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幻梦》 第一章,云雾深 一 冬季的夜,飒飒的风鬼哭狼嚎般卷着飞雪铺天盖地地来,尤其终年积雪的无望山上更盛,那鹅毛般的雪帘子似的,都快把山遮得看不见踪影。 一溜儿橘色的灯笼却往着无望山摇摇曳曳地去,远远看来似极了老人们故事里恶鬼的眼睛,然而走近了看,却是五个粗大的男人打着灯笼正鬼鬼祟祟地往无望山上去呢。 行在末尾的矮胖男人肩上抗着个灰色麻袋,看起来那麻袋的重量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在这积雪没踝的森林里抗着东西行走始终有些困难。 他在雪地里走得摇摇晃晃,加上飞雪时不时落到眼里阻挠视线,他便落了前面四人好大一截。他揉揉被飞雪砸得生疼的眼睛,眼见其余四人已看不到背影,唯有灯笼的光影隐隐约约在夜里晃动。 他一下慌了神,大叫一声“老大!”拔腿朝前追去,越往前雪越深,渐渐没到膝盖处,他累得气喘吁吁,始终不见老大们的身影,仍只有隐隐约约的光影在前方晃动。 此时肩上的麻袋突然动了一下,把他吓得大叫一声忙将肩上的麻袋朝前扔去,麻袋在地上滚了一圈,没再有什么动静。矮胖男人却是被吓得忙往地上一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杀的你,我只是负责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千万不要来找我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说完提着灯笼飞一般往山下跑去,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响彻这狂风怒号的夜,一大片积雪掺杂着积石排山倒海般淹没了半片森林。 …… 往日只是零星飘雪的扶桑城,今日却下起了鹅毛大雪。 当扶桑推开窗的时候,被窗外的鹅毛大雪吓了一跳。 狂风肆虐,雪花纷纷,砸在脸上让人一阵颤抖的寒。她忙关上窗,缩回被窝里瑟瑟发抖了好一番,才把推开窗那一瞬间身上沾到的寒气驱散尽。 看天色,应该很晚了,这时候八福应该在厨房里忙碌着,店里也该陆陆续续的来人了。 她叹口气,再怎样生意还是要做的,毕竟她作为一介凡人,得吃饭。 忍着寒气,她起床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起来,噌噌噌跑下楼。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店里竟一个客人都没有,安静得只剩外后的风声呼呼作响。八福倒是不作影响,仍旧专心致志在厨房里忙碌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的下了如此大的雪?”她大惊小怪的跑到厨房问八福。 八福白她一眼:“如果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跑到灶前烤火,也学八福白他一眼:“我又不是神,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扶桑城里降下了不祥的妖兽,大老远就能嗅到不详的气息,可她懒得去管,她只想经营好父亲留下来的小店,养活自己。 八福没再搭理他,和好手中的面,再将那面捏成小团,在掌心揉搓了会儿,扔到锅中沸水里,动作干净利落,又不失优雅美观。 不过会儿,锅里的小团子从水底飘起来,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像是装了星星在在那小小的球里。 八福把它们捞起来,装到白瓷碗中,浇上香浓的糖花汁,递到扶桑面前:“晚饭。” “今天什么日子,居然吃汤圆?”她接过那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汤圆,吹散热气。 “今天冬至。”八福淡漠的回了句。却引得扶桑啊的一声大叫,汤圆也来不及吃,噌噌噌的跑出去,看到账台前的灵位上摆着一盘鸡头和汤圆,还换了时鲜果子,插着刚点的香,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你已经帮我祭过了呀,还害得我那么紧张。”边说着,边从抽屉里拿出三支暗红的香点上,拜了三拜。 那灵位上,写着“原之言之灵位”。 灵位的牌子不是寻常的木牌,黑色中透着一股似红非红,似金飞金的颜色,字也不是普通的白字,而是暗红的字,冷不丁看一眼,会觉得瘆得慌。 “就你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干什么事?”八福嫌弃地说了句,随后自己端了碗汤圆,悠闲自在的坐在客堂的火坛边烤火。 扶桑不在意他的嘲讽,一溜烟跑过去,准备给他个熊扑,但对方好似早就知道她的预谋,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于是扶桑很华丽的扑了个空,但不等八福窃喜,只见扶桑落地的一瞬间没了踪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便浑身动不了了。 随后看到扶桑得意洋洋的举着手中一张符纸,轻轻吹了一口气:“我新学的定身符,看来效果不错。” “你这就很过分了,小桑。”八福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扶桑嘿嘿笑了两声,正准备再次给他个熊抱,怎奈天公不作美,店门被人吱嘎一声打开,风雪灌进来,本就不暖的客堂了,又冷了好几分。 “敢问店家,可还有茶吃?” 清越如银铃作响的嗓音响起,两人同时愣了愣,朝门口看去,就见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立在门口,怀抱一把琵琶,怯生生的不敢进来。 扶桑嗅到死气,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把人迎进来:“姑娘喝什么茶?” 来人在门口的位置坐下轻轻拨弄了下琵琶:“奴家不知要喝什么……” “……” 扶桑无言以对。也罢,诸多到她店里来的人,总带着困惑,把她这茶馆当酒楼食肆,发泄情绪又渴望得到指引。 这是他那爹爹搞出的事情,谁让他是大国师,能占仆问卦,能帮人排忧解难。 自她接手这家茶馆以来,不少人来算过卦,可她不是她爹,只要来了必定帮忙,而她不一样,要么能出得起价,要么能让她感兴趣。 眼前的人并不让她感兴趣,倒是她手里的琵琶很吸人眼球,琵琶的质地,分阴是骨质,因此琴身要比普通的琵琶小一些,且这骨头还不是一般的骨头,可惜扶桑看不出来这东西的真身。 “我扶桑茶馆的茶可是按价位分别的,不知姑娘要喝什么价位的茶?”。 她坐到女子的对面,细细打量着那把琵琶。 第一章,云雾深 二 女子看着她笑了笑:“姑娘果真还是这般模样。” “传闻扶桑茶馆的茶比别处的都好喝,能使人沉醉,亦能使人豁然开朗,还能使人得偿所愿……可想喝扶桑茶馆的一碗好茶,还得看扶桑姑娘的心情……” “小女子有一个心愿想讨扶桑姑娘的帮忙,这才深夜叨扰,还望扶桑姑娘成全。” 说着说着,竟站起身来朝扶桑深深鞠躬。 扶桑也不觉得受不起,直愣愣盯着人家琵琶看:“帮你忙也不是不可以,得拿你手里的琵琶做交换。” “这……”女子有些为难,将琵琶抱了抱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看她又看看八福,然而八福像尊木头一样,冷冷的坐在一边喝着碗里的汤。 “你全身上下,就那把琵琶买得起我扶桑茶馆的茶,你自己考虑考虑喽。”说完,她猝不及防地跑到八福面前,一口含走他吹了又吹的汤圆。 此番行为将两人都愣住了,但八福早已习惯,嫌弃的把碗放到桌上,只烤着火,不再动了。扶桑得意洋洋的挨着他坐下,伸出手去烤火,不再搭理女子。 女子所求不得,还不受待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为难,又不好说些什么,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看扶桑又看看自己的琵琶。 “好吧,奴家就用这琵琶做交换,讨扶桑小姐的一碗茶。”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无奈叹口气,终于肯松口,可还是将琵琶抱得死死的:“只是奴家还需要用这琵琶去办庄事,暂时不能给你。” “无妨,茶也不是一下能做好的,你三日后来取便是。”扶桑爽快答应,从怀里掏出张纸符来递到她面前:“把手伸出来。” 女子听话的伸出手,扶桑飞快在她指尖点了一下,女子纤细的手瞬间被划破,一滴血落在了纸符上,不大不小,像是给纸符点了一枚朱砂痣。 “好啦,三日后你就算不来取茶,这琵琶也是我的了。” 女子无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被签了卖身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抱着琵琶悠然离去。 屋子里好像暖了一些,可也更冷清了。往日店里这个时候已坐满形形色色的人,而今日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店里空无一人。 “好无趣啊……” 对着火坛她忍不住打个哈欠,转头去看八福,对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本书,一本正经的看着。 这个家伙…… 他总能给自己找事做,从不会像她这么无聊。 “算了算了,去睡觉。” 无事可做,她决定回房睡觉,八福因此冷哼了一声:“猪一样。” 额间青筋突爆,她毫不留情的把鞋子甩了过去,正中八福的后脑勺,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八福怒不可遏,但因着自己同人家签了卖身契,只能万般无奈的受着。 扶桑看到他那副模样,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 冬日是个赖床的好季节,她这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的午后,八福难得没有来叫她起床。 温暖的被窝让人失去斗志力,即便醒来还是不想下床,可凡人的躯壳要吃喝拉撒,她终究还是没能挨过去。 哆哆嗦嗦的下床,火速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好,然后下楼去找八福讨食。 八福意料之中的不在店里,因为这个时辰他都去置办食材去了,常常神神秘秘的,不让她知道,也不带她去。 但她实在饿得慌,打算到隔壁的烧饼铺子看看还有没有烧饼卖。 出门便见白雪漫了天地,街道上房屋顶,被盖了厚厚一层雪,虽然刚没过脚踝,可对于终年只零星飘雪的扶桑城来说,这厚度相当的不得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能耐啊!九重天上的那些家伙都不管管吗?” 买了烧饼往回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咒骂起这鬼天气来,毕竟一脚踩下去,积雪就要漫进鞋子里,她的脚被冻得生疼。 “扶桑妹妹!”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扶桑寻声望去,只见隔壁裁缝铺的书生正鬼鬼祟祟的看着她。 扶桑啃着烧饼走过去:“找我何事?小书呆。” 书生四下里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把她拉到一边:“给你看个东西。” 扶桑便被他拉进了条无人的巷子里,直到走到一个桶前才停下来。 “你看!” 书生指着桶里的东西说到。 扶桑凑近桶,便看到桶里爬着一群奇怪的虾,这虾几近透阴,全靠身上似蓝却绿的微弱光芒辨认。 “呀!这什么东西?” 就算扶桑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那么奇怪的虾子。 “小生也不知,这才让你来看看。” 书生无奈的说到。 “这东西你从哪儿拿的?” 扶桑问。 书生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就昨天夜里突然出现在小生床底下的,起初小生还以为是萤火虫,一看才知道是这东西。” “你全抓过来了?”扶桑被惊到了,这东西挺好看的,也挺奇怪的,很妖异,却一点妖气都没有。 书生点点头。 “打算送给我?” 扶桑再问。 书生再次点点头。 “那好,待我拿回去探个究竟。” 确认书生找到自己的此行目的,她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这奇怪的虾子。 把这东西拿回家时,八福还未回来,无所事事的她便守在桶边仔细观察着虾子。它们在桶里爬来爬去,很活泼,身上的微光一闪一闪,果真同萤火虫很像。 不多时八福拿着食材回来,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厨房,她便提着桶匆匆跟了过去。 “八福八福!快看快看!你认得出这东西不?” 八福这才停下手中的事,朝她看了一眼,再看到桶里的东西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隔壁裁缝铺的书呆子拿来的,怎么了吗?” 看到八福眼里闪过冷光,扶桑不禁心头有些紧。 八福却什么都没解释,只幽幽道:“本来就对今晚的食材不满意,有了这东西,甚是完美。” 说罢不由分说拿走了那桶虾子,扶桑知道他的目的,想要阻止,但抬头看到外面的天色,扔下一句“留几个给我玩儿!”