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茶楼酒肆说书的那些年》 第一章:四九城中说书人 四九城中,左安门内,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杨书打开窗,眼望着走街串巷的脚夫,耳听着鼎沸的百态民生。 嗯…… 确实是穿越没错了…… 他席地而坐,面色复杂地抱膝沉思。 这世道可远不如前世安定。 当今天子立国号为乾,定都上京,也就是杨树所在的四九城,国祚四百有余。 懂点的都知道,这岁数差不多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内有后党干政,宦官弄权,朝臣密谋造反。外有门阀割据,藩镇作乱,异族虎视眈眈。 总结:吃枣药丸。 倘若只是朝纲崩毁,改天换日的兵乱也就罢了。 可同名同姓的前身却用记忆告诉他: 此中不止有人祸,还有佛道争霸,妖邪害人。 让人头皮发麻! 皇朝末年纵然混乱,杨书起码还有些认知。 这要是来个狐妖厉鬼,深夜索命,想想就觉得肝颤。 “罢了,来都来了……” 杨书是个豁达的,很快便坦然接受现实。毕竟想再多也没用,先把生活问题解决比较实际。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说起这前身,也有些意思。家徒四壁,半点银钱也无,却有二十多本泛黄的旧书。 别误会,杨书现在的本职,可不是个读书的,连穷酸秀才都不算。 只是个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 该是社会底层,下九流。 而这些旧书,都是此世耳熟能详的话本小说,算是吃饭的家伙。 混这行当啊,全靠红口白牙一张嘴,看着简简单单,实则门道不浅。 真有本事的说书人,可不仅是对着旧书照本宣科地复述。其中还夹杂着唱词,表演,口技。加上折扇,醒木。调整节奏,调动气氛。把跌宕起伏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拿捏现场百来号人的注意力。 这可是现场直播,一个段子砸了,整段都得垮掉。 毫不夸张地说,好的说书人,能让地段不好,味道也一般的茶楼,客流量翻上三倍。 所以这行当啊,青睐岁数大点的。 一来嘛,上年纪的见多识广,肚子里故事多,总有新鲜的。 二来嘛,技巧娴熟,经验丰富。稀烂的故事,也能讲得颇为有趣。 三来嘛,能经得住事,不至于被几个喝倒彩添乱的泼皮,整得囫囵话都不会说。 将一册《错下书》合上,杨书摇了摇头。 这三条,前身是一个都不沾,难怪混成现在这幅德行。 “我杨某人可不能这样。” 他的经验或许不丰富,也说不上太好的技巧,但不妨事,他有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绝对新鲜的故事。 保管这些升斗小民听都没听过! 这般想着,杨书笑的越来越开心。 “先靠这行当攒些银钱,然后做点小买卖。富贵遭人妒忌,但要撑过乱世,总要有些积累……嗯?” 杨书正畅想未来,却被一本旧书吸引了注意力。 “呵!无字天书?” 他拿在手里的,正是一本半个文字都没有的书册。 当然,无字天书是开玩笑,杨书心知肚明,不是漏印,就是抄录用的白纸。 “也好,得个空儿把前世的故事记下,想我这笔狗爬字,也没第二个人认得出来。” 杨书穿好长衫,带着吃饭的家伙事儿和那本“无字天书”,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肚子饿得咕咕叫,该出去找点活儿干。 …… 左安门是上京外城南三门之一,从鲁地,津门和直隶来的商人,都是从此门进入,再到崇文门交税。一来二去,此处的营生也就多了起来。 热闹嘛。 合丰茶楼就是其中之一。 这儿距离城门楼不远,多的是行人闲汉来此饮茶。定价也不贵,目标就是那些贫苦的赶路人,请的说书先生自然也以便宜为先。 杨书说一场,能得十个铜板。 这价钱……也就是个茶钱。好在管饭,便笑呵呵地接了。 他也知道,自己年轻,除开卖相不谈,在这行当里着实不算显眼。 不多时,杨书走到给说书人准备的方桌前,将那无字天书垫在凳子上,一抖长衫,安然落座。 这一坐便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有那行脚的莽汉见他年轻,当下就嘲笑两句:“看那后生,毛都没有一根,学人说书唱戏,真是好笑的很,哈哈哈!” 他几个同伴瞧杨书两眼,都是哈哈大笑。 杨书也不往心里去,这种事,算是说书的家常便饭。 啪。 醒木一拍,提神醒脑。 场中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杨书摇起折扇,吐气开声,字字入耳。 “名利二字一堵墙,高人俱在此中藏,有人跳出墙之外,便是人间不老方。” 定场诗念罢,杨书环视四周,声音清朗:“今日,咱爷们不说江湖,也不说庙堂!” 有好事的搭腔:“那说什么?” “说一桩仙神鬼事!” “仙神?” “鬼事?” 杨书撑开折扇,抿一口茶,等人议论几秒,将纸扇猛地合起,看官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回来。 “这一出,便叫做《席方平冥府伸冤》” 第二章:聊斋之席方平(上) 杨书再拍醒木,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开始了讲述。 “这席方平,本是永州地界上,一个纯孝的农户。他父亲唤作席廉,也是个耿直的汉子,早年和同村的富户羊某生了嫌隙。 许是坏事做多了,姓羊的刚过四十便蹬了腿。可意外的是,这姓羊的死后没几年,原本身康体健的席父,竟也因一场怪病惨死!” 杨书皱眉,装作“奇哉怪也”的样子,合拢折扇,左右问道: “你们猜,这怪病……怪在何处?” “怎么个怪法?” “莫不是传说中的疯牛病!” “嘿你这后生,咋还卖上关子了!快说,怎么个怪法!” 这般莽汉被他问道,有的瞎猜,有的反问,还有的直接开始骂人。 杨书不慌不忙,突地开口,声音骇人: “席父竟疾声高呼,称羊某买通阴司鬼吏,虐打于他。更离奇的是,这席父话音刚落,身上便又红又肿,又青又紫,一口气上不来,横死当场!” “啊!有这等事!” 除开好事的,连安静吃茶的看客,也不禁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杨书满脸沉痛: “这可怜的席父,竟是被鬼差生生打死当场!而席方平是个纯孝的,你们说,他能咽下这口气吗?” 有人高呼:“那必然不能,遇着这等事,若还听之任之!那算个屁的孝顺!” 左右顿时附和! 啪! 杨书一拍醒木。 “正是这个道理!席方平想着父亲惨死的模样,心中愤恨到了极处,立誓要讨还这个公道。 此后便不说话,不吃食,时而静坐,时而呆立,竟是魂魄离体,向阴司去了。 这第一步,便是见城隍! 可当他写下状子,递上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时,这城隍竟因没有证据,断他无理取闹,不愿为他伸冤! 席方平恨啊,怒啊。他不服,便跑到郡司衙门继续告,万没想到,拖了半月之后,郡司大人不仅没有受理,还将他毒打一顿,批回城隍受审!” 说到这里,杨书饮茶润喉,让诸看客消化。 这次不用他问,便有机灵的试探:“莫非是那姓羊的……” “没错!” 杨书将其话头截断,怒声说道:“竟是那姓羊的害怕,使了银钱,将城隍,郡司乃至阴曹地府上上下下全部买通!要这席方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啊呀呀!” 看客顿时有了共鸣,又生气又憋屈。 有那口快的直接骂人:“这城隍当真是个狗官,与我们那县令一个德行。没银子别说升堂,你连门都进不去!” “谁说不是!县官,州府,巡抚,官官相护,我等穷苦人受了冤屈,也是求告无门啊!” “唉,真苦了这席方平,大孝子啊!” 茶楼中乱了起来。 没办法,这种事,对古人来说,那真是耳濡目染,感同身受。 可没过多久,闹哄哄的茶楼便安静下来,有人急声问道:“后来呢后来呢,你快说啊!” 类似的话逐渐多,声音也逐渐放大。 杨书看好情形,大皱其眉,长叹一声: “唉,要说这席方平,真真是个孝顺的,被欺侮到这般地步,犹自不肯放弃,要闹到阴司之主,阎罗王那里去! 只可惜,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他竟要遭遇到此生最凄惨的苦难!” “什么苦难?” “啊,这阎罗王也不愿为他主持公道?” 大为意外的茶客连声询问,杨书急忙安抚: “莫急,列位看官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却说这席方平进了阎罗殿,高坐的阎罗王竟是怒发冲冠,二话不说,便要打他三十大板! 席方平惊怒质问:‘我所犯何罪,为何打我!’ 阎王却好像没有听到! 席方平心下知晓,这阴曹地府的阎罗王,竟也已被人买通,心中怒极,咬牙怒吼:‘我该打!我该打!谁让我没有银子!’” 听到这事,诸多看客也不喝茶,各自紧紧咬着牙,仿佛那个一边挨着板子,一边怒斥阎罗王的铁汉是他们自己。 “阎罗王听到这话,气的七窍生烟,竟让阴差小鬼对席方平施以火床之刑罚! 没多久,席方平便被按在一张铁床上,其下生着熊熊烈火,将这铁床烧得通红。 那狠心的鬼差,不顾他如何挣扎,只将他死死的按在火床之上,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将他放下! 诸位想想,咱冬日里不慎挨着炉子,便是钻心的疼痛,这席方平被烤了这么久,遭受的该是何等痛苦! 席方平魂魄受到重创,下床后几乎不能走路,再回到阎罗殿大堂,那阎罗王便冷声问他:‘还告不告了?’” 看客中有心软的老汉,低声道:“别告了,别告了,这昏暗的世道,哪有穷苦人的活路啊!” 杨书却一声断喝:“告!” 左右看过来,他便横着一张脸,扮起了惨遭酷刑,心中愤恨难抑的席方平,一字一顿道:“我有一身沉冤未雪,有一腔孤愤难平,只要魂魄未消,就会一直告!” 紧接着,杨书不顾周围人情绪,似已沉入自己讲述的故事: “那阎罗王怒极反笑,冷声问道:‘你想告什么?’ 席方平便答:‘我在此间受到的一切苦难,一切不公,全都要告!’ 阎罗王这次当真是怒到了极点,命小鬼将席方平锯成两半! 小鬼就将他拎到两块木板前,这木板上下满是血迹,显然不止一人在此遭了酷刑。 以席方平的心智,也不禁生出一丝恐惧。 堂中阎罗王突然高呼:‘席方平,你还敢告吗?’ 席方平虽然害怕,但想到老父遭受的折磨,终是咬牙说道:非告不可!” 左右顿时欢呼:“好,当真是至真至孝的好汉啊!” 杨书也不回应,喝口茶继续讲述:“这锯人之刑,当真比火床还要可怕百倍,刚一开始,席方平便觉得自己头颅逐渐变为两半,疼不可忍。却愣是咬住了牙,一声不吭。 连行刑的小鬼都叹服,言说此人纯孝,不该锯他的心。 席方平便觉得锯锋弯弯绕绕的向下,遭受到更多的痛苦,到最后,竟完全裂成两半。 那小鬼从腰间取下一跟红丝带,系在他腰上,席方平的伤口这才弥合,行走如常。到了堂上,阎罗王又问:‘你!还告不告了?’” 说到这里,杨书才环视左右。 这次竟没人搭腔,所有人都凝神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也不多耽搁。 “唉,席方平心知,若继续坚持,不仅会遭受更残酷的刑罚,还没有任何作用,只得低声回答: 不告了,不告了!” 看客们纷纷松了口气。 有人低声叹息,有人愤愤不平,也有人全身放松,似有逃过一劫的感觉,不一而足。 缓过一阵,醒木一拍,看客们刚刚放松的精神再次紧绷。 杨书嘴角微翘,拿捏着众人的心理:“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众人眼睛一亮。 “莫非还有?” 杨书朗声笑道:“那是自然,这席方平在阎罗殿上说不告,只是权宜之计,既然阴曹地府不能洗刷冤屈,他便要找更厉害的人,来主持公道!” 众人急忙问道:“还能找谁?” “对啊,阴司之主都已经被收买,还有谁能为他伸冤,谁敢为他伸冤?” 杨书抬手,想摸胡子,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动作自然的切换到双手握住折扇,伸到左上,做出一个敬神的动作,激昂说道: “自是那居于灌江口的惠民大帝,杨戬杨二郎!” 众人面面相觑,问道:“这是谁?很厉害吗?管得住阎罗王。” 杨书一滞,才想起此世根本没有二郎神,确切说……连西游记,封神演义之中的天庭也没有。 但这停滞几不可查。 “二郎神杨戬,号清源妙道真君。乃是仙凡所生,师从金霞洞玉鼎真人,额生纵目,是为天眼,可观十方天地。手中神兵三尖两刃枪,乃是他治水时降服的三首狞蛟所化。更有梅山七圣辅佐,牵犬擎鹰,实是三界一等一的神仙!” 怕这些人不明白,杨书继续补充:“这么说吧……掌管三界众生的万物之主,昊天玉皇上帝,是他的娘舅!” “哦!” 这么一说,左右顿时知道…… 若真有这么个神仙,管管阎罗王那真是手拿把攥。 杨书微笑,继续挖坑: “而且这清源妙道真君,最喜的便是纯孝之人,他本尊未封神时,就曾为娘亲担山赶日,最后更是劈开了桃山……诸位若有兴趣,以后得空,杨某人便也讲上一讲。” “但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先谈这席方平,他能否找到这清源妙道真君,杨二郎有能否帮助他洗清冤屈,席父,羊某,城隍,郡司乃至阎罗王,又有怎样的结局?” 一群看客大眼瞪小眼,半个字也不说,就这么看着。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可杨书却露出些许坏笑,望了望外面天色,品一口茶,笑道: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章:神目天眼,梦斩桃山 听得这话,屋内一片哗然。 “哎呀,爷们明个儿就赶保定府,数月后才能回京城,这说书的忒不厚道,非要卡在半截儿,教人抓耳挠腮,睡不着觉。” “害,我看他模样,就晓得这后生鬼精鬼精的,果然!在这儿等着咱们呢!” 很显然,对杨书这“断章”的功夫,老少爷们都是相当不满,更有那脾气不好的,骂他“直娘贼!”。 杨书不以为意,左右拱拱手,收拾家当笑着去了。 刚一下场,这合丰茶楼的安掌柜便迎上来。 甩开大袖一抓,握住了他的手。 杨书一愣,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往自己手里塞了几个小疙瘩,摩擦摩擦……竟是银子。 足有三钱! 历朝历代金银铜兑率都有变动,而大乾将乱未乱,兑率更是不稳,其中铜钱最受影响。 因这铸币厂,最爱往里乱掺东西。 过去一吊一百枚铜钱,便能兑一两银,现如今五吊还差不多。 相比而言,金银价更稳定,大家也更喜欢。 三钱银子,能换一百五十个大钱,杨书顿顿买着吃。也够他吃上一个多月,还能有个零嘴。 若是节俭点,自己生火造饭,两个多月问题不大。 当真不是一笔小钱。 对身无余财的自己来说,堪称雪中送炭。 正琢磨这安掌柜咋突然大方,却见对方一抬手。 “杨先生,借一步说话。” 捏着未来一月的花销,杨书笑呵呵:“自无不可。” 到了里间,又黑又胖的安掌柜眉开眼笑:“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先生看着不大,却是个有道行的说书人。” 可以,看这架势,这一下午赚头不小。 杨书一拱手:“安掌柜谬赞,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杨某这里仔细听着。” “害,先生心如明镜,安某也不说废话。这散碎银两算是送您的,往后您晌午得空,就来此处说上一段,茶水餐食我给您备好,看客赏钱我分文不要,还再加上二十文。先生……意下如何?” 搓着小疙瘩,杨书心中计较。 包月三钱,来不来不强求,来了一个工算二十,管吃管喝……行家待遇。 只包下午场,要是勤勉些,上午能去别处说书。 看赏还不要分成。 再看这安掌柜,哪儿是小黑胖子……明明是个小黑菩萨啊! 杨书知道,对合丰茶楼来说,这生意绝对是稳赚不赔,甚至大赚特赚。但做人应当晓得一些基本道理。 如今他籍籍无名,安掌柜便给了个资深说书人的价钱。 这么着赚到的,该是人慧眼识英的奖赏。 杨书笑着拱手:“多谢安掌柜关照!” “好说好说,咱们互相关照。就是……那个……” “安掌柜但说无妨。” “先生莫怪安某多嘴,实在是忍不住,想问您一句……今个儿这出席方平冥府伸冤,究竟如何收尾?” “……” 杨书看出来了,难怪小黑胖子有一双慧眼,看中了自己这个英雄,原来这厮自己就是个书迷! 还想让老子剧透! 呸!没门! …… 好在安掌柜知道规矩,也没过多纠缠。 作别之后,杨书提溜着之前拿的十文茶钱,摸出两枚,换了个大包子,又花一文钱盛碗小米粥。 三个铜板,吃得饱饱,趁着天色未黑,回家去了, 到得屋里,杨书刚把那本“无字天书”放在桌上,洗笔研磨,可刚写下《席方平》三个大字,就发觉这屋里暗的不行。 原主啥家庭,哪儿点的起油灯。 杨书只得作罢,转到床上准备休憩。 古人生活在这点上尤其不好,穷苦人在天黑之后,除了关起门来造小人,着实没啥娱乐行为……突然明白古人婚配为啥都这么早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杨书便计较起白日得失。想到茶楼诸事,不由笑出了声。 尤其在断章之后,看客的反应当真十分有趣。 但总得来说,其实不算意外。 挑席方平这个段子讲,杨书自有他的考量。 虽说一本聊斋中,多得是可讲的故事。但坐在合丰茶楼里的,尽是些离家的商户,得闲的百姓。 讲些狐妻鬼妾的香艳故事……他们也爱听,可主角往往是书生。那些读过书,又不得志的才有代入感。 这年头,读书人才多少…… 自然不如席方平的纯孝老少咸宜,牵动人心。 这种故事,古人最有共鸣。 官府都是群贪官污吏,正事不干,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见钱眼开,欺负孝顺善良勇敢的主人公。 席方平这出戏,表面在说阴曹地府,实际上还是人间事。 升斗小民就认这个。 事实也如他所料,反响可谓热烈。 “得盘算盘算,以后再开个什么新坑。” “二郎神劈山救母……到宝莲灯,串西游封神?” “说唐说岳,三侠五义,水浒三国……水浒不错,还能讲讲金瓶梅!” “***……灯草和尚……春染绣塌……浪史奇观……不想这个不想这个,要睡不着了。” “哈啊,困了……” 思想急刹车的杨书,不知不觉进入睡眠。 他却不知,那卷“无字天书”上,“席方平”三个字小了好几圈,墨迹流动起来,化为几排小字。 金银伟力大无边,贿赂阴曹胜人间。 城隍郡司皆枉法,阎王老儿都收钱。 皮焦肉卷心不改,骨碎身催志越坚。 九泉之下无净土,幽冥能否见青天? 微光一闪,无字书上悬空亮起几个金色大字。 【善赏,黄塔六层,神目天眼】 这字光华流转,飞向杨书,环绕几圈后,缓缓融入他的身体。 杨书睡得香甜,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身穿销金白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登飞凤乌靴,手握巨斧,一声怒喝,向着巍峨山峰斩去。 霎时间,地崩山摧。 如斯神力,震荡凡尘。 杨书醒神,顿时吓了一跳,惊坐而起,却发现自己身在床上,四周是那间熟悉的陋室。 邦邦邦。 刚巧,更夫操着含混的嗓音,报了时间。 才三更天,子时……夜里十一点,睡了大概三个钟。 杨书紧紧皱眉,他觉得很奇怪。 “大半夜的……屋里咋这么亮堂?” 正迟疑着,他看向书桌,那卷无字书竟然亮着金光,杨书仔细看去,金光中赫然有几个篆文。 “什么……什么古卷?” 杨书看不太清,想要细看,却感觉额上一痛,无可阻挡的困意袭来,仰头昏死了过去。 第四章:无名古卷,黄塔六层 寅时三刻,钦天监中。 监正大人捏着胡子,脸上满是愁苦。 他面前正躺着一张奏折,开篇几个大字墨迹方干。 【启奏陛下,臣夜观天象】 然后没了…… “唉,皇粮不好吃啊!” 这位监正大人,就是在发愁接下来该怎么编。 “嘶,这小皇帝也是,逮着小老儿欺负,天天要进展……进展个屁,四方乱起乃是天命,逼死小老儿也没辙啊!” 监正含愤摔笔,神情抑郁。 正发愁,监正眉毛一扬,屋中闪出道人影,单膝跪地。 “汤大人,老爷请您议事。” 汤监正颇为意外:“净妖司办事,与我何干?” 那人一顿,手中飞出一团黑影,势如奔雷。文人打扮的监正一挥袖,摊开手看到三张褶皱的白纸。 “密报?给我?” 黑影:“老爷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行吧……” 第一张:【关外桃山崩裂,有霞光如飞瀑,千里可见】 第二张:【长白山山君及五仙盟异动】 第三张:【桃山秘境疑似神仙洞府】 放下密报,汤大人面沉如水:“何时何日?” “昨夜子时。” 监正二话不说,大袖一挥探出右手,双目神光闪烁,指如兰花轻抖,瞬息之后,似有无声惊雷炸开,掌心满是鲜血。 捏紧拳头,不动声色地缩回袖中。修为不浅的钦天监监正,脸色已经凝重到极点,眼珠转动不停。 净妖司传信人低头言道:“老爷推测……关外的动荡不会小,具体怎么做,朝廷总要拿出个章程。” “说的废话,等闲事也不会惊动那只老虎。” 汤大人起身:“你先去吧,汤某换身衣服,定然不会晃点你们老爷。” “是。” …… 与此同时。 大悲禅院中,头顶十二道戒疤的布衣老僧走出天王殿,腰胯血色戒刀,身后却是佛光。 龙虎天师堂,有道人行至千年桃树前,告声“得罪”,随后竖起剑指,切下一截树枝,落地已然化作木剑。道人捡起后匆忙离开。 岳麓书院,一中年人站在山顶,迎着阳光背负双手,戒尺有节奏的敲打背部,低声叹道:“造孽啊……” 再一晃,人影消失不见。 江南,蜀中,昆仑乃至更多更远的地方,许多已经成为传说的人,再次走入这险恶的江湖。 两千年来,九州只有五大秘境。 但从昨夜子时开始,需得加上关外桃山。 …… 一个时辰之后,净妖司深处暗室,几个身影端坐其中。 为首壮汉语带怒意:“合着三宗五门,邪道妖人都有异动?” “额……是这样的。” “那姓汤的怎么还不来议事?” 有人轻咳一声,低声道:“老爷,汤大人已经动身去关外了……” “嘶,这老东西还真冲哈……不对,你怎么知道?” 那人犹豫着递张条子:“汤大人送来的。” 净妖司首尊抢过一看。 【议个屁。汤某人就是章程】 …… …… 无论这些在朝在野的高人们是何动向,短时间内,很难对上京城中的小民产生影响。 卖豆汁的卖豆汁,买油条的买油条。 看看东家的布,再瞅瞅西家的米。 二者的差距太过遥远,对大多数人来说,总是柴米油盐的真实生活更要紧些。 杨书醒来时,天光早就大亮,早市都要收了。 这让他有些懊恼,没处吃早餐,就得饿到中午。 一时间,头变得更痛了。 “原来席方平脑袋被人锯开时……是这么个感觉。” 感叹一句,杨书翻箱倒柜找出一面铜镜,对着有些失真的画面,仔细观察额头。 那里有条细细的红线,几不可查,但确实存在。 “得,从好的角度来看,这外挂还挺强力。” 放下铜镜,杨书走到书桌前,拿起无字古卷……这么说不太对,现在有字了…… 这就是害他昏厥的东西。 昨夜那一眼,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要他用一夜的时间来消化。 即便如此,看到的信息也不完整。 这无名古卷来历不清楚,但绝对不简单。杨书想着,若用天眼多看一会,兴许能看出些门道。 但这并不现实。 昨夜只一眼,看的杨书现在都头疼,看久了怕是真的会裂开! 好在古卷的作用已被天眼探出一部分。 用便于理解的方式来陈述。古卷就是个爱听故事的宝贝,故事讲得好,古卷便以虚化实,或神通,或功法,或物品,只要故事中提到的,都可能作为奖赏送给自己。 所谓【善赏】。 讲得好,所以赏。 怎么说呢……杨书唯一的感觉就是:竟有这等好事! 而且目前来看,奖励内容应该百无禁忌。 毕竟连二郎神的本命神通【天眼】都能送给自己…… 更唬人的是……这只天眼,在古卷的评级分类中,居然只排在第六层。 便是这个【黄塔六层】。 古卷的奖励包罗万象,却分属玄黄两座塔,九为数之极,两座塔都有九层。 能观过去未来,九天十地,前世今生的天眼。 只能放在第六层…… 恐怖如斯啊。 杨书摇了摇头,心中想到:昨个我还把这古卷当屁垫来着?它这么厉害,是不是应该揣在怀里?嗯……算了,万一换地方之后不灵了呢! 接着当屁垫吧! 最多我杨某人今天就不悄悄放屁了……也不对,万一这也是啥仪式呢? 清风吹来,无字古卷翻过几页,哗哗作响。 杨书并不知道,这屁垫儿无名古卷之神异远远不止于以虚化实,此时此刻的千里之外,便有一个漩涡因他而起。 他当真以为,力劈桃山的梦……就只是个奇怪的梦而已。 这边杨书装扮停当,带好东西准备出门。 即便得了天眼,在自身变强之前也不能随意使用,该工作还是要工作。 确切说……杨书的工作动力变得更高了! 可刚打开门,杨书又折返回屋中,寻了块白色布条系在额头。 其实天眼紧闭时,仅仅是条红线,凡人脸贴着脸也很难发现,然而此世之中有高人,还是小心为妙。 纵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也好过摆上明面。 “乐观点看,这么装扮不仅有神秘感……也很帅啊!” 欣赏几秒,杨书将铜镜随手丢到桌上,关好门窗离开了。 第五章:杨书说天眼源流 在街中闲逛了一番,杨书不禁感叹: “了不得了不得,二郎显圣真君的看家本事,当真了不得!” 简单试验过,杨书对天眼的作用,总算是有些了解。 最直观的有两个……其一便是远见神通。 俗称千里眼。 这能力的基础是透视,譬如额头的白布,在天眼面前仿佛不存在。墙壁树木也是同理。 能看多远,只取决于想法和能力。 理论上讲,只要撑得住,他能一直看到碧落黄泉。 所谓“观九天十地”,就是这个道理。 但那是二郎神,杨书约莫只能看到三五里的样子,离“千里眼”还有极大差距。 除远见之外,还有一个基本能力,便是探微。 大到蝇虫,小到尘埃,如果想,杨书连柳絮有几根毛都数的清。 倘若定睛细看,时间仿佛都在变缓。 杨书瞅准时机,屈指一弹,就有一只飞虫被击中,歪歪斜斜飞出老远,总算捡回一条命。他又抓起一粒黄豆,弹飞出去,再次稳稳击中那只飞虫。 “嘿嘿。” 杨书尤其喜欢这神通,往后若真的对敌,探微定能发挥极大作用。 就是颇为费神,看久了头脑发懵。 “不行,得想辙变强些,不然白瞎了这份馈赠。” 他这边脑海中闪过诸般念头,卖黄豆的小贩却不乐意了。 “嘿,你这后生,怎地偷我黄豆玩……” 杨书回神,尴尬一笑:“想事入神,绝非本意。” 小贩不听,还要再骂。 “罢了罢了,给我称二两吧。” 小贩眉开眼笑。 …… 合丰茶楼的小黑胖子远远瞧见他,便笑着迎了出来。 杨书拱手:“安老板发财。” 这茶楼生意不大,掌柜的也是老板,他这叫法倒也没啥毛病。 安掌柜大笑回礼,简单寒暄着,把手走进茶楼。 小黑胖子是真稀罕杨书:“先生今儿个来的早了些,还没吃呢吧,我这就叫人给您上点好的。” 要不说这是个菩萨呢! 他也不客气,把那二两黄豆递过去:“劳驾,顺手焖了。” “好说。” 不多时,方桌便上好了三菜一汤。 一边套着交情,安掌柜顺嘴就问了:“杨先生今儿预备讲哪儿出啊?” 杨书挑颗黄豆塞进嘴里,略做沉吟。 实话实说,有讲《盘古开天辟地》的冲动,而且很强烈! 但真讲出来,今晚便只有两个结局。 要么我杨书从此一飞冲天,天下无敌。 要么神威落地,凡人之躯当场暴毙。 这一只天眼,不小心看多了的都差点裂开……运气好不好的,一把开天斧砸下来,我杨某人那里还有命在。 实力不足,好东西塞手里都拿不到! 还是稳妥些吧…… 杨书砸吧砸吧嘴:“就讲这席方平的上半吧,我瞅着大家伙也爱听。” 安掌柜笑道:“那确实,那确实。” …… 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一转眼时间已到下午。 杨书刚讲到席方平出了阴司,要去灌江口寻杨二郎,算是讲完了。 第二次说这出,他在细节上的把控也更加纯熟,现场反应比昨天更好。 昨天出彩,主要是故事本身动人。 今天吧……杨书有点熟练工的意思了。 但相应的,今日退场,却不如昨日顺利! “嘿,你这说书人忒不地道,我推了保定府的差事,就为了来听结局,没成想又拿这半截儿糊弄我等!” 这话出口,顿时有人接腔。 “就是啊!” “说书人莫走,快讲快讲!” 杨书微笑,折扇轻摇,假模假式道:“这天色渐晚,再过一个时辰该宵禁了!诸位总得容我用饭啊,这席方平的下半嘛……改日,改日,下次一定!” “不行,不行,继续说继续说。” 这下,今日新来的也跟着起哄,一时间群情汹汹。 “行吧行吧,但这下半肯定是说不完了。” 看架势,这群看客当真不愿放弃,杨书也只得寻摸些能说的。 他略微颔首,沉吟道: “倒不妨给列为说说这灌江口的惠民大帝,二郎显圣真君的根脚。” 左右连忙欢呼。 “那敢情好!” 杨书唰地一声收拢折扇: “这杨戬杨二郎,血脉源流极为不凡。 昨日听我说书的爷们儿,应当记得,他母亲乃是三界之主,昊天玉皇上帝的亲妹妹,母系出身那是高的不能再高。 但鲜有人知的是……这杨二郎的父亲,同样很不简单。 他该是上古帝王,蚕丛的后人! 这点,从杨二郎额头的纵目天眼便看得出来。” 左右顿时惊了。 “上古帝王?” “蚕丛又是谁?” 杨书抿一口茶水润喉,缓缓言道: “说起蚕丛,便不得不说这川蜀之地。诸位当听过,那地方地势险要,道路曲折,交通很不便利。 上古时候更是封闭,凡人茹毛饮血,宛如野兽。 彼时便有圣人蚕丛养蚕缫丝,立法典文字,教化万民,建古蜀国,遂而称王。 传言他双眼突出,额上还生着一只纵目,活了四万八千岁。 直到数千年前,蜀人还会在汉州鸭子河沿岸,带上这样形象的青铜面具,祭祀这位伟大的帝王,现在该称之为……三星堆遗址,诸位若有缘,不妨去看看。” 杨书说得有鼻子有眼,本来权当故事听的看客,也不由信了三分。 疑问道:“真的假的啊,你这说书的唬我吧!” “嘿,这有诗为证!” 杨书倒也不客气,摇头晃脑地诵读千古名篇。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一屋看客,呆坐当场。 李太白什么人物,《蜀道难》什么水准。只开篇几句,这巍峨如山的气势,也能感染这些吃茶的普通人,那角落里的酸腐秀才,更是傻子一样不断复述。 看神情,杨书便知道自己震住了众人。 说书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 他一拍醒木唤人回神,笑道:“而这杨戬的天眼,便是得自上古先贤蚕丛,当真是一门好神通。” 接下来的话,杨书就更有发言权了。 原因无他,自己就有。 “睁而望远,能观九天十地。眯能探微,厘清恒河沙数。 若看人,能望气,以观其命数,只看一眼,便能知其过去,再看一眼,就能知其未来。 若观物,可窥破本质,知其所用。 若是对敌,无论妖魔鬼怪,仙神凡类,画皮幻术,尽皆无所遁形。更能以神光杀伤敌人。 诸般妙用,不一而足……就是对凡人来说,使起来容易头痛。” …… 糊弄过一帮看客,杨书安然退场。三个铜钱吃到饱,又买了点日常用的,开心地回家去了。 刚刚关好门,他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无名古卷。 果然,如他期待的一般,神目天眼的奖励下边,又多出一行字。 【另赏,玄塔一层,冥府签令牌一筒】 杨书微笑,右手虚抓,签筒便被拿到手里。神目微扫,功能作用了然于心。 这东西就是县官,监斩官桌上,木筒里放的那玩意儿。拿出来扔地上,衙役办事,刽子手砍人。 这一筒签令牌,若扔出去一个,便有阴司鬼差帮他用刑。分别是笞刑,火刑,和锯刑。和席方平遭受的刑罚对应。 一筒拢共十二个。 “玄塔一层的小法术,对高人作用有限,但打鬼应该有奇效……现阶段用不到,留着玩吧。” 随手放桌上,杨书伸个懒腰,嘀咕道: “黄豆好啊,健脾利湿、润燥消水,解毒下气……对不对啊,古卷兄?” 排个气浑身舒畅,杨书添点灯油,打算写写脑子里的故事。 可这刚点起灯,杨书就感觉后背一凉,鸡皮疙瘩起一身。 一手拍在肩膀,阳气弱了三分。 外边明明是春天,杨书却感觉自己身处数九寒冬,刺骨的冷意侵入身体。 未等他有所反应,另一边肩膀也被拍了。 杨书冻的打了个哆嗦,急忙说道:“不知杨某几时开罪了阁下,竟要取我性命?” “呵呵……没什么得不得罪,就是借你身体一用。” 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其实你昨日便该死,运气好,多活了两天一夜,到了阎王那里,记得替我道好。” 阴寒气息落向头顶。 …… 净妖司中的一段对话。 “跟丢了?” “是……” “不用太自责,汤监正若不愿被跟着,数遍九州也没几个追得上。” “是!” “还有个事儿,乌鸦们报告南城一小院中有死气,但第二天,屋主却活着走了出来。我记着是个叫杨书的说书人,你明儿去探探,若是阴魂借命还阳,便打杀了罢。” “是。” 第六章:恶鬼拍肩,百年道行 老话说,人有三把火,两把在肩头,一把在头顶。 称天地人三才火,也变称为日月星三火,叫法不同,但本质一样,指得都是活人阳气外显形成的阳火。 走夜路时忌讳拍肩,也忌讳猛回头,因为这两种行为都会减弱肩头的阳火。 三火闪烁不定,就给了阴魂邪祟可趁之机,各种倒霉事纷至沓来。 这点讲究,前世不说人尽皆知,多少也都听说过。 杨书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那时候也就图一乐,毕竟心里明白,这是迷信之说。 但此世不同…… 杨书也不知自己竟是个乌鸦嘴,昨日醒来时,就担心恶鬼狐仙夜间登门,没成想才第二晚,就有脏东西前来索命。 这恶鬼拍肩,可不是开玩笑! 人火灭,阳气减弱三分,阴寒之意刺骨,只觉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地火灭,阳气再弱三分,刺骨之意摧魂,只觉神思不属,恍恍惚惚。 若被这厉鬼扑灭头顶的天火,便只剩一分阳气,逃不过鬼附身的厄运。 而听这恶鬼的言语,绝不会绕过自己性命。 只可惜,虽只一夜过去,我杨某人却已今非昔比。 刹那之间,探微神通发动,杨书只觉周围一切都在变慢,自己却不受影响,当下一歪头,躲过鬼爪突袭。 接着身子一倒,翻滚向放着签筒的书桌,将其拿在手里,豁然转身。 神通解除,那鬼怪大为意外,惊疑道: “一介凡人,恁快的身手?” 手持冥府签令,自知大局已定。缓过口气的他也不着慌,还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这恶鬼。 毕竟第一次见,很是新奇。 不看不要紧,看清了却让他不禁皱眉,嫌弃道: “好丑的鬼。” 这感叹发自真心。 青面獠牙,还有一头红发,五指生爪,一身破烂盔甲,说话时还散发陈腐的臭气。 那眼中不是青白二色,而是一淌脓血,直流进血盆大口,看过来时凶恶极了,很是吓人。 听着杨书的话,恶鬼朝天鼻中喷出一缕浊气。 “小东西见识短浅,似我这等不愿往生的冤魂厉鬼,道行越高便越凶恶。” “嗯,的确不俗。” 杨书点头。 天眼所显,面前丑鬼足有百年道行,应该勉强称得上鬼王……但是吧…… “倘若阁下昨日前来,杨某人兴许就栽了,但今晚来,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听着杨书的话,恶鬼哂笑道: “砧板上的死鱼,也敢吓唬本尊,给我死吧!” 说罢扬起鬼爪,气势汹汹地拍出一掌,直冲杨书头顶。 这一击若落实了,杨书小命休矣。 但恶风袭来,他神态却很放松,不紧不慢的抽出木牌,往地上一扔,言语中带上了霸道的法令: “阴差何在?打这狂徒三十大板!” “得令!” 签令一落地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数只秃头青皮,龇着黄板牙的阴差凭空现出身形,骇的那恶鬼神色大变,想要逃走,却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未等他言语,厚重到夸张的刑杖便打到他身上。 再开口,已是骇人的凄惨鬼叫。 有懂事的阴差,腆着大脸帮杨书搬凳子,正放在恶鬼身前五步。 杨书不客气,淡定坐下,一抖长衫,翘了个二郎腿,安静看着鬼差行刑。 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随着鬼差大声报数,那百年道行的恶鬼逐渐有了人样,杨书心中微动,神目一扫,恍然大悟。 原来这刑杖落在对方身上,可不止疼痛这么简单,还会削减道行。 难怪厉鬼进了阴司,都少不得一顿毒打。 第一通刑杖打完,恶鬼已惊恐到了极点,他看一眼全员恶人的阴差,指向冥府签令牌的鬼爪瑟瑟发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的还能削我修为!” 杨书也不回答,抽出签令丢到地上:“再打!” “好嘞,大人您就瞧好吧!” 阴差们不顾恶鬼的挣扎尖叫,大笑着开始又一轮行刑! 又三十杖打完,恶鬼已经脱了型,相貌只是丑恶些的常人。 看起来倒是老实许多,大概是真怕了。 “真人饶命,小鬼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真人,万望真人留我三魂七魄,小鬼定远离京城,再不回返。” 杨书微笑:“莫说这些,你削我六分阳气,我削你六成道行,公平公正,这梁子算揭过去了,但如今,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真人问,真人问,小鬼知无不言。” “两个事儿,第一,你来杀我,可是有人指使?” “无人指使,无人指使!” 天眼微张,恶鬼说的是真话。 杨书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就怕打死一个小的,又来一个老的,只要没人盯上自己,那就万事好说。 顶级神通在手,实力却不比凡人强太多的杨书,现在是半点麻烦都不想惹,只想着慢慢壮大自己。 反正他又不急。 “那第二个问题,你为何要来杀我?” 恶鬼略做犹豫,杨书眼睛一瞪,吓得他瑟瑟发抖: “真人勿怪,我只想借您的身,去杀一个人。” “杀谁?” “我的仇家。” 天眼探查:假话。 杨书再次感叹。不愧是二郎真君的看家本事,当真好用极了! 他也不废话,再次丢出签令。 “打!” 众阴差狞笑:“好嘞!” “不要,不要啊!真人饶命啊!” …… 三轮刑杖过后,来时不可一世的凶恶厉鬼,便只剩下十年道行。 也不对,区区十年谈不上道行,不过是只轻飘飘的透明老鬼,半点凶性都没。 有鬼差嬉笑:“你这孽障当真不识好歹,还敢欺瞒大人,我可告诉你,再来十杖,你修为尽散,彼时再打,散的可就是三魂七魄,十杖之后,你就永世不得超生啦!” “我说,我说!” 杨书点头:“说吧,我听着呢。” “是有人使了阴阳通宝,要我杀了内阁学士刘昌,但那刘府中有道门高人,鬼神不可入,我便想着借人身混进去,再做图谋。” 这桩事抖出来,不知名的恶鬼算是全交代了:“但那刘昌不好金银,不慕女色,六十多岁的人,偏偏喜欢听故事,我便寻了个说书人……没成想寻到了真人这里,当真是瞎了眼。” 第七章:年轻更需进补 杨书皱眉疑问:“阴阳通宝?” 无名恶鬼:“是高人借阴德做的法钱,只一枚便当鬼道十年修为,这次的差事,有五枚。足足五枚啊!” 说着,恶鬼虚淡的脸上竟然流下两行泪水,哭叫道:“那能顶我半生修行啊!我知此事险恶到了极点,但是我挡不住,挡不住啊!” “是啊,还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恶鬼一愣,随即拍打地面,看起来伤心极了。 杨书:“……” 他微微摇头,贪念入魂,死不足惜。 不过杨书总算听出了此事的头尾。 说来也是倒霉催的,这次性命危机的缘由不是他本身,乃是朝中党争的余波。 自己不过是城头打架时,遭殃的那条池鱼。 该说不愧为神鬼妖魔俱存的世界,朝堂上斗争方式,都与前世大不相同。 招募刺客也就算了,居然还招恶鬼当刺客…… 杨书长叹一声,大有重塑三观之感。 不过……这倒给他提了个醒,如今的世界跟前世的封建时代绝不相同,有些事情,不能以片面的经验去揣度,自己要学的常识还有很多。 但这是后话,眼前还得打发了这恶鬼。 想了想,杨书缓声说道: “修行百年,我不知你做过那些善事,又做过那些恶事。这里终究不是阴司,我也不是判官,前尘往事恩怨种种,我不知,也不想知……罢了,这么着吧。” 阴差和那恶鬼都小心等着,杨书拿出一道签令,做出最后判决:“我给你个机会,这火床之刑只烧一刻钟,若熬得住,也算是洗清罪孽,重新做鬼,我自准你归去。若熬不住,便是你的命数!去吧。” 说罢,签令丢在地上,几个阴差摩擦着光秃秃的头皮,将那恶鬼扛到肩上,扔到了凭空出现的火床上。 随后七手八脚的,将其死死按在原处。 一时间,阴差的残忍嬉笑,恶鬼的悲惨嚎叫不绝于耳,陋室之中,宛如人间鬼域。 若有个阴阳眼此时进来,定然被吓得魂飞魄丧,肝胆俱裂。 杨书看了会儿,转到桌前,洗笔研墨,闭目沉思……很想作诗。 约莫十分钟,惨嚎彻底消失。有阴差来禀报。 “大人,他没撑住。” “嗯,去吧……” “遵令。” 杨书睁开双眼,屋中再无此前阴间人影,也没留下半点阳间痕迹。 只是桌上的古怪签筒,少了四枚古怪签令。 他提起笔,在纸上题了首打油诗。 …… 恶鬼登门欲行凶,不料误入法网中。 阴差刑杖三通打,百载修为一夜空。 …… 写完后,杨书微微一笑,自觉除了字磕碜,别的竟然还不错。 打油诗嘛,油就对了。 他自我催眠着“好诗,好诗”,回头便把自己扔到床上,被子还没盖好,鼾声便响了起来。 这一夜,杨书先被弱了三火,接着高强度运用天眼,精神已是到了崩溃边缘,绷紧的弦松下来,少不得睡个昏天黑地。 …… “啊……哈……”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杨书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 他自觉精神依然不太好,拿铜镜照了照,脸上好大两个黑眼圈,再望望窗外天色,也已经是下午。 睡了快八个时辰,却依然感到疲惫。 杨书心知自己不能再睡,阳火受损不止伤了精神,于气血也有亏损。 眼下该得吃点东西,补补身体。 打定主意,杨书简单梳洗,踏出房门。 上京城依旧繁华,行人熙熙攘攘,车马川流不息。杨书漫步于市井之中,感觉身上越来越舒服。 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果然,就该出来走走。” 旺盛的人气,对阳火的恢复也有很大帮助! 正琢磨着该吃点什么,忽然有人跟他搭腔。 “你这后生,才一天没见,面色怎的这般虚浮?” 回头一看,竟是昨日卖黄豆的小贩,朝他挤眉弄眼的调笑:“年轻人要知道节制啊,不然到了我这岁数,可经不起房中老虎的折腾。” 杨书脸色一黑。 南城这块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的天天遇上这么个二皮脸。 听他话的意思,爷们今儿这面相,像是纵欲过度,肾水不足? 等等……好像还真是一个道理。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旋即怒道:“去去去,别搁这儿胡咧咧,我这身体壮实的很。” 说着还推了一把,小贩挑着担子打个趔趄,稳下来继续笑: “哎呦呦,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仗着年轻不进补,绝非长久之计……你这后生人不错,小老儿这边给你指条明路,走不走就看你自己啦!” 杨书本欲离开,听着这话却放缓脚步,转过头来微微挑眉。 小贩连连点头。 杨书轻咳一声,左右看看,揣着袖子凑了过去。 …… 一转眼,杨书已经到了南城边上,隔着街道打量一家饭店。耳边回想着黄豆小贩的言语。 “悄眯告诉你,右安门那边的恩和顺今儿刚进一批鹌鹑,拢共也没几只,先到先得,错过今天,不知又得等多久。” “要知这恩和顺的鹌鹑,那当真是一绝,不止进补,还是美味,小老儿有幸吃过那么一次,至今记在心头。” “年轻人,把握机会啊!” 杨书不禁好奇,当真有这么厉害? 天眼望去,后厨正在备料,其中就包括十几只野鹌鹑,正拔毛放血,洗净内脏。 那厨子随手一扔,两条鹌鹑腿一抖一抖,滑腻腻的委实诱人。 杨书抿了抿嘴,口水往肚子里流。 两天没吃肉了…… 须知这烹调过的鹌鹑细骨多肉,肉嫩味香,香而不腻,一向是野禽上品,达官贵人都喜欢的紧。 红楼梦第五十回,老太太听说在吃鹌鹑,都没忍住令探春取了两条大腿来。 史老太君什么没吃过,见了糟鹌鹑也管不住嘴。 嗯,单纯是好吃。和鹌鹑补五脏,益精血,温肾助阳,增长力气,强壮筋骨没啥关系。 再看这恩和顺饭庄,往来宾客衣着华丽,皆是乐呵呵的进去,笑呵呵的出来,想来厨子的手艺相当不错。 杨书抽抽鼻子,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闻到味儿了! 香! 就是这……兜里的钱不多啊…… 搓着小黑菩萨给的三个银疙瘩,杨书犹豫了大约三秒钟。 磨蹭个锤子! 吃! 杨某人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 李太白说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顶着一只天眼,花点银子要是还抠抠搜搜的,二郎神听了得笑掉大牙! 杨书大踏步走过街道,迈进了恩和顺的大门。 当下便有小二躬身来迎。 “客官您几位啊?” 杨书抖抖袖子,露出手肘,豪横的一挥,走动中高声回道: “一位,楼上要个好位置,好酒好菜招待着,爷们今儿个,要吃顿好的!啊哈哈哈哈!” 第八章:自号花果山居士 “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二楼临窗的雅座,杨书望一眼上京的风景,微笑说道:“我听说,你们这儿刚进了批鹌鹑?” 那小二眼睛一亮: “您消息也是灵通,这批鹌鹑方才刚到,若能赶上您这位贵客,也是它们的福分!” 要不人家恩和顺生意好呢,小二都这么能说。 “哈哈哈,莫讲太多,这边问一句,店里酒糟用的是哪种?” 小二满脸笑模样:“这位爷您客气了,咱店里爱用花雕。” “那敢情好!” 杨书轻摇折扇,沉吟道:“来四只吧,两只糟卤了,另两只下锅炸了。” “好嘞,您还要点什么?” “嗯……先来半斤花雕,配醋三样,二两牛肉切薄了吃着,别的再说。” “好嘞,爷儿等着瞧好吧!” 小二叫声好,躬身下去了。 这里倒是该解释一句,以前人说“炸了”,与后世的含义不尽相同。 古代的老百姓说炸,便是用沸水炸……实际上就是煮。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家中若有老人说“炸萝卜”,指的也是水煮萝卜。 那时候物资不足,用油来炸东西,未免有些奢侈…… 回到正题。 因这酒肉凉菜都是现成的,杨书没怎么等便摆齐了。 他迫不及待地吃口牛肉,随即满足地呻吟一声,接着倒杯小酒儿,仰头一饮而尽。 个中舒爽,让他长出一口气。 “啊……畅快,舒服,巴适。” 随后杯不停,筷不歇,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 不多时,酒壶便已空了一半,杨书这才靠在椅背,悠闲地打量起四周。 二楼空间不小,雅座设置却不多,显得非常宽敞。 他的正对面,还挂着一副三尺见方,装裱雅洁的单字。 上书:飨。 意为请人享受酒食。 杨书对书法了解不深,不大确定这是什么笔法,只觉流畅工整,刚劲有力……很是下饭。 便又夹了一口牛肉。 类似的挂饰不少,将恩和顺装点的颇为风雅。还有女子抚琴作乐,再添意趣, 其中食客往来,往往三五成群,大笑欢歌。 正看着,微风拂面而来。 暮春时节,东风未尽。杨书抬眼望去,还能看到右安门城楼,行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不愧是大乾都城上京,当真是盛世气象。 “唉……可惜了,眼前不过是盛世的尾巴,兵乱一起,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 想到这里,杨书愣了愣,摇头一笑。 这才几杯酒,杨书感觉自己膨胀了,居然还关心起黎明百姓,国家大事。 先想想一会儿怎么逃单吧! 再饮一杯,杨书有感而发,顺口吟诵。 “七弦五弦角奏,一觞两觞羽行。且乐眼中人聚,莫忧头上天倾。” “先生好风雅,好文采。” 杨书正与自己玩的开心,却有一人拎着小酒坛来到他面前。 虽说着恭维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声音更是冷飕飕的。一时间,杨书竟分不清,这厮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 因不知其来意,杨书便直接问道:“阁下是?” “鄙人叶清,表字敬明。” 这明显不常笑的哥们将酒坛放到桌上,动作自然的坐到杨书对面,挡住了那个“飨”字,说道:“拼个桌子,交个朋友。” 杨书微笑,天眼张开一条缝。 正此时,小二端着托盘跑过来,口中报着菜名。 “清炸鹌鹑,糟卤鹌鹑各两只!客官慢……这位是?” 当店小二的,眼力自然非凡,打眼就看出杨书和对面的人不熟,便问了这么一句。 杨书也不为难他,笑道:“一个朋友,快把我的鹌鹑放下吧!” “好嘞,二位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小的!” 四只鹌鹑落桌,二人不说不动, 小二满头大汗的离开。 …… 天眼可以望气。 所谓望气,便是观人观物的气象。普通人大多含混的很,活一世也活不出道理,气机便乱作一团。 眼前这人却不同。 天机气机交感之下,成一瑞兽形状。 杨书仔细分辨,竟是一头獬豸。 獬豸,音同谢至,就是长了毛和独角的麒麟。 相传这东西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若遇着坏人,便用独角一头顶倒,张嘴吃掉。 别误会,眼前这人并非瑞兽化形,而是个官身,公家人,执法者。 杨书见这瑞兽鳞角爪牙,皆清晰可见,便知对方是个难得的好官,品级还不低……能有四五品这样。 再看颜色,白种带金,近来能遇贵人。 有点一身正气的意思。 除了这些,还有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其身上的灵光。 昨夜能看穿恶鬼道行,靠的就是这法术灵光,而眼前这人,竟比那恶鬼还高三倍。 杨书心中嘀咕:“骨龄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有三百年道行,若不是有宿慧,就是个小天才……想来在大乾年轻一代里,这位该是顶尖的。” 若是旁人猛然知道这些,怕是被吓的钻到桌子底下,但杨书却不慌不忙的自报家门。 算是回礼。 “在下杨书,山野草民一个,没什么表字,号倒是有不少,自号花果山居士,又号景阳冈散人,还号长坂坡狂客。” 叶清开启酒坛闻了闻,不动声色地问道:“花果山?为何不是桃山?” 杨书微微一呆,却也不以为意,只当官府来人顺口一提。 而他这人向来有话直说,便伸手撕条鹌鹑腿下来,一边吃一边问道: “桃山也好,花果山也罢,就是不知小民做了些什么,竟惹得官府上门查问?” 坐在他对面的叶清也是一愣,收起僵硬的笑容: “先生倒是好眼力,竟能看出我是官身?” 杨书一乐:“我这人啊,现在没啥大本事,唯独对这个眼力,那是相当自信。” 叶清又问:“那你不怕我?” “哈,怕你作甚,杨某人一没偷二没抢,行得正也坐得直,靠自己手艺吃饭,半夜不怕鬼叫门,白天自然也不怕官府来人。” 听了这话,叶清点头:“先生豁达,既然如此,叶某也不藏着掖着。” “说吧,要问什么?” 第九章:杨书说桃山 叶清倒酒,屈指一弹,酒杯恰好推到杨书面前。 说道:“我拢共有两桩事要问。” 杨书却闻闻杯中酒,发觉奇香无比,举杯一饮而尽,陈酿的韵味荡漾开来。 “好酒啊……” 恩和顺的花雕其实也不错,但终归是新酒,差了一些味道。 抢过酒坛,再饮一杯,杨书畅快的呼出一口气,这才问叶清: “第一桩事儿是啥?” 叶清看了他一会儿:“现在只剩第二桩了。” “嗯?” 杨书眉毛一扬,心有所感,往酒坛中看了一眼。 天眼反馈: 【甘露白,可增阳气,亦可辨别妖鬼】 “嚯,好东西。” 本以为只是好喝,没想到还有这等作用,难怪饮下之后浑身发热,通体舒泰山,精神都好了不少。 “这名字起的也妙,甘露白……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疑是经春雪未消,今日是何朝。 浓香,清凉,通透,朦胧醉态,情景相宜……当浮一大白!” 说完又饮一杯,大口吃着鹌鹑。 叶清单手扶额。 他知道……杨书这是喝多了。 …… 在杨书观察这位官府中人的时候,叶清也在观察杨书。 但他可没天眼这等神通,杨书落在叶清眼中,也只是个平凡……最多有点文采……好吧很有文采的说书人。 但叶清注重实际,不喜诗文,也不喜听书。 此次前来,本是因为净妖司上峰。着他查探杨书院中死气活人的谜题。 事实证明净妖司高层推断没错,以叶清的修为,一眼就看出杨书遭了鬼祟侵袭。 他不知说书人是如何逃过一劫,但甘露白佐证,杨书绝对是人。 没有妖鬼能这般豪饮,还有心思吟诗唱词。 所以……叶清不得不问问,他尤其在意的第二桩事。 …… “先生……可知桃山?” 话一出口,叶清两只眼神光涌动,紧紧盯着杨书。 桃山! 放眼整个大乾,所有到了一定层次的修炼者,无论出世入世,都不能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这座神山,将是未来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漩涡中心。 但到现在为止,所有人对它还一无所知。 即便翻烂了经文典籍,也查不出,那里曾是哪位神仙中人的洞府。 而那些闯进去的冒失鬼,更是一个都没回来。 所以今儿上午查探杨书消息时,叶清就被惊到了。 一个身无法力的普通人,竟然说出“劈开桃山”这种话,似乎对这神山多有了解…… 叶清自然在意。 他也期待说书人,能带来关于桃山秘境的,有价值的情报。 他却不知,这“文采斐然”的说书人,所能提供的消息……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 “桃山?” 吐出鹌鹑的大腿骨,杨书微微皱眉,含混说道:“当然知道了,二郎神劈山救母的地方嘛!” 叶清精神一震:“先生可否,详细说说……” “好啊!” 杨书不知叶清所思所想,只是一乐:“杨某最爱讲故事了!” 说着便将随身携带的无名古卷,放到凳子上,一屁股坐上去。 …… “要说这一出杨二郎劈山救母,自然得从他这母亲说起。” 杨书兴致一来,喝杯小酒。当下便要开讲。 “这杨母啊,唤作云华仙子,本是昊天玉皇上帝的亲妹妹。 那真是容姿秀丽,美貌动人,纵然玉帝娇纵,性情也是谦和有礼,温婉大方,实是天界一等一的女仙。根本数不清有多少男子倾慕于她。” 说到这里,杨书看向面色冷淡的叶清: “那你可知,这般顶着天的女仙,缘何被人压在桃山之下,受困于方寸之间,不得自由?” 叶清闻言张了张嘴。 他很想说“你怎的这么多话,直接告诉我不行?”,但话到嘴边,还是配合着猜测:“可是……犯了戒律?” “啧,不愧是衙门中人,就是敏感……也对,都蹲大牢了,能是因为什么?” 杨书给自己倒酒,笑道:“但你决然猜不出,云华仙子是犯了哪条清规,哪条戒律。” 叶清挑眉。 虽知这是说书人的小手段,但还是升起些许好奇。 他略微颔首,试探道:“谋反?” 杨书动作一滞,酒杯都停在嘴边,心说衙门中人思路清奇…… 随即摇摇头,喝杯酒,面色复杂地说道:“是这云华仙子,恋上了凡人!” 叶清一愣。 啪。 因为没有醒木,杨书便用装鹌鹑的盘子代替,倒是把叶清吓了一跳。 “天庭明令禁止仙凡私通,但爱情啊……最能让人失去理智。 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云华仙子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一个凡人,名叫杨天佑。谁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相知相爱,以至相守,这段禁忌的恋情被发现时,二人孩子都不小了。 这孩子,便是后来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杨二郎。 玉帝怒不可遏,他最亲爱的妹妹,居然带头违反天条,便发神威,以天帝权柄,将云华仙子压在桃山之下,要她永世见不到孩子与夫君。你说惨不惨?” 叶清闻言点点头,叹道: “骨肉分离,心中痛苦可想而知……但话又说回来,云华仙子知法犯法,该当有此一劫。” 啧,到底是官面上的人,情感一点也不朴素…… 杨书喝多了,毫不客气地笑骂:“你啊,朝廷鹰犬!” 叶清表情无奈:“鹰犬就鹰犬吧,总要有人做这个鹰犬……不谈这些,你且继续说,后来呢?” “啊……我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说云华被压在桃山之下。那故事到这儿,算是把前情交代完了。再接下来,就该是杨戬杨二郎的戏份。” 杨书举杯,皱着眉头理顺思路。 “却说这杨戬,到底是仙凡所生,卓尔不群,年幼时便遇着老君,被带到兜率……算了不说这个。 总之,幼年时与父母分离后,便拜在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习得八九玄功,还有七十三般变化。 更兼生的俊秀,相貌堂堂,年方十七,便有了担山赶日之威,蹈海擒龙之勇。 这样的人物,听到自己的生身母亲正在受苦,岂能坐视不理? 提起宝兵三尖两刃刀,便向着桃山去了!” 第十章:二郎神劈山救母(上) “二郎当真勇健,不顾天庭诸般阻挠,连战连捷,终于走到桃山近前,便大喊一声: 娘啊,你在哪里,孩儿来救你了!” 杨书说着,倒是把二郎的思念与急切,表演的惟妙惟肖。 “云华仙子听了儿子的声音,一时间百感交集,高声回道:‘儿啊,娘好想你!’ 二郎一听,大喜过望,就要去把山掀了,救出自己的娘亲,但细细听来,却感觉这群山树木,百兽蛇蚁,无一不在吟唱云华仙子的声音。 心中焦躁,却无办法,只得一次次高呼:娘啊,你在哪里? 如此这般,过去良久,母子二人只闻其声,却不见人。 二郎仔细查验,竟是那玉帝施了术,将那桃山隐藏在群山中,要这母子咫尺天涯,倍受折磨。” 叶清听到这里,也不禁吸了口气:“嘶,这玉帝当真好手段。” “谁说不是呢?” 杨书挑着醋三样里的花生米,吃了一颗,说道:“但这杨二郎也不是单打独斗。” 叶清给杨书倒酒:“这二郎竟还有帮手,敢同他一起反抗玉帝?” “那是,此时帮助二郎的,乃是他最得力的臂助,哮天神犬! 这神犬通体白毛,矫健有力,是只细犬,世人谓之天狗,能食日月……额,后边这句是谬传。 而他最厉害的,该是鼻子。那玉帝也托大,只混淆了视听,未曾隐藏味道。 好一条哮天神犬,足足在群山中奔走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寻到了云华仙子的所在,真正的桃山! 此时的二郎,心中如滚沸油,眼中似着烈火。对着象征玉帝尊严法度的监牢,却无半点畏惧之心。他握紧手中神兵,高高跃到天上,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就要将这山劈开。” 说到此处,杨书单手持折扇,做了个愤然下劈的动作,旋即停下,让自己嘴皮子歇一会儿。 他抿口酒,笑望凝神的叶清:“你可知,杨二郎的神兵为何物?” 后者皱眉,做回忆状,接着说道:“似是一把三尖两刃枪?还是三首蛟龙所化?” 杨书“嗯”一声,心说这厮工作做的还挺全乎, 须知这话,他只在第一次讲席方平,介绍二郎神杨戬时说过一次。 “这三首蛟龙可不简单,他原是凌霄殿中看守龙珠万年的真龙,只因不堪寂寞,吞了龙珠私自下界,化为狞蛟兴风作浪,引得两江水灾,难民无数。 恰逢二郎游历至此,见这妖物害人,想也不想便跳入江中,与这蛟龙从江中战至大海,终于得胜。 这狞蛟龙倒也机警。眼看不敌,当即求饶。 他知二郎刚好没有趁手兵器,便哭叫着,愿做兵器为其所用,只求留得一条性命。言罢腾空而起,几番变化,落到二郎手上时,已然化作三尖两刃枪! 此前说二郎有蹈海擒龙之勇,便是应在此处。” 介绍过武器来历,杨书摇头晃脑地问道:“叶兄以为,二郎以这等神兵,能否劈开桃山,母子团圆?” “应该……能吧……” 叶清看着有些犹疑。 “可惜,不能。” 杨书摇头:“那杨二郎扬起三尖两刃枪,雷电般落在桃山,却觉手中反震之力惊人,一把神兵,险些脱手而出! 他满身本领,自是不服,念及娘亲苦难,更增三分戾气! 便全力运转八九玄功,起兵再斩,又斩!三斩过后,群山都已崩毁,却终究奈何不得桃山…… 唉,三言两语,已难以形容杨二郎心中悲切,颓然落地之后,只得在桃山呆立,没多久,竟落下泪来,哭叫道: 娘啊,孩儿无能,孩儿无能啊!” 叶清跟着叹息:“虽有神力,终究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杨书点头,表示同意,痛饮一杯后继续讲述: “那云华仙子听着血肉至亲的哭声,一颗心碎成千万分。便说道: ‘我儿莫哭,眼前这桃山,乃是我那狠心哥哥的威严所化,任你有无边大力,也无用处。 你若真想救我,可去昆仑寻那西王母,她与我是旧识,若知你来意,当会助你。’” 叶清听到这里,插话问道:“这西王母又是谁,能对抗玉帝威严?” 杨书想了想,觉得抽奖会多凶险,便推脱道:“说来实在话长,你只需知道,这是与昊天玉皇上帝地位相若的女仙便好。” “这样啊……行吧。那云华仙子啥都知道,为何不早说?” “叶兄倒是敏锐,其实往后说你就明白,云华虽知那西王母有法子救她,却更知道其中的凶险。” 叶清皱眉:“原来如此,先生接着讲,接着讲!” “嗯……且说这二郎知道了办法,便也不多耽搁,只告诉云华仙子稍等几日,定当救她出来,一家团圆,以慰相思之苦。 说罢提纵而起,向着昆仑飞去,只半日光景,便已到了天宫。 而那西王母竟是未卜先知,早派了宫人等候,引二郎进去见她。 这天宫也真是仙境,二郎只看到亭台楼阁,门户千万,白玉为柱,青玉为砖,间以奇草珍木,瑞兽珍禽,无所不有。 但他一心只想着救娘亲,未有心情游览。如此不多时,便到了西王母驾前。 西王母早知其来意,却长叹一声:‘我有开山斧,可助你劈开桃山。’ 二郎大喜过望,当下单膝跪地,恳求西王母将开山利斧借给他,只待救了母亲,便火速归还,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西王母问道:你可知其中凶险?,二郎答曰:虽不知,亦无所惧。西王母闻言也不废话,告知二郎那开山斧就在宝库,但有一只金乌镇压其中,若放出来,世间会有大难。” 说了这一大串,杨书自然得松口气,补充点酒肉,适时问道:“叶兄可曾听过金乌?” 叶清摇头:“不曾……那是何物?” 杨书嘿嘿一笑,出了个谜语: “画时圆,写时方,冬天短,夏天长,有他万物生长,人间处处发光!” 叶清颇为意外:“竟是太阳?” “正解,这三足金乌神鸟,便是太阳之精,西王母宝库若开启,杨二郎可以拿到开山斧,但人间却会出现两个太阳炙烤大地?” “这……如何是好?” 第十一章:二郎神劈山救母(下) 杨书摇头晃脑,姿态洒脱: “便应了那句担山赶日之威! 这一战,也将杨二郎刚猛雄健,勇力过人的特质展现到极处。他知宝库中有金乌,却也丝毫不惧。开了大门,便与那振翅欲飞的神鸟战在一起。 其八九玄功修成的宝体神异非常,煌煌太阳真火,亦未伤起分毫。更有一身怪力,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才几个回合,险些将那金乌打死当场! 神鸟自知不敌,拼命逃窜,二郎便大喝一声:‘金乌休走!’ 说罢取了开山斧,别在腰间,又在王母宫中寻了根扁担,于昆仑万里山中挑雄峰两座,追着太阳去了!” 听到这段,冷面小天才的表情管理终于崩了,瞠目结舌地“哇”了一声,半晌无言。 杨书笑着说道:“猛吧!啧,这才刚开始。 金乌发现二郎在追,那真是亡命逃窜。 你且想想,大地何等广阔,那太阳从东到西,也只需半天,所以金乌生来便有极速,可即便如此,依然难逃二郎的追捕。 这一路上,二郎走过得地方,高山移位,河川改道,从昆仑追到桃山近处,九州大地都变了个模样,终于是赶上了! 二郎便将那金乌扯住,取下肩头的雄峰压在其身上。这便有了现在的长白山……至于另一座,有人说是泰山,也有人说是太行山,具体是哪一座,已经不可考了。” 叶清:“……” 他心说这事若是真的,雄踞关外两千年的长白山山君,怕是第一个坐不住…… 算了,只是个故事而已。 这冷面小天才缓过神,恢复了平时的表情,说道:“扯远了些,还是说桃山吧。” “别催啊,马上就结尾了……” 杨书用扇子挠痒痒,想了想道:“不过往后的事情确实没啥说头,若是茶楼酒肆,我当好好渲染一番,但此处仅你我二人,倒也没这个必要……还是长话短说吧。 那开山斧原是大禹帝君治水时的神器,汇聚了无量功德,本就克山不说,又加二郎伟力,玉帝加护也挡不住。 一斧开山,母子团圆后,二郎又找回自己父亲,便在桃山住下了。” 玉帝观其勇力,也是无奈,封他做赤城王,号清源妙道真君。但二郎与这个舅舅关系始终一般,去了灌江口,不食天庭俸禄,更是听调不听宣,个性的很。 随后封神劫起,又有许多事,但都是后话,就不说了。” …… 叶清赞道:“的确是个好故事。” 杨书哈哈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这边讲完,酒也喝光,天也黑了,这场临时凑出的酒局总算走到尽头。 “哎呀,鹌鹑还剩下一只,我也饱了,便送与你吃吧?” 听着杨书这话,叶清却是皱眉: “你自己吃不了,为何要点这么多?”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诗经有云,鹑之奔奔,鹊之强强,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啊,连鹌鹑跟喜鹊,都知道双双对对一起行动,我那兄长却是个没良心的混蛋,连鸟都不如!” 杨书将最后一只鹌鹑推给叶清:“这故事告诉我们,吃鹌鹑,一定要成对吃,最好加几个鹌鹑蛋,一家人整整齐齐!” 叶清嘴角一撇:“歪理。” “嘿,你这朝廷鹰犬,讲道理讲不过,咋还撒起泼了!” “不是我不讲理,你这人说话一套一套的,绕来绕去总把人绕晕。” 杨书笑得前仰后合:“我一个说书人,不就靠这个吃饭嘛……别废话了,赶紧吃,一会儿凉透了!” 叶清瞅一眼大鹌鹑,咽了咽口水。 听了这么久故事,一直在看杨书大吃大喝,他自己却没吃东西,早就饿坏了,犹豫一下,终归是伸了手。 这一吃,就收不住了。 杨书凑过来:“咋样啊,好吃吧!” 叶清认真点头:“恩和顺的鹌鹑名声在外,确实不俗。” 外皮凉了些,但那软嫩的骨头一嚼,吸出来的还是热汤,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你且吃着,杨某人喝了一肚子酒,得去如厕。” “去吧,一会儿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杨书一听,刚刚站起的身形又坐了回来:“问吧问吧。” “倒是不急……” “没事,你这人方正,得不到答案也吃不到心里去,杨某人今儿高兴,帮你答疑解惑。” 叶清吃着鹌鹑,脑子里却是桃山诸事,心思浮动,还没发现杨书的企图,只是点头问道: “这出二郎神劈山救母,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杨书挠了挠头,好似在认真回忆:“约莫十年前吧,那时我还小,在一个破旧的山神庙里,发现个箱子,里边是些《搜神广记》《聊斋志异》之类的神怪传奇,我觉着有趣,便拿来看了。” 叶清一吐骨头,双眼闪光:“那些书还在吗?” “哈,随风而逝啦!” 杨书站起身,挥挥袖子,感叹道:“绢寿八百,纸寿千年,那破书箱不知过了多久,我拿出来看的时候,翻一页,便碎一页,好在杨某聪慧,还能记得一些。” 叶清颇感遗憾,又觉个人缘法,当真奇妙。 他又对杨书说道:“京里最近不太平,你又招了邪祟,晚些我送你回去吧。” “害,你这人,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放一百个心,精怪鬼魅还收不了我的命!” 说罢,杨书甩开大袖,晃晃悠悠的下楼去了,口中还唱着诗歌: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 叶清摇头,心说这人又在那边卖弄文采。 但让他意外的是,一只鹌鹑吃完,这杨书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没一会儿,那小二却凑了过来。 “客官,这餐饭也用完了,天色也不早了,您瞧着……是不是把账结一下。” 叶清僵硬转头:“?” 小二眨眨眼:“?” “嘶……这杨书狗贼,竟把我叶清当猪宰!” …… “冷格里格楞个冷……” 哼着小调回到家中,杨书自觉这一出尿遁逃单,很是经典。 “以后有机会再试试!” 琢磨着,就将那无名古卷拿出来,却发现上边并没有新的文字,杨书颇为意外,但也不太着急。 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啥都没有…… 等一等吧!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他毕竟喝下许多酒,精神也没完全恢复,没一会儿,便双目无神地趴到床上睡去了…… 临睡前,嘴里还一直嘀咕:“桃山……桃山……这桃山到底怎么了,竟让官府派人来问,怪事……” 等他鼾声响起,那无名古卷上终于有了新的字迹。 乃是一首二郎诗歌。 …… 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 头戴三山飞凤帽,手执三尖两刃枪。 斧劈桃山曾救母,性傲归神住灌江。 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 随后金光一起,杨某人又入梦乡。 第十二章:梦逐金乌 迷迷糊糊之中,杨书听见一阵“呱呱”的鸟叫声。 那嗓音嘶哑,凶气十足,难听的很。 周围又酷热非常,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躁意。只觉坐卧难安……很想打人。 拧着眉毛睁开天眼,视野顿时一清。 抬头看去,发现那罪魁祸首竟是一只乌鸦,它生有三足,一身黑羽被强光染成金色,还在那边叫个不停。 