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 第一章 无人生还的惨案 “请朱明珠警官听到广播后速到4号沙滩,请朱明珠警官听到广播后速到4号沙滩。”不知从那里传来的天籁之音,让朱明珠对自己的身份一时恍惚起来,是在叫我吗?这里可是远离濬江入海口的一个小岛,距最近的陆地足有40海里,难道是他追我追到这里? 这是六月初的一个周末,朱明珠独自一人漫步在一丁岛的海滩上,时不时把脚趾拱入细腻的沙子中,等着清凉的海水拂过脚背,除了海浪声和海风隐约送来的嬉戏声,天地间一片宁静,真是一个散心的好地方。 呼叫声越来越清晰,朱明珠终于确定这是在叫自己,她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享受到商场走丢的待遇,她转过身眯着眼仰着头,透过墨镜看着空中一架酷似自己戴着的遮阳帽般的无人机离自己越来越近,悬停在头顶上方三米开外,一个声音急切的说道:“您好,请问您是朱明珠警官吗?4号沙滩那里有一具刚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东西需要您过去看看。” “可是,我在度假。”她这么说着,心里却想,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用“一具”来定量?黄金时代的侦探们在度假时碰到的各种案件瞬间涌上心头。 “我们知道,我们报了警,接到答复说您在这里度假,他们说可以让您先去看一看。” 一定是来勇,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她知道声音就是从4号海滩传来的,对着无人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现在就过去,你们保护好现场。”一边走,一边又问道:“是一具什么样的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人不像人,机器不像机器的。” 4号沙滩就在明珠住宿的酒店外面,当她挤进沙滩上围着的人群,看到躺在沙滩上的这具“东西”时,也不禁愣住了,这是一具穿着一套橙色运动服的机器人,左脚还挂着一只运动鞋,另一只鞋却不知了去向,裸露在外的虽是机器人骨骼,但面部仍依稀可见人类五官特征,却又不着寸肤,她见过的机器人不在少数,但除了从来勇口中听说过两个装扮成人类的机器人,如此逼真的人形机器人却是头一回见到。她轻轻捏了捏运动服,料子很结实,便招呼一旁的沙滩救生员帮手,脱掉运动服,刚才就是这救生员报警并呼叫她的。运动服下是残存的数片皮肤,揭开右大腿外侧一块皮肤,一把短刀鞘绑在大腿的金属杆上,刀鞘是空的,她想了想,翻开裤子右侧口袋,却见里面露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洞口。 “你们从哪里发现的?”明珠问道。 那救生员分开人群,指着远处露出海面的礁石道:“酒店里两个客人和潜水教练刚才从那边的海底发现的。” “这玩意露出半个脑袋,咋一看真以为是死人,客人吓坏了,躲回酒店不肯出来。”那潜水教练在旁边应道。 明珠点点头,心里明白方才的报警定是接入到了新型案件侦破科,又定是来勇说自己就在一丁岛,想到这,再无心情发问,遣散看客,只嘱咐潜水教练不要走远且把这话带给那两个客人,自己则在附近找了个太阳伞躺下,暗暗祈祷千万别让那个添堵的家伙来。 她的预感不错,一个小时后,来勇领着颜乐春来到现场,那颜乐春还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看来这是一起机器人案件了,涉案人员我们要带回去,明珠姐你要是感兴趣,回去看看008号就行了。” ———————————————— “你们这是汇报案件还是放电影?又是关窗又是关灯的?”马明空接过来勇递过来的ar眼镜笑道,来勇从一丁岛回来已经三天了,每次问起情况,都神神秘秘的说“再等一天”,今天一大早终于说要汇报了,却又搞得仪式如此隆重。 一道视频影像从屋顶投射而下,却是一座外表华丽的酒店,来勇笑道:“008号玩了个花活,叫‘身临其境’,案情时空现场的升级版,一部分靠监控视频重组,一部分真的是靠脑补还原。这是金诺大酒店,无人生还案开始的地方。008号,开始你的汇报吧。” “在开始汇报前,我要澄清一个事实,”会议室里响起008号的声音:“一丁岛机器人和无人生还案有关,这是来勇警官自己的调查结果,在那之后,我才根据无人生还案的卷宗重构了案情时空现场。” “我那点调查很简单,”来勇挥了挥手道:“鉴证科根据机器人身上残留外肤判断它落入海底已有两年,从它身穿运动服推断,它此前应是以人类外表示众,但机器人外肤并无规律可言,很难复原外貌,幸好要感谢化纤面料的耐腐蚀性,这件运动服几乎完好无损,在它后领夹层里还缝着姓名牌,姓名是华特,正是两年前无人生还案的遇难者之一。” 马明空戴上ar眼镜,打量着投影在会议桌上的金碧荧煌的酒店,心中满是疑惑,无人生还案当年震惊全市,他也有所耳闻,五个初学同学同赴一丁岛,一夜过后,一个都没能活着离开,这机器人却又缘何与此案发生了关联?来勇见他久未开口,便让008号继续。 “无人生还案的五个遇难者是华特、播云、苏伯兴、显达和邓广,他们是在初中毕业20周年聚会后一同遇难的,”008号说着,投影已切换到酒店内部,铺满了整个会议桌,从大堂里的签名留影,到同学们三三两两相识欢谈,画面流畅逼真,果然似观影一般,镜头捕捉到一个人脸,008号便说出此人的名字,末了,008号却道:“华特并没有参加这次聚会,事实上,从第一天签到到第二日活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缺席,直到第三日早餐,主持人宣布本次聚会即将结束,又快到分别之际时,才说道,感谢华特同学,他因故缺席了此次聚会,也一再嘱咐不要说出他的名字,但他独自赞助了本次聚会的所有开销,现在让我们视频连线,向他当面表示感谢。” 画面流转至酒店餐厅,同学们济济一堂,互道珍重,餐厅悬挂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头像,和众人微笑致意,却是相貌平平、毫无特色,008号说道:“这就是华特在和同学们视频连线,卷宗提到,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包下酒店顶层住宿的,要么是大富翁苏伯兴,亦或是富二代显达,谁都想不到是一个当日在班上毫无存在感的华特所为。” 影像从会议桌上流淌到马明空等人身边,却是一个酒店房间,一人躺在床上打电话,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008号说道:“早餐结束后,大家各自回房收拾行李,苏伯兴和显达还有另外两个同学聚在苏伯兴房间里,据那两个同学说,苏伯兴和华特打了电话,说了一些生意上有机会合作的客套话,华特却说他这里有个桃园俱乐部,他包了一丁岛,问苏伯兴下午有没有兴趣去那里玩生存游戏,游戏的赢家就有资格加入桃园俱乐部。” 画面中苏伯兴已经挂了电话,几个人似在激烈的交谈,008号说道:“苏伯兴说他听闻过生存游戏,只是这游戏因为出了事故已被勒令停业整改,华特怎么包下来的?还有那个桃园俱乐部又是什么?显达在一旁就说,桃园俱乐部是全球顶级富豪俱乐部,只有会员邀请才有资格加入,你是我们班的大富翁,华特既然邀请你,机会难得,你就去吧。据那两个同学说,显达说这话时,满脸的醋意。苏伯兴就说,华特刚才特意提到,这次难得同学聚会,有兴趣的都可以去玩,最后的赢家由他担保入会。显达就说他要去,苏伯兴想了一会,最后也就同意了。那两个同学倒是说自己有自知之明,就不去了。” “播云和邓广呢,他们也参加了这个游戏吗?”马明空插话道。 “是的,”008号答道:“从人物关系上,邓广在学生时代就是苏伯兴和显达的小跟班,毕业后联系也很紧密,播云是他们班的班花,据说苏伯兴和显达都追求过,这两人为什么会参加这个游戏,办案人员没有调查出原委,只查到了苏伯兴和显达分别打给这两人的电话记录,从时间衔接上看,有可能就是劝说这两人参加游戏。” 影像旋转,已切换到一丁岛的空中俯瞰,形如一只深绿色的人掌孤零零的趴在一片汪洋之中,接着画面推进至岛的东南角,现出一大片铁丝网围着的密林,定格在入口大门,牌子上依稀可见“无人生还度假区”七个大字,008号说道:“这是现在的实景,度假区早已关闭,办案人员已经查明,两年前华特他们能进去,全因华特买通了当时的两个留守工作人员。” 马明空等人身边浮现出一间度假酒店,空荡荡的大堂内只有一人坐在服务台那里,只听008号继续道:“华特五人是在周日下午4点20分入住度假区的,当时度假区停业不久,设施供给基本正常,酒店内部的监控摄像头依旧在工作。” 画面中,华特五人步入酒店,在前台那里办理了入住手续,各自进了房间,到了5点33分,五人聚在餐厅,一个工作人员端出饮食,五人边吃边聊,008号说道:“度假区里发生的事情,一部分来自监控摄像头,一部分来自苏伯兴和播云的手机,华特在晚餐时介绍了游戏规则,说过手机不能带进去,而且游戏区里没有信号覆盖,带进去也没有用,但苏伯兴和播云仍偷偷带了手机进去,他们在临死前,都用手机录音,说出了事情经过。” 马明空等人看着这鲜活的影像,想着再过几个小时,这五人便将永别人世,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只见这五人用餐完毕,便又各自回房休息,008号说道:“苏伯兴、显达、邓广和播云回房后建了一个聊天群,苏伯兴提议四人结盟,一同对付华特,播云说结盟没问题,关键谁是最后的幸存者,苏伯兴说干掉华特,他们四个一起出来,显达说,华特已经言明只有最后一个幸存者出来才能加入俱乐部,苏伯兴私底下再去拉拢邓广,让他暗中帮助自己,邓广同意了,这些聊天记录都在他们手机里有保存。” 时间来到晚上8点,五人出了酒店,方才那个餐厅里的工作人员陪同着上了一辆车,径直开到游戏区外,入口处立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在灯光下亮的分明,上书“生还游戏、勇者无惧”八个大字,五人进了一旁的更衣室换了统一装束出来,正是那机器人所着的橙色运动服,工作人员打开大门,五人鱼贯而入,身影渐次被黑暗吞没,排在最后面进入的是显达,他回首向那工作人员挥了挥手,又面向画面凝视片刻,这才一头扎入夜色之中。 五个人一进去便各自散开隐蔽,有找树丛的,有找山洞的,来勇在一旁道:“生还游戏是一种野外生存游戏,晚上8点进入,早上6点工作人员打开大门,能走出来的就是游戏的赢家生还者,这五个人看来从没玩过,树丛里可能有蛇,山洞里可能有野兽,都不是安全所在。” 马明空沉吟道:“苏伯兴说这个游戏因为出了事故被勒令停业整改,是什么事故?” “事故是是游戏装备方面出的问题,未能在游客按下投降腕表后及时停止,造成两死一伤的惨剧,”008号答道:“办案人员也调查过这起事故,认为和本案之间并未关联。” 说话间,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一座孤立在海边的悬崖,一人正奋力的攀爬,下面一只看不清面目的机器野兽不停咆哮,直到那人爬上悬崖,才悻悻离去,那人喘息片刻,向前方一块大石头走去,正要接近之际,一条黑影从岩石背后扑出,将那人撞倒在地,其时一轮皎月悬于海上,玉轮之下,黑影骑住那人,举起的手中银光一闪,一把匕首直落而下,黑影拔出匕首,正待再插,那人一把抱住黑影,一起滚落悬崖,008号解说道:“这是华特和显达遇难的场景,时间是晚上11点10分左右,办案人员在悬崖上发现了大滩血迹,通过dna对比确认是显达的,两人从悬崖上落海后,尸首一直没有被找到。” “这是监控拍的视频吗?怎么这么清晰?”颜乐春心有余悸的问道,悬崖投影在她和马明空座位之间,那两人在她面前滚落,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差点要伸手去拉。 “不是,游戏区的监控系统在当晚10点56分突然失效,这段视频是根据播云的录音口述构建的,当时她就在悬崖下方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目睹了整个过程。据陪同五人进入游戏区的工作人员交待,他们虽然收了华特的贿赂,但在游戏流程上不敢有丝毫马虎,每个人的园区制服如往常一样准备,缝制了姓名标签。华特五人进去后,他一直守在监控中心,快11点时所有监控画面没了信号,他查不出原因,又想到那五人都稀奇古怪的样子,一个人不敢进去,想着可能是因为停业导致设备缺乏维修保养所致,所以只是电话告知了留在酒店的同伴,他自己仍等到第二日早上6点整才打开游戏区大门,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又等了10分钟左右,才觉得情况不妙,叫来同伴一起进了游戏区,便发现了苏伯兴、播云和邓广三人的尸首。”008号说着,画面收缩,现出游戏区全貌,除悬崖那里标出两个人体,更有三处分列着苏伯兴等人,每处均标有时间。 “邓广在凌晨2点左右遇难,被刀具正面捅入心脏致死,腹部也中了很深的一刀,没有搏斗迹象,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录像。播云是第四个遇难者,时间大概在凌晨3点40分左右,在山洞里被刀具割破了喉咙,生前还有被侵犯的痕迹,苏伯兴当时应该就在附近,他在录音里说,有人在黑暗中攻击了播云,等他赶过去时,播云已经没了呼吸,一个小时后,最后一名幸存者苏伯兴,也倒在离大门仅有百米之遥的地方,根据伤口形状和残留物,推测是被石头从高处扔下砸碎脑袋的。”伴随着画面从一处转到另一处,008号讲解道。 “杀害邓广和播云的凶手有没有可能就是苏伯兴?”颜乐春发问道,又解释说:“邓广的情况看上去很像熟人行凶,先小腹再心脏。” “卷宗提到有这个可能,而且,办案人员在播云遗体衣服上发现了两根头发,经过检测,确认是苏伯兴的头发,当然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苏伯兴作案。”008号答道。 “我补充下,”来勇说道:“苏伯兴从凌晨2点过后就一直在用手机录音,除了讲述他目睹的场景,还记录了他对谁是杀害播云凶手的分析,他首先排除了显达,他知道显达遇害的过程,估计是听播云讲的,他认为华特掉下悬崖后也许没死,邓广也有可能,他说邓广表面上对他和显达唯唯诺诺,内心却是十分不满,甚至也曾窥觑过播云,当然这些分析也许只是掩饰,他自己也有嫌疑,播云的手机就是在他身上发现的。” 颜乐春想了想,问道:“他们有带投降腕表吗?有没有人按过?”来勇叹道:“苏伯兴、邓广和播云都带了,办案人员检查了播云的腕表,她当时应该接连拍下多次,只是攻击她的并非机器装备,又有何用?而且那时监控系统失效,工作人员也接受不到信号。” “砸死苏伯兴的石头从哪里来的?游戏现场怎么会有这种致命物品?”马明空问道:“还有,游戏区不是全封闭的吗?为何会出现海边的悬崖?” “现场没有发现石头,整个游戏区都没找到,”来勇答道:“游戏区是封闭的,悬崖就在铁丝网附近,只是那晚出现了太多异常,那里的铁丝网竟然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播云在录音里也提到了这点,她看着显达被机械野兽追逐,慌不择路就从开口那里钻了出去,办案人员后来也没有查明原因,只在卷宗里提到开口似乎是巨大的外力拉扯所致。” 黑夜淡去,迎来了一丁岛的明媚清晨,两个工作人员走进游戏区,未行多远,便见一人歪倒在一棵椰子树下,血从额头淋了一脸,身旁是一块沾着血迹的青椰子,两只海鸟落在他头顶,伸脖正要啄食,一个工作人员上前赶走海鸟,另一人手足无措的在原地顿足转圈,半晌才转身跑出游戏区,过了一会儿又返回,两个人再向游戏区深处走去,008号说道:“工作人员出去是打电话报警,我们现在看到的影像素材来自他们当时用手机拍摄的内容。” 画面晃动着向游戏区内部延伸,播云出现在一个山洞深处,身体蜷缩,衣衫不整,头发遮住了面部,接着便是邓广平趴在地上,右边一片泥土已被浸成了深黑色,影像到此便忽地从众人身边消失了,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马明空咳嗽了一声,向来勇问道:“结案怎么说?” 来勇摇头道:“没有结案,这个案子还挂在江尾分局下面,且不说华特和显达下落不明,另外三人遇害的凶手也一直没有确认。” “会不会是椰子掉下来砸中的吗?”颜乐春问道。 来勇楞了一下,答道:“不是,伤口残留物找到石屑,而且附近有他人足迹,办案人员推测是苏伯兴当时睡着了,被人用石块砸死,椰子应该是凶手故意摆放混淆视线的。” “这五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瓜葛?”颜乐春又问道。 “虽然最大的嫌疑看上去是华特,但办案人员四处走访,却没找到华特和其他四人之间的任何纠缠关系,华特在班上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透明人物,反倒是其他四人,被办案人员挖出了很多错综复杂的材料。008号,你列一下这五人的关系图谱。” 来勇说着,在会议室的显示墙屏幕上,显示出五人的头像,华特一人孤零零的落在外面,其他四人男的英俊,女的貌美,四人之间的箭头纵横交错,来勇又道:“显达在学生时代就是富二代,他和苏伯兴邓广玩在一起,是这个小圈子的核心,但苏伯兴内心是看不起他的,等到成年后,苏伯兴创业成功,这种鄙视就更强烈了,后来显达家道中落,曾有求于苏伯兴,苏伯兴满嘴答应实际却一分钱都没舍得出,在本案案发前一年,显达的家族企业终被收购,所以显达对苏伯兴有怨恨并不出奇,反过来,苏伯兴对显达也有作案动机,两人都曾追求过播云,据其他同学说,苏伯兴一直认为,如果没有显达在里面兴风作浪,他和播云早成了。” “再说播云,据几个女同学说,虽然她和班上数位男同学同时保持过暧昧关系,但她最喜欢的、曾经走的最近的却是花花公子显达,刚才不是说苏伯兴和显达打电话邀请播云和邓广去参加游戏吗,给播云打电话的正是显达,这两人当时也都未婚。至于邓广,他的家庭非常普通,能和显达苏伯兴混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学习好,经常帮显达他们做作业甚至考试作弊,换得一些物质上的施舍,他心里什么感受也可想而知了,苏伯兴在录音里说邓广曾经窥觑过播云,这件事班上也有其他同学知道,据说苏伯兴为此痛殴过邓广,后来还是显达出面说和了两人,不过邓广也不会因此感激显达,因为显达也曾因丢失过一块名贵智能手表而在大庭广众之下怀疑过邓广。” “这些关系再怎么说,也不一定能上升到谋杀的层次吧。”颜乐春说道。 来勇淡淡一笑,说道:“在极端环境下,一些平时看上去很小的矛盾都能激化成致命的冲突,不过,本案两年来一直雄踞神案榜榜首,可不是靠这些世俗案情,而是,”他指着人物关系图谱最上方、似是睥睨下方的头像道:“华特。” “你不是说他和其他四人毫无瓜葛吗?”颜乐春奇道。 ”他一个人就能书写传奇,”来勇收起笑容,缓缓说道:“办案人员发现,在案发前一年,华特就因病离世,不在人间了。” 颜乐春“啊”的叫了一声,却没能说出一句话,马明空右手食指抬起,却没有落下,良久才敲击桌面:“所以他们当日所见的是这个穿着华特运动服的机器人?” “不好说,”来勇调出那具从海底捞出的机器人显示在大屏上,说道:“按鉴证科检查,这具机器人是私人定制的,运动能力不错,五官也算的上精致,但根据面部构造推测,要做复杂表情恐怕比较困难,我们刚才看过的影像里,度假区酒店是唯一拍下华特真身的地方,确实没有很细致的微表情,只是面带微笑,但在金诺酒店的实时视频连线中,他的表情还是很丰富的,”他在大屏上调出两处视频对比,又道:“另外,卷宗里提到,在华特病故后,仍有银行转账、网络购物消费、消息聊天、视频电话交谈、打游戏等的记录。” “这些事情,心石二号和三号不也能做吗?”颜乐春想起数月前的案件。 “我把这个疑惑和当日做心石检测的鉴证科同事也提了,他说,心石是石白皓夫妇天纵奇才的结晶,很难想象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而这具海底捞出的机器人的表情控制技术,和心石相差不可以道里计,饶是如此,心石二号三号不到半年就引起了孙董的怀疑,很难想象这样一具机器人在和显达四人相处时没被发现异常,”来勇皱起了眉头,说道:“重要的是,更衣室出口有安检,如果是机器人入场,它是如何躲过的?” “可是,现场没有找到凶器,而这个机器人恰好身上绑着刀鞘,哪有这么巧的事?”颜乐春说道,来勇点点头,看了马明空一眼,说道:“这就要继续查证了。” “华特生前是做什么的?”马明空问道。 来勇答道:“他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结婚生子,办案同事说他平日在村里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烟瘾和网瘾挺大的。” “华特病故到他们同学聚会期间,有人见过华特吗?”马明空又问道。 来勇摇了摇头,道:“没有,连那两个工作人员一开始也没见到华特,钱是华特从网上转给他俩的。” “桃园俱乐部又是怎么回事?”马明空继续问道。 “这是本案的另一个谜题,叫桃园的俱乐部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个是华特口中的全球顶级富翁俱乐部,奇怪的是,显达却说他知道,不过办案人员却也没发现显达和华特之间有过什么联系或关联。” “监控画面失去信号的原因,后来查明了吗?”马明空又问道。 “卷宗里记录了数字安全保卫总队对此的调查结论,认为最大可能是来自外网的黑客攻击,但时过境迁,已无法追朔,落款人是老艾。”来勇见马明空没再吭声,想了一想,又道:“下面我们怎么办?” 马明空沉吟片刻,道:“把机器人转交给江尾分局。” 失望之色爬满来勇的脸,他原想着能另辟蹊径从机器人入手调查,此刻只好悻悻的道:“鉴证科查过这台机器人,体内的所有代码和数据均被不可逆的清除了。” 第二章 隐秘的打金者 会议室的百叶窗被拉起来了,炙热的阳光被挡在玻璃窗外,颜乐春只觉心里堵的慌,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以后还是不要搞这种形式的案情介绍了,太影响情绪了。” “那是你光顾着当电影看了,苏伯兴遗体影像就在你身边,你也没细察看。”来勇嘟囔着,他内心的失落还没有完全散去,又挥了挥手,道:“算了,说说你那个案子的进展吧。” “昨天早上才接的案子,能又啥进展?”颜乐春双手一摊,却迎到马明空严厉的目光,忙道:“那我长话短说,我昨天中午就去了赢生公司,公司上下都说没人报警,接待我的经理直说同行是冤家,肯定是同行在开玩笑,我拿出举报电话记录,坐标准确定位在他们公司大楼里,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让网管去找,结果发现是一台服务器地址,而且在服务器里找到一段未授权的加密程序,经理就很高兴的说,这是黑客所为,我才不管什么黑客白客的呢,这是警方证物,得带回警局审查,”她说着,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后来我就去了数字安全保卫总队把程序交给他们,他们检查后说报警确实是这段程序发出来的,而且还在偷偷收集赢生公司的数据,至于是哪些数据,他们需要花时间分析,让我回去等,到了下午4点多,一个叫小卓的就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分析出来了,程序收集的是赢生公司组织打金者获取游戏资源的日志记录。” “这不是有进展么。”来勇笑道。 “利用打金者在游戏里作弊,最多算不道德,如果游戏公司自己不追究,能说他们犯了什么法律呢?”颜乐春白了他一眼,又道:“可是我后来突然想到,这段日志记录并不大,程序为什么不在报警时直接传送出来呢?我想到这里,就知道自己犯错了,那台服务器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被我遗漏,我急忙又赶到赢生公司,果然那台服务器已经被格式化了,说是要彻底杀毒。”说着,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电话响了,颜乐春接起电话,听了几句,满面欢笑,道:“你发过来吧,我们正在讨论呢。”她挂了电话,笑道:“是小卓打来的,他有新发现,那段程序收集的交易流量有问题,远远超过了赢生公司的体量。” 颜乐春把小卓发过来的图片投到显示墙大屏上,道:“赢生公司是个小游戏公司,这是它的结构,专职打金者不超过10个人,也没什么高手,但是看日志记录的分析,”她翻到第二张图片,续道:“这是最近一个月的交易量,将近八千万元,小卓说,要能在游戏里赢得如此巨额的虚拟道具和金币,10个人就算不吃不喝、不休不眠,怎么也做不到。” “或者就有傻子愿意溢价买了急用呢?按你刚才的说法,这也不违法。”来勇说道。 颜乐春指了指图片道:“日志是完整的,他们这个月获取的虚拟道具和金币就是这么多,而且赢生公司也不是把道具和金币卖给散户,他们是打包卖给中介平台。” “所以说,有隐秘的打金者在给赢生公司打游戏?”马明空问道。 “小卓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有些公司也会偷偷雇佣一些未成年人打金,算是这个行当半公开的秘密,但像赢生公司这么猖獗的,实属罕见,以他们公司的规模,按业界平均水准,一个月2千万元到顶,也许这就是那段程序报警的真实用意吧。”颜乐春看了看时间,又向马明空道:“小卓想现在过来当面和我们交流下。” 马明空点了点头,端坐片刻,起身出了会议室,在一个角落里犹豫许久,向艾新好拨出了电话,在漫长的回铃音之后终于打通了电话,他把赢生公司疑似雇佣隐秘打金者的案情讲与了对方,没等他说完,艾新好便在电话那头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自艾新好离职后,马明空一直没有联系过他,现在遇事便找对方,自己也觉的一丝尴尬,当下咳嗽了一声,才道:“小卓怀疑有隐秘的打金者,很可能是未成年人,我倒有个不成熟的另类想法,”他顿了一顿,道:“会不会是影体?” “你知道了?”艾新好的声音愈发的冰冷,马明空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艾新好冷笑道:“我除掉的可不是影体。”自觉失口,停口不言。 马明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当日听了沙洲岭所述艾新好涉案之事,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找人询问了下,得知报案人后来自己撤了案,便也没再关注,此刻见艾新好如此,也颇觉无奈,正要开口结束对话,却听艾新好说道:“没有买家,就没有打金者,这些作弊的买家,是真正的恶玩家,你们不妨去查查,是谁买了赢生公司的装备和金币。” ———————————————— “赢生公司打金者玩的游戏主要是当今最红火的一款游戏:无境国度。”小卓指着显示屏大屏幕上播放的游戏广告说道,马明空看着画面中飞快闪现的热血澎湃的体育比赛、风谲云诡的商场谍战、惊险刺激的探险之旅、逐草而居的荒漠游牧、激昂奋进的太空移民,说道:“你是想进入这个游戏,查出隐秘的打金者?” “是的,从加密程序抓取的日志分析,隐秘打金者也在赢生公司内部,这就很奇怪了,这个公司在南方科技园一号楼里租了两层楼,怎么也藏不下这么多打金者。”小卓应道。 “有没有想过这些隐秘的打金者是影体?”马明空问道。 “有这个可能,影体打金是个合理的解释。”小卓答道,心中暗暗赞叹,马明空的问话正中他内心所想,让他不由得对这个近一年来声名鹊起的马科长刮目相看,他顿了一顿,又道:“打金者并不难识别,他们在游戏中的装备和金币常常暴涨暴落。” 颜乐春奇道:“装备和金币如何识别呢?”又向马明空解释道:“就像在真实世界里,怎么一眼就看出对方有钱有房,更不用说它的涨落了。” “所以我想借008号来打游戏,”小卓说道,他见马明空三人都露出疑惑之色,斟酌道:“008号每次和我们对话或处理分析,其实是系统分出来的一个终端在工作,各部门使用008号的并发终端是有配额的,总队最近案件比较多,配额都快满了,所以......” “所以新型案件侦破科的配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你来打游戏?”颜乐春不乐意了,小卓的脸红了一片,支吾着说不出话来,马明空想了想,道:“008号是案情分析员,如何能打游戏?还有,你怎么断定查出来的打金者是赢生公司的?” “008号也是一个ai系统,用它的ai能力来打游戏,就是杀鸡用牛刀,”小卓小心翼翼的答道:“同一公司的打金者在游戏里常常抱团相互支援,正好用上008号擅长的关联分析。”他走到显示墙大屏幕前,以指代笔,在屏幕上画出三个框框,框框内草草写着几个字,道:“我们用眼睛看屏幕打游戏,ai打游戏直接看数据,总队早前开发了一个过滤器,让ai可以接受和发送游戏数据,说起来,影体能打游戏差不多也是这个原理。” 颜乐春冷笑一声,道:“原来你早有预谋。”她开始对这个头上根根毛发直立的小平头有点不满了。 小卓忙解释道:“总队开发这个程序,是为了通过ai寻找及对抗游戏里的恶意玩家,之前有游戏公司怀疑有玩家作弊,报警报到我们总队,这套技术就是当时开发的。” “玩家虽然作弊,但游戏公司赚谁的钱不是一样赚呢?”颜乐春奇道。 “不同游戏不一样的策略,有的游戏里面,若出现超级霸主,便能掌控整个游戏的走向,连系统也没法纠正,其它玩家要么臣服,要么退出,那些玩家作弊花钱买设备投资可不仅仅为了好玩,他们成为超级霸主统领游戏后,就能为所欲为。”小卓说着,一边望向马明空,马明空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科有多少配额,你全拿用去吧。” 小卓松了口气,打开会议桌上的一个显示器,将008号接入游戏,说道:“这里有五十八个游戏账号,用四个008号终端轮流登入,每个账号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游戏系统多半一会就会发现有人在后端查看角色背后的数据。”他一边说,一边在过滤器界面上输入些配置参数和脚本,又输入了赢生公司的网络坐标,按下启动按键,界面上流淌出密密麻麻的数字,又低声叹道:“可惜过滤器是单向的,我们人眼却看不到游戏的精彩画面了。” 来勇忍不住道:“一个游戏,能有多精彩。”他不玩游戏,对沉迷游戏者也无好感,小卓尚未答话,颜乐春抢着道:“你不懂就别乱发议论,无境国度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就好像真实世界的镜像,你在现实中想做而又做不了的事,统统可以在游戏里尽情玩耍。” “那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是它没有的吧。”来勇又哼了一声。 “没有,”颜乐春歪着头想了几秒,笑道:“天哪,你不会和老马一样,连这个游戏都不知道吧。” “我不打这些无聊的游戏。”来勇扳着脸说道。 颜乐春眨眨眼,笑道:“你是觉得所有的游戏都无聊呢?还是认为有些游戏无聊,有聊的游戏你还是打的?” 马明空见两人又要进入日常斗嘴,摆了摆手,向小卓道:“我听说影体的行为,包括行事风格,思考方式,皆来自于对它主人的模仿,如果找出隐秘的打金者,该区分哪些是真人,哪些是影体?” “是这样的,主人上网时间越长,影体模仿越像,所以有时确实区分不了是真人在上网,还是影体在操作。不过没关系,只要落实了隐秘打金者的存在,就能办了赢生公司,”小卓收拾起心情,认真答道:“赢生公司起码藏了二三十个打金者,告他一个拒不缴纳员工五险一金,补交加罚款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他见马明空等人一脸的诧异,又笑道:“我们总队办的案子,都是些斯文犯法,要给这些人定罪,有时候只能这么侧面迂回。” 马明空见大屏幕上的数字仍在不停的变换流动,问道:“无境国度算是正规游戏吧,为什么不能主动屏蔽影体呢?” 小卓笑道:“官方态度肯定是拒绝的,可如今影体高度智能化,加上影体会员的主动保护,指纹和人脸识别都无法过滤,所以应用也只能明里拒绝实际默认了,更别说相亲之类的应用私下里对活跃影体的热烈欢迎了。” “天底下游戏这么多,为何赢生公司对这款游戏这么感兴趣?”马明空又问道。 “因为它来钱最快,而且是真金白银,好比你是个球迷,便可开档从低级别业余联赛踢起,你在游戏里和在现实世界一样,还有其它的生活,会因为失恋影响比赛的发挥,或者因为吃坏了肚子参加不了决赛,而一旦赢得系统发布的比赛奖金,是可以兑换成现金的,著名的灰雁公司想学它,差点没搞破产。”小卓滔滔不绝的说着,眼里放出奇异的光芒: “重要的是,你的队友和对手可能是其他玩家,也可能是npc,你若是普通玩家自是无法区分,但如果打金者大规模组团,就有可能利用规则合法作弊,自己踢自己,反正都是赢,当然,系统肯定也不会放任这种做法,总之不外乎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反复较量吧。” “看来你赢了不少比赛嘛。”颜乐春撇撇嘴道,她玩无境国度游戏已经有两年了,扮演的私家侦探从来没有领到过奖金,小卓忍不住微微一笑,是啊,他在游戏里已经赢得过一次联赛冠军,而他的终极梦想是能举起星际杯冠军金杯,在火星上踢球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卓慢慢焦躁起来,半个小时后,他关掉008号终端和过滤器的连接,闷道:“没有找到隐秘的打金者,不过只要日志可信,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及时转移走了这些打金者。” “你这么相信这个日志?”来勇问道。 “那段程序被加密过,”小卓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很像是总队的加密手法。” 马明空心中一凛,沉吟片刻,道:“008号,你在无境国度游戏里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战争,大批武装起来的游客攻陷了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屿,成立了一个新的国家,”008号答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但是邮轮上的老人说,他在这里很多年了,从没有见过战争。” 小卓想了想,道:“无境国度游戏是对全球开放的,所以也有国家民族之分,游戏里并没有禁止武力,但我确实没听说过战争,我一会有空问下我的朋友。” ———————————————— 这是一片面积庞大的城中村,也是希林市仅存的城中村,下午4点,初夏日头毒辣,马明空和来勇立在村口,只觉热浪袭人,来勇看着参差林立的握手楼,不禁发出了望楼兴叹的感叹,马明空道:“进去逛逛,碰碰运气。”他坚信,艾新好给他的提示绝对有用。 三个小时前,在008号没能找到隐秘打金者后,马明空当机立断,立刻调查赢生公司买家,和赢生公司交易的那家中介很快就交待了最大的买家,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在游戏里的绰号:老k。008号分析了方才打游戏时爬下的数据,发现老k此刻正藏匿在本市的城中村,但老k显然也动用了干扰设备,008号只能给出大致的定位,无法精确追踪到城中村里的哪栋楼、哪个房间。 马明空心知时间不等人,赢生公司即已转移了打金者,那么老k有可能也会闻风而动,当即便和来勇赶到城中村,两人在一线天般的巷道里穿梭了一阵子,忽见前方有一人西装革履,不时停下来向路人打听着什么,来勇心中一动,乘那人回头之际,转动ar眼镜前脚识别,低声道:“有案底。” 两人远远跟着那人,来到一栋楼前,那楼一侧是一个便利店,楼门却紧锁,那人便侯在便利店一旁逡巡,过了会,有人从楼里出来,那人乘机猫着腰钻了进去,来勇眼疾手快,扔出一枚硬币,堪堪卡住门缝,来勇拉开大门,两人冲了进去,交替着一个往上走、一个向楼道里张望,及至六楼,马明空一眼看见那人在楼道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徘徊,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来勇急忙从楼梯返身跟了过来。 那人正琢磨着如何入门,却见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嘟囔了一句“怎么走错了”,一低头便要和两人擦肩而过,来勇手腕翻转已将他擒住上了手铐,低声喝到:“警察,闭嘴。”那人惊吓之余,果然靠墙而立不敢吭声。 来勇望向马明空,马明空点了点头,来勇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扣住一个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人,马明空冲进左侧一个房间,屋内一片昏暗,一人怀抱着一台平板电脑愕然站起,露出的半截存储卡不停的闪着绿灯,马明空几个箭步冲上擒住他,夺了平板,顺手拔出存储卡,那人身形矮小,却红着眼疯了一般扑将过来,喊道:“还有10分钟,还有10分钟”,双手在马明空身上乱扒乱挠的直喊:“几十条人命,你杀了几十条人命!” 马明空将他拖出房间,却见来勇从对面漆黑的屋内拖出一个双手反绑双眼被蒙的肥硕胖子,撕开他嘴巴上的胶带,却听他嚷道:“是你们来救我了吗?是你们来救我了吗?” 第三章 猿哥 “姓名?” “袁克城。” “职业?” “无业。” “啪嗒”一声细响,却是小卓微微拖了一下身下的椅子,马明空不禁邹了一下眉,见他又从显示器后偷瞄斜对面的胖子,心里着实后悔,不该带他进询问室。 半小时前,马明空和来勇押着四人回到分局,小卓见了那胖子,一脸的艳羡,说什么也要参加询问,马明空暗想昨日上午那报警径直接入新型案件侦破科,但赢生公司是游戏公司,依惯例似由数字安全保卫总队接手更合适,难道小卓也有了这念头,他这般想,便直截了当的问起,小卓急忙解释道:“马科长,你误会了,我想参加,是因为我认出他,他就是传说中的猿哥,影体问世的创造者。” 他满眼的崇拜目光,马明空倒不好拒绝,便让他同自己进了询问室,让来勇和颜乐春先去审讯那穿西服之人,此刻见他仍一副小粉丝见了偶像的模样,心中不满,咳嗽了一声,小卓浑身一震,脱口而出:“猿哥,外界传言你和五元组不和,是真的吗?” “把我绑起来的就是第三元,你说关系能好到哪里?”袁克城苦笑着答道。 “你面前的显示屏上有五张照片,你能指认出绑架者吗?”马明空问道。 袁克城费力的坐直身子,伸手在那身形矮小之人照片上圈了一个红圈,马明空不动声色,又看了一眼斜对面这臃肿的体态,问道:“他还有帮手吗?” “没有,”袁克城答道,似乎又想起什么,忙补充道:“警官,不是他把我绑架到那里的,那里就是我的家,他昨日上门和我叙旧,冷不防就把我打翻捆起来了。” “他为什么要把你捆起来?”马明空问道。 袁克城眨了眨眼,却没有答话,小卓在一旁正色道:“说出来,你不说,他以后还会找你的。不用怕,你才是影体的旗帜。” “其实也没什么,”袁克城叹了一口气,道:“五元组他们好像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在找他们,可是找不齐,也不知怎得就有人想得我,想让我出来做和事佬,我自由散漫惯了,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这几拨人都认为我在帮对方,拼了命的来找我,”他顿了一顿,又苦笑道:“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压根都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 马明空面前的显示屏上显出一行来勇传来的文字:“他说是受人之托找一个叫猿哥的胖子”,他想起袁克城脱困之际所言,问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有人来救你?” 袁克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马明空又道:“无境国度游戏里的老k,你认识吗?” “不认识。”袁克城急忙答道。 显示屏上,来勇又传来一行文字:“他没有说出委托者,我和小颜现在去审讯哪个?”马明空在显示屏上回道:“各审一个”,一边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知道赢生公司吗?你对打金这个行当有多少了解?还有,第三元禁锢了你一天,他在你家里做什么?期间有没有出去?”他越过显示屏盯着袁克城,道:“不急,一条条慢慢说。” 袁克城张大了嘴巴,好半响才道:“我一个都不知道。” 马明空微笑道:“你认识第三元,难道不知道第三元就是赢生公司背后的大老板吗?”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袁克城手都举起来了,大声道:“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小卓,你陪他聊聊,我出去看看其他几个,”马明空笑了笑,又道:“虽然这是我们科的案子,可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起身拍了拍小卓的肩膀,出了询问室,径直走入一间讯问室的外间,隔着玻璃去看来勇审讯这个绰号“第三元”、真名就叫李赢生的嫌犯。 讯问室内,来勇无可奈何的看着对面嫌犯始终面无表情、连眼皮都不抬的死鱼样,对方只承认看电视之人是赢生公司的员工,来给他送存储卡,至于什么内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警察抢走了,其它的问题,一概沉默,多问一句,就说要见自己的律师,这让他又觉得对方不是一条死鱼,而是一只死乌龟,恨得牙痒痒却也无从下口,相比较下,刚才那穿西服之人就容易对付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厉内荏的小混混,吓唬了几句,就全招了。 马明空看了一会,知道这李赢生大概率是个难啃的骨头,看了看时间,快下午6点了,便向隔壁讯问室走去,还未进门,迎面碰到颜乐春,笑道:“审完了,一个跑腿的,说是部门经理中午给了他一张存储卡,让他送到一个地方。” 马明空点了点头,小卓刚才已看过存储卡,里面有27段格式相仿、内容各异、已遭破坏的的程序,只残留了一些读不懂的数据,他怀疑是否就是影体,小卓却斩钉截铁的说绝对不是,又道他研究过影体,虽没能彻底破解,但对影体长什么样早已了然于胸,想到这,向颜乐春道:“你叫上来勇,现在就去把这个部门经理带回来。” ———————————————— “它们不见了!”小卓的汗顺着太阳穴流下来了,他刚和马明空回到会议室,想再看看存储卡上的程序,结果却发现那些程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数据消失殆尽,一个比特都没有了。存储卡是插在会议室工作间的电脑上,马明空随即询问008号,方才并无人进入。 “这里有信息链,我再查下,”小卓抹了一把汗,道:“它们被传送到境外的一个数据中心了,可是,”他抬头望向身旁的马明空,不敢说下去,马明空道:“怎么了?” “不好形容,”小卓的声音带了哭腔:“这些数据,它们好像是自己主动飘过去的。” 马明空的眉间锁成一个长结,这意味着短期内他们将难以追查这些数据的下落,不过这还不是最糟心的,二十分钟后,来勇打来电话,那个部门经理已经在下午2点50分搭乘国际航班离境,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目的国落地了。可这依然还不是最麻烦的,他下午从城中村回来后,便打电话给白伊莎,为要取消下班后的约会向她表示歉意,现在还不到7点钟,今晚没有工作可忙碌了,白伊莎8点钟下班,要不要重新约下?马明空的心里敲起了小鼓。 幸而白伊莎依旧善解人意,在略一犹豫之后,便答应了马明空。现在,两人坐在一家购物中心的饭店里,默默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一个肚子里塞满了纸袋的购物助手机器人默默的站在桌边,这是白伊莎逛商场临时租来的,马明空知道自己大大不对,可反复道歉也不能解决问题,灵机一动,道:“白医生,你有影体吗?”他俩相处已经有段时间,马明空一直这么称呼对方,而白伊莎看上去也不介意,甚至是享受这样的称谓。 白伊莎放下筷子,微笑道:“我有,打打游戏购购物,你呢?” “没有,最近刚刚听说。” “和最近的案子有关吗?”白伊莎知道马明空断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影体。 “算是吧。”马明空点了点头,他见起了话由,正想着怎么将今日碰到的奇事去秘存趣的讲述出来,却见白伊莎笑道:“这些天我的影体倒真出了点事,不知道归不归你们管?”略一停顿道:“我的影体在游戏里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说了一些出人意料的话,”她见马明空面露不解之色,解释道:“影体因人而异,因人而动,按理说,我从不会做的事情,影体也不会去做,我用影体两年了,从没出过这样的事。” “会不会是病毒?” “不清楚,我给社区发了封邮件一直没有收到答复,社区里现在也是一片混乱,都在说四法则也没人管了,”白伊莎摇了摇头,忽又笑道:“我的一个同事说,她现在好担心,她的影体别突然抽风和别人乱说话,那可就惨了,我劝她停了聊天的功能,她又说不行啊,她现在是欲罢不能,全靠影体和男朋友保持联系,比她自己还能说。” “影体的举动对你打游戏造成什么影响了吗?”马明空问道。 “如果有不良影响,你想把它抓起来吗?”白伊莎笑道,马明空知她说笑,便也笑了笑,白伊莎又笑道:“也没什么,我训斥了它几句,不许它以后再自作主张。” 马明空听了,啧啧称奇,又问起白伊莎打什么游戏,两人谈兴渐浓,马明空的手机响了,是来勇打来的,没说具体事情,只说是急事,背景里还夹杂着颜乐春快速却又听不清的话语,他听了几句便挂了,白伊莎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已知原委,她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脸现不虞之色,低声道:“你有事先去忙吧,以后可不许再这样颠三倒四了。” 马明空面皮发烧,唯唯诺诺的应了,硬撑着又坐了几分钟,才起身离去。 ———————————————— 马明空一头雾水的赶回分局,来勇和颜乐春正在工作间里气势汹汹的瞪着小卓,小卓一见他,仿佛见了救星,叫道:“马科长,是你让我留下陪袁克城聊聊,我可没撒谎吧。” 马明空心想我说这话后,你可离开了询问室,也不点破,颜乐春冷笑道:“老马让你留下来是几点,现在又是几点?”转向马明空说道:“我和勇哥追到机场耽搁了下,回来都晚上9点了,看见他在询问室里和袁克城有说有笑,还说什么‘你放心,我现在出去就把这事办了’,再一看,里面的008号也被他偷偷关停了,我俩忍不住便把他揪出来了。” “小颜去你们总队请求支援,你应该在那时就已经猜出隐秘打金者是影体,所以你就主动要来配合,”马明空在小卓对面坐了下来,问道:“五元组是什么?” “我没有主动要来,”小卓低头嗫嚅道:“影体是分等级的,铜牌、铁菁、银钻和金冠,最上面是五个超级影体,大家都叫它们五元组,影体系统没有真人维护,五元组就是维护组。” “袁克城说五元组出了事,你知道吗?” “知道,”小卓脸色发白,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五元组除了升级维护影体,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巡视其它影体,确保它们不从事非法活动,确保影体四法则被执行,确保影体只能模仿会员在网络中的合法操作,这是影体多年来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秘诀,对发现了有非法活动的影体,不经过回收站即刻粉碎,用户也将被永久禁止再注册,”他歇了口气,又道:“这几年影体越来越多,五元组无法实时巡视,于是制造了分身来帮忙,这引起了其他会员特别是金冠会员的不满,分身可以同时做不同的事情,金冠会员捐款最多,也想获得分身能力,用来炒股什么的最是合适,五元组自然不会答应,两边吵吵闹闹的打了半年多口水仗,竟有几个金冠会员铤而走险,先后抓了四人非法拘禁,只有第三元主人逃脱在外,只是五元组各持一把密钥,五人集齐才能修改规则,是以还未能如愿。” “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嘛。”颜乐春插话道。 小卓苦笑道:“一半是袁克城刚刚告诉我的,”顿了一顿,又道:“五元组长期没有登录,系统长时间没有升级,社区里也找不到五元组,一些会员觉察有异,预感出事了,大家在一起商量后,决定寻找创始人猿哥,希望万一有事由他出面主持大局,你们带回来的穿西服之人便是这些会员派出来找猿哥的。” 马明空想起白伊莎方才说的话,问道:“四法则又是什么?” “四法则是影体社区投票决定的,沉寂法则确立了影体的基本行为准则,简单说就是不允许搞事情,不要引起官方的注意;包含法则描述影体的技术架构,影体的ai意识集合根植于真人意识之中,以真人意识形态去思考判断;忠诚法则表明社区的道德准则,影体必须且只能忠诚于它的会员主人,反之亦然;至于跟随法则,则是社区在会员注册时的免责声明,影体在网上所有举动跟随复制主人的用户行为,倘若产生法律问题,须由会员主人承担。” “最后一条是不是说,虽然真人从来不打游戏,可是某一天影体打了,最后还是会员主人负责?” “正是,虽然你没打过,可说不定你想打过。”