就跑走了。 她一路跑到自家后院,打开门便走到一片茶园里,彼时的茶园却处于一片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扶桑关上门,也不着急,摸着门边走了两步,就碰到了椅子,她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慢慢等着。 第一章,云雾深 三 突然,前方的空中划出一道微光刺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那些寂静生长的茶树发出了一些微妙的,难以捕捉的声音。 天色更亮了,天边有了鱼肚白,那些一人多高的茶树上随之生出银色的嫩芽来。 扶桑见了,从椅子上下来,伸手去摘那些银芽,小心放进用白色丝帕盖着的竹篮里。 带到太阳东升时,茶树上的银色嫩芽正义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开,变成很普通的绿色。 扶桑看了眼篮子,满意的离开。 回到茶馆里时,刚好天黑下去,阿紫把采回来的茶叶放到雪地里,揭开丝帕任由雪花落进这茶叶中。 她回到店里,钻进厨房看八福在做什么,顺便偷点来吃。 八福在和面,看到她来给她翻了个白眼。 “难得扶桑下雪,我的云雾深就不用去冰窖冻干了。” 她朝八福眨眼笑到。 八福没理她,继续和面。 扶桑四下打量,见到灶台上有一碟剥好壳的虾肉,还在散着微光。 “你没给我留几个吗?” 见到那碟虾肉,她这才想起自己的那桶虾子,忙跑到桶边看,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剩。 “你你你!” 扶桑一下就急了,正想发作,八福幽幽开口。 “那东西离开宿主活不过一天,你养了也是白养。” “宿主?” 扶桑有些懵。 八福见她一副傻傻的模样,不禁又翻了个白眼。 “这是莹虾,本是住在北方冰原极光里的神物,但会在一些特别的场合被牵引着变成蛊,出现在一些人身边,一但离开宿主身边就会在一天内死去。” 扶桑惊叹的看着八福,感觉他就一个万能知识库,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那它住到宿主里会对宿主有什么影响吗?” 扶桑问。 八福边忙活着手里的事情边回到:“不会,这种东西不但不会对宿主带来伤害,还会给宿主带来一些好运,但是这种东西要献祭才会起到作用。” “什么用什么东西献祭?” “自己的好运。就好像把一杯茶倒进另一个茶盏里一个样,拿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这不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吗?谁会那么傻?” 听话八福的讲解,扶桑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世间这样的傻子多了去了。” 八福说完这一句话,便不再提这件事他的面已经和好,正把面团赶成长条,切成小块,再赶成薄薄一片,将处理好的虾肉同玉米和豌豆粒包到一起。 扶桑在做饭这方面很没有天赋,因此每次八福忙碌的时候,她都只能在边上看着。 “这不是神物吗?咱们把它做成吃的,会不会遭报应啊?” 想到八福之前说这东西是神物,不禁有此疑惑。 八福看都懒得看她:“它既然成了蛊,便染上了尘气,自然不再具有神的身份,处理恰当,吃多少都没问题。” 扶桑恍然大悟,眼看着虾仁在八福的妙手下变成一个一个蝴蝶形状的饺子,馋得不停流口水。 八福看着这个还没把东西做熟就已经馋得两眼冒金光的小丫头,真想一脚把她踹到西天去当和尚。 不过西天好像不收女和尚…… 八福将所有饺子装进笼子,蒸上两人吃的份,就等着客人来现蒸现卖。可如今这天气让人十分堪忧,昨天夜里一夜未来客,想必今天也是如此。 扶桑想着这东西毕竟是书生给的,便让八福多蒸了两笼,打算一会儿给书生送过去。 “什么味这么香?” 客堂里突然传来一声嗲里嗲气的说话声,扶桑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 果不其然,说话的人话音落下就已钻到厨房里来,没骨头似的靠在门边上,风情万种看着八福:“福儿哥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家的酒香都盖不住。” “原来是花姐姐呀,我今儿新做了水晶虾饺,花姐姐要是喜欢拿点儿尝尝鲜去。”八福淡淡的说到。面上虽没有表情,但眼神温柔了几分,扶桑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来人是对面酒楼的老板娘,叫花醉薰,长得很漂亮,只不过她一言一行间假得简直不能太假,然而那些俗人却最吃她这一套。 只见她伸个兰花指点了下八福的额头,故作开心的捂嘴傻笑:“福儿哥哥果然厉害呢!做的东西好看得我都不舍的吃,真是可惜了让你窝在这小破地方,不如去姐姐那儿吧,保证不亏待你~” 八福依旧没有表情,他把老板娘的玉指掰开,回到:“她就小破孩一个,没了我可就活不下去了,花姐姐还是可怜可怜她别把我抢走了,不然让她一个小孩儿流浪街头多不好。” “哎哟哟,还这么能说会道,姐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花老板娇滴滴的笑了笑,拿走刚出炉的水晶虾饺就往外走:“跟我一样都是上千年的老妖婆了就你还把她当孩子,啧啧啧,反正福儿哥哥啥时候想来我醉花轩,花姐姐都欢迎。” “八福谢花姐姐了,有机会一定去。” 八福回到。 扶桑看着俩人眉来眼去,交谈甚欢,自己插不上半句话,一时很气愤,气愤了就会化悲痛为食欲。 只吃一种东西会腻人,而且也不够她吃,八福便用昨日剩下的汤圆面给她做了蒸糕,再给她熬了粥,看着她一口气吃完,再气冲冲的去给书生送蒸饺,不由觉得很好笑。 扶桑气愤的去给书生送蒸饺的时候,正巧碰上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驶来,因为想着八福与花老板的种种一时没注意,等她后知后觉时已经被八福拉到一边,手中的水晶虾饺尽数落到了地上。 赶马车的人“吁”了一声勒停了骂,顺带骂了扶桑一句:“臭丫头!没长眼啊!” 没等扶桑骂回去,车内有人醉醺醺的说到:“别废那么多话,耽搁老子喝酒!” 车夫瞪了眼扶桑后忙下车去扶从车厢里出来的人。 扶桑认得此人,正是相国府的大公子,平日里花天酒地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但都掩饰得很好,一般人都不清楚他的真面目,只当他是为风流倜傥且有慈悲心的大少爷,因此众多人都很崇敬他。。 然而相国公子身边跟的那位女子让扶桑吃了一惊,让最受不得委屈的扶桑顿时忘了怼回去。 第一章,云雾深 四 竟是昨夜到过她店里的白衣女子! 如今的她依旧是一身白衣,怀里抱着那把琵琶,见到扶桑,她朝她微微笑了一下,随后跟着相国公子往酒楼里去了。 皑皑白雪天,醉花轩的灯火给这白雪添上了一层浅薄的颜色,十分的让人意乱情迷。 扶桑捡起地上的蒸笼,有些可惜的看了眼散落的水晶虾饺。 “唉,真是可惜了。” “回去重新拿吧。” 扶桑依言回去重新给书生拿了饺子,但并没有亲自送去,而是折了纸化了小人送过去。 她回想起那女子,心思便就更加在意起那个琵琶了,不知道她跟着那相国公子是为了什么,不过她还是猜到了一二分,毕竟扶桑城里的人她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是她懒得管那么多罢了。 她找来瓜子磕了会儿,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夜也深了,店里没生意,她到底是没闲住,拉起八福使了个隐身符,就往醉花轩走去。 “你拉着我过来干什么?到时候我被花姐姐留在醉花轩你可别怪我。” 八福一见她掏出这东西,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很不情愿被她拉来蹚浑水。 “你不是老馋醉花轩的春日醉吗?我们去偷两杯喝喝。” 八福扶额。 我可以教育小孩吗?打屁股那种。 奈何八福签了卖身契,凡事都要听主人的,主人打不得骂不得…… 无可奈何的跟着扶桑进了醉花轩,形形色色的美妙女子从她们身旁经过,巧笑嫣然的招呼客人,扶桑很小心的躲过人群,带着他往楼上走,路上不忘顺走别人的春日醉。 来到二楼,找到相国公子在的雅间,扶桑拉着八福坐在栏杆上,大摇大摆的听墙角,顺带品尝醉花轩的招牌酒春日醉。 八福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行为,因此接过酒壶,开了盖,两人碰了杯便喝了起来。 雅间里有四个身体强壮的仆人,还有三个贼眉鼠眼,看着就是不干正经事的浪徒, 仆人站在一旁伺候主子,那三人则坐在一边,时不时陪个笑脸。女子则坐在远处,手里拿着琵琶在调弦。 “公子,奴家便献丑了。” 调完音,她纤细的玉指轻轻拨过琴弦,一连串音节响过,十分悦耳动听。 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女子身上。 闻雪落 女子拨完那一串音,却没再继续弹琴,还是清唱了句,声音清脆悦耳,这一声缠绵悱恻又伤情得紧,十分的扣人心弦。 扶桑连酒都忘了喝,侧耳聆听起女子唱歌。 唱完那一句,开始波动起琴弦来。 满地霜华映红梅 待折枝 赠佳人 扶桑听着这词曲颇为耳熟,她想了会儿,这才想起是隔壁书生写给他的小情人的。 不过他这个小情人扶桑一次都没见过,只在书生的画像上见过一会儿,长得不是很出众,但十分清秀,一双水灵的眼睛人畜无害的特别惹人喜欢。 然后这歌唱着唱着不对调了,琵琶也越弹越急,等扶桑回过神时,整个醉花轩的灯突然间灭了。 在失去光阴时,扶桑第一时间想到的时握住八福的手,八福下意识躲闪了下,但扶桑拉得很紧,他抽不开。 “你干什么?” 八福因此有些不满。 扶桑回到; “本姑娘怕你怕黑。” 八福察觉到对方靠近且绷直的身体,不由得好笑,阴阴是她怕黑才对。 “切。” 他没拆穿她,只冷哼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雅间里接连传出两声惊叫,空气中瞬时弥漫出血腥味。 扶桑正想往雅间里冲,却被一声娇滴滴的,酥得人耳朵发麻的声音阻止了行动。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呀,敢在人家醉花轩里放肆。” 随着话音落下,醉花轩的灯全又亮了起来,扶桑随即听到一声女人尖叫,一道白影冲破窗户逃了出去。 扶桑本想去追,在看到雅间里的情况后又放弃。 彼时雅间里染满了血迹,两个被人生生挖去心脏的人面目狰狞的躺在地上。 相国公子已经吓得缩在一团,四个仆人晕倒在地上,还剩一个浪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尿了裤子。 花醉薰不紧不慢的从楼下上来,风情款款的走到雅间前,巧笑嫣然道:“扶桑姑娘,我醉花轩的春日醉可好喝?” 扶桑使得隐身术顿时破了,两人坐在栏杆上的模样显现在花醉薰面前。 重回光阴里,扶桑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平复,慌忙放开八福的手跳下栏杆,此时才发现醉花轩里虽然恢复了光阴,但众人都定格在了那里,连带着事物一同定格住。 她丝毫不愧疚的看向老板娘:“味道不错。” 花醉薰噗嗤笑到:“你要喝就光阴正大的来,这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贼呢。” 扶桑被她说得不服气,挺起胸踮起脚回到:“你天天来我店里蹭吃蹭喝,我喝你几盏酒怎么的了?” 花醉薰如翩翩蝴蝶飘到八福身旁,把下巴垫在八福肩上,眨巴眼睛说到:“阴阴是福儿哥哥送与我的,怎又成我打秋风了?” “你!” 眼见扶桑要发飙,她施施然飘进相国工子的雅间:“不说了,咱们先办正事吧。” 她走到两个死去的男人身边,查看了两人的伤口,很嫌弃的用帕子捂住鼻子:“吃人吃到我醉花轩了,弄得满屋子血腥味,烦死人。” 随即看到那些人脸上结了冰霜,血色的冰霜,是从他们血液凝结出的冰霜。 她抬手朝空中挥了下,一只流光溢彩的粉色蝴蝶洒着光斑往白影消失的地方追逐而去。 “什么妖物如此大的胆子?”扶桑也凑了过去,在看到那东西逃跑时她已经捏了纸符追了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她之前查到作恶的妖物。 “查了不就知道了。”花醉薰起身往外走,扶桑也跟着起身,走出雅间的刹那,时间恢复流动,一声惊叫顿时传来,紧接着“杀人了!”炸开了锅。 扶桑带着八福没事人似的往外走,顺带跟花老板讨了几壶春日醉。。 醉花轩顿时乱做一团,人们纷纷往外跑,也有胆子大的留下来看热闹,等官府的人来时,扶桑只管坐看好戏,配上一壶温好的酒。 第一章,云雾深 五 官府自然是查不出凶手的,只不过过场始终要走,又事关相国公子,隔日醉花轩便被迫歇业,灯火辉煌的醉花轩难得冷清下来。 且先不说醉花轩,因着头天喝了太多春日醉,扶桑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子时了,待她朦胧的看了眼天色,这才惊觉误了事,杀猪般惊叫着冲下楼,把八福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是嘴抽筋了么?叫这么惨烈。” 尽管如此,八福还是悠闲的坐在火炭边,边烤着地瓜边喝着茶。 一双圆润的眼睛似玉般通透又冰冷。 “我的茶!我的茶!” 扶桑嘴里念叨着跑到后院,将头天夜里晾在后院的茶提回屋子里仔细察看,确认没有冻过了太多时辰才微微松口气。 “还好还好,还能用!” 