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心似玉》 第一章 已是初秋时节,本是阳光明媚秋高气爽让人舒适惬意的时节,可北宫珺却是郁郁寡欢颇有些悲春伤秋的意味。 让丫鬟灵珠搬了把藤椅安放在小花圃前,花圃中种了各种罕见叫不上名目的菊花,红黄蓝紫,大小花头不一,争奇斗艳恣意开放。北宫珺对这些花卉植物类甚是不喜,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从小跟着外祖母在别庄中长大,也许是深受外祖母的熏陶,她只对地里长出来的瓜果菜蔬五谷杂粮等稼穑事宜兴趣颇高。她不否认美丽妖娆的花确实能愉悦人的心情,可是还是觉得花卉什么的中看不中吃,种它也是浪费土地资源。 当然她这番心思可不敢让那些名门闺秀们知晓,要不然一定会被嘲讽自己是乡下村女鄙陋无知。 刚下早朝的三皇子厉无誉还未换下朝服,只见他身着宝蓝金丝绣螭龙朝服,脚穿玄色缎补绒花朝靴,头戴束发玄色冠冕,长身玉立,目光深邃,薄唇轻抿,整个人看来寡情中透着丝凌厉果决之气。于花圃一侧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新婚妻子身姿秀美翩翩若仙人之姿,一双丹凤眼,眼尾向上微挑,琼鼻樱唇,不苟言笑。 她是极美的,摄人心魄的美,他常想天上仙子的美也不过如此吧。当所有人惊艳于她的美,可她却似乎并不把这举世无双的美当回事。每次去她与外祖母居住的别庄探望她,她都身着颜色单调的葛衣短衫,不施粉黛,而是跟祖母和丫鬟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这可真是让都城贵族难以理解又深以为耻的事,虽说北宫珺父亲北宫明宇出身寒门,凭借自己的才能和岳家势力如今也做到了正三品太常寺卿。而母族已逝的贺老国公乃是三朝开国元老,大舅父贺礼邕如今承袭国公爵位;二舅父贺礼湛是正三品武官,现任安北都护府指挥使;三舅父贺礼远如今官至左丞相;唯一的姨母贺红锦又是贵妃。 而北宫珺自小又在贺府长大,又加之贺家三兄弟只生儿子,无有一家生女,因此更是深受贺老夫人和舅舅们的宠爱,如此显赫的家世是多少野心勃勃的皇子们和朝中新贵们想要联姻的。 继续伤春悲秋的北宫珺丝毫没有注意那暗中窥伺的目光,最疼爱她的外祖母在她嫁入王府三个月后逝去了,如今算来已有月余。自从外祖母逝去后她心情始终低落郁郁寡欢,直至受了风寒后身体越来越脆弱,直如那风烛残年的老人般。 “卿卿缘何郁郁不乐?可是想家了?”厉无誉温柔的对北宫珺道。 见是三皇子,北宫珺忙起身请安,“王爷回来了,今日王爷早朝时妾却还在熟睡真是失礼了。” 厉无誉摆摆手,嗔怪道:“卿卿跟为夫怎的还如此客气,都是为夫的不是,让卿卿受累了。” 听到这话让北宫珺蓦地想起二人昨夜缠绵,脸上顿时一阵烧热的厉害。 三皇子阅女人无数,可眼前这个女子真是让自己欲罢不能难以自持。 对北宫珺来说,三皇子无关情爱,只是长辈们决定的罢了,相比于嫁入三皇子府她宁可外祖母身体康健,自己也能陪伴着她在贺家别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她也深深的知道这只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厉无誉拥着北宫珺柔声道:“天气渐渐凉了,还是不要在外面坐着了,我们进屋吧!” 待到屋里坐定,厉无誉道:“卿卿可是想家了?不若让你庶姐过府来陪你住些时日罢?” 想到庶姐北宫妍,聪慧通达,才名远播,除了外祖母最是疼惜照顾自己。母亲贺红棉生她时难产,道士算了一卦说她八字与母相克,及笄之前不能够跟母亲相见,于是她便被父亲送去外祖母处抚养,也是在那年父亲从老家接回了母亲亡故的庶姐。 庶姐比自己大四岁,十五岁时许亲户部侍郎崔善幼子崔扈,不幸的是崔扈三年前得急症而亡,庶姐因此耽下了亲事。 想着成亲前庶姐时常来别庄玩耍,姐妹二人自小情谊甚笃,成亲以来跟庶姐甚少见面,心里还真是想念的紧,便点头同意了厉无誉的提议。 次日一早北宫珺便立于门旁翘首以盼,厉无誉打趣道:“果然还是妍儿表妹最得卿卿之心呢!” 正说话间只见一辆带有北宫家族徽印的两乘马车“得儿得儿”驶来。 马车中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只见她双目含情似喜非喜,鼻子小巧,唇角总是含笑微翘,不同于北宫珺的不苟言笑,北宫妍看起来温婉让人容易生出亲近之感。 “外面风大,你病还未痊愈,在家里等着就是,何苦跑出门来等呢!”北宫妍说着上前给三皇子见礼后握着妹妹的手。 由于三皇子经常在北宫家和贺家走动,又兼之自幼母妃病故,被皇帝送至无子的贤贵妃贺红锦处抚养,因着这层关系三人自小熟稔,而北宫妍也是一直称呼他为“表兄”,三皇子对北宫妍也一直是以“妍儿表妹”相称。 回到王府安顿好一切,厉无誉便向姐妹两人告辞,“想来你们姐妹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妨碍你们了,晌午不必等我回来用膳,我还有些公事处理。” 三皇子府比北宫家官邸大了数倍不止,亭台楼榭富丽堂皇。北宫珺想着带姐姐熟识一下王府布局,可对北宫妍来说三皇子府再是熟悉不过,早在他们二人婚事商定之前她就来过多次。 北宫妍笑道:“今日风大,熟悉王府不急在一时,我们还是在屋里坐着说说话吧!” 北宫珺欣然应允,虽然厉无誉也经常跟自己提及关于贺家和北宫家的一些事,(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贺家),可是也只知道个大概。自从生病以来厉无誉说什么也不许她出门,只让她在府里安心养病,她想知道最疼爱自己的二舅父和大表兄何时启程戍边,以及二舅母和二表兄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北宫妍刮了一下她小巧的琼鼻嗔道:“到底还是跟二舅父一家亲,一见面就知道问他们,也不说问问父亲和母亲近来可安好!” 父亲和母亲? 唉,虽然说血浓于水,可亲情也是要天长日久的积累的,父亲还好,毕竟父女俩也是经常见面的,对于母亲自己也不过是去年及笄后才见到。 及笄后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父亲和庶姐接回了家,那是她第一次跟母亲相见,当时她对母亲行了见面礼后,记得母亲轻扯唇角淡淡道:“珺儿回来了,回来就好!”都不称呼她的小字,这让她心里对母亲更多了些陌生和疏离。 北宫珺还有一对双生子胞弟,大弟叫北宫哲,小弟叫北宫澈。母亲待他俩全然不是待自己那样,嬉笑怒骂亲昵无间,就算比之庶姐也不如。她心里虽然明白一些道理,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忧伤难过,不过想到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北宫珺笑着回应道:“有姐姐的悉心照料和陪伴,父亲和母亲大人一定是顺心如意,身体康健的。” 北宫妍不再打趣,正色道:“二舅母和二表弟此次跟着二舅父一起去安北都护府。二表弟年龄也不小了,二舅父见他无意于读书致仕便想要将他带到任上历练,总好过整日与那些京都纨绔为伍。 如今外祖母仙去,二舅母也就没了留下的理由,于是就跟着一起前去任上了。唉,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得见。启程的日子就定在明日,要是你没有生病还能去送他们,如今你病还没好,想来三皇子是舍不得让你出门相送的,相信二舅父他们能理解的。” 听完这话北宫珺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与惆怅,要是她也能跟着去就好了。 自己刚被送到贺府那会儿,二舅母也正好产下一女,不过因为先天不足没过多久夭折了,二舅母将对夭折的女儿的爱一股脑的倾注在了她身上。真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对她好到二表兄都嫉妒不已。 第二章 连日来的苦闷在见到北宫妍后烟消云散。 晚间,北宫妍做了最拿手的沙参玉竹汤,道:”秋日最是适合用这沙参玉竹汤了,清肺养阴,润燥除烦。你赶紧趁热喝,不要凉了!“ 北宫珺接过汤碗笑着打趣道,“我可真是有口福了,记得外祖母也总常说姐姐于膳食一道颇有研究,吃你做的饭菜总是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也不知道姐姐的厨艺将来会便宜哪个!” 喝过北宫妍做的沙参玉竹汤没过多久就困意上涌,平常都不到亥时不就寝,今日晚间刚过戌时就困的睁不开眼。等丫鬟灵玉和灵珠服侍着北宫珺睡下,北宫妍这才离开了。 此时刚刚回府的厉无誉得知北宫珺已经睡下便没去打扰她,径直进了书房。 正当他忙于政务时侍卫张铮禀道:”妍大小姐给殿下做了羹汤,是否让她进书房?“ 厉无誉看了眼书房门,道:“请她进来,你安排人注意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北宫妍轻移莲步款款步入书房,虽颜色不如北宫珺,可胜在眉目妩媚,笑意盈盈间自有一分勾魂摄魄的魅力。 厉无誉看了一眼她托盘里的羹汤笑道:“你这羹汤里没加什么东西吧?我可不想喝了后一睡不起辜负这花好月圆夜!” 此刻书房中顿起一股暧昧旖旎的气氛,这气氛急于冲破那关紧的门窗发散出去。 书房中的人相对而坐,北宫妍唇角弯出最勾人心魄的弧度,“殿下想奴家往里加点什么好呢?”说着眼波流转间熠熠生辉,连摇曳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厉无誉一把抓起她的柔荑轻覆唇上,喷薄出的热气直欲灼烧她的手,”好妍儿,只你就够了,哪用得加什么东西。“话落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打开了书房的暗门进了暗室之中。 厉无誉从来都不是一个急色之人,女人对他来说有用才是最重要的。 聪明的北宫妍很好的向他展示了自己才干,对于一个有野心又有勇有谋的皇子来说,自己的女人不光要在家世上对自己有所助益,她还要聪明,能很好的辅助他,帮他成就大业。 而北宫珺和北宫妍姐妹俩正好能满足所有这些要求,将姐妹二人都收入府中不过是早晚的事,以北宫妍的智谋他也不放心她嫁给别的男人,北宫妍也深知这些,自己既然明确的选择了他,那么不成功便成仁! 北宫妍在王府的这几日,北宫珺每日都睡得特别香甜,总是早早睡去一觉到天亮,气色一天天的好起来。 而这日早早的用过了晚膳,喝过了北宫妍每晚都必做的羹汤许久后依旧没有睡意。想着或许是吃多了,于是出了寝卧打算走动一下消消食。 贴身丫鬟灵玉和灵珠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初秋时节白日不闷不热,干燥舒适,可是一到晚间却沁凉如水。不等北宫珺吩咐,灵珠便折身回去给主子拿衣服。北宫珺和灵玉主仆二人继续不紧不慢的在后花园中悠闲踱步,今夜明月高悬,即使没有明月的夜里,北宫珺也不担心走夜路,誉王府阖府上下一年四季都燃着路灯。 厉无誉的书房就在后花园西北边,已有一两日不曾见过厉无誉了,看着不远处的书房依旧烛火通明,北宫珺想着就顺道过去看看。 书房外并无侍卫把守,等到靠近书房听见里面隐隐传出调笑声,“你轻点儿,你的胡茬好扎人啊······唔唔——”这是庶姐的声音,蓦地听见这声音北宫珺脑海中“轰鸣——”一声,几欲站立不稳。 不等北宫珺有所反应,丫鬟灵玉上前一步大声喝道:“是谁在里面?胆敢在王爷的书房里行此龌龊勾当!”说着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书房中,明晃晃的烛灯下,北宫妍衣衫不整半躺在书桌上,厉无誉也是衣衫凌乱的欺身在上。 看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北宫珺除了愤怒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窘迫。北宫珺没说任何话,转身往自己的寝卧处跑去。一个是最信任最疼爱自己的庶姐,一个是刚刚在成婚后相敬如宾琴瑟和睦的夫君,谁能告诉她,当她将两人捉jian在床时,她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呢?此刻除了逃避她别无选择。 待到北宫珺落荒而逃,书房中一扫刚才的暧昧旖旎,气氛蓦地冷了起来,厉无誉边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边冷声对北宫妍道:“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北宫妍再不复刚刚的风流妩媚,道:“我是殿下的人,早在三年前就是了。可是不知殿下想要跟妹妹怎么开这个口呢?说我们早就暗通曲款,两情相悦了吗?既然殿下抹不开这个面子那便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男人! 最是软骨头,想来跟北宫珺成婚这四个月以来三皇子早把自己抛诸脑后了吧?自己若是再不使些手段又如何能实现自己的夙愿呢。 “抬你进府不过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如今闹成这样我还如何跟卿卿说这件事!”厉无誉不无愤怒又窘困道。 好一个“卿卿”,纵使北宫妍心里明白厉无誉对于自己利用大过感情,可心里还是有丝丝痛楚。 她柔媚一笑道:“殿下不必为难,此事由我来周旋,保管不让妹妹在心里对你有一丝芥蒂。” 厉无誉将信将疑道:“如此,此事便由你来周旋吧!”他乐的把这让人头疼的难题丢给她,话落便起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寝卧。 稍事修整后,北宫妍来到了北宫珺的寝房,房间里灯火还未熄。北宫珺此刻已经躺在了寝榻上,没有吩咐值夜的灵玉熄灯,灵玉便沉默的侍立于寝榻旁。 看见北宫妍进来,北宫珺便吩咐灵玉下去了,然后披了一件斗篷坐在了北宫妍的对面。 小时候寄住在贺府时北宫妍三五不时的就来看望自己,跟自己讲家里的事,偶尔也会跟她和外祖母一起去别庄里小住,在她心里已然将北宫妍当成亲姐姐一样了,可今天发生的事让她的心寒了,如果在北宫妍心里真的将自己当做亲妹妹来疼爱的话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两人谁都没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僵硬。 最后还是北宫妍满面愧色开口道:“对不起妹妹,让你伤心失望了。不管之前我与殿下有多深厚的情意,从今往后我会跟殿下断的一清二楚,再不复相见。也请妹妹千万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忧思太过只会让你病情加重。” 北宫珺凄凉一笑,到此刻她也隐隐想通了一些事,她对于厉无誉来说不过是实现大业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厉无誉早在跟她成婚之前两人就暗生情愫苟合在一起了吧? 北宫珺“呵呵”冷笑数声,“既然你们郎情妾意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想来凭着姐姐的聪明才智,区区出身家世又怎么难得住你呢,为何还要将我卷进来?“ 为何?当然是因为此刻时机不成熟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这才只是个开始。不让那些能够给你庇护的人一个个都离开我又如何好下手呢? 听北宫珺提到出身北宫妍脸色有片刻的冷沉,出身? 出身高贵又如何?不过是我掌心的玩物! 想到没有给予自己高贵出身的母亲惨死在自己眼前时的情景,北宫妍心里更是恨极。 母亲何等的贤良淑德,为了不让出仕在外的父亲北宫明宇有后顾之忧,她带着自己在老家照顾行动不便的公婆,直到在她四岁那年多年不曾回家的父亲回来了,想起母亲那时高兴地样子她心头阵阵痛楚。 早慧的她偷听到房里父亲冷漠的话和母亲悲伤的啜泣,“这次我回来就是要跟你和离的,这一千两银票足够你和妍儿过好以后的生活。我想不用我说的太多你应该能明白没有谁能阻碍我的决定,把银票收好,我们好聚好散。” 深深了解自己夫君的章惠儿停止了啜泣,她怎么不明白他对权势地位的渴望呢?此刻怕是他的亲生父母以死相逼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吧! 那一夜母亲依旧哄她入睡,只是那一夜的母亲看起来是那么的决绝与悲伤,小小的她心头隐约不安,死死的抱着母亲,生怕自己一松手母亲便永远会离她而去。 母亲最终还是离她而去了,当看见母亲荡悠悠的吊在庖厨中的房梁上时,北宫妍知道从此以后只有自己面对这残酷的世间了。 她恨,恨母亲为了爱情而对她绝情绝义,更恨逼死母亲的那些人。 第三章 贺老夫人将北宫珺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都不知道人心是如何险恶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贺老夫人,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自己的亲亲外孙女嫁入皇家,贺家已经势倾朝野了,实在没必要再舍上一个外孙女为家族锦上添花。 贺老夫人尚道,深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可是总有贪心不足的人趁她重病之际促成了这门亲事,贺老夫人临终之际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嫁给三皇子的北宫珺。 收回思绪,北宫妍对北宫珺道:“不管妹妹相信不相信,在你和殿下定下亲事后,我是决计要跟殿下一刀两断的,妹妹也知道凭我母族出身又怎么配站在三殿下身边呢!可这世间总有个情难自已让人身不由己的背叛自己的初衷。 是姐姐对你不住,要打要罚都由你,只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可姐姐为什么不早将这些事说与我知晓呢,如果我一早知道你与殿下早就互生情愫,我又怎么不会帮你呢!”对于厉无誉,北宫珺实在是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如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加之姨母贺红锦求了皇帝圣旨赐婚,她的婚事一定是要由外祖母做主的。 至此北宫妍以退为进,为的当然是作为正妃的北宫珺能点头同意自己嫁入王府,如果没有她的首肯,那么自己绝不可能嫁进王府的,这便是作为正妃最基本的权利。 北宫妍哀伤道:“妹妹也知道我出身不如你,更何况未婚夫婿的亡故更让我步履维艰,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三殿下给予了我勇敢活下去的勇气。我知道我便是入王府为奴为婢的资格也没有,更遑论对殿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北宫珺冷声道:“姐姐何必自轻自贱,如今夜已深了,我困乏的很,明天我会让管事将你送回府。” 任北宫妍将自己说的再可怜,北宫珺只觉得虚伪,以姐姐的聪明才智,想要将自己和厉无誉的jianqing瞒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想起自从她入府后,平日总是难以入睡的自己却能很快沉睡,还有今日又莫名其妙毫无睡意,一切不过是她的有意为之罢了。 北宫妍没再多言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周围一切便都归于寂静,北宫珺躺在寝榻上,似乎都能听见自己血脉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头脑中轰鸣声不断,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锦缎包裹的玉枕。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北宫妍就离开了王府。 接下来的两日厉无誉依旧如往常那样关心北宫珺的衣食起居,有好的东西依旧是送到她居住的沁雅居,却没有再来过沁雅居一次,正好北宫珺也不想见到他,乐的省了见面的尴尬。 第三日下了早朝后,厉无誉来到了北宫明宇府邸。 一通寒暄后落座,虽近不惑之年依然英俊儒雅的北宫明宇问道:“不知王妃近来身体可还好?微臣与内人对王妃甚是想念。” 厉无誉毫不违心的笑道:“还请岳父岳母大人放心,卿卿近日来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也多亏了妍表妹过府去照顾了些时日,还未及向妍表妹道谢。” “欸,姐妹俩互相帮助扶持是应该的!”北宫明宇这话甚合厉无誉的心,今日前来就是想要解决他和北宫妍之间的事的。 厉无誉也不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道:“岳父大人,此次本王前来就是想要求娶令嫒。大人也知道珺表妹自小不在侍郎府长大,贺老夫人也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以至于珺表妹心思单纯柔弱善良。 珺表妹与妍表妹自小感情深厚,若是有妍表妹在王府与她相伴,相互扶持,珺表妹一定更少些冗长琐事,身体自会越来越康健。” 厉无誉想要表达的意思北宫明宇又怎么看不透呢! 他说的没错,北宫珺自小不在府里长大,虽然自己时常也会去贺府探望她,可北宫珺对自己和她母亲感情生疏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处处以北宫家族利益至上呢。更何况北宫珺性情单纯,毫无城府,做事情也只一味任意而为,这样怎堪得起厉无誉将来夺嫡的大事,只怕不拖北宫家族后腿就不错了。 而北宫妍的善于隐忍,又颇有智慧计谋,恰恰弥补了北宫珺的不足。 没待多想北宫明宇很快便做出了答复,“承蒙三殿下不弃,微臣明日便让内人过府与王妃谈妥此事。” 当今大卫朝,最有权势的世家大族,一个是贺家,曾经的老国公贺伯昭是开国元老,到如今袭爵的长子贺礼邕,戍边安北都护府指挥使的贺礼湛,文官之首左丞相贺礼远,贺家势力盘根错节,势力深厚。 另一个便是大卫朝新贵苏家,苏家的崛起完全得赖于皇贵妃苏青薇。俗话说爱乌及,一人得宠鸡犬升天,说的便是苏家。 苏贵妃生有六皇子厉无咎,六皇子为人谦和,才智出众,最得帝王心。 即便有些人暗地里对得宠却又没什么累世功勋的苏家鄙夷不屑,可架不住皇帝一心的扶持啊,如今苏家的势力早就能够跟贺家分庭抗礼。 如今即便没有册立太子,在众人心中太子的人选也只在厉无誉和厉无咎之间。 北宫明宇早在十六年前选择求娶贺家次女贺红棉,便是选择站在了厉无誉这边。如此,长女将来的婚事只能是为了巩固三皇子的势力,和北宫家的前途,这便是身为达官显贵家子女的使命,当然这使命是北宫妍和北宫明宇乐见其成的。 至晚间,侍郎府中。 北宫夫人贺红棉边笑意盈盈的看着双生子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边给两个儿子夹着他们爱吃的菜,“慢些吃,不要噎着了。今天下午跟着钱武教头学骑马射箭累坏了吧!” 两个儿子如今已有十三岁了,如今正是长身量的时候,虽然还未长足,英俊儒雅的相貌酷肖其父。看着两人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北宫夫人真是越看越爱。 大儿子北宫哲道,“母亲明日要去誉王府吗?能不能带上我和弟弟一起去?” 北宫澈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听说姐夫得了一批西域好马,我和哥哥也想去看看。” 北宫夫人佯怒道::“你们去做什么,是不是又想逃课偷懒啊!母亲明天去王府跟你们姐姐是有要事要谈,明天老老实实跟夫子学习。” 在厉无誉告辞离去后,北宫明宇就跟夫人说明了他的来意。 同样的,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可毕竟这种事不好启口,北宫夫人也为明天的事有些发愁。 第二日,北宫珺刚用过早膳,灵珠就来禀说:“二小姐,夫人来了。已请至旒芳阁厅堂,您现在是否就过去?” 母亲来了? 他们一个一个真是够性急的,才过三天就请来了自己的母亲,今天她倒要看看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何说辞。 到了旒芳阁厅堂,只见母亲贺氏衣香鬓影,雍容华贵的坐着,端的一副贵夫人做派。 北宫珺上前给母亲见礼,贺氏忙将她扶起,打量了女儿一番道:“入王府这些日子倒是清减了不少,来,你也坐吧!” 即便自己也曾在家住过一段时日,对眼前的亲生母亲还是觉得疏离,亲人之间一旦疏离互相之间便多了些客套。 等到丫鬟看茶后,北宫珺道:“今日母亲是来探望珺儿的吗?还请母亲和父亲放心,女儿近来身体恢复的很好。” 贺氏尴尬一笑,道:“有王爷悉心的关怀与照顾,我和你爹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万不可跟王爷置气,伤了夫妻间的感情。“ 至此,母亲的来意她算是清楚了,这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内心底对母亲的一丝幻想。同时她也佩服庶姐的能力,能让一个母亲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成全庶女的婚事,她真不知道是该赞一声母亲的大公无私还是冷漠无情。 见北宫珺始终不接话,贺氏只得又道:“你姐与殿下的事我和你爹都已经知晓了,既然木已成舟你就认了吧。抬你姐姐入府总好过让那些你不了解,不三不四的人进府要好。 你姐自小懂事仁厚,又与你一直感情深厚,将来你若有什么事自家姐姐能不向着你吗?“ 北宫珺惨然一笑道:“好啊,既然父亲与母亲都已经首肯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贺氏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么痛快就同意了,原来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倒没用得上。 形势比人强,她有底气有资格不同意吗?谁会维护她,替她说话,替她不平。北宫珺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第四章 晚间,侍卫张铮吩咐厨房要与王妃一起用晚膳。 晚膳摆在了沁雅居,厉无誉早换下了朝服,换上一件靛青色长袍,金冠玉带,清雅飘逸。 北宫珺面上无悲无喜,垂首向他问安。 厉无誉执起她的纤纤素手一起落座,温声道:“卿卿不必如此多礼,这几日政务繁忙,不曾过来探望于你,卿卿不会怪罪孤王吧!” 听着这掩饰太过的客套话直让人犯恶心,北宫珺连一个微笑都欠奉,声音冷硬不阴不阳道:“妾怎么会怪罪呢,男人当然要以大业为重,区区儿女情长不足挂齿。” 听完这话厉无誉心里顿时有些着恼,挥挥手让侍候的人都下去,道:“我知道卿卿心里对我恨极怨极,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也相信你一定会理解的,相信我,往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所受的委屈。”说着就要将北宫珺拉入怀里。 北宫珺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道:“殿下赶紧用膳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今日的晚膳用得味同爵蜡般令人难以下咽,厉无誉心情更是格外沉郁。 晚膳后又用过茶水漱口,见北宫珺依旧沉默无言,厉无誉心里烦躁不堪,“卿卿早些歇着吧,孤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话落便离开了沁雅居。 厉无誉走后北宫珺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想着他永远不再踏入沁雅居才好。看见他就总能想到书房的那一幕,北宫珺觉得自己是无法说服自己接纳他了。 其实厉无誉纳侧妃不过早晚的事,纳她的庶姐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女人也罢,她都没意见。你纳进房里的人,关起门来怎么放浪形骸她也没亲眼所见过,不去过度想象倒也能勉强接受,但亲眼所见过后,她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恕她接受不能。 北宫妍进府不需要向皇帝通秉,纳个妾的小事由夫妻二人决定就行了。北宫珺不愿也懒得插手,一应事宜都丢给了王府管事。 八月初五这日,宜嫁娶,宜出行,总之是进入八月份的第一个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 一早王府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将北宫妍接了来,因为是纳侧妃,所以喜宴并没有几桌,只请了几位皇子皇妃并几位与厉无誉年龄相仿的臣属。 大卫朝皇帝厉祯比起历任皇帝子嗣并不多,北宫珺常想这多少跟皇帝是个痴情种有关,自从苏青薇进入后宫以来,皇帝再没纳妃,除了苏青薇生的六皇子厉无咎以外再无所出。 皇后周璃洛生下大皇子后伤了身子,以后再无所出,而大皇子在三岁时也已夭折。 二皇子厉无则,母妃徐贵人,不得宠。外祖家式微,又加之性情闲散不愿过问世事,只整日间跟京都一帮勋贵家纨绔子弟为伍,斗鸡遛鸟,青楼歌坊游戏人间。 北宫珺出嫁前经常央求跟纨绔们混作一处的,二舅父家的表兄带她一起出去玩耍,所以跟二皇子也是相熟的。 三皇子厉无誉,母妃亡故。自小便由无子的贤贵妃贺红锦抚养长大,因着这一层关系便借了贺家的势力在众皇子中有了重要的地位。 四皇子厉无非,母妃淑妃是京兆尹伍天罡的女儿,淑妃与故去的三皇子母妃是表姐妹,所以三皇子跟四皇子素来交好。 五皇子厉无渊,德妃所出,外祖是武定侯彭定山,表兄彭子舒是御前侍卫,本来是最有实力与三皇子和七皇子争权夺位的,可是因为小时候摔下马将腿摔断了,自此便成了跛足,再没有了争权夺位的资质。 最后就是皇贵妃苏青薇所生的六皇子,不愧是有一位倾国倾城母妃的六皇子,厉无咎生的清新俊逸,品貌见之忘俗,剑眉星目,气质沉静如渊,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今天是厉无咎第二次见到三皇嫂,第一次是在贺府,那年是贺老夫人寿辰,虽说自己的外祖苏家跟贺家一向针尖对麦芒,但是作为六皇子的厉无咎却不能因此卷入他们的纠葛。 那天厉无咎离开宴席打算去后花园走走,那时正是四月春暖花开时节,花园中到处一片蓊郁葳蕤的繁茂景象。后花园深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颈上挂着绑着袖子的襻膊带着几个小丫鬟正热火朝天的在松土,撒种,浇水。 女孩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是常做的。 厉无咎就那样看着,最后女孩终于发现他的存在,抬头冲他问道:“你是何人?不在前厅吃酒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等到目光对视那刻,厉无咎才发现女孩有着一双通透干净的眸子,眼尾微挑,五官精致,极美却又看起来有些凌厉不可侵犯。厉无咎被这样一双眸子盯视竟有片刻失神,磕磕巴巴道:“哦,我······,宴席上太闷了,我就是想出来走走透透气。不知小姐是哪位?” 据他所知贺家几兄弟可是没有一位小姐的,只听说贺老夫人次女家的女公子似乎寄养在贺府,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北宫珺回道,“我叫北宫珺,我还以为你是迷路到此的呢!” 片刻后厉无誉便找了出来,两人便又回到了宴席上。 后来听说她被父皇赐婚给三皇兄,到今天是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她。 跟三年前相比,她长得更高了,身量也脱离了原来的稚气变得亭亭玉立緲娜多姿。她依然还是那么美,除了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倒是看不出什么愤怒悲伤的情绪,喝过新妇人敬的茶后便道:“我身体不适就失陪了。”话落径直离去。 不等北宫珺走出宴客厅,坐在末次座上的七公主福寿公主撇嘴冷嘲道:“姐妹俩还真是巴着皇家人不放了,一个两个都往三哥屋里钻。” 七公主是最小,也是唯一还未出嫁的公主。福寿公主暴戾乖张,最是骄纵蛮横,身为皇家人脾气不好是正常的,北宫珺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懒得与她纠缠。 北宫妍也只作没听见。 厉无咎却感到有些难堪,对七皇姐道:“七姐如何能说得出这番浅薄之语?” 七公主不敢跟六皇子争辩,老老实实的噤声了。 宴席至晚方歇,戌时一过北宫珺便早早拥衾而眠,其实她哪里睡得着呢,只不过不想再跟厉无誉相见罢了。 亥时未到她听见厉无誉来到了沁雅居问值夜的灵玉,“王妃歇下了吗?” 听到灵玉回道,“是!”后便离去了。 北宫珺暗暗地想,何必假惺惺的走这一遭,他就算要留下,她又会让他留下吗?她又稀罕他留下吗? 每年的八月十四这一天,皇贵妃苏青薇都要出宫去岫云庵进香祈福。 一大早,皇贵妃坐在御赐肩舆上,在宫廷侍卫的保护下,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向岫云庵而来。 岫云庵坐落于京城西面的落霞山,开国以来,岫云庵就作为皇家女眷和京都贵族妇人们进香祈福的庙庵。 落霞山风景秀丽,岫云庵因为有贵人们的光临更是香火鼎盛,四季香烟渺渺,不过在每年八月十四皇贵妃进香的这一天,岫云庵会提前关门谢绝香客,做好一切准备迎接皇贵妃的到来。 岫云庵大弟子慧清带领庵中半数弟子早早的等在山下,为示对佛祖的敬畏之心,皇贵妃下肩舆跟众女尼步行上山。 礼拜佛祖完毕已至晌午,庵中已为皇贵妃备好茶饭。皇贵妃端起茶盏便轻啜慢饮起来,一盏茶不等饮尽,皇贵妃忽然腹痛如绞,冷汗淋漓,不多时便口鼻出血,不等御医到来便已气绝身亡。 皇贵妃被毒杀举国震动,皇帝厉祯更是沉痛万分,下令务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数日后始终搜索不到凶手的任何线索。皇帝便下令将牵涉此事的所有人都杀掉为皇贵妃殉葬,因此事受到牵连之人竟达百数之多,岫云庵女尼几近被屠戮殆尽。 皇宫中,淑妃贺红锦侧靠于锦榻之上,听心腹女官越檀禀报皇贵妃被毒杀的所有细节,不厌其烦的听了一遍又一遍,就如听到了天籁般怎么也听不够。 苏青薇死了,淑妃直觉得心里从没有过的畅快喜悦。 贺红锦跟苏青薇同时入的后宫,本是金枝玉叶天之娇女的贺红锦却不得皇帝喜爱,而苏青薇却宠冠后宫,无人能敌。 强势的贺红锦如何甘心屈居人之下,更何况那人还只是一个小小工部侍郎之女。 在这之后,苏青薇凭借圣上恩宠,她的父兄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十几年间势力已经与贺家持平。而自己作为贺家长女却没有给家族带来任何荣耀,甚至连个孩子都没有,而娘家却要成为自己的依仗。 好在皇帝给她送来了一个好儿子,解了她多年的心头之恨。 皇贵妃遇害,身处王府的北宫珺也知晓了,当听到因为皇贵妃的死牵连了百数之人后,北宫珺心里一阵悲痛。 出嫁前,自己不止一次跟随贺家众女眷去岫云庵烧香祈福,主持智静更是跟外祖母交好,自己在岫云庵也曾小住过,想起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故作老实持重的小女尼们,北宫珺不觉落下泪来。 第五章 誉王府近段时间以来气氛很是压抑,王妃跟王爷冷战,也拒绝侧妃向她请安,王府中的下人们每日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生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触了霉头。 灵玉看到北宫妍每日对王爷殷勤备至,笑脸相迎,从不耍性子心里急的不行。如果主人再这样意气用事下去早晚会失宠,深宅大院中的女人如果失去了男人的宠爱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啊。 灵玉急的团团转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灵珠那吃喝不愁没心没肺的样子,灵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气道:“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王爷有多久没来沁雅居了,每晚只在漱芳阁留宿。再这样下去王府哪还有我们主子的立足之地!” 灵珠眨巴着懵懂的大眼道:“主子开心就好,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逢合那些讨厌的人啊!反正吃喝不愁,又没有人敢欺负到我们头上,理他们作甚!” 灵珠这番言辞直气的灵玉说不出话,心知跟她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跺跺脚不再理她转身进了沁雅居。 北宫珺正坐在锦榻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时下流行的话本子,看到灵玉气咻咻的进来,蹙眉道:“怎么了?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灵玉和灵珠是贺府家养的婢子,北宫珺嫁入王府后,灵珠和灵玉的家人也跟着陪嫁到王府,她还有一个傅母蔡甄氏,因为年龄大了,北宫珺就放她回家颐养天年了。 灵玉灵珠两人自小便是北宫珺的贴身丫鬟,因此主仆间说话也就少了些顾忌,多了些自在从容,当然该有的主仆礼数还是有的。 灵玉半跪于北宫珺身前,道:“主子还有闲心看话本子,如今王爷都半个多月不来我们沁雅居了,您真的就打算这一辈子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吗?您不能总是这样跟他置气,您还得为着以后着想啊!” 北宫珺合上书本沉思起来,灵玉说的没错,这世间哪个女人的一生不是系于男人身上的,自己就算受了委屈又能奈何呢,对男人来说女人如衣服,不合身说丢也就丢了。 是要有尊严的活着还是要一世无虞的活着,北宫珺很快做出了选择,她吩咐灵玉道:“今晚你做最拿手的麦冬乌鸡汤我给王爷送去。” 灵玉想说想要让王爷看到您的真心还是由您亲手做的才好,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主子能这么说已经是做出最大的让步了,想想贺老夫人极力阻止主子嫁进王府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晚间,得知厉无誉一回府后就进了书房。 又是书房,她是真不想再踏足那个给她留下阴影的地方了,可既然是去示好的就不能让下人去通传让他来沁雅居,北宫珺只得硬起头皮端着麦冬乌鸡汤向书房走去。 书房中有烛火摇曳,书房门外无人把守,走近了也没有听见人语响,想来北宫妍是不在这里的。北宫珺轻轻一推,门并没有关上,进了书房却又不见一人,刚想要转身离去却听见似乎哪里有说话声,循着声音走去发现声音正是从一侧的书架后传出的。 “此次能顺利除掉皇贵妃不留一丝蛛丝马迹,妍儿当记一大功!”厉无誉不无赞赏的说道。 北宫珺听到这话震惊在当场,里面谈话继续,只听北宫妍声音柔柔道:“能为王爷排忧解难是妍儿的荣幸,不知道接下来皇上他老人家还会不会爱屋及乌继续宠幸苏氏一族。” 厉无誉沉吟片刻后道,“那可难说,只怕有六弟在,苏氏一族只会荣宠不衰吧!” 北宫妍道:“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好好计划搬掉六皇子这块大石了?” “想要除掉六弟可没那么简单,六弟自小修习武艺,身手在我们大卫国可说是无人匹敌,更何况还有众多高手暗中保护,难!” “当初皇贵妃身边也是众多高手云集,我们不是一样得手了吗?王爷可别忘了妾最擅长的是什么,只要我配好毒药让身手最高的静娈像上次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毒,一切不都解决了吗?” 他们要杀六皇子? 北宫珺此刻心脏急速跳动着,她这是听到多么了不得的惊天秘密,如果密室中的二人知道她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会不会干脆利落的杀了她。 正当她急忙转身要离去时,只听外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在书房?”不等北宫珺寻找到藏身之地,书架掩饰成的密室门“哗啦啦”开启了,厉无誉跟北宫妍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厉无誉微眯双目,厉声问道:“你都听到了?” 北宫珺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急速跳动的心脏,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大概可能活不成了,厉无誉不可能会看在这几个月的夫妻之情上放过她,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厉无誉一把抓住北宫珺的手臂愤怒道:“谁让你来这里的,你不在沁雅居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手臂因为疼痛,手中端着的麦冬乌鸡汤一个不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汤汁溅的到处都是。 北宫妍轻扯唇角冷笑了笑,道:“妾先告退。”话落渺渺娜娜衣袂翩跹而去,发现北宫珺的侍卫张铮也告退了。 此刻书房中只余北宫珺和厉无誉。一时间两人都无话。 最后厉无誉怅惘道,“今晚你听到的事若是传了出去,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已不是只关系你一人生死的秘密,而是关系到北宫家,贺家和我们誉王府生死的秘密。我不会杀你,但希望你能谨记今晚我同你说的话,忘掉这些,就当你从不知晓。” 两行清泪从颊边缓缓留下,北宫珺麻木的点点头。 漱芳阁中,一身夜行衣的静姝来到北宫妍身侧跟她耳语几句,北宫妍听完后眸中寒芒一闪,“我还真是低估了我这位妹妹的魅力啊!既然王爷舍不得动手,那就由我来了结吧!”说着低声吩咐了侍立两边的静姝和静娈一番。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北宫珺似乎被梦魇住了,有时候两眼无神一呆就是半天。 灵珠和灵玉那晚守在书房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是看到北宫妍走出书房,又看到主子失魂落魄的走出书房,两人便以为可能主子又不幸的遇上书房中上演的活春宫了,看见主子连着几日都郁郁不乐,灵珠私下里埋怨灵玉,“叫你多事,原来主子过得多好啊,你看看现在,唉,又让主子受刺激了吧!” 看见主子这样,灵玉也不敢再说让她去给王爷送汤送茶。 这样又过了几日,北宫珺越来越消瘦,整日的心慌气短冷汗直流,就好像患了心疾一般。 灵珠和灵玉见状不好赶紧告知了厉无誉,刚下早朝的厉无誉朝服都没换就来到了沁雅居,看着几日不见消瘦憔悴的北宫珺,厉无誉心里一阵揪痛,连声吩咐灵珠灵玉道,“拿着我的令牌赶紧去皇宫里请御医。” 躺在寝榻上的北宫珺道:“王爷来了,请恕臣妾不能给你见礼。” 厉无誉帮她掖了掖锦被,目光中不无怜爱道:“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怪罪你呢。万事不要多想,一切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的,你要放宽心,好好养病。” 北宫珺心中有丝丝歉疚,她能看出厉无誉对自己是有感情的,而自己对他实在没有多少真心。 自从偷听到厉无誉和北宫妍的密谋,她内心真的觉得两人就如同恶魔,而自己整日与魔共舞能不战栗害怕吗? 半个时辰后,宫中的王御医便来了。 看着王御医给北宫珺诊脉,半天也确定不了病症,厉无誉不禁着急的问:“王御医可确诊王妃是何病症?” 王御医捋捋胡须犹疑道:“似乎是忧思过度引起的心疾,微臣这就给王妃开几副汤药,等三日后微臣再来府上为王妃诊视。” 御医果然不是王府上的太医能相比的,在服用过御医开的几剂药后,气色有所恢复,心悸出虚汗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 北宫珺始终记挂着厉无誉和北宫妍要谋害六皇子的计划,她开始思考该不该救和怎么才能救六皇子。自己心腹得用之人就是两个贴身丫鬟灵珠和灵玉,灵珠单纯憨厚,灵玉倒是聪敏伶俐,可不论哪一个若是离了自己身边都会让人起疑。 正当北宫珺犯难之际,可巧灵珠家里来人报说灵珠母亲重病,也就这几日的活头了,兄嫂让灵珠回家见母亲一面。 北宫珺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她支走了灵玉,对灵珠吩咐道:“此次出府,你除了探望你的母亲外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帮我带一封信给六皇子,一点要记得隐蔽行事,千万不要让人察觉,还有不要让六皇子知道是我送出的信。” 灵珠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疑惑道:“那我应该怎么把信交给他呢?” 北宫珺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木头疙瘩脑袋,不会买通路边的小乞丐帮你送信吗?” 灵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道:“奴婢一定不负主子的吩咐,将信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 第六章 灵珠带着北宫珺写的信离开了,谨慎的北宫珺是用左手写的那封信:有人想要谋害殿下,请殿下千万注意自身安危。 信上就写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北宫珺不知道自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是否能帮到他,但自己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只有这一些了。 忐忑不安的等了几日,这天北宫珺服过汤药后便半躺于锦榻上,手持一卷心经,想要读读心经安定忐忑不安的心绪。忽然,灵玉哭泣着禀道:“主子,王府管事说灵珠偷盗陛下赐给王爷的琉璃塔,王爷说要将灵珠杖毙,主子赶紧去救救她吧,去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北宫珺豁然站起身,急声道:“赶快带我去!” 灵玉引着北宫珺兜兜转转来到了王府后花园北侧的思过堂,人还未到便听到“呜呜”的惨叫。 北宫珺加快脚步,到那一看,只见灵珠嘴巴被用布巾严严实实的塞住,浑身血肉模糊,五花大绑的趴伏在地上,行刑的是王府侍卫。眼见着侍卫高高举起木棍就要打下去,北宫珺声音颤抖的厉声高喝:“快住手!灵珠没有偷窃,东西是我给她的。” 说灵珠偷窃不过是个幌子,北宫珺知道是自己让她做的事被发现了,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说东西是自己给她的。 行刑的侍卫停了下来望向一边坐在藤椅上的厉无誉,厉无誉没有理睬北宫珺,脸色阴沉道:“继续打,直到断气为止!” 侍卫得令又高举起木棍将要打下去,北宫珺一个箭步冲上去护在了灵珠身上,侍卫收势不及,这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身上,北宫珺闷哼一声生生受住了。 厉无誉腾身而起,愤怒道:“你疯了?为了一个婢子你情愿舍上自己的性命吗?”话落将北宫珺打横抱起,吩咐道:“快传太医!” 北宫珺最终没能救下灵珠,她被打的太重了,当天夜里便死去了。 太医诊断北宫珺伤势不重,侍卫打的那一棍子虽然收势不及但力道相对没那么重。 厉无誉脸色冷沉的吩咐灵玉道:“好好照顾你的主子,从今天起不准王妃踏出沁雅居一步,如若韦命灵珠就是你的下场!” 灵玉战战兢兢的称,“喏!” 想到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灵珠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活活打死,北宫珺心里悲痛难抑,捂着脸“呜呜”的痛哭起来。 漱芳阁中,北宫妍听了静姝的密报恨声道:“就算知道她要破坏我们的计划,王爷还是舍不得杀她,我的好妹妹,我真是留你不得了!” 打从灵珠被杖毙后,北宫珺的心疾一日重过一日。 厉无誉下了早朝后几乎每天都要来沁雅居一趟,王御医给重新换过几个方子,可北宫珺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 这天深夜,北宫珺唤醒了值夜的灵玉,灵玉刚想要掌灯,北宫珺道:“不要掌灯,你近前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灵玉扶着北宫珺半躺在寝榻上,然后跪坐塌前问道:“主子有何话要对奴婢讲?” 北宫珺缓缓气息道:“此次我病的蹊跷,我怀疑是有人给我下毒。” 她之所以怀疑自己被人下毒也是因为在偷听到北宫妍和厉无誉的谈话后,又联想到北宫妍之前曾有一个擅长侍弄各种稀奇古怪花草的侍女,那是在出嫁前自己有一次闲逛到北宫妍的居处,见花园中种了一些自己不知名目的花草,好奇心驱使下她将要伸手去触碰,那个侍弄花草名叫阿妩的侍女喝止了自己,“不要动,那花有毒!” 自己当时没多想,庶姐就爱附庸风雅养些花儿草儿的,以为是她觉的好看才养,如今看来那些毒花草真是大有用处啊! 黑暗中,灵玉听见这话惊骇的睁大了眼睛,“到底是什么人要毒害主子,主子为何不将这事告知王爷?以王爷对主子的疼爱,他一定会彻查凶手的。” 北宫珺苦笑着摇摇头,道:“便是王爷知道了怕是也护不住我,因为他不会严惩下毒的人,而只要下毒的人安全无虞,那么她还会用别的办法置我于死地。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再说,这毒下的连御医都觉察不出,你认为王爷又会怎么想? 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因为这既是救你也是救我。” 听到北宫珺这番严肃的话,黑暗中灵玉点点头。 北宫珺便才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与灵玉。 第二日,灵玉拿着北宫珺写好的信踟蹰着来到漱芳阁,却没有径直走进去,在外面徘徊一阵后,静娈笑眯眯的询问道:“哟,这不是灵玉妹妹嘛!你一大早来漱芳阁,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吗?” 灵玉支支吾吾半天后,道:“静娈姐姐,我有要事要和侧妃讲,能麻烦通秉一声吗?” 静娈笑道:“妹妹这话就见外了,王妃的人来还需要通秉吗?你跟我进来就是。” 待见到北宫妍,灵玉“扑通”一声跪下,哀哀哭道:“大小姐,您快救救二小姐吧。昨日夜里二小姐梦里喊着,‘我不是病了,我没病!是有人要杀我,灵玉救我,快找人来救我!’等到二小姐醒后,奴婢怎么问二小姐她都不说是谁要害她,只写了一封信让奴婢送去贺府。 可是王爷命令不准奴婢出府,奴婢想着大小姐素来待二小姐亲厚,即便有些嫌隙,大小姐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求大小姐救救二小姐吧!” 听完灵玉的话,北宫妍叱道:“净浑说,连王御医都说妹妹这是忧思惊恐导致的心疾,如何就是有人要害她了?你把二小姐的信给我,我让静姝帮你送去贺府。” 等静姝拿着那封信离开后北宫珺吩咐静娈给灵玉看座,北宫妍在灵玉对面坐下后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道:“小妹有你这么忠心耿耿的婢仆真是她的福气啊!” 灵玉低头道:“奴婢虽没读过书,但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为二小姐分忧是奴婢该做的。” 北宫妍点头微笑道:“那么不知道对你这么忠心耿耿的婢仆来说,是自己的父母家人重要还是自己的主子重要?” 灵玉心头一沉,望向好整以暇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北宫妍,然后又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北宫妍面前,连连磕头颤声道:“奴婢从今往后但凭大小姐吩咐,绝不违逆!” 很好,北宫妍就喜欢识时务的,不识时务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灵玉是家生婢子,父亲早亡,自己还有一个九岁的弟弟,母亲蔡郭氏就在王府庖厨中帮工,小弟则在太仆寺卿府里给两个小少爷做伴读,母子三 人相依为命。北宫妍知道这就是灵玉那小丫鬟的软肋,凉她也不敢不听命于自己。 北宫妍笑着道:“很好,你先回去吧,怎么向我那妹妹回复不用我教你吧?” 灵玉喏喏的应声“是!”后便离开了。 等到灵玉离去后,静姝闪身出来将那封信递给了北宫妍。 北宫妍撕开信封,展开信看了起来。信中写道: 舅父在上: 见字如晤。 珺儿近来身体颇感不适,甚是想念两位舅父舅母并几位表兄,能否烦请舅父让大表兄来王府一趟,接珺儿去贺府小住几日。 不孝外甥女北宫珺敬上 看过信后北宫妍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不知道如今你依仗的两位舅父见你病入膏肓,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看重于你,我这傻妹妹怎么就学不会识时务呢?既然你如此不通世事,那就让姐姐来帮你看清这世态炎凉下人性的丑恶。 自己两位舅父所求为何,北宫珺心里还是明白的,所以也不曾指望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拯救自己。真心待她,疼爱她的二舅父一家办完外祖母的丧事后就快马加鞭去戍守边疆了。 向自己的亲生父母求助吗?北宫珺想都不曾想过。 第二日一早,灵玉高兴地道:“主子,大舅老爷和二舅老爷来王府了,如今两位舅老爷在晖春阁,奴婢这就扶您过去见过两位舅老爷!” 请两位舅父来将她带离王府不过是投石问路,也是为了让灵玉假意背叛自己向北宫妍投诚,两位舅父能带走自己当然最好,若是不带自己走那便实施最后的计划。 由于不确定北宫妍将毒下在饮食中的哪一环,所以北宫珺这段时日以来刻意减少饮食量,就是后厨中熬的汤药也是喝一半倒一半。 如此一来身体眼见着更加消瘦憔悴,走三步就要歇一气。 终于在灵玉的搀扶下来到的晖春阁,未踏进门里便听见北宫妍跟舅父们亲亲热热的谈话,北宫珺听到不禁汗颜,自己这个亲外甥女都不曾跟两位舅父如此亲近过,北宫妍真是好本事。 第七章 北宫珺甫一进门,晖春阁中的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她。只见北宫珺两颊深陷,双目无神,形销骨立再看不出从前风华绝代的影子。 厉无誉眉头轻蹙,北宫妍冷笑着看向他,心想,不知道当你看到心爱的女人如今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是否还是依然爱她如初呢? 北宫珺上前给两位舅父和厉无誉见礼,三舅父贺礼远道:“珺儿何以瘦脱成这般模样?”说着将目光转向厉无誉。 正当厉无誉不知如何作答时,北宫妍接口道:“宫里的王御医说妹妹这是忧思过重导致的心疾,本来经过王御医的调理已经有了起色,可恨灵珠那丫鬟竟偷了御赐的琉璃塔想卖钱给自己老娘续命。王爷便打杀了那恶奴以示惩戒,谁知妹妹竟因此事加重了病情。 今日两位舅父来千万好好开解妹妹,让她放开心怀莫在胡思乱想,不要辜负了王爷和我对妹妹的这份情意。”说着拿锦帕捂住了眼睛,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北宫妍说这番话的时候,厉无誉没阻止,也没过多解释。 贺礼邕看了一眼北宫妍,看来自己这个亲外甥女不得三殿下恩宠呢。贺礼远也想到了这点,两人都是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人,此刻心里也明白了北宫珺在誉王府的处境,又见她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知道这个外甥女已经没有希望了。 北宫珺笑道:“都是珺儿不争气,让两位舅父,王爷和姐姐失望了。珺儿对两位舅父和舅母甚是想念,今日两位舅父是来接珺儿去贺府小住些时日的么?” 贺礼邕和贺礼远一阵尴尬难言,贺礼邕道:“舅父本想接你回府住些日子,又想到府上可没有王御医这样的圣医高手,若是因此加重了病情,却让我们如何向王爷交代。珺儿你还是安心的在王府好好养病吧,凡事不要多想,忧思过度可不利于病体痊愈。” 贺礼远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接你回贺府多住些时日。” 虽然早有预料,当真的听到两位舅父的推脱之辞后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失望,她掩面道:“我会听两位舅父的话安心在王府养病。” 贺礼邕笑道:“这才对嘛,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希望珺儿切要谨记!” 北宫珺起身回道:“珺儿谨记两位舅父的教诲,珺儿便先行失陪了!”话落便拜别离去。 看着北宫珺踉跄而去的背影,北宫妍心内冷笑不已,真是可悲啊,原以为自己的两位舅父会比自己的父母更厚待自己,现在死心了吧?当你没有利用价值时谁还会在意你,重视你啊! 待北宫珺走后,北宫妍对两位舅父殷勤备至,吩咐下人端茶倒水,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 已是深秋时节,走在回去的路上阵阵冷风吹过如刃般割的人身上生疼,可是身体再冷也冷不过人心。 打这之后北宫珺病情一天重过一天,王御医看过后对厉无誉道:“王妃左右挨不过这个月了,还请王爷为王妃准备后事吧!” 自从王御医告知厉无誉王妃时日无多后,他对沁雅居也没有原来管控的那么严格了。 灵玉借着置办随葬衣物的由头出了王府,打发走两个帮忙的小丫鬟,灵玉闪身进了一座名叫济生堂的药材铺子,问掌柜的道:“薛神医可在?麻烦掌柜的通秉一声就说故人外孙女有难,还请老神仙相救。”灵玉真怕掌柜的告诉她说薛神医云游去了。 谢天谢地没让她失望,掌柜的说:“这位小娘子来的可真是巧了,薛神医昨日刚回京都,此刻就在医馆。小娘子请随我来吧!”掌柜的并没有多问,不过他知道薛神医之所以在他的济生堂坐馆是因为京都故人的缘故。 后宅,鹤发童颜的薛神医看见灵玉,指着她道:“欸,你不是珺儿那丫头的贴身丫鬟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珺儿那丫头可是有事?” 灵玉见到薛神医后哭着将北宫珺的病情症状一五一十的尽数讲给他听,薛神医听后捋着长长的白胡子沉思道:“听你这样一说珺儿那丫头倒真似是中了什么奇毒,我这里有两颗丹丸,一颗假死丸,一颗还魂丹。 这两颗丹丸还是我师父他老人家送于我的。假死丸吃了后会屏敛气息与死人无异,药效可持续三天之久,这三天也正是人死后停灵的日子,服药三天后自会苏醒,这时候再吃下还魂丹便可保性命无虞,只是这药会有一些副作用,至于是什么样的副作用我也不知晓。” 薛神医的医术高明,相传能活死人而肉白骨,只是他行踪不定,常云游四海。 北宫珺能与薛神医结缘,源于外祖母。 早年贺老夫人跟着贺老国公征战沙场时救下了被土匪掳掠的薛神医,自此之后再无相见。在贺老夫人重病之际,可巧薛神医来到了京都,打听到了贺老夫人,说是要还故人恩情,只是那时贺老夫人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薛神医便把这恩情记在了北宫珺这里,承诺只要北宫珺有事他必倾力相助。 灵玉接过药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北宫珺终于在立冬这天咽了气,王御医探过她的鼻息后摇摇头对厉无誉道:“王妃薨逝,可以装殓入棺了。” 看着寝榻上如安静沉睡般的人儿,厉无誉一时难以接受,就这么毫无留恋,一句遗言也没有的就走了吗?珺儿至死都是恨他的吧?厉无咎情不禁的将北宫珺紧紧箍在怀里不舍放手。几个侍卫一点一点的扒开他的手,这才将他拖拽出去。 葬礼办的很是隆重,陪葬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由于北宫珺膝下无子,所以不得葬入皇陵,这是大卫朝的皇家祖制。厉无誉找堪舆大师在京都郊外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停灵三天后便下葬了。 三皇子妃薨逝在京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怎么说也是冠绝京都的美人啊。哀叹者有之,惋惜她红颜薄命者有之。当然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三皇子妃的陪葬,“听说王妃的陪葬品件件价值连城,金银玉器,金银首饰,配饰堆满棺椁,随随便便一件陪葬品就够我们这些穷人们一生吃喝不尽。”听者无不露出贪婪的眼神。 