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偷香》 第十一章 一诺千金(2) 一切似乎都是有益无害的体贴安排,换作平常的冷然一定会有暖流上身。但此刻,他仿佛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没有感激,只有怨怒。 “走吧,笨蛋。”紫嫣牵了个头,声音是那种极其温柔的味道,显露了对他的一片善意。 冷然一动不动地仍旧站在当地,紫嫣摇了摇头靠前些,就听他冷冰冰地说:“命是我的,是死是活,与你们何干?你们就放过我吧。” “你怎么就不识好歹呢,师娘全是为了你好。”紫嫣压低嗓门,小声说,“连我都好奇,师娘怎么对你这般的好?” 马上,她又换了一种口气:“当然,你若固执己见,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但你要垫量垫量了,能不能通过他。”说着,她指了指冷然的身后,那座大山纹丝不动,没有得到指令,怕是万万不会贸然离开。 经过先前的那番短兵相接,已经冷静下来的冷然清楚,纠缠下去只会自讨没趣。这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他只好盯住紫嫣,把自己关心的事再一次抛将出来,一字一字说:“我那位朋友当真没有事?我要你保证!” “我说没事就没事,走吧!先吃饭。一个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她扭身带路说,“真是怕了你。” 二楼是真正意义上的居室,各个生活区块分隔得极有条理。一上楼,便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客厅,布置得温馨舒适,全是赖着女性的审美要求量身定做。 天花板饰有淡粉的图案花纹,连绵不绝地向右铺张,一直到几扇推拉的凤凰门上端停留。凤凰门的中间两扇自然分开,里面有条通道,显然有两排不同用途的房间,比如休闲室、更衣室、书房及卧房等。 现在,紫嫣带着冷然却是朝左拐去。进入餐厅的双开门业已打开,一张浅色调的西式餐桌上,摆满了品种丰富的美味佳肴。 三月堂主似乎也才坐下,看上去不是端坐久等的样子。她的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连换装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还没有坐下来的冷然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薛晓桐的安危,像是也希望面前这位怪异的堂主有所保证。 “吃饭吧,我真是服了你,你听师娘的就一定错不了。”说完,紫嫣没忘亲昵地补了一个“笨蛋”的称呼。跟着,她转过脸来面对师娘,调皮的神情荡然无存。她等了一会,仿佛在等师娘还有没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 “你也坐下来,吃点吧。”三月堂主不紧不慢地收拾起筷子,目光搜索着能诱发食欲的东西。 “哦,我吃过了,你们吃吧。”紫嫣偷偷推了愣神的冷然一把,“那……没什么事,我先去隔壁看看小倩,弄得怎样了……” 她的话语尚未完全说完,三月堂主就思索着说:“等等,紫嫣。这事还是你来弄吧,虽然委屈了些,我终究是不放心小倩。” 紫嫣一呆,面色微红,瞥见冷然被她推了一把,被迫跌坐下来的样子有些怪,复又笑笑地悄悄退了去,随手掩上了门。 说起吃饭这个事情,就跟睡觉一样,过了头就没有任何想法。邋遢一身的冷然坐得有些不安宁,反而更愿意舒舒服服地洗个温水澡。 他低头,胡乱扒了几口泰国香米,夹了一筷爆炒三鲜,就想起落在阿炳家新添的那两件换洗的内衣,却让他不经意间发现钱包掉了,还有那张诡异女子的旧照片。 旧照片一直就夹在钱包里,它几乎是冷然此行的唯一线索。凭借它,似乎就可以找到偷色鬼,解去薛晓桐身上潜藏的危机。冷然开始冒冷汗了…… 当然,钱包也重要,没有钞票防身,那是万万不能的。还有身份证……汗死!他含了一口米饭,丢掉碗筷,着急地摸索全身,脸上明显有些发青。 望着冷然的窘态,细嚼慢咽的对面索性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怎么?”平时,她都是一个人用餐,为的是不让别人影响自己的胃口。 现在,可以肯定兜里只剩下没有信号的手机和两张旧车票,冷然颓然地停下动作,用劲思索。 会不会是方才与巨人冲撞的过程中掉在地上了?那几乎是冷然所遭遇的最难堪的一幕,在平凡世界里绝对发生不了的事,此刻仍是历历在目。他被人扛在肩上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看清地上掉了的东西,可是脑海里分明没有这样的片段。 冷然继续过电影,往来时的方向一路倒退…… 对面有较好的脾性,等的神态端庄又似笑非笑,恰巧被冷然的余光撞上,以为是后者,灵光闪现之间,脱口便说:“把东西还我。” “什么?”她诧异,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更加明显,“我借了你什么?” “你没有借。”冷然十分肯定了,冷笑一声说,“你是偷。” 对面皱了皱眉说:“偷?我偷了你什么?” 冷然真是忽略了一点,面具下的她常常会给人以错觉,表情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所以他彻底摊牌:“钱包!” 对面恍然大悟,真心地笑了起来:“你的钱包是在我这里,但不是偷的,是捡的。” “捡的?”轮到放下心的冷然诧异,摸了摸鼻子,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苦笑道:“是我不小心吗?什么时间掉的?掉在哪里?我真是一点都没有印象。” “你不记得了?在那间储藏室里,你昏迷的那阵?”她提醒。 直到冷然捕捉了记忆,点点头,她才又说:“我随手帮你捡了。” “那是不是还有一张照片,夹着?”冷然记起重点,连忙问。 “照片?好像是有一张纸片。”她想了想,笑了笑说,“我倒没太留意。捡到钱包的人,似乎更愿意关心里面有多少钞票。” 面具下的她笑得有些勉强,冷然摸不透这样的内心世界,嗫嚅道:“那个……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你这么着急干嘛?真以为那点钱,我好希罕?”她先笑,马上正色说:“你还是安下心来,在我这里住上一晚,莫要再想走的事,时候到了自然还你。” 冷然无语。 她却言犹未尽,讲起大道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你这样子,到哪都会吃亏。” “我只是担心我的朋友……”冷然淡淡地说,也只说了半句。 “朋友?”她的表情复杂,无法描述的那种,“情人吧!” 一针见底,戳得冷然哑口无言。他的心情也很复杂,艰难地挣扎着。 “你本不该担心她,你本不该和她来这里。你们根本就是一种错,见不得阳光。”对面叹息,又端起碗筷,“再吃一点吧。” 冷然忽然挺起胸膛,大声说:“事已至此,我已别无选择。现在,只希望你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这张脸的故事。” 第十一章 一诺千金(3) 脸怎么会有故事呢?别人听不明白,三月堂主却一直惦着这件事,只是先前行色匆匆,把关心暂且搁浅。如今旧事重提,她不由地稍稍坐正,又放下了碗筷,关切地说:“刚才看你那副神情就很不对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当下,冷然也不隐瞒,把这段时间发生在身边所有的诡异之事,当然也包括了死亡,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他对她竟然也没有了保留,这种变化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到。 这期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原来微有热气的饭菜早已凉透。 一直没有动、保持坐姿的三月堂主显然听得用心,几乎没有落下一个字,也没有半中间插话进来。她实在是一个良好的听众,是不是只有这样的人,才更能够明辨是非? “的确是匪夷所思,你所遭遇的事情。”三月堂主思忖了半天才说,“换作旁人,估计此刻早已崩溃,你很好很好……” 冷然发现,这一会她的眼睛闪烁晶莹,便见她一边由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一边说:“……心思缜密,仅凭一张照片,就能找到这里来,你很棒。” 她为何要如此称赞,冷然听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一张照片实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她盯住那张照片,淡淡地说,“在这世上,虽然很难找到两个完全相像的人,但绝非没有。尘缘玄奥,不是你我所能想象。” 她见冷然有些晕乎乎,说得更加彻底:“打个比如,你和那个作家逸飞长得就非常相似,虽然你们一点血缘都没有。如果只凭照片,一定分辨不出谁是谁。” 冷然听出味道来:“你的意思是这张照片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柳媚儿?不是逸飞的恋人?不是你这张脸的主人?你怀疑另有其人?” “不错。”她把照片还给冷然说,“你再仔细瞧瞧。” 有了面前的鲜明对比,冷然很快也发觉其中的差别。没等他说出来,三月堂主已经说了:“这个年纪的柳媚儿,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的确,她要比照片中的人更年轻,死了的人还能照得出成熟的相片吗? 冷然穷尽脑浆,估计也猜不透其中的原由,但他的线索无疑是断了,所以挣扎地说:“就像你讲得那样,一张照片实在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角度不同,照出来的效果相差很远,可能会变得成熟也不是没有的事。” “哦……”三月堂主一时语塞,隔了许久才说,“那么,你认准一定便是柳媚儿了?可她十年前,她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人能偷走别人的容颜吗?”她顿了顿,又说:“据我所知,只有活人才能扒走别人的脸皮。” 她说这话味道有些阴森,让冷然轻轻颤了颤,忽然勇敢地问:“柳媚儿究竟是如何死的?” “你怀疑她是我害死的?”三月堂主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冷冷地说,“我是会杀人,但杀的都是拦在面前的绊脚石。” 冷然沉默。气氛有些不欢。 但机会难得,错过了这一刻,如何探得真相?所以冷然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你这张脸皮又是如何得来的?” 三月堂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放缓语气:“十年前的那场大雨,你是听说过的,淹死了许多人,柳媚儿便是其中的一个。” 和沈冰兰所述的,如出一辙,冷然也就点点头。 她却似乎怕他不信,再次解释道:“那场大雨我也亲临过,一个碰巧看到浮在水面上的柳媚儿,一时喜欢她的绝色,就……”她终于没有说下去,不愿留给冷然太坏的印象。 “哦,她真是溺水而亡?”冷然思索着说,“有他杀的可能吗?” “你还是不相信,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三月堂主有些气恼,低垂了眼睑。冷然连忙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可能死于别人之手。” 别人当然不包括三月堂主,她一时明白过来,头脑也变得清晰起来:“溺水而亡,很难看出他杀的痕迹,就像高空坠落一样,连法医都称作两大难题,我就更加难以分辨了。” 她不放心,努力地搜索回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了,太久的事,你这下提醒我,我也回想不起来。” 冷然沉吟道:“但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她那死不瞑目的游魂才纠缠不去,似乎在找有缘人,了却它的心愿。” “游魂?我不信。”三月堂主再次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一生只相信这世上存在精怪,如果要怕也是怕这种东西。” 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太多,虽然她淡然,冷然却固执地坚信自己的判断:“冥冥中的事物,谁也无法说得清楚。神鬼之说,自古有之。” 沉默了一阵,冷然终于忍不住:“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十年前害死柳媚儿的人恰恰就是她所心爱的人,所以她的魂魄才纠缠他,直到他飞机出事。” 三月堂主无语。 冷然不管,继续苦笑道:“然后,因为我和逸飞长得酷似,所以它把我当作了他……” “魔由心生,你想多了。”三月堂主叹了一口气,却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那个逸飞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来。况且,十年前的那场大雨,当时他不在镇上。柳媚儿死的事,他也是三天后由外地赶回来,看到她的坟墓时,才敢相信。”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镇上?”冷然讶然。三月堂主叹道:“是他亲口对着亿万读者说的,当然也包括了我。” 又一次的电视专访吗?冷然不屑地说:“没有旁证,单凭自己的一面之辞,似乎不足以为信。” “你不信,我信。”三月堂主悠悠地说,“有些人只要看过一眼,便能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干不出的,你就算把刀子架到他的脖子上,也是万万逼迫不来的。” 冷然说:“一个公众人物,你又没有真实地接触过,只看到他的表面光华,内心世界其实和常人无异……你有些盲从了。” “是么?”三月堂主说,“你的真实的概念是什么?读过他的几本册子,显然不算了。但如果在一个特定的场合,面对面地直白,那样算不算呢?” “难道你见过他?什么时候的事?”冷然猜测地说,心跳有些快。 “一年多前吧。一次偶然的遇见,就像你和我这样。”三月堂主不暇思索地说,也许是记忆深处一直保留了这段深刻的回忆。 第十一章 一诺千金(5) “很迟了,先去洗个澡。”三月堂主忽然放软声音,“洗完后,早点休息吧。” 冷然抬头张望,仍是无语,神情有些落寞。一颗纠结的心,让他暂时忘了自我,忘了身在何处。 三月堂主心有不忍,叹道:“我只能跟你说,那是一种毒药,人世间最有情、也是最无情的毒药。你不该沾到它……该怎么办呢?”说这话,她的眼睑下又在闪烁,在柔光中晶莹剔透。 冷然听得莫明,却也带来浓浓的伤感。连这么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也奈何不了的毒药,他又该如何?等死吗? 人生本来就是一次次轮番过场的赌局,只要没有输到干净,赌下去了,未必会输…… 冷然霍然起身,大声说:“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三月堂主颔首。 “柳媚儿是不是杨啸的亲生女儿?”冷然一直凭借判断,想当然地以为,此番看到对面又是一个点头,这才有些舒坦地转身离去。 现在,冷然在去隔壁浴室的路上,紫嫣在前。 这段距离本来不算太长,但走得细碎,让他无法控制地闪现出一段段的情感纠结。 他其实也是一个用心的人,不是不想和方妍白头偕老。但生活,显然不能按照最初设想的轨迹去进行,变幻无常;人的欲念更加无休无止,箍得越紧,放纵起来愈加不可收拾。 就好像此刻,不管会不会去做,冷然看着前头的婀娜多姿,转眼便来了邪念。直到步入宛若仙境的浴室,他才悄悄地把它摁了回去。 柔淡的灯火,暧昧的空间,一只大木桶里面,潺潺细水。 按回去的只是念头,心却在跳的冷然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又像是自言自语:“是这儿了?” 紫嫣转身,没有面对面地望将过来,声音低得更如旧时的婢女:“嗯……” 冷然这才注意到,她显然又换了装束。不是先前那种宽松的睡裙,而是一身浅蓝色的短袖加中裤,显得这时别扭,却另有一番滋味。 她一个过了青春年纪的女子,为何这般羞涩?冷然纳闷。幸亏不是皇帝的新装,否则岂不是要*****? 大概有一分钟的光景,冷然把目光挪开,柔声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可以叫你紫嫣吗?” “嗯。”紫嫣一怔,连忙摆手说,“我姓何,还是叫我小何,随意些。”可她却一点不随意,话声方落,便把头低垂了,双手绞在一块。 冷然甚至也能感受到对面的心跳。他再次吸气,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边向窗台走去,边说:“我自己可以了,你……早点休息吧。” 身后只是沉默,很快却有了脚步的回应,随后有一个关门的声音。冷然松了一口气,把窗帘拖开了些。 浴室里的雾气太浓,不加考虑地,冷然又拨开了一小半的窗子。透过一根根发亮的不锈钢,月上中天,俯瞰下去,隐约有碧波荡漾,景致怡人。 冷然狠狠透了几口气后,便开始脱外衣外裤、还有上身的t恤,随手一件件地扔到旁边的一个小木桶里。 马上,他又后悔了,赶紧去捞了起来,因为他忽然记起似乎没有换洗的衣服。亏得桶里没水,没湿。 现在,他要找一个地方堆放这身污秽,转身搜索的时候,竟然搜到了一条人影,足足嚇了他一跳。 何紫嫣居然没走,真是要人命。 一时间,冷然傻了眼,下意识地勾住身体,手里的衣服因为要掩藏什么,拖地了也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支支吾吾:“我……我以为……你走了,真……不好意思。” “衣服就丢在那,呆会儿我会洗。”她的声音虽然低,总算还连贯。 回过神来、心跳得更慌的冷然赶忙说:“不用……不用,我……待会还要……穿回去,不用洗了。” 何紫嫣向前挪了几步,有了浅浅的笑意说:“那哪成?你这一天的,都在车上路上,浑身都是汗臭,你想熏死我们呐。” 冷然退了退,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猛然醒悟过来,回头指了指门边的一排衣柜说:“换洗的衣服早给你备齐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穿。你的身材这么匀称,估计差不到哪去。” 说完,她连头都没有完全扭过来,又移前了几步,直至额前的发丝轻触到冷然的肌肤。 冷然一惊,原本紧绷的身子松散开去,更把手里的遮掩撒落一地。 这种难堪的境地,冷然真是头一回碰到。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弄明白,事情怎么会有如此地演变。他不由地把身体弯得更深,双手绞在中间,但膨胀完全不由人,拼命地漫延开去。 而此刻,满脸通红的何紫嫣也明显地不自在。仿佛也经过一番惊吓的她,把脸贴上了他的胸。 沉默的时间,两颗心在跳。 嗅到跟前清雅芬芳的冷然,意识到可以做任何男人想做的事。 显然,在这样一个闭合的空间,孤男寡女,似乎不必言语,光凭动作便可领会到彼此的意图。她开始行动了,哆嗦的柔荑碰到他的腰间,只一下,又缩了回去。 冷然有电透全身的感觉,勉强说了一句违心的话:“干……干什么?”配合言语,他向后逃,却已无处可逃。 凉冰冰地窗,让冷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终于能够看清何紫嫣紧闭了双目,玉唇轻启:“帮……帮你……洗澡啊……” 冷然狂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又不是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一时间欲念全消,他站直了身子说:“不用了,这样的事,难敢劳驾你。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何紫嫣不依,坚持说:“不行的,这是师娘的意思,待会她要是怪将下来,我……” 冷然打断她说:“真不用,洗澡都还要帮,我一个大男人成什么话了。你那师娘,我真弄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亏她想得出。” 他的话有些果断,让何紫嫣不由地睁开了眼,又闭了回去,思虑再三说:“那好……我就在门外候着,有需要,只管喊我。” 说完,何紫嫣缓缓地走了出去,没有把浴室的门完全关上。 不放心的冷然褪下内裤后,也不管水的温度合不合适,很快就跳进了水里。他甚至把头潜了下去,然后酣畅淋漓地又钻了出来。就好像猪八戒吃西瓜那样,糊里糊涂地,竟丝毫不觉这一方云霭翻涌的桶水有何不同。 下一分钟,水面忽然平静许多,云散雾消,冷然靠着木桶的内沿,神情有些呆滞。因为他猛然记起了一件事,也正是今晚三番两次他都要离开这里的原因。 第十二章 南海神水(2) 是何紫嫣,又换了一身宽松睡裙的她快步走了进来,继续说:“可把我们吓坏了,师娘她……”她似乎感觉话多了,及时住了嘴,也停住了脚步。 冷然真是服了她,她这一天究竟要换多少套的衣服?他本来还想问:“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吗?”猛然记起方才似乎是一丝不挂地倒下去,随即脸上有些发烫,便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们的话都有所保留,三月堂主对冷然的关心却是毫无保留:“觉得怎么样了?不碍事吧?”说着,她又移前几步,挨近了他。 冷然这才摸了摸大鼻子,没有堵塞的感觉,似乎之前有人清理过这个要命的地方。 这是他全身最脆弱的器官。年少的时候,他曾经固执地以为哪天如果要是害大病的话,一定便是这儿了。 后来,对生死有了更多的认识后,他也就释怀了。因为谁也不能够保证明天会不会出意外?意外比之疾病似乎更让人防不胜防,可以说简直是没法预计。 所以坦坦荡荡地活着,远要比整天提心吊胆地活,有趣的多。他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反而安慰她说:“不要紧的,可能是干燥的天气缘故,老毛病又犯了。” 三月堂主不放心,拿手搭了搭他的脉搏,眉头有些深锁地叹道:“你的身子骨太虚,平常少有锻炼,是吧?” 冷然苦笑,城市人除了忙碌的工作,剩余的精力便只是用来钻研如何放纵,松懈生活的压力。哪还有时间顾得了那许多?每次夜生活事毕,都是睡意朦胧地硬撑起床,上班能够不迟到,就已经是万幸,可以烧香拜菩萨了。 他的沉思,就是默认,让三月堂主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样不行,不要以为年轻就有资本,透支光了,你就惨了。到了老来再补,什么也晚了。回去以后要注意了,好吗?” 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呢?因为领悟到这层生命的道理,所以在真实的她的身上看不出有岁月匆匆流逝的痕迹。 冷然由衷地羡慕,“嗯”了一声,表示非常赞成她的说法。但若真要他这么做的话,一大早起床去晨练,还是杀了他算了,九点上班,没有八点半这床通常是不会起的,赖都要赖到最后关头。 他的思绪远没有这么简单就断掉,很自然地延续下去,想起了一个人,和她说过的这么一句话:“年老的样子太丑,哈,我还是不活那么久了……”他当时附和:“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年少轻狂的稚语,冷然喟然,便又听三月堂主的关切:“你晚饭吃得很少,这会估计是饿了吧?” 冷然忙说:“不是的,我的饭量本来就小,平时一小碗饭就够。” “那哪成!一个大男人,就这点东西……”三月堂主皱皱眉说,“去弄点吃的给客人。”后半句显然是说给何紫嫣听的。 长时间的厮守,何紫嫣怎么可能对她不心领神会?当下转身便要去准备。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说这些话的时候,三月堂主一直就没有面对何紫嫣,她的眼里全是冷然,这才松开他的手说,“那你就在这儿等吧,紫嫣一会便会来。我困了,也就不陪你宵夜了。” 交待完毕,三月堂主果断就走,只怕又给担搁了,所以走得有些急,反而超过了何紫嫣。 这种顺序,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培养成的,看来只要三月堂主在,何紫嫣的一举一动便要受到约束。 冷然心有不忍,叫道:“不用麻烦了,真的,我不饿。况且这么迟了,都去睡吧。” 这会,主人们显然不会答理客人的这种客气话,只有何紫嫣回首嫣然,一笑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惯了何紫嫣走路的姿势?冷然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像要马上失去什么,心内更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憋闷,但细细分辨具体是什么,一时间又无法领会出来。 门没有掩上,冷然左右无事,便想着要去关门。 不料就在门边的时候,竟然听到三月堂主低声叹息道:“南海神水果然不是等闲之物,功效远远超乎我的预料。” 这在平常,估计这么远的声音,冷然是不可能听到的。而现在,他似乎耳聪目明。 这些个变化,他仍旧没有觉察,只是心念一动,停住了关门的动作,把耳朵贴向内墙,饶有兴致地倾听起来。毕竟,也有牵涉到自身的事情,而他更想的是,获取更多的离开这里的办法。 “怎么了?师娘,有什么不对劲吗?”何紫嫣知道师娘话中有话,也看出犹豫的脚步,便也停了下来。 她们停留的位置,隔了冷然这间屋子至少有十多米远,还在通道里。 三月堂主终于转身过来,面对何紫嫣说:“你没见他,用了南海神水后,反应竟是如此的强烈?绝不仅仅是他自身的原因。” “是不是紫嫣调配的时候,用的分量过大了?”何紫嫣有些不安,“那真是罪该万死了。” 三月堂主叹道:“这不能怪你,怪只怪南海神水的纯阳之气太过霸道,那小子体质又太单薄,实在难以驾驭。” 何紫嫣安慰道:“师娘也不用太过担心,客人这不已经好好的了?” 三月堂主仍旧叹道:“你看他现在好好的,若没有阴阳调和,难保能过得了今晚。” 何紫嫣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吗?” 三月堂主缓缓点头说:“可能就是一分钟的事情,当纯阳之气在体内再也无路可行的时候,他的全身血管便会爆裂开来,七窍流血而亡。” 何紫嫣听得害怕,忍不住伸手去抓她,脱口而出:“那您去帮他治啊,不是说了有个什么阴阳调和的办法。” 她居然蒙昧到,不知何为阴阳相调。 三月堂主一时也未能察觉,只是顺势牵起她的手说:“你从小都是我带大的,算是半个女儿了。师娘……现在想求你一件事情,你会不会答应我?” 何紫嫣何曾见过这等阵势,打从记事起,就没有看过师娘这般的低三下四,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有愣愣地望着师娘。 三月堂主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说了:“待会,你服侍那小子宵夜后,哪也不要去了,陪……陪他一个晚上,好吗?” 第十二章 南海神水(3) “陪他一个晚上?”何紫嫣稍稍凝神,便应道:“嗯,好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立刻通知您。” 这回轮到三月堂主呆了一呆,她万万没料到何紫嫣竟然会这样回她,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只管寸步不离他便是,也只能是这样了,一切还听天由命吧。” 她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倦意,不再多言,只是抬眼望了望冷然所在卧室的方向,又有些依依不舍地扭头,徐徐走向另一个卧房去。 这番话,冷然是过来人,哪有不知之理?他猛然省悟过来,方才眼望何紫嫣的婀娜多姿,那股莫明其妙的无法遏制的憋闷,原来就是欲念。 这样想,身下明显有了膨胀感,他也不关门缓缓地往里走,一心一意地就想让这股无名火悄然熄灭,却不料,越发地难以自己。 没法子,他只好拐进洗浴室,用凉水洗了把脸。忽然便意识到,这间卧室就跟那宾馆里的标准间一模一样,应有尽有的设施,只是宽敞得多。 凝神的这会,冷然已经走到电视机右边的柜子前,打开了,果然里面有个精致的小冰箱。当下,他也不客气,取出一瓶冰水,一股脑儿地灌进肚子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无非是想驱逐心中的**,当然也有生理上的显著反应。他稍稍镇静下来,便见随脚带上门的何紫嫣端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盘,悠悠然地走了进来,边笑说:“你真是饿了,水也拿来充饥。” 冷然真是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浑身更加不自在:“水……水是解渴的啊,我只是有些口渴了。” 忽然想到女人是水做的妙论,方才收敛的另一方面的饥渴再次接踵而来,一浪跟着一浪。冷然连忙背过身去,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她一眼戳穿。 可是冷然没法阻止何紫嫣的前行,她漫声道:“是吗?”便又走到了他的前面。 原来,靠窗边有两张紫色的沙发,中间一个竹制茶几。何紫嫣放下木盘后,这才转身又对着冷然,盈盈地说:“乡下的东西,可能不太适合你的口味,多少将就点吧,别辜负了师娘的一番好意。” “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冷然慌不择路,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坐下,面对面地隔着一张茶几,周围很柔和的光线,貌似一对才来相亲的大龄男女。 木盘里,盛有两个透明的玻璃器皿,暗红色均匀的颗粒静静地呆在里头,一看便知是冰镇红豆汤,冷然最爱吃的食物之一。 “怕你没有胃口,我多盛了一碗,陪你吃,这样,行吧?”何紫嫣笑笑说,随手便把红豆汤端到冷然的面前。 冷然苦笑道:“给你添麻烦了。吃完后,你便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何紫嫣正色道:“那可不行,师娘嘱咐过了,今晚无论如何我都要守着你。因为……因为你随时都会有性命的危险。” 冷然暗自苦笑,不是我有危险,实在是你有危险。他慌乱地舀了几勺红豆汤,也不嚼碎来,很快便咽了下去。 见他默然不语,何紫嫣有些担心,随即换了一个话题,嫣然道:“我说你们男人呐,都是一个样,狼吞虎咽的。”说完,她也开始动手,却是细嚼慢咽。 垂首的冷然不由心念一动,她是真不知道男欢女爱,还是……他忍不住偷眼瞧她,红润的唇上,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此刻也恰好面对面地迎了过来。粉面含春,这样子又似乎不像那么的清纯。 人的外表真是难于描绘内心,久经世故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貌似天才还有一半是白痴的说。 想的这会功夫,冷然一时又心堵得慌,膨胀的感觉更加来势汹汹,有如惊风骇浪,滚滚翻腾。 这样下去不行,他再也控制不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身子顺势也避过一面。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何紫嫣显得惴惴不安。 冷然仍旧沉默不语,拼命抵抗着自身狂乱的变化,同时也在避闪着生理上的羞涩,不敢稍有分神。 他实在是大错特错,若是此刻他能够多说几句话,稍稍引开些注意,恐怕还不至于如此,到了这般窘迫面临崩溃的境地。 也许是忽然的省悟,冷然开始移前几步。不幸的是,他一抬眼,却望见了刚才躺过的那张床,床上是一条绘着血红色鸡冠花图案的床单,仿佛意味着这晚会有什么东西将它染得更红。 红色,无疑是暖色调,能令男子亢奋一生的色彩。 真是要了命!冷然痛苦地弯下腰,下巴一个劲儿哆嗦,勉强地说:“你……你出去吧。”大汗便齐齐地涌了出来。 是南海神水又在发生作用了,何紫嫣心里清楚,却还是说了句:“怎么了?”跟着便放下手里的汤匙,蹲下身去,扶住了他。 这么一个简单的肌肤之亲,本来不算什么,此刻却如导火索一般牵动了冷然的全身。他先是头部一阵轰热酥麻,然后这种感觉迅速地布遍全身,有如亿万的虫蚁瞄准了时机,不必发号施令地同时噬咬过来。 防线就是这样崩溃的,冷然顺势便把何紫嫣按倒在地,粗暴地撕扯她的睡裙…… 毫无防备地,何紫嫣就陷入了这场阴阳相调的搏斗中。一时间,巨大的愕然,她只是本能地做出抵抗。 他的压迫愈来愈使她无法透气,他的汗水也开始浸润她。终于,一片清明的她奋力一推,把他狠狠地推倒一旁。 何紫嫣快速地爬了起来,慌乱地整理衣裙和头发,哆嗦着逃到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冷然,完全是另外的一种目光。 这种目光里头显然已经带上了警觉,没有一丝温度地笼罩住仍在地上仰躺着的冷然。他那不堪一击原始的兽xing,暂时会被忽略。 这时,就算傻瓜,也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何紫嫣的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师娘那从未有过的怪异神情,依稀的言语:“陪……陪他一个晚上,好吗?” 这……这怎么可能喔!何紫嫣随即横生出的念头,令她再次后退了数步,差点儿踉跄跌倒。 第十三章 阴阳调和(2) 小石想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晓桐。 冷然吓了一跳,环在何紫嫣腰上的手颤了颤,心莫名地不安。 何紫嫣幽幽地望了他一眼,便又听小孟说:“那女人是老板娘亲自关照过的,不能出半点差错,我怕……” 冷然感激地也看了看何紫嫣,两人不觉间又拉近了距离,显然是心距。 这时,小石说:“那算了。” 小孟见他回头要走,再次叫住了他说:“你要她,做什么用呢?” 小石反问:“一定要说吗?” 小孟咬咬牙,由口袋掏出一只步话机说:“那你去北楼吧,等下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系,带你去提人。” 小石后背轻微动了一下,仍是背对着小孟说:“交换!” 小孟叹道:“难道她是交换的砝码?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价值?” 小石说:“这些我不管,我只想知道真相,紫红死的真相。” 这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话有些多了,引得小孟忍不住犯忌地问:“那是谁和你接的头?你这么相信他?一定能够得到真相吗?” 小石已经在走,所以小孟只好抛出一句不难为他的话:“不方便算了。” 小石是那种不太注意细节的人,想走想留都是一念间的事,但这次他却留下了一句话:“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你小心了。” 事关薛晓桐的安危,冷然如何还能置之不理?沉湎于温柔乡之中?他一早就离了手中的温软,按捺不住地霍然起身。 而另一方面,对于真相,何紫嫣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有权利去知道。但柔若无骨的她却没有马上站起来,有些不安地问:“你……你不要紧吧?” 这让冷然有些窘,好像全是他想要似的,不禁面红耳赤说:“还……好,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 如果真心惦着另外一件事,显然容易分神。更何况接下去是一场追踪,也是极耗心神的事。 何紫嫣望了望眨眼间变得没事人一般的冷然,不由去想师娘说的话:“当纯阳之气在体内再也无路可行的时候,他的全身血管便会爆裂开来,七窍流血而亡。”是不是有些过了?莫非只是有心撮合他们? 她心下一松,有了气力,跟着就站了起来。 追踪的事,冷然实是毫无头绪,只有跟着何紫嫣,她往哪走,他便走哪。 青龙会果然不是来去自如的地方,就算通过了巨人,到处也还有明岗暗哨,是不是平时也这样?还是因为会里有特别重要的安排才显得如此戒备森严的? 冷然暗自庆幸,多亏了有她,这一路总算是通畅无阻。 此刻,他们还在南楼的屋檐下缓步徐行,一前一后,何紫嫣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冷然也悄悄地安了心。 他渐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走路的样子,那股要命的感觉再度袭来。 终于,快到南楼另一头的时候,冷然忍不住去捉她的手,一下子又因为黑暗中再次窜出一个黑衣人而不得不撒了手,两人相视一笑。 来者目的显然很单纯,也只是为了和何紫嫣打个招呼。估计老远地,他就留意到她的身旁有个男人,所以也不以为意,朗声道:“老板娘,这么早啊,天都还没亮,这是要去哪哟?” 何紫嫣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他小声点,跟着胡乱编了个理由应付过去后,便又问道:“有没有看到小石?” 黑衣人一愣,压低声音说:“他成天都是神出鬼没的,没有悄悄地跑出来吓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是放过我吧,这时候让我瞅到他,真是要人命。” 他忍不住前后左右扫了一圈,这才眼望何紫嫣又说:“平常我就算看到他,也只会当作没见,省得心里难受。” “难受?”何紫嫣诧异。 黑衣人解释说:“嗯,是难受,你没见他整一个人都是阴阴的,就跟吊死的鬼一样。” 何紫嫣面露愠色,斥责道:“他是你的舵主,背地里这样说他,合适吗?” 黑衣人吐了吐舌头,马上有所收敛:“是……是……是,老板娘教训的对,小的以后不敢了。” 他是一个相当识趣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后,站姿也变得乖巧了很多。 何紫嫣也就放缓口气说:“等会小石会从这儿过。他要是问起你来,千万别说你见过我。清楚了吗?” 黑衣人马上回道:“老板娘的话这么清楚,还不清楚的话,赶紧卷铺盖走人了,免得糟蹋了帮会里的粮食。” 他见何紫嫣略略点头,进一步讨好说:“老板娘还有什么吩咐?要是没的话,小的这便归位,不妨碍您办正事了。” 何紫嫣“嗯”了一声,便没再去理会他,只抬眼望了望对面的北楼,满脸已全是忧郁。 小石,小孟,还有一个小邪,连同她这一对孪生姐妹,都是从小由师娘一起带大的孤儿。他们没有师父,只有师娘。可想,师娘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可如今,因为紫红的死,在他们心中无疑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层阴影在各人的情感世界里潜移默化,谁也难以估计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结。 会变成仇恨吗?秋日已带有寒意的晨风还在吹,不停地吹。 曙色苍茫。 一切又似乎静止住了,静候着东方的那一团红火。 由北楼下来、一直伫立中的小石仿佛也在等待,又仿佛是在感受,感受着寂静无声,唯有睡意朦胧的树木上露珠坠地点点滴滴的声音。 赫然,他的身后追来了一个女子,睡眼惺忪,还在整理着衣服,却迫不及待地问:“你真是带我去找他吗?” 小石没有回答,终于朝前迈出了一步。 他始终是落寞的,与自然能够溶为一体,若不是扎眼的性感女子,估计要到跟前,才会冷不防被人发现,然后只有怔怔地望着他的份。 但何紫嫣显然是有准备的,等黑衣人完全消失,她便带着冷然沿着南楼的外墙一直朝里走。 楼后,绿化的还行,有一排看不到尽头不知名的树。树下的草地,人工修剪的痕迹很浓,一直延伸到客栈的外围墙。 外围墙居然有个侧门,那是冷然始料不及的。随后,迎来一个人,更让他大吃了一惊,彻底傻了眼。 第十三章 阴阳调和(4) 灯塔,不在湖心,而在边缘。就好像人一样,谁也不是天生就一混蛋,总在边缘里徘徊。 现在,小石站在狭窄的铁索桥上,塔门似乎为他而开,就一步就能迈进灯塔里。 挤在身后的薛晓桐忍不住催促:“你进去啊,呆在这里做什么?” 小石没有回头,淡然道:“你坐过公交车没有?” 莫明其妙,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薛晓桐瞪住他的后脑,差点想说你有病,结果还是忍住说:“以前坐过,很久没坐了。” 小石还是淡然地说:“那知道规矩不?” 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薛晓桐终于忍不住嚷道:“你有病……” 最后一个字却明显有吞回去的痕迹,因为就在这时,灯塔里出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村民一般的打扮,很敦厚怕生人的样子,所以畏畏缩缩地挤过小石他们,也就遛了。 薛晓桐暗暗吃惊小石的判断能力,却嘴里不饶人:“先下后上的道理谁不懂……” 也就在这时,塔里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跟着就有一个头探出来,做作地愣了愣,马上赔笑道:“是石舵主啊……里面请。” 小石皱了皱眉说:“里面还有什么人?” 那头嗫嚅道:“小的不清楚,您上去便知。” 小石诧道:“上去?” 那头连忙说:“嗯,在塔顶。” 小石不屑说:“都这会了,还需要这般遮遮掩掩的吗?” 那头不安说:“小的实在不知道……不信,您进来,问问他们,看有谁知道的?”他说着扭过头去,嚷道:“小七,杜二,等会再玩了,赶紧出来,石舵主有话要问你们。” 小石冷冷道:“不必了,你们玩去吧。” 直到那头悄悄地退了进去,薛晓桐才继续前面没有说完的话:“你干脆就说有人要下来,拐这么多弯干什么,还是男人不?” 小石叹息,竟然转过身来,怔怔地望了一会身后的她,忽然郑重说:“你回去吧。” “回去?”薛晓桐不解道,“回哪里去?” 小石说:“回到你该回的地方,这里……实在不是你呆的地方。” 薛晓桐急了,大声道:“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去找他的吗?你……你这个男人怎么这样!” 小石不耐烦,冷冷地说:“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薛晓桐斩钉截铁道:“不行,男人怎么可以出尔反尔的,说变就变。总之我跟定你了,你到哪我就到哪,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惹的麻烦还得自己来解决。小石摇摇头,软下来说:“不是我不肯带你进去,只是因为这里面有危险。” 薛晓桐一愣,马上嗤笑道:“你这男人整一个就浑蛋,又来骗人了。” 小石板起脸来说:“那好,我可是话在前头,出了事可千万莫要怨我。”说完,他缓缓地转身,举步前行。 薛晓桐犹疑起来,说:“既然有危险,那你……你干嘛还要进去。” 小石的身子已经探入了塔门,叹道:“我想知道真相。” 薛晓桐连忙追上前去,想追问的话因为眼里突然映入三个正在打牌的男人,生生地缩了回去。 随即,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够再毫无顾忌地说话了,所以上了更窄的台阶后,她才小声地问:“真相?什么真相?” 小石不停留地说:“一个女人死的真相。” 薛晓桐脚步一顿,只一会便继续追着问:“那……这个女人一定是你的爱人了?” 小石说:“或许是吧。” 薛晓桐跟在后头,纳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有或许是。你这男人呐……” 这时候,小石已经踏上了一层的休息平台,一眼望去,还是三个男人坐在里头的地下打牌。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甚至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 小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脚下却没停,一边悠悠地说:“多数人以为,只要爱上对方,对方便是爱人。照我的理解,爱是相互的,只有两情相悦,才能成就爱人。” 薛晓桐想想也不无道理,跟着就说:“那她不爱你了?” 仿佛觉出话多了,小石黯然道:“是。” 薛晓桐忽然也觉得好生的失落,再也无话可说,一路不停歇地也毫无阻拦地就到了塔顶。 塔顶的这一层,居然没有吆喝,很静。是落寞的小石带上去的?还是肃静中,本来就夹着一阵阵逼人的寒意? 薛晓桐一时难辨,就已经望见里头有一条孤伶伶的背影负手而立,站得笔直。他似乎在透过瞭望口俯瞰杨柳镇,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这让薛晓桐油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个人应该和小石是同一类人。 这时,小石用手轻轻推了一下护栏,悠然地走了进去,淡淡地说:“我一早便猜是你。” “是吗?”背影也是那般的语气说,“很好。”然后,他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石哥办事果然利索。” 还在护栏边的薛晓桐却猛地怔住了,呆呆地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呼吸也变得极不匀称。 若是换作冷然,同样也会大吃一惊,任谁都难以相信,这转身过来的冷影子居然会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阿炳。 薛晓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想想总算也是熟人,便走了过去,努力平心静气下来地说:“阿炳,怎么会是你?冷然呢?他在哪里?” 小石诧异道:“阿炳?”他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一语道破。 这时,被称作阿炳的人走前几步,阴恻恻地道:“我是谁似乎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交易已经成了,真是没想到石哥居然这么爽快。” 小石瞅见身旁有几张滕椅,随便拖了一张就坐了下来,冷冷道:“那你也爽快点吧。阿炳!” 又被称作阿炳的人呵呵一笑,眼珠子转了转说:“莫急莫急,还有客人未到。这出戏似乎越来越有看头了。” 薛晓桐这才记起此番前来的目的,便问小石:“是他吗?他一会才来?” 小石唯有苦笑,沉默不语。 第十三章 阴阳调和(5) 薛晓桐问话的时候,目光就一直盯着小石,忽然又觉得他和冷然才是同一类的人。 “他?你们还有人来吗?”貌似阿炳的人恍悟道,“是的,他马上就到。”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薛晓桐将信将疑,咬咬嘴唇,也坐了下来说:“阿炳,你可千万别骗我,怎么说我们也是同路人。”说完话后,她便后悔了。 这会,她横看竖看,面前站着的“阿炳”都不像是那个同路的阿炳。因为那个同路的阿炳看着她,就会脸红。 通常人都是这样,站着的时候,注意力容易分散,等腾出双脚后,脑子便有更多的空间来观察细节。站,也是需要用脑的。 当然也有人例外,他天生就姓站。只有站着的时候,他才觉得能够调动全身的精力,甚至于机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不折不扣是那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所以站着的人高喊道:“出去这么久了,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给我滚上来。” 随后,就有两个村民一般打扮的人慢慢吞吞地探出头来。 薛晓桐忍不住“咦”了一声,印象很深,就是方才先下去的、挤过他们很快就溜掉的那两个人。 在铁索桥上,薛晓桐没能记住他们的样貌,这下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细细地打量一番。却不料,这两人没有走近前的意思,只低垂了头,远远地站住了。 站着的人笑笑,转脸望着小石说:“人都到齐了,石哥,是时候,该我交出底牌来了,只是……” 小石搁起了二郎腿,让身子尽量舒服些,仍旧冷冰冰地说:“从小到大,你就喜欢卖关子,何苦?” 站着的人叹道:“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大姐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总得略尽地主之谊吧。” “大姐?”小石心头一凛,把腿伸直,淡淡地道,“你小子喜欢装神弄鬼,嗯,很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站着的人干咳了两声,没来由地道:“大姐,就这么两步路,还真要我亲自去请你过来吗?” 连薛晓桐都听出味道来,远远站住的那两个村民显然装不下去了,就见其中一个身材略矮的,缓缓地抬起了头,漫声道:“好你个小王八蛋,什么风把你刮到这里来了?我本来还想过过村民的瘾头,这不,还没站稳就被你揭穿了,一点面子都不肯给。” 站着的人打着哈哈说:“这天底下哪有这么漂亮的村姑啊,真要是有,早就被我……”他没说完,贼笑了两声。 小石这时早已站了起来,却是怔怔无辞,明显地有些不安,便听大姐又说却不是对他说:“你赶紧把你这层鬼皮扒下来,那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干嘛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怪到现在也没能嫁得出去。你大姐可是等着吃你的喜糖哟。” 薛晓桐一直诧异的人,疑惑的事,这会显然已被揭开。但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禁不住站了起来,脱口而出:“冷然……” 不错,跟在大姐身后的另一个村民正是冷然,而大姐则是青龙客栈的老板娘何紫嫣。 所以戴着面具的人仍旧打趣道:“你还是先愁愁自己吧,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八字还没有一撇。找个空儿,把终身大事给办了,也就那么回事。” 这时,薛晓桐已经奔向冷然,可偏偏何紫嫣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情此景,明眼人似乎一看便知。戴着面具的人随即就道:“呀,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这真是一点不错。还没出嫁、就被人叫做老板娘的老姑娘,这会居然也会有主了?” 他的话讽刺意味太浓,让小石很是反感,忍不住喝道:“不要这样跟大姐说话,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而此刻的冷然,早就盯住了貌似阿炳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不是阿炳。但阿炳的脸分明在他的脸上,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他心里凉凉的,怒目而视。 这是普通人对恶势力的一种抗争,显然有一股正义的力量,不禁让“阿炳”恼羞成怒。 他甚至毫不在意小石方才落下的呵斥,冷冷地道:“但……但这小子不行,他不配!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黑白不同路。” 他跟着冷哼了一声,大声叫道:“人呢?把他给我从这里丢下去!” 话声方落,台阶里便窜上五条壮汉,显然是伺机待命,做足了准备而来的,他们不是都在悠闲地玩牌吗? 何紫嫣连忙跨前两步,挡在冷然身前,大喝道:“不要命了,你们谁敢动……” 但,谁也没有听从她的话,反而分出一个壮汉向前便要拿她。她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巾帼不让须眉,眨眼间已然对拆了好几招。 可是冷然不行,一对四,他一个普通人如何招架得住。说时迟,那时快,毫无防备地,他就被四个壮汉举了起来,就如古代准备去赴五马分尸的酷刑那般,根本就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直挺挺地任由宰割。 站在里头的小石,手微微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暗忖,这帮人都是些什么来头?竟然如此的面生,难怪上来的那会望都不曾望他们一眼。 他终究还是坐了下去,叹道:“小邪,何必难为一个外乡人,况且大姐在这,总得给点面子吧。” 小石本想用软语让口中的小邪念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网开一面,放冷然一马。 哪想被彻底揭露的小邪狞笑道:“今个儿这里我做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用不着再看别人的脸色。”估计是原来压抑得太久,这下恶向胆边生。 仍在抵抗的何紫嫣眼见情势危急,呼喝道:“杨小邪,你敢!你不怕师娘活活剥了你。” 杨小邪当真是翻脸不认人,阴冷道:“别说师娘不在这里,就算在,我也要丢,谁也拦不住……”话没说完,他却傻了眼。 第十三章 阴阳调和(6) “嘭”的一声,就要被架到瞭望台上的冷然竟然自己掉了下来,空气也随着这一声瞬时凝固.所有的人停止了一切的动作,愣在当地。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现了什么事,就连抬着冷然的那四个壮汉也只是觉得虎口一震,竟自松脱了手。 而掉到地上,虽是没有疼痛的冷然却禁不住地扭曲了身子,豆大的汗珠霎时找到了无数的泉眼,喷涌出来,一时间只觉得气海翻腾,非要找个缺口一泄方休。 稍稍缓了一口气的何紫嫣马上省悟过来,这又该是那南海神水在起作用了。这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若真是有如师娘所说的那般,没有经过阴阳调和的他势必会全身血管爆裂,七窍流血而亡,估计也是分分钟的事了。 当下,她再也不敢担搁,猛然瞅准一个空隙便斜斜地刺了去。 也就在这时,杨小邪大声喝道:“小子,你给我滚起来,乖乖地自己跳下去。如若不然,我便把她丢下去。” 原来,杨小邪实在也不是等闲之辈,一等反应过来,猛地就拦腰抱起了已到身前的薛晓桐,只一下就把她平平地搁到了瞭望台上。 现在,他只要轻轻一送,便可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是,冷然却如何站得起来?更别说是,要爬到瞭望台上往下跳。就连刚刚赶到身边的何紫嫣去扶他,不想却只是加剧了他的抖动。 何紫嫣连忙松开手,只好面对杨小邪说:“去年的九月九,会里已经明令不得滥杀无辜,你此番竟是一意孤行,难不成真要反了?” “别……别给我来乱扣帽子。”杨小邪一下又变得嬉皮笑脸道,“我这全都是为了帮会好,只要这个小子死掉,大家都好,否则……”他嘿嘿两声,不耐烦地朝手下呶了呶嘴,示意他们上前。 何紫嫣显然也阻止不了五条壮汉的同时夹击。她一边搜肠刮肚地思忖着对策,一边冷眼斜望着就要围拢上来的人,一时忽略了身边的冷然。 不料,他却“嗖”地一声弹了起来。因为没有站稳,他拿手撑扶住身侧的一把滕椅,气喘吁吁地便说:“好,我跳,但你千万要放过她。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饶你。” 这时,全身哆嗦不止的薛晓桐早已魂飞魄散,神志都有些模糊不清,显然不会劝说冷然。 何紫嫣却适时地拦住了他,冷冷道:“他是最不讲信义的东西,你怎么能够相信他的话。就算你马上跳下去,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朋友……别跳。” “是吗?我有这么不算话吗?”杨小邪继续引诱,“正因为我说话算话,你今天才非得从这里跳下去不可,否则只有她跳了。”说着,他用手抖了抖薛晓桐,立时引得她尖叫起来。 毕竟有过一段路程的接触,小石看不过去了说:“你欺负一个女人家,算什么本事,放下她。” 杨小邪不置可否,只拿双眼狠狠地盯住冷然,目光显露着无比的仇恨。他什么时候竟与冷然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 可到现在为止,冷然连他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怎么就结下如此大的怨恨? 他只有苦笑,忽然镇静了许多,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淡淡地对着何紫嫣说:“让我跳吧,我本来就该死。若不是我,根本就不会有这档事发生,也不会有那许许多多的……” 他的目光一下变得零乱不堪,朦胧中走来了一条条死去的毁尽容颜的灵魂,凄惨地呼号。他本珍惜生命,可如今还有生存的理由吗? 他连如何走到瞭望台前,如何倚仗滕椅爬到上面,然后呆呆地面朝里头坐下,都丝毫不觉。此刻,他在所有人的眼底,不折不扣的就是一个死人。 气流再次凝结,呼吸也变得无意。 柔情却有意,有意要把最后一刻留住。 如果这世间还有真情的话,便在此时。 冷然用手轻轻拂了拂薛晓桐的发丝,有些抖瑟。他实在也没有把握鬼偷色会不会就此了结,就像谁也不知道那个冷酷的杨小邪是不是真得那么言而有信。 就在闭眼前的那一瞬,冷不防也迎上了何紫嫣炽热的深情,冷然忽然闪现出一个很玄奥的念头,那就是,上辈子他一定和这些遭遇过的女子有过缠绵悱恻的柔情故事,跟着身子便往后倒去。 冒似比十层楼还高的灯塔,他这一下去,真是绝无生还的道理。 谁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落到碧湖深水处,如果触到巨石,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也有侥幸,可偏偏他又不会游泳,从小他就怕水,总以为自己是陆地上的动物,水是命中的克星。 更要命的是,水里肯定不可能有传说中的美人鱼,没有阴阳调和,他那股周身乱窜的纯阳真气,势必也会导致全身血管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冷然的这一世似乎就此了结…… -------------------------------------------------------------------------------------------------全书完?