杨书大骂晦气,觉这扁毛畜生本来就不吉利,还一直围着我转,着实气人。 便捡石头丢它,却被那乌鸦躲开,叫声变得更凄厉,俯冲下来,要啄他的眼睛。 杨书心说好胆,不大点的小鸟也敢跟爷爷叫板,看我不嫩死你。 抬起大巴掌便将扑来的乌鸦扇飞出去。 那畜生落到地上,眼神也是发蒙,见杨书还要来打,惊慌地飞起,吐出一团炽烈的火焰。 杨书吓了一跳,心想这鸟怎的还会喷火? 抬起手臂挡住面部,却发觉这火焰虽然来势汹汹,看着骇人,但落到身上只觉灼热,并未烧伤。 那还怕啥? 他放下手臂,扛着火焰大踏步走向乌鸦,口中还斥骂道: “哪里来的东西,搅扰了小爷的清净不说,还敢啄我烧我?不拧下你的鸟头,再把你鸟毛拔光,难消我心头恶气……唉?别跑!” 许是聪明的畜生果真知道人意,乌鸦被他的话吓到,扭头就逃,速度还忒快。 这能咋办! 它跑咱就追呗! 欺负人结果打不过,就想躲个清静?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畜生在天上飞,他便在下边追,还不时捡起石头丢它。但这乌鸦机敏,始终打不中。 杨书气极了,便想跳起来去打它。 这一跳,竟然跳的老高,险些捉着那乌鸦的脚爪。 乌鸦看到这景象,当真是吓疯了一样,惊叫着越飞越快。 杨书一乐,发现自己能跳这么高,便高喊道“我让你跑!”,更兴奋地追了上去。 如此这般,杨书也不知追了多久,只觉是好长一段距离。 终于有一次,那乌鸦慢了一瞬,被他高高跳起后抓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觉得手心一热,差点松手。 “嘶,好烫!” 杨书仔细一看,乌鸦身上,居然燃着与刚才一样的烈火,想要烧他,逼他放手。 而且这畜生力气不小,杨书将其扯下之后,翅膀扑腾个不停,还把杨书啄得生疼,让他更加生气! 他便抬起拳头,一拳接一拳,毫不客气的打在乌鸦身上! “让你叫,让你跑,让你烧我!” 三拳过后,这怪鸟已是骨断筋折,奄奄一息。 杨书长出一口气,自觉很是快意,正琢磨怎么料理了它,却看到绿树变得干枯,水草变得干涸。 心中一惊,赶忙查探,发现罪魁是这乌鸦身上的烈火。 那烈火于他只是烫了些,并无损伤,却残酷地炙烤着大地。以至于山川变色,草木成灰。 杨书顿感头大如斗。 本是出口恶气,不想却惹出了祸事、 此时即便杀了这乌鸦,烈火也难以熄灭,一场灾难似乎在所难免。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书天眼大张,四下观望,很快便在不远处,寻得一块白色的巨石。 快步赶到白石跟前,左手提着垂死的乌鸦,右手放在石头上,一咬牙,一跺脚,运力一推,巨石便被掀起,险些倾倒。 杨书眼疾手快,将那乌鸦扔到白石底部,迅速松开右手。 一声巨响,白石落稳。将那扁毛畜生死死压住。断了热源。周围环境也恢复了正常。 杨书满意地拍拍手上的尘土。 这烦人的乌鸦一死,世界都清静许多,他伸个懒腰,感觉身困体乏,很想睡觉。 倒也不奇怪,先是追着乌鸦跑了好远,一通搏斗后又掀巨石,感到疲累也很正常。 便找个平整的地方躺下,闭眼准备休息。 恍恍惚惚间,杨书突然皱了皱眉。 “不对啊,我本来就在家里睡觉啊!” 再睁眼,便看到了破旧的帷帐,方觉刚才的光景,不过是自己的梦境。 “唉……咋老做这种怪梦……睡都睡不好……” 困意跟着袭来,杨书翻个身,调整姿势,没过多久,鼾声又响了起来。 他这边睡得香甜,却不知遥远的关外,又生出许多事端。 …… …… 春夏之交的大兴安岭,自然是个很美的地方。 层峦叠嶂中,绵延千里的树木随山势而走,阵风吹来,便如鲜活的绿色游龙,在群山中匍匐,不时发出悠远的吟啸。 可谓千山竞翠,林海听涛。 但夜晚的深山……就远没有白天那般温柔…… 来自大悲禅院的老僧,正在其中行走。他把血色戒刀一挥,一颗大树便被拦腰斩断。那树流出许多鲜血,扭曲着发出骇人的尖叫。 老僧又斩一刀,彻底结果了想要截杀他的树妖。 正要继续赶路,忽的眉毛微皱,将戒刀横在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木剑携风雷之势,直刺而来。正撞在那把戒刀上。 咚的一声。 惊得鸟雀四飞,骇得蛇鼠乱蹿。老林子仿佛都活了过来。 一击过后。布衣老僧稍退半步,那木剑也倒飞出去,兜兜转转,落在一道人手中。 “我当谁有这么重的杀气,原是你这杀胚!” 那道人倒持木剑,手掐一个剑诀,语中带着怒意:“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以为是妖怪。” 老僧却不说话,摆开架势,血色刀锋直指木剑道人。 冷冽杀意,犹如实质。 风乍起,吹动二人衣角,下一刻,似刚才一般的响声如瓢泼大雨,震荡群山。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位佛道高人甫一接触,便做死斗,毫不留情。 那道人避过一刀,击出一掌,老僧不闪不避,抬手直对。 二人借力分开,各自回气。 道人手一翻,指尖夹着一张符箓,啪得拍在木剑上,刹那间雷光闪烁,在剑脊游走不停。 怒道:“修佛修佛,却修出满身的血腥气?” 老僧却缓缓收刀,气势又强三分,对道人说了第一句话: “我本破戒僧,杀生斩业人。” 道人闻言冷哼一声:“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杀孽盈宇,我便来做你的报偿!死!” 二人气势攀到巅峰,全力一击针锋相对。雷光血色都交织在一起! 正激战中,却有一个红袍人影突兀出现。 他皱皱眉。一挥大袖,刹那间狂风大作,有灵性般卷着二人飞到高空,分列左右。 僧道落地,都是眉头微皱,却不言语。 红袍人嘴角翘得老高,嘲讽道: “道曰致虚守静,佛曰色不异空,你二人练功练了一辈子,就这点心性?” 二人闻言,各自垂下眼睑,收起兵刃,一做道揖,一行佛礼,却是异口同声: “见过汤监正。” 第十三章:有神人搬山镇日 汤监正随意点点头,算是见过礼。 马上转到一侧:“还有你,倒是学会了明哲保身,跑到一旁躲个清闲。” 一僧一道微微侧目,显然也知道那里有人。 “木天师与破戒僧是昔日死敌,印象中……劝架的人大多死了,我可没师兄你的面子和本领,惹不起二位高人。” 中年文士说着话,从一棵粗壮大树后走出,与场中三人见礼。 最后对汤监正笑着说道: “几年不见,师兄一向可好?” “哼……还可以吧……叙旧的事情改日再说,今儿赶上了,三宗高人俱在此处,汤某人便在这里向你们讨一句话!” 汤监正于月下负手而立,面上消去了往日的随意,郑重言道:“无论桃山的争夺是何结果,都不能落在妖物手中,更不能是莽族。” 文士愣了一下。 而破戒僧神色如枯井,木天师则陷入沉思。 这话听着简单,有联合三宗一致对外,抗妖抗莽的意向。 但这只是表面含义,站在此处的三教人杰,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潜台词。 朝廷无意争夺桃山秘境…… 这自然该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争? 不需,不想,还是不能…… 没用多久,三人各自有了些猜测。 布衣老僧第一个点头,动身离开。那道士看一眼僧人背影,对汤监正说道:“便依大人所言。” 旋即告别,转道另一个方向远去了。 二人一走,中年文士便笑着凑到汤监正身旁,很直接地问:“朝廷可是有别的计划?怎的秘境都不动心?” 汤监正已经恢复往常神态,瞥一眼那文士: “你出仕,吏户礼三部随你挑,只要做个从五品的员外郎,我就跟你大谈三天三夜,讲讲朝廷为什么不争。” 听到这话,中年文士脸上有些许尴尬:“师兄说笑了……岳麓书院自然是站在大乾这边,与关外五仙,莽人和长白山山君势不两立。” “嗯,这还差不多。” “说起妖物,师兄可知那山君所在?” 略过这个敏感话题,文士便谈起了另一个不得不在意的事情。 没有人敢在这场争斗中,忽略那只雄踞长白山的老虎。 汤监正“哼哼”两声:“自是知道的。” 文士笑道:“师兄与他动了手?” “嗯,赶巧切磋了两招。” “胜负如何?” 这话也有两层意思,一问此次胜负,二问打下去的结果。 “算是平局,分生死的话……很难说。” 汤监正眉头微皱: “这大老虎确实不凡,二十年过去,我修为增进不小,本以为能占些便宜,没成想他也厉害了许多……以妖族的劣势,他这心性悟性,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文士:“唉,毕竟是闻名千年的大妖,活在历史中的山君。” 正感叹着,两人一齐呆住。 时间应当在丑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可却又一轮太阳……就这么不讲理地升了起来。 最离谱的……它竟是从西方升起的! “倒行逆施,这是有人要造反啊!” 文士惊叹。 汤监正一脸“我竟是个乌鸦嘴”的悔恨,身形却拔地而起,只留下一句:“你别跟来!” …… 不提师出岳麓书院的师兄弟,所有潜藏在兴安岭中的修士,如方才的僧道,又如等待机会的邪道高人,鬼魅狐仙。全都望着那轮诡异的太阳。 神色诧异。 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千万年来,日出东方,向西而落乃是基本道理,这种绝对常识被冲击的体验是相当震撼的。 而他们却没有天眼,望不到金乌的本象,只能在心中“卧槽”几声了。 但今天的新奇事可不止这一件。 一些修为高深的,隐隐见到有人行于空中,朝着那诡异太阳去了。 若再高深些,能认出是大乾朝廷第一高手,钦天监的汤监正。 就有人感叹道: “日行于天,竟以身当之,真猛士矣。” 可惜勇则勇矣,却没啥用,那太阳该怎样怎样。 正惊叹时,突见一神人高高跃起,伸出大手探向空中烈日,似想将其拿在手中把玩。 众人骇然! 这是何等作为? 所谓的摘星拿月,该是文人臆想,旨在赞扬某神仙中人神通广大,本事非凡……戏言而已,万万不可当真啊! 待那神人落地,众人方才看清其身影。 只见其一身绣金白袍,顶戴三山帽,生的相貌堂堂,额上一只神目大张,凛然生威,教人不敢仰视。 之所以是仰视……乃是因为这神人太大了…… 远远看去,不知其多高,约莫能有数千丈? 那神人似是恼恨自己失手,一声啸叫,撒足狂奔。正跨过布衣老僧的头顶。 而这和尚也是一脸震撼,喃喃道:“法天象地?” 运用法象的本事,佛道都有,但这么大的当真是前所未闻。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传说中的上古神通,法天象地。 随着神人的狂奔,恍惚之间,那太阳行的更快了…… “……” 难怪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原是被人追着跑,慌不择路以至于没辨清方向? 正此时,大地震动,那神人怒吼着跃起。 在人们搓着牙花的注视下,他没有再失手。真就一把将太阳拿在手里!落向了兴安岭的群山! “不妙!快逃!” 一时间,隐藏的鬼魅狼狈逃窜,却哪里来得及。只一小会儿,便在太阳照射下化为轻烟。 那似乎是个真的太阳,将人晃的睁不开眼。也使得草木河流顷刻间毁灭,即便离的远些,也觉酷热难当,汗刚流出来,便也干涸了。 神人却好似不受影响,他将太阳握在手中,扬起山岳般的臂膀,当当当打了三拳。 每一拳都是惊天动地,骇得人头皮发麻。 打完后这神人快意一笑,环视四周,突得又向南方行去。 有修为的急忙提纵身形,站到高空,想看这神人还要干嘛。 接着便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他竟三两步行到长白山前,不管盘踞那里的伥鬼如何哀嚎阻拦,以手托住山腰。踏地运力,那山都险些推倒。 又把那太阳扔到山下,死死的镇压,随意拍拍手,幻象一般消失了。 只留关外上百高人,在高空驻足失神,许久才慢慢散去。 …… 汤监正便在空中伫立良久。 月渐西沉,大红官袍在罡风下哗啦作响,他却毫无知觉的沉思着。 回神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呵……最倒霉的倒是那山君,用伥鬼守着老巢,却被天灾偷了家,千余年积累毁于一旦……也是缘法。” 这样感叹着,他缓缓落在地上。 那文士依然等在原地,对汤监正深施一礼:“师兄当真勇猛……这次的异象,也真是前所未闻。” “嗯……仙神伟力,搬山填海,摘星拿月只等闲。” 每有秘境现世,都会有与其相关的异象产生,也称为蜃景,现世难以对他们产生影响,毕竟都是些上古乃至远古时期的残音残像。 反过来却不一样,异象不仅能让人窥见一丝仙神时代的风采,还能切实的改变现在。 五大秘境之所以珍贵,这异象便是原因之一。 三教为何高出五门一头? 因这大悲禅院的佛陀开坛,龙虎山有天尊传道,岳麓书院,也有圣人授业,这些不可多得的异象,才让一些本就天才的弟子,与旁人拉开了差距。 譬如他汤某人。 文士还要说什么,却见一束青光飞来,识趣的闭嘴。 汤监正抬手折断青光,落在手中变化为一支竹签,上书蝇头小楷。 有见识的都知道,这是大乾朝廷净妖宗,那位二先生的密信。 仔细看过后,汤监正眉毛舒展,一挥手,竹签化作微尘。 他大笑着对文士说道: “我要把这事记到钦天监档案,重贞二年,四月初三,有日西出向东而行,二郎真君搬山以镇之,蔚为壮观。哈哈哈。” 第十四章:只多一张嘴 杨书是被舔醒的。 他迷蒙着眼,觉的有个软黏黏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扫了扫去。 便烦躁地睁眼,看到的竟是一只白毛小狗。 比巴掌大点有限,也就刚刚断奶,见他醒来,兴奋地“汪”了一声,还要来舔。 杨书急忙抓住它的后脖子,提着仔细看了看。 嘀咕道:“哪儿来的小东西?” 随手放到床下,杨书皱着眉洗了把脸, 那白毛小狗倒也不怕生,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很是活泼。 万幸,它没有要撒尿的意思…… 杨书也不理它,反倒想起了昨夜的怪梦。 梦嘛。非常虚幻,这次的又比较长些,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了……貌似是打了只乌鸦下来? 这让他想到了迅哥儿写的小说,琢磨哪天做顿乌鸦肉的炸酱面,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难吃…… 洗漱完毕,他精神抖擞的走向书桌,满怀期待地看向无名古卷。 能抽到什么呢? 若是龙珠……可以接受。 开山利斧……不大用得到。 八九玄功……那是想都不敢想!真抽出来岂不是原地起飞? 打眼一看,嘿,还真有新东西! 可怎么又是一层的小玩意儿…… 【善赏,玄塔一层,哮天神犬】 “嗯……” 他将目光投向那只撒欢的小白犬, 而见他望过来,那小犬也不再乱跑,有灵性似的坐在原地,舔舔舌头,又黑又亮的小眼睛回望杨书,奶声奶气的“汪”了一声。 “……” 杨书这会儿也清醒些了,总算反应过来这条小狗的异常。 每晚睡前都有锁好门窗来着…… 他走到小狗跟前蹲下,试探道:“哮天犬?” “汪!” “可你不应该英姿勃勃,能跑善跳,天地无极,万里追踪吗?” “汪!” “什么神犬修成细蜂腰,形如白象势如枭。把那赵朗赵公明都给咬的狼狈不堪,应该很是威风的啊!” “汪!” “怎么这么……拉胯呢?” “汪!” “你汪个锤子!汪!” 杨书气急,但也知道这哮天犬不会说话,便感叹道:“还是得小爷自己来看。” 天眼! 开! 杨书精神一震,定睛望去,只觉这白犬神光熠熠,虽然不大……但却很亮! 待要细看,瞬间头脑一懵,险些栽倒在地。 他连忙关闭天眼神通,扶着地面坐下来,缓和精神压力。 白犬看他难受,呜咽着绕他转几圈,显得很是担心。见杨书逐渐恢复,才吐出舌头,吸溜吸溜舔他的手。 杨书挠挠它的下巴,接着挠了挠肚皮,叹了口气。 这小奶狗的确是哮天犬没错,但却是幼年版…… 好的角度来看,它有非常广阔的成长空间。 真正的哮天犬自然不止玄塔一层,等到完全体,它依然是那个吓退土行孙,咬伤赵公明,把碧霄仙子气到骂人的好狗。 说起来,哮天犬在封神之劫中,只在面对孔宣时吃过大亏。 后来还咬住齐天大圣,使其挣脱不得。 称得上战功赫赫! 虽然多是偷袭…… 坏的方面……似乎就是多了张嘴,每个月得多花点银子。 而且吧,神兽即便年幼,也有其不凡之处。 哮天犬本质是猎犬,嗅觉灵敏,警惕性高,骁勇善战,能通人性,极度忠诚。 幼年体除了神通差些,不大能打,其他本领还是在的。 想来有它在,自己绝也不会被一只老鬼偷袭…… 毫无疑问,值得一养。 杨书笑了笑,对那白犬说道:“叫你哮天过于张扬,得给你起个小名……既然通体白毛,就叫小白怎么样?” “汪汪!” “觉得俗?这名字其实很好的,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就叫小白。” “汪!” “这么不喜欢?那叫发财好了。” “汪!汪!” “晚了,你往后就叫发财,乖哦,发财。” “汪呜……”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是颇为平静。杨书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上京小人物,每日为了生计奔波操劳……最多有点小爱好。 他每天的生活也很规律。 早上八点左右,也就是辰时起床,带着发财溜一圈,然后到早市去用早饭……说不说,上京的豆腐脑的确不错,发财吃了都说好。 上午若没有其他事,便去文昌阁书肆打混。 所谓的书肆,其实就是书店,也叫书局。 这年代的读书人高贵,书局卖的也不便宜,标准的典籍倒还好,带注释的都血贵,若是新校注的,价格就更是离谱。 这种校注版,本质其实和后世的专业补习班,名家辅导课差不多。 科举盛行的年代,读书人敛财的方式可不只有补肥缺,去搜挂民脂民膏…… 若有进士资历,卖辅导资料也是不错的外快。 这钱赚的还干净,名声也好。 所谓清贵人。 杨书不考科举,也不当这个韭菜。 当然了,他也没这个闲钱。好在他深谙白嫖技巧,去了书店,一边和掌柜小厮扯着淡,一边就把想看的书看了。 这几天过去,一本书都没买不说,还把陋室书架上的话本卖出去两册。 书也没少看! 也就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杨书便去那黄豆小贩处称上二两,互损几句,再到合丰茶楼焖了,和小黑菩萨安老板套套交情,过了晌午就讲一出席方平。 虽只一半,但这茶楼中往来过客多得是,大多是听一次就走,始终都很新鲜。 那些常来的,新鲜劲儿也还没过去,一来二去倒是熟稔了许多。 如此这般,足足过去七天。 把精神养好了不说,还从古卷那儿捞到不少东西。 因为席方平的故事便是在阴曹地府,无名古卷弄出来的……也都是些阴间玩意儿。 【玄塔一层,阴差刑杖】 两把,一大一小。 认真来讲,算是小法宝,打人剧痛,能伤魂魄,若是厉鬼,还能削其修为。 这东西前边粗,后边圆,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重量很是夸张。 反正杨书抡不动,用来顶门了。 【玄塔一层,拘魂镣铐】 也是小法宝,主要针对灵体,戴上之后,若无肉身,再高修为的厉鬼也是挣脱不得。 类似的还有两把不同规格的鞭子,阴差殴杀席父时用到的。 总的来说,这几件东西,除了让杨书的住处看起来……有些奇怪,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但另外两件玄塔二层的小玩意儿,就让他比较满意了。 第十五章:镇鬼祟,束魂灵 【另赏,玄塔二层,镇鬼祟】 听上去很厉害,但本质就是块醒木…… 这东西,很多行业都用得到,主要用来在一些比较嘈杂的环境中,让周围人安静下来,并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说书人可用来调节气氛。 教习则用来提醒学生。 官员……用来威吓犯人。 杨书正拿着的这个,是阎王爷同款。 和他之前用的廉价小方块不同,这次的醒木造型就颇为不凡。 通体黑色,入手颇沉,用材还是极为名贵的檀木。 两侧都有精致雕刻,一为狴犴,一为蒲牢。 二者都是传说中的龙子。 前者好讼,急公好义,威风凛凛。 后者好鸣。声音嘹亮,庄严神圣。 杨书试了试,根据力度的不同,镇鬼祟的作用刚好契合这两只神兽。 用力敲击桌面,声音很恐怖,能惊得鬼魅下跪。 天眼反馈,这种惊骇与鬼魂修为无关,是天然的压制,再强的鬼类,啪嗒一敲,听到了就得跪下。 虽然没有实际伤害……但侮辱性无疑很强。 而平常使用的话,即便突兀,却也悦耳,听者可清心正神,专心致志……听他讲故事。 是个平常就能用的小宝贝,而且形象不错。 杨书抽到以后,就把原本的小方块收起来了。 除开这个,杨书还抽到一个二层小法宝,昨晚刚刚到手。 【另赏,玄塔二层,束魂灵带】 这个比较有意思,就是席方平裂开后,阴差用以将两半身躯弥合的红丝带。 效果很不错。 系好之后,也可治愈已有损伤,倘若魂魄本就完好无损,可免疫三层以下的法术伤害。 杨书便收着了。 …… 这天是四月十一,再过几天便要入夏,上京的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 杨书今儿出门的时候也减过衣服,还琢磨着有点闲钱了,就去买几件新的夏服。 “发财,跟上!” “汪!” 和往常一样,他溜着狗前往早市,不时和几个混熟的街坊打招呼。 杨书形象很好。 他人看着干净,能算是手艺人,加之识文断字,偶尔也帮人念家信,算个账什么的,很受那些老人的欢迎。 发财则很招小孩子和女子的喜爱…… 不过最近几天,大家情绪都不太高。只因诡异奇怪的事情突然增多,仅杨书所在的这条街,就死了二十多人。 虽说上京人多,天天都有人死,但这频率未免有些高了…… 坊间惊悚的传闻自然多了起来。 说这些事情,全都是几天前夜里,太阳从西边冒出来之后发生的。说人间有大妖现世,要改天换地。 杨书嗤之以鼻。 太阳怎么可能从西边出来? 真是胡言乱语! “汪!” “嚯,你吓我一跳,嗯?” 马上就要到早点铺,发财颇为警惕的叫了一声,杨书便睁开天眼四处看了看。 还好,不是啥妖魔鬼怪,而是一个……姑且算是朋友的人…… 毕竟请他吃饭来着。 杨书若无其事,和卖豆腐脑的寒暄几句,说道:“今儿盛两碗,一甜一咸,老位置。” “好嘞。” 说罢入坐,撸了两下发财,静静等待。 有人面无表情的走进来,看着杨书桌上的两碗豆腐脑,呆了一呆。 杨书仿佛刚发现他: “呦,这不是敬明兄吗?我说今儿个出门,咋有只喜鹊朝着我叫呢,原来是有贵客!” 叶清也不搭这话茬,在杨书对面落座,说道:“又点多了?” “啧,可不是嘛,便送与你吃吧!” 杨书把甜的那碗推过去:“可别跟我客气!” 叶清冷峻的表情松动:“又有什么讲究?” “要是吃豆腐脑都讲究,那可真是穷讲究了!” “你可以放心,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啧,你这人真是,我请你吃东西而已,想哪儿去了?难不成还惦记那鹌鹑呢?” 叶清抿嘴,决定不跟杨书吵,拿过老豆腐吃了一口。 “甜的?” 他挑挑眉。 杨书:“可不是吗,今儿专门破费了一把,想尝碗甜的,你一来,这不就用来招待你了吗……有诚意吧。” 古时候糖的制备工艺复杂,精糖很贵,甜豆腐脑也要贵一文钱。 “嗯。” “你请我一次,我请你一次,两清了啊!” “嗯。” “啊哈哈哈。” …… 两人吃罢,杨书拍出五个铜板,问道: “叶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叶清点头,也拿出一枚黄色大钱,放到那五个铜板旁边。 个头竟比这五个铜板加起来还要大! 杨书眉头微皱,将那大钱拿在手中,指尖搓了搓,触感很像纸张……不对,就是纸张,但紧实严密,没有缝隙,这种效果,叠是叠不出来的。 正面用朱砂写着四个字。 阴阳通宝! 大钱背面则绘着三条河与一座大山,若所料不错,该当是三途川以及罗酆山。 “认识这个吗?” 叶清问。 杨书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就是有人用五个阴阳通宝,买一个高官的性命,险些把他也卷进去。 “那就好,省去了解释的时间……昨日我突查一个邪性的道观,有妖人在那里做法事,用这东西驱神役鬼,害了许多人?” “和我有关?” “线索便是从你这里来的。” 杨书“哦”了一声。 叶清却继续说道:“那日我一见你,就知你遭了邪祟,从你住处周边开始排查,果真寻见一小型法坛,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道观。” “那你这次来找我……” “是提醒你小心。” 叶清认真地说:“那邪道修为不浅,而且很狡猾,我们筹备已经算周密,但还是被他逃了……我不知他具体目标,但鉴于你此前的经历,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杨书一乐:“你还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官啊,就为这事儿,还专门找我一趟。” “别笑,这事很严肃,我知你身负大才却隐于市井,应非凡人,但终究不通道法,也无武艺,真对上邪魔妖道,必然凶多吉少。” “那你的意思是?” 叶清想了想:“如果你不嫌弃,最好到我那里住一些时日。” 啧,天眼望气的结果的确没错……这人当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杨书笑着拱拱手。 “多谢敬明兄关照,但搬家恐怕多有不便,我呢……也有些小手段傍身,敬明兄不必为我担心。” 叶清看着他,缓缓点头。 “你既有信心,我也不多嘴,但上京最近不太平,凡事务必加个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可到净妖司衙门寻我,报我的名字就好。” “杨某明白。” 第十六章:“你听说了吗,京里不太平!” 走在明晃晃的大街上,杨书摸着袖子里的阴阳通宝,心中闪动诸多念头。 从那百年老鬼的供词来看,那邪门道人的目标该是内阁学士刘昌,跟他这透明似的说书人关系不大。 应该用不着太担心…… 可说是这么说,今儿从书肆出来的时候,杨书还是神思不属。 “不太平,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 早间和叶清见了一面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这问题。早在恩和顺吃鹌鹑时,叶清就说这京中不太平。 今儿吃完豆腐脑又说不太平…… 这厮有三百年道行,几次三番这么说,对我等小民而言,岂不是很要命? 应该……不至于。 虽说这大乾已经集合了王朝末世的全部特征,怎么看都是气数将尽,马上要完的架势。 然而此时的大乾,终归是九州最大的王朝。 其都城上京,更是雄城一座,等闲的邪祟妖魔,怕是进都不敢进。 “嗯?” 许是心有所思,便格外注意类似的消息,原本当做耳边风的坊间传闻,此时却是声声入耳。 街边就有两个邻位的摊贩在议论。 “你听说了吗,就常来找咱讨食那儿老乞丐?” 另一个小贩:“没听说啊……不过你这一提,我倒是记起……那乞丐有两天没来烦人了。” “嘿,他再也不会来了!” “怎么说?” “你该记得,前几天左安门换班的士卒,在城墙根发现了具尸体,这一比对啊,还正是那乞丐。” 杨书脚步略缓。 他对那对乞丐也有印象,有次实在避不过,还被讨去一文钱。 那晚上他都没喝小米粥! 他之前还曾担心,这一松口,乞丐会不会天天来要。 不想再次听闻,那乞丐竟已经死了…… 这边想着,那小贩的话却没停。 “不止如此,据说这人尸体被啃过,尤其是一条大腿,许是肉多些,竟只剩下大骨头,血肉无存!” “这……妖物?” “应当是了,据说那齿痕很像是老鼠,却足有獒犬大小,你说说……哪儿有这样的老鼠?对了,我还听说啊……” “什么?” “一个仵作的说法……那老乞丐被啃食的时候,像是活着的……” “嘶!” 越走越远,杨书也没再听,只有些感叹地摇摇头。 当真是国将不国!必有妖孽横行! 不知几年道行,兴许还没开智的鼠妖,都敢在京城里生吃活人! 但……此处毕竟是京师重地。 遇着妖物作乱,衙门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里可是有皇帝亲军卫,天子仪仗队……也就是锦衣卫,还分南北两大镇抚司,能有数万人。 更有直属司礼监的东西两大缉事厂。 还有直属三法司,专差江洋大盗,令无数绿林豪杰闻风丧胆的六扇门总部。 再往下,还有巡视京都,监察各处的五城兵马指挥司。 还有叶清所在的……那个有些神秘的净妖司。 这么多衙门。该不会无所作为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衙门也忒多了…… “汪!” 琢磨到这儿,杨书便听得发财警告,紧接着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锦衣卫办事,闲人回避!” “闲人回避!” 杨书连忙躲到路边,便见着六人鲜衣怒马疾驰而过,那惊人气势,骇得整条街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杨书揉揉眉心,待烟尘散去,才回到路中慢慢走着。 刚好奇,开天眼看了看。 此世武人气象,当真不输修道者!尤其为首那个熊一样的男人,年纪不大,但其一身艺业,比着净妖司的叶清也不差太多。 是个猛人。 可是出了什么事?让锦衣卫派出这等人物,且当街不避行人,纵马狂奔。 这问题不用杨书来问,自然有人议论。 “煞星千户带队,这是要办大事啊!” “嘿,这你都没听说?” 有开书画店面的,一边扶起门口的立牌,一边显摆自己交游广泛: “前个跟昨个,北镇抚司连栽两个百户,都是阳气散尽,一日便成了百年行尸,据说是炼尸道高人行凶,锦衣卫都快跑疯了!” “哇,敢拿活人炼尸,还挑锦衣卫?在京城惹锦衣卫?活腻歪了?!” “那就难说喽,据传此次入京的,乃是湘西来的老人,硬茬子……这胜负,还尤未可知呢!” 杨书:“……” 他没有再听,转道离开了。 原来我杨某人安静发育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上京已经乱成这样了? 不过还好,杨某人没招谁也没惹谁,就过自己的小日子。 有哮天犬发财,还有天眼,真有危险躲着些就是了。 不能急,急不得,慢慢发育就好。 “让开让开让开!” 杨书回神,已经被人群挤开了些。 定睛一瞧,是两个士卒,一个端着浆糊,一个抱着白纸,配合默契的贴了一张告示,盖到许多通缉令的左侧,喊着“让开”,便往下一处去了。 原来不知不觉,杨书已经到了公示墙。 “什么呀,念念。” 场中逐渐安静,两个秀才打扮的行人便驻足念了起来。 “顺天府夜禁诰谕 近日有不法狂徒夜行于市,杀生掳命,骇人听闻。无妻无子,寡居无依者,需加倍小心。 今为京师万民计,特批夜禁一更三点,前至酉时三刻。 更鼓响过,凡夜行者皆鞭二十,待晨钟响后,再行出门。新令暂行一月,特此告示。 二年四月十一” “什么意思啊这是?” 那秀才不耐烦的解释:“近日京里来了许多贼人,一入夜就为非作歹,所以顺天府决定把宵禁提前一个时辰。” “还有,若是独居的要加倍小心。独居没人照应,容易引贼人上门。” “啊?怎么这样啊?” “那我的烧饼摊儿只能开到申时啊,这还不到饭点呢!” “瞧你这话说的,烧饼重要命重要?” “屁话,烧饼就是我的命!” …… 过了一会儿。 “你听说了么?宵禁时间提前了!” …… 杨书陷入思索…… 他算是看出来了,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京城最近是真的不太平! 对他这种独居的人来说……更是很不安全。 叶清说的没错,杨某人虽然有些手段,但多是小把戏,天眼攻击也只能做底牌,普通的妖物邪道还好,一旦遇到硬手,只怕小命难保。 杨书右手的食指拇指搓来搓去,眼珠转个不停。 该怎么办呢? “后生,咋跑这儿待着了?” 啧,这贱兮兮的声线。 一回头,果然是那卖黄豆的小贩,还是那张嬉笑猥琐的老脸。 “小爷在想事情,别来烦我!” “汪!” 发财也凶他。 杨书每天中午,都会在他这儿称上二两黄豆,算是熟识。不过这小贩脸皮忒厚,嘴也特损,每次见面,少不得吵吵几句。 “哎呦,你这一人一狗,年纪虽然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哎对了,你听说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杨书就是一脑门的黑线,斥道: “我听说个屁,我有几个耳朵,全他么用来听人说了!” “汪!” “这……这我还没说呢,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杨书一仰头,姿态很是嚣张:“没别的,我现在对着这倆字儿忌讳。” “这有啥忌讳的?我是想告诉你,北城翠微轩到了批新姑娘,个个如花似月,美若天仙,让你有时间去享受享受……哦……你忌讳姑娘?” 话说到一半,这小贩看起来更猥琐了。 “去去去,说的什么怪话!” “嘿嘿,得,你今儿啊刺猬似得,小老儿不惹你了。” “去你的吧!” 发财:“汪!” 杨书“嘁”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叫到:“对了老黄,一会儿去茶楼那边告安掌柜一声,说我今儿下午不去了!” 小贩头也不回,挥挥手,语气不耐: “知道啦!” 杨书慢慢点头。 第十七章:掌柜的如花似玉 其实对变强这种事,杨书原本不想操之过急,哪天遇到个高人被看出来,反而容易横生枝节。 毕竟上京明明很安全来着…… 但如今的京城,却是风雨欲来的状态,还是早做准备比较稳妥。 这么一想,那席方平的特产,明显偏向于对付鬼类。 也许是时候开个新故事了。 最好是能获得一些功法,便乐意稳定地提升实力。若是不行,能提升即战的宝药,也可以接受。 对于要讲些什么。杨书已是想到一个不错的点子。 但这一出,讲给合丰茶楼的老少爷们儿了……就不太合适了。 “唉,我本是个散淡的人,奈何时局艰险,不变法不足以度余年,且容杨某人讲他一段。” 心里琢磨,杨书抱着哮天犬往东走去。 “你说对不对啊,发财!” “汪!” “好好好,你保护我,要是有脏东西来,你就使劲咬它,行不行?” “汪汪!” “对,咬死他个龟孙儿!” …… “嚯,这家好哎,味儿是真香!” 到的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前,杨书停住脚步,看一眼招牌。 “巷子深!名字倒是挺响亮!” 他也不多耽搁,当下就要走进去,旋即又顿住,往侧面挪了挪。很快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架着一人行到门前,齐喝一声“走你!”,将其扔了出去。 啪叽一声! 结结实实的脸着地…… 那鼻青脸肿的倒霉蛋缓了一会,才“哎呦娘喂”的爬起,壮汉又吼一声“快滚!”,那人便逃也似的跑了。 杨书心说可以。 这酒楼的画风和茶楼就是大为不同! 一个壮汉上下打量杨书,挑眉问:“喝酒?” “不是,我是个说书人,来探探行情。” 俩壮汉一愣,对视后露出颇为诡异的笑容,说道:“那敢情好,跟我来!” 说罢利落转身,引着杨书进去了。 …… “掌柜的,又有个说书人来,您要不要见见?” “既然都来了,那就见见吧。” 一个柔美的女声响起,杨书垂了垂眼睑。 这巷子深的老板!竟是个女人! 嗯,杨书其实不惊讶,天眼早就看过了。 这掌柜的看着三十许……是个熟透了的大美人儿……同时也是个武道高手。 “好嘞。” 壮汉应一声,推开门,分开站好。 俩人都有两米多,在古代,这身高对普通人而言便是巨人。 但现在的景象……更像是门神。 杨书抖了抖衣衫,好似在清理尘土,随后将发财放下,踏步走了进去。 壮汉咣当把门关上。 哮天犬在外边走来走去,仰头看了看两位门神,灵性的撇撇嘴,好像在说“就这?”,接着雄赳赳的站到门前,做了第三尊门神。 …… 一进门。酒香便混着脂粉气,扑鼻而来。 掌柜的侧对着他,一身红裙似火。 她应是刚饮过一杯,天鹅般的颈项缓缓收起,却依然白的发光,稍显迷离的眉眼扫过来,能让人骨头都酥一半。 当然,不包括杨书。 但他还是装作色授魂与的样子,失神般吟诵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那掌柜的一笑:“先生倒是好文采。” 杨书如梦方醒,作揖后缓了下才回道:“掌柜的谬赞了,前人所作诗篇,杨某心有所感,念出来罢了。” “呵……先生怎知是兰陵酒?” “猜的,这酒香馥如幽谷兰花,闻着不浓郁,却有暗香萦绕,久久不去……若我所猜不错,即便不是特曲,也该是头曲。” 听他这话,掌柜的眼睛一亮,言道:“先生可饮一杯?” “额……恭敬不如从命。” 女子笑着斟酒,也不避讳男女之别,递到杨书手上。 杨书目不斜视,恭敬接过。 先看,再闻,随后尝了一口,咂摸咂摸,一饮而尽,点头说道:“是特曲。” “先生当真识货。” 掌柜的款款落座,面带撩人笑意:“却不知先生刚才赞颂的,是美酒,还是美人?” 杨书也笑:“这美酒醉人……美人更醉。” 掌柜的这才伸出纤纤素手,说道:“先生真会说话,快坐吧。” 将无名古卷放好,坐到早有准备的椅子上,杨书心里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略微整理着装,杨书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想着女人真麻烦。 女人啊,都难缠,但这漂亮的女人就尤其的难缠。 你见她时,若不去看她,她便觉得你无趣。 “难道我不美吗?” 你见她时若一直看她,她便觉着“这男子好生无礼”。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悄悄看一眼,在对方看过来时,再撇过头去。 但这法子不适用于现在…… 我杨某人是来找活儿,又不是来谈恋爱! 害羞个锤子! 略微整理了下措辞,杨书刚打算开口,却被这掌柜抢了先。 “其实杨先生若要来,提前打个招呼便好,我这边自有好酒招待。” 杨书神色微滞:“不想……掌柜的竟认识我?” “杨先生竟然还不知道吗?” 掌柜的似乎比他还惊讶些:“您那一出席方平,不敢说整个上京,起码在南城地界,已是非常知名。” “啊……这样啊!” “那故事我也喜欢,但平心而论,并不适合我这酒楼。” 掌柜的微微摇头:“我这酒楼,多是些江湖豪客,可不爱听这般不爽利的故事。若没有快意恩仇,没有人头落地,也难激起酒兴。” “嗯……倒也是这个理……” “酒楼中人,脾气大多暴躁得很,在此处,您若也讲半截儿的席方平……怕是会像方才那说书的一般,给人打出去……” 杨书张张嘴。 合着刚才那倒霉蛋还是个同行? 掌柜的笑了笑:“所以一看是您来,我本是不打算让您坐下的,只待聊几句,便让您回去。” “那怎的又让我坐下了?” “您身负大才,既然敢来,应当是有所准备,况且……” 巷子深的掌柜将双腿并拢,转到杨书正面,胳膊放在膝盖上,托着如花娇颜,眼里泛着光,一眨一眨: “我喜欢听你说话。” 杨书:“……” 都说了老子不是来搞对象的!这掌柜的如花似玉……却不怎么讲规矩! 他轻咳一声: “既如此,我便给掌柜的说上一段……” “我叫红线,先生若不弃,便称我一声红姑娘吧!” “……好,那我便给红姑娘讲上一段。” 杨书调整一下状态和腔调。 ……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念过一首沧海桑田的定场诗,杨书继续说道:“时光流转,万物更新,却只一样,好似永远不会改变。 便是这朝堂之上,无所不用其极的争斗! 方今的党争,也已到了你死我活,不能共事于君前的境地。更有人下重金,请得腌臜鬼物行凶! 而在前朝,也有朝臣招募侠刺,以求击杀政敌! 今日,咱爷们便讲一出,侠刺传奇!” 第十八章:唐传奇之聂隐娘 “所谓传奇,便是传示奇人奇事之意,所以说,能被加以传奇之名的,需得符合这两点,其一,便是人奇! 而我今天要说的这位侠刺,就是位真正的奇人! 她年方十五,却已称得上武功盖世。使得一把二寸长的匕首,可于青天白日之下,万众瞩目之中取人首级。洒然而去,不见其踪! 有此神功,其人却不求名利,只行侠义之事。嫉恶如仇。还有识人之明,知恩图报,不昧己心。 除此之外……这位侠刺,还是个女子!” “哦?” 原本静静倾听的红线秀眉微扬,似乎颇为惊讶:“竟是位女侠?” “正是!她便唤作聂隐娘!” 杨书下意识去摸醒木,却没找到可以敲的桌子。 红线掩嘴一笑:“先生就这么说吧,我仔细听着便是。” “咳咳,也好……咱刚刚只说过了人奇,这事奇嘛,红姑娘且听我慢慢道来! 隐娘的身世并不普通。乃是将门虎女。 当时正值乱世,各地主官把持军政,称节度使,往往不尊王命,自行其事。 而作为河朔重镇之一的魏博,其主帅麾下便有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名为聂锋。 这位聂将军,便是聂隐娘的父亲。 在隐娘十岁时,便有一尼姑到将军府门前化缘,看隐娘生的秀丽,聪明可爱。便问聂将军,能否将隐娘送与她!” 掌柜的听到这里就是一笑,说道: “这女尼好不讲道理,来乞食便罢了,还要人家女儿?那聂将军没把她打出去?” 杨书笑道:“聂将军便与红姑娘是差不多的心思,觉这尼姑是个疯的,好一通责骂,要她赶紧滚,滚得远远的! 不成想那女尼却不慌不忙,只是说道:‘将军即便把隐娘藏得再好,我也能将她偷去。’ 聂将军自不理会这疯尼姑,只当其胡言乱语,可隔夜清晨,聂将军却见使女惊慌着前来通报,问过缘由,才大惊失色。” 说到此处,杨书摇头晃脑,卖起了关子。 掌柜沉吟一阵:“莫非那女尼,还真是个高人?” “红姑娘真是聪慧,聂将军万没想到,女尼竟真在重兵把守的将军府中,把隐娘给偷了去! 他令人四处搜寻,却无结果,一家别离的苦闷,不必多言啊。” “那后来呢?隐娘如何了?” “隐娘这边,自然是开启了一趟奇遇!学得了一身本领! 却说隐娘被那尼姑掳去,也不知行了多远,待到天光大亮时,已然进到一大石穴。 其中佳树成林,藤蔓横生。有姹紫嫣红,百花争艳,其下绿芜,丰软如毯,当真是人间盛景。 而石穴中还有两位少女,皆是十岁芳华,与隐娘一般秀丽聪慧,还有辟谷之能,亦可于林间峭壁中飞走,小小年纪,竟已是武道高人。 那尼姑赐隐娘一粒宝药,一把二尺长的宝剑,便令她与二女学攀岩之法,不多时,隐娘便觉着身轻如燕,学得了飞举之法。” 掌柜的峨眉微蹙,思索着言道:“倒是听过这种隐世门派,传有秘技绝学,却鲜为人知……隐娘应是被选为了传人。这么一看,那女尼来化缘之前就有所图谋!” 说到后半句,掌柜一副看破真相的神情。 “嗯嗯,红姑娘说的对!” 杨书笑的亲切。 他尤其喜欢会脑补的看客。 虽说听书的多半是听个乐子,不会当真,可若是这等似真似幻的故事,想要有好的现场效果,便不能有太与常识相违背。 杨书每天上午泡在文昌阁,就是为了给水浒三国,说唐说岳等经典找到类似的人物。 嘿,还真被他找到不少! 收回心思,杨书便继续讲这一段【隐娘学艺】,一脸赞叹的说道: “隐娘可真真是个奇才,只学了一年之后,女尼命她去刺猿猴精怪,便无一不中。又刺虎豹妖魔,亦能轻松取其头颅。 到三年后,即便是天上的雄鹰,也躲不过隐娘的宝剑。在她长时间的练习下,那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也被生生磨去五寸!” 掌柜的点头赞叹:“也就如此才能与韧性。才能在三年内有如此成就……难怪能被隐世门派相中。” 杨书却不搭腔,继续自己的讲述: “到得第四年,尼姑便将她带出去,隐娘也不知这是哪座雄城。那尼姑指着一个人,言辞激烈地细数其桩桩罪孽,接着责令隐娘将他头颅取来。说罢还送她一把二寸长的匕首, 隐娘也不多说,大庭广众之下,众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间里,便把那人头割了,接着消失无踪。 回到石穴后,隐娘只在那头颅上撒了些药,便是骨肉无存……这药甚好,乃毁尸灭迹的绝品。 如此这般,时光荏苒,隐娘也不知自己杀了多少恶人。说话间便到了第五个年头。这天,尼姑又告诉隐娘某个大官有罪,要她杀了去。 但这一次,隐娘却去了很久,直到第二天白天,方才回返。” 听到这里,掌柜的急忙问:“可是遇了强敌?” 杨书摇了摇头。 “隐娘当晚就到了高官住处,从门缝中钻入卧室后,藏在了房梁上,只在顷刻间便能取其首级,可她却没动手。” “为何?” 杨书挺直腰背,似乎郑重许多,脸上也多了感叹的神情: “只因那贪官正在逗弄自己的孙子。 隐娘对那尼姑说:‘此人确实该杀,但在三岁小儿面前,生生割下至亲长辈的头颅,着实有违人道。 我不避寒暑,不嫌苦累,学剑器五年,才练得这一身本领。 以往听命于你,杀该杀之人,只因这是义举。可若罔顾道义,见人就杀,那与禽兽妖魔何异?’ 尼姑听了这话,感到非常愤怒,她说隐娘做错了,以后若遇着这种情况,就该先把那幼童杀死,然后再杀贪官!” 掌柜的听到这里,不满地撇撇嘴:“这尼姑真是狠心到了极点!那隐娘呢?有没有听她的话?” 杨书微微摇头:“隐娘拜受了尼姑的教诲,却没往心里去……” “好啊!聂隐娘是个好样的,跟着一个疯婆子长大,依然有自己的底线,当真不是俗物。” “红姑娘说的是,额……” 杨书张口,指指红线身侧的杯子。 红线这会儿如梦方醒,连忙倒了杯酒水过去,说道:“听得入神,倒是忘了给先生润喉,万分抱歉。” “不必不必。” 杨书摆摆手示意无碍,喝过之后继续讲道: “这回书说到这里,便把隐娘的学艺之路讲完了。 随后女尼将她送回父母身边,倒也久违的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 然而聂锋在问出她的经历之后,却觉得惊惧非常。而隐娘每晚都会出门,去做什么……无需多说,聂将军自然疏远了些。 有一日,一个磨镜少年路过聂府,被隐娘看到,便告与聂将军,说这人能做我的夫君。 聂将军当然不敢拒绝,当即同意了这门亲事,隐娘便嫁到那磨镜少年家里,搬出了将军府。” 红线:“想嫁谁,便能嫁给谁……隐娘可真幸福。” 杨书微微一笑,着眼于时代,如此女性的话题,他可不便发表看法,干脆继续讲述: “如此过了数年,聂将军病故。其主帅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听过隐娘的本事,便下重金,请她去割了陈许节度刘悟的头,若是不去,还要对付她与她的夫君。” “那隐娘去了吗?” “自是去了的,隐娘虽神通广大,武艺超群。但终究势单力薄,田季安还以其夫君相要挟,为之奈何? 不过这一去,倒真的发生了许多事,隐娘也遭遇到此生最严峻的挑战。” 第十九章: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这魏博节度使田季安,也是个有来头的人,从他祖父那一代,便开启了节度使世袭的先例,做了那藩镇割据的领头羊。 田季安已是第三代。货真价实的土皇帝。 其人早些年也有些作为,但到了晚年,真真是鄙薄不堪。不知保境安民,终日沉溺酒色,性情刚愎,更兼杀戮无度。 而与他交恶的刘悟却恰恰相反,是股难得的清流,名士韩昌黎甚至赞他‘于诸帅中独然’。 且这刘悟还是个能掐会算的。隐娘与其夫君才刚刚出发,他便已经知晓隐娘行程与目的。红姑娘以为,刘悟会如何行事?” “这还用说?” 掌柜的理所当然一般说道:“若我是他,定会派出一班人马,寻一绝佳地点埋伏。待隐娘经过,便掩杀而出,教刺客有来无回……隐娘可曾躲了过去?” “嗯……这便是刘节度非同寻常的地方了!” 杨书摇摇扇子,笑道:“若是常人,定然是如红姑娘这般作为。 但这刘悟却只是召集部将,让他们在隐娘进城的当天,于城门处等候。 若见着一对夫妻,骑着黑白驴子。其中妻子使弹弓,只一发便将乌鸦射落的话…… 便上前与二人说清原委,然后带这对夫妻去见他。 刘悟还特意强调,说话时务必要有礼貌,不得激怒二人。” “哇……那这刘节度也不是一般人啊!” 杨书点头:“正是如此。隐娘夫妇听到部将的话,也知其中凶险,若这刘悟有心,二人免不了一番苦战。 想通这节后,隐娘决定见见这位能掐会算的节度使。 双方一见面,隐娘便表示了歉意,只因这一次来,是要割下对方的头颅,不想刘节度知道这事后,不仅不派人截杀,还如此款待,当真是豁达大度之人。 刘悟却说无妨,双方各为其主,乃是人之常情,还说自己与那魏博节度田季安无甚区别。 隐娘与其夫君均觉其气量非凡,比那田季安强出太多,若是杀之,实在有违道义。” 掌柜的也点点头,觉着是这个道理。 杨书便接着讲: “刘悟也知道他们与田季安的关系,便让二人留在辖地,提供庇佑。夫妻二人欣然受之,如此一月之后,隐娘说: ‘那田季安还不知我二人住下,请刘节度剪些头发,我送去他屋中,表示我夫妻不会再回去。’ 刘悟应其所为,两地虽隔着千里,在隐娘足下却不过一日行程。 到得第二天清晨,隐娘便已回返。 还对那刘节度说道:‘此后会有一番大战!’” 掌柜的有疑问:“大战?” “嗯,刘悟也问,会有那般大战? 隐娘便回答说:‘此番行事,田季安定不愿放过我等,应会派出精精儿前来刺杀,还要割去刘大人的头!我等小心计较,刘大人且安心。’ 刘节度是个豁达的,全心全意地相信了隐娘夫妇。 这晚夜间,刘节度被密集的金铁交击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一红一白两个幡子在搏斗,却不见人影。 如此过了很久,那细雨般的金铁声方才停止,虚空中突得落下一具尸体,细看已是身首异处,这便是那精精儿。” “听你说的,隐娘若是修士,该有千年道行了,这精精儿能与其激战许久,也该是位人物。” 杨书:“……” 果然,在这等人妖共存的世界,许多事都不算太过离奇…… 但是无妨! 还有空空儿! “隐娘将那精精儿的尸体拖到一旁,使那药物将其化成水,毛发无存,才对刘节度说道: ‘待到后日,空空儿就会来杀你,他的武功已经到了绝顶,堪称神鬼莫测。出入无间,死在他手上的人,连他如何出手都不知。 以我的武艺,万万不能胜他,此番生死,便只能仰仗大人的福分了。 您需用这块墨玉,覆盖自己的脖颈,再用被子蒙着,我可化为小虫藏进你嘴中。其他人倒无所谓,空空儿不会伤他们。’ 刘悟也无办法,只得听从隐娘的安排。将一切安排好后,闭着眼睛假装睡觉……待到三更半夜……砰!” 杨书故作惊吓,倒真把入神的红线吓一跳,得了一个白眼。 杨书笑笑:“只听一声刺耳的锐器尖啸,在房间中猛地响起,声音若虚空炸雷,把刘节度震得头脑发懵,颈间的墨玉也几乎被毁! 隐娘这才从他嘴中跳出来,落到地上,对惊魂稍定的刘节度说: ‘无需害怕,那空空儿此番没能取走你与我的性命,便不会再来了。’ 刘节度急忙问:此话当真? 隐娘便说:‘空空儿是个雄鹰般的人物,杀人只出一击,其骄傲亦如雄鹰,一次失手,便不会再来,刘节度可以放心了!’” 掌柜的眼光大亮:“世上竟有如此奇人?” “是极,这空空儿杀人,生死具在一剑之中。 而在遇到聂隐娘之前,他也从未失手。 此番行刺,他若肯再出一剑,隐娘与刘节度万无幸理。但骄傲如空空儿,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其心中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出第二剑。 实话说,隐娘此番是靠智计与运气取胜,但空空儿也洒脱的面对了失败。 似空空儿这等人物,的确世所罕见!” “世所罕见,世所罕见,当世高人有许多,但傲人气度如空空儿者……也就那钦天监的汤监正才能比一比。” 红线抚掌大赞。 感叹了一番,她又问道:“随后呢?隐娘如何了?” 杨书缓声说道:“此间事了,刘节度还曾邀请隐娘夫妇去京中,却被拒绝。说是不求京城富贵荣华。此后只愿寄情山水,做逍遥人。 刘节度有感二人高义,也未强求。 随后许多年里,都没有人见过隐娘,直到刘节度在京城病故,才见一妇人到其坟前恸哭,似乎便是隐娘。其容貌一如当年,再往后,便真是传说中人了。” “好,先生这一出真是绝妙,那隐娘,刘节度与神鬼莫测的空空儿,都是少有的真豪杰,恢弘气度让人神往,让人钦佩!” 红线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又凑过来说道: “若您能在我这里中讲起这一出,当真是巷子深的福气!” 杨书笑眯眯的:“掌柜……红姑娘过奖了,如能在巷子深起台子,该是杨某的幸事。” “哎呀,别说这种话了,老左老右。快快备酒!我要与先生畅饮几杯!” “得嘞!” 等在外边的两个门神喊一声,自去准备了。 杨书却看向热情的红线,犹豫着说道:“不好吧,外边天色怕是不早了。” “先生无需多虑,我知那宵禁提前了一个时辰,我们这边且痛快喝着,便是晚了,就让左右送你回去,巡夜的不会为难你,若遇着鬼魅,也能护你周全。” 红姑娘貌似随意地担保了相当了不得的事啊! 不过想想那两尊门神的气象…… 杨书颔首说道:“那就……只喝一点点?” “好,一点点就一点点!” 第二十章:只要是鬼就得跪下! 抱着发财进门的时候后,杨书走路都不太稳当,一不小心还把脸盆给撞翻。倒是好一番折腾,许久才躺上床。 虽说好了“只喝一点点”,但上桌之后,一不小心还是喝多了些。 没办法,红姑娘专门开了坛窖藏老酒,盛情难却! 结果也确实晚了些,但掌柜的显然有些背景,两个门神只给巡夜的亮了亮牌子,他便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家。 倒也不算意外,一个女子,若没点本事,如何能在四九城中操持那么红火的酒楼? 而巷子深的生意,比着小黑胖子的茶楼要好上许多,也给杨书开了个好价钱。 结算还是用银子,一次一钱。 这一算下来,月里勤快点,能捞到三两银子。 倒不枉费他这一番功夫…… 不过……虽然喜欢银子,但杨书这次出马,主因还是从古卷捞东西。 【聂隐娘】的特产,相对【二郎劈山】会比较低端。但只要拿到手,多半马上能用。 不会像天眼和哮天犬…… 都是给神仙准备的! 而隐娘中提到的,无论是开启习武之路的宝药,保命神技变化之术,或者一日千里的神行之法,对他这个凡人来说都要友好许多。 偏偏效果直接又强悍! 唐传奇……古早时期的话本,不算成熟,若以后世的观点看,想象力似乎也有些局限。 但也突出了一个特点…… 大力出奇迹! 对于其中的奖励,杨书很是期待。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啊……” 说这,杨书便打了个哈欠。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也不想熬鹰似的硬怼了,左右第二天的结果也不会变。 困了便睡罢! “红姑娘如花似玉,秀色可餐,就是不太规矩!” “喝酒就喝酒,老往人身上靠算怎么回事?唉,半销宿酒头仍重啊……” 念叨着,迷迷瞪瞪的就要睡去了。 可就在这时,守在床边假寐的哮天犬,却猛地站直,有些凄厉的叫了一声。 “汪!” 一瞬间,杨书睡意全无,酒更是醒的通透。 这是哮天犬的警告…… 又有高人来袭? 唉,我就是个说书的,咋老摊上这倒霉事儿…… 他急忙起身,天眼大张,放眼望去。 五里之内,身具修为的神仙鬼怪,全都瞒不过这只法眼。 不多时,杨书愈发无语了。 “又是恶鬼,还有僵尸?叶清怎的也来了?竟和锦衣卫埋伏在左近?莫不是想来我这小院凑一桌麻将……” 杨书哑然失笑。 若是别的强敌,他兴许还有些心虚。 唯独这恶鬼,那真是……来多少都是送菜! 这般想着,杨书找出了那条红丝带,还有阎王爷同款的镇鬼祟。 …… 初夏,夜风微凉。 杨书穿戴整齐,一身白衣,腰间却系着一条扎眼的红丝带。 桌上除了杯盏之外,还放着一块日常用的醒木。 他就这样端坐在小院中的石椅上,惬意地自斟自饮。 好似在等什么客人。 四月十一的晚上,月光还算皎洁,杨书饮一杯……其实是水,但假装是酒的东西,开口吟诵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躲在暗处的叶清叹了口气. “唉……” 他身旁有人问道:“你确定他们会来?” “不确定。” 问话这人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正是杨书白日所见,在街道纵马狂奔的锦衣卫,似是被人称为煞星千户。 听着叶请这话,千户面皮一抖,拇指宽的眉毛拧在一起: “那你拉我在此处浪费时间?” 叶清看都懒得看他:“我没拉着你,是你自己非要来。” “!!!” 气到大喘气的煞星千户正要开腔骂人,却见叶清在唇前竖起一指:“嘘,来了。” 千户脸色一冷,眯了眯眼。 咚咚两声。 两个锦衣卫装束的“人”,堂而皇之地跳进小院,双脚都扎进地面,留下两个陷坑。 千户露出一丝狞笑,从牙缝中挤出了声音: “还真来了!你如何得知他们要来?” “直觉……” “不说算了!待我砍了这两个脏东西!” “先等等……杨先生这么镇定,该是有所准备。” …… “呦,不想我这小院第一次有客人来,竟是两具尸体……说不说,有点晦气了哈!” 恶客登门,杨书却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调侃似地说道:“我便不请二位入座了,左右你们腿脚僵硬,坐也坐不下来。” 这次上门的恶客,正是杨书日间听闻的,用两位锦衣卫百户做成的行尸。 左手边的行尸咧嘴一笑,显得更加狰狞,声音更是破风箱一般难听。 “死到临头,你倒是不着慌!” “嘁,慌了阁下便能放了我不成?” 杨书嗤笑道:“我倒是想问一句,杨某向来与人为善,怎就惹道了尸道高人?” “呵呵,若想知道,跟我走一趟就是了!” 这次回话的,换成了右边的尸体。 但杨书很清楚,和自己对话的其实只有一人,便是行尸背后的操纵者,那位用活人炼尸的邪道修士。 这等掩藏自然瞒不过天眼! 杨书放下酒杯,语气有些嫌弃:“啧,这我可就得说你两句了,要请人去做客,总得有个由头啊!” “哼哼,怕是由不得你!” 说罢,那炼尸人似乎失去了耐性。左边那具行尸腿不打弯地走过来,伸出死灰色的手掌,就要来拿杨书的肩膀。 杨书摇头感叹: “看来是套不出什么了,关门,放叶清!” 本要动手的叶清和锦衣卫都僵了一下。 “这说书人几时知道我们在此?” 那行尸更是一惊,连忙加快动作,该是想抢时间。 叶清不再耽搁,从躲藏处飞身而出。 于空中并起双指,点向扑击杨书的行尸,高声喝道: “行拂乱其所为!” 话音一落,那行尸便平地摔了一跤,僵硬地七扭八扭,似是想爬起来,肢体却始终都不协调。 守在原地的行尸一声长啸,朝着刚落地的叶清攻来。 没成想,斜刺里却亮出一道刀光。 “死!” 绣春刀在瞬息间斩出四刀,把那行尸削成了人棍。 砍完还不解气,朝那人棍呸了一口。 “腌臜玩意儿,别让老子逮着你!” 叶清根本没理会这攻击,直冲在地上挣扎的行尸,一脚将其从杨书面前踢飞出去。 轰的一声撞在小院的墙上,还没落地,便被叶清捏住脖子。 这刚猛的一脚,直接打断了尸体所有的骨头,彻底废了这百年行尸。 叶清左手掐了个决,喝问道:“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那行尸却笑了。 这死人的笑容在月光下,夜色里显得极其恐怖。 “呵呵呵,你以为你赢了?” 叶请脸色一变。 他回头高喊:“开阴阳眼!” 原本正在检查人棍的锦衣卫千户一愣,反应迅速的扣在眼上,不知念了什么,再睁开时眼中闪过一阵红光,旋即脸色一变: 一只恶形恶状的大鬼正扑向端坐的杨书。 他一身爆喝,身上突得燃起三丈高的血煞之气,那把绣春刀都被染得鲜红,只一个踏步便挡在杨书身前,甩开膀子一记横斩。 刺耳的锐鸣后,刀锋鬼爪撞在一起,二者僵持在原地。 锦衣卫千户心中一惊! 只因着恶鬼修为,居然不弱于他! 恶鬼冲他狰狞一笑。 “草!还有一只!” 叶清反应比这锦衣卫更快!在行尸嘲笑他的瞬间,便明白自己着了道。 两具行尸只是幌子! 缠住锦衣卫千户的也是幌子! 阴阳眼的视野中,一只瘦小如孩童的恶鬼钻了出来。 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看到的都只是虚影。 “神行鬼……” 叶清心中有些颓丧,这种极其罕见的鬼类,不做针对性的准备根本追不上。 “托大了!” 叶清这边泛起一丝绝望,那神行鬼却感到乐不可支。 “嘿嘿,跟鬼捉迷藏?愚蠢至极!” 瞬息间,神行鬼就要凭借自身极速,带走这个说书人,却意外的发现杨书在看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接着拿起手边的醒木,重重的落向桌面。 “嘶……这说书人动作怎的比我还快?” 心念刚起,神行鬼便听到了醒木撞击桌面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仿佛被整个罗酆山压在身上,神行鬼干净利落的跪了下去。 方才喧闹无比的小院,此时落针可闻。 …… “嚯,看着不大点,竟是个五百年道行的老鬼!” 杨书看着跪在地上的神行鬼,心中感叹一句。 转过头,那与锦衣卫搏斗的恶鬼也已跪在地上。 这个三百年。 他不禁摩擦一下镇鬼祟。 作用是单一了点,效果却也绝对的强悍。 莫说三百年,五百年,便是五千年的恶鬼杀来,也得老老实实地跪着。 他又重重敲了一次镇鬼祟,两只小鬼直接五体投地,全身抖如筛糠。 那角落里的行尸却说道: “终日打雁,不想这次却走了眼,杨先生竟是位隐士高人!” 叶清和千户都收了架势,虽然没说话,神情态度却是一个意思。 杨书随意地摆摆手。 “小把戏而已,见笑了。” 第二十一章:二审登门恶鬼 “呦,这位尸道高人是撤了啊!” 杨书揣着袖子,看向行尸无神的眼睛。 “嗯。” 叶清点头。 锦衣卫则有些不屑的评价:“鼠辈,惯会藏头露尾。” “不妨事,这不是还有两个舌头吗?” 杨书倒是笑眯眯的,看着两个鬼类在地上瑟瑟发抖。 今天这事儿还挺有意思。 叶清和这锦衣卫,在他回来不久便守在附近。 可能是得了什么消息……有人要袭击自己。 事实上还真有! 而这俩小鬼背后该有个主谋,和那炼尸人是一伙的。这波人提前发现了煞星千户与叶清。 顺势使了这一招声东击西……用僵尸吸引注意力,再用恶鬼突袭。 最后的杀手锏,便是这只矮个儿的小鬼。 但两波人都没想到,这来来去去的布置,在天眼跟前……那真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谁能想到人畜无害的蝉,才是那只麻雀呢? 得感叹一句,这镇鬼祟真好用! 但杨书不得不在意一件事…… 为什么要废这么大劲,把小爷带走? 按百年厉鬼的说法,应该没人盯上自己才对…… 问题的答案,显然就在这两个小鬼身上。 他转而问叶清:“敬明兄,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自有刑吏要他们开口。” 叶清眼波一闪:“不过杨先生……对鬼类似是有些手段。” “哎呀,小把戏小把戏,不值一提。” “这边倒有个不情之请。” “敬明兄今日救我于危难,这话见外了……且说来听听。” “我想请杨先生,审审这两只恶鬼。” 杨书似是有些犹疑:“这……” 叶清:“净妖司自有酬谢。” 那千户虎着一张脸,拱手道:“锦衣卫也是一样。” 杨书似乎很为难的样子,经过一番思考后,才痛下决心:“罢了,杨某便逞一次能!” …… “阴差何在!” “阴差在此!” 一道冥府签令落地,便有膀大腰圆的青皮鬼差,龇着满嘴牙的大黄牙,摸着光秃秃的头皮,嬉笑着从虚空中钻了出来。 比着恶鬼还恐怖几分的气息,惊得锦衣卫险些拔刀。 还是叶清镇定,制止了他的动作。 众阴差一露面,便对杨书齐声行礼,领头的兴奋地问道: “大人,咱打谁?” 杨书指指那两个小鬼。 “他们。” “大人,怎么打?” “锯了!” “大人,怎么锯?” 杨书啪一巴掌拍过去:“蠢货,把那大个子锯了,我要他比矮个的还矮!” “得令!” 说罢,一群阴差嚎叫着冲上去,其中两个把那大鬼抻直了,又来两个阴差,凭空摸出一把两米多长,二尺多宽的粗齿大锯。 开锯之前,还煞有介事的拿小鬼比了比! 锯齿下的恶鬼直接吓疯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鬼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杨书却摇摇头,说到: “莫急莫急,咱锯了再说也不迟!” 阴差更不含糊,当下便咔嚓咔嚓锯了起来。 啧,这情状,当真酸爽。 那小鬼听着背后的声音,看向杨书的眼神满是恳求。 “大人,你问,你问啊!” 杨书沉吟一番:“嗯……你们兄弟,我也不好厚此薄彼,这么着吧,左右使我那两条顶门柱,给我打!” “得令!” 闲着的阴差抡起那两条木棒,便是一乐: “大人,好宝贝,使这阴沉木,一棍便能顶五棍!” 杨书更乐:“我再给你们两条鞭子,好生招待这小鬼!” “得令!” 另一边的锦衣卫看的直搓牙花子,与叶清说道: “嘶……拷鬼可一直是业界难题啊!这群瘪三死过一次,心智不全,等闲的疼痛奈何不得。又是阴体,打起来还费劲,整不好就容易弄死……没成想还能这么玩。” 叶清摇摇头:“一般人可做不了这个。” “确实,这说书人手狠心黑,比着诏狱里那群疯子也不遑多让。” 叶清皱眉看他一眼: “你是怎么坐到锦衣卫千户的?” “啊……该是能打吧……” “……” 叶清无语一阵,心说这人怎的这么憨…… 便解释道:“那道签令不简单,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哪种法术能役使如此恶鬼……青皮人相,闻所未闻……” 那千户方才恍然:“哦,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哈……我印象中……人相鬼?” 二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说道: “阴神?” 沉默了一会儿,千户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一叫叫出一窝,扯犊子呢……哈哈哈。” 叶清:“嗯,言之有理。” …… 杨书这边没注意二人说什么,一门心思要问出二鬼的秘密。 许是棍棒皮鞭自己就有,让这些阴差打人,倒是不用消耗签令。 杨书琢磨着,自己要是把阴司刑具凑齐,一枚签令就能让鬼怪走上一轮! 等那小鬼被皮鞭棍棒打的脱了形,大鬼被锯成了两半,他便慢悠悠的拿出一道签令,要给二鬼换换位置。 这动作真是把他们吓坏了,哭丧着饶命。 “大人开恩,开恩吶!” 杜鹃啼血都不足以形容其悲戚。 杨书叹道:“罢了罢了,我今儿就饶你们一次,听着,每个问题我只问一遍,如果敢说假话,便有一道火刑在等着你们!” “大人问,大人问!” “第一,你们二人为何掳我?” 小鬼急忙答道:“为了那内阁学士刘昌……他曾说过,那席方平的故事颇为精彩,对下半很感兴趣……” 杨书眉头一皱。 又是这个内阁学士……他对那席方平又有什么兴趣? 算了,天眼反馈是真话,稍后打探打探便知道了。 “第二个问题,你们是计划杀了那刘昌刘大人?” 二鬼这次答得很齐:“正是!” 杨书看一眼叶清,后者登时会意:“你们具体计划如何?” 这问题,二鬼却说他们只负责来抓这说书人,其余一概不知。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真不知道。 “是真话。” 杨书对叶叶清说一声,然后问道:“第三,你们背后那人到底是谁,与之前来害我的,是不是同一人?” 二鬼同时僵住。 这问题似乎格外难以回答。 杨书怒哼一声,周围阴差纷纷踏前一步,森严气势压了上去。 道行高些的小鬼眼珠一阵乱窜,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只剩一半的大鬼抢了先: “是羊道人,之前来害大人的也是他。” 小鬼震惊地看他。 大鬼苦笑:“我可不想再被锯了,真不是鬼受的罪……” 叶清还有那锦衣卫皱起了眉。 只见那恶鬼话音刚落,身上便腾起蓝色的符咒,化为鬼火,就要把他烧干净。 叶清:“是言禁咒,说了不该说的就会死。” 杨书听了撇撇嘴。 “连鬼都算计,非人也。” 腰间红丝带无风自起,有灵性般绕着那大鬼转了一圈,那灼灼的鬼火顷刻间熄灭。 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该是那羊道人的警告。 杨书也不顾其他人如何震惊,皱眉问那恶鬼: “这羊道人是什么来头。” “我来回答吧。” 面色难看许多的叶清接过了话头: “先生该听说过,天下正道以三宗五门,最为昌盛。但邪道也有一山一府六洞天,与其分庭抗礼。这羊道人声名不小,便来自那一府……是为阴司冥府!” 锦衣卫千户的面色同样难看:“贻害无穷的阴阳通宝,便是这羊道人首创。若真是他们……刘大人的麻烦可就大了。” 叶清郑重点头,眼神不断变换,也不知想到些什么,突得感叹一句: “难怪上次我们准备那么周全,还是被他逃了……不想竟是冥府的羊道人入京。” 千户拱手向二人告别:“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上报指挥使大人,厉某便先告辞了!” 杨书拱拱手。 那锦衣卫飞身离开,杨书又转向叶清: “敬明兄怎么说?” 叶清却是施了一礼:“还需谢过杨先生,若不是你,我们怕是问不出这一节。” “夸张了啊敬明兄……那大鬼禁止已除,该是知无不言,你可将他带回去,若还不听话,便送回我这里。” “那……” “今儿也晚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便依杨先生的意思吧。” 说吧,叶清手上掐了个决,带着那只剩半截儿的大鬼离开了。 也没问那小鬼如何处理。 杨书丢了枚签令出去:“烧了吧!” “得令!” “啊啊啊啊!” …… “唉……总算能睡觉了……” 被一群妖魔鬼怪折腾到后半夜,纵使有些心事,却也抵挡不住睡意,脱去衣服睡下了。 却不想这迷迷糊糊,似乎又做了一个梦。 与之前的不同,这次的内容不怎么累,反倒非常轻松。 梦中该是见到了一个女人……或者是女孩儿。 二人对视了许久,那女子忽的一笑,如寒春乍暖,还挺好看,杨书一乐,正要调笑两句。却醒过来了。 天光大亮。 他敲了敲头。 “莫非是掌柜的太迷人?怎害的杨某人做这种梦!算了,不去想她,且先看看隐娘送了些什么给我。” 第二十二章:谒见西王母 杨书拿起古卷一看,心中就是一喜。 可看清楚之后,又觉得有些古怪…… 【聂隐娘】下方,惯例写着一首小诗,取自李太白的名篇侠客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首诗再下边,便是给予他的奖励。 等级不低,有玄塔三层。 从镇鬼祟的霸道效果来看,这个层次的奖励应当非常强力。 但内容却不是他期待的东西,还有点莫名其妙。 