“白先生,你要是说对了,我叫你三声爹,要是说错了,你叫我三声娘。” 白敬斋笑道:“好,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验身了。” 说完,白敬斋剥下王璇的蓝布裤,又急不可耐地剥下她的粉红色裤头…… 王璇的左臀上果然有一颗明显的红痣。 “你输了……”白敬斋愉快地说。 王璇快活地趴到白敬斋的耳边说:“我不叫你爹,我叫你夫君……” 一年后,王璇生下了女儿白蕾。她成为白敬斋的二姨太。 ………… 白薇行走在宽大的走廊里,只顾沉浸在回忆之中,没想到走过了。 金陵菊说:“这是客厅。”她带白薇走进客厅。 蔡若媚坐在沙发上,她显得有些苍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壁炉前有一架照相机,架在高大的三角架上。两侧的一角,金陵梅手持一柄自动步枪,对着白薇。 “把她的手铐下了。”蔡若媚朝金陵菊说。 金陵菊掏出钥匙,摘掉白薇手腕的手铐。 蔡若媚厉声地对她说:“你虽然是我的亲生女儿,但你又是党国培养多年的栋梁,是梅花党的后起精英。你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情感,成为党国的叛徒,成为梅花党的叛逆。党是有纪律的,何况你又是高级干部!” 白薇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身上的梅花图,都有哪些人看到了?有哪些人拍摄了?” 白薇想了想,说:“叶枫看过,但是他很快就被**杀了。我跳崖后曾经被一个守林员救走。” “那个守林员如今在哪里?” “他被我杀死了,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随意看过我身体的男人……” 蔡若媚道:“这才像我的女儿。” 白薇又说下去:“后来黄飞虎的小女儿黄妃拍摄过。” 蔡若媚笑道:“可惜那些胶卷都曝光了……” 白薇听了,暗自吃惊,母亲怎么知道黄妃拍摄了照片?一定是金陵梅告诉的,她是母亲亲自培训过的间谍。不知道母亲如何让黄妃拍摄的胶卷曝光的?可能是金陵梅做了手脚。黄妃如果发现那些胶卷是一堆废物,她能善罢甘休吗? “小薇,去洗个澡,我把你身上的梅花图拍摄下来,这梅花图只能掌握在我们白家手里。你身上带着这梅花图非常危险,万一落到**手里,咱们的大业就会付诸东流。我拍摄后想法为你处理一下。” 白薇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把身上的潮湿、晦气、疲惫一洗了之。她在毛巾上打了许多香皂,在身上那些沟沟坎坎细微之处仔细认真地擦洗,她感觉自己脱胎换骨就像变了一个人。 当她从浴室里出来重新站在蔡若媚眼前时,只见蔡若媚正微笑地望着她。 “我的女儿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赞叹道。 白薇低头看着自己曲线匀称优美的胴体,叹了一口气说:“妈妈,我已经三十四岁了,已经没有那时的风景了。” “三十四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成熟的年龄,这个年龄段呈现的是最动人的风景……”她说完迅速来到照相机前,取下照相机,熟练地拍摄着。 “一朵,两朵,三朵……”她一边轻声数着,一边按快门,拍了一卷又一卷,足有几十卷。 蔡若媚拍完后,把那些胶卷放入一个小布口袋,拴在腰带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用力拧开瓶盖,倒一些药水涂在手里,然后在白薇身上揉搓着。 白薇感到母亲的手温暖柔软,药液凉丝丝的,感到十分舒适。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湿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飘落下来,滴在蔡若媚的手上、胳膊上。 一朵朵梅花消失了。金陵梅、金陵菊看得目瞪口呆。 蔡若媚擦掉最后一朵梅花后,喟然叹道:“你哪里像三十四岁的女人,你的皮肤简直就是二十岁的女人,穿上衣服吧,我的女儿!”说完,她将药瓶扔进壁炉里,颓然坐在沙发上。 白薇一件件穿好衣服,蔡若媚示意她坐在旁边。 “小薇,梅花党的纪律你是知道的,你也曾遵守纪律处决过叛徒和意志薄弱者。现在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把这把手枪拿去!”蔡若媚从怀里摸出一支****,递给白薇。 “把龙飞干掉!这是党国考验你的最后时刻。” 蔡若媚一字千钧,铿锵有力。白薇的头像炸开了,她掂量着手枪的分量。 金陵梅、金陵菊的自动步枪枪口对着她。 “小薇,你听见没有!”蔡若媚厉声喝道。 白薇缓缓地站起来,右手平端着手枪,一步步向外走去。 金陵梅和金陵菊端着自动步枪尾随着她。 白薇心事重重地走下楼梯,就像沿着十八层地狱的阶梯走着,前面黑暗、潮湿,她不时打着寒噤,端枪的手也颤抖着。 金陵梅和金陵菊的身影尾随着她,就像两张铺天盖地的网,随时都把她裹在网里。 夜风袭了过来,从白楼的缝隙、未及关上的窗口,这是暮冬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就像一把把刀子刺在白薇的身上。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从龙飞的嘴里得知,他想与她远走高飞,到第三国去。去阿根廷,那是典型的南美国家,许多德国的纳粹党人也曾在那里隐姓埋名,特别是那些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那红色尖顶的小木屋、那日夜流水深深的小溪,那翠绿欲滴的各种植物,那是宁静安谧的栖身之处。 去澳大利亚,那里人烟稀少,被称为欧洲的乡村,雪白的绵羊在绿色的草坪上嬉戏,还有那一瘸一拐的袋鼠,笨拙的模样实在可爱。 去芬兰的阿姆斯特丹,那是全世界的花都,橱窗里各种肤色的漂亮裸身女郎,令各样美女在这里均会黯然失色。在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静谧。 去南非,那里是明显的白色和黑色皮肤交融之处。在太阳浴的海滩上,人们都变得**裸的,男女的性别意识在渐渐退化。 去日本,在樱花映照的温泉小溪中,男女快乐地共浴,水面上漂着一个个浮盘,一壶清酒,一碟蚕豆,几片鲜鱼。扭捏作态的少妇,脱掉五颜六色的和服,晃悠着两只诱人的白**,束一条毛巾围在腰际;下水后,将毛巾解开披在白皙的肩上。 ………… 白薇想着想着已经走到龙飞的囚室门前,她端枪的手在颤抖,抖个不停,右手心里渗出了汗滴。 她感到窒息,眼前一片恍惚。她在朦胧之中想起龙飞的一幕一幕,以往的情景历历在目。 戴着校徽身穿中山服的龙飞,英俊的脸上泛着稚气的微笑。 春节晚会上,龙飞身穿黑色的燕尾服,正在饰演罗密欧,他迫不及待地扑向自己,与她热烈地接吻,吻如雨下。 茫茫的大海边,白薇正在裸游,忽然身体一沉,沉入大海。龙飞大惊,扑入大海,水性并不精湛的他在海水中扑腾,呼唤着她。而白薇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她在潜游。她的水性比他好。 紫金山腰,白府中,龙飞躲在白薇的卧房中。白薇因急于开会,与他匆匆作别,临走时,她轻轻地吻了一下龙飞。 去年在重庆教堂中,两个人厮打,劝说不成,各奔前程。 五台山的秋夜,龙飞押解着她在田野上行走。夜风习习,她感到他们就像恋人在喃喃私语。 再有一九五九年西去列车上的那一场场智斗和厮杀。 去年的北京西山断崖边,她赤身裸体站立在晨霭之中。龙飞端着手枪一步步走近她,他劝她投降,让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感到天地之间,时空之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就像当初的亚当和夏娃。但是她万念俱灰,不再存有憧憬和幻想,她多么希望龙飞能向她开枪,让自己死在他的怀里,那样她就可以瞑目了。但是他没有开枪,他不愿开枪。最后,她纵身一跳,像一朵梅花,飘然而落…… 金陵梅见门虚掩,推开了门。龙飞不在房内。 龙飞逃跑了!白薇大吃一惊。金陵梅、金陵菊呆若木鸡。 手铐被砸开了,丢弃在一边。门锁被人砸坏。有人放走了龙飞。龙飞的同党来了。 “龙飞跑了!” “龙飞跑了!” 金陵梅、金陵菊大声地呼叫,这叫声凄凄惨惨,震动着摇摇欲坠的小白楼。随后是一阵激烈的枪战。 原来蔡若媚听到金陵梅、金陵菊的呼叫,连忙伏到窗口观看,正见有两个人影在院墙前晃动。她连忙抄起一柄自动步枪,朝那黑影射击。 那两个黑影,一个是龙飞,另一个是龙飞的老部下,现任南京市公安局侦察处长路明。 原来路明从北京调到南京市公安局任侦察处长,是上级安排他更好地配合龙飞工作。一是路明是反间谍英雄,是龙飞的部下和战友,比较容易配合;二是由于我内部藏有内奸,情况复杂,路明比较可靠。 自从金陵梅在楚宅附近居住的那个小阁楼暴露后,金陵梅转移,不久住进一个老太太,那老太太便是蔡若媚。南京市公安局觉得这座小阁楼大有文章,老太太又来历不明,而且早出晚归,行动诡秘,于是路明和另一个公安人员分班值岗监视这座阁楼和老太太。 今天一早,蔡若媚匆匆出屋,叫了一辆三轮车,朝郊外行来。路明来不及通知局里,劫住一辆轿车,亮出证件,要求急用。轿车的驾驶员便把车交给了他。 路明驾车在三轮车后跟行,走来走去,来到这座小白楼前。 蔡若媚在路上接了金陵菊,一起上车。车到小白楼前,金陵菊用绳子勒死了车夫,把尸体搬上车,推入树林之中,然后两个人进了楼。 路明把轿车藏在树林中,也尾随她们进入小白楼。 路明发现龙飞被抓,便一直守候在附近寻找营救龙飞的机会。白薇被金陵梅押解上楼,路明赶紧来到龙飞的囚室前,砸坏门锁,进入房中。龙飞一见路明,大喜过望;路明向他说明情况,砸坏他的手铐,递给他一支手枪,催他快走。路明特别告诉龙飞,组织上让他一切行动听从龙飞指挥。 路明和龙飞迅疾冲出小白楼,来到院墙前正打算出墙时被蔡若媚发现,双方展开枪战。 白薇、金陵梅、金陵菊持枪冲出小白楼,也占据有利地形与龙飞、路明对射。 路明朝天空发射了信号弹,以求增援。 蔡若媚与白薇等人会合一处。蔡若媚说:“共军援兵估计不久便会赶到,这个地方不能久留,赶快撤离。” 蔡若媚带领白薇等人冲入车库,车库内有四辆轿车,一辆吉普车。 白薇、蔡若媚、金陵梅先进入一辆红旗牌轿车。白薇驾车,顾不上金陵菊,开足马力,撞了出去。 金陵菊也进入一辆上海牌轿车,加大油门,冲了出去。 红旗牌轿车冲到院墙前,白薇掏出一个小装置,一按电钮,院墙陷落,轿车冲了出去。 金陵菊驾驶上海牌轿车也冲了出去。 路明和龙飞边打边冲,冲入树林,二人上了轿车。路明驾车,龙飞坐在副驾驶座位,紧紧追去。 此时天已微明,晨曦初露,一缕红光射进山林。 山间小路上,红旗牌轿车、上海牌轿车像脱缰的野马狂奔。路明驾驶伏尔加轿车紧跟其后。不一会儿,双方便展开了枪战。 白薇在车内按了手中装置的一个按钮,只听轰的一声,小白楼爆炸起火,成为一片废墟…… 轿车拐过盘山道,龙飞开枪击中了金陵菊驾驶的上海牌轿车的轮胎。上海牌轿车停下了。 蔡若媚在红旗牌轿车内看得真切,从腰间摸出一颗**,从窗口往后一抛,正落在上海牌轿车后舱盖上,轰的一声,上海牌轿车爆炸起火,挡往路口。 龙飞和路明立即下车,从驾驶坐上拖出奄奄一息的金陵菊。龙飞抱着金陵菊来到一个安全地方。只片刻的时间,那辆上海牌轿车爆炸,烈焰冲天。 红旗牌轿车已不见踪影,路明见追不上红旗牌轿车,也来到龙飞的身边。 龙飞抱着金陵菊,她的后背被鲜血染红了。 “金陵菊,你们住在哪里?” 金陵菊慢慢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头一歪,闭上了眼睛。路明用力掰开她的嘴,她咬了左侧假牙的毒囊。 路明叫道:“真糟糕!” 龙飞说:“她就是不吞毒,也不会活的。” 龙飞偶尔触动了她的胸部,发觉那地方很硬,于是扒开了她的衣服:她的两个乳罩里塞满了海绵,那是假**。 “她是男人?”路明叫道。 她的胸平平的,没有一点凸起。她的后背有一个血窟窿,正呼呼冒血,原来她已中了龙飞射出的子弹。 龙飞迅速扒下她的裤子和裤头。 “又是蔡若媚的杰作,原来她是一个变性人!”龙飞自言自语地说。 龙飞猛地想起那个老蔡,楚雄飞家的那个炊事员,他与黄妃离开后,是否还有胆量回到楚家。费了很大的气力,龙飞接通了楚雄飞的电话。 楚雄飞用苍老的声音对他说:“秋晓死了!……” 龙飞大惊,急问:“什么时候?” “才发现,他吊死在金陵雪的房间里。” “炊事员老蔡呢?” “他已经好几天不见了,我已报案了。” 龙飞放下电话,急忙对路明说:“去楚家。” 路明驾车,龙飞坐在他的旁边。伏尔加轿车像利箭一样驶向楚家。南京市公安局的几名公安人员也正好赶到。 楚雄飞不愿再见到儿子的尸体,暂时回避。接待公安人员的是警卫员小黄。 小黄见到龙飞,沮丧地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自杀了呢?” 龙飞、路明和其他公安人员走进金陵雪的房间,门锁被扭断了,是楚秋晓的手痕。 楚秋晓吊死在里屋的吊灯下,上面挂着绳子,楚秋晓面目痛楚,脸色灰绿,双目呆滞,伸着长长的舌头。他穿着蓝色的睡衣,赤着双脚;下面有一个半倒的木凳。 经过公安人员的验证,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和手痕。看起来他是蹬着木凳上吊自杀的,木凳高度是四十五厘米,脚离地面四十厘米。 龙飞问小黄:“他这两天情绪怎么样?” 小黄回忆说:“不好,他看起来心情烦躁,总是在园子里散步。他经常去金陵雪的房间,有时躺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他几次问我,‘龙飞到哪里去了?’我问他,‘你怎么不上班?’他说,‘休假。’我劝他说,‘你不要老闷在家里,应该到外面走一走。’他苦笑着说,‘我还有任务。’我问,‘什么任务?’他说:‘你不要打听那么多了。’总之,我看他状态很不好。” 龙飞接过一个公安人员手中的仪器,亲自察看。约有一袋烟的工夫,他对路明说:“楚秋晓不是自杀,是他杀!” 路明急忙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龙飞说:“正如手上有指纹一样,脚上也有足纹。他是赤着脚死的,可是在蹬着上吊的木凳上却没有留下死者的足纹,这是凶手的失误。” 路明听后,点点头,表示认同。 龙飞吩咐运走楚秋晓的尸体,回到公安局做一下尸检。他决定先跟路明回局里,临走时,他特意叮嘱小黄:“楚老真是不幸,这些对他刺激太大,你多费心。如果老蔡回来,你一定通知我们,他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 “特务?”小黄惊得睁大了眼睛。 路明给小黄留下几个应急电话。 龙飞随路明回到局里,局长、副局长都出来接待龙飞,他们一起研究了对策和工作部署。首先发出通缉令,对蔡若媚、白薇、黄妃、金陵梅、老蔡通缉追捕。在楚家附近和蔡若媚曾经居住的小阁楼布置便衣警察日夜监视。 经了解,囚禁龙飞的那座小白楼曾是北京一个叫叶枫的神秘人物盖的秘密基地,他当时是以某特殊保密单位的名义秘密建的。去年叶枫被击毙后,这座小白楼一度荒废。如今这座小白楼被炸成一片废墟,一切也就无从考察了。 下午龙飞来到路明的家里,路明的家就在市公安局的后院,是一套二室一厅的住房。屋内布置简洁,家具是新置的,还有木头的香味。 路明今年才二十六岁,还是独身一人。两个战友坐在沙发上亲热地叙话。 龙飞问:“怎么?还是独自一人,工作虽然忙,也该找一个伴侣了。” 路明给龙飞端过一杯沏好的绿茶,憨笑着说:“哪里有你有福气,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南云姐又漂亮又能干,都在看不见的战线上工作,情投意合,志同道合。” 龙飞道:“凌雨琦怎么样?” 凌雨琦是一个女特工,也在部里的反间谍小组工作。 路明道:“她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哪里看得上我?” “我看你们俩人挺合适,年龄也合适,你二十六岁,她二十四岁。她的模样不错,人又聪明,是个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的好姑娘。” 路明诚恳地说:“我倒是挺喜欢她,可是我长得这么黑,她那么白,人家能看上我吗?” 龙飞笑道:“这叫黑白两道,生出的孩子肯定漂亮。血缘越远生的孩子越聪明漂亮。” 路明轻轻一笑说:“老领导,你就开我的玩笑吧。雨琦听你的,你可要给我们当红娘,事成了,我一定请你吃喜糖!” 龙飞眉毛一扬:“吃喜糖不行,我要大闹洞房,亲眼看你们叼苹果!” 路明说:“干什么都行。说真的,我跟雨琦有多大机会呢?” 龙飞道:“男为主动,女为被动,你要主动一点。比如说,你们俩人约会时,你就说有蚊子,趁机摸她脸一下。跳舞时用手指挠挠她的手心,给她点暗示。” 路明脸红了一下,仰躺在沙发沿上,说:“龙飞,我真羡慕你,你挺有女人缘儿。咱们先不说白薇的政治立场如何,你们是同学,她那么迷恋你,以后又是棒打不散的情结,够晕人的。说实在话,我还很少见到有像她那么美丽的女人,可惜是条美女毒蛇。南云姐长得有朴实的美,她那么爱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雨琦那么文雅,她明明知道你有了家室,却还那么敬仰你,暗恋你。她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真情,那目光真让我嫉妒……” 龙飞道:“雨琦现在不知在哪里?” 路明幽幽地说:“我们已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不知又派她到哪里去了!” 龙飞道:“你看人家肖克也是挺有福气的。” 路明说:“是啊,他那个大骆驼般的样子,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其实此人大智若愚,竟让那个叫柳缇的漂亮小姑娘看上了。那是个幼稚单纯的姑娘,谁想到她是白蔷的女儿,让那帮刽子手制作了人体**……” 龙飞叹了口气,“是你的,任何人也夺不走;不是你的,你最终得不到。这是人世间处事的规则。自从那柳缇死后,肖克就不愿再往这方面动心思了。真是悲剧,这样下去会变态的。” 路明也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龙飞道:“你多关心一下雨琦,那是个好姑娘,就是有点多愁善感。” 路明忽然问道:“龙飞,你说,敌特为什么要杀害楚秋晓?他实际上已经成为废人,不会再为敌特卖命了。难道是为了报复?还是杀人灭口?” 龙飞也陷入沉思:“刚才在会上我也分析过了,楚秋晓能说的都对我们说了,难道他还有对我们隐藏的秘密?敌特杀害他会达到什么目的呢?” 路明叹息着说:“楚老也是够可怜的,一个女儿疯了,一个儿子死了,他老人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龙飞叹道:“是啊!这对一个老人来说打击太大了。” 路明说:“这笔账应该记在敌特身上。” 龙飞说:“小路,咱们换个轻松的话题吧,咱们都成工作狂了。” 路明点点头,说:“好,我给你讲一个智慧的小故事。且说慈禧太后爱看京戏,常常赏赐艺人一点东西。一次她看完著名演员杨小楼的戏后,把他召到眼前,指着满桌子的糕点说:‘这一些赐给你,带回去吧!’杨小楼叩头谢恩,他不想要糕点,便壮着胆子说:‘叩谢老佛爷,这些贵重之物,奴才不敢领,请另外恩赐点……’‘要什么?’慈禧心情不错,并未发怒。杨小楼又叩头说:‘老佛爷洪福齐天,不知可否赐个字给奴才。’慈禧听了,一时高兴,便让太监捧来笔墨纸砚。慈禧举笔一挥,就写了一个福字。站在一旁的小王爷,看了慈禧写的字,悄悄地说:‘福字是示字旁,不是衣字旁的呢!’杨小楼一看,这字写错了,若拿回去必遭人议论,没准还落个欺君之罪。不拿回去也不好,此事说穿,慈禧太后一怒就要了自己的命。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他急得直冒冷汗。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慈禧太后也觉得挺不好意思,既不想让杨小楼拿走错字,又不好意思再要过来。站在旁边的李莲英脑子一动,笑呵呵地说:‘老佛爷之福,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多出一点呀!’杨小楼一听,脑筋转过弯来,连忙叩首道:‘老佛爷福多,这万人之上之福,奴才怎么敢领呢!’慈禧太后正为下不了台而发愁,听这么一说,急忙顺水推舟,笑着说:‘好吧,隔天再赐你吧。’就这样,李莲英为二人解脱了窘境。李莲英机灵、嘴巧,常常为慈禧太后打圆场,难怪会讨得她的欢心。” 龙飞说:“这个故事挺精彩,咱们猜诗谜吧,我先出一个,你先猜;然后你再出一个,由我来猜。” 路明说:“好。” 龙飞想了想,说:“佳人佯醉唤人扶,露出酥胸白玉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浪落江湖。这每句诗暗含一个古代诗人的名字,那么这诗中到底含有哪四位诗人呢?相传,这首诗是北宋的文学家、政治家王安石所作。你猜猜。” 路明顺口而出:“贾岛,李白,罗隐,潘阆。” 龙飞笑问:“你是不是听雨琦说过,我当初也考过雨琦。” 路明笑道:“那你就甭管了,反正我是答出来了,该我考你了。崔莺莺失去佳期,老和尚笑掉口齿。小红娘没有良心,害张生一命归阴。这是一首字谜诗,清康熙年间,大名士王涣徉想要试试山东淄川县书生蒲松龄的才学,就口述了这一首谜诗,让蒲松龄破谜。蒲松龄听了,便朝远处高山一指,以此作答。你猜猜,这是什么字?” 龙飞说:“这是小菜一碟,是‘巍’字。” 路明赞道:“你还是比我有学问。” 龙飞说:“该我考你了。圆顶宝塔五六层,和尚出门漫步行。一柄团扇半遮面,听见人来就关门。这是清代乾隆皇帝一次用罢御膳后,忽然谜兴大发,吟出此诗,让太监、宫女们猜,而且猜中的人要受赏。现在你来猜猜是个什么物?” 路明问:“我要猜中了,赏我什么?” 龙飞说:“别人送给我一个宜兴小泥壶,你要猜中了,我可以送给你。” “不行,你奖励我,在雨琦那里帮我说些好话。” “那还不容易。” 路明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急得满头大汗。 龙飞道:“我告诉你吧,是田螺。我再考你一个。半边大,半边小,半边奔腾半边跳。半边奔驰疆场上,半边偷偷把人咬。这是当时的考官想考考汤显祖的才学,就出了这首字谜诗让他猜。你猜猜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路明说:“是蚊子。” 龙飞摇摇头。 “是跳蚤?” 龙飞又摇摇头。 “是蟑螂?” 龙飞笑道:“还土鳖呢。我告诉你吧,是‘骚’字。咱们换个题目吧,依托咱们的老本行,我先说个案子,看你能不能破?秋天的一个夜晚,公安人员接到报案,一家公司的经理中毒身亡。公安人员赶到现场后,据经理女秘书讲,经理三小时前出席了一个晚宴,多喝了几杯,由女秘书送回家,并为他沏了一壶茶。安顿好后,女秘书便回家了。后来经理的家人发现经理中毒身亡。案发时房间里除了经理、女秘书和经理妻子三个人的脚印外,没有发现第四者的脚印。壶里的茶水试喂过狗,没有中毒的迹象。经理妻子怀疑是在宴会上吃了有毒的食物。公安人员看到茶壶里有半壶水,上面漂浮着一些茶叶。茶壶上只有经理和女秘书的指纹,但公安人员断定说,凶手就是女秘书。你说,公安人员是如何做出这一判断的?” 路明侧着头,想了想,说:“据女秘书说,这茶已经沏过两个多小时了,那么在壶中就不可能有漂浮在水上的茶叶。由此可以断定一定是有人将有毒的茶水倒掉,然后放上半壶凉水,再撒上茶叶,冒充没有喝完的凉茶。而茶壶上只有两个人的指痕,除了经理就是女秘书。” “好,你说得对。”龙飞赞许地点点头。 “我也考你一个。” “说吧。” “英国一个写惊险小说的作家有个怪癖,他喜欢在一个封闭的旧仓库的烛光下创作,说这种环境下作品才有味道。一天早晨,人们发现他死在仓库里。他伏在桌子上,身下压着稿纸,桌角的半截蜡烛兀自立在那里。警察赶来,经法医鉴定作家死于心力衰竭,死亡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二点左右。这时作家的一个好朋友赶到了,他查看了作家的死亡现场后说,作家不是自然死亡,一定是凶手用某种药物将他弄成心力衰竭的假相。作家的这个朋友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 龙飞说:“如果这位作家由于心力衰竭死亡,那么在第二天早晨发现他的尸体时,蜡烛应该还在燃烧或完全烧完才对。但情况是还剩下半截熄灭的蜡烛,这说明当时还有另外的人到现场。小路,我再考你一个。冬天,一个酒吧里发生一起凶杀案,警察来到现场,店主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走进暖融融的店堂,只见死者趴在桌子上,早已断气。他满脸是血,眼睛旁边有个枪眼。店主说,今天中午十二点,死者到店里要了一份咖喱饭;正吃着,又进来一个人,我正要上前跟他打招呼,谁知他一把推开我,对准死者就是一枪,然后逃走了。警察问:‘凶手长得什么样?’店主回答:‘戴着太阳镜,脸的大部分用围巾围着,我没看清。’警察给店主戴上手铐,对他说:‘够了,你就是凶手!’你猜猜,警察为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 路明说:“凶手从寒冷的室外戴着太阳镜进入热气腾腾的店堂,眼镜的镜片会马上形成一层雾气,因此他不可能一下子看清里面的人,更不可能准确地一枪击中被害者的头。由此可以断定店主在说谎。” 路明说完,拿起茶壶到厨房又续了一些热水。 龙飞问路明:“雨琦来过这儿吗?” 路明摇摇头:“我调到这里时间不长,她没来过。” 龙飞说:“没来过就好,你这房间应该很好地布置一下,布置得温馨一些。工作时当然是热火朝天,太忙时也顾不上细节,可是栖身之处应该布置得罗曼蒂克一些,像一个绿色的休息港湾。现在你这里显得太简陋了,应该装饰得雅致一点。比如这墙上应该挂一幅油画,屋角买个花架,摆一盆像样的花。这组合柜不应该要这种式样,太陈旧了,应该亮丽一点儿。” 龙飞又走进路明的卧室,单人木床上更是简单,白布单,蓝被子,床头还放着几双穿过的旧袜子。龙飞又走进卫生间,只见脸盆里泡着旧衣服。 龙飞来到客厅对路明说:“你这床上用品也太素了,如果雨琦来你这屋里,是会皱眉头的,你这所房子需要整体改造一下。” 路明憨憨地笑了:“平时工作实在太忙,没有考虑那么多。” 龙飞说:“你应该有个温馨的家,你应该学会生活。马克思主义要消灭世界上人剥削人的现象,是想普遍提高人生的质量,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让人生活得更加幸福快乐。” 路明示意龙飞坐下来。 “龙飞,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实在太忙了,以前文化程度低,党对我这么信任,让我干这样重要的工作,我要加倍努力,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我不像你,起点高,是名牌大学里出来的,又是书香门第,烈士子弟。” 龙飞说:“你挺有出息,组织上和同志们对你评价不低。” 路明说:“龙飞,蔡若媚那老妖精训练出那么多变性人特务,你说她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我审过一个姓刘的特务,他也是蔡若媚的杰作。我看过他的交代材料,那材料上写得明明白白……” 一九四八年的某一天晚上,在云南某乡镇,一个京戏班子正在演出。后台简陋的化妆棚里,刘吉祥正对着镜子化妆。他是一个美少年,十五六岁,京剧小旦演员,饰演《吕布与貂蝉》中的貂蝉。 一阵锣响,刘吉祥身穿戏服与饰演吕布的演员上场。 蔡若媚带着两个女随从混在观众中,她的目光落在刘吉祥的身上。蔡若媚弹了一下烟灰,问随从甲:“这出戏叫什么?” 随从甲回答:“《美人计》。” 蔡若媚得意地笑了:“好,美人计。” 戏演完了,刘吉祥下场卸妆,戏班老板走进棚内。 老板说:“吉祥,今晚演得真是精彩,一会儿我请你们吃点夜宵。” 刘吉祥一边用手巾抹脸,一边说:“班头,该加点工钱了。” 老板说:“对,对,加点,加点。”说着,他就出去了。 这时,蔡若媚的两个随从走了进来,两个人都蒙着面。随从甲用手枪抵住刘吉祥的后腰,低声道:“跟我们走一趟。” 刘吉祥惊慌失措,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随从乙说:“少废话。” 两个人押着刘吉祥来到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内。随从甲把刘吉祥推入后座,坐在他旁边。随从乙开车,蔡若媚坐在司机的旁边,冷冷地说:“我会给你加工钱的!” 一会儿,轿车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当天的深夜,在金三角梅花组织训练基地的一间屋内,四处一片狼藉。蔡若媚斜倚在布躺椅上,身着军服,歪戴着船形帽,嘴里叼着一支大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她把一大把钞票扔向呆立在一旁的刘吉祥。 刘吉祥双手捡着纷纷扬扬的钞票,笑了。 第二天的白日,刘吉祥独住的房间内,随从甲打开一个隔板,端进一个盘子,上面是一杯牛奶,一块蛋糕和一个茶鸡蛋。 随从甲说:“这是你的早餐。”说完,隔板又关上了。 刘吉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早晨,扬声器里传出蔡若媚的吼声,要刘吉祥到射击场待命。 刘吉祥来到射击场,已有四个女学员站成一排,腰里掖着手枪,蔡若媚让刘吉祥和她们并排而立,扔给他一支小手枪。蔡若媚指着缚在枪靶上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员说:“这个学员昨晚开小差逃跑,按军法处死,由你们执行,顺便考一下你们的枪法,每人开五枪。” 刘吉祥和其他四个女学员端着手枪。刘吉祥的手在颤抖,汗也淌了下来。他认识这个女学员,想起与她交往的一幕幕…… 土路上,刘吉祥练习开摩托车,东倒西歪。那个女学员正巧路过,顺势坐到他的身后,耐心教他。 女学员说:“向左,对,心要静,动作要麻利。” 刘吉祥正在屋内听课,窗户开了,一个苹果扔了进来。 女学员咯咯笑道:“小白脸,吃苹果吧,刚摘的。” 晚上,刘吉祥走出屋门,到茅厕大便。突然,灯灭了。男女厕之间的空处,升起一个“女鬼”,她披头散发,伸着通红的长舌头,用手电照着脸,刘吉祥吓出了一身冷汗。女学生咯咯地笑着,刘吉祥毛骨悚然…… 刘吉祥拿枪的手垂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枪靶前的女学员大叫:“打吧,来世我做一个男人!” 蔡若媚抄起马鞭子,朝刘吉祥抽去。 刘吉祥端枪的手又提了起来。一时间乱枪齐发,那个女学员被打得稀烂。 到了晚上,蔡若媚来到刘吉祥的住处,她爱抚地摸着刘吉祥的伤口。 蔡若媚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啊!走,到我的别墅去。” 刘吉祥随蔡若媚出门进了她的轿车。 蔡若媚亲自驾车绕着山间小路行了一程,来到密林深处一个豪华的白色别墅。她带刘吉祥走入自己的卧房。 蔡若媚打开衣柜,取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旗袍、高跟鞋、丝袜、薄如蝉翼的内衣、各式乳罩。 刘吉祥迷惑不解地望着蔡若媚,他问:“校长,您这是……” 蔡若媚说:“我给你化化妆,来,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我脱下来!” 