那是不可能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几乎是所有写手的心愿,希望能够吸引众多的看家,把读者带入到主人公的世界里,持续地去感同身受……悬念文更要如此。 如果读了半天,索性无味,没有想听下去的念头,子迹个人觉得文文是败作,大家只管砸点鸡蛋来,冒似偶还是能够承受得住的,这毕竟也是一种支持哟。 然后,话说这些无聊的文字,只是想把开心的事情分享给大家。 那就是,很欣慰得到十七网站的大力支持,下周欲“强推”子迹作品,在此,觉得这些年努力码字的辛苦没有白费,毕竟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同时,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多的汗水奉献给可爱的上帝哈,有了鼓励那是必定完本的说。 最后,全书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的广告,因为前面的理由,子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下:希望路过的上帝,如果觉得文文还行的话,能够收藏一下,点评一方。 很显然,一朵鲜花,一个贵宾,哪怕一个鸡蛋,都是对子迹莫大的鼓舞!谢了! 弱弱地预告一下,下章《貌似真相》,你猜到了吗? 第十四章 貌似真相 情势逆转,众人色变,杨小邪却是神色不惊,仍旧把玩着手里的人皮面具,叹道:“大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也只是一番好意,难道你不想听听紫红是如何死的?” 紫红的死,倏然便如虫蚁,钻进了何紫嫣蒙着一层肃杀的心里头。 人真的就是这么奇怪,天天念想的事情,一时间也会抛却脑后,只因为冷然的坠落,只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师娘更亲的人,背叛简直就是毁灭。 所以何紫嫣暂时抛弃了自我,义无反顾地维护心中的敬畏,不惜鱼死网破地奋然反击。 现在,杨小邪的叹息,终于让何紫嫣勾起了此番一路追踪的用意,无非就是想知道紫红死的真相。 真相?或许也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牵肠挂肚了许久的真相,因为太久,她似乎也能猜透七八分,隐隐觉得就是师娘杀了紫红。 但这些作为对身边人的关切似乎不够,因为小孟的缘故,她已经错失了许多关心紫红的机会。 而如今,难得的机会又一次摆到她的面前,她还可能错过吗? 细枝末节,实在是她此刻想获得的信息,能够借以判断孰是孰非。对生者,她没有细想,但对死者,绝对是一种告慰。 思虑再三,何紫嫣缓缓地放下手枪,淡然道:“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紫红是被师娘所害,那又如何?谁叫她偷了南海神水,还诱拐小孟出逃?” “逃?”杨小邪笑得有些过,仿佛忘了何紫嫣的手上还有枪,许久才正色道,“这天下所有帮会都有一条不正文的规矩,只要有一天是会里的人,这一生谁也摆脱不了,除非是死。这条规矩似乎谁都清楚,为什么她还要逃?岂不是自寻死路?” 道理是这样,但何紫嫣哪里肯轻易相信,交叉了双臂道:“紫红的心思我可能不清楚,但小孟还活着,我问过他那么多回,那次和紫红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哦。”杨小邪随口道,“为了什么?” 何紫嫣道:“他每次都说,虽然他早有退出江湖,和紫红平淡地过完此生的意思,但也正是因为你所说的帮会规矩,迟迟不敢轻动。那次,实在是紫红百般地哀求,他才痛下决心,要离开青龙会。” “哀求?”杨小邪说,“哀求也要有理由,没有理由,孟哥随随便便就答应她吗?” 何紫嫣叹道:“紫红没有说明理由,男人似乎也不需要有太多理由,当有女子哀求,都会义无反顾的说。” “难道是因为紫红偷了会里的南海神水,料到师娘不会放过她,所以才要出走的?”小石忍不住走过来,叹息道,“她拿南海神水又有什么用呢?” 杨小邪接下小石的话头,却问何紫嫣:“紫红偷取南海神水之事,小孟又是如何解释的?” 何紫嫣叹道:“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 杨小邪道:“那你们又是如何认定,紫红偷了南海神水?” 小石苦笑道:“都是帮会里的兄弟传的,正因为紫红偷了会里的至宝南海神水,所以死后还要遭受剥皮的痛苦,永远不得超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绞了一下。 “传言?你们也信?”杨小邪淡淡地说,“你们想想看,南海神水轻易可以偷得出吗?” 何紫嫣凝神。 杨小邪又道:“当年,北方的小刀会,为了根治他们的龙头燕南天的不育之症,千方百计,派出无数拨的好手来盗南海神水,结果都是无功而返,甚至连圣物的藏身之处都没能探……” 小石打断他:“你错了,紫红不同,她是师娘身边的人。” 杨小邪冷笑道:“那你问问大姐看,紫红能有机会吗?” 何紫嫣一怔,明白过来道:“好像没有,除非师娘肯给。” 小石诧道:“为什么?” 何紫嫣苦笑道:“只因为……就连我也不清楚南海神水究竟放在哪里,每次都是哑奴领着我,分别要到不同的地方才能取来。而这些地方又都有暗哨,还有可怕的巨奴。” 小石叹道:“师娘真是一个人也信不过吗?” 杨小邪道:“不错,这天底下,她就只会相信自己,想得也全是自己,从来不会顾惜到我们的感受。” 他的话,何紫嫣仍是心生厌恶,不由叱道:“不许这么说师娘,你难道忘了?是谁把你拉扯长大的?” 杨小邪冷笑道:“她带大我们,只不过想多几个利用的工具罢了,你以为她安得是什么好心?” 何紫嫣不耐烦道:“还有什么话你就只管说,没必要在这里烂嚼舌根。” 杨小邪卖弄道:“紫红既然偷不到南海神水,那么负罪潜逃肯定就是假的,不过是有人想要掩人耳目而已。她也清楚出逃就是背叛,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与小孟一起出走呢?” 真相的细枝末节似乎就要浮出水面,一直就在默默倾听的薛晓桐忍不住插口道:“会不会是你们师娘让她走的?” 杨小邪狠狠瞪了她一眼,估计是抢了他的噱头,然后才道:“她说的差不多是这样,根本就是师娘让紫红逃的。” 这话由他的嘴里吐出来,小石吓了一跳,何紫嫣也是一惊,几乎异口同声道:“师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得太离谱了。” 杨小邪冷冷道:“只因为紫红不小心知道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又关系到师娘的安危,所以她就巧设了一个圈套。” 何紫嫣诧道:“圈套?什么圈套?” 杨小邪叹道:“师娘实在是老奸巨猾,工于心计。当紫红知道了她的秘密后,肯定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哪天说了出去。于是她也乐得做做表面文章,好心地替紫红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紫红逃出青会龙,逃得越远越好。这样,似乎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顿了顿,似乎在留意周围人的表情变化,又说:“但要想保存秘密,似乎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 每到关键时刻,他都喜欢停顿。他其实也不是在卖弄,实在是因为这样带入,后头的话似乎不需要自己说出来,就已经深入人心。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第十四章 貌似真相(3) 果然,小石接口道:“灭口!” 杨小邪弱弱的“嗯”了一声,又道:“不错,一个死了的人又如何能说得出秘密?这个办法似乎是恒古通用,当真是最妙不过,也是最让人放心的。” 很快,他又提高声调说:“当然,师娘也知道万事没有不透风的,仅仅这么一个牵强的理由,很容易泄露她的居心不轨。人言可畏,于是她又想出了一个更加充足的罪名。所以在紫红临走和她道别的时候,她便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小瓶南海神水悄悄地放到了她的身上……” 结果很显然,不说大家也能明白。何紫嫣也就打断他道:“然后,师娘就派人去抓他们回来,并以偷取南海神水的罪名处死了紫红,是么?” 杨小邪窃喜,点了点头,总算说通了他们。 不料,何紫嫣马上又说:“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全是你的一面之辞,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我倒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编故事编得这么好。你要是改去说书,肯定卖座。” 杨小邪一下就蔫了,真是白忙乎了一场。但他马上又留意到小石的变化,所以对何紫嫣的话不加辩驳,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又似乎在等待小石的判断。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那个还没有说出来的秘密,是否有致命的杀伤力,足够让师娘有灭口的念想。 陷入沉思的小石脱口而出:“那个秘密……是什么?” 杨小邪来劲了,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那么轻易地就说出来。他夸张地欲言又止,随后配合肢体动作来回地踱步,终于有了一个停留道:“这个秘密估计谁也不会相信。” 何紫嫣冷冷道:“既然知道说出来没人相信,那就别说好了。” 杨小邪道:“可我偏偏要说,因为这个秘密实在关联太大,牵扯到青会龙那么多兄弟的前途和命运。” 他一直便对师娘抱有很深的成见,恚怒她把会中的日常事务交给大姐打理,而不是他。所以提及青龙会,他便冷眼瞟了一下何紫嫣,这才说道:“你们有谁真正见过龙头,青龙会的龙头?” 小石道:“除了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新人之中估计没有,一个也没有,只怕大姐也不例外。” 何紫嫣沉默。 杨小邪淡淡地道:“那是因为龙头早就死了,死人,我们当然看不到。” 这次他的妄言,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何紫嫣道:“龙头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你能轻易看得到的?” 小石附和道:“青龙会历代的规矩,龙头的身份都是秘而不宣,他老人家不露面实在是毫不稀奇。” 杨小邪讥笑道:“就你们sb,这都什么年代了,只要有人原意找,就没有不透风的秘密。” 言下之意,龙头的行踪,他竟然也敢去探查。 何紫嫣摇摇头,道:“你莫要忘了,去年的九月九,龙头可是在内室,亲自召见过柳五爷的,你这样说分明是在诅咒他老人家,你也忒大胆了。” “去年的九月九?”杨小邪狂笑道,“根本就是师娘串通柳五爷,设下的陷阱而已,差点就害死了我们一大票兄弟。” 何紫嫣暗忖,这小子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心生反意,她竟然丝毫不察,难怪师娘老要担心,自己把控不住会里的正常运作。 她忽然感到师娘的了不起,身处在这帮会的旋窝中,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真是不太容易了,嘴里却说:“师娘和柳五爷向来不和,这都是会里兄弟尽人皆知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串通?你又在大放厥词了。” 杨小邪正色道:“不是的,这也实在是师娘的高明之处,做足了表面文章,而事实上,师娘最大的心腹非柳五爷莫属。” 小石“哦”了一声,倒是有点意外,皱了皱眉道:“去年,柳五爷以要见龙头的由头发难师娘,闹得场面相当混乱,差点儿就一发不可收拾。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点来不得假,你怎么反说柳五爷会是师娘的心腹?” 杨小邪苦笑道:“当时,我们也信以为真,一大帮的兄弟也积极地准备响应柳五爷。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有兄弟无意间发现了龙头的行踪,所以我们也就忍了忍,没有贸然发动。” 何紫嫣心里在叹息,这人在江湖当真是凶险万端,永远也窥不透暗藏的危机,等真正看到了,可能也就完了。 她不无讥讽地说:“你们不是忍,而是想坐山观虎斗罢了。” 杨小邪嘿嘿了两声,随即道:“但谨小慎微,常常也是兵家大忌。绝好的机会,都会稍纵即逝。所以事态方才平息,我就后悔了,后悔得就差没有撞墙。” 何紫嫣“哦”了一声,仍旧讥道:“做事干净利索的杨小邪居然也会后悔?” 杨小邪犹自沉思道:“只因为我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来,这人真的是,临在危急之中,不能沉心静气下来,终究做不成大事。” 他无限惋惜,也懂得自责,让小石有些怪怪的感觉,这小子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成熟了。 何紫嫣却还是回敬他:“你已经在做大事了。” 杨小邪没有理会她的挖苦,又道:“你们记不记得?一年多前,我在赖老四家里做下的案子。那次,差点儿就下了我的班,应该都有印象的吧?” 小石点点头,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次,要不是众多的兄弟姐妹帮着小邪求情,他早就已经被师娘活剥了。也正是因为那事,去年的青龙会上,大姐特别重申了不得滥杀无辜的明令。 何紫嫣却道:“难道就是因为那事以后,你便开始有了背叛师娘的心?看来,姑息养奸不得,早早地就要把你给收拾掉,省得留下后患。” 杨小邪仍是不理她,转脸正对小石说:“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被我收拾掉的还有一个外地人?” 小石想了想,依稀还有点印象,但时间隔得太久,那种印象只是模模糊糊的,跟着就疑惑他怎么说起这个人来,一个与帮会世界完全无关的人。 第十四章 貌似真相(2) 杨小邪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说起这个人来,只因为就是这个外地人让我后悔得要命,他的长相居然和龙头长得非常相似。” 小石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就怀疑,一年前柳五爷在内室里看到的龙头,根本就是别人假扮的?” 一旁听得入神的薛晓桐忍不住跟了句:“装扮?怎么扮?” 杨小邪便把手里的人皮面具扬了扬,却对小石说:“不错,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过去,否则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这时,何紫嫣插话进来:“你既然没有亲眼见过龙头,怎么能确定那个外地人长得和龙头非常相似,你这不是在自欺欺人吗?” 杨小邪一怔,马上接口道:“我是没有亲眼见过龙头,但在一次偶尔的机会里,碰巧让我看到了他的相片,不行吗?” “相片?”何紫嫣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真这么有把握吗?” 杨小邪笑笑说:“这你就甭问了,我自有来路,而且我能够向你们保证,龙头就那样。” 那样?是什么样?说实话,一个将死的人谁也没有多大留意。 模模糊糊的事情,总让人联想翩翩,一脸茫然。 所以杨小邪继续刺激道:“不仅如此,龙头的真实身份,我也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他显得更加神秘兮兮,本来就其貌不扬,这会让人瞧得特别反感。 反感之后,却见杨小邪神色大变,呆呆地望向瞭望台,口中喃喃道:“他……他……”竟似见了鬼一般。 等他恢复平静后,小石深为忧郁地道:“那你知不知道龙头是怎么死的?” 杨小邪苦笑说:“如果知道,我们就不用推测了,但……但似乎和十年前的那场大雨有关。” 他们都是经历过那场大雨侥幸不死的人,谈雨色变,谁也没有留意到杨小邪用了一个“我们”的字眼,难道他还有同谋吗? 小石叹了一口气,暗忖,估计也是这样了,试想龙头那么神武之人,若不是天要收他,谁还会有这般能耐? 他略略凝神,便道:“就算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也证实不了柳五爷……他就是师娘的心腹?” 杨小邪一时没反应过来,诧道:“怎么说?” 小石道:“据我所知,若论对龙头的忠心,青龙会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像柳五爷这样的人。他要见龙头,本是常理。” 杨小邪“哦”了一声,道:“不错,论忠心,柳五爷实在是没话说的。但你想想看,为什么早不见晚不见,偏偏要在青龙会上见?” 他空出一会时间,让人思索,跟着又说:“还有,后来内室的会面,凭柳五爷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也会看不出龙头是假扮的?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些都是事前已经安排好了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这也全都是推测,我倒希望不是,否则那老家伙真是好难对付。” 小石道:“你的推测似乎有点道理,但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呢?难道喜欢看到青龙会混乱一片吗?” 杨小邪道:“你再想想看,太平盛世,能出英雄吗?不能。几乎所有的枭雄,都是乱世里打拼出来的。所以师娘才和柳五爷定下此计,希望能够从混乱中找出异己,然后给予诛锄。” 不知道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道理,还是有高人点拨。 小石似乎有些信服地道:“但这样的计谋实在是兵行险棋,稍有不慎,棋差一着,便给敌人有机可乘,后果难以想象。” 何紫嫣这时却在想,这么多凶险万般的事情,师娘为何从未提起过,也从没有让她帮着分担些。 所以她一直以为青龙会就好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里面所有的成员就如兄弟姐妹一般。她的想法显然有些乌托邦。 这时,杨小邪顺着小石的话,有些丧气地道:“常理是这样,但青龙会不是。只要有龙头现身,无论多大的凶险,都能迎刃而解。他们实在是握有一个很重的筹码,根本就不需要借助太多的外力,所以你们至今蒙在鼓里。” 小石诧道:“怎么说?” 杨小邪叹道:“只因为青龙会本来就是龙头一人的青龙会。”他目眺远方,心驰神往。 小石若有所思。 沉静了一会,杨小邪又道:“也正因为青龙会是龙头一人的青龙会,所以,虽然这些年来,会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师娘说了算,但她也实在没有把握没了龙头,也能驾驭得住这个大盘。” 小石道:“所以……为了青龙会,她也就只能牺牲紫红……” 这话,说得何紫嫣也是心下一酸,毕竟是同胞姐妹,哪能不为心动?但她随即正色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要我选择……我也会牺牲紫红,因为……因为每个人就要肩负使命。” 杨小邪冷冷道:“你当然会这样说,只因为你很幸运,师娘选中的是你,而我们全会是牺牲品,如果照此下去。” 何紫嫣马上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们背叛师娘。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杨小邪叹道:“食古不化,你真的以为你就那么幸运吗?你不过也是一个工具,还是一个不能有感情的工具。” 见何紫嫣淡然,没有接下话的意思,他又说:“你和小孟、小石和紫红本是两对情投意合的恋人。三年前,若不是师娘从中作梗,想你继承她的衣钵,你们本可以快快活活地过着美满的日子。可现在呢?死的死,散的散,你们的这一生全叫她给毁了。你还蒙昧无知,总以为她是圣人。” 何紫嫣淡淡地道:“感情的事,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得到,你一个局外人又如何能看得明白?就算师娘不加阻挠,我和小孟也是不可能的。” “哦。”杨小邪哈哈大笑道,“有什么事情,我会不明白?俗话说得好,旁观者清,若不是师娘巧妙地安排,小孟和紫红如何能够一夜之间就好上了?” 第十四章 貌似真相(5) 小石对杨小邪的话总是半疑半信,因为关系到切身事宜,不禁问道:“师娘又怎么了?” 杨小邪仍旧那副神秘兮兮的嘴脸道:“你们知不知道?南海神水不仅能够治病,而且……还是一种极强的春药。” 春药?对于这种陌生的名词,何紫嫣皱了皱眉,马上就联想到了冷然,省悟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因为用了南海神水,才好上的?” 这么清楚不过的谈话,小石面色骤变,心跳也跟着不自然。他抖颤着一字字地问:“你不会骗我吧?” 杨小邪阴兮兮地道:“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这种事,我怎么敢骗你?倘若我说的有一个字是假的话……天诛地灭。” 他发了一个重誓后,又解释说:“那个南海神水似乎只有师娘肯给,他们才能用得上,那么这事谁说不是师娘刻意安排的呢?*****一刻,*****,生米哪有煮不成熟饭的道理?” 师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缠绕在心头的巨大疑问突然就被剥开,让小石大叫一声,冲开众人,落荒而去。 杨小邪没有让人阻挡,小石去势飞快,一会便不见了,留下两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杨小邪笑了,笑得居心叵测。 薛晓桐本来想跟着小石走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进反退,抖瑟地避到何紫嫣的身后。 而何紫嫣仍旧交叉着双臂,这时却把两手自然下垂,貌似神情自若,实则,蓄势待发。随后,她淡淡地说:“你一直都在撒谎,鬼话连篇。” 杨小邪一怔,嬉皮笑脸道:“大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说我也是发过毒誓的。” 何紫嫣冷笑道:“毒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会害怕一个毒誓?不要笑坏了别人的大牙。谁要是信了你的话,那真的是……”她暗自忧郁,转眼又说:“为什么你早先一直都不说,偏偏要选择这时候说起?你不过是想利用小石罢了。” 杨小邪讪笑道:“大姐果然就是大姐,我说了半天话,居然全是狗屁,一个字也没能听得进去。”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正色道:“但我其实真的是一片好心,怕你蒙在鼓里,什么时候也落得个紫红的下场,那就……后悔莫及了。” 何紫嫣道:“那你就不必担心了,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只不过是还了师娘的养育之恩。多谢你的狼心狗肺。” 杨小邪一时哑口,凶相毕露。 何紫嫣不由得握紧手里的枪,冷冷道:“你想怎么样?难道还真以为我不敢一枪崩了你?” 杨小邪狞笑道:“不是你不敢,而是你没这个能耐。有这样能耐的人估计还没有生出来。”他的话说得有些大。 在青龙会里,谁都知道柳五爷是第一快手。杨小邪一直可惜没有机会挑战,但因为年轻,他有一份不战而胜的信心。 “哦。”何紫嫣不慌不忙道,“那就试试看。” 杨小邪故作高深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已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用枪指过我的人。” 何紫嫣冷笑不语。 杨小邪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那些用枪指过我的人,早就已经下了地狱。今天,若不是看在你是大姐的份上,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他忽然扭过头去,竟似何紫嫣手里已经没有了枪,很快便冷冰冰地道:“把大姐身后那个女的,给我还从这里丢下去。” 这么一句冷不丁要人命的指使,吓倒了薛晓桐,她跟着软绵绵地倚在何紫嫣的身上。 何紫嫣瞻前顾后,只得说:“你明明答应了,放过她的,这会儿怎么说话不算数?” 杨小邪冷笑道:“有么?我好像只说过我不丢她,但他们可以丢啊。” 他顿了顿,蛮横地又道:“就算我全都保证过了,我的话根本也就是狗屁,行不行?” 眼见那五条壮汉就要聚拢上来,何紫嫣喝道:“叫你的人退下去!” 杨小邪挥了挥手,得意地笑出声来。 何紫嫣道:“你又要耍什么诡计?这个女人如果对你一点价值都没有,随便可以丢掉的话,你又何必要小石把她带来?你无非是想让我就范罢了,搞那么多名堂干什么!” 她干脆抛掉了手枪。 杨小邪嘿笑道:“这你就错了,这个女人根本就一文不值。我让小石带她来交换紫红死的真相,说穿了只不过想让他更加信服,更加听得进去。没有代价就获取的东西,鬼才会相信。” 何紫嫣的心忽然就跌入了暗藏杀机的谷底,感觉有一张阴谋的大网已经紧紧地捆住了她,不禁寒道:“你真的要对师娘动手?置之死地而后快?” 杨小邪恨声道:“不错,她早就该死。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凭什么偏偏对你厚爱。为什么不给机会我?青龙会在我手上,难道会比你差?更为了一点点小事,居然就要对我下手。” 他竟是嫉妒成仇。 何紫嫣气极,大声道:“你真的是个中山狼,恩将仇报。你也不想想看?若不是当年师娘收留你,你只怕早已饿死在街头。” 杨小邪的脸上已全无表情:“彼一时,此一时。正因为曾经弱小,所以我要强大,强大到征服一切。阻我者,唯有死。” 何紫嫣摇摇头,无奈道:“既然你有这样的狼心,从今天起,我便不再是你的大姐,以后……” “以后?还有以后?”杨小邪打断她,“你若是乖乖地呆在这里,我还可能顾念旧情,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说着,他又露出那种冷酷的笑容。 何紫嫣灵机一动,道:“我是可以呆在你这里,但是你也不想想看,师娘这么久见不着我,能不起疑心吗?岂不是坏了你的大事?” 杨小邪还是那种笑容道:“这就不劳大姐操心了,我自有办法,一切似乎也进行得很顺利。好了,我也不叫人绑你,老老实实地呆住吧。”说完,他招手示意一个壮汉靠前来,附耳交代了几句,也就踌躇满志地转身离去。 第一章 新欢之死(1) 妻在酣睡,面如桃花,在昼夜交错时半明半暗的光芒下赫然耸现。冷然打了一个寒噤,似乎已经褪色很久的容颜乍见,怪怪的不是滋味。 半夜惊魂的短信,另一个枕头的警觉:“谁呀?”冷然迷糊地应:“垃圾……”却轻轻地由床头柜上捏到手机,拖至一个贴切的安全的位置,护住了。他做这一连串的动作,丝毫没有破坏原来的姿势,当然也不会笨到去偷窥,去彻底清醒那一头。平时他一贯谨慎,睡前必定关机。这该死的莫明其妙的声音,揪了他一宿。 天灰蒙蒙亮,人会一下子完全清醒,冷然有了籍口起身离去,还可以听清悉窣声。他隐约觉着有影随行,等确实了平时的谨慎,这才猛然回首。是妻,披头散发地晃荡,冷然跟着又一个激灵,呆若木鸡,随后洗浴室一阵稀里哗啦。 漱洗完毕的妻,看到冷然诧异地端详自己,面无表情地挑起嘴角:“有病?”她丝毫没有发觉有何不妥,回头去挑五颜六色的手袋。冷然想,难道只有黎明时分她才会有面色嫣红的变化? 妻是护士长,医院离家远,要两小时的车程。结婚三年,没要小孩,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出门没了亲昵的动作。这或许是恋爱期长于婚龄的通病吧。冷然刚要去摁开手机,门铃响了,接着是仓促的拎锁声。 “怎么了,方妍?”话音未落,仍躺在贵妃榻上的冷然便懊悔莫及,一直觉得这句话实在多余。果然,“没什么?”妻钻进卧室,胡乱地翻捡,不到一会的功夫气喘吁吁地又走了,撂下不及关的门。 这些天精神萎靡,宛若行尸走肉,恰巧被对面才回家的揭志贤看到,关切地问:“没事吧?”冷然反问:“又一夜未归?” 揭志贤是法医,有任务半夜都必须连蹦带跳地爬起床,赶赴现场。冷然好奇心驱使,让出一个身位。揭志贤毫不犹豫地溜了进来,仿佛跋涉了千里,随便一个落脚点便能把所有的贪婪表露无遗。他身材偏矮,有些发福,文绉绉地架着一副眼镜,极难想象尸检时能够镇定自若。 看着冷然拖沓的身体也重重地压到沙发上,揭志贤忍不住又说:“悠着点吧,身体要紧。”他到底是冷然的小学还是初中同学?记不清了,总之是那种分分合合又会凑到一块很铁的好友。 “怎么?又出大案了?”冷然递过一支烟。揭志贤略带焦黄的手,忽然有些呆滞,似乎气流里冷不丁冒出一股能引发共鸣的哀音。 冷然忍不住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却听揭志贤嘀咕了两声,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文化大厦半夜有人跳楼,三十层的楼就这样跌堕下来,‘砰’的一声,你说还可能活命?” “文化大厦?”冷然眼皮抖了抖,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颤声问道:“哪个文化大厦?”揭志贤没明白过来,继续说:“做了这么多年的尸体解剖,从没有碰到这么邪的,到现在还有那么一种声音揪得人心里发悚。” “什么声音?”冷然嚅嗫地又插话进来。揭志贤没有放过他,又说:“我现在脑海里还飘着那双瞳孔,死者生前必定遭受过超人力的恐吓。” 第一章 新欢之死(2) 冷然的脸色肯定变得苍白:“什么是超人力?”一切看在眼底的揭志贤忽然笑了笑说:“就是见鬼了。” 冷然呆了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不会吧。” “你说呢?”揭志贤意犹未尽,却终于站起身说:“好了,不吓你了,可能是遗漏了什么吧,这份尸检报告倒是有些头痛了。” 这是揭志贤扔下的最后一句话,冷然方才记起没有问清跳楼人的详细情况,他的那一丝不祥的念头更加浓烈。他终于打开手机,彻底被吓到,半夜惊魂的短信是樱发的,没有内容。 冷然居住的这所城市只有一座文化大厦,他拨了几次樱的手机号,都不在服务区。他决定先不回报社,无论如何过去一趟。 樱,是冷然半年前认识的小女生,二十岁左右,有奶一般的皮肤,鼻尖明显地翘起。无须周折,便能联想起置放在橱窗里的芭比公主,事实上要更诱人得多。每一次,冷然都控制不住地要去亲吻她,几乎是身体上的每一寸内容…… 这种念想,通常极具缠绵,由二十层的楼乘坐电梯下到地面,再到地下车库去取车,冷然就想了这么多。 像平常一样,冷然打开了车门,做着一切熟练的动作,车子就平稳地开出去,随即他又陷入了那种念想,嘴角忍不住牵了一下,是那种醉人的模样。 突然,点着火的“普桑”竟然熄了,又一次地打乱了冷然。平日里一贯春风得意的他顿时成了惊弓之鸟,喃喃道:“真的撞邪了。”回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不绝于耳。 真是樱出了事吗?冷然惶恐地自问,一边再一次地发动引擎,心里面更是涌出了马上要冲到她面前的*****。 正是这种*****,让冷然不由地联想到,到底哪里能让樱注目。她甜甜纯粹地笑,面颊总有两点浅浅的窝,让他不敢有深究青春思想的念头,所以也就没有想过要改变彼此透明的现状。情爱的事谁也无法说得清,就像她的画一般充斥抽象,缠结着魔力。 一路上,冷然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想着樱,有点甜,有点烦,越多欢yu,更多紧张。 可到文化大厦后,冷然却一下没了其他的想法,一味地就只剩下恐慌,难道是一路来的所见所闻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他的心蹦蹦地跳,憋在了沉闷的电梯里。 樱住二十八层,白领公寓,虽然他一次也没有探过深闺,却知道具体的方位。现在,电梯门“叮”了一声,听在冷然的心里,无疑是惊心动魄。 他彻底地绝望了,看到一个年长的“樱”哭天抢地。恐慌达到极致也就变得空荡荡的,随后把男人所有的悲伤会聚到一块。他冷不防咽下了一口浓痰,僵在当地,虽然只有两步路,就能溶入到原来安静现在却成焦点的小屋。 也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冷然却似乎忘记了所有的动作,仍旧僵在当地。怎么会是这样?昨天,太阳渐落未落,他都还曾触摸到她那充满活力的柔软的身体,甚至调皮地眨着眼,难道竟是天妒红颜?她以超自然的能力深夜向他发出的,是求救吗?他懊悔地蹲下身,有人轻捶他的脸。 第一章 新欢之死(3) 是一位干练的女刑警,她没料到冷然后来的动作,所以强忍着渐欲绽放的笑容。现场的氛围真的不适合她的爽朗,冷然低哑的声音:“怎么,这里你负责?”她再次诧异,平时的冷然不是这样的,温文尔雅,白晳里总能浮现出一抹醉人的颜色。她没有办法深究,说只是打招呼,要走了,公务缠身。 往常,冷然必定一路尾随,慢条斯理地,干扰她的注意。直到她返身,略带磁性的中音:“没话说了?”反反复复几个来回,索然无味,她又会推搡他一把,给他半瓶矿泉水,脱口一个再会的地点。她那高挑的身材,以及微微上翘的圆屁股,曾使绝大多数的高三同学想入非非,冷然焉有不往之理?几次下来,碰到老同学,纷纷交口:“那不是黎婷吗,你小子艳福不浅。”冷然唯有苦笑。 望着黎婷忙碌的背影,冷然叹了一口气,还是等会儿打扰她吧,偏偏手机又响了。是蓉打来的,说是那一篇由他责编的文章还是遭人起诉了,马上要开会。他丢掉烟蒂,拨开接踵涌出的拥挤,把自己埋进电梯的最里头。 那些稍有名气的人儿总是愿意找麻烦,是因为自身享有旁人没有的优越感吗?胸襟难道不能再开阔些吗?冷然有些愤怒了。他推开人群,仓皇地迈步走出大厦。不料那香消玉殒的地方,就在他穿过的那一刻,有一股似雾非雾的无形的东西,显得有些凄凉地向他张狂而来。他愣了会神,又一声叹息,樱,你身后的谣言又有谁能制止呢? 会很短,由身为值班主编的蓉主持,无非强调了一方有关文责的问题。会后,蓉的眼神隐藏责备,冷然的有些反常的态度令她措手不及。消除影响,赔礼道歉又不是报社的首例,为何情绪这般地激动?她哪里知道,死去的樱从此摇曳在冷然不死的心田。 因为又有意见上的偏差,除了约好黎婷吃午饭,残余的时间,冷然就一直埋在自己的世界里,昏昏沉沉地,错过了蓉的许多美妙的暗示。 在等待黎婷的空儿,冷然特意要了杯浓咖啡,这才发觉收件箱满得没法塞下最小的单位,还有几个未接电话。他一面翻阅一面删除,大部分是蓉。他拨了一个信号给妻,胡乱地聊两句,知道妻又要值班。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夫妻交流能少一句绝对不会多半句。 多瑙河音乐餐厅用轻描淡写的音符抵御着城市节奏,优游自适,让人领略到一个成熟女子淡淡悲秋的爱情。是蓉吗?她裹着黑色的衣裙和薄纱缥缈地推门而入,在淡紫的光影下细致地顾盼:“还行吗?” 蓉,是讲究到极致的女人,也很懂得尊重别人的感受。她的丈夫却经年累月地在外头拿批文,大肆圈地,从南到北建起无数温馨的爱巢,竟丝毫没有觉出自己的围城危机四伏。当然也有可能不愿意去体察,逍遥自得。冷然想,她怎么可以容忍至今? 第一章 新欢之死(4) “呆子,想什么呢?”黎婷进门劈头便问,随手端起大理石桌面上的清水,一饮而尽。她意犹未尽,拖曳长长地音阶:“渴死我了……” 她不会强迫眉头上的皮肤,宁愿用言语表达她的不适:“怎么约这儿?不会是想攻击我吧,我可是跆拳道黑带四段。”她笑了,很健康,一直保持着满脸湿润的鲜红,这是未婚女子享受到的天帝的恩宠。 受她的感染,病殃殃的冷然说:“在你还没有找到结婚对象以前,是不是可以考虑客串我的挑战?” “你?”她做了一个巨大的惊叹,说,“先去把红本本换成蓝本本再说。”冷然说:“求你了,早点嫁吧,省得一天到晚诱惑好同志。” “呆一边去,快说,准备用什么犒劳我?”她喜欢明亮、宽敞,快步走到窗前扯开暗帘。冷然说:“叫了牛排,余下的自己点。” “你嫌我还不胖啊?”她冲回冷然对面,拿起刀叉,比划了两下。冷然说:“你胖不胖跟我有什么关系,又摸不到。”也笑了,他的牙齿很白。 说实话,冷然很喜欢跟黎婷呆在一块,很欢yu。所以他不厌其烦地约她被她约。她也很能承受冷然的口无遮拦,自恃过高,寂寞也会撕咬她对生活枯燥单调的难忍。 食物很快击败了冷然有些糟糕的食欲,早就不再游移的黎婷却在静静地细细咀嚼。一动一静,彰显她性格的两面性。接下去的话题似乎有些残酷,气氛会变,所以他耐心地等她吃完。 “是不是想听上午那个案子?”黎婷揉掉最后一张抹嘴的纸巾,随随便便地碰触。冷然点点头,注目她。 “很简单,只是一个愚昧少女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基本上能排除他杀。”黎婷淡淡地说。冷然脱口而出:“不可能,她热爱生命。” 冷然这么肯定的答话,黎婷疑惑了:“你认识?”冷然把目光拉得有些长:“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余光扫到女子好奇的聆听状,又说:“半年前在一次画展上,在一片对大师作品啧啧赞美声中,只有她敢于非议,画家用色太挑剔太单一,几乎没有绿色。” 绿色象征生机,一个对画都有如此领悟的人,怎么可能轻生?冷然却愿意去沉浸后面发生的片段,他暗自欣赏,这女孩真聪明,然后追着她追出了展厅。 “你也喜欢艺术?”黎婷不屑地说,“原来怎么就没发觉?”冷然说:“那是你一贯太武断,没有细心去挖掘,她的死一定有蹊跷。” 黎婷吐了一个舌头,想了想说:“可是据死者生前合租的女同学称,昨晚九时由外头回来的她,看上去面色不错,只是有些疲惫。两人还一起看了会电视,轻松地交谈。然后都去睡,一直没有外出。直到半夜,女同学隐约听到她的房间有动静,平常也会有这样的声响,也就没有多大注意。白天的压力实在太大,后来大厦的一片慌乱都没有被惊醒。” 冷然说:“有没有可能女同学在撒谎?”黎婷说:“没有必要,两人一直很要好,这是周围人普遍的反映。而且,我们由大厦管理员领着进入她们的租屋时,女同学的确还没有完全清醒,茫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冷然说:“有没有可能第三人的存在?”黎婷说:“出事现场,我们很认真地勘察过,没有这种可能。尸检报告也排除了可能存在的药物中毒,虽然揭法医有提及死者生前可能遭遇到强烈的惊吓,但是不足以说明什么。” 冷然说:“难道她有间歇性的精神病?”黎婷说:“征询过死者的家属,没有病史,潜伏的就不得而知。”她摊了摊手,表示再没有要说的。 第一章 新欢之死(5) 看到冷然陷入了沉沉的思索,黎婷补充说:“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女同学背地里透露过,死者生前有一位神秘的男友。” “哦……”冷然颤了颤,漫不经心地问,“知道是谁吗?”黎婷摇摇头说:“没有人见过,死者的手机也摔烂了,暂时查不到。” 冷然暗暗轻嘘,平静地说:“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死者叫什么?”黎婷一字一顿地说:“林婧樱!” 林婧樱忽然一下子也成了有些名气的人儿,至少在这座城市在这座文化大厦的周围,但却没有丝毫的优越感。有些凄凉的堕落的地方,大厦为此必须蒙上一层很阴郁的黑影。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深深地种在人们的心里。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白领公寓的走道静悄悄的。管理员打开房门,黎婷和冷然便依次走了进去。冷然适时返身,对着管理员客气地说了声感谢的话,随手递过一支烟,又说,等会我们自己关门,不麻烦你了。 房门关上,很牢靠,冷然得以置身其中,细致地打量内容。不是一个完整的住宅,没有厨房。进门后除了靠右手边的一个小间和正对面两间并列的卧室,其他都被当作了小厅,堆满了家具。 上午那个年长的“樱”无意蹂躏的沙发,现在平整了,到处也收捡得很干净,大厦的管理效率应该能够获得嘉奖。而白领公寓本身也是拎一个小包就能够入住的,来得简单,去也容易。发生了这种事,谁还愿意留下来?女同学和死者家属在获得警方同意后,很快就把那些认为有用的或是可以纪念的东西一扫而光,共同办了退房手续。 “怎么样,我的大侦探,是不是很失望?”黎婷一屁股坐下来,挖苦地说,许是累了,轻轻闭上眼。“嗯,我随便看看。”冷然应着,钻进小间,胡乱地洗了把手。他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却很细心。留意了半晌,方才走出来。 这里的一切,冷然其实了如指掌,樱是无话不说的,完全没有戒心。想到这,他推开左边虚掩的门。 卧房不大,十个平米左右,一面列柜,一面有窗。冷然拖开暗红色的帘子,不禁皱了皱眉。樱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两根孤伶伶的斑斑点点的晾衣杆,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出了这种事情,大厦估计要有一段时间生意不太好,会不会考虑安装防护网呢? 被褥显然已经拆换过了,冷然又敲了敲隔墙,验证自己的估计,白灰裹着木板,隔音相当差。这么差的隔音,樱如果真如尸检报告提及的那样,遭遇强烈的惊吓,女同学不可能只听到平常的声响。为此,冷然通过黎婷牵线后,再不好霸占她,单独去了江南书画学院。 在路上,冷然跟蓉通了话,说下午不回报社了。又约她晚一点仍到多瑙河用餐,那头却沉默,说已有约了,再看吧。这个月他已记不清冷落了蓉多少次。他不是一个擅长拒绝女人的男人,实在另有苦衷。他走得有些慢,暗忖,揭志贤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第一章 新欢之死(6) 江南书画学院离文化大厦很近,拐两个路口便到。榕树的浓荫在学院外围无限伸展,还不到叶黄的时候,却也抵挡不了秋的堕落。稀稀拉拉的,便有几片从容不迫地飘荡在三三两两的人前。映入一个娇柔的身影,冷然迎了过去。 杨玫,让冷然惦念初夏,惦念那些含在口中化不掉的酸甜。恰恰这时,她给他的也是这种味道。说实话,他很懂得品味女人,但一时间却无法给出一个适合的词语来形容她,酸酸甜甜吧。他索性开门见山:“昨晚,林婧樱出事的那会,真的就只有平常的声音?” “嗯……”她仍旧忸怩,东张西望,对着这么一位帅气成熟的男子该不会被人误会吧。果然,她离去,和几位入校的女生会齐,几下细语,便传来一串百灵鸟般的笑。 冷然摇摇头,失落由心蔓延,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接下去能为樱做什么呢?他抓住一片枯叶,淋漓尽致地撕扯到细碎,缓步回走。就在这时,一辆消防车呼啸而过,凭感觉拐了两个路口。 汽车自燃,无独有巧,竟是冷然停在文化大厦外的那辆将要报废的“普桑”,幸亏没有紧要的东西。他犹疑不决,考虑是否上前,明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瞳孔,诱惑着内心的焦躁与不安,有一股血浆正在脑壳下蠢蠢欲动,随时等待喷发。他终于挥挥手,搭上一辆蓝色的,回家,冲澡,睡觉。 不知为什么,冷然最近总是一连串的糟,工作不顺,家庭紧张,睡眠不好,心情也不好,性格潜移默化在变,难道真是被脏东西附了身?温馨的家忽然变得阴幽幽,让他老觉得有一双愁红惨绿的眼睛,悲戚戚地勾住他的后脑勺。他用眼角去追,形色仓皇地,来来回回数十次。 突然就柔情似水起来,原来樱仍在的,就躺在身边。细长的睫毛下黑白分明,飘忽烁闪。四只眼睛,仿佛穿越了许多的岁月骤然相撞,又有了第一次般的感觉。欢畅的心跳,浓郁的喘息,啧啧不止的贪吻,从最柔软的地方弥漫开来…… 等冷然完全清醒,天边一抹苍茫,让人分辩不清到底是凌晨还是傍晚。衣香人影,踪迹杳无,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冷不防手机响了:“方便吗?”冷然说:“方便。” “能不能过来陪我?”几近恳求。等一阵的沉默过去,冷然终于柔柔地说:“嗯。”夜色紧跟着,簌簌地拉下帷幔。 寂寞是一种毒药,无情地慢慢地吞蚀心志与躯壳。每次出差,一个人在外,冷然都能感受到那种无所适从的孤独,到最后只能残忍地折磨自己,整夜的不眠。他跳了起来,特意挑了一件墨绿色的中长外衣,准备出去。无意间,发现妻的五颜六色的皮包中有一双酷似真人的布娃,悚然一惊,不是在搞巫术吧?他的眼角又开始了频频地追,从家门口到小区外,然后迅速地钻入了蓝色的士。 妻那怪怪的面色和种种的诡秘,更添上一双愁红惨绿的眼睛,不断地在晚风中频频地交织,成了冷然心头一幅挥之不去的惊悚。他梦游般地被带到了伦敦大道。 第一章 新欢之死(7) 前面五十米处是博德山庄,里面有一幢一幢的别墅。因为惊悚,冷然本想由车子直接开到里头,想想还是算了。他如往常一样,原地下了车,收了收衣领,点燃一支烟,慢慢地踱步过去。再寻一个空隙,悄悄地踮足进去,没有惊动山庄的人。 是蓉,亲自为冷然开的门。偌大幽静的别墅里只有两个人,牵着手,很快到了蓉的居室。乍看之下,氛围极好,他油然而生一阵“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吟念。他方才有目的性地打量她,细带睡裙,*****在里头若隐若现。他猛然地收紧她,动情地吻,天旋地转般地由外间至里头。 一切在拼搏中。他酣畅淋漓地释放,释放梦境中所有的憋闷,忽然就停滞不动,像一团泥似的趴伏在她的身上。她娇喘连连,意犹未尽。 良久,她才拨开眼睑,轻抚他的背,欲言又止。四周,顿然有了战后的肃穆,她索性停止多余的动作,垂落了玉手,将他完全瘫痪在无边无际的柔软中。他觉出她的不适,翻了个身。她却愿意缠住他:“还在不开心吗,为上午的事?” “没有啊。”他稍微调整,让她伏在胸上舒服些,怜惜地望着她。她说:“最近状态不太好,没事吧?” “没什么。”他苦笑,“就是有点儿霉,下午我的车烧了。”她一惊,慌着问:“烧着人没?”一边支起头,焦急地去探寻伤痕。 “是莫明其妙自燃的,当时不在车上。”他说。她松了一口气,又粘回他,幽幽地说:“冷然,下回要当心,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蓉。”冷然有些感动了,记不清妻有多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他轻拂蓉的发丝,聆听她的声音:“今天有没有听说呀?文化大厦昨晚死了人,还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哦。”冷然漫应着,继续聆听蓉:“据说死得不明不白,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被人所害,还有人说是撞鬼了。” “撞鬼?”说到冷然的阴霾。蓉接着说:“嗯,传得绘声绘色。先说这个少女死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容颜被偷,死后肤色尽褪,最后为了证实,又说不到半天的功夫尸体就开始腐烂。” 冷然瞬息间地大恸,没被蓉发觉,她悠然地自问:“有什么能偷走人的颜色呢?”她在他身上画圈,一点一点地撩拨。终于,开始轻轻地咬他,又问:“哪天我也被偷色,你会不会为我流下一颗眼泪呢?” “胡说!”冷然轻叱,捧起蓉的头,凝固深情。情又难自禁,又把她埋到心里。她忍不住哆嗦地抱紧他,呼吸急促,极度地不均匀。 天地间,蓦然间,似乎仅留有这两具光滑曼妙的躯身。他们沉浸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肢体语言的欢yu中,任时间老人从旁滴答地叹息。 这一次,他们好长好长,长得没了所有的力气。她低声,软绵绵地说:“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他的声音有些哑。她体贴地说:“怎么回?开我的车吧。” “还是不要了。”他愣了愣,终于努力地爬起来说,“你就不要出去了,我自己走。”她满足的面色,交织着丰富多彩的表情。忽然灵光闪现,仿佛不经意地重获了心灵大门的金钥匙,她蹦起:“是了,十年前,我家乡杨柳镇也有过鬼偷色的传闻,当时听得那么可怕,难怪有印象。” 冷然已经要走的心沉了下来,黯黑袭来,夹着一股神秘的非凡力量。他终究要走,没有留宿的习惯,蓉也还是送了,没忘最后的依依不舍的深情相拥。他出了门,收了收衣领,故伎重演,像夜的精灵般消逝在黑暗中。 第一章 新欢之死(8) 晚上提及过鬼,总是让人起鸡皮,浑身不自在。等车的时间又有些长,冷然想着要做点什么,重启了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他寻量着找一个更明亮的地方,边走边拨揭志贤:“怎么说?” “找了你n次,总关机,搞什么啊,又去泡妞了?”揭志贤渐渐压低音调,估计在家,他怕老婆怕得要命,突然又抬高声线,“没什么,就是上午那个自杀案,女尸糜烂得好快。” “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冷然问。揭志贤说:“还不清楚,正想问问你那存储量大的吓人的脑袋,有没有这方面的东西?” “哦。”冷然想了想说,“可不可以一起去看看。” “现在?你疯了。”揭志贤叫起来。冷然夸张地说:“大哥,我还没吃饭,一辆鬼车也拦不到,求求你了,就当作是做善事,给你那双满是鲜血的手积积德,过来载我一程吧。” 沉默了一阵,估计是在与好奇心悄悄搏斗。接着那头一阵低音,冷然笑了,又在请示,他怎么就那么怕老婆呢,没有自主空间。 “在哪?”冷然听到揭志贤的话,彻底掉下一块石头,至少有了车夫。他说了一个具体方位,知道揭志贤二十分钟后必到。他有些得意地又去拨黎婷,同样的责问,同样的话题,同样的不知究竟。接下来,就只好找些轻松的笑料,希望打破夜的深沉。 “想着我啊。”冷然的结束语毕,看到了无可奈何的车夫。揭志贤忍不住摇摇头,又劝:“悠着点吧,身体要紧。”他苦瓜脸,接着说:“那次艳遇还不够受啊?” “嗯,嗯,嗯……”冷然跳上车说:“先去宵夜吧,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哥。”哈哈的一阵笑声绝尘而去。 停尸房,他们大概十一点半左右进去的,在值班老陈头与男家属的陪同下。迎面一股寒气,里面相当空阔,只有一具尸体特别交代地被留下了。恶臭的腐蚀的味道,让揭志贤也不由地大吃一惊。他小心翼翼地揭起白单,早已不成人形。冷然差点没把刚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男家属从旁扶住了他。 是樱的父亲吧,冷然这样想,随后脑海里不断地去搜索一丝一点的痕迹,怎么会这样呢?尸体不可能腐败地这么快,难道都是些幻觉?牛鬼蛇神在作怪?他猛然地把目光扫到阴蔽,觉出正有一双惨戚的眼睛,茫然无神地瞅住他。 各人瞬息间都感染到凄冷阴森之感,几分钟后,他们都退了出来。冷然握了握男家属的手,意思要他节哀顺变。不想,悲恸让一位中年男人变得有些絮絮叨叨起来,让冷然不意知道了樱的母亲竟然疯了。 和樱的父亲告别,又和揭志贤分手后,两个人背靠背地各自回巢。一阵旋转的飙风带过,发出鬼哭狼嗥般的凄厉,“砰”的一声,很沉地关门,震得冷然更加心惊。他分明记得外出时拎过几圈的锁,竟然轻易就打开了。他屏住呼吸,迅速地寻找光明,漆黑的一片处处蕴藏着令人窒息的杀机。 第一章 新欢之死(9) 灯亮了,冷然骤然色变,心跳在这一刻停留,沙发上正躺着一张大白脸。是妻,他复杂的表情,使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渐成赫色。他大声斥责:“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怎么啦?”妻坐起身,拿两个靠垫塞进后腰,一脸的茫然,“哦,睡着了。”轻描淡写,就把火球太极掉。 冷然恶狠狠地瞪她两眼,返身不再理会,把自己严严地关在洗浴室。他早已谙熟把误会培植在心里,习惯了与妻作艰苦卓绝的长时期的“冷战”对抗。他又确定了一遍是否完全锁好,把灯打到最亮。他谨慎地不容忽略一个细节,只为了闭上眼睛享受冲水的舒畅,脑海里不会有一丝的恐慌。 但是,水花细细地溅射开来,他坠入黑暗,一双惨戚戚的眼睛不防备地也跟着来了,是樱吗?似乎不像,在他的记忆深处,樱是那么的完美。尽管不久前看到过腐烂掉的尸首,他却固执地坚持与她无关。她只会含情脉脉地,用细长睫毛下的黑白分明,凝望他。 他在洗浴室里跨越了一天,出来的时候,方才记起妻怎么回来了?他扫了一眼客厅,估计妻已做了战略转移。 客厅上那口硕大的钟不知疲倦,时针已经稍稍地偏离了零点,昨天这个时候,樱还在与死亡作最后地搏斗吗?而他,却在滑稽地导演一连串的动作,自以为聪明。他心里绞着,有一种饥渴要拼命地抽上两口烟。他跌入妻刚才轻描淡写的位置,用手背轻抹了一把眼睑,以为有泪。 卷烟明亮的地方“哧”了一声,燃至烟蒂。冷然缓缓起身,四处检查了门窗,最后熄灯,拖曳着推开主卧的门。妻在黑暗中明亮的双眼,正面逼视过来,他再次嚇了一跳,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嘈杂:“没睡,干嘛不开灯?” “你该不是做了亏心事,神经这么脆弱。”妻漫不经心地说。借着月色,冷然岔开话题:“不是说要值班吗?” “哦,本来是的,临时小肖跟我换班。”妻问,“你去哪了,这么迟回?”冷然脱口而出:“去看尸体,和老揭。” 妻皱了皱眉,说:“是不是文化大厦那个跳楼的女人?”“嗯。”冷然小心翼翼地走到床的另一头,掀起自己的被子说:“这种事就是喜欢传,满城皆知了,睡吧。” 忽然灯亮了,彼此可以看清对方的表情。妻说:“那个女人,你认识?”不知为什么,由妻嘴里出来的“女人”这两个字,显得特别刺耳,冷然说:“嗯,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 “为什么昨晚会有一条短信过来?”妻喋喋不休。“你动了我的手机?”冷然一惊,有些恼:“你不是说过,私有的东西彼此不能动。” “我才不要碰你的手机,是它半夜自己跑到我的枕头上。”妻转过脸说,“我还嫌它干扰睡觉,随手关掉了。你以后不要乱放东西。” 第一章 新欢之死(10) 妻的一番话,稍减了冷然的狐疑,证实了短信是手机开着时收到的,昨晚是自己不小心,忘了关机。但他的另一个疑问随之袭来,尝试着问:“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那条莫明其妙的短信。就是因为好奇,才同老揭一起去了停尸房,死者的尸体腐烂得相当快,就这么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医院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怎么?”妻抓紧被褥说:“是真的呀,我以为只是传传而已。尸体绝对不可能腐烂得这么快。”说着,她肯定似的来回摇起头。冷然“嗯”了一声,默认后陷入了沉沉地思索。 也就在同时,防护网上有大颗的稀稀落落的雨点滴了下来,碰触到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跟着,冷然突然就翻身坐了起来,吓了妻一跳。她看到冷然顿时凝住了,仿佛有一种很强烈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里穿梭而过。这种神态,她曾经见过,那是在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夜,冷然忽然不动了,也吓了她一跳,十分钟后家里的电话便响起,是冷然的父亲过世了。 冷然回过神来,不再试探,一字一句地盯住妻问:“你要实话跟我说,你那包里的布娃娃到底是怎么回事?”妻看出他的异样,妥协地说:“有个病友掉了两个布娃娃,我买来是准备送给他,不行吗?”她又觉出不对味,大声说:“干什么,你怀疑什么?你又动我的包了?!” 他一下子记起,妻原来在精神病医院工作,这种事常有发生,不足为奇。他讪讪地说:“我以为你在练兵,对付我。” “你真是有病了,无可救药,你不要呆在我这。”她推搡他说。他正好有一股狠命地想抽上两口烟的*****,求之不得。 冷然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知道妻一定悔了。他知道她很倔强,本也应该很清楚妻的职业。但自从婚后那年,因为他动了她的包两人大吵过后,他就几乎不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当然也就不去关心她的工作。她总是以为他多疑,他索性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他躺回客厅,在他的那张贵妃榻上,不再想这场不欢,却陷入了那场恐慌。在他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让他有那么震撼的死亡的威胁?樱生前遭遇过与他同样的危险吗?她的那条短信是求救?还是提醒?他仿佛与樱连为一体,昏昏沉沉地感受着恐惧一点点地撕咬,不想竟睡着了。 朝露初凝,冷然惊醒。他坐了起来,伸了伸腰,暗忖,怎么在这?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讲究舒适,他的家还有两间空着的卧室,怎么就躺这了?他还是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索性站了起来,慢慢踱至阳台享受新鲜的空气。 阳台与主卧只隔着一个窗,他笑了,看到通宵的灯火。倔强的妻一定也怕,夜晚提及过尸体,总是让人起鸡皮。他忍不住偷窥,妻在酣睡,面如桃花。 第二章 旧爱也亡(1) 等妻醒来,面色如初,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冷然很想把她这两天昭显的怪异说出来,几次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忍住。随后,他看到很平静的秋日,灰惨惨的天空,客厅里红白相间的长帘居然无风簌簌,更把话悄悄藏了起来。无疑,这二人世界的“冷战”又拉开了序幕。 她仍旧仓促地上班,他也准备回报社,平常一点一滴沉积下来的工作也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小楼昨夜又薄雨,丝毫没有把干燥带走。他在自己一百多平米的空间踱来踱去,还是决定要约薛晓桐。 可是,冷然一直没有打通她的电话。出门的时候,又撞到了昨天的车夫,刚好一块走。他顺便问:“你最近有没有和薛晓桐联系过?” “薛晓桐?”揭志贤笑说,“就是那位能说会道的房地产经纪人?”没有理由没印象,冷然等他继续说。 “没有,所有手续弄得都很清楚。”