【善赏,玄塔三层,太上明鉴真经】 杨书着实想不出,聂隐娘一节中,是谁掌握了这门道法……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 无论来源于谁,都不耽误他接受奖励。 杨书一闭眼,总计三千六百字的经文掠过脑海,大约十秒后,缓缓睁开了眼。 嘴角微翘,呵呵一笑。 果然如他所料。【聂隐娘】出产的东西,对普通人要友好许多。 这道法修法并不难。 所谓的“明鉴”,其实就是“明镜”。修习的时候,在身前挂几面镜子,清心正神便能有所收货。 但修到极致后的效果,却也不讲理的强大。 道法总纲开篇明志,主要效果分为三种。 其一,分身散形。 就是所谓的分身之术,到极致可一化为万,眨眼之间一人成军。 其二便是神行法门,号称“千亿里外,呼吸往还”,还有乘云之术,履水之能。 其三倒是和天眼有些重叠。 所谓明镜高悬。将日常修炼的法器祭出,天神地祇,邪鬼老魅,隐蔽之类,无所遁藏。 却也并非无用。 天眼目前只能让自己看到,而镜子甩出去之后,则能让所有人都看到。 且那清正的镜光,对敌人也有杀伤。 当然,拿镜子当板砖砸人,效果会更加明显。 除此之外,还有些丹符之术,结合明镜各有妙用,就不细谈了。 看过这些,杨书倒是有了些猜测。 心中这门道法,该是属于那位“磨镜少年”,即隐娘的夫君。 嗯…… 细细想来,隐娘天纵奇才,还是超级高手,为何会对路人一见钟情,委身下嫁? 就算想追求自由婚姻,也不能随便找人嫁了吧。 而且夫妻二人相当恩爱,那少年几乎是隐娘仅有的寄托……倘若这磨镜少年有其不凡之处,反而比较正常, 但这只是细枝末节,杨书并未深究,当务之急,还是来试试这道法的效果。 虽不知那羊道人,以及阴司冥府到底在图谋什么,但自己貌似是因一折【席方平】,倒霉的卷了进去,眼下需得准备些护身手段才行。 总不能期待每次都是鬼类来送菜。 想干就干! 杨书拿起平时用的那面铜镜,量了量尺寸,用绳子挂了起来。 …… 这套太上明鉴真经,虽对外部条件没有太多要求,却对镜子的尺寸有一些规定…… 不同尺寸的镜子,修炼时会有不同效果。 想要增长道行,需准备一面九寸铜镜,挂在身前,到了高深处,便需四面镜子帮助修行。 可杨书眼下只有这面一尺铜镜,此时挂起来的效果便是…… 见神。 明镜摆在身前,便可与显现的神明交流,于增长道行并无益处,却可以混个脸熟,往后换大镜子见神,便可以借其神力,获得诸多好处。 不同方位对应的神明不同,其中又以四方尊神最为可贵。 尝试嘛,那当然要试最难的! 杨书毫不客气地选择了西方尊神西王母。 原因无他,其他三个没听过。 “发财,帮我护法!” “汪!” 招呼过一声,杨书便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心中默诵真经总纲,渐觉神我两忘。 约莫过了两分钟,挂在西向的明镜中闪烁丝丝光线,杨书精神微紧,睁大眼睛,颇为期待。 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有。 杨书心中叹口气,倒也没觉得颓丧。 经文有云,非上士至真,勿以示之……换句话说没点道行在身,西王母才懒得理你。 正待收功,换个小神仙试试,杨书却灵机一动。 他凝神静气……睁开了天眼。 只一瞬间,虚空中猛地一声嗡鸣,好似细微,却更像雷霆。杨书只感觉四周变得无比安静,天眼的视野中,九尺明镜中现出了一个神像。 那是一尊女神,只有上半身,其高贵威严难以描述。 有两位华服女仙随侍左右,皆是一动不动。 只是看到这景象,杨书便感觉心中无比宁静,因羊道人产生的隐晦焦虑,再难影响他的心神意念。 “果然,天眼不会让人失望!” 杨书心中知晓,这就是西王母! “如此神圣的至高女仙……我该怎么打个招呼?” 可正在他犹豫时,一尺镜中忽地转出金色圆轮,迅速汇聚向中心,电也似的射向杨书胸口,化为一个声音…… “你怎的这么弱了?” “?” 随着声音一同降临的,还有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量,充盈全身。 杨书细细感受……竟是法力。 不待他有何反应,西王母的声音继续传来:“无需回话,便是回了,我这里也听不到。” “你身子太弱,再多的法力,如今也吃受不起,先把这点炼化了,明日再来寻我。” “如遇胜不过的敌手,也可来寻我,我替你打了他。” 说罢,那神像便消失了,甚至来不及作揖道谢…… 杨书悠悠吐出口气。 “这西王母……也太好说话了!” 不是说这情况只能见神,不能增长修为吗? 真经也不靠谱…… 缓缓神,杨书放下乱七八糟的心思,运转体内法力走了个周天。 “竟有……五年?且看这意思,往后每天都送?这真经不怎么难嘛!” “汪!” 哮天犬见他行功结束,奶声奶气的吼一嗓子。 杨书知道,这是饿了……还想出去玩。 这狗啊,就算是神兽,也得多溜。 收拾齐整后,杨书推开了门。 …… …… 就在杨书开始自己一天行程的时候。距离上京数千里的豫州,一道倩影正在树林中闪烁。 这女子脚不着地,飞也似的在林间疾驰,直直向北而去。 一只喜鹊极其艰难的跟随着她,张着大嘴叫个不停,不多时竟口吐人言。 “隐娘,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上京。” “你去那鬼地方干嘛?阴司冥府好多人在往那边靠,阎罗王与三大护法都在上京,姓汤的如今又被绊在关外,那地方马上要乱成一锅粥啦!” “无所谓。” “嘶!你犯得着淌这浑水嘛!” “我说了无所谓。” “你无所谓,可受罪的是我啊,你总得告诉我要去干嘛啊!” “去寻我的夫君。” 喜鹊直接愣在当场,差点掉下去,回过神奔命似地追上去。 “夫君!你啥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那女子一伸手,捏住了喜鹊喉咙。 嘭的一声,那叽叽喳喳的喜鹊竟变作一把二寸长的匕首。 “聒噪……” 第二十三章:雅号杨半截儿 用过早饭,杨书却没去书局,而是往合丰茶楼行去。 以后还会去酒楼说书,这事可得和小黑胖子招呼一声。 可刚走到半路,便远远地看到了卖黄豆的老黄。 这小贩不一定姓黄,杨书只因他卖黄豆,干脆叫他老黄。 兴许真是有缘,俩人当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看着人往这边走,杨书干脆地翻了个白眼。 “呦!这不杨半截儿吗?” 果然,一准儿没好话。 “不是,这杨半截儿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怪话?” 老黄一呆:“哈,你竟还不知道?那我就不多嘴了,你不如去问那合丰茶楼的安掌柜!对了,来点儿黄豆?” “来个屁……算了,称上二两吧!” 老黄人是贱了点,可这黄豆的质量是真不错。 关键还便宜。 犯不着跟好东西较劲! 他这边辞别了老黄,便拎着黄豆来到合丰茶楼,心里还琢磨着“杨半截儿”到底是个什么称呼,可看清茶楼宾客时,整个人就顿了一下。 “嘶,这是那小黑胖子的茶楼?” 没办法,茶楼的生意,委实火爆过头了…… 这还没到中午,便已经坐了个满,更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有的干脆站着吃茶,就是不走。 杨书心里就嘀咕……何必呢? 知道的说这是茶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 他这边呆愣着,却被一脚夫看清了头脸,那脚夫惊喜地叫道: “杨半截儿!是杨半截儿!” 一群茶客顿时炸了锅! 纷纷喊着“哪儿呢”“杨半截儿在哪儿呢”之类的话,四处寻找着他。 可这群人看来看去,早已没了杨书的身影。 躲严实的杨书极其震惊。 “这架势!我脑袋是被标了花红?” …… “四三十二,八二一六,七四二八,好嘛,昨儿一天竟赚了二十八两四钱。杨先生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合丰茶楼安掌柜正打着算盘,数钱数的开心,却被人拿住了肩膀。 这小黑胖子吓的一哆嗦,正要惊叫出声,却被人捂住大嘴。 “叫个锤子,是我,你的福星!” 安掌柜:“啊……杨先生?” …… “哎呦喂,杨先生您来就来吧,怎的还翻窗户?” 合丰茶楼的里间,安掌柜屏退左右,亲自给杨书倒茶:“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杨书哼一声:“我也想走正门!可不知为何,只一露面,那群茶客便要吃了我似的。” 安掌柜动作一停,眼睛一亮:“原来杨先生,竟还不知此中缘由?” 看他这样子,杨书张了张嘴,说道: “倒是猜到了一些,似与内阁学士刘大人有关……但也不是确切知道。” 安掌柜两只小黑手一拍:“您还真不清楚啊,那倒是能让我安某人,过一把说书人的瘾头!” 杨书一乐,给安掌柜倒茶: “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安掌柜很郑重地轻咳一声:“这是要说起来啊,话还真就挺长,得从先帝爷儿那时候说起来……” “停停停!” 杨书赶忙叫停:“怎么就扯到先帝了!说书就忌讳这个累赘,该省就省!” “额……好吧……” 安掌柜重新组织言辞:“约莫是十年前吧,这天儿不知为何就变冷了,四处闹饥荒,其中又以关中最为严重,经年累月下来,民怨沸腾不堪。 所谓民以食为天,这帮老秦人吃不饱,骨子里的血性便压不住了,早几年前,那王二便在白水竖了反旗,一直闹到现在。 但这才只是个开始!去年,当今皇帝刚即位,就又闹出一支叫王胤的反贼,杨先生可知,这人为何要反?” 杨书挑个黄豆塞嘴里,嚼吧嚼吧,点评道: “安掌柜,真不是我说,这问题啊,不是您这个问法,要是这么问,看客只觉得这说书人……不太聪明。” 安掌柜尴尬一笑:“也是哈……还不是粮荒闹得。但杨先生怕是不知道,关中糜烂不堪的兵乱,本是可以避免的……” 杨书总算来了兴趣。 “哦?怎么讲?” “当初朝廷啊,其实有准备那么一批粮食,要往那边运的。 却没成想啊,赶巧遇着先帝爷落水,当今天子即位的档口……这批粮食啊,便被昧下了。” 杨书:“嚯,别跟我说,这事儿现在还没查清楚!” “杨先生别不信,还真是这样。” 安掌柜喝茶,苦笑。 杨书摇了摇头,这世道还真不是一般的黑啊,这大乾不完都对不起天下万民。 他转过头又问:“不对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您儿别急,听我慢慢说。” 安掌柜继续讲述: “这内阁学士刘昌刘大人,也是官老爷中的异类,不结党,不贪财,唯一的爱好就是听书,特别亲民。 他早年在工部当差,后来又到兵部任职,现在还兼着兵部尚书。而那批粮食,在刘大人心里自然是根刺。 当今天子即位,把刘大人调入内阁,这一进去,便参了户部一本,要彻查此事。可当今皇帝啊……他信重刘大人,却也不全信,搞得整件事一团乱麻。 其实那么大的事,户部上下都脱不了干系,所以闹到最后,还是两位阁老的斗争,以至于见着就得吵一架。 而在昨天,刘大人在御前争执时,提到了您这一出席方平!” 杨书:“哈?” “嘿,这席方平啊,其一讲的是孝道,但往深处想,就骂了一种人:贪官! 刘大人还真把故事简单讲了讲,斥道:民且知之,官又如何? 这话直接把户部尚书骂的殿前失仪,看这情状,皇帝才算是信了刘大人,事情有了转机! 刘大人自然大喜,回到家里喝了几杯酒,便说: 得谢谢这杨半截儿,若他把这故事讲完了,再精彩也显得俗套,偏偏停在了半地儿,卡在一个愤怒的关口,还留这么一个悬念,更好用来骂人!” 讲到这一茬,安掌柜也是一乐: “这话一传开啊,杨先生在咱们南城,可就算是出了名儿了!” “……” “先生,这你不开心吗?” 杨书以水做酒,痛饮一杯,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倒是不难分析出一个事,那阴司冥府,与这昧粮案……甚至起义的反贼,恐怕都有些关系。 但对他这个小小的说书人而言……当真是无妄之灾! 咱就是想留个悬念,多赚点而已! 可如果,这就是断章的代价…… 我下次再也不干了! 第二十四章:趁热打铁 “杨先生,还真不高兴啊?” 看到杨书复杂的神色,安掌柜颇感意外:“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是好事……” “可不嘛,您是不知道,听说那刘大人府里,还想请你去他老人家的六十寿宴,讲这一出席方平?” “啊?还有这事儿!” 杨书人都快跳起来了!心说这是哪个王八蛋的馊主意! 安掌柜连忙说道:“杨先生别激动……这事儿就是说说,咱这小人物,怕是上不得那种场合!” “呼……那就好,那就好。” 杨书心下一松。 别说不让他去,便是求着他去,杨某人也不想去! 这刘昌如今可是个漩涡,太靠近绝对没好处……那寿宴整不好就是个大炸弹。 光是那羊道人,就不好对付。 在自己面前跪的干脆,得归功于镇鬼祟的霸道效果。不然三百五百两只老鬼,纵使胜不过叶清二人,也绝对有得一打。 而且杨书有感觉,五百年道行的鬼物,还不是羊道人的底牌! 加上那个拿锦衣卫炼尸的狠人…… 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同伙! 总之,从昨夜那两个衙门的态度判断,这阴司冥府很不简单。 咱一个五年道行的说书先生,凑得哪门子热闹? 躲都来不及! 且容杨某一些时日,等咱成了天下第一,先把他冥府的摊子砸了! 不过……这羊道人几次三番搅扰小爷的清净,如果时机合适,也得给他个教训才是,不能让他有事没事就来烦人。 诸般想法一闪而过,安掌柜自然看不出来,却是猜错了杨书的心思。 “杨先生可是有些……患得患失?” 小黑胖子微笑道:“先生想开点就好了,所谓福祸相依,那刘大人再亲民,终究是位阁老。咱这细胳膊细腿的,当真掺和进寿宴,指不定会惹到什么麻烦。” 杨书颇为意外的看了眼他,也不多解释,只竖起大拇指: “安掌柜通透!” “哈哈哈!杨先生谬赞,谬赞!” 大笑过后,二人饮茶,杨书也松快了许多。 确实是这个道理,事物都有两面性,那不如往好的一面看。 起码最初的欲求,“把说书人的名气打出去”,已经是超额完成了。 这年头的阁老,绝对是顶着天的大人物。 能出现在这种档次的权力斗争中……哪怕仅是名字出场,对普通的小老百姓来说,也称得上是传奇。 但这就是一股风,过上一些时日,无论刘昌能否挺过阴司冥府的谋算,户部能否于昧粮案中全身而退。 这事儿,迟早会在小民的日常中隐没。 需得趁着这股热气,做点什么才好。 比如赚些银子……再把说书人的排面儿稳住! 杨书眼睛一亮,问道:“安掌柜,距那刘大人的六十大寿,还有多长时间?” “额……还有个八九天吧!” “那这么着……” 二人耳语一番,安掌柜一拍巴掌:“好啊!” …… 过了一会儿,安掌柜在人满为患的合丰茶楼中,扯着嗓子大喊: “静一静,都静一静。” 喧闹的茶楼逐渐安静下来。 安掌柜:“承蒙各位客官捧场,我这茶楼自开业以来,还从没这么红火过。” 众人大笑,拍桌,不一而足。 “但安某人也知道,诸位来此,并不是因为这儿茶水多香,也不是因为这儿环境多好,而是因为一个说书人!” 就有熟客笑道:“你也知道啊!” 安掌柜也笑:“害,那得了,咱粗人一个,也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就直接点,请杨先生出来说两句!” 言罢便让开身形,杨书面带笑容,麻溜地走了出来。 霎时间,一屋子的人都在喊杨半截儿,杨书也不觉得尴尬,四处拱手问好致谢,权当是个雅称。 好一阵子,屋子里才消停一会儿。 杨书站定开腔: “蒙各位父老乡亲,街坊四邻抬爱。杨某靠着半出席方平,总算有了些名气,深感荣幸。 哈哈,这位兄弟说得对,大概能叫狗屎运! 杨某这出戏,能入当朝阁老的法眼,实是杨某的好运,也是席方平的好运。 所谓时不可以苟遇,道不可以虚行。 杨某既是个茶楼酒肆中,靠嘴皮子混饭吃的说书人。能做的,也就是多备些茶水,给诸位老少爷们说上几段。” 话音刚落,便有人打岔。 “嘿,你这杨半截儿,嘴上说的倒是漂亮,可你那出戏的下半段,到底说是不说?” “对呀,今儿不说完可别想走!” 杨书也不觉唐突: “诸位稍安勿躁,杨某正要言说此事!席方平能有现在的声势,不得不感谢那位刘阁老。” 站在人群中的杨书叹口气,似有颇多感慨: “可咱身份够不着,见不到,这谢意无法传达,杨某便想着,再过些日子,就是阁老的寿辰,倒不妨在阁老寿辰的当天,把这一出席方平讲完了。 虽说刘阁老该是听不到的,但一个说书人的心意,也只能送到这儿了! 便是四月二十一,当天下午,合丰茶楼,诸位若有兴趣,不妨前来听一听,这内阁学士唇舌上的枪剑,到底是怎样的锋利!” 言罢,杨书拜别众人,在乱七八糟的声音中转身去了。 …… …… 时间来到傍晚。 杨书拿着买来练功的两面铜镜,和哮天犬一同往家里走着。 今天上午,当众给自己打个广告后,他又和安掌柜商量过一些细节。 比如多整点茶叶,再备些吃食,搭台子添桌子,若当天反响还不错,就多讲几天,好好捞他一笔。 关于收益,两人说好是五五分账。 虽说能撑起这个场面,主要是杨书的功劳,但他就是个甩手掌柜,还没成本和风险……算是公道的分成。 若把目光放长远些,这次能成的话……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 总之,这一出应该能赚到不少银子。 与安掌柜分别后,他便去到巷子深酒楼,讲了一出聂隐娘。 这地方,与茶楼相比就像另一个世界。 那边是柴米油盐,这里就是刀光剑影、 杨书有天眼,可以看人气象。 放眼望去,十个酒客能有八个杀过人! 杨书甚至猜测,打南三门进来的,能见光的江湖人,得有一半来了这酒楼。 但杨书并不慌张,咱又不是来踢场子的…… 还有件趣事儿,即便在这里,听过他的人也有六成……倒是让杨书挺意外的。 原来自己都这么有名了! 那红姑娘的判断也准,一个女性侠刺的故事,极对豪客的胃口。 而讲到空空儿时,反响更是极其热烈! 这种无影无踪,好似天外飞仙似的人物,哪怕是虚构,在神鬼皆存的世界中,也更显其快意洒脱的魅力。 这天过得,算是皆大欢喜。 走在回家的路上,杨书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非要说的话……也有两点不太爽利。 其一便躲在暗处的羊道人与其党羽。 虽说这些人该是在谋划大事,自己这小人物,不会是太核心的部分。 但总被贼惦记,心里指定不舒服。 其二嘛…… 宵禁提前了,常吃的包子和小米粥都提前收摊了。 杨书只能苦哈哈的吃一碗阳春面,感觉清汤寡水的,嘴里没什么滋味。 “嘶……话说这宵禁提前,不会也是阴司冥府害的吧……淦,我与冥府不共戴天!” 正想着,哮天犬发财蹭了蹭他。 “嗯?” 杨书再开天眼:“叶清和那个锦衣卫?” 这俩儿怎么又来了? 哦对,他们昨日说……有酬谢来着? 杨书脚下轻快了许多。 第二十五章:一阳在上,五阴在下 “两位贵客登门,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在小院门前,杨书和两位官差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这样说着,打开了家门:“进来再说!” 叶清拱手:“叨扰!” 但那穿便服的锦衣卫却哈哈一笑:“走走走,我给先生看点好东西!” 说罢,推着杨书走进小院。 叶清抿着嘴跟了进去。 …… 少顷,三人坐定。 杨书面向二人:“寒舍简陋,酒是劣酒,茶是陈茶,便不拿出来丢人了……给两位上杯水吧!” 叶清却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不必了,知道先生爱吃鹌鹑,我便去恩和顺要了几只过来,还带了壶酒……先生用过饭了吗?” “吃是吃了点,但要是鹌鹑,我觉着自己还能再吃点儿!” 叶清笑笑,摆盘上东西。 杨书表现的颇为期待。 其实这时候的人,通常不吃午饭,以至于晚间饭点,都跟饿狼差不太多,往往还吃不饱。 他这表现也不算奇怪。 当然,杨书其实是坚持一天三餐的…… 这一顿,该算是加餐。 看叶清忙碌,那锦衣卫便拿出一个锦盒,说道: “净妖司就是风雅,来酬谢别人,都是送吃的送喝的。 我们锦衣卫就不这么讲究了!来,杨先生别客气,这是给您拷鬼的回报,可真是好东西啊!” 拿着锦衣卫不由分说递过来的小盒子,杨书轻轻掂了掂。 “啧……真沉。” 有天眼在,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边是什么,却还是有些感触。 那是一根金条,约十两! 现在这年景,能换一百多两银子…… “这位……厉千户?” 他还不知道这锦衣卫的名字,只记得对方是姓厉。 “哎呦,先生可莫称千户。我叫厉江,您啊……怎么称呼都成。唯独别称千户,听着我是浑身拧巴,好像还在卫所里似的。” “好吧好吧,那我便依着厉兄,倒是这锦衣卫,当真是豪横啊。” 叶清抬头问道:“怎么了?” 厉江哈哈一笑:“杨先生别多想,这是卫所内部的悬赏。唉……我那两个同僚的事,可真搞得我们焦头烂额。” “我倒是听说了。” 叶清反应过来:“对那两具行尸,你们内部悬赏了十两黄金……你就拿这个送杨先生?” “对啊,不行吗?” 厉江瞪大眼睛问道。 “杨先生是有才学的人,若真喜欢银钱,当已家财万贯,岂会把你这十两黄金放在心上?” 厉江“嘶”了一声,看看杨书,又看看叶清,摸着头发说道:“好像是这个理儿哈……可我怎么也想不出,这世上还有比金子更好的东西?” 杨书啪的拍住厉江肩膀,情真意切地说: “厉兄这话,当真是说到头了,咱俩必须喝一个!” “喝!” 杨书抹抹嘴,看看手中的锦盒,挑眉说道: “我是不是该客气一下?” 厉江:“大可不必!”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叶清一脑门黑线。 …… 恩和顺的鹌鹑确实经典,这味道该是没有第二家,三人各自吃了个痛快。 饮过几杯后,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阴司冥府这里。 其实杨书与叶清,以及厉江之间并不十分熟稔。而对冥府的敌意,大概是彼此唯一的共同点。 而且,杨书也不是真的以为,这俩人只隔一天就来寻自己…… 真就是为了送东西! 叶清:“杨先生可知最近京城……” “知道知道,不太平嘛,敬明兄与我说过好几次了。现在看来,该是与那阴司冥府脱不了干系。” 两个官差都点了点头。 叶清略带愁容:“今天早上,净妖司中有高人卜了一卦,问京城中冥府行事,却没细解,只说不好……” “哦?” 杨书正拿着一条翅膀,喂发财喂的开心,听到这话才抬起头,饶有兴趣地问:“起的什么?” “六爻。” “这样啊……” 所谓六爻卦,指的是六个阴爻或阳爻,排列组成的卦象。 对应易经中的六十四卦,也是很多常用成语的来源…… 此世有儒,周易乃五经之一,当然是有易经的。这些杨书在书局的时候是确定过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卜卦,绝不是前世的图一乐,信不信看个性。 若真是高人起卦,自有天应。 厉江和哮天犬一样,也在啃翅膀,他吐出骨头后问道:“杨先生也有占卜之能?” 杨书摇头:“卜不得,没这个本事,但易经倒是涉猎过一些……” 叶清凑近了些:“先生可想解一下?” “嗯……来试试吧。” “也好,我记着卦象是:坤下艮上。” 杨书点点头,念叨着在桌上比划,最后失笑道: “我有点明白,高人为何不愿与你祥解了……我都不想说出来打击人!” 叶清和厉江动作一僵,微微探头:“先生何意?” 杨书看了看二人,用手蘸了点酒水,在桌上画出了六爻。 “我用最简单的说法解释最关键的部分。 此卦上艮下坤,象征山在地上,受风雨剥蚀,所以叫剥卦。寓意小人得势,君子困顿…… 若总解,最上是阳爻,余下皆是阴爻。是为一阳在上,五阴在下,以一阳制五阴,力有不逮…… 若细解……唯一的阳爻还处在阴位上,这是不当位,意思是他不仅不帮忙,没准还添乱! 若……算了,不解了,总结来说,卦象显示,官府这次多半要玩完。” “……” 叶清和厉江一脸呆滞,先后抢话问道:“那还有救吗?” 杨书本想说“对不起,没救了,告辞”。 但转念一想,这次捣乱的是阴司冥府。那羊道人更是和自己有了仇怨。 沉吟过后,杨书缓声说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救……” “先生何以教我!” 杨书微微一笑:“用这剥卦的爻辞来说,若贯鱼,以宫人宠,则硕果不食,君子的舆。” 二人都不太理解的样子,显然不常读易经。 便莫测高深地解释道: “意思就是:若得精明强干的人鱼贯而入,取代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便可保大国不失,让君子取得胜利。所以关键啊,得让能干这事儿的人来。” 说罢,他弃了酒杯,站起身走入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副镣铐。 “我知你们前来,该是想请我帮忙。但我话放在这里,出山是不可出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山的。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人,也帮不得你们斩妖除魔。 可那羊道人屡屡来,不与他计较一番,我杨某人岂不是泥捏的? 再说这阴司冥府亦非善类,我不想惹事,却也见不得他们如此猖狂,害我连包子都吃不得! 来!这个与你!” 言罢,杨书把那拘魂镣铐递到厉江手上,后者不明觉厉的接过。 杨书咧了咧嘴:“这镣铐专锁阴魂,便是千年老鬼,也是挣脱不得,你拿着,该是用得到。” “哇……” 厉江也不怀疑,惊道:“竟有如此宝物?” 杨书顺口胡诌:“师门所传,姑且算是个小法宝。” 用这借口,也可解释玄塔产出的诸多小玩意儿…… 千户大人倒也上道: “既如此,用过之后,自当归还!” 杨书冲他点点头。 接着蹲下身,摸出叶清给他的那枚阴阳通宝,让发财闻了闻。 后者很灵性的“汪”了一声。 杨书当着两人,似与人言:“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小心些就是,过会儿你引他们去寻那羊道人,记着狠狠地咬他!” “汪!” 哮天犬这一声吠叫,虽然依旧奶声奶气,却也显露出颇为骇人的凶性。 起码把两个官差吓了一跳。 神兽威严,幼时初现啊! 杨书笑笑,站起身。哮天犬便跑到叶清跟前,斜着眼仰头看他,厉江也打量这小奶狗。 一时间,两个官差都有些不好意思…… 几乎同时想到:刚才怎的被这小东西吓了一跳! “准备好后跟着它,它会带你们找到那个羊道人。” 杨书对哮天犬点点头,随后挥挥手:“忙你们的吧,明儿见。” 厉江当下就要告辞,叶清却说道:“杨先生,还有一事……我衙门中的高人,让我送个东西给你,算是酬谢。” “嗯?” 杨书挑眉,却是一把扇子。 玉竹骨,折纸扇。 天眼验证,这竟是个小法宝,而且是新做的。 他伸手接过,缓缓打开,扇面上写着一句卦辞:“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扇子灵韵内藏,不争不显,用天眼细细观摩,还有一丝……妖气。 啧……净妖司,净妖司,本以为取的是扫净宇内妖魔的含义。未成想,还有一层‘我本净妖’的意思在里边。 杨书眼睛眨了眨,笑道:“敬明兄,可否给这高人捎句话。” “自无不可,先生请说。” “未出土时便有节,凌云高处仍虚心。” “一定带到。” “嗯,去吧。” 第二十六章:说书人的折扇千变万化 深夜,净妖司衙门,一间淡雅的书房。 文士装扮的儒雅男子,正在背着双手,打量桌上的白犬,许久未曾说话,叶清则在一旁安静肃立。 哮天犬挠着脖子,两眼也在打量对方。 好一只老妖怪,看着像三十多,闻起来却有上千岁! “汪!” 它叫了一声。 那文士便退了半步,好似被吓到一般,失笑道: “这小狗好生灵性!” 他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叶清:“就这些了吗?” “是,此间种种,敬明已如实复述。” 叶清微低着头,姿态恭敬。 这敬意倒是发自真心。 一个大乾上层,几乎公开的秘密: 净妖司的三位当家,实是大乾开国时,便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功臣。 其中每一位,都是千年道行在身的大妖! 太祖立净妖司,着其扫浊扬清,震慑群魔。开国数百年来,三妖也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对现在的人来说,他们是长辈中的长辈。 便是当今皇帝亲临,也得问声好才行。 叶清跟前这位,便是净妖司的二当家。外人皆称二先生,也有人称官位:净妖司指挥同知。 不过净妖司内部,一般尊称其为二爷。 另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是……净妖司首尊脾气非常恶劣,行事也很冲动。 所以这衙门实际的领导者,其实是这位名义上的二当家…… 听到叶清的回话后,二先生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没多久便笑出了声,言道: “这位说书人啊,倒是比你说的……还要高深那么一些。” 叶清抬了抬头,说道:“二爷何出此言。” “他让你带什么话来着……你怎么还站着?先坐先坐!” “是……” 叶清依言坐下,很认真地回道:“那杨先生让我带的是句诗:未出土时便有节,凌云高处仍虚心。” 二先生:“你可知他何意?” 叶清微微点头,犹豫着说:“我路上想过,这该是句咏竹诗。杨先生似乎想说……他已看出二爷的本相。” “嗯,你之前提起过,这说书人对其眼力颇为自信,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吹牛啊!” 二先生倒杯茶,感叹道:“但只到这层,却还是没体会到这位杨先生的真意。” “啊?” “哈哈,敬明啊,你什么都好,踏实勤恳,聪敏,乐于思考,却唯独少了那么一点灵性……你是不是还以为,杨先生带句诗给我,是夸我呢?” 叶清神情微怔:“难道不是吗?” “表面上的确如此,这两句诗,一赞我有节,二赞我虚心。但你往深了想就知道,他分明是在嘲讽我……哈哈哈。” 说着说着,二先生竟大笑了起来: “我此次让你前去,是见杨先生对鬼类有些办法,看他能不能帮忙,这点你自是知道的。 但你却不知,那剥卦卦象,我是故意不解,也有试探他的才学乃至立场的意思。 若那杨先生愿意帮忙,其行的便是正道。所以我才命你,在他答应出手之后,再把扇子拿出来。 还写上厚德载物,作为勉励和褒奖。对高人来说,这意思的确很清楚,我想请他到净妖司任职。 你说说,这般试探与谋算一个隐士,哪里谈的上有节?他这一句未出生时便有节,实是说我成了精,却不如未出土时有礼有节。” 叶清眼神放空,显得很呆。 待二先生饮过一杯茶,他才问道:“那杨先生对您的招揽……” 二先生摇摇头: “想来他早就看到了这层,其心意说的很清楚,不可能出山的。 这凌云高处,便是指我位高权重,要我虚心,顺从他的心意,别再去烦他。 好在他把扇子收下了,对净妖司乃至朝廷,应当没有敌意。” 说到这里,二先生仰天长叹:“唉……不知其师承何处,竟能教出这等人物。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又何其多也,若都愿出仕任职,何愁大乾不能中兴?” 一旁的哮天犬斜睨着他,人性化地咧咧嘴角,“嘁”了一声。 二先生冲它笑笑,翻个杯子,倒了杯茶推过去。 哮天犬嗅嗅,犹豫下,还是喝了几口。 舔舔嘴角,似乎挺香。 叶清却说:“那……需不需要……” 二先生轻轻摇头:“这该是个真正的隐士,轻易请不出来的,顺其自然吧!” “是。” 两人说着,外间传来敲门声:“二爷,厉千户传信说,他已带齐亲卫,只等咱这边儿的消息。” 二先生点头:“知道了。” 外边的人无声退去。 叶清刚要起身,二先生却拦住了,指指哮天犬:“待它喝完这杯茶。” “是……” “哈哈,可是还有事情不明白?” “敬明确有一事不解。” “问吧。” 叶清停顿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词:“二爷既有心招揽杨先生,为何不直接问问呢?” 听得这话,二先生眉毛一扬,看着叶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凌云高处更虚心啊……你说得对!既要请人,便该有些诚意,这么端着算怎么回事。” “额……” 叶清自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补了一刀。 “不碍的,但你这性子,倒适合与杨先生走动走动,权当交个朋友吧,对你没坏处。” “是……” 终于,哮天犬喝够了茶,麻溜跳下桌子,回头望向两人,好似在说: “愣着干啥,走啊!” 二先生却拿出三个铜板,飞快地卜了一卦。 “下乾上坤,小往大来,利于出征!” 他一挥手:“去吧!” …… …… 杨书自然不知那净妖司中,二先生与叶清之间的许多言辞。 更不知在他们心中,自己已经是个……心思敏捷到一定地步,随便说句话,都可斟酌斟酌再斟酌的高人。 若杨书从头听到尾,定会说那二先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杨某人多良善?怎可能拐着弯骂人! 明明就是夸你! 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些,正研究着那把扇子。 有天眼在,扇子的材质,制法以及功效,自然无所遁藏。 它有十一根扇骨,加持着两道法术。 其中内侧九支是【盾甲符】,或心神或法力,都可将其激活。 效用顾名思义,可以用来抵挡别人的攻击。 九道一齐放出来,能挡住五百年道行全力一击。 用比较形象的方式来说明,若杨书开启这九道盾甲符,白蛇传说中的小青一甩尾便打不死他。 得补上一尾巴! 平心而论……算是很实用的护身用具。 虽然用一道少一道。 最外侧,也最粗重的两根伞骨,则加持着【藏兵符】。 杨书很喜欢这法术。 他将扇子合起,心念一动,那扇子闪烁一下,便化作一把木剑,横在胸前。 再一晃,又变成折扇,摇来摇去。 这【藏兵符】与纳物有些相似,虽没那么高级,却也很足够实用。 以后若得了什么兵器,尽可藏于其中。倒无需担心那种……背个大斧子上街,然后被官差盘问的窘迫。 而且说书人的扇子,其实是有讲究的。 说书时,折扇攥在手里便是刀,双手刺去就是枪,利落斩下是斧,反手一砸又是锤。 刀光剑影,鼓角铮鸣 千变万化,自在由心。 而这位做折扇的高人。明显考虑到这点,相当凑趣! “不得不说,有心了啊!” 不枉杨某人一通夸奖! 他还琢磨,以后法力高些了,就使天眼研究研究,把这藏兵符学了去。现在嘛……还力有不逮。 五年法力,只能让杨书看得远些,看的久些,却还支撑不了这种偷师之事。 当当当! 更夫报时。 外边已是二更天。杨书寻思怎么还没动静。忽听着一声不正常的响动,远远传了过来。 开启天眼望过去,杨书微微一笑。 不出所料,正是两个衙门在合力缉捕羊道人! 第二十七章:开天眼强势围观 一眼看去,双方已然战在一处。 杨书却没去细瞧,最先找到了哮天犬发财。 它很鸡贼的游荡在主战场外围,倒没进入战场中心。毕竟年纪还小……贸然进去结果难料。 即便如此,猎犬本性也没让它逃离。 杨书看那龇牙咧嘴的模样,怕是在耐心等待机会……好狠狠地咬上一口! “还挺有志气!” 杨书微笑,目光一转,看向最激烈的战团。 两个衙门出动的人不少,加起来有三十余人,但多数都被若干鬼物纠缠住。 而两个衙门的魁首,锦衣卫千户厉江,与净妖司的叶清,正合力围攻一个矮道人。 这道人一身黄色道袍绘着狰狞鬼神,背后是枚红白二色的太极,此刻正缓缓转动。 有鬼气之森森,更有杀气之腾腾。 打眼看,足有五百年道行! 毫无疑问,这便就是那臭名昭著的羊道人! 三人脚下是一处坍塌的小院。 梁柱崩毁,砖石碎裂,青瓦化为齑粉,一个模糊的手掌印覆于其上,破坏的相当彻底。 杨书不禁感叹:此世强者。不容小觑。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着……几名出类拔萃的修士,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作殊死一战。 天眼自然扫来扫去。 “嗯?” 倒是有一点,比较让人意外,论修为,该是那叶清稍胜一筹,但此时真打起来,反倒是练武的厉江更凶猛些。 天眼下,其一身气血如龙似虎,于经络中奔腾不息,尤其是那两条臂膀,砍人时红的刺眼。 此世武者与修士,最显眼的区别便在此处。 修士道行显现出灵光,基于修法不同,灵韵,气质,颜色也会有所不同,均汇于膻中。 过去没有法力,天眼只能看见一团模糊光晕。但现在看,那灵光却如年轮般一层层闪烁,一层便是一年道行。 武者又不一样。 气血发于丹田,流动周身,显现出的是一圈圈螺纹,在某些部位,会格外醒目。 往往拳脚最亮…… 那该是武者最强的地方。 厉江足有三百一十四圈气血螺纹,比叶清的三百五十层少些,但刀锋上的威胁,看着比叶清来的致命,逼得羊道人手忙脚乱。 那叶清的战法也颇具特色,偶尔会在出手前,大声念诵些什么。 杨书并无顺风耳,但天眼读个唇语的本事还是有的。 【其进锐者,其退速】 叶清身影如电,一掌拍向羊道人胸口,被躲过后,羊道人压根来不及反击,叶清便已回到原地。 这邪道修士自然不会放过他…… 面对羊道人的追击,叶清又念道【度,然后知长短】,移形换影般连续转变位置。 做着游斗! 二人配合着,倒也能压制道行更高的羊道人。 虽然百回合难分胜负…… 他们打的热闹,杨书也看的开心,但时间一长,思维还是跑偏了些。 他注意到一件事。 叶清上次出手时,就曾喊过一句【行拂乱其所为】,干扰僵尸行动,令其手脚不分,站都站不起来。 此战说的,也都是儒家义理。 按理说,叶清该是个儒家传人……可怎的连《易》都没读过? 这边想着,战团又生变故。 厉千户绣春刀化作一团闪烁的光,悍勇地缠住羊道人。 叶清拉开距离站定,双手连续挥舞,随后合在一处,涨红着脸喊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随后单掌推出,排山倒海的打了过去! “唔……” 看着羊道人和几间房子一起粉碎,杨书总算知道,方才惊动他那一掌是谁打的…… 看来修为高个几十年,还是有用的! 约莫几秒种,大手印造成的响动传入耳中,杨书也想通了。 这叶清……多半只读过《孟子》,因那带有某种力量的言语,全都出自这部经典! “感觉总有一天,这厮会喊着威武不能屈;舍生取义;或者浩然正气,至大至刚;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之类的话,做些很危险的事情……” 摇摇头,杨书继续围观。 他可是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进行到一半。 羊道人损毁的,只是肉身而已…… 果然,二人正要回头,汇合部署结束这场战斗,就见一个虚实之间的阴魂,从崩塌的房屋中缓缓飘出。 羊道人肉身不过五百年道行,但其真身,竟是只千年老鬼! 这境界的恶鬼……已是丑恶到极点,看见都觉得不舒服。 杨书听不到声音,却不难感受到其刻骨恨意:“毁我肉身!毁我肉身!我要你们用肉身赔我!” 话一落地,空中飘来一块黑云,遮住了皎洁的明月。 时间临近午夜,羊道人却比夜色还更昏暗。 恐怖气息,让叶清与厉江都僵住身形,更震慑他们的部署。 几只百年恶鬼挥舞着利爪,眨眼间击杀数人,均势战局顿时倾斜。 二人肉眼可见的急躁起来。 他们的修为在年青一代,绝对称得上不俗,但对上千年老鬼,依然不是对手。 叶清惊怒道:“借命还阳,竟能以假乱真?” “哼!两个后辈,也敢揣测冥府修法?不自量力,给我死来!” 羊道人突得掏出三枚阴阳通宝,掐诀念咒。 那法钱比着之前的更大,用的还是墨色的纸张。 看到这里,杨书眉头皱了皱。 “百年阴德?那引来的该是……” 不出所料,三枚大钱刚见光,本就暗沉无比的夜色,更昏暗许多,还有阴风阵阵,扰动心神。 这一小块战场,本在四九城中,此刻却宛如阴间! 又有千年老鬼要来! 杨书不禁吸了口气。 “嘶……不是,这俩人琢磨啥呢?”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催促,叶清对厉江大吼一声:“用法宝!” 厉江自然知道法宝指什么,往腰间一模,奋力将东西甩了出去。 一把镣铐! 二人各自屏息以待。 虽然高深莫测的杨书……看起来勉强可靠,但一把镣铐能锁住千年老鬼,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哗! 羊道人避了过去! 叶清脸色微变,锦衣卫面无血色。 “要完!” 杨书却是一笑,不慌不忙。 神目天眼都只能放在第六层,玄黄二塔收入的东西,便是一层也没有普通货色。 那羊道人张开血盆大口,吼一声,叫道: “这么大暗器?你当老子瞎啊!” 可他话一说完,却看到大乾的两位后起之秀,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羊道人心里一慌,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那镣铐无声到得近前! 第二十八章:狗咬阎罗王 无论羊道人有多震惊,都难以避免既定的结局。 那镣铐也没有心智,自不会对犯人的绝望有丝毫同情。 它只是在犯人用手推它时,锁住那只手。在犯人用脚踢它时,再锁住那条腿。直到将其手脚全部锁死,再也动弹不得。 羊道人趴在地上,怎么也想不通,世上为何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东西。 只是碎碎念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有千年修为,怎的连副镣铐都挣脱不得?这不可能,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厉江一脚踢过去,直把羊道人的血盆大口,踢出个大坑! 头都缺掉一半…… 也截断了这有的没的说辞。 他刚刚砍杀最后一个恶鬼,绣春刀归鞘,正要带走羊道人,就听见这一阵碎碎念,没忍住来了一脚! 不过阴魂之体性质特殊,羊道人更有千年道行,即便附加气血,也难以阻止其恢复。 没多久,羊道人的嘴又长了出来。 没等他说什么,又是一脚物理禁言。 叶清刚刚回收那三枚法钱,见他这番作为,也没在意。 锦衣卫嘛,嚣张跋扈,暴虐无度…… 十四所,有十四个千户,厉江虽得了个煞星千户的“美名”,但接触下来……他已是最憨厚的那个。 更何况,这羊道人也是罪有应得! 厉江过了把瘾,才笑着对叶清说道:“这镣铐可真是好宝贝,老鬼的千年修为被压制,现在就是最好用的沙包!” 叶清不动声色:“你想带他去诏狱?” “昂?不然呢?” 厉江理所当然的说道:“杨先生是隐士,做到这步算是仁至义尽了,咱也不能老拿这破事儿麻烦人家不是。 而且这老鬼现在结实的很,诏狱里那帮疯子有的玩了……啧,我已经有点同情他了!” 叶清点头,拱手:“厉兄厚道!” “嘿嘿……” “那便这样罢……二爷那边还等着消息。” “二先生啊?那这事儿不难,诏狱问出来的,到时候抄一份给你!” 厉江拍胸脯:“我跟指挥使通报一声,包在我身上!” “尽快。” “好!” …… 二人正商量着,却没发现脚下的羊道人伤势恢复,他咧开大嘴,龇着牙冷笑道:“你以为……能带走我?” 厉江眉毛一拧,就要再补上一脚。 羊道人竭尽全力地躲避,却因这镣铐太重,未能全部躲开。 “嘿,还敢躲?” 未等厉江再来暴打,羊道人便仰天嘶吼:“阎罗王救我!阎罗王救我!” 叶清脸色大变,拉着还要上前的厉江连退数步。 夜空中响过一声炸雷! 惊得众人抬头看去,却没任何发现,低下头便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已经有人站到那羊道人的身侧。 他身穿黑色蟒服,脸带狰狞鬼面,其余的地方都蒙着黑雾,飘散着看不分明,正是那阴司冥府的阎罗王! 这是九州最顶级,也最臭名昭著的邪道修士之一。 两衙门带队的连同各自部署,立刻在原地结成阵势,面上都带着死志。 阎罗王也不动手,甚至没去看手边狼狈的羊道人。 他还点了点头,威严如人间帝王: “没有掉头逃命,死了以后,够资格做我手下。” 厉江和叶清对视一眼,抿紧嘴唇就要殊死一搏。却感觉一股温和的力量阻止了他们。 “别急,他不是你们该对付的敌人。” 阎罗王视线上移,看向从空中落下的人影。 “又见面了啊,阎罗。” 潇洒落地后,二先生和阎罗王招呼一声,又冲叶清等人说道:“方才发现天色有变,就过来看看。” 阎罗王:“呵……看看?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分明是来找死?” “别这么凶嘛,你我许久未见,不留下喝杯茶?” 整了整袍服,二先生语气诚恳地邀请:“十殿阎罗如今在位的有五尊,若能留下一尊在上京,当真是荣幸之至。” 阎罗王一声嗤笑:“就凭你?” 二先生倒不在乎对方的嘲讽,从背后拿出一支竖笛:“我呢,的确打不过你,但你若觉着京城防备不足,那就大错特错了!” “姓汤的不在京城,没人能留下我,你们三个一起上也不行。” “咦?监正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阎罗王眼睛撇了撇,冷笑:“小孩子的把戏,是人都知道他在关外,你吓唬谁?” “呵,你们这些人,也就敢趁着这时候来京城捣乱了。” “没别的废话,我就要杀你了!” 阎罗王突兀地结束扯皮,双手摆出个诡异的架势,身周黑雾逐渐变得粘稠。 二先生摇头,把笛子竖在唇前,以音声化言语,吹奏道: “救命!救命!救命!” 笛声悠扬,不知传出了多远。 紧接着,二先生认真地说:“我已经叫人了,你确定不逃吗?” 阎罗王还没说话,那羊道人却抓住了他的脚,传音道:“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 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阎罗王放开架势,弯腰拿住了羊道人竭力举起的手臂。 看到这一幕,二先生眼中起了波澜,笑道: “杀我的机会可不多,你确定要放弃?” 阎罗王动作不停,神色浅淡的二先生咬了咬牙,心中少见的有了一丝焦躁。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突然,二先生听见一声吠叫,竟是那只带路的白犬. 哮天犬也是急了! 它见着这突兀出现的面具人,竟要把猎物带走,那里还忍得住?也不顾双方的实力差距,扑上去照着阎罗王胳膊就是一口。 那阎罗王看都没看,躲都不躲。 小奶狗? 衣服怕是都咬不破,何况他的法体!反震就能将其震成烂泥。 可惜,这世事当真难预料,谁也想不到,这小奶狗的牙口是这么好…… 一口下去,直接就见了血!且咬上就不松口。 巴掌大点的狗,气势竟比天狼大妖还凶上几分! 在场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 当那血落到地上时,羊道人的精神有些崩溃…… “阎罗王被狗咬了!?” 而阎罗本人,除开自己居然被狗咬了的震惊,还有一个更清晰的感觉: “好疼!” 白狗的牙好似施了法术,他从没想过,被狗咬原是这样疼!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滔天的怒火! 抬起胳膊另一只手,就要拍死这烦人的小东西。 哪知那净妖司中儒雅的二先生,却有些失态的大喝一声:“斩!” “!!!” 阎罗王福至心灵的仰了仰头。 看都看不清的闪光,却将暗沉的夜色照亮一瞬,晃晕了叶清等人的眼。 当这些人视野再次恢复,阎罗王已消失不见。 只听到耳边,似乎回荡着喜鹊的鸣叫。 羊道人抓着一只断臂,真正意义上的失魂落魄。 二先生满脸遗憾。 心想:“这些人到底在谋划什么……杀我的冲动都能克制?” 他又看向原地干呕的白犬,煞有介事的拱拱手:“倒是该谢谢狗兄,没你出手,我们怕是伤都伤不到这尊阎罗王。” 哮天犬总算把嘴里的脏血呕出一些,有气无力的“汪”一声,扭头跑了。 速度飞快! 好像急着回家似的。 叶清靠过去:“二爷,刚才?” “是一位剑仙,亦正亦邪,你修为尚浅,还是不要打听比较好。” “是!” 二先生点点头。 他没说的是,这次出手的剑仙不仅实力强绝,年纪似乎也不大……而且还是个女子。 “收拾收拾吧。” “遵命!” …… …… 小院中。 “哎呀,太远了,看不到了……” 杨书拿着一面镜子,睁开天眼四处张望。 对旁人来说快若闪电的人,无论是二先生,阎罗王,还是那一闪而逝的女子,对杨书而言,也就是压力大小的问题…… 二先生不用说,杨书看出了他的本相。一根通天竹。 贼长! 但是一棵树,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可以说相当柔和。 那阎罗王就厉害些,其身影竟然能融入到夜色中,化云化雨化风,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终。 该是顶级的身法了。 但是难度也不大…… 反倒是那一闪而过的女子,杨书只看到了模糊的面容。 莫名其妙的,还有点眼熟。 但是这姑娘的速度实在太快,一晃神就跑出了视野范围。 即便身具法力,天眼的视野,如今也不过七八里。 其实用探微神通,自然是能看清的,但这神通格外费神,也没必要。太旺盛的好奇心,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更关心那阎罗王。 毕竟是羊道人的上级。 冥府还有哪些同伙,有什么计划,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杨书对这些都很感兴趣…… 可惜,那阎罗王跑的也不慢。 “汪!” “呦,我滴发财,你可算回来了,且容我给你仔细漱漱口!” “汪!” “不行,你不干净了,这澡也得洗,牙也得刷,没得商量!” “汪……” “哼哼,牙口不错是吧?【铜头铁臂全无用,遇着凶锋骨亦消】是吧?就想咬人是吧!” “汪!汪!” “是,我让你咬的,我让你咬那个束手就擒的羊道人啊!谁让你咬那个大高手啦!你不晓得,那身上的灵光年轮,我一眼都没数清!都要去请西王母救你了!” 说到这个,杨书就气的不行:“你说你这二两肉,惹人家干啥?喜欢咬人?那就赶紧长大点啊,又长得这么慢!” “汪……” “呦,说好了狗不嫌家贫,你还嫌我伙食不好了?想吃天材地宝是吧?我也想吃!我有银子吗……不对,我好像有十两金子……咱有钱啦!” ps:一点不大重要的设定,稍长,补在作者的话。 第二十九章:三尺之外,呼吸往返 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 杨书则迷瞪着眼,修剪手中的白纸。 不时打个哈欠…… 昨晚把发财里里外外洗刷一番后,已经快四更天,今儿起的又早,难免有些困倦。 更没什么精神…… 不过比着发财强些,这厮直接睡起了懒觉…… 即便睡着了,露在外边的舌头也是舔来舔去,杨书一看就能明白,这是又馋又饿的征兆。 只是比起饿,发财现在更困一点…… 也正常,哮天犬还太小,咬伤那阎罗王,对它而言并不轻松,确实需要养养精神。 杨书笑着伸手,捏住了它的鼻子,不多时,哮天犬便打了个喷嚏,哼哼唧唧的翻个身。 继续睡了。 “啧,还念叨着天材地宝呢?” 哮天犬可以通过吃,来加速自己的成长。 但能促进成长的东西,往往非常罕见。 够不着一定年份,达不到一定品质,喂它就真的是喂狗了…… 只能尝个味儿。 理所当然,这种东西售价不菲。 不过杨书手里有根金条,还有一出“席方平”能赚一笔。算是有了积蓄。 若有门路,倒也可以询个价…… 不过无论如何,多赚点总是没错的,毕竟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把这哮天犬养的白白胖胖,又猛又壮,各方面都会是一把好手。 还能当保镖使! “发财啊发财,希望你狗如其名,保我安稳,助我发财,到时候给你拿老山参当萝卜吃!” 哮天犬:“呼噜呼噜……” “嘁,睡的真香!” 总之,这一人一狗,今儿早上都没出门! 不过昨个叶清带来的吃食中,还留下些面点,倒不至于饿肚子。 随后往嘴里塞了块如意糕,杨书惬意地嚼吧嚼吧,提着自己的剪纸作品打量。 最终满意地点点头。 是只驴子, 手艺精湛,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仿佛一松手,这驴子就要扬蹄远去,再不回来。 “呵,若让别人看了去,定以为杨某人有个几十年的剪纸手艺,嘴甜的,还得赞一句剪驴大师! 这名字可不怎么好听……” 若无意外,杨书可没这个剪纸额本事,爱好者都算不上。 之所以做起这档子事,全是为了试验古卷送的新法术。 【另赏,玄塔一层,纸驴代步】 这是来自隐娘夫妻二人的坐骑。 那黑白二驴。 杨书记得,这一则唐传奇还特别提到此节: 说是有那么一天,隐娘夫妻的驴子突然不见了,节度使刘悟便令人去寻,却始终都寻不到。 最终只在袋子里,寻到了两只纸驴。 传奇的作者强调出这件事儿,其实就是在暗示:隐娘已经是神仙中人。 因为上一个用纸驴代步的……名叫张果。 就是那个倒骑毛驴,云游四方,宣唱道情,劝化度人,位列八仙之一的张果老。 想来这门法术,应是传自这位老神仙。 想着这茬,杨书拿着纸驴走到小院的空地,取了杯水含在口中,运使法力,一口喷在纸驴上,扬手扔了出去。 那剪纸一落地,便化作白色的小毛驴。 见杨书看它,驴嘴就是一撅,还在摇头晃脑,四只蹄子微微跳动,仿佛在笑。 这模样把杨书逗得一乐,背着手上前打量。 虽然在【黔驴技穷】的故事里,对驴子有着“庞然大物”的描绘。 但事实上……驴嘛,跟威猛,神骏之类的词压根不沾边。 这驴子也是一样,看上去颇为瘦弱。体长和身高相若,侧着看四四方方的,有些矮小。 那眼神更是憨憨的,没什么灵性。 除了这身不太常见的毛色,以及……莫名其妙的搞笑气质,怎么看都是只普通的毛驴。 可就是这么一只小毛驴,能日行万里! 比什么骏马都靠谱…… 道门法术,果真神异! 和驴子交流了几句,杨书一拍其脖颈,落在手中还是方才的剪纸。 “备着吧,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回屋,将那压在旧书底下。杨书也不做杂事,取出镜子,挂在西方,开始了今天的白嫖……不对,是修行! 摒除杂念,物我两忘,天眼微张,西方尊神西王母的容颜再次出现。 二话不说,金光袭来。 又是五年道行! 正要道谢,西王母的声音传了过来。 “唉,你如今这般羸弱,行事务必要小心。我终究离得远了些,不能及时助你。” “额……” 杨书张了张嘴。 可他话还没出口,那西王母便说道:“切记,若遇危险,不要硬拼,好好修炼,来日方长!” 语毕,神像隐没。 “……” 雷厉风行西王母。 最后将纯正柔和的法力运行一番,杨书悠悠吐出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杨某人也是十年道行的小高手。 用太上明鉴真经对资质的划分,这可是“下士”,即庸人努力十年的成果! 他单手竖在身前,一呼一吸。 其身形便在没有动作,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向前移动三尺,接着回到原处。 “嘿嘿……” 杨书笑出了声。 虽和“亿万里外,呼吸往返”的境界,还有非常非常遥远的距离,却也是个好的开始! …… 在杨书练习真经记载的法术时,阎罗王方才逃脱剑仙的追杀。 整整一夜。 在脱离杨书的视野之后,这场亡命追逐并未很快结束。 而失了先机的阎罗,面对一位剑仙刺客的冷血追击,也只能暂避锋芒。 输了就会死的捉迷藏,玩上这么久。以阎罗的钢铁心智,也产生一丝疲累。 这让断去一臂的他显得更为狼狈,待他回到隐秘驻地,便有些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两个身影闪出来。 这是他的部下,和羊道人一起,被外人视为护法。 二人见他情状急忙上前。 “这是怎么了?” 阎罗王:“鹊剑仙。” 两个部下微微一顿,难掩震惊: “是她!她能把您伤成这样?” “是联合那根竹子,一同偷袭于我!” 阎罗语气息森寒:“这贱人修为不算绝顶,刺杀战法却是恶毒至极!” “可她不是在江南活动吗?怎么来京城了?” 阎罗摇头:“这女人行迹不定,神行之术亦不弱于我,天晓得她跑这里干什么……” 第三十章:只做一碗阳春面 阎罗王不表态,他那两个部下便只能自己猜测: 其中一个长了死人般的脸,猜测道: “可能是得了什么消息。” 若杨书在次,一定能听出……这就是那个以活人炼尸的邪道修士。 与其说话的,是个獐头鼠目,形貌诡异的怪人: “这几年,她杀了许多咱们掌控的官吏,知道的事情绝对不少!此次进京多半是想坏我们好事!” 炼尸人依然不解: “可据我所知,她对大乾朝廷没有好感,怎么会和净妖司合作……莫非是报复咱们的截杀?” “截杀她的又不止咱们冥府!” 怪人嗤笑:“这群人自诩正义,联合起来欺负咱们,在就不是一次两次,你可还记得,那……” 似乎被两个部下惹烦了……阎罗王用独臂撑着额头。“别说了!” “是!” 两个人一起点头,那獐头鼠目的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讨好地笑笑: “阎罗啊,那羊道人呢?” 场中安静了一会儿,阎罗冰寒的声音才突兀的响起: “栽了。” “嘶……那老鬼居然也栽了?那咱的计划怎么办?” 场中安静下来。 阎罗默不作声的思考。结果越想越气! 冥府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自身势力在上层斡旋,借助羊道人以假乱真的借命法,避过刘府高人的耳目,继而实施暗杀。 这是最轻松的办法。 奈何羊道人是个废物…… 说是提前入京,深耕细作,结果被净妖司摸透,害的阎罗自己都被摆了一道。 最后的最后,这羊道人还在寻思什么“说书人计划”。 说什么因地制宜,投其所好!真是死不足惜! 但最可恶的,还是净妖司! 无耻之尤!暗算也就罢了,还豢养恶犬! “吸……” 虽然胳膊都不在了,但那疼痛的感觉依然让阎罗咬牙切齿。 “管好你们的僵尸和老鼠,这伤要五六天才能复原,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是!” 感觉到阎罗的愤怒,二人没一句废话,答应下来。 “联系转轮王,说他那套阴谋诡计屁用没有!” 两个部下:“……” “告诉他,我要等到寿宴那天,光明正大地闯进去,把那个刘昌挫骨扬灰!生日变成祭日!” 阎罗越发暴躁:“还有,让他想办法,找到那个鹊剑仙,不管她来京城做什么,我都要她死在这里!” “属下明白……” …… …… 当天傍晚,天边烟霞灿烂。 杨书自然不知,这一天的阴司冥府如何暗流涌动,那阎罗又有怎样的苦恼。 若真知道了,他定会大笑出声,然后填上一句: “活该!” 事实上,杨书这一天,过得可是颇为忙碌。 …… 午时之前,杨书都一直待在家中,尝试真经中的三大法门。 但因为道行偏低,法力不足,分身散形依旧不得要领。 按他估算,起码得有个二十年道行,才能释放一个分身…… 嗯……其实也就几天的功夫。 而真经中的神行术,经过杨书一番努力,使着已经非常熟练。距离也从三尺提高到了……三尺二寸! 进步堪称卓越! 还有最后一门明镜高悬,他也能通过法力,令普通铜镜,拥有类似照妖镜的效果……虽然有时限吧。 虽然这三门法术的实用性还不强,但至今为止,杨某人也只修炼了两天…… 人也不能太贪心不是。 “最多两个月,咱也是三百年道行的高手了!” 来日方长! …… 结束了修炼,杨书又去和安掌柜见过面,蹭饭之余,又聊了许多细节。 小黑胖子正在用一些老交情,悄咪咪宣传这个事,一群人张罗的还挺热闹。 似乎准备大干一场。 因为聊得开心,杨书一时不察,还被茶客给堵了…… 好一番挣扎才跑出去。 …… 茶楼事了。杨书本着不轻易浪费的原则,又跑到巷子深说了一出。 随后婉拒红掌柜的酒局后,带着哮天犬回家。 该说……除了吃不到喜欢的包子和小米粥,今天能算是和谐圆满。 “唉,可惜了,今晚也只能吃阳春面了!” “汪!” 发财精气神十足的叫了一声。 经过一天的修养,哮天犬也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不像早上那样蔫了吧唧。 这活力,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老板,来碗阳春面。” “稍等!” 呦,换了个女老板? 虽然杨书挺嫌弃这家面条的,但到了人摊子上,自然不能把这情感表现出来。 多没礼貌…… 杨书也和这儿老板娘说过话,所以一搭腔,就听出声音不对。 而且……今天的面好香啊! 知道不对,杨书便使天眼瞧了瞧,只一秒钟,他就捂着额头揉了揉。 “好亮……” 上千道灵光年轮与上千道气血螺纹交织在一起,以天眼的探微之能,第一时间都数不清楚,得小看一会儿才行。 “好强……” 杨书眼波闪动。 仔细分辨……这女人他竟见过,是那一击斩断阎罗王手臂的剑客! 想这那光景,杨书就直搓牙花子,很后悔来之前没开天眼看看。 谁能想到,面摊上能遇见这等高手? 视线转向脚下挠脖子的发财。 他伸出右手,提着后脖子提到眼前,眼睛往人那边撇了撇。 眼神示意:“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哮天犬歪头:“?” 杨书张嘴欲言,但这个距离说话,跟在高人耳朵边吼叫没什么区别。 就在此时,阳春面出锅,年轻的老板娘走了过来。 没办法,他只得将发财放在膝盖上,冲高人笑一笑: “多谢。” 高人却没什么表情,只把面碗放在桌上,看了眼发财,称赞道:“很可爱的细犬。” 哮天犬吐舌头,在腿上打滚。 杨书:“……” 高人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消失,只说声“慢用”,转身离开。 看着那姣好的背影,杨书恍然明白,哮天犬为什么没警告自己。 原因很简单。 此人绝无恶意…… 也是,最近被那群小鬼搞得神经衰弱。姑娘身负绝学,和开个面摊儿,隐于市井并不矛盾,跟咱压根没关系! 那慌个锤子! 想通这节,杨书放心大胆的拿筷子。 这口气松下来,注意力就全在面上了! 顶级高手的厨艺,自然非同小可。 看那一眼望到底的清汤,有青葱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油香,顺着热气蒸腾而出,袭面而来,直往人脑子里钻。 那面在大碗里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根根流畅,条条丝滑,精致到毫无瑕疵。 就这面条,没几百道气血螺纹可做不出来! 还仅仅是看着,那精致的口感已经在嘴里翻腾。 再一入口! 啧……神仙来了也顶不住啊! …… 以隐娘的修为,杨书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用去看,便清晰的映照在脑海。 待其拍下两个大钱,大笑着起身,言说下次再来的时候,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说“好的”。 这面摊地段很差,往日里,即便是晚饭时间,也不会有多少食客光临。 但今天却有几个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老板,两碗阳春面!” 隐娘收敛起笑容,说道:“今天打烊了。” 第三十一章:席方平现世 入夜了。 忙碌一天的净妖司中,还是一片兵荒马乱。 像阎罗王这样的邪道高手,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城,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这意味着,京城对某些势力来说,不再是一个禁区…… 二先生繁忙于公务,阅览各地送回的情报。 这净妖司需要防备的,可不仅仅是阴司冥府。 “喳……喳……喳……” 窗边传来一阵喜鹊的叫声。 大半夜的,鸟儿自然不会乱飞! 二先生眼睛一亮,急忙起身,推开窗户,将那只喜鹊迎了进来,笑呵呵地说道: “鹊兄,可是有了消息?” 可他没想到,声音是从背后响起:“阎罗狡猾,没追上。” “嘶……” 身后响起的女子声音,让二先生浑身一抖。 与此同时,那喜鹊化为两寸匕首,飞向身后: “吓到你了么?” 似是问候,语调却毫无波动。 “实不相瞒,有点。” 二先生很快镇定下来,也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女性剑仙,并不喜欢别人看她,只是尴尬笑道: “一位刺客剑仙突然出现,任谁都会怕上一怕。” “放心,我进来的时候没杀人。” 听到这话,二先生暗暗松口气,又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昨天就想问,阁下为何离了江南,转到京师?” “那你昨天为何不问?” “啧……杀阎罗的机会就在眼前,哪里顾得了别的事!” …… 显然,这位剑仙便是隐娘。 她见过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又收了面摊,才来净妖司应约。 把玩着指尖的匕首,隐娘心中有些犹豫。 面对阎罗王和阴司冥府,她可以与净妖司合作。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二先生来谈判的时候,隐娘没有拒绝。 但离开这个共同的敌人,双方的立场也很分明……她是背着几十个凶案的罪犯,其中不乏朝廷命官! 所有衙门,都将她视为目标。 包括净妖司! 看着二先生的背影,隐娘握紧手中匕首……她很想杀了这个妖怪。 二先生是个非常难对付的敌人! “哎呀,我真该算一卦的。” 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二先生语气轻松地说了这么一句。 隐娘眯了眯眼:“算什么?” “算我什么时候死。” “……” 隐娘不说话,二先生嘴上却不停: “我可不能随便死,如今京城真做事的人不多,我若死了,很多事会停滞不前,很多人会失去性命……我可不能死啊!” “……” 左思右想,隐娘还是收起了兵刃。 此次进京,乃是为了寻人。如今人也见到了,还需悄悄观察一番,再相处一段时日。 正是需要安稳的时候。 若真宰了这竹妖,定会多出不少麻烦,自己倒无所谓,保不准会牵连到那说书人,未免有些不好看。 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隐娘冷声说道:“我不杀你,也希望你不要来烦我。” “这……” 二先生沉吟一番,还是说了实话:“我恐怕很难答应,你若在京中作奸犯科,滥杀无辜,净妖司一定不能容你。” 隐娘没听到这句话,无声离开了。 可隐娘的离开,二先生却并不知情,那隐晦致命的杀意虽已消失,但其心意却依然难以揣度,便维持着极度紧张的状态。 不是说些什么…… 直到叶清的敲门声响起。 “二爷,关外的情报送来了。” “……” “二爷?” 二先生回头,书房灯火通明,并无旁人。 他快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敬明啊,进来吧。” 叶清推门进来。 他顿了一下,将东西放到桌上,终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二爷……您的手一直在抖。” “嗯?有吗?” 二先生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总算把茶水送进了嘴里,哈出一口气说道: “敬明啊,这人老啊,手就容易抖……不服老不行!” 叶清低下头,不再言语。 虽然二爷离大限最多才过一半,但直觉告诉叶清,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 …… 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如此这般,时间便又过去那么几天。 明媚阳光下,与幽暗的夜色里,很多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净妖司依然在追查冥府;冥府也在紧锣密鼓的筹谋,同时寻找那位莫名入京的鹊剑仙。 鹊剑仙本人嘛,则专注于做面条,然后借着晚饭的时机,不动声色的了解杨书。 大家都很忙碌。 杨书当然也很忙,忙着修炼,忙着赚银子和花银子。 也忙着讲故事。 茶楼生意依然火爆,杨书上次被堵过,开讲之前,可不敢在那里露面。 去不得茶楼,杨书也不会闲着,便去那酒楼混日子。 这些天,古卷倒也吐出些小玩意儿。 其中两样来自黄塔一层,都是身体的运力技巧。 是为【攀援之术】与【轻身法门】。 不用说,来源皆是隐娘的师承。 这两门技巧,分开来看只能算一般。 若只得攀援之法,虽可在建筑外墙,岩石峭壁,参天大树上闪转腾挪,但时间一长,难免气力不足。 若只是轻身法门……不过就是健步如飞,跑得快些。 可两者加起来,便得了个俗名儿: 飞檐走壁! 大盗的拿手好戏。 比如那远远在望的巷子深,盏茶功夫,杨书能爬上爬下五六回。 这还没武道修炼之法,若得气血辅助,该能在亭台楼阁之上如履平地。 再加上一门【龟息法术】,杨书已经有信心客串飞贼。 且这龟息术的等级还是玄塔二层,兴许还是隐娘师门的绝活儿。 倘若杨书有心隐藏,等闲的高手基本不可能发现他。 可称其为飞贼三件套! …… 杨书这边正琢磨这些法门该如何去用,却突然有人越路而出,正拦在他身前。 “你是讲席方平的杨先生?” 这情状,引得旁人侧目。 杨书定睛一看,寻思哪儿来的庄稼汉,吓老子一跳。以为是来要剧透的,打定主意不给,嘴上却是应道: “啊……该是我没错了……” 可听着这话,这人便俯身一拜:“我可找着你了!” “额……” 杨书呆了呆,还是回了一礼,问道: “阁下是?” 那庄稼汉仰起头,言道:“我就是席方平。” “……” 第三十二章:指点迷津 巷子深酒楼。 众多江湖豪客来来往往,言辞间都把牛皮吹得震天响,真真是热闹非凡。 往常的时候,杨书该在人群中挥斥方遒。 可今儿个他没说书,反而在听这席方平讲述自身经历。 待其说完,杨书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迟疑的问道: “竟有……这等奇事?” “正是!” “还能……如此巧合?” “确实!” 杨书抿抿嘴……由不得他不诧异! 若只是重名便也罢了,但这席方平,却好似从故事里走出来一般! 生平都是一模一样! “杨先生莫非不信?