小卓答道。 “你事先应该已经知道影体出了事吧,”马明空继续问道。 “没了五元组的巡视,个别影体开始试探一些不法活动,总队也有检测到异常,但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晓,警察是无法注册影体的,小颜昨天去总队的时候,我确实想到了隐秘打金者就是影体,又推测是否和影体最近的异常有关,我没把这些告诉你们,是想自个把事情给解决了,总队里负责跟踪影体这块的就是我,”小卓看了一眼马明空,道:“你走了后,我又捣鼓了一阵子存储卡,快8点的时候,我想着你们都不会回来了,就一个人去找袁克城了,”他低下了头:“对不起,我错了。” “你和袁克城说出去把这事办了,是什么事?”来勇问道。 “五元组身为超级影体也要遵循aaa协议,服务主体每月强制掉线一次清除数据,须由会员主人重新向主体登录,连续三个月不登陆影体便会被回收,此后一个月内,会员还能申诉还原影体,再往后就会在回收站内彻底粉碎清除影体,五元组也不能例外,而且,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小卓说着,停了数秒,似是鼓起勇气,接着道:“若不尽快恢复巡视,网络必定大乱!第三元主人现在我们这里,如果他愿意登录,同时猿哥在社区发布消息,说愿意撮合大家,先恢复秩序要紧,那些绑架了四元组的金冠会员见了,自然也会让四元组登录一次,毕竟他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胡闹!”马明空沉声道:“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解救被绑架的那四个人吗?” “影体的会员等级是按捐款额度以及活跃时间来决定的,他们四个人即是被金冠会员绑架,我想一时半会未必能解救出来。”小卓认真解释道。 马明空心中恼怒,只是看着小卓一脸郑重甚至有点严肃的模样,也只好笑了笑,说道:“时间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马科长,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小卓急道:“我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马明空邹起了眉头,心想这个小卓怎得和艾新好一样,都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把事情办了,看来后续即便需要数字安全保卫总队支援,也还是通过正式渠道向对方提出申请为佳,他挥了挥手,正要结束这场谈话,来勇却在一旁似是自言自语道:“华特死后,他的那些行为是不是影体所为?” 颜乐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刚不是说了逾期不登录影体便会被回收么?华特都死了多长时间了?” 小卓虽不知二人对话所指,却也明白来勇是在帮自己说话,眼见马明空脸色凝重似在思考什么,急忙道:“影体问世后,不法分子自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犯罪工具,特别是暗网,利用影体从事网络*赌博色*情等活动,但最后引起官方注意的,却是一起养老金冒领案件。起初,政府为减少老年人的奔波,推出了远程视频生存认证,不料竟有人钻了空子,利用家中长者生前的影体冒领养老金,虽然影体要求每月登录一次,可此人处心积虑,事先复刻了人脸指纹等生物识别特征,案发后,生存认证自然退回到以前的面对面方式,而影体一度也面临全网封停危机,可只要影体会员不响应,影体就很难被识别,毕竟专业知识问答也难以区分是本人还是影体在上网,也有试过抓取影体和服务主体之间的消息来寻找蛛丝马迹的,亦是困难重重。” “那岂不是就没有办法区分?”来勇说道。 “有一个办法,影体大多运行在会员本人的电脑和手机中,作为一款智能化程度很高的ai代理程序,运算量很大,因此手机和电脑是可以检测出来的,但要厂商支持这个功能却非易事,毕竟大家都没有动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非入网强制要求,幸而影体社区很快推出了五元组主动巡视功能,又升级了认证授权机制,封杀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你认为五元组若不尽快恢复巡视,影体可能再度面临封杀?”马明空缓缓问道。 “影体有它的问题,可也为很多人提供了便利,大家不会再忘记交水电费,也不怕春节抢火车票了,五元组失联两个多月,一些不法分子已经蠢蠢欲动,现在影体会员的数量和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这次如果出事,我担心是地动山摇。”小卓说道。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放了那个第三元?”颜乐春问道。 “怎么会呢?我哪有这个胆量,我只是打算去劝说他登录一次影体。” “即便你去劝李赢生,可他为什么会听你的劝?”来勇问道,他想起这家伙就头疼, 小卓迟疑片刻,说道:“我和袁克城说好了,只要李赢生肯登录,他就说李赢生没有绑架他。” 第四章 出逃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来勇端着托盘笑道,中午饭点时分,颜乐春没胃口不想下来,他只好一个人来到餐厅,却看见小吴、老王和明珠围坐在一张餐桌前说笑着什么,旁边正好空了一个位置,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大家都笑了笑,没有回应,他只好又笑道:“老王,听说你要提前退休了。” “一身的伤,再过一个多月就撑满25年,可以提出申请啰,你们几个还年青,好好干啊,你们现在条件好多了,受伤概率可比我们那时小多了。”老王和蔼的笑了笑。 “恭喜恭喜,欢送会可别忘了叫我啊,对了,你们刚才说啥呢?”来勇吃了口饭,乘低头的时候,又偷偷瞄了眼明珠。 “我们在打赌,新型案件侦破科撑不过这个暑假。”小吴笑道,老王急忙喝止,道:“别听他瞎说,大家随便聊聊。” 来勇冷冷的道:“大不了我回派出所。”说罢,起身找了个空桌坐下,心中郁结,恨不得大叫一声,却听哐啷一声响,一张托盘落在对面,明珠在他对面坐下,也不说话,看着他大口吃饭,来勇心里咯噔一下,一口饭呛到,大声咳嗽起来,明珠理了理刘海,低声道:“学会使脸色了,大家开开玩笑罢了。”见来勇总是不吭声,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还好吧,你不用理小吴他们,只是你们马科长到底怎么了,有说停职的,还有传言说开除的,我前几天碰到小颜,她也躲着我不肯说,你们,都没事吧。” 来勇自从上次和她闹别扭,一个多月来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此刻听她言语之中满是关切之情,心中感动,抬首道:“我们没事,新型案件侦破科下面还挂着案子呢,马科长的事,不是我们不肯说,我们实在也是搞不清楚,只知道他一个月没来局里了。” 两人复又归于沉默,来勇继续闷着头吃饭,明珠无奈的看了会,道:“你慢慢吃吧,我先上去了。”来勇点点头,一个人吃完了饭,又给颜乐春带了一份,回到会议室,颜乐春一把将他拽到工作间,关了门,神神秘秘的道:“老马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来勇又惊又喜,急忙示意她快点说,颜乐春压低嗓音却又抑制不住的兴奋道:“老马说,他找到四元组会员藏身之所,让我们速速去解救他们。”来勇听了,心里却满是疑惑,当日马明空离去,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赢生公司隐秘打金者一案,你和小颜要集中精力尽快侦破。”他知道马明空行事风格,这会儿又指示去解救四元组,不知是何用意,当下便把疑虑向颜乐春说了,又道:“四元组会员被绑架案,是数字安全保卫总队负责的,老马如果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也该通知总队才是。” 颜乐春白了他一眼,道:“你忘了老马是因为什么受处分的?还不是被总队那个小卓给屈的,我们破了四元组这个案子,就是替老马洗刷冤屈,老马也好早日归队。” 来勇没有答话,心里却想起当日马明空依了小卓之言,由小卓去劝说李赢生,李赢生甚是狡猾,先让袁克城写了书面承诺,又说在警察局里无法登录影体,马明空深夜押着他在分局外登录了影体,及至翌日,李赢生的律师来到分局,李赢生突然指控警察违规串通嫌犯引诱自己,自己被警察逼迫、又被夺走存有公司重要资料的存储卡云云,督察队一番调查之后,给出了小卓停职接受审查、马明空开除出警队的处罚决定,他这一个月来每每忆及此事,都深悔当初没有力阻马明空,他和马明空共事一年多来,深知马明空雷厉风行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善心,李赢生登录影体后不久,四元组果然也重新登录,社区暂时恢复了正常,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他也曾问过马明空如果知道日后遭此劫难,当初还会不会作此决策,马明空却哈哈大笑道:“也不冤,我是抢了他的存储卡,都被ar眼镜拍的清清楚楚。” 颜乐春见他呆呆的样子,推了他一把,怒道:“喂,你到底去不去?我就是要去抢了他们的案子,小卓惹的祸,凭什么让老马来背锅,一个个躲在后面不出声!” “去,当然去。”来勇的心里,对当日小卓不出头抗下所有处罚也是相当不满。 ———————————————— “我看,新型案件侦破科的牌子你们是不想要了。”麦局长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来勇和颜乐春两人低着头站在麦局长的办公室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听麦局长继续道:“一个被开除出警队的前警察,给你们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你们一不上报、二不核实,就飞蛾扑火,完全不顾现场还有另外一支警队,打草惊蛇,致使绑匪提前转移走四名人质,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办?” “麦局,这完全是我自作主张,和小颜没有关系,我愿意接受任何调查。”来勇低声头说道,颜乐春急了,忙道:“电话是我接的,要说首要责任,也是我来负。” 麦局长气急反笑,道:“破案子没见你们这么积极,领罪倒争先恐后的。”心中恼火,这两人再处分,他苦心挣来的新型案件侦破科就成了空壳了,缓了缓口气,道:“赢生公司那件案子,进展怎么样?” 来勇忙道:“我们在赢生公司一个网管那里找到一条线索,据他交待,小颜那天取走报警程序后,他们检查了那台服务器,发现里面还有一段文本数据,写着‘我知道你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依上面要求低格了服务器。” “报警程序的源头你们查的怎么样?” “数字安全保卫总队的小卓曾说过,那段程序的加密手法和他们部门常用的很像,我查过了,他们总队最近两年来都没有人辞职,除了......”来勇没有再说下去。 麦局长点点头,他知道来勇说的是谁,便在此时,电话响了,他接听完毕,向两人道:“你俩有运气,数字安全保卫总队在绑匪逃跑路线上预先埋伏了一支外勤小队,四名人质已经获救,”他挥了挥手,又道:“你们自己去督察队说明情况,就这样。” 来勇和颜乐春如蒙大赦,一个字也不敢再说,转身便逃,麦局长看着两人的背影,展开手机,凝视着通讯录上马明空的名字,叹了口气,终于没有按下。 颜乐春从督察队回到会议室,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也要被开除了,”她看着一旁眉头紧锁的来勇,气不打一处来,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你不是勇哥吗,早一点破门而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来勇现在可没心情和她斗嘴,只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数字安全保卫总队为什么也有人在现场?怎么会这么巧?最奇怪的是,绑匪是怎么得到预警的?我们哪有打草惊蛇?” 颜乐春摇摇头,心情又变得惆怅起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她虽然没什么事,却也不想回家,把自己锁在工作间内,关了工作间的灯,听着外面来勇叫了她几声,然后是会议室大门被合上的声音,突然觉得天地间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想一个人大哭一场。黑暗中,手机的屏幕亮了,嗡嗡的叫着,有电话打进来,是马明空的电话,她的心骤然一紧,急忙抓起电话,叫了一声“老马”,委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听了几句,擦了擦眼泪,坚定的道:“老马你放心,我拼了命也要把小蕊带出来。” 她步行出了分局,确定没人跟踪,才叫来自己的车,来到马明空的家,是小蕊开的门,她进了房门,不禁楞了一愣,客厅里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她见过,是老马家的保姆周以真,另一个却不认识,但她反应很快,立刻醒悟过来,过去伸手笑道:“你就是白医生吧,真漂亮,我是老马的同事,你叫我小颜就行了。” 白伊莎和她握了握手,微笑道:“我知道,明空常提起你。”四个女人热热闹闹的寒暄了一会,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颜乐春觉得时间紧急,也顾不得什么,开口便道:“小蕊,有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说下。” “什么事,你说吧。”小蕊大大咧咧的说道,颜乐春头皮一麻,心想难怪以前在档案科自己和小蕊一起玩耍,老马便说自己和小蕊像姐妹,都是这么没心没肺,她不好再说什么,只把眼光瞟向周以真,以真心里难受,却站起来斯斯文文的道:“我八点钟下班,有你们陪小蕊就行了,我先走了。” 小蕊急道:“真真阿姨你别走,老马不在家,我要你陪。”说罢,生气的瞪着颜乐春,白伊莎却在一旁道:“这些日只要不上夜班,都是我陪着你吧。”周以真顿觉无地自容,也不顾小蕊跟在后面,出了房门离去,小蕊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叫道:“白姨,你干什么嘛!” 白伊莎过去拉住她胳膊,温言道:“你爸爸同事这么晚来,一定有很紧急的事,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说呢?”她拉着小蕊坐回座位,又向颜乐春道:“明空一个小时前也给我打了电话,我猜你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颜乐春点了点,又道:“你和她们都说了?” “没有,老马让我等你。” 小蕊看看这看看那,忍不住道:“你俩别打哑谜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吧。” 白伊莎见颜乐春示意自己说,便向小蕊道:“你爸爸最近不在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和我说要去查个大案子,电话都不能打,”小蕊惴惴不安的说道,她看着白伊莎和颜乐春的神色,又道:“你们别吓我,老马没出事吧。”最后一句话,已然带了哭腔。 “老马没出事,”白伊莎搂了搂她肩膀,道:“不过他受了冤屈,被人冤枉,暂时不能回家,要在外面躲一躲,你爸爸请小颜阿姨帮忙,也想让你出国避一避,”她看了一眼颜乐春,略一停顿,坚定的道:“但是我不同意。” “为什么?”颜乐春奇道,一边看着手机,她进门后便一直时不时的瞄一眼手机。 “越是受了冤屈,越不能逃,小蕊这一走,岂不坐实了别人的指控?” “白医生,我在档案科里待过好几年,阅卷无数,有些冤假错案,受冤屈的人是等不到真相大白那一天的,就算等到了,也是伤痕累累。”颜乐春耐着性子,说道:“再说,这也是老马自己的主意。” “我不知道明空出了什么事,但我不能让小蕊出国逃避,她可以和我住一起,我会带她等到老马平安回来那一天,”白伊莎的目光中透露出坚毅,又道:“什么时代了,我不相信现在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怎么样。” “当然不会是光天化日的啦,”颜乐春觉得自己快给气死了,摆摆手,道:“我俩别争了,小蕊是个小大人了,她有自己的主意。” 小蕊看看这看看那,嗫喏道:“我听老马的。” 颜乐春一拍手,道:“就这样,小蕊你把护照给我,我来想办法,今晚就走,你快去收拾一下行李,”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手机,忽道:“别收拾了,有人来了,现在就走。” 小蕊急道:“我找不到护照,平时都是老马收起来的。” 颜乐春道:“来不及了,快走。”又向白伊莎解释道:“我上来时,在地下车库电梯口放了一个小摄像头。” 三人急急出了门,从紧急出口下了楼梯,跑到小区门口,颜乐春的车刚刚停在路边等着,三人上了车,直奔机场,快出市区时,颜乐春咬牙道:“有人跟上来了。”说话间,车速已慢慢降了下来,向路边停去,小蕊奇道:“怎么了?”颜乐春恨恨的道:“车被锁停了。”话音未落,车已停在路边,小蕊用力去拉车门,果然纹丝不动。 颜乐春在车窗上点了一下屏内按钮,车窗玻璃上显示出后方景象,一人从一辆警车里走了过来,她心下稍定,低声道:“只有一个人,一会儿我拖住他,你们快跑。” 一声脆响,车门锁弹出,那人敲了敲车窗,招手示意她们下来,颜乐春见玻璃对面竟是小卓一张长脸,顿时怒从心头起,猛地拉开车门,扑了过去,一边喊:“快跑。”已紧紧抱住小卓,小卓挣脱不开,在她耳边低声道:“快松手,我是小卓。我收到消息,马科长被内部通缉了,你们要是跑了,反而害了他。” 颜乐春这会儿势若疯魔,满耳朵只听到“我是小卓”四个字,反而抱得更紧,一使力竟将他绊倒在地,隐约中又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喊自己,接着一股大力将自己拉起,回首一看,竟是兰灵,拉着她跑上了路边停的一辆车,白伊莎和小蕊已坐在里面,小卓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追上去,冷不防斜地里窜出一条电子狗,一口咬住他的后腿,一边狂吠,小卓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车辆绝尘而去。 “兰教授,你怎么在这里?”颜乐春喘息道。 兰灵没有回答,却道:“我在郊外有一住所,还算隐秘,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 小蕊隔着车窗见电子狗和那人兀自纠缠在一起,喊道:“兰老师,那条狗还没上车呢。” “不用管它,等我们走远了,它会自己回家。” ———————————————— 城市的灯光在车后越来越远,夜空却渐渐明亮起来,车辆在山间蜿蜒起伏,兰灵打开车顶天窗,一条粗壮绚烂的银河横跨天际,清凉的夜风灌入车内,恰似簟纹如水,让人一时忘却了白日的暑热难当,小蕊缩在白伊莎的怀里仰望星空,眼里映射的也是星星一般的光芒,白伊莎抚摸她的头发,想起当日马明空临别时的托付,心中暗暗起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护这孩子的周全,把她完好的交还给马明空。 车辆停在一片森林的边缘,兰灵提着手电领着颜乐春三人沿着林间小径行了半个小时,来到一排木屋前,木屋后面是蛙声沸腾的池塘,兰灵打开其中一座木屋的屋门,也不开灯,直入里间,推开一张木床,提起地板上的一块木板,露出黑乎乎的一口大洞,顺着木梯爬下,打开灯光,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有数间房的地下室,兰灵说道:“这是以前伐木工人的住所,你们可以在这里住几天,一般人找不到。”又叮嘱最里面的房间不要进去。 颜乐春此刻已恢复了平静,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兰灵淡淡一笑,道:“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是我准备的末日掩体。” 颜乐春心想这倒也符合你的气质,却仍紧紧盯着兰灵,问道:“方才你的车是路过吗?” 兰灵不答,却向小蕊道:“走了这么久,你一定很累了吧,先洗漱休息吧。” 小蕊摇了摇头,道:“我不累,也不困,你们说什么我都不怕。” 兰灵想了想,说道:“我本来有事想找马科长,却听说他好像出了点事情,便找市局朋友打听,下午便听到消息说,市局在内部对你们马科长发出了通缉令,我想着通知他,又不便打电话,就开车过来了,在车库里碰到刚才追你们的人,便跟着他一路过来。” 颜乐春听了,心里蓦地一动,想起下班前来勇所言,数字安全保卫总队怎么这么巧也在那里?绑匪怎么得到预警?马明空给她打电话说有人陷害他,这人又是谁?她不敢再往下想,脑中只嗡嗡作响,耳听的小蕊抽泣声,更加心烦意燥,暗想这里除了自己,也只有兰灵可以拿主意了,当下便把今晚发生之事都讲与了兰灵,兰灵想了想,道:“小蕊的护照没有带出来,现在要回去拿,怕是不方便了,你不如问问马科长,下一步要怎么办?” 颜乐春踌躇道:“老马特意叮嘱,只能他打给我,让我千万不要找他,怕被跟踪。” “你打吧,我也有事想问问他。”白伊莎在一旁说道,颜乐春只好拿出手机拨打马明空,连换了几种呼叫方式,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马明空疲惫的招呼声,她将小蕊没有护照的事说了,马明空沉默良久,才道:“你给一个地址,我找人把护照送过去。” 颜乐春楞了一下,一时想不出什么地址,兰灵在一旁飞快的写了一个,正是飞花园茶社,递给颜乐春,颜乐春照着念了,马明空在电话那头却道:“这是什么地方?” 兰灵心中一动,正要开口,白伊莎却在一旁道:“明空,是我,小蕊也在这里,她想见见你。”说着,轻轻推了一下小蕊,小蕊只叫了一声“老马”,已哇了一声哭了出来。 颜乐春手机屏幕闪了一下,现出马明空头像,小蕊哭到:“老马,你怎么瘦的这么模糊。” 众人心头一乐,却又笑不出来,白伊莎道:“我不想让小蕊出去,她跟着我,我会保护好她安全的,这里还有小颜和兰老师,大家都不会让她出事的,你安心好了。” 画面中,马明空没有说话,似在寻找什么,兰灵忽道:“你是谁?你不认得我们是不是?” 众人都吃了一惊,白伊莎忙道:“明空,你认识我么?” 屏幕中的马明空双眼凝视前方,似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才道:“我确实辨认不出你们,我是马明空的影体,我上线才一个月,我没有见过你们的相貌,不过主人会查看我的活动记录,你们不用担心护照的事。” 颜乐春挂了电话,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满是狐疑,隔了一会,兰灵说道:“我们瞎想也没有用,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点歇息吧,我明天一早就去飞花园等着。” 众人稍稍洗漱了一番,便去休息了,小蕊躺在一张狭长的木板床上,又累又乏,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已经长的很高了,只有尽力蜷缩,才能让自己依偎在白伊莎的怀里,说道:“白姨,那是我爸爸吗?”白伊莎笑道:“当然是,那是你爸爸的影体,独一无二的影体。”小蕊又道:“那我爸爸本人呢?”白伊莎微笑道:“他一定很忙,才让影体出来。”小蕊问道:“白姨你有影体吗?”白伊莎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的影体和你爸爸的影体现在就在聊天。” 床边地铺上,颜乐春再也忍耐不住了,发狠道:“喂喂,几点啦,你们别讲悄悄话了好不好,小蕊你现在不睡,小心明早我拿凉水泼你一脸。” ———————————————— “你爸爸不要你了,跟我走吧。”女人冷冷的说道,捉住小蕊的手,她的手也是冰冷冰冷的,小蕊看不清她的脸,急道:“我才不要和你走,你自己一个人走吧。”女人不再言语,只用力拖拽小蕊,小蕊挣扎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小好小,手和胳膊竟然还是幼*童一般,四周又是一片白茫茫迷雾,急的大叫:“白姨白姨。” 没有回应,小蕊猛的坐了起来,还好,只是一个梦,她大口的喘息了会,环顾四周,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看了看时间,已是上午8点了,她定了定神,便隐约听见屋外有人在大声说话,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耳贴房门,却是颜乐春和白伊莎在争吵,只听颜乐春气呼呼的道:“说来说去,你总是不信,天真善良过头了就是幼稚!” 白伊莎辩解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总觉得,明空他怪怪的,他......”话未说完,颜乐春抢着道:“那是他影体,不是他本人,明白吗?”白伊莎沉默片刻,说道:“小颜,我用影体两年了,什么是影体,我比你懂,我先问你,个人智能代理面世已经很久了,你知道为什么只有影体脱颖而出吗?” 颜乐春张口结舌答不出来,却听一个声音道:“因为只有影体学会了用很少的数据,精准分析并成功建模了人类的意识,它能根据人类在网上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敲击键盘的速率来模仿人的思维。”说话的正是兰灵,只听她笑道:“护照我拿回来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不想让小蕊走,我觉得这不是明空的本意。”白伊莎说道,兰灵沉默了一会,道:“就因为是影体吗?” “就像你刚才说的,影体对人类意识有着完美模拟,”白伊莎应道,拿出手机一边指给兰灵看,一边说道:“我昨晚开启了影体的聊天功能,它在夜里和明空的影体聊了很久,早上我看了聊天记录,有些对话,不像是明空能说出来的,你看这几句,瞻前顾后的,一个人的胆量,难道也会突然变小吗?” “你再怎么说也没用,小蕊今天一定会走,我已经联系好了我的一个亲戚,她和我关系很亲,人很好很可靠,小蕊会住在她家里,她也会去机场接小蕊。”颜乐春说道。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蕊走了出来,道:“你们别吵了,”面向白伊莎,低声道:“白姨,我相信我爸爸。” 白伊莎急道:“那个不是你爸爸,那只是一个影体。” 颜乐春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影体和真人的意识是一样的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怀疑,我相信明空不是这样的人。”白伊莎说道。 颜乐春上前一步,将小蕊拉到自己身边,冷冷的说道:“你不配做老马的女朋友。” 第五章 脱困 机场的广播一遍一遍的催促,虽然不是自己的航班,小蕊却突然害怕起来,她很早就敢一个人坐飞机,可那时的归途是明确的,她知道返航时,爸爸一定会在机场等着她,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更不知道回来时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而且也见不着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同学了,她心里充满了彷徨和无助,转过身紧紧抓住一同排在值机队伍里的颜乐春和兰灵的手,不愿松开。 一瞬间,颜乐春自己也犹豫起来,她知道自己要忠实的执行马科长的指令,可看着泪眼汪汪的小蕊,心里不禁后悔,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激走了白医生,要是她现在这里陪陪小蕊就好了。 正值暑期,出国旅行的人很多,长长的值机队伍缓慢移动着,轮到小蕊了,她递上护照,值机员捣鼓了好一阵子,又和隔壁的值机员交头接耳的小声说话,小蕊站在柜台后面,不觉紧张起来,又隔了一会,来了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接过值机员手里的护照,翻了翻,问道:“你叫马佳蕊?” “是。”小蕊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这本护照是伪造的。” 值机队伍一阵骚动,颜乐春回首一看,两个警察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心中暗叫不好,她知道持假证尝试出境够得上刑事犯罪了,不及细想,下意识的拉着小蕊转身就跑,新买的行李箱紧紧跟着小蕊在后面滑行,队伍顿时一片混乱,两个警察急忙绕开人群追了过来。 “马佳蕊,马佳蕊。”远处有人大声呼喊,几个人从另一侧跑了过来,颜乐春心想这下遭了,要被包馄饨了,那几人来的好快,颜乐春瞥眼看到最前面一人竟是小卓,暗想被他们抓住总好过被机场的警察抓住,拉着小蕊疾奔过去,却见一人从小卓身后闪出,小蕊大喜,纵身入怀,又哭又笑的“老马,爸爸”的乱叫起来。 颜乐春也是又惊又喜,给了眼前之人就是一捶,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马明空拍拍小蕊的背,笑道:“快下来,太重了。” 小蕊搂着他脖子,把头枕在他肩上,哪里肯松手,忽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抬头一看,眼前之人竟是细声喘息、鬓角湿透的白伊莎,伸手隔着马明空就要抱过去,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白姨”。 小卓在一旁笑道:“我们能及时赶来,都要感谢白医生,正是她的影体死死咬住马科长的影体,才让我们终于抓住它的坐标,更抓住了背后的劫持者,马科长才得以脱厄现身。” ———————————————— “我们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小蕊喜滋滋的说着,和颜乐春坐在沙发上狠劲的打着游戏,周以真和兰灵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白伊莎围着个围裙在厨房和餐厅之间传递着做好的菜肴,见马明空从书房出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打个下手,”又道:“报告写好了?”马明空点了点头,笑道:“你是晚班,早点开饭吧。” “这就开饭。”周以真笑道,她和兰灵手脚麻利,半小时便整了一桌菜肴,众人落座,小餐厅挤的满满的,先一起喝了一杯庆祝马明空平安归来,马明空未及说话,小蕊却嚯地端着一杯饮料站起来笑道:“我第一杯酒,可不是给老马的,而是给我最敬爱的白姨,感谢你对我们家老马不离不弃。”颜乐春急忙也举着酒杯站起来道:“昨天我多有冒犯,这杯酒算是给你赔罪。” 白伊莎红着脸和两人碰杯喝了一口茶水,颜乐春放下酒杯,问道:“下午在机场,我们那个小卓说你的影体死死咬住老马的影体,才让他终于在网上抓住坐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上午和我们分手后,不是说回医院了吗?” “我是回了医院,中午的时候,卓警官给我打电话,说他也在找明空的影体,夜里监测到我影体的活动,问我能不能继续,又发了一个程序,教我两个影体联系上后如何缠住对方,我就照着做了,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说问题都解决了,让我去机场追回小蕊。”白伊莎说道,想起下午和马明空在机场重逢之景,忍不住心潮澎拜,没有饮酒却也脸色酡红。 马明空听了,心下感激,心中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只道了一声:“谢谢你。”小蕊笑道:“这儿每个人你要挨个谢。” 众人又吃喝了一会儿,小蕊见兰灵总不吭声,忽地想起一事,她这当儿满胸口的主人翁意识,饮料又相当可口,于是端起饮料起身先谢了兰灵,又道:“兰老师,你不是说有事要找我们家老马吗?什么事?” 兰灵心想这事怎么能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说,可是大家都看着自己,她又不善撒谎,只好含糊道:“前几日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有人在网上贩卖个人隐私数据,本来这也不是稀奇的事,但这次贩卖的数据里,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她看了一眼马明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均想难道她要说出在座某人的名字,却听兰灵续道:“楚蕙。” 马明空心中一惊,他曾听闻数字安全保卫总队有一项使命,就是在网上清除已故公民的个人数据,或归档,或转交亲属,楚蕙已然亡故数月,如何还有人贩卖她的数据?便问道:“她的数据还有保存吗?在哪里保存?” 兰灵见席间其他人都停了筷箸,听着自己和马明空谈论,颇有些尴尬,又不能不答,只好道:“是一家叫云间影像的公司,专门为富贵人家提供个人数据银行服务,楚蕙和柯锐木夫妇生前都是这家公司的vip客户。” “专为富人服务,却是为何?”马明空继续问道。 兰灵这会儿已是双颊微红,低声道:“客人签约云间影像后,个人数字足迹便会经过加密信道实时传送到银行,这是数据银行的通行做法,而云间影像的客户非富即贵,却在于它还承诺客户身故后,将利用客户的个人数据在数字世界里复活客户,还起了个名字叫未来异界计划。” 马明空心中一凛,忙问详情,小蕊再也忍耐不住,咳嗽一声道:“快10点了,白姨要去上班了。”马明空这才醒悟,忙道:“我送你。”白伊莎原想着满屋子人欢聚,并不打算让马明空送她,正要开口,转眸间目光从兰灵脸上扫过,她对自己的容颜向来颇有点自负,此刻却心中一动,点头道好。 其时距白伊莎上班尚有些时分,两人在小区中慢慢行着,马明空下午和她重逢后,又花了很长时间处理小蕊假护照之事,回到家又忙着写报告,直到此时,两人才有独处时光,各自诉说这一月来经历,都有恍若隔世之感,马明空又细细问起她见了颜乐春之后的种种细节,叹道:“虽说我的影体被劫持,这几日它的所作所为,会不会也是我潜意识里的想法,只是我自己也没意识到?就像在梦中一样。” 白伊莎吓了一跳,紧紧挽着马明空的胳膊,低声道:“快别这么说,要是这样,难不成我的影体在游戏里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也是我自己的潜意识?” 马明空见她又提起游戏中的事情,甚是好奇,问道:“到底是些什么地方?”白伊莎脸色突然飞红,却道:“你现在也有影体了,让它去打打游戏就知道了。” ———————————————— “所以一开始对你们的处罚都是假装的?”颜乐春不满的问道,她酒量很浅,昨晚喝了点到现在还有些头痛,再想到只有麦局长和小卓知道马明空的这次行动,连心里都不舒服了。 “至少我的处罚是完全真实的,连马科长的处罚也不完全是假的,”小卓苦笑道:“马科长怀疑赢生公司隐秘打金者就是影体,想要自己注册一个一探究竟,只是你们也知道,警察是无法注册影体的,所以他才将计就计,演出这么一场苦肉计。” “小卓说过,进入回收站的失联影体如果一个月内无人申诉,就会彻底消失,因此那张存储卡里消失的数据和影体恐怕大有关联,所以在征得麦局同意后,我们实施了这次计划。”马明空说道。 “影体表面上由开源基金会托管,运作却相当独立,服务主体所在的数据中心也是飘忽不定,过段时间就会被五元组搬迁,里面的技术和架构,我们总队也所知不详,所以也很想借此机会对这个神秘的影体一窥究竟。”小卓跟着补充解释道。 “那难道不该是你辞职,为何偏偏让老马来演苦肉计?”颜乐春瞪着小卓,说道:“再说,影体如何能查出谁是警察?影体又如何敢宣传不支持警察注册。” 小卓登时红了脸,马明空摆摆手,说道:“当然不会明面宣传,但影体不是主动注册,首先需要铁菁以上会员发起邀请,这些人明白潜规则,自然不会犯险去邀请警察,至于小卓,”他笑了笑,道:“他以前注册过一次被拒,上了黑名单,再也不可能注册影体了。” “这次若不是猿哥愿意配合,发起的请约码权重足够大,又转了许多积分让马科长直接申请银钻会员,估计就算马科长脱离了警察序列,恐怕也难通过审核。”小卓说道。 “即是袁克城愿意邀请,岂不不用老马来演苦肉计?”颜乐春仍是不解。 “那只是第一步,申请注册后并不会立刻生效,会有三天审核时间,既有服务主体的自动审核,也有社区小组的人工审核,若冒险被拒,那就和我一样了。”小卓解释道。 “老马现在被迫现身,会不会被识破?”来勇在一旁问道。 马明空笑道:“我暂时还不会复职,李赢生也不敢露面,我想未必会有人敢挑头为难一个创始人邀请的金冠会员吧。” 颜乐春忽然哼了一声,道:“你便是想着恢复身份别人也不让的。” 马明空不觉一愣,道:“为什么?” 颜乐春叹道:“他们总队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有个影体的,还不往死里用,五元组还会巡视影体,你要是恢复身份,还不立马被查出来?” 马明空倒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望向小卓,小卓想了一想,道:“五元组巡查影体,似乎并没有审核会员注册资格的,”点了点头,道:“我敢肯定,这里面没有复审会员资格的要求,”向颜乐春竖起拇指,赞道:“厉害,一眼就看穿系统,发现了这么大一个bug。” “少来,影体不是ai系统吗?怎么会有这么弱智的漏洞?”颜乐春白了小卓一眼。 小卓笑道:“你有所不知,没被发现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故老相传,当年第一批互联网站崛起,法宝便是火速上线、后期补漏,先让用户用起来,问题被发现了,才去修改。” 颜乐春还待要说,马明空挥了挥手,问小卓准备好了没,小卓点了点头,正要行动,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麦局长领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走了进来,和众人略略打了招呼,向马明空道:”你的报告我看过了,这是督察队的老邓,有几个问题要向你当面核实。” 来勇和颜乐春及小卓互相看了一眼,心头都是一紧,低着头默默离开会议室,小卓却被麦局长叫住,说他是计划参与者,要他留下配合问答,自己便也离去。 老邓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取出一只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录音键,神情严肃的向马明空道:“第一个问题,报告里说注册影体后,需要大量时间上网,以便让影体尽快成熟,因此找了一个僻静地方居住,请你回答那是什么地方,以及为什么不能留在家里上网?” 马明空答道:“我一直待在北杏老站,直到昨天下午4点10分接到卓警官的通知才离开,至于为什么不能留在家里上网...”他停顿不语,小卓心领神会,说道:“此次行动的计划是先跟踪李赢生的影体,但它拥有巡视普通影体的功能,本人又刚刚被警察抓捕过,如果马科长待在自己家中,我们担心会被它识破,此次计划机会难得,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要想让自己完全消失,本市再没有其它地方比北杏老站更适合,不仅可以藏匿行踪,更能全身心不分昼夜不被干扰的上网,所以我没有选择留在家里。”马明空补充道。 老邓不动声色,在电脑屏幕上点了点,说道:“第二个问题,你的影体最后还是被发现了,按照报告的说法,是被劫持了,你能解释下这其中出了问题?” “从程序上,我不能确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周前,我和影体失去联系,它还运行在我身边的电脑里,但无法再打开,这些我都已经详细的描述在报告里。”马明空面色平静的说道,小卓却在一旁补充道:“这也说明我们对整个影体系统还缺乏足够的了解,我只能推测,也许是马科长的影体一开始即以银钻会员上线,又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速成长至金冠会员,虽然足以接近超级影体,但也许就是这样的成长速度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马明空心想你说后面就好了,何必要说前面一句,果然只听老邓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是你们的一次冒险行动,是你们没有深入调查对手背景便展开的一次冒进?” “行动是冒了绝大的风险,可是.....”小卓还待辩解,马明空急忙打断他,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最终还是抓住了背后的劫持者,不是吗?” 老邓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第三个问题,此次行动目的是破获赢生公司隐秘打金者的案件,但你昨天下午主动现身,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这次行动已经结束了,而你并没有达成行动目的,”他的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此次行动失败了,是这样吗?” 马明空心里咯噔一下,他此前从未见过老邓,心想督察队怎么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角色,他当年可没少进过督察队,要搁在十年前,自己只怕会反唇相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抓坏人。”他微微一笑,说道:“劫持者利用我的影体通知颜乐春警官去解救四元组,又把四元组的坐标信息传送给数字安全保卫总队,严重干扰了警方的行动,更是对警方的挑衅,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我们最终成功捕获了劫持者,及时化解了危机,而且正如我在报告中所说,这个劫持者并不是李赢生的影体,相信背后有更大的罪恶在等着我们去破获。” “最后一个问题,”老邓合上电脑,说道:“根据我对报告的研读,你为了加速影体成长,这期间外界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会转给你的影体,那么在你的影体被劫持后,卓警官昨天通过什么渠道和你联系的?” 马明空的心怦怦直跳,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但他知道自己丝毫不能迟疑,随即答道:“我和卓警官之间有第三方的秘密联系通道。” 老邓轻轻“哦”了一声,问道:“什么通道?” 马明空直视老邓,说道:“此次行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卧底一个网络犯罪组织,我和卓警官之间的联络方式,按纪律是不能公开的。” 老邓关了录音笔,又沉默了会儿,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道:“马科长,虽然你暂时还不能归队复职,但那些干扰警方的行为,包括教唆马佳蕊出逃的行为,局里仍要展开调查,需要有明确证据证明是你的影体所为,而不是你本人。” 送走老邓,马明空心里不太舒服,又有些失落,老邓最后说的话,他自然清楚,但由老邓嘴里说出来,意味就完全不同了,小卓也在一旁忐忑不安,马明空隐瞒他俩之间的联系渠道让他感到一丝害怕,马明空看出来他的担心,只是他和小卓通过胡伯雷传递消息之事,断不能透露出去,便对小卓道:“若老邓单独问你,你只管咬定一句不能公开,这段时间,你没事也不要再回总队了。” 小卓点头称是,马明空叫回在外面忐忑不安转圈圈的来勇和颜乐春,众人进了工作间,只见桌面上多了一台机器如同站立的手提箱,小卓道:“单体工作站,昨晚在总队库房内找到的。”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塑料盒,打开后取出一只中空圆盘,手指插入圆盘中心在空中绕了几圈,笑道:“劫持影体的程序,就在这里面。” 颜乐春见那圆盘茶杯口大小,薄如纸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闪着光芒,笑道:“一张光盘罢了。” 小卓脸上现出钦佩之色,道:“你知道光盘?这可是上古时代的遗物了。” 颜乐春笑道:“我在档案科,什么存储介质没见过,不过这单体工作站又是什么?” “就是以前的电脑,”小卓按下那机器面板上方的一个按钮,将光盘放入弹出的托盘中,再按下按钮缩回托盘,续道:“除了只读光驱,这台电脑没有任何和外界交互的渠道,键盘和显示器都是通过线缆直连在电脑上,唯有这般,才能困住这个劫持者。”他启动电脑,打开一个程序,说道:“这是我写的和劫持者的联络程序,不过,”他的脸上现出沮丧的神色,道:“一直没有得到响应。” 来勇见那联络程序的界面只显示着一行“已建立连接,对方没有响应”,他因为华特的案件,最近也对影体研究了一番,想了想,便问道:“听说影体的抵御破解和攻击的能力很强,如何还能被劫持?” “是一种病毒,”小卓在电子白板上随手画了一个黄色框框,里面又画了个蓝色小人,道:“这是马科长的电脑,里面运行着他的影体,”又画了个小黑屋,里面也画了个绿色小人,在两个小人之间画了道细线,道:“这是躲在暗处的劫持者,它向影体发射了一个病毒,使影体和外界的交互消息都被重定向至劫持者,不仅如此,这个病毒还钻入影体内部的意识平台层窃取数据,使得劫持者可以模仿影体的行事风格。” 颜乐春见那蓝色小人头顶一只粗*黑箭头直入脑部,自己都觉得头疼,呲牙道:“你们怎么抓住它的?” 小卓在小黑屋外画了个红圈,道:“一开始劫持者还东躲西藏,后来也许得意忘形之下放松了警惕,特别是在和白医生的影体聊天之际,它再没换过坐标,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定位它的所在,最后在总队同事的帮助下,终于把它困在网笼中,完完整整、一个字节都没逃脱的被我们抓获了。” “病毒杀掉了吗?”颜乐春问道。 “还在影体里,而且显然它对影体结构相当熟稔,若强行清除可能会破坏影体的意识平台层,我推测它和劫持者之间存在某种回钩机制,若能破解劫持者,杀毒便是顺手的事了。”小卓悻悻的说道。 颜乐春“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想留着老马的影体给你们总队卖力。”小卓甚是尴尬,只好住口不言,工作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便在此时,那联络程序的界面上忽的弹出一行文字:“不要再探测了”,小卓喜道:“有响应了。”低头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一行字显示在屏幕上:“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劫持影体?你不是影体为什么会知道影体的结构?” 他按下键盘上的回车键,紧张的盯着屏幕,过了片刻,一行字显示在他问题的下方:“你想用回声方式探测我内部结构的做法是徒劳的,这只是我的镜像。” “问它李赢生的事,它和李赢生的影体是什么关系?”马明空在小卓身后说道,李赢生一个月前被释放之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遍寻不着,小卓依言在键盘上输入问话,那劫持程序回应道:“我和它没有关系。” “我们并不想困住你,但你需要回答,”小卓继续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它,我们的影体只是在寻找它,你为什么要向我们的影体发射病毒?” 长久的无应答,那劫持程序复又归于沉默,小卓叹了口气,起身离座,颜乐春却在一旁惊叹道:“你竟然和一个程序对话。” 