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尸王宫殿大冒险》 第1章 怪镜绑架 雨一直下个不停,而且大得出奇,像是谁把天给捅漏了。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不止一层,但并没有人上楼看看,三三两两散坐在楼下,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雨使得室内的温度很低,空旷的大殿里却只生了一个炭盆,大部分的人还都离炭盆比较远,所有人都冻青了脸,不住地打着抖。 “欢迎大家来到九死宫。”从楼上幽幽飘下来的女声,直接让一个老头儿抖昏了过去。 女人黑衣黑裙,还戴着黑色的面纱,款款走下楼梯。 “谁!”黑衣女人看到熊熊燃烧的炭盆突然嘶吼着问道,“是谁敢擅动幽冥鼎!” 人们吓得瑟缩了一下,眼睛全都瞟向炭盆,噢不,是幽冥鼎旁边站着的一个白衣劲装男人。 那男人抱着一把剑,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根本就没看到那个黑衣女人,更没听到她的怒吼。 “你敢动幽冥鼎!”黑衣女人一掌劈过来,掌风凌厉,却被白衣男人轻巧避过。他身后的睡榻上抢先落下一道水晶结界,挡住了掌风余波。 “公子!”白衣男子躬身施礼。 从黑衣女人身后转出另一个白衣男子,比前一个高了有半个头,看了看榻上熟睡的粉衣女子,漫不经心地说:“椅子是我劈的,鼎是我搬的,有什么,冲我来。” “好大的胆子!” “还行。” 黑衣女人冷笑,“一会儿看你还怎么嚣张!” “这是什么地方?”后来的白衣男子伸手在火上烤着,头发上滴下水珠,落到火苗上,滋啦一声化成了汽。 “是你来了,就走不了的地方!”黑衣女人说。 “真新鲜,强拉人来,还不让走,这是什么奇怪的待客之道。”那男子啧了一声。 “你们本来就不是客,是阶下囚!是主人的玩偶!”黑衣女人阴阳怪气甩下几句话,转身又上了楼,“一会儿吃饭,这顿饭可要吃饱些,下一顿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吃。” 大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十几个黑衣丫鬟,往长木桌上布着菜。 * “你说,这是算着位置抓的人吗?桌子刚好可以坐十个人。”说话的是一个高壮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杂乱不堪,至少得有一年半载没洗过了,打着绺粘在一起。 “那两头儿都还能再坐人,要是挤挤,一边儿坐两个都可以。”另一个跟络腮胡有着同款混混气质的瘦高个儿搭了话。 “管他能做坐多少个人呢,咱们先去吃饭,都冻了半天了。”络腮胡说着往餐桌那边走过去,“哎哟,看着还挺丰盛。” “大哥,不,不会有毒吧?”瘦高个犹豫着没敢上前。 络腮胡骂骂咧咧地又走了回来,拎着瘦高个的耳朵就往餐桌那边拖,“你个怂货,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瘦高个哎哎呀呀地被拖到餐桌旁,揉着被拧红的耳朵,战战兢兢地跟着坐下了,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咽口水,手却不敢动。 络腮胡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过一壶茶怼着壶嘴咕咚咚地喝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跟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却没有多少口水咽下去。 被关在这里多半天了,还是在午饭前进来的,都是又渴又饿。 “娘,我,我饿。”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勾着母亲的脖子贴着耳朵,奶声奶气地说。 “好,我们去吃饭。”年轻的母亲抬手抹了抹眼角,抱着女儿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啊。” 接着脚下一绊,往前扑倒,怀里的孩子被扔了出去。 千钧一发的当口,两个白衣男子同时手挥动了一下,两股气随之流出,一股气接住了女娃娃,一股气托住了母亲。 母亲缓过神儿来,重新抱回了女儿,哭着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什么仙人!那是修士!”络腮胡撕了条鸡腿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嚼着。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朝着餐桌走过去,听见这动静儿立马皱了眉,走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下了。 高半头的白衣男子冲年轻母亲挥了挥手,“小事儿。” 年轻母亲拉着女娃娃嗑了个头,便起身也往桌子那边走,走到妙龄姑娘旁边坐了下来。 “哎哟哟……”之前昏过去的老头儿缓了过来,大概是闻着了饭菜的香味。 揉着昏黄混沌的眼睛四下踅摸,看到饭桌那边的时候顿时就冒出了精光,一轱辘爬了起来。 身手矫健,看来刚才慢动作昏倒时并没有摔伤。 还没等站稳,就踉踉跄跄地冲向了饭桌,扫了一圈儿坐着的人,最后在姑娘的对面坐下了。 众人虽然都坐到了饭桌旁,却只有络腮胡一个人在吃喝,其余的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先举筷子。 “咕噜~”高半头的白衣男子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在寂静的大殿里却显得极是清晰。 众人都转头看过来。 络腮胡咽下一口鸡肉,把手里的骨头丢到桌子上,“哎哟,修士也会饿?” “神仙也得吃饭啊!”高半头的白衣男子揉了揉肚子,“要不,庙里供的那些东西,是供给自己看的么。” 络腮胡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讨了个没趣儿,也不敢动粗,讪讪地抹了把嘴,回过身撕下另一只鸡腿,又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其余的人却都眼巴巴地瞄着高半头的白衣男子。 后者却恍若不觉,微微挥手收了先前罩在榻上的水晶结界,坐到了熟睡的粉衣女子旁。 “哎,醒醒。” 后者纹丝不动。 高半头的白衣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粉衣女子肩上戳了戳,“花满庭!醒醒!” 依然纹丝不动。 高半头的白衣男子啧了一声,用气声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嘿,人家小孩儿都没事,一半仙儿昏了大半日……” 摸着鼻子想了想,便起身到饭桌上捏了一只发面大肉包回来,在花满庭鼻子旁晃了晃。 没多久,花满庭小巧玲珑的鼻头就耸动了几下,眼皮抖了抖,睁开了。 高半头的白衣男子见状勾着嘴角笑了,慢慢收回手,花满庭跟着坐了起来,像一条被钓起来的鱼。 花满庭眯缝着眼,端详了那只大肉包半晌,“你手洗了没?” “要你管。” “谁要管。”花满庭撇了撇嘴,手在榻上一撑,身子轻巧跃起。 本来应该稳稳落在地上的,可身子离开榻的一瞬间,花满庭就暗觉不好。 晕,晕得天旋地转。 还有点儿想吐。 跟晕船的感觉一样。 “啪”。 落地时,花满庭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不然膝盖得碎了。 慌乱中手上乱抓,按扒住高半头的白衣男子大腿,这才稳住了身子。 “哎哟,可不敢受此大礼!”高半头的白衣男子惊叫。 花满庭眼前一片漆黑,脑子嗡嗡的,耳朵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声音传进来很闷,还忽远忽近。 但并不是听不见。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由自己控制,花满庭也没有心思回怼,只顾得死死抓着大腿。 感觉被人拽着胳膊架了起来,花满庭却根本站不住,一点都不带控制地砸到了那人身上。 “哎~”高半头的白衣男子被砸得身子晃了一下,后退了半步才站稳,“公主怎么这么心急,十几天都等不了了,这又是摸大腿,又是投怀送抱的。” 花满庭气坏了,怎奈眼下除了脑子还算清楚,哪儿都动不了,只能在心里骂骂解恨。 “谢子隐!你个王八蛋!” “趁人之危!嘴上还不积德!” “你给我等着!” …… 王八蛋谢子隐抓着花满庭的双肩,把她推起来,“哎你怎么回事?” 谁知道花满庭的脑袋竟像断了线的布偶一样后仰过去,谢子隐吓坏了,赶紧腾出一只手托住了,又按回了自己的肩上。 “再躺会儿吧。”谢子隐无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想把花满庭抱回榻上。 “别动。”花满庭艰难地挤出来两个字,听着像是梦呓。 “噢。”谢子隐停下动作。 *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花满庭渐渐缓了过来,眼前有了光亮,手上也有了知觉。 “我晕船。”花满庭站稳,慢慢从谢子隐的身上起来。 “这儿也不是船啊。”谢子隐揉着被压麻了的肩膀和手臂说。 “被那面怪镜吸进来的时候,天旋地转的,比在船上还晕。”花满庭说。 “你也认为是那面镜子的问题?”谢子隐问。 “这么明显的事,我看出来很奇怪吗!”花满庭白了一眼,抬手掐在了谢子隐的胳膊上,掐了两下都没掐起肉来。 谢子隐起初没明白,花满庭掐到第三下的时候,反应了过来,邪邪一笑,“怎么样,肌肉瓷实吧。” “要脸么。”花满庭拿肩膀把谢子隐撞开,同时抬脚狠狠踩在了谢子隐的脚上,脚下不停往饭桌那边继续走。 “啊!”谢子隐猝不及防疼得叫了出来,“你干什么!” “谁让你嘴贱!”花满庭转回身瞪着谢子隐,用气声说:“敢调戏本公主,定叫王兄惩治你!” 谢子隐也压低了声音,“王兄哪舍得惩治我这个万里挑一的妹婿。” “真的,”花满庭啧了一声,“谢子隐,你真的是不要脸。” 然后再也懒得多说一句话。 对于修仙界和民间皇室的这次联姻,花满庭从知道的那一刻就开始抗议。 而民间的那个皇十一子,却没有半点儿排斥,不仅欣然接受,还特意从云都搬到了五律山下的临仙镇。 说是提前相处培养感情。 花满庭觉得大概他是怕自己逃了,过来看着。 * 走到那对年轻的母女旁,花满庭坐了下来。 那女娃娃已经不小了,本是可以自己坐椅子上吃饭的。 显然,这里的主人也是这么想的,席位有十个,算上了她。 但母亲却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生怕一撒手,就会被人抢走了似的。 花满庭手轻轻一挥,一层淡淡的粉色烟雾随即笼罩在饭桌上,手指轻触烟雾,凝神细细感知。 片刻后,“饭菜都正常,可以食用。”花满庭说。 谢子隐已经坐到了花满庭的另一边,捏着之前拿的包子咬了一口。 花满庭嫌弃地瞥了一眼,“不会用筷子么”几个字却没有说出口。 众人轻呼了一口气,都拿起了筷子,一开始的动静还只是淅淅索索地放不开,不到片刻就开始了抢食。 饭菜种类倒是不少,量却都不大,一人一筷子,瞬间见底。 下手慢的,能收个福根就算不错了,碰上混混二人组爱吃的,直接端过去用馒头把汤都抹一遍,别人连盘子边都碰不到。 谢子隐眼疾手快,给花满庭抢了不少的菜,堆了满满一碗,还都是菜尖,另用他自己的碗撂了三个大肉包,都推到了花满庭面前。 “谢子隐,不知道的,以为你从小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抢饭这么有经验。”刚拿起筷子的花满庭看着面前已经满当当的碗惊讶地说。 谢子隐没空理她,三两口咬完手里的包子,剩下用手捏过的部分,扔到桌上,又去拿了一个馒头。 伺晨比他更像皇子,只是默默地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端庄地细细嚼着。 花满庭把面前装着菜的碗推到谢子隐面前,“一起吃。” “伺晨,你也一起吃。” 坐在谢子隐另一边的伺晨,侧过身子微低了头,“谢主子,我吃馒头就可以。” “这是给你的,我们两个大男人,晚饭将就一下也不打紧。”谢子隐又把碗推到了花满庭面前。 花满庭想说一人吃点儿也好过干嚼馒头,却又觉得太啰嗦了,一碗菜推来让去的,烦。 一直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之前很正常,莫名其妙被吸进这个鬼地方,都会互相暗暗打量,但现在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吃,谁还会有空盯着她呢。 花满庭很快找到了视线的来源,是坐在会客区椅子里的一个男孩,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正瞪着一双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她。 花满庭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冲那个男孩儿招了招手,“快过来吃饭,一会儿馒头都叫人抢没了。” 男孩羞涩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动。 “饭菜没有毒。”花满庭笑着起身走过去,朝着男孩伸出了手。 男孩看着花满庭的手,抬了抬手又缩了回去。 花满庭拉起那男孩的胳膊,那男孩就跳下椅子乖乖跟着花满庭走了。 把男孩带到老头儿身边,花满庭说:“你坐这儿吧。” 也就这边儿有两个座位了,总不能让他坐在混混二人组旁边吧。 男孩却不坐,反手拉住了花满庭的袖子角,眼巴巴地看着她。 花满庭无奈,便看向谢子隐。 谢子隐的眼神还没斜过去,伺晨就站起身走了过来,“花小姐,那碗和筷子,我都没动过。” “拿过去你能累死吗?”谢子隐说。 “我这就换过来。”伺晨立马拿了老头儿旁边位置的碗筷跑过来换了。 花满庭带着男孩过来,把他送到原来伺晨坐着的地方,男孩却还是不坐,死死拉着花满庭的袖子。 花满庭只好又看向谢子隐,谢子隐不可思议地回瞪着她,没两秒钟就败下阵来。 却倔强地把花满庭的碗筷换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他换到了原来伺晨的位置,把伺晨换过来的碗筷扔到了花满庭原来坐的地方。 倒腾好了位置,众人终于落座,花满庭从自己碗里给男孩夹了一个包子,又把堆满菜的碗放到了两人中间,“吃饭。” “花满庭,你母爱省着点儿用吧,以后咱们还要生个十个八个的,可分不过来。”谢子隐凑到花满庭旁边咬着牙小声儿说。 花满庭回过头,被快怼到自己脸上的谢子隐吓了一跳,“哎。” 往后挪了挪也小声说:“谁要跟你生十个八个的?你当我是母猪啊。” 花满庭抬脚就踩,谢子隐像是早就料到,脚飞快地躲了,却递上了胳膊,“瓷实。” “各位,请按规矩坐好。”黑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她身后跟着两排黑衣丫鬟,捧着盥洗盆。 她的出现让谢子隐保住了耳朵。 第2章 铜鼎巨响 花满庭收回了快要拧上谢子隐耳朵的手,上下打量着那个黑衣女人,心想大部分人都已经吃上了,却还都没有吃完,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这是洗的哪门子手。 “你是这儿管事儿的?”花满庭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抓我们过来?” 黑衣女人把视线移过来,和正扫视的花满庭撞上,清冷倨傲,“九死宫,是你们来了,就走不了的地方。” 九死宫这个名字,花满庭第一次听到,其他人却已经是第二次听了,可心里还是一颤,感觉面前的菜都不香了。 听听这名字取的,九死宫,“九死一生”,比叫十死宫还让人忐忑不安。 “你,”黑衣女子轻抬玉手,指着年轻母亲怀里的女娃娃说,“按座位坐好,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年轻母亲吓得直筛糠,紧紧抱着女儿,都不敢直视黑衣女子。 忽然“砰”地一声,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了,众人都吓了个激灵,风卷了进来,竟吹得人睁不开眼,混夹的雨丝砸在脸上,冰凉。 奇怪的是,那大风似乎只对他们十个客人有效,桌子上的杯盘酒壶居然都纹丝不动,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劈了下来,后面跟着一声炸雷,“咔嚓”,“轰隆隆”。 众人缩在椅子上,越团越小,恨不得把自己卷巴卷巴塞进地缝儿里。 一道道闪电劈下来,鞭炮一样的雷声不时炸响,连番轰炸着人们的心脏。 仿佛下一道闪电就会劈到自己身上。 年轻母亲把女儿抱得更紧了,女娃娃不知道是被这种场景给吓的,还是被母亲勒疼了,哇哇地哭着,母亲只好把女儿的脸埋在自己的身上。 姑娘缩在椅子里,无声地哭泣。 老头儿眼又翻了白,但死死盯着手里还没吃完的半个肉包子,就是强撑着不肯晕过去。 而混混二人组,居然抱在了一起,两个大男人涕泪横流。 两只纸老虎。 那个小男孩儿,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真的这么镇定,坐姿如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因为风大而闭着眼。 花满庭手轻轻挥动,撑起了一道淡粉色的结界,结界挡住了风,也阻隔了雷声。 众人渐渐放松了下来,怔怔看着那道薄如蝉翼若有似无的屏障。 “松手。”谢子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年轻母女身旁,轻轻拍了拍年轻母亲的肩膀,“把孩子捂得没法喘气了。” 年轻母亲正自愣神,肩膀突然被人拍,吓了一跳,呆了一呆,这才慌忙把孩子的小脸儿给转过来,倒是还在喘气儿,只是一直紧闭着双眼。 谢子隐抬手轻轻在女娃娃的额头上抚过,一股白气灌入孩子的头里,那女娃娃便慢慢醒转,睁开了眼,“娘。” 那年轻母亲要起身道谢,谢子隐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便转身过去关上了窗户。 可就在同时,大殿里传出巨大的金属敲击声,像是在敲钟,一声“咣”之后就是绵延不绝的“嗡嗡”声,隔一段时间再来一下“咣”,吓得人一哆嗦。 跟雷声不同,这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在脑袋里响,在心里响,不仅震耳欲聋,脑袋和心脏也说不上来的难受,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还伴随着强烈的心悸,捂耳朵都不管用。 水晶结界,失效了。 花满庭的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迅速发现了微微抖动着的幽冥鼎就是声音的来源,可并没有人碰它。 里面的火还在烧着,火苗跟着鼎的抖动颤动着,却并没有要灭掉的迹象。 谢子隐应该是劈了两把椅子扔进去点着了。 已经烧了大半天,木头却燃烧得很慢,火一直保持得不错,不知道是椅子的木料特别,还是那个鼎有奇效。 还真是个傻子,花满庭想,怕自己冷,撑道结界不就行了。 不过,他修的仙术偏进攻,可能对防御结界研究得并没有那么多。 而她的父皇和皇兄认为她是个女孩子,则让她主要修习防御和逃遁,以及一些没什么大用的奇技淫巧,她倒也乐于钻研这些,创造了各种用途的结界。 谢子隐站到了花满庭身后,这让她安心不少。 巨大的怪响还在继续,着实难挨,好几个人已经从椅子里滑到了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那老头儿已经横躺在地上不动了,半个肉包掉在身边。 谢子隐赶紧过去查看,发现老头儿已经没有了呼吸,应该是年纪大,心脏承受不住。 待要施术救人,却发现他的仙术根本使不出来,他已经失去了驾驭仙术的能力! 一时间,谢子隐愣住了。 花满庭跑过来,拉着谢子隐的胳膊,示意他要跟他说话,看谢子隐的表情似乎也正要跟她说话。 但怪响太大,两个人就算是面对面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能比比划划,好在两个人所想的本是一件事,稍微一对就都明白了。 谢子隐拉着男孩儿站了起来,花满庭过去跟那对年轻母女比划,那位母亲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紧紧抱着女儿。 那位母亲一看就明白了花满庭的意思,但就是抱着女娃娃不松手,花满庭觉得心累,那种怪响又使人极其烦躁难受,一瞬间都想上手抢孩子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依然比划着说自己会坐在女娃娃的旁边,叫她不要担心,但那母亲却还是不肯撒手。 头大。 正在花满庭不知所措的时候,谢子隐走过来,看了看女娃娃,指给年轻母亲看她紧闭的双目,又试了试呼吸,然后比划着示意是被震得昏了过去。 年轻母亲一看就慌了神,手松开了,愣愣地看着谢子隐把女娃娃抱到了旁边的椅里放好。 花满庭赶紧坐下,一扭头,见那男孩儿已经在她另一边坐好。 谢子隐快步跑到对面,把在地上或翻滚或挺尸的人一一拉起来塞进了椅子,最后自己也坐下了。 一瞬间,怪响果然戛然而止。 耳朵里却还在嗡嗡作响。 众人都还在愣着缓神儿,谢子隐已经隔空点了一道白气过来,没进了女娃娃的额头,源源不断输送片刻,女娃娃便醒了过来。 年轻母亲再次眼含泪花,对着谢子隐千恩万谢地作着揖。 谢子隐淡淡地微微颔首。 * “这就对了,遵守规矩就能多活一会儿。”黑衣女人说,一挥手,一直捧着盥洗盆的丫鬟们排着队,有序地走到了饭桌的两侧,一对一在人们身边站定。 另有两个壮汉,把老头儿的尸体拖了出去。 “老爷爷怎么了?”女娃娃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年轻母亲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还要往怀里抱,被花满庭制止了。 “老爷爷累了,他们扶他下去休息。”花满庭笑着跟女娃娃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洗了手才能吃饭,不知道吗?怎么这么心急。”黑衣女人根本没作理会,训话道:“没规矩。” 不是你让赶紧吃饭,多吃点儿的么,怎么什么都让你给说了。 花满庭心里想着,嘴上却问道:“这里是镜中的虚幻空间吗?” “公主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黑衣女人说,“谜底一下揭穿了,该多无趣。要自己慢慢去探索,才好玩儿,不是么?” “你知道我是谁?”花满庭有些暗暗吃惊,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不只是你,”黑衣女人轻轻一笑,“这里所有人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 “那你还敢把我掳来!”花满庭怒道,“你就不怕我皇兄踏平了这里!” “我自然是不敢。”黑衣女人又是一笑,“但我的主人敢。” 花满庭刚要开口问她家主人是谁,却被黑衣女人抢了先,“公主稍安勿躁,先用饭吧,主人特意为您准备的晚餐,可都是您爱吃的。” 听到这句话,花满庭愣了一下,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确实大部分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菜,但也有一部分不是。 想必黑衣女人嘴里的主人,应该是她的旧识,但她一时之间想不到她认识的哪个人敢把她抓过来,困在虚幻的空间里陪他玩儿游戏。 活腻味了么。 “你说你们,都抢什么,又不是不管饱。”黑衣女人叹了口气,“先好好洗手吧。” 众人像是得了命令一样,转过身,哗啦啦认真地洗起了手。 那混混二人组怕是这辈子都没这样洗过手,皂角涂了一遍又一遍,洗完都感觉白了一度。 洗手的时候,花满庭趁机抓住了丫鬟的手腕,那丫鬟却不躲不动,任凭她按着手腕切脉。 果然是这样。 花满庭在心里想,我说怎么看着这么不对劲儿呢。 意料当中,却还是有点儿惊讶。 * 伺候完众人洗手,黑衣丫鬟们把菜都撤了下去,又端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过来,有的菜还上了双份,比如烧鸡。 谢子隐把两只烧鸡都拿了过来,一盘放到了姑娘和年轻母亲面前的桌子中间。 第一次上的那只鸡,整个被混混二人组给霸占了,就算能抢到,可被那两双大黑手撕来扯去的鸡,谁看着还会有胃口呢。 但烧鸡的味道是真香,盖过了所有菜的味道,一直萦绕在整个大殿里,就算刚才的大风也只是短时间把味道吹得淡了,一关上窗户,立马就又浓郁了起来。 再加上混混二人组连吃带吧唧的吃相,真是勾人。 就连本来没有那么爱吃烧鸡的谢子隐也感觉馋得不行,更别说本来就恨不得一天三顿吃烧鸡的花满庭了,都不知道偷瞄了多少眼。 所以,另一盘烧鸡,谢子隐就放在了自己前面,拆鸡。 拆得有条不紊又很快,骨头也剔得极干净,还把肉按照各部分原本的位置摆了盘。 “筷子我刚才只分过菜,还没有用。匕首是我自己打造的,这也是第一次用。”谢子隐边说边绕到对面,站到了花满庭和男孩的中间,先是把两个鸡翅膀都夹给了花满庭,然后给男孩儿夹了一个鸡腿,“以前除了保养,它从来没有出过鞘。请大家放心食用。” 谢子隐把另一个鸡腿夹给了女娃娃。 那个女娃娃只要是睁着眼,视线就没离开过谢子隐,见谢子隐亲手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更是笑成了一朵花,仰着小脑袋甜甜地说:“谢谢哥哥。” “不客气。”谢子隐也笑笑。 果然,女人无论多大,都是喜欢帅哥的。 花满庭拉了拉谢子隐的袖子。 “嗯?”谢子隐侧转过身子,微微俯了身听着。 花满庭把一个鸡翅膀夹回了谢子隐手里的盘子,“辛苦。” 谢子隐愣了愣,说:“我这儿有这么多鸡胸肉呢,你爱吃鸡翅膀,你多吃点儿。”说着又要把鸡翅膀夹回花满庭的碗里。 花满庭拿筷子挡了回去,“鸡胸肉有什么好吃的,又干巴又没有味道。” 谢子隐的筷子依然抵着。 “你别再推来推去的了,叫人家看了,以为咱们一年到头吃不上一个鸡翅膀似的。”花满庭直接把鸡翅膀按回了盘子里。 “谢夫人赏。”谢子隐笑得很不值钱。 “谁是你夫人。”花满庭白了一眼。 * 吃完饭,居然还上了甜点。 这囚徒做的,待遇还不错。 不过,可能这么想的,也就只有花满庭一个人。 经历了刚才那场惊吓,加上还死了一个人,除了花、谢及伺晨三人,其他人都是面如金纸,失魂落魄,谁还有心情吃饭,更加不会感觉有多好。 那个姑娘一直小声地啜泣,一口都没再吃。 年轻的母亲一直紧紧抓着女儿不放手,根本腾不出手来吃。 连混混二人组都蔫了。 倒是那个男孩没什么变化,可是脸本来就挺惨白的,还本来就话少表情少吃的也少,所以也没个对比。 最后,另一只鸡也让谢子隐拆着分了。 花满庭吃了两个鸡翅,谢子隐吃了一个鸡翅和一个鸡腿,伺晨也吃了一个鸡腿。 “香!” 花满庭摸着肚子感叹了一声。 谢子隐看着她笑,花满庭白了一眼,转开了视线。 甜品是汤圆。 可能是考虑到大家吃了两席,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受了惊吓,不太能有胃口,所以每个人的碗里只放了三只汤圆。 花满庭看着碗里的汤圆直发呆,太撑了,吃不下。 忽然感觉胳膊被人碰了碰,余光里看到男孩儿把他自己的汤圆碗推了过来。 “姐姐是不够吃吗?我这里有。”男孩儿怯生生地说。 花满庭侧过头去,看着男孩儿笑了笑,把汤圆碗推了回去,“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男孩儿愣了一下,“姐姐不爱吃汤圆吗?” “还行吧,吃也行,不吃也行,不讨厌,也没有特别喜欢。”花满庭说。 男孩儿瞪大了眼睛,像是吃惊的样子,仿佛花满庭的回答应该是特别喜欢吃。 “怎么?”花满庭看着男孩,微微眯了眯眼。 “没,”男孩眼神儿闪了一下,避开了花满庭的视线,“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 花满庭盯着男孩看了两眼,才说:“我对甜食,一般。” 说着便欠起身子,把汤圆碗推向了斜对面,“听说你爱吃甜的,给你吃吧,我吃得太撑了。” 谢子隐一欠身接了过来,跟自己的汤圆碗并排放到了一起,“夫人还挺关心我,居然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花满庭被气笑了,“脸皮也忒厚了。” 谢子隐嘴唇动了动,想再逗几句,却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还隔了张桌子。 怪腻味的。 只好埋头吃起了汤圆。 好甜。 花满庭愣了一下,这反应,是生气了? 谢子隐搬来临仙镇得有多半年的时间了,几乎天天风雨无阻地上门拜访,花满庭到哪儿都跟着,天天一见面就斗嘴,每天都是在斗智斗勇,想着怎么甩掉他中渡过。 刚才居然没有回嘴! 太不正常了。 谢子隐一抬头,看见花满庭正拧眉看着他,咕咚一口就把刚放进嘴里的汤圆整个给吞了下去,噎得他给自己拍着顺了半天才把卡在嗓子里的汤圆给拍了下去。 “你怎么了?”谢子隐问,“是哪儿不舒服吗?” 花满庭摇了摇头,可眉毛还是皱着的。 这种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就是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 表情明明就是有事。 谢子隐心里有些焦躁,把自己的那碗汤圆拿过来的时候,声音就大了点儿。 真生气了。 花满庭心里想。 天天开的玩笑,天天说的话,怎么今天就生气了? 噢,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肯定是觉得没面子了。 毕竟是当今的十一皇子呢。 花满庭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儿不爽,是对自己的不爽。 果然像哥哥说的,太自我了,一点儿都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 第3章 吸血游戏 花满庭这时又感觉到有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并不是一直盯着她的那个男孩。 朝左前方抬起了眼,正好抓住络腮胡看她的,那种叫人恶心的猥琐目光,心里顿时更加不爽,瞪圆了眼问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我,我,”本来花满庭看过来的时候,络腮胡就已经慌得四处乱瞟了,这一被问出来就更慌。 但毕竟是在街上混过,面对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是努力稳了稳心神,拿出了平时的无赖样,“你不是也一直在看我,才看到我看你了,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花满庭冷笑了一声,心想跟我耍无赖你算找错人了!“第一,我没有在看你,是在看鸡;第二,我不看你,也能知道你在看我。” “小娘子,不要害臊么,是不是被哥哥给迷倒了。”络腮胡说了几句就上了头,以为是在某条平时都不大有人愿意去的偏僻破败的小巷子里。 飘了。 下句话还没说出来,直接就被堵在了嘴里。嘴唇被粘在了一起,怎么使劲儿都张不开,眼皮也被粘住了,睁都睁不开。 还没来得及惊恐,就感觉身子腾了空,被人抓着腰带举了起来,然后像是块破抹布给甩了出去,一声闷响,落了地,往前滚了好几圈儿才停住。 天旋地转的还晕着,又被人给按趴在地上,双手背过去,双脚勾上去,捆一块儿了。 就是倒着的四脚朝天,这个姿势非常别扭,很难受,尤其是对柔韧性不是很好的人更不友好。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都没给他留下反应的时间,半晌,络腮胡才后知后觉地嗷嗷了起来,都是堵在嗓子里的闷声。 耳边传来冷冷的女声,“你当我是眼瞎,还是脑袋有问题?!” 络腮胡特别想大声回应,姑奶奶,是我有问题。 可他只能哼哼。 心里不住地后悔,真是大意了,那确实是个小姑娘,可也是个修仙的姑奶奶,还是个公主,是个扬言要把这个鬼地方踏平了的公主。 跟普通人打架都十次有八次得靠跑,得罪一个公主加修士干嘛! 嘴欠! 被络腮胡嗷嗷得很烦,花满庭手上团起淡粉色的烟雾,谢子隐却已经甩过去了一道白色烟雾,顿时没了声音。 把络腮胡的小舌头给封住了。 花满庭觉得非常解气! 心里的不爽也一扫而空。 笑着跟谢子隐对视了一下,挑了挑眉,对方也笑着冲她挑了挑眉。 心想,谢子隐虽然有点儿生气,但还是会护着她。 络腮胡的嘴和眼都是她封的,其他都是谢子隐动的手。 而且这手动的,正合她意。 时机把握得刚刚好,络腮胡话音刚落,谢子隐就窜了起来,根本没用仙术,直接人肉上手揍。 花满庭也觉得,用仙术打架,特别不过瘾。 其实不靠仙术,单靠武功,她一样能把络腮胡打得满地找牙,但她一直谨记着哥哥的教导:在外面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仗着自己是公主,出身修仙之家就欺负别人。 嗯,尽量。 * 谢子隐回到座位上,又端起了汤圆。 “殿下,皇贵妃不让你晚上吃太多黏食,而且今天晚饭吃得也不少了。”伺晨劝道。 谢子隐横了伺晨一眼,伺晨立马闭了嘴,低着头,却还是在喉咙里乌鲁乌鲁地说完了,“你会胃疼的。” 谢子隐就当没听到,回过头打算继续吃,结果发现碗上面罩着一层淡淡的粉色结界,上面还有三个字:“别吃了”。 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花满庭正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冲他摇了摇。 古灵精怪。 防御结界都叫她玩出了花样,还能充当写字板了。 谢子隐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放下了碗和勺子。 “哎哟,”黑衣女人又下了楼,差点儿踩到了地上的络腮胡,“这是怎么的了。” 黑衣女人仔细瞧了瞧,捆着络腮胡的居然是一根捆仙索,用来捆他,真是浪费。 “这是惹到公主了吧,”黑衣女人说着一挥手解开了捆仙索,弯腰拾起捧到了谢子隐面前,“殿下消消气,咱们玩个游戏,他若玩不好,我替你和公主罚他。” 谢子隐跟花满庭对看了一眼,手悬空轻轻一拂,收了捆仙索。 络腮胡还在地上蠕动着没爬起来,被捆了这么一会儿,关节就跟被折断了似的。 黑衣女人皱了皱眉头,揪着他的领子跟拎小鸡儿似的,把他扔回了椅子上,又解了他身上的封禁。 “各位,饭吃了,甜点吃了,茶也用过了,食儿也消了,”黑衣女人说,“咱们来玩儿个游戏吧。” 黑衣女人说完轻轻拍了拍手,几个壮汉便抬了一面大鼓上来。 这面鼓竖着立在架子上,极大,看着有点儿像战鼓。 “今天玩击鼓传花,但不行酒令。”黑衣女人说,“游戏叫‘别对我说谎’。玩法很简单,鼓声停,花传到了谁的手里,就随机抽一个问题,然后自己回答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声势浩大地把人抓过来,不可能就是为了请大家吃饭玩游戏,一定有所图谋。 未知,更让人恐惧。 黑衣女人接着说道:“回答问题,一定要说真话,否则,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严厉的惩罚? 一听这个,人们的脸上变得更加惊恐起来,刚才铜鼎的巨响犹在耳畔,老头儿被拖出去的情形也是历历在目。 若不是怪响停了,怕是早晚都要跟那老头儿一个下场。 在巨响里,连修士都可以瞬间失去抵御能力,仙术失效,只能乖乖服从。 杀人不见血。 这种方式,真是闻所未闻,恐怖至极。 话不多说,黑衣女人把一个绸缎扎的大大的红花丢给了坐在最边上的络腮胡,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鼓声开始,你就往左边传。”黑衣女人说,然后又对着所有人说了一句,“你们收到红花都向左传,只要鼓声不停,就一直往左传。鼓声停止就不能再传,就算是扔出去了,也是由他回答问题。” 黑衣女人慢慢绕着桌子走,“不要妄图耍小聪明,我可是都看得见的。你们说不说真话,我也是知道的。” “开始!” 得到命令,拿着鼓槌的窈窕女子便甩开手臂“咚咚咚”敲了起来。 一声紧过一声,像是催命一样。 络腮胡还愣着,瘦高个急得直接从他手上把大红花抢了过来,扔给了谢子隐,谢子隐传给了伺晨,因为老头不在了,伺晨直接丢给了斜对面的姑娘,然后这样按照座位依次传了下去。 转了两三圈,鼓声依然没停。 众人的精神都紧张到了极致。 连谢子隐的手心儿都攥出了汗,他的大脑一直在飞快地运转,猜测着那个惩罚到底会是什么。 这里的主人行事飘忽不定,就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玩闹着过家家,似乎丝毫无害,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显露出狠辣的一面。 实在是捉摸不透,根本想不到会出什么招。 一想到万一花传到了花满庭的手上,出现了危险,他却有可能会因为失去法力而束手无策,就会心慌意乱。 转到第四圈半的时候,鼓声突然停了。 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好一会儿,众人才反应过来,看到那个女娃娃笑嘻嘻地捧着大红花。 红花得有她的两个脑袋大,红得刺眼,她却高兴得很,像是得着了什么宝贝一样。 她的母亲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可以帮她回答吗?她还小。” “不可以。”黑衣女人无情地回道,然后把一只签筒放到了女娃的面前,“来,抽一根。” 年轻母亲哭得更厉害了。 “娘,你怎么哭了?”女娃娃拉着母亲的袖子,紧张地问,“是因为没有拿到大红花吗?” 年轻母亲不回答,搂着女娃娃掩面而泣。 “哎,你,哭什么哭,”黑衣女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哭成这样!” 女娃娃赶紧把大红花捧到母亲面前,“这个,给你。” 因为被点名批评了,年轻母亲捂着嘴努力忍着哭,整个身子抽得厉害。 “你娘不是因为这个。”黑衣女人对小孩儿还算得上温和,如果没有冷言冷语,疾言厉色就能得上是温和的话。 然后把签筒怼到了女娃娃面前,“赶紧抽个签。” 女娃娃也瘪起了嘴,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但还是听话地用小胖手抽出了一根竹签。 黑衣女人拿过竹签读了出来,“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小孩儿,”黑衣女人把竹签丢进了签筒,把签筒拿回了手里,“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是我娘。”女娃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嗯,行了。”黑衣女人又开始围着桌子溜达,像个监考老师,“游戏继续。” …… 居然这样简单就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 年轻母亲也愣住了。 * “咚咚咚咚”,鼓声又响了起来。 继续玩起游戏,女娃娃把刚才的不开心立马忘得一干二净,手舞足蹈地把大红花丢给了花满庭,花满庭没防备,吓了一跳,女娃娃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 “还真是个娃娃,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花满庭笑着把大红花递给了男孩。 男孩隔空扔给了络腮胡,络腮胡慌乱之中没接住,大红花掉到了地上,他赶紧猫下腰拎起来就甩给了瘦高个。 “你他娘的看着点儿,往哪儿呼呢!”瘦高个骂骂咧咧地把整个砸在他脸上的大红花丢给了谢子隐。 谢子隐单手抓住,然后一翻手轻轻抛出了一个弧线,落点刚刚好在伺晨的斜上方,伺晨一抬手接住了,然后也是一翻手抛出了一个弧线。 花满庭啧了一声,“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得瑟啊。” 谢子隐朝她挑了挑眉。 黑衣女人咳嗽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啊,啊”。 就在两个人你挑挑眉,我挤挤眼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传来了盖过了鼓声的女人尖叫。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姑娘那边。 大红花在她的手上旋转跳跃,就是不肯乖乖就范。 “就这动静,还以为咋的了。”花满庭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实在接不住,就等它落地再捡起来不就行了。” 唉…… 姑娘跟大红花较量了几个回合后,还是落败了。 大红花掉到了地上。 姑娘急得脸和脖子都通红,最后那一把抓空,彻底戳断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双手还停在空中,保持着抓东西的瞬间状态。 “别哭了,”年轻母亲抹着眼泪拍抚着姑娘,鼓声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别哭了,听着问题也没那么难。快捡起来,别真在你这儿停了。”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情绪上来的时候,谁还控制得住?必是要一次哭个痛快才算完。 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她,关键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帮,都愣愣地看着。 唉…… 花满庭叹了口气,站起身要过去帮姑娘捡花。 可就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幽冥鼎就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咣”,惊得花满庭赶紧一屁股坐了回去,侧着耳朵等了半天,还好没有“嗡”出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巨响把姑娘的眼泪也吓没了,她恢复了理智,抹了抹眼泪,弯下腰去捡大红花。 可就在她抓住大红花,直起身的一瞬间,鼓声停了。 气人不,就问,气人不。 姑娘愣在那儿,所有人都跟着她愣住了。 真怕她一嗓子又嚎出来。 再看她哭上一顿,非得都崩溃不可。 一声轻响,大红花又落在了地上。 “有这么吓人吗?”黑衣女人走过来,把签筒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吓人的,你还没见呢。” 那姑娘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麻木了,没哭没闹,抬手就随便抽出了一根竹签。 干脆利落,快得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你有情郎吗?”黑衣女人拿过竹签念道。 “有。”姑娘简单明了的回答。 “嗯。” “梆”的一声,黑衣女人把竹签丢回了竹筒,拿起竹筒,又溜达了起来,“继续。” * 鼓声“咚咚咚”再次响起。 这么快?! 众人一时都没缓过神儿来。 “快,姑娘,快把花捡起来!”谢子隐最先反应了过来,连比划带喊地提醒。 哭了一场,再加上顺利答完问题后,姑娘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被提醒后迅速反应了过来,捡起大红花传给了年轻母亲。 大红花又开始在人们的手中流转了起来。 可还没有轮上一圈儿,就在大红花落在络腮胡手里的一瞬间,鼓声停了。 “哎,哎!”络腮胡叫了起来,“这不能算我的啊!” 虽然时间很短,但大家还是都能听得出来,是在花落到络腮胡手里后,鼓声才停的。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并没有人帮他辩驳。 黑衣女人直接把签筒重重地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抽签!” 络腮胡嘴动了动,瞄了一眼黑衣女人,没敢再说别的,不情不愿地在签筒里扒拉着挑了起来。 黑衣女人一把拿过了签筒,使劲儿摇晃了几下,瞪着络腮胡,直接怼到了他面前,示意让他直接抽。 络腮胡摸摸这根,又摸那根,碰到第三根的时候,看到了黑衣女人扬起来的手,吓得一闭眼就抽了出来。 “你背叛过谁吗?”黑衣女人夺过竹签就读了出来。 “没,没有。”络腮胡回答。 “是么?”黑衣女人嘿嘿一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清楚,真诚地回答我。” “没有,就是没有。”络腮胡想都没想就说。 “这种事,有什么好撒谎的。”黑衣女人咂了咂嘴,“真是想不明白。” 并没有再等来黑衣女人说的“游戏继续”,而是“咣”的一声幽冥鼎响。 但接下来的,并不是熟悉的“嗡嗡”声,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吸力搅动了周围的空气,带起了一阵阵风。 人们惊讶地看到一大股红色的烟雾从络腮胡头顶被吸出来,流进了幽冥鼎里。 再看那络腮胡,肉眼可见地干枯下去,痛苦地大张着嘴,眼球都快瞪出来了,连挣扎都没挣扎的余地,只是抓着自己的脖子。 谢子隐急忙施术去挡,结果他发出的白色雾气一触到红雾就被反弹了回来,冲击力让他差点儿摔出椅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谢子隐!”花满庭从椅子上窜起。 “咣”,幽冥鼎又响了起来。 谢子隐赶紧冲花满庭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响你娘的响!”花满庭骂了一句,一屁股坐了回去。 巨响停止。 而这时,空中像彩虹一样的红雾开始变淡,很快就消失了。 原来胖壮的络腮胡变成了一具干尸。 干得不能再干的那种,仿佛被埋在沙漠底下了几千年。 “啊!”瘦高个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就年轻母亲凭借本能将女儿搂住,捂了她的眼。 “拖下去吧。”黑衣女人说,“别吓坏了小孩子。” 之前拖老头儿尸体的壮汉们再次登场,拖走了络腮胡的干尸。 “继续。”黑衣女人在瘦高个头顶上空轻轻一拂,瘦高个“哎呀”着慢慢醒了过来。 * 鼓声又一次响起。 本来瘦高个抱着黑衣女人刚扔给他的大红花愣着,一听到鼓声,手里的大红花就好像是变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一秒钟都不想留,颠着就扔给了谢子隐。 谢子隐嘴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但脸色并不好,再加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心情沉重,也就没有了玩闹的轻松感,也不耍帅了,直接用手递给了伺晨。 刚才骇人的一幕让气氛变得诡异沉重,紧绷的心情却让大家因为明白了游戏规则而稍有放松——只要是说真话,就没事。 而且那些问题,真的是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实话实说就行。 这次鼓声持续的时间又比较长,第二圈都已经转完了还没有停。 人们的心跳再次跟着鼓声而加快起来。 玩这种游戏,其实就是时间拖得越长越煎熬,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就在人们的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的时候,鼓声忽然就停了。 第4章 皮影线索 花满庭看着手里的大红花怔了一下。 谢子隐半张着嘴也愣住了。 黑衣女子把签筒递了过来,却并没有放在桌上,像是在催促。 花满庭随手就拿出了一根,还没等看清上面的字,就被黑衣女人拿走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黑衣女人读道,然后转脸看着花满庭等答案。 谢子隐也紧紧盯着她。 “啊……”花满庭皱着眉,挠了挠耳后窝,“如果这个‘喜欢’是普通意义上的喜欢,那我有很多喜欢的人啊,我爹我娘,我哥我嫂子,还有我那个未出世的小侄子,很多很多人,我都喜欢。” “如果是对男子的喜欢呢?”黑衣女人追问。 “那是另一个问题了。”花满庭挑了挑眉说。 黑衣女人捏着竹签瞪着眼愣了半天,这才“梆”地一声扔回了签筒,“游戏结束。” 结束? 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黑衣女人走到桌头,转过身来,把坐着的人挨个看了一遍。 “大家喝点儿茶,休息一会儿。”黑衣女人顿了顿,又说,“长夜漫漫,时间还早,一会儿,我请大家看场皮影戏。” “看戏?”花满庭嘟囔了一声,“又搞什么鬼。” 黑衣女人说完就转身上了楼,丫鬟们把凉掉的茶撤了下去,又换上了新的热茶。 还特别贴心地换了宁心安神的花药茶。 但无论多么强大的安神茶,都不可能真的让这里的人安下心来吧。 毕竟吃个晚饭,玩个击鼓传花就已经死了两个人。 接下来的“看戏”环节,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样的状况。 不安又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漫延开来。 * 花满庭喝了一口茶,“嗯,好香,甜。”然后一仰头咕咚咕咚喝光了,然后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起身离开了座位。 自由活动时间,幽冥鼎并没有响。 走到谢子隐和伺晨中间,面对着谢子隐倚坐在了桌子上,朝着谢子隐伸出了手,“手给我。” 谢子隐下意识地把右手递了过去,看到手心后愣了一下,又换了左手递过去,“干嘛?” “你猜。”花满庭拉过谢子隐的左胳膊,“怎么还换只手?” “这边顺手,右手递过去我不是还得拧着身子么。”谢子隐瞄了一眼左手的手心,又是一怔,一下就攥紧了拳头。 把花满庭吓了一跳,抬眼瞪着谢子隐,“怎么了这是?我就是切个脉,是指甲划疼你了?”说着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是长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啊,你肉皮儿这么嫩吗?” 花满庭又把每一个手指甲,在大拇指肚上蹭了蹭,“也没有毛刺啊。” 说完顿了顿,咬着嘴唇看了谢子隐一会儿,忽然探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谢子隐没吭声。 “你看你看,脸红了,耳朵红了,连脖子都红了。”花满庭啧了一声,“你不至于吧,不就是拉个胳膊,切个脉么。” 谢子隐偏了偏头,咳嗽了一声,在喉咙里说道:“你离得这么近,我脸不红才怪。” 花满庭比划了一下,“这还近啊?”夸张得撇了撇嘴,“不是说你的身边天天围着一帮莺莺燕燕的么。还有啊,听说皇贵妃在你小的时候就特意选拔了一批美貌标致的宫女服侍你,说是要给你长见识,长大了才不会轻易被哪个女人勾走了魂儿。” “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了。”花满庭也是用气声说的,大殿里虽然安静,别人却不大容易听得真切,况且眼下的情况,人们心里忐忑不安,谁有心思去听这个,“看来,贵妃娘娘的良苦用心也没太管用么。” “我这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么。”谢子隐白了一眼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你招惹过很多个女人,却都能搞得定,甩得脱,不会纠缠你!”花满庭一边切脉,一边说。 语气云淡风轻,内容却极犀利,听得谢子隐全身冒汗。 “我可不是那意思啊。”谢子隐赶紧说。 “哎你别乱动。”花满庭按住谢子隐的肩膀,“别激动,我就随便说说,情绪至于起伏这么大么?脉都不准了。” “我能不激动么?你歪曲我的意思。”谢子隐说,“我可一个都没招惹过,我心里只……” “来后殿看戏。”黑衣女人突然出现,打断了谢子隐的话。 “没什么大事,出去后调养一下气血就行了。”花满庭拍了拍谢子隐,起身往后殿走。 谢子隐赶紧站起来追了上去,接着是伺晨。 男孩已经提前站好等着花满庭了,花满庭一过来,就黏着花满庭,一步不离地跟着,把谢子隐气得直翻白眼。 女娃娃跳下椅子,开心地拉着母亲,“娘,去看戏。” 年轻母亲扯了扯嘴角,起身拉着女娃娃跟着往后殿走,姑娘也一起跟了过去。 瘦高个儿在黑衣女人的逼视下,磨磨蹭蹭地跟在最后。 绕过屏风,穿过一道非常宽大的门,就进了后殿。 * 后殿看着比前殿更大些,敞亮。 不知道本来就是用来观戏用,还是临时拾掇出来的,但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戏台下正中的位置,放了四张桌子,已经放好了茶果点心。 花满庭是坐惯了中间的主儿,上来就挑了中间两张桌子靠里的一张,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男孩跟着坐到了挨着她的侧座上。 这张八仙桌很大,并排有两个座位,谢子隐便坐在了花满庭的旁边,他觉得男孩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没把主座给占了。 