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证明!” 席方平没办法,却又急得不行,只得说道:“只能再来一次灵魂出窍,给杨先生看看!” “别!不用!你坐着就好……杨某自然是信你的。” 天眼已然看过,杨书知道,这席方平并未说谎。 他是永州人,也经历了父亲暴死,灵魂出窍前去伸冤,却遭到毒打凌虐的惨事。 别的不说,其魂魄上的伤势,便做不得假…… 虽然很是离奇,但这事儿该是真的! 他自然需要一点时间,缓缓情绪。 “还真是桩奇事啊!” 杨书饮杯酒,扫一眼无名古卷。 巧便巧吧! “那方平兄此来,所为何事?” “来求先生指条明路!” 席方平说完这话,离了桌子,哐当一声跪下去,铮铮铁汉双目通红: “自我离了那阎罗殿,只感前路迷茫,辨不清方向,满腔冤愤,更不知去何处伸张。许是这世上,早就没了公道! 本欲自绝于天地,却听得上京有个说书人,已将我的经历讲了出来! 两地隔着千里,却能说出这许多事,先生该是真正的高人! 我还了魂,奔波千里入这京城,就是来求您给我一个指点! 你说那杨二郎可以为我伸冤,可二郎到底在何处?我这就去寻他!” 席方平还说着话,杨书便起身想拉他起来,可等他这番话说完,两条腿也像钉在地上似的,怎么都拉不动。 杨书自知其心意如铁。 “唉……你这又是何必,怎能寄希望于一个说书人,一个故事?” 席方平惨笑道:“先生不知,我早就没了指望,您口中的故事,已是我最后的期待。” “若那前方有更多的苦难在等你呢?” “哈哈哈,再多的折磨,与我都是小事,但家父的冤屈不去雪,那才是枉为人子!” 席方平咬牙呼喝:“先生尽可告知与我,无论刀山剑林,火海油锅,我都可去趟!若是有半点迟疑,便活该我遭了这罪!” 可以,的确是个硬骨头,矢志不退。 杨书心中称赞这席方平当真是个孝子……可孝子归孝子,这事儿也着实让人挠头。 故事的下半截儿,杨书自是知道的。 那席方平终是找着了二郎真君,此间种种具以告知,那杨二郎也秉公执法,亲笔写下判书,惩处一应案犯。 大冤得雪,大仇得报。 可问题在于……这只是个故事而已…… 咱也只是个说书的,聊斋里也没提二郎真君具体在哪儿,只说这席方平搭个顺风车就到了。 可在这里,咱去哪儿找个二郎真君,来为他主持这个公道…… 不及多想,席方平再次恳求: “我知这世上,该是只有先生才能助我,但我只是个庄稼汉,又没本事,此去更不知结果。只求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先生的恩德。” “这……” 杨书只能蹲下来平视他:“兄弟啊……真不是我不想帮你,但这种事我是帮不了啊……” “先生若是有顾忌,我也不求其他,只求指点个方向。席方平自去伸冤,前方种种,便由我一人受了,即便魂飞魄丧,也不会牵连到这里!” “唉……你这……真是……” 杨书直撮牙花子。 转念思及席方平遭受的苦难,心中也是同情。 “罢了!你这么坚持。我便给你一个去处。也不知有没有用……且附耳过来。” 杨书凑到席方平耳边,几番言语。 席方平听得清楚,再次拜倒,噔噔磕了几个响头。 随后起身抱拳,一张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几番张合,却只留下一句: “先生保重!席方平去了!” …… “唉……真是个可怜可敬之人。” 杨书摇了摇头,目送席方平离开,随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有气无力的说道:“敬明兄,出来吧……” …… “杨先生果然知道我在……” 叶清被喝破行藏,有些尴尬地露出身形,走得几步,给杨书行了一礼: “叨扰杨先生了。” “早说过,咱就这双眼还拿得出手!坐吧……杨某今天心情复杂,正想找人一起喝两杯。” “恭敬不如从命。” …… …… 上京城中,一个装饰豪华,色调却阴暗的房间里。 阎罗王与一个黑衣人坐在主位,身后跟着那两个部署。 “我话也讲完了,你赞成还是反对?” 黑衣人抿茶,不多言语。 阎罗王一声怒哼:“别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你那套就是不行,京城空虚,使那么多阴谋诡计又有何用?打过去不就行了!” “……” “说话!” 咵嗒……转轮王茶杯倾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两位阴司王者同时沉默。 此间压抑的气氛,让阎罗部署身子发抖。 最终,转轮王抹抹身上的茶水,嗓音暗哑地说道:“若那伤了你的鹊剑仙出手?” “正面对敌,五十回合我能取胜,百回合内取她的头!” “那净妖司二先生?” “嘁,奸诈小人,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三招之内宰了他!” “刘府中还有个龙虎山弃徒……” 阎罗嗤笑:“废人,不足为虑!” “额……” “我要你出手,就是求个稳妥,你只拖住那净妖司首尊,余下的全都交给我!” …… “算了,你既然这么自信,我也不硬拦你……” 转轮王长叹一声,又提出自己的疑虑:“但你行事不密,怕是已经走漏了消息。” “不必担心这个。他藏不住的,这一次……” 阎罗大手一挥,化风消失,只留下一句豪言壮语:“没谁能阻我杀人!” 第三十三章:聊斋之席方平下 酒楼。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 杨书与叶清俱是酒酣耳热,畅快淋漓。 尤其是这叶请,杨书印象中,这厮往常喝酒,从来都是浅尝辄止,放不太开。 这次也不知怎的,竟有点喝多了的意思…… 心中疑惑,杨书便问: “敬明兄今日酒兴也足,可是有些心事?” “先生慧眼如炬,明天或有一战,结果难料……唉!” 也不知叶清想到什么,只叹口气,说道:“算了,不提这些,与先生已无关系,怕脏了您耳朵。” “也好,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吧!” 二人碰杯,各自畅饮。 又聊了几句,话题又转到席方平。 “若非亲眼所见,真不信这世上,竟能有如此纯孝之人。” 叶清由衷赞叹一句,又看向醉到八分的杨书:“先生倒是未卜先知一般,能知此人此事,提前讲了出来!” “……” 杨书沉默。 这话怎么接? 他虽喝的多了些,却也知这话不好应承。 顺着说吧,未免有些轻狂,还把这事揽到了名下。可若反对……哪有这般巧合? 思来想去,也只得不言语。 便喝着酒,由着叶清自己猜去! 而叶清看这情状,以为是其中关节不能点破,又觉高人行事,俗人果然看不通透。便也不强求。 吃过些下酒菜,叶清又想起,杨书此前与那席方平有过一番言语,心思浮动,又说道: “敬明倒也想问,先生方才与那席方平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按着故事走向,让他往灌江口去了。” 这问题杨书当然能回答,思及此处,叹道:“望那席方平,真能如其所愿,得一个公道。” 叶清眨眨眼。 “那故事中,席方平可是沉冤得雪?” “那是自然……” “可否与敬明说说?” 杨书一愣,莞尔一笑: “好个叶敬明,我记着,你曾说什么……不好诗文娱乐,今儿怎的想听书了?” 叶清闻言,以手扶额,雨中竟带着笑意: “不瞒先生,席方平真人当前,由不得敬明不好奇。” “哈哈哈!” 杨书长笑一声:“罢了,你明日似是有场大战,该是没功夫去那茶楼听书,我也不是迂腐之人,便与你讲了罢! 咱上回书说到……说到哪儿来着?” 到底喝多了点,这一时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 叶清便出言提醒:“那席方平离了阎罗殿。” “哦对……却说这席方平离了阎罗殿,深觉这阴曹地府比着人间还要不堪。但其性情如此,仍不愿放弃,就要去寻杨二郎,来为自己伸冤。 阴魂之体,又遭凌虐,席方平意识都不甚清晰,一路上飘飘荡荡,只能辨别大概的方向,该是往那灌江口去的。 浑浑噩噩地飘出数百里路,便远远瞧见一支车队,以金羽装饰,旌旗如云,剑戟如林,威风凛凛,真是华贵非常。 他自知惹不起,连忙躲避,却还是冲撞了仪仗。 结果不用多少,自是被绑了,送到主人跟前问话。” 讲到这里,杨书歇了歇,叶清便插话问道:“这车队可是那杨二郎所属?” “莫急,还真不是。” 杨书说这么一句,继续讲道:“待这席方平被带到车前,抬头一看,便见着个少年。其仪表堂堂,眉宇神采不似凡人,开口问他是谁。 这一问,只把席方平问得怒发冲冠。一腔冤愤迸发出来,便将自己此前遭遇,桩桩件件罗列清楚,尽数说与少年听了。 少年听完,便着人给席方平松绑,让他跟着车队前行。不多时,便到得一处仙境。 那少年一下车,便与仙境魁首说道:这人有着奇冤,正要找你告状! 席方平一听这话,急忙看过去,便见着一位三眼神人,正是他苦苦寻求的杨二郎!” 叶清点头:“终是找到了啊!” 杨书推过去一盘菜,眼神示意对方别打岔。 “陈情哭诉,自不多说。未过多久,杨二郎便引着他到得一处官署。 打眼一看,那羊姓的富户,还有打杀席父的阴差,竟已被羁押在此处! 再等片刻,城隍郡司,乃至阎罗王等一个不少,全被拿了! 双方当堂对质,席方平的控告自是句句属实,容不得丁点儿辩驳! 杨二郎也不废话,既已查明真相,便提笔书写判词,当堂宣判!” 讲到这里,杨书抖抖袖子,情绪都激昂许多。 没办法,这一出席方平,从开始直到现在,真是压抑到极限,憋屈到骨子里。 凶人仰仗权柄,以势压人;而席方平只落得遍体鳞伤,伸冤无门。 到得此处,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阎罗此人,身受玉帝鸿恩,是为阴间王侯。自当廉洁奉公,做阴阳表率,不得贪赃枉法,坏冥府公正。 而今却罔顾人臣之节,贪婪无度!更曾倚强凌弱,榨取平民骨血,此间种种,直教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便以西江之水,洗涤那肮脏心肠;再烧起一张铁床,也教他尝尝火烤的滋味!” “哈哈,阎罗对席方平施酷刑,二郎真君便也烤了他,真是报应不爽!还有呢还有呢?” “是那城隍郡司!” 杨书饮下一杯酒,只觉身子和腹中一样热,很是畅快,接着念那两个小官的判词: “城隍与郡司具为一方父母官!虽说职位不高,也该为民鞠躬尽瘁。即便阎罗以权势威逼,是真志士自不能低头! 但这二人却像秃鹫一般,丝毫不念民生困顿,瘦鬼贫弱!心中没有公道,只识贪赃枉法,说是阴神,更类牲畜! 既是人面兽心之辈,便该剔骨去肉,千刀万剐,再剥去人皮、投入那畜牲道轮回!” 听到此处,叶清吸了口冷气: “嘶……原来二郎对阎罗下手都是轻了。” 杨书却说:“这才刚开始!还有那拷打席父的阴差小吏,都被斩去四肢,再放入汤锅之中烹煮。总之啊,从上到下,一个都不放过!” “该当如此,不狠狠地惩处这些人,怎能还席方平公道?” “敬明所言甚是,到的这里,恶人便只剩下最后一个!” “可是那羊姓的富户?” 杨书点头:“自然是这狗贼,但对这厮,二郎真君却未斩杀。” 叶清大为意外:“啊?这姓羊的该算是万恶之源,真君可曾轻饶了他?” “真君言说,这姓羊的富而不仁,奸猾狡诈。几个银钱便能驱神役鬼,让阴曹地府阴霾遍地,令枉死城中不见青天。需得罚没其家产,用来嘉奖席方平的孝道。” “竟真的留了他性命?” 杨书嘿嘿一笑: “想也知道,这姓羊的仗着几个臭钱,不知做过多少恶事,只需剥夺其资产,自会有许多人给他教训!” 说罢,杨书只觉头脑昏昏然,该是真的喝多了些。 虽然还有一段,却没什么精神去讲,便把额头抵在桌上,言语间颇为感叹: “如此这般,大冤不伸,存心不死的席方平,总算是得了公道,故事的结局啊……总是很美好的。” 叶清今日也有些喝多了:“杨先生是觉着,那席方平此去灌江口,该是一无所获吗?” 杨书也不抬头,呵呵一笑: “谁知道呢?若真有二郎神能助他,自然再好不过……” 听得这话,叶清记起关外传回的情报。说有一神人,生三只眼,展现出搬山镇日的异象。 该是杨书所说,担山赶日的二郎真君…… 桃山就曾是其洞府! 换言之,世上该是有这么一尊神的,在很久之前,曾在这九州大地留下痕迹。 只是如今仙神隐没,也不知真君去了何处…… 心有所感,叶清不禁嘀咕:“仙神威勇如此,若能于世间现身,助那席方平伸冤,真是人间幸事!杨先生以为呢……嗯?” 他这边回神,正要与杨书说话,却只听得一阵微弱的鼾声。 说书人许是吃多了酒,挡不住困意…… 竟在这桌上睡了! 叶清摇摇头,也不去打扰。停下杯箸,望向窗外,等着说书人醒来。 第三十四章:二郎真君的判词 “啊,又做梦?” 兴许是经验丰富了些,杨书发觉自己轻飘飘的飞在天上,就知自己该是在梦中。 他摊开手,又看看胳膊腿,只见着一身银甲战衣。 再摸摸头上,亦有一顶宝冠。 而这腰间最是热闹! 一把新月似的金弓,却无箭矢,只有一包银色弹丸。 是为银弹金弓。 更有一条长索,金光蜿蜒流动,久久不息。是为缚妖索。 还有一把宝剑,拔出一看,其色如霜雪,又神光熠熠。是为斩魔剑。 最后是一方宝镜,杨书心知,这便是法宝照妖镜! 到的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加上这身战甲,与那开山斧,就是二郎真君的神装八宝。 “莫非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手一伸,便有一把三尖两刃枪落在手中,随便挥舞一下。杨书驾轻就熟地睁开天眼,望了过去。 “唔……” 试登高而望远,极云海之微茫。 杨书想着,那李太白心中的景象,便该是这般壮丽。 高空狂风自是煞人,但于二郎真君来说,也不过一阵拂面微风罢了。 游玩心起,正要去别处看看,却听得身下有人呼喊。 “真君!真君!你快下来,那九王来传信,说是有事来寻!” “九王?” 那接引席方平去寻杨二郎的少年,便是玉帝之子,号曰九王。 杨书眉头微皱。寻思这梦当真有趣,今日别了席方平,又与那叶清讲了下半段,这才睡一觉,就梦到这些东西。 且去看看罢! 莫不是还有个席方平? 这样想着,杨书催动一身浩瀚法力,箭也似的落到地上。 与左右言道:“前头引路!” …… 再一晃,杨书已然来到江边。 水澹澹兮生烟,一派如画般的风景。 不远处,正有一支人马接近。领头的是神将,牵马的是天兵,拱卫着其中金羽大车。 待到近前,便有一英俊少年下得车来。 双方施过礼节,天兵挪动阵型,让出一个人。 他生的粗壮,四肢短大,皮肤黝黑粗糙,与周围的天兵比起来,显得贫贱不堪。 但其孤愤与不平之气,比着旁人又鲜活许多。 一见面,这人便扑到他身前,双目通红: “真君!真君为我做主啊!” 杨书叹口气…… 还真是席方平。 …… 画面再转,已是在公堂之上,下边跪着许多人。 有喘着粗气,情绪激动的席方平。 便是当堂对质之后,怒火尚未平息。 其言辞恳切,神情悲愤,令人动容。 与其相对的,便是伏鼠般瑟瑟发抖的阴司官吏。 从阎罗到小鬼,皆是老老实实的跪着,小心抬头观察他的神色,其惊惶恐惧,已是到了极处。 杨书看几眼那黑蟒袍服的阎罗王。 天眼之下无有秘密,这阎罗虽然有罪在身,终究是尊阴神。 比着上京城中所见的那个,不知高出多少。 是谓仙凡有别……虽然都不是啥好东西…… 杨书摇摇头,心中鄙弃。又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判书。 尚且是空白的。 该动笔了! 可这蘸上墨,一起笔,杨书便察觉到一个事。 咱这一手书法,有点那个……不太雅观。 “咳,我便写的简短些吧。” 左右无不称是。 杨书便在那判书上,大咧咧地写下几行字。 【阎罗王,以西江之水,为尔湔肠;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 【城隍郡司,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其死;所当脱皮换革,化为牲畜】 【羊某:富而不仁,狡而多诈,铜臭犹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宜籍其家……】 还要再写,杨书却觉这桌子晃了一晃。 眼前景象也跟着晃了开来。 摆在眼前的,还是方才的酒桌,抬眼一看,还能看到依窗的熟人。 “嗯……” 他有些呆愣:“这就醒了?” 叶清凑近些:“先生还好吗?” “没事,只是喝多了酒,不知怎的就睡了,精神倒是好上不少。” 杨书终于回神,笑着说道:“我还做了个有趣的梦……虽然没做完吧。” “哦?如何有趣?” 杨书沉吟一阵,说道:“嗯……容我去如厕,回来再聊。” “这样啊,先生自去就好。” 缓慢地点点头,杨书晃晃悠悠地站起,险些没有站稳,将那无名古卷拿在手中,才拖着步子转过身。 嘴里还吟着诗:“惟觉时之……酒桌,失……向来之烟霞!” 他这边走着,却没有发觉,自己该是空荡荡的凳子上,不知怎的,还掉下一张纸来。 叶清看得清楚,以为是杨书落了东西,便呼一声“杨先生”。 却没得回应。 许是真的尿急……以至于没听到。 叶清便把那东西拿起来,省得沾了水,顺势还扫过一眼。 这一看,便让他精神一震。 上面写的不是其他,正是此前提及的三道狠辣判词。 “这东西……何时写的?” …… 叶清本就发现,杨书睡着之后,似是做了个梦。 因为他睡得并不安稳。 呼呼喝喝的,还说着稀奇古怪的梦话…… 一开始倒还好,只是念一些诗词。 什么云海之微茫,水澹澹兮生烟,没一会儿便又念起别的。 杨书随手拈来的诗词,向来只需一鳞半爪,便让人觉着文采斐然。 但听得多了,叶清已麻木许多,并未太过惊讶。 可一节“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算是描述,与之前诗词相比,也只是平常。 但其指代的……该是那二郎真君。 叶清便竖起耳朵,仔细去听,越听越觉得……这位杨先生,莫不是借着梦境,去寻访那二郎真君了? 再细听,竟还在为那席方平,主持公道! 想到这里,叶清也觉有趣,这杨先生竟是去梦中。给那席方平主持公道了……倒也真是个良善的人。 但将这判书拿在手里,叶清便有些不明白了! 梦耶?非梦耶? “罢了,等杨先生回来问问吧,兴许是打样时留下的草稿。” 叶清把那判书拿在手中,小口饮着酒,还斟酌言词,寻思一会儿杨书讲他的梦境时,该怎么开个玩笑。 可他这边想好了……这人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嚼着豆子的叶清突然发觉……这情景好生熟悉。 心中也有了莫名的预感。 “难道?” 果然,这时有个小二上前:“客官,还需上些酒菜?” “不用了……” “那麻烦您把酒钱结一下!” “……” 叶清满脸怨愤地付过钱,紧紧抿着嘴。克制骂人的欲望。 又是尿遁,又是逃单! 似他这般高人!怎的能做出这种事? 还一而再,再而三! 真是气煞我也! 第三十五章:阎罗逞凶,欲要杀人 杨书若知叶清所想,定会辩驳一番。 咱是饮酒过量,浑浑噩噩中忘了这茬,绝非借着尿遁,想要逃这一单。 若是不信,杨某人自可对天发四! …… 如此,趁着天光未暗,杨书一步三晃,回到了小院。 这边还没关好门,发财便吠叫着扑上来。 “汪!” “好好,实在不想看门儿,明天就带你出去……” 杨书俯身将其捞起,回到屋中,把无名古卷放好。撸着狗,躺到了床上。 双眼出神。 杨书自不是个憨傻的。 有席方平当面陈情,他怜悯之余,也止不住的疑惑。 这人到底是从何而来? 喝多了酒小睡一觉,就梦到了九王与席方平……扮演的还是那二郎真君。 想到这里,杨书摸了摸自己的天眼。 若说是巧合,未免巧的过分。 这其中一定有某个关节,是自己没有想透的。 “倒该想个办法求证,我那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翻个身,终是抵挡不住睡意,打起了盹。 恍惚间却又锤了下床。 只因突然想起来,那席方平遇着九王之前,其实还有一节,是抵御阎罗给予的诱惑。 那阎罗许他千金之产,期颐之寿,继而使计让他投了胎。 而席方平却是不饮不食,三日而亡,化为游魂,还非要去灌江口。 然后才搭上顺风车…… 怎的就忘了呢? 明日茶楼,需得补上。 …… …… 有诗云: 日出沧海东,金光射天地。 俄然又向西,似是海神戏。 便是说这天光流转,风景美甚,然则光阴似箭,终不由人。 转眼之间,已是到了第二日下午。 刘府本该是寿宴,场中却冷冷清清。 叶清站在院中,握着手中判书,又想到之前的事。 “杨先生这会儿,该在茶楼念那定场诗了吧……可惜,这冥府不安分,不然还能去凑个热闹。” 这边正思量着,站在他身旁的厉江却呼喝道: “嘶,到底什么意思,来还是不来?我等着砍人呢?” 叶清瞥他一眼,将那判书收起。 “不来是最好的,此番大战,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朝廷颜面扫地,到时候不止冥府,正邪两道都会来捣乱。” “嘁,大不了调汤监正回京,届时又是海晏河清。” “汤监正还有大事……算了不同你讲。” 厉江还要辩驳两句,却见叶清脸色一变,拦住他的话: “来了!” 顺着叶清目光看去,混不吝的厉江,面色也是一沉。 有狰狞鬼面人,不知何时,已立在当空。 正正停在刘府上方。 不言语,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似这等人物,欲要全力出手,以叶清与厉江修为,怕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好在那净妖司与北镇抚司,也不会强人所难,让两个后辈顶雷。 二先生慢悠悠拔地而起,笑吟吟去到近前。 隔着十步站定! 张嘴却是说道:“阎罗功法当真神奇,胳膊这么快便长出来了!” 阎罗闻言一声冷哼。 他探出手指,点在身前。 咚! 二人中间,晕开肉眼可见的波澜。 那刘府中有高人,设却邪法阵,鬼魅妖邪皆不能入。 阎罗嗤笑:“这就是你的依仗?” 二先生大方点头:“修一却邪法,这威力我可深有体会,想打破没那么容易。” “那我今天倒要试试!” 说罢不再废话,身周黑雾一凝,右拳腾地砸过去。 嘭! 偌大的刘府,整个下沉三寸! 二先生神情不复方才洒脱,面沉如水:“三千年?” “哈哈哈,想不到吧!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莽?没点凭借,就敢来上京硬碰硬!” 说罢又是一拳! “噗!” 好似有人在吐血。 一个虚弱的传音落在二先生耳中。 “快退,我需收缩法阵,否则挡不住第三拳……” 二先生不废话,反身落到地上,法阵登时只剩下三分之一。 死守大堂。 阎罗落到地上,大笑三声,身后又站出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死人脸,拿出铃铛摇了摇,便有黑白二尸跳出来,具是千年老僵! 正是当初配合羊道人,袭击杨书的狠辣炼尸人。 又一个獐头鼠目的怪客,狞笑着挥一挥袖,撒出许多饵食。 好比撒豆成兵,唤出一群丑恶的老鼠! 小的如獒犬,大的胜过黄牛。 叽叽喳喳,密密麻麻,猩红的眼睛一如烛火,朽黄的门牙好比铡刀,要将一切生灵啃成白骨。 看到这幕,不难联想到前些日子,多次啃食活人的鼠妖。 不想竟是这怪客的部署! 在观那缓缓落地的阎罗,傻子都看得出情况不对。 叶清迎上二先生。 可还没说什么,便听得一阵言语: “现在麻烦了,谁也不知阎罗道行精进如此!我已叫大哥出关,眼下共力应敌,若能撑到他来援,今日之事还有转机!” 二先生语速飞快:“我们负责拦住僵尸……和老鼠,减轻法阵压力。” 厉江也在近前,闻言与叶清同时大喝: “定不辱命!” 他们都没问,那阎罗要怎么对付,二先生既说了,自有他的计划。 果然,那阎罗才意气风发的挥手,着众妖众尸去围攻,笑声便戛然而止,整个人化成一团黑雾。 二寸飞剑一掠而过,却未能伤其分毫,又回到一人手中捏着。 那是个衣着朴素女子,许是出来的急,手上似还沾着……面粉? 正是隐娘没错了…… 阎罗语气森然:“鹊剑仙已是朝廷走狗?” “我不喜这腐朽的官府,但阻你做事,总归有利无弊。” 隐娘素手一扬,短匕剑器闪过毫光:“少说些话,手底下见真章。” 言罢电也似的刺向那狰狞鬼面。 只瞬息后,隐娘又回到原地,持剑的手上萦绕丝丝黑气、 “正面对敌,你也不过是只黄蜂……” 阎罗显得很嚣张,尤在大放厥词:“蛰人挺疼,仅此而已!” 剑器振鸣。 喜鹊的声音传入心田:“这是强敌,断了我做舍命一击,方可杀之!” 隐娘闻言,轻抚剑锋。 “喳……舍不得咱吧!那就赶紧溜,再练个十年,咱把他当猪杀!” 扫一眼震颤的法阵,隐娘低声说道:“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人影原地消失。 阎罗身周锐器尖鸣不休,一时脱身不得。 …… 叶清掌毙一只牛犊大小的老鼠,捏着拳头,克制反震带来的剧痛,举目四望,附近已然乱作一团。 那厉江正冲向残杀锦衣卫的炼尸人。 “莽撞……” 叶清心中暗骂,身体却下意识迎过去,接住了倒飞而回的厉江。 巨力害的肩膀险些脱臼。 刚想责骂两句,口吐鲜血的厉江却眼光大亮:“来得正好,你帮我拖得一时半刻!老子今儿个非劈了这瘪三!” 那死人脸听得分明,便出言嘲讽:“一个后辈,口气不小,看我杀了你炼尸!” 叶清听得这话,未做犹豫,选择信任这不大靠谱的锦衣卫,便喝道“无以成方圆”,拍出一掌! 炼尸人倒也晓得厉害,让开了去,但叶清竟然连打三掌,碾死好多只老鼠。 落掌之后,叶清整个人几乎软倒在地。 这已是他的极限。 好在目的已经达到。 厉江一声长啸,雪亮刀锋斩出新月。 其快其利,不可思议! 炼尸人被斩下一条臂膀,却无鲜血流出。 他也是具行尸……但观其咬牙切齿的模样,该是疼得不轻。 厉江虎口崩裂,却咧着大嘴,喝道: “瘪三,滋味如何!” …… 有暗哑的嗓音称赞:“好刀法!” 刹那间,场中安静片刻。 竟是个黑袍人! 手里还提着身负镣铐的羊道人。 此人莫不是劫了诏狱? 以一敌三,拖住黑白僵尸与鼠脸怪客的二先生,脸色登时大变。 他望向突然出现黑袍人:“十殿阎罗竟有两尊在京!” 转轮王拱手:“失礼!” 又拔出长剑,与阎罗说道:“容我与这后辈过两招,你且做你的事。” 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冲二先生言道:“你们首尊被我困了,赶不过来,认栽吧。” 言罢接过战团,与隐娘斗在一处。 拖着羊道人单手对敌,居然难分轩轾! “哼……” 阎罗对转轮王出手干预相当不满,毕竟说好了分工。 但他终究知道轻重,腾出手便发起了攻击。 已没人能阻止他…… 咚!咚!咚! 黑雾四散,阎罗一声畅快的大笑! 在朝廷众人绝望的注视下,他只三拳,便把妖物僵尸围攻下的法阵打的稀碎。 刘府的大堂,便在这三拳的余波中塌掉一半。 十殿阎罗的威风,尽显无遗。 短暂的沉默后,破落的堂屋中走出一个人。 其黑面白发,半尺长的胡子翘起老高,看着就扎手。 正是那刘阁老。 即便没有修为在身,气势却是一点不弱,目光鄙夷的看着阎罗。 虽一言未发,但这眼神激的阎罗出声:“你这老头是真蠢,竟然相信这群废物,站在这里等我!” “你个阴沟里的鼠辈,都敢明火执仗。我这大乾的阁老,还需躲躲藏藏?” 刘阁老怒斥:“站在这里,唯死而已!若是躲了,折的是大乾的骨头。阎罗,你以为老夫怕你?呸,老夫唾弃你!” 阎罗气的发抖,被转轮王提着的羊道人,却大声催促: “别废话了,快杀了他!” 暴怒的阎罗正要动手,却听得一声呼喊,似乎带有某种力量。 “阎罗王!” 是那叶清拿着判书,喝道:“以西江之水,为尔湔肠;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 哗啦啦。 有大水从虚空中来。 …… 茶楼中,杨书挥舞着扇子,声音清亮:“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三十六章:这人间弱的离奇 叶清也很懵。 当转轮王现身,得知首尊大人赶不过来的时候,心中也知,今天的局面该是无可挽回。 失意与落寞之际,法阵彻底破裂,卷起的风,还将他吹了个趔趄,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可就这一下,因激战而褶皱的判书,却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叶清却发现,判书上的文字,竟然在发光! 他伸手去拿,打开一看,心中恍然。 “原是那杨先生相助我等?” 三道判词,阎罗王自是那阎罗王。 所谓城隍郡司,该是那阎罗部署。 确有传言,那阴司冥府,效仿的便是阴曹地府。 不仅设十殿阎罗,其下属亦称城隍等职位,还宣称自己是地府于人间的化身,为之效力,死后便可于阴间享福。 而判词最后的羊某……以阴阳法钱贿赂鬼类,可不就是这羊道人吗? 不及细想,也顾不上有用没用,阎罗眼看要动手杀人! 叶清急忙念道:“阎罗王!” …… …… “啊啊啊!” 方才不可一世的阎罗,正在半空中惨嚎。 二先生等净妖司众人,厉江等锦衣卫,连同刚强的刘阁老,纷纷看神仙似的看向叶清。 这厮几时成了言出法随的真神? 那眼神,直把叶清看的不大好意思……只因他心知,这不是他的威能。 眼前景象,连他自己也是惊讶万分! 方才那判词一出口,便有神力拿住了阎罗,其一身黑雾散尽,露出了苍老本相,半点也动弹不得。 更有无形钢刀剖开胸腹,摄来江水狠命冲刷。 若担心那水淹下来,都是大可不必,这西江之水只为阎罗而来,刷过就走,毫不停留。 众人皆知,这阎罗已是必死无疑! 或者说,他早该死了,是那神力却护住了他,要他受过这番刑罚,才可真正死去。 转轮王以剑护身,语中满是震骇与惊疑,喝问叶清: “你做了什么!” 叶清看一眼,却不回答,继续念道: “城隍郡司,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其死;所当脱皮换革,化为牲畜。” 炼尸人本就面无人色,听着这话,更是吓得亡魂皆冒。 和那獐头鼠目的怪客一起,转身就要跑! 却哪里来得及…… 剖开阎罗胸腹的钢刀再次发威。 也不见丝毫血迹,就有两具人骨被取出来,一落地便化为灰烬。 从那炼尸人的伤口看进去,该是真的没了骨头。 这还没完,二人的皮肤上一个长出羽毛。一个变得粗糙。 模样跟着变化,不多时,便彻底没了人形。场中多了只断去前膀的猪,和一只奇瘦无比的鸡。 而这一鸡一猪,该是保留了认知与记忆,发现自身的惨剧,真个是猪突猛进,鸡飞蛋打。 人自然不通兽语,但观其情状,便知其痛苦万分。 二先生也觉着长见识了,开口言道: “好个禽兽,这俩玩意儿我净妖司养了,都不许抢啊!” 旋即面向转轮王,喝道:“叶清,把此僚也给我留下!我要把他做成花肥!” 转轮王二话不说,舍了羊道人,与隐娘力拼一记,挨了一剑,转身就没影了。 该是付出不小代价,使了什么挪移法门。 隐娘握着匕首,看向衙门众人,喜鹊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大:“情况不明,快跑快跑!” 刷! 又没影一个。 二先生咂舌,兴奋地问叶清:“还有吗?” 叶清点头。 看向从地狱回到人间,转瞬又落入地狱的羊道人,念诵道: “羊某,富而不仁,狡而多诈,铜臭犹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宜籍其家……” 接着便顿住了。 二先生原本点着头,觉着役鬼通神这两句,真是骂的极好,突然没了下文,便大皱其眉。 这刑罚明显只有半句,后边还有未尽之词! 旋即问道:“没啦?” 叶清迟疑地点头:“啊……没啦!” “啧……行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被镣铐锁住的阴魂。 这【籍其家】,就是常说的抄家。那这羊道人的资产是何物?自是其一身修为,也是掠夺来的阴德。 羊道人意识到不对劲,不停按压自己身体,想要阻止法力流失。 但也只是无用功! 最后,那些阴德全部离体。化为一枚千年法钱。 “不,不,我的千年道行,还给我……啊……” 言语间,还想起身去拿,却听咔嗒一声,伴着痛呼,摔倒在地。 这拘魂镣铐,在其身具修为时,都能死死压制,更何况现在,他只是是个普通阴魂。 看他那神情,该是对自己的法力十分在乎。 可惜,没人会同情他。 二先生右手一扬,数根竹片环绕,编织成一个盒子。 将那千年法钱收了起来。 不修鬼道,这东西什么用都没有,但对鬼道修士来说,却是妙用无穷的至宝。说不好,这千年法钱还会成为祸根。 需得妥善保管才行。 如此,这番大战,算是云收雨歇。 众人各自收拾战场,却有意无意的……离那叶清远了些。 二先生倒不在意,笑呵呵的走过去: “可以啊,今个很是出了番风头!” “二爷莫要取笑敬明,此番……” 话还没说完,便被二先生打断:“别别,别跟我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战前我卜了一卦,是个夬卦,有厉,利有攸往,就说有敌来犯,但严阵以待,我方必能大获全胜。 你看,阴司冥府的赶尸,统妖,御鬼三大护法,今儿全栽了! 这阎罗王乃是十殿中最老,最强的一个,如今也是难逃一死。可不是大获全胜? 啊……我这六爻卦是真准。敬明啊,你该干嘛就去干嘛,我且去找我大哥,这厮该是被人耍了,笨的不行!” 这一秃噜说出许多,也不等叶清回话,便自己去了。 叶清却听进去。 “我此刻该去干什么?” 自然是去寻那杨先生! 想通此节,叶清疾行而去,穿街走巷,跑了老远,终于到得茶楼近前。 其中坐满了人,黑森森的,一眼都看不过来。 说书人也把那席方平讲到了最后。 “那二郎真君就对席父说了:‘你这儿子厉害,孝心感天动地!那一身铁骨铮铮,连地府酷刑都奈何不得! 你自己呢,也是个老实厚道的,此番枉死,确实不该,便再赏你三十六年的阳寿。与席方平一起回去享福吧!’ 父子二人那个千恩万谢啊,就不多说了。而那席方平还魂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挖开他爹的坟。 这乡人都以为他疯了,说这席方平怎的自己挖自己祖坟啊?真真是不当人子! 可这老爹的坟挖开之后,才一天!一个死透了的人,刷的一下就跳起来,活啦!就这事儿,谁听见了看见了,这辈子怕是忘不了喽!” …… …… 叶清等着众人散去,方才到得后堂,寻到了正在饮茶的杨书。 而杨书有天眼,自然也知道他来。 “嚯……敬明兄啊,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也不先把伤包扎下?” 杨书引他坐下,递茶,言道:“不过看你神情,净妖司大获全胜啊!” “是,大获全胜,那阎罗现在还被烤着……此事,还需谢过先生。” 杨书眨眨眼。 “谢我干嘛?” 叶清也不多说,只把那判书拿了出来,递给杨书。 杨书接过一看。 这笔字,除了咱该是没别人了! 再细瞧! 嘿,这不是我在梦里写那个吗?当时不知咋的醒了,没写完。怎的成了真的?还跑叶清那儿去了…… 他心中疑惑,但看着叶清略带崇敬的眼神……又有点不好意思问。 寻思写一半总是不好的,便借了安掌柜的书桌笔墨。 在叶清的注视下,把那羊某的判词补完,再把阴差小吏那节补上,最后又点明要那席父多活三十六年。 算是大功告成! 正要欣赏欣赏这笔破字,那判书却不翼而飞,遁入虚空,不知到哪里去了。 “……” 杨书呆了呆。 叶清却是一揖到底,言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 …… 某个官署,不知其高其远,亦不知其所在。 有一身着八宝神装,面貌俊伟的青年端坐于桌前,闭目养神。 在堂下,是已等了一天的阴司众吏,以及席方平乃至其父。 众人昨天便在等候那判书,但不知为何,高坐堂上的神人都快写完,却又顿住,将那纸张一挥,便是无影无踪。 大家也不敢说话,只能这么干等着。 终于,堂上的神人睁开双眼,笑一笑,桌前又出现了那张判书。 神人拿起来,打量打量。 嘀咕道:“神力损耗不足百一……如今的人间,弱的离奇了啊!” 便把那判书发下去,言道:“依律而行!” “是!” 众犯悲苦,不言自明。 神人冲席方平温和一笑,说道:“若有机会,你该去上京,好好谢谢那杨书杨先生,他对你,可是有大恩德。” 席方平一拜再拜,想说什么,却已没了神人身影。 惆怅间,倒是发现一件怪事。 虽然神人着装未变,也依然是那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架势。 但他分明记得,一开始的时候,神人是有只天眼的…… 是从何时开始,那天眼竟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饮宴邀约 距离刘阁老过寿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 叶清又来过几次。 每次都少不得提一句,自己受了哪些封赏,功诰,还总是很羞惭的样子,觉着这些东西该是他杨某人的。 又说什么“先生世外高人,不愿沾这些琐事,但功德终归是功德,旁人不知,叶清定然铭记在心”。 接着又急匆匆的离开,似乎忙的很。 杨书就感觉:莫名其妙! 尤其那真挚的态度……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还欠人家两顿饭。 抛开这些,自然少不了古卷送的东西。 大多是些“阴间玩意儿”,什么判官用的笔,写了之后直抵幽冥的状纸,等等吧…… 如果说之前是刑房系列。 现在该是诉讼系列。 都是些玄塔一层的小法宝,如今杨书眼界也高了,不咋当回事。 最好的东西,还是得从二郎真君身上捞取。 【另赏,玄塔三层,八宝之照妖镜】 照妖镜这东西听上去很俗,实际上呢……也确实烂大街。 即便是无魔世界的古人,若是常在山中跋涉的猎户,采药人等,也会在进山时,随身带一方照妖镜。 他们认为这深山之中人气衰弱,多有木石之精,血食之鬼,乃至千年老妖,意在伤人。 抱朴子有云: 太华之下,白骨狼藉! 便是说的这个道理。 进山这事儿,当真是提着脑袋的活计。 更何况这妖魔横行的世界。 而那些个鬼魅,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幻化成人来取得信任。 但化形之妖终归是少数。大多妖物,只是用迷魅之术,蛊惑人的视觉。 只需从镜子一看,便能知其本相。 或许是蛇,或许是鼠,或许是麋鹿。 也可能是白骨…… 这些小妖,多半还打不过猎户采药人。 而这面防妖邪用的镜子,便是所谓的照妖镜。 原则上,只要不是遇着大妖,是面镜子就能发挥作用。 但杨书手里这照妖镜,乃是真君护道法宝,自然不是此等俗物。 天眼所显,此方宝镜乃是黄帝所铸。 相传轩辕黄帝效法满月之数,铸造了十五方铜镜,最小的仅一寸,最大的十五寸,俱是神妙法宝。 杨书这方,刚好九寸。 背面雕着龟虎龙凤,是为四象,最中央的握柄,则是一只神骏的麒麟, 虽然我等至今不知,轩辕黄帝到底铸造过多少东西…… 但不妨碍这镜子的神异。 诸多妙用且不去提,最直接的效用,便是修习那太上明鉴真经。 …… “这方宝镜不错,你该是有些奇遇。” 西王母的神像依旧雍容,也依旧那么雷厉风行,关心几句,便隐没了身形。 杨书也是见怪不怪,安静感受道行的增长。 十年! 他不禁一笑。 自从修为超过五十年,西王母便觉着他有些根基,往后送法力都是加倍。 其实不用西王母点出,杨书自己也感觉,道行达到五十年之后,身体轻松了许多。 道家法门具有养生功效,延年益寿,强身健体都是基本。 甚至还能美容…… 这些天照镜子,似乎又英俊许多。 也难怪…… 若是一普通修士,十岁学道,勤勉不懈,至甲子高龄,也不过五十年道行。 虽说道家功法不求速成,但练到六十岁还没点效用……未免有些夸张。 按照这个进度,过两日,咱就能有百年道行。 已经算是高手。 总而言之,学道还是很轻松的嘛! 运功行走周天,稳固根本,继而打完收功。 才将那西王母都称赞的宝镜收起。 …… 见他行功结束,发财有气无力的“汪”了一声,也结束自己的护法工作。 杨书看它这模样,微笑着将其抱在怀里抚摩。 哮天犬到来也有一阵子,小奶狗长得又快,个头倒也窜了一截儿。 之所以有些萎靡,便是因为在长身体,却又有些营养不良。 “唉,发财呀,你这名字可没起好,这还没给我挣银子,就要给我花银子了!” “呜……” 其实放着不管,也没有大碍,过一阵子就好了。 毕竟是神兽,糙的很。 但终归是得力的宠物,自己不疼没人疼。杨书便也琢磨着,整点好料给它补补身体,还能长的更快些。 对他来说,找东西自然不难。 在聊斋志异中,有那么一篇《八大王》,讲的便是那主人公一时心善,救得一只千年老鳖……也就是只千年的王八。 作为善报,老鳖便赐了他鳖宝。 其效用之一,就是黄金瞳。 可用来搜寻宝物,当然,也可用来甄别玉石。 后来又生出许多事端,整体上,也是个颇为精彩的小故事。 而这鳖宝带来的黄金瞳,尚且有如此功能,更何况二郎神的天眼。 不过京城人多,宝药多半是有主的…… 这几天,杨书搜寻之下,倒也寻到个不错的选择。 一家药铺的镇店之宝! 乃是一只老山参。几乎就要成精。 若不是倒霉,被采药人采了去,只需几年,就是只灵异的人参娃娃。 可即便没成精,这也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杨书询过价,店家一开始是真不愿意卖,是他多去了几次,才勉为其难,开了个“八百两银”。 平心而论,这价格算公道,甚至……有那么一点便宜。 靠着说书,杨书也赚了些银两,尤其是近几日,更是入手了小二百两银子,加上那根小金条,绝对算得上富裕。 但距离这人参,还有不小缺口。 倒是该想个稳妥些的办法,来点快钱。 杨书这边正琢磨着,突得皱了皱眉,只因有客人到访。 却不是常来的叶清…… 而是锦衣卫厉江! …… “先生果知我要来!” 杨书:“厉兄悍勇,隔着两百丈,咱就能感到这股杀气!” 倒也不全是扯淡,厉江修为精进不小,气血螺纹朝着四百去了。 天才就是不讲理啊,打一架就能爆发式增长。 而杨书的恭维,却整的厉江……摸了摸自己的大头。 笑地尴尬: “哎呀,杨先生这么捧我,我却不知怎么捧回去,这嘴笨,好生苦恼!” 这话倒也把杨书逗得一乐:“进来再说吧!” “叨扰叨扰。” 勉强算是熟人,厉江这人又不客套,杨书也懒得费劲奉茶,只倒了杯水,坐定后便问道: “厉兄此来所为何事?” “啊对……其一是归还先生的法宝!” 杨书接过拘魂镣铐,掂了掂。小玩意儿……都差点忘记。 厉江说道:“那羊道人已遭了报应,这镣铐便该归还先生了。” 杨书点头却没接这话茬,笑问: “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嘿嘿,咱近日受了指挥使大人的嘉奖,照理呢是该庆个功,可我着实不喜所里的许多人,就给推了。” 厉江挺挺宽厚的身板,大手挥来挥去: “但我又想,这立功获赏,确实应该庆祝啊,怎的能为了几个鸟人委屈自己?不行!我就想着啊,找几个相熟的朋友,好好乐一乐!” 杨书:“那就找上我了?” “正是!咱既知道杨先生是高人,可不得来攀攀交情?您要是乐意,今儿上翠微轩,我做东!” “好嘛!青楼啊!” “嘿,原来杨先生也知道这儿啊!” 杨书笑笑。 倒是听那卖黄豆的说起过,还好一通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老东西是个龟公。 嗯……到了一批新姑娘? 他这边没动静,厉江却说道:“莫不是,先生不喜欢这去处?那地方可是风雅的很……” “哪儿的话?” 杨书啧一声:“厉兄盛情相邀,咱怎能拒绝?同去同去!” 往常是不想花银子,今儿有人请客,怎能不欣赏下……这秦楼楚馆的风情? 第三十八章:青楼作乐 净妖司中。 二先生似乎永远都很忙。 以至于千年大妖之体,都感觉有些困倦。 他打个哈欠,往外看看天色。便知自己又转了十二个时辰。不由悲叹一句:“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旋即以手撑地,仰面于天,眼神空洞,似对生活充满绝望。 也不知在演给谁看…… 叶清端茶进来,刚好看到这幕,那二先生慢悠悠恢复原状。 “敬明啊,你都升从四品了,咋还来干这活儿?” “……” “啧,升官了还不认人了?” 叶清吸口气:“那我把这事儿托给……” “别别,咱就开个玩笑,别人也没你得力!” 二先生见他当真,笑道:“也别这么敏感,即便没有那事儿,你也该升了,此前只是觉着你年轻,需得压一压。” “这其实无所谓,只是诸多荣宠加在身上,怎么想,都觉着对不起杨先生。” 二先生点点头。 冒领功绩,于叶清这人来说,确实挺有压力。 而且还是大功劳! 对江湖人而言,阴司冥府栽了一位最强的王侯,陷了恶名昭彰的三大护法。 是个爆炸性的大消息。 只过一天,便已传遍天下。 许多老一辈的,都记住了“叶清叶敬明”这么号人。 知其从某处,请得真神法旨,轻描淡写间,便灭了阎罗一行,惊退十殿阎罗中最神秘的转轮王。 这桩事,堪称……离天下之大奇! 还有消息,说上京走了汤监正,却请得一尊真神庇护,若高人自恃修为,太过嚣张,那阎罗便是下场! 嗯,这话是净妖司传的。 借虎皮,拉大旗,二先生乃是个中高手。 效果更是拔群! 原本不安分的许多高人,眨眼间老实不少。 小人物还不知道厉害,层次越高的越能理解,以法旨轻松剿灭阎罗,该是什么等级的存在…… 四个字,不可力敌! 在弄清法旨真相之前,可不敢在上京明目张胆地搞事! 最明显的,阴司冥府吃了大亏,却也安安分分的转入地下。 这还只是在野,在朝……起码在表面上看,叶清可是挽狂澜于既倒,救下了阁老的性命。 天子都在朝堂上,点了叶清的名字。 说这会是大乾的肱股。 嗯……也难怪叶清不好意思…… 二先生越想越乐:“你也不要多想,那杨先生若在乎这个,便自己来念了。” “我也知道,所以从未吐露过法旨的来历……” 叶清起身,未就此话题再延伸,只是行一礼:“二爷若无事,敬明自去了。” “去吧去吧!” 待叶清出去,二先生沉思一会,右手摸出三枚铜板。 嘀咕道:“再试最后一次……” 运使法力,抛了一抛,三枚铜板啪嗒掉到地上。 裂开了…… 全裂开了! 二先生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的大武通宝啊!” 开国时铸造的第一批铜钱,都是珍品,坏一个就少一个。 这又坏了三枚……能把人心疼死。 那杨先生与法旨的关系,果然不可揣测。 …… 叶清走出房门,正打算去别处催催进度,却遇一小吏来寻。 “大人,那锦衣卫镇抚使厉江,要小的给您带个信儿。” “厉江?他找我干嘛?” “厉大人在北城翠微轩设宴,请您……” 叶清听到这儿就皱眉。 怎的去青楼喝花酒?当我叶敬明是何许人?与他厉江一般污浊? 拂袖道:“回他说我不去!” “是……” “等等!” 小吏刚要走,又被他叫住。 “大人还有何吩咐?” 叶清背着手,搓搓手指:“你可知与宴者还有谁?” “啊……是位杨先生,那杨先生还说,让大人带坛好酒!” “……” 叶清沉默一会儿。 “备马……” “好嘞!” …… …… 叶清到得翠微轩,杨书已与那厉江饮过许久。 正笑闹的乐呵。 杨书直问:“后来呢?” “那二先生可坏得很,统妖护法不是被罚成了鸡吗?他便往那鸡窝里啊,又放了好几只老母鸡,还要挑漂亮的!就看那护法上还是不上,不上不给饭吃!” 这边说完,各自大笑。 杨书只觉这二先生,真是坏的冒泡,能想出如此馊主意折辱于人。 属实大快人心! 几个作陪的女子,该是听不懂他们的笑话,但见这二人笑的开心,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说这翠微轩走的是雅洁风格,女子也多是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 但毕竟是青楼。 杨书和厉江都没少开荤腔。 又饮过水酒,见那叶清一直不过来,便招手道:“没看到啊,这儿!” 叶清连忙加快脚步,生怕引人侧目。 他打量一眼杨书。 仰躺着靠窗,脸上红着,坐在几个姑娘中间,眼睛都快笑没了。 顿觉高人形象崩溃…… 但转念一想: “或许这才是高人?万事不挂于心,不羁于行……厉害厉害,是叶某浅薄了!” 杨书不知这些,待其入座,便抢过那坛甘露白: “你来的也忒慢了!” 说罢便递给身旁侍酒的女子:“劳烦姑娘,给咱满上!” 这一开坛,厉江就抽了抽鼻子:“嚯!这不是那个什么……” 杨书举一杯到唇前:“甘露白。” “对对,是这个名字,这玩意儿可是净妖司特产。” 叶清给自己倒半杯,礼敬二人,饮下,然后才说: “第一次遇着杨先生,喝得便是这酒,当时先生还作了阙词,该是很喜欢的。” 杨书急忙摆手:“哎呀哎呀,前人所作,顺来用罢了。” 他这作态,虽是真心实意,却让人觉着是谦虚。 几个作陪的清倌人也来了精神。 此前杨书与厉江聊得虽多,众女却听不太懂,只是硬陪着。 但一说到诗词,却是她们的老本行。 翠微轩的姑娘们,都是自小就学这些的,为的便是士人才子吟诗作对时,能凑个趣捧个场。 不一定会做,起码得听得懂,还能夸到点儿上才行。 往深了说,也有娱人娱己的意思。 当下谈笑着要问出来,便是凡品,也能给夸成花! 杨书一摇一晃,只觉脂粉香萦绕四周,入坠云雾,耍弄似的,就是不答。 叶清微笑摇头,代其言道: “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疑是经春雪未消,今日是何朝。” “唔……” 姑娘们不闹了。 本以为是玩笑之作,没想到……还是个极品! 缓过一会儿,才有女子赞道:“先生大才,看平仄,似是三阙词,单只上阙,便称得上绝品了。” “是呢,尤其是这春与雪,温暖清寒相衬,妙到了极处。” “再填上那个香字,言色亦言味。不是通感,却胜似通感!先生当真是厉害!” 一时间,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就快聊起来了。 杨书大呼顶不住,说道:“今儿主角是厉兄……” “昂……哈……” 得,都打上鼾了! 果真是一听诗词就想睡觉? 有你的啊,厉千户! “罢了,喝酒喝酒!” 笑闹着,众人听得一阵高声漫骂,不由眉头微皱。 不仅是他们,翠微轩中许多人,纷纷停下动作,隔着一条街,看向对面的青楼。 有人小声议论:“那葳蕤轩似是出了什么事。” “我记着,对面来了个新花魁,似要招那入幕之宾,许是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有可能……” 没过多久,便有几个锦衣卫穿街走巷,张忙着冲进对面的葳蕤轩。 因周围突兀的安静,厉江哼哼鼻子,摸把眼睛,倒是醒了,看他们张望的动作,当即喊道: “哎呀,管别人干嘛!咱们且喝着乐着,让他们吵着!”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大笑。 “便听了你这东道主的言语。” 自是欢饮一轮。 被他们几个带的,翠微轩又热闹起来,很快便盖过了对面的争执。 而杨书等人这桌,气氛比着之前又热闹许多,只因姑娘们一个个含羞带怯,撒娇弄痴,一有机会,便缠着杨书转个不停。 也对……既是佳人,怎能不爱才子呢。 杨某人倒也乐在其中。 总归是揭过了这茬甘露白,正欲做点怡情怡趣的小游戏。 却不想,平日老实巴交的叶清又说话了: “当日初见杨先生,便听过一首诗,两首残曲,皆是一时之选,尤其是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该能成千古绝唱。” “……” 杨书心中吐槽,你这厮记性倒是真好! 这下子,姑娘们或捧心,或掩嘴。 竟不知如何去称赞…… 只得安静下来,细细体会。 之前的寄情咏物,虽是极品,但于许多女子而言,不过是精彩些,并无实感。 但这金风玉露,确实最直接最强烈的情感冲击。 能令每一位怀春女子沉迷。 甫一相逢,便比众生都真挚的爱情。 这得是多浪漫…… 看,连厉江都睁着眼睛,睡不着了! 杨书虎着脸,瞪那叶敬明,眼神示意: “你填的什么乱?” 叶清也楞。 “先生不是喜欢女子吗?我助攻还不行……是让我加大力度?” 不出所料!姑娘们的热情淹没了杨书,非要求个齐全。 杨书直呼遭不住,只得清清嗓子,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有女子娥眉微皱,言道:“用了星象?” 杨书不答:“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有女子恍然:“唔……我知道了,这金凤自是那秋风,合弄巧二字,该是秋日的乞巧节!这男女是于七夕相会?” 杨书吟自己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女子们面面相觑:“佳期?鹊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唔……” 再次无言。 好一会儿,才有女子问道:“且不说平仄字句,先生这阙词,是用了典故?” 又有女子接话:“必然是的,这该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嗯嗯,听起来,这对深情的男女,一年中只能在七夕那天,借着鹊桥跨过银河,见上那么一次,因太短暂,便有这句佳期如梦。” “但只一天,却如朝朝暮暮,其中思念,悲伤,欣喜,希望,简直煲成了一锅好汤。” “这等真情,才是胜过人间无数!” 一通人七嘴八舌的分析过,十几只眼睛看过来:“先生用了哪个典故?” 杨书饮酒不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此世并没有牵牛织女的传说,七夕乞巧节,也与爱情无关。 只是女子拜祭七姐……也就是织女的传统节日。 念过这两片词,就不得不讲起牛郎织女……倒和那杨天佑与云花仙子相仿,是个仙凡痴恋的故事。 所以说,这叶清真能给人添乱! 想到这里,杨书横过去一眼。 叶清嘴角微翘。 他虽不好诗词歌赋,但这般经典的作品,与爱好就没什么关系了。 而看到杨书的目光后,叶清又是一呆。 “?” 杨书:“……” 这厮今天怎的变傻了!? 厉江这次没睡着,正虎了吧唧的点头。 “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但即便是我,也觉着其中深情难却,很是勾人!” 杨书拍他肩膀! 千户大人实在人…… 他正要开口解释,却看到个锦衣卫小旗,从对面青楼冲出,直向这边来了。 这又是怎的了? 众人见他不言语,愣怔中,那小旗已跑到近前。 单膝跪地,冲厉江行礼,大声说道:“镇抚使大人,您快去葳蕤轩看看吧,有士子打起来啦!” …… 杨书看向厉江,拱手笑: “不想厉兄说的嘉奖,竟是升了镇抚使?失敬失敬,以后该称镇抚使大人了!” 第三十九章:才子声名 厉江“哎呀”一声言道:“先生可莫要开我玩笑!” 杨书笑着摇摇手,又指指那满头大汗的小旗,示意先忙正事。 这厉江也知道轻重,可一回头,还是换了个脸色,脸上肉都横起来: “出了什么事!竟张慌如此?” “若是小事,卑职自不敢扰了大人雅兴,实是那葳蕤轩中情势严峻,再不处理……恐成祸端!” 那小旗擦把汗,瞄眼看这边的叶清,匆忙言道:“有个士子,凭着两句词,非要得一个魁首,招得其他几位不满,两伙人便起了冲突。” 听得这话,厉江眉毛竖起: “你一身武艺白练的!几个士子都收拾不了?” 小旗的热汗直接变成冷汗…… 却也不敢接这个茬,只是说道:“恕卑职无能,那两拨人中,有武康伯的二少,户部侍郎的嫡孙,皆是贵人……卑职着实不敢动手。” “哼……废物!” 厉江黑着脸唾骂。 话很难听,却不是对这小旗。 他听到一半,就知怪不得这倒霉的锦衣卫旗官,但心中也是不忿的很。 这“废物”,自是骂那些个惹事的书生。 你说说,咱爷们儿请好了假,正与友人耍乐,席间好不快活。却却突得遇着这事,还得加个班! 加班! 何其败兴! 杨书多少猜到他心思,笑道:“厉兄还是走一趟吧,今儿时间还早,快去快回便罢了!” 厉江哈哈一笑:“好!二位且喝着,我去去就来!” 叶清却是眉头微皱。 他是公门中人,知道这事若处理不好,必然又是一番波澜。 也有些担心厉江……镇不住场子。毕竟那群二世祖,怕不是好对付的。 便言道:“若不成,我也与你同去吧,净妖司加上北镇抚司,只要是京里的,总得掂量掂量。” 杨书饮着酒,正要点头,却又僵了一瞬。 寻思这叶清若是走了,翠微轩岂不只剩我一个? 又瞄眼叶清。 这厮莫不是想报复我? 不行不行……万万不可! 连忙说道:“哎呀别多心,厉兄出马,还能出什么事?暂且喝着,等等就好!” “对啊,瞧不起我厉某人咋地?” 说着,厉江晃晃悠悠起身:“这是我们锦衣卫的活计,你别来添乱!” 言罢,便由那小旗引着,往外边去了。 叶清不禁摇摇头。 心说此人可真是锦衣卫中的泥石流…… 这么敏感的衙门,怎的出了个莽夫? 杨书靠在姑娘身上,只觉得十分柔软,吃下递到嘴边的餐点,笑着问道:“你们可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叶清少来这种地方,自然不晓得。 但翠微轩的姐儿,自有其消息渠道,七嘴八舌解释: “听着是因为花魁起了冲突。” “该是那苏州来的新花魁,似乎叫……泪春?” “应该是她没错了……” “嗯,我也听到过,之前还放消息,邀有才华的士子作诗词,若能拔得头筹,可与其畅谈一晚。” “哼哼,葳蕤轩偏爱整这些花活儿。” 杨书听着,倒也听出了原委。 常见的斗诗词小活动,取胜便可与那花魁……畅谈一晚! 但对结果,似乎有些纠纷。 之前的吵闹声便是由此而起,现在嘛,是在打架? 睁开天眼扫了扫。 果然如此! 啧……真是红颜祸水! …… …… 两座青楼只隔着一条街。 厉江更是个不含糊的,不消多久,便跟着小旗到得争执之处。 龙行虎步的进门,入眼便是两拨衣冠楚楚的败类,喝骂推搡,几欲械斗,更是见了红! 许多人都在看热闹。 而锦衣卫的两个力士,却只敢站在外围。真个是进不得,退不得,当场坐蜡! 厉江顿时七窍生烟! 张开大嘴,一声暴喝:“住手!” 嗡…… 这巨响,直把人脑袋震得发蒙。 一群人各自捂着耳朵,自然就停了手。 厉江这声大喝,可是用了功法,耗了气血。 其一身修为直逼四百年,若没点根基,还真顶不住这一嗓子! 过去好一会儿,这些人的耳鸣终于恢复,却再也无法忽视锦衣卫的存在。 两个力士得救般站到厉江身后。 “我乃锦衣卫镇抚使厉江!听到有人闹事,特来查办!” 厉江虎着脸说道:“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您等在此聚众斗殴,可是没了王法?” 有人涨红着脸,似乎想要喝骂,却被旁的拦住。 声势如此,明眼人都知道不好惹。 但总有人不怕事! “你这贼厮,少在那里扣帽子!今儿这事,不给我个说法,谁也出不了这个门!” 厉江转眼过去,就见一个嘴角青肿,眼周乌黑的士子在叫嚣。 “呵,口气不小,你是何人?” “我祖父官拜户部侍郎!” …… 众人听得这话,脸色多少有些怪异。 只因这行径未免太无赖了。 纯纯的以势压人,搞得场面十分丑陋…… 大家伙儿都是二世祖,没少横行霸道!但这么欺负人,实在有些掉份儿。 不过……也没真的发声鄙弃。 虽说太祖设了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原理上是同级。但事实上,除开作为人事处的吏部,就数户部长官最是尊荣。 毕竟他们管的……可是天下钱粮! 一个户部侍郎,说不上位极人臣,却也差不太多。这么压过来,能顶住的人可真不多。 当然,厉江是不当回事。 若论家室,这位也是顶着天的,不然以其秉性,也不可能在锦衣卫衙门,如此畅通无阻。 他甚至想调笑一句:咱爷们问的是你,又不是你爷爷! 但又觉着太浪荡,不合情景。 只是踱步到那士子跟前,上下打量一眼: “我倒是要听听,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厉江熊一样的身板,离近了压迫力十足,那户部侍郎的孙子不由稍退半步。继而红了脖子,该是觉得这“退缩”姿态十分丢脸。 一脸气急败坏,却又色厉内荏地说道: “就他们几个,输不起!非说我做的词不齐!不能算赢!” 这个“他们”,自然是与其冲突的一伙人。 两边能打起来,该是不怕事的。 “不成体统!明明是你输不起,残篇如何得胜?没有这样的先例!亦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这是佳句偶得!再说,残篇便能压全场,才赢得更漂亮!” “不行不行,需得写齐唱出来,不然不能算赢!” “噤声!” 眼看又要吵起来,厉江当即喝断几人。 皱眉说道: “你做了什么词?竟招得诸多事端?” 那嚣张的二世祖撇撇嘴:“你也通诗文?” “让你念,你就念!” “让我念我就念?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嘿!” 这作态可把厉江火给逗起来了! 但正要再吼一嗓子,却听得有人唱名: “泪春小姐到了!” …… “唔,在哪里在哪里?” 听到新花魁来了,所有男人神情都是一亮。 来青楼,不就是求个色…… 如此这般,珠帘掀起,让出个靓丽的人影,现出张美貌的容颜。 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 本要骂人的厉江瞧见了,都张大嘴,说不出话。 他不好读书,说不出什么“螓首蛾眉,美目盼兮”。 只觉得……这女子真他娘的好看! 尤其是皮肤,最说不出什么“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但也认为……咋能就这么白嫩! 泪春站定,也没故作羞涩,大方环施一礼,最后转向厉江,语气有些惭愧: “这位官爷海涵,小女子初到京城,不知京中规矩,只是喜欢这诗文,万没想到,竟惹得诸位公子为此争执……” 还没说完,那嚣张的二世祖便插话进来,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 “不碍的不碍的,美人儿你放心,些许小事不算什么!我祖父官拜户部侍郎!” 说着就要去拉姑娘的手,却被厉江拦住。 门板一样的身材,把花魁挡个严实。 二世祖顿时怒了:“让开!” “此事还未有最终决断!” “粗鄙之人!有资格做决断?” “你闭嘴!” 说完,厉江又转向那花魁: “姑娘即出来了,便说说吧,今日之事如何才算取胜?” 花魁略低头,柔音说道: “若以我为准……该是那残篇取胜。” 厉江:“啊……” 二世祖眼光大亮:“哈哈,看到没有,泪春姑娘都站我这边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服?啊?” 旁人都一副扫兴的样子,揣着手,扭过头,不去看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泪春姑娘看向二世祖的眼神,也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夸赞道: “虽只两句,却是深情到极点的唱词,该是极深情的才子所作……却不想这位公子行事,原是这般不羁。” “姑娘过奖!过奖了!哈哈哈!” 厉江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混球竟有这么厉害? “公子文采情志,确实高妙!” “哈哈,姑娘也是好眼力!” 在几个狗腿的吹捧中,这二世祖的越发得意忘形:“但我这金风玉露,也是实至名归啊!” “嗯!” 虽然有些迟疑,但泪春姑娘还是点了头。 那二世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嬉笑着伸手,就要去摸那花魁的笑脸。 但厉江却先一步拿住了他的肩膀。 “嘿!你干什么!撒手!” 一个书生的气力,自然不足以撼动高手。在众人意外的神情中,厉江黑着脸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金风玉露?” 二世祖还没说话,花魁便回答说: “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虽然时令不适宜,却也难掩其风采。” “呵,泪春姑娘莫嫌我多事,你再说一遍,这厮作得两句什么?” 这次说话的是二世祖: “你聋了吗?金风玉露……” 才刚四个字,厉江便一巴掌甩那二世祖脸上,将其打的飞了出去。 满堂愣在原地。 这是怎的了!这么暴力? 二世祖是最不解的,他把脸从地上拔出来,咕嘟嘟吐出两颗牙,语气震骇: “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我祖父……” 这回,新任镇抚使厉大人,总算没让他说完,冲上去就是一阵老拳,还边打边骂: “户部侍郎是吧!户部侍郎是吧!” “那你爷爷就没教过你这个孙贼儿!不能做个欺世盗名的文贼!你抄也就算了!你还抄杨先生!” “打你?老子今天打死你!” 厅堂震动,不仅因为锦衣卫公然动手打人,打的还是户部侍郎的嫡孙。 更因为……他说那两句是抄来的! 那是从何处抄来的? 这锦衣卫又如何得知? 第四十章:喜得千两银 砰砰砰! 一拳重过一拳。 愣是把那二世祖按在地上打。 却连个劝架的都没,看热闹之余,也都有些快意。 让你嚣张!挨揍了吧! 活该! 与二世祖一道的几个狗腿,也是两股战战,不敢上前,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那锦衣卫声势直让人生疑……莫不是真要打死当场? 当然,除非厉江真的疯了,否则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户部侍郎的亲孙子当堂打死。 虽然看着狠,却没上气血。便只是骨肉挫伤,并无性命之忧…… 当然,疼痛是少不了的。 若真用了气血,二世祖该是一拳都撑不过。 厉江此举,主要是为了出口恶气。 只听他畅快地骂一句:“欺世盗名的鼠辈!比老子还他么跋扈!” 终于罢手。 瞅一眼满头满脸鲜血,骨头不知断了几根的二世祖,厉江冷笑一声,吩咐左右:“和他那几个帮闲,一起送奉天府,以寻衅滋事收押!” “是!” “嘁!不开眼的东西。” 这边总算消停了,花魁莲步轻移,到得厉江近前。 却没对这事儿发表意见……以她身份,什么都不说该是最好的,却又忍不住问道 “官爷怎知……这位公子的两句是抄来的?” 厉江拿过旁人递来的毛巾,擦擦手上的血,姿态很是威风: “当然!抄的还是杨书杨先生!我方才还与杨先生吃着酒,正听他吟过一次,便是我这粗人,也觉着其中真情,令人难忘…… 不想转过头就遇着文贼,晦气!” 厉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还没注意,他话出口,众人注意力便挪了过来。 没办法,今儿个二世祖如此嚣张,旁人还奈何不得,便是因为这金风两句实在太好,叫人挑不出毛病。 也只能令起作全,再无别的办法。 此番峰回路转,更让人觉着背后作者,该是个奇人。 你看,只作了两句,便惹出许多事,那整首词,又该是何等成色? 那泪春姑娘兴奋地上前几步,小意问道: “官爷竟听过全篇?” “自是听过的!” “那官爷可还记得?” “啊……前边什么云什么恨得,记不太清,但最后两句,倒是记得分明。” 在泪春姑娘期待的注视下,厉江的言语也柔和些许,只见他咳一声,大嗓门收敛起来,摇头晃脑的吟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话音一落地,周围便沉寂下来。 厉江挑眉。心说这又是咋了? 他并不知,什么是可传千古的名句,以其品位,只是觉得好听的很。 却不知这几句,就足以让寂寂无名的书生,传出文采之名。 甚至觉得这些人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杨先生的神奇,其实一首诗词能比拟的? 便言道:“此间事了,我便回去吃酒,可不敢让友人多等。” 说罢便转过身,龙行虎步的去了。 厅堂众人方才回神,震动起来。 …… 厉江乐呵呵的出了厅堂,正要回那翠微轩,身后却追出个女子。 “官爷请等一等。” 厉江回头,正是那苏州来的花魁,身后还跟着个侍女,端着个托盘儿,盖着布。 当即笑道: “哈哈!泪春姑娘莫送我,咱要去的可是对门儿!” “官爷误会了,小女子此番追出来,是有几句话想问。” “啊……问啥?” “便是这位杨先生,一句朝朝暮暮,其深也如此,其真也如此,小女子是极向往的。” 泪春捏着手帕,说道:“这文采不该无名,但杨先生名姓却听着耳生,应不是进士……那是个举子?” “不是……” “秀才?” “也不是,童生都不是。杨先生那是真高人,不慕功名,只做个说书人讨生活而已。” 厉江大笑:“跟我等俗人不同,潇洒得很!” “这样啊……那杨先生现在何处?” “额……也在对面,今儿个我等正喝酒呢。” “既如此……只能把这个,带给那位杨先生。” 泪春转过身,从那精致托盘里拿过一叠银票,递到厉江身前: “本该请杨先生过来,与小女子说几句的。但同行是冤家,已在翠微轩吃酒,若要来这边,恐惹得对面的妈妈不喜,让先生难做……便把这悬赏给杨先生吧。” 厉江愣怔着接过来。 扫了眼……都是百两面额,约莫有十张。 该是一千两。 “哦……” 类似的规矩,厉江倒也听说过。 有花魁名号的清倌人,梳拢时都会有些活动,或作诗词,或作歌赋,也有琴棋书画的比试。 突出一个风雅。 若取得头名,便能作花魁的入幕之宾。 但这等风雅之事,总不好与皮肉交易直接联系,便将头名的奖励定为实物。 金银,珠宝等皆可。 一般来说,这些东西只在那儿摆着,待人选决出,便演一出“一掷千金”的戏码,好说又好听。 压根是用不到的。 此番杨书并未前来,这花魁大可不认这档子事,也没人会说什么。 而把这银子给了,少不得被管教一番。 厉江抬眼,观察泪春神色,并无迟疑与懊悔。 心中点点头,感觉这姑娘出身低了些,却是个信人。此时推辞反而不美……再说,这银子又不是给他的,要推辞也得让杨先生来不是? 那杨先生会推辞吗? 啧…… 当即说道:“那就由我代为转交吧!” 泪春盈盈一拜:“劳烦官爷儿了。” …… 真走出葳蕤轩,厉江感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果然,小小地运动一番,极有利于醒酒。 “此番还得了许多银两,那杨先生定然十分开心……这……” 可这酒意散去,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事儿。 那厅堂众人与泪春姑娘,似乎都有惊叹的情状。 “我这……可是把杨先生的声名传了出去?” 心念一起,有些迟疑。 “该不会惹得不喜吧……似乎有可能,杨先生该是不喜这些俗名……” 思量着,终于到了地方。 敞亮的翠微轩中。 杨书侧着身子,胳膊肘撑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说道: “这诗经有云:跂彼织女,终日七襄……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说的就是这牵牛织女星!