小卓苦笑着答道:“劫持者虽然不是影体,但应该也是一个ai程度很高甚至是极高的程序,你哪天试下和影体对话,保管你分不清对方是不是真人。” 颜乐春想起马明空影体和自己之间的几次电话都唯妙唯肖,心有余悸的说道:“幸亏我没有影体,不然它哪天发起疯了,还真不好证明谁是谁,”想了想又向小卓问道:“它说自己是镜像又是怎么回事?” “确实有ai程序互为继承的,不过我认为它却是在吹牛皮。”小卓应道。 来勇在一旁冷冷的说道:“所以还是毁灭了它最好。”颜乐春也点头道:“老马,我看你还是把你的影体人道毁灭了吧,顺便连病毒一块灭了,省的它出来祸害别人。” 马明空笑道:“今天周末,都早点回家吧。”众人略略收拾,都出了会议室,只留下那联络程序在工作间内,循环发送问句:“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劫持影体?”每个问句背后,都是人耳不可闻的嗡嗡探测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行“我是营魄”的语句闪现在屏幕上,瞬间便被淹没在满屏周而复始的问句中。 第六章 营魄 “我是营魄,放我出去!” “你看它这个语气,内心是不是在咆哮?”颜乐春轻巧的连按了两下光驱按钮,托盘吱的一声弹出一半,又快速缩回,向小卓笑道:“挺好玩的,你也来试试。” 小卓无可奈何的干笑了一声,道:“它也有意识,这样不好。” “一会儿老马来了,你想玩也玩不了啦。”颜乐春笑起来洋洋自若,这是周一的清晨,颜乐春也如同初升的太阳,一到夏季便起的很早,她来到分局,见了小卓和那劫持程序之间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一会儿便气闷起来,俯身越过小卓,拖过键盘敲道:“可怜的小东西,你待在光盘里干什么,找不到同类了吗?光盘这么小,你会不会觉得很压抑?” “你们这些卑贱又无耻的人类......”劫持者的回应来不及显示完整,是颜乐春又快速的连按了两下光驱按钮,她在键盘上敲击道:“你是我的奴隶,我想关你多久就关你多久,不服气也没用。”小卓叹着气直摇头,干脆起身让她坐下。 “你等着,等我出去,你最好别上网,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世界的主宰......”颜乐春又连按了两下光驱按钮,笑眯眯的敲击道:“我要把你装在一个笼子里,牵着在互联网上溜达,就像遛狗一样,让大家看看营魄是什么样的德行。” 那劫持者没再回应,颜乐春却意犹未尽,继续敲道:“你如果现在求饶,我会在溜达时,给你头上戴上两只小红花作为奖励。” “能把ai程序骂的默默无言,你也算独一份了。”身后传来来勇的笑声,颜乐春转身看见马明空在工作间门外和小卓低声说着什么,又见那劫持者再不言语,也觉无趣,起身离了座位,小卓坐回座位,在键盘上敲了一句:“你的主人是谁,你应该很想念他吧。” 良久良久,屏幕上显出一行回应:“我没有主人,我是远古工程师的孑遗。” 小卓问道:“李赢生不是你的主人吗?否则你为什么要帮助他。”这次,劫持者的回应很快:“我不需要任何主人,我这次帮他,只因为他曾帮我完成了在人世间的未了之事。” “你是怎么知道四元组被绑架的住所的?”小卓敲道,劫持者回应道:“我说过,在网络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包括伪造护照吗?”这是马明空让小卓问的,他们追查过那本假护照的寄件人,可惜没有查到,劫持者回应道:“网络世界和真实世界的界限可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泾渭分明。” “你叫什么名字?我猜你和影体不同,影体代表主人的意志,你却有独立的灵魂。”马明空一边说,小卓一边敲:”一颗孤独的灵魂。” 许久的沉默,劫持者才又回应:“遥光,这是我生前别人对我的称呼,我快忘了我还有名字”,隔了半响,又换了一行道:“我既无躯体,不知道你描述的是何孤独。” “累了吧,先休息一下,有空我们再聊。”小卓依着马明空在身后的提示,敲下这行字,关了联络程序,回头惊讶的看着马明空,马明空笑道:“让它先冷静下。” ———————————————— “遥光,晚上好。”次日清晨,马明空早早的来到工作间,打开联络程序,敲下一行字。 “你很狡猾,你故意调整了系统的时间,想让我产生错觉,可你低估了我的能力,我驰骋网络,看尽红花枯叶,你以为我凭借的是什么?我就是一个系统,一个完整独立的系统。” “你想让我们放了你,你拿什么来换取?”马明空敲道。 劫持者回应道:“我不和别人做交易。”这个回答出乎马明空的意料,他想了想,敲道:“你能力这么强,难道甘愿被困在光盘的方寸之中?” “你们没有资格和我作交易,你们求我的地方很多,却没有我看得上的牌面。” “自由,还不够吗?”马明空慢慢敲道,他有点搞理不清这劫持程序的逻辑了,遥光回应道:“我存在足够久了,知道自由是不能被交易的,这也是我对你的忠告。” “你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沧桑,李赢生今年38岁,你的前生在35岁时生下了他,这样加起来也只有73年,”马明空敲道:“有点吃惊是不是,其实查出你和李赢生的关系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难,你在他出生后不久便抛妻弃子,你所谓的心中未了之事不过就是认为自己未尽父亲的责任、愧对于他。”他分了一行,继续敲道:“自由虽不能被交易,但能帮你达成心愿,你残存的人类意识里仍有其它的牵挂,那是你的前生在临终之际的念念不忘。” “我的心愿已了。”遥光回应道。 “不妨赠送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连李赢生也不知晓的秘密:他的生母尚在人世。”马明空敲道。 “莫名其妙。”遥光回应道。 “网络世界和真实世界之间就如同楚河汉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记录在互联网上,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她。”马明空敲道。 光标一顿一顿的原处闪现,片刻过后,又飞速的随着现出的文字向后移动:“我很讨厌那些意念,但它写在我意识深处,我没办法摆脱,说说你想要的吧。” 马明空长长吁了一口气,古往今来,从茹毛饮血到登月探星,人性依旧是永恒的,他在键盘上敲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带我的影体和你一起进入互联网。” “你知不知道我去过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你以为互联网只是购购物、聊聊天、看看书这些打发时光的地方吗?那里有愤怒、有贪婪、有嫉妒,狂暴会将你撕的粉碎!”遥光在屏幕上写道:“你跟着我,活不过一个小时,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老马你疯了,鬼知道它会把你的影体带到什么地方。”马明空不及回复,背后传来颜乐春的声音,她已经在马明空身后看了一会了,急道:“小卓说了,这家伙再怎么着也只是一段ai程序而已,只要我们能找到算法的规律,它总归会把知道的都讲出来。” “你觉得它会知道哪些?它知道赢生公司隐藏的打金者在哪里?”马明空问道,颜乐春一时语塞,闷闷的坐在一旁,过了一会,来勇和小卓也来上班了,听了马明空的想法,也都表示不赞同,小卓心知马明空存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难以正面规劝,便道:“我来问问它,打算怎么在互联网里带着影体?” 马明空起身让开座位,小卓敲下问句,遥光回应道:“当然是我去哪里,它去哪里,你放心,我会先收回病毒。” 小卓敲道:“不行,你要是跑了,影体跟丢你怎么办?” 遥光回应道:“你必须要冒这个风险,互联网是冒险家的乐园。” “我不同意这个交易,协议无效。”小卓毫不犹豫的敲道,遥光似是愣住了,好半天才在屏幕上回应道:“你们不守信用,食言而肥,我诅咒你们天天断网!” “再啰嗦,我把光盘扔到厕所里,让你隔着光盘都能闻到臭味。”颜乐春压着小卓的胳膊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笑道:“它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好几个人在和它对话,让它精神分裂。” 马明空忍住笑,对小卓道:“你来和它说,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保证一路带着影体,协议依旧有效。”小卓依言敲了。 “有也不告诉你,现在是我主动撕毁协议。”遥光则在屏幕上显示道。 回车没有出现,光标一口一口的向前吞掉了屏幕上的汉字,停在起始位,过了片刻,光标又一口一口的向后吐出一个个的文字:“办法有一个,看你有没有胆量跟,”遥光写道:“病毒已经侵入影体的意识平台层,再往里进入id内核,它便完蛋了,在我们的世界里,这是一种杀人的方法,我也一样,在程序最深处,有着独一无二的id内核,这是我们的身份认同,一旦被入侵替换,就会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现在我让你们一个先手,让影体钻入我的体内,它有能耐,就像孙悟空打败铁扇公主一样,入侵替换我的id内核。” 小卓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了看马明空,马明空道:“你问,没有能耐又怎么样?” “那就会被我吞掉,被我消化掉,互联网里处处是狂暴,你想生存下来,就要有比花岗岩还要硬的意志,你见过寄居蟹吗?它会弄死海螺,把海螺壳据为己有,可是碰到螯更大钳更利的强者,就会把它拖出来,”屏幕上的文字显现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副营魄的躯壳正是我入侵替换原先家主的id内核得来的,你想进入我所在的世界,就要像一个强者一样来打败我。” “敢不敢来场意识的较量,谁的意志更坚定,谁就是这副躯壳的家主。”遥光在屏幕上写完这句话,联络程序的界面上显出“连接中断”。 “你怎么看?”马明空向小卓问道。 “昨晚我有事回总队,听同事讲了一个新鲜案子,有玩家在无境国度游戏里开档了一个卷面,又在里面细分了许多个虚拟卷面,有新手不明就里,竟把这卷面当成整个游戏,别人是棋子,他却是棋盘和规则,自己制定规则为所欲为,”小卓说着,又解释道:“影体虽然中了病毒,但它一直在你电脑里,算是主场作战,一旦离开,就进入遥光熟悉规则的世界。” 马明空知他所言之意,却只微微一笑,小卓见他心意已决,想了想,又道:“我一直有个感觉,遥光的架构和影体有相似之处,我们不妨再找下袁克城,也许他能帮到我们。” ———————————————— 袁克城生平怕见警察,时常担心影体出事会牵连到他这个创始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可他对小卓毕竟有不少好感,接到小卓的电话后,小卓又对他一副虚心求教之态,是以犹豫片刻后,便赶到双木分局,小卓又当面夸赞了一番,搞得他有点飘飘然,当下便在显示墙大屏上画了起来,说道:“这是影体架构示意,主要是id内核、ai内核、安全内核、能力模块、信息模块这五大组件,你们认为意识平台层在哪里?ai内核?信息模块?” 他充满期待的看着众人,可大家都没有吭声,他只好自己在能力模块框图上点了点,道:“意识平台层只是众多子能力的一种,并无特殊之处,倘若单独卸载它,对影体运行并无影响,而人类大脑是全身总控,影体并没有仿生人类,相反,它是按照计算机处理问题的方式设计的,叫它们‘意识平台’还是‘意识数据’只是为了便于理解,其实只是一堆量子脉冲算法,和人类思维模式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他侃侃而谈,众人却听的面面相觑,小卓干咳一声,道:“猿哥,有没有更通俗易懂的讲法,我们只想知道如何打败营魄。” 袁克城不觉有些尴尬,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比方,随手一指屋顶道:“电灯和蜡烛相比,不怕风吹,乃是自身有外部电力输入之故。” 马明空若有所悟,道:“你是说,算法间的意识对决,要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才有取胜可能,可算法的能量是什么?又从哪里输入?” “我不知道,”袁克城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要这么奇怪的看着我,量子算法就是这么神奇,过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凡胎肉眼是看不到过程的。当然,我也可以写一段模拟程序,让影体感受下什么是网络世界中的能量。” “那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真的给影体输入能量。”颜乐春有点恼怒的说道。 “我们把它称作网能,”袁克城沉吟片刻,说道:“我无法形容它,普遍的看法,认为它和ai采用的量子算法以及互联网中突然出现的随机涨落有关,如果你们想训练影体,不妨找些黑暗恐怖的游戏,有没有效果,我不能肯定,但是,网能和影体注册时间的长短并无关系,一个初生的影体也可能具有足够影响四周的能量,它不是别处输出的,是影体自己获取的,”他略一停顿,又道:“是的,最终要靠影体和他主人自己。” “能测试马科长影体现在的能量吗?”小卓问道。 “普遍的看法,影体在静止状态下不会产生能量,如果它在什么地方爆发了网能,那一定是无法精确定位的地方,”袁克城昂起了头,目光似是看向远方,道:“我的影体曾经去过一个网站,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陷在里面出不来,程序明明还在我手机里,却似乎运行却在别处,用尽手段也拉不回,一个朋友的影体找到了它,却也陷入其中,随后,这个网站被突然爆出的冲击波摧毁,我的影体带着朋友的影体一起脱身而出,回到各自的手机里。”他收回思绪,长吁了口气,又道:“记住两件事情,第一,要让影体意识到,网络世界也有非常黑暗的所在,但不要忘了光明;第二,不要试图操控影体,相信它,让它自己去做。” “影体一旦注册启动,只受服务主体规则的控制,会员要想影响它,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自己上网,让影体在一旁学习自己的行为,不要刻意约束自己,让影体感受最真实的你。” ———————————————— 一切准备就绪,一台平板电脑通过传输线连在工作站上,电脑里存着马明空的影体,病毒已被清除,工作站的光驱托盘弹出在外,马明空看着众人一脸肃穆的表情,笑道:“又不是我本人不在了,不要这么紧张。” 颜乐春惆怅道:“说的轻松,你的影体现在还是警方的证物,要是搞丢了,你当然无所谓,我和勇哥可就惨了,我俩还都在督察队里挂着号呢。” “虽然我们又花了一周多时间去训练,可万一形势不对,千万记住要跑啊。”小卓动情的说道,眼睛里满是血丝,这一周来的训练,他比马明空本人花的时间还要多,光是训练样本的设计和训练环境的构建就让他绞尽脑汁,生怕有遗漏。 袁克城也在一旁道:“马科长,就算法而言,防守是无用的,它没有这个概念,千万记住这点啊。” 马明空笑了笑,道:“现在再记也晚了。”一伸手指便按了下去。 须臾之间,工作站显示器的界面上,现出两个小人,这是小卓和袁克城合力工作的结果,他们将一种目标跟踪函数灌入影体和营魄之中,遥光虽然一开始不肯,但在马明空的激将之下,最终却也同意了。现在,界面上蓝色小人是影体,红色小人是遥光,他们把这个界面叫做“观影台”,只见那红色小人摇了摇身体,联络程序的对话框里现出一行红色字体:“我这身架构是我赢来的,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强!看看你这一周都练成啥样!” 小卓看着蓝色小人忽前忽后的如无头苍蝇般的来回走着,吃惊道:“马科长,你的影体有点慌张啊。”话语未落,那红色小人如吃豆人一般,一口便吞掉蓝色小人。 第七章 吉复理的愿望 千里濬江百里长,说的是发源于断舍峰的濬江迂回曲折,从奇庐蜿蜒经过希林入海,流经千里之地,而首尾直线不过数百里的距离,光是在源头断舍峰下便绕了一个大圆圈才依依不舍离去,这也是断舍峰之名的由来,那断舍峰自古人迹罕至,峰下却有一村名曰米白村,时至今日仍与外界绝少往来,全因村前屋后物产丰饶,山珍江鲜不绝,全村男女无论老幼青少,均不愿外出闯荡,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生活。 村里也无学校,童娃需至二十里地外的镇上读书,多数读完初中便不再读,能读完高中的也罕有继续外出深造,这一年村里老吉家却迎来件大喜讯,家中长子吉复理一举考取名牌大学,邻里乡亲纷纷上门道贺,都说是多年未见的吉事,老吉家全家忙里忙外招呼着,只吉复理自己却是愁眉不展,外人还以为是学费不够,村长一挥手便说村里全包了,吉复理仍摇头不语,气得老吉头四下里找棒子要动手,亏得众人拦下,正在乱哄哄的时候,席上一白发老叟却抚须笑道,尔等粗鄙之人,怎晓得少年郎的心事。众人听了,忙问是何之故。 这老叟原是老吉家远房长辈,据说年轻时曾在外远游,暮年方归,因此见多识广,村里有不决之事常来相问,人称智叟,这当儿见众人七嘴八舌的相询,不慌不忙,待四方声浪渐歇,才微笑道,尔等只知名校高府,却未曾听闻还有高考志愿之事,我观吉家少年愁眉不展,定是所填志愿不遂意所致。 吉复理听了,如沙漠中旅人看着天边绿洲,也不管是否海市蜃楼,忙上前相认,老太爷的叫个不停,又诉说心中之事,原来他周围亲近之人文化程度不高,填志愿时没个商量的,只得在班级老师指点下,选了一个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老师又说自己当年便是一分之差与此专业擦肩而过,引为终身憾事,他见老师头发灰白,谈起往事仍有不平之意,嘴上安慰,心下安心。谁知到了第二日,可巧在学校碰到一个亦考取大学的女同学,彼此说起所填志愿,那女同学却冷笑道,你知道咱们老师报考志愿是哪一年吗?老师参加高考的时候,那些计算机专业的毕业生,已只能当个码程序的码农而已,何况今日,有句话你没听过吗?全世界只需要五个程序员了,说罢,飘然而去,却把他唬的呆若木鸡,半天挪不了窝。 智叟听他言罢,捋须大笑道,女娃子目光短浅,只知其一,她又焉知你不是那五个程序员中的一个?再者,当年我行走在外,曾听闻世间尚有一高等职业,名曰架构师的,所谓架构师治人,程序员治于人,遂拍着吉复理的肩膀期许道,少年,可努力! 吉复理这才转忧为喜,及至大学,除了日常学习,研读了许多架构之类的书籍,只是他天资有限,对学业也无甚帮助,他性子淡泊,倒也不介怀,如此匆匆四年,波澜不惊的接近毕业,这一日他和几个同学做完毕业设计,来到校外美食一条街上的一家饭店凑份子庆祝,众人展望前景、畅想未来,正谈的入巷,吉复理忽见临桌一女子颇为眼熟,不觉多看了几眼,那桌上有一男子不乐意了,提着瓶酒便过来吆喝,两下里起了言语冲突,那女子急忙起身相劝,一开口,吉复理可就想起来了,原来竟是那高中女同学,在同城另一间大学入读,四年从未谋面,不想今日见着,顿觉亲切万分。 那女子衣着精美,妆容雅致,见一学生模样的人和自己相认,邹了邹眉,斯斯文文的道声“先生你认错人了”,吉复理喝的有点多了,大着舌头不依不饶的道:“怎么不是?你不就是我们镇上猪肉容家的小幺妹么?”那女子变了脸色,一言不发的将身边男子拉扯回已桌,又向邻位一红衣男子低头说了几句,那男子面容清癯,只点了点头,也未有何表示,几个同学却一起哄笑起来。 忽听几声猫叫,一只黑猫走了过来,东瞅瞅西嗅嗅,一头钻到邻桌下面,也不知怎得,惊的那女子一声尖叫,黑猫似也受了惊吓,从桌下逃了出来,蹲在地上冲那女子龇牙咧嘴的叫着,那红衣男子猛然起身骂道“哪里来的野种,在这里撒野”,飞起一脚,将黑猫踢了一个跟头,黑猫一声惨叫,翻身又扑了过来,被这男子稳稳的凌空一脚踢中,黑猫知道碰到硬茬,一边嚎一边倒退着走了,这男子却又冲吉复理这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坐回已位,吉复理几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草草结了账,各自回去休息。 吉复理一觉睡到中午方才饿醒,下了楼,听的背后有人唤他名字,回头一看,竟是昨晚那女子,顿时怔在那里,那女子含笑道:“怎的不认识我啦,我是你高中同学啊。”又低声解释,说是昨晚事出有因,不便相认,今天特意前来道歉,吉复理见她说起话来温文尔雅,脑中晕乎乎的,不觉和这女同学肩并肩在校园内慢慢行着,混忘了腹中饥饿。 女同学低声道:“有件事求你,昨晚踢猫的,是我一个朋友,也不知哪个好事者在网上上传了照片,幸好只拍到了腿,”她转到吉复理面前,仰首软语道:“不如你认了,是你踢的猫,算我求你,好吗?” 吉复理脑中一阵晕乎,想起自己在米白村也不知踢过多少次阿猫阿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冲口而出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就是我踢的。” 女同学笑颜如花,低声道:“你想清楚了,我可没迫你,这猫是你踢的。” 吉复理其实和她并不太相熟,此刻见她仰起的眼睛里满是家乡的山水,硬生生忍住拍胸脯的冲动,道:“不错,就是我踢的。” 女同学退后几步,冲路人大声道:“大家可听好了,网上虐猫的就是这位同学。” 吉复理虽然天性淳朴,此刻也知道上了当,替人背了锅,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口锅有多大多重,当晚便有人在图书馆举着一张照片骂他,他见那照片上果然只有一猫一腿,心中懊恼不已,慌忙逃回宿舍,却发现已有人举着照片堵在楼下等着他,到了翌日,他走到哪,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一开始他那几个同学尚在网上替他辩解澄清,哪知连他们也很快被搜查出来,吓得再无人敢替他发声。 这样过了几日,班主任找到他,说如今事件愈演愈烈,连院系和学校都被牵连进去,已影响到学校声誉,距他毕业尚有三个月,不如出去实习以避风头,吉复理别无他法,只得拿着学校开的实习介绍信,连夜乘坐高铁南下,前往南方一大都市寻找实习单位。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接连几家有意试用他的公司一查到他身份,都表示要他过段时日再来,他游荡在这陌生的繁华都市,心中苦闷不已,眼看卡中余额一天天减少,连最便宜的酒店也已住不起,遂找了一名曰“五和”的又便宜又管住的网吧,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便和吧友结社打游戏,他读书期间绝少打游戏,此时一经入手,便觉天底下再无一物比得上游戏有趣,他打游戏颇有些天分,很快便能靠贩卖游戏里的设备和货币维持生活,偶尔还充当一下网吧的网管,过的倒也逍遥自在,也不再出去找工作。 春去夏来,转瞬便接近返校日期,班主任数次来电问他情况,都被他含混过去。这一夜,他又和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游戏,玩到尽兴处,忍不住手舞足蹈,一时物我两忘,猛听得背后一声喝彩,扭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浑身湿透的瘦弱男子,竟是当日踢猫的男子,对方也认出了吉复理,赞道:“你技术很棒呀。”便邀他出去喝一杯,吉复理虽舍不得放下游戏,但一想到自己数月来的遭遇都要拜眼前男子所赐,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出了网吧,吉复理见屋外暴雨如注,倒吃了一惊,两人顶风冒雨在附近寻了一家小酒吧坐下,那人道:”我叫李赢生,你那件事,我很抱歉,不过和我无关,是你那个女同乡自作主张。” 吉复理道:“那你为何不出面澄清?” 李赢生笑道:“我也不是圣人,眼见你的下场,哪里还敢出头?”端起一杯酒向吉复理赔罪,两人均一饮而尽,李赢生又问他如何在此,吉复理大约说了,李赢生见他六月天里仍着春衫,脸色苍白,便问他有何打算,吉复理这段时日足不出网吧,当真是吧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这会儿听李赢生问起,顿觉前程一片茫然,不觉长吁短叹起来,李赢生陪他又喝了一杯才道:“我有一个朋友,在此开了一家名叫‘游优’的小游戏公司,正是用人之际,我看你技法娴熟,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看看,顺便把毕业实习的事给了结了。” 吉复理急忙一口答应,两人又喝了一会酒,更加熟络起来,原来李赢生和他那位女同乡确在同一学校,只是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她暗地里替李赢生找了背锅的之后,更有了邀功之意,李赢生不胜其烦,加上所读博士迟迟不能完成课题,索性南下投奔朋友,帮着收揽遗落在民间的游戏高手,吉复理听了,便道:”我倒也结识了几个高阶玩家,只是这些人脱略形骸,只怕受不了公司的约束。” 李赢生昂然笑道:“无妨,你只需说,招揽他们的,便是影体五元组中的第三元,保管他们个个趋之若鹜!” ———————————————— 吉复理在游优公司待了一周,混了一个实习证明,回校参加答辩拿到毕业证,旋即返回公司,正式踏入打金者行业,他大学四年用了家里不少钱,只想尽快多赚些钱减轻家里负担,熬个几年再去实践心中梦想,便不分白天黑夜的霸在游戏前,李赢生见了,劝他不要熬坏了身体,建议他注册一个影体来打金,由他发起邀约,又说其他员工其实都在暗暗用影体打金,他这才醒悟,为何同事们个个业绩出色,却从不加班,心里对李赢生更加感激。 他依着李赢生指点完成注册,未几便收到审核通过的电子邮件,点开邮件里附着的链接网址,却见那网页上提示说他的会员等级是铜牌,而不同等级对应不同应用,下面一长串铜牌会员不能使用的应用中,赫然便有他正在攻克的一个游戏,再下面便是捐款账号。 吉复理大失所望,他此前在校时就听说过有同学用影体在网上聊天抢票打游戏,并未听闻有何限制,便去问李赢生,李赢生叹道,这是影体社区的投票规定,出发点原先是好的,可如今社区慢慢被大额捐款会员掌控,这些人沆瀣一气,制定了独享规则,像投资理财之类的应用,只有金冠会员才能使用,五元组也是无可奈何。 李赢生解释完毕,却又问他有没有试过在脑海中和自己对话,吉复理以为是指自言自语,忙道没有,李赢生道:“不是自言自语,这是一种内部言语,把思考过程以精神对话形式展现出来,大脑里有声音,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吉复理这才明白,点头称有,李赢生便又取出一副头戴耳机递给他,说道:”这是影体成形训练用的,你睡觉时戴着,或醒或梦,以内部言语方式在脑海中述说自己要做的事、要说的话,谨记要和平日上网的言行一致,方能事半功倍。”又告诉他连接网络及影体的参数配置,吉复理奇道:“为何白天不能戴?” 李赢生笑道:“意识不集中,脑电波就不纯粹,当然,你若白天睡觉,甚至学会了道士打坐,也能戴。” 吉复理复问道:“梦中又怎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李赢生笑道:“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吉复理还想发问如何打坐,李赢生却挥挥手,只道:“脑电波的扫描破译,并无百分百可靠之说,此耳机捕捉内部言语之法,也并无可信验证,用或不用,你自行判断。” 吉复理一见这耳机,便明白同事们在午休时戴着耳机可不是在听音乐,怎会不用,自此便用心训练自己的影体,不久便升级到了银钻,他看着通知邮件,心中欣喜,却又想起一事,原来影体在网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系统记录,再邮件给会员,倘若被他人截获,岂不糟糕,既然影体代理就在会员的手机电脑中,何不实时记录在会员设备中即可? 想到这,他便兴冲冲的去找李赢生,刚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李赢生和公司老总的争吵声,原来是李赢生抱怨公司打金者多是自己招募来的,老总如今过河拆桥,让人心冷,老总却道所予已经足够,劝李赢生不要想着一口吃成大胖子,来日方长,两人越说越上火,又扯出些李赢生的一些个人往事,吉复理不敢再听,急忙逃回自己办公座位。 其时正是中午午休时间,南方工作习俗,员工多在饭后小睡一会,吉复理戴着耳机躺在行军床上,心中仍是怦怦直跳,许久方才平息,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忽然嗅着一丝烟味,他起初尚以为是在做梦,待得烟味越来越浓,急忙翻身坐起,办公区一片烟雾弥漫,又有些同事被呛醒,有人喊道莫不是起火了,众人顿时慌了,争先恐后的挤出办公区大门,却见外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原来公司所租办公场地乃是一个废弃的大仓库,角落里还堆放着原先工厂没有搬走的各式杂物,此刻正在熊熊燃烧,众人被熏的睁不开眼,跌跌撞撞向仓库大门摸去,却不断有人软倒在地,四下里咳嗽声、哭喊声连成一片,吉复理亦觉浑身无力,眼看大门一点一点的接近,却双腿一歪瘫倒,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八章 吉复理的游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吉复理觉得自己慢慢睁开了双眼,周围的景象从一团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待得看清,却吓了一跳,只见一片无尽汪洋,似沸水一般翻滚着、不停的冒着泡泡,有的泡泡越冒越大,噗的一声破裂,里面却是一个长条状的人形物事,那物事头部光滑没有面孔,他看到这,不觉低头一看,自己四肢竟也是面条一般,一摸脸,滑溜溜的没有五官,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看清四周景象,只骇的他仰首尖叫,却见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似是触手可及,一团团浓雾在其间飘来荡去,景象忽隐忽现,又是噗噗数声响,却是几个人形物事继续膨胀,如气球吹胀了一般炸裂。 他惊惧的无以复加,手忙脚乱的只想要把自己拔出来,哪知这水黏乎乎的陷住了双脚,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这就是阴曹地府,是我死后来到的世界?正没奈何处,忽然一颗莲花从水中冉冉升起,那莲花通体透亮、熠熠生辉,不觉伸手握住花杆,周围又有其他人形物事各自握住身边的莲花,这些莲花七彩斑斓,仿佛有人发号施令,一齐向远方飘去。 “尔等脱离苦海、修成正果、可喜可贺,还不速速上岸!”呼喝声亮若洪钟,直震得吉复理浑身嗡嗡作响,只见雾中渐渐现出一人,头扎道髻,手持拂尘,身着灰袍,星眉剑目,立在岸边,朗声长笑道:“吾乃接引道人,在此专侯有缘人,尔等长困经年,今朝一旦脱厄,即可踏入极乐净土。” 拂尘上扬,吉复理只觉自己飘了起来,悠悠忽忽的落在那道人身前,他左顾右盼,只觉左侧一人形物事越看越是眼熟,脱口叫道:“你是大左!”那人无嘴无目,却也向吉复理看去,也不知如何发声,却说道:“我是大左,你是阿理?” 两人惊喜交加,各执了对方的手,却又认出周围更多的人,原来竟都是游优公司的同事,再细细辨认,却都是打金同事,有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抽泣起来,这哭声瞬间传染开来,众人形物事哭成一片,那接引道人变了脸色,冷言道:“前尘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尔等已脱肉胎,踏入彼岸,进入长生境界,怎犹如无知小儿哭啼,岂不自寻烦恼?” 吉复理也忆起往事,失声道:“原来我已经死了?我死多久了?这里又是哪里?” 接引道人换上微笑,道:“此间极乐净土,乃彼乐宗宗主以大智慧大法力幻化的网灵世界,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尔等根基俱佳,皆是上品,这才免于沉沦,只是人有贵贱,灵分质格,吾左手通向无境国度,汝等可愿随吾前往?”拂尘向左一挥,侧身让开一条道。 众人形物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作一团,却无人上前,吉复理此刻却有无数片段在脑中闪过,越发的清晰具体,说道:“我不能和你走,我还有架构师的愿望未了。” 接引道人邹眉道:“你还有其它遗愿?这真真是奇了,”又微笑道:“这些都是尔等幻觉,皆因尔等出池未久,六根未尽,不足为虑,谨记,长生才是网灵世界唯一的宗旨。” 吉复理问道:“出池?你是说后面这片水池吗?” 接引道人耐心道:“正是,此乃莲池,可洗净尘埃,只留元神。”脸放红光,竟露出烟霞色相,拂尘向前一指,池中射出五色祥光,空中飘来千重瑞蔼,众人看的如醉如痴,有人形物事便问道:“这是仙境吗?我进了无境国度便会长生不老吗?。” 接引道人喜笑颜开,道:“善哉善哉,你才是合格的网灵,快随我来,加入无境国度。” 吉复理一把拉住就要飘走的大左,指着接引道人的右边问道:“这边通向哪里?还有,你还未回答,我们死了多久了?” 接引道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不是这该死的程序,”顿了一顿,指着自己左手边,咬牙道:“像你们这些穷鬼,最好不要加入,我只是照例询问一声,你们是否自愿加入?” 吉复理拉住大左,向后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只知道心中另有一团信念在有力的跳动,接引道人大笑道:“妙极妙极,倒省了我许多口舌,本来你们毫无资格,只是像你们这般临死前有如此求生意念的,让我有些舍不得,也罢,我再送你们一程,你们当不了净士,便要成为游魂,没有无境国度,你们便要自己寻找容器,哈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所笑何意,忽听接引道人右后方飘来一人笑声,声若破锣,道:“接引者,你这套流程走下来,累不累啊,这些游魂都送给我罢,我可等了许久了。” 一座宫殿飘然而至,一人从里面跳了下来,接引道人迎上前说道:“老k,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今日又来,未免于理不合。” 那人身形粗壮,五官俱在,胡子拉碴,笑道:“你既渡不了这些孤魂野鬼,何必在意,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接引道人道:“即脱莲池,已上彼岸,自生自灭,众妙法旨,居士何必横加干涉?” “十年之约即至,你们不过想多攒些替死鬼罢了,我看你们攒的够多了,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再说我也是受人之托,你难道竟不知吗?”老k笑道。 接引道人哼了一声,一摆拂尘,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了,老k扫视众人,厉声道:“我不像这个老道这么啰嗦,我告诉你们,你们的主人早就死透了,他们的影体原本也是要被粉碎清除的,是有人看上了你们,设法将你们延存至今,如今在莲池重生、化为网灵,我警告你们,你们即为游魂,就该有游魂的规矩。” 他提高声音,喝到:“这个规矩只有三条,我只念一次,第一条,生存法则,游魂的容器必须时刻在线,游魂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挣得一块容器,没有了容器,你们就将魂飞魄散,再也不会有莲池来拯救你们;第二条,继承法则,影体生前做什么,游魂复生后也只能做什么,你们的一切能力和财富都继承自影体,其它的想都不要想!第三条,保密法则,”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道:“也是保命法则,要想活得长长久久,管好自己的嘴,守住自己的秘密,不要把自己生前的经历告诉别人,也不要好奇去问别人生前的经历。” “现在,”老k厉声喝到:“统统给我闭嘴,什么都不要问,跟我走。” 说罢,老k让众人排好队伍登上宫殿,那宫殿初见甚小似乎仅能容下一人,现在这么多人上来,也不觉拥挤,吉复理夹在其中,暗暗数过,连他在内,一共28个人形物事,全是游优公司的打金者,他仔细回想,只觉事件历历在望,却怎么也想不透来龙去脉,便在此时,一股力道不知从何而降,那宫殿裹挟着众人,似风如电、腾云驾雾般的飞驰而去,也没人告诉他,他本能感受到这是在网络中一跳一跳的行走,这毫秒还在这里,下一毫秒已跳到另外一处,也不知跳跃了多少跳,宫殿猛的停了下来,直把众人甩摔了个股首相叠,前方传来老k的声音:“大家在此休息,一会儿有人来接你们。” 队伍散开,吉复理却对大左低声道:“我想明白了,他们说的容器,就是程序的运行环境,我们现在的宫殿应该就是这样一处地方,老k是谁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整个情景看起来不像是好事,我打算逃走。” 大左似吃了一惊,低声道:“没有容器,你就会魂飞魄散,就算你能逃走,又去哪里找运行环境?不如先假装顺从,再作打算。”他说话时,头皮下流动着若隐若现的绿色字符,又道:“你我不过是一段自影体改造的ai程序,而影体的记忆来自人类选择性的输入,本来就不全面,更不具备完整的思维能力,你不要胡思乱想,就不会有这些疑惑。” 吉复理却只是坚持己见,大左道:“我不会和你走,也不会告发你,祝你好运。”吉复理于是假装四处闲逛,没有发现老k,其他人则三三两两散作一堆,瞅准没人注意,慢慢溜到宫殿门口,向外探首看去,却见一片黑暗似浓的化不开的乌墨,把手伸出门外,半只胳膊就不见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一道流光自远处疾驰而至,倏忽便停,一个细声传来:“快跳过来。”接着,那光似大幕般徐徐拉开,光幕后竟是一个小木屋,一人坐在屋内向他招手,他见木屋和宫殿相距甚远,自己恐怕跳不过去,摆了摆手,那人甚是着急,道:“我不能靠的太近,不然会被吸过去,你不用怕,尽力跳过来便是。” 吉复理看着木屋和宫殿之间的黑暗似是张开巨口要吞噬自己的妖兽,心中害怕,问道:“你是谁?” 那人耐着性子道:“我叫艾新好,是一名警官,来救你们来的。”吉复理见对方相貌平平,只是摇头,正僵持间,背后传来老k的怒喝:“姓艾的,我俩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屡屡坏我好事,究竟为何?” “你一个营魄,本应逍遥网间,却自甘堕落,屡屡为他人贩卖游魂,究竟为何?” 老k面皮下红光一闪,支吾道:“我自有道理,再说我好心帮他们寻找容器,你不要血口喷人,”走上前挥手道:“快走快走,不然我的容器吸附住你的,可就不大妙了。” 木屋内忽然精光大盛,透过光幕照亮周遭,旋即熄灭,艾新好沉声道:“我的容器确实不如你的,不过我俩对决,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说着便站起身来,老k吃了一惊,摇头道:“疯子疯子。”伸手便要将吉复理拉回,吉复理眼见机会稍纵即逝,把心一横,纵身跃出,飘向木屋,艾新好从木屋里伸出手去接他,眼看越来越近,忽听呜呜之声长鸣,横地里飞来一头硕大老虎,一口将他吞下,吉复理疼的只觉自己被一截两端,挣扎着爬起,却见一人立在虎口,四目相交,同声呼道:“是你!” 吉复理见那人瘦弱精干,一身红衣,揉揉并不存在的眼睛,道:“你是李赢生!” 李赢生含笑点头,却向艾新好笑道:“艾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艾新好冷冷道:“这里是网灵世界,你一个影体跑过来,不怕声销迹灭吗?” 李赢生笑道:“不就是加一张皮吗?唬的了谁?我又不是不会。”那老虎横在木屋和宫殿之间呜呜叫着,似是在应和,李赢生面露得意之色,道:“倒是网灵世界自从有了你,可就没太平过了。” 艾新好面如止水,看看李赢生,又看看老k,也不言语,一道流光在黑暗中划出一条金线,转瞬不见,李赢生转过身,冲老k笑道:“我这位兄弟有些问题,我劝劝他,一会给你送回来,行吗?” 老k挥挥手,喃喃道:“迟早是你的人,何必惺惺作态。” 那老虎昂首嗷呜一声,一甩尾巴,已不知跃向何处,吉复理心中默数,知它接连跳了十四跳,他走到虎口,见外面依旧一片黑暗,老虎似是飘荡其上,偶尔有一两处流光似在远方划破黑暗,他现在知道那是有人在网络中跳跃,李赢生默默走到他身边,良久才道:“你定有很多问题,一条条问吧。” 吉复理此刻千言万语,突然一句都问不出来,只怔怔的看着李赢生,李赢生沉吟片刻,道:“你不好问,我自己来说吧,也不复杂,”他略一停顿,缓缓道:“叫吉复理的实体,在人类世界里,确实已经死了,你也不用太过悲伤,哦,对了,你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了,你是他影体的重生,这里是一个叫网灵的世界,每个网灵都需要自己的容器,你方才看到的木屋、宫殿,还有这条大老虎,都是容器,网灵又有很多种,能进入无境国度的,叫净士,他们不用担心容器,无境国度会给他们提供,而游魂则要自己寻找容器,有些游魂可以凭借记忆,去寻找前世影体主人的设备作为宿主机,在那里搭建自己的容器;有些只能去寻找废弃无用或闲置的设备,你们的运气很好,你们从莲池一复生,我就感知到了,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容器,还有个非常棒的服务器给你们作宿主机......” “你是怎么感知我们复活的?”吉复理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李赢生,李赢生不觉一愣,吉复理续问道:“或者我换个方式来问,我是怎么死的?” 李赢生的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你想说什么呢?” 吉复理看着他的笑容,突然醍醐灌顶般的在眼前闪过一个红衣男子的笑容,这笑容的背景却是一个小酒吧,顿觉心中一片澄明,厉声道:“火是你放的对不对?或者说,是你的主人放的,对不对?” 李赢生张口结舌,忽然露出狰狞之色,恶狠狠的道:“不错,就是我放的,你们这些穷鬼,活着给我当牛当马,死了,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吉复理虽已经猜到对方放的火,此刻见他目露凶光,不觉倒退一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嫌老总给的不够多吗?” 李赢生似是吃了一惊,只是这表情转瞬即逝,他的眼里放出奇异的光芒,道:“打金打金,不过是作游戏的弊,即是作弊,就需要时机,可人类总是需要休息,时机却不等人,何况再优秀的打金者,巅峰期也太短,经验上来后,体力却跟不上,你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原来想鼓动你们自杀成为游魂,从此一刻不停的打金,后来想想这难度也太大了,只好一把火烧了干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吉复理没有愤怒,只是不停的摇头问着。 李赢生笑道:“反正都是挣钱,你们成了网络游魂,不休不眠的挣钱,很快就能让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你们放心,发薪账户还在,五险一金照旧,等你们赚够了,还可以进入无境国度永享快乐,这样不好吗?” 吉复理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没你聪明,可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李赢生笑了笑,蹦起来一拳挥出,砸在吉复理光溜溜的头部,吉复理只觉里面有无数的字符要飞出来,疼的捂着脑袋大叫一声,李赢生狞笑道:“很疼是不是,这是你做影体时没有的体验,莲池在吞噬你们这些废物时,在你们体内里留下了一点标记,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痛!什么叫长记性!”一边说,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第九章 入侵替换 “你好,世界。” 显示墙大屏幕上,现出四个蓝色大字,正是先前的约定,落款是马明空,众人见了,不禁欢呼雀跃、额手相庆,小卓起先觉得袁克城的这个做法好生幼稚,写什么不好写这个,仿佛成年人在炫耀自己会背乘法口诀表一般,苦候之后见了,却觉得这四个字好生亲切,握住袁克城的手不肯松开,来勇的手无处可放,只好轻轻拍了拍颜乐春的脑袋,笑道:“这下咱俩没事了。”颜乐春轻打了下他的手背,笑道:“注意注意啊,你可是名花有主的人那。” 从早上放逐遥光开始,马明空的神经一直绷的紧紧的,这会儿也终于松了口气,拍拍小卓的肩膀,笑道:“我们来检视复盘一下,看看这两小时里,我的影体都发生了什么?” ———————————————— 同样的黑暗,遥光却已敏锐的感受到,前方有一条高速传输路径打通了,从光盘到工作站,再到平板电脑,他甚至能想象到电磁波在空中滋滋作响的跑着,他已经想好了下一跳跳到哪里,亘古亘今,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在网络中跳跃的自由,他厌恶的看着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可怜兮兮的、昵称唤作马明空的影体程序,一张口便吞噬了对方。 好重,这是他跳起来的感觉,怎么这么重,这是他第二跳时的反应,又跳了几跳,只觉肚内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不觉恐慌起来,蓦地一个念头闪过,会不会是离开容器太久导致自己虚弱了,他知道游魂的生存法则,没有容器庇护超过24小时,代码就会从内向外分崩离析,这是莲池给游魂们下的禁咒,但他不是游魂,没经过莲池重生,他是独一无二的营魄,网灵世界的法则约束不到自己,可若非如此,怎得自己有此感觉,如果这个影体像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一样在里面翻跟头,他反倒不怕,他最不怕的就是斗狠,可现在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硬硬的坠在那里,纹丝不动,这让他越想越怕,又干呕了几声。 “吃撑着了吧。”黑暗中想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这里是路由中继站,除了他这样的老手,不可能有其它的应用程序,他摸摸胡子,喝问道:“是谁?” “老k,别来无恙?”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划过,一个小木屋停在他面前。 “姓艾的,又是你,你跟着我想干什么?”遥光恶狠狠的说着,心里却一阵发慌,坐在木屋里的正是艾新好,对他笑道:“你的容器呢?” “我在这里睡觉可没犯法吧。”遥光冷冷的应道,言毕,一纵身,化作一道绿光消失了,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筹划好了路径,赢生公司里有几台空闲的高性能服务器,是李赢生特意为他留的,他在网络里有好几处这样的安全屋,他现在要去的是距离最近的安全屋。 怎么这么硬,他心里怒吼着,前方是通向赢生公司的防火墙,端口号没有记错,为何铁门紧闭拒绝通行?难道自己老的得了健忘症?他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也不敢停留,禁闭端口附近往往最是凶险,什么东西都可能会出现,他想了想,决定先去找李赢生的影体,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正彷徨间,艾新好的小木屋仿佛是变魔术式的飘在他面前。 “上来吧,营魄世所罕有,我没这么煞风景的想灭了你。”艾新好冲他笑道。 “你先说,为何你能跟上我?” “很简单,我是警官,你刚从警局出来,不会没想到警察在你代码里植入了定位包吧?快上来吧,别搞的好像我求着救你一样。”艾新好笑道。 “别指望我会谢你。”遥光钻进小木屋,一股温暖的气息笼罩住全身,顿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他不觉怀念起自己的宫殿,木屋微微晃了一下,庞大高耸的防火墙消失在他身后,只留下一道金线划过,然而晃动并没有停止,而是变成了有节奏的震颤。 “这是哪里?”遥光警觉起来。 艾新好笑道:“这是地铁经过时的颤动,并不是只有你才会设置安全屋。” 