伺晨坐在了谢子隐旁边的侧坐上。 年轻母亲带着女娃娃抢先占了花满庭和谢子隐旁边靠近外缘的桌子,抱着女娃娃捡了一张主座坐下,姑娘坐了另一张主座。 黑衣女人则坐在了中间的另一张桌子的主座上。 最后进来的瘦高个,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坐哪儿好,不要说黑衣女人那桌了,就算是她旁边的桌子他都不敢坐,只好溜边绕到年轻母亲那桌,厚着脸皮坐下了。 “人齐了,开始吧。”黑衣女人说。 话音一落,奏乐声起,竟是十分热闹。 有旁白,有对话,还有唱词,加上演绎效果,把女娃娃看得很是高兴。 “你看过皮影戏吗?”花满庭嗑着瓜子,和谢子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看过,小时候每年都看。”看花满庭嗑得香,谢子隐也抓了一把瓜子,“宫里每年都会至少演两场,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都是固定的,有皮影戏,有木偶戏,还有杂耍之类的,都是给我们小孩儿看的。” “我爹娘也爱弄这些,你别看我家里人少,可也能折腾得挺热闹。”花满庭说,“你别说啊,这场戏规格还挺高,你看这戏台子搭的,多讲究,还有这皮影做的,多精致传神,唱得也好。” “行啊,你心里挺敞亮啊,都这个时候了,还真能悠哉游哉地欣赏皮影戏。”谢子隐说。 “我们家,除了我哥,心都大。我哥那叫一个操心,我娘都管他叫婆婆。”花满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椅子里,手肘架在扶手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这个时辰了,我还不回去,估计我哥都该急疯了,肯定带着人满世界找我呢。哎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是你把我拐跑了呀。” “应该不会,”谢子隐也照着花满庭的姿势窝了过来,跟她挨着聊天,“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过个十几天,你就自己送上门儿了,我哪儿会这么等不及,这个时候把你给拐走。” 花满庭拿着一颗瓜子刚要放进嘴里,听见这话直接就砸了过去,“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自己送上门儿?” “我错了,错了。”谢子隐捡起砸在身上的瓜子,把瓜子放回花满庭手上,看剩得不多了,又给抓了点儿过来,“是你哥把你送上门儿!”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花满庭一颗接一颗连珠炮似的砸过去,剩下的一把全呼了过去,“是不是欠抽!” 谢子隐把掉身上的一颗一颗又都捡了起来,“浪费粮食,这多不好。”见花满庭瞪着他,像是真生气了,忙拉了她的胳膊,“我错了,这不就是开个玩笑么。是我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的。你看我这提前多半年就大老远地自己把自己送过来了。天天舔着一张大脸,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后头,却连个笑模样都看不着。” “还有啊,你看我一个堂堂的皇子,成婚后,我却成了驸马,住的还是公主府,从云都搬上你们五律山。我们无终国什么时候这样和过亲?几百年了,公主郡主都不曾有一个外嫁的,更何况是皇子,还是个将来要执掌神宫的皇子。” “哟,听你这话,是挺委屈的呀。”花满庭抽出了胳膊,拿了个桃子咬了一口,“哎,还挺甜,居然是我喜欢的脆桃儿。” “不委屈不委屈,哪能委屈呢。”谢子隐又拉住了花满庭的胳膊,“高兴还来不及呢。” 花满庭又想抽出胳膊,却没抽动,“哎,你腻歪不腻歪,大庭广众的。” “大庭什么广众,我也这没干什么出格的,跟未婚妻拉着胳膊说说话儿怎么了,连手都没拉呢。”谢子隐说着就凑了过来。 花满庭以为他要干点儿什么出格的,闪身躲开了,“说话就说话,坐好了说。” 谢子隐白了一眼,“有正事儿跟你商量,离那么远,这么吵,怎么说,喊着说啊。” 花满庭也白了一眼,但还是挪了回来,“说吧,什么事儿。” “这儿的主人,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谢子隐问道,“那女人说他认识你,还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连桃子喜欢吃软的,还是脆的都知道,一定是比较亲近的人。” 花满庭摇头,“我觉得不是,他只是了解一点儿,但又不够准确,应该不是比较亲近的人。比如我并不爱吃甜食,饭后也没有吃甜点的习惯,尤其是汤圆,这一年到头,我也就上元节那天会吃几个。” “而且,我也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敢同时把你我一起绑过来,那可是要得罪整个修仙界,甚至是天界,还有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嗯,”谢子隐点了点头,“确实。最奇怪的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却又完全让人看不清意图。不合理。” “你们俩好好看戏,或许还能找到点儿线索。”黑衣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皮影戏,大声说道,把正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戏里有线索?”花满庭看着黑衣女人自言自语似地嘟囔着,“一个贵族女子救了一个奴隶,把他带回了家,允许他跟着读书习武,后来还把他引荐给太子,让他跟着出征。” 戏刚刚演到这里,还在继续中。 “按照话本的惯例,后面的剧情应该是这个奴隶立了大功,帮助那个太子打赢了仗。”花满庭猜测道。 “这奴隶都已经废除一百多年了,现在连皇家都不能蓄奴,你跟这剧情能有什么关系啊?”谢子隐看得一脸雾水,也拿起了个桃子咬了一口,“嗯,确实甜。” “我哪儿知道!”花满庭没好气地说,“把咱们抓过来,就是要咱们跟他猜谜语的吗?” “谜语的答案,肯定就是他此举的目的了。”谢子隐说,“你也不必着急,他定会给线索,慢慢指引咱们找到答案的。” “故弄玄虚!”花满庭说,“谁有这个闲工夫陪着他猜谜语玩儿。” “哎呀,既来之则安之嘛。你刚才不还自诩自己心胸开阔,想得开么,刚过没多会儿,怎么就没耐心了。”谢子隐用手接了花满庭吃完的桃核,扔到了桌子上,又拿了帕子让她擦手,“你看这儿好吃好喝的,还有游戏玩儿,多有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一会儿一个惊吓的,说不准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花满庭撇了撇嘴,然后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年轻母女那桌,“他们也是跟谜底有什么关系吗?” “也不一定,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谢子隐又抓了点儿瓜子递过来,“再来点儿?” 花满庭摇了摇头,“不了,撑死了。” 谢子隐自己吃了起来,“你也别费神想这个了,反正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出去,不如就安安心心地看戏,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真是的,刚想起来问你,”花满庭突然说,“刚才看你的头发是湿的,你出去过?” “嗯,你昏着的时候,我在殿里转了转,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谢子隐说,“而且,我察看的时候,那个屏风后头,根本就没有门,是一堵墙。楼上也是,什么都没有。” “啊?”花满庭转过头瞪着眼看着他。 “这倒也没什么,跟那个幽冥鼎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也许是障眼法,也许是搬运术。倒是那个幽冥鼎,我当时拿它作炭盆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异样,谁知道竟有那么大的威力。”谢子隐面露忧虑,但很快就隐藏了起来。 “当时屋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儿。”谢子隐接着说,“太黑了,五步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你还在屋里,我也不敢贸然走太远。” 花满庭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微微偏开头,移开了视线,假装看戏。 “但却有一个发现。”谢子隐也咳了一声,把视线挪到了正前方。 “什么?”花满庭转过头来。 “这座楼,在外面看,不只有两层,很高,借着闪电瞧了瞧,至少有七到九层。”谢子隐依然假装看着前面。 “噢。”花满庭又把头转了回去。 第5章 化尸之雨 “哎你说,”花满庭看着黑衣女人拿胳膊碰了碰谢子隐,“合你我二人之力,能不能把她给绑了,严刑逼供一下。” “这个僵尸,虽然年头长,道行却不怎么高,都不用你出手,我一个人就能把她给收拾了。倒是那个幽冥鼎,十个我和你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它,还关键时候就出来作妖。”谢子隐说。 花满庭听了咂了咂舌,“这么厉害?” “嗯。”谢子隐笃定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怕咱们抓了那女人,它会有什么动作,到时候,咱们就被动了。不如再等等看,随机应变。” “这么厉害的铜鼎精,怎么还肯让你把它当成炭盆?”花满庭的关注点有点儿清奇。 “可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谢子隐说得一本正经,“主人怕你冻着,所以叫它不要动。” “呵,”花满庭冷哼了声,“他要是真那么在意我的感受,怎么会随便把我抓到这个鬼地方来?”说着身体还特别配合地打了个喷嚏。 “你没事吧?”谢子隐急忙又把帕子递过来,“这个季节,我出门也没带披风什么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盖的东西,刚才你昏着,也就只能点个炭盆。你是不是着凉了?” 花满庭接过帕子捂了口鼻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还没事儿,”谢子隐有点儿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你,有没有带药?” “我就是出来逛个街,怎么会带一堆瓶瓶罐罐的。”花满庭一边擦着鼻子一边翻了个白眼,“再说,我又不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随身带着风寒药干嘛。” “我,我这不是以为,咱娘是药宗的,平时会把药备得齐点儿么。”谢子隐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确实是给急傻了。 本来应该最多吃完晚饭就回去的,还有车马跟着,她又是个公主,自然不会自己随身带着那么多东西。 却又鬼使神差地问了旁边站着的黑衣丫鬟一句,“有热水吗?白开水。” 说完就觉得自己更傻了,真当这儿是普通的戏院呢么。 没想到那个黑衣丫鬟一躬身就走开了,不多会儿还真捧了一大盎热水过来。 谢子隐摸了摸,有点儿烫,便施仙术降了温后才端给了花满庭,“先试着喝,小心烫。” “谢谢。”花满庭随手把两面都擦脏了的帕子往地上一丢,接过水盎,喝了两口,“你还真有我哥婆婆嘴的潜质。” 谢子隐盯着地上的帕子愣了愣,“那还不是因为在意你,要是换个人,你看我们会不会多说一句。” “呵,”花满庭转过头去边看戏边喝热水,不再说话。 谢子隐也沉默地看着戏,却有些失神。 * “你看,”花满庭碰了碰谢子隐,“我说得没错吧,那个奴隶立了大功,打了胜仗,帮太子顺利继承了皇位。那个小皇帝居然破格给他废了奴籍,还封了将军,在那个年代可真是独一份儿了。看来,小皇帝还真是挺拿他当兄弟的。” “当兄弟是没错,但更多是因为,他爱那个贵族女子。”谢子隐喃喃地说。 “啊?”花满庭感觉自己完全没看出这层意思来。 “我也是猜的。”谢子隐说。 “呵,”花满庭笑着拍了谢子隐一下,“你倒是挺能想象,不如让这位黑大姐把你留下来当编剧得了,再写几本续集。” 这话说得声音高了些。 “谁黑了?谁是大姐?”黑衣女人转过头来,那双略有些直愣的眼睛里,噌噌往外冒着火。 “她!”谢子隐伸手指着戏台方向。 黑衣女人看了一眼,还真的正好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性配角,一口怒气一时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还压不下去,就卡在那儿了。 “哎,你说你,一个好几百年的僵尸,怎么还这么八卦呢。”花满庭转过身,把谢子隐往椅背上一推,看着黑衣女人说,“偷听人家说话不说,居然还喜欢对号入座。没错,我们说的就是你!” 谢子隐立时惊得瞪圆了眼,这是要开打呀,赶紧暗暗聚了一团白雾在手上,准备在黑衣女人出手的时候随时应战。 “你……”黑衣女人倒了好几口气儿,如果她有气的话。转过头盯了花满庭半晌,胸口剧烈起伏着,“谁让,谁让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耳朵又不聋!” ? “我们小点儿声。”谢子隐坐起身来,截住了两个人雷电交加的视线,看着花满庭又用口型说:“别着急,再等等看。” 愣了半天,黑衣女人这才尴尬地自己转回了头。 这要是活人,估计不是掀桌子,就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你拉我做什么?”花满庭重重地拍了一下谢子隐,“要是她先动手,或许就不算咱们违规,那个铜鼎就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你这什么逻辑啊。”谢子隐叹了口气,“要是万一那个铜鼎有了动静怎么办?是打算让它活生生把咱们俩吸成肉干吗?” 花满庭不说话了。 “这个环境暗藏着很多的危险,我希望可以带着你全身而退,而不是逞一时之勇,白白送掉了性命。”谢子隐紧紧拉着花满庭的胳膊,“虽然,我还不够强大,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保护你,哪怕是……” 花满庭捂住了谢子隐的嘴,“不要说。在话本里,一般说这种话的,大多会变成男二。” 谢子隐在花满庭的手心里笑了起来。 “你别笑!怪痒的。”花满庭说。 红晕又从脖子漫上了谢子隐的脸和耳朵,他拉下花满庭的手,“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当男主角吗?” 花满庭愣住了,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对,明明是那个人奸猾! “哎呀,你看看你,怎么又脸红了。”花满庭故意扯了别的话题,“像个熟透了的大西红柿,还像只蒸熟了的,大螃蟹!” “若是哪天,你对着哪个男子也会脸红心跳,或者会明白的。”谢子隐笑吟吟地说。 他知道,花满庭只比她哥哥小了两岁,从小是一块儿闹着长大的,家里对她也没有太大的约束,养得性子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不拘小节。 “无聊。”花满庭抽回胳膊,转过头去看戏了。 谢子隐扳着花满庭的肩膀把她又转了回来,“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再冲动了,我要把你好好地带回去。” “噢。”花满庭说。 “你认真一点儿!”谢子隐有些急了,“这儿可不是五律山,也不是临仙镇,不是你可以肆意玩闹的地方。”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花满庭戳了戳谢子隐的胳膊,“你抓疼我了。” “啊!”谢子隐赶紧松开了手,“我,我可能,我是,我是太着急了。” “看戏吧,不是要找线索么。”花满庭说。 “好。”谢子隐的手还悬在半空。 * 这段戏的情节很温馨,是奴隶受封了将军后,和贵族女子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跟她在一个叫桃花坳的地方过了一段男耕女织、无忧无虑的日子。 桃花坳是贵族女子的秘密基地,从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跑到那儿呆几天。奴隶自从被她收留后,跟着她来过很多次。 这次,是呆得最久,也是最开心的一次。 “真想不出来,这种爱情戏里会有什么线索。”花满庭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托着脑袋打着哈欠皱着眉。 “来,”谢子隐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借你靠靠。” “不用了,”花满庭懒洋洋地摇了摇头,“我再挺会儿,估计这就快结束了。” “你怎么知道要结束了?”谢子隐问。 “话本的结尾不都是谁和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花满庭指了指戏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谢子隐不置可否,心里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 “啊!” 一声尖叫给花满庭吓了一激灵,“怎么了怎么了?” 尖叫的是瘦高个,人已经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花满庭和谢子隐的位置,只能看到椅子倒翻在地,人四仰八叉地在地上,具体情形看不真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却看到年轻母亲捂着怀里女娃娃的眼睛,也是一脸惊恐。她旁边的姑娘正捂着嘴,边抖边无声哭泣,眼睛都要瞪掉了。 顺着两人的目光转头看过去,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 黑衣女人的半边脸黑纱没有遮住的部分,快速地变得斑驳破裂,一块一块地往下掉着,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 或许是整张脸都是这样,但他们的位置只能看到她半张脸。 她感觉到了人们的异样,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之下暴怒不已,将桌子上的物什都扫到了地上。 大喊着“拿来,赶快拿来!” 三个丫鬟快步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一人提了一只大肥兔子回到了黑衣女人身边。 黑衣女人抬手放在了兔子的头顶上,一股红色烟雾随之从兔头中流出,传进了黑衣女人体内。 同时她的脸上也瞬间起了变化,干枯掉落的皮肉开始慢慢恢复。 吸干了三只兔子之后,面庞便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丫鬟捧过一面铜镜,黑衣女人仔细照了照,大大舒了一口气。 “啊~”瘦高个大叫着从地上蹦了起来,“妖怪吃人了!妖怪吃人了!” 边喊边冲了出去,撞翻了挨着他坐的姑娘。 “哎!”花满庭刚抬手要用仙术拖住他,他却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后殿。 众人都起身追了过去,却只见到一个冲出大门,冲进了大雨中的背影。 人刚没进黑夜,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众人的心一紧,都加快了脚步朝大门跑过去。外面依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比门关着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大得多。 刚到大门,就看到趴在台阶上,艰难往殿里爬的瘦高个。 整个人鲜血淋漓,扭曲的面目在雨水的每一次冲刷下,慢慢溶化。 没错,是溶化。 像是雪人遇到了热水一样,融化掉。 骇人的场面,加上一声声凄厉的嚎叫,给人们视觉和听觉上极大的冲击。 即使是花满庭和谢子隐,也一样被震撼得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都不会动了。他们虽然都是修士,但实战经验却少得可怜,亲眼所见并不多。 年轻母亲也忘记了捂上女娃娃的眼。 “娘,叔叔化掉了。”女娃娃惊奇地说。 她大概是所有人里最淡定的一个了吧,还在觉得好玩。 瞬息之间,瘦高个化成了一摊血水,没多久就被暴雨冲刷干净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有一只侥幸伸进了门内的手掌残存了下来,还在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只手掌皮肉斑驳翻裂,裸|露着森森白骨,血水殷殷,令人视之触目惊心。 谢子隐一脚把残肢踢进了雨里,瞬间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了。 “走,我们去里面坐坐。”谢子隐半拖半架地把花满庭弄到了榻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别害怕,有我呢。” 花满庭靠在谢子隐的肩上,怔怔地发愣。 男孩坐在原来坐的椅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花满庭。 “关门关门。”黑衣女人呼喝着,“晦气!白白浪费了!大惊小怪!他哪只眼睛看见我吃人了?可不是我的错啊,是他自己要冲出去的。” “居然还有这么唠唠叨叨的僵尸,真是开了眼了。”花满庭懒懒地说。 “还以为你给吓傻了。”谢子隐揽在花满庭肩上的手用力收了收。 “你才傻了。”花满庭说,“你之前出去的时候,雨还是普通的雨,怎么这时候却变成了这样。” “可能是时间的问题,也可能是什么事情或者动作触发了改变机制。”谢子隐说,“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当时都没有试探一下,也是那么冒冒失失就走了出去。” 花满庭拍了拍谢子隐的膝盖,安慰道:“谁都想不到,竟连雨都会是杀|人利器。” “嗯。”谢子隐拍了拍花满庭的手臂。 “我们以后都小心着点儿就行了。”花满庭又说,“我,我也,我也会注意的。” “好。”谢子隐把花满庭揽紧了些。 虽然危险重重,旁边还有一只呱噪个不停的僵尸,但谢子隐依然觉得,此刻岁月静好。 “好了好了。”黑衣女人拍了拍手,“今儿不看戏了,分房睡觉去。败兴的玩意儿!” 年轻母亲抱着女娃娃和姑娘缩在一起,愣愣地看着黑衣女人。 “别杵着了,坐那边儿去,等着分房。”黑衣女人指向已经收拾干净的饭桌,扫了屋子一圈,最后目光定格,“你们听到没有!赶紧过来!” “走吧,去看看。”谢子隐说,“需要我抱你吗?还是背?” 花满庭立马直起身瞪着谢子隐。 “好好好,不用,走吧。”谢子隐起身拉了拉花满庭的手臂。 第6章 搬运婚房 众人再次围坐在饭桌旁,看着空了的三个座位,心情复杂。 “来,抽签吧。”黑衣女人又拿出一个签筒来,放到了男孩面前。 男孩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根签,上面没有写问题,只有一个数字“陆”。 黑衣女人拿过竹签,跟店小二似的喊道:“天字六号房。” 然后是花满庭。 “天字六号房。”黑衣女人又喊道。 ??? “哎!” “哎!” 花满庭和谢子隐同时喊道。 “都是天字六号,那是同一间房吗?!” 花满庭和谢子隐又同时喊道。 “是啊。”黑衣女人见怪不怪,继续把签筒放到了女娃娃面前。 “不行!” 谢子隐喊道。 “天字四号房。”黑衣女人喊道,然后“梆”地一声把竹签扔回了签筒,“这里的事,由不得你们作主!” “不行!换了!”谢子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咣!”的一声巨响。 幽冥鼎又开始作妖,然后就是连绵不断的嗡嗡声,夹杂着偶尔的一声巨响。 众人痛苦地抱住了头。 谢子隐看了看花满庭,她比划着让自己坐下,又看了看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孩,最后看着痛苦挣扎的年轻母亲和姑娘,那个女娃娃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似乎又要昏过去。 没办法,谢子隐只好咬着牙坐下了。 果然,巨响瞬间停止。 还没等年轻母亲缓过来,黑衣女人就把签筒放到了她面前。 年轻母亲面色惨白,手微微抖着,竹签抽出了一半,居然又落了回去,抽了两次才算是抽出来。 “天字三号房。” “啊?”年轻母亲愣住了,随即扯住了黑衣女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害怕了,“我女儿还小,需要人照顾,我们得在同一间房。” “什么叫得在?”黑衣女人往回抽胳膊,居然一下没有抽出来,不由得恼了,手腕一翻反抓住了年轻母亲的手臂,将她按在桌子上,“一个个都反了,没完了是吧,再啰嗦把你和你女儿都扔出去。” 说完,黑衣女人把年轻母亲的胳膊一甩,拿了签筒放到了姑娘面前。 年轻母亲不顾被拧疼的手臂,爬起身就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了黑衣女人的大腿,“求求你,求求你了!” “咣”,幽冥鼎响起。 黑衣女人烦躁不堪,还怎么都抽不出自己的腿,便右手一抬,吸开了大门,瞬间大风裹着雨就卷了进来。 刚才瘦高个跑出去的时候,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都知道了那雨的可怕,赶紧抱了头躲到了桌子底下,却发现打到身上的雨,只是普通的雨,不会伤人,这才又爬了出来,坐回了椅子上。 年轻母亲依然抱着黑衣女人不撒手,黑衣女人又将左手抬起,发出一股黑雾,将已经半昏迷的女娃娃卷了起来,眼看就要甩出门去,年轻母亲大叫一声,赶紧松开了黑衣女人的腿,爬回椅子里坐好了。 黑衣女人这才放下了女娃娃,又关合了门。 一时间,幽冥鼎巨响消失,风雨雷电声也小了。 “赶紧抽签!”黑衣女人催促着姑娘,“治不了你们了!再不老实,都给你们扔出去!清净!” 姑娘哭着哆哆嗦嗦拿出了一根竹签。 这姑娘也是奇了,一晚上眼泪就没断过。 “哭哭啼啼的烦不烦!楚楚可怜,在我这儿可不管用!”黑衣女人嫌弃地说,“天字一号房。” 伺晨抽了个“伍”。 轮到谢子隐,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有些破罐子破摔,还没等黑衣女人把签筒放到桌子上,就拿出了一根竹签。 看到上面的数字的时候,愣住了。 “陆”。 “陆”? “天字六号房。”黑衣女人一把夺过竹签读完就扔回了签筒,“行了,都赶紧上楼吧。” 这是什么分房标准? 谢子隐愣在座位上,其他人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见花满庭和谢子隐都没动,而都选择了观望。 “好心告诉你们一下,”黑衣女人站在楼梯边,看着一动不动的众人,“十二世之内,有共同记忆的人就可以分到一间房里。没有分到,就是说明缘分不够,也没有必要强求。 “走了。”花满庭欠身敲了敲谢子隐面前的桌子,谢子隐抬头愣愣地看着花满庭。 花满庭叹了口气,“你这是不敢相信,还是高兴傻了?”只好起身绕过桌子去拉谢子隐。 “我们上一世就遇到过。”谢子隐乖乖地跟着花满庭往楼上走。 “也许是上上一世,或者上上上一世。”花满庭说,“说不定是仇家呢,结下了孽缘。”说完笑着啧啧了两声。 “不可能。”谢子隐撇了撇嘴。 跟着黑衣女人来到二楼通道的尽头,是一道通向另一幢楼的悬空桥,桥很宽很长,黑夜的雨幕里只能隐隐看到对面窗子透出的微弱亮光,像是萤火虫一样,忽明忽暗。 “这么豪华的宫殿,却不知道建个廊桥【1】。这要是走出去,我们还不都化成了血水。”花满庭站在出口不动了,看着黑衣女人。 旁边的黑衣丫鬟立马递上一把红纸伞,这伞并不太大,但两个人撑也是可以的,就是挤点儿。 普通的雨肯定是没问题,只是这能杀人的雨,怕是不保险。 “一把破伞,能管什么事儿!”花满庭十分质疑,“外面可是还有风的,风一吹,伞最多挡住上半身。是打算把我们的腿都化掉吗?” 黑衣女人拿过伞,撑开就走了出去。 那把伞却像是结界一样,哪怕是她故意把脚伸出去,雨也会绕着流。 花满庭这时候才想起来可以在雨里撑结界,但想着仙术会在铜鼎声里失效,或许也会在雨里失效。 谢子隐也拿过一把伞揽了花满庭,跟着黑衣女人走了出去。 男孩挤开伺晨,抢了把伞紧跟着走了过去。 “嗨,”被挤到一边的伺晨喊了一嗓子,“你个小……,”伺晨看了一眼前面的谢子隐,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 对面的楼也挺高,看着也能有八九层的样子,外观长得跟吃饭的那幢楼一模一样。 只是进入楼之后就不一样了,吃饭的楼二层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通往悬空桥的通道,而这幢楼,里面的通道两侧每间隔一段就有相对的两扇门。 每扇门旁边都贴着一个小木牌,写着门牌号。 左手第一间便是天字一号房,是姑娘抽到的房间。 黑衣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串钥匙,找了找,捡出一把,插|进天字一号房大金锁的钥匙孔,旋转一周半,“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 黑衣女人拔出钥匙,把大金锁扔给了旁边的一个丫鬟,手上一用劲儿,“砰”地一声拍开了房门。 宽大的雕花双扇门完全被拍开。 虽然害怕,但还是按不住好奇心,都抻着脖子往里面看过去,连姑娘都停止了哭泣,从手指缝里往里面偷瞄。 门里面,居然是一条灯火璀璨的街巷,有商铺,有摆摊的小贩,还有来往穿梭的车马行人,看着像是刚到晚饭时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奇怪的是,街巷里人像是都没有看到这扇大敞四开的门,以及门外的众人。 任何事当打头的那个都会是紧张害怕的,更何况刚才发生了那么多诡异可怕的事,再加上门里怪异的景象,想到要一个人单独进去,姑娘简直就要当场哭晕过去。 黑衣女人像是等着赶紧干完活儿好回去休息,一脸的不耐烦,“你们是死人怎么着!看什么呢?是等老娘亲自动手吗?” “一群被抽走了一魂一魄的鬼|魂,可不是死人么!”花满庭哼了一声说,“有什么直接明着来就是,搞这么多花样做什么!” 黑衣女人翻了个白眼,却没有跟花满庭呛,所有的火气都冲着那些两眼呆滞的黑衣丫鬟们撒了出去。 “赶紧把她给扔进去!”黑衣女人喝道,“不就被抽了一魂一魄,就傻成这样!” 黑衣丫鬟得令后便有两个上前一边一个扭了姑娘的胳膊,便往门里押。 “救命啊,救命!”姑娘边哭喊着边奋力挣扎,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那两个黑衣丫鬟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力气却是极大,半刻没有停顿直接把姑娘押进了门里扔到了街上。 被猛力推进人群的姑娘,撞到了两个路人,引起了一阵骚乱。 众人正待要接着看,黑衣丫鬟已经退了出来,带上了门,拿着大金锁把门给锁上了。 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外面的风雨雷声。 * 天字三号房,是年轻母亲抽到的房间,按照顺序,第二个要进房间的就是她。 门打开后,里面是一处山脚的小院,像是清晨,天空刚刚泛起了鱼肚白,院里的一间房上的烟囱往外冒着白烟,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有远有近。 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黑衣女人命令黑衣丫鬟把年轻母校拖进房间。 “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女娃娃见母亲被带进房间,哭得死去活来,和母亲紧紧拉着怎么都不肯放手。 “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们,行行好!”母亲也哭喊着。 楼道里顿时乱作一团。 “你们这些废物!”黑衣女子直接上手拉开了女娃娃的手,几个丫鬟赶紧趁机把年轻母亲拖进房间,反锁上了门。 “哎你能不能对小孩子温柔一点儿!”花满庭实在看不下去了,弯腰抱过了女娃娃。 那女娃娃依然哇哇大哭个不停,还因为受了刺激失去了控制,不分好坏人,对着花满庭又踢又打。 谢子隐看不过去,上来想把女娃娃抱开,黑衣女人抢先把女娃娃抢了过去,走了几步扔进了对面的四号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快收收你们的同情心吧,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工夫管闲事。”黑衣女人冷哼着说,“再说,你们把她安慰好了,转头再离开她,她不是得哭两场吗?何必呢。” “呵……”花满庭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谢子隐指着黑衣女人耸了耸肩。 谢子隐冲她摇头笑了笑。 插曲结束,众人继续往前走。 * “五号。”黑衣女人扬了扬下巴。 天字五号房里是一片黑漆漆的丛林,一眼望不到边,让人看着不免替伺晨担心。 伺晨冲着谢子隐施了一礼,谢子隐拍了拍他的肩,“明天见。” 伺晨忽然就红了眼,又重重施了一礼,“明天见,殿下。” “行了,别依依不舍了。”黑衣女人一把把伺晨推进了门,丫鬟从外面把门反锁上了。 “这间,”黑衣女人朝着对面又扬了扬下巴,“你们的。” * 天字六号房却是一间真正的房间。 “哎,这房间不错啊,不愧是天字号房。”花满庭大概扫了一眼房间,“就是不知道有几张床,那张榻上倒是还可以睡一个。” 花满庭等了会,却没听到谢子隐搭话,回头看过去,“哎,你发什么愣啊?” “这儿,”谢子隐皱着眉头看着屋里的摆设,“这儿,好像很眼熟。” “眼熟?”花满庭重复了一句。 谢子隐忽然冲向左边屏风后的隔间。 “哎,你怎么了?”花满庭也跟着跑了过去,看见谢子隐正愣愣地站着,便拍了他一下,“你这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呢?” “这,这好像是我的房间。”谢子隐一脸不可置信地拉着花满庭说,“这怎么可能?是幻境吗?” “你的房间?你在说什么呢?”花满庭听得满头雾水。 “这是我,是我在云都王府里的房间。”谢子隐说,“就是说,这儿的房间格局,家具摆设都跟我的房间一模一样。” “什么?”花满庭有点儿没有明白,“你说这儿是你在云都王府的房间?” “对,你看,这房间里用的都是红色,就是为了成亲做的准备。”谢子隐说,“你看这红烛,红帐,红被,都是为了咱们成亲而特意准备的。” 花满庭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摆设,确实是很喜庆,一看就是在准备喜事。 “虽然,这场婚事是我要过来做驸马,但我的王府还是保留着的,我走之前就让下人们一直布置成新房的样子。”谢子隐说,“想着等咱们明年去云都拜见父皇的时候,还可以再住。而且,我父皇和你皇兄也已经商量好,等我执掌神宫的时候,你跟我一起搬去云都。” “哎,对了,到时候,你是想住在王府里,还是想再重新盖一座府邸?”谢子隐突然眼中放光,“我父皇说了,让我婚后找机会问问你的想法,他都会支持。如果想重新盖,那就要提前准备着了。” 花满庭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咱们还是先把‘活着出去’这个问题解决了,盖不盖房子的问题以后再聊也来得及。眼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安全地度过今晚。” “活着出去。”谢子隐听了花满庭的话瞬间黯然失色,眼睛里的光芒一下就消失了,暗暗地攥了攥拳头,“是啊,先得活着出去。” “就算是你的房间其实也不稀奇,刚才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花满庭分析着,“有可能是幻术,也有可能是搬运术。” “你说得有道理。”谢子隐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走出这边的隔间,进了另一侧的隔间,那间是用作书房。 谢子隐从书桌上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书,翻开就现出了一支压扁了的干红芍花。 这么大的花挺难压得完整好看,这支却花瓣完整,造型好看,最难得的是,它的颜色保持得很好,像是刚采下来一样。 “真好看,”花满庭从谢子隐的手里把干花拿了过来仔细看着,反面居然也很好看,“你做的吗?” “嗯,我亲手做的。”谢子隐倚在书桌上,看着花满庭手里转着的干红芍,“我亲手采的花,亲手压制的。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花满庭犹豫了一下,又把干花夹回了书里,“我就不拿了,接下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个也不方便带,一不小心就可能压碎了,那就太可惜了。” “嗯,也好。”谢子隐接过书放了回去,“等回去了,我再给你做,放在书里做书签挺好看的。” “好啊,到时多做几个,我嫂子也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花满庭笑着说,“如果是造的幻境,细节做得还挺到位,居然这个干花都复制了出来。” “嗯。” 不知道为什么,花满庭觉得,谢子隐突然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进屋才说了几句话,谢子隐的情绪就高高低低地起伏了几次。 别看谢子隐行事常剑走偏锋,说话也时而油嘴滑舌,看起来没个正经。 但花满庭根据这多半年与谢子隐的接触和了解,她觉得谢子隐是个理智冷静的人,情绪极其稳定,至少是控制得极好,不易叫人看得出来。 这样明显的起伏,花满庭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书房里的小榻可以睡一个人,小子你就睡这儿,一会儿给你去卧房拿床被子过来。”谢子隐看着一直默默跟着他们跑来跑去的男孩说,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就这么定了。 他很少见上一面就讨厌一个人,但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半大小子,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他直勾勾地盯着花满庭看的时候。 “我就睡在厅里的榻上,把小矮桌拿下来,就是个大睡榻了。”这话是对着花满庭说的,“你睡在卧房的床上,如果真的是我的房间,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新换,你尽可安心睡。我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喊一声就行。” “行。”花满庭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被褥够吧?” “够,柜子里备着好几床。”谢子隐说,“估计时辰不早了,咱们早点儿休息吧,保存体力。” 第7章 遇见前世 “你,卧房的床挺大啊。”花满庭看着那张超大号的床感叹,“这如果排着睡,至少能睡五六个,还不会特别挤,脚下还能再睡两排,每排躺三四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子隐笑着问,手上却没停,麻利地拿出了一床被子塞给男孩,把他推了出去,“早点睡。” 看着他进了书房才又转身走回来,坐到了床上,往后一倒,躺下了,“你是想留我睡在这儿吗?” “美的你!”花满庭拉着谢子隐的胳膊晃悠着,“快起来,到外面躺着去,我困了。” “你都睡了大半天了,还困啊!”谢子隐一动不动,还索性闭上了眼。 “你倒是提醒我了,”花满庭见谢子隐不起来,就扔下了他的胳膊,走到床的另一头,一屁股坐下,往后一倒,也躺下了。 闭上眼抻了个懒腰,“那个女娃娃一昏倒你就施术救她,我昏了半天,你怎么就不知道救救我呢!” 谢子隐笑了起来,以手支头,侧身而卧,看着花满庭说:“连一个小娃娃的醋你都要吃么?” 花满庭摸到枕头抓了就朝着谢子隐砸了过去,也没有睁眼,就是随便一甩,“谁说我吃醋了!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对你进行了施救,谁知道你根本就不醒,我这才着急出去找出口。”谢子隐一想到这段经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刺痛。 他接触药宗比较少,施救能力有限,当时见花满庭昏迷不醒,自己却束手无策,真是说不出的心急如焚、焦躁不安。 转而又笑了,“谁知道,你却真被一只肉包子给叫醒了。”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小就这样,一晕船就能睡上个一天一夜。”花满庭咯咯笑起来,“第一次发生的时候,我娘也吓坏了。” 说着,便也以手支头,跟谢子隐面对面侧身而卧。 谁知道,跟谢子隐一对视上,便感觉眼神再也拔不开,晕晕乎乎起来,“谢子隐,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你要做什么?” “不是,不是我,我也晕。”谢子隐喊道,艰难地爬向花满庭,“你修习过药宗,你能解开吗?” “我无法缓解。”花满庭也爬向谢子隐,拉住他的胳膊说:“这里太邪门,法力也太强大,你我根本就不是对手,甚至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两人靠近之时,突感心绪激荡,全身炽热如焚。 谢子隐一把握住了花满庭的腰将她揽到身前,俯头就吻上了花满庭的唇。 花满庭的意识里还有一丝清醒,想推开谢子隐,却浑身无力根本就使不上劲儿,与他的唇一贴上,仅剩的一丝清醒瞬间沦陷,手也揽上了谢子隐的腰,与他忘情地亲吻起来。 突然,花满庭感觉自己的小腿上一阵刺痛,脑袋立时就清醒了,也不晕了,力气也恢复了,见谢子隐已经把她压倒在了床上,扳着她的头肆意亲吻,一只手还在扯她的腰封,想都不想抬手就甩了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慌乱之中手下得重了,谢子隐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只红通通的手印。 花满庭吐了吐舌头,手上却还是用力把谢子隐推开了。 谢子隐晃着头,慢慢睁开了眼,因为吃痛,他也清醒了过来,“你打我做什么。” 花满庭指了指自己的腰,谢子隐看过去,见自己的手搭在花满庭的腰上,已经扯开了花满庭的腰封,腾地脸就红了,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闪电般缩回了手。 但一慌张,手指却把腰封勾得更开了,几乎被他完全勾了下来。 “我,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谢子隐赶紧一翻身坐了起来,别过头去,却看到男孩正站在床边,定定地瞪着他。 吓了他一跳,差点儿没一掌拍出去,“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什么时候来的?” 一想到男孩可能看到了什么,脸就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哎哎!”花满庭拉了拉谢子隐的胳膊,“你快看!” 谢子隐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幅奇异的场景,又惊又羞,一时呆住了。 “你能看到吗?”花满庭问,“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没等到谢子隐的回答,一扭头却看到谢子隐像是跳蚤一样,弹跳了起来,冲下床。 花满庭看到了床边的男孩,有些惊讶,见他手上拿着的簪子,心里忽然一动。 谢子隐捂了男孩的眼睛,快速夹起他拖了出去,扔进书房里,一挥手落下了一道水晶结界,把书房整个都给罩住了。 往回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扯着嗓子喊道:“好好睡你的觉!” 回到卧室的时候,床上的情景看得他又是一阵脸红心跳,过去把正看得入神的花满庭给拖下了床,“哎,你怎么还看啊!” “你也能看到是不是?”花满庭有些兴奋,“那说明不是我出了问题,还是这破房子搞得鬼。” 花满庭说着,又忍不住往床上看过去。 那上面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跟和谢子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干柴遇烈火烧得正旺,已经衣衫不整,眼看就要进入到不宜观看的环节。 谢子隐红着脸捂了花满庭的眼,急匆匆地把她拖到了外厅里。 “哎,你怎么还看上瘾了!”谢子隐浑身燥热,耳朵里还不断飘进来若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不由得胸中烈火更盛,身体像是要爆裂开来。 谢子隐尴尬地弓身蹲了下去,心想今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拉着花满庭的裙子下摆求道:“你不是会造各种结界么,有没有隔,隔音的?” 花满庭也正听得极是尴尬,被谢子隐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一抬手便给卧房落下了一道结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还附带了黑色的遮罩,阻隔了视线。 虽然门口有个极大的屏风,不走近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花满庭还是怕不保险。 然后又一挥手给书房落下了同样隔音附带黑色屏障的结界。 看着脆伏在地上的谢子隐,花满庭咬着嘴唇忍着笑,提着裙子踮着脚悄悄退开了。 倒了一杯水,窝在坐榻里,慢悠悠地喝着。 * 半晌,谢子隐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坐到了坐榻的另一边,闭眼掐着眉心。 花满庭倒了一杯水推过去,“你看这房间,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谢子隐一惊,睁眼看了一圈儿,“这,这还真不是我的房间!”说着就下了榻,却发现这榻很矮,并不是现在的样式,刚才坐过来的时候竟然都没有觉察出来。 在屋子里转了好半天,把屋里的东西都仔细看了一遍,“这些物件都不是现在的样式,很像是前朝的东西。” “嗯,刚我看那两人穿的衣服,男的是绯红色,女的是青绿色,又都做工考究,看着也像是传说中‘红男绿女’的前朝婚服。”花满庭点了点头说,“你看这房子的布置也很喜庆。” “那黑衣女人说,能分到一间房的,都是十二世内有共同记忆的人。难道,咱们在八百年前就曾经是夫妻?”谢子隐勾着嘴角笑了起来,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没流儿的样儿也回来了,“还正好赶上了洞房花烛夜。” “那你说,那个男孩怎么也跟咱们在同一间房?”花满庭说,“难不成,他是咱们儿子?” “儿子能对自己爹娘的新婚之夜有记忆啊?”谢子隐白了一眼,“外面伺候的也应该是丫鬟和嬷嬷,怎么也不能是个男子。难道他那一世是个女儿身?” “新婚之夜,外面,外面还会有人伺候着?”花满庭皱着眉问。 “对啊,”谢子隐嘻嘻笑着,“怎么?害羞了?让你刚才偷笑我!” 花满庭冷哼了一声,“回去我就去跟皇兄说你非礼我,把我的腰封都扯掉了,退婚!” “哎!”听花满庭说起刚才的事,谢子隐又红了脸,“刚才的情况你知道的,咱们中了法术,行为不受自己控制,我,我不是故意的。” 见花满庭还是气哼哼地不理他,谢子隐爬到桌子上,探身过去拉了花满庭的袖子,哼哼着撒娇耍赖,“怎么开个玩笑就随便说退婚的话。我错了,我错了。反正成婚是在你的公主府里,房里留不留人还不是你说了算,我都听金俗公主的。” 花满庭被磨得没忍住别过头笑了出来,她本来就没真生气,脱口而出“退婚”的话,还有点儿自责,不该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谢子隐抻着脖子过来看,瞄见了花满庭嘴角慌忙藏起来的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金俗公主’,哎呀,我这仙首岳父大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给你弄了个这样的封号。” 花满庭回过头来,拍开了谢子隐的手,“哪个样的封号?葵王!你这是‘葵花子王’,还是‘葵菜王’?” “应该这两个意思都有。”谢子隐趴在矮桌上喝着水,竟然认真地解释了起来,“这个封号是我父皇和母妃一起商量的,我母妃说她喜欢吃葵菜,我出生的时候又正是吃秋葵(1)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字。说是葵菜一年收三季,不仅可以食用,还是药材。总之就是希望我能像葵菜一样,能成为于国于民有用的人才。” “而我父皇,应该也是希望我能像向日葵一样,以长兄为日,终身向日而行。”谢子隐笑了笑,“大家族都怕兄弟阋墙这样的事,尤其是我这个修习仙术,将来要执掌神宫的兄弟。” “做个逍遥王爷多好,有钱又有闲,可以有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还可以不去管不喜欢的事。”花满庭又给谢子隐续了一杯水。 谢子隐看着花满庭,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跟她重叠在了一起。 “我爹我娘给我金俗这个封号,包括给我取名花满庭,给我哥哥取名花似锦,都是希望我们能够拥有最普通,最俗气的幸福。” 花满庭笑着说,满眼的星星,“你知道的,我有位出了名的姑奶奶,就是爷爷那个最小的妹妹,我小叔叔花落水的母亲将离公主,花对影。” “嗯,确实曾经听过,将离公主的故事已经盛传了三代,到现在还是市面上最火的言情小说女主角。”谢子隐说。 花满庭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有什么用,她自己的生活过得并不好。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罢了。” 谢子隐见花满庭神情黯然,便又给她添了些水,“所以仙首和夫人就给你们兄妹取了世俗些的名字和封号,不求你们才高多情,但求多沾染些烟火气,快快乐乐地长大。” “就是这意思!”花满庭笑着说,“我爹对我哥还算是有些要求,对我,就是吃饱睡好,开心到老。” “我觉得这三条,岳父大人根本就不用担心,你是一定能做到的。”谢子隐嘿嘿笑着说。 花满庭一巴掌就甩在了谢子隐的胳膊上,“你这是说我很适合当头猪喽。” “不是适合,”谢子隐一下跳了下去,“你根本就是头猪!” “你说什么!”花满庭噌地一下窜起来,追了过去,“谢子隐!你敢再说一遍!” 谢子隐一侧身躲过了花满庭打过来的手,跑了出去,“我说,你就是头猪!” “谢子隐!”花满庭追了上去,“你居然敢说我是头猪!你给我站住!” “我傻啊!”谢子隐边跑边喊。 “你这是连我爹我娘我哥都一齐骂了!”花满庭边追边喊,“还没成亲呢,胆肥了你!” “哎,”谢子隐一听这个立马就刹了车,回过身迎着花满庭说,“这事儿可得单算!” 花满庭追过来却没防备谢子隐突然停下了,没刹住脚直接就撞了过来,扑在了谢子隐身上,两人一齐滚倒在了榻上。 谢子隐把自己垫在了下面,摔落时抽空用仙术缓了一缓,所以也没摔疼,倒是被花满庭给磕疼了。 没想周全啊。 倒落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却被强烈的疼痛给击散了。 花满庭就势手一撑榻,便腾空飞旋而起,在空中打横转了几圈翩然落地。 “你怎么了?”花满庭看着像只大虾仁一样,弓着身子无声翻滚的谢子隐,吓坏了,蹲下身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撞到哪儿了吗?哪儿疼,我给你检查检查。” 第8章 重要提示 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的谢子隐,让花满庭实在是无法下手检查,“到底是撞到哪儿了?是背上吗?” 谢子隐死咬着嘴唇不吭气,表情却极其狰狞,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根根都突了出来。 “哎你到底是,哪儿……”花满庭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过来,“疼。” 