这时又有好事者道:“你们有没有听说陵墓就在落霞山脚下,看守陵墓的原王妃陪嫁的一个老奴,听说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叟,哎呀,这三皇子为王妃陪葬了这么多宝物怎么就不多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看守陵墓呢!” 在这听客中有两个游手好闲之人,一个人称李瘸子,一个人称王麻子。两人因为好赌成性倒臭味相投的成为了朋友,听到人们的议论不禁心痒难耐。 李瘸子和王麻子虽然好赌,平时倒也不敢作奸犯科,顶多也就是今天顺张家一棵菜,明天偷王家一棵葱。可最近这段时间两人手气背的不行,欠了一屁股赌债不说,王麻子的小手指都被剁掉了。两人惯是偷奸耍滑之人,又不肯踏踏实实做工,因此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像过街老鼠般躲追zhai的人。 两个人回去计议了一番决定去盗王妃墓,当天下午就买好了?头铁锹,麻绳和麻袋。夜里接近子时时分两人摸去了落霞山王妃陵墓。 等到陵墓旁守墓人五魁熄灭烛火后,两人摸了进去。虽然是第一次盗墓他们也是合计了多遍的,心里想着先将守墓人打晕再开始挖墓,虽然守墓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可难保不会起夜,被他发现怎么也是个麻烦。 一切都如计划好的一样顺利,一铁锹下去,五魁哼都没哼一声,李瘸子反复推了他几次,确定没有任何反应,两人这才放心大胆的开工。 幸好棺椁埋的不深,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到了黑漆刷就的棺椁。打开棺椁,用铁锹和?头撬开了棺木,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只见棺材中堆了满满的金银玉器,在月光的反射下明晃晃直耀人眼。 二人直勾勾的盯着这一棺材的金银财宝,嘴里边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边掏出麻袋开始往里塞宝物。至于棺材中的女尸什么的早被他们无视了。 此时没了封闭的棺椁,北宫珺心跳开始复苏,血液开始流动,就像被重锤猛的敲击了一下心口,北宫珺豁然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两个初次行此勾当的盗墓贼吓得失声尖叫,王麻子胆子最小,眼睛一翻吓昏过去,李瘸子瘸着他那条短了一截的腿没命的撒丫子逃走了。 北宫珺坐在棺材中等到意识缓缓恢复了些这才开始打量四周,想到假死前灵玉交代的事,她从胸口处摸出了那粒还魂丹一口吞下,据薛神医说,苏醒后若不赶快吃那还魂丹立时三刻便会毙命。 还魂丹果然药效神奇,片刻后她就觉得周身发热,那感觉就像从前身体健康时候一样。 不敢再耽搁下去,北宫珺爬出了棺材,将陪葬品捡那些贵重便于携带的装在了身上,又扒下了王麻子的衣服套在了身上,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喊:“二小姐!” 北宫珺抬头四下寻找,在黑暗中辨认出喊她的人正是五魁。 第八章 看见五魁,北宫珺蓦地心里涌起无尽委屈和心酸,“呜呜”的哭了起来。 见北宫珺伤心的呜咽,五魁心里又疼又恨。 五魁出身行伍,当年曾随贺老国公征战四方,在一次战事中受了重伤,并伤及了子孙根。又因为五魁没有任何家眷亲属,于是便一直留在了贺家,担负起了老国公和贺老夫人的车夫兼护卫。 贺老夫人弥留之际本想将五魁安顿好后让他安度晚年,可是五魁拒绝了贺老夫人的好意,坚持跟二小姐去王府。 五魁性格本分木讷,一辈子只知道勤勤恳恳的做好主子交代的任何事,从不多言多语,也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更不会逢迎拍马,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从不显露在人前。 北宫珺是五魁看着长大的,她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嫌弃他或无视他,她特别亲近他,在稼穑事务上有任何不懂的事都会向他虚心请教,这让没有子嗣亲人的五魁倍感暖心。 当灵玉找到五魁告诉他二小姐的遭遇时,他心痛的恨不得将害二小姐的人碎尸万段。灵玉告诉他,他们力量太微薄了,如今他们只管听从二小姐吩咐,尽量让二小姐的计划不出任何纰漏。 可如今计划还是出了纰漏,他心里无比的自责,若是他耳聪目明的话怎么会让那个可恨的盗墓贼将他拍晕。万幸的是二小姐真的苏醒过来,他伸手将北宫珺拉出墓穴,然后递给了她一个包裹。 道:“包裹里有一把匕首用来防身,还有一张通往安北都护府的线路图,二小姐你照着我标好的线路一路向北,去找二爷,如今能庇护你的只有二爷了。等到我将那个逃走的盗墓贼处理后就去找你,记住,不用等我,我去找你。” 北宫珺擦掉眼泪点点头,道,“五魁爷爷也多保重!”话落然后头也不回的一路向北。 待到北宫珺走远后,五魁拍醒了晕倒的王麻子,王麻子苏醒过来蓦地想起了发生的事,惊恐道:“诈尸了,诈尸了,王妃诈尸了!” 五魁“啪”的甩了他一个大耳光,凶神恶煞道:“闭嘴!逃走的那个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们今晚干的勾当还有没有别的人知晓,你老老实实的一一道来!” 王麻子很识时务的将逃跑的李瘸子出卖了,“好汉饶命,小的王麻子,逃走的那个叫李瘸子,家住京都北城麻花胡同,今晚这事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好汉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五魁拿起铁锹狠狠的将他打的脑浆迸裂,推进了棺材,将棺盖钉死。小半个时辰后,坟墓恢复如初。 夜朗星稀,周围一片万籁俱寂,落霞山下的小径上稀稀拉拉的种了两排小树,树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伸展的枝丫看起来就像魔鬼伸向天空的手。北宫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正跟着急匆匆的脚步急速跳动着。 即便已经立冬,她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就这样不知逃了多久,东方天空已现出鱼肚白。 北宫珺想,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藏起来,破庙也好,烂屋也罢,只要能栖身就行。她打算在离开京都前尽量夜里赶路白天休息。 站在落霞山脚城门在望,如今正是天短夜长的时节,城门关闭的时候天色也黑了,那时候出城正好可以隐藏踪迹。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可巧看见山坡上有一座茅草屋,看来是土地主人搭建了看守庄稼的,如今已过收获的季节,于是茅草房便空置下来。 北宫珺爬上山坡,暗处观察了片刻,确定茅屋中没人后边闪身进去了。 茅屋不大,只有一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茅草,一边的空地上有烧过食物后留下的灰烬。逃了这么久北宫珺也累了,和衣躺在茅草上,又将身上也盖了一层茅草后这才沉沉睡去。 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贺老夫人时常带她住到别庄,开垦出大片的土地让她跟自己种地,事事都让她亲力亲为,目的就是为了锻炼她的体魄。偶尔也跟五魁练几个招式,奈何北宫珺对武术兴趣缺缺,只对种地兴趣颇高。也得亏外祖母不曾娇养她,要不然就算逃出了坟墓也只怕会死在逃命的路上。 赶了一夜的路,北宫珺睡得格外香甜。直到酉时,睡梦中又冷又饿这才醒了过来。 看看天色尚早,北宫珺拿出包裹中的干粮,干粮是牛肉面饼,这个季节食物不容易腐坏,远足的人多是准备这种能补充体力的牛肉饼。 人饿的狠了就不会挑剔食物的味道,只求填饱肚子。北宫就着水吃下了两个牛肉饼,吃饱喝足后看天色微微发暗,北宫珺取下了头饰,将头发用带子束成男人发式,抓了一把灰烬在两手中搓了一会儿,然后均匀的涂在裸露的皮肤上。 原本白皙的脸蛋如今看起来黑不溜秋的,与之前的自己大相径庭。 下了土坡,北宫珺加快脚程终于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 从前也曾跟随二舅父的二表兄贺亦儒出城游玩过,可今天当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狼狈的站在城门外,看着三丈高厚重的朱红色城门缓缓关闭,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悲伤的情绪,毕竟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啊,如今一去,此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片刻后,北宫珺甩甩头,抛掉悲伤的情绪继续上路了。 出了城后,北宫珺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她也不敢再贸然赶夜路。一直走到戌时,便来到了一座小镇。找到了一家狭小的客栈住下了,掌柜的见北宫珺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也并没任何怀疑。开客栈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只要付得起银钱就好。 北宫珺携带的陪葬品都是贵重物品,在这种小地方如何敢拿出来花用。幸亏五魁想的周到,包裹里放了些碎银子并十几贯铜钱,北宫珺就用五魁给的钱交了定金。 虽说皇家的皇子们有夺嫡之争,但世道还算安稳,因此出行在外的人遇到谋财害命的几率就小。 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能睡上有被褥的床铺了,此刻北宫珺却没有任何睡意,盘膝坐在床上为以后的逃亡之路做打算。 首先要买个坐骑,不能买马,骑马太招摇,自己身量瘦小买驴最合适,骑驴相对于骑马来说没那么招摇。然后看了看从王麻子身上剥下来的破棉袍,又脏又臭,嗯,还得买几身御寒的冬衣,还有食物。 盘算完以后又找出五魁给的线路图,决定好了要走的路线后这才躺下休息。 当下日子虽没有以前的锦衣玉食,但北宫珺不觉得苦,心里还有着鱼入大海,鸟投深林的自由畅快的感觉。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王公贵族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退了客房,北宫珺来到小镇的大街上。这个小镇虽小,但因离京都近,倒也繁茂兴盛。很快北宫珺就买到了一匹看起来很是壮硕的 一头黑身灰肚皮的毛驴。又买了三套粗麻布为表的厚实的棉袍,换下了身上破旧的棉袍,备足了食物和水后便又继续赶路。 骑驴果然比走着快多了,三天后便到了离京都三百里外的蒲州城。找了一家地处偏僻的,名叫“昌隆”的小客栈。 因着天气不好,眼见着要下雪,北宫珺便打算在此处等到天气变好后再赶路。 五魁给准备的碎银铜钱已经所剩不多了,第二日北宫珺跟客栈老板打听到几家当铺,决定先当掉几片陪葬的金叶子,换些碎银子铜钱。 金叶子这东西虽然金贵倒也普遍,也没有什么特殊标记,北宫珺很顺利的当了五十两碎银和十贯铜钱。 在回客栈的路上,在一处墙角边,只见五六个破衣烂衫的半大孩子在殴打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护住头的手臂皮肤布满烧烫的水泡,其中一些破溃的水泡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肌肉层。 北宫珺没做多想上去大喝一声道:“住手!” 那几个半大孩子见是一个面目黑不溜秋的瘦弱少年谁都没当回事,继续殴打那浑身烧伤的人。 北宫珺从褡裢抓起一把铜钱远远的抛洒开,道:“有钱啊,快抢啊!再不抢就没了!” 几个少年见钱眼开,顾不得再打人,一个个跑去捡钱了。 北宫珺一把扯起地上的人,扶着他一路逃回了客栈,她可不敢在这里耽搁下去,若是那几个少年捡完铜钱再来打劫自己可就麻烦了。 回到客栈,告诉掌柜的说:“这是我的同乡,昨晚在野外露宿时点火取暖,结果烧伤了。” 掌柜的看了看那浑身烧伤的男人,啧啧道:“哎呀,你们这些行脚的商客,为了省几个打尖住店钱露宿在野外多危险呢!” 北宫珺讪讪笑着应道:“掌柜的说的是啊,我这位仁兄惯是个抠门的人。不多说了,麻烦掌柜的去给请位精通烧伤的大夫,我二人少不得要在此多 住些时日了。”说着给了掌柜的五两银子,并告诉他不够再跟她要。 第九章 掌柜的巴不得住店的人多住些时日,接过北宫珺抛来的银子,立刻吩咐小二出门请大夫了。 很快,小二便领着一位老大夫来到了北宫珺的客房。 老大夫看了看那人烧伤的程度,摇摇头道:“这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烧伤了,能不能挺过小老儿可不敢保证,只能尽力一试了。”话落就开始小心翼翼的扒那人的衣服,最后只留一条亵裤,北宫珺见状窘迫的别过了头。 一通敷药包扎后又给开了个方子,北宫珺忙让小二帮忙去抓药,这时那人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看着床榻上自己捡来的这个麻烦,北宫珺不禁有些发愁,能治好还好,若是治不好自己又少不得一些麻烦了。 这一夜,北宫珺几乎没合眼,每隔一段时间就试试那人额头烫不烫,烫了就大量的喂水。 老大夫专治烧烫伤,在经过老大夫精湛的医术下,和北宫珺夜以继日悉心的照料下,那人总算没有再发烧,在第三天的时候清醒了过来。 北宫珺这才松了口气。 见他醒来,北宫珺问他:“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了半天那人没有回应,北宫珺又问:“这位仁兄怎么称呼?家是哪里的?你告诉我,我好通知你家人将你接回去。”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纱布后的目光定定的望向她,突然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这人为何如此熟悉,虽然脸黑漆漆的,但是他一眼就看出她是故意将脸涂黑的。再细瞧之下竟发现她跟三皇嫂竟如此相像。是她吗?还是只是长的相似的人? 这个被北宫珺救了的人正是六皇子厉无咎,虽然北宫珺也曾数次见过他,可是他的烧伤实在太厉害了,整个脸都被烧熟了,她哪里还能认得出分毫。 见厉无咎已经脱离了危险,老大夫就不再上门了,北宫珺只得亲自给他换药包扎。 厉无咎见北宫珺窘迫异常,就尽量自己敷药,实在够不到的地方再麻烦北宫珺。 北宫珺边帮浑身绑成粽子一样的厉无咎,一圈一圈的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一边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闲聊道:“好歹我也救了你,你怎么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呢?” 厉无咎嘴唇嗫嚅了半晌,声音沙哑道:“家里人都叫我六幺儿,你就称呼我小六吧!” “嗯,好!我叫宫俊,以后你就叫我宫俊吧!” 宫俊,北宫珺!人长得像,名字都这么像。 这时绕到厉无咎身后的北宫珺,惊异道:“你后背竟有一个红色枫叶一样的胎记,从没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胎记。有了这个胎记,不怕你家人认不出你!” 厉无咎沉默着并没有回应。 家人?何为家人? 表面兄友弟恭,背里却用尽心机使劲手段,不惜残害手足,这样的家人还能称之为家人吗? 不再去想这些痛苦的事,厉无咎问北宫珺道:“你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吗?家里人怎么能放心你一个女子出门在外呢?” 听闻这话,北宫珺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你是谁?” “看出你是女子跟我是谁有关联吗?你怎么如此紧张?莫非你是逃婚出来的?” 北宫珺暗松口气,信口胡诌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是逃婚出来的。我娘病故后我爹要我给一个死了八个老婆的鳏汉做继妻,听说那人心狠手辣,那八个女人都是死于那鳏汉毒手,我不想成为第九个,所以从家里逃出来打算去投奔在安北都护府当将军的舅舅。” 厉无咎忍不住轻扯嘴角,却扯痛了伤口。他已经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三皇嫂无疑,想必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不啻于自己,否则一个深宅大内的妇人如何这幅形容流落在外。 眼看腊月将至,北宫珺在蒲州城的小客栈中住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厉无咎的烧烧都已结疤,并开始脱落。之所以在此逗留这么久也是为了等五魁,她几乎每天都要去城中转悠可并没有等到他。 她决定不等了,如果五魁以为她去了下一个落脚点,在下一个落脚点等不到她,那两人就会错过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早北宫珺对厉无咎道:“六兄,今天我就要走了,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分你一半,我们就此别过,眼看着年关将近,你也赶快回家过年吧!” 听见北宫珺说出这番分别的话,厉无咎心里竟有些难受,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两个人早已熟悉。对于今后的打算,厉无咎并没有想过要回京都。 如今的他人不人鬼不鬼,回京都做什么,就让父皇以为自己死了吧。 他低头沉声道:“我没有家人了,你救了我,以后就让我跟着你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路上我们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唉!同时天涯沦落人,既然他要跟着就让他跟着吧,一路上也好有个伴。 就在他们将要启程时,蒲州城里突然来了大队的士兵,北宫珺向掌柜的打听,“蒲州城怎么来了这么多士兵?发生什么事了吗?” 掌柜的道:“说是朝廷捉拿漏网的逃犯,画的画像贴的满城都是。” 北宫珺紧张的问道:“掌柜的可知逃犯长什么样,我与同乡打算今日启程,若是路上遇上了也好心里有数。” 掌柜的道:“是个男的,说是受了伤,长得的么,我看那画像蛮英俊的!” 北宫珺听闻此言放下心来,若是抓她的话画像应该是女人才对。不管这个要犯是男是女,此地不宜久留。 北宫珺买了两顶苇笠,她与厉无咎一人一顶带上,退了客房,牵上小毛驴就出发了。 厉无咎顶着一张烧毁的,皱巴巴的脸,北宫珺顶着一张乌漆麻黑的脸,两人一路上引来不少侧目。 坐在毛驴上的北宫珺转头问厉无咎,“今天我的脸是不是涂得太黑了?” 厉无咎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尚可!” 真是惜字如金啊。 两人虽说相处了近一个月,北宫珺并不知道他的具体底细,问他,他也只是说自己一个人漂泊江湖,没有家人。问他怎么烧伤的,这厮竟然说在野外露宿,生火取暖,不小心失了火烧伤的。听到这答复,北宫珺气的七窍生烟,怒道:“这是我跟掌柜的瞎编的理由,你还拿这话搪塞我,你就是这么敷衍你的救命恩人吗?” 厉无咎大言不惭,道:“无巧不成书,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 来到蒲州城门口时,城门已经戒严,有衙役拿着画像挨个比对进出城门的人。 北宫珺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等轮到他们时,衙役只嫌弃的看了一眼厉无咎,却拿着画像跟北宫珺比对了半天,北宫珺赫然发现那画像很是眼熟,猛然想起那画像竟酷似六皇子厉无咎。 最终衙役还是将他们放行了。 一路上北宫珺在思索着,难道说厉无誉已经对厉无咎下手了,看这样子厉无咎好像逃了,要不然怎么会满城戒严捉拿犯人呢。 士兵们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拿着画像到处捉拿六皇子,皇帝不管吗? 厉无咎本来也在担心父皇的安危,可又想到蒲州城正是在厉无誉的管辖内,在他的地盘上,他会明目张胆的持画像捉拿自己不足为奇。 父皇不曾薄待三皇兄,并且父皇手中握有重兵,相信三皇兄不敢乱来。他的目的就是除掉自己这个有力的竞争者,接下来他能被封太子应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出城后,两人便走上了官道。将近黄昏时,突然从对面来了大队人马,看样子有五六十人之多,他们风驰电掣,身后扬起的黄土遮天蔽日。 将要擦身而过时,领头的将领喝停众人,用马鞭指着北宫珺和厉无咎两人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停下!” 这个将领便是厉无誉的贴身侍卫之一张圭,他也参与了谋杀厉无咎的任务。在他们将厉无咎所住的客栈烧成灰烬后却发现少了一具尸体,只是当时火势太大,没人发现有人逃跑,只是在清点尸体时发现少了一人。不管这人是谁他们是一定要格杀勿论的。 就在张圭喝停两人时,士兵们也将两人团团围住。 看到张圭,北宫珺顿时一阵心慌气短,呼吸不畅,张圭可是熟人,北宫珺不敢想象被他认出的后果。 当看见士兵们明晃晃的大刀指向自己时,惊吓的北宫珺一头栽下毛驴,昏迷过去。这就是吃了假死丸后,薛神医也不是很清楚的后遗症,遇到惊惧害怕之事时就会昏厥。 正当众士兵愣神之际,厉无咎一把夺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的大刀,挥砍出去。 只见厉无咎一边护住昏迷的北宫珺,一边左支右绌的闪躲劈砍过来的大刀。厉无咎武功再高,可双拳难敌四手。这是殊死搏斗,更何况还有昏迷 的北宫珺,厉无咎不敢大意,等到杀到一半时,他也已是伤痕累累。 厉无咎不敢恋战,又杀掉几人,突破了重围,抢过了副将领的马。一把将北宫珺横放马上,然后飞身上马,狠狠一刀拍在马身上,马儿嘶鸣一声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第十章 北宫珺是被颠簸醒的,此时天色已暗,后面的追兵依旧紧追不舍。 这时似乎有水滴在脸上,北宫珺伸手摸了一把,只见手上一片暗红。 “你受伤了?”北宫珺紧张的问。 厉无咎声音低沉道:“不是重伤,没事!” 眼看着追兵已至,厉无咎回转身一刀利落的将那人砍下马来,后面的追兵知道单个跟他作战力量悬殊,因此心有懈怠,不敢追的太紧。 张圭在后面大喊:“都给我赶快追,生死不论,只要追上他或是杀了他都重重有赏!” 妈的张圭! 北宫珺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紧追不舍莫不是自己被他认出来了?北宫珺心里对被自己连累的小六顿感歉疚,也幸亏有他跟自己同行,若是自己一个人跟张圭遇上,此刻自己怕是早被大卸八块了。 虽然张圭以重赏作为诱惑,可士兵们没人敢再冒险,再多的赏赐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啊! 终于,当狂奔的马儿累的口吐白沫之际,后面的追兵也被他们甩掉了。 官道尽头有三条岔路口,为了不留马蹄印,厉无咎脱下北宫珺给他买的棉袍,撕成四片包裹在马蹄上。然后继续打马前行。 北宫珺此时已正正当当的跨坐在马上了,从自己昏迷后依旧紧紧攥着的包裹里拿出了自己的一件棉袍给厉无咎,“我的棉袍虽然小,你凑合着穿吧,天冷,骑在马上狂奔风又大,可别冻着了。” 厉无咎深深看她一眼,无奈道:“你有多余棉袍不早拿出来?” “我知道你脱下棉袍做什么?再说我还没来得急说你就把棉袍撕开了。”真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撕棉袍就像撕一块儿破布一样轻松。 厉无咎只得穿上了北宫珺的棉袍,棉袍又小又紧,连盘扣也系不上。 这稍一耽搁就听见身后隐约又传来了马蹄声,两人不敢掉以轻心,驱使马儿赶紧赶路。 此时已至深夜,岔路口处,张圭看了看自己丢盔卸甲的那群残兵败将,有战斗力的不过二十几人。心想一直这么穷追不舍下去只怕会全军覆没。 于是将手下十五人分成三组人马命令道:“你们三队人马分头行动,不是让你们追杀他们两个,而是让你们跟紧他们。记住,随时给我传递消息,在王爷发出新的命令前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的踪迹。” 十五个士兵领命而去,张圭则带着剩下的士兵原路返回,回去将信息报告给厉无誉以作下一步的打算。 京都誉王府。 今日天气阴郁沉闷,湿冷的空气预示着将要有一场大的雨雪天气。 有些人总会在天气不好时或烦躁,或忧郁,或悲伤。老天爷还真是神通广大到连人心情都能影响。 今天是休沐日,忙完手头上的事务厉无誉竟有些闲来不知所措的感觉,走出书房,一路信步而行不知不觉竟走到沁雅居。 推开门进去,沁雅居还如北宫珺在的时候一般模样,看着熟悉的地方却再没有了那个喜欢的人,忧伤怀念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像他这种孤情寡绝之人真是应了那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坐在北宫珺常坐的锦榻上,闭上眼细细感受着北宫珺残留的气息,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厉无誉跟北宫珺在成婚前说不上有多熟稔,那时自己倒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她,可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全不似北宫妍那般会讨巧又善解人意。再到后来,他发现自己跟北宫妍竟如此的相似,跟她在一起总能找到共同语言,于是两人越走越近。 对于北宫珺,他以为自己只会把她当成实现自己目的的踏脚石,可是成婚后,北宫珺改变了自己曾经的想法。他竟会在意她,希望能讨好她。尽管她的脾气一如既往冷硬的像块石头,又倔强的不可理喻,两人置气她从不妥协向他低头,而唯一的一次妥协竟让她听到了自己跟北宫妍的密谋。 当发现听到他谈话的人是北宫珺时,他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比她发现自己和北宫妍的jianqing还要让他倍感绝望。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心如毒蝎的人,她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也鄙夷不屑吧? 正当厉无誉沉浸悲伤的思绪中时,侍卫张铮来报说:“王爷,为王妃看守陵墓的老叟杀人了。侧妃将他带到了漱芳阁,正在审讯,王爷是否要过去看看?” 厉无誉疑惑道:“孤记得那老叟还是贺老夫人为王妃选的陪嫁,王妃薨后他自告奋勇要为王妃看守陵墓,他不好好看守陵墓,却又怎么会杀人了呢?” 张铮回道:“那老叟今日上街打酒,遇上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说王妃诈尸了,还吃掉了他的同伴王麻子。那老叟说他对王妃大不敬,就掏出刀子将人刺死了。” 厉无誉皱眉道:“此中必有蹊跷,我们去漱芳阁看看!” 漱芳阁中,五魁一身熏人的酒气,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北宫妍用锦帕扇了扇冲鼻的酒气,开口问道:“你说你气不过那人对王妃不敬便杀了他,常言道无风不起浪,难道那人真的见过王妃诈尸?” 五魁怒道:“你胡说!那人是疯子,他在胡言乱语!” 北宫妍呵呵笑道:“就算是疯子说的是疯言疯语,可这疯言疯语扯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王妃身上实在是蹊跷。我知道你出身行伍,参与过许多战事,是个铁打的硬汉,想必从你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不过那也没关系,我打开坟墓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正当五魁急的不知道如何应对时,只听外面有声音传来:“一句捕风捉影的疯话,你就想要打开王妃的坟墓验证,你当我何在?你知不知道在大卫朝挖坟掘墓是处以腰斩的大罪?今日你这番做派让孤看着怎么都是一副如临大敌心虚慌张的模样,难道王妃的死有什么隐情?”厉无誉边说边走了进来。 北宫妍忙起身行礼问安,颇委屈道:“王爷说的哪里话,妹妹死我这个做姐姐的一样心痛难过啊!当初王爷可是找宫里医术最精湛,医德最高的王御医给妹妹看的病。难道王爷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王御医吗?”说着低头泫然欲泣。 厉无誉不快的看了她一眼,“既知道王御医医德高尚,那么此事还有什么可审的?”说着目光转向五魁,道:“你既是王妃陪嫁来王府的,那就是王府的人了,今日这事念你是为了维护主子名誉才行此杀人之事,孤念你衷心为主便替你了结此事。以后便尽职尽责的为王妃好好看守陵墓!” 五魁磕头谢恩后便被带下去了。 厉无誉对张铮使了个眼色,张铮便也退下了。 由于厉无誉的出面,北宫妍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查清此事。 正在此时,张圭求见。 厉无咎遇害便是厉无誉跟北宫妍合谋的,所以厉无誉便直接在漱芳阁召见了张圭,听完张圭事无巨细的将他们一队人马遇到厉无咎的事一一禀明后,厉无誉道:“你确定跟你交手的人就是他?既然那人已经烧的面目模糊你怎么确定是你们要找的人呢?” 张圭回道:“属下绝不会看错,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跟六王爷身手如出一辙。” 北宫妍道:“王爷,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厉无誉深深的看了北宫妍一眼,都说最毒妇人心,北宫妍表面看着善良无害,实则狠毒心肠更胜自己。这样的女人太危险。 厉无誉对张圭道:“你做的对,继续找人盯紧他,一旦有什么不妥速来汇报。如今六弟已然是废人一个,实无可惧!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皇弟,只要他于我大业无碍,我不想对他赶尽杀绝。” 北宫妍还想劝他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可是想起厉无誉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便咽下了这话,有些事厉无誉不愿出手,她自会暗中出手,她不允许自己前进的路上有任何隐患。 腊月十五已近年关,北宫珺骑在马上,厉无咎牵着马往一处村落走去。 摆脱追兵七八天后再没看见到处搜索逃犯的官兵,即便到了人口密集的城镇也没有遇上大肆搜索的人。北宫珺不禁松了一口气,问牵马的厉无咎道:“这突然间怎么就没人到处搜索逃犯了呢?难道真正的逃犯已经被捉住了吗?”北宫珺对六皇子不禁有些担忧。 厉无咎看了一眼身后鬼鬼祟祟隐藏踪迹的人,道:“或许吧!”后面跟踪的人不多,若是厉无咎出手轻而易举就能解决他们,不过他不会这么做,他知道这是厉无誉派出监视他的人,杀了跟踪他的人只会引起厉无誉更大的杀心,所以能彻底摆脱监视才是上策。 厉无咎本想告诉北宫珺自己是六皇子,可又担心她知道自己是谁后再结伴走下去会别扭,怎么说嫂子和小叔子结伴亡命天涯都会让人觉得这事怪怪的。 第十一章 村落外不断有人来往,无一例外的,每个来往的人都会被厉无咎和北宫珺吸引目光。 被人这么盯着看北宫珺有些不自在,问厉无咎道:“我这黑脸涂得是不是过了?这样不行,太过刻意的掩饰只会更引起人们的注意,你说我要不要再贴上簇假胡子什么的?” 正说着对面跑来四个互相追逐嬉戏的七八岁的小娃娃,四个小娃娃停止嬉闹,一个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二人,领头的那个大些的男娃儿突然拍着手笑道:“丑脸公,黑脸婆,婆骑马来公牵绳!” 后面三个小娃娃见状也跟着起哄唱着,“丑脸公,黑脸婆,婆骑马来公牵绳······”一个个亦步亦趋紧紧跟着两人。 北宫珺本来就黑的脸色顿时更黑如锅底,厉无咎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理不睬。北宫珺气的甩了甩马鞭,恫吓道:“再唱我就一鞭子把你们脸抽成大花脸!” 孩子们见北宫珺动了怒,全都一哄而散,跑的远远的,嘴里却还是不闲着。 厉无咎倒不甚在意,可看见北宫珺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扯动僵硬的唇角笑了笑,蓦地想到孩子们唱的“丑脸公,黑脸婆”这两句就联想到一对老夫妻,老妪骑着马,老叟牵着马的情景,脸上一阵烧热,那完好无损的耳垂竟然都红了。 北宫珺倒没意识到厉无咎的窘态,挫败的问道:“我扮男子就那么不像吗?连个孩子都能发现!” 厉无咎声音颇愉悦道:“这个能不能发现跟每个人的洞察力有关,或许那孩子能看出来,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只是以后别再那么刻意的往脸上抹那么厚的锅底灰了。” 这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气的人肝儿疼。 连日被追杀哪还有功夫往脸上抹锅底灰啊,这还是离开蒲州城时将脸涂黑的,这些日子以来,能有功夫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唉,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了。 这个名叫高唐村的小村落背靠雁宕山,雁宕山东西长三百余里,横跨两个州郡。南北纵深百余里,一直向北跨过雁宕山,再走二百余里便能到达安北都护府。 厉无咎伤口只草草的敷了点创伤药包扎了一下,眼看年关将近,北宫珺便决定在高唐村过了年再出发,这期间正好可以让他养伤。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落脚,也是因为这里绝佳的地理位置,若再有人来追杀只管往雁宕山跑,雁宕山危峰兀立,林深草长,地形复杂,最是便于隐藏踪迹。 北宫珺很快便租赁了一处干净的农家小院,据房东说是为儿子准备的新房,但是儿子一家在附近的县城中谋生,即便回家过年也是跟父母一处,所以便租给了北宫珺。 租赁的农家小院,一应家什俱全,很是方便。 一路上的一应花销都是北宫珺负责,好在厉无誉大方,方便携带又没有明确标识的陪葬品也多,一路上两人除了躲避追杀的人,倒是衣食无忧。 稍微打扫了一下,北宫珺烧了两锅热水倒进浴桶中,打算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 沐浴罢出来,看见厉无咎姿势端正的背对着自己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北宫珺走过去问道:“你坐在这里不冷吗?石凳这么凉,天又这么冷,你这样呆坐在这里会着凉的。”说着自己也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 北宫珺沐浴用得皂角带着隐隐的茉莉花香,很是清新好闻,厉无咎转过身看着恢复原貌的北宫珺。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比从前瘦了些,刚沐浴过的皮肤白皙水嫩,透着淡淡的粉红,五官精致,一如从前那般绝美。 穿一件暗红色长袍,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和秀气的锁骨,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厉无咎突然心跳就乱了节奏,迫使自己转过头,避开那双望向自己的盈盈秋水双眸。莫名的心里升起一股自卑感,从烧伤到如今从没在意自己外貌的他竟觉自惭形秽。 见厉无咎不答话,北宫珺继续道:“本来打算也给你烧两锅水,让你好好洗洗,可是你伤口还没恢复,若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你再忍些日子吧,等到你伤口长好后再洗。” 厉无咎低低应了声,“嗯!” 北宫珺又道:“虽然是租赁的房子,好歹也算乔迁之喜,今晚我打算做一桌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说着便在颈上挂上襻膊,开始准备乔迁喜宴。 厉无咎道:“我来帮你吧!” 北宫珺毫不客气的应道:“好啊,我打算做一条清蒸鱼,一只荷叶鸡,那你就先帮我把这两样杀掉,然后摘洗干净,我先准备别的菜。” 鱼和鸡都是他们来高唐村时在附近的小乡镇买的,因为打算在此常驻一段时日,所以置办了不少衣食用品。 两人便如寻常农家夫妻那般,共同忙活家务,厉无咎心里油然生出岁月静好,愿长相厮守的愿望。可当看到清洗鱼肉的水盆里自己的倒影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没逃避,而是静静的望向水盆中那张丑陋狰狞的脸,一颗心沉落谷底,这样狰狞丑陋的自己怎么配站在容颜绝丽的北宫珺身边?他为自己内心对北宫珺所起的绮念而感到羞耻。 一旁摘菜的北宫珺发现了他的异样,担心的问道:“小六兄,你怎么了?干嘛对着水盆发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拉着他的手臂让他面向自己。 厉无咎目光躲闪,声音沉闷道:“我没事!” 北宫珺道:“你若有什么不妥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我可以跟你一起想法解决。”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你的身世绝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吧?这一路走来什么样的人我也见过,或是粗鲁,或是言语鄙陋,或是见识短浅,可你不同,你这样的气质行动不是普通家庭能养育得出来的。 我想你既然瞒着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一样,所以我不问。可我还是希望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其实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相依为命的亲人,你是否也一样呢?“说着笑望向厉无咎。 听完这番话,厉无咎心又不受控制的跳起来,逼自己抬头回视她,“我这副恐怖的模样你不感觉害怕吗?” “害怕?”北宫珺好笑的看向他,“外表再恐怖的人也没有内心恶毒的人可怕,你是一个心地纯善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再说,六仁兄,你这样的心境竟会在乎区区外貌丑俊?” 竟是自己道迷了。 厉无咎心境倏然开阔,再不拘泥于外在。 晚餐是四菜一汤,清蒸鱼,荷叶鸡,酱牛肉,豆角炒肉。豆角不是鲜豆角,豆角是夏天晒成的豆角干,吃的时候用水泡发开就好。还有一道黑鱼汤,这是北宫珺专为厉无咎做的,买鱼的时候听小贩说黑鱼利于伤口愈合,她便买了。 厉无咎自小吃的是宫廷御厨烧制的菜肴,即便长大立府后,父皇母妃担心他吃不好,赐给了他两个御厨。可吃过再多的珍馐美味也不足以跟眼前这简单的四菜一汤相比。 饭桌上北宫珺不断给他夹菜,他也给她夹菜。北宫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吃的津津有味。 两人就此在高唐村安定的住下来,有时厉无咎要么去附近的城镇,一为采买生活必要的物事,再就是探查附近有没有什么情况;有时就去雁宕山熟悉地形。 每次从外面回来北宫珺都会把饭菜做好,等着他回来一起用餐。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附近的一个叫石埠子的小镇赶庙会。两人决定一起去赶庙会,顺便采买过年的年货。 北宫珺刚想将锅底灰往脸上涂,厉无咎笑道:“不要涂了,有我在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北宫珺心里一暖,道:“嗯,好!听你的!”若不是为了保命谁又愿意往自己脸上抹黑漆漆的锅底灰啊,北宫珺再不讲究仪表也是要脸的。 腊月二十八这天,老天爷很赏脸,风和日丽,云清风淡,好似阳春三月般。 两个人依旧是北宫珺骑马,厉无咎牵马。 北宫珺对厉无咎道:“到石埠子镇有十多里路呢,我们还是共乘一匹马吧!”安定了这么些日子,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再买一匹马呢? 犹豫片刻后厉无咎翻身上马,坐在了北宫珺身后,双臂半环抱着她牵着缰绳。 两人靠的如此之近,气息交缠在一起,北宫珺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从前逃命时两人也曾共乘一匹马,也是靠的这么近,可从没觉得不自在,今天这是怎么了? 身前柔若无骨的身躯时不时在马儿的颠簸中,时而贴近自己的胸口,时而倾身向前。厉无咎感觉浑身一阵燥热,后悔听从了北宫珺的建议跟她共乘一匹马。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别别扭扭的一直到了石埠子庙会。 第十二章 每年一度的腊月二十八石埠子庙会热闹非凡,十里八乡都到这里来赶庙会,备年货过年。 未出阁前北宫珺也曾在京都赶过庙会,这乡镇庙会倒是头一次来。一路上北宫珺东瞧西看,眼睛忙不过来,真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双眼睛才好。 庙会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少丑的俊的,锦衣华服的,破衣烂衫的,骑骡子骑马坐车做轿的,人声鼎沸,抬眼望去乌乌泱泱好不热闹。 厉无咎望着北宫珺因兴奋微微泛红的小脸,心里不禁也跟着愉悦起来。 名门贵族的大小姐他见过的数不胜数,却从没见过一个像她这样天然质朴,如玉般至真至纯。当然那些名门闺秀们恐怕也不屑于赶这乡镇庙会吧!想起那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们那做作的优雅,无病呻吟的矫情就让人膈应。 突然一阵扑鼻香味直侵入鼻端,北宫珺四下望去,看见一个街头卖阳春面的小摊主正捞出一碗碗面,浇上汤汁,撒上翠绿的小香葱,一看就让人馋涎欲滴。北宫珺拉起厉无咎道:“早饭吃的早了,此刻我都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碗阳春面吧!” 两人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北宫珺对摊主道:“掌柜的来两碗面!” 听见这生动悦耳的女声,几个埋头吃面的客人不禁抬头望向她。 这其中一张坐了五个人的桌上,一个满脸横肉,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贯整张脸的人看到北宫珺后,顿时眼睛一亮,真乃此生不曾见过的绝色啊,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穿着普通,满脸烧伤,疤痕狰狞丑陋的厉无咎,顿时有了莫大的底气。 刀疤脸移坐到厉无咎他们这桌,无视一边的厉无咎,嬉皮笑脸地问北宫珺道:“敢问小娘子芳名,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跟他同桌的伙伴见状个个面露轻浮的笑意。 北宫珺乜斜他一眼,冷硬道,“凭什么告诉你!”说着便转头对那人不再理睬。 蓦地厉无咎周身气场冷比数九寒天还冷,刀疤脸不知道是无所觉还是无所谓,继续恬着脸问道:“小娘子脾气不要这么硬嘛!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相遇既是有缘,何必要对有缘人拒之千里之外呢!” 真是啰嗦! 北宫珺不耐烦的皱眉,“你想跟我交朋友啊?那你问问我的夫君同不同意。”毫不愧疚的把这麻烦丢给了厉无咎。厉无咎听到“夫君”二字,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她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刀疤脸转头鄙夷的看了一眼厉无咎,“这是你夫君?有这样的夫君岂不是太委屈小娘子你了吗?你一定是被长辈逼迫着嫁给他的吧?小娘子有什么苦衷尽管告知哥哥我,我一定会为小娘子做主的!” 北宫珺听完这番大义凛然,言之凿凿的话真是惊呆了,世上竟然如此厚脸皮的人,真是她平生不曾见过的。 “这位刀疤脸仁兄真是会牵强附会,无中生有呢!你哪个眼睛看见我是被逼迫的?回你的桌吃你的饭吧!想占我便宜啊?你也配!”北宫珺懒得跟他啰嗦。 刀疤脸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此番羞辱,豁的站起身,将一把大刀“哐”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跟他同桌的那四个人也站起身挑衅的看着他们。 厉无咎端着茶杯乜斜了几人一眼,突然一声碎瓷声响起,只见厉无咎手里的白瓷茶杯被他捏碎成粉齑,从手中簌簌而落。 卖面的摊主忙打圆场,笑道:“大过年的大家都消消火气,别伤了和气。今日这面我来请了,各位赏个脸,给小的一个薄面。” 厉无咎露的这一手直接将几人震在当场,刀疤脸“哼”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那桌,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那刀疤脸本是这附近一恶霸,黑白两道通吃,此次来逛庙会便是帮一群山匪摸底的,却不想受此窝囊气,他如何肯甘心,走到无人的角落跟同伙密谋一番后便各自散去。 终于能清清静静的吃面了,北宫珺一扫刚才的不快,专心致志的享受起了美味。 傍晚时分,回去的路上北宫珺骑一匹枣红小马,厉无咎骑一匹灰白毛皮的高头大马。各自马匹上搭了两个装的满满当当的麻袋,麻袋里装的是各种各样的年货。 看着北宫珺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厉无咎不禁好奇,她真的对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毫不怀念吗?誉王府的王妃出门一定是婢仆环绕,侍卫保护的密不透风,绝不可能受到今天这样的侮辱。 蓦地,他又有些心疼,本该锦衣玉食的千金之躯却流落民间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知道在遇到他之前,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北宫珺转头看向他,说道:“过完年我就要去安北都护府,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吗?” 厉无咎道:“真的,我已没有什么牵挂的事了,以后你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北宫珺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以你的身手让我舅父给你在军营中谋一份差事,不出几年你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厉无咎望着她问:“你呢?跟你舅父一家团聚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北宫珺一下被问住了,有什么打算呢?她一个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人以后也只能是隐姓埋名过一生了。蓦地,她对去投奔舅父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见到舅父后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还有自己沦落到今天这幅样子,跟亲人们的袖手旁观不无关系,她不想让二舅父夹在她与那些亲人们中间为难。 轻叹一声,半晌后似是自言自语道:“经你这么一问我突然就冷了跟舅父一家团聚的心思,就当他们以为我死了吧!何必还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呢?” 自从逃出生天后,她从没想过要让那些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付出代价,她不想余生汲汲营营的只想着报仇,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过自己的生活,她不去扰人,别人也别来惹她,互相平安无事的了此一生。 听力灵敏的厉无咎听见了北宫珺似是自言自语的话,她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生死困局才走到今天的?看着面露哀伤迷茫之色的北宫珺,厉无咎心跟着疼起来。好像抱着她,给她安慰,给她依靠,给她无惧困难的勇气,给她幸福和快乐。 可是她会接受吗? 是夜,吃过晚饭后,北宫珺便跟厉无咎道别回了自己的东厢房,这座农家小院有东西两个厢房,两人一人住一间。 厉无咎却毫无睡意,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无视隐藏在暗处观察着小院一举一动的人,用匕首一下一下的将木棍的一端削的如尖锐的长矛。 今日那刀疤脸走后,敏锐的他发现原来暗中窥伺他们的人又多了一波,多的那波正是跟随刀疤脸的人其中的两个。今夜注定不会好眠了。 毫无所觉的北宫珺回到自己的东厢房早早的便歇下了,今天逛了一天的庙会确实累啊。 子时未到,躺在塌上合眼假寐的厉无咎听见有人从墙头翻了进来,不多时听到门栓开启的声音。 来了,厉无咎猛的起身,抓起身旁那根削的尖锐如长矛的木棍冲进了院子里。 刀疤脸正带领了三五十人蹑手蹑脚的向东厢房的方向走,蓦地黑暗里冲出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昏暗中刀疤脸认出了厉无咎。 仗着自己人多,刀疤脸凶神恶煞的道:“你要寻思那我就成全你!”说着挥手令身后的人围了上来。 只见这群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匪贼。 不等众人出手,厉无咎身手极快,极利落的打趴下了四五个人。 院子里叮叮当当兵器交接声和匪贼们呼呼喝喝的吆喝声吵醒了北宫珺,她燃起油灯,披了棉袍睡眼惺忪的走出了东厢房。 刀疤脸一见到北宫珺立时斗志昂扬,道:“兄弟们!铁锤兄弟今天可是探的清清楚楚,这两人可是有不少金银财宝呢,看见那美人了吗?只要给我杀掉这个丑八怪,美人财宝我们兄弟们一起享用!” 众人听见这番话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般奋力搏杀起来。 北宫珺见这么多人带着各式兵器,团团围住厉无咎,吓得心脏咚咚直跳。 厉无咎担心北宫珺再被吓得昏厥过去,自己又分身乏术,万一照顾不到她怕她受到伤害,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赶紧回屋,这群小贼不足为惧,不过半个时辰我就能将他们料理干净。” 刀疤脸怒道:“好大的口气,兄弟上,给我往死里砍!” 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也是累赘,她快速转身要回东厢房,就在这时刀疤脸飞身而至,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左手臂紧紧箍住她的上身,右手一把匕首抵在她的下颌上。 厉无咎一时被匪贼们团团围住脱身不得,见北宫珺被刀疤脸挟持,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便放弃了抵抗。 北宫珺一紧张心跳就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动,忽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身子软软的向下滑去,就在刀疤脸疑惑之际,厉无咎抡起木棍一跃而起,狠狠击在他的天灵盖上。 刀疤脸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毙命了。 第十三章 厉无咎一把接住了就要滑落倒地的北宫珺,边将北宫珺紧紧的抱在怀中,分神护她周全,边回身与匪贼们激战在一处。 厉无咎自小便由多人教习武术,经过多年的浸淫锤炼出了强劲的体魄和高深的武术修为。 这群匪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因为怀抱着北宫珺,武力值便大大的下降了,颇费了一些功夫才将这些人打倒在地。 厉无咎指着其中一个抱着小腿哀嚎的人,道:“我不杀你们是不想脏了我的院子,你们赶紧给我滚!” 那些没被打昏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或抬或拖拽着同伙们落荒而逃。 天幕昏沉黑暗没有一颗星子,湿冷的空气冻得北宫珺直往他怀里钻,就像一只浑身柔软的猫咪找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般,贪婪的不肯离去。 这让血气方刚的厉无咎如何经受得住,他打横抱起北宫珺进入了东厢房,想要将她放在床榻上,可她却死死的抱着他,牙齿不住的打磕,浑身战栗。 厉无咎用手一探她的额头,滚烫灼人,高热烧的她不断呓语着:“冷,好冷······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人在这里,他们会找到我杀了我。我怕,我好怕,他们会杀了我,没人救我,连爹娘也不管我······”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口处,很快便浸湿了他的棉袍。 听见北宫珺的呓语,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厉无咎的心上,他紧紧的环抱着她,温声安抚道:“你放心,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你我也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厌弃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天荒地老。” 似乎得到了安全感,北宫珺安定下来,不再呓语沉睡下去,只是双臂还依然紧紧环抱着他不肯松手。 厉无咎一夜不曾合眼,就这么保持半躺的姿势抱着北宫珺,北宫珺则舒服的窝在他的怀中。 黎明破晓时分,北宫珺悠悠醒转,只觉得这是自打亡命天涯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等到意识到自己躺在某人怀中,枕着人家的胳膊,一只手臂还环抱着人家的脖颈时,北宫珺倏然清醒,腾的坐起身,尴尬,羞窘,语无论次的讷讷着:“我,这······这,我,我会对你负责的!以后,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天知道这一夜厉无咎是怎么过来的,此生从没像这一夜这般努力隐忍克制着躁动抓狂的yuwang。 他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道:“我去给你倒水,烧了半夜,该口渴了吧?” 早餐吃的异常沉默,终于北宫珺忍不住道:“我早上说的话是认真的,你是一个好人,你值得我以身相许。若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会有许多麻烦,我也能理解。”说完静静的望着他,等他的回答。 厉无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叹息一声,“只怕麻烦的人是我不是你。”说着轻柔的将北宫珺嘴角一丝碎发别到耳后。 北宫珺道:“昨夜虽然烧的迷迷糊糊,但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说要一直陪着我,不抛弃我,只要我不厌弃你,你就会陪我一直到天荒地老。我亦如此!” “我亦如此”说的是那么坚定,毫不退缩。 厉无咎眼中似有星光闪过,如饮了陈年佳酿般,昏昏然又陶陶然,又仿佛干涸的心田被甘露滋润般,昏暗的生命绽出光彩。 厉无咎执起她的纤纤素手,道:“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三书六礼两人便私定了终身。 京都城中,誉王府中,厉无誉在书房中听完张圭的奏报不可置信的再次问道:“你说跟六皇子一起的人是王妃?监视的人看清楚了吗?” 张圭确定无疑道:“若说是别人可能不认得王妃,但是监视六皇子的人曾经在贺府当差,曾不止一次见过王妃,他说绝对不会有错。”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心间,厉无誉喃喃重复着:“她没死,她还活着,她没死!她还活着!” 随后命令道:“快,快派人赶紧前往高唐村接回王妃!” 书房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北宫妍的目光,听完静娈的密报,北宫妍恨得咬牙切齿,命令道:“你带着我们培养的死士亲自前去高唐村,务必要将两人杀死!记得一定要快,赶在王爷找到他们之前处理掉他们!” 北宫珺和厉无咎选在大年三十这天结为夫妻,两人拜了天地,喝过了合卺酒,在普天同庆中结做夫妻。 回想起这一切让北宫珺似乎有一种不着天地的不真实感,她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但她确定找到了一个对的人,人生难得一真心人,白首不相离。有了他的陪伴,以后的路再难走也不怕了。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行了夫妻之礼,有了夫妻之实,似乎一切都有了变化,柴米油盐的琐碎也不敌蜜里调油的缱绻深情。 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傍晚,厉无咎与北宫珺携手步行一起来到石埠子镇看花灯,只见长长的街道,林立的店铺前挂满了红红的灯笼,映衬的来往行人面若桃花。 长街上,卖灯的,江湖卖艺的,卖元宵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喧嚣热闹景象。 北宫珺穿一件红色斗篷,斗篷下穿一身雪白色曲裾长裙,不施脂粉却容色绝丽,娉娉婷婷袅袅娜娜,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北宫珺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是不是焦距在自己身上,乖乖的任厉无咎牵着自己,一路走一路赏灯。 这时在一家客栈二楼,一扇半掩的窗后静娈静静的看着他们。等到他们走到窗下时,静娈挥手令下,一众身着夜行衣,带着面巾的死士从窗口跳将下去。在这边死士跳下去后,埋伏于对面酒楼的死士也相继跳了出来。 厉无咎一把将北宫珺护在身后,“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害怕!” 这些死士们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厉无咎之所以这么说是安抚北宫珺的情绪,他担心北宫珺会再次因为恐惧昏厥。 北宫珺也因为每次一遇到危险就昏厥,让厉无咎独自面对敌人不说,还要分神照顾自己而愧疚。这次,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试图转移内心的恐惧,她在内心呐喊:千万不要再昏厥,若是再昏厥那就是害了他,你不能那么自私,一遇到困难便人事不省,这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困难! 北宫珺在心里不断的激励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能晕,不能晕! 街上的行人一见这拉足了架势,要大打一架的样子都纷纷避开了去,留出一大片空地。 厉无咎一看对方来人就是冲着要他们命来的,三四十人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冷沉肃杀。人数不多,如果北宫珺能不昏厥的话他有把握带她突出重围。 厉无咎虚晃一招,指南打北,趁众死士们稍一疏忽之际,瞅准一个力量最薄弱之处,一刀劈砍下去,杀出了一个缺口。不等其他人围拢过来填补缺口,厉无咎拉起北宫珺冲出了包围圈。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北宫珺被厉无咎紧紧的拉着拔足狂奔,她后悔没有听从厉无咎的话骑马而来。