哎呀,厉兄可算回来了,倒是耽误了一会儿!” “哈哈,是有些事……” 厉江上前几步,眼疾手快,将一摞银票塞进杨书怀里。 杨书愣了一下,天眼一扫,竟是千两银票。 旋即瞪眼,口中发出“芜湖”之音,心说这是发生了啥?突得送这么多钱,莫非有求于我! 他方才与姑娘们饮乐,倒没特别注意对门的事端。 便笑着问道:“这等宝物,为何给我?” 厉江却支支吾吾: “额……不可说,不可说,是为惊喜!” 杨书心说“这他么就叫惊喜啊”,登时竖起大拇指: “厉兄大气!咱们喝酒!” “喝!” 第四十一章:小奶狗进化 第二天一早,晨钟敲过不久,杨书就出了趟门。 回来时,手中还握着一个锦盒。 哮天犬早已卧在门前等候,见到他的时候,整条狗都机灵了! 初夏清晨微寒,露水重,一只喜鹊停在墙头,鸣叫不停,料想该是个好天气。 有诗云: 晨光出照屋梁明,初打开门鼓一声。 犬上阶眠知地湿,鸟临窗语报天晴。 此情此景,倒是颇为相合。 杨书嘿嘿一笑。 在哮天犬期待的神色中,他也不多耽搁,缓缓推开了锦盒。 自是那支差点成精的老山参。 俗称棒槌! 在很多传闻中,名贵的人参几乎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便是一条参须,也有其神异之处,仿佛吃过就能升天。 但人参又不是仙丹……当然没这么神奇。 不过其补气益血,强身健体的功效倒也做不得假。 “若被人知道,我买这东西来喂狗……不知会作何感想啊。” “汪!” “确实,你也不是普通的狗。” 说着,杨书将其抛给了哮天犬。 人参最好的用法,该是水煮,泡酒也可,但对幼年神兽来说,整株吞了是最好的。 果然,哮天犬高高跃起,大嘴一张,不知怎的,就将与其身长相若的人参吞了下去。 落地后寻个角落,悠闲卧着睡去了。 天眼一扫,其身周灵光氤氲,吞吐不定。 若用通俗的词语来描述其状态。 进化中! 倒不是人参的功效如此强力,只是积累到了,差个引子。 这状态需要点时间,杨书可不会愣等。 他回到书桌前,拿出昨晚写到一半的白纸,上边是今天要讲的故事。 席方平讲完,自然得开个新坑。 当然……不是牛郎织女。 这种被压抑男女之情,其内核该是古时的青年人,对自由恋爱的一种向往。 在以理学为纲的环境下,也是颇具冲击力。 但是吧,不大适合茶楼…… 大家都是成过亲的老爷们,谁想听这么个缠绵悱恻的悲剧,整点床笫间的趣事也比这个带劲。 再说,也有点短了。 对于要讲的内容,杨书原本的计划其实是西游记。 但席方平怼脸之后,他便觉着……这个还是不急着讲了。 咱自然是喜欢猴哥的,这般战天斗地的豪杰,有谁不喜欢呢。 但是吧,也得看阶段。 妖王时期的孙悟空,可真真是个凶残嗜杀的妖魔。 一个不爽,抡棍子就要把人打死。 这要跟席方平一样找上门,谁遭得住啊! 还是先放放吧! 那这西游记讲不得,杨书便琢磨着……不妨讲讲东游记。 即铁拐李,吕洞宾等八人的成仙故事。 这边正写着: “虽说这八仙缘起,各有因由,都是极有趣的,但其中多有交叉,很是复杂,要理清关系,还是得从这八仙之首,铁拐李讲起……” 刚写到这里,杨书微微抬头,却又停了笔。 有人来访……看装束,该是谁的仆从? 便去院里稍待,盏茶功夫,便有人叫门。 “此处可是杨先生儿的居所?” 杨书开了门:“有何贵干?” 那人行一礼,却是递了张请柬过来。 杨书不明所以的接过,那仆从又拜了拜:“东西送到,小人这便告辞了。” “啊……不送。” 关好门,杨书才将那请柬打开,扫了几眼。 竟是个青楼…… 好家伙,这是上门推销? 杨书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也没当回事,便把那请柬随手一放。 啧,区区美色,还想动我的金银? 料理过后,杨书便回到桌前,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不成想,方才的请柬,仅仅只是个开始。 两个时辰过去,杨书一头雾水的,接到五六封请柬,多半是青楼。也有姑娘的私帖,虽未听说过,只怕也是名妓。 都邀他过去饮宴。 嚯,莫非这些姐儿的生意都这么差,指着咱杨某人过去消费?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不可能。昨儿个去的时候,那生意可是好的不行。 杨书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也不大能确定,只是有隐隐的猜测。 怕是自己在翠微轩装大了,那几个姑娘把鹊桥仙传了出去。 “啧……算了,有点文名不见得是坏事,整不好以后去听曲儿,还能打个折。” 就是有些对不起秦观秦老兄。 感叹着,杨书再次去开门。 这次来的是个文人。 正是那文昌阁,他时常蹭书看的书肆老板。 杨书笑着拱手:“刘老板不在店里发财,怎的来登我的门?” “倒是刘某人不识相,早该来拜访的,哈哈哈!” 说话间,杨书将其引进了门。 这刘老板四十多岁,蓄山羊胡,面向狡诈,笑起来像是偷米的老鼠。 可相处下来,杨书倒也晓得。这人只是市侩了些,做事却称得上厚道。 不然他杨某人,也不会逮着文昌阁蹭…… 买卖人嘛,不市侩怎么当买卖人? 大家又不是开善堂的! 但这么个人,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带着目的来的。 嗯……居然还带着礼物? 杨书一看,乃是一方小印,摸着像青田石料,工也不错,还挺精美。 又送了印泥,相当贴心。 看来所谋不小啊! 杨书心知这点,也不多客气:“咱们也打过交道,刘老板不用客气,有话直说就好。” 刘老板端着茶杯,只是闻了闻味儿。只因这茶怕是放过两三年,如何入得了口…… 没见那杨书自己都不喝! 正搜肠刮肚地琢磨怎么夸,却听到杨书的话,当即如蒙大赦: “杨先生是爽快人,刘某也不藏着,” 说罢摸出两本书,珍而重之的放到桌上。 杨书“哦呦”一声:“这不是你的宝贝嘛!今儿咋舍得带出来了?” 他拿在手中翻翻。 封面无字,但扉页却写着:文昌选集。 刘老板其人颇喜拜访名士,往往带着对方的诗词文章,再教人为其作品盖上印鉴,作为珍藏,妥帖保存。 和后世的集邮差不多,算是个人爱好。 特点在于一式两份…… 至于为什么是两本? 却不是丢了一本,还有一本的备份儿。 用刘老板自己的话说,多出那本是拿来卖的…… 他可是非常看好这东西的价值,计划等自己老了,就出手换笔银子,颐养天年。 所以杨书说这人市侩,谑称其为刘二本儿。 刘老板本人倒挺喜欢这雅号…… 其实看到这两本书,杨书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那阙《鹊桥仙》。 不由失笑道:“这消息传的这么快?” 说罢便拿出那枚印鉴,寻摸地方盖上。 刘二本正因杨书翻书时的粗暴动作暗暗心疼,又见他盖印,当即笑眯了眼。 心说杨先生就是懂我! “那能不快吗?您快成青楼圈子里的传奇啦!” “有这么厉害?” 杨书盖好一个,正要盖第二个,就听得刘二本扯淡:“可不嘛,鹊桥仙两句词被人抄去,就险些做了花魁的入幕之宾,这事儿怕是能传很久。” “嗯?” 见杨书动作停住,刘二本山羊胡就开始抖。 “咋的了,这是咋的了?” “你刚才说什么?” …… 片刻之后,杨书以手抚额,架在石桌上不言语。 刘二本哈哈笑着: “这事儿京城快传遍了,您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哈哈哈!” 真个笑成了一只老鼠。 杨书心中感叹:“唉……厉江这人也是,办事就办事,粗人一个唱个锤子的词。” “那泪春还放话了,谁想做她恩客,需得作出比这更深情的诗词才行……啧,不得不佩服这花魁的头脑,怕是几年内,没人能动摇她地位。” 刘二本还在言语,冲杨书笑道:“但不论她初心如何,这一茬,可真是美人恩重啦,杨先生还不赶紧去,仔细消受一番?” 杨书抬头,拿印鉴在第二本最后咔嗒一印,完事就把这厮推出了门。 “赶紧回你的书肆看门去儿,别搁我这儿碍眼!” “哎呀呀,莫推莫推,我书还没合好呢!” 与这刘二本告了别,杨书叹口气。 “只希望别惹出什么祸事……” “汪!” 杨书又回头,打量几眼,小奶狗已是蹿了一节,进化成……中奶狗。 不过还是奶狗。 “倒是差点把你忘了!” 杨书将其抱起,嘀咕道:“罢了,我自说我的书……” 看看太阳,时间刚好,便带好东西,往那茶楼去了。 第四十二章:八仙之铁拐李求道 “若听我说过杨二郎,应当记得那天庭,于九天之上统领万仙,但我该是不曾说过,这万仙到底从何而来,今日便同各位说上一说。 这万仙来处啊,其实不外乎两种。其一是天庭封赏。 上古时代王朝更替,便有封神榜现世,于世间拔擢英才,使其登临天界,位列仙班。如今天庭中管事的,多为此类。 这其二,便是凡人凭机缘与悟性,以出尘之心境,习高妙之法门,再得真仙点化,便可脱离尘缘,飞升成仙。 咱今日要讲的八仙逸事,就是凡人成仙的典型!列位就要问了,有没有这么神奇啊?不会是唬我吧?哈哈,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今日的合丰茶楼很是热闹,只因这倚靠席方平,很是出了风头的说书人,终于舍了自己的拿手绝活,要给大家伙整个新东西。 便都呼朋唤友,来到这茶楼坐下,好好听上一听。 “虽说这八仙缘起,各有因由,都是极有趣的故事,但要理清关系,还得从这八仙之首,铁拐李讲起…… 铁拐李的真名,唤作李玄。是个跛脚,往往架着单拐,背个大葫芦行走世间。 其相貌也丑陋得很,秃瓢儿不说,还有洗不干净的大胡子,关键还黑不溜秋的,入夜了看都看不见。世谓之跛恶仙人。 说到这里,列位肯定觉着这么个德行,跟想象中的仙人相去甚远。然则人不可貌相,李玄原本可不是这个样子! 其本真面目,那是形貌魁梧,据五行之秀气。就连老君见了,都要夸一句神采俊逸,眉宇飞扬,之所以变成这么个德行,就得从他成仙得道的经历说起。” 杨书扯了半天,总算落到了正题。 “李玄生在洛阳的官宦世家,出生时,便有满室金光,更有扑鼻异香,其父母便知他不是俗类。 而他也没让人失望,有着宿慧,学文学艺,都是进步飞速,偶尔还念叨自己前世如何如何。 其行事就更为异类,年及弱冠,就嘀咕什么‘天地皆虚,人生皆幻,所谓富贵功名,不过迷心之毒。’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最后更是立志修真,别了亲戚友人,往那仙山洞府寻道去了。” 杨书讲到这里,便停了一下,笑着问道: “此番便要问问,若要诸位访名山寻仙道,该去往何处啊?” 茶客们也不当回事,各自猜测。 有说泰山,有说庐山,接着长白武当,岳麓峨眉,五台祁连,自然也少不了嵩山香山,乃至龙虎山。 隐隐约约的,都是三宗五门,或有邪道妖魔的老巢。 杨书听过这些,笑着点头,旋即说道: “诸位所言,都是有仙缘的地方,却也忽略了一个极佳的去处,便是这华山! 若说这华山啊,纵有三千余里,长着九九八十一座雄峰,藏着六六三十六处洞府,相传是峰峰有神,洞洞有仙。 但只北边最高的观日峰,南边一个紫霞洞,乃是老君炼丹之处。更有传言,老君时常化为道人,与樵夫猎户,言说古今之事,更曾帮助过许多遇险的凡人。 老君何许人也?那是道教祖师,老子化身。何其尊贵?遍数群山,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李玄便是听得此传言,往那华山去了。 诸位也知这华山,其道路何其陡险!最开始还算平坦,但越往后,便越发危难。若行至高峰绝岭,李玄也只得豁出性命,攀援而登。 然则入山越深远,登峰便越艰难。到得半路回望山下,那是山木掩映,嘛也看不见;往上看高峰,也只可见万里云烟。茫然间,甚至都不知自己在何处! 李玄却也不在意,兀自鼓勇前进,毫无退却之意。 到得峰顶,兴致来了,还曾占一绝句:知止不求寸,金睛半倦开。振衣千仞岗,何效恋尘埃?” 旁人听了,也感其出尘之意,觉着李玄此人当真是求道心坚,不畏艰难险阻。 趁着杨书歇话的功夫,左右便喊了: “那这李玄倒底寻到没有?” “对啊,别喝了,你倒是说啊!” 众人问的急,杨书一口茶险些呛到自己 “啧……诸位莫催,这就说这就说!” 旋即打开扇子,摇了摇,继续言道: “许是这天地果真是有眼的,这李玄行到途中,马上要没了干粮,跟前冈峦错杂,又是迷了路。正感绝望之际,寻仙路终于有了变故。 李玄先是闻道一股恶臭,随风而来,令人作呕。转头看去,便见着山林中跳出一个老道。竟是鹤发童颜,连眉毛胡子都是白的。 诸位也知,那道教祖师老子,便是个白须白发的形象。 李玄思及传闻,说老君常常幻化凡人,同一班樵人猎户搭话。而眼前这道人,气质飘飘然如在天上,而在这深山之中,也不会有凡人,便认定这道人是神仙。 当即冲过去一躬到底,含泪言道:‘弟子李玄欲寻仙路,一路上不辞辛苦不惮风尘。终遇仙师,万望仙师慈悲,传我大道!’” 左右当即大笑: “哎呀,终于是得偿所愿了啊!” “是啊是啊!” 听了这些,杨书却是微笑着,也不搭话,只讲自己的: “那道人听得李玄言语,当即言道:‘你能寻到这里,该是有大缘法,如今便收你为徒,传你金丹大道,且跟我来吧!’ 李玄一听,喜不自胜,跪地磕了七八个响头,笑呵呵地跟着道人去了。二人转过一个山头,踏过一个山坡,穿过一个森林,终于抵达道人所说的洞府,一头钻了进去! 那道人一进洞,便呼喊一声‘小的们!’。当下便有七八十个披毛带甲,似人非人的东西大呼小叫着迎了出来。 李玄心觉奇异,正待问话,却听着道人言语:‘想要成道,需脱凡体,似你这等尘浊之躯,休说上不得天,见不得帝,便是腾云驾雾,也是千难万难。’ 李玄不及多想,急忙说道:‘师尊教我!’ 那道人笑着点头:“脱胎换骨,绝非易事,旁人修炼千万年,若无机缘,也是不得门路,但我却又一法,只消半天功夫,就能让你脱去这肉体凡胎!” 李玄大喜过望:‘有这等事!是何法门?’ 道人也不回答,回头呼喝道:‘小的们,快些弄好锅子,把你新来的师兄洗刷干净,入锅蒸烂!再加些葱姜蒜翻香,待贫道将他吃进肚内,拉出屎来!就是他的魂灵,届时再加修炼,便成大道。’” 听到这里,满屋看客与那李玄该是同样的神情。 “啊”一声,僵在原地,许久后才呼喊: “这是个屁的仙师,摆明是个妖魔啊!” “这李玄把自己送到妖魔嘴里了啊!” 杨书轻轻一笑,继续讲道:“那李玄自然不是个憨傻的,思及道人出现时的恶臭,再看洞中似人非人的小妖,顿时明白,自己这是上了妖魔的大当。 听得那化为道人的妖魔猖狂大笑,李玄想要逃离,那小妖们却不容他言语,几下子抓起来,剥个干净,各自嚷嚷着,就往灶台上扛去。 行过几步,却是到了一个绝大厨房,壁上挂着许多人头人腿,兽尾禽身,李玄自知万无幸理。 不多时,便有小妖呼喝:‘水沸了,给这人丢下去!’ 李玄只觉必死,却不想这班小妖身子粗短,将他举在头上,也只与灶台平齐,任他们如何喊号子用力,愣是扔不下去,只把李玄的脑袋,一下下磕在沿上,疼得很。” 说到这里,杨书语气诙谐。 看客们虽然担心李玄处境,想到这滑稽情状,却也笑出声来。 杨书也笑,继续说道: “那李玄被这般磕了好多次,倒也把心中惊惧磨平了。 只觉寻仙路万没有一帆风顺的,此番遭劫,兴许是仙人设法,考验其求道的诚意。大可不必如此畏死。退一万步讲,即便遭了不幸,也有来世。 又感头顶剧痛,只气得笑了:‘你们这班笨东西,这一点小法子还想不出来?平白这么折腾于我!’ 小妖‘嘿’一声,万分讶异,觉这小子怎的不怕? 熟不知李玄已经看开,只想着早早落锅,早脱尘世,只闭着眼睛微笑,挺着身子,就等着进锅了。 那小妖们便说了:‘你这人左右逃不过大王的口舌,又如此说话,该是有自己的办法,不妨出出主意,倒省的我们为难。’ 李玄笑道:‘小鬼们恁的调皮,也罢,李某方今只求速死,且将我放下来,我自己爬上锅沿跳下去,免得你们瞎折腾。’ 小妖们知其脱身不得,放声大笑:‘你倒是个有勇气的,若能自己跳下去,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便将李玄放下,而李玄也不理会,方得自由,却不挣扎,一跳上锅,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 说到此处,杨书停下话头,双手并拢,维持在一个入水的动作。瞪圆眼睛,满脸惊讶,与周围静声,难掩期待的看客们说道: “那水啊!竟是凉哒!” 第四十三章:八仙之终归跛恶 “说到此处,诸位肯定要问了,这滚烫的沸水,缘何会是凉的?莫不是被人换成了醋? 那要解释这事儿,咱这话,就得换个头说啦。” 拿捏了一会儿,杨书语速放缓: “诸位当知,那道教祖师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应那关令尹喜所请,作了五千言道德经,这才有了我等今日所见的道门。 但有一事,各位可就不大知道了。 是那关令尹喜得了真经之后,兀自苦修,终到了气参太微,解形合真的高妙境界。 最后还被老君收为亲传,带上了天去。号文始真人! 而这文始真人还极受老君重用,一应仙凡事务,皆由他代理。” 杨书摇着扇子,猛地又合起,看客精神顿时一震: “这天,老君正与文始对弈,方才下得十手,竟是眉头一皱,略有所思……众位一定不解,这老君何等仙神,还有事端能令其皱眉? 文始便有这样的疑惑,当即问其原因,老君便笑道:‘你可知我那坐骑青牛,去了何处?’ 听得这话,文始方才恍然,言道:‘却是有几日未见他了。’ 哈哈,诸位一定想不到,这无上仙师也会有烦恼……便是其西出函谷关时,骑得那头青牛,当真是个不懂事的畜牲。 每每有个机会,便脱得缰绳,甩开鼻环,去人间走上一遭。” 看客们也笑。 觉着高高在上的道教祖师,竟也有着人的一面。 “老君便也感叹,言说劫数所致,那青牛下凡也有好几年,在华山中作恶多端,伤残无数。 此番还有道门中人,险些遭了他的劫难。又说此人将来会入他门下,与那文始真人成就相仿。便命文始下凡解难救厄。 文始忙问那人是谁,老君便言道:‘此人姓李,名玄’。” 杨书讲到这里,本想稍待片刻,可还没见什么动作,便遭了看客催促,要他快讲快讲。 只得哎呀一声,说着莫催莫催: “却说这文始真人得了老君法旨,自然不敢耽搁,当下便往华山飞去。 才到李玄受难的洞府,便运起法眼一看,正见其纵身跃入锅中。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儿,文始真人大手一挥,竟从北海摄来寒冰,往那沸水锅中投去,更是后发先至,先一步到得锅里。 李玄这时才入水,嘿,凉哒!心中便觉着,此番劫难,当真是仙人考验,便也不急着出锅。只把鼻眼露在外边,小心观察,全当洗个澡了。 而见这李玄脱险,文始才降下云头,落到那妖魔洞府跟前。” 故事讲到这里,才算与之前的危机合了。 看客们方才知晓,那化为道人的妖魔,原是老君的坐骑,脱得缰绳,下凡作乱。 险些害了李玄性命。 老君心有所感,便派弟子文始真人来救,才有了李玄跳入锅中,沸水已变清凉的怪事。 “咱再说那化身道人的青牛,他正乐呵呵地等着小妖们将李玄煮了,刚好给他下酒。这一打眼,却见着了落到洞前的文始,脸色瞬间大变,当下就要逃! 文始真人哪里容得这个?抽出一条打牛鞭,啪的抽了上去,喝道:‘孽障,还不显出原形!’ 那老道却是哞哞叫了两声,落地一滚,竟真的化为一头青牛! 这青牛还不服气,低下头,蹬蹬腿,就要用它牛角去顶那文始。却被文始抬手一点,便如泰山压顶,再也动弹不得。 文始也不多待,抽出缰绳将其牵了,又三两下打发掉小妖,终于把李玄从锅里捞了出来。” 说到此处,杨书又换个腔调,讲述的视角又转到李玄: “这李玄一出锅,就见着文始模样,觉其端容肃穆,目蕴灵光,心知自己这是见了真仙。 当下千恩万德,感其救命之恩。文始却笑道:‘你是我的师弟,无需行此大礼。’ 李玄就很懵,心说这师父还没见,怎得多了个师兄。 文始也知他心思,又是一声长笑,令起莫要多想,且随之面见老君。 李玄也只是惊讶,能见真仙,自然是极好的,便见文始真人带他腾云而起,心中又是一奇。再知那青牛竟是要吃他的道人,更是大为惊讶,只觉神仙之事,当真不循常理。” 说到此处,便有茶客讲了: “你这说书人说过许多,也没说那李玄,如何变成了跛恶仙人啊!” “对呀,这都要见老君了,还能有什么危难不成?” “快说快说,李玄怎的就变成了那德行!” 杨书却不张忙,笑着喝茶,降降这唇焦口燥的火气: “成成,咱这就继续说……却说这李玄随文始腾云驾雾,一路上掠过无数琼楼玉宇,终于到了九天之上的最高处。 到得老君门外,与童子通过名,方才进了兜率宫,见了老君的颜面。不知拜过不知多少次,李玄才说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见了大道。 老君知其求道之心,笑容也是欣慰,便与李玄说道:‘你有宿慧,可知前世,却未必怎样清楚吧。’ 李玄回答说:‘弟子未解今生,安知前世?’ 老君点头,着童子取过清水一碗。 李玄心领神会,拿过一饮而尽,杳杳冥冥之间,看清了十世风景,这才知道,自己还有诸多未尽之事。 老君满意一笑,这才赐下真经妙法,又予以诸多训诫,令其回返,于人间多行善事,广积功德。了却因果。 李玄这便带着老君所赐法宝,借文始之助回到人间!又虔心修行,走南闯北,遇妖出妖,遇事平事,很是有过一番作为,更是收了弟子。” 听到此处,又有看客猜测: “莫不是修行路上,遇到了敌不过的妖魔?” 杨书大摇其头: “非也非也,得了老君妙法,天资更是非凡,区区妖魔不足为道,之所以变成那跛恶的样子,实是一场缘法。 李玄如此行侠仗义,足足过去十年,方才得老君传召,又上了天。 且不说其如何奏对,老君终是点了头,再赐下一桩秘法,乃是神游之术,还送了李玄一段偈语: ‘辟谷不解彀,车轻路亦熟。欲得旧形骸,正逢新面目。’ 李玄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该是自己成道之机,再拜之后,便回了人间。” 杨书环视左右,笑道:“诸位可知,何为神游之术?” 便有看客高声回答:“害,这有啥稀奇的,不就是灵魂出窍嘛,类似的传闻有许多呢!” 别的看客也搭腔:“你自己讲的席方平,不就这么回事嘛!” “是呢是呢!” 杨书哈哈一笑:“实则有些区别,但此处就不多说了。 且看那李玄习练之后,自然要试用一番,便与他弟子说道: ‘为师从祖师那里得了神游之术,如能过得七天,这皮囊便可舍去。可若不足七天,务必保我肉身完整,否则归来之时,魂无可托,只能做个游魂。记住了吗?’ 那弟子只道:‘记住了,只需保您肉身七日即可!’ 李玄这才满意一笑,当即盘坐于地,神游而出,只觉天地之苍茫,与肉眼看到的不是一番光景。 如此过得六天,却觉身周阴寒难耐,心知自己修为不够,仍需苦修,当即回返,欲要和自己肉身相合!万没成想…… 自己令徒儿看守的肉身……居然不见啦!” 未等看客反应,杨书便叹道: “所以啊,这便是缘法,李玄那徒儿本是好好看着肉身,却遇着老母病危,方在第六天,将他肉身化了,前去老母床前尽孝。 李玄也无办法,只觉阴寒之气越发严重,若不寻个肉身,只怕真要沦为游魂。 无奈何四处观望,只见一饿死的尸体,那是又丑又黑!自然有些嫌弃。可转念又想到老君的话,寻思,莫非这就是他的新面目? 时不我待,李玄只得融了进去,方才免了魂魄沦丧之难,可他站起来才发现,这尸体不仅丑……居然还是个跛的! 众位听到此处,便该知道他为何成了现在这德行吧! 唉……需知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若连这点皮肉相都舍不得,如何能做仙神? 看破这点的李玄,便以这副形象,架铁拐背葫芦,行医万里。救世度人,终至功德圆满,飞升成仙。 这便是八仙之首,老君亲传,铁拐李由凡人成仙的故事!” …… …… 当天晚上,困顿的杨书躺在床上,却又有些不敢睡。 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在梦中变成铁拐李。 那代入感真是糟糕极了…… 带着这样微妙的担忧,小心翼翼地睡了过去。 那无名古卷自然没有闲着,金光浮动,又凝成了一首小诗。 …… 仙君姓李本名玄,蓬累成真不改颜。 自腿难医犹卖药,枉然时叹度人难。 …… 随后金光流动而起,却不是往杨书身上飞去,而是飘飘摇摇,直入云霄,随风而行,转眼间,便落到了华山观日峰。 月光朗朗,静谧非常。 却突得冒出一阵霞光,眼看要往天上去了。 但这势头,又没来由的被止住。 一个人影从洞府中走出,竖着双指,一点点将那冲天霞光按了回去。 随后拍拍胸口:“吓死我了,险些把咱老窝暴露出来。” 夜色昏昏沉沉,看不清这人身影。 只隐约看见一脸大胡子,还背着葫芦,双肩一高一低,整个人也是斜着的……似乎还架着拐。 这人喝了口酒,嘟囔道: “牛啊,牛啊,你咋光想着跑出来玩啊!倒累得贫道,再来这人间走一遭……罢了,便依着师尊的话,先去找那杨先生拜拜码头。” 说罢摆个姿势,单腿一跳……嘛事也没发生。 “嘶……人间竟颓然至此?行吧……看贫道缩地成寸!” 言罢嗖的一声,没了人影。 第四十四章:杨先生好(铁拐李版) 本以为要在梦中化身铁拐李,斩妖除魔或有一番作为。没想到却是个无梦之夜。 倒让杨书颇感庆幸。 打盆水洗了把脸,这才精神抖擞的看向无名古卷。 【善赏,玄塔五层,神游之术】 杨书的表情有些微妙。 “终究是老君所出法门……该是不同凡响的,但铁拐李的遭遇,终究不怎么美妙啊!” 杨书砸吧砸吧嘴,还是抹一把,将这法门学了。 技多不压身嘛! 若是感觉不妙,学了不练也是可以的。 闭上双眼,默诵法门纲领。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杨书微微挑眉。 待到读完,终于确定,这还真是道德经中摘了一段。 居然就是五层的法门…… 待其细细体会个中真意,杨书脸上终是泛起波澜。 “当真是高妙法门!” 杨书收回戒备心理,到平日练功之处盘腿而坐,闭目凝神,静心研习,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 “这就是道门祖师爷吗!?” 杨书之前就猜测,这门神游之术,与灵魂出窍该有极大差异,毕竟老君出手,怎么可能教人离魂…… 这么想,未免忒看不起老君了。 却也不曾想过,这神游之术,传的竟是阳神法门。 丹道的最高层次…… 跳过炼精化气之类的繁琐程序,起手就是练神返虚,直抵“身外之身,超出生死之外”的最高境界。 最终神游太虚,不死不坏。 完全不讲修道的基本法……也是,毕竟道门中,老君就是基本法。 杨书对修炼之途,也只是一知半解,一直修习的太上明鉴真经,也不是丹道法门。 但稍微想想,就知那些个一颗金丹吞入腹,辛辛苦苦炼元婴的伙计们,若看到这门神游之术,一定会非常崩溃。 起点就不在一个层次。 杨书心思浮动,很想现在就试验一番,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忍住了。 咱现在可没李玄的根基,还是保守些比较好。 起码也该等到晚上…… 念头打消,杨书运起明鉴真经,瞬间感觉这门功法,也不如以前香了。 “唉,三层与五层的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但该练还是要练,起码在千年道行之前,这该是杨书的主修功法。 蒙西王母赐下法力,杨书神魂一畅,长出口气。 百年道行! 行功结束,满脸兴奋的起身,却不是要如何如何庆祝,而是摸出三个铜板,晃了晃,虔心掷了出去,接着又捡起,如此六次。 “汪?” 见他动作,发财疑惑的歪头。 杨书瞥它一眼,也不搭理,口中念念有词着“离中虚,坎中满”,记下卦象,默默解着。 上次解卦时,杨书就在等这一刻。 不求这六爻卦能帮咱取得多大成就……测个吉凶也好不是! 但道行不够,老天爷听都听不见,即便算了也没应。 如今小有成就,该能窥探那么一点点天机了。 片刻后,杨书舒展眉头。 “下离上坎,水火既济……盛极将衰……” 依卦象显示,最近有好事,但总体来看,也有些麻烦要临身,算是小吉。 其实不错了,六十四卦,就没有完美的卦象,当然,也没有完全的死卦。 讲的就是福祸相依,教人踏实勤恳,切勿急躁。 所以连孔圣人都推崇。 “嗯……今儿个可以出门,该能有些收获。” 收拾收拾东西,杨书又抱起发财,作势凶它一下,换得一个无奈的白眼,才笑呵呵着出门去了。 也不知是啥好事。 …… ……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上午,杨书行在街上,大步流星,往那茶楼去了。 神游之术不压于一针强心剂! 杨书已经在做九转金丹的美梦了。 正走着,却又遇到了买黄豆的老头。 这厮见他神情,自然少不得调侃:“呦呦,这是遇着啥好事了?笑得跟抹了蜜似的?” 杨书今儿个心情好,也不想跟着老头斗嘴,只称好黄豆。 言说:“咱也不多讲,就祝你水火既济,财运亨通。” 直把老黄唬的一愣一愣。 摸摸后脑勺,寻思这后生莫不是……被那天下第一的美人看上了? 咋能这么喜庆…… 再一细想。 不对啊,这狗贼似乎真的被花魁看上了!淦,咱老黄活这么久,也没遇上这种好事啊。娘的!心态崩了!不行……非得嘴臭几句这后生,不然难消心头恶气! 一回头,张嘴就要搞心态,无奈落了个空。 人已经不见啦! “嘶……这长街足有两里地,什么脚程?这么快!” …… 且不说老黄如何惊讶,杨书本人也极为意外。 他原本好好走着,却突然被个大屁股横空一撞,险些没飞出去。 好在……居然不疼! 更让他奇怪的是,周围行人仿佛没看见这幕,各自走自己的路。 杨书左右观望,终于确信,自己莫名其妙隐形了! 他暗中戒备,低头看去。 那里趴着“大屁股”本人,因为脸着地,杨书看不清其面目,但他一身打扮,与乞丐并无分别,背上还压着一人高的黄皮大葫芦。 右腿明显残疾,这让他站起来的动作有些艰难。 即便如此,这厮一只手架着拐,另一只手也没放下酒壶。 好不容易站直了,便左右晃了晃腰,骨头卡巴作响。确定这老腰没问题,方才灌一口酒,左右看看……该是在找杨书。 “……” 杨书无语一阵,在这老乞丐嘀咕“嘿,人呢”的时候,发声说道:“你可是在找我?” 老乞丐这才回头,一脸惊讶,随即堆起歉意的微笑。 拱手言道:“哎呀,贫道久未至人间,不想这里大变了模样,缩地成寸没把握好分寸,倒是冲撞了杨先生,还望杨先生原谅则个!嘿嘿!” 杨书:“啧……”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过眼前人,又开天眼,里里外外的看了看。 这才怀疑的问道:“铁拐李?” 听他问话,老乞丐精神一震,红鼻头都亮了几分。 拿胳肢窝撑着单拐,腾出右手,吐口唾沫梳理下胡子和秃头,煞有介事地作个道揖,言道: “不才正是在下,铁拐李并师尊,问杨先生好!” 第四十五章:老君赐丹 杨书体会到了真正的受宠若惊。 他稍退半步,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迟疑说道:“真的假的?老君问我好?” “哈哈,师尊是这个意思,着我到了人间,若无刻不容缓的急情,就先来杨先生这里拜会一番。” 铁拐李爽朗笑着,转而又想起什么:“对了,师尊还给杨先生准备了小礼物……容贫道找找啊!” 说罢,这人将自己背后的大葫芦甩到身前,掀开塞口,闭起一只眼,瞄准似的看来看去。 嘴里还嘀咕着:“哪儿呢,哪儿呢!” 杨书左右看看。 车水马龙,却无人往这里瞧一眼。 也就是这神隐之术在……不然铁拐李这般做派,指定被围观。 见其迟迟找不着,似乎还有些着急,刚想说句“不忙不忙”。便听到一声呼喊:“找到了!” 说罢一拍葫芦,金光猛地射出,被铁拐李一把抓在手里。 笑呵呵地递了过来。 杨书笑着,却有些迟疑。 主要是心虚…… 老君何等人物,出手炼丹绝对是好宝贝,想来面前这丹药,怕不是卦象显示,那盛极而衰的“盛”。 可不能稀里糊涂的拿了。 杨书轻咳一声,将铁拐李的手挪开了些,端正的行一礼。 语速不急不缓:“敢问铁拐先生此次下界,可是有什么差事?” 铁拐李闻言,尴尬地摸摸大脑袋: “也不瞒先生,确实如此,贫道此前吃多了酒,不小心惹了点儿祸,师尊便命我来收拾摊子。” 杨书微微点头,心道果然有任务,随即问道:“那老君赐我宝药,可有别的说法?” 铁拐李:“那倒没有……师尊只说,这拜码头万没有空着手来的,便与我这枚宝药,着我送给先生。” “……” 杨书搓搓手指。 虽然不知这老君为何……对杨某人这般另眼相看,但话说到这份上,送的礼还不收,未免忒不给面子了。 能不给老君面子吗? 杨书点点头,将那宝药拿在手里,两指捏着,竖在阳光下打量。 其色如黄金,润若渥丹,小不过芥子,份量却是不轻,相当压手。 看着就不是凡品。 天眼扫过。 【固神丹】 形象的翻译,修炼神游之术的超级加速器。 杨书微笑,感觉老君当真是神机妙算。 将宝丹握在手心,杨书又和铁拐李拱手言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铁拐李自无不可,将那葫芦背好,点头道: “也好!” 二人并肩而行。 杨书继续打听:“却不知杨某人有何能耐,能令老君如此看待,竟来与我知会一声……” “哎呦,先生都不知,那贫道有如何得知啊!哈哈!” “嗯……” 杨书沉吟点头:“倒也是。” 咱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如何能问别人。 …… 借着铁拐李的法门,二人隐着形体与声音,往合丰茶楼行去。 来者是客,杨书琢磨着与铁拐李吃吃茶,顺便打听下…… 这厮到底惹了什么祸。 让其讳莫如深,还挺不好意思。 可惜天不遂人愿,离着茶楼近了,二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远远的传来一阵吵闹声。 铁拐李如何且不知,杨书开天眼一看,不由加快了脚步。 五城兵马司围住茶楼,貌似还要抓那安掌柜! 待到近前,杨书细听他们言语,居然和自己有关系。 “那姓杨的说书人在何处?” “哎呦喂彭指挥,咱就是个开茶楼的掌柜,与那杨书并不相熟,哪里知道他在哪里啊!” 安掌柜满脸无辜:“您要是不信,我吼两嗓子,那杨书指定不肯出来,咳咳……杨书!杨书!你倒是出来啊!衙门的人要抓你!要抓你!” “哼,冥顽不灵,带走!” “哎哎,别抓我啊……哎呀,别砸东西!抓我还不成嘛!” 杨书抿抿嘴。 这安掌柜还挺讲义气,没把咱杨某人交代了。 铁拐李眯着眼,使酒壶往嘴里倒了几口,问道:“看这意思,竟是冲着杨先生来的?” 杨书轻轻点头。 “事情还挺难办……” 这五城兵马司,乃是东西南北中五个衙门的统称,而负责他们这片儿的,自然就是南城兵马司。 主要负责南城的公共安全,以及城市管理……约等于后世的公安局加城管局。 上京是都城,执法权交叉严重,一级压一级。 对那些个大人物来说,兵马司衙门不咋显眼,领头的指挥也才是个从六品。 副指挥则是七品,放在地方,能和父母官知县平级。 但在京城……真就是个芝麻官。 他管得了谁? 厉江做千户的时候,那都是正五品。 可那是对大人物……对于安掌柜这等商户,老黄这样的小贩,兵马司兴许比锦衣卫还好使。因为层次低,反而了解情况。 听安掌柜意思,这次来的还是南城指挥…… 啧……城管局长亲自出马,这是要咱杨某人的小命啊! “谁在搞我?” 杨书瞥了眼满脸轻松的铁拐李,寻思这盛极而衰的衰,来的也忒他么快了。 抖抖袖子,踏步走了出去。 小黑胖子仗义,咱也不能俩眼瞧着人进衙门不是。 “住手!” 这一嗓子,倒把乱糟糟的现场喝的一静。 大家伙都没看见,这杨某人到底是从哪钻出来的。 咋突然就站这儿了! 安掌柜一闭眼,一捂脸,张口就是“哎呀我去”,心里指定在嚎:你咋真出来了啊! 旁人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放别人身上,只怕是跑都来不及。 依然神隐的铁拐李左右瞧瞧,倒是收起了爱不释手的酒壶。 杨书挑眉,远远的看见了面摊老板娘,手里正把玩着匕首,不知是来凑什么热闹。 目光回到带队的彭指挥,对方当然也反应过来。 只一声冷笑: “呵,不知死活,绑上!” “停!” 杨书竖起手掌,倒真的止住了上前的小吏,言道:“杨某还有话要问!” “你当自己是谁,下九流的小角色,也配问话?” “这天子脚下,皇城根上,万事儿不得讲个王法?” 杨书倒是不慌不忙,捏住那把折扇:“这下九流也是人,官爷要抓,总得有个由头不是?” 彭指挥左右观望,围观者许多,杨书既问了,再强行带人离开,只怕被上峰责难。 “有人举报,说你化政论来说书,影射朝政,致使朝纲不稳,着我带你查办!” “嚯……好大一顶帽子!” 杨书把折扇有节奏的敲在手上,好似在沉吟:“嗯……” 彭指挥眉头紧锁,以为杨书要说什么,却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怒喝:“你还有什么要说!” “额……我没什么要说的啊?” 杨书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只是在等人。” 彭指挥顿时怒了:“你这狗贼,竟敢戏耍于我!” “怎么就戏耍?我的确在等人啊!” “啊啊!左右冲上去,给我绑了,若他敢反抗,就给我打!” 眼瞧着,这些人就要动手。 那铁拐李微笑着捏住了指头,面摊老板娘在活动腿脚,眼瞧着杨书要被拿了,却传来一阵暴躁的马蹄声。 杨书呵呵一笑:“这不是来了嘛!” 彭指挥变了脸色,叫道: “快给我绑上!”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暴喝:“我看谁敢!” 咣当! 有人高高跃起,凶猛落地,吓退上前的小吏。 再一甩飞鱼服,门板似的身材一挺,将杨书挡了个严实。 虎着脸叫道: “我厉江今个把话撂这儿,这杨先生,天王老子都带不走!” 第四十六章:锦衣卫就是跋扈 厉镇抚气势骇人,彭指挥满心纠结。 以至于,外人都能看出他在犹豫。 等另外三个锦衣卫赶过来,黑着张脸站在一起的时候,彭指挥就更犹豫了。 但是没走! 在和锦衣卫对峙…… “本事了啊!” 厉江咧咧嘴,言语如刀:“兵马司都敢跟我们炸刺儿?” 等闲时候,兵马司遇着锦衣卫的人,都是绕着走的…… 毕竟这可是锦衣卫啊! 人说锦衣血屠九千万,只因此命奉皇天。 天子近卫,数百年威名,对上谁,只有别人胆寒的份儿,万没有忍让的道理。 突出一个跋扈! 没见刚才还热热闹闹看戏的小市民,胆子大的都鬼鬼祟祟藏起来,转为暗中观察。 大多数直接就跑了! 生怕多看一眼,就糟了池鱼之灾。 但令人意外的是,彭指挥今天,竟还斟酌起来了? 他在那儿憋了半晌,最后居然涨红着脸,喊叫道:“就算是锦衣卫,也不能碍着我们干活啊!” 厉江不说话了,手按向绣春刀。 杨书眼睛一瞥,看向跟着厉江前来的三个旗官儿。 手都已经按在刀上了! 好嘛,当街就要跟别的衙门火并…… 杨书又把目光转向彭指挥,发现那眼睛已经充血,该是怕到了极点,眼瞅着那刀,连退数步,却愣是没跑…… 这厮一辈子,该是没干过这么刚的事。 兵马司小吏瑟瑟发抖,看上官的眼神,都像是刚认识这么个人。 只听那彭指挥艰难地说道: “厉镇抚!我劝你想想清楚!若今儿个与我等动手,那就是仰仗权柄身份,干扰执法!若被人咬住了,能扒了你这身皮!” 跟着厉江的几个旗官,一时面面相觑。 这人真的吃错药了? 杨书眯了眯眼。 虽不知这彭指挥收了什么好处,完全不顾后果。 但其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只是吼两嗓子且没事,真动起手……尤其是先动手,便是厉江,往后也绝对有麻烦。 但人厉江却不在乎。 天眼中,那一身气血涌动,身似高山滚石,轰隆隆冲过去,一脚就把那彭指挥踹飞老远。 拉都拉不住! 接着脚步不歇,又上前一步,踩住彭指挥的脖子,呛啷一声拔出宝刀,慢悠悠架上去。 “你有能耐,就再说一遍,看我敢不敢割了你这颗狗头!” 那铁拐李呵呵一笑,朝杨书这里看一眼,拱拱手。 转身远去。 杨先生有这么跋扈的爷们儿护持,等闲的麻烦该是近不了身。 …… 杨书先是回了铁拐李的告别。 站在原地,面露思索之色。 兵马司带队的指挥栽了,余下自然作鸟兽散。 意料之中。 他们要是有点根骨和气节,也不会被人说成乌合之众。 此间人多,也不好再和人说什么。 那个很能打的面摊老板娘,也突然不见了身影。 不知是来凑什么热闹。 该走的都走了之后,厉江收刀回鞘,转过头有些尴尬的笑笑: “刚才有点着急,一时间也忘了,杨先生无需厉某护持,也是有办法脱身的。” 杨书听到这话,急忙摆手: “别,我就是个普通人,这次全靠你帮忙,不然少不得去衙门里走一遭!” “哦……了然!了然!” 厉江做一个大明白的表情,连连点头。 “……” 杨书知道他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只是无言一阵。 转而看向身后无人的茶楼,以及走出来的安掌柜。 就这一小会儿,小黑胖子包袱都收拾好了…… 看着还挺喜庆。 杨书自然有些歉意:“不想,竟因杨某的琐事,累得安掌柜遭罪。” “哎呀可别这样,这种事儿,万没有埋怨自己人的道理,要能好好的,谁也不想摊上麻烦不是!” 安掌柜嘿嘿一笑:“也不用担心我,我这就去亲戚家住着十天半个月的,看看情况,正好,忙了这么些年,也该享受享受了!” 说罢,又和厉江见礼,却不多说话。 哼唧着什么“赚银子不花,八辈子傻瓜”,踩着小碎步走远了。 杨书和厉江都笑。 寻思这人挺有意思。 那厉江却似乎想起什么,面容一肃,朝着杨书说道:“先生可知,这次的麻烦因何而起?” 杨书挑眉:“倒想听你说说……” “唉,说穿了还得怪厉某多嘴……但户部侍郎家那个畜牲,也确实该打!” …… …… 户部侍郎一家姓范,住的自然是范府。 出了名的三代单传。 他家里最小的儿子,便唤作小范。 范府最近不安静,便是因为这小范挨了揍,断了骨头,天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把他爹中范给折腾的够呛。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虽然不成器,也还是心疼啊! 这天下午,中范又来看卧床的小范,不想一进屋,却看见了自己的亲爹。 老范! 官拜户部侍郎的老范眯着老眼,不言语。 中范便垂下眼睑,肃立一旁。 耳边只能听见小范的哼唧。 这儿疼……那儿疼…… 许久,老范才问道:“是你指使五城兵马司,去针对一个说书的?” 中范点头:“是我。” “为什么?” “这还用为什么?我儿子挨了揍,总要找人出出气,让他爽利爽利。” 中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咱被那个姓刘的死咬,倒不好招惹姓厉的勋贵……但一个说书的,还没资格让范家难堪。” 户部侍郎面上无喜无悲,又不言语。 中范便继续说话: “嘿,您可能还不知道,上次把尚书大人逼急了那恶鬼席方平,就是这说书人扯得。之前是忘了,这回撞到咱手里,不给他嫩死,京里的该以为咱们好欺负!” 老范终于说话了:“没出息。” 中范点头:“是,我儿子是没出息,但他终究是我儿子!” 老范猛地暴怒,指着亲儿子的鼻头怒吼: “是你没出息!”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躺在床上的小范都是一呆。 都忘了喊疼。 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个祖父永远那么老成持重,云淡风轻。 不想今天……居然这么失态。 “我教过你多少次,既然要搞人,就往死里搞!你只搞一个说书的,不疼不痒有个屁用!?” 老范一甩袖子,黑着脸,老眼射出危险的光: “明天上朝,我就参那厉江一本,也得让某些人看看,我姓范的,不是随手就能丢的弃子!” “我是会咬人的!” 第四十七章:皇帝很奇怪,朝会更荒唐 第二天早朝。 因为是夏天,卯时这个点儿,天也已经蒙蒙亮了。 大臣们聚在奉天殿,三五成群,小声交流着。 表现得都很惊讶。 其中礼部群体尤其不忿。 只因为……今儿这个早朝很是特别! 人们常说金瓦金銮殿,指的自然就是奉天殿,也是这上京最高最雄伟的大殿。 又名紫禁之巅! 其中金碧辉煌,雕栏玉砌,贵不可言。 有些百姓总觉得,这里该是天子坐堂开朝会的地方……但事实却不然。 奉天殿因其尊贵,即使是皇帝,整整一年中,也只在冬至等重要时间点,才启用个三五次。 算是重大典礼的专用场所。 平日里,是万万不可能在这里开朝会的。 但今天偏偏就开了! 不用说,皇帝一定要知会什么大事。 跳过些微不满,文武百官也都在猜测,今儿是要宣布什么。 有臣子议论:“会不会跟那个事儿有关?” “啥事啊?” “咳咳……起居注那边的消息,咱这陛下似乎转性了,昨晚上一口气叫了五六个妃子侍寝……那个,还挺厉害!” “五六个?这……不合规矩啊!” 别的臣子就说了:“这是规矩的问题吗?啊?” “对啊!六个啊!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正窃窃私语,突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鸣鞭,啪啪作响! 这是仪仗,在通知皇帝驾到。 朝臣自然不多耽搁,急忙左右分列,举着玉板低着头,少顷,代待皇上于龙椅坐定,便山呼万岁。 这场另类的早朝,算是正式开始。 …… 经过一些琐碎的仪仗,固定的议题,无论是陪侍的公公,还是离着近些的重臣,都敏锐的发现…… 皇帝今天很不耐烦。 说话时,有一种刻意压制的急躁:“还有吗还有吗,有什么事儿一秃噜说了!” 第二排的户部侍郎,老范大人抬了抬眼,瞅准机会,整整朝服,跨步而出。 “臣,有本奏!” 这一出声,稍显纷乱的大殿就是一静。 都悄眼瞄他。 只因这位老范大人,最近可并不好过,那刘阁老最近逮着他查。 有小道消息,户部已经在与其商量,让他把那昧粮的案子抗下…… 看,那刘阁老在扭头看他。 直面过生死之后,这位阁老的目光,似乎更危险了! 皇帝却仿佛看不出这些弯弯绕,只不耐烦地说: “讲,麻溜的!” 老范大人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 “臣参北镇抚司,新任镇抚使厉江,徇私枉法,竟因袒护一个说书人,当街行凶,将南城兵马司指挥殴打致残! 那兵马司指挥彭得益,如今就在宫外,业已断了双腿,一条胳膊,三根肋骨! 其凄惨如此,只让人目不忍见,厉江之跋扈,亦是耸人听闻,臣请陛下下旨,革除厉江锦衣卫职司!” 朝臣纷纷震惊地看过来。 户部侍郎把这段话喊得中气十足,态度更是大义凛然。 但改变不了这行为的本质…… 乱咬人! 一张嘴,就招惹了锦衣卫加勋贵…… 即便真想计较,从御史台抓个嗓子就好,值得他一个正三品的朝臣张嘴? 这分明是在玩命! 户部群体看他的眼神变了。 别人不知道,但户部高层却明白老范大人的意思。 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破釜沉舟,户部今儿保他,前几天的矛盾就算揭过去。 不保!他今天就咬出更多的人! 豁出去了! 想通这关节,兼职户部尚书的阁老气的脸色发白,胡子发抖。 一扭头,就看到冷笑的刘阁老。 咬咬牙,狠狠心,与左右暗示,今儿务必把老范保下。 而锦衣卫指挥使,厉江背后的勋贵集体,也都变了脸色。 厉江早通报过自己的行为,断了肋骨是真的,手足伤势……怕不是这范大人自己填的! 不由暗恨:此人好狠毒的心肠! 当下蓄势待发,说什么也要把这事儿拦下。 眼瞧着,就要有一场文物骂战。 然而接下来的展开……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皇帝语气吊儿郎当的: “这样啊,那那个厉江人呢,还不当堂对质?” 锦衣卫指挥使出列:“厉镇抚今日休沐,不在朝会,微臣这就着人宣他。” 皇帝皱眉:“那还得等他过来,真麻烦……先撂下吧!还有别的事儿吗?” 一时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 …… 杨书打了个喷嚏,从熟睡中醒来。 有些迷茫的看着四周。 看窗外天色,大概五六点的样子,周围的屋子很陌生……也很华丽,明显不是自己的小窝。 杨书闭着眼,晃晃脑袋,终于恢复记忆。 原是由那厉江解围之后,二人谈论了一番户部侍郎一家,越谈越气,便想着一起喝一杯。 到得厉江的住处,二人喝得兴起,直接过了宵禁的点。 杨书索性就在这里休息了…… 再看这厉江,居然在屋子里的木桌上睡着了! 他叹口气,啪嗒将其拍醒,后者睁开眼,满脸迷茫。 “醒醒,我记着你不是说……那什么……今儿少不得要上朝?” “啊……应该上吧,不上也没事。” 杨书一乐:“你也太不当回事儿了!小心皇帝一生气,真扒了你这一身飞鱼服。” 厉江晃晃悠悠站起身,一头栽倒在床上,含糊说道: “哼哼,锦衣卫这差事,本来就是家里硬塞的,那里见天的勾心斗角,求着我当还差不多…… 话说啊,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出去打仗…… 到时候先平关中,再征东南,最后镇守辽东,立不世功勋,这不比现在爽……” 说着,居然打起鼾,又睡着了! 杨书摇头,懒得看他。 说的梦话。 打开门伸个懒腰,与厉家小厮说几句,出发往家去了。 厉江府上环境不错,但怎么着……也不如家里舒服。 早点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再说,小奶狗一直不见他回去,该着急了…… …… …… 杨书往家赶的时候,极度荒唐的朝会仍然在继续。 众朝臣想不通,这厉镇抚,给皇帝施了什么迷魂药,能令其说出如此荒诞的判决…… 其实连厉家人自己也迷糊…… 而最兴奋的,是暴躁的刘阁老,在户部一堆“陛下三思”的声音中,昂然出列,语如惊雷: “臣参户部左侍郎范统,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于重贞元年,昧下二百六十六万石粮食,占当年国库收入三成之多! 致使光中饥荒,民不聊生,如今战事之糜烂,该有其五分罪责。 其狼贪至此!臣以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唔……” 这话出口,又是一个地震。 此前,刘阁老一直在追查那批粮食,但从未真正指认过某人。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 但就在今天,户部眼瞧着要力保范统的今天,指名道姓的上奏! 总感觉今儿这场朝会,从上到下,都透着股邪乎劲! 但最邪乎的…… 还是坐定龙椅的当今圣上! …… 皇帝一听刘阁老的话,鼻子都快鼓起来,牛似的哼出口气。 看向老范大人的目光,甚至都有点泛红…… “偷粮食!你是不是人!啊呀呀,朕今天决不能容你!” “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牲拿下!” “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说罢直接起身,未等仪仗,就往后边去了! 太监们正要补上,却见那皇帝又冲出来,对着完全呆滞的满朝文武,气哼哼的撂下一句: “差点被这混球气的忘了正事儿!朕要选秀女!大选!不管什么出身什么来历,只要是漂亮的,统统给我带进宫来,朕要亲自挑选!” 说完这句,才一甩龙袍,离去了。 那背影,好似在张牙舞爪…… …… 一到后宫,满脸不忿的皇帝变了个脸色,一脸的桃花相。 “哈哈,美人儿,俺老牛……不对,是朕……朕来了!哈哈哈!” 跟在他身后的仪仗们可劲儿跑,愣是有点追不上的意思。 这是多着急! 啧……若铁拐李在此处,该是一眼就能认出,这皇帝,竟是那走丢的青牛假扮的! 可这假皇帝在宫里……真皇帝又在何处呢? 第四十八章:怪人气象 午间,大太阳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汪!” 转过巷口,出得街道,见到广阔的空间,憋了许久的发财,当即就是一声奶气的吠叫。 杨书却打了个哈欠。 今日见过西王母,便又睡了一上午。 若不是因为腹中空空,饥火难耐。他甚至还能再睡一二个时辰。 可多行几步之后,杨书的眉头却皱了一皱。 只因周围这气氛……不太对劲! 不用天眼去看,便发现有许多人,一副愁云惨淡。 有的妇人甚至抱在一起哭泣。 但几家欢喜几家愁,除了这些个悲凉的,还有一批喜庆的。 还不在少数,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杨书顺势听了一耳朵。 颇为惊讶的发现,两拨人谈的居然是一个事。 女儿被带到宫里去了…… “我这睡一上午,又出什么怪事?” 疑惑中,杨书快走两步,不多时便到了今日的目的地,也是预期中的蹭饭地点……书肆文昌阁。 正好能打听打听,自己睡着这几个时辰,是出了什么怪事。 与小厮简单见礼之后,杨书张口就问: “刘老板呢?” “老板啊……老板在后院……喝酒呢?” “嗯?” …… …… “刘老板这是怎么了?大半天的借酒浇愁。” 相互比较熟悉,杨书也没多客气,直接坐在了刘二本儿的对面。 他当然也能看出来,过往市侩,但贼有精神的书肆老板,今天格外的消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宝! 给人一种“我不想活了,但又舍不得死”的感觉。 杨书拿个面点塞嘴里,小心问道:“莫不是,你家也有人……被带到了宫里?” “哼……哼……昂啊!” 好似按下什么开关,刘二本直接仰天痛苦,大巴掌一下下拍在桌子上,直把手掌拍得通红,旋即哭喊道: “我的宝贝姑娘啊,她才十四岁!那么一点点,就被人给带走了……呜呜,带走啦!” 许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也可能是借着酒气,释放情绪,总之吧…… 哭的挺惨的! 甚至把杨书整的有点尴尬,不知道咋处理…… 只得安慰道:“昂昂,不哭不哭。” 过了好一会儿,刘二本的情绪才收敛些,言辞却依然悲戚:“杨啊,你说我老刘这辈子,就活了个啥?” 杨书:“……”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好在刘二本也不是真的在问。 “科举科举,屡试不第,退一步做个教习,就因为长得丑,被山长拒之门外……” “嗯……” 杨书沉吟点头,这个事确实挺惨。 长相是天养的,刘老板人不差,奈何长得确实奸诈。 “想通了,我不要这读书人的脸面,就去做个商户,也能养活那母女俩…… 我甚至都想着,给我那宝贝闺女招个贤婿,延续我家的香火……可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啊,这关节!那狗皇……” 听到这里,杨书连忙起身阻止,总不能真让人骂出口。 刘老板也反应过来,满脸颓丧地瘫坐,言道: “你说他,为什么要劳民伤财的选秀女的……选秀女也就罢了,连出身都不问!我闺女都要!呜呜……” 杨书只得安慰道:“乐观点,万一你闺女啊……不太行,最后没选上呢?” 刘老板愣了一下,接着哭的更难过了…… 说着什么“活了个啥啊”“啥也不是”,然后猛灌一口,咣当醉了过去。 …… 杨书沉默一会儿,只得叫小厮把人送回房。 心里也感叹一番。 “这时代,皇帝要做什么,还真没人拦得住。” 又往嘴里塞块面点,杨书抬步离开愁云密布的书肆。 再次回到街上,不时能看到宫里人走街串巷,拿着名册,教人交出自己的女儿。 皇权压下来,官宦之家都顶不住,更别说这些小民。 杨书也直犯嘀咕:“皇帝咋想的……” 选秀女并不是小事,尤其是这样荒唐的选,各方面阻力都会很大。 别的不说,满朝文武就不答应。 莫非现在的皇帝,有手段震慑住衮衮诸公? 早干嘛去了? “真是……哪哪儿都透着离奇。” 思索行走中,哮天犬突得“汪”了一声。 杨书回神。 天眼中,看见一个宫里人骑着马,拿着名册,在街道中穿行。 面上显得很急,但骑马的动作却很僵硬。 旁边又有顽童甩鞭子,那马受了一惊,突然不受控制,横着撞向了……老黄? 杨书眼睛一转。 这卖黄豆的,正和一个年轻人站在一起,似乎说着什么。浑然不知大难临头。马上真要出事。 届时这两个人,逃不掉一个骨断筋折。 乃至丧命…… 没看见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总不好让这老混蛋横死街头。 心思既定,杨书暗中掐诀。 百丈神行术! …… …… 老黄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厮衣着绸缎,华贵至极,虽是男子,皮肤却好像能掐出水来,比着小姑娘都好上许多。 他原本好好的走着,却突然被叫住,还以为这人是要买东西,却只说了许多奇怪的话。 让人不明所以。 这不,年轻人又问了:“老丈啊,如果你能把一股水汽,压在一个铁罐子里,你会用来干什么?要知道,只要做的足够大,这股气能吹飞任何东西。” 老黄:“哦……那我会用来吹飞你!” “啊?为什么?” 年轻人一脸惊讶。 老黄昂起头:“你碍着我做买卖了!” “额……” 年轻人恍然大悟,哈哈一笑:“抱歉抱歉,这个人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跟人说说,思路会比较清晰,也能激发灵感。倒是耽误了老丈的生意!” 老黄白一眼,嘀咕句“有毛病”,却突听得一阵鸡飞狗跳……乃至凌厉的马蹄声。 还有一声太监的尖叫:“让开让开!” 看清情况的老黄急忙大喊一声“后生”,就要推人。 年轻人也反应过来,脸色惊变。 可惜二人终归是普通人,动作间稍有不及。 眼瞧着就要撞上,却有人拉了他们一把,终于脱离马匹的路线。 那马上的公公犹自叫唤着,逐渐远去了。 连个“抱歉”都没说。 罢了,这大概就是宫里人吧…… 老黄扭头一看,“嘿”一声:“是你啊!” 杨书拍拍手,笑道:“可不是我吗?要不是正好路过,以后就得去你老婆那买黄豆了。” “啧……这话说得,本打算谢你的,现在又想骂人了!” “谢就免了,以后东西打个折就成!” “那不可能,必不可能!” “哈哈!” 和老黄惯性互怼两句,杨书又把目光转向那个年轻人,拱拱手。 下意识开天眼看看。 然后又看了看。 “嘶……有意思嗨。” 天眼可以望气,而真人杰自有气象。 能成神兽的尤其不凡。 譬如叶清,就是一只獬豸,喻秉公执法,某种程度,也彰显其勤恳公义。 再如厉江,乃是一头虬螭,喻镇宅去邪,也可保家卫国。 就是俗称的斗牛,斗牛服那个斗牛。很明显,这个人想做武将,而且要做出一番成就。 除此之外,道行超过千年的,也都有自己的气象。 哪怕是羊道人都有。 因为有个千年道行的人,无论本性如何,都不是普通角色。 虽然不是神兽吧。 但眼前这个皮肤白嫩,模样俊俏的年轻人就有意思了。 气象居然一条龙……但抱着两个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这是什么鬼气象? 从来没见过! 杨书不禁多看了几眼。 而年轻人惊魂稍定,拍着胸脯念了不知多少“吓死了”,转过都急忙施了一礼:“谢过先生搭救,不然这条小命怕是交代了!” “哦……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说着,杨书打量四周,不少人在看这里,只得说道:“我现在有点麻烦,倒不太好被人围观,有缘再会吧。” 言罢快步离开。 那年轻人转身想拦,却没见着人影。 “真是……名字都还没通呢。” 这样想着,年轻人又看向老黄,嘀咕道:“还好,这俩人似乎相熟。” …… …… 同一时间,铁拐李砸吧着嘴,站在皇宫门口。 他也没想到,自己循着踪迹追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上京…… 还跑到了皇宫! “牛啊,你可别做傻事啊……唉!” 长叹一口气,又喊一声“疾”,一转眼,便缩地成寸到了宫里。 神隐着,稍稍寻找,不多时便停在一座宫殿前。 耳朵里顿时传来靡靡之音…… “陛下,你好威猛!” “哈!那是!俺老牛一直如此威猛!” “是……为什么是牛?” “昂……因为我很牛啊!” “啊……陛下最牛了!” 殿外的铁拐李气的指头都在发抖! “假冒人间帝王!白日宣银!” 第四十九章:兕大王 “我真傻,真的。” 老牛乐呵笑着,喘着粗气。 身周几女子,皆是玉体横陈,粉黛驰落,发乱钗脱。 唉,其中乐趣,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正所谓“惟情性之至好,欢莫伟乎夫妇”。老牛只觉着,过往出来玩耍的时候,思想实在是愚昧,没有发挥出充分的想象力,亦没有足够的勇气。 只会寻一个山旮旯,做一个山大王…… 哪有人间帝王来的敞亮? “那小皇帝也是,如此乐事,不来消受,倒便宜了俺老牛……嘿嘿……” 言罢更是加大力度,深耕细作。 那是恣弄情意,乍疾乍徐;俄而下顾,看出看入。缠绵中,渐至女意沉沉,男意昏昏的极处…… 可就在这关键的当口,却听得一声暴怒传音: “孽障!给贫道滚出来!” 老牛当即一个激灵…… 女子自不知何事,诧异问道:“陛下,怎么了?” 老牛缓缓神,渐渐红了眼睛。 也不说话,甩开抚到胸前的纤手,张忙四顾,显得又急又气,似乎是要抄家伙,出去揍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寻摸半天,这宫殿中也没个凶器,只得咬着牙,披了件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一出殿门,便唾骂道: “狗贼,如此坏我好事!俺……朕定不能容你!” 铁拐李唰的现出身形,却比老牛更怒三分,指着鼻子大骂: “你个孽障,可知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事!竟还反咬一口?啊呀呀……且给贫道等着,此番回去,定要割了你那秽根!” 老牛一听,直吓得脸色一白,怒到气都喘不匀,眼瞅着,就要与铁拐李大战一番。 可正此时,却有人大喝道: “有刺客!” 当当当,警钟炸响。 哗啦啦,禁卫奔行。 数十名宫廷侍卫只在眨眼间,便将老牛死死地护住。更有一批力士瞬息搭弓,箭如倾盆大雨,爆射而来。 铁拐李脸色铁青的掐了个决。 射来的箭矢便有生命般,纷纷避开。 而围绕着老牛的侍卫,此时已经破百,依然大呼小叫着,过不多久,怕是半个皇宫的禁卫都会赶到。 铁拐李脸色又难看三分! 倒不是觉着这些侍卫难缠……只是怕伤及无辜。 那青牛毕竟是老君坐骑,他便是能拿下,也需费一番手脚,到得那时,在场众人该是一个都活不了。 又能算是他的因果! 可手边,却没那条能逼其显形的打牛鞭。诸多凡人,只将其当皇帝护着。 “可恨,终归是出来急了!” 也是没想到,这次的青牛不是寻个深山藏着,而是跑到人世的京城,还假扮成皇帝! 铁拐李捏着拳头,与那青牛隔空对视,却尬在原地。 一动手,免不了血流成河,后果难料。 踌躇中,忽得想起老君言语: “若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去寻那杨先生,他会有办法。” …… “嘶……莫非师尊早就料到此刻,才令我去拜山?” 时不我待,禁卫们看弓矢无用,已派遣高手冲上来,马上就要交手,铁拐李看一眼青牛,道一声“疾”,身影消失无踪。 已然施展缩地成寸之术,不知寸到了哪里。 有太监大吼:“造反啦,造反啦!查!查出这腌臜道人的跟脚,咱家要他的宗门陪葬!” 老牛横那太监一眼,怒哼一声,回宫殿里去了。 …… …… 傍晚时分。 “啊……还是老板娘的阳春面地道。” 放下面碗,杨书抹抹嘴,由衷称赞。 饿了小半天,等的不就是这顿! 老板娘过来,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却未向往常一样简单告别。 反而添了一句话:“最近有些乱,先生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啊?” 杨书看她一眼,一时分不清,说这话的,是道武双修的高人,还是面摊的老板娘……这两个身份,含义可是截然不同。 但他也没多说,只是点点头:“多谢提醒,杨某省得。” “汪!” 老板娘轻轻点头。 待一人一狗走远了,她才叹口气,一翻手拿出一张名册。 上京黑市的悬赏名录。 所谓花红……自然以朱笔标名。 高居榜首的是刘阁老,前几也多是些老面孔,可在前十中,却乱入了一个清奇的名字。 【杨书,南城说书人,白银一千两】 让旁人一看,这就是个软柿子…… 一个说书人能有啥本事? 隐娘琢磨着,来碰运气的杀手不会少。 思索中,一只喜鹊喳喳叫着,落在她肩头。 “查到了吗?” 喜鹊口吐人言:“嗯……不太确定,但应该是户部侍郎一家。” “那侍郎不是已经下狱,择日问斩?” “是这么没错……所以咱也想不大通,他通过谁发的最高级悬赏。” 隐娘皱皱眉。 “最近多个心眼儿,杀鸡儆猴,等咱们腾出手,再好好查查……” 身为刺客,自然晓得,要解决这种问题,就得把问题本身,和制造问题的人一起解决。 否则麻烦不断。 …… …… 杨书只是个说书的,自然不混黑市,也不会做什么人头卖卖。 此刻犹然不知,自己总开玩笑的花红,还真被人标上了…… 吃个饱饱的他哼着小曲儿,踏进院门,正琢磨晚上干点啥来消磨时间,便和哮天犬同时一愣。 “唔……” 约莫一个弹指之后…… “寸!” 一个邋遢的身影闪出,却差点撞到南墙。 “铁拐李……” 那人摸摸鼻子,转过身来,竟然有些惊慌:“祸事了!祸事了!杨先生救我啊!” 杨书并哮天犬:“?” “哎呀,先生该知,贫道此次下来……确实是带着任务的!” “这倒是,上次还想问问来着,铁拐先生所为何来?” 铁拐李挺不好意思的模样:“额……说来话长。” 杨书点头:“那就长话短说吧!” 铁拐李原地转两圈,该是在斟酌言辞,旋即无奈道: “罢了,确实也是我胡闹,也顾不得脸面了……之前贫道喝多了,趁着醉意,鼓动两个看牛的童子,去戏耍那青牛……却不想,被他挣开缰绳,跑下界来了?” “啊……” 杨书张大嘴:“兕大王?” 铁拐李闻言一呆:“额……什么什么?” 杨书凑上前去,把住臂膀,匆忙问道:“这青牛可带着什么宝贝,老君炼制的那种!金刚琢什么的!” 青牛乃是老君坐骑,根脚极为不凡,已经极为难缠, 可若带上老君的法宝……那就不是难缠的问题了。 想那唐僧西行路上,几次三番被妖魔绑去,遇着的强敌不胜枚举。 儿这青牛化身的兕大王,绝对是其中最棘手的之一, 主要就是因为金刚琢…… 有这玩意儿,那是齐天大圣不得胜,十八罗汉难奈何,请遍了神佛助力,都未能将其拿下。 铁拐李说的轻巧,这哪里是祸事……这是灾难! “额……那倒没有,青牛下来的也匆忙,倒是没偷东西……” 杨书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万幸万幸……” 他返到桌子那里,给自己倒杯水压压惊,顺嘴问道: “那铁拐先生又为何来找我?想来我杨某人,可绝不是那青牛对手。” 铁拐李忙道: “倒不用劳烦先生出手,只是想请您……帮贫道想个办法。” 杨书又松一口气,沉吟道: “嗯……铁拐先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可不是嘛,那青牛假扮成皇帝,被诸多禁卫护持,我虽有仙法,却又恐伤及无辜,沾上无尽因果……” 铁拐李哀叹道:“我是真没想到,这傻乎乎的青牛,此番竟能如此狡猾!” 第五十章:拿出点小宝贝 落座后,铁拐李几句话介绍过原委,倒也让杨书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皇帝疯了一般,突然要选秀女。 今个逛过上京,杨书都觉着是在做梦。 直属司礼监的东西两厂倾巢出动,不为捉拿钦犯,也不为搜刮民脂民膏,居然是为了……找漂亮女人,登记造册! 这事儿落到史书里,绝对是传世经典。 古今独一份儿…… 唉,可怜的刘二本,希望她女儿无事。 不然比被皇帝睡了还惨,被牛睡了! 再说这青牛也真是,三千佳丽尚且不够,还要再选,也不怕良田千顷,累死耕牛。 叹口气,扭过头,便迎上了铁拐李探寻的目光。 “额……” 杨书很想说对不起,帮不了,你走吧!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才能帮到老君弟子,八仙之首……去对付老君的坐骑。 很明显,完全超出咱的能力范围…… 唯一有可能的办法,大约是……再整一个八仙出来? 不能吧,两尊仙神打架,已是后果难料,再添一个。完全是嫌上京没的不够快。 微微皱眉,杨书想问就问了: “却不知铁拐先生,缘何要来找我求助?需知,杨某可真没什么大本事……” 铁拐李笑笑:“哎呀,先生莫要开玩笑,您若没真本事,师尊又怎会让我……来此处寻求帮助呢?” “啊?” 杨书更想不通了:“老君……让铁拐先生,来找我帮忙?” “对呀!” 铁拐李凑近了些:“此番劫数,终归与师尊有关,若能尽快降伏这青牛,师尊那里……该有重谢!” 芜湖! 听得这话,杨书精神一震。 挺直了腰板! 轻咳一声:“那……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容杨某理理思路。” 说罢,杨书才真正开动脑筋,细细思量。 铁拐李也按耐得住,并不催促。 首先可以肯定一点,应当不用杨某人直接动手,就咱这二百年不到的道行,进去连个小水花都掀不起。 那就只能是什么巧劲儿…… 杨书当即问道:“铁拐先生可有把握,能胜过青牛?” “那是自然,虽说人间衰颓,贫道一身本事不能完全施展,但那青牛也是同样处境,始终是打得过的!” 铁拐李表现的非常自信:“即便不敢说十成十……九成八还是有的。” 杨书点头,又问道:“那铁拐先生的顾忌何在?” 提起这个,铁拐李气就不打一处来,恼怒地说道: “放不开手脚啊!我手边没带打牛鞭,不能逼其显出原形,那些个宫廷禁卫被蒙蔽,各自以命相护,动起手来,必定血流成河!” 杨书一把捏住拳头。 关节就在此处! “也就是说,咱得让青牛显出原形,再清空战场?” 铁拐李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么这两个要求,咱确实帮得到忙。 杨书颔首,言道: “还请稍待片刻……” 说罢返回屋中,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将其放到桌上,打开来,便现出一面散发毫光的宝镜。 轩辕黄帝所铸,法宝照妖镜! “嘶……好宝贝啊!” 铁拐李师从老君,见过的珍奇法宝那是不计其数,等闲的小玩意儿可入不得眼。 但这面宝镜,那是连西王母都点过赞。 杨书哈哈一笑: “使这宝镜一照,那青牛就该哞哞叫了!” 铁拐李顿首,又施一礼,言道: “谢过杨先生借宝,待贫道降伏了青牛,定当归还。” “好说,好说。” 这第一个困难,算是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那就只剩清场的问题…… 毫无疑问,这事儿需得官面上的人帮忙。 杨书思来想去,该是要落到净妖司身上……可能还得加上锦衣卫。 “嗯……容杨某写封书信。” 说着又回了屋,使那极具辨识度的笔法,帮铁拐李写了封介绍信。 先点出其身份……当然是修饰过的。 【此人是我故交,乃方外之人,此番来上京,是有要事】 接着点出麻烦所在。 【却不知衙门是否察觉,当今圣上,已然被青牛所化之妖魔替换,遂有诸多诡异行止】 最后敦促双方合作。 