揭志贤说,“不好再麻烦她了,回头跟你嚼舌头,讲我婆婆妈妈的,多不好。” 冷然皱了皱眉说:“你那房子住了半年,没怎么样吧。”揭志贤一怔说:“什么怎么样?” 冷然苦笑:“就是有没有碰到不干净的东西?”揭志贤又笑了,说:“你车子烧了,估计也把头烧坏了。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真要那样,我还敢去做法医?” 冷然说:“可是有些东西没法不信,昨晚那具尸体不是也没有办法弄明白?有人说是鬼偷色。”揭志贤说:“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揭开真相,好事人喜欢自圆其说罢了。” 冷然说:“我最近在看有关‘神授’的纪实,有一班西藏的民间艺人,大字不识几个,居然能说几百万字的经书,如果不存在冥冥中的神鬼,你又能如何解释?” 揭志贤拍拍他的肩说:“是不是书读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当有不能理解的东西就越容易走极端?”冷然说:“那倒不是,可能最近有些霉吧。尸体的事你再问问同行,我也找找这方面的资料。” 揭志贤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说:“不过是真的,你的面色好难看,家里的那位护士长有没有让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算了吧,你难道不清楚我们貌合神离,哪比得你甜蜜蜜,妻唱夫随。”冷然懒洋洋地也躺进来说,“不过这样也好,比较自由。” “去你的。”揭志贤推了他一下,发动引擎说,“对了,什么时候约那个薛晓桐一起出来吃个饭,多亏有她帮忙,我俩又能凑到一块来。” 想起方才揭志贤笑得暧昧,方然说:“你想约人家自己约,又不是没她的电话,就怕你有贼心没贼胆。”揭志贤说:“你小子就喜欢歪,话说回来,那个薛晓桐真的好性感。” “再说吧,先送我回报社。”冷然先笑,随即又绷紧脸说,“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要感谢她。” 到得有些早,报社里没几个人,冷然突然发现手机关了,自动关机?他咒骂了两句没人听得懂的话,跟着诧异起来,蓉怎么还没有来?很显然,还带有担忧的成分。 第二章 旧爱也亡(2) 按理说,蓉平常几乎是最早的,她喜欢这份事业,喜欢独立地支配自己。 幸好这种诧异中的担忧,没有困扰冷然太久。很快,他就看到了一身得体的蓉。 他们随意地打着招呼,面部表情僵硬,人前人后判若两人。蓉径自去到里间,风姿绰约地用脚顶上门,随后又拉开,叫了声:“小冷,来一下。” 冷然没有应,不是特别针对她。因为资格老,对所有的主编,他都是这种态度。先自顾自的思路,比如打开电脑,然后慢慢慢吞吞手里拿点东西,比如手机,悠悠地,可能还会站到前面小玫身边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小玫今天似乎还没来,可是几分钟后却是小玫喊他接电话,他方才记起手机仍然没开。他快步走出来的神情,估计谁也不会知道因为什么,除了蓉。他拿住电话时都还在庆幸,没有留宿的习惯。 昨晚,就在他离去后不到一小时,蓉的那位圈地专家悄悄地回了趟家。空荡荡的别墅令他疑虑重重,刨根问底,为什么家里没有人?孩子呢?幸好蓉也有准备。 但是,很短的一个电话接完后,冷然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仿佛色素都叫鬼偷去了。他晃了晃身体,差点没跌倒。稍稍稳住后,他没有同任何人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拖曳而去。 很快,冷然就拦到一辆车。关门的声音很重,女司机明显地不悦,声音有些尖细:“上哪?”“沧海区!”他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沧海区那么大,你叫我往哪送?”她估计是要杠上了。冷然冷笑:“走不走?”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吃了火药不成?”她看着冷然没动。冷然不再说话,打开车门,又一声很重的关门。 女司机的斥责马上就只能由身后传来:“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太不象话了。”可是,他实在没听见,飞快地拐了一个路口,那里也有一个的士停靠点,他不想和别人纠缠。 麻烦却似乎愿意跟着来,没等他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是一声:“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一辆马自达自己开了车门,是薛晓桐。她笑说:“好久不见,你这个人怎么样了?”冷然说:“还行,你呢?”车已在路上。 “嗯,也还行。”薛晓桐偏过脸,迅速看他一眼又转回去说,“我离了。”听她的语气竟是一种解脱。冷然说:“嗯,好,好……”他一直想揪出一个问题来问她,还在经历一场痛,居然给忘了。 “你呢?”薛晓桐说。离婚似乎不是一件好事情,她却好像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要跟她一样。冷然支支吾吾:“还没。” 沉默了好久,薛晓桐说:“我们是不是有半年没见了?” “是吧。”冷然说:“哦,对了,想问你一个事?”薛晓桐挪了挪屁股说:“问吧。” 冷然想着措辞,终于说:“我那套房子,你是知道的……”他又犹豫,半天没接下去。薛晓桐说:“哈,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才多久没见,怎么变得拖泥带水了。”笑的时候脑袋向后昂起,她的胸变得更挺了。 第二章 旧爱也亡(3) 面对这么个*****,冷然只好说:“就是……我那套房子原来的房主,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转手?”他多余地补充了一句:“你会不会清楚?” 薛晓桐说:“不是同你说过吗,人家早到了美国。”冷然说:“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薛晓桐说:“你到底要问什么?”冷然索性说了实话:“最近很邪门,我想是不是可能房子里有脏东西?” 薛晓桐说:“大哥,你都住了快有两年吧,真要有,你这条小命早也不知道被收到哪去了,还会留到你今天?”冷然凝神,说:“可能我才触到了玄关。” 他的声音仿佛由地底汩汩而出,薛晓桐慌了一下,方向盘在发软的手里失去了控制,与提速反超的小车贴身而过。她惊魂未定,小车却恼怒地狂吼:“不要命呐!”随手把半瓶矿泉水钉了过来,扬长而去。 矿泉水瓶神奇地在挡风玻璃上拧了一圈,一道弧线滑了去,轧轧地心悸瞬间即逝,仿佛碾过了一个活命。 “哎呀,我的妈。”薛晓桐猛然一个急刹车,淡紫色的衣襟不住起伏,春光毕现。她用左手理了理,顺势抚住小鹿般的心跳,嗔怨:“你真的很邪,还是不要说话了,我专心开车。” 马自达就这样匀速地朝前行驶,冷然稍稍打了一个盹,便进入沧海区。他忍不住吞吞吐吐起来:“能……不能给我一份房主的资料?”薛晓桐说:“估计难,现在公司管得严。” 冷然很快接过来:“只是看看,保证不做其他方面用。”薛晓桐瞥出一抹娇嫣的玖瑰色,滋味浓浓地说:“我信。” 对于她的这两个字,冷然一直畏之如虎,如果不是开车,接下来她便会目不转睛地对视过来,压得人无法喘息。 好在不久后,冷然看到了南市街,但是躲过了这头,又要怎样去面对那头?接连两天的骇痛,死神完美地上演人间惨剧,把他的灵魂与躯身无情地抽剥开来,空荡荡地,让他一时竟忘了人的感觉。 薛晓桐终于完成了神圣的历史使命,有如伟人般的挥手之间,让冷然似乎又恢复了一丝抖颤的脉动,方才得以狼狈地爬下车。她的眼底满是惊异,想象不出洒脱的他如此颓废,玉唇蠕动,最后还是把车开了出去。 南市街位于沧海区北部,背靠沧江,城市的脚步在这里悄然停滞,仿佛进入了冬眠。八十年代兴建的小洋楼与古老建筑此起彼伏,每一处,都烙印在冷然的脑海里。所以他一踏进来,便有三三两两的熟面孔,却淡淡地打着招呼,然后避之若浼,似乎靠得近了有晦气缠身。 一街下来都是这样的氛围,这是小市民对死亡的恐惧。但是,他们却喜欢背后指指戳戳,交头接耳,乐此不疲。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才促使婚后不久的冷然下定决心要逃离,逃离这一片世俗的汪洋。 现在,他又回来了,回到五层楼的旧屋门前,强烈地感受着母亲白发送黑发的哀痛。他万万没料到,文化大厦外的点点血迹和警方圈画的人形白线竟然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章 旧爱也亡(4) 又是一起坠楼自杀案,死者是冷然的姐姐,冷怡。这是几分钟后在旧宅的大厅上,黎婷给他的很肯定的结论,现场没有他杀的任何痕迹,尸体解剖也没有发现疑点。 冷然再次低哑的声音:“怎么,这里你负责?”黎婷说:“不是,一早芬姐电话我,我才赶过来的,你怎么一直关机?” 这时,一脸泪渍的冷芬也凑过来埋怨弟弟:“你和方妍的手机为什么总是不开,住的地方也不装一个固定电话。家里有事都不好找,没办法我才打电话到你单位。” 冷然说:“方妍的手机前两天跌坏了,还没有配,我的手机也不太好用。”冷芬问:“方妍什么时候过来?” 冷然这才想起忽略了妻,没把家里发生的大事通知妻,冷芬看出他的心思,说:“你们又吵架了?你一个男子汉就不能让让她?”她的语气明显夹着责备,一边马上掏出手机翻找弟媳单位的电话。 那头也很震惊,说马上赶来。冷然趁着这个空隙,给黎婷端来一杯水,随后两人在大厅上的大圆桌旁悄悄地坐下。 等冷芬也过来找一张木椅坐下,冷然就问:“什么时候的事?”冷芬黯然,说:“我也不太清楚,昨天就不该同你姐夫回乡下,他父亲过生日又没办法。否则我在家里看着点,指不定也能拦一拦。都怨我!” 她把责任很快归咎自己,黎婷从旁劝:“这种事谁也想不到,芬姐。”冷然也劝。 冷芬看着他,接着说:“后来大概一点钟左右,接到妈的电话,当时就傻了。幸亏你姐夫找到车,我们三口连夜才赶回来。乡下的路不太好走,又下着雨,也不好催促司机,走得很慢。到家估计有五点多吧。” 她顿了顿,又说:“便看到这里已经满满的全是人,警察也来了。想到黎婷也是干这行的,家里又缺人,就把她也找来,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你别说,还真要谢谢黎婷,跑上跑下的。” “你看你说的,芬姐。都是好朋友,她出了事,我能不来吗?”黎婷站了起来,说,“好了,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冷芬连忙也站起来,跟着拍了拍出神的弟弟,又说,“妈在楼上,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我来送黎婷。” 母亲的哭泣,冷然其实老早就听到了。他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语。他慢慢地抬着脚步,穿过厨房上到楼梯。他何尝不想立刻去到她身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增悲痛。 果然,当坐在藤椅上年迈的母亲看到他,哭声更大:“阿怡还是跟着你哥去了?”冷然再也忍不住地抢前几步,蹲伏下身,拾起那双粗糙起茧还在发颤的双手。他的眼角彻底潮湿,滑下一颗浑浊不堪的泪。 冷然的手一直不愿意离开母亲,在支撑她的同时也在刺激她,直到回来的冷芬才把哀痛的僵局撕开一条窄窄的口。她无意识地利用语言工具来巧妙地分神:“妈,昨晚到底怎么回事?这么突然。”一边拖过一张小矮凳,给了冷然。 第二章 旧爱也亡(5) 母亲抬眼的那一刻,让冷然发现了这一夜的功夫皮肤巧夺天工,更添的许许多多细小的纹丝,雕刻着一个母亲永无止境的仁爱。如果可能,她绝对愿意以命抵命去庇护她所有的儿女。 很久,看着儿子,母亲才哽咽:“阿怡昨晚是在外头吃得饭,有电话过我,不用等她。所以吃完晚饭后,我就去睡。她回来……”想了想,又说:“好像是九点半吧,这样我安心了,这个孩子,我最担心了。”她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出事了。 昨晚出去吃饭,和谁吃?冷然默念,一面把所有可能的“谁”试图找出来,是不是就是这个“谁”刺激了冷怡?他随口问:“妈,有没有听到冷怡回来以后的动静?比如摔东西什么的?” 母亲努力地想,最后摇摇头说:“平时我很警醒,不知为什么昨晚就是想睡,睡得很沉。”冷然引导她:“后来是怎么醒的?”想寻蛛丝马迹。 母亲这回倒是很肯定地说:“阿怡一出事,我就醒了。”母子连心,冷然也是这般认为的,就连他,远在二、三十公里外也有那般的感应。他放开母亲的手,掏出一根烟想抽,忍住了。 冷芬听得会神,也问:“然后呢?” 母亲仍对儿子说:“我跌跌撞撞地爬到楼下,看到阿怡。好多的血,妈好慌,一直帮她擦,一直帮她擦……”她哆嗦着手,又说:“阿怡不行了,我拼着老命扯声找人帮忙。”最后,老泪纵横。 冷然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境,还是母亲第一个冲到面前救护自己的女儿,却是手足无措的那种绝望。他甚至有些恼怒,为什么不在母亲身边?让她独自去承受人间最大的伤痛。为什么冷怡要自杀?有什么跨越不了的?非要选择这种愚蠢的方式结束宝贵的生命。 却听母亲喃喃:“阿怡咽气后,面色还是娇艳如花。阿怡啊阿怡,下辈子还要你做我女儿。”冷然莫明其妙地一阵心悸,想到妻的面如桃花。他缓缓起身说:“妈,不要太悲伤了,保重身体要紧,我去看看冷怡。” 人死后,灵魂会被允许在人世逗留一天,把所有的记忆重温一遍,然后才去喝下那“孟婆汤”,传说这是阎王的恩典。所以,冷然说要去看看冷怡。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感应到她的灵魂。但他却在寻思,冷怡跨越不了的东西。 六年前,当比冷然大四岁的哥哥就要结婚的时候,张罗琐事的母亲终于发觉从小的玩笑当了真,她的那个养女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哥哥。那时,冷怡才从师范毕业。在最后的一刻,一贯娴静无助的冷怡只能选择以死相逼,希望能阻止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她阻止不了,也没有死掉,但却招来了索命鬼,把死亡毫不吝惜地恩赐给了迎亲路上的哥哥。一场车祸,无情地夺走了哥哥年轻宝贵的生命。 随后,冷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深的自责中,成了她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邻里的七嘴八舌更是雪上加霜,大家都说是冷怡触了霉头,终身大事是人的一个很要命的玄关。 第二章 旧爱也亡(6) 冷然从二楼走到五楼,就想了上面那么多。他叹了一口气,走进白天不常关的内室,把沉重释放给一排旧款的布艺沙发,又用臂弯圈起了新的重负。 六年前粉饰一新的套房,冷怡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收捡,一尘不染,无可挑剔。睹物思人,家里人一般都不愿意呆在这层,只是她一个人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住下了。 虽然养女身份,家里她却最得恩宠。父母百般地迁就,反而显露她的宠辱不惊,除了偶然和姐姐冷芬口角,错,就那么一回。为此,她花费整整六年的青春证明,既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母亲的儿媳。她和黎婷真的是绝佳的搭档,一个永远不嫁,一个嫁不出去。 想到这,冷然还是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开着的阳台。越走越近,他的目光越模糊。天呐!他真的看到了站在护栏上的冷怡,温润的嘴唇在风雨中欲言又止,她要向他诉说什么呢? 突然,她的花容惨变,倏然坠落。他不及细想,连忙伸手去抓……好轻呀,她就只有这么点重量吗?他运劲提了上来,定睛一看,赫然一支血淋淋的手臂! 他猛然地撒手,跌倒在地,狠命地喘了几口气,完全惊醒。冷不丁,斜斜地又窜出了一只猫,钻入冷怡的闺房,叫得有些凄凉。 冷怡的闺房通过阳台也有一个门可能进入,这是老式套房通用的格局。惊魂稍定的冷然轻抚她的被褥,坐了下来,忽然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按理说,冷然才是冷怡的青梅竹马,两人年纪相仿,差不了几个月,还是高中同学。可是,他一直没有把感觉说出来,默默地比母亲更细心地看着她的每一天。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常常表露无遗地对她生气,却没有一点儿效果。终于在她为哥哥发狂的那一天,他找到了答案。那一天,全家人都在留意她,却忽略了他,他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流泪,流到如今没有什么可以流。 这算不算初恋?冷然不知道,但与妻的结合多少还是受了冷怡的影响。妻和她的外形接近,似乎也有同样的性格。在这里,冷然用了一个似乎,是加了婚后的因素。人真的很善变,没有谁能够始终如一。 想到妻,她就来了,很静地看着冷然,淡淡地说:“下去吧,该吃饭了。” 午饭吃得很简单,大家一碗面条。但六岁的外甥宁宁却吃得不简单,冷芬连哄带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强喂了小半碗。然后她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说,要去替下他们的姐夫,他一直守着冷怡的尸体。 一直坐在一边的冷然连忙说:“好,让方妍来洗碗吧,你安心去,一会我也来。” 而母亲一直没有下楼,说是吃不下。知子莫若母,知母莫若子,母亲对冷芬有些冷淡的态度,让他决定了,这时候再去陪陪母亲,说不准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于是他又返身上楼。 第二章 旧爱也亡(7) 就在冷然快要走过一层楼梯的时候,宁宁大叫着也跟着窜了上来。他赶忙拖住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幸亏,宁宁还算听话,闭上了嘴,顺从地由着冷然一路牵上楼,到了外婆的房门口。他和父母住在三楼,原来冷然住过的地方。 现在,冷然抬眼就看到了母亲,仍旧软软地瘫在藤椅上,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也就在这时,冷然的手机响了。他慌张地接了起来,是蓉打来的,关切的问候,从容地解释现在才关切问候的原因。 冷然压低嗓门,把自己的状况轻描淡写地叙述完毕,那头马上给予实质性的安慰:“那你先忙着,不着急回,也不要太难过了。”他要收线,蓉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明天十点方总编主持的会议,你还是抽空回来一趟。” 这时,母亲早已睁开眼睛,抱着自己的外孙在哄。看到冷然在对面静静地坐下,又放下宁宁说:“乖,一边玩去。”随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枚黑色的有些精致的纽扣,显然是男子西服上的。她极其郑重地递给冷然,然后把这颗纽扣的来历叙述了一遍,接着提及冷怡最近生活似乎有了起色,爱打扮,喜欢涂抹粉紫色的口红。 冷然完全可以想象母亲当时的心情,她无意中发现咽了气的冷怡手里紧紧地攥着这枚纽扣,便悄悄地藏了起来,没让警方知道。她不愿意冷怡死后成为绯闻的谈资,又从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印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似乎这一切都与一个人有关,那便是这五层楼住宅里唯一的一位男性邝小明,宁宁的父亲。难道昨晚冷怡就是和他一同出去吃的饭?冷芬在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这个谎?能不能这么武断呢? 冷然瞥了一眼玩心很重的宁宁,揉了揉鼻子,寻量着要不要去哄哄他。最终决定放弃,他不能违心地去引诱一个孩子无忌的童言。何况母亲又在身边,即便那是实际,他也不能立刻去雪上加霜,在伤口上再撒上一层盐。他安慰母亲几句,说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冷怡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然后就走下楼。 每到这个时候,冷然的老毛病就会犯,也许是天气干燥的缘故。在和妻一同去医院的路上,他要了几张面巾纸,不住地清理他那已有很长病史的鼻子。他差点就错过邻里小时候的玩伴阿炳。 阿炳有些疯,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平时,冷然还是会和他打招呼,递过一支烟,拉扯一些家常,使得阿炳常常飘飘然,深为有这样的一位朋友而自豪。所以,他在东张西望的途中,偶然看到抬起头的冷然,眼前为之一亮。 冷然当然也不笨,知道他有话要说,再看他那双贼溜溜的黑眼睛,更觉得接下来的谈话很有意义。他撇下妻,跟着阿炳来到一颗榕树下,有点献殷勤的样子为他点了一根烟。 第二章 旧爱也亡(8) 两道烟圈过后,阿炳就冲口说:“昨晚我见过你姐冷怡,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不会吧?”冷然说:“什么时间?”阿炳说:“大概九点钟左右吧。” “哦。”冷然又说:“在哪里?”阿炳说:“就在南市街与中山路的交岔口。”他指了一个十字,很生动。 冷然揉了揉鼻子问:“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我们认识的?”阿炳想了想说:“昨晚交岔口那个路灯好像坏了,没看清。那个男的又一直呆在车上,等你姐下车后,车子很快就开走。”他晃了晃那颗大脑袋,又重复了一遍没看清。 冷然说:“那你怎么能肯定是个男人?”阿炳虽然一直没结婚,但男女那点事他还是清楚的。他有些诡秘地笑了笑:“他俩在车上很亲密。” 冷然心里一酸,知道阿炳嘴里说的很亲密,是指分手的时候有亲昵的动作。他的脑海里马上幻出沉默寡言、相貌平平的邝小明,真的是他?就在他凝神的这一会,阿炳似乎又组织好了思路,更加神秘地说:“我怀疑你姐不是自杀的?” “怎么?”冷然心里的种种疑虑轻易就被挑开,他抓住阿炳的手臂又说了一遍怎么?阿炳说:“昨天半夜,我听到你家有动静,好像你姐在和什么人扭打,还有叫。” “当真?”冷然骇然,听着他半颠的语气,随后马上推翻他,“你家和我家中间隔着王阿姨家,她怎么没有听到,反你听到了?” 阿炳傻傻地说:“我白天睡觉,晚上就常常睡不着。只要有一点声音,我的耳朵就会竖起来。一定是的,是她的声音,可能是有人要强迫她干事情。”他嘿嘿笑两声,意犹未尽。 冷然脸色微变,喝道:“这种话就不要乱说了,绝对不可能。”他在一边阻碍着阿炳的思路,自己却不能抑制地往那方面去想。 难道在自家阳台上的幻觉都是真的?冷怡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因为强迫未遂而杀人灭口或者说就是纯粹地杀人灭口?他几乎就要相信阿炳的话了,阿炳对于时间和地点掐得都是那么的准确,与冷芬与母亲的描述绝对吻合。 可是,他还是假装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阿炳,告诫他不要胡乱传话,事实没有根据之前,搞得满城风雨的不太好,警察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 果然这一拍的功力很高强,阿炳顺顺贴贴地和他握手告别。他转身走出去后,拧了一个圈又转了回来,拖一下冷然的手,说无论如何改天一定要请他吃饭。估计他是想死了这餐饭,更为了向别人炫耀他有冷然这么一个好朋友。 妻看到返回来的丈夫脸色很阴郁,蒙在鼓里的心情也不好,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医院门口。冷然心跳顿然加剧,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芬,要不要彻底地与她摊牌? 跟着却被一辆呼啸而来的警车打破了紧张的情绪,冷然看到车子迅速地停了下来,冲下两名白大褂,很快地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隐隐觉得后面那位的背影很熟,喃喃地脱口而出:“是老揭!” 第二章 旧爱也亡(9) 在解剖室外一排固定椅子的前面,徘徊已久的惊惶失措的冷芬刚要坐下来,就看到走进来的冷然和方妍。她有些着急地抓起冷然的手说:“警方突然要求再次解剖冷怡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 冷然轻轻地松脱她的手,目光如炬,却淡淡地说:“也许案情有了新的发现,你说呢?”他说后面三个字语气明显的加重,后又叹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芬。无疑她也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可是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去包庇凶手呢? 平日里一贯要强的冷芬似乎听出了冷然的弦外之音,她像呜咽似的嘘出一声叹息,瘫坐下来说:“你的意思难道冷怡是别人杀的?” “嗯。”冷然对着她,却把目光射向远方,随随便便就把一直捏在裤兜里的那枚纽扣给了冷芬,似乎忘了母亲的重托。 冷芬控制不住了,腾地站起。她的神色更加慌乱,瞥了一眼方妍,又扯了一下冷然,果断地朝外走。 在院内的一块空旷的草坪上,只有姐弟两个人站着。冷芬一直低垂头,似乎不知话从何起,憋了好久才说:“是我害死冷怡的。”突然就泪如泉涌起来。 冷然不做声,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最近……一段时间,冷怡开始爱打扮起来,经常喜欢涂抹……原来就喜欢的粉紫色的口红。却一直……没有听她说起谈朋友的事,平常也撞不到有这么一个人。我在纳闷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我家那口……就是你姐夫小明,看冷怡的脸色有些怪异,很别扭。我就暗暗地留了心。” 她沉思了一会,显露了对丈夫的强烈的占有欲,又说:“就在昨天,因为小明父亲过生日,我们一家三口很早就回了乡下。大概下午四点钟左右,小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厂里出了事故,必须马上赶回去。我见他行色匆匆,疑心顿起,胡乱编个理由丢下宁宁,一路尾随他而来。” 听到这里,冷然方才大悟,似乎冷芬也不在撒谎,只是忽略了又回来的经过。 他好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了,于是仍旧不做声地由她说:“乡下到城里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思前想后,越想越气。小明他怎么能对不起我?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就在我的脑袋几乎要爆炸的时候,司机突然停下车,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原来前面的车已经不走了。这时,天色已经很暗,我只好把头悄悄地凑出窗外,发现居然到了小明工作的厂门口。” 冷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禁不住“哦”了一声。 冷芬看了他一眼,越说越流利:“我当时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似乎打翻了五味瓶,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如释重负的我这才招呼已经催促不停的司机掉头走人。下车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就在外头随便吃了点东西,形影孤单地悄悄回了家。我怕惊动妈,没有走正门,绕到厨房那个小门进去,昏昏沉沉地爬到三楼,倒头便睡。” 第二章 旧爱也亡(10) 这下,倒是惊到冷然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冷芬昨晚居然回了家。 却听冷芬继续说:“可能是太累了,我睡得很沉,冷怡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清楚。但是夜里,具体几点我不清楚,却猛然地一下惊醒。原来心里的那些可怕的疑忌还是挥之不去,它像一颗毒瘤种下了便开始生根发芽。我估计冷怡肯定回来了,一个谬想天开的念头悄悄地冒了出来。” 冷然胆颤心惊地听,几乎息了气。不想鼻炎不争气,他哼了几下想把堵住的鼻孔冲开。冷芬投来关切之意,忍不住抛开话题:“你要去看看医生,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会不会出鼻血?” 她一直以为是很多年前自己的一个过失,打了冷然一巴掌,才导致现在的结果。为此,她曾不下十几次地去找偏方,希望弥补自己的罪过。 “不碍事的,你继续。”冷然抱歉了一下,以为打乱了她的思绪。 冷芬搓了搓手,似乎手里有了汗,接着说:“念头来了跟着就行动。我很快换上小明平时装的西服,有必要找一顶不合适宜的帽子,鬼使神差地摸索到了五楼。我轻轻地潜入冷怡的房间,似乎听到她在心跳地喘息,更加坚持了我的念想。我扑向她,黑暗中的她顿然惊觉,浑身抖颤地逃开,一面退步一面大声说:‘不要,你不能这样……’我捏住嗓音,学着小明的声音:‘是我。’不想她抖得更厉害,踩过一把矮凳一下就跳到护栏上威胁说:‘你再这样,我就跳下去!’我慌了,赶紧去抓她。就在我们撕扯时,她一个踏空就坠了下去。”她说到这,也跟冷怡一般坠了下去,深深地把手插进草地里。 冷然完全进入状态,似乎身临其境地跟着她们、看着她们,随着最后的一坠,一颗心猛然地也就跌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从小,冷然不是不喜欢面前的这位姐姐,而是有些疏落,是不是年纪上的原因?她要大冷然两岁多,他不清楚。无论怎么样,他和冷怡反而是结成了统一联盟,能够同仇敌忾。 现在,看到冷芬瘫坐如泥,悔之莫及,冷然忽然心内无限怜悯,忍不住就要去扶起她,却怎么也扶不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以后的岁月她将如何去煎熬自己的良心呵?他交叉了双臂,来回踱了几步,终于饱含了一颗泪缓缓地走开。 天空似乎也有了悲伤,有意地集结乌云,从南到北,浪涛翻涌。而一切风沙冷酷地极速奔驰,仿佛在漠视人类的存在。 四处倏然没了白天的喧杂,冷然越伤心越难过地游走,不想就撞到了揭志贤。他面色凝重,悠悠道来,冷然完全怔住,感觉有一股比死亡还可怕的恐怖由脚底油然生起,似乎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有关。 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恐惧的呢?有,那就是一点一滴地抽丝,它不一下子来,来得时候猝不及防。 第三章 神秘男子(1) 不锈钢的解剖台闪着金属耀眼的寒光,冷然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换作他人早该发狂进了妻的医院。说实话,就在揭志贤提及要来看看的时候,他连一丝去的勇气都没有,小腿疲软。揭志贤说,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冷怡死亡的真相吗?他忽然就记起了母亲的重托。 冷怡大致的样子还在,身上却几乎找不着一块完整的皮肤。她本来就娇弱的躯身两度残酷地折腾后,失去了应有的人形。一股凉意由冷然心里仿佛渗血一般地扩散到全身的经络中,蓦然间又被一双惨惨幽幽的双瞳整个地包裹住,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厉吼:“出来!出来!……” 终于,被揭志贤拖着出了解剖室,冷然的胸膛起伏不止,茫茫然地望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留在外头的妻觉出他的异样,悄悄把手伸向他。他禁不住地抖颤,好一会,才由着她握住。 揭志贤要走,冷然赶前几步,又一时忘了要问的话。倒是揭志贤说:“幸亏我让有关方面把林靖樱的尸体冻存起来,我这就去再看一看,这两具腐败地如此之快的尸体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两人竟然不谋而合。 冷然反问:“冷怡那个……”看着妻靠过来,有些别扭:“就是没有被人怎么样吧?”揭志贤愣了愣,好一会才大悟说:“她还是*****。”他“哦”了一声,又说:“冷怡的尸体我也叫人先冻存起来,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太难过了。”他握了握冷然,朝方妍点了点头,终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外面毫不留情地下起了米粒般大的雨点,冷然心里一惊一急。他让妻原地稍等,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仍在那个草坪处找到了冷芬,全身已经是湿漉漉的,可想冷芬。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好费一方功夫才把她拖至妻处。 雨小了,妻说要回家,一起回,明天还要上班。冷然说:“冷芬这个样子我不放心,或者你先回,我晚一点再说。” “你也好不到哪去。”妻面无表情地说,“我看你再呆下去指不定就会发疯。”冷然不耐烦了:“让你先回你就回,平常也没见这么关心我。”妻的眼底藏着火焰,扭头就走。 和冷芬回返旧宅的路上,雨停了,冷然忍不住想问几个细节:“昨晚从进入冷怡的房间开始直到她坠下楼去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到还有第三者的存在?” 冷芬的泪水与雨水模糊在一块,现在似乎只等待风干,听着冷然的话却是一脸的茫然。她回忆般地说:“应该没有,因为我一直摸黑上楼,如果当时有人在冷怡房里,视线应该能够分辩。” 冷然问:“那后来呢?就是冷怡坠楼后……”冷芬说:“看着冷怡摔下去,我的心绞一般地痛,随即由脚到头的一阵恐慌。我匆匆下楼,换下衣服,飞快地从厨房那个后门溜走……” 第三章 神秘男子(2) “等等。”冷然打断她,仿佛在理思路,接着边徐行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继续。冷芬又是一方诧异说:“我低着头几乎是小跑到了路口,拦了一辆的士赶回乡下接宁宁。所以今天凌晨我才回的家,是因为走了一个来回。妈的电话我是在车上接的,接完后就马上也通知小明,和他统一了说辞,如果有人问起都说一直在乡下,主要是不想节外生枝。” 冷然又问:“姐夫一直在厂里吗?”冷芬说:“是的,厂里出了事故,氨气泄漏这么大的事,他不敢擅离职守的。”她怕冷然不信,又补充:“还是我回城后把他从厂里接回来的,事故也是听门卫说的。” 冷然不再绕进去了,很郑重地说:“你从冷怡房间出来之前,有没有做一些拖地之类的事?”冷芬说:“没有,当时我那么害怕,怎么可能去做这些事?” 冷然再说:“你能肯定从后门走后,没有再折回过吗?”冷芬不懂了,摇摇头,停下脚步呆望着他。 冷然只好说:“很简单,你半夜进入冷怡的房间,肯定会留下指纹和脚印,那为什么警方勘察时没有发现?难道有人帮你清理了现场?” “你是说当时还有人在?在黑暗中窥视我和冷怡?”冷芬一阵激灵,拖着弟的手着急地说,“那他会不会告发?那姐会不会有事?” 冷然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地走了出去。他边走边想,会不会是妈呢?马上又反驳掉,妈不懂得这些。他又停住,自言自语:“妈说的和冷怡一起吃饭的人是谁?阿炳提及的那个车上的男人又是谁?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为此,快到南市街的时候,冷然让冷芬先回,自己则去了一趟冷怡的学校,却一无所获。众口一致,平常的冷怡总是愿意独来独往,与女同事都少有在一起聊天,更别说男同事了。他不放心,也去了一趟邝小明的化工厂。他的记者证临时派到了用场,厂领导特别接见了他。在昨天事故的现场,他有意无意地提及厂里的技术骨干邝小明,证实了冷芬的所言。 从化工厂出来后,天色有些暗了,冷然招手叫来一辆的士。很快跳上去很快进入状态,他试着这样推测。 最近爱打扮的冷怡与林靖樱同时认识了一个神秘男子。这个神秘男子肯定是敌意的,所以在她们身上做了某种尚不知名的手脚。对林靖樱的图谋,很顺利地便得逞了;而对冷怡,中间冷不防*****冷芬的片段,丝毫没有打乱神秘男子的步骤,同样成功了。他谙熟作案技巧,在黑暗中频频地制造杰作,接下去会轮到谁? 会是妻吗?冷然一惊,赶忙拨了一个电话给妻,那头没好气地嘀咕,已到家了。他刚才悬吊的心放了下来,说晚上不回了,想陪陪老人家。紧跟着皱了皱眉,那头传来一声随便,他只好说留心家里的门窗,务必要锁牢或者干脆回娘家去住一个晚上。妻沉默了,说好吧,这就回。他收了线。 第三章 神秘男子(3) 样式陈旧古板的床身,开始很不争气地抖抖瑟瑟。最新更新=金==榜=冷然无限失落,仿佛从万籁俱静深处透出了一口怅怅的叹息。他分辨得出,是人,不是魂。随即心内突然涌出一阵潮汐般的狂热,难道这就是那个暗中频频制造杰作的神秘男子?他迅速地亮灯,急速地猛跨几步,又陡然地停顿。 两天来的遭遇,像恶魔般地缠结着冷然,使他的内心恰巧就在这时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怎么可以轻易地就让谜底揭开?他有些麻木不仁地搜索到一根合金制的晾衣杆,拖过一张小矮凳,沉稳地寻找适合的位置坐下。 晾衣杆就在冷然的手里,魔幻般地变成了马鞭。他的眼角掠过一抹凶残的念头,像驱逐牲口般,拿捏足够的力道狠命地抽了出去。 床底下一阵剧痛,却仍旧不吭一声,冷然也就毫不留情地抽,抽到他几乎没有了耐性,晾衣杆毫无预见地同时折断。他冷哼了一声:“出来!”把半截子杆顺势抛到一边。 这么一个忍耐的动物,冷然越来越觉得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床身继续在抖颤,那条扭曲的身影屁股朝外有些艰难地爬了出来,冷然愕然。他万万没料到竟是沉默寡言的邝小明, 一时间心思万端变化,冷然负重般地站了起来,走向阳台,他的背影令人念想苍茫。{金}{榜}他朝黑暗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浑浊不堪的秽气,猛然转身,目光如电,盯住那个做贼后又来忏悔的垂头者淡淡地说:“不是怕吗?半夜三更你不在冷芬房里,跑到这里干什么?” 冷然的话就像一把锥子似的深深扎透邝小明的心房,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该死……我该死……” 此情此景,冷然还能说什么呢?他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都能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丧失心志的邝小明偷偷地潜入冷怡的房间,欲图不轨。结果遭到冷怡断然拒绝,甚至以死相抗。 冷然还是忍不住喝斥:“你要偷腥,去外面啊,大把大把的随处都有,何苦如此丧尽天良,连自家的人都不放……”他过于激动,重重地捶了一下墙壁,一口气没能跟上来。 他稍稍放缓,滔滔不绝起来:“你知道这样带给她的伤害有多深吗?因为善良,她不忍告诉妈妈,因为不忍看到你们夫妻不和,也不能告诉姐姐。她孤立无援,只好独自咽下这颗受辱的苦果。而每到夜深人静,惴惴不安的她便会陷入无底的恐慌中,生怕一个不小心你又伸来魔爪。你还知不知道?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度日如年地煎熬自己。当冷芬扮作你的样子,又一次袭扰她的时候,她才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抵抗,宁愿从这里跳下去……”他说“跳”的时候,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扶栏外,语调至少提高八度。他几乎要窒息,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最后才仿佛从坟墓里吐出一丝悠悠的鬼气:“你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一席话说得邝小明瘫软如泥,他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会不会有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冷芬站在后面,冷然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们,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口气:“滚!” 次日,后来一夜未眠的冷然很早就告别了母亲,搭乘一辆也很早的公交车返回了他所居住的桑田区。 桑田区的历史很短暂,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口音,也没有自己独到的阅历。一直被许多人看作单调、枯燥,拿不出值得炫耀的文明古迹,也就不那么任性。正因为不那么任性,才使得她能够更快更少麻烦地接纳新鲜事物,随之而来的便是大批大批的人才与资金。 现在,高楼林立,市容井然有序,生活的节奏显然也跟紧了那些所谓的国际大都市。还在公交车上的冷然,忽然记起昨天委托薛晓桐找的东西,因为他恰巧听到两个熟人在聊着买卖房子的事。他看了看表,九点差一刻,还有一些时间,然后便开始拨电话,却一直听到已关机的提示。 冷然终于放弃,估量了一个差不多最近的路线,决定还是过去一趟。而这时的薛晓桐应该还在开晨会,她对事业的热情与一丝不苟,他早已领教过。虽然还不至于一定会为事业献身,但他觉得,有必要的情况下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果然,冷然刚到薛晓桐的公司,她正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有精确的计算能力,于是放下接待给的纸杯,迎了上去。 薛晓桐看上去明显的有些不快,也没有平日里的浓妆艳抹,让冷然由心觉出她本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子。她见是冷然,勉强地挤出一堆笑容说:“来啦,到我办公室坐。”冷然笑,有些谦和的样子说:“好,……”就见她迈出了步子。 穿过大堂静肃开放的办公场所,到了属于薛晓桐的小间,还未进入,冷然忍不住了继续刚才未完的话,低声说:“升职啦,恭喜!恭喜!” 薛晓桐让了个身位,不置可否地说:“先请坐!”随后她悄悄掩上门,又说:“给你冲杯咖啡吧,加不加糖?” “不加吧。”冷然这才坐下,正对着一张接近有三米的老板桌。他见薛晓桐已在忙碌,便胡侃:“你说你一个业务经理居然老关机,成什么话呀,换作我是老板,第一个炒你的鱿鱼。” “哎,还亏得你成不了我老板。”薛晓桐端来咖啡,边走边笑说:“我就是想你来看看我,不行吗?”她挑起了修饰得很好的眉。 冷然微微欠身,接过杯子切入正题:“怎么样,弄到了没有?”薛晓桐却是不急不忙,交叉了双臂,马上又换了姿势,单手支起下巴,佯装深情款款地说:“你怎么谢我?” 冷然苦笑:“一起吃饭?”薛晓桐哧哧地笑,又做了一个优美的姿势把手臂放下来,返身走开。 当薛晓桐完全坐下,摇着舒适椅子的时候,冷然突然发现她的眉头深锁,又回复到初见时的那种明显不快的神情中。 请记住:(),望书阁努力提供最爽快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神秘男子(4) 一个单身的离异女人最怕的也是孤独,冷然叹了一口气,眉目传情的兴趣早已荡然无存。他咳了一声,掏出纸巾,掩饰自己的变化。薛晓桐瞟了他一眼,似乎又有了笑意:“你说我是不是碰到你,也撞邪了?” 冷然勉强挤出一副笑容说:“怎么?”随即做出一副规矩的聆听状。薛晓桐索然无味说:“也没什么啦,就是昨晚我失窃了。” 冷然又做出一个愕然说:“没丢什么吧?”薛晓桐拿右手食指去拨左手手指,边说:“手机、现金、戒指、项链、还有几张卡,幸亏身份证没拿,否则就霉透了。” 冷然皱了皱眉说:“在哪丢的?”薛晓桐说:“在家啊,睡觉的时候。” 冷然是真的惊讶了,说:“怎么会,当时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薛晓桐有些夸张地说:“对呀,我也一直在纳闷,怎么就……” 冷然还是不信,抢着说:“应该不会吧,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吃了**?”薛晓桐茫然说:“不会吧,昨晚很早我就回家了。”跟着眉飞色舞:“你还别说,亏了我睡得沉,对门王阿姨说了这是菩萨保佑。你想想要是那时我突然惊醒,哪还有命在。”随后双手合十,摇了摇。 薛晓桐说得倒也在理,碰到这种事越是浑然无知越能逢凶化吉。冷然忍不住提醒说:“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薛晓桐的脸色明显有些慌,陷入了思索,不像是对着冷然说:“不可能吧,你的意思……这可能是一种警告?” 随即,她的面部表情相当复杂,要么一个仇人都没有,要么就是结怨太多,冷然凭感觉应该是后者。他的感觉一向灵敏。他只好又叹了一口气说:“报案了没有?” “报了。”薛晓桐的脸色又变,仿佛一下子用管子疏通了芥蒂,很快地拿起一叠资料,又怏怏不乐地说:“不聊这个了……是咯,你要的东西,不是很齐,当时登记的时候房主也不愿意留太多东西。如果要详细点的,恐怕你还得找人查一查。听说是一位作家,好有名气的……” 一个单身的离异女人只要有合适的听众,便是莫大的享受,也许也不太在乎正经与不正经。 可是冷然陪不了她,十点钟还有一个重要的会。他尽量不急不慢地站起身说:“有事要先走了,改天再谢你。”一边很巧妙地接过那一叠资料,还了一个愕然给她。他临出门的时候又探进半个脑袋说:“下回要把门窗看牢,一个人住当心点。” 很快,冷然便出了薛晓桐的公司,心里暗忖可能要迟到了。他拼命挥手,却招不来一辆的士。心里猛然地一阵悔,为什么刚才不随便让薛晓桐帮着留意一下车子的事,新旧都好。 没有交通工具终究不是办法,他终于招到了半辆的士,就是顺路搭乘的那种,也完成了与薛晓桐的再次对话。 车到立交桥,他不禁有些纳闷,纳闷的同时右眼皮骤然地迸跳,蓉为什么没有电话来?按理说她应该会催他一下。他试着拨出去,出乎意料地居然关机。他大惊,不敢往深处想。 好不容易赶到报社,气喘吁吁的时候,小玫向冷然悄悄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会已经开始了,好像里面人在发火,都在等。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蓉,也还没有到。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杨编没来?” “嗯。”小玫小心谨慎地回,迅速又埋头去忙自己的工作。 没办法,冷然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会议室,方总编已经在念开场白了,脸色很难看。这种难看的脸色,即便是在家里冷然也是经常可以看到。他一直在奇怪婚后与他相处的截然变化。 婚前,每次到方妍家,他总是端茶递水,和蔼可亲地,甚至还会叫冷然多吃些菜。后来与方妍结合后,他的目光显然变了,变得咄咄逼人,大道理一箩筐。红过几次脸后,冷然索性不去为妙。倒是丈母娘也变了,变得经常有电话来,说无论如何要回家吃顿饭什么的。 冷然就这样想着,几乎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后来一片鼓掌声,他也跟着形式了一下,蓉始终没有到。 散会后,方总编沉声叫住他,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要多注意休息,工作态度还要积极些。冷然唯有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嗯”声。 最后,方总编皱了皱眉,理了理有些稀疏的脑门,问:“你们栏目的杨主编怎么没有来?会不会清楚怎么回事?” 说实话,冷然更想知道这件事。也就在这时,偌大安静的会议室里,两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周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是妻的医院打来的,说是一个长期精神病患者胁持方妍上了住院部的顶楼,冷然大惊,腾身站起,忙问现在怎么样了?那头妻的同事小肖说还在僵持中。冷然急忙说:“我马上来。”他惯性般地跨前几步,还没放下手机,扭头就对收了线的岳父说方妍出事了,身体仍朝前而去。 方总编也是一惊,站了起来,看到冷然已在门口,想多问两句、想挥挥手的念头只好作罢。他忽然记起什么,连忙去拨桌上的电话。 于是冷然才下楼,就看到了一辆车子,是方总编的广州本田。他和司机客气了两句,很快上路。 右眼皮又骤然地跳,原来是妻遇到了麻烦,冷然暗自叹息的时候,丈母娘打来电话。他把大致情况说完,那头已是心惊胆颤,忙说也要赶来。他只好安慰说来了也没用,还是宽心在家等消息吧。 他收线后,手机又响,看到号码,紧绷绷的心多少有些放松。他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蓉说:“没什么,睡迟了。”她顿了顿,接着说:“刚刚和方总编请了假,今天就不来了。”声音也很低哑,仿佛哭泣了一夜。 睡过头?这是蓉没有过的事,冷然追问:“没什么事吧?”跟着他把手机移到远一些的地方,确信前排不可能听到蓉的哽咽:“没什么,就是家里有些不愉快的事。”这才放回耳边。 “哦,这样啊。”冷然又说,“没什么大事吧?”蓉说:“没,只是和乔成吵了一架。” 第三章 神秘男子(5) 样式陈旧古板的床身,开始很不争气地抖抖瑟瑟。冷然无限失落,仿佛从万籁俱静深处透出了一口怅怅的叹息。他分辨得出,是人,不是魂。随即心内突然涌出一阵潮汐般的狂热,难道这就是那个暗中频频制造杰作的神秘男子?他迅速地亮灯,急速地猛跨几步,又陡然地停顿。 两天来的遭遇,像恶魔般地缠结着冷然,使他的内心恰巧就在这时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怎么可以轻易地就让谜底揭开?他有些麻木不仁地搜索到一根合金制的晾衣杆,拖过一张小矮凳,沉稳地寻找适合的位置坐下。 晾衣杆就在冷然的手里,魔幻般地变成了马鞭。他的眼角掠过一抹凶残的念头,像驱逐牲口般,拿捏足够的力道狠命地抽了出去。 床底下一阵剧痛,却仍旧不吭一声,冷然也就毫不留情地抽,抽到他几乎没有了耐性,晾衣杆毫无预见地同时折断。他冷哼了一声:“出来!”把半截子杆顺势抛到一边。 这么一个忍耐的动物,冷然越来越觉得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床身继续在抖颤,那条扭曲的身影屁股朝外有些艰难地爬了出来,冷然愕然。他万万没料到竟是沉默寡言的邝小明, 一时间心思万端变化,冷然负重般地站了起来,走向阳台,他的背影令人念想苍茫。他朝黑暗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浑浊不堪的秽气,猛然转身,目光如电,盯住那个做贼后又来忏悔的垂头者淡淡地说:“不是怕吗?半夜三更你不在冷芬房里,跑到这里干什么?” 冷然的话就像一把锥子似的深深扎透邝小明的心房,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该死……我该死……” 此情此景,冷然还能说什么呢?他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都能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丧失心志的邝小明偷偷地潜入冷怡的房间,欲图不轨。结果遭到冷怡断然拒绝,甚至以死相抗。 冷然还是忍不住喝斥:“你要偷腥,去外面啊,大把大把的随处都有,何苦如此丧尽天良,连自家的人都不放……”他过于激动,重重地捶了一下墙壁,一口气没能跟上来。 他稍稍放缓,滔滔不绝起来:“你知道这样带给她的伤害有多深吗?因为善良,她不忍告诉妈妈,因为不忍看到你们夫妻不和,也不能告诉姐姐。她孤立无援,只好独自咽下这颗受辱的苦果。而每到夜深人静,惴惴不安的她便会陷入无底的恐慌中,生怕一个不小心你又伸来魔爪。你还知不知道?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度日如年地煎熬自己。当冷芬扮作你的样子,又一次袭扰她的时候,她才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抵抗,宁愿从这里跳下去……”他说“跳”的时候,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扶栏外,语调至少提高八度。他几乎要窒息,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最后才仿佛从坟墓里吐出一丝悠悠的鬼气:“你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第三章 神秘男子(6) 一席话说得邝小明瘫软如泥,他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会不会有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冷芬站在后面,冷然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们,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口气:“滚!” 次日,后来一夜未眠的冷然很早就告别了母亲,搭乘一辆也很早的公交车返回了他所居住的桑田区。 桑田区的历史很短暂,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口音,也没有自己独到的阅历。一直被许多人看作单调、枯燥,拿不出值得炫耀的文明古迹,也就不那么任性。正因为不那么任性,才使得她能够更快更少麻烦地接纳新鲜事物,随之而来的便是大批大批的人才与资金。 现在,高楼林立,市容井然有序,生活的节奏显然也跟紧了那些所谓的国际大都市。还在公交车上的冷然,忽然记起昨天委托薛晓桐找的东西,因为他恰巧听到两个熟人在聊着买卖房子的事。他看了看表,九点差一刻,还有一些时间,然后便开始拨电话,却一直听到已关机的提示。 冷然终于放弃,估量了一个差不多最近的路线,决定还是过去一趟。而这时的薛晓桐应该还在开晨会,她对事业的热情与一丝不苟,他早已领教过。虽然还不至于一定会为事业献身,但他觉得,有必要的情况下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果然,冷然刚到薛晓桐的公司,她正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有精确的计算能力,于是放下接待给的纸杯,迎了上去。 薛晓桐看上去明显的有些不快,也没有平日里的浓妆艳抹,让冷然由心觉出她本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子。她见是冷然,勉强地挤出一堆笑容说:“来啦,到我办公室坐。”冷然笑,有些谦和的样子说:“好,……”就见她迈出了步子。 穿过大堂静肃开放的办公场所,到了属于薛晓桐的小间,还未进入,冷然忍不住了继续刚才未完的话,低声说:“升职啦,恭喜!恭喜!” 薛晓桐让了个身位,不置可否地说:“先请坐!”随后她悄悄掩上门,又说:“给你冲杯咖啡吧,加不加糖?” “不加吧。”冷然这才坐下,正对着一张接近有三米的老板桌。他见薛晓桐已在忙碌,便胡侃:“你说你一个业务经理居然老关机,成什么话呀,换作我是老板,第一个炒你的鱿鱼。” “哎,还亏得你成不了我老板。”薛晓桐端来咖啡,边走边笑说:“我就是想你来看看我,不行吗?”她挑起了修饰得很好的眉。 冷然微微欠身,接过杯子切入正题:“怎么样,弄到了没有?”薛晓桐却是不急不忙,交叉了双臂,马上又换了姿势,单手支起下巴,佯装深情款款地说:“你怎么谢我?” 冷然苦笑:“一起吃饭?”薛晓桐哧哧地笑,又做了一个优美的姿势把手臂放下来,返身走开。 当薛晓桐完全坐下,摇着舒适椅子的时候,冷然突然发现她的眉头深锁,又回复到初见时的那种明显不快的神情中。 第三章 神秘男子(7) 一个单身的离异女人最怕的也是孤独,冷然叹了一口气,眉目传情的兴趣早已荡然无存。他咳了一声,掏出纸巾,掩饰自己的变化。薛晓桐瞟了他一眼,似乎又有了笑意:“你说我是不是碰到你,也撞邪了?” 冷然勉强挤出一副笑容说:“怎么?”随即做出一副规矩的聆听状。薛晓桐索然无味说:“也没什么啦,就是昨晚我失窃了。” 冷然又做出一个愕然说:“没丢什么吧?”薛晓桐拿右手食指去拨左手手指,边说:“手机、现金、戒指、项链、还有几张卡,幸亏身份证没拿,否则就霉透了。” 冷然皱了皱眉说:“在哪丢的?”薛晓桐说:“在家啊,睡觉的时候。” 冷然是真的惊讶了,说:“怎么会,当时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薛晓桐有些夸张地说:“对呀,我也一直在纳闷,怎么就……” 冷然还是不信,抢着说:“应该不会吧,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吃了迷药?”薛晓桐茫然说:“不会吧,昨晚很早我就回家了。”跟着眉飞色舞:“你还别说,亏了我睡得沉,对门王阿姨说了这是菩萨保佑。你想想要是那时我突然惊醒,哪还有命在。”随后双手合十,摇了摇。 薛晓桐说得倒也在理,碰到这种事越是浑然无知越能逢凶化吉。冷然忍不住提醒说:“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薛晓桐的脸色明显有些慌,陷入了思索,不像是对着冷然说:“不可能吧,你的意思……这可能是一种警告?” 随即,她的面部表情相当复杂,要么一个仇人都没有,要么就是结怨太多,冷然凭感觉应该是后者。他的感觉一向灵敏。