谢子隐抽空白了花满庭一眼。 一看这个,花满庭立刻就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努力憋着笑却还是非常不厚道的咯咯咯笑滚在了榻上。 好半天谢子隐才缓了过来,这一卜楞盖顶得还挺重,丫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笑得很开心! 感觉像是受了重伤,浑身都散了力气,谢子隐瘫软在榻上,眼皮都懒得掀开,却还是卯足了全身的气力踹了花满庭一脚。 别看是全身的力气,到花满庭的小腿上也就相当于被扒拉了一下而已。 花满庭抽回了腿,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那个……”那个半天最后也没那个出来。 “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吗?”谢子隐哼哼道。 “啊?”花满庭没听清挪近了些,“你想要什么?喝点儿水吗?” “喝什么水!”谢子隐快气死了,“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吗!笑得那么开心!” “不是,我……” “不是!”谢子隐像哄苍蝇一样挥着手,不让花满庭碰他,“哼!它可不只是我的命根子,也是你的!它坏了,你后半辈子就等着守活寡吧!七老八十都没个一儿半女!” 花满庭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也隐约知道些,立刻红了脸踹了谢子隐一脚,“流氓!我看你也不是真疼!还有空耍嘴皮子!” “哎你这人!”谢子隐不由得心里泛上一股委屈,眼睛都酸了,一翻身背过了身去。 听着谢子隐的尾音有点儿颤,花满庭心里有些不落忍,拿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戳了戳谢子隐的肩膀,“哎你,你没事吧?伤得严重吗?” “我怎么知道,”谢子隐委屈巴巴哼哼唧唧,“过几天试试就知道了。就算不好使了,你也退不了货!自食恶果吧你!” 前一秒花满庭还想张开双臂给个抱抱,后一秒就想直接把谢子隐从榻上踹下去。 “我觉得,”花满庭站了起来,绕到了谢子隐面前,活动了一下手脚。 谢子隐瑟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不如现在就直接废了它,一了百了!”花满庭嘿嘿笑着。 谢子隐听了吓得一激灵,迅速团起了身体,“这,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花满庭被仙首夫妇和那个太子哥哥惯得有些任意妄为,他还真怕她说风就是雨,下手没个轻重。 “开个玩笑,看你吓的!”花满庭瞧着谢子隐像是认了真,心绪有些低落,在谢子隐小腿上踹了一脚就坐了回去,“等出去了,我请府里的医师给你瞧瞧。” 谢子隐扭过头偷瞄了一眼花满庭,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度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对花满庭的了解可不只“任意妄为”四个字。 而且“任意妄为”也是十分有度的,她并不真的是那种不讲理的骄横公主。 谢子隐一轱辘坐了起来,挨到了花满庭身边坐着,认真道:“我没事,疼劲儿过去了。” 跟谢子隐面对面讨论这个问题,花满庭再大大咧咧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更何况他们两个还有着特殊的关系,不禁别过了头去,“那就好。” “那个半大小子,”谢子隐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又撩火的问题,便转移到了正题上,“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嗯,”花满庭把头转了回来,点了点头,“刚才咱们被法术困住,就是,就是那个的时候,我能清醒过来,应该就是因为他用簪子刺了一下我的小腿。”说着朝着书房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谢子隐说,“我确实见他手里拿着一支簪子,簪子尾端似是一朵红色的花。” “他居然知道从这里强大的法术中脱困的方法,真是让人心里生疑。”花满庭说。 “而且,他还跟咱们在某一世有交集,还亲历了大婚之夜,还一齐出现在了这里,真是太奇怪了!”谢子隐接道。 “若是直接问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老实回答。”花满庭在心里马上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十有八九不会。”谢子隐说,忽而拿胳膊碰了碰花满庭,“难得这么安静地好好说会儿话,不聊他了,反正也想不明白。” “那说什么。”花满庭打了个哈欠,把头搭在自己的膝头,眯着眼,感觉有点儿冷,“你上一世也会有多备几床被子的习惯吧?” “你还打算进去拿被子!”谢子隐惊呼,“你还真好意思!” “我就是说说,有点儿冷。”花满庭仍闭着眼说,“瞧你大惊小怪的。” “哎!” “哎!” 突然两人相对而指,笑着“哎哎哎哎”了十几声。 花满庭刚才还睡眼惺松,一下就精神了,抬手给榻上落下了一道淡粉色的水晶结界,连榻上都漫上了一层。 谢子隐顿时感觉屁|股上传来一阵温热,呼吸的空气都不似原来那般清冷了,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公主有才!” “骂谁呢!”花满庭拍在了他的胳膊上,“我家可是忌讳有才!” 谢子隐拿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说错了!应该是公主的法术都太实用了!真正体恤到了平民百姓们的疾苦!” “接地气!”谢子隐又竖起了大拇指。 说话的工夫,结界里的温度已经升了起来,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夜已深,一暖和人就更容易犯困,再加上惊心动魄地折腾到了半夜,一时困倦难捱,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哈欠。 一连串哈欠之后,花满庭趴在自己的膝头,坐着就睡着了。 本来谢子隐还想跟花满庭谈谈心,却也有心无力,渐渐失去了意识。 * 花满庭被尿憋醒了,朦朦胧胧间,看见屋里还是烛光摇曳,窗户和门外都还是一片漆黑。 她以为天都快亮了呢,感觉已经睡了好久,而且她也没有夜尿的习惯,大概是晚上喝水喝太多了。 刚要爬起来去上厕所,忽然反应了过来,转过头去看自己枕着什么。 却被谢子隐拿手挡住了,“别转头。” 花满庭看到出现在自己上面的谢子隐的脸,一下就明白了,躺人腿上了,而且应该是躺人大腿上了。 “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花满庭坐了起来。 “没事。”谢子隐说。 “我,我去方便一下,”花满庭揉着脖子说,“之前见你房里床边有片帘子,应该是净室吧?” “你别进去了!多尴尬啊。再说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屋子了,里面都不一定有净室。”谢子隐扫了一圈屋里,指着一个矮胖的大肚大口花瓶说:“你就凑合用用这个,我去把那个屏风给你搬过来。” 花满庭赶紧拦住了谢子隐,“你快拉倒吧!这更尴尬。他们早该睡着了。我悄悄去,悄悄回来。”说着便下了榻。 谢子隐追着花满庭,“哎你……” 却没拉住,花满庭已经收了所有的结界,走进了卧房里。 谢子隐还在屏风外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来“咦”的一声。 哪怕只是一个字,谢子隐也能听出来这是花满庭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咦?”谢子隐也愣住了。 屋里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人,只有发着愣的花满庭。 床上也只有先前他和花满庭躺过的痕迹,并没有其他。 而且…… “怎么又变回了我的房间?”谢子隐疑惑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花满庭自言自语地往净室走过去,“难道之前是幻觉不成?” “不会,太真了。”谢子隐走到床前用手摸了摸,“咱们在外面的时候,家具也都是变了的。” “我躺会儿。”谢子隐摸着床没有什么异常,就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摆了个大字。 坐了一晚上,腰酸背疼,脖子僵了,腿也被花满庭枕麻了。 其实他早就醒了,因为怕弄醒了花满庭,只好一动不动地坐着。 累死了。 身体一沾上床,就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幸福。 能躺在软绵绵的床上睡觉,就是一种幸福啊! 花满庭回到屋里,也一头倒在了床的另一边,伸了个懒腰,“还是床舒服啊!” * 俩人各拥着一床被子正自迷迷糊糊再睡过去,就传来了地动山摇一般的拍门声。 被惊醒的花满庭起床气爆棚,直接把被子扔到了地上,翻身坐起,“谁啊!有这么敲门的吗!” “公主倒是真睡得着,起床了,送水洗漱。”黑衣女人那幽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去开门。”谢子隐说着站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装,就往外间走。 因为他们的房间是真的房间,谢子隐就把门给从里面反栓上了,还给四面都封了防御结界。 但结合昨天的经历看起来,这些举动似乎是用处不太,房子都可以随意变幻古今,这些结界大概只能挡住黑衣女人她们了。 谢子隐打开了门,黑衣女人当先走了进来,上下扫了一遍谢子隐,“殿下眼下乌青,面上浮着一层黑气,是昨晚累着了吗?” “你!”谢子隐心想我就坐着睡了会儿,能不这样吗!却不想跟这只嘴碎的僵尸多说什么,便让开了门口,“我睡得极好,不劳你费心。” “我懂我懂,”黑衣女人不知道什么表情地笑着,“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是睡得好。” 谢子隐对着别人从来都是脸皮比城墙厚,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所以啊,你说你过来这么早多不合适。” “可是不早了,”黑衣女人领着一排黑衣丫鬟往里间走,“我们九死宫是没有白日的,永远是雨夜。你们二位已经足足睡了四个时辰了。” “四个时辰哪里够!”谢子隐痞相慢慢上了来,“春宵一刻,可是得至少十二个时辰才好。” “哎哟哟,殿下你真当这儿是在你的葵王府,还是在公主府里。你在这儿逍遥快活,别人可是在饱受煎熬。”黑衣女人转进卧房见花满庭还歪在床上眯瞪着,声音立刻扬了八度,“我说公主,你们夫妇两个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还睡着呢!心里可真是凉快!” 花满庭的起床气已经差不多消散了下去,但仍闭着眼,也没动弹,“不然呢,是该吓死,哭死,还是担心死。” “不想跟你们公母俩多费口舌,赶紧起床洗漱。”黑衣女人说。 “是说不过吧。”花满庭的声音还带着些梦呓般的奶声气,软绵绵地在谢子隐的心里不轻不重地挠着。 “葵王殿下的那个小侍卫可还生死未卜呢,你多磨蹭一刻,他就多一分的危险。”黑衣女人冷哼了一声,带着掌控者的傲慢,“你就算是不心疼,也要多体谅一下葵王殿下的心情。他们俩可是从小一齐长大的,亲如兄弟。” 一听这个,谢子隐心里突地一下,小腹里刚腾起来的一团火,立马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花满庭坐了起来,“我不需要洗漱,直接去接伺晨吧。”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黑衣女人一抬胳膊给拦住了,“公主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可也得洗漱完,用完早饭再去。” 花满庭偏过头瞪着黑衣女人。 “公主殿下怎么能蓬头垢面地跑出去呢!我家主人肯定是不依的!”黑衣女人像是有点儿怕花满庭,挪开了视线,“而且,公主不吃早饭就会胃疼,这个主人更是不会应允。就算是强行出去了,主人一不高兴,那个小子怕是更会危险!” “呵!”花满庭真是哭笑不得,“我还真得谢谢你们家主人的温柔体贴!” 说着就走到一个捧着铜盆的丫鬟前撩水洗起脸。 黑衣女人走过去拍了那丫鬟脑袋一巴掌,“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怎么能让公主走过来呢!” “你快得了吧!最没眼力见的就是你家主人跟你!把我们不明不白地绑了来,像猫捉住耗子一样地戏耍,还不如直接一点儿!” “你当我愿意啊!”黑衣女人也有点儿忿忿,“老娘在这儿耗了千八百年,就是为了等着你上门。我也劝他直接点儿,他非得搞这些花样!你瞧瞧,人算不如天算吧!” 说着,黑衣女人瞟了一眼在旁边洗脸的谢子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看是要给人做了嫁衣裳!” 这席气话里的内容有点儿丰富,花满庭和谢子隐脑子都飞速地转着。 第9章 戏演过了 洗漱完,花满庭和谢子隐这才想起来男孩还被封在书房里,赶紧收了结界进去看。 结果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两个人登时愣住了。 翻箱倒柜,甚至趴在地上往小睡榻底下都看过了,还是没有男孩半个影子。 “不会是出事了吧?”虽然一直怀疑男孩的身份和目的,但花满庭还是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这里神鬼莫测,那个男孩的身上也有着颇多的蹊跷,或许并不是出事了,而是他自己离开的。”谢子隐心里也是有着一丝担心,但还是搂了搂花满庭安慰她,“毕竟他都能准确地知道怎么解开我们中的法术,不是么。” “嗯。”花满庭闷闷地应了一声。 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有四个人消失了,虽然大家不过是萍水相逢,有的人花满庭还挺讨厌的,但看到他们以各种离奇或是惨烈的方式离开,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早餐依然很丰盛,大多也还是花满庭爱吃的,但也有不是她常吃的东西。 比如和昨晚甜点一模一样的,山楂酱馅的汤圆,是花满庭最不喜欢的口感,酸酸甜甜的,一口下去说不上是酸还是甜。 “这里的主人怎么就这么执着地认为我喜欢这个呢?”花满庭不解地看着筷子上夹着的咬了一口的汤圆。 “因为,山楂汤圆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山楂汤圆带些酸味,不会过于甜腻。”谢子隐若有所思,“大概咱们曾经是夫妻的那一世,我们的口味跟现在差不多。只是……” 谢子隐顿了顿才又说道:“那一世,我们很相爱,你爱屋及乌,因为我而喜欢上了甜食,也喜欢上了山楂汤圆。” 这话说得花满庭不知道该怎么接,也觉察出了谢子隐低落的情绪和有些奇怪的气氛。 她不喜欢这样。 花满庭碰了碰谢子隐的胳膊,“也许是那一世是我单恋你,或者我更爱你一点儿呢。” 谢子隐沉默地吃着汤圆,没有接话。 “哎你这人。”花满庭拍了谢子隐胳膊一下,“咱俩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患得患失的,累不累啊!这不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培养感情呢么。” “培养的是感情,不是爱情。”谢子隐淡淡地说,然后把最后一个汤圆送进了嘴里。 酸,太酸了! 从来都没有感觉山楂汤圆这么酸过,酸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花满庭啧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我姑奶奶的潜质,倒是比我小叔叔更像是她的儿子,这么爱伤春悲秋的,矫情!你咋不去葬个花呢!” 谢子隐嚼着汤圆没嘴说话,花满庭却也只是顿了顿,并没有真的给谢子隐接话的机会。 “日久生情不是爱情啊!”花满庭继续连珠炮地说。 “不是。”谢子隐不顾嘴里还在嚼着汤圆,含糊不清地抢了个答。 花满庭瞪着眼愣了一下,随即嫌弃地说:“我爹我娘千防万防,庆幸的是儿子闺女都没随我姑奶奶,没想到啊,女婿却随上了!平时看着你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面呢!” “那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谢子隐一扬头把汤圆汤也都给喝了。 花满庭呵呵笑着,“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又要说除了一见如故,通过接触了解的就根本不算了解。可是你又了解我吗?昨晚你不还以为我真会下脚踢废了你么!把自己抱得那么紧。” 花满庭连气都没换接着说:“谢子隐,我跟你说你完了,如果要照着这个想法过下去,你后半辈子就完了。天天的都没别的事儿了!万一要是再遇到一个一见倾心,心有灵犀的女子,你是不是还准备停妻再娶啊!或者是再纳个小的,或者暗地里养个外室!” “哎你不会是现在就有人,因为我把你们给拆散了吧?”花满庭终于没憋住换了半口气,“可千万别,要真是这样,我让我哥去跟你父皇说,实在不行,我可以等等你那个十四弟,不就是再多等几年的事儿吗,也不影响联姻。我也不介意比他大几岁,记得去年见过一面,白白嫩嫩的长得还不错。” 谢子隐拿过花满庭手里的勺子,从她的汤圆碗里舀了一勺汤,喂到了花满庭的嘴边,“喝了,原汤化原食。” “啊?”花满庭愣了一下,谢子隐趁机就把汤喂进了花满庭的嘴里,为了避免汤流出来,花满庭只能喝了。 被半强迫喝了汤圆汤,花满庭有些光火,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对她用过强,“谢子隐!你敢再这样我抽你信不信。” “信。”谢子隐把花满庭的汤圆碗拿了过来,就着花满庭的勺子舀起了一个汤圆,“昨天你就抽过了。”说完就吃了那颗汤圆。 “哎那是我用过的勺子。”说起昨天的事,花满庭有一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又瞄了一眼谢子隐的脸。 “我不介意。”谢子隐嚼了几口就咽下了汤圆说。 花满庭拉住了谢子隐的胳膊,“你别吃了,伺晨说你不能多吃这个。” 谢子隐却把另一边脸转过来,怼到了花满庭面前,拿手指着说:“是这边儿。现在还红着一块儿。” 花满庭凑上去看了看,还真有,红里还透着点儿青,“我……对不起啊,昨天下手重了点儿,你知道的,昨天那情况特殊不是,我也没遇到过,一慌,一紧张,下手就没了轻重。不过也亏得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才脱离了法术的控制不是。”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谢子隐说着已经吃完了花满庭碗里的最后一个汤圆,一扬脖喝光了汤。 “哎不是不让你吃么。”花满庭拍了谢子隐一下。 “我喜欢吃,而且一共就五个,也不多。”谢子隐说着起身在盥洗盆里随便洗了两下,拿巾子蘸了蘸手就站在旁边等着。 花满庭知道谢子隐是担心伺晨的安危,那片黑黢黢的茂密森林,看着就知道伺晨这一夜肯定不会好过。 所以就也随便盥了下手,马上跟着谢子隐出了门。 * 黑衣女人也就是吓唬他们,等花满庭和谢子隐出去的时候,别人已经在吃饭的大殿里等着了。 万幸的是伺晨活着出来了,只是看起来伤得很重,浑身上下都是血和土,衣服也都破了。正扯了自己的衣服下角上的一条布,给自己包扎伤口,见花满庭和谢子隐走过来,赶紧站了起来施礼。 谢子隐紧走几步把伺晨按回了榻上,“都这样了,还弄些虚礼做什么。” “赶紧拿盆清水和裹布来!”谢子隐冲着黑衣女人吼了一嗓子。 黑衣女人冷不防被吓得退了半步,捂着胸口细着嗓子喊了出来,“吓死人了!吼这么大声做什么!真当这儿……” “你本来是就是死的,还怎么再死!捂着胸口做什么,本来也不跳了。”花满庭打断了黑衣女人的话,叉着腰站到了她面前,“赶紧的,拿清水和裹布去。对了,再叫人备点儿热水,准备身儿干净的衣服。” “哟,你们不是修仙的吗,用仙术治啊!要什么清水裹布!”黑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却一直不敢看花满庭的眼睛。 “费话!”花满庭直接把自己的脸怼到了黑衣女人面前,“要是我们有这能耐,就不是修仙界的,已经是仙了!” “没能耐还这么大声。”黑衣女人往后挪了几步。 “你有能耐你别躲啊!”花满庭又往前走了几步,“我们再没能耐,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你敢!反了你!”黑衣女人往后又挪了几步。 花满庭直接抢步上前,一手扭了黑衣女人的一只手,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赶紧去,别再让我费话!不然把你捏成碎渣渣,让你的主人拼都拼不起来!” 黑衣女人呜噜呜噜地拍着花满庭掐着她脖子的手,示意她掐得太紧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花满庭手上松了松,黑衣女人破着音就直接吼了出来,“你们这帮没眼色的,还不赶紧照着这位姑奶奶的话去准备!” 黑衣丫鬟们闻声而动,乱乱地跑走了好几个。 花满庭松开了黑衣女人,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我都看出来了,你手底下这帮人,噢不,是鬼,都得听你的直接吩咐才能按照命令去做,没让你再重复一遍我说的话就不错了,你每次还费什么话骂他们。” “公主管得也太宽了,嘴长在我脸上,我爱说什么骂谁都是我的事。”黑衣女人揉着自己的脖子,又瞄了一眼花满庭,“哎哟刚才掐我是硌着公主的手了么。” “你如果话不这么多,你家主人可能会把你弄得好一点儿,至少教你点儿更有效的修炼方法,不至于千八百年了道行还这么低,天天得靠吸兔子才能维持那张脸。”花满庭哼了一声说。 “你……”黑衣女人一口气又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你还怎么还跟一千年前一个样儿!看着一副天真无邪与人无害的样子,结果是伶牙俐齿嚼人不吐骨头。” “我都这么厉害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呢。”花满庭继续活动着手腕,却迈腿又逼向了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连连后退,噔噔往楼上跑,碰到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正好下楼,黑衣女人抬手就拍了她脑袋一巴掌,“磨蹭蹭,还不快着点!” 呼得那丫鬟直接跨了三级台阶飞了下来,花满庭一手施结界罩住了铜盆,防止水泼洒出来,一手捻粉雾托住了那个丫鬟。 “哎我说他们这样呆傻应该不是因为被抽走了一魂一魄,肯定是被你拍的。”花满庭仰头冲楼上喊。 “公主管得可真宽,管好你府里的人就行了。”黑衣女人扒着扶手往楼下探着头喊。 “那我就问个跟我有关系的,你和你家主人,跟我和葵王殿下到底有什么渊源,你可能告诉我吗?”花满庭又喊道,“你下来慢慢说,我保证不掐你。” “不可能!”黑衣女人想都没想,直接抢了个答,然后转身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花满瘪了瘪嘴,往伺晨那边走过去,“怎么样?伤得重吗?” “还好,问题不大,就这条伤口得缝一下。”谢子隐的情绪明显是往上扬的。 应该是在花满庭跟黑衣女人斗嘴的时候已经给伺晨检查过了,而且肯定是真的问题不太大。 “我突然想起来,咱们有什么需要其实不用跟那个女人提,直接跟丫鬟们说就可以了,王爷不是曾经跟她们要过热水么。”花满庭说着也洗了块布巾子,要帮着伺晨擦胳膊上的小伤口,“她们应该是只要接收到明确的指令就可以。” 结果手还没碰到伺晨的胳膊,伺晨就弹了起来,跳着退开了,“不,不劳公主殿下费心。” “至于吗?”花满庭惊了,“我还没碰到你呢,你这反应,得让人以为我毛手毛脚碰疼了你伤口。” “不,不是,是,是奴才不配。”伺晨说着低着头红了脸。 “你们主仆俩可真行,”花满庭连着啧了十来声,“不是身边一堆漂亮的丫鬟媳妇的么,怎么都这么容易脸红。” 谢子隐踹了伺晨一脚,“我对着自己没过门的媳妇脸红也算正常,你跟着脸红什么!” 这句话可是把伺晨给吓坏了,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拉着谢子隐的袖子就哭上了,“殿,殿下,我不是,我,我没有,我就,就是……” 他这一跳一跪,动作大了些,扯着了伤口,好几处都在往下滴着血。 “哎!”花满庭捅了捅谢子隐,“你这,小题大做了吧!” “开个玩笑,你还当了真!”谢子隐又踹了伺晨一脚,“还不赶快起来,叫人看着像什么话!” “奴才怎会生出这样的心,若是真有这样一丝一毫的心……”伺晨的泪和血一齐掉了下来。 谢子隐又是一脚,打断了伺晨的诅咒发誓,“赶紧滚起来!别演了,公主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伺晨抹掉眼泪,突然就换上了笑脸,抬头冲着一脸紧张的花满庭挤了挤眼就站了起来,坐回了榻上,伸胳膊递给了花满庭,“有劳公主殿下了。” 花满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张着嘴目瞪口呆:“哎你们主仆俩真的是够了!”直接把布巾掷进了铜盆里,水花四溅,“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哎哎!”谢子隐赶紧飞奔过来拉住了花满庭,“你别误会,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们俩玩闹,都相处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算是熟悉了,就是开个玩笑。” 花满庭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甩开谢子隐的胳膊还是就这么算了,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开玩笑能不能分个时间场合?”花满庭满肚子火。 “我们错了。”谢子隐抱住花满庭的胳膊不放,“都是伺晨,他大难不死,人就飘了,没轻没重地玩闹起来,我替你好好骂他!” 谢子隐都把伺晨大难不死搬出来了,花满庭还能说什么。 “其实前面都是真的,就是后面伺晨演得夸张了些。”谢子隐说,“伺晨看到漂亮姑娘就都会脸红,这个事我们经常会拿来开玩笑。可是他对着已经相处了半年有余的未来主母,动不动就脸红,还是有些不妥的。” “我半开玩笑地提醒,伺晨表明心迹,这也很正常。只是他后面演得过了点儿。”谢子隐说,“虽然时机是有些不是特别合适,但我也觉得无伤大雅。而且,我习惯有事及时处理,尤其是这种有些微妙的问题,处理不好会影响后方大团结的。” “我理解,嗨……”花满庭突然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跟谢子隐他们一点儿默契都没有,像是个局外人。 第10章 转换空间 伺晨的伤,用谢子隐的话来说,对于他们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伤。 更何况还有他们皇家御制的金创药,兼有花满庭和谢子隐一起用真气相助。 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伺晨就又生龙活虎地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那个姑娘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簪花丢得一枝都不剩,还失魂落魄的。 花满庭就也让丫鬟们给她准备了洗澡水,洗漱更衣后看起来好了些。 年轻母亲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神恍惚,得知女儿没能出来后就疯了。 花满庭拉着她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亲自梳了头发。 往后的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满庭心里一阵伤感,为可怜的小女孩儿而惋惜,也为前途未卜的年轻母亲而担忧。 “哎呀,你们这批人真是幸福,以往的人哪有这个待遇,还能洗澡换衣服吃早餐,能有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黑衣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色子走过来,“这可都是沾了公主的光。” 能有精神理她的人不多,黑衣女人也就没有多费话,“接下来去哪儿,你们自己决定!” “就知道又要玩儿花样!”花满庭哼了声。 “你先掷。”谢子隐拿过色子递给了花满庭,对她眨了眨眼。 花满庭知道谢子隐也要玩花招,接过色子就要往地上扔。 “公主且慢!”黑衣女人出言制止,指了指已经清洗好了的幽冥鼎,“扔这里面。” 花满庭捧着色子走过去,扔进幽冥鼎之前忽然发现那个色子很特别,虽然也有六个面,但只有四面有点数,另外两面上都是“重掷”两个字。 不知道又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花满庭没再多想,将色子高高抛起,因为抛上去的时候花满庭手上加了旋转的劲儿,色子在空中打着转落入鼎中,又滚了几圈才停下。 一个大大的红色圆点冲上停了下来。 “一点。”黑衣女人喊了一声,“公主慢走。” 黑衣女人的声音还犹在耳边,花满庭已经被强大的吸力吸进了幽冥鼎里。 “花满庭!”谢子隐反应奇快,却也没能抓住花满庭,趴到鼎边看时,里面除了一个色子,却是什么都没有。 花满庭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人呢!”谢子隐扭住黑衣女人的胳膊逼问道。 黑衣女人扭动着自己的胳膊,却怎么都脱身不得,“你,你们夫妇两个就会欺负人。” 谢子隐的手像是钢爪一般根根嵌入黑衣女人的手臂,还在不断收缩加力,“一个僵尸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人。赶紧说,不然捏断你的胳膊!捏成碎渣渣,让你的主人都给你拼不回去!” 没了幽冥鼎威力的加持,黑衣女人面对花满庭和谢子隐都是全无招架之力。 “你!”黑衣女人气得直瞪眼,却又无可奈何,感觉手臂真的都已经快被捏断了,只好赶紧求饶,“掷色子,掷色子!” “说清楚了!”谢子隐仍攥着黑衣女的胳膊,只是不再加力。 “掷了色子,就,就可以通过,通过幽冥鼎,转换空间。”黑衣女人哭丧着脸解释。 谢子隐一听立刻明白了过来,就像是那面古怪镜子,人看向镜面,就会被吸进来一样,这个鼎是只要掷色子进去,就可以被吸到另一个空间内。 略想了想,谢子隐便从鼎里拿出色子,像花满庭一样将色子抛到空中,色子打着转落进了幽冥鼎里。 转了几转落定,一个大红圆点冲上停住。 “你,你作弊!”黑衣女人惊讶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谢子隐横眼看着黑衣女人,“我连仙术都没用。” 谢子隐并没有感觉四周有动静,看来还得黑衣女人念点数,便上前一步又逼向了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给自己绊倒了,扑通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没等爬起来,就赶紧破着音喊了出来,“一点,殿下慢走!” 话音未落,谢子隐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了起来,瞬间便没了意识。 见谢子隐也消失了,伺晨赶紧上前从幽冥鼎里拿出了色子,也是随手就掷出了个“一点”。 黑衣女人刚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幽冥鼎里的色子,不由得瞪大了眼,“出老千”三个字刚喊出一个“出”字,就看到伺晨活动了一下手腕。 “一点,公子慢走。”黑衣女人立马就乖乖说完了口令。 心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事情变成这样可不能赖她,天意如此! *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花满庭“噗”地一声落进了沙子堆里,还是脸冲下趴着的姿势。 脸被拍得生疼,一吸气还吸了一鼻子沙子,打着喷嚏就挣扎着爬了起来。 眼前的景物还在晃着,晕得不行。但没有失去意识,这让花满庭挺意外,也很惊喜。 刚坐起来,旁边就“啪”地一声又落下了一个人。是擦着花满庭的胳膊落下去的,吓了花满庭一跳,刚想往旁边爬走,却又停下来过去扳着那个人的肩膀把脸给转了过来。 那人闭着眼,还晕着。 花满庭的脑子里还是打着转儿,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怕再掉下来人把他给砸了,就歪歪斜斜地拖着那人往旁边挪了挪。 又累又晕,看着差不多离开了危险地带,就放松下来,一下躺倒在地。 仰躺着,正好看全了天空。 此时天空上乌云滚滚压得很低,层层叠叠的乌云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漩涡,正不停地旋转翻涌着,时不时就有人从中掉下来,跟下饺子一样。 看下饺子看了好一会儿,花满庭的晕乎劲儿才缓过来,看东西终于是不转了。 爬起来的时候就想起来去看看她拖过来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缓过来了。 “死了。”谢子隐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的一瞬间,花满庭的心里突然就是一热,便抬头寻人。 一只白玉般却棱角分明的手,伸到花满庭眼前打了个响亮清脆的响指,“这儿。” 花满庭扭过头去看,那个面色比衣服还白亮,斜卧着正勾唇笑得灿烂的人,不是谢子隐又是谁。 “谢子隐!”花满庭伸出手去够谢子隐,却因为身子拧着,而一下子就趴了下去,扑在了沙地上。 “哎!”谢子隐惊呼着一轱辘跃身而起,将花满庭扶起来就搂进了怀里,紧紧抱住,“看到你又在眼前消失,真是吓了我一跳!怕你落到另一处空间的时候昏迷不醒,会遇到了什么歹人。真是吓死我了!” “我这次没事,没昏睡过去!”花满庭说,“就是有一阵子挺晕乎的。哎,我一直盯着的,怎么没看到你下来?” 谢子隐放开了花满庭,“你当时也就是睁着眼而已,我差点儿以为你是死不瞑目了。” “你这个嘴损的!”花满庭抬手要抽谢子隐的胳膊,被谢子隐把胳膊抓住了。 “我看看摔破了皮没有。”谢子隐一手托着花满庭的胳膊,另一只手弹了一下花满庭的手,“摊平我瞧瞧。” “我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事,这怎么能摔破皮呢,我又不是个瓷娃娃。”花满庭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把手给摊平了。 “你看,都被沙子硌红了!”谢子隐说,“你平时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不就是个瓷娃娃。” “另一只。”谢子隐手心朝上,花满庭把另一只手摊开放了上去,“我才不是瓷娃娃。” “也红了。”谢子隐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脸上也有一处红了。” “主子,差不多得了,太晒了。”伺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挪近了跟谢子隐嘟囔。 谢子隐抬头瞧了瞧,那乌云只悬在一方天空上,根本没遮住明晃晃的日头。 还好,花满庭落下来的时候是早晨,温度没有完全升上来,要不然躺了这么半天,非得晒成了烤鱼干不成。 现在已近中午,日头越来越足,确实是太晒了。 “那你先去挖个坑把那个人给埋了。”谢子隐说。 “我……”伺晨摊了摊手,“我看我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怎么?不愿意?”谢子隐把自己衣服外面的罩纱脱下来,蒙在了花满庭的头上。 “是殿下。”伺晨躬身作了个揖,“奴才哪儿敢不愿意。” 谢子隐抬腿踢了他一脚,“你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我看是要使唤不动你了!” 伺晨跳着跑开了,“主子冤枉我!” “呆不住。”谢子隐调整着纱衣,却总是滑下来,“哎,用袖子绑一下就可以了!我怎么这么聪明!” “哎呀我不戴这个!”花满庭往下揪着纱衣,“太奇怪了顶着这个。” “奇怪什么!”谢子隐扒拉开了花满庭的手,“你看看这里,一望无际的沙漠!你瞧瞧底下那片最近的小绿洲,徒步过去起码得一个时辰。烈日当空,你当是在临仙镇上,走两步路就能进铺子里逛逛!” “噢。”花满庭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垂手让谢子隐帮她整理,不再拒绝。 四下望了一圈,她没来过沙漠,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 “把咱们给扔进来,就不知道扔得近点儿!”谢子隐终于把纱衣调整到了自己满意的状态,站远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真不错!” 说着谢子隐就拉了四下乱看的花满庭,“你瞧,我给你弄的这个遮阳罩纱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 “挺好的。”花满庭正看着沙山下的那处小绿洲出神,“大家都往那边走,我们也去瞧瞧。” “那是能看到的唯一一处有水源,有人迹的地方,在沙漠里,肯定都要往那边儿去啊!”谢子隐捏着花满庭的下巴把脸转了过来,“你能不能分点儿心思在我身上啊!就不能夸夸我么!一会儿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都不一定能有机会好好说会儿话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沙漠,没见过,觉得得新奇。”花满庭笑着拉了拉罩在头上的纱衣,“葵王殿下真是太聪明了!怎么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行了吧?” 谢子隐哼了一声,“说得这么勉强!跟宫里的那些人一样,假惺惺的。”说着便唤出了一把宝剑,走过去跟伺晨一起挖坑。 花满庭抿嘴笑了笑,走向那具尸|体,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这人不幸运,掉下来的时候拧断了脖子。” “是啊,虽然这乌云漩涡入口压得也就丈(1)余高,还设置了几层黑雾进行缓冲,可还是难免有危险。”谢子隐边用宝剑挖着坑边说,“有时候,我觉得这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并不想伤害人,可有的时候,却又觉得,这里的主人极其狠辣残酷。” “也算是正常,人不都是这样吗,都有很多面。”花满庭说,“坏人有突发善心的时候,好人也难免会有突生恶念的一瞬。而大部分的人,都是善恶之间的人。” “就像是我,你肯定一直觉得我不过是一个骄横的公主,没想到我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吧。”花满庭在尸体旁边坐了下来,看着远处。 “我才没有这样认为。”谢子隐觉得用剑挖实在是效率低,沙子很干燥,往下挖了不少,也没见到湿土,索性就直接用手挖。 “我承认,那天你跟我玩闹,要,说要废了我的时候,我确实是反应过度了,可你也没必要一直揪住这个不放。” 伺晨抬眼看了看谢子隐,抿嘴憋了笑。 “你看什么看!”谢子隐瞪了伺晨一眼,“再笑我废了你!” 花满庭回头看他。 “我,我不是说你,”谢子隐赶紧解释,扬了扬下巴指伺晨。 “其实,我也没多骄横吧?”花满庭脸上的表情是认真且真实的疑惑。 “当然没有!”谢子隐弃了沙坑,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走到花满庭身边坐下了,“一个修仙界的小公主,还是被散养长大的,你这样已经算是非常好了!我的很多弟弟妹妹可都及不上你的性格好。” “‘散养长大’,‘已经算是’,谢子隐,你这是在变相说我没家教吗?”花满庭的瞳孔都要震碎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是这么糟糕。 “没有没有!”谢子隐连连摆手,“我,都怪我不会说话!” “你还不会说话,你葵王的油嘴滑舌,会怼人;嘴甜如蜜,会哄人,那可都是出了名的。”花满庭情绪有些低落,“我看你是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吧。” “你这样误会,那我可真得说道说道了!”谢子隐正色道。 第11章 诡异村庄 “你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霸道一些那也是正常,难道要像小门小户里小丫头一样,怯懦拘谨吗?”谢子隐揽了花满庭,“我就是要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当然啦,是在咱们府里!” 花满庭把谢子隐的手拍开了,“谁要无法无天!” “你还说我呢!”谢子隐碰了碰花满庭,“我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伤春悲秋,患得患失的!难不成,是爱上我了?” “我那是患得患失吗?我那是勇于进行自我检讨,不断追求进步!”花满庭说。 “说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谢子隐又碰了碰花满庭。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老扒拉我!”花满庭连着用胳膊肘怼了谢子隐好几下,“还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我爹娘被招去了天界一次,回来就都不对劲儿了!” “本来我爹把政务交给了我哥之后,就带着我娘到谷里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花满庭继续说,“可打天界回来之后,就搬回来住了,天天腻着我,连早饭都要一起吃。” “他们是不是因为你要出嫁了,不舍得你呀!”谢子隐说想了想说。 “哪儿能啊,你快别宽慰我了。”花满庭说,“我就是嫁到隔壁院子而已,要跟你去云都还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儿呢。” “我哪儿是在宽慰你,我真就是这么想的。”谢子隐一脸的认真,“我那时候刚被封王开府的时候,我母妃天天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动不动就拉着我上上下下地看不够。说是以后见面都得走程序了,不容易。” “那你与我成亲,来了这么远的地方,你母妃得伤心坏了吧?”花满庭趴在膝上歪头看着谢子隐。 “啊。”谢子隐也趴到膝上,歪过头来看着花满庭,“当然伤心啊,而且连孙子孙女小时候都不能见到了。” “讨厌!”花满庭把头转到了另一侧。 “怎么,害羞啊?”谢子隐脑袋凑过来瞄了瞄,“没准儿明年这个时候……” 谢子隐突然就停住了,人僵在那里。 花满庭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抬头去看时,谢子隐正站起身,“我去帮伺晨抬人。” “嗯。”花满庭仰头看着谢子隐的脸,忧心忡忡里带着哀伤。 谢子隐没有看花满庭,径直走过去,跟伺晨一起把那具尸体抬进了沙坑里,把挖出来的沙子又推了回去。 填平后根本就看不出来了,虽然有个小鼓包,但周围都是起伏伏的,视线一移开,回来就能分辨不出来了。 近处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立个碑。 “算了。”谢子隐说,“沙漠上就算立个碑也没什么意义,一场沙尘暴过去,就可能被埋没了。” “人死万世休,立不立碑,其实也都无所谓。”花满庭说着也捧了一把沙,撒在了那个小鼓包上,“愿他早登极乐,归入轮回。” “是啊,人死万事休。”谢子隐喃喃自语,两眼失神。 “走了。”花满庭拉了拉谢子隐的手臂,盯着他的脸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青年男子,还是一个婚事将近的青年男子,应该是充满了希望感的,即使是面对死亡,也不应该出现这种仿佛感同深受的,感伤。 难道是因为身处险境,生死未卜,才出现了这样的心境? 照理说,谢子隐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 还是说,他真的是表面上大大咧咧,骨子里实则很“姑奶奶”? 花满庭满心的疑问,却也不好问出口,谢子隐的表情,实在是不像能跟她心平气和讨论这些问题的样子。 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花满庭决定不要冲动,先观察观察再作打算。 “走。”谢子隐被花满庭一拉,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跟变脸一样,“太阳越来越毒了,得在正午前赶到那处绿洲,不然人可能会受不了。” 说着便又唤出了宝剑,准备御剑而行。 花满庭也召出了一朵红芍花,她的飞行工具不是武器,而是另行修炼的,目前的大小和承重,只能容纳一人坐在上面。 若是仙术和炼化达到了极限,它甚至可以托携一个国家进行飞行。 当然,那只是理想境界。 但负载几十个人,甚至是一座小房子,努努力还是可以达到的。 伺晨唤出的也是一把剑。 可奇怪的是,所有人的飞行工具都使用不了! 过分! 起初其他人还在羡慕,甚至是想让他们帮忙带一段,可看到他们几次被掀下来后,就变成了嘲讽。 “哈,不过如此!” “原来都是二把刀。” “肯定是刚开始修习仙术,还啥都不会呢,就拿出来显摆。” “嘿!这帮人!”伺晨抹着脸上的沙子,气鼓鼓地说。 “算了,走着过去吧。”谢子隐揽了花满庭的腰。 花满庭感觉到腰上有股被托着的劲儿,不是仙术,就是纯力气,“哎不用!” “别挣扎了,这样走得快点儿。你要是不舒服,我背你也行。”谢子隐托着花满庭边走边说。 “真不用!”花满庭皱着眉头,“谢子隐真的不用,我又不是个弱柔的女子,这点儿路我还是可以的。” 谢子隐没有说话,只是手上揽得更紧了。 花满庭叹了口气,急行之中也不便多做争执,就随他吧,若是背着就更奇怪了。 * 沙山下的小绿洲,是由一处弦月形的湖,半围着一个小村庄。 随着人流而下,走的是湖边的路进入村庄。 湖边芦苇荡荡,时有鸟雀飞起飞落,景致不错,却也没有什么奇特,但被沙漠背景一衬托就生出了一种辽阔苍茫之感。 行至水边,谢子隐的脚步缓了下来,终于放开了花满庭。 一顿急行下来,三个人都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也没有什么兴致欣赏景色。 想着到旁边的农户家讨碗水喝,却发现这里的房子都很残破,并没有人居住,看样子窝在残墙阴影里的应该都是从那个乌云漩涡掉下来的人。 只好顺着路往里走走看。 “如果找不到人家,只能去湖边看看,喝生水了。”谢子隐说。 “这有点儿过分了,也不设置个能歇脚的地方。”花满庭皱着眉头,“还想洗个澡呢。” “你真当是来游山玩水呢。”谢子隐笑了,“没事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地方,可以烧水让你洗个澡。” “嗯。”巷子有些窄,人有些多,花满庭往谢子隐身边靠了靠,轻挽起他的胳膊。 那一刻,谢子隐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越往村庄中间走人越多,也越热闹,居然还有阵阵鼓乐丝竹之声传出来。 繁闹喧嚣,在大漠的断壁残垣里,倒是生出一种绮丽之美。 穿过层层人流,终于来到了声乐的源头。 那是一个小广场一样的地方,上面用黑纱遮了,以避阳光,下面全铺了色彩艳丽的地毯,中间有美貌妖娆的舞姬们正在和乐起舞,两侧设置了层层条桌和蒲团坐垫。 条桌上放着鲜嫩多汁的瓜果,和甘甜的酒水,人们正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满手的汁液。 这副景象让长途跋涉过来的人们看着,真是罪孽呀! “哎哟~这几位客官看着就贵气呀!”一阵浓呛的异香突然扑面而来,“瞧瞧几位嘴唇干燥的,要不要来些酒水瓜果润一润?” “酒就算了,上壶最好的茶,再来个,”谢子隐扫了一圈桌子,指着一桌,“再来一盘跟那桌一样的果盘。” “得嘞,座位一两黄金,茶和果盘各一两黄金,一共三两黄金!”穿着清凉的红衣女子把手伸到了谢子隐面前,整个人差点儿都趴到了谢子隐的身上,“先付钱。” “三两黄金?”花满庭拉着红衣女子的手臂将她架到了一边,“你抢钱啊!” “怎么,付不起?”红衣女子上下打量了花满庭一番,“看着也不像是付不起啊。” “哎呀,”红衣女子拈着花满庭的耳坠看得双眼发愣,“要是没带金银,这些耳坠簪花也是可以抵的。” “拿开你的手,”谢子隐攥着红衣女子的胳膊拉开了她,“给你钱,赶紧去准备东西!” “哎,得嘞。”红衣女子掂了掂金子,涂着腥红唇脂的嘴咧到了耳根子上,“三位客官快请进,”忙跑到前头,用袖子抹着头排最中间的一张桌子,“这个位置看歌舞最是好,一会儿奴要亲自跳舞的呢。” 花满庭、谢子隐和伺晨三人依次落座,红衣女子像只雀儿一样,跳跃着就走了,“大牛,赶紧的,给贵客们上酒水瓜果。” 红衣女子跑去的方向是一座二层小楼,是这个村庄里最完整,也是最高的建筑。 “你看!”花满庭拿胳膊肘碰了碰谢子隐。 谢子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那座二层小楼的门口正中摆着一只大铜鼎,那只鼎极是眼熟,正是幽冥鼎。 果然。 “这种地方居然还收钱,被卷进来的人的东西不都是他们的吗?”花满庭眼盯着那些长相衣着都是异域风情的歌舞女子,笑呵呵地说,“多亏了伺晨,虽然在森林里被追杀了一晚上,钱袋子倒是捂得严,不然,咱们只能缩在那边的角落里干耗着了。” “那是,钱袋子怎么能丢呢!”伺晨得意地说,“我办事可是最稳妥的了!” “你可别夸他,你看你一夸他尾巴都翘上天了!”谢子隐抬脚踢了踢伺晨。 “你没钱进来做什么?”一句婉转动听的嗔骂声传过来,只听声音有些听不出是男是女。 第12章 流血暴动 花满庭、谢子隐和伺晨三人停下说笑,都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长发过腰,袅娜娉婷,却是男子打扮的人正端着茶壶茶杯叉着腰骂道:“我说你们听没听到,要么掏钱要么滚出去!” 站在那位对面的像是一对祖孙,一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老太太,和一个同样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小姑娘。 “大爷求您行行好,给我和孙女一口水喝吧!”那个老太太的一双黑黢黢,干枯如老树枝的手,死死拽住了那位“大爷”的白色袍袖,就势跪倒在地。 那个小姑娘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哎哟!”那位“大爷”惊呼一声,往后跳过去,可惜衣袖被那老太太攥得太死,没抽出来,结果一个没站稳直接向前扑倒,砸在了那老太太身上。 两人顿时都没了动静。 鼓乐停了,歌舞也停了,人们都站起身来围拢过去瞧热闹。 “哎哟哟~” 人们刚凑到跟前探了身子去瞧,那两人就叫唤着爬了起来。 “大爷”见跟脏老婆子滚到了一起,惊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又踢又踹,想把她推远一点儿。 奈何那老太太又皮实又赖,竟在混乱中死死抱住了“大爷”的脚,“你把老婆子摔伤了,就得赔,给吃给喝还得给我们最好的房子住!” “你放开我!放开我!”“大爷”恶心得对着老太太又踢又打,想把脚抽出来,奈何那个老太太力气实在是太大,两只手像是金刚爪一样扒住他的脚就是不撒开。 乱战之中之前掉落的瓜果被两人压碎,汁水弄了一身,好不狼狈。 众人看得极是起劲,比刚才看美人跳舞还要精神抖擞。 “在这个地方还有敢耍无赖的!”花满庭抱着胳膊竖了个大拇指,“真英雄也!” “这一出‘老太太大闹阎罗殿’要是拿到茶馆里说书,肯定场场爆满。”谢子隐抱着胳膊啧了一声。 “哎!”花满庭喊了一声,往后倒过去,谢子隐抬手接住了她,另一只手反手抵住了条桌。 原来是看热闹的人群挤了花满庭他们的桌子,他们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打架的位置在二层小楼前,外面一半看热闹的人大多从他们前面的空场通过。 现在连没买到座位的人也挤了进来,场面越来越混乱。 花满庭把腿从桌子底下抽出来,站了起来,伺晨接过谢子隐,用手抵住桌子,谢子隐也跟着站起了身,为了不让桌子一直被往后挤,伺晨站起来后便抬脚将桌子踩住了。 “哎,你敢偷我的瓜!知道这瓜花了老子多少钱吗!你给老子吐出来!”又有一处追打了起来。 这一句骂不得了,算是给那些混进来的人提了个醒,立马都从看热闹的状态变成了混抢状态。 