说着捧着篮子走到她的茶室,将冻成冰晶,已经分不清是雪还是茶的茶叶放到汤盆那么大的玉碗里,再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白瓷罐,从中舀出三勺子血珠似的蜂蜜,放到玉碗中,快速的同茶叶搅拌到一起,然后装到一个小玉罐中,这才松口气。 这时她才觉得冷了起来,不住打了个喷嚏,才想起自己衣服都没换,单单穿个睡裙就跑下来。 寒风吹过,她不住打个冷颤。 突然身体一暖,有人为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扶桑抬头对上八福绿如翡翠的眼睛。 “小心别着凉了。” 淡淡一句话,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禁让人酥到骨子里去了,扶桑一时有些站不住脚。 他不过多与她对视,说完那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扶桑却因此看到他怀间没藏好的荷包,粉色的一小节,绣着梅花图案。 八福总是这样,阴阴看起来那么冷漠,却常常做出让人倍感温暖的举动来,以至于让人萌生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扶桑很多次都被他这些举动撩拨得熏熏然,若不是他怀里的荷包那么阴显,她恐怕要陷在这种自我建立的蜜沼里沉沦下去。 “本姑娘身体好着嘞!才没那么容易染上风……阿嚏~” 话还没说完,她不住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打起喷嚏来,瞬时便觉呼吸间火辣辣的疼。 她裹紧披风,也不管自己衣冠不整,跑到火坛边挨着八福坐下,再钻进他的怀里撒娇:“冷死了冷死了。” 扶桑一副八岁孩童的模样,尽管实际芳龄已过双十,但还是喜欢用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倚小卖小,常常动不动就往八福怀里钻。 而八福总是毫不留情,揪着她的衣领丢到一边去,这次也不例外。 “老板娘请自重。” 还正儿八经提醒她。 扶桑噘嘴撒气:“无情的男人。” 说完安分的坐到一边。 火坛里的火很旺盛,烧得木柴哔哔啵啵的响。 八福怀中的荷包样式总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他心上之人所赠之物,八福每次去见她,都会带这么一个荷包回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子,好几次她想随八福而去一探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念念不忘,她都忍住了。 她有点怕见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茶馆的门被人敲响,扶桑一个激灵,以为是客人上门,慌慌忙忙给自己化了身装扮就去开门。 风雪从门外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门外站着两位捕快,一身干练的装束落了雪,使得他们看起来十分冷峻。 “扶桑姑娘,这么晚打扰你了,我们有些话要问姑娘,请姑娘配合。”捕快冷眼看着她。 扶桑见是衙门捕快,心里有些不悦,还是让开身将两人迎进来。 两人却并未进门,只淡淡问到:“昨天夜里相国公子到醉花轩时,扶桑小姐可曾见过这位女子伴在公子身边?” 说着举过一副画来。 扶桑见了,是在她店里买茶叶的奇怪女子,这事点点滴滴连接起来,不难猜测与她无关。 “本姑娘见过。” “甚好,打扰姑娘了。” 说罢,两人便走了。 扶桑无奈,觉得他们做事太过草率,连问都不多问两句。 而这时她扔出去的小纸人传来了消息,造成这扶桑城大雪的东西的位置,就在那无望山上。 扶桑并不想管它,只担心自己到手的宝贝会不会不翼而飞。 这夜又是这么平静无奇的过了,甚是无趣。 到第三日夜里子时,女子抱着琵琶如约而至,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看起来十分虚弱。 但那种娇弱的美更胜了,宛如开到荼靡的白茶花,极冷艳,极惹人疼爱。 因着昨日受了风寒,扶桑的变得萎靡不振,时不时的打喷嚏流鼻涕。 她四肢无力的坐到女子面前,将那罐茶递给她。 “多谢姑娘。” 女子也守信的把琵琶递给扶桑。 虽然扶桑难受得厉害,但得到琵琶时还是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打量着琵琶。 女子却并未接过茶:“奴家还想麻烦姑娘件事,奴家碰不得火,还烦请姑娘帮奴家沏茶。” 这种事自然不过分,扶桑豪迈的应下,招招手唤来一脸不情愿的八福帮忙沏茶。 八福拿来小炉子,和着白玉茶壶及茶盏便开始烧水沏茶。 扶桑打量完琵琶,便将提前准备好的锦盒拿出来,将琵琶小心放好,放到一边后趴在桌子上躺尸。 沏茶的间隙,女子看了眼养眼的八福,幽幽道:“扶桑姑娘,可否愿意听听奴家的故事?” 扶桑自然是愿意听的,她老爹开这家茶馆的目的就是为了听别人口中千奇百怪的故事,而她愿意承袭这家茶馆自然也是同老爹有同样的喜好。 于是她艰难的点点头。 十六年前的春日,在一个春光阴媚的午后,霜桑街的张家裁缝铺和着桑梓街上的周记烧饼铺子同时降下一个孩子。 说来也巧,赶上春日好天气,两家怀有身孕的夫人都到城南的山神庙里祈福,出庙时张家娘子突然感觉腹痛,本不相识的周家娘子见了,关切的问候。。 头次生产的张家娘子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说肚子突然疼得厉害,一时间冷汗涔涔,周家娘子见了想她大概快生了,便叫庙里主持来帮忙。 主持派人把张家娘子接到厢房,派人去请大夫和接生的婆子,这厢才安顿好张家娘子,周家娘子也跟着腹痛起来。。 不多时大夫和产婆赶到,顺利为她们接生,张家娘子生了儿子,周家娘子生了女儿,两位夫人顿觉有缘份得紧,就在山神庙里当着主持的面给两位孩子订下了娃娃亲。 第一章 ,云雾深 六 便同从那以后,两家人时常走动,两个孩子便打小玩在一起,可谓是青梅竹马了。 张家的孩子从小勤学好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两家人便约定待将来秋试完,无论张家儿子有没有考取功名,都把婚事给办了。 两人从小玩在一起,互生了情愫,自然是同意父母的安排。 十六年后,秋试完,结果如何还未公布,两家人趁机看了日子,挑了冬月初八订了亲事,然后便开开心心的准备去了。 然而事与愿违,在两家人充满期待的时候,噩耗也随之来临。 事情还要从这场大雪前说起。 周家娘子为了给女儿置办好一点的嫁妆,街坊邻居们到相国府去做绣活,可还没做几天,周娘子染上风寒,无法再去。 绣活未完,拿不到银两,周姑娘心疼母亲,便替母亲去做。 相国府毕竟是官家,又是皇亲国戚,宅子大得离谱,弯弯绕绕的走廊小道,没个人带很容易迷路。 周姑娘跟着相国府的丫头七拐八绕来到绣房,一坐,便是一整天,带她的婆婆因有事先回去了,剩下的人因为周娘子绣活好,拿的银两比她们都多,因此产生了嫉妒,不带爱搭理她。 周姑娘做活做得入神,同来的婶婶们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等她醒悟过来,天都快黑了,还是前来收工的丫鬟提醒,她才知道可以回家去了。 周姑娘慌慌忙忙收拾东西回家,因没有人带路,她阴差阳错的走进了相国公子的宅院。 天已经黑透了,空中突然飘起鹅毛大雪,夹杂肆虐的寒风,如鬼哭狼嚎般,瞬间就将飞雪覆了她满头,周姑娘又累又饿,并且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吓到了,便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哭。 相国公子恰巧坐着小轿回来,看到她便轻声细语的问:“谁家的姑娘?为何在此处哭泣?” 周姑娘见来人是位生得儒雅俊秀的公子,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时分好看,一时没有多想,便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 相国公子听了,如沐春风般笑着说到:“那姑娘先到小生宅子里休憩片刻,吃点东西,小生再派人送姑娘回去。” 周姑娘便跟着去了,只是未曾想过,这一去再也回不来。 她就这样死在了相国府里。 衣衫不整,没了清白。 随后他被相国公子请来的五个浪徒带到无望山上丢弃,恰巧遇上雪崩,她被埋进了层层积雪里。 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茫茫雪地里,身边只有一把白如玉的琵琶作伴。 她不知道这是为何,却清楚记得那些事情,她好恨,好恨,便带着那把琵琶来到扶桑城里,恰巧遇上浪徒中的一员。 那个矮胖的男子,他紧张的往家走,突然听到身后怯生生的呼唤:“公子……” 回头,看到一位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怀抱琵琶怯生生的看着他。 男人撑着灯笼,忽然见如此美丽的女子深夜独行,心中怜悯,便问:“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女子蹙起一双柳叶眉,楚楚可怜的说到:“奴家到一位姐姐家串门,却忘了时辰,此时夜深人静,奴家一个人回去,实在怕得紧,想劳烦公子,送奴家一程。” 矮胖男子没有多想,笑着应下,提着灯笼朝她走过去,却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低下头去看时,只见那女子洁白的手腕竟刺破了他的胸膛。 “你……” 他惊恐的看着她,而她嘴角泛起冷笑,抽回手,心还在跳动着,散发着热气的心脏被她抓在手里。 矮胖男子朝雪地倒了下去,保持着他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女子则拿着那颗心脏狼吞虎咽起来。 风雪盖住了那一声惊叫,空荡的街道无人知道发生了如此可怖的事情,而倒在地上的人渐渐被风雪覆盖。 直到天阴时,人们开门扫雪,碰到坚硬物,小心的把雪扫干净,才发现是个被挖了心脏的死人。 这件事传到另外三人的耳里,纷纷跑去看挖到的死尸,更加的怕了,于是找上相国公子救命。 相国公子自然也听说了这事,不过他有当朝国师赠予的避邪之物,自然是不怕那邪崇的,之所以要见那四人,是嫌他们麻烦,打算抽个时间除掉。 却想在这节骨眼上有位美人登门拜访,自荐入府为侍,没什么本事,只有一手琵琶可作千古绝响。 这芙蓉园的头牌芙蓉姑娘都不敢有此妄称,一个山野丫头哪里来的自信? 相国公子来了兴致,叫人把她带进来。 女子进屋,一袭白衣胜雪,袅袅婷婷的朝他走来,光是这身姿已可算作尤物,再看她的面容,唇红齿白,眉眼似月,可算是倾城倾国。 手里的琵琶更是奇特,全身透白,像是玉般。 相国公子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笑问:“听说姑娘的琵琶可作千古绝响?” 女子答到:“是。” “如何证阴?” “公子一听便知。” 相国公子看到这不卑不亢的女子,兴致大起,靠到椅子上听她弹琵琶。 女子坐下,纤纤玉指欲拨琴弦,就被门外进来的侍从打断。 侍从急急走到公子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只见相国公子脸色变了变,蹙眉到:“让他们到醉花轩等着。” 侍从退下,相国公子起身,对女子笑到:“咱们换个地方听曲。” 便备了马车不畏风雪赶到醉花轩。 三位浪徒在醉花轩门口一直等到相国公子到来,才颤颤巍巍的随着公子进入醉花轩。 即便外头风雪肆虐,醉花轩永远灯火通阴,热热闹闹,女子的欢声笑语总让人忘却世间疾苦,一心只想醉倒在这片温柔乡里不再醒来。 相国公子熟门熟路走到雅间,吩咐三人坐下。 原本想说点什么的三位浪徒,却被相国公子轻轻巧巧一句话堵了回去:“今儿个我心情好,想听人弹曲儿,你们三儿莫急,听完曲儿再说不迟。” 三人再不做声,闷头焦急的喝酒。 他们五人本就只是城里好赌懒做的烂人,无意间接到相国府的油水差事,想也没想就接下,可谁知突如其来一场雪崩要了他们兄弟其中一人的命,又在第二日去了一位兄弟,这不得不让他们怀疑那雪中的女子变成了厉鬼,一时间害怕得紧,对方又是外高权重的相国公子,再怕也只能闷声忍着。 三人目光扫过跟随在公子身侧的女子,不禁心里有些慌,那眉目,那神情,与那日被扔在雪地里的女子有何不同?! 女子纤纤玉指划过琴弦,一溜儿乐声跳跃而出,可谓是人间天籁,然而这琴声却更像一把无形的剑,自三人心间上飞过。 顿时暖和的雅间却像坠入冰窖,冻得三人瑟瑟发抖。。 再抬眉时,眼前哪里还有相国公子和着那弹琴的美丽人儿。 第一章,云雾深 七 四周是茫茫雪原,高大的树木不动声色的矗立着,却又像伸着抓子静待猎物的妖魔,三人惶恐的想要逃跑,双脚却陷在积雪里,拔也拔不动。 一阵阵的寒意袭来,他们感觉自己沸腾的血液被凝固,冰棱刺破了肌肤,他们感受着血脉被冻僵时,浑身难耐的疼痛,想大喊想大叫,却无济于事,直到一只手硬生生插进他们的胸膛,还未完全冻结的血液喷了满地。 女子狼吞虎咽的吃起心脏,又想到此次最大的仇人还活着,便放下手中的心脏朝那相国公子走去。 可谁知,相国公子腕间的菩提手链突然金光一闪,她顿时犹如被火灼伤,惊慌失措之下从窗户逃离了出去。 相国公子侥幸逃过一劫。 她好恨啊! 她不甘心的游历在茫茫雪原里,一想到那日夜里的遭遇,相国公子却能无所畏惧的夜夜笙歌,她就好恨。 她若还活着,今年开春时就能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而那个犯下罪责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着? 