就在此时正巧有一异族打扮的人牵一匹青骢马立于看热闹的众人之中,厉无咎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缰绳,并将那人踢飞出十步远,然后翻身上马后再将北宫珺拉上马,一甩缰绳,青骢马便如离弦的箭冲射出去。 隐身在暗处的静娈早有防备,打一声呼哨后,有几人牵出了三十多匹骏马,众死士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狠甩马鞭急速追去。 不过一刻战斗便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本打算看一场打斗大戏的众人败兴而去。 如墨染就的夜色低沉的仿佛要塌下来般,眼看就要到高唐村,北宫珺问道:“我们是要去雁宕山吗?” 厉无咎回道:“是,这些人是死士,武功极高,高唐村已经不适合我们在此逗留了。” 远远的望向黑暗中,那曾带给他们一段岁月静好,安乐时光的农家小院,心里油然升起留恋之情。 北宫珺不禁怒从心头起:我都已经彻底割断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为什么你们总还紧追不放?难道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作罢吗?即便你们害我至此,我也从没想过复仇,做人何必要如此不留余地? 到达雁宕山脚下,厉无咎拉着北宫珺弃马,沿着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走入了深山之中。 北宫珺不比有武功在身的人,不过疾行了片刻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急速跳动的心脏似要跳出胸腔。 厉无咎一把将她背在身上,这样就算慢一点也比停下让她歇息片刻后再跑的要强。 北宫珺趴伏在厉无咎的身上,深深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过,若不是有她拖后腿,凭厉无咎的身手何至于狼狈至此。 “对不起,总是我在连累你。” “你说的什么话,或许是我连累了你呢!不要想太多,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再说这些太伤为夫的心了!” 北宫珺“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第十四章 不过说句话的片刻功夫,耳力灵敏的厉无咎便听到追兵已至。 厉无咎一把将北宫珺背在身上,“你不要害怕,雁宕山的地形我熟悉。所有能易于藏身的地方我都探查过,他们没有难么容易找到我们。” 一路上,厉无咎背她走一段,然后再下来一起跑一段。 当行至一片傍山谷底时,追兵已至,北宫珺清楚的听到静娈冷静的命令道:“雁宕山地形复杂,易于藏身,我们分成六队分头搜索。记住,找到以后先拖住他们,再以哨箭为号通知所有人!” 众人得令,分成六组,分片划区展开地毯式搜索。 北宫珺大气不敢出,等到听不见任何动静这才悄声问道:“夫君,他们都走了吗?” 从没有一个称呼能让厉无咎心中如此激荡,美妙不可言,“没有,还在附近。我们先暂时隐身在此地,等天黑些再走!” 幸亏是春寒料峭时节,没有什么蛇虫鼠蚁,否则藏身厚厚的草丛中难保不会被毒虫咬到。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人一旦静止下来不再活动,不多时就会冻得浑身僵直,更何况他们是在深山老林中。 北宫珺身子缩作小小的一团,紧紧的偎在厉无咎的怀中,厉无咎就像一个天生的火炉般让她觉得舒服温暖。 正当北宫珺要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时,四下搜索无果的静娈带着下属又重新回到谷顶上方。看着谷底厚厚的干草丛,静娈本想下令点火烧,可是又怕控制不住火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狠狠命令道:“给我往下扔石头砸,若是有人藏身草丛就不信砸不死!” 北宫珺听见这话身体一阵战栗,厉无咎紧紧将她箍在怀中,护住她的头脸要害处。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紧接着北宫珺清楚的感觉到巨石砸在厉无咎身上的沉闷声。 厉无咎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不知道巨石落了多久,也不知道厉无咎承受了多少石头的巨击,北宫珺一直都被好好的保护在了他的身下,没受一丝伤害。 不多时浓重血腥味和着泥土的气息充斥鼻端,担忧,伤心,绝望,愧疚种种情绪充溢在北宫珺的心口。 直到看着谷底被巨石覆盖也没听见一丝声响,静娈终于带人离开去别的地方搜索了。 等到许久听不见动静后,北宫珺轻轻的呼唤着,“夫君,夫君你醒醒,你醒醒!”可是得不到丝毫回应。 北宫珺伤心的无声悲咽,这世上最在意她,爱护她的人死了吗?老天为何对自己如此残酷?自己只不过想跟心爱的人简单的活着而已,不求名,不求利,也不为报仇,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北宫珺覆在厉无咎胸口上的手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心放下又悬起,若厉无咎不尽快得到救治,将会有生命危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大亮。北宫珺被好好的保护在一方小天地里,有杂草和乱石块的遮蔽,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境。 此时追杀他们的人已经走了很久,北宫珺试着一点点的挪开石块。正在此时,有一道声音传来:“咦?这里什么时候被石块掩盖了?我要挖的草药还能找到吗?” 北宫珺透过一丝缝隙见是一个背着竹篓,大大圆圆的脸盘上,长着一双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却突兀地长着一张厚厚的大嘴巴的年轻人,身穿一件褐色直裰短衫,脚上穿一双草鞋,矮矮壮壮,整个人透着一股老实憨厚的气质。 北宫珺冲着那人喊道:“救命!求公子救救我夫君!” 那人唬了一跳,警惕的问道:“什么妖魔鬼怪?告诉你我身上可有专门克制妖魔鬼怪的符咒,识相的赶快避开!” 北宫珺着急道:“我们是普通人,昨夜看花灯时路遇歹人逃到了这深山中,被谷顶滚落的石块砸中。求公子快救救我们!” 那人听闻此言,放下心来,小心翼翼搬开了石块。北宫珺来不及道谢,拥着昏迷不醒的厉无咎轻声呼唤:“夫君,夫君!你醒醒,赶快醒醒!” 那人查探了下厉无咎的伤处,皱眉道:“他伤的太重了,身上的几处骨折还好,危险的是他的头部。走,我带你们回药谷,我师祖医术能起死回生,只要他老人家出手,你夫君绝无大碍。” 一个时辰前还怨怼老天爷的北宫珺,此时对手下留情的老天爷千恩万谢。 北宫珺帮那人拿着药篓,他则背着厉无咎,一路上曲里拐弯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来到了一处隐没在丛林中的峡谷空地。 峡谷中建了三座木石结构的崭新房屋,看起来结实又朴实。 在路上北宫珺得知救他们的人叫防风,原本他们祖师孙三人居住在此,他师父年前云游在外,如今他和师祖二人居住在此。 没等进到屋里,防风便大喊:“师祖,师祖!您老人家快来看看啊,这里有一个人受了重伤!” 正中间那座最气派,最大的屋里走出一个约莫七十来岁,须发灰白的老者,皱眉怒道:“喊什么,喊什么!你是被狼啃了还老虎撵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话落看见了背在徒孙身上血肉模糊的人,和一旁蓬头垢面,面露焦急担忧神色的女子。 老者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背进来!” 防风背着厉无咎进了师祖的屋子,轻轻将他放在了床铺上。老者探查了一下他的脉搏,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拿我的银针来,我先给他施针。”说着脱掉了厉无咎的衣服,轻轻的将他翻过身来,让他趴伏在床铺上。然后拿起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火上稍一烘烤后扎在他身上各个穴位上。 等到扎完针后,执起笔写了一个方子交给防风,“按这个方子抓药,药材按我写的顺序往里加,熬足两刻钟。” 在老者给厉无咎诊视期间,北宫珺努力忍着不打扰他,如今方子开过后她再也忍不住问道:“老先生,我夫君有无大碍?” 老者微微皱起长长的灰白相间眉头,道:“有碍怎地?无碍又待怎地?你只管尽心照料着就是!” 待老者出门后,防风小声的对北宫珺道:“你不要介意,我师祖脾气冲了点但医术你绝对放心,他老人家行医近百年,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行医近百年?”北宫珺不禁惊诧的长大了嘴巴,“那他岂不是有一百多岁了?可看着只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我师祖高寿一百一十五岁!”防风很是自豪的说。 她认识的薛神医不过八十多岁,而这个看起来比薛神医还要年轻的人比他还要大三十多岁?真是不可思议。 防风继续道:“我们也不过是去年才来此地的,来这里是为了采集药材,我们祖师孙走遍各个名山大川,就算在一处落脚也不过三年五年。”边说着边翻捡所需药材。 北宫珺端了一盆温水,轻轻地给厉无咎擦拭身上的血渍,满心里都是对厉无咎的担忧,防风说什么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似是看出了北宫珺的担忧,防风道:“你也不用太担忧,旁的大夫不敢说,你们能遇上我师祖,就算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我师祖也能将他拉回来。” 熬好了汤药,北宫珺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给厉无咎喂药,沉沉昏迷的厉无咎根本不会吞咽汤药,喂一点流一半,为了不让汤药流出来,她一边掰开他的嘴巴,一边用汤勺一点一点的往里灌,一碗汤药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终于在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第二天清早,北宫珺在给他喂熬的糜烂的小米粥时,厉无咎醒了过来,当看到依旧蓬头垢面,因为一夜没合眼,满脸憔悴不堪,眼睛浮肿的北宫珺时,他抬手轻抚她红肿的双眸,道:“都变丑了!” 北宫珺如重获新生般,抱着他的手臂呜呜咽咽,“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害怕你会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若是你一直不醒来,我都要打算随你而去了!” 她心里确实这么想过,只留她一人活在这世间实在是太苦了,厉无咎若是死去她便一起跟着去。 厉无咎攥着她的手道:“我怎么舍得你一人留在这世间,我说过要陪着你一起到天荒地老就绝不食言,不要担心,放开心怀!” 这时候防风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看见厉无咎醒来,高兴道:“你看,我没哄你吧!即便你的夫君粉身碎骨,只要遇上我的师祖,不出半月保管他活蹦乱跳!” 北宫珺对厉无咎道:“这位是防风大哥,是他将我们带来的药谷,找他的师祖救治的你。”接着又真诚的对防风说:“谢谢你,防风大哥,要是没遇上你,我真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厉无咎也努力想要起身对防风道谢,防风见状道:“躺好,躺好!你可是我师祖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救的,要谢就谢他老人家吧!” 北宫珺这才发现,自从给厉无咎施针,开药方后一直不曾再见那老人,不禁疑惑的问防风道:“怎么没见师祖他老人家呢?” 防风挠挠头道:“师祖他老人家说,最近谷外不太平静,他出去布置一下,省的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扰了他清净。” 第十五章 厉无咎道:“防风大哥说的蝇营狗苟之辈,可是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是啊,你们莫不是就是被这群人追杀的吧?” “不错,正是这些人。此处离高唐村不过三四十里,在下也曾多次来这雁宕山腹地探查过,竟一直没发现这片地方。难道说你们有什么隐身妙法?” “阁下所说不错,在这大山中我们若想要隐身,就算是这雁宕山上土生土长的飞禽猛兽也找不到我们,除非是我或者是师父师祖带路,否则没有人能进到我们的药谷!” “不知尊师祖高姓大名?”厉无咎恭敬的问道。 “说起我师祖名讳,近三十几年来可能知之者甚少,前五十几年我师祖名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老人家正是大名鼎鼎的毒医沈天阔!” 厉无咎恍然道:“原来是毒医沈老仙人,失敬,失敬!” 从厉无咎受伤到现在,北宫珺满心满眼都是他,全没想过会不会给救他们的人带来杀身之祸,现在听防风如此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无咎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为了表达谢意,北宫珺主动揽下了一日三餐的饮食,浆洗衣物,给药谷中种的草药除草施肥,每日都不闲着。 天气渐渐回暖,大地一片新绿,万物开始萌动复苏。 这日北宫珺用木盆端了衣物,去药谷旁的小河边浆洗。 听着山中鸟语,闻着各种花香,脚下是清水潺潺的小河,日子是如此的惬意美好。浆洗完衣服,一手端着木盆,一手持一根小木棍,抽打着草丛。 春天时节正是蛇虫鼠蚁出没的时候,用木棍抽打草丛可以将它们吓退。 正走着,蓦地一条红黄相间的大蛇猛地蹿出草丛,向她“嘶嘶”的吐着信子。北宫珺不怕别的,就怕蛇。她如此怕蛇正是因为小时候,跟外祖母在别庄住的时候被咬过。 猛然受到惊吓,北宫珺“啊——”的叫了一声,便昏厥过去。 正在劈砍木柴的厉无咎听到这声惨叫,心里咯噔一下,抛下斧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寻去。 只见北宫珺仰倒在地,嘴唇青紫,双眼紧闭,沉沉昏厥过去。 “珺儿!”厉无咎大喊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屋里,防风听到动静也跟出来看,看见厉无咎怀中昏迷不醒的北宫珺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在药庐中分拣药材的沈天阔闻声也走了出来,气势十足的喝道:“都吵吵什么?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这是要掀了我的药庐顶吗?” 厉无咎忙歉意道:“内人受了惊吓昏厥过去,晚辈适才因为担心失了分寸,老神医勿怪!” 沈天阔看了昏迷中的北宫珺一眼,奇道:“她这是中过什么毒吗?看这症状好生眼熟,把她抱进我药庐来。” 厉无咎一听北宫珺中过毒,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抱着她跟在沈天阔身后,进了药庐。 沈天阔一番诊脉,查看之后,道:“她竟曾中过飞燕摄心丸?”说着面露疑惑地又细细诊视一番,决定还是将昏迷的北宫珺弄醒后再问一下具体情况。 只见他手持一根银针,在北宫珺的人中穴上扎了下去,不多时北宫珺悠悠醒转。 沈天阔问道:“你除了中过飞燕摄心丸,是不是还中过其他的毒?” 北宫珺看了一眼厉无咎,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她一直不曾告诉他,并不是想瞒着他,而是不想面对那段过往。 如今沈天阔问,她便回道:“我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只是突然之间心慌气短,呼吸憋闷。虽然医生诊断是心疾,可我觉得自己病得蹊跷,于是求了一位故人,他将自己师父赠给他的假死丸和回魂丹送于我,因此我才得以逃过一劫。只是从此之后就落下后遗症,一遇到紧急突发事件就会昏厥。” 一旁的防风叫道:“假死丸和回魂丹?那不是师祖您老人家送给师父的吗?难道师父说要寻的恩人就是你?” 北宫珺顿时了然,“不,薛神医的故人是我的外祖母。”看来自己跟他们祖师孙三人缘分匪浅呢! “敢问老神医,不知内人体内的余毒最终会对身体带来什么样的伤害?”这是厉无咎最想知道的。 沈天阔道:“服用过假死丸的人,对身体的损伤极大,即便及时服用了回魂丹若不好好调理身体,寿命也不过十年八年。” 能活十年八年北宫珺很是知足了,自己现在这条命可是跟上天争来的,可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对厉无咎来说是不是太残忍? 厉无咎郑重道:“还望老神医出手救内人一命,晚辈无以为报,愿此生任凭老神医差遣!” 旁人或许以为这不过是厉无咎的客套之辞,但北宫珺却明白,他真的是在拿自己一生换自己性命无虞。 沈天阔叹道:“也罢,既是我那孽徒恩人的外孙女,老朽便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其实即便没有这层关系,沈天阔也还是会救的,他治病救人没有这样或那样的臭规矩,医者仁心,当初进入师门学医时,首要考察的便是这个人有没有一颗仁义之心,若是心不正,行不端之人即便是有再高的天赋也会被拒之门外。 沈天阔片刻后就写好了药方,交给防风。 是夜,厉无咎将北宫珺冰凉的脚放在怀里捂着。 北宫珺看着为自己暖脚的夫君,歉意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真实的身份,并不是我有意隐瞒,如果你想听,我会将自己的过往都告诉你。” 厉无咎温柔笑道:“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我们的现在和将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北宫珺心中很是感动,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似雪域高原所散发的气息,那是独属于大自然的气息,干净,带一丝阳光的味道。 这天,北宫珺在药庐中洒扫灰尘,等到将药庐打扫的干净,纤尘不染后,顺手拿起书架上的《神农本草经》看了起来,沈天阔来到药庐,看了一眼北宫珺问道:“可对学医有兴趣吗?” 北宫珺阖上书,思索片刻后道:“学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学成后要学以致用,我觉得自己难以承此大任。” 沈天阔道:“哦,那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学得一身精湛医术,也可能会对病人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这倒不会,遇见了还是会救的,有找上门来的我也会救,只是不会开医馆坐堂会诊。”主要是自己身份不允许,现在的自己藏都藏不住,再光 明正大的开医馆坐堂会诊,那岂不是往刀口上送吗? 沈天阔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你说一个达官显贵,和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都患了要命的病,而你恰恰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我会救先来者!” 沈天阔捋捋胡子点点头,又问:“若是先来者是乞丐,你救了乞丐,那达官贵人因此要置你于死地,你又待如何?” 北宫珺一时被问住了,这可真是无解的难题,若只一味地尊崇道义,那自己的生命便会受到威胁,如何做才能既全了道义,又保全了自身? 北宫珺想不出,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沈天阔。 沈天阔不悦道:“别看我,我若是能有两全法何必躲到深山里。” 北宫珺一愣,感情沈老仙人藏在这深山中是为避世? 沈天阔转身走出药庐前对北宫珺道:“你以后就跟我学医吧!” 北宫珺惊喜异常,自己这是被沈老仙人看中了吗?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从北宫珺和厉无咎进入药谷算来已有半年了,这半年来北宫珺跟随沈天阔努力学习医术。 厉无咎干一些杂活,重活,有时也会出谷下山采买粮食之类生活必需之物,每次厉无咎下山,北宫珺便从他出谷开始担心,一直担心到他平安回谷。更多的时候两人跟着防风走遍整个雁宕山,采集药材。 生活每天都那么充实,忙碌。 北宫珺体内的余毒在沈天阔的调理下,尽数祛除。 这天,北宫珺蹲在地上翻捡药材,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带翻了木架上一层层晒在簸箩上的药材,听见响动,正在练剑的厉无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焦急的问道:“珺儿,你怎么了?” 说着抱起她便进了药庐,沈天阔正坐在药庐中的书案后写着什么,见状伸手搭脉片刻后,道:“嗯,这是喜脉,已有两个月了。” 喜脉?! 他的珺儿怀孕了?他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要成为一个父亲了?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厉无咎,烧的满面疤痕的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沈天阔又细细诊视了一番,道:“是个儿子,母体无碍。不用担心,你的娘子自己懂医理,自己的身体自己会调理。”话落回到书案后继续书写。 第十六章 儿子?我有儿子了! 北宫珺微笑地看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夫君,心里也是一样的开心。 她轻抚着腹部,在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扎根,他会慢慢长大,直到出生。一想到在八个月后,他们的孩子会降临这个世上,心里就充满了幸福的喜悦和期盼。 北宫珺在沈天阔亲自教授下,医术突飞猛进,也学会了用药粉配合阵法隐身的绝技。有了这个绝技,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怕被追杀了。 这日天气不错,沈天阔兴致颇高,说要考校北宫珺和防风的医术。防风一听师祖要考校,顿时一脸愁苦。 沈天阔手里拿着一个半人高,浑身光溜溜的拟真小人,跟沈天阔学医这段时日,自己早被锻炼出了强大的内心,再不会因为一具chiluo的假人而羞的眼光躲闪,不敢直视。 “医者心中无性别之分,若是一个医者连男女大防这道门槛都过不去,那就不适合成为一个合格的医者。”这是沈天阔告诉她的,自此后她便努力克服了心里障碍。 沈天阔道:“人体周身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这其中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七十二个要害穴施针或点击后虽不致命,但会引起身体各种不适。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也就是死穴。今天我要考校的就是这些穴位的位置,名称,以及能治疗何种疾病或会导致什么疾病。” 防风尽量缩小身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从五岁被师父救下,学医到如今他还是记不住人体上那密密麻麻的穴位。让他种草药,捣药,磨药,煎药什么的毫无压力,可是一让他学这些就会犯困,一晃二十多年蹉跎过去了也没记住几个穴位。 看了一眼对答如流的北宫珺,心里一阵羡慕,唉!学医这件事也是需要天赋的,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领悟的。 考校完了人体穴位,又考校神农本草经三百六十五种药材的性状,针对何种病症如何配药,以及它们的毒性和怎么利用它们的毒性。 沈天阔之所以被称为毒医,正是擅长以毒入药,以毒攻毒。 结合自己所学的医理和对药材的了解,北宫珺也终于知道自己当初所中的飞燕摄心丸是如何配药,熬炼提取的。 她不禁疑惑,北宫妍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私下里问防风,“师祖和师父还收过别的弟子吗?” 防风一脸憨相,回道:“师祖和师父的医术这么高,弟子当然是满天下了。不过能有师妹你这么天赋异禀的就凤毛麟角了。那些师叔师伯们,还有我的一些师兄师弟们,他们有的去别的名山大川采集草药,有的在医馆坐堂,还有的成为江湖游医。 不过三十年前师祖就已经不再收弟子了,如今你能得到师祖他老人家亲自调教医术,真的是很幸运呢!” “那师父有没有收过别的女弟子?” “有的,我有一个师妹,叫木香。最擅长种植毒花草,于制毒方面也很是精通。不过前几年便离开了,说是山上生活太清苦,她不想再跟着我们到处跑了。我苦心劝她不要下山,不过师父说人各有志,人各有命随她去吧。 后来听说她被一个大官家的小姐收留,日子过的似乎不错,之后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了。” 北宫珺想到了那个给北宫妍种植花草的婢女阿妩,莫非阿妩就是木香?为何最后不见了呢,是了,以北宫妍谨慎歹毒的心思,学到了自己想要的,那肯定会杀掉教她制毒的人的。 自己和木香还真是像呢,都是因识人不清,遭人暗害。 北宫珺没有将木香可能就是阿妩的事情告诉防风,就像他师父说的,人各有志,人各有命,何必要给活着的人多添烦恼呢! 次年年初之时,沈天阔便带着防风离开了,祖师徒孙二人收到了薛神医的书信,去了南方的漆吴山。 北宫珺此时已怀胎八个月,不适宜长途跋涉,约定好等生下孩子后再去漆吴山找他们。 自从北宫珺跟厉无咎躲入雁宕山,寻找他们的北宫妍和厉无誉也消停了一阵,虽没再大肆寻找二人的踪迹,但是却一直派人藏匿于高唐村附近。 两人虽然住在深山之中,可是一应生活所需还是要下山置办,厉无咎谨慎起见翻山越岭,多走出三四十里的山路,绕去别的城镇购买生活所需物资。 如此谨小慎微也还是会有蛛丝马迹留下,首先他那让人一见难忘的样貌总会让人印象深刻。 北宫妍得到线报后,迅速派出一百名顶级高手前往雁宕山。 在一个细雨如丝的雨夜,北宫珺没有任何睡意,看着远方烟雨中如水墨画就的山水,叹气道:“唉,这一场雨过后,谷外的阵法又得重新布置了。” 厉无咎站在她的身后,拥着她一起看向那烟雨蒙蒙中的高山,“等到雨过天晴后,我就会尽快出谷布置阵法。你赶快歇息吧,如今身子重,光是一天什么都不做都累的要命。” 北宫珺用头顶轻轻蹭着他满是胡茬的下颌,道:“我睡不着,有些心绪不宁。儿子今天也特别闹腾,你说是不是快要生了的缘故?” 厉无咎摸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道:“或许是我们儿子等不及要和你我见面吧!不要担心太多,一切有我在!” 等到北宫珺安寝后,厉无咎独自坐在外面的木凳上,仔细的擦拭着锋利的宝剑。 自从隐居在此,厉无咎一直不曾耽搁练习武术,尤其剑术较之从前更是精进不少。 将过亥时,耳力非凡的厉无咎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尽管来人尽量轻手轻脚,降低行进的速度,在“沙沙”的雨声中还是让他辨别出了异常。 他刚一进屋,浅眠的北宫珺就醒了,看着一脸凝重的夫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厉无咎坐在塌旁,尽量平复心绪,镇定道:“外面似乎有情况,你先找地方藏起来,一定要藏好,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切记!” 北宫珺听完这话头脑轰鸣一声,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她赤着脚下床一把拉住了即将要转身离去的厉无咎,无限的担心和恐惧充斥心间,转身从床榻边的木箱中翻出了一包药粉,递到他手里,“这是我最近配置的迷药,可是在这风雨交加时候估计也不会发挥多大的效力。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地方藏好,你不要恋战,自身安危为重。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回来!” 然后将浸过迷药解药的布巾敷住他的口鼻,系住。 厉无咎一把抱住北宫珺,片刻后松开,执起宝剑,几个纵跳,掠身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奔而去。 此次刺杀行动是由静姝带领,静姝武功虽比不上静娈,可她一手毒镖暗器使得出神入化。 谷口外,厉无咎匿身于高坡上茅草丛中,静静地看着那约莫百人的死士。一人对百人,便是再绝顶的高手也难有胜算。 可是他没有退路,只有决一死战。 山坡高地,最适合伏击。 厉无咎等到刺客们到达谷口时,将药粉挥洒出去,毕竟是风雨天,又加上刺客们人人都带着蒙面巾。药粉撒出去后,只有离得最近的一二十人吸入药粉,昏倒在地。 “加强戒备!”静姝大喊一声。 刺客们使得都是刀剑,见同伴遭袭都拔出刀剑,列好了对阵。 厉无咎飞身而下,长剑如龙,身姿如练,既灵活又快狠准。敌人队形一时被打乱,正在此时数把飞镖携劲风而至,厉无咎挥剑挡去了四五支暗镖,终是有一支刺入了肩头。 暗镖上浸足了剧毒百步倒,中了百步倒若是不运功使力只静止不动,药效发散就不会那么快。可一旦运功使力,百步之内必倒地而亡。 静姝躲在刺客们身后,悠闲的看着尤在垂死挣扎的厉无咎,微笑着看他七窍流血轰然倒地。至死他都回望着那座隐于雨夜中的小屋,她藏好了吗? 再见了,我的珺儿,若有来生希望我们能早早地遇见。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幕,片刻的照亮了这片屠杀场,紧接着一道巨雷轰鸣。雨越下越大。不多时便将血迹冲刷殆尽。 二月不到就打雷,是老天爷在为他们愤怒的咆哮吗? 也许是因为已近临产期,也许是因为恐惧和对厉无咎的担忧,躲在山谷后一道狭洞中的北宫珺腹部开始阵痛。最后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额头上的汗珠如瀑般流下。 静姝带领属下将木屋仔细的搜索数遍,不见一人。她推断北宫珺不会逃的太远,因为他们与厉无咎交战不过一个时辰,这山谷四面都是如墙壁一样的高地,想要逃出山谷就只有他们来时的谷口。 “给我仔细的搜,她就藏在这谷中。”静姝随后又派四名属下去守住谷口。 北宫珺躺在狭窄的山洞中,洞口被杂草掩盖,她清楚的听见洞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用刀剑劈砍翻动的声音。 第十七章 腹部阵痛一阵比一阵紧密,突然她觉得一股热流冲出下体,这是破水了。 破水后没过多久,一阵剧痛过后胎儿冲出母体,来到了这个世上,北宫珺还来不及捂住孩子的嘴,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漆黑的夜空。 北宫珺苦笑一下,这就是命吧! 婴儿的啼哭将所有刺客吸引了过来,静姝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用剑分开杂草丛,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看见了狭洞中躺着的人。 北宫珺咬断了孩子的脐带,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温暖的气息,婴孩停止了哭泣,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静姝咯咯笑起来,“谁能想到我们王爷心爱的王妃竟然会在这山洞中生下一个小杂种,王妃真是辜负了王爷对您的一片深情呢!哎呀,王妃真是会选地方,既然你喜欢藏身在山洞中,那么就让这里成为你的葬身之地如何?” 随着静姝一声令下,数个刺客挥剑刺向狭洞中的北宫珺和刚出生的婴儿。 北宫珺将孩子紧紧护在身下,可一切不过都是徒劳,最后一柄剑刺穿她的身体,又刺进了怀中婴儿的心口,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 太仆寺卿府上,一位身穿藕荷色曲裾长裙,面容精致美丽的妇人,叫住了要往疏荷院中跑的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你们要去做什么?不知道你们二姐得了时疫吗?给我退回去,好好做你们的功课!再让我发现你们两个往疏荷院跑打断你们的腿!” 北宫澈道:“娘,我们只是进去看看二姐,大姐不是也在里面吗,她都没事,我们也不会有事的。” “她是她,你们是你们。再不回去好好做功课,我告诉你们爹,让他打你们手板!” 贺夫人也没跟两个儿子说清楚,这“她和你们”到底有着什么区别,强势的将两个儿子撵了回去。 床榻上深深陷入昏迷的北宫珺如呢喃般说着胡话,“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我任你们千刀万剐都可以,放过我的孩子,孩子无罪,孩子无罪呀!呜呜······”泪水流入双鬓,浸湿了锦布包着的玉枕。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醒醒!”灵珠担忧的轻推着北宫珺,北宫珺没有丝毫回应,犹自呜呜咽咽的哭的人跟着难受起来。 灵珠抹着眼泪,跑到外间对指挥灵玉煎药的北宫妍道,“大小姐,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吧!她被梦魇住了,奴婢怎么都叫不醒她。” 北宫妍跟随灵珠进入寝居间,坐在床榻边,轻声唤着:“珺儿,珺儿醒来了,该吃药了!”说着掐住了北宫珺的人中穴。 随着人中穴处一阵刺痛感传来,北宫珺猛然恢复了意识,坐起了身。 “珺儿,你瞧你的丫头,心里真是对你着紧呢!看你梦里哭竟也跟着哭。”北宫妍说着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只见北宫妍穿一件靛青色绣凤尾花曲裾长裙,罩一件绯红色金线绣蝴蝶外裳。梳一个百合髻,简单的簪了几朵珠花,唇不点而红,唇角似笑微笑,柳叶长眉,琼鼻美目,肤若凝脂,端的柔美娴雅。 北宫珺一时头脑怔愣,辨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闭上眼,那被利剑刺穿身体的痛楚,怀里啼声响亮的婴儿和至死都望着自己方向的夫君,便纷纷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灵玉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北宫妍接过,道:“珺儿,快起来把药喝了。你这都病了三天了,这三天以来,三皇子殿下日日来探望。你再不好,我看三皇子就要跟着急病了。” 三皇子? 北宫珺复又睁眼,打量了一圈,自己身处的正是太仆寺卿府的闺房,又看了一眼抹着眼泪,一脸担忧的灵珠和灵玉。这到底是梦是真? 不管是梦是真,她都不愿北宫妍在自己面前晃悠,冷声道:“姐姐回去歇着吧,有灵珠和灵玉在这里伺候就够了。” 北宫妍明显一怔,片刻后笑道:“那你赶快把药喝了,不然一会儿凉了,药效可就不好了。” 等到北宫妍离开后,北宫珺坐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灵珠,灵珠当初就死在自己面前,可现在她好好的活生生的就站在榻侧。 灵珠觉得今天的二小姐好生奇怪,平常她对大小姐爱敬有加,从不跟她冷脸,今天这是怎么了。于是囊着鼻子道:“小姐,这些天大小姐为了您的病跑前跑后,几夜不曾好好歇息了,每晚不过亥时不回自己闺房,您怎么醒来后就对她冷言冷语的呢?” 灵玉拽了一下灵珠的衣服,道:“灵珠,就你多话。二小姐刚醒,头还昏沉着呢,二小姐不是有意的。先给二小姐喂药吧!”说着接过了药。 北宫妍果然好手段,连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要向着她说话。 想想也不能怪她们,自己以前不也是将她当做至亲之人吗?恶魔幻化成人形,装的跟个人似的,自己都被骗了何况两个丫鬟呢。 北宫珺接过药,轻嗅了嗅,没有任何不妥后就喝了起来。 以北宫妍如今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响,自己不好跟她明面上冲突。 可这种工于心计,危险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你刺一刀,看来自己要想法离她远远的。 北宫珺闭上眼,努力回忆自己在太仆寺卿府生病时的情景。她忆起,在及笄后的一年初春时确实得过一场严重的风寒,记得那时北宫妍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比亲生母亲都要尽心尽力,这让回到太仆寺卿府不久的北宫珺无限感激。 这样说来外祖母此时还活着? 北宫珺心里一阵激动,她要想办法搬回外祖母身边,她要在外祖母人生最后的时光里陪着她! 可她毕竟是有父有母的人,跟外祖母小住几日还可以,若是想长住就难了。 北宫珺正为此事发愁,忽听到母亲的丫鬟春桃禀道:“二小姐,贺二舅爷家的二公子来探望您,夫人说若是您身体无碍的话就请您过去。” 贺亦儒表哥来了? 北宫珺穿戴妥当来到了跨院中的待客厅,只见贺亦儒穿一件骚包的粉紫长袍,头戴镶珠束发紫金冠,态度毕恭毕敬的跟北宫明宇说着话。 一见北宫珺进来,起身规规矩矩道:“听说表妹病了,祖母和母亲甚是担忧,让我前来探望。不知表妹如今可觉得好些了?” 自己这个表哥惯会在长辈面前卖乖讨巧,其实骨子里放荡不羁,顽劣异常。不过对她这个表妹却是异常宠溺,爱护有加。 从前,表哥也会跟随外祖母一起去别庄。表哥一去到别庄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般,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领着自己和别庄农户家的孩子们上天入地,撵鸡打狗没一刻闲着。 看着一本正经的表哥,依稀如昨。 北宫珺面色憔悴,说话有气无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身体恢复哪是三天两天就能好的,还是外祖母的别庄最适合养病啊。记得以前得风寒,不用吃药都能很快恢复。” 贺亦儒略一沉思,顿时明白表妹的心思,表妹这是在家待够了啊。 北宫明宇满面慈爱的说:“看来珺儿这是想念外祖母了,你如今身体还没复原,不能到处走动,等天气和暖些我让你姐陪着你,去你外祖母的别庄小住几日。” 看着父亲与北宫妍有七八份相似的面庞,北宫珺心里一阵反感。 贺亦儒笑道:“姑父放心,就算现在去也没关系,马车上有暖炉,还有厚棉绒布遮挡,走在路上也不会冷的。不若今日就让表妹跟我回去吧,祖母也有些日子没见表妹,正想念的紧呢!” “这——”北宫明宇似是有些为难,最后道:“如今你表妹已经及笄了,再四处走动于她名声有碍,还是不要让她去了。” 不等贺亦儒说话,北宫珺接口道:“父亲想多了,女儿自小在外祖母身边长大,跟表兄又亲如兄妹,去了之后也是日日陪伴在外祖母身边,何来于名声有碍一说。” 今天如论如何她都要跟表兄回到外祖母身边,这个爹不疼娘不爱,姐姐对自己又诸多算计的家,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北宫明宇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便道,“这事你还是禀过你母亲再做计较吧!” “母亲那里父亲说是一样的,再说我是去陪外祖母的,是替她这个做女儿的尽孝心,母亲不会不同意的。”话落不等北宫明宇说话,继续道:“女儿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表兄稍等片刻。” 不多时,北宫珺就令两个贴身丫鬟收拾好了衣物,带着他们来到了跨院中,“表兄,我们这就走吧!” 贺亦儒犹犹豫豫道:“要不你还是跟姑姑说一声吧,我在这里等你。” “由父亲来说是一样的,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就像是有什么人要害她似的。 北宫明宇很是不悦,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放她离开了。 第十八章 “我说表妹,你这看趴在车窗上都看了一路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贺亦儒说着也抻头挤了过来。 北宫珺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我能跟你一样吗?自从回到北宫府,我日日要修习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这也就算了,平日里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学习那些臭规矩礼仪烦都烦死了。” 北宫珺回忆了一下上一世自己当下的情境,满腹牢骚抱怨。 贺亦儒敲着手中的折扇,毫无同情心,笑道:“你将来可是要嫁给三皇子的,那些个规矩礼仪若是不在家里学好,难道等以后嫁过去让宫中女官再教你?” 北宫珺一听这话心沉了下去,现在虽然还没跟三皇子订下亲事,但是自己已经是北宫家和贺家内定好的三皇子妃。上一世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嫁给三皇子开始的,这一生无论如何都要摆脱掉这婚事。 贺府坐落于京都最繁华,也是最靠近皇城的地方。占地约有二十亩,坐北朝南,以东西侧门为界分为南北两个府邸。南面府邸住的是大舅父和三舅父两家,北边府邸住的是贺老夫人和二舅父一家。如今二舅父跟大表兄贺亦辰戍守边疆,二舅母和二表兄则在京都服侍照顾贺老夫人。 北宫珺从东侧门进入贺府,便直奔外祖母住的永寿居。 外祖母的丫鬟含巧看见二公子身后的北宫珺,惊喜道:“表小姐来了!”说着忙给北宫珺打帘。 进入永寿居,只见外祖母正坐在榻几旁的凳子上纳鞋底,外祖母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人,即使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也从不养尊处优,只等人伺候。 贺老夫人抬起有些昏花的眼睛,看着北宫珺,慈爱的笑道:“珺儿来了,风寒还没好你怎么能乱跑呢!” 北宫珺乍一看到最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道:“外祖母,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说着扑过去,半跪于地伏在外祖母的怀中。 贺老夫人拥着她,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呵呵笑道:“你这傻丫头!这才多久没见呐,是不是你娘亲管你管的太严,你觉得委屈了?” 北宫珺吸吸鼻子,“不,我就是太想外祖母了。”话落又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外祖母,“外祖母,我不想离开您,您不要让我回去了好不好?我只想陪着您。” 贺老夫人老怀甚慰,“你这孩子又说傻话,祖母年纪大了,能陪你几年呢?你自小养在我身边,跟父母感情上自然生疏,再不趁我在的时候跟他们好好积累感情,等我走了你依靠谁呢?” 听闻这话,北宫珺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贺老夫人抱着她轻轻拍打着,任她哭着,直到哭的累了,心里舒服些了这才停下来,“外祖母,正是因为您年纪大了我才更要陪着你啊!外祖母不要送我回去了,有些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不想再错过您了。” 贺老夫人无奈的叹息一声,心里明白外孙女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她不在了以后,外孙女除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能依靠谁呢?再怎么说也是亲爹娘啊! 在用晚膳之前北宫珺去了南府给大舅父和三舅父请安。 贺府兄弟三家并贺老夫人,虽然同住偌大的贺府,并不是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的。一来家族人口众多,二来贺老夫人不耐烦那些餐桌上的规矩,便命各家吃各家的,只在团圆节或家里哪个人寿辰时会在一起。 北宫珺先去了大舅父住的东跨院,此时大舅父还未回家,只大舅母柳氏在跟管事妈妈安排各房晚膳事宜。 柳氏不到四十的年纪,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和斑点,穿着稳重得体,柳氏掌管贺府中馈多年,练就出了一副精明干练的气质。 北宫珺跟大舅母请安后,柳氏笑的温婉又慈爱,“珺儿来了,这两日我还念叨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可巧你就来了。” 话落命丫鬟们端上茶水点心,北宫珺也笑道:“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大舅父和大舅母了,大舅父和大舅母近来可好?” “好好好!唉,还是女孩儿知道心疼人,你的三个表兄们出趟远门,回来都不晓得问问我们好不好。我和你舅父这辈子是享不到有女儿的福了。” “舅母说的哪里话,三位表兄那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在意的紧呢!” 正说着三表兄贺亦淳掀帘而入,见到北宫珺笑道:“珺儿表妹来了,妍儿表妹没同你一起来吗?” 一旁的柳氏听到这话颇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是了,北宫珺记起自己这个三表兄似乎很是爱重北宫妍。 北宫珺回道:“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姐姐没来。” 贺亦淳有些失望的“哦”一声,略作片刻客套一番后便离去了。 等到贺亦淳离去,柳氏道:“你瞧瞧,进来第一句就是问妍儿有没有一起来,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正当北宫珺不知如何接话时,柳氏兀自转移了话题,问道:“我听说你病了,如今觉得怎么样了?” “谢舅母记挂,如今已好多了。” 又闲聊了片刻后北宫珺起身告辞,柳氏留她用过晚膳再走,北宫珺婉拒了。 来到三舅父一家住的西跨院,三舅父此刻正与表兄贺亦岑下棋,三舅母周氏则在一边观棋,一家人和乐融融。 北宫珺跟三舅父一家一通寒暄后落座。 三舅母周氏跟皇后周璃洛同宗同族,虽说周家不似大舅母柳家人丁旺盛,也不似柳家官阶高,但因为有一个皇后堂姐,身份倒也跟着贵重了。 周氏容貌妩媚,虽早已过花信之年,同样因为保养得宜,风情更胜懵懂少女。 贺礼远笑问道:“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康复了?” 北宫珺面上恭敬有加的回道:“谢舅父惦记,已经大好了。” 周氏道:“想着让你表兄去探望你,近来功课紧张一直没抽出时间。你自小便在贺府长大,如今回去可还适应?” “一切都还好,只是想外祖母和各位舅父、舅母和各位表哥的紧。” 周氏笑盈盈道:“这次来了就多住些日子,不然以后出阁了想回来住都难了。” 听见这话不由得就想起前世两位舅父拒绝自己回来小住的情景,北宫珺垂首道,“珺儿这次回来也是打算多住些时日的,还望舅父舅母莫嫌珺儿烦扰!” “珺儿说的哪里话,贺府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又坐了片刻后北宫珺便告辞离去了。 路上北宫珺揉着自己笑的有些僵硬的面庞,突然从假山后闪出一人,吓她一跳。一看竟然是贺亦儒,北宫珺怒道:“真是可惜‘儒’这个名字了,你这番行止哪里对得起你的名字啊!” 贺亦儒回道:“你的名字还是珺呢,我也没看出你哪一点有美玉之质!” 北宫珺懒得和他斗嘴,问道:“你藏这里干嘛?难道就为了吓我一跳?” “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在观察。” “观察到什么了?” “我观察到你刚才在揉自己的脸,一看就是为了应付别人累得脸僵了吧,你不喜欢大伯家和二伯家吗?” “咱能不能维持好表面的友好不戳破呢?你这戳破就太伤感情了吧!” “这里又没别人,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愿见他们,看到他们一副一本正经,开口仁义闭口道德我就觉的累。” 北宫珺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道:“既然表哥你的洞察力这么强,又这么会隐藏踪迹,那表妹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呢?” 贺亦儒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道:“我发现只要你一叫我表哥,准没好事。你说吧,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北宫珺四下里观望了下,见没人后小声道:“我想让表哥帮我留意北宫妍和三皇子的动向,看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在一起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贺亦儒失声道,“不是吧,你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捉jian了吗?而且捉的还是自己姐姐跟未来夫婿的jian?“ 北宫珺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道:“你小点声,你是怕人家听不见怎地?你就说帮还是不帮?” “帮帮帮!这么难堪的事你都开口求我了,我能不帮吗?唉,这还没等嫁过去呢,三皇子就给你戴了一顶好大的绿帽子。“ 北宫珺气的又捣了他一下,怒道:“能不能说人话,谁说我要嫁给他,我就是为了不嫁给他才这样做的。” “那合着你要打算嫁给他,就算知道北宫妍跟他有一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北宫珺气的无言以对,一路上两人吵吵闹闹的回了永寿居。 二舅母甄氏早吩咐人摆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们两人回来了。 甄氏是将门虎女,圆圆的脸,浓眉大眼,膀大腰圆,嗓门也大,见北宫珺进来,道:“怎么才回来呢?两人在路上磨叽啥呢?快净手吃饭,菜都凉了。” 北宫珺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有鹿茸菇焖排骨,玉带虾仁,水晶肴蹄等等,足足十个菜一个汤,基本上都是北宫珺喜欢的。 北宫珺抱着甄氏胖胖的胳膊,撒娇道:“还是二舅母最疼我呢,做的都是我爱吃的。” 甄氏,“爱吃就多吃点,瞧你瘦的跟白骨精似的!” “白骨精有我美?”北宫珺贫道。 听见这话外祖母和甄氏都哈哈大笑,戳着她额头说她不害臊。 第十九章 用过晚膳,贺亦儒便给甄氏拎回去做功课了。 晚间,北宫珺边跟外祖母打着络子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外祖母,您近来身体可还好?老寒腿有没有再犯过?” “近来身体还可以,就是时不时头晕眼花,许是年纪大了罢。” 北宫珺停下了手里打的络子,道:“外祖母,我在家里的这些日子天天研读医书,要不然就让我给您把把脉吧!” 贺老夫人笑道:“珺儿还学医术了,那好,就让珺儿给外祖母把把脉。”说着将手腕伸向了北宫珺面前。 北宫珺细细的诊起了脉,不多时皱眉道,“脉象细涩而沉,外祖母,您是不是经常头痛,心悸,失眠,有时会有肢体麻木的症状?” 贺老夫人原本让北宫珺诊脉并没当回事,可听她说的跟自己近来症状一致,于是奇异道:“珺儿竟然真的会看脉象?”然后又道:“你说的一点不错,最近确实头痛,失眠,心悸,早上醒来有时还会肢体麻木。” 北宫珺心里焦急道:“您都觉出身体不舒服了怎么不请大夫看一下呢?这样是会拖出大病的!” “人一上了年纪不都这样嘛,你外祖母我也七十了,七十古来稀,活的够长了。” “外祖母您不能这样说,您把我养大,我还没好好孝敬您呢,您要好好的,长长久久的活着,珺儿不能没有您。” “傻珺儿,有你这番话外祖母就知足了。” 北宫珺暗暗决定要用食疗的方法治疗外祖母眩晕的病症,这一世一定不要让外祖母这么早离开自己。 从这天开始,北宫珺吩咐庖厨为外祖母做的饭菜一定要清淡,少油少盐,多做一些菜蔬类膳食,少一些油腻的肉食类。她自己又为外祖母配制了决明双花茶和夏枯草茶。 贺老夫人在北宫珺的照料和调理下,眩晕的症状越来越轻,睡得也好了,也没有心悸和手脚麻木的症状了。 这日北宫珺正在给外祖母读奇异志本时,灵玉打帘而入,道:“二小姐,大小姐来了,是把她请到这儿来还是在别的地方见她。”北宫珺看了看在锦榻上昏昏欲睡的外祖母,将狐狸大氅往上拉了拉,小声道:“去客厅吧!” 带着灵珠和灵玉来到客厅,早有丫鬟奉上了茶水点心,静姝和静娈静静的站在北宫妍的身后。北宫珺看着安静若素的静姝和静娈,心里感叹,真是看不出这两个丫鬟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北宫妍看见北宫珺进门,忙起身笑着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道,“珺儿,你说你要回贺府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你病刚好,正是要好好调理的时候,怎么可以出门呢!” 北宫珺挣脱开她的手,道:“我觉得外祖母这儿更适合调理身体,姐姐今日来有何事?” 语气生硬又疏离,饶是北宫妍再会逢场作戏,处事圆滑,一时也有些尴尬无言。 正在此尴尬之际,只见门帘一掀,仪表堂堂的表兄贺亦淳走了进来,笑道:“妍儿表妹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淳表哥!”北宫妍姿态娴雅,笑的恰到好处。 “表兄今日功课不忙吗?”北宫珺轻啜一口茶后问道。 贺亦淳忙道,“不忙不忙,今日夫子有事没来府上授课,夫子留的功课我也已经做完。今日天气不错,听说太华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叫‘不归’的酒馆,菜品京都一绝,今日两位表妹可否赏光,让表哥请你们一起去尝尝那儿的菜品怎么样?” 北宫妍看了北宫珺一眼,笑道:“若是妹妹去我就去,妹妹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 这叫什么话,北宫珺刚想要拒绝,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贺亦淳,心里又想,出去走走也好。 北宫珺吩咐在客厅奉茶的丫鬟去告诉外祖母自己出门后,就跟二人坐着贺府一辆四乘大马车出门了。 太华街上,人来人往,繁盛如昔。 北宫珺只顾自己掀帘看着马车外,不想跟北宫妍有任何交流,无奈北宫妍只得跟贺亦淳说着闲话。 将要走到不归酒馆时,蓦地,只见一个带着几个护卫,背朝自己向前走的人映入眼帘。那熟悉的背影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顿时她心中激动,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夫——”马车已经过那人身边,她回头看去,后面的那个字便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那人丰神俊逸,眉如远山,鬓若刀裁,瑞凤眸眼尾微挑,目露坚毅果决之气。乌发束冠,身姿凌然如修竹。 不是她的夫君,她虽然不知道烧伤以前的夫君究竟长什么样,可她认得夫君双眸。夫君双眸中有对她的爱,包容和无尽的宠溺,那人的双眸让她感到陌生。 见北宫珺一直瞧着车窗外,还喊了一声,北宫妍也在她旁边跟着看去,“那不是六皇子吗?妹妹刚才喊的人是他吗?” 原来是六皇子,“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贺亦敷表哥呢!” 正在此时,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从街边的成衣铺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喊着:“无咎表哥,无咎表哥,等等我!”紧接着她身后跟出来五六个丫鬟仆妇。 北宫妍又道:“看,那是苏栾凤,你还记得她吗?在宫中皇贵妃的宴会上我们见过她,她是皇贵妃的内侄女,六皇子表妹。” 经北宫妍一提醒,她确实记起去年皇贵妃生辰,她和北宫妍去宫里给皇贵妃送贺礼,见过苏栾凤。一脸的高傲矜持,处处高人一等。 可看今日不顾颜面的又跑又喊也不是那么高傲矜持啊,看来这高傲矜持也是分人的。 北宫珺坐正了身子不再看向马车窗外。 片刻后马车稳稳的停下了,三人一行进了不归酒馆。 不归酒馆真的只是个馆,只有一层,有五个独立的雅间,一个大堂加后厨。 不归酒馆中人满为患,虽然酒馆不大,菜品价格却是极高,又加上想要独立的雅间就要多花一两银子,于是来的人大多挤在大堂中。 还好有一间剩余的雅间,贺亦淳便包下了。 正在三人要往雅间走时,苏栾凤跟厉无咎也进来了。 苏栾凤的一个大丫鬟翠莲问掌柜的,“掌柜的,还有剩余的雅间吗?” 掌柜的歉意道:“对不住了这位客官,已经没有了。您看您几位要不在大堂中找个位子坐?” 翠莲柳眉一竖,道:“大堂是我们家小姐待的地方吗?凭我们家小姐的身份能坐在大堂里吗?赶快腾出一个雅间给我们家小姐,要不然没你好看!” 好大的气势啊,北宫珺不再看向那几人,跟在贺亦淳和北宫妍身后,进了雅间。 来不归酒馆用膳的人都是奔着他们菜色来的,来者非富即贵,掌柜的贵人见得多了。再说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大街上随便遇到一个人都可能是个什么官儿,所以也见怪不怪。 掌柜的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就是不给腾地方,厉无咎皱眉道:“我们去别处吧!” 苏栾凤一把拉住要返身离开的厉无咎撒娇道:“不嘛不嘛,人家就要在这里。我的几个小姐妹她们都来吃过了,都说这里菜品很不错,今日既然来了,我就要在这里吃。” 厉无咎不耐烦的抽出了手臂,“既然想来这里吃,那怎么不早来?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人家掌柜的都说了,没有空余的雅间了,你又不在大堂里用膳,那我们就回去好了。” “你可是六······” “行了!”不等苏栾凤喊出他的身份,他不悦的打断了她,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归酒馆。 三个人点了四道菜,一个汤,菜是松鼠鳜鱼,酥皮鱼翅盅,文思豆腐和佛跳墙,汤是鹿茸菇乌鸡汤。 北宫珺对吃的没那么讲究,这些菜平日也都有吃过,别人能品出不同的口味,她却吃着都一样。瞧着贺亦淳对北宫妍殷勤备至,而北宫妍又欲拒还迎,感觉比吃的菜有滋味的多了。 宴罢,出来时日头已偏西。就在他们要上马车离去时,听见后面有人喊:“珺儿表妹!” 北宫珺回头看去,竟然是厉无誉。 今日出来的真是不巧,后悔没有翻看一下黄历。 北宫珺垂首恭敬的对厉无誉福身问安,望了一眼“不归”的烫金招牌,还真是个宝地呢,什么有身份的人都往这里来。 厉无誉不错眼珠的看着北宫珺,一脸关切的问道:“珺儿表妹风寒可痊愈了吗?今日去府上探望你,得知你去了贺府。” 北宫珺亦礼貌回应道:“多谢三皇子挂念,珺儿已经痊愈了。” “母妃这几日也想你想的紧,若是表妹这几日有空闲的话就去宫里坐坐吧!” 虽然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应下了,“让姨母忧心了,等过两日我就去宫里看望姨母,三皇子,我们就此别过!”话落便上了马车。 北宫珺真是不愿跟他多说话啊,等到贺亦淳和北宫妍也跟厉无誉道别后,他们这才回了贺府。 第二十章 回到永寿居时,柳氏同大儿媳彭氏,周氏和甄氏都在。 贺家晚辈给贺老夫人请安定在午后一个时辰,为的是早上和午时能让老人多睡会儿。 看到贺亦淳跟在北宫珺和北宫妍身后一同回来,柳氏平常温婉端庄的面容有了一丝裂隙。 三人依次给各位长辈问好,甄氏见北宫珺衣着单薄,道:“出去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病刚好别再冻着!” 北宫珺笑道:“今个儿不冷,天暖着呢!” 见二舅母关心北宫珺,其他几位舅母也跟着关切起来,北宫妍则跟一个透明人一般,无人理会。 北宫妍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冷落,在别人说话时满脸笑意的看着说话的人,时不时也会插一两句话,配合说话的人。 北宫珺心内暗暗佩服,真乃女中丈夫也,能屈能伸,能喜能嗔,大方得体,毫无做作的痕迹。 