刘吉祥嗫嚅着,恐慌地望着她,说:“校长,这……” 蔡若媚厉声地说:“快脱!干咱们这行的,连命都得置之度外。” 刘吉祥脱光了衣服,蔡若媚给他穿上女式内裤,戴上乳罩,又让他穿上高领丝光红色旗袍,穿上红色高跟鞋。 蔡若媚拉他来到梳妆镜前,亲自给他烫发,给他涂上脂粉,抹上唇膏,然后挽上他的胳膊,原地转了几个圈,不禁笑道:“哈哈,多么迷人的小姐,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刘吉祥回答:“我叫刘吉祥。” 蔡若媚吼道:“混蛋!你叫楠楠,楠楠小姐!刘楠楠!” 刘吉祥在蔡若媚的辅导下,在观察一个女学员裸体做各种动作,坐、立、走、半卧等。蔡若媚在梳妆台前教刘吉祥描眉涂粉。刘吉祥在做女人的觑、睨、盼、瞥等动作。 蔡若媚狂笑道:“太妙了,太妙了,无师自通!” 又一日的上午,在另一间屋内,四块立地穿衣镜摆在房间四周,刘吉祥在中间一站就能看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他开心地大笑。 蔡若媚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吼道:“你的嘴张得那么大,难道要去吃人吗?记住,女人笑不露齿!” 蔡若媚从里屋拿来两件类似女人游泳衣的奇特橡皮衣,说:“把这个穿上。” 刘吉祥换上这个奇特的橡皮衣,这件衣服弹力很大,紧紧束住腰部和下腹。 蔡若媚说:“除了洗澡,任何时候都不能脱下这件衣服,每周洗一次,再换上另一件。”她又打开手提包,拿出针管,在刘吉祥的臀部注射了一针,还强迫他吃下一小包药粉。 蔡若媚说:“这是雌性激素,为的是让你尽快向女人发育。我要定时给你打针,你还要定时吃药。” 舞厅内。蔡若媚、刘吉祥和女学员们在跳舞。蔡若媚与刘吉祥飞快地旋转。屋内响起华尔兹的舞曲。蔡若媚与刘吉祥变换着舞步。舞曲又转为探戈舞曲。蔡若媚与刘吉祥跳起探戈舞。 蔡若媚跳得大汗淋漓,放开刘吉祥走到一张桌前,拿起一个高脚杯,把杯里的洋酒一饮而尽。 她一连喝了五杯。随从甲走到她面前,扶着她说:“校长,您少喝点,注意身体……” 蔡若媚啪地打了她一个耳光,说:“少喝点什么?都从下水道流走了!”她又拿起一个酒杯,一饮而尽。 蔡若媚晃悠悠拿起一个高脚杯,走到随从甲面前,放到她的头顶上。她狂笑着退后十几米,然后猛地抽出手枪,一枪击碎了酒杯。 众学员狂呼:“好枪法!” 蔡若媚哈哈大笑,旋风般来到刘吉祥面前,把他抱了起来,然后跑出门外,来到一匹马前,打断缰绳,蹿了上去,然后策马飞也似的朝外奔去…… 骏马奔腾。蔡若媚在马上按住刘吉祥一路狂奔。后来两个人从马上滚下来,滚到一个草丛里。 蔡若媚发疯般脱着刘吉祥的衣服,两个人疯狂地扭作一团。 蔡若媚气喘吁吁地说:“明天我就对不住你了……” 第二天晚上,蔡若媚把一个外科医生带入了自己的别墅。 卧房内,刘吉祥双眼蒙着黑布,躺在床上。医生从白色药箱里取出手术器械等。然后,给刘吉祥打麻醉针。 蔡若媚站在一旁,一脸阴沉。 医生脱下刘吉祥的裤子,为他施行变性手术,由于麻醉的剂量不够,刘吉祥痛得惨叫。 又一个白日,学校举办时装表演。学员们坐于台下,蔡若媚坐于中央。 丰乳肥臀、楚楚动人的刘吉祥穿着黑旗袍,脚穿高跟鞋,上台下台,脚步一扭一款,披肩长发随风飘动,时而还用手撩一撩额前头发,举目环视台下观众。 学员们都为这位妩媚动人的“少女”喝彩鼓掌。蔡若媚也得意地笑着。 随从甲悄悄来到蔡若媚跟前,小声说:“小姐到了。” 白薇下了轿车,款款而来。 蔡若媚高兴异常,她叫道:“小薇。” 白薇惊喜地叫道:“妈妈!” 母女俩紧紧拥抱。 蔡若媚问:“从南京来?” 白薇回答:“到**去了一趟。” 蔡若媚问:“爸爸好吗?” 白薇说:“好,就是烟抽得凶。” 蔡若媚问:“大学快毕业了吧?” “还差一年。” 蔡若媚说:“毕业了就到美国去攻硕士吧,别在大陆这鬼地方待了,到处都是黄土。” 白薇说:“爸爸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兵听将令草听风。” 此时刘吉祥正好走下台来。 蔡若媚说:“楠楠,快来,这是小薇,我的独生女儿。” 刘吉祥说:“早就听校长念叨过你,比我想像的还要靓!” 蔡若媚的豪华别墅的一间屋内,浴盆内,刘吉祥正快活地洗浴,一边洗,一边轻声吟唱:“莫折我,折我太心酸。我是护城河边柳,这人折了那人攀,快活一瞬间……” 隔壁卧室内,蔡若媚半卧床上。 蔡若媚赞道:“好,真不愧是金嗓子,我听得险些抽了筋……完了没有?” 刘吉祥说:“来了,来了。”他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肉粉色睡衣,脚穿红牡丹图饰的拖鞋笑盈盈走过来。 蔡若媚站起身来,色迷迷望着他,一把将他揽到怀里,说:“你真是一颗水白菜。” 刘吉祥撒娇地说:“那你是白菜叶上的一个虫儿……” 蔡若媚说:“对,对,老虫子。” 刘吉祥笑道:“还是一个瘸腿的留着哈喇子的大肥虫!” 蔡若媚说:“太对了,我的宝贝!” 两人急吻如雨。 刘吉祥理了一下纷乱的云鬓,扶了扶压发珍珠,说:“你嘴里都有味了,我去给你沏一壶龙景茶,去去火。” 蔡若媚说:“都是那些乌龟王八蛋闹腾的!我这肚子里都是乌龟王八蛋!” 刘吉祥一会儿端了一壶热茶出来,倒了一杯给她。 刘吉祥说:“老公,看茶。” 蔡若媚:“怎么成老公了?” 刘吉祥回答:“如今世道,是非颠倒了。” 蔡若媚接过茶碗,咕嘟嘟一饮而尽。 刘吉祥娇声笑道:“瞧你渴得这样,好像喝了不要钱的茶。” 蔡若媚说:“你沏的茶,别有味道。” 刘吉祥说:“你这老嘴,好像是玉镶的,还挺会说话。” 蔡若媚回答:“你也挺会说话。” 接着,蔡若媚又绘声绘色地讲下去:“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洗浴,有个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当时我看到一只‘猴子’爬了进来,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他睡在一边,他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子真好啊!’说完,给我一些银两。我说:‘谁要你的臭钱,我是良家女子,你给我破瓜了,你赔!’他听了,嘿嘿笑得更欢了……” 刘吉祥问:“后来呢?” 蔡若媚说:“喔,这可是机密,不可外泄。” 蔡若媚抱起刘吉祥,落下幔帐,吹熄蜡烛。 这时一个黑色投影愈来愈大,是黄栌,她阴沉着说:“将军大人。” 蔡若媚惊得放下刘吉祥,躬起身子。 黄栌说:“茶里有毒,一年后发作,解药在我这里,你要活命,就要听我的调遣。” 蔡若媚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也太歹毒了……” 黄栌嘿嘿冷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蔡若媚耷拉下脑袋,说:“好,听你的……” 黄栌的投影消失了。屋内一片黑暗。 刘吉祥问:“怎么了,蔫了?” 蔡若媚说:“黄飞虎一共有两个女儿,这个人是他的大女儿黄栌,非常歹毒,也在金三角。” 刘吉祥发出一阵狂笑。 蔡若媚问:“你笑什么?” 刘吉祥说:“你故弄玄虚。” 蔡若媚问:“你怎么知道?” “我明察秋毫。” 蔡若媚问:“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刘吉祥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两性人。” 这一天,蔡若媚的别墅宾客盈门,川流不息。张灯结彩的门上贴着“寿”字。 陪坐的有白薇、刘吉祥和众匪首。 酒席上,蔡若媚红光满面。 宾客们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吆喝声、猜拳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蔡若媚笑脸绽开。 坐在一旁的白薇满腹心事,忧心忡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蔡若媚喝得酩酊大醉,叫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五十大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正赶上沧桑岁月,风云突变,有我的独生女儿小薇、学生楠楠,还有诸位弟兄陪伴,我蔡某人不胜荣幸,今儿个高兴,请楠楠给咱们跳个脱衣舞怎么样?” 众匪首齐声喝彩。 匪首甲叫道:“好极了!” 匪首乙说:“楠楠,来一个!” 蔡若媚说:“楠楠,给大家助助兴。” 刘吉祥站起来,说:“好,既然大家赏脸,我就献一回丑,也算来一个实习表演,我先去化化妆。” 说完就出去了。 一会儿,刘吉祥打扮成一个妙龄女郎,身着时髦的连衣裙,款款走进来。 刘吉祥媚笑着做了几个飞吻,打了几个榧子,然后开始表演脱衣舞。 在音乐声中,刘吉祥一件一件地脱着,匪首们狂笑着,手舞足蹈。 当夜,在蔡若媚的卧室内,蔡若媚、刘吉祥在床上交股而卧。 蔡若媚说:“楠楠,我这一辈子作的孽太多了,满手都是血,有时我恍恍惚惚看到吊死鬼来勾我,真是吓坏了。我害怕,我孤独!楠楠,你给我作证,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鬼总来串我的门儿?” 刘吉祥说:“校长,您还是多留点后路吧。您要作孽太深,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您的。” 蔡若媚说:“我不就是为梅花组织多培养点特务吗,我手里没有多少人命。” 刘吉祥说:“您的军衔是少将,听说共产党定了个规矩,凡是营长以上的都够挨枪子儿的。” 蔡若媚听了,心里一阵哆嗦,说道:“楠楠,你发现没有,小薇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对,两眼冒着凶光……” 刘吉祥忧心忡忡地说:“是不是她闻出点味儿来了。” 蔡若媚说:“这个丫头精得很,跟她爹一样,阎王爷的闺女小鬼丫头;反正她在这儿待不长,不过你可留点儿心。” 刘吉祥变得严肃起来:“校长,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蔡若媚支起身子:“说吧。” 刘吉祥说:“干到一定时候,我想到美国去,正正经经娶个有身份的漂亮女人为妻。” 蔡若媚说:“我答应你。” 这时窗户上露出一双鄙夷愤怒的眼睛,此人就是白薇。她手一抖,一枪打中了刘吉祥的手腕。 刘吉祥哎哟叫了一声,他的手腕淌着鲜血,流在蔡若媚的脊背上。 路明听完龙飞讲的这些特殊的案例,感到十分新奇。他往后一仰,两只皮鞋从脚上脱落下来。 龙飞看到这两只皮鞋,觉得鞋底有些厚,于是上前拿起他这两只皮鞋仔细端详着。他忽地把左鞋跟放到桌角前,用力一磕,竟磕掉了鞋跟,一个小金属物件掉了出来。 路明一见,惊住了。 龙飞拾起这个金属小物件,说道:“这是一个小型窃听器!” 路明站了起来,说:“我这皮鞋是在北京百货大楼买的,刚穿了一个多月。” 龙飞沉吟道:“问题不是在哪儿买的,而是谁把这个小玩艺装进了皮鞋的跟里。” 龙飞拿起另一只鞋也磕掉鞋跟,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这楼里都住着什么人?” “都是公安局的人和家属。”路明回答。 “公安局内可能有内奸……”龙飞的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第六章 铁道横尸 在路明的皮鞋内发现窃听器一事,震惊了南京市公安局。 路明平时皮鞋不离脚,只有在晚上睡觉前才脱掉皮鞋,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又穿起皮鞋。平时没有其他人到路明的居室。 那么,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在路明的皮鞋内安装的窃听器呢?敌特是趁路明入睡时潜入房间做的手脚吗? 路明是个精明人,他在入睡前一般都是锁好房门,并特意在门前和凉台门上安了一个插销锁,凉台窗户的按钮也是插得好好的,玻璃没有毁坏的痕迹,那么敌特是怎么进来的呢? 路明想来想去,忽然想到自己每星期都要到局里的浴室洗澡,因为看管浴室的老孙头还负责搓澡和修脚;自己到浴室洗澡时,双脚肯定要离开皮鞋,皮鞋锁在柜子里,老孙头另有一套钥匙。 老孙头是怀疑对象。可是看老孙头那个忠厚相,平时干活默默无言,任劳任怨,他哪里像个特务! 但是路明还是决定去探访一下老孙头。 当路明带着龙飞走进那个潮湿的浴室时,发现负责浴室的人是个陌生的小伙子。小伙子告诉路明和龙飞,老孙头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路明和龙飞心里一惊,他们要了老孙头的地址,决定到老孙头家里探访。 老孙头的家在郊区的铁路宿舍,他是个单身汉,平时与当养路工的堂弟孙富贵住在一起。 龙飞和路明乘坐公共汽车来到郊区铁路职工宿舍,这是一排排平房,离铁道很近,显得十分简陋和破旧。 当两个人走进孙富贵的住处时,发现这是里外两间屋,外屋有一张单人床,盘着一个火炉。里屋有个双人床,陈设简单,床上半卧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披头散发,面容苍白,睁着的那双眼睛就像两个黑窟窿。 路明说明来意,那妇人说:“老孙头这几天身子骨不舒服,没去上班。刚才提着饭盒给他堂弟送饭去了。” 龙飞问:“您就是大嫂吧?” 妇人撩了撩头发,说:“我是福贵的老婆,前几年得了脑血栓,一直瘫在床上,当不了正常人用了。屋里脏,你们找个地方坐。” 龙飞搬过一个木凳,坐了。路明则坐在床头。 妇人道:“老孙头也够可怜的,老实巴交一辈子,连个媳妇也没娶上。福贵见他可怜,让他一直住在家里。福贵当养路工,风里来,雨里去,非常辛苦。他工作踏实,有股子干劲儿,年年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 龙飞见屋角里放着一套修鞋用的工具,心下一动,忙问:“大嫂,这些修鞋的工具是谁使的?” 妇人瞥了一眼那修鞋的工具,说:“福贵年轻时是个小鞋匠,平时就爱鼓弄这些破鞋,走街串巷,挺辛苦的。后来铁路上招工,他就到了这里。我那时是服装厂的临时工,有一次车间里丢了几尺布,有人诬告说是我偷的,我一着急,得了脑血栓,就瘫在床上了。唉!……” 妇人说到这里,脸上绯红,说:“不好意思,刚吃过饭,又要解大溲了。”说着,挪动了一下身子,露出床上一个圆板,她掀开圆板,露出一个洞,下面是一个铁桶。 龙飞见状,扯了路明,来到外屋。 妇人褪下裤子,露出干瘪的半个屁股,稀里哗啦地拉了一阵,扯过旁边的半张报纸,揩了屁股,系好裤子,又把圆板盖上。 这时,慌里慌张闯进一个人来,脸色灰白,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老……哥,被火车撞死了!……” “什么?!”妇人叫道,“刚才还好好的,给你送饭去,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孙富贵,妇人的男人。只见他满头大汗,穿着铁路制服,斜挎着工具包,浑身油腻。 “他在铁道上走,只顾想事,没想到后面开来一辆运煤的火车……哎!”福贵说完,抄起桌上的半碗水,咕嘟嘟一饮而尽。 “这是怎么说的?”妇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淌了下来。 福贵吃惊地打量着龙飞和路明,问道:“你们二位……是?” 龙飞道:“我们是老孙头的同事,他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你带我们到现场去看看。” 龙飞、路明随孙福贵赶到现场,只见一列货车停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医院的急救车。两个医护人员正把一个浑身血污的老人抬上担架。 一个警察说:“已经检查完了。” 一个医护人员说:“他已经死了,直接送铁路医院太平间。” 那个警察指着孙福贵说:“他的家属来了。” 孙福贵冲上前去,趴在老孙头的尸体上大声哭嚎:“老哥,你死得好惨哟!你给我送饭,没想到让火车给撞了,你好惨哟!” 医护人员给死者的头部盖上,抬着尸体进了急救车,孙富贵也挤了进去。 龙飞和路明看到急救车和警车开走后,往前寻去,只见在前面几十米处,两个饭盒卧在路旁,白花花的两个馒头沾满了泥污,散落着炒熟的白菜豆腐…… 路明对龙飞说:“我感觉这个孙富贵尖嘴猴腮,不像好人。” 龙飞说:“咱们再回孙家,跟那个女人再聊聊,兴许能摸出点线索来。” 于是二人又折回孙家。 这时天已黑下来,那个妇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正抹眼泪。龙飞和路明挨近她坐下来。 龙飞说:“人已经没了,大嫂也不用太伤心了,有福贵照顾,老孙头的后事你放心。再说我们已经向单位汇报了,局里工会主席很快就会去医院的。” 妇人又淌下一串眼泪:“同志,你们不知道,这老孙头实在是个好人,一辈子老实,半辈子受穷,解放后生活好多了,可是他没什么文化,只能做点体力活儿。不像我那老公,还能修个鞋,打个掌;可怜的是老孙头活了五十多岁,还没摸过女人。有一次,人家给他介绍个女教师,长得有些瓦刀脸,戴的眼镜跟瓶子盖儿一样厚,两个人一见面,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可是组织上不同意,原因是那个女教师是个右派。唉!” 龙飞问:“老孙头这些天没有什么反常的吧?” 妇人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这些天不是老孙头不舒服,而是我那口子不舒服,经常做噩梦,有时夜里梦醒了满脸虚汗。他不舒服让老孙头陪他。老孙头这些天请事假亏的工资,他说他给补上。” “哦。”龙飞又问,“你们家里没来什么人吗?” 妇人想了想,小声说:“有一阵儿老孙头夜里值班没有回来。那一阵儿,有一天夜里,我被吵醒了,睁眼一瞧,身边空空的,福贵不知到哪儿去了。外屋有动静,好像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我还闻到了一股脂粉香味。当时我就怒了,但是又下不了地,于是大声嚷道:‘福贵,半夜三更,你背着我乱搞女人!让那个小骚货滚出去!我还没死呢,我双眼也没瞎呢!’福贵在外屋应声:‘你做梦了吧?哪儿有什么女人,我正解溲呢!’他说完,手里拎着夜壶进了屋。我向窗外望去,月光下,我见一个白呼呼的东西一闪就不见了,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跟福贵闹了大半夜,他死活不肯承认。他还发毒誓说:‘如果我在外面乱搞女人,祖宗八辈不是人!’我问他:‘祖宗八辈不是人是什么?是猴!猴也是人,人就是猿猴变过来的。’他说:‘不是猴,是狗!’我闻了闻他身上,没有女人的味道,就半信半疑地睡了。但是这件事一直闷在我心里,反正不痛快!但是我又能放宽心,因为我最清楚,他已五十岁了,不行了。这是家丑,不可外扬。” 龙飞又问:“那个假想的年轻女人再也没有露面吗?” 妇人道:“没有。” 龙飞和路明回到路明的住处时,已经很晚了。 路明发现凉台上的门玻璃处有个拳头大的圆孔,于是说道:“已经有人来过了。” 龙飞也发现了那个圆孔,是用一种特殊的工具旋开的。 路明道:“来人是从凉台上进来,又从凉台上走的。” 龙飞来到凉台上,往下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对面楼上有的房间亮着灯光。 路明仔细检查一番,发现抽屉被人打开过,所幸的是他平时警惕性极高,家里没放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鞋柜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莫非是寻找那只装有窃听器的皮鞋? 龙飞迅速地检查了整个房间,他来到卫生间,听到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他叫来路明,可是两个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声音的散发地。喷头、水龙头、肥皂盒等处都查过了,还是没有线索。 终于,龙飞在马桶后的水箱中发现了****,上面有一个小表,时针指向二时。龙飞迅速地拆除了****。 路明笑道:“好险,差一点儿咱们两个人就化为一团烟了,但是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 龙飞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马上向局里反映,派人盯住孙福贵。为什么就在我们发现你皮鞋上的窃听器后,看浴室的老孙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个半夜三更来找孙福贵的年轻女人究竟是谁?是白薇?还是黄妃?或者是金陵梅?毛主席的专列即将经过此地,而孙福贵是铁路上的养路工,他这个职业是何等的重要……” 此话未完,路明一拍大腿,说:“龙飞,你真是画龙点睛,有道理啊!” 龙飞道:“毛主席说,凡事都问一个为什么。老孙头死得蹊跷,为什么在我们刚刚跨进孙福贵家门坎儿的时候,他却被火车撞死了?而孙福贵从前又是一个修鞋匠……” 龙飞走到卫生间时,发现两侧有两行铅笔写的小字,他仔细一瞧,只见左联是:天下帝王将相到此俯首称臣;右联是:人间佳丽美人进来宽衣解带;横批是:新陈代谢。 路明走过来,笑道:“这是我写的,闲暇之时,凑个雅趣。” 龙飞笑道:“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新线索呢。” 路明笑着说:“龙飞,我看你是破案成瘾了,把什么都当线索了。” 龙飞有些饿了,路明到厨房去下面条。一会儿,两大碗鸡蛋面条端到桌上,面上漂浮着几片白菜叶。 龙飞确实有些饿了,于是拿起一碗面条吃起来。路明拿过另一碗面条也吃起来。 路明见龙飞把面条吃个一干二净,问道:“龙飞,你还吃吗?要不然我再下一锅。” 龙飞摆摆手,“不吃了,这面条好香!” 路明搔着头皮说:“香什么?你是真饿了,因为累了,也懒得去食堂了。龙飞,我再沏点咖啡。” “你还有这种洋东西?” “人家送的,这东西让人兴奋,有时困了就喝一点儿。”路明来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然后沏了两大杯咖啡。 路明把一杯咖啡递给龙飞,龙飞说:“我这肚子里已有面条了,咖啡我真有点喝不惯,喝了该失眠了。” 路明端起另一杯咖啡,小心地品味着。 龙飞习惯性地开始在屋内踱来踱去,他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忽然,龙飞发现窗户上端有一个小东西,贴在窗棂上,像个小挂钩。他蹬着一个木凳,上前取下那挂钩,只见这挂钩连着一条细线,一直顺着凉台通到隔壁的屋内。 “这是一个小型摄像头。”他暗暗叫道。 龙飞去叫路明,只见他软软地倒在沙发上,睡得正熟,怎么推也推不醒。 龙飞开了凉台的门,顺着细线,跨到隔壁的凉台上,透过窗帘,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正背对着他照镜子。她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刚刚洗完澡。 这个背影太像金陵梅! 屋内陈设简单,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一张双人床,桌上有个九寸的黑白电视机。此时,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此人正是金陵梅。 她的胸平平的,令人惊奇的是她的下身有一个小小的干瘪的**。这又是蔡若媚那恶魔的杰作。 龙飞赶紧闪身。只听金陵梅喝道:“你还不出来?!” 说着,她一个虎跃蹿到床边,一件白色的风衣已经裹住她娇弱的身体,右手握起一柄****。 龙飞认为她发现了自己,四下张望,手里只摸到一把笤帚。 金陵梅开了门,出去了。龙飞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陵梅来到走廊里并未见人迹,于是悄悄来到路明居住的房间门前,她从房间的钥匙孔中,看到路明刚好醒来,刚好在钥匙孔的位置,便对准钥匙孔开了一枪。 金陵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回到房里,她正在关门时,身后响起龙飞的声音:“不许动,你被捕了!” 金陵梅刚举起枪,****被龙飞夺了下来。 金陵梅苦笑一下,回过头来,见是龙飞,说:“原来是你!”她的嘴动了一下,龙飞急忙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经迟了。她的嘴角渗出黑汁。 金陵梅双眼翻成鱼肚白,软绵绵倒下了,一条白皙的大腿从白色的风衣下裸露出来。 她有一颗牙,牙根处含有一个胶囊,是烈性绿色毒药。梅花党人在遇到危险时,便咬断胶囊自杀殉职。 龙飞搜查了整个房间,没再发现其他可疑之物。 路明醒后发现龙飞不在房间,他感到身子软软的,知道咖啡中有人下了麻醉药。这时,他听到门前有陌生人的脚步声。 金陵梅从钥匙孔中看到的路明,其实是路明映在一面大落地镜中的影像,她开枪打中的只是镜子。 路明听到门外脚步声消失了,于是站起身来;他恐怕自己在光明中,容易暴露自己,于是把灯关了。 路明去大衣柜取大衣,想出门去找龙飞;可是刚一打开大衣柜,一个重重的软软的东西砸了下来。 他接住了,感觉软绵绵的,好像是一个人。那人冰凉,满脸血污,胡楂儿扎着他的脸。他的手上滑腻腻、黏黏的。这黏团伴随着一股恶臭。 路明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那人。 这时,凉台上跳进一个人,身手迅疾。路明赶紧去摸枪…… 凉台上跳进那人叫道:“路明,我是龙飞!” 路明赶紧开灯,只见龙飞出现在凉台门口。 路明回身一看,大衣柜里倒下的正是老孙头的尸首。 “敌人太猖狂了!”路明狠狠地叫道。 龙飞说:“马上通知局里,隔壁住的是金陵梅,她已经服毒自尽。”接着,龙飞把刚才的情形叙述了一遍。 路明道:“隔壁一直没人居住,临时做招待所,供兄弟单位到本地出差的人居住,这金陵梅真是胆大妄为!” 龙飞道:“不可轻敌,敌人的动作太快,老孙头的尸体明明被医院的急救车拉走了,怎么会这么快就拉到这里?敌特这是想借此杀杀我们的锐气。” 一会儿,局里来人来车拉走了金陵梅和老孙头的尸体。 蔡若媚、白薇现在藏在何处?黄妃、老蔡又藏在何处? 当龙飞、路明找到孙富贵后,他说他随急救车开到铁路医院以后,把老孙头的尸体送到太平间,办理完手续以后他就乘公共汽车回来了。 敌特把老孙头的尸体藏匿于路明居室的目的何在?是震慑我特工部门,还是借此炫耀他们的快速手段和神秘行动? 金陵梅藏于路明居室的隔壁,都捕捉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金陵梅和金陵菊都是蔡若媚精心培养的特务,他们本是男身,却在一定程度上变性,用来迷惑我特工人员,如今她连折两员大将,她能罢休吗? 这时,北京来电,要求加快破案过程,尽快粉碎梅花组织的阴谋,将敌特一网打尽,力保毛主席及中央首长的安全。 龙飞感到责任重大,他紧皱的眉头就像一个铁疙瘩。 路明见龙飞愁眉不展,晚饭又没吃,心内着急,他怕拖垮龙飞的身体,于是转移话题:“龙飞,我给你说几个笑话吧,解解闷。这故事说的是,张生是个书呆子,有一天邻居家失火,邻居大嫂一边救火,一边对他说:‘好兄弟,快去找找你大哥,就说家里着火了!’书呆子整整衣冠,踱着方步出门去了。走到街上正见邻居大哥在下棋,他连忙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专心看下棋。过了大半天,一盘棋下完了。邻居大哥才发现张生,忙问:‘兄弟,找我有事吗?’张生忙说:‘哦,小弟有一事相告,大哥家里着火了!’邻居大哥听了大惊失色,责问:‘你怎么不早说呢?’说完,拔腿就往家里跑。跑到住处一看,房屋已烧成灰烬,老婆也已烧死,就连隔壁张生家也烧掉一多半。这时,书呆子张生慢慢悠悠回来了。邻居大哥见到他,扯住他说:‘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呢!’张生见状,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大哥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路明见龙飞没有什么反应,又说道:“龙飞,我再给你说一个。县官、学官、营官的三位夫人在一起,谈论着她们的丈夫尊贵的称呼。县官夫人说:‘我家的老爷是翰林出身,人家都称他是文林郎。’学官夫人接着说:‘我家老爷的出身也不赖,人称职修郎。’营官夫人抹抹嘴,喜滋滋地说:‘许多人都管我家老爷叫黄鼠郎(狼)……’其他两位夫人都大吃一惊,急问这个称号的来历。营官夫人说:‘他每次到乡间巡察,都带了许多只鸡回来!’” 路明见龙飞还是沉默不语,便说:“龙飞,你博学多才,博闻多记,解放前又在南京上大学;我初到南京,南京的历史地理还不太熟,为了今后便于工作,你能给我讲讲南京的历史吗?我看书,看多了有时还头昏脑涨的。” 龙飞笑着望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开了腔:“有句话叫‘金陵自古帝王州’。从公元三世纪到六世纪,是中国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的南方政权凭借长江天险,同北方对抗,选择这个虎踞龙盘的南京作为首都。南京东距长江入海口直线距离约三百公里。沿江一带有龙潭山、栖霞山、鸟龙山、幕府山,这些山多是悬崖峭壁,临江而立。幕府山的东北端有一座突出江边三面环水的石矶,好像一只凌江欲飞的燕子,称之为燕子矶。钟山站立在南京城东,平地突起,像一条巨龙盘结在南京之东。三国时的诸葛亮称钟山龙蟠;钟山北坡石岩出露,坡度较陡,在阳光照射下,略带紫色,所以又称紫金山;南坡建有中山陵、明孝陵、灵古寺等。在春秋战国时期,现在的南京地区称为吴头楚尾,即吴国的西缘边境,楚国的东缘边境。在汉末军阀混战中,这里经孙权的治理,俨然成为国际性都市。‘王浚楼船下盖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东吴到孙权之孙孙皓手里已是政治腐败,崩溃瓦解了。东晋时期,这里形成王导、谢安两大官宦士族,唐代诗人刘禹锡曾有诗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以寄托今昔之叹。南北朝时,这里成为中国的第一大城市,人口超过百万人,梁武帝晚期,招来‘侯景之乱’,导致衰败不堪,人口只剩下百分之一二。北宋时这里改为江宁府,王安石曾三次担任江宁府尹,晚年定居这里,中山门内有半山园,人们经常看到这位老者骑着毛驴到钟山宝林寺读书吟诗。南宋时,岳飞在牛首山大败金兵、韩世忠梁红玉夫妻在黄天荡大败金兵,从此金兵有一百余年没敢过长江。明太祖朱元璋以开封为北京,应天府为南京,南京之名即由此而来。公元一三七八年决定建都南京。公元一八五三年太平天国的军队攻取南京,定为首都,改称天京。公元一八六三年曾国藩的湘军攻下雨花台,第二年清军攻入南京城,天王府等付之一炬,城里大部分民房也在七天七夜的大火中烧毁,文物古迹,荡然无存!天王府里仅存一只石船!” 龙飞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显得口干舌燥。