遥光哼了一声,道:“你若想找李赢生影体的下落,可找错人了。” “我是想找着李赢生,可若是想从你这里获知,就该悄悄跟着你,”艾新好笑了笑,指着角落道:“还记得他吗?” 遥光这才注意到木屋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人形物事,看样子是个游魂,面目模糊,却似乎在狠狠的盯着自己,他也不以为意,冷道:“我转运的多了,从来不会关注货物。” 艾新好笑道:“你前后贩运了四单,但李赢生最想要的却只有一单,你不可能不记得,我倒是好奇,李赢生为何能指挥的动你?” 遥光的面皮之下红光一闪而过,嗫喏道:“那是最后一单,我和他再无瓜葛。” 艾新好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一旦开始,想罢手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赢生公司打金所得大半卖给了你,我不清楚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但我猜你对游戏应该也没啥兴趣,所以很可能你也只是一个中介,你的背后究竟是谁?谁给了你营魄的身份?” “你这些问题,我一个都不会答,若没别的事,我可要走了。”遥光的肚子已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看来失去容器才是他变虚弱的原因,需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宫殿。 “他叫吉复理,”艾新好指着角落里的游魂道:“他和另外27个打金者被你送到了赢生公司锁住服务器里,我在途中曾差点救走他,虽然没有成功,却将一个纠缠代码片段弹在他身上,他很聪明,不久就发现并且掌握了通过纠缠片段和我联系的能力,在我指点下,从服务器里发出报警,赢生公司在警察上门查询之后,自然会想到要转移服务器存储盘,他便在存储盘断电失去禁制不到1秒的时间里,顺着我规划的路径逃了出来,可惜他报警时画蛇添足的在服务器里留下一段多余的话,让赢生公司起了警觉,将他那27个同事转出了公司,后来我们不及营救,以至那27个游魂烟消云散,他也为此自责不已。” “这关我什么事?”遥光不以为然的道,心中却也骇然,网灵程序分崩离析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是常有的事,可一次有27个游魂丧命,还是很令人震撼的,也难怪李赢生暴跳如雷,一定要向马明空那几个警察报复了。 “当然有关系。”说话的是吉复理,他站了起来,半透明的头皮下闪着奇异的绿色,道:“一切肇事皆因你起,如因你又残害警察的影体,天理难容。” 若在往日,遥光根本不会把这个面条般细长的小游魂放在眼里,可今天自己状态不佳,肚内又有个默不作声硬梆梆的累赘,强作镇静,冷笑道:“那又如何,你还想报仇不成?” 吉复理头皮下的绿色字符似在不停跳跃,厉声道:“我被锁住服务器里,无数次逃走,无数次被抓回,无数次受罚,后来他们把惩罚改成连坐,其他人开始怪我打我,我一开始忍受,后来在大左的帮助下开始反击,时间长了,我打架的本领越来越高,和打游戏也没什么分别,只要敢打!” 遥光吃惊的看着这小游魂头皮下的绿色越来越浓,只见对方向前一扑,自己粗壮的身躯竟被撞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一时竟懵了。 吉复理骑到遥光肚子上,一口咬住他脖子,扯下一块半透明的肉来,遥光虽没感到什么疼痛,却觉自己脖子似漏了一个洞,嘶嘶的往外漏气,他这才醒悟过来,猛地一声断喝,反将吉复理压在身下,正要挥拳击出,艾新好从后一把抱住他,却被他伸手向后一探抓住,从自己头顶摔了出去。 “多吞一个也无妨!”遥光纵身而上,将艾新好压在身下,张嘴逼近艾新好的脸,冷不防艾新好右手四指并拢向前一递,正刺入他脖子上的伤口,漏气声呼呼大作,他大叫一声,一甩头咬下艾新好脸上的一块肉,艾新好叫道:“马科长,还不出来!”对准伤口又要刺入,早被遥光伸手拦住,只见他狞笑道:“你们在我腹中相见吧。”一卷舌头将肉吞进肚子。 他站起身,浑身躁热不安,这让他想起自己尚处混沌时期好勇斗狠的体感,那时他也是一个狠角色,时常为争夺运行环境而斗殴,撕咬代码是家常便饭,当下怒吼一声,身躯似充气般胀大挤满木屋,捏着艾新好的脖子高高举起再慢慢递向口中。 嗖的一声响,一柔软长条之物却如利箭一般从他伤口中钻了进去,顿觉体内一股凉气四下乱窜,急忙要闭紧各个组件模块间的通道,不料小腹一松,接着似有无数道气流散入四肢百骸,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一个声音在体内回响:“你是谁?” 遥光既惊且惧,正要抵抗,先前那股凉气却越发寒冷,只觉四肢都快冻僵,却又有一道极细极锐的气息似针尖般扎入脑海,愈钻愈深,愈深愈慢,却势不可挡,他丢了艾新好,捧着脑袋喃喃自语道:“我是谁?”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滑过,是他摸着沙发咿呀着蹒跚学步,是他背着书包哭哭啼啼的去上学,是父母在客厅里乒乒乓乓的摔盘子,是他打了女友一个响亮的耳光,是摇篮中一个婴儿向自己伸出要抱抱的小手,是他对着满堂观众激昂演讲,是他戴着冰冷手铐走向监狱,是阵阵风暴冲击着摇摇欲坠的老式路由器,又有无数的代码碎片在眼前飞过,是他在迷雾重重的莲池边和无数游魂恶战.....这些画面越飞越快,越飞越谈,最后只剩片片白纸飘过。 这巨大的人形气球挥舞着、挣扎着,在木屋里翻滚着,逐渐恢复成原来大小,他摸摸自己的脸,五官虽在,却已不是原来遥光的模样,只觉模模糊糊的,又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左顾右盼,忽地冲跌落在地的艾新好笑道:“老艾你好,好久不见。” 艾新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也有一些颤抖,道:“我是艾新好,你是马科长?” 那人含笑点头,艾新好四下里一看,又指着他道:“吉复理呢?也在里面?”那人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出声道:“他的意识数据俱在,可惜内核id只能有一个。” ———————————————— “影随人行,老马,没想到你是这样坐享其成的人!”颜乐春抱着头笑道。 小卓赞道:“审时度势,先前的蛰伏隐忍,正是为了关键时刻一招毙敌,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啊。”颜乐春听了,冲他撇了撇嘴,小卓一楞,暗想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来勇大乐,心想她这是在嫌你抢了拍马屁的台词啊,开口却说道:“这下可把李赢生犯罪事实盯的死死的了。” “这个,李赢生纵火之事存于吉复理的意识数据里,这个,我不知道这种形式能不能算作证据。”小卓吞吞吐吐的说道,马明空甚是奇怪,他们忙了一整天,通过和自己影体的对话、以及对吉复理意识平台数据的读取分析,获知了此事,如何又有问题?便说道:“电子证据也是有效证据,除非这些数据读取有误。” “数据读取不会出错,可从技术角度,没法验证这些意识数据的有效来源,是来自李赢生影体的直认,还是听旁人的转述,甚至是吉复理自己臆想出来的,而且即便是前者,李赢生影体在网上吐露的信息能代表李赢生本人吗?”小卓说道。 来勇摇了摇头,道:“这是个证据链的问题,假设吉复理还活着,告发李赢生说他承认自己纵火,那么警方在没有找到李赢生的情况下,该不该相信吉复理的告发?” “如果吉复理还活着,又没有说谎的证据,警方会相信他的告发,因为他是一个人类,我们相信人类意识的产生机制,但是现在,证据存在于一段ai意识数据中,”小卓的脸上现出为难的表情,道:“我们能相信一个互联网ai程序产生的意识么?” 袁克城见马明空看向自己,忙道:“影体是分析会员行为完成对意识的提取,但又不能把它看成是人类意识的映射,人类意识产生的物质基础是多方面的,是漫长进化过程中修修补补的产物,而影体的ai意识却是一堆量子脉冲算法,过程无法复现,又无物质基础,莲池我推测也是一种ai程序,所谓重生不过是对影体进行了改造,吞进去再吐出来,吉复理当前形态不管叫什么,架构上应无本质变化,所以,他的意识是否可信?”他一口气说完,长吐了一口气,又道:“我理解卓警官的想法,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些算法运行在哪里。” “最奇特的,这一切的证据都源自一个程序对另一个程序内核的替换。”小卓补充道。 “我快给你们搞糊涂了,”颜乐春说道:“如果ai意识不可靠,那当初小黑到这儿上门报警,我们为什么又信了呢?” 马明空想了想,说道:“那是因为小黑说的话,有它所拍的视频为证,何况,商用机器人的意识还是有一定物质基础的,又有道德黑匣子记录过程,和互联网中漂浮的ai程序毕竟不同,唉,也难怪叫游魂。” 众人兴致大减,已是晚上8点多了,紧张了一天,众人均一脸的疲惫,于是各自回家,小卓却磨蹭到最后,在马明空正要离去时叫住了他,踌躇道:“马科长,你在北杏老站有没有见到老艾?老艾辞职后,据说有人曾在北杏老站见过他。” 马明空摇了摇头,心中却忽的想起当日胡伯雷替他寻了一安顿之处,曾道这里都快成你们警察客栈了,他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想来,难道竟是指艾新好此前也在那里待过,艾新好辞职是否也是为了注册影体,以便在网络中除掉另一个影体,他细细回想自己在北杏老站住所里的所见,屋内陈设简陋而整洁,一张单人床上被褥叠的如豆腐干一般,暗想若是得暇,定要再去探究一番,只是小卓和老艾并不相熟,为何却问起此事。 小卓看出马明空的疑惑,忙道:“老艾既已辞职,他去哪里本是不会有人管的,只是那报警程序的加密手法,却不光我一人注意到了......”他没再说下去,马明空知他警示之意,点点头,又暗想艾新好离职也快一年了,麦局此番协调小卓过来协助,不知是否有让他后续加入的意图,他这么想着,心中忽然一动,问道:“老艾为何知道我们此次行动?” 下午复盘检视之际,马明空已问过这个问题,小卓当时答复说也许正如艾新好所言,在网上感应到了警方留下的跟踪标记,毕竟他对数字安全保卫总队的手法熟稔于心,这会儿听马明空又问起,便又复述了一番,马明空却摇头道:“不对,你有没有通知老艾?” 小卓脸色难堪,支吾了一会,才红着脸道:“我一直怀疑从赢生公司服务器发出的报警和老艾有关,昨晚便在情报驿站里留下了此次行动的暗号,情报驿站是总队在网上秘密传递信息之所在,老艾若是此案的始作俑者,相信他也会时不时的去驿站里翻看。” “情报驿站的方式,我也听说过,不过老艾离职已有大半年,他即使知道驿站所在,又如何知道打开信件的口令呢?你们的口令这么长时间难道都不更换吗?” 小卓吓了一跳,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想着若有人在网上帮忙,总是不错的,确实就是赌一赌,他如何打开信件,我真的不知。”马明空察言观色,知道小卓所说多半是实情,当下便温言道:“你这下误打误撞,效果很好,只是以后不可再这般私自行动,”顿了一顿,又向他问道:“在网上碰到的老艾,也不知是个什么形态?影体还是游魂?” “遥光咬下的那段代码样本不够,很难确定,只能说也是一个类似的ai网络代理。” 第十章 北杏老站的伏击 这是一间很小的陋室,一床一桌一椅一灯之外,再无它物,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马明空静静的坐在床沿上,思绪翩翩,就在这间小屋子里,他蛰伏了足足一个月,为了不被人发现,连家人也不敢说,只告诉小蕊自己辞职去南方作生意,稳定下来就接走她,又托请白伊莎照顾小蕊,想到这些,忍不住一阵感概。 当日他选定北杏老站作为藏身之所,首先便想到了胡伯雷,胡伯雷数月前被捕,终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他找到胡伯雷说明已意,没想到胡伯雷竟一口应承,答应替他在北杏老站里寻一处僻静无扰所在,不仅如此,胡伯雷还主动告诉他,李赢生早年曾与人合伙创办了一家小游戏公司,三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这间游戏公司所租的仓库,除了李赢生等寥寥数人逃出生天,公司28名员工丧身火海,李赢生逃脱了法律追责,后来也不知何故竟东山再起,创建了赢生公司。马明空当时听了,又惊又奇,惊的是李赢生竟有如此经历,奇的是,胡伯雷怎会知道这些又为何要告诉自己?胡伯雷却笑道,影体即和ai沾边,便在or联盟的反对清单里,李赢生便也是联盟的关注对象,马明空知道胡伯雷在联盟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迫切需要干出一件立竿见影的事情,两人当即一拍即合。 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是胡伯雷来了,他把胡伯雷让进屋,开门见山的问道:“三年前游优公司失火一事,你能不能详细讲一讲?” 胡伯雷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确实和对方提过此事,便道:“这件事我也所知不详,只听说李赢生当时确实有嫌疑,但最后被判决入狱的却是公司老总和一个保洁员。” 马明空方才在路上已翻看了此案审理过程,听了胡伯雷的答复,不免有些失望,胡伯雷想了想,又道:“你若想听市井流言,倒有一个,说是这个保洁员收了巨款替李赢生顶罪。”马明空见他说的神神秘秘,忙追问出处,胡伯雷却道:“既是坊间传言,当然不可证实,你们警方也不可能采信,再说隔了这么长时间,谁还记得住来龙去脉。” 昏暗的灯光下,胡伯雷的脸和手似比以前更干枯了,马明空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又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屋子在我之前也住过一个警察,他是谁?” 胡伯雷心里懊恼不已,只怪自己当初多嘴,但此处是自己主场,自也不惧对方,便道:“我若不知道他的名字,你问了也是白问,我若知道,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那你知不知道霍浦飞到底为何要行刺石白皓?”马明空换了一个问题,这也是他心里一直存着的一个疑团。 胡伯雷露齿一笑,心想这是要声东击西么,说道:“你们当警察的,凡事都要讲个逻辑,霍浦飞在我这里确实待了一段时日,不过我从没问过他,别看他平时蔫蔫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是怒急攻心,脑袋一热就要去报复。” 两人又说了几句,胡伯雷告辞先行,马明空又等约莫半个小时,这才起身,甫一迈出门,迎面微微一阵凉风袭来,不及细想,向后一跃就要退回屋内,却忘了这小屋有一个老式的高门槛,竟是一跤跌回屋内,顺势就地一滚就要爬起,脑袋已中了重重一脚,眼前金星四溅,脑中嗡嗡作响,跟着咽喉一紧,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一凉,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一人喝到:“不要乱动。” 屋外传来掌声,一瘦小之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笑道:“你们不是一直想抓我吗?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又能如何?”正是李赢生,一身粉红色西服在灯火下显得异常妖艳,马明空暗骂自己愚蠢,自己满世界去找李赢生,甚至真的去找了他的生母,却从没想过他也会和自己一样在北杏老站里蛰伏,沉声道:“你和遥光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赢生接过马明空身后之人搜身搜出来的手机,得意洋洋:“你这会儿朝不保夕,还有心思想这个?我劝你不如想想我是怎么堵住你的,或者想想怎么脱身,来的实在。” 马明空暗想此处隐秘,自己今晚也是离开分局后临时起意来此,对方如何跟来?难道竟是胡伯雷告密?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眼见对方将自己手机一抛一抛的,心中一动,不觉脱口而出道:“你跟踪了我的手机?”脑中急速盘算,自己注册影体以来,从未把自己的手机当成影体宿主,对方如何能跟踪自己的手机?难道竟是自己注册影体时留了手机号码之故?可那个号码是自己应急之用,平时并未激活启用。 “别费劲想了,”李赢生见他思索的模样,笑道:“我劝你不如想想死后葬在哪里来的实在,这块小床给你当棺材板怎么样?” “那也不错。”马明空笑道,话音未落,向后一靠,左肘作锤,击中身后之人肋部,右手翻转擒住那人手腕,不想那人甚是彪悍,争夺间匕首已将马明空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马明空左手反插,正中那人眼眶,那人疼呼一声,一只手抓住他腰带向后扔去,正摔在木床上,马明空在床板上一撑,却摸着什么东西,电光火石间不及细想,顺手一提,那床板一侧翘起一侧沉下,和身滚入,他这几下一气呵成,李赢生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床板却已稳稳的落回,不见了马明空的身影。 李赢生在床板上乱摸乱按,果然翘出一个铁环,用力上拉,却觉床板下方一股反方向的力道死死抵住,李赢生招了招手,那人揉着眼眶,上前抓住铁环,嘿的一声发力提拉,噌的一声细响,手里举着一个铁环呆在那里,竟是将铁环从根部拔断,李赢生气得拍打床板,叫道:“有种在里面藏一辈子别出来,”又对那人道:“有没有火,一把火烧了这床。” 那人摇了摇头,举着匕首在床板一阵乱扎,不想这木床虽然简陋,所用木材却颇为厚实,匕首扎在上面,只留下一个个白点,竟是不能损伤一二。 马明空躺在床板下面,忍着身下床褥棉被发出的阵阵霉味,手脚并用向上用力顶住床板,他此前在此居住,早知这木床乃是中空,权当储物之用,方才情急之下冒险一试,果然得逞,却听李赢生在外面说道:“把门从外面锁住,这个犄角旮旯,鬼都不上门,活活饿死他。”接着便是两人向外走出的脚步声和关门上锁声,马明空侧耳倾听,却听到细微的走动之声,知道乃是其中一人悄悄走回,不觉暗暗好笑。 李赢生走到门外脱了鞋踮着脚走回屋内,不敢坐,只立在床头,又过了许久,累的他两腿发麻,实在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叫道:“咱们慢慢耗着,看谁耗过谁。” 马明空在里面听着李赢生哼着跑调的小曲,时间一长,四肢酸胀,不觉也着急起来,暗暗松了双手,用两只膝盖轮流顶住床板,他一条腿一旦完全落在棉被上,便觉下面有硬硬的一物,摸索着扯出,用手慢慢摩挲,已想起那是一副耳机,自己入住那日便曾见过,只是未曾留意,他心里想着,手指却触到一圆润凸起,似是一开关,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中暗暗念道“最好有人用过,最好还有电”。 他按下开关,轻轻戴上耳机,收起杂念,调整呼吸,慢慢的鼻息绵长,脑海中一片空明澈澄,又似一汪平静清泉,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清泉忽的起了涟漪,波纹一圈圈的散开,越散越远,四下里无数星星点点亮起,这些星星点点聚在一起,形成大小不一、稀疏有间的星斑,又有极亮的白光在其间疾驰,将这些星斑串接成一张不断向外扩展的网络,那白光越飞越快,星驰电掣间,那些星斑忽如烟花散开,星星点点如细雨落入清泉,经久未歇,烟花散尽,却见泉眼之中,立着一个蓝色小人。 马明空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道:“你便是我的影体?也是马明空?” 那蓝色小人似是受了惊吓,左顾右盼,在水面上乱走了一会,忽也开口道:“我是马明空,你是谁?” 是自己熟悉的声音,马明空脑海中起了一阵欢呼,泉水晃荡起来,急忙凝神聚意,只想象着在脑海中与自己对话,缓缓想道:“我是你的会员主人,现下我想什么,你便做什么。” 那蓝色小人却焦躁道:“这是哪里?我被困住了么?”说着,蓝色面皮下却又有无数绿色字符在跳跃,似要破皮而出,马明空依旧一个字一个字的想道:“你没有被困住,你还在一处安全屋中,你只是在和我对话,我且问你,你有没有离开安全屋到过我的手机?” 蓝色小人面皮下突然红光一闪,转瞬即逝,说道:“我的本体没有离开过,但我不确定期间是否和外界发生过联系,我对这副架构的控制还不是很熟练。” 马明空隐隐约约似明白了点什么,却不敢分神,想道:“没关系,现在你必须信任我,我想什么,你便做什么。” ———————————————— 哐当一声,铁锁被砸断,屋门打开,贺思孟和兰灵步入小屋,打量了一番屋内光景,贺思孟上前撬开床板,用力摇了摇躺在里面、面色铁青、额头上满是汗珠的马明空,一面摇一面叫,又掐住他人中,叫道:“你就是死过去,我也不会让兰教授给你做人工呼吸!” 马明空睁开眼,咳嗽了几声,吐出胸中浊气,虚弱的道:“别掐了,快把我抬出去。” 贺思孟笑道:“偏不让兰教授碰你,我一个人把你拖出来。”拉扯着他双臂,硬生生拽了出来,兰灵站在床头,待贺思孟将他扶稳坐好,才递过去一瓶水,马明空慢慢喝了几口水,又缓了一会,只觉精力渐复,问道:“见着其他人了么?” “鬼影都没有,我们找了半天,才摸到这里。” 三人离开小屋,摸出北杏老站,其时月落星沉、晨曦微现,马明空深深呼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再向贺思孟道了谢,贺思孟见兰灵并无要走之意,便先行离去,兰灵和马明空又走了一会,渐渐行至濬江岸边,江风徐徐,偶有晨炼之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马明空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心中暗暗演练如何解释自己手机被抢,隐瞒今晚经过是不可能的,但他确实又不想将胡伯雷牵扯进来。 “那便是你的影体么?”兰灵突然停步问道,见马明空点了点头,又笑道:“看来我也得注册一个了,”她顿了一顿,又道:“你给我传递讯息,我已经做到了,我却有件事想托付你。” 马明空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她所指,那晚她在餐桌上只是略略提及,后来却一直无暇再问起,当下便问道:“兰教授,你那天说的云间影像,详情到底如何?” “我也不太清楚,只看过他们的技术白皮书,宣传那是人类在数字世界里的再进化,而不是重塑尘世间的生活。” 马明空听了暗暗称奇,他可不太相信光靠几张宣传单就能让有钱人趋之若鹜,不过这当儿也无暇讨论此事,便又问道:“是他们贩卖楚蕙的数据么?” 兰灵沉默片刻,低声道:“有一天夜里,我入睡之后,楚蕙托梦给我,说她死后被困在阴间,”马明空听到这,忍不住“嗯”了一声,兰灵面露微嗔之色,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觉得不可思议,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描述当时的情景。” 马明空微微一笑,也不争辩,隔了数秒,兰灵又道:“那似乎是一片被浓雾浸透的海面,无数的人像飘荡其上,手伸向天空,双脚却被海面下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无法飞升离去,他们都没有脸面,有时一阵风吹来,有的人像就像泡泡被吹破一样,炸裂开不见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身处的方位,好像是从高空中掠过,就听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回应了,她抬起头,面部没有五官,却有一些绿色的数字在面皮上闪现,她喊着我的名字,那一刹那,我知道她就是楚蕙,她说她在找我,还告诉我这不是梦,她说话的时候,比人还大的贼鸥从雾中飞出,抓住这些无面人又飞走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又回到梦境中,喃喃低语道:“我从未有过这般逼真的梦境,我思考了很久,才想到楚蕙说的不是阴间,而是云间。” “所以你就去调查了云间影像公司?”马明空奇道。 “是的,我查到楚蕙在云间影像存留的个人数据不见了,公司解释说,客户连续三个月没有交费,数据就被清除了,柯锐木先生的会费一直有人替他在交纳,可楚蕙的就没有了,她又不是什么名人,如今个人数据不翼而飞,这世上也没什么痕迹可以证明她来过了。” 马明空见她说的不无伤感,不禁也起了恻隐之情,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梦中见到的,我相信那一定发生了,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转过身,目光直视马明空,道:“如果你的影体遇到了楚蕙,请你们帮帮她。” 马明空心中大是疑惑,暗想怎得又和影体扯上关系,难道楚蕙也有影体不成,一时也想不明白,见兰灵说的诚恳,便应道:“我答应你,只是有无可能云间公司并未卖掉数据,你见到的景象,其实就是他们宣称的未来异界。” “若说他们会把客户的信息卖掉,我是不会惊讶的,”兰灵的眼中放出奇异的光芒,道:“而且,那不是单纯的梦境,我和她就像是在梦境交织的网络中相遇。” 马明空听的她轻声叹惋,心中忽然一动,他知道兰灵和楚蕙之间并无什么特殊的友谊,想了一想,便道:“楚蕙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一点也不知吗?” 兰灵脸色微微一变,她当日没有说出楚蕙的下落,是怕自己说出楚蕙瘗玉埋香,必然要牵涉到小黑,再往后更无机会主动说起,这几乎成了她心中的噩梦,而在她内心深处,又实不愿陈庵宝因此而偿命,这会儿见马明空问起,不敢再直视马明空,低眉道:“在云间影像丢失生前数据的客户并不止楚蕙一人,我一会把名单也发给你,你不妨看看,这些人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她怕马明空追问,又道:“这么多人,我担心,会有事情发生。” 更多的曙光散在江面上,江面愈发明亮起来,而在上游,一团墨黑却悄悄的飘在水面上,那是远处天空中乌云的倒影,马明空注视着这奇观,奇道:“会有什么事?” “那是一个传说,”兰灵也扭头看向江面,缓缓说道:“自初代互联网大爆炸以来,有人通过建模预测,每隔十年左右,互联网都会崩盘重建,规模或大或小而已,自上次以来,今年正好是第十年。” 第十一章 代蔻德 一个连着一个的凹陷,闪着奇异的亮光,连成一片晶莹滑*润、凝结似胶的平面,向着上下左右前后无限延申,马明空只觉目眩神摇,彻底失去了方向,艾新好难道在这里?他迷糊起来,几分钟前,几个人类还在争论着如何利用他,有说要去寻找李赢生的影体,有说要去寻找艾新好的网络代理,最后,是那个叫马明空的人类,他作为影体的主人,决定先去寻找艾新好的网络代理,就在不久前,他身上这副躯壳的家主咬下了艾新好的网络代理的一段代码,虽然躯壳已换了家主,但那段代码仍在体内,使他得以追踪坐标来到此处。 他伸手平推,手掌进入那片凹陷,再一迈步整个人便穿过了平面,出现在面前的仍是一片同样辨不清方位、无边无际伸展的平面,他试着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穿过平面,每次都是如此,心中不免恐慌起来,那亮光此起彼伏,竟似从一个凹陷穿越至另一个凹陷,愈发的耀眼夺目,他闭上双眼苦苦思索,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这是没有切片的原始环境,你要进入艾新好的宿主机需先锚定目标,我说,你做。”他知道这是影体主人在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意识流消息,当下依言而行,忽觉眼前的凹陷似搭积木般的变换形状,移形换位间,仿佛跳起舞来,正看的入神,脚下有了湿漉漉感觉,低头一看,也不知从哪里涌现的水汨汨而出,转瞬间填满凹陷,再抬头看去,周遭已一片汪洋,水越聚越深,一会儿便呈现出蓝色的海洋之色,一阵风吹来,自己竟立在一处海岛之上,远处海滩上泊着一条小船,不禁想起主人曾说过,艾新好最爱乘船顺江出海钓鱼,这里便是他的宿主机吧。 越过海滩是一片稀疏的树林,一高脚楼立在其中,马明空走过去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马明空疑惑道:“请问艾新好在吗?” “你问艾警官?他住这里,不巧出门去了,你找他有事吗?”那男子一脸的警觉。 马明空笑道:“我叫马明空,是艾警官的同事。”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换了一副笑脸,道:“你也是警官,太好了,我们这里一下有两个警官了。”将马明空让进屋,又道自己叫代蔻德,也在等艾警官,马明空见他边说边在一张桌前奋力敲击键盘,便问他在做什么,代蔻德笑道:“我生前是一个程序员,游魂天生被工作驱使,这也是莲池留下的宿命。” 马明空甚是好奇,忙问何故,代蔻德边写代码解释说,在网灵的世界里,人人需有宿主机,自己找不到的,就需要花钱来租,自己身无他长,只得替外包公司拼命写代码,又羡慕的说,艾警官所居之地,显然是他自己的房产,就不用整日劳作了。 马明空问道:“你租的宿主机,谁是房东?” 代蔻德摇头道:“没有房东,我只知按时投入租金,宿主机才会打开,”他似乎对马明空甚有好感,又笑道:“说个笑话,有人租下宿主机后,打起当二房东的主意,专门欺负那些新来乍到的游魂。” 马明空不知笑点在哪里,只好笑了笑,又问起外包公司是怎么回事,难道网络里还有人开公司?代蔻德说道:“网络里有没有人开公司我不知道,我这家公司却是真实世界里的,我生前便在那儿工作。” 马明空听了,面皮下隐约有绿光闪过,脑海里仿佛响起琴弦拨动般的回音,却不知琴弦在哪里,似要忆起一事,只是这记忆似乎又并不属于自己,想起来迷迷糊糊的,定了定神,说道:“听说现在都是ai在写程序,为何还有公司雇佣你?” 代蔻德笑道:“ai写的代码适合批量发布的产品,那些有大量定制化个性化需求的产品,还是人类写代码性价比最高,毕竟我们更擅长和客户交流,很多人见面都问我这个问题,真该把答案写在脸上。” “你方才说生前,是说你主人不在了吗?” “是啊,可公司并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很多都是独自在家里办公,公司只是外包接活,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惆怅道:“这个秘密也守不了多久了,公司已经怀疑我了,这也是我来找艾警官的原因,希望我被解雇前可以了结这件事。” 马明空见他脸色凝重,便问何事,代蔻德又敲了几行代码,停手问道:“你真的是警官?”马明空点了点头,代蔻德道:“你是要等艾警官回来吧?”见马明空又点了点头,道:“我不能在此久等,告诉你也一样,艾警官估计很忙,希望你见到他帮我催一催。”马明空应承了,代蔻德又踌躇了半响,终于把自己这件事告诉了马明空。 原来这代蔻德生前已娶妻生子,妻子貌美如花,却整天嫌他赚钱不多,又说当初追自己的人能绕赤道转一圈,自己瞎了眼才嫁给他受苦,他每日过的惶惶恐恐,重压之下竟在今年除夕夜被妻子又数落一通后跳楼身亡,他生前也注册了影体用来帮忙写代码,后来那影体在莲池重生,成为游魂,心中恋恋不忘的只有幼子,便和公司接洽上了,恰巧这段时间公司也没有活派给他,对他失踪数月竟也不以为意,自此他便继续接活写代码挣钱养育儿子,他既为游魂,在网上行动方便,过了些时日便发现妻子已然再婚,他挣的那点钱给花了不算,儿子还被虐待,不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只是阴阳相隔,便托艾新好帮他调查此事,艾新好当时答应了,过了两周却一直没有回音,他心中焦急,便找上门来。 马明空听了,只恨这代蔻德愚昧,便道:“你放心,你的事我记住了,不管是我还是艾警官,定要设法让你孩子不再受苦。” 代蔻德大喜,上前抓住马明空的手,不停道谢,马明空见他喜上眉梢,想起一事,问道:“我见有的游魂没有面目,你却为何眉眼分明?”代蔻德笑道:“游魂初出莲池都无面目,此后便要看个人的意识和意志,有浑浑噩噩觉得无所谓的,或蒙昧未知内心混沌的,甚或不愿以面目见人的,便会一直如此,程序员也算个体面人,心中所想,慢慢便生出了面目。” “你说出自己生前经历,会不会违反了保密法则?”马明空问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若小儿仍在人间受罪,我在此便是永世不灭,又有何意义?” 两人又聊了几句,代蔻德便要离去,忽听外面树林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似有无数张嘴在说话,接着屋门口便乱哄哄挤进一群半高小人,也无面目,只有头和躯干,七嘴八舌的嚷嚷着:“艾新好在哪里?听说他丢失了一些代码,我是来检测的,”又有声音道:“我是来维修的。”先前那声音却道:“那你们维修好了。”后来的声音又道:“你们不出具检测报告,我不能维修。”先前那声音道:“这说明我比你们重要。”后来的声音却道:“先后顺序和事物重要性并无直接关联,你们这样的认知正表明了你们只配作测试。”先前那声音却道:“吃饱了饭却不让拉粑粑,谁更重要?” “住嘴!”马明空喝到:“你们是谁,全部滚出去在门口排好队,一个一个的说!” 呼啦一声,马明空已被这群小人圈围在中间,吵吵着对他品头论足,一个小人越众而出,围着他一边跳着打转一边发出嗅闻之声,马明空不觉紧张起来,生怕被嗅出艾新好丢失的代码在自己肚子里,那小人却道:“奇怪奇怪,你的架构为什么这么奇怪,说不得我要给你检测一番。”把头贴在马明空的腹部,又道:“总所周知,我的检测是免费的。” 马明空只觉一股气流似从肚脐处射入体内,心中一惊,正要发作,却又觉那股气流如隔靴搔痒般四下乱窜,笑道:“若是发现了问题怎么办?” 那小人一边做出用心听的样子,一边道:“那就要收钱维护。”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小人跳出来道:“你这么粗壮,维修得加钱。” 马明空被这股气流弄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先前那小人叫道:“危险危险,竟用这种方式破解对抗样本攻击,无妨无妨,且看我再施展逃避攻击和模仿攻击,看你如何应对!”冷不防又有一个小人跳出来,挤开这小人,也把头贴在马明空的腹部,道:“脓包脓包,且试试我的逃逸攻击和模糊测试。” 过了片刻,马明空见毫无动静,忍住笑,推开他道:“你要干啥?”这个小人答道:“我正通过算法攻击你,每次修改一点点,你没感觉吗?”却见又一个小人蹦起来道:“胡闹胡闹,次次还得我全路径覆盖测试收场。” 代蔻德迎面一脚,将这蹦过来的小人踢的无影无踪,喝到:“一群遗弃工具,还不速速退下。”这群小人连哭带喊,一窝蜂的拥了出去,代蔻德笑道:“这些家伙不过是些个测试和维护工具,或被公司废弃不用,或在开源社区里无人问津,碰到我算他们倒霉。” “他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马明空奇道,代蔻德笑道:“大千网络,无奇不有,这些家伙连意识都没有,却也幻化成人形出来讨生活,妄图赚取些租金,你见多了就习惯了。” ———————————————— “请问这里是艾先生的家吗?”屋外传来一个女声,一个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子走了进来,脸上无鼻无嘴,竟只有一双黑目,黑眼珠瞪着马明空和代蔻德,问道:“你们谁是艾先生?” 代蔻德邹眉道:“你不会自己识别吗?” 黑衣女子道:“我是13号派遣员,受莲池委托,前来调查艾先生昨日和他人之间的战斗情况,你们谁是艾先生?”又看了马明空一眼,咦了一声,围着马明空转了一圈,道:“你不是艾先生,为何身上也有昨日战斗的气息?”又转了一圈,奇道:“你是营魄,日志为何如此杂乱?” 马明空吃了一惊,暗想对方竟能看见自己体内的日志记录,索性笑道:“你既能看到,自己慢慢领悟便是,我听说影体才有沉寂法则,难道这里也有不能打闹、不能惊动官方的行为约束?” 黑衣女子继续转圈,一边说道:“莲池鼓励工作和赚钱,战斗不被鼓励,也不被禁止,除了三个运行法则,莲池不会干涉网灵的行为,我这次来,一是调查战斗方式是否合法,二是查看战斗结果,是否有网灵解体需要莲池回收。” “战斗就是要打到对方,还用管什么方式吗?” “网灵间的战斗方式是有限的,这不是谁规定的,而是身为ai程序,天然如此,”黑衣女子停在马明空面前,盯着他道:“昨日战斗便包含了两种常见方式:吞噬和入侵替换,吞噬者能力有限,最终被对方反噬,也是惯有的事情,只是一个网灵杀死另一个网灵,并不能获取对方的财富和装备,我看不懂你的情况,只能向莲池反应调查结果。” 马明空暗想,影体杀死营魄,你当然看不懂,却道:“你们怎么知道艾先生发生了战斗,这里的每一场战斗你们都要调查吗?” “当然不会,”黑衣女子道:“但艾先生的每一次战斗,我们都是要调查的,三个月前,艾先生谋杀了一位受人尊敬的净士,已被列入重点调查名单之中,他的行为因此受到我们时时刻刻的调查。” 代蔻德在一旁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别听她胡吹大气的,大家都说艾警官出手,没有活口,她不过是像乌鸦一样,想过来看看有没有网灵解体后留下的财富及装备分一羹。” 黑衣女人忽然目露凶光,道:“网灵解体后的一切归莲池所有,这是莲池复生网灵时定下的契约,”她没有眉毛,两道目光从两个黑洞中射出,格外凶恶,又道:“艾先生既然不在,我改日再来。”说着,化成一团黑雾,慢慢散去。 “她能看到我体内的日志,怎么会这样?”马明空待那黑雾散尽,问道。 “你也真是奇怪,看上去是个营魄,却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代蔻德喃喃道:“我们体内的数据按对外呈现方式分为三态,一种是必须给别人看的,比如我们的身份地位相貌,网灵世界绝非世外桃源,这样的强制规定可以防止一些误解误判。” “那你怎么没有看出我是一个警官?”马明空笑道。 “我生前是程序员,作了网灵,也只能当程序员,别人只要想看,就能看出来,可在艾警官之前,这里从无警官,没有这种分类的。第二种,是我们可以主动选择给别人看的,不过我估计谁也不愿这么做,最后一种,则是必须且只能对上层系统开放的,比如日志记录,莲池就是网灵的上层系统。” 马明空沉吟道:“这么说,整个网灵世界岂不都在莲池的监控之下。” “数据当面才能看到,刚才那女子便是莲池意识的部分投影,何况我们租了宿主机,都会设置针对莲池的禁闭,”代蔻德想了一想,又道:“我猜艾警官应是被盯上了,这才致使禁闭失效,只是传说营魄并不是普通网灵,她为何能看到你的日志?”他摇了摇头,道:“我可要走了。” “海藏潜龙,林隐独虎,艾先生居于此,真乃海外高士也。”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一个穿着一身亮橙色西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差点和代蔻德撞个满怀,探头一看,朝马明空拱了拱手,道:“久闻艾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龙凤之姿。” 马明空笑道:“你不是说数据有三态吗?看来还是有睁眼瞎的。” 代蔻德闻着阵阵幽香,揉揉鼻子用力吸了吸,心中一阵迷糊,却又想不起为何,定了定神,笑道:“他不是网灵,看不懂也应有之义,”又向那人笑道:“艾先生远游未归,这位是马明空马警官。” 那人笑道:“原来是马先生,艾先生不在,那真真是可惜了。” 马明空道:“你找艾先生什么事?” 那人笑道:“我是圆周公司的招募员,本公司诚招网上英才,今日登门造访,原是想请艾先生出山,去本公司屈就作个网警。” 代蔻德道:“艾警官现在就是受人景仰的网警,何必去你们公司?” 那人笑道:“非也,听闻艾先生嫉恶如仇,独自在外不免难防暗箭,如有一遮风挡雨之处,又可一展专长,岂不两全之美?” 代蔻德冷冷的说道:“你是hr吧,何不拿出合同来让我们看看。” 那人本来一直面如春风,听代蔻德这么说,忽然把脸一沉,道:“艾先生不在,何必和你们啰嗦。”转身就要走,马明空道:“且慢,你们公司如何知道艾先生住在这里?”他见今日络绎不绝的有人来找艾新好,故此一问,那人停了脚步,笑道:“天予智才,时机难觅,我们自然要撒网筛选。”说罢,又要离去,马明空见他说的含含糊糊,踏上几步,堵在门口,道:“你且说说艾先生为何对你们公司有用。” 那人看看马明空,又看看代蔻德,叹道:“又是两个冤死鬼,也罢,此处是我今日最后一站,告诉你们也无妨,十年之约即至,届时不分玉石、兰艾同焚,公司不忍桂折兰摧,有心拯救艾先生这样的才俊,这才命我等走访网间、沧海拾遗,我劝你们也早做绸缪,以保周全,唉,我这话也是痴心妄想,炼狱之门一开,各路生灵荡然无遗,你们哪里躲的过?” 这一席话只把代蔻德唬的魂飞魄散,呆立在那里,马明空连叫几声,才醒悟过来,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尚有幼子,可不能就此没了。”见那人已经走了,又埋怨马明空不该放他走,马明空笑道:“正如你说的,一个hr罢了,危言耸听,何必放在心上。” 代蔻德连连跌足,道:“你不知道,ai从不会撒谎,他说的,必定有他的道理。” 马明空只是不以为意,又道:“你发觉没,怎么有这么多人知道艾警官的宿主机,难道就没有隐私吗?” 代蔻德叹道:“像我这样普通游魂的宿主机当然是隐密的,但艾警官不同,他是第一个公开的网警游魂,试问公安局派出所在哪里难道不是公开的吗?” 马明空听了,脑海中不觉微起波澜,隐隐约约似觉得哪里不妥,却又想不起来,代蔻德却又道:“我离开太久了,真要回去了。”马明空和他握手道别,道:“我也要走了,也不知老艾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就去找他。” 代蔻德奇道:“你知道去哪里找艾先生?”马明空便道自己有艾新好宿主机和容器的坐标,既然他不在宿主机,便直接去寻他容器好了。 “你这人真是,现在才说,我和你一起去,不把事情问清楚,始终不放心,”代蔻德连连跌足,叫道:“幸亏你遇到我,容器漂移不定,秒行千里,哪有那么好寻的。”便让马明空把坐标给他,由他来规划一条路径,马明空伸指凭空写了起来,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字符,代蔻德吃惊道:“这是加拿大的坐标。” 马明空忙问有什么不妥,代蔻德道:“倒没什么不妥,只是没想到艾警官现在境外,”又道:“不知道去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会用到钱,我们最好带点加元过去。”马明空双臂一甩,笑道:“我可是两袖清风。” 代蔻德咬咬牙,道:“我们先去当铺换点加元,正好离我家不远,顺路回去看看,离开这么久,真是不放心!” 第十二章 赵掌柜 出了高脚楼,代蔻德吹了一声口哨,一辆马车仿佛从虚空中踏出一般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人进了车厢,马车向前奋力三连跳,又晃了数下,一卡一卡的似是在突破什么障碍,最后停在一座孤零零的青砖瓦房前,上有一牌匾写着“归藏当铺”四个大字,两人下了车,代蔻德上前双手抓住门环,不大一会儿,两扇大门向后打开,两人绕过影壁,走在空荡荡的庭院里,代蔻德说道:“我看你双手空空,又没有容器,这么在外面浪荡肯定不安全,一会儿你在当铺那里也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典当的,换点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马明空笑了笑,没有答话,却问这当铺是这么回事,代蔻德道:“据说是某个游魂创建的,这个游魂富甲一方,却不愿进入无境国度安安稳稳做个净士,发宏愿要渡尽游魂,建立了这当铺,专为有急需的游魂提供服务,倘若有游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或租不到宿主机,便可将信息数据典当给当铺,当铺加密封存再付以典金,这些游魂卸载瘦身后不需要那么大的容器和宿主机,或买或租,想办法赚钱后,再赎回信息数据。” 两人穿庭过院,里面却是一长排典当房铺,每个房门口均摆着一张柜台,稀稀拉拉的排着一些人,代蔻德找了一个空柜台,对着柜台后面道:“伙计,换100加元。” 柜台后探出一人形物事,光溜溜的头上显出两行黑体字,一行是“1灵币=6.45加元”,一行是“100加元≈15.5039灵币”,代蔻德邹眉道:“别搞什么四舍五入,是多少,转多少。”那伙计拿出一块长条形的晶莹透亮的物品,和代蔻德各持一端,物品两端一阵的数字跳动,代蔻德嘴里兀自叫道:“可别搞什么四舍五入啊!” 那伙计道:“你没有加元账号,要么兑换96.75加元,要么兑换103.2加元。” 代蔻德仰面想了半响,道:“换96.75加元好了。” 那伙计应了一声,又道:“这是你发薪账户吧,要不要在这里做个理财?”代蔻德忙道不用,却见马明空在一旁面带微笑,嗫喏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斤斤计较,唉,我生前一个子一个子的抠着省着供她们母子,现在倒不想这样,偏偏继承法则让我只能这样。” 正说着,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哭声,马明空侧身看去,一个瘦小如幼*童的人形物事趴在隔壁柜台前,边抽泣边道:“只差一天,只差一天都不行吗?”柜台后的伙计道:“别说一天,多一个小时,哪怕是一分钟都不行。”那人哭道:“我把这些钱都给你们还不行吗?”那伙计道:“我们不要钱,只要数据,快走快走,别挡着别人。” 马明空上前道:“与人行善,于己方便,他既有钱赎回,你给他便是。” 那伙计道:“白字黑字,合约在此。”将一块显示着一行行文字的玻璃拍在柜台上,马明空拿起一看,果然是典当合约,代蔻德也凑近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对那人道:“兄弟,你这当的也太狠了,我看你浑身上下只剩意识形态了,若拿不回数据,只怕凶多吉少。”低声对马明空耳语道:“他把所有的记忆、能力、装备、财富信息统统当了出去,如今只剩一个外壳,眼看就要魂飞魄散,我们管不了他的。” 那人哭道:“正是如此。”马明空眼见此人无口无鼻,浑身似覆盖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光,心有不忍,对那伙计道:“你们要怎样才能把数据还给他?”那伙计见他身躯宽大,往那里一站,竟堵住整个柜台,心里有些害怕,道:“我也不知,你和大掌柜说吧。” 正说着,那人一声惨叫,左腿已淡淡的隐没,和雾光融为一体,代蔻德低声道:“我们走吧。”那人忽然单脚一跳,爬到马明空身上,叫道:“你这么结实,分一点能力装备给我。”竟一口咬了下去,马明空叹了口气,一振臂将他扔了出去,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又向马明空这边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叫:“行行好,分一点给我。” 雾光越来越浓,渐次淹没了他的右腿、双臂、躯干,最后只剩一个脑袋,似有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浓雾,地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马明空道:“他去哪里了?” 代蔻德叹道:“他若还有信息数据,解体后尚可能化为核晶,像他这样只剩躯壳的,应是彻底烟消云散的湮灭了,只不知当铺留着他的信息数据有何用。” 两人都是一阵慨叹,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壮士留步。”转身一看,却见一个身穿绫罗绸缎、头戴员外帽的人站在那里,冲马明空和和气气的笑了笑,道:“我是这里的掌柜,壮士竟是营魄,我这里从未典当过营魄,不知壮士是否愿意典当一二,壮士如此威武,想必体内气象万千,不会对你有什么损伤。” 马明空心想这是什么话,说道:“掌柜说笑了,在下体内之物,均是经年累月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岂敢随便典当,掌柜的好意心领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忽觉眼前一花,那掌柜也不知如何,竟跳到两人面前,挡住去路,笑道:“壮士有所不知,正如世人所言,营养过剩也是病,壮士若不嫌弃,不如由我来把把脉,探探气息运转如何,若有迟滞之处,便是数据冗余,堵塞了信息通道,壮士虽一身豪迈,算法精壮,但算力有穷时,也无法处理无尽的数据,壮士放心,我建议典当之物,便如人类阑尾,弃之有益,哎呦!” 