【此人正是为此而来,望衙门与其共力,免除这桩祸事】 再加些客套言辞,格式语句,串联起这三点,一封信就算是写完了。 将信件交到铁拐李手中,杨书言道: “铁拐先生拿着这个,去那净妖司衙门,寻一个叫叶清的。他与我相熟,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带你去见些凡间的大人物。” “大人物?” “嗯,这净妖司在大乾颇为尊崇,寻个时机,清个场子应当不难。” 杨书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只是空口无凭,他们少不得查验一番,以辩真假。” 铁拐李将书信收起:“这个贫道晓得,杨先生还有什么告诫?” “啊……确实还有点事。” “何事?” “那净妖司中的几个大人物,恐怕都是妖怪,铁拐先生可别一时动念,给打杀了。” 杨书笑笑:“那我麻烦可就大了……” 铁拐李:“……” …… …… 与铁拐李作别后,杨书也没再多想。 做到这步,也算是竭尽全力,再往后的许多事,就不是咱能控制的,具体结果……也只能等等吧。 其实抛开这些,杨书也有个隐忧。 大乾本就风雨飘摇,这关口,出了真假皇帝的丑闻,影响绝对深远…… “老君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杨书摇摇头,也不多想,衷心祝愿道:“希望铁拐李与净妖司,能够大获全胜吧!” 毕竟上京一直乱下去,也着实不是个事儿。 咱蹭个饭,说个书都不安生……岂不是民不聊生了? 甩开这些杂事,杨书在往常练功的地方盘腿而坐。 默诵总纲,运使功法,神凝心静。 身上渐渐发光。 此番练得,却不是太上明鉴真经……这个好像也不需要练。 是那门直通阳神境界的神游之术! 行功中,杨书信手一摸,捏出了那粒【固神丹】。 毕竟是要入口,乃至入神的东西,即便是老君所赐,杨书也有仔细查验。 拼着脑壳痛,天眼是看了又看……反正是看不出啥布置。 就是颗壮大元神的宝丹而已。要说有什么特殊,就是药效霸道了一些。 为了完全发挥其效力,杨书近两天,可是好好研习过神游之术。 业已有些神念根基,算是入了门。 可以安心吃药了! 行功中,那宝丹金光熠熠,逐渐与杨书身上的光辉同振。 仿佛要融为一体。 在其同时闪烁的瞬间,杨书开启天眼,以入微神通,间不容发地一口吞下固神丹。 咔嚓一声! 冥冥中响起一声惊雷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哇哦!” 睁开眼,随着阳神视界,在他视野中展开,杨书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神游,其实还有一个别称……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是为逍遥游。 第五十一章:彪悍的女人 用足够通俗,便于理解的方式来描述逍遥游,约莫就是…… 想去哪就去哪儿! 这也是杨书此时的感受。 不假于物,自在随心,仿佛一步就能从昆仑跨到扶桑,再回首,又是三山五岳。 “汪!” 低下头,哮天犬正吐着舌头转圈圈。 杨书笑笑,降到地面,摸它两把,说道: “放心,我也没胆子跑太远……最多在住处附近转转。” “汪……” “昂昂,一会儿就回来。” 言罢,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已经穿墙而出,来了街道上。 虽没有风驰电掣的速度感,却也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自由飞翔! “哈哈!难怪那铁拐李,不到最后都不舍得回去!” 滋味的确很美妙…… 邦……邦邦! 旁边路过个更夫,一慢两快的打着竹梆,操着那极具辨识度的沙哑口音,大声喊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然后打个哈欠,又是一回。 杨书仰头看看天,心说过得真快,时下竟已是三更天。 该是修行途中,似快实慢,似短实长吧! 当下就想收了法门,回房中去睡个好觉。 可就这一时半刻,突得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待他降低些身形,仔细辨认,确是那面摊的老板娘。 再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便又望见个人。 其举止极为鬼祟,小心规避着巡夜官吏,向着南边行去。 “好嘛……这是遇上了一出好戏?” 虽不知事情原委,但零星的,杨书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临近朔日,月光很不分明,正是那月黑风高杀人夜。 杨书犹豫都没犹豫。 决定不趟这浑水! 反正天眼看去,那鬼祟人影的五百年修为,在老板娘的双千年压制下绝无幸理。 那此事于他而言,真个是半点影响也无。 何不溜之大吉? 这不,正要回返,那老板娘刚好出手,鹰似的掠过,鬼祟人影已然身首分离。 死的不能再死! “啧……真彪悍。” 不再停留,神游之术一催,他已然回到屋中,眨眼间与肉体相合,麻溜的收拾停当,上床睡觉。 可这刚闭眼,哮天犬便“汪”了一声。 小预警…… 秉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杨书打消睡意,坐起身睁开天眼看过去。 又是那老板娘在杀人…… 一击身首分离! “嚯……真利索。” 杨书无奈一笑,觉得这江湖够危险。 躺下,才过一刻钟,哮天犬又是一嗓子。 接着又是一嗓子! 往后一个时辰,哮天犬跟报点似的,每叫一声,就有一个人丧命。 杨书笑不出来了。 却不因为困倦,而是因为……他恍然间意识到,这些人,似乎是冲他来的! 因为他们来向虽不相同,去向却只在一点交叉。 便是这简陋的小院。 杨书人都麻了…… 好比看热闹,说人家里着了火,结果走近一看,那着火的竟是自己家! “谁要杀我……她又为什么救我?” 自然没人给他解答。 临近五更天时,老板娘方才结束杀戮,杨书心中一动,合衣躺下,哮天犬果然没有再叫。 终是安然入睡。 …… …… 天光已经大亮,约莫睡了两个时辰后。杨书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睁开睡眼,喊着“来了来了”,也不及梳洗,便皱着眉去开门。 却是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杨书将其拿在手中,问那信差:“阁下是?” “哦……好叫杨先生知晓,小的是净妖司衙门中的小吏,这信是叶大人着小的送来,还特别叮嘱,要亲手交到您手上……倒是扰了您的清梦,罪过罪过。” “叶清啊……” 杨书恍然,冲那信差笑道:“不妨事,早过了时辰,得怨我贪睡才是。” “不敢不敢,那个……杨先生若没别的吩咐,小的这就回去当差了。” “我这里……算了,无事,不耽搁你了。” 杨书一时起念,本想请他们查查,为何会有人来袭击。可转念一想,净妖司遇了铁拐李,衙门上下该是忙的脚不沾地。 这点事,不如问那老板娘来的直接。 顺便,也该去谢谢人家……忙了一夜呢! 净妖司的小吏自不知他诸多想法,听到他话,麻利说道: “既如此,小的便去了,杨先生留步。” “恕不远送。” …… 回到院中,杨书打开书信看了起来, 内容并不多,但也有两页。 第一页是表达谢意,谢杨书与铁拐李点破假皇帝一节,又说此事干系重大,着实脱不开身,只得遣人送信过来。 怠慢之处,下次当登门致歉。 “叶清这人就是客套!” 叹一声,杨书嘀咕道:“直接请我吃顿好的,那不比什么都干脆?” 谈笑间翻过第二页,目光便是一凝。 飞快看完,杨书的皱眉紧紧皱起。 净妖司办事靠谱,杀手这桩事不消他问,就送了消息过来。 是有人在黑市开了一千两,要买他的人头。 “嘶……竟是被人标了花红?” 信上又说,以他杨某人本领,该是没有大碍,但也需加个小心,防备暗算。 “确没遇着真正的险情,但也不是杨某的本事,而是有个好心姑娘保驾护航啊!” 此番,倒真该去谢谢人家。 杨书暗暗决定。 …… …… 想做便做,傍晚时分,杨书带着狗,再次来到这偏僻不起眼的面摊儿。 一见他进来,老板娘也不多说,转身便去煮面。 但这次,杨书并未安逸等着,而是叫停了她的动作。 老板娘目露疑惑。 “此番前来,却不是为了吃面……当然也可以吃,但更重要的,是有几句话想说。” 杨书笑道:“谢过老板娘的救命之恩!” “……” 女子神情微滞。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老板娘半转过身子,侧对着杨书,言道: “你知道了?” “啊……” 对这态度,杨书颇感莫名其妙,只得继续说道:“老板娘昨晚辛苦劳累,若不是你出手,杨某哪里还有命在。” 老板娘却依旧半转着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方的下文。 “你……看着我……杀人了?” “嗯……” 杨书沉吟一番,说道:“却也不是亲眼看着……只是知道这事儿。” 老板娘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低头,小声说道: “那就好……杀人的样子不好看。” 这句话细若蚊吟,杨书愣是没听清,忙问: “什么?” “汪!” 杨书皱眉,低头看哮天犬,拍了一巴掌。 心说敢骂我笨? 欠收拾! 他这边动作着,那老板娘却不回答问题,这回彻底转过身去,走向灶台:“我给你煮碗面吧!” “额……那自然是极好的。” 杨书能说什么…… 沉默中,一碗香喷喷,亮堂堂的阳春面端上桌。 但这次嘛,老板娘却没离开,而是侧着身子,坐在他对面。 感觉气氛诡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使筷子吃了一口,想着夸一句,缓解尴尬。 可刚要张嘴,正逢着老板娘扭头,迎着他的目光,那是一刻都不停留,唰的转了回去。 杨书:“……” 罢了……吃面吃面。 吃到一半,杨书实在是受不了这气氛,呼噜噜咽下面条,想着怎么也得起个话头,便说道: “还未知道老板娘芳名。” 可也是巧了,就这时候,那老板娘头也不转地说道: “未知杨先生是哪里人。” 得,又是一阵沉默。 …… 杨书慌得直挠头。 心说眼下的气氛,咋弄的跟相亲一般。 抹了抹嘴,杨书寻思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咱就来谢谢人家,顺便聊聊天,却搞得磨磨唧唧…… 委实有些不爽利。 便清清嗓子:“老板娘当知,杨某是个耍嘴皮子的说书人。” “嗯……” 老板娘微微点头,很是柔和,跟昨晚上兔起鹘落的风姿,手起刀落的气质截然不同。 杨书也没多想,继续说道: “咱俩儿如此坐着,也不像回事,不妨让我扯个段子,全当逗个闷子,图一乐儿。” “嗯……也好……” 见老板娘点头,杨书也是一笑,当即开始寻思。 首先,这段子得好玩! 其次嘛……既然讲了,必然不能白讲。 想那青牛也不是好惹的,若铁拐李与净妖司没能成事,被他逃了去,追究起来,指不定还能寻到咱这里。 倒该想辙,弄个好宝贝防身! “那弄个什么好呢?” 这宝贝要轻便好使门槛低,效果还得强,能震慑甚至收服青牛。 要求可不低啊!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思及老君手边诸多宝物,就有两个合用的。 希望能抽出来吧! 眉毛一挑,杨书呵呵笑道: “此番要讲的小故事,便称作……孙行者装天骗葫芦!” 第五十二章:大红葫芦能装天 将那无名古卷往屁股底下一垫,杨书撸撸袖子,清清嗓子。 拿腔拿调地扯了起来: “今天要说的这段,实际上属于自一个长篇,名叫西游释厄传。 讲的是个和尚,带着三个徒弟,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故事。 而这和尚的大徒弟,唤作孙行者,堪称神通广大。 其本相是一猴子,却有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更通七十二般变化,诡谲莫测。一个跟头,就能翻十万八千里! 乃是这西行路上,对抗诸般磨难的主力!” 一套介绍孙大圣的贯口,只被杨书说了小半,刻意隐去了根脚来历。 以及那句“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原因无他,惹不起啊…… “此番磨难,便是那平顶山莲花洞中的大妖魔所致!” 老板娘眨眨眼:“大妖魔?” 那意思很明显…… 有多大? “额……” 杨书略微沉吟:“在编了,还没编妥当。” 这时候点出金角银角,净妖司的乐子可就大了…… “这样啊……先生继续说。” 老板娘胳膊撑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杨书则点点头:“与之前之后的磨难相差不多,莲花洞一劫中,除去这孙行者,余下三个又给捉了去,只等着孙行者来救! 为将他们凑齐了下锅。便又派出两只小妖,一个精细鬼,一个伶俐虫。共同下山,去捉拿孙行者!” 交代过前情,杨书笑着问道: “孙行者可是有大神通,两个小妖是万万不敌,老板娘可知,他们缘何有胆量下山?” 虽只是个故事,老板娘却也给面子,想了想说: “本事不行,该是靠外物。” “诶……对啦!这精细鬼与伶俐虫,可是带着两个好东西,一个是紫金红葫芦,一个是羊脂玉净瓶! 名号虽相异,神效却相通,只需拿在手中,朝敌人喊一句!” 说着,杨书模仿过去看到的经典作态,自带一番喜感。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接着喊其名姓,那敌不应且不说,若他应了,法宝自能将其装进法宝。过德片刻,便会化为脓水。” 老板娘听着,小小地翻个白眼。 “哪有这东西。” “哈哈,故事嘛……听个乐子!” 杨书不当紧,继续往后说:“却说两个小妖正自走着,也被那孙行者看在眼里。 为寻机会救出师傅,便施展变化之能,扮作道士躺在路边。待小妖经过,就抻直了腿,绊他们一个跟头! 这下,自然被两小妖看见身形,直接就说了:‘怪道人,怪道人,为何睡在此处?’ 孙行者却信口开河,说他是蓬莱山仙人,此番前来,是为度个有缘人成仙,问二妖可愿跟去? 那精细鬼与伶俐虫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一个个叫起师父,说愿意愿意。” 老板娘转到正面,说道: “这两个小妖倒也奇怪,名字机灵,却又傻的不行。” “哈哈!你道这二妖为啥要叫精细伶俐?就是因为憨傻,这么叫着,还显得聪明些!” 杨书乐呵呵的:“咱继续说那孙行者,他取信了二妖,便问他们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精细伶俐如实相告,孙行者哄骗说:‘我也恼了那人,便与你们同去拿他!’ 二妖便说不用,此番带了法宝,定能降伏行者。 拿出红葫芦和玉净瓶,言道:‘把这宝贝的底朝天,口朝地,叫一声,他若应了,就能装在里面!’ 孙行者知道这宝贝厉害,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说到此处,虽知这讲段子,忌讳自己先笑,却也还是没忍住,笑了片刻。 毕竟此间只有两个人,杨书心情很放松。 老板娘耐性也很好,并不催促,就看着他笑。 倒整的杨书有些不好意思。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讲道: “那孙行者眼珠转转,计上心头,笑道:‘我看过你们的宝贝,也该给你们看看我的宝贝!’ 说罢拔下一根毫毛,捻上一捻,再吹一口气,变出一个大葫芦,嘿嘿笑道: ‘你们那宝贝装人的,不稀罕!我这葫芦,却是连天都装在里面!’ 二妖心中惊叹,却也怀疑,孙行者便又胡说起来,什么装不装天只看心情,若是恼了,一个月装他个七八回! 那伶俐虫真个伶俐,便与精细鬼言说:‘哥啊,那装天的宝贝,咱与他换了吧!’ 那精细鬼更是精细,也与伶俐虫言语:‘他装天的,如何愿意与我们装人的相换?’伶俐虫又说:‘大不了,把这玉净瓶也给他!’ 孙行者听在耳中,心中窃喜,这一根猴毛能换两个真宝贝,还有什么不愿意,就走上前去说道:‘若能装天,当真要换?’ 二妖憨傻,听孙行者愿意换,只觉喜不自胜,说着:‘若能装天,自然换得!’” 老板娘侧过脸,嘴角微翘,心说这精细伶俐也是绝了。 接着皱皱眉,转而言道:“但话又说回来,天如何装得?孙行者怕不是吹破牛皮。” 杨书“哼哼”两声,说了俩字:“人脉!” “人脉?” “正是,这孙行者啊,因为早年的一些事,与那天庭玉帝……关系匪浅! 便寻了日夜游神上天报信,请昊天玉皇上帝陪他演一出戏!” 老板娘顿时一呆:“还能这样?” 杨书直点头:“确实!确实!” 需知,那孙行者可是说了,若玉帝不与他演这一出戏,便要再上灵霄,动起刀兵。 整的玉帝很不爽利……却也无可奈何。 老板娘又说:“那无论如何,这天也是装不得的。” “嗯……是这个道理,但也不需真个装起来,只使那真武大帝的皂旗,于南天门挥舞一番,将那日月星辰遮住,凡间来看,便是天都消失了。” 杨书哈哈一笑: “而那天庭的定计,也正是如此。孙行者得了日夜游神的回报,当即将假葫芦扔上天去,而那葫芦不过是一根猴毛,飞在空中下都下不来。 过不多时,南天门皂旗哗啦啦展开,那人间啊,便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装成。当面脸对脸,愣是看不见人! 直把那精细鬼与伶俐虫吓坏了!哭着喊着,让那孙行者赶紧把天放出来。 孙行者便令天上神将收起皂旗,这天光才恢复,如此一番作为,愣是用一根毫毛,换到两个珍奇法宝! 又一番斗智斗勇后,方才救师父师弟脱离苦海。” 老板娘听过直摇头: “这孙行者,可真够胡闹的。” “哈哈,确实是胡闹到了极点!” …… 通过一个小故事,两人间的气氛总算是变得正常,倒是好好说了几句话。 但天色将晚,没说过几句,便要宵禁,杨书诚恳表达谢意,便要往家里去了。 只是说道:“那杨某……明日再来吃面。” “好。” “汪……” 接着目送一人一狗离开,过了不知多久,老板娘才笑一笑。 小声说道:“呆子……” …… …… 眨眼间,又是一夜过去。 因着昨天的杀手,无一例外,都被老板娘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天晚上,做人头卖卖的高人们,也已经知道,这位南城说书人,该是有些本事。 便不会像昨天那样,排成排来送人头。 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杨书一睁眼,便下了地,往那群桌上看去。 待他看个清楚,情不自禁,就是一喜。 只因那桌上竟有个红葫芦! 上绘金色云纹,闪动光芒,华贵非常,若用伶俐虫的言语来说,就是“有样范,好看!”。 也不穿齐衣服,几步走到桌前,将那葫芦拿在手中把玩。 却是越看越喜欢! 直道:“好宝贝,好宝贝!当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可玩着玩着,杨书又皱起了眉,掂量了掂量…… “不是,这紫金红葫芦,怎的这么轻啊?” 第五十三章:孙行者的毫毛 呼……呼……呼…… 小院中,响着并不凌厉的风声,却是杨书在学那孙悟空,耍着一根金箍棒。 虽然有气无力的,没什么精神,速度也是忒慢、 但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只见他将棍棒架在肩膀,信手一推,那棍棒便围着脖子转过半圈,再一转身,猛地抡起,自上而下砸了出去。 口中喊声:“啊打!” 咚的落在地上。 哗! 连烟雾都没有,那精致的棍棒瞬间消失无踪。 有眼睛尖的,该是能看到,金箍棒虽没了,却有一根毛发,于半空中缓缓降落。 杨书虚着眼,蹲在地上,慢慢伸出手,将那毛发捏在手里。 使指尖捻一捻,忽地吹口气,哗的一下,毛发就变成好大一个葫芦,被他托在手心。 这便是晨间拿到的“紫金红葫芦”。 “唉……高兴地太早了!” 杨书也是见钱眼开,贪念一起,竟被猴毛晃了去。 但他终归有天眼,真正仔细探查,一眼便能看出,这是那孙行者使猴毛变得,样子货…… 再者,无名古卷也不会骗人。 【善赏,玄塔一层,孙行者的毫毛】 这名字,可以说很简陋了…… 也对,那孙猴子十几万根毛,总不能每根都有个正经名字,累也累死。 “好在继承了猴子的变化之能。” 将那葫芦挥散,再捻一捻,又变成哪吒的乾坤圈,然后九尺钉耙,芭蕉扇,开山斧,最后变成三尖两刃枪。 拿在手中挥舞一番,怎么看都像是神兵利器。 虽是外面光鲜,做不得用,只能吓唬人。 “但还挺好玩的!” 杨书这样安慰自己。 嗯,不就是一个混饭初分,生于昆仑山脚的葫芦藤上,随随便便结出得果子嘛……不打紧,不打紧,咱收货了一个高级玩具。 齐天大圣同款! 强行安慰自己之后,杨书把那猴毛收起。 万一用得到呢。 …… 又去和西王母见过,增长法力,再磨蹭磨蹭,不知不觉已到晌午,若是往常,他该在安老板那茶楼混吃混喝。 厉江也曾派人来知会,买通南城兵马司,针对他的户部侍郎,已被当今皇帝下狱,不日就要问斩。 那家人该是在竭尽全力的捞人…… 倒不必担忧他们来麻烦自己。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感谢青牛……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一个,真皇帝两年都没解决的麻烦。 记他一功! 可惜,功远不能抵过。 因为选秀女的事,东厂的太监到处乱蹿,严重破坏居民生活。 比如文昌阁书肆,刘二本最近一直借酒浇愁,整个人了无生趣。 杨书常去的早点档也因此歇业,不知能不能再开起来。 这还只是南城,他看见的也只不过冰山一角……听说这青牛,还有意在江南也选一选。 真是!造孽啊! “汪……” 听到叫声,他把哮天犬抱在怀里,摸两把: “你也馋了?” “汪。” “唉……” 常说人有三大难题,即早中晚吃什么。 对他来说,也就晚饭还算安定…… “唉,小黑胖子咋还藏着呢,莫不是休假来了劲头,舍不得回来?” 腹中空空的杨书,几乎想去青楼混日子。 “或者去酒楼那边转转?” 也有段时间没去,可以和那红姑娘叙叙旧。 其背景深厚,上京纷乱的局面,对那边影响不大。 但问题是,那边都是江湖人,如今咱这脑袋可值一千两,要是碰这个手头紧的,想把咱换成银子……也都是事儿! “日子真难,要不就动点存款,寻个地方解解馋?” 这边,杨某人下定决心,打算破费一番,可天眼一动,却看见一个人,慢悠悠往这边行来。 定睛一瞧,却是个有一面之缘的怪人。 气象是条龙,抱着齿轮那个…… 杨书现在都觉着,这玩意怎么看怎么清奇,当真是闻所未闻。 待其叫门,略过寒暄,杨书便直截了当地问: “这位公子,缘何要来寻杨某?” 那人该是发现,杨书不知如何称呼他,便说道:“这……在下陆五,此番前来,自是要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 “啊……” 杨书眼珠子乱转。 陆五继续说道:“我已在恩和顺备好一桌席面额,还请先生赏脸,好叫咱这心里敞亮些。” 好嘛!上道! “咳,只是举手之劳,陆兄不必如此在意……” 杨书假意拒绝,作势想了想,却又说道:“但陆兄如此盛情,咱也不好推辞,不如这样吧,也不用说什么恩不恩德,就当朋友间一起吃个饭!” 陆五哈哈一笑:“便依着杨先生意思。” 杨书也笑。 这大概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 …… 杨书与陆五去往恩和顺的时候,净妖司深处却有一些争吵。 来自二先生与那位首尊。 角落中的铁拐李小口嘬着酒,淡定看戏。 “我们必须做最坏打算,假设青牛已经把皇帝当了血食,我们降伏他之后怎么办?” 二先生言语温和,但态度坚定:“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必须得有即位的皇子才行。” 首尊大人就比较暴躁。 “你别跟我扯,我不同意!这当口你搞这个,那是自乱阵脚!起码也得在上京找找,万一小皇帝还活着呢?” 二先生摇头:“已经在找了,但我对结果并不乐观……我当然也希望他活着,那是最好的局面,待拿下那青牛,恭送小皇帝回去就可。” 铁拐李听着,嘴里咕嘟一声,险些呛到。 便咳了咳。 心说这两个小妖,当真对青牛一无所知……说的还挺轻巧。 这番作态,自然引起其他两位注意。 首尊坐回位置不说话,二先生却行了一礼。 “失礼了,我大哥就这性子。” 铁拐李摆手:“我听了半天,你们争执的点,主要还是动手的时间。” 二先生沉吟一番,点点头。 的确,以首尊的意见,是要先确定真皇帝的状态,再行动手,这无疑会很慢。 “那青牛很不稳定,我们没法判断,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必须尽快解决他。” 这是不想让假皇帝多在位一分一秒…… 听到二先生的话,净妖司首尊又叫道: “就你急啊?我也急!一想到皇帝是头牛!咦……我这一身疙瘩啊!” 说罢,这壮汉使劲儿搓着胳膊,好像真起了鸡皮疙瘩。 二先生无奈了:“那你还拖?” “我是不乐意你那态度,摆明了放弃小皇帝……我觉着不痛快。” “……” 铁拐李抹把脸:“不如让贫道说两句?” 首尊和二先生一同看过来。 “贫道赞同这位……竹朋友的看法,此事拖延不得,越拖越严重。而这位……松朋友的看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铁拐李放下酒壶,言道:“但二位似乎都忽略了,那位真皇帝的想法!” 净妖司首尊:“额……” 二先生则皱起了眉。 铁拐李苦笑道:“若他已死,这事儿便不用多说,但他若没死,不妨想一想,他为何不来求助? 是怕争不过青牛?是信不过你们?还是有别的原因?” 二先生闻言,坐到铁拐李隔壁: “那道长以为。” 铁拐李又喝一口,说道:“先把事情办了,若真皇帝还活着,总会露面的……” 首尊和二先生对视一眼。 当即言道:“罢了,今晚准备,明晚动手!先把这青牛制住,咱们再说别的。” 第五十四章:给个皇帝都不换 陆五该是个很有钱的人。 桌子上不仅有经典的鹌鹑,还有片好的鸭子,酱肉丝,和一些卤煮。当然也少不了切好的鲜果时蔬。 杨书使春饼卷起,大口大口吃,那是一点也不客气。 倒是陆五本人,只偶尔抬下筷子,像是某种礼节行为。 可能胃口不是很好? 杨书却不顾及,只偶尔招呼声,便吃自己的。 要说,这恩和顺的生意火爆,可不只因为鹌鹑,其他菜品,也远在水准之上。 倒真是吃了顿好的。 比较可惜的是,没有酒…… “嗝!” 感觉已有七分饱,杨书稍稍整理仪容,才发现这位陆五又走神了。 “陆兄又在想什么?” “啊?哦……一些琐事。” 陆五看看席面,笑着说道:“杨兄倒真是好胃口。” “害,要说衣食住行,是活的保障,那想活的开心,吃得好可是前提。” 陆五点点头,似乎觉得有道理,又疑惑地问: “那吃好之后,是不是该寻摸喝,若这喝也喝好了,是不是就要找姑娘了?哈哈!” “咳咳,别这样,咱是正经人。” “行!杨先生是正经人!” …… 杨书摸了个软糯的驴打滚进碗里,顺嘴就问:“之前光顾着吃了,我还挺好奇,陆兄是如何得知我的住处。” “那卖黄豆的小贩。” “哦……” 杨书恍然。 说起来,当天主要是想救那老黄来着,这陆五还是捎带手。 啧……这人与人的差距,咋能这么大! 他老黄怎就这么厚的脸皮,不来好好谢谢咱? 倒可以狠狠宰上一刀! 想着,杨书咬了一大口驴打滚。 “嗯,味道还可以。” 满意的嚼着,杨书又问: “陆兄当日在与老黄说什么,那般入神,险些被马给撞了。” 他话一出口,那陆五的神情就生动起来: “也是我这人的毛病……想事情,总喜欢拉着人说话,而当时在想的,该是水汽的问题。” “水汽?” 杨书表达疑惑。 “就是……一种现象。水烧开时形成的水汽,显然伴随着某种冲力。若把这水汽存起来,那冲力便也能存起来……它该是有些用的。” 陆五显然又开始思考:“但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怎么去用。” “哦……蒸汽啊!” 陆五闻言,两眼一亮:“蒸汽?这说法倒是形象准确……杨先生居然还懂这些?” 看那表情,一副遇见知音的样子。 哪知杨书摇摇头,干脆地说: “不懂!” 陆五:“……” 这倒不是杨书谦虚,而是真不大懂。 对所谓的物理,说【声光电热力】一窍不通,或许有些夸张,但这些东西,的确也忘得差不多了。 再说,理论与实践本就有极大差距。 这半桶水,就别上赶着指导别人…… 不过杨书倒也从此处,看懂了气象齿轮的含义。这陆五,该是个挺有才华的实践物理学者,如今正处于摸索阶段。 也不好拔苗助长。 但那陆五似乎不太相信,还要再说,却被杨书打断话头。 他“嘿”一声,指指窗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看那儿,那公公看着眼不眼熟?” 陆五顺着指头看过去,也皱了皱眉: “是……” “就是他,当天差点撞到你跟老黄,结果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个!” 杨书有天眼,自然非常确定:“你看那二把刀的骑马姿势,不会错,准是他!” 陆五看着那公公走街串巷,也是点点头:“看着确实像……这般行事也着实危险。” “东厂的人就这德行。” 杨书撇撇嘴:“但要说穿了,还是得怪那牛……额,得怪这选秀女的事儿!” “嗯嗯。” 陆五低头吃口菜,注意力却也转移到了时事:“却不知杨先生,对当今天子怎么看?” 杨书:“能怎么看,站着看呗!那人间至贵的人,咱可不好随便评说。” “唉,其实当皇帝也不容易。” 杨书闻言顿时笑出声: “陆兄的心真大,竟还同情起皇帝来了。” 陆五仿佛刚反应过来,也跟着笑。 二人笑过一会儿,这陆五才说: “我是觉得,当皇帝,与其他行当的区别只有一点!这么说吧……杨先生是个说书人,可还喜欢这差事?” “那还是挺喜欢的。” “既如此,你生活的一定很舒心。” 陆五叹口气:“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行当,并以其为生,养活一家老小,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旁人羡慕。” “哦……” 杨书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果然,这陆五开始扯淡: “但当皇帝却不同,若其兄无子,又无别的兄弟,他便只能当这个皇帝! 他还必须勤恳,必须从善如流,必须坚定不移。所有人都看着,他不能有丝毫懈怠。 没人在乎他喜不喜欢,没人知道他乐不乐意,这皇帝他都得当下去……杨先生以为,当皇帝有你这般自在休闲吗?” 杨书不回答,抹了抹嘴说道: “老陆啊,你这番话呢,我有很多可以反驳的地方,但这大庭广众,咱可不好多说……你最好也别说了。若被人听去,怕要抓起来杀头!” 陆五顿时扶额: “倒是我心直口快了……” “诶……明白就好,不过你今儿请我吃饭,这番话也是同我说的,往后若因此被人抓了,倒可以知会一声……” 杨书沉吟道:“我在锦衣卫有个朋友,捞你出来该没太大问题。” 陆五哈哈大笑: “那陆某就先在这里,提前谢过先生了。” 杨书直说“客气客气,应该的”,随后左右看看,小声言语: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哦?哪句?” 杨书用手挡着嘴:“要让我当皇帝,我还真不乐意!” “哈哈哈……对了,曹操是谁?” …… …… 吃得个圆滚滚的肚子,二人颠颠儿地走出恩和顺。 杨书本欲道别,不想却被陆五拦下,只说同行一程。 便并肩而行,边说边聊了。 杨书也发现,这陆五的来历的确非凡,只怕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结合气象,没准还是皇室子弟。 听其言辞……只怕还有过机会,去坐上那把人人渴望的龙椅。 但他却拒绝了。 也不知这等人,见天在街上晃荡啥…… 体恤民情? 杨书甩开无聊的思绪,就与这人扯着淡。 可一路走着,却始终不见陆五告别,杨书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那陆五才拱拱手。 “这便是我的新居,杨先生若得闲,可来这里坐坐,自有好茶好饭招待。” 杨书挑眉,四处看看。 “啧”一声。 好嘛……邻居! 陆五笑笑:“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往后,倒是要与先生多多走动才是!” 言罢不再多说,拜别,转身进院子去了。 杨书摸摸肚皮,砸吧砸吧嘴……也不是坏事,往后可以来这里蹭饭。 乐呵一笑,也回了自己家。 …… 屋子里,有他离开前烧的水,这会儿已经放凉了,杨书喝一口,抿抿嘴说道: “铁拐先生此来,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嘿嘿。” 铁拐李从角落转出身形,笑道: “此番是来通知先生,净妖司已与我约好,明晚会调走绝大多数宫防,只留最亲密的一批……届时,贫道少不得与那青牛动手。” “嗯嗯……知道了。” 第五十五章:神仙打架 日升日落,转眼便是一天过去,又来到晚上。 紫禁城的夜间又是不同风景,重重宫阙掩映下,明灭不定的灯光中,倒显得更加神秘而尊贵。 那时不时路过的禁卫,又给这里添上冷酷的色调。 几天前的行刺事件后,上边特别加派了巡逻人手。原本戒备森严的宫廷,此刻更是铁桶一般。 但这个晚上,总归会有些意外。 …… 一支巡逻队,迎面撞上一个人影,领头的当即喝道: “什么人?” 那人也不说话,只亮出一个腰牌。 领头的看个清楚,忙令部下收了兵刃……因那是禁卫统领调兵用的腰牌。 “净妖司收到线报,今晚宫中会有妖人作乱,令你等前去埋伏……跟我来吧。” “遵命!” 所谓令行禁止,巡逻的禁卫队也不多说,跟着去了。 类似的事情,宫中各地多有发生。 正是净妖司依着铁拐李的要求,在行清场之事……虽然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清的这么广,这么远。 但那铁拐李坚持,也只能这么办了! …… 青牛却不知情,只在后花园陪着女子耍乐。 宫廷侍卫们远远听着,多在心中腹诽。 这皇帝的心可真大,刚刚遭了刺客,还有心情如此玩耍。 也不知听了谁的谗言,竟来这后花园,玩起了捉迷藏……倒是苦了他们这些禁卫。 …… “美人!美人!别跑啊!” 青牛蒙起眼睛,追着跑着,当真是开心到了极点。 正笑着,突感周围莫名其妙的一静,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抱住一个硬邦邦的人,下意识亲上去,却挨着一脸大胡子。 心中大惊,猛地退出去好远,蒙眼睛的布都来不及摘,扶着大树干呕。 宫人终于有了反应。 “刺客!有刺客!” 铁拐李笑呵呵的。 “啧,贫道这胡子滋味如何?比着美娇娘好上许多吧!” “呕……你!” 青牛一听,当真是气到极点,指头都在发抖,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要骂什么,始终没骂出口,又吐起来。 禁卫得了消息,急忙赶来,一看,又是之前那个刺客,顿时红了眼睛。 当下就要给这刺客好看。 铁拐李这次有了准备,那铁拐一挥,便有风儿将人吹退。 总算缓过劲儿的青牛一声怒喝! 大骂道:“你个贼道,又这般戏耍于我,上次给你逃了,此番定要给你个教训!” 有公公上前阻拦。 “陛下!陛下暂退,自由旁人收拾这刺客!” “你起开!” 青牛一把将这公公推开,却被更多人拦住。 只是越来越怒。 眼看就要发狂…… 有的人回过味儿,开始奇怪,今天这警钟为何没想。 他们疑惑时,铁拐李却叹口气: “痴儿,你们且再看看,自己护着的是什么?” 说罢祭出一面宝镜,使其浮在天上,那镜光射出,也让这牛脸色大变,浮现出痛苦之色,吼叫声也变了腔调。 往地上一滚,再抬头,已然变成好大一只青牛。 “哞!” 有许多侍卫公公,当场就傻眼。 各自呢喃:“陛下……陛下变成牛啦!” “陛下本就是牛?” “陛下是妖怪!” 第一个阻拦青牛的太监,痛苦地捂住了脸。 正此时,却听得铁拐李怒喝:“既知这皇帝是假的!还不赶紧逃!待贫道收了他,再惊叹也不迟!” 众人恍然,各自奔逃。 铁拐李却收了镜光,上前两步,怒容收敛,说道: “牛啊,你糊涂啊!” 那青牛人立而起,眨眼间变成类人的妖物,青皮独角,口吐人言: “你他娘的才糊涂,俺老牛机灵得很!” 铁拐李直叹气: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假扮皇帝生事,这是灭国之机!此番因果,我是碰都不敢碰,一点血都不想沾,你怎的就这么蠢,这么莽撞!” 那青牛闻言,却是混不吝的嗤笑: “嘁……想躲因果?你躲得了吗?若不是你这厮,鼓动那两个童子羞辱于我,我也没机会跑出来!” 铁拐李闻言,深吸一口气,也知这青牛说的在理。 这次回到老君面前,少不得吃些挂落…… 也不想再多说,只将大葫芦解下,言道: “贫道最后问一句,你跟不跟我回去?” “不回去!说什么都不回去!” “那多说无益,动手吧!” 说罢,铁拐李念动法咒,将那大葫芦往天上一扔。 …… 隔着点距离,净妖司二妖听着他们的骂战,眼瞧着就要动手。 二先生笑笑:“大哥不去凑个热闹?” 首尊摇头:“那道人不是说了,他们自家事,让咱别掺和。” “哎呀,这青牛看着就不凡,我这不喜欢打架的,都有些技痒,大哥就忍得住?” 首尊斜眼看他,歪歪头:“你要去就去啊!” “啧……去就去。” 二先生从背后掏出一把笛子,踏前一步,张开嘴,刚想喊一声“我来助你”,就听得铁拐李一声怒喝: “看法宝!” 二妖抬眼一看,却见那大葫芦迎风就长,直长成雄峰一般大小。 这要是砸下,能把整个紫禁城夷平! 铁拐李该是发现了这点,急忙把葫芦缩小些。 大概……紫禁城四分之一大吧…… 也就是在夜间,否则这一幕,能把京城百姓吓死! 而远处那些聚集的禁卫,该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大葫芦。 二先生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那首尊也惊骇着,倒没心情嘲笑他…… 皆在心中腹诽: “这法术,跟他么假的似的,怎么打?” 众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大葫芦轰然砸下。 …… …… 更远的地方,杨书也在观战。 “唔……这叫什么?大小如意?” 天眼的视野中,那葫芦带着不知多重的重量,直落在青牛头顶。 青牛如何且不说,亭台楼阁倒是塌了一堆。 若不是后花园宽敞些,损失只怕更大。 这还是收着手,且按铁拐李所言,他本事该是没有完全发挥。 “到底是八仙啊,一点小手段,多砸几次也能灭城了……应该没我什么事情吧。” 杨书此番前来,却是应那铁拐李所请,说是“虽有把握,但也需稳一手,遂请先生帮我掠阵”。 杨书便以阳神之法,出来看看。 嗯……仅止于凑个热闹。 这是神仙打架,打输打赢,咱杨某人也只能看个热闹。 目前来看,局势还算乐观。 “应该能赢吧……这青牛看着不行了啊!” 可他话音刚落,天眼就发现了变故,杨书顿时惊叹: “好嘛……” 就见那山一般的葫芦,微微颤动,底下的青牛顶着山岳般的压力,站直身体。 却是展开了法相。 “三头六臂?” 第五十六章:急转直下 三头六臂,可是门顶尖神通。 但若只是听着看着,这神通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多上两个脑袋,四条胳膊。凡人打架兴许有用,但仙家斗法,这神通该是只能壮壮声势? 譬如这葫芦压顶。 躲不开就是躲不开,顶不住就是顶不住,再来几条胳膊,也都是无用的…… 但青牛啊,偏偏凭借这神通顶住了! 看着可能离奇,实则不然。 只因这神通并不低端,譬如那西游中使过的,就都是真强者。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托塔天王李靖座下的哪吒三太子! 除了这位,别的该是鲜有人知…… 但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确实也用过这法门。 再一个,便是这青牛。 杨书心中也惊叹。 “险些忘记,那兕大王,还真有一手三头六臂,不想……此时就已经学会了。” 按下心中震惊,杨书打起精神,再行观望。 事态果然发生变化。 …… 只见那青牛三张大嘴一同咬牙,六条胳膊一同使力! 将腰板挺直,放声一喝: “起!” 轰隆隆! 竟把那小山似的大葫芦,生生顶飞出去! 直直落向天边,好似流星。 观者远望,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喘着粗气的青牛。 这画面,可当真是出人意表,又震撼人心。 杨书听得分明,那铁拐李惊声说道:“你这青牛,几时学了这门好神通,却连贫道都不清楚!” 言罢捏起法决,该是想叫那葫芦回来。 青牛却狂笑着: “啊哈哈,傻眼了吧!你真当老牛是吃素的?俺告诉你,论修道,俺比你还上心,今天就叫你知道厉害!看招!” 说话间,持着三头六臂攻了上去。 当当当…… 甩开膀子就是一顿好打! 铁拐李无奈,一边唤着葫芦,一边把那铁拐撑得密不透风,竟真个拖住了片刻。 场中巨响阵阵,好似有个雷神,在拼了老命地擂鼓。 那三头六臂的青牛,力量,速度不知翻了多少倍。过不多时,逮着铁拐李的破绽,悍勇地攻破防御,将其当沙包似的,一口气打了许多拳! 同时还叫嚣着: “爽啊!爽啊!他娘的,老早以前就看你不顺眼,一直想打你一顿!此番也是老天开眼,当真让俺抓住了机会!” 言罢又是一声大喝:“看打!” 咚! 受了这一拳,铁拐李直接从后花园,砸穿九重宫阙,落到了前宫,深深凿进地面。 这动静,又惊飞许多阴暗中的看客。 青牛当然不在意这些杂鱼,只一个踏步,就来到铁拐李身前,还要再打,却没能如愿。 …… 大小如初的葫芦,总算是飞了回来。 铁拐李一把接在手中,攻城锤似的撞击青牛。 直把这牛打的从哪儿来,回了哪儿去。 紧接着,铁拐李也不顾脸上的青肿,把那大葫芦往地上一顿,留下深深裂隙,又将手按在葫芦塞。 “青牛,我不知你何时学得这三头六臂,但此番,贫道已是留不住手,只得燎了你这牛皮!” 青牛刚扑到近前,正要打去,猛然间听见这话,却也停下脚步。 大眼珠子瞟一眼葫芦: “你他么想干啥?” 老君座下弟子,只要提起火,便没人敢轻视。 铁拐李一竖指头,喝道: “六丁神火!” 也不管脸色大变的青牛,葫芦塞被拔开,开口吐出一团烈焰,在铁拐李役使下扑向青牛! 忽嗤嗤,噼啪作响。 青牛惨叫起来: “哇呀呀,你这狗东西,竟使八卦炉的火来烧我!” “是你冥顽不灵!” “啊呀呀!快收了这火,快收了这火,俺要被你烧死啦!” 铁拐李看来气得不行:“还嘴硬!跟不跟我回去!” 那剧痛中的青牛,闻言依然是一滞。 “回个屁!不回去!” 只听它怒叫道:“气死老牛了,你这贼道使外物,俺老牛也会!” 说罢,那火焰中竟窜出一根绳子,有灵性一般,只一转眼,便将铁拐李绑个结实。 成了毛毛虫! 其手决一送,六丁神火便被收回葫芦。 青牛总算脱离苦海。 铁拐李惊怒:“你这孽障,竟把师尊的幌金绳偷了出来?” “什么偷?是拿来防身!却没想到,这人间一个像样的都没……嘶,烧的俺好疼!” “……” 铁拐李不说话了。 “……” 青牛也不说话了。 一人一牛,突兀的陷入沉默,只在口中念念有词。 倒让旁人摸不着头脑…… …… 铁拐李虽被制住,并未像毛毛虫似的滚来滚去。 都是老君跟前的老人,对幌金绳再了解不过,其威能比着惧留孙的捆仙索,也该在伯仲之间,挣扎是没用的。 但这幌金绳的用法,不外乎紧和松,便有一门紧绳咒,一门松绳咒来操纵。 而这一人一牛,都晓得这两门咒法。 所以二者突兀的沉默,实是一个念松,一个念紧,如此这般,比拼起了法力。 这一比,也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 铁拐李看看天,眼瞧着就到了黎明,不由有些着急。 那青牛却是狞笑着,举起拳头,逐渐靠近。 那架势,是要毒打他一番。 铁拐李叹口气,停下松绳咒。 言道:“此番倒真被你占了便宜。” 青牛看他作态,有些奇怪: “这就放弃了?忒没骨气了吧!” 铁拐李躺平:“你也莫要以为,自己就真的赢了,需知这上京城中,还有一位老君信任的大人物。” 青牛脸色大变,倒退三步: “唬我呢吧!” “哼!是不是吓唬你,你自己掂量吧!” 这样说着,铁拐李滚了两圈,一边滚一边喊: “先生助我!先生助我!先生助我啊!” 竟是连叫三声! 青牛连忙戒备,四处观望……可过得片刻,却没有回音。不由咬了咬牙: “你这狗贼,果然是在吓我!看打!” …… …… “哎呀……这铁拐李,拍胸脯倒是响当当,不想这么不顶事儿,麻烦了!” 在自己的小屋中,杨书刚刚收起神游之术。 幌金绳现身后,他便已经知道,这铁拐李怕是胜不过青牛。 “倒把杨某人架在火上烤了!” 原地转了几圈,杨书紧锁着眉头,细数自己诸多物事。 怎么看,自己都是赢不了那青牛的…… 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几番思量过后,杨书左拳砸在右掌。 “罢了!也只能试试……希望那青牛是个傻的吧!” 接着走到桌前,在纸上挥洒笔墨。 又将其拿在手中,往练功的地方一坐,面朝西方,运起太上明鉴真经,西王母的神像缓缓浮现。 一道金光射出。 “今日怎的早了些?” 杨书举起了那张纸,上边写着五个大字。 【能否帮个帮】 …… 在杨书惊讶地注视下,西王母神像般的面容,蓦然间生动起来。 也更加雍容。 待其睁开那双眼,杨书恍惚间觉得…… 这是活过来了? 西王母背后的光辉,也如她的面容般柔和,逐渐通过镜子,渗透到了现实。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是响在心间,而是响在耳边。 却只说了一个字! “讲。” 第五十七章:把天也装了去 皇宫。 天边已然泛白。 净妖司二妖脸色却是黑如锅底。 他们对当前的局势,是不明所以,又无可奈何。 最开始,是一面照妖镜,仅余波就险些逼得他们现行。 那大小如意,山一样的葫芦,更是超乎想象。 却又冒出三头六臂,好可怕的神通。 紧接着又是六丁神火,隔着老远,都觉着炽热难当,只怕眨眼间,就能把他们烧成灰烬。 还有一根令那强绝道人,都动弹不得的诡异绳索…… 是多么高的道行,多么珍奇的法宝,才能有如此伟力? 那二先生却与首尊对视一眼,尽皆有些坐蜡。 他们修行日久,但眼前的光景,终究是闻所未闻。 这当真是人间的物事?凡间的妖魔? 眼瞧着青牛撸起袖子,马上要动手,而道人所说的“大人物”,却始终没露面,二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撑撑场面。 撑不撑得住另说…… 但净妖司不能睁眼瞧着,让这青牛在此胡作非为。 …… 就在他们打算出手的当口,场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唉……这事儿,我本是不打算干涉的。” 二妖顿时停下动作。 仰头看去,却是有一个黄红色的身影,正在缓缓降落。 其面容模糊,人也似虚似实,似真似幻,分明就立在那里,但不睁眼,根本就看不到,若不出声,旁人便无从发现。 这是什么修法,还是什么境界? 二先生揣起袖口,有些不大想玩了…… “今天这都什么啊?” …… 不消说,黄红身影,自然就是杨书了。 但这神游之术,凡俗间没人认识,却瞒不过青牛与铁拐李。 尤其是后者,本来缩起个脸。准备挨揍的他,此时也是张大了嘴巴。 心说:“杨先生糊涂啊,居然学这门坑人……好吧,是高深道法!嗯,来的却也不是本尊呢……可能是不想露面?” 不仅是铁拐李。 那青牛也是识货的! 阳神凝实如此,即便没成仙,估摸着也不远了。 是个强敌! 当下一脚踢开铁拐李,抬起牛蹄子,指着杨书喝道: “你又是谁!” 铁拐李做了个滚地葫芦,同时念动松绳咒,喊着“哎呦妈耶,好疼”,重新站起,听到青牛言辞,却是哼哼两声: “牛啊,我劝你放尊重点,不然折损的,可是师尊的颜面!” 杨书瞧他一眼,心说铁拐李灵性,居然还给他搭台子。 当即对那青牛说道:“你们皆是老君座下,算起来,该让兜率宫自己解决。但你这孽畜顽固,惹下如此祸事,还不知悔改,却也不能一直袖手旁观。” 说罢,右手望身后摸去。 这做派,一看就是用法宝打人。 摸不清身前的青牛,唰的展开三头六臂,凝神戒备。 杨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有铁拐李莫名其妙的配合,倒真的唬住了青牛,又在背后掏了掏,摸出一根猴毛。 捻一捻,再翻手,却现出个大红葫芦。 青牛脸色当下就变了。 “这……这葫芦不是老……” 他还没说完,便被杨书截断了话头。 “昔日混沌初分,天开地辟,昆仑仙山脚下,曾长出一根葫芦仙藤,其中一枚果子,被老君摘取。便是现今的紫金红葫芦,有收人之能。” 杨书语气慢悠悠的,好似在讲道一般,实际上却是在扯淡: “但鲜有人知的是,那葫芦仙藤结过的果子可不止一个,便如2我手上的葫芦,其威能,还能更胜一筹。” 铁拐李早就摸出一颗丹药,治好了伤势,闻言惊叹道: “哇,竟有这事儿!” 青牛倒退一步,视线在那葫芦与杨书之间乱转。 眼瞧着杨书拿开塞口,底朝天,口冲地!当下不再犹豫,扭头就走,却没走成。 那铁拐李一个缩地成寸,便拦住了去路。 青牛气的哇哇大叫:“你这厮!真想杀我不成!” “哼,是你冥顽不灵!” 说罢展开三头六臂,与铁拐李咣当当战在一起。 杨书厉声喝道:“青牛!” 听见这一声呼喊,那牛直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拼着挨了下狠得,也把六只手,紧紧地捂着三张嘴。 一声都不敢吭! 那紫金红葫芦的威能,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若被收进去,只需一时半刻,再高的修为也得化成脓水。 惹不起惹不起! 杨书见状,却又冷哼一声:“你道我为何说,这葫芦比老君的葫芦威能更胜?只因我叫了,无论你应不应,都得给我进来!” 言罢双目微阖,剑指竖于胸前。 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诵读神咒,但事实上嘛…… “西王母助我!西王母助我!西王母助我!” 夸擦擦! 天边的太阳,刚刚露出一个小角,万里无云,本该是个晴朗的天气。 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闷雷…… 往后的天色变化,更是让人震骇! …… …… 兜率宫中,八卦炉前。 有白须白眉的老道,将双眼睁开一条缝。 那双清明的眼睛,遥遥的望见南天门,看到了猎猎作响的真武皂雕旗。 只摇摇头:“这西王母,却也跟着胡闹……” 又把目光转向八卦炉。 一金一银两个童子,一个扇风,一个拉箱,苦哈哈的忙着,各自把脸熏得黑不溜秋。 老君闭上眼: “再加把力,做足七七四十九天。” “是……” 两个童子齐声应道,却都带着哭腔,各自嘀咕: “那青牛真可恶,自己下去耍乐,倒累得我们在此受罪!” …… …… 皇宫……或者说人间,都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慌乱。 那真武皂雕旗忽猎猎展开,自可把日月光辉,周天星斗全都遮蔽。 原本亮起的光消失,又陷入更深沉的漆黑天色。 真真是暗无天日…… 如何能不惊惧? 无论修为,出身,财富,只要醒着,具是心中惴惴,不知该做些什么。 只希望这莫名的天象,能够赶紧过去! 莫说这些凡人看不清真相,就连铁拐李,都惊悚地喊着“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那青牛就更惊骇了,浑然不知这是怎么了。 只听得那半空的人影,突得说道: “咦……这牛假扮皇帝,倒沾了些许人皇气运,承了许多帝王因果,此番收纳,居然被这天给拦了!” 青牛:“……” 刚要说什么,又听着杨书说道:“好不好,倒把天给装了去……当真是乌龙。” 青牛:“!!!” 直吓得脸色惨白。 莫说青牛,这番话被那铁拐李听去,也觉着惊悚非常。 天来阻拦,便把天也给收了?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稍过片刻,杨书装模作样地诵读神咒: “多谢西王母!” 接着一翻手,红葫芦正过来。那让无数人惊慌失措的黑暗,方才渐渐消弭。 再往天边看去,那东方的太阳,已然升起。 方才那黑暗,好似幻梦,却又如此真实。 杨书掌心拖着葫芦,看着下方的青牛,似乎沉吟了一番,又将另一只手往身后摸去。 只一个动作,便让那青牛抖了抖。 这人影上次往后一模,摸出个紫金红葫芦同根脚,却能装天的宝贝…… 还是假扮的皇帝,靠着所谓的气运因果,侥幸逃了过去…… 此番又要摸什么? 正琢磨着,却见着那人摸出一面神韵玄妙的宝镜。 只是气息,就觉着恐怖。 青牛连忙收了三头六臂的神通,举起双手,急声说道: “大仙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第五十八章:青牛:我不要当,他非让我当! “嗯?” 杨书沉吟许久,看了又看。 那老牛就差神色颇为惊恐,拿双手摊开来,就差现出原形,哞哞叫上两声,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这是……投降了?” 听着杨书问话,青牛急忙点头,言道: “投降投降,俺老牛就是出来耍耍,万万不想在此丢了性命……” 铁拐李闻言,抡起铁拐,连敲三下: “你个欠打的夯货,这时候知道认怂了?真是……师尊千好万好,偏偏有你这个坐骑!” 那牛怕了杨书,却不服这铁拐李: 一双眼睛斜过去: “嘁……” …… “嗯,看着是真投降了……” 杨书看青牛作态,似乎是真怕了,心中安定些,却也有些遗憾。 今日好不容易请得西王母相助,此番过来,可是准备了三重手段,用以威吓这青牛,甚至还做了最坏打算…… 可这才第一下,怎么就怂了? 倒有一击而空的不适感。 罢了,能顺利解决,就是好事。 便将手中镜子收起,缓缓降下身形。 铁拐李作个道揖: “倒累得先生出手,实在令贫道惭愧。” “举手之劳。” 杨书示意不妨事,又把脸转向青牛、 后者急忙堆起个笑脸,却比哭还难堪几分:“谢过大仙不杀之恩……” 杨书怒哼一声: “身为老君坐骑,却行妖魔之事,还死不悔改!” 说着,竟还想抬手去打。 直把老牛吓得说话都不大利索。 “是,是……俺糊涂,这次回去,一定修身养性,不再惹事……” 铁拐李哈哈一笑: “你这孽障,也有今天!” 接着抬头看看天,轻咳一声:“事不宜迟,却也该回去了,师尊多半已经等着了。” 但铁拐李却没想到,这番告别,竟被杨书伸手拦住。 “先生可还有事?” “莫急,我虽无事,但这里的事情……却还没完呢……” 杨书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 那里走出个壮硕身影……正是净妖司首尊。 铁拐李恍然:“倒是忘了,此间凡人,可还有许多苦恼……终是急躁了,失礼失礼!” …… 这倒也怨不得铁拐李,他久别凡俗,对人间事多少有些疏离。 加之他此行就是为青牛而来,目标明确。 又遇到着许多乱子,被青牛牵连,沾上不少麻烦,心中许是有些忐忑,这才急着回去复命。 倒忽略了许多事情。 杨书自然没这考量,即便与青牛“斗法”时,都分了些心思在净妖司。毕竟这种级别的事情,对他这个上京小民影响颇大。 二妖的举动,一直都在他的注视下。 而此番出来的,却只有那位首尊。 一颗三千多年的老松树! 按理说,还是很强的。但放在今天这里,自然有些不够看。 不过这老松树倒也不怂,见礼后,便对杨书与铁拐李说道: “这次的事儿,倒是麻烦二位了。” 铁拐李回礼,稍退半步,把青牛让出来。 杨书却直接问道: “首尊可有话说?” “自然是有的,此前也没想到,现在会是这种局面。” 老松树的语中带着不掩饰的怒意:“但如今,倒是要问问这妖魔!他把我们大乾的皇帝……弄到哪儿去了!” 杨书点头。 不出意料,果然是这个事儿。 净妖司多半也没想到,这一战的结果,是把妖魔活捉,且任打任骂……更别说问个问题。 二先生离开,也是去做准备。 若青牛说,他把皇帝吃了……便只能另立新帝;若那皇帝还活着,少不得要大索天下。 心念电转间,杨书转向青牛: “倒也说说看,你这厮,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步。” 青牛抬起手,挠挠后脑勺,尴尬笑着: “这事儿,还真挺离奇……” …… 片刻之后,杨书紧皱着眉: “你是说,是这皇帝要让给你这个假皇帝?” “对啊!” 青牛直瞪眼:“就说离奇吧,当皇帝这么爽,居然还有人不愿意!” 杨书:“……” 这事儿确实如青牛所说……有些离奇。 而铁拐李听了这事儿,关注点就比较怪异,他摸摸胡子,心中嘀咕: “能抵御如此诱惑,这小皇帝当真有点意思,若有仙根,倒可以点化一番……” 那净妖司首尊张着大嘴,尚未回神。 三人心思各异,青牛继续说: “当天啊,俺就是路过这里,瞅着风景好,姑娘也好,就下来耍耍。 可这皇帝凑巧发现我能变化,非要让俺来装这个皇帝,不装不行!还找了个心腹太监来遮掩……对了,那太监哪去了? 算了不管了……总之啊,这事儿还不是俺老牛的主意,你们要怪,就去怪那皇帝!” 杨书倒吸一口气,感觉越来越离谱…… 还帮着打掩护的? 那棵老松树终于回魂。 他上前一步:“那他现在何处?” 老牛挠头:“俺哪儿知道,他自己跑出去的……” 这个话,让老松树的脸色有些颓废…… “可还有要问的?” 老松树摇摇头。 铁拐李哈哈一笑:“既然如此……牛啊,跟我回去吧!且看看师尊,打算如何处置你。” 青牛抱住了自己的大脑袋。 铁拐李把手搭在他肩膀,又冲杨书告别,接着嗖的一下没了影子。 那老松树紧皱着眉。 心说:“好快的缩地成寸。” 又想起二先生的话,什么“想办法和那黄红人影套套交情”。 便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却没看到人。 “好家伙,那缩地成寸,好歹能感觉到波澜……这大仙的遁法,厉害的夸张了!” …… …… 且不说杨书一步回了家中,与自己的肉身相合,大白天的补起了觉。 也不说那净妖司掩饰真相,说皇帝生了怪病,又如何明里暗里的寻找小皇帝。 就说那铁拐李带青牛回天,来到老君驾前,跪了个结实。 白须白眉的人影微微睁开眼。 青牛瑟瑟发抖中…… 铁拐李也是老老实实跪着,不敢有半分不规矩。 老君又闭上眼,说道:“李玄。” “弟子在!” “你此次下界,并未惹下别的因果,值得嘉奖。” 铁拐李大喜过望:“谢过师尊,弟子也不要什么嘉奖!” “听我说完。” “是……师尊……” “事情虽然做的不错,但功不抵过。” 老君显然有准备:“你便去人间行医,一甲子也好,二甲子也好,等你觉得可以了,再回来见我。” 铁拐李恭敬听完,欲哭无泪。 他知道自己麻烦大了……这相当于发配人间,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天。 但铁拐李并未多说,拜过三拜后起身: “那弟子……先去收拾收拾,再来告别……” “嗯。” 铁拐李告退。 如此,老君又把目光移向青牛。 “哞!哞!哞……” 虽然维持着人形,老牛说的却不是人话,而是牛语…… 老君自然知道他是在讨饶。 那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微笑。 而见老君笑颜,老牛顿时放弃挣扎……心说此番,怕是生死难料! 果然,老君问话了: “你……喜欢人间?喜欢女子?” 第五十九章:“你明白了吗?” 老君自不管那青牛的心思。 其去下界疯跑,闯下大祸的时候,就该当想到。这次回来,不会轻饶了他…… 只点出一指。 “去吧。” 咣当,老牛应声而倒。 恍惚中,这青牛忘了自己的身份,经历着凡人的悲喜。 呱呱坠地,他茁壮成长。 因是家中老大,便唤作大郎。 虽身量不高,却也算是健康。又侥天之幸,娶得个美娇娘。 为生活,他更加努力的走街串巷,靠卖炊饼,倒也养得媳妇儿白白胖胖。 可意外总是突如其来,他病倒在床,需得媳妇儿调起羹汤。 这一日,美娇娘微笑着,端着碗过来,温声说道: “大郎,该吃药了。” 青牛如梦方醒,思想一时间明白起来,他拼命摇头,伸手阻挡,却依然挡不住那碗索命的药汤…… 咕嘟嘟灌下,忽赤赤喘气。 不一会儿,便两脚一蹬,没了性命。 …… 老牛唰的站直,惊视自定,慌忙四顾,发现此处已不是那破败木房,而是典洁素雅,灵韵内藏的兜率宫。 他颓然跪倒,拜了拜闭目不言的老君。 呼吸粗重,显然惊魂未定…… 这段经历纤毫毕现,说是梦境,于青牛而言,却更像是转世。即便以其高深修为,也需要缓缓神,才能认清自己是谁。 过得片刻,老君该是觉着可以了,才睁开眼: 问道:“你明白了吗?” 青牛抬起头,张大嘴,很想问: “我……需要明白什么?” 但他还没傻到极点,只张着嘴,怎么也问不出口。 老君失望的摇头,又伸出手指。 青牛喊着“别别”,就咣当倒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青牛又喊着“玉燕!玉燕!”,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自是一番回神。 这次,青牛险些哭出声,念叨说:“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杀我……呜呜呜……” 老君睁开眼,微笑着问道: “你明白了吗?” 老牛擦擦脸。 “弟子明白了!这凡尘俗事,不过一场大梦,何须挂在心上?就让他随风去吧!” 青牛匆忙说道:“我以后定当戒骄戒躁,一心修行,再不下去胡闹了!” 老君微微叹口气。 却也不多说,再次抬起手指。 “呜哇,不要啊!” 如此这般,宫中不时传来青牛的哭叫,以及那一句深刻的诘问。 “你明白了吗?” …… 铁拐李回来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一幕,青牛喊着什么“嬛嬛!嬛嬛!”,傻子样儿跳起来,接着自闭似的坐下,念叨着什么“女人好可怕……”。 竟然还哭出来了……忒也丢人。 “莫名其妙……” 也不多想,兀自拜倒,说着: “师尊在上,弟子这次犯了错,也觉着是在天上待久了,合该出去走动走动,再磨磨心性,师尊勿要挂念,弟子这便往凡间去了。” 老君点点头,又问道: “你明白了吗?” 铁拐李微微一愣,笑道:“虽然还不知道,师尊要让我明白什么,但给弟子一些时间,终归是能明白的。” “嗯,去吧。” “是!” 说罢缓缓起身,再拜,退出兜率宫。 又望一眼这天上的风景,吸溜一口酒,叹道: “听师尊言语,此去还不是坏事……许是能有所收获?罢了,到时候自会知晓。” 便乐呵笑着,往凡间去了。 …… …… 上京城中,杨书的小院。 他有些懵的打量着桌上的陶罂。 所谓罂,就是种小口大腹的容器,用法看体积,有的装水,有的盛粮。 杨书手里这个罐子很小,若所料不错,装的该是茶。 还是好茶。 他抬眼看了看。 坐在桌子对面的,是他的新邻居陆五。 心中嘀咕:“这人还有点自来熟……” 陆五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敲敲桌子催促:“打开看看!” “嗯……” 杨书依言打开,眼睛就是一亮。 “唔……这味道!” “嘿嘿!” 陆五得意的笑道:“不错吧,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他当然不会说,昨个来的时候,差点被那陈茶气死。 “嗯,且容杨某泡一杯尝尝。” 杨书每早起来,都会烧开水,算是生活习惯,这陆五来的也早,水正好是现成的。 虽然大早上喝茶,是有点奇怪。 但这二人都不是迂腐的,想喝便喝了。 …… 这茶道,可是门很深的学问,杨书对其了解并不多……约莫比书法稍微好点。 但茶终归是给人喝的,使鼻子一闻,嘴唇一抿,再往肚子一咽,那味道便在口腔翻涌。 好不好,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确实是好茶!” 杨书感叹一句,又问道:“陆兄带着好茶上门,可是有什么事?” “害,杨先生这话说差了,我在这京中也无太多熟人,咱又是邻居,此番便来与先生品鉴品鉴。可别多想啊!” “嗯……行吧。” 杨书自然不信,世上哪有这种好人? 但这陆五不说,他也就不问,反正好茶是喝进嘴里了。 果然,待到一壶好茶喝完。二人从刘二本回家的闺女,聊到了合丰茶楼的小黑胖子,又说那小黑胖子走了趟亲戚,居然又胖了几圈。 各自猜测,那亲戚怕不是亲戚。 是个姘头! 扯来扯去,到底是陆五先忍不住。 “咳咳,杨先生,你与我说句实说,对格物之学,是个什么看法?可是如那些人一般,觉着是小道?” “格物……” 杨书恍然,心中念叨:“物理啊……合着这人,还是放不下那点破蒸汽啊!” 他眯着眼寻思。 这姓陆的,该是惦记着他那天说的“蒸汽”二字,觉着他是懂一些的。 一时有了知音之感。 所以啊,这铁拐李走了才两天,便上门好几趟。 一次比一次有诚意! 杨书又抿一口茶。 这么下去,咱确实不大够意思,便说道: “唉,陆兄,这格物之学,当然不是小道,相反,你一直惦记的那罐子水汽,该是有大用途的。” 陆五的眼睛当时就亮了:“杨先生也这么觉得?” “自然,不过杨某……确实是不大懂,但陆兄若只是要点灵感,我倒可以试试。” “甚好甚好,灵感才最是难得!” 杨书点头,便做思考神情。也真开始搜肠刮肚,从记忆里翻找。 许久,他才说道: “嗯……咱们不如再泡壶茶?” 陆五一乐,却也不生气,反而直点头。 他也看得出来,杨书是真的在想,不是在敷衍。 而这罐子水汽,他陆某人已经想了很久,终究不得其所。没理由这杨先生一想就能想到…… 陆五是喜欢,这种找到同道,一起思考的感觉。 便拦住要起身的杨书,说道: “杨先生且琢磨着,这一壶水,便由我来烧!” 说罢撸起袖子,往井口走去。 手忙脚乱的操作起来。 倒也可怜了这陆五,其出身之高贵,那是一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 动作之笨拙,把杨书看得直乐。 却是慢悠悠的摇着轱辘,使了半天劲,也没把那桶水打上来! 就差喊号子了…… 到得最后,干脆一动不动。 杨书一挑眉,疑惑的看过去,心说这是怎么了。 却见那陆五猛地松手,水桶呼啦啦落到井底。这人又唰的转过身,脸色因兴奋而通红,大叫道: “杨先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说罢连基本礼数都不做,夺路而出,还差点绊一跤。 直直的冲出去了。 杨书挠挠头:“心说莫名其妙。” …… …… 却说这陆五回了家,兴奋地直打颤。 拿出毛笔画起图纸,心中不停吼叫: “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我只想着这股压力可以爆出来,却没想过,只需加个转轮,他就可以一直工作啊!” 寻思着,还拍打自己的脑袋。 “你可真笨!” 但他这边兴奋着,却又一个太监掩饰行藏,悄咪咪的摸进了门,才一见他,便小声哭叫道: “陛下!不好啦!” 第六十章:吕洞宾戏白牡丹 对于邻居……也就是小皇帝的事情,杨书自然不知情。 他此时正抱着哮天犬,踏进熟悉的合丰茶楼。 和几个熟人打着招呼,略作寒暄后,便熟门熟路的溜到后堂。 刚进去,就是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调侃: “呦呵,几日不见,安掌柜看着又壮了许多啊!” 说着,还拍拍那厚重的前膀:“啧……莫非真是,心宽体胖?” “汪!” 杨书一乐:“听见没,发财都说你胖了!” 安老板却一瞪眼,好似有些生气: “不是我说啊,你这话可有点不地道!我可是因为你,才不得不到我亲戚那儿避避,这几天可没少被人埋怨!” 这是指之前,南城兵马司来找麻烦那事。 照理说,确实是杨书对他不起。 但是吧…… “你要是没多这几斤肉,杨某多少还信你……现在?我信你个鬼!” 杨书堆起一个“你快得了吧”的表情,说道: “而且早几天前,这事儿就过去了,是你丫不舍得回来!也不知上哪儿享清福呢!” “嘿嘿……确实确实……” 这厮也不装了,笑出一口大白牙。 想到之前的猜测,杨书的表情自然有些暧昧:“还有……那亲戚别是个女的吧?” “咳,这是哪儿的话……也确实是亲戚……就,就一个远房表妹……” 安老板低头敲起算盘,声音还没珠子声音大。 那黑脸盘子,居然还有些红! 知道自己没猜错的杨书放声大笑。 倒也乐见这小黑胖子成家。 但他这笑,却把安老板气的直嚷嚷: “笑什么笑什么,安某人都快三十了,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讨个婆娘怎么了?” 杨书笑声戛然而止,满脸震惊: “你他么不到三十?” “咋的?我就长得着急点,这年纪,也就比你稍大几岁……用的着这么震惊?” …… 诸般纷扰吵闹略过不提,惯例一般,又和安掌柜凑桌小食。 跟往常一样说着话。 却是那安老板起的话头。 “杨先生啊,今儿我回来主事了,你不得整点新活儿给咱听听?” “新活儿?” “对呀,新活儿……” 杨书正夹着黄豆吃,又拿着小肉块喂狗,忙得很。自是眼都不抬,但嘴角却微微翘起: “安掌柜可是有什么主意?” “咳咳……一点想法,杨先生可以参考参考。” “什么想法?” “杨先生过往的故事,好是好的,却少了一个……老少爷们都喜欢的东西。” “嗯?” 杨书来了兴趣。 只因这一时半会儿,他也确实想不到,自己讲的东西里欠缺了什么。 安老板嘿嘿一笑,小声说道: “就那个……男女之间那点事儿!” “哦……你这是新婚燕尔,食髓知味啊!” 杨书取笑一番,但反应一下,琢磨琢磨……他好像还真没说过。 人伦大欲,割舍不掉。在很过古典故事,甚至文学作品中,或多或少都带点。 那些茶楼酒肆讨生活的,更少不得说些床笫之趣。 譬如经典的文言记叙文《口技》,那一人一抚尺的表演者,便也模仿了夫妻间的“猥亵”事。 当然,只在完整版中才可以查看。 但杨书有意无意的,确实在避讳这些东西。 便说道:“倒也不是不能讲……就怕有人来抓,说我有伤风化啊!” 安老板一听这话,当即言道: “害,这怎么能算有伤风化?杨先生放开了说,要真有不开眼的来闹,我便拿这二百斤肉将他拱出去!” “你说的啊,说话算数!” “汪汪!” “哈哈哈,听见没安老板,发财可是说了,你要是说话不算数,他就咬你的头皮!” …… 老时间老地方,合丰茶楼中,杨书坐定开讲: “咱们上回书说的,乃是跛恶仙人铁拐李,在成道之前的故事。 便是【为寻仙不辞险阻,因求道反遇妖魔。老君偈语示因果,铁拐遭劫失法身】。 也算是起了个头。 