路明赶紧递给他一杯茶水,龙飞一饮而尽,清清喉咙,又说下去:“公元一九一一年爆发了辛亥革命,一九一二年元旦,孙中山先生在南京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并定都南京。可是仅三个月,孙中山被迫交权给北洋军阀头子袁世凯。一九二七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后在南京成立由他个人操纵的‘国民**’,此后除了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时期,曾将首都迁往重庆八年外,直到一九四九年南京解放,国民党建都南京共十四年。” 说到这里,龙飞气愤地说:“一九二七年南京人口不过三十七万人,到一九三六年人口增加到近一百万人。日军攻陷南京,实施大屠杀,杀死三十多万人,这是中国人的奇耻大辱啊!”说到这里,龙飞淌下了热泪。 路明说:“当时国民党有几百万军队,可是竟打不过小日本鬼子。” 龙飞又呷了一口茶,“这就是腐败啊!当时的国民党军队没有几支队伍能打仗!” 这天夜里,龙飞正倚着床头看书,忽见楚家的炊事员老蔡浑身血污地走进屋来。他毫无表情,胡须满面,头显得更加臃肿。 龙飞放下书,赶紧到枕头底下去摸手枪,可是手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老蔡忽然笑了,露出一嘴黄牙,眼睛眯成一道缝。他扒开头皮,掏出一柄****,对准了龙飞…… 龙飞想下床,可是双腿却似千钧重,脚步移不开。 老蔡说:“我就是你要找的梅花党!”他扣动扳机,子弹射了出来。 龙飞眼睛一闭,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老蔡不见了,屋内亮着灯,他手里拿着的书掉在地上。 原来这是一个梦。他睡前忘记关灯了,拿着书就睡着了。 他穿上拖鞋下了床,走进隔壁的房间。屋内漆黑,他开了灯,看见路明睡在床上,一条腿踢飞了被子。他替路明盖好被子。 路明睡得正熟,还打着轻轻的鼾。龙飞笑着望了一下这个年轻的战友,关了灯,走出路明的房间。 厨房里亮着灯。他忘记刚才厨房的情形了。小客厅的东侧是龙飞的卧房,西侧是路明的卧房,厨房在过厅的西侧,卫生间在它的对面。 厨房的门开着。谁在厨房里?龙飞悄悄走近厨房。 他忽然想起忘记带枪了。于是回到自己的卧房,从枕头底下摸出枪。他右手持枪,一步步挨近厨房。 昏暗的灯光下,他忽然看到妻子南云正在炉前炒菜,南云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毛衣,一条蓝色的布裤,腰际围着一条蓝底白色碎花的围裙。她梳着短发,脸上泛着微笑,两个酒涡颤动着,右手挥动铲子正在炒鸡蛋西红柿。 “南云,你……怎么……来了?”龙飞激动地大叫,情不自禁地冲上前。 要是在平时他会拥着南云,轻轻地吻她那温热的脸蛋;她的脸庞总是泛着青春的红晕;她的身材也是这般匀称,身体软软的。 “南云!”他又一次叫道。 南云转过身,看到了他,脸上露出纯真、稚气的微笑。 “南云!你来了!”龙飞又一次叫道。 叫声吵醒了路明。路明以为有情况,下了床,穿着一个大裤衩和背心就冲到了外面。 “龙飞,你在干什么?”路明见龙飞那副冲动的模样,感到十分奇怪。 “南云……”龙飞转过身,发现了路明。他再一回头,南云不见了。 南云消失了。厨房里依旧亮着灯。路明走进了厨房。 “什么南云?你想老婆想疯了吧?哪里有嫂子!”路明嘟囔着。 “我刚才明明看见了南云……”龙飞似是自言自语。 路明扶龙飞坐到沙发上。 龙飞说:“我看到她给我炒菜,是鸡蛋西红柿,好香,好香啊!” 路明说:“这是一种幻觉,说明你想她了。” “奇怪,真是奇怪!”龙飞说道。 路明说:“你这一折腾,我也睡不着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嫂子的故事,你们的故事?……” 龙飞笑道:“说起来话长,南云是当时南京地下党老党员南振发的女儿。一九四八年当时我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时,南振发是我的接头人,他当时的公开身份是送牛奶的工人。老南的性格十分古怪,不爱说话,面无表情,看起来敦厚倔强。” 一九四八年的南京城,一个漆黑的夜晚,枪声大作。龙飞踉踉跄跄地穿街过巷。他的背后,军警、特务尾随追来。 龙飞跑到一个独院门口,用力敲门。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谁?” 龙飞说:“为了新中国的到来。” 里应:“时刻准备着。” 门开了,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他就是南云的父亲,中共地下党员南振发。 龙飞迅速闪进门,南振发将门闩上。 龙飞说:“南先生,你快走,党内出了叛徒,组织上让我通知你赶快转移。” 南振发说:“城里认识我的人太多……” 后面追赶声渐近,枪声大作。 南振发说:“我还有一批文件需要处理,你赶快走吧。” 这时,西厢房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红润的面孔,现出朴素的气质。她就是南振发的女儿南云。 南振发说:“这是我的女儿,刚从乡下来。小云,你赶快跟龙先生走。” 龙飞一阵犹豫。军警、特务们在使劲敲门。 南振发怒喝道:“快走!这是党的命令。” 龙飞和南云向后院跑去。 南振发跑回屋内,拿出一支手枪,又从书房内找出一些文件,燃烧起来。 军警、特务们撞进门来。 南振发向敌人射击。一片激烈的对射。南振发身中数弹,看到文件已燃尽,露出欣慰的笑容,倒下了。军警、特务们冲进屋内。 特务头目说:“这个**好顽固。” 特务甲说:“他好像还有一口气。” 特务头目说:“共产党越剿越多,也不用要活口了,把他钉在墙上!” 几个特务架起南振发,靠在墙上,特务乙找来铁锤和铁钉。 南振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特务头目问:“南振发,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南振发义正词严地说:“共产主义是不可战胜的!” 特务头目冷冷地说:“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给我钉!” 特务乙照准南振发的脑门狠狠地钉着…… 小巷深处,龙飞拉着南云拼命飞奔。 南云感到一阵不祥的恐惧。她猛地站住,往回跑去,大叫一声:“爸爸!” 龙飞拦住她,她昏倒在龙飞怀里……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苏北山区一片苍茫烟流,白云飘荡着,给山峰罩上了神秘的色彩,苍松、翠柏、怪石、庙宇,变得若隐若现。 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吹着短笛,笛声凄凉、委婉,龙飞在逶迤的山路上行走着。 阳光给山峦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一朵蓬蓬松松的云彩,在天际间浮动,徐徐飘去……稀松的树林中,传出些倦了的鸟声。 山间小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子,飘飘悠悠而来。原来这是南云,她身穿红布衫,翠裤,踏着清脆的步子。她小巧玲珑,白如珠玉的瓜子脸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烁不停,鼓甸甸的胸脯一颤一颤的。她身裹红衫,头戴头巾,如一团红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她那一双黑亮的水银一般的大眼睛,露出令人销魂的笑容。 龙飞看到她,一阵触电般的颤抖。他大声唤着:“南云!南云!” 南云也发现了龙飞,大喊道:“龙飞哥!” 跑近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龙飞拽着南云转了个半圆形,问:“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我采点野花,你呢?” 龙飞笑道:“姑娘就是爱花。” 南云问:“你从哪儿来?娘在家烙饼子呢,她弄了点咸带鱼,说炸着吃。” 龙飞咂吧咂吧嘴:“太好了,我好长时间没闻腥味了。” 南云咯咯笑着,说:“我看你呀,是属猫的。这天好热,衣裳都沾在身上了。那边有条小河,咱们弄点水喝。” 龙飞牵着南云的手,飞也似的跑着。两人来到河边。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怎么喝呀?” 龙飞说:“你揪住我,我用手捧给你喝。” 南云揪着龙飞,龙飞将身子探进水里,用双手捧着一掌水。 南云说:“唉,有点儿像猴子捞月。” 龙飞尽情地喝着。 南云说:“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先喝了?” 龙飞捧着一掌水,来到南云身边,说:“喝吧。” 南云贪婪地喝着。她喝完,龙飞双手紧紧贴在南云柔润的脸蛋上。 南云俏皮地一撅嘴:“龙飞哥,你占我的便宜。” “谁叫我是你哥。” 南云说:“我娘可是你干娘。” 龙飞笑道:“干娘也是娘。” 南云说:“龙飞哥,我给你唱支山歌,你爱听吗?” 龙飞点点头。 南云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清亮亮的山歌。 龙飞说:“我一听你唱的歌就心跳。” 南云笑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山花。她说:“瞎说!我听听看。”她伏在他的胸前听着。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说:“龙飞哥,这天太热,我想在河里洗个澡。你不许偷看,帮我看着点人。” 龙飞说:“这荒山野地,哪有什么人?” 南云说:“万一有个放羊的、砍柴的呢!你可不许偷看。” “要偷看,瞎我的眼睛。” 南云笑着说:“我考考你的功夫,你呀,到那山壁跟前做一个倒立,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你就什么时候停止。” 龙飞点点头,说:“好吧。”他来到对面山壁前,做倒立状。 一会儿,传来了哗哗哗的水声。 南云说:“不许偷看。” 龙飞面红耳赤,说:“我没偷看。” 水面上浮起南云的脑袋,她快活地戏水。 龙飞双手有点打颤儿。 南云说:“行了。” 龙飞已是气喘吁吁。 南云说:“够意思,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抹晚霞斜倚在村子的西侧,河上的老柳歪歪的,梢头挂着点儿光彩。河里没有多少水。几个光腚的孩子正在戏水;河水发出一些微微的腥味,河面上漂浮着小水泡。 南云家院子很清雅,挂满丝瓜的篱笆上,晃动着绿油油的叶子;炊烟袅袅地从北屋屋顶上飘起。院内石桌上放着一碟腌黄瓜、几个烧糊了的老玉米、一摞刚烙的贴饼子。 南云娘正在灶台前忙活,灶旁放着一碟咸带鱼。 南云挎着花篮,龙飞背着一捆柴火走进院子。 南云说:“娘,我们回来了。” 南云娘用抹布擦擦手,走出屋。她说:“龙飞来了,干娘昨天还念叨你呢!云儿,快弄点水,让龙飞洗把脸。” 南云撅着嘴说:“娘,你就心疼他,重男轻女。” 南云娘笑道:“你也是半边天,塌不下来。快,都进屋歇歇,我去炸咸带鱼。” 南云娘进屋,来到灶台前炸鱼。龙飞走进西面一间小屋,他喝了一大缸子水。 南云说:“快洗把脸。” 龙飞来到院里,接过毛巾,洗了一把脸。南云拿来碗筷,麻利地摆好。 南云来到娘身边,说:“娘,我来帮你。” 南云娘说:“你弄点老咸菜疙瘩,龙飞最爱吃。” 龙飞坐下来。南云用筷子拌着小葱豆腐,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龙飞问:“酒呢?” 南云神秘地一笑:“娘不让你喝酒,晚上,我陪你喝。” 南云娘拿着一碟刚炸的咸带鱼出来,她说:“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呢?开饭。” 龙飞一边吃着烙饼子一边说:“娘烙的饼子真香!” 南云说:“娘有秘方呗。” 龙飞说:“这咸带鱼的味儿也不赖!” 南云说:“当然不赖,这是娘特意到县城买的。” 南云娘说:“龙飞,你出来要小心点,这兵荒马乱的。” 龙飞夹了一块咸鱼说:“娘,吃鱼,这饼子烙的外焦里不焦,香啊!” 南云娘说:“我都烙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和云儿呢。” 南云说:“娘,您都可以开个烙饼子铺,叫南氏烙饼铺。” 南云娘笑道:“咱水头村能烙饼子的多了。” 晚上,南云娘已经熟睡,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那枕头已经破旧,上面印有头发的油腻。 南云挑着水桶,一颤一悠地进院。她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水缸。龙飞走出屋。 龙飞问:“南云,干娘睡觉为啥总抱着一个大枕头?” 南云回答:“习惯了,是我爹的枕头。自打爹牺牲后,娘睡觉就一直抱着,一抱就是半年……” 南云拉龙飞往前走了几步:“我爹和我娘可好了,从没红过脸,有一次爹砍柴伤了手,娘心疼得不得了,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 龙飞笑道:“我要走了,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抱枕头?” 南云捶了一下龙飞:“你想得倒美。” 龙飞问:“酒呢?” 南云说:“先回屋去。” 龙飞回到屋里。一会儿,南云抱着一坛酒,还拿着两个大鸭梨走进来。她说:“这可是上等的老白干,我埋了好长时间了。” 龙飞说:“酒越沉越香。” 南云坐在炕头上,拿过两个碗,舀满了酒,说:“今晚我陪你喝。” 龙飞说:“你哪儿会喝酒?” 南云说:“高兴呗。娘说不让你喝酒,是因为爹最喜欢喝酒,她一见到酒就想起爹。我知道你馋,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着喝酒。” 龙飞说:“你还是个小奸细。” 南云说:“这人世间就我最知道你,心疼你。” 龙飞说:“南云,你真好……” 南云撒娇地依偎在龙飞怀里。 龙飞说:“嫁给我吧。” “想得美,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龙飞疯狂地吻着南云,南云也紧紧地箍住龙飞的腰…… 第二天清晨,龙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窗外南云正挑着水桶走向正屋,嘴里哼着小曲,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龙飞迅速地穿上衣服,下了炕,走出房间。 南云跨出屋门,笑道:“不再睡会儿,我把你吵醒了吧?” 龙飞笑笑说:“没,没有。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 南云娘正在纺车旁纺线,听到他俩的话,说道:“龙飞,到我家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龙飞说:“干娘,我没把您当外人。” 几天之后,天刚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正在睡梦中。 南云按以往的习惯,早早起床,在镜前洗了洗脸,梳洗后,挑起水桶,开了院门,到村头挑水。南云来到村头井前,放下吊桶。 村头青纱帐里灰蒙蒙一片,突然出现了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紧接着又出现了无数亮闪闪的钢盔。钢盔亮得刺眼,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包围了村庄。 南云一抬头,看到大批匪军,慌得撒腿便跑,她叫道:“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嬉皮笑脸地叫道:“俊妞!”朝南云紧紧追来。 匪军甲说:“俊妞!” 匪军乙说:“陪老子玩玩。” 南云跑进院子,反手把门闩上,心口突突乱跳。她叫道:“娘,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追到门口,用**砸门。一个匪军翻上墙头。 南云惊慌失措,跑进自己的屋里。南云娘在睡梦中惊醒。 门被踢开,一个匪军端着刺刀冲进院内,另一个匪军从墙头上翻下来。匪军甲冲进南云的房间。南云吓得蹿上土炕。 南云娘从炕上跳下来,叫道:“不能这样呀!” 匪军乙用刺刀逼住南云娘的胸膛,将她逼在炕角。 匪军甲狞笑着,将南云压倒在炕上,拼命剥脱着她的衣裤。南云拼死抵抗,她趁匪军甲不备,一头撞倒匪军甲,趁机踢中了他的下身;匪军甲惨叫一声,倒下了。匪军乙听到对面屋里匪军的惨叫声,急忙放开了南云娘,端着刺刀冲进南云的房间。 南云喘息着,颤抖着,双眼充满着怒火和恐惧,恶狠狠地盯着匪军乙。匪军乙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端着刺刀凶狠地朝南云刺来;南云惊恐地尖叫。 匪军乙尖叫一声,软绵绵地倒下了,他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龙飞像一尊铁佛一样出现了,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铁锤。 南云叫道:“龙飞哥!” 南云扑到龙飞的怀里,龙飞抚摸着南云。 南云娘颤巍巍扑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匪军的尸体,说道:“你们快逃吧!赶快上山!” 龙飞说:“干娘,您把这两具尸体拖进菜窖,我们走了。”他领着南云来到后院的土墙旁,把南云拖上墙头。 南云望着娘,说:“娘……” 南云娘一招手,说:“快走吧!”龙飞和南云翻墙而过。他们躲过匪军,从村北钻入青纱帐,转眼即逝。 一个匪军哨兵发现他们,放了几下冷枪。 晚上,附近山上一个山洞里。旁边燃着篝火,南云坐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抱着一大堆干草进来,铺在地上。他说:“今晚你睡在这上面,挺软和的。” 南云问:“你呢?” 龙飞说:“我守在门口,帮你放风。” “不行,那还不把你累坏了。” 龙飞说:“我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觉。” “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咱俩轮流睡。” 龙飞说:“我坐在门口打坐,也是睡觉。” 南云问:“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儿,一锤子就把那个国民党兵敲死了。” 龙飞说:“我又不是泥捏的,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挺棒,踢的真是地方。” 南云听了,羞红了脸,上前揪住龙飞的耳朵,叫道:“你真坏!” 龙飞说:“踢的是地方,一报还一报,踢坏他的惹事根苗,他就永远踏实了。” 南云问:“龙飞哥,你说匪军会不会摸上来?” “说不准。” 南云说:“娘不知怎么样了?” 当晚,南云家。南云娘在灶台前忙活着。她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锅内蒸的是一堆大土豆和老玉米,这是她为龙飞和南云准备的食物。南云娘又来到院内墙角下,打开瓦罐,用筷子夹出一块块老咸菜疙瘩,放进一个瓶子里。 夜深人静,山上寂静无声,只有晚风吹过后松涛的叹息声。 石洞中,篝火燃尽,南云趴在干草堆上安然熟睡,她呼吸均匀,脸色红润。龙飞坐在洞中,神态安详,端庄肃穆,他的双耳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过了一段时间,晨曦初露,一轮红日跳跃着从东方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山峰在宁静的氛围中闪烁着万点霞光。 从石洞内向外望去,龙飞端坐,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背后衬出紫色的晨霭和苍翠,景色十分壮观。 南云醒了,看到龙飞的侧影,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 南云走出山洞,她迎着阳光和满山鸟鸣,伸展着腰肢。山间小路上,南云娘手挎竹篮急匆匆走着。 南云认出了娘,惊喜地叫道:“娘!” 龙飞也发现了南云娘,叫道:“干娘!” 南云娘走进山洞。 南云问:“娘,你没事吧?” 南云娘喜盈盈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好吗?” 南云说:“有龙飞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南云娘说:“那就好,娘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南云娘走进山洞,扯开篮子上遮盖的花布,露出土豆、老玉米和咸菜疙瘩。 南云高兴地说:“龙飞哥,这是你喜欢吃的咸菜疙瘩。” 南云娘把老玉米递给龙飞,说:“趁热吃吧。” 龙飞问:“匪军走了吗?” 南云娘说:“走了,咱们回家吧。” 南云说:“妈,您先走,我们随后就下山,咱们拉开一点距离。” 南云娘说:“好,我先下山。”南云娘先走了。 南云说:“龙飞,咱们俩也拉开一点距离,我在前面走,你在我背后,如果有情况也好应付。” 龙飞说:“你想得挺周到。” 南云吃完玉米,走出山洞,往山下走去。龙飞跟在她的背后。南云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两个亮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钢盔。那是两个匪军,挎着上了刺刀的枪。 两个匪军发现了南云。 匪军甲说:“俊妞儿!” 匪军乙说:“山村出俊鸟。” 两个匪军朝南云追来。她拼命奔跑,那条红头巾一飘一飘的。匪军像发现了猎物,发疯地追着。 匪军甲正跑着,猛然间腿被绊了一下,跌倒了,龙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匪军甲翻了翻白眼倒下了。匪军乙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了龙飞,端着刺刀朝龙飞扑来。龙飞已经卸下了匪军甲的枪,也端着刺刀朝匪军乙冲来。匪军乙哇哇叫着,朝龙飞刺来。龙飞见他训练有素,有些紧张,双手攥出了汗。匪军乙刺了个空,龙飞连连后退。 匪军乙哇哇叫着,又朝他扑来。 南云额头冒出了汗,浑身紧张得直打颤,叫道:“扣扳机,开枪啊!” 龙飞听到她的提醒,下意识地扣动了枪的扳机。 砰!枪响了,匪军乙软绵绵地倒下了。砰!砰!砰……一枪引得乱枪响,附近的匪军听到枪响,一起朝这里追来。原来这是一个巡逻小队,共有八个匪军。 龙飞提着枪,紧跑几步,拽起惊慌失措的南云朝山上跑去。六个匪军紧追不舍。 砰,砰!子弹贴着龙飞、南云的身边飞过。 龙飞拽着南云狂奔,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龙飞把南云的红头巾拉下来,系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说:“你快跑,我掩护你。” 南云激怒了,骂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还不是送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龙飞听了,心里一阵感动。 匪军追上来了,红头巾穿了好几个窟窿。 龙飞开枪还击,打死了一个匪军,可是子弹打光了。 南云狠命推开龙飞,说:“还不快走!” 前面是个悬崖,一片绝壁,底下是万丈深渊。 南云绝望地说:“龙飞哥,抱紧我,咱们一起往下跳,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 龙飞望着苍翠的山峦和灰蒙蒙的云团。六个匪军依次出现了,南云紧紧依偎着龙飞。 南云说:“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下跳。一、二……” 这时五个匪军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高举着一颗手**,她是南云娘。 南云娘说:“谁也不准动,不然我炸死你们!” 一个匪军惊慌失措,慌乱之中朝南云娘开枪,鲜血染红了南云娘的胸膛…… “轰!……”手**炸响了,南云娘和五个匪军都被炸得东倒西歪,倒在血泊之中。 南云悲痛的叫道:“娘!” 南云跌跌撞撞扑来,龙飞叫道:“干娘!”他也飞奔着。五彩缤纷的野花丛中,南云飘散着头发奔跑着。 南京解放后,龙飞带着南云找到了组织,当他带领解放军战士来到紫金山的白敬斋巢穴时,那片小白楼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梅花党、白薇、白敬斋以及那幅梅花图已无影无踪。 解放后,龙飞和南云都分配到北京公安部工作,南云进入一所公安学校学习,两年期满后回到反间谍小组工作。 这个期间龙飞先后到辽宁省公安厅、福建省公安厅挂职锻炼,担任过派出所所长、公安分局局长、市公安局侦察处长等职。 一九五六年春天,由当时的公安部首长做媒,龙飞和南云结婚了。 结婚的晚宴,朴素而热闹。龙飞多喝了几杯白酒,脸上红扑扑的。南云比龙飞酒量大,她替龙飞多喝了几杯,她喝酒后全身出汗,酒顺着汗孔流走了。 洞房也闹个不可开交。大个子肖克非要龙飞和南云表演叼苹果的游戏。 南云穿着一件淡粉色长衫,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两个酒涡更深了。她扯住肖克说:“大肖,你别胡闹!要不然你结婚的时候,我可要你的好看!……” 肖克又粗又浓的眉毛往上一扬,呵呵笑道:“我这辈子打光棍了,我哪有龙飞这么好的运气,我睡觉时呼噜打得山响,放屁如雷,还不给人家女孩轰跑了,这辈子苹果是叼不上了!” 房顶上拴了一条细线,线端拴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大家叫龙飞、南云各站一侧。 肖克叫道:“叼苹果开始!这可是烟台大苹果,是我特意上早市买的。” 龙飞和南云分别冲上前,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各咬了一口苹果。 大家哄堂大笑。 喜宴散尽,已是深夜一时多了,龙飞拉好窗帘,深情地望着南云。 南云嫣然一笑:“为你喝了那么多酒,出了那么多的汗,身上痒死了,我去洗个澡。” 龙飞说:“不用去浴室了,我坐水,我来帮你洗……” 南云听了,脸羞得通红,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龙飞坐了一壶开水,端来大木盆,把一壶开水倒在盆里,又提来半桶凉水,对好,然后把门锁好。 南云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躲在双人木床的一侧。床单是牡丹花图案,被子是大红色带白菊花图案。 龙飞走到南云面前,开玩笑地小声说:“夫人,请入浴!” 南云扑哧一声笑了,她撒娇地扑到龙飞怀里。龙飞轻轻地认真地褪去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就像小心翼翼地剥去一件珍贵瓷瓶的外包装。当他将这件盼望已久的宝物揽在怀里,战战兢兢地抱上床时,电话铃响了。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首长的声音:“西直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女尸,你马上赶到现场。” “是!”龙飞放下这件珍宝,二话没说,迅速穿上衣服。临出门时,他朝床上静静地躺在那里的南云说了一句:“晚安!” 南云用被子盖住赤条条的身体,含情脉脉地说:“去吧,注意安全……”然后,嫣然一笑。 有一次,南云在执行任务中左臀部受了刀伤,龙飞到医院看望时,她正躺在床上若有所思。龙飞叫道:“小云。” 南云见到他,眼睛一亮,拢了拢头发。 龙飞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南云微笑着,说:“没什么,扎得不深,就是扎的不是地方,坐着觉得有些疼……” 龙飞亲昵地扶着南云。 龙飞说:“让我看看扎得深不深?” 南云俏皮地一挺腰板,说:“不行,在家里看行,在这儿看不行。” 龙飞说:“你那么爱干净,注意可别感染了。” 南云笑着说:“看你想得倒周到。怎么,组织上又给你安排任务了吧?你放心去吧,我虽然怀孕了,请你尽管放心。” 龙飞说:“你真聪明。” 南云俏皮地说:“不聪明能嫁给你吗。” 南云轻轻依偎着龙飞。过了一会儿,她仰起脸问龙飞:“我长得不算漂亮,可你为什么一直喜欢我?” 龙飞诚挚地说:“我觉得你就像一颗透明的珍珠,从里到外纯洁得发亮,你有山一样的沉着,水一样的宁静,火一样的热情……” 南云将头埋在龙飞胸前,感到无比的幸福。她侧侧身,掀开被单,左侧臀部缠着绷带。她要解绷带,被龙飞拦住了。 龙飞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要解了。” 这时,南云正在北京大学英语系读书的堂妹南露提着一网兜橙子走进病房。她梳着一双小刷子,穿着一件天蓝色背带连衣裙,瓜子形的脸上镶着两颗明亮清澈的大眼睛。 “姐姐,姐夫。”她叫着来到病床前。 “小露,你功课那么紧张,怎么也来了?”南云说。 “我不放心姐姐,伤得重吗?” 南云往上坐了坐:“不重,就是有点别扭。” “我能看看吗?” “甭看了,伤的不是地方。” 南露给南云剥了一个橙子,塞到南云的嘴里。 “好甜。”南云咂吧咂吧嘴。 “这是四川的脐橙,特别好吃。” 南露抬起充满稚气的脸,对龙飞说:“姐夫,我大学毕业后,也干你们那一行吧?” 龙飞问:“你不怕危险吗?” 南露俏皮地一撇嘴:“我要做中国的福尔摩斯!” 龙飞说:“干我们这一行潜伏着很大的危险,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是一种特殊的职业,需要有超人的品质、勇气和本领。” 南露说:“我明白,我平时就喜欢看侦探小说,我报考英语专业就是准备走向世界。但是我听说苏联克格勃还有美人计训练,他们专门培养一批色情间谍。” 龙飞笑道:“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中国有中国的模式。” 听着他们的谈话,南云露出灿烂的微笑,说:“鬼丫头,你想得还挺多。” 龙飞问南露:“你妈妈舍得你干这种行业吗?” 南露道:“妈妈非常支持我,妈妈说,你干什么革命工作,都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为了祖国的尊严和荣誉,同时也是为你死去的爸爸报仇!” 南云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叔叔在解放战争时期是三野的一个连长。一九五〇年在解放金门的战役中,由于各种原因,他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包围了,寡不敌众,经过昼夜奋战,被迫退到一片海滩上,可是渡船都被敌人的轰炸机炸毁了,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南露听到这里,两行热泪顺着红润的脸颊淌了下来。 