每日例行的请安结束,众人依次跟贺老夫人道别离去。 待众人都离去后,北宫妍对北宫珺道:“妹妹在外祖母这儿住了也有五六日了,今日便跟姐姐回家吧!” 见北宫珺不为所动,遂望向贺老夫人,央道:“外祖母,您快帮忙劝劝吧。” 及笄之前住在贺府,那是因为老道士的谶言,说她八字与母相克,及笄之前不得与母相见。如今及笄年龄已过,她实在是没有理由再常住贺府了。 北宫珺从小是贺老夫人带大的,北宫珺离开后她比谁都割舍不下,可也知道没有理由再留她住下。 “珺儿啊,今日就跟你姐姐回去吧,等过几日再来好不好?” “外祖母,咱们不是说好不让我回去了吗?您年纪大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如今又懂一点医术,正好可以留下帮您调理身体啊!外祖母,求求您,别让我走了,在家里我日日夜夜都想您,吃不好睡不好。外祖母不是也一样吗?既然如此我就永远陪在外祖母身边好了,省的我们彼此思念!” 刚打帘进门的甄氏听见了这话“噗嗤”一笑,“珺儿说的好,我同意珺儿说的,就让珺儿留下,以后若是小妹和妹婿想珺儿了,就让珺儿回去住个三日两日再回来,婆母您觉怎么样?” 北宫珺无限感激的朝甄氏眨眨眼,知我者二舅母也! 贺老夫人无奈道:“罢了罢了,妍儿你回去便照着你二舅母说的回禀你父母吧!叫他们两人放心,珺儿在我这里断不会受委屈的,叫你母亲只管好好照看好她那两个宝贝儿子就好。” 听贺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北宫妍也再无甚可说的,怏怏告辞离去了。 北宫珺如打赢了一场胜仗般,内心欢欣雀跃。若是上一世自己也像今日这般努力争取,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 离开贺府的北宫妍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转了一个弯向三皇子府邸而去。一路上避开人流众多的街道,一路低调而行。 穿着粗麻布衣,头戴斗笠的贺亦儒若无其事般一路跟随,最后看见马车从三皇子府的一个小侧门而入。虽心有不甘,奈何三皇子府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于是跟踪到此也只得作罢。 来到三皇子府的北宫妍随意自如,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殿下呢?”北宫妍问侍卫张铮。 “殿下刚回府邸,如今正在书房。” 北宫妍也不需人通秉,径直向书房走去。 书房中,厉无誉正拿着一卷卷宗看着,见北宫妍走进书房,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来的时候没人发现吧?” 北宫妍柔美一笑道:“王爷放心,我身边人耳聪目明又武力高强,不会被人跟踪的。”说着在厉无誉书桌对面坐下。 “妍儿今日看起来不开心,谁惹到你了?”厉无誉隔着书桌轻佻地抬起了北宫妍的下颌。 “还不是我那好妹妹,今日我去贺府接她回家,谁知她竟然回绝了,就连外祖母和二舅母也帮她说话。” “哦,既然珺儿愿意留在贺府那就让她住在那里就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若是想她可以多去几趟贺府看望她就是。” 二人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北宫妍想接北宫珺回府,也是为着自己以后的布局着想。若是让她留在贺府,以贺老夫人和甄氏对她的感情,难保计划不会生变。她看得出来,贺老夫人和甄氏并不同意北宫珺嫁给厉无誉,若是北宫珺不嫁给厉无誉,她又如何借助北宫珺这股好风上青云呢? 北宫妍并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她知道自己母族出身低微,给不了厉无誉妻族家族势力的支持。她更不可能在北宫珺之前嫁进王府成为侧妃,除非借助北宫珺这块垫脚石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 对于厉无誉而言,北宫珺能被贺府重视当然是好事了,相比起回太仆寺卿府,留在贺府更好。 厉无誉将北宫妍抱着坐在自己身上,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道:“别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今日既然来了那我们可不能虚度时光啊!” 直等到黄昏时分,藏匿于墙角后的贺亦儒这才等到北宫妍那辆青蓬小马车,出了侧门缓缓驶离。 “两人都干了些什么啊,一呆就是一个半时辰,这是有多少说不完的话啊!”贺亦儒自言自语道。 表妹的疑虑果然是对的,这对狗男女,原来早就暗通曲款,互相来往了。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些事告诉母亲和祖母了。 晚膳之前,贺亦儒回到贺府直奔向永寿居。 永寿居内已经摆好了茶饭,贺亦儒来不及说话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的先灌了一肚子茶, 甄氏气道:“这一下晌你跑哪儿去了?功课做完了吗?” 贺亦儒不理会母亲的责问,而是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我今日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不等有人捧场相问,贺亦儒自顾自道:“我竟然看见妍表妹出了我们贺府后一路去了三皇子府,一直待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出来。唉,没想到妍表妹跟三皇子如此相熟,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啊!” 听他说完,贺老夫人跟甄氏互相对视一眼。 北宫珺心里暗赞表兄真够意思,这么快就让他发现并跟踪成功了。要知道,北宫妍可是警惕的很呢。 第三日一早,北宫珺如约来到了皇宫中。 淑妃贺红锦住在钟粹宫,钟粹宫富丽堂皇,居宫内群殿之首。可是再怎么装饰富丽堂皇,离皇帝住的太极宫相去甚远。皇帝一年到头也想不起往钟粹宫走,钟粹宫说起来与冷宫无异。 钟粹宫女官越檀领着她到了钟粹宫中,三皇子厉无誉早就在这儿了。 贺红锦与母亲贺红棉长得颇为相似,只是气质天差地远。 嫁给给北宫明宇的贺红棉一派岁月静好,安然闲适,每日相夫教子生活惬意,面容显得端庄秀雅,不留一丝岁月痕迹。 进入皇宫的贺红锦则一脸刻薄之相,靠近了让人觉得冷气森然。在这以色侍人的皇宫中,女人每日最费心思做的事就是怎么保养好自己,以及如何固宠。自己的这个姨母也不例外,即便她侍寝的次数寥寥无几,还是每日不忘精心养护自己的肌肤,所以姨母虽然看起来有些尖酸刻薄之气,保养倒是得宜。 北宫珺规规矩矩的向贺红锦和厉无誉福身问安,贺红锦笑着拉着她的手道:“珺儿可算是来看我这个姨母了,快让姨母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些!”说着拉北宫珺转了一圈。 “嗯,是长高了,也变得更美了。”话落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又冲着呆呆看着北宫珺出神的厉无誉道,“你也别傻站着了,坐吧!” 今日北宫珺穿一件淡青色外裳,内穿一件雪白金线绣蝴蝶兰花的百褶长裙,梳一个堕马髻,简单的簪一支樱花玉簪,丹凤眼,眼尾微挑,看起来 高贵又凛然不可侵犯。琼鼻樱唇,肌肤白净如岫玉般通透无暇。美,绝美,勾人心魄挠人心肝的美。 厉无誉讪讪地坐在淑妃的另一侧。 “珺儿难得来一趟钟粹宫,碰巧你无誉表哥也在,今日就一起用过午膳后再回去吧!” “一切听从姨母安排。”北宫珺乖顺道。面对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姨母,她内心也有些打怵,说话尽量不触她的逆鳞。 淑妃又继续幽怨道:“你们一个个在宫外惬意潇洒,却想不起来看看我这深宫中的寂寞人。珺儿啊,你以后可要常来陪陪姨母啊,给姨母讲讲那宫外的趣事。” 北宫珺点点头道:“嗯,是珺儿的不是,最近身体一直不大爽利,怕把病气过给姨母,所以就一直没来。以后,我会经常来宫里看望姨母。” 终于“其乐融融,一派和谐”的用过了午膳,又坐着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北宫珺便起身告退,厉无誉也跟着一起告退。 离开皇宫,不等厉无誉提出送自己回贺府,道:“珺儿告退,多谢三皇子殿下相送!” 于皇宫外等候的灵珠和灵玉将北宫珺搀扶上马车,车夫丛叔一甩马鞭,马车稳稳而行。 第二十一章 目送北宫珺离开后,厉无誉这才骑马从另一边的路回府。 骑在马上的厉无誉眉头紧皱,心内有些不快,虽说北宫珺以往对他的态度颇为客套,却不似今日这般冷淡。这让他颇为头疼不已,从来都是女子们迎合他讨好他,哪曾有过一个女子这样对自己冷淡疏离。 此时北宫珺乘坐的贺府的马车行至岔路口,就在此时福寿公主厉秋暝骑一匹青骢马狂奔而来。眼看着就要撞上缓缓而行的贺府马车,福寿公主不但不喝停自己的青骢马,却甩起马鞭狠狠将车夫丛叔抽下了马车,嘴里喝骂着,“滚开!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敢挡本公主的路,找死!” 受到惊吓的马匹疯狂飞奔,马车中的北宫珺和两个丫鬟狠狠撞击在后车壁上。 紧跟在福寿公主身后的厉无咎见此情景,打马快速跟上受惊的贺府的马,直到追出了两条街这才追上。厉无咎心里计算着自己与马车的距离,突然他飞身而起,一下子跳上了贺府的马车,拽住缰绳,逼停了受惊的马。 灵玉和灵珠吓得面色如土,北宫珺除了头被磕了一下,心里倒是没有多害怕,可能是上一世经历过那么多次追杀,心已麻木了吧。 当马车稳稳停下后,北宫珺掀起车帘也下了马车,与厉无咎对面而立。 厉无咎见北宫珺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下了马车,而她的两个丫鬟却双腿站立不稳,抖若筛糠,心里不禁佩服她的勇气。 厉无咎与北宫珺互相都认识,却并不熟稔。跟第一次见面交谈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来两人只互相远远的看见过彼此,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北宫珺向厉无咎福身一礼,道:“多谢六皇子殿下出手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今日之事本就因七皇姐而起,本王出手相救也是在弥补七皇姐的过失,还望北宫小姐原宥则个,莫与七皇姐计较。” 北宫珺心里虽对福寿公主气恼不已,可人家皇弟也在尽力弥补了,再抓着不放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就在此时,福寿公主已骑马而来,坐在马上骄横不可一世道:“我不用六皇弟替我道歉,本就是他们挡了我的路,是他们活该!” 本想就此息事宁人的北宫珺顿时火冒三丈,欲要与她分辨,厉无咎抢先道:“七皇姐是想让我将今日这事禀告父皇吗?大卫朝律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七皇姐不在大卫王朝律例管辖之下?” 大卫朝律例代表的就是皇权,福寿公主再无所畏惧的作死也怕皇帝。恨恨的看了北宫珺一眼,调转马头离去了。 北宫珺最终没再多说一句话,欲要上车回府,可车夫却迟迟没来。 厉无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歉意道:“贵府车夫许是受伤昏迷了,北宫小姐放心,我已命下属将他救治痊愈后送回贺府。不如就由本王来为北宫小姐驾车,送你回府。” 北宫珺会骑马,但不会驾车,可是让堂堂六皇子为自己一个小小太仆寺卿之女驾车,委实不敢当。可又想到,正是因为六皇子的皇姐惹出的这些事端,便也心安理得的受了。 “如此,就多谢六皇子了!”话落钻进了马车放下车帘,没再多说一句话。 马车帘隔绝了车内和车外两人,也似乎将他们隔绝成两个世界的人。若没有今日的突变,两人此生只怕难有交集,三皇子和六皇子自成两个派系,不管北宫珺将来嫁不嫁给三皇子,她的出身都决定了她所处的地位。 一路无言直至回到贺府,六皇子将缰绳交给前来接应的贺府家奴,便告辞离去了。 北宫珺径直回到永寿居,省略回来的路上惊马一事,将自己跟淑妃见面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贺老夫人。 早年间为了跟贺老国公追随先帝征战天下,贺老夫人便把子女都留在京都,交由婆母照看。也因此,待天下平定后,贺老夫人也错过了与儿女们建立感情的时机,儿女们跟贺老夫人少了些亲近,多了些疏离。对此,贺老夫人也莫可奈何。 当初贺红锦一意孤行非要入后宫时,贺老夫人不是没有苦口婆心劝阻过,她知道以女儿的脾性进了后宫也不过是被冷落的结局,争强好胜的贺红锦听不进任何劝阻。如今,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可曾后悔过? 贺老夫人用手捏了捏眉心处,以缓解头晕目眩的症状。 北宫珺见状,走到了贺老夫人身后,找准了头部穴位轻轻揉按起来,片刻后贺老夫人就觉得头晕的症状减轻了。 北宫安慰贺老夫人道:“姨母一切都好,外祖母不要担心!” “好什么好,你也不用安慰我,当初劝她不要入宫她不听,如今被深宫锁住,就如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般,不得自由又不得宠。唉,这就是命吧!” 这话暗合北宫珺心里所想,她跪伏在外祖母膝上,道:“外孙女也是这么想的,外孙女情愿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一世也不要被锁深宫,日日巴望着被宠幸。” 上一世,还以为会与夫君白头偕老,却不想结束的太匆忙。竟连夫君真实的姓名身份都不晓得,自己便是想找到他也无从找起。北宫珺下定决心,即便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他,千金易得,真心难求。 贺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头道;“古往今来最是无情帝王家,你看那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几人入了帝王心,钟了帝王意。后宫之路难行啊,一个不小心便累及家族命运,招来杀身之祸。我宁可你将来嫁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家,安度一生,也不要入那深宫。” 北宫珺点点头,深以为然。 可又担忧道:“外祖母与我都是作此想,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毕竟婚姻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怎么才能让父亲和母亲也如外祖母这般想,将来不要将我嫁给皇家人呢?” 其实何止于北宫明宇将未来荣辱寄托在她身上,恐怕就连贺府也是作此打算的吧。 贺老夫人沉思片刻后,道:“此事就由我来周旋,珺儿就莫要忧心了。” 第二日一早,北宫珺和外祖母,二舅母,贺亦儒三人刚用过早膳,丫鬟含巧便来报:“老夫人,大小姐与妍表小姐来了!” 母亲和北宫妍来了? 贺红棉和北宫妍进入永寿居,互相见礼后落座。 贺红棉问贺老夫人道:“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身体原是有些不好的,亏得珺儿连日来帮我调理,如今已觉得大好了。你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里?” “珺儿在母亲这里也住了有七八日了,该回家了,今日女儿是来接她回家的。” “你只管照料好哲儿和澈儿便是,珺儿便留在这里陪着我这个孤老婆子吧!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你们一个个不是有自己偌大的府邸要照料,就是忙着求事业,求学业。如今让珺儿陪着我也算是替你们尽了孝心了,你们也只管放心忙你们的去吧!” 几句话便将贺红棉堵得哑口无言。 一边的北宫妍拉拉北宫珺,示意她出去。北宫珺心里明白,母亲劝外祖母的这条路被堵死了,北宫妍这是想从自己身上下手了。 跟北宫妍来到花园的暖房中坐下,北宫妍让随身的侍候的静姝捧上了一个木盒,道:“这是我自己配的美容膏,我用着甚是不错。今日给妹妹也带来了一盒,你试试效果如何。”说着打开了木盒将一个碧玉瓷瓶拿出来给北宫珺。 北宫珺收下后交给了跟随着的灵玉,“多谢姐姐念着我,美容膏妹妹就收下了。” 北宫妍继续道:“妹妹住在贺府的这些日子,没有了妹妹的陪伴,姐姐在家很是孤单。母亲和父亲对妹妹也颇思念,昨日父亲和母亲就商定今日来接你回家。妹妹,跟姐姐和母亲回家吧,外祖母待你再亲厚疼爱,这里毕竟也是贺府。” “姐姐这话就有离间贺府和北宫府之嫌了,我自小便是在贺府长大,十五年贺府各位亲人都不曾嫌弃于我,如今就嫌弃了?” 北宫妍急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妹妹怎么能这么想呢!几位舅父也好,舅母也好,还是各位表兄表弟无一不对妹妹好。我的意思是,你如今已经及笄了,也该是许亲的时候了,再在这里住下去不是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嘛!” “姐姐如今都没有许配人家,哪里轮到做妹妹的着急终身大事呀,还是先让父亲母亲给姐姐定下婚事后再谈我的事吧。” 听见这话北宫妍突然就红了眼圈,道:“妹妹也是知道姐姐苦衷的人,自从崔郎去后姐姐便无心再嫁,不能因为姐姐就误了妹妹花期啊!” 北宫珺笑笑,道:“姐姐对崔公子当真是情真意切啊,可再情真意切,崔公子也故去三年了,姐姐也是时候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总之,妹妹不着急,在姐姐未定下婚姻大事之前我绝不先定下。” 第二十二章 一番谈话后,北宫珺和北宫妍不欢而散。 贺红棉临走之前深深的看了北宫珺一眼,心里有冲天的怒意奈何发作不得。 时间转眼到了阳春三月时节,三月初一,大卫王朝建国四十周年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大赦天下,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恭祝大卫朝国祚昌盛。 每年的这一天皇帝厉祯大宴群臣,歌颂盛世繁华,并大开皇宫大门,凡是官员家眷都可入皇宫参加宴会,普天同庆。 作为开国元老遗孀,又数次上过战场的贺老夫人也在功臣名将应邀之列。每年这时,皇帝便命人在宫中大开宴席,所有人齐聚一处,皇帝左右身侧坐着皇后和皇贵妃。今年略有不同,原本与公主们和官员女眷们同宴席的淑妃竟坐到了皇贵妃下首处。 宴席分作三处,皇帝携皇后贵妃们与众朝臣同处一席。各位皇子和众朝臣子弟们同处一席,嫔妃公主们则和各朝臣女眷们一席。众人团团围坐,留出中间大片空地作歌舞表演以助兴。 皇子们年龄大了,关于储位竞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奈何皇帝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并不着急立储,所以太子一位一直虚悬。 虽然如此,所有人在落座时自动分出了党派,支持三皇子一派,支持六皇子一派和中立观望者一派。 北宫珺不想跟母亲和北宫妍坐一处,在中立观望者一派处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的举动瞬时引来众人侧目,北宫珺完全不理会只自顾吃喝。 犹记得上一世,淑妃就是在这一天求皇帝下旨为她和三皇子赐婚的,三月底大婚。那时自己对未来的婚姻没有什么计划,更不曾跟外祖母明确拒绝过这门亲事,一切便都由父母长辈们做主。 这一世,她已经跟外祖母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希望一切能如己所愿。 每一年庆祝国家建立纪念日都是老三项,回望过去,赞美今朝,畅想未来。接下来是歌舞表演,饮酒作乐。 众参加宴会之人不论身份贵贱都可以表演拿手才艺,每年此时便是那些未出阁女孩儿们展现自己的时候,萧,笛,琴,埙,琵琶,笙等乐器轮番上场,更有善歌舞者翩跹而舞,一展歌喉。只要是表演的人,不论表演的好坏,皇帝都很给面子的一律有赏。 隐没于角落的北宫珺计算着时间,抬头看日影西斜时,果然淑妃盈盈而立,对皇帝道:“妾也准备了一首琵琶曲‘折枝花满衣’,以恭祝我大卫朝国祚昌盛,万古长青!” 皇帝道:“好,爱妃那就开始你的表演吧!” 一曲“折枝花满衣”乐曲悠扬,灵动活泼,让人听后心情也跟着愉悦欢快起来。 曲罢,皇帝心中甚悦,“爱妃的折枝花满衣弹奏的甚好,不知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旁人表演结束都是赏赐一些金银玉器之物,可淑妃身份高贵,再跟别人一样的赏赐岂不是太拂了淑妃的脸面。 淑妃听见这话盈盈拜倒在地,“臣妾恳请陛下为三皇儿无誉赐婚!” 皇帝挑眉,“哦?爱妃看上哪家女子了?” “回陛下,便是臣妾的外甥女,太仆寺卿北宫大人的小女北宫珺。” 听见这话皇帝眉头皱了起来,太仆寺卿,贺府和三皇子是一衣带水的关系。皇帝虽然没有立储,但也很清楚各臣子和皇子的动向,身居高位者最是忌讳下面的人揣度圣意,拉帮结派。 正当皇帝犹豫着是同意还是拒绝之时,坐在功臣元老中的贺老夫人起身,走至皇帝御案前行礼,“陛下且听臣妇一言。”得到皇帝应允后,贺老夫人继续道:“外孙女北宫珺自小养在臣妇膝下,她的秉性臣妇最是了若指掌,她性情桀骜又倔强,不是王妃的适宜人选。“ 皇帝顿时对北宫珺起了好奇心,“哦?不知今日她可曾来皇宫中赴宴,宣上前来让朕瞧瞧。” 在众人注视下,北宫珺从容的走到了皇帝御案前,行跪拜礼。 只见她身穿一件红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头梳百合髻,插几朵珠花并一支金玉簪。五官精致,容色绝丽,比之皇帝身侧的皇贵妃苏青薇不遑多让,见者无不惊艳。 皇帝捋着胡须,频频点头。身侧的皇贵妃在桌底下轻轻拧了他一下,皇帝这才端正姿态,道:“你就是北宫珺?今年几何?刚才淑妃为你和三皇子请旨赐婚,你是怎么想的呢?” 皇帝问出这番话后,宴席上人人都静如寒蝉,目光注视着北宫珺。三皇子更是不错眼珠的盯着她,心里焦灼又忐忑,生怕她开口拒绝与他的婚事。 “回陛下,小女子今年十六岁。小女子的婚事一切都由外祖母做主。”皇帝问什么她答什么,就这么简短的两句话,再没多余。 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向人家女方求婚被拒绝了,皇帝却龙心大悦,又得忍着不让人看出端倪。 厉无誉气怒不已,将一支竹筷恨恨的折成了三段。同坐一席的厉无咎看着面露愠色的三皇兄,轻呷一口酒又意味深长的看向北宫珺。 厉无誉与北宫珺,厉无咎与苏栾凤这两对人将来联姻是朝臣们公认的,这无关情爱,只关系各家族未来。如今北宫珺拒绝嫁给三皇子,无形中便让贺家,北宫家和三皇子一派的联合增加了变数。北宫珺此举也是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没有家族的庇护和支持,不用想也知道她将来的路走的得有多艰难,真是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气。 皇帝清清嗓子,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的婚事就由贺老夫人决定吧!” 听闻这话,北宫珺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欣喜的向皇帝叩谢。 宴罢回府已是酉时,贺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在宫宴上端坐着一天累得浑身僵直。北宫珺正在给贺老夫人捶背捏肩,手法精准熟练,贺老夫人僵直的身体刚有所缓和,大舅父与三舅父来到了永寿居。 北宫珺知道二人有话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跟贺老夫人讲,便告退了。 贺老夫人斜睨了兄弟二人一眼,“你们二人的来意我明白,不用多说了,回去吧!” 贺礼邕道:“母亲,我们知道您疼爱珺儿,可我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心里一样是疼爱她的。将她嫁入誉王府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啊,您为什么就不同意呢?” 贺礼远也道:“是啊,母亲。三皇子身份尊贵,对珺儿又颇爱重,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珺儿嫁过去,三皇子断不会让她受委屈。母亲,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贺老夫人冷笑数声道:“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为了珺儿好,为了珺儿着想,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更是为了自己前途着想吗?你们一个个的大老爷们,不靠自己本事挣前途却要靠一个晚辈,羞也不羞?” 两兄弟被母亲这么一说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贺礼邕道:“又不是生逢乱世,您让我们怎么建功立业挣前途?如今谁家不是用儿女们联姻巩固自家势力,再说珺儿成为王妃身份尊贵地位高,将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里委屈得着她?” 贺礼远也附和道:“是啊,母亲,若我和大哥有女儿也就没珺儿什么事了。” 贺老夫人真被两人气的不轻,“只要是珺儿不同意,你们就算是说破天也没用。行了,我乏了,你们也快回吧!” 兄弟二人离开后,北宫珺便回了永寿居,看见外祖母疲惫的揉捏着额头,心里一阵心疼歉疚。轻轻走到外祖母身后,帮她按揉着头上的各个穴位,“外祖母,您为珺儿受累了。” 贺老夫人拍拍北宫珺的手臂安慰道:“傻孩子,不让你嫁给三皇子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贺府。岂不闻官大有险,树大招风,如今我们贺府权势已经够庞大了,再不安分守己,低调行事只怕离大祸也不远了。单看这些年,皇帝陛下有意培植苏家势力就能看出端倪。唉,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此后的两天,先是大舅母柳氏将她叫去说话,柳氏拉着她的手说:“珺儿啊,你真的就不考虑跟三皇子的婚事吗?你可知道京都中有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女儿,眼巴巴的瞅着三皇子的正妃之位?你就这么拒绝了多可惜啊!” 北宫珺笑笑道:“珺儿有自知之明,实在担不了三皇子的正妃之位,珺儿真怕正妃做不好到头来倒累及家族。” 第二天,周氏又派人来将她叫去说话,同样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道:“珺儿啊,你不嫁给三皇子,如果将来与你相熟,却还不如你的小姐妹嫁给了三皇子,你以后见了她们可是要叩头行礼的,你真的甘心放弃这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吗?” 北宫珺同样笑着道:“心若安恬,万般皆自在!我不在乎。” 直把周氏气的牙根疼。 第二十三章 这两天同样不胜烦忧的还有北宫妍。 原本计划等北宫珺嫁入誉王府,自己再略施小计便也能顺理成章的嫁过去。可如今计划出现了变故,她不得不重新筹谋了。 三皇子看中北宫珺最主要的还是她背后贺家的势力,这便是北宫妍所不能及之处。若是自己能受到贺家的重视,让贺家支持她,那么她岂不是也能成为正妃?可是该如何做,才能让贺家人寄希望于她呢? 半晌后,她面色狠戾,看来唯有北宫珺一死,自己才会有出头之日。 打从这天起,北宫妍向贺府跑的越来越勤了,经常自制一些美容膏,美体膏送给柳氏和周氏。这大大的取悦了柳氏和周氏。 而贺礼邕喜欢收集古董,贺礼远喜欢收集砚台。北宫妍便投其所好,时不时给他们送礼,当然送的礼也很是讲究,东西不多见,但又不十分贵重,恰到好处的照顾了每个人受之有愧的心里,让收礼的人收的心安理得又不用觉得欠情欠份。 当然也不忘给北宫珺和贺老夫人送礼,给北宫珺送的是自制的各种花做的点心,有桂花,百合花,玫瑰花,金银花,点心做的甚是精美,香气诱人。给贺老夫人送的则是自制的花茶。当然,也没有落下甄氏,不过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略显敷衍。 这日午后,北宫妍来了,跟随在她身后的静姝提着一个食盒,静娈提着一个方形的礼品盒。 走入永寿居,寒暄后落座,笑道:“想着外祖母的花茶该喝完了,这些日子我又炮制了一些给外祖母送来。”话落将礼品盒双手奉上。 含巧接过了花茶,贺老夫人笑道:“难为你有心了,还一直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 “外祖母说的哪里话,在我心里一直将您当亲外祖母一样的。送您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望外祖母莫要嫌弃。” 接着又打开了食盒,只见里面是一盘黄灿灿,香味诱人,做成向阳花型的一盘点心,“这几日见妹妹有些咳嗽,又想着妹妹惯不爱服药,便用金佛花做了些点心。金佛花平喘镇咳,入肺经消痰,原以为做成点心会苦,做出来我尝了下味道很是不错,妹妹快尝尝。”说着献宝似的将点心递向北宫珺。 北宫珺没接,淡淡道:“姐姐费心了,只是刚用过午膳,此时什么都不想吃,等消食后再吃吧!”然后吩咐灵珠将食盒端走。 北宫妍看起来有些失望,又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告辞离去。 北宫珺看了一下祖母的花茶,见是红花茶和玫瑰花茶。这两种花茶不会加重外祖母的病情,但于病情恢复不利,“外祖母,您就喝我给您配置的决明双花茶和夏枯草茶好了,姐姐送来的您就不要喝了。” 贺老夫人道:“嗯,外祖母就听珺儿的。” 然后,北宫珺捻起一块金佛花点心,轻嗅了嗅,嗅出这点心中加了少许的鬼伞菇粉。鬼伞菇是一种能使人致幻,癫狂的毒蘑菇,少量长期食用便会痴傻。 北宫珺心里怒恨不已,真是个恶毒的女人,想用这样方法毁了她,可惜她已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北宫珺了。 贺老夫人见北宫珺神情凝重异常,问道:“珺儿可觉出有什么不妥?” 北宫珺不想让外祖母担忧,道:“没什么太大异常,只是这种点心吃多了会伤脾胃,外祖母不要但心。如今我也懂些医理,我自会用食疗的方法调理咳疾。” 翌日是休沐日,一早北宫珺在书房中拿一本《雷公炮炙论》正看得入迷,突然灵珠来禀道:“小姐三皇子殿下来了,老夫人让您去花园暖房中与他见面。” 他怎么来了?难道还没对她死心? 北宫珺来到后花园暖房中,厉无誉已坐在檀木桌边等候,互相寒暄后落座。 厉无誉笑道:“这花园暖房真是不错,一些这个季节还未开放的花在暖房中却能盛开。孤想着也在王府的后花园建一座这样的暖房,卿卿觉得如何?”话落目光紧盯着她。 北宫珺眉头轻蹙,这是什么意思?跟她商量王府以后的布局吗?以什么身份与她商量呢? 北宫珺若无其事道:“王爷想法不错,其实京都各官员府中建有花园暖房的不在少数,王爷要是想建暖房我觉得可以多去几家参考一下,说不定有比贺府更适合王府的花园暖房。” 厉无誉听完这话垂眸不语,片刻后,他身后的侍卫手中提着的一个盖着红布的笼子,传出小动物抓挠的声音。厉无誉似乎才想起般,将笼子从侍卫手中接过,“这是西域进贡的白雪猧儿,甚是聪慧可爱,孤便跟父皇讨了一只送与你。” 只见那白雪猧儿长着一身雪白的长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安的东张西望,小小软软的一团,甚是讨喜。 北宫珺唇角不自觉的漾起一抹微笑,如三月春风化雨般沁人心田,厉无誉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多谢殿下送到礼物,珺儿很喜欢!”不想要又怎样,三皇子殿下纡尊降贵地上门送礼物,她还没不识好歹的让他再提回去的胆量。 当初,淑妃在宴会之上请皇帝赐婚,被北宫珺当众推拒,厉无誉心里有难堪,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地是不舍。 这几日左思右想,认为是平日与她接触的少了,没积累起感情。于是便想着多跟她接触接触,让她对自己多一些了解,让她知道自己倾慕她的心,或许她会对自己有所改观。 “不知卿卿在贺府还要住多少时日呢?” “我已与父亲母亲商量已定,以后就住在贺府陪伴外祖母,以后就算回北宫府也只是小住三日两日罢。 “嗯,这样也好,你自小便在贺府长大,想来在贺府住着比在北宫府住着更熟悉自在些吧。”反正不管北宫珺在哪里住着,他都能轻而易举的见到她。 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小半个时辰,厉无誉这才起身作别。 北宫珺提溜着笼子,问灵玉和灵珠,“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灵玉和灵珠立刻开动脑筋,想了好几个名字,有雪团,绒球,毛球,北宫珺都不满意,最后北宫珺拍板决定就叫富贵儿了。两个丫鬟暗地里撇嘴,还不如她们两个取得名字好哩。 过了一日后,北宫妍又带着一个食盒来了。这次选在午膳之前到的,不知这次带的是什么点心,北宫珺隐隐有些好奇。 北宫珺抱着富贵儿与她在花园暖房中相见,坐在上次厉无誉来时坐的檀木桌前。 北宫妍一眼就看见了北宫珺怀抱着的白雪猧儿,如此名贵稀有的白雪猧儿,恐怕也只能是宫里才有的吧! 北宫妍不用深想便知是谁送与她的,眸中嫉恨之色一闪而逝,笑道:“这白雪猧儿,西域使者一共进贡两公两母四只,妹妹这里竟有一只,皇贵妃那里有两只,六皇子也得一只,由于稀少不知羡煞了京中多少姐妹,妹妹真好福气!” 不过一只小狗,这就算好福气了?不知道在庶姐心里是如何定义“福气”二字的。 “姐姐若是喜欢我便将它送于你吧,可巧我没耐心照料,正不胜烦扰呢!”说着将富贵儿递向北宫妍。 “姐姐怎好让你拂了送它给你之人的好意呢,这白雪猧儿聪慧伶俐,很是通人性,妹妹还是好好养着吧!” 话落北宫妍打开了食盒,道:“近日看府中桃花开的甚好,便摘了许多做了些桃花酥,妹妹快尝尝!” 北宫珺接过一块儿轻嗅了嗅,嗯,依然是加了鬼伞菇的。 她捏起一块儿递到了富贵儿嘴边,富贵儿轻嗅了一下,很是欢快的吃了起来,北宫珺暗中用拇指狠戳了一下吃货富贵儿身上的痛穴,富贵儿果然疼的龇牙咧嘴,貌似癫狂般,疯狂乱吠。 北宫珺似是受了惊吓般,将怀里的富贵儿扔到了地上,富贵儿惨叫着找了个旮旯藏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姐姐做的桃花酥不好吃吗?就算不好吃也不至于疯癫了似的乱咬乱吠啊!”北宫珺花容失色地轻抚胸口。 北宫妍强扯唇角笑笑道:“许是妹妹把它抱得太紧,勒着它了吧!” 北宫珺眨眨眼无辜道:“没有啊,我并没有把它抱得太紧啊,好奇怪啊!”说着目光看向盘子里的桃花酥。 “难道妹妹怀疑姐姐在这桃花酥里做了手脚?”说着用锦帕轻拭眼角,一副伤心欲绝之态。 不等北宫珺说话,北宫妍泪眼婆娑道:“自从你那日醒来便不再亲近于我,妹妹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了,如此惹你嫌恶。 想着你或许是小孩子心性,做姐姐能让则让,每日变着法儿地做些好吃的点心,巴巴的送于你,想着你若喜欢也许就不会再生姐姐的气了,可今日,你竟,你竟然质疑我的一片苦心!”说着似是很委屈的哭起来。 旁边站着的灵玉灵珠似有些不忍,静姝静娈一副忿忿的样子,似乎为主子鸣不平。 第二十四章 正在此时,贺亦淳兴冲冲的来到了花房,只见北宫珺居高临下,目光睥睨的站在北宫妍对面。北宫妍则坐在桌旁轻拭眼泪,伤心悲咽。 贺亦淳不禁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妍儿表妹是谁欺负你了吗?” 北宫妍见贺亦淳进来,忙拭干眼泪,笑道:“没有人欺负我,刚才只是迷了眼睛。” 贺亦淳望着她两只通红的眼睛,道:“便是迷了眼睛也只是迷一只,缘何你的两只眼睛都红红的?妍儿表妹你只管照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北宫珺真是佩服自己这个一根直肠到底的表哥,难怪不得北宫妍喜欢,她蹙眉道:“看不出来表兄如此紧张姐姐,表兄你功课做完没事干了吗?我们女孩子家坐着说会儿话,你一个大男人跟过来做什么?怎么,若是姐姐被我欺负了,你还要为她讨回个公道怎地?” 一句句责问直逼的贺亦淳张口结舌,讷讷不能言,最后脸憋得通红,“表妹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好歹我也是你的表兄,妍儿是你的姐姐,何必伤了亲人之间的和气?” 北宫妍站起身,很是自责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我身体略有不适,先回去了!” 话落吩咐静姝静娈收起食盒匆匆离去,贺亦淳紧跟在她的后面,喊着:“妍儿表妹等等我,我送你!”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灵玉小小声道:“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 北宫珺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也觉得我今天太过分了吗?” 灵玉忙着急摆手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到底是自家姐妹,这样以后会不会变得生分了?” 灵珠道:“哎呀,灵玉,你是到底是谁的丫头啊?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指责小姐,小姐还委屈呢!我们做丫鬟的一切要以小姐为准,小姐说对就是对,小姐说错那就是错,要做到绝对的忠诚,绝对不怀疑!” 北宫珺听了这话不禁“噗嗤”一笑,道:“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抱着富贵儿我们回去。”话落又转头问灵玉道:“上一次我让你用金佛花饼喂兔子,如今那饼还有吗?” 灵玉道,“今个儿再喂一天就喂完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兔子吧!” 花园旁有一处饲养小动物的场地,大多是用来观赏逗趣的,有三只孔雀,两只梅花鹿,还有几只仙鹤,还有养在笼子里的几只雪白的小兔子。 主仆三人来到那只只喂金佛花饼的兔子前,只见笼中的小兔子行动迟缓,就如喝醉了般,两只通红的眼睛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呆呆愣愣。 灵玉和灵珠看到小兔子的变化蓦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难道说,那金佛花饼真有问题?可是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挡了她的路吧!”北宫珺冷声道。 灵玉道:“那这么说今天她们带来的桃花酥也有问题吗?” 北宫珺点点头,“是啊,若是没有问题她们为什么临走时还不忘带回去呢!” 灵珠听后心有余悸,当初小姐让灵玉将金佛花饼拿去喂兔子,她心里惋惜不已,想着要趁人不注意偷偷拿几块吃呢,幸亏没来得及。 灵玉道:“我们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家里的长辈?” 北宫珺苦笑着摇摇头,告诉谁?父亲?还是母亲? 如今就连贺府的两位舅父和舅母都对北宫妍赞口不绝,直夸她聪慧通达又善解人意,谁又会相信她? “现在既然我能识破这一切,就不怕她。你们两个以后注意些,千万别着了她的道,更要提防静姝和静娈!” 灵玉和灵珠郑重的点头,齐声道:“小姐放心,我们一定谨记不忘!” 贺亦淳一路追着北宫妍,最后在南府后花园追上了她。 “妍儿表妹,我替珺儿表妹向你道歉。珺儿表妹自小就被祖母娇惯着养大,有什么稀奇好玩的都先紧着她,我们兄弟几个只有干看的份儿。我们做表哥的自不与她计较,可是今天连妍儿表妹也受了她的欺负,珺儿表妹太过分了,等过两天我一定找她好好说道说道,让她跟你道歉。” 北宫妍依旧眼圈红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淳表哥,我和妹妹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多想了。便是小女儿家有些小过节,三天两天就过去了。” 身后站着的静姝忿忿道:“小姐惯会委屈自己将就别人,今日之事本就是二小姐的不是,小姐又何必替她遮掩呢?” 静娈也道:“就是啊,小姐好心做了桃花酥送她,她拿来喂狗不说,还说小姐做的桃花酥不干净!” 贺亦淳听完直气的拍桌子,“太过分了,想不到珺儿表妹竟如此过分!” 北宫妍喝骂两个丫鬟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还不赶快噤声!” “妍儿表妹不要责骂丫鬟,若不是丫鬟说出实情,你是不是还要替她遮掩?珺儿表妹此番行径如何值得你再替她说话!” “淳表哥莫要为此事动怒,妹妹还是太小,等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如此深明大义又善良的北宫妍,让贺亦淳不觉更爱重了几分。 这一场风波之后,北宫妍收获了贺府长辈们更多的喜爱。而北宫珺则因为骄纵蛮横,让长辈们也越来越不喜。不过北宫珺完全不在意,他们爱怎么想她,爱怎么看她,随他们便,反正她还有毫无道理相信她,疼爱她的外祖母,二舅母和表兄贺亦儒。 这一年的三月,天气变化无常。 昨天还是风和日丽,今天可能就会气温骤降,飘起雪花。 忽冷忽热的天气,人最容易受到侵害,也最容易导致瘟疫横行。 厉无誉最近往贺府走得特别勤,北宫珺烦不胜烦,央求外祖母一起去了京都三十里外的别庄。二舅母和贺亦儒表哥随同前往。 一直留在别庄中的五魁得知贺老夫人等人要来,早早安排人将别庄打扫一新。 在别庄中不过住了三五日,耐不住清静寂寞的贺亦儒非要回京都,说是跟同窗好友约好去春猎。甄氏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春猎,我看你是想跟你那帮狐朋狗友一起去喝花酒了吧!” 知道自己儿子不是读书那块儿料,虽如此说倒也没拘着他不让他走,贺亦儒骑上高头大马,带上小厮风驰电掣往京都跑。 一到京都门口,看见京城竟然戒严了。 贺亦儒一番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大卫朝建国四十周年,大卫朝的藩属国龟兹,柔然,高车等西域小国也派人前来恭贺大卫朝。 西域各国使者来了六十多人,可打从进入京都后就不断有人死去。皇帝以为是这些西域来的人水土不服,命令六皇子带人赶紧护送剩下的三十几人回国。却不想,西域使者前脚刚走,京都中就有很多人感染了相似的病症,众太医们这才确定是瘟疫,同时各国使者一路走来的各地域也爆发了瘟疫。 现在的大卫朝京都全城戒严,一律只许出不许进。 见贺亦儒兴冲冲而去,蔫头耷脑的回来,北宫珺疑惑道:“你不是回京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贺亦儒叹息一声,“最近我们是别想回去了,京都戒严了,只许出不许进!” “发生什么事了?” “是瘟疫,西域使者带来的瘟疫,如今京都许多人已经被感染了瘟疫。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听说已经死了一二十人了。” 竟然发生瘟疫了,北宫珺面色不禁凝重起来。若只是时疫还好说,可一旦发生瘟疫那情况就严重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场瘟疫才会过去。 贺老夫人和甄氏听到瘟疫俱是恐慌不已,道:“想当初高祖征战天下时也曾发生过一次瘟疫,那时那场瘟疫最先在与我们交战的大凉国爆发,也正是因为那场瘟疫帮助高祖灭掉了大凉国,平定了天下。最后瘟疫蔓延到了我们大卫国,好在毒医沈天阔出手,消除了瘟疫,才让我们大卫国得以免于灾难。” 毒医沈天阔? 北宫珺听到这个名字心内一阵激动,竟不知道师祖当年曾经拯救过这么多人,立下过这么大的功劳。 “表兄可有打听到此次瘟疫是何症状?” “听说一开始是腹泻,呕吐,再然后高热,咳嗽,日夜不停的咳,胸部憋闷,最终咳血而亡。” 北宫珺没有亲眼见过病人病症,只听贺亦儒描述根本不好推断。可不管是何种瘟疫,都脱离不了一个“毒”字。 若是自己不曾跟师祖学得医术,遇上瘟疫她能做的也只是自保。如今既然她学得精湛医术,若是还只求明哲保身,不顾病人死活,又怎么能心安呢! 自从得知瘟疫流行后,当天北宫珺熬了一锅汤药,给别庄中的每个人喝。汤药的主要功效是提正气,医书中有言: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 提前预防总是没错的。 外祖母的别庄地处偏僻幽静,这一次来别庄中带的丫鬟,婆子,小厮有二三十人,还有以前留在别庄中照看打理的人,统共有五十多人。 第二十五章 六皇子厉无咎奉皇帝之命送使者回国,一路走来,使者们不断有人病重死去。没出朔方郡竟然死的一个不剩,自己这边护送的二十五人,也已经死了三个。 此时六皇子一行人马停留在朔方郡的驿站,等候京都的回信。三天前,当最后一个使者病死时他便写信回京都,跟父皇言明此事,同时也告诉了皇帝护送人员也感染瘟疫的事。 等了两日总算等到了皇帝的回信,信的内容很简略,也很严重,京都爆发瘟疫,让六皇子速速回京。 一行人便又马不停蹄的往京都赶,路上不断有瘟疫肆虐各地方的情报传来,看着被瘟疫折磨的痛苦不堪的民众,六皇子心内绞痛。 由于连日的奔波劳累,六皇子终于病倒了,药石无效。见六皇子也感染了瘟疫,属下们一个个心急如焚。 这天夜里,行到距京都三十里处时,厉无咎病情加重,一路上不断咳血。 死得只剩十名的下属也俱已染上了瘟疫。 侍卫倪大有病情稍轻一些,他赶着马车朝京都方向疾驰,想着尽快回到京都找御医为六皇子治病。 负责在马车中照料六皇子的倪大贵突然冲赶车的倪大有喊:“大哥,殿下又咳血了,不要再走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将六皇子安顿下来,再派人回 京都请御医吧。我怕再这么颠簸下去殿下会有危险!” 倪大有喝停了马车,“好,此地离京都不远,我们先找地方将殿下安顿下来再派人去宫里请御医。”极目眺望,一处别庄赫然在望。 此时已近亥时,五魁刚吩咐看门的老于头把大门拴上,只见一辆马车急急驶来,车夫跳下马车用马鞭别停了刚要阖上的大门,道:“我是六皇子侍卫倪大有,六皇子奉命送西域使者回国,如今天色已晚,想借你们别庄暂住一晚。”说着拿出了六皇子的令牌。 五魁借着昏黄的灯光认出确实是六皇子的令牌,不敢怠慢,赶紧将人请进别庄中,并速速去禀报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与北宫珺还未就寝,祖孙俩和甄氏三人正在说话,听到五魁禀报,贺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就要起身前去,北宫珺道:“外祖母不急,我们都知道六皇子出京送西域使者回国。如今不过半月就返回,多半是那些西域使者都死于路途中,六皇子和他的属下们想必也已经染上了瘟疫。 外祖母,您年纪大了,最是容易感染瘟疫,您和二舅母留在这里,我懂些医理,就让我过去吧!”话落将一块儿浸了药汁的棉布巾蒙住了口鼻。 贺老夫人道:“你要小心啊!” 北宫珺笑笑道:“外祖母,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北宫珺跟随五魁来到了安置六皇子等人的西跨院,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咳嗽连连。 倪大有上前一步截住北宫珺,行一礼道:“小姐留步!多谢小姐收留,我已经派人回京都请御医出城来为六皇子诊治。不瞒小姐说,我们已经染上瘟疫,不想将病气过给您,所以小姐请回吧!” 没想到六皇子的下属还是一个谨慎正直的人,北宫珺道:“我略懂些医术,在御医来之前先让我给六皇子看看吧,或许会延缓病症。” 倪大有一听北宫珺懂医术便不再拦着,带她进了西跨院的厢房。 只见幢幢灯影中厉无咎眼窝深陷,眼下青黑一片,面色蜡黄,嘴唇毫无血色。此时已经深深昏迷,整个人浑身笼罩着一股死气。 北宫珺打眼一看便推断,如果不及时救治不过三五日的活头了。 她搭上六皇子脉搏,脉象细而沉,脉迟而有间歇。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睛,眼白晦暗无神。接着又查看了一下的他喉舌,试了一下他的颈动脉。 确定病症后,她命人找来纸笔开始写药方。 倪大有站在一旁看,只见方子上写的是连翘三钱,金银花,绵马贯众各两钱,广藿香四钱······等等,一直看她写到最后,见她所开的方子竟跟之前大夫给六皇子所开的方子不一样。 倪大有心中不确定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八芳华的小姐有没有把握。 方子写好后就交给了五魁,“麻烦五魁爷爷把药一并煎好!” 接着北宫珺又吩咐倪大有,“把六皇子扶坐起来,我要给他施针!” 倪大有怀着忐忑的心情,扶起了六皇子。 北宫珺拿起银针在他头上,手臂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片刻后六皇子竟悠悠醒转。 倪大有激动道:“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厉无咎看了一眼蒙面的北宫珺,虚弱道:“这又是哪里找的小大夫?怎么还是个女子?” 这话让北宫珺有些不爱听了,道:“你管我男子女子,能救得了你不就成了?” 厉无咎无力的笑了笑,“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一路上看过的名医也不少,可病症还是一日重过一日。你又可知我是谁?若是治不好你不怕获罪吗?” 刚醒就这么啰嗦,北宫珺真想一针将他扎晕。 “我知道,你是六皇子殿下!不要多说话了,我现在就把针给你拔了,你安心好好歇息吧!”话落将扎在厉无咎穴位上的银针一一拔出。 刚拔下针,五魁也将药熬好了。 这些草药是北宫珺刚得知瘟疫流行时,让下人们去药店里买的,由于不知道瘟疫具体病症,所以备下了许多种草药。总算需要的草药一样不缺。 倪大有服侍着厉无咎将药一滴不剩的喝下,北宫珺问道:“既然你都不相信我的医术,怎么还敢喝我开的药呢?” 厉无咎喝过药后顿时觉得胸臆间的憋闷舒畅了些,道:“看你这样子,一定是还没机会给人看过病吧?本王便做个好人,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施展。” 北宫珺顿时哑然,没想到六皇子脸皮如此之厚。 见六皇子病情趋于稳定,北宫珺便又给他的下属们一一号脉,然后对症开药方。 之所以要给每个人号脉,就是因为人跟人的体质有差异,或者还有一些人会有一些隐疾,若不将每个人的病症确诊,只一味用同一种药治病,治不好或是治死人都是有可能的。 忙活到子夜,只听别庄大门传来敲门声,倪大有道:“一定是回皇宫请御医的兄弟!” 北宫珺命令老于头将大门打开,果然见王御医在侍卫的带领下,风尘仆仆赶来。 王御医算是皇宫中医术最精湛的御医,可在北宫珺眼里比师祖沈天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来不及寒暄,王御医匆匆进入西跨院给厉无咎号脉,不多会儿只见他眉头轻轻皱起,奇道:“殿下脉象稳定而又规律,虽然虚弱,但并不像侍卫说的那么严重啊!”接着又查看了一下他的喉舌,问道:“殿下可是服用过什么药?不知药方能否让老夫一看?” 厉无咎看了一眼北宫珺,药方是她开的,药是她的人煎的,若那药方是人家的不传之密自己也不好勉强人家。 北宫珺倒是无所谓,让五魁将药方给了王御医。 王御医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道:“妙啊,此药方绝妙啊!这位小姐,能否让老夫将此药方带回京都,救治京城中的百姓?” 北宫珺道:“可以,王御医尽管带回去治病救人,也算是我们为感染瘟疫的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 “家父太仆寺卿北宫明宇,我现今住在贺府我外祖母别庄中。”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北宫珺。 由于三月初一宴会上拒绝了三皇子的婚事,京都中人无不谈论此事,所以提起太仆寺卿的二女儿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王御医谢过了北宫珺,带着药方又匆匆返回了京都。 北宫珺每日都要为厉无咎诊视病情,又加上皇贵妃送来了四个稳重的宫女来照料他,厉无咎的身体一天天康复。 这日为厉无咎号完脉后道:“殿下体质果然非同一般,如今差不多已经痊愈,我看明日你便能回京都了。” 北宫珺早就除掉了蒙住口鼻的布巾,厉无咎盯着她那张绝美的容颜,道:“我已向父皇请旨带你去瘟疫横行之地,去救治得瘟疫的百姓,父皇的圣旨应该就快到了,不知北宫小姐可愿随本王前去?” 北宫珺听完这番话惊诧愤怒的瞪大了眼睛,“殿下此时告诉我这些还有必要吗?” 厉无咎笑道:“孤觉得很有必要,要不然等圣旨来时,孤怕你会有些措手不及。”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喊:“圣旨到——” 正在和甄氏打络子的贺老夫人疑惑,这圣旨怎么还宣到这小小的别庄了呢?想到六皇子此时正在别庄养病,也就明白了,于是赶紧和甄氏去接旨。 等到所有人到齐,摆香案焚香跪好后,大太监孙启这才用尖细的嗓音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下瘟疫横行,然太仆寺卿之女北宫珺有回天之医术,仁爱天下之善心,朕心甚慰!赐安阳乡主之名号,协助晋王前往蒲州郡治理瘟疫,择日启程,钦此!” 第二十六章 虽然圣旨上说的是择日启程,但如今疫情严峻,众人怎么敢再耽搁下去,要知道多耽搁一刻可能就会多死一个人。 北宫珺要启程去蒲州郡,贺老夫人一万个不舍和深深的担忧。临行前的一晚,命人装了足有一车的行礼。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本来还给北宫珺准备了八个身体壮硕的丫鬟随行,被北宫珺拒绝了。 这日一早,贺老夫人,甄氏和贺亦儒将北宫珺一行人送至官道上。 贺老夫人紧紧握着北宫珺的手,“珺儿啊,此去路途遥远千万要保重好身体啊!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看着贺老夫人如雪白发,佝偻着身子,满脸的皱纹,北宫珺喉头哽咽,本想陪在外祖母身边一刻也不相离,可皇命难违。 北宫珺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上一世贺老夫人便是在四月份离开人世,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她真的担心自己这一去会连贺老夫人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外祖母,您放心吧!有这么多人陪着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话落又跟甄氏道:“二舅母,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您一定要照顾好外祖母,外祖母所有的饮食一定要清淡。我这几日配的决明双花茶和夏枯草茶不要忘了给外祖母冲泡,记得花茶只在每日清晨饮用。” 这些话北宫珺早就跟甄氏说过了,再说照顾贺老夫人的丫鬟含巧与秋夕稳重又细心,即便不用她的嘱咐也不会有问题。可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说的可能是一些废话,但就是因为那放不下的心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絮叨。 “珺儿放心吧!家里一切都有我看着,绝对不会有问题的。”甄氏粗声大嗓道。 最后北宫珺与众人依依惜别,踏上了北上蒲州郡之路。 队伍一共有三十个人,三辆马车,一辆装满了北宫珺的衣食用品,一辆是北宫珺和丫鬟灵玉灵珠乘坐的马车,最后一辆是病体还未完全痊愈的六皇子乘坐。其余所有人均骑马相随。 此去蒲州郡六百里,上一世自己便是在蒲州郡跟小六相识的。 小六现在在哪里,自己这一世还会不会再跟他相遇? 这一世发生了一些上一世没有发生的事,比如这次瘟疫,又比如北宫妍毒害她的事,那是不是这一世自己可能不会再遇见小六了呢? 看着马车帘外那似曾相熟的景致在慢慢往后推移,北宫珺心中惆怅,重来一世得到一些,必然也会失去一些,这就是宿命吧! 瘟疫目前只发生在北地,还没向南蔓延。除了疫情最严重的蒲州郡,其他地方都只是小规模爆发,京都疫情控制住以后,皇帝分派太医署太医前往各地,并联合当地大夫救治病人。 六皇子这一行人只管负责蒲州郡的疫情。 众人一路急行,不敢有丝毫懈怠。 也许是一路舟车劳顿,原本已经大好的六皇子竟发起高热,这一下将众人忙了个人仰马翻。行进的速度也减缓了些。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大夫,北宫珺担负起了照顾六皇子之职,于是便从自己的马车挪到了六皇子马车上。 六皇子马车真是大啊,比自己的马车大了三倍不止,六匹骏马拉车,马车稳当又不颠簸。 看着内里装饰豪华的马车,北宫珺都怀疑六皇子是去踏青游玩的。 六皇子带领的下属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真是好奇皇贵妃都让他乘坐如此豪华的马车了,怎么就不给配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呢? 北宫珺为六皇子望闻问切一番,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所以发高热,跟这些日子露宿野外受凉有关,毕竟大病初愈,本是应该好好静养的,却又马不停蹄的奔波,不生病才怪呢! 厉无咎目不转睛的看着北宫珺心不慌手不抖的给他针灸,道:“孤为什么会有种跟你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北宫珺手下不停,快狠准稳的将一根银针扎到他手上的合谷穴,“有似曾相识感觉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顿了顿后又开玩笑道:“莫非我们前世有缘,曾经相识?” 厉无咎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她,心里隐隐有些挫败感。自己在京都中好歹也是受万人追捧的美男子,可偏偏她似乎对自己熟视无睹。 过了片刻,厉无咎道:“孤渴了,你给孤倒杯水喝!” 北宫珺心里有气,自己又不是他的丫鬟,凭什么把她当丫鬟使唤。可谁让人家身份尊贵,最后还是乖乖的给他倒了一杯水。 又过了片刻,“孤想吃苹果了,你给孤削一个苹果吧!” “既然您这么需要人伺候,我有两个丫鬟,暂时先分你一个伺候你,您看怎么样?”北宫珺没好气道。 “我不要丫鬟伺候,毛手毛脚的。怎么,照顾本王委屈你了吗?” 这话好生气人,北宫珺再也忍不住道:“圣上只命我前去蒲州郡救治得了瘟疫的病人,不曾命我给你当使唤丫头!” “这话不错,不过孤作为这次救治疫情的观察处置史,而你作为孤的下属,所以孤有权命令你,而你无权反驳!” 北宫珺平常还算波澜不惊的心,在遇到厉无咎之后总会翻腾起愤怒的浪涛。 厉无咎就喜欢看北宫珺被自己惹急了,却又莫之奈何的样子,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一只西域进贡的波斯猫,慵懒,高冷,而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挑逗它,惹怒它,让它急让它气。 北宫珺忍下怒气,将苹果洗净,削好,切成小块儿用小木叉叉了装在青瓷碗中,最后双手奉上。 靠坐在车壁软垫上的厉无咎却不伸手接,乜斜她一眼道:“你竟然要让孤自己吃?” 北宫珺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道:“难道还要让我嚼碎了喂你吃?”话落才觉出不妥,一张脸羞窘的通红。 厉无咎哈哈大笑,忍不住想抬手,就像摸摸波斯猫那样摸摸她的头,半天才强忍住大笑,“那倒不用了,你就用叉子叉了喂我好了!” 北宫珺叉了一块儿苹果喂到他嘴里,恨恨的想,继续笑啊,呛死你! 随行在侧的侍卫们听到六皇子愉快的大笑,彼此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跟随六殿下这么久,从没见过有什么人能让他如此开怀大笑。 队伍行进了三天,这天黄昏时分到达了河内郡北面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下一个驿站在二百里之外,队伍不得不露宿野外。不过在这种山清水秀之地露宿,倒不会觉得有多么苦。 侍卫们在安营扎寨,厉无咎则悠闲的各处查看。 一连赶了几天路,只觉得浑身疲惫又黏ni,看着远处清澈的小河流,北宫珺打算烧水沐浴。 