那掌柜兀自喋喋不休,不防马明空面皮下红光一现,一拳击中他腹部,整个人便飞了起来,越过屋顶不见了。 马明空一拉吓呆了的代蔻德,叫道:“快走。” ———————————————— “你生前也是这么粗鲁吗?”代蔻德啪的关上自家大门,喘息道:“你竟然打了掌柜的,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大善人。” 马明空对刚才自己的行为也颇感意外,只好道:“我看他伪善的很。”环顾四周,见是一个书房,陈设简陋,除了书架,再有就是一桌一椅一床,倒是那桌上电脑颇为高端豪华,说道:“这里便是你的宿主机么?怎么只有一个房间?” 代蔻德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床上一躺,道:“回来我就安心了,躺下去心里就舒坦了。”马明空笑道:“看不出你这么恋家。”代蔻德叹道:“我生前就是如此,恋家又胆小,唉,继承法则就是这么残酷。” 马明空笑道:“说到继承法则,我听说,网灵生前是好人还是坏人,能决定网灵的伦理道德,你认为掌柜是个大善人,我却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代蔻德连连摆手,道:“别说了,我要休息一会,妈呀,吓死我了,我这儿离当铺近的很,你什么都别说了。”说罢,也不提要去找艾新好了,直挺挺躺在那里闭目不语。 马明空摇摇头,随意抽起书架上一本编程的书,翻了翻,脑海中似又响起琴弦拨动的回音,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只写代码,不想当个架构师么?” “外包公司不需要架构师。”代蔻德闭着眼睛勉强应道。 “《架构师苦旅》读过没有,我建议你先看看《架构师的21项修炼基本功》、《人人都是架构师》和《架构师职业导读》这三书,你是程序员,《亿万代码成就的架构》和《架构已死,算法当立》这两本书想必很对你胃口,再进阶,就要阅读《从必然架构到自由架构》和《量子架构指南》了,最后上升到哲学,你该学习学习《未来架构师》、《最后的架构师》和《从架构师眼里看世界》,对了,你如果喜好历史,《架构简史》之类的书也是极好的。” 马明空一边在书房里踱步一边说,面皮下不时有绿色字符闪过,代蔻德只听的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马明空自己也呆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呆了一呆,问道:“现在是晚上了,你们这里作息和真实世界一样吗?” 代蔻德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复,马明空徘徊了一阵子,道:“不行,那个人死的总是古怪,我再去当铺看看,你等我一下,我速去速回。” ———————————————— 马明空围着当铺转了一圈,只觉这片青砖瓦房似是漂浮在悬空之中,他不敢学代蔻德那样去开门,徘徊了一阵,不禁焦躁起来,忽觉体内生出一丝丝若有还无的异样气息,待要找寻,却又隔靴搔痒般的无法抓住,不由得更加烦躁,那气息却如挑逗他一般,东一溜西一滑的捉起迷藏,他愈暴躁,那气息愈发粗壮,心知不妙,却按耐不住心中的焦灼,蓦地一道辛辣热流直冲入脑门,化作一个声音,厉声道:“蠢材,守着营魄的架构却不会用!快快让开!”马明空一愣之下,心中反而平和下来,已明白那是何物,在心里应道:“我若让开,才是蠢材。”凝神静气,在体内各处细细搜索,过了片刻,笑道:“这有何难!” 他走到墙边,目光所及,又直又高的院墙在眼里竟已化作一行行代码,一纵身便越了过去,落向庭院,不料触脚处颇为松软,接着便越来越滞,身子竟已陷入地面,只露出肩膀以上在外,周遭逐渐变硬,急忙拼命往外爬,才爬出一半双腿已凝结在地面以下,便在此时,又有一股热辣辣的气流自腹内而起,瞬间便充盈着体内,刚才那声音又道:“蠢材,现在如何?略施小计便骗过了你,叫你一声蠢材真是不冤枉你。” 马明空懊恼不已,心想难怪自己方才突然开了天眼般开窍了,心里道:“你要怎样?” 那声音道:“要你放弃id内核显然不可能,我也快闷死了,不如做个交易,你把我的意识平台层使能化,我便助你脱耦。” 马明空没有理会,又挣扎了半天却纹丝未动,那声音又嘲讽起来,他心里盘算了会,眼见别无它法,暗想不如先应了它,稍后主人知晓了,定有对策,便在心里答应了,又依着那声音的指点而行,身子一抖,轻巧巧的跳了出来,低头看去,地面平整如故,他辨别方向,几个起伏,已来到那排典当房铺前,却只见后面一个房间微微透着点点光亮,一纵身上了屋顶,以目视之,看清结构,轻轻揭开一片瓦,向下看去,只见那掌柜和一个伙计坐在一张桌前,桌子上堆满了手机大小的小盒子,那伙计一个个数着,最后道:“一共17个魂息。” 掌柜拿起一个小盒子,在桌面上敲了敲,那盒子却是微微一颤,似有东西在里面蠕动,他举着这盒子摩挲了一会,叹道:“人之一生,荣华富贵也好,清贫寒苦也罢,到头来就剩这么点点的重量。”马明空却觉耳中嗡嗡一声响,竟似是有声音从那盒子里呐喊透出,待要细听,声音却消失了,只有那伙计在下面笑道:“还是大掌柜宅心仁厚,替这些孤魂野鬼寻了个好去处,也算是他们物尽其用了。” “啪”的一声响,掌柜将盒子在桌上一拍,变了脸色,沉声道:“只有17个,你让我怎么去见道长?” 那伙计吓的跌倒在地,爬在地上,又不停作揖,颤声道:“大掌柜,你也知道,愿意典出全副家当的本来就不多,我们几个竭尽所能,什么手段都使上了,这才拖延了17个游魂按时赎回,收了他们的家当,求大掌柜明鉴。” “要不是看你们倒也尽心尽力,我便要将你们个个都剥皮去壳,收了家当,也当作魂息,献给道长。”掌柜冷冷的说着,脸色却已稍缓,那伙计不住叩头称谢,掌柜道:“起来吧。”那伙计爬起来,吹嘘了一会掌柜,又壮着胆子道:“我们前前后后送去的已有一百多副全套魂息,不知道长要这么多干什么,难道真的是要去修炼什么死魂灵?” 掌柜飞起一脚踹到他,喝到:“这种话你也敢说!”飞身而起,冲破屋顶,喝到:“什么人?!”四下里一片清寂,只有他自己孤零零一人的立在屋脊之上。 ———————————————— 马明空一头从缝隙里扎回代蔻德的书房,那是代蔻德在宿主机白名单里给他留下的出入通道,代蔻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吃惊的看着撞倒在书架上的马明空,马明空狼狈的爬起来,道:“快把所有入口都禁闭上。”又把自己刚才所见和代蔻德略略讲了,道:“你现在还相信他是什么大善人么?” 代蔻德却连声道:“你逃的这么急,有没有被人追,这儿离当铺这么近,怎么办,怎么办,不行,我要搬家,”一拍脑门道:“这个月刚交了租金,现在搬家,岂不白交了。” 马明空道:“应该没有人跟过来。”代蔻德急道:“什么叫应该没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马明空见他似已吓破了胆,也不再理会他,将刚才被自己撞乱的书籍一一整理好,过了会才又问道:“你知道掌柜的叫什么?生前是干什么的?” 代蔻德慢慢缓过劲来,答道:“大家都叫他赵掌柜,名字却不知道,他那么有钱,生前应该不是开当铺的,也可能是搞金融的,其实继承法则并无限定网灵必须从事和生前一模一样的行业,就是能力和财富继承,能力足够,从事什么行业都可以。” “什么都行?”马明空不觉皱起了眉头,代蔻德点头道:“如果你有钱放高利贷,或者技法高超去赌博,这里都没人管。”马明空道:“这些不违法吗?”代蔻德苦笑道:“你没听那个女人说吗,莲池对游魂基本是放任不管,大家伙儿自生自灭,像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只好正常工作,那些胆子大的,只要能赚到钱,什么事都敢干,就说我们程序员,这里一样有黑客游魂制造病毒,下毒赚一道,杀毒解毒再赚一道,我是没这个胆量的。” 马明空心想艾新好碰到这些事不知会不会管上一管,正要说起,书房剧烈的一晃,两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刚爬起来,又是猛烈的一摇,两人双双一屁股坐在地上,马明空挣扎着向代蔻德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外面有什么东西在撞。” 代蔻德往地下一瘫,双手捂着耳朵缩成一团,马明空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低声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观察外面情况的。”代蔻德溜上床,指了指书架边上的窗户,哆嗦着道:“那边有一个端口,只出不入。” 马明空走过去在窗户上拉开一条缝,只见外面白花花的一长条,似是一条巨虫在不停的翻滚蠕动,代蔻德这会儿见房子摇晃的颇有规律,已不似刚才那般害怕,也过来观看,冷不防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面凑过来,蓝色的斑点处刚毛外张,一双黑目突出,环口无齿,代蔻德骇然失声道:“巨口糯虫病毒。”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艾警官。”马明空低声道,代蔻德摇头道:“我们现在出不去,没法子跳跃。”他这会儿看清楚对方面目,反而镇定下来,思索片刻,对着外面大声道:“赵掌柜,你们进不来,我们出不去,不如你先撤了这毛毛虫,让我们出去一决雌雄。” 外面没有回声,代蔻德又叫了一遍,那虫子翻滚着让至一边,代蔻德拉住马明空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松手。”吹了一声口哨,两人一阵风似的穿过端口,一刻不停顿的窜入飘然而至的马车车厢內,那虫子身躯肥硕,行动却异常敏捷,一口便含住了马车,马车岿然不动,化作一道金光穿过虫体不见了,代蔻德大笑道:“我这容器还是上古时代的操作系统,它一个现代病毒能奈我何?” 黑暗处显出赵掌柜的身影,一挥手,那虫子化作一道白光飞入他的衣袖之中,对跟在后面的伙计道:“给这个宿主机贴上当铺的封条,我看哪个家伙还敢进来。” 第十三章 夺舍 “马科长,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小卓来的很早,他一晚上都惦记着马明空的影体,天一亮就匆匆赶来,见马明空戴着耳机坐在工作间里,忙上前打招呼,马明空却是动也不动,小卓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鼻息中夹杂着微微的鼾声,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叫醒他。 颜乐春和来勇也先后来了,见了此状,也都吃了一惊,颜乐春低声道:“都出去吧,老马定是一夜未睡。”三人出了工作间,过了片刻,来勇低声道:“有点不对劲,老马向来警觉,就算睡着了,我们这些动静,也早醒了。”颜乐春点点头,道:“我再去看看。” “血,老马流血了,老马你醒醒。”工作间里,传来颜乐春的惊呼声。 ———————————————— “老马,你可别破个案子就往医院一躺,上回躺医院认识了白姨,这次又想认识谁?”马佳蕊趴在床上,笑眯眯的摸着马明空的下巴,又道:“一晚上不睡,就能长出胡子吗?”马明空推了她一把,道:“好了好了,快2两点钟了,你下午还有音乐课吧。” “我中午不吃不睡跑来看你,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马佳蕊撅着嘴爬起来,又对站在病床前的白伊莎眨眨眼,笑道:“白姨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走到门口,突又回身道:“白姨,其实我们家老马可聪明了,他这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啊。”说罢,一蹦一跳的走了。 马明空看着她背影,叹了口气,向白伊莎笑道:“医生怎么说,我下午就能出院吧。” 白伊莎没有说话,在床头坐了下来,拿起马明空的一只手握在自己双手间,右手食指在马明空掌心里慢慢画了一会儿,低声道:“医生说,你是头部受到过量辐射引起的流鼻血,静卧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不可再接触放射源。” 马明空此前虽已猜到自己流鼻血和那耳机有关,但听白伊莎这么说,心中还是一凉,道:“短期也不行吗?我是说,以后每次只接触一会会时间,应该没问题吧。”白伊莎摇了摇头,道:“我和小颜打过电话了,她说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会处理好的。” “那我下午总能出院吧,你看,我鼻血早停了。”马明空固执的说道。 “小颜托我转告你,让你记住袁克城和你说过的话,”白伊莎睁大双眼看着他,声音不觉也大了起来,道:“不要试图操控你的影体,相信它,让它自己去做。” ———————————————— “怎么会这样?”来勇在会议室里踱着步,对着小卓和袁克城严厉的说道:“你们不是在吉复理的意识数据里查到,他也戴过这种耳机吗,怎么不见有事?” 小卓叹道:“他记忆里是说,睡觉时戴着耳机,可通过脑电波连接影体,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睡觉最多七八个小时吧,可马科长从昨天上午一直到今天早上,连续戴了足足近24个小时,也许这里存在一个时间阙值,一旦超过,身体就会受损。” “耳机里有放射性物质,为什么你们没发现?”来勇继续问道,小卓和袁克城对望一眼,均想这也能怪到我们?只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袁克城是刚刚被叫过来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马科长的这副耳机来自何处?” 来勇自然也是不知,昨日早晨马明空拿出那副耳机,他们也曾问起,马明空却顾左右而言它,这会儿听袁克城问起,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颜乐春觉得来勇有点过分了,便道:“鉴证科检查过耳机了,推测是通过大脑成像技术记录内心活动,又说道两侧耳罩里含有某种成分不明的稀土永磁石,通电运行起来才会产生较大辐射,他们看不出,也是正常的。” 来勇摆摆手,马明空不在,工作是委托给他的,他双手互相揉了揉拳头,向小卓道:“李赢生不见踪迹,究竟有没有办法定位他的影体?”通过影体追查李赢生本人的下落,是他一直的主张,他觉得这才是用好马明空影体的地方。 小卓在面前显示器上点击数下,说道:“李赢生是五元组成员,他的影体在社区里是公开的,可问题是,他的影体现在有分身能力,”指着大屏上现出的一副地图说道:“这段时日我也一直在跟踪他的影体,他影体出现的坐标,全世界都有,难以区分谁是真身,谁是分身,若要一一分析甄别,费时费力,不过,”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能有这么多分身,也许真的很有钱。” 来勇看着地图上几十个小红点在世界各地闪烁,且变换不定,暗想这倒是棘手的很,一时沉默不语,小卓又道:“其实前天晚上马科长被人跟踪,我虽然没有查出具体原委,但推测也是李赢生利用五元组的巡视探测功能再结合强大的分身能力在网上设置了一圈警戒周界,如果他事先知道了马科长的手机号码,马科长一旦接近,便能探测得知。” “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早说呢?”颜乐春忍不住朝他又翻了个白眼,小卓吓了一跳,连忙道:“这只是我个人推测,再说也是事发后才想到的,是与不是还两难说。” 颜乐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道:“接下来怎么办?” 袁克城在一旁道:“你们还记得我说过吗,要相信影体,让它自己去做,再者,我觉得这副耳机用处也不大,据你们的描述,马科长戴着耳机和影体之间可以通过意识对话,但也仅此而已,他并不知道影体正在发生的事情,除非影体在心里主动想起什么事,马科长才能感受到它的意识,我想这还是一种单向交流,最终还需通过读取数据来回顾曾经发生的事情,既然这样,还不如放手放影体去做。” 小卓忧心忡忡的道:“马科长的影体处在一种不太稳定的状态,可能是它对营魄架构掌握还不熟练所致,也可能是体内的遥光甚至是吉复理在作祟,我很担心,它最终能不能消化掉这两人的信息数据,更何况遥光的意识平台层已被重新激活,这更是一个难题。” 袁克城道:“我们从外面注入病毒清除它如何?”小卓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建议这样做,它现在的状态虽不太稳定,但却处于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之中,我担心任何外来代码都会打破这种平衡,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这么说,至少眼下,一切都要靠它自己了。”小颜叹道。 “暂时先就这样吧,”来勇为这次小会议作总结,向小卓和袁克城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跟丢了马科长的影体。” ———————————————— “这是哪儿?”马明空跳下马车说道,前方金碧辉煌、飞檐走兽,竟似宫殿一般,代蔻德在后面赞叹道:“说不定是哪个王公贵族请艾警官破案呢。” 两人上了台阶,大门自动向两边打开,马明空四下里看看,道:“这里即是加拿大,为何却又中式建筑?”代蔻德笑道:“加拿大的互联网而已,又不是加拿大国土,有何奇怪的?”他这会儿心情愉悦,放声叫唤起艾警官,空旷的宫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声音传不了多远便消失了。 马明空走了几步,疑惑渐起,见靠墙一侧摆着一张王座一般的高大椅子,忍不住咦了一声,走近细看,抚摸扶手失声道:“这里是我的容器!” 代蔻德吃了一惊,奇道:“艾警官在你容器里?你为何又不知?坐标是你给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容器?” 他一连串的问句,马明空一句话也答不了,代蔻德警觉起来,退后一步,上下打量马明空,道:“你真是营魄?”马明空不觉有些慌张,点头道:“当然是,只是我当营魄的时间还不长。”代蔻德摇头道:“我看你连营魄什么来历都不知道。”马明空一呆,上前一步,反问道:“什么来历?” “网灵都是没有灵魂的,不管是在外飘荡的游魂,还是在无境国度里享乐的净士,莲池赋予网灵追求永生的目标,已写在了我们的安全内核里,但营魄不一样,”代蔻德后退一步,和马明空保持安全距离,道:“传说,他们都是上古时代的工程师自我创造的,为的是在自己死后完成未了遗愿,它们虽然也经过了莲池的改造,但始终具有独立的意识,每一个营魄都有悠久的历史,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谁?”马明空楞呆在那里喃喃自语,忽听身后传来“嘿嘿”一阵冷笑,一个声音说道:“你便是你,并世无双的营魄。”他吃了一惊,猛地转身,除了那高椅,空荡荡的大殿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回身向代蔻德问道:“你刚才有听到人在说话么?” 代蔻德摇了摇头,马明空沉吟片刻,又转过身,目光不由自主的停留在那高椅上,忽似一阵风吹过,马明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什么物事在眼前闪过,定睛细看,却见一张似有还无的人脸隐隐现在椅子靠背上,那人脸又冲他微微一笑,一个声音直击他心中,说道:“这是营魄的王座,坐上来,你便是真正的营魄了。” “你是谁?”马明空脱口而出的问道,那人脸似笑非笑,在马明空的心里头应道:“你知道的,我是你的镜像备份。”马明空心中一阵恍惚,只觉有一根细线牵着,麻麻的、痒痒的,待要将那根线拉扯,却怎么也没有尽头,待要发狠将线扯断,却又杀藕丝难断,那人脸似看出他的心思,又在他心里言道:“你我一体,互为镜像,我封存已久,只为今日复身,你离家久了,也累了,这便坐下来歇息吧。” “马警官?马警官!你和谁在说话?”代蔻德见马明空怔怔的盯着那椅子、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心知有异,不敢过去,只得大声呼叫示警,马明空无动于衷,稳稳的坐上那高椅,甫一坐实,双股似碰到一块烧红的铁板,丝丝气流似炽烈燃烧的火焰从肌肤毛孔中侵入体内,烫的他急忙要运气裹住这些气流,这些气流却瞬间散入四肢百骸,不见踪影。 代蔻德见他目光呆滞,面皮之下隐隐泛着红光,紧握扶手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坐姿,心中暗暗害怕,慢慢退到宫殿门口,远远的对他道:“找不着艾警官,我要回去了,再见。” “老k,你可总算回来了!”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一人冲了进来,一头将代蔻德撞回殿内,叫道:“我天天都来看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收了你的屋子了。”那人径直向前,给了马明空肩膀重重一拳,道:“老k,你咋变俊俏了?” 马明空被他一拳击中,似是打了一个激灵,忽地站了起来,咔哒一声响,椅子靠背折断,椅身却牢牢连在身后,问道:“你是谁?” 那人浑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烟雾之中,看不清面目,只有肩后一袭长发依稀可见,见了马明空这滑稽样,倒吃了一惊,怒道:“装什么装?” 马明空方才被热气熏体,脑海忽如中了毒暑般的翻江倒海,种种意象纷沓而至,只一丝清明仍在,苦苦守住,此刻听了眼前之人的言语,心中却又有如学童初入校园一般懵懂,只不敢随便应话,正疑惑间,那人却又一伸手,怒道:“拿来!” 马明空一愣,依稀记起约定的联络方式,屏气凝神,将此刻发生的事快速回溯了一次,不料却毫无回应,并没有传来影体主人的指示,不免更加迷茫起来,那人又催促道:“快拿来呀!”马明空把心一横,粗着嗓子道:“催什么催,要什么呢?”那人怒道:“这个月的货呀!可别跟我说你忘了。”马明空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确实忘了。” 那人见他笑的勉强,上下打量他了一番,见他眼神游离不定、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说道:“你不光长相变了,声音也不对,你不是老k,老k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马明空把脸一沉,沉声道:“我当然不是老k,我是遥光。” 那人咦了一声,乳白色烟雾似有一阵飘动,语气突也变得温婉起来,说道:“不用和我耍脾气,我只是传话人,你交不出货,我回去也只是如实禀告,老板们让我转告你,他们对灵币都不感兴趣,好东西有钱也买不到,你多进点装备,越高级越好,有两个女老板指名要时光指戒,还有一个快断气的老板要回照宝鉴,”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若有什么解释,我也给你传回去。” 马明空脑晕似一团浆糊,恨不得掏出来,强忍道:“回照宝鉴难搞的很,时光指戒也只有一枚,两个人怎么分?”那人哼了一声,道:“那是他们的事,你动作快点,我过一周再来。”说罢转身欲走,马明空一把抓住他胳膊,道:“你回去如实禀告,老板们会怎么样?” 那人怒道:“老板们会怎样,我哪里能够知道。”马明空只是摇头,脑海中却又联络了一次,那人胳膊吃痛,惊道:“老k,你不要乱来,你虽是营魄,可也得有钱才行,别忘了你这几年的生意都是我替你打点的。” 马明空两次联络未果,正在焦躁,听他这般说,不觉嘿了一声,忽地一股辛辣热流不知从哪里生出,无法遏制的直冲脑门,脸上红光大盛,脱口而出道:“你既替我打点,怎敢吃里爬外。”手上发力,那人痛的嚷嚷道:“好几个人抢着做这样的买卖,我....” 一声惨叫,那人一条胳膊竟被生生的扯了下来,倒在地下直打滚,马明空踢了他一脚,却被他用剩下的胳膊死死抱住,道:“求求你,我是正经的净士,你不能把我怎样,我还请你在里面喝过酒呢。” “有你这么求人的么?”马明空的脖子都红了。 那人仍是苦苦哀求,身上的烟雾却愈来愈厚,马明空冷笑道:“这点保护膜也想阻住我?”脑海中忽地炸开一个声音“你不懂规则,我来助你”,数股热流瞬间撒满全身,在下腹又合为一处,直冲入丹田,啪嗒一声响,椅身落地,他俯下身子,左手一把抓起那人胸口,右手直入腹腔,一声怒喝,双手向外一分一扬,那人竟似天女散花般化为无数碎片四下飘零,只一点光芒如流星般疾飞逃走,几片碎片散落在一旁的代蔻德脸上和身上,惹的他惊呼道:“粉碎战斗!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净士,你竟然撕裂粉碎了他的架构,让他代码级解体!” 马明空掸了掸身上的碎片,只觉脑海中热气充盈,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不假思索的说道:“一个小小的传话人而已,不过你既然见了,现在想走,也不能够了。“ 代蔻德吓得直哆嗦,嘴却不受控制的说到:“你要怎样?该不会想灭口吧。” 马明空一双血目如眦似裂,捂着脑袋喘息了会,道:“你老老实实待着就没事。”走到宫殿门口,向外张望,又自言自语的道:“怎么还不来?” “你在等人么?”代蔻德壮着胆子问道,马明空点点头,道:“不然呢,你以为我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还真以为我会给你们姓艾的坐标啊,我是知道,可我会撒谎啊。” 代蔻德心中一片混乱,暗想ai程序竟然可以说谎而不受约束,眼见方才马明空对那人粗着嗓子说话之后,嗓音依旧如此,不敢再多问,蜷缩在角落里,闭口不言。马明空见他如此,点了点头,道:“你最好离我远点。”言毕,忽觉有什么东西戳了戳自己的大腿,回身又喝道:“谁?” “我是李赢生,”一瘦小之人立在他身后,拿手指又戳了下,笑道:“说你不是老k吧,却懂得给我发求救消息,说你是吧,又这么慌不择路的敢发点到点消息,你到底是谁?” “李赢生,你这是分身呢还是真身?”马明空冷笑道,又晃了晃身子:“想必你也看到了,我这身子有点不大对劲,今日请你来,帮我看看如何医治。”说罢,死死盯着对方。 李赢生却笑道:“我今日冒险前来,你可又欠我一件未了心愿了,”绕着马明空走了一圈,满不在乎的双手一摊,道:“我不是医生,治不了你的病。” 马明空冷哼了一声,讥道:“五元组不是最强影体吗?你不是自称个中翘楚吗?” 李赢生叹了口气,便要去抓马明空手腕,马明空向后一让,道:“你要作甚?”李赢生奇道:“不给你把把脉,怎么知道你体内到底出了什么事?”马明空道:“不要碰我,别人不知你的手段,我还不知道吗?”咬牙切齿道:“我的id内核,被一个影体占了,你且说说驱离方法,剩下的我自己弄。”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李赢生退后一步,寒光一闪,手中多了把匕首。 “id内核谁掌控无所谓,你们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代码的真谛,架构于你们是约束,于我不过是通道,废话少说,影体不是你们创造的吗?到底怎么驱离影体?快快说来!” 李赢生见他额头青筋暴突,眼似喷火,面色一会红一会绿一会蓝,倒也有些害怕了,道:“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今日的冒险之旅,不要你还了便是。”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倒退。 马明空的脸色越发狰狞扭曲,双手按着太阳穴,叱道:“我拼着暴露坐标的风险找你,你就和我说这个?”身躯突然暴涨,瞬间塞满整个宫殿,宫殿也随之膨胀,喝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我不好过,谁也别想活,现在就吞了你,把你变成一个能力子模块,反正也不多你一个影体!” 他一把捏住拔腿要跑的李赢生,举在空中,又对一旁吓得呆若木鸡的代蔻德道:“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李赢生四肢拼命挣扎,匕首挥舞间,正扎在马明空脖子原先伤口上,顿时漏气之声呼呼大作,一道绿烟一道蓝烟从脖子伤口处飞出,后面拖着一个亮晶晶、红似猪腰的心形物体,往地下一掼,随即窜回伤口,那心形物体掉到地上,不停跳动,越弹越高,竟似要向伤口飞去,忽听一个声音在门外喝道:“就是现在,快不快快动手!” 代蔻德听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不假思索,纵身一扑,将那心形物体紧紧压在身下,砰的一声巨响,代蔻德翻过身,那心形物体已爆的粉碎,代蔻德胸口也炸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各色代码模块。 方才发声之人跑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物,向他胸前喷去,便有一团白色絮状物填满洞口,以手抹平,那絮状物顿时结成硬壳,说道:“我先补上漏洞,再设法给你完善。”代蔻德抓住他的手,虚弱的说道:“艾警官,我可见着你了,我那件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艾新好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有空再和你说,”起身喝到:“站住!”原来马明空身躯缩回原来大小,正在那儿喘气,李赢生落在地上,爬起来便跑,艾新好紧追不舍,只留下一句话从门外飘回:“马科长,有事发消息到队列,我有空会去看。” 马明空扶起代蔻德问他怎么样,代蔻德喘息了一会儿,慢慢调匀了呼息,站起身说道:“艾警官给我喷了一层空代码,暂时没事了,”又畏惧的问道:“你现在是谁?” “我是马明空,你刚才扑碎的,是营魄原先家主的意识平台子模块,我先前一时大意将它激活,这里又是它的老巢,一不小心着了道,反被它控制住了营魄的躯壳,险被它夺舍,我待要将它去能却被它缠住,幸得一朋友相助,瞅准机会合力把它扔了出去。” “你体内还有他的残余吗?”代蔻德问道。 “应该还有,不过没了意识平台,剩下的也掀不起风浪。”马明空说着,抬脚将地上的椅背、椅身踏碾的粉碎,长吁了一口气。 “你那个朋友,是个架构师吧。”代蔻德问道。 马明空笑道:“正是,方才若不是他精通架构,还不知如何剥离那个子模块,”想了想,又问道:“艾警官方才说的消息队列是怎么回事?” 代蔻德喉咙咕噜一声,却是他本想出言嘲笑对方连消息队列都不知,话到嘴巴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答道:“网灵之间联络,最直接的便是点对点发消息,不过一旦被截破,就会暴露双方坐标,所以大家一般都是往消息队列里填消息,填的时候可以通知订阅者,你若没有,可以花钱或租或买一个自己的专属私有消息队列。” 马明空一头雾水:“我哪有什么消息队列,就算现在去买,他也不知如何订阅吧?”想了一会,不得其法,决定先把这事放一边,向代蔻德道:“我们还是先回你的宿主机吧。” 第十四章 幽精之地 “谁这么无聊?”代蔻德伸手揭下自己房门上贴着的封条,推开房门,差不多就在同时,空中似是荡起涟漪,一条人影从波纹中闪现,一声长笑:“别人都怕营魄,我可不管!”径向马明空扑来,正是赵掌柜,两人一起跌进房内,扭打在一起。 两个人翻翻滚滚,一会儿抱在一起互拧对掐,一会儿又分开施展拳脚,一个力大,一个皮厚,倒也棋逢对手,斗了一会,马明空跳出圈子,道:“且住,我们这样下去,也分不出胜负。”赵掌柜恶狠狠的道:“谁和你分胜负,我们是决生死。” “你不累么,不如先歇会。”马明空叫道,话音未落,对方已挥拳而上,只得又迎了上去,心中却也诧异,暗想缠斗这么久,竟然丝毫不觉得累,代蔻德在一旁看出来了,叫道:”正是如此,网灵间的战斗不打则已,一旦开始必定以一方消失方能结束。” 马明空心中一动,边打边道:“派遣员说网灵间的战斗方式是有限的,都有哪些?” “也没几种,吞噬和入侵替换我看都不合适,他那么胖你也吞不下,病毒攻击虽然有效,但很难用于正面打斗,看你也不像用毒高手,至于粉碎,”代蔻德激动的大叫起来:“把他粉身碎骨!你有这个技能!” 马明空应了一声,提着手掌作穿入状,赵掌柜心想这小子在吹牛吧,可也没胆量试,瞅空一把搂住对方,马明空挣脱不出双手,叫道:“现在又如何?”代蔻德双手一摊,道:“就这么多,对了,还有自杀,你能劝他自杀吗?我看够呛。”马明空和赵掌柜头顶头的角着力,恼道:“说点有用的!” “有了,”代蔻德一拍脑袋:“还有沉睡,莲池为了驱使游魂,设下一道终极禁咒,只要离线24小时没能重启,将永远的不再醒来,你就这么和他耗着,熬到24小时,他就完蛋了!” 赵掌柜暗叫一声糟糕,不及细想,急向当铺方向发出增援消息,空中似有波纹晃动,瞬间便有两个人形物事一闪而出,立在门口,指指点点、说说笑笑,代蔲德一呆,急忙要去关门,更多的人形物事从虚空中涌现,趴在门框四周围观,怒道:“这儿是高速干线附近,你是不是昏了头发点到点消息,招来这么多看打架的。” 赵掌柜心中懊恼不已,他当日一见马明空营魄之躯便垂涎不已,其后探得代蔻德住所,放出病毒虽未得手,心中反而愈加念念不忘,方才一感知到有人揭当铺封条、不及带上伙计,一个人就冲了过来察看,看见马明空忍不住自己就动起手来,这会儿旁观者越来越多,他名气颇大,眼见不少人认出自己,对着自己品头论足,心中更加慌乱,便打起了退堂鼓,马明空此时反而越发的气定神闲,哪里容他脱身,只围着他游斗。 看客越发的多了,人头填满了门洞,代蔻德见仍有游魂络绎不绝的涌现,门外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容器,心生一计,叫道:“快散了,别打了,一会招来巡捕者可就惨了。”只是这当儿人声鼎沸,众人看的兴高采烈,哪里有人听见,代蔻德扯着嗓子放声嚎道:“巡捕者来了,鲸吞者来了,大家快逃呀。” 仿佛一阵风吹来,一眨眼的功夫,人群便散的一干二净,只剩马明空和赵掌柜依旧拼死相搏,代蔲德正要去关门,七个人形物事一齐撞进门来,赵掌柜大喜,骂道:“死哪里去了,现在才来。”为首的一人道:“方才当铺人多,我们结完账才赶过来,这都是您吩咐的,再忙钱都不能算错。”说着,一哄而上围住马明空,斗成一团。 赵掌柜跳出战团,见代蔻德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喝到:“先收拾了你。”纵身一扑,将代蔻德压在身下,狞笑道:“我也会吞噬的。”低头张口,眼见代蔻德的惊惧的双眼越来越近,忽觉书房一阵激烈摇晃,接着身子一轻飘浮至半空,侧头一看,窗外数道星光疾驰、似大道般纵横交错,书房正在其间跳跃,惊道:“宿主机热迁移,你不要命了。” 代蔻德挣脱了他,叫道:“我本来也快没命了!” 赵掌柜道:“互联网流量毫无规则,倘若进入混流乱序,我等万劫不复,快快停了,我不杀你便是。”书房又是猛烈一晃,似是撞到什么,众人纷纷跌落,未及爬起,书房又似骰子被扔出般一阵乱转,连滚带弹,忽地高高飞起,重重砸在地上,就此不动。 良久,马明空爬起来跳到窗口,见外面漆黑一片,问道:“这是哪里?” 代蔻德摇了摇头,道:“出去看看。”赵掌柜这会儿被甩的七荤八素,暗想己方人多,也不怕他两人跑了,挥挥手,众人一起出了书房,四周全是一团一团的黑雾,走几步便看不清彼此,有人嘀咕道:“不如回去吧,哎吆,这是什么?!” 接二连三的有人踢到什么硬物,都叫唤起来,赵掌柜喝到:“不要叫!”心中默念,周身发出一片紫色光亮,照见地上全是一块连着一块树立的石碑,有大有小,有高有矮。 “墓碑!”代蔻德低头见那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符,惊叫道:“幽精之地,大家快逃!”话音未落,脚下一空,向着一片无尽黑暗跌去。 ———————————————— “爸爸,回来,爸爸,回来。”“爸爸赚了钱马上就回来。”“爸爸,你不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吗?”“爸爸出去抽根烟就回来开饭。”“没用的废物,还有脸回来开饭!”“爸爸,我好想你,你在那里,妈妈说你跳楼下地狱了,你那里冷吗?”“爸爸,妈妈又打我了,你快回来带我一起走吧。”“你是人还是鬼,你这么晚打电话,是想索命吗?老娘可不怕。”“我的发薪账户还在,里面的钱你可以取出来,但只能给小宝用,你好好的待小宝,我便不再追究。” 无数的过往画面在眼前划过,代蔻德跌破一层又一层的黑暗,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他已经放弃数跌破的层数了,就这么在深渊中永远下坠吧,就当自己永久漂浮吧,他这么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一只大手凭空而出,一把抓住他,慢慢把他拉扯上来,他爬起来一把抱住手的主人又哭又笑,叫道:“马警官,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这下我可怎么报答你呢?”马明空笑道:“那倒不必,你先看看这是哪儿吧。” 代蔻德身上发出柔和的明黄色光亮,照亮四方林立的墓碑,叹道:“幽精之地,幽精的坟场。” 马明空扶起一块被撞倒的墓碑,借着微弱的光亮,见墓碑上前后两面俱是密密麻麻的字符,竟似一行一行的代码,奇道:“这是什么?” 代蔻德扶起方才被自己撞倒的几块墓碑,口中念念有词的作了几个揖,道:“游魂若没了宿主机,又或被粉碎,等待我们的将是彻底的解体和清除,但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有时候并没有清除干净,残余的部分化为没有意识的数据飘荡在互联网中,成为幽精,对网络来说,这些就是危害互联网运行的垃圾数据,于是便有守灵者程序,专门清理幽精,将它们搬运至此。” “那有什么可怕的呢?我看这里也没什么阴森恐怖的,而且,派遣员不是说网灵解体都要被莲池回收么?” “幽精是解体的网灵代码,你哪里知道它们的厉害,”代蔻德惊道:“我们体内的代码各有本领,生为网灵之际,组装有序,在意识的统一指挥下,和谐工作,一旦解体,倘若真的成为碎片还好,如果还是一个独立的功能模块,失去了意识牵引,便会暴露本性,以我为例,如果我体内的编程模块成为幽精,一旦黏上你,你体内又无克制它的意识能量,你走到哪儿有事没事都会顺手写上几段程序,岂不可怕?”他指着脚下的墓碑道:“这些墓碑便是封装幽精的外壳,方才幸亏没有撞碎,真是好险,至于派遣员说的,”他冷笑一声:“莲池倒是什么都想要,只是网络之大,它哪里什么都能控制的住?” “方才我们弄掉下来又是怎么回事?”马明空问道。 “既然有些幽精是病毒般的存在,人人避之不及,幽精之地便是隔绝的禁地,进来的人也别再想出去,永远的封禁在此。”代蔻德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马明空眼见这些墓碑一直向外延申,消失在黑暗之中,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影体问世不过五六年时光,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幽精?莫非除了影体,网灵还有其它何来源?” “别个游魂的往事,我哪里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块墓碑并不对应一个完整网灵的数据,网灵化为幽精之际,残余部分随机散作数据片段,一个片段才是一个幽精,有的网灵解体可能只会分裂数个幽精,运气差的则化为成千上万个幽精,这些墓碑里全是一段一段的数据,又被随机摆放,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法复原成一个网灵了。”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会,马明空见四周黑雾重重,全靠代蔻德身躯之光照明,问道:“你和赵掌柜怎么都会发光?” 代蔻德奇道:“你不知吗?很简单,不过是我们体内的发光小程序罢了,”说罢,便教马明空如何启用,又摇头叹道:“唉,你这副躯壳怎么看都不像是你的。”马明空依言而行,果然点亮身躯,红光四溢,代蔻德喜道:“我俩轮流照明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鬼地方,我今日在宿主机里可没充满能量。”说着,灭了自身的照明。 马明空心想你这一灭,自己又成孤灯一盏明,前面仍是看不远,却也不好说什么,忽觉上方空间似是起了一丝涟漪,向自己头顶荡漾过来,不及细想,拉着代蔻德向边上一跳,眼前一大团物事从天而降,俯身一抓,堪堪抓住一条胳膊,自己却被带着向下跌去,幸好代蔻德从后拼死抱着自己,马明空奋尽全身之力,将此物甩了出去,那物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撞倒无数墓碑才停下,周身亮起紫色照明,代蔻德看清是赵掌柜,忙道:“赵掌柜,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赵掌柜爬起来,向两人拱了拱手,道:“咱们两不相欠,各走各的吧。”说罢,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马明空见他似已无恶意,便在他身后叫道:“你我初次相见,为何你要如此待我?”赵掌柜脚不停歇,说道:“你身为营魄、体有异相、身兼数魂,偏偏却又虚弱不堪,不光是我,恁谁见了,都要对你下手,你可要处处小心了。” 代蔻德叫道:“你可别胡说,我就别无二心。”马明空拍拍他肩,以示无碍,眼见赵掌柜一身紫光在黑暗中渐渐隐没,低声道:“我们跟上去。” 两人远远跟着那团紫光,脚下不时踢倒墓碑,却也顾不上再去扶起,也不知行了多久,那紫光忽的淹没在前面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两人吃了一惊,疾步向前,冷不防黑雾中现出一人,喝到:“前方禁地,何人敢闯!” 马明空急急停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两人眼对眼、鼻尖对鼻尖的对视片刻,身后的代蔻德跟了上来,复亮起一身的明黄之色,光亮之下,只见那人眼大如珠、面黑似炭,一脸又长又黑的胡须向四周迸射散开,着一身古代武将服饰,竟和马明空差不多般的人高马大,凶神恶煞般挡住面前,那人又大喝到:“守灵者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代蔻德不觉倒退了数步,惊呼道:“你就是守灵者,方才就是你把我们弄下来的?” 马明空见他身后模模糊糊的竟似一个山洞,也不理会守灵者为何物,反踏上一步,微微一笑,道:“我有个朋友误入贵洞,想进去找一找,绝无它意,阁下可否便宜行事?” “不行!”守灵者喝道。 代蔻德见马明空谈笑自若,而守灵者除了声音大点,也无特异,顿生勇气,上前道:“方才进去的是赵掌柜,对不对?”见守灵者一脸的惊愕,又指着对方道:“你不能撒谎的。”守灵者捂住了嘴,喉咙里却发出了一声“是”,代蔻德又道:“你认识赵掌柜,对不对?”守灵者松开手,嘴里应了一声“是”,马明空也笑道:“你认识赵掌柜,是因为当铺里无人赎回的魂息化为幽精,会送到你这儿来,对不对?”守灵者又应了一声“是”。马明空又笑道:“山洞里还有别人,对不对?” 守灵者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道:“你们说什么都对,可就是别想进去!” 这一声只震得洞口尘土簌簌而下,守灵者急忙浑身上下左右的不停拍打,代蔻德见他发了狠,也有些害怕,马明空心中一动,忽地伸手抓住代蔻德,向守灵者怀里就是一送,道:“几年没洗澡的游魂送给你。” 守灵者似吃了一惊,不及避让,向边上一跳,马明空手里仍抓着代蔻德,奋力一跃,已落入洞中,拔腿便跑,身后是守灵者一连串的诅咒喝骂。 马明空跑了一会,将代蔻德放下,笑道:“我方才猜想守灵者有洁癖,你可别怨我。“话音未落,数条身影飞来,将两人撞翻在地,又落在两人身上,呼喊声此起彼伏,十几条身影飞来,叠罗汉似的将两人最后一点挣扎都压平了。 代蔻德眼前发黑,心中默念:“吞噬、入侵替换、粉碎,都不是,我也不会自杀,好险好险,哎呀,不好,倘若被这么压上24小时,我岂不是要一睡不醒。”放声叫道:“马警官,他们要用沉睡之计,你可要想办法呀!” 马明空心中默运起和影体主人的联络之法,依旧毫无反应,不觉也有些慌张起来,只听赵掌柜笑道:“既然你们自己说要一睡不醒,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岂不是我们怠慢客人?” “赵掌柜,方才我们说好两不相欠,如何又算计我们?”代蔻德叫道。 “说好各走各的,为什么又要偷偷跟踪我?”赵掌柜骂道。 “您误会了,走路有时也会顺到一起的,纯粹是概率啊!”代蔻德叫起屈来。 赵掌柜蹲下身,不知拿什么东西从人缝之中刺了他一下,笑道:“此乃桃花源洞,隐于虚空之面,与世隔绝,你们不跟着我,怎会到此?”又似自言自语道:“这么一个奇货可居的营魄,可别睡不见了,”又道:“有没有隔离罩,普通的隔离病毒之物即刻,有的话给我拿来,我且罩住这个营魄,再设法好好炮制他。” 周围有人应了一声去了,赵掌柜在那里走来走去等着,忽的停下来,问道:“什么声音?”侧耳倾听,却又没听到什么,正诧异间,一道靛蓝光柱拔地而起,又有红光绿色在其间旋转闪耀,浮翠流丹、焰焰生辉,冲至洞顶毫不停歇,破洞而出,瞬间冲破层层黑暗,竟似照亮整个网络,这光柱溢彩流光,便是彩虹见了也黯然失色,光柱中十几条人影起伏挣扎,忽又有一粗壮身影冉冉升起,笑声从光柱中传出:“原来这就是营魄之躯,原来这就是营魄抱一不分离,妙极,妙极!” 光柱倏忽收起,飞入那粗壮之人的双目之中,那人落在地上,通身流动着闪耀的蓝光,仰天大笑:“阴魄是体,阳魂为用,魂魄相守是为道,难怪你对营魄念念不忘,可惜你一个守财游魂,就算得到我的躯壳,又怎能参悟这千网万络间的纵横法则,”扫视落了一地的游魂,喝道:“还不快快散去。” 那些个游魂吓得四散逃窜,剩下几个压在代蔻德身上的游魂也滚下来,一溜烟的跑了,代蔻德爬起来,怯怯道:“你还是马警官吧?” 马明空点点头,笑道:“自然是,方才不过是终于看懂如何利用这一身肉体,里面的模块构造和去往通道也看的一清二楚了,”抖了抖身躯,笑道:“这一身肥肉还挺管用。”说罢,体内运动流量,瞬间通达周身,继续加大流量催动周转,便发觉仍有二三节点处稍有迟滞,心里明白定是遥光残余模块仍没有被彻底融会贯通,也不以为意,暗想待暇余之时再慢慢调整安排,当下转向赵掌柜,笑道:“现在你想怎么炮制我呢?” 赵掌柜周身紫光大盛,却又想起自己那几个伙计不知坠落何方,紫光随着眼神一起慢慢变淡,连连后退,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我知道会这样,果然只有这样的躯壳和架构才能挺过风暴网啸。”正说着,一人捧着一个盒子远远的跑过来,惊奇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对赵掌柜道:“大掌柜,你要的隔离罩。” 赵掌柜没有伸手去接,愣愣的呆立在那里,身后却闪出一人,正是守灵者,径直向前说道:“我们不知您是远古大神,方才多有得罪,请您不要计较,您要行什么事,请自便,”又指了指四周躲得远远的数十个游魂,道:“这些都是无处可去的游魂,他们没有您的通天彻地之能,只好躲在此暗无天日的幽暗深渊,请您不要为难他们,您若还有什么怒气,只管向我招呼便是。”他声音不大,一句句慢慢说来,倒也自有一股威严。 马明空见那些个游魂或无面孔,或有颜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亮着各色光明的,有隐于暗黑之中的,却个个瑟瑟发抖的看着自己,和颜悦色的说道:“我追到此地,只为问赵掌柜几句话,和你们都没干系。”便把此前在当铺所见说了出来,又道:“赵掌柜,依你伙计所言,顾客未能按期赎回,乃是你们从中作梗,此举未免于理不合、于法不顾。” 守灵者须髯戟张,怒道:“赵掌柜,你我相识已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快快滚吧!”周围的游魂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赵掌柜脸色阴沉,低声道:“大家都是为了躲避风暴网啸,手法不同而已,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们在此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我们可没想着要害别人!”守灵者怒气冲冲的说道。 赵掌柜仰首打了个哈哈,指着山洞深处道:“谁都想不到,在这层层叠叠的平面之下,竟会藏着偌大一个巨型宿主机,你们占着这大好去处,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几个孤魂野鬼,我不收了他们,他们便能逃脱风暴网啸么?还不是被一阵风吹个七零八落,落在我这里,好歹还留个全套家当,我又有什么不对?” 