他只好又叹了一口气说:“报案了没有?” “报了。”薛晓桐的脸色又变,仿佛一下子用管子疏通了芥蒂,很快地拿起一叠资料,又怏怏不乐地说:“不聊这个了……是咯,你要的东西,不是很齐,当时登记的时候房主也不愿意留太多东西。如果要详细点的,恐怕你还得找人查一查。听说是一位作家,好有名气的……” 一个单身的离异女人只要有合适的听众,便是莫大的享受,也许也不太在乎正经与不正经。 可是冷然陪不了她,十点钟还有一个重要的会。他尽量不急不慢地站起身说:“有事要先走了,改天再谢你。”一边很巧妙地接过那一叠资料,还了一个愕然给她。他临出门的时候又探进半个脑袋说:“下回要把门窗看牢,一个人住当心点。” 很快,冷然便出了薛晓桐的公司,心里暗忖可能要迟到了。他拼命挥手,却招不来一辆的士。心里猛然地一阵悔,为什么刚才不随便让薛晓桐帮着留意一下车子的事,新旧都好。 没有交通工具终究不是办法,他终于招到了半辆的士,就是顺路搭乘的那种,也完成了与薛晓桐的再次对话。 车到立交桥,他不禁有些纳闷,纳闷的同时右眼皮骤然地迸跳,蓉为什么没有电话来?按理说她应该会催他一下。他试着拨出去,出乎意料地居然关机。他大惊,不敢往深处想。 第三章 神秘男子(8) 好不容易赶到报社,气喘吁吁的时候,小玫向冷然悄悄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会已经开始了,好像里面人在发火,都在等。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蓉,也还没有到。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杨编没来?” “嗯。”小玫小心谨慎地回,迅速又埋头去忙自己的工作。 没办法,冷然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会议室,方总编已经在念开场白了,脸色很难看。这种难看的脸色,即便是在家里冷然也是经常可以看到。他一直在奇怪婚后与他相处的截然变化。 婚前,每次到方妍家,他总是端茶递水,和蔼可亲地,甚至还会叫冷然多吃些菜。后来与方妍结合后,他的目光显然变了,变得咄咄逼人,大道理一箩筐。红过几次脸后,冷然索性不去为妙。倒是丈母娘也变了,变得经常有电话来,说无论如何要回家吃顿饭什么的。 冷然就这样想着,几乎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后来一片鼓掌声,他也跟着形式了一下,蓉始终没有到。 散会后,方总编沉声叫住他,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要多注意休息,工作态度还要积极些。冷然唯有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嗯”声。 最后,方总编皱了皱眉,理了理有些稀疏的脑门,问:“你们栏目的杨主编怎么没有来?会不会清楚怎么回事?” 说实话,冷然更想知道这件事。也就在这时,偌大安静的会议室里,两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周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是妻的医院打来的,说是一个长期精神病患者胁持方妍上了住院部的顶楼,冷然大惊,腾身站起,忙问现在怎么样了?那头妻的同事小肖说还在僵持中。冷然急忙说:“我马上来。”他惯性般地跨前几步,还没放下手机,扭头就对收了线的岳父说方妍出事了,身体仍朝前而去。 方总编也是一惊,站了起来,看到冷然已在门口,想多问两句、想挥挥手的念头只好作罢。他忽然记起什么,连忙去拨桌上的电话。 于是冷然才下楼,就看到了一辆车子,是方总编的广州本田。他和司机客气了两句,很快上路。 右眼皮又骤然地跳,原来是妻遇到了麻烦,冷然暗自叹息的时候,丈母娘打来电话。他把大致情况说完,那头已是心惊胆颤,忙说也要赶来。他只好安慰说来了也没用,还是宽心在家等消息吧。 他收线后,手机又响,看到号码,紧绷绷的心多少有些放松。他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蓉说:“没什么,睡迟了。”她顿了顿,接着说:“刚刚和方总编请了假,今天就不来了。”声音也很低哑,仿佛哭泣了一夜。 睡过头?这是蓉没有过的事,冷然追问:“没什么事吧?”跟着他把手机移到远一些的地方,确信前排不可能听到蓉的哽咽:“没什么,就是家里有些不愉快的事。”这才放回耳边。 “哦,这样啊。”冷然又说,“没什么大事吧?”蓉说:“没,只是和乔成吵了一架。” 第三章 神秘男子(9) 冷然心里很清楚,蓉不喜欢和人吵架,即便是丈夫乔成。他忍不住了,又问:“怎么了?”蓉说:“他……他太过分了,在外面乱搞女人也就算,却搞不拎清关系。可能是为了报复,有个女人甚至把他们的淫秽图片发到我的手机上……” “这样啊……”冷然有些吃惊,好可怕的一个复仇女神。 沉默了一会,蓉说:“吵完架后我一个人跑出来,很害怕,本来想打你电话,又怕扰了你。” “哦……”冷然应道,却不知如何接下去。幸好蓉又说:“不知怎么的,昨晚真的好害怕,好像有个男人跟着我。” 男人?神秘男子?冷然吓了一跳,赶紧问:“真的吗?有没有看清楚?长什么样?”蓉说:“没有看到人,但女人的直感很灵的。” 冷然又问:“你现在在哪?安全吗?”蓉沉默了一阵,说:“我在水岸华亭,原来的老别墅里,你的意思……要过来?” 冷然感觉声音似乎有些大了,忙调低了音调说:“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马上离开那儿,回家去,人多些安全。”他听到蓉的一阵失落,忙又说:“方妍出事了,被人胁持,我正赶过去。” “哦,这样啊。”蓉有些吃惊说,“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小心的。”冷然本想给她再多一点地提醒,终于还是觉得不妥,只好淡淡地说了声告别的话。然后坐正了,坦然面对前排偶然地张望。 后来一路下来,居然没有电话来。而司机不爱说话,冷然更是心事重重,神秘男子就像影子一般地纠缠,一会儿贴着树影飘飘,一会儿赫然就在脑后。本来妻的医院离报社要近些,小车大概四十五分钟的行程,他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丈母娘估计是等得心焦,接连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让冷然不由得震荡了两次,以为是医院方面打来的。他其实也很想去问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但那头既然没有电话来,证明妻还是安全的,所以他宁愿一直不要有电话。 直到经过门卫,与保安说明了情况,驱车直入后,冷然这才去找小肖的手机号码,却猛然地发现与医院竟是如此的陌生。他只好拨回医院的电话,那头却不是小肖,答复是还不清楚上面的状况。 妻的医院很大,占地五千多平方米,设有门诊部与住院部,而住院部又开设了五个病区,妻不巧在e区,因此还有一段路程要走。婚前为了接方妍,冷然曾经不下数百次地造访这里,所以既便有些生疏了,却还认得路。 眼看就要到了,冷然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地跳动过,他的右眼皮似乎又在预示着什么。 广州本田还没有停稳,冷然就急速地扭开车门,窜了下去,直奔电梯而来。就在这时,楼后一片惊呼,他的心倏然停留了一会,也跟着沉了下去。他再也不想,拔腿就往楼梯下的小后门冲了过去。 第三章 神秘男子(10) 因为本章少了一节,为了排版的需要,插了一篇子迹的散文《每次归去》,请大家见谅;同时通篇都没有插点广告性的语言,所以在这里吆喝一下,以后就不说了。请大家支持,收藏!推荐!点评《偷色》,谢谢了! 每次归去,是因为她,在轨道的那头那座小城一直默默无闻、无怨无悔生活着她,所以归去是必然。 每次归去,车站守候的日子常想常心酸,一个人摇曳飘忽的心无以停靠,那种折磨那种煎熬,让忍耐升华。在攒动的人头中,心底下只有怅怅的无奈、长长的嘘唏。 站台播报的声音有时也会变得悦耳,令人忍不住想去窥视她的美丽。欢快地走出检票口、穿过天桥、奔向归途,慌乱里夹着不安的雀跃。然后,又归于沉沉的百无聊赖的平静。 每次归去,列车穿梭着四季分明的景色,有桃花盛放的浪漫,有遍山红叶的风姿,残阳不愿话别的红霞长久扰动过客的乡愁,更多寒夜漫漫、冷风故作怜惜、一望无际的大地不遗余力地肆意震颤。 我的时刻表已经拨弄了不知多少遍,庆幸的是从没有越站的遭遇,捉摸不定的站点始终是年少困窘的心悸。 这时,我会很想听郑智化的歌,用一种佯装成熟的表情去探视车厢内的陌生。可是不论如何地掩饰与做作,总有善良的声音劝我再睡多一会,小伙子!是的,我那时还年轻,年轻得让人羡慕又同情。 远处灯火闪烁,旧影依稀。呵,我早已准备就绪,沉重的行囊何止一次地提醒我?到了!到了!…… 每次归去,也在感受着时代的脉搏与旋律,科技永无休止一次一次不停歇地挑战时速的极尽。 因为等待,让人苍白使人无力,所以愿意匆匆。匆匆地整理手上的文件,匆匆地话别,匆匆地追逐擎动前的汽笛声,匆匆地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匆匆地歇一口气吸一支烟。最后,浓浓的轰鸣呼啸而去。 每次归去,可以不厌其烦地做些小动作。摆弄杂志,敲打键盘,没事也会接通信号和爱人或朋友或同事唠叨琐碎的事情,谈到无话的境地,倒头才睡。 直到列车员拍醒我,同志,你到了! 走出小城的车站,凝神的刹那,还是藏不尽内心的躁动。她的面容、她的勤劳起茧的双手植入脑海烙印我心,原来归心仍然似箭如梭。 这儿,虽然已经不属于我,却实在引以为豪。挥一挥手,用心揣摩着最接近的乡音告诉的哥,我住在那条街…… 每次归去,我以为不再会有遐思,不再会有迫切。无情的岁月总在戏谑人生,让人懂得要去整理时间的痕迹,归去变得有条不紊。 列车准点地靠了边,也守时地和人们告别。是列车思慕如画江山?还是景色贪恋风驰电擎,我想我是辨不清的。晨雾里的气息,我却能用一个不屑夸张的短语,狠命地吸食。忽然有种好强烈无法形容的渴望。 哦,家乡有窄而薄的冷拌面,配上一碗带着芹香的锅边,十几年后再次品尝,感觉竟是那样的回味无穷。其实,我的味腺在临上车的那一刻已经咽过不知道几回回。 每次归去,沥青路的那头那栋旧屋,有个我魂牵梦萦的她。一生中她不懂得珍惜自己,不在乎冷暖饥饱,她把所有的爱从不吝惜无从保留地给了我。 我把回忆悄悄地放出来,一路上有她有我的足迹。我仿佛看到了,风雨里她的身影,奔前去却是酷暑下滴落的汗水。我仿佛听见了,晨曦下的脚步声,转眼间只是晚霞渲染过度了的疲惫。我满怀热情地追逐生命中的每一天,她却甘于沉默,枯守着生活里的一年年。 呵!如果可以,我想重逢让它变得更刻骨。但是我禁不住了,还是紧走几步,多么熟悉的声音由晓风轻送而来。 我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那张脸。岁月峥嵘,她的白发又多了,皱纹也深了,恍惚间我能感受到天地间永不熄灭的爱…… 我扔下包,低声轻唤一声“妈!”,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却面露微笑。 第四章 凶宅遗影(1) 楼后又一片的哗然,哗变了天色,浓云滚滚而来,此起彼伏。 冷然刚刚钻出安全楼梯下的小后门,就看到了两张银亮亮的大网,大网似乎捕获了两条鲜活的鱼儿。混杂的捕手们激动地吆喝,在做最后的收网工作,他们的目光兴奋里透着欣喜。 冷然赶到面前,面色惨白的妻已在小肖的帮助下,脱了网。他连忙替下了小肖,安抚妻那似乎还没有完全复苏的软绵绵的身体。他本来就应该照顾妻。 而另一张网里,一个四十来岁的野兽仍在挣扎着负隅顽抗。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十几个强壮的男人居然被他搅得团团直转。 妻终于有惊无险,冷然也长长地透出了两口气。然后静静地伫足,刻苦地保持如一的姿势,任她在亲人的臂弯里安神定魄。他忽然觉出,两人似乎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地贴近。 他一阵伤感般地抬眼窥望,六层的e区住院大楼顶端有些模糊,似乎有一条摇曳变形的黑影,化作两缕青烟袅袅而去。张皇失措的他忍住了,没有发出声。 那位精神病患者在一支强力镇静剂的麻痹下,变得相当驯顺。然而,当他从妻的身旁溜过时,竟然奇迹般地又恢复了抵抗,他仿佛见鬼似地抽搐,一下子又两眼翻白,茫茫然地叨念:“鬼……鬼……”一种更加不祥的念头倏地就窜上冷然的心尖,他要赶紧把妻带离这里。 他与院内妻的几位同事几句简单的交流,几乎是一路抱着妻返回到了岳父的车上。引擎早已发动,驾驶员很灵敏地绝尘而去,当然不排除他念着家里的妻小还在等着他,毕竟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 冷然又说了一番客套的话,乘机提出载他们返回青山大道越秀西区,便看到受惊后躺在怀里的妻很快入睡。一个呵欠忍不住袭来,颠簸更像是一夜的摇篮曲,冷不防他也松散了手脚倒进梦乡。 回到越秀西区的家里,电话沟通过的二老已经在了。丈母娘准备了一顿平时不可能出现的午餐。不想,妻轻易就拒绝了这方丰盛的好意,懒洋洋地爬去她的床。岳父给她量了一下体温,是低热。没办法,丈母娘只好又去熬粥。 吃过饭的冷然居然得闲下来,喂完鱼后,便一个人躺到贵妃榻上。当然,他必须移至阳台上,否则客厅里难免要遭遇方总编的繁文缛节。 天空仍旧是此起彼伏、茫茫无际的浓云,将下未下的雨,让人感受到沉闷无孔不入。冷然突然一跃而起,这回看得真切,客厅里那红白相间的长帘真的无风簌簌。他很快地掀起长帘,又掀起白色的窗纱,还是什么也没有。 他惊魂不定地放下帘子,紧跟着,防盗网上一阵有如骤雨般地声响,终于下雨了吗?他探头去张望,一股舒畅的滋味还没来得及享受,换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惧。 坐在沙发上看报的方总编就在这时发话了:“下雨了?”冷然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返身过来游魂般地说:“没……有。” 第四章 凶宅遗影(2) “那是什么声音?”方总编有些诧异地问。冷然苦笑说:“可能是猫吧。” “哦。”方总编摘下老花镜,折起小报一起放入随身带的手包说,“时间差不多了,一起走吧。妍儿,有你妈照顾就可以了。”他磨擦着手,终于站起来。 冷然嗯了一声,两眼仍旧发直,紧盯住面前立式的鱼缸,丝毫没有要动的样子。丈母娘觉出他的异常,赶忙过来按了按他的前额说:“你不会也病了吧?” 冷然潜意识里拼命地晃晃头,睁了睁眼睛,收敛住心神说:“没……没有。”他方要迈步,突然有些抖颤地俯身下来,惊疑地自语道:“不是有九条鱼的吗?”他不放心,接着又仔细地清点两遍,还是差一条。 丈母娘凑过头来关切,冷然仿佛悬崖峭壁上抓住了一颗救命的青藤,急忙问:“是不是死了一条鱼,你们捞掉了?”她却很肯定地回复说没有,方总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车上,一条鱼儿的匿迹潜形变成了巨大的问号,充塞冷然的满脑。他浑浑噩噩地端坐在方总编的身旁,本来就无话可说,这会儿的沉闷,更使他仿佛鱼刺梗棘般地默默无声。秋雨有如古时的闺阁淑女,始终没有抛下真面目。 到新建路的办公楼前,冷然故意留后几步,拨通了黎婷的电话。他胡乱聊了几句,便问有没有消息?黎婷当然清楚所指为何,略略思索,就说排查了一些人,似乎嫌疑都不大,至少没有林靖樱与冷怡共同的认识者。 冷然好一阵失落,难道是自己的判断错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秘男子?忽然就想起了房主资料的事,又说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等会儿上q再聊。那头二话没说,答应了。 他匆匆上楼,楼梯蹬得有些嘈杂。坐到位置后,又匆匆打开笔记本,匆匆把上午放进抽屉的资料拿出来,再匆匆登录用户名、输入安全密码。反正,原来一切可以慢条斯理的事,现在全变了节奏。 房主资料在手,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心里有了谱。他的阅读能力全是在编辑过程中成就的。很快,他就把基本资料罗列出去,然后说明要更详细的东西,比如该人近况如何?配偶是谁?近况又如何?最后,他用一号字体书写了红色的“加急”,特意抖了抖聊天窗口。屏幕回答说最快也要明天上午,因为涉外。 接下去,他又询问了一下车子的事,薛晓桐也说明天才能去看车。放下电话后,他就整个人瘫软下来。 按理说蓉没有来,冷然可以完全支配自己的工作。可是,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他又如何去理呢?他几乎呆坐了一个下午,最流行的音乐都索然无味。 他终于决定提前半个小时下班,享受一次这么早有人在的回家。途中,没事的蓉打了一个电话问候有事的他,他把这天大致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就要告别的时候,他随口问了问她在哪? 第四章 凶宅遗影(3) 蓉回复说还在老地方,冷然大惊,喝斥道:“你不要命了,马上回家!”他软绵绵的前半生很少有用这种语气这般的频繁,这段时间他真的有些变化,自己都能觉得出。他很能肯定事情远没有这么的简单,接下去还有更多的凶险在黑暗中伺机而来。 天昏黄的那会,冷然已经和妻呆在一块了。渐渐恢复气色躺在沙发上的她有了聊天的资本,他就问上午怎么回事? 妻默神一会,说:“我也不太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来得突然。”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专业的态度说:“似乎我身上潜藏了能使他发病的诱因。” 冷然皱了皱眉,又问:“知不知道他患病的起因?”妻说:“好像……听说是亲眼看到老婆跟人通奸大受刺激,也有的说是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总之有好几种说法,不是太清楚。” 冷然一凛,仔细打量妻,一本正经地说:“有没有可能你长得酷似他的爱人?”妻白了他一眼说:“这哪知道,我又没见过他的……不过说真的,有些奇怪,我们其实很熟的,一直以来他也愿意配合治疗,从没有见过这么暴力的行为。” 冷然蓦地由沙发站了起来,仿佛触痛了神经,仓皇地踱了两步,心里暗忖,难道家里真的有脏东西在作祟?妻这两天来的异常变化,隐藏着什么呢?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牵动了原来就被鬼怪惊疯的病人?他心乱如麻,不禁又问:“你了不了解病人大致的基本情况?” 妻回忆般地说:“他叫……柳传雄,四十五岁的样子,是一个长期精神病患者,我还没到院前他就已经住下了,估计有十年的病史……” 冷然等了等,还不见妻有话,便说:“就这些吗?” 妻才说:“他的家在哪?我一下记不起来,要回去查一查。但是可以肯定,从我到院后,就没有见过他的家属前来探视。”她似乎不耐烦了,接着说:“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不就是一次意外嘛?人家也满可怜的。”说完后,她便站了起来,指指肚子,意思说好饿了。 “那你自己注意点,下回不要靠他太近。”冷然只好用这句话结束了对妻单位的刺探。平常,他们很少有聊各自的工作,但他知道妻的做事态度有遗传,所以特别提醒她。 方总编没有再来看候他的宝贝女儿,也许是忙于应酬,他对家庭的照顾远不及丈母娘,导致他的家庭地位不太稳固,似乎要稍逊于他的妻子。 吃过饭,收拾停当,临走时,丈母娘指着进门拐角处那间原来打算做书房现在却成了储藏室,皱了皱眉说:“你们这间屋子要整理一下,乱糟糟的。一定要注意卫生。”她语重心长的话,令冷然羞愧难当。 但关上门后,冷然又觉得家庭卫生始终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单单冲着他说?妻呢?就知道抱着电视泡韩剧,家务始终排第三,第二是睡觉!他隐隐生出对丈母娘的强烈不满,包括她对女儿的纵容。 第四章 凶宅遗影(4) 冷然理了理思路,忽然凝重起来说:“我虽然不在场,但她们都与我有关,所以我才觉得事有蹊跷。最新更新而且上次跟你提过脏东西的事,现在似乎有了眉目,估计十有**我这边是凶宅。” 他再次摊平了那张女人的相片,让揭志贤看了个仔细,苦笑道:“你看这个女人多怪异,一直就藏在我家。” 揭志贤笑着说:“只不过是一张很普通的女人照片,看你疑虑重重的。”冷然叹了一口气说:“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不信等几天看看,知道她的背景后,你就笑不起来了。” 从来没有见过老朋友这样的反应,揭志贤或许也有些将信将疑地说:“你真的这么肯定?” 冷然无奈地点点头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这两天我家那口的面色相当怪异,每到天明未明的那一刻便会鲜红地使人别扭。我有一种直觉,是照片中的这个女人附了她的身,给了她一种神秘的力量。” 揭志贤皱了皱眉说:“会不会只是生理现象?你有没有说给她听过?也许她能解释得清楚呢?”冷然苦笑:“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样的生理现象。我也一直没敢说,是怕吓到她。{金}{榜}” 眼看水岸华亭就要到了,冷然淡淡地又说:“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就是马上你要见到的死者与我也有关,她的尸体将会和林靖樱与冷怡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没了所有的情感,难道是痛彻心腑过后的麻木?揭志贤忍不住一个激灵,寒颤颤的。 案发地点是水岸华亭靠北面临江的一栋别墅,周围环境不错,警察早已各就各位,还在有条不紊地勘察现场。冷然就是这样看到了黎婷,面色凝重的她只是略为一愣,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句:“不会又是你的情人吧,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就迎向揭志贤。 揭志贤也是一怔,跟着便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说是自杀吗?” “哦,这样的。”黎婷说,“晚上十一点左右,110接到报案,说是有人从高处坠落到住宅后面的护江堤上。报案人的说辞模棱两可,一会说是自杀,一会又说不清楚。等片管民警先行赶来后,发现疑点很多,这才通知到刑侦处。处里便派我来了。” 揭志贤皱了皱眉,显然遇到棘手的事了。他最怕的就是这种现场很多疑点的高坠,要做出他杀与自杀的结论没有中间地带可以选择,根本就是要他的命。=金==榜=而如果一旦判断失误,无疑将误导接下来的侦查工作。 冷然当然也认同揭志贤的观点,高处坠落与水中浮尸的死亡方式判断的确是现代法医的两大难题。现在,只能是多问多听了,于是他马上就听到揭志贤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很快,黎婷不带任何感**彩地叙述了案情:1、案发现场有男人的指纹与脚印(可能是凶手);2、案发现场有镜子被烟灰缸砸碎(可能受害者在反抗);3、死者左眼青紫,衣衫不整,双脚没穿鞋,脚底板很干净(可能是凶手恼怒之下对受害者下了重手。在扭打过程中,受害者掉了鞋,没防备地就被凶手抛下了阳台)。 8 黎婷的措辞简明扼要,句句直指要害,让人不暇思索就能构想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凶杀场景。 揭志贤看了冷然一眼,却问的是黎婷:“有没有调查到死者的身份?”黎婷也不由地做了一个与他同样的动作,然后才说:“死者杨丽蓉,是我市晚报社的一名主编,丈夫乔成是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 冷然忍不住轻颤,依仗一贯得体的举止,控制得还好。他神色黯然地接过话来:“他来了没有?” “乔成,是吗?”黎婷说,“估计这会在护江堤上吧。死者的尸体还在那,揭法医,是不是过去看看?” 这时,他们在别墅的前厅。要到护江堤,得绕过这栋三层楼的房子。不想,揭志贤却出乎意料地往装饰得还好的圆木楼梯走去,随口问:“第一现场在哪?” “在三楼的阳台。”黎婷说着赶到了前头,很自然地成为引路人。她的话太果断,揭志贤忍不住重复了一下:“能肯定吗?” “能,别墅区的管理员在巡视的时候亲眼所见。”黎婷补充说,“是个小伙子,二十岁左右,反应还灵敏,就是有些表述不清。” 揭志贤又问:“他当时的位置在哪?阳台上有灯吗?”黎婷说:“据他所叙,当时他正沿着别墅区的外围墙跑,差不多离这栋楼有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仰头刚好能完全看到三楼的阳台。阳台上没有灯,但周围的光线足够可以分辨得清是一个人体坠落,所以他马上就报了案。” 揭志贤很快问:“他为什么要跑?”黎婷说:“据他所称,在这之前,这边有很大的动静,嘈杂的声音,所以他才赶过来的。” 揭志贤还是问:“然后呢?他报完案……”黎婷说:“报完案后,他就迅速沿着这栋楼的内围墙赶到大门外,一直到民警来都没有离开过半步,也没有贸然进入现场。这期间,他也能肯定没有其他人出入过这栋楼。” 揭志贤松了一口气,幸好现场没被破坏。因为很多时候,对现场破坏最大的不是别的,而是普通群众。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三楼的阳台。当然,他们是小心翼翼踩过来的,因为满地都是碎玻璃。可想而知,受害者当时砸镜子的力道有多大,是愤怒?还是恐惧?这个谜团只有等待他们来破解了。 借着这栋楼的光线,可以看到楼下有一堵外围墙,但是正下面中间有一段看不见,似乎被二楼的阳台挡住了。正是因为楼房贴着外围墙紧了些,所以算上墙外的一段80度的陡坡,这样三楼到坠落地就有大概二十米左右的高度。 二十米左右的高度,整个堕落过程差不多三秒钟的时间,三秒钟就能吞噬一个生命。冷然轻嘘了一口气,隐隐觉察到眼角似乎有些模糊,还是护江堤上的那两个应急的灯火朦胧了双目?他不想去分辨,只是掏出一张纸巾,故意揉了揉鼻子,跟着马上低下头拭了拭眼角,就听到揭志贤说:“黎警官,能不能在外围墙上装两盏大灯,往下探?” 请记住:(),望书阁努力提供最爽快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凶宅遗影(5) 不防备地,一个绝色女子的全貌完全毕现在冷然面前,似笑非笑地样子,诡异得足使人哆嗦。相片考究,色泽分明,仿佛才照了不久。 妻已在看,边说:“哦,可能是原来住这里的人落下的,我随手夹起来,怎么啦?” “为什么要留别人的相片?你不会丢掉吗?”冷然大声说。妻透过两个黑洞诧异地望过来说:“这么好的相片干嘛丢掉,说不准人家记起来,又来要,怎么办?”她又望回去,接着说:“真的照得满好的,好漂亮,这个女人。” 冷然唯有苦笑,无可奈何,惨然地跌后两步,悄悄地去到洗漱室,艰难地把门反锁掉,仿佛这里才是他的世界,完全地属于自己的空间。 水花四溅,他本想理理这三天来的所见所闻,那双更加真实的瞳孔却贴得他无法呼吸,黑暗中更有无穷无尽的凶邪,一环一环地死死地把他缠绕。他再也无法闭上双眼,索性擦干了眼圈周围的水珠,把淋浴打到最大的水量,任由密密麻麻的水点去冲刷自己邪气充盈的身体,这下觉得有些舒适,然后忘了时间。 出来后,夜幕更沉,那口大钟上的时针恰恰偏过了一天。那张透着无穷魔力的女人相片却仿佛变得更加鲜艳,就摊在茶几上,妻已不见。 冷然再也无法忍受,抓起一个垃圾袋,毫不犹豫地把它扔了进去,然后紧走几步,急速地打开门。 他凛然地面对门外一片的漆黑,心里默念:“滚吧!滚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手里有千斤重物,狠狠地掷了出去。不想就在这时,对门开了,揭志贤露出愕然的脸。 “干什么,三更半夜的,站在门口吓人?”揭志贤把另一支胳膊套进袖筒,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说,顺势转身去关门。 “没什么。”冷然有些窘,随后也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这么迟还要出去呀?” 揭志贤又返身过来,走到中间位置的电梯口,意懒心慵地说:“唉,有什么办法,水岸华亭又一起高坠案件,这年头人人似乎都不要活了。” 冷然准备后退的脚步悬挂起来,一道惊雷般的噩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传来,没有丝毫的预兆。他扶住门框,手在挣扎。为了想要得到更确实的答复,他抛了一句出来:“当真?” “什么?”揭志贤看到电梯门开了,要走的心停了停,只好摁住它,侧面望向冷然。冷然急忙说:“当真是水岸华亭?” 揭志贤点点头,看出好朋友逐渐绝望的神情,于是松开手,走了过来边问:“怎么?”冷然用左手再次扶住门框,有一种不小心就能猛扎下去的感觉。他又用右手去寻找支撑,攀住了揭志贤的肩膀,默了会神说:“你等我……我同你一块去。” “怎么?”揭志贤诧异地再问。冷然一时也无法解释得清楚,更何况心乱如麻,只好拍了拍他,意思让他等住。 很快后退两步的冷然,蓦地又顿住,想了想,欲言又止地说:“你急不急?” 第四章 凶宅遗影(6) 揭志贤更加诧异,抬手看了看表,沉稳地说:“要尽量快点。” “好。”冷然忽然就面无表情,动作跟着紧凑起来,他知道现在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允许有疏忽,否则便会再次酿成终身的遗恨。 想的这一会功夫,他已然穿过揭志贤,把刚才丢掉的相片抓了起来,马上返身回来,附着揭志贤的耳朵又说:“等会你不要开声,就听我说吧。” 话音未落,他已抢至卧室的门边,迅速地亮灯,也不管妻睡了没有,大声说:“这屋不能呆了,方妍你马上换好衣服,回你爸妈家去住。” 妻着实被嚇了一跳,翻身坐起,已然完全惊醒。她两眼睁不开的样子,赫然而怒:“你……你胡闹什么!” 冷然决定速战速决,一面拿自己的外套穿一面镇静地说:“这里很不安全,就是这个女人……”他隔着白色的垃圾袋摊了摊已经揉皱的那个女人的相片,恶狠狠地又说:“她一直在搞鬼,一直在搞鬼……”他说话间浑然不觉竟变成了呢喃,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四处张望。 妻明显发颤的声音:“你……胡说什么!你……疯啦!”仿佛当头棒喝,冷然缓过一口气,随手把架子上的衣服扔向妻,完全恢复平静地哀求道:“你就相信一次我的预感,这些天我老是觉得有脏东西缠着我,一定不会错的,快点吧。如果再呆下去,我们都会……”他没有说到底。 妻一阵哆嗦,这才开始换装,嘴上仍不饶人:“鬼才信你,你是亏心事做得多了吧。” 冷然等了妻一会,就用手抓住她的手,用一种使人不容置疑地口吻说:“无论是与不是,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你一定要相信我。走吧,老揭还在等。” 出门的时候,没有雨的夜空猛然打了几个惊雷。 冷然的岳父母家和水岸华亭都在沧江岸边,一东一西,中间隔着沧江大桥。而沧江就像一个s形,贯穿了整座城市。把惊魂未定的妻顺路送到目的地后,车子里就只有冷然和揭志贤。 人命关天,有些话不能不说。冷然首先打破很深的沉默:“林靖樱与冷怡的尸体,你分析得怎样了?”揭志贤边开车边说:“除了双瞳放大与迅速腐败外,与一般的高坠案件相差不大,而且能够排除他杀。” 冷然皱了皱眉说:“这样的案子最终警方会如何处理?”揭志贤说:“今天下午……哦,应该说是昨天下午已经开过案情讨论会了,还是作为自杀案处理,搁到积案组去。” 冷然稍稍停了一下说:“据说林靖樱生前有一位神秘的男友,你们难道不去查查吗?”揭志贤淡淡地说:“黎警官查过,但是这个人没有作案时间,案发当时他正好同我在喝酒。” 冷然讪讪地说:“你们都知道了,这个黎婷,还对我保密。”揭志贤说:“而且冷怡出事那个晚上,你也一直同我在一起,记得吗?我们一起去看的尸体。” 第四章 凶宅遗影(7) 冷然理了理思路,忽然凝重起来说:“我虽然不在场,但她们都与我有关,所以我才觉得事有蹊跷。而且上次跟你提过脏东西的事,现在似乎有了眉目,估计十有八九我这边是凶宅。” 他再次摊平了那张女人的相片,让揭志贤看了个仔细,苦笑道:“你看这个女人多怪异,一直就藏在我家。” 揭志贤笑着说:“只不过是一张很普通的女人照片,看你疑虑重重的。”冷然叹了一口气说:“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不信等几天看看,知道她的背景后,你就笑不起来了。” 从来没有见过老朋友这样的反应,揭志贤或许也有些将信将疑地说:“你真的这么肯定?” 冷然无奈地点点头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这两天我家那口的面色相当怪异,每到天明未明的那一刻便会鲜红地使人别扭。我有一种直觉,是照片中的这个女人附了她的身,给了她一种神秘的力量。” 揭志贤皱了皱眉说:“会不会只是生理现象?你有没有说给她听过?也许她能解释得清楚呢?”冷然苦笑:“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样的生理现象。我也一直没敢说,是怕吓到她。” 眼看水岸华亭就要到了,冷然淡淡地又说:“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就是马上你要见到的死者与我也有关,她的尸体将会和林靖樱与冷怡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没了所有的情感,难道是痛彻心腑过后的麻木?揭志贤忍不住一个激灵,寒颤颤的。 案发地点是水岸华亭靠北面临江的一栋别墅,周围环境不错,警察早已各就各位,还在有条不紊地勘察现场。冷然就是这样看到了黎婷,面色凝重的她只是略为一愣,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句:“不会又是你的情人吧,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就迎向揭志贤。 揭志贤也是一怔,跟着便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说是自杀吗?” “哦,这样的。”黎婷说,“晚上十一点左右,110接到报案,说是有人从高处坠落到住宅后面的护江堤上。报案人的说辞模棱两可,一会说是自杀,一会又说不清楚。等片管民警先行赶来后,发现疑点很多,这才通知到刑侦处。处里便派我来了。” 揭志贤皱了皱眉,显然遇到棘手的事了。他最怕的就是这种现场很多疑点的高坠,要做出他杀与自杀的结论没有中间地带可以选择,根本就是要他的命。而如果一旦判断失误,无疑将误导接下来的侦查工作。 冷然当然也认同揭志贤的观点,高处坠落与水中浮尸的死亡方式判断的确是现代法医的两大难题。现在,只能是多问多听了,于是他马上就听到揭志贤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很快,黎婷不带任何感*****彩地叙述了案情:1、案发现场有男人的指纹与脚印(可能是凶手);2、案发现场有镜子被烟灰缸砸碎(可能受害者在反抗);3、死者左眼青紫,衣衫不整,双脚没穿鞋,脚底板很干净(可能是凶手恼怒之下对受害者下了重手。在扭打过程中,受害者掉了鞋,没防备地就被凶手抛下了阳台)。 第四章 凶宅遗影(8) 黎婷的措辞简明扼要,句句直指要害,让人不暇思索就能构想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凶杀场景。 揭志贤看了冷然一眼,却问的是黎婷:“有没有调查到死者的身份?”黎婷也不由地做了一个与他同样的动作,然后才说:“死者杨丽蓉,是我市晚报社的一名主编,丈夫乔成是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 冷然忍不住轻颤,依仗一贯得体的举止,控制得还好。他神色黯然地接过话来:“他来了没有?” “乔成,是吗?”黎婷说,“估计这会在护江堤上吧。死者的尸体还在那,揭法医,是不是过去看看?” 这时,他们在别墅的前厅。要到护江堤,得绕过这栋三层楼的房子。不想,揭志贤却出乎意料地往装饰得还好的圆木楼梯走去,随口问:“第一现场在哪?” “在三楼的阳台。”黎婷说着赶到了前头,很自然地成为引路人。她的话太果断,揭志贤忍不住重复了一下:“能肯定吗?” “能,别墅区的管理员在巡视的时候亲眼所见。”黎婷补充说,“是个小伙子,二十岁左右,反应还灵敏,就是有些表述不清。” 揭志贤又问:“他当时的位置在哪?阳台上有灯吗?”黎婷说:“据他所叙,当时他正沿着别墅区的外围墙跑,差不多离这栋楼有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仰头刚好能完全看到三楼的阳台。阳台上没有灯,但周围的光线足够可以分辨得清是一个人体坠落,所以他马上就报了案。” 揭志贤很快问:“他为什么要跑?”黎婷说:“据他所称,在这之前,这边有很大的动静,嘈杂的声音,所以他才赶过来的。” 揭志贤还是问:“然后呢?他报完案……”黎婷说:“报完案后,他就迅速沿着这栋楼的内围墙赶到大门外,一直到民警来都没有离开过半步,也没有贸然进入现场。这期间,他也能肯定没有其他人出入过这栋楼。” 揭志贤松了一口气,幸好现场没被破坏。因为很多时候,对现场破坏最大的不是别的,而是普通群众。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三楼的阳台。当然,他们是小心翼翼踩过来的,因为满地都是碎玻璃。可想而知,受害者当时砸镜子的力道有多大,是愤怒?还是恐惧?这个谜团只有等待他们来破解了。 借着这栋楼的光线,可以看到楼下有一堵外围墙,但是正下面中间有一段看不见,似乎被二楼的阳台挡住了。正是因为楼房贴着外围墙紧了些,所以算上墙外的一段80度的陡坡,这样三楼到坠落地就有大概二十米左右的高度。 二十米左右的高度,整个堕落过程差不多三秒钟的时间,三秒钟就能吞噬一个生命。冷然轻嘘了一口气,隐隐觉察到眼角似乎有些模糊,还是护江堤上的那两个应急的灯火朦胧了双目?他不想去分辨,只是掏出一张纸巾,故意揉了揉鼻子,跟着马上低下头拭了拭眼角,就听到揭志贤说:“黎警官,能不能在外围墙上装两盏大灯,往下探?” 第四章 凶宅遗影(9) 黎婷稍稍思索片刻,便说:“可以,我马上去弄。”她相当尊重面前的这位法医,说着已经挪动脚步要走。 “等等……”揭志贤连忙喊住她说,“灯装好后,顺便叫人搜索一下陡坡,看看能不能找到受害人的一双鞋子。” 黎婷怔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走到一边去联系下属小周,吩咐了揭志贤交待的事。嗓门很高,所以她知趣地走开。揭志贤却仿佛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目光深邃地望着护江堤上,淡淡地问冷然:“还有那种感觉吗?” 冷然没有马上接口,而是掏出了一包香烟,随手递一支给揭志贤。乘着打火的空隙他凑前去,压低了声音阴郁地说:“别做声……那个东西好像还在,我能闻到它的味道。” 游魂也有味道吗?他分明地感受着,并把这种气氛浓浓地感染给了揭志贤。揭志贤手中的烟叶“哧”了一声,炫耀了那双沾染太多鲜血而变得顽强的手却在不争气地抖。他猛然一个回头,瞪眼一片狼藉的室内。他那扭曲变形的面孔,惊到了刚好走来的黎婷。 换作是冷然,黎婷一定会嗔怨:“你要死啊,这副表情!”可是没等她回过神来,突然一片碎裂的杂音砸了下来,她一个不留神差点拌了一跤,冷然顺势扶住她。却没等黎婷站稳,他已经窜了出去。 是隔壁传来的声音,三个人都听得真切,但最先看到结果的是冷然。卧室梳妆台上的镜子莫明其妙地自行崩裂,无疑更把周围的玄虚提升了一级。 揭志贤定了定神说:“黎警官,方才有没有检查过所有的镜子?”黎婷又是一愣说:“好像……”也是没等她说完,冷然又钻了出去。他的反应甚至超过了平时,是什么促使他有了这样的变化? 洗浴室里的镜子显然也被人砸过,有两团极不规则的裂纹,之所以还没有掉下来,可能是镜框的缘故,也可能要抛给力学专家去研究。 冷然摸了摸损坏过的镜面,不小心碎片扎到了手指。他却忍住了没有理睬,然后闭上眼睛,想象当时的蓉一定很恐怖,看到了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是什么原因,致使她要疯狂地砸碎所有的镜子呢?”来到身边的揭志贤心虚地说,“恐怕没有人知道了。”冷然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镇静地说:“有……还有一个。”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但愿他没事才好。” “你的意思是……”揭志贤眼前一亮说,“那个留下指纹与脚印的男人?” 冷然点点头,去望远一点的黎婷。一脸茫然的黎婷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唯有后退几步去接。 揭志贤却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仍向冷然说:“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可以排除前两个疑点。” “对,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巧的过客。”冷然想了想说,“没有理由蓉……杨丽蓉每次反抗都那么巧地砸到镜子上。” 第四章 凶宅遗影(10) 很显然,冷然说出了要害。揭志贤赞同地点了点头说:“这样看来,她反抗的应该是镜子,似乎更能解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当然最好能够找到这个目击者,看到他,线索就会多一点,毕竟一个女性的反抗不容忽视。” 揭志贤的话不无道理,指甲和牙齿往往是女性最好的武器,冷然就曾经看到过一篇纪实,里面详细记述了一个拼命抵抗凌辱的女性咬掉罪犯舌头的事迹,真实地让人觉得就发生在面前。 玻璃最终还是“咣啷”了下来,没有惊到冷然与揭志贤,却稍稍打断了黎婷与那头的交流,但她马上大声起来:“去查呀。”便收了线,向他们走来,一边说:“小周在陡坡上找到了一双女式拖鞋。另外,有一位白天当班的管理员过来反映,似乎当天有一辆黑色小车一直就停在这栋楼的大门外,现在却不见了。他记得车牌号。” 冷然与揭志贤对视了一眼,心里似乎又透明了一层,第三个疑点似乎又可以砍掉一半。他们嘴唇蠕动,几乎同时要说出来,冷然忍住了,还是听揭志贤说:“找到了这双鞋,说明死者生前并没有和人扭打,摔下楼的时候鞋一定还在,只是在空中脱落了。”黎婷有些恍然大悟地说:“这样啊。”她是越来越钦佩面前的这位法医了。 法医又说:“找车主的事就要拜托黎警官了。哦,对了,小陈来了没?”黎婷马上应道:“他早就在护江堤上等了,一切准备工作估计这会儿已经做好了。”法医微微点头,再不说话,走了。 现在,有几名警察似乎还在一、二楼搜索新线索,三楼就只有冷然和黎婷。黎婷望着法医的背影,挪挪冷然,目光透着羡慕说:“你看人家揭法医,有助手就是不一样啊。” “你不是也有手下。”冷然嘲弄地说,“下回再升官,别忘了老同学。当然,保密的事就甭指望了。” “说什么呀。”黎婷推了他一把,看到他忽然黯然下去,就规矩地听他说:“你是不是也怀疑过我?是我杀死了樱和冷怡?” “怎么了你。”黎婷又推了他一把,却低声说:“是揭法医说的?案情讨论会?那不光我事,是小周查了通讯记录,我让他不要提,他不听非要提,现在好了,全赖我身上。” 见冷然不做声,她拿手去挎他的臂弯,柔声说:“怎么?这样就生气啦,小气鬼。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多情的要死,鬼才相信你会舍得杀……” 她忽然发现冷然的目光变得异常,适时住了口,就听他说:“她们虽然不是我害的,却是因为我而死。”说完后,他轻轻挣脱她的手,仿佛灵魂出窍无限萧索地离去。 此刻,在他身后纵使还有千千阴魂索命而来,他似乎都已经毫不在意了。他的脚步从容,别有一番滋味,竟使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使人摇荡的音符。黎婷分明有些痴了。 第五章 昙花一现(1) 银白的月光洒将下来,仿佛揉入了凄切的呻吟。{金}{榜}夜,都是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处蓦然回首的景致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黎婷望着冷然似乎永不回头的背影,不放心,追了下去。她在圆木梯上便展开了灵巧地进攻,说:“你停在文化大厦的那辆破车,我帮你处理掉了。哎,你怎么谢我?这回就不要吃了,否则我又要发胖,还是请我去哪里玩啊?” 冷然不置可否地继续蹬梯,明显有了节奏。黎婷急了,也加快步伐,一前一后,两人像在赛跑。她终于高声叫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还要不要我做事了。”她忘乎所以,忘了周围忘了还有她的同事。 冷然踏实了大理石地面,放缓了脚步,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思索。他没有回头,却是在对着背后说:“顾凯的资料要快,人命关天。” “凭什么,我要给你做牛做马?”黎婷擦肩而过,抛下一句话来。她那高挑的身材,以及微微上翘的圆屁股,曾使绝大多数的高三同学想入非非,冷然能不动心吗? 冷然叹息间就变成了尾随,尾随过了前院,尾随到了楼后。=金==榜=楼后有些荒凉,花草凌乱,只有几个木架却挂满了枯藤,显然不是开花的季节,而果实呢?他当然也不太会留意,走得倒有些急了,忍不住追着说:“我的大小姐,真不是闹着玩的事。人一个个的死掉,我怀疑和他很有关系。” 黎婷倏然一个转身,起伏着胸膛,劈面而来:“我上辈子欠你的?”跟着哼了一声。忽然便有了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仿佛要把所有的景致都笼罩其中。 这柔软的大网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神秘力量,再刚强的女警官也会有软绵绵的情致。她原以为冷然会做出一些友好的肌肤之亲,渐欲朦胧的双眼,冷不防发现他的目光又变了,变得有一点点欣喜又有淡淡的忧郁。 她好奇地寻迹而望,呵,一束花筒,一直躲在墙角里的一束花筒,也因为这软夜的覆盖不再羞涩了吗?它微微颤颤地翘起,是要干什么哟? 黎婷收敛了目光,再次回望冷然。 他依旧那么专注,神情呆滞。他是在品酌一幅丢失已久的画吗?抑或是少年的遐思、少年的火烧火燎的秘密又扰心头?还是在孤独中寻找柔情蜜意?平凡中顾盼往昔? 往昔,往昔,一切都已经离他很远了,让人以为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现在,他真实地面对着杂草里的一朵花筒,绛紫色的外衣慢慢地拨开,花开必然花落,短促的美,值得这么留恋吗?他叹了一口气,不再停留,神情肃穆地再行离去。 在他身后,二十多片花瓣组成的洁白如雪的大花朵终于盛大开放,颤动着美艳绝伦,似乎醉倒了黎婷。此刻,神色迷蒙的她,谁又会知道在想什么呢? 护江堤上,两盏应急灯下,揭志贤与助手小陈已经开始解剖了。为了保持通风,其他人都尽量地走开。 像其他人那样也是攀爬下来的冷然,觉得老揭一定不轻松。作为法医,本来就要经常面对脑浆迸裂、残肢断臂。而现在,他所遭遇的是鬼偷色后的尸体,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冷然远远望去老揭有些紧张的身影,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就走到瘫坐在草地上的一个男人面前。不用认识也能认识,他应该是乔成,像某个歌星一样的头,也有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只好用一根很粗的金链明显地分隔。 男人有男人结识的办法,冷然很快也坐了下来。 护江堤上似乎没有黎婷的什么事,她本来不要再跟着冷然了,偏偏不争气地又走了过来。她刻意不用眼睛去瞟冷然,搭讪一样地与乔成聊起话来:“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一方好意,似乎暖了一下乔成的心窝,他只好流露出最痛苦的表情,捶了一下草地,“唉”了一声说:“她怎么就想不开啊。” “哦,她原来有过这样的念头吗?”黎婷马上跟进。乔成呆了呆,又想了想,再摇了摇头,最后模棱两可地说:“好像……没有。” “那你怎么说她是自杀呢?”黎婷不放过。乔成支吾其辞:“不……是……是管理员这样说的吗?” 见说话人有些紧张,黎婷停顿了一下,又问:“刚才似乎还没有听你解释,你爱人为什么会一个人留在这里?” 肥胖的人擅长表演,有丰富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也很可爱,是深厚的脂肪给予的极大支撑。但无可逃避的事,显然就要冒汗,跟着低声说:“吵架了。” “吵架?”黎婷又发现了一个新大洲,迫不及待地就问,“因为什么事呢?” 乔成迅速萎顿下来,有些口吃地说:“没……什么,就一……点……私事。”然后耷拉了头。 黎婷却得理不饶人地盯住他,声音高起来:“事关人命,你必须说。” 冷然却知道,这种私事对着一个女警官亲口说出来真的很尴尬,不像“艳照门”那样捅破了天窗,成了普及时尚的谈资。所以他扯了扯黎婷,解围似的轻描淡写地说:“你动动脑筋,应该可以知道的,就是一些男男女女攀扯不清的事。” 他没有理会黎婷瞪来的怒火,就看到乔成投来感激的目光,顺势拐着弯来循循诱导,先是明知故问:“杨主编一贯淡泊,看得开,按道理不会为了这种事这般地气恼啊?” “是那个女人做得有些出格。”乔成想也不想就接过话来,跟着由心地叹了一口气,又垂下了头。 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冷然显然已经知道。当然,他没有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冒失鬼,所以很快向黎婷眨了眨眼,意思是说由他来问一些更有实质意义的问题。他真正要的是:“方不方便说说那个女人是谁?可能会对整个案情有帮助。” 请记住:(),望书阁努力提供最爽快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昙花一现(2) 护江堤上,两盏应急灯下,揭志贤与助手小陈已经开始解剖了。为了保持通风,其他人都尽量地走开。 像其他人那样也是攀爬下来的冷然,觉得老揭一定不轻松。作为法医,本来就要经常面对脑浆迸裂、残肢断臂。而现在,他所遭遇的是鬼偷色后的尸体,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冷然远远望去老揭有些紧张的身影,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就走到瘫坐在草地上的一个男人面前。不用认识也能认识,他应该是乔成,像某个歌星一样的头,也有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只好用一根很粗的金链明显地分隔。 男人有男人结识的办法,冷然很快也坐了下来。 护江堤上似乎没有黎婷的什么事,她本来不要再跟着冷然了,偏偏不争气地又走了过来。她刻意不用眼睛去瞟冷然,搭讪一样地与乔成聊起话来:“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一方好意,似乎暖了一下乔成的心窝,他只好流露出最痛苦的表情,捶了一下草地,“唉”了一声说:“她怎么就想不开啊。” “哦,她原来有过这样的念头吗?”黎婷马上跟进。乔成呆了呆,又想了想,再摇了摇头,最后模棱两可地说:“好像……没有。” “那你怎么说她是自杀呢?”黎婷不放过。乔成支吾其辞:“不……是……是管理员这样说的吗?” 见说话人有些紧张,黎婷停顿了一下,又问:“刚才似乎还没有听你解释,你爱人为什么会一个人留在这里?” 肥胖的人擅长表演,有丰富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也很可爱,是深厚的脂肪给予的极大支撑。但无可逃避的事,显然就要冒汗,跟着低声说:“吵架了。” “吵架?”黎婷又发现了一个新大洲,迫不及待地就问,“因为什么事呢?” 乔成迅速萎顿下来,有些口吃地说:“没……什么,就一……点……私事。”然后耷拉了头。 黎婷却得理不饶人地盯住他,声音高起来:“事关人命,你必须说。” 冷然却知道,这种私事对着一个女警官亲口说出来真的很尴尬,不像“艳照门”那样捅破了天窗,成了普及时尚的谈资。所以他扯了扯黎婷,解围似的轻描淡写地说:“你动动脑筋,应该可以知道的,就是一些男男女女攀扯不清的事。” 他没有理会黎婷瞪来的怒火,就看到乔成投来感激的目光,顺势拐着弯来循循诱导,先是明知故问:“杨主编一贯淡泊,看得开,按道理不会为了这种事这般地气恼啊?” “是那个女人做得有些出格。”乔成想也不想就接过话来,跟着由心地叹了一口气,又垂下了头。 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冷然显然已经知道。当然,他没有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冒失鬼,所以很快向黎婷眨了眨眼,意思是说由他来问一些更有实质意义的问题。他真正要的是:“方不方便说说那个女人是谁?可能会对整个案情有帮助。” 第五章 昙花一现(3) 十月,还是穿两件衣服的时候,乔成又冒汗了,胖的人是不是汗腺特别发达?所有的喜怒哀怨、诚恐诚惶都可以借此挥发。他当然没有忘记回报冷然,迅速地却反问过来:“难道……你们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 冷然反应过来有点跑题,连忙说:“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要讲究证据,对吧?多一点的线索,就能更好地帮助分析案情。”随后他用一种较为柔和的语气强调:“你说是不是?” “难道她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才导致……”乔成呆了呆,终于说:“她是中诚房产的销售经理,姓薛……” 冷然本想宽慰他未必就是所想的那样,但听到后半句,就怔住了,竟然会是她,那个最怕孤独的离异女人薛晓桐。 冷然忽然觉得,一切都似乎可以解释得过去。恰好这时黎婷的手机响了,他便乘着她和别人说话的这会,压低声音问乔成:“是不是正因为这个薛经理做了出格的事,所以你才指使人连夜洗掠了她家,算是一种警告?” 乔成的面色微变,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还能够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他一声不响地只是拿眼望着面前这位很清秀的青年男子,有些心虚,也有了防备。 但这微妙的变化还是逃不脱冷然的眼睛,他显然很满意,轻松地站了起来,拍拍手,本来也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设想而已。 冷然站起来,主要还是为了有礼貌地迎接黎婷的消息,他似乎听到些什么。 果然,黎婷说:“那辆黑色小车找到了。”冷然习惯性地说:“在哪?” “在象山路。”黎婷沉重地说,“与一辆货车对撞,车上的人当场死亡。” 冷然再次证实了预感,心里一凛,跟着问:“身份?”黎婷大声说:“乔土根,男,二十四岁,其他的可能就要问问乔老板了,因为车子是以嘉信房产名义登记的。”说着,目光盯向乔成。 乔成显然坐不住,连忙站起来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让土根看着丽蓉,主要是怕她有意外,没有别的意思。” 黎婷淡淡地说:“我们没有想什么,是你多心了……”她本来还有话说的,却被冷然生生地打断了,只听他无限嘲弄地说:“你指使人跟踪杨主编,不是害怕她有什么意外,而是也想找出她的不轨。可是就算真有那么一回事,你又能怎么样呢?为了证明成年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欲壑难填?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男人世界的尊严?你有没有想过她会害怕,会惴惴不安而辗转伏枕?” 乔成瞪大了眼睛,惊叹似的看着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爱人的同事,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黎婷却真的为冷然捏了一把汗,她怕他再说下去无疑会把自己戳穿。 冷然却没有想那么多,继续放大了音量说:“她宁愿一个人承受着惶恐不安,都不愿意再回到你身边,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对她的伤害有多大?自己又是多么的可悲?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第五章 昙花一现(4) 冷然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薛晓桐。他一个愕然的神情,就见她那稍微有些厚的双唇带点醉意说:“刚好在附近吃饭,估计……这会你可能在,就过来了,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呢?”说着,她把粉红sè的高跟鞋踢掉,很自然地换成女主人的拖鞋。 一个不留神,她搭了一下冷然,又抽回手去捋了捋拎包,然后风情万种地自顾自地步入内室,俨然就是一副回家的模样,抛下不知所措的彷徨的冷然。 门关上,薛晓桐就把拎包撂在沙发上,随手扯掉边缘带有散穗的黑sè披肩,跟着也斜靠下来说:“你们家的沙发就是舒服。\你这个男人不错……会挑东西。” 冷然这才留意她,也是黑sè的吊带短裙,质地柔滑,有她一贯的风格,应该露出来的地方绝不会遮遮掩掩。她的身材其实不高,但与她的丰满相配,却也找不出什么不相称的地方。 他上上下下这一番两个轮回地打量,足够称得上呆了,她有些迷乱的眼睛笑了起来,肉感的红唇在一个恰巧的地方故意了一个弧形说:“这样看我……做什么?”说着,裸露的小腿换过一个姿势。\ 冷然笑笑,说了一句废话:“没什么。”游散了目光,跟着一面走一面又说:“喝酒了,是吧?给你来点水。” 薛晓桐没有说什么,只是情迷意乱地望着他,顾盼之间眼波流动,连一个后背都不曾轻易地放过。直到返身回来的冷然递过水后,她才微微正经,说些感谢的词语。\ 在离薛晓桐远一点的位置,冷然方才坐下,随口便问:“是不是下午可以去看车了?” 薛晓桐喝下一口水,却没有接下冷然的话题,而是用另一只手背贴了贴脑门说:“不行了……不行了,好晕……我要躺一会。”她说着,晃晃悠悠地搁下水杯,把极具曲线的身体软软地放下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时光兀自倒流,两年前的情形宛然在目,不同的只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月sè。