南云接着说道:“那时小露才五岁,她妈妈是村里的妇救会长,解放后辛辛苦苦地把她拉扯大。小露天性聪明,又勤奋好学,以后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又考上北京大学。我婶子现在是苏北一个乡里的党委书记。” 龙飞说:“有多少共产党员和革命烈士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献出了他们的宝贵生命。台湾地下党有一个优秀的女共产党员叫章丽曼,她博学多才,美丽娴静。一九五三年的元宵节夜里,她在台中被国民党宪兵逮捕,关押在宪兵司令部,后来被押往台北。在解往台北时,她告诉前来探监的婆婆说:‘只当我是车祸死亡,帮我带好那四个孩子,如果带不了那么多孩子,就把最小的正在吃奶的小女儿送给善良的人家吧。’以后,章丽曼曾自杀两次,一次是吞金项链,一次是吞下一盒大头针,但都没有成功。一九五三年八月十日,她在临刑前高呼口号,坚贞不屈。敌人让她喝高粱酒,她拒绝了。她说:‘我是一个清清楚楚的鬼!’敌人要她下跪,她也拒绝了。她说:‘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我是无罪的!’她是坐着面对刽子手,枪声打断了她激昂的口号……她死时年仅二十九岁!她是我党隐秘战线上一个杰出的同志,一个真正的大无畏勇士!” 南露说:“她真是太伟大了,我要向她学习!” 这时,南云已是泣不成声。 龙飞感慨地说:“小露,你云姐见过她。” 南露惊讶地说:“是吗?” 南云拂了一下头发,断断续续地说:“那是一九五二年八月二十三日,组织上派我到**去找一个叫阿丽的同志接头,取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当时我才二十岁,公开身份是**一个阔太太的侍女。当我找到她居住的一个饭店时已是晚上,我看看四周没人,便去敲她居住的房间,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年轻美丽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非常儒雅,问我:‘你找谁?’我把一张名片递给她;她看了看,说:‘你进来吧。’她把我让进房间后,把门关好。我们一同坐在一个双人沙发上。她问我:‘表哥现在好吗?’我回答:‘他得了重感冒,住进了协和医院。’她又问我:‘表嫂呢?’我回答:‘她正在上海出差呢。’暗语对上了,她惊喜地握住我的双手说:‘我可找到你们了。’她热烈地拥抱我,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说:‘我非常想念组织,想念同志们。这几天风声很紧,我甩掉了几个跟踪的特务,才来到这里。’她解开旗袍,熟练地解下乳罩,把缝在乳罩里层的一张纸取了出来,非常严肃地对我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情报,要尽快交给党中央。’说完,她带我到一个五屉柜前,打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面有不同尺寸的几个肉色乳罩。她的神情依然是那么严肃,说:‘我只知道跟我接头的是一个女同志,但是不知道是多大年龄,胖瘦如何,因此特意多买了几个乳罩,你试试。’我脱去上衣和背心,取下自己戴的乳罩。她拿出几个新乳罩给我试了一下,然后选中其中一个,取出剪刀和针线,把那份情报细细地缝在里面,然后帮我戴上。我穿好衣服后,她送我到门前,小声地说:‘我也不留你了,事不宜迟;十万火急,分秒必争!’她轻轻地俯下身,在我的额头又吻了一下,我感觉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的眼睛里有一颗颗亮晶晶的眼泪淌下来……” 南云说到这里,热泪滚滚。 “这是我见她唯一的一面。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真名叫章丽曼,那是她牺牲以后了……” 南露的眼睛里挂满了晶莹的泪花,她替南云拭去泪水,说:“今年国庆节,是人民共和国成立十五周年的喜庆节日;国庆之夜,我争取参加国庆的联欢队伍。到时候我一定手捧一束白菊花,轻轻地放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我会说:章丽曼大姐姐,你安息吧!无数革命的先烈们,你们安息吧!此去泉台应闭目,擎旗自有后来人!” 在南京市公安局的宿舍里,路明听龙飞讲述南云的故事,简直入了迷。 龙飞点燃了一支烟,继续说:“南云相貌平平,不大引人注意,但她工作十分努力,学习刻苦,在意志方面有一种强烈吸引你的魅力,这种超人的意志平时是看不出来的。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奉命去西北调查一个案子,为追一个逃犯,进入大沙漠,后来迷了路。整整六天,一直在沙漠里转,带的干粮吃光了,后来就把骆驼杀了,吃骆驼肉;吃光了骆驼肉,还是没有走出大沙漠,而且水也喝光了。我们两个都筋疲力尽,我感到有些绝望,可是南云却很有信心,她说:只要能找到水,即使没有饭吃,也能活十几天。我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又往前走……又过了几天,我实在走不动了,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嘴上都是大泡;我一看南云,她脸色焦黄,消瘦许多。我开始发高烧,大声说胡话,夜里又觉得很冷,冻得发抖,浑身哆嗦,有时还处于昏迷状态。南云把我抱到怀里,用她那热乎乎的身体温暖我。我说:‘南云,我恐怕不行了,你给我一枪吧。’南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说,‘龙飞,咱们都是党员,入党的宣誓词,难道你都忘了吗?这不是一个党员说的话。’我说,‘我不能连累你,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死在这儿,你一个人或许还能活着出去。’南云说,‘我不能丢下你,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沙漠。’毛主席说,‘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就这样,她一直背着我,往前走啊,走。我见她气喘得厉害,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从她背上滑下来,伸手去掏枪,刚把枪举到太阳穴前,被她一下子扑倒了。她哭着打了我一记耳光,说,‘逃犯还没抓住,你就要死,你想一想,你对得起我这几天背你的一片心吗?’我算彻底服她了。说实在话,过去有那么多优秀漂亮的女人追求过我,都没有使我动心,我真是对这么一个相貌平平、身材瘦小的女人产生了敬爱之情!” 路明感叹道:“这样的女人实在令人敬佩!” 龙飞又说下去:“她缴了我的枪,又背起我往前走,后来简直就是往前爬,以后就是揪住我的皮带往前拖……” 路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悲壮感人的画面:茫茫大沙漠,烈日当空,赤日炎炎,一片焦黄之中,一男一女挣扎着前进,俨然一尊泥塑…… 龙飞道:“爬着,爬着,奇迹出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死尸。” 路明问:“是不是木乃伊,大沙漠里时常能见到这种干尸。” 龙飞摇摇头:“不是,原来是那个逃犯的尸体,他也迷了路。” 路明说:“如果饿得难受,其实也可以吃这尸体。” 龙飞道:“不,我们嫌他的肉臭。我们又断续朝前爬,爬到晚上,我们俩人都昏倒了。第二天醒来已是天明,这时天上传来轰鸣声,一架飞机出现了,是兰州军区派飞机寻找我们,我们兴奋得朝飞机拼命呼叫。飞机降落了,我们终于得救了。” 路明道:“真是可歌可泣!” 龙飞感慨万分:“爱恋是一种命运,是一种缘分,是一种境界。有的人追求一生,一无所获;也有的人逃脱了却又几度落入漩涡,不能自拔;还有的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更有的人不能正确把握,玩火**。” 接着,路明又向龙飞讲起去年他受组织派遣营救南云的情景: 这一天晚上,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美美酒家进来一个中国海员,他穿着海魂衫,壮壮实实的身材,一双机警的大眼睛。他来到一个角落里要了一些酒菜,独饮起来;他的眼睛不时瞟着街对面一幢白色的小楼。 美美酒家里挤满了形形**的人,有各种肤色的海员、商人和妓女,还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地痞。 酒家老板正张罗着:“诸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到这里赏光。这里有西班牙的美酒、法国的白兰地、新加坡的二龙戏珠名菜、马来西亚的水蛇肉,大家来尝一尝,看一看喽!” 老板来到半倚着柜台的一个女郎跟前道:“苏拉,来,给贵客们表演一段脱衣舞。” 那女郎是亚洲人与欧洲人的混血儿,白皙的皮肤,碧蓝的眼珠,乌黑的披肩发,脸上抹得像猴屁股,身穿一条红色超短裙,右手腕上套着一个金手镯。 那个叫苏拉的女郎轻飘飘地朝客人瞟了几眼,然后朝左边角落里正在啃鸡骨头的一个家伙嚷道:“鬼三,快给姑奶奶伴奏!” 那个家伙慌忙放下鸡骨头,用沾满鸡油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把一个鸭舌帽扣在头上,抄起一把吉他,嘣嘣地弹起来。 音乐靡靡,疾如流水。苏拉旋转着弹簧一样的身体,在酒家的大厅里飞快地旋转着,她像一尾鱼在酒客间扭来扭去,酒客们发出一阵疯笑。 苏拉跳着,脱下了短裙,将它扬到空中;一个地痞接过来,吻了吻,又往下传着。酒客们发出一片呼哨。 苏拉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妖娆,一双秋水眼睛,脉脉含情。酒客们轰动了,许多人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酒鬼跌跌撞撞来到苏拉面前,拱手道:“呵,女神,我们跳个伦巴吧!” 苏拉像受惊了的小鸡一般,用脚踢了他一下,然后跑到里面去了。 一个红鼻子大汉冲到醉鬼面前,吼道:“没出息的,真是夜壶的肚量,我他妈给你来个伦巴!”说着一巴掌打过去,把酒鬼打趴在地上。 老板打着哈哈道:“诸位,我们一起跳伦巴吧。” “好,就跳伦巴!”底下有人应和着。 酒客们跳起了伦巴,一片狂欢声充溢了这个小小的酒家。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中国海员无心观赏这狂舞的场面,悄悄退了出来。他就是路明。 路明有点儿着急,他紧张地看了看手表,他必须在东方号轮船开船前将南云同志救到船上,可现在离开船只有四小时的时间了。 路明见对面小楼前有人站岗,只得绕到后面。只见院墙上有电网,院墙足有四米多高。 那里有一扇小门,是21号大院的后门,这时门恰巧开了,出来一个男佣,他手里提着一个空篮子,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会儿,开来一辆送牛奶的小卡车,车戛然停住,司机下来,将六瓶牛奶递给男佣,然后开车走了。男佣提着篮子刚要进去,只觉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别吭声,随我来。”路明小声命令着。 男佣不敢吭声,与路明走了进去。 路明带他来到一片树林里,将他捆到一棵树上,问道:“有个女**押在哪里?” “黄小姐正在审问她。” “哪个黄小姐?”路明问。 “就是黄飞虎的二女儿,叫黄妃。” 路明知道黄妃的来历,于是问道:“在哪间房屋里?” “二楼靠西头的一间房内。” “大金牙胡飞在哪儿?” “他出去了。” 路明在他嘴里塞了毛巾,迅速朝楼上摸来。在二楼靠西头的一间房内,黄妃斜倚在沙发上正在对南云说话。 南云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言。 黄妃说道:“咱们当女人的就是命苦,生儿育女,照料孩子,伺候丈夫,如今又各为其主卖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识点时务吧,人一死,两腿一蹬,让人家烤了白薯,不如及时行乐。跟着共产党那些穷骨头跑图的什么?你要投过来,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玩有玩,世界上的国家随你挑,若不想干这一行,随便找什么国家隐居起来也行;五十万美元,够你花的吧,死了能买个金棺材。” 南云笑道:“我宁愿怀抱伟大理想而死,不愿像个恶鬼在世上飘来荡去,更不愿花那些不义之财!” 黄妃冷笑道:“你是聪明人,还是放明白点,两条路随你挑。” 黄妃扭动了机关,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幽雅的乡间别墅,枫林掩映,有高尔夫球场、游泳池、花园等;屋内陈设豪华,有客厅、卧房、书房、洗澡间、厨房,还有侍立的男女佣人。一会儿,屏幕上又出现了牢狱,审讯室里吊着奄奄一息的人,有电刑具、老虎凳、皮鞭等,一堆堆白骨,一颗颗骷髅。 南云微微冷笑。 黄妃问道:“你到底选择哪一条路?” 南云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杀要砍,随你们的便,共产党人头可断,血可流,共产主义信念不可丢,我坚信,共产主义是不可战胜的!” “好了,你是铁石心肠,一会儿我挖出你的心来,祭奠我的姐姐黄栌,我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黄妃恨恨地走了出去。一会儿进来一个恶奴押着南云走出房间,下了楼,径直奔水牢。路明在暗中已等待多时,一拳打昏恶奴,背起南云就走。南云在异国见到自己的同志来了,一阵惊喜,昏厥过去。 路明背着南云走出后门,迎面见一辆出租汽车驶来,于是叫住司机,要求到码头;司机见他掏出一大叠钞票,让他们上了汽车。 汽车在码头停泊的中国轮船前停下,船长和水手已等待多时,急忙将路明和南云带到船舱里。二十分钟后,轮船启航,悬挂着五星红旗的中国轮船乘风破浪,行驶在浩瀚的海洋里,向北进发…… 第七章 古寺丽人 龙飞与路明在叙述这些往事时,就像在眼前展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又像演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迭现。 龙飞说:“干咱们这一行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自从选定了这个职业,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还有,有时你把保卫工作想得很细,但是首长从体谅老百姓利益的角度考虑,又有一些别的要求,因此凡事要考虑周到,照顾全面,妥善安排,既要完成任务,又要照顾群众的利益。” 路明说:“我听说罗部长对毛主席的安全考虑就非常周到。毛主席每逢要到一个地方做报告或开会,他事先都要亲自考察会场,甚至连毛主席坐的椅子也要亲自试坐,生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这时,路明屋里的电话铃响了。路明拿起电话,对方说要找龙飞。 龙飞接过电话一听,是楚雄飞的警卫员小黄打来的。 小黄在电话中说:“刚才我去后园上厕所,发现亭子上有个人在吸烟;我上了假山,影影绰绰发现亭子上坐着吸烟的人是老蔡;可是当我上了山,那个人不见了。我感到很奇怪,于是按照你给我的电话号码挂了电话,对方在电话中给了我这个电话……” “我马上就去!” 龙飞挂断电话后,和路明立即开车驰往楚雄飞家。 二十分钟后,龙飞和路明已经走进楚家,楚雄飞已经歇息,小黄迎上前,带领二人直往后花园。 后花园静悄悄的,已是初春,迎春花先开了,透出幽幽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一些树木绽开了新绿,淡淡的绿意荡漾在假山上,显得生机盎然。 小黄带着龙飞和路明登上了假山,沿着石径直达朱红小亭。亭内空无一人。 龙飞打着手电寻觅着,他在两侧的座位下发现了一些烟灰。 龙飞捻起烟灰,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是北京哈德门香烟。老蔡平时最喜欢抽这种烟。 老蔡三更半夜来这里干什么?此时龙飞已搞清,老蔡是黄妃的得力干将,是梅花党黄系的潜伏特务。 “秋凉,你看!”小黄突然指着龙飞曾经住过的房间。 “那里有亮光!” 只见在树木掩映中,龙飞、金陵梅等人曾经居住的房间亮起了一片光晕。 龙飞说:“走,下去看看。” 三个人迅疾下山,来到那一片平房前;只见金陵梅、楚秋晓、龙飞、楚春晓、白薇曾经居住的房间都亮着灯,门锁都被扭断了。 龙飞、路明、小黄挨个房间查去,没有发现新的线索,只是每张床的被褥都翻过了,桌子的抽屉都打开了。 龙飞说:“老蔡显然来过这里,他在寻找什么呢?是武器?是**?还是什么别的重要的情报?……” 金陵梅是白系的人,是白薇的得力助手,老蔡是黄系的人,那么他到这里究竟来寻找什么呢? 龙飞突然想到:赶快到老蔡的房间去看看。 龙飞带着路明、小黄来到老蔡的住房前,房内一片漆黑,门虚掩着——他走的时候就是这种状态。 龙飞、路明、小黄走进老蔡的房间,龙飞去拉开关,电闸的挂绳断了。 龙飞扭亮手电,在老蔡的床上、衣柜、地面一一晃过,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小黄说:“自从老蔡走后,这间房间的门一直虚掩着,没有发现有人进来过。” 龙飞问:“楚老的情绪怎么样?” “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一直打太极拳,尽量集中精力,使心态平和。秋凉,你想,儿子死了,女儿疯了,他的心情能好吗?”小黄叹了一口气。 这时,龙飞忽然觉得脖颈上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有水滴。他将手电筒向自己头顶照去,只见房梁上趴着一个人!那人的身材瘦小,脑袋小得出奇。他紧紧贴住房梁,双腿抖个不住,一滴滴热尿顺着黑色的裤腿淌了下来…… 四天后的深秋,梅花党白系的代表人物蔡若媚与黄系的代表人物黄妃终于在紫金山西南麓附近的半山寺会晤。 根据蒋介石的密电指令,梅花党白系和黄系要精诚团结,携手并肩,协同作战,共同完成刺杀毛**的重任,此次谋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蔡若媚一副老尼姑的装束,秃头上戴着僧帽,穿着一身灰色僧袍,双手作揖,隐身在一棵古槐之后。 黄妃身穿白衣白裤,拎一只白色手包,盘着髻发,眉清目秀,显得格外娇美。 起初,黄妃击掌三声,然后蔡若媚现身于古槐之后,合掌作揖,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妃道:“我寻老尼已久,不远千里,来到此寺,闻得老尼大名,求老尼点明前程。” 蔡若媚道:“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侍老山间。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流空山自闲。” 黄妃吟道:“折断梅花独抱山,出魂一缕飘云间。日高山寺尼未起,名利算来不如闲。” 暗语对上,黄妃打开白色手包,摸出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小绣花鞋,递给蔡若媚。 蔡若媚在月亮下仔细看了,也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绣花鞋,与黄妃手里的绣花鞋刚好是一对。这双绣花鞋只有十厘米长,是一双工艺鞋,是白蕾的生母王璇当年在北京同陛和鞋店订做的。 蔡若媚淡淡地说:“随我来吧。” 黄妃随她穿过一条甬道,来到西侧的一间僧舍;只见花木掩映,细竹簇拥。蔡若媚推门进屋,一张硬木黑漆桌,两旁有硬木黑椅,雕刻极为细致。旁边有一僧床,布置整洁。壁上挂着一幅观音菩萨图,观音面带微笑,手持净瓶,这幅四尺图下面设一黑轴,甚是肃穆。屋角有一青色大瓷瓶,插着数部黄卷。硬木桌上,一盏枯灯,灯油将耗尽,一闪一灭…… 蔡若媚请黄妃一边坐了,她坐在对面。 蔡若媚道:“黄小姐辛苦了。” 黄妃左右瞧瞧,问道:“这里安全吗?” 蔡若媚点点头:“万无一失。这里离城东七里,离紫金山主峰七里,北宋时是著名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的住处,王安石在晚年把半山园及附近田产,捐献僧人,改做僧寺,名为半山寺。这里有王丞相和佛家保佑,你尽管放心。” “白薇姐姐呢?” “她不在这里。” 黄妃似乎放心了,坐定了屁股。 蔡若媚双目炯炯,紧盯黄妃。 “想不到黄小姐如此年轻,就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黄妃心下一动,说:“我在美国长大,那里的环境和条件比这里强多了。您是老前辈了,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蔡若媚听了有些不悦:“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说的内容,还是先谈谈我们将要执行的计划吧。” 蔡若媚脱下右脚穿的皮鞋,揭开鞋底,摸出一颗药丸,她把药丸递给黄妃,说:“这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试验成功的一种肉毒杆菌毒丸,在猴子身上进行了试验,取得很好的效果。以前,美国中央情报局雇用了一个德国美女玛丽·洛伦兹,她是古巴总理卡斯特罗的朋友;中央情报局给了她两颗毒丸,让她接近卡斯特罗时下毒;玛丽小姐把毒丸藏在一瓶冷肤霜里,到了哈瓦那以后,她拿出冷肤霜,发现毒丸不见了,原来,毒丸被冷肤霜化了。” 黄妃把毒丸小心翼翼地放入手提包。 蔡若媚说:“卡斯特罗在古巴民众中影响很大,对整个拉丁美洲也有影响。他讲话时声音浑厚,慷慨激昂,极有感染力,一讲就是几个小时。针对卡斯特罗这个特点,中央情报局计划在播音室里撒下一种类似***的药品,人一走进播音室就会神思恍惚,头昏脑涨,但是这种药品的性能不太稳定,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后来,中央情报局的技术部门又发明一种能使人暂时失去判断力的药物;这种药物如果涂在香烟上,也会产生效果,中央情报局指望卡斯特罗在演讲时能抽上一支。” 黄妃望了望窗外,说:“我明白你说的意思,要吸取美国中央情报局刺杀卡斯特罗的教训。可是毛**不像卡斯特罗,他不太喜欢演讲,自从一九五九年辞去****退居二线后,经常出头露面的是刘少奇,他却深居简出,不常露面,那罗瑞卿、汪东兴等人又护卫得紧,不好下手。” 蔡若媚叹了口气:“是啊,他不像苏联布尔什维克的领导人列宁,喜欢演讲,一讲就是几个小时,而且喜欢到工人中去演讲,所以让白俄的女刺客得手了。卡斯特罗蓄有一把大胡子,中央情报局认为这是他男性的魅力所在,于是筹划在他去国外访问的时候,在他下榻的宾馆里把一种铊盐撒到他的皮鞋里,这种铊盐脱毛能力极强,它可以脱光卡斯特罗的大胡子,但是这一计划也落空了。另外,中央情报局在卡斯特罗经常去游泳的海滩安置有**的海蚌壳;为卡斯特罗制潜水服,让他穿后重病不起等,但这些做法都失败了!” 黄妃赞叹道:“这个美国嘴边的巨人命运真好!” 蔡若媚从供桌上的香炉里抽出一束香,打开那束香,抽出两支香烟,说:“这两支香烟就是我给你说的剧毒香烟,闻起来非常有味道,可是点燃后,触到嘴唇,一分钟后中毒身亡;现在我把这两支香烟交给你。” 黄妃紧张地问:“这两支烟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蔡若媚毫无表情地说:“这是纪律,自有它的渠道。” 黄妃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饰有梅花图案的金属烟盒,她按了一下机关,烟盖自动弹开;她熟练地取出其中两支香烟,放入香炉,然后把那两支特制的剧毒香烟放入烟盒。烟盒啪地合上了,她把它放入包中。 蔡若媚瞟了一眼观音菩萨的画像,然后又说:“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曾经派出一名美籍印第安职业杀手预谋刺杀朝鲜的领导人金日成,负责此项秘密刺杀行动的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官员汉斯·托夫特上校;杀手长相酷似朝鲜人,是个神枪手,擅长爆破,曾有军人经历。然而,当托夫特上校按事先约定的时间在日本东京某个街头等了整整一天后,那名杀手踪迹皆无,这简直成了一个悬念。黄小姐,你分析一下,这名印第安职业杀手究竟到哪里去了?” 黄妃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改变了主意放弃了。另一种可能是,北朝鲜谍报部门抢先一步,先干掉了他,但后一种可能更大。” 蔡若媚冷笑道:“据我所知,朝鲜的谍报部门十分厉害,手段也非常狠辣。黄小姐,咱们这次行动,台湾方面非常关注,老头子时刻都在密切注视,亲自部署和指挥。中共建国初期,毛人凤领导的国防部保密局曾在大陆潜伏了许多特工,毛人凤利用这些潜伏人员,筹划了一系列刺杀毛**等中共领导人和亲近中共的知名人士。在毛人凤的刺杀名单上,中共****毛**位居第一。一九四九年六月,北平特工获悉毛**等中共领导人将于七月一日在先农坛参加纪念中共成立二十八周年集会。毛人凤即派特种杀手崔锋前去刺杀。崔锋号称‘赛金豹’,为人凶残,双手使枪。他进入北平后住在前门外大街69号,这是一座四合院,崔锋居住北房,东房和西房无人居住。一天,中共特工人员包围了这座四合院,他们登上西屋和北屋,占据火力控制点;一个中共特工朝北屋扔了一块瓦片;崔锋听到动静,没有贸然出屋,用竹竿挑开窗帘一角,通过屋内的镜子观察院内动静。这时,中共特工人员向他喊话,让他投降,把枪扔出来,崔锋扔出了两支枪。一个中共特工顺着墙角滑下来,准备上前拾枪,两脚刚着地,崔锋便从屋里朝外开枪。这时,中共特工又从烟囱里丢下大石头,几个中共特工一拥而入,擒住崔锋。毛人凤逃到台湾后,仍念念不忘刺杀毛**。当时毛**率领一个中共代表团到苏联参加斯大林七十寿辰庆祝活动,毛人凤便组织特务在途中暗杀毛**。中共特工部门从破获的一个电台资料中获知,毛人凤命令东北技术纵队在满洲里、哈尔滨、长春三地进行三次行动;作战计划分为三路:一路正面攻击毛**专列,打快速歼灭战;一路从背后堵击,以绝退路;一路迎击中共援军。但是中共特工在哈尔滨抓获了毛人凤派来领导地下东北技术纵队的张大平和于冠群。然后,一名中共特工化装成毛人凤的特派员,在哈尔滨松花江饭店与东北技术纵队的队长马耐接头,在马耐说出具体行动计划和交出东北技术纵队的人员名单后,逮捕了他;整个刺杀行动破产,毛**再一次化险为夷,毛**乘坐的专列顺利返回北京。” 黄妃道:“一群废物!这次看我的。” 蔡若媚正色道:“可不能轻敌哟,任何细小事情出现疏漏都会带来灭顶之灾。我给你讲一件真实的故事。一九三七年夏天,日本女间谍南造云子两次谋刺蒋委员长未遂,委员长大为震怒,召集军统头子戴笠、中统头子徐恩曾、宪兵司令谷正伦训话,要求立即破案捉拿刺客;当时怀疑委员长的私人顾问兼行政院机要秘书黄浚,因为中央军校刺蒋未遂案件中,两个日本特务乘坐的正是黄浚的轿车;委员长要去上海督战因军务缠身未去险些被炸,知道委员长将去上海督战的只有黄浚等四个人;于是军统收买了黄浚住宅的丫环莲花监视黄浚。一天,莲花密报黄浚的司机王本庆从外面回来,把一顶礼帽交给了黄浚。炎炎夏日,哪里有人戴礼帽?这顶礼帽肯定有问题!军统特工盯住王本庆。第二天,军统特工跟着王本庆进入国际咖啡馆,只见王本庆把一顶礼帽挂在墙边的衣帽钩上,然后坐到一旁桌前喝咖啡。特工注意到衣帽钩上已经挂着一顶和王本庆挂上去的式样与颜色完全相同的礼帽。不一会儿,一个喝咖啡的日本人离开座位走到衣帽钩前,伸手取下王本庆的礼帽戴在头上,走出门去;此人就是日本驻华大使馆的小河次太郎。隔了一天,小河次太郎头戴礼帽骑着自行车又去咖啡馆,途中被一个骑车人撞倒,摔得满脸是血,礼帽被路人捡走;这个肇事者和路人都是军统特工所扮。特工捡起礼帽检查,发现里面有日本驻华大使须磨给黄浚的指令,便换入一封事先写好的假信,内容改为指示黄浚明晚深夜十一时,聚集间谍小组所有成员在黄浚家里,由须磨大使亲自颁发奖金。不久,一名军统特工骑车赶往国际咖啡馆,看见有一顶颜色相同的礼帽挂在衣帽钩上,就伸手换了一顶退出门外,回去发现帽内果然有黄浚向须磨大使提供的绝密军事情报,内容是蒋介石调动六个精锐师从无锡、苏州昼夜开拔,划为张治中指挥,赶往淞沪前线支援当地驻军,另外还有南京下关明堡暗堡群落、岸炮火力设置图等。九月十六日夜里,谷正伦亲自带领宪兵到黄浚家里将黄浚等一网打尽。与此同时,小河次太郎和被称为日本‘帝国之花’的南造云子也被逮捕;黄浚被处死,小河次太郎被军统特工击昏后装进麻袋扔进了黄浦江。南造云子因为交代彻底,被判无期徒刑,关押在南京老虎桥监狱。南造云子以她的美色,曾经与军统头子载笠、中统头子徐恩曾、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共度温柔乡,同样以美人计征服了黄浚。在狱中,她又施展美人计,勾引狱卒,让狱卒随意抚摸,与外面的日本特务机关联系,成功越狱后又杀死狱卒。戴笠获悉她逃走,下令抓住此人格杀勿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南造云子担任上海日军特务机关特一课课长,她先后诱捕了几十名军统特工人员,摧毁了十几个军统联络点,积极协助汪精卫特工部76号发展组织,晋升为日军中佐。一九四二年四月的一天晚上,她独自驾车行至上海法租界霞飞路的百乐门咖啡店门前时,遇到军统五名男女特工的阻击;身穿中式旗袍的南造云子身中三枪,在被日军宪兵送往医院途中,因流血过多死去,时年三十三岁,这朵帝国之花就这样凋落了!” 黄妃笑道:“美人计如此厉害,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蔡若媚弹了一下烟灰,舒展眉头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道黄小姐一共使了多少美人计?” 黄妃轻描淡写地说:“我使的再多也比不上老前辈,毕竟是村后的池塘——浅得很,我听说老前辈也养了不少面首。” 蔡若媚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消失了:“唉,咱们做女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顾脸面,只求成功。” 黄妃冷笑一声:“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蔡若媚说:“此话怎讲?” 黄妃道:“想当年中共的特工龙飞和你的亲生女儿白薇,不就是一个典型事例吗?” 一听这话,蔡若媚的脸色变得苍白,转而又是铁青。“黄小姐,此话差矣!