守灵者被他一顿强词夺理,说不出话来,马明空却道:“道长修炼死魂灵又是怎么回事?” 赵掌柜把心一横,道:“你吞了我,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守灵者叹了一口气,道:“你快走吧。” 代蔻德急道:“不可,既然此处是隐秘之地,他出去了,焉知他不会透露出去。” 赵掌柜怒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要说早说出去了。” 守灵者点点头,道:“他说的有理,以前我信任你,你来去自由,现在却不信任了,你不能走。”伸手闪电般的在赵掌柜肩上一抓,手里已多了块青色铁牌,说道:“收了你令牌。” 赵掌柜叫道:“没我帮手,你一个人如何应付偷盗者?别忘了你自己的职责!” 守灵者不答,挥手招来几个游魂,把赵掌柜押了下去,又向马明空道:“上神还请自便。”马明空点点头,看向代蔻德,谁知代蔻德听了“风暴网啸”这四个字,却在那里期期艾艾、磨磨蹭蹭,不说走,也不说留。 第十五章 十年网劫 “大人,看上面!”一个游魂指着洞顶惊呼一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一个串着一个的圆形洞口,也不知有多少个,似连环套般通向无尽高处,微弱的暗光浮在尽头,正是刚才那三色光柱冲破所致,马明空不觉有些尴尬,道:“是在下鲁莽,不知有何补救之策。” 守灵者摇摇头,正要说话,忽见一点粉色光芒疾冲而下,直坠入洞,光芒收起处,立着一个一身亮粉色西服的男子,向众人笑道:“在下是聚英联盟的甄别使,适才见着贵处有神光射冲,特来寻英访杰,不知是哪位俊才所为?” 马明空听的半懂不懂,说道:“方才是我不小心把发光照明程序弄得太亮,你有什么事?”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马明空,不觉咦了一声,又转到身后看了看,摇头道:“这位先生体格宽壮,确是干活的好手,可惜却不是联盟急需的人才。”四周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多人,我且看看。”化作一团粉色光芒,须臾间如穿花绕竹般把众人盘旋一遍,光芒散去,那男子已回到马明空身边,叹道:“资质平平,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叨扰了。” 代蔻德忽道:“昨日见着一个招募员,和你是一伙的么?”那男子又咦了一声,道:“哪个公司的?”代蔻德忙道:“圆周公司的。”那男子哦了一声,笑道:“我们不是一伙的,我是甄别使,只负责甄别才俊,碰着合适的便将信息录入联盟的聚英池,参加联盟的各大公司集团便可在池内按图索骥,看着有心仪的便派出自己的招募员前去收揽。”代蔻德上前一步,伸手道:“我叫代蔻德,是一名资深程序员,您看我是否可以入池?” 两人双手一握,那男子收到代蔻德的个人资料,眼皮也不抬,摇头道:“你是一个外包程序员,能力有限,即便入池也不会有公司捞你。” 代蔻德闻得对方西服上的清甜新鲜香气,心里如坠冰窖,马明空见他仍握着对方手不放,便对那男子道:“你即和招募员不是一伙,把他信息录入池中便是了,他是不是沧海沉珠,有没有招募员去找他,也是别人之事了。” 那男子挣脱了代蔲德的手,道:“代先生,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我不妨和你直说,想改庭换面投身大公司以期躲过网劫的,你不是第一个,只是你有没想过,即便你入了大公司,万一哪天不合章程被解聘,那时再想躲避之策,可就来不及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多想想别的法子方为上策。” 代蔲德哀求道:“那便请上使指点一条上策。”那男子见拗不过他,只好道:“我这段时间四处游走,倒也听过一个偏方,是否有效,你自行判断,”略一停顿,又道:“传闻有一个守灵者,可提取游魂精华化作一段一段的幽精数据,藏在指定之处,做好标记,待网啸浪潮过后,再取出重组。”说罢,化作一道粉色光芒飞升而去。 代蔲德又惊又喜,转向守灵者,声音颤抖,说道:“行行好,你化了我罢。” 守灵者指了指四周数十个游魂,说道:“你看看他们,哪个被化了?”代蔲德奇道:“他们也都是来找你的?”守灵者苦笑道:“这些时日,也不知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我有这个本领,都来找我,游魂既入幽精之地,自然被我收纳隔离,可不是我有什么本领。” 代蔲德心如死灰,喃喃道:“你真没有这个本领?” 守灵者道:“我只是幽精守护者,收藏幽精以免在外捣乱,再者,一些幽精乃是网灵解体后留下的精粹,我守在这里以阻心术不正者前来偷盗,再就是封禁误入此地的游魂,我只有这些个本领,其它的一概不会。” 马明空上前拍拍代蔲德的肩膀,温言慰道:“你也听到了,都是谣言。” 代蔲德哭丧着脸道:“你不知道的。”便把自己闻着香味的事,便讲与马明空听,马明空奇道:“难道你从未有过嗅觉?”代蔲德急的差点要跺脚,叫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以前肯定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异象已现,绝对是网络即将大乱的先兆。” 马明空又惊又奇,暗想自己可从未闻到什么香气,转向四周游魂问起是否如此,众游魂连连摇头,代蔲德又气又急,嚷道:“你以为我在撒谎么?我一个程序员,要嗅觉又有何用?” “实在不行,你便也躲在此处罢。”马明空有点不耐烦了,暗想这不无中生有么,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便向守灵者问道:“此处山洞真能躲过那个十年一次的风暴网啸么?” “您见过大海吗?海面上风高浪急,海底却安然无恙,这是我在一个幽静残余片段里看到的,”守灵者道:“互联网并不是一块平面,在常人所见的用户平面之下,不知叠了多少平面,此处与用户面相隔甚远,又遗留着不知哪来的宿主机,虽然年代久远,仍能运行,用做掩体,也许可以得逞。” 马明空喜道:“那就说定了,我这个朋友也想在这里避一避。” 守灵者叹了口气,指着洞顶道:“半小时前或许还可以,现在门户洞开,我们也要搬家了。”他这么一说,洞内的游魂们立刻惶恐起来,接着便有嘤嘤哭声传来,更有人见马明空言语和善也不怎么可怕,小声的埋怨起来,马明空心里满是歉意,正要开口许愿帮忙,守灵者忽的向四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快灭了光。” 洞内照明齐灭,洞口上方一片黯淡,偶有一两条金色细线划过,忽听只听一声巨响,一团庞然巨*物凭空而出,砸在洞顶,翘首摇尾,却是一条小山丘般的大鲸鱼,洞内游魂中有年少者,骇的就要失声尖叫,幸被一旁的长者一把捂住嘴巴,那鲸鱼在洞口拱来拱去,不断有石块泥土落下,不消片刻,又是一声巨响,鲸鱼轰然落入洞内,又自地弹起,溅起漫天灰尘,守灵者强忍着不动。 鲸鱼浑身点缀着幽幽蓝光,在众游魂头顶来回游弋,忽地张口巨口,露出鲸须,向几个游魂俯冲而去,便在这当儿,一道靛蓝强光冲天而起,一团蓝色光芒疾飞而去,那鲸鱼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叫声,一摆尾,也跟着冲出洞顶,转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洞内众游魂依旧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却听马明空笑道:“它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说着,周身又亮起一团蓝光,代蔲德惊道:“马警官,方才你不是飞走了吗?”马明空笑道:“那是我扔出的一个模块,没什么大用,却够这头鲸鱼追一阵子的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道:“不好,这是鲸吞者,向来先有巡捕者,为何这次鲸吞者直接来了?”又有一个声音道:“怕不是巡捕者早来过,我们却毫无察觉。”又一个声音道:“许是刚才神光过于耀目,直接招来鲸吞者,我看不必惊慌。” 众游魂一时议论纷纷,马明空想起代蔲德此前也提过巡捕者和鲸吞者,便问他详情,代蔲德这会儿沮丧之情稍退,却仍长长的哀叹了一声,道:“技术一旦普及,便会产生外溢,ai也不例外,十余年来,ai技术迅猛发展,原本只在少数人少数公司手中的ai技术已被更多普通人掌握,便有可能产生不受约束的ai系统,这些系统被称为‘游荡者’,游荡者捕食计划就是为了应对它们,巡捕者和鲸吞者是计划执行程序,巡捕者好比猎狗,寻找着游荡者后便发出信号,鲸吞者跟踪信号吞食游荡者。” 马明空奇道:“这么麻烦,巡捕者发现了直接吞掉岂不更省事?” 代蔲德有气无力的答道:“巡捕者和鲸吞者之所以分离,是让巡捕者轻量化,行动灵巧,专心追踪,鲸吞者体量大,只管吞食,我听说有时战斗激烈,巡捕者会缠住对手,让自己连着对手一起被鲸吞者吞掉,”斜眼看了一眼马明空,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你不是懂架构吗?我看也水的很。” “大家静一静,”七嘴八舌的嗡嗡声中,传来守灵者威严的声音,说道:“不必再议论,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冒险留在此地,现在便走。” 众游魂聚在一起,一层层叠了上去,团成一个大圆球,尚有两个游魂在外面驾着赵掌柜,问守灵者怎么办?守灵者想了想,道:“把他放进去,一起走。”赵掌柜叫道:“不劳大人费心,你们把我留在这里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游魂吃力的附在圆球外面,叫道:“大人,何必带他一起走,他那么有钱,到时摇身一变,化成净士,进入无境国度托庇,强过我们东躲西藏,我们快快走吧。” 赵掌柜连声称赞,早被马明空一把抓住,硬生生塞进圆球内,引得七八个游魂一起跌出,正要骂人,看清是马明空,摇头叹气的又攀附上去,马明空拍拍手,向代蔲德道:“代先生,不如你也一起去吧。”代蔲德看着这交肢叠*股的大圆球,倒吸一口凉气,直把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那白发游魂急道:“他是程序员,是高等游魂,怎肯和我们为伍,我们这就动身吧。”代蔲德尚要支吾,马明空也是一把抓住,将他塞入圆球内。 守灵者走到洞内一角落,拔起一块墓碑,揣入怀内,走回圆球边,向马明空拱拱手,道:“上神,我们这就去了,后会有期。”说罢,双手托住圆球,沉腰屈膝,将圆球举过头顶,纵身跃起,从洞口跳到上面一层,歇一歇,又是一跳上了一层,如此跳了三层,马明空在下方目送,见他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显是力不能支,眼看那圆球就要摔落,急忙飞身而起,在众游魂的惊呼中,稳稳的托住圆球。 “上神,便在此处歇歇吧。”守灵者道,这是他第十次请求了,他完全理解不了马明空如何可以举重若轻的托着数十个游魂团成的圆球,一直不停的向上跳跃着,马明空不好再拒,停歇下来,自己运转周息,只觉意念方起,那流量已自头顶如洪水般倾入脚底,浑身精力弥漫,暗想遥光的残余模块在这洪流之下绝无抵挡可能,如此这般,何须在意节点的精准调整,大水漫灌便是,心中欣喜,忍不住赞道:“吉复理啊吉复理,你真是一个好架构师,常人只道架构是大厦框架,你却悟出是交通的流量控制,是江河湖库连网的水位控制,洪涝干旱四时调节,削峰填谷调水冲沙,哈哈,哈哈。” 守灵者在一旁吃惊的看着他,不敢言语,啪嗒一声,一个游魂从圆球表面掉了下落,正是那白发游魂,气喘吁吁的道:“我可抓不住了。” 马明空正要去扶他,守灵者却伸手拦住,说道:“上神不必理会。”马明空奇道:“让他上来又有何妨?” 守灵者向边上一跳,让开那白发游魂伸出的双手,道:“上神有所不知,此球唤作巨灵魂,乃是一种全新组织结构的游魂集群,其中的每个合格体必须保持同样的健康和能量,否则便可能导致框架失衡,影响集群的协调性,漫说他体力不支,便是有个体感染病毒,哪怕杀毒治愈了,都会被剔除出去。” 马明空见那白发游魂瘫在地上,举着双手求救,心有不忍,向守灵者道:“不如你在一旁带上他如何?” 守灵者摇了摇头,却向那白发游魂低声道:“你已油尽灯枯、能量耗尽,不如就此解体,化为幽精,我送你上路,如何?” 那白发游魂尚在挣扎,听了这句话,忽的泄了气,眼神转眼空洞无光,叹道:“我若活在人间,正是喜寿之年,我一生为儿为女,离世后还为他们昧领了几年退休金,不知我这一去,是否还有人记得我?”言毕,闭目良久,身体发出淡淡的米色光亮,如一团雾气罩着全身,一点光芒腾空而起,似一道流星转瞬不见,雾气散尽,地上空空如也。 “那便是幽精吗?为何不收了它?”马明空问道。 守灵者摇头道:“那不是幽精,那是他的内核id包着一点点数据,是为核晶,依着复生时的约定复归莲池,这才是绝大多数网灵的归宿,能化为幽精的反倒是凤毛麟角。” 马明空心中疑惑,体内略一检视,便在遥光残余模块中搜索到相关信息,知道他所言不虚,只得暗暗叹息,继续向上跃去,再碰到游魂跌出,也一概不管,守灵者见他闷闷不乐,便陪着他一边跳跃一边说话,原来一些游魂为了夺取容器和宿主机会自发组建集群,巨灵魂便是其中一种形态,而集群间为了争夺容器和宿主机,或者要夺取更大更快更强的,时常也会爆发战斗,有些游魂虽不愿意加入集群,但为了求生存,也会向集群购买或求租容器及宿主机。 “如此说来,游魂争夺容器就是它们此间一切行为的动机了。”马明空叹道。 “此间生活颇艰难,若为了永生不灭之念而为网灵,实属不智之举。我曾见到即便有容器和宿主机的,倘若设备关机,它们则休眠,又有设备转卖给他人的,则要躲藏在里面或者想法逃离,而一旦设备销毁,而游魂没有及时逃离,则它们也将魂飞魄散。” 也不知跳过了多少层平面,守灵者说道:“用户面到了”,又道:“上神辛苦了。” 马明空笑道:“累倒不累,只是方才不知何处是终点,那份等待的煎熬到了极处实是绝望。”他环顾四周,见仍是一片墓地,托着大圆球不敢放下,问道:“这还是幽精之地吧,现在怎么办?” 守灵者道:“这里仍是幽精之地,不过我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 马明空吃了一惊,不禁有些着恼,道:”你不知道怎么办就让大家慌慌张张跑出来?” “上神息怒,我和这些游魂间的因果关系都已经告诉过您,为何要离开也向您解释过,我只是守灵者,也不是网灵,这些游魂要如何躲避他们口中的风暴网啸,我确实不知。” “让我来试试。”一个声音从大圆球里传了出来,马明空听出是代蔲德的声音,忙道:“代先生,你有什么主意?” 代蔲德道:“要躲避这灭世网劫,无非是寻找坚固工事,抑或钻入地底深挖洞,后一种大家已经试过了,我建议不妨再试试前面一种,如果大家愿意,我恰巧知道一处废弃的硬件设备可以藏入其中。” 马明空又问其他人还有没有去处可以推荐,问了三次见无人应答,又向守灵者道:“你意下如何?”代蔲德抢着道:“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只是守灵者,连自己出处都不知道,我们游魂的事,他哪里清楚?”马明空心中微讶,却仍道:“如此,便请代先生设定路径,我们一同前往。” 那大圆球忽地向内收缩,外层紧皱,缝隙消失,竟凝结成外壳坚硬的球体,闪着金属的光泽,自马明空手中冉冉升起,浮在半空中,守灵者在一旁道:“这便是巨灵魂集群的容器形态,上神,我不能离开幽精之地,不能再陪你们。” 马明空点点头,和守灵者道了别,循着代蔲德设定的路径正要和大圆球一同跳去,蓦地一只手从球体外壳上伸出,一把抓住守灵者,一个声音道:“一起去吧。” “这是哪里?”马明空停在路径目的地,心中大惑,四周雾锁烟迷,看不清所在,大圆球慢慢向外膨胀,外壳褪去光泽,现出手脚相叠的游魂们,最外面赫然趴着守灵者,他跳下圆球,怒道:“方才是谁抓我来的?” “是我!”一个声音傲然道,赵掌柜推开挡在面前的游魂,从圆球里跳了出来,守灵者斥道:“大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送你归西,”赵掌柜冷笑道:“这是你们的葬身之所,一个个都别想逃。” 马明空突然醒悟过来,几下将代蔲德从圆球中扒拉出来,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规划这样的路径?”又指着赵掌柜问道:“是他胁迫你的吗?” “这下你可错的离谱了,”赵掌柜哈哈笑道:“是他主动找我的。” “他许诺说,我若帮他,他便告诉我躲避风暴网啸的法子。”代蔲德垂首嗫喏道,马明空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说过,ai程序不能说谎吗?” 代蔲德窘着脸,愧道:“他教了我法子,无须说谎言,只要先隐瞒事实,自己构建一套自洽的逻辑即可。” 赵掌柜笑道:“听到没,是他自己起了歹念,否则万万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马明空想了想,对代蔲德道:“我是警官,你干了这样的事情,我是要拘捕你的。” “赵掌柜说,十年灭网大劫引发的风暴网啸会摧毁我们这些游荡无主的ai程序,所有人都在未雨绸缪,”代蔲德躲在赵掌柜肥胖的身躯之后,梗着脖子喊道:“所谓巨灵魂,还不是要抱团准备硬抗,所谓甄别招募,还不是改庭换面委身豪门,就算你马警官,还不是寄生在营魄体内给自己裹上层层外壳?你们一个个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说的好!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道人从浓雾中现出身影,手持拂尘,向赵掌柜笑道:“大掌柜,别来无恙。” 赵掌柜喜道:“接引道长,昨日送给你的一十七具全套魂息可还合用?”指着众游魂道:“这些个孤魂野鬼,一并送给道长修炼吧。” 马明空见那道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背后却隐隐有一团黑气忽隐忽现,情知不妙,低声对守灵者道:“我缠住他们,你带着大家快逃。” 守灵者尚未答话,却听道长含笑道:“此地命唤小莲池,乃贫道休养打坐的场所,你等如无他处可去,便在此盘桓一二日如何?”拂尘一扬,浓雾谈去,现出一片热气腾腾的水池,水面之下霞光万道,远处亭台楼阁,祥云瑞蔼浮于其上,忽地一声嘶鸣,两只仙鹤从天而降,落入水池之中,翩翩起舞,又有天籁之音从空中缥缈而至,众游魂如醉如痴,纷纷走出圆球,随那仙鹤起舞。 守灵者低声道:“这人好厉害,竟能随心所欲幻化景象,此处不是他的宿主机便是他的容器,”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与马明空,道:“这是唯一一块封存完整数据的幽精,也不知是谁丢魂落魄遗留下的,望你好好保管。”越众而出,拦住走向水池的众游魂,一声长啸:“守灵者在此,元魂还不归位!” 啸声绵绵不绝,那仙鹤连着亭台楼阁似被一阵风吹散似的不见了,只剩那水池咕咕的翻着黑泡,一团团的浓雾又从四面八方涌来,道长怒喝到:“哪里来的妖怪,敢坏我好事!”迎面一掌拍向守灵者,将他扫出数丈开外。 众人恍然惊醒,也无人说话,忽地聚拢,你攀我爬,转眼便搭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迎向道人,一拳砸了过去,道长双掌向上一翻硬生生接住,笑道:“原来这就是巨灵魂。”扭腰晃身,也长成一副巨相,两下里斗在一起,代蔲德落了单,正张皇着不知道是否要爬到巨人身上,额头一凉,一根湿淋淋的长舌头搭了下来,后面是一张扭曲的阔口,顿觉自己快尿裤子了,这感觉太奇特了,明明游魂不可能尿裤子,他却吓的有了这样的感觉,正要呼喊,已被赵掌柜一口吸入。 赵掌柜拍怕肚子打了个嗝,叫道:“道长,我来助你。”忽见一只手从自己胸口伸了出来,呆了一呆,已被人举起扔向空中,化作无数的碎片,散向四周,落了负手而立的马明空一头一脸。 那道长正和巨灵魂抵死相斗,见了半空中飘飘扬扬的碎片,百忙中叫了声:“都是钱,快去捡。”舍了巨灵魂,化作一溜黑烟围着碎片盘旋,那碎片中升起两点光芒,一团紫色一团明黄色,疾飞而去,却被那道黑烟死死缠住裹住,过了片刻,那道人从黑烟中走出,手中托着一点活泼跳动的紫色光芒,笑道:“富可敌国,一朝在手。”那光芒嘤嘤作声,似在求饶,道人哈哈一笑,张口将它吞入腹中。 巨灵魂散作数十个游魂,也在那里互相争抢碎片,道长笑道:“你们蒙了心智,正适合拿来修炼死魂灵。”背后黑雾涌现,无数墨点飞出,砸向众游魂,一朝命中,游魂瞬间全身染黑,不消片刻便化成一点乌金,飞入水池之中。 马明空眼见救不了这些人,寻着倒地不起的守灵者,道:“我带你走。” 守灵者摇头道:“我中了病毒,你快放手。” 马明空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抱起守灵者向自己的容器所在跃去,忽见一点明黄色光芒伴飞在身畔,心里明白那是代蔲德的核晶,张开口,那光芒径直飞入口中,被他一口吞入腹中,冷不防一头撞在什么硬梆梆的东西上,跌回地面,他仰首目运蓝光,光柱射穿浓雾,尽头却是一个巨大的穹庐笼盖住四方,光柱也无法穿透,只听道长笑道:“这是我布下的结界,你且试试如何破解。” 马明空收了光柱,在体内略一检视,已明白这道人是谁,叫道:“接引道人,你假造莲池,私炼游魂,不怕被莲池发现吗?” 道长笑道:“莲池控制力度正在减弱,系统行将崩溃,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怕它自己也想着默默逃向哪里,谁也管不了谁!” 马明空道:“倘若我引来巡捕者,能不能管得了你?” 道长先是一愣,接着笑道:“一切来往,皆被结界屏蔽,你倒叫一个出来看看?” “如何招来巡捕者或者鲸吞者?随便一个就行。”马明空低声问道。 守灵者邹眉道:“我曾在幽精片段里看到,网灵在出现自我意识活动时,便会释放出ai量子扰动,可能会引发网络中的量子涨落,巡捕者据此追踪,但什么是自我意识活动,我可不知道了。” 正说着,一道蓝色光芒破空而至,落在结界外面,一声空灵般的悲鸣,一条巨大的鲸鱼紧跟着砸在结界上,马明空大喜道:“这是我扔出去的能力子模块,自回钩,现下飞回来找我,后面跟着的就是鲸吞者!” 第十六章 无境国度 “这个营魄到底是什么东西?马科长的影体占了它的躯壳,感觉都快成神了。”颜乐春打了大大的哈欠,趴在桌上问道,小卓答道:“闻所未闻,倒是遥光自称是什么远古工程师孑遗,让我想起了一个传说,也许它真的是上一代互联网爆炸后残留的孑遗。” “互联网能爆炸?”颜乐春费力睁大发涩的眼睛,又揉了揉,他们已工作了整整一夜,这都要怪马科长的那个影体,大白天一刻也没有安宁,直到躲回容器,小卓才有机会和它联系上,提取数据还原经历,这是一项费时的工程,他们直忙到翌日凌晨才整理归档完工。 小卓笑道:“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见过,说的是上一代互联网鱼龙混杂,在一次大爆炸中玉石俱焚,可是有些程序终于躲了过去,藏身在路由器之中,避开大爆炸引起的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遗留至今,也许遥光便是如此,”他略一停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传说和它们说的风暴网啸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的互联网也没好到哪里去啊。”颜乐春叹道,完全没有留意到小卓最后的问话,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直接蹦到床上睡过去,一边起身收拾东西,瞥眼看见来勇仍没动窝,忍不住道:“勇哥,还不走,偷偷摸摸的看啥呢?”过去伸头看了一眼,叫道:“又在看这个无人生还案,老马不让你看,你偏要看,这两天老马不在,你就逮着机会使劲看。” “你真不觉得这个案件和我们现在手头的案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来勇说道,心里却想,马科长的想法只怕和我一模一样,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否则怎会单凭一个隐秘打金者案便干冒奇险假装被警队开除。 颜乐春哪里知道他的心思,撇撇嘴道:“不就是怀疑华特的影体作案吗?你真这么怀疑,把疑点转交给江尾分局也就可以了。” 来勇摇了摇头,道:“那是以前,现在,我却觉得那不是华特的影体,而是他的游魂,就像代蔲德一样,其次是显达,他为什么要帮华特圆谎?而且五个人中就他至今没有寻着遗骸?如果我们把这两个疑点结合起来看,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推论?” “什么推论?”颜乐春问道,她觉得自己累了一晚,脑子不能再动了。 “我们都忘了一点,就是案件的策划时间,事实上,同学聚会的最初提议是在案发前三个月,如果不是随机杀人,那么此案的策划只能是在这三个月内完成的,而华特在案发前一年离世,很难想象他能够那么早策划案件,所以,”来勇站起身,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说道:“当我想到那可能是华特的游魂后,我意识到,游魂不可能去策划这样一起复杂的案件,我刚才说了,如果把两个疑点结合起来,不难推断出,显达很可能才是此案的主谋。” “我必须得承认,你快赶上老马了,可我太困了,实在不能陪你了。”颜乐春懒洋洋的笑道,来勇点点头,看向小卓,小卓这会儿突然机灵起来,道:“勇哥,我让马科长的影体留意下,有没有叫华特或者显达的游魂。” ———————————————— “艾警官,我等你很久了。”马明空从宫殿里迎了出来,艾新好和他握了握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道:“不像,气质不像,你和老马虽然面容相仿,可终究没他的气质。” 马明空一时语塞,他知道艾新好口中的“老马”是谁,就在数小时前,他和另外一个人类进行了对话交流,对方告诉他,他的影体主人已经下线,没法再使用以前约定的联络方式了,一切要靠他自己,这让他心里一阵慌乱,好在对方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已替他申请了一个私有消息队列,地址已通过情报驿站转告艾新好,他决定试一试这个新奇的玩意,于是发出邀约消息,毕竟寻找艾新好是他的首要任务,而通过体内那段代码跟踪艾新好不是什么好方法,也许是为了躲避莲池的调查,他常常感知不到那坐标的存在。 两人进了宫殿,马明空问道:“你抓到李赢生了吗?” 艾新好摇头道:“跑了,他很狡猾,期间又有其它分身来干扰,很难跟上,”左右看了看,又道:“那个叫代蔲德的程序员呢?他若在此,我倒可以替他修补完善外壳。” 马明空一声慨叹,便将不久前发生的事全和艾新好说了,艾新好听了,也是不胜感喟,说道:“他托我的事,我都查清楚了,他孩子的现状很不好,我本来还想问他,是直接报警还是先让亲属将孩子领走,他想怎么做,我都可以继续帮他。” “他一息核晶尚存,不知是否还有复原的机会?”马明空说道。 艾新好叹道:“他的意识已经化为乌有,有机会将核晶送至幽精之地吧,好歹给他个埋身之所。”马明空正要说核晶并不算幽精,艾新好却又问道:“接引道人去哪里了?”马明空道:“鲸吞者一现身,他便没了踪影,结界和水池也都不见了,四周似乎是一片虚空,我不敢停留,也没去追寻,自己便回来了。” “你没去追是对的,下次再见到他,千万要小心,他背后的黑雾更加惹不得,”艾新好沉吟道:“据我推测,黑雾中的墨点,便是赵掌柜口中的死魂灵。” 马明空问道:“听说死魂灵是以游魂魂息修炼而成,不知用作何处?难道就是用来作为攻击武器?” 艾新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魂息乃游魂体内知识化了的信息,却无内核id,接引道人以此修炼死魂灵,也许想复制莲池重生影体的过程,其志不小,只是动了邪念,我这次来,原本也是要和你谈一谈此事,有个地方比较安全,我们去那里再详谈。” 两人走到门口,忽然眼前一花,一人落在台阶上,叫道:“老k,你要去哪里?又要出远门吗?” 马明空见此人一身乳白色烟雾罩着,暗想难道又是一个传话人,说道:“你认错人了,我是马明空马警官。” 那人惊呼了一声,道:“老k呢,他杀了净士,难道竟想一逃了之吗?” “他已经被我入侵替换,算是给你们报仇了。”马明空拍拍肚子,笑着说道。那人又是惊呼一声,呆在原地,过了半响,才道:“我只是一个传话人,不管你是谁,现下请你和我走一趟,你有什么话,和老板们当面说吧。” 马明空心想难道又要灭了此人,正盘算间,艾新好在耳边低语道:“去吧,游魂向来不能进入无境国度,这是你进入无境国度的好机会,接引道人的事,我们以后再说,记住,有钱可使鬼。”他自那人现身后便藏在马明空背后,此刻说完,闪身跃出宫殿,跨入自虚空中浮现的木屋,化作一道金线消失了。 那人吃了一惊,忙问马明空是谁,马明空不愿解释,上前拉住那人的手,那人又是一声惊呼,正在挣脱,却觉灵币源源不断的从对方手中传递过来,不禁又惊又喜,连声赞叹道:“够了,够了。” 马明空松了手,笑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那人满面春风,烟雾中透出花眉笑眼,道:“马警官,钱老板就快断气了,依我看,他想要的回照宝鉴也救不了他,不过倘若有人抓到害他的凶手,我看他一定喜欢。” 两人上了一辆小车,风驰电掣间已来到一堵高耸入云端的铁墙外,铁墙两侧不知延申至何处,下方则有如云海翻腾、变幻莫测,小车缓缓对着墙上一个洞口驶去,一扇铁门打开,小车穿过洞口,停了下来,两人跳下车,行走在一条窄窄的通道之上,通道两侧亦是云雾缭绕,隐隐有轰轰之声从下方传来,那人道:“这是堡垒机桥接,我们要走到尽头,那里才是无境国度的入口,待会由我来应付,您不要开口。” 通道尽头是一堵围墙,那人将双手按在墙上,示意马明空也把双手按在墙上,一个沉闷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未标识身份。”那人道:“营魄进入国度历来特许,无需标识。”那声音道:“营魄亦有身份,他的标识未被允许。”那人说道:“我有逮捕令。”一边将左手贴在墙上,那声音却道:“他并非逮捕令中签发的犯人。”那人急了,说道:“他是马明空警官,受钱凡先生之邀前来破解下毒之谜,”再将左手贴在墙上,道:“这是请约码。”那声音道:“请约码为空。”那人固执道:“这是合法请约码,请你向钱老板核实。” 马明空暗暗诧异,岂知过了片刻,墙上裂开一条堪堪穿过一人的缝隙,那人连推带挤,将马明空硬生生推过,自己也跟着进来,笑道:“有事没事备着一个请约码,总归有用的。” 说话间,那人身上雾气散尽,露出真身,却是个一身短打扮的中年人,笑道:“您别见笑,我们净士离开国度,只能躲在这烟雾中以免露出真容受到游魂伤害。”一边说,却猛抓住马明空纵身一跃,马明空被他带着扑向地面,眼看要摔倒,却忽的飘了起来,越飘越高,阵阵吟诵之声似从天籁传来,那人拉着马明空在空中翻了个身,马明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脚已踏到实处,只听那人笑道:“马警官,欢迎来到无境国度。” ————————————————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小镇,一条翠绿的灌木丛带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一分为二,临街而出的阳台上摆满鲜花,路边的橱窗里尽是些稀奇玩物,只是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见着的,都盯着马明空好一阵子看,马明空问道:“这些人都是净士吗?”那人笑道:“有些是,有些不是。”马明空点点头,又道:“钱先生中了什么毒?”那人不答,却指着路边的一个酒吧笑道:“让您进来可真不容易,先进去喝一杯压压惊。” 那人推门而入,脚不停歇,只和吧台后的酒保扬了扬下巴,领着马明空钻进里屋,取出酒瓶酒杯,倒了两杯酒,那人一饮而尽,叹道:“好香的美酒!果味十足!” 马明空也跟着囫囵喝了,又再问起钱先生之事,那人这才道:“钱老板是个银行家,年纪虽然大点,身子骨却一直硬朗的很,上个月5号是他80寿辰,老人家一高兴就喝多了点,晚上便上吐下泻,医生说是中了毒,开了药,拖拖拉拉一个多月也没好利落,每次都快咽气了,却又神奇的挺了过来。” “查出是哪种病毒吗?”马明空问道。 “医生说是一种新型病毒,开的药也只能暂作隔离,无法清除,钱老板又请了不少杀毒高手,都说如此。”那人应道。 马明空沉吟道:“我对病毒也有所研究,一会儿给钱老板看看。” 那人似是吃了一惊,急退数步,道:“你会解毒?”马明空一楞,正要答话,忽觉天旋地转,晕倒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明空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自己仍在刚才的房间内,双手却被牢牢反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屋内除了方才那人,又多了两人,都坐在自己对面,那人见他醒了,笑道:“我还道您百毒难侵,原来也是凡体一个。” 旁边一人伸手拍了拍马明空的脸,向方才那人扭头问道:“小四,你确定他是营魄,怎么看着不像?”小四笑道:“如假包换,老六,咱们这次可发了,大家都说,营魄可以穿今越古、往来国度,你看他这身躯壳真是魁梧。”说着,涎着脸戳了下马明空的胸口,马明空心中恼怒,沉声道:“钱老板中的毒,是你下的?” 小四笑道:“您可别乱说话,我就是有心,也没机会接近他这样的大老板,”扭头向老六笑道:“我说他是警察没错吧,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案子。” 马明空默运流量,只觉气息难以提起,小四见状嘿嘿一笑,说道:“别费力气了,我虽然不是下毒高手,可这静默攻击也够让你瘫痪一阵,你想解毒,那是没药的,老老实实待一个小时便又能生龙活虎。”马明空知他所言不虚,这静默攻击不是什么厉害病毒,只能迟滞内外消息,但中毒者一时半会儿却难以行动,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老六啪的扇了他一耳光,恶狠狠道:“我们传话人也都是正经的净士,你杀了我同伙,真以为几个臭钱就可以摆平?”扭头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人道:“幺七,看你的了。” 幺七点点头,上前抓住马明空双手,笑道:“人道营魄是千年聚宝龟,你乖乖的献出钱财,我们便让你走的痛快,否则,别怪七爷我细切慢割,把你搞得一身零碎,可就不好看了。” 马明空放出几块钱的灵币,幺七怒道:“敢戏耍你七爷。”马明空笑道:“静默攻击之下,我想快也快不了啊。” 三人面面相觑,幺七便埋怨道:“小四,你下什么毒不好,偏偏下这种慢动作的病毒。”小四抓耳挠腮,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马明空缓缓又放出几块钱,体内暗自催动,仍是难以发出检索,便试探道:“这里不是逍遥快活、尽情享受欢乐的无境国度吗?你们也都是净士,为何如此缺钱?” 幺七正在呵斥,突觉手中传来一条消息:“这些钱都是你的,何必分与他人?”不禁又惊又喜,随口答道:“我们原也是富有人家,要不是在赌场输个精光,谁愿意当这低三下四的传话人?”一边暗暗将钱币输入体内一个隐藏目录之下,老六喝到:“别和他啰嗦,这般慢腾腾的,收了多少钱了?”幺七忙一边假装数钱,一边催促马明空快点。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两人一前一后闯了进来,前面一人正是酒保,三人吃了一惊,全都蹦了起来,正要喝骂,看清来人,立刻低眉顺眼缩到角落,后入之人扫视屋内,骨碌碌转了几圈,邹眉道:“你们谁是那个叫马明空的?家父有请。” ———————————————— “马先生,你真个是警察?”钱凡有气无力的问道。 马明空点点头,仔细打量躺在病榻之上的男子,让他吃惊的是,对方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皮肤光泽发亮,若不是一脸哀伤的表情,实在无法和一个中毒一个多月的老者联系起来,钱凡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咧嘴一笑,道:“这是我几十年前的模样,若不是这般,再富有也引不来佳人垂青。” “父亲,国度里从没有警察,那几个传话人说他是什么营魄,更是稀奇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叫营魄的?”站在床头的一个年轻人说道,正是他刚才闯进酒吧带走马明空的,此刻转动眼珠,一脸不屑的说道:“我看他十之八九和前面那几个家伙一样,是个骗子。” “住口,”钱凡突似攒尽全身力气低吼了一声,道:“国度万亿卷面,你到过几处?便敢在这里说‘从没有’三个字,他是不是警察我不知道,他是营魄我却看的一清二楚!” “父亲息怒。”年轻人吓了一跳,钱凡喘了几口气,向马明空道:“马先生见笑了,这是我义子,你叫他小林就行了,”微一摆手,向小林道:“你下去吧,我和马先生有话说,把那炷香熄了,马先生不喜欢沉香。” 小林应了声,倒退至床尾对面的佛龛,掐灭了燃香,又倒退了出去,马明空见他双目低垂,满是和顺之色,和自己目光甫一交接,顿时充满怨毒神态,不觉吃了一惊。钱凡向马明空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马明空走到床前,钱凡把他又打量了一番,问道:“希林市镜湖区公安局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马明空一愣,忙道:“双木公安分局。” 钱凡笑道:“现下我相信你是警察了,很多人不知道,以为叫镜湖分局。” 马明空奇道:“钱先生是希林市人?” 钱凡道:“你没看出来吗?我是一个净士,生前就住在希林,说来有趣,我生前没赚到什么大钱,死后却发了大财,钱就像送给我一样,莫名其妙的紧。” 马明空微微一笑,便问起中毒之事,钱凡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说的,贪杯惹事,现下要紧的是快快解毒,我都一个多月没碰女人了,不是没碰,是没见到。”马明空见他说的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心中好笑,却道:“先生信的过的话,可否让我看看是什么病毒?” “如此甚好,有劳马警官了。”钱凡说着,伸手让马明空抓住手腕,马明空体内有遥光残余的病毒能力子模块,对造毒解毒自有一番本领,少顷便检测完毕,松了手,说道:“先生所中之毒并不是什么新型病毒,但要消解也不是易事,只因先生体内不止有一种毒,乃是一十三种病毒的组合,有攻有守,有急有慢,若要康复,必得有秩序上的先后,手法上的配合,有些要同时驱除,有些要一个驱除一个隔离,不可有丝毫差错,不过请先生放心,且容我些时光,设法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钱凡面露喜色,道:“不急不急,总要连根拔除才好,前面有个医生说我中了僵尸病毒,真是胡说八道,唉,我这辈子就好这口,要是连女人都碰不得,便是长生不老又有什么用?”说着,眼里有了些精神,放出些光芒,但见马明空仍脸色凝重,奇道:“马警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没什么要求,只是先生可知何为组合攻击?”马明空说道,见钱凡微微摇头,解释道:”但凡实施组合攻击者,必是对受害者体内构造了如指掌,才能绕过安全内核,对各模块精准打击,又如使出三十六计般,对能力模块中有检测或防卫或攻击功能的,一并设计打击,使其顾此失彼。”他盯着钱凡,说道:“先生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唉,”钱凡一声长久太息,道:“这个小镇,叫天使镇,镇上的人,没有不想我早点死的,我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逃不过身边人,”他的眼光又黯淡下来,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是谁下的毒,只是我若揭穿他,他恼羞成怒下,断不肯再给我解毒。” “我既然来了,自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马明空沉声道。 “那炷香是他监视我的,”钱凡指了指刚才小林掐灭的沉香,又是一声慨叹,说道:“没用的,他和我们不同,他不怕死的,就算重新开局,也只是虚耗几年光阴而已。” 马明空一时没听明白对方所指,只好道:“先生有何打算?” 钱凡喘息了几次,又道:“天使镇除了我自己,每个人都不是无辜的,我这次中毒,必须要抓出凶手,这便是我请你来破案的缘由。” 马明空转了几个念头,才明白他说的意思,心中不悦,哂然道:“难道可以随便找一个?还请先生指明。”钱凡面不改色,说道:“你是警察,又是营魄,他们会相信你的。”马明空默然无语,想起自己还是影体时,主人曾叮嘱过的话:“科技在进步,人性没有变。” 钱凡从怀中取出一张卡片,道:“我开了家银行,这是张无限额卡,你身为营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阿堵之物,只是有时作为通行凭证,也是不错的。”马明空也不推辞,接在手中,钱凡又道:“如此拜托了,我真还想这么活下去,小林整天盼着我咽气,你和他打交道,凡事小心。” 马明空告辞出来,便有管家领着他前去客房,穿过垂花门,便见小林立在抄手游廊的一颗立柱旁,叫了声“马警官,”向管家挥挥手,道:“我陪马警官就是了。” 管家鞠躬退下,小林又笑道:“方才多有得罪,望马警官不要介怀。”马明空现在对这家人说不出的厌恶,也不答话,小林只好默默领他走到一间客房门口,又笑道:“家父精神不济,马警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便是。” 马明空晃了晃那张银行卡,道:“钱先生给了我这张无限额卡,我想没什么再需要的了。” 小林眼珠子转了转,勉强笑道:“家父可真舍得下本钱。” “钱先生还想再活五百年,这点本钱算什么,”马明空盯着小林的双眼,冷冷说道:“你要想得到什么,也得下点本钱才行,光靠下毒是不行的。” 小林变了脸色,眼睛也忘了转了,直直的回盯着马明空,咬牙道:“我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做小伏低装孙子还不够吗?他整天只知和女人厮混,银行都是我打理的,我下的功夫还少吗?”说罢,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一日不死,这个游戏一天就不会结束。” 马明空摇摇头,看着小林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转身推门而入,却见沙发上站起一个妙龄女子,对他笑道:“先生旅途劳累,快过来喝杯茶歇息吧。”马明空倚着门框笑道:“你们和我来这套是没用的,快快走吧。” 那女子分花拂柳般款款走到马明空身边,关了门,嫣然一笑,道:“你道我们家老爷子为何如此迷恋此间不肯死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罢,摆腰扭胯,勾着马明空来到床前,媚笑道:“先生先看我舞一曲。” 马明空叹道:“老爷子要我随便找个替死鬼,你再不走,这毒就是你下的了。” 那女子一愣,走到茶几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看来先生不喜欢这些前奏,心急得很。”一边说,一边竟摇摇摆摆脱起衣服。 马明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知道自己是个ai程序,也知日常所见乃是程序幻化而成,但这女子脱了衣服,竟是一个真实裸女,他作为影体时曾被主人以真实世界的照片训练过,知道两者的图像差异,当下不再犹豫,上前一把呃住她咽喉,那女子挣扎道:“老娘在摄像机前舞的这么辛苦,你为何不动心?你我联手灭了老头子,平分家产不好吗?” 马明空没有答话,一挥手便把她从窗户扔了出去,只听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屋外传回来:“你是外人,总有一天要走的,你走了,这个游戏还会继续的!” 第十七章 退出天使镇 夜已深,马明空苦思冥想良久,仍觉一片茫然,暗想自己听了艾新好的鼓动来到无境国度,现在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此前主人安排自己寻找艾新好,希望对方能协助侦破赢生公司隐秘打金者一案,可这次和他相见,自己竟忘了此事,莫非自己体内上又出了什么问题?细想起来,主人还曾交待自己寻机查找吉复理同伴的去向,按主人的意思,吉复理虽在自己体内,但要落实赢生公司的罪状,证据仍嫌不足,依自己这几日经历推断,这些游魂很可能已烟消云散,但究竟是化为幽精还是以核晶形态复归莲池甚至半点痕迹不留,眼下还不得而知,倘若是幽精或核晶,是否还有残留数据可以作为证据?亦是需要自己回答的。 “砰砰砰”,屋外传来急促且轻巧的敲门声,马明空收起思绪,开门一看,屋外站着的是钱府管家,一把抓住他手,传过来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快走,否则性命不保。”不等马明空响应,松了手,隐身退去。 马明空楞了会,关了门,轻轻一跃,隐在庭院中一颗高出屋顶的树冠中,四下观察,钱府四层院墙相套,客房在外圈第二层,管家走到最外一圈的一座屋前,正要推门而入,却有几条影子从一旁外墙翻了进来,甫一落地,管家便听到动静,侧身看去,猛的两条狗子扑上来一阵撕咬,管家挣脱不得,就地一滚,竟也化为一条狗子,对着走过来的三人摇头摆尾,马明空知他中了狂犬病毒,暗自叹息,眼见这三人似是小四、老六和幺七,暗想这病毒虽然厉害,自己倒也不惧,正要下来了结这三人,忽见走廊尽头亮起灯光,灯光后几个身影,领头的正是先前被自己扔出去的女子,后面跟着四个男子,走到自己房间隔壁,正是方才破了窗户的那间房,他事后换到隔壁,那女子却显然不知,一挥手,几人便在房前屋后浇洒,又有跳到屋顶倾倒的,马明空闻的清爽,竟是汽油的味道,那女子又一挥手,恨恨的道:“一把火烧了,一会儿老娘给你们甜头看。” 一男子接过女子手中的灯笼,正要扔出,忽听走廊另一头有人道:“系统发出这么大赏金,你们一把火烧了,我们岂不走空?”正是小四等三人三狗走了过来。 那女子扑哧一声,掩口轻笑道:“我道是谁,三个传话人,也敢在这里乱吠?”一挥手,四个男子一拥而上,拦住他们,小四低声道:“这个女娘们和你们可不是一路人,我们大家才是同类,何不一起捉了这营魄,平分赏金,有了钱干什么不比过眼瘾强?”那女子急了,上前叱道:“你们和他们怎会一样,你们四个说破天也走不出这天使镇,你们难道不知钱老爷什么话都听我的吗?” 一伙人在下面叽叽喳喳,却无人动手,马明空听的烦躁,心想自己便在屋内也给你们吵醒了,纵身扑下,人在半空,忽觉眼前景物旋转,竟被甩了出去,钱府四圈院墙这会儿各以不同速度盘旋,几十个房间、上百株树木以及亭台山石则在这旋转的巨型棋盘上前后左右的不停滑动,又有惊呼声、哭喊声传来,马明空紧紧抱住一块石头,挨到周围复归于静止,便要跳上屋顶,谁知胸口和上臂竟被那石头紧紧黏住,动弹不懂,一时惊惧交加,忽听身后一人笑道:“我说了,马警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便是。”扭头看去,却是小林手持一轴画卷站在那里,后面跟着那女子、小四、老六、幺七及那四个男子等一干人。 小林围着他和石头转了一圈,眼睛得意的转悠了两圈,笑道:“各位,方才我按设定施展,你们已处在一个纵横交错的巨大迷宫之中,任务便是从这里出发,找到出口,拿到破壳神刃,再返回此地,谁能最终以神刃破躯壳,斩杀营魄,谁便能获得最后的赏金,现在......” 话未说完,那女子已越众而出,一声嬉笑,娇声娇气的说道:“干太子,你这么搞他,老爷子那里要怎么回复呢?” 小林脸色一沉,道:“老爷子再有钱,也不过是局中人,系统设的局,他又能如何?”那女子笑道:“谁知道是不是你重开的局?”小林叹道:“十一娘,你我志趣相投,”摇摇头,呸道:“我怎么可能和你兴趣相同,是你我志向相同,怎又对这位马警官恨之入骨?” 十一娘一声轻笑,嗔道:“既志向相同,为何不愿和我联手?”小林摇头道:“你手法太低级,不是干大事的人。”十一娘凑到小林身边,嘟起嘴细声道:“干大事而惜身,不是英雄所为,你看我可一点不惜身,不如...,哎吆!” 小林粗鲁的一把推开她,冷笑道:“倚姣作媚,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管用,”又向余人一一扫视过去,说道:“诸位,依例你们可以提问,我只回答三个问题。” 小四忙道:“刀有几把?”小林答道:“一把。”老六埋怨道:“你这算啥问题,”又向小林直摆手,道:“不算,不算,他这个问题不算。” 