幸好花满庭他们的茶和瓜果还没有上来,只有一张桌子也没什么可抢的。 见场面要失控,谢子隐赶紧护住花满庭,拍了拍伺晨,三人立刻向后撤去,撤到了边缘。 “谁摸我!”歌舞女子们被挤作一团惊叫着。 “谁拽我的耳坠!”话音未落,那美貌女子的耳坠已经被人生生给拽走,耳朵上豁了个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我的耳朵!”女子捂着耳朵大哭起来。 “这里的仆役舞姬都是普通人。”花满庭附在谢子隐耳边说。 “嗯,只有朝咱们要钱的那个红衣女子非人,却也不是僵尸鬼魂之类,你瞧出来是什么没?”谢子隐也在花满庭耳边小声问道。 “谁!”花满庭突然感觉有人在拽她腰上的玉佩,低头一看竟是一只女人的手,便一翻手钳住了那只手,往下一压,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就跪倒在了花满庭的脚边。 “对,对不起!”那女子顿时泪如泉涌,“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实在是没法子了。” 花满庭皱了皱眉头,怕那女子被人踩倒,便手上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这时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已经从哄抢酒水瓜果,开始哄抢财物。 “噗”地一声轻响,旁边一个人倒了下去,后腰上一片血红,一个人从那人怀里摸出了一只圆鼓鼓的钱袋子。 倒下的那人,花满庭认得,刚刚就坐在她旁边那桌。 捅人抢钱的那人刚把钱袋子放进怀里,就被人当胸捅了一刀,手里的匕首和还没捂热的钱袋子又被人抢走了。 可那人刚抢过来,就又被三四个人扑倒在地。 “上房,人群里不安全!”谢子隐大喊一声,花满庭和伺晨会意,纷纷纵跃而起,跳上了旁边不远处的半边厢房房顶。 花满庭在跳起来的时候,顺便把企图偷她的那个抱婴儿的女子也带了上来。 “谢谢!”那女子跪倒在房顶上,给花满庭磕着头。 房顶上盖的是青瓦,斜着铺的,本来站都不容易站稳,她还跪下! 花满庭面上一惊,赶紧拉起她,“你站好,别滑下去了!” “去那里!”谢子隐指着房脊处的平台说。 “好!”花满庭应着,先探脚出去试了试,又对旁边的女子说,“你踩这条,还有这条,是龙骨,不会踩塌。” “嗯。”女子应着,便在花满庭的搀扶下往前走。 “啊!” 花满庭突然感觉手里一空,那女子已经尖叫着摔倒,往下滚去,怀里的婴儿被抛下了房顶。 谢子隐飞扑出去接婴儿,花满庭跳下几步拉住了那女子,那女子头冲下,脚冲上,半个身子已经冲出了房顶,倒悬在半空,吓得几声惊叫后便昏了过去。 伺晨赶紧过来帮花满庭把那女子拉回了屋顶。 正在两人要把那女子拖向屋脊的时候,突然一阵光晃过花满庭的眼,花满庭抬手挡了一下,瞟到房下有一个人握着把小刀正朝谢子隐的后背捅过去。 “混蛋!”花满庭大骂着,拽了一块青瓦便掷了出去,正正砸在那偷袭的人握着刀的手腕上。 “啊”的一声,刀应声落。 “你照顾好她。”花满庭冲伺晨甩下一句话,便飞踹而下,一脚踹在了那偷袭的人的胸上,脚力加上下落的力,将那人踹得向后飞掠而去,砸倒数人,一口血喷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花满庭与谢子隐背靠背站到一起,摆出防御的姿势,“赶紧上去,这些人都疯了!” “孩子给你,你先上!”谢子隐喊道,“我断后!” “倒来倒去的多不安全,有这工夫都上去了!”花满庭吼道,“你赶紧上去!” 谢子隐怕陷在人群里时间久了不安全,赶紧侧过身子对花满庭悄声说了句“先不要用仙术,我先上去了”,就赶紧足尖点地飞掠上了房顶。 再看下去的时候,只见花满庭手里多了一把红伞,伞尖是把锋利的矛头,“嘭”地一声在身前撑开,原地转了个圈,四周的人都被带矛头的伞逼得后退了几步,趁这个短暂的时机,花满庭“啪”地一声收了伞,飞身斜踹了一下旁边的树干,借力飞跃上了房顶。 还没等花满庭站稳,谢子隐就一把揽过了她,拥入怀里,“谢谢。” “哎呀!”花满庭喊道,“孩子让你挤着了!” 谢子隐一听赶紧放开了手,两人一齐朝婴儿看过去,谢子隐抬手整理襁褓,好让婴儿的脸露出来。 动作轻柔得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慈母的光。 “噗,”花满庭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谢子隐不解地看着花满庭。 “没什么。”花满庭敛了敛笑,“快看孩子。” 婴儿的脸露了出来,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他们笑。 看着他的笑,花满庭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瞬间软塌塌。 “看起来应该不是新出生的,不小了。”花满庭摸着婴儿那一头黑油油的头发说。 “三个多月了。”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靠着屋脊坐着,笑盈盈地望着谢子隐怀里的孩子说,“这孩子早产,刚生下来的时候跟鸡崽子似的,头发都没几根,又软又黄,一家子都担心他活不下来。” 谢子隐走过去把孩子给那女子递过去。 “哎呀,这孩子喜欢你呢,抓着你不放。”那女子接过孩子笑着说。 那孩子的小肉手还真是正死死攥着谢子隐的衣服,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花满庭。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呀?”花满庭把手指|插进孩子攥着谢子隐衣服的手里,那只小肉手立马攥紧了花满庭的手指。 “是个男孩子。”女子笑着说,“是嫡孙呢。” “啪嗒”一声瓦响,屋上的几个人警觉地看出去。 只见一个人攀着房子旁边那棵大树的分叉爬了过来,脚正踩在屋顶上,不小心踩落了一片青瓦。 伺晨本在放哨,却因需要看顾四个方向,而那棵大树又枝叶繁茂,才叫那人摸了上来,心下恼怒不已,跃过去抬脚就把他踹了下去。 又走了一圈,查看了四周的情况,用飞镖击落了几个爬到一半的人,“公子,四周都有人摸上来。” “这些人真是疯了。”花满庭扫了一圈,看着那些像是鬣狗一般贪婪的眼睛,胸中怒火熊熊,“他们是把咱们当成猎物了!” “人性本如此,你不要太过激动,乱了方寸。”谢子隐皱着眉头说,“我们一人守一面。” 花满庭和伺晨会意,各自走到一面的屋檐边缘,与谢子隐成三足鼎立之势。 “咱们进去把房柱砍断!”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响起,立刻便有人回应,一小股人开始冲着房子走过来,谢子隐守正面,一抬手五枚飞镖落下,钉进了屋前的石板地上,截住了来人的路。 “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射穿他的喉咙!”谢子隐吼道。 飞镖的威胁还是很管用的,顿时那些人便都止住了脚步,人们都往后缩了缩,唯恐误伤了自己。 “嗖嗖”几声响此起彼伏地传过来,看来花满庭和伺晨那边也有人想偷偷潜入。 几个人携带的飞镖数量有限,屋顶上的瓦也会耗尽,时间长了困饿都会让他们受不住,花满庭一边警惕地盯着下面的动静,一边飞快地想着。 当然,这只是极端的情况,应该会有人出来制止的。 那些仆役早吓得四散奔逃,看来,只能是期待那个身份不明的红衣女子出来控场了。 “住手!”谢子隐突然暴喝,花满庭余光中见他手中白雾探出掀掉了旁边一处房子的屋顶。 第13章 情敌出现 “花满庭,设结界。”谢子隐喊着,人已经纵身而下,奔向那处被掀起的屋顶。 “好!”花满庭抬手降下结界,罩住了整个残半的厢房,这是防御结界,再没有人能靠近房子半步,只要有人触碰,就会被电得飞出去两丈。 谢子隐落入之处,一群人四散奔逃,另有一人却和谢子隐几乎同时飞跃而至。 “快起来,你没事吧?”刚刚飞掠而至的蓝衣女子,扶起那个险些被强暴的姑娘。 那姑娘哪还能言语,早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哭得梨花带雨,谁都不肯让靠近,“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谢子隐落地时见那姑娘衣不遮体,赶紧转过了身去,“男女有别,我过去多有不便,就劳烦姑娘把她带到那边屋顶上,便自会有人照拂。” 说完谢子隐就要跃身离开,去救前面不远处被人围抢的一个男子。 “等一下。”蓝衣女子喊道。 谢子隐顿了顿身子,停下了,“姑娘有何吩咐?” “我不叫姑娘,我有名字,我叫尹傲璇。请问这位修士的姓名?”尹傲璇站起身,往谢子隐这边走了两步。 “在下谢子隐,那就劳烦尹姑娘了。”谢子隐依然没有回身,只是侧着身子,抱了抱拳。 “救人是我自愿的,又不是听你的吩咐,何来劳烦一说!”尹敖璇竟然杠上了。 谢子隐不禁失笑,心想居然碰上了个比花满庭还得理不饶人的人,“是在下失言了,给尹姑娘赔罪。” 说着已然甩出一股白雾,将那被围抢的男人卷了过来,若是再晚上一步,那人就要被砍伤了。 谢子隐夹着那男人飞跃而起,送到了屋顶上,对花满庭说:“这人被围抢,我救下了,你看着安置一下。” “放到下面吧,结界是连着下面一起罩了的,房梁屋柱我也都做了加固和防护。看这形势,救的人肯定少不了,就把男人都放到下面屋里,妇孺放到屋顶,你看如何?”花满庭看那男人虽是被抢者,却也看着不像个什么正人君子,不得不防。 “好,我这就带他下去。”谢子隐说着便夹了那男子要跃下屋顶。 “注意安全!”花满庭喊了一句。 “好!”谢子隐回头冲花满庭笑着说:“小场面!看我的!” 这时尹傲璇带着那个姑娘跃上了屋顶,“这是谢子隐让我交过来的,不知道由哪位负责照料。” 耳边擦过这句话,谢子隐落地时脚都歪了一下,差点跪倒。 都怪自己疏忽没有交待清楚,希望她不要误会才好。 “谢子隐!”忽听到花满庭的一声急呼,谢子隐心下一惊,以为花满庭遇到了什么危险,转身掠步又朝屋顶飞跃而去。 却见一把撑开的红伞侧着旋转飞来,“当”地一声响,为他挡过了一记偷袭,谢子隐当即凌空旋身,跃回了原地。 那红伞像是回形镖一般又旋转着飞回了花满庭手里,原来那并不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而是一把特制的防身金钢伞。 谢子隐定睛看过去,偷袭他的人居然是个年青修士,此时见一击不成,手里再次捻起了一团白雾,抬手便朝谢子隐掷过来。 谢子隐侧身避过,“一个修仙之人,居然沦为抢匪!不觉得可耻吗!” “可耻?”那修士身后转出一个颇有些年纪的人,“在这种鬼地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修士虽然时常辟谷,可这是在大漠之中,前面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不吃不喝等于是自寻死路。弱肉强食而已,有何可耻!难道兔子就高尚,狼就可耻吗!” “强词夺理!歪理邪说!不只可耻,还很无赖。”谢子隐冷笑着说。 “他那个玉佩看着很值钱,大家一起上!杀了他,抢玉佩!”那个有些年纪的修士当即执剑欺身而上,“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值钱的宝贝!” 谢子隐以剑格挡,另有四五个人持剑围拢了过来。 “你们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谢子隐喝道。 之前谢子隐救人都是以格挡吓跑为主,从未伤人。 但若是几个修士一拥而上,他只能奋力击杀才能自保,难免出现伤亡。 修仙至今,他还未曾真正上过战场与人搏杀,更别说与其他修士生死对决,毫无实战经验可谈,不免心里发虚,手中出汗。 “乳臭未干的小儿,口气倒是不小,不过是个四阶修士,单枪匹马在这儿逞什么狂!”那个有些年纪的修士阴恻恻地笑着,“怕是根本就没有对敌的经验,还没有杀过人呢吧?手可别抖啊!” “你这个老匹夫,为老不尊,光长岁数不长德性!”谢子隐就算真是有些心虚,嘴上也是不肯输阵,“看本公子不收拾你!” “你敢骂我爹,看我不收拾你!”先前抢人钱财的那个小年青修士,提着剑也揉身扑了上来。 谢子隐对阵那老者本就吃力,对方至少是个六阶修士,他才四阶,实力相差悬殊,能交上几手,不过是全靠着机变和小聪明,真的硬碰硬的话根本就不是对手,如今再加上一个,更是顾头难顾尾,左支右绌。 但临险境,谢子隐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若是挡不住,花满庭必定遭殃,落入这帮龌龊之人的手里,后果谢子隐简直不敢想象,一想到这个心底竟生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气。 出神的一刻,他的胳膊被刺中一剑,顿时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更加刺激了谢子隐,他发了一声狠,虚晃一剑逼开了那老者,却拧身猛扑向了那个小年青。 小年青也是没有经验的,而且之前的对打中谢子隐就已经看出来了,他也就是个二阶修士,修为差得远了,此时又被谢子隐腥红的双眼和周身的杀气所震慑,竟是吓得愣住了。 分毫的怔愣,便已然回天乏术,只听“噗”地一声,谢子隐的剑洞穿过了那个小年青的喉咙。 “儿啊!”那个老者发出一声哀嚎,便飞身扑向谢子隐。 其他围拢的人也不再观敌掠阵,都不管不顾地一拥而上。 谢子隐抽出长剑,划出一道剑光,将那些人逼退了两步。 此时余光中,见有两个身影飞落而至,围在他身边,一左一右与那些人对打起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伺晨和那个尹傲璇。 第14章 花招惊人 “你来做什么,不在那儿好好保护小姐!”谢子隐挥剑的间隙,抽空喝斥伺晨。 “你是我主子,我怎么能眼看着你身陷险境,我在一边儿看热闹呢!”伺晨瘪着嘴辩解,“再说,这也是花小姐的命令。” “谁让你看热闹了!让你看着花小姐!我不管谁的命令,你赶紧给我回去!”谢子隐提着伺晨飞跃出包围圈,一把把他甩远了,自己回身挡住了追过来的修士。 “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呢!”尹傲璇朗声喊道,应该是喊给伺晨听的。 这一嗓子差点儿没把谢子隐给喊得背过气去,喊这么大声是生怕花满庭听不到吗?! 谢子隐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像他这样才貌俱佳的皇族子弟自然是被女子追捧到大的,为他争风吃醋的情形可是见得多了,刚才就觉察出了那个尹傲璇的心思和微妙用语,这时又来这么一句。 真是没眼色。 谢子隐当即便心生不悦,只是身处险境不能分神,他得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花满庭。 至于那个尹傲璇,怎么说人家也是在帮自己御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耍的那点儿小心机也就算了。 忽然“嗖嗖”两声在身边响过,谢子隐余光看过去,见是几只钢钉打落了一柄偷袭他的剑,心下诧异。 混战之中,他们已经离花满庭所在的屋顶越来越远,还进了小巷子里,四周的房屋废墟和参天大树定然会遮挡视线,远处很难将暗器精准地射过来,而且以花满庭的功力,这应该已经超出了她的射程范围。 谢子隐四下看去,想找到施放暗器之人,竟看到花满庭晃着腿坐在旁边的矮墙之上。 “胡闹!你来这儿做什么!”谢子隐立马沉了脸,狠命劈了敌人一剑,踹飞了他,便赶紧跃到了花满庭身边,“伺晨呢?他怎么没有跟过来?看一会儿我不好好收拾他!” “是我让他留下照看的,你别怪他。”花满庭笑着说,抬手将罩在自己身上的球形结界扩到了谢子隐身上。 谢子隐这才注意到花满庭身上罩了层淡粉色的球形结界,又往屋顶那边看过去,发现那边的结界依然还在,惊喜道:“你居然会使用分身结界!” “嗯,”花满庭笑着点头,“所以你就放心吧。” “分身结界最是损耗体力,支撑不了多久的,再说这些修士有的挺厉害,功力远高于你,你造的结界根本就挡不住他们的偷袭。”谢子隐怎么可能放心。 “离得远了,你担心我,我担心你的,何必呢,不如就在一起啊,还可以互相照顾。”花满庭笑着说。 谢子隐刚感觉眼眶发热,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动一把,却突然看到花满庭抬手甩出去了几只钢钉。 “铮铮”几声,都一一被那个有些年纪的修士用剑挡下了,钢钉“当当”落到了石板路上。 “又来个送死的小丫头片子!”自从失了儿子,那个老修士就跟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一般,头发都是立着的,“才三阶多,就敢跑过来,以为躲在那个长满刺的球里就没事儿了么!” 那老修士一说,谢子隐才发现,罩着他们俩的大圆球结界上布满了长长的刺,也是淡粉色的,长得跟个海胆似的。 “这是触手,可以感受到空气的震动,有危险靠近会提前示警。”花满庭感受到了谢子隐好奇的目光,他还没问,就抢先做出了解释,“所以,就算是有比我厉害的修士袭击,我也有时间反应躲避。你就放心吧!” “还真是大言不惭,以为弄了这么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就真能无敌了似的!”那个老修士嘿嘿一笑,把剑横到胸前,“就让老夫先结果了你,过去陪陪我那个可怜的孩儿,再收拾他们两个!” “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配让本,本小姐去陪!”看着那个老不死的龌龊嘴脸,花满庭心里就泛上一阵恶心。 “你个老不修的!不光搞偷袭,还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媳妇儿,你当我是死的!”谢子隐怒火中烧,提剑欲跃下矮墙。 却被花满庭给拉住了,“你先歇歇,我来吧。”说着便起身站在了矮墙上。 “你……”谢子隐动了动嘴,没敢说出来,心里却是急得团团转。 让她去吧,就她那几招花拳绣腿,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上六阶的修士,简直就是去送死!太危险了! 不让她去吧,就是没给她面子,日后论起来,怎么也是一个心结。 算了,不如悄悄地帮衬一把,就算被发现了,她也说不出什么大不是。 就在谢子隐一晃神儿的工夫,那老修士已然原地窜起丈余高,眼看着就要当空持剑劈下来。 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咯吱吱咬着的牙,这一剑,必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不能让她冒险! 谢子隐刚想跃下墙,挡到花满庭前面,就见眼前一闪,竟然出现了半圈的花满庭,六个花满庭以扇形半围在那老修士的面前。 谢子隐一下就怔住了。 还真是花样百出! 那老修士也是愣了一愣,趁他这一愣神的工夫,花满庭手捻三根钢钉凌空对着他就掷了过去。 那劲道,看着也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霎时,六个花满庭同时出手,十八根钢钉眼花缭乱地齐齐飞出,仿佛天罗地网罩将下去,那气势登时也能把人吓得三分胆寒。 谢子隐知道,花满庭用的是分身术,这六个花满庭里,只有一个是真的,但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就算是他离得这么近,一时也没有分辨出来。 更何况是面对着十八根钢钉飞旋而至的老修士,一半点儿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紧急慌乱的情况下,他,肯定分辨不出来! 距离又近,留给他反应的时间不过是瞬息之间。 就算是六阶修士,想要同时挡掉十八根钢钉也是不容易的。 但花满庭的这十八根钢钉虽是角度不同,但方向都是一样的,直指那老修士的头颈。 毕竟那些分身都不是真的,复制出来的幻象而已。 所以,若是以飞快地速度飞跃而起,便能同时躲过,但他已是在空中,没有着力点,光靠腰上的扭力,十分困难; 或者是微微下腰闪避,这样就可以轻松躲过所有的钢钉,此乃上上之策。 又或者,瞬间撑起防御结界,这个稍有风险。 此时十分考验那个老修士的机变能力。 听得清晰的“噗噗噗”三声,谢子隐就知道,那个老修士还是在阴沟里,噢不,小溪里翻了船。 果见,那老修士额头正中,眉心,喉咙处各中一把钢钉,直直地往后仰倒着掉落下去。 居然一把都没躲过。 “嘭”地一声重响,老修士横尸落地,一双混浊的老眼还在圆滚滚地瞪着,流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这软萌萌的小妮子还真是下狠手啊,根根钢钉都冲着要害。 谢子隐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居然背上生出了一层白毛汗。 “哼,花样子!也就能唬唬人罢了!”谢子隐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突然传来尹傲璇响亮的冷嘲热讽。 第15章 类虫妖怪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不管是仙招还是花招,实用就是好招。”花满庭勾着嘴角说。 “别以为这次侥幸胜了个六阶修士,就得意洋洋,不就是个分身术么,出其不意而已,下次可就不好使了。”尹傲璇把剩下的几个修士击退了,一边说一边收剑。 其实老修士被花满庭击杀了之后,那几个跟班就已经没有了斗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见也占不到便宜,早就想跑了。 “下次有下次的招,我的花招可是多得很,使不尽的!”花满庭说,“不过,姑娘倒是提醒了我,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确实得好好修习一下剑术了,毕竟这个揍人比较带劲儿!” “?”尹傲璇被花满庭说得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有些人啊,不知道怎么这么爱管闲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要插一嘴。”花满庭抱着胳膊一脸想揍人的样子,“还喜欢到处插一腿。” “你!”尹傲璇听出来花满庭是在说她,气得粉白的脸上立时通红,眼看着就要拔剑过来理论。 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巨响,“砰”! 花满庭的那个大海胆结界立时就碎了,她没有防备,身子一歪,脚就不自主地踩了下去。 这样没有准备地往下踩,矮墙虽然矮,却也有半人多高,崴脚都是轻的。 谢子隐一看这情形,想都没想,就主动抱着花满庭跃了下去,轻飘飘安全落地。 落地后谢子隐赶紧把花满庭揽到了一个墙角蹲下。 所有人都在余韵悠长的“嗡嗡”声,和时而响起的“砰”中痛苦地倒在地上扭来扭去。 不知道是谁破坏了规矩,惹怒了那只幽冥鼎,害得大家一起受累。 谢子隐一边抱着花满庭,一边还在防着有人趁乱偷袭。 岂料他们刚蹲下不久,巨响就停了。 花满庭和谢子隐面面相觑。 “玩儿呢啊!”花满庭忿忿地站了起来,“走,咱们去看看!” * 两人从小巷子一拐出来,就看见从黑色遮阳篷下飞出来了一个人,“砰”地一声砸在了旁边的房墙上。 随着西瓜砸碎似的闷响,血四溅开来,谢子隐一把把花满庭勾进了自己怀里,“别看!” “我这才走开一会儿,你们就敢闹起来!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红衣女子从遮阳棚下走了出来,红艳艳的嘴唇突然向外翻开,越翻越大,最终裂成了六瓣,像是某种虫子的口器,跟一口大锅那么大,足能吞下一个人。 众人还在愣神,那硕大的六瓣口器中,忽然喷出了一股墨绿色的浓汁,源源不断地喷在了那具已经撞得稀烂的尸|体上,尸|体慢慢消融,最后化成了一滩黑水。 幸亏谢子隐早就已经把花满庭带到了旁边的安全处,才避免了被误伤。 “跟那个雨一样!”花满庭惊讶地说。 “比那个雨厉害。”谢子隐指了指那尸体撞击过的墙和地上的石板。 花满庭看过去,见那残破的房墙上被墨绿浓汁浇过的部分,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地上铺的石板也漏了,黑水渗了下去。 “这是什么怪物啊?”花满庭碰了碰谢子隐,“还会喷毒液。” “不认识。”谢子隐若有所思,半晌才附在花满庭的耳边用气声说:“它这么强大,还卖什么酒水瓜果,直接抢钱不更便利吗!” “我来时就说过,在这种地方收钱,根本就是不正常。”花满庭嘴唇不动,也用气声说,“这不是脱了裤子……” 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说法好像不太文雅,赶紧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此时那个红衣女子已经收回了口器,恢复成了人的模样,依然是个鲜活动人的妖娆女子,半点儿跟刚才那个吓人又恶心的样子都联系不到一起。 “以后都要好好守规矩,不然就是这个下场!”红衣女子嫌弃地看了一圈,“每天新来的都这么让人操心!烦人!” 说着,红衣女子在小广场上转了一圈,所到之处,人们尽皆避让,都撤到了边上,很多人甚至躲进了小巷子里,但没有一个人跑出村庄。 大概是更害怕孤身一人迷失在大漠里吧。 “你们瞧瞧!”红衣女子看着倒塌的房屋堵了巷道,瓜果滚了一地,被踩了的,烂糊了一地,不禁皱眉喝斥:“你们瞧瞧!都让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还得浪费时间叫人收拾!” “我再说一遍!”红衣女子扫视了一圈,众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没钱,就没饭吃!也不能住宿!” 原来还能住宿啊,不知道能不能洗澡,花满庭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与其渴死饿死,咱们不如一齐上,没准儿还能杀了那妖怪,到时就有水有粮食了!”一个男子喊了一句,从人群中跃了出来,挥着剑就朝红衣女子杀了过来。 “好!” “一起杀了这妖怪!” 还真有好些人积极响应,纷纷跃出,一齐逼向红衣女子,有修士,也有普通人,居然还有一个人抄了半块砖就来凑热闹。 谢子隐紧紧攥住了花满庭的手腕,生怕她脑子一热也窜了出去。 “我有那么傻吗!”花满庭抿着嘴,在喉咙里呜噜了一句。 “难说。”谢子隐也呜噜了一句。 花满庭在谢子隐大腿上掐了一把,却还是没掐起肉来,但也抠得谢子隐生疼。 “消停会儿吧!”谢子隐皱着眉呜噜了一句。 “啊!”花满庭突然惊呼出声。 谢子隐也惊得在嗓子眼里哼了一声。 原来是那红衣女子眼中射出电流,如闪电般在空中炸裂开来,吓了众人一跳。 电流随着视线移动,扫射过袭击她的那些人,那些人便都直接被电成了焦炭。 扑落到地上,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下一片黑渍。 瞬息之间,那二三十个喊着要斩妖除怪的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骨头渣子就都没了。 这妖怪看来道行真是高,而且谁还都看不出来是个啥,若是没有找到其命门所在,怕是十个九阶修士一起出手都对付不了她! 这可难办了! 谢子隐心里罩上了一层忧虑。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急什么!”红衣女子整理了一下袖子,“没钱,也不一定要渴死,饿死!做工可以抵饭钱,但不能住宿。有才艺的可以跳舞奏乐,管吃管住。还有就是,长得顺眼的男子女子都可以卖身,服侍有钱的贵人们,也包吃包住。” “另外,”红衣女子突然朝谢子隐看过去,盯着他慢慢走近,伸出手来,用她涂得腥红的长指甲勾起了谢子隐的下巴,“长相极佳的男子,可以免费住宿!实在没钱的,还可以包吃包住。” 说着,红衣女子朝着谢子隐抛了个媚眼。 第16章 可惜了的 “老板娘太客气了,”花满庭捏着谢子隐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了自己,“不过,我们有钱,不必了。” 红衣女子的手指勾着空气有点儿尴尬,翻过手来假装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哼了声翻了个白眼,“那就最好不过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转过身的时候,跟刚走过来的那个长发过腰的男子撞到了一起。 红衣女子拧着那男子的耳朵就开始骂:“大牛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哎呀~”大牛叫着拉了那红衣女子的手臂,“丽娘你弄疼我了!” 那男子不但身段袅娜,小脸儿白白净净的,神情也是楚楚可怜,声音更是九曲十八弯,莺啼般婉转。 可怎么叫了个大牛这么个,这么个不搭嘎的名字! 花满庭想着不经意看了看谢子隐。 谢子隐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一顿慌乱,神色惊皇地说:“哎!哎!你看我做什么呀!‘长相极佳’可不是只有一种风格!” 花满庭愣住了,“你说什么呢?” “我,我……你,哼!”谢子隐气哼哼地别过了身去。 “噢~”花满庭半晌才晃然大悟。 “你噢什么噢!”谢子隐十分不悦。 “你赶紧,找几个人把这儿收拾一下!乱糟糟的,看着就烦!”丽娘边往二层小楼那边走,边踢了大牛一脚,“跟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 “我这就去~这就去~”大牛揉着耳朵,咕咕囔囔地往外走,“你一不高兴,就骂人家,还对人家又掐又踢。”眼里亮晶晶的,居然转上了泪儿。 “你咕囔什么呢!还不赶紧的!贵客们都站着呢!”丽娘转回身,叉着腰吼道。 “听到了听到了!”大牛一溜烟儿跑了出来。 丽娘看来真是生了气,路过缩成一团的舞姬们,又踹了几脚,“你们也一起去收拾!” “是是是。”舞姬们连声应着,提着裙子跑了出来。 “你们都跑出去做什么!这儿不用收拾啦!”丽娘瞪眼吼着,追了出来,“这点儿小事都让我操心!一个个的,没有一个中用的!” “是是是。”舞姬们又提着裙子跑了回去,手脚麻利地开始摆正桌子,收起滚了一地的瓜果。 丽娘这才舒了一口气,对一直跟在旁边的,膀大腰圆的婢子说:“行了,扶我接着回去沐浴吧。” “是。”那婢子瓮声瓮气地应着,抬手扶住了丽娘的纤纤玉臂。 “这丽娘真是白得发光啊!”花满庭赞叹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可惜是只大怪虫子。” “还说不准是个什么呢,咱们都不能瞧出她身上的妖气。”谢子隐说着看了花满庭一眼,“你又不是男子,你可惜个什么劲儿!” 花满庭斜了谢子隐一眼,“我自然是觉得可惜了这么个精美的皮囊,男子可惜的是不能动歪心思了吧。” 说完,花满庭冲谢子隐挑了挑眉。 谢子隐张口结舌,“我,我可没那么想!” “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可是能透露出许多信息的。比如他的内心世界,眼界格局,以及看待事物和思考的角度等。”花满庭笑着抬起了手,“还有就是,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动了什么心思!” “太开武断了!你这么一总结,我可是百口莫辩!”谢子隐委屈唧唧的拉下了花满庭的手臂,“这,当着这么多的人,大庭广众的,你给我留点儿面子呗。”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花满庭挣开了谢子隐的手,慢慢整理着袖子,“我还真是把你给想简单了。” “什么啊!”谢子隐拉着长调,双手挽了花满庭的胳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先说说吧,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花满庭拍了拍谢子隐的手,“到底收了几个通房,养着几个外室啊?有没有孩子?” “我没有!”谢子隐急道,“没有通房,没有外室,更没有孩子!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怎么又惹你想了这许多。当真这么不信我么!” 花满庭没说话,眨巴着眼看着谢子隐。 “这位娘子,您能不能行行好,也收了我做伙计,我什么都会做。我吃得也不多,住的地方也不挑。”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吸引了花满庭的注意力。 这个话题再次被打了岔。 花满庭看过去,原来是先前跟着老太太碰瓷的那个小丫头。 丽娘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大门,袖子却被小丫头拉住了,只得又退了出来。 “哪儿来的小丫头,这么没眼色,没看到我们掌柜的刚生了气吗!”那个膀大腰圆的婢子抬手就把小丫头推下了台阶,“有多远滚多远!” “大壮啊,对小姑娘怎么能这么粗暴呢!”丽娘把大壮的手拉了下来,走下台阶站到了小丫头的面前。 “大壮。”花满庭啧了一声,“这小名儿取的,你还真别说,挺贴切。” “伺晨那名儿,我取的,怎么样?”谢子隐拉了拉花满庭的手腕,像是一个等着表扬要糖吃的小孩子。 “听着比较适合给打鸣的公鸡用。”花满庭依然盯着小丫头那边的动静,“带着这小丫头的老太太怎么不见了?” “你这不是成心气我么!”谢子隐站到花满庭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你们女人怎么能,怎么能因为自己无凭无据的猜测就生气呢!有意思吗!” “小丫头,刚才是你祖母不守规矩,冒犯了主人,惹得他老人家发了威,我这才处理了她,你可别跟我计较。”丽娘捏了捏小丫头的脸。 没想到那小丫头突然就跪了下去,拉着丽娘的手臂说:“那不是我祖母,我都不认得她!我是自己一个人掉进了这里的,她拿捏住我,让我跟她一起骗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掌柜的处理得对。” “哟,这小嘴吧吧的,挺会说话儿么!”丽娘又弯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看起来被哄得挺开心。 “谁说我生气了!起开!”花满庭把谢子隐拉到一旁,“你挡着我看热闹了。” “求掌柜的赏口饭吃,我什么都会做。”小丫头紧紧抱住了丽娘的手臂,仰着小脸,眼神里满是如枯苗望雨般的强烈渴望。 “哎哟哟小可怜,那你说说都会做什么呀?”丽娘呵呵笑着。 “洗衣、做饭、服侍人我都会做,”小丫头急急地说,“我还会梳头化妆。” “哟,你还会梳头化妆呢,都会梳什么发髻呀?”丽娘颇感兴趣地问。 “飞仙髻、抛家髻、乌蛮髻、同心髻、百合髻我都会梳。只要掌柜的说得上来的发髻,我都会梳。”小丫头如数家珍,看起来可能真有两把刷子。 “哎哟,会那么多呀!”丽娘眼前一亮,“我正好缺个梳头化妆的丫头,这个大壮就会梳单螺髻,妆还得是我自己画。” 丽娘把小丫头拉了起来,“我收下你了。” 小丫头一听,立刻又跪下嗑了三个头,“谢谢掌柜的。” “快起来快起来!”丽娘又把小丫头拉了起来,“一会儿呀,我要跳舞,你就给我梳个同心髻吧。” 丽娘说着朝谢子隐这边瞟了一眼,就拉着小丫头进了屋里。 花满庭勾着嘴角微微一笑。 第17章 简单粗暴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谢子隐拉过了花满庭,跟他面对面。 “啊?”花满庭不明白谢子隐想干嘛。 “你心里总是有疑虑,这日子过不痛快。”谢子隐说。 “也,也没那么严重。”花满庭觉得这么面对面看着,实在是尴尬,便低了头绞着自己腰间系的锦囊。 “非常严重!”谢子隐说,“大半年了,你一直拒绝我走进你的心里,是你心里已经有人了?还是觉得我就是个根本不可信的人?” “我……我没有……”花满庭被逼急了,一跺脚,甩胳膊就要走。 却被谢子隐一把给拉了回来,“不准走,今天索性一次说明白!偶尔吃点儿醋,那是情趣,打心底里就不信任,就是致命伤了!” 整个广场都是一片狼藉,大牛正在带着人收拾,没有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 谢子隐拖着花满庭,往原来驻守的那个厢房走过去。 现在伺晨还守在屋顶上面,保护着那两个被救下来的女子和婴儿。 之前花满庭设的结界,已经被幽冥鼎的巨响震碎,消失了。 路上遇到了尹傲璇,谢子隐主动带着花满庭过去,行了一礼说:“尹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花满庭。” 尹傲璇显得有些尴尬,还有点儿不高兴,“谢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为你们介绍,认识一下。”谢子隐笑着轻揽了花满庭,“顺便暗示一下姑娘,就不要再在谢某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也说得太直白了吧? 花满庭惊了,瞪着眼看向谢子隐。 尹傲璇面上飞红,又尴尬,又恼怒,寒声道:“若不是心虚,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本来就没多亲近,假装恩爱给谁看呢!” “跟姑娘明言,只是不想产生暧昧的误会,徒增大家的烦恼。”谢子隐说得感觉挺真诚,“我与花满庭,确实还没有建立起真正亲密无间的默契,我们也正想聊聊这个问题。” 谢子隐说着看了花满庭一眼,又继续说道:“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白了,就是门当户对,互为联盟。这世上,人们的婚姻,十之七八都不能以恩爱而论,我们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对。” 花满庭听了这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说的是事实,可也太事实了,一点儿都不知道粉饰一下。 这还没成亲呢,半点儿憧憬都没了。 “若是不能恩爱两不疑,能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是极好的。”谢子隐这话倒更像是对花满庭说的。 “所以,我们并非故作亲近,不过是未婚小夫妻间的寻常举动罢了。”谢子隐说着看了看四周,“此地颇多诡异,又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我见姑娘似是孤身一人,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们夫妻同行,会更加安全一些。” 尹傲璇自然知道此处危险重重,能与可靠之人同行,定是最好的选择。 可谢子隐当着花满庭的面,就这么直接地拒绝了她的示好,她哪里拉得下脸来,与他们夫妻抱团呢。 尹傲璇来得早些,当时谢子隐和花满庭一起从巷口走出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上了谢子隐。 谢子隐不仅相貌堂堂、气质高贵,说笑之间还尽显风流倜傥,舞起剑来,更是如行云流水,光彩夺目。 那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啊! 她也自然看得出来,花满庭与谢子隐的关系不寻常,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对璧人。 周围的人都在悄悄议论着,他们是多么难得又般配的金童玉女。 她嫉妒花满庭,只一眼,她就深深嫉妒上了花满庭。 而且,她觉得,花满庭配不上谢子隐。 花满庭恃宠而骄,对谢子隐没什么好颜色不说,还经常当着人面又打又掐,完全不知道给谢子隐留面子。 花满庭还没什么真本事,爱耍小聪明,根本帮不上谢子隐。 可是,花满庭竟与谢子隐有婚约,谢子隐还因为这一纸婚约,完全不肯她机会。 尹傲璇越想越气,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了。 却走得很慢,她希望谢子隐能出言留她,那便是证明,他在意她。 “我们走吧。”谢子隐揽着花满庭继续往残破厢房那边走。 什么?! 尹傲璇惊了,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是一双快步走远的背影。 她气得直接把剑掼到了地上,与青石板相撞,发出了响亮愤怒的声音。 她尹家大小姐,也是才貌双全、世间难觅的妙龄少女,千娇万宠地长大,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你就真这么丢下她一个人不管了?”花满庭揶揄地看着谢子隐,“人家可是气得把剑都给摔了!” “你也不用阴阳怪气地试探我,刚才我已经表明了态度。”谢子隐急急往前走着,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她也是个四阶修士,哪用得着我保护,咱们在这儿自保都成问题呢。” “我,阴阳怪气?”花满庭十分郁闷,“我就是开个玩笑。” “咱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你说的这些话,就不能视作玩笑。”说着,两人已行至厢房前,谢子隐手臂收紧,足上用力一踏,就把花满庭挟上了屋顶。 “公子、花小姐。”伺晨过来行礼。 “金创药我记得还剩了些,给我。”谢子隐摊着手说。 伺晨赶紧掏出了一个小白瓷瓶,恭敬地放到了谢子隐手上。 谢子隐拉着花满庭,走到远处的屋脊上坐下。 “帮我敷药。”谢子隐直接把白瓷瓶扔到了花满庭怀里,自己解开了当时胡乱绑上的白布带。 那是他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来的一条,现在已经满是血污。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了,呈现出暗红色。 花满庭从自己的里衣衣襟上,撕下了一条白布,然后往谢子隐胳膊上的伤口处洒药,“好在伤得并不深,没有伤到筋骨,但也挺长的,之后多注意着点儿,能不用这条胳膊,就别用了,免得伤口裂开。” “我确实心里有一个人。”谢子隐突然说道,“一直想跟你说,却被打断了两次。” 花满庭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洒完了药,“所以呢?” 第18章 手帕故事 “从小到大,确实会有很多女子,主动向我示好。”谢子隐说。 花满庭瞄了谢子隐一眼,若不是见他板着脸,她都以为谢子隐又在吹牛嘚瑟了。 不过,也不算是吹牛啦。 “有想做王妃的,也有想做侧妃或妾的。我曾经打发了身边五个宫女,就是因为她们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谢子隐没有管花满庭那副,平时看他吹牛外加嘻皮笑脸时的神情,继续说道。 “嗯。”花满庭一向是很捧场的。 “少年心性,谁都一样,我也不是有多愿意守身如玉。”说到这部分,谢子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转开了视线,不再看着给他包扎伤口的花满庭,“只是因为心里有一个人,就对别人提不起兴趣,也是想把自己,完整地交给她。” “那这个愿望怕是完不成了,咱俩都亲过了。”花满庭打完结,离远端详了片刻,又整理了一下,才结束了伤口包扎,“好了!” “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谢子隐拉回了视线,看着花满庭挑了挑眉。 “你不是说你没有……”花满庭白了谢子隐一眼,“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还想让我无条件信你!” “我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谢子隐笑了起来。 看着花满庭先是有些生气,然后是惊讶,最后是不可置信,跌宕起伏的表情变化,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兴奋。 “别开玩笑了,咱们虽是见过几次,都是在正式场合,根本就没说过话,你怎么可能对我情有独钟呢!”花满庭呵呵了一声,半信半疑。 “因为你长得美啊。”谢子隐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见钟情的,可不就是相貌么。” “这么说,也行吧。” 花满庭自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却并没有其他人以为的,把自己的外貌优势看得那么重,她一直认为,因为她的家世和外貌与她亲近的人,都没有那么太真心。 不过,娘说,家世和外貌,也是组成她这个人,不可分割的两部分,她倒也是同意的。 “只是因为这个么?”花满庭对这个答案,略有些失望,“就因为好看,就为我守身如玉,些微显得有些肤浅了。” “自古以来,为博美人一笑,做傻事的人多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谢子隐说。 “那你就不怕我性格不好,人品也不好吗?”花满庭问。 “父皇下旨赐婚,又刚好是你,想必就是缘分。”谢子隐望着远处出神,“可我也想看看,你到底和我印象里的那个她,是不是一样,所以就跟父皇请旨,提前过来了。” “那你现在觉得,我和你印象里的那个她,是一样,还是不一样呢?”花满庭趴在膝上,歪头看着谢子隐。 “你心里也有一个人吧?”谢子隐也转过头盯着花满庭,没有回答花满庭的问题,而是突然反问了一个问题。 “我……”突然被盯,又被突然被问问题,花满庭有些不自在,猛地坐直了身体,抠起了手,“也,也不算吧。” “是他吗?”谢子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花满庭瞄了一眼,一下就愣了,“怎么在你那儿!”说着便把谢子隐手里的东西抓了过来,展开仔细瞧了瞧。 那是一方白色素绢帕子,一角用绿沉色的线,绣了“拾壹”两个字。 “让我一顿好找,以为丢了呢,原来叫你藏了起来!”花满庭把那方帕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欣喜万分。 “说,你是什么时候把它摸了去的!”花满庭斜眼瞪过去,压低了声音斥道。 “昨晚,你掉在了床上。”谢子隐咬着唇笑着。 花满庭恍然记起,昨晚两人中了法术,谢子隐拉掉了她的腰封,帕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掉出来的。 “那你捡到了,为什么不还给我!”花满庭瞪着眼,甩了谢子隐一巴掌,打在了胳膊上,“居心不良!” “你才是居心不良吧?”谢子隐俯身逼视着花满庭,鼻子尖都要碰上了,“贴身藏着男人的帕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花满庭本能地想往后躲,却被谢子隐箍住了腰,一动不能动,“你,你干嘛!” “你,喜欢他?”谢子隐仍逼视着花满庭。 “哎呀!你坐远一点!这是在房顶上,那么多人看着呢!”花满庭抵着谢子隐的肩,拼命地往后仰着头。 “我不管!”谢子隐用另一只手又托住了花满庭的后脑,这下真的彻底一动不能动了,“回答我。”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小时候遇到过的一个大哥哥而已。”花满庭垂着眼答道。 可垂眼也没好到哪儿去,看到的是谢子隐的鼻尖和嘴唇,立马就想起了昨晚的事,只好赶紧斜开了视线。 “那时我才五六岁,手帕是他帮我包扎伤口的。后来想还给他,却没有找到人。”花满庭越说声音越低,“我,我当时年纪小,又是那种记不住脸的,只记得他长得白白净净,很好看。还有就是他的小名,叫拾壹。”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贴身留着他的手帕?”谢子隐追着花满庭的视线,跟着歪过了头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花满庭扭着脖子躲谢子隐,感觉脑袋都要被自己拧掉了,“你赶紧放我!” “我不放!”谢子隐手上加了把劲儿,把花满庭的头又给掰了回来,“你又能怎么,唔……!” “样”字直接被花满庭的嘴给堵了回去,谢子隐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花满庭往回撤了点儿,“打不打算放开我?” 等了会儿见谢子隐没动静,便又亲了过去。 结果谢子隐迅速撒手,往旁边挪开了,“大庭广众的,你这是做什么!那么多人看着呢!” 花满庭亲了个空,心里莫名有些光火,小样儿,还敢躲! 谢子隐拿眼觑着花满庭,见情形不妙赶紧又蹭回来,在花满庭的唇上贴了贴,这才重新坐好。 “你也知道大庭广众,那么多人看着呢?刚才我说,你怎么不听啊!”花满庭咬着牙低声说,“这里的人可都是最闲的,都扯着脖子等着看热闹呢。” 谢子隐往下面看过去,果然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这边,他和花满庭俨然成了戏台子上的角,便一下泄了气,瘪着嘴不说话了。 “一直问问问!”花满庭没好气地说,“我喜欢他,而且一直念念不忘,就想长大了嫁给他,这个答案满意吗?” “满意!”谢子隐斩钉截铁地说,眼睛里闪着光。 花满庭张着嘴不知道接什么话了,“你有病吧!” “有啊,”谢子隐一抬头,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线,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有药。” 花满庭哼了一声,知道谢子隐又在故弄玄虚,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把帕子折好,收了起来。 谢子隐却又掏出了两方帕子,一方白色,一方是粉凤仙色。 第19章 你假把式 粉凤仙并不是寻常百姓常用的颜色,能调配得如此精准的,更是稀少。 花满庭一眼便被那方粉凤仙的帕子吸引了视线。 因为她的巾帕一直都是这个颜色。 她父亲虽然贵为仙首,却除了每年仙门百家的供奉和开设学堂收缴的学费,也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身为仙首,又不好以除祟收取费用。 为了让家人衣食无忧,就开设了许多商铺,因为经营得当,生意甚为兴隆。 有一部分生意,是由她母亲打理的,布庄就是其中一桩。 布庄名为彩云轩,不仅开遍了无终国,相临的几个国家也都开设了分庄。 彩云轩的布,染色正,色系又全,低中高档都有,很是受欢迎。 所有染料,统一由花满庭的母亲亲手调配。 “你这巾帕……”花满庭伸手拿了起来。 “眼熟吧?”谢子隐笑的样子,让花满庭感觉这里面颇有玄机。 展开一看,见帕子一角,用荷花暗粉色的线,绣了“肉肉”两个字。 花满庭不禁惊呼出来,“这帕子你哪里得来的?” “你给的呀!”谢子隐挑了挑眉说道。 “我?……”肉肉是花满庭的乳名,八岁以后就不用了,八岁后的帕子上绣的是一个“庭”字。 那帕子上的绣字,花满庭一眼就认出来,确是出自她娘之手。 时至今日,她的巾帕一直都是她娘亲手绣制,哥哥完婚前也是一样。 “我排行十一,这你应该知道,我母妃图省事,给我取的乳名就是‘拾壹’。一直到现在,我巾帕上绣的字,还是拾壹。”谢子隐说着,展开了手里的那方白色的帕子,递了过来。 花满庭定睛一瞧,果然上面绣了“拾壹”两个字。 “只是那时用的是绿沈色的线,现在改用了松花绿。”谢子隐解释道。 花满庭虽然记脸不在行,但从小耳濡目染,对颜色的分辨和记忆倒是很精通。 虽然绿沈色和松花绿很相近,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就是拾壹哥哥?”花满庭半信半疑,“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那个肉肉的?” “我当时就知道,我那时候都十二了,记脸也记得清,随便问一句就知道了。”谢子隐笑着说,“毕竟不是随便哪个小孩子,闯进皇贵妃的院子里,踩坏了一片芍药花后,还能安然无恙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虽然谢子隐连她当时钻进了芍药丛里的事都知道,花满庭却还是不太敢相信。 她找了他那么多年,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了,居然还是她的未婚夫君,这,也神奇了吧! “我以为你早就把那天的相遇,把我给忘了,毕竟你那时候太小了。”谢子隐说,“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而且还把我的帕子贴身藏了这么久。”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把帕子还给我啊?”花满庭问。 “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昨天捡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我自己掉的呢。今天早饭的时候,拿出来整理,才发现多了一方帕子,当时还奇怪,后来才想到这一层的。”谢子隐说。 “话说,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找我啊!”谢子隐慢慢挤到了花满庭的身边,“这么明显的名字,怎么可能找不到!” “我,我当时以为你,以为你是个小内侍,或者是小侍卫,哪能想到,你是个皇子啊。”花满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还小内侍?小侍卫?哎!”谢子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内侍和侍卫吗?从服饰上你也应该能分辨出来吧?我那是多明显的王孙贵族的打扮啊!还有我这个,就算是穿着粗衣布衫,都能看出来不是一般人的气质,你居然,居然以为我是内侍,是侍卫?” 