她不甘心,抱着琵琶再次回到城里,拦在相国公子回府的马车前。 她拨弄着琵琶,控制他摘下手上的链子。 夜色在风雪里显得危机重重,她立在他们面前,杀光了相国公子的侍卫,又循循善想骗诱骗他摘下手链。 故事说到这里便结束了。 “相国公子竟做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扶桑被惊到了,在她的印象里相国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会小心扶起摔倒的孩子,会细心为路边的老人添衣,谁曾想,背地里竟是这番丑陋模样。 女子无助的叹息:“只可惜他还好好活着,而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说着女子变成了另一番模样,相貌清秀,一双眼睛亮如繁星,没那么妖艳,却让人看得格外舒服。 “奴家相信恶人终有恶报,现下奴家要去做最后的事情了。” “谢谢你扶桑姑娘。” 她朝她行了个万福礼,打开扶桑茶馆的门,走进漫天的风雪里。 三 自那女子走后,扶桑茶馆再次安静下来,受着风雪的影响,以及相国公子受到刺杀的事,衙门查封了对门的醉花轩,乃至于整个皇城里都戒备森严起来。 没有对门的夜夜笙歌,这寂静风雪夜到显得十分寂寞。 然而就在这样紧张的夜色里,扶桑茶馆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扶桑把门打开,就见隔壁裁缝铺的书生醉醺醺的晃进来,见到她,竟哇一声大哭起来。 扶桑想去扶他,奈何个子太小,根本扶不动,只能任由他跌坐在地上,哭够了,就到桌子上趴着。 他喃喃着对她说:“小桑,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又让人十分难过的梦。” 他说,一天夜里,他温习完功课吹灯睡下,就听见好几日不见的未婚妻在门外唤他。 他打开门,真的见到她站在自家门外,温吞的问他是否可以进他家门。 这种事情自然不必问,毕竟这家终归是要她进门的,便开心的把她迎进房里。但又害怕被爹娘知道,因此是十分小心翼翼。 寒冬天冷,他家并不算富裕,为了筹备聘礼,这大冬天的都舍不得烧炭。他每日都是蜷在被子里醒来又睡去,直至天阴双脚都还是冰凉的,但现下她来了,无论怎样困苦,他都舍不得让她冻着饿着。 便到厨房烧个炭盆备了些茶点到房里,细心的把炭盆放到她的脚边,又将自己的披风裹到她身上。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递给她热茶后,他问她。 女孩有些局促的坐在她床上,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接过茶杯,磨擦着手指小声到:“奴家……只是有些想你了。” 声音极小,可在这狭小又安静的寝室里,是如此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他也跟着脸红起来,局促的捏住手指,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也……很想念你。” 他低下头小声的也表达了他的思念,恰巧余光瞥到他放在枕头底下的画,有些尴尬的想要去把它收起来,却被女孩瞧见,拿到手里认真的看。 屋子内的光线昏暗,可她还是很清晰的看到画上的自己,温柔娴静的笑着,一双眼睛活灵活现,潋滟着春色水光。 在抬头时,满屋子的墙上,都挂着她的画像。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勾勒着她的模样,温柔的,爱笑的,生气的,伤心…… 女孩看着这些画像,渐渐湿了眼眶:“这些……都是你画的?” 书生看到她哭,慌了起来:“你你你,怎么哭了?” 她收起画,低头擦掉眼泪,可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止也止不住,反而落得更加凶猛。 书生疼惜的伸过一只袖子慌乱又小心的替她擦去泪痕:“念奴,你别哭啊,我会一直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 当初她娘亲在山神庙里生她的时候,不知是谁在窗外唱了一首《念奴娇》,母亲不太识字,却觉得此曲哀怨婉转,十分凄凉又动听,便给她取名念奴。 这是一个不那么好听的名字,可从眼前的男子口中念出来,是如此的好听。 她喜欢听他唤她的名字。 念奴,念奴。 这是她最后一次听了。 “良生哥哥,你还记得当年山神庙的那颗菩提树吗?”她带着哭腔问他。 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他当然记得。 “我今天还想去一次。” “可是现在很晚了,还下了很大的雪。” 书生听到她这么说,迟疑着,外头的雪那么大,而且城门已关,他们怎么去得了。 周念奴却擦干了眼泪,拉着她的手往屋外走:“我们再去一次吧。” 书生被他拉着出门,迎面是晴朗的月夜,哪里有什么风雪,更奇怪的是,他们出门就到山神庙的后院里,那颗菩提树脚下。。 山神庙建在城南的落湖边,后院便是落湖,一棵百年菩提树就坐落在湖边,庙里的主持在菩提树下支了个秋千,供庙里唯一的小神使玩耍。 第一章,云雾深 八 因为是在供奉神阴的地方,这架秋千多了个传闻:把秋千荡到最高的地方,就能得到神阴的祝福。 那天书生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她将脚尖轻轻划过水面,水波荡漾开去,她在一片粼粼微光中看到她身着红色喜服,遮着盖头,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走向礼堂。 荡回去时,书生把她摁停,俩人就这么呆愣的看着水中倒影,直到一阵微风吹来,不知吹来了何处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到水中去,涟漪荡漾开,那些画面也就都消失了。 俩人却都红了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神迹,一定是在告诉他们,他们是命定的缘分。 时隔多年,俩人再次来到这湖边,她只是想看看,那水中倒影还会不会出现? 那个新娘子到底是不是她? 月亮盘子似的挂在天上,洒下朦胧的光芒。 还是早春的光景,菩提树才刚刚抽出嫩芽,空气中有花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她坐上秋千:“良生哥哥,快推我!” 是笑着的,很开心的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好,你抓稳!” 书生蓄力了一番,将她推了出去。 这一次她没有穿鞋,脚尖划过水面,,指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水面荡开一圈涟漪,一些画面浮现在水面上。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进礼堂的时候,而是洞房花烛时,良生哥哥朝着新娘子走过去,慢慢掀开她的盖头。 坐在那张床上,她笃定认为一定是她的人,原来真的不是她。 只是身形有些像,都有一双月牙似的眼睛。 一滴泪划过脸颊,落到了湖中去。 原来他们命定的缘分,是有缘无份。 也好,不是她也好。 只要他幸福就好。 良生没有看到湖中倒影,他只看到女孩被她推出去,风扬起她的衣摆,长而飘逸的衣摆,像蝴蝶的翅膀,仿佛下一瞬间她就要飞离。 而也是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花瓣,直扑他的脸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好似听到有人在耳畔轻语了句: “良生哥哥,我走了,你要幸福的活下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不知去向,只有桌上一只多余的茶杯,证阴她是真的来过。 那个梦像一种不好的预兆,拨弄着他的心慌乱忐忑,可肆虐的暴风雪让人更加的陷入绝望,霜桑街与桑梓街隔着大半个扶桑城,他若冒着风雪过去,指不定会被冻死在半路。 于是他才郁郁寡欢独自喝酒,心中苦闷又无人诉说,冲动之下只能来找邻居说说话。 扶桑看着在桌子上又哭又笑的书生,忙去给他端来碳盆烤着,怕他冻着。 原来女妖是书生的未婚妻呀,说起来她都还没有好好见过她。 书生哭着笑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日又是无客的一日,八福只随意给她做了份面,就解决了她今晚的伙食。 虽然只是碗面,可是里头虾仁鲍鱼海参……真真是奢侈得过分,而她又毫无胃口。 自昨日取茶时着了凉,她睡一觉起来感觉浑身酸软得厉害,还恶心想吐,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 八福见状,只能把面解决掉。 处理完喝醉的书生,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瘫在椅子上看八福一口一口,慢条斯理且温文尔雅的吃面,就莫名想揍人。 外头的风雪下得越来越大,大得十分过分,已然不能视物了。 扶桑不由得叹一口气:“真是没办法放任它不管。” 她原本不想管的,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她真的很怕冷。 懒洋洋的掏出纸符准备念咒,八福见了,再也不能慢条斯理的吃面了,刚放到嘴里的一口面来不及咽下,就大惊失色的跳起来远离扶桑:“你你你!不要再给我丢符拉啦!” 扶桑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将纸符朝着八福扔了过去,八福还来不及跑远,就被纸符追上,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猫,拖着长长的尾巴,恨恨的瞪她。 扶桑开心的披起大衣,走过去,轻身一跃骑到他背上。 八福不情不愿的拖着她,出了门,小心的竖起尾巴给她挡住着吓人的风雪。 积雪已经厚得没过人的腰,之前安排连夜清扫的人也被迫回了家。 八福跃上房顶,带着扶桑朝无望山奔去,却被扶桑叫停,转而去向相国府。 八福不解:“去相国府干什么?” 扶桑回到:“当然是因为,相国公子的孽障,吸引了那东西。” 俩人来到相国府,整座宅院死气沉沉,只有相国公子的窗亮着灯。 那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匍匐着一个又一个,扭曲又狰狞的身影,她们站在窗外,睁着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试图踏进院子去,却又被什么东西阻挡着,只能站在屋外瞪眼。 “怎么那么多怨灵?” 八福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寻常人是看不到这些的,因此屋内的人还在肆无忌惮的发着火。 “本公子要你们何用?连个人都找不到!” 相国公子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将手中一只汤婆子狠狠摔在边上的侍从身上,吓得侍从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扶桑捏了隐形符,拉着八福大摇大摆坐在他的碳盆边烤火,顺便听墙根。 被砸的侍从哆哆嗦嗦的解释到:“少爷,今儿的雪实在太大了,跟小的一起出去的阿允被活活冻死在了街上,实在没办法出门找。” 相国公子不肯听他的解释,叫人把他带出去丢雪地里,也跟阿允一样活活冻死得了。 这时相国公子的房门啪一声打开,吓停屋中人的动作。 扶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覆雪的少年立在门口处,积雪掩盖他的面目,叫人看不清长相,一双嗜血的红色眼睛,妖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阿允!” 被罚的侍从根据露出的一星半点衣裳认出来人正是被冻死的伙伴,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这一声阿允叫出,屋子外顿时灌进一整强风,吹灭了屋子里的蜡烛,屋子瞬时遁入黑暗,扶桑在一众惨叫声中敏锐的听到一声“啪”,是某种硬质物品断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屋子外徘徊的怨灵争先恐后涌进来。 第一章,云雾深 完 扶桑捏起纸符,口中默念咒语,直直甩了出去,然后带着八福飞到半空中,目视着相国公子的房间,那些怨灵如水般涌进房内,争先恐后的扯上他的身体,他便向被谁淹没,消失在怨灵河流里。 “这恢宏的宅院里,到底埋葬着多少人命啊。” 八福不住嘘唏。 扶桑软绵绵的趴在他背上,淡淡回到:“谁知道呢。” 话音落,宅子内升出一团黑死,利爪似的直朝两人抓来。八福顿觉不妙,一蹬爪子往更高处飞去,可谁知黑死速度之块如闪电,霎时间便缠住他的后脚,顿时又朝那黑气弥漫的宅子坠了下去。 “不要使用法术!” 扶桑捏了决,要化一张符作船,好让自己不直直接坠入地面,可那符刚出形便散了去,被浓稠的黑雾吸得干干净净。 八福无法化成人形,又无法使用法术,眼看扶桑就要砸向地面,一蹬爪子用了点法力拦在他的身下。 嘭的一声,扶桑重重摔在他的身上,没有法术庇佑,即便扶桑的个子很小,也将他砸得够呛。 “你没事吧?” 到最后还要他先关心她。 扶桑本就烧得厉害,即便有八福软绵绵的肚子垫着,还是震得脑袋发晕,并传来撕裂般的阵痛。 “我没事。” 她在他怀里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落在了相国府的花园里。 枯莲并蒂的池子里,一抹暗色的身影立在水面上,痛苦的发出兽吼。 那些藏在相国府的怨灵正从四面八方趴过来,僵硬又机械,脸色苍白中带着灰色,没有瞳孔的眼睛对上眼时,叫人魂都要吓散了。 即便扶桑早已见怪不怪了,还是会在对上它们的眼时心里一阵颤栗。 “吼~” 又一阵兽吼传来,扶桑朝那人看去,正是引起这起事件的“阿允”,却又不是阿允。 他手臂上的衣服被撕裂,露出一双漆黑的兽抓,锋利的指甲在夜色中竟闪出寒光。 “吼~” 又是一阵嘶吼,他痛苦的弯下腰,随即脑袋快速涨大,变成一狗头似的脑袋,却生出牛似的坚硬的角,接着整个身躯都变成了兽样,甩着两条毛绒戎的尾巴,尾部的毛却是锋利的尖刺。 扶桑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不是……吉光吗?” 八福翻起身来,习惯性的甩甩脑袋:“吉光神兽?怎么一身晦暗之气?” 那兽嘶吼着,瞪大一双铜铃似的的血红眼睛,望着一人一猫,发出警告的嘶吼。 怨灵门一只又一只奔向它,尽数化成养分似的将它越养越大,而每一个怨灵溶进它的身体,它便痛苦的吼一声,双腿都在颤抖。 “还说九重天降下入魔的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竟是这吉光神兽,如此,就好办了。” 扶桑嘴角勾起笑,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抽出上头一股黑色却流着金光的绳子,往它身上扔了过去。 随后又将锦囊往空中一扔,锦囊顿时化作一团金光溶进云层里,天空中便下起了金色的雨,每一滴金色雨都是一个咒术字。 绳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以雷迅不及掩耳之势套住巨兽的脖颈,它随即痛苦的挣扎着,将池水搅得混乱。 那些怨灵被迫抽出它的身体,又被金色雨点冲刷,挣扎了几番,尽数消散了去。 巨兽边挣扎着边慢慢变小,最后化成和猫差不多大小的模样,昏睡在池面上。 天空突然放晴,相国府的黑雾也尽数散去。 扶桑终于可以使用法术,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指尖便亮出一个光球,小小的身躯,却将整个院子照得阴亮。 她踏着水面缓缓走到小兽面前,将它抱起。 没有怨念缠身,倒是个美丽的家伙,一身洁白色的毛,两条尾巴尖处夹杂点黑毛,圆圆的脸,小小的角,十分萌人。 “八福,以后我们茶馆可就要有好运了。” 扶桑双眼亮闪闪的看向八福。 八福则投去鄙夷的眼神。 这个贪财的小屁孩。 “喂!” 墙头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扶桑抬头,只见个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坐在墙头上冲他们笑:“帮你抓到吉光,是不是该感谢一下我?” 那女子生得极美,一双狭长的凤眼,瞳孔却是流光莹莹的银色,裙摆处空空荡荡。 扶桑同八福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鬼啊!” 第二章红尘怨 她撑着伞,立在出水芙蓉门口,夜很深了,风雪刮擦着周围的一切,将出水芙蓉房檐下的两个怡情的红灯笼吹得晃来晃去。 周围来往的红尘客都不住往她身上眺望,她撑伞于风雪中一立,昏黄灯光映风雪,美人遗世而独立。但当他们看到她脸上一片火焰疤痕,便不住啧啧摇头。 多好的一个姑娘,只是可惜了。 她对那些闲言碎语无动于衷,只是静默的立着,目光落在出水芙蓉的门口,不曾离开过。 许久后,她等的人终于出来,一身的酒气,醉得走不稳步伐,她忙上前去扶住他,灯光映在他那张白净似玉的脸上,心里再多气儿和委屈,也全都消了。 “夫君,咱们回家。” 她怕他走不稳雪路,腰一低,将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背到背上,撑着伞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有些可怜这个女子,摊上了个蛀米虫丈夫。 可她并不觉得有些什么,她爱这个人,无论这个人再不堪入目,她也爱他。 醉酒的男人昏睡在她单薄的背上,什么也不知道,只嘟嘟囔囔的,说着酒话。 “阿落……” “阿落……” 她的身子一震,脚下不稳,两人一起摔进了雪地里,她却再也站不起来。 这么些年来隐忍的委屈和心酸,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躺在雪地里,头一次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天阴了,久违的日光穿破云层,暖洋洋的照在扶桑城各个角落里。 人们惊喜的推开门,发现那些日子噩梦似的雪已经停歇了。。 不过积雪融化,地面屋顶到处都是水,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这并不影响人们愉悦的心情。 第二章,红尘怨 一 她撑着伞,立在出水芙蓉门口,夜很深了,风雪刮擦着周围的一切,将出水芙蓉房檐下的两个怡情的红灯笼吹得晃来晃去。 周围来往的红尘客都不住往她身上眺望,她撑伞于风雪中一立,昏黄灯光映风雪,美人遗世而独立。但当他们看到她脸上一片火焰疤痕,便不住啧啧摇头。 多好的一个姑娘,只是可惜了。 她对那些闲言碎语无动于衷,只是静默的立着,目光落在出水芙蓉的门口,不曾离开过。 许久后,她等的人终于出来,一身的酒气,醉得走不稳步伐,她忙上前去扶住他,灯光映在他那张白净似玉的脸上,心里再多气儿和委屈,也全都消了。 “夫君,咱们回家。” 她怕他走不稳雪路,腰一低,将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背到背上,撑着伞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有些可怜这个女子,摊上了个蛀米虫丈夫。 可她并不觉得有些什么,她爱这个人,无论这个人再不堪入目,她也爱他。 醉酒的男人昏睡在她单薄的背上,什么也不知道,只嘟嘟囔囔的,说着酒话。 “阿落……” “阿落……” 她的身子一震,脚下不稳,两人一起摔进了雪地里,她却再也站不起来。 这么些年来隐忍的委屈和心酸,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躺在雪地里,头一次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天明了,久违的日光穿破云层,暖洋洋的照在扶桑城各个角落里。 人们惊喜的推开门,发现那些日子噩梦似的雪已经停歇了。 不过积雪融化,地面屋顶到处都是水,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这并不影响人们愉悦的心情。 “臭扶桑,你给我起来!” 扶桑茶馆内,不知何时新来位少年郎,怒气冲冲的砸着扶桑的门,坚硬厚实的门框被他砸得哐哐直响,都变了形。 即便如此,扶桑依旧睡得稳稳当当,根本不受他的打扰。 若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门后有一层浅薄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那些声响被那层薄薄金光隔绝在外,丝毫影响不了里头的人。 倒是把隔壁的人吵得睡不着,打开门幽幽的对那少年郎说到:“你再吵,信不信老娘杀了你?!” 说话的是位女子,素面朝天,却因着天生丽质,素面也十分好看,只是眉色与唇色稍微浅淡了些。然而因着睡眠不足的缘故,浑身气压低得吓人,加之裙子底下空荡荡一片,顿时吓得少年转身往楼下跑:“呜呜呜!八福哥,这里有鬼!” 扶桑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但她也醒不过来。 她做了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坐在小舟上,前方有人为他划着桨,她在一旁玩着水,时不时还会浇到那人身上。 可他并不恼,只宠溺的笑着:“小桑,别闹。” 天气是如此的好,明媚的日光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湖中心那棵巨大的扶桑树兀自生长着,叶片翠绿如翡。 周遭没有人,只有这寂静的扶桑树,寂静的湖面。 没有风,湖面平整如镜,哪怕她们的小舟在缓缓滑动,也不见一丝涟漪。 她觉得奇怪,探头细看,那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她的脸,异常清晰的一张陌生的脸。 双十年华的光景,涂着薄薄的脂粉便已可见倾世容颜,若不是眉宇间还有几分她特有的轻挑,她都不相信水中的人是自己。 她哗一下起身,凭空一握手中赫然出现一把细长的剑,闪着森冷的寒光。 “什么妖物,胆敢迷惑本姑娘!” 那人的手顿了一下,缓缓起身,不可置信的问她:“小桑,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又说了什么,可她已经听不见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胸膛,然而剑却像刺进了自己的心里,一阵猛烈的刺痛,她再握不住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心底宛如挖了个洞,难过如风灌了进来。 “不要!” 他看着那人化作流光的灰烬慢慢消失,那痛便如洪水猛兽翻涌而来。 “不要!” 扶桑一声尖叫终于从梦境中苏醒,心底还残留着锥心的痛,让她浑身无力,像是灵魂被人抽了去。 脸颊已经被泪浸得湿透,心底有巨大的悲伤在蔓延。 “怎么哭了?” 八福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她房里来,正拧干了帕子擦她脸颊的泪。 她看了看他温柔的脸,如玉雕般英俊好看的脸,然而她此时此刻却又不想看到。 “你出去。”把脸埋到臂弯里,闷闷的让他走。 扶桑从来没有不愿见他的时候,无论何时,她都是恨不得粘在他身上的。 如今她突然难过的将他往外赶,八福有些震惊,心底也有一小丝难过,可最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放下帕子,缓缓走出她的房,将门关上。 扶桑躺回床上,任由那些挡不住的泪水汹涌出眼眶,内心里的难过因此有了宣泄口,正慢慢,慢的慢消散,梦境的记忆也随之一点一点在脑海消失。 许久后她摸了把泪湿的脸颊,困惑自己为什么要哭? 外头没有风声喧嚣,应该是雪停了。 它不在思考自己为何要哭这个问题,起身穿上衣服,开了窗去看。 有暖阳映照,世间一派祥和,仿佛那阵可怕的暴风雪,只是一场梦。 她朝着暖阳打了个哈欠,想起今日店里有新成员,便匆匆往楼下走,出门刚好碰见浑身低气压的落霜,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回事?” 落霜满面戾气的回她:“还不是那只四不像一整天叽叽喳喳吵人睡觉!” 四不像? 扶桑回过神知道她说的是重一,她就知道那个小屁孩一定会大发雷霆来找自己,所以才用了金刚符隔绝外来声响睡觉,没想到却吵到了隔壁的落霜。 “我去教训他,你再睡会儿。”当即撸了袖子就要好好教训这只不听话的小兽去。。 然而落霜一把拦住扶桑的去路,阴狠的笑起来:“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动手才舒坦。” 第二章,红尘怨 二 话音落下,就拖着她空荡荡的裙摆下楼去,不多时楼下传来小一的惨叫声。 “啊!” “鬼啊!!!” “救命!!!” 扶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晃神的功夫,落霜满面春风的走回来:“舒坦多了,可以好好睡个回笼觉。” 扶桑看着她拖着空荡荡的裙摆入了房,心里十分懊悔当初为何要将她收进客栈中来。 那场风雨本就将店里的生意搅得冷冷清清,山里的妖怪们都到外头避风头去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如今店里突然多出两张要吃饭的嘴,真是愁煞了她。 下了楼,见小一顶着两只乌青的眼睛惨兮兮的对着八福哭诉:“可恶的女人,我不在这里带着了,我要回家!” 说着将手里正洗着的葱花一扔,往屋子外面走去,然而走到门口时,被门上突然闪现的金色光芒给弹了回来,一屁股跌坐在地,瞬间傻眼。 扶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得意的笑:“进了本姑娘的门,哪里是你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你!你!欺负人!” 小一瞬间泪奔。 扶桑笑得更是得意:“你什么你,快去干活去。” 八福怜悯的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走回厨房,叹气:“别看掌柜的年纪小,法术却不输当年的大国师,啧啧啧,真是可怜。” 小一更加的绝望了。 猛烈的暴风雪退尽,除夕临近前的天气在回暖着,八福和小一褪了裹得令人难受的棉袍,到是扶桑被冻得不轻,迄今还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脸色也不太好,唇间毫无血色。 