抬水是个力气活,但毕竟是抬自己的洗澡水,所以就不好意思麻烦侍卫们帮忙,再说北宫珺自小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抬个水而已,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厉无咎看着忙忙碌的主仆三人,心里颇有些不可思议,好歹也是京都名门闺秀,做这些粗活时竟如此流畅自然,看惯了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不禁疑惑这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吗?可又莫名觉得这种最真实,质朴的女人又是那么的吸引他。 贴心的外祖母在马车上也放上了她的浴桶,当时还觉得没必要,没想到在路上竟然就用上了。 就在北宫珺三人抬水的抬水,烧水的烧水时,在河下游一处隆起的土包后面,两个身穿个粗布直裰,脸涂得黑乎乎的人正静静的看着她们。 其中一人道:“皮子,你确定这小娘子就是奉旨去蒲州郡救治百姓的吗?她真能治得了瘟疫?” 皮子眨巴着眯缝眼,道:“大虎哥,不会有错的,我们的人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又过了片刻后,大虎道:“动手!记住,千万不要让她们发出声音,只可智取!” 皮子白了大虎一眼,你倒是想来硬的,就你这单枪匹马打得过人家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吗? 灵玉将拴着绳子的水桶抛进河中,河水顺势灌进桶中,等水桶灌满后北宫珺帮着一起将水桶往岸边拉,“再抬完这桶水就够······”话音未落,突然身后有人用浸过迷药的布帕捂住了她的口鼻,之后一阵天旋地转昏迷过去。 灵玉来不及大叫出声,便被身后一人用手刀劈晕过去。 趁着朦胧的夜色掩映,皮子和大虎将昏迷的二人扛在肩上,猫着腰向着寨子的方向急奔而去。 正在烧水的灵珠坐等右等都不见小姐和灵玉的踪影,不禁纳闷,怎地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于是跑到了河边,河边却不见一人,只见水桶沉沉浮浮的漂在河中。 “小姐——” 厉无咎和侍卫们听见这一声凄厉的喊声,齐齐跑到了河岸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小姐呢?” 灵珠指着小河涕泪横流,“小姐,小姐不见了,她们是不是掉进河里了?” 在河边不见的,除了掉进河里别人也不会作何他想。 第二十七章 若是掉到河里不会什么动静都没有,至少她们要扑腾,挣扎,呼救,可他们离得那么近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此时夜色如笼罩了一层黑纱般,虽然暗沉,但视物清亮。清澈的河水一眼就能望到底,河水流动又轻缓,若有异样很容易就能发觉。 厉无咎不再在小河里浪费时间寻找,而是在地上寻找蛛丝马迹。果然,他发现河岸边嫩绿的草丛有被什么压折痕迹。这痕迹沿着河岸向下游而去,”留下无人看守营帐,其余人跟我来!” 边沿着痕迹一路追踪下去,边问倪大有,“此处可有什么山寨之类的地方吗?” 倪大有想了一会儿,道:“似乎黑虎堂就在这一片区域内,不过黑虎堂并不干打家劫舍的营生,如果是他们,那目的是什么?”突然想到北宫珺倾国倾城的容貌,倪大有恍然道:“难道是他们堂主看上了乡主,想要让她做堂主夫人?” 厉无咎怒气勃勃道:“赶紧给我仔细找人,找不到人孤治你们所有人的罪!” 又走了一里路不到,突然前面河面上出现了一座狭窄的石桥,石桥的另一端直通向黝黑耸立的深山。 厉无咎观察片刻后,决定通过石桥去深山里找人。 皮子和大虎两人脚力非凡,一看就是有内力的练家子。就算身上扛着人也轻若无物,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行进速度。 黑虎堂就隐匿于牛头山内,牛头山方圆百里,虽然没有雁宕山那般大,但是崎岖险峻地形复杂不输雁宕山。 “我说大虎哥,咱们掳了这小娘子就是给堂主和兄弟们治疫病的,可病治好了该如何处置这小娘子呢?” 大虎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这皮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还处置,做我们堂主夫人不好吗?” 皮子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想我们堂主也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正好咱们堂主还没娶妻,美人配英雄,嘿嘿,不错不错!” 黑虎堂在江湖中颇负盛名,从第一代堂主建立黑虎堂至今已传至第四代。早期黑虎堂是山匪出身,做些打劫豪富贪官的营生,后来金盆洗手,在各州郡做起了五花八门的生意,甚至连京都都有他们的生意,虽然他们生意越做越大,但是设在牛头山的总堂却没有迁移。 之所以会掳了北宫珺为他们堂主和兄弟们治疫病,一是因为堂主他们如今病情严重,不适宜远途奔波找大夫看病,二来北宫珺正好经过他们的地盘,在经过堂中孙长老的同意下二人便将北宫珺掳走了。 也许是因为北宫珺如今接触的各种草药多了,对迷药有了些抗药性,在一路的颠簸中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正大头朝下被人扛在肩上。 最初的惊惧过后她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暗暗观察着周围路线和景致。 一个时辰后大虎和皮子就到了寨子大门前,大虎高声道:“地,地振高冈,一脉,一脉——一脉溪山千古秀!” 寨门后有人回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片刻后沉重的寨门“吱呀”一声开启,只听扛着北宫珺的大虎骂骂咧咧道:“孔秀才那老狗设个暗号都文绉绉的,老子背了一路都记不熟!” 就在两人拾级而上时,一个花白胡须,约莫有六十岁的老叟拦住了二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肩上扛着的是什么人?” 皮子道:“施长老,这就是能治瘟病的大夫。有了她,堂主和兄弟们的疫病就能治好了!” “可是奉圣旨去蒲州郡的那个女大夫?” “不错,正是她!今日正好经过我们的地盘,我兄弟二人便把她劫了来!” “哎呀,你们可闯下大祸了!劫了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啊!跟朝廷对上这事可如何善了!” “人是我让劫的,劫都劫了先给堂主看病,等病好以后再做计较!”说这话的人正是孙长老。 到此北宫珺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个人劫了自己是给他们堂主看病,提着的心暂时放下了,只要是有求于她一切都好说。 众人脚步匆匆进了黑虎堂后的卧房,大虎轻轻的将北宫珺放下。刚要想伸手掐她的人中,发现她竟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倒把大虎吓了一跳,“你是何时清醒的?” “在你进寨门之前!” 这时孙长老,施长老和皮子都围了上来,皮子问道:“你既然早就醒了,为何不哭不闹?” “我哭闹有用吗?”北宫珺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们劫我来是为了给人看病,我也就不跟你们废话了。我同意给你们堂主和兄弟们看病,但是我也不会停留太久,最好是在六皇子的人马找到这里之前,你们就把我送回去。 你们也知道我奉旨去蒲州郡救治病人,绝对耽搁不得,我想耽误了我的行程你们应该会明白有什么后果。” 众人听完一阵怔愣,半晌后孙长老笑道:“小姐真是干脆痛快!好,我们黑虎堂今日就记下了小姐的大恩,等来日再报!请!” 北宫珺先给昏迷不醒的堂主号脉,开药方,施针,由于已经为很多人看过疫病的病症,所以一切都做的驾轻就熟。 在北宫珺给堂主酆子都拔银针时,已经昏迷一天的酆子都缓缓睁开了眼。只见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跪坐在自己身旁,纤纤柔夷轻轻地将扎在他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一抹笑漾上唇角,气若游丝道:“你是天上的仙女来救我的吗?” 北宫珺一愣,“我是大夫!”话落转身去给他的那些下属们治病去了。 一直忙到了子夜,这才看完所有人的病,虽然有早就醒了的灵玉打下手,北宫珺还是累得直不起腰。 孙长老等人也颇信守承诺,等到她看完病以后,他亲自将北宫珺和灵玉送出山寨。 而此时六皇子带着人点着火把,在牛头山转来转去,他们迷路了。 孙长老派皮子和大虎带着北宫珺主仆二人向着火光点点处而去,山路崎岖,对走惯了山路的大虎和皮子来说,走山路如履平地。 北宫珺心里暗想,回去时还不如来的时候呢,来时最起码是他们扛着来的,回去的时候倒要一步步的走了。忙活了一晚再走这么远的路真是让人吃不消。 皮子和大虎也点了火把,两人不断的高高举起火把摇晃,以期迷路的六皇子他们看到。果然迷路的六皇子他们看见了摇晃的火把,于是众人便朝着北宫珺他们的方向而来。 等到六皇子一行人越走越近时,北宫珺对大虎和皮子道:“把火把给我们,你们走吧!” 为避免跟六皇子他们再有争端,两人便将火把给了北宫珺,告辞离去。 厉无咎跟下属们一路小跑着,火把随着跑动忽明忽暗,终于一刻钟后他们跟北宫珺会和了。 “到底是谁劫走了你?他们有没有伤害你?”厉无咎来不及喘匀气息问道。 “是黑虎堂的人,他们的堂主得了疫病,得知我们今日路过他们的地盘,劫了我去给他们堂主看病!他们不曾伤害于我!” 厉无咎怒道:“果然是他们,竟然胆敢劫掳朝廷命官,看我不踏平他们的黑虎堂!” 虽然黑虎堂的人以这种方式“请”她来看病,她心里也火冒三丈,可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撕扯这些的时候。 “如今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一切都等疫情结束后再说吧!”话落北宫珺举着火把向山下走去。 回到营帐地时已近丑时,北宫珺累得一头扎进营帐直睡到了天光大亮。听到侍卫们拔帐这才醒来,匆匆洗漱一番便上了马车,继续在马车上昏然欲睡。 午时,队伍停下埋锅造饭,北宫珺这才起身,让灵珠将饭菜端上马车,直接在马车上用午饭。 厉无咎今日很是消停,没再让北宫珺物尽其用的伺候照料他。 正当北宫珺难得偷闲想要看看医书时,倪大有在外面道:“北宫小姐,殿下请您去后面马车上坐!” 北宫珺一阵头疼,扶额片刻后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还真是不让人消停! 厉无咎今日穿一件玉色交领深衣,镶翠玉革带束腰,革带上悬挂着一枚平安扣翡翠玉佩。乌发用玉带束起随意披散在身后,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皮肤如瓷般白皙干净。不说话时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可是一开口便打破了他在人心中美玉般的形象。 “孤等了这么久,北宫小姐这才姗姗而来,可是觉得孤怠慢了北宫小姐?” 北宫珺觉得只要厉无咎一开始说话,她牙根儿就疼。 “不敢,小女子不敢如此想,王爷叫小女子来可有何吩咐?” “长路漫漫,孤觉得甚是寂寥,想让你陪孤说会儿话!北宫小姐请坐!”厉无咎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北宫珺无奈地跪坐到了厉无咎对面,“小女子觉得王爷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会儿书或者欣赏欣赏沿途景致!” “北宫小姐是觉得漫漫旅途,看书或者欣赏景致都比与你坐着对谈有趣?北宫小姐自谦了,孤还是觉得与北宫小姐坐着说会儿话更有趣!” 第二十八章 北宫珺认为自己实在是一个无趣之人,真不知道六皇子到底从自己身上发掘出什么有趣的特质了。 从前,厉无咎认识的女子莫不是都喜欢精美的服饰,时下风靡的妆容,或挖空心思保养肌肤,而女子们聚在一起谈的最多的也是这些。 直到遇见北宫珺打破了他从前的认知,明明长得倾国倾城却丝毫不以为意,穿着简朴,从不故作高贵矜持,生活中的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别人的丫鬟是伺候主子的,她的丫鬟则更像是她忙不过来时的帮手。 在这贵族等级制度严明的时代,她这样的女子无疑就是一个异类,而异类是会受到排挤的存在。 北宫珺虽然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可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探究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饶是北宫珺定力再强大,被人一直盯着瞧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自在。 她转过头直视着厉无咎,不悦道:“殿下一直盯视着一个女子,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厉无咎笑笑,目光移开道:“礼?北宫小姐也尊礼?礼这东西迂腐又古板,它就像一个框架把人框定在一个圈子里,限制人的成长。 不知北宫小姐养没养过花?同样的花株,养在花盆中和养在空旷之地的花株最终却完全不同,即便养在花盆中的花株有人为精心的照料,却不似长在空旷之地的花株那般肆意开放,生机盎然。” “殿下高见!” 厉无咎听到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挑高眉头,“似乎北宫小姐很是不以为然呢?北宫小姐有什么高见,不妨畅所欲言!” 北宫珺笑笑道:“我就是一个庸俗之人,哪有什么高见。只是不知道殿下从哪方面看出我是一个不屑于礼数的人呢?我自认为自己还是知礼懂礼的人,虽然我的礼数有些差强人意,不过比起茹毛饮血,只靠本能行事的兽类还是要好的多的。” 说完又是一阵后悔,光图嘴上痛快了,这不是在把六皇子比作兽类吗?万幸的是没有将兽类说成畜生。 北宫珺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凉风吹过,觑了厉无咎一眼,果然见他满脸不悦。一缩脖子,讷讷道:“我,我不是说你是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管守礼也好或是不屑于礼教也罢,凡事要有个度。岂不闻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过刚易折,过柔则靡。我觉得世间最难把握便是分寸二字。” 看北宫珺慌张辩解的样子,厉无咎竟觉得心情舒畅,可却故意佯装愤怒,道:“你既知礼懂礼却又拐着弯的骂孤,好大的胆子!” 北宫珺顿时觉得头脑中雷电轰鸣,改跪坐为跪,“殿下恕罪,是小女子僭越了。” “既是有罪,那便当罚!从今以后你便随侍在孤身边,听命于孤差遣!” 就因为几句话,自己就把自己卖身为奴了吗?北宫珺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看着满面懊恼悔恨的北宫珺,厉无咎心情相当畅快。 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队伍终于到达了蒲州郡,北宫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想这两天过的,真比两年还难熬,厉无咎充分让她领略了皇子的尊贵,以及一个尊贵的人的日常衣食住行是有多么的挑剔。 首先,泡茶要用活的山泉水,因为是一路急行,所以这个条件可以省略。不过一壶茶要加多少茶叶,用什么热度的水冲泡那是一定要严格遵守的。 吃的一定要荤素搭配,不仅要口味佳,更要好看。北宫珺忍不住都想问他,你把饭菜嚼上半天再吐出来看看还好不好看? 再就是衣服,洗干净后要在通风干燥处晾晒,不能晒过头,衣服必须不能有一丝褶皱,并且每种衣服要用不同的熏香。 自己活了两世都不曾这么讲究过,北宫珺真怀疑厉无咎是不是故意惩罚自己对他言语不敬的事。 其实这倒是北宫珺误会他了,厉无咎自小便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自己真的是放低要求标准了。当然,没有人侍候的时候另当别论,有人侍候的时候当然要充分利用起来。 一进入蒲州郡,厉无咎便再没了路途中的随意与不羁,全身心的投入到抚慰和善后事务中。 蒲州郡节度使邹定康带领郡中各大小官员听凭六皇子差遣,厉无咎先是了解郡中疫病情形,然后制定计划,安排各官员任务,召集蒲州郡内的所有郎中,集中到一起协助北宫珺。 在厉无咎的安排下,原本慌乱不堪的局面变得有条不紊。 蒲州郡中的郎中,年龄大到七老八十,小到二十多岁,就是没有北宫珺年龄这么小,而且还是一个女子的。众人心中难免怀了轻视之心,可当看到北宫珺精湛的针灸技艺,和她对药理知识的精通,众人这才收起轻视之心,虚心向她学习针灸技艺,以及针对何种体质的人搭配何种草药治疗疫病。 北宫珺对于向自己请教之人毫无保留,一一耐心回复指导。 这一日闲来无事的厉无咎,坐在藤椅上,看着北宫珺为排起长长队伍的病人们诊脉,看病,开药方。这些病人们男女老幼,脏的臭的丑的俊的,衣着或华丽或寒酸,北宫珺都一视同仁。 在北宫珺书案边,一个专门帮她誊写药方的年轻男子不住的偷眼看她。厉无咎不快的眉头蹙起,他认出那个年轻男子是蒲州郡节度使邹定康之子,名叫邹晏。 他们来的第一天便自荐,要为百姓们尽绵薄之力,厉无咎便安排了他为大夫们誊写药方事宜。他记得把他安排到一个老郎中手下帮忙的,怎么会跑到的了北宫珺的帐内? 就在这时,轮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看诊,那女子蓬头垢面,脸色青黑,不住的咳着,带着哭腔道,“大夫,快给我的儿子看看,打今早开始就不吃不喝,也没了哭声。”说着将襁褓中的婴儿抱给北宫珺看。 北宫珺一看那羸弱的婴儿,两眼无神,似睁非睁,呼吸急促,瘦削的脸颊绯红。看着小小的人儿经受着这么大的痛苦,不由得就让她想起自己前世那刚出生,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间的孩子。心疼与怜爱涌上心头,她忙接过孩子,探查他的脉搏,看他的面部肤色与眼睛。 “这孩子不仅患有疫病还伴有黄疸!” 听完北宫珺的诊断,那妇人嚎啕大哭起来,跪在地上,“求大夫救救我儿子吧,我已经找过其他的郎中看过了,他们都说孩子没救了,求大夫救救他,只要能救活他便是让我以命相抵我也愿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前世自己能有机会以命换命救自己的孩子,自己将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 邹晏忙拉起那妇人安慰道:“你放心,乡主一定会尽心尽力救你孩子的。” 孩子病情危急,北宫珺一刻都不敢耽搁,思考着救治方案,如今为今之计先用药稳住病情不使其恶化,然后再徐徐图之。 可就在这时孩子的母亲却一头栽倒在地,北宫珺忙把孩子递给邹晏前去探查,却发现那妇人已经没了生机。 尽管北宫珺日夜不分的救治病人,可每天依旧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北宫珺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厉无咎清楚的看到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一丝疼痛在厉无咎心间蔓延。 片刻后北宫珺用手臂擦掉眼泪,开始有条不紊的为孩子针灸,并吩咐邹晏记下药方。 时间就是生命,她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必须打点起精神继续救治病人。 两个月过去,经过众人的努力,瘟疫终于得到了控制,如今形势一片大好。 那个疫病伴随黄疸的婴儿在北宫珺救治和精心护理下,一天天恢复,原本羸弱的身体竟然开始长肉。 邹晏帮孩子打听他的家人,却得知他们一家人是外地来的,孩子的父亲自年前离家后一直没有回来,只母亲带着他在家里过活。 于是北宫珺便临时收养了这个孩子,为他找了乳母,给他取名叫“毛毛”,都说贱名好养活,希望这孩子越长越壮实,身体健健康康的。 疫情已稳定,众人也该启程回京都了。 在回京都时,队伍中又多了三个人,一个随队伍进京求学的邹晏,另外两个是北宫珺收养的毛毛和他的乳母。 北宫珺原本是想将毛毛留下给他相熟的街坊照料,然后再留一些银两。可是又担心孩子的父亲会一去不回,或是孩子再受虐待,就给那些街坊们留了话,若孩子的父亲回家就让他来京都接孩子后,便带着孩子一起上路了。 毛毛和乳母乘坐的便是来时装载北宫珺物品的那辆车。 此时已是五月,五月的大地草木繁盛,花儿竞相绽放,天地之间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身心沉浸在这青草花香中,望着天上云卷云舒,听林中虫鸣鸟语,从未像此刻这般闲适与美好。 第二十九章 闲适安逸的日子没过多久,倪大有在北宫珺马车外,道:“北宫小姐,王爷殿下有请!” 打点起精神,钻进厉无咎的马车,“殿下唤小女子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低眉顺眼,无比规矩乖顺的北宫珺,厉无咎就忍不住想挑逗她,“北宫小姐,孤可还没有恕你不敬之罪呢,你怎么不来伺候孤,还要孤派人去请?你这是想罪加一等吗?” 此刻,北宫珺觉得比跟外祖母去地里除草时,粘了一身苍耳子还要让她苦恼,这是没完没了了吗?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语气规矩,满脸庄重,厉无咎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这让他内心挫败无比。 骑马伴在马车旁的倪大有不由得替他家主子着急,傻子都能看出殿下看中了人家小姐,可人家小姐愣是像块木头一样没有丝毫回应,他们主子好歹也是京都众闺阁女子们爱而不得的,怎么北宫小姐就是无动于衷呢?莫不是她喜欢的不是男人? 倪大有内心里不禁为主子掬一把同情泪,唉,难得喜欢一个人,却不想出师不利,遇上了个没情趣的。这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六殿下,此去情路漫漫,任重而道远,您要挺住! 蒲州郡郡守邹定康早在厉无咎一行人离开之前,便快马加鞭送奏报至京都,言明蒲州郡现状。奏报中对六皇子的所作所为极尽之能事的歌功颂德,顺带也将北宫珺大大夸赞一番。 皇帝读罢奏报龙心大悦,拍着龙椅扶手连说:好好好! 皇贵妃苏青薇亦与有荣焉。 午后时分,三皇子府邸书房中,厉无誉脸色阴沉的看着北宫妍,“父皇原本有意让我前往蒲州郡,而你却极力劝阻我,让我推脱此事,只在京都中施粥施药即可。可如今,却是六皇弟得了这天大的功劳!现在朝中众臣无不对他心之所向,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厉无誉门客众多,当初极力赞同他前往蒲州郡的不在少数,是他自己最后决定不去的,如今迁罪于北宫妍只是在为自己错误的决定找个宣泄的由头罢了。 北宫妍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可自己毕竟当初也是极力劝阻他不要冒险的人之一,如今被迁罪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北宫珺竟然会有如此精湛的医术,能解得了瘟疫。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妹妹真是不容小觑啊! “奴家对不起殿下!当初只知道瘟疫凶险,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才极力劝阻殿下推脱此事。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多说已无益,如今他们刚启程回京,我们何不派死士前去截杀他们!若等到他们回京,可就再难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厉无誉沉思半晌,“你说的不错,如今机会难得,若不行动再难有如此良机。好,此事便交由张圭负责!妍儿表妹就先回去吧!” 北宫妍知道他这是有事要交代张圭,至于是何事,她不用深想便能知晓。 回北宫府的马车上,北宫珺将丫鬟静姝留在马车上,低声交代了一番,之后静姝便在一处无人的巷子里下了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去。 返京的队伍不似来时赶路赶得那么紧急,一路上趁着这大好时光游山玩水。 此刻他们来到了定阳郡境内,一座叫龙泉山的山上游玩,山上有座寺,就叫龙泉寺,相传来龙泉寺求姻缘最是灵验,所以这龙泉寺的香客大多都是女子。 虽天色不早,龙泉寺依旧香客鼎盛,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龙泉寺内金碧辉煌,塑金身的大佛闪着耀眼的金光,龙泉寺的和尚个个养的白白胖胖。 厉无咎命众人在龙泉寺住一宿,明日再启程。 一行人中厉无咎,北宫珺和邹晏姿容出众,不时惹得香客们侧目,一时间掉在厉无咎和邹晏面前的锦帕数不胜数,厉无咎鼻孔朝天,一脚就将掉落在眼前的锦帕踩上一个黑脚印。 邹晏于心不忍,每每都将锦帕捡起还给掉落的女子。 “多谢公子,不知公子是哪里人氏?可曾婚配否?”女子羞羞答答的问道。 邹晏搞不懂自己只是将她掉落的锦帕还给她,她接了,道声谢不就行了,跟他哪里人氏,可曾婚配有什么关系?不过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耐心回答:“在下是蒲州郡人氏,不曾婚配!” 对方听后喜上眉梢,“不知公子可有兴与小女子游览这龙泉山?” 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北宫珺,邹晏急的汗都快要流下来了,道:“在下谢过小姐好意,不过在下身有要事,告辞!”话落急匆匆的追着北宫珺而去。徒留身后女子目露怨愤,咬唇跺脚。 晚膳时分,北宫珺正要用寺里素膳听见“咚咚咚”地敲门声,灵珠上前开门一看竟然是邹晏,只见他用衣裳前襟兜了一捧黄澄澄的果子,白净的脸上带一丝红晕,道:“这是我,我去龙泉山摘得黄杏儿,味道很是酸甜可口,送来给北宫小姐尝尝。” 住在北宫珺旁边的厉无咎此时也正打算用膳,听到了邹晏的到来,眉头微微蹙起。一旁侍候的倪大有觑着主子脸色,心里不禁想,邹晏那小白脸就是会讨好女人,哪像自家王爷,净说话气人,难怪人家北宫小姐无动于衷。 北宫珺听到是邹晏的声音,来至邹晏面前,微笑道:“多谢邹公子,这几日天热,正不思饮食,可巧邹公子送来的杏子正好开胃!谢谢!” 旁边禅房中的厉无咎心内大是恼火,北宫珺何曾用过这种温婉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真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人家给你几个杏儿就哄得你如此高兴,再对你好点,你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摘得杏子能得北宫珺喜欢,邹晏心内一阵欢悦,正要说话时只听旁边禅房的门“嚯啦”一声开启,“是邹公子啊,你这衣襟里兜的可是杏子?这杏子可不能多吃啊,杏子虽能开胃也会伤胃,还会让人上火,长疮的。” 被厉无咎这么一说,邹晏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兜着杏子站在那里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六皇子殿下言重了,凡事过犹不及,凡事适可而止。我不会多吃的,更不会伤胃,上火,长疮的。”北宫珺说着命灵玉拿一个大海碗接过了邹晏兜着的杏子。末了又问,“要不分一半给殿下?” 厉无咎气的冷哼一声,摔上了禅房的门。 倪大有无语望房梁,真想说殿下咱能不能也学学人家邹公子,去讨人家小姐的欢心呢?不过以他对自家王爷的了解,这话还是乖乖的憋了回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启程上路了。 回京都的路上他们没有再露宿野地过,由于不再赶时间,有时他们赶了半天的路,遇上驿站或城镇就会住下,以免夜里露营。可定阳郡到河内郡这二百里内并无驿站城镇村落,这一段路程内他们势必要在野地搭帐露营了。 厉无咎选了一处空旷之地命令侍卫们搭起营帐,此地离牛头山相去不过三十里,离河内郡有八十里。 牛头山,黑虎堂。 酆子都身穿玄色深衣,外罩一件绣花纹暗红外袍,玉带束腰,长身玉立。面容绝美,眸含秋水。 听着底下大虎的回报,“回堂主,如今六皇子一行人已在牛头山三十里外,堂主我们现在要出发前去迎接恩人,让他们来我们黑虎堂留宿吗?” 曾经“一见钟情”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毫无感触,直到遇到了她,活了二十年的酆子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怦然心动。自那日后,他身体上病好了,可他的心却被病了,日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带上已经点名的三十名兄弟,我们这就出发!” 酆子都带这么多人去迎接恩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这三十人是北宫珺救治的那些人。此去,若是六皇子不同意来黑虎堂留宿,他带这三十人去也好跟恩人当面言谢。 一行三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下山。 此时暮色四合,寂静的山道上响亮的马蹄声震彻山谷。 就要见到爱慕之人了,酆子都此刻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一路上在心里预演着接下来见面的情景,以及要说的话。 两个时辰后,将要到达六皇子营帐之地时,只听远处传来厮杀声,酆子都好看的眉峰蹙起,甩动起马鞭打马加快了速度,“皮子,速速回黑虎堂召集兄弟们前来!恩人有难!” 皮子即刻领命而去。 此时营帐地已杀作一团,上百个黑衣蒙面人上来见人就砍,刀刀狠辣,一击毙命。 三十个侍卫此时已死伤大半,黑衣人将厉无咎围困在帐篷前,身后则是被他紧紧护住的北宫珺,而只懂一点皮毛功夫的邹晏本想保护北宫珺,却不想被一刀拍晕在地。 纵使厉无咎武功高强,耐不住敌方人多势众。此时他渐渐处于下风,艰难防守。 第三十章 当初选择在这空旷之地宿营真是大大的失算,极目眺望竟没有一处能藏身之地。看来今日唯有血战到底了! 除了二三十个拖住厉无咎侍卫的黑衣人,其余黑衣人集中火力只围攻厉无咎和北宫珺他们这边。 这些死士目标就是奔着他们的命来的,根本不跟你废话,举剑就刺,抬刀就砍。 厉无咎已经浑身浴血,不知道被砍了几刀,刺了几剑。北宫珺无力又无措,这种如待宰羔羊般命不由己的感觉真是让她受够了。 她掏出袖中银针袋,将银针捏在手中,窥伺着最佳时机,当一个黑衣人背对自己时,她紧盯着那人的长强穴狠狠扎了进去。那人不曾防备北宫珺,被她一击得手。巨大的身躯缓缓倒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用银针作战最大的短板就是要出其不意,趁人不察,还要有灵活的身姿躲开敌人的刀剑。 其实这一些北宫珺大多具备,虽然她没正统的学过武术,会的也只是些对敌人构不成丝毫威胁的,软绵绵的花拳绣腿,但胜在眼疾手快,身姿灵巧。 当酆子都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北宫珺姿态若翩跹的瑶池仙女,闪挪腾移,在厉无咎的掩护下用银针对敌。 即便两人配合默契,也杀掉了数人,可敌人数量太多了,根本应付不过来。而且敌人已经对北宫珺有了防范,北宫珺也再难得手。 酆子都一个飞身纵越,踩着黑衣人的头顶如蜻蜓点水般,飞进了包围圈中,“在下黑虎堂堂主酆子都!”来不及多说什么,只亮了自己的名号让厉无咎和北宫珺放心。 三人便开始跟黑衣人厮杀起来,酆子都的属下们则从外围攻打,一时战况稍有缓和。 酆子都只带了三十名属下,不过他早已吩咐皮子回寨里搬救兵,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会到来。 正激战至酣处,只听“咻咻”飞镖破风声,厉无咎和酆子都耳力灵敏,齐齐跳起身挡住了北宫珺,淬了剧毒的镖尖闪着幽蓝的寒芒直直刺进厉无咎的右臂。 好在此时他们听见了又有大队人马正冲向这边,北宫珺再顾不得旁的,对酆子都大声道:“酆公子,这里先交给你,六皇子中的是毒镖,我现在必须立刻给他解毒。” 酆子都回道:“这里有我和兄弟们撑着,北宫小姐只管放心为六皇子解毒!” 北宫珺架着浑身已经瘫软无力的厉无咎,躲到了帐中,剪掉他的袖子,将银针一一扎在中镖的周边穴位上,然后拔出了毒镖。不管是中的什么毒,首要做的就是先控制住不让其顺着血液扩散至七经八脉。 中镖的伤处竟不流一滴血,不出血,伤口处的毒就不会随着血液留出,北宫珺只得用嘴吸那伤处,然后再将吸出的毒血水吐掉。 厉无咎转头看着为自己吸毒血的北宫珺,明明已经麻木的伤处却像被什么咬了一口,酥酥的,痒痒的,这酥痒好似长了脚一般,直冲心房。 感觉到厉无咎身体的僵硬,北宫珺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厉无咎就像一个正在做坏事被大人捉住的小孩子般,紧张又慌乱,“没,没什么!” 看着中镖伤处的皮肉呈现出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时,北宫珺停止了吸毒血。她将伤口撒上了一些药粉,将针拔掉,然后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虽然吸出了很多毒血,但依然会有余毒残留在你的体内,不过你放心,这点余毒不会伤及你性命,我会尽快配出解毒的方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刀剑伤,殿下先把外袍脱下,我给你上药包扎。” 脱衣服?光着上身? “刀剑伤不过是些小伤,过会儿让倪大有给孤包扎就好,以前受伤都是由他来为孤包扎的。” 见六皇子拒绝,北宫珺便也没再强求,伤口都不深,不需要缝合,只是敷药缠上绷带而已。 此时帐篷外打斗声渐渐平息,酆子都进了帐中,对厉无咎躬身行礼道:“六殿下,活捉的那些人俱已咬破含着的毒囊自尽!” “看来都是一些死士,既然敌人派出的是死士,那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今日承蒙酆公子相救,孤感激不尽,多谢!” 酆子都恭毕恭毕敬道:“不敢,不敢!此事发生在黑虎堂地界,殿下若是出事,在下难逃干系!” 今晚这事,谁出事厉无咎都不能出事,厉无咎若是出事,即便有人活下来那也是难逃一死。 “此地离黑虎堂不远,还请殿下随在下移至黑虎堂养伤,等殿下伤好后,在下会亲自带人将殿下护送回京都。” “也好,孤便叨扰了!” 带上躲在帐篷里瑟瑟发抖的乳母和毛毛,清点了一下伤亡人数,厉无咎便带领众人跟酆子都回了黑虎堂。 到达黑虎堂已是深夜,酆子都早就命人将客房收拾干净,北宫珺已懒得跟众人寒暄,到了客房便一头栽倒在寝榻上沉沉睡去。 黑虎堂虽说前身草莽起家,但如今却黑白两道通吃,黑虎堂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国内国外。 朝中多半人跟黑虎堂暗地里都有些瓜葛,想当官,当大官是需要钱的,黑虎堂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黑虎堂除了壮大自己的生意,倒也没干什么触犯大卫朝律例的事。这些情况,厉无咎当然知道,因此他也确信酆子都不会对他怎么样,毕竟黑虎堂的前程可全都系在大卫朝当权者手中。 厉无咎安心在黑虎堂住下养伤,并派人回京都向皇帝奏明路上遇刺一事。 北宫珺一觉醒来已是巳时,发现身上穿着丝绸亵衣内心很是困惑,她记得昨天一进入客房倒头就睡。灵玉和灵珠两个丫头也因为保护自己受了伤,那么是谁帮她换的衣服?她竟然毫无所举。 正自疑惑间,一位长着鹅蛋脸,清秀雅致的女子端了一盆水走进客房,“乡主您醒了?奴婢是奉堂主之命侍候您的蓝衣。”说着放下手里的铜盆,拿了一身素雅的圆领长裙帮她穿上。 “蓝衣姑娘,我的两个丫鬟她们都还好吧?还有六皇子体内的余毒有没有发作?” “乡主放心吧,红裳在照顾两位姐姐,六皇子也很好。堂主曾交代奴婢,若乡主醒来,请您去后花园听风小筑一叙!” 用罢早膳,在蓝衣的带领下来到黑虎堂后花园中的听风小筑,只见酆子都衣袂翩翩立于小筑中,听到北宫珺到来转身温润一笑,“北宫小姐早啊!” 北宫珺抬头看看已近午时的大太阳,有些赫然道:“还好,还好!不知酆公子找小女子前来所为何事?” 待两人面对面坐下,酆子都道:“酆某感谢北宫小姐不吝相救之情,也为当日属下对小姐的冒犯道歉!” “昨夜也幸得酆公子相救,我们才得脱险。既如此我们也不必谢来谢去了,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酆子都笑道:“北宫小姐痛快!”说着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见北宫珺望着花园中各种奇花异草出神,酆子都问道:“北宫小姐可对这些奇花异草有兴致?” 北宫珺笑道:“我因为喜欢医术所以对各种奇花异草都甚有兴致。刚刚我们不是说从此以后是朋友了吗?那酆公子就称呼我的名字吧,看酆公子应该比我年长,以后我便称你子都大哥了。” 顷刻间,酆子都只觉心花怒放,“珺儿所言极是!” 正逛到此处的厉无咎听了两人这番对话气怒不已,自己跟她相处了这两个多月,昨夜还为她挡了毒镖,如今她跟自己生分的还是殿下来小姐去,礼数周到又客套。跟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倒相互称呼的亲热,简直岂有此理! “咳——”厉无咎人还未到听风小筑,先咳嗽了一声。 北宫珺眉头蹙起,你来了就来了呗,咳嗽一声是什么意思?弄得好像他们二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六皇子殿下早啊!”厉无咎同样抬头看了看已近午时的太阳,“早吗?不早了,都午时了!” “不知殿下身体恢复得如何?”酆子都问。 厉无咎看了北宫珺一眼,道:“北宫小姐医术精湛,孤觉得身体已无大碍!” 北宫珺最烦厉无咎阴阳怪气的态度,走出听风小筑,欣赏奇花异草。 竟然无视自己,厉无咎气的七窍生烟,走到北宫珺身侧,问道:“珺儿可是在欣赏这些美丽的花?” 北宫珺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片刻后道;“哦,我是在看这里有没有能给殿下解毒的药草!” 听见这话厉无咎憋闷的心舒畅了些,“好,你慢慢看,我与酆兄去小筑中小坐片刻!” 不再理会频频望向自己的二人,只专心看起花圃中那些罕见的奇花异草。其中几种罕见的毒株是别的国家特有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 北宫珺垫着手帕采了几朵不同的毒株花,有白蛇根草,舟形乌头和狸藻的花。 第三十一章 京都,皇宫内廷文德殿,气氛低沉压抑,皇帝厉祯手边摆放着厉无咎送来的急函,目光凛冽地望着跪倒一地的皇子大臣们。 “左丞相,你说晋王回京都途中遇刺会是何人所为?”皇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冷汗涔涔的左丞相贺礼远问道。 “臣,臣不知!” “不知?是啊,你们怎么会知?朕还没有老糊涂!你们私底下行的那些勾当别打量朕都不知晓!结党营私,谋划储位,朕本想着只要你们还顾念着手足之情,不要把事情做狠做绝,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大卫朝江山祖制立贤不立长,想要得到储位就拿出你们真正的本事,让朕看到你们的能力,而不是用卑鄙的手段残害手足!” 底下一众皇子大臣们皆垂头不语。 “刑部尚书何在?”皇帝问道。 “臣在!”刑部尚书宗正尹忙上前跪在地上。 “着令刑部严查此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皇帝阴冷的目光又从一众皇子身上遛了一圈,“晋王此去蒲州郡立得大功,看样子有些人是按捺不住了,等不及要动手了。宗尚书该怎么查不用朕再点拨了吧?” “臣明白!” 底下跪着的厉无誉心内恐慌不已,只希望张圭将此事做的不留一丝破绽,只要父皇没有证据,那么就算怀疑也只是怀疑。 回京都的路上,队伍又壮大了许多。黑虎堂全部人员出动,保护六皇子返回京都。 在经过两日的疾行后,他们终于返回了京都。 贺老夫人与甄氏,贺亦儒已经返回了京都贺府。北宫珺便没在贺府别庄停留,跟回了京都。 还未到京都城门处,只见大路两边站满了列队欢迎的京都百姓,嘴里高喊着:“晋王千岁!乡主医者仁心!” 一路上京都百姓夹道相迎,气氛热烈高涨! 北宫珺有些瞠目结舌,虽然此次救治病人是很辛苦,可是真值得百姓们如此感激吗? 宫中大太监孙启早就等候多时,奉皇帝之命带六皇子,北宫珺和酆子都进宫面圣。 北宫珺安排人将毛毛和乳母先带回贺府,邹晏也过来跟她道别,说要去投奔亲戚。 到了皇宫,皇帝坐在需云殿宽大的龙椅之上,右手处下侧坐的是端庄典雅的大卫朝皇后周璃洛,左手处下侧坐的是绝色倾城的皇贵妃苏青薇。 大卫朝最尊贵的三人同时接见六皇子,北宫珺和酆子都,底下三人依次向皇帝,皇后和皇贵妃行礼。 站在中间的厉无咎小声的跟北宫珺道:“陛下既是在需云殿接见我们就说明没有那么正式,你只管放宽心,就像在家里一样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拘着。” “谢六殿下提醒!“北宫珺亦小声回道。 这倒是厉无咎多虑了,她可不曾紧张,主要是心如静水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练就了她波澜不惊的内心。 听完厉无咎奏明去蒲州郡所有事情后,皇帝捋着胡子道:“此去蒲州郡你们辛苦了!你们路上遇刺也幸得这位酆公子及时出手相救,大善!” 当然,厉无咎对于自己所受的伤含糊带过,并没有言明受伤的具体细节。 此刻最痛心的莫过于厉无咎母妃了,听到儿子途中遇刺细节直心疼的掉眼泪,“陛下,您一定要严查行刺之人,有了这一次,若是不将歹人捉 住,难保不会有第二次。陛下,妾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妾怎么活呀!呜呜呜——”说着便梨花带雨的哭起来。 皇帝见爱妃伤心哭泣,心里一阵心疼。右手边的皇后则面无表情,好似一切都事不关己。也确实是事不关己,一来她的儿子早夭,如今膝下并无一儿半女。二来娘家人丁不旺,有的也只是出了三服的同姓族人罢了,她也不必为娘家人争取什么,只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做好皇后,让皇帝无后顾之忧的跟心爱的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就行了。 “爱妃莫要伤心了,咎儿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爱妃不需说朕也是一定会严查此事的,你只管放宽心!” 心爱的女人一伤心,皇帝便没了再详细询问去蒲州郡救治病人的具体细节了,挥挥手对三人道:“你们三人先回去吧!有功便当赏,稍后朕便命人将赏赐送至各位府上!”说着走下龙椅,将哭的梨花带雨的皇贵妃揽入怀中。 北宫珺看一眼厉无咎,见他一脸熟视无睹的转身离去。 虽说不是在正式场合接见三人,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帝与皇贵妃无所顾忌的卿卿我我真的好吗?如此,龙颜何在?君威何在?北宫珺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此刻她有些理解淑妃了。 出了皇宫,北宫珺辞别厉无咎和酆子都,坐上早就等候在皇宫外的贺府的马车,今日赶车的是五魁。 北宫珺等不及想要知道外祖母的近况,“五魁爷爷,在我去蒲州郡的这些日子外祖母还好吗?” “小姐放心吧,老夫人吃的好睡得好,除了天天惦念着你一切都好!” 北宫珺这才放下了心。 回到贺府直奔永寿居,等掀帘进入永寿居看见两位舅父,三位舅母和所有表哥都在。 北宫珺从贺老夫人开始依次向众人请礼问安,众人皆面带笑意一脸慈和的让她快快起身就坐。 北宫珺坐在了贺老夫人身旁,贺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住的端详,“珺儿黑了,也瘦了,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外祖母,珺儿不觉得苦!”这是她的真心话,比起在瘟疫中家破人亡的人,这点苦真不值一提。 大舅父贺礼邕笑道:“回来就好,今日我们贺府摆家宴为珺儿接风!” 北宫珺解救了那么多得瘟疫的人,这是何等的功劳啊。想起最近这段时日上朝时,同僚们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眼神不知让他心里有多满足。 贺礼远亦是如此,虽然不久前在文德殿被皇帝敲打了一番,他心里也明白,这是皇帝看在救治病人立功的外甥女面上给自己一个警示,让他少掺和皇子夺嫡之争。 柳氏端庄慈和的笑道:“真没想到珺儿竟有回天医术,救民于难。”北宫珺要是出身于贺府就更好了,在北宫珺没回来的这些时日,夫妹与妹婿多次来贺府,早前也不见他们来的多么勤快,还不是看女儿为自己挣脸面了吗! 周氏也笑着道:“我们珺儿医术竟然连宫中御医也比不得,如今可好了,以后家里人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再也不怕了!”话落屋里众人跟着笑起来。 正一家人说的热闹,突然听外面道:“老夫人,宫里来人封赏了!” 众人听后便来到了外面,大太监孙启宣读了皇帝褒奖北宫珺的圣旨后,便命令宫女太监们将赏赐都抬进了院中。 有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另绫罗绸缎珍珠宝石无数。 就算是贺府家大业大,这些赏赐也足以摄人眼球了。 所有赏赐北宫珺都交由外祖母帮忙搭理,如今自己有了这些财富,是该考虑该干些什么事了。 送走了前来封赏的太监,便又有下人来报:“大小姐和姑爷携妍表小姐,两位表少爷来了。”话落几人便进了永寿居。 彼此寒暄见礼之后落座,大人们自有大人们的话题。北宫妍紧挨着北宫珺,笑道:“妹妹此去蒲州郡辛苦了,姐姐竟一直不知妹妹深藏不露,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竟让妹妹轻易破解了。” 北宫珺笑笑,道:“是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深藏不露的本事。姐姐不也一样吗?我竟不知姐姐是从何时学得制毒用毒的妙法的,就比如姐姐之前送于妹妹的各种点心加的鬼伞菇粉,真是用得巧妙啊!”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并没有旁人注意。 听到北宫珺这番话,北宫妍脸色倏地变得冷沉,片刻后强笑道:“姐姐不懂妹妹说的是什么,什么鬼伞菇粉,我听都没听过。我倒不知究竟是我做错了什么,妹妹竟以子虚乌有的罪名冤枉我。” 北宫珺笑着直视着自己那一脸无辜,凄婉哀绝的姐姐,北宫妍却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北宫珺笑意更甚,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话落端正坐好再不理会她。 即便前世被这个庶姐残害,这一世的北宫珺也不曾想先下手为强,杜绝后患,或者是为了前世的惨死而报仇。如果这一世北宫妍能痛改前非,她可以原谅她,可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姐姐毫无悔过之心,依旧行着上不得台面的阴损伎俩,这真是让北宫珺觉得恶心。 北宫珺挪了挪坐着的凳子,离得她更远了些。却不想离得贺红棉更近了些,北宫珺和母亲心里都很排斥彼此靠近,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和沉闷。 与母亲相见是在十五岁及笄后,她虽然回到了北宫府,母女两人真没怎么说过话,互相都当彼此不存在般,别扭又生疏。 贺红棉心里想的是,及笄之后她就要嫁去三皇子府的,有些事能忍则忍。可没想到她竟联合贺老夫人将这门亲事推脱了,这让她心里大为光火,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大的事竟然连跟自己提都没提就拒绝了,真是太不将自己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第三十二章 贺红棉觉得是时候让女儿明白,她这个母亲的存在了。 北宫珺对这个母亲亲近不起来,她也很无奈。在她心里最不可欺骗的就是自己的感情,明明不亲近一个人却要强装喜欢讨好,她真的做不来。 贺老夫人自打贺红棉进入永寿居,便一直暗中观察这一对母女。北宫珺从贺红棉进门问了一声,“母亲安好!”后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自己已近天年,还能给北宫珺几年的庇护呢?最终不是还要靠亲娘老子吗? 这么倔强不知圆滑处世,以后是会遭罪的呀!所以当贺红棉和北宫明宇提出带北宫珺回府后,贺老夫人没再犹豫便答应了。 北宫府毕竟是自己的家,即便是出嫁的女子,都会回家小住。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日日住在外祖母这里也就罢了,若是连家都不回一趟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告别了贺府众人,贺红棉,北宫珺和北宫妍同乘一辆马车。北宫明宇领着双生子北宫哲和北宫澈乘坐另一辆马车,临上车前,北宫澈非要上母亲的马车听北宫珺讲去蒲州郡救治病人的趣事。 北宫妍笑着哄道:“好澈儿,二姐如今都跟咱们回家了,你想哪天听不行啊?乖,快上车,今日你二姐赶了一天路,想是身体已经乏了,我们快回家让她好好歇息歇息!” 北宫澈不情不愿的上了父亲的马车。 路上,北宫妍和北宫珺一左一右坐在贺红棉两侧,北宫妍挽着贺红棉的手臂,笑道:“母亲,近日宝玥斋新做了一批头饰,镶满了各色宝石,女儿觉得那些头饰甚配母亲肤色,等到哪天得空了我们和妹妹一起去看看吧!” 贺红棉温和地笑道:“你若是觉得称我肤色,那些头饰一定是极好的。难为我儿处处想着我!” 北宫珺没答话,独自垂首沉默。 “妹妹,你可有什么喜欢的首饰,到时姐姐买了送你!” “不必了,我于这些并无多大兴趣!” 贺红棉听见这话神色冷沉,她知道皇帝今日赏赐了不少金银宝物给她,自己作为她的母亲有权为她保管打理这些赏赐,可从见她至今,她连跟自己提都没提。倒不是她是一个多么贪恋财物之人,只是气她不将自己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虽然北宫珺一路上基本有问才答,其余时间都是垂首沉默,可马车上并不显得气氛沉闷。北宫妍很是擅长照顾每个人的心情,一路上说笑不断。 “再过一个月就是母亲生辰了,妹妹往年都不在家,所以不曾给母亲过过生辰,今年妹妹回来了,我们一定要为母亲隆重的办一次生辰。妹妹,你说呢?” “一切都听姐姐的!” 贺红棉真是烦透了北宫珺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冷声道:“我看不必了,过生辰最重要的是图一个开心,若是有人心里不是怀着祝福的,那这生辰还是不办得好!” 北宫妍忙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女儿从四岁起便养在母亲膝下,若是没有母亲悉心地教导和疼爱,女儿哪会有今天。便是妹妹虽然自小没在家里长大,那也是母亲经历了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诞下的。还有两位双生子弟弟,母亲生下他们,同样经受了太多苦难。 我们姐弟四人怎么会不对母亲的生辰心怀祝福呢?”说着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北宫珺虽然知道姐姐说这番话有意挑起事端,不过心内对母亲确实有些愧疚。母亲生自己时难产,差一点葬送了性命,虽然不曾养育过她,对她感情也很是疏离,可她毕竟对自己有生身之恩。 贺红棉听完北宫妍这番话,委屈顿时如潮水涌来,自己为了生北宫珺经受那么大的磨难,如今她竟然对自己这么冷淡。越想越气,冷声道:“母亲有你,哲儿和澈儿也是很知足的,其他的便也不再奢求了。” 北宫珺心里有些伤感,自己就是那个母亲不再奢求的‘其他的’吗? 终于回到北宫府,北宫珺依旧住回了疏荷院。 回到疏荷院,只见寝居间,梳妆间,置物间和书房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灵玉和灵珠招呼了五六个下人忙着打扫。 “这些个懒蹄子,不晓得小姐要回来吗?怎地也不早早将房间打扫好?”灵玉边打扫边嘟哝。 北宫珺端了一碗茶坐在院中宽大的圈椅内,看着黄昏时橙红的落日,懒懒的啜了一口茶水道:“光打扫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快些闭嘴好好干活吧!” 灵玉心里实在为小姐觉得委屈,若是夫人和老爷重视小姐,一定不会让小姐住的疏荷院蒙尘。当看到小姐甚是不在意,或者是已经麻木的样子心里更觉得痛。 直到打扫到戌时,才将整个疏荷院打扫一新,北宫珺这才算安顿下来。 第二日一早,姐弟四人早早便去跟贺红棉和北宫明宇请安,顺便一道用早膳,看着他们母慈子孝,情深意长的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北宫珺不禁想到了前世。 前世亦是如此,看着他们互相夹菜而无视自己,心里难过又羡慕。那时只有北宫妍给自己夹菜,因此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直到后来发生的种种,北宫珺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竟是一个佛口蛇心的歹毒之人。 北宫妍笑着夹了一筷子盐焗鸡腿肉,就要往北宫珺碗里放,被北宫珺挡了回去,“姐姐只管吃自己的便是,我喜欢吃什么会自己夹!” 这话一出口,贺红棉,北宫明宇和两个弟弟都忿忿地看着她,北宫明宇道:“你姐姐好心给你夹菜,你怎地如此不懂礼数,伤你姐姐的心?” “二姐姐,你不会是嫌弃筷子上沾了大姐姐涎水所以不吃的吧?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嫌弃彼此呢?”北宫哲唯恐天下不乱。 贺红棉喝道:“赶紧吃你的吧,小心去家塾晚了夫子罚你!”然后又对面露委屈难堪之色的北宫妍温声道:“妍儿快吃,等饭菜凉了就不好了!” 从始至终一直无视北宫珺。 北宫珺无所谓,匆匆喝完一碗小米粥,道:“父亲母亲慢用,珺儿吃饱了!”话落转身离开了。 北宫明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气的摇头。 北宫妍懂事又体贴道:“妹妹没别的意思,父亲母亲莫要生她的气!” 近午时时分,灵珠端了午膳来到了疏荷院,“小姐,今日庖厨那边做了香草味的奶茶饮子,您快尝尝!” 北宫珺看了一眼玉碗中蜜棕色的奶茶饮子,一点胃口也无,道:“先放那里吧,我吃点菜就够了。” 由于午时北宫明宇还不下朝会,所以他们只有早晚膳会在一起吃。今日午膳是四菜一汤,北宫珺只用了小半碗粟米饭和青菜便没了胃口,正要让灵珠将饭菜和奶茶饮子一并撤下去,北宫澈竟然来了。 如今外面天气炎热,北宫澈一进房间就对灵珠嚷道:“快给我倒水,渴死我了!”蓦地看到灵珠手中端着的奶茶饮子,道:“这是庖厨今日才做的吗?” 灵珠道:“是的!二少爷房里应该也有的!” “哦,我晓得!二姐姐怎么没喝吗?二姐姐既然不喝,那就给我喝了吧!”说着端起了那碗奶茶饮子喝了下去。 北宫珺本想制止,又想到自己不曾动过,他也不算是喝自己剩下的。 北宫澈白皙中微微泛红的脸蛋,挂着点点汗珠,眉清目秀甚是英俊,有着十二三岁少年该有的蓬勃朝气。 北宫珺问道:“二弟来疏荷院找我有事吗?“ 北宫澈大喇喇的坐在北宫珺对面,道:“听说皇帝陛下赏了姐姐不少南珠,我想跟二姐姐讨了来给母亲做一套头面,在母亲生辰那日送她!” “哦,是有不少南珠,不过我都给外祖母保管了,等我回贺府跟外祖母要了送你!” “谢谢二姐姐!二姐姐忙着,我就先回去了!”话落,北宫澈一阵风似的走了。 未时时分,正在书房中读医书的北宫珺听见外面传来吵嚷声,她问侍立在旁的灵玉,“发生了何事?听这声音似乎是在我们院里。” 正待要跟灵玉一起出去查看,一个婆子带了几个体格壮硕的婢女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书房,北宫珺认出她是母亲的管事妈妈谢苗氏。 “二小姐,夫人让老婆子请您过去一趟!” 灵玉见来人脸色不善,笑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人竟让管事妈妈来请小姐前去?” 谢苗氏嘴角翘起一抹冷笑,道:“等小姐去了便都知晓了!来人呀,把贴身伺候小姐的两个丫鬟一齐绑了前去!留下三人将疏荷院仔细查看一番,看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脏了疏荷院的地儿!” 不管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北宫珺都见惯了北宫府下人们阳奉阴违,捧高踩低的嘴脸,可像今日这般又是绑人又是搜查倒是头一遭。 “嬷嬷既是要搜疏荷院想必是得了母亲的令,既如此你们请便!”话落,北宫珺又对惊惧不已的灵珠和灵玉道:“不要害怕,夫人问什么你们只管照实答,心正即安!” 第三十三章 谢苗氏听了北宫珺的话嘴一撇,很是不屑。 在她看来这个二小姐甚是不通人情世故,嫡出的小姐又怎么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是瞧的明白着呢!夫人老爷不喜,又推掉了跟三皇子的婚事,就算有贺老夫人庇护又怎样?等到贺老夫人宾天她能依靠谁?推掉了跟三皇子的婚事以后还能得什么好姻缘? 哪像大小姐北宫妍,虽不是夫人所出,可深得夫人老爷之心。对他们这些下人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以礼相待,时不时地打赏他们。不像二小姐那样不苟言笑,从不将他们这些下人们放在眼里。 北宫珺未到明心堂,留下搜疏荷院的一个丫鬟匆匆赶在她前头进入明心堂,将手里的绢帕打开呈现给贺红棉,贺红棉让丫鬟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府里吕郎中面前,吕郎中将绢帕中的东西托到鼻端嗅了片刻,道:“夫人,这跟小少爷所中的毒是同一种!” 贺红棉坐在宽大的圈椅中,目光阴沉,面露痛恨之色的看着北宫珺一步步走进明心堂。 “不知珺儿到底犯了什么错,累得母亲绑了灵玉和灵珠,还请母亲示下!”北宫珺直挺挺的站在贺红棉面前,神色不卑不亢。 “给我跪下!”贺红棉冷声喝道。 站在贺红棉身侧的北宫妍,一脸忧色,“母亲您别动怒,便是在妹妹的疏荷院发现了毒药,也不见得就是妹妹给二弟下毒啊!” 至此北宫珺终于明白今日这出戏演的到底是什么了,她没被贺红棉的呵斥吓住,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姐姐这话倒是不错,说不定下毒的人就是你,将毒药放在我疏荷院的也是你。” 北宫珺这话一出,北宫妍惊异的张大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悲痛,”妹妹,你,你——” 贺红棉直气的浑身颤抖,怒指着她:“你这孽畜!如今物证便摆在这儿你还攀诬妍儿,呵呵呵,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母亲也说是物证,人证有吗?” “人证?你还想要人证?澈儿自打在你的疏荷院喝了一杯奶茶饮子便不曾进过饮食,如今又在你疏荷院中搜出了跟澈儿所中之毒相同的毒药,你还要狡辩吗?来人呀,先将两个丫鬟笞杖三十,再找人牙子发卖了!” 笞杖三十已是最重的刑罚,若是被人牙子发卖,只能是卖到青楼妓院,这直比杀了灵玉和灵珠还要狠毒。 “灵玉和灵珠是外祖母给我的丫鬟,母亲凭什么发卖她们?”北宫珺眼圈泛红,愤怒道。 贺红棉恨的咬牙切齿,“怎么,两个小小的丫鬟我还发落不得了?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好,既然母亲硬要认定是女儿给二弟下毒,那么没有我这个做主子的授意,她们两个小小的丫鬟又如何敢给小少爷投毒?母亲要罚,便惩罚我吧!” 远远跪着的灵玉和灵珠听见这话,哭泣着喊道:“夫人,小姐没有授意我们毒害小少爷,我们也不敢行此恶事!请夫人明察啊!” 北宫珺悲怆的笑笑,“灵玉灵珠莫要多说了,如今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我便是长了一百张嘴,说破天母亲也只会认定是我投毒。心里没有你的人,错也是错,没错也是错。” 贺红棉听完这话,重重的拍了一下圈椅扶手,“混账!” 旁边站着的北宫妍一脸焦急,“妹妹,你快给母亲服个软说句好听的话,纵使你下毒害二弟,母亲其实心里也只是当你气不过母亲日常对两个弟弟关爱的多了些。只要你服个软,认个错,母亲气消了不也就没事了吗?” 北宫珺挑眉冷嘲道:“多谢我的好姐姐,给我找的这个投毒害人的好动机!” 北宫妍气的颤抖着手指向她,“你,你真是冥顽不灵!”话落便再不言语,只冷眼看着这一切。 贺红棉闭着眼,似是发了狠心般,“你不尊重父母,不友爱姊弟。今日你用这阴损勾当害你的弟弟,是不是来日你也要用这些阴损勾当害你的父母?