\ 夜,始终是yu念的帮凶,不需要有过多的诱惑,他就已经挨近了秀sè,轻抚她的秀发。浑圆的双肩毫无技巧地迎合,颤动愈加挑拨他的神经,很快便有了更为深入的想法。偏偏不巧,她来了电话,他有些尴尬。 却分明是轻佻的语言,夸张的媚态,一点一滴全在消除他的顾忌。在她还没有完全结束与那头对话的时候,他便开始大胆地深入,肆无忌惮的言语加上明显轻快起来的动作…… 眼见就要渐入佳境,他的行为忽然变得不连贯,似乎妻正在面前,呵斥着这是他们的家啊。\他的心尖骤然颤动,终于离了所有的**,残忍地抛下还在挣扎的她。 为此,他必须准备一个谎言,说妻马上要回来了。她幽怨地怪他两眼,知道游戏已经结束。她必须选择仓皇地逃去。 这是不是她第一次向另外的男人敞露内心更富有激情的一面呢?她真的能逃开吗?好长一段时间冷然不敢再与她交往,她也像失踪了一般度过了最为难堪的生活,再次见面是为了对门揭志贤的那套房子,一下子两人竟像没事儿一般。\但心,谁又能知道? 现在,更加丰盈的身体软软地又在身边,两腿不住地拨弄,变化着撩人心弦的万千媚态,仿佛一朵含苞yu绽的昙花,吸食了天地间所有的朝露,就等待轻轻一拨刹那盛放。 冷然可以去补偿,偿还他所亏欠的吗?他叹息地还是轻抚她的秀发。\秀发有如一股黑sè的小瀑布,透着起伏的闪亮,他却平静地说:“你……变了……” 此时此刻,他的平静就如一片薄薄的寒冰,刺痛到女人最敏感的地带。她蓦然睁眼,诧异的瞪大的眼神竟使醉意全消:“你……你说什么?” 就在今天,乔成万般无奈地道出与她的**时,冷然是震惊的。他甚至马上生出要去诘问她的念头,可突然遭遇的面对,心里面那层埋藏得太久的隐隐作痛的愧疚又使得他不愿抵挡似的保持缄默。\ 冷然叹息间闭上了眼睛,蓉那凄凄惨惨的声声呼号又如万箭穿心,支支齐扎到心底的最深处。他再也无法控制,侧面俯视她,却保留了绅士般的淡然:“我说你变了,变得太残酷,不近人情。为什么要有报复呢?你难道不知道吗?那样做,会深深地扎伤另一个同样是女人的心。” 她的脸,明显起了变化,支支吾吾地,还是那句话。\她是浑然不知呢?还是在故作?冷然黯然,回过头,还是淡淡地说:“乔成的爱人死了,昨晚的事。” “死了?怎么会?”她翻起身,颤抖地面对冷然,马上又联想到自己的恶作剧已经暴露无遗,脸上迅速地铺张一片红一片白的景致,不暇思索地理直气壮地说:“对,是我干的,这样的事还有好多,要不要一一告诉你……我就是要报复你们男人,其他的,我管不了这么多。\” 冷然yu言又止,yu止又言:“是我吗?……我伤害过你?这才激起你对一切男人的仇恨?” 她格格地有些神经质地笑,花枝乱颤地靠近一些,藏起潜意识里好深的哀怨,附着他的耳朵说:“你……凭你?……”她挺起了胸,马上又萎顿下去。 冷然似乎找到了答案,自觉惶恐地一时无言以对。 沉默了许久,她这才抬起头,断断续续回忆说:“两年前,也在这里,这张舒适的沙发上……你一点一滴地撩拨,说着缠绵醉人的话……你爱情人,不爱妻。你的……甜言蜜语,轻易就捕虏了……困惑在婚姻生活中的我。瞬间的**,昙花一现般的怜爱……忽然,天旋地转,你转眼成了恶魔,把我猛然抛弃到无底的深渊……”她说着,大雨滂沱。 在今天,天壤间再也没有比“爱”这个小小的字眼更充满着险恶与欺诈。“你爱情人,不爱妻……”,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哦,他真记不清楚了。他毫不避忌地玩笑似的游戏人间,伤过多少女人的心,他同样也是浑然不觉。 她哭的样子,楚楚动人……追悔莫及的冷然忍不住了,动情地捧起她那修饰的很好的洁白无瑕的面颊,细致地用手拇指轻轻地抹去泪痕,就像收拾一件昂贵的工艺品. ppa{color:#f00;text-decoration:underline;} 第五章 昙花一现(5) 一切都应验了冷然的预言,还在僵直的尸体骤然涌起强烈的催化反应,有如鳞片剥落般的焦卷的死肤,仿佛浸染了异形的唾沫。它那早已褪尽的容颜,两个窟窿暴露着怵然的双瞳,嘴唇也烂了,都被披上了一层幽灵的晦色。 冷然背过脸去,不忍再看。他敛息心神,似乎听到蓉正用一种神秘的语言,哀婉地倾诉,凄惨地呼号。他不曾许诺过的那颗眼泪,此刻却不禁簌簌而流。 蓉,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你不要命地都不愿意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为什么还要徒守着这段华而不实的婚姻?难道这也是一种无奈?一种适于现状的悲哀? 他这样悲伤地想着,察觉不到江岸已是人影蠕动,每一次的风吹草动都在扣人心弦。冷不防,黎婷就一个尖叫,毫不犹豫地贴向冷然,彻底地打破了沉默的黑暗。 幸亏她的这一叫,把揭志贤给惊醒,随即渗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他的左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迈出了护江堤的边沿。他急忙晃了晃上身,还是失去了重心,眼见就要栽下去,小陈及时攥住了他,就听到冷然叹息,淡淡地说:“走吧。” 冷然安慰了乔成几句,毕竟妥善处理后事要紧,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攀爬陡坡的时候,无意间或者说宁愿去想乔成。 他的智商顶多也就是中庸,让人很难想象他拥有亿万家产,靠得是什么呢?多半经济学家也难于剖析。但冷然现在却必须准确地判断接下去该干什么,否则下一个将会轮到妻吗?似乎又不像,那个诡异的女人分明就在帮妻夺走他的情人,偷走她们的容颜。 而薛晓桐,算不算他的情人呢?两年前,也就是冷然跟着她一起去看房的那段时间,他喜欢管她叫胴,很暧昧,实际上她也有非常炽热的tong体…… 他翻身下了外围墙,思绪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讶然暂时打断。那束盛放的昙花竟然不见了,凋谢是固然的,难道一丝的美好回忆都不愿意留给人们吗?如果爱情也是这般遭遇破坏,是不是也将没有一点的留恋呢?他没有把这个事说给黎婷听。 黎婷却告诉了他一件事,乔土根的指纹经核对,与现场留下的指纹一模一样。冷然没有说什么,听完后很快就跳到揭志贤的车上,主动把起方向盘,自觉得充当车夫的角色,显然揭法医已经精疲力竭了。 和揭志贤在家门口分手,天还是暗的。当他打开门,坐到沙发时,第一缕蓝幽幽的晨曦便迎面搂抱过来,他头一歪陷入了似睡非睡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脸一滴一滴地凉,凉透了心尖。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位绝色女子的容颜,贴着他好近好近地在低泣。 她容颜的美,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娇姿。在一张流露着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上,嵌着两只乌亮的含着一汪晶莹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上面两道纤细的眉毛,柔滑得犹如人工画就的一般;玲珑的小鼻细巧而挺秀,下端微微翘点,与上唇之间另有一弯妙美绝伦的月弧;一张软玉般的小嘴,有对*****的强烈渴望,柔唇轻启,露出一小排洁白如奶的齿;肤色更像是最初长成的蜜桃上的绒衣。 第五章 昙花一现(6) 这一切直让冷然目不暇接,呆若木鸡。可他分明还有感觉,感觉枕住了天壤间最温软的地方,面颊与她那隔着一层薄衣的xiong部几乎没有间隙地揉nie在一起。 天呐,这是梦吗?他不敢轻动,更怕擦亮眼睛,几乎忘了还要呼吸。 就在他将要窒息的那会,她那双乌黑的亮眼睛仿佛含不住忧伤似的,把一颗饱满的珍珠滑落下来,跟着玉唇轻柔:“你……真的要走吗?” 珍珠溅起冷然眼里的柔情蜜意,迷茫了他的目光,他几乎就要去轻掩她的玉唇。但是目光更加模糊,他不敢轻举妄动的手终于忍不住要去擦拭,一抹令人心惊肉跳的鲜红,那是血!大颗大颗的,猛然间就挂满了贴着他好近的那张脸上,骤然又碎裂开来,像忽然老去的女人肌肤,更像由内而外糊捣开来的蛋壳。 迫在眉睫的崩溃的锐利的惊恐,让他狂吼了一声,毫无抵抗地跌入了无底的漫漫深渊,一下子却彻底地惊醒,已是日上三竿了。 他瞬间就跃了起来,揉了揉有些膨胀的太阳穴,把自己的魂魄又捡了回来。四下静悄悄地,忽然敛息了白日里的嘈杂,陡然又如惊涛骇浪般地袭来。他摇了摇头,极其无奈地去洗漱,潜意识里觉得要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昨晚那张揉弄了好久的诡秘女子的相片还在,仍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诡异地让人透着心底的凉,依稀就是梦中的影子,他想了想,还是带在身上较妥些。 突然,他又觉得出门后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回报社?没有心思工作;记起和薛晓桐的约会?这会连想都不敢想;随便走一走吧?没有心情。他就这样空落落地就着床角呆坐了一阵,记起来手机还未开。 打开,便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有妻、有单位、有几个朋友、有几个薛晓桐、有黎婷……有黎婷吗?哦,看错了。最后还是决定给妻一个问候:“还好吧?”那头显然没睡好觉的样子,懒洋洋地说:“还好,你那位同事怎样了?” 冷然一愣,想着昨晚说是同事出了意外,还是朋友?随即淡淡地说:“死了。” “死了?”妻有些震惊,估计皱了皱眉说,“你最近怎么老是碰得到这种事,二姐都还没有出殡,又赶来这档事。你究竟怎么了?真是我们住的地方有问题?那为什么总是别人出事,我们却还好好的?” 显然妻已抛出了疑惑,冷然苦笑说:“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好霉,所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避着点总是好的。你今天也还到爸妈家住吧,等搞清了情况再说。” 妻沉默了一会,说:“那你自己担心点吧,对了,还有个事,我让同事帮我拿了一个三星的水货,在用了,号码还是原来的。” 没等冷然说什么,那头似乎挂了电话,也就在同时,门铃响了。他吓了一跳,这会儿会有谁来找呢?他把手机又放回耳边听了听,确定是挂了,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第五章 昙花一现(7) 冷然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薛晓桐。他一个愕然的神情,就见她那稍微有些厚的双唇带点醉意说:“刚好在附近吃饭,估计……这会你可能在,就过来了,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呢?”说着,她把粉红色的高跟鞋踢掉,很自然地换成女主人的拖鞋。 一个不留神,她搭了一下冷然,又抽回手去捋了捋拎包,然后风情万种地自顾自地步入内室,俨然就是一副回家的模样,抛下不知所措的彷徨的冷然。 门关上,薛晓桐就把拎包撂在沙发上,随手扯掉边缘带有散穗的黑色披肩,跟着也斜靠下来说:“你们家的沙发就是舒服。你这个男人不错……会挑东西。” 冷然这才留意她,也是黑色的吊带短裙,质地柔滑,有她一贯的风格,应该露出来的地方绝不会遮遮掩掩。她的身材其实不高,但与她的丰满相配,却也找不出什么不相称的地方。 他上上下下这一番两个轮回地打量,足够称得上呆了,她有些迷乱的眼睛笑了起来,肉感的红唇在一个恰巧的地方故意了一个弧形说:“这样看我……做什么?”说着,裸露的小腿换过一个姿势。 冷然笑笑,说了一句废话:“没什么。”游散了目光,跟着一面走一面又说:“喝酒了,是吧?给你来点水。” 薛晓桐没有说什么,只是情迷意乱地望着他,顾盼之间眼波流动,连一个后背都不曾轻易地放过。直到返身回来的冷然递过水后,她才微微正经,说些感谢的词语。 在离薛晓桐远一点的位置,冷然方才坐下,随口便问:“是不是下午可以去看车了?” 薛晓桐喝下一口水,却没有接下冷然的话题,而是用另一只手背贴了贴脑门说:“不行了……不行了,好晕……我要躺一会。”她说着,晃晃悠悠地搁下水杯,把极具曲线的身体软软地放下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时光兀自倒流,两年前的情形宛然在目,不同的只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色。 夜,始终是欲念的帮凶,不需要有过多的诱惑,他就已经挨近了秀色,轻抚她的秀发。浑圆的双肩毫无技巧地迎合,颤动愈加挑拨他的神经,很快便有了更为深入的想法。偏偏不巧,她来了电话,他有些尴尬。 却分明是轻佻的语言,夸张的媚态,一点一滴全在消除他的顾忌。在她还没有完全结束与那头对话的时候,他便开始大胆地深入,肆无忌惮的言语加上明显轻快起来的动作…… 眼见就要渐入佳境,他的行为忽然变得不连贯,似乎妻正在面前,呵斥着这是他们的家啊。他的心尖骤然颤动,终于离了所有的yuhuo,残忍地抛下还在挣扎的她。 为此,他必须准备一个谎言,说妻马上要回来了。她幽怨地怪他两眼,知道游戏已经结束。她必须选择仓皇地逃去。 这是不是她第一次向另外的男人敞露内心更富有激情的一面呢?她真的能逃开吗?好长一段时间冷然不敢再与她交往,她也像失踪了一般度过了最为难堪的生活,再次见面是为了对门揭志贤的那套房子,一下子两人竟像没事儿一般。但心,谁又能知道? 第五章 昙花一现(8) 现在,更加丰盈的身体软软地又在身边,两腿不住地拨弄,变化着撩人心弦的万千媚态,仿佛一朵含苞欲绽的昙花,吸食了天地间所有的朝露,就等待轻轻一拨刹那盛放。 冷然可以去补偿,偿还他所亏欠的吗?他叹息地还是轻抚她的秀发。秀发有如一股黑色的小瀑布,透着起伏的闪亮,他却平静地说:“你……变了……” 此时此刻,他的平静就如一片薄薄的寒冰,刺痛到女人最敏感的地带。她蓦然睁眼,诧异的瞪大的眼神竟使醉意全消:“你……你说什么?” 就在今天,乔成万般无奈地道出与她的隐私时,冷然是震惊的。他甚至马上生出要去诘问她的念头,可突然遭遇的面对,心里面那层埋藏得太久的隐隐作痛的愧疚又使得他不愿抵挡似的保持缄默。 冷然叹息间闭上了眼睛,蓉那凄凄惨惨的声声呼号又如万箭穿心,支支齐扎到心底的最深处。他再也无法控制,侧面俯视她,却保留了绅士般的淡然:“我说你变了,变得太残酷,不近人情。为什么要有报复呢?你难道不知道吗?那样做,会深深地扎伤另一个同样是女人的心。” 她的脸,明显起了变化,支支吾吾地,还是那句话。她是浑然不知呢?还是在故作?冷然黯然,回过头,还是淡淡地说:“乔成的爱人死了,昨晚的事。” “死了?怎么会?”她翻起身,颤抖地面对冷然,马上又联想到自己的恶作剧已经暴露无遗,脸上迅速地铺张一片红一片白的景致,不暇思索地理直气壮地说:“对,是我干的,这样的事还有好多,要不要我一一告诉你……我就是要报复你们男人,其他的,我管不了这么多。” 冷然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是我吗?……我伤害过你?这才激起你对一切男人的仇恨?” 她格格地有些神经质地笑,花枝乱颤地靠近一些,藏起潜意识里好深的哀怨,附着他的耳朵说:“你……凭你?……”她挺起了胸,马上又萎顿下去。 冷然似乎找到了答案,自觉惶恐地一时无言以对。 沉默了许久,她这才抬起头,断断续续回忆说:“两年前,也在这里,这张舒适的沙发上……你一点一滴地撩拨,说着缠绵醉人的话……你爱情人,不爱妻。你的……甜言蜜语,轻易就捕虏了……困惑在婚姻生活中的我。瞬间的*****,昙花一现般的怜爱……忽然,天旋地转,你转眼成了恶魔,把我猛然抛弃到无底的深渊……”她说着,大雨滂沱。 在今天,天壤间再也没有比“爱”这个小小的字眼更充满着险恶与欺诈。“你爱情人,不爱妻……”,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哦,他真记不清楚了。他毫不避忌地玩笑似的游戏人间,伤过多少女人的心,他同样也是浑然不觉。 她哭的样子,楚楚动人……追悔莫及的冷然忍不住了,动情地捧起她那修饰的很好的洁白无瑕的面颊,细致地用手拇指轻轻地抹去泪痕,就像收拾一件昂贵的工艺品。 第五章 昙花一现(9) 泪,一旦决堤,想收收不住;情,一旦流露,想留留不了。好多事情就是这么微妙,该来的时候偏不来,该走的时候偏又来,也许悲伤过后也是一道*****的决口。 很快,薛晓桐就娴熟地仰起头,急促地迎合,红唇少不了饥渴地呻吟:“吻我……”就把全身的炽热毫无保留地交托出去,任由畅快地吻熄灭焦躁难安的yuhuo,翻来覆去感受着他的柔软…… 但是这一次,他清醒地更彻底,“啊”的一声,全身震荡了一下,又一次把她抛掉。 那个绝色的女子,飘忽的身影,老去的容颜,赫然恶毒的眼神……从四面八方齐齐涌现。 他面无血色地瘫软在沙发上,不住地喘息。而她,显然学会了保护自己,欲念来得急,消失得也快,甚至能降至冰点,使得说出来的话绝对可以用冷冰冰来形容:“又怎么了?” 好一阵,他的生理还未完全恢复,心理却已经相当平静。他茫然地侧身对着她解释:“记不记得?老早就有跟你说过的事,这房子里有脏东西。”他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屑,接着说:“是真的,我的幻觉一次比一次清晰。可能,它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想着如何撕碎我;也可能,跟在你身后……” “那你以为是男鬼?还是女鬼?男鬼,我肯定不怕,女鬼就有点儿糟……”被抛弃的薛晓桐还是冷冷的,既使有温度也化成了自信,“说不准它会妒忌我的容貌。” 冷然阴郁地盯住她说:“不是忌妒这么简单,它还会偷,偷走女人的容颜,跟着全身的肌肤都会烂掉,不成人形。” 没有经历过的人,谁会相信这档事?更何况薛晓桐心存芥蒂。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不无讥讽地说:“少来了,你不要故弄玄虚,男人撒谎根本就不用打草稿。” 要怎么样说,她才会相信呢?冷然犹豫片刻,随后转成问:“前几天,文化大厦那个女孩跳楼的事,你知不知道?听过传闻吗?” “鬼偷色,是吗?”她居然知道。跟着放下水杯,嗤笑地一连串诘问:“你怎么老拿别人的事说事?好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难道那条鬼会跑?跑你家来了?要偷你爱人的容颜?”她笑得更大声。 “不是会跑。”冷然没有去理会她的讥笑,而是深思熟虑地说,“是会跟,从我这边跟过去……只要和我有关系的女人,它就去偷……偷……”他说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显然愤怒了。 薛晓桐愣了愣,忽然贴身过去,抓紧了他的双臂,换了一副表情说:“拜托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她突然又格格地笑,说:“你还不如再骗我一次,你爱人马上要回来了,那样更简单明了些。”说着,她狠狠地丢掉了他的双臂,盯住他,要多冷就有多冷。 冷然唯有苦笑,这才知道那阵子她失踪的原因,那晚她彻头彻尾地明白了自己被无情地捉弄。她又是如何知道妻根本不会来?再提这样的疑问,显然多余了。他现在所要顾虑的是,面前这个女人会不会再次受到伤害?女人更怕被拒绝吗?或是更加憎恨一种畏首畏尾的停滞不前? 他忽然也有了一丝残忍的念头,这是从前一直不敢染指的叫做勇敢的东西。他的眼神闪着奇异的光芒,提示着已经做好反戈一击的决定。毫不费力地,他一下就把薛晓桐揽入怀里。 第五章 昙花一现(10) 现在,偷色鬼还在吗?它那老去的容颜是不是变得更加狰狞了?还有那赫然恶毒的眼神是不是糅杂了炼狱的冥火?冷不防它还会伸展双臂,夹带凌厉的阴风抓攫过来? 显然,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人间正在上演媾合,四周复古似的变作了角斗场,原始的*****在*****地搏斗,有如置身一望无垠的荒漠对贪婪已久的甘露的拼夺。 明知道这样不行,将会后患无穷的冷然仿佛丧失了心志,动作明显的有些粗野,有些凌乱。他甚至把她当作了那个诡密的女子,猛烈地要把所有的怨怒大汗淋漓地发泄出去。完事后,便听她幽幽的声音:“你……弄疼我了。” 气氛前所未有的极致,有欢yu,有畅快,有悠扬,有恐慌,还有一点点缠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气息。当然,这一切只有冷然能够领略。 仿佛经历了一场刺激的勇敢人的游戏,疲惫不堪的冷然不想再次枉费口舌,心里却早有了主意,休息一会后,便把薛晓桐送出门去。 她却不依不饶,硬要一起走。冷然犹豫了好久,还是觉得不妥。毕竟,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越秀西区的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招至长舌妇的闲言碎语。 十几分钟后,在青山大道上,两个人又如同偶遇般地凑到了车上。薛晓桐先是埋怨等得太久了,随后望了望垂头丧气的冷然,有些担心地说:“怎么了?不舒服?” “哦,没什么,家里有点东西要整理。”冷然回过神说,“可能……可能去不了车市了,单位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你送送我吧。”说着又走了神,连薛晓桐回应的话都没有听清。 因为习惯出门前关上所有的窗子,这种习惯让他无意中发现鱼缸里的生物竟然全部毙了命,就如海上浮尸般的凄惨。这又是一个警告吗? 他舒展了身体,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一闭上眼睛,又忍不住奇怪黎婷怎么还没有电话来?忽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人,迅速地掏出那张揉皱了的女人的相片说:“认不认得这个女人?” 车子在急速地行驶,薛晓桐漫不经心地瞄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不认得,看上去挺美的,盯上人家了?” 冷然没再理会她,心里却是好一阵的失望,这种心情一直延续到新建路上。 在离办公大楼五十米的地方,冷然便下了车。也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黎婷打来的,她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下面是他们的通话记录。 “你要的资料帮你找到了,大致跟你说一下。” “好,我听着。” “陈逸飞,男,68年出生,汉族,著名作家、学者。” “真是他?我一直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哦,你继续说。” “两年前,他受加州大学的邀请,准备远赴美国讲学。不想,乘坐的飞机中途失事,未能成行。” “他……他死了?” “没有,他是少数的幸存者之一。但后来,下落不明。” “怎么?有他爱人的资料吗?” “没有,所有的资料显示,他还未婚……好了,我不跟你说了,这会有些忙,见面再说吧。” 第六章 相思无期(1) 陈逸飞的不幸,在冷然的意料之中。未婚倒显得突然,突然就打乱了他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原以为这个故事应该不那么复杂,一个风流才俊的背后有一位貌美无比的娇妻,两人彼此相爱,缠绵缱绻。哪想有一天风云突变,妻发现深爱自己的丈夫变了心。于是一连串精心地布置,巧妙地设计……就在丈夫行将离去的时候,制造了一场同归于尽的悲剧。 可是,悲剧里头竟然没有适合身份的女主角?难道只是一见钟情的刻骨铭心?或者说爱,还未修成正果?无论如何,这个诡密的女子必定存在。如今人鬼殊途,在这漫漫的异域相思,岂不成了永无止境的遥遥无期?难怪阴魂不散,游离在人间不去。 他边想边走,到了方总编那间宽敞、渊博的办公室门口。在他的记忆深处,这间象征着报社最高权力的屋子,似乎永远不对外开放,不太喜欢外界的干扰。他扣了扣门,虚掩的,里面没人。他唯有坐下来等,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在他索性要离去的时候,一阵嘈杂过后,方总编回来了。他微笑地和同行的人说着客气的话,和蔼的眼神直到看不见对方。 关上门后,很平常地一句话:“嗯,来啦。”随即神情严肃地走几步,回到他那深褐色的宝座,马上就镀上了一层显赫的光华,劈面而来一堆的诘问:“为什么手机老打不通?你去哪了?班也不用上?你们栏目的杨主编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他对自己人的批评,从来都是这样的毫无保留。冷然能说什么呢?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他就一声不吭地垂头丧气。显然,这是对面无法容忍的状态。 方总编无奈地摇摇头说:“这样,你们栏目现在缺了主编,我可以提议你上,毕竟也有这么多年的资历了。你觉得怎样?” 冷然有些愕然,一直觉得他的高深莫测在于不让你知道在想什么,随时有一句话过来都是属于跳跃性的。这么直截了当的对白,记忆中还是第一次。他忍不住抬头茫然地望着对面显然有些苍老的面孔,知道他在克已努力地压抑自己。 但是,这么一付重担毫无准备地压过来,一贯散懒的自己能承受吗?他只有唯唯诺诺:“我怕……不太适合。” 方总编霍然而起,有些零落、有些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散,呵斥道:“你……像你这样不在编的外聘人员,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你知不知道!” 冷然黯然,蓉尸骨未寒,他却成了渔翁得利的候选人。他把心一横,抛出了岳父早已领教过的固执己见:“我真的不适合,况且这么敏感的事情,肯定有人闲言碎语,这也是你不愿听到的。” 方总编颓然地跌回到一直没有人敢顶撞的位子上,没有目的地拿起一支钢笔又狠狠地抛掉说:“你……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要不是为了妍妍好,我懒得和你说这些。”他理了理稀疏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我老了,这回就当是我拜托你了,冷——编。” 第六章 相思无期(2) 冷然知道,他显然有了退下来的恐慌,这是为党为人民奉献了一生的老人,几乎放下了一辈子的尊严去恳求自己以为的未来,而不久的未来他对子女的关照也将无能为力了。 冷然何尝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但死去的人太多了,只要微微闭上眼就能看到樱、怡、蓉的娇容,凄惨的挣扎状,他又如何能置之度外?他必须有所作为,虽然力所不逮,真相……真相总要知道吧。他涨红了脸,像一个知错的孩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爸!……我……真的不行。”然后拖带了一下椅子,仓皇地逃去。 他知道,如果再有一秒钟的耽搁,就会无从招架地妥协下来。而他又是那种答应了就必须做到的人,可哪里有那些时间呢?说不准晚上桐就会遭遇不测,也说不定明天妻也会有了危险。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尽点人事。 他更加讶然怎么脱口而出叫了一声“爸”,自从上次翁婿争吵后,他就已经暗暗发誓不会再次委曲求全,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坚持。无疑,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就这样,冷然思绪万千地坐回了似乎永远不想改变的位置。周围很沉静,没有人愿意说话,一瞬间闪动的目光也只是探出对冷然的关注,然后又只有悲伤。 一个讲究到极致的女人,从来都会照顾到别人的情绪,获得这样一种形式的悼念是很自然的事。冷然想蓉的这会功夫,抛了所有的杂念,沉下心来捡起了手中必须要完成的活,靠的是冥冥中她赋予的神奇力量吗? 当冷然再次抬头的时候,猛然发觉昼夜更替的变化突现出来。 现在是仲秋,早没有了日薄西山的红霞,大片大片的云朵间隔好开,只影孤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四下又是静悄悄的,原来早已人去楼空。冷然想了想,防备般地离了座位,把所有能打开的灯全都打亮,然后换过一副心情似的又回到了原处。 差不多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估计这会妻应该还在路上。于是,他先给妻打了一个电话,再次确认她晚上住的地方,跟着踏实了心像平常一样三言两语也就挂了。然后去拨薛晓桐的,却一直占线。 好不容易接通,那头却是嗲声嗲气地说:“是马老板吗?晚上去哪?”冷然愣了愣,哑口无言。 薛晓桐似乎嗅出了味道,连忙却又平静地说:“哦,是一个客户约好了一起吃饭,怎么,你有时间约我吗?”她拖曳一段欣喜的尾音,更加让人觉得真诚。 冷然忍不住想提醒她,不要再玩那些危险的游戏了,很容易玩火自焚。却又不由自主地喟然,自己何尝不是在玩火自焚?他随后淡淡地说:“那你先忙,迟一点再联系,记得一定要开机。” “好的。”那头一个娇声,一下就被暮色吞噬。暮色却来引诱冷然,趁着没人的这会,刚好可以到蓉的办公室坐坐。 但是,满满的想法很快落空,她的门始终没有开过。他握着圆状的金属把手,不禁自我解嘲,如今的他和她又何尝不是人鬼殊途,相思无期?他忽然感觉那个游魂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恨,同样也有过一段伤心的往事,怎样才能解去这个结呢?释怀的心还未散去,就直觉有条影子向他靠拢。 第六章 相思无期(3) 换作平常,身后突然出现这么一条影子,无论在什么地方,冷然都会怵然。但是,显然他已经是经过风浪的人,很快就察觉到是谁,眼角随即露出一抹好难分辨的笑意,任由她做着相当老套的动作。 温软的手已经覆盖在脸上,面前一片漆黑,能闻到略带芳香的体味,也能想象阳光般的样子,神采飞扬。跟着,又贴近了些,她的胸部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曼妙绝伦,捎给冷然一股悄悄的柔情蜜意。 “鬼……鬼……鬼……”她很快撒开了手,笑到弯腰。冷然轻轻转身,心里唯有一片的苦笑:“还小呢,这也有的玩?” 警服还未换下,另有一方滋味,她稍稍站直,就已经是挺拔的身姿。她白了冷然一眼说:“干嘛,不行吗?有点生活情趣好不好?不要整天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你看你愁得说话的味道都是苦的。” 冷然词穷了,想了一句经典的中国人见面台词:“吃了没?”说着不慌不忙游向自己的位置。黎婷也就跟着过来说:“吃了,还来你这干嘛?” 冷然笑笑,不再和她绕舌头,开始收拾工作台,把应该放进抽屉里的东西都一一捡了进去,然后要去上锁。忽然禁不住好奇地问:“下班啦?怎么有空光临敝社,令寒社蓬荜生辉?” 一边的黎婷,还在来回地踱着步子,一副老成地说:“刚好在附近,顺便就过来了。在楼下看到你的办公室是亮的,就悄悄地上来了,哈哈,代你爱人来查岗,不行吗?”说着挑了挑眉,四处当真是生色不少。 冷然再次确认了一遍是否整理妥当,也就站了起来说:“好吧,那就代表方妍同志慰劳你一下,上哪?” 黎婷却没有理睬他,只把帽子搭在背后,自顾自地先行开路,跟着便听到她的吟唱:“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然后回眸大笑,是那种朗朗的,回荡在楼道里。 十几分钟后,在一家餐馆里,点了几个小菜,黎婷就开始动手用滚烫的茶水去清洗消过毒的碗筷。而冷然,却默默地还在看着她一早给的资料,当然是有关陈逸飞的,只是一页纸而已。 说实话,许多人的经历其实用不了太多笔墨,一页纸足矣,足以叙述得很清楚很全面。当然,黎婷的概括能力也是相当强的,虽然还不到两句话,但确实表达明白了。 冷然究竟还在看什么呢?一个人难道真的就这么简单?一页纸就够了吗?他最终把目光沉浸在一张小小的标准照上。 照片里的学者,是那种谁也看不出实际年纪的人,岁月只在他的脸上缓缓流逝。只因为他有一张容光焕发、表情生动的面庞,长了一头光泽的黑发,如果用心,甚至还可以察觉出丰富的内涵。 冷然有些懊恼了,为何当初买下他的旧宅时不要求见见面呢?当然,极有可能他是怕麻烦的人,所以全权委托了中介。 不能不说马虎,他到今天才彻头彻尾地弄清楚,自己的住处原来是著名学者的旧宅,一直以为房主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这个没有正面接触过的却又有些印象的陌生人背后,到底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估计,就算他挖空了脑浆三天三夜也想不出。 第六章 相思无期(4) 当服务员把第一道菜端过来后,才从外面回来的估计是去了洗手间的黎婷,显然不耐烦了。性格使然,她不会像樱那样凑前过来也跟着看,既使看不出门道也要指点一方;也不会像怡那般悠然闲适,品一杯淡茶也可以有滋有味;当然也不可能像蓉,静静地只是注目;桐就另当别论了,这么长时间的冷漠根本想都不用想。 这样,菜肴还没有上齐,黎婷不由分说地就用筷子敲了敲冷然的茶杯说:“吃饭了,呆子。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看了,有这样对待食客的吗?等哪天,我不再吃你的嗟来之食,你就惨了。” 胁迫的语气明显加重,但后面有带着善意的拖音。冷然这才觉出是有些怠慢了,信口却又说:“你看过逸飞的小说吗?” “逸飞?”她显然是陌生的,指了指冷然的手上说:“是这个作家么?” 冷然看着她一派纯真的表情,忽然记起喜欢散文的她是不读小说的,否则不可能不知道这位把名字直接拿来作为笔名的小说家。 提及他的小说,冷然渐渐地又对陌生人熟悉起来。他其实读过好多带有“逸飞”标志的小说,印象最深的还是那部受到众多评论家赞誉、众多读者喜爱的《眉》。 黎婷好奇了,问:“是写眉毛的吗?”随即又是一声爽朗的笑,跟着夹了一口菜,要求冷然把它作为一个故事说给她听。 冷然想了想,缓缓地送了一口饭到嘴里,却言不切题地说:“这是哪里的米呀?台湾的吗?真好吃……” 他不是那种一口气就能说出一个动人故事的人,勉勉强强能说完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更不想因此糟蹋了这部小说,反反复复强调只是讲个梗概,这才结束了内心矛盾重重的犹豫,口齿清晰起来:“好吧,那我说了……故事其实并不复杂,男主人公逸的身份也是一个作家,在他二十九岁的时候认识了十六岁的眉,随后双双坠入爱河。” “哦,眉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呀?”黎婷插了一句话进来,带着疑问。 “是的。”冷然只好回答她,又接着说,“可是好景不长,为了这份短暂的激情,十六岁的眉早产、自杀未遂,几个月后被送进了带有铁格窗子的病房……” 冷然说到这里,不由地去联想作者本人,陷入了思索。 这部小说里的逸会不会就是作者的原型呢?可是资料里显示的陈逸飞分明是未婚,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哟?为什么频频地要在他的小说世界里设置层层障碍,将爱情残忍地扼杀? 想到这,便听到黎婷把汤匙敲得有些响:“继续,继续……后来呢?” 冷然又送了一口饭,方才说:“后来眉的母亲去哀求逸,无论如何要他与眉结婚。她表示出无比的诚意与谅解,说当然不是马上的事,她们都愿意等,无论是两年,还是五年,甚至十年,毕竟当时的眉才十六岁……” 黎婷忍不住了,说:“她……她和女儿都疯了,一样的头脑发昏。” 第六章 相思无期(5) “在看什么?”停下来的沈冰兰远远地说。 “什么?”冷然似乎没有听清楚,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见她已经和服务员搭话。他禁不住站起来,门外的行人竟然不见了。 原来是一场白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但雨并没有完全停住,只是稀了很多,小了很多。 冷然走前几步,想要和沈冰兰告别,却忽然直觉出刚才她的问话,试探性地双手把书的封面摊了出去说:“刚在你这买了一本书,挺不错的。” “哦,逸飞的作品。零点看书”沈冰兰瞥了一眼,又去忙着手里的事情。 冷然灵机一动,没有提防她的心不在焉,脱口而出:“你也喜欢看他的书吗?” 沈冰兰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嘴唇分明在微微地噏动,却更加惹得冷然饶有兴趣。 他跟着抬高了手里的书,又问:“这本也一定看过了?” 沈冰兰终于放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问什么?” 冷然知道她恼了,举起的手僵直在半空,却不得不一口气说完:“这本书里的女主人公眉有原型吗?有人调查过吗?” 沈冰兰怔了怔,说:“你问这个干嘛?” 这一下也把冷然给怔住了,他心里其实有好多要说的话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零点看书而就算他把事情的原委全部描述出来,有人会信吗? 他只好说:“前几天,有个朋友无意间提起,我住的地方原来是大作家逸飞的旧宅,一时对他产生好奇,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情。零点看书哦,我还听说两年前他乘坐的飞机意外失事,至今下落不明。” 沈冰兰显然清楚冷然所说的意外,所以点了点头,但她却对他前面所说的表示出惊讶:“真有这么回事?就是我们家对门原来是……” “是的。”冷然正色说,“千真万确的事,我甚至还有一张他遗留下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女友?但我肯定是这本书里‘眉’的原型。零点看书” 说完,他垂下了书,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搜出那个诡异女子的照片,走前几步放在柜台上。 沈冰兰眼前一亮,禁不住凑前一点看着说:“好漂亮的女子。嗯,是有点像,像眉……” 她和他都是那种能用心去读一本书的人,所以印象深刻。 很快她又抬起头,没有表情地说:“逸飞十年前曾到石县的杨柳镇采风,据说在那里邂逅了一位名叫柳媚儿的少女。零点看书柳媚儿便是眉的原型,这是逸飞在一次电视专访上公开承认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也许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吧,一旦喜好上了,远要比男人更为专注。 冷然唯有苦笑说:“我在家里不常看电视,频道的遥控权也在我家那位的手里。” “哦。”沈冰兰瞟了冷然一眼,仍是淡淡地说,“逸飞显然对那个柳媚儿情有独钟,以至于在那次专访中他有过坦言,如果这一生若有婚姻的话,对象一定是柳媚儿。零点看书这样的言语能从一个轻俘、放荡不羁的男子嘴里吐出来,想必是真的了。”说完后她又瞟了他一眼。 “既然那么喜欢,也认准了是结婚的对象,为什么不干脆娶了人家?这个逸飞倒是有些奇怪了。”冷然忍不住这样说,但是话音刚落他又有些后悔,有些不自在了。 幸亏沈冰兰毫不在意,只冷冷地说:“因为柳媚儿死了,十年前就死了,一个死人怎么能嫁人呢。” 不吝是雨后的又一个惊雷,冷然脸色变了,捏起揉皱了的照片,不安地盯着问:“死了?怎么死的?” 沈冰兰说:“十年前,一场突发的莫明其妙的大雨,瞬间便淹没了杨柳镇。零点看书她是溺水而亡的。” 她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又说:“短暂的爱情,却留下长长的相思,无法得到的,总是最可贵。” 冷然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喃喃道:“杨……柳镇……杨柳镇……” 好熟的地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这些天他昏昏噩噩的,原来一贯灵敏的思维如今却变得有些麻木。零点看书 他自顾自的这许久,使得沈冰兰也自觉地住了口,似乎再也没有继续谈话的念头。她低下头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大概是在算账吧,清醒过来的冷然估计应该是这样了,便收好照片,匆匆地说了一句告别的话。 想她未必会有所回应,也就转了身去。零点看书不想她还是抬起头,世故地说:“慢走,有空常来看看。” 出来后,雨彻底停了,只有凉爽的风,但在冷然感觉却是初冬的寒。 他把湿衣服仍旧搭在臂上,手里拿着书,却在懊恼自己没有在沈冰兰面前表现地更加自然些,脚步都有些凌乱。 多年来,这一次几乎是他与她对话最久的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她,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她与揭志贤结婚的时候,他刚好出差在外,算是逃过一劫。零点看书 揭志贤买房的那会相当仓促,他偶然想起薛晓桐,便把她推介出来。万万不料,薛晓桐竟然介绍老揭买了他家对门。 冷然想着这样的巧事,就有些头痛。 但现在似乎不是头痛的事了,他连忙又拿出了手机去拨薛晓桐,仍然是电信话务员亲切地提示声。 又一阵冷风吹来,吹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马上又用心志把它强按了回去。 他猛然地又觉出了那个诡异的女子,仿佛就一直跟在身后,从没有间断过。他在十字路口处稍稍放缓了脚步,冷不丁返身回去,杳无踪迹。 人行道上显然有些滑,转身过猛的冷然差点儿摔倒。 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就像神秘男子那样,根本也没有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诡异女子。由头到尾,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吓了自己不说,还去吓倒别人。 但是,这回心念顿开的他却彻底地回想起来,禁不住叫出声来:“杨柳镇!” 是的,蓉曾经提及过,那个曾经风传“鬼偷色”的沿海小镇。 天空紧跟着又似乎蒙上了一层黑幕,又要下雨了吗?还是阴暗里有些作祟的东西? 冷然憋足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他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也有了光芒。 也就在这时,城市的钟声隐隐约约传来,冷然可以肯定现在是夜晚十一点了。 这才闪出的光芒倏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觉出了自己的无计可施,也觉出了平凡人的悲哀。他暗暗地恐慌,要是薛晓桐就一直不开机怎么办呢? .ppa{color:#f00;text-decoration:underline;} 第六章 相思无期(6) 冷然不愿打乱思绪,又接着说:“妻死后,逸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萎靡不振,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生活也没了依托,许多习惯迫于无奈地要改变。人鬼殊途,对妻的思念竟变得遥遥无期。而就在这时,在一次音乐会上……” 黎婷忍不住又插进话来:“眉又出现了。”她是一个不耐寂寞的人,冷然边想边点头,又说:“二十六岁的眉突然出现,无疑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许多年前美好的回忆一点一滴地聚到心头。虽然在眉之后,逸也有过几个偷偷的恋人。但是,像对眉那样怀有深深痛切的爱,却是一个也没有……” “眉还是独身吗?要是那样,这个故事似乎比较圆满了。”黎婷评了一点意见,或者说愿意有这样的结局,所以她有意地再次打断冷然说,去叫服务员再泡一壶新茶。 冷然趁机休息了一下,这才发觉嗓子有点哑,鼻子也有点堵。他刚想去扯纸巾,猛然地察觉自己忘了时间在流逝,急忙抬手看了看表,还不到九点。他稍稍稳住心神,跟着站起身走到外头。 他特意到外头,只是为了给桐打一个电话。不想那头还是关了机,她为什么老要关机呢?他有些着急起来。 等冷然从外头回来,有些六神无主,显然没有拨通电话。新茶却已经泡好了,黎婷一个人自斟自饮。 接着说吧,否则甩不脱黎婷的,冷然这样想着,很快就进入状态重新开了个头:“眉一直是独身的。但她却完全变了,变得拘谨、保守、多疑、自私,与少女时代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当然,这些逸是不知道的。于是接下来的约会,他就一直很纳闷为什么眉总要带着她的女学生琳。甚至有时候两人传递一些东西,眉都叫琳来与逸接触。显然,眉是在有意地避免与逸单独相处。” “哦,这样啊,为什么要这样呢?她难道已经不爱他了吗?”黎婷说,也进入了状态。 冷然略略思索,想一口气讲完,显然节奏有些快了:“不料,一直跟在眉身边的年轻的琳,这时悄悄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要代替老师实施报复行动,让三十七岁的逸爱上十七岁的她,然后再将他残忍地抛弃。为止,在一个朦胧的夜晚,她毫不犹豫地留下了,留在了逸的身边,奉献她的第一次。又是一场灵与肉的搏斗,但逸的每一个动作,琳都感觉是眉在给予。原来,她与眉的感情相当微妙,两人相互依赖多年,几乎无话不谈……” 黎婷做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判断:“她们是同性恋吧。” 冷然飞快地点点头,又说:“琳从逸那儿回来后,很自然地就把一切向眉坦白了,并且表明了心迹,是要替她报复。而此时的眉却显得异常地平静,淡淡地只是说,‘累了吧,我们一起洗个澡。’说着就像平常那样从容地走进浴室,把一切的惶恐不安留给了琳。” 第六章 相思无期(7) 冷然不由得又看了看手表,表情有些紧张地说:“结局是悲惨的,眉用刮脸的剃刀轻易就割开了琳的咽喉。而就在这时,逸的突然出现并没有给现场带来多大的恐慌。望着浴室有如屠宰场一般满地混着水的鲜血,只是他,惊呆了。” 这是冷然为《眉》这篇小说划上的休止符,说完后就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明显表示故事已经结束,黎婷却意犹未尽地说:“没了?就这样啊?……” 其实,很多故事都要这样,干净利索的收尾,不需要留有太多的旁白。太多的旁白只会误导读者,愈加难以分辨。冷然愣了一会神,仿佛听到河流的流水声,更有一朵盛开的白莲花,纯净得使人不忍触碰。 接下来,冷然却愿意回答黎婷的问题:“为什么书名叫《眉》,女主角也叫眉?”他笑笑说:“这本书本来就是写眉毛的,通篇都在刻画她的眉。有爱慕的眉、有喜悦的眉、有羞涩的眉、有矛盾的眉、有痛苦的眉、有慌乱的眉、有怨恨的眉、最多的还是相思的眉,反正各种情态的眉都表达得淋漓尽致,在作者的笔下娓娓道来,绝对是难得的好品作。” 他忽然又怔住了,怎么可能对一个人的眉毛有如此的研究?他大胆地推测,陈逸飞身边一定有过像眉这样的女人,也就是现实中他的悲剧里的女主角,也是那个诡异女子吗?他忍不住摸了摸兜里的那张揉皱了的相片,好想立刻再翻一遍《眉》。 这时,已经走到门外的黎婷反而催他要走了。他迎面赶过去说:“再帮我一个忙吧,帮我查查陈逸飞的恋情,越详细越好。” “我怎么查得到?我又不是私家侦探,专门弄这个的。”黎婷展颜说。冷然说:“一个作家,还是著名的作家,会有人调查他的经历的,互联网、杂志、报刊等等都可能找得到的,拜托啦,我也会去找。哦,最好是有像眉这样的恋人。” “现在就去找吗?那你快点吧。”黎婷说着,走出了餐馆大门,径自去取车。站在吧台前准备结账的冷然连忙叫住她,挥挥手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一会我打车走。” 黎婷愣了一下,回头有些安静地看着他,随后又扯高了嗓门:“那我走了,有消息再给你电话。你那款破手机该换了,老是打不通。”最后半句变成了嘀咕,人也更远了。 冷然这才又去拨薛晓桐,却还是拨不通。他有些着急,掏钱包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惹得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笑笑说:“赶着去约会啊,一场又一场。”他只好随口打趣:“和你约吗?就怕老板不答应。”接过找钱,笑笑地也就走了。 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冷然一边走着一边仍是不停地拨着薛晓桐。随便看到一家书店,也就进去了,很快就搜到《眉》,虽然仅剩下最后的一本了,但是陈列的位置很显眼。出来后,他的手机还贴在耳朵边上。 第六章 相思无期(8) 冷不防一阵冷风吹来,差点就把手机吹掉,冷然连忙腾出一只手护住了,本想借着路灯随便翻翻书的念头被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紧跟着是雷声,暴烈地要把整个大地震碎。 路上的行人明显乱了,有的在叫喊,有的在哗笑,没有预示的暴风雨也没有给人们太多喘息的时间,淋了几颗雨的冷然只好收了手机,又退了回去。 在书店的屋檐下才站稳,和了旋风的大颗雨点竟如拧在一起的鞭子,从天空中凶猛地抽打下来,不一会冷然的皮鞋已经湿漉漉了。 然后,仓皇的落汤鸡一个接着一个地跌入进来,一下子就堆满了可以避雨的地方,本来位置最好的冷然反而被逼到了边角落。 因为有过买书的经历,冷然想想,还是进去躲躲雨吧。可就在这时,屋檐下旋入了几串水花,给烦躁的人们火上又添了一层油。有人已经发作了,呵责声气势汹汹。 “这是我的店,你们让一让。”伞下显然被冰水浸透过的声音。一时间,反显得人们理屈了,心甘情愿地又被淋了一头水珠,让出了一条路。冷然也趁机拐了一个大弯收了一些雨水,在间隙还没有被收拢时窜了进去。 一进门,他便把外衣褪下,搭在手上有书的那只胳膊上,露出了暗红色的t恤。随即不忘朝着柜台上的女服务员无奈地笑笑,这才去打量收了伞的那人。他差点没喊出来,竟然是沈冰兰,揭志贤的爱人。 他惶惑地不知道要不要去打招呼,不想沈冰兰恰巧转了个身,也怔了怔地望着他。但是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常年都是面色苍白的她不留痕迹地淡淡地说:“是你呀。”就转过身去,放下了伞。 冷然讪讪地不知道是过去好,还是留在当地,好不容易才说:“原来你的店开在这里呀,听老揭说过。学校不忙吗?” “还好。”沈冰兰没有转身,仍是淡淡地应。 冷然又问:“生意还好吧?”沈冰兰这才又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还好,我捡一会书,你随便看看。” 冷然还想要说的话,生生地吞了回来。望着她有些单薄忙碌的背影,一时心情起伏,跟着又暗暗埋怨,这个老揭怎么也不来帮帮忙。 他若有所思地牵来一把小椅子,还没有坐下就拨了薛晓桐,仍是没有开机。他烦躁地几乎要把手机抛掉,只好无奈地坐下来看书。一页一页地快速浏览,中间有些间隔的停顿,渐渐地便分不清身上到底是雨水的湿,还是汗湿。 本来,经过一场风雨的浩劫,刚刚买来的书就已经有些湿,这下倒好,湿到了内容,而且还有了许多折页,变得有些凌乱不堪。 终于,冷然颓然地放下书,狠狠地闭上眼睛,逼迫自己静静地把那些折页全部串在一起,赫然便是那个诡异女子的容貌:……一张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两只乌亮的含着一汪晶莹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上面两道纤细的眉毛,柔滑得犹如人工画就的一般……玲珑的小鼻……软玉的小嘴…… 第六章 相思无期(9) “在看什么?”停下来的沈冰兰远远地说。 “什么?”冷然似乎没有听清楚,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见她已经和服务员搭话。他禁不住站起来,门外的行人竟然不见了。原来是一场白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但雨并没有完全停住,只是稀了很多,小了很多。 冷然走前几步,想要和沈冰兰告别,却忽然直觉出刚才她的问话,试探性地双手把书的封面摊了出去说:“刚在你这买了一本书,挺不错的。” “哦,逸飞的作品。”沈冰兰瞥了一眼,又去忙着手里的事情。 冷然灵机一动,没有提防她的心不在焉,脱口而出:“你也喜欢看他的书吗?” 沈冰兰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嘴唇分明在微微地噏动,却更加惹得冷然饶有兴趣。他跟着抬高了手里的书,又问:“这本也一定看过了?” 沈冰兰终于放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问什么?” 冷然知道她恼了,举起的手僵直在半空,却不得不一口气说完:“这本书里的女主人公眉有原型吗?有人调查过吗?” 沈冰兰怔了怔,说:“你问这个干嘛?” 这一下也把冷然给怔住了,他心里其实有好多要说的话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而就算他把事情的原委全部描述出来,有人会信吗?他只好说:“前几天,有个朋友无意间提起,我住的地方原来是大作家逸飞的旧宅,一时对他产生好奇,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情。哦,我还听说两年前他乘坐的飞机意外失事,至今下落不明。” 沈冰兰显然清楚冷然所说的意外,所以点了点头,但她却对他前面所说的表示出惊讶:“真有这么回事?就是我们家对门原来是……” “是的。”冷然正色说,“千真万确的事,我甚至还有一张他遗留下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女友?但我肯定是这本书里‘眉’的原型。”说完他垂下了书,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搜出那个诡异女子的照片,走前几步放在柜台上。 沈冰兰眼前一亮,禁不住凑前一点看着说:“好漂亮的女子。嗯,是有点像,像眉……”她和他都是那种能用心去读一本书的人,所以印象深刻,很快她又抬起头,没有表情地说:“逸飞十年前曾到石县的杨柳镇采风,据说在那里邂逅了一位名叫柳媚儿的少女。柳媚儿便是眉的原型,这是逸飞在一次电视专访上公开承认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也许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吧,一旦喜好上了,远要比男人更为专注,冷然唯有苦笑说:“我在家里不常看电视,频道的遥控权也在我家那位的手里。” “哦。”沈冰兰瞟了冷然一眼,仍是淡淡地说,“逸飞显然对那个柳媚儿情有独钟,以至于在那次专访中他有过坦言,如果这一生若有婚姻的话,对象一定是柳媚儿。这样的言语能从一个轻俘、放荡不羁的男子嘴里吐出来,想必是真的了。”说完后她又瞟了他一眼。 “既然那么喜欢,也认准了是结婚的对象,为什么不干脆娶了人家?这个逸飞倒是有些奇怪了。”冷然忍不住这样说,但是话音刚落他又有些后悔,有些不自在了。 第六章 相思无期(10) 幸亏沈冰兰毫不在意,只冷冷地说:“因为柳媚儿死了,十年前就死了,一个死人怎么能嫁人呢。” 不吝是雨后的又一个惊雷,冷然脸色变了,捏起揉皱了的照片,不安地盯着问:“死了?怎么死的?” 沈冰兰说:“十年前,一场突发的莫明其妙的大雨,瞬间便淹没了杨柳镇。她是溺水而亡的。”她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又说:“短暂的爱情,却留下长长的相思,无法得到的,总是最可贵。” 冷然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喃喃道:“杨……柳镇……杨柳镇……”好熟的地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些天他昏昏噩噩的,原来一贯灵敏的思维如今却变得有些麻木。 他自顾自的这许久,使得沈冰兰也自觉地住了口,似乎再也没有继续谈话的念头。她低下头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大概是在算账吧,清醒过来的冷然估计应该是这样了,便收好照片,匆匆地说了一句告别的话。想她未必会有所回应,也就转了身去。不想她还是抬起头,世故地说:“慢走,有空常来看看。” 出来后,雨彻底停了,只有凉爽的风,但在冷然感觉却是深秋的寒。他把湿衣服仍旧搭在臂上,手里拿着书,却在懊恼自己没有在沈冰兰面前表现地更加自然些,脚步都有些凌乱。多年来,这一次几乎是他与她对话最久的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她,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她与揭志贤结婚的时候,他刚好出差在外,算是逃过一劫。揭志贤买房的那会相当仓促,他偶然想起薛晓桐,便把她推介出来。万万不料,薛晓桐竟然介绍老揭买了他家对门。 冷然想着这样的巧事,就有些头痛。但现在似乎不是头痛的事了,他连忙又拿出了手机去拨薛晓桐,仍然是电信话务员亲切地提示声。 又一阵冷风吹来,吹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马上又用心志把它强按了回去。他猛然地又觉出了那个诡异的女子,仿佛就一直跟在身后,从没有间断过。他在十字路口处稍稍放缓了脚步,冷不丁返身回去,杳无踪迹。 人行道上显然有些滑,转身过猛的冷然差点儿摔倒。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就像神秘男子那样,根本也没有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诡异女子。由头到尾,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吓了自己不说,还去吓倒别人。 但是,这回心念顿开的他却彻底地回想起来,禁不住叫出声来:“杨柳镇!”是的,蓉曾经提及过,那个曾经风传“鬼偷色”的沿海小镇。 天空紧跟着又似乎蒙上了一层黑幕,又要下雨了吗?还是阴暗里有些作祟的东西?冷然憋足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他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也有了光芒。 