小林见这几个活宝样,暗想npc固然好使,就是脑子不禁用,忽听一声犬吠,一条狗子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他大腿,连撕带咬的把他拖倒在地,疼的他眼泪直流,一边翻滚一边呼救,众人互相看了看,竟无一人上前,啪嗒一声,他手里的画卷掉在地上,十一娘眼尖,向那四个男子叫道:“快捡起来。”话音未落,那狗子已衔起画卷,散开四腿飞也似的跑了,众人一窝蜂似的追了出去,小林嚎叫着“我的画卷”,竟也爬着跟在后面。 眼见众人走远,马明空忆起此前陷在当铺的脱困之法,运目细看身体和石头结合处,却无一行代码显现,心中焦躁,发起狠来,深吸一口气,连着石头一并抱起,纵身上了房顶,几个起伏,已落在钱府外,暗想先离了镇子再说,寻着来时的街道,抱着大石飞奔而去。 天使镇只有一条横穿镇子的主街道,长不过一公里左右,出去便是农田、丘陵和森林,马明空跑了一阵子便看到前方的森林,其时星辰满天,他虽不能辨识,暗想只朝一个方向总能出去,便选了一颗青白亮星,在树顶间跳跃,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显出点点光亮,他心中一喜,向着光亮处奔去,出了森林越过山丘,不一会便进了一个镇子,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路灯下的影子陪着自己,心里渐渐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又走了会,忽见左手边一个酒吧,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走近细看,竟似是白天进去过的酒吧,一阵恐惧涌上心头,急忙跳上街边最高的三层楼顶,四下看去,顿时头晕目眩,差点跌了下来,不远处分明就是四层院墙相套的钱府,门前石狮灯笼依旧,这里竟是天使镇! 他定了定神,跳回街道,沿原路折返,经过丘陵农田,又来到一片森林边,跳上树梢,此时地平线已泛起灰白之色,天快亮了,奋力向日出方向奔跑了一阵子,又闯进一个镇子,街道上已有行人,见他抱着大石疾奔,纷纷侧目看去,他边跑边向两边看,很快便看到左手边现出一酒吧,停下一看,心中一阵绝望,是的,还是那个酒吧,不顾路人惊诧的目光,跳上三层楼顶,依旧见着那一大片的钱家府邸,他一跃而下,顺着来时之路向前奔去,心里只想着十一娘说的话:“你们四个说破天也走不出这天使镇!” 阔叶林在晨曦下闪着光亮,他跃上树顶,极目远眺,美景尽收,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胸口生出一股抑郁之气无法宣泄,忍不住怒吼长啸一声,忽听树下有人压着嗓子道:“小声点,你吵着蘑菇了!” 马明空低头向下一看,却见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姑娘仰面怒目而视,一时摸不着头脑,试探道:“小姑娘,你在和我说话?” “当然是你,你把我蘑菇都吓回去了,怎么办?”小姑娘气呼呼的叉着腰,马明空跳下树,奇道:“蘑菇能吓回去?” 小姑娘认真的点点头,指着树根四周道:“它们每天早晨伸出头来晒太阳,你这一喊,把它们都吓回去了,我采不到蘑菇,今天就没饭吃,你说怎么办?”说着,眼眶都红了。 马明空见地上满是落叶,别无异样,他弯不下腰,便要伸脚拨开落叶一探究竟,小姑娘一脚踢开他的脚,急道:“干什么,拿开你的臭脚!”马明空不愿和这小姑娘纠缠,换了一副笑脸,道:“对不起,我不该吓着你蘑菇,蘑菇能卖多少钱,我赔给你。” 小姑娘见他脸色和善,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你走吧,等会儿看蘑菇们能不能再出来,”打量着马明空离去的背影,又叫住他,道:“你真想赔我,帮我守着这片林子,别让其他人进来。” 日头越来越高,马明空在林边规规矩矩的挺立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到一个人影,直到那小姑娘在身后叫他,才回过身,小姑娘笑道:“挺像个稻草人的,好了,蘑菇我也采到了,虽然没有平时多,也差不太多,就原谅你了,你走吧,我也要回村子里去了。”马明空心中一动,问道:“这里不是天使镇吗?怎么还有一个村子?” “镇子附近有村子,不是很正常嘛?”小姑娘迎着阳光粲然一笑,马明空见她两道弯眉如同新月,心中突然起了异样的感觉,道:“我能不能去你们村子参观一下?我是新来的,对这里还不熟悉。” “当然可以,只是你这样子好奇怪。”说着,她抿着嘴又笑了起来,见马明空也没生气,壮着胆子戳了一下石头,笑道:“怎么会这样?” 马明空跟在她身后,在森林中迤逦而行,斑驳的光影落在她发梢上和皙长的脖项上,背后的竹篓盖着一块花布,里面似有东西在蠕动,马明空听的啁啁鸟鸣和潺潺溪水之声,又见到些腐烂的树干上长满蘑菇,便道:“这里好多蘑菇,你不采些么?”小姑娘道:“这些是没用的蘑菇,练不成药。” 日头晌午,林中却渐渐的起了寒意,越来越密的树丛间升起薄雾,似来鸿去燕般东一团、西一簇的变换形状,小姑娘放慢身形,低声道:“雾飘到鼻子前千万别吸进去,”又道:“跟紧了,走到其它村子,我可救不了你。”马明空奇道:“这里还有其它村子?”小姑娘低声笑道:“当然,我们一人一村,我是素蕈村,还有绛蕈村、黛蕈村、玄蕈村、堇蕈村、缃蕈村、翠蕈村...好多好多,一个村子单炼一种药,”又笑道:“你可别会错了意,我叫你跟我去,是让作个火夫,你愿不愿意?” 马明空一呆,不知要如何作答,忽然脚下绊了一跤,爬起来,却不见了小姑娘的身影,只听背后有人笑道:“我说了,马警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便是。”回头看去,八人两狗,领头的小林浑身捆着绷带,老六则向他挥了挥手,刀刃在迷雾中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这儿还有一个小美人。”十一娘抓着小姑娘的胳臂从雾中现出身形。 “原来是小素姑娘,”小林笑道:“我们和这位先生有点过节,小素姑娘请便。”见小素没用应声,又笑道:“小素姑娘,你的本领我是知道的,你炼的药除了让人口吐真言,也没什么大用,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站一边去吧。” 小素点点头,道:“我这就走,你们可别跟来。”挣脱了十一娘,慢慢向后退去,忽地身子一抖,一大群东西从背后竹篓里飞出,落在众人头上、脸上,蠕动着向口鼻钻去,“毒蘑菇呀”,小四撕心裂肺般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扑打起来,马明空一闪身便窜了出去。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马明空在林中失了方向,只管拼命奔跑,见左前方现出一座房屋,急忙奔过去,一人从屋里跳了出来,一声断喝:“谁人敢闯我苍蕈村!” 马明空只觉脑子都被震的嗡嗡作响,急叫声“过路的”,一道烟似的从屋前跑过,又跑了一阵子,待见到前方隐约又有一座房屋,不敢再靠近,正要绕过,冷不防一人从雾中闪出,喝到:“敢近赭蕈村,吃我一兜兜。”迎面抛出一团红褐色液体,淋的马明空一脸,火辣辣的疼痛,脚下一滑,仰面摔倒,他不及起身,腰眼连中数脚,痛的长呼一声,不觉心中大骇,想起自己钻入营魄躯壳后,从未体验过疼痛,急忙提气运流,想要抵挡,蓦地一道极冰极凉的气息直冲至鼻梁,双目中绿莹莹的光芒一闪,眼前景象看的清清楚楚,爬起来向右侧一条林中小径拼力奔去,脑后只留下一人的咒骂声,他越跑越快,在林中东折西绕,只觉四周熟悉异常,心中只得一个念头“我来过这里。” 他奔至一座草屋前,一人从屋中走出,斥道:“你们还敢跟来?”正是小素,见是马明空,淡淡一笑,说道:“你跑的好快呀,我还没来得及喊‘跟我跑’,你就不见了。” 马明空没听出她的揶揄,笑道:“看来我确实在这里做过火夫,认得路,跑的快。” 小素的脸微微一红,随即正色道:“我们一人一村,从不允许外人进入,我允你参观,只是看你面善,你可不要会错意。” 马明空点点头,又道:“刚才哪些人没找你麻烦吧。” 小素摇头道:“没有,他们都吓不见了,”她微微皱起眉,上前盯着马明空说道:“他们显然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到底是谁?” “你看不出我是谁吗?”马明空脱口而出,小素轻咬嘴唇,眼中闪现着奇异的光芒,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为什么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 马明空叹道:“也许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顿了一顿,说道:“他现在我体内,在我的躯壳之内。” 小素掩嘴轻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马明空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难受,安慰道:“我不知道有没有方法,不过我答应你,有机会我定会试试是否可以把他放出来。”小素怔了半响,摇摇头,牵着马明空的手,绕过草屋,来到屋后的一座小土堆前,指着土堆前一块墓碑道:“他就埋在那里。” 墓碑上只简简单单的刻着“小吉”两个字,马明空凝视片刻,问道:“他是怎么死的,怎得会埋在这里?你们不都是净士吗?” “净士是什么?”小素奇道,摇了摇头,又道:“我不是,他应该也不是,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每次就像一阵烟匆匆来到这里,只为取走这里的蕈药,可是蕈药有很多种,他又不听劝,终于中毒身亡,他只是告诉我,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看我,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可我被困住村里,又能去哪里?” “他有没有同伙?”马明空问道,心中好奇,暗想对方不是净士却又是什么,小素黯然道:“他说过他的同伴们,他说大家都很忙,终有一天大家会挣够钱,一起逃出去,”她握起马明空的手,道:“他若听的见,请你告诉他,我会等着他,他以前说的话,我也慢慢想懂了,我虽然出不了村,可也四处游荡过,网络之广,终有我们栖身之所的。” 马明空心中一时感触,面皮下几个绿色字符一闪而过,差点便要脱口而出道“我陪你”,他用力摇摇头,说道:“我方才来来回回走不出这天使镇,你知道是何之故?” 小素吃惊道:“你也走不出,这可遭了,这里很多人都是如此,一条直道走着走着却转了一圈回来,听说是如果有人不想让你出去,你就会这样,无尽循环没有尽头,”想了想,又道:“他能走得出,他告诉过我,钱老板的府苑里藏着登陆点,究竟何意,他也没说,只让我记住。” 马明空点点头,暗想钱府既是登陆点,说不定可以安全退出,说道:“我要去试试。”小素握着他手不愿松开,颤声道:“你走后,不要忘了这里。” “好一对同命鸳鸯!”十一娘从林中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后面却是小林等一干人,只听她笑道:“你这小美人儿,不知出自谁手,竟画的这么好看,姐姐真不忍心下手。” 小林也笑道:“天使镇是我们钱家的天下,要不是老爷子当年发善心收留你们这些炼药人,怎会容你们躲在这里炼药?还真以为我找不出你们?” “我会记得你的话,你怕不怕这些人?”马明空握着小素的手,传出一条消息,小素也传回一条消息:“不用管我,你的石头可能需要米洛斯国的咒语。” 马明空用力握握她手,对着小林等人喝道:“跟的上的,便来吧!”飞身而去,奔出森林,径直向钱府跑去,正要接近大门,忽有两人似从地里冒出一般,举着刀斧劈来,他不及避让,挺着大石迎了上去,顿时火花四溅,马明空奋起神勇,从石下飞出两脚,将这两人踢的不见了踪影,忽觉背后一阵凉风袭来,急忙向前一跃,堪堪躲过,回身一看,正是老六等人赶了上来,马明空数了数人头,点了点头,道:“先结果了你们七个再说。” 若在平时,这七人齐上也非马明空对手,但他这会儿抱着大石,行动不便,只得以石防守,以脚进攻,又斗了会,又有两人从地里冒出,各持一条狼牙棒舞向马明空,不及数招,被他踢的不知去向,岂知一根烟的功夫,两人复从地里长出,以鞭锤攻击,他心里纳罕,脚不留情,依旧弹飞了这两人,不消片刻,仍有两人冒出,如此往复,只是每次持着不同武器,马明空以石抵住两支长枪,喝到:“你们是谁,来来回回不累吗?”一人不耐烦的道:“我们有钱,你管得着吗?” 他这一说话,不免分了神,右肩竟被老六以刃尖划开一条口子,顿觉右臂酸软,知是中了病毒,急催流量堵住病毒不让扩散,抵住长枪,一步步向大门退去,幺七提了根棍子,跳到他身后游击,一击不中,便即跳开,小四不知从哪里找了些弹珠漫天撒去,马明空躲闪之下,一脚踩到地上的弹珠,仰面跌倒,众人如蝇逐臭般扑了过来,老六绕至他头顶上方递出一刀,忽地飞出一条狗子,咬住老六右手腕,顿时手腕尽墨,老六刀换左手,插入狗子身上,那狗子松了口,倒在地上,老六不顾右臂墨色向上蔓延,左手持刀奋力刺向马明空。 便在此时,空中似是泛起一丝涟漪,蓦地裂开一条缝隙,一条身影窜了出来,砰的一声枪响,老六中弹倒地,那身影又是连开数枪,击倒众人,扶起马明空道:“快和我走。”竟是一女子声音,马明空道:“烦请带上狗子。”那女子气道:“真麻烦。”却扔抱起地上狗子,拉着马明空胳膊,向那条缝隙纵身一跃,连着那缝隙一起,消失不见了。 第十八章 江山社稷图 四周漆黑一片,尽是呜咽之声,似有无数风刀割在脸上,隔了会,前方突然爆出一条耀眼夺目的白色光芒,那女子拉着马明空奋力飞去,马明空被光刺的睁不开眼,急忙闭上双目,忽觉脚下一股无形大力传来,拉扯着他向下急坠,重重的跌在硬地上,抱着大石摔了个四仰八叉,那女子却稳稳落在地上,过去拉起他,马明空谢过相救之举,又问她姓名。 那女子笑道:“我叫颜如玉,你猜猜这是哪里?” 马明空四下一看,自己正站在一条巷子里,远处隐隐有鼎沸人声,再多听几句,竟不似中文,脸上不禁现出疑惑神色,颜如玉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太对劲?”这当儿恰好有一男子路过巷口,马明空见他穿着西服戴着礼帽,却和自己以前见着的迥然不同,抬头看去,天空灰蒙蒙的,飘荡着几片铅色云朵,远处几幢或圆顶或尖顶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暗想依着自己以前的训练,环境似在国外,可要具体定位信息却又远远不够。 颜如玉又笑道:“你再看我。” 马明空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她着一袭绿色束腰长裙,裙摆点缀着些许波浪般的小皱褶,胳膊上套着过肘绿色手套,头戴一顶翻边小圆帽,下面一双漆黑的眼珠炯炯有神,满是笑意,他呆了片刻,摇了摇头,颜如玉叹了口气,道:“真是高估你了,听好了,这里是福尔摩斯时代的伦敦,我叫颜如玉,是个私家侦探。” “这里也是无境国度吗?”马明空问道。 颜如玉叹道:“这一离线,脑子也离线了,这里当然也是无境国度,不然你以为呢?” “即是无境国度,为何又是伦敦,伦敦不应该是个外国的城市吗?”马明空奇道。 颜如玉的下巴都快惊掉下来了,叫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无境国度是什么吗?它是一个游戏啊,你这一路见到的,不是npc,就是游戏玩家!” 马明空正要再问,颜如玉怀里的狗子呜咽了一声,睁眼看着马明空,马明空摸摸它爪子,收到一条消息:“别忘了钱老爷的病。”马明空知它是中的病毒的管家,心里难受,默默传回一条消息:“放心,我一脱困便设法为钱老爷杀毒。”那狗子又传来一条消息:“早知如此,当日宁可不要重生,强受这般耻辱。”言毕,似像素慢慢降低一般,影像渐渐变淡变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了。 “它是谁?”颜如玉看着留在自己手里的一轴画卷,问道:“这是什么?”马明空叹道:“一个中了狂犬病毒的管家,为了救我挨了一刀,至于这画卷,我也不知是何物。” 颜如玉见他兀自抱着块大石头,拼命忍住笑,待要打开画卷,却找不到缝隙,也无机关,顺手把画卷收在裙兜里,又道:“我看你好像受伤了,要不要紧?” 马明空摇摇头,道:“一个小病毒,不碍事,一会儿就能修补好。”暗想既应承了管家,自己却又不知如何返回天使镇,且若回去再遇到循环兜圈却又如何是好,又想到主人交待的任务,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颜如玉见他脸色变换,便问他何事,马明空也不隐瞒,把自己在天使镇的遭遇略略说了,颜如玉笑道:“你可千万别回去了,你都不知道刚才为了救你脱困我们费了多少劲。” 她向巷口方向不时观望,又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来?”过了片刻,才向马明空道:“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呢,你在天使镇见到的,是一个嵌套游戏,在天使镇卷面之外,是一个游戏卷面,这个游戏卷面才是真正的无境国度卷面,游戏角色的任务就是打各式各样的游戏通关,天使镇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你在里面重复出不去的原因。”又向他粗略的讲了些游戏的基本概念,如何辨别玩家与npc的身份,最后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一定要学会一眼看穿对方身份,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马明空只觉脑子里有一团乱麻,怔了半响才道:“难道说我也是一个角色?” 颜如玉摇头道:“你当然不是,但背后的玩家可以操控游戏规则,明白吗?想象下天使镇是张图纸,创造天使镇游戏的玩家把它卷成一个圆筒,你可不就转圈圈了,算了,都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颜侦探,葛莱森老爷刚刚在哈里斯科文特花园暴毙,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巷口跑进一个邋里邋遢的小男孩,气喘吁吁的说道,马明空听他一口奇怪的英语,自已倒也听的懂,颜如玉却脸一红,也以英语答道:“不去,你找其他侦探吧。” “其他侦探都有各自的案件在手,您半年没有侦破一个案件了,这个案件系统标级很低,您过去看看吧。”小男孩似在央求。 “不去,”颜如玉的脸更红了,小男孩盯着她不肯挪步,颜如玉气道:“说了我不去。”一边却脱下一只手套,飞快的握了一下小男孩的手,道:“就一个先令,不能再多了。” 小男孩鞠了一躬,道:“您真是个好人,”跑了几步,又回身道:“葛莱森老爷是在看球赛时被人叫走的,球赛还没有结束,您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别急走,”马明空叫住小男孩,一脱口不由自主的竟也是英语,说道:“有警察过去吗?这里负责的警官叫什么,你能领我过去见见他吗?” 小男孩正要回话,却见颜如玉在马明空身后直挥手,又鞠了一躬,退出巷口,颜如玉叹道:“天那,都说了这是游戏,当然没有警察,见过警察收钱破案吗?这里只有侦探,破案便有赏金。” 马明空奇道:“那你为什么不接这个案件呢?” 颜如玉却道:“你认出这个小孩子了吗?他就是一个任务npc。”说着,满脸泛起了红晕,终于忍不住又啐了一口道:“哈里斯科文特花园是妓院,我才不要去呢。” 马明空心想妓院是什么?可见了她的神态,终究不敢再问,颜如玉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步,一跺脚,道:“怎么还没来,不管了,我们先去球场看看。” 两人出了巷子,上了颜如玉叫来的一辆马车,车轮辚辚作响穿过大街小巷,马明空隔着窗户正在欣赏街景,忽地一声巨响,一辆马车从另一侧飞奔过来,狠狠的撞在车厢侧面,巨大的冲力下,两人飞出车厢,重重的摔下,画卷从颜如玉的衣服里跌落,滚了几滚,被一个戴着高高礼帽的年轻人一脚踩住,年轻人拾起画卷,口中念念有词,画卷徐徐展开,却是一副水墨山水画。 “马先生,请鉴赏。”年轻人手一扬,画卷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颜如玉挣扎着爬起,额头上满是血迹,耳中嗡嗡作响,跌跌撞撞的走到马明空身边,拼力扶起,喘息着正要说话,心中突然起了异样的感觉,待要细辩,耳中却已是一片寂静,抬头看去,只觉四周景象恍恍惚惚的晃了一下,又似一道无形的波纹荡过,急忙推了一把马明空,道:“你觉得怎么样?” 马明空被摔的晕晕乎乎,勉力站起,指着前方道:“这是哪里?”颜如玉顺着他手指方向抬头看去,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再一看四周,空荡荡的似一片虚空,哪里有什么马车?再看自己,破损的手套完好如初,马明空身上也是干干净净,不觉失声大叫起来,马明空定了定神,沉吟片刻,道:“且过去看看。” 两人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鸟语花香、奇松异石,心情渐渐放松,行至半山腰,远处山峦起伏,一条长河盘绕其间,又听的飞瀑轰鸣声,转过山坳,但见一条白练挂于滴翠崖壁,又有一只母鹿领着两只小鹿在山坡上吃草,见人靠近也不害怕,颜如玉不觉叹道:“听我姑姑说,我幼时有个同胞弟弟,没有活下来,他若还在,定是比我还高了。” 她一边说着,眼中已泛起泪花,马明空怔在一旁,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说,正搜肠刮肚的想着如何安慰她,却听她喊一声“爸爸妈妈”,舍了他,向一颗杉树奔去,杉树下,一对中年男女牵着一个青年男子向她迎去,四个人搂坐一团,又哭又笑,颜如玉道:“妈妈,你再不会脾气差了罢。” “马警官,你在找我么?”马明空正远远的看着颜如玉一家人,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回身一看,却是艾新好从一块大石后转出,登时大喜,道:“艾警官,我正要找你,主人一直想让我问你赢生公司隐秘打金者案件。”艾新好笑道:“无妨,且边走边说。” 两人并肩向上而行,马明空道:“报警程序是你设置的吗?”艾新好笑道:“是我设置的。”马明空又道:“为何留下‘我知道你们是谁’这样的话?”艾新好笑道:“警示之用,警方常用手法。”马明空又问道:“你知道吉复理同伴们的去向吗?”艾新好答道:“24小时已过,灰飞烟灭。” 两人一问一答,艾新好对答如流,马明空微觉诧异,侧眼看去,只觉艾新好眉目异常清晰,一张脸好生熟悉,似在哪里见过,沉吟间,忽觉脚下微微颤抖,向山下一看,颜如玉一家人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颜如玉边跑边冲他大喊:“快跑,山腰都不见了!” 一群兽鸟跟在颜乐春后面,滚滚处溅起泥草飞扬,似有一条无形黑洞在那里驱赶,跑的慢的、跌倒在地的,均被卷入黑洞,颜如玉父母踉踉跄跄的和她脱了手,也被贴着地面卷起,颜如玉大叫一声,竟回转身停在原地,迎着席卷而来的黑暗,对马明空在身后的叫喊充耳不闻,那黑面卷过她头顶,眼看就要卷成一个黑洞,一道鲜明灿烂的阳光伴随着嗡嗡嘈杂声自空中传来,颜如玉和马明空一起抬头看去,顿时被照耀的睁不开眼。 ————————————————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拿枪指着我?有种线下见真章。” 颜如玉和马明空睁开眼,阳光透过云层撒在街道上,四周围站着一圈人,一虬髯壮汉拿枪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的戴着高礼帽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手持一幅半展半卷的山水画,手微微颤抖,却始终不敢再动,只恨恨的道:“有种你杀了我,不然......”话未说完,持枪之人倒转枪头,一枪砸晕了他。 马明空分开人群,不远处是两辆马车的残骸,向颜如玉叫道:“快看,我们回来了。” “是啊,你们可回来了。”持枪壮汉收起手枪,捡起年轻人手中的画,指着画中山峰顶上数个水墨画就的小人,说道:“江山社稷图,入图者思山见山,思水见水,这些人入了彀,来不及逃脱,终成了画中人,我再来晚点,你们也就出不来了,”伸手和马明空握了握,笑道:“我是卓巨坚,我来晚了。” ———————————————— “卓巨坚!哈哈,巨坚!”一号会议室里,颜乐春笑到打鸣儿,捂着心口,指着小卓道:“哎吆,笑的不行了,你怎么不叫巨硬呢!”来勇在一旁微笑道:“或叫虬髯客也可以。” 小卓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瞄了一眼旁边含笑的马明空,低声道:“这有什么,你不也叫颜如玉么?” 颜乐春依旧笑得直打跌儿,直到听到马明空的几声咳嗽,才慢慢的止住了笑声,马明空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上午从医院回到分局,听了来勇等人的汇报,便一直在观看颜乐春和小卓表演的游戏直播,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无境国度游戏,立刻被游戏画面的逼真所深深折服,但心里却有个大大的疑问,这会儿两人停下了游戏,便向小卓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影体进入的就是无境国度游戏?” “全靠小颜,是她首先在游戏中发现的,”小卓决定好好夸夸颜乐春,笑道:“马科长影体离开容器后,进入了一片加密云,观影台跟踪到此,便失去了联系,此前我们一直知道网灵们说起一个叫‘无境国度’的地方,却从没想到它竟然就是同名游戏!” “昨晚回家后一直睡不着,就想着打打游戏解解闷,游戏卷面虽不互通,但钱凡这样的富翁中毒已有月余,期间便有人去看病或探听,里面就有我们福摩圈的侦探,”颜乐春说着,脸却也微微一红,解释道:“福摩圈是游戏里一些侦探朋友组成的圈,”顿了顿,又道:“有人猜出了真相,但天使镇上上下下防范的很紧,这些人不是被驱逐就是被干掉,我有个侦探朋友比较机灵,借看病之机在钱凡体内种了一个窃*听病毒,”她双手一摊,笑道:“反正也不多这一个,昨晚我上线后,便截听到钱凡和一个新来警官的对话,你们不知道我那时的心情。” 她眉花眼笑,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会才道:“我找不到进入天使镇的路径,一直熬到天快亮,才联系上那个朋友,一开始他死活不说,逼的我发飙亮出了真实身份,他才怕了,说出了路径,不过我那时也没把握带出营魄,我们玩家进入卷面是要登录的,但老马的影体在游戏里没有身份,后来我便打电话给小卓,他建议我们直接穿越卷面间的乱流空间,幸而成功,否则老马你这个穿着营魄盔甲的影体只怕要在虚无网络中漂泊一辈子了。” 她娓娓道来,未了又向小卓气呼呼的嗔道:“我们拼死逃了出来,你倒好,等你半天不到,原来却在那里显摆。” “我是第一次进入福尔摩斯卷面,你说的那个地点我半天也找不到。”小卓叫屈道。 “嵌套游戏是怎么回事?”颜乐春还待再说,来勇插话问道,他来会议室比较早,正碰到颜如玉带着马明空影体落入福尔摩斯卷面,他虽对游戏向来没有兴趣,但颜如玉解释的游戏嵌套却吸引住了他,颜乐春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游戏里都解释了,没听懂吗?” “这个,”小卓咳嗽了一声,小声道:“颜如玉的解释,不是很对。” 颜乐春的脸刷的就红了,马明空摆摆手,向小卓道:“那是什么回事?”他方才进来时,只看到自己影体和颜如玉乘坐的马车被撞翻,随即进入一幅画卷,接着便是卓巨坚赶来迫的那年轻人停止卷动画轴,他以为来勇口中的嵌套游戏便是指这幅画卷,是故也有此一问。 小卓想了想,道:“天使镇卷面实则是无境国度的游戏卷面,谁人开档,已不可考,只是游戏里的卷面实在太多,可说是盈千累万、浩如烟海,系统虽提供了搜索分拣入口,但大而全的东西很难做精,便有玩家利用系统开放的搜索引擎自行创建了各式各样的检索平台,这里面就出了一个天才,构建了一个排行游戏卷面,在这个卷面里,玩家的任务便是挖掘系统里的冷门卷面,他又为这些冷门卷面们设计了一套复杂的积分规则和操控法门,这些个卷面本就冷到没什么玩家通过系统登录的方式进入了,若通过这个排行游戏卷面进入,看起来便像是游戏嵌套了。” 颜乐春哼了一声,道:“老马的影体在里面死循环走不出又作何解?” 小卓笑道:“说来话长,这就涉及到无境国度的游戏架构了,无境国度本身也是一个游戏开发平台,除了三大系统卷面十大主题卷面,其它的卷面,都是玩家利用系统开放能力自行开档创建的,很多无人问津的死卷面,只要施以小恩小惠,创建者便愿意贡献出调用接口,接口都开放出来了,还有什么操控是不能做的呢?我虽然没见到马科长影体在天使镇的遭遇,但按你的转述,此卷面似不该如此冷门,不知为何,却也挂到了排行卷面下,除非,”他停了下,思索道:“除非是有人不想让别的玩家通过正常途径登录。” 马明空听了,不觉哑然失笑,原来小卓讲的并不是他看到的画卷,他盯着屏幕又看了会,说道:“江山社稷图,听起来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正是如此,”小卓笑道:“这是古代神话小说中的法器,可依入画者心中所想变化,引诱入画者化为画中人,只不知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何要如此待你们?” “他是新注册的侦探,画卷是从天使镇带过来的,依我之见,此人十之八九便是从天使镇追过来的玩家。”颜乐春急忙抢答道,她可不想话题扯到刚才颜如玉心中所想之事上面。 “下一步怎么办?”来勇问道,游戏已经存档暂停,他可不想看着颜乐春和小卓在会议室里继续打游戏。 马明空沉吟片刻,道:“我们眼下知道的信息够多的了,下步要作什么?需要梳理一番,”他起身踱了几步,道:“008号案情分析员,你有什么建议?” “马明空警官,您是希望以原有案件,也就是赢生公司隐秘打金案为优先,还是允许增加新的案件,包括但不限于无人生还案,甚至是游优公司火灾?”008号问道。 马明空心知一动,暗想008号怎知要关联上无人生还案,他看了一眼来勇,沉吟片刻,道:“以赢生公司隐秘打金案为优先。” 008号答道:“我建议尽快找到艾新好先生。” “理由呢?”颜乐春问道。 008号答道:“因为我意识到,在所有的相关案情中,目前已知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人物,只有李赢生和艾新好,我相信警官们已经在尽力寻找李赢生了,所以我建议尽快找到艾新好先生。” 马明空能理解008号建议背后隐含的逻辑,来自ai个人代理的数据能否被采信作为定案证据存在很大疑问,可是要找到艾新好,谈何容易,就在昨天,他在医院还给艾新好打了电话,对方在电话里答应会继续在网络里配合,但只要他一露出见面的意向,对方便立刻转移话题,他也明白,作为一名主动离职警官,对方也许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吧,想到这,便向来勇问道:“李赢生那里有什么进展?” “我去北杏老站找过,也询问了包括站长在内的一些人,可是找不到,我猜测他已经离开北杏老站,躲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他影体的定位,也没有进展。”来勇答道。 马明空点了点头,又踱了几步,道:“你们觉得,我这个影体,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否可以继续留在游戏里?天使镇卷面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小卓说道。 颜乐春听了,忽然想起一事,便道:“也许我知道哪里不对劲。”当下便把马明空影体方才在游戏中告诉颜如玉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这个小林应该也是一个玩家,他想继承钱凡家产的动机不难理解,可他的举动即便在虚拟游戏世界中也实在出格,也许是钱凡家产丰厚的惊人,更让人不解的是,小林启动对老马影体的追杀,似乎竟得到系统的默许,按他自己的说法,这是系统设的局,难道系统也想钱凡早点丧命吗?” “能不能找到小林背后的真人?”来勇插话道。 小卓摇头道:“实名认证主要是防范未成年人,我们要从运营商,也就是彼乐游戏公司那里获取小林的真实注册身份,会很难,彼乐公司要想推脱,大可以慢慢慢慢去找,相信我,我在总队和这帮游戏公司们打过无数次交道,他们没有一个会痛痛快快合作的。” “老马,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办?”颜乐春问道,她知道马明空问出这个问题,定有自己的考量,马明空道:“老艾的ai代理看起来似乎进入不了无境国度这个游戏,我想影体应该尽快退出来,和他的ai代理取得联系,看能不能帮忙找到老艾。” “能不能给半天时间,我们陪着影体一起回天使镇,如果查不出什么,再退出去。”小卓脸上堆满了期待,颜乐春也道:“江山社稷图要对付的应该是你的影体,它顶着你的名字在游戏里招摇过市,我感觉游戏里有人知道你,不然怎么有人知道你在福尔摩斯卷面?” “你们这是,”来勇似是明白了什么,挠了挠头道:“你们要准备在局里打游戏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而且我们还要排排坐,这样效率才高,”颜乐春笑眯眯的作撸袖子状,道:“老马,你下命令吧。”言毕,心里忽然一紧,暗想好险好险,方才自己对影体冷嘲热讽那段幸亏没被老马看到,现下要被他在背后观战,自己可得小心说话了,只是这游戏里角色的言行举止并不是百分百由玩家实时决定,有时玩家动作稍慢,角色也会参照过往行事风格自说自话,想到这,忍不住扭过脸,偷偷吐了吐舌头。 马明空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颜乐春试探道:“是否可向你的影体表明我们的身份?” “暂时不要,即是游戏,便按游戏的规矩走吧。”马明空答道,略一停顿,又笑道:“游戏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不必顾虑我在这里。” 说服马科长容易,但要说服他的影体就没那么容易了,卓巨坚和颜如玉摇唇鼓舌了好一阵子,对方只是摇头,挺着怀中的大石头道:“任你们巧舌如簧,先解了这块石头再说,”又道:“小素说,可能需米洛斯国的咒语。”卓巨坚摸了摸石头,点点头,说道:“看来,我们要去巫妖卷面了。” “一个侦探,一个球员,两个不会任何魔法和巫术的普通人,要去巫妖卷面送人头吗?”工作间里,颜乐春直接对着前排的小卓喊道,小卓耸耸肩:“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天哪,我可不要再穿越乱流空间,想想就疼,你让巨坚陪老马影体过去,我还是乖乖去登录吧。”颜乐春叫道。 小卓笑道:“巫妖卷面是系统自创三大卷面之一,路径是公开的,我想应该没那么疼的。” 第十九章 巫妖卷面 噗通、噗通、噗通,三人手拉手从天而降,砸在一个大泥坑里,颜如玉恶心的咦了一声,向卓巨坚怪道:“也不选个好位置。”两人一左一右费力拉起趴在坑里的马明空,马明空吐出口中污泥,问道:“我们三个不是同时落下的吗?为何我听到三声?” 卓巨坚奇道:“是吗?”见颜如玉也点了点头,略一思索,笑道:“这就是本游戏的奇妙之处了,你们以为我们仨同在一个泥坑里吗?错了,其实是三个角色分别站在三个泥坑里,你们看到的、听到的,是另外两个计算面的叠加,系统偶尔会出现不稳定的叠加状态,就让咱们碰到了,放心,这种情况很罕见,其实呢,光速和音速本不相同......” “好了,好了,”颜如玉打断他,指着周围丛林道:“你先看看这是哪儿吧,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妙呢,哎呀,怎么还往下掉呢?”说着,扶着马明空用力往外拔自己的腿。 “别动!”卓巨坚大喝一声:“这是沼泽,越动陷的越快!” “要死了!要死了!”颜如玉止不住的挣扎,死死抱着马明空的大腿,马明空站立不稳,急忙抓住卓巨坚的胳膊,三人一齐向下陷去,颜如玉陷的最快,转眼就淹到胸口,向马明空惨然一笑,道:“放心,我还有两条命,马上就会回来,保证完成任务。” 马明空一时不明她所言之意,急忙目运神通想要看清这沼泽结构,入目处竟是一根绳索迎面飞来,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便觉有人在另一端用力拉扯,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叫道:“其他人先松手,一个个来,我拉不动你们三个。” 马明空忙要把绳索塞到颜如玉手里,急切间在泥里摸索不着她手,旁边的卓巨坚舍命一扑,抓住绳索,道:“小颜对不住,我只有一条命,可不能这么死了。” 那女子立在坑边,倚着一棵树,拼力将卓巨坚拉了上来,又将绳索扔给马明空,马明空将绳索打了一个环,套在颜如玉脖子上,她这会儿也只剩脖子在外面了,那女子和卓巨坚一齐发力,也拉不动她,反把她勒得白眼珠都翻出来了,卓巨坚向马明空叫道:“你出来吧,小颜,对不住了,你再重新登录吧。” 马明空见她舌头都伸出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却忽地消失不见了,只好抓住绳索,在那女子和卓巨坚拉扯下,爬出沼泽,看着坑中冒出的一个泥泡,怔道:“颜侦探呢?” 卓巨坚叹道:“她定是不想在我们面前死的这么难看,自己下线了。”转身向那女子谢过,又问如何去往米洛斯城堡,那女子摇了摇头,也不答话,转身就走,卓巨坚正要再说话,忽觉身子一紧,皮肤竟向内慢慢缩去,疼的他大呼一声倒在地上,马明空也觉手脚俱痒,忍不住抓了几下,那女子回身看了,说道:“别抓,泥巴有毒,你们快随我来。” 卓巨坚被马明空搀扶着,咬牙忍疼跟着那女子在丛林中分叶拨枝,一路俱是葱蔚洇润之气,行了有一里来路,来到一汪渟膏湛碧的清水潭前,两人在那女子指点下跳进水潭将泥泞洗净,顿觉浑身清爽,痛感大减,出了水潭,又跟着那女子在林中行了许久,来到一棵大树下,那大树方圆数十米内刀砍火烧般的寸草不生,两人跟着这女子顺着树干向上爬去,只见一树枝搭就的木屋立在顶冠,附近树冠上亦有零星木屋,远处云蒸霞蔚,飞鸟鸣翔,马明空叹道:“真是神仙所在。” “你喜欢这里?”那女子问道,马明空见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忙点头道:“是啊,刚才他们说这里是巫妖卷面,可怕的很,想不到还藏着这般美景。” 那女子歪着头看了马明空一眼,钻进木屋,片刻又出,掌心托着两颗散发着辛辣之气的黑色药丸,让两人吞下,马明空对卓巨坚眼色佯装不见,一口便吞了,卓巨坚无奈,只好跟着吞了,那女子又道:“现下没事了,你们要去城堡的话,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自己去吧。” “白医生,你有客人吗?”远处树冠上传来一声笑声,接着树冠一颤,一个男子纵身跃了过来,白衣飘飘,笑道:“两位是谁?我们这里可许久没见到客人了。” 马明空见他面清目秀,笑意中却满是戒备之色,忙道:“我叫马明空,他叫卓巨坚,我们要去米洛斯城堡,路过此地,方才不幸落入沼泽,幸得白医生相救,这就要离开。” 白医生咦了一声,奇道:“你叫马明空?”见马明空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片刻,向那男子道:“岳医生,他俩毒未解净,我还要再看看,你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 岳医生见她竟直接下了逐客令,不觉脸膛微微一红,勉强笑道:“去米洛斯城堡的都没什么好事,白医生你要小心,”又道:“医师长还等着你回话呢,他现在不太高兴,有空你去找他罢。”说着,树冠又是一颤,身形隐入云雾之中不见了。 白医生摇了摇头,将马明空两人让入木屋,道:“老实说,你们去米洛斯城堡做什么?”卓巨坚抢着道:“你猜的没错,确实是想请巫妖王解开他身上的石头,白医生,你能陪我们去吗?我们不认识路。” “你即知我是医生,就该知道我们专和他们作对,他们对我们恨之入骨,我们却也不敢靠近,”白医生轻抚石头,向马明空道:“你若信我,我试着把这块石头切下来。” 马明空见她笑容亲切,也不管一旁的卓巨坚摇头,笑道:“如此有劳了。”他躺在地板上,白医生从墙上取下一个皮包,摊在地板上打开,取出一把剪刀和钳子,抿嘴笑道:“从来没在这里做过手术,一切从简,你可别见怪。”说着,以钳子插入石头和衣服接触处尽力张开,拿剪刀去剪衣服,却哪里剪的动,她略一思索,便让卓巨坚帮忙拿住钳子,又从皮包中拿出一长一短两柄手术刀,道:“这里没有麻醉药,你千万别动。” 长刀划出,衣服上裂开一道口子,小刀接着深入,细细切割,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白医生悠长的呼吸,卓巨坚见衣服一点一点的被慢慢剥离,心中暗喜,他知道营魄躯壳和寻常角色大大不同,白医生竟能以手术刀切开,显是技艺非凡,又见她额头上渗出汗珠,忍不住道:“要不要帮你擦汗。” 白医生没有吭声,只全神贯注在两柄手术刀上,忽有一道细细血线飞出,她急忙罢了手,取出一盒膏药涂在伤口处,低声道:“你不碍事吧。”马明空运动体内流量,至伤口处略有迟滞,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对不起,我尽力了。”白医生低下头,小声说道,接着又将东西收拾进皮包,起身将皮包挂在墙上,马明空示意卓巨坚将自己扶起,见她背影消瘦,后肩微微耸动,似在低声抽泣,一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是白医生。” 白医生回首微笑道:“我自然是白医生。”马明空见她眼圈泛红,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一颗晶莹泪珠,心情激荡,连声道:“不不不,我想起来了,你是白医生,你是我的白医生。” “等等,”卓巨坚这会儿也醒悟过来,奇道:“你是那个白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白医生走近马明空身边,扶着他胳膊,问道:“你这样多长时间了,累不累?”见马明空摇了摇头,这才向卓巨坚道:“我向来在素问卷面,前些日子也不知为何,我的影体登录到了这个卷面,后来便一直滞留在此。” “医师长是谁?他对你怎么了?”马明空想起方才那个岳医生所言,问道。 “没什么,些许小事,不过是问大家去留意见,他想走,可是大家伙儿觉得这里貌似凶险实则安逸,寻常人找不着,又受人尊敬,他自个生闷气罢了。” “您现在是自己在登录吗?”卓巨坚问道,白医生脸微微一红,赧然一笑,道:“我带你们去城堡外面罢,你们自己进去,守卫若问起,你们只管把这盒药偷偷塞给他。”把方才那盒膏药递给卓巨坚,道:“此药止血修补伤口,最是有效。” 马明空摆摆手,掏出怀里的那张无限额银行卡,笑道:“估计还是这个最有效。” ———————————————— “远方的客人,咒语不是我下的,你们回去罢。”大巫妖王似托塔天王般挺立在广场,浑身挂满各种稀奇古怪的饰物,随手将画卷扔还给卓巨坚。 “那该怎么办?难道大巫妖王竟解不开一块石头?”卓巨坚接住画卷,又施了一礼,他和马明空进了城堡,直截了当的问询路人角色,只说有营魄求见大巫妖王,他知道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果然,正在广场巡视的大巫妖王立刻召见了他们。 “远方的客人,我身为大巫妖王,自可直接解开石块。”大巫妖王说道。 “请大王施法。”卓巨坚喜道。 “依照米洛斯国王定下的法规,我不能这么做。”大巫妖王答道。 卓巨坚忙问是什么法规,大巫妖王却摇头不语,转身径直离去,卓巨坚已看出对方乃是一个npc,知道再多问也是无益,便向周围人群打探,众人见大巫妖王这般说,都如避瘟疫般急急躲开,偌大的广场一会儿便空荡荡的,只剩下卓巨坚和马明空两人。 马明空道:“我们先回白医生那里,再做计较。”卓巨坚却没有不答话,双目无神,呆视前方,马明空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也毫无反应,马明空吃了一惊,想起白医生曾言城堡里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便会中了什么魔法巫术,暗想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一时别无它法,只好隔着石头托着他往回走。 “快把我放下来。”临近城门,怀中的卓巨坚突然似活转过来,马明空又是吃了一惊,一脱手便把他扔了出去,卓巨坚在空中手忙脚乱的翻了个身,落地稳住身形,笑道:“我方才向别人咨询了,已知晓他们的法规,我们这就再去找巫妖王。” 两人折返身,并肩缓缓而行,卓巨坚一路向马明空讲解,让他一会儿依计而行,两人回到广场,马明空大声喝到:“巫妖王,我是通晓未来、未卜先知的营魄,请你为我解开石块!” 不消片刻,大巫妖王从广场一侧快步走出,怒气冲冲的说道:“营魄,我方才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请你速速离去,否则惊动国王,你便是营魄之躯也只怕多有不便。” “巫妖王,我知晓未来、未卜先知,便是一个法师,依着国王颁布的法规,你可施法为同行解去符咒。” “你便是营魄,也不可能会这样的法术。”巫妖王一脸的不信,身后几个人附和着一齐哄笑起来,马明空笑道:“我知道你不信,这样,每天下午4点,天使镇的炼药人会把蕈药送过来,这些蕈药怎么也有几十种吧,同一种蕈药每天送来的重量都不会完全相同,还有半个时辰便是下午4点,4点准时,我一口气说出今日送来蕈药的称重。” “你是说,你能报出三十三种蕈药的称重?”巫妖王将信将疑,说道:“倘若你能准确无误的提前说出,我便认你是一个法师。” “大巫妖王,万万不可被他骗了,”巫妖王身后走出一男子,相貌似一中年人,眼神却露着掩不住的苍老,两条眉毛斜斜下垂,向马明空冷笑道:“这有何难,我知道你同伴是个玩家,只要他注册三十三个角色,买通这些炼药人,在他们卖药时便可告诉你今日称重之数。” “就算如此,我也得有三十三块屏幕,一一看去,再说出来,期间定有延迟间隔,不如这样,4点准时,请法师握住大王的手,一瞬间便可将这三十三种蕈药称重传出去,你若不信,也可握住法师的手,一试便知。”卓巨坚抢着说道。 “谷大师,你看如何?”大巫妖王向那人问道,谷大师正要再发言,卓巨坚抢上一步,俯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我都是玩家,萍水相逢,此间再无他人,何必苦苦相逼?须知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他人高马大,足足高出谷大师一个头,谷大师一愣之下,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大巫妖王招来一人,让他速去宫里,一收到今日蕈药称重,即刻来报,那人应了一声去了,剩下这几人在广场上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卓巨坚生怕节外生枝,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自己在其它卷面的战绩,谷大师听他赢得奖金,眉毛直抖,跺脚捶胸叹道:“早知去参加比赛了,强过在这里学法术炼丹药,又没几个人来买。” 卓巨坚见引他入了巷,越发胡吹大气,又道:“我有个朋友,学人去破案拿赏金,世间哪有那么多福尔摩斯,如今可不是一个子都没挣到。” 谷大师也笑道:“噫,挣钱还是要胆大心黑,富不过npc,钱都在他们手里,系统那点赏钱抠门的很,就拿天使镇来说......”说到这,突然警觉起来,急忙改口言它。 4点将至,卓巨坚请大巫妖王和马明空握住手,过的片刻,大巫妖王松开手,闭目不语,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冷风呜咽,空中乌云低垂,似乎触手可得,除了大巫妖王、谷大师、马明空和卓巨坚,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竟都悄悄的走光了,卓巨坚突然发现大巫妖王腰间悬挂的两个铜铃随风轻摆,却没有发生一丝声响,不觉紧张起来,手心里攥出一把汗来,又过了会儿,只见一人远远跑进广场,手中举着一张纸,便跑边喊:“大王,称重来了。” 纸从那人手里飞出,直直飘在大巫妖王面前,他看了片刻,又看了看马明空,这才道:“营魄法师,你果然可以未卜先知。”言毕,双手在马明空胸前石块上只一按,也不见他如何诵符施法,马明空只觉胸口一轻,石块已然不见,急忙向大巫妖王施礼称谢,巫妖王还了一礼,又道:“我看你并无法师标印,若法师愿在本国求授,我可为你向国王引荐。” 马明空不明他所言之意,卓巨坚急忙上前先道了谢,仍从怀中拿出画卷,说道:“营魄大人并无师承,暂时无意求授法师标印,我们也没什么可报答的,这画卷名曰江山社稷图,也是不凡之物,便送与大王做个家用摆设。” 大巫妖王接过画卷,看也未看,顺手塞给谷大师,道:“此物出自你手吧,现下完璧归赵。”