如今被揭发,你不但不认错,还嘴硬!来人呀,将二小姐笞杖二十,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笞刑厉害!” 为了防止灵玉和灵珠再哭闹求情,贺红棉直接命人将两个丫鬟用破布堵了嘴。 有丫鬟又搬来了一张长凳放在北宫珺身前,“二小姐请吧!” 北宫珺没有任何反抗,趴在了长凳上,一个面带凶相,四十多岁的婆子拿了一根藤杖来至北宫珺身旁,阴恻恻道:“二小姐,得罪了!”话落高高举起藤杖,狠狠的打在北宫珺臀部。 那一刻,剧烈的痛楚传遍全身,咬牙承受的北宫珺禁不住一阵战栗。 藤杖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她的臀部,片刻鲜血浸染了她天青色的长裙,冷汗涔涔而落,北宫珺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痛楚就是不吭一声。 待打到第十杖时,北宫珺再也承受不住,疼晕过去。 北宫妍满脸急痛之色,扑到北宫珺身上,哀求道:“求求母亲别打了,再打就要将妹妹打死了!” 另一边,给两个丫鬟行刑的婆子依旧卖力的杖打昏迷的灵玉和灵珠。 正在此时下了朝会的北宫明宇疾步匆匆的来到明心堂,“住手!到底发生了何事?” 管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北宫明宇,北宫明宇听罢,叹息一声对贺红棉道:“澈儿中的不过是泻药,又不是伤及性命的毒药,夫人又何苦将珺儿打成这个样子呢!” 贺红棉一拂衣袖,冷水道:“夫君这话可是在责怪于我?今日她能对澈儿下泻药,难保明日她就不会对哲儿,澈儿下要命的毒药!夫君也别怪我今日打她的狠了,若不将她这歹毒心思掐死,谁知道她以后会行出什么泼天大祸!” “夫人呀,珺儿如今可是立了大功的,若是让陛下知晓此事,可是对我们北宫府大为不利啊!你便不为珺儿着想,也要为哲儿和澈儿着想啊!” 当然还要为他北宫明宇前程着想。 见贺红棉沉默,北宫明宇又道:“如今也打了珺儿十杖了,也算抵了澈儿中毒一事了,此事便就此作罢!来人呀,将二小姐抬回疏荷院,好生照料着!” 疏荷院,北宫珺的寝房中,十二岁的小丫鬟香草正轻轻给昏迷的北宫珺上药。那血肉模糊的伤处让香草光是看了都骇的战栗不已,二小姐又是如何承受得了那一下下的杖刑的? 真是看不懂这母女俩,一个能狠得下心打,一个却是打死都不开口求饶。这官家大小姐除了能享受荣华富贵,其他的真不如自己这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父母双亲亡故,自己被舅舅卖到太仆寺卿府,此刻她一定是在父母亲的疼爱下成长。 此刻被一个小丫鬟不屑和可怜的北宫珺终于醒来,香草不等北宫珺问,就对她道:“小姐您醒了,奴婢叫香草,是夫人房里洒扫的丫鬟,被夫人指派了来照顾您!” “灵玉和灵珠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两位姐姐此刻已经上了药,在她们自己的房里。” 北宫珺得知这些后便侧首趴着不再言语。 香草疑惑的看着北宫珺,小姐真是奇怪,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不哭也不闹,如此安静沉着。好像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 哭闹有用吗?在这个北宫府里有谁会心疼她所受的委屈?北宫珺便是因为深深明白这些,所以不哭也不闹。 京都城南,一座气派堂皇的府邸,九尺高的朱红大门上方悬着“酆府”的金字牌匾。 管家孟伯将堂主命他准备的礼品一一呈现在大堂上,让酆子都过目,“堂主,您让老奴准备的咱们宝玥斋新出的,红蓝宝石头面一套,金镯,翡翠镯各两对;咱们霓裳成衣坊做的春夏秋冬衣裙各五套。” 酆子都将礼品一一看过去,皱眉道:“便只有这些吗?也罢,将我们黑虎堂的螭龙令送一个给她!” “螭龙令?”孟伯有些难以置信,螭龙令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主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送人了? 螭龙令是黑虎堂堂主和五位长老所持有,只要手持螭龙令,大卫朝所有黑虎堂经营的衣食住行,不需花费,任取任拿。当然,最重要的是能调用黑虎堂各大高手,为自己所用。 有了螭龙令就相当于在黑虎堂有了莫大的权利,孟伯还待要再劝,酆子都抬手制止了他,“我意已决,你莫要再劝。若不是珺儿相救,如今黑虎堂只怕已经没有我这个堂主了。” 酆子都骑马领了两个下人,带着包装精美的礼品来到了贺府,贺府看门小厮告诉他,“表小姐三日前已经回了北宫府,公子还是去北宫府吧!” 酆子都调转马头又向北宫府而去。 等到北宫府,对看门小厮说明来意,小厮禀过贺红棉以后来回道:“夫人说二小姐身体抱恙,不宜见客,公子请回吧!”话落便关上了北宫府的大门。 第三十四章 看着匆匆关闭的大门,酆子都摸摸下巴,神色疑惑的问下人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北宫府的看门小厮有异常?” 两个下人瞅了半天那关闭的紧紧的大门,“我们来之前他们并没有大门紧闭,听到堂主来答谢他们家小姐相救之恩后,不但将我们拒之门外,还关上了大门。是好奇怪啊,看起来北宫府好像有什么不能为人知的事情似的。” 而且这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应该事关北宫珺,北宫珺到底发生了何事?满怀担忧的酆子都调转马头向回走,决定今夜来北宫府一探究竟。 酆子都前脚刚离开,厉无誉乘着马车来到了北宫府。张铮上前叫门后,看门小厮探出头见是三皇子侍卫张铮,忙上前对厉无誉拱手行礼,并直接将三皇子请进了府里。 今日休沐,北宫明宇此刻正在书房跟北宫妍对坐手谈。 棋盘上黑白棋子正厮杀的激烈时,听下人来报:“回禀老爷,三皇子凤驾已至!” 北宫明宇放下手中白子,跟北宫妍道:“妍儿随父一起去见三皇子吧!” 对于三皇子跟北宫妍暗里频繁的来往,北宫明宇心里多少知晓一些。不过以往厉无誉来北宫府,北宫明宇多数让北宫妍回避,像今日这般领着北宫妍去见三皇子倒是头一遭。 北宫妍有些喜出望外,心下明白父亲意思,知道父亲如今对北宫珺已不抱希望了。 三人在大堂内寒暄后落座,北宫明宇问三皇子,“不知王爷今日莅临蔽府可是有事?” “哦,并无甚大事,孤今日闲来无事,想着与珺儿表妹有些时日不见了,便想来府上看望珺儿表妹。”厉无誉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言明来意。 一边坐着的北宫妍神色有片刻不虞,笑道:“殿下今日来的可是不巧了,妹妹身体抱恙,恐怕不能跟殿下相见!” “哦?珺儿表妹身体有恙?那孤来的可是太巧了,母妃昨日还跟孤提起珺儿表妹,说表妹回京都了也不进宫探望母妃,却不想是珺儿表妹身体抱恙。北宫大人,可否让人给孤王带路,去探望珺儿表妹呢?”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北宫明宇和北宫妍便再推脱不得,北宫明宇便将府里发生的事如数告诉了厉无誉。 厉无誉听后,脸色沉沉的望了北宫妍一眼,这些深宅大院的下作伎俩真是太常见了,也不知北宫夫人是经历的少了看不清事件的真相,还是某些人真的技高一筹,将北宫夫人耍得团团转。这些厉无誉并不关心,只明白这可能会是自己俘获美人芳心的机会。 “北宫夫人要管教珺儿表妹无可厚非,可不能光凭在疏荷院搜出的毒药就给珺儿表妹定罪,这样不觉得太草率了吗?”话落转头对张铮道,“你速回王府,去取孤王上好的金创药送来!” 张铮得令而去。 “北宫大人可否命人带孤前去探望珺儿表妹?”说话的声音已然带了怒意。 北宫明宇忙让一个丫鬟将厉无誉带去了疏荷院。 北宫珺在经过了昨夜的高热后,如今热度才退了些,臀部依旧疼的动都动不得。脸色更是白的吓人,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冷汗依旧涔涔不绝。 香草刚给北宫珺换药包扎好,这一通换药下来,北宫珺犹如刚过了水一般,浑身透湿。 香草打心眼里佩服二小姐的坚毅,当她将沾着血肉的旧纱布往下撕扯时,二小姐硬是咬牙不吭一声。这样的痛苦只怕是一个九尺昂藏男儿也不一定忍受得住吧! 北宫珺刚喝过汤药趴下,便听下人来禀,“三皇子来看望小姐了!”说着厉无誉便踏进了她的闺房。 厉无誉看着浑身汗透,脸色苍白的北宫珺,心里气愤又疼痛。 北宫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请恕珺儿不能起身给王爷见礼了!王爷请坐!”她指了指床榻边的一张檀木圆凳。 “身上的伤还疼吗?” “感觉好多了!”北宫珺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就是太倔强,若是早早同意嫁入王府,又怎么会受此折磨!” 北宫珺心里冷哼,不嫁给你是受皮肉伤,嫁给你是要命! “王爷也知道珺儿倔强,像我这么倔强又不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嫁去王府只怕也是被人任意搓圆捏扁。” “有孤王在,谁人敢?珺儿就这么不相信孤?” “殿下不必多说了,便是一个小小的北宫府,珺儿都自身难保,何况偌大一个王爷府邸?” 话落北宫珺便扭过头,不愿再跟厉无誉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 见北宫珺如此任性,厉无誉非但不生气,心里还爱的不行。“情”之一字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又不可思议,而有些人一旦动情便也没了自我,一头扎进去没了回头路。 正在此时张铮回府取了金创药来,厉无誉接过金创药,对北宫珺道:“这金创药是孤一个故人所赠,药效神奇,只要擦在伤处片刻就消肿止痛,孤用过。这瓶没拆封的就留给你用罢。” “多谢王爷赐药!” 厉无誉一脸疼惜的看着北宫珺,“对于今日孤的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今这局面,想是以后你都难跟你父母心无芥蒂的相处了,如今你外祖母年事已高,便是对你再疼爱也不能陪你长久。” 厉无誉说完这番话便离开了。 北宫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道,便是以后出家做姑子也好过嫁与你。 晚间,北宫珺让香草给自己上过厉无誉送来的金创药,确实感觉没有原先那么疼痛了,知道昨夜香草为了照料自己不曾好好休息,便对她道:“今夜你早去歇着吧,若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奴婢还是等小姐睡了再去歇息吧!” 北宫珺便不再跟她废话,尽量侧趴着身子不碰到伤处,不多时便也迷迷糊糊睡去。 香草见小姐睡去,这才去了外间和衣躺下,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本就眠浅的北宫珺只觉得身旁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睁开眼借着幽暗的烛光竟看到酆子都坐在榻侧,差一点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了多时了!白日去贺府找你,他们说你回了北宫府,来了北宫府看门小厮说你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我心里起疑,便想着今夜悄悄来看你,却没想到是你受了伤。 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遭到毒打?”酆子都说着已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是被打了一顿,我没事!你回去吧,万一让丫鬟发现你在我房里,只怕会惹出更多麻烦!” 幽暗的烛光下,酆子都表情晦暗不明,“你不用担心被丫鬟发现,你只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遭到毒打?” “你若真想帮我,便将我受伤的事告知我外祖母吧,让她将我接回贺府。”北宫珺正愁着不知找什么人告诉外祖母,让她接自己回去,只希望外祖母知道自己被杖责不要气怒的有个好歹。 见北宫珺不愿多说,酆子都便也不好再多问,深宅大院是非多,他就算想帮也难以插手。能将她打成这样的除了她的父母也不会有别人,他还能为了给北宫珺报仇毒打一顿她的父母吗? 只是被毒打总要有个由头,他不相信是北宫珺犯了什么错,并不是他毫无道理的相信她,而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虽然跟北宫珺接触时日尚浅,以他见多识广结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看来,北宫珺是一个极其自爱的人。像这样自重自爱的人是绝不会容许自己道德上有任何瑕疵的。既如此,又怎么会犯下被杖责的罪行? “你好好将养着,我会将你的情形告知贺老夫人!” “你不要跟外祖母将我的情形说的太严重,你只说受了些皮外伤,已无大碍,让她不要太担心。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外祖母身体本就不好,我怕她知道后再有个好歹。等我养好伤以后,再想办法回到外祖母身边!” 北宫珺终是担忧贺老夫人的身体,不再想让她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酆子都笑道:“怎地如此婆婆妈妈的,该怎么说我心里有数!再说,便是你今日瞒住了又怎么样,终有一天她老人家还是会知晓的。不要小瞧人的承受力,老夫人就算知晓了也不至于会气出个好歹来的!” 他看得出北宫珺不想留在北宫府,那么这一次就是让北宫珺脱离北宫府的绝佳机会,等她伤养好了,那时再图谋离开便会困难许多。 酆子都又叮嘱了一番好好养伤后便跃出窗口离开了。 厉无誉给的创伤药果然有奇效,只一夜,伤处就开始结痂,虽有丝丝痛楚,但不至于让人疼的冷汗直冒。 酆子都并没有亲自前往贺府告知北宫珺的情形,而是找了自己一个机灵的心腹小厮,冒充北宫府的下人前去送信。 只告诉贺老夫人,北宫珺受了惩罚,并被禁足,特遣小厮来贺府请老夫人前去北宫府接她回来。 第三十五章 纵使小厮已经将北宫珺的情形说的很轻了,可当贺老夫人听到北宫珺受到惩罚后,急道:“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惩罚?” 一旁坐着的甄氏安慰道:“婆母别担心,既是珺儿遣人前来告知婆母,让婆母去北宫府接她,想必情形不会严重。” “快,着人备马车,你随我去一趟北宫府!” 半个多时辰后,贺老夫人和甄氏坐在北宫府的大堂上。贺红棉和北宫妍有些忐忑地陪坐在一边,贺红棉笑着问贺老夫人道:“母亲怎地来了?” 贺老夫人眼神凌厉的看了贺红棉一眼,道:“珺儿呢?怎么不让她来见我?” “珺儿身体不适,我让她在疏荷院歇着呢,并不曾跟她说母亲来了。” “好,那我便去疏荷院看看我的外孙女!”话落贺老夫人便在甄氏的搀扶下起身,要往疏荷院走。 贺红棉忙拦着,道:“母亲,您今日既是来了想必已是听说了什么。那女儿便告诉您珺儿做了什么孽。” 听到贺红棉说北宫珺做了孽,贺老夫人直气的变了脸色,却没有打断贺红棉,让她继续说下去。 “昨日,澈儿自疏荷院回来便呕吐腹泻不止,府里郎中说他是被下了泻药。女儿便让下人们在她院里搜查,果然在灵珠那丫鬟房里搜到了泻药。女儿原本想说她几句,她能认个错,此事也就揭过去了。可这丫头嘴硬不认错也罢,竟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女儿气不过,便杖责了她。” 听到外孙女被杖责,贺老夫人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晕倒。在甄氏的搀扶下,缓了片刻后道:“珺儿会给澈儿下泻药?呵呵呵,真是可笑!她为什么这么做?气不过你只对哲儿和澈儿好吗? 你别想多了,珺儿自小由我养大,我了解她。即便她心里在意这些也绝不会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你个猪油蒙了心的东西,怎么下得去狠手杖责珺儿,若是她被你打出个好歹,今日便跟你拼了我这条老命!”说着声音哽咽,落下泪来。 贺老夫人再不理会贺红棉,在甄氏的搀扶下向疏荷院走去。 贺老夫人到时,北宫珺正在香草的搀扶下,在小花圃旁慢慢散步。见贺老夫人急急而来,笑着迎上去,道:“外祖母,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贺老夫人泪水涟涟,抚着北宫珺苍白的脸颊,“珺儿受苦了,这才回府几日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北宫珺强颜欢笑,道:“外祖母,珺儿已无大碍了,您不要担心!不过是些皮外伤,那些行刑的婆子好歹还记着我是北宫府的二小姐,不怎么敢尽全力杖责的。” 贺老夫人一把将北宫珺揽入怀中,声音哽咽道:“本想着让你回北宫府跟亲娘老子多亲近亲近,可那些天杀的竟狠得下心将你打成这样。珺儿,跟外祖母走,只要是有你外祖母在的一日,便再也不让你回北宫府!” 晋王府中,被皇帝勒令在府里好好休养的厉无咎只觉得异常烦躁。不管是看书的时候,或者是在演武场练习骑射的时候,北宫珺的音容笑貌总时不时的在脑海蹿出,扰的他无心做事。 忍不住的想,不知道她这几日在忙什么呢? 想去贺府找她,又觉得太唐突,想必贺府的人也不会欢迎自己。可不去见她一面,又觉得寝食难安。 蓦地,想到自己身上不是还残留中毒镖后的余毒吗?可这该死的余毒一直没有让他身体觉出不适,不管了,便用叫她解毒的理由去见她吧! “走,我们去贺府!”厉无咎对一旁随侍的倪大有道。 倪大有高兴道:“属下得令!” 主子这两日神思不属,无心做事,倪大有早就看在眼里。心里猜测着一定是想什么人了,如今看来自己果然没有料错。 看着一脸了然笑意的倪大有,厉无咎不快道:“你想什么呢?孤是想让北宫小姐帮孤解余毒的!”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心里虽这么想,倪大有还是一脸恍悟道:“殿下说的是啊,回来这许多时日,属下怎么没想到殿下体内还残留着余毒呢!属下这就备马,赶紧去找北宫小姐为殿下解毒!” 主仆二人先去了贺府,结果扑了个空,于是调转马头来到了北宫府。 正看见北宫珺在丫鬟的搀扶下跟贺老夫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她的那两个贴身丫鬟亦是一瘸一拐的攀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厉无咎疑虑重重的看着这一切,因是在大街上,并没有上前询问。 待到贺府的两辆马车缓缓离去了,厉无咎从一面墙的拐角处现身,吩咐倪大有道:“你去北宫府打听一下北宫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到半个时辰,倪大有便花了三两银子买通了北宫府主管采购的奴仆,将北宫府发生的事了解的事无巨细。 听完倪大有的回复,厉无咎脸色变得寒冷,“依你看北宫小姐是真的给胞弟下泻药,还是被人陷害?” “这还用问吗?北宫小姐若能下泻药陷害自己的胞弟,我倪大有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主子您当夜壶!” “滚!”厉无咎喝道。 倪大有讪讪道:“王爷莫怪,小的言语无状。不过既然不是北宫小姐给胞弟下泻药,那又会是谁呢?” 厉无咎冷哼一声,“北宫府家族成员并不复杂,孤想除了她那个庶姐不会有别人。” “北宫妍?她为什么这么做?”倪大有问。 北宫妍在京都闺阁中颇负才名,连倪大有都对她如雷贯耳。 “为什么?”厉无咎眼神鄙视的觑了倪大有一眼,那神情赤果果地在说,你的问题很蠢啊! 倪大有摸了一把脸,很是心领神会,不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去蒲州郡救治灾民的这段时日,听说北宫妍将积攒下的月例银子都拿出来给穷人们施粥施药,最后还联合一众闺中姐妹跟她做同样的事,京都百姓对她们这些闺中女子的大义之举赞美不绝。 如此善良又心存大义女子的会做出这种阴损行径? 不理会倪大有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厉无咎道:“北宫小姐的这位庶姐当真是手段高明啊!孤问你,若不是这一次蒲州郡之行,北宫府传出北宫珺给胞弟下泻药的事你信不信?” “属下会信! 北宫小姐比起她这位庶姐并不常在各府小姐们宴会上走动,京都中人只知她美名,知晓她人品之人并不多,若是北宫府传出她陷害胞弟的事,应有不少人会相信此事吧!” “不错,就算如今传出她下泻药陷害胞弟的事,相信此事的人一定还会不少。这便是那位大小姐的目的!” “唉,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真可怕!王爷,您以后可千万别被这种女人迷惑啊!” 厉无咎瞅了倪大有一眼,“你想的太多了吧!凭你家王爷我睿智通透的眼光会被这样的女子迷惑?绝不可能!” 主仆二人边骑马闲聊着边往晋王府邸走,今天是解不成毒了,只能过段时间时日再说吧! 厉无咎蓦地眼前一亮,对倪大有道:“孤记得父皇今次赏的东西里面似乎就有金创膏吧!你速速回府取来,我们去贺府探望北宫小姐!” 倪大有看着主子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听从他的吩咐快马回府取药。 苏贵妃娘家苏氏一族与贺氏一族从来势同水火,他们就这样贸然前去贺府探望北宫珺,被乱棍打出倒不至于,不受待见是肯定的了。倪大有觉得,让他去贺府他都拉不下这个脸面。主子对什么人动心不好,偏偏对母族对头的外甥女动情,这事真是麻烦极了。 北宫珺刚一到贺府,便有下人报说六皇子殿下前来看望她。 贺老夫人对北宫珺道:“你去见他一面吧,蒲州郡一行六皇子对你诸多关照,虽然之前我们与他并无交集,如今也算是有些交情了。”话落命含巧陪同北宫珺在厅堂中与厉无咎相见。 厅堂中,厉无咎边啜饮着下人奉上的香茗,边打量着贺府厅堂布局。站在他身后的倪大有一动不动,犹如木雕泥塑般。 不多时,北宫珺在含巧的搀扶下来到厅堂。 只见她梳一个単螺髻,头上除了一只固定发髻的玉簪再无其他饰物。面色犹如毫无瑕疵的白玉般,通透干净,却又显出一丝病态的虚弱。依旧不苟言笑,像雪中的寒梅般冷绝傲然。穿一身天青色对襟襦裙,一条鸭卵青丝绦将盈盈一握的纤纤细腰束住。装束简单却又不失飘逸之姿,果然只要人美就是披条破麻袋也别有一番风情。 北宫珺向厉无咎敛衽施礼,彼此寒暄后,含巧在她坐的藤椅上垫了厚厚的棉垫这才落座。 厉无咎忽觉自己此次来的是不是太冒失了,伤在臀部本应好好趴在床上将养着,如今却不得不忍着伤处痛楚坐着。 “你不必忍痛坐着,站着也是可以的。”厉无咎道。 “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北宫珺丝毫不奇怪厉无咎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只要有心人想知道,很轻易便能知道。 第三十六章 厉无咎拿出一个青白玉瓷瓶,对北宫珺道:“这是父皇才赏赐的金创膏,孤因为伤已痊愈,所以没用上。送给你吧!” 北宫珺接过了金创膏,微笑道:“多谢六殿下!” 半晌后,厉无咎叹息一声道:“若你手下有得力之人,也不会给别人机会陷害你。孤会帮你留意,收拢几个武艺高强的女子贴身保护你。” 北宫珺通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也正有此意,诚恳道:“珺儿也正有此意,只可惜我一个深闺女子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才能找到武艺高强的女子做护卫,若是殿下能帮珺儿这个忙,珺儿不胜感激。” 找人帮忙却不给人家好处,似乎说不过去,于是北宫珺又道:“殿下能帮珺儿这个大忙,珺儿无以为报,唯有一身医术将来或可对六殿下有些帮助,若是将来六殿下有需要珺儿帮忙的地方,珺儿一定鼎力相助!” 当听到北宫珺说到“无以为报”时,厉无咎脑海中就自动接了一句“唯有以身相许”。 唉!想象总是美好的。 担心北宫珺坐时间久了,会加重伤处的疼痛,可又不愿告辞离去,于是道:“今日天气不错,珺儿陪孤在贺府中到处走走吧!” 这一声“珺儿”叫的甚是自然又亲密,含巧睁大了杏眼,有些不可思议。倪大有心甚慰,主子可算开窍了。想要跟人家小娘子将来有故事发生,那首先称呼上别客客气气的端着,要是北宫小姐也能改改对殿下的称呼就更美了。 贺府能为外人道的景致差不多就花园与鹤园了,花园很常见,只要是京都中达官显贵之家大多都有花园。区别是花园中所种植的花草是否名贵稀有,而贺府中偏偏就种了不少稀世名花。 如今光是应季开放的就有十几种,看着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各种名贵花卉,闻着沁人心脾的百花香,耳中听着蜜蜂“嗡嗡嗡”的振翅声,浑身沐浴在温暖宜人的日光中,真是再美不过了。 “贺府跟三年前比变化真的很大,孤记得那时来贺府给贺老夫人祝寿,闲逛到后花园,正看见你跟几个丫鬟在这花园里刨地播种呢。你那时在这花园种的什么?”那时光顾着看美人了倒忘了问。 想起三年前的一面之缘,还以为自此后再无交集,却不想美人如今已亭亭玉立站在自己身侧。 北宫珺回想了片刻,想起确有此事,只是曾经的潇洒美少年已变作如今的谦谦玉公子,当然这谦谦只是表面上的。 “那一片蓝雪花便是那时我跟丫鬟们种的。”顺着北宫珺纤纤素指望去,只见一大片开放着幽蓝花朵的花丛,一片葳蕤之相。 “原本我想在那一片种玉麦的,遭到了舅父和舅母的反对,于是便种上了那一片蓝雪花。” 厉无咎想象着,群芳丛中,蓦地冒出一大片玉麦确实相当违和,不禁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本想跟北宫珺再去鹤园走走,可看到北宫珺面露疲态,便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孤便先回了,等过两日孤再来看你。” 刚送走厉无咎,却不想酆子都又上门来拜访。 甄氏看着北宫珺笑的意味不明,“我们家珺儿今年桃花可真旺啊!” 饶是北宫珺内心古井无波,听见这句戏谑之言,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贺老夫人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喜滋滋的,直赞那些喜欢北宫珺的人有眼光,想着也是时候给北宫珺张罗婚事了。 依旧是在厅堂中跟酆子都见面,只见酆子都身后跟了一个身背长剑,身姿笔直,上身穿玄色短衫,下身穿一条青色长裤,裤腿和衣袖都用织锦的绑带绑了,利落又干脆。长长的乌发用绸带简单束起,目光炯炯,长眉入鬓,看起来英姿飒爽。 另外两个手捧礼盒的人穿着同样的短打衣衫,一看便知是酆子都的仆从。 “这位是崤山松风剑嫡传弟子云曦,以后便让她贴身保护你!”酆子都指着那女子对北宫珺道。 云曦对北宫珺施礼,道:“云曦见过小姐!” 刚跟厉无咎聊过要找贴身护卫的事,没想到酆子都竟然送来了。 北宫珺没有跟酆子都客套,“多谢子都大哥,珺儿不胜感激!” 接着酆子都又将带来的礼品一一奉上,北宫珺不好拂了酆子都好意,便一一收下了。然后他又拿出黑虎堂的螭龙令,“只要持此令牌,珺儿便可以在黑虎堂名下的产业,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还可以向黑虎堂调集人马为你所用。” 这礼物送的也太大了吧? “这个我万万不能收,子都大哥将云曦姐姐引荐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如何能再收取黑虎堂的螭龙令!” 酆子都不跟北宫珺推来搡去,直接拿过她的手,将令牌放在了她的手中,语气霸道,“我酆子都决定送出的礼物还没有被回绝的先例!这令牌,今天你必须收下!” 北宫珺无奈只得收下了令牌。 见北宫珺收下令牌,酆子都脸上这才现出笑意,关切地问:“如今伤处可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不知子都大哥在京都停留多久呢?” “京都亦有不少产业要打理,近三个月我都会留在京都。”酆子都笑望着她,眸子灿若星辰。 北宫珺直觉得被这样一双如盛满了星辰的眸子望着,有些许局促。 知道北宫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酆子都没有多作停留便告辞离去了。 之后,便是听说北宫珺回府的两位舅母前来探望她。 大舅母柳氏看着脸色苍白的北宫珺一脸心疼,“夫妹怎么舍得下这么狠的手杖责你的?珺儿受苦了!” 三舅母周氏亦面色戚戚道:“唉,不是在自己手底下看着长大的,打起来就跟打人家的孩子一样,可打人家的孩子也没有这么下死手打的!夫妹心肠真硬!” 贺老夫人听了两个儿媳的话眉头蹙起,不悦道:“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吧,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柳氏和周氏诺诺应是。 回贺府第七天后,北宫珺的伤已经完全恢复,灵玉和灵珠也活蹦乱跳了。 这天一早,北宫珺跟灵玉,灵珠还有云曦在书房中整理医书,有小丫鬟来报说妍表小姐来了,如今正在厅堂内坐着等小姐呢。 灵玉和灵珠听见北宫妍来了,面上现出不快,对于北宫府发生的一切,两人便是再不懂世事也明白是谁将那泻药放在灵玉和灵珠寝卧的。 北宫珺没带灵玉和灵珠过去,只带了云曦去了厅堂。 “妹妹来了!” 北宫珺未进入厅堂,北宫妍便起身迎了上来。 “妹妹的伤如今可恢复了?”北宫妍一脸关切。 “托姐姐福,如今已无大碍!”北宫珺冷淡道。 其实两人从北宫妍给她送加了鬼伞菇粉的点心,就已经撕破了脸,可北宫妍却还是一副关切备至,手足情深的样子,这是做戏给谁看呢?北宫珺都已经懒得应付她了。 这番戏当然是做给外界人看的,在北宫妍心里,北宫珺越是对自己冷言冷语才越是遂了她的意,她要的就是自己委曲求全,而北宫珺却冷酷无情,恃强凌弱。 听到北宫珺一语双关的话,北宫妍直欲泫然欲泣,“妹妹可是怨我没有为你好好求情吗?可当日事情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姐姐不是没有为你求情。母亲原本是要杖责二十的,是我不忍看你再被打,上去护在了你身上。可你却口口声声说是我陷害的你,天地可鉴,如果是我陷害你,便让我不得好死!” 北宫珺冷声嘲讽道:“姐姐千万别发这么毒的誓言,妹妹劝你还是对天地心存敬畏的好,万一哪天应了你的誓言岂不是太打脸!” 北宫妍看起来一脸难过,“妹妹就认定了是姐姐做的吗?” “唔,难道姐姐就认定是妹妹做的咯?”北宫珺反问道,这一句反问把北宫妍问住了。 “何必再来我这里假惺惺的做一场戏呢?姐姐陷害我的手段其实并不高明,只是你深深知道,以我在父亲母亲心里的影响,他们更相信你罢了。相信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不出所料,京都很快就会将我因妒毒害胞弟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如你所想,我对此束手无策。我不会如你那般使阴谋诡计害你或报复你,但从今以后你也别再想用那些阴损伎俩陷害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曦,送客!” 回北宫府的路上,静娈问脸色阴沉的北宫妍,“小姐,她都没有证据为什么还会死咬着就是小姐您做的呢?” “哼!即便有证据我难道就怕她吗?“片刻后又叹气道:“我这个妹妹真的变了好多啊,真是奇怪!” 静娈又道:“可如此一来,您不怕北宫府跟贺府有了嫌隙,不再欢迎您去了吗?” “贺礼邕和贺礼远都是聪明人,如果是对他们有利的人或事,他们怎么会拒绝呢?” 马车并没有回北宫府,而是一路绕行,向三皇子府而去。 第三十七章 到了三皇子府,只见厉无誉走在前头,侍卫张铮提着一大堆礼品跟在后头。 看了一眼那些礼品,北宫妍笑道:“可是我来的不巧,王爷这是要出门吗?” “妍儿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厉无誉语气淡淡。 这是自打厉无誉去北宫府探望北宫珺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今日不是我来给王爷送江北一带产业账目的日子吗?” 厉无誉这才想起,今日是六月十五,是他在江北一带产业拢账的日子。于是转头对张铮道:“头晌先不去了,等下晌再说。” 北宫妍跟在厉无誉身后,进了书房,将一本账册放在厉无誉面前的书桌上。 厉无誉开始翻看起账册,看到最后,原本平淡的脸色挂上一丝笑意,阖上账册将北宫妍拉坐到怀中,道:“妍儿表妹真能干!这个月江北产业盈利竟比上个月还多,孤让你代为打理江北产业真是个正确的决策,比那些光会耍嘴皮子的门客们强多了!” 但凡是想要成就大事的皇子,事事处处都要用到钱,所以私下里除了圈地卖地还要有一些自己的私产,厉无誉的私产便是在江北一带。 原本用了几个擅长经营的门客帮自己打理那些产业,可在那些门客的打理下,江北产业的盈利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竟然出现了负增长。 在三年前,北宫妍向厉无誉毛遂自荐,他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江北产业交到了她手上。却没想北宫妍甚是会经营,产业最后竟然起死回生,盈利一年比一年多,这也便是他离不开北宫妍的原因。有这么一个善经营,会谋略,又长的温婉可人的女子为自己鞍前马后,哪个男人又舍得放手呢? 作为对北宫妍的奖励,厉无誉很是将她好好宠幸了一番。 送走北宫妍后,厉无誉与张铮主仆二人骑马向贺府而去。 厉无誉到时,北宫珺正在书房画一个簪子的图样。 由于上次从蒲州郡回来的路上遇刺,她就琢磨着做一个簪子,簪子上能插满数十根银针,若是以后再遇到刺客就可以直接拔了簪子上的银针防身。 正在琢磨着如何既能将银针固定在簪子上,又可以轻易的就能将银针拔下,听得灵玉来报说三殿下来了! 北宫珺放下手里的图样,领着灵玉和云曦来到了厅堂。 望着步伐稳健又不失婀娜之姿的北宫珺走来,厉无誉笑道:“看来珺儿表妹身体已无大碍了!” “还要多谢殿下送到创伤药,珺儿才会恢复的这么快。” 厉无誉接过张铮手里的礼品,“这些都是上等的人参,灵芝,鹿茸和阿胶,拿给你补身子的!” 灵玉和云曦看到那一大堆补品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三殿下送礼好实在,只是送这些大补的药不会将人吃到上火,鼻血横流吗? 这些东西对于富贵之家来说都是家中常备的,不过是品质有高低罢了。 像厉无誉送的这些上等的补品贺府也并不少,但是堂堂的三王爷提着补品送了来,也没有让人家提回去的道理。 北宫珺内心甚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谢谢王爷送的礼物!” 厉无誉眼神胶着在北宫珺身上,“珺儿表妹喜欢就好。” 灵玉无语望天,三王爷从哪儿看出小姐喜欢了? 张铮看到自家王爷眼珠子都要黏在北宫珺身上了,感觉在人家两个丫鬟面前觉得甚是没面子,可又不好提醒。心里暗想,以后再有随侍王爷见北宫小姐的事就让给弟弟张圭好了,他可不来丢人现眼了。 “孤想不到珺儿表妹医术竟如此高超,得表妹如此真是我们大卫之幸啊!表妹可能不知道,这瘟疫不止在我们大卫朝横行,便是远在大卫朝东面的东齐和西齐如今瘟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啊!” 原本天下一分为二,大卫和大齐各占半壁江山。后来大齐皇子们争权,于是大齐一分为二,分为东齐和西齐。大卫和大齐数百年来虽没有交往甚密,倒也算相安无事。 瘟疫会传到东齐和西齐,这倒在北宫珺预料之内,“不知道西域和漠北的柔然有没有瘟疫肆虐呢?” “这次的瘟疫便是自西域和柔然传至我们中原的,虽没有消息传来,想来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战争也还好,瘟疫也罢,受伤害最大的还是平民百姓,只希望他们能尽快克服瘟疫,让黎民百姓少受一些苦楚。 “如今有不少大臣劝父皇趁此良机一统天下,可父皇却不想再起战事,孤也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想当年也正是因为当时瘟疫横行,大凉国受到瘟疫的重创,高祖才能一统大卫占据这半壁江山。” 趁你病,要你命!对于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们来说确实是天赐良机。 不过,如今皇帝沉迷美色,早就失了雄心壮志,更是将高祖留下一统天下的遗志抛到九霄云外。 北宫珺心道,这些国家大事自有上位者烦恼,自己一个小小的太仆寺卿之女还是过好眼下的日子吧! 厉无誉终于转了话题,道:“珺儿表妹也给孤号一下脉象吧!”说着将手腕伸向北宫珺。 看着那塞在眼下的手腕,北宫珺不得不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给他号起了脉。 在那白皙柔嫩的柔荑刚搭上厉无誉手腕的那刻,他感觉似乎有一股激流从她指端冲进了体内,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努力克制着体内的躁动。 对一切都毫无所觉的北宫珺在诊脉片刻后眉头微微皱起,站在厉无誉身后的张铮见北宫珺眉头微蹙,忍不住问道:“北宫小姐,可是诊出我们王爷脉象不妥吗?” 张铮的这句话惊醒了正闭目心猿意马的厉无誉,顿时内心有些紧张,本意并不是冲着让北宫珺诊脉来的,却没想到竟真的诊出了情况,“珺儿表妹若诊出不妥之处,但说无妨!” 医者心中无男女,也罢,就将症状如数告诉他,“我观王爷脉象沉微,人中平满,耳朵略带黑灰之色,眼下泪堂处发黑,唇色无华,此乃纵欲过度引起的肾阳虚。王爷,酒色虽好,但是也不能过度啊,要不然掏空了身子可是会折损寿命的呀!”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厉无誉如受惊般抽回了手,一脸窘迫尴尬,好似一丝不挂的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般。讪讪道:“珺儿莫不是诊错了吧,孤怎么会肾阳虚呢?” 灵玉和云曦将目光望向张铮,张铮无语,肾阳虚的人又不是我,你们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心里虽然这么想,他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说什么他也不跟王爷来见北宫小姐了。 北宫珺眨了眨眼,心下明白了厉无誉的尴尬,可她却不想放过这个能让他对自己因羞而远之的机会,“王爷放心,珺儿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王爷您看,要不要我给您开一个调理肾阳虚的方子,您带回去照方抓药,我保管两个疗程后您一定精力充沛,龙精虎猛!” “不,不必了!孤的身体,孤心里有数!孤还有事,先告辞了!”话落,厉无誉就像被歹人劫色的小姑娘般落荒而逃。 待厉无誉和侍卫逃的不见人影后,北宫珺和两个丫鬟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今已是如火的六月中旬,尤其是在午后,热辣的日头晒得人就像花园里被晒蔫儿的花草般。北宫珺拿了一卷医书,打算去府中荷塘中的凉亭乘凉。 贺府的凉亭建在府中荷塘中央一片人工小渚上,一条小石桥直通小渚,凉亭周边种了一圈枫树和寒梅。小渚上树木长得茂盛,炎炎夏日能避暑,秋季赏红枫,冬季赏寒梅,春光正好时又可以在小渚上垂钓。 未到凉亭,北宫珺看见二舅母甄氏正坐在凉亭里纳鞋底,看着她那粗胖的手指不甚灵活的穿针走线,真是难为她了。 “二舅母!”走在小石桥上的北宫珺打招呼道。 “珺儿也来了,今个儿天可真热!”甄氏说着拿起石桌上的一杯凉茶几口喝下,身后的丫鬟春喜正卖力的给她扇着风。 北宫珺在甄氏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见甄氏纳的鞋底又厚又大,“二舅母这是给二舅父做的吧!这么热的天您纳鞋底,不会手滑的拿不住针吗?再说这些活计自有府里的绣娘来做,你何不让她们做呢?” 甄氏抓起身前的绢帕擦了擦手汗,道:“绣娘们做的能跟我做的一样吗?” 北宫珺笑道:“有何不一样?哦,明白了,二舅母可是怀着满满的关爱做的,绣娘们是为了赚银子做的,自然大不同!” 甄氏圆圆的脸犹如醉酒般有些微微的酡红,瞅了北宫珺一眼笑道:“你还好意思打趣我,瞅瞅你,今儿个这个来,明儿那个又至,没一天是闲着的!唉,咱们府的门槛都被踩得矮了三寸!” 北宫珺打趣不成反被打趣,“二舅母,我跟他们那可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您想多了!” “就怕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第三十八章 甄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笑看着北宫珺,“珺儿,你就没考虑过从他们三人中择一个夫婿?” 夫婿? 北宫珺想起了上一世,心里无比痛恨自己当时怎么就不问清楚夫君的身份来历呢?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那在这一世不是就能找到他,让他提早防范火灾,避免被烧伤吗? 她初见夫君时正是在他刚烧伤之后,也不知道烧伤以前的夫君到底长什么样?不过在她想象中,夫君应该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 重生后,许多事都已发生了改变,她不知道自己跟他是否还会有缘相见,只希望重生后能改变他被火伤的命运。 两人的相遇是在十一月,到那时她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蒲州郡,或许还能再与他重逢。 “舅母,我从没考虑过要在他们三人中择一个夫婿。因为我见了他们并没有喜悦的心情,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嫁人,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甄氏不知,北宫珺却心里明白,等等看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 爱的感觉,北宫珺不是没有过,正是因为她了解爱的滋味,所以明白他们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是夜,亥时一到,作息规律的北宫珺便就寝了。 迷迷糊糊走入梦境,梦中夫君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向她伸出了手。就在北宫珺将手放在他手心时,却看见夫君那烧毁的脸竟然慢慢的变了,最后变成了厉无咎的模样。 北宫珺甩开了他的手,问:“我的夫君呢?” 厉无咎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娘子你忘了为夫了吗?” 就在这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杀了他们!”的吼声,一柄闪着寒光的长枪刺进了厉无咎的心口,接着他挺拔的身躯倒在自己身上,北宫珺猛地惊醒。 坐起身,抚着胸口好半天才平复下因噩梦而惊惧的心。 真是奇怪的梦,我怎么会梦见夫君变成厉无咎了呢?夫君那么温和重情,如何是厉无咎那厮能相比的?张口孤,闭口孤,说话又从不让人,没有一点谦谦君子的风度。 皎洁的圆月高高悬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散发出金黄而又空灵的光辉。为广袤的天地披上了一层朦胧梦幻的白纱,让这世间都幻化成寂静澄碧,空灵虚静的仙境。 花好月圆赠君美梦,梦中北宫珺穿一身大红喜服,眼神娇羞躲闪,就像受惊的小兔般。厉无咎执起她的纤纤素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娘子,我们该安寝了!”说着俯身拥着她向寝榻上倒去。 沉浸在美梦中的厉无咎忽觉腿间濡湿一片,从梦中清醒,回味方才的美梦,只觉意犹未尽。 第二日,贴身伺候厉无咎的小厮汤圆拿来了厉无咎要换的衣物,将换下的亵衣拿起时觉得触手冰凉一片,抖开一看,心下了然。嘻嘻笑着看向厉无咎,“主子,昨夜好梦否?” 厉无咎抬腿踢了一下汤圆的屁股,喝道:“滚!” 晋王府阖府上下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就连贴身伺候的也是小厮。 曾经在厉无咎十六岁时,皇贵妃送来了八个晓事宫女,教厉无咎房帏之事。大卫朝的皇子们都要经历这些,包括世家子们在成年以后都会有通房丫头。 八个晓事宫女进了晋王府后,便被厉无咎打发到府中各处去做杂役,这对于从宫里来,身负教授六皇子房帏之事的宫女如何甘心。 终有一次一个胆大的宫女,趁着厉无咎醉酒之时挑逗他,厉无咎一气之下将那名宫女送进了青楼。自此后剩下的七名宫女再不敢逾矩,安安分分待到了宫女外放的年龄。 因此皇贵妃很是担忧儿子是不是喜欢男人,可几次用貌美的小倌儿引诱他,都被他打了个半死。从此皇贵妃放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没放下的心,是担心儿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就是直到如今这担忧一直都在。 北宫珺一早拿着昨日画好的簪子图样,带着灵玉,灵珠和云曦出门直奔宝玥斋。 宝玥斋位于京都最繁华的永和街,这里商铺云集,成衣铺,首饰店,点心坊等等商铺鳞次栉比,装修豪奢。来往顾客俱是达官显贵。 贺府离永和街并不远,三人乘了一辆轻便的马车,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宝玥斋分上下三层,第一层卖的是各种银器首饰,第二层卖的是翡翠玉石类首饰,第三层卖的是黄金类首饰。 见北宫珺进店,店小二忙热情招呼:“欢迎光临宝玥斋,这位小姐是想买哪种首饰呢?” “不知道贵店是否订做首饰呢?” 这时正跟宝玥斋掌柜核对账目的酆子都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喜出望外,撂下掌柜就迎了出来。 “珺儿,你怎么来了?” “子都大哥,好巧啊,你竟然在这里。”黑虎堂在京都产业颇多,北宫珺没想到竟能在宝玥斋遇见他。 酆子都将北宫珺带进了宝玥斋贵客雅间,命人端上了最名贵的香茗和八牒新月斋的各色糕点。 “珺儿来宝玥斋可是要买什么首饰的吗?” 北宫珺将图纸展开递给酆子都,“我来是想订做一只金簪,这是我想要的金簪图样。子都大哥看看是否能做?” 酆子都接过图纸看了片刻,道:“不错,将银针插于簪上当做武器,珺儿的想法绝妙!三天后,我便把做好的簪子送到贺府。” “哦,不必麻烦子都大哥再跑一趟了,三天后我来宝玥斋取。” 酆子都点头道:“也好,难得珺儿出府一趟,今日我做东请珺儿去韵江南用午膳可好?” 韵江南是京都中追求雅致的文人墨客经常光顾的酒坊,里面布置的清新典雅,有京都最有名的淸倌儿弹琴唱曲。韵江南的酒是不醉人的清酒,连菜都做的口味清淡却又能让人回味无穷。 酆子都的桃花眼中满是期盼,北宫珺垂首拒绝了他的邀请,“谢子都大哥盛情相邀,珺儿出来的太久恐外祖母担忧。”其实原本她并不打算来宝玥斋订做金簪的,可放眼整个京都能让她放心订做金簪的也只有宝玥斋。 酆子都面上的失望之色转瞬即逝,笑道:“也好,等以后有时间我再请你去!” 告别酆子都,坐上了马车,灵珠掀起马车帘探头向后看去,只见酆子都长身玉立,依旧站在宝玥斋门前望着她们。 灵珠幽幽叹息一声,道:“酆公子真乃美姿容!”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北宫珺戳了灵珠一指头,道:“肤浅!” 北宫珺甫一进府,有丫鬟便迎了上来,“小姐,您可回来了,自您出府后六皇子殿下后脚便到了府上,如今正在厅堂等您呢!” 北宫珺出去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厉无咎难道就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 来到厅堂,只见厉无咎身穿一身碧玉色交领深衣,手执折扇正优哉游哉的扇着风。侍卫倪大有如木雕泥塑般站在他身后,旁边站着一个身段娇小,长着一张娃娃脸,十三四岁的女子,眉眼灵活看起来甚是娇俏可爱。 听见北宫珺的脚步声,厉无咎转过头,皱眉看着她道:“你这是去哪里了?孤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让王爷久等了,我去宝玥斋订做了一只金簪。” 六月的天如火如荼的热,不过走了这一路便口渴的要命,北宫珺端起丫鬟奉上的凉茶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厉无咎看着那修长的玉颈随着凉茶一口一口咽下而起起伏伏,蓦地想起昨夜的梦,一股燥热涌上心间,再不敢看下去,快速将脸别开。 等到北宫珺灌下一肚子凉茶,这才觉得逼退了些暑气。 厉无咎将那娃娃脸女子拽到北宫珺面前道:“这是孤为你找到护卫玲珑,出自天山逍遥派,继承了逍遥派绝学天山折梅手,最擅使的兵器是软鞭。玲珑还不快见过你的新主子!” 北宫珺这才注意到玲珑柔韧的腰肢上,缠绕着一条皮革做的软鞭。 “玲珑见过小姐,以后玲珑就是小姐的人了!”玲珑声音脆生生道。 北宫珺将行礼的玲珑扶起,道:“好伶俐的丫头,你既出自天山逍遥派如何又愿意委身做护卫呢?”江湖儿女多逍遥啊,若是她有一身武功肯定是要逍遥于江湖,绝不入这纷繁红尘。 玲珑看了一眼厉无咎,笑起来的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六殿下在两年前曾救了玲珑父母的性命,玲珑给小姐做护卫便是还殿下相救父母之恩的。” 原来如此。 北宫珺没多推辞便收下了玲珑,“若是你哪天想离开我回到父母身边,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放你离去的。” 玲珑的话半真半假,厉无咎确实救了她父母的性命,但她的父亲也是厉无咎的暗卫。 北宫珺跟灵玉,灵珠和云曦道:“你们从此以后就又多了一个姐妹了!” 三人俱上前跟玲珑厮认,以姐妹相称。北宫珺看着两个丫鬟加两个护卫,内心甚是满足。 第三十九章 厉无咎瞅着云曦看了半天道:“孤记得你只有两个丫鬟的,这个又是谁?” “这是子都大哥前几日送我的护卫,崤山松风剑嫡传弟子云曦!” 厉无咎面色略有些不悦,“他动作倒是快!” 永和街上,大虎骑快马来到了宝玥斋。 “堂主,北宫妍今日乘着马车出门了,属下让皮子沿路做下了记号。”守了几日,终于让他们守到了北宫妍出门的机会。 “好,我们马上出发。”酆子都面色狠戾,全不似在面对北宫珺时那般温和。 两人骑快马跟着皮子做的记号沿途追下去,很快便追上了北宫妍的马车。 大虎打一声呼哨,皮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三人拐入一间废弃房屋换上统一的黑色短打,跨上马继续追着北宫妍的马车而去。 北宫妍的马车一路转转绕绕向着城门口方向驶去,北宫妍跟静姝和静娈两个丫鬟坐在马车内。 今日她要去京都外一个叫流云镇的地方,去跟阊阖门首领洛天见面。 阊阖门是厉无誉和北宫妍一手创建的杀手组织,听命于厉无誉和北宫妍。上一次刺杀厉无咎时折损了一百死士,这对于阊阖门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这次北宫妍与洛天见面就是商量补足死士缺口的。 所谓死士就是要将性命卖与组织的人,所以培养一个死士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言而喻。 这些死士有一些是他们买的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培养起来的。有一些是落魄的武林人士,许已重利邀请加入的。还有一些是拿他们最重视的家人胁迫的。是人就有软肋,这就是死士们的命门,只要紧紧抓住这些人的命门便能将他们牢牢控制住,就能为人驱使。 当初提出成立杀手组织的就是北宫妍,在阊阖门中她拥有的权利大过厉无誉。 北宫妍喜欢极了这种将人命门捏在手里的感觉,所以在她的经营下,自三年前阊阖门成立以来不断壮大。只是武器虽好,不能滥用,既是担心有暴露的风险,也是在尽量降低刺杀不成后的损失。比如这次刺杀厉无咎失败,就是因为死的一个不剩,皇帝才没有查出头绪,厉无咎遇刺一案也就一直悬而未决。 北宫妍身边贴身伺候的静姝和静娈就是来自阊阖门,两人的武功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酆子都三人深谙跟踪之道,却还是让静娈觉出了异常。 “小姐,后面似乎有人跟踪!” 北宫妍面色沉静道:“走官道,往人多的地方走。” 此时她们马车正行驶在离官道不远的一条小道上,正当车夫挥鞭催马向着官道疾行时,酆子都三人黑衣蒙面骑快马已经追上了她们,挡住了去路。 “小姐,来者不善。等会儿我与静娈绊住他们,让葛把头将马车掉头,你们赶快原路返回!” 等到静姝和静娈飞身下马车,与酆子都三人交上手后,北宫妍命令葛把头赶紧调转车头,向着来路疯狂飞奔。只听着寂静空旷的原野上,葛把头将马鞭甩的震天响,这一马鞭若是甩在人身上,只怕立刻皮开肉绽,一见葛把头这架势也知是有深厚的功夫底子的。 静姝和静娈加起来的功夫也不及酆子都,更何况还有大虎和皮子两个帮手,可是两人目标明确,为的就是拖延住三人,为北宫妍争取逃命的时间。 等到酆子都和大虎,皮子将静姝和静娈打的奄奄一息时,北宫妍的马车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大虎蒙着面瓮声瓮气的问道:“跑掉的人,我们还追不追?” 酆子都看了看脚下奄奄一息的两人,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却最终没有将两人一刀处决了。他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北宫珺出口恶气,但也不能轻易就放过北宫妍的这两个爪牙,他执起利刃准确无误的挑断了两人的手筋。 随着两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二人昏迷过去。 抬脚将挡路的二人一脚踢开,酆子都飞身跨上马,道:“我们走吧,今日就到这里了,游戏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酆子都,江湖人送外号“兰陵公子”,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如何能坐稳黑虎堂堂主,又如何能将黑虎堂产业经营的如火如荼,没有真正的实力如何服众,又如何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 酆子都从来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三人走后不久,苏醒的静姝双手无力的用腕部摇晃静娈,终于将她叫醒,两人倒在血泊中已经很久了,却不见一人来相救。或许小姐以为两人死了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城门处走去,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走到了城门口,守卫的士兵满脸狐疑的看着两人,“你们是怎么受伤的?” 静姝道:“今日我们姐妹二人出城去看外祖母,路上遭遇了歹人,受伤了,能不能麻烦守城大哥将我们送进城?”说着用眼光望向束腰带上挂着的荷包,道:“荷包里有十几两碎银,这些银子就权当答谢大哥了。如今我手使不上力,还请大哥自己取下来吧!” 守城士兵解下了那荷包,打开一看确实有不下十几两碎银,遂跟前来换班的守城士兵交接好后,租借了一辆马车将二人送进了京都城内,北宫府附近。 没敢让他直接送进北宫府,只在离北宫府不远处下了马车。 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北宫府走去。 早就已经安全回府的北宫妍见到二人相互扶持着回来,一脸劫后余生的笑意,“刚我还想派人沿路寻你们二人,却不想你们竟然回来了,太好了!快传府里郎中过来!” 府里郎中给二人上药包扎后,北宫珺问道:“不知她们二人可有大碍?” “其他的伤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被挑断筋的手却是再不能复原了。” 北宫妍听了这话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眸子却一点点变得深沉。 静姝和静娈听到郎中的话立时情形委顿,蓦地想到了死去的静妩。静妩因为一身毒理绝学而被主子收入麾下,等到主子将静妩的毒理绝学都学到手,从此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静妩,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静妩最终的命运。 曾几何时,她们还因为能得到主子的信任,护卫主子的安全而沾沾自喜。如今看来她们竟还不如那些一直留在阊阖门的死士,至少他们执行任务受伤后能得到妥善安置,可像她们知晓主子太多隐秘之事的人,如今成为废人的她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待到朗中离开后,静姝和静娈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求求您不要杀了我们,我们还有用,我们还可以回到阊阖门去训练死士。求求小姐留下我们吧?” 北宫妍笑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冰冷无情的人吗?今天若不是你们拼死相互,只怕我也难逃凶手。府里的吕郎中毕竟医术平庸,我一定会找到擅长接筋正骨的大夫救你们。你们先放心好好将养着!” 离开丫鬟的寝居室,原本如春风拂面的脸立时变得阴沉冰冷,“该死的!”北宫妍恨恨的骂了一句,既是刺杀她们的人该死,也是成为两个废物的丫鬟该死。 接下来的几日北宫妍一直乖乖待在府中,而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静姝和静娈也已不见了身影。过了几日,取代二人的丫鬟变成了静如和静婉。 七月初,贺府接到了贤王府五皇子厉无渊三十整岁的生辰请柬。 大卫朝习俗,逢整岁生辰都是要大肆庆祝的,即便布衣百姓逢整岁生辰也是要宴请亲朋好友一同庆祝。 七月初五这日,贺府除了贺老夫人和两位舅父,三位舅母外,其余一众小辈一大早乘着马车来到了贤王府。 北宫珺同几位表兄进入贤王府后,送上贺礼,便被分别带去了不同的待客厅。 在贤王府丫鬟的带领下,北宫珺进了西跨院的凉阁内。此时凉阁内已经有七八位闺阁女子,三个一堆,五个一帮的坐在一起闲聊着。 待北宫珺进入凉阁时,室内倏然静的落针可闻,目光意味不明的盯着北宫珺。 北宫珺倒没有一丝不自在,进入凉阁打眼一扫,除了那个五人桌上的苏栾凤,其余一个都不熟。向众人微笑示意后,自顾自的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上坐了,轻啜着府里丫鬟上的香茗。护卫云曦和玲珑昂首挺胸的站在她身后。 在又收了云曦和玲珑两个护卫后,北宫珺便为她们分派了任务,灵玉灵珠主内,云曦玲珑主外,所以今天这场合北宫珺便只带了云曦和玲珑出来。 正坐着品茗呢,北宫珺突然觉得身旁似有金华闪烁,只见一女子施施然坐在身旁,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裙。头梳飞仙髻,带一支黄金嵌红宝石坠七彩珍珠步摇,三五朵宫中特制绢花,小巧的耳垂上金玉玎珰在日光反射下熠熠生辉。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美艳与傲然并存。 来人正是苏栾凤。 第四十章 “你是就是太仆寺卿府的北宫珺?” 北宫珺礼貌的微笑道:“我就是北宫珺,苏小姐贵人多忘事,我们曾经在皇宫里见过。” “是吗?我认识的京都闺阁女子多了,竟不记得跟北宫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神情倨傲又目空一切,北宫珺真懒得应付这种肤浅无脑的女人。不过听说苏栾凤是苏氏一族内定的六皇子妃人选,禁不住又看了她一眼,美则美矣,可也把自己那点脾气性情如数表现在脸上,不需让人深入探索就一目了然。 “是呀,您贵人多忘事嘛,又怎么能记得我这么号人物呢!”北宫珺不咸不淡的说完这句话,又端起茶杯轻啜起来,一脸不愿搭理的样子。 饶是苏栾凤再不会看眉眼高低,也能明显感受到北宫珺话里讽刺的意味,这让骄纵不可一世的苏栾凤如何受得了,霍地起身,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头指着北宫珺的鼻尖道:“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 这时她身后一个身穿蓝色裙衫,打扮不俗,是丫鬟又不像丫鬟的女子,一脸唯唯诺诺,拉了拉苏栾凤的衣袖道:“大姐莫要动怒!”说着看了一眼身后一副看好戏的众闺阁千金。 北宫珺素来不怎么参加京都各达官显贵家的宴会,所以跟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并不相熟,是以此刻苏栾凤向她发难,众人便只是袖手旁观看热闹。 而苏栾凤在京都骄纵跋扈的盛名在外,大多数贵家千金见了她都是能避开就避开,是以除了那个称呼她为大姐的女子,也无人上前帮她说话。 “怎么,苏大小姐觉得我态度不妥吗?”北宫珺轻挑秀眉,虽是坐着,但在气势上却完全碾压苏栾凤。 