龙飞和小薇开始恋爱时并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他们开始是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可是她引狼入室,险些毁了梅花党的大业。” 蔡若媚知道她是指一九四八年龙飞潜入紫金山梅花党总部窃取梅花图一事,那一事件使丈夫白敬斋惊魂不定,整整两夜失眠,白薇被关禁闭两周。起初,白敬斋竟然气得不让丫环翠屏给白薇送饭。 当时蔡若媚正在上海,负责秘密监视上海警备司令汤恩伯,因为蒋介石感觉汤恩伯有投靠共产党的企图。当金老歪的电话打到上海她的秘密住所时,她大吃一惊,火速驾车赶回南京。 这时天色大明,蔡若媚把轿车停好,正遇到金老歪前来迎接。 “大奶奶回来了。”金老歪说。 “小薇在哪儿?” “在地下室。” “快带我去!” 金老歪带她来到后面一座小白楼,通过一条秘密通道,曲折来到地下,在一处铁栅栏门前停下来。从铁栅栏往里望去,只见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白薇无精打采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床头柜上仅放着两瓶白水。 “小薇!”蔡若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白薇看到了她,急忙赤着双脚下了床,母女俩热泪盈眶,手和手攥在一起。铁栅栏上拴着一副沉重的铁链。 “小薇,我都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把共产党都带到家里来了!” “我……我哪里知道他是共产党,他的脑门上又没写着‘共产党’三个字。” 蔡若媚转身问金老歪:“老歪,钥匙呢?” “在白主席那里。” 蔡若媚用手掌去削那大铁链。大铁链纹丝不动。 “妈妈,你不用管我,我死在这里好了。”白薇用凄凉无神的大眼睛望着蔡若媚。 蔡若媚用手拂了一下白薇额上飘动的乱发:“小薇,你那么爱他吗?” 白薇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我心里很乱,我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跟他睡了吗?” 白薇的脸色通红:“妈,你还是改不了山上的习惯,能不能问得文雅一点儿?” 蔡若媚惊恐得睁大了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你让他睡了?” 白薇摇了摇头。 “我的女儿不能让共产党睡了!” 蔡若媚回头问金老歪:“她几天没吃饭了?” 金老歪回答:“有两天了……” “我去找那老东西算账去!”她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金老歪随着蔡若媚又来到第一片楼前,蔡若媚闯入了西侧楼,两个站岗的梅花党成员端着美式***正在聊天,看到蔡若媚来,拦住说:“大奶奶,老爷有令,任何人不许进去!” “什么屌命令!”她一掌打翻一个,顺手夺过一支***,冲了进去。 穿过一条通道,蔡若媚闯入白敬斋的卧室,正见白敬斋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赤身裸体叙话。那少女娇艳粉嫩,媚态娱人,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挽成髻,别着蝴蝶造型的发卡,状若冰清玉洁。粉嘟嘟的两片樱桃小嘴,正贴住白敬斋宽阔的胸膛;她满脸潮红,做小鸟依人之状。 那少女一见蔡若媚满脸凶相闯进来,一声惊叫,滚下床来。 白敬斋不动声色,喝道:“若媚,你要干什么?不在上海,跑到南京干什么?!” 蔡若媚恨恨地说:“你把我的女儿整得好苦!” “你的女儿?我是在执行纪律,她身为梅花党的上层要员,却与**分子打得火热,险些误了我的军机大事!这事还没有传到老头子那里去,要是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你我的性命都难保。老头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翻脸不认人,以前戴季陶跟他是把兄弟,后来怎么样?李宗仁曾是老头子的同僚,老头子现在又令军统暗杀他。老头子准备了三套方案,一是公馆设伏,军统已在他的住处设立了一个旧书摊;二是利用李宗仁外出的时机,让杀手以车胁迫李宗仁的车停下,然后狙击;三是利用李宗仁乘坐飞机的机会,制造空难。” 蔡若媚用枪指着萎缩在床下的那个少女问:“她是谁?” 白敬斋瞟了一眼一丝不挂的少女:“是秦淮河上的歌妓。” 蔡若媚一听,凤眼圆睁:“你连**也泡,也不觉得掉价!” 白敬斋一挥手:“你和璇子都不在嘛,解解闷而已。” 砰,砰,枪响了,那少女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白敬斋叹道:“若媚,你这是何必呢?你要不高兴,让她滚就是了。” 枪声一响,几个梅花党成员持枪冲了进来。 白敬斋一看,急忙扯过被子捂住身体喝道:“把那个小女子拉出去处理了。” 几个人拖着那少女的尸体出去了。 蔡若媚说:“你把小薇放了,她已经人事不省了,这是你的亲生女儿!” 白敬斋惊道:“什么?人事不省了,我只是在气头上给她点儿惩罚,快叫医生去!” 金老歪一直隐在门外,听说白敬斋叫请医生,溜了进来。 “老金,你去办这事,请医生,喂饭,快去,解禁吧。” 金老歪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白敬斋朝蔡若媚笑道:“怎么样,大奶奶,这下满意了吧?” 蔡若媚抛下***,趁势拥到床上,一把搂住白敬斋,咂巴几下,叫道:“小薇可是咱们的金枝玉叶啊!” 白敬斋道:“打是爱,骂是疼,真金不怕烈火炼啊!干咱们这一行,不能有一丝闪失,否则,一棋下错,满盘皆输啊!” 蔡若媚飞快脱个精光,像一尾鳗鱼游近白敬斋,拧着他的胖大耳朵说:“我是为你好,你刚才在那小骚狐狸面前泄露了老头子的机密,我这是杀人灭口啊!” 蔡若媚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黄妃的问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大奶奶,我听说你们已经搞到了大批**,能不能分我们一些?” 蔡若媚说:“你们消息好快,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的。咱们兵分几路,各施手段,难道这条大鱼还能撞得出大网?黄小姐,你姐姐黄栌去年不幸为党国殉难,你也不要猜疑是我们白家人干的,此案还没有一个了断;从现在开始,咱们要以党国利益为重,顾全大局,精诚合作,不要因为误会或仇怨而起内讧,误了党国大事。” 黄妃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你我都心知肚明,不必再提这些了,咱们言归正传吧。” 蔡若媚不紧不慢地将烟头掐灭在烟缸里,徐徐道来:“刚才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的例子,目的是咱们梅花党应该吸取以往的经验教训,以便更好地对付共产党。老头子撤到台湾后,曾在大陆潜伏了大批特务,以后又派遣了大批特务,但是都失败了。依我看失败的原因有三个:一是共产党深入人心,国军大势已去,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腐败断送了老头子的政权;二是我们的许多特工贪生怕死,考虑自己个人利益多,一旦被捉,全盘托出;三是急于求成,有的训练不到位,未及成熟,仓促上阵,就连一是潜伏、二是行动的长线特工也冲锋陷阵,简直是乱了方寸。一九五五年的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被吹嘘为是颠覆活动的杰作,但是炸的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中共总理周恩来溜之大吉。” 黄妃道:“中共特工部门早在一个月前得到情报,因此周恩来没有登上克什米尔公主号客机,而改道安然抵达印度尼西亚,幸免于难。” 蔡若媚说:“美国中央情报局筹划在一九四九年共产党开国大典时炸毁天安门城楼,但是也归于失败。日本投降不久,在北平东四三条有一个美国新闻处,这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华机关的分支机构。美国驻华使馆武官包瑞德发展了意大利人李安东、哲立,日本人山口隆一,德国人甘纳斯等为间谍。北平被攻占之前,包瑞德带着情妇、哲立的妻子撤往台湾。哲立家的门卫是中共特工的内线,他向中共特工汇报哲立家里出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叫程娜;她是北平师范大学音乐系的助教,以前跟哲立的妻子学过钢琴。中共特工跟踪程娜,发现她的姐姐程梦刚从**回来探亲。他们对程梦的住宅实施秘密检查后,在她的袖珍脂粉包里查出包瑞德的半张名片。经过做工作,程梦和程娜如实交代了问题。想入非非的李东安等人正焦急地等待包瑞德从**送来的联络暗号,只要对上名片就能得到包瑞德向他们下达的命令。他们计划在一九五〇年十月一日中共国庆大典期间,在李安东居住的东城区甘雨胡同乙17号大院里架设一门迫击炮,炮口对准天安门城楼;当国庆大典的礼炮响时,连续发射三颗炮弹,每发炮弹的爆炸威力是一百二十平方米,只要有一颗击中,天安门城楼就会变为一片废墟。正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的中共主要领导人毛**、刘少奇、周恩来等在所难逃。凶手要乘乱经天津从海上逃走,造成重大国际影响。结果中共特工部门逮捕了李安东、山口隆一、哲立、甘纳斯等间谍,查获六零迫击炮、手枪、炮弹、手**及各种子弹五百余件。军统特工在刺杀毛**失败后,又派特工朱山猿去上海刺杀陈毅,当时陈毅是上海市市长,朱山猿一面通过军统特工赵自强的女友关系,设法接近陈毅;一面去无锡联络**地下武装头目潘震,让他带队伍到上海市郊指定地点,配合完成任务。当时陈毅常去某剧团团长家里做客,特工便计划做成一个能藏在热水瓶底垫中的烈性**,陈毅去那位团长家时,设法送进去,只要用它冲茶,便引爆**。但是后来中共特工沈伍打入朱山猿领导的上海特别行动组,找到朱山猿潜藏的严家阁住处,将上海特别行动组一网打尽。朱山猿在一九五〇年九月一日被枪决。朱山猿的上海特别行动组失败后,毛人凤又组织暗杀组刺杀广州市长叶剑英。军统特工黄强武从**潜入广州。他们分析了叶剑英的活动规律,一是常乘珠江轮巡视黄埔等处;二是由于忙于统战工作,叶剑英常在西园酒家宴请宾客。于是军统特工郭禄混入西园酒家当厨师,企图当叶剑英在这里设宴招待宾客前,事先在他的座位下安放定时**,同时在饭菜里投毒。另外在叶剑英乘上珠江轮之前,以找驾驶员为由,混入轮船上,安放定时**。然后乘汽艇于行驶途中靠近珠江轮,用手**将珠江轮炸沉。结果由于军统特工钟嘉变节,结局是一败涂地。军统还发动大陆山区、边境、农村的敌特武装起事,开展形形**的暗杀破坏行动,一九五〇年一年内仅广西一地便有七千多名中共干部和积极分子被杀。大陆西南地区的潜伏,本意是开展持久游击战,但是大多成为显示力量的牺牲品,几乎耗损了毛人凤精心布置的大部分潜伏家底。虽然从一九五〇年五月一日起,毛人凤开始向大陆投入新的潜伏力量,但是总的来看效果不佳。” 黄妃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看来真正能够与中共特工部门抗衡的只有我们梅花党了。” 蔡若媚赞同地点点头,说:“老头子对梅花党寄予了很大期望,十年磨一剑,说现在是扬眉剑出鞘的时候了!” 黄妃问:“也不知咱们梅花党究竟有多少党员?” “我也说不好,大概有几百人吧,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多,而在良。梅花党的组织联络形式是单线联系,不易被中共一网打尽,况且这些成员又多是智勇双全的人物。” “我听说梅花党中女人居多。” 蔡若媚点点头:“我也感觉是这样,女人有女人的优势,其实我更提倡用变性人。” 黄妃接过一杯清茶,用嘴轻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几片茶叶,轻轻地喝了一口。她扬起脸笑道:“早就听说变性人是您的杰作,现在的科学技术进步了,您的杰作更是如鱼得水。” 蔡若媚道:“对于特殊行业,这种变性人更利于隐蔽自己,开展活动;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当年刺杀苏共领导人列宁的那个女刺客,很有些男性化的味道。” 黄妃跷起二郎腿,扭动着右脚,把她的皮鞋在桌腿上蹭了蹭。“我看过一部电影,叫《列宁在1918》,那个刺杀列宁的女特务眼睛里冒着仇恨的火焰,那目光令我终生难忘。” “那是电影,是演员。现实生活中的女杀手未必是那个模样,让我看一定是男性化。” “女人狠起来要比男人凶残,历史上的吕后、武则天、庄妃、慈禧太后,哪一个不是满腹心机,杀人如麻?” “是啊,韩信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还不是让吕后轻易地杀了。武则天统治时间很长,还养了不少男宠,可是满朝文武哪一个能算计过她?庄妃是蒙古族人,年轻美貌,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奠定了大清一统中原的帝业。慈禧历经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四朝,权倾一时,王公大臣,新旧将领,唯命是从,你说女人厉害不厉害?” 正说着,忽然壁上的观音菩萨像动了动,然后掀到一边,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门迫击炮的炮口直对着黄妃,伸了进来。 黄妃一见,大吃一惊,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地,摔了个粉碎。 蔡若媚看到黄妃惊慌失措,脸色陡变,转过身来,也看到炮口,她刷地拔出手枪…… 龙飞几天前秘密去了北京,见到了公安部首长,首长对他面授机宜,然后龙飞匆匆离京,又秘密回到了南京。他的这一次入京,只有路明一个人知道。 这天晚上,龙飞接到那家精神病医院一个医生的电话,那个医生在电话里对他说,楚春晓失踪了。在住院期间,她一直呼唤龙飞的名字,她可能回到了楚家。 龙飞听到这个消息,也来不及通知路明,独自一人来到了楚家。那时天色墨黑,楚家大门虚掩,龙飞轻轻一推,走进了院子。 龙飞先来到楚雄飞的警卫员小黄的住处,只见房门挂锁。因为他的到来让楚家增加了不少麻烦,他觉得无颜再见楚雄飞。虽然是在完成任务,但是客观上对楚雄飞的伤害太大,他觉得与楚雄飞那剑一样的目光相遇,显得十分尴尬。但是此时警卫员小黄不知到哪里去了,在这座宅院里只有面对楚雄飞了。一番思索之后,他决定硬着头皮去见楚雄飞。 楚雄飞居住的小庭院里,迎春花已悄悄地绽开了,院内荡漾着花香。楚雄飞房间的窗户上挂着天蓝色的窗帘。门前的台阶上有几片落叶。 龙飞来到楚雄飞住房的门口,心情格外沉重。他迟疑再三,还是举了右手,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三下。没有人应答。他又叩了三下。还是无人应答。 “楚老……”他小声地叫道。 房内鸦雀无声,没有一丝亮光。楚雄飞习惯于灭灯躺在床上静思,他喜欢在黑暗中思索。 龙飞感觉房内无人,于是去推门。门是暗锁,没有推开。龙飞悄悄地离开了楚雄飞的住房。 后花园里死一般的沉寂。那高大的松柏像一个个人威严肃立,在晚风中瑟瑟发抖。高大的梧桐树满目斑驳,仿佛长满了白癜风,假山之巅的山亭影影绰绰。 龙飞沿着甬道走着,他发现山亭上似乎有个人,静静地倚在那里,远眺着远方。 是楚雄飞,还是他的警卫员小黄?这似乎是个剪影,模模糊糊,恍恍惚惚。 龙飞走上石径。剪影愈来愈近,已经看清亭子的檐角。 那亭子的栏杆旁果然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楚楚动人的女人——楚雄飞的女儿楚春晓。 楚春晓从精神病院跑出来果然回到了楚宅。龙飞有点喜出望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去。 “春晓,春晓!”他大声地呼唤着。 楚春晓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旗袍,齐耳的短发,白玉般的脸庞镶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此时正怔怔地望着月亮。 月光如水,一泻千里。 “春晓!”龙飞已经走近山亭。 楚春晓就像一个美术模特,默默无言,正等待着画师的素描;她又像一幅油画中的人物,一动不动,闪烁着油彩。 龙飞挨近楚春晓,他的手已经触到了楚春晓的胳膊。他突然感到一阵冰冷,就像摸到了一尊冰雕,一阵恐怖、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袭上心头。职业的敏感使他本能地后退,后退,再后退…… 轰的一声巨响,楚春晓爆炸了,巨大的气浪席卷着龙飞,把他推下山去。龙飞失去了意识…… 龙飞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见到了忧戚的路明,路明的旁边是南京市公安局局长。 “我在……哪里?”龙飞问。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躺了两天两夜。”路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龙飞拼命地追忆着。 路明告诉他,敌特杀害了楚春晓,把她制成了人体**,置于楚家后花园假山亭上,引诱龙飞前去,引爆**,妄图杀害他。那个精神病院的医生是敌特冒充的。 楚家的后花园假山亭已经在爆炸声中炸成碎片。 爆炸声过后不久,路明和南京市公安局的公安人员在假山的半山腰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龙飞。龙飞的伤势不重,脑部震荡后处于昏迷状态,身上有山石磨伤。 那时楚雄飞在警卫员小黄的陪同下正在海南岛的一处休养地休养。整个楚宅空无一人。 蔡若媚和黄妃在半山寺的僧房里正在叙谈,壁上观音菩萨画像一掀,露出黑黝黝的迫击炮的炮口。 蔡若媚拔出手枪喝道:“谁?!” 迫击炮后传出嘻嘻的笑声:“我是白蔷!” 此人便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薇的姐姐白蔷。 蔡若媚听出是白蔷的声音,喝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还开这种玩笑!” 一个风流妩媚的女人端着一门迫击炮走下洞口。这女人四十来岁,穿一件黑色旗袍,鬓发上别着一个梅花形的发卡,穿着一双时髦的红皮鞋。 白蔷见到黄妃,吃了一惊,问道:“这是谁?” 蔡若媚道:“黄家的二小姐,怎么,你没有见过她?” 白蔷露出笑脸:“原来是黄家的二小姐,久仰久仰!我从小生活在美国,只闻黄家二小姐的名声,并未见过面。” 蔡若媚道:“原来你们没有见过。”她指着白蔷对黄妃说,“这是白家大小姐白蔷。” 黄妃有点紧张:“哦,原来是有名的闪电手白蔷小姐,幸会幸会!” 白蔷对蔡若媚说:“家父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一场恶战,于是把我从巴黎调来参战。我从梅花党一个潜伏人员手里设法搞到这门迫击炮,这是当年日本人留下来的,算是立了头功。可惜我设计于掉龙飞的计划失败了。要不然他会和那个痴迷的漂亮女人一起碎尸万段,这一次他又逃脱了。” 蔡若媚喜道:“原来那颗人体**是你的杰作!” 白蔷冷笑道:“我不会辜负闪电手的绰号,不过龙飞的命也实在太大了。” 黄妃赞道:“白小姐真是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蔡若媚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迫击炮,说:“有了这玩艺儿,真是如虎添翼啊!有炮弹吗?” 白蔷点点头:“当然有,要不然就会变成不下蛋的鸡。有一箱炮弹呢。” 蔡若媚喜上眉梢,说:“太好了,小蔷就是能干。” 蔡若媚对黄妃说:“白家大小姐就是厉害,她是制作人体**的专家,去年她女儿受赤化影响太深,她就把自己的女儿制作成了人体**,大义灭亲!” 黄妃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对白蔷说:“白小姐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呢?” 白蔷神秘地一笑,“我自有引路人,这次我是随旅行团来的。” 蔡若媚说:“先把这门迫击炮保存好,很快就会有用场。” 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僧人,趴在蔡若媚耳边耳语几句,然后出去了。 蔡若媚说:“这次又让龙飞逃掉了,现在他住在一个医院里,据说受了一点轻伤……” 蔡若媚俯下身在白蔷的耳边耳语几句,白蔷听后点点头。 这天晚上,龙飞喝了路明送来的银耳汤,感到十分可口,他与路明叙了一些话,便催路明回去了。 龙飞一个人静静躺在病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想着下一步的行动。 走廊里也是静悄悄的,初春的夜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飘了进来,带来了一阵阵花香,也带来一丝丝凉意。 龙飞身上的挫伤已经不那么明显,有的已经结疤,呈紫红色,痒痒的。 这时,病房里的灯忽然灭了,呈现出一片黑暗。 “停电了!”门外走廊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龙飞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灯仍然熄着,还没有来电。病房内仍是一片黑暗。走廊里也是一片黑暗。龙飞立即感到了一种不祥。 走廊里静得出奇,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门开了,进来一个女护士。她轻盈的身影一闪,已来到了龙飞的床前。她戴着一个大白口罩,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显得有几分忧郁。 “小刘护士到哪里去了?”龙飞问。 “她家里有点事,回去了,我来替班。” 女护士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亮晶晶的体温表。 “试试表吧。”她把体温表塞进龙飞的左腋下。 “有什么不舒服吗?”她的声音有几分柔媚。 龙飞摇摇头,笑道:“好多了,我想我应该出院了。” 往常护士给了体温表就出去了,可是这个女护士却搬来一张椅子,安坐在那里,和龙飞聊开了家常。 “敌特真是太歹毒了,制作了一个人体**想杀你,幸亏你命大……”她叹息道。 “你都知道了?”龙飞注视着她的眼睛,黑暗里虽然看得不甚真切,但是她的眼睛波光闪闪,十分耀眼。 “医院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侦察英雄?南京这地方,自古是帝王之乡,蒋介石把南京定为国都,也是风水师点拨的结果。可惜日本人打进南京,屠杀了三十多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和放下武器的士兵,一时间血流成河,裸尸遍地,惨不忍睹。”女护士似乎有些伤感,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龙飞缓缓地说:“蒋介石纵有八百万军队,可还是失去了南京,失去了大陆,失去了他的宝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女护士幽幽地说:“南京曾是蒋介石精心筑就的老巢,同时也布下了不少特务……” 龙飞说:“这些特务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惶惶不可终日。” “狗特务太可恨,险些炸死你。哦,都过了二十分钟了,体温表……”她从龙飞的左腋取出了体温表,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看了看,“你还发烧,有三十八度呢,我给你打一针退烧针……”说着,她从兜里取出一支针管,来到床前,一把剥下龙飞的睡裤,扬起针管,往下便扎。 龙飞一闪身,针头落了空。 “你这个病人怎么如此不听话?!”女护士嗔道,她举着针管朝龙飞扎来。 龙飞与她搏斗起来,这是一场无声的搏斗。龙飞尽力躲过针头,与她盘旋着。 女护士有些焦躁,用力太猛,一针扎空。 龙飞瞅准了,照着她臀部踢了一脚,女护士针管脱手落地,滚向一边,她也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龙飞趁势骑在她身上,拉过床单,撕了一条,将她绑了。 女护士已是气喘吁吁,汗水津津。 灯亮了。病房内重现一片光明。 龙飞一把拉下女护士的大白口罩,不禁失声叫道:“白蔷!” 白蔷的脸色通红,眼睛里露出绝望的光。随即龙飞一掌捣开她的嘴,拔掉了她口中的那颗隐藏着毒囊的假牙。 龙飞押着白蔷走出了病房,在护士台给路明打了电话。 一会儿,路明带着公安人员赶到现场。 警车朝市公安局驰去。龙飞坐在白蔷的对面。白蔷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往日的风采一扫而光。 此时龙飞已换了中山装,他对白蔷说:“我已等了你多时,你终于来了。” 白蔷就像一只困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思绪滚动着,追溯着往日的岁月。 那是难忘的一九六三年。 与我国山水相连的友好邻邦缅甸,那是一个美丽富饶的热带国家,它的版图犹如一片枫叶,国内山川秀丽,素有“森林之国”、“稻米之国”的美誉。坐落在仰光河畔的首都仰光,是一个充满浓郁东方色彩的热带城市,它洋溢着一种幽雅而静谧的气息,到处绿树婆娑,芳草萋萋,鲜花盛开;街头举目可见金碧辉煌的宝塔。 夜晚,仰光是一片流光溢彩的世界,尤以迷人宫最动人心弦,远处望去,犹如一颗水晶葫芦,在半空中摇曳,闪闪发光。迷人宫富丽堂皇的大厅上,吊着蓝色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五彩缤纷的塑料花木和天鹅绒的紫色帷幔;乐队奏着豪放粗犷的西班牙舞曲,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妇人,在黯淡温柔的光线中,被搂在一群着装时髦的先生的胳膊上,妇人的皮鞋后跟响着清脆的声音。 龙飞身穿笔挺的西装也出现在舞会上,他的西装是白色的,为的是衬出胸前那枚梅花形纪念章。他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观看。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位中国人,龙飞等了约有一个小时,也没有看见一个胸前佩戴梅花形纪念章的女人。 他沮丧地来到休息厅里,这里灯光很暗,软椅上坐着各种各样的人,有的在调侃,有的在絮絮不休地说话,还有的在静静地喝酒。 这时,龙飞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柔美的声音:“您也是华人?” 龙飞回头一瞧,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时髦中国女人,她身穿灰色的巴黎式长裙,头戴白色领巾,双眉呈现出匀称美丽的线条,细而长的秀发一直垂到胸前。龙飞有点儿扫兴,因为她的胸前并没有佩戴梅花形纪念章。 那女人大胆地坐在龙飞的旁边笑着说:“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您。我也是华人,家住**,来此旅游;您在跑买卖吗?” 龙飞不愿与这个华裔女人纠缠,想尽快结束与她的谈话,他摇摇头道:“我的家在印度尼西亚,路过仰光,逗留几天后到巴黎去办事。” “哦。”女人眉毛一扬,脸上漾起两个酒涡,往前凑了凑,一股浓烈的法国香水味刺激着龙飞的鼻子。龙飞往后挪了一下身子。 那女人善谈,一会儿聊到仰光的名胜古迹,一会儿又扯到印度尼西亚总统的轶事;一会儿谈到**电影,一会儿又讲起巴黎女人的时装。 龙飞恐怕影响正事,想尽快摆脱,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到里面看看。” 那女人也站起来,扯开随身带着的那个奶黄色的小皮包:“我这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不知你是否认识?” 龙飞抬头一看,一下惊呆了,照片上的女人正是白薇,是在南京中山陵前照的,十四年前那少女的影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我还有件东西。”女人说着解开薄薄的上衣,蝉翼般的胸衣上现出一个梅花形纪念章。 此人就是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 “请跟我来。”白蔷小声命令道,龙飞随她走出休息厅,来到迷人宫外面的花园里。 桂花飘来阵阵清香,二人穿过常春藤,来到紫丁香丛边的一个双人椅坐下。这里很静,没有旁人。 “礼物带来了吗?”白蔷紧张地问。 龙飞点点头。 “快给我。” “不,我要亲自交给你的父亲。”龙飞平静地说。 “什么?你想亲自请功?”白蔷不满地问。 “当然。我不想再回去了,你们在外面过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可我们却像地老鼠一样熬着日子。” “我知道你们够苦的,妹妹一定很苦……”白蔷说到这时,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龙飞叹了一口气:“她变多了,再没有照片上的风采;现在正是大陆生活最困难的时期,自然灾害,窝头、咸菜,相比之下两者差远了,你们整天牛奶、面包、罐头……” “阮明怎么没来?”白蔷忽然问道。 “他被你妹妹干掉了。” “为什么?”白蔷听了,神经有点紧张。 “他把发报机丢在路上了,又不肯交出全部经费。” 白蔷仰天松了一口气,倚在椅背上说道:“怪不得没有发报,你在那边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我在霓市四中教书,叫郑云亭,是白薇的联络员。” “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你没听说的人还多着呢。”龙飞神秘地一笑,“名单上有我。” 白蔷用脚踢了一下地:“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坐飞机去台北,飞机票已经买好了。”说着,他递给龙飞一张飞机票。 “你住在哪里?我们在哪里见面?”龙飞问。 白蔷咯咯笑着:“你不是住在畅欢宾馆吗,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来送礼物,各方知道了都会蜂拥而来,我负责在暗中保护你。” 龙飞随白蔷来到迷人宫门前,走进白蔷的福特汽车,白蔷熟练地驾车飞快地朝畅欢宾馆驶去。突然,她小声道:“后面有尾巴。”说着,驾车奋力疾行。