也就在这时,城市的钟声隐隐约约传来,冷然可以肯定现在是夜晚十一点了。这才闪出的光芒倏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觉出了自己的无计可施,也觉出了平凡人的悲哀。他暗暗地恐慌,要是薛晓桐就一直不开机怎么办呢? 第七章 说鬼见鬼(1) 俗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金}{榜}就在冷然将要绝望,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他的手机居然响了,正是薛晓桐,有气无力地嗲声道:“在哪呀?人家好想你了。” 冷然的心跟着就沉了下去,闷了一肚子的气趁着打开车门的那一瞬撒了出来,有些咄咄逼人:“不是说好了,不要关机,迟一点再联系的,你……”他一屁股坐上车垫,气也就泄漏光了,含糊地对着司机说了句“先开吧”,便把车门顺势带上。 “怎么啦……生气啦?不是我关的机,是新换的手机估计有问题,明天要去找他们算账。明明开着的机器怎么就关了?我现在才发觉。”薛晓桐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要生气了,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 她说的话倒也不假,沉默了一会的冷然涌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触,运气不好挑到坏机子,通常是会这样的。他管不了是真是假了,马上便问:“你现在在哪?” “哦,你真是要来陪我呀,那敢情好。你不怕吗?……”薛晓桐在笑,揶揄地笑完后便说,“我早就在家了,那就过来嘛,我这边是山阴路锦绣别苑2栋907室。{金}{榜}我等着给你开门,要快哦。” 冷然皱了皱眉,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他略略估计一下路程,一边跟前头说了一下具体的位置,一边回复薛晓桐说二十分钟后到,就挂了机。 随后,稍稍宽心的他又陷入了沉沉的思索。难道真的不存在所谓的诡异女子吗?可是分明就有“眉”这个原型——柳媚儿,书中对于容貌的描绘简直就是相片里那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女子。但是,十年前柳媚儿就已经死了,她的游魂跟了陈逸飞七、八年后才来加害他,似乎又不合情理。难道陈逸飞两年前的不幸纯属交通意外吗? 窗外树影憧憧,冷然的脑袋也变得乱糟糟了,似乎要爆裂开来。他忍不住摇下一点玻璃窗,把脸凑前去,透了透气,随即又跟着想。现在唯一能揭开个中原委的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陈逸飞,可他又身居何处呢?杨柳镇更是谜一般的地方,要不要去走一趟呢? 想这些的时候,他的眼角就一直在瞄着急速行驶的车后,感觉似乎有辆黑色的车子不慌不忙地一直在尾随。他不由地朝前说:“师父,麻烦你留意一下,后头那辆车子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前面诧异地回头望了冷然一眼,没有表露他的任何意见,车子照旧急速地行驶。{金}{榜}很快,司机便把后面安全送达目的地,一放下车,一溜烟就跑了。 还在原地没有跨步的冷然摇了摇头,估计是被人当作神经病了。他无奈地掏出一支烟,就着夜色点着了火。不幸的是,他的眼角还是波及到了那辆悄悄停下来的黑色小轿车。 这样,冷然索性不走了,决定把抽烟的时间无偿奉献给不远处的车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哟?他吐了一长串的烟圈,耐心地等了起来。 但是,车上人似乎清楚了冷然的用心,就是不下车。偏偏,他的视线只能够看到有个人的轮廓,连男女都分辨不清。而他又不能一直瞄准它,也要做些漫不经心的动作,间隔地旁顾其他。 就这样,没有打亮车灯的车子斜斜地停在大路边,和站在人行道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烟的冷然对峙住了。突然,他的头皮明显有些发麻,车上的人似乎不见了,或者说根本就一直没有存在过。 在他可以想象的极短的时间里,一个人竟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地无影无踪,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是幻觉吗?他猛地扔掉了烟蒂,用脚踩了踩。跟着扯过外衣包起了书,只用一只手抓住,再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正前方两束车灯骤亮,呼啸般地驶来了一辆警车。还没到位的冷然跟着灵光闪现,难道这是一辆失窃的黑车?他倏然就停止,刚好看清车里果真没了人,也就飞快地闪到一边去。 果然,很快停下来的警车的确是为了这辆黑色小轿车而来,冷然甚至听清了一名警察对着步话机说话的内容。他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足够机警,否则岂不是要被人误作了偷车贼。 但是,他马上涌起一个念头,这一耽搁至少去了二十分钟,会不会中了别人的缓兵之计?他暗呼一声:“不好!”掏出手机,想跑又觉得不妥,只好径自往锦绣别苑那边急走。 薛晓桐这个时候,冷然就算不打电话,她也应该来催的,当真是出事了吗?电话还没接通,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想,不由地更加紧了紧身体的去势。 可是,不巧的是锦绣别苑的正门竟有一段很长很长的陡坡。好不容易爬到一半的冷然仍是没有拨通薛晓桐。用十万火急来形容接下来的情形,再也贴切不过,他接连地猛跨几步,到后来干脆四步并作一步,一着急最后竟然跃了上去。 急急忙忙地搜到2栋楼后,他索性把手机丢到袋里。刚好有人上楼,也就不暇思索地跟了进去。 幸好,楼不算太高,在电梯里稍作休整的冷然很快便到了第九层。电梯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他就旁若无人地窜了出去。一拐弯便到了907室,想也不想摁了门铃,跟着就如雨点一般又急又快地拍打起来。 门却是纹丝不动,任他如何地努力。心乱如麻的他开始叫了,而907室恰恰相反,平静地似乎一潭死水。反而惊动了对门,探出一个男人睡眼迷茫的脑袋:“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不要人睡啊。”说完后,重重地又把门关上。 冷然被抢白地无言以对,也不需要应对,本来就是一种冷漠的邻里关系,这是现代人明哲保身的处世原则,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只要在不妨碍的前提下。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拨了110,跟着又去拨里头,摁电铃。几近绝望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懊恼,平凡人的懊恼,为什么自己不是超人?或者有古代侠士那般的轻功,就算是007也不错,这样的防盗门根本就是小菜。他的心情糟糕到极点。 请记住:(),望书阁努力提供最爽快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说鬼见鬼(2) 但是,车上人似乎清楚了冷然的用心,就是不下车。偏偏,他的视线只能够看到有个人的轮廓,连男女都分辨不清。而他又不能一直瞄准它,也要做些漫不经心的动作,间隔地旁顾其他。 就这样,没有打亮车灯的车子斜斜地停在大路边,和站在人行道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烟的冷然对峙住了。突然,他的头皮明显有些发麻,车上的人似乎不见了,或者说根本就一直没有存在过。 在他可以想象的极短的时间里,一个人竟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地无影无踪,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是幻觉吗?他猛地扔掉了烟蒂,用脚踩了踩。跟着扯过外衣包起了书,只用一只手抓住,再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正前方两束车灯骤亮,呼啸般地驶来了一辆警车。还没到位的冷然跟着灵光闪现,难道这是一辆失窃的黑车?他倏然就停止,刚好看清车里果真没了人,也就飞快地闪到一边去。 果然,很快停下来的警车的确是为了这辆黑色小轿车而来,冷然甚至听清了一名警察对着步话机说话的内容。他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足够机警,否则岂不是要被人误作了偷车贼。 但是,他马上涌起一个念头,这一耽搁至少去了二十分钟,会不会中了别人的缓兵之计?他暗呼一声:“不好!”掏出手机,想跑又觉得不妥,只好径自往锦绣别苑那边急走。 薛晓桐这个时候,冷然就算不打电话,她也应该来催的,当真是出事了吗?电话还没接通,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想,不由地更加紧了紧身体的去势。 可是,不巧的是锦绣别苑的正门竟有一段很长很长的陡坡。好不容易爬到一半的冷然仍是没有拨通薛晓桐。用十万火急来形容接下来的情形,再也贴切不过,他接连地猛跨几步,到后来干脆四步并作一步,一着急最后竟然跃了上去。 急急忙忙地搜到2栋楼后,他索性把手机丢到袋里。刚好有人上楼,也就不暇思索地跟了进去。 幸好,楼不算太高,在电梯里稍作休整的冷然很快便到了第九层。电梯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他就旁若无人地窜了出去。一拐弯便到了907室,想也不想摁了门铃,跟着就如雨点一般又急又快地拍打起来。 门却是纹丝不动,任他如何地努力。心乱如麻的他开始叫了,而907室恰恰相反,平静地似乎一潭死水。反而惊动了对门,探出一个男人睡眼迷茫的脑袋:“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不要人睡啊。”说完后,重重地又把门关上。 冷然被抢白地无言以对,也不需要应对,本来就是一种冷漠的邻里关系,这是现代人明哲保身的处世原则,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只要在不妨碍的前提下。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拨了110,跟着又去拨里头,摁电铃。几近绝望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懊恼,平凡人的懊恼,为什么自己不是超人?或者有古代侠士那般的轻功,就算是007也不错,这样的防盗门根本就是小菜。他的心情糟糕到极点。 第七章 说鬼见鬼(3) 难道她被人下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冷然忍不住又犹疑起来,便见她嗔怨道:“都是你说的那条鬼跟过来了,我不管,.”说完,便去吻他。 冷然当然不是柳下惠,一个深深的长吻后,便有了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但是,他却轻轻咬住她的耳朵,不自在地说:“还没有洗澡呢。” 她愣了愣,撑直了上身,重重地捶他,却软绵绵地说:“脏死了。”随后,有些不舍地挪了挪屁股,单脚着地离了他问:“你要淋浴?还是盆浴?” 冷然不暇思索地说:“淋浴吧。零点看书” 就见她二话没说,套了拖鞋,穿过没有隔断的餐厅,径自走向还是漆黑一团的厨房。她难道忘了害怕?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就要紧跟过去。 不料,一声微微的异响,斜斜地刺来一股冷风,他想也没想就打住了去势。随后,他下意识地认为,有人在打开餐厅与客厅之间这套居室的唯一入口。零点看书 跟着,厨房的灯亮了,传来薛晓桐的声音:“怎么了?是不是门没有关好?” 听了这话的冷然很自然开始回忆刚才关门的情形,一边走了过去。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记不清楚就会显得怪异。 他不由地在门口静静地伫足而立,然后朝通道两头暗黝黝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两眼,这才重重地又关上了门,却没忘狠狠地反推出去,重复两次方才罢休。零点看书 这时,薛晓桐一应事务俱已准备就绪,只等他宽衣就浴。 可是当他只剩一条裤衩时,却有些难为情地望着她。\\\\ 她轻笑一声,粉脸泛红,迅速地也把自己解除了,于是水花四溅,美不胜收…… 现在,夜色朦胧,虽然没有月光,但却是明朗的,似乎预示着将会有一个特大的晴天。 而他们呢,会不会拥有更为美好的明天? 还在耳鬓厮磨的这两个人,已经躺到薛晓桐那张舒适的大红床上,似乎要通宵彻夜了。零点看书 果然,灯又被打亮,转身回来的薛晓桐深情款款地注视过来,跟着韵悠悠的声音:“真的可以一直陪我吗?” 面色不变,心却乱了的冷然跑开目光,没有说什么,接着睡意便纷至沓来。 他打了一个呵欠,倦意绵绵地说:“你不困吗?明天不用上班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甜甜地说:“早就睡过了……” “怎么?”冷然有些清醒过来,却又迷糊地说:“你……一直在睡吗?我没来之前。零点看书” “嗯。”她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听到你要来,我便赶忙去睡。直到最后一个电话闹醒我,这才去开的门,害你等久了,对不起喔。但是你知不知道呢?女人最要睡的嘛,那样对皮肤好些。” 冷然潜意识里皱了皱眉,更加含糊地说:“你……不是晕过去了吗?又是……骗人……” 他话没说完,隐隐约约只听到她的哧笑,接着还有断断续续地说:“那样……更有理由……可以霸占你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冷然还想再说什么,眼皮却仿佛灌了铅,瞌睡虫更是钻进了他的睡眠中枢。零点看书 倏然变暗的灯光下,他的脑袋似乎还有一根神经在运转,眼缝里恰好瞅见她也跟着耷拉下了头,面对面枕着了他的胳膊。难道她也困了?想睡了吗? 可是,薛晓桐分明没有闭上眼睛,神情呆滞,张望着冷然背后的那片天花板? 还是稍微偏下一点的位置?那也只是一扇普通的甚至不常关的门呀,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睡眠。零点看书 紧跟着,暗淡的灯火开始摇曳,它怎么会凌乱呢?冷然睡着了吗?入梦了吗? 不,那根残留的神经分明提示着所有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他努力地做着分辨,挣扎地想要跳出这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境地。 突然,红色的被褥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映现出一条抖动、扭曲的影子。零点看书 他感觉自己快要瞪爆眼珠,想呼号,蹦起来,可是只有一根神经的状况,这些显然是难以办到的。 他飞快地跳了跳眼皮,求救式地望着薛晓桐,却发现她的瞳孔瞪得更大,那似乎也已不受控制的身体竟然开始剧烈的颤动,她看到了什么? 影子渐渐缩短,倏然不见,难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站到身后了吗? 冷然想闭上眼睛,却仍然办不到。零点看书早就经过轮番恐吓的他也只能这样了,有一点知觉地感受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看薛晓桐,明显地全身抽搐,一双眼白越露越多,跟着便不动了。 她失去知觉了吗? 很快,冷然模糊的余光里撒入了一片瀑布式的散发,然后一团血一样的身影蠕蠕而动。 天呐,这是什么东西?他的青筋爆起,全身生理反应似的跳了跳,几乎掉入了无底的深渊。零点看书 现在,那个东西已到了薛晓桐那头的床边。 冷然和它的眼睛被一丝丝密集混杂的乌发阻隔,渐渐的,视线更加迷糊。他惶恐地觉出是水状的朦胧,哦,是他的眼泪,睡着却在焦急迸发的眼泪。 如果这时候不省人事也就好了,但他却还是能感觉,感觉透着万般诡密的乌发丛中,探出了长长的血红舌头,和着整团血红的身影扑向薛晓桐。 它这是要做什么?血淋淋地撕剥人间的容颜吗?还是不择手段地偷走洁白如玉的肌肤? 冷然潜意识里大叫了一声,仿佛自己腾空而起,事实上却只是哼了一声,身体蛮横地就如诈尸一般坐了起来。 良久良久,冷然方才真正意义上地清醒过来,行动也已能轻松自如了,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端坐着,然后全身就如被朝露打湿了一般。 他猛然地惊觉,似乎刚刚不久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生死较量,这才发现身边的薛晓桐已然抱身成团,蜷缩在床头猛打哆嗦,还未褪去的记忆紧跟着一点一点却又不完全地恢复。 那究竟是什么?是幻觉?还是梦境? 他心下一酸,就要拉她入怀。 不想她却一个寒噤,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扯掉他的手,嘶声道:“别碰我!” 难道她也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遭遇了同样的一个无可奈何? 他一直以为假使遇见了鬼魂,直接就会倒,而刚刚似乎身临其境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实际上他是真的见鬼了吗?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ppa{color:#f00;text-decoration:underline;} 第七章 说鬼见鬼(4) 谁也没有料到,薛晓桐只是一句简单潦草的话:“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有些春光外露却表情相当丰富的她,也有她的矜持似的转身匆匆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冷然和怒气渐渐上脸的记录员。 冷然又是一阵的头皮发麻,想说抱歉的话,又想深度地解释自己心中的疑虑,却一时哪里能够说得清楚。他形色仓皇地只听到民警的呵斥声,只得卑躬屈节地一路奉送,直到公差埋进电梯里,这才返身回来。 事情真的就如薛晓桐说得这么简单吗?还是她浑然不觉,蒙在鼓里?坚信自己想法的冷然悄悄拾起先前抛落一地的东西,随手把门轻轻地带上后,就一头扎进属于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并不十分复杂,两室两厅,客厅连着餐厅,四面全是一款带有抽象花纹的淡黄色墙纸,想必卧房也是,但款式可能略有不同。 现在,靠在紫色沙发上没事人一样的薛晓桐正在享用一杯,估计是咖啡吧。当然也有给冷然准备,只等他近身坐下,便放下自己的杯,双手奉上。 冷然浅尝了一口,很苦,就放下说:“喝这么浓的咖啡,晚上不用睡了?”薛晓桐马上又恢复紧张的神情,贴近他说:“还怎么睡呀?刚才吓死我了,现在都还是心惊肉跳的。” 冷然被她的善变弄得一头雾水,只好苦笑说:“那干嘛……你不说实话……”薛晓桐流露厌恶的表情,打断他说:“我只是讨厌那个警察,不想跟他说话罢了。”跟着轻轻拧了他一下,埋怨说:“你干嘛这么迟才来,不知道那会有多吓人。” 这次来真的吗?冷然默不做声,屏声静气听她继续说:“当时,我正在厨房煮咖啡,四下静悄悄的。忽然卫生间响了一下,那声音怪异的很,我马上就转过头去。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吓得我一下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了。”说着,目光恐惧地瞟了一眼厨房那头,干脆叉开双腿坐到他的身上。 冷然顺势搂住她的腰,将信将疑地说:“你看仔细了?那女鬼长得什么模样?”她就势圈起他的颈脖,跟着上身伏下,附着他的耳朵阴阴地说:“长发盖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全是眼白,似乎没有鼻子,长长的血红舌头伸出来。”说完,也用舌头舔了舔他的面颊。 却不料冷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纹丝不动地反而舒展了深锁的眉头,她索然无味地微微抬起上身,仍旧绕着他的脖子,瞪大眼珠,幽幽地说:“干嘛?你不信?” 冷然牵动嘴角,轻抚她的后腰,淡淡地说:“假如是我碰到鬼的话,直接就倒了,哪还有功夫去留心它的模样。你的胆子可真够大得呀。”说完,他也瞟了瞟她的厨房那头。 薛晓桐眼珠转得飞快,随即正色道:“说实话,什么样的鬼我虽然没有看清楚,但千真万确的事,刚才我,的的确确莫明其妙地晕倒在厨房里。” 第七章 说鬼见鬼(5) 难道她被人下了迷药,三唑仑之类的东西?冷然忍不住又犹疑起来,便见她嗔怨道:“都是你说的那条鬼跟过来了,我不管,你以后要一直陪着我。”说完,便去吻他。 冷然当然不是柳下惠,一个深深的长吻后,便有了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但是,他却轻轻咬住她的耳朵,不自在地说:“还没有洗澡呢。”她愣了愣,撑直了上身,重重地捶他,却软绵绵地说:“脏死了。”随后,有些不舍地挪了挪屁股,单脚着地离了他问:“你要淋浴?还是盆浴?” 冷然不暇思索地说:“淋浴吧。”就见她二话没说,套了拖鞋,穿过没有隔断的餐厅,径自走向还是漆黑一团的厨房。她难道忘了害怕?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就要紧跟过去。不料,一声微微的异响,斜斜地刺来一股冷风,他想也没想就打住了去势。随后,下意识地认为,有人在打开餐厅与客厅之间这套居室的唯一入口。 跟着,厨房的灯亮了,传来薛晓桐的声音:“怎么了?是不是门没有关好?”听了这话的冷然很自然开始回忆刚才关门的情形,一边走了过去。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记不清楚就会显得怪异。他不由地在门口静静地伫足而立,然后朝通道两头暗黝黝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两眼,这才重重地又关上了门。没忘狠狠地反推出去,重复两次方才罢休。 这时,薛晓桐一应事务俱已准备就绪,只等他宽衣就浴。可是当他只剩一条裤衩时,却有些难为情地望着她。她轻笑一声,粉脸泛红,迅速地也把自己解除了,于是水花四溅,美不胜收…… 现在,夜色朦胧,虽然没有月光,但却是明朗的,似乎预示着将会有一个特大的晴天。而他们呢,会不会拥有更为美好的明天? 还在耳鬓厮磨的这两个人,已经躺到薛晓桐那张舒适的大红床上,似乎要通宵彻夜了。果然,灯又被打亮,转身回来的薛晓桐深情款款地注视过来,跟着韵悠悠的声音:“真的可以一直陪我吗?” 面色不变,心却乱了的冷然跑开目光,没有说什么,接着睡意便纷至沓来。他打了一个呵欠,倦意绵绵地说:“你不困吗?明天不用上班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甜甜地说:“早就睡过了……” “怎么?”冷然有些清醒过来,却又迷糊地说:“你……一直在睡吗?我没来之前。” “嗯。”她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听到你要来,我便赶忙去睡。直到最后一个电话闹醒我,这才去开的门,害你等久了,对不起喔。但是你知不知道呢?女人最要睡的嘛,那样对皮肤好些。” 冷然潜意识里皱了皱眉,更加含糊地说:“你……不是晕过去了吗?又是……骗人……”话没说完,隐隐约约只听到她的哧笑,接着还有断断续续地说:“那样……更有理由……可以霸占你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冷然还想再说什么,眼皮却仿佛灌了铅,瞌睡虫更是钻进了他的睡眠中枢。倏然变暗的灯光下,他的脑袋似乎还有一根神经在运转,眼缝里恰好瞅见她也跟着耷拉下了头,面对面枕着了他的胳膊。难道她也困了?想睡了吗? 第七章 说鬼见鬼(6) 可是,薛晓桐分明没有闭上眼睛,神情呆滞,张望着冷然背后的那片天花板?还是稍微偏下一点的位置?那也只是一扇普通的甚至不常关的门呀,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睡眠。 紧跟着,暗淡的灯火开始摇曳,它怎么会凌乱呢?冷然睡着了吗?入梦了吗?不,那根残留的神经分明提示着所有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他努力地做着分辨,挣扎地想要跳出这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境地。 突然,红色的被褥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映现出一条抖动、扭曲的影子。他感觉自己快要瞪爆眼珠,想呼号,蹦起来,可是只有一根神经的状况,这些显然是难以办到的。 他飞快地跳了跳眼皮,求救式地望着薛晓桐,却发现她的瞳孔瞪得更大,那似乎也已不受控制的身体竟然开始剧烈的颤动,她看到了什么? 影子渐渐缩短,倏然不见,难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站到身后了吗?冷然想闭上眼睛,却仍然办不到。早就经过轮番恐吓的他也只能这样了,有一点知觉地感受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看薛晓桐,明显地全身抽搐,一双眼白越露越多,跟着便不动了。她失去知觉了吗?很快,冷然模糊的余光里撒入了一片瀑布式的散发,然后一团血一样的身影蠕蠕而动。天呐,这是什么东西?他的青筋爆起,全身生理反应似的跳了跳,几乎掉入了无底的深渊。 现在,那个东西已到了薛晓桐那头的床边。他和它的眼睛被一丝丝密集混杂的乌发阻隔,渐渐的,视线更加迷糊。他惶恐地觉出是水状的朦胧,哦,是他的眼泪,睡着却在焦急迸发的眼泪。 如果这时候不省人事也就好了,但他却还是能感觉,感觉透着万般诡密的乌发丛中,探出了长长的血红舌头,和着整团血红的身影扑向薛晓桐。 它这是要做什么?血淋淋地撕剥人间的容颜吗?还是不择手段地偷走洁白如玉的肌肤?冷然潜意识里大叫了一声,仿佛自己腾空而起,事实上却只是哼了一声,身体蛮横地就如诈尸一般坐了起来。 良久良久,冷然方才真正意义上地清醒过来,行动也已能轻松自如了,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端坐着,然后全身就如被朝露打湿了一般。他猛然地惊觉,似乎刚刚不久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生死较量。这才发现身边的薛晓桐已然抱身成团,蜷缩在床头猛打哆嗦,还未褪去的记忆紧跟着一点一点却又不完全地恢复。 那究竟是什么?是幻觉?还是梦境?他心下一酸,就要拉她入怀。不想她却一个寒噤,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扯掉他的手,嘶声道:“别碰我!” 难道她也做了同样的一个梦?遭遇了同样的一个无可奈何?他一直以为假使遇见了鬼魂,直接就会倒,而刚刚似乎身临其境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实际上他是真的见鬼了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七章 说鬼见鬼(7) 看到薛晓桐逐渐冷静下来,垂头丧气地瘫软身体,冷然这才小心翼翼地捉住她的手,刚想说点什么抚慰的话,反而是她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冷然无限惶恐,不安地说:“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薛晓桐又打了一个激灵,不由得弹起上身,连眼望他身后的勇气都没有,一垂头便钻进他的怀里说:“都是我不好,拿长舌鬼来骗你,没想到说鬼见鬼,全都应验了。是你赶跑它的吗?” 冷然虽然不是大骇的样子,心头毕竟颤了颤,那个东西真的存在过。沉默了一阵,他仍是唯有苦笑,若不是她这般说来,自己都还不敢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她要比自己更为清醒,受惊的程度可想而知。她是不是真的能肯定?肯定见到的就是鬼?便听怀里的她又说:“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吗?” 冷然想了想,终于中肯地说:“可能不一定是鬼吧,只是人死后尚有未完成的愿望,然后一种类似精神的东西缠绕在冥冥的空间久久不去,这种异域的东西由古至今,人类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所以就统称‘鬼’。” 薛晓桐忍不住抬头,望了望面色凝重的他,跟着更为不安地说:“你说可不可能是乔成的爱人?……来找我算账。” “不会的,她很善良,相当善良的一个人。”冷然马上否认,悠悠地说:“她现在估计是到天堂了吧,有时种种花,有时弹弹琴,她还喜欢看书,哦,那该是天书了。” 薛晓桐缓缓闭上眼睛,又靠回他的怀里,享受他的悠远,有种被沐浴的感觉,冷然趁机又说:“以后不许你那般地任性胡为,我要你乖乖的,好吗?” 薛晓桐微微挪动身子,贴得他更紧了,却不置可否地岔开话题,幽幽地说:“如果那个东西一直缠着我们,那该怎么办?” 一句话说到冷然的心底深处,他叹了一口气,无限内疚地说:“其实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该把你卷进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自私地利用了你。” 薛晓桐听不惯他难过的声音,一边在他身上画着圈,一边呢喃地说:“怎么了?你怎么利用我了?” “……因为……我想得到真相。”冷然决定不再隐瞒任何事情,不管她信与不信,这样对她公平些,便说:“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偷色鬼?它会跟,一直跟着我……只要和我有关系的女人,它都要偷走她们的容颜,最早是书画学院的女学生林靖樱,跟着是我二姐方怡,然后是……” 他顿了顿,眼角有些潮湿:“杨丽蓉,也就是乔成的爱人。”薛晓桐吓了一跳,忍不住仰起头,拧了他一下说:“乔成……的爱人,你也……”跟着又靠回去,甜甜地说:“你真是多情的种子,难怪我要栽在你手里,不能自拔。” 冷然却不让她靠回去,捧起她的头说:“她们表面上虽然都是自杀,但我敢肯定这些都不是事实,而是那个偷色鬼的杰作……”他忽然加重了语气说:“接下来……估计就要轮到你。” 第七章 说鬼见鬼(8) 被冷然的眼神瞧得有些发毛,薛晓桐的脸色骤然变了,颤声说:“当真?果真有这回事吗?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跟着说:“那你爱人怎么没有事?她难道和你没有关系吗?” 冷然苦笑说:“那个东西似乎有了灵性,反而是帮着那家那口,专偷情人的容颜。可能……它生前相当憎恨它的情敌吧,所以死后才有这样的举动。” “这样啊。”薛晓桐离了冷然的手,端坐起来说:“有没有破解的方法呢?” 冷然把目光眺向窗外依旧明朗的夜空,感觉瞬间暗淡下去,似乎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这才悠悠地说:“它死不瞑目,无法安息,或许在等有心人,有缘人……” 沉默了一阵,他搂住薛晓桐那富有弹性的腰肢,抱歉地说:“现在你明白了,会不会怪我?” “怪,当然怪……”薛晓桐顺势吻住他,一个动情的长吻,还没换过气来,咬着嘴唇便说:“怪你太坏……让我等得太久了。” 她咬唇的样子,冷然第一次看到,本来就已经被撩起的yuhuo,再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就攫住她,一阵啧啧地亲吻后便把她软软地放了下去。 一番云雨,平静下来的冷然抚着她平滑的身子,调皮地说:“其实要怪,只怪你太诱人了。” 甜言蜜语似乎对哪个女人都管用,薛晓桐甜在心里,嘴上却不饶人,喋喋不休起来:“你少贫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个个的喜新厌旧,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人给忘了。若是不巧碰到一个不识趣的女人,纠缠过来,心里那个恨劲,哎,这女人怎么这样!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唉,要是多几个偷色鬼就好了,偷掉你们的情人,看你们以后还敢使坏。” 冷然被抢白地没了言语,忍不住又开始七上八下的,再也没有了兴致,跟着悄悄离了她的身子,交叉了双手托住头,缓缓地平躺下来,呆呆地望住天花板。 薛晓桐知道又惹起了他的心事,不由地撑起头来,用另一只手抚摸他那起伏的胸膛,细声细气地说:“怎么了?不用担心啦,我才不怕的。你不觉得我很凶吗?人家说一物降一物,说不定我能降服它。” “是吗?”冷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还没有放久的姿势不得不又抽出一只手来,搭住她的肩说,“那好,我答应你,只要这件事没完,接下去的无数个夜晚我都会陪着你,陪着你一起去降服这个偷色鬼。你说好不好?” 她笑了,笑得很明媚,哧哧地说:“那我倒希望,这条鬼一直缠着我。”说完后还是笑,堆满了整个脸。 “你以为闹着玩的吗?”冷然见她这副模样,似乎浑然不当作一回事,不由地正色说:“你知不知道被鬼偷色后的模样?开始时,你的肤色可能会变得红嫣嫣,跟着就会滴出来,滴光你的血色,然后爆裂开来,像鱼鳞一般一片一片地被揭起,最后迅速地腐烂掉……”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薛晓桐说这些话,正常情况下她的脸色很快就会变得苍白,哪里想到越看越不对,她似乎害羞了,有一层娇嫣的玫瑰色。 第七章 说鬼见鬼(9) 难道那个偷色鬼已经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冷然的心寒了寒,一阵毛骨悚然后,便感觉神色不惊的她每个细胞都在颤抖。他还想点醒她的念头便悄悄地往肚子里塞,一时间惶惑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差不多静止了要有三分钟的光景,冷然终于软绵绵地拖回搭在她肩上的一只手,连同托着后脑的那只手,联合行动做了一个掩面的姿势,跟着由上到下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擦拭,仿佛要把所有的阴霾一起抹掉。 突然,冷然用手肘碰了碰薛晓桐,跟着就长身而起。光溜溜的身体也不用费事地去替换,很快他便去套自己的衣服,尽管有些酸臭味,却顾不了这许多了,一面大声地把思想再三的决定说出来:“走,我们马上走,去杨柳镇。” 薛晓桐仿佛跌入了冰窖好一会,这才被人拉起来,还未完全清醒,跟着又跌一跤。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说:“去杨柳镇干什么?” 换好衣服的冷然发现她半天没有动静,哪还有功夫解释个中原委,有些着急地抓起刚好撂在一旁的裙子就要丢给她,想想不对,便说:“你还是穿牛仔裤吧,那样行动要方便些。”但忍不住还是补充说:“去了就知道,我不信没有办法了,或许冥冥中,注定了我们就是有缘人。”他拉她一把,示意她快些。 可是女人就是女人,二十分钟后冷然才不耐烦地打开门,估计还要再忍一会儿性子。他踱着步子,仿佛没头的苍蝇,终于催出了武装到牙齿的薛晓桐。 “好吧,走吧。”冷然无奈地说,却见她又停住了轻盈的脚步,从背袋包里掏出一串锁匙问:“开车去吗?” “不要了。”冷然扯过她来,随手把门关上说,“熬了这一夜没睡,还是快客吧,那样都可以睡一睡,好好养一会儿神。” 等两人匆匆忙忙赶到西客站,天已是蒙蒙亮。买好票,穿过候车室,刚好能检票,也就不再迟疑径自走了过去,出来后天便完全大亮。 六点五十分这班去石城的快客,估摸要开的时候,居然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当然刚上来还没有坐稳的司机不算。冷然忍不住掏出票来,仔细瞅了瞅座位号,心下已然有数。他不放心地与前头的司机搭起话来,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估计票就卖了我们俩,1号和2号,这趟十有八九要做专车了,你不会不走吧?……师父。” 因为没有见到面,冷然想了半天也就只能喊“师父”这个称呼,前头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把水杯放进驾驶座侧面的一个篓子里。 冷然犹豫地还想补叫一句,不料司机却头也没回地说:“就算是你一个人,我都要把你载过去,雷打不动。” 这么一个沉稳憨厚的声音,让冷然来了兴趣。他悄悄地捏了一下身边薛晓桐的手,示意自己要离开一会,也就站了起来,跨前一大步,挨着驾驶员旁边的那个位置缓缓地坐了去。 第七章 说鬼见鬼(10) 任何一个不速之客达到这样的一种距离,通常人都会防备式地留意过来。眼前这位显然上了年纪的老驾驶员当然也不会例外,但他不会那么明显,就那么漫不经心地一下,跟着就随口问道:“小伙子,这么早到石县干嘛?” “哦,去看一位朋友。”冷然求之不得地接下话来,“您知不知道石县有一个杨柳镇……大叔。”为了拉进彼此的距离,他后面补了一个很亲切的称呼。 “你要去杨柳镇?”得到这样一个称谓,显然很受用的大叔却不禁皱了皱眉说,“那个偏僻的临海小镇,现在都很少有人会去。” 听出弦外之音的冷然,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了解杨柳镇的大好机会?马上显露好奇的神情说:“怎么?”就两个字,飞快地便把话语权又传了过去。 大叔清了清嗓子,饶有兴致地卖起关子:“这些年来,那里的人死的死,搬的搬,几乎都没有了常住人口。人口稀薄,自己都不兴旺,怎么还会引得外人去?” 冷然越来越觉得似乎很对路了,想象中便应该是这般的光景,他连忙切中要害地问:“按理说靠海的地方交通方便,应该更加发达才对,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那个地方很邪,没人敢住。”大叔说,“十年前更是一场莫明其妙的大雨,淹死了当地好多人。” 一下便让冷然记起了沈冰兰的话,看来事实果真如此,逸飞的真情告白不带有任何虚构的成份。只是为了接话,他跟着淡淡地说:“只是一场天灾,许多地方也遭过水灾,还不是一样有人住?” 大叔马上眼里闪过一层灵异的光,高深莫测地说:“那不一样,你知不知道那场大雨一天的雨量是多少?” 雨量?冷然还是第一次听说,只好茫然地摇摇头。大叔跟着便盯住他说:“差不多达到600毫米,相当于内陆大城市一年的降水量。你说怪不怪?” 冷然有些窘,就算他说得这么清楚,自己还是没有量上的概念,看来是书呆子了,却不甘示弱地说:“杨柳镇既然靠海,再大的雨水也能流入大海,或许受灾的程度不是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吧。” 幸亏大叔博闻强记,否则早要不耐烦,他相当肯定地说:“偏偏那个镇的地势很奇特,大部分都处在低洼地里,你说糟不糟?”同时,他也发觉今天的发车时间早就过了,不由地轻轻按了一下喇叭,便匆匆地跑来了一位女乘务员,一边嚷道:“今天三个,李师父。” “三个?”司机愣了愣说,“你别给我瞎报,明明才两个嘛。” “怎么?”女乘务员说着,已然跳上了车。她瞟了一眼车内,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但有一句显然是:“……见鬼了……”跟着便迅速地跃下了车。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看不到转身后迎面而来的人,一时间连撞没撞到都搞不拎清,只是用职业的惯性连忙去扶。这时候,冷然恰巧也透过侧面的玻璃窗望将过来,不由地倒吸一口气,仿佛扑面一股凛冽的寒风。 第八章 初识杨柳(1) 应该不是有风,而是心里的阴风。冷然随后一个念头便是,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一副恐怖的面容。它像是被人活活地揭剥了一大层人面,一个三角形的似乎只是洞的鼻子下面,暴露着两排残缺不全黑黄的牙齿。它的嘴唇呢?难道只是那些稍稍有些卷起的皮面?要是它有一层乌发覆盖也就罢了,偏偏散乱的头发,像一枚枚坚硬的钢钉。 冷然心里面大致地这样描绘后,女乘务员这才撒开手,扯掉早接过来的车票的边角,又递回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老婆婆……您……您担心……赶快找一个位置坐……好……车一下就开。”可想,从事服务行业有多艰难。 既便是司机大叔那般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地眼前一黑,游荡开去。但他没有忘记对已经慌忙站起身的冷然说:“小伙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别去那个鬼地方的好,省得沾到晦气。” 冷然点点头,表示感激,刚想坐回薛晓桐的身边,怕已经在车上的老婆婆吓倒了她。可惜还是差了一步,那个老婆婆随随便便就坐到了她的身边,跟着她便有如皮球一般弹了起来。 冷然顺势牵住她的手,她反过来使劲地掐了掐他,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只好拿目光扫向后面空空如也的位置。刚要抬脚,不想老婆婆爬起身阻住了他们的路。她似乎觉出他俩是一路的,什么也没说,便知趣地让开,有些蹒跚地移向稍后一排靠玻璃窗的单个位子上。 这极为普通的客车就这样仿佛埋下了恐惧的种子,闷声不响地开出西客站,谁也不愿意打破沉默,注定了将是一个不愉快的旅程。 很快,原来一直想睡的冷然,就看见偎依在怀的薛晓桐连打了几个呵欠。他竟然跟不起来,却一副似睡非睡极苦的样子。 而身后,似乎有他要找的东西吗?带着这样的想法,眯着眼睛的他竟时不时地拿眼角去瞄那个老婆婆。这样的动作对于平常的他来说,简直想也不敢想,显然这是在看乐子吗?那双浑浊不堪的老花眼似乎生气了,也常常回瞪他两眼。 可不可能她的容颜正是被鬼偷去的呢?所以才会这般的狰狞可怖,冷然不由自主地就往这方面去想。 但是,被鬼偷去的容颜还有可能劫后余生吗?这么说薛晓桐也可以逃过此劫了?他激动地就想站起来奔向身后,恳切地求教心中所有的疑惑。 可是,激动归激动,冷然却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转眼又想到,连她是不是杨柳镇的人都还不清楚,也许根本就只是一场人为的意外也说不定。再说了,已经惹得人家不愉快,又去贸然搭讪,显然是一件相当唐突的事情。他思量再三,终究没个结果,不想就毫无防备地垂下了头。 车子开始颠簸起来,估计是要出城吧,显然睡着的人是不清楚的。也就在这时,一个突然的急刹车却把他们的身体整个地抛了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冷然第一个动作便是抱紧薛晓桐,第二个感觉就是出事了。 第八章 初识杨柳(2) 随后,由于惯性冷然和薛晓桐一起跌下了车位。几乎看都没有看,凭感觉冷然就用手狠狠地撑了一下驾驶座的后背,怀里的人儿这才毫发未损。跟着便看见满嘴嘟嚷的司机跳了下去,难道碰到了人?他把薛晓桐很快扶了起来,忍不住回头关心一下老婆婆,不想她却是稳如泰山,瞧尽了自己的狼狈样。 大叔开始骂骂咧咧:“你这不长眼的东西,这么大的路硬要往我车底下塞,你怕压不死你啊。” 冷然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能够这样骂人,估计是化险为夷了。接下来,却没有一点动静,他一时好奇便溜了下去,随手点起一支烟。 晨风把烟雾吹得飘散,大叔那张自信的脸流露出琢磨不透的表情。表情下面车轮前面,当然还有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俯卧在地上,所以无法判断目前的状况,竟让有着丰富经验的驾驶员不知所措,难道还是出事了? 冷然俯身下去,伸手就要去翻地上的人,结果却被嚇了一跳。纹丝不动的地上人忽然就弹了起来,很快转过身来嬉皮笑脸地向着他们。 冷然跟着又傻了,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疯疯颠颠的阿炳呢?他不由地眨了眨眼睛,确信了自己还算清醒,便问:“怎么是你?” 灰头土脸的阿炳一怔,也说:“怎么是你?”回过神来的司机又骂开来:“你这人有神经病啊?没事装什么死。” 阿炳“咦”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老早就有人说我是神经病了。”他说着,上前几步,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直让司机摇摇头,连忙倒退几步,返身便上了车。 冷然也不想和阿炳纠缠不清,没有再理会他,跟着也上了车。不想,车门没来得及关上,阿炳还是窜了上来。 还没坐稳的冷然皱了皱眉说:“不闹了,车马上要开,你还是赶紧下去吧。”前头的司机更是怒发冲冠,喝道:“你上我的车干嘛,滚下去。” “怎么?班车不让人坐?”阿炳嘿嘿两声说,“我还偏不信了。”他一屁股就坐下来,坐在靠车门的那个单独的位子,杠上了。 旁边的冷然只好耐住性子劝道:“这是去石县的车,你又不去那里,坐上来干什么呢?等下真的开车,这一路就不停了。到时候,你不是还得跑冤枉路再转回来,何苦呢?” “谁说我不去石县了?”阿炳吹胡子瞪眼睛,蛮横地说,“我还偏去了。小冷,不说了,这趟车我是坐定了,开车!开车!” 碰到这种人,谁还能怎么样呢?司机接下来便用“买票”来将他,他愣了一会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摸索了半天,才从那身邋遢得不能再邋遢的衣裳里掏出一张皱得不能再皱的“二十元”,胡乱地抛到前头,然后大摇大摆地又坐回原处。 票价其实是二十八元的,但司机显然懒得再与他计较,稍稍坐稳身子后,便自顾自地发动引擎。冷然却不由地心念一动,隐隐约约察觉这里面似乎有道道可寻。 第八章 初识杨柳(3) 这才出城后的小插曲,彻底地驱走了冷然的睡意。毕竟遇见了熟人,一点小动作、几个眼神示意后,薛晓桐不得不稍稍拉开了距离,身体后仰靠上了车窗。这个对睡眠有一套理论的女子,似乎把自己全权交给了冷然,沉沉地又荡回梦乡。 一切关注在眼底的阿炳开始胡言乱语了:“小冷,我说你们家的人怎么个个都是风流的种?”他又笑,眼里闪过羡慕的光。 冷然一番解释,突然记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你……你是石县那边的人。”跟着拍了拍脑袋,沮丧地喃喃道:“这个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怎么就给忘了?” 阿炳泄了气,露了底,先前的精神气仿佛一下就被抽空,蔫头耷脑地附和说:“嗯,我老家是石县那边的,怎么就给你记起来了?” 说实话,冷然与他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有关他的琐事也就不屑去深究,即使原来有的印象,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统统付之脑后。但现在他似乎越捡越多,随口便能问:“听说那里只有你一个祖父在,还不是亲的?” “胡扯,谁说不是亲的,我都跟他姓杨。”阿炳大声反驳,“这边家里的这个才不是亲的,是我阿爸的后爹。你们晓得什么,尽瞎说。”他得意地把正宗的家事翻将出来,就像通晓古今中外那般。 一下却把冷然刚才的隐约觉得勾了起来,便试探地说:“哦,是这样啊,那你亲祖父的家在石县哪?是不是杨柳镇?” 他问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又把眼睛瞄了一下阿炳的后面,发现老婆婆的确因为听到“杨柳镇”三个字神情变了,变得温和、有些亲切,让他一时竟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怖,就听到阿炳兴奋地说:“你怎么知道有个杨柳镇?你到过?” 其实阿炳的脑袋并不笨,时常也会有清晰的思路、丰富的联想,就是人太懒,懒得没了生计,他会不会正是去投靠他那亲生的祖父呢?基本上已能肯定的冷然没有接下阿炳的话题,却多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是去杨柳镇了,去那干嘛?” 阿炳的表情多属夸张的那种,转眼竟是讪讪地说:“我那里还有几亩地,要去帮忙……”他的潦倒终于彻头彻尾地暴露出来,不由得垂下了头。幸亏他没有看到喜形于色的冷然,否则又将做何感想? 冷然是真的乐了。本来茫茫的杨柳镇之旅,人生地不熟,几乎等于是白跑,仓促出来的他根本也没往这方面多想。现在至少有了熟人作向导,就算阿炳不行,还有他的亲祖父。 冥冥中仿佛注定了冷然就是有缘人,暗自庆幸的他忍不住给自己打气,薛晓桐一定会没事的。跟着又瞄了一眼身后谜一般的老婆婆,她是不是杨柳镇的人?下车后,不用问就能知道。 这一切显得理所当然,冷然脸上俱是较为满意的神态,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便对阿炳那个方向淡淡地说:“睡会吧。”就再也没说什么,只找一个最舒适的坐姿,轻轻地闭上了眼。 第八章 初识杨柳(4) 到石县的客运站,差不多是两小时以后的事。出了站口,冷然却跟丢了目标,那个老婆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竟从他一直留心的眼皮底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跺了跺脚,再也不敢把阿炳放跑,就拖着他一同进了个小饭店,叫了三碗稀饭、几个包子、一碟油炸食品、几样小菜。三个人便狼吞虎咽起来,确实饿了。 胡乱吃完早餐,冷然便开始打电话,把估计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都敷衍过去。薛晓桐却是从洗手间出来后才进行这项更为艰巨的工作,毕竟她的圈子复杂,涉及面要广。 阿炳瞧着这两个人连台地唱戏,一愣一愣地,想走又没有勇气说出来,到最后干脆把脚搁到凳子上,闷声不响地抽着冷然丢过来的香烟。直到抽得快没了根,这才看到坐在身边的冷然稍稍侧身,对着自己说:“阿炳,待会我们去杨柳镇,该怎么走?” “这个嘛?”阿炳更是一愣,马上指了指冷然和对面的薛晓桐,喜孜孜地说,“怎么?你们也去那儿,干嘛不早说。”说着,给了冷然一下。 一拳打在胸上,把冷然要说的话打了回去。随后,阿炳更是不管人家高不高兴,一只手就搭到了冷然的肩头说:“你们去杨柳镇,这是要做什么?” 在薛晓桐面前,被阿炳的肢体动作搞得哭笑不得的冷然,哪还有心思说这个,实际上也无从说起。他只好微微偏了头,把目光游向薛晓桐,佯装走了一会儿神。等收敛回目光后,他便大声地说:“到底怎么走?” 被吓了一跳的阿炳,挠了挠脑门,跟着是身子,回忆着说:“我也不是好清楚,没来这里有十年了……好像不是在这个车站坐的车……城南……对,那边还有一个车站。” 本指望阿炳能带路的冷然,一席话早凉透了心窝。他随手提起薛晓桐的背带包,示意她钱已经付过,可以走人了。 可是阿炳没完没了,跟出小饭店后,都还在不停地问着那个仍旧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终于在大路旁,他固执地拉住冷然,非要他说清楚不可。冷然只得不耐烦地甩脱他说:“去采风。”跟着就搭上一个路人,自个儿去问路了。 “采风?采什么风?”阿炳自言自语道,“风也可以采吗?” 奇怪,他怎么不去纠缠薛晓桐呢?走在稍后一些的薛晓桐也在纳闷这个事。她忍不住走前几步,侧过脸来对着这个没同她说过话的陌生男子,便发现他的脸腾地就红了。她仿佛得到答案,笑笑地便走开了,迎向返身回来的冷然。 阿炳的记性还是不错的,要去杨柳镇果然要到汽车南站去坐车。这样,打车到了南站,还没有下车的冷然却突然问司机:“你这个车会不会去乡下?” 能挣钱肯定会的,想也不用想,却万万没料到这位司机竟然一口拒绝。出于一片好心,他让冷然到前面去试试,那里有好多车子专门跑乡下。 第八章 初识杨柳(5) 车站门口过去五十米,有一处类似广场的平地,停了好多出租车。可是,居然没有一辆愿意去杨柳镇,多问了几句,别人反倒莫明其妙地望着冷然。 突然,斜斜地刺来一辆摩托车,目标竟是直指冷然手里的背带包。虎口一震,脱了手的冷然暗叫不好,揉身一个箭步,居然又被他抓到了包的背带。他猛地用劲,差点就把坐在摩托车后头的小年青给拽下来。 虚惊一场,有了防备的冷然还没整好行李,就对旁边的薛晓桐点点头,跟着听到身后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你们要小心呐,这一带好多抢包的。” 冷然转身,也是略略地点点头,向发声处表示感激。不想竟是一位女司机,探出半边脑袋,正望着他们。顿时有个主意,他示意身旁的两人先上车,自己也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坐到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从容地说:“劳驾,开车,我们有急事。” 女司机冲冷然温和地一笑,等后面的两人坐好位置,关上门,也就发动引擎,边问:“上哪?” 冷然佯装摆弄着背带包,一直没有理会她,直等车子上了大路,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杨柳镇。” 车速马上就减了下来,准备靠边的女司机埋怨说:“干嘛不早说,那地方我不去的。” “帮帮忙啊,师父,我们真有急事。”冷然慌了,不暇思索地撒了一个谎言,“我父亲在那边出了意外,很急,马上要赶到,否则最后一面都见不了。求求你了……大姐。”说完,趁她不留神,他朝身后的两个人挤了挤眼睛。 车子还是停了下来,一脸苦色的大姐叹了一口气说:“老人家什么地方不去?偏偏要去那个鬼地方。这不?出事了。说到底那个地方就不能去的。”抽空瞄见冷然满脸的哀求,心一软又说:“不是我不肯帮忙,那条路实在不好走,车子损耗大,我按正常的收费,根本划不来。” 冷然连忙说:“那就算两倍的路费,无论如何还请大姐帮帮忙……”他忽然想到原来一直跟女生戏说的那句话:“下辈子我做牛做马,由你差遣。”这下却哪能生搬硬套,也就闭住了嘴。 “钱都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大姐犹豫了一下说,“那地方真的好邪,只要在镇里呆上一阵,就要倒霉好几天。” 冷然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倒也听人说起过,可……老人家执意要去,我们做儿女的怎么好硬拦?现在,想尽最后的孝都……”他的声音渐渐哽咽,眼看就要哭出来。 “大姐,你就送我们一趟吧,你看他急的……”薛晓桐及时出来添油加醋。而阿炳却像没事人一般,到处东张西望,也亏得他这般,否则他要是大咧咧起来,反而帮倒忙。 大姐终于把心一横,用商量的口气说:“那这样吧,我只送你们到兰亭,镇上我就不去了。到了兰亭后,离开省道有一条小路,到时候我会指给你们看,大概还要走两公里你们就能到镇上。”说完,拿眼睛瞅着冷然,显然是征求他的意思。 第八章 初识杨柳(6) 两公里?也就是两千米,绕着学校的操场跑个十来圈。冷然想,应该不会太远吧,也就点点头,谈好价钱也不打表了,一行人正式开拔。 这下,有了闲心,冷然不禁问:“石县很乱吗?”大姐便说:“嗯,有点吧,现在就业成问题,社会上多了好多小年轻,成天游手好闲的,尽想捞偏门。” “哦,这样啊。”冷然说,“这里可是沿海地区,经济应该发达才对,连就业问题也解决不了?” “我们这儿虽然靠海,但经济还真的不如山沟沟。”大姐说,“没有什么工厂,资源又少,除了石头就只有石头,而且还经常闹水灾。” “……” 许多时候,闲谈会忽然中断,中断以后就再也聊不起来。后排坐的那两人,也根本不对路,更是扯不起来。 于是车子就在省道上平稳地行进,途中也没有什么意外,两边的风景也很平常,只是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地下线在缓缓下降,就这样到了兰亭。 两根古色古香的门柱托着一幅长匾,上面刻有“兰亭人民欢迎您”,冷然放心了,准备下车。 车却没有停,又朝前开了五十米左右,遇见岔路口,便往右拐进一条更窄的柏油路。又走了几十米,那条大姐嘴里所说的小路方才毕现眼前。 现在,三个人已经走在乡间土路上。还没有干透的黄土,踩下去便能显露鞋的轮廓。两旁没有树,只有阻挡视线的丛生的杂草,偶尔可以望到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株被淹的垂柳,枝叶像尸体那样无力地垂着。 这就是冷然初见的杨柳镇,还没有看到人烟,他不禁问并肩走在一起的阿炳:“镇上应该有吃饭的地方吧?” “那有。”阿炳摸了摸肚皮,很肯定地说,“我记得小时候最爱上这里的馆子吃馄饨,肉馅拌了剁碎的虾皮,特别好吃,一口气能吃三大碗。” 提到吃,大家肚皮都在叫,走得也越发急了。可越往里走,道路越窄、越不平,到后来竟成了崎岖的羊肠小道,只够一个人走。 最饿的人自然前头开路,冷然只好对着阿炳的后背说:“你祖父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阿炳说,“老头鬼精的很,家里没有装电话。” 冷然不由地取出手机,居然没信号,这下好了,与世隔绝。他又问:“那是在镇上吧?” 要拐弯了,阿炳看着路,仍然没有回头说:“那是。两层楼的土房,亏了地势有些高,否则早被洪水冲走。” 说话间,视线明显暗了下来,杂草顿时变作了竹林。透过竹与竹的间隙,斜斜地望去,可以看到几个长着一层草皮的矮丘,六尺长,一尺阔,靠西都立有碑石。马上知道是坟,三人便自然地屏住呼吸,仿佛不愿打扰长眠者的睡眠,这是通常人的习惯。 终于捱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似乎到了小桥人家的后院。这时,哪怕只是饭香,也能引得他们的垂涎欲滴。 第八章 初识杨柳(7) 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想着阿炳所说的美食,冷然这才觉出两公里的路有多艰难,城市呆惯的人们征服了去路漫漫,可是一旦没了工具,就只有无可奈何。他不由地扶了一把柔弱无骨的薛晓桐,眼里流露着歉意,都怪他不好,没有把车开来。 