苏栾凤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比坐着的北宫珺还要矮一大截,嘴上却犹自不饶人,“我觉得不妥那就是不妥,你赶快给我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你们这是怎么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北宫妍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施施然而来。 原本看热闹的几人一见北宫妍到来,纷纷起身照顾:“妍儿姐姐,这边坐!” 北宫妍甫一进入凉阁,原本针对北宫珺的苏栾凤如斗鸡看到了对手般,瞪大了愤怒的眸子,“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庶女能来的吗?”这话说完,那蓝衫女子自卑的垂下了头。 “谁说妍儿姐姐是庶女了?是北宫大人说过,还是北宫夫人说过?”一个身穿鹅黄裙衫的女子站起身道,遂又将目光望向北宫珺,问道:“这位珺儿妹妹,你说呢?” “这位姐姐问错人了,你该问的是你的妍儿姐姐,她到底是庶女还是嫡女?”北宫珺才不接这话呢,直接将球踢给了北宫妍。 北宫妍是嫡是庶对她来说关系不大,反正父母更亲近的人是北宫妍,她又有何可计较的。 北宫妍拉了拉那黄衫女子,柔声道:“程妹妹,姐姐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是嫡是庶在姐姐心里并不重要,我有疼爱我的父亲和母亲就够了。”这话一说完,众人皆把目光投向北宫珺。 北宫珺被母亲杖责的事早就在闺阁圈中传出来了,此时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多一层鄙夷之色。 苏栾凤听见这话,咯咯笑着又坐下了,“哎哟,我差点忘了,太仆寺卿府的嫡小姐竟然因为嫉妒母亲偏爱幼弟,所以就给弟弟下毒!哈哈哈,一个嫡女混的这么可怜啊,竟然连个庶出的贱人都不如!” 听了这话,北宫珺不见一丝怒色,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叹息一声对北宫妍道:“姐姐瞧瞧,你的目的达成了。只是不知道当真相大白时,母亲知道自己疼爱有加的庶女为了陷害嫡女,而给她的宝贝儿子下毒,她会不会难过失望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做的还要将这事赖在妍儿姐姐身上,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 “就是,你既然敢做难道就不敢认吗?” “好歹也是闺阁千金,行此恶毒之事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北宫珺不理会为北宫妍帮腔的人,看向北宫妍身后那两个脸生的丫鬟,道:“哟,姐姐这是为了掩盖真相连你那两个身手不错的丫鬟都换了吗? 母亲可是只将我的两个丫鬟打了个半死,你的丫鬟呢?她们不会是被你毁尸灭迹了吧?” 北宫珺这番话又是引来了那些女子的不满,叽叽喳喳吵得人脑仁疼。 凉阁中一时气氛混乱紧张,贤王府的郡主倒是有四个,四位郡主从五岁到襁褓,年龄幼小,因此无一个郡主在此主持大局。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事真相如何我们家长辈自有论断。再说这是我们北宫府的家事,诸位若是还瞧得上我这姐姐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北宫妍很是深明大义道。 这番话似乎征服了她的那些迷妹们,众人转了话题不再在此事上纠缠。 好戏正看到酣处,苏栾凤如何甘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啧啧啧!好一番深明大义的言辞,瞧瞧人家北宫府养的庶女,真比嫡女还要上得了台面。北宫夫人真乃大公无私,贤良淑德,深明大义之典范!” 北宫珺听见这话禁不住轻笑出声,看苏栾凤倒顺眼了许多。 北宫妍冷脸对苏栾凤道:“苏小姐莫要再挑起事端了,父母亲对我们四子女从来都是家教严格,赏罚分明,一视同仁!试问谁家没有顽劣的孩子,难道父母亲人会因为儿女顽劣而惩罚后就不疼爱了吗?做子女的既做错了事被家教也不会就此对父母生了嫌隙吧!”说后两句话的时候目光望向了北宫珺。 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姐姐的能力啊,果然听见这番话以后,凉阁中那些意味不明的眼光又投射的自己身上,如果眼神能扒光人的衣服,此刻北宫珺一定是赤条条一丝不挂了。 “姐姐口才当真了得,这口黄连让妹妹吃的真是猝不及防又无可反辩驳啊!”北宫珺气度从容的端起茶杯轻啜慢饮,众人从她神情中看不出一丝气急败坏样子。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懂事的儿女。既然北宫妍拉父母出来说事,那么她说什么都是错。 眼看此事就要平息下去,想看热闹的苏栾凤又不甘心了,这次她把矛头指向了北宫珺,“我说,你这算是我们整个大卫朝活的最憋屈的嫡女了吧?你就这么甘心任那小妾养的骑在头上拉屎?” 今个儿出门她一定是踩狗屎了,真他娘的晦气。 表面温文尔雅的北宫珺,装了一肚子不雅的话。 就在这时福寿公主厉秋暝在宫女的陪侍下跨进凉阁内,作为唯一没有出嫁的公主,她今儿个就跟这群闺阁小姐们坐同一桌了。 众闺阁千金见福寿公主尊驾到此,俱起身向她行礼。 厉秋暝摆摆手让众人落座,待众人落座后厉秋暝笑着问道:“刚刚看你们聊得热火朝天,说的什么?” 在这凉阁内,厉秋暝跟苏栾凤最是相熟。 厉秋暝是一个无名宫女所生,那宫女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她自小便被抱入苏贵妃的华清宫抚养,所以她来了以后就坐在了北宫珺她们这桌。 北宫珺不禁心内一阵哀叹,应在出门之前翻翻黄历拜拜菩萨的。 苏栾凤一向跟厉秋暝臭味相投,见她来了将之前众人说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给厉秋暝听,厉秋暝听后一阵扼腕叹息,“来晚一步错过这么精彩的好戏,快!说到哪儿了?你们继续!” 一时凉阁内寂静无声,厉秋暝望向北宫珺道:“刚刚苏表妹问你的话,你不是还没答吗?怎么不说了?” 看来这些皇女千金平时过的很是无趣啊,今个儿逮着她们北宫府这点事还不放了,一个个莫不是属王八的吧! 北宫珺嘴角含一抹嘲讽望了一眼北宫妍,事情闹到这一步难道对她就只有好处了吗? “刚才苏小姐问的我什么话来者?我想想,哦,她问的是: 你这算是我们整个大卫朝活的最憋屈的嫡女了吧?你就这么甘心任那小妾养的骑在头上拉屎? 姐姐最是疼爱妹妹了,妹妹答不上这话啊,姐姐还是你来说说吧!”一字不差的复述了苏栾凤的问话,然后又将这问话像抛绣球一样抛给了北宫妍。 你不是最是孝敬父母,友爱妹妹弟弟吗?既然如此你总不能看着妹妹受困而不伸出援手吧?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问题太刁钻,她确实答不上来。 真没想到,看着胸大无脑的苏栾凤为了看好戏,也真是够绞尽脑汁了。 北宫妍不得不回答,“该说的我已经说了,福寿公主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俱已知晓了,此事便就此作罢!” “大胆!这是你一个庶女对公主说话的态度吗?”苏栾凤指着北宫妍怒斥道。一个庶女也配得到众闺阁女子的尊重?也配跟她们同处一室,同坐一桌?看了一眼身旁战战兢兢谨言慎行的庶妹,这才是庶女该有的样子嘛! 第四十一章 北宫珺心里不得不佩服苏栾凤,这气势真足!这威风借的妙! 随着厉秋暝一个狠厉的眼刀送来,北宫妍不得不站起身垂首道:“公主,我绝没有不敬您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像这种事说得多了未免污糟了您的耳朵。” 厉秋暝听了这番话,果然不再抓着这事不放,“罢了,深宅大院里的苟苟且且也就那么点事,确实没有什么再可说的了!” 北宫珺对这个庶姐的急智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时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女子道:“唉,你们知道吗?黑虎堂堂主酆子都今天也参加五皇子的生辰宴了!” “可是号称兰陵公子的酆子都?”有女子满眼星光的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听说酆公子护送六皇子来京都后就留下了,不知道这一次会在京都停留多久呢?” “哎,你们有谁知道今日男宾宴席在哪儿吗?” “蓝汐妹妹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能去看他一眼不成?” “这个我知道,男宾都都在印月阁那边。” 一说到酆子都,众千金小姐立刻将从前的话题跑到九霄云外,纷纷议论起了貌比兰陵王的酆子都。 厉秋暝静静的听着众千金的议论,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苏栾凤撇嘴道:“酆子都再俊美不也只是个江湖中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酆子都还没表兄长得好看呢!” 众人听见这番话嘴上没反驳,心里不禁嗤之以鼻。京都中人谁不知道六皇子那点事啊,正常的男人有哪个是不近女色的?除非是有断袖之癖或者是那方面不行的,对于六皇子她们也就是欣赏欣赏脸了,其他的还是算了吧。也就是苏栾凤那个缺心眼的一直巴着他,却还不断遭六皇子嫌弃。 北宫珺不禁将两人在心里做一番公正的比较,倒是不分伯仲,只能说各有各的优点吧。 上一世倒没听过酆子都的大名,没想到这一世倒跟酆子都有了些交情。看着一众花痴捧心向往的样子,她是不是该为自己跟酆子都有些交情而自得啊? 北宫珺酝酿了番,发现自得不起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凉阁中的九个女人搭了三台戏,真是吵得人脑仁疼。 北宫珺起身,带着护卫云曦和玲珑出了凉阁,想找个地方躲清净。 贤王府占地面积对比作为三家并老母居住的贺府来说不相上下,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人工湖,建筑精美又不失大气。 大卫朝没有藩王制,皇子们成年后或当一个闲散王爷,或者在朝中某一个职位,不管哪一种身份都是贵不可言。光是每年领的俸银就有两万两,另外还有地方官员孝敬,逢年过节皇帝的赏赐,这样算下来光是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一辈子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若是在朝中有职位那就要在两万两的年俸之上再加上职俸,五位皇子中,除了二皇子厉无则每日闲情逸致,无所事事,其他四位皇子在朝中都担任要职。连腿脚不甚利落的五皇子也不例外。 在王府丫鬟的带领下,北宫珺来至人工湖旁的水榭中。靠坐在铺了竹席的美人榻上,拿了桌上的点心,撕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抛入水中,不多时便有一群红鲤和锦鲤前来抢食。 北宫珺看水里抢食的鲤鱼,正看得热闹,突然耳边传来孩童的声音:“知秋,闻冬你们两个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曼香妹妹干嘛?有我们在,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离我们远远的,别跟着我们了!” 这时只听又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道:“知秋,闻冬你们回去吧,有曼文姐姐,曼玉姐姐和两个妹妹跟我一起玩儿,你们就放心吧!” 北宫珺寻声探头看去,只见在离水榭不远处的花园中,两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女童,领着三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女童在几个丫鬟的陪侍下采花捕蝶。 看那些孩子的穿着打扮,应是几位皇子们的小郡主。 叫知秋和闻冬的丫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花园,北宫珺这才发现她们的主子曼香,两只杏仁般的眼中覆着一层白膜。 此时搀着她走路的是一个大些的女孩,那女孩眼瞧着知秋和闻冬两个丫鬟走远,跟旁边那个年龄跟她一般大的女孩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脸上露出不坏好意的笑。 北宫珺不错眼珠的盯着这几个明显心怀鬼胎的小女孩,果然只见搀着曼香的女孩狠狠掐了她一把,曼香疼的小脸皱起,委屈又害怕的问:“曼文姐姐,你怎么掐我呢?” 曼玉朝着曼香呸了一口,道:“你这个小瞎子,还想跟我们玩,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的德行!哦,我忘了,你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副什么尊荣吧!” 此时的曼文早已甩开了曼香的手,一脸嫌弃道:“小瞎子,你知不知道你的父王和你是我们皇家的耻辱?你父王是个瘸子,你是个瞎子!” 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女童此时吓得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她们身后的丫鬟婆子也没有有一个上前为曼香说话的。 这些小女娃年纪小小说话怎地那般恶毒? 曼香听了两人的话“呜呜呜”的哭起来,小小的身子不住的往后缩着,看起来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曼文和曼玉满脸嫌弃,曼玉道:“臭瞎子,就知道咧嘴哭,再哭你信不信我们把你扔水里?” 听见这话曼香哭的更是大声,边哭边喊:“知秋,闻冬,你们在哪儿呀?” 曼文和曼玉听见她喊,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两人上前“啪啪”甩了她几个大嘴巴,“闭嘴!” 北宫珺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就往花园中走。 正在此时,曼文和曼玉拖着曼香向人工湖那边去,身后的丫鬟婆子见事情越闹越大,忙赶着劝阻。 “两位小郡主,别闹了,殿下和王妃知道可就不好了!” “是啊,两位小郡主,奴婢带你们去吃点心好不好?” “谁吃你们贤王府的点心,臭奴才都闪一边去!月如,莲雾拦住她们!” 曼文和曼玉眼看就要将曼香推入人工湖,北宫珺人未到声已至:“都给我住手!王妃她们都在那边,快跟我来!” 曼文和曼玉听到有人喊,一把将曼香推入水中后,一溜烟跑了。 人工湖岸边的水并不深,若是大人站在里面至多齐胸,可曼香只是一个五六岁的瘦弱孩童,即便岸边最浅处也漫过了她的头顶。 “云曦,玲珑,快,赶快救人!”北宫珺今日穿的衣服甚是繁琐,跑也跑不快,于是吩咐有功夫在身的云曦和玲珑去救人。 云曦和玲珑轻功不错,十几丈的距离呼吸间便已经到了湖岸边,比离曼香近的丫鬟和婆子们还更早一步到达。 只听“扑通”一声,云曦跳进了湖水中,及时的拽住了不断往湖心滑去的曼香,岸上的玲珑则一把接过了她。 “快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北宫珺命令道。 她先是探了一下曼香的鼻息,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她的鼻息,又探了一下她的颈动脉,似有微弱跳动。北宫珺两手交叉叠起放在曼香的胸肺处按压,随着曼香一口一口的湖水吐出,接着如新生儿降生般“哇——”地哭声响起,复苏过来。 忙于救人的北宫珺没有发现,此刻已有许多人围拢过来 “香儿——”,只听一声凄厉的女声响起,一个神色紧张的女子,不顾仪态的冲了过来,紧紧抱着刚刚苏醒,还在抽噎的厉曼香悲恸大哭。 “哪个天杀的害得你?曼香,告诉母妃,母妃一定要给你报仇!”五皇妃恨声道。 “母妃——”厉曼香此时除了一声一声的唤着自己的娘亲,根本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厉无渊一瘸一拐的疾步走来,他脸色晦暗,眉头紧紧皱起,薄唇紧抿一语不发,走到母女俩身边。看着浑身湿哒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满脸心疼。从五皇妃怀中接过厉曼香,柔声问着:“香儿不哭,父王来了,父王保护你,都过去了,别怕!” 依旧跪坐在一边草地上的北宫珺,看着厉无渊惊诧不已,她从没见过有父亲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的儿女。心里不禁对厉曼香羡慕不已,若是自己能有这么疼爱自己的父亲,让她又聋又瞎她都愿意。 知秋和闻冬两个丫鬟垂头跪在一边,五皇妃豁然站起身走到二人身前,“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扇去。 “你们两个贱婢,为什么没有看好郡主?” “王妃饶命啊!是曼文郡主和曼玉郡主说要带小郡主玩,不让奴婢两人跟着,小郡主也让奴婢们退下,奴婢们便离开了远远的看着。” “可不知道曼文郡主和曼玉郡主跟小郡主起了什么冲突,拉着小郡主就往湖里推,等奴婢们紧跑慢跑赶过来时,小郡主已经被她们推进了水里。” “幸好这位小姐及时将小郡主救出水。王妃,奴婢知错,请王妃绕过奴婢的性命吧!” “曼文和曼玉两个小贱种在哪里?”五皇妃眼睛通红,脸色狰狞犹如嗜血的恶魔般。 第四十二章 理智尚存的厉无渊听到丫鬟说是北宫珺救了小郡主,转头向她谢道:“多谢北宫小姐出手相救!” 厉无渊竟然认得自己? 其实这倒也不奇怪,北宫珺可是才为大卫朝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瘟疫中,朝中之人对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像那些心胸狭隘的闺阁千金,眼睛盯着的就是北宫府传出来坏她名声的那点破事。 北宫珺笑道:“五殿下不用客气,今日这事任是谁看到都不回袖手旁观的。” 曼香停止了哭泣,瞪着没有黑色瞳仁的杏眼,静静的听着北宫珺说话,末了她小小声的问道:“父王,我能摸摸这个姐姐吗?” 厉无渊把目光投向北宫珺,歉然道:“北宫小姐不要误会,曼香没别的意思。” 北宫珺笑道:“可以啊!”说着从厉无渊怀里将小郡主抱在怀里。 将厉曼香抱进怀里,只觉得小女孩瘦瘦小小的,一点分量也没有。曼香伸出小小的手慢慢抚上北宫珺的脸颊,一点一点的先从光洁的额头开始,仔细的摸着,在心里勾画着北宫珺的样子。 二皇子厉无则,三皇子厉无誉,四皇子厉无非和六皇子厉无咎此时也已经站在了人群边。 五皇妃看见厉无则和厉无非,咬牙切齿地对二人道:“二皇兄,四皇兄,曼文和曼玉刚刚把曼香硬拉着推进了湖里,这么小的人心思就这么歹毒,你们到底是怎么教的?今日这事你们若不给我的曼香一个交代,我绝不善罢甘休!” 厉无则打着哈哈道:“五皇弟妹,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回头我好好教育曼文,五皇弟妹就别生气了!” 这轻飘飘的一番说辞立刻激怒了五皇妃,“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该知道人掉进湖里会被淹死的,这不是玩闹,这是谋杀!” 厉无非眼神阴沉,突然揪着身旁一女子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吗?年纪不大倒先学会杀人了!” 直到这时藏身在花丛后的厉曼玉哭着跑来,拉扯着厉无非,“父王,玉儿错了,求父王放过母妃吧!” 厉无非脾气暴戾,此时已经气怒的眼圈发红,一脚将她踹出一丈远,厉曼玉当时就没了哭声。 被打的四皇子侧妃韩氏见状,挣脱开厉无非的钳制冲到了厉曼玉身边,抱着她悲声大哭。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匆匆赶来的太医试了一下厉曼玉的脉搏,道:“侧妃娘娘莫伤心,小郡主并无大碍,只是昏厥过去了。” 五皇妃见事情闹到这一步也不再哭闹,转身去看女儿了。 厉无则趁着这机会拉起厉曼文悄悄溜走了。 厉无誉头疼的看着这一切,自己幸好没有儿女,若是自己有了孩子,今日再来掺一脚那岂不更乱了。可又想到,若是北宫珺生的孩子一定不会行出这种恶事。目光不禁又望向北宫珺,只见她身着藕粉色齐胸襦裙,外面穿一件粉色烟纱罗,更显的人娇艳欲滴,就像那枝头上开的正艳的桃花般,让人忍不住想将之采撷。 厉无咎走到了北宫珺身边,北宫珺正将小郡主抱给五皇妃,看着小郡主那白色的瞳仁道:“小郡主得的可是胎元内障?” “正是,找御医看过多次都说无力回天。我的香儿还那么小,就要经受这种折磨,是我这个做母妃的没用。”五皇妃说着落下泪来。 厉曼香听到母妃哭泣,伸出小手摸索着给她拭泪。 五皇子将母女二人揽入怀中,叹息道:“韵儿莫自责,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母妃不要哭,文儿虽然看不见,可是谁也没有文儿幸福,因为文儿有这世间最疼爱文儿的父王和母妃。” 小小的人懂事的让人心疼,北宫珺道:“不知殿下和王妃是否放心让珺儿帮小郡主治疗眼疾呢?” 五皇子妃听见这话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北宫珺,不可置信道:“北宫小姐真的有办法能治疗文儿的眼疾吗?” 北宫珺点点头,道:“只是治疗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可此眼疾不可再拖延,拖延的时日越久越难治愈。” “我不怕疼,我要让姐姐帮我治愈眼疾!”不等五皇子和五皇妃说话,厉曼文大声说道,生怕这一线希望溜走般。 五皇子听见女儿的眼疾有希望治愈,激动的嘴唇微微颤抖。五皇妃则哭泣着拉着北宫珺的手,道:“北宫小姐若是能治愈文儿的眼疾,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北宫小姐可尽力一试,即便最后的结局依旧是这样,我们也不会怪罪你。”五皇子道。 此时厉无咎也走了过来,道:“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文儿身上还浑身透湿呢,丫鬟们已将文儿的衣物取来了,你们赶紧去水榭那边给她换衣服吧!” 有丫鬟过来抱厉曼文去换衣服,厉曼文临走之前还不忘道:“父王,母妃,文儿不怕疼,你们一定要答应姐姐给我治眼疾!” 厉无誉此时已经拉着脾气暴戾的厉无非离开了。 厉无咎,厉无渊和五皇妃来至亭榭内,早有丫鬟上了茶水点心。 三人在亭榭中的石桌旁坐定,五皇妃问道:“不知北宫小姐想要用什么方法治疗文儿的眼疾?” “我欲以金针拔障术为主,药石为辅治疗小郡主的眼疾。只是我也是第一次治疗此证,并没有什么经验。” “金针拔障术?这不是毒医沈天阔的独门绝技之一吗?毒医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也有三十年了,没想到珺儿竟然也懂得这金针拔障术。”厉无咎说着望向北宫珺。 北宫珺也知道自己跟沈天阔所学的医术暴露的越多,就会引来人们的猜疑,可是又实在不忍心见那小女孩这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中。 “不知北宫小姐是如何学得毒医绝技金针拔障术的?”厉无渊问道,他也知晓这金针拔障术,也曾派过无数手下寻找过毒医沈天阔,可是走遍千山万水始终不得他踪迹。 来了来了,她就知道终会引来人的猜疑。想想也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怎么会学得那么高深的医术,不让人起疑才怪呢! “这——,请殿下恕珺儿不能解释的那么清楚。我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过治疗胎元内障的治疗方法,不知殿下是否相信,有些人天生就会对某些事无师自通,就像曾经就拥有过这些本领一般。 所以我才能解得了瘟疫,也敢说出为小郡主治疗眼疾的话。”这番解释让北宫珺心虚不已,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他们还要有所怀疑自己就推掉这事。 “哎呀,好了,你们问那么多干嘛?还不兴人家北宫小姐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吗?”五皇妃显然有些不耐烦夫君和小叔子问来问去。 “我相信北宫小姐的医术,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瘟疫都治得了,我们文儿的眼疾也一定会好的!”五皇妃倒是对她充满信心,这让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北宫珺多少有些感动。 厉无渊有些赫然,一开始还信誓旦旦相信她,让她放心治,如今怎么倒犹疑起来。连御医都说文儿的眼疾没有希望了,如今希望就在面前,即使结局再坏,文儿依旧是看不见罢了。 “多谢王妃信任,珺儿定不负期望!” 随后北宫珺又与他们约定了治疗时间,由她上门为小郡主治疗,又交代了小郡主的一些该忌口的饮食。待一切谈好后也到了开宴的时辰,五皇妃拉她一起去了皇妃们和各显贵夫人们的宴席。 对于五皇妃的安排,北宫珺没有反对,她正好不愿跟那些千金小姐们同席。 宴罢,众人告辞离去。 回到贺府北宫珺向贺老夫人说了要为小郡主治疗眼疾的事,贺老夫人道:“外祖母相信珺儿,若是你没有把握绝不会揽下此事。你放心治吧,有什么事外祖母会替你周旋。” 她还以为会遭到外祖母的反对,却没想到外祖母竟如此支持她。北宫珺扑进贺老夫人怀里,感动道:“外祖母能相信珺儿,珺儿心里真的很感激。谢谢您,外祖母!” 听见这话,贺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若北宫珺有将她疼爱到骨子里的爹娘,她又怎么会同意她冒这个风险呢。她老了,为她遮风挡雨的时日有限。贺老夫人希望在这有限的日子里,能让北宫珺得到天家的重视。只有如此她才不会被轻视欺负。 贺老夫人的想法跟北宫珺不谋而合,这世间能无限疼爱她,包容她的人不多,除了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还有前世的夫君。 外祖母年事已高,她不能再事事依赖于她。二舅母一家终究是要离开京都,去往安北都护府。而前世的夫君也无从找起,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好在她还有一技傍身,目前要做的就是让人们对她高深的医术有所认识,并接受她。前世所学的医术就是今生她的安身立命之本,今生她要依靠自己,再不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来决定她的命运。 第四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北宫珺带着云曦和玲珑坐着马车来到了贤王府。 跟随王府的丫鬟来到沁雅阁内,五皇子和王妃跟小郡主早已等候在此。 看着小郡主干净可爱的小脸,北宫珺问道:“一会儿我就要给你施针了,你害怕吗?” 小郡主摇摇头:“不怕!”神情坚定无畏。 北宫珺笑笑,拿出昨夜搓的一粒止疼丸,道:“小郡主真勇敢,姐姐给你带了一粒止痛丸,你把它吃下后就不会疼了。” 小郡主在丫鬟的服侍下乖乖的服下了那粒药丸。 由于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手术,又是给身份尊贵的小郡主做,担心手术中小郡主会因为疼痛而乱动,所以北宫珺连夜熬制了止疼药,搓成了药丸。 这种药丸既有止疼的效果还不会让人昏睡,做金针拔障术就是要让病人保持清醒,这样才会方便大夫拔障。 为了避免外人干扰,北宫珺只留了云曦和玲珑在屋里打打下手,其余人便都被她请出去了。 第一次做金针拔障术,内心难免紧张,北宫珺闭上眼稳定了下心神,片刻后这才开始手术。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将附着在小郡主眼睛上的白翳剥离,此时北宫珺已是满头大汗。 北宫珺将小郡主扶坐起来,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问道:“小郡主,能看得见吗?” 只见小郡主那被拔出白翳,露出的黑色瞳仁跟着北宫珺挥动的手转来转去,“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父王,母妃,我看见了!” 听见小郡主的喊声,五皇子和五皇妃冲进屋里,呆呆的看着一脸惊喜的女儿,五皇妃一把搂过她喜极而泣,“我儿看见了,我儿看见了,太好了!” 小郡主挣脱母妃的怀抱,睁着大大的杏仁眼将屋里的人一一看过,“父王,母妃,珺儿姐姐!”目光每投射在一人身上,嘴里便跟着喊。 总算是为小郡主成功拔除了白翳,北宫珺笑着问道:“刚刚拔出白翳,记得一定要多闭眼休息,不要累着眼睛,还有,我给你开的药一定要喝,不能因为怕苦就不喝。” 小郡主重重的点了点头,脆生生道:“我一定听珺儿姐姐的话,不累着眼睛,按时喝药,一定不怕苦!” 五皇子由衷的叹道:“北宫小姐真乃神术啊!来人呢,给北宫小姐赏!” 五皇子大手一挥,只见十个小厮端着盖了红布的托盘一字排开,“这是五千两白银,还请北宫小姐一定要收下,莫要推辞!” 这却让北宫珺很是为难,言真意切道:“这金针拔障术是我第一次做,王爷和王妃能信任我,让我给小郡主做这手术,我已经很感激了。这银子我万万不能收,还请王爷将银子收起来吧!” “珺儿莫要推辞,你不知道我和王爷为了文儿的眼疾看了多少大夫,用了多少药,可都没用。就在我们已经绝望的时候,你却治愈了文儿的眼疾,这大恩又岂是五千两银子能够报答的!”五皇妃对北宫珺的称呼都变了。 “王爷王妃莫再相让了,你们信任我,给我机会施展医术对我来说才是莫大的恩情。”北宫珺说什么也不收他们给的五千两白银。 王爷王妃再三相让,北宫珺只得取了托盘中一个五十两纹银的元宝作为诊金,剩下的无论他们再怎么相让,北宫珺分文不要。 又叮嘱了一番需要忌口的饮食,写好了药方后,北宫珺这才告辞离去。 五皇子和王妃两人一齐将她送出王府,直至看着她坐上马车,这才返回。 马车刚转过一条街道忽然停了下来,北宫珺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厉无咎骑着一匹棕色高头大马立于路中间。倪大有骑马伴在他身侧,两人骑着马往路中间一站,让北宫珺觉得他们是想要打劫的。 没等北宫珺说话,厉无咎把缰绳扔给倪大有,跳下马钻进了北宫珺的马车。 “金针拔障术成功了吗?”厉无咎刚爬进马车,不等坐好便问道。 从昨天开始厉无咎便一直惦记着这事,于是今天便早早在北宫珺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北宫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王爷既然如此关心此事,今天怎么不去贤王府呢?”贤王府是他皇兄的府邸,作为皇弟关心侄女的病,入府跟五皇子和王妃一起等待手术的结果不是很正常吗? 厉无咎有些讪讪,道:“孤不是怕等的人多了给你造成负担吗,若你因此心里紧张,一个手抖那不坏事了!” 北宫珺笑笑道:“金针拔障术成了,我是不是该谢谢王爷着想周到,没有亲临王府,给我造成负担呢?” “成了就好,成了就好!你就不要打趣孤了。今日为了你成功做成金针拔障术,孤请你去翠云楼吃酒!” 翠云楼位于永和街最中心的位置,五层的建筑楼层在一众至多三层楼高的店铺里犹如鹤立鸡群。翠云楼宾客济济,人满为患,足见得翠云楼生意火爆。 不过翠云楼生意做的再大也是要仰天家鼻息生存的,所以翠云楼自开业至今一直为皇亲贵族留了五个雅间,翠云楼无论生意多繁忙,这固定的五个雅间都不能待客。 甫一进入翠云楼大堂,莫掌柜便亲自来迎:“六皇子大驾光临翠云楼,有失远迎!” 这时,酆子都和厉秋暝正在小二的引领下向楼梯口走去,听见莫掌柜的热情招呼,二人齐齐回头看。 “六皇弟,你怎么也来了?”厉秋暝说着眼光瞥到北宫珺身上,将她从上到下审视一番。 北宫珺向厉秋暝行礼问好,随后又向酆子都笑道:“子都大哥好巧啊,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和福寿公主!” 酆子都脸色有些讪讪的,“是啊,没想到你和六皇子也会来翠云楼。” 两人不咸不淡的招呼立刻让厉秋暝沉下脸来,“真没想到北宫小姐还有广结天下好友的本事!”话落目光转向厉无咎,“六皇弟跟北宫小姐来翠云楼用膳,栾凤表妹知道后不会生气吗?” 厉无咎听了这话眉头皱起,不悦道:“孤愿与谁一起用膳干她何事?难道皇姐认为孤是那种轻易被胁迫的人吗?” 厉秋暝恨恨的没接厉无咎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北宫珺,“即便北宫小姐不知道六皇弟未来的王妃已有人选,也当知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我六皇弟走这么近合适吗?” 大卫朝对女子还算宽容,并没有要求女子必须要遵守三从四德,毕竟大卫朝也是出过几个赫赫有名的女将的。就连北宫珺的外祖母也曾随夫上阵杀敌过。 不等北宫珺回话,厉无咎道:“皇姐作为父皇的女儿不应该为全天下未出阁的女子做出表率吗?怎么?难道到了皇姐这里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皇弟,你到底跟谁亲,竟然帮着一个小官吏的女儿说话!” 话落拉着酆子都“噔噔噔”上了二楼。 北宫珺一时有些尴尬,是自己大意了,忽略了太多问题做出了不合理的事。 见北宫珺停步不前,厉无咎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北宫珺垂首道:“我觉得福寿公主说的没错,是我大意了,不该跟殿下来翠云楼。我先回去了!” 听见这话厉无咎顿时如被针扎了心般,疼痛又愤怒,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北宫珺,“别人怎么想我不在意,为何你也这么想?” 厉无咎愤怒的吼声引来了无数好事者的目光,北宫珺一时尴尬难堪更甚。用力甩开了厉无咎的钳制,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厉无咎却不肯放她离去,两步并做一步撵上北宫珺,一把拉住她就往莫掌柜为他们定好的雅间走。 “殿下请你冷静点!”北宫珺急了,想要喊留在翠云楼外的云曦和玲珑来帮忙,又怕把事情闹得更大。 进了雅间,厉无咎将门重重的摔上,两只眼睛因愤怒而变得发红,可当看到北宫珺惊恐的样子,厉无咎又满心的疼痛与自责。转过头缓和了半天,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北宫珺没接他的话,转身在凳子上坐下,偏过头不去看他。 雅间内气氛一时变得冷凝,安静。 等北宫珺觉得厉无咎冷静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既然殿下也知道今日行为不妥,那我就不会再跟你计较此事。你我皆是知事懂礼之人,应当明白若是我们走的太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一个是有着太子储位竞选资格的六皇子,一个是素与六皇子一派对立的家族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应如同水火般,走到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让人难以回避的事实。 “我明白你说的,今天我便在此向你保证,一定会将这些问题处理好,请你给我时间,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冷淡相待。” 望着厉无咎殷切又略带哀伤的眼神,北宫珺终究说不出太狠的话拒绝他。 “殿下明明有更好的路通往你想要到达之地,又何必选择崎岖泥泞的远路呢?”北宫珺含蓄道。 “因为崎岖泥泞的远路上有你,只要有你便是路再难行又如何!” “可殿下也应当问问我是否愿陪你走艰难险阻之路,去往你想要达到之地?”话落北宫珺不愿再多作停留,匆匆离去。 第四十四章 厉无咎盯着北宫珺离去的背影陷入怅惘,她这是在告诉自己,她无意于自己吗? 失落,难过一齐涌上心头。 倪大有见自家主子不言不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老实的骑马跟着。 两人一齐进入翠云楼不过两三刻的时辰,之后北宫珺面色冷沉,不发一言的出了翠云楼,上了马车就走。而殿下又是如今这幅情形,想也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倪大有心里叹息一声,殿下,您可别是出师未捷身先卒啊! 北宫珺坐着马车一路回到贺府,收拾好心情直奔永寿居。 贺老夫人,二舅母和贺亦儒三人在永寿居翘首以盼,可算把北宫珺盼回来了。 “珺儿,如何了?”贺老夫人问道。 “外祖母,二舅母,你们放心吧,小郡主的眼疾恢复了!”北宫珺笑道。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贺老夫人念叨着。 “为了珺儿成功拔除小郡主眼障,今儿我们四人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甄氏道。 “摆宴庆祝怎么不叫上我们啊!”随着话音落下,周氏和她的两个儿媳,还有柳氏便都呼啦啦涌入永寿居。 互相寒暄后落座,周氏笑眯眯道:“今日珺儿去给小郡主治疗眼疾可还顺利?” “回大舅母,一切都很顺利,如今小郡主眼睛已能视物了。” “小郡主的眼疾一直是我表兄表嫂心头的痛,表嫂一直埋怨自责,说是胎里带毒才导致小郡主患病。如今表妹治愈了小郡主的眼疾,可算是解了表兄和表嫂心头多年的痛。”彭氏道。 对北宫珺来说,能用自己所学的医术帮到别人真的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这喜悦无关人情,无关政治派别。 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柳氏的二儿媳阮氏也微笑道:“表妹竟有如此精湛医术,真是大卫朝之幸啊!” 阮氏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给北宫珺戴了一顶高帽。 “珺儿不敢当此说,二表嫂当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夜的晚宴很热闹,下了朝会的贺礼邕,贺礼远,还有四位表兄,贺亦敷,贺亦鸿,贺亦淳和贺亦儒一个不缺。整个晚宴,一家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北宫府,用完晚膳后,北宫哲,北宫澈和北宫妍便告退了。 望着正让丫鬟卸妆的妻子贺红棉,北宫明宇叹息一声道:“珺儿今日治好了贤王府小郡主的眼疾。” 贺红棉面色一滞,道:“没想到她倒有些本事。” “明日你跟妍儿去一趟贺府看看她吧,总闹得这么僵对谁都不好!” “你早几日怎么不说这话?如今看着她又长本事了却叫我去热脸贴她冷屁股吗?要去你去,我不去!” “哎呀,棉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珺儿好歹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不能太厚此薄彼啊!” “你们都记得她是我十月怀胎经历了九死一生生下的,可是她呢?何曾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便是上次我冤枉了她,错打了她,难道她还应该对自己的母亲记仇吗?更何况我也没冤枉她!” 北宫明宇又是一声轻叹,当年为了能娶到贺红棉,就谎称自己曾有一个犯了七出之条而休弃的妻子,自己与她也有一个四岁的女儿。贺红棉毫不在意的接受了这些,北宫明宇便回到老家想要跟章氏和离,却并不想性烈的章氏竟然悬梁自尽。 出于对四岁女儿的愧疚,为了能让她被贺红棉接受,也为了能将自己跟贺府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便收买了一个道士让他上门卜卦。 至于道士卜的什么卦,什么说辞,北宫明宇一早便都交代好了。 世事难两全,顾此便会失彼。 事情总要解决的,北宫明宇继续温言劝道:“你不去,她不回,难道你们娘两个就这样一直僵下去?棉儿呀,当初我们没有对她尽父母之责,已是委屈她了。若是再因为她一个小孩子犯点错,我们就苛待她,冷落她,她不是更疏远我们吗?” 其实北宫明宇心里并不相信北宫珺能做出给弟弟下毒的恶事,可总要有人为此事负责啊。只能说,在他内心深处更看重和心疼的人是北宫妍吧。 贺红棉沉默了半晌,无奈道:“唉,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冤家!” 终于将妻子说动,北宫明宇环抱着贺红棉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夫人要怨就怨我!” “呸!”贺红棉斜睨他一眼。 晋王府,厉无咎从早上回来后便神情郁郁,见厉无咎脸色不佳,整个晋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大气不敢出,连皇帝赏给厉无咎的那只白雪猧儿都趴在窝里,老老实实的。 厉无咎晚膳没用,跑到练武场上,将府里侍卫叫来试炼。 这一次侍卫们被试炼的那叫一个惨,倪大贵抚着青肿的脸颊问一边托着胳膊的倪大有,“王爷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跟着王爷,就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倪大有摇摇头,“唉,不可说,也说不得呀!” 倪大贵气得狠瞪哥哥一眼,要不是因为长幼有序,他早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了。 直到子时将近,厉无咎这才放过了鼻青脸肿,断胳膊折腿的侍卫们。直到看着侍卫们相互扶持着离开练武场,他这才回了寝居室。 可越是累得浑身酸痛越是难以入眠,北宫珺的音容笑貌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梦中,北宫珺穿一身荆钗布衣却丝毫掩盖不住倾城的美貌。正在翻捡药材的北宫珺,就像一个小媳妇般娇羞的看他一眼,“夫君,你总看我作甚?再不赶快将药材杵好,小心师祖回来跟你吹胡子瞪眼!” 厉无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葛衣。手里正在用药杵杵药,动作是那么娴熟,就像做过无数遍一样。 “娘子,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杯茶吧!”说着起身去了屋子里,倒了一杯水,刚要端给北宫珺,在不经意的低头看时,竟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 天啊,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黑黢黢的,满脸疤痕,眉毛光秃秃的,嘴角歪斜,这哪里有自己的半分影子,可他却又无比确定茶水中的倒影就是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北宫珺担忧的望着他,抓起他的手腕给他号脉。 厉无咎细细地审视着北宫珺,在她脸上除了担忧看不出一丝嫌恶的情绪。 自己如此丑陋恐怖她不嫌恶吗?因为毕竟连自己都嫌弃自己那张恐怖丑陋的脸。 “娘子,为夫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夫君你说什么啊,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我们都成婚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会说出这番话呢?”北宫珺说着柔柔的将胳膊圈在他的腰上,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他亦深情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直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骨子里。 “大白天你们两个不干活在干什么?”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厉无咎猛地惊醒过来。 回忆梦中的情节,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他都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在做梦,而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翌日一早,贺红棉与北宫妍乘着马车来到了贺府。 这是北宫珺离开北宫府将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跟贺红棉见面。 北宫珺依旧礼数周到的向贺红棉问安,然后安静的坐在一旁再无话说。 “妹妹!”北宫妍走到她身边,刚想要伸手拉拉她的衣袖,被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北宫妍悬在半空的手迟疑片刻后收回,“妹妹陪姐姐去湖心的凉亭坐坐吧!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扰他们了。” “珺儿去吧!”贺老夫人对北宫珺道,本来她不想跟北宫妍出去的,既然外祖母发话了,她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出去了。 待两人走后,贺老夫人沉下脸,道:“今日来是想将珺儿带回去,再打一顿吗?” “母亲,难道女儿在你心里就这么狠心吗?若不是珺儿犯了错,女儿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惩罚她!母亲,您不能再这么毫无道理的偏袒珺儿了,若您再这么偏袒下去,她更会无法无天的!” “啪!”贺老夫人愤怒地拍了一下圈椅的扶手,喝道:“你住嘴!珺儿在你眼里如此不堪,那你今日来此作甚? 你就权当这个女儿不曾有过罢!” “母亲,您别生气,我没有嫌弃珺儿,只是孩子犯错,作为母亲能袖手不管吗?我惩罚她,也是为了她好。” “你口口声声为了她好,是真的为了她好吗?你了解自己的女儿吗?你相信过她吗?珺儿是我养大的,我了解她的为人,她行事从不逾矩,内心磊落干净。 为何你认定她会毒害幼弟?她是因为嫉妒吗?嫉妒什么?嫉妒你偏爱哲儿,澈儿?呵呵呵,真是可笑,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她自小便不在你身边长大,对你能有多少感情?没有深厚的爱又哪来的嫉妒?” 第四十五章 贺老夫人一番话直说的贺红棉脸红耳赤,可内心犹不服气道:“那照母亲说,在珺儿院子里翻出的泻药难道是我放进去的不成?” 贺老夫人冷嗤一声,“那这就要问问你那个好庶女了!” “妍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平日里她疼哲儿和澈儿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澈儿下毒?” 贺老夫人气道:“你这个蠢材,若是终有一日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那一定是你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北宫妍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思简单之人!” “母亲,妍儿是我一手养大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贺红棉犹自为庶女说话。 贺老夫人对执迷不悟的贺红棉已经失去了耐心,“我不与你争论这些了,以后便是让珺儿去北宫府,我也不会让她在那里住过三天。” 凉亭中,北宫珺与北宫妍相对而坐。北宫珺只偏头看着池塘中开的正盛的芙蓉,只见那葱绿的荷叶,托出朵朵芙蓉,清风徐来,荷叶摇荡,粉红的芙蓉花如少女般摇曳生姿。 “妹妹,两日后就是母亲生辰了,你还不打算回家吗?” “姐姐放心,到时我一定回去恭贺母亲生辰!” “今天便跟姐姐回去好不好?”北宫妍说着将她手握住,北宫珺极其嫌恶的将她手甩脱。 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北宫妍何必还要死缠烂打,到底还能在她身上图谋什么呢? 北宫妍神情看起来很是忧伤,“妹妹,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呐,亲人之间有些不愉快难道就真的过不去了吗?若是妹妹等到母亲生辰那日再回家,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你和家人之间的关系? 妹妹,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只是回家住几天,等母亲生辰过了你便再回贺府。” 北宫珺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句句在理,而且她的要求并没有太过分,她也不好再拒绝。 “姐姐不用说了,我同你们回去便是,三日后再回贺府。” 临近午时,北宫珺跟贺红棉和北宫妍回到了北宫府,这一次回来她只带了云曦和玲珑两人。 甫一回到疏荷院,只见到处焕然一新,干干净净,全不似上次回来那般到处积满厚厚的灰尘。 两个脸生的小丫鬟满脸喜气盈然的迎上来,一个鹅蛋脸的丫鬟道:“二小姐回来了,奴婢春柳,是夫人派来伺候小姐的。” 另一个脸略圆的丫鬟说:“奴婢秋菊,也是夫人指派了来伺候小姐的。” 北宫珺点点头道:“你们两个便在外间听候吩咐吧,我这里自有人贴身伺候。”话落领着云曦和玲珑进了里间。 一日两日都相安无事,北宫妍也没有来她眼前转悠,一家人虽没相谈甚欢亲亲热热,倒也互相客气有礼。 贺红棉生辰这日,宾客济济。 三皇子,五皇子和五皇妃带着小郡主,贺府的三位舅母,各位表兄和两位表嫂,还有一众与贺红棉交好的夫人,与北宫妍交好的千金小姐们都来了。 众人来后纷纷献上贺礼,北宫珺为母亲准备的贺礼是一套黄金镶红蓝宝石的头面,一对成色上等的翡翠手镯。贺礼贵重是贵重,但丝毫不走心,也不讨巧别致。 北宫珺与五皇妃,彭氏,阮氏,小郡主坐一桌喝茶,看着两眼灵动,不住的东瞧西看的小郡主,北宫珺笑问道:“小郡主,最近有没有感觉眼睛不适?” 小郡主欢喜道:“珺儿姐姐,我没有觉得不适,而且现在看事物越来越清晰,最近母妃在教我认识各种东西,还有五彩缤纷的颜色。” 听了女儿的话,五皇妃一阵心酸,对北宫珺不无感激道:“文儿的眼疾自从痊愈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天天拉着我们问来问去。这真的是多亏了珺儿妙手回春,治好了文儿的眼疾。” “是啊,如今小郡主眼疾治愈一定会后福无量!表嫂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彭氏道。 接着众人对北宫珺的医术又是一顿夸赞。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开宴时分,为了节省空间,十六个女宾正好分坐两桌。男女宾宴席用了玉珠帘在厅堂中隔作两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宾一桌酒量浅些的已有些熏熏然。 一个添酒的丫鬟不小心将一杯酒洒在了厉无誉身上,小丫鬟见犯错忙跪在地上跟厉无誉道歉,厉无誉笑笑道:“无碍,你下去吧!”说着叫来一旁小厮,让小厮带自己去更衣。 厉无誉更衣罢,一个小丫鬟将他引至清芷阁,不多时一个小丫鬟端上了一碗醒酒汤,躬身道:“这是我们小姐为王爷准备的醒酒汤。” “哦?看你很是脸生,不知你是哪位小姐的丫鬟?” “奴婢是才来伺候二小姐的丫鬟春柳。” 知道是北宫珺命人给自己准备的醒酒汤,厉无誉心里一阵窃喜,三口两口就将醒酒汤灌下肚。 喝完后刚要起身准备回到宴席上,突然觉得一阵烦躁口渴,心“砰砰”狂跳,一股yu火从小腹处蹿出。正在他难受之际,只觉一具香软的身子靠 近了自己,这一刻就如开闸的洪水般,将厉无誉的理智冲的一干二净,他抱起那具香软的身子冲到了清芷阁中供人休憩的小榻上,剥扯掉她的衣物,疯狂的发泄着狂暴的兽欲。 “啊——,殿下不要这样,求求你,放过我!” 清芷阁离接待众人的宴客厅不远,此刻他们都听到了这声凄厉的喊叫。 众人一时不明到底发生了何事,循着声源便到了清芷阁。 到达清芷阁,只见红纱帐内被翻红浪,有女子凄厉的求救声传出,“殿下,请你放过我,不要这样······来人啊,救命啊!”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五皇妃捂着小郡主的眼睛疾步离去,北宫珺和一众未出阁的女子也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跟着疾步离开。接着贺红棉羞怒不已的拉着那些夫人们也离开了。 北宫明宇和五皇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北宫明宇吩咐几个家奴道:“来人呀,殿下喝醉了,快去请府里大夫过来!” 然后又回身对一众看活春宫看的起劲的众男宾道:“这里的事自有大夫处理,我们回去吧!” 回到宴客厅,众宾客哪还好意思多留,一个个告辞离开。 明心堂内,厉无誉坐在桌旁的凳子上,用手捏着印堂处,虽然府里大夫给他喝了解药,但是此刻他依旧头疼欲裂,懵懵昏昏似有一种不真实感。 堂下,虽衣衫已穿好,但发髻凌乱的北宫妍跪在地上,小声的啜泣着。 北宫明宇坐在厉无誉对面的椅子上,想听厉无誉先说话,可他只顾捏揉着自己的印堂,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北宫明宇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听见这话,厉无誉缓缓抬头,睁着猩红懵然的双目,道:“北宫大人还问孤是何打算?孤倒要问问,孤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生这种事?今日这事若没个说法,就别想让孤对北宫小姐负责!” 听见这话北宫妍更是忍不住的伤心呜咽。 “别哭了!累得殿下名誉受损,你还有脸哭!给我闭嘴!”北宫明宇喝道。 “妍儿,你倒是说说今日为什么要去清芷阁?” “女儿,女儿去更衣回来的路上遇见妹妹的丫鬟秋菊,她告诉女儿妹妹在清芷阁等我,要与我有话说。女儿想着一直以来妹妹都与女儿闹得不愉快,想着妹妹或许是要与我好,便跟着去了。 哪曾想,哪曾想在清芷阁中的根本不是妹妹,而是,而是失去了理智的殿下!呜呜呜——” 北宫妍哭了一气后又继续道:“女儿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要把我骗到清芷阁,难道就是因为不满意长辈们要将她嫁与三殿下这事吗?可是又为何将我陷害至此?求父亲一定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珺儿的丫鬟?你说是珺儿的丫鬟骗你来的清芷阁?是了,引孤去清芷阁的也是珺儿的丫鬟,她说她叫春柳,也是她给了孤一碗醒酒汤,不成想喝了之后便失了理智。”厉无誉按揉着好似要炸裂的头部,回忆道。 听了两人的复述,北宫明宇直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喝道:“来人呀,带二小姐和她那两个丫鬟过来!” 疏荷院中,云曦进入寝居间,跟北宫珺道:“小姐,春柳和秋菊已被属下和玲珑捉住了,如今便绑了在院里。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北宫珺叹息一声,道:“不必了,想来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押我们去明心堂了。” 话音刚落,依旧上一次的管事嬷嬷谢苗氏,带了一众体格健壮的丫鬟婆子来到疏荷院。 “二小姐,老爷让您去明心堂,二小姐请!”谢苗氏道。 疏荷院中所有人在丫鬟婆子们押解下来到了明心堂,北宫珺依旧是直挺挺的站着,无比心累的看着这一切。 这次事件贺红棉直接回避,全都交给了北宫明宇处理,北宫明宇见北宫珺不下跪也不强迫,问道:“可是你吩咐你的丫鬟春柳喂三殿下喝的醒酒汤?又是不是你让秋菊骗你姐姐去的清芷阁?这一切你都如实道来!” 第四十六章 北宫珺懒得说话,指了指五花大绑的春柳和秋菊,“她们两人想要逃走时,被我的两个侍女抓住绑了,如今她们就在这里,父亲有话只管问她们,恕我对没做过的事无法回答父亲!” 一边跪着瑟瑟发抖的春柳一脸悲伤的难以置信,片刻后道:“事情都是奴婢与秋菊做的,没有任何人的指使,只是因为听二小姐说不希望三殿下再对二小姐死缠烂打。是我与秋菊想了这个办法,以此来摆脱三殿下对二小姐的纠缠。” “你说什么?”厉无誉一脸悲痛,看着北宫珺,“这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 北宫珺身边的云曦道:“殿下明鉴,奴婢和玲珑一直贴身陪伴在小姐左右,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小姐不曾说过此话,一切都是这恶奴造谣诬陷!” “姐姐,到了如今你还要为二小姐遮掩吗?现在你看清楚了吧?我们只不过是二小姐的棋子,用完了就随手丢弃。我劝你不要听从二小姐的吩咐做这事,是你,是你为了得到二小姐的重用才要做下这事,让我也跟着受了连累,我恨你!”秋菊哭泣着控诉春柳,说得甚是言之凿凿。 一旁听到这里的玲珑惊异的瞪大眼睛,都说江湖险恶,江湖再险恶也不及这深宅大院里的阴谋勾搭。若不是自己一直形影不离的陪伴在小姐身边,乍闻此话她一定就会信了。 云曦看了一眼陪着跪在北宫妍身侧的两个丫鬟,看出两人身手不凡,只是不知待会儿闹将起来,她和玲珑护着小姐打出北宫府到底有没有胜算! 听了丫鬟春柳和秋菊的说辞,堂内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北宫珺。 北宫妍一脸悲伤道:“妹妹,她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北宫珺一脸不紧不慢,道:“姐姐安排的这出好戏倒要问我是不是真的?三殿下何曾对我死缠烂打过?你们一个个未免将三殿下说的太上不得台面了吧?父亲,您觉得我为了不让三殿下纠缠我,就使了这漏洞百出的下作伎俩,害了殿下,也害了姐姐,值吗? 更何况我平日并不住在府里,跟这两个丫鬟又只认识三日,又如何会放心将这么重大的事交与她们来做?” 几句话不禁将北宫明宇问住了,厉无誉也陷入沉思。 半晌后,实在是六神无主的北宫明宇对厉无誉道:“殿下,您看这——” 别人不了解北宫妍,厉无誉却深知其心计之多,到此他大约也明白了些,可让他就这么放弃北宫珺,娶了北宫妍,他又如何甘心? 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北宫大人,孤会对妍表妹负责,择日便将妍表妹抬进王府,封为侧妃吧!” “是,臣下谢殿下不再追究此事,全了我北宫府颜面。”当着众人的面,北宫明宇也不好再向他表明更多的衷心,想着到时再约个时间详谈。 “来人呀,将这两个恶奴拉出去打杀了!” 北宫明宇话一出口,立时便有家奴来拖春柳和秋菊去行刑。 “二小姐,二小姐救我啊!”春柳呼道。 “老爷,奴婢冤枉啊,老爷您饶了我们吧!老爷,我们只是听命吩咐的丫鬟,哪里来的胆量行此恶事!老爷——”秋菊喊冤道。 北宫珺冷笑着摇摇头,真是两个忠心耿耿的狗奴才,真不知道北宫妍给她们许了什么好处,让她们能在临死之前还死咬着她不放。 待北宫明宇送厉无誉出了明心堂,不待丫鬟将北宫妍扶起,北宫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探上她的脉搏。只觉脉滑流利,如珠般圆滑,有力而回旋,快速而不停滞。 北宫妍亦觉出北宫珺不是在扶自己起身,而是在探她脉象,奋力将北宫珺的手甩开,似乎被烫着了般。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姐姐怎么能如此心急设下这漏洞百出的计谋,原来是姐姐的肚子等不得了。恭喜姐姐,贺喜姐姐,祝姐姐早日喜得贵子! 不过妹妹奉劝姐姐一句,以后还是少琢磨些害人的心思,一是为我的小外甥积点德。二呢,姐姐今日设下这计谋对身体伤害可是不小啊,要不要妹妹给你开一个安胎保胎的药方?”话落,北宫珺冷笑着扬长而去。 北宫妍握着方才被北宫珺握过的手腕,双眸如刃般恨不得将北宫珺一剑穿心。真没想到,她只是探手一试便试出了自己的喜脉。 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北宫妍心里不禁愤恨不止。若是她有更好的办法嫁入誉王府,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之前她已经落过两胎了,每次怀孕她都央求厉无誉,让他娶自己入王府,可厉无誉就是不松口,劝她先将胎儿打掉,等到将北宫珺娶进王府后再谈他们的婚事。 天知道她有多恨,如果不是北宫珺,她怎么会经受这么多的痛苦和屈辱。 自己有多努力在帮助厉无誉经营,若不是有她的帮助,厉无誉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实力可与厉无咎抗衡?