这时,前面也出现了飞快行驶的白色轿车,发疯般朝龙飞坐的汽车开来。白蔷熟练地一转方向盘,福特汽车巧妙躲过,那辆白色轿车撞上后面的一辆汽车。 白蔷咯咯笑着,飞快地驾车穿过几道街市,来到畅欢宾馆。 二人走入电梯,龙飞欲在十层楼下。白蔷道:“我已经为你换了房间,在十五层1511房间,我在1512房间。” 电梯停在十五层,二人走了出来。白蔷笑着对龙飞说:“祝你做个好梦。”说完,进自己房间去了。 龙飞拿着白蔷给他的钥匙打开了1511号房间。 然后到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和一个牛肉罐头,大口地吃起来。正吃着,猛听窗外有动静。他猛地熄灭电灯,抽出手枪伏在窗户处。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伏在宽敞的窗户外,透过紫色窗帘,龙飞发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贴在玻璃上,用力一拉,没有任何动静,玻璃露出一个洞,一只戴着软皮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打开了窗户。龙飞正要抓那个人,只听那人惨叫一声,从十五层楼窗台上栽了下去。 龙飞想:他一定会跌个粉身碎骨,他是小偷?是间谍?是失足坠楼?还是被白蔷干的?…… 这酒中可能有药,一会儿龙飞便觉得恍恍惚惚的,想睡觉,他伏在柔软温暖的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龙飞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白蔷在门外叫道:“郑先生,该起床了,不要误了飞机。” 龙飞手忙脚乱地洗了一把脸,刷了牙,然后打开屋门。 白蔷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怎么?昨晚的梦一定很美。” “当然很美。”龙飞打了一个哈欠。 “礼物没丢吧?”白蔷有点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龙飞幽默地一伸舌头。 “你这个猴精!”白蔷骂了一句。 从仰光开往台北的飞机准时起飞,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白蔷在飞机内对龙飞说:“天气晴朗,真是天助我们。” 龙飞笑着说:“天有不测风云啊!” 一个风姿绰约的服务小姐走了过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盘食品,有口香糖、柠檬茶和饼干。 龙飞接过口香糖,正要往嘴里塞。白蔷用胳膊碰了碰他,小声说道:“记住,路上不许随便吃东西。”龙飞把口香糖放在口袋里。 白蔷拉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袋果脯递给龙飞。“这是菠萝干,嚼起来蛮有味道。” 龙飞撕开菠萝干的塑料袋,取出一块放在嘴里,甜丝丝的。 龙飞拿过白蔷的皮包,问道:“里面有报纸吗?闷得慌。” 白蔷一把夺过皮包:“人家的皮包怎么能让你随便翻。”她把皮包牢牢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白蔷望了望机窗外的白云,叹了口气:“我们姐妹三个,真是来去匆匆如浮云,天南地北诸山隔啊!妹妹后来成家没有?” 对于白蔷提的这个问题,龙飞感到有点儿突然,他顿了一下,说道:“结什么婚?你妹妹眼光那么高,在大陆看得上谁?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 “真是惨透了,都三十三岁的人了,我的孩子都已成人了,她还形影相吊呢!”白蔷又开始伤心地拭泪。 台北,松山国际机场。一架飞机徐徐降落,机舱里走出中外旅客,龙飞和白蔷也在旅客之中。龙飞见台北气候宜人,它南接挺秀的雪山山脉,北临东海万顷碧波,是一个河川交错、人口稠密的城市。 白蔷的心情显得非常愉快,她叫来一辆汽车,二人上了汽车;汽车往西行了一段路程,迎面见中山桥飞架基隆河两岸,桥东北河湾是著名的剑潭,桥西南岸边的小丘是圆山,剑潭北岸一脉是剑潭山。 汽车在剑潭山麓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式建筑物前停下,龙飞走下汽车,只见上面写着“圆山国际大饭店”几个金字,这座饭店巍峨端庄,富丽堂皇,楼身丹檐朱栏,红柱玉阶。 白蔷对龙飞说:“因为你是从那边过来的,组织还准备做一番考察,这是组织的规矩,你也不必见怪。我为你安排了十二层3号房间,走,上去吧。” 两个人走进圆山饭店,只见大厦内整洁宽敞,服务员躬身而立。 二人走入电梯,来到十二层3号房间。一进房间,只见布置非常雅致,均为中国古典式陈设,仿佛置身于中国古典艺术厅。 白蔷说道:“云亭,把那件礼物交给我吧,我去交给父亲。” 龙飞平躺在席梦思床上,慢吞吞地说:“我要亲手交给你父亲。” 白蔷面有不悦之色:“这么说,你还信不过我。” 龙飞淡淡地一笑:“这也是组织的规矩,是你妹妹白薇女士亲自交代的。” 白蔷见他不肯交出那张名册,气呼呼地走了,走到门口时,叫道:“好,三天以后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龙飞见白蔷走后,关好门,仔细打量着房间。水曲柳制成的拼花地板,铺着大幅的红色暗花地毯,墙上镶嵌着工艺精致的护墙板。穿过房间有一条晶莹透明的暖廊,室内陈设富于中国的民族特色;家具用核桃木制成,端庄高雅,闪着柔和的自然光泽和华贵的花纹:宽大的沙发和软椅套着丝绒的座面,白色的组合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工艺品,有木雕、根雕、泥塑、面塑、景泰蓝、雕漆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动物造型;正中还摆着一个电视机。 龙飞来到凉台上,放眼眺望,秀色尽收眼帘。基隆河蜿蜒回流至大厦草坪前,汇成澄澈的剑潭。剑潭山巍松苍竹翠,嫩绿欲滴;圆山秀丽的曲线倒映在宽平若镜的河面;向南可俯瞰台北繁华市区的车水马龙,向北可以看到剑潭山后露出的大屯山尖,融融春色挽留住悠悠白云。 中午,龙飞在麒麟厅用过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已有人送来一堆杂志和报纸,有《中央日报》、《新生报》、《生活》杂志等,龙飞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一会儿。他感到有点疲倦,于是倚在沙发上酣然睡去。 他醒来天已全黑,一看手表已是晚上八时多,便慌忙来到麒麟厅。只见厅内没有客人,只有几个女服务员在那里闲聊。 “小姐,我太累了,睡过了晚饭时间,抱歉!”龙飞带着歉意说。 “没有关系。”一个女服务员谦和地说着,进入里间,一会儿端出一盘菜肴,彬彬有礼地放在龙飞面前。 龙飞一瞧,只见是一盘原汁牛肉,一个香菇鱼翅羹砂锅,两只龙凤腿,一碗米饭。 有些饿了的龙飞,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女服务员是个苗条的女子,活像个小瓷人,她见龙飞那副样子,笑道:“先生,您的领带都湿了。” 龙飞低头一瞧,领带上沾了汤迹。龙飞问她:“你是台北人?” 女服务员答道:“父母是大陆浙江宁波人,我是在台北出生的。” “喜欢干这个职业吗?” 女服务员双手一摊:“没考上大学,当然就要干这个职业啦。” 龙飞问:“你父母在哪里工作。” 女服务员答道:“父亲是一个老兵,现在退役了,母亲在台北市一家玩具厂工作。我们可比不上人家有钱有势的,考不上大学只好在这里端盘子啦!” 女服务员忽闪着大眼睛问:“您是从**来的吧?” 龙飞点点头:“对,来台北办事。 “今天上午跟你来的那位太太是你什么人?” 龙飞知道她是指白蔷,于是说:“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女服务员抚了一下漂亮的鬈发说:“她可是个阔太太哟,她经常来我们这里,在饭店包了好几个房间。” 龙飞一听,立刻问道:“除了我住的那个房间,还有哪些房间?” “你隔壁1204号也是她包的,还有1101、1102号房间。” “哦……” 匆匆吃完饭,龙飞来到1204号房间门前,伏在门上听了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又来到凉台上;只见大街上华灯齐放,几十万瓦的霓虹灯把大厦打扮成辉煌的灯山,无数盏街灯把台北市熔成一片闪闪烁烁的广袤灯海。那基隆河、淡水河摇曳着彩虹、光柱,幻化成一道五彩斑斓的洪流,漾动于星的海,灯的天,真是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龙飞攀着墙壁试图看看隔壁房间的动静,他趴到隔壁房间的窗口一瞧,只见房内空无一人,正对着自己的柜内有一个电视机,屏幕上显现的正是自己房间内的陈设。啊,原来敌人一直在监视自己。他感到自己有点儿粗心,要不是女服务员的一席话,自己险些会做出使敌人怀疑的事情。 门这时开了,一个妖媚十足的女郎走了进来,她穿了件黑色的吊袋连衣裙,贴身是一件半长袖衬衣,这件衬衣真是一件漂亮精美的丝绸制品,用红色、蓝色和绿色染印出美丽的花纹。她长着一头浓密柔滑的黑鬈发,雪白发亮的肌肤,闪动的明眸,笔直的鼻梁配着腻腻润润的柔唇,大圈圈的金耳环,她好像是个混血女郎。 龙飞恐怕她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自己所为,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沙发上,百般无聊,于是打开了电视机。 龙飞正在看电视,只见房门上的把柄徐徐旋转。门开了,隔壁那个女郎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 “先生,您不感到寂寞吗?”女郎说着,将门关上,款款走了过来。 “你是谁?”龙飞问。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她轻轻地说着,倚到龙飞身边。 龙飞闻到一股浓烈的法国香水味。 “知道台北的历史吗?”女郎快活地说,长睫毛一闪一闪的。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今日台湾第一大城市台北在岛上各城市中竟是后起之秀的晚辈!台北市区原是一片沼泽密林,郑成功驱逐荷兰人后,派兵来此开荒。康熙年间,有个福建移民陈赖章在此地建成村庄,而当时的台中市、嘉义、凤山、新竹、彰化都已是繁华之地。光绪年间,清廷钦差大臣沈荷祯奏请设台北府获准,台北才跃居政治中心的地位。” 这时,龙飞惊异地发现,女郎身上根本没有衬衣,而是文身。 女郎见龙飞看着自己露出惊异的神色,自豪地说:“我这是文身,半身文,怎么?没有见过吧。” 女郎轻轻走到电视机旁,按动按钮,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对裸身男女,发狂得令人作呕。龙飞不忍看下去,只觉一阵头晕。 “在大陆没有见过这种精彩场面吧?”女郎微微笑着。 龙飞知她是梅花组织派来考查自己的特务,为了不露出破绽,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用它来调剂一下生活,有什么不好。你成家了吗?”她问。 龙飞点点头。 女郎倚在席梦思床上,快活地说:“我到过许多国家,各国有各国的情趣,仅国名就有一大堆故事,你愿意听吗?” 未等龙飞回答,女郎就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你知道澳大利亚的首都堪培拉是什么意思吗?据说早在十九世纪就有一些牧羊人在那里定居,有个牧场主称牧场为堪培拉,堪培拉在当地语言中意为女人的**,因为那里有两个圆锥形的小山,你说逗不逗?” 女郎又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我去过西班牙,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来自一个民间传说……苏丹首都喀土穆美极了,在那里观赏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如同久别重逢的两个亲姐妹,在喀土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成为尼罗河的主流,向北经埃及,最后注入地中海。青尼罗河水色湛蓝,白尼罗河水色莹白,犹如两条色彩截然不同的色带平铺在一起,蔚为奇现。十五世纪,大批阿拉伯人来到这里,发现青、白尼罗河汇合处的地形颇似一只象鼻子,便把这个地方命名为喀土穆。在阿拉伯语中,喀土穆就是象鼻子。我还去过尼泊尔的首都加德满都,加德满都四周群山环抱,四季如春,素有‘山中天堂’之称。那里有众多的庙宇、宝塔、殿堂,大小寺庙有三千多座。十六世纪,有个国王在市中心用一棵大树修造了塔庙式建筑,在梵文中意为独木之寺,后来简称为加德满都。” 这时龙飞已发出轻轻的鼾声。女郎一见,骂了一句:“睡死虫!”怏怏地出去了。 第三天的下午,白蔷出现了。她告诉龙飞,白敬斋要在台北市北郊阳明山别墅召见他。 阳明山位于台北市北十六公里处,是台湾最大景色最美的郊野花园。龙飞坐在雪弗莱小轿车里,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进入山谷,只见亭台楼阁,星罗棋布;林泉岩深,樱树丛生,真是美景如画。这时天渐渐黑了下来,轿车开到前山花园,穿过中山纪念堂,来到阳明山庄;庄前约一百公尺处有一泉池,沸扬腾涌,隐隐有声,四周岩石呈淡绿色。 白蔷告诉龙飞,这泉水就是有名的阳明温泉,它与恒春半岛的四重溪温泉、台南的兰子岭温泉齐名。 两个人走进山庄,只见门口和庄前有不少全副武装的警卫。白蔷带龙飞穿过游廊,来到一间灯火辉煌的厅堂,只见通红的旗帜上绣着pp两个金色英文字母,一个七旬老人坐在转椅上,嘴里叼着雪茄;他身穿一件宽大的丝绸衣服,枯萎的脸上带着难以揣摸的神色,而两只眼睛则像石凿般泛着光辉,两撮银白的寿眉更给他增添了神秘的色彩。老人佝偻着脊背,两个肩头微微耸起,他那曾经杀人无数的大而有力的双手筋络毕露,一根根指头就像被撅断的冬天的枯枝。在老人的下首坐着的正是曾到龙飞房间里来的那个女郎。此时她换了一件白色套裙,外罩一件米色马甲,梳着波浪披肩发,穿着奶白色高跟鞋,睫毛如帘,正笑吟吟地望着龙飞。 这老头正是梅花组织的头子白敬斋,女郎名叫米兰,是白敬斋的女秘书。 “爸爸,这就是从大陆来的郑云亭先生。”白蔷介绍道。 “唉,我那苦命的女儿!”白敬斋说着,眼泪竟滚了下来。 龙飞说道:“白薇女士很好,她托我向您问好,她说作为您的女儿不能亲自来服侍您感到深深的内疚。” 白敬斋重重叹了一口气,眼泪簌簌而落。 一会儿,白敬斋问道:“见过阮明了?” 龙飞摇摇头,淡淡说道:“我和白小姐一直是单线联系。” 白敬斋吸了一口雪茄,问道:“那个名册带来了?” 龙飞说道:“带来了。” 白敬斋惊喜得站了起来:“拿出来我瞧瞧。” 龙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端坐在那里,徐徐脱去西服、衬衫和背心,露出上身。 白敬斋、白蔷、米兰一看都怔住了。 白敬斋问:“名册在哪里?” 龙飞道:“白小姐把名册写在我背上,只要用这小瓶里的药水往上一涂,字迹就会显现出来。” 白蔷接过小瓶用力撬开瓶盖,把药水抹在龙飞的背上;一会儿,出现了字迹,那字极小,有人名和住址。 这时,只见白敬斋一抬手,一支毒镖飞了上去,只听一声惨叫,一个人从大厅的窗户栽了下来。 白蔷和米兰进去一瞧,是白敬斋身边的一个女佣,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微型照相机。白敬斋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不知是谁派来的,拖出去。” 米兰应声,把那具女尸拖了出去。 白敬斋对白蔷道:“把这个名册拍照下来。” 白蔷找来一个小照相机把龙飞背上的人名册全部拍摄下来,然后她拿着胶卷出去了。 白敬斋与龙飞交谈。白敬斋问了他的身世、工作经历以及大陆的形势,龙飞对答如流。 这时,米兰回来了,静静地坐在一边。 白敬斋看看手表,说道:“云亭,我今晚请你品尝台湾的风味饭菜。” 几个人来到旁边一间豪华餐厅,依次坐在餐桌旁。两个年轻娇美的女佣端上一盘盘菜肴和食品。 白敬斋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台北的碧潭香鱼,碧潭是台北市郊新店溪的一个深水湾,绿水一泓,凝碧流玉,出产一种香鱼,鳞细背黑,腹黄吻红;这种鱼喜欢吃细沙,渔人捕鱼后,先养于清水之中,让它吐沙静腹,然后烹调。这种鱼可连头带骨头、鱼肝和鱼肠子一气都吃下去,香酥无比。因此诗人有‘碧潭香鱼久著名’、‘宝岛乡味称第一’的赞美名句。” 他又指着桌上的食品一一介绍:“这是贡丸,这是蜜豆冰,这是高雄六合夜市贝类海鲜……” 白敬斋请龙飞吃了一顿丰肴的美餐后,便派米兰送龙飞回圆山饭店,并嘱咐米兰近日可带龙飞到台北市和附近的名胜古迹游玩。 龙飞回到圆山国际大饭店后,在房间洗了一个澡,然后登上瞭望台,放眼望去,秀色美景尽入眼帘。 龙飞凭栏眺望了一会儿,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看着报纸,忽然发现门柄摇动,他立即熄了灯,躺在床上。 门悄悄开了一道缝,凭借走廊的灯光,龙飞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悄悄溜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墨色的旗袍,蒙着黑纱巾,轻轻走到龙飞的床前,小声叫道:“龙飞,龙飞!……” 龙飞听了,大吃一惊。她如何知道我的真实名字?莫非我暴露了? 第八章 疑云遍布 龙飞佯睡,置之不理。 “龙飞,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有名的中共侦探,你千里迢迢,跑到台湾卧底,我就是你的接头人……” 黑旗袍女人正说着,忽见凉台上跳进一人,那人白衣白裤,身材窈窕,动作敏捷,宛如一只山猫。这是个年轻女子,她伏在窗前朝屋内望着。 黑旗袍女子看见,喜出望外,急忙闪到床下,拔出手枪。 龙飞见凉台上那个白衣女子望了一会儿,又摇动起凉台门的门柄。 龙飞用手触动床头桌上的烟灰缸,故意将它碰到地下。烟灰缸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凉台上那个白衣女子,那女子倏忽不见了。 床下的黑旗袍女子见状,从床的另一头钻出去,迅疾开门,冲向凉台…… 龙飞来到凉台,哪里还有白衣女子和黑旗袍女子的身影,只有一片片灯海和光带。 龙飞回到房内,把门关好,开了灯,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在介绍位于台北市十六公里处的阳明山。 看了片刻,门铃响了。龙飞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到白蔷身穿古铜色旗袍出现在门前,她笑吟吟地举着一束洁白如雪的梅花。 门开了,白蔷问:“郑先生,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龙飞点点头,笑道:“我是一个比较能适应环境的人。” “我早就看出来了。”白蔷说着把白色梅花插入书柜上的一个景泰蓝花瓶。 “台北的夜,梦一般的美。我带你去逛逛,吃点夜宵,品尝一下地方特色。” 龙飞说:“当然好,我还真有点寂寞了。” 白蔷引龙飞进入电梯,来到大厅。大厅内金碧辉煌,人们都在忙碌着,有的坐在沙发上看报,有的在逛工艺品店,有的在办理入住手续,还有的正在购买飞机票,红男绿女,光彩耀眼。 白蔷带龙飞进入自己驾驶的福特轿车。轿车穿过绿树簇拥的马路,驶向市中心。龙飞坐在白蔷的旁边,欣赏着两旁的夜景。 白蔷说:“2号来电,中共老牌特工龙飞最近不知去向,好像不在大陆。”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龙飞的脸色。 龙飞问:“2号是谁?” 白蔷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父亲手中的一张王牌。” 龙飞不以为然地说:“你父亲手中到底有多少王牌?” 白蔷瞟了他一眼:“鬼知道,2号打入中共内部已经很久了。” “可是这帮废物,他们潜伏在中共内部,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连一个响屁也没放!害得小薇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 白蔷意味深长地说:“很快就要有动静了,这动静要是闹起来,比当年美国人在日本广岛、长崎扔的两颗***还要剧烈。” 龙飞不屑一顾地说:“别替他们吹了,北京颐和园的铜牛都被他们吹跑了;就连白薇也自感气息奄奄,大气不敢出一口。” “有那么严重吗?妹妹不是一直隐藏于佛寺吗?” 龙飞听了,暗记于心。 白蔷双手紧握方向盘,又瞟了龙飞一眼:“妹妹真是机灵鬼,狡兔三窟,她的藏身之处连你也没有告诉?不过,这也是梅花党的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 “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就是要吸取中统和军统的教训,要不然容易被**一窝端。共产党就善于卧底,顺藤摸瓜,然后一网打尽,党国的惨痛教训简直太多了。” 轿车驶到一个金碧辉煌的酒吧前站住了。 龙飞问:“这是什么地方?” “夜总会,我带你开开眼。”白蔷推着龙飞下了车,然后把轿车停好。 酒吧内烟雾腾腾,人头攒动。一个时髦的年轻女郎正在表演脱衣舞,她酥胸裸露,仅穿一条粉红色的内裤。 在座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形形**的都在大声喝彩。 酒吧老板显然认识白蔷,见到她点头哈腰,把她和龙飞让到一个包厢里。 “白小姐,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酒吧老板凑近白蔷,打开打火机,给白蔷点燃一支雪茄。 白蔷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连连点头出去了。 店伙计端来一个果盘,上面置有几只波罗蜜,还有两杯鲜榨橘汁。 龙飞指着果盘问白蔷:“这是菠萝吗?” 白蔷摇摇头:“这是波罗蜜,原产于印度的桑科乔木。” 白蔷用刀剖开波罗蜜,黄色果肉似南瓜,气味很香,果实比菠萝大。 白蔷递给龙飞一块波罗蜜,龙飞咬了一口,觉得很甜,果肉中有核,大如枣仁。 白蔷说:“这果核也可以吃。” 龙飞吃了果核,觉得别有滋味。 那个脱衣女郎已扭到白蔷和龙飞的包厢。这是个混血女人,深凹的两只蓝眼睛炯炯泛光,高耸的鼻梁,米色的皮肤,两只圆宝耳朵上分别挂着两只硕大的金耳环。她的腰围很小,可是胸前的两只大**却分外壮实,就像两只大椰子,荡来荡去。 这女人看到龙飞,眼前一亮,紧紧贴住龙飞,用她那肥硕的臀部在他的膝上蹭来蹭去,双手在空中飞舞,做出似抱非抱的模样。 龙飞闻到一股难以忍受的腋臭味。 白蔷静静地坐在那里,观察着龙飞,就像一个法官,威严地注视着他。 看到龙飞微笑着一动不动,白蔷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女人觉得扫兴,撇着嘴离开了包厢。 白蔷笑道:“郑先生真是乱花丛中一尘不染啊!” 龙飞喝了一口橘汁,也笑道:“我不能造次,一造次就要给小费啊。” 白蔷听了,从拎包里摸出一叠台币,递给龙飞,说:“郑先生不提钱我倒忘了,我忘了给郑先生零花钱了。” 二人出了酒吧,白蔷带龙飞来到有名的圆环夜市,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伙计根据白蔷的要求,端上来蚝仔煎、炒生螺、鱼翅羹等。 白蔷说:“这个夜市以海鲜著名,这是台北市最大的夜市。” 龙飞用竹筷夹起一个炒生螺,然后又用竹签挑出嫩肉,吃得津津有味。 白蔷说:“台北还有华西街夜市,那儿以吃蛇和鳖著名,都是当场杀生蛇、活鳖,制成各种美味,也有人生吃从活蛇取出的鲜蛇胆,说是可以清热毒、祛风湿。不过,我不知你适应不适应?” 龙飞说:“我天生怕蛇。” 白蔷朝西侧努了努嘴,说:“郑先生,你看那边有个牛仔正呆呆地望着咱们两个人,他可能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呢!”说罢,哈哈大笑。 龙飞望去,只见有个戴牛仔帽和墨镜的小伙子正朝他们张望。 龙飞看到小伙子身后有个人,从他腋下伸出一个黑糊糊的枪口,正对着白蔷。 “白小姐,低头,快跑!”龙飞一推白蔷,拉着她飞跑。 砰,砰!枪声响了,子弹击在白蔷的座位上。 几个杀手从几个方向涌过来,各拔出手枪,朝白蔷射击。 龙飞拉着白蔷飞跑,离福特轿车仅有几米,轰的一声,轿车爆炸了,卷起一团火球。白蔷大惊失色。 龙飞看到杀手奔来,急忙拉白蔷拐进小巷。一个杀手在后面紧紧追来。 龙飞拉着白蔷隐到一个拐角处。那个杀手端着手枪追了过来,刚一露头便被龙飞一拳击昏。龙飞熟练地夺过他的手枪。 两个杀手也追过来,子弹把墙壁打得墙皮乱飞,白蔷被吓得瑟瑟发抖。 龙飞一枪打中了前面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杀手,他摇晃了几下,倒下了。后面的那个杀手见状不妙,撒腿便逃。龙飞冲到那个杀手面前,他还没有断气,胸口呼呼冒着鲜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龙飞一把拽起他,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杀手翻了翻眼皮,断断续续地说:“黄……黄将军,他要我们绑架你……”正说着,他哎哟大叫一声,气绝于地。他的身后中了一支梅花镖。 龙飞截住一辆出租车,扶白蔷上了车,向圆山国际大饭店驰去。出租车驶至圆山饭店,龙飞付了车钱,与白蔷匆匆而入。 大厅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两个人走入电梯。电梯里只有龙飞和白蔷两个人。 白蔷依偎到龙飞身上,**吁吁地说:“今晚要不是你,我可就没命了……” 龙飞笑着说:“还没到阎王爷收你的时候呢。” 两个人进入房间后,白蔷一头扎到床上,喘息着说:“今晚我说什么也不走了,吓死我了!” 白蔷进浴室洗浴,她恣意地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胴体,任凭细细暖暖的水流抚摸着自己。她的心里绽开了花,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但当她一丝不挂地走出浴室时,看到龙飞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并且发出轻轻的鼾声。 “这个睡虫!”白蔷感到有几分扫兴,走进卧室,扑在床上,嘤嘤地哭起来。她哭得真是伤心,她的一生还真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她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白蔷醒来,正见龙飞在凉台上伸展着身体。她想起昨晚的情景,感到难堪,但一看到龙飞那矫健的身影,愁云顿开,怒气全消。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 白蔷伸了伸懒腰,然后像一尾鱼溜下床,进入卫生间,洗漱完毕后,见龙飞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白蔷笑道:“委屈你了,郑先生,在沙发上躺了一夜。” 龙飞说:“这沙发蛮舒服,不亚于席梦思床。” 白蔷在心里说:我这么个大美人自投怀抱,你都无动于衷,你真他妈有病!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兜兜风。” 龙飞问:“去哪里?”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下了电梯,走出大厦,正见一辆新的白色福特轿车停在门口,米兰探出头来说:“白小姐,快上车。” 米兰打扫得格外妖娆,穿着半露酥胸的米色短衫,齐膝的藕荷色短裙,戴着一副墨镜,左耳上吊着一只半扇形金耳环,脚穿一双湖蓝色拖鞋;她的左手腕还吊着一串大珍珠。 上车以后,龙飞和白蔷坐在后排。 福特轿车从南面的公路上山,感觉一下凉爽了许多。米兰驾车轻车熟路,轿车里漾起台湾当地民歌。 走了一程,龙飞说:“我还没吃早饭呢。” 白蔷恨恨道:“饿不死你。” 米兰回过头,摘下墨镜,朝龙飞嫣然一笑:“难道你没听说秀色可餐吗?” 龙飞笑道:“就是遍地秀色,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轿车驶入一个街头饭店,这是一个美丽的庭院,怪石巍峨,秀木簇拥,院内有十几个竹桌,摆着各种图案的盆景。 白蔷找了一个幽静的角落坐下,龙飞、米兰也坐了下来。店伙计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问要什么。 白蔷点了三碗虾肉馅的云吞、一盘牛肉炒粉、三碟小菜,还要了两个夹肉火烧。 店伙计离开,这时另一个服务小姐端来绿茶,擎起宜兴泥壶,接连倒了清香宜人的三杯。 这时,门外又拥进两个客人,都是青年男子,戴着墨镜,敞着胸怀,露出龙的文身。 那两个青年男子在白蔷身后的一个座位坐了。其中一个跷着二郎腿,一双贼眼在米兰身上溜来溜去。另一人哼着**小曲,仰面躺在竹椅上。 店伙计来到他们面前:“二位,吃点儿什么?” “有人肉包子吗?”那个跷着二郎腿的青年歪着脑袋问。 店伙计点头哈腰,赔着笑脸说:“当年母夜叉孙二娘开店有人肉包子,我们翠竹园没有。这里有猪肉、羊肉、牛肉、狗肉、驴肉包子。” 那个男人问:“孙二娘到哪儿去了?” “回娘家去了。”原来这家饭店的主人也叫孙二娘。 “那就来两个驴肉包子,两大碗云吞,你可听清楚,是小母驴肉。” “是,是,小母驴肉。”店伙计倒退着离去了。 店伙计走过来问:“二位先生,用什么茶?茶是免费的。” “我知道是免费的,我们常来,你难道眼瞎了!来壶毛尖,新摘的。” 店伙计应答着离去了。这时,那两人耳语几句,然后使了个眼色,各自抽出一支手枪,对准了龙飞和米兰。 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识相的,别反抗,值钱的东西都扔到桌上!” 另外一个青年男子持着手枪,对米兰说:“你跟我走一趟。” “上哪儿?”米兰漫不经心地问。 “你一去就知道了。” 米兰站起来,随那个男子走入旁边一个房间。 “快脱!”屋内传出那男人凶狠的声音。 这边那个男人也凶狠地叫道:“值钱的东西快拿出来!” 白蔷把黑色拎包放在桌上。 “你,快!”那个男人用枪指着龙飞。 只听屋内一声惨叫。紧接着,这边的这个男人也软绵绵地倒下了,他的身体渐渐泛绿,身上裸露的地方呈现出一片绿色,两只眼睛瞪着蓝天白云。白蔷握着一支针管笑吟吟地望着死者。 龙飞疾步奔向那间小屋,当他冲入屋里,正见那男人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米兰正在穿短裙。 米兰笑道:“我断了他的风流根!” 那男人伏在地上,裤子脱到齐腿处,裸露着干瘪的小屁股,鲜血从腰际淌了出来。 龙飞、白蔷、米兰进入轿车,白色福特轿车疯狂地开走了。 