但这八位啊,具是凡人成仙,故事那是多得很!若只讲这铁拐李,未免有些遗憾! 所以今天嘛,咱们换个神仙来说上一说。” 他这边抑扬顿挫的说着,下边却有个爷们儿大声问话: “你这人老说八仙,却也没说过,到底是哪八个神仙!” 杨书也不张忙,过往每次开头的时候,总有些好事的打岔。 此番也不例外。 但这爷们的话,倒是引起些许共鸣: “在理,起码也得让我们知道,这八仙中都有谁啊!” “先说说,可有女仙?” “对对,有没有女神仙?” 杨书过了一会儿,待气氛活跃些了,才说道: “好好,诸位莫急莫催,咱今儿要讲的,可是涉及到好几个神仙,且听我慢慢道来。 却说这铁拐李,曾度化一个武将,名叫钟离权,而这钟离权魁伟壮硕的很,乃是一条大汉!成仙后来便被称为汉钟离。 而这汉钟离,也曾于凡间度化一人,便是咱们今儿个的主角! 其人姓吕名岩,号纯阳子,自称回道人,但更多的时候,都被人叫作吕洞宾。 这位神仙啊,可是非常有意思!无论成道前,还是得道后,都偏爱眠花宿柳,而且贪杯好色!” 说话间,杨书眼神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果然,别的内容还好,一说到这“好色”二字,茶楼中的爷们,纷纷精神一震! 那表情,就仿佛在说: “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果然,世人都是很真实的…… “而咱们今天要说的,就是吕洞宾与一个女子,相见成欢,历了情劫的故事。” 杨书猛地展开折扇:“便是一出:吕洞宾调戏白牡丹!” …… …… 与此同时,那上京城中的街道上,行人们纷纷侧目,看向一个奇怪的……医生。 这人瘸着条腿,形容鄙陋,难看得很。 却背着两个小旗子,各写四个大字。 左边一个是【妙手回春】。 右边一个是【药到病除】。 不消说,这莫名其妙的大夫,自然就是铁拐李。 太上老君要他来人间行医,但他走街串巷一下午,也没几个人来看病。 原因也简单,他这德行,又没什么名气,若非走投无路,怕是没人愿意来。 但铁拐李也不着急。 万事不就讲个缘法…… 可正行走着,他却顿了一顿,只因这视野中,出现一个青年剑客…… 确切说,是剑仙。 其英姿勃发,无需形容,俊朗面容,更是不必多提。 看一眼,就知这是个潇洒不羁的神仙中人。 正是八仙之一,纯阳子吕洞宾。 铁拐李当即抹了抹眼,颇感头痛。因为吕洞宾神隐着,他也不去看,只传音问道: “你来干什么?” 吕洞宾笑道:“听闻道友被罚下界,自然要来探望一下!” 第六十一章:施情劫遭反噬 二仙于闹市中,觅得个无人角落,便是一番闲扯淡。 铁拐李就说了: “只怕看望我是假,来玩耍才是真吧!” “哈哈哈!” 吕洞宾仰天一笑:“这是哪里的话?” 其实真论辈分,该算铁拐李的徒孙辈儿。 但八仙皆是洒脱自在的性子,不咋注重这些繁琐的礼法,只以平辈论交。 相互间取笑玩闹,都是常有的事。 便如现在,吕洞宾对铁拐李的遭遇,确是有些同情和忿忿。 可嘴上却又一点不饶人: “我分明是看你倒霉,过来安慰安慰!” 挤眉弄眼,笑得张扬,那作态,真是讨打的很。 铁拐李斜一眼,自然不往心里去。 叹口气,转而劝诫道:“人间衰颓,我等本事受限制,你可莫要惹事,小心阴沟里翻船,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啊……这个我省的。” 吕洞宾只是爱玩闹,却也能分清好赖话。 他下界时便发现,自己境界虽未受损,但施法时,却受天地限制。且这限制不多不少,不高不低,刚刚好是仙人的门槛。 简直坏的冒泡! 思及这点,吕洞宾便又问道: “拐啊,你是第二次来,可有什么感悟?” 铁拐李半闭着眼,也知吕洞宾想问什么,便微微点头。 缓缓言道:“若我所料不错,此间怕是不能长生,亦成不了仙……但这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譬如那杨先生,真个是深不可测! 总之你自己小心,若惹下祸事,保不齐真会有性命之忧……还是早些回天去吧,这样最为稳妥。” 那吕洞宾闻言,两道剑眉都快竖起来,显得颇为愤怒。 却不是因为铁拐李的劝告……而是明白了其中关节。 “那你此番下界,也需承担如此风险?” 铁拐李点点头。 吕洞宾越加不忿,背着手,在原地转了转,其言辞急切……甚至有点口不择言: “无妄之灾!真是无妄之灾!分明是那青牛的罪状,怎累得你遭了重?那老君也是糊涂,居然……” 未等他说完,铁拐李急忙竖起手指,瞪大眼睛: “嘘!慎言!” 吕洞宾也回过神,捂着了嘴,朝天上看去。 也没见个雷霆风雨,才松口气。 拍拍胸脯,表情后怕。 铁拐李却笑呵呵的: “你运气不错,师尊该是在忙。” 吕洞宾叹一声,转而又说道: “那位杨大仙也是,若他早早出手,拦下那作乱的青牛,自能免去这场劫数,也省的你一番磨难。” “此言差矣,自身因果,自人承担,哪里怨得到旁人。” 铁拐李言辞恳切,却敏锐地发现……吕洞宾没有在听。 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 却听吕洞宾说道: “拐啊,我突然想到,这人间可能无仙人,那位杨大仙,如何会有这大的本事?” 听他这话,铁拐李唰的抓住吕洞宾手臂: “你可别作死啊,那位杨先生,连师尊都极为看重,你这点道行,莫要去找不痛快。” “啊……” 吕洞宾回神,展颜一笑,阳光下,其俊朗面容好像在发光,声音更是亲切到极点: “哪儿能啊,我是这般不知轻重的性子?” 彼此相识不知多久,看对面这德行,铁拐李就觉着要坏菜。 还想再劝,却又眉头一皱,掐指一算。 好嘛,缘分妙不可言,说来就来。 他看一眼吕洞宾,又看看手指头,有些犹豫。 “怎的这作态?你要相信我啊!” 吕洞宾端正面容:“自去忙自己的,我定然不会胡来!” 铁拐李伸出手指头,指了又指。 “你最好别糊弄我!” 说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不多时,便有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当街倒下,铁拐李便顾不上吕洞宾,出手搭救。 等那人缓过一口气,再回头去看……早就没了人影。 …… …… 却说这吕洞宾别了铁拐李,便施展腾挪之法,身如电闪。 这上京说小不小,若是凡人,穿城而过需得几个时辰。 但于吕洞宾,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瞬息之后,他便到了合丰茶楼之外,看见了杨书的身形。 “此番倒要来试试,这杨大仙的深浅……嗯,看着也没啥不寻常啊,就是个普通人。” 正观察着,吕洞宾突得发现,那杨大仙有意无意,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呼……” 吕洞宾微微一惊,心中赞道:“好眼力,绝不是普通人……” 便整整袍服,维持着神隐,打算听听这杨书说的是什么。 刚巧就听到这一句。 “吕洞宾调戏白牡丹。” “……” 他剑眉微跳,压住性子,仔细听去。 “却说这吕洞宾游览京城风景,忽见一女子,正是二八芳华,那身姿窈窕妖娆,双目含着秋波,娥眉恰似新月,端是个绝美的人儿! 过往的人见了,皆以为是人间绝色,往往驻足停留,想要看个真切,留在心中。 有诗文可以赞颂: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吕洞宾面皮皱皱,握着拳头,心中暗道: “这杨大仙忒也讨厌,我吕洞宾,是这般见着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人?着实可恼!” 他这边暗暗生气,却听杨书继续说道: “吕洞宾见之难忘,直在心中想到:‘那广寒仙子,水月观音,我也见过的,却都不是如此动人!’ 当下便往前去,问那姑娘,究竟姓甚名谁。 方才得知,那沉鱼落雁的美人儿,竟是位勾栏女子,唤作白牡丹。 列位之前也听我说了,这吕洞宾虽是纯阳之身,可无论成仙前后,皆好这一口女色,惯爱眠花宿柳。 但其修为深厚,无论怎的云雨,也不会丢掉那纯阳之宝,却也神奇。此番听闻,这白牡丹出身勾栏,便笑呵呵往那青楼去了。” …… “不行,吕某忍不住了!” 听到这里,吕洞宾险些气得跳起来! “这姓杨的可恨,竟如此编排与我!想我纯阳子……虽然是有些好色,却也不曾如此急色!还腹诽月宫仙子与南海观音!” 恼怒的咬着牙。吕洞宾也顾不得铁拐李的告诫。 原本只想试探一番,但此番……必要给这杨大仙一个“问候”! 心中便开始琢磨,要如何“问候”一下,既能出一口恶气,又不至于把双方关系……弄得不可收拾。 听着杨书越发浮艳的说词,眼波一闪,计上心头。 “哼,你如此编排我,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感觉自己想了个好主意,吕洞宾咧嘴一笑。 默诵咒法,右手一翻。 竟亮出一朵桃花! “嘿嘿,且吃我这一发桃花劫咒!” 屈指一弹,那法力凝结的桃花便激射而出,直冲端坐的说书人。 在吕洞宾坏笑似的凝视下,那一朵桃花,眼看就要没入其身体。 却不想……刚刚好停在身前。 “嗯?怎么回事?” 也不见那杨大仙身上,有啥法力波动啊……咋突然就停了? 吕洞宾迟疑着,想不太明白,正寻思要不要再来一发,却见一道微光,从那杨大仙的屁股底下闪过。 紧接着,那躲常人不可见的桃花,便像吹气球似的…… 猛然放大了十几倍! 吕洞宾微微张嘴:“哈?” 嗖…… 速度快到吕洞宾都来不及反应,超大的桃花便落入身体。 其一张俊脸,直接就红了! 吕洞宾暗运法力压制,心中狂吼: “不好,玩脱了,居然十倍奉还桃花劫……先回天去,磨上几个月再说!” 心思既定,也不犹豫,当下御剑而行,转瞬间便到了高空,准备回天去了。 同时咬着牙回头看了眼。 “这杨大仙好狠!” 需得说着缘法,当真是妙不可言,若没有这一眼,吕洞宾的目光,也不过瞟过北城的秦楼楚馆一条街。 更不会看到那个女子。 其姿容之绝世,见之令人难忘。 “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那急速飞驰的身形,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吕洞宾老纯阳了 看着御剑而起的男子,杨书心中一笑。 有天眼在,他自然能看出,方才那男子修为精深,比着铁拐李也只是稍差,该是天上来的仙人。 又是个英武的剑客…… 怕是巧了,这位就是今天的主角,吕洞宾! 嗯,这事儿……倒也让杨书有些许尴尬。 毕竟这是当着人面,讲人的风流韵事。可惜这吕洞宾还是来晚了,已经讲起来,倒也不好停下。 而他也没想到,这么个“洒脱”的神仙,居然也有急眼的时候! 连说书的话头都慢了半分。 天眼所显,吕洞宾施展的法术,正名为“桃花牵”。 取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意。 若从根本上来看,这东西倒也不算坏。其效果,是要让中咒之人,走上一番“桃花运”! 于某些人而言,这法门怕是求之不得,多多益善! 就是有可能……得补补肾。 果真如东游记所言,吕洞宾在八仙之中,该是最爱顽的一个…… 但随后的事情,更让杨书觉着意外。 他本欲施展那天眼的探微神通,再用神行术躲避,呼吸往返只在眨眼之间,看客都不一定能发现。 却不想,那桃花法咒,居然被无名古卷拦下! 甚至将那咒法超级加倍,送还了回去…… “古卷还有这等神效。” 杨书寻思。可能是因为这桃花法咒,会改动他的气运? 古卷是个失语的,此时没人能给他答案。 不过无论如何,这十倍桃花,有那吕洞宾消受的、 杨书心念电转,望着吕洞宾飞剑的笑容,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便趁着看客还没催促,继续讲这一段颇为浮艳的故事。 “咳……说这吕洞宾略施小术,换身衣物,便成了一俊伟才子,去青楼拜会那白牡丹。 就见那女子含情凝笑,百媚俱生。比方才的惊鸿一瞥,还要美上十分,直让人沉迷其中。 而吕洞宾也是欢场老手,言辞套路,那是驾轻就熟。 待到酒酣耳热,白牡丹便又一展歌喉!其音婉转,其词瑰艳。又献舞姿,般般出众,种种动人。 洞宾一时欢情,继而大醉,乃至忘却仙凡!” …… …… 吕洞宾此时似醉似醒,如坠梦中。 甚至连自己在的这座青楼,叫什么都记不得……当真是忘了自己在哪儿。 其实以他修为,若不想醉,只需瞬息,便可将醉意扫除,但他却不舍得…… 那女子是那么美,舞姿是那么艳,嗓音是那么柔! 天上又有什么好? 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啊……凡间真好!” 吟唱一声,只在那女子的娇笑声中,共赴巫山…… …… …… 杨书语调略显暧昧: “那牡丹自是花丛中人,其媚态百端,正是一种风流千种态! 看香肌双莹,玉箫暗品,鹦舌偷尝。 其中滋味,直让洞宾流连不已,几番云雨过后,愈加温存! 但这时间一长,白牡丹当真是热心儿火样烧。 心中就觉着吕洞宾当真神奇,如此云雨,竟不走泄!” …… …… 不知名的青楼,某个房间。 一娇媚的女子香汗淋漓,略微喘着粗气,与那吕洞宾言道: “公子好生厉害……” “哦?怎么厉害?” “这般行事,竟能坚挺至此……” 吕洞宾闻言,哈哈大笑。 说出来大概没人信,这吕洞宾流连花丛多年,至今啊……还算是纯阳之身。 毕竟这纯阳子的道号,那也不是白来的。 说穿了,也与他的修法有关。 想到此种乐事,洞宾眉毛微挑: “我还有更厉害的,姑娘可知道?” 其语带笑意,言辞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其实此时的吕洞宾,业已清醒许多,不再是方才浑噩的状态。 他也深知自己方才难以自控,该是与那十倍桃花劫,脱不了干系。 所谓自作孽。 本想着作弄一下别人,结果自己却险些着了道! 吕洞宾略有不忿,但也觉着……不是坏事! 若不是此番经历,如何能遇着这般美丽的女子。 如今他人都在这里,又是这般情形,还想让他提裤子走人,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保着纯阳不失,这些事于我又有什么坏处?哈哈哈!” 这样想着,吕洞宾大被一掀,再赴巫山。 正是女欲罢而男不休,男欲止而女不愿。 好不快活。 …… …… 那边做,这边说。 茶楼中看客,尤其是男子,当真是眼冒金光。 “好家伙!真有如此仙法?” “兄弟醒醒,这是编的……即便不是编得,那也是仙人行事,咱还是顾着点腰子吧……” “是极是极,可不敢亏了肾水……” 除开这些老司机,倒也有人嘀咕:“这姓杨的,竟也会讲这种段落?” “嘿,你爱听吗?” “嗯……还行。” 自是一番玩笑。 杨书也是一乐。 在场的大多成了家,除开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倒也没人羞涩。 还觉着挺好玩。 杨书不多耽搁,接着之前的段落说道: “只可惜,这吕洞宾历练的,终归是情劫,此时还是情,往后便都是劫。 因他那纯阳之宝,并非真的牢不可破…… 只需在男女之事濒临极点时,于其双肋一点,他这上千年的老纯阳,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 …… 画面又回到青楼。 吕洞宾正与那女子乐呵着,突然福至性灵,心有所感。 急忙停下动作,只挂着单衣跳到地上,左右审视。 女子惊脸儿是红发白,真个吓了一跳,匆忙问道: “这是怎么了?” 吕洞宾定定神,笑了笑,安抚住那女子,又坐到床上,小声问道: “方才情热,却还不知姑娘名讳。” “呸,你个没良心的,都到这步,居然还不知道奴家的名字!” 那女子果然放下心,还假意生气,一脸不依的样子:“我可只说一次哦,奴家花名牡丹,本家姓白……该叫我白牡丹!” “……” 吕洞宾呆立当场。 心里只回荡着方才在茶楼听到的: 【吕洞宾调戏白牡丹】 不禁心想:“这杨大仙……不讲道理了啊!” 匆忙抬起右手,五指轻点,掐算一番,继而脸色更白。 “不好!这十倍的桃花法咒……竟有可能损我修行?居然还没散!” 正想着,却见那白牡丹又靠了过来。 吕洞宾:“……” 这再来几次!我也顶不住啊! 第六十三章:点头虫 待杨某人点出那“骤击双肋”的法子之后,天色已经差不多了。 往后一节,乃是: 蓝采和偷驴打报告,铁拐李化形教牡丹。吕洞宾大意失阳宝,白牡丹得道亦升天。 这话说来太长,却也来不及讲。 便停下话头,与众人道别,结束了这一场。 但那些个茶客,自然不知这些,意犹未尽的他们明显不大乐意。 “哎呀,这咋就停了。” “正带劲呢,这对狗男女到底谁赢了!” 也有许多依然在感叹……或者说羡慕: “嘶!吕洞宾当真如此坚挺?” 还有的突发奇想:“我还真听过一个叫牡丹的勾栏女子,说是艳丽的很……没准就是故事里那个?” 旁的纷纷耻笑这人: “呀!你莫不是当真了?我可告儿你,爷们走南闯北这些年,只听过的见过的,花名叫牡丹就有十个八个。” “这行当重名多的是,可别想太多。” 杨书也就听一耳朵,笑笑不说话,转身去了。 与安老板扯个淡,和打算回家的老黄互损几句,再去面摊吃完阳春面。 便又是一番安乐日常。 待他回家时,杨书突发奇想,还打算去那邻居家看看。 他也好奇,这厮早间得了灵感,张忙离开,到底能鼓捣出个什么。 但一到门口,却有些傻眼。 只见铁将军把门!半个人影也无。 “嘶……这个点了,人呢?” …… …… “胡闹!胡闹!” “我跟老二都还是被人提醒,才知道你这回……居然给我们弄了个假皇帝摆在那里!” “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夜间。 宫中养心殿,正传来阵阵暴躁的咆哮。 明亮的宫灯闪着光辉。 能工巧匠精制的蜡烛,燃烧时烟雾非常少,还散发着淡淡香气。那竞相环绕的飞虫,仿佛也更加欢乐。 陆五端坐在龙椅,半低着头,悄眼看着这一幕。 却是有些走神。 继而猛地听到一声怒叫,把他惊了一下。 便是那净妖司首尊,正在疾言厉色的呵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那声势,无异于破口大骂。 大乾能当面指责皇帝的人不多,但这位与国同休的净妖司首尊,绝对有这个资格。 陆五并不生气,反而急忙点头: “松叔言语,我……朕自然是在听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位置多少人想坐都坐不了,你呢?成天就想着往外逃!” 只要提到这个,首尊就气的跳脚:“之前还只是懈怠,偷跑!这次简直是癫了,竟找个妖魔来当假皇帝!你难道真想做亡国之君?” 陆五闻言,直起腰郑重说道: “朕深知祖宗托付之重,自然是想当好这个皇帝,令大乾中兴的。” 首尊当即怒喷:“你当好个屁!” 好嘛。终于骂出来了。 站在旁边的二先生急忙阻拦:“大哥别生气,陛下年纪还小,别着急别着急。” 陆五瞟一眼二先生,心说这竹二叔真是蔫坏。 果然,这“孩子还小”的话一出口,首尊都想动手打人了…… 陆五好一番规劝,才免去这场灾祸。 …… 临近深夜,怒喷两个多时辰的首尊大人,总算是消了气,说了句……姑且算是好话: “还行,你这良心也没烂透!晓得自己回来!” 陆五如蒙大赦。 “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朕也省的……” 二先生也是长出一口气,心说总算能谈点正事了。 急忙清清嗓子,说道: “当务之急,也不是指责陛下,而是解决问题。” 陆五点头: “关于选秀女的闹剧吗?” 二先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词。 “这个其实还好,折子在内阁那里就被压了,毕竟民女都选,实在不合理法。所以万幸啊,这事并没有波及天下。” 首尊哼一声:“也就东厂不分青红皂白,陪着假皇帝瞎胡闹。” 说到这里,二先生偷眼瞧了瞧皇帝。 这几乎是在说这皇帝,大权被内阁严重牵制了。 虽说……这是事实。 以至于很多大臣,都在私下里叫皇帝点头虫……但终归是好说不好听啊! 但见那皇帝只是点点头,不甚在意,心里也就松口气。 便转回正题: “当务之急,还是消磨那妖魔的影响,这消息若传出去,绝对会被有心人利用,再生事端……此番倒是有两件事,需得陛下参谋一下。” 陆五一愣: “用我参谋?那便说来听听吧。” 二先生与首尊对视一眼,整整衣服,缓缓言道: “首先是目击者……亲眼见过青牛变化的,都已经被我控制,比较干脆的办法是杀了。如果柔和些,也可以用三妹留下的符咒,抹去他们当晚的记忆。” “……” 陆五低头想了想,说道:“这事儿算是我的罪状,因此再造杀孽,实属不该,便辛苦辛苦梅姑吧。” 二先生顿首。 “无妨,三妹前些年脱发,留下的符咒不少。” 沉默的首尊听到这里,斜过来一眼。 二先生却没看到。 “这其二嘛,是为未来考量,万一消息走漏出去,虽可指其污蔑,但这种说法,其实也不需要证据……所以,咱们得打个提前量,先把理占住。” “竹叔不必吞吞吐吐,直说就好了。” “咳……” 二先生恭敬的行一礼,说道:“请陛下……下一个罪己诏,言说自己失德,把那青牛的所作所为,揽到自己名下。” 陆五恍然。 “这样啊……” 一阵沉默。 净妖司的两位悄咪咪对个眼神,也不催促。 所谓罪己诏,还能追溯到上古时期。 有贤明君王,自觉功德不足,愧对子民,便昭告天下,说自己有罪有错。 但那是上古先贤。 对大多数皇帝而言,这无疑是很丢脸的事情…… 本朝迄今已历十七位皇帝,发过罪己诏的,也只有三位。 人都要脸面,坐在人间顶峰的,便更加要脸面。 但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很有用。 一个皇帝,他都这样言辞恳切的责怪自己,惩罚自己,作为一个升斗小民,又怎好意思去责怪他呢…… …… 陆五并未沉默太久,缓缓点头。 言道:“明日我与张爱卿商量一下,发一封罪己诏,公示天下。” 二先生恭敬行礼。 心中也有些唏嘘。 作为开国功臣,凭借竹妖寿数,他接触过本朝所有皇帝。 其中有的雄才伟略,也有的志大才疏,可谓形形色色。但眼前着我,跟他这些祖宗都不同。 说他不负责吧,他也愿意承担很多东西,可说他负责吧,却见天的往外跑,惹出许多祸事。 非要说的话,该是没有事业心,不愿跟臣子们争权夺利, 加上耳根子也软…… 需知从善如流,从恶亦如流,从善亦从恶。对当皇帝的来说,耳根子软可是个大麻烦。 譬如那略显臃肿的后宫,便都是臣子们塞进去的。 朝前朝后,皇帝怕是连自己的空间都没有。 又经常被臣子们当枪使…… “唉,还是太祖干活利落啊!真该让他教教这不肖子孙。” 这样想着,二先生与首尊共同告退,离了养心殿。 都已是后半夜了…… …… 陆五揉着眼睛,感觉困顿不已。 但眼瞧着就该上朝……睡也睡不得太久,便打算再熬一天。 那个熟悉的公公端碗汤过来,言道: “陛下,保重龙体啊……” “无妨,我还年轻。” 那公公支支吾吾一会,但还是说道:“今儿的朝会,只怕逃不得那帮大臣的口诛笔伐。” 陆五自然知道这些,呵呵一笑: “许是该怪我无能,那青牛都能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我却跟受刑似的。” “陛下可别这么说……” “其实还好,这次出宫,我也有些收获。而自己作下的烂摊子,总归自己来清扫……” 陆五喝了汤药,擦擦嘴,定定神,反而安慰起惴惴不安的公公: “问题不大,我只要点头就可以了。” …… …… 陆五于朝会做着点头虫的时候,天光也已经放亮。 杨书打着哈欠伸懒腰,松了松沉睡的筋骨。 嘴里还嘀咕着: “这一天天的,过得也忒快了。” 精神点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无名古卷。想看看这次能抽出什么。 照理说,收获应该不差。 这一出吕洞宾调戏白牡丹,虽是个挺不正经的小故事,但毕竟涉及到八仙。 无论是前半段参与的吕洞宾,还是后半段参与的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都是得道仙人。 厉害的紧! “可别是啥双修法门。” 怀着期待,杨书定睛一看,便微微挑眉。 “五层的……钟吕传道集?这么厉害?” 信手一抹,却是拿出一册书,很轻薄,一共也没多少字。好奇中,便打开看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八仙为何要过海 说这《钟吕传道集》是书,其实更像是小册子。 前后共十八章,每章多的两千字,少的只有几百,以问答形式记述。其中吕洞宾问,钟离权负责答。 若粗略浏览,一炷香该是足够了。 但杨书一边阅读,一边研习,同时结合自身的修炼感悟,两相对照,慢慢体会。 过了小一个时辰,也只看完一半。 还特别费神…… 其内容艰深,可见一斑。 杨书也晓得修炼之事,最忌讳操之过急,便在看过第九章【龙虎】之后,就将这小册子合起。 靠在椅背,合起双眼,细数自己的收获。 不多时,觉着好笑,几乎笑出声。 “这小册子,倒还补足了我这短板。” 杨书的修为有什么短板? 自然是基础不牢! 这个基础,倒也不是说法力虚浮,修为不稳。 而是对修仙这事儿……缺乏最起码的基本认知。 现在修行的两门功法,其一为正统道法太上明鉴真经,其二是追求逍遥游的神游之术。 前者有诸般妙用,还很适合用来打基础。后者更是直指大道。 都是顶级,甚至绝品的功法。 但是吧…… 太上明鉴真经还没开始练,就抱上了西王母的大腿,法力都是直接涨的,根本没有过程。 神游之术就更不用说,老君亲手炼制的五层宝丹,弹射起步,直接到了大成边缘! 所以直到现在…… 说来惭愧,杨某人连修仙是什么,怎么修,乃至修成了会怎么样,都没有基础的,系统的认知。 这话,说出去绝对被人打死。 凭什么别人艰难起步的时候,你这厮就已经在终点前了? 真是……太气人了! …… 好在这钟吕传道集,就分门别类的阐述了修炼基本原理。 这个科普,让杨书受益匪浅。 也解开了他的诸多疑惑。 其中就包括大境界的划分。 在这第一章【真仙】,钟离权便给吕洞宾讲了,世上的仙有五等。 天神地人鬼。 其中鬼仙最低端,虽然某种意义上……也能得长生。但终归只是阴神,兴许能去地府做个杂役。 本质依然是鬼! 除非已经是阴魂,不推荐任何人走这条不归路。 而比这强点的,便是人仙。 但人仙不离于人,其实只是长寿些,不能得大逍遥大自在。 人仙的基础上再修炼,便能成就所谓地仙,也常被称为陆地神仙。 用钟离权的话来说,便是“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其效果仅止于不死,是为小成之法。 但也能被冠以“仙”这个名号。 从这里再往上,还有神仙,天仙。 杨书砸吧砸吧嘴。 传道集所载,那吕洞宾自己都说,“天仙未敢望矣”,想来八仙,多半也只是神仙境界。 再往上还有一层天仙呢。 天仙再往上,指不定还有些什么…… “唉,也不知咱能走到哪步。” 杨书心中惴惴,却也充满期待。 不过这一节的科普,还只是小事,真正引起他思考的,其实是第三章。 【天地】 若从表面上看,这一章中,钟离权是传授吕洞宾的法门。 借天地之机,修成八卦卦象,使体内阴阳调和,从而长生不死,脱质成仙。 但以杨书如今的见识,却能看到不同的东西。 这一章指出的,不仅仅是人的成仙路…… 也是天地的成仙路。 …… “汪!” 一睁眼,就看到哮天犬蹲在桌上,吐着舌头大喘气。 杨书虚眼看它,将其托起,又放到地上。 说道:“你是狗,不是猫!别跟猫一样跳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分明小奶狗大小的哮天犬,便蹬起后腿,唰的跳到了桌上,险些撞翻他的笔架! 杨书:“……” “汪!” “行吧行吧,不管你了。” “汪呜……” 哮天犬满意了,麻溜的卧到当中,正趴在那本钟吕传道集上。 “哈哈,你倒会找地方!” 杨书摸他两把,叹口气,说道: “发财啊,你说是不能成仙的世界好,还是能成仙的世界好?” “汪汪?” “你问我想不想成仙?那……说不想是假的!” “汪!” “是啊,若有机会,谁不想长生呢……但我总觉得,这么着有些莽撞。开启仙门,真的是好事吗?” “汪汪。” 杨书:“……” 来自哮天犬的灵魂拷问: “现在的人间很好吗?” 想想传闻中的妖魔,还有比妖魔更毒辣的人类…… “是啊……已经这样了,多几个神仙,未见得能比原来更差。” …… 又和西王母见了一面,杨书收拾东西,走出小院。 行在繁华的路上,他依然在琢磨方才的事项。 那铁拐李能发现这世上仙门未开。杨书比着八仙,当然有着差距。可他对此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接近大成的神游之术,可不是白给的。 如果这法术,只是让阳神出窍,跑的快一点,未免小瞧了老君……这毕竟是从道德经中摘出的法门。 阳神视野,比肉眼要广阔的多。 加上一只天眼,杨书只要不是傻瓜,就能看到一些玄机。 【天地之间有大限。不许凡人飞升成仙】 上古时代,那些搬山填海的强者,也只在此世留下许多传说,继而化为黄土,不复存在。 杨书自觉,即便有西王母与老君相助,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觅得长生,也只在两可之间。 没见那铁拐李下得界来,便是老君亲传,也要受到诸多限制。 皇宫与青牛一战,虽然场面也不小,但于神仙来说…… 终归是小气了些。 杨书现在知道,他们的本事,应当都被限制在人仙层次。 连地仙都不是! 想想还挺憋屈的。 这可是天地大环境,按理说不能改变!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按传道集第三章,若能借助八卦,使天索于地,地索于天,直至天地相交,再加阴阳调和,便踏上了正路,有机会得道飞升。 这是走上仙路的第一步…… 于人如此,于天地亦如此。 而人成仙之艰难,与开天地仙门之艰难……大概就是人与天地的差距。 通俗的说,天壤之别,云泥之别。 这条路,注定十分坎坷……杨书也不知道,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地仙,神仙,还是天仙? 且先走走看吧,不走出去,就永远是原地踏步 ……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咱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就先走这一步: 【天地相交】 便是要在天地间,搭起一座桥! 欲行此事,就需八个大神通者,其根脚得是凡人,又要合八卦之象,才勉强能做这勾连天地的索。 “……” 杨书失笑。 “这不就是八仙吗?” …… “哇!杨先生,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杨书回神,挑眉。 厉江穿着便服,不知何时到得跟前,看样子,是特意来寻自己的。 只见他满脸笑模样,说道:“莫不是听说了那个消息?” 双方也熟稔了,便省略不必要的寒暄。 一起走着,杨书笑着问道:“却不知是什么事儿,能让你这么开心。” “哈哈,厉某专程来通知这个好消息,早间啊,大理寺的公函发下来了,那户部侍郎范统,今天就要问斩!” 厉江呵呵一笑:“那老东西,砍头算是便宜他了!怎么样杨先生,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杨书:“……”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这点出息。 这厮是不知道,方才杨某人想的是什么! 那是天地大事! 你现在跑过来跟我说,要让我去看砍头? 杨书摇摇头:“无聊……不去!” 说罢还走快了些。 厉江一愣,几步追上去,拱拱手:“倒是厉某小瞧了先生的涵养境界!” “哼哼。” 厉江又说道: “但这事儿啊,不仅对你我来说是好事,便是对天下万民来说,都称得上大快人心……机会难得,咱们去庆祝一下?” 杨书闻言,停步,半转过脸,挑挑眉。 厉江哈哈一笑,拍拍胸脯:“走!葳蕤轩,我请客!” 第六十四章:只羡鸳鸯不羡仙 说这《钟吕传道集》是书,其实更像是小册子。 前后共十八章,每章多的两千字,少的只有几百,以问答形式记述,其中吕洞宾问,钟离权负责答。 若粗略浏览,一炷香该是足够了。 但杨书一边阅读,一边研习,同时结合自身的修炼感悟,两相对照,慢慢体会。 过了小一个时辰,也只看完一半。 还特别费神…… 其内容艰深,可见一斑。 杨书也晓得修炼之事,最忌讳操之过急,便在看过第九章【龙虎】之后,将这小册子合起。 靠在椅背,合起双眼,细数自己的收获。 不多时,觉着好笑,几乎笑出声。 “这小册子,倒还真的补足了短板。” 杨书的修为有什么短板? 自然是基础不牢! 这个基础,倒也不是说法力虚浮,修为不稳。 而是对修仙这事儿……缺乏最起码的基本认知。 现在修行的两门功法,其一为正统道法太上明鉴真经,其二是追求逍遥游的神游之术。 前者有诸般妙用,还很适合用来打基础。后者更不用说,直指成仙之路。 都是顶级,甚至绝品的功法。 但是吧…… 太上明鉴真经还没开始练,就抱上了西王母的大腿,法力都是直接涨的,根本没有过程。 神游之术就更不用说,老君亲手炼制的五层宝丹,弹射起步,直接到了大成边缘! 所以直到现在…… 说来惭愧,杨某人连修仙是什么,怎么修,乃至修成了会怎么样,都没有比较基础的,系统的认知。 这话,说出去绝对被人打死。 凭什么别人艰难起步的时候,你这厮就已经走到终点前了? 真是……太气人了! …… 好在这钟吕传道集,就分门别类的阐述了修炼基本原理。 这个科普,让杨书受益匪浅。 也解开了他的诸多疑惑。 其中就包括大境界的划分。 在这第一章【真仙】,钟离权便给吕洞宾讲了,世上的仙有五等。 天神地人鬼。 其中鬼仙最低端,虽然某种意义上……也能得长生。但终归只是阴神,兴许能去地府做个杂役。 本质依然是鬼! 除非已经是阴魂,不推荐任何人走这条不归路。 而比这强点的,便是人仙。 但人仙不离于人,其实只是长寿些,不能得大逍遥大自在。 人仙的基础上再修炼,便能成就所谓地仙,也常被称为陆地神仙。 用钟离权的话来说,便是“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其仅止于不死,是为小成之法。 但也能被冠以“仙”这个名号。 从这里再往上,还有神仙,天仙。 杨书砸吧砸吧嘴。 传道集所栽,那吕洞宾自己都说,“天仙未敢望矣”,想来八仙,多半也只是神仙境界。 再往上还有一层天仙呢。 天仙再往上,指不定还有什么…… 不过这一节的科普,还只是小事,真正引发他思考的,其实是第三章。 【天地】 从表面上看,这一章中,钟离权是传授吕洞宾的法门。 借天地之机修成八卦卦象,使体内阴阳调和,从而长生不死,脱质成仙。 但以杨书如今的见识,却能看到不同的东西。 这一章指出的,不仅仅是人的成仙路…… 也是天地的成仙路。 …… “汪!” 一睁眼,就看到哮天犬蹲在桌上,吐着舌头大喘气。 杨书虚眼看它,将其托起,又放到地上。 说道:“你是狗,不是猫!别跟猫一样跳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分明小奶狗大小的哮天犬,便蹬起后腿,唰的跳到了桌上,险些撞翻他的笔筒! 杨书:“……” “汪!” “行吧行吧,不管你了。” “汪呜……” 哮天犬满意了,麻溜的卧到当中,正趴在那本钟吕传道集上。 “哈哈,你倒会找地方!” 杨书摸他两把,眼睛往外边看,小声说道: “有人来了。” “汪……” 嗯,哮天犬果然发现了。 也是,有些时候,这狗比天眼都好使。 天眼还不能全天候开启呢…… 之所以没什么反应,是因为这次来的,是个熟人。 …… …… “你平时,也这样和它聊天吗?” 房中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 杨书好像吓一跳,回头看去,却是见着一个女子。 是那面摊的老板娘。 在那次面对面交流,杨书坦诚,自己知道其出手帮忙之后,这位便也懒得掩饰自己高手身份。 但像这样唐突的闯入自己家,却还是第一次。 杨书没回答她的问题,左右看看,很惊讶的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 老板娘指指窗户:“你没关好。” 杨书抿抿嘴,三步两步跑过去关上,气咻咻地言道: “你该走正门的……还是说,高手都喜欢走窗户?” 他背过身的时候,老板娘嘴角微翘。 似乎觉着……这么作弄杨书比较有趣? 哮天犬呜咽一声,拿爪子捂住了脸。 没眼看! …… 请人做好,杨书拿出那壶好茶,沏了一杯: “你运气不错,除了送茶来的冤大头,还是第一个喝到好茶的!” 老板娘闻闻,点头说道:“确实是好茶。” 坐定后,杨书大咧咧问道:“姑娘此番前来,略显突兀,可有什么要事?” “我是来告诉你……往后不会有人来杀你了。” “哦?” 杨书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我那一千两的花红没了?” “嗯。” “啊……那还真是个好消息,这些日子始终提心吊胆的,酒楼都不敢去。” …… 老板娘搓着茶杯,看向有气无力的哮天犬。 突然问道:“你很孤独?” 杨书微微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到,你在和狗说话。” 哮天犬听个清楚,打哈欠,翻个身,到另一边去睡了,还哼哼唧唧的。 老板娘听不懂,但杨书却明白,哮天犬可不是在说好话。 约莫是这么个意思: “小爷是普通的狗吗?那是天下第一神犬!不识货!” 杨书摇摇头。 往常去茶楼,偶尔会将发财交给安老板照顾。 看来那些日子里,小奶狗没学到好东西。 倒多了不少臭毛病! 却还是说道:“发财不同,它很聪明,能听懂我说什么,还会回答。” 老板娘眼睛眨了眨,明显不太信。 大概是心情不错,她还开起了玩笑……虽然从神情上看不出来,但她的确在开玩笑: “那说来听听,你刚才在和它聊什么?” “聊的内容就厉害了!” 杨书“哼哼”两声,迎着那双饶有兴致的眼睛,说道:“我们在讨论,人能不能成仙!” 哪知,老板娘听到这话,却非常笃定的说道: “不能!” 杨书顿了顿,轻轻点头: “的确不能。” …… 铁拐李能发现这世上仙门未开。杨书比着八仙,自然有着差距。可他对此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接近大成的神游之术,毕竟不是白给的。 如果觉着这法术,只是让阳神出窍,再加上跑的快一点,未免小瞧了老君……这可是从道德经中摘出的法门。 阳神视野,比肉眼要广阔的多。 加上一只天眼,杨书只要不是傻瓜,总能看到一些玄机。 【这天地之间有大限。不许凡人飞升成仙】 上古时代,那些搬山填海的强者,也只在此世留下许多传说,继而化为黄土,不复存在。 没见那铁拐李下得界来,便是老君亲传,也要受到诸多限制。 皇宫与青牛一战,虽然场面也不小,但于神仙来说……终归是小气了些。 杨书现在知道,他们的本事,应当都被限制在人仙层次。 连地仙都不是…… 想想还挺憋屈的。 这是天地大环境! 但若只从理论上讲……倒也不是没机会改变。 按传道集第三章,若能借助八卦,使天索于地,地索于天,直至天地相交,再加阴阳调和,便踏上了正路,有机会得道飞升。 这是走上仙路的第一步…… 于人如此,于天地亦如此。 而人成仙之艰难,与开天地仙门之艰难……大概就是人与天地的差距。 通俗的说,天壤之别,云泥之别。 所以,这只是理论而已! 因为没人能真正的改天换地。 换句话说……别想了,不可能的。 …… 老板娘转而问道:“你若想寻仙道,那我劝你……还是绝了这个念想。” 杨书小口喝茶: “别当真,玩笑而已,你想想,我跟条狗聊天,能说什么正经话?” 哮天犬精神了,不睡了,跳下桌子气哼哼的出门。 老板娘侧过头,掩饰笑意。 杨书也笑:“世人只道神仙好,功名利禄忘不了!可我是不想当神仙,也不求功名利禄。” “哦?那你想要什么呢?” 老板娘反倒好奇了:“人生在世,总会想要点儿什么吧?” “我啊?我想想啊……逍遥人间没烦恼,只羡鸳鸯不羡仙?” “只羡……鸳鸯,不羡仙?” “哈哈,说笑,说笑。” 杨书笑着打哈哈。 主要是这诗前半句他给忘了,随口一编。也不知道老板娘是不是听出来了…… 部成想,老板娘似是没注意他这胡编乱造,反倒比较在意这最后一句。 俏脸微红,喃喃自语……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见气氛有点尴尬,杨书抿抿嘴,打算换个话题。却又眉头一皱。 天眼瞧见厉江,穿着便服往这边走,看样子是特意来寻自己。 “今天是什么日子?” 杨书揉揉眼睛。 再回头,那老板娘已没了身影。 只余尚温的茶杯,还有扑棱棱动个不停的窗户。 杨书抿口茶,去给厉江开门。 …… 他和厉江也熟稔了,干脆省略了不必要的寒暄。 便笑着问道:“厉兄春风满面,可是有什么好事?” “可不是嘛!厉某专程来通知,早间,大理寺的公函下来了,那户部侍郎范统,今天就要问斩!” 厉江呵呵一笑:“那老东西,砍头算是便宜他了!怎么样杨先生,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杨书:“……” 合着是这么个事儿啊! 莫非花银子买我人头的,是这位素未谋面的户部侍郎? 啧,这般人物,落得如此下场,倒也死得其所。 青牛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但杨书还是摇摇头,拒绝了厉江的邀请:“敬谢不敏,那场面,着实没啥可看的。” 厉江嘿嘿一笑,好像有些尴尬: “确实哈,是我以己度人了,先生对这种事,应当没啥兴趣……但毕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咱们去庆祝一下?” 杨书闻言,微微挑眉。 厉江哈哈一笑,拍拍胸脯:“走!葳蕤轩,我请客!” 话音刚落,便突兀的捂住脖子。好似被什么惊到。 “嘶……怎么有杀气?” …… …… 老远的地方,隐娘眯眼看着远处的厉江。 喜鹊喳喳叫两声,继而口吐人言: “要不咱嫩死这姓厉的吧!忒也讨厌!” “……” 第六十五章:玉罗刹 昏暗的刑部大狱。 狱卒端着托盘,停在一间死牢跟前,微微低下身子。 “范大人,要上路了。” 说罢将饭食放下,转身离开。 前户部侍郎范统,早已没有朝堂上的风采,胸前的锦鸡,换成大大的“囚”字,形容狼狈不堪,像是老了几十岁。 他本就很苍老。 “唉……” “正二品大员,旬日间落到这步田地……很凄凉吧?”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连斩监候都不是,这就要杀头了。” “……” 其一袭黑衣,却更显其身姿婀娜,只一双灵动的眼,就能看出其容貌非凡,该是个很迷人的女子。 但将死之人,自然没有奇怪的想法。 更何况,这人还在幸灾乐祸。 过得片刻,范统嗓音沙哑的问道:“转轮王?” “他不会来了,如今的京师,冥府势力由我统辖。” …… 倘若杨书也在这里,定会“哦吼”一声,言道自己果然没猜错! 这偷粮食的狗贼,和阴司冥府果然有勾结。 其实这么猜的人不少,但都没有证据。 因为双方行事非常小心,这位范大人,都是和十殿中最神秘的转轮王单线联系。 现在看来……冥府内部也不安定啊。 连领头的都换成了女人。 …… 而范统如今大权已失,中气自然不足,只得问道: “我与冥府的约定,可还作数?” “姑且作数,你的儿孙,会被送去西北。免得他们……被你那些‘朋友’斩草除根。” “呼……” 范统松了口气,又问道:“转轮王还答应,帮我杀三个人……” “啊……那个就看情况了。” 冥府女子呵呵一笑:“我做事,跟老男人的风格可不同。” “那你为何要来这里?” “来要账本啊!你与转轮王私相往来的账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老东西,可在案子里捞了不少。” 言辞间,女子微微咬牙。 范统闻言,嘴角咧开,逐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原来就是转轮常说的玉罗刹。” 女子裸露在外的眼睛,弯出一丝危险的弧度: “哦?他怎么说我?” “他说你是个因循守旧的蠢货,连上古教条都信,实在是匪夷所思……放弃吧,我不会说的。护着我儿孙的,不是你,该是转轮。” “呵呵。” 女子却靠前一步,露出葱白的双手,并成五指,笑着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范统脸上泛起一丝惊惧,约莫是想到了什么传闻。 但没过多久,便紧紧的闭上双眼,好似认命。 女子无视牢房的栏杆,一步跨了进去,云淡风轻地说道: “不吃这碗断头饭吗?过的片刻,你可就没得吃了。” “……” “那算了,就先从拔牙开始吧!” …… …… 约莫一炷香之后,女子甩甩手上的血,赞道: “你这骨头,倒比我想象中要硬些。” 摊在地上的前户部侍郎,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模样。关节,骨头,所有会感觉到疼痛,但又不致死的地方,都被周密的关照。 不得不说,这女子真不辜负“罗刹”之名。 够狠毒! 她眯了眯眼,感觉有些遗憾。 如果时间充足,她有十足把握能问出来,但这人被看得很死,此番能进来,已是冒了极大风险。 想把人带走,就太冒险了。 “罢了,本来也是尝试……总有别的机会!” 这样想着,女子挥手告别,娇媚笑道: “今天玩的很开心,多谢款待……” …… …… 外边已近正午。 大亮的天光,穿青黑色的夜行衣,未免有些扎眼。 虽然以其超绝的身手,等闲人发现不了她。 但女子很谨慎,才离了刑部大牢,便寻个地方吸取血迹,易容换装,化为寻常女子,与普通人一样在街道中穿行。 “啊……活着的滋味。” 这旺盛的人气,的确让人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落脚之处。 江湖传闻,阴司冥府的玉罗刹身份神秘,且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换一个地方隐藏,而这次嘛…… 瞧一眼葳蕤轩,女子左右观望,觅得个无人之处,一个闪身翻进了窗子。 摇身一变,成了艳名远播的新花魁。 泪春姑娘。 ……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女子梳妆……尤其是美丽的女子梳妆,自有一番别样风采。 很多人还就好这口。 譬如泪春自己…… 她一边梳头发,一边左右照着,戴起珠钗,不时在两尺高的铜镜前变换姿势,展示自己丰厚的资本,平坦的小腹,紧致的腰臀。 情不自禁的臭美一句: “我可真好看!嘿嘿!” 没能拷问出想要的东西,她心情是有些糟糕的,但看到镜中女子巧笑嫣然,心情便好了许多。 这大概是自恋人士独有的快乐吧…… 正用手指点起胭脂,往镜子上画个笑脸,自娱自乐着,却突然有人叫门。 泪春便调整语气,显得端庄些: “什么事?” “是那位杨先生来了。” “嗯?” 泪春秀眉微动,表情变了变,眼角的泪痣生动许多。 “是那位杨书杨先生?” “正是,小姐特别关照,若那位杨先生来了,第一时间来通知你。” 泪春眼睛眯起来,想起阴司内部的调查结果。 这位杨先生,可不是有点文采这么简单…… “今天,便去会一会。” …… …… 葳蕤轩最大的雅间,空间宽广,视野开阔,理所当然的,价格也不便宜。 但这厉江是个狗大户,杨书也不客气。 悦耳的丝竹声中,二人碰个杯,小酌一口。 厉江畅快的哈出口气,言道:“说来也确实意外,等闲时候,这些个三品以上的大员,即便是斩刑,也都是斩监候,这次不知为何这么顺。居然是斩立决。” 杨书却“哎呀”一声:“都来这地方了,咋的还想这事?” “哈哈,我的错我的错,不提了!” 二人正言语间,有人在外通名: “泪春姑娘到了!” “啊哈!” 厉江闻言精神一震,大手啪嗒拍在杨书后背: 笑道:“这次你可有艳福啦!” 杨书虚眼看过去。 就知道这厮今天不去翠微轩,要来着对门,就是想看好戏。 但杨书也不在意。 不就是一个花魁吗? “咱怕她怎地……我去,又是高手?” 珠帘掀起,门扉洞开,一个极美妙的人影走了出来。 那皮肤欺霜赛雪,那容貌艳绝人寰。 看看旁边的厉江,虽然见过一次,也是张大嘴巴,眼睛放光,啪啪鼓掌。 对于美的欣赏,大家都是共通的。 却不知……若这厉江发现,眼前的美人一只手就能摁死他,还会不会是现在这副神情。 杨书情绪非常稳定,目光清明,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 姿态突出一个彬彬有礼! “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倒比传闻中还要美艳几分。” 泪春浅笑,施个万福。 “先生说笑了,小女子些许浮名,于先生而言,该是过眼云烟吧……” 那眼神,那言辞,却有一分巧妙的怨气,不多不少。 能让人发现,但又不至于反感。 她曾给杨书下过帖子,而且不止一次,但杨书是一次都没来。 若没有半点怨怼,反而显得虚伪。 对此,杨书只有一个评价。 “这个呢,就叫做专业!” 他也只得说道: “杨某此前脱不开身,倒是怠慢了姑娘,确实该给姑娘赔个不是。” 说罢就要行礼。 但泪春哪个会让他做到这步? 不出意料,杨书动作才起个头,便被这姑娘拦下。 掩嘴一笑:“先生哪里的话,能见着一面,已经是小女子的福分。” 说着话,裙摆一提,翩然入座。 动作优雅的倒上一杯,言道: “若先生不弃,便于小女子饮过这杯……迟来的酒。” 那姿态娇怯,自有一番迷人媚意,但杨书自有办法抵挡。 这番话,已经被他自动翻译成这样:“都在酒里了!喝!这梁子就算过去了!” 杨书顿时豪爽地说道: “好!” 二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泪春一边喝,心里都犯嘀咕:“这人怎的突然冒出一股江湖气?” 旁边的厉江看个热闹,突然被人小声呼唤。 皱眉回头,却是自己手下的旗官。 递过来一个条子。 厉江打开看看,脸上神情微变,又拍拍杨书胳膊。 “嗯?” 疑惑的接过一看,杨书也皱皱眉。 【前户部侍郎范统,于行刑前被刺杀,凶手手段残忍专业,其筋骨尽断,却因失血过多而死】 “呼……好可怕!” 这得多疼啊…… 杨书感叹一句,摇了摇头。 泪春低眉顺目的斟酒,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非要说有……大概是笑得更甜了些。 第六十六章:刺客也会吃醋 葳蕤轩的葳蕤二字,指的是草木茂盛,自然生长的样子。 表现出一种生命力。 而这里的装饰,搭配,正切合这个主题。 屏风上不是常见的侍女,而是山水树木,壁上的挂画更是如此。 角落,窗边等处,也摆放着大小适宜的盆栽插花。就连桌上的餐碗酒杯,随侍女子的衣着,都与整体风格相贴合。 放眼窗外,还有茂盛的绿植,与庭中假山相得益彰。 更有一只喜鹊飞来飞去,极具意趣…… 杨书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觉着,此处竟没有一处不美的! 真让人心旷神怡。 不得不说……古代有钱人,是真的会享受。 …… 桌上三人,具实眼界开阔的,聊起天来,自然是天南海北。 中间倒也曾问过,那泪春姑娘,缘何从苏州迁到了京师。 倒是惹得姑娘一番回忆。 说什么身位卑贱,来去不得自由,让她去哪里,她也只得去哪里,倒把厉江整得恻隐之心的都起来了。 杨书也真切表达过自己的同情。 但心中却在感叹: 青楼这么厉害!竟把如此高手,逼到这等地步? 真有这本事,不去夺取天下,反而龟缩在此处做卖笑的行当? 啧……我信你个鬼! 当然,这些也只是想想。如此高人,隐藏此处做个花魁,自有其谋算。 但从天眼看到的气象判断,这女子并非大奸大恶,乃至十恶不赦的匪徒。 不然他早拉着厉江跑了……哪里会留到现在。 至于具体如何,杨书也就懒得追究。 咱是来找乐子的,不宜多管闲事。 而这番言笑晏晏的样子,看着让人羡慕。可落在某人眼里,就有些扎眼了…… “喳!喳!” 那喜鹊几番飞旋,终是落到了窗边,歪头看着他们。 “喳!喳!” 厉江见状“嘿”一声: “这个喜庆!还有喜鹊上门?” 说罢伸出手,往窗边探去,好似想抓那鸟儿。却被那喜鹊鹰击一般,啄在指尖。 那速度,压根反应不过来。 直接就见了血! 十指连心啊……厉江捂着手指头就是一声痛叫,不及发怒,那喜鹊便扑棱棱的飞远。 杨书放下酒杯,心说这老板娘,心情似乎不咋好啊…… …… …… 那喜鹊“喳喳”叫着。落在肩头。 隐娘冷声问道:“咬了?” 喜鹊答:“咬啦咬啦!” “咬的谁?” “咬的那二皮脸的锦衣卫!” “再去,再咬!” “好……这次咬谁?” “咬那个花魁。” “好嘞!” 过了一会儿,喜鹊又扑棱棱的飞回来。 “咬了?” “咬啦咬啦!” “咬的谁?” “那二皮脸的锦衣卫。” 隐娘皱眉:“不是让你咬花魁?” “喳喳!我咬不到啊!” “再去,再咬,要那个花魁。” “喳喳……行吧。” 过了一会儿,喜鹊又飞回来了,这次不待她问,便抢先说道:“咬啦咬啦!” “咬的谁?” “那二皮脸的锦衣卫!” “……” 隐娘抿唇,眉毛都竖起来:“不是让你咬花魁?” “喳喳,我每次想咬那花魁,她就往姓杨的身后躲,抱得可紧啦,我总不能连那姓杨的一起咬……” 话还没说完,这喜鹊便被隐娘按成了匕首。 “罢了,我亲自去。” …… …… 厉江右手包起了三个指头,还一直发抖,显然疼得不轻。 “这他么是喜鹊?” 其一脸难以置信:“我连只鸟都抓不到?” 那情状,看着惨兮兮的。 杨书笑得捂眼。 刚才也不知怎么了,那喜鹊又来两次,都想去啄泪春姑娘,始终啄不到,便只能啄一口自告奋勇,前来抓鸟的厉江,然后扭头就走。 虽然很可怜厉江,但不得不说,这画面有些可乐。 “杨先生你这,咋还幸灾乐祸呢?” “别误会,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 在杨书旁边。 泪春却一副后怕的模样,小手轻轻拍在胸前。 这动作,那风景……相当迷人。 很吸引目光。 而泪春,则悄咪咪的观察杨书,只见其目不斜视,看着别的方向……这让她微微皱眉。 她接近杨书,自然有着目的。 却不是因为那阙词…… 虽然情报显示,杨书极具文才。但诗词这东西,终归难以成事。泪春很喜欢,却不会耽于其中。 接近杨书,实为调查【阎罗之死】。 虽然她与十殿阎罗多有不睦,但这事儿,对阴司来说的确是大地震。 不查是不可能的! 而叶清,作为明面上的凶手,却早早被排除在外。因为他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那大战之前,大战之后,都与叶清有过接触的…… 就是这个杨书。 泪春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便借着诗词,多次邀请,就是想接近,探索一下这个普通,又不普通的男人。 但这次见了面,却让她非常意外。 杨某竟对她的诱惑视若无睹……始终有礼有节,手都没伸过一下。 “哼!不信你能抵挡老娘的魅力。” 她笑眯了眼,挪动身形,凑得更近了些。 一只手放在杨书腿上,整个人贴过去,好似真被吓到一般: “刚才那只喜鹊……好怕人啊……” …… 杨书闻言,笑道: “确实!” 却也不多说。 他有天眼,自然能看到,那老板娘气势汹汹的来了。 此时说人坏话,难保以后还有没有面吃。 却见那老板娘远远的挂在屋檐,伸出手做个弹指,便射出一缕剑气,轻而易举的刺穿墙壁,切断盆栽娇嫩的枝叶,又射穿一个酒瓶,落向了…… 泪春按在他腿上的手。 这剑气很微弱,行了这么远,效果约莫是……蜜蜂蛰一下的程度。 她大概不喜这泪春,却也不想她落个残疾。 但这当口,泪春却直起身子,换个姿势又靠过来。 刚刚好躲开! 剑气只落在地板上,留下浅淡的白印。 “……” 杨书眨眨眼,将其推开一点,指着桌子说: “酒瓶洒了。” 泪春小声惊呼,侧过身子,躲开流淌的酒水,急忙吩咐道:“快换壶新酒。” 杨书顺势与泪春拉开些距离。 他闻道一丝丝奇怪的味道…… “高人要交手,咱还是稍微躲躲。” 此时桌子上,大概只有厉江是一头雾水。 思维还停留在喜鹊的问题上。 他一边吸凉气,一边说道:“不过这喜鹊,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杨书轻咳一声,搭腔:“谁啊?” “鹊剑仙,之前活跃在江南的杀手……杨先生该是没听过,这位可不简单,算是大乾头号通缉犯之一。” 泪春听个清楚,掩嘴惊呼: “我在苏州时也听过这人!都说她是个大魔头,喜欢割人头下酒,着急了,还吃小孩!” 杨书心说好嘛,这是什么奇怪的传言。 老板娘青筋都快爆了! 言道:“这话……一听就是谣传,以讹传讹而已。” 正说着,又是一缕剑气袭来,这次直冲泪春肩头。 再想不动神色的躲开,就不大可能了。 却见花魁眼波一闪,也是屈指一弹,只听嘭的一声,两股力道撞击消弭。 “……” 这声音极细微,若不是亲眼所见,压根发现不了。 莫非真要打起来? 嘭,嘭,嘭嘭! 好吧真的打起来了…… 随着交锋便激烈,那劲力冲击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但以厉江的耳力,居然还听不到,正在说些很危险的话。 “嗯,虽然听着夸张些,但这空穴不来风,短短几年,那鹊剑仙手下的人命该是破百了……这杀性,难以想象。” 杨书伸出手,拍拍他肩膀。 语重心长:“少说两句吧!” 直把厉江整的一头雾水,笑道:“怕啥!咱实话实说而已……咦?什么声音?” 说着,开始左右观望。 “啧……总算发现了。” 杨书装模作样的侧耳去听。 又是嘭的一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紧接着,细微声音戛然而止。 杨书笑道:“听着像是炮仗。” “不对呀,这都快端午了,咋还有傻子放炮啊!” “嗯……许是有什么事庆祝。” 泪春维持笑容,掩藏通红的指尖,巧笑道: “是啊,有些人就是傻,净做些不合时宜的傻事……对不对啊,杨先生?” 杨书瞟了一眼。 这次交锋,却是老板娘略胜一筹。 但感觉……又有哪里输了。 …… …… 喜鹊:“喳喳,我就说吧,这女人不好对付!” “……” 隐娘没说话。 这花魁竟是个高手,且深不可测,值得她出全力。 看一眼杨书,她才缓缓平息好胜心。 真动起手,后果难料……杨书毕竟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争风吃醋闹到那步,显得有些丑陋。 而且这男人,还算守礼…… 但也该查一查,这花魁的目标……和杨书有没有关系。 …… “喳喳!让你端着,自找麻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喳喳,喳喳!” 第六十七章:偶遇青楼浪子 老板娘与泪春姑娘的交手,其实非常短促。 来得快,去得也快。 席间除了杨书,也无别的人发现。 只留下一小块蜂窝似的墙壁,还有侍女对于散落枝叶的惊咦。 左右影响不到厉镇抚。 他被鸟咬了之后,言辞便从鹊剑这事儿撕扯开来。 从江南诸府衙办案不利,说到冥府犯上作乱,再到妖魔突袭皇宫。 这一番言语,倒把二人说的各怀心事,只点头应和。 偶尔搭一句“所言甚是”,或者“言之有理”, 过了几次,那厉江总算回过味儿来: “倒是扯远了些……今天开心,不该说这些的。” “哈哈,那咱还是喝酒吃肉吧!” 喝到一半,厉江突得顿住,打量坐在对面的男女,放下酒杯,笑一笑: “哎呀呀,今日被那小鸟啄伤,倒不宜吃太多酒,你二位且在此耍乐,我出去散散心!” 说罢,便起身往外走去了。 这话说的僵硬,但好歹是把空间留给了其他两人。 那泪春却是眼睛一亮。 心说这累赘总算走了!又能说又碍事! 譬如那小鸟,用得着你英雄救美…… 脸上笑得更迷人些,打算放开手脚,一探杨书虚实。 却不想,这杨书指头一抬,哈一声,竟又唤了累赘过来……还是两个! 这人装得真好,老娘险些以为,其真得不近女色!却不想在这青楼中,也有许多熟人。 骗子! …… 杨书俩眼瞧着厉江离开,想说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又见身旁女子眼带春意,此时这么说,未免有些不解风情。 便住了口,打算跟这位有些神秘的花魁好好聊聊。 但那厉江没关门,却使他看到个极英俊的男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眉头一皱。天眼一开! 好嘛……还真是吕洞宾! 身旁还有位白衣女子,美艳动人。 看得出来,玩得还挺开心…… 杨书发现他时,其正在厅中,与那女子说笑,赏景。一眼看过来,刚好和杨书对上眼神。 一时间,神情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杨书伸出手指,喊道:“哈!吕……” 哪知他刚喊出口,吕洞宾的声音却比他还大。 “哎呀!这不是杨先生吗?幸会幸会!” 言罢带着那愣怔中的白衣女子,便往这边行了过来,一边走一边传音: “用化名!用化名!” “额……” 杨书突然想起,这吕洞宾游戏花丛时,惯用一个化名。 回道人。 是把那上下两张口的吕,拆开重组成里外两张口。 他是仙人,混迹欢场,不好用真名。 若被其他朋友知道,少不得取笑一番……搞不好还会引得玉帝降罪。 行吧,便给这个面子。 杨书拱拱手:“不想在这里遇着回道长,倒是好雅兴啊。” 说着目光转向其身旁。 吕洞宾哈哈笑,也看向泪春:“先生兴致也不差嘛!” 谈笑间,两人明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却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而那两个女子,自然是认识的。 泪春甜甜地叫一声:“牡丹姐姐!” 白牡丹掩嘴一笑:“可不好叫我姐姐,我哪好意思叫你妹妹呢!” 说罢拉着手,凑到一起小声说了起来。 约莫是在探听两个男人的关系。 而入座之后,杨书却是挑了挑眉:“牡丹?” “啧……” 吕洞宾坐到个干净的位置,又拿出套新酒具,自斟自饮,言语间意味难明:“可不就是白牡丹嘛!” 杨书闻言,顿时想到了自己讲的故事,以及那朵桃花。 顿时笑出声:“合着那朵超大桃花,应在了白牡丹身上?” 吕洞宾苦笑,微微拱手: “此前就是开个玩笑,杨先生别放在心上!” 杨书幸灾乐祸: “自作自受了吧!” 吕洞宾长叹一声: “我此前掐算,这次的桃花竟可能折损道行……杨先生可得嘴下留情啊!” “你这见天的往青楼跑,即便没我这张嘴,迟早也会出问题。” 两人本是凑在一起,小声交流,而一听这话,吕洞宾却仰起身子,鼻孔对人。 他看眼旁边的泪春,笑道: “杨先生,你这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啊!没劲!” “额……那不一样,我是吃素的!” 杨书饮杯酒,摊开手:“清清白白哦!” “来青楼还吃素?” 吕洞宾一挥袖,豪气横生:“那更没劲!” “……” 两个姑娘那边,约莫是聊出了结果,听他们说话,便凑趣的问道:“什么吃素?” 吕洞宾一笑,正要回答,杨书便急忙举杯: “今日偶遇是缘分,就别说什么吃不吃素了,先喝一杯!” “哈哈!咋还不好意思了呢?” …… 那厉江也不知去了哪里“散心”,倒是一直没回来,杨书便和吕洞宾多聊了几句、 “道长此番……下来,该不是为了杨某人吧!” “也不瞒先生,其实是来看看铁拐。” “铁拐李?他怎么了?” “先生不知?” 吕洞宾有些惊讶,略微停顿,也只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拐啊,最近可有点惨……他被老君罚下来行医,没个百八十年,怕是回不去喽!” 说罢还摇摇头。 显得颇为同情。 “唔,确实挺惨。” 杨书眨眨眼,又问道:“那怎的就你一个人来,蓝采和,张果老,何仙姑他们呢?” “嗯……其他的我不知,果儿和采和该是已经下来……不过这一老一少比我还贪玩,不知道浪哪儿去了。” 杨书虚眼看他: “比你还能玩?” 那神色,显然不相信。 “害,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贫道除开这一口儿!” 说着,吕洞宾指向白牡丹,倒惹得姑娘一愣,目露疑惑,吕洞宾笑着哄了哄,才回过头与杨书说道: “除了这一口女色,其他时候,我是最靠谱的那个!” 说话的时候,这厮居然还挺自豪! “呵呵,你当真的说,我也就当真的听!” “别不信啊,譬如采和,那可不是个老实孩子……我也不多说,你见着就晓得了!” …… 杨书与吕洞宾的表相,都是俊伟非凡,凑在一起眉飞色舞的聊着,于女子而言,自然赏心悦目。 但那泪春却有些狐疑: “真有这事儿?” 白牡丹:“妹妹咋还不信呢……这事儿倒让我十分苦恼。” “哼哼……” 泪春露出一抹坏笑:“苦恼?怕不是乐呵吧……” 白牡丹脸色一红。 …… 一行四人聊得开心。 却突得生了意外。 还是不小的意外…… 杨书有天眼,吕洞宾更是仙人,二者同时发现一些异常。 皆是停下杯箸,脸色变化。 下一刻,便有人嘶声呼喊,嗓音惊悚骇人: “杀人啦!” 喧闹的青楼寂静片刻。 轰! 乱了起来。 …… 几人急忙停下话头,出得门去,一同观望。 却见厅中众人都是慌乱不堪。 都是些“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有杀人狂”之类的话,除了助长恐慌情绪,半点实用也无。 最有用的一句话,约莫是…… “赶紧报官!” 诸多吵闹声,让杨书皱了皱眉。 吕洞宾也是差不多的神情,抬起手,打算用些小手段。 却听得有人暴躁呼喊: “报什么官!我就是官!” 厉江昂扬而出,大声呵斥:“我乃锦衣卫镇抚使厉江,这里生了命案,不想惹事的赶紧离开!” 说罢,他手下几个便衣旗官开始赶人。 杨书与吕洞宾对视一眼。 逆着慌张的人流,往凶案现场行去。 那两个女子略微犹豫,也是跟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采生补死 厉江这些随从,自然人的杨书。 特意将他们一行让到三楼。 屋中的一些交流声逐渐清晰,其中有个女子在哭泣,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呜呜……我见她不出来,唤了几声,始终没应……心中担忧,又怕搅扰了好事……便借着送东西进来看看……没想到……呜呜……” 就这时候,杨书等人踏进了房门。 一入眼,就看见厉江那熊一样的身板,挡在床前。 却挡不住那具凄惨的女尸。 皮肤如草纸般粗糙,牙齿掉光,头发也像枯草一样,整个人像是被暴晒,却未完全脱水的白菜。 干瘪,却又黏糊糊的,只看着就让人心里不适。 白牡丹登时就扑进吕洞宾怀里,她大概是真被吓到了。 杨书还躲了躲,生怕泪春姑娘有样学样,但意外的是,其并无明显异状,反而若有所思。 啧,高手的下意识,就是与旁人不同。 屋子里除开厉江和他的手下,就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看打扮,该是使女类的角色,正哭的梨花带雨,面带惊惧。另一个脸色阴寒的盛装女子,该是这里的老鸨。 厉江听着动静,回头一看,紧张的神色松一松。 “杨先生啊,怎的来了这里……” “咱朋友一场,出这么大事,总不能扭头就走。” 见厉江的目光投向吕洞宾,便抬手介绍道:“这位是我……旧识,你唤叫他回道人吧。” 二人互道幸会。 …… 杨书踏前一步,行到女尸近处,使天眼细细看过。 厉江紧皱着眉: “我见过的死人许多,却从未见过这样死状,当真奇怪。” 杨书微叹口气,转向那哭泣的女子,轻声问道: “是姑娘发现的尸体?” 那女子抽抽鼻子:“是……” “她此前见过什么人?” “是个……恩客……” “那恩客现在何处?” “不知道……” 杨书心说果然如此,又问:“那你能认出那人模样吗?” 那女子一听,仔细想了想,不多时哭声更大了些: “我竟然忘了!” 旁边的老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打人,口中还骂着“废物蠢货”。 吓得那姑娘都蹲下了…… 可还没真的动手,却被泪春拦下。她架着老鸨的胳膊,推搡着去了外间,出门前还冲杨书眨眨眼。 杨书便托个锦衣卫,着他把那女子送出去。 凶手显然施了法,观其面容,见之则忘。 类似的法门很常见,糊弄高手不容易,骗个普通人那是驾轻就熟。 厉江从头看到尾,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杨书语气颇为沉痛:“这是被人使邪法,采补而亡。” …… “采补?” “嗯,就是你想的那个采补。” 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也,但行正道,就是阴阳调和的双修之法。若行邪道,就是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的邪术。 眼前这个,就是邪门到极点的采补之术。 从表面看,这女子只是气血亏损的到极点,从而没了性命。但天眼却能看出,其丢的不只是气血,而是全部的精气神。 凶手非常残忍,在极短时间内,将死者可以为生的东西一取而空。 与其说采阴补阳,不如说是采生补死…… 而这么做,对凶手也有很大风险。 所以…… “凶手该是个将死之人,为了活命,已然不择手段……这人还会继续作案,而且不会太久。” 说到此处,杨书不禁摇头:“旁门左道,当真是劫数。” …… “嘶……” 厉江倒吸一口凉气,摸摸脑袋: “是哪个门派,竟有这么狠毒的采补之法?” 杨书抿嘴,心说这是问我呢? 我对江湖一无所知,哪儿知道这些。 这么想着,他又将目光投向吕洞宾……这厮忙着呢。 本就被尸体吓到的白牡丹,一听这是采补而死,脸色顿时差到极点。 吕洞宾正小意安抚着。 看杨书递来的眼神,便知是在问他是否知道什么。 当即摇摇头。 杨书心说也是,其刚刚下凡,对人间的了解还不如自己…… 就伸出手,大拇指点来点去。 这是问吕洞宾能不能掐算一番。 “咳,铁拐和张果擅长这个,我的话……不涉己事,都不大准。” 杨书顿时有些嫌弃:“道长当真可靠!” 吕洞宾略感尴尬。 他之前还吹嘘,自己是八仙中最可靠的一个…… 扭过头,牛皮就吹破了。 厉江看他们互动,也是一头雾水。 正疑惑中,那泪春姑娘却回到屋中,说道:“我倒是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几人顿时看过去。 “我在苏州时,曾听说过这种人,他们多做和尚打扮,行采补之事。” 厉江顿时挑眉:“和尚?” “嗯!不过是一群假和尚!” 泪春相当确定的样子: “他们往往混进寺庙,接近那些拜佛的妇人,以行苟且之事。女子若被多次采补,结局便是如此……杨先生所说不错,凶手该是被逼急了,所以顾不得许多。” “哦……” 厉江恍然大悟。 