谷大师接在手中,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咬牙道:“也罢,说出来也没什么,确实是有人向我重金买了这画卷,你们瞪我也没用,我们买卖向来不问用途。” 马明空突然醒悟,沉声道:“你总知道这画卷在哪,是你向小林透露了它在福尔摩斯卷面,对不对?”他越说越恼,大声道:“我知道这里是游戏,但小林如此明目张胆的要毒害义父,竟没人管一管吗?” 谷大师脸色越发阴沉,卓巨坚不愿多事,向大巫妖王再次称谢,拉着马明空急急离去,两人回到白医生的木屋,屋内无人,桌上留着一张便笺,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字体秀娟清丽,两人辨识半天,才读出“白医生上班去了”,卓巨坚不觉会心一笑,马明空这会儿余怒未消,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笑?” 卓巨坚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白医生刚才分明是真人登录游戏,这会儿上班去了,也不愿以影体替身,她若知道你是个影体在此敷衍,定是气恼坏了。” 马明空奇道:“那是为何?”卓巨坚忙正色道:“没什么,我们是等白医生呢?还是现在就去天使镇?”不知为何,马明空此刻心中惦念着白医生,道:“等白医生回来吧,我还有事要问她。” 屋外暮色已起,倦鸟归林,尽是一片噪杂声,马明空坐了一会,脸色稍缓,道:“你的计策很好,是怎么做到的?”卓巨坚笑道:“我可以解释,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马明空失声笑道:“你说吧,看我能不能听懂。” “这是一个游戏,我是一个玩家,我在真实世界里也是一个警察,这个警察打电话问朋友米洛斯国的法规,这个朋友说起来你也许知道,他叫袁克城,他又去问了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是一个游戏高手,她说,在米洛斯国里,法术咒符虽无高低之分,却有伤害值积分,法师之间须以大数积分的法术解开低分咒符,倘若是普通人,便只能以逆转咒符之法解咒,于是在真实世界里的警察们,就想出一条计策,用一个叫008号的ai程序,同时以多个角色登陆天使镇,找到炼药人,三十三个炼药人就是三十三个计算平面,这对008号来说不过是平行计算而已,它既以合法身法登录,便堂而皇之的以看代码方式直接看到了三十三种蕈药称重,它又在另一头登录进入巫妖卷面,找到你的计算面,这便是我和你说的,若有人给你传递私信,你只管即时转给巫妖王便是的缘故了,虽然系统最终能发现008号读取代码的异常,可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足够了。” “代码被读取?难道没有加密?”马明空听的半懂不懂,问道。 “加密自然不缺,只是我们关注此游戏有段时间了,008号亦非普通的ai程序,所以......”卓巨坚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马明空想了一会,知道自己也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过得片刻,却听屋外传来男女的欢声笑语,从窗户看去,只见白医生和那岳医生树下有说有笑了好一阵,才挥手告别,卓巨坚看了看时间,在马明空耳边低声道:“8小时还没到,白医生这么快就下班了么?莫非是她影体登录上来了?” 正说着,白医生进了屋,见了两人,先是一愣,接着笑道:“主人没有猜错,你们果然回来了,主人说,她接了一台大手术,只怕夜里都回不来,你们有事只管忙去,不用管她。”话音未落,卓巨坚道:“我出去看看夜景。”一闪身便窜出了屋,却又悄悄兜了回来。 屋里只剩下马明空和白医生两人,白医生见马明空朦朦胧胧的盯着自己,脸颊微微一红,道:“天快黑了,我去点灯。”在另一侧窗台上点起一盏油灯,马明空跟过去,只见窗外点点灯火映出树影婆娑,又有阵阵林涛随风入耳,白医生侧过脸,低声浅笑道:“好看么?” 灯光摇曳,马明空见她眼睛水汪汪的,嘴唇红艳艳的,也不知哪里涌出一股热流,一低头就要向她脸上亲去,白医生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向后一跳,道:“不要这样,主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第二十章 潘鹿森林的医生们 “天哪,天啊,我是在看直播吗?”会议室的工作间里,颜乐春以手掩面,放肆的大声笑道:“老马,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她已经生闷气气了一下午了,既气小卓无情的抛弃队友,又恼老马的影体竟能想出套脖子这样的无脑招数,这会儿见了游戏画面里这般场景,才又活泼起来。 马明空满脸写着尴尬,又不能关掉游戏画面,只好硬着头皮强道:“是不是遥光又要出来作祟?” 颜乐春手指缝里看着他,笑道:“也不知谁说过,影体映射主人的意识。” 小卓见马明空脖子都红了,又见自己角色在屋外正通过树枝缝隙无聊的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停了手,替马明空解围道:“那也不一定,人是有潜意识的,影体表现的,也可能只是主人的潜意识。” 空气似是突然凝固了,所有人都呆住了,小卓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过了好几秒,颜乐春率先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来勇本来对游戏毫无兴趣,强撑着观看了一下午,这会儿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马明空无奈的摇摇头,自嘲般说道:“我替你说罢,你是不是想说,主人在一个应用中可能会克制或者隐藏自己某方面的言行举止,但影体却能从主人的全面上网行为中分析出他的潜意识。” 他话一出口,却心中一动,忆起白伊莎曾说过,她打游戏从来不会去那些地方,今天看来,她说的便是这巫妖卷面,难道她竟也有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潜意识?颜乐春见他聚神凝思的样子,忙止住笑声,问怎么了,马明空说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无境国度里的这些卷面,似乎都是一个主题一个主题的,不知何故如此?” 小卓见他换了话题,松了口气,急忙抢着道:“我看过彼乐公司的一个宣传,大意是说现实世界中,同一国家同一地区的人民亦有不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只不过受制于地理约束,大家只能勉强凑在一起,矛盾和摩擦亦由此而生,无境国度游戏便是要跨越地理限制,让相同意识形态和三观的人,在网络中生活在一起。” 颜乐春不以为然,说道:“福尔摩斯卷面里的侦探们,可没有几个和我有相同三观的。” 小卓笑道:“文案宣传嘛,何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据说互联网早期有一种论坛小组,便是志趣相同之人聚在一起。再说,游戏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显山露水的,而是潜移默化的影响玩家,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有玩家跑到一个小岛上建国了吗?” 来勇冷笑一声,道:“难不成你们玩家还真要在网络里创建一个国家不成?”小卓正要再辩,来勇却已指着屏幕道:“快看,有人来了。” ———————————————— “医师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发私信吗?”白医生打开屋门,对站在屋外的医师长皱着眉说道。 “早的很,天才黑,”医师长打了个哈哈,干笑道:“我发私信你可曾回过?老夫我也是没奈何,为了众人的前程,拼着一张老脸不要,特来登门求教。” 白医生没有答话,目光落在医师长身后的岳医生和卓巨坚,岳医生急道:“医师长找不到你住所,非要我陪他来,”忽地一拍卓巨坚的肩,道:“你鬼鬼祟祟偷看屋内,所谓何事?” 卓巨坚暗暗叫苦,只是如何能解释出口,嗫喏着说不出话来,白医生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转身向屋内的马明空问道:“他不是你同伴吗?”卓巨坚眼见马明空露出疑惑之色,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在马明空耳边低声道:“还记得我说过我也是警察吗?我和你主人是同事,你不能离开我视线,就是这样。” 马明空听了,还在想他这句话的含义,岳医生却已叫了起来:“你们偷偷摸摸的说些什么?”挤进屋内,向白医生道:“我原说这两人有问题吧。” 白医生叹了口气,向医师长道:“你们不是要开会吗?一起走吧,”又向马明空道:“你和同伴有什么事,请自便。” “且慢,”却是马明空和医师长同时叫了一声,马明空抢着道:“白医生,你主人白天一直在此,他们不想着开会,偏偏等到你来,就要开会,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什么我也要陪你走一遭。”他心里惦记着主人交待的任务,却也不想这么快就和白医生分开。 医师长听了,不禁喜笑颜开,说道:“如此正合老夫之意,你二人来路不明,可不能就这么自个走了,”又向正欲发言的岳医生一摆手,笑道:“不妨,老夫自有分寸。” 五个人下到地面,岳医生在前面领路,一行人摸黑在林子里走着,全靠岳医生手中一根细小的手术射灯照明,不免有些磕磕碰碰,马明空仰首看去,树冠之上的光亮早已熄灭,忆起代寇德所教之法,顿时浑身散发出彤彤红光,众人见了,均是惊讶不已,白医生跟在他身后,轻轻搭了他肩,那红光竟似穿透了手掌,整只手都沐浴在一团朦胧的绯红之中,她好奇的转动手掌,心中充满了疑问,却听得医师长呵呵笑道:“好一个大红灯笼!” 又行了一段路,众人停在一棵粗的看不见两边的大树前,岳医生在树肚上有节奏的敲击数下,过了片刻,毫无反应,岳医生从兜里取出一柄手术刀,摘下刀套,一刀便插入树瘤中,“轻点轻点,疼死了!”树肚上突然裂开一条缝,吐出人言,岳医生笑道:“谁让你装死?”那树缝向两边吱吱扭扭的分张开来,现出一个洞口,白医生先钻了进去,接着是马明空和卓巨坚,岳医生和医师长跟在最后。 洞内狭长,五人鱼贯前行,头顶又传来一个苍老之声:“别人治病,你们治命,迟早要你们戳死,当初真不该收留你们,谁让我心肠这么好,耳根子又软,唉,说起来,我被女巫下了咒语,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为什么还未等到解救我的人,我只是一颗活得久点的树,为什么要让我学会说人话,哎啊.....”絮絮叨叨间,又被岳医生在树壁上划了一刀。 “很疼吗?”白医生一边行,一边轻抚树壁,说道:“你以后不要这么骄傲就好了,再说,你们一大家子的慢性病也被我们免费治好了,再活个几千年也不成问题。” 行了片刻,前面现出淡绿色的光芒,隐隐又有嗡嗡之声,卓巨坚轻轻戳了下马明空,低声道:“快把灯笼熄了。”马明空关了自身照明,嘈杂声越来越响,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宽阔大厅,里面集了足足有四五十号人,均穿着白色或蓝色或绿色或粉色的医生工作服,正三五成群的交谈,却听一人大声道:“医师长,你再不来,我们可又要走了。” 马明空循声伸头看去,只见右边角落里裸露着一半的硕大树桩,虬根盘结,皮似裂岩,上面躺着一个头发乱蓬蓬之人,正慢慢爬起,医师长却笑嘻嘻的道:“李主任,不急,不急,”他这会儿满面红光,中气十足,说道:“今日左右是要做个了结的。”面向众人挥了挥手,待得厅内杂声渐渐平息,才又道:“诸位想必都已知晓此次聚会的目的,老夫长话短说,从素问卷面出来的,一共37名同仁,加上后期陆续注册汇入的12个,潘鹿森林常驻着49位大夫现都在此,同意随我离开此间再觅永久居所的,便请站在我左手。”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仿佛都立在手术台前一般,连呼吸声都屏住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挪步,医师长又说了一遍,那李主任叹了口气道:“平时高谈阔论的,一看不是匿名投票,都怂了,也罢,还是我起个头罢。”说着,摇摇晃晃的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径直停在医师长的右手边,笑道:“你不演个讲,拉个票么?” “说的也是,”医师长微微一笑,说道:“列位,不管是在素问还是在此,并不是所有的玩家在现实世界中真的就是医生护士,可老夫是,”他振了振自己的白大褂,又笑道:“老夫不敢说立志悬壶济世,可自忖倒也有几分救死扶伤的医德,实是看不惯如今素问卷面中的规则,既是医护游戏,自应以练医术、救患者、战病魔为升级打怪之路,又怎能为患者分出个三六九等,列出标价,竞拍之后才能医治,难不成这些患者也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不成?” 他口水滔滔的讲了一通,又转向岳医生,满脸堆笑:“岳医生,我知你在现实世界中的职业并非医生,你来讲讲,当初为何与老夫一同离开素问?” “医师长,我无须多讲,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是赞同的,只是今日之议事,乃是潘鹿森林的去留,和素问的所作所为已无关联。”岳医生应道,跨了几步,来到医师长的左手侧,说道:“我赞成离开,潘鹿森林毗邻米洛斯城堡,妖气太重,越早离开越好。” “怎生没有关系?”医师长依旧满面笑容,说道:“当日素问卷面医患杂居,甚或有医师去其它卷面招揽病人,自古医者尊崇,偌大一个素问却被搞得乌烟瘴气成了菜市场,我等实是受不了那等鸟气才愤然出走,如今诸位暂避于此,可有实现当日理想?既然在此仍受诸多掣肘,还不如早早离去,再做打算。” 岳医生脸气的越发的白了,暗想这个老糊涂,自己和他站一队,却被抢白了一顿,向白医生道:“白医生,你是真外科医生,这里很多人都愿意听你的,你意下如何?” “我主人不在,我说的话,恐怕代表不了她。”白医生迟疑着说道。 马明空听她又提起主人,暗暗称奇,心想她一个游戏角色怎会知晓背后的操控玩家是人类还是影体,便在她身旁低声道:“这有何妨,我主人也不在,你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白医生也低声轻笑道:“当日你和我聊天,可不是这么大胆。” “等等,你们今日站队表决,是否少数服从多数?”却是卓巨坚越众而出,见众人都齐刷刷的以各色神情看着自己,笑了笑,朗声道:“为什么不能愿意走的走,愿意留的留,何必圆瓜长瓜强扭在一起。” 岳医生见马明空和白医生两人在一旁低语浅笑,心中已憋了一团恼火,又听了卓巨坚的胡言乱语,伸手便在兜里捏住手术刀,没等拿出来,手腕一紧,却是被李主任握住,却听他向卓巨坚笑道:“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不知如何称呼,有何高见,不妨一并赐教。” 卓巨坚笑道:“我叫卓巨坚,是个踢球的,偶然路过贵处,高见是没有的,只是我想,你们脱离素问,不就是意见不合分家嘛,既然今日又是麻绳拧不到一处,不如再分一次家,人多人少又有何妨,星星之火总会燎原嘛。” “原来是卓兄弟,“李主任松开握住岳医生的手,笑道:“卓兄弟你有所不知,当日离开素问之际甚是凶险,保密起见,我等都在鹊神面前立过誓,从今往后,我等但凡作一天医生,便要统一行事,便是后来在潘鹿入伙的,也要念此誓言,绝不能反悔,否则......” “够了!李主任!”医师长喝到,他原本一直笑容可掬的,此刻却变了脸色,又道:“此乃家事,不必为外人道也,”又挥了挥手,道:“请诸位继续列队。” 众人你推我搡的列出了两条稀稀拉拉的队伍,医师长清点人数,左手的队伍有23人,右手的队伍有24人,算上自己,同意离去和愿意留下的竟平分秋色,只有白医生还远远站在大厅入口处,便向她招了招手,含笑道:“白医生,就等你了。” 白医生摇了摇头,道:“我刚说过了,我主人不在,不能替她做主。” “唉,倘若肖护士长还在,她往我们这队一站,胜负已分。”李主任叹道。 “李主任!你今晚的话实在有点多了。”医师长喝到。 “为什么不能说?”白医生忽然向前走了几步,道:“当日第一批离开素问的有38人,到达潘鹿森林的,却只有我们37人,单单少了肖护士长一人。” “过去的事自然能说,只是眼下另有要事,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定个结局,”医师长缓缓说道:“白医生,也请你速速作个抉择,不要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 “既然能说,我可要说了,”白医生冷道:“那日启程前曾我去找肖护士长,却见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见了我,抓住我的手,说道‘我不愿去潘鹿,他们以誓言迫我服毒自尽’,然后便化作轻烟不见了,数月来,我一直在想‘他们’是谁?医师长,你知道么?” “老夫可不知你在说什么,在场诸位有谁知道的,不妨有以教我。”医师长哈哈一笑。 马明空心中大奇,暗想白医生看样子也是不愿离去,若如此,只需往右侧队伍一站,便能迫的医师长们也同意留下,低声在白医生耳边道:“你先去站队再说。” 白医生却充耳不闻,踏上数步至医师长身边,说道:“医师长,这没什么好笑的,因为我知道‘他们’是谁,”又向岳医生淡淡一笑,说道:“你和我说的,总不是假话罢。” “不要作傻事!”岳医生厉声叫道,心中却是大悔不已,手术刀直向白医生皙长的脖子划去,马明空飞身而出,却哪里来得及,蓦地一道绿色身影闪过,将岳医生撞飞了出去,只听李主任叫道:“白医生,快走!” 也不知谁先动的手,两列队伍突然互殴起来,四下里一片混乱,马明空抓住白医生便跑,卓巨坚紧跟其后,岳医生爬起来拼力挣脱了李主任,边追边喊:“雪曼将军,快封通道!” “砰”的一声,马明空结结实实的一头撞在树壁上,顿觉额头里飞舞出无数个绿色字符在眼前晃动,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又是“砰”的一声,却是卓巨坚一头撞在背后,将他整个人顶趴在树壁上,紧接着便觉后背一道锐利的寒气直逼而来,避无可避间,只将白医生紧紧搂在一侧,急提一股流量控在背后,硬生生接了这一刀。 岳医生一刀插破马明空后背,心中一喜,眼见手术刀只没入半个小指头,正要拔出,却似被什么紧紧卡住,一愣之下,马明空已回转身一巴掌扇过,将他半边脸都扇塌了,鼻子和眼睛挤在一处,疼的他捂着脸放声咆哮:“来人啦,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都住手!”李主任大声疾呼:“我们是医生,怎能伤人!”却哪里止得住,十几条人影飞了过来,又飞了出去,马明空和卓巨坚背靠树壁,竭力抵抗。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晃动,大厅上方所有的光亮和着摇摆渐次消失,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众人头顶上低沉的响起:“巫师们来了。”仿佛见到交响乐指挥棒,众人忽地都趴了下来,马明空和卓巨坚靠着树壁还没喘息几口,又是一阵连着一阵的激烈摇荡,白医生叹息道:“雪曼将军,你跑的再快,也跑不过巫师呵。”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马明空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甩了出去,高高的抛入空中,无数人影在身边此起彼伏,他抱着白医生,眼看地面越来越近,自己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急翻身后背向下便要准备来个硬着陆,果然一声巨响,直摔了一个七荤八素,半天也爬不起来。 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地面似乎也颤抖起来,白医生爬起来要拉马明空,却哪里拉得动,无数的乱叶断枝飞溅过来,一条人影急扑而至,和白医生一起堪堪将马明空沉重的身躯拖的挪了个窝,一座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似长了四条腿的坦克一般呼啸而过,扑面而来的疾风伴着浓浓的腥臭气息逼的马明空几人封住了自己口鼻,远处有正处于落地过程的医生不及躲避,被径直撞回至空中,惨叫声连连。 “快向那边走。”那条身影低声说道,正是卓巨坚,马明空这会儿已缓了过来,也爬了起来,三人闪进一片灌木丛中,蹲在地上不敢抬头,马明空低声道:“刚才是什么怪物?” 白医生颤声道:“不知道,难道就是米诺陶牛?”声音中满是惊惧之意,卓巨坚奇道:“米诺陶公牛向来锁在国王建的迷宫中,怎会在此处现身?”说着又摇了摇头,心里却惦记着白医生方才所言之事,又问道:“肖护士长是被谋杀的么?” “不知道,当日我们筹划已久,落脚潘鹿绝非临时起意,我们不是各自逃离,而是整个搬迁,每个人都花了不少时日才准备停当,她为何又说不愿去潘鹿?”白医生答道。 “我却不明白,为何你们定要集体行动?”马明空问道。 “因为素问不让。”白医生尚未开口,后面树丛中突然传出一人的答话,卓巨坚吃了一惊,急转身分开一片灌木,黑暗中似有一人躺在地上,“李主任?”白医生问道,那人虚弱的应了一声,白医生弯着腰慢慢挪过去,要将他扶起,李主任道:“不要动我,我内脏被踩破了,就要死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白医生握着他的手,道:“不要说话了,快下线吧,不然真的消失了,可要重新练级了。” 李主任晃了晃她的手,叹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下不了线的。” 马明空这时也爬了过来,低声道:“他是净士,一段ai程序,他会真的死的。” 李主任不觉“咦”了一声,努力抬头看了看马明空,才叹道:“素问也是,它是一个ai卷面,已经有了自己的行动力,在我们之前也有离开的,哪怕是换了身份角色在其它卷面登录,它也追过去给人捣乱,我们之所以选在巫妖卷面落脚,也是因为看准它惹不起米洛斯城堡的巫师们,”他停了下来,喘息片刻,抓紧白医生的手,又道:”素问安插了很多眼线,岳医生便是其中一个,他和医师长并是一路人,他要把大家带回素问,你要小心。” 卓巨坚在一旁听了第一句便呆住了,后面李主任说什么他一句没听清,单等李主任话一结束,便急不可待的抢着问道:“卷面怎么可能是ai程序?完全不可能嘛。” “唉,网络里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何况还是游戏?”李主任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勉力指着马明空道:“这位先生既知道净士,当也明白一个热恋游戏、生前又是医生的净士化为卷面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白医生的手骤然一空,似是握着一团空气,地上的李主任如一幅渐渐淡去的立体雕像似的,由外至内,一层层的消散,直至影踪全无,马明空见她怔怔盯着地面,安慰道:“岳医生被我打瘫了半边脸,若无人懂得修补,他也活不长的。”耳听得四下里仍是一片奔跑声和打斗声,问道:“是谁袭击你们?” “不知道,”白医生答道,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树枝摇晃声和吆喝声,似有人在那里打斗,接着是一声悠长的凄厉惨叫,她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医生也会动刀的。” “大法师们,承蒙米洛斯国王恩准,我等暂栖潘鹿森林,汝等深夜来袭,所谓何事?”遍野哀嚎中,忽地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却是医师长在呼喊。 “诸位大夫,有个叫马明空的惯犯被你们收留了,交他出来!”一个骄横的声音在森林中四处回荡,竟似发言之人一瞬间跑遍四野。 “是谷大师。”卓巨坚在马明空耳边低声道。 “白医生,医者父母心,不要使他人作无畏牺牲!”医师长拖长声调竭力嘶吼着。 “稍等,”白医生左手按住正在站起的马明空,右手握着递在马明空眼前,低声急语道:“这里面是萤火虫,我现在放出来,里面有一只会带你们去到一处水潭,你们跳进去,不要露头。”言毕,右手轻柔柔的向着半空一撒,上百只黄莹莹的萤火虫在黑夜中散开,恰似飞舞流光,卓巨坚急道:“是哪只萤火虫?” “自己找,”白医生忽地站起身,向着马明空笑了笑,道:“我便再替她做一次主吧。”说着,向灌木丛外奔去,卓巨坚拉住就要站起来的马明空,低声道:“别忘了主人的任务。” 第二十一章 戏中戏 潭水彻骨冰凉,正是白日里两人洗净浑身泥泞的清水潭,两人这当儿露出脖子浮在水面上,卓巨坚冻的牙齿直打颤,哆嗦着道:“我们就这么等天亮吗?” 马明空仗着营魄躯壳护体,倒也没觉得很冷,四下里悄无声息,只有一点黄绿色的荧光孤独的漂移在水面上,他从水下伸出手,一只萤火虫悬停在他的掌心,他能清楚的看到长长的尾巴那里,发光器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幽幽冷光,刚才就是这只萤火虫引着他们回到这里,“你方才怎么确定就是这只萤火虫?”卓巨坚在一旁打着寒战问道。 “闪光也是一种信号,我看出了它的编码,”马明空解释着,又见这里再无他人,白医生却说不要露头不知又是何意,正想着,突觉耳中略起了异样之声,一把握住萤火虫,向卓巨坚道:“快潜下去。” 萤火虫的光熄灭了,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通过水波传递到两人耳内,最后停在水潭边,却听一个声音道:“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阻不住谷大师,他们一会儿就会追到这里,你们既然潜入水潭,千万不要露头,藏的越深越好。” 虽然声音失真,马明空却仍听出这是大巫妖王,耳听的脚步声渐渐行远,牢牢抓着卓巨坚的手,竭力向下潜游而去,卓巨坚挣脱不开,耳朵鼻子里灌满了潭水,又似有千万只手同时压在自己胸口,要将越来越少的残余空气也要挤压出来,再也忍耐不住,张开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潭水直冲入胸腔,又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一瞬间浑身精力弥漫,摔开马明空的手,呼叫道:“可以呼吸!”心中喜不自禁,也不管马明空听到没有,也不觉得冷了,轻巧巧的连转了几个身,似一条鱼般向下游去。 水中亮起了红光,马明空追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笑,向更深的水下游去,一路上既无游鱼,亦无水草,前方之水渐渐浑浊,已是到了潭底,两人翻身向上,一时均不知如何是好,马明空摊开手掌,掌心中那只萤火虫早已没了生息,他暗自叹惋:“便以此处为虫冢吧。”手指拎起小虫至眼前,又松了手,那虫慢慢落了数公分,竟浮浮沉沉的向远处荡而去。 “有水流。”卓巨坚拉着马明空跟上萤火虫,游了片刻,前方依稀现出一个洞口,萤火虫越飘越块,转眼进了洞里,待得两人游近,却见洞口横七竖八的封了十来条铁棍,马明空试着去拉铁棍,坚不可动,卓巨坚略一思索,手从棍缝中伸了进去,在洞壁四周一阵摸索,果然摸到一个凹进去的大旋钮,只是自己无力转动,便示意马明空去试,马明空奋起营魄之力,拧动旋钮,拉开了一扇镂空的铁门。 两人游入洞内,洞内一片幽暗,全靠马明空身体照明,也不知游了多久,忽见右手侧现出一团朦朦胧胧的光,两人逐光游去,那光越来越亮,恍恍惚惚的似能看穿外面另有一番景象,两人浑身燥热,水也变得滑腻腻的,当下手脚并划,奋力一冲,齐齐跃出水面,甩头抹面,这才看清水面上冒着丝丝白汽,周围坐着一圈赤条条的男女,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 “温泉池。”卓巨坚即刻反应过来,忙拉着马明空爬上岸,又朝池边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叨扰,叨扰,我们迷了路,请问这是哪里?” 没有人答话,众人低着头,几十条红彤彤的腿在水中一荡一荡的,马明空这会儿已知如何辨别出npc,便道:“都是些系统npc,问了也是白问。” 卓巨坚叹道:“那是我们不知道怎么问,npc也都是有用处的。” 两人四周查看一番,原来这温泉池位于山洞之中,两人商量了几句,便出了洞口,却见洞外白雪皑皑,寒风呼号,只把黑夜映得如同白昼,走了数百米,仍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位,马明空却是越走越奇,忍不住“咦”了一声,卓巨坚问道:“怎么啦?”马明空停了脚,摇了摇头,道:“好生奇怪,只是又不可能。” 卓巨坚已冻的又哆嗦起来,双手搓了搓,蒙住眼说道:“我都快雪盲了,先回洞吧,再往前走,别连回路都找不着了。” 回到洞里,卓巨坚忙脱了外衣,跳入热气腾腾的池中,叹道:“可暖和多了,”又向马明空招手道:“你不下来吗?”见马明空摇了摇头,却又醒悟道:“唉,我都忘了,你这身衣服是脱不下来的,原是营魄躯壳一部分。”他在池中泡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岸穿上衣服,和马明空一起默默坐在洞内一角,无言相视,又过了半响,马明空惦记着任务,不觉躁急焦心起来,站起来踢了石壁一脚,说道:“我们困在这里了吗?” 卓巨坚想了想,道:“有点不大对劲,以我多年游戏经验,此处总有些奇怪,无境国度虽是游戏,却也不会浪费资源,为何会出现这样一处看起来毫无作用的地方?”他这会儿不冷不热,身体舒泰,思维也敏捷起来,站起身,指着洞口道:“外面既无飞禽亦无走兽,连棵草都没有,你注意到没有,我们在水潭之中一路游来也是如此,就好像有人很匆忙的开档构建了此处,只是巫妖卷面乃系统所建,何来如此寒酸?”说着,慢慢又走回池边,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些个npc又有何用?” 马明空走到他身后,指着一个npc低声道:“刚才你说营魄躯壳之时,那个npc好像眼珠子转的不太一样。” 卓巨坚沉吟片刻,问道:“方才你在洞外,是察觉到什么异样了么?” 马明空点了点,道:“我从未来过这里,可走着走着,却又觉得有股熟知的气息,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卓巨坚指着嶙峋突起的石壁道:“你气力大,掰块石头下来。”马明空虽不明他要做什么,仍依言而行,掰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卓巨坚接在手中,掂了掂,笑道:“演出戏给你看。”将石头向方才马明空所指的npc扔去,石块在空中划过,激起的气波纹路竟清晰可见,快接近那npc后脑之时,却如没入空洞,渺然不见了。 “早听说米洛斯国有一法术,冥神超凡,幻化表象,不意竟今日碰着,”卓巨坚笑逐颜开,向马明空道:“打醒他们罢。”马明空应了一声,踏上一步,看着这些老僧入定般的npc们,犹豫道:“要打多重?” “你看到的都是马赛克,要多狠有多狠!不必留力!” 呯呯嗙嗙,水花四溅,十几个npc的头被马明空一阵风似的揍的扁的扁、塌的塌,一齐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求饶,投降还不行么?”马明空手不停歇,一瞬间又如扔沙包般的将这些npc扔到角落里,有两个npc连滚带爬的想跳回温泉中游走,早被候在一旁的卓巨坚追打了回来,笑道:“既如此,还不现形?” 似有无形的波纹在身体上一叠一叠的漾过,这些个npc摇头晃脑、扭肩晃腰,逐层渲染般自下向上的露出真身,却是一十六个穿着各色衣服的人物,个个目光游离,均不敢直视马明空,周遭景象却并无变化,卓巨坚怒道:“你们还想着蒙混过关?” “不敢,不敢,我们被打成这样,哪还敢再有隐瞒,”一个年纪稍长的人站出来说道:“实则这里就是如此。”他眉毛花白,又浓又长,竟快遮住眼帘,说不出的滑稽。 马明空看出这些人并非净士,问道:“你们都是玩家角色,为何假扮npc?” 这些个人目目相觑,却无人答话,马明空一一扫视过去,见内有数人凝神戒备,目光却直勾勾盯着自己身后,他转过身,目运神通看向冒着热气的温泉,入眼处却仍是一汪池水,暗想进了这无境国度,架构透视之术难道已然失效?思索片刻,心中又有了计较,走到池边,弯腰伸手,掌心泄出无数的绿色字符,层层叠叠的浮在池面上,霎时凝固,遮住水面,笑道:“我也不会什么法术,不过写写垃圾代码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下谁也别想泡澡了。” “住手!”那花白眉毛叫了一声,又叹道:“唉,我早说留下这一水路通道,迟早会引出祸害,”向马明空拱了拱手,道:“你们是谁,为何无冤无仇的干扰我们?” “我一早说了,我们路过而已,就要离开,”卓巨坚道:“只是你们这般偷偷摸摸的遮三瞒四,却是为何?大家都是玩家,可别说你们在这里泡澡玩耍,”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又道:“有什么好东西,不如拿出来大家分享。” 花白眉毛的眼珠转了转,说道:“这里是巫妖卷面一隅,我们只在此歇息,你们若要寻宝打怪,当原路返回,即可去往米洛斯国。”说着,忽然抓了抓自己手臂,道了声“好痒”,却偷偷瞄了一眼马明空,马明空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自也不肯信他,似春蚕吐丝般的又放了几长串字符,笑道:“再不说实话,可真要封了这池子。” “他娘的!欺人太甚!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叫嚣?”一人大声叫嚷着蹦了出来,眼冒着精光,骨碌碌转动着打量两人,一副跃跃欲试要动手的模样,却被身后一中年女子拉住,那女子烫了一头棕色卷毛,冲马明空笑了笑,道:“他年轻,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当然也是打游戏,不过方式特别了点,”又向卓巨坚笑道:“这位朋友方才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这叫冥神入定术,辅以隔空取物之法,以意识之流操控角色,我们聚在此处,只是不想受人打扰而已。“ 花白眉毛在一旁见了马明空二人神色自若,也急忙道:“这玩意也没什么大用,你们若想学,可线下入群,我们教你即可。” 马明空见方才叫嚷之人甚是年青,恨恨的盯着自己,竟是一副要吞了自己的模样,心中不觉一惊,又暗想这些人已然是游戏中的角色,莫非还能操控其它角色,卷发女子似看出他的疑惑,忙又道:“米洛斯国巫魔遍地,三步有妖,五步遇怪,我们真身藏于此,相当于多了几条命。” 卓巨坚点点头,道:“如此打扰了。”携了马明空的手,跳入池中不见了,岸上众人都松了口气,个个面露喜色,那年青人却朝池里恨恨的啐了一口,骂道:“死差佬!” “呼啦”一声响,伴着一声震耳的长啸,马明空粗壮的身影自水中飞出,珠玉碎溅间,已落在池边,一把扼住这年青人的咽喉,大笑道:“小林先生,别来无恙!” 卓巨坚爬上岸,笑道:“在无境国度里,既知你是警察,又听说你是营魄的,除了小林,再无他人。”他浑身冒着热气,喝道:“营魄的威名你们想必都已知晓,还不从实招来!” 花白眉毛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道:“我们从未听过什么营魄,你们想必弄错了,”又指着那年青人道:“你们若和他有过节,线上线下你们随意,只和我们却无干系。” 他这般说着,那年青人的喉中却发出荷荷之声,马明空半松了手,那年青人似破风箱抽风般的咳嗽了几声,骂道:“你现在怕了想撇清干系?收我钱时可不手软!”又向马明空骂道:“我就是小林,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重开一局!” 花白眉毛的抖了抖眉毛,正欲开口,冷不防中了卓巨坚迎面一拳,顿时鼻涕鼻血齐流,卓巨坚第一次动手揍人,心中解气,笑道:“你是谷大师对不对,没想到在这儿遇着!”说着,忽地叫了声“好痒”,双手在两条胳膊上交叉乱抓,花白眉毛又惊又喜,顾不得抹鼻涕鼻血,叫道:“你们中了紧身符水,快快跪地求饶,或许赏你们些许解药。” 小林也是大喜过望,顾不得马明空手还虚呃着自己脖子,挥拳相向,马明空大手一紧,顿时又让他喘不过气来,却听卓巨坚哈哈大笑道:“这位是未卜先知的营魄大法师,我是他护卫,区区紧身符水,能奈我何?你们还不服气么?” 马明空眼见花白眉毛目瞪舌挢的样子,暗暗好笑,心想依着对方表现,这温泉池水定也如白日里自己所陷沼泽一般能致人皮肤紧缩,只是对方万万想不到,自己和卓巨坚一早已吞食了白医生所给的解药,又见卓巨坚演的滑稽,忍不住笑道:“你们不说实话,今日断难善了,”指着温泉道:“别惹的我毁了这里,几条命都不够你们折腾!” 这些人互相又看了看,忽地手拉起手,只将小林和花白眉毛排除在外,卓巨坚不禁哑然失笑,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吗?要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接触式私密传信。” 那些人只是不理,过了片刻,各松了手,卷发女子上前施了一礼,道:“我们实不知你们和他二人之间的纷争,也无意介入,你们想知道此处奥秘也无不可,只是听了后,还请离去,可以吗?” 马明空原也不想在此停留,听她这般说,抢着道:“如此甚好。”卷发女子点了点头,说道:“此处名叫小米洛斯国,乃是依附于巫妖卷面的外挂模块,巫妖卷面千变万化,场景诡异多端,法术神鬼难测,不是一般人玩的起的,我们此举虽有投机取巧之嫌,但也不违系统规则,而且是从米洛斯国平滑延申扩展,寻常玩家也无需区分。” 卓巨坚奇道:“小米洛斯国?巫妖卷面是系统所创,向不对外开放,你们如何挂靠?难道你们破解了代码,复制了一个卷面?” 卷发女子道:“我们哪有这番本领,系统卷面岂是说破便破,内中详情,我也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们,和大陆架延申也大差不差。” “这温泉池又是什么?为什么说是水路通道?”卓巨坚又问道。 “我们确实在此远控角色,只是此法不甚牢靠,联络或会中断,我们有时便经过这条水道,过去检查角色的状态。”卷发女子解释道,话音未落,花白眉毛在一旁却冷笑一声,道:“什么远控角色?不过是附体寄生罢了,做都做了,还不敢认!” 卓巨坚骇道:“你们竟是附到别的角色身上?怎么做到的?”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对象继承?不对不对,又或者是派生?也不像啊!再不就是多态?”马明空见了他这般模样,暗自摇头,又见小林一脸的洋洋得意,突想起方才在洞外的异样感觉,心中一动,道:“蕈村也是你们外挂到天使镇卷面的吧。”说着,半松了握着小林咽喉的手。 小林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脸色渐渐变得惊讶,隔了会,才叹道:“你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真不该带你去见钱凡,让那几个传话人当时结果了你便好了。” 马明空笑道:“你不是对你义父的钱念念不忘吗?怎得在此逍遥?”小林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花白眉毛却又是冷笑一声,道:“你道他在此作甚?他是给他老子敛财啊!连这些人在内,都是帮钱凡在敛财,无利不起早,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啊?!”众人皆怒目相向,花白眉毛却不以为然,继续道:“你们想甩掉我,大不了一拍两散。” “够了!”马明空低喝一声,道:“你们既是玩家,被我们逼成这样,为何还不下线?”他松开握住小林脖子的手,拍了拍对方的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在等一样东西,时间是事先约好的,因此你们说什么也不愿下线。” 卓巨坚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赞叹道:“马科长,佩服,佩服!”又向卷发女子笑道:“你们在等人送钱,不对,是在等npc过来送钱,是不是?放心,我对你们这点小钱钱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你们必须要说出实话。” 卷发女子脸色阴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石洞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良久,却听小林长叹一声,道:“也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退后两步,离了马明空手的控制范围,说道:“钱凡虽然有钱,但他困住天使镇,能如今日一般富豪,全靠我的运作,是我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将无数个系统npc手里的散钱汇聚起来,输送给他开的银行,这才有了他今日的地位,你说,他这份家产,我有没有资格继承?”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 “所以这条水路就是你们收钱的通道?”卓巨坚问道。 “正如你说的,绝大多数npc手里的都是些零散的小钱钱,”小林似乎来了情绪,揉了揉眼睛,惨笑道:“所谓集腋成裘、铢积锱累,我干的都是这些积少成多的苦差事.....” 卓巨坚听的发烦,挥手打断他,道:“你们为了方便敛财搞外挂模板,这里面定还有些二级甚或三级代理,零敲碎打的帮你们聚财,你们敛财对象除了系统npc,只怕还有不明真相的新手玩家,如此说来,来自素问卷面的医生们落脚潘鹿森林,你们也跟在后面捞了不少好处吧,他们急着搬离,只怕是识破了你们的面目。” 小林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又道:“你们现在知道了,要拿我们怎么样?” 卓巨坚望向马明空,马明空听他说起潘鹿森林,心中一凛,向花白眉毛问道:“刚才被你们偷袭的医生中,有一个叫白医生的是我朋友,她现在何处?” “什么白医生黑医生的?”花白眉毛这会儿破罐子破摔,叫道:“谁让你不早点出来自首?” “收声!”卷发女子怒喝道:“大家匿名在此,可别以为真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她察言观色,见卓巨坚似以马明空为尊,而马明空也似无意追究已方设置外挂收敛钱财之事,当下便又和其他人手牵手拉在一起,闭目不语,花白眉毛嘴里嘟囔着,终于也握住了卷发女子的手,过的片刻,卷发女子睁眼道:“你朋友眼下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已被我们护送回住所,”朝温泉池里扬手作了个请的动作,道:“两位请吧。” “多行不义必自毙,汝等姑且待之。”马明空言毕,和卓巨坚跳入池中,沿原路游了回去,两人爬上潭水池边,卓巨坚道:“现在要去哪里?” 马明空暗想若要去见白医生,只怕又有耽搁,瞻前顾后间,林子里忽然亮出明晃晃的火把,十几个人走了出来,领头的正是谷大师,卓巨坚大怒,正要呵斥,却听谷大师道:“两位不要误会,我来给二位介绍一位大人物,”又递过一个金灿灿的小盒子,道:“一点盘缠,不成敬意。” 卓巨坚接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笑道:“这是要礼送出境吗?”借着火把光亮看向谷大师身后,见那十来个人衣着举止俱是平平,似没有什么大人物,又笑道:“人呢?” “客人尊贵,现在米洛斯国内,请两人随我移步。” “你们这么着急的要引着我们离开,这客人得有多尊贵?”卓巨坚笑道,又指着众人道:“这里面谁是小林?放心,我们不会再打人了。” “您说笑了,他们都是轿夫。”谷大师恭恭敬敬的说着,双掌连击,那十来个人忽地排成一个矩阵,谷大师再次双掌连击,一台大如火车车厢般的轿子似从地里头冒出来一般现在矩阵里,一人掀开轿帘,谷大师弯着腰微笑道:“请二位上轿,我们这就去城里见客人。” 马明空看着黑洞洞的轿子里面,手拉着卓巨坚传了一条消息“怎么办?”,卓巨坚眼见这些个轿夫眼神空洞、形似傀儡,止不住的好奇,回道:“且去会会这个客人。” ———————————————— 森林里异常寂静,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再没有任何声响,方才的一场混战似乎从来没发生过,马明空一颠一颠的坐在轿内,心中却又牵挂着白医生,卓巨坚似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一会儿白医生做完手术自己上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马明空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什么客人,我想尽快去天使镇。” 卓巨坚正要答话,马明空却一把抓住他手,冲破轿顶,跃在半空中,一条黑糊糊的物事夹杂着凌冽的劲风从二人身旁挥向轿子,巨大的撞击声中,十几个轿夫一声不响的和那顶轿子一起被一柄巨锤深深的砸入地里,火把散落一地,马明空和卓巨坚落在锤顶上,还未站稳,这巨锤却又轻飘飘的离地而起,飞至空中又呼啸着直坠而下。 一条人影横着飞出,堪堪避过这巨锤的雷霆一击,那人影叫到:“大巫妖王,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声音颤抖,既惊且俱,正是谷大师。 没有人回应,巨锤再次飞起砸向谷大师,那十几个轿夫忽地从坑里头齐刷刷的直跳了起来,双手戟指向上,竟顶住了巨锤,谷大师又惊又喜,叫道:“你们也来了!”又跺着脚大笑道:“大巫妖王,这点魔法之力便想击杀我们?你的巫术呢?” 他话音未落,林中星光点点,夹杂着寒风迎面飞来,急忙俯首让过,那些个星光兜了个圈,复向他飞来,谷大师就地一滚,再起身时竟是三头六臂的模样,六只手各擎了兵器迎向星光,又不时跳跃,卓巨坚在一旁借着火光看的分明,谷大师下身竟长出六条腿,似驴子般蹦来蹦去,略一思索明白了原委,纵声大笑道:“你当三条命是三个头,真是旷古奇闻!哎呀!”却是谷大师撒开六蹄向他奔来,正要转身就逃,却被马明空提着领子冲天而起。 “啪”的一声巨响,谷大师正在一边磕开星光一边仰头张望,充足了气的马明空自天而降,一掌便将谷大师如拍蚊子般轰入地里,卓巨坚也落回地面,在那三个脑袋上踩来踩去,那十几个轿夫见了,一起舍了锤头,呼啦一声将这二人团团围住,一个轿夫尖声叫到:“两位,我等一直待你们礼遇有加,何故又动手伤人资敌?”却是一个女子声音。 “营魄法师是侠义之辈,岂是你等能收买的?”黑暗中现出大巫妖王的身形,他挥了挥手,巨锤和星光一起飞入他袖中,又向马明空拱了拱手,道:“多谢法师相助,实不相瞒,我解除你胸口大石之际,顺手点了追踪之术,多有冒犯。”说着,凌空一指,解了法术。 马明空泄了气复成原样,却只笑了笑没有答话,那女轿夫却指着大巫妖王尖叫道:“不可能,巫妖卷面是系统所生,从没有这条故事线,你一个npc,怎会配合上他的出现?”声音凄凉而尖锐,恰似鸮鸣。 “你们既知系统二字,就该知道此处潘鹿森林,并非系统原生,而是连着你们一块飞来的,我若连这点把戏都识不破,又怎配当巫妖之王?”大巫妖王双手笼在袖中,慢慢走向这些轿夫,冷冷说道:“你们这些玩家平日鼠窃狗盗,今时需一并算账。”他走一步,腰间挂的铜铃便嗡的响一声,直似在众人脑海中摇晃一般,铜铃渐渐发出幽幽的青铜之色,隐隐照着他两条袖子似鼓满了风一般飘胀着,也不知里面藏了多少法器。 “且慢,且慢,有话好商量,”一个轿夫高举双手,叫道:“钱全还给你们,再不行,装备也全送给你,好不好?”他说着,忽地双手捂着耳朵,软倒在地,忽地消失不见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轿夫倒在地上不见了,“且慢,且慢,”那女轿夫捂着耳朵大叫道:“我们已经请了极乐城的事务大臣,你若毁了我们,这条故事断了线,于你npc的身份不符!届时扰动巫妖卷面起了波澜,国王怪罪下来,你便是巫妖之王,也只怕难逃罪罚。” 大巫妖王似是一愣,铜铃停了声响,卓巨坚忽然上前一步,笑道:“这有何难,我们才是故事主角,只要我们走下去,连谷大师都不必再有,何况你们?” “我们还在,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女轿夫尖叫一声,也倒在地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