米兰快活地说:“两个小玩闹,还想骚扰老娘,瞎了狗眼!” 白蔷笑道:“还不是看你年轻漂亮。” 米兰也笑道:“要不是我出手快,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轿车飞也似的在山道上疾驶,一会儿来到群山簇拥、清溪环流的泰雅乌来村,只见村口公路两边温泉客店林立,温泉从村边河滩乱石中涌出来,还有的从山麓石缝中淌出来,清澈透明。 轿车驶过山村短街,迎面便看到一座峭崖危立,溪水从狭长的峡谷奔腾而来,急流拍击崖壁,浪花喷溅,声如万马奔腾。 轿车在一座铁索轿前停下来,米兰说:“到了,轿车只能停在这里。” 龙飞见危崖上嵌有“仙游峡”三个红字。 白蔷说:“几百年前,泰雅族的一个分支从雪山山脉北上,进入南河谷;当他们在溪中洗浴时忽然不约而同地大叫:乌来客伊鲁!乌来客伊鲁!就是温泉的意思。原来南热溪这一段有大量温泉的源头,于是他们便在这里建村定居,村名就叫乌来客伊鲁,现在简称‘乌来’。这里的温泉非常有名,疗效很高,温度保持在80c左右是难得的上乘温泉,历来与北投、阳明、金山等温泉并称为台北四大温泉,一会儿我们去洗温泉。” 几个人步行于仙游峡谷中,偶尔也有一些游客,或结伴而行,或成群结队有导游领队。 峡谷中急流奔腾,两岸断崖峭立,崎岖山路在峡谷断岩中曲折盘旋,风景奇险幽深。人行其间,仿佛两岸摩天危崖经不起溪流的冲击,微微晃动,快要倒塌一样。从道路高处俯瞰溪流击岸,进开万朵梨花,令人有“人在乱石丛中转,花在沸水浪中开”之叹。 一会儿,他们进入一处古木参天、绿荫浓密的溪畔台地,这里白玉栏杆,朱亭翠檐,十分幽静。 白蔷引他们在茶座上吃了一些点心,然后又溯溪而上。峡谷渐阔,水自石隙泻落深涧,其声如鸣玉佩,不知不觉间已近峡谷尽头;路随溪转,拐过一处岩角,绿色帘幕突然掀开,豁然开朗,只见一座高入云端的岩壁悬下瀑布。 “这就是有名的乌来瀑布!”白兰惊叹道。 这瀑布上段从崖顶腾空冲出,势如玉龙凌云,状似素练悬空;落至中段,恰好撞击岩壁突出的一方巨大石角,顿时如碎玉推冰,汇成千百细流,化为濛濛雨雾;然后又聚合成一条巨流,汇集泻入崖壁下方的碧绿深潭,水声雷动,震荡山谷;深潭浪花飞溅,如万朵白云,冲破嶙峋巨石之障阻,夺路狂奔北去。山高多云,飘忽流动,巨瀑似是从白云深处奔泻而下,十分壮美。 几个人又回到清流园,午膳是贝类海鲜。吃过午膳,白蔷便带龙飞、米兰去洗温泉。 温泉区由数十个古典式庭院组成,细竹嫩柳,奇石异草,朱亭翠阁,十分雅致。 白蔷挑选了铜雀台,三个人进入铜雀台,一人一个脱衣小阁,皆从一个通道进入泉池。 龙飞围着一条浴巾进入泉池,只见是露天,泉池逶迤,泉水清澈,周围是怪石和热带植物。往上望去,蓝天白云,偶尔有飞鸟掠过。 龙飞走入泉池,水温温的,可以望见池底,有一米深。 一会儿,白蔷、米兰也围着浴巾轻盈地走了出来。她们酥胸皆露,两只雪白的**像小白葫芦飘来荡去。 白蔷、米兰依次走入泉池。 “郑先生,这水温你适应吗?”白蔷问。 “有点热,但非常舒服。”龙飞回答。 “你不大适应这里的习俗吧?”白蔷走向龙飞。 米兰也游向龙飞。 龙飞道:“我知道日本温泉的习俗,三十年代中国的几个文人到日本洗温泉,还闹出一些笑话。” 白蔷忽然想起什么,来到岸边,上了岸。岸上一侧有几个水龙头,案上有浴液、洗头液等。 白蔷按动一个机关,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 “来一壶日本清酒,几碟小菜。” 那个女服务员应声而去,白蔷又进入泉池。 一会儿,那个女服务员端着两个盘子进来,一个盘子上有酒壶、三个酒杯,三双竹筷,另一个盘子上有三碟小菜,分别是蚕豆、泡菜和菠萝片。 白蔷接过两个盘子,服务员退了出去。白蔷把盘子置于龙飞前的水面。 白蔷笑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龙飞望望天空,说:“现在可是太阳高照。” 白蔷端起酒壶,把酒斟满,然后解下浴巾披在肩上。龙飞明显地看到她肚脐处有一朵镌刻的精致的小梅花。 米兰肤色如雪,脊背处有一朵硕大的梅花文身。 白蔷举起酒杯,高兴地说:“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来,举杯,为了我们的相识,为了梅花党的大业,干杯!” 龙飞举着酒杯道:“为了能与两位如花似玉的佳人同饮同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干杯!” 米兰也擎着酒杯道:“我不会咬文嚼字,我知道醉生梦死,好,干杯!” 三个人一饮而尽。 白蔷把各自的酒杯斟满。米兰拿起竹筷,捡了一片菠萝吞入腹中。 一会儿,一壶清酒倾尽。白蔷又招呼服务员拿来两壶清酒。 白蔷说:“郑先生,我们姐妹三人,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薇;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苦守大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命好苦……” 龙飞说:“大陆上不是还有像我这样的壮士陪伴着她嘛,白小姐不必太伤感了。” 白蔷举起酒杯又一饮而尽,感慨地说:“我和二妹白蕾穿梭于世界各地,留下大妹潜伏大陆,到哪儿才是头啊!她肯定省吃俭用,生计艰难。” 龙飞说:“咱梅花党在大陆不是有金库吗,还愁什么吃喝?” 白蔷说:“我听说在南京紫金山倒是有一个……” 这时,米兰在她的大腿处掐了一把。 “哎哟!”白蔷叫出声来,自觉失口,面红耳赤。 “哦,那金库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好像听白薇说过。”龙飞小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父亲说过。” “有多少黄金?” 白蔷摇摇头。 见状,米兰赶紧岔开话题,问龙飞:“郑先生在大陆有家室吗?” 龙飞回答:“有过一个。” “什么叫有过一个?” “当初是组织上介绍的,是个幼儿园的保育员,人长得马马虎虎,有几分机灵劲儿,但是弄不到一块,已分居多年了。” 白蔷道:“你肯定跟小薇好,要不然她怎么那么信任你!” 米兰娇笑着望着龙飞:“对,你长得帅,人又聪明。” 龙飞说:“人和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未必能找到那种感觉,这是人世间一种特殊的微妙感觉。我跟白薇,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没有其他关系。” 白蔷迷恋地望着龙飞:“我不信,一个是乱世佳人,一个是英俊男人,一个如饥,一个似渴,男人,哪一个不是偷腥的猫。” 米兰把一颗蚕豆塞进樱桃小嘴:“对,一个久经干旱,一个独守空房,郑先生的话我不信!” 龙飞笑道:“信不信由你们,树林子大,什么鸟都有。” 白蔷把嘴里的蚕豆皮吐到水里:“请问郑先生,你看过《金瓶梅》吗?” 龙飞摇摇头:“没有,《金瓶梅》在大陆是禁书。” “《水浒传》一定看过。” “四大名著我都看过,老不读‘三国’,少不读‘水浒’;飘不读‘西游’,艳不读‘红楼’。” 米兰插嘴道:“淫不读‘金瓶’,义不读‘三侠’;神不读‘镜花’,呆不读‘儒林’。” 白蔷笑道:“米兰小姐给发挥了。” 龙飞道:“米兰小姐看来也是读书破万卷的啦。” 白蔷瞟了一眼正在拢发的米兰:“人家还是名家的后代呢。” 龙飞想了想,问:“古代名家有姓米的吗?” 米兰撅着小嘴道:“怎么没有?” 白蔷道:“北宋著名书法家米芾,她自称是米癫狂的后代。” 龙飞道:“哦,那米兰小姐的书法一定厉害了。” 白蔷道:“你别看她细皮嫩肉,粉墨登场,她的书法正经不错。” 米兰俏皮地说:“我能用脚写字。”说着,伸起白皙的大腿,用小巧玲珑的脚丫在水中划来划去。 龙飞说:“我只见过用双手写字,用口衔笔写字,还没见过用脚写字。你这字自然也是米体了。” 米兰自豪地点点头。 龙飞问:“你刚才写的什么?” 米兰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字一顿地说:“我写的是‘郑云亭就是龙飞’!” 龙飞听了,心里一惊,然而吃惊的神情一闪而过。 白蔷不悦道:“米兰,不许你胡说!” 米兰说:“我只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白蔷严肃地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郑先生是我大妹的心腹,是梅花党的栋梁之才,怎么会是那个**探子龙飞呢?何况他跟我大妹妹还有私情,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男人,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掌嘴!” 米兰把脚放入水中,用右掌掴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好,掌嘴!掌嘴!” 龙飞说:“我一直未与龙飞交过手,如果将来有一天见到他,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领!是我的枪法好,还是他的枪法好?是我帅,还是他帅?他当年把白小姐弄得晕晕沉沉、迷迷糊糊,直到二人分手,白小姐还时常在梦中呼唤他,‘龙飞啊,龙飞,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白蔷喜得击掌道:“郑先生,一语泄漏了天机。你怎么知道我大妹妹在梦中呼唤他?” 米兰也问:“对,你怎么知道她在梦中呼唤龙飞?” 龙飞说:“有一次,我和白薇接头,在峨眉山上被**的便衣跟踪,我俩七躲八躲,甩开了**的便衣,躲进山后一座古庙。我俩又冷又饿,又困又乏,于是我提议放哨,让她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她便呼呼睡去,进入梦乡,嘴里说起梦话,起先也听不清楚,后来她抱住了我,大声叫道:‘龙飞,龙飞,你害得我好苦,害得我像一只丧家之犬……’说着,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白蔷听到这里,眼泪竟淌了下来:“妹妹实在是太苦了,为情所累,为情所困,为情所惹,为情所苦。” 龙飞指着白蔷的梅花肚脐说:“白小姐这肚脐上的梅花真是奇特,一闪一闪的。” 白蔷听了,没有说话。 米兰说:“郑先生,你也不是外人,白姐姐肚脐处的这朵梅花是个微型摄像机;当她施展美人计时,就会拍摄对方若干动作和风景,以此可以挟制对方,驾驭对手。” 白蔷听了,面有潮红,嗔道:“小丫头,就你嘴快!” 龙飞问米兰:“那你背上的大朵梅花文身呢?” 米兰抖落身上的浴巾,露出后背的梅花文身。“这是白主席的杰作,是白老亲自为我绣的,白老称我是梅花仙子!” 龙飞问:“梅花仙子有什么待遇啊?” 米兰道:“我是白老的一条狗,白老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白蔷嗔道:“米兰,快把浴巾披上吧,你是不是喝多了?小心祸从口出。” 龙飞道:“清酒没了,再来两壶。” 白蔷道:“你真是好酒力。好,再要两壶,米兰可不能再喝了。” 米兰眯起眼睛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时白蔷已上了岸,她把浴巾揽在细腰之际,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色不迷人人自迷……” 龙飞赶紧接道:“人生有酒须当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白蔷仰天叹道:“千杯万杯呼不尽,千树万树梅花开。” 白蔷又按了机关。一会儿,一个清秀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 “再来两壶清酒,几碟水果,几碟海鲜小吃。” 女服务员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两个盘子,一个盘里盛着两壶清酒,另一个盘里放着一碟菠萝、一碟柑橘、一碟芒果,另外还有几个小木碟,分别放着鱿鱼丝、鲨鱼干、干贝丝等。 白蔷又将半壶酒一饮而尽,她显然有些醉了,仰天叹道:“与君温泉几壶酒,有谁知我玻璃心?反攻,反攻,蒋总统已经喊了十几年了,哪一天才能东山再起,收复旧山河?!” 米兰劝道:“白小姐,我们有美国人撑腰,台湾海峡有美国的第七舰队,如今中共又跟苏联矛盾重重,美国人会帮助我们反攻大陆的!” “美国人?狡猾得很,他们不会轻易出兵的。蒋总统只有几十万军队,怎么对付得了中共的几百万军队?何况大陆又有那么多民兵,号称全民皆兵。台湾没有发展核武器,中共又在紧锣密鼓地研制核武器,一九五九年梅花党派出那么多杀手,计划在西去列车上干掉研制核武器的中共专家,可是却没有得手。据说中共很快就会有***了,一旦中共掌握了***,反攻大陆更是一堆泡沫,一堆支离破碎的泡沫!”白蔷说到这里,挤出几滴眼泪,抱住米兰啜泣起来。 龙飞说:“咱们回去吧,白小姐喝醉了。” 米兰搀扶着白蔷走进更衣室。 龙飞也走进自己的更衣室,他发现在梳妆台一瓶香脂油下压着一个字条,字条上写着: 今夜十二时有人找你接头。接头人胸前挂着一串牡丹花形项链。 翠屏 翠屏,她是白薇当年的侍女,是地下党打入白府的内线。一九四八年当龙飞深入紫金山梅花党巢穴身陷危局时,正是她及时出现,以放火诱敌的妙计,使龙飞见到梅花图并成功脱险,以后翠屏便不知去向。 翠屏被敌人秘密杀害?翠屏在掩护龙飞阻击敌人时英勇牺牲?翠屏没有暴露身份跟随敌人撤退到台湾,继续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由于她与组织上是单线联系,因此在那次大搜捕中她幸免于难? 龙飞左思右忖,最后决定不动那张纸条。 龙飞穿好衣服,来到大厅,白蔷和米兰还没有出来,于是他坐到一张沙发上看报。 大厅里游客寂寥,偶尔有一对对情侣依偎着出出进进,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龙飞看过《中央日报》,放回报架,又取下一份《大成报》阅读。这时米兰搀扶着白蔷出来了。 白蔷脸色潮红,酒劲未解,嘴里嘟嘟嚷嚷,有些失态。米兰快速找来两个挑夫,把白蔷扶上滑竿,然后往山下走去。 龙飞回到圆山国际大饭店已是下午四时,米兰驾车送白蔷回去。 龙飞乘电梯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只见屋内收拾齐整,从隔着白纱的窗户往下望去,外面是车水马龙,远山如黛。 吃完晚饭,龙飞正在屋里看电视,忽听门铃声响。他来到门前,从猫眼向外望去,正见一个身穿天蓝色制服的女服务员手捧一簇红玫瑰笑吟吟站于门前。 龙飞开了门。 女服务员问:“你是龙先生吗?” 龙飞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怒道:“什么龙先生?你找错人了吧!我姓郑。” 女服务员说:“这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姐送给您的……” 龙飞生气地说:“我不认识这个小姐!”说完,关了门。 一会儿,龙飞又来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那个女服务员已经不见了。 龙飞坐到沙发上,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冰箱前,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口可乐,喝起来。他在琢磨:是谁送的玫瑰花?是白蔷?米兰?还是其他的人? 那张纸条是翠屏写的吗?作为地下党员应该懂得其中的规矩,不该用如此冒险的方式进行联系。如果真是翠屏,那么她一定处于危急的处境之中。可是如果翠屏叛变了,成为梅花党特务呢? 总之,一种不祥的感觉环绕着他。他觉得时间太慢了,他在等着夜里十二时,那位不速之客究竟是谁? 深夜十二时,门铃果然响了。 龙飞赶快来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件黑色旗袍,戴着白色的披肩,上面嵌满了碎花;她梳着一个飞机头,面容姣好,恬静动人,酒涡里荡漾着春意。 龙飞推开了一道门缝。 “你是谁?” “我是翠屏同志派来的,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她说对了暗语。 按照规矩,龙飞接的暗语应该是“时刻准备着”。但仅瞬间,龙飞就看出了这是诈语,他严肃地说:“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翠屏。” 那年轻女人小声说:“龙飞同志,翠屏同志现在是中共台北地下党的联络员,她的丈夫是蒋军一个舰长。” 龙飞说:“你在说什么梦话,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龙飞关上门,并锁好。 那个年轻女人在门外说:“龙飞同志,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同志吗?” 龙飞没有理睬她,又回到沙发前坐下来。 一会儿,门外没了动静。龙飞来到门前,从猫眼往外望去,那个女人不见了。 龙飞打开门,走廊里静无一人。他来到电梯前,电梯门紧闭。 龙飞回到屋里,锁好门,到冰箱里取出一瓶咖啡可乐喝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感到困倦,睡意悄悄地袭了上来,于是就去卫生间洗浴。走进卫生间,他吓了一跳,只见浴缸里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她浑身浸透着雪白的泡沫,一条白皙的大腿裸露于缸外。 这个女人是白蔷。只见她快活地扬着双臂,朝他微笑着。 “你是怎么进来的?”龙飞问。 “你不欢迎我吗?” “你不是跟米兰回府了吗?” “我为什么要回去呢?郑先生。” “你这样做很不礼貌。” “我爱上你了。” “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这种感觉。” “古代有句话,叫烈女怕磨郎;我也有一句名言,叫烈男怕磨女。” “你穿上衣服,赶快回去!”龙飞就像一个指挥员在下命令。 龙飞打量了一下周围。咦,奇怪,没有白蔷的衣物,甚至连鞋袜也没有。他又快步来到卧室和其他几个房间,也没有发现白蔷的衣物。他感到十分奇怪,又来到凉台上,也没有发现这些东西。龙飞又回到卫生间。 白蔷显然有些醉了,她快活地洗浴,并哼着小曲。 “米兰呢?” “她回去了。怎么,你喜欢上米兰了?你是不是更喜欢年轻一些的?实话告诉你,米兰是我爸爸养的金丝鸟,你别打她的主意。” 龙飞道:“你太小看我郑云亭了。有朝一日你见到白薇,可以向她打听一下,我郑云亭是堂堂君子,不是好色之徒。” 白蔷站了起来,谄笑道:“我也看出来了,正因为这样,我才喜欢你。我就喜欢你这样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大大方方英俊有为的君子!” 龙飞问:“你的衣服呢?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白蔷笑着指了指梳妆镜:“其实我就住在你的隔壁。” 龙飞一推梳妆镜,梳妆镜拉到一边,原来那是一个门,可以通到隔壁的客房;那里的陈设跟这里差不多。 “其实我们已经同居了。”白蔷放荡地笑着。 龙飞抄起梳妆台的浴巾,裹起她的胴体,将她抱起来,通过那个门,来到隔壁的房间。 卧房内的床上推着白蔷的衣物,床下狼藉放着她的高跟皮鞋和长筒袜。 龙飞把白蔷放到床上,说:“你好好睡一觉,酒就全醒了。” 白蔷扭动着肥硕的臀部说:“拜拜!祝你做个好梦!” 龙飞从那个门里回到自己客房的卫生间,把梳妆镜摆好,然后走进客厅。 回来时,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秀丽的女人——正是那个刚才在门口按铃的那个女人。 “龙飞同志,情况十分危急,台湾地下党派我来跟你接头,是江翠屏同志叫我来的,她的丈夫是蒋介石海军的一个舰长。” 龙飞说:“你是不是有精神病,我可报警了。” 凉台的门开着,夜风裹挟着一股湿湿的空气飘了进来。 那个女人急切地说:“我的确是翠屏同志派来的,当初的接头暗号是:为了新中国的解放——时刻准备着!” 龙飞静静地站立在电视柜前,冷冷地说:“我是一个商人,从不过问政治,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深更半夜闯入我的房间,已经严重地违反了圆山国际饭店的规矩,你侵犯了人权!” 那女人说:“我叫严慧珠,是台北纱厂的女工,三年前是翠屏姐介绍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我的丈夫范东也是地下党员,钢厂工人。你看,我身上有国民党反动派留下的伤疤。” 龙飞静静地注视着她。这个叫严慧珠的女人又从挎包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她把照片递给龙飞,但是龙飞没有接。照片落在地上。 照片上是两个人的合影,左侧的那个年轻秀气的女人是翠屏;右侧的那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似乎很熟悉,他穿着蓝色的中山服…… 龙飞想起来了,那男人是当时中共负责情报工作的李克农同志。 照片已经泛黄,有些不清楚。龙飞的心里动了一下,但面容仍旧是不动声色。 严慧珠双目炯炯:“这是翠屏姐当年在解放区同党中央情报部长李克农同志的合影,她说如果你仍然不相信我,就把这张照片拿出来交给你看。龙飞同志,我们知道你是大陆的第一神探,我们盼望你来和我们接头呢。我们有许多情报要交给你,有美国第七舰队的部署情况,有蒋家父子秘密别墅的情况……” “行了,你说的都是什么胡言乱语!我简直是在听天书,你马上给我出去,立即出去!” 龙飞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严慧珠怔了一下,脸色通红,慌忙拿起地上的照片,向门口走去,她拉开门,回过头来,狠狠地说:“龙飞,我要到党中央控告你!控告你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严慧珠愤怒地离去了。刚才龙飞在与严慧珠对峙中,依稀看到凉台上似乎有人影闪动,于是来到凉台上。 天空上星光灿烂,繁星竞相眨眼,似乎在探索环宇的奥妙;偶尔,一道流星一闪即逝,留下一条亮亮的弧线。月亮分外温柔皎洁,在天空里自由自在地穿行。天上的明月繁星和地上的灯火连成一片,龙飞觉得这台北和大陆的上海、广州许多城市的夜景相仿,一想到自己身陷虎穴,置身于国民党反动派的政治中心,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祖国何时能够统一,宝岛台湾何时才能回到祖国的怀抱?想到这里,龙飞愈发觉得肩头的分量。 夜,更深了。夜风抚摸着他的头发、面颊、胸膛,他觉得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太婆温柔地抚摸着他。忽然,他发现对面的建筑物上有个亮光一闪,随即消失了。他立即醒悟到,他已处于敌人的监视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敌人的严密监视。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慎之又慎。因为每一个微小的闪失,都会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都有灭顶之灾。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夜风不那么温柔了,浑身起了许多小鸡皮疙瘩。繁星也不那么耀眼了,就像无数只神秘恐怖的眼睛在窥伺着他……这半夜他睡得不太踏实。 早晨,龙飞被一阵汽车的喇叭声惊醒,睁眼一看,外面已是阳光灿烂。他起床后来到卫生间洗漱,只见梳妆台的玻璃上出现了两行血写的字: 宝珠香衣绣,瑞节满庭花。 快哉金缕鞋,乐舞月宫主。 龙飞看了,大吃一惊。这是一首藏尾诗,四句诗的尾字连起来就是:绣花鞋主。 绣花鞋主是谁?莫非是白蔷?是不是又是白蔷在装神弄鬼?或者是米兰?可米兰那么年轻,不像所谓的“绣花鞋主”。 这时他又想到了那个“翠屏”派来接头的女子。那是梅花党设下的陷阱?还是另有隐情?他忽然想到了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在梅花党内自成黄系,与白敬斋抗衡,蒋介石正是利用这个伎俩在玩弄平衡。 龙飞正在疑惑间,忽听有人按门铃。他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一望,是白蔷。只见她穿着一件冷咖啡色旗袍,云鬓高挽,容光焕发,左耳挂着一颗玉玲珑的耳环,臂间挎着一个弯月形红色小包。 龙飞开了门。 “郑先生昨夜睡得好吗?” 龙飞笑了笑:“还好,没有半夜鸡叫,做了一个梦,天就亮了。” 白蔷闪进身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龙飞问:“你这位邻居不知睡得如何?” 白蔷欠了欠身子,点燃一支雪茄,说:“我昨天喝多了一点,如有冒犯,郑先生不要介意。” “岂敢,岂敢。我是土地方来的,还是请白小姐海涵!” 龙飞坐在白蔷的对面,白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容有些严肃。 “干我们这一行的,实在是不容易,来去匆匆,不留痕迹,一旦出个差错,满盘皆输,不能有半点马虎。三十六计,计计皆能,特别是我们女人,沾了这一行,美人计必不可少。不过,我非常敬佩郑先生,郑先生不仅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而且智商高人一筹,干练机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连以前的中统、军统,也缺少你这样的人才。我已跟父亲提议,报经国防部批准,晋升你为上校军衔,以后干得好,再争取少将官衔,这也就是咱们这一行的最高军衔,军统头子戴笠、毛人凤、沈醉等也不过是少将军衔。毛人凤一九五五年因肝癌去世,当时想晋级为中将军衔,但是国防部没有通过。蒋总统控制特工组织的军衔,自有他老人家的考虑。” 龙飞道:“这就不应该了,大陆的特工头子李克农,还是上将哟,而公安部长罗瑞卿是大将军衔。” 白蔷道:“你不要忘记,台湾的最高军衔是上将,仿照美国,而大陆是元帅制,他们还封了十大元帅、十个大将呢。” 龙飞点点头。 白蔷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眯缝着一对凤眼,望着龙飞,说:“父亲很器重你,有培养你接班的意思,因为小薇毕竟是女人,父亲看人很准,一眼定乾坤。叫父亲看上的人不多,寥寥无几。” 这时,门铃响了。龙飞来到门前,从猫眼望去,是米兰。她穿着丁香图案的旗袍,神色匆匆。 龙飞开了门。 “郑先生好。”米兰匆匆来到白蔷的面前,附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白蔷听了,容色大悦。她对龙飞说:“小薇到了台湾。她是从金三角过来的,刚刚下了飞机,正乘车前往父亲的别墅……” 龙飞听了,着实吃了一惊。 第九章 真假白薇 白蔷、米兰与龙飞来到楼下,一行人进入米兰开来的轿车,朝阿里山白敬斋的另一处豪华别墅驶去。 轿车内,白蔷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我和妹妹一别已有多年了,去年我到大陆,想方设法想见她一面,可她就像一个幽灵,时隐时现,神出鬼没,也没见过一面。唉!”说到这里,眼睛里又流出几滴清泪。 米兰劝道:“白姐姐何必那么伤心,为了党国的大业,天各一方,心心相印,你妹妹是有福之人,你看她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 白蔷说:“她这番来台,一定有大事,不知又冒了多么大的风险,费了多么大的周折,妹妹的性格我是清楚的。” 龙飞坐在白蔷的旁边,思潮起伏。白薇真的到了台湾?是不是敌人又在耍新的花招? 但是白蔷明明说是白薇到了台北,而且此行正是要去见白薇。 白薇为什么在此时到台湾?她一定是有重大事务,面见白敬斋。她很可能带着梅花党的联络图。她的到来将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自己牺牲事小,可是整个行动计划将付诸东流,党的事业将遭受重大损失……龙飞想到这里,心里更加不安。 这时车正行至阿里山脉风景区。区内群峰参峙,豁壑纵横,既有悬崖峭壁之奇险,又有幽谷飞瀑之秀丽,其山光岚影千姿万态,茂林清泉各尽佳妙,是人间难得的胜境。 白蔷对龙飞说:“嘉义至阿里山的森林铁道是世界铁路建筑史上的奇迹,螺旋形铁道和伞形齿轮直立汽缸式火车头是铁道史上的创举,曾被称为‘疯狂的设计’。” 车出嘉义,平原上是一座座烟草园,榕树、槟榔、芒果、茄苳等常绿阔叶树木点缀其间,有时也出现大片相思树林或龙眼果园,直到海拔八百米的独立山都是热带植物的天下。过独立山之后,地形突然变得复杂,森林越来越密,大片竹林、油松、罗汉松密盖群山。车经多处“之”字形急升轨道才到达游览中心区的神木站。神木车站在阿里山主峰,漫山遍野的樱花是阿里山区又一奇观。神木车站的后山有个梅花园,引植各种珍贵的日本梅。梅花季节入园,满眼如烟似霞,令人沉醉。 龙飞从车窗西望,但见万道金光簇拥斜日,大雾从塔山那边弥漫上来,顿时天昏地暗。过了一会儿,轿车登高,人们如从昏暗的水汽中冒出来。定睛再看,只见无边无际的一团团白云如潮水奔涌于脚下,淹没千山万岭,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米兰高兴地说:“游阿里山的最后节目是登祝山看日出。祝山上有观日楼,但游人多喜在阿里山过夜,日出前一小时才纷纷出发,高举火把,甚或有人特意提着古老的竹纸灯笼,组成一条火龙,高一脚低一脚地向祝山峰顶攀登。爬到祝山观日楼时,天色微明,阿里山区无边风光从薄雾中淡淡地显现出来,重峦叠嶂像海浪起伏,一片原始森林从中荡开,晨光熹微中松涛澎湃,古桧苍劲。淡墨色云朵自山谷中浮起,东方微露一抹红晕,弥漫太空。刹那间红光蓦地增强,玉山的黯黑轮廓突然镶上耀眼金边;一瞬间,太阳如跳跃般地出现在玉山上,于是一道道橘黄、绯红、浅红、金色的彩霞纷呈在山的上空。” 白蔷赞叹道:“阿里山神秘美妙,米兰的介绍更是富有诗意,不愧是美国哈佛大学的高才生!” 米兰听了,脸一红:“多谢白姐姐的夸奖,我在台湾大学文学系进修两年,在这期间补习了中国古典文学。” “小心,前面有车!”白蔷一声惊呼,只见三辆白色的轿车迎面飞驰而来,扬起一片尘土。 “这是父亲的保镖开的车,他们个个就像抢孝帽子的人,急茬儿!” 米兰一指前面半山腰一片白色的别墅,叫道:“郑先生,到了,那里便是白老的基地。” 龙飞定睛一看,这是一片白色的别墅,掩映在翠意盎然的热带雨林之中,周围的白色围墙上有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大门口有两个卫兵站岗;那两个卫兵穿着有梅花图案草绿色的迷彩服,戴着钢盔,挎着自动步枪。 两个卫兵看到轿车驰来,立即立正敬礼。 龙飞问:“他们怎么知道这是自己的轿车?” 米兰回过头来,神秘地一笑:“有秘密标志呗!” 轿车驶进别墅群,在一座有梅花标志的主楼前停下来。 主楼雪白,二十多米高的顶部有一个硕大的梅花造型,呈粉红色,花蕊中央开起一个女神造型,胴体、铜像,飘飘欲飞,高举通红的火炬,大火熊熊,燃烧着。