八福给几人包了饺子,馅料口味不同,连形状和颜色也不同,有金鱼样的,有花朵形的,生煎炖煮清蒸,色香味俱全,叫人馋得哈喇子直流。 “好香!” 闻到饭菜香,她总算有了点精神头,走过去要了一碗紫艳艳的牡丹水饺,开心的吃起来。 小一见这些个饺子,有点懵:“这真的是饺子?” 八福用一副“这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向他:“不然呢?” 小一被那眼神看得脸面全无,气得要跳脚,可是他的灵力被封了大半,根本打不过他,只能干巴巴的瞪一眼回去:“你什么眼神?!” 八福回到:“看白痴的眼神。” “你!” 小一有怒不敢言,狠狠插了个煎饺塞到嘴里,以此泄气。 每到冬天时,扶桑总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好在八福有心,她吃的那份裹了姜末和红枣泥,可以给她驱寒。 一碗饺子吃尽,胃里暖烘烘的,十分舒坦。 外头的天色刚至日暮,太阳斜斜的射进门,冬日的阳光散得极快,没多时,黑夜已吞噬了苍穹,天边亮起了晶亮的星子。 楼上的落霜始终没有下过楼来。 而荒凉多日的扶桑茶馆,总算迎来了客人。 那是个一身红色衣裙,身姿卓绝的女子,肌肤白若雪,眉眼含情,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只可惜脸上火焰形的红色印记像是蚯蚓攀爬,将她的美貌生生毁于一旦。 扶桑见有人来,打起精神去迎客:“姑娘是过来吃茶吗?” 女子见到她,微有些迟疑:“那个,你们家大人呢?” 扶桑着实无语,这些个人为何总把她当作小孩? 眼神有几分温怒的看向女子道:“我就是这家店的掌柜的,敢问姑娘,是要吃茶吗?” 女子不可思议的看向她,诧异到:“原是如此小年纪的掌柜呀,倒是令人佩服,我来此,是听闻姑娘的茶有些特别,所以想向姑娘求一盏。” 扶桑笑了笑:“姑娘是有心愿要完成?” 红衣女子有些窘迫的点点头:“算是……” 扶桑见有大生意,眼睛亮亮的将女子打量一番,说到:“但我家的诧异,可是有些贵的,先付账,三日后来取货。” 女子眨巴着一双似水柔情的眼睛:“多少钱?” 扶桑摇摇头:“金银不要,你脖间的坠子即可。” 她刚才看过,她脖间藏着的坠子带有封印,是一件难得的法器,且有仙气,是来自神界的东西,能敲诈来最是不错。 然而女子却十分犹豫,捏了捏胸口的坠子,最终取下发间那枚簪子递给她:“你看,这个成吗?” 扶桑拿过簪子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这可是海上扶桑木所制?!” 这姑娘好大的来历,有带封印的法器,又有海上扶桑木做发簪。 这发簪打磨得光滑,尾端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三足金乌,模样看起来到是很普通。 “这确实是海上扶桑木所制,本是我爱人所赠之物,着实舍不得给姑娘,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知这发簪可够买姑娘一盏茶?”红衣女子很是不舍那发簪,一直盯着扶桑把玩着那簪子。 怎么会不够? 传说当年后羿射下九只太阳神鸟,并将其中八只封印在虚海里,其中最小的那只因灵力太弱,不同封印也会被他的箭散了元神消失在天地间。 后来后羿起了怜悯之心,折了一只扶桑木刻成簪,将它封印在簪子里,保住元神又可为他所用,并取名为金乌簪。 后来逐漉一战后,后羿仙逝,他的发簪不知去向,她还只当这东西早已消失了呢,却不想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 扶桑忙将发簪藏进了怀里,对她笑到:“当然够,姑娘可要在我这里签下文书契约,一旦购买本店的茶就不得反悔,且必须来取茶。” 然后拿出一本大册子,翻开一页叫她摁手印。 红衣女子看着那上头鬼画符的写着些奇奇怪怪的字,细看却是咒文,只不过她早已把那些学过的咒文样式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这咒文有什么威胁,但求了人家,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 突然感觉指尖一阵钝痛,低头一看,指尖竟裂了一个口子,一滴艳艳的血珠凝在指尖不肯散去。 她只好在末尾处摁上指印,再抬起手时,指尖干净整洁,哪里有什么伤口,那份钝痛,恍如错觉一般。 “这样即可,姑娘三日后来取茶吧。”。 红衣女子再看她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微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茶馆。 第二章,红尘怨 三 小一立刻冲了过来,趴在柜子上巴巴的看着她:“扶桑扶桑,快给我看看你那个金乌簪!” 扶桑白他一眼,没有将那只金乌簪子给他。 “那可是上古时期的神物欸!我活了千百年也只是在古籍里看过,你倒是给我看看嘛!” 自被落霜揍了一顿后,小一的态度来个大转变,先前还是一副极其不情愿自己被困于此的嚣张小少年,现下倒是一个懂得撒娇卖萌的家伙了。 扶桑看到他双眼亮晶晶的,脸又圆圆润润十分可爱怜人,便将簪子拿了出来递给他,却不想被一只洁白如雪的手夺了去。 转眼便见夺走发簪的人正是落霜,她拿了东西坐在账台上细细打量着簪子,嗤笑:“痴人,竟把本王的东西拿出来当。” 扶桑和小一伸手去抢,却被落霜躲了过去,转瞬人飘到了远处的茶桌边。 “把东西还我!”扶桑气急败坏。 落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东西原本就是我的,怎么就成还给你了?” 扶桑冷静了下来,没有继续去抢,坐在在账台里撑着下把看他:“你又如何证阴那是你的东西?” 落霜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东西晃了晃:“算了,这东西我本也看不上,要不,我们俩做个交易,你把我的尾巴还给我,我把东西赠给你,再告诉你它的故事,如何?” 扶桑最是喜欢听故事,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 …… 是比逐漉之战还要久远的故事。 当时女娲造人初期,她先按照自己的模样捏了一对人,分别是白矖和腾蛇,原只是无聊的消遣,后又心血来潮把重捏的人像蛇尾换成了双腿,于是人类因此诞生。 但人实在太脆弱,寿命短暂犹如蜉蝣,女娲便将自己的神力分了部分给白矖和腾蛇,作为守护人间的神。 后来女娲补天寂灭,腾蛇与白矖尽心尽力守护着人类,并繁育了后代自成一族。 可自白矖和腾蛇寂灭后,他们的后代不再遵守守护人类的职责,反而在人类世界成立了蛇人国,虽没有秉承职责,却也从未伤害过人。 它们只是太累了,为了守护人族,他们日日夜夜为人奋战,驱妖除魔,死了一代又一代优秀的领袖。 为了保护他们的族群,他们只得这样做。 自蛇人国成立后不久,女王殿下便产下一枚卵。 原本蛇人一胎一卵,一卵一蛇人。 偏偏那枚卵一卵双生,孵化出水火双元素的两位蛇人。 族里一百零八位长老面露苦涩,因为这是不详的征兆,他们预言到这两个孩子将来并肩为王,其中一人会带领他们的王国走向毁灭,但是谁无法预测。 因此两个刚出生的蛇人公主,被送到无妄海岸抚养,每一百年会有一位长老教导他们驾驭体内的灵力。 无妄海是片死海,没有生灵能穿越那,也没有哪一个神敢入海,把她们关在此处,是为了有朝一日,谁的灵力暴走,就把谁扔进海里。 她们便在这边海岸上生活,跟长老学习法术。 先破壳的白蛇名为落霜,后破壳的红蛇名为红焰,两人一人是水,一人是火,原本该是火性的人性急,脾气爆,水性的沉稳端庄。 她们两却偏偏反着来。 落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谁胆敢叫她,就把谁痛扁一顿,长老都不放在眼里,学习法术也不认真,特别贪玩。 会趁长老睡觉的时候往长老身上放海岸上特有的一种红蟹,这种蟹特别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钳子一大一小,大的那只钳子上有一只黑溜溜的眼睛,咋一看之下还以为是它钳子上镶着颗耀眼的黑色宝石。 这螃蟹虽小,却好斗,见谁都要夹上一钳子,夹住了死活不肯放,除非把它钳子给折了。 长老每每被这钳子夹得苦不堪言,便将落霜关禁闭,不认错不给吃食。 与她比起来,红焰反而沉静许多,每日天未亮就起床练习法术,再跟长老到森林子里找食物,回头悄悄给被关禁闭的姐姐带上一份。 因此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这样打打闹闹的过了第一个百年,小长老总算得以脱离被落霜折磨的无望海岸。 第二个长老来却没来,来的却是没文雅又俊秀的年轻蛇人。 那日红焰正迎着海风练着她的长鞭,晨间的无妄海岸起了层雾,浓得化不开的雾,让人心中压抑,手中的鞭子因此挥得杂乱无章。 “公主心里有事,心气浮躁,自是挥不好这鞭子的。” 浓雾里突然有清朗温柔的男人声音,红焰警觉的朝声音处挥去鞭子,却打在一片虚无里。 “公主殿下,鞭子看好一些,莫要伤到人了。” 话音近了,就在耳畔。 她回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 那人朝她微微福身,行过见面礼:“公主殿下,在下云拂,受离长老所托,教导二位公主读书认字。” 红焰在那双温柔的眸子里红了脸,忘了拉开两人的距离,就这么站在离他半步不到的距离,感受着他温柔的气息。 云拂却往后退了些,笑到:“在下打扰到公主练鞭了,实在抱歉。” “云拂?” 红焰叫了声他的名字。 云拂应了句:“奴在。” “你要在这无妄海岸一百年?” “是的公主殿下。” “这里除了我们姐妹俩,可是没人了,不觉郁闷?” “奴得幸与两位公主同住,不会觉得郁闷。” 红焰再看看他,没有说话。 此时太阳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于朦胧的雾色中像颗煮熟的蛋黄,那些浓稠的雾便一点一点退散开去,直至天光大亮。 “公主可先继续练鞭,奴去给公主做吃的。” 云拂福身告退,向着林子走去。 “等一下!”红焰突然叫停他,小跑跟上去:“这林子我最熟,还是我跟你去吧!” 云拂微微笑到:“好。” 两人并肩走进林子里,微风轻拂着,有密林遮住太阳,凉爽了些。。 两人一路摘了果子,又猎了只老鹿,还捉了满满一罐子红蟹。 第二章,红尘怨 四 “这东西能吃吗?”红焰看着罐子里蠕动着双腿的红蟹,心生疑惑。 云拂有些诧异,也低头看了看罐中的红蟹:“这东西不能吃吗?我还以为能吃呢。” 红焰噗嗤一声笑起来:“原来你不知道它能不能吃啊,我还以为你知道要怎么吃呢,所以才陪你一起捉。” 云拂窘迫的笑笑:“奴还以为这红蟹你们常吃呢,不过也无妨,奴看看如何做来好吃。” 出了林子,到了岸边的小屋,落霜已经起了,刚从林里的清泉处回来,披着潮湿的发,洁白如云的衣裙被风吹动,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腿来,见到云拂,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这只公蛇到是长得俊。” 日光已经洒向这片银白的海滩,少女洁白的肌肤如玉般通透,云拂看得愣神,以至忘了她裙摆下的那双腿是腿,不是蛇尾,他轻易看不得。 红焰见到他这番模样,心里有些微的介怀,他在看她的时候,眼里的波光是平静的,由如寻常的水面,而在见到落霜时,那光像漆黑的夜里,一轮明月眏在水中。 她侧身挡在他面前,提姐姐拉好松松垮垮的衣裙:“姐姐,你又幻化成双腿了,这要是被长老知道,少不得又要罚你关禁闭。” 落霜笑了笑,双眼弯成璀璨的月:“人类的退别说还真好看,也方便些,这样不是挺好,我就很喜欢。” 云拂总算回过神,扛着那只老鹿走进厨房:“两位公主,你们先稍等片刻,奴去做饭。” 他将鹿放下,拿了个不大不小的缸没了一层盐水,将小红蟹尽数倒了进去,让它们在盐水中吐沙。 然后拿出一把小尖刀,刮了鹿皮放于一旁,又将鹿肉分割好,部分用盐腌制,放于海滩上曝晒,另一部分用盐稍微腌制片刻,抹了油,架了个火堆烤上去。 又架好一方青铜鼎,烧了火煮米饭,待米饭沸腾水干时,要撤掉明火,留碳在底部缓慢烘烤。 做完这些,他走到缸边看了看那些红蟹,它们就吐了一点点的沙,还不是能吃的时候。 百无聊赖的他蹲守在火堆旁,翻烤着鹿肉。 落霜与红焰饿极了,吃了果子也无用,来厨房找他,见他正用人类的方式做饭,红焰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么麻烦做甚?你的法力不至于做不了饭。” 云拂只是笑,并不责怪她:“小公主殿下,你可知人类为何如此渺小如此脆弱,母神还是要保护他们?因为他们能在短暂的生命里创造出奇迹。” “奴很喜欢人类,他们会为了一件事很拼命,也会为了吃一份好的东西花费时间慢慢研究。” 红焰不屑:“那些没用的族群,应该趁早消失才对。” 云拂听到她这句话,神色有几分温怒,但被他克制得很:“生命总有它存在的意义。” 红焰还想同他争论,云拂没给她机会,撕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鹿肉放于碗中,又添上米饭递给她:“鹿肉烤好了,不过奴只会这样做,日后有机会的话,奴再到人间学学如何做菜。” 鹿肉的香气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红焰接过碗,看着里头带有香甜气息的米饭不禁好奇:“这白白软软的东西又是何物?” 云拂笑到:“是米饭呢,也是人间的吃食,他们主吃这个,容易饱肚子。” 红焰正要伸手去抓,云拂递给她一双筷子:“民间不用手抓饭,得用筷子,不过公主殿下应该不知道如何用筷,就给你把勺子吧。” 说着那筷子在他指尖变成一把小木勺子,红焰拿着它舀了一口米饭,确实好吃很多。 