花满庭笑了半天,“你这说得就不对了,人家内侍和侍卫怎么就没有长得好看的呢?你们皇家内院的侍卫,不是有好多都是贵族子弟么,还有内侍,我就见过好几个长得很秀气的。” “我不管,我不管。”谢子隐哼唧唧,“拾壹这个名字虽然是个乳名,宫里却也没有人再用了,应该说是独一无二的,你怎么可能打听不到呢。” “这些年是有人提过你,可世人都传说,你这个十一皇子,是个循规蹈矩、沉稳之人,跟我记忆里那个,和我一起钻芍药丛,谈笑风生的大哥哥,完全是两个人!”花满庭说,“所以,我就又觉得,拾壹哥哥可能是,哪家皇亲贵族的孩子。” “那,这半年呢?你接触我了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了,难道就没有往那儿想过?”谢子隐有点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儿。 “倒是想过,可,也没有凭证,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你。”花满庭说,“唉,反正我也不知道,就是怎么一直都没问你。” “这事儿确实也是赖我,我知道得最清楚,却没有直接跟你挑明,害咱们绕了这么一大圈。”谢子隐拉了花满庭的手,“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当初的拾壹哥哥,虽然你对我并没有,像我对你一样的感情,但至少会比之前感觉亲近些。” 谢子隐特别郑重地看着花满庭说,“既然我们要成亲了,你心里也没有其他的人,我们就好好相处看看,能不能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嗯!”花满庭也紧紧握住了谢子隐的手,“好。” 这个气氛,本来应该亲亲抱抱一下,可是在房顶上,举动肯定不能太过分。 “哎,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这么不信任,这么没有信心。”谢子隐只好转移一下话题,“岳父大人贵为仙首,一生至此也只有你娘一人;大舅哥身为仙首长公子,现在也已经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仙首,他也是与你嫂子青梅竹马,恩爱幸福。你生在一个这样幸福的家庭,怎么就对自己的幸福,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我确实是太幸福了,但我也是见过不幸福的,更是知道,这世上不幸福,或者说普通日子才是大多数。”花满庭说,“所以,我不敢期待那么高,但看到你对我这么上心,期待就又起来了,患得患失,才会总是质疑你。” “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对你是真心的,十一年了,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谢子隐拉着花满庭轻声说。 唉,气氛又起来了,又起来了…… 谢子隐舔了舔嘴唇,脸慢慢红了起来。 “我跟你说噢,你以后可不要轻易惹我!”这次由花满庭化解不合时宜的暧昧气氛,“我可是找到了治你的法子。” “你还需要用法子?你说的话,我哪敢有不从的?”谢子隐笑呵呵地说,“我自己都把自己治得好好的。” “那刚才,是谁对我霸王硬上弓的!”花满庭啧了一声,“还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了多少遍放开我呀!” “你知道‘霸王硬上弓’是什么意思吗?净瞎说!”谢子隐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 “我不管,反正我表达的,就是我自己的意思。”花满庭怼到了谢子隐的面前,“不过,下次我再也不怕了,我发现你就是个,假把式!” “什么!”谢子隐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语气,控制着音量,“你,花满庭,你等着!等成了亲的!你看我怎么让你,让你哭着跟我求饶!哏!” 第20章 外号红红 “红红,你跑哪儿躲清闲去了?”大牛扯了高八度的调喊了一嗓子,“这都收拾完了,你才过来!” “你敢再叫我红红,信不信我抽你!”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了过来,这让本来就憋着笑的花满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男的,叫“红红”? 啊哈哈哈哈哈。 “哟呵,你长能耐了啊,想抽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大牛嚷嚷着把自己的脸,举到了那个红红面前,“你打,我给你打,我看你敢不敢打!来呀!” “啪!” 红红出手很重,那声音就像是鞭子凌空炸响一样。 大牛的头迅速被甩到了一边,身子打着旋掼到了地上,一时没了动静。 “哎呀~”花满庭都替大牛脸疼,“这,没把脖子给抽断了吧?” “那得多大劲儿啊!”谢子隐抱着胳膊看热闹,早把之前聊啥给忘到脑袋后面了,“就是被抽懵了。” 那红红见大牛倒在地上不动弹了,也着了慌,围着大牛转了两圈,哈着腰直往大牛脸上瞧。 红红应该就是想教训大牛一下,没想到下手失了准头,大牛也不太禁打。 几百号人屏着呼吸都眼巴巴等着结果,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蝉鸣和风声。 “怎么有这么多人!”花满庭看着下面围着的黑压压一片脑袋,惊住了。 “刚才混战人就不少,另外的,应该是之前躲在那些废墟里的人。”谢子隐面有忧色,早就没有了之前说笑的轻松神态,“近些年,各地均时有蹊跷的人口失踪,而且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看来,或许与这里大有关系。” “嗯,你说那些没钱吃饭住店的人,可怎么办?”花满庭也担起了忧,“以咱们之力,也不可能帮这么多人。” “过来的时候有湖,喝水应该不成问题,我见湖上有飞鸟,或许湖里也能有鱼,附近或许还有野生的兔子或者黄羊。”谢子隐说,“住的话,这个村子其实不小,残破的房子里倒是也可以将就一下。还种满了接天蔽日的大树,就算现在快到正午,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热。” “嗯,那就还好。”花满庭听完面色缓了缓,放下点儿心来。 “只是,这个地方太古怪了,肯定不像表面这么简单,看看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知道了。”谢子隐的脸色却更沉了些,“我们必须得找到出去的法子,才能把人都给救出去。” “嗯。”花满庭捏了捏谢子隐的手,算是安慰。 结果谢子隐顺势就蹭了过来,又挤着花满庭坐下。 “大热的天,这么贴着不热吗?”花满庭啧了一声。 “不热!”谢子隐说着又往花满庭身上挤了挤,“我有病,我的药就是挨着你。” 还学会抢答了。 鉴于跟谢子隐刚刚相认,花满庭决定暂时不发火。 “快起来,别装了,马上就要施粥放饭了,还要登记想找活儿干的人头。你要是把事儿耽误了,丽娘出来不扒了你的皮!”红红蹲大牛旁边喊。 不知道是大牛正好醒了过来,还是刚才其实是装的,反正红红话音一落,大牛就爬了起来。 “红红的名字是丽娘给你取的,有本事你找她闹去!”大牛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要去找丽娘给评评理!你打我,还用这么大的劲儿!脸肿了,手也摔破了。” 几个壮汉一边往外抬桌子,一边七嘴八舌地劝大牛。 “丽娘在沐浴,你打扰她,看她不把你给打出来!” “时辰已经到了,赶紧让付了钱的贵客们入席吧,丽娘说重新给上一份酒水瓜果。” “顺便再问问,新来的有没有还想订饭的,今儿看着人多,怕是得通知厨房加量!” “这么多事儿,都堆着要做呢,你快算了!”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你先招惹的他,你要是不招惹他,能有这档子事儿吗!” “你,你们这些势利眼!不就是瞧着他最近更得宠吗!就这么拉偏架!”大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壮汉,跺着脚啐道。 “红红是丽娘给取的名字,有什么叫不得的。就是丽娘说了,他这么个大个子,却动不动就脸红,瞧着怪可爱的,这才取了‘红红’这个名字!” 花满庭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歪头看着谢子隐笑了半天! “红,红红!” “你再笑!再笑信不信我……”谢子隐拉着花满庭的胳膊,晃来晃去,“肉肉,你……你别这样了!就知道取笑我!” “不许叫我肉肉!”花满庭打开了谢子隐的手。 “那你别再取笑我!”谢子隐继续拉着花满庭的胳膊晃悠,“为何给你取名肉肉?是因为你小时候长得肉肉乎乎的吗?” “谢子隐!”花满庭又打开了谢子隐的手。 “多可爱啊!”谢子隐笑嘻嘻地说。 “红红,多可爱啊!”花满庭也笑嘻嘻地说。 “肉肉!” “红红!” “肉肉!” “红红!” …… 伺晨瞟了一眼,叹了口气,摇着头走远了些。 “来来来,想喝粥的在这边排好!”红红站到了施粥的桌子旁,举着舀子吆喝。 那桌子上有一个不知是叫木桶好,还木盆好的容器,地上也有一个。 那些“老人儿”,摆桌子的时候,就已经自动排好了队。 新来的都傻看着,听说要放粥,却见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便先围过来看。 “哎呀,这真是稀粥两大盆,里外照见人啊!”有人喊了句,“就这,不要也罢!” “好歹能喝点儿水不是。”另一人说。 “喝水?去那个湖边儿,我不是想喝多少喝多少!”前面说话那人,说着就往人群外头走,“我去瞧瞧,说不定还能捉条大肥鱼,尝尝鲜!” “真是啊!在这儿干耗着干嘛呢!真是傻了我!”另有人附和,说着也跟着前头那人往外走。 有人一带头,就有跟着的人,而且人数还不少,从房顶上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一股人流,顺着小巷流了出去。 人们应该早就想去湖边喝水了,怎奈没有人第一个去,大家便都不动弹。 那些默不作声排队领粥的人,都是一副抱着胳膊,看热闹的神情。 “好像有哪儿不对!”谢子隐担忧地看着往外走的人流。 “我劝你们啊,还是不要妄想什么大肥鱼的好,乖乖地排队,说不定还能领上碗粥喝!”红红突然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傍晚呢,气温开始下降,往南走三十里,据说有片仙人掌森林,那儿倒是可以歇歇脚,还有大肥兔子吃。” “红红!就你话多!”大牛瞪着红红喊,意思是叫他不要说了。 “就你话少,可怎么也不见丽娘多疼你一些。”红红捏着嗓子,学大牛说话,逗得众人嘎嘎大笑。 “呸!”大牛啐了一口,“得瑟啥!今儿来那小子,可是把你给比了下去,你啊,马上就要失宠了!” 第21章 一路向前 “大牛说的是你吧?红红。”大牛的声音很大,房顶上听得一清二楚,花满庭憋着笑,“哎呀,恭喜啊,马上就要成为虫妖老板娘的新宠啦!” “肉肉,你放心,我会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多给你一碗粥的。”谢子隐拉着花满庭的手,深情地说。 “小气!我不要喝粥,我想吃肉!”花满庭嘟着嘴,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响了一声。 唉!早知道早饭就多吃点儿多喝点儿了!现在嘴里都能擦出火星子来了。 “行吧,我去卖身,给你换几个肉包子吃。”谢子隐作一副苦情状。 “葵王殿下,您这对自己的价码估计得太不足了,就值几个肉包子啊!”花满庭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怎么也够好吃好喝好住地,供养我了!还是得顿顿扒鸡酱鸭烧鹅排骨红烧肉大肘子燕窝鱼翅的。” “哈!”谢子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花满庭不解,“这一惊一乍的。” “盛传,金俗公主爱吃肉,爱到一日三餐都得吃,少一顿都不行的地步。很多人都以为金俗公主是个大胖子呢!”谢子隐挑了挑眉,“所以,给你取‘肉肉’这个乳名,不是因为你长得肉嘟嘟,而是,爱吃肉。” 花满庭翻着白眼哼了一声,“还以为你找到了出去的法子,这么兴奋!怎么着,是怕养不起吗?后悔啦?” “怎么会呢!我就算卖身,都得把你养得舒舒服服,白白胖胖的!”谢子隐抓着花满庭的手,看着像是要去英勇就义,为国捐躯。 “暂时还不用,咱们吃两顿饭的钱还是有的!”花满庭捏了捏谢子隐的下巴,“将来还是留着把身卖给我吧!”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谢子隐拿下巴在花满庭的手上蹭了蹭,“你是打算傍晚出发,去仙人掌森林?” 这话题转得也是够快,不过重点也抓够准! “嗯。”花满庭点头,“九死宫的那个黑衣女人,说答案要咱们自己去寻,我想意思应该就是说,让咱们一直往前走,到了终点,就能知道答案了。” “嗯!娘子说得极是!”谢子隐说,“所以,咱们就节省时间,尽快往前走!或许还能把这些人一块儿都给救了。” “之前付过钱,买了酒水瓜果的贵客们,我们老板娘说了,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歉意,给大家再照原样上一份,座位已经收拾好了,请赶快入座吧!”大牛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就差挥舞着小手帕了。 “哎,咱们是不是亏了啊。”花满庭听了,瘪起了嘴。 “是啊!”谢子隐也跟着瘪了瘪嘴,“那些都快吃喝完的人,就可以吃两份了!咱们的还没上来!再来一份,也还是那一份。” “哎!你,干什么的!”大牛又喊了起来,伸手揪住了一个人,“往里挤什么!” “我,我刚才点了酒和果盘,你不是说可以接着坐着,再给上一份么!”那是个瘦小猥琐的男人,也扯着脖子喊了起来,踮着脚当胸推了大牛一把,“怎么,想不认帐吗!” “哎哎哎!”大牛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没坐个大屁墩。 那矮个猥琐男还想追上去,两个又高又壮的汉子,一边一个走了上来,抱着胳膊,瞪着眼,挡在了大牛前面。 “真是反了!什么人都敢往里闯!”大牛捂着胸口,“把他给我扔出去!” 那两名壮汉,虽然刚才又嘲笑大牛,又拉偏架,但这个时候,还是很拎得清的,二话没说,直接架了那矮个猥琐男就扔了出去。 矮个猥琐男四仰八叉被扔在了外面的地上,“黑店!说话不算!大家都别上当!” “嗨你说谁黑店呢!我们童叟无欺的好吗!”大牛整理着衣服,从那两名壮汉中间挤了出来,“来,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当着大伙的面儿,说说你原来坐在哪一桌!” 矮个猥琐男一听这个,先是愣了一下,一副心虚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刚才哄抢捅|死了好几个人,都是有钱坐在里面吃喝的,这样看来,自己也不是半点儿机会都没有。 想明白后,立马就换了一副样子,爬起来冲到黑色遮阳棚下,指了一张桌子,“这张,就是我的。” “你胡说!”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看似商人的中年男子,“那张,是我的桌子!” “你,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矮个猥琐男见自己没有蒙到死|人的桌子,有点儿慌,但还是乍着胆子硬碰到底,“我还说是我的呢!” “嘿嘿!还想着蒙到死了的人的桌子,或是空桌,蒙混过关呢是吧!可惜啊,没蒙对!”大牛冷笑着走到矮个猥琐男面前,碎了一口,“做梦吧你!这张桌子,是这位先生的!” “你说是就是啊!”矮个猥琐男一点儿都不服气,“你拿出证据来啊!拿不证据就不能判给他!” 这能有什么证据啊!花满庭不禁有些替大牛担心起来。又想着,若是每个人都闹上一闹,还不乱了套。 只听大牛又是一笑,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翻开后看了看,又往后翻了两页,将本子怼到了矮个猥琐男面前。 “读!第三行!”大牛说。 “辛,辛丑年,”矮个猥琐说话都结巴了,“六月,六月六日,八号,桌,第,一台,括号新,一人,王,王老爷,中年,深蓝色,深蓝色外衣。” 大牛收回了那个本子,“行了,就念到这儿吧,大家伙儿可都站着呢!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矮个猥琐男用袖子抹了抹汗,瞟了一眼,跟他争桌子的那个人,果然是穿着深蓝色的衣服。 “其实,我不用这个本子,也是能记住的,这本子就是给老板娘算帐用的。”大牛又解释道,“王老爷今儿来得早,大概寅时三刻来的,不仅买了座位和一壶酒一份水果,还要了一顶帐蓬。” 黑色遮阳棚下,中间是桌位,两边各有二三十顶白色的帐蓬,可供人休息。 “我呢,天生记性好,谁都甭想从我这儿蒙混过去!”大牛得意地说,又伸手指了几张桌子,“这几张桌子,买主刚才不幸遇难了。”然后又指了几张桌子,“这几张桌子,本来就是空着的!谁都甭再乱指认,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 大牛说完,十来个人就从人群里偷偷溜了出去,看来是原本想占个便宜的。 “来,都排好队!”大牛指挥着剩下的人,“一个一个来。” “看不出来啊,这大牛还是有点儿本事的!”花满庭赞道,“心也够细,要是我家店铺里的伙计都这样,就省心多了。” 第22章 恶心蛾子 “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大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既打尖,也住店。”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沉稳中,带着些冰冷。 “座位一两黄金,果盘一两黄金,酒一两黄金,茶一两黄金。”大牛小嘴一张一合,利落地一一报来,“帐篷,大的六两黄金,中的四两,小的三两,现在都有。楼里的客房,一律十两黄金。金银和饰品都收,银票不要。” “还收钱?!”那个男人很是惊讶,声音就难免大了一点儿。 正要拉着谢子隐下去的花满庭听到了,往下面瞟了一眼。 大牛急了,“哟,您这话说的,到哪儿吃饭住店不花钱啊!没钱的话,拿你那块玉佩抵帐,也是可以的!” 那男人却未再答话,抬眼向四周看去。 正好跟花满庭对上了视线,男人的瞳孔微微张大了些,却瞬间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两个人就那么对看着,男人索性把身子整个转了过来,还往这边走近了几步。 那男子看起来,比听声音要感觉年轻许多,但因为眼神透着一股苍凉,像是经过故事的模样,所以,花满庭觉得,他应该有三十上下。 一身黑衣,作劲装打扮,阔肩窄腰,透过衣衫,依然能够感受到紧绷的肌肉,但因为白皙俊朗的面容,而不会显得粗莽,反而透出干练利落。 这是一个练家子。 不是修仙之人,也是身负武艺之人。 “你看什么呢!”谢子隐拉了拉花满庭。 花满庭并没有收回视线,“我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那个女子确实眼熟,你也看出来啦?怎么连我的脸都不记得!”谢子隐撇了撇嘴,“我那时候可是跟现在挺像的。” “不是那女子,是那男子。”花满庭说。 “男子?”谢子隐朝下面看去,“确实,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我怎么一时想不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能想起那女子是谁?”花满庭看了看那女子,“你,认识她?” “还不确定。”谢子隐说了一句,又拉了拉花满庭,“哎呀,你看什么呢!” “我,也感觉在哪儿见过他。”花满庭喃喃自语。 见拉不动花满庭,谢子隐便指着下面的黑衣男子,用嘴型说:“你看毛看!” 黑衣男子本来定定地看着花满庭,此时被谢子隐吸引了注意力,冰冷冷地看了过来。 谢子隐怔了一下,立马瞪了回去。 他正经的时候看着温润如玉,可一但发起狠来,眼神却也是十分凌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极端的两面随意切换的,平时痞了吧唧的也就算了。 两个男人,一个在屋顶上,一个在小广场上,就这么遥遥相对,隔空斗起狠来。 “走吧,我们下去。”花满庭见这么再瞪下去,怕是两个人会直接拔剑打起来。 “姑娘,起来了!下去喝点茶吧。”花满庭拍了拍之前谢子隐救下来的那个姑娘,从他们一上来,那姑娘就趴在那儿。 花满庭叫了两遍,那姑娘却一动不动,花满庭上手把她翻了过来,结果吓了一跳。 那姑娘的喉咙间插着一只金簪,除了尾端的簪花,全部都没进了皮肤中。 人已是早就不行了。 花满庭一下子就坐了下去,这些天,她看到的死|亡太多了。 “她,你救到她的时候,已经被……那个了吗?”花满庭喃喃地问道。 “应该,应该还没有。”谢子隐挨着花满庭坐了下来,将她揽到了自己肩上,“我掀掉屋顶的时候,那些人,那些人刚把她拖进去。之后尹傲璇和我就先后赶到了。” “那些人呢?你们怎么处置的?”花满庭问。 “驱散了。”谢子隐说,“当时急着救人。” “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花满庭又问,“你一定记得,就算只是瞟了一眼,你也一定会记得。” “肉……满庭,你别这样。”谢子隐拍了拍花满庭的肩膀,“他们自会得到惩处。” “自会?得到谁的惩处呢?”花满庭声调提高了一些,“等老天爷降下一道雷,劈了他们吗?还是等着那位虫妖老板娘吃了他们?” “你……”谢子隐刚要说话,花满庭就甩开谢子隐的手,站了起来,“算了,把这位姑娘拖到村外埋了吧。” 几个人沉默着,把姑娘拖到湖的另一边的沙山上,埋了。 这是今天埋的第二个人了。 正午的太阳炙热毒烈,很多人劝他们不要出村子,说是外面的气温很高,能把人烤熟了。 可花满庭感觉,一点儿都不热,手上一直都是冷的,天上的太阳都暗了下去。 “这此飞的,好像不是鸟儿啊。”伺晨突然喊了一嗓子。 “你咋呼什么呢!”谢子隐把伺晨推到了一边,“你没看到公主她心情不好啊!” “殿下,你看那些,好恶心!”伺晨指着芦苇丛中,一只像麻雀大小的动物说。 过来的时候,谢子隐早就看到芦苇丛中停着一些动物,他以为是之前看到的飞鸟,在芦苇里躲太阳。 这时离得近了,仔细一看,却是灰色的大飞蛾,身上的绒毛真是恶心,长相极其可怖。 再往远处看,居然停了好多,最大的居然有鹌鹑那么大。 “确实够恶心!”谢子隐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急忙转身冲到了花满庭身边,“赶紧走,这里不对劲儿!” 花满庭也看到了,“这蛾子怎么长得这么大!之前过来的那些人,真喝了这湖里的水?应该都是蛾子的洗脚水,上午路过的时候,我还看见它们经常在湖面上点一下,还以为是鸟在捉鱼。” “哎你干什么去!”谢子隐一把没拉住,花满庭就窜到了芦苇稀疏的湖边。 “我瞧瞧有没有大肥鱼。”花满庭喊着,人已经跳到了湖边,“怎么会这样!” 谢子隐走到了花满庭身边,也往湖里看过去。 清澈见底,是真的清澈见底,水里连根水草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大肥鱼了。 “太不正常了!”谢子隐二话不说,拉上花满庭就往村子那边走。 村子里虽然有个虫妖老板娘,但不现原形的样子,还是比这些蛾子好接受些。 更比无形的危险,要让人安心。 第23章 寻声施救 “可能是因为,沙漠旱季进入枯水期,水会枯掉,所以湖里没有……”花满庭猜测着。 “至少会有些水草,小虫子吧。”谢子隐直接打断了花满庭,手托着花满庭的腰,脚上加快了步伐,“我就是感觉不对劲儿,我们赶紧回村子。” 他现在还不够强大,这里很多的突发情况,他都无能为力,说是要保护花满庭,可是…… 他真怕发生什么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救命啊~唔唔唔……” 一声女子的惊呼,划破了蒸腾中,像是要凝固了的景象。 “你呆在这儿,我过去瞧瞧。”已经到了通向村子的小巷子里,谢子隐觉得尚算安全,“伺晨,你在这儿保护花小姐和这位夫人。” “不要!”花满庭拉住了谢子隐的胳膊,“我们一起过去!” “那边危险。”谢子隐看着两边望不到边的幽深废墟,眉头轻轻皱起。 “这儿,”花满庭指了指脚下,“哪儿不危险!” 谢子隐回答不出来。 “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有危险一起面对。”花满庭继续说,“就算是死在一起,也好过时时担忧对方,死不瞑目。” “好,我们一起过去!”谢子隐握紧了花满庭的手,不再耽误时间,一起走进了废墟。 那一声呼救响起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根本来不及准确地判断出具体位置,就算是谢子隐,也只能听出一个大概方向。 这片废墟看似寂静荒凉,内里实则大有乾坤。 很多房屋虽然残破,却并没有倒塌,收拾一下也可以勉强住人。 所以,里面真的住了好些人。 那些人像是地洞里的鼹鼠一样,见人就躲,只在黑洞洞的窗口,露出一排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窥视着花满庭和谢子隐他们。 “刚才哪里在叫‘救命’?”花满庭停下,问窗洞里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天真,眨巴了几下,似是要冒出头来,却突然被人拉了下去。 “哎!”花满庭不禁有些担心。 屋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但并没有其它可疑的声响。 “他们怕生人,算了吧,我们自己找找。”谢子隐揽了花满庭,轻声道。 花满庭叹了口气,跟着谢子隐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会有人,宁愿呆在这种地方,也不往前走呢!”花满庭也轻声说,“不是说往南有个仙人掌森林,有水源,也有吃的吗?” “人们都怕未知的危险,这里毕竟还算有些秩序,相对安全。那个虫妖应该并不会随便伤人,他们才呆得住。”谢子隐说。 “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真的喝那个湖里的水么?”花满庭还是不能理解,“不管怎样都有危险,往前走或许还会有生路,我宁可迎着危险,一直往前走!” “你就是个傻大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心态,这样的勇气。”谢子隐笑了起来,在花满庭腰上轻轻捏了捏,“你腰上还挺有肉。” 谢子隐一直是揽着花满庭走的,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心安一点儿。 唯恐花满庭离开他一寸,遇到危险,他会来不及相救,这样至少可以帮她挡一挡。 “讨厌!”花满庭轻轻在谢子隐的腰上拍了一下,嘟着嘴不高兴。 谢子隐瞄了瞄,“那个地方就是应该有肉的,你摸我,我也有肉。” 唉,这解释,好像也不太好的样子。 “我不摸!”花满庭嘴上这么说,手还是没忍住,环过去,在谢子隐的侧腰上捏了捏。 是有肉,哪里会有人在那个位置皮包骨头的,但肉和肉是不一样的! 谢子隐的肉肉紧实有型,她的轻轻一掐就一坨。 “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最近吃得太多了。”花满庭感觉到了谢子隐的手足无措。 平时那么油嘴滑舌的人,居然在这种时候也会露怯。 谢子隐想着要不要接点儿什么话,说你一点儿都不胖,是不是有点儿太刻意了。 忽然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好像有很轻的脚步声,猛地就把花满庭揽到了身后。 “谁!出来!”谢子隐喝道。 隔了一小会儿,一颗小脑袋从一堵残墙边探了出来,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谢子隐。 “这小子跟了咱们一路了。”伺晨说,心想殿下不会是刚发现吧? 那人慢慢从墙后挪了出来,身上脏兮兮的,干瘦干瘦。 衣服一走一晃,大了许多,也不知道是穿的别人的,还是饿瘦了才显得肥大。 谢子隐见是一个半大小子,紧张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但脑子里又想起之前见过,莫名在房间里消失的那个男孩,心里那种说不上来的劲儿,就又上来了。 便皱着眉不耐烦地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我带你们过去。”那个脏小孩儿往前蹭了一步,小声说了一句。 “你声音再小点儿,也就你自己的牙能听见了!”谢子隐没好气地说,“嘴唇都不带动的,还以为你是用肚子说的话。” “你别吓着他。”花满庭拉了拉谢子隐,“你激动什么。” “我……”谢子隐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什么,“赶紧!救人要紧!” 说着拉了花满庭侧身让开了路。 那个脏小孩儿却转身往另一边儿跑了。 “哎你!”谢子隐指了指脏小孩儿的背影,就赶紧拉着花满庭追了过去。 这里本是有一条条的巷道的,只是因为长年废弃,倒塌破败得有些杂乱,跑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那个脏小孩儿却跟只猴子一样,窜上跳下的,穿梭得飞快。 谢子隐带着花满庭紧追慢赶,才将将能追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怕是个猴精吧!”谢子隐抽空嘀咕了一句。 跑了好一会儿,东绕西绕的,差点儿把谢子隐也绕得分不出东南西北了。 脏小孩儿终于停了下来,站那儿扭过身子往后看,连大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 还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又招人疼。 “哎你还知道往后看看啊!”谢子隐看着他那个小样儿,火气就又窜了上来。 这年头都兴男孩装柔弱扮可怜了吗! “你这是带路还是比赛呢!”谢子隐没忍住,又低吼了一句。 那脏小孩儿却没接话,只是竖起食指挡在自己的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指了指。 谢子隐被这个举动给噎住了,满肚子火还都得压下去,咬着牙指了指脏小孩儿,用嘴型说了一句“算你狠!” 那座房子相对比较完整,门窗都在,紧紧关闭着。 窗纸虽然破了好多处,但因为有些距离,就只能看到一个个黑洞。 凝神细听,确实时有嘈杂之声传来。 第24章 干尸魔窟 “你在这儿等我们另外的两个人,他们到了,告诉他们就在这儿等。”谢子隐对那个脏小孩儿说。 脏小孩儿点了点头,便低头站到一边儿了。 谢子隐拉着花满庭往那座房子悄悄摸过去。 还没到房子跟前,就听到了夹杂着笑骂声的污言秽语和…… 都不用过去看,两人就已经知道了里面现在发生着什么。 花满庭怒从心起,先前还以为是妖怪作乱,现在看不过是些人渣,那还怕什么! 当即,也不哈着腰了,也不蹑着脚了,直接带着旋风就冲了过去,一脚踹开门,噢不,是踹碎门,就跃进了房中。 一进门,花满庭就怔住了。 吸引她目光的,让她震惊的并不是地上的暴行,而是房梁上的景象。 紧紧跟进来的谢子隐,也愣住了。 这座房子挑高虽然相对不是特别高,但房子的内部空间却很大,所以不仅有一条横贯整个房子的大梁,还有无数条二梁三梁。 而几乎每条梁上,都挂满了女人的尸|体,因为刚才花满庭踹开门时的震动,而微微晃着。 尤其是离地比较近的梁,上面的尸|体最为密集。 尸|体有新的,也有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沙漠地区气候干燥,尸体放久了也不会腐烂,而是成了干|尸。 “哟,这位小美人,怎么自己寻上门儿来了!” “兄弟们可是眼馋你好久了!” 几个邋遢又猥琐的男人,提着裤子往这边走,眼睛里像是都长了钩子,盯着花满庭上下瞧着。 “眼往哪儿看呢!”谢子隐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就把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男人,给踹飞了,撞在了一根大粗柱子上,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落了下去。 那些男人本来是没把谢子隐放在眼里的,谢子隐虽然长得高,身子却很单薄,长得又白净,平时不发怒时,看着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哥。 这一下却是都吓坏了,也顾不得什么美人不美人的,立马四散奔逃。 花满庭和谢子隐挡着门,他们直接放弃了门,都选择了破窗而出。 阳光终于洒进了这个黑暗阴森的房间。 花满庭也没着急,握着谢子隐的手,拔出了他的剑,转身走了出去。 足尖一点就跃到了一个男人面前,二话没说,用剑轻轻一画,便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血,一瞬间喷涌而出。 花满庭又足尖一点,落到了快要跑出院子的一个男人面前,又是轻轻一画。 “花满庭!住手!”谢子隐焦急地跃了过来,欲夺回花满庭手里的剑。 花满庭却一闪身躲过了谢子隐,足下轻点,跳跃出去,又轻轻画了两剑。 接连四声音“扑通”,整个院子已是血流成河。 花满庭把剑在最后一个人的尸|体上蹭了蹭,便隔空抛给了追过来的谢子隐。 然后转身进了屋。 虽然花满庭剑术稀松,但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轻身功夫更是高于谢子隐。 毕竟她这么多年,学的就是怎么逃跑。 所以,她若是来真的,谢子隐一时半会儿连她的衣襟都碰不到。 花满庭进了屋里四下寻找,却并没有看到先前受辱的那名女子。 却意外看到,在房子的角落里躲着两拨抱在一起的女子。 有一个女子朝房梁上指了指,花满庭抬头看上去,见到了之前的那个受辱女子。 已经穿戴整齐,却瞪着一双不甘又怨恨的眼,悬在了房梁之上。 成为了那众多尸体里的一具。 本白衣胜雪,现在上面却是污迹斑斑,死也没能穿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走。 谢子隐提剑过来,飞身上去割断了吊着那女子的绳子,把她抱了下来。 “时间并不长,或许还能有救。”谢子隐说。 花满庭这才缓过神儿来,跑过去施救。 果然是没吊多久,刚按了几下胸口,那女子就悠悠醒了过来。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那白衣女子一把推开了花满庭,“我还得受二茬罪。” 那女子的喉咙受了伤,声音沙哑,听着有些瘆人。 她慢慢爬起来,过去从那些躲在角落的女子身上,解下来一根绳子。 晃晃悠悠走回来,往几个撂着的箱子上爬。 “那不是你的错!”一直跟着那女子的花满庭,还是拉住了她的胳膊。 那女子停了下来,抬眼看着花满庭,眸子里一片空洞,却布满了血丝,显得狰狞无比。 花满庭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那女子轻笑了一下,“不是我的错,又怎么样呢!结果是一样的。” 女子转身又朝上面爬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你们尊重。” 绳子被抛过房梁,垂下来,女子打了个死结,怕不结实,又打了一个。 “你们出去吧,我不想让你们看着。”女子低头说。 “姑娘,你别想不开,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时光!”谢子隐喊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不去的!”那女子突然暴躁起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过不去了!” 然后又突然轻声喃喃自语,“哪还有什么很多时光,刚才,我就已经死了。” “你们给我出去!出去!出去!”女子冷不防又嘶吼出来,“我不想再多呆一刻!你们都滚出去!” “好。”花满庭轻轻地说,然后就拉了谢子隐走出了房间,关好了门。 远远地站在院子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光影,映在青石板上,褪去了浓烈燥热,生出几分恬淡。 如果不看旁边已经有些发暗的血流,和满目的残破。 伺晨护着那个抱婴儿的年轻妇人,也赶到了,跟脏小孩儿站在一起,焦急地朝这边看着。 “你在想什么?”谢子隐拉了拉花满庭的手。 “什么都没想。”花满庭抬头看着,那被层层枝丫和叶子遮得没了脾气的太阳。 她确实脑袋里一片空白。 许久,腿都要站得好像不会打弯了,花满庭转身又走进了房子的 白衣女子仍挂在同一个地方,眼睛还是瞪着不肯闭上。 偶有一阵风跑了进来,吹起了她的裙角。 花满庭又拿过谢子隐的剑,挑开了屋里那些女子身上绑着的绳子。 她们活动着手脚,却并不跑出去。 “你们自由了。”花满庭说,“我们晚上要出发去仙人掌森林,想去的可以跟着我们,不想去的,就自寻出路。” “你们为什么把他们都杀了!”一个女子怒气冲冲地朝着花满庭吼。 “是啊,我们以后怎么生活,谁给我们水喝,谁给我们饭吃!” “我们才不要去什么仙人掌森林!他们说那里有吃人的野兽!” 花满庭皱了皱眉头,“这里也有妖怪。” “前面更可怕,只会更可怕!” 花满庭觉得不可思议,她们居然宁可日日被那些恶心的人任意糟蹋,却不肯往前迈一步。 “想跟着我们的就过来吧,不想跟着的,随便。”花满庭把剑丢给谢子隐,转身往外走。 几个女子蜂拥而上,拽住了花满庭和谢子隐,“把钱留下!是你们害得我们没有了生计!” 第25章 做人做鬼 花满庭捏住了一个女子的手腕,轻轻一翻,便迫使那女子松开了手。 “我杀他们,是因为她,”花满庭仰头看向挂在梁上的白衣女子,“还有她们。” 花满庭看着满房梁的冤魂,接连几下手腕,便摆脱了所有纠缠她的女子。 全都揉着手腕龇牙咧嘴,再没有力气拉着花满庭碰瓷儿。 “你们那么胆小,一步都不敢往前走,怎么会在这种人间地狱里呆得住的。”花满庭感叹着,转而冰冷的目光扫过了那些女子的脸,“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愧疚。还是那句话,愿意跟我们走的,就一起,不愿意的,就算了。” 说完,花满庭转身就走了出去,也已经脱困的谢子隐赶紧追了上来。 “我是隔着衣服,抓的她们手腕。”谢子隐追着解释,拉了花满庭的胳膊。 “嗯。”花满庭没有心情跟谢子隐闹,更没心情想刚才那些女子挂在谢子隐身上的情景。 “我以为你会烧了那屋子。”谢子隐说。 “那她们就更有理由缠着咱们了。”花满庭闷闷地说,“怎么会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继续如此生活下去呢!” 花满庭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太荒唐,比这个镜中的世界更不真实,但却真真正正地存在着。 她们是真正的人。 却也已经成了鬼。 “每个人的需求和目标不一样,做出的选择,也就不一样。”谢子隐揽着花满庭柔声宽慰,但说实话,他的内心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么多,咱们一时也没办法,一一将她们安葬了。” “逝者已矣,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出去的法子,或许能拯救更多活着的人。”花满庭加快了脚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谢子隐,“刚才那些施暴的人,是不是之前企图拖走那个姑娘的?” 花满庭指了指湖那边的山。 “是。”谢子隐回答得很干脆,丝毫没有要掩饰,“是我当时太过优柔慈弱了,若我当时能立下杀机,或许这个女子不至于此。” “没有他们,还会有别人。”花满庭说,“这里有几百人,每天都还会有新的人进来,什么样的人都有。女人和孩子在这里就是很吃亏。” “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花满庭捏了捏谢子隐的手。 回到小广场的时候,秩序又变得井然起来。 之前花过钱的人,已经在遮阳棚下坐好了。 粥也已经施完了,但还有很多没有领到的人。 小楼里传出一阵阵香气,是肉包子的味道,此时闻起来,格外诱人。 那些没领到粥的人,实在是渴饿得受不住,又三三两两地往湖边走去。 花满庭和谢子隐很想劝阻大家,不要去喝湖里的水,可是又没有真正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哪里能让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真的相信呢。 大牛还在忙乎着,面前排了一条长队。 “我会种田,家里就是种果树的。”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汉子说,声音嘹亮,“我刚才,听你说要招种瓜果的农夫,这个我可以。” “嗯,可以试试,老吕头他们,老板娘早就想把他们给换了,偷拿不说,还经常坏村子里的规矩。”大牛抬眼皮看了那汉子一眼,“先试三日。可是要说好了,若你打算试,除非老板娘觉得你不合适,你自己中途是不能走的,必须干满一年!” 那汉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那算了。”说着就出了队伍。 他就是想混顿饭吃,又不是想在这个鬼地方安身立命。 “我再说一遍!”大牛拧着眉头,拉着高音喊道,“本店招的活儿,都得干满一年!中途不得私自离开,试用三日,这三天,也不能随便离开!得等三天后,我们老板娘决定!” “接受不了的,赶紧给我出去!别再让本大爷白费口舌!”大牛气哼哼地说,“净让你们寻开心了!” 大牛说完,就有几个人走出了队伍。 “我做娼儿。”一个看起来十一二的小姑娘对大牛说。 大牛上下打量了那小姑娘一番,“脸盘儿还行,就是这个子矮了些啊,几岁了?” “十六了。”那小姑娘说。 “瞧着也就十一二啊!”大牛犯愁,“确实是缺人,可你看着也忒小了些。” “大牛哥,你瞧着我们怎么样啊~” 六七个女子扭着腰过来,站大牛面前就是一顿搔首弄姿,挺胸撅屁|股,舔嘴唇抛媚眼。 直把大牛看得两眼冒光,“就说早让你们过来,跟着老吕头那帮人有什么好的!想通了就好,规矩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不就是干满一年吗!” “行,那赶紧到红红那儿签字按手印儿吧!”大牛笑得满面春风,“可算是招上了人。” 这六七个女子,花满庭认得,就是刚刚在“干尸魔窟”里的那几个女子。 “至于你吗……”大牛瞅着那个小姑娘犯愁,服侍丽娘的丫鬟也已经找到了,让她接客吧,一个没长开的小女娃子,也没多少人肯掏钱。 “我真十六,就是长得矮。”那小姑娘说。 “姑娘,我们傍晚要去仙人掌森林,你想跟我们一起过去吗?我们可以保护你。”花满庭拉了那小姑娘的手问。 “愿意!”那小姑娘想都没想就答到,“现在,能给我口水喝吗?” “能!”花满庭爽快地答道,转头问大牛,“中午是吃肉包子吗?” “是,十两黄金一笼,一笼三个,都是碗口大,一个肉丸的!”大牛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 若是那大牛没夸张,那包子还挺大的,一个人吃一个,也能凑合凑合。 花满庭解下了腰间佩戴着的玉佩,递向大牛,“这是上好的昆仑寒冰玉(1),夏日能使人通体清凉,冬日却又能让人遍体生温,世间罕见,万金不止,先押在你这儿!我要……” “慢着。”谢子隐按下了花满庭的手,把玉佩又系回了她的腰上,“我这儿还有些金叶子,哪里就用得着你押玉佩了。” “先要两大桶粥,稍微稠一点儿,再要十笼包子。”谢子隐从伺晨手里拿过钱袋,整个都递了过去,“里面除了金叶子,还有些珍珠和宝石,你看看够不够。” 大牛拿过钱袋,从里面捏出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对着太阳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够够,相比金子,丽娘更喜欢珠宝!换再多都可以,我再给几位安排三个中等的帐篷,吃完饭再睡会儿。” “红红,你先盯会儿,我去给贵客准备饭食去!”大牛捧着钱袋嘱咐了一句,转身刚要走,又转了回来,“你们先前点的茶水果盘还没上,现在人多,我给你们上两份儿!” “谢谢大牛哥!”花满庭笑着说。 “哎哟客气客气!”大牛挥了挥手,“小丫头真是长得美,嘴又甜,你小子可是有福气了!”说着就在谢子隐肩头推了一下。 动作怎么看都有点儿含娇带羞。 大牛走远了,花满庭一顿乐。 第26章 人体宿主 “春香,你刚才答应得那么痛快,我须得提前跟你说清楚,别到时候你后悔,埋怨我们多管闲事。前面可能会有很多危险,那些危险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我们也护不住你。”一边吃着蜜瓜,花满庭一边说。 “小姐,在外头,我虽然出身于小户人家,却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刚才要做娼是因为实在没法子了。”春香一个人就喝了半壶茶水,撑得捏着蜜瓜都咬不下嘴,“我是前天就到了这里的,和几个姐姐抱团取暖,相互帮衬,本来说好一起往前走,却被接连两日的沙尘暴给阻住了。” 春香还是没忍住咬了一口蜜瓜,咽下去的时候,差点儿连水都吐了出来,歇了好一会儿,才又能开口说话,“就在这两日里,姐姐们相继被恶人拖走,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说到这儿,春香低下了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个子小,也没有武艺,这里的恶人太多了,我自己一个人,恐怕连星星村都走不出去。与其被恶人拖了去,供人玩乐,或是叫人吃了,还不如自己进星星客栈做活儿。” “吃了!”花满庭和谢子隐都惊了一下,“这儿,有人吃人?” “是,在这儿呆得时间长的人都知道。”被花满庭救下的那个,抱婴儿的妇人傅三娘说,“这儿有好几伙人,抢钱财也劫人,掳走女人,供他们玩乐,孩子和落单的青壮年,都会成为他们的口粮,喝血吃肉。” 傅三娘说着压低声音,朝小楼努了努嘴,“比这妖怪还不如!” “我比你们来得早了几个时辰,一到这儿就被盯上了,好在我一直坐在这小广场上,那些人也不敢在这儿明目张胆地抢人。这才得以活到现在,要不是遇着你们,等到晚上,我们母子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傅三娘叹了口气。 经他们一说,花满庭想起来,那间房子里挂着的尸|体,有一部分确实很奇怪,几乎只剩了骨头,还以为是风化干瘪的,现在看来,怕是被人割去了肉。 “刚才那个地方,就是最大的一处。”之前给花满庭他们领路的那个脏小孩儿阿俊说,这可是自打认识他,听他说话说得最长的一句了。 “对了,你是住在那边废墟里吗?”花满庭问道。 “嗯。”阿俊低着头,微微点了点。 能在这里有固定落脚处的人,肯定呆得时间不短了。 “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有没有别人一起?”谢子隐问道。 阿俊摇头,“不记得呆了多久。” “那还有没有人跟你一起?”谢子隐又追问。 “还有我师父。”阿俊说。 花满庭想起来,在废墟里时,阿俊扒在窗口看他们,被一个人给拽了下去,那个拽他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师父。 “这瓜你一直放着不吃,是想拿给你师父吃吗?”花满庭问。 阿俊点了点头。 “你帮我们带路,那些人的余党,怕是会对你们师徒二人不利,不如晚上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谢子隐微微眯了眯眼。 阿俊又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先去把你师父接过来,一起吃饭吧。”谢子隐说,“你不用怕,我陪你过去。” 阿俊猛地抬起了头,“不,不用了。”捧起那条蜜瓜就跑了出去。 “我去就行,公子你歇着。”伺晨拿了剑追了上去。 谢子隐眯着眼,又坐下了。 “啊啊……啊啊”外头树萌下,坐着的几个人相继倒地,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痛苦地喊叫着。 “是病了吗?”花满庭要起身去看,被春香拉住了。 “小姐别去,他们没救了。”春香说。 “是疫病吗?”花满庭犹豫了一下,坐了回去。 这里多杀戮,诺大的村子里,尸|体不知堆了多少,产生疫病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是,他们应该是喝了月亮湖里的水。”春香说。 “那怎么就没得救了?”花满庭听着那些人杀猪般的哀嚎实在是有点儿坐不住,总想着要做点儿什么。 “一会儿你知道了。”春香眼神里一片冷漠。 花满庭微微皱了皱眉,还是要起身过去瞧瞧,“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救。” 却又被春香一把拉住了,“蛾子身上的毛有毒,马上要出来了,小心被沾上。” “蛾子?!”花满庭不解,“什么蛾子?” 像是要给花满庭答案似的,一个人突然了出了震天响的一声“啊!” 众人看过去,只见那人的肚子迅速胀大,突然“嘭”地一声,有个黑影从他的肚子里破洞而出,带出来的鲜血碎渣,天女散花一样飞溅开来。 离得近的人被溅了满头满身,惊叫着跑开了。 接下来,从他的肚子里,不断飞出一团团黑影,就像是流出来的一股黑雾一般。 那些黑影在空中抖了抖翅膀,甩掉了沾在身上的血水,片刻没有停留,便朝着月亮湖方向飞了过去。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又接连响起了几声像二踢脚一样的巨响。 另外几个腹痛的人,肚子也破了,从里面黑压压飞出了一堆大灰蛾子。 这些蛾子都长得很大,就是之前花满庭他们,在湖边见过的那种。 “那个湖里,有蛾子卵?!”花满庭惊讶地说。 刚才谈话中,从春香的口里得知,外面的湖叫月亮湖,这个村子叫星星村,而这个客栈,叫星星客栈。 可花满庭一时还是没能习惯叫名字。 “这种蛾子好生奇怪,居然能以人体为宿主,必不是寻常的品种。”谢子隐神情凝重。 这里,奇怪的事越来越多,都是他没听过没见过的,他的把控感越来越低,底气越来越不足。 前路堪忧啊。 “哎呀呀!”大牛从小楼里跑了出来,“我才进去这么一会儿,就能出事儿!红红,你怎么不赶紧把他们拖到一边儿去!你看看这溅得到处都是,还得打扫!” “谁敢去碰啊!上次小三子一不小心沾上了点儿,全身都烂了,活活给疼死了。”红红一点儿都不甘示弱,“你要是敢,下次你去!” 大牛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赶过去招呼几个杂役,“你们赶紧收拾,把死人拖走,把地上冲洗干净!一会儿就要开饭了,丽娘可是要出来跳舞的!” 第27章 身陷重围 “不好!”谢子隐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伺晨有危险。” “满庭,我去救伺晨,你在这儿保护她们,也要保护好自己!”谢子隐抱了抱花满庭就跑了,比风都快。 花满庭想拉住他,却抓了个空,眼瞅着他奔进废墟,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没过多久又纵身蹿上了房顶,朝着信号弹亮起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是说好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在一起的么!”花满庭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蜜瓜,掷在桌上就跳了起来,“说话不算!看回来怎么收拾你!” “大牛!”花满庭冲刚给一个新来的客人,上完果盘的大牛,招了招手。 “什么事小美妞。”大牛扭着腰,春风拂杨柳一般地,扭到了花满庭面前。 “我出去一趟,你照看好她们,她们若是在你们星星客栈的地盘上,出了事,我回来可是不依的。”花满庭说。 完了又对着傅三娘和春香说,“你们就呆在这儿,我们不回来,你们一定不能自己出去。” “不行,你不能去!”春香死死拉住了花满庭,“公子说让你呆在这儿!” “就是,让你呆在这儿就呆在这儿,你一个美貌的小娘子,往那种污秽腌臜的地方扎做什么!”大牛也跟着帮腔。 远处在屋顶上腾转跳跃的谢子隐,身影突然陷了下去,片刻又跃了上来。 “哎!” 谢子隐身子落下去的那一刻,花满庭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猛地跟着坠落。 应该是踩到屋顶时,屋顶因老旧而发生了坍塌。 好在谢子隐脚上并未踩实,又反应奇快,从别处借了力,才又跃回了屋顶。 但就是这样有惊无险,花满庭也是看得心惊肉跳,再也呆不住了,手臂一翻,摆脱了春香的拉扯,“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我的事我自己决定!” 突然,眼前一个蓝色身影一晃,也往谢子隐去的方向飞掠而去。 看身形,应该是坐在的后排的尹傲璇。 “别人家的夫君,你跟着起什么哄!”花满庭撇着嘴,啧了一声,“咸吃萝卜淡操心!” 花满庭从小是在街头混大的,说话从来没个禁忌。 “大牛,你照顾好她们,等我回来,把这寒冰玉赏你!”花满庭说着便足尖一点,腿下生风,也追了上去。 “那也得你有命回来呀!”大牛嘀咕了一句。 “哎!你们干什么去!”大牛喝了一声,一手一个,扯住了春香和傅三娘,“她去也就罢了,你们一个小蹦豆(1),一个抱着小崽子,自个儿都顾不全乎呢,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你们,”大牛冲着外围守卫的两名壮汉喊道,“把她们给看好了,一步都不准离开!等大爷我得了那寒冰玉的赏,我一人赏你们二百两黄金!” “是!”那两名壮汉一听有二百两黄金,眼都冒了光。 在丽娘手底下做事,都是没有月钱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守卫或是干粗活的,有的连住都不管,只管饭。 两座铁塔往傅三娘和春香面前一站,两人互相看了看,只得又坐了回去。 “他们俩一看就是富贵双全的相,肯定没事的,你们就安心等他们回来吧。”大牛说完转身往小楼走去,“马上就要开饭了。” * “哟!这是送上门的大肥肉啊!”屋子正中坐着的一个老头嘿嘿笑着说。 声音沙哑得,像是声带被砂纸蹭过。 头发胡子打理得倒是一丝不苟,只是瞎了一只眼,右眼处就剩下一个大黑洞。 仅剩的左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老奸巨猾,不好相与的。 一手抱了一个女子,一个女子捧着酒壶,一个女子捧着果盘。 “你就是这儿管事的?”谢子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撇见阿俊和一个老头儿,被捆成了粽子一样,丢在角落里。 却没有看到伺晨的身影。 “是啊,怎么着。”老头儿一扬头,把杯里的酒喝干了,将酒杯丢在了前面的桌子上。 “你们在此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坏事做尽!今儿,我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们!”谢子隐拔出剑顺手挽了个剑花。 “哈哈哈哈哈” 那老头儿怪笑起来。 背后“吱呀”一声响起,谢子隐猛则转过身,见两名壮汉正“嘭”地一声,把两扇大木门给关上了,又上了两道手臂粗的大木栓。 虽说这些都是普通人,而谢子隐是修士,但毕竟是首次孤身陷入险境,心内难免升起一丝惧意。 但很快就被惊怒取代了。 伺晨被高高地倒吊在他后方的梁上,嘴里被塞了一大团干棘(2)条,嘴里被尖刺扎了稀烂,鲜红的血淌了满脸。 身子一动不动,只是两只血红的眼直直地瞪着谢子隐。 谢子隐心里一痛,暗道来晚了。 即使伺晨被塞住了嘴,他的喉咙也是能出声音的,若不是遇了难,见谢子隐进门,是一定会拼死示警的。 一行泪从谢子隐的眼里淌落,暴喝一声“畜生!”,便足尖点飞掠而起,举剑朝那老头儿刺去。 那老头却不躲不闪,忙着对怀里的两个女子上下其手,又亲又揉,弄得那两个女子娇喊连连。 仿佛都并未看到急杀过来的谢子隐。 谢子隐怔了一下,心里隐约觉得不妙,剑势便缓了一缓,可还是猛地撞在了一处透明的屏障上,火花四溅,巨大的反冲击力将谢子隐反弹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厚实的木门上,摔落在地。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剑也脱了手,被人一脚踢飞,收了起来。 那老头儿又暴发出了一阵怪笑,“小公子,你自持身上有些功夫,是个年轻有为的修士,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谢子隐被撞得七昏八素,从地上撑着爬起来的时候,看东西都是晕晕乎乎的。 数把闪着寒光的利剑直直对准了他。 “我干儿,看中了你身边的那个美貌的小娘子,丽娘也看中了你,一人一个,刚刚好!”那老头儿笑着说,“只是那丽娘一介妖兽,心肠却软得很,竟不肯来硬的,正好小老儿替她收了你。到时献给她,也好保了我的差使!” 第28章 阴沟翻船 “你做梦!”谢子隐吼道。 “哎哟,受了伤,火气还这么大呢!”老头儿嘿嘿笑了起来,“饿几顿就老实啦~” 老头儿说着挥了挥手,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走到老头儿面前,施了一礼,“义父。” “仁成啊,那位公子虽然受了伤,可你恐怕仍然不是他的对手。”老头儿捻着胡子,眯着眼,“那些人,就算是拿着利剑,更是无济于事。” “义父!”方仁成十分不服气,恶狠狠地瞪了谢子隐一眼。 谢子隐撑着身子,上下打量了那方仁成一番,听他叫老头儿为“义父”,应该就是老头儿嘴里“看上了花满庭”的那个义子了。 个头肯定是没自己高,长得倒还算是清秀,但就凭他,切,花满庭捏着半只眼都看不上! 谢子隐回瞪了方仁成一眼。 “去把那个半大小子提过来!”老头儿说。 “是。”方仁成狗腿子,过去就把阿俊提溜到了屋堂中间,扔在了地上。 “把养好的水,取一碗过来。”老头儿又说。 “是。”方仁成立马又取了碗水过来。 “这位公子,希望你可以给大家节省时间,不要作无畏的反抗,自己束手就擒,让仁成用捆仙索捆了你!”老头儿冲谢子隐说,声音提高了一些,虽然沙哑,却中气十足得很。 “想得美!”谢子隐怒道,又冲方仁成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修士,还竟甘愿被一个普通老头儿驱使!真是又怂又不要脸啊!” “你!”方仁成被谢子隐挤兑得满脸通红,夺过旁边守卫的剑就要冲过来。 “仁成!”老头儿喊了一声,“不可冲动!我要活捉!” 方仁成听到老头喊,咬着牙停了下来,把剑狠狠掷在了地上。 “口气真大啊!还活捉!”谢子隐哼了一声,冷笑起来,“龟缩在一个破结界里,是想靠祈祷让我自己绑了自己,还是想靠他们抓我啊!” 谢子隐用两根手指,拨开了指着他的一柄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老头儿。 “我看,祈祷你这把年纪,还能与这些小娘子行周公之礼,更容易些。” “你!”那老头儿暴怒而起,抓起旁边女子手里的酒壶,就朝着谢子隐掷了过来,“你这个小杂种!给脸不要脸!” 老头儿用的力气很大,酒飞直穿过了结界,飞了出来,壶盖甩开了,酒随着酒壶旋转着泼洒了出来。 谢子隐往后挪了挪,险些被酒雨给浇了,酒壶咣当落地,碎片飞溅开来。 谢子隐单手撑地,将身子弹起,打横飞转向空中,躲过了击飞如暗器的酒壶碎片。 原本拿剑指着他的人里,有好几个都被碎片击中,“嗷”地叫了出来。 出没出血不一定,但肯定是挺疼的。 谢子隐翩然落地,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瞪着老头儿说:“这个世上,敢叫我杂种的,你还真是第一个。” 说着便将右手打横展开,一股无形的吸力,便把他的剑吸了过来。 随即把剑抛到空中,左手接剑,右手顺势就将剑拔了出来,顿时屋里寒光四射。 屋内众人都傻愣住了。 “修士的剑,都是有灵性的,并且滴血认了主,扔得再远都不怕。”谢子隐勾了嘴角笑着说,“这些,你那个修士义子,难道都没有告诉你吗?!” 老头儿愣了愣,瞥了一眼方仁成,方仁成脸窘成了猪肝色,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袖子。 “义,义父,这个,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 谢子隐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声,随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他应该是修习防御的修士,兴许是没有修过剑术!这也不能怪他!” 那老头嘿嘿一笑,抢上两步捏起住了阿俊的下巴,把他嘴里塞的布揪了出来。 方仁成赶紧从桌子上,捧过之前取来的那碗水,放在了老头儿的手里。 “知道这里面的水,是从哪儿取来的吗?”老头儿阴恻恻地笑着。 谢子隐一愣,心里隐约浮现出了答案。 “是月亮湖里的水!”老头儿直接说出了答案,“你方才应该也看到过,人如果喝了这碗水,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谢子隐眯了眯眼。 “你若不肯乖乖就范,我就把这碗水,给他喂下去!”老头儿把碗往阿俊的嘴边送了送。 阿俊惊恐地拼命扭动着头颈身体,想离那个碗远点儿。 奈何下巴被老头儿捏着,身体又被捆着,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 “呵,吓唬谁呢!我跟他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谢子隐的话还没说完,那老头儿就一扬手,把整碗水都灌进了阿俊的嘴里。 “哎你!”谢子隐惊了一下。 老头儿把阿俊扔到地上,迅速后退了几步。 阿俊立刻就在地上痛苦的扭动哀嚎起来,肚子迅速胀大,突然“嘭”的一声爆裂开来,无数灰色大蛾子一飞冲天。 谢子隐一下子惊呆了,心中懊悔万分,“怎么会这么快!” 就在谢子隐这一愣神的工夫,一道亮光闪过,他就被捆了个结实。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整个身子就腾空被飞吊了起来,和伺晨并排挂着。 “啊哈哈哈哈” 老头儿爆发出一阵大笑,用力拍了拍方仁成的肩膀,“儿子,干得好!咱爷俩是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 屋里门窗紧闭,大灰蛾子们飞不出去,一直在阿俊的尸体上头盘旋。 不知道是谁把一边儿捆着的那个老头儿给松开了,那老头儿跌跌撞撞地就冲了过来,“吕堂主你不是说,阿俊把那个公子引过来,就饶了我徒弟的吗!” “饶他!”吕堂主恶狠狠地说,“他把那些人引到祠堂,把我兄弟给杀了,这个仇,我定是要报的!” “可,可阿俊他,他就是想帮吕二堂主成单大买卖呀!”阿俊的师父哭着赶那些大灰蛾子。 “这个小子一向蔫了吧唧的有主意,谁知道他心里揣的是什么想法!”吕堂主说,“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阿俊的师父头脸手臂都沾上了蛾子的绒毛,立时肿起一个个的大脓包,往外流着黄色的脓水,一碰就破,破了就是血脓俱下,不一会儿已经是满头满脸的鲜血淋漓。 直看得谢子隐汗毛竖起。 堂主一挥手,两三个手下取来了火把,点着了阿俊的尸身和还在嚎叫挣扎的阿俊的师父。 另有人把几扇窗户打开了,用火把把蛾子往窗外赶。 那些蛾子怕火,没头没脑地往窗外逃,没过多久,屋里的蛾子就飞光了。 方仁成拿了一些白色粉末,跃到梁上,往屋里四处喷洒了一遍。 第29章 绞肉锦囊 阿俊和他师父身上的火慢慢熄灭,化为了一堆焦炭。 方仁成带着几个手下将残骸清理了出去,又拿来了好几桶水清洗。 谢子隐没在村子里见过一口井,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打来的水,应该不会是月亮湖里的水吧。 “这些是月亮湖里的水,这些水只要不通过七窍进入人体,就没有危害,还可化灰蛾之毒,若是沾染上了灰蛾的绒毛,涂上这水,立时便好。”方仁成得意地指着两桶水说,“我可不仅修习防御,亦通药宗,当时来了没几日,便试出了这水的药性。” “试出?”谢子隐抬头看向方仁成,“用人吗?” 谢子隐虽然不是被倒吊着,姿势却也并不是多好受。 双手反绑在背后,整个上身都被捆了个结实,勒得都喘不过气来。 而且是从腰部吊在梁上的,所以自然状态时,谢子隐还是大头朝下的。 这样的绑法,谢子隐觉得方仁成就是故意在整他。 “哎呵,自己都这样了,还有空心疼别人呢!”方仁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们本就感染了蛾毒,反正也是死,不如就死马当活马医喽。” “你瞧,我是不是跟你身边的那位小娘子特别合适?”方仁成走到谢子隐下面,仰头笑着,“她叫什么名字?” 谢子隐啐了一口吐沫下去,准确无误地吐在了方仁成的额头上,本来是打算吐他嘴里的,但感觉怪怪的,就算了。 “啊!”方仁成用手抹了一下,弄了一手的吐沫混合血沫子,“你个王八蛋!” 方仁成又怒又恶心,抓过守卫手里的谢子隐的剑,举着当棍子使,打向谢子隐,结果,打空了。 不够高…… 谢子隐顿时笑得嘎嘎的,又追加吐了几口,百发百中,弄得方仁成一脸黏糊糊。 这要是母妃看到这个场景,定会气得晕过去。 唉,近墨者黑啊,都怪花满庭那个小混混。 “你这个人,真是个王八蛋!”方仁成气得直跳脚,“方才那些蛾子乱飞,若不是我施了结界,把它们圈在一处,你早就沾染上蛾毒,浑身溃烂而死了!不仅不知感激,还这般羞辱于我!” 谢子隐想起方才那些蛾子确实只在一小块地方盘旋,被火驱逐的时候,也是笔直朝着一个方向飞,没有一只乱飞的。 那人的结界居然旁人看不到,确实有些稀奇。 “我让你再笑!”方仁成足尖点地轻身跃起,举剑就砸了过来,虽说剑未出鞘,但这种力度砸在身上,也够谢子隐喝一壶的。 谢子隐急忙腰上用力,身子翻转了一圈,双腿转了过来,一脚踢掉了方仁成手里的剑,一脚踢在了他的肩上,把他踹了下去。 重重摔在地上的方仁成,差点儿没一口气上不来。 地上刚刚用水清洗过,方仁成滚落在地,沾了一身的黑炭灰和泥水,脏污不堪,再加上一脸的吐沫,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丢脸,方仁成真是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居然哭了出来,“你个王八蛋!” 骂着突然抬手指向谢子隐,五指慢慢收拢。 谢子隐感觉身上的绳子也在同时慢慢收紧,本来就勒得他喘不上气,这下简直要把的骨头都要勒碎了。 被勒得直呕,直接把之前喝的茶,吃的蜜瓜都给喷了出来,谢子隐又故意对准了方仁成的方向。 结果方仁成又被喷了一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仁成叫着跳了起来,“我要杀了你!” 喊着便从身上解下了一个锦囊,扯松袋口的绳子就掷向了谢子隐。 正在谢子隐纳闷的时候,那个锦囊竟一边飞旋着,一边越变越大,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 锦囊旋转到谢子隐的身下,谢子隐看到锦囊的内壁上布满了拇指粗的钢钉。 虽然不知道方仁成要干什么,却不免遍体生寒。 “我要把你绞成肉泥!”方仁成咬牙切齿,还带了点儿孩子耍脾气时的哭腔。 谢子隐一惊,故技重施想把那锦囊踢开,却不料看似柔软,在空中飘飘荡荡的锦囊,居然坚硬如铁,谢子隐一脚上去,差点儿没把脚给踢废了。 “啊!”谢子隐疼得呲牙裂嘴,眼看着锦囊就要裹上来。 这一刻,谢子隐脑子里涌上了无数的念头。 再过几天媳妇就能娶到手了;刚跟花满庭相认,就要阴阳两隔;他死了,花满庭该怎么办! 死不瞑目啊…… 唉。 突然寒光一闪,一柄剑挑向锦囊,应该是想把它挑开,却被反弹力击落在地。 有人来救他了! 谢子隐心想,突然有些激动。 可看到跟着那柄剑,一起摔落在地的蓝色身影时,谢子隐心里又有一点点失落。 锦囊继续朝他裹来,谢子隐闭上了眼。 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身上也不疼也不痒的。 睁眼一瞧,屋里多了一个粉色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大喜,却转而又生出了担心。 “满庭快走!不要管我!”谢子隐急得大喊。 但看到那个锦囊,被一条粉色的捆仙索紧扎了袋口,在屋里失控般上窜下跳,又觉得有些好笑。 心里莫名踏实了些。 “哎呀,原来小娘子叫满庭,名字真是清新脱俗。不仅长得貌美,还香气扑鼻。我儿真是好眼光啊!”老头儿嘎嘎笑着,“你来了,正好省了事。择日不如撞日,小美人儿,今儿晚上就与我儿成了亲吧!” 花满庭干呕了一下,“别人喊‘小美人’,顶多让人感觉轻浮,怎么‘小美人’三个字,到了你嘴里就这么让人恶心呢!” “这张小嘴,倒是跟那个小公子一样的伶牙俐齿!”老头儿并不恼,嘿嘿嘿笑着,“饿上几顿就老实了!” “听你说话也恶心,看着你更恶心,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早些去投胎,换身皮囊吧。”花满庭又干呕了两声。 她是真恶心。 “来呀,速速把她拿下!”老头儿撕了一块烤羊腿放进嘴里嚼了嚼,“别耽误了吃饭!” “我自己来!”方仁成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吐沫,“我的女人,我要自己降服了她!” 花满庭啧了声,斜眼看着他,“你想多了。” 第30章 法器对战 屋内不好施展,花满庭退到了院子里。 “你先把我放开,我去帮你!”谢子隐急得直喊。 “等一下,我先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花满庭喊。 “我看你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谢子隐自己叨叨咕咕,再急也动不了,只能晃来晃去,“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剑都用不好,还跟人打架!” 尹傲璇也没机会救他,已经被一群人给缠住了,虽然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还有个三阶左右的小修士,功夫路数颇为凌厉。 尹傲璇刚刚失了剑,剑术功夫施展不出来,被逼得节节败退,几次险些被抓住。 本来方仁成说的是自己要动手,可那帮人根本就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一群人围上来,把花满庭围在了中间。 “太不要脸了!”花满庭喊,“不是说你自己上吗?” “他们又不动手,帮我掠阵而已。”方仁成说着摸出了一块红绸缎,展开来往空中一撒,那块红绸像是鱼网一样展开,朝着花满庭旋转过来,而且越转越大。 “收服你,我自己就够了。”看着花满庭一脸茫然,方仁成面现得色,“这块红盖头是特制的,只要是被它盖住头,就会乖乖听我的话,成为我的新娘。” “这么龌龊的法器,亏你想得出来,怪不得会跟拍花子的混到一处!”花满庭哼了一声。 经方仁成一说,花满庭再看那红绸,果然是个红盖头的样子,上面绣着繁复漂亮的喜庆图案,绣工一流。 “白瞎了这么好的绣品。”花满庭摇了摇头,说着也从锦囊里掏出一个小物件,在她手里迅速变大后,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实心梭子(1)。 比普通的梭子大很多,几乎有一尺(2)长,肚子圆滚滚的,黄铜色,更像是大枣核,一端还有条黄铜链相接。 花满庭将黄铜梭扔向朝她盖过来的红盖头,手里攥着链子。 黄铜梭的尖头,直刺向红盖头,却被红盖头一下给裹住了。 红盖头圆鼓鼓地胀着肚子,黄铜梭竟根本没碰到它的边儿。 更不妙的是,花满庭攥着梭链的手上,还感受到了一股,往相反方向拽过去的力道。 “我这红盖头,可是能聚气阻挡利刃的。”方仁成说得眉飞色舞,“你这个梭子可半点儿伤害不到它!” 花满庭看过去,原来是方仁成正以手施法,将那包着黄铜梭的红盖头,往他那边吸。 两个人就像是拔河一样的斗起了力气。 虽然花满庭功力比方仁成要深厚,因男女之别,原本的力气和元气还是差了些,所以将将打个平手。 “你知道我这梭叫什么吗?”花满庭突然笑着问道。 我管你叫什么梭! 方仁成心想,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正比拼力气呢,一说话岂不是泄了气。 果然花满庭松动了一下,方仁成乘机往他那边拽过去了一大截。 眼看黄铜链就要脱手,花满庭突然猛地一抖那条链子,黄铜梭随即“咔嚓”响了一声。 “我这梭子叫莲花梭!”花满庭笑着说。 话音未落,红盖头就被一处处刺穿,里面的黄铜梭绽放开来,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柄利刃,层层叠叠不断舒展开来,将红盖头一条条撕裂。 最后绽放成了一朵金灿灿的大莲花。 红盖头却成了一条条的碎布,落了一地。 方仁成愣住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它是我娘亲手绣的。” “堂堂一男子,居然这么喜欢用绣品作法器,真是女里女气!”花满庭冷冷嘲笑道。 “你说谁女里女气!你赔我红盖头!”方仁成又羞又怒,吹胡子瞪眼睛地手上又加了一把力。 花满庭却将手上的劲儿突然一松,又是猛地一抖那条链子,一根四五寸(3)长,小指粗的铜钉从莲花花蕊里激射而出,直直钉进了方仁成的眉心。 方仁成瞪着一双不敢相信的眼睛,慢慢倒了下去。 “我这莲花梭可是有很多种用法呢!”花满庭一抖手将已经盛开的莲花收回,托在手上,“看来,你那红盖头虽然能阻挡利刃袭击,却只能阻挡带着速度的物体,慢慢打开的却完全没有效力。我赢得,也是好险。” 四周围着花满庭的小喽啰,见少主身死,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生了逃跑的念头。 花满庭却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之前的事血淋淋地告诉她,纵容恶人,就是在给他们伤害别人的机会! 花满庭将莲花甩出去,围着自己划了一圈,所有围着她的喽啰便悉数倒地而亡。 原来那朵黄铜莲花花蕊间除了有一根莲心,还有十二颗铜莲子。 飞射出去,便是一颗颗飞镖,或钉进了额头,或射穿了喉咙,将那些恶徒送上了黄泉路。 关着谢子隐房子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关上了。 花满庭急着救谢子隐,便足下一点,跃上了房顶,甩开黄铜巨型莲花,直接将屋瓦砸穿。 托着莲花飞身跃下,正巧看到尹傲璇用剑割断了吊着谢子隐的捆仙索。 尹傲璇刚要搂住谢子隐带他落下,花满庭一下揽过了谢子隐,携他落了地。 “你!好生霸道!”尹傲璇搂了个空,差点和没扑下来,险险稳了身形,落到地上就骂道。 “多放尹姑娘出手相助,但我的夫婿就不劳姑娘费心了!”花满庭笑着说,环视了一下四周,见谢子隐的剑躺在老头儿面前的桌子上,跟烤羊腿摆在一处,立马就紧皱了眉头。 谢子隐最是好干净,也最是宝贝他那柄剑,见这场景还不得气死。 “尹姑娘,麻烦借剑一用。”花满庭朝尹傲璇伸手道。 尹傲璇却并没有把剑递给她,瞪了她一眼,举剑将谢子隐身上捆着的捆仙索挑开了。 谢子隐一下子瘫到,用力喘着气。 屋内还有十来个喽啰,眼下都歪歪斜斜地站立不住,相继一个个瘫软在了地上。 “你,你们给我起来!”那老头儿不嚣张了,眼中却还满是狠厉,“仁成!仁成快过来!” “他来不了了!”花满庭笑嘻嘻地慢慢走过去。 “你!你居然把他杀了!”老头儿终于有些惊恐了。 “是啊!”花满庭越走越近。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老头儿从榻上跳了起来。 第31章 脸能当饭 “你说的是这个吗?”花满庭用手指戳了戳那个透明的屏障,它曾经崩掉了谢子隐的剑。 吕堂主惊到了,“你居然还能看得到?!” “仔细看都能看得到。”花满庭笑嘻嘻地穿过结界,慢条斯理地做着讲解,“它虽然是透明的,边缘却泛着一丝金光,仔细看都能看得出来。然后它啊,当有物体袭来的时候,它就会变得坚硬无比,但如果慢慢通过,它就跟没有一样!” 这一点,是刚才通过对付“红盖头”得到的经验,没想到真的管用,果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话之时,吕堂主也慢慢倒在了榻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我施了毒,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么。”花满庭晃着大莲花,一甩,又用铜莲子结果了里面的小喽啰,那两个女子哭着缩在地上。 “我这毒叫做‘仙人醉’,是种慢性毒,一般情况下并不会致命。”花满庭笑着说,“味道非常好闻,花香融合了果香,还有一点点酒香,引人入醉,但闻的时间一长,就会出现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四肢麻软的情况,直致昏迷。” “好了,都已经解释清楚了,该送你上路了。”花满庭将大莲花甩出去,花瓣冲下悬罩在吕堂主的头上,突然收缩抓了进去。 吕堂主狰狞地嚎叫起来,大半个头像是西瓜一样,“咔嚓”一声被抓碎。 两个女子轻呼一声吓晕了过去。 花满庭扔掉黄铜链子,到桌上取了谢子隐的佩剑,转身走向谢子隐。 在“仙人醉”的效力下,谢子隐也倒在了地上。 尹傲璇自然也没有幸免。 花满庭给两人的脸上一人泼了一杯酒。 用谢子隐的剑,割断了吊着伺晨的捆仙索,用仙气将他平稳接下,放在谢子隐身旁,轻轻将他嘴里的棘团取出。 谢子隐见到伺晨,心里又难受起来,身体还没有恢复,手哆嗦着要把伺晨的眼睛合上,被花满庭拍开了。 花满庭也给伺晨的脸上泼了一杯酒。 “他没事,就是中了拍花子的迷药。”花满庭笑着帮谢子隐抹掉了眼角的泪。 谢子隐一下就绷不住了,窝在花满庭的肩头低低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忽然,谢子隐的手臂被拉着晃了晃。 “哎你别拿我衣服擦鼻涕!”花满庭拍了谢子隐一下。 “我哪儿有擦鼻涕!”谢子隐吸着鼻子,把伺晨扶了起来。 伺晨嘴一动,血又流了出来,只能“呜噜呜噜”地憋在嘴里,拿袖子擦了擦,嘿嘿嘿地傻笑。 “这下可好了,得有一段时间,不用听你贫嘴贫舌。”谢子隐也笑了。 “哎你泼我一脸水做什么!”尹傲璇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花满庭吼。 “哎你把口水喷了我一脸。”花满庭嫌弃地抹了抹自己的脸,“解‘仙人醉’除了用解药,最好用的就是往脸上泼水,这儿的水也不敢乱用,只好就用酒了。再或者就是把你扔在风里吹上一日半日的,慢慢缓过来,你难道想选后一个?” “你解药呢?”尹傲璇还是十分愤怒。 “没带啊。”花满庭说,“忘记放进锦囊了。” “那你怎么没事!” “我暂时封闭了七窍!”花满庭说,“对了,今天真是要特别感谢你!一个女孩子,不顾危险闯了过来,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你一个连剑都用不好的女孩子,不是也过来了吗。”尹傲璇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我不同啊,就算我啥都不会,我也得来啊,我未婚夫君在这里。”花满庭说。 “那不还是未婚呢么!”尹傲璇气哼哼地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土。 谢子隐被花满庭这一声“未婚夫君”叫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眼里早就没有别人了,靠在花满庭的肩头,抱着她的胳膊。 “哎呀,笑得眼都找不着了!”花满庭拎着谢子隐的耳朵捏了捏,“快起来了,饿死了!咱们赶紧回去吃饭吧!这老头儿居然还摆了只烤羊腿!馋谁呢!” “回去咱们也吃烤羊腿!”谢子隐抱着花满庭的胳膊晃来晃去。 * “怎么能让这位公子花钱呢!” 远远的,便听到了丽娘婉转如莺啼的声音,清亮欢快,居然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原来又是那个,曾经一直看花满庭的黑衣男子。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样的人物,即便是混进了人群里,也很难让人看不到的吧。 丽娘把那黑衣男子递过来的玉佩推了回去,“这玉佩瞧着就贵重,定是什么重要的时候赠予的,公子就请留着吧。我这儿啊食宿一律给你免费!” 那黑衣男子愣了一下,犹疑地看着丽娘,并未收回玉佩。 “保证食宿都是上等的。”丽娘赶紧解释。 黑衣男子还是没有收回玉佩,“为什么?” “啊?”丽娘不解。 “为什么给我免费?”黑衣男子问。 “哎呀,哈哈哈哈!”丽娘笑了起来,“公子可真是跟旁人不同,若我给旁人免费,旁人定是高兴得像是捡着了个大便宜,巴不得呢!哪还会问为什么!” “所以,是为什么?”黑衣男子继续问。 的确是个特别的人啊,谢子隐不禁朝那个黑衣男子看过去。 谢子隐心里竟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爽的情绪,好像是不想看到那个男子。 越走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自然是因为公子你生得好看啦~”丽娘笑着说,轻轻在黑衣男子肩上推了一把,“我这儿吧,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像你这样的人物,老娘看着高兴,不忍心见你风餐露宿,不行吗?” 谁说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的! 花满庭笑着撇了一眼谢子隐,“看来你的长相不讨老板娘喜欢呀,不然咱们也能免费蹭吃蹭喝了!” “小娘子年轻轻轻的,什么记性啊!”丽娘居然听见了,朝花满庭嚷嚷起来,“当初我就说可以给你们免费的,不是你护你男人跟母鸡护崽子似的,生怕我把你男人怎么样了,非要给钱的么!” 第32章 茅厕遇袭 “……噢,那就等钱不够了再说吧。”花满庭笑着撇了一眼谢子隐。 “就为了食宿,你就把夫君给卖了……”谢子隐啧了一声,不经意间看向花满庭,居然见她正直直地盯着那个黑衣男子看。 对视。 “你看什么呢?”谢子隐拉了拉花满庭的衣袖,委屈地小声说。 “那男子,越看越眼熟,我一定是在哪儿见过。”花满庭说,“怎么,吃醋了?” “吃醋,哼,我吃他,的醋……”谢子隐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确实够得上吃醋的。 “不用吃醋,我没机会了!”花满庭说。 谢子隐运了运气,“什么叫没机会了!怎么着,如果有机会你……” “小姐身上有血,是受伤了吗?”黑衣男子径直迎了过来,看着花满庭袖子和裙子上的血,皱了皱眉头。 “没有,不是我的血。”花满庭施了个礼,“多谢公子挂怀。” “挂什么怀!”谢子隐把花满庭挡到了身后。 黑衣男子拧眉瞪着谢子隐。 谢子隐感觉那双眼睛看他的眼神十分,怪。 “在乎她,就不要让她冒风险。”黑衣男子说,语气很冷。 “呵,这用得着你来提醒我么!”谢子隐勾着嘴角,痞气上了来,抱着胳膊,“你是不是太闲得慌了!” “子隐。”花满庭拉了谢子隐一把,走了一步上前,“谢公子脾气不太好,请公子多担待。”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谢子隐,又看回花满庭,“无妨。” “请问公子怎么称呼?”花满庭问。 “姓苏。”黑衣男子施了一礼,“苏涅。” 这大概是见到苏涅以来,他最有礼貌的一个举动了。 “苏公子安好。”花满庭回了一礼,“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敢问小姐怎么称呼?”苏涅问。 “花满庭。”花满庭答道。 “看花小姐怎么有些失望的样子。”苏涅说,“小姐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本来是想苏公子,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花满庭笑了笑,“但方才听苏公子问我姓名,我就知道咱们定是没有见过的。我这人稀里糊涂的,不擅长记人,但想来苏公子,必是比我厉害得多。也不记得我,我们肯定是没有见过。” 苏涅笑了,跟他不笑的时候判若两人,温柔而明亮。 看得谢子隐心里那个急啊。 “人啊,生生世世轮回不息,这辈子没见过,或许上辈子见过也说不定。”苏涅说。 “公子说的是。”花满庭也笑了,“公子笑起来,好像是换了个人。” “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苏涅问。 “只是不一样而已。”花满庭说。 “满庭。”谢子隐拉了拉花满庭的袖子。 “公子小姐们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进去边吃边慢慢儿聊多好。”丽娘招呼着,“午饭时间都过去了好久,大家都该饿了。” 花满庭的肚子特别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苏涅轻轻笑了起来,“那我们进去吧。” “正好,这位小姐他们旁边的桌子空了出来,你们吃着慢慢聊。”丽娘笑着说,一双媚眼瞟瞟这个,又瞧瞧那个。 “老板娘倒是挺会来事儿!”谢子隐脸色很黑。 “那是那是!”丽娘拉了苏涅的胳膊,就要往里走。 苏涅手臂轻轻一翻,便翻脱了出来,当先走了过去。 * “午饭都给你们热着呢。”大牛给卖力地擦着桌子,“就知道小美妞你能好好地回来!” “来,给你!”花满庭把腰上的寒冰玉解下来,递了过去,“说好了的。你把她们俩照顾得很好!” 花满庭打老远儿就见到两个铁塔一样的壮汉,一左一右,站在傅三娘和春香旁边。 “哎哟哟,那,那我可不客气了!”大牛搓了搓手。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花满庭把寒冰玉塞进了大牛的手里。 大牛捧着寒冰玉,对着太阳照来照去。 “我,我想,去个……”傅三娘指了指远处,“他们一直看着,不让动。” “噢,噢噢。”花满庭笑着会意了,“我也一起去!” “我也去。”春香说。 花满庭先帮傅三娘抱着孩子,春香也陪着她一起哄。 “你会不会抱啊。”谢子隐捏了捏孩子的小脸。 “小姐的手法可是又正确又娴熟。”春香笑着说。 谢子隐看向花满庭。 “你别看我,我是在街上混大的,先前经常帮着摆摊的娘子们看孩子的。”花满庭说,这手艺,可是从小练到大的。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成亲,提前练着呢。”谢子隐挑了挑眉。 “呵。”花满庭哼一声。 “我好了我好了,你们快去吧!”傅三娘接过了孩子,“睡得真香,你个小坏蛋就是欺负娘,先前哭得止不住,花小姐一抱你就老实了,这会儿,居然还睡上了。” “有可能是我太凶了,吓的。”花满庭也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小肉脸。 “哎哟,是啊,甜凶甜凶的,我看啊他是被你给齁着了。” “哎呀,你瞧瞧你娘,多会说话!”花满庭又捏了捕蛇者说孩子的脸,“她这张小嘴,才是蜜里调了油!” “你快去吧!”谢子隐搂着花满庭,往茅厕方向推了推,“要是喜欢,以后自己生一个,天天抱着玩儿。” “生个孩子是用玩儿的啊!”花满庭拍了谢子隐一下,“一听,将来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谢子隐突然发现把自己也绕坑里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红红!”花满庭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在这儿等我。” 转过身,谢子隐那不好意思里夹杂的难过和失落的眼神,一直在花满庭的眼前反复出现。 谢子隐不对劲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必须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谈谈。 * “你们女的,都这么慢吗?”谢子隐远远地站着探头探脑。 “这事儿还分男女啊!”傅三娘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这才进去多大一会儿!这就耐不住了?” “瞧你说的,什么叫耐不住啊。”谢子隐又往走了两步。 “再走你都要进去了!”傅三娘说。 “救命!救命啊!” 茅厕里突然传出了花满庭的呼救声。 谢子隐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第33章 又遇拍花 谢子隐冲进茅厕的时候,见到两个身影从后墙翻了出去。 而花满庭则窝在她的大海胆结界里,嘟着嘴看着他。 “怎么了?”谢子隐冲过去,手不小心碰到了大海胆结界,被电得飞了出去,又撞到了墙上,半天才缓过来,吐了口血沫子出来,“你谋杀亲夫啊!” “误会误会!”花满庭收了结界奔过来,扶起了谢子隐。 好在这个茅厕离小广场远,荒僻少人来,地上还算是干净。 “我忘了收了!”花满庭给谢子隐顺着胸口,“这下可得养些时日了。” “不至于。”谢子隐抓住花满庭给他顺气的手,捂在了胸口,“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一会儿休息的时候,我运功疗伤,就能好了大半。” “啊!” 一个女子在茅厕门口尖叫着跑了出去。 花满庭撇了撇嘴,“不至于吧……你又哪儿都没露着。” “我要是哪儿露着,尖叫的该是我了。”谢子隐白了花满庭一眼。 “哎!你们在茅厕干什么呢!也不把腰带搭门上!(1)”刚才那女子又转了回来。 “这儿又不是就这一间!一排呢,非得这间啊。”谢子隐凶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那女子“啪”地一声关上门,跑了出去。 听声音外面应该还有几个女子,是和她一起过来的。 “怎么回事啊你们,弄得人针扎闹喊(2)的。”傅三娘紧跟着推门问,“春香呢?” “跑了。”花满庭边说边拉着谢子隐往外走,“她是拍花子的。” “拍花子!”傅三娘吓了一跳。 沙漠干燥,茅厕里的味道并不大,而且可能因为地广人稀,单间茅厕内的空间都挺大的,还有可供休息的夯土凳子。 但总呆在茅厕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嗯,她应该是那种帮着,把人引到僻静处的拐子。”花满庭说,“刚才春香想用迷药迷倒我,我修药宗,对迷药还是很敏感的,自然察觉了。本来想装晕,探查一下他们的老巢。” “探什么老巢!”谢子隐戳了一下花满庭的脑门儿,“我看你是想把自己给探进去!” “哎呀疼。”花满庭揉着脑门。 “疼就长点儿记性!下次别再想一出是一出!”谢子隐虽然很生气,却又觉得自己下手重了,语气也重了,把花满庭揽进怀里,给她轻轻吹着额头。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干,我到哪儿去寻你,你自己的功夫又不好,出了危险怎么办!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谢子隐设身处地一想,眼圈儿都泛了红,“我会疯了的。” “夸张了啊!” “你不信?” “我是不想信!” “……” “我想学剑术,今天你就开始教我。”花满庭说,“我想和你并肩作战,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想再让别人再替我担心。毕竟光靠小聪明,是走不长远的。” “今天就开始,着急了点儿吧!”谢子隐说,“等出去了我好好给你制定一个学习计划。” “那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反正在这里比较空闲,今天就开始。”花满庭觉得现在开始都晚。 “行了你们俩,腻歪起来还没完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傅三娘还用手遮住了孩子的耳朵。 “哎你这过分了啊,他那么小,还睡着,能听到什么呀!”谢子隐觉得傅三娘唠叨得,像是宫里的管事嬷嬷,心里一阵烦躁。 手上一使劲儿,又把花满庭箍到了怀里,先是在嘴上啄了一口,又“啪啪啪”在额头脸颊亲了好几下。 竟是在故意气傅三娘。 “谢子隐,你幼不幼稚!”花满庭抹着满脸的口水,“你这是在家里拘束坏了,当好孩子当烦了,所以这么大岁数,还这么叛逆的吧。” 谢子隐比花满庭大了六岁,他本来心里就觉得自己太老了,更是听不得花满庭说他年纪大,“我,你这是嫌弃我,你嫌我老了!” “你看着可年轻了,一点儿都不像二十多岁的。”花满庭说,“最多三岁。” “啊啊啊。”谢子隐将头搭在花满庭的肩上,吭吭唧唧,就想让花满庭安慰一下他。 “哎呀呀,像什么样子!”傅三娘一连翻了十几个白眼,“花小姐,作为女孩子,可是要自重!随意允许男子轻薄,那就是一种默许,他会越来越得寸进尺,他会伤害你的!而且他心里会对你半点儿尊重都没有!”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谢子隐一听就急了,这离间挑拨的! “三娘,也没那么严重。”花满庭捏着谢子隐的下巴,把他的脸强行转了过来,“他是我未婚夫君,这不周围也没别人么。不过,确实是有失礼数了,三娘提醒得对,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傅三娘哼了一声,“就算是夫君,在外面也不应该这样轻薄。女子选婿啊,可得慎重,一定要找个懂得尊重你的,我劝你呀再考虑考虑。” “哎!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这太过分了吧!”谢子隐一下子冲到了傅三娘面前,“我看你是自己不幸福,也见不得别人甜蜜!” “谢子隐!”花满庭拉了拉谢子隐的胳膊,示意他赶紧站回来。 谢子隐用口型说了句“不要。” 花满庭瞪了下眼,谢子隐立马蹿到了花满庭身后,用气声说:“我可是看在你面子上啊。” “哎,我终于想起来了!”傅三娘突然喊了一声。 “三娘,你吓我一跳!”花满庭被惊得急转过头,“你想起来什么了?” “你是为什么突然又不装晕了的?”傅三娘问花满庭,“都是让这小子打了个岔,你就没说下去了。” “哎你!” 花满庭又瞪了下眼,谢子隐只好又缩了回去。 “当时又蹿进来一男的,要把我扛走,他长那么丑,我可不想让他碰我!就不装了。”花满庭说,“我跟你说啊,他们这迷药用得根本就不正宗。人正宗的拍花子的,用的迷药,是能叫人自己跟着走的!” “长得俊也不能随便被人扛走。”谢子隐瞪着眼说。 花满庭捏着谢子隐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到了一边儿,“不过,我在他们身上留了东西,可以跟踪过去。” 第34章 奇花异蝶 “你给他们身上留了什么东西?”谢子隐好奇地问。 “赤羽玉(1)的花粉,赤羽玉,长在密林之中,喜温热阴湿,是一种很特别的花,四季开花不断,平时花朵是红色,遇水就会变透明。”花满庭拉着谢子隐和傅三娘往回走,“它生长的地方,一定会有一种蝴蝶,叫水晶蝶(2),它也有些特别,硕大的前翅是透明带黑边的。” “所以呢?”谢子隐问,他一直对花满庭锦囊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每次见她使用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这种水晶蝶只以赤羽玉的花蜜为食,而赤羽玉也只能靠水晶蝶采食花蜜来授粉,授粉后结果产籽。赤羽玉单株只开一朵花,花开三次而萎,就特别需要授粉结籽,才能生生不息。但赤羽玉的花蜜有一定的毒性,其他的昆虫都不敢靠近,只有水晶蝶可以做到。它们也算是相互依赖,共生共灭。” “这样啊!”谢子隐听得入神。 “赤羽玉有种很特别的香气,需要很长时间气味才会消失,遇水还会更浓郁。放出水晶蝶,短时间内,放出水晶蝶,我们就可以跟着水晶蝶找到他们!”虽然都明白了原理,但花满庭还是详细解释了一下。 “那水晶蝶呢?”谢子隐问。 遇水变透明的花不能看到,透明翅膀的蝴蝶,还是很想看看。 “一会儿给你看,先把傅三娘送回去。”花满庭拉着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咱们趁走之前,多去捣毁一个恶人窝点,在进来的人得救之前,尽量减少伤亡。” 一开始,花满庭想的,只是尽快出去,但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的惨剧之后,花满庭希望可以尽可能快地找到出路,救出所有人。 不让这个法外之地,继续成为罪恶滋养的乐土。 “好,咱们去看看,没准还能救出更多的人来。”谢子隐说。 “你们都还没有吃饭呢,吃了饭再去吧。”傅三娘说,“救人不还得有力气么。” “我不吃了,知道这里有吃人的情况后,就不想吃肉包子了,疑心!”花满庭皱着眉头很嫌弃,“我可能会把肉包子给戒了。” “我也得戒了。”傅三娘干呕了一下,“我估计我得把肉也给戒了。你说你说这干啥。” “那你为什么要听我的呢!你该吃吃你的呀。” “我……” “算了,你跟大牛要点儿蒸土豆什么的,我见有人吃,凑合一顿得了。把多的粥给吃不上饭的老弱妇孺们分一分。”花满庭扶着傅三娘坐下了,“我们回来之前,你不要随意走动。”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们,要多加小心。”傅三娘压低了声音说。 “嗯。”花满庭点头,又拉住了路过的大牛,“大牛,我们出去一下,你再帮我们照顾照顾伺晨和三娘。等回来把这个赏你。”花满庭拎起谢子隐腰间挂的玉佩。 “不用不用,客气啥,也不费事,上次你给的那块寒冰玉,据说可是值钱呢。”大牛说,“不过,你们也别总瞎跑,这地儿可不安生!” “知道了,多谢提醒!”花满庭笑了笑。 伺晨非得要跟过去,谢子隐费了半天口舌,最后是命令他留下照顾傅三娘,这才总算是让伺晨老老实实坐下了。 “你挺不客气啊,还没过门儿呢,就已经拿我不当外人了啊!”谢子隐揪了一下花满庭的小辫子,“都不通知我一下,就把我的东西许给别人。” “不好意思啊,是我僭越了。”花满庭拽回了谢子隐拿着玩儿的辫子,“等出去了,赔你一个就是。难不成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么。” 谢子隐拍了自己的嘴一下,快步跟上花满庭,“我嘴欠,你知道的,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所有的玩笑里都有认真的部分,你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花满庭说,“不过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不该不跟你商量,就直接把东西许出去。我回去跟大牛商量一下,把我的珠花和耳坠子都给他。” “我们是夫妻,自然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谢子隐真是懊恼,“这玉佩并不打紧,也不是父皇母妃赏的,回去我就拿给大牛。” “我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我说得也并不是气话。即便是夫妻,也是要有分寸的。我娘曾经跟我说过,说再亲近的人,也要按照别人来对待,这样才能相处得长久。”花满庭叹了口气,“是我一时忘形了。” “这……”谢子隐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当他听到花满庭直接把他的玉佩许给大牛的时候,心里是有点儿不舒服,因为花满庭根本没有提前跟他商量过。 心里也承认未来岳母的话十分有道理,但一听到花满庭把自己归入了“别人”的时候,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两个人就那么一前一后,闷闷地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又走回了那个茅厕,花满庭停下来,放出了两只水晶蝶。 那两只水晶蝶正如花满庭所说,硕大的前翅是透明的,带黑边的,十分罕见漂亮。 可一直心心念念想看水晶蝶的谢子隐,此时却根本就提不起什么兴致。 “我……”谢子隐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他看着花满庭的侧脸,感觉好疏离,比没有相认的时候更陌生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特别不喜欢。 这种浑身都不爽的感觉,让谢子隐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缠得他要窒息了。 “满庭!”谢子隐把花满庭拉进了怀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心里念了你十一年,可……” “可我们终究是两个人。”花满庭说,“生活在一起,跟想念一个人,完全是两回事。我娘说相处太难了,这些话的意思,我也是刚刚才真正理解。” “……”谢子隐又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要不,你跟我吵一架吧。吵一架,我还会觉得舒服些。” “我刚才已经发过脾气了,已经很不好了。吵什么架,多不好,不如一会儿打一架吧!”花满庭说着就拉开了谢子隐的手臂,“蝴蝶都飞走了,一会儿该追不上了。” 第35章 被人打晕 水晶蝶的颜色并不鲜艳,尤其是在本来就很灰暗的废墟里,对于追踪来说,就非常考验功力。 花满庭和谢子隐两人,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紧紧跟随着水晶蝶。 那水晶蝶在空中蹁跹飞舞,东啄啄西嗅嗅。 若不是在追击中,也不在废墟里,而是在湖畔花间,想必看起来定会悠闲而美好。 跟着水晶蝶越走越远,马上就快到了月亮湖边。 花满庭和谢子隐却被湖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花满庭暂时收回了水晶蝶,和谢子隐一起,悄悄摸到了靠近边缘的断墙边,蹲坐在地上,朝外面看过去。 星星客栈的老板娘,丽娘,现在好像也不能叫丽娘,那怪物现在是一副虫人的状态。 身子还保持着人的状态,可头却又变成了巨大的虫子。 就像是镇压暴动时,喷毒液的,只是比那时更长了。 像是从人的脖子里长出一条大虫子,几乎有两个人身子那么长,肉红色,前端六瓣口器大张,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口器内侧比虫身更红些,腥红腥红的。 虫人在高高的芦苇丛中穿行着,口器不停地在地上吸来吸去,吸完就扬起虫体,吞咽进去。 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花满庭和谢子隐为了看得更清楚,以废墟为掩护,跟着那虫人绕着湖走。 终于找到一处房子,离湖边非常近,有半扇没有倒塌的房墙,正好可以当作屏障。 花满庭和谢子隐摸过去,朝芦苇丛偷看。 总算是看清了,原来那虫人是在进食,正在对着歇凉停在地上的大灰蛾子,大快朵颐。 花满庭立时有说不上来的恶心。 真是没想到,那虫妖居然是以蛾子为食。 忽然一阵骚乱,一行人朝正用餐愉快的虫人走了过来。 “丽娘,我把他们带了过来。” 说话的是红红。 后面跟着几名壮汉,押着一群年龄不一的男人。 那虫人吞完一只蛾子,腥红的口器转了过来,冲红红微微点了点,像是在点头。 然后又自顾自地去吸蛾子了。 红红则回身冲那几名壮汉一招手,便有两人,提了木桶到湖边取水,其他人将押着的男子踢跪下。 那两人将水取回,掏出一包东西,洒了点儿到桶里,那东西看着应该是某种粉末,然后用舀子搅了起来。 搅了一会儿,两人便舀出来看了看,都冲红红点了点头。 红红随即一招手,另有两名壮汉各按住两个男人,掰开了他们的嘴,取水的二人,分别用舀子将水灌进那两个男人的嘴里,整整灌了多半舀子。 灌完一个人就把他扔在地上,再去抓另一个。 男人们吓得连连嗑头求饶。 但求饶却并没有什么用,红红和壮汉们似乎并没有听到看到,面无表情,却有条不紊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按住一个男人,给他灌半舀子水。 一个男人大喊一声,跳起来,推开了守卫的壮汉,冲出了包围圈,朝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个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的男人,平时应该常有锻炼,受到了如此的惊吓,依然跑得很快,扬起了一连串沙尘。 红红也不着急,拿过一个水舀子,就掷了出去,追着那道沙尘,准确地击中了逃跑的男人。 那男人一下子就扑倒在地,还没等挣扎着爬起来,就被冲过去的两名壮汉给按住了,押着往回拖。 红红手上的准头很好,力气也很大,舀子已经被砸碎,那男人估计也被砸得受了内伤,往外吐着血。 本来还在后头,这下插了人,提前了好几位,被带回来后就直接灌进了半舀子水。 不过以他的状况,就算不被灌下湖水,内伤也会要了他的命。 最后一个人被灌完了水后,又等了一会儿,最先被灌水的人,开始痛苦地嚎叫起来。 没多久,一大群蛾子便破肚而出,冲了出来。 “这个孵化速度比之前阿俊死亡时要慢,但比最先看到的那几例,要快很多,看来是那包粉末起了催化的作用。”谢子隐用气声说道。 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直接站在旁边,对着飞出来的蛾子一顿狂吸。 一只蛾子都没跑出去,刚出生,就葬送在了虫妖之腹,丢了性命。 这轮回,还真是够有效率的。 虫妖的口器不断开合蠕动着,像是在快乐地咂摸着大灰蛾子的滋味。 “嘭!嘭!嘭!” 人体炒锅接连爆破,大灰蛾子,像是炒熟的爆米花一样,不断喷涌而出。 虫妖有些忙,但它看起来很愉快。 花满庭的肚子轻哼了一声,她赶紧捂住,瘪了瘪嘴,用气声跟谢子隐说:“我也饿了,赶紧去掏了那帮拍花子的窝,我怕拖时间长了,会影响发挥。” “嗯,走!”谢子隐也用气声回应。 “啪!”花满庭突然感觉后颈被人重重击了一下,然后便一栽倒,昏迷前的一瞬间,她看到谢子隐也倒了下去。 哎呀不好。 花满庭暗道。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花满庭模模糊糊看到一片白。 “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在旁边响起。 接着上面就出现了男子的半张脸。 “是他!”花满庭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男子是苏涅。 “怎么是你!”花满庭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无力地撑着眼皮,声音更是微弱得感觉自己都听不清。 “这是几?”苏涅伸着三个手指在花满庭的眼前晃。 花满庭想把那只,看起来还挺好看的手,给拨开,却用了几次力,都抬不起胳膊。 “谢子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花满庭急急地问,话却像是含在嘴里,呜噜呜噜的。 “我不知道。”苏涅把三根手指又移近了些,“先回答我,这是几!” 苏涅的语气很急,也很强硬。 “三。”花满庭说,“谢子隐呢?” “情况还算好。”苏涅说了一句,“但他们下手也太重了,你得好好休息一阵子。” “谢子隐呢?”花满庭也着起了急,一下下地想要抬起头,却又一下下摔回了枕头。 “你别乱动!”苏涅用手捏住了花满庭的下巴,使她的头不能乱动,“我赶到的时候没有看到他。” “?”花满庭拧起了眉头,“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打晕的你们!”苏涅说,“我到的时候,地上躺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 “春香?” 第36章 原来是你 “就是她。”苏涅说。 “她怎么样了?”花满庭问。 “死了。”苏涅轻蹙眉头,“你自己都受了伤,还一直惦记着别人。” 花满庭还是感觉晕乎乎的,反正也爬不起来,不如先养精蓄锐,便闭上眼,安心地躺着了。的,静静地复盘整个事情经过。 想来应该,是春香那一伙人,把她和谢子隐打晕了。 能打晕她和谢子隐的,必定也是修士,才能悄无声息地潜到他们身后。 想来也是奇怪,居然这么多修士与普通人同流合污,干起了拐人的勾当,一点儿都不想着去找出路。 然后,然后春香他们应该是刚得手,就被别一伙人给杀了,那伙人带走了谢子隐。 不知那伙人,是故意放过了她,还是没有发现她还活着,总之,她后来又被苏涅找到,给救了回来。 “喝点儿水吧,昏了两个多时辰了。”苏涅托起了花满庭,让她靠着自己。 “你干嘛!”花满庭一动就倒了下去。 花满庭倒下去的时候,头险些就嗑到了床头上,这些她当然是不知道的,因为被一只手及时给接住了。 “公子,人家可不领你的情,还以为你是随便占女子便宜的登徒子。”托着花满庭头的人,轻轻花满庭扶了起来,又放回了苏涅的身上。 这声音,也太耳熟了吧! 花满庭撑起眼皮看过去,那个黑衣女子也正好看过来,但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 黑衣女人?黑衣女人! 花满庭抬手挡住了视线里那个黑衣女子一半的脸。 仔细端详半天,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原来是你!” 这个黑衣女子,就是之前在九死宫里的那个黑衣女人。 “还是不记人。”那个黑衣女子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这容貌声音都没变化,居然这么半天才能认出来。” “你也还是这么话多!”苏涅轻斥道,“水拿来!” “噢。”黑衣女子赶紧把水递了过来。 “你看着比之前年轻。”花满庭说,“你是很早就认识我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上次半遮着脸,你还能看看出来年不年轻!”黑衣女子哼了一声。 “就是感觉吧,之前以为你得四十多了,现在看着也就二十多。”花满庭说。 “四十?!你才四十!我哪儿看着像四十了!”黑衣女子气得直跳脚。 “你这人怎么听话听半截呢,我还说你现在看着像二十岁呢,你怎么跟没听到一样!”花满庭也哼了一声,“穿衣打扮,神态什么的,都会影响年龄感,你要是换套粉色的衣服,或许我会觉得你跟我差不多大呢!” “我才不要跟你一样穿粉色!”黑衣女子气哼哼地说,“装嫩!” “什么叫装嫩,我本来年纪就不大,是真嫩。”花满庭嘴上也是不肯饶人的主,就算是晕着也不忘回嘴。 手动不利索,至少嘴还是可以动的。 “化雨,出去!”苏涅道。 “公子。”化雨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哈,原来你叫化雨!” “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想不起来!”化雨转过身,冲花满庭哼了一声,然后就掀帘子出去了。 但化雨不在了,也不影响花满庭回嘴,但刚一张嘴,一只白瓷勺就怼进了她的嘴里。 “唔!” “喝水。”苏涅说,然后把勺子一扬,把水灌进了花满庭的嘴里。 一勺接一勺,整整喂了花满庭满满一碗水。 把花满庭给灌得连连咳嗽,苏涅在她背上愣愣地拍了两下。 花满庭这个时候非常想念谢子隐,如果是他在旁边,那肯定是和风细雨地安慰,外加轻轻地拍抚顺气。 哪像这块木头,噢不,是冰柱,拍那两下,也太…… 还有喂水,不知道的,以为是在给囚犯上刑! 要不是以她多年的被追经验判断出来,苏涅喜欢她,花满庭还真以为这人很嫌弃自己。 不过要是真嫌弃,又怎么肯救了她,又照顾她呢。 “化雨是这里的人,那,你也肯定是这里的人!”花满庭自言自语地说着,“看样子,她像是你的婢女。”花满庭转过头去看苏涅,“你,是这里的主人?” “化雨不是我的婢女。”苏涅说着把花满庭放下了,给她盖好被子,“闭眼,休息。” “那你是这里的主人吗?”花满庭仍追着问。 苏涅抬手捻了一团黑气。 “哎我自己睡。”花满庭赶紧闭上了眼。 静等了片刻,苏涅似乎是放弃了对她施术,反正身上是没有什么新出现的感觉。 晕肯定还是晕的,迷迷糊糊的,没用多长时间就真睡了过去。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这儿是哪儿?”花满庭揉着头,感觉好多了。 外面很热闹,有音乐声,有说话声。 苏涅还是坐在床边,目光冷冷的,不知道是在瞧着什么。 “星星客栈外面的帐篷里。”苏涅把视线收了回来,转向了花满庭,“看着好多了。” “谢子隐呢,他回来没有?”花满庭下了床,活动了一下。 苏涅并没有阻止她,还是在床边坐着,“没有。” 花满庭皱了皱眉,心里十分担心。 谢子隐是不会不告而别的,除非他被人控制住了,无法脱困。 但凡有一点儿办法,他都会想方设法给她传递消息,让她知道他在哪儿,让她不会这么担心。 这一点花满庭是非常肯定的。 即使谢子隐不是拾壹哥,他也是会这样的。 “我去找他!”花满庭直接往外冲出去,她怕慢了会被苏涅拦住。 但苏涅并没有拦她,只是跟了出来,“找不到的,别白费力气了!” “你,杀了他?!”花满庭猛地转过身,差点儿跟苏涅撞上。 花满庭一把揪住了谢子隐的衣服,压低了声音说:“你到底要做什么!精心布局,搞了这么大的阵仗,抓来这么多的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涅闭嘴不言。 “是和我有关系吗?”花满庭又问。 苏涅还是不说话,就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是个看戏的观众。 “你把谢子隐弄哪儿去了?”花满庭又把苏涅拽近了些,“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儿就能过去!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会拼死一搏!” 花满庭手掌团起一大团粉雾,朝苏涅拍了过去。 第37章 好久不见 苏涅轻轻捏住花满庭的手腕,再一扭,花满庭的胳膊瞬间就被拧到了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把她猛地拉进了苏涅的怀里。 苏涅从背后箍住花满庭,附在她耳边说:“他的失踪,跟我没关系。” “你放开我!”花满庭感觉半边脸都冷森森的,仿佛在她耳边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 又因为这样亲密,于众人面前很尴尬的姿势,花满庭羞得满脸通红。 谢子隐那个骗子,才不是只有碰到喜欢的人才会脸红,不好意思也会,愤怒也会,他也一样! “你保证不乱跑,我就放开你。”苏涅说。 “我要去找他!”花满庭喊。 苏涅捏着花满庭的手腕,又往上提了提。 “啊!”花满庭疼得喊了出来。 他们所在的帐篷,位置比较靠后靠里,广场中沉浸在热闹里的人们,自然不会注意到这边的争执。 但周围帐篷里的人,纷纷掀起帐帘往这边望。 这让花满庭更加羞恼,“你个混蛋!放开我!” 苏涅冷着眼扫了一圈,那些人便又躲回了帐篷里。 “苏涅!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花满庭奋力挣扎着,却根本如蚍蜉撼树。 手里之前捻起的粉色雾团,在苏涅捏住她手腕的一刻,就消失了,他完全抑制住了她所有的仙术。 简直就是碾压的状态。 花满庭心底闪过一丝惊恐,“你到底是谁?”声音都带着些微颤。 “你刚才叫我什么?”苏涅问,根本没有理会花满庭的问题。 “什么叫什么!”花满庭别过头去。 她实在受不了苏涅一直在她耳边,不远不近地吹冷气。 苏涅捏着花满庭的下巴,生生把她的脸又给转了回来,甚至更偏向他。 “公主是不好意思,还是受不住了?” 如果苏涅不是以冷冰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说的,就特别像是市井无赖臭流氓。 当然,这话就算是苏涅说出来,他也依然是个流氓,只不过,是个不那么让人恶心的流氓。 “臭流氓!”但花满庭的包容度似乎并没有那么好,她很想抽他,但她现在却连自己的手都抽不出来。 好在他没有动手动脚,还算老实。 “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久没有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再叫一遍。” “啊?” 苏涅凑到花满庭脸边,“叫一声我的名字,有那么难吗!” “苏涅!”花满庭喊了一声,又别过了头去。 苏涅没有再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而是放开了她的手,“好久不见,公主!” “我们,真的是之前的哪一辈子,曾经相识吗?”花满庭揉着被苏涅,拧得酸痛的手臂问。 苏涅看了花满庭一眼,没有说话。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种情绪,以及太多句话,以至于,花满庭根本就没看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想说的是什么话。 那些东西,在苏涅的眼里一闪即过,瞬间又换回了他惯用的冰冷和空洞。 花满庭根本不想理会,更没有探究的欲望,现在她只想快点儿找到谢子隐,确认他是安全的。 她知道,或许再怎么问,苏涅都不会说的,白耽误时间。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常要搞这么复杂,花满庭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要去找谢子隐,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花满庭说,“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那关系跟他太大了,”化雨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或者她一直就在边上看戏,“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去找他。” 苏涅冷冷地看了化雨一眼。 确实不太像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那个化雨,肯定喜欢苏涅。 难道,之前的哪一辈子,她,和谢子隐、苏涅、化雨四个人,有着复杂的情感关系? 她和谢子隐是相爱的,苏涅喜欢她,化雨喜欢苏涅。 花满庭在心里默默整理着,现有线索下所能推测出来的人物关系。 是什么样爱而不得的情绪,让他记了几世! 难道,他没有喝孟婆汤吗? 疑问还是很多。 花满庭不想再跟苏涅多费口舌,直接转身就走。 就算打不过他,等他把她抓回去再说。 但这次,苏涅并没有拉住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后面跟着。 黑暗在一点点降临,废墟里没有灯光,暗得很。 花满庭点了十几只莲花灯,远远近近地飘在空中。 照亮了身前身后很大一片地方。 若是谢子隐在,他一定又会惊讶地说,你怎么这么多花样呢! 是啊,她会的花样很多,可其中很多都只是花样子,仙力走的是防御的路数,并不强大,有什么用呢! 花满庭恨恨地攥紧了拳头。 苏涅和化雨两个人在后面,一前一后地慢慢跟着,像是两个幽灵。 花满庭忽然感觉脚上一软,差点儿没跪下去,眼前一顿金星乱蹦。 饿的。 中午就吃了几条蜜瓜,喝了点儿水。 一天的消耗又这么大,这对于大胃王花满庭来说,真是个破天荒的事。 更破天荒的是,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感觉饿。 苏涅递过来一只发面饼,和一个水囊。 花满庭接过来灌了一口水,就一边走,一边咬一口饼,就一口水。 饼吃完了,正好走到了她和谢子隐被打晕的地方。 这真是很不容易,花满庭不仅不怎么记人,更不记路。 因为过去了太长时间,水晶蝶也失效了。 是在苏涅的拉拉拽拽中找过来的。 那里仍然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竟没有被他们的同伙捡去下锅,也是有点儿出乎花满庭的意料。 难道他们还有不吃死物的习惯?还是因为是同伙,仅存的良心让他们于心不忍? 花满庭把水囊丢回给苏涅,便赶紧上前查看那些尸|体的情况。 那些尸|体上竟然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面目如常,也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是什么仙术?或者妖术? 是村里隐藏的修士所为,还是那个虫妖老板娘所为? 检查半天,除了在附近的地上、倒塌的砖石上,杂草的叶子上,找到一点点粉色的粉末外,花满庭一无所获。 脚印倒是很多,但很乱,并不能分辨出是谁的,出了院子,路上又都铺着青石板,再无脚印可以追踪。 这该怎么找下去! 普通的追踪术,暂时没了用武之地。 花满庭坐在矮墙上闭目细思良久,却仍然毫无头绪。 第38章 压寨夫君 谢子隐悠悠地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摸向旁边,“满庭!” 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谢子隐不顾还在头晕,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却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再次昏迷。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满庭!”谢子隐向四周摸索。 “快别找了,她不在这儿。” 谢子隐抬头一看,是大牛。 大牛正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巨大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合。 “这是哪儿?”谢子隐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里不同于村子里的房舍,村里的房舍都是夯土墙,这儿却都是青砖。 这里陈设比较简单,除了他刚躺过的那架红木超大架子床,床边的一个红木梳妆台,一个挂衣服用的木施,还有一套红木桌凳,一个红木衣柜,和几盏红纱灯,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 但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家具所占的空间,只是靠近门的一小块儿地方,床后大部分的空间,都堆满了金银珠宝,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因为堆得太多,已经漫了过来,围满了床边。 “这是在星星客栈里面。”大牛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把两碟菜和一碗白粥拿出来摆好,又从桌上拿起水壶,斟满一杯水,放到粥边,“饿坏了吧?快吃饭吧。” “花满庭,就是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穿粉衣的女子,你见到过吗!”谢子隐急急地奔向大牛,脚上却被急扯了一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哎!”大牛抢了几步上前,把谢子隐扶住,“她没事,你猴急什么!” “她怎么样?”谢子隐接着问道。 “哎呀呀!你快松手!骨头都快叫你给捏碎了!”大牛疼得花容失色。 “对不起!”谢子隐赶紧放开了大牛,重重施了一礼,“请,烦请告知在下。” “哎哟哟!快起来,这我可当不起!”大牛赶紧扶住了谢子隐的胳膊,“只求你日后得了宠,拉兄弟一把,别让我太惨了就是。我还以为丽娘会更中意那个叫,叫什么苏涅的,竟没想到,先把你掳了来。” 大牛边说边扶着谢子隐,在桌子靠近床的一边坐了下来。 谢子隐着急问花满庭的情况,但又不敢轻易打断了大牛,他是他现在唯一能获取花满庭消息的人。 “我们丽娘啊,向来是很尊重他人的意愿的,从来没有强掳过人,你这样的情况,我还真是头一遭看见。”大牛把水杯递到了谢子隐的手里,“不过你放心,她待咱们,向来是极好的。” “你赶紧喝口水啊!瞧瞧你嘴唇都干成了什么样!”大牛急得托了托谢子隐的胳膊。 谢子隐只好喝了一口。 “进来这个破地方,哪哪儿都是危险,就她这儿,能吃饱睡好,能保命!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大牛叹了口气,两眼晃了下神。 谢子隐终于找到机会,赶紧插话问道:“花满庭,她怎么样?” “啊!”大牛被谢子隐拉回了神,“你这位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性子却这般急躁!” “抱歉!失礼了。”谢子隐松开了抓着大牛手腕的手,“我,我是太心急了。” 大牛揉着被攥红的手腕,看着谢子隐叹了口气,“她被苏涅带了回来,也醒了,我刚瞧见她往废墟里走了。不过你别担心,那个苏涅和他的侍女都跟着呢。” “苏涅?!”谢子隐听到花满庭真的没事,松了一口气,心却又立马提了起来。 他对苏涅的感觉很不好。 “我想出去!”谢子隐冲口而出。 大牛指了指脚下。 谢子隐看过去,只见自己的左脚上,扣着一只脚镣,另一端扣在床边地上的大铁扣上,连接的铁链子很粗,都能有花满庭的手腕粗了。 怪不得刚才差点儿被扯倒,想来这铁链的长度,只够让他坐在这儿吃饭,再远就不够长了。 “这个据说是千年的陨铁所铸,你们修士的剑,都是劈不开的!”大牛说,“你呀,就安心先把饭给吃了,等会好好服侍丽娘,先把她哄高兴了,保住命才是。” “你能拿到锁匙吗?”谢子隐直接问道。 “公子你可真是敢问啊!”大牛哼了一声,“钥匙在丽娘身上,你让我去拿,然后放你走,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谢子隐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了下来。 “我看着像是会为了一块玉佩,就去送命的人吗!你也太小瞧了我!”大牛像是避瘟疫一样地,跳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是!”谢子隐赶紧喊道,“这是之前花满庭许给你的,伺晨和傅三娘都还好吧?” “噢!”大牛也想了起来,“他们都还好,但花满庭没有去见他们,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们出了事。天都黑了,你们一直没回去,他们追着问了我好几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个,你还是收着吧。” 大牛没有接玉佩,他想赶紧出去,怕再被谢子隐缠上。 “这是之前满庭承诺给你的,你就收着吧,继续帮我们照顾好伺晨和傅三娘。”谢子隐又把玉佩往前递了递。 “那,好吧。”大牛犹豫了一下,抓过了玉佩就急急地往门口跑。 “我,我想方便一下!”谢子隐站起来喊了一句。 “床边已经准备好了!”大牛丢下一句话,就风一般地开门跑了出去。 看着厚重的石门再次合拢,谢子隐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扭头看了看床边,果然有一只崭新的便桶。 “准备得还真周全!”谢子隐嘟囔了一句,本来是想诓骗大牛带他去方便时,趁机脱逃的,这下,连这个借口都没有了。 不过,如果真在大牛手上逃了,怕是会连累大牛的一条性命,也是有些不忍。 “算了,再想办法吧。”谢子隐撇了撇嘴。 谢子隐把大牛送来的粥和菜都吃光了,连桌上的那壶水,也都喝得一滴都不剩,却还是饿得很。 “他这是按照他自己的饭量准备的吧!”谢子隐揉着肚子抱怨,“我可是饿了两顿了,就拿来点儿鸟食。” 也不怪谢子隐抱怨,虽说有两碟菜,却都是素菜,份量还不大,那碗粥虽是正常的量,也很糨糊,但毕竟只是一碗粥。 对于一个青壮的男子,还是一个饿狠了的青壮男子来说,确实是少了一点儿。 可抱怨归抱怨,谢子隐还是积极地搜查起房间,寻找出去的方法。 第39章 深入虎穴 “我没能找到谢子隐。”花满庭紧锁双眉。 “小姐,我去找公子!”伺晨施了一礼就冲了出去。 花满庭足尖轻点,跃到伺晨身边拉住了他的胳膊,“伺晨,你等一下。” 但她哪里能拉得住,被一带就甩到了一边,被化雨扶住了。 眼看着一道黑影追了过去,“啊!”伺晨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苏涅!你下手轻点儿!”花满庭喊着冲了过去。 “伺晨,伺晨!”花满庭把伺晨扶着坐起来,“你没事吧?” “小姐,我把公子给弄丢了。”伺晨哭着说,“公子,公子他,他现在……” “好啦!”花满庭拉着伺晨的胳膊看了看,应该骨头是没什么问题,至于皮肤有没有擦伤,袖子是扎着的,只有褪去衣服才能检查,手上擦破了两处,但也不严重。 毕竟是个修士,摔倒的时候都会本能地保护一下自己。 “不哭了,你家公子福大命大的,定会没事的。”花满庭拍了拍伺晨的肩膀,“我会把你家公子给找回来的,你别急。” 好说歹说,这才把伺晨给劝回去了。 丽娘正在跳舞,衣服换过了,但还是红色,只是看着更清凉了。 妆发确实比原来要好看很多,瞧着跟衣服和舞蹈更搭。 在夜色和烛光的映衬下,丽娘的面容更加明艳动人,舞姿也更加袅娜娉婷。 花满庭静静地喝着水,眯眼看着丽娘的蹁跹起舞。 她心里其实倾向于是丽娘把谢子隐给带走的,但她没有证据,不过是一种说不清的直觉而已。 “大牛!”花满庭伸手招呼正在来往穿梭,像只小蜜蜂的大牛。 “花小姐,有什么事?”大牛收了托盘,低头过来,跪坐在条桌旁。 “这些冰种粉水晶都是难得之物,而且是一套,出自天宝楼之手,可是比黄金贵重得多。”花满庭把头上所有的簪花和耳坠都摘了下来,铺在桌子上,往大牛面前一推,“你看这些可能换得一间客房?” 一间客房十金。 这套粉水晶头面,确实是价格不菲,但现在的并不全,不是完整的一套,花满庭心里有些忐忑。 “自然可以。”丽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舞蹈,凑了过来,拿起一只耳坠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到这里来的人,能带这么多现钱的人确实也不太多,这套首饰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确实难能可贵。反正客房也大多空着,给你一间二层的上房,不冷不热。” “那就多谢了。”花满庭说,“我们半夜要赶路,就先去休息了。” “哟,半夜赶路啊,那多辛苦。我见他们都是傍晚赶路,差不多半夜就能到仙人掌森林,到那儿还能休息一会儿。”丽娘热情地说,“不如多住上一日,反正现在入住,到明日这个时候才会收房。” “不了,我们本来是想现在就走的,只是与谢公子走散了,不知老板娘有没有见过他。”花满庭突然发问,双眼紧紧盯着丽娘,观察她的反应。 “哟!谢公子不见了?”丽娘微微有些惊讶,“这儿啊,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的,小姐可要好好找找,别出了什么危险。” 花满庭轻轻一笑,“是呢,就是打算好好找一找。” “来,快带花小姐她们去楼上!”丽娘将大牛推过来,“苏公子,我也送您一间房,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两间!”苏涅说。 “哟!”丽娘瞟了一眼苏涅和化雨,“这儿的房间很大的,可以给你一间套间,有两张床。你看人家花小姐,跟那么多人一间房,都没说什么。” “好吧。”苏涅说。 “哎哟,我真是……上赶子送人家客房住,还被挑东捡西的,跟我欠他似的。”丽娘嘀嘀咕咕地进了星星客栈。 “花小姐,苏公子,我们走吧。”大牛说,“花小姐,我也给你安排一个套间,都可以休息一下。” “多谢了。”花满庭笑笑。 从丽娘的表现上,花满庭看不出什么,但她却观察到大牛有些异样。 从花满庭回到小广场,大牛就一直躲着她的视线,根本不敢跟她对视。 刚才问丽娘有没有看到谢子隐,大牛的表现也十分奇怪。 终于踏进了星星客栈,花满庭有些小失望。 就,挺普通一客栈,不豪华也不破旧,略带有些异域风情,其实也还是不错的。 可能是花满庭自己之前给它加的神秘感太过浓重,这一下落差有点儿大,才会感觉有些失望。 “这一层原来是吃饭的地方,丽娘嫌小,挪到了外面,这儿就空置了。”大牛解释着,引着他们一行人上了二楼。 一层其实也不小,现在一副桌椅都没有,空荡荡的。 通往后院的门也开着,但天色太黑,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快走啦!”大牛拉了花满庭一把,“我得赶紧带你们过去,外面还忙着呢。” 大牛也真会安排,把花满庭她们,和苏涅二人安排在了相对的两头,都是最里面的一间。 苏涅却出乎花满庭意料的并没有说什么。 “行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可以下去找我。”大牛说着关上了门,退了出去,感觉像是在逃跑。 “你怎么在这儿!”花满庭看着楼梯口站着的苏涅和化雨,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把他们也带了过来!”苏涅不答反问,“我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用不着你,我自己保护。”花满庭越过苏涅,下了楼。 苏涅紧跟上来,“你现在太弱,保护不了。” “!”花满庭瞪了苏涅一眼,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还是本能的不想承认。 掀起帘子进了厨房,立马又蹦了出来,扶着柜台就开始干呕。 伺晨接着冲了进去,没到片刻,也干呕着跑了出来。 “你在这儿等我。”苏涅对化雨说,说着就走了进去,没多久也出来了,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里面是什么?”傅三娘好奇地也要往里走,被花满庭拉住了,“你抱着个孩子,凑什么热闹!” 第40章 我是僵尸 “苏涅!”花满庭把苏涅拉到了一边,离众人远远的,压低了声音说,“这都是你搞出来的!太残忍了吧!如果是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直接跟我说明白,或者,你直接报复我就好了!何必牵连到这么多无辜的人!” 花满庭一想到厨房里那个犹如屠|宰场一般的情形,就感觉不寒而栗。 “不是我。”苏涅说。 “呵!”花满庭气死了,苏涅这种态度是最让她抓狂的,“怎么不是你!那个化雨,她就是九死宫里的主事,你可不要告诉我她不是!我能认得出来!她肯跟在你身边,你能说你不是这里的主人?” “我是。”苏涅说。 “那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花满庭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炸了,“我们这些人被你抓进来,不都是你们设计的吗?这里的一切,不都是你精心布局的吗?” “也是,也不是。”苏涅的语气永远淡淡的,语调没有起伏,连缓急都没有变化,不论你有多生气,多着急,好像都不关他的事。 “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花满庭很想打人,“你这样说谁能听明白?我又不会读心术!” “我创造这里,一方面,是想找到你,另一方面,是因为我需要……”苏涅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眸,“我需要吸取人的精血,来维持身体。” “你?”花满庭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涅,他们的功力相差太悬殊,根本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妖气。 “我是僵尸。”苏涅很坦诚地说,“化雨也是。” 这让花满庭小小吃了一惊,说实话,她虽然是修士,但丽娘是她见到过的第一个妖,而化雨算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僵尸,但当时并不知道。 花满庭抬起手,想摸摸苏涅的额头,但又感觉不太妥,停在半空中,“手腕。” “嗯?” “手腕给我一下。”花满庭看了看苏涅背在身后的手。 苏涅把手递给花满庭,花满庭握了握苏涅的手腕,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凉那么一点点,白那么一点点,皮肤滑滑的,还不错,除此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没有脉博。 “我本来就比旁人体温低。”苏涅说,“我是说,我是人活着的时候。” “你需要吸取人的精血,也不用搞得这么残忍血腥啊。”花满庭嘟囔了一句。 “所以,我说这些,不是我……”苏涅瞟了一眼厨房,“我是通过幽冥鼎来吸取人的精血的,只在每日子夜吸取一次。而且,幽冥鼎认人,每个人它只吸一次,还都是固定的量,量非常小,并不会伤了性命。当那个人出去的时候,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身子弱的,最多会头晕目眩,没有精神而已。” 花满庭疑惑地看着苏涅。 “修炼成强大的僵尸,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想维持住身体,找到你。”苏涅低垂的眼眸中有一丝疼痛一闪而过,“而且,镜中的人很多,每个人取一点儿,就够了。我也并不想引起人帝和天帝的注意。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人间定有很多人失踪,想必我也难逃一劫了,好在,我终于找到了你,也算是心愿得尝。” “那,这些……” “这次我是跟着你进来的,我很长时间没有进来过了,竟不知出现了这样的变故。”苏涅说,“本来这里的丽娘,也是一个僵尸,现在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占了身体,连我都不认识了。” “连你都看不出来她是什么?!”花满庭惊住了,在她看来,苏涅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碾压般的强大了。 “是,她太强大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幻化成人形,而是占据着别人的身体。”苏涅说,“可能是怕过早的穿帮,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能特别成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难得进来一次。” “哎,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去休息?”大牛进来拿东西,看到花满庭一帮人都在大堂里站着,不禁问了一嘴,但问完就后悔了,他们刚才说了嘛,在等谢子隐,下来肯定是在找谢子隐了。 “我们在找谢子隐,他来过这里吗?”花满庭走过来,紧紧盯着大牛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牛一看就是不惯撒谎的,心里揣着事儿,一被问就慌了。 “你见过他对不对!他在哪里?”花满庭抓住了大牛的胳膊,把他逼到了柜台前,一下把他怼到了柜台上,“快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放开我!”大牛哭着求饶。 花满庭并没有心软,还看到在大牛的怀里露出了一小截挂绳,那截挂绳做工精致,关键是还很眼熟。 花满庭一把把那截挂绳给扯了出来,果然是谢子隐腰上戴着的那块玉佩,“大牛,你赶快如实招来!不然我拧断你的胳膊!” 说着便把大牛的胳膊拧着往下压。 “疼!疼疼疼!”大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花满庭的裙摆声泪俱下。 “大牛对你也算是不错,你怎么能如此对他!”丽娘不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身边带着红红,关上了门,还上了门栓,“红红,去把后门也给关上。” “好的,丽娘。”红红穿过众人,去把通往后院的门也给插死了。 花满庭撒开了大牛,低声嘱咐道:“找个地方躲起来,赶快!” “嗯。”大牛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儿。 “大牛,红红,你们都回自己的房间去。”丽娘慢慢走过来。 “丽娘。”大牛爬了起来,还带着哭腔。 “丽娘,我留下来帮你!”红红说。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你帮不了的。”冷艳版的丽娘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你们两个赶紧离开。” “你,你们别打了行不行,丽娘,把谢公子还给他们,让他们离开,就别打了!”大牛往丽娘那边蹭了蹭,被花满庭给硬拉了回来。 “恐怕不打不行了,这位苏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丽娘冷冷地看了苏涅一眼,“你们赶紧回自己的房间。” “丽娘!”大牛喊了一声。 “让你走就走!”花满庭往后边推了大牛一把。 “你是谁?为何要杀掉丽娘,取代她,有何意图?”苏涅迎着丽娘走了过去。 听了这几个问题,丽娘的脸上现出了深深的迷茫和疑惑,“我,我不知道。” 第41章 现了原形 “你不知道?”苏涅看着丽娘,她似乎并没有撒谎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是怎么成为了丽娘的。”丽娘两眼茫然,似乎是在想努力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果然是被人带过来的。”苏涅说,“我也不过是一二百年没有进来,这里就算是环境特别,却也很难养成你这样的妖。” “那,这怎么处置?”花满庭问。 “必须收了她。”苏涅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是谁啊,口气不小!”丽娘横眉倒竖,“敢到老娘的地盘上撒野!” 看来丽娘虽然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却很是认同自己的身份。 “我是这儿的主人。”苏涅依然不急不缓地说,“把你带过来的人,居心叵测,他想对付的人,是我想守护的人,就算是我拼个灰飞烟灭,也一定要把你给收了。” “我在这儿好好地做老板娘,一刻都不敢偷懒,为你维持着这里的秩序,我做错什么了!”丽娘突然咆哮起来。 “丽娘,你有些太残忍了,居然拿人|肉做包子!”花满庭只要一回想厨房里的场景,汗毛就立起来一次。 “拿羊肉做包子,难道就不残忍吗!”丽娘瞪向花满庭,“是谁规定的,羊就该被做成包子!再说的,我杀的那些,都是坏人!他们欺负别人!拿他们做成包子,我都觉得便宜了他们!” 丽娘的问题,花满庭回答不了,观点也无可辩驳。 理应拿羊肉做包子,还是拿人|肉做包子,这个得看从谁的角度来说,从妖来说呢,其实两样都是一样的,就跟人在猪肉和羊肉之间做选择,是一样的心情。 大家立场不同,便没有理论的基础,说了也白说。 “我们想的,自然跟你想的不一样。”花满庭只好客观评论,“可你在人间,必是要守人间的规矩。” “这儿不是人间!我不跟你说!”丽娘将视线转向苏涅,“你跟我同是异类,你何苦为难于我!” “这里,是我开启的,出现了不容于天界和人界的事,自然得由我来负责,否则势必牵连到她的身上。”苏涅看了看花满庭,“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之前苏涅说到“想守护的人”,花满庭就感觉他是在说自己,这下便明确了,“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我就知道,你和他一起进来,一定不是什么巧合。”苏涅有些难过,“我等了找了几千年,不肯进入轮回,就是怕把一切都给忘记了,奢求着,你能再次回到人间。或许,我还要感谢那个人,若不是他做了这些事,还不能引起天帝的注意,也不会等到你来。早知这样,我就该无恶不作,那样就能早一点见到你了。” “你在说什么!”头一次听苏涅说这么多话,但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你会懂的,往下走,你就会慢慢找回记忆。”苏涅说,“你赶快离开,要活着走出去!” “对付她,你就这么没把握?”花满庭皱了皱眉头,听苏涅这意思,对付丽娘,他十之八九是无法全身而退。 丽娘不就是会喷个绿水,放个电的么…… “走!”花满庭拉着傅三娘和化雨,看着伺晨,“跟我一起去找谢子隐。” “我不去!”化雨挣扎着想甩脱花满庭的手,“我要留下来,陪着公子。”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花满庭死死钳着化雨的胳膊,“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对付谁!留在这儿除了拖后腿,有什么用!谁让你平时不好好修炼的!” “你!”化雨被气得直瞪眼,却张口结舌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谁都不准走!”丽娘说着,掌风已经袭过去。 花满庭推开化雨,护着傅三娘跃到一旁,堪堪躲过那股掌气。 一根柱子生生被掌气打断,暴裂飞散,余波还冲倒了一片墙。 所以插门也没什么意义。 “走!”苏涅喝了一声,抬掌将一团黑雾打向丽娘。 “伺晨断后!”花满庭趁机将傅三娘推出了破掉的墙洞,拉起化雨也冲了出去。 四人刚跑到后院,便传来接连不断的掌风震响,星星客栈四壁应声爆炸开来。 花满庭几个人狼狈地躲着掌风余波,还有四下飞溅的土石木块。 撑起的结界,虽然能挡住乱飞的土石木块,却禁不住被掌风扫到一点点,一被扫到就会“嘭”地一声破裂,只好再重新起。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星星客栈倒塌下去,苏涅和丽娘冲天飞出,继续在空中斗得难分难解,金光四射。 短时间内,看情形,苏涅还是勉强能招架得住的。 小广场和附近废墟里的人四散奔逃,场面比上午的哄抢还要激烈。 怕被人流冲散,花满庭带着傅三娘跃上了屋顶,伺晨和化雨紧随其后。 这下更找不到谢子隐了,不知道他是在星星客栈倒塌前跑了出来,还是被砸在了里面,或者,他原本就不在星星客栈里。 为了便于谢子隐更容易找到她,花满庭又点亮了十几盏莲花灯,飘浮在身边的空中。 目前,当务之急是帮助苏涅,收了丽娘。 苏涅虚晃一招,撤出身来,化出一个东西,往丽娘头顶上一扔。 那个东西旋转着扣向丽娘的头顶,越旋越大,最后变成一个浴盆大小,花满庭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倒扣的钵,漆黑的底上描着金色的图案,那些图案像是符咒,看着有些诡异。 钵停止变大,却自里发出了耀眼的金光,金光笼罩在丽娘的身上,丽娘顿时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头颈面目也开始发生变化,脖子变长变粗,成肉红色,头部裂开,六瓣口器展开,变成了半虫半人的模样。 但这还没有完,随着丽娘突然的一声暴喝,衣服炸裂开来,整个身子也变成了一条虫子,身子像条大蚯蚓,也是肉红色,越长越长,越长越粗,从空中伸向地面,钻进了沙土里。 苏涅此时已经跃到了花满庭身边,“沙漠不死虫(1)?!” 他惊讶地说。 “什么?”花满庭惊讶地看了看苏涅,能让露出惊讶的表情,一定是个稀罕之物。 第42章 地下洞穴 “走!赶紧离开!”苏涅没有具体解释“沙漠不死虫”是个什么东西,而是拉着花满庭开始往湖边跑,“湖边有条路,一直往南走,就可以到达仙人掌森林,没有多远。” 身后忽然“轰”的一声,是爆炸的声音,花满庭回头看过去。 只见罩在丽娘头顶的钵已经爆掉,碎片四散激飞。 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以丽娘为中心快速向四周轰然袭来,所过之处,无论是房子还是人,都被瞬间烧成灰烬,寸草不生。 眼看着就要袭到花满庭他们这边,苏涅抬手撑起了一层结界,暗黑色,半透明。 神力袭过的一瞬,苏涅将花满庭拉着蹲下,自己则背对着冲击波那侧将她护在身下。 * 谢子隐吃完饭后就在房间里东查查西看看,石门处的机关很好找,但需要特定形状的钥匙,鼓捣半天也没能打开。 不过,倒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谢子隐在床下发现了一个通道,直接掀开床板就可以进入,连个机关都没有。 谢子隐进去逛了一圈儿,是个地下洞穴,石头的那种,沙漠的下面居然不都是沙子。 空间还不小,外面洞穴里的钟乳石上,捆着许多各种程度的尸|体,有刚死的,也有已经成了干|尸的。 尸体的心脏处都有一个大洞。 里面那个洞穴要小得多,中间一个大水潭占据了十分之八的空间,而且,那个水潭里的水,是血红色,像是一个血池。 血池中央的上空,悬浮着一颗血红的元晶,慢慢旋转着,一闪一闪的。 这儿怎么会有元晶呢? 谢子隐好奇地打量着。 元晶,是所有的修士,或者精怪体内会结出的一种物质。 它会随着修为的加强而不断生长,已经知道的修士里最大的元晶,有核桃那么大。 但这颗血元晶,远远地看过去,足有女子的拳头大小。 谢子隐从未见到过画册以外,真实的元晶,更何况是在传说中都不会出现的,拳头这么大的元晶。 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元晶是不能离开本体超过七日的,超过七日就会自动消散,本体死后七日也会自动消散。 要么,是这个元晶还未离开本体超过七日;要么,就是底下的这个血池,起到了延缓元晶消散的作用。 谢子隐开始在洞里转悠起来,想看看还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首先,他发现这里的洞壁都很奇怪,不是石头,跟外面的完全不一样,看着像是干枯的树干,摸着却像是石头那样坚硬,说不清是什么。 绕着血池走了半周,来到入口的正对面,那边和入口一样,比较宽敞,而两边都只有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小路。 这边有一条石桌,上面放着一个木匣,黑不溜秋,也看不出是什么木料做的,和原本的颜色,应该是放了挺长时间了,上面落了一层尘土。 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一定是个非同一般的宝贝。 因为一般的宝贝都堆在上面的屋里。 谢子隐故技重施,用挖耳勺撬开了木匣上的锁。 刚刚他就是用这根挖耳勺,打开的脚镣。 什么陨铁不陨铁的,只要没有焊死他就能打开。 这门手艺自然是跟着花满庭学的。 半年以来,他跟着花满庭混迹于临仙镇的街头,学了很多看似无用的东西,比如撬锁,没想到竟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虽然他以前在云都的时候,也经常外出游历,但跟着花满庭混了半年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只能算是富家公子的游山玩水。 就算经历过一些危险,有过一些奇遇,但却并没有真正体会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以及非寻常百姓的生活。 为了安全起见,谢子隐蹲到了石桌侧面,给自己先撑开了一道结界,用两根手指把木匣的盖掀开了。 没有暗箭,也没有毒雾,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本很薄的书,或者说,是一本小册子,封皮也黑不溜秋的,看不到上面的字。 但谢子隐还是没敢大意,也是因为有洁癖,让他根本就不想用手去碰。 就用雾气将那本书托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刚用雾气翻开一页,就听到外面的洞穴里,传来有人滚落的声音,还夹杂着呼喊声。 “哎呀,疼!疼疼疼!”那人哎呀喔呀地叫唤着,突然又“啊!”地大叫出来,应该是看到了满洞穴的尸体。 “大牛?”谢子隐喊了一声。 “大牛?大牛?”洞里传出回声。 “谁?!是谁?!”大牛惊恐万分,“你是人是鬼?” “妖怪你都不怕,你怕什么鬼!”谢子隐说着,腾空而起,想从血池上飞掠而过,结果却触及到了一处结界,整个人被弹飞了,重重地撞在洞壁上。 “哎哟!”谢子隐滚落在地,“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今天让连着让我撞好几遍!不出内伤才怪呢!” “谢公子,是你吗?”外洞传来大牛小心翼翼的问话声。 谢子隐缓了一会儿,刚要爬起来回应一句,整个大地便剧烈地晃动起来,谢子隐又趴到了地上。 “你……”谢子隐还是不习惯骂人,就喊了个你字出来,却看到那颗红元晶因为地震式的摇晃,而被晃了出来,而且正好是冲他这个方向飞过来。 谢子隐手掌拍地,整个身体飞转而起,单手接住了红元晶。 那东西凉凉的,摸着就像是颗红宝石,圆滚滚的。 “谢公子,真的是你!”大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内洞。 “这是地震了?”谢子隐隔着血池冲大牛喊了一句。 “不知道啊。”大牛边喊边绕过血池,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你是怎么打开脚镣的?早知道我就不专门跑过来给你开锁了。” “你过来,是外面出什么事了吗?”谢子隐问。 “外面打起来了。”大牛坐在上喘着粗气。 “谁跟谁打起来了?”谢子隐一听,便紧张起来,花满庭那点儿功夫,根本就不会是丽娘的对手。 “苏公子和丽娘,打起来了,花小姐,在帮苏公子。”大牛抹了抹眼睛,“丽娘怕不是对手。” “你还帮着那怪物!”谢子隐吼了一句。 “她人也挺好的。”大牛嘟囔了一句。 谢子隐用手帕包起那本小册子,跟红元晶一起,都揣了起来,就往外跑。 第43章 千钧一发 刚跑出去没几步,地震便又开始了,而且是上下左面地摇晃个不停,人根本就站不稳,奔跑中的谢子隐和大牛一下子就扑倒在地。 整个地洞随着地震,也开始慢慢发生变化,血池里的水,刚开始缓慢,后来迅速地变少,最后甚至干枯了。 原来如硬石一般的洞壁,开始慢慢变得鲜亮生动,像是活了过来,还在生长着,越来越像是植物的根了。 谢子隐爬过去摸了摸,质感也越来越像是树干或者树根。 “谢公子!谢公子!你看!”大牛突然惊慌地扯了扯谢子隐的袖子。 * 苏涅的结界被巨大的力量轰出了裂纹,苏涅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明显是吐了血,忍着没吐出来,却因为太多还是溢了出来。 “公子!”化雨哭着扑到了苏涅身边,掏出手帕给他擦着嘴角的血。 花满庭一把推开了化雨,苏涅疑惑地看着花满庭,却见花满庭手中捻起一团粉雾,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就受了花满庭一掌,满口的鲜血没忍住,一下子都喷了出来。 即便这样,苏涅还是及时偏开了头,没有喷到花满庭身上。 “你干什么!”化雨惊叫着扑过来。 花满庭一掌把她拍开了,“他不能忍着,瘀血不吐出来,对身体更不好,不知道对于僵尸是不是这样,反正人是。” 花满庭一边说着,一边把苏涅拉着坐下,又转了个个,让他面对着冲击波那面,“以双掌抵住结界,快!” 冲击波还在一波紧一波地袭过来,完全没有停歇的趋势,这虫子很记仇。 苏涅造的结界上裂痕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当结界完全被击破之时,他们所有人将都会化为灰烬。 苏涅按照花满庭说的双掌抵住了结界,倾心全力将结界上的裂隙补好。 “公子!”化雨哭喊出来,“乐遥!你怎么能这样!唔!” 化雨被惊住了,花满庭将双掌抵在了苏涅的背上。 “不要!”苏涅大喊。 前面说过,修士造结界,是十分消耗自身的体力的,这种硬碰硬的抵御方式,更是会大损元气,甚至会造成内伤,严重的话还会为此送命。 “闭嘴!保存体力!”花满庭手上又加了把劲儿。 “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还在那儿装!”苏涅又吼了一句,一口血就又喷了出来。 “闭嘴吧你!” “公子!” 花满庭恨恨地吼了一句。 化雨哭着喊了一句。 花满庭瞥见傅三娘坐到苏涅边上,双掌抵住了结界。 结界上瞬间流转出樱桃红色的光华,裂隙愈合得也越来越快。 那层淡淡的半透明樱桃红,覆盖了整个结界的时候,所有的裂隙都完全愈合了。 花满庭在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骂人,瞧瞧她和谢子隐救的这三个人,两个拍花子的,一个不知道是装扮的高手。 看着不像是苏涅手底下的人,不知道是修士是妖还是仙。 如果是修士的话,那功力可真是非同小可,身为仙首家长公主的花满庭,不可能不认识。 危机暂时解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屁股下的地面却又剧烈地震动起来,再看那虫妖,居然越变越大,尾部好像还在努力地往地下钻。 “不好!”傅三娘大喝一声,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竟变成了男子的声音,但还有一丝熟悉。 “你能抵得住吗?”傅三娘问道。 “不行!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还受伤了。”苏涅说,“你留下,我去!” “你去就是送死!没准还没到它近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傅三娘说,“你让我再想想。” “怎么了?”花满庭问。 “这是‘沙漠不死虫’,”傅三娘看起来倒是很轻松,偏着头跟花满庭聊了起来,“它是半虫半草,能修成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外面能看得到的,是虫体,埋在地下的是它的草根。没有成精的时候,它春夏是草,长出地面,秋冬是虫,钻进地下冬眠。它是草的时候,也是那种食虫草。现在成精了,最怕的就是虫身和草根合二为一,到时怕是我也未必能抵得住。” “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苏涅吼了一声。 “哎你变成僵尸后怎么这么暴躁啊。”苏涅咂了咂舌。 虫妖身上突然暴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疼,都不得不别开头闭上眼,不敢直视。 伴随着亮光的,是一声巨吼。 “完了完了!”傅三娘叹了口气。 听这意思,虫妖是合体成功了? 光芒熄灭,花满庭看过去,那虫妖果然暴增了三倍的体量,虫体也由肉红变得鲜红,六瓣口器也变得更大,里面还长满了白森森的尖齿,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虫妖合体成功后,立马探过身子来,冲着花满庭他们就是一顿电击,击在结界上滋啦乱响,极是骇人。 然后又加上了浓绿的腐蚀性汁液,双重攻击。 这下,连傅三娘都闭上了嘴,面色凝重起来。 “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挡不住了啊!”傅三娘喊道。 没人理他。 * 谢子隐顺着大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入口正在迅速地合拢,这速度,就算是瞬移过去都来不及了,发现晚了! 这时头顶又开始纷纷掉落沙石,感觉这里就要坍塌了一样。 谢子隐感觉到怀里的血元晶变得越来越烫,经过这许多事后,现在心里虽然害怕还是会害怕,但却镇定了许多。 他盘腿坐稳,从怀里掏出那本小黑册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看书。”大牛扯了扯谢子隐的衣襟,哭着说。 “闭嘴!”谢子隐喝了一声,反正也是这样了,不如看看它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第44章 你的三哥 谢子隐运了几招之后,血元晶果然就乖乖地悬浮在了面前,慢慢地自转了几圈,散发出来的光就不再那么腥红刺眼,变得柔和起来,感觉也不再那么烫了。 谢子隐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看来有戏! 他依照小册子上的图示,将右手抚在心脏的位置,慢慢往外拉,一抹幽幽的白光在他的胸口露出来,渐渐晕染了整片胸口。 