梅花造型下有一个黑色骷髅,凸起嵌入墙内;骷髅后是一支看起来有些夸张的自动步枪。 大厅门口立有两个漂亮女兵,也是草绿色的梅花造型迷彩服,戴着钢盔,臂章是红色,绘有一朵金色的梅花。 两个女兵见到白蔷、米兰、龙飞,刷地一个立正敬礼。白蔷、米兰也回了礼,龙飞随着她们走入大厅。 大厅正面壁上高悬着两幅高大的油画画像,左侧是孙中山,右侧是蒋介石。中央有一个铜像,是白敬斋穿着青衫坐在藤椅上直视前方,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右手夹着一支雪茄。 三个人走上楼梯,上了二楼,迎面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厅内陈设儒雅,遍栽梅树,梅花绽开。在一棵高大的梅树下有十几个白色藤椅,中间有白色长条桌,桌上摆有茶具、水果等物。 白蔷招呼道:“父亲和小薇还没到,你们先坐吧。” 龙飞在一个藤椅上坐下来。 白蔷击掌三声,一个秀丽的女侍进来斟茶。 白蔷对龙飞道:“就拿着小泥壶喝吧,这是宜兴上等的泥壶。” 米兰拽过一串鲜灵的荔枝,剥开壳,把一颗半透明的荔枝塞进小嘴,细细地咀嚼着。 龙飞问:“白老亲自到机场接白小姐吗?” 白蔷点点头:“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我们姐妹三个,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就是小薇;小薇都五岁了,父亲还亲自给她洗澡;小薇长大后,他老人家打羽毛球也叫小薇陪练。”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蔷说:“他们来了。” 龙飞的心收紧了,胸口怦怦跳个不停,浑身的血液直往上涌。他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瞟向门口。 白敬斋先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衫,戴着一顶宽大的巴拿马草帽,下身穿着一条浅咖啡色的裤子,手拄一根文明棍。 紧接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女人出现了。她温文尔雅,乌黑的头发齐整地挽成一个髻,瓜子脸上,那两道淡淡的弯眉、忧郁的大眼睛、微呈弧形的高鼻梁、红樱桃般小嘴,搭配得非常和谐。她的神色有几分忧郁,眼神有点冷漠。 她就是白薇,十八年前与自己热恋的那个贵族少女。龙飞的内心十分紧张,但他极力克制自己,坐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白薇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了大陆,到了台湾,她一定有重要的使命。 白蔷站了起来,激动地叫道:“妹妹!……”热泪夺眶而出。 白薇看到了白蔷,一行清泪早涌了出来。“姐姐!”她扑到白蔷的怀里,伏在她的肩头,泪如泉涌。 姐妹俩紧紧地拥在一起,两个女人的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两张白皙的泪脸紧紧贴在一起。 “妹妹,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白蔷双手紧紧扳住白薇的肩头,抬起脸,泪眼莹莹地望着白薇。 “姐姐,咱们一别就是这么多年,每当我看到明月,就想起了你。”白薇用手绢拭去腮边的盈盈泪珠。 龙飞的心里仿佛水开了锅,他的手指在裤兜里几乎攥出了汗。 “我到大陆去你为什么不愿见我?”白蔷问。 “我总担心被**跟踪,生怕连累你们,所以狡兔三窟,避而不见。可是我心里是多么想念你们。”白薇说到这里,开始环顾四周。 “这是米兰小姐,爸爸的秘书。”白蔷指米兰。 米兰过去握了握白薇的手:“我早就听说你,一个在铁幕内顽强作战的梅花斗士!今日相见,十分荣幸!” 白薇赞叹道:“你这只手就像嫩笋一样,到底是年轻啊!” “白小姐过奖。”米兰不好意思地抽回了纤纤玉手。 白薇看到龙飞,眼睛里闪烁出动情的火花。龙飞的目光与她相遇,感到有一股寒气咄咄逼人。 白薇挤出一丝笑容,说:“郑先生,你不愧是我的好搭档。” 龙飞听到这一话语,感到有几分奇怪。白薇怎么这么称呼他?难道她没有看出这就是她的同学又是政治对手龙飞吗?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站于眼前的白薇,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难道她的人脑经过特殊加工和处理了吗?她怎么没有认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中共第一神探龙飞?龙飞感到有几分茫然。 白敬斋叼着雪茄,在一旁冷眼观察着。 白薇已经走到龙飞的面前。 “郑先生,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爸爸很欣赏你,在大陆你帮助我出色地完成了不少任务,这些都会记在梅花党的功劳册上。” 龙飞思忖:我在大陆完成了什么任务?莫名其妙。敌人不知又在耍什么新的花招? 白敬斋说:“时间不早了,我已经摆好了宴席,大家一起去就餐。” 膳亭坐落于白家别墅的制高点,也就是阿里山的半山腰。这是一个白色的亭子,亭中央有一个云台,正好当餐桌。周围有几个白椅子,从这里可以领略阿里山如烟如梦的风光,特别是忽聚忽散,在那些苍翠欲滴的树木中穿行的缥缈白云。 午宴开始,白敬斋居中而坐,左有白薇,右有白蔷,龙飞坐在白敬斋的对面,左邻米兰。 白敬斋兴致勃勃地说:“今天中午为小薇洗尘,叫了一桌她最喜欢吃的小菜。” 侍女一碟碟捧上佳肴,只见是樟茶鸭、四味大虾、宫爆鱿鱼、荷叶排骨、开阳白菜、鱼香茄子、炸元宵等。 喝过三巡茅台酒,大家都已飘飘欲仙。白薇见那树上栖息着一只美丽的山鸟,除了头、颈、翼的羽毛为黑色外,全身皆为绯红色,鸣声婉转。她指着那鸟问道:“这是什么鸟?大陆好像从未见过。” 米兰指着说:“它叫朱鹂,是一种台湾特产的玩赏鸟。” 这时,白蔷指着不远处一棵古树上卧着的一只小豹子说:“快看,云豹!它的胆儿可不小。” 龙飞等人望去,只见一只花纹美丽的小豹子伏在树干上,它的体长仅三尺,毛色灰黄;它的前肢至臀部两侧有斑纹,其形似云团。 白薇一挥手,那只云豹应声而落,掉入山涧。 “我女儿好镖法!”白敬斋一声惊呼,将一段樟茶鸭头吞入腹中。 米兰叹道:“可惜掉入山涧中去了,那豹皮相当珍贵;它的骨头也可代虎骨制酒。” 白薇说:“来日方长,小妹妹没有什么可叹息的,哪一天有空闲,我带你到山里转悠,再抓几只云豹给你。” 米兰抹抹油嘴说:“可惜这云豹在山中已不多见了。” 酒足饭饱,各自回房歇息。白敬斋以为白薇和郑云亭在大陆是一对情侣,便安排他们同宿一屋。 这是一套豪华客房,窗外是阿里山秀丽的景色,远山如黛,近岭苍翠,还有一条白色小溪奔腾而泻,吹来丝丝凉意。 龙飞心事重重地走进客厅,白薇与父亲、姐姐等作别后,也喜滋滋回到房间。 “云亭,你不累吧?”白薇关切地问他。 “不累,你刚下飞机,太辛苦了。” “我先去洗洗,这一路上风尘太大。”白薇说着进入浴室。 这个白薇何许人也?她为什么称我为云亭?郑云亭是虚构的一个人名,我冒用这个名字来台湾,她为什么将错就错? 一会儿,白薇一丝不挂地从浴室出来了。她身材匀称,丰乳肥臀,亭亭玉立,肤色白皙,就像刚刚出浴的玉人。 龙飞联想起去年在北京西山断崖之上伫立的白薇,裸如白雪,披着红霞,大同小异的是当时的白薇身上嵌有无数粉红色的小颗梅花…… 白薇欢喜地扑向龙飞:“云亭,我想你好苦……” 龙飞轻轻推开她:“小薇,这房间肯定有眼睛,你就躺在旁边吧。” 龙飞把她扶到左侧,然后拉过一条毛巾被给她遮住私处。 白薇也不好造次,只好依偎在他的身边。 白薇喃喃地说:“云亭,这么多年,我是多么感激你,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 龙飞随声附和道:“那是我应该做的,既然我参加了梅花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当初嫁给五台镇柯山为妻,也是为了掩护自己,迫不得已。一九五七年共产党反右,我被打成右派,于是我假作跳河自尽,结束了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之后逃进五台山削发为尼,把自己更深地隐藏起来。后来,我遇到了你,你当时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知识分子,跑到五台山求佛问卜……” “你认识龙飞吗?”龙飞突然发问。 “龙飞?他曾经是我的同学,我崇拜的偶像,一个白马王子,那是我的初恋……我爱他爱得太深了,我把自己最宝贵的贞操都献给了他……” “贞操?献给了他?” 白薇的眼里涌出泪水,肯定地点点头:“有一次,我们驾车去渤海,在海边,我们自由自在地游泳,那时共产党的大炮已经逼近南京城。我们忘记了一切,在大海里裸游,在大海里疯狂地**,爱情的火焰染红了大海……” 龙飞清楚地记得,那次他和白薇出游,在那浩瀚的海边,白薇在裸游。他们在海滩上,在摇曳不定的渔火旁,谈论人生,谈论未来,憧憬美好时光,然而他并没有越雷池一步。 这个白薇是假的,她是冒牌货! 白薇深通古典诗词,那时他们经常在一起吟诗作词,其乐融融。 龙飞为了进一步摸清身旁这个白薇的底细,于是说:“小薇,咱们填一首《风流子》词如何?” 白薇听了,羞红了脸,小声说:“好久不做了,试一试吧。” 龙飞说:“我先吟一首,你和一首。” 白薇点点头。 龙飞吟道: 缥缈秦淮水,画船动,佳人舞斜阳。观香君掷扇,归隐寒寺,桃花碎雨,如血残阳。深闺里,叹息深几许?玉笋瘦而长。拂开谜底,紫金山上。竹亦无灵,酒亦无觞。 驾轻车远游,海尽处,一段白藕漂浮。最叹春梦,五台镇上彷徨。问漂泊何时?东躲西藏,青春褪去,偷换幽香。一支残梅,落入太虚歌坊。 白薇道:“这词实在哀伤,我听了不禁要流泪。云亭,你忍心让我和这首《风流子》吗?” 龙飞笑道:“小薇名门贵族出身,又是金陵名牌大学毕业,诗词娴熟,博览群书,和这首词,那不是信手拈来?” 白薇羞红了脸,有些结巴,说道:“我今日太累,情绪又不好,实在做不出,改日再做吧。” 龙飞听了,心中有数,坐了起来,一把扯过白薇,说道:“你根本就不是白薇,冒充白薇,前来诈我!”说罢,将她扯紧,来到浴室,将她的头按进马桶之中,按动机关,用水猛冲。 那女人大叫:“饶了我吧,我说实话!……” 龙飞见她的头发被水冲散,像一条白色小鱼,倒栽马桶中,十分狼狈,于是将她的头拖出马桶,喝道:“从实招来,我是党国一员上校军官,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能容你这浮**人诈我!” 那女人听了,跪在地上,磕头如蒜。龙飞见她如此可怜,动了怜香惜玉之心。猛然间,闻得她身上有一股股味道。 她哭道:“实不相瞒,我不是白薇,我叫白蕾,是白薇的妹妹。” 哦,她是白蕾——白敬斋的三女儿,去年也曾来大陆活动。相传她杀害了黄飞虎的女儿黄栌,她的后台是苏联克格勃。 “你为什么冒充白薇?”龙飞厉声问。 白蕾小声说:“我长期在欧美活动,很多国家间谍机构的人都认识我,有的人追杀我。” “为什么追杀你?” “因为我干掉了一些重要人物,他们都败在我的美人计里,于是我在莫斯科整容,整容后的我和姐姐白薇一个模样,一是为了逃避国际社会的恩恩怨怨,二是为了迷惑中共反间谍机构。这次我是奉爸爸之命来试探你,因为爸爸十分看中你,也猜出你是我姐姐的情人。现在看来,你不仅是一个很有勇气和智慧的男人,也是一个很有魅力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龙飞问。 “郑先生,我知道我该怎么向爸爸汇报,我不会讲你污辱我的情节。相反,我会重点向他老人家举荐你,我也愿意你成为我们梅花党的领导人,我党太需要像你这样杰出的领导人了。” 龙飞说:“谢谢你,白家三小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也喜欢上你了,你太有男子气了,怪不得小薇会爱上你,我大姐白蔷的目光里也充满着对你的深情,我们白家跟你算是有缘……” 白蕾说着朝龙飞妩媚地一笑。她站了起来,毫无羞涩地裸身面对龙飞。 龙飞见状,把门掩上,轻轻地走了出去…… 以上就是龙飞与梅花党白蕾在台湾所打过的交道。 南京的半山寺中,蔡若媚见又添了白蔷这样一员虎将,又带来一门迫击炮,自然十分欢喜。当即在后园中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与黄妃、白蔷狂欢。 初春的风,充满了柔情蜜意。一朵朵被风吹落的桃花瓣儿、杏花瓣儿,飘洒着。落在桌上,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半山寺的深夜,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夜风裹挟着初春的羞涩,悄无声息地吹着,那寺庙古木淡淡的幽香,香火灰烬的余香以及飘飘洒洒的花香,融合在一起,淡淡地飘散。 蔡若媚端着酒壶,一杯杯敬酌,一杯杯一饮而尽。白蔷的洒力也不弱,几杯茅台酒入肚,仍是谈笑风生,神态自若。只有黄妃的酒力有限,勉强喝了几杯,已是红晕满面,粉腮朱颊,**吁吁。 蔡若媚眉飞色舞地说:“今日我梅花党几路精兵会合一处,难道还完不成任务?震惊全世界的爆炸性新闻就要发生了!” 白蔷道:“听说刺杀方案一共有五个,我只知道破坏铁路,用迫击炮轰击,争取用轰炸机轰炸,第四个和第五个,我不清楚……” 蔡若媚低声道:“小蔷,你是不是喝高了?这是军事机密,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说着,一扬手,殿顶上有个东西咕咚咚栽了下来。 黄妃见了,不禁大吃一惊。几个人围过去一看,只见是半山寺里的一个年轻尼姑。 那尼姑面目清秀,额上中了一支梅花镖,口吐鲜血而亡。 蔡若媚镇定地说:“此地不可再留,咱们必须分头转移,白蔷,你立刻带着迫击炮转移,我带黄妃走。什么时候行动,我另行通知。” 白蔷匆匆走了几步,又回来,她问蔡若媚:“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小薇?” 蔡若媚厉声道:“你还不快走!小心**的尾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蔡若媚摘去假发,露出光头,她从拎包里拿出一顶男人的假头发扣在头上,然后换了一身男人穿的衣服,拉着黄妃迅速出了后门。 下了山,二人拐入一条马路,黄妃问蔡若媚:“我们去哪儿?” 蔡若媚没有正面看她,只是小声说:“你不要问。” 蔡若媚轻拍三掌,不一会儿,从庄稼地里开出一辆破旧的小轿车,司机的脸黑黑的,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面目。 轿车驶向城里,这时已是半夜。蔡若媚吩咐司机停下来,对黄妃说:“黄小姐,对不起了,你就在这里下车,这是玄武湖东路,再向前走非常方便。三天后的晚上八时,咱们在夫子庙外的清泉茶馆碰头,我会交给你非常重要的任务。” 黄妃点点头,下了轿车。轿车又朝前驶去。黄妃望着玄武湖的朦胧夜景,一时不知所措。 蔡若媚在车内整整衣服,司机问她:“去哪儿?” “老地方,一号。” 轿车拐了几个弯,驶进一个街市,在一个破旧的小阁楼前停下了。 蔡若媚稳稳当当下了车,小声对司机说:“你把车停在小巷东口,我大约十分钟后出来。轻击三掌,你把车开过来接我,我运点东西。” 司机点点头,开车离去了。 蔡若媚前后左右望了望,见没什么动静,于是大胆地用钥匙开了街门,走进院子,然后走进阁楼。 阁楼里漆黑一团。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吓了她一跳,她提心吊胆地走上木梯。上面淡淡地透出光晕。 蔡若媚大吃一惊,刷地拔出消音手枪。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再往上走,看到了一个人的一条腿,是条男人的腿。 “你不是白薇,老实告诉我,你是谁?”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把衣服穿上吧,那上面什么也没有,白薇的身体上有一朵朵梅花……” 从墙上的影子推测,那男人正拿着一支手枪对着另外一个人。 对手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终于开了腔:“我和丈夫吵架,丈夫打了我,我深更半夜跑出来,无处藏身,于是跑到这阁楼上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这地洞是怎么回事。你放了我吧,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红颜薄命啊!” 蔡若媚听出这女人的声音了。 男人厉声道:“我知道你是谁,快跟我到公安局走一趟吧。” 蔡若媚也顾不上许多了,猛地伸出右手,没提防右手一阵疼痛,不得不扔掉消音手枪;她又伸出左手,猛地拽住那男人的左脚,竟把那男人拽下楼梯。那男人与她滚打在一起。 这时,身后又上来一个女人,握着一支手枪,见他们打得不可分解,一时帮不上忙。 蔡若媚与那个男人滚打到院里,皎皎月下,蔡若媚见后面进来那个女人正是黄妃,于是大声叫道:“黄小姐,还不帮我!” 黄妃端着手枪在一旁冷笑道:“我不是黄妃,我是人民公安战士南露!” 原来这个女人正是南露——南云的堂妹,她大学毕业后如愿以偿地分配到反间谍部门。不久前,我公安部门抓获黄妃的联络员老蔡,从老蔡嘴里了解到一些情况,于是派南露深入虎穴,扮装成黄妃前去与蔡若媚接头。 蔡若媚听了,心内惊慌,无心恋战,这时,院门口又冲进一人,朝着南露就开枪。 那个男人见南露危险,慌忙撇下蔡若媚,一个箭步,推开南露。子弹打在墙上,溅起火星。 那男人刚才是想活捉蔡若媚,因此没有开枪,如今见冲进来的人手里有枪,于是朝其射击。 冲进来的那个人正是刚才给蔡若媚开车的司机,他胸前连中数弹,踉跄着倒下了。 那男人跃过司机的尸体,冲出院门口,然而蔡若媚却不见了。 那男人返回院里,南露激动地迎上前,叫了一声:“姐夫!” 此人正是龙飞,他顾不上与南露打招呼,又冲上楼;到了楼上一看,刚才那女人已不翼而飞。 南露上了楼,打开电灯,屋内亮如白昼。 龙飞冲到窗口,朝下望了望,沮丧地说:“她一定是从这里跑掉了……” “姐夫,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南露也来到窗口。 原来昨晚龙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楚家大院还有未曾探知的秘密,特别是金陵雪、金陵梅的房间,于是又悄悄地来到楚家。此时的楚家一片漆黑,楚雄飞和警卫小黄到海南度假一直未归,楚春晓、楚秋晓兄妹俩相继离世,给这个古典园林蒙上了一道阴影,再加上数日无人打扫,园林荒芜,落红无数,更增加了几分凄凉。 龙飞打着手电筒在后花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终于来到昔日的住处,他先走进金陵梅的房间,屋内一片凌乱,桌上、床上、柜上、窗台上皆是尘土,晚风一吹,尘土飞扬。 龙飞又走进金陵雪的房间,打开电灯,屋内也满是尘土。他静静地坐在床上,左右环顾,忽然发现卧室的西北角有几块木板上没有尘土。他感到十分奇怪,于是找来铁锹,撬开地板,发现下面有一个洞口,也就一尺多高。他打着手电筒往里一照,是个甬道,便爬了进去。里面愈走愈宽,走了约有二十多米,他撞到一块木板上,推开木板,只见是一个厨房的灶台。 龙飞走出厨房,见旁边有个木梯,直通二楼,想起这是与楚家为邻的那座小阁楼,也就是金陵梅与看仓库的刘二嘎私通之地。 龙飞蹑手蹑脚走上楼,只见屋内亮着灯,床上被褥凌乱,梳妆台前杂物狼藉,并无一人。他正在疑惑,只见屋角的小门开了,浴室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人,仅穿着肉色内裤,粉红色短衫。这个女人正是白薇。 龙飞刷地拔出手枪,将枪口对准白薇的胸膛:“老同学,久违了,咱们想不到在这里见面……” 白薇怔了一下,她绝想不到此时会冒出一个不速之客,而且这个不速之客正是龙飞。 “你找错人了吧?”她惊奇地打量着龙飞。 “你不要演戏了。” “我可要报警了。”她说,两道乌黑的眉毛齐刷刷竖起来,亮闪闪的双眼里射出冰冷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 “你的身上有梅花图!”龙飞厉声喝道。 白薇放荡地撩起粉红色圆领衫,就势将它脱了下来,扭动着丰腴白皙的身体,叫道:“我从来不文身,同志,你认错人了!……” 以后,就是刚才蔡若媚上楼梯时看到的那一幕情景。 南露简单地对龙飞讲述了她深入半山寺遇到蔡若媚和白蔷的情况。 龙飞说:“半山寺是梅花党的一个据点,那门迫击炮在特务手里更是凶多吉少,要赶快通知路明,派人前去搜查!” “刚才那个女人是白薇吗?” 龙飞听了,摇摇头:“她不是白薇,是白薇的妹妹白蕾。白蕾经过整容与白薇基本相似,看来,金陵雪不是白薇,很可能是白蕾。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走入误区。” “那白薇呢?”南露睁着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睛问龙飞。 龙飞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一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赶快搜查这个小阁楼,也可能她们姐俩都来了,在演双簧戏。” 龙飞找来铁锹,在楼上楼下敲打着,可是一无所获。 龙飞又带南露来到院里,这个小院只有七十多平方米,中央有一棵梧桐树,墙角栽着几株牡丹。龙飞忽然发现栽培牡丹的土壤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他急忙用铁锹去刨那些牡丹,刨着刨着,发现了一眼水井,上有一个井盖。他打开小井盖,秘密终于发现了,原来小井里藏着**! 这些**正是梅花党人从刘二嘎看管的仓库里盗取的**,这些**也是特务们要用来炸毁毛**专列的**! 龙飞大喜过望,他激动地握了一下南露的双手。南露的脸色绯红,一闪即逝。 “你干得真好!”龙飞啧啧称赞。 南露的脸上绽开笑容,像一朵绽开的牡丹花:“其实是你干得真好!” 龙飞让南露看守**,他立即回市公安局汇报,一是通知局里来人接她,二是让路明赶快带人搜查半山寺。 路明带着公安人员突袭半山寺,并未发现一人,只看见那个年轻尼姑的尸体。 路明来到蔡若媚和南露交谈的那间僧房,发现了一个地道,于是率先冲进地道,几个公安人员也持枪冲了进去。 地道里漆黑一团,充满了霉味。路明摸黑往前走,地道有一米多高,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行。 他们终于走进一间暗室,只有十几平方米,有一个土炕,一张木桌,两个板凳,桌上有一盏油灯,烟灰缸里漂着余烬。 路明端详着暗室,寻觅着有价值的线索。左边仍旧是一条暗道,一个公安人员沿着那条暗道往里走。 路明招呼道:“小心!”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硝烟飘散开来,气浪把路明和另外两个公安人员掀翻在地。原来是那个公安人员踩中了**。 硝烟过后,路明冲进另一条暗道,发现那个公安人员躺在血泊之中,一条腿被炸飞了。 路明发现上面透出一大片光亮,于是攀了上去;他举目一望,原来这是一片坟地,他所在的地方正是一个硕大的坟头。 路明跳了上去,只见旁边有一墓碑,上书:白养浩父亲大人之墓。 路明不知这墓主是何人,墓碑后面镌刻的铭文,由于是黑夜,也看不真切。其实这是白家墓地,白养浩就是白敬斋的祖父,即白薇的曾祖父。 路明颇感纳闷,这里既有墓碑,又筑有坟头,但是却没有棺木和尸首,令人奇怪。 这时那几个公安人员也跃了上来。路明令他们四下搜索。 芳草萋萋,有的野草有一米高,坟头接连,层层叠叠,偶尔传来几声野乌鸦的哀鸣。 凄凄月下,路明听到附近有水响,并且感到有一股股湿气扑面而来。 “附近一定有河或者泉水。”路明一边说着一边觅踪而去。 “处长,小心埋伏!”一个公安人员提醒他道。 “不会有埋伏,因为刚才一声轰炸,已经惊了魂了。”路明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 路明不小心踩翻了一个酒坛,坛内的酒水淌了出来,弄湿了他的皮鞋。清明时节,这里肯定哀声四起,白幡飘动。 路明又往前走,终于发现有一条小河,河水静静地淌着,水面上飘起一股股白烟。 这时,路明发现一件漂浮物,粉红色,那漂浮物慢慢移到岸边,正巧在路明站立之处。路明抓住那漂浮物,在月光下一瞧,原来是一条女人穿的内裤。奇怪的是,这条内裤比较干净,没有污迹,而且有淡淡的香气。 奇怪,如果这是路人的弃物,不会这般干净。如果是死者所穿,也不会这么整洁。路明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河下是不是另有去处? 这是一条神秘的河!想到这里,路明迅速脱下衣服,身上仅剩一条短裤。其他的公安人员一时都看呆了。 一个公安人员问:“处长,你要干什么?半夜天凉。” “我下去看看,你们在岸上守着。” 路明找出一个塑料袋,把手枪装在里面,扎好口,叼在嘴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水凉丝丝的,路明水性极好,他游了一程,发现山壁后面是一个人们视角不及的地方,在河面上一尺处有一个石洞,石洞被茅草遮掩着。 路明游到洞口,爬了上去,拨开草丛,走进石洞,洞内幽深,沿着石径走下去,只见有一张石床,床上有被褥,潮湿不堪。旁边有燃烧的余烬,上面有一铁钩,挂着羊肉等烧烤物。 路明惊喜地发现在地上一角立着一门迫击炮,旁边有一箱****。他发狂地抱起这门迫击炮。这门日本造的迫击炮因长期被黄油浸泡,油腻腻的。 路明放下迫击炮,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路明在黑暗中看到这双眼睛,有些恐怖。 “你是谁?举起手来!”他大声喝道。 那双眼睛一动不动,仍闪着光。 路明拿好枪,对准那双眼睛。突然,那双眼睛动了,飞快地往前跃动,一个黑糊糊的怪物扑了上来。 砰,砰!路明手中的枪响了。那双眼睛不见了。 枪声惊飞了许多小鸟,击碎了它们栖息的梦。 路明走上前,发现刚才击毙的竟是一只硕大的黑色野狗,一只被人割断声带的黑狗。 再往前走,挑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女人穿的衣物。又往前走,路明发现三具油黑的棺木,中间的棺木大些,两侧的棺木比中间这具短半尺。 路明费力地撬起中间的棺木,一股腐臭扑鼻而来,棺内躺着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男性老者,只见他双目微闭,面容红润,五尺身材,两侧堆着珍珠玛瑙、翡翠白玉、银元钞票。一会儿,老者面容变黑,身上穿的丝绸衣服也慢慢褪去…… 路明见状大惊,急忙盖上棺盖。 路明又去揭开右侧的棺盖,见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脚少妇,面容姣好,气色红润,双目圆睁,含情脉脉,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旗袍,三寸金莲跷立着,左手纤纤玉腕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白珍珠。 蓦地,少妇脸色泛黑,身上的衣物也飘飘悠悠地褪去,由奶油色渐渐变为乌黑,逐渐变为一具木乃伊。 路明急忙关上棺盖。他又打开老者棺木左侧棺木的棺盖。他大吃一惊。 原来棺内堆满了梅花,这些梅花里三层外三层,麻麻匝匝,刚放进时,肯定是幽香一片,红凄凄动人,可是如今已成为一堆腐花。 路明用手在梅花丛中摸索,终于摸索到一柄镶有梅花剑柄的中正剑。 这中正剑也就一尺长,是纯金铸成,剑柄上有蒋介石手书“中正”两个镏金隶书小字。 路明把这柄中正剑拿在手中。然后又跃入水中,摸索着来到岸边,跳上岸。 奇怪,墓地一片沉寂。守在岸上的那些公安人员踪迹全无!路明怀疑自己上岸找错了地方,于是沿岸来回走了一里,但还是没有见到那些公安人员。 路明疑虑重重,一时无法搞清,那些公安人员到底遭遇了什么…… 几天后,毛**的专列终于从北京出发,途经济南、徐州;沿途,毛**会见了地方的党政军领导人,并做了重要指示。 毛**乘坐的专列就要抵达南京城了,这是春天的一个夜晚,南京人民沉浸在秦淮河的花雨之中。 铁路桥旁,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工人正在吃力地扳道岔,他虽然十几年来日日夜夜都要来这里巡视,但是今晚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动作显得十分紧张。这时,一支乌黑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腰。 “孙富贵,你被捕了!” 一声大喝,惊得他放下了工具,跌倒在铁路上…… 毛**主席乘坐的专列疾驶而来,裹挟着一股强劲的东风,然后徐徐地在郊野一个小站停下来。 车站上有三十多人,其中有当地党政军的负责人,有一个班的警卫战士,还有几个安全部门的便衣人员,龙飞也在其中。 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身穿蓝色中山装首先走了下来。龙飞走上前,与他耳语了几句,然后上了专列。 龙飞向车后走去。他发现有个女服务员戴着一个口罩,一闪不见了。他走上前,发现她正进入卫生间。 龙飞敲敲门,没有动静。他撬开门,只见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龙飞经过巡查,发现有几个扶手湿湿的。他推开车窗,正巧有一只飞鸟飞过,他一手捉住飞鸟,在扶手上抹了抹;飞鸟扑腾几下翅膀,一动不动了。 龙飞当即做出判断:有人在扶手上涂抹了烈性毒药!他对迎面走来的一个负责警卫的领导人说:“扶手有毒,必须进行紧急消毒处理。毛主席应该换乘另外的列车。” 那人点点头,离他而去。 龙飞下了专列,站立在欢迎的行列里。他在秘密注视前来迎接的人们。 龙飞发现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人有些局促不安,他的额头在不断冒汗。他急忙来到那个男人的身后。 这时毛**主席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走下专列。那个军人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照相机。 他提起了照相机,双手在颤抖。 龙飞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照相机。那军人惊慌失措,嘴一歪,软绵绵倒下了,他咬了藏在假牙里的毒囊。 龙飞拆开照相机,照相机内藏有一支袖珍式****。 毛主席微笑着与地方党政军负责人逐一握手。毛主席也看到了龙飞,亲切地与龙飞握手。 龙飞觉得毛主席的大手暖烘烘的,这种暖意一下透到心里。 毛主席对他微笑,龙飞也朝毛主席憨笑着。 这时,一位军队负责人走过来对毛主席说:“他就是反特英雄龙飞同志。” 毛主席听了,双目炯炯,仔细打量着龙飞,风趣地说:“噢,第一神探,龙飞,中国龙,靠自己的力量腾空而飞了……” 龙飞听了,仍然憨憨地笑着。他一生还没有这么快乐过。 一九七二年仲冬完稿于北京 二〇〇七年仲夏修改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