可一句出身便否决了她所有的付出,她恨,她恨北宫珺,她恨厉无誉,恨所有那些只看重出身的人!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腹部传来一阵阵的疼痛,静如焦急的问:“小姐可有不适?” “快去传府里大夫!” 第二日一早,北宫珺来到厅堂,跟父母一起用早膳。 只见府里的吕大夫正在回贺红棉的话。 “禀夫人,大小姐身体无碍,将养数日就会恢复。”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北宫珺走入厅堂,贺红棉眉头微皱。北宫珺若无其事,上前俯身行礼问安:“母亲大人早!” 贺红棉将正对着北宫珺的身子偏了偏,端了一碗清茶轻啜一口,冷淡道:“嗯!今日早膳你回自己的疏荷院用罢。你回贺府的马车我已吩咐人准备妥当,走时就不用过来向我辞行了!” 看这母亲的意思是认定她设计这下作计谋害了姐姐吗? 北宫珺无所谓的笑笑,回道:“是,女儿先行告退!” 回到疏荷院,北宫珺早膳也没用,对云曦和玲珑道:“我们打道回贺府!” 到了贺府直奔永寿居,贺老夫人刚起身在洗漱,见北宫珺这么早回来,惊诧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用过早膳了吗?”说着将北宫珺拉到身前,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遂放下心来。 “外祖母放心吧,我身体无碍。这不是三日没见外祖母了,珺儿太想念您了。” “不对,我觉得事情不对。昨日你的三个舅母和表兄表嫂们也是早早的就回来了,而且他们个个看起来似乎都有什么心事一样,还有你亦儒表兄想要对我说什么话却被你二舅母打断了。 你亦淳表兄也很怪异,看起来神色郁郁,似乎很是不快。珺儿你快告诉外祖母,昨个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越是瞒着我,我越是会胡思乱想,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告诉我。” 北宫珺笑着拉贺老夫人坐下,道:“其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不告诉您大概是因为难以启齿吧。是北宫妍和三皇子之间的事,虽然此事也将我牵涉进去了,不过您外甥女我如今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接着北宫珺将昨日发生的事都一一讲给外祖母听,贺老夫人听后不禁怒道:“这个贱人真是该死,自己怀了身孕等不及要将自己嫁出去,却还用你来作伐子。 你母亲对此有什么看法,不会是也信了北宫妍的计谋吧?” 北宫珺面上瞬间闪过一丝忧伤,笑笑道:“母亲要怎么看待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如今她早就看开了,有的人天生父母缘浅,那么就让一切都随缘吧! 午膳过后,北宫珺拿了一本诗集依旧来到了人工湖中的凉亭里,随后灵玉和灵珠端来了葡萄,水蜜桃,香瓜等各色果子。 北宫珺边吃着果子边看诗集,看着看着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般,困倦不已。将诗集盖在脸上,在美人靠上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正要迷迷糊糊睡去。 只听有“噔噔噔”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这脚步声似裹挟着冲天的愤怒,让北宫珺一下子清醒过来。 拿下盖在脸上的诗集,向凉亭来时的小桥上望去,果然看见贺亦淳脸色不善的向自己而来。 贺亦淳三步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妍儿表妹是不是你陷害的?你怎么会如此下作,恶毒?” 听见这话北宫珺怒从心头起,“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表兄清醒些了吗?” “你,你竟然打我!我——”贺亦淳高高扬起手臂,在北宫珺狠厉的目光下终究没有打下去。 北宫珺坐在美人靠上,“表兄,把你想质问我的话留给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去吧!你去问问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顺便麻烦表兄告诉她,若是她再不知悔改,将我拖入她的那些腌臜事中洗白她自己,我不介意奏请皇上派御医给她诊脉!” “你胡说!妍儿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做这样的事!”贺亦淳崩溃道。 北宫珺望向贺亦淳的目光赤果果的表达着鄙夷,不屑。 真不知该说他是痴情呢,还是蠢! 第四十七章 七月二十日,一个宜婚嫁的大吉之日。 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在乐师们吹吹打打中从角门进入誉王府邸。 在北宫妍备嫁的这几天,北宫珺没有回北宫府,也没有人来请她回府。当听到贺亦儒说北宫妍今日出嫁后,北宫珺内心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如今总算彻底摆脱了前世的命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也是在这一段时日,贺红棉生辰那日,关于北宫府上发生的丑事也不胫而走。 有说是妹妹不想嫁给三皇子,所以做局陷害姐姐和三皇子。也有说是做姐姐的跟三皇子早就有了首尾,只是碍于三皇子没有娶正妃所以两人的事便一直拖着,直到北宫妍再也等不下所以做局逼三皇子纳自己过门。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北宫珺一概置之不理。每日间在琢磨如何将自己一身的医术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受惠。 跟外祖母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没想到外祖母很是支持,“古人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相有经世治国之才,良医有悬壶济世之德!好,很好!我让府里刘管家帮你找一个店铺,开一家医馆。” “医馆取名悬济堂怎么样?然后聘用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再收几个弟子,将悬济堂做大做强!” 北宫珺满眼亮晶晶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好好,一切都依你!”贺老夫人呵呵笑道。 北宫珺没想到外祖母的行动竟如此迅速,从提出开医馆不过三天她便让刘管家,从自己陪嫁的铺子中选了一个占地数亩,有着三层楼建筑,临近京都繁华地界的一处商铺。 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修缮,一楼用于坐堂,二楼三楼抓药。在修缮店铺期间贴出了聘请大夫的告示,让北宫珺没想到的是,竟有不少大夫或者是江湖郎中前来应聘。 经过北宫珺层层的考核筛选,最终选出了四名医德优异的大夫,这四名大夫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 方大夫,年近不惑,方脸大眼,性格也端端方方,一丝不苟,总之打眼一看他这个人跟他的姓简直就是绝配。方大夫最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类外伤,这四人中唯有方大夫不是像其他三位大夫那样,因为听说了北宫珺解得了瘟疫,又用金针拔障术治愈了小郡主眼疾,奔着学习医术的目的而来。 袁大夫,弱冠之年,是四位大夫中年龄最小的一个。长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祖上三代行医,最擅长小儿科类疾病。 康大夫,而立之年,一脸憨厚可亲的相貌,身材也是敦敦实实的,让北宫珺一见之下便想起了前世的师兄防风。康大夫于伤寒科颇有心得,极其崇拜北宫珺。 郝大夫,也是而立之年,虽姓郝可脾气却有些乖戾暴躁,怼起人来不输厉无咎,当然人品绝对信得过。于内科一道颇有建树。 北宫珺又为四位大夫,每人配了两名听候他们差遣的小厮。 就这样,加上北宫珺五位大夫,八名小厮便成立了悬济堂。 择定一个吉日,悬济堂便正式开业了。 北宫珺本想着除了邀请五皇子和王妃外,再加上自家人一起庆祝开业就好,可没想到开业那天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数十人。更没让北宫珺想到的是,连皇帝陛下也送来了贺仪。 厉无咎也来了,这是自那日在翠云楼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 “你的医馆开业为什么不给孤送请帖?”上来就问了一句让北宫珺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并没想通知太多人,人多了我也应付不过来。”这是实话,北宫珺不善迎来送往,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幸亏有大舅母和三舅母帮忙招呼。嗯,为了表示对她们的感谢,等忙完以后一定要给她们送一份厚礼! 听了北宫珺的回答,厉无咎原本透着一丝阴郁的眸子似乎拨云见日般,缓和下来。 “你不善于应付,我可以来帮你啊!”话音中饱含深情。 北宫珺惊得内心一跳,目光望向厉无咎,只见他身姿欣长挺立,一袭白衣胜雪,墨发金冠,姿容绝滟。好似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玉般。 今日的厉无咎让北宫珺觉得有些不同,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同,大概是人变得沉默了?或是整个人看来带着一丝忧郁的气息? 酆子都到来时,正看到厉无咎望向北宫珺专注而又深情的样子,而北宫珺则有些茫然不解的回望向厉无咎。 “珺儿,医馆开业怎么都不通知我?” 听到这句略带嗔怪的埋怨,北宫珺循声望去,欢欣道:“子都大哥你也来了!” “珺儿你去忙吧,酆公子就由我来帮你招待吧!”厉无咎拉住了将要迎上去的北宫珺。 这,合适吗?不过既然有人帮她招呼客人,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珺儿就先谢过王爷了,今日悬济堂开业大酬宾,我们医馆所有大夫将为来宾免费看诊,若是王爷也需要看诊的话请不要客气!”话落便去忙自己的去了。 酆子都看着一脸呆若木鸡的厉无咎,摇着折扇轻轻笑了起来。厉无咎转头看向他,见他身着一袭锦缎青白长衫,面若冠玉,长身玉立,真乃一翩翩佳公子也。 从不在乎外貌的厉无咎,此刻很想知道在北宫珺心里是自己好看还是酆子都好看。 “酆公子因何而发笑?” “我笑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六皇子殿下,或许殿下想要的和珺儿想要的并不一致,殿下又何必自苦呢,不如放手,由她去吧!” 听了酆子都这话,厉无咎面上晕起一丝薄怒,“最近七皇姐可是在父皇面前对酆公子极尽赞美之辞,如今父皇对酆公子好感颇胜,有意让酆公子尚公主呢!孤便在此提前恭贺酆公子了!” 酆子都摇着扇子的手一滞眉头轻轻皱起,想起福寿公主那张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嘴脸就膈应。自从在五皇子生辰宴上被她盯上之后,她就像一块儿牛皮糖般,甩都甩不掉。碍于福寿公主的身份,他又不能用强。 如今看来,自己是时候该出去躲躲了,要是能带着北宫珺一起离开京都就好了。 北宫珺并没有在贺府招待来庆祝医馆开业的来宾,而是在离此不远的翠云楼包下了二楼一整层的雅间,来招待来宾。 总之,今日的开业宴席座无虚席,宾主尽欢。 宴罢,各自散去。 厉无咎今日喝了不少酒,身子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看的倪大有心惊肉跳,不时的伸手想要接住即将要摔下马的厉无咎,可每回厉无咎都能稳稳的坐正身体。 今日主子看起来心情似乎好些了,这些时日虽然不跟侍卫们在练武场试炼了,可当看到他忧郁怅惘的样子,倪大有宁可自己被主子狠狠的揍一顿。 这些日子弄的倪大有心情跟着跌宕起伏,也让他领悟到爱一个人简单,但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很难,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结果,唯有默默付出。蓦地,让他有些心疼自己的主子。若是能不顾一切将北宫珺抢了来,直接让两人好事成双该多好,多省心啊! 医馆开业第二日,北宫珺带着四个丫鬟坐着马车前往医馆。 到了医馆后,只见医馆中病患济济,乱做一团,约莫一看足有好几十口人。 此刻北宫珺才想到,自己光忙着聘请大夫了,可医馆中没有善于经管庶务的掌柜啊,大意了。 今日少不得先由自己出马了,北宫珺走进医馆大堂,大声道:“大家静一静,排好秩序不要挤,不要乱,若是乱成一团只会影响看病的进程。” 在四个丫鬟的帮助下,总算将混乱的场合稳住了。 一层楼有大堂和五个独立的医室,这五个单医室便是北宫珺和四位大夫坐堂的地方。北宫珺坐堂的那间医室叫清宴阁,另外四个是济世阁,百草阁,千植阁和药晖阁。 刚进入清宴阁坐下,一个头戴帷帽的妇人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迈着小碎步而来。 “不知这位夫人身体哪里不适?” 妇人身边的丫鬟前后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门也关严了,室内也无旁人,这才开口道:“我家娘子最近总是出虚恭,京都女郎中又少,便来请您给我家娘子看诊。” “哦,除了出虚恭可还有别的症状吗?”北宫珺目光望向戴帷帽的妇人,示意她来回答。 那戴帷帽的妇人绞着手绢,半晌后才道:“还有就是口干口臭,食欲不佳。” 妇人一开口果然一股冲鼻的浊臭透过帷帽垂下的纱帘传出,闻到这股浊臭之气,北宫珺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好歹她也是个大夫,若连这点定力和忍耐力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夫。 妇人说完这一句话后又紧紧把嘴闭上,连喘气都不敢大喘气,北宫珺都感觉替她憋得慌。 “夫人只管放松心情,不要紧张,也不要觉得羞窘。只有好好配合大夫才能找对病症,治疗疾病。”北宫珺声音柔和的劝解道。 第四十八章 北宫珺又给那妇人诊了脉,让她除掉帷帽,只见妇人面若桃李,双眸顾盼生辉,竟是个美丽的少妇。北宫珺让她张嘴,看了一下她的舌苔。 就在这时那妇人似乎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一张脸憋得赤红。面上神色变化多端,难堪,气恼,羞窘,面色青红不定。 北宫珺很是理解她此刻感受,对那妇人道:“夫人若是需要去更衣室的话,可以让我的丫鬟领你过去!” 那妇人憋着大气,道了声谢便跟着灵玉去了更衣室。 灵玉领着迈着小碎步的妇人到了更衣室,便等候在外面,不多时只听里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串“噗——卟——嘣——”声传出。 灵玉平素里最是沉着镇定的,听见这一连串的声音竟也忍不住憋笑憋得双肩微颤。 不等妇人从更衣室出来,灵玉便转头离去了,她可不想让那妇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要不然多伤人的自尊心啊! 直到半刻钟后那妇人方从更衣室出来,出来之前先是探头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后这才又回到了清宴阁。 待那妇人坐定,北宫珺问道:“夫人这病症出现有多久了?” “有二十几天了,叫郎中开过药,吃了也不见好。听闻北宫小姐医术了得,又是个女大夫,所以这才出来找小姐给看看。”因为她得的这个出虚恭口臭的病,她家老爷已经很久没近过她的身了。 本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妾,若不把这个毛病治好,以后她还有什么活路? “夫人没病,应是近二十日以来,你天天都在吃含有云参的饮食,所以才导致你现在频繁的出虚恭。以后就不要再吃云参了,云参虽然有补益的功效,可是药三分毒,不能长期服食的。 另外,我再给你开一副汤药,你回去煎服后喝下,病症即刻便能消除了。” “云参?我不曾服用过云参啊?大夫您是不是看错了?”妇人难以置信。 听妇人这么一说,北宫珺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又为她细细诊了一番脉,看了一下舌苔,疑惑道:“夫人身体康健,真没有问题。那么导致夫人出虚恭的病症便只能是与夫人平常的饮食有关。” 这时她身旁的丫鬟道:“夫人,不会是您喝的山药银耳羹有什么问题吧?” “山药银耳羹是我从前常喝的啊,以前喝着没事,怎么现在就有事了?”妇人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北宫珺笑笑,那妇人一看便知不是平常官宦家的妾室,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为了争宠固宠真是什么手段都能用上。 半晌后那妇人也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秀眉拧起,恨恨道:“一定是姓萧的那个贱人干的好事!” 那妇人离开后,紧接着便又进来了一位男性患者。 只见来人已近知天命之年,大腹便便,身着华丽锦缎做成的长袍。一只眼被白翳完全覆盖,另一只眼情况稍好些。 身边一个小厮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您就是为贤王府小郡主拔出眼翳的北宫大夫吧?我是从昌州郡慕名而来的,我姓王,您便称我王员外吧。您看,我这眼翳是不是也能用您的金针拔障术拔除呢?” 后天形成的眼翳比起小郡主的胎患内障更容易治疗,北宫珺翻着王员外的眼睛看了一番后道,“左眼眼翳已经完全覆盖瞳仁,需要用金针拔障术拔除。右眼症状要轻一些,只需内服几副汤药,再加上外用的眼药,也是能消除病症的。 王员外不瞒您说,您是我用金针拔障术治疗的第二个患者。所以说我的经验并不足,用金针拔障术拔除眼翳存在一定风险,您是否还要继续治疗呢?” 王员外无言沉吟了半晌,道:“我相信北宫大夫的医术,您尽管放心施为吧!” 北宫珺当然有把握拔除王员外的眼翳,不过有些风险还是要提前告知的,免得到时弄出些麻烦。北宫珺从桌屉中拿出一份合约,道:“这是术前合约,就让您的小厮代为读一遍,若是您同意合约中的条款便签名,之后我便开始手术。” “好!”王员外倒是一个痛快人。 等到签好合约,不过半个时辰便拔除了王员外的眼翳。 望着眼前清晰的一景一物,王员外直惊叹道:“北宫大夫真乃神术,神术啊!哈哈哈!” 痛痛快快付了比预定诊金多了一倍的银钱,道:“北宫大夫妙手回春,不到半个时辰便治愈了我多年的眼疾,这多出的银两就算是答谢大夫的,请您不要推辞,我王某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话落一脸喜气洋洋的大步走出医室。 没想到医馆开业第一天就这么忙碌,北宫珺一人一天便接诊了四十名患者,为五个患者用金针拔障术治愈了眼疾。 等到为最后一名患者看诊完后,申时已过。 北宫珺伸展了一下累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刚想要招呼四个侍女回贺府,只见厉无咎竟然走了进来。 “累吗?”不等北宫珺说话,厉无咎先问道,然后便在北宫珺对面的木椅上坐下。 “身体上是有些累,不过今天过的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充实,有意义!”北宫珺不无开心道。 本应是一个养尊处优,安享荣华富贵的贵族千金,如今却开医馆,为那些形形色色,甚至出身低贱的人诊病。 厉无咎望着北宫珺欲言又止,最后道:“你可以不必如此累的,自有大夫们为患者诊病,你又何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呢?” 北宫珺思衬片刻后道:“你说的也对,以后就让悬济堂的四位大夫看诊,若是有那种他们实在看不好的患者,我再来接手。可这样一来,医馆每天接诊的患者就会少很多了。唉,也罢!京都可不止我们悬济堂一家医馆,他们在这里排不上号可以去其他医馆啊!” 望着北宫珺愉悦的脸庞,兴冲冲的说着以后的打算,厉无咎实在不忍心对她泼冷水。 “此间离贺府不远,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坐了一天,累得腰背僵直,我们便一路步行吧!”北宫珺没有拒绝厉无咎,实在是在京都她没什么闺蜜好友,相熟的除了自己的几位表兄,就是北宫妍。如今厉无咎也算能跟自己说得上话的,在她心里亦是将他当成朋友的,只是朋友。 路上,两位主子步行走在前面,四个丫鬟落后几步相随,再后面是缓缓而行的贺府的马车,马车旁是牵着两匹马步行的倪大有。 有车不坐,有马不骑,这是要干啥呢? 道路两边路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眼神,倪大有挺胸抬头阔步走,一脸若无其事,内心想的却是为了主子的终身幸福,丢点脸面算什么。 灵玉,灵珠,云曦和玲珑毕竟是女孩子家的,脸皮薄,经不住被人瞧,可当主子的不坐马车,她们又怎么好坐到马车里去呢。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刻,正在北宫珺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打破二人之间沉默的气氛,只听厉无咎问:“你对以后有何打算?” “开好医馆,为更多的人解除病痛。”这就是北宫珺目前的目标。 目标远大,只是这目标中没有他。 厉无咎只得再接再厉,问道:“除了这个呢,比如说你的终身大事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了?” 终身大事? “眼下我对终身大事没有什么打算,我不想随随便便嫁人,若是嫁给一个我不了解的,或是我不喜欢的人,那我宁可这辈子不嫁。”这倒是心里话,如今北宫珺有一技傍身,将来就算家道衰落也不至于饿死。既然如此,那感情上她就有足够的底气说一句“宁缺毋滥”! 再说北宫珺对于生活标准要求很低的,只要饿不死,不会衣不蔽体,一切都好说。还有就是,她对前世的夫君始终放不下,这一世她还是想要尽力的寻找他,而她能记住的就只有夫君后背上那片如红枫叶一样的胎记。 不知道凭借这个特征能不能找到他。 北宫珺却不知道她的这番话给了厉无咎极大的信心,那是不是说只要能让北宫珺了解自己,然后喜欢上自己,她就会嫁给自己? “你说的对,什么门第之见,什么般配不般配,最紧要的便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人。”话落笑望向北宫珺。 厉无咎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怎么笑的这么暧昧呢? 这时走到一家糕点铺子前,糕点铺子里传出的甜香味十分诱人,让人忍不住伫立下来,向着糕点铺子里张望。 厉无咎道:“你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总觉得今天厉无咎有些怪怪的,听到这句话北宫珺觉出不对劲在哪儿了,他的自称不是“孤”而是“我”了,一个自称的变化无形中将高高在上的王爷变得平易近人了。 不多时,厉无咎提了十几盒糕点从铺子里出来,交给了身后跟随的丫鬟们,北宫珺一时呆住了,这不会是把糕点铺子里的点心,每样都买了吧?! 果然厉无咎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糕点,所以就每一种都买了。”本来想折身回来问问的,又觉得这样有些丢脸,便每样都让店家打包了一份。 第四十九章 不过步行了两刻钟便到了贺府,北宫珺跟厉无咎在离贺府不远处道别。 厉无咎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看着北宫珺进了贺府的侧门后,这才返身离开。 “外祖母,外祖母!” 人还未到永寿居,北宫珺便一叠声的喊道,声音中透着满满的喜悦之情。 贺老夫人被这透着喜悦的声音感染,亦开心的笑起来,对身边坐着的甄氏道:“咱们的珺儿今个儿这是捡钱了吗?” 甄氏也跟着笑起来,“我看她就算捡到钱也未必会这么开心!” “知我者二舅母也!”刚进入永寿居的北宫珺调皮道。 接着北宫珺将今日看诊了多少个病人,自己又积累了多少经验,又因为亲身实践学到了多少新的医学知识。还说了一些不涉及病人隐私的趣事,虽然她也很想跟外祖母和二舅母分享那个患有出虚恭病人的趣事,但良好的职业操守让她对此事守口如瓶。 贺老夫人和甄氏跟着听得津津有味,纷纷感叹不已。像她们这种深宅大院中的女子,每日间能做的事除了针红女黹,就是琴棋书画,若能对此乐在其中还好,像甄氏这样不通音律,看书犯困,拿笔手抖,女红也就是做的鞋子还能拿得出手的深宅妇人,每日一睁眼,想的最多的是:今天干什么? 贺老夫人还好,年轻时跟随贺老国公东征西讨,也曾叱咤风云轰轰烈烈的活过。 所以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真是一种幸福。 誉王府,厉无誉直至亥时才回王府。 回到王府便直奔新娶的侧妃寇氏院中,不多时院里传来女子妩媚的娇嗔,“王爷,您着什么急啊,奴家都是您的人了,还能——呜!”寇氏未出口的话被硬生生的堵进了喉咙。 北宫妍听了静如的回禀,恨恨的将一支毛笔硬生生折作两半。抚着微微坠胀的腹部,努力平息心内的怒火。 子夜时分,北宫妍突然觉得腹部疼痛难忍,“静如,静婉!快去,快去请王爷过来,我腹痛得厉害。” 凝香居中,折腾了大半夜的厉无誉刚搂着寇媚儿沉沉睡去,只听得有人喊着,“王爷,王爷您醒醒,妍侧妃腹痛的厉害,请您过去!” 寇媚儿翻了个身紧紧的搂住厉无誉的脖颈,嘟囔道:“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时候疼,还让不让人家好好歇息了。再说,王爷又不是太医,腹疼该找的人是太医呀!” 一缕月色从窗口映射进来,厉无誉借着朦胧的月光,贪恋的看着怀中那与北宫珺有六分相似的容颜,小腹处那阵邪火又拱上来。 “不要啊,王爷,奴家累了——” 又是一番云雨后厉无誉了无睡意,空虚,厌倦和对爱而不得的苦如织如梭,如磋如磨。 闭眼昏睡的寇媚儿觉出身边蓦地一空,半眯着眼伸手拉住披衣而起的厉无誉,“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您舍得让奴一个人独守空房吗?” 厉无誉很想甩手而去,可一见那张肖似北宫珺的脸庞便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了,他轻轻将寇媚儿手拿开,道:“你先睡着,孤去看看!”话落便不顾寇媚儿的阻拦,大步走出了房间。 这是婚后他第二次进入漱芳阁,第一次是在跟北宫妍大婚当晚,那一夜北宫妍告诉他,自己已身怀有孕,不能侍寝。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怒不可遏,质问她,“所以说你母亲生辰当日发生的事都是你做的局?就为了让孤早日娶你进府?所以就陷害珺儿,陷害孤王?你真是一个可怕又可恶的女人!”原本虽然怀疑是北宫妍设下的计谋,可内心处对北宫珺也是有所怀疑的。 如今事实明了,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他生厌,不想再接近她。也让他对北宫珺有一丝愧疚和释然,珺儿并没有因为拒绝与他的婚事而设局害他,她也没有像北宫妍说的那么厌恶自己。 走进漱芳阁,府里太医已经给北宫妍号过了脉,见厉无誉进来,便对他躬身行礼,道:“妍侧妃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心情郁结而动了胎气,小臣这就帮妍侧妃开一副安神养胎的药,保持平静宁和的心态静养一段时日便无事了。” 太医离开后,厉无誉坐在寝榻旁的小几上,帮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北宫妍憔悴消瘦的脸到底有些于心不忍,道:“好好听太医的话,不要胡思乱想。孤这段时日公务繁忙,没得空来看你,孤向你保证,以后孤会经常过来看你的。至于寇媚儿,你也知道,如今你身体不便,她不过是孤解闷的玩物,你不要放在心上。” 跟北宫妍纠纠缠缠也多年了,不管怎么说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位置的,更何况北宫妍又是自己得力的帮手,这几年对他有莫大的助力。气恼过后,过了这么久对一切也就释然了。 隔着薄薄的锦被,轻轻抚了抚北宫妍微有隆起的腹部,“这是我们的,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儿,你一定要好好安心养胎。”话落垂首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一番话后,郁结在北宫妍胸臆间的那股浊气渐渐散去,心里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郁结个什么劲儿呢?男人不都是贱骨头吗?只要自己手段高明,将他紧紧握在手中,便也拥有了一切。 遂一脸伤心懊悔道:“妍儿知道自己错了,是我错以为王爷会为了大局着想再让我落胎,所以设了这局只为能让王爷娶我过府。 是我因为害怕妹妹会将王爷的心完全的占有,所以才将妹妹扯入局中,王爷能体谅我因妒生恨的心思吗?我只是太害怕失去王爷了,呜呜呜——”话落便伤心的呜咽起来。 厉无誉有些愧疚的将北宫妍拥入怀里,轻轻拍打着,“妍儿莫伤心了,是孤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楚。”说着帮北宫妍擦掉了眼泪。 为了安抚伤心的北宫妍,厉无誉这一晚便歇在了漱芳阁。 第二日一早,北宫妍帮厉无誉穿戴好朝服,送他出府后便又回到寝榻上,想再小睡一会儿。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尖利的喝骂声:“北宫妍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给我出来!你当什么缩头乌龟呢?为了把王爷骗到你屋里,拿着你肚里的孩儿做幌子,真是恶毒又不要脸!” 话说的难堪至极,纵然寇媚儿只是一个地方县官小妾所生的女儿,但好歹也不是平民家出来的,说话恁地粗俗不堪。 就这么一个货色真不值得自己郁郁不乐好些日子。 静如和静婉拦着发飙的寇媚儿,不让她进漱芳斋,心里怒极却不敢对她动手。 “这大清早就听见老鸹叫,真是吵得人头疼。”北宫妍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漱芳斋。 “你这个狐狸精说谁是老鸹呢?”寇媚儿怒不可遏。 “哦,是我听错了,原来是寇妹妹呀!静如静婉还不请媚侧妃屋里喝茶。”话落不动声色的看了两个丫鬟一眼。 静如静婉跟在北宫妍身边日久,这一个眼色便领会了北宫妍的意思。 两人不动声色的找准寇媚儿手臂上的痛穴,施展浑厚的内力抓去,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人一边拉着寇媚儿胳膊般。 只听寇媚儿一声尖利的哭嚎,“你们竟敢对我使阴招,看我不告诉王爷,你们趁王爷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呜呜呜——”哭声抑扬顿挫,很有韵律。 两个丫鬟就像拎小鸡崽儿般将寇媚儿“请”进了屋里,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翠竹和红梅早被漱芳斋的其他下人“请”了出去。 此刻,寇媚儿才知道害怕。这才明白,纵使有王爷的疼爱,可王爷跟北宫妍相识日久,府里大半人都对北宫妍毕恭毕敬不敢得罪,而对她也只是表面上的尊敬罢了。 静如和静婉将寇媚儿摁坐在北宫妍对面,北宫妍笑容可亲的给寇媚儿倒了一盏热茶,道:“妹妹请喝茶!” “你不用跟我故作姿态,我不喝你的茶!我就是来告诉你,以后只要是王爷在我屋里,姐姐就不要找些下三滥的理由将王爷从我屋里诓走。同样,只要王爷在姐姐屋里,我也绝不会想着法儿的将王爷从你屋里拽走。” 此时寇媚儿已经收了抑扬顿挫的哭泣。 倒不是个太蠢的,北宫妍心里暗暗想着。 “姐姐给你赔不是,实在是昨夜情况紧急,这才不得不请王爷过来。妹妹莫生姐姐的气,咱们同是伺候王爷的,做的一切也必是以王爷为主,姐姐怎么可能会跟妹妹争风吃醋呢! 妹妹进府时日尚浅,一些事都不甚明了。咱们王爷心里苦啊,我也好,你也罢,都不是王爷心里那个想要的人,在王爷心里,最让他心心念念又得不到的女人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寇妹妹若是对我这话存疑,等你见了我那妹妹就会知道,王爷为什么会一眼就看中了你。”说着神色不无悲戚。 寇媚儿也不是个憨的,听了北宫妍的话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争得你死我活,而王爷的心思从来就不在我们两个身上?” 第五十章 北宫妍的这番话让寇媚儿一颗心沉到谷底,北宫妍的妹妹,她倒要找机会,会会这个让王爷念念不忘的女人! 送走了有些失魂落魄又满脸不甘的寇媚儿,静如问道:“主子,要不要我悄悄的将她做掉!” 北宫妍轻蔑地一笑,“这么好用的一把刀我怎么舍得呢?先留着吧!” 悬济堂,北宫珺刚进入清宴阁坐好,一个戴帷帽的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这些个闺阁千金,深宅妇人们,出府看个病还遮遮掩掩,得病很丢人吗?当然,像昨日那位被出虚恭之症困扰的妇人除外。 看患者应是未出阁的小姐,北宫珺问:“这位小姐身体哪里不适?” 那女子听见问,呜呜哭道:“大夫,快给我看看,我的脸究竟是怎么了?用了宫里太医给开的药不但不管用,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呢?”说着将自己的帷帽扯下。 北宫珺乍一看那张红肿溃烂,不断留着脓血的脸也是惊得一跳。 她捏起那女子的下巴,细细的端详了一番,问:“身上有无这种症状?病症持续多久了?” 那女子声音已然带了些哭腔,“身上没有,脸上红肿溃烂已有七日了,前些日子找宫里的太医开了药,内服外敷的都有,可是用药两天后病症不但没有减轻,还严重了。大夫快给我看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位小姐不要担心,我看问题不大,等我再确诊一下给你开个方子。” 话落,北宫珺又给她号了脉,看了舌苔,又问了她一些问题,然后才确定了要开的方子。 看着埋头书写药方的北宫珺,那女子问道:“大夫,我这脸用了你的方子几天能恢复呢?” “一天后就能消肿结痂,等内服的药喝完后,你再用我给你开的外敷的药抹脸,不出七日必能恢复如初。” “真的吗?”那女子惊喜道。 北宫珺突然觉得这女子说话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道:“是真的,只是之前用得一些胭脂,美肤膏脂之类的先停了吧。” 那女子被北宫珺看的有些心虚,不禁将头垂下。 其实昨日她就想找北宫珺来看诊的,想到在五皇子生辰宴上,自己为了帮北宫妍说话跟她起过争执,对她说过一些不好听的话,所以就一直犹豫着没来。直到丫鬟说,“小姐的脸如今都成这幅样子了,想是那北宫珺也认不出来的。”就是因为听了丫鬟的话她这才决定找北宫珺治疗的。 这女子便是被北宫妍称为程妹妹的程又双,廷尉程昂的幺女。 程又双付了诊金拿了方子便急匆匆出了清宴阁。 下一位进来的患者依旧是女子,不过这位女子倒没有遮掩,也是,像她这样体胖的人大多都心宽。而她身后跟的两个丫鬟却瘦的活像吃不饱的流民般,主仆三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北宫珺觉得这个女子看起来很眼熟,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是谁,见对方作妇人打扮,北宫珺便礼貌问道:“不知夫人身患何疾?” “大胆!见了无忧公主还不请礼问安!”这一声大喝把北宫珺和无忧公主都吓了一跳。 不等北宫珺起身向无忧公主请罪,无忧公主眉毛挑高,斜睨着那喝令北宫珺的丫鬟道:“你这狐假虎威的小婢子吓唬谁呢?滚一边去!” 那丫鬟羞的满脸通红,喏喏着闪身到一旁。 “不知无忧公主大驾,还请公主恕小女子失礼!” “欸,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我这几个丫鬟当我不知道用我的名头到处作威作福呢,懒得罚她们罢了。珺儿就不要跟我客套了,快坐!” 无忧公主厉秋暖,当今陛下的六女儿,也是五皇子厉无渊的同母妹妹。驸马兰若曦虽是平民出身,可貌比潘安,堪称大卫第一美男子。 传闻驸马对无忧公主极其爱重,即便无忧公主胖的跟个米饭团子样,兰若曦对她的爱依旧不减分毫。 两人坐定后,厉秋暖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先出去等着吧,别在这儿杵着占地儿!” 北宫珺想笑又不敢笑,两个丫鬟已经瘦的跟两条木棍儿似的了,能占多大的地儿! 待到丫鬟把门带上后,厉秋暖道:“五哥生辰那日我离开的早,后来我才听说是你救了我那落水的小侄女,还给她医好了眼疾。 珺儿不知道,我出嫁六七年了,一直不曾有个一男半女,所以我对五哥五嫂生的小侄女亦是疼爱有加。她患眼疾,我这个当姑姑的同样心焦啊!好在珺儿你丹青妙手,治愈了我侄女儿的眼疾。 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我和五哥五嫂都记在心里了,往后你若有困难,尽管来找我们,千万莫跟我们客气。” 所以今天无忧公主是来跟自己道谢而不是看病的? “公主言重了,珺儿愧不敢当。若不是王爷放心让珺儿施为,珺儿又怎么能治得了小郡主的眼疾,开得了医馆,得到人们的信任!” 嗯,是个实在人! 厉秋暖就喜欢实在人,跟实在人说话也就少了些弯弯绕绕。厉秋暖眉开眼笑道:“你这个朋友我厉秋暖交定了,以后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无忧公主好有江湖气概啊!那她是不是该焚三炷香,拿两个蒲团,两人一起再拜个把子? 北宫珺讪讪笑道:“承蒙无忧公主看得起,珺儿不胜欢喜!” 担心两人再这样你来我往的客套下去,天都黑了。北宫珺问道:“那无忧公主——” “欸,别叫我无忧公主,叫我暖姐姐!” “哦,那暖姐姐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看病吗?” “不知胖算不算病呢?我就想变瘦,变得——”厉秋暖用手比划出一个窈窕的身形。 懂了! “暖姐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厉秋暖一听这话,被脸颊的肥肉挤得只剩两条缝的眼顿时亮晶晶地,“两个月能瘦得跟你一样吗?” “瘦的跟我一样?”北宫珺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一眼厉秋暖,觉得自己跟她一比跟木棍儿强不太多。“暖姐姐为什么要瘦的这么急?想要变瘦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太快了伤身之根本。” “哦,那好,只要能瘦就好!” 不忍看她失望,北宫珺道:“暖姐姐放心,我会尽力一试,不过这期间暖姐姐只能按我给你开的食谱进膳,您能做到吗?” 听到有希望,厉秋暖拍着胸脯,豪气道:“你暖姐姐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到!” “好,那我就给你制定一个三管齐下的方子,针灸,内服汤药加合理膳食,只要暖姐姐能按我说的做到,三个月后我保证暖姐姐焕然一新!” 正说完这句话,只听“哐——”的一声,清宴阁的门被人大力的踹开了。 北宫珺和厉秋暖俱是唬的一跳,齐齐望向门口,来人竟然是苏栾凤。 原本横眉怒指,正打算破口大骂的苏栾凤在看到厉秋暖刹那,立刻偃旗息鼓。 苏栾凤再张狂也怕公主啊,她像个小媳妇般垂头讷讷地给厉秋暖见礼,她身后跟着的五个丫鬟婆子亦跟哑火的炮仗般,向厉秋暖垂首问安。 “唷呵呵,本宫竟不知苏大小姐竟然有如此通天胆色,你不是能耐吗,来,给本宫再踹一个门看看!” 没想到厉秋暖端起公主的架子还挺威风的。 “栾凤不知无忧公主在这儿,请公主恕栾凤无意冒犯之罪!” 厉秋暖抚着胸口,道:“恕罪?怎么?你还想今儿这事你赔个礼道个歉就完了?来人呀,给本宫掌嘴!” “公主恕罪!公主不看在栾凤的面子上也请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饶过我吧!” 竟然把皇贵妃搬出来了,可惜,她无忧公主最不会给的就别人的面子。皇贵妃怎么了,皇贵妃也得讲理不是?你侄女儿再宝贝,如今冒犯了她这个尊贵的无忧公主,那就得接受惩罚! “吉祥,如意,掌嘴!” 那两个瘦的跟秸秆一样的丫鬟将挤在门口的一众丫鬟婆子,像拎麻袋一样一个个将她们拎起甩到一边,紧接着数声哀嚎传来。 北宫珺真的惊呆了,看不出来还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吉祥伸出像鸡爪一样的手摁住苏栾凤,让她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如意岔开双腿,摆足架势就要开打,北宫珺连忙阻止道:“且慢,暖姐姐算了吧,苏小姐实在是无心之举,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哼,她今儿就算是冲着你来的也不行!你若是被人欺负了不是打我的脸吗?” 额——被人罩着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嘛! 北宫珺很是感激,真诚道:“珺儿谢暖姐姐殷殷爱护之情,不过能动嘴解决的问题,我们还是不要动手了,咱们要以和为贵!” 厉秋暖也想到这毕竟是在北宫珺的医馆,闹大了影响医馆的名声,遂只得作罢。 北宫珺从苏栾凤踹门而入的那刻便明白,她所为何来。心里不禁埋怨厉无咎,若不是他跟自己走得这么近,也不会让苏栾凤因为吃醋来找她的茬。 第五十一章 待苏栾凤带着丫鬟婆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厉秋暖望着苏栾凤离开的背影道:“这个苏栾凤,包括整个苏家,这些年依仗得宠的苏贵妃没少胡作非为。” 苏家起势不过二十几年,厉秋暖最看不惯苏家人那副暴发户的嘴脸。若不是看在苏贵妃还算明事理,又生了六皇子这样一个极出挑的儿子,以厉秋暖天不怕地不怕,让皇帝老子都头疼的混不吝的性子,她早撸胳膊挽袖子打进宫里去了。 北宫珺对此倒没放在心上,在她眼里苏栾凤就是一个骄纵任性的黄毛丫头,再说北宫珺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这些了,暖姐姐跟我来内室吧,我现在就给你施针!” 不多时,北宫珺便在厉秋暖腹部中脘,下脘,梁门,巨阙处的几个穴位上扎好了针。 厉秋暖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东拉西扯了大半天似乎才想起来,问:“珺儿妹妹是不是得罪过苏栾凤?” 北宫珺笑道:“我没得罪过她,想是她误会什么了!” “误会你什么了?说说我听听。”厉秋暖一脸八卦相。 北宫珺也没遮掩,道:“大概是因为我与六皇子相熟吧!她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找茬的。” “竟有此事?”厉秋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北宫珺,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身上的肥肉震颤不已,让北宫珺直担心扎在她穴位上的银针会因为她的大笑而被震出来。 等笑够了,厉秋暖这才道:“我这六皇弟眼光果然不错!你们从什么时候好上的?是不是你们一起去蒲州郡那会儿看对眼的?”说着一脸暧昧的看着北宫珺。 北宫珺立时觉得头大,自己不是都说过这是个误会了吗? “暖姐姐就别拿妹妹寻开心了,我与六皇子清清白白,磊落光明,绝无私情!”北宫珺就差指天发誓了。 见北宫珺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女孩子家提到心悦的男人时那种羞怯扭捏之态,厉秋暖信了,“这么说来是我那六皇弟单相思啊!唉,千年的铁树好不容易开回花,没想到却不被喜欢的人欣赏,我那可怜的六皇弟啊!” 这话说的,天下女子又不独她一个,没有她,他还能打光棍不成? 两刻钟一到,北宫珺开始给厉秋暖拔针,厉秋暖望着北宫珺那张略显郑重,严肃的脸庞,心道这又是一棵千年的铁树啊!这可真是,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爱王八! 话虽不雅,理儿却是那么个理儿。 厉秋暖等拔完针起身,拍了拍北宫珺的肩,叹一声“唉——”便没了后话。 北宫珺怔怔然望着厉秋暖,“暖姐姐可是有难言之隐?” 厉秋暖白她一眼,道:“你要是在感情上也能像你的医术那样,年纪轻轻就能造诣颇深就好了。”真是个实心的榆木疙瘩。 送走了厉秋暖,北宫珺刚在藤椅上坐定,接着进来了下一个患者。 北宫珺抬头一看,“子都大哥,你怎么了来了?可是什么有什么不适吗?”望着面色红润,健康无比的酆子都疑惑的问道。 只见他身穿一袭冰蓝交领长衫,腰间一枚翡翠螭纹佩,如云乌发只简单用玉簪挽起。长身玉立,翩若惊鸿。 佳人绝代风华胜谪仙,奈何北宫珺一颗心古井无波不起半点涟漪。任是酆子都手摇折扇,摆出一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姿态,北宫珺也丝毫不为所动。 酆子都不禁有些泄气,曾经自己还嘲笑厉无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看来,自己比他强不到哪里去啊! 他收起折扇,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京都了。”说完后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留恋不舍,最终酆子都放弃了。 北宫珺道:“子都大哥在京都的事务都忙完了吗?你这是要回黑虎堂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酆子都目光似乎望向了遥远的远方,“我要去一趟东齐!” “子都大哥在东齐难道也有生意?” 酆子都笑道:“是啊,东齐有一笔很大的生意等着我去做!这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珺儿,你——” 怎么这酆子都说话也这么不痛快,到底“你”什么,倒是说啊! 北宫珺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催促他,直直的望向他,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半晌后,酆子都道:“算了,都说了这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说的再多也无用!” “你要去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北宫珺觉得跟他朋友一场,不忍心他去做危险的事,可是又不了解他将要去做什么事,只得道:“若是有我能帮上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酆子都笑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着拿出了一个长长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檀木盒。 “这是你让我给你打造的金簪,你一直都没来取,我便给你送来了。” 北宫珺这才记起自己曾去宝玥斋,让他帮自己打造一直能插银针的金簪。 “怎么是两支?”望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金簪,这金簪比平常金簪显得略大,簪头是一个开屏孔雀,那一支支银针针柄上镶着红宝石,就插在那开屏的雀尾上,煞是好看。 北宫珺一见之下便爱不释手,惊喜道:“这竟比我画的图样做的还好看,这是子都大哥重新画的图样做的吧?” 她那时画的簪头图样是一朵十个花瓣的野菊花,比起这支孔雀簪头的金簪粗劣了许多。 “你喜欢就好!”酆子都笑望着北宫珺。 这两支金簪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都价值不菲,北宫珺从桌屉中拿出来两个明晃晃的足有一百两的银元宝,这是第一天王员外付的诊金加赏钱。 用来付这金簪的钱大概是够了,北宫珺想道。 酆子都看着桌上那两个明晃晃刺眼的银锭,神色有一瞬的黯然,笑道:“珺儿非要跟我把账算得这么明白吗?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将我当朋友?”说着目光直直望向北她,那目光带有一丝侵略性,让北宫珺有一丝心悸。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是朋友。 这话北宫珺没敢说出口,不知怎么的,酆子都总能让她想到睥睨万物又嗜血的丛林野兽,尽管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随和有礼,可直觉告诉她,酆子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北宫珺没废话,顺从的将银锭收回桌屉,“是我的不是,跟子都大哥谈钱那可是玷污了我们之间的交情。” 听了这话,酆子都原本充满戾气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珺儿,明日我就要离开京都,你今天能否陪我一天呢?就算是为了抵金簪之资好吗?” 北宫珺犹豫了半晌,不去吧,朋友一场,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去吧,又觉得孤男寡女不怎么像话。最终北宫珺还是决定去了,不为别的,就为了酆子都送了自己那么多东西不说,还将黑虎堂长老们才能拥有的螭龙令给了她。 虽然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是拒绝不了的。 北宫珺有种自己把自己卖给了酆子都的感觉,缘起时自己没当回事,觉得多一个朋友也不错。奈何自己道行还是太浅,一步步走到现在才发现不好回头了。好在,明日酆子都就要离开京都了,以后大概很难再见到了吧? “好,不知子都大哥要我陪你去哪里?” 酆子都听到“大哥”两个字眉头微皱,明显心头不爽,“珺儿,以后不要叫我大哥了,其实我比你没大几岁,你就叫我‘子都’好了,或者是‘子都哥哥’也行!” 这称呼未免也太暧昧了,你还能再得寸进尺点吗? 北宫珺叫不出口,神色不悦的侧头,道:“我觉得这称呼很好,若是子都大哥不愿我叫你大哥,那么以后我还是称呼你为‘酆公子’吧!” 这人就不能太顺着,顺着顺着他就顺杆往上爬,然后就蹬鼻子上脸了。 酆子都一脸幽怨,“珺儿,我明日就要离开京都了,我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见到你,临走之前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北宫珺无语望苍天,竟没想到酆子都脸皮如此之厚,他这语气是跟自己撒娇吗? 她在酆子都幽怨又有些悲戚之色的注视下妥协了,“我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天色就晚了!” 北宫珺带了侍女云曦和玲珑,酆子都只带了大虎,为了节省时间,一行五人骑马简装出行。 如今正是夏末初秋时节,天气不凉,也不很热,天空高远明透,风轻云淡。大地一片深绿,露出绿到极致开始衰败之相。 北宫珺骑马跟酆子都并肩而行。 “想不到你骑马骑得很不错,早知如此,我便早约你出来一起去游玩了!” 托自己那个爱骑马到处游玩的表兄贺亦儒的福,北宫珺八九岁上就已经会骑马了,天天跟个小尾巴一样,骑着一匹枣红小马跟在他后头出去玩。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你不曾去过的地方!” 笑话,京都方圆百里还有她北宫珺没有去到过的地方?! 第五十二章 酆子都骑马带北宫珺直奔落霞山方向而去,正巧经过上一世厉无誉埋葬北宫珺的那一片风水宝地。 北宫珺忍不住勒紧缰绳,驻足看去。 那一片风水宝地位于落霞山脚下,前面百丈处一条河缓缓流淌,依山傍水果然是风水宝地。 没再多看,骑马追上了等在前面的酆子都。 “你在看什么?那个地方哪有好的景致?”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里应该是个埋葬死人的风水宝地!” “你竟还懂得风水?” 两人闲聊着,近午时分骑马绕过了落霞山,进入落霞山北面的一片深林中。 这里倒是北宫珺不曾来过的地方,关键是这里应该没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啊! 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越往深林中去越是人烟稀少。茂密又粗壮的大树遮天蔽日,林中阴凉舒适,隔绝了秋老虎的燥热。 又往里走了数里耳边传来泉水叮咚之声,和着深林中虫鸣鸟叫奏出了一曲悦耳动听的大自然的音律。 北宫珺和酆子都已经下马,将马拴在树上,酆子都让云曦,玲珑和大虎三人留下看马。 “只让大虎一人留下就好,让云曦和玲珑跟我们一起去吧!”北宫珺道。 大虎鼓着眼睛无声抗议,为什么只留他一人,要留就一起留下,要不留就都不留下。 酆子都道:“这深林中难免会有野兽,让他们一起留下也是为了有个照应,更好的护住马匹。” 北宫珺瞪着眼看他,你不觉得这理由太牵强吗? 玲珑对酆子都深感佩服,看来六皇子脸皮还是太薄了,追女人不厚脸皮能成什么事? 云曦对于酆子都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不等北宫珺说话,酆子都拉着她的手就循着泉水发出的声音走去。 虽是隔了衣袖拉着北宫珺的手,她依旧觉得不妥,刚想要挣脱开,酆子都道:“林深路难行,我牵着你走就不会磕碰到。” “便是你不牵着我的手,我也不会磕碰到!”北宫珺最终还是甩开了酆子都的手。 酆子都看着倔强的北宫珺无声叹息,心肠真是比石头还硬。若是其他女子,他说要牵着手一起走,其他女子一定是垂眸羞答答的任他牵着手走。 正在他分神之际,北宫珺已经走到了前头,见她不知何时手里拿了一根木棍,不断的抽打着身前的草丛。 倒是很有在深林中行走的经验啊,如此一来就会将蛇虫小兽之类的提前惊吓走。 约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一条溪流旁。 酆子都走在前头,沿着溪流逆流而上,竟然到了溪流的源头,只见一片澄净的水潭中,几个泉眼不断的往外翻涌着泉水。 酆子都看了一眼北宫珺,将双手弯曲成喇叭状,吸足气对着潭水大吼一声“啊——”,神奇的事发生了,只见原本翻涌的泉水争先恐后的喷出丈高水柱,直把北宫珺看的呆住了。 落霞山北面深林中,竟然还有这么有趣的地方,今日算是不枉此行了。 酆子都解下身上的竹筒杯,灌了一杯泉水递给北宫珺道:“你尝尝这泉水味道如何?” 北宫珺没多想,接过泉水喝了几口,竹子的清香配合甘冽的泉水,犹如琼浆玉液。喝了个半饱后,竹筒中还剩下半杯,然后顺手将竹筒杯递给了酆子都,酆子都接过来后也放到嘴边喝了起来。 北宫珺惊得眼都瞪大了,这,这是她刚下喝剩下的水啊,他要喝不会倒掉重新打一杯吗?打一杯也不行,两人能共用一个水杯吗?北宫珺暗恨自己刚才大意了,竟将水杯还了回去。 酆子都看着气恼不已的北宫珺,故意咂了一下嘴笑道:“泉水真清甜,回味无穷啊!” 北宫珺莫名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不过好在她定力绝佳,面不改色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 “哦,那珺儿要不要再来点?” 北宫珺觉得酆子都就是故意的,懒得理他,硬邦邦回道:“不用了,我喝饱了!” 正好奇此处景色绝妙,怎么就不见人来此游玩呢?就连自称览尽天下美景的贺亦儒也不曾提到过这里。蓦地看见水潭对面闪过什么东西,速度极迅速,倏忽一下就不见了,只剩下那摇晃的长长的茅草。 刚想转头询问酆子都有没有看见,只见他已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一副警惕的模样。接着将北宫珺拉进怀里,一只手环抱着她,一只手已经抽出了长剑,四下里巡视着。 突然一声野兽的嘶吼响起,一只壮硕的金钱豹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扑向两人。 酆子都搂着北宫珺一个漂亮的旋身躲过了金钱豹的偷袭,回身一剑刺向那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的金钱豹,金钱豹极是灵活,让它躲了去。 金钱豹似是知道酆子都不是个善茬,围着两人来回走动,两只琥珀般的眼睛沉沉的望着二人,打算伺机而动。 北宫珺吓得心砰砰直跳,酆子都如在她耳边吹气般,安慰道:“不用怕,就这么一只猫儿三息之内我便能将它杀死!” 方才还因为两人同喝一个杯子的水而觉得不妥的北宫珺,此时被酆子都单手搂在怀中,早把什么男女大防抛到九霄云外,任酆子都将自己圈在怀中。 酆子都一只手环抱着北宫珺跟金钱豹正面对峙,对峙片刻后,金钱豹似乎失了耐心,倒退半步后一个弹跳,向他们扑来。 酆子都左手搂着北宫珺半蹲下身子,右手执起长剑精准的刺入金钱豹的咽喉,一剑便将它开膛破肚。鲜血顿时如雨洒落,酆子都将北宫珺整个护在怀里,竟是一滴血也没有溅到她身上。 而酆子都却被金钱豹的血浇了一头一脸。 金钱豹扑在地上后,挣扎了片刻才伸腿咽气。 北宫珺抚着狂跳不已的心,道:“我可算知道这里为什么没人来玩了!”话落用自己的锦帕沾足了泉水递给酆子都。 酆子都却不接,“你来给我擦,我不知道脸上哪里有血。” 这是理由吗?这个理由你不觉得太牵强吗? 北宫珺拧干锦帕收起,道:“也是,你满头满脸的血,还是到水边洗洗吧!”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 无奈酆子都只得收起长剑,到水边洗了一把脸。 待整理好后,两人望着毛皮油亮,壮硕的金钱豹。金钱豹的毛皮还是不错的,弄回去将皮剥了,做双皮靴或是坐垫什么都不错。 酆子都吹了一个响亮的长哨,不多时大虎和云曦,玲珑三人便来了。 玲珑抢先一步,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刚才我们在林中听见野兽嘶吼,便往这个方向赶了。”话落瞧见了一边的金钱豹,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酆公子神武,从我们听到野兽嘶吼就马不停蹄的往这赶,不过一刻钟就将金钱豹杀死了?” 大虎屁颠屁颠走到金钱豹旁,笑道:“我说什么来者?别说是金钱豹,就是一头吊睛白额老虎,我家主人杀它也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话落抓了金钱豹两只前爪,一下将看起来有二百斤重的金钱豹背到了身上。 大虎让众人都见识了什么叫力大如牛。 此时日头西斜,回去的路程有些远,于是几人便决定按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酆子都采了一捧如玛瑙珠子般鲜红亮眼的果子,“这是山荆子,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北宫珺拿了几颗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起来,酸酸甜甜,味道很不错。见北宫珺爱吃,酆子都又采了许多品种不一的野果给她吃,直撑得北宫珺再也吃不下去,吃的嘴上红红紫紫。 酆子都笑着将自己的锦帕送到北宫珺嘴边,想要给她擦嘴,北宫珺侧首躲过,拿出了自己的锦帕胡乱抹了抹。 这不抹还好,一抹之下可把嘴上的那片红紫抹匀了,整个下巴上都是浆果红紫的颜色。 酆子都笑着扳过北宫珺侧着的身子,示意她不许动,然后用自己的帕子仔细的将她嘴上的汁液细细擦去。 云曦,玲珑和大虎很是配合的转过身,“欸,这是什么东西,以前怎么没见过!” “没见识了吧?这叫碧竹子,因为开的花好像蝴蝶,所以也叫翠蝴蝶!”玲珑一副见多识广的口吻。 云曦道:“这不是云母草吗?我们医馆正好需要这种药草呢!” 北宫珺被云曦的话吸引过来,一看果然是大片大片的云母草,今日少不得要晚回去了,“玲珑,云曦采草药!” 主仆三人加上酆子都和大虎,不多时将此处一整片的云母草采摘完了。 北宫珺望了一眼广袤的深林,光顾着游玩了,忘了好好观察这片林子里还有些什么草药了,若是能采一些回去也不枉此行啊! 暮色四合时,两主三仆五人终于回到了京都。 因为采了一麻袋的云母草,于是北宫珺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来到了医馆。 刚到医馆,贺老夫人刚拨给医馆的徐掌柜急忙迎来道:“小姐可算回来了,六皇子殿下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