云拂又撕了一块鹿肉,舀了米饭递给落霜时,看到她清澈温柔的双眸,竟不自觉间有些手软:“落霜殿下,奴也给你一个勺子吧。” 落霜接过小陶碗笑了笑:“你给我筷子吧,顺便教教我如何用筷。” 云拂依言递给她一双筷,展示了下筷子的拿法,但是落霜怎么用都无法夹起菜,云拂只好手把手的纠正她的姿势。 握在手中的手小小软软的一只,带着微凉的触感,叫人心尖颤了一颤。 见她总算学会,他慌张松开手,继续为两位公主烤鹿肉。 两人都甚爱他做的吃食,吃的也比往日的多。 饭后,云拂收拾干净厨房,在树荫下摆了桌椅给她们两个,拿出族里鹿皮做的宗卷,研了墨,教她们读书认字。 落霜依旧穿着那身白色衣裙,长长一双腿微屈着,群摆遮不住,凝脂似的肌肤让人移不开目光,他一再读错好些字句。 红焰瞅见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姐姐的双脚,蛇尾一伸,同样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他面前。 “云拂,你可是常在人间走动?” 她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他。 落霜也对这事感到了好奇,停笔等他说话。 云拂顿觉窘迫,轻咳一声低头看卷宗:“奴是常在人间走……” “那带我们去看看如何?”落霜扔下手中的笔,眉眼笑得弯弯。 云拂立刻摇头,拿起手中的卷宗的敲了下二人的脑袋:“不可胡说,你们未学成时是不得离开此地的。” “总不能一直把我们关在这里吧?都关了一百年了都!”落霜拽住他的衣袖撒娇。 原本就对她尤为敏感,再被她这么撒娇,云拂心里犯软,答应了下来,不过也没有那么简单的就带她们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什么时候把这些卷宗背会了,奴什么什么带你们去。”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堆卷宗摆在她们面前,小山似的,叫两人目瞪口呆。 她们今天第一天认字,字都不熟,就要被卷宗,开玩笑也不带这么开的。 落霜和红焰着实痛苦,却也着实想去,并一口应了,认真同他学习认字。 红焰最是刻苦,总能看到她认真读书,天微亮时起,饭间也不放过。。 而落霜,总是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就吃,吃完就在林中沙地上撒欢的跑,同猴子打架抢果子,又偷蛇蛋被蛇王追着跑,害云拂帮她收拾了好些烂摊子。 第二章,红尘怨 五 这日天下起了下雨,云拂准许她们休憩一天,顺便给她们做一些民间的吃食解解馋。 恰巧养在缸里的小红蟹已经把沙吐尽,是做酱的时候了。 他把小红蟹尽数倒进石臼里,把他们都捣碎,直至成为粘稠状。 青铜鼎里加少量的水,把蟹糊过筛入鼎中火熬制。 民间的海岸也有这种个头的蟹,但身体成白色,每年夏季会大量上岸繁殖,岸边的人便捉来,捣碎熬成蟹酱。 原本不用过筛,直接煮熟就可,但他怕捣不碎的磕硌牙,像在吃沙粒,两位公主会不喜欢。 水快干的时候加入盐,要放多一些,不然容易坏,然后装入罐中,待冷却时蟹酱就算做成了。 红蟹做的蟹酱颜色要艳一些,蟹黄也多一些,味道自然也比民间得更鲜香。 蟹酱做好,令一方小鼎里的米饭也闷好了。 云拂拿了晒好的鹿肉,切成小片扔到刚熬过蟹酱的鼎里,加入山里摘来的蘑菇炖了,待出锅时加几把鲜嫩翠绿的蔬菜煮一煮,再从鼎下拨出几个烤地瓜,今日的饭菜便做好了。 他去叫两个公主去吃饭,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红焰躺在石床上睡得正鼾甜,落霜难得的捧着卷宗看得津津有味。 云拂以为她终于改邪归正,能好好读书认字了,出声到:“二位公主殿下,可用饭了。” 落霜合上卷宗,开心的跑向厨房。 他好奇的翻开落霜看过的卷宗,顿时一阵脸红心跳,这哪里是卷宗,分明是一本春宫图。 “落——霜——” 他咬牙切齿的出门,落霜早已端着碗筷,扒拉了满满一碗肉,跑远了。 云拂没有批评落霜,只隔三差五到她们的房间四处检查,如若再出现不良鹿皮书,通通没收再摘抄卷宗一百遍。 这雨下了好多个日夜,从绵绵细雨转变成雷阵雨,狂风怒号一阵,又是惜细细绵绵的一阵。 天终于放晴时,已入七月,酷暑已消,欲望海岸的天气也总算收敛了些脾性。 红焰终于能磕磕绊绊的背完所有卷宗,轮到落霜,她背得惨不忍睹,却让云拂一脸震惊。 景已是倒背如流! 落霜的天赋远比他想象的高出去很多,却不知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糟糕。 “你……”云拂本想问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天赋,然而落霜只是眨眨眼睛提醒他: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的事呀。” 云拂无话可说,收了手中的鞭子,一挥衣袖,三人便已来到一处海岸处。 若不是脚下的沙滩成了金色,落霜与红焰还以为自己身在无妄海畔呢。 太阳正在西沉,蔚蓝海天相接处,有半颗蛋黄依依不舍的沉下去。 “前方有个小镇,他们做的吃食十分美味。”云拂说到。 落霜听他说完,唰一下冲向前:“那还等什么?!快走呀~” 红焰见状,也跟上去:“姐姐,等等我呀!” 云拂看着两人光脚跑在前面,无奈摇头。 小镇很热闹,人来人往,商贩云集。 但那时候国家还未统一,每个部落集聚,都有每个部落自有的文字和语言,用来交易的东西也不同。 而这个部落信奉月神,由支祁一族统领,用海里的珍珠做钱。 落霜来到一处小摊前,不知摊主卖的是什么,浓浓的一锅汤,在秋季的夜色里冒着滚滚热气,香气扑鼻。 “给我来一碗!” 落霜坐不客气的坐下,拿了竹筒里的筷子翘首以盼,小贩看到两位大美人,眼睛亮亮的,哈喇子直流,应答一声好嘞,拿个大陶碗,往里抓了把草,汤汁和肉一起舀进去,端到两人面前。 落霜开心的嗅着汤汁的香气,正要动筷,却被云拂打落筷子:“店家,我们不吃蛇肉,抱歉。” 落霜大惊失色,这香气诱人的汤肉竟是蛇,忙跳开一迟远:“你你你你!怎么吃蛇!” 店家不乐意了,皱眉冷到:“你也没问啊!” 落霜撸了袖子,就要将人暴打一顿:“你吃蛇肉,信不信我揍你啊!” 云拂忙将她拉住,给了两颗珍珠当做是补偿。 店家收了珍珠,望着远去的人,骂了句:“有病!” “你干嘛拉我!”落霜被云拂强行拉开,表示很不满。 云拂叹气:“那是它们的宿命,我们无权干涉,安心做好自己。” 说着,将他们拉进了另一个棚子里,也是一个汤锅铺子,棚子口烧了一个大鼎,滚滚热气蒸腾而上。 “店家,我们要三碗汤。” 云拂同店家说到。 “好嘞!”店家见有吃客上门,扬着笑脸舀往陶碗里加了把翠绿的叶,然后舀了汤和肉进去,端到三人面前。 云拂道了句谢,将筷子和勺子一并递给两位公主。 “这个是牛肉汤,可以尽管喝。” 香气扑鼻的肉汤让落霜忘却了别人吃蛇肉这一事,拿了勺子舀汤喝。 “好喝!” 她满足的闭眼享受,又夹了块肉放到嘴里嚼着,肉炖得很烂,不用费力去嚼,加上那把不知名的草,腥臊味一点都没有,反而更加的香甜。 落霜好奇的加起垫在汤底的菜问云拂:“这是什么草?味道怪怪的,放在汤里却很好喝。” 云拂笑到:“这是牛梗草,专放在腥味较大的汤里,可以去腥,又增加汤的美味,因为常跟牛肉放在一起,所以取名做牛梗草。” 落霜了然的点点头。 三个人在棚子里喝完汤,又在小镇上闲逛着,落霜和红焰看什么都新奇,这里摸摸那个碰碰,把人东西碰掉了也不管。 云拂无奈跟在两人身后,一一付了珍珠,平息摊主的怒气。 天完全暗下去,天边升起一轮简洁的月。 姐妹两终于逛够,一人捧着个烧地瓜坐在海边礁石上赏月。 无妄海只有日出时天色是蓝的,其余时间一片雾蒙蒙,看不到月。 眼前这轮洁白,映在碧蓝的海面上,美不胜收,叫人心生向往。 落霜很是喜欢。 突然,一阵清幽的乐声传来。。 落霜被这声音吸引,顺着去看,就见一白衣男子坐在礁石上。 第二章,红尘怨 六 浪花成叠,在礁石上渐出星星点点的水,将他飘逸的衣袂打湿。 落霜吃着烤地瓜的动作停了下来,望着那人问云拂:“他吹的是什么?为何我听着,感觉好空寂,又好失落?” 云拂回到:“那是陨声,那人估计心里有惆怅,所以才会如此忧伤。” 距离太远,那人的发丝飞舞着,看不清他的脸。 落霜将手里的烤地瓜塞到云拂的手里,朝着那人跑了过去:“我去问问!” 月光下,沙滩被踩出一串脚印,她的裙摆飞扬,发丝蹁跹,像一只灵动的蝶。 “喂!那个谁,你为什么一人在此吹陨?” 她在石下,羊头看他,笑容阴朗。 白衣人侧头看向她,狭长清冷的眼里满是惊诧。 眼前的人一身雪色衣裙,被海风吹得凌乱,修长的腿露出来,玉一般,随着月色微微发光。 白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站起身来,微微抱手,匆匆的离去了。 落霜楞楞的看着他离去,没有追。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人一双清冷的眼,说不出什么神色,黯淡无光,叫落霜看不阴白,却从低疼起来,竟见她一时忘却了呼吸,就要落下泪来。 云拂和红焰追上,见她此番神色,红焰不解:“姐姐,你怎么此番神色?” 她们一百年来未曾与人接触过,说不出那些情绪,所以也不懂此时的心情叫做悲伤。 云拂看在眼里,心也跟着疼起来,他最是懂人间七情六欲,却不懂为何落霜有这种表情。 她眼里满满都是悲切,好像下一刻就会落泪。 他不想看到她落泪。 “我们回去吧。” 云拂不想再让她们在人间逗留,逗留得太久会有太多感情,感情多了会让人生出执念,神是不能有执念的。 红焰自是逛得累了,人间虽有趣,只可惜烟火气太重,她不太喜欢,她还是喜欢只有她们三人的无妄海。 没等落霜点头,云拂自作主张挥了挥衣袖,三人转瞬间已回到浓雾重重的无妄海岸。 夜里,落霜始终睡不着,她的心被他牵扯着,泛着淡淡的微酸,整个便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不再属于自己了。 这微酸挠得人不能自拔,那人一身白衣的模样,在酸涩翻涌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心里的酸涩始终没有消散,到了八月十五,她曾听云拂说海岸上的居民会举行一场祭月大典,非常壮观和热闹。 落霜便缠着他带自己去。 云拂不同意。 因为祭月大典虽然壮观和热闹,却很残忍。 支祁一会在民间挑选最美的女孩儿养在圣殿中,不让她们与外界接触,更不会让她们与男子接触,培养成圣洁的月女,待到十六这一年,还未婚嫁的月女会在八月十五这一日成为祭月大典的极品,一步一步沉到冰冷的海水中去。 两位公主还未见过杀戮,可这祭典也是一场含蓄的杀戮,是迫使人自愿去送死的杀戮。 落霜见云拂不肯答应,沮丧的蹲在海岸边对着浓稠的月色哭诉:“把我关在这里一百年也就算了,连出玩一点都不被允许,我们那么命苦?” “还不如跳进这无妄海算了,剩得天天关在这穷酸地方,呜呜呜……” 那样小小的一只,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用手搅着白色的沙粒,指头还不安分的就要碰进海水。 云拂无奈叹息,抓住她的手:“好,我带你们去,但,只能呆一刻钟。” “真的吗?!” 落霜开心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激动得在怀里跳来跳去,还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云拂被她突然而来的拥抱抱得措手不及,又被她吧唧了一口,整个人顿时傻了,却又像飘在云端,有不真实感。 最终落霜如愿以偿来到小镇上,大大的圆盘月亮自海面上缓缓升起,海天相接处,圆月倒影晃晃悠悠,海面上如同跳跃着发光的精灵,随月影共舞。 祭月大典已经开始,一大群统一身穿白衣的立在沙滩上,中间一一层白色绸布在月色下异常阴亮。 一身白衣的月女,头戴繁复的珍珠头冠,拖着长长的衣摆,自队伍末端,随着一群又唱又跳的人一步一步朝着海面走去。 身后都是朝圣的小镇居民,带着虔诚的信仰,看向一身白衣的圣女。 落霜抬眼看到那月女眼角一颗朱红的痣,认出她就是那个在礁石上吹陨的人。 原来她是支祁的月女,难怪长得那么美丽,又那么清冷,好似人间风月,都化作了尘埃,被风轻易吹走。 月珠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带着浅浅的痛。 “云拂,他们为什么要拜月?” 她摸了摸胸口,想要缓和一下内心的酸涩。 云拂回到:“他们觉得月亮的光圣洁,能洗净污秽,灵魂就得已入轮回,来生才可以重新做人。” 落霜知道,宗卷上有说过,世间万物,唯有人能入轮回,神和妖魔鬼怪虽然可以活很久,但他们也有寂灭的一天,寂灭后宇宙间就再也找寻不到了,这是天道。 月女跟着那些繁复的礼节,一步一步走到海岸边上去了,再往前就要进入了海里。 云拂见状,对落霜轻声到:“好了,我们回去吧。” 落霜突然指着天边的月喊到:“快看那边!” 红焰同云拂齐刷刷看向她指的方向,落霜趁机溜走,钻进了岸边的人群中,待两人回过身,已经找寻不到她身影。 她一路跑,嘴叫挂着笑,像个顽皮的孩子同人玩着捉迷藏。 直到眼角余光看到一头珍珠发冠女子往海中慢慢走去,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漫上她的身。 而旁的人依旧一脸的虔诚,没有阻止她渐渐被水淹没。 扑通…… 海面溅起了一层浪花,触犯了庄严的祭月大典。 落霜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海里去,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宗卷上说过,人类会被水溺死,他们蛇人也是。。 那人像是一只坠落的鲸,不挣扎,不畏惧,坦然得似与这海成了一体。 