但是,一直没有开声的薛晓桐,冷然正自奇怪,她忽然就跌倒,跌在他的身上。怎么了?他心里暗呼,连忙揽起有些沉的身子,腾出一只手来试了试她的体温。 薛晓桐病了,发高烧,脸上显然又涌现出让冷然心惊肉跳的嫣红。他再也顾不了许多,背起她就走。 穿过几处零散的民居,再跌跌撞撞地走完一条奇特的v形水泥路,看到街头稀落的行人,大汗淋漓的冷然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能松劲,他招呼阿炳一起,找到镇上唯一的一个赤脚医生。 是个中年男子吧,面色光亮,圆圆的大脸上绕着一圈浓黑的胡子,使人更加难于分辨他的具体年龄。他甚至不着白大褂,在他的两层楼土房的堂屋里,很简陋的布置,凳子都只少没多,更别说有什么医疗设备了。这可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赤脚医生。 幸亏还能找到“瑞芝清”,吃下去后又打了一针“青霉素”,迷迷糊糊的薛晓桐终于有了力气说话:“帮……我找点稀饭,如果有馒头最好。” 还在身边的赤脚医生点点头表示赞同,对着冷然说:“病人现在身体很虚,血糖偏低,是要赶快补充一点流质的食物,你看就在这附近弄一点吧,要快。”说完,他也不告退便自行走开,去照顾其他病人。 冷然感激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好附着薛晓桐的耳边,轻声说:“那我去去就来。”说完抬头想交代阿炳几句,却发现他不见了。 刚才还在左右的阿炳,一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有些诧异的冷然匆匆走了出来,还是看不到阿炳的影子。他只得一个人沿路去搜饭店,找薛晓桐要的食物。 眼看就到尽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看到了一家客栈,有点“青龙客栈”的味道。他凝神间,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也就回头望去,不想却被他瞧见一条鬼鬼祟祟的身影,倏地一下就闪进街边的小巷里。他愣了一下,这才抬眼望去,走过的这条街其实不宽也不长,估计不是镇上最繁荣的地方,极少的行人。 为了稳妥,他还是走进了客栈,向大概是老板娘的少妇打听,不料她却笑了,说:“你再往前走十米看看,拐个弯就有一家饭店,我这儿的客人都在那里吃饭,平时要是懒,我也会去。” 冷然的心放了下来,随便问了住宿的情况。乍听上去便知道条件不是挺好,却听她的口气,这家客栈竟然也是镇上的唯一,也就预订了一个房间,笑笑地出来。 但是,等冷然买到了食物,返身回到赤脚医生那间简陋的堂屋时,却发现薛晓桐不在原处,脸上的表情再也轻松不起来。他急忙问主人,主人也是一脸茫然,的确也是刚刚抬头的医生一直就在救死扶伤,哪能留意这许多。突然有个中年妇女模样的病秧子说:“那个女的……好像出去了。” 第八章 初识杨柳(8) 薛晓桐出去了?出去干什么呢?冷然一阵犹疑,丢下手里的东西,连忙抢出门外,街上仍是极少的行人,一眼望去就能判断都不可能是薛晓桐。 他方寸俱乱,只得挨家挨户沿街两头交叉地去打听,见人就描述一个身上穿着乳白色的单衣,下边是牛仔裤的极其丰满的女子。说到口干舌燥,都只是听得多,回得少,有的甚至一个简单的摇头便打发了他。 结果又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门口,一直没有吃午饭的冷然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毫无所获的他本想就此打住,先填饱肚子再说,犹豫半会还是进去了。 老板娘这时却没了踪影,柜台里换上了一个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一看便是那种好乖巧的类型,所以看到来客就说:“您要住店吗?” 冷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刚才住下了,好像是208房间。” “那您有什么事就喊我。”她的笑容甜得多,声音也是甜的,“我叫小倩。” 冷然略略点头说:“好,就怕到时你会烦。”说完后,他便稍稍组织语言,又向她打听薛晓桐。 小倩先是思索了一方,跟着抬眼却是扑哧一声,指了指冷然身后,笑着说:“咯,那不是吗?” 又惊又喜的冷然连忙转身,却是好生的失望。他有些生气地又转身回来,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那是你们老板娘,不是我要找的人。” 小倩分辨说:“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冷然见她一下收敛了笑容,说得恳切,也就再次回头看了看已经走得好近的老板娘,不由得暗暗苦笑。 老板娘似乎要出门,看到冷然望着她,觉得面熟,便止住脚步问小倩:“怎么了?在跟客人说什么?又贫嘴了?” 小倩赌气似的大声说:“他刚才要找你,现在又不找了。” 老板娘愣了愣,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觉得奇怪。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已经没了声响的冷然,忽然堆满了职业的笑容说:“这不是那位客人吗?怎么?找我有事吗?” 冷然有些窘,慌忙摆摆手说:“不是,不是……”跟着,他指了指小倩又说:“她误会了,我要找的是别人。” “哦。”也是职业的缘故,很快冷下来的老板娘漫不经心地再看他一眼,也就走了,走路的姿势很迷人,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又不显矫揉造作。 呆了呆的冷然,讪讪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转眼变得面无表情的小倩似乎不想再理睬他,自顾自坐下了,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叹了一口气说:“有事先走了,小倩。”也不管她会不会回应,就跟了出去。却听身后的小倩只是嘀咕:“上身乳白色的单衣,下边是牛仔裤,都对的嘛……我们老板娘也很丰满啊……” 声音渐远,冷然还是只有苦笑。他走得其实不急,没有要跟踪老板娘的想法,出来后却一下没了她的影子,不由地暗想,来这里的人都变得会飞了,个个都神出鬼没的,这个杨柳镇果然不一般。 第八章 初识杨柳(9) 想得这会功夫,冷然拐了一个弯,又到了那家刚才买稀饭的店里,竟然发现埋头苦吃的阿炳,他又飞回来了。 冷然没好气地走前几步,用力拍了拍饭桌,大声说:“炳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就跑了,害我一顿好找。”说着,在他对面坐下。 阿炳吓了一跳,从板凳上跃了下来,见是冷然,只得赔笑说:“阿然,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不也是看你们在忙,我夹在里面,反而碍手碍脚。刚好我阿公就在那附近,肚子饿了只是想过去弄点吃的。哪想那个老头居然没饭我吃,还把我赶出来,神经病了他。”他一肚子窝火,又重重地坐了下来,跟着面色变得飞快,眉飞色舞地又说:“我告诉你,这家馆子的馄饨还真没得说,百吃不厌。” 刚好店老板过来问要吃点什么,冷然也就点了馄饨,看看对面的碗差不多也空了,顺便又多叫了一碗,阿炳感动得就差没趴在地上,抱住冷然的腿。 等店老板倒回来时,他们要的东西也就上齐了。阿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热气腾腾一阵的稀里花拉,直让冷然摇头,不好意思地望向店老板。 不想店老板竟然呆住了,动也不动。冷然刚好想向他打听薛晓桐,忽然又记起客栈里的老板娘也就算了,脑海里却及时地跑来了另一方好奇,只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愿意说?于是他试探性地说:“老板,向您打听一件事来。” “什么事呢?您只管说。”店老板发现失态,眯起眼睛,连忙客气地回。 冷然想了想,便说:“十年前,这里是不是下了一场大雨,淹死了好多……”还没等他说完,店老板的脸色就变了,支支吾吾地打断客人的话:“这个……我不清楚……不太清楚。”说完,很快就溜了。 讨了个没趣的冷然,只得学阿炳的样,也是一阵的稀里花拉后,不禁想到杨柳镇的人真的是好冷漠,或许,不好管闲事的人要活得长久些。 大概平常下午上班的时间,冷然才和阿炳一起从饭店里走出来。因为在里面有点暗,一直是开灯的,出来后两人便明显感到天色变了,几簇乌云聚拢过来,越发得使人垂头丧气。 现在,毫无头绪的冷然看了看也是没有脑子的阿炳,不由得连声叹息。一直想倚仗阿炳的念头突然使他冒出了另一个想法,也许活得长久的人爱管闲事也说不定呢? 于是冷然在附近买了几斤水果、两条香烟和一瓶白酒,当然也没有忘记顺便给自己添了两件换洗的内衣后,便邀阿炳,说什么也要去拜访一下他的亲阿公。 愣头愣脑的阿炳显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看着冷然手里的东西傻傻地笑。接下去,虽然人在前面引路,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冷然的手,那样实在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往这头过去,亲阿公的住处还不到赤脚医生那,只是要拐进一条巷子里。可是两人刚刚进了巷子,天便开始发怒了,闪电像利剑一样直插下来,发出一声声可怕的霹雳…… 第八章 初识杨柳(10) 幸好亲阿公那两层楼的土房不算太远,两人一路狂奔,很快便冲进常年不关的大门里,却也是万分狼狈的了。跟在阿炳身后的冷然还未站稳,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你又跑回来做什么,滚回你的城去,你阿公还不到送终的时候。” “是……阿爸叫我回来帮你干活,你……以为……我希罕这里。”阿炳嗫嚅地说,惴惴不安地早就摆好了防御的姿势,生怕暗处的老人一拐杖劈将过来。 听到这话的老人似乎更加生气,声音又抬高了几度:“帮我干活?你这个懒汉鬼,怕是我要伺候你。你给我快点滚!” 这时,冷然才看到一个瘦小老人急步走了出来,手里的拐杖对着阿炳就是一下,终究是年老眼花失了准头,不仅被阿炳躲过去,还差点儿自己失了重心。冷然连忙拿一只手去扶他,喊了一声“阿公”,便说:“您有话好说,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冷不防被人扶住的阿公,下意识地甩开冷然,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反冲阿炳厉声说:“你小子还敢带人来我这,骗吃骗住,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着,又抡起拐杖追着阿炳猛打。 阿炳好不容易瞅住一个机会,打亮了堂屋里的灯,虽然有些昏黄,却让老人看清了冷然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显然和阿炳不是一丘之貉。 老人愣了愣,停住了追打,巍颤颤地还未站稳,阿炳趁机说:“我朋友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谁说人家要吃你的住你的了?”说着,他冲到冷然身边,扯过那一大袋的见面礼,在老人跟前晃了晃,神气活现地说:“你看看,人家给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孝敬你的。拿去吧!” 阿炳却没有交到老人手上,而是走到了堂屋里的大圆桌旁,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地放下了。他随便拖一张凳子便稳稳地坐下,心里似乎打好了算盘,等老人不注意,一定要把那两条香烟弄到手不可。 老人恶狠狠地瞪了阿炳一眼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喊冷然也去坐下,自己淅淅索索地走到更里头。 不一会,他端来一个茶盘,显然刚刚泡了茶水出来,却只有两个杯子。冷然慌忙去推搡了两下,接过来说:“阿公,您太客气了,我坐坐就走。” “这外面还下着雨,走什么走,晚上在这里吃饭,阿公给你做好吃的。”老人一下对身边的小伙子热情起来,还是抢过了放下的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水给冷然,没有阿炳的份。气得阿炳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干巴巴地一边傻坐着。 看来有事没事礼先行,就万万不会错的。但冷然还是谨慎,边喝着茶,又和老人扯了一会子闲天,气氛相当融洽,这才撩起在馆子店里碰壁的话题。 果然,老人虽然有些变色,却话不支吾:“有这么回事,那场大雨下得……唉,要不是我这破房子地势高,老早就给冲走了。”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 “我听人说,那场雨下得奇怪,似乎是脏东西搞起的,是不是真有这种说法?”冷然不松口,紧跟着追问。 老人脸色又变了变说:“你听谁说的?这里的人都忌讳这个……”说着,他拿眼瞟了瞟冷然身后远一点的地方,那是湿漉漉的门外。 冷然隐隐察觉就要接近真相了,连忙郑重地说:“阿公,这个事对我很重要,如果您知道,还请相告,我……”他显得有些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祸从口出(1) 门外仍旧下着大雨,“哗哗”作响,冷不防一股冷风从地面卷上来,三个人竟然都打了一个寒噤,似乎十年前的场景毕现眼前,那个作祟的脏东西会不会糅杂其中,正在侧耳倾听呢? 这时,面色尚未恢复的老人恰好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竟把两个成年人当作了小孩,那意思是叫他们千万别做声。慎重起见,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门边,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 满心以为时机成熟的冷然,却不见缓缓坐回藤椅的老人有动静,似乎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尘封了太久的往事,让人一时不知道由何说起,原属平常的事,只是冷然过于着急,忍不住长身而起,给老人和阿炳分别递过一支香烟,自己却不抽,正襟危坐起来。 其实,老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思索,几次话到嘴边都给咽回去。又隔了半晌,他才莫明其妙地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来得镇上?” “坐车啊。”阿炳显然也坐不住了,嚷嚷道,“有话你就说,别扭不别扭……” 冷然赶忙用手去制止阿炳,一边似乎领悟到了老人的意思说:“我们是在兰亭下得车,走了两公里的小路到得镇上。” 老人点点头,不再理睬阿炳,只对冷然说:“那你一定经过了一片竹林,竹林出来后,是不是看到有一处大户人家?” 冷然也是点点头,却没有应声,只做了一个更加聚精会神的聆听状,便听老人又说:“那大宅原来的主人名叫杨啸,可真是风光一时的人物。你想知道的事多半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冷然不禁傻了眼,不是陈逸飞吗?怎么又跑出一个杨啸来。 老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满脸狐疑的冷然,似乎要一口气说出来,节奏明显快了起来:“说起来这个杨啸,倒也是苦命人,至小没了爹,和在镇上给人洗衣、做饭的母亲相依为命,孤苦伶仃。 “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的杨啸虽说没有什么本事,却长得一表人才,人也仗义,就是有一个德性不好,特好沾花惹草。不是今天调戏这家姑娘,便是那天勾引那家媳妇,经常惹事生非。看在眼底、气到肚里的母亲觉得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就给他说和了一门亲事。婚后,小两口倒也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婆婆也乐得抱上了孙女。” 他咽了咽口水,停顿一下,接着说:“哪想好景不长,有了孩子的杨家媳妇多半为了帮着婆婆操持家务,因此冷落了杨啸,或者根本就是这小子越发瞧着家里的花不香,又开始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开始时,小两口还会吵吵闹闹,经常气得杨家媳妇跑回娘家来,她娘家就在我这附近。到后来,杨家媳妇索性不闻不问,由得那小子胡作非为。就这样也过得了几年,那小子越发地明目张胆,肆意妄为。就在女儿六、七岁那年,他竟然勾搭上镇里恶霸的老婆,结果在旅馆里被捉奸在床……” 阿炳从没有听过阿公说这么长的故事,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后来呢?” 第九章 祸从口出(2) 老人白了孙子一眼,露出厌恶的神情,仍对冷然说:“遭到一顿毒打的杨啸被撵出旅馆后,忽然就神秘地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便有人传,这个杨啸倒也机灵,知道恶霸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连家也没敢回,一路出镇,远走他乡避祸;当然也有人说,是那个恶霸仍未解气,叫人在半途中又截住了杨啸,把他活活给埋了,或是抛到海里喂鱼。总之,都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那个恶霸。” 如果是说书,说到这里显然可以收尾,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但老人只是喝了一口茶,便又接着说:“就这样,杨啸一去杳无音讯,生死未卜。杨家媳妇守了五年活寡后,好心的婆婆终于按捺不住,想想终究是自己人对不住人家,便做主让她带着孩子改嫁,嫁到了柳家……” 冷然的眼前不禁一亮,忍不住插过话来:“柳家……是不是柳传雄?” “你怎么知道雄仔的名字?”老人不由地怔了怔。冷然暗暗觉得之前的链条快要连起来了,连忙说:“哦,只是碰巧知道,他在我爱人的医院里,一直养着病。没什么的,您还是继续说吧。” “这个雄仔当真也是一个苦命的人。”说着,老人显露同情,很快又把目光聚到冷然脸上,心里暗想,这小伙脑瓜子转得好快呀,便嘉许地说:“后来发生的事,估计你也能猜个大概,但我们还是由前往后说吧。” 冷然虔诚地直点头,便见老人又端起了茶杯,呷了一口,这才回到刚来的思绪中,悠悠地说:“这日子过得真是好快,转眼杨家媳妇嫁到柳家又是五个年头过去。这中间女人虽未给柳家添丁加口,但人勤快,雄仔的母亲又是心眼好的人家,并不多计较。这样婆媳之间没有什么磕碰,男人又把小的视如己出,一家四口过得还算是称心如意。 “不想,这年老太太染上了重病,一会就说要归西的事,偏偏就是不肯闭眼,只拖着十几岁小姑娘的手。做媳妇的哪能不明白婆婆的心思?只好朝将死的人点了点头,婆婆这才撒手归去。” “老太太是不是想让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改姓柳?”冷然憋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话出来,似乎意识到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老人越发觉得和冷然投缘,不暇思索地应道:“嗯,是这样。但杨家媳妇哪能自个儿做得了主?怎么着也得先问问孩子的亲奶奶吧?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先说那个恶霸吧,自从收拾了杨啸后,势力竟然越来越大,连县上的官家都要敬他三分。但是,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这年也该那个恶霸要倒霉了,居然惹上了人命官司,一下就被判了个斩刑,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 “一时间,镇上传言纷起,说是怪只怪那个恶霸太嚣张,得罪了江湖中一个神秘的组织,否则绝对不会这般的惨,至少这条命不会这般轻易地就了掉。” 第九章 祸从口出(3) 越说越玄,听得阿炳“拍案而起”,叫了一声“好”,跟着便说:“阿公,你要是再去说书呐,一准又是人山人海,围个不透风。你干脆重操旧业得了,把你那个破摊子重新收拾一下,我给你打下手,肯定要比下地种田强。” 这话说得冷然微微怔了怔,却一点不足为奇,想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哪能说得如此情文并茂,错落有致?估计这下就算有人不让老人往下说,怕也是难办的事了。他略略放下心来,浅浅地品了一口茶。 果然,老人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阿炳,接着说:“前头说到,杨家媳妇万般无奈之下应承了柳家婆婆,便一直寻思着如何跟杨家婆婆挑起话茬。这天,听得街头街尾都在议论那个恶霸的事情,灵机一动来了主意,便喊上自家的女儿一道,买了一些小点心就往杨家婆婆这边赶来。 “眼看就要到的那会,她们竟在杨家门口碰上了另一对母女。这对母女显见是外乡人,面生的很,大的三十不足,小的估计就只有六、七岁光景。再看那女儿长得倒不怎么样,母亲却是生得倾城倾国,是男人都要动心的那种。 “就在杨家媳妇自惭形秽的这会,那六、七岁的小女孩径自去到门边拍打起来,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叫着。异乡的口音,杨家媳妇怕是听错了,屏息静气一会,终于听得真切,那是在喊爹,她的心不由地砰砰直跳起来。 “果然,开门的不是别人,真是失踪了十年的杨啸。这下可好,把个杨家媳妇的五脏六腑全都翻倒出来,一时间所有的酸甜苦辣齐聚心头,魂不守舍的她最终撒了一地的东西,掩面而去。” 真是越来越有说书的韵味,老人清了清嗓子,又说:“回到家里,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还把自己当作是杨家媳妇的柳家媳妇,终于彻头彻尾地明白,再也不可能成为杨家的人了,想到那些年头自己活活地守寡,真个是越想越气。 “晚上,她便唤来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开了,要么回去跟亲爹,要么就改姓柳。那女儿打小就一直跟着娘亲,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离了她,根本也就没有什么意见。况且养父又待她那么好,所以二话没说,反而自己跑到外屋,跟雄仔说了这事。当下,一家人皆大欢喜。” 冷然没有要打断老人的意思,只是说话中间的一个自然停顿。趁着这会空隙,他忍不住暗忖,这女儿估计便是那柳媚儿了,难道女主角这般就要登场了? 这一下又解了他的许多疑惑,刚好听到老人接着说:“话说另一头杨啸,回来后也不太跟人交往,似乎转了性一般,一心一意地修建自己的宅院。 “他的那么多年在外的经历竟成了谜,谁也打探不出他是如何发得财?如何觅得美人归?而他带回来的那一对母女更是足不出户,就算有客人到家来,也是趋避内室,从不见外人。 “于是镇上又开始众说纷纭,‘杨家住进了狐仙……杨啸之所以大难不死,还能够衣锦还乡,肯定与这个狐仙有关……’都是这一类神奇的鬼怪之谈。” 第九章 祸从口出(4) 这也难怪众人要议论,冷然所听说过的神鬼狐怪故事大多也是这般描述的,相差无几。他不禁沉吟起来,这个倾城倾国在人们口中传作狐仙的女子,在之中又扮演何种角色?余光里,却瞥见阿炳裂开的嘴角涎着口水,他是不是神游去了?想象自己何时也有这般的奇遇。 终于,一个没收住,阿炳的唾液像漏油一样地滴落下来,在桌面上居然溅成了水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的拐杖又在手中,像是专等着这一刻似的,狠狠地就给了阿炳一下。 这一下,敲得阿炳可是嗥嗥乱叫。但老人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接着又是一捧过来,阿炳带翻了椅子,连忙跳开,一边怒道:“没完了你?“ “闭上你的嘴!”握着拐杖的老人威风凛凛地喝道,不再正眼瞧他。 被震慑住的阿炳唯有兀自在旁,默默忍着疼痛。冷然却注意到,老人的目光瞬间变得相当有神,竟是直射他的身后。他禁不住转过头去,缝隙有些大的木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 这样蠕动的碎影,按理说,凭借老人的视力不可能发现,他应该是用听。果然,身后一阵“悉索”,堂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显然是老人闭了灯。看仔细了的冷然跟着也就站了起来,迅速地掩袭门边。 这时,他已握住了门把,擎杖在手的老人业已紧随其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有了默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想,外面却是急速地拍了三响,一下打乱了冷然接下去的动作。他涨红了脸,稍稍停滞了半会,猛地用劲,没有上锁的门轻易就被拉开。 门外却什么也没有,但可以感觉有动静,似乎有条身影掠向了右边。老人急不可耐地就要冲出去,偏偏还在迟疑的冷然挡住了去势。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从侧面敲来一记闷棍?冷然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把自己的思虑配合又一个眼神进行交流,直到确信了没有危险后,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地窜了出去。 终于看清楚了,是一个男人,不是东西。但冷然的周全,却使得拍门人这一会的功夫已在十米之外的巷道中。 心念飞转的冷然更是确定了,前头的这个人,就是在客栈前瞧见的那条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叫了一声:“我去追他!”便飞快地纵身到滂沱的大雨中。 前面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步伐明显地紧凑起来。但冷然的腿估计要长些,眼见缩短了好长一段距离。被追的人就在这时,猛地压住了去势,稍稍停顿,转身便钻了进去。 冷然赶到前头,原来是一个更狭的巷子。他追出来的方向和先前阿炳带进来的方向正好一致,但就算是走过的路,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也只有陌生两个字来形容。他暗暗后悔没叫上阿炳,又是半秒的迟疑,还是跟了进去,却没了那人的身影。 冷然知道马上又会有一条狭巷,因为看得到尽头的小路,这一会的时间一个人不可能跑得没有踪影,除非是鬼。一向谨慎的他略略收住了脚步,凭感觉应该是左拐,所以他的左脑指挥了所有的关注把他的身体也渐渐地倾向了这一边。 就好像打巴掌的游戏,看到对方举起左手便全神贯注其上,结果却被右手轻易地打到。冷然就是这样,被一记右侧的闷棍敲得眼前一黑,跟着就不省人事。 第九章 祸从口出(5)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这一幕显然不是游戏,任何一个人判断错误都要付出代价。而此时,另一头还在门外守候的老人,心揪着冷然迟迟未归,撑着拐杖枯瘦的手似乎相当吃力,在凉风中微微发颤。他是不是有了不祥的预感,自己也要付出多嘴饶舌的代价? 十年前的那场天灾,夺走镇上无数鲜活的生命,幸存下来的人到现在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对亲身经历的那段往事竟是绝口不提,若是遇有外乡人说及此事,更是谈虎色变。 但还在屋檐下伫足的老人心里清楚得很,众人心里害怕的,当然不是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倾盆大雨,而是传说中的“偷色鬼”显然已在镇上扎下了根,哪家人对它有兴趣,它便会去光顾哪家。 自从杨啸那个宅院招来这个祸害以来,隔年都有发生的诡异之事恰恰应验了这个不必道破的“潜规律”。许多担心一不小心说漏嘴的人只好背井离乡,就算到处流浪、客死异乡,也不肯再回到这个祖居的镇上。 他有些呆滞的目光,瞥眼望了望稍前一点常年紧锁着的刘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老刘哥啊老刘哥,你这一家老小的,如今在哪哟?这辈子要是咱兄弟俩还能聚到一块,美美地喝上几口老酒,死也瞑目了。 老人沉浸在思念故友的情绪中,又愣了好一会儿神,竟觉得有些累了,双腿都在无法控制地打颤。想着又要面对那个不成气的东西,他铁青了脸,蹒跚地返身进屋。 似乎把冷然给忘掉的老人下意识的动作,“吱呀”一声,便关上了门,仿佛把自己埋进了幽幽的坟墓里,却又如诈尸一般猛地转身过来,怒道:“你这个蠢货,不知道去开灯啊。” 没有马上回应的声响,很快屏住声息的老人对阿炳的禀性终究也能摸个七分透,知道就算再借一个胆给他,他也不敢装神弄鬼来捉弄自己的亲生祖父。 一直就没有关心外头也没有出去的阿炳怎么了?一股寒意瞬间就布满了老人的周身,他的耳廓分明也在昏暗中翕动,竟然还是听不到有人的气息。老早就打住身形的他不由地手一抖,拐杖“啪”地一声跌落在地,听起来特别刺耳。 本来就驼背的老人,此刻几乎成了弓身,稍稍恢复过来能在暗中分辨的视力终于确实了阿炳不在原地。堂屋里除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他意识到危险无处不在了,可能举手投足间这条老命就要彻底地下班,向毛主席报道去。 任何人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防御,所以哪怕是再恐慌,老人也要去捡回掉落在地的拐杖。他却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就在他摔下去的那一刹,脑海里猛然记起柳铁蛋。这个素有“柳大胆”称号的一起玩到大的老伙计,因为偏偏不信那个邪,逢人便撩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八年前就已经死于非命。他死的样子真是太恐怖,几乎就是被人活剥了一层皮。这是乡下人最忌讳的事,估计下辈子投胎都投不了。 可惜,冷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全镇上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提及这样敏感的惨状,他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男人的容颜也会被偷,偷来又做什么用呢? 第九章 祸从口出(6) 还在地上却终于抓住自己武器的老人,此刻是不是后悔了?有年头的太平日子似乎会把人的心志松懈下来,又因为与冷然一见如故,不由勾出旧日行当的瘾头,不免多说了几句。 其实他也够小心,做了必要的防备,但显然是自欺欺人,连人都惊动了,鬼焉有不知之理? 现在,他宁愿趴在地上,生存的本能告诉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但心内全是惧意,不由得浮想联翩,把所知道的被偷色后的惨状像放电影一般,过了一遍快镜头。这些死人中,据说有的还是便衣,这鬼犯下的案子,如何查得了呢? 老人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没有嗅觉有点大的鼻子,很自然地又去想,最近一起偷色事件。 那是在一年多前,也是一个大雨天,镇上来了一个外地人,逢人便打听十年前的往事。这个外地人偏偏也怪,竟不打伞,淋了一身的落汤鸡样,来来回回在镇上奔走了一天。最后,又回到赖老四的家门口,好心的主人心一软便让客人进屋躲雨。不想这个外地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孤身的赖老四次日则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同样被偷了色。 “像,有点像……”老人不由地喃喃起来,没有几根头发的脑门开始渗出大颗的汗珠。他是不是猛然记起那个外地人有些像冷然呢?还是此情此景就是一年前的一个翻版? 老人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死去老伴的容颜。“罢了,罢了……”他抖抖簌簌地爬起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虽然回天乏术,老人还是径自去开了堂屋里的灯。灯亮了,他的脸色有所缓和。也就在这时,他那还好的听觉听到了里头似乎有烧柴禾的声音。 往堂屋里面走,是一大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留了一条狭长的通道一溜到底。再上一个台阶,走两步便到了去二层的楼梯口。而斜斜的木梯下面,右拐笔直走是厨房。 现在,没有走进厨房依在门柱上的老人,整个人呆住了。竟然有人在烧饭,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离奇的事情。 烧饭人的脸,老人一时无法看清。因为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正对着灶前低垂了头,却不时会小心翼翼地添些柴草。 不知道是不是老人不愿意清醒过来?双方僵持了许久。终于,那个烧饭人缓缓地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可以开饭了。” 僵直的老人更是张大了嘴,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刚才一直不肯出声的阿炳。换作平日里,威严的老人早该暴跳如雷,拐杖随时都会呼啸而去。可现在,却只有软绵绵地望着他的份,他的身上似乎种下了神秘的力量。 阿炳当然犯不着,再去惹怒老人,径自揭开了锅盖,拎起一把大勺,往热气腾腾的锅里就去舀了起来。 等热气散去,老人方才看清两只早已准备好的碗里,都有一根好大的肉骨头,显摆似的露在外头。 阿炳神情专注,眼里放着精光,似乎在欣赏自己难得烹调的美食。忽然,他头也不抬地说:“可以吃了。”也就不再招呼老人,伸手抓起肉骨头,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还在外头、没有开吃的老人跟着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似乎要把肠胃都吐出来方休。 第九章 祸从口出(7) 柴火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噼啪”,烁闪的红光映上阿炳那副贪婪的嘴脸。老人的这一番呕吐,丝毫没有败坏他的食欲。他骨碌碌地一口气又把汤喝了个干净,没忘用细长的舌尖舔了一圈咧开的大嘴。 意犹未尽,他难舍难分地把啃剩的骨头“咣啷”一声,脱手放回碗里说:“怎么?你吃素?那好极了。”说完,搁置了手里的大碗,又去抓灶台上另一根肉骨头。 肉骨头已经挨到阿炳的唇边,他终究觉得过意不去,又稍稍放低下来,讪讪地说:“这份是你的,还是你吃吧。” 经过剧烈活动的老人,似乎连撑拐杖的力气都将耗尽,任它跌落在地。他只有斜斜地凭靠最后一个支点倚在门柱上。这时候哪怕只是一阵微风过来,他那巍颤颤的身体势必也将无法抵挡。 但老人似乎还有最后一抹的威严,虽有怒意却只能吐出平平淡淡的话语:“虎毒不食儿,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去?” 阿炳愣了愣,仍旧没有望向老人,反而悠悠地劝道:“多少吃点吧,再说故事我听,那才有劲啊。” “哦,你还想听什么故事呢?”老人仍旧淡淡地说,“从小听到大,还听得不够吗?” 这一回,阿炳算是彻底地怔住了,要是再听不出弦外之音的话,估计就别在道上混了。 说实话,有时候还是糊涂点的好,听懂话的阿炳显然手心有些湿了。他却还是没有朝老人这边望来,只是努力地控制着声带:“五哥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五哥也是你叫得么?”老人阴森森的声音仿佛由地底逼来,“小子,别说你今儿做了十月的堂主,就算哪天坐稳了老大的椅子,你还得管我叫一声爷。” 话音方落,就如变戏法一般,转过头来的阿炳面对面地看到了另外一个老人,他只得赔笑道:“是,是,是……五爷。” 再看这个五爷,身体硬实得就像一座石碑,满面红光,头发也只有些许的斑白。而此时,阿炳的阿公正毫无知觉地瘫倒在他的脚上,原来刚才被临时做了掩护。 幸亏,阿公经过那一番呕吐,早已昏死过去,否则看到这才露面的五爷会不会再一次地昏死过去呢?这个五爷赫然便是死去八年的柳铁蛋。 难怪阿炳见了,也要恐慌,一直就没有脱过手的肉骨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搁到哪里好。他却强作镇静,心念一动,伸直了手,恭恭敬敬地说:“五爷还没有吃晚饭吧,这是孝敬您的。” 柳五爷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向后倒退了两步,拖来一只小板凳,缓缓地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由什么时候起,地上竟多了一具尸首,只是头不见了,其余部分还算完整。阿炳乍见之下,脸色不变,伸直的手却疲软下来,这才听到老人幽幽地说:“你那个太老了,会塞牙缝。”说着,他猛然扯开死人的裤管,露出了带毛的稍显青白的小腿。 随后“咔嚓”一声,柳五爷轻易就拧掉了这只小腿。阿炳的脚心也开始渗出汗来,稍稍分了一下神。再看柳五爷,已是满嘴的鲜血,一边津津有味地说:“这样才鲜嫩,适合老人家。”说完,更是“嘿嘿”了两声。 第九章 祸从口出(8) 轮到阿炳彻头彻尾地折服,耷拉了脑袋,手一松,原只是用作吓人的肉骨头跌落在地,跟着人也跌坐下来。他眼珠转得飞快,弓身抢前几步,奉迎道:“五爷就是五爷,只要还在这个镇上一天,谁也夺不去您昔日的名号。” “站着吧!”柳五爷伸长手去,“咔嚓”一声又拗下一条血淋淋的膀子,除去碎布说,“不怕我把你也啃了,你就过来。”说完,他张开血盆大口径自咬下了一大块鲜肉,鲜血沿着嘴角往下直流。 阿炳瞧得全身寒毛直竖,竟僵在当地,腿脚早没了主意,进退两难。却听五爷一面嚼,一面大声说:“这个死人怎么回事?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要了他的命。” 此时的阿炳哪敢开声,但似乎清醒过来,恢复了知觉。他一时没了再行造次的想法,讪讪地退了回去,却重重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柳五爷不依不饶,更是呲牙咧嘴道:“你这龟儿子的,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老板娘的话也敢不听。” 他忽然跳了起来,抓着还没有吃完的膀子就去抽打阿炳,口里一个劲地嚷道:“我叫你胡作非为……我叫你胡作非为……” 好一顿的毒打,阿炳却是不躲也不避。直打得他鲜血淋漓,也只是阴沉着脸,悄悄藏起了一抹恶毒的眼神。 真是奇怪的很,阿炳的性情变得如此之快。他显然是摸透了柳五爷的脾性,方才如此地忍得,一声也不吭。当然,会里的兄弟都知道,负责处罚的“五月”堂主柳五爷,谁若是胆敢反抗,他必定施以十倍的手段以恶制恶。 就在这时,阿炳的身后远一点的地方轻轻地响了三下,柳五爷这才解气似的住了手,喝道:“去把小门打开,看看是谁?” 原来这栋两层楼的土房除了大门出入外,在厨房的里头还有一个小后门。浑身血迹的阿炳丝毫不作掩饰地就打开了这个出口,他忒胆大,真个是无法无天了。 外面已是一片的漆黑,很快跃入一个娇小的身子,定睛一看,竟是镇上唯一客栈里的小倩姑娘。这一会的功夫,已然面对两个恶魔的她居然毫无惧怕,只是平静地说:“老板娘让你们马上回去。” 难道那个与薛晓桐一般打扮的老板娘,和他们口中所尊奉的“老板娘”是同一个人吗? 这还没有关上门的阿炳冷不丁冒了一句话出来:“是大哥叫我这般做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柳五爷怔了怔,心想,“正月”负责目标,如果真如“十月”所说,自己岂不是错怪了他?当下也不及细想,便对小倩说:“那这里的后事就交你了,我留两个兄弟相帮一下。”说完,他拍了两下巴掌,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就窜出了两条壮实的黑影。 临出门的时候,柳五爷忽然又回头交代了一句:“地上的老家伙成不了气候,姑且饶他一命,误不了事的。”然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心事重重地投身黑暗。 第九章 祸从口出(9) 这世间真有如此希奇的事吗?生吃死人的“死人”居然也会顾念旧情,竟替昏死过去的一起玩到大的活人说情。幸亏冷然不在这儿,否则既便跌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来。而他现下又在哪呢?是不是更有一方凶险等着他? 这一切,估计机灵的小倩是个明白人。但她似乎也有些茫然,把小门悄悄掩上后,就自言自语起来:“老人们……怎么个个变得菩萨心肠了?” 想不通的事情,聪明人通常不会去钻牛角尖,况且小倩知道,现在的任务是清理现场。当然用不着亲自动手,她只是看看,随便这一看,不小心就瞅见了阿炳掉在地上的肉骨头。 她忽然觉得口渴,随手端来灶台上那碗没人喝过的汤,正要往嘴里送。一个收尸的黑衣人连忙叫住:“小倩姑娘,那可不是您喝的东西。” “怎么?”小倩一怔,抬起来的碗略略放低了位置。 “那是十月堂主弄的……十有八九是人肉汤。”黑衣人压低嗓门,指了指仍躺在地上的老人说:“刚才,差点就把这个老家伙给吓死了。” “哦。”小倩漫不经心地说,终于没听劝告,浅浅地尝了一口。随即她的嘴角牵了牵,竟自笑了,喃喃道:“平日里横行霸道的样,原来只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孬种。” 任何人发现别人的秘密,都会沾沾自喜而稍有疏忽。猛然间跟前一暗,更有一阵风声袭来,小倩下意识一避,轻巧地躲过一旁,跟着就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你们这些吃人的恶鬼……我跟你们拼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老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地撑了起来,顺势便用拐杖来锄女妖。他认定了不敢捉弄自己的孙子,一定是被这群恶鬼煮了当饭吃。 走过大半辈子的老人,有理由相信非常灵敏的直觉,却没理由这般地莽撞啊。他的力量怎么可以抗击这班恶魔呢?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很快,失去理智的老人就被黑衣人一记重击,又回到了不省人事的状态中。 一旁的小倩犹豫了片刻,眼里掠过一丝与她年纪极为不称的凶残,冷冷地说:“这人再也留不得了,你们把他先做掉,再埋到原来杨家的那片竹林里。” 黑衣人脸色一变,嗫嚅道:“可……五爷有话交代下来……先……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万一会里的这番行事,泄露出去了,那该如何是好?你能担待地住吗?”说完,小倩紧紧盯着仍旧没有行动的黑衣人。 从头到尾,都是这个黑衣人在和小倩唱对手戏,望着平日里的俏丫头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显然有些心慌地无言以对,一个劲地只知道直冒冷汗。 小倩忽然又笑了,轻松地说:“看来你是五爷的心腹了。”也不见她有任何手势,话音这才落下,面前的黑衣人再度骤然色变,壮实的身子也跟着软绵绵起来。他竟把持不住,一下就栽倒下去,叠在了老人的身上。 第九章 祸从口出(10) 赫然便是一把匕首,由后背*****了心尖,鲜血汩汩涌出,让正准备动手的小倩也有了一丝意外。她没料到另一个默默无闻的从未谋面的黑衣人竟会如此果断,又准又狠,忍不住多瞅了他两眼。是一个颇为英俊的年青人,一双眸子透着精光,一看便是精明能干的狠角色。 这样的好手,柳五爷手里还有多少?小倩不由地暗暗担忧,早听人说为了组建一支秘密的新生力量,八年前柳五爷便开始策划。到现在,这支力量到底有多庞大?有多能量?似乎连柳五爷也不太知道,因为每一拨集训完毕后,绝大部分都会被送走,这之后便是龙头直接掌控,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全部人马的目前状况,包括旧势力,当然只有龙头最清楚。但龙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来,在这帮会的心脏地带,小倩竟是一次也没有机会碰到。 外面的雨估计还在下,杀戮就像这场大雨,远远没有到头。那个年青人一直就没有开口说话,沉默的人似乎活得要长久些。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然扎好了袋口,麻布袋里显然是那具残缺不全的无名尸首。 能跟随柳五爷出来办事的人,肯定也是柳五爷的贴身心腹,这一会却明显地背叛他的堂主,居心何在? 就在小倩犹疑不定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在年青人身上慢慢地变短。年青人却旁若无人,又摊开一个麻木袋,蹲下身准备装殓被他刚刚才杀死的同伴,丝毫没有防备的样子。 在这诡异的暗屋里,一把红色的长伞先露了个头,又有几条长影。小倩提起的心在之后的数秒钟,又悄然放下,忍不住埋怨:“大嫂,你吓我一跳。” 若是冷然此刻也在这里,他会不会更为吃惊呢?这时,提着红伞的人对着小倩只是苦笑,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了。” “怎么了?大嫂。”小倩是何等聪明伶俐的女孩,既懂得尊重对面的人,更知道她的话中有话。 “若不是你来打岔,此刻那个柳大胆估计以后再也啃不到人骨头了。”小倩嘴里的大嫂低下头来,看了看已经装在袋里的黑衣人,却对身后说,“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好难再有。” 小倩正自诧异,又听大嫂说:“柳大胆这次当真只带了两个人来?”显然不是问她,却见那个年青人只是点点头,手里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沉默了一会,那个大嫂又问:“那个外乡人在哪?” 又扎好袋口的年青人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指了指堆放杂物的储藏室,跟着堂屋里的灯一下就灭了,就好像被他戳熄了一般。 紧接着,大嫂身后的三个壮汉冲了出去。他们绝对是那种训练有素的打手,很快,一个守住了储藏室的门,一个去开堂屋的灯,还有一个则赶去大门外。 灯亮了,储藏室里哪还有人?便听见赶到外头的壮汉招呼众人,原来还有一个守大门的壮汉被撂倒在地,早已不省人事了。 大嫂气急败坏地嚷道:“还愣着干嘛,快去追!”透过几口气后,那三个壮汉就已经没入茫茫的细雨中,她这才又说:“我就不信了,在这小小的杨柳镇里,他能跑到哪里去?” 第十章 青龙客栈(1) 小小的杨柳镇里,一个外乡人的确跑不到哪里去,这个外乡人正是冷然。此刻,他屏住了声息,趴伏在二楼的走廊上,正默默地倾听着楼下的动静。而他的身边隐隐约约还有一团身影,只是一袭的黑衣打扮,在这朦胧的雨夜轻易分辨不出。 冷然怎么可以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掉以轻心,不做任何地防范呢? 原来就在刚才,楼下的那位大嫂悄悄进屋的时候,置身黑暗之中一直昏迷的冷然恰好醒转过来,很自然地便探向漏光的门缝朝外窥视。几乎就要叫出声来的那会,有人及时地掩住了他的嘴。这个人,便是现在身边的这位陌生人。 因为柔软的手,冷然感觉出是一位女性。可是她的当机立断,却丝毫不逊须眉。很快,她便拎了拎他,指了指头顶不知道被谁撬开的天花板,意思是让他爬上去,自己则溜了出去,故弄了一方玄虚。 等堂屋里的灯熄灭后,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就已经到了二楼与冷然胜利会师。所以,他们现在坐上了同一条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让别人发现。 但陌生人显然比冷然更为专注,似乎不愿意错过楼下人的每一句话。这会,便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个外乡人打什么紧,大嫂莫要气坏了身子骨。” 冷然不由地暗暗为薛晓桐担心,在储藏室里他差点叫出声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女孩子口中的大嫂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赤脚医生的病人,那个中年妇女模样的病秧子。 “你不知道他的来头,当然这般以为。”楼下的大嫂叹了一口气说,“怎么事情都搅到一块来了。” “什么来头?”女孩子诧异地问。半天却没有回声,冷然正自疑惑的时候,感觉旁边乌亮的眼睛也望住了他。 终于大嫂“咦”了一声打破了僵局,便听她喝道:“怎么又回来了?”紧跟着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却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三个人追到街上,也不见踪影。我们合计了一下,可能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跑出来,还在屋里头,便叫我回来看看。” “猪脑袋,你不懂得用步话机?”大嫂骂道:“他们人呢?”男人马上应道:“往街两头去扫了。” 忽然,楼下就没了声音,显然几双眼睛同时都在朝上张望,接下去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呢?冷然更是一动不敢动,突然心下清楚了一件事情,这里的通讯设施一定是极度落后,手机联系不进来,否则这会要是响了起来,他们岂不是马上就要暴露? 沉静了一会,黑暗中的陌生人显然呆不下去了。她轻轻碰了碰冷然,微微拱起身子,径自朝右匍匐前进。 快到走廊尽头,冷然明白了她的用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翻到隔壁那家去。 但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就在两人一前一后爬上木栏杆,由外往里跳到另一家去的时候,两团黑影还是被下面人发现了,跟着一声大呼:“大嫂回来,他们在这。” 第十章 青龙客栈(2) 没有目标地在黑暗中爬行,显然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这段时间也最是难熬。如果可以回头,或许这段距离根本就不算远,许多人都有这方面的经验,去路总是茫然。这样想着的冷然,忽然就触到了地道的另一端,似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硬实地堵住了去路。 这后头人应该不会这般无聊吧,如果只是躲上一阵的话,绝对不会让冷然去做这么原始的动作。对于习惯直立行走的人类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况且还有一身的湿漉漉。 一股迫切的舒展筋骨的欲望,让冷然很快察觉到岩石的周边其实并不密实,有几处极不规则的小洞,甚至还在漏着一股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另一面或许别有洞天? 果然,渐渐挨近过来的芳香,迅速地拍了拍地道左侧的一块石头,堵住去路的岩石此时更像一道闸门,倏地就把这个悬念拉开。 虽然还是黑咕隆咚的,但冷然明显感觉到开阔的滋味,接下去似乎有一条康庄大道在等着他。事实上也果真如此,马上便有一个相当贴近的声音吹到脸上:“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冷然呆了呆,不禁问道:“去哪?”陌生人随口便说:“回客栈吧,先把你这身湿衣服换掉,不然会生病。”说完,就钻了出去。 “你是……老板娘吗?”准备也钻出去的冷然脱口而出。前面人微微震了震,转过身来说:“怎么?你也知道老板娘?” “我们见过面的,而且不止一次,难道你不记得了?”冷然诧异地停滞不前。 “哦,你是说客栈里的老板娘吗?”省悟过来的对面马上换了一种口气说,“嗯,是的,我们是见过面,还不止一次。”她玩味后面的句子,声音变成了呢喃。 这有区别吗?冷然默默地留意着她的前半句话,更加纳闷了,一时间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黑暗中,陌生人终于长叹一声说:“许多事情一言难尽,知道越多也未必是件好事情,还是边走吧。”说着,她竟伸出手来牵起了冷然。 这一刻,彼此的手心似乎都在散发着热流。冷然更是觉得有一股电流通过全身,但只一会的功夫,倏然便消失。随即,他内心涌出一阵莫名的惊诧,分明就是一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等到直起身,伫足不动的冷然轻轻地挣脱她,固执地抛出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不怕泄露了你的秘密?” 陌生人又是一声叹息,良久才说:“也许你不信,假如这个世上还有让我信任的人,那也只能是你。所以对你,我根本就不需要保留秘密。”说完,她径自摸黑向前。 忽然,周围就昏黄起来,一条笔直的望不到两头的隧道映入眼帘,冷然这才去打量光源。差不多十步一盏的壁灯,估计是功率很小的白炽灯,投射出来的也就只能是光晕。 光晕中,黑衣人缓缓转身,可以把它想象成慢动作,先是软玉的小嘴……玲珑的小鼻……两只乌亮的含着一汪晶莹的大眼睛,最后成就一张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 冷然一阵头晕目眩,瞳孔扩大到平日里的两倍,身体再也把持不住,瘫软在地。黑衣人没料到不止一次见过面后的重逢,成了现下的状况。一贯沉静的她也不由得手足无措,抢前过来。 就在她俯身下来的时候,反被冷然捉了个正着。稍稍恢复心志的他哪里还肯放过这样一个面对面的机会,惧意顿然全消,顺势就挺身而起,抓紧两只软玉般的手腕,沉声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诡异女子只是愕然,一付绝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样子,这让冷然更觉愤怒,盯住她的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焰,扯高嗓门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我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为什么要纠缠不清?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偷走了那许多的容颜,为什么要这般的残酷?” 冷然又提又拽,她的双脚几乎离地,一时间所有的忿怒终于找到缺口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冲我来,凭什么要牵扯到无辜。你有恶魔的欲念,非得看到鲜血淋淋,别人的容颜尽失,你才有快感,是吗?那么,好吧,我这条命你此刻便可拿去,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放过薛晓桐吧,不要再有死人了。” 他几乎到了哀求的份儿,眼里一片潮湿。对面只是沉默,竟露出哀怜的目光。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些什么,骤然积聚的力量倏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手里一点劲力都使不上来,踉跄两步,完全颓然。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她怕冷然再次跌倒,挨近前去,“怎么?你认得这张脸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却很自然地后退,面对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诡异女子,换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扑了个空,却做足一个搀扶的姿势,奇怪地喊了声:“孩子……” 更为奇怪的还在后头,忽然顿悟的她伸手一抹,整张脸就变了样,赫然便是客栈里的老板娘。她却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戏台上的“变脸”,一层一层的变幻,一会是小伙,一会是老头,一会又变作大姑娘,当然也有老太婆,各具情态,唯妙唯肖。 冷然哪曾见过这等阵势,早已眼花缭乱,呆若木鸡,却听老太婆说:“这些都不是我,都是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人皮面具。所以,你可能认错人了。”说话间又是一变,变作了一个成熟的女子。 她的年纪具体分辨不出,只在口角眉目间的微笑,风度中已经带有一种迟暮佳人的调子,不能说是十分美丽,但气派又大方又尊贵。 冷然暗忖这方估计才是真身,便见她也自我坦承道:“这才是真正的我。”跟着叹了一口气,又说:“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十年里,你是唯一见过我这付面容的人。” 她说了不止一次的唯一,难道真的与冷然有什么渊源吗?冷然却是唯有苦笑,怎么想也想不出有过和这样女子邂逅的经历。但她的确把他当作了最亲密的人,笼罩在她身上的神秘也在慢慢地揭开。 第十章 青龙客栈(3) 没有目标地在黑暗中爬行,显然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这段时间也最是难熬。