忽然,一颗樱桃核大小的白珠子,从谢子隐的胸口被吸了出来。 那颗珠子浑圆,而晶莹剔透,闪着冷冷而高傲的光。 非常漂亮的一颗珠子。 但谢子隐并没有欣赏的心情,却十分低落失望,“啊?就这么小啊!” 那是他的元晶。 小册子上说,自己是可以把自己的元晶召唤出来的,但旁人却不行,要想得到别人的元晶,就要剖出他的心。 谢子隐想到了外洞里的那些尸体,胸口都有一个大洞。 小册子上还说,可以通过将自己的元晶,和他人的元晶相融合,以达到快速提升自己修为功力的目的。 这是正道修士所不齿的邪术。 但谢子隐顾不得这么多了,什么齿不齿的,什么邪术不邪术,他要变得强大,他要活着从这个地洞里走出去,他要保护花满庭,把她安全地带出去。 想必外洞里的那些尸体,都是误入镜中的修士,丽娘想用他们的元晶进行修炼,那些人定是不肯乖乖自己将元晶唤出来的。 因为如果元晶被他人夺走,七日内不能回归本体,那么本体就会沦为废人,不仅终生无法再修炼仙术,而且身子骨甚至会比普通人还要弱,需要常年缠绵于病榻。 同样作为修士的谢子隐,他也难以说清,如果是自己,是会选择干脆送掉性命,还是会选择沦为废人,煎熬地度过残生。 一白一红两颗珠子,并排悬浮在空中。 谢子隐看着那颗在血元晶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可怜的半透明白珠子,轻轻叹了口气,便毫不犹豫地按照小册子上的图示运起功来。 两颗珠子在谢子隐的运功之下,飞速地相对旋转起来,越转越近,忽然红光大放,谢子隐颓然倒地。 谢子隐没有晕,只是脱了力,趴在地上斜眼看过去。 白珠子不见了,红珠子仿佛大了一点点,正忽闪忽闪地,闪着红白相间的光,只是红光耀眼,白光部是一闪而过。 成功了!成功了? 不见得! 小册子上说,这样强行融合的元晶,再回归本体的时候,会出现程度不同的排异反应,尤其是在外来的元晶强过本体的元晶时。 最严重的情况下,本体会爆裂而亡。 * 在众人以为虫妖会以更加猛烈的进攻袭来时,它却突然长长嘶吼了一声,停止了攻击。 而且竟然慢慢地瘫软,倒了下去。 最后轰然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虫妖倒下去的时候,还努力避开了星星客栈,倒在了焦土里,以至于激起了漫天的黑尘,使得天地间混沌一片。 刚才虫妖袭击的时候,就在它脚下的星星客栈和小广场,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隔着浓浓的黑尘,花满庭他们远远地看到小广场上,似乎还有人影在跑动。 “它可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丽娘。”花满庭喃喃地说。 * 一个巨大的震动之后,便再没有了地震,连轻微的摇晃都没有。 谢子隐趴在地上缓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又定定地盯着那颗血元晶看了半晌。 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两珠元晶已经融合,谢子隐再无后路可退。 小册子上并没有写,如何将它们再分开。 强行将自己的元晶,与数倍大的元晶融合,谢子隐不知道将它收回时,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当场就爆体而亡。 谢子隐掏出绣着“肉肉”的那方手帕,紧紧地攥在手心儿里,“满庭,你要保佑我,一会儿即便我立时死了,死后也要化成厉鬼,这样才好护你出去。” 神神叨叨念了一阵儿,谢子隐突然睁开眼,将手帕好好地放了回去,抬手托起那颗血元晶,直接按回了自己的胸口。 * 突然一道红光射出,虫妖回光返照般地嚎叫了一声。 继而大地又开始剧烈震动,虫妖也又开始剧烈地挣扎,痛苦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刚刚落下去了的黑尘,又被搅动得一阵阵腾起。 “出什么事了?”傅三娘站起身,“现在没有攻击,这里你在应该没有问题,我去看看。” 这话是对苏涅说的。 但还没等苏涅回答,花满庭就站了起来,“这位娘子且等一等。” “啊?”面对着花满庭,傅三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神乱飞,不住地假装咳嗽。 她原本抱着的那个婴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之前先把你的事交待清楚,不然万一你回不来了,我心里天天都得惦记着。”花满庭抱着胳膊,咬着牙。 她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 今天还一连被三个人骗,心里那个火就不用说了。 “哎你这丫头嘴怎么还是这么毒!”傅三娘气得差点儿没一口气提不上来,撅过去,“我可是刚救了你们!这威胁还没有彻底解除呢,你就这么着急地卸磨杀驴啊!” “你这嘴皮子也挺利索啊。”花满庭不紧不慢地说,“合着你们都认识我,还都知道整件事,就我被蒙在鼓里!耍着我好玩儿是么!” “不,不是。”傅三娘垂着头,有些心虚。 “说吧,你又是谁啊?不是他的手下吧?”花满庭继续逼问。 “谁是他的手下啊!你刚没瞧见,我的实力直接可以碾压了他。”傅三娘翻了个白眼。 “碾压?要不要打一架!”苏涅推开了要扶他起来的化雨,自己站了起来。 “哼!”傅三娘从鼻孔里出了个声,“你都这样了,就算我赢了,也显得胜之不武!” “我这样也能打赢你!”苏涅轻轻抹去了嘴角的残血。 “你再说一遍!”傅三娘撸起袖子,眼看就要冲过去揍苏涅,被花满庭给拦下了。 “你等会儿!”花满庭瞪着傅三娘,逼近了他的脸,“你先说说你是谁。” “我是你三哥!”傅三娘被逼得没法子,小声地在嘴里咕囔了一句。 第45章 得知身世 “你说什么!”花满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在开玩笑吗!” 被虫妖焚烧过的月亮村一片空寂,即使傅三娘根本没有张嘴,只是在喉咙里呜噜了几声,站在他对面的花满庭,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傅三娘说,他是她的三哥。 “我就一个哥,再无其它的兄弟姐妹。”花满庭顿了顿,“难道,你是我前世的哥哥?” “什么叫前世,我是你本来的哥哥。”傅三娘白了一眼,面色微愠,“你本是天界四方神之南王之女,长公主乐遥,此次乃是下凡历劫,顺便了结一段尘缘。你现在的父母,就是真正的南王夫妇,大哥其实是你的二哥,他们都是因为不放心你独自下凡,就跟了过来。” “啊?”这个故事不算离奇,花满庭却还是有些惊讶。 其实人间的四方神,与天界的四方神,都是同根同源。 在人间,称为仙首。 花满庭她们家,就是护佑人间南疆的地方神,是有着仙脉的。 但花满庭还没有去过天界,仙首的子女,除了参加升仙大考之外,只有在大婚的时候,才可以到天界,得见天帝和南王的真颜。 花满庭的哥哥花似锦夫妇,前不久已经去过了。 说是天界果然是个钟灵毓秀之地,一样有山川湖泽,一样有花草树木、虫鸟鱼兽,一样有亭台楼阁、茅屋宫苑,却又都跟人间的大不相同,皆非凡品,充满了仙气。 这一番形容惹得花满庭充满了向往。 那时,能到天界拜谒参观,是花满庭对于与谢子隐这场婚姻,最大的期待。 竟没想到,自己原本就是生活在天界的,还是位公主。 这让花满庭感觉怪怪的。 “下凡历劫,了结尘缘”,这八个字,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好话,注定这一辈子,肯定是要过得跌宕起伏,极是辛苦了。 也不知道,她与谢子隐的这一段尘缘,要怎样了结,会是美满的吗? “你和二哥都是重新投胎,经过轮回的,所以,之前的记忆暂时被封存,等再回天界之时,自会重新开启,你便会记起一切。”傅三娘,噢不,是三哥继续解释着。 “咱们家有三子一女,你呢虽然最小,但却也是长女。咱们四人的名字从‘暇思遥爱’中各取了一字,大哥乐暇,是小南王,现在镇守在天界的南王府里,二哥乐思就是你现在的大哥花似锦,我是叫乐爱,是你的三哥。” “本来呢,你是叫乐爱的,可你懂事后说不喜欢‘爱’字,撒泼打滚地缠着爹娘,非跟我换了过来!你说你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叫个乐爱多好听!非得换过来!害得我到现在还在被人当个笑话来讲。” “爹娘名字一点儿都不讲究,大哥担着小南王的重担,却取了个‘暇’字,他才应该叫乐遥,大气!我才应该叫乐暇。” “你这心眼儿小得跟针鼻儿一样,叫个乐爱,也是委屈‘爱’这个字儿了。”乐爱这一顿牢骚,可把花满庭听得烦死了。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噼里啪啦吐槽这么一大堆的,还是在这种根本就不适合唠嗑的情况下。 更何况,就算他是她三哥吧,可她现在半点儿记忆都没有呀,她是花满庭,一个根本就不熟的陌生人。 “你说什么!”乐爱听花满庭说他小心眼儿,立马就急了,“明明是你太霸道!恃宠而骄!居然还有脸说我小心眼儿!我用了十来年的名字,说被你抢了,就被你抢了!” 乐爱越说越委屈,再让他说下去,指不定会抖落出多少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来。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当着外人的面儿,得多丢人。 “行了行了!”花满庭赶紧打断了乐爱的控诉,“那你说说,你又干嘛来了?” “这个不能说!”乐爱回答得很干脆。 花满庭被噎了一下,“那按照你说的,咱们是天界南王的子女,你为何在陈述中,并不以‘父王母妃’相称呼,而是叫‘爹娘’呢?” “叫爹娘亲切啊,咱们在家的时候都是这么叫的。”乐爱解释道,却突然反应了,“哎你不会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半信半疑吧。”花满庭挺实诚,“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凭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就相信了呢!” “哎你!”乐爱却也没啥可反驳的,换位思考一下,他肯定也不会轻易相信。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搞这么个地方了!”乐爱拍了拍苏涅的肩膀,一脸的同情。 “行了,你们别打哑谜了,赶紧变回来吧!”花满庭抬手在乐爱眼前晃了晃,“你这女相男声的,我看着别扭。” “噢。”乐爱低头看了看,便抬手掷出了一团淡樱桃红色的雾气,迅速遮住了他的全身。 待雾气散去时,傅三娘变成了一个瘦高挑的紫衣公子,面目倒是俊朗,只是神情间带些傲气。 “嗯,这样看着还算顺眼。”花满庭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你快去看看虫妖的动静吧。” “能不能放尊重点儿,还对你三哥发号施令了!”乐爱翻着白眼,整理了一下衣衫,“叫声三哥来听听,好久没听见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花满庭哼了一声,“随便讲个故事,就想占我的便宜,谁知道不是你们合起伙儿来哄骗我呢!” 说着,花满庭扫了苏涅和化雨一眼。 乐爱听了,又连翻了几个白眼,“不想搭理你!” “那你到我眼前晃悠什么!”花满庭不甘示弱。 “你以为谁愿意来啊!要不是天帝派我过来,我才不会过来呢!难得清净几日。”乐爱翻着白眼往外走,“我去那边瞧瞧。” “您可别总翻白眼了,当心翻不回来了!”花满庭抱着胳膊嘻嘻笑着。 “我呸!轮回转世都改不了你这臭脾气!居然还有人不嫌弃,愿意娶你!”乐爱回过头来又冲花满庭翻了个白眼。 一听这个,花满庭立马想起了失踪的谢子隐,“哎你等会儿我,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行!”苏涅拉住了花满庭的胳膊。 “我要去找谢子隐。”花满庭挣扎着,想把胳膊抽出来。 “那边情况不明,太危险,等乐爱回来再说。”苏涅不紧不慢地说,手上用的劲儿却不跟语气一样温柔。 第46章 重现生机 “你叫我什么!”乐爱远远地吼了一句,“她没大没小也就罢了,你个小畜生也敢直呼本公子的大名!你不怕……” “不怕!”苏涅打断了乐爱的话,“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 突然,星星客栈的方向,从地下冒出一大片红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紧跟着红光的,是一阵剧烈的地动,虫妖又爆发出一声尖利的长长的嘶吼,往外喷出了一股股桃红色的浓雾。 还没走出去多远的乐爱,三步两步又蹿了回来,反手就加固了苏涅设的结界,“还真是‘不死虫’!” “它也没有理由死,咱们光防守了,也没进攻。”苏涅冷冷地看着远处,不断扩散的粉色浓雾,“不知道那里出现了什么变故。” 粉色浓雾已经把星星客栈和小广场,整个都包裹了起来,而且还在不断往外扩散,渐渐弥漫到了花满庭她们这边,丝丝缕缕,飘飘荡荡。 就在大家以为这粉红雾,可能要喷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忽然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倒地声响。 “是‘沙漠不死虫’吗?”乐爱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我去看看。” “雾这么大,什么都看不清,小心有诈,还是等雾散了再说吧。”花满庭拉住了乐爱。 “也好。”乐爱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花满庭在结界内层和地面也加了一道结界,众人立马感觉温暖如春,“休息一会儿吧,等雾散了再作打算。” 说着,花满庭便找了个角落,撑起了“大海胆”结界,蜷身躺下了,想了想,又加了一道黑色的遮罩。 “居然还设结界!”乐爱一屁股坐了下来,表情忿忿的,“她现在那功力,设的结界,咱们一根小指头,都能给戳破了!” 苏涅没有理会乐爱,也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运功疗伤。 * 太阳升起,浓雾渐渐散去,阳光给焦黑的大地,度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色。 星星客栈那边一片寂静,看不到有人活动。 不知道是发生了不测,还是都跟花满庭一样还没起床。 “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能睡!”乐爱踢了花满庭那个大海胆结界一脚,结果一下被电飞,摔出了结界,在焦黑的沙地上擦出了一条长长的道子,腾起了黑黄相间的沙尘。 “谁啊!”花满庭也被电醒了,吓了一跳,惊魂未定,起床气就腾地一下燃了起来。 花满庭那个“大海胆”结界是有预警作用的,就是遭受袭击的时候,也会电击一下花满庭,根据受袭的不同程度,花满庭被电的程度也不同,尤其是睡眠状态下,一定得保证能把花满庭给叫醒。 所以,花满庭也被电得差点儿没蹦起来。 花满庭收了结界,揉着眼站了起来,“谁袭击了我的结界!” 所有人都低头憋着笑,化雨指了指外面。 花满庭看过去,正好看到乐爱黑着一张脸,从沙尘里走出来,“哎你袭击我干什么!还说是我哥!” “你!我,我就踢了一脚!想叫你起床的。”乐爱翻着白眼,气鼓鼓的,却也自知有些理亏,没好意思怎么发作。 “叫人起床有踢的吗!”花满庭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看着乐爱狼狈的样子又有点儿好笑。 “你们快看!”化雨突然喊了一声,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化雨指的是月亮湖的方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在环湖路上了,离湖非常近。 湖边的芦苇昨晚也被烧光了,但此时地上却冒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小草,小草越长越高,叶片越长越大,最后居然开出民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 月亮湖四周顿时成了一片花海,在晨曦的映照下绚烂夺目。 “这是原来月亮湖的样子!”化雨激动地轻喊了一声。 忽然,一只只大彩蝶从花丛中飞出,接二连三,越来越多,聚在花丛上空蹁跹起舞。 “好美!”花满庭走出结界,慢慢走进花丛,立马就有蝴蝶围着她转,一抬手就有蝴蝶落在她的手指上。 那些蝴蝶一点儿都不怕人,好像还很喜欢跟人嬉戏。 “湖里有鱼!”花满庭喊道。 湖里有飘来荡去的绿色水草,水草间能看到有鱼在游动。 “你调些人手来,重新经营起星星客栈,我还需要再撑一段时间。”苏涅对化雨说。 “你受伤了,这个时候,我不离开你!”化雨敛了笑容。 “我的伤不碍事。”苏涅说,“人落进这里,如果没有星星客栈补给休息,会死很多人,我得到的精血也会变少,更不利于恢复。” 化雨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谢子隐!”在花丛中嬉闹的花满庭突然停住。 乐爱和苏涅齐齐转身向后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有人。 花满庭却已经越过他们,朝着星星客栈跑了过去。 “这一惊一乍的!”乐爱嘟囔了一句就追了上去,“哎你慢点儿!” 苏涅也跟了过去。 * 小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一探鼻息,已经没气儿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地上散落着一些粉色的粉末。 “果然是她带走了谢子隐!”花满庭自语道,“可为什么我没有中毒?” “还有活的!”乐爱喊了一嗓子。 苏涅闻言一顶顶帐篷查看过去,“呆在帐篷里的,都没事。” 乐爱赶紧去查看了那只虫妖,发现它竟在一夜之间就成了黑色的虫干,又干又瘪,只是个头还挺大,足有五六丈长。 怕它再次复活,用剑将虫尸切成了十几段。 * “谢子隐!你在这儿吗?谢子隐!你回答我!”花满庭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查看,一顶帐篷一顶帐篷地找,却并没有找到谢子隐。 最后冲进了星星客栈里面,她首先排除了厨房,她不相信更不愿意相信,谢子隐会在里面。 一共两层的客栈,花满庭翻过来倒过去地找了两遍,还是没有找到谢子隐。 伺晨把花满庭找过的地方又再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你们俩先歇会儿吧,苏涅烤了些土豆,煮了粥,过来吃点儿。”乐爱踢了踢花满庭的脚。 花满庭白了他一眼,收回了脚,继续坐在门槛上发呆。 她没有胃口,即使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她也没有胃口。 “哎!”花满庭突然感觉身子腾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苏涅像扛麻包一样扛在肩膀上了,“你放我下来!” 苏涅把花满庭扔进了二楼的一间房里,按在凳子上。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四碗粥,一盆烤得黑乎乎的土豆,还两小碟细盐。 “吃完才有力气找人。”苏涅把筷子塞进了花满庭的手里,“别逼我来硬的!” 花满庭瞥了苏涅一眼,开始喝粥,吃土豆,没心情怼他。 第47章 地洞出口 吃完饭刚把筷子放下,苏涅伸手在花满庭面前一拂,黑雾漫过,花满庭就晕倒了。 苏涅及时接住,把她抱到了床上。 “你要干什么!”伺晨冲过去,被苏涅一掌给掀开了。 伺晨爬起来,又要冲过去,被乐爱拉住了。 乐爱对苏涅道:“小畜生,她醒了可饶不了你!” “我叫苏涅!”苏涅冰冷冷地看着乐爱。 “哦!”乐爱被苏涅盯了个激灵。 “她昨晚就睡了一个多时辰,今天又跑上跑下找人,需要休息。”苏涅垂下了眼眸,不再盯着乐爱。 “哦。”乐爱盯着苏涅看了一会儿,最后转头走了,刚走两步又倒回来,强行把伺晨拉了出去。 “你拉我做什么!怎么能让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你到底是谁的哥!”伺晨一边挣扎着一边喊。 门“嘭”地一声关合,苏涅又施出黑雾将门栓插上了,这才回身给花满庭盖好了被子,倚着床坐在了脚踏上。 苏涅闭上眼,眉头微微蹙着。 昨晚,他受的伤有些严重。 但他不想去外间床上躺着,他不喜欢躺着,一躺下,他就会想起曾经在棺椁里渡过的那段漫长难捱的日子。 他当时重伤,却还有一口气在,就被封进了九重棺椁,埋进了山腹深处。 那种痛苦,哪怕是已经历经千年,却依然可以让他几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 况且,坐在这,可以和她挨得很近,就好像回到了曾经美好的时光里。 * “哎哟,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大牛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谢子隐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回归的一刻,就感觉周身燥热欲焚,有一股气在身体里窜来窜去,搅得他片刻不得安生。 还不如昏着的好。 但这念头却只一闪而过,就挣扎着爬起来,他心里惦记着花满庭。 既然没有死,就要赶紧出去找她,现在外面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地洞的内壁又变回了干枯的树皮化石的样子,血池却没有再流回来,也不再有血元晶熠熠生辉,整个地洞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牛点着火折子在前面照亮,火光很小,只够照亮一小块地方,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被黑暗给吞噬掉。 油然而生一股死寂和颓败之感。 入口依然没有解封,而且封口与四周的墙壁已经融为一体,看不出哪里才是原来的洞口。 谢子隐只能凭借着相对位置的记忆,大约估摸了一下,扎稳马步,抬起双手,运气,双掌推出。 “轰隆”一声响,半面墙都飞了出去。 谢子隐愣住了,这一下,他其实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只是试探,却没想到会一击而成。 他不相信地把手凑到眼前看了看。 虽然身体很难受,能换得功力的飞速提升,却也算得是求仁得仁了。 外洞依然灯火通明,大牛灭了火折子,惊喜万分,“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谢子隐没再多做停留,越过大牛,拉了他就冲向了楼梯,“我晕了多久?” “大概得有一天零半夜了。”大牛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吓得没怎么睡,一直算着来着。” 前天下到地洞的时候就应该是晚上,一天零半夜,那现在就应该是傍晚。 这么久,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样,花满庭好不好。 昨晚那么剧烈的地动,房间里居然完好无损,床上的盖子一掀就开了,屋内的摆设还跟之前一样,只是有些杯盘碗盏滚落在地。 让大牛用钥匙打开了石门,出来后是一条挺宽敞的通道,尽头隐约有向上的石阶。 谢子隐这才知道,原来他被关押的地方是地下,难怪感觉阴森森,凉飕飕的,青砖墙上摸着还潮乎乎的。 盘旋上升的台阶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谢子隐和大牛才来到了出口,一个很大的掀盖的柜子。 刚掀开盖,谢子隐差点儿没又一头栽回去。 没错,出口就是厨房。 其实厨房前半部分都还挺正常的,后半部分的屠宰区却非常的血腥,还有,就是房梁,普通人家一般是挂些新鲜的鱼肉或者腊肉之类,这儿挂的却是人的尸|体。 谢子隐先是在星星客栈里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花满庭,又在小广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花满庭。 现在天已经黑了,谢子隐判断花满庭可能已经前往仙人掌森林,但不知道是昨晚出发的,还是今晚出发的。 生怕花满庭找不到他,又启程去下一个地方,只灌了一瓢水就踏上了去仙人掌森林的路。 这可是苦了大牛了,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也只是喝了口水,就被谢子隐拉着赶路,好在他抓了几个厨房里剩的蒸土豆。 “谢公子你慢着点儿!吃口东西。”大牛被拉得一溜小跑,喘气都喘不匀,更别提能抽个空塞两口土豆了。 * 花满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是在户外,她侧躺在一张毯子还是什么布上,四周有高大密集的植物,还影影绰绰看到有很多很多人影。 天空上的星星也很多,又大又亮,低低地挂满了,像是一伸手就能抓上一大把似的。 “苏涅,这儿是哪儿?”花满庭问了一句,视线范围内却并没有找到苏涅在哪儿,不过不想动,就那么躺着喊。 一瞥眼,看到乐爱坐在她的脚边,正倚着什么睡得口水直淌。 “这里是仙人掌森林。”头顶飘过来一句幽幽的声音,倒是很配合这样的环境。 “什么!”花满庭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你怎么带我到这儿了!” 苏涅正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并没有回答。 花满庭站起身,还没迈开腿就让苏涅给拉住了。 “我去转转,看谢子隐有没有跟过来。”花满庭说。 “应该是他过来找你。”苏涅并没有睁眼,很累的样子。 花满庭想了一下,“也是啊。” 说着便坐了回去,靠在了后面粗大的树干上,“仙人掌森林,这个是仙人掌?” 花满庭回身摸了摸,手感确实很光滑,不是印象里树干的感觉。 “这仙人掌也太大了吧!”花满庭抬头望上去,这株仙人掌直直地插|入了星群中,“咋也没有刺呢?” 苏涅始终没有理会花满庭的好奇三连问,任凭她转着圈儿的研究仙人掌。 忽然就没有了声音,苏涅眯眼看过去,只见花满庭唤出了十来盏莲花灯,高高低低地飘浮在四周的空中,欲与星月争辉。 想必是要方便谢子隐找过来。 第48章 爱恨难辨 苏涅心里突然有一股火窜了上来,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半晌才算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你们到那边休息一下。”伺晨领着五六个年轻女子回来,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株仙人掌。 女子都对着伺晨福了福,便战战兢兢地走到一株仙人掌下,找空地方坐了下来。 “这是?”花满庭疑惑地问伺晨。 “被人欺负的女子,救下的都安置在了这边。”伺晨用鞋底擦着剑上的血。 “这里也出现了人拐子?”花满庭想了想,“也是了,这里无人管治,自会成了罪恶的温床。” “岂止是拐子,跟月亮村一样,有好几伙占山为王的势力,抢劫杀人无恶不作。我们过来的时候,挑了几周围的几窝,乐公子和苏公子都辛苦了,我做下善后。”伺晨噼里啪啦地说着,显得很是兴奋。 听伺晨称呼苏涅为苏公子,想是他刚才除恶之时十分用心,才获得了伺晨的尊重。 若是他知道这里本是苏涅所设,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花满庭瞥了一眼苏涅,莲花灯的映照下,苏涅看起来脸色并不好。 “这片仙人掌森林实在是太大了,乐公子和苏公子说等明日天亮之后,再深入腹地,铲除贼寇。”伺晨眼睛亮亮的,剑也被他擦得亮亮的,虽然口腔受伤说话有些含糊,却仍然斗志昂扬。 谢子隐曾经说过,伺晨本是一名将领之后,后来做了禁军,后来皇帝下旨让他做了葵王的帖身侍卫。 想必身上也流淌着征战沙场、杀敌报国的热血。 “嗯,你也辛苦了,赶紧休息一下吧。”花满庭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外围可曾设了防御结界?” “设了,是乐公子和苏公子设置的。”伺晨回道。 “那就好。”花满庭这才放下心来。 不管乐爱到底是不是她的什么三哥,但之前在月亮村就能看得出来,他是很惜命的,能睡得这么安稳,想必防御结界定是设置妥当了。 “你该派人好好整治一下这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花满庭碰了碰苏涅,轻声说,“你不一定弄能得到多少精血,全便宜那些恶人了。” “原本都是有的。”苏涅睁了眼,压低了声音说,“不知道竟被谁给除了。原本那个月亮村里有丽娘坐阵,村里的百姓也都是我的人,有族长,有宗祠,秩序井然。” “这个事情很严重,必然藏着大阴谋。”花满庭眯了眯眼,心想不知是针对她花家,还是针对南王或者无终国的,“能自由出入这里,还能无声无息地拔除你设置的守卫,那些人必定不简单。” “嗯。”苏涅点头,“他们破坏了我为你设置的美景,把这些地方变成穷凶恶极之地,这里我给你藏的两个礼物也不见了。” “噢?”花满庭觉得苏涅挺有意思,“你苦心弄了这么个地方,竟只是想带我游山玩水、观览美景,顺便送我几件礼物?” “自然还想问你几句话的,可惜我设置的东西都变了,此行你也不一定会想起什么。我说的话,你也不会信。等你回归仙界,想起一切的时候,我却又见不到你了。”苏涅叹了口气,“我终是白忙一场,还是得不到答案。” 花满庭见他神情微露凄凉,不禁也有些动容。 “九死宫出现的幻象,是我前世发生的事么?”花满庭问道。 “是。”苏涅答,“你信么?还是会以为,那些都是我设计好的,用法术幻出的?” 花满庭一时语塞,她自是不会轻易百分百相信。 进来这里后奇异的事太多,她哪里能分辨出来。 “那倒小男孩是你吗?就是跟我们一起进了陆号房的那个。”花满庭换了话题。 “是。”苏涅嘴角微微扯了扯,像苦笑,“就知道,你是不信的。” “你突然就消失了,害我们第二天一顿好找,很是担心。”花满庭终于放下一桩心事。 “我不走,再留在那儿,合适吗。”苏涅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他又痛苦地攥紧了拳头。 当年,他被活活地封在九重棺椁里,痛苦挣扎,而她和他却依然如期举行了婚仪式,甜蜜成婚。 那段记忆自然不是他的,山腹中的他哪能看得到。 那是化雨的,当年化雨是她的贴身侍女。 见苏涅神情有异,不知又勾起了他什么样的回忆,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回忆。 “休息一下吧。”花满庭轻声说了一句,又躺了回去。 “你不撑那个‘刺猬’结界了?”苏涅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平时淡淡的调子。 用这种语气说着嘲讽的话,听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意趣。 花满庭扭过头瞧了瞧苏涅,“你若是想做什么,之前把弄昏的时候就做了,再说的,我设的结界,你一个手指就能戳破,何必呢。” 这话说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的意味。 苏涅拧着眉头丢给了花满庭两个果子,“我如果只是想要你的身子,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花满庭拿着一颗果子在莲花灯前照了照,那果子个头不小,可能比壮年男子的拳头还要大些,微有椭圆形,紫红色,看不出是什么水果。 “怎么,还怕我毒死你不成!”苏涅冷言道。 “这是什么果子?竟没见过。”花满庭并没有理会苏涅的唇枪舌剑。 花满庭是个好美食的,也自诩见多识广,吃过很多珍馐美馔,却没见过这种果子。 “是仙人掌果(1),无终国境内没有沙漠,你自然没见过。”苏涅顶着不高兴,还是解释道,“能吃,没有毒。你昏睡了一日,应该补充一下。” 苏涅说着拿过花满庭手里的果子,用匕首将其一剖两半,深紫红色的汁水便流了出来,苏涅在沙地上控了控汁液,不再流的时候递向花满庭,“吃的时候注意一点儿,果肉里有许多黑籽,那个不要吞了下去。” “嗯,多谢。”花满庭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口感微甜微酸,清香无比,关键是汁水很足,一咬一流水,入咙清洌,这在沙漠中,简直是再好不过的食物了。 当然,是比不过星星客栈里的蜜瓜,那叫一个甜! “好吃!”花满庭赞道,“没想到仙人掌还能长出这么好吃的果子来。” “嗯。”苏涅边用匕首擦拭匕首,边应了一声,“本来,这里有颗万年的仙人掌,能结出透明的果子,那果子有生肌驻颜、提升功力的功效,结果我没有找到,想是被人摘走了。” 第49章 灯引重逢 “这么黑的天,又是这么大的林子,兴许是没找到呢,明天再找找看。”花满庭说。 “嗯。”苏涅又靠了回去,闭上了眼养神。 花满庭吃完一个果子,就百无聊赖地躺着,用手指戳着莲花灯玩儿。 莲花灯是设定好的位置,花满庭把它戳走,它还会再慢悠悠地飘回来。 “其实那个虫妖也算不很坏,它的尸体,掩埋了吗?”花满庭张了个哈欠,昏睡了一天,居然又困了。 “你倒是心肠好,一只萍水相逢的虫妖都能惦记着,怎么就对我那么狠辣!”苏涅冷笑着,又感觉到一阵让人窒息的恐惧,猛地睁开了眼。 看到漫天繁星,和漂浮在他们周围,散发着柔柔的光的莲花灯,苏涅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是一只用了千年的时间,都没能适应黑暗的僵尸。 他喜欢明亮温暖,哪怕是暴晒在炽热的太阳下,也是好的。 花满庭扭头瞄了一眼苏涅,眼看着他脸上情绪起伏变化,却又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平静。 僵尸也会有情绪? “我觉得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说,我们在前世。”花满庭说。 “我也这样想,这些年我不断回忆复盘,可能是我当时太冲动,中了他人的奸计。”苏涅说,“所以,我造了这个地方,就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破坏这里的人,跟当年的事也有关系。”不知怎么,花满庭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涅盯着一盏莲花灯若有所思。 巨大的刺啦一声,把花满庭惊得一下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有人碰到了结界。”苏涅说着起身,“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花满庭也爬了起来。 苏涅未置可否,径直走了出去。 花满庭从后跟上。 跟着苏涅,在巨大的仙人掌迷宫里穿来穿去,花满庭紧紧跟着,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 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花满庭不禁腹诽,如果是谢子隐,一定会慢慢走等着我的,就算着急,他也会拉着我,怕我走丢了。 因为着急,她差点儿撞到一棵仙人掌的刺上,不免惊叫一声“啊!” 仙人掌过于巨大,刺也跟着巨大,一根根在星光中寒气森森,和长剑一样大小,人若是撞上去,必会被捅个透明窟窿。 原来,这里的仙人掌,有的有刺,有的没刺,他们倚坐的那株就是无刺的仙人掌。 最小的,还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估计至少得两人才能合抱住。 “你可以慢点儿。”苏涅总算是停住了脚步。 “我识路的,这兜来转去的,万一跟不上你,我就得迷路。”花满庭气鼓鼓地说。 “你可以按照你布下的这些莲花灯走出去啊。”苏涅拔开在他面前浮着的一盏莲花灯,语气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可花满庭就是感觉出他不太高兴。 “也,是啊。”花满庭这才反应过来。 她不仅在休息的附近布了莲花灯,怕外面隔了层层仙人掌会看不到,就两步一盏,使莲花灯延伸到了外面,方便引谢子隐找过来。 “拉着。”苏涅把外衣下摆递给花满庭,“我着急去查看情况,怕有人闯了进来,这里变化太大,已经脱离我的掌控,不敢掉以轻心。” 突然又是“刺啦”一声,只是比之前的声音小了很多。 “那你去吧,我跟着莲花灯走。听这声音,就像是在莲花灯延伸出去的方向。”花满庭没有接苏涅递过来的外衣下摆。 苏涅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漂浮着一大团的莲花灯,这个位置被仙人掌的枝丫所挡,并不能看全,但感觉也至少有上千盏。 他微微攥了攥衣襟,用力抛开便径直往前走了。 或许是他找了过来,那也算是好事,至少比遇到一个强大的敌人要好得多。 他们太需要休整一下了。 走出仙人掌森林,苏涅才知道自己估计得少太多了,头顶上那一大团的莲花灯像是太阳一般,将这一整片都照得犹如白日。 怕是至少得有几千盏。 苏涅瞠目结舌的时候,花满庭已经越过他冲了出去,带起的风都满是欢快。 “谢子隐!”花满庭笑着喊了一声。 谢子隐正盘坐在地上,拿着一颗不知道从哪儿踅摸来的小石子,隔一会儿往结界上丢一下,弹回去再接住,倒是玩儿的不亦乐乎。 原来那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的“刺啦”声,就这么被他弄出来的。 大牛坐在他旁边正在专注地啃土豆。 听到花满庭的喊声,谢子隐还没抬头就一下子笑了起来,丢掉石头蹿了起来,张开双臂奔了过去。 “花满庭!” “谢子隐!” 两人狠狠地抱在了一起,笑着笑着都哭了起来。 “吓死我了!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花满庭哭着说。 谢子隐哭得说不出话来,听着花满庭的话,心里暖烘烘的,却一会儿又如坠入了冰窑,情绪激荡起伏,更是收不住了。 半晌两人才停了下来,总算是松开了彼此,用袖子抹着眼泪儿,却死死地牵着手,半刻都不想分开。 谢子隐抬头看着那一大团的莲花灯,还有一串灯延伸下来,一直钻进了仙人掌森林,“这是有多少盏啊,都快把黑夜照成白天了!” “都加起来,六千盏。”花满庭笑着说。 “你把它们升得跟星星一般高,我们老远就看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近了一瞧,我就知道这是你弄的!”谢子隐将花满庭揽进怀里,“知道你没事,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是不是比烟花好看!”花满庭也仰头看着那团莲花灯云,“这次着急,就没布置图案。我爹才叫浪漫呢,我娘生辰的时候,他用九千九百九十九盏莲花灯,在空中造了一朵大莲花,我娘最爱莲花,那朵莲花是从花骨朵绽放开的,开到最盛的时候就变成了一颗大桃心!是不是特别有趣!” “有趣!我还以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你娘教你的。”谢子隐在花满庭的额头上蹭了蹭。 “不是,实用的和药宗方术都是我娘教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我爹教的。”花满庭在谢子隐的腰上揉了揉,“等你生辰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送惊喜这种事,自然是要男子送给女子的!我来送你吧!”谢子隐情不自禁,在花满庭的发髻上印下了一吻。 “我也想送给你!谁说一定要男子送给女子的!”花满庭嘟起了嘴。 “好好好,我等着你送我的惊喜。”谢子隐盯着花满庭湿润的红唇咽了下口水。 “咳咳,差不多得了!” 从远处传来了苏涅冷冰冰的声音。 第50章 发现端倪 花满庭循声瞧过去,见苏涅正倚在一株无刺的仙人掌上,望着天上的莲花灯云出着神。 他与她在前世是有些感情纠葛的,而且,还凑巧就是他们三个人的纠葛。 听他的意思,前世她就是选择了谢子隐,可能有先后遇到的时间差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谢子隐的很多点都是花满庭喜欢的,呆在一起会很舒服,就算是再来一世,她想,也一样还会选择谢子隐。 花满庭心里觉得对苏涅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从外貌到品性,不说完美,但肯定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他也一样值得有份圆满的爱恋。 花满庭松了圈在谢子隐腰上的手,站开了一点点,但另一只手还是跟谢子隐牵在一起。 “去里面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会儿吧。”花满庭看着谢子隐起皮冒血的嘴唇有些心疼,“再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事。” “嗯。”谢子隐乖乖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头顶的莲花灯云,“你把这个收了吧,怪耗损元气的。” “只是耗些体力而已,哪里有伤元气那么严重。”花满庭说着抬手挥出一股粉色薄雾,漫过莲花灯云,莲花灯云便随之慢慢消散。 谢子隐痴痴地看着,即便消逝,也是如此美好如梦境。 “走吧。”花满庭轻轻拉了一下,这才让谢子隐回过神来。 这以后,让他怎么给她准备惊喜呢,所有的浪漫都叫她那个仙首爹爹给用尽了吧。 谢子隐开始有些犯愁了。 下月,大婚之后没多久,就是花满庭的生辰,他想送给她一份终生难忘的礼物。 不知道还能陪她过几个生辰,他想让她记得她。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怕她会对他记忆太深刻,如果注定无法陪伴到白首,倒不如…… “花小姐,你这灯真好玩儿!”大牛突然喊了一嗓子,把谢子隐惊回了神。 不知不觉已经行至仙人掌林内,望不到来路。 被大牛一喊,谢子隐才注意到,两步一盏,像指引道路的莲花灯,在他们走过之后,竟会慢慢消散。 路过一盏,散掉一盏。 确实有趣。 “都是些小把戏而已。”花满庭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看了看远远走在前头的苏涅,又看了看旁边一小段路就走了个百转千回的谢子隐。 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回到休息地,花满庭把大牛安排在了自己原来休息的地方,跟谢子隐另找了稍远一点儿的一株无刺仙人掌。 “你坐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花满庭扶着谢子隐坐了下来,转身刚要走开,却被谢子隐一把拉住了。 “我自己去找吧,你歇会儿。”谢子隐说着就要站起来。 花满庭一把把他给按了回去,“你老实坐着,”然后附到他耳边悄声说,“刚才拉着你的手,就觉出你不对劲儿,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我回来再仔细给你把把脉!” “啊。”谢子隐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抿了抿嘴,“我,我没事。” 花满庭轻轻拍了一下谢子隐攥着拳头的手,“老实呆着!” 这个仙人掌森林里,仙人掌的种类非常多,花满庭刚才跟着苏涅出去接谢子隐,走了一圈儿,虽然四周黑黢黢的,并不能看得特别清楚,但形状还是能看出来的。 有柱状的,柱状还有圆柱和多边形的柱状;有球状的,球状的种类也很多;还有片状的;还有一坨一坨的。 有单株的,还有丛生的。 带刺的比较多,不带刺的相对少一些。 长的刺还各不相同,有的浑身长满了尖刺,跟滚钉板一样,有的只有边棱上长一排刺,而且那些刺或长而利,或短而密。 总之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统一的特点是:巨大。 听苏涅的意思,这些都是他特意从各地寻来的,为的就是给花满庭欣赏。 不过花满庭从心底里表示根本欣赏不了,她很不喜欢沙漠,不喜欢干旱的气候,更不喜欢这些稀奇古怪,还长满了刺的东西,尽管它的果子味道还算不错,也并不能影响她的喜好倾向。 但开眼,还是挺开眼的。 花满庭发现仙人掌的果子都长在顶上,面对这些高大的巨型仙人掌,采它们的果子还真是个技术活儿。 正在花满庭围着一株仙人掌打转,犹豫要不要召出她的红芍花来,托她上去的时候,苏涅把一颗果子扔进了她的怀里。 “那边还有很多,”苏涅指了指不远处一株无刺仙人掌下的一个小山堆,“你不要自己采摘,果子上有刺,很容易被扎伤,有的还有毒,一时你也分不清。” “噢。”花满庭看着那一大堆的仙人掌果有些愣住了,“这些都是你采摘下来,又削好了刺的?” “嗯。” 采摘那么一大堆,想必是因为救了许多的年轻女子和孩童的缘故,放在那里,谁饿了渴了就可以自己去拿。 “多谢。”花满庭本来想说辛苦了,却又觉得不合适,就只好感谢一下。 “其实这个也能吃,水份比果子还大,更解渴些,只是味道没有果子那么好。”苏涅没有理会花满庭的感谢,指着他们原来靠着的那株片状,长得跟一堵墙似的仙人掌,“你想要点儿吗?我可以砍片嫩叶下来。” 花满庭仰头看了看,所谓嫩叶就是新长没多久的,那些都长在主干和分枝的顶上,虽然靠近地面的分枝上就有,但看着苏涅灰暗的脸色,她还是不想让他再有半分劳累。 “不了,这些果子就够了。”花满庭捡了几个果子,用外衣的前摆兜着,“果子很好吃,解渴,还解饿。” “嗯。”苏涅放弃了想砍块仙人掌给她尝尝鲜的想法,“明天打几只兔子给你尝尝,这边的野兔子很肥,今天没有来得及弄。” “不用了,吃这些果子挺好的。我娘经常数落我,说我食肉太多,有损身体,一直让我多食素。”花满庭边往大牛那边走边说。 “但不吃肉也是不行的,人会没有力气,你已经好几顿没吃好了。”苏涅特别认真地说。 这还不是全拜你所赐吗!花满庭心想。 “本来星星客栈里的招牌菜,都是你爱吃的,丽娘亲手做的肉包是店里的金字招牌。”苏涅跟着花满庭边走边说,末了还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把你盼来了,结果,还没吃到。” 花满庭心想你可千万别再跟我提“肉包”两个字,让我成功戒掉了一个嗜好,我替我娘谢谢你! 走到原来大牛跟前,花满庭才发现,他靠在仙人掌墙上窝成一团,原来是正在卖力地啃着仙人掌果。 人家早就吃上了! 第51章 讲个故事 花满庭把要给大牛的仙人掌果,又放回了“衣兜”里,没有打扰认真吃果子的大牛,悄悄退开了些。 “我过去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花满庭压低声音跟苏涅说了一声。 “这个。”苏涅指了指两盏依然漂浮在空中的莲花灯。 “就留在那儿吧,有个亮儿,心里踏实些。”花满庭说着便转身往谢子隐那边走。 一只怕黑的僵尸。 花满庭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僵尸不应该是常年呆在墓穴里的么,应该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怎么会如此怕黑呢! 苏涅没再说什么,在原地站了会儿,便回到原来休息的地方坐下了。 虽然满天繁星亮闪闪的,但到底还是灯盏的光亮,更近更暖更明亮些。 那两盏莲花灯,确实让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 花满庭兜着仙人掌果回到和谢子隐休息的地方,将果子倒在地上,拿了一个学着苏涅的样子,用匕首将其剖成两半,控了控汁液,才递给谢子隐。 “这果子里籽儿多,吃的时候小心着些。”花满庭嘱咐了一句。 “啊……”谢子隐刚咬了一口,没嚼两下,就拧着眉,皱着脸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花满庭背刚靠到仙人掌上,见谢子隐的神情立马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花满庭和谢子隐找的这株仙人掌,是多边形圆球状的,边缘类似五角星,只是没有五角星角度那么大。 他们坐的这处,正好是两边相连向内凹的位置。 先前两人是各靠着一边,斜斜地相对而坐。 “没事,就是,有点儿酸。”谢子隐不好意思地说,“我,偏爱甜食,一点儿酸都受不了。” 花满庭拿过谢子隐手里的另一半仙人掌果,咬了一口,感觉并不酸,比刚才她吃的那个还要熟得透些,更甜一点儿。 “这是仙人掌结的果子,咱们平时没吃过,肯定是不习惯。”花满庭又咬了一口那半个果子,“知道你爱食甜,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不喜酸。那也好歹凑合着吃点儿,不然身子受不住。” “嗯,”谢子隐也又咬了一口,虽然想努力隐藏,表情却依然不是很愉快,跟喝药似的,咽下去的时候居然还打了个激灵。 花满庭没忍住笑了出来,只好别过了头去。 谢子隐羞得满脸通红,好在天黑不大容易看得出来,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子,闷头苦吃。 花满庭吃东西算是慢的,但这次还是比谢子隐快,关键是他吃得太艰难了。 花满庭吃完,又挑了个最红的果子,剖开了备着。 谢子隐一边吃果子,一边把籽吐到手里,吃完半个统一丢到外边。 丢完籽回来便从花满庭的手里接过了已经切开的另一个果子,“你睡会儿吧,我吃完这个就睡。” “嗯,别操心我了,你快吃吧。”花满庭拿帕子给谢子隐擦了擦嘴。 “嗯。”谢子隐又别过身子,面目狰狞地啃起了果子。 他就算再不爱吃这个果子,也还是得努力吃进去。 刚刚在沙漠里急行了近两个时辰,太需要补充水分和食物了。 沙漠里不能御剑。 真是坑死人了! 这一个半果子,都是不够的。 “歇会儿再吃。”谢子隐吃完那个果子的时候,花满庭及时拉住了他,把帕子塞给他,“把嘴和手都擦擦。” 谢子隐却又把手帕塞回给了花满庭,闭着眼把脸递了过来,“你帮我擦。” “多大了!自己擦。”花满庭捏了捏谢子隐的脸。 “你刚才还帮我擦着!” “我刚才就是顺手。” “那你再顺下手。” “……” 花满庭拗不过谢子隐,拿了帕子给他擦了嘴,又把手帕塞进了谢子隐的手里,“手自己擦吧,要不然真成三岁孩子了!” 谢子隐心满意足地拿着手帕擦干净了手。 “用完,手帕别丢了,明儿我找找水流,洗洗再用,也不知道要在沙漠里走几天,这帕子还且有用处。”花满庭摊着手等着接手帕。 谢子隐一把握住了花满庭的手,单手在腿上把手帕折好,放进了怀里。 “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谢子隐喃喃地说。 花满庭靠到谢子隐的肩上,闭上了眼,“我也是。” 夜晚的沙漠,尤其是乐爱和苏涅布下了结界的沙漠里,显得格外安静,唯有风声和虫鸣,以及隐隐约约人在熟睡时发出的声响。 “手给我。”花满庭在谢子隐肩上静静靠了不到半盏茶(1)的工夫,就坐起了身。 谢子隐攥紧了手犹豫着,不肯递给花满庭。 见这情形,花满庭就更觉自己的怀疑没有错,“发生了什么事?夫妻一体,可以跟我说说,我们一起解决。” “问你个事。”谢子隐盯着自己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只用余光觑着花满庭。 花满庭:“说说看。” 谢子隐抿了抿嘴,“就是,给你讲个故事,想听听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 花满庭伏在膝头,歪头看着谢子隐,一副标准的听故事姿势,“好啊。” “有一对夫妻,他们很恩爱。但是男子突然发现,自己患上了可能治不好的病症。”谢子隐缓缓说道,“他怕日后自己死的时候妻子难过,就假装爱上了别的女子,跟妻子和离,独自应对。” 花满庭:“你是想问我,那个男子做得对不对?” “嗯。”谢子隐咽了下口水,感觉心跳都停住了,屏住呼吸等着花满庭的回答。 “他怎么做,那是他的选择。但如果我是那个妻子,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花满庭说,“首先他得的这个病,只是‘可能’治不好,所以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瞎琢磨的,根本就没请医师瞧过。” “其次,就算是真治不好,我也愿意陪着他开开心心地过完每一天,人生在世,或早或晚,总是会面对这一天的,不是妻子先走,就是丈夫先走。所以,早走晚走,并没有什么区别。” 花满庭说着直起了身子,探身过来,捏住谢子隐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还是说,那个丈夫是看上了哪个小姑娘,就想了这么个烂招,好金蝉脱壳啊?” “不,不是!”谢子隐急忙辩道,“他是怕耽误了妻子的青春,怕耽误了她,另觅佳婿。” 花满庭眯着眼琢磨,这是吃了苏涅的醋? “不耽误,送走了你再找,也不迟。”花满庭松开了谢子隐的下巴,抓住了他的手腕,“乖乖把手给我。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别的你就不要乱想了。” “嗯。”谢子隐乖乖把手递给了花满庭,“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多了。就算我万一不治,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你看咱们可能已经当过了一世的夫妻,今世又遇到,想是缘分不浅,或许下辈子还能遇到,也说不定呢。” “闭嘴!平稳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