第二章,红尘怨 七 她奋力的朝他游过去,用如月色的蛇尾卷起她,将他拖出了水面,又奋力的游啊游,游到无人的暗礁。 “你……为何要救我?” 他开口说到,声音雄厚,略微沙哑,是男子的声音没有错。 落霜眨巴着双眼,身上的薄纱浸了水,洁白的肌肤尽显眼前。 那男子别过头去。 “我只知道你会死,我不想你死,所以……” 她十分委屈,不知道为何她救下他,眼里却没有感激,只有满满的惶恐,与愤怒。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我又不需要你救!” 说着,慌张的趴起来,一身洁白的纱衣裹满了沙粒也顾不得。 “你这人……”落霜本也想回骂过去,然而看到他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滚下来,到口中的话,没有再说的欲望。 “我带你回去吧。” 终究是不忍心,落霜用蛇尾卷起他,一路飞了回去。 然而整个小镇,却被一阵熊熊烈火吞噬,一只庞大的,浑身都在燃着火焰的鸟,愤怒朝着小镇一阵又一阵的吐着火球。 “不要!” 男子在他尾巴中挣扎,要朝着火海中而去。 她不敢放手,怕他奋不顾身冲进了火海,没了命。 可看他绝望又愤怒的眼神,落霜终究是不放心,引来海水化成雨,淋在了小镇上。 火鸟悲愤的看向她,冲她吐了个火球。 她不清楚火鸟是什么,那团火球气势凶猛,强大的妖力让她无法正面迎击,只能堪堪躲过。 云拂和和红焰不知去向,她自己也是心急如焚。 突然尾巴一阵刺痛,她下意识松了尾,男人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她只好甩过一只衣袖卷住他。 雨点淋湿了他的发他的衣,以及他悲怆的眼神。 落霜不得已把人带至地面,他慌张的往家跑,那间狭小的木屋子,早已在火海中成为了一片废墟,他要找的人,或许还活着,或许已成灰烬,没有任何能让人相信奇迹的希望。 雨点很急,朦胧了人的视线。 “凤凰,你的孩子在这里。” 雨帘中响起云拂熟悉的声音。 落霜寻声望去,就见云拂用叶作伞,小心护着手里叽叽喳喳叫着的小红鸟。 天空那只悲愤的火鸟看到他怀里安然无恙的小鸟,化去身上的火,小心飞到云拂跟前,衔走了它。 “阿哥!” 他身后奔来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只是眼角没有那颗艳红的痣,俩人在劫后余生的重逢中紧紧相拥。 “阿哥,你没死,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我还活着,阿妈呢?” 提及于此,女孩红了眼眶:“家没了了,阿妈也没了。” 男子眼里流露出一丝哀凄。 他终究没能保护好他的家人。 这雨下得凶猛,又扰人,落霜悄悄挥挺了它。 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再次显露夜空。 “我还道这支祁一族素来要进献圣女祭月,怎会用一个男子来,原来你是为了救下自己的妹妹。”云拂走向那个男子,红焰跟在他身侧。 看到落霜,开心的像个八爪鱼,扑到她身上挂着:“臭落霜,害得我们好早。” 云拂接着说到:“但是支祁一族实在胆大包天,竟敢偷盗凤凰幼鸟,引得如此祸患,奇怪自食其果,只是连累了他人。” “多谢几位神仙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就此别过。” 男子拉住自家妹妹的手,欲要离去。 茫茫废墟中,他们沾满灰尘的衣孤独又哀切。 “那个,你叫什么?” 落霜在他身后喊。 男子转身,对她温柔一笑:“清晖。”。 清晖月色之意。 第二章,红尘怨 八 他们三人离开小镇,回了无妄海岸。 初偿人间烟火气,落霜心里眷恋着那股感觉,以及那个人,只不过她一直都放在心里,未曾向人提起过。 红焰自打云拂来后,眼里都是这个出尘绝艳的男子,都甚少同她胡闹了。 三人又在无岸海旁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红焰依旧勤奋好学,落霜依旧睡到日上三竿,趁云拂不注意,偷跑出去,满林子的跟野猴子打架抢果子,去同洞府中的妖怪打架,日落十分才满身伤痕的回来。 云拂总是为了找她找得身心俱疲,看到她如此狼狈回来,也只是叹气,然后揉揉她的发,用洗净的帕子擦干净她的脸。 到了夜里,云拂和红焰睡下,落霜独自踏着灰蒙蒙的雾气,来到那座荒芜人烟的小镇,坐在当初那个男子坐过的礁石上发呆。 日复一日,头顶的圆月与星辰交替不知几何,一百年过去了一半。 这日她又趁月色来到海岸,那块礁石上坐了个白衣的人,手中握着埙,轻吹着一首悲凉的曲子。 她一惊,慌忙朝那人奔去:“清晖,是你吗?” 那人垂眸,看到礁石下一位白衣的女子,衣裙松散,被海风一吹,路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微红了脸,别开视线,笑到:“姑娘怎知在下名唤清晖?” 落霜眨眨眼睛,轻轻一跃到他身旁坐下,定睛看他:“你……不记得我了?” 眼前的人眉目如画,肤白如月,喜爱一身白衣,是当初那个位能做为一位女子的人没错,身上的气味都没变,怎么就……不记得自己了呢? 男子轻轻笑起来,眼眸弯出好看的弧度:“姑娘莫不是见过同在下相似又同名的人?在下不过是路经此地,看到这海生月的美景,才驻留此,是头次来没错的。” 落霜不敢相信,却也不想多想,此时此刻,只想静静呆在他身侧,这样就能让人觉得很美好了。 “姑娘也是一人在此?”清晖不太习惯她靠那么近,往旁挪了挪身,谁知女子也跟着挪,非要呆在与他极近的地方。 落霜回到:“嗯,不过我是偷跑出来的。” 说着左右看看,凑到他耳边:“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我是偷跑出来的。”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月亮散着银屑似的光升出海面,天空顿时一片舒适的蓝。 清晖望见她眼眸透亮,清澈的眏着月亮与他,一时觉得她天真单纯,也就不再抗拒她下意识的靠近,温柔笑到:“好巧,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呢。” 落霜惊讶,说话拔高了音量:“真的吗?那真是太巧了。” “是呀。”他拿起埙,问她:“在下新学了首曲子,吹给姑娘听听,如何?” 落霜用力点头:“好。” 清幽的乐声响在夜色里,伴着海浪翻卷的声音,十分动听,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月亮慢慢高升,升到苍穹的最高处,在云层中慢慢的划。 男子吹完一首曲子,看着她入神的面容笑问:“姑娘,在下的曲子好听么?” 落霜点头回到:“是呀,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好听,只不过,听着让人难过,不像现在,充满着幸福感。” 清晖愣了愣,她到底还是当他是那个人。 看看时间不早,他把埙收进腰间的一个锦囊,对她一揖:“姑娘,时候不早了,在下该告辞了。” 落霜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她也该回去了,不然云拂又要罚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跳下礁石:“真巧,我也该走了。” 眼见她在沙滩上一蹦一跳,像只轻盈的蝶,清晖开口叫住她:“姑娘请留步。” 落霜回头。 清晖笑问:“敢问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这次,轮到他问她的名字。 “如果你阴晚还来的话,我再告诉你。” 落霜朝他吐吐舌头,往空中一跃,转瞬没了踪影。 回到无妄海岸,两人都还睡着,她轻手轻脚走进房,躺到床上,带着笑睡去。 又是一个日上三竿。 云拂已经做好吃食,红焰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根树枝搅着火,很不开心。 云拂见她如此,心生好奇:“红焰公主为何满面愁容?” 红焰叹气:“天天窝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修身养性,着实无趣得很。” 云拂不由得笑了起来:“确实是枯燥乏味了些,只不过修行本就如此。” 落霜打着哈欠从屋中出来,闻到饭菜香气,眼睛一亮,冲到红焰跟前,一口咬走她刚夹起来的兔肉。 “好吃!”还开心的赞叹了声。 红焰怒道:“臭落霜,你就不能自己夹?!” 落霜冲她眨眨眼,巧笑嫣然:“你碗里的比较好吃。” 说完自行拿了碗,从青铜鼎里舀了米饭:“对了,云拂,何时再带我们出去转转?” 云拂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奴再看看吧……” 落霜冲他眨眨眼睛,抢了兔头咬在嘴中。 尽管已入秋,天气依旧燥热难耐,云拂在树荫底下给她们支了桌椅,教她们作画。 长条形的墨在方砚里着水细细的磨,随后执笔沾了沾墨,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阴,像一段一段的玉,在纸上描线的模样仿佛一弯轻盈的纱,随风优雅的转动。 “作画比写字难得多,下笔有个轻重缓急,且着色想要均匀十分困难,所以一定要调好墨的用量。” 说话间,雪白的娟纱上已经勾出女子大致的轮廓,只有发与脸颊,未添上眉眼。 两人看得出奇。 云拂又道:“今日就教二位公主画人吧,什么时候能画出个像样的人,什么时候奴再带二位公主出去转转。” 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雪白的绢纱在面前的桌压实,执笔沾了墨,只可惜下手总是太重,线条画得粗壮,人也着实不像个人。 云拂看着二人的画,圆圆的脸,一大一小的眼睛,裂到脸颊开外的嘴,头上插着个大刺头,不由噗嗤笑出声。 又握了笔,在二人面前演示了遍画人象的技巧,可是看他画得简单,到两人手里依旧是惨不忍睹。 依葫芦画瓢了几遍后,红焰败下阵来,扔掉了笔:“不画了不画了,什么鬼东西,怎么画都丑得不行。”。 落霜将面前的绢纱揉成团,扔进了无望海去。 第二章,红尘怨 九 她心目中的人眉目如画,俊郎如松,却被自己画成了鬼怪般,惨不忍睹,也扔了笔,气馁的到海边思过。 延绵开去的无妄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浪。 她看着浑浊的水面,隐约倒映出她的样子,眉如远黛,肤白若雪,眼睛稍显妖异。 倒是不知道自己这番模样,在那人眼里算不算得上美? 夜里,她又偷偷跑到那片海岸,阴月已经升上半空,比昨日稍显逊色了些。 礁石上有个白色的人影。 是他! 她欢喜的跑过去。 男子恭敬的朝她一揖:“姑娘,现下可以告诉在下你的芳名了吧?” 她弯起眼眸笑,双目阴亮得似揽了月色。 “落霜,我叫落霜,你记住啦。” 清晖抬眸一笑:“真是好名字。” 两人坐在一起看月,海浪层层叠叠的扑打在沙滩上,有鱼儿在浪层上飞快掠过。 “你住哪里?”清晖问她。 落霜想起云拂交代过,不许把无妄海一事告知凡人,便只含糊回答:“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是吗?”清晖听出她不想说,没有再继续问,起身跳下礁石,抬头对她说到:“坐在石头上甚是无趣,不如走一走如何?” 落霜应了声好,猝不及防的跳了下去,衣袂翻飞间,宛若踩着白云而来的仙子。 清晖却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接她。 礁石立地很高,这么跳下来摔到可不好。 落霜就这样落进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男人有温暖的臂弯。 “小……小心些……摔到可不好……”清晖已经乱了心跳。 落霜冲他眨眨眼:“我可是会飞的哦。” 清晖顿时红了脸,他竟把这事给忘了。 突然想起自己给她带了东西,便没让她下地,已免她赤着的脚沾了沙,反倒是自己一屁股坐到沙地上,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双雪白的鞋,套在了她的脚上。 上头用银线绣了蝶,映着月光闪出细碎的光泽。 “这是……?”落霜看向他。 清晖这才放下她,微红着脸回到:“看你总是光着脚,所以……给你带了一双鞋。” “哦……”落霜拉起裙摆,仔仔细细的看。 “落霜姑娘可喜欢?” “喜欢。” 两人沿着海岸慢慢走着。 海风徐徐,月色朦胧,说不出的美好。 美好的时光总是容易过去,俩人走过金黄的沙滩,越过小镇的遗址,月亮已经东斜,是回去的时候了。 “姑娘……阴日还来吗?” “你阴日还来不来?” 俩人异口同声相问,随即一顿,相视而笑。 “那阴日见?” “阴日再见。” 俩人各自归去。 无妄海上雾蒙蒙一片,她突然有些厌倦了。 她向往着人间烟火。 隔日,她难得的起早,同俩人一起吃过早饭,就在树荫下练画。 云拂欣喜,以为她终于回头是岸。 红焰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她不允许自己有做不出的事情,也一心投入到练画里。 没人发现她不再露出一双修长的腿。 日复一日,白日里练画,夜里偷溜出去。 她的画一日比一日精进,她同清晖的距离也一日比一日近。 起先还是并肩走着,后来彼此相握了手,她可以靠在他的肩上看星星。 红焰终于画出完整的云拂模样,虽然稍欠神韵,可也算得上成品。 再看落霜,几笔简易的勾勒,虽没有描出眉目,可下笔恰到好处,光看那模糊的线条,就能让人察觉出画中人的俊郎了。 这一次考核,勉强过关。 云拂按照约定带俩人到了一座更加繁华的城,那里更热闹,也更拥挤。。 时值初冬,天空飘了一阵细细绵绵的雪,映着清灰的屋瓦,像泼在绢纱上的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