如果可以回头,或许这段距离根本就不算远,许多人都有这方面的经验,去路总是茫然。这样想着的冷然,忽然就触到了地道的另一端,似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硬实地堵住了去路。 这后头人应该不会这般无聊吧,如果只是躲上一阵的话,绝对不会让冷然去做这么原始的动作。对于习惯直立行走的人类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况且还有一身的湿漉漉。 一股迫切地舒展筋骨的*****,让冷然很快察觉到岩石的周边其实并不密实,有几处极不规则的小洞,甚至还在漏着一股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另一面或许别有洞天? 果然,渐渐挨近过来的芳香,迅速地拍了拍地道左侧的一块石头,堵住去路的岩石此时更像一道闸门,倏地就把这个悬念拉开。 虽然还是黑咕隆咚的,但冷然明显感觉到开阔的滋味,接下去似乎有一条康庄大道在等着他。事实上也果真如此,马上便有一个相当贴近的声音吹到脸上:“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冷然呆了呆,不禁问道:“去哪?”陌生人随口便说:“回客栈吧,先把你这身湿衣服换掉,不然会生病。”说完,就钻了出去。 “你是……老板娘吗?”准备也钻出去的冷然脱口而出。前面人微微震了震,转过身来说:“怎么?你也知道老板娘?” “我们见过面的,而且不止一次,难道你不记得了?”冷然诧异地停滞不前。 “哦,你是说客栈里的老板娘吗?”省悟过来的对面马上换了一种口气说,“嗯,是的,我们是见过面,还不止一次。”她玩味后面的句子,声音变成了呢喃。 这有区别吗?冷然默默地留意着她的前半句话,更加纳闷了,一时间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黑暗中,陌生人终于长叹一声说:“许多事情一言难尽,知道越多也未必是件好事情,还是边走吧。”说着,她竟伸出手来牵起了冷然。 这一刻,彼此的手心似乎都在散发着热流。冷然更是觉得有一股电流通过全身,但只一会的功夫,倏然便消失。随即,他内心涌出一阵莫名的惊诧,分明就是一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等到直起身,伫足不动的冷然轻轻地挣脱她,固执地抛出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不怕泄露了你的秘密?” 陌生人又是一声叹息,良久才说:“也许你不信,假如这个世上还有让我信任的人,那也只能是你。所以对你,我根本就不需要保留秘密。”说完,她径自摸黑向前。 忽然,周围就昏黄起来,一条笔直的望不到两头的隧道映入眼帘,冷然这才去打量光源。差不多十步一盏的壁灯,估计是功率很小的白炽灯,投射出来的也就只能是光晕。 光晕中,黑衣人缓缓转身,可以把它想象成慢动作,先是软玉的小嘴……玲珑的小鼻……两只乌亮的含着一汪晶莹的大眼睛,最后成就一张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 第十章 青龙客栈(4) 冷然一阵头晕目眩,瞳孔扩大到平日里的两倍,身体再也把持不住,瘫软在地。黑衣人没料到不止一次见过面后的重逢,成了现下的状况。一贯沉静的她也不由得手足无措,抢前过来。 就在她俯身下来的时候,反被冷然捉了个正着。稍稍恢复心志的他哪里还肯放过这样一个面对面的机会,惧意顿然全消,顺势就挺身而起,抓紧两只软玉般的手腕,沉声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诡异女子只是愕然,一付绝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样子,这让冷然更觉愤怒,盯住她的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焰,扯高嗓门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我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为什么要纠缠不清?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偷走了那许多的容颜,为什么要这般的残酷?” 冷然又提又拽,她的双脚几乎离地,一时间所有的忿怒终于找到缺口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冲我来,凭什么要牵扯到无辜。你有恶魔的欲念,非得看到鲜血淋淋,别人的容颜尽失,你才有快感,是吗?那么,好吧,我这条命你此刻便可拿去,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放过薛晓桐吧,不要再有死人了。” 他几乎到了哀求的份儿,对面只是沉默,竟露出哀怜的目光。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些什么,骤然积聚的力量悠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手里一点劲力都使不上来,踉跄两步,完全颓然。 “怎么?你认得这张脸吗?”她怕冷然再次跌倒,挨近前去。他却很自然地后退,面对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诡异女子,换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扑了个空,却做足一个搀扶的姿势,奇怪地喊了声:“孩子……” 更为奇怪的还在后头,她伸手一抹,整张脸就变了样,赫然便是客栈里的老板娘。她却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戏台上的“变脸”,一层一层的变幻,一会是小伙,一会是老头,一会又变作大姑娘,当然也有老太婆,各具情态,唯妙唯肖。 冷然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已眼花缭乱,呆在当地,却听老太婆说:“这些都不是我,都是从死人脸上剥下的人皮面具。”说话间又是一变,变作了一个成熟的女子。 她的年纪具体分辨不出,只在口角眉目间的微笑,风度中已经带有一种迟暮佳人的调子,不能说是十分美丽,但气派又大方又尊贵。 冷然暗忖这方估计才是真身,便见她也自我坦承道:“这才是真正的我。”跟着叹了一口气,又说:“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十年里,你是唯一见过我这付面容的人。” 她说了不止一次的唯一,难道真的与冷然有什么渊源吗?冷然却是唯有苦笑,怎么想也想不出有过和这样女子邂逅的经历。但她的确把他当作了最亲密的人,笼罩在她身上的神秘也在慢慢地揭开。 第十章 青龙客栈(5) 一幅硕大的宽屏毕现眼前,分屏演映着整个客栈的各处景致,当然也有这间屋外人影杳无、淡淡月色下的神秘. 难怪紫嫣能够如此迅速地掩袭门后,她以为冷然存在威胁吗?其实也不尽然。【最新章节阅读.】 要想这么一个中枢的中枢,绝对不下有n处的埋伏,安插的必定也是死士。只要三月堂主随随便便一个手势,估计个个都会连滚带爬地扑将出来。 紫嫣只是难以想象师娘能够和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地贴近,忍不住油然生出一股警觉。 等她后来真真切切看清冷然,一颗心早放了下去。 女人的直觉很要命,第一次的感觉甚至能够左右一生。所以她现在只剩下疑惑,疑惑师娘对这个青年男子竟是超乎寻常地关切。 没有太久的沉默,也没有过多的其他言语,一进来,师娘就让她领着冷然去二楼。 他的那身狼狈样,任谁一眼都能瞧得出,接下去要做些什么。 冷然却犹疑在楼梯口,终于把憋在心里半天的话大声吐了出来:“我有一个朋友估计是被你们的人掳去了,看能不能……” “哦。”三月堂主负手而立,专注过来,却淡淡地问紫嫣:“有这回事么?” “是,有这么回事。”已在楼梯上的紫嫣扶着护栏,小声说,“大概是今天午饭时间的事,我接到线报,说是大嫂指使下人绑了一个外乡人。” “怎么又是她,当真要造反了么!”三月堂主有些愠怒,“为了什么,知道吗?” “不太清楚,我去的时候,大嫂人似乎不在。”紫嫣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冷然,没有忘记回师娘的话:“最后是大哥把人交出来的。” 冷然忽然明白了一切,她那身和薛晓桐一般的装束,原来只是为了去要人。 他几乎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形,她那身打扮站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解释太多,便昭告她的来意。 “那现在呢?她在哪?还好吗?”冷然迎上紫嫣的目光,关切地问。 “早在北楼住下了,这会多半吃过晚饭在休息。”看出他的紧张,紫嫣补充说,“我有叫人暗中守着,不太会有事的。” 冷然已经踏上楼梯的一只脚又退了回来,有些支吾地说:“那……我过去看看……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可以。”三月堂主冷冰冰地说,“今晚你必须呆在我这,哪里也不能去。”说完转过身的她,仍旧负手而立,仰首望向墙上客栈的全貌,似乎没有再要理会冷然的意思。 冷然晕了,这是什么道理?禁不住大声说:“什么意思?难道我没了自由?你要拘禁我?” 一时头脑发胀,似乎也有了脾气,他举步便往来时的路走去。 一贯都是说一不二的三月堂主,没料到有人敢顶撞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终究还是跟了下来的紫嫣,似乎愿意来打这个岔,格格地笑了起来:“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来去自如?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出得去?笨蛋。” 她只追到冷然刚才的位置,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却忽然凋谢。 冷然固执要走的心停了停,不是因为紫嫣的冷嘲热讽,而是由地底传来了死亡的声音,那是一声沉闷的枪声。 枪声打破了对抗的气氛,却袭来了一股浓浓的阴霾。 “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只有在我身边才最安全。”也不知三月堂主怎么地就到了冷然身边,恰好拦住了他的去路,显然怕他趁乱逃走,仍旧冷冷地说,“随我来吧。” 斜斜的楼梯下端有一个方才被忽略的暗门,紫嫣很灵巧地打开,率先抢了进去。 这时,如果飞出一颗子弹来,后果可想而知,她难道一点都不怕吗? 怕又该如何? 她还没有学会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保护后面的人,也就是从小带她长大成人的师娘。 当然,像她这样从小接受训练保护师娘的人,还有很多。 也就在她钻出来的时候,正对面的墙里也有一个小暗门倏地却是合上了。这里居然有埋伏,而且里头的护卫显然不止一个。 现在,她的前面也有了一道安全的屏障,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正悄悄地贴壁而下。 几乎与一楼平行的碎石阶梯,笔直地逆向通往地下室。 地下室里,已经有了灯火,照得通明。 但走完最后一层台阶的冷然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随之而来的却是今天晚上的第二个目瞪口呆。 如果说一楼的各式各样有些凌乱的话,这里则是整齐划一放眼过去,一排排有序的书架上几乎没有空格,满满地堆砌着厚薄不一的图书。他仿佛置身在知识的海洋里,心内莫名的一热。 但是这种心情没能维持太久,文明褪去,杀戮登场。 靠老井的那堵外墙,几排书架的尽头,一声枪响,却倒了三具尸首。 此刻,已有一帮人正在迅速地打扫战场。 默默地看了一会,稍微靠后站着的三月堂主脸色明显地不豫。 心领神会的紫嫣抢先发问:“小孟,怎么回事?连这里也不安全了,你这个舵主怕是不要当了。” 一个蹲着身子的黑衣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站了起来,正是小孟。 他趋前几步,讪讪地说:“老板娘受惊了,当真是该死。是……这样的,刚才和几个兄弟巡察过来,听到里面有动静,便叫上了小石的人,兵分两路摸黑进来。 “我们说好了以灯亮为号,一致采取行动。但对方似乎早有察觉,灯刚一亮,大部分都给走脱了,只留下三个手脚稍欠麻利的。” 紫嫣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偏过头,面向站得很远的一个年轻人说:“你们由外头包抄进来,居然会被人走脱了?” 那袖手旁观的年轻人显然就是小石,听到紫嫣的问话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的表情有些麻木,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有如一尊塑像。 沉默,其实也能算是一种回答。 从小一起长大的紫嫣哪能不知道小石的脾性? 紫嫣也就不去和他一般计较,转眼便见小孟对着身后比划了一下,解释说:“他们都是由这堵墙里逃出去的。” “墙里?”紫嫣徐步过去,曲指敲了敲,厚实的石壁纹丝不动,掉头就说,“这……怎么能出得去?真是活人说鬼话。” 第十章 青龙客栈(6) 她的这一系列警惕的动作,让冷然不由得暗忖,她在青龙会中是何等角色?不说别的,只对这些暗道能够这般了然于胸,就绝非等闲之辈,应该是帮会里的重要人物。这才拉近的距离,因为圈子的不同,反而变得更加生疏。 冷然垂手而立,就如一名看客,一声不吭地看着这番表演,直到她又沉稳地走前去,也跟着迈入了黑暗。 在投身黑暗的那一瞬,冷然没有忘记留心令她面色沉重的原因。其实也用不着刻意,在他跨入黑暗的那一脚下,似乎原来有过一根粗长的白线,现在许多粉末开了小差,脱逃了队伍,使它断成了好几截,凌乱不堪。 冷然心里有数,早在他们之前,必定有人打开过这道石门。如果此刻有人扑将过来,那该如何是好?心怀不安的他忍不住后退,可惜迟了,只这一会的功夫,石门倏然闭合,显然又是陌生人动的手脚。 危机四伏中,冷然也只有把自己交给她,任她又牵起了手。那种感觉仍在,一股电流迅速地通透全身后,他才能平静地走在黑暗中,却不是笔直地往前走,明显地向右拐去。 “我们现在走的地方是一条通道,两面的石壁都是门,平常随便打开哪扇,都可以进去。但这次不行,要绕道。”陌生人又在泄露秘密,压低声音说。她的身上为何有这么多的秘密,冷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更是压低声音,还是那句话:“知道越多未必是件好事情,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她感到冷然的沮丧,便接着安慰道:“你只要记住一点,就是我绝对不会害你。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后,自然会送你离开这里,你就只当作是做了一场梦。而现在你必须跟着我,跟着我才能安全。” 冷然不是一个纠缠不清的人,这里毕竟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索性放任,就像对方妍的放任,是祸是福,一切听天由命。 很快,两人就到了尽头。止住脚步后,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接着便是冷然最为头痛的爬行。甬道的那头,居然又是一口老井,仿佛回到了爬行的起点。 雨似乎停住了,有一缕月光正对着井口洒将下来,这一路摸黑的冷然终于盼到了些许的光明,黑暗终究不能长久。 但夜里的光明,意味着暴露。紧随着黑衣人攀爬上来的冷然,刚露出头,便看见同样是黑衣装束的另外一个陌生人急速地迎面赶来,只喝了半句:“什么……”便没了下半句。 冷然却着实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先看到了人影,估计他会又跌回井底。潜意识里,他只得求助现在变成熟人的陌生人。不料,恰恰转身过来的她又变回了诡异女子,还是让他惊得松脱了手。幸好,前面人没有松懈对他的留意,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硬是拖了上来。 回到地面的冷然经过这一番动作后,已是气喘吁吁,救人的她却跟没事人一般,面不改色,显然有过特殊的训练。她很快收起钩绳,掖进那身奇怪的黑衣装束中。 很肯定,冷然真是到了青龙客栈。这一会的功夫,身边多了好几个黑衣人垂手恭立,他们的打扮也很奇怪。这么多的夜行人突然的出现,似乎只有古装片中才能看得到。这时,似乎高高在上的她发话了:“老板娘呢?” 第十章 青龙客栈(7) 冷然心里一片清明,老板娘果然另有其人。他对女人的直觉由来灵敏,一直就没有把她当作客栈里的老板娘。 这时,为首的黑衣人应道:“一前一后,刚刚来了两位堂主,估计这会正在北楼和他们说话。” “嗯。”这副面具下的她稍显年轻,说话却老扎:“小孟,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吧?” “这里?”为首的黑衣人显然就是小孟,听到她这样说,有些不可思议,抗声道:“绝对不可能!所有的明岗暗哨都是您亲自布置的,而且都是些精明能干的兄弟。这会,怕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诡异面具下的她冷哼了一声,没有去斥责小孟的夜郎自大,只是淡淡地说:“平静日子过得久了,疏于防范,那也是平常的事。我一直是怎么教你们的?” 小孟一怔,马上换了一种口吻,低声道:“那是。” “客栈里今天来的客人怎样?”她终究是小心谨慎,不放心地又问,“有没有扎眼的?” 这件事显然每天都必须查得一清二楚,小孟却没有脱口而出,佯装思忖了片刻,这才慎重地答道:“没有。”可是他的声音方落,和老井同一侧的只有三层的南楼里立时便有人在起哄,听起来格外刺耳。 小孟的脸青紫了一块,最后涨红,抢过话头说:“那是……大堂主的几个朋友在打牌,都是些常客,不算外人。” “大堂主的朋友?那就不是会里的兄弟了?”诡异女子皱了皱眉,厉声说,“不是说过这两天南楼不住客?” 小孟面色由红变白,讪讪道:“是大嫂……她让安排的,说是只住一晚,赶明一早就走。属下也是万不得……” “那你是听大嫂的?还是听我的?”诡异女子没等他说完,便冷冷地问。小孟明显地诚惶诚恐,却斩钉截铁地说:“属下是三月堂的,当然听命于堂主您。就算不是三月堂的,也还是听您的。” 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是青会龙的堂主。冷然却一点也不奇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时,眼见下属表明了立场,堂主多少放缓语气:“若不是方才见你们还算警觉,此刻你就大可不必呆在这里了。”略为停顿,她又问:“具体多少人?” 小孟似乎越来越没了底气,也没敢再多废话,非常到位地说:“六个。” “你叫人上去,一对一盯死了,没我的话,谁也不准离开。”三月堂主很快便做出决定。看到小孟唯唯诺诺地转身要走,她又喝道:“回来!我又没有让你马上去。”说着招招手,让他凑前过来,那样子似乎有些话要对他耳语。 一直没有做声的冷然,早把周围环境扫得一干二净。白天在客栈外厅,怎么想也想不出这里头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原因是只有北楼临街面,而南楼并没有挑出去,足足少了一个厅的位置。 他现在正站在北楼的对面,右手旁便是那口老井,老井过去是南楼。他的右面却是一个颇大的厨房。 这么大的厨房一定是管了许多人的饭,绝不可能断炊,他忽然记起客栈的老板娘说过这么一句话,“你再往前走十米看看,拐个弯就有一家饭店,我这儿的客人都在那里吃饭,平时要是懒,我也会去。”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第十章 青龙客栈(9) 一幅硕大的宽屏毕现眼前,分屏演映着整个客栈的各处景致,当然也有这间屋外人影杳无、淡淡月色下的神秘。难怪紫嫣能够如此迅速地掩袭门后,她以为冷然存在威胁吗?其实也不尽然。 要想这么一个中枢的中枢,绝对不下有n处的埋伏,安插的必定也是死士。只要三月堂主随随便便一个手势,估计个个都会连滚带爬地扑将出来。 紫嫣只是难以想象师娘能够和一个陌生人如此地贴近,忍不住油然生出一股警觉。等她后来真真切切看清冷然,一颗心早放了下去。 女人的直觉很要命,第一次的感觉甚至能够左右一生。所以她现在只剩下疑惑,疑惑师娘对这个青年男子竟是超乎寻常地关切。 没有太久的沉默,也没有过多的其他言语,一进来,师娘就让她领着冷然去二楼。他的那身狼狈样,任谁一眼都能瞧得出,接下去要做些什么。 冷然却犹疑在楼梯口,终于把憋在心里半天的话大声吐了出来:“我有一个朋友估计是被你们的人掳去了,看能不能……” “哦。”三月堂主负手而立,专注过来,却淡淡地说:“有这回事么?” “是,有这么回事。”已在楼梯上的紫嫣扶着护栏,小声说,“大概是今天午饭时间的事,是大嫂指使下人干的。” “怎么又是她,当真要造反了么!”三月堂主有些愠怒,“为了什么,知道吗?” “不太清楚,我去的时候,大嫂人似乎不在。”紫嫣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冷然,没有忘记回师娘的话:“最后是大哥把人交出来的。” 冷然忽然明白了一切,她那一身和薛晓桐一般的装束,原来只是为了去要人。他几乎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形,她那身打扮站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解释太多,便昭告她的来意。 “那现在呢?她在哪?还好吗?”冷然迎上紫嫣的目光,关切地问。 “早在北楼住下了,这会多半在休息。”看出他的紧张,紫嫣补充说,“我有叫人暗中守着,不太会有事的。” 冷然已经踏上楼梯的一只脚又退了回来,有些支吾地说:“那……我过去看看……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可以。”三月堂主冷冰冰地说,“今晚你必须呆在我这,哪里也不能去。”说完转过身的她,仍旧负手而立,仰首望向墙上客栈的全貌,似乎没有再要理会冷然的意思。 冷然晕了,这是什么道理,禁不住大声说:“什么意思?难道我没了自由?你要拘禁我吗?”一时头脑发胀,似乎也有了脾气,他举步便往来时的路走去。 一贯都是说一不二的三月堂主,没料到有人敢顶撞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终究还是跟了下来的紫嫣,似乎愿意来打这个岔,格格地笑了起来:“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来去自如?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出得去?笨蛋。”她只追到冷然刚才的位置,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却忽然凋谢。 冷然固执要走的心也停了下来,不是因为紫嫣的冷嘲热讽,而是由地底传来了杀人的声音,那是一声沉闷的枪声。 第十章 青龙客栈(10) 枪声打破了对抗的气氛,却袭来了一股浓浓的阴霾。 “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只有在我身边才最安全。”也不知三月堂主怎么地就到了冷然身边,仍旧冷冷地说,“随我来吧。” 斜斜的楼梯下端有一个方才被忽略的暗门,紫嫣很灵巧地打开,率先抢了进去。这时,如果飞出一颗子弹来,后果可想而知,她难道一点都不怕吗? 怕又该如何?她还没有学会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保护后面的人,也就是从小带她长大成人的师娘。 当然,像她这样从小接受训练保护师娘的人,还有很多。也就在她钻出来的时候,正对面的墙里也有一个小暗门倏地却是合上了。这里居然有埋伏,而且里头的护卫显然不止一个。 现在,她的前面也有了一道安全的屏障,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正悄悄地贴壁而下。几乎与一楼平行的碎石阶梯,笔直地逆向通往地下室。 地下室里,已经有了灯火,照得通明。但走完最后一层台阶的冷然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随之而来的却是今天晚上的第二个目瞪口呆。 如果说一楼的各式各样有些凌乱的话,这里则是整齐划一。放眼过去,一排排有序的书架上几乎没有空格,满满地堆砌着厚薄不一的图书。他仿佛置身在知识的海洋里,心内莫名的一热。 但这种心情没能维持太久,文明褪去,杀戮登场。靠老井的那堵外墙,几排书架的尽头,一声枪响,却倒了三具尸首。 默默地看了一会正在迅速打扫的战场,稍微靠后站着的三月堂主脸色明显地不豫。心领神会的紫嫣抢先发问道:“小孟,怎么回事?连这里也不安全了,你这个舵主怕是不要当了。” 一个蹲着身子的黑衣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站了起来,正是小孟。他趋前几步,讪讪地说:“老板娘受惊了,当真是该死。是……这样的,刚才和几个兄弟巡察过来,听到里面有动静,便叫上了小石的人,兵分两路摸黑进来。我们说好了以灯亮为号,一致采取行动。但对方似乎早有察觉,灯刚一亮,大部分都给走脱了,只留下三个手脚稍欠麻利的。” 紫嫣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偏过头,对着站得远一点的另一个黑衣人说:“你们由外头包抄进来,居然会被人走脱了?” 那另一个黑衣人显然就是小石,听到紫嫣的问话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的表情有些麻木,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如一尊塑像。 沉默,其实也能算是一种回答。 从小一起长大的紫嫣哪能不知道小石的脾性?也就不去和他一般计较,转眼便见小孟对着身后比划了一下,解释说:“他们都是由这堵墙里逃出去的。” “墙里?”紫嫣徐步过去,曲指敲了敲,厚实的石壁纹丝不动,“这……怎么能出去?真是活人说鬼话。” 第十一章 一诺千金(1) 话说到这份上,冷然忍不住拿眼望向三月堂主,知道这堵墙就是她在地下通道里所介绍的那些石门。她为什么要瞒着这个秘密,却对他毫无保留? 冷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所以也就只听小孟说:“这么多兄弟都是亲眼看到的,我还能瞎说?当时,这堵墙就像一道闸门,拉起了差不多有半个人那么高。” “哦……”转一圈回来的紫嫣将信将疑,拖长了声音,盘算着问,“差不多逃出去多少人?” “除了这三个死了的,看到的就有七、八双脚。”小孟一边指着已经装进麻袋里的尸体,一边谨慎地作答:“具体有多少,尚不敢确定。” “都是生面孔,是吧?”紫嫣随口又问,显然刚才也看清了死尸的模样,所以不等小孟回话,就自言自语起来:“镇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我们却毫无所知?他们走的是哪条道?” “估计是藏在货车里运进来的。”小孟相当肯定地说,“客运这边绝对不可能,只要有一个面生的人,都会有我们的人盯着。” “嗯,一定是这样了。”紫嫣眼望师娘,等了片刻才说:“小孟,那你马上派人去货运站,只要有嫌疑,一律排查。明天就是九月九,千万大意不得。” 小孟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却没有要去办的意思,也拿眼瞅了瞅三月堂主,显然她才是最终发号司令的人。 沉默了一会,固执要走的冷然知道机会来了。他把身体悄悄地藏在一个黑衣人的身后,做得相当巧妙,不留半点痕迹。 果然,三月堂主徐徐走向三个隆起的麻布袋边,吩咐守在一旁的黑衣人打开。其中一具尸体,眉心赫然一颗洞眼,血迹未干。她蹲下身,沉声道:“是谁开的枪?” “刚才有些惊乱,这家伙手里又有枪,可能是哪个兄弟太紧张,一不小心走了火。”小孟小心伺候。 “走火,你也走走我看,走得这么准!”三月堂主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语气平淡地没有要深究下去的意思,只把一只手摊开说,“枪呢?” 一把再平常不过的仿六四手枪,和他们的装备一样。三月堂主却还是从小孟手里接了过来,淡淡地说:“早就跟你们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准用枪,你们偏偏听不进去。”说着,她倒握手枪有节奏地拍打,缓缓地站了起来,用没有温度的目光扫了一遍全场。 现在是听话的时候,一干人等显然都知道,整个图书馆被人心压得很静。有了气氛,她才又说:“你们知不知道?青龙会之所以到今天还能够偏安杨柳镇,靠的是什么?我们的强大?你们以为手里的破枪能成得了多大气候?若不是会里的规矩管控你们,尽量不露尖不出格,没准一早就被官家剿灭个干净。” 没有任何防备,她突然又问侍候在一边的小孟:“为什么一个活口也不留?另两个是怎么死的?” “他们是服毒自杀的,动作太快,兄弟们都没能拦住。”小孟赶紧应道。似乎意思表达不完全,他又补充说:“当时我在开灯,这里我更熟些,所以……” “你的废话太多,我通常希望看到好的结果。”三月堂主打断他的话,冷哼了一声,“你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晚上就给我盯在这里,哪也不用去了。”说完,她叫上紫嫣果断地就走。 她想冷然这会该是饿了,但是他却不见了。 这时的冷然已经回到了健身厅,一路无阻。他有些得意自己的判断,稍稍放松了警觉。 冷不防,在那通道似的房间,侧身的一面墙里又拉开了一个暗门。先是一个硕大的黑影,冷然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这才瞧得仔细,一个壮汉勾头钻了出来。 “没有堂主的吩咐,此路不通!”说完,壮汉咧开大嘴,嘿嘿了两声,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拦在中央。 时间无多、也不想废话的冷然沉下了脸,虽然面前障碍的体积整整大了他一倍,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他佯作向左冲去,却猛地朝右逃。 哪想大个子一点儿都不笨,轻易就截住了他的去路。 肢体的接触激怒了冷然,平凡世界里也有爆发潜能的一刻。他瞬间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撞向巨人。但无疑是以卵击石。他仿佛撞到了一块紧绷的棕垫上,纹丝不动,反被巨人拦腰抱了起来,扛在肩上。 冷然还要挣扎,可围在身上的圈子哪里是人手,简直就是铁箍儿。他的活动能力越来越小,最后索性由它,浑身已全是汗珠。 眼见俘虏放弃了抵抗,巨人呵呵地发出了胜利的喜悦,忽然又收敛住。 “放下他吧,不得对客人无礼。”亲自赶来的三月堂主站在里间呵斥道。 为什么这么多的须眉竟会害怕一个柔弱的女子,冷然怎么想也想不通,她究竟有何手段? 因为没有领教过她的手段,别人惧她,冷然显然不怕。当他一被放回地面,返身回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冲着她大声嚷道:“让我出去,我只是去见见朋友,不会有危险的。况且老板娘不是也说过,有人暗中守着。这一带都是你的势力范围,谁又敢胡来?” 可刚才分明就有意外,冷然有些后悔说快了最后一句话,但他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他的强烈不满。 就像没事人一般,面无表情的三月堂主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漫不经心地问:“先吃点东西呢?还是去洗澡?” 她是一个习惯拿主意的人,所以不等冷然回话便又说:“还是先填饱肚子吧。”说完,她偏过头来,问随后而来的紫嫣:“丫头回来了没?让她一边去准备,吃过晚饭后客人要洗澡。” “应该回来了。”紫嫣似乎不放心,抬眼张望那幅硕大的宽屏,这才绝对把握地说,“是回来了,我这就跟她说去。” “也不忙,你还是先领客人上楼吧,他绝对不能离开这儿寸步,我在楼上等你们……”三月堂主终究不放心,说的话也比平时多得多,却不觉啰嗦,反而觉得忽略了什么。 她已经移动的脚步,因为一下子记起要说的事情又停了下来:“嘱咐丫头多调配些南海神水,那东西对男子更有大用,可惜……”她叹了一口气,径自朝里头走去。 第十一章 一诺千金(4)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冷然大喜,站了起来:“当真!那他如今在哪?” 就像置身一段渐起的音乐,旋律悠扬,沉醉其中难以自拔的三月堂主,没有直接回答冷然,反而悠然自适地聊起另一个话题:“你想不想知道?飞机失事后的逸飞,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显然被泼了一脸凉水的冷然,有些尴尬地跌回位置。他不擅长破坏气氛,打乱对方,也就只能听她娓娓道来:“那场事故后,侥幸逃生的逸飞在医院将养了三个多月,迟迟没有得到办理出院手续的通知。 “一直就独身散懒的他本想自行离院,不料却被他的铁哥们死死地堵在了医院里。更在获取了一个有关他的不幸消息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用逃走的方式告别他的治疗。” “三个多月?又不是植物人,需要这么长时间的治疗吗?”冷然涌出一股不祥的念头,凝神道,“不幸的消息?他是不是得了另外的一种病?……” “不错,他被确诊了患有晚期肝癌。”三月堂主平静地说。对生死,估计她有一套自己的理念。 冷然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就如打满一篮子水,复又稀里哗啦地狂泄干净,便听她又说:“逸飞逃出医院,只为了赶回杨柳镇。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柳媚儿,死后一定要同她合葬在一个墓穴里。” 冷然的心寒了寒。 “也许只是一次游戏中的承诺,但他却记下了,努力去实现。你说这样一个一诺千金的人,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三月堂主的语气平淡,却长驱直入到对面的心肺。 冷然一时哑口。 三月堂主接着说:“我之所以能看得更清,对人性的理解更透彻,是因为我获取的信息要比你多得多。” “逸飞的这些不为人知的事,你是如何得知?”冷然好奇地问,“难道你们有了自己的资料库?只要别人想要的,你们都能够提供?” “不完全这样。”三月堂主炯炯的目光,“正确的应该是,只要我们需要的,我们都能够找得到。青龙会已经在各地建起了庞大的信息网。” 冷然说:“逸飞和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搜索他的资料,似乎毫无意义。” 三月堂主黯然,叹道:“只因为他不幸成了青龙会的刀下鬼……” 冷然惊呼:“逸飞已经死了?……被你们杀死了?” “是的,一年多前他就死了,他没有你幸运。”三月堂主惋惜道,“在我匆忙赶到的那时,他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身子骨本来就弱。” 冷然抗声道:“为什么?你们可以草菅人命。” “不为什么。”三月堂主语气再次变淡,随口便说了两个字,“嗜杀。” 嗜杀,轻描淡写就把一条人命断送。冷然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看到了恶魔张牙舞爪。他冷冷地说:“这就是你所谓的那个特定的场合吧。” 冷然的措辞毫无杀伤力,不为所动的三月堂主反而凝神道:“嗯,是那样,他把我当作了‘最爱的人’倾诉衷情,不久便断了气。” “貌似还做了一件好事。”冷然讥讽道,“他与柳媚儿合葬的心愿,估计你也早早帮他落实了。” 三月堂主点点头说:“这是他临死前的心愿,不管他以为我是谁,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 冷然冷笑道:“你们要办的事多着呢,还需要死者的交代吗?每杀完一个人,你们都会妥善地料理后事,甚至还会把受害者祖宗十八代都查个遍,只为了消除后患。” 三月堂主叹道:“你真是好聪明,一点就通,可惜……”她倏然又打住,没了下文。 冷然最害怕别人话说半句,很伤脑筋。因为这样的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警告过方妍,如果再这样说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三月堂主仿佛窥透了他的反感,很快又说:“可惜……我说个事你听,估计你也没法猜得到。” 很勉强的接龙,冷然哭笑不得,只拿眼瞅住她。那意思明摆着,爱说不说。 三月堂主继续说:“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何将死的逸飞还要四处打听十年前的那场雨。那场灾难的根源似乎与柳媚儿扯不上一点儿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受害者。难道……因为他没有亲眼目睹死亡,认定了柳媚儿还存在这人间?” 她停顿了一会,马上又自己打破了自己的沉思,同时也中止了冷然的狐疑,显然不愿意已经很是困扰的他再次深陷到另一个旋涡去:“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柳媚儿真的是死了,十年前就死了,她的后事还是由我操持的。” 这时的冷然显然在留意她的上句话,难道面前的她清楚那场雨的发生?那场雨的玄虚?所以一等她说完,他就把问题抛了出去。 没想到答案却是:“那场雨……根本就无法解释。”说完,三月堂主停留了好一阵,还是没有下文。她似乎有事瞒他,终究还是对他有所保留。 冷然无限失落,叹道:“因为无法解释,所以人们就把它归络于脏东西,鬼偷色引起的天灾。那么,总该有捕风捉影的影子,应该和那杨啸有关,是吗?” 三月堂主不答反问:“这么说,你还是确信这里一定能够找到你要的答案?能够破解你目前的处境?” 冷然点点头。 三月堂主说:“那么你错了,十年了,我也在找,却毫无所获。” 冷然说:“人、鬼、神三界本就不共一处,都是些可遇不可求之事,讲究缘分。” “是吗?”三月堂主淡淡地仍是那一句,“我不信,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她如此肯定,不是鬼偷色。那么,是什么在偷色呢? 冷然摇摆不定的心,不得不推翻之前所有的念头,气流冲破喉管,轻声呼道:“是人吗?终究还是人在偷色?” 和对面谈话太累,她不会爽快地满足别人的渴望,冷然早已领教,也就只能无可奈何,静静地等。 这会,三月堂主的目光显然不在冷然身上。他的背后只有一扇密闭的门,她在看什么呢?是躲闪他?还是担心隔门有耳? 冷然黯然,垂首不语。 第十二章 南海神水(1) 冷然也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 就在这天的凌晨时分,他曾答应过薛晓桐,只要这件事没完,接下去的无数个夜晚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可现在分明已经食言,他瞟了瞟半掩的门,寻思着如何再次出逃,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你还呆这里做什么?小冷……客人呢?”是三月堂主的声音。 何紫嫣似乎早已惴惴不安,慌忙却不成句地应道:“是……他……他不习惯,让……我出来的。” “你同他多说什么呢?只管招呼便是。”三月堂主叹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不动七情六欲,全是白费了。” “可……”何紫嫣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三月堂主无情地打断:“这客人和我有莫大的渊源,你就把他当作我,啥事也不会有。” 要知道,何紫嫣虽然是一个过了青春年纪的女子,却不谙男女之事,更不用说和男子有过肌肤之亲。长这么大,她甚至没有和哪个男子独处过一室。这番突来的差事,真是难为她了。 “去吧。”三月堂主鼓励她,随后又郑重地说,“那南海神水对男子虽然有大用,却也要慎用。特别是没有人在旁看护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反而会有性命之忧。” 冷然听得真切,猛然记起刚才走出浴室的何紫嫣有对他喊过一句话:“那桶水里放了药水,你只管用它来洗,不用再擦沐浴露了。”他暗忖,难道那药水正是此刻三月堂主口中所说的需要慎用的南海神水? 冷然又惊又疑,随即更是一阵紧张袭来。先前那番狼狈真是够呛,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想重蹈覆辙,当下也不及细想,猛得便从水里窜了出来。 可能是用力过猛,跳得老高的冷然差点儿失去重心,却哪里知道这是南海神水发生了作用。 他勉强站稳,便听到三月堂主不耐烦地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磨蹭了?还不赶紧去?”明显有了愠怒。 冷然更加慌乱,扯过一旁的浴巾就往身下挡,结果把下面的木架子带倒在地。 “不好,出事了!”三月堂主后发先至,跃入室内。 现在,**的冷然只隔着一层布,暴露在两个女人的面前,差点儿没把他窘死。如果这时地上有条缝,估计他会二话不说地钻进去。 何紫嫣分明想笑,被三月堂主狠狠瞪了一眼,终于还是憋住,没有发出声音。 连冷然自己也察觉到此刻的他很是滑稽,为了打破尴尬,也就只得说:“没……没事。”他怕对面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表露出来的神情显然是到了哀求的份,你们出去吧。 三月堂主只淡淡地说:“没事就好,紫嫣,看你做得好事,把客人吓到了,回头看我如何收拾你。还不快去拿衣服给客人。”说完,她转身便走。 何紫嫣背着她,向冷然吐了吐舌头。她那柔软的舌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忽然瞪大了眼,嘴也顺势成了o形。 望着她那娇艳又古怪的样子,直让冷然哭笑不得。但他随即感觉鼻孔里似乎有水样的东西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便腾出一只手去擦拭。 很自然地,他的一条修长的雪白大腿裸露在外头。换作平常,何紫嫣必定会掩面急逃,落荒而去。这时,她却惊慌地叫了出来。 这完全是一种失措的叫声,立时引得还在门边的三月堂主伫足回望。这一望不打紧,平日里一贯从容不迫的她,脸色旋即变得苍白。 而此刻,冷然更是苍白,鼻血就像脱了线的珠帘,坠落一地。他彻底丢掉浴巾,双手急捂鼻孔,可鲜血漏过指缝仍旧拼命地向外冒。他求救式地走前两步,面前突然一片漆黑,又不得不停留下来。 “我……我看不到了。”冷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生死攸关之时,男女之间的界限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在冷然完全失去平衡,倒下去的时候,何紫嫣适时地抱住了**的他…… 死亡,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秒钟的时间里,这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但万事也有侥幸,冷然便是其中一例。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脸一滴一滴地凉,凉透了心尖。他那超凡的直觉,蓦然地现出了,告别香消玉殒的杨丽蓉、返回家中的那个困乏的上午,在梦中所遭遇的一切。 当时,他的反应是好奇地抬眼。如今,他却不敢动弹。梦也可以重新来过?还是自己一直就沉浸在梦里?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深信,枕住了天壤间最温软的地方,面颊与隔着一层薄衣的xiong部几乎没有间隙地揉nie在一起。怀抱他的,还是那个令人心惊肉跳的诡异女子吗? 冷然的心禁不住在抖,浑身也在抽搐。 “你……真要走吗?”这声音,竟是如此的雷同。凭感觉,那张贴着他好近的脸,是不是又要骤然碎裂? 冷然再也难以忍受,瞬间就跃了起来,跃得老高,超出了平时的极限,居然能够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 这些个变化,冷然浑然不知。他只知道已经临近恐怖的边缘,直止踏实了,才敢把眼睛打开。无论如何,他必须面对自己种下的因果。 入眼,的确也是那张几乎囊括所有娇姿的面容,只是感觉显然不同,她应该是三月堂主了。 冷然轻嘘了一口气,说:“我……我怎么了?” “你终于醒了,很好……很好。”她说得缓慢,动作也缓慢,慢腾腾地由床中央一点一点地挪了出来,然后施施然地双脚着地,像一个从记忆深处好不容易拔出来的人。 很明显,她已经洗浴过,换了一身纯白的估计是丝绸类的舒适睡衣,长发披背,飘逸得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冷然愣了一会神,还是那句话的意思:“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马上有个声音回应他:“刚才你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你不记得吗?” 第十三章 阴阳调和(3) 令冷然犯傻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个老实巴交、谈雨也会色变的店老板。此刻,他的样子仍是那种不变的毕恭毕敬,连声音听起来都在发颤:“老板娘,这么早呀,要吃点什么?只管说,我这就去弄。” 冷然终于明白初遇何紫嫣的那会,她说过的这么一句话:“你再往前走十几米看看,拐个弯就有一家饭店,我这儿的客人都在那里吃饭,平时要是懒,我也会去。” 显然,其他客人都像冷然一样,由客栈出去往前走十米,拐弯到的那家饭店。而何紫嫣不同,有近路可抄吗?所以成就了她的懒。 貌似也不对呀,冷然转念又想。 里头这么大的一个客栈,明摆地要比往外走的路程远得多,她为何偏偏要在这里辟一个侧门? 而南楼另一头那么大的厨房,就没有一个手艺好的师父吗?凭她的身份要想弄点小灶,根本就不成问题的事。 这么早就吃早餐,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何紫嫣最终选择和冷然蹲在一起,躲在店里毫不起眼的阴暗一角。 藏好后,冷然疑虑更生,不放心地问:“他一定会往这里走吗?” 何紫嫣说:“会的,这是客栈的侧门。正门显然太过招摇,后门出去是碧湖,不是紧急关头的情况下,通常人绝不会往那儿走。” 冷然吸进挨到身前的香,诧道:“为什么?” 何紫嫣说:“只因为那湖是镇上最诡秘的地方,每年都要死上三两个人,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有多深?” 冷然终于环上她的腰说:“既然这样,大家只管避而远之,怎么可能每年都会死人?” 何紫嫣叹道:“任何一种事物,都不会是绝对的,总会有人想去尝试。” 冷然用另一种语气,重复了两个字:“尝试? 何紫嫣“嗯”了一声,说:“只因为有些人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会成为碧湖探底的第一人,所以便冒险了。” 这世上有太多人喜欢冒险,小石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 何紫嫣笑了,微微牵起嘴角的那种:“不会。” 冷然仿佛有十万个为什么,显得有些婆婆妈妈了。 但何紫嫣不察觉,愿意把心掏给他似的,所以说的都是心语:“因为我了解小石,他虽然有时固执得要死,但不笨,处事从容冷静。有捷径可走的情况下,他就绝不会绕弯……” 话说智慧的勇气的这会,小石便已经笔直地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和店老板打个平常的招呼,就穿过了这个平常的饭店。 何紫嫣小心地扭过身来,这种姿势没有支撑,所以她很快搂住冷然,仔细留意他的神情,又似乎想说完前面的那句话:“况且……他还带着一个人。” 冷然也看到了后头紧跟着的薛晓桐,不禁眼框一热。他既然懂得尊重别人的感受,当然也不会贸然地去搅局。 没有人希望阻止真相的揭开,隐匿真相实在是一件抹杀人性的事情。 而更重要的是,冷然已经开始相信何紫嫣的判断,也渐渐地觉察出贴近的她似乎有无穷的能量,忍不住咬住她的耳朵说:“他们似乎都很怕你。” 何紫嫣索*****叉了双腿坐在他的身上,然后靠近他的脸,让他们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一起,热气在他的耳朵上吹:“那你呢……怕我吗?” 冷然哆嗦了一下,后背抵实了后墙。体内的那股无名火因为此情此景,跟着就窜了出来,身下马上膨胀得欲裂,顶.住了身上的柔软处。 她是真的咬了他,甜蜜又羞涩地呢喃:“等……这事完了,我……让你……要个够,好不好?” 冷然唯有苦笑。为了分神,他随口便问:“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个侧门呢?莫非……莫非青龙会才是真正的掌柜?” 何紫嫣说:“你猜对了,不仅如此,这儿还是青龙会的前哨。” 冷然失声道:“难道那个看似胆小如鼠的店老板,竟还会是你们的人?” 何紫嫣笑了,赞道:“很对,他是三月堂乙亥舵的舵主,专门负责灯塔这一块的事。” 冷然疑惑:“话说这店老板的手艺还真不错,理应掌管你们的伙食才对。灯塔?却是如何说起?” 何紫嫣哑然,学过他的声调:“话说那个灯塔,实乃镇上最高的建筑,登高望远,这种最原始获取信息的方法,冒似青龙会也用。” 冷然叹道:“怪不得你经常往这里跑,随便获取消息的说。” 何紫嫣也叹了一口气,说:“你真的很聪明,能够触此及彼,难怪师娘……”说着,她站了起来,拍拍冷然的肩头,拿捏了一种口气又说:“小子,你大有前途呐!” 没等冷然反唇相戏,冷不丁那个乙亥舵的舵主冒了出来,仍是恭恭敬敬地说:“老板娘,小石往灯塔那边去了。” 何紫嫣一怔,面色微变道:“灯塔不会出事吧?上面的兄弟有没有按时向你汇报情况?” 舵主忙道:“这您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所有的老规矩都在严格地执行,而且最近还加派了人手上去。” “加派了人手?”何紫嫣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舵主垂首道:“是堂主交代的,说是确保今年的青龙会顺利召开。” 冷然好想笑,这帮会中也要喊号召,真是无语。 何紫嫣思忖片刻,还是问了句:“加派了多少人?” 舵主道:“原来每层有两名兄弟,现在增加到三名,再多也容不下了。” 他做事一贯细心,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何紫嫣终于说了声“好”,示意冷然一起走了出去。 站在寻常饭店的门口,一眼便能望见灯塔,仿佛近在咫尺。但冷然最早来这里的时候,因为行色匆匆,都不曾留意过。 如今,灯塔成了一种牵挂,自然心生向往。 可是,接下去的追踪显然变得相当艰难。显而易见,太阳已经在周围的一片红光中跳了出来。 天完全亮了。 第十四章 貌似真相(1) 晚秋,红透一阵的太阳变得朦朦胧胧。 迷迷糊糊的紫色的雾霭,不是水汽,而是色彩交织成的帷幕,把灯塔下方的景致有意无意地掩蔽。 这本是一个美丽的秋日,因为冷然的坠落,便有一丝丝凉风飘忽着,渗入到何紫嫣呜呜咽咽的心灵深处。 她倚在台前,似乎已随他去。 但是,杨小邪显然不会这么多情善感。 大局已定,很快,他就狞笑着把惊魂未定的薛晓桐抛入灯塔里。他竟不把她当作人,拍了拍手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杨小邪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仍旧坐在滕椅上的小石,暗自冷笑,薛晓桐作为交换条件,本来就是他所要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会把她丢掉?他实在是顺水推舟而已。 他浑身透出的冷意可能感染到了杨小邪。 杨小邪忙说:“一个小插曲而已,让石哥等久了,真是不好意思,好,我们这就开始。”他故作凝神状,寻思着话头。 不料却被转身回来的何紫嫣无情地打断:“杨小邪,你死定了,师娘一定不会放过你。” 杨小邪冷笑道:“是吗?貌似还有更多人放不过师娘呢,你怎么也不想一想?”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何紫嫣道:“这么说,你真要造反,背叛师娘了?” 杨小邪佯装恐慌道:“不是,不是,这我怎么敢哟。这不,我也只是叫齐你们,一起来商量商量,合计合计,看看是不是真要对付师娘?她……她真是……唉……”说完,又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何紫嫣道:“哦,这样啊,那干脆把乙亥舵的舵主也叫上来吧,人多力量大。那老狐狸更是一个顶俩,老奸巨猾的,一定能凑合个好办法来。” 杨小邪叹道:“大姐啊大姐,在师娘身边待得久了,人也学得聪明多了,怎么?一下子又会想起这件事来。”他干笑了两声。 何紫嫣走前几步,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你怎么不早说?这事!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的?是吧?” 她的心结似乎早已荡然无存,像平常那样,推了推坐在身侧的小石,续道:“痛痛快快地把我们叫来便是,干嘛要牵着小石团团转,害得你老姐出尽洋相?”说完,用手弹了弹一身的尘土。 小石搞不懂她肚里卖的是哪出药,不置可否。 杨小邪望了望何紫嫣那身行头,想笑终于忍住说:“都是大姐自己想的好主意,想方设法都要跟踪石哥,这会怎么却在埋怨别人呢?人家也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怎么说也帮你叫了两个兄弟下去,是吧?” 小石的头一阵发麻,原来大姐一直都在跟踪自己,所有的过程她都看到了吗?他垂下头去,暗自懊丧自己的大意,这天底下从来只有他跟踪别人,不想这天反被蛇咬。 他只顾想,几乎没有听见何紫嫣道:“这么说,那乙亥舵真是和你沆瀣一气了,竟把我的行踪全部泄露给你。难怪我这才一踏上塔顶,你竟能未卜先知。” 说完,何紫嫣站了起来又说:“很好很好,占据了会里的至高点,肯定能够有一方作为。你既然都已经酝酿成熟了,那还要我们做什么用?小石,我们走吧。” 小石仿佛从回忆深处猛然地惊醒,平常极难见到的不从容地说:“什么?” 却听杨小邪道:“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怎么可能把得住这么大的盘子?倚仗二位的地方多得去,为什么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谈谈?” 师娘在何紫嫣的心目中是何等的地位?甚至比亲娘还亲,岂是杨小邪三两句话便能说服的? 同时,她想当然以为小石也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朝他点点头,便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恕不奉陪了。”说着,她毅然迈步前行,虽然心里清楚得很,未必能够走得脱。 走与不走,经常都要人们做出选择,关键的时候,显然有些困难,所以小石仍旧坐着不动。 早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的薛晓桐,这会看到何紫嫣要走,竟然马上就选择紧随其后,却拿眼望向来时一路的小石。 但是,那五条凶神恶煞的壮汉会放她们走吗?显然不会,早早就挡到了面前,吓得薛晓桐收敛目光,一着急抓住了何紫嫣的手。 杨小邪徐徐走前几步,也来到她们的跟前,却狞笑道:“乙亥舵也有几个兄弟不听话,对师娘死忠,但下场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后头的小石凛然,难怪这塔里出现了好多生面孔,估计都是杨小邪的杰作,把原来值守塔里的不愿同流合污的兄弟给换下去了。 话说,何紫嫣余光里看到不动的小石,一时间有些气馁,却哪能这么容易妥协,冷冷道:“难道你还能吃了我不成?”便又挤前几步,两眼逼视过去。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杨小邪似乎有些恼了,猛地就扯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原来,在昨天那个风雨交加的下午,阿炳就已经被他杀死,然后割了人头剥去了脸皮。而后来,素喜生吃人肉的柳五爷吃的,显然就是阿炳的这具无头尸首。 虽然换上了阿炳的脸,杨小邪却没能逃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同伴的法眼。 因为人的身上常常带有一种气息,这种气息就像手指纹一般,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所以小石与何紫嫣一眼便能望穿。 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杨小邪,尖嘴猴腮的样子实在令人憎恶。 让薛晓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张望他,抓住何紫嫣的手抖颤个不停,脑海里乱蓬蓬的,就只是听他阴阴地道:“吃,一下子也吃不了那么多,剥剥人皮来练练手,倒是件很妙的事情。你瞧瞧,这张脸是不是剥得很有水准,师娘也不过如此。” 他挑衅似的,把人皮拿到何紫嫣的面前晃荡。 何紫嫣喝道:“拿开!”粉脸已是一块青一块白。 一触即发的关头,小石坐不住了,寻量着如何熄灭这里的火焰。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何紫嫣大声喝道:“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跟着,就见一把手枪直直地点在了杨小邪的眉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