杨书顿时凑过去问:“想到了什么?” “邪道六大洞天之一,悲喜洞天……若修欢喜道,便有假装和尚,采补妇人的路子。” “悲喜洞天?” 泪春眼观鼻鼻观心。 心想:“这姓厉的总算有些见识,不枉老娘提醒到这步。” 欢喜道这群畜生,那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而吕洞宾听个清楚,两道剑眉顿时竖起来,怒声说道: “还有这等门派!他们山头在哪儿?我回头就去挑了他!” 这话一出口,除了杨书,所有人都虚眼看他。 连白牡丹都不例外。 纷纷寻思这人看着谦和,怎的如此大放厥词……悲喜洞天能混进六大,为外道最顶尖的那撮儿,岂是这么好对付的? 唯有杨书知道,吕洞宾可没开玩笑。 便竖起一根大拇指:“豪气!” …… 回过头,杨书又说道:“那宗门怎样以后再说,眼下须得尽快找到……这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听他这话,厉江眼睛一亮。 “先生莫不是有些办法?” “嗯……我本事差些,动不得手,但别的事,却还能帮些忙。” 杨书敢这么提,自然有所把握。 他与吕洞宾说道:“我记着,道长丹青技法相当不俗?” “哈哈,小道而已,纯属爱好!” 杨书一笑。 吕洞宾画鹤,那仙鹤竟一跃而出的典故,还是相当出名的。 “一会儿还请道长画个人像。” 说罢闭起双眼,运起那点……微薄,但不微弱的法力,涌向额上的天眼。 杨书过往用起这神通,往往只用其最基本的能力。 大多只是看的远些,看的清楚些。 却始终是看现在。 可他不曾忘记,天眼可看过去未来。 那未来就不说了……天机难测,看到的只是一个可能,且推演天机,极端费力费神。 而要看过去,已属杨书的能力范围。 对于早就发生的,既定的事,看起来自然轻松许多。 念头既定,杨书发动天眼,往那凄惨的尸体看去。 同时伸出手指,往屋中铜镜一点,过去的景象便显露出来。 天眼连通太上明鉴真经……其实算是小手段。 但这点小法术,连吕洞宾都“唔”一声。 “有点东西!” 第六十九章:追果溯因 天眼的发动无有声息。杨书这一手,好似在以自身法力推测过去因果。 再借镜子显影……让旁人一同观望。 这已然不是厉不厉害,而是高不高端! 实乃仙家手段,举重若轻地,做到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飘逸! 杨书脸上毫无波动,几近大成的神念,配合小成的法力储备,眼下这点消耗,也还撑得住。 甚至还有心思提醒别人。 “看镜子。” “哦哦……” 三个凡人纷纷回神,各自收敛惊容,往那镜子上看去。 至于吕洞宾,已经在铺纸研墨,准备画个人像。 杨书又伸出一根手指,做个翻转沙漏的动作。镜中景色光影变动,时间倒流,这边还问厉江: “那凶手几时离开,有猜测吗?” 厉江点头:“从目击者提供的消息判断,约莫一个时辰之前。” “好。” 杨书又拨拨手指,不多时,众人便见那女子骨肉渐丰,皮肤恢复饱满,变成了一个极美丽的女子。 虽然早已死去…… 白牡丹与泪春都露出一抹悲戚。 葳蕤轩说大不大,姑娘不算太多,彼此间即便不熟悉,也肯定是见过的,甚至说过话。 兴许早间还曾彼此问候,如今就阴阳相隔,是人都会有些惆怅。 杨书没太多关注,静心凝神,专心施法。 终于,镜中出现的第二个人。 几番调整,终于露出正脸。 却是个痴肥男子,做员外富商的装扮。 吕洞宾在旁边冷哼一声:“这一看就是伪装。” 杨书瞥他一眼。 确实,用化名加变装,该是来青楼做坏事的标配。 厉江忙问: “那怎么办!这人像可还用得?” “不用这几,这点小幻术,糊弄得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 杨书也不多废话,只扬起手,做个擦镜子的动作,便把凶手伪装拭去,真容暴露出来。 确是个光头没错…… 且肥头大耳,笑容阴邪,目光狠毒。 白牡丹捂着嘴,险些呕出来,那泪春也皱了皱眉。 吕洞宾略做观望,挥毫泼墨。 一边画一边骂: “不想我这么久没动笔,此番却为一个腌臜玩意儿画像……” 杨书:“抓着这伤天害理之徒,绝对算是一桩功德,你怎的还不乐意?” “了然,了然!” 说话间,那人像却已经画好。 众人传着一看,皆觉栩栩如生,其丹青功底可见一斑。 各自赞叹。 吕洞宾却一个劲儿揉眉心,说道: “牡丹啊,过会儿让我给你好好画一幅,洗洗眼睛!” 也不知白牡丹想到了什么,痴痴笑着: “便依着你罢。” 另外三人心中同时骂道:“狗男女!” 杨书长出一口气,与厉江说道:“尽快查一查,每晚一天,怕都会有人丧命。” 厉江也知其中关节。 将那画作卷起,郑重点头。 泪春眼中带着异彩,抚上了他的肩头:“杨先生也累了吧,快些将这法术散去,歇一歇。” 杨书摇摇头,言道: “这才刚开始。” 众人不解,镜中的光影却在不断变动。 少不得一些画面…… 葳蕤轩走的是风雅路线,但终归是卖笑场所,少不得皮肉交易。 清倌人终究是少数。 但这种场景,并不会让人觉着香艳。床上的悲惨尸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是在杀人…… 随着镜象流转,便又显示出一个细节。 杨书推演的,已然不是受害者,而是凶手。 影响跟随着胖大凶手倒退,只过得片刻,屋中所有人神情都是一变。 …… 吕洞宾“哈呀”一声,显得有些烦躁,却又摊开张纸,一边画一边说: “牡丹啊,一会你可得帮我好好洗洗!” 只因那镜中显现的,是凶手刚刚踏入青楼一条街的画面。 他不是一个人来…… 还有许多同伴! …… …… 法术散去。厉江业已带那几幅画像离开。 吕洞宾紧搂着白牡丹,只说要去洗洗眼睛……可用脚指头猜,也知这厮是去干什么。 杨书寻把椅子,捂着额头将养精神。 推演前半段还好,从跟随那凶手开始,消耗就增加了不止一倍。 天眼是好东西,却也不能乱用! 好在杨书根基稳定,此时也只是有些不适,缓一缓就好了。 一只手温柔地摸上太阳穴,娴熟的按压起来。 “啊……” 杨书畅快的舒一口气。 这动作对于神念与法力的损耗,那是半点作用也无……但是吧,它很舒服。 当女子把他后脑,靠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时,就更舒服了。 …… 泪春微笑。 “哼……男人!” 嘴上却说道:“先生真是好大本事,小女子虽见过些世面,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法术。” “嗯……” 杨书享受着呢,也懒得勾心斗角。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泪春一时无言。 心说:我夸你厉害,你谦虚一下,我才好给你戴高帽,把你架起来,打探消息啊! 你倒好,不用我架,自己上去了! 不讲规矩! 她心中暗怒杨书狡猾,却见他又拍拍肩膀,说道: “劳驾,这里也帮忙按按!” 泪春无声的吸口气,咬咬银牙。 “你还享受起来了!” 没奈何,又按向肩膀。 “啊……舒服!姑娘手劲儿挺足啊!” 杨书暗自赞叹:“看来此世的高手,不仅能做的一手好饭菜,连按摩也是一流!” 手法精致,力道掌控完***位找的精准。 通透! …… 过去半晌,杨书才拍拍泪春的小手,示意她停下动作。 这才站起身,舒展下筋骨,只感觉没有一处不爽利。 有机会做个全身大保健……不对,这么说有歧义……该是全身按摩,一定很畅快。 便冲泪春姑娘拱拱手: “倒是辛苦姑娘,帮杨某松了松筋骨!” “先生客气,若觉着舒适,以后常来便是。” 泪春眨眨眼,突得说到:“不过出了这事儿……葳蕤轩怕是要关一阵子。方才在外边,妈妈还与我哭诉,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开起来……” “这样啊……倒是杨某思虑不周,以后怕是不好见到姑娘了。” 杨书砸吧砸吧嘴。 好像还觉着挺遗憾。 但那泪春却是垂下眼睑,靠近了些,说道: “这个倒无需忧虑……先生若要来寻,自然会给你留门……” 杨书眉梢一挑。 …… …… 上京城的其他地方,一切如常。 青楼中的尸体,疑似大量入京的邪道,还并未带来太多冲击。 事实上,这座城市是这么大,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会有人死去。 他们死在厅堂,小巷,乃至阴沟里。 大家都很忙。不涉己事,便无人在意。 铁拐李,也正继续着自己赤脚医生的大业。 如今他的活计,也逐渐忙碌起来,毕竟行医这个事儿,成不成那是显而易见的。 而一个药到病除却又分文不取的大夫…… 即便形象差一些,又有谁不喜欢呢? 他正将药包,递给一个面容悲苦的老太太,笑着说道:“三碗水煎成一碗,用个七八天就能见好。” “谢谢,谢谢大夫。” “不客气不客气。” 送走这一个,铁拐李总算能喘口气,摸出酒葫芦灌一口,在摇摇椅上坐下,惬意的晒起太阳。 “艳阳天……那个风光好……” 这边正乐呵着,突得又顿住,耳朵都要竖起来。 只因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噶等噶,噶等噶…… 这是驴子的脚步声。 铁拐李一乐。 “莫不是果老来了?” 急忙起身看去,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驴子……确是那头驴子。 但骑驴的人,却并非万事回头望的张果老。而是个少年。 明明是大夏天,他却穿着长衫,从领口还能看到那厚厚的内衣。 耷拉在两边的双脚,只穿着一只鞋,晃来晃去的,和那满脸的笑容一样,看起来开心得很。 还在那里唱歌,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苍田生白波!哈哈,谢过老丈的赏钱!” 说罢,把那枚铜钱串起,往身后滑去。 那里已经有些铜钱,在地上哗啦啦作响。 穿过一条街道,这骑驴少年,总算来到铁拐李跟前。 也不下来,笑嘻嘻打个招呼: “哎呀,还以为你被罚了,心情该是很糟糕,现在看,你还挺惬意!倒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铁拐李一头黑线。 “蓝采和!你又偷果老的驴!” 第七十章:大蛇连吞三宝 闻听这话,蓝采和不仅不慌张,反而昂起头,坐在驴子上居高临下,使鼻孔看人。 说的话,更是让铁拐李气不打一处来! “哼!道友可不讲道理!有人嫖宿青楼,夜夜笙歌你不去管,偏生来管我……果老都没斥责我呢!” “嘶!你竟还有理了!” 铁拐直跳脚:“快还了去,果老没这驴子代步,此处又不能驾云。那岂不是要用……两条腿来跑?” “嗯嗯!” 蓝采和狂点头! 铁拐沉吟,闭目思考。 想着一个小老头,甩开两条小短腿,却比土地公跑的还快…… 一边跑,一边还嘀咕: “我的驴呢?我的驴呢?” 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嘿嘿……” 蓝采和大笑:“想想就很有趣吧!” 见他笑,铁拐李轻咳一声,恢复正常: “快还了去……还有,你说谁嫖宿青楼?” “还能是谁?” “洞宾?” “就是他喽!” 蓝采和皱起一张脸:“也不知那事儿有什么好,偏让这厮如此痴迷,真是没眼看!” 铁拐捂着脸。 暗自叹息:这个洞宾啊……怎就不长记性,若被那玉帝知晓,又少不得一番责罚……唉! 正想着,铁拐与采和同时收声,却是又来了个病人。 他扶着后腰,喊着疼,坐到铁拐跟前。 第一句话便问:“你这儿……看病……是不收钱吧?” “是是……” 铁拐令其坐下,看看面色,又搭上手腕探探。 继而笑笑: “这是房事过度,肾水有亏。” “啊?那我还……” “莫慌莫慌,问题不大,开副药补补,便能恢复如初。” “吓死老汉了,还以为以后都不行了呢……” 一旁的蓝采和翻个白眼儿。 铁拐李这边取药,笑道:“你这年纪不小啦,该节制呢……还是要节制!” 本是调笑,却不想那老汉说的话,却让铁拐李与蓝采和都是一愣。 “我也是信了那吕洞宾的邪!” “嗯?” “吕洞宾?” 那老汉儿左右看看这两个怪人: “害,就是个故事,说这是个仙人,去那青楼与人……几番那个什么,始终屹立不倒……嘿嘿,我就想挑战挑战……” “……” 铁拐李也顾不得调笑,与蓝采和对视一眼: 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那老汉挠挠头:“南城那边一个茶楼……你们也想听?” …… 送别这个“自不量力”的中年男子,铁拐李皱皱眉: “这事倒该去杨先生那边问问。” “哼哼……” 蓝采和笑道:“最好带着洞宾一起,这事儿怕是有说头呢。” “明天吧,这次下来一直忙着,正好去拜会一番。” 铁拐李点点头,又问道:“你呢,与我们同去?” 蓝采和喊一声“得儿驾”,骑着小毛驴离开,招手言道: “那杨大仙太厉害,我就不去啦!若是他看我不顺眼,也把我塞进青楼,那可就完蛋了!” …… 却说蓝采和别了铁拐李,只在街上行着,从南走到北,又从北逛到南,偶尔还拍着他手中的大拍板,唱上一段。 即便日落月升,行人渐稀,也不影响他的兴致。 蓝采和唱歌,本就不是为了给别人听…… 此时正唱: “世事何悠悠,贪心未肯休。听尽天地名,何时得歇头?” 才唱到一半,突得就停下。 只因蓝采和看着两个人,鬼鬼祟祟,一人背着大麻袋,另一个小心托着,不时泛起几许怪异的笑。 他心知有异,便隐去驴蹄声与自身行迹,悄悄缀上去。 却不想这一缀,竟缀到了夜里。 这批人小心的很,时常龟缩躲藏,但终究要回到老巢…… 一间颇雄伟的寺庙。 扣开角门,又迎出几个人,一同进去。 蓝采和一催驴子。就见那枯瘦的小毛驴高高跃起,落到了庙中。 打眼一看! 正见那几个僧人将麻袋解开……露出一个美貌少女。 恼恨的紧,便一声怒斥: “一群畜生!放开那个女孩儿!” …… …… 小院中。 杨书今日早早歇息了。 奈何夜里闷热,加之晚间那面摊没开门,只买了几个粽子垫了垫,肚子也有些饿……两相叠加,却是有些睡不着。 倒不如哮天犬,真个是四季安眠。 说睡就睡,说醒就醒! 让人羡慕。 这般磨磨蹭蹭,翻来覆去着,总算有了些困意,但迷迷糊糊之中,又做起了梦。 杨书泛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嗯……倒好久没有过了……” 上次这般入梦,还是扮个二郎,审判阎罗王。 那似真似幻的体验,颇为奇妙。 杨书第一时间打量自己,却发现这次不是二郎神。 看装扮……好像是他本人。 正观察着,却突然听见一声怒斥: “放开那个女孩儿!” 倒把杨书吓一跳。 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定睛一看,却是个骑驴少年,指着几个……光头。 杨书眉头一皱。 只觉这几个光头……有些眼熟。 再看那麻袋与少女,便恍然大悟。 “这不是白天那些恶人吗?还多出几个,咦……怎的梦到了这些玩意儿。” 杨书连忙转过头,看向斥责他们的少年。 眼皮耷拉下来。 “这是……骑着张果老毛驴的……蓝采和?” …… 不及思考,蓝采和已然出手。 只见他将那扬起那三尺长的大拍板,遥遥一丢,那些“和尚”便齐声惨叫,倒飞出去,却侥幸还有命在。 蓝采和终究是心软,没下死手。 拍板滴溜溜一转,又落到其手中,只骑着驴子,行到那女子身前,冷哼一声: “欺辱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 杨书心中点赞。 当真是正义先锋好少年! 若没有那只驴子,画风就更正常许多。 可惜,不待蓝采和有何作为,局势便又有变化。 那庙宇的正殿,跨步走出个肥头大耳的秃驴,一脸的宝相庄严。 甚至还行个佛礼,这才笑道: “阿弥陀佛!却是哪里来个小娃娃?快快离开,可饶了你伤我弟子的罪责。” 看清其面容,杨书眉头皱得更深。 因这胖大和尚,正是日间那采补的凶徒! 而且…… 杨书正思量,蓝采和却不多待。 言道:“你是此间的主事?” 那凶徒点头。 “正是,小娃娃莫要学大人多管闲事!把那女子留下,我可允你离开!” 蓝采和脸色涨的通红,显然动了真气。 他该是很讨厌别人叫他“小娃娃”,更何况是被恶人如此称呼。 便怒道: “哼,我偏不走!你弟子做下如此恶事,想来你也不是好东西!看法宝!” 说着,便把那拍板丢出去。 杨书脸色一沉。 蓝采和在八仙中,修为道法,战力水平,应当是排在中下游,即便如此,也是个真正的神仙。 奈何只论能打,此世最高也便是人仙。 蓝采和托大了…… 只见那大和尚看着法宝攻来,却是不慌也不忙,身体不动,那肥头大耳的脑袋却猛然变化,竟成个硕大蛇头! 那骇人的嘴巴张开,好似能吞下五六人! 只一口,便把那三尺拍板吃在口中,随即化为人形。咕嘟嘟一阵儿,就把那法宝吞咽下去! 蓝采和“啊”一声,难掩惊容、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险些从驴子上掉下。 大和尚狰狞一笑,早没了方才的宝相庄严,显得狰狞恐怖。 却听其说道: “你这小娃娃,倒有些修为,可惜遇到了老衲,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佛慈悲,便从我肚子里,去往极乐世界吧!” 说罢再次化为蛇头,一口咬了过去。 蓝采和欲要抵挡,却感身下一晃! 竟是那驴子将他掀翻在地,继而扬起前蹄,踢了上去。 几个回合,与那蛇头斗得难解难分。 甚至还口吐人言! 却是个老者的声音: “痴儿。法宝已失,莫做缠斗,速速离开,再做筹谋!” 蓝采和愣一下,恨恨的咬牙,愤愤说道: “你这妖魔,当真是占了此方天地的便宜,若是在天上,一板子打死你!” 说罢,转身拉起那女子,就要施法离开。 可正此时,却听那大蛇一声嘶鸣。 有声音震耳欲聋: “想走!走得了嘛!” 猛然间,那蛇头又大几倍,巨口张开,似能将身后的大雄宝殿,都吃进肚里去。 那驴子也没料到,这大蛇还有如此变化。 一时不差,被其一口吞了下去!继而毫不停留,扑向蓝采和! 杨书在一旁看的惊心动魄,眼瞧着蓝采和要被吃下,却听得一声嘹亮剑鸣! 继而是一声威严的怒喝: “妖孽,休上吾友!看宝剑!” 唰的一声。 便有一把赤红宝剑横空击来,斩向那巨蛇脖颈。 杨书松口气。 知是吕洞宾来了。 心说这纯阳真人,即便实力受限,应当也能敌得过大蛇吧。 却没想到,那狰狞的蛇头,竟然猛地翻转。 将那纯阳宝剑,也给吃在嘴里! 吕洞宾落地,将蓝采和护在身后,手掐剑决,脸色也是阴沉: “好孽畜!若非……啊呀呀,这天地当真憋屈!” 第七十一章:巴蛇贪生 杨书的视野中,那大蛇却似个气球。 虽有几层楼高大,却不像是肉体,竟能这边凸一块,那边凸一块,总也不安定。 里边该是有个东西,想要将其戳破。 自然就是纯阳剑。 看那吕洞宾剑诀一点也不松,操纵宝剑上撩,下斩,左刺,右突,可把大蛇好一番折腾。 蓝采和神色凝重:“这到底是什么蛇?纯阳剑都挣脱不得?” “巴蛇,最擅吞食。” 吕洞宾说道:“但纯阳剑,却非挣脱不得!我是想直接宰了这孽畜!” …… “厉害厉害!” 杨书在一旁悄悄鼓掌。 “遇着如此妖物,也敢如此玩火……是吕洞宾的风格。” 需知这巴蛇,也称修蛇。 修者,长也,以描述其庞大。 而这“巴蛇”的称呼,就有些来历了。 传说上古时期,有十日凌空,大羿使神弓,将太阳射下九个,又诛除六只大妖,才令人间恢复安定。 那六只大妖中,便包括这修蛇。 大羿先以射日弓矢将其击中,还又追至西南之地,才将其斩为两截。 而大蛇的尸身几经变化,又化为世上的巴陵。 这才有巴蛇之称。 …… 当然,这传说吓人的很,眼前这条指定没这么厉害…… 不然也不用打了,大蛇只翻个身子,上京城怕是都没了。 需知射落金乌的神弓,都没能一箭射死他…… 但巴蛇终归是巴蛇,根脚在那里,决计不好对付! 所以杨书才觉着,蓝采和有些托大。 果真丢了法宝…… 但吕洞宾不同,只以斗法论,他怕是八仙中最强的一个。 过不多时,那大蛇也发现,宝剑不似拍板与驴子,锋利的很,割嘴磕喉。 实在疼的够呛,只得张开大嘴,呕一声,吐出老远。 吕洞宾一招手,纯阳剑便甩去脏东西,被其握在手中。 那大蛇也回复人形。嘴巴张着,流出许多鲜血。 他指着吕蓝二人,喝问: “天外的仙人?” 约莫是伤到了舌头,这声音不清不楚,但话语却让人惊讶。 蓝采和一声怒哼:“倒也有些见识!” 吕洞宾却架其剑势,不言语,显然在寻觅机会,要斩了这妖孽。 大和尚怒极反笑: “我还奇怪,是从哪里冒出这许多高人……可别太得意!曾有人与我说过,你们这些个仙,在天上厉害的紧。但落到地上,也威风不起来!” 吕洞宾脸色微变! 这句话,当真是说到他心坎里…… 便厉声问道:“谁与你说的?你又知道什么?” 那大和尚却不回答,长笑一声: “今日,便是你们死期!” 一声嘶鸣! 却见那光头上,竟然冒出两根……尖角! 吕洞宾与蓝采和目瞪口呆。 这巴蛇……竟想要化龙? …… 正此时,又有变故! 却是远远飞来一个葫芦,迅雷不及掩耳,撞向那光头长角的妖孽。 “还有高手?” 那巴蛇正欲出手,陡然间又见着宝物,下意识就要张嘴,却见那吕洞宾,悄咪咪竖起了剑锋。 此时若吞,怕是要挨上一剑…… 巴蛇只得竖起双掌,硬抗了这一击。 咚! 巨力冲击带来闷响。 大和尚撞塌了大雄宝殿。 那葫芦也倒飞而回,落到铁拐李手中。 吕洞宾:“你怎的也来了?” “贫道既不瞎,也不聋,你们这么大动静,我如何听不到?” 不等吕洞宾与蓝采和再说什么,铁拐便竖起手掌: “这敌人危险,且专心对敌!” 话音刚落。 轰的一声,坍塌的大雄宝殿,猛然爆破开来,数根二尺宽的梁柱,都不知飞出多远。 “吼!” 露而出的,却是大蛇本相。 那身躯如此庞大,映衬的人身是如此渺小。 只两支尖角就有十丈长短,若蜷缩起的身子完全展开,大尾巴横扫,恐怖的劲力就会是一场灾难。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那张大嘴,好似通向无底深渊! 这要是被吞进去…… 铁拐李与吕洞宾扬起葫芦与宝剑,凝神戒备。 几乎异口同声:“采和,站到我们身后!” …… 大蛇这一声嘶鸣,惊醒半个京城。 但吼叫过后,双方却都没动手。 吕洞宾与铁拐李,是在担心蓝采和。 巴蛇此前吞下三大法宝,纯阳剑没咽下去,果老的驴子更像是法术,但那拍板……却真个是蓝采和傍身的法宝。 不说性命相关,受伤却在所难免。 真打起来,恐难周全。 而那蛇看着葫芦与宝剑,心中也有些犹疑,却更多是庆幸。 言道:“有此法宝,若你们是在天上……我只怕要望风而逃。” 铁拐李:“如今又如何?” 巴蛇哈哈大笑:“你们在人间多管闲事,有了因果纠葛,还想耍威风不成?” 吕洞宾笑道:“这么自信?那你倒是过来啊!” 巴蛇:“……” 见其不说话,吕洞宾便往身后传音: “打起来后,你伺机逃了去!” 蓝采和却回答:“我不能走,只你二人,此番怕是难胜。” 吕洞宾抿抿嘴。 铁拐李也是眯眯眼。 便只是巴蛇血脉,他二人也需一番苦斗…… 可这蛇当真是疯了,有去沾染龙族血脉,战力又强许多。 想到这里,铁拐李便问了出来: “你本是异蛇,何苦冒这个风险,图谋化龙?” 那大蛇吐吐信子,却不回答。 吕洞宾想其日间的经历,又想想那大和尚的面容,惊道: “你快死了?” 巴蛇像是被戳到痛处,以人声怒吼道: “废话连篇!打不打!” 接着伏低身形,做蛇形突击姿态。 可他不回答,却有人出声: “异蛇本有万寿,却也并非无疆,他想要的,是龙的长生。” …… 说话的,自然是杨书。 猛然听见这声音,无论巴蛇还是三仙,都是一惊。 双方几次交手,愣是没发现,此处还有别人! 大蛇居高临下,一双蛇眼扫来扫去,始终不见人,心中惊惧,只觉这高手比三仙还可怕些。 “罢了……情况不明,且先退去!” 心思一定,便也没什么江湖气的狠话。那庞大的身躯烟雾般消失,只能看见一渺小黄蛇,嗖的一声,失去踪影。 龙能升能隐,这巴蛇图谋化龙,果真已有了收获。 吕洞宾刚准备追,却被铁拐李拦下。 “当务之急,先得帮采和稳定伤势……就去杨先生那里吧,此时的上京,也就那里绝对安全。” 吕洞宾想了想,正要说他自己去追,却没铁拐李看破: “那蛇狡猾,小心他各个击破,咱们还是一起行动为好。” “好罢……” 知道这话在理,吕洞宾收起纯阳剑。 铁拐李叹口气。 不动手还感觉不到,方才扔出葫芦,他便发现自己又弱了几分。 想来吕洞宾,蓝采和也是如此。 明明上次还不是这样…… 他不禁思考,此番下界,与上次有什么不同? 不外乎是那巴蛇所言,有了更多因果纠葛。 可再一想,若说因果纠葛,那青牛该是最浓的!为何却不受影响?动起手来,依然是顶级人仙级别…… 铁拐李仰起头,看向无尽深远的高空。 “师尊……” 诸般心念一闪而逝,铁拐与二人说道: “唉,倒是我拖累了你们。” 蓝采和笑着说道:“下来之前,谁知道还有这事儿……终归是我等小觑这人间,怎么也怪不到你!” 吕洞宾也点头。 此番激战,若说有什么好处,就是让三人收起了玩乐之心,多出些许敬畏,些许感悟。 …… …… 回到杨书这边,还在梦境中遨游。 就在他说出那巴蛇万寿,却不无疆之后,身周的画风就变了。 仙人与巴蛇,和周围的景色,事物交融在一起,也不知通向何方。 到得最后,化为一片寂静的黑暗。 恍惚间,杨书听见一声嘶鸣。 却是来自那大蛇。 他急忙回头看去,却见着一条黄龙,盘旋飞舞,突然张开大嘴,朝他咬了过来! 那深邃的喉咙,好似连通着深渊。 啊呜一口! 杨书登时就醒了。 吓醒的! 摸摸后背,已经起了白毛汗。 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告知惊醒的哮天犬无事,继续睡,便在椅子上抹把脸,定定神。 “还好是个梦……” 就在杨书收拾精神,准备继续睡的时候,哮天犬再次惊醒。 “汪!” “嗯?” 杨书睁开天眼,往外边看去…… 正看着吕洞宾伴着铁拐李,与脸色苍白的蓝采和赶了过来。 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踏进小院儿,吕洞宾与铁拐李各自松了口气。 一副“安全了”的样子。 杨书:“……” 第七十二章:西王母说定数 “拍板?” 看着面色惨白,身灵两虚的蓝采和。杨书如此问道: “那拍板被吞了?影响有这么大?” 回忆起巴蛇吞下法宝的一幕,他都替蓝采和后怕,若不是驴子帮手,怕是都撑不到吕洞宾来援,就要葬身蛇口。 但杨书万没想到,失去了法宝,对神仙的损害如此严重。 铁拐李却点点头:“就好比我失了大葫芦,洞宾没了纯阳剑……” “嗯……” 杨书摇着折扇,驱赶暑气,沉吟道:“也是。” 这一瞬间,他忆起八仙过海图。 若真没了这些,八仙又如何各显神通?蓝采和此番失去的,可是赖以成名的法宝……难怪这么虚弱。 可这样一来,杨书便又有些疑惑。 记忆中,蓝采和的法宝,似乎不是拍板…… 但这问题没人能回答,杨书也只得叹口气: “好歹位列八仙,落到这步田地,有点可怜了啊!” 蓝采和捂起眼睛。 虽然杨书是在安慰,但还是好丢脸! 吕洞宾张张嘴,却也不知自己该责怪谁,怪这天地吗? 只得怒哼一声。 铁拐李看着目露思索的杨书。 拱了拱手:“此番,却又一事,想要请教杨先生。” “嗯?” “之前与那巴蛇交战,我与洞宾,都觉着有力使不出!” 话说一半,却被蓝采和举手打断: “不只你俩,还有我呢……我也感觉自身实力未曾受损,但真打起来,却不是这样。” 铁拐李顿了顿:“采和说的很准确。” 吕洞宾紧跟着接话:“至于原因,我等也体会不出,但那巴蛇却说,是我们多管闲事,沾了因果!” 铁拐李咂咂嘴:“正如洞宾所言!” 蓝采和又接过话头: “所以杨大仙啊,你这么有本事,快给我们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又怎么才能解决……这一跟头栽的,太憋屈了!” 这一次,三仙异口同声: “憋屈!真憋屈!” 杨书心说好嘛,一人一句,配合的还挺默契。 却是一展眉:“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其实对这现象,他也感到很好奇。 但这等天地之秘,杨某人想要参悟,未免太早了些。 没见八仙中人也看不分明。 不过没关系! “很早以前,就有人还告诉我,不懂啊就要问!” 杨书掏出照妖镜,挂在西向,盘腿坐下。 “问了不就懂了嘛!” 熟稔地行功,那庄严神像缓缓亮起。 三仙同时张大嘴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西王母!” …… 这次,镜中的金光,有一瞬间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停滞,随即射出四道金光。 众人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铁拐就罢了,你们两个是怎么也在?” 杨书微微回头。 却见三仙早已站成一排,见礼的动作整齐划一,面容谦卑,言辞恭敬,乖巧到了极点! “兜率宫弟子,铁拐仙人李玄!” “东华帝君再传,钟离权门下纯阳子吕岩!” “钟离权门下蓝采和。” 继而齐声唱道:“礼拜瑶池圣母,圣母娘娘金安!” 杨书:“……” 原来见着西王母需要这样吗? 他这边正琢磨,该怎么把礼节补上,却听得那熟悉的女声,单对单对他说道: “这三人有仙籍,行礼与我是必要的,你就不用了……而且,你这么说话我也听不到。” 杨书:“哦……这样啊……” 三仙低垂眼睑,心中狂吼: “哪样啊?到底哪样啊?这俩大神在说什么啊!” 正惊讶中,却听杨书说了一句:“愣着干啥?有问题问啊?” 三仙:“……”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 …… “的确如此。” 听过铁拐李的陈述,西王母秒答: “绝地天通,仙凡两隔。你们偷跑下界时就该想到,既然能去,就一定有所局限。” 杨书点头: “倒也有理,若真仙能随便降临,人间算个锤子无仙人。” 西王母继续说着: “且这限制会不断变强,因你们只要存在,与人间的纠葛就会加深,牵扯的因果也会变多,仙的部分,便逐渐薄弱…… 从表象来看,就是斗法能力降低,先是人仙顶峰,接着中游,直到底端,若根基不稳,掉出人仙都有可能。 这便是仙力蒙尘……也是你们莽撞,看人家二郎,就算想做事,想教训不顺眼的人,也是在天上来做,且做的干净漂亮。” 杨书闻言,眉毛一抬。 二郎神做事? 只能是席方平那次吧。 三仙躬身:“娘娘教训的是,我等自当谨记!” 言罢,最年长,成仙最早的铁拐李又问道: “那这事儿,该如何解决?” “没别的办法,只能回天洗去尘埃……若不想回来,就老实一点,做个出尘之人,退化速度也慢些。” “这样啊……” 铁拐李瞅一眼委屈巴巴的蓝采和,又施一礼,言辞恳切: “可此番,采和已然吃了大亏,几乎伤到根本……” “若是自作孽,我也没办法。” 三仙顿时一慌,尤其蓝采和,都快哭出来了。 杨书轻咳一声,想说什么,却又想起那西王母听不到。 便扭过头,做口型。 【不是做坏事,是行善除恶,遭了灾劫】 西王母出面之后,一直跟鹌鹑似的吕洞宾,眼睛登时一亮: “对啊,圣母娘娘,采和此番遭劫,可是为了做好事……” ……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却又听得一声叹息…… 三仙心间都是一颤,顿觉自责。 却因为自己,惹得这位无上女仙哀叹,真是罪大恶极。 西王母:“这种事本不该管,但你们……毕竟求到了这里,便给这个面子……让我推演一番。” 话音刚落,镜中的金光好似凝固,一动不动。 众人便也安静等着。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足足三个时辰。 直至天边泛白,镜子依然没动静。 几人脸色却很平常。 耐心是种美德!恰巧,屋里这几个,都不是无德之人。 但他们无事,却有人坐不住了。 “啊额……” 那被下药之后,沉睡一夜的女子,有了醒来的迹象。 杨书打哈欠,又用折扇挠挠痒痒。 都快把这姑娘忘了…… 正琢磨该怎么处理呢,就见镜中射出一道金光,落在那女子身上。 使其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 几人精神一震。 西王母回来了。 “天上过得快些,你们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三仙忙说不碍,应该的,乖乖等结果。 “算过了,事情有些意外,一眼还以为看错……蓝采和此番遭劫,竟然是定数。” “定数?” 杨书陷入思索。 直白的翻译,就是命中注定…… 也就是说,蓝采和注定会失去他的拍板,只等时机一到,难以挽回。 仙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定数,铁拐李与吕洞宾却面面相觑。 蓝采和更是不知所措。 西王母却不在意他们神情: “天机所显,你的法宝,不是那个拍板,此番失去了,却也是命中一劫。” “那我的法宝是什么?” “是个竹篮。” 杨书笑了。 这才对嘛! 在他的印象中,蓝采和过海时,踩着的明明是竹篮。 还有个说法。 所谓竹篮打水一场空,便是劝解人们,不要做无用功,做事要找对方法……这事儿主角就是蓝采和。 铁拐李匆忙问道:“那竹篮从何而来?” 西王母却只留下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随即隐没神像。 临行前,还给杨书加了些法力。 不知不觉,都已经第二天。 明个儿就是端午节了…… 杨书舔舔嘴唇。 昨晚上就没吃好,一会儿再卖几个粽子垫垫。 转向三人,欲问后事,却见他们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折扇。 …… 吕洞宾轻咳一声: “杨先生这扇子材质不错,有生气,有灵气!若能用来编个花篮,该是极好的” 铁拐李:“看着还有点眼熟。” 蓝采和最直接:“杨大仙,这竹子你从哪儿找得?” “不是找的……是人送的……” “谁送的?” “额……” 杨书将手往外一指:“喏,就是他。” …… “净妖司竹闲,拜会杨先生。” 此次前来,二先生的心中颇为期待,只因这位姓杨的说书人,他虽听闻过许多,却从未见面。 而在那作为战场的破败寺庙,净妖司抓着许多悲喜洞天弟子。 与锦衣卫那边一合计,出手的除了那位铁拐,还有位潇洒的剑客。 却都是这杨先生的旧识。 这不得过来问问,了解下情况? 那恐怖的大蛇,又是个什么东西。 过不多时,在其满怀期待的注视下,有人打开了门,侧身清他进去。 二先生拱拱手,寒暄着踏进小院。 当下就吓了一跳! 灵觉中明明没有反应,眼前却真切的站着三个人。 眯着眼睛,做评头论足状,上上下下的打量。 三人中,他也只能认出两个,但最后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眼神却最是热切…… 二先生定定心,问道: “杨先生……这几位……” “唉……” 杨书同情的看着这根竹子:“你也真是赶上了,缘份一到,挡都挡不住。” 三仙嘿嘿一笑。 二先生连退数步,双手遮胸:“你……你们要干什么?” 阶段小总结,并一些感想。 这单章,其实六月十号就该写。 但一直懒得码字,就搁置了。 距离五月十号发书,说书人这本书也写了三十六天,收藏也破三万了。 谢过收藏者的小指头。 然后感谢正版的,盗版的,所有看过这本书的人。 臭写小说的,有人看就不错了。 当然最该感谢的,是那些正版付费在看的,所谓追读。 这批读者是本书的基石。也是能不能写的关键。 然后是所有打赏推荐月票。 一应书友,感谢支持。 …… 接下来是一些感想。 略长。 坦白说,作为半个新人,写这本书的感悟还挺多的。 比如一个,这本书为嘛比那本美漫同人收藏多。 原因很简单。 题材。 像这些个神话传说,中国人天然就有认同感。 这当然是好事,但对鸭某人来说,也会带来许多……很麻烦的东西。 比如一个。 因为这些神话故事耳熟能详,是个中国人就有些了解。 这些了解,可能来自古言小说,志怪志异。 也可能是电视剧,电影,动漫,连环画,或者口口相传的老一辈传说。 这些作品,时间能从先秦,唐宋,明清,民国一直延伸到当代。 在这些个错综复杂的故事中,同一个人物,同一段故事,从人物和情节,可能有相似的地方……也有可能截然相反。 举个例子。 我们心心念念的孙悟空。 杨致和的西游记,和四大名著西游记,乃至更早一些的元杂剧。以及八六版电视剧西游记,甚至天地争霸美猴王,西游记后传。 都是不同的猴子…… 这还只是知名度比较高的。 我再说两个不那么高的。 比如有一个版本的故事中,被二郎神搬山镇压的孙悟空。 喻世明言中,偷女人那个猢狲,也叫齐天大圣。他甚至还有兄弟,都是大圣。 这还只是作品之间的区别,没考虑同一个作品,也能看出一万个孙悟空…… …… 这里边就有一个认知差异,是根植于作品间的差异。 我发现,这种差异的存在是如此广泛。 比如最近的蓝采和,我相信没人注意,这厮出场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竹篮。即使在常规的八仙中,蓝采和的法宝就是竹篮。 但最开始,蓝采和的形象,就是拿个拍板。 收录在太平广记神仙卷,好像是二十二。 懒得再查了。 在那年代说起八仙,还不是现在这个。 再比如…… 哮天犬到底是什么颜色? 很多人第一反应,大概跟我一样。 黑的啊! 宝莲灯电视剧里就是黑的啊! 但我去查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它早期的名字叫白犬神嗷。 难以置信,哮天犬居然是条白狗! 我强调一次,这种认知差异的存在,是如此的广泛! …… 自然而然的,我需要面对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应对这种认知差异。 用直白的话来说,就是取用哪个设定,才有最好的效果。 拿猴子来举例。 傻子都知道,肯定不能用被二郎神镇压的那个,也不能用喻世明言里那个。 那太荒唐。 但除了这些明显错误的选项,到底该用哪个? 同样的问题,也适用于二郎神,关羽等等,所有版本繁多的人物。 我一开始以为,我要面对的最重要问题,就是这个。 …… 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一个事儿。 “取一个最好的设定”这个想法,压根就蠢到了极点! 因为没有最好的! 这问题无解。 我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这要回到哮天犬颜色的问题。 …… 现在我们知道,他“应该”是白的。 但我写哮天犬是白的那句话,直到现在,我都能看到读者留言…… “不是黑的吗?” (捂脸笑) 我相信,如果我写哮天犬是黑的,也会有读者留言: “这作者资料都不查,哮天犬明明是白的。” 从这里,我看破了问题的本质。 关键不是哮天犬的颜色,而是一种设定质疑。 这还是比较正常的质疑! 还有一些质疑,让我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比如席方平中: “狗大户能贿赂阎王爷,搞笑呢?” 二郎神中: “二郎神傻吗?为什么要担两座山去追太阳?为什么?” 隐娘: “二寸长的匕首,当牙签吗?” (捂脸笑) 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即便我说原作如此,人还会说:“你不会改改?改的合理一点?” 合理个屁啊合理…… 所以再透过这一层,我又看到一些东西。 …… 关键不在于质疑什么,也不在于合不合理,最关键的地方就是…… 读者对作者,缺乏一种信任。 信任! 总觉着写一个东西,就是拍脑门,甚至不过脑子。 写的处处都是错的。 …… 而除了我自己,不会有人知道,我到底查了些什么资料。 摘录些比较有趣的。 我在翻太平广记,看蓝采和的时候,翻到了一个和尚叫杯渡。 我觉着他与【一苇渡江】这个传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对济公这个形象,有非常大的启示作用。 再说之前那个,喻世明言里的孙悟空,偷女人…… 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形象与【补江左白猿录】有关系。 而这部江左白猿,收在鲁迅校录的唐宋传奇集,其中的许多故事,都对后世有启示作用。 一部分也与太平广记有交叉。 比如一篇【离魂记】,后来发展成倩女离魂,然后进入聊斋,最后被搬上大荧幕,有了那一首。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再比如莺莺传,发展成后来的西厢记。 说真的,无论这本书成绩怎么样,看过这些东西,对我以后写小说都很有帮助。 如果不写这本书,我一辈子都不会翻太平广记…… …… 说到这里,也回应书评区的一个常见质疑。 “这作者一看就不听评书!” 真的,我每次看到这句话,都想把老收音机翻出来,直接甩脸上。 找不到收音机录音机,那就甩个喜马拉雅。 如果我用评书模式写一段故事,聂隐娘能扩展到一万字左右。二郎神那个能写更长。 目前书中所有的故事,全都有删节! 否则我写不完,我必须在两章以内,把一个故事写完。 把注意力集中到主角身上。 这样才能算是小说。 不然就是故事会。 这种书路边摊两块钱一本,能看一下午……谁爱看谁看。 看视频打游戏不香吗? …… 所以,我也算看出来了。 所有的这些个,设定的,合理性的质疑。 归根结底,是对作者的不信任。 不只这本书,类似的情况,应该适用于所有网络小说。 再回到哮天犬的问题,我相信,无论我写他是白的,还是黑的,都会有人质疑。 因为读者对作者缺乏信任。 我这半个新人,这问题无解。 我现在可以这么说,哮天犬是白的,的确是个伏笔,有读者应该能猜出来,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写。 即使他很反常识。 所以对于最近的,吕洞宾到底打不打得过巴蛇的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信任缺失。 我也只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哮天犬是白的还是黑的? ps1:明天上午一章可能会晚点。 ps2:信任! ps3:当然,不信我也没办法。 第七十三章:凡人也能斩龙 “说真的……你们当时差点把我吓死。” 二先生一脸后怕:“还以为你们要干嘛呢……” 说话的时候,手里活儿还没停,编着一个花篮。 古时有个行当,被称为篾匠。 工作就是用竹子,来制作各种用品,比如箩筐和背篓。 说来容易,看着也简单。 但这的确是门手艺,讲究不少……多半都是竹条的选用,制备等等。 而要制作一个,有机会成为【法宝】的东西,那自然是难上加难。 材料,手艺,缺一不可。 西王母说的没错,近在眼前这位,当是最好的选择。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竹子,也是最专业的篾匠。 杨书啧啧有声: “这手艺,说句神乎其技,好像也不过分。” 二先生一乐:“谬赞谬赞。” 蓝采和专心看着,轻轻点头,言道: “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要你自残,可是欠了好大因果。” “哪儿的话。我修炼日久,长歪的头节斩去不少,与剪头发差不太多,说不上自残。” 二先生浑不在意:“最好的部分我都留下了,就是想着,也许有一天用得到……现在想来,刚刚好够一个花篮,真是巧了。” 三人相视大笑。 …… 此时的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个。 此前,几人聊了聊,互相交换情报。吕洞宾实在坐不住,始终想找巴蛇的麻烦。 铁拐李劝不得,一合计,就引着他往净妖司总部去。 也把那姑娘带走安置。 无外乎送人回家,这种事官府来做,也比较妥当。 不知不觉,已是走了好一会儿。 杨书略感无聊,自去找点乐子。却是最近常做的事。 下棋! 但不是和人……而是和哮天犬。 摆开围棋棋盘,便是一番激战。 发财年纪小,但也有着人的神志,只要稍稍教导,就能是个好对手。 不过现在,还是杨某人的天下! 却见其铿锵落子,绝杀棋局,袖子一挥,俨然高人风范。 哮天犬嘴中白子掉落,狗眼满是失意,随后泛起愤怒的火焰。 汪汪直叫。 杨书自然听得懂。 “你作弊!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执黑先行!下个五子棋都欺负狗!你是不是人!” “啧……咋还输急眼了?再来一盘!” “汪!” 杨书脸不红心不跳,养个宠物,不就是拿来逗得嘛! …… 一人一狗玩的热闹,的确引人注目。 连二先生这边也停下动作。 他先是闭起眼,缓缓神,又看乐在其中的杨书,不由一笑,与蓝采和说道: “这位杨先生……一直如此跳脱吗?” 这话却把蓝采和问住了。 “应该……是吧……” 这话却被杨书听到,当即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昨晚做了个噩梦,找点乐子放松下也不行?” 却是打散棋局,坐回了桌子。 “汪汪汪!” 哮天犬气得原地打转,即便听不懂,也能看出那骂骂咧咧的姿态。 蓝采和与二先生都问道: “这是怎么了?” 杨书摆摆手:“无事无事,喝茶喝茶。” 其实是他刚才失误一手,眼看要输,便麻利溜了。 看着原地自闭的发财,二先生自然不会多问,重新干起篾匠活儿。 蓝采和却被另一句话吸引。 【做了个噩梦】 杨大仙能得老君另眼相看,还和西王母交情深厚……这等人物,若真做个噩梦,那可绝对不是小事。 顿时好奇心发作。 便凑到杨书身边,小意问道: “却不知,杨先生梦到了什么,能透露吗?” 干活的二先生抬抬眼。 显然也感兴趣。 “啊……噩梦,自然没什么好事,是梦见一条黄龙,凶相毕露,硕大无朋,大嘴一张,能将京城吞进肚子。” 二先生动作僵住。 与铁拐李吕洞宾交流过后,他也知道,那神秘的敌人是巴蛇,且在图谋化龙,只是不知八仙来历乃是天上。 蓝采和神情也差不太多。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巴蛇化龙成功了?” 杨书摇头。 “化龙与升仙无异,此世不可能成功,那大蛇寿命将尽,拼死一搏罢了……” 蓝采和松口气。 “等果老来,便伺机斩了那大蛇吧,总感觉他要做很危险的事。” “确实!” 二先生专心干活,却又悄悄记下一个名字。 【果老】 杨书抿一口茶,左右看看,说道:“干坐着忒无聊,采和啊,你倒是想个办法,给咱找点乐子!” 蓝采和闻言,眼珠一转,又眨了眨。 突得一笑,说道:“杨大仙若觉着无趣,不妨坐回本行,来讲个故事听!” “嗯?你想听故事?” “嘿嘿,有点。” 那蓝采和能当八仙团宠,果然是有原因的…… 杨书笑道: “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应该讲个什么……你便说说,自己想听什么。” 蓝采和仰起头,仔细思量。 言道:“那巴蛇想要化龙,以求不死,却不知龙也会死。先生不妨讲个斩龙的故事,让咱们心里敞亮敞亮!” “嗯……也不是不行。” 二先生听到这里,不由说道: “龙是何等尊贵又强大,竟然能斩!” 蓝采和笑了。 “你却不知,这真龙如人一般,也分善恶,对那些个坏家伙,自然也要惩罚。” 杨书微微点头,开始思索。 正如蓝采和所言,这斩龙的故事,其实有不少。 便笑着说道:“也罢,那咱就讲一个,但那些个神仙斩龙的故事,未免太多了些,今个咱们就讲个……凡人梦中斩龙的段子。” 蓝采和一呆: “啊?人也斩得?” “哈哈,天威法度,让谁来斩,便由谁来斩!就算是凡人也能斩!” 说完,杨书又看一眼二先生,笑道: “故事而已,阁下可别报官,制我一个欺君罔上的大罪。” “岂敢岂敢,玩笑之言,图开心而已,竹某自然省的。” “那就好!” 杨书摆开架势,蓝采和坐好,把脸放手上,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咳咳,两位也知,这行云布雨,乃是真龙本职,半点马虎不得。 但此番,却有一个糊涂的龙王,因着一时义愤,犯下天条,成了斩龙台上的亡魂。” …… …… “呕……呕……” 京城某地,三仙追捕的大和尚,正扶着墙大力呕吐。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才能减缓腹中的痛苦。 也不知他呕了多久,却一直都是干呕。 终于,大概是老天爷看着都犯恶心,总算是让他吐出些东西。 一具兽骨! 就那么神奇的,从大和尚人一样大小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哗啦啦! 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似的,一连几具人兽骨骼,硬生生挤出。 又是好长时间过去。 一些未消化的,消化到一半的兽皮,树木,泥土,衣物,全都吐了出来。 直到要把屋子都塞满,秽物沾满全身,才总算是……呕出了那个拍板。 却也腐蚀掉一小块, 大和尚喘口气,瘫倒在肮脏的垃圾堆中。 那双目无神,只感觉活着都很痛苦。 突得按向胸口,呢喃道: “效率越低了,几十年阳寿的女子,却只能帮我撑十六个时辰……” 他爬起来,看看外边的天色。 “撑得住……撑得住……就快到了。” 说着,又从胸口摸出一个珠子,看了又看,缓缓握在手中: “只希望那只臭鸟……没有骗我……” 第七十四章:老龙拙计犯天条 摆开老三样,杨某人摇头晃脑: “却说这京城中有个奇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庶子黎民,竟似百舸争流,纷纷登门拜访。你道为何?” 蓝采和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知不知,先生快说。” “只因这人熟谙六爻,精通八卦。上知天地,下通鬼神!过去事,未来事,只掐指一算,便是门清儿。 无论问什么吉凶祸福,皆是一言可断!又快又准,神异的紧!” 蓝采和眼皮一耷拉: “哦……算命的啊……” 却是,对神仙而言,凡间的活儿也就骗骗凡人。 再能算,还能强过神仙? 但二先生却来了兴趣。 毕竟这可是位资深占卜爱好者…… “有这么厉害?” 杨书洒然点头:“就是这么厉害,至于如何厉害,且听我慢慢道来! 咳……这算命的名姓并不重要,此处,便以术士称呼吧! 这天,术士与往常一样,于人来人往中算着因果,不成想,却迎来个不速之客。 打眼一看,还是位风姿英伟的白衣秀士! 术士眉头一皱,觉着不对劲,暗中掐算,却看出这秀士的本相……乃是一头老龙!” 说道此处,蓝采和总算来了兴致。 “龙也来算命?” “哪儿能啊!这是来与术士找麻烦的!” 杨书呵呵一笑: “老龙之所以化为人形,来术士这里查探,正是因为得了虾兵蟹将的禀报。说有一个渔人,将河湖中的水族搅扰的厉害,人丁都不旺了! 按理说,渔人捕鱼辛苦,有所收获也是应该。 但这渔人不同,竟似能知未来,每天都把那渔网,放到最紧要处,往后睡一天觉,也能盆满钵满! 水族自知事情不对,便差人打听。原来这渔人,是按照术士的指示撒网,才能由此收获!作为报偿,他就送那术士一尾金鲤! 老龙知道了,哪里还坐得住!若非部下阻拦,都想提剑斩了那术士、此番前来,正是不怀好意,来探探虚实。” 二先生一乐: “这捕鱼的是多狠,竟把老龙都给逼急了?” 杨书摇摇扇子,轻轻点头。 说道此处,这故事的前两个主角,也算介绍清楚。 往后就是正题。 “老龙心中恼怒,术士洞若观火,却也不急不躁,只问:‘阁下所求何事?’ 老龙便答:‘卜问明日阴晴!’ 术士掐算一番,断曰明日有雨,老龙又问;‘明日何时下雨,下多少尺寸?’ 术士断曰:‘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得雨水三尺三寸四十八点。’ 老龙一听,笑得直打跌。他这行云布雨的,都不知这回事,一个人间术士如何得知? 便说道;‘此事不能开玩笑,若明日雨水如你所言,我便赠礼五十两黄金,可若算的不准,莫怪我斗起威风,掀了你这摊子,再把你赶出京城!’” 蓝采和忙问:“这术士应了吗?” 杨书笑道:“自然是应了的。” “啊!” 蓝采和一脸呜呼哀哉。 “那不完蛋了?行云布雨的就是老龙,术士这赌约必输无疑啊!” 二先生也点头: “术士莽撞了,既知对方是老龙,如何还能赌这个?” “哈哈哈!” 杨书大笑说道:“那老龙啊,却是与你们一样想法,觉着自己这个庄家,能稳胜此局,便开开心心回了龙宫。 还与那虾兵蟹将言笑,说那术士不过如此,只略施小计,便能将其赶出京城! 正受着恭维,却没想到,这龙宫中来了金甲力士,手持玉帝敕旨,待他们焚香沐浴,接了旨意,打开一看…… 竟是那行雨的时辰点数,且与那术士所言,分毫不差! 这一下,好险将老龙吓死……” 蓝采和与二先生,做出同一个表情: “哈?” 杨书喝茶:“所以我说,这算命的不一般吧!” 蓝采和翻个白眼儿: “哪里是不一般!说是这术士定的行雨录,我都一百个相信!” 杨书摆摆手: “这些计较且不重要,那老龙得了旨意,也知这术士有修为。 此番若依旨行雨,输掉五十两黄金是小事,只恐其名声更大,往那里送鲤鱼的更多,早晚把他们水族打光。 便是怒从心头起,要行一个险招!” “是何险招?” “能是啥?不过拖一些时辰,扣一些雨点。 到第二天,本该辰时布云,那老龙却硬挨了一个时辰,又将雨水扣下三寸八点。 只得一个三尺零四十点! 雨后,老龙收拾行装,又化为白衣秀士,去到那术士跟前,将其笔墨纸砚摔个粉碎,大骂道: ‘妄言祸福的妖人!这卦分明是一点不灵,时辰点数差的老远!竟还敢在此端坐,快快离了京城,我还饶你死罪!’ 毕竟是真龙,发怒时威风赫赫,等闲凡人,压根不敢直视! 然那术士却怡然不惧! 只嗤笑道:‘此番有死罪的,不是我,而是你这老龙!违了玉帝敕旨,乱改时辰,私克雨数,已是犯了天条。那斩龙台上,恐难免一刀!’” 二先生皱皱眉: “差了一点时辰雨水,就能这么严重?” 杨书点头:“天威法度,何其难测?” “嗯……也是。” 二先生沉吟着,也停下动作。 却是不知不觉间,那花篮也已经编好,蓝采和兴冲冲拿到手里,几番把玩,只觉是如此顺手! 待祭炼一番,不仅能补上拍板缺失的损害,还能更进一步。 天生与其有缘似的…… 心中感叹:莫非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又想到西王母言语,不禁喃喃: “定数……定数……” 转向杨书,问着: “那老龙被斩了吗?” “自然是被斩了,且如我之前所说,是被一个凡人斩的! 当时的朝廷,有个耿介的重臣,唤作魏征!玉帝便命其午时三刻,与斩龙台上斩杀那老龙。 后来还有些别的,但遇这事无关,就不多提了。最有趣的是,魏征当时还被人牵绊,分身不得,还是在梦中往那斩龙台,斩了老龙!” 蓝采和点点头,摩挲那竹篮,问道: “莫非这就是定数?那老龙,注定要被魏征斩了!” “哈哈,也许是吧。” 杨书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看蓝采和神色,便大咧咧地问道: “你莫非觉得,这世上许多事,全都是定数?无论是人是仙是龙,都挣脱不得?” 蓝采和回神,挠挠头: “有点。” “啧……” 杨书走到他跟前,扬手就是一个暴栗! 实力差距在这里……当然打不疼。 但意思是到了。 “还成仙呢,这点都悟不透!世事有定数,难道就没有变数?具体结果如何,可有的看呢。” 啧,八仙的脑袋瓜,手感一流! 蓝采和捂着头,恍然大悟,嘀咕着“变数”,又若有所思,最后眼睛一亮。 “方才杨大……先生,刻意隐去那术士名姓,莫非……那术士姓杨不成?” “嘶……想那儿去了?” 杨书又想打,却被蓝采和躲开:“我可没这个意思,别胡说啊!” 他当然没法说,那术士名唤袁守诚,乃是著名术士,钦天监袁天罡的叔父…… 此世可没袁天罡这号人物。 所以身份扯出来,也没啥意义。 看看天色,杨书嘿嘿一笑: “故事虽没讲完,但也到了用饭的时辰,竹篮又编好,便不闲扯淡了……这么着,今儿个晚饭,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 “嗯!很好吃的好地方!” 一旁的二先生静默无声,听到这里,才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我这难得放个公假,正想要吃点好的,却也能尝尝,杨先生都赞不绝口的,该是什么美味!” “哈哈,同去同去!” …… 三人不多耽搁,麻溜的出门,行路时,却又谈到了刚才的故事。 二先生就问: “那魏征是何人,能得如此看重?让他来斩龙。” “这位可不简单呢,其风骨卓绝,宁折不弯,做个臣子,占着理法,那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霸道的紧。” “竟有如此能臣?” “自然是有的……” “却没听说过。” “额……故事里是有的。” 二先生叹口气: “故事终归是故事,不知如今的大乾,有哪位能做到魏征这步,身是凡间臣子,却有斩龙之能。” 杨书挑眉: “这你该比我清楚,现在的衮衮诸公,可有权重不弄权,一心只为公的耿介能臣?” “嗯……非要说的话,刘阁老也还算得上。” 杨书恍然: “那个啊……勉强能成。” 说话间,那面摊也近了。 …… …… 正到用饭的时辰,勤勉的刘阁老,却依然与文书作伴。 案上只摆着点小食,聊以充饥。 那白发苍苍,自知其老朽,双眼却通红,更显疲惫不堪,该是许久没睡过好觉。 但那精神……却是矍铄。 便是白发红眼,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锐气。 诸多阻碍下,一力搬倒前户部侍郎,彻查昧粮案,让这位老臣威风无两。 但时事终归艰难。 他也不知,自己能在这位置撑多久。 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只一个不察,终会被那些个藏污纳垢,尸位素餐的鼠辈陷害。 结果难料…… 也只能趁着当权,多做些实事,片刻休息不得。 可正忙碌着,突觉眼前文书,越发的模糊。 还以为眼花了,匆忙揉揉,却发现恍恍惚惚的,已然身在别处。 举目四望,竟见着了天差神使。 说什么…… 要他斩龙? 一晃神,刘阁老便醒了过来。 “呵……什么斩龙,不说这世上无龙,便是有,哪里轮到的我这老骨头来斩……怪梦,干活干活!” 第七十五章:阳春面里没放盐 “还好还好,今儿个开门了,还怕带你们扑个空呢!” 杨书领着蓝采和与二先生,来到面摊跟前。 刚踏进小棚子,便与老板娘说道: “今儿个带了几个朋友,便来三碗阳春面吧!额……竹兄?” 他正说话,结果扭头一看,却只见着蓝采和。 还是转过身,才发现那位二先生,并未跟过来。 看其脚步踟躇,脸色僵硬。 便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蓝采和早寻个凳子坐下了,看这情况,也是侧目。 只有二先生,望着那位满手面粉的老板娘,始终不敢过去。 却是认出了剑仙的身份。 只在心中哀叫: “苦也!还当是啥美味,竟是鹊剑仙的面摊儿……唉,莫非今儿个,当真是流年不利!” 虽然已经过去一阵子,但隐娘潜入净妖司,在他背后泛起杀机的记忆……想起来就觉着惊惧。 僵持着,杨书目光转动,显得有些疑惑: “可是在害怕什么?” 隐娘面无表情。 却有隐隐的威胁。 二先生暗中握拳:“不行,虽然莫名其妙,但直接走了……恐怕真的会死。” 便挤出笑容,走了进去: “杨先生莫误会,就是……走的时间长,脚麻,你也知道我这情况,不善走动。” 杨书一脸“我信你个鬼”。 这厮与老板娘是相互认识的,当初还一起算计阎罗王。 但他没想到,双方的关系并不和睦。 仔细想想倒也是……老板娘毕竟是个无情的刺客,和官府高层有些默契是可能的,但若有啥深入联系,就比较犯忌讳了。 念头转动,却也不多想。 便与二先生一同入座,笑道:“三碗!” 咱是来吃面的。 …… 阳春面一端上来,就连蓝采和,都露出笑模样。 他是仙人,天上的许多美食,自然是吃过的。对人间物事并未有啥期待,可这细闻过去……再尝一口。 竟也就差了一丝仙气! 这是环境与材料的限制,单论味道,已是极品。 一边呼噜噜吃着,心中也感叹: “连杨大仙都称赞的……果真不一般,啧,难怪这位愿在人间久住!这日子,真不见得比仙人差了。” 而落座后,话都不说,如坐针毡的二先生,再尝过一口之后,面容都松了下来。 赶紧连吃几大口。 心中还想:“若真是最后一顿,这味道也能接受。” 一旁蓝采和看他情状,还拦了拦: “别急啊,又没人跟你抢。” …… 与他们二人相比,杨书就不大一样。 他有些讶异。 只吃过一口,就发现……今天没放盐。 盐啊!那可是百味之首,无论多少,不能不放……老板娘必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啊! 故意的? 这样想着,杨书抬眼观察其神情。 却见老板娘站在那里,正巧看向这边。 她微仰起头,挑着纤瘦的下巴,神色冷淡,看过来的目光锐利如刀,云淡风轻地问道: “杨先生,最近可还顺遂?” “额……还行……” “只是还行?日前我出门采买物料,却见先生与友人,笑着往北边去了,倒似有什么大喜事。” 老板娘语气平淡,神情却有波澜: “莫非,是我看错了?” 杨书抿嘴不言语。 之前去北城……不就是和厉江一起去的? 老板娘自然知道这事儿。 葳蕤轩中,她还和那泪春姑娘,激烈且短暂的过了两招。 哦……难怪昨天没出摊!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杨书砸砸嘴。 脸上却是一笑,说道: “不提这些,是喜是悲,都过去了,杨某吃面,吃面。” 便又吃了几口,称赞道:“真香!” 老板娘轻哼一声。 几不可查,但坐着的都不普通,听得那叫一个清楚。 …… 把这些看在眼里,蓝采和咬住筷子,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 二先生没他这么明显,眼珠子却也不安生。 大家都不傻。 这口吻,这语气,指定有问题。 唉,真想排个八卦盘,好好推演推演。 杨书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去。那两个才老实下来。 只无奈地摇头。 没盐如何能下口,也就勉强吃着。待其他两个汤都喝完,面条才算下了肚……总归不能浪费。 又抹抹嘴,杨书这才说道: “多谢款待,杨某……明个再来。” 老板娘似乎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便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 三人起身,便准备各回各家。 正悠闲说着话,杨书与蓝采和却都是一愣。 只见一个拿渔鼓的小老头,甩开两条小短腿,正从街道口,气势汹汹地冲进这条小巷。 那脚步,可真叫个飞快! 见着小老头身影,蓝采和便笑开了花!可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那小老头神色。是怒气冲冲! 当即脸色大变,就往杨某人身后躲藏。 那小老头看个清楚,却在二先生与老板娘惊讶的注视下,跨过最后一点距离,闪到蓝采和身后,一把抓住其耳朵。 接着像是装了弹簧似的,连踢蓝采和屁股许多脚。 嘴上更是不饶,好一通斥责: “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教过你多少次,做事切忌骄躁!还动手!还动手!” “你就不会跑!不会跑!” 杨书看着直乐。 不消说,这小老头,自然就是张果老! 听其言语,似乎是算到蓝采和会有劫难,这才把驴子“借”出去,若遇着敌人,也能帮其逃跑。 却不想,这蓝采和还有莽夫的一面。 打了上去! 作为回报,果老使一双小脚,把蓝采和踢得嗷嗷叫。 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都把我打疼了”,又说什么“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啧……神仙也会编鬼话。 可若抛开一些神异的地方,倒真像爷爷气急败坏,在教训不懂事的孙子。 …… 好生出了口气,果老才放下委屈巴巴的蓝采和,转过身,与杨书等人微笑见礼,言道: “着急管教这孩子,倒轻慢了杨先生,此番真该谢谢阁下,若无阁下相助,采和得为那拍板苦恼许久。” 杨书回礼: “举手之劳,无需介怀。” 果老笑着点头,却也没纠结于,唤来西王母相助,算不算举手之劳。又转向那二先生。 “也谢过这位竹先生,拿出多年积累,帮了采和一把。” 后者直说不敢。 笑道:“老丈就是那位……果老?” “正是老朽,鄙姓张,单名果,只是岁数大了,人就唤我一声张果老。” 二先生拱手: “幸会!” 心说杨大仙这些个旧识,当真是个顶个的深不可测。 但眼前这位,与其他三个都不同。 竟给人以苍老,智慧,又无害的直感。 还很喜庆。 二先生说过话,果老看一眼杨书,善意地笑笑。 倒把杨某人笑的莫名其妙。 转脸迎向老板娘,一张老脸翻书似的,就是一苦: “哎呀,小老二赶了好远的路,到现在也没用过饭,这腹中空空,难受的紧。” 老板娘眨眨眼,迟疑地说道: “那我……给老丈下碗面?” “哦呦!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给小老二弄点现成的就好!” 张果老摸把胡子:“明天就是端午啦,老板娘可有准备粽子?” “……” 老板娘冷淡的神色,却是呆了一呆。 张果老乐呵一笑,抬抬手:“想来是有的吧!” “嗯。” 老板娘点头。也不多说,转身从一个锅里,拿出十个粽子。 简单包好,像是端午小礼品。 两个递给果老,两个递给竹子,又两个递给蓝采和。却是见者有份。 最后四个,都给了杨某人。 杨书双手接过,笑着问:“为何我这多出两个?” 老板娘顺顺头发,说道: “本是今天的,和明天的,却不想……你居然把那面给吃完了……就都放明天吃吧。” “啊!这么回事啊。” 倒也贴心,还怕杨某人吃不下,饿着…… 但是吧……好好做碗面不更好吗? 女人! 杨书拱拱手:“谢过老板娘。” “嗯……不客气。” …… …… 离了面摊,几人又说过些话,多些了解。 杨书诧异问道: “果老竟是一路走过来的?” 张果老看眼蓝采和,微笑点头:“谁让这孩子,把我那驴子偷走,还弄丢了呢?” 蓝采和哭丧着脸: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错了!” 张果冷哼一声,转瞬又叹口气:“说不说,没了那驴子,老朽总觉着不方便。” 杨书便问:“那为何不再找一只?” 他可是知道,那张果老骑得其实是纸驴。 自己那摞书底下,可还压着一只同款小毛驴呢! “这……只能说时机未到。” 果老停下脚步,飘逸出尘的气质散开些,多了一抹沉重,开口说道: “这里,便是竹先生的净妖司,与杨先生小院的岔口,若无旁的事,我们几个……这便往净妖司去了。” 看其神情,杨书顿首: “果老……是算到了什么?” “嗯,也不瞒杨先生,老朽看到了一场恶战。” “这样……” 杨书拱拱手:“那诸位,可一定要赢啊!” …… …… 别了几人,天色也渐渐暗了。 杨书回到家中,也就没再做别的事。 只把那几个粽子放好,叮嘱发财不要偷吃,便收拾东西往床上躺去。 昨晚被噩梦惊醒,便是一夜没睡,方今困倦的很。 但临睡前,还是记起了那条狰狞的黄龙。 “加上张果老,八仙来了四个,再配合净妖司人手,应该不会有意外吧……” 这样安慰过自己,放松下来的杨书,眼皮子越来越沉。 自是睡个昏天黑地! 直到他被一声巨响惊醒…… 那声音远远的传来,震天动地,惊世骇俗。 却是一声吼叫! 它能让任何人都睡不安生。 因为……那是一声龙吼! 第七十六章:苍龙七宿,飞龙在天 把计时的沙漏,稍微回转一些。 仲夏晨光熹微。 连通张果老在内的四仙,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一座寺庙跟前。 堂而皇之,不做隐藏。 因为这回,他们本就是来打架的! 站定,观望。 这寺,唤作黄龙寺,这门,自然也该叫黄龙门。 气象森然,卓尔不凡。 该是香火鼎盛大寺院。 只可惜,如今是个妖魔窟。 此前杨书镜中观过去,着洞宾画过几张人像。一部分日前被抓获。还一些漏网之鱼,净妖司派乌鸦巡查京城,找了整整一天,总算找了出来。 却是藏在此处! 铁拐李不想多耽搁,操起那总也喝不完的酒壶,嘬一口,言道: “净妖司提前清场了,不用怕误伤。” 吕洞宾冷着脸,反手将纯阳剑握在手中,目露杀机: “那就容我,先打个招呼!” 纯阳剑轻轻一划,便有乾金剑气破空,锐不可当。 便是与白牡丹有过深入纠缠,仙力蒙尘之多,恐为四仙之最。但若只论攻击,吕洞宾仍是场中最强。 只见那剑气只一瞬,就将那庄严门扉斩开。 往往向前,未有片刻停留, 破开大门之后,一路划过庭院,还有愈演愈烈之气势。 眼瞧着,就要将那天王殿也给劈开。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当! 撞击声如洪钟大吕,荡漾开来。 胖大的假和尚,带着不加掩饰的凶气,于烟尘中缓缓走出。 四仙收声敛容,严阵以待。 若说上次吃瘪真带来了好处,便是这仙人们,收起傲慢之心,将这和尚当成对手,而不是一击可杀的凡间妖魔。 大和尚左右看看,咧开大嘴: “几只落地的凤凰,还敢上门挑衅?” 铁拐李言道: “惩奸除恶,乃我等本分。是不是凤凰,有没有落地,都轻慢不得。” 巴蛇贪性入骨,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假慈悲!” 铁拐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吕洞宾一阵躁动,只叹口气,也懒得废话: “罢了,多说无益,动手吧!” 话音刚落,吕洞宾便一声长啸,合身扑过去,提剑就斩,与巴蛇咣当当战在一处。 见他冲过去,铁拐李又与果老说道: “你先掠阵。” 果老点头,原地安坐。 蓝采和抿抿嘴,也不掩饰其罕见的怒火,与铁拐说道: “咱们也上吧!” 说罢,便把那竹篮祭出,兜头罩了过去! 假和尚脸色一变,心中暗恨: “这快寻就到了新法宝?” 拼着被纯阳剑划开一道大口子,也是拉开一点距离。不见如何施为,便展开巴蛇之头,想效仿上次,将这法宝吞了去。 此番如何能让他顺遂? 巴蛇长大,竹篮也长大,巴蛇再长大,竹篮更长大。 始终是刚刚好,能把他装进去! 巴蛇有些着急了。 被竹篮装进去,再想出来怕是不容易,便抽身躲避。 可躲是躲开了,等着他的,还有大葫芦与纯阳剑! 真个是一顿胖揍! 纯阳剑上下翻飞,在其身上留下道道伤口。大葫芦更不消说,此前他就被砸过一次,难以言其沉重。 还要躲避那竹篮,其中辛苦,当真难言。 也只得咬死牙关,苦苦支撑。 如此战过许多回合,连吕洞宾等人都觉着不对劲。 得个空儿,还与其他传音: “这蛇傻了?如此挨打?” 蓝采和:“哼……我看着挺痛快!” “不对劲,他明显在拖延。” 铁拐说过这句,抽空掐算,问这巴蛇在拖什么。片刻后,眉头一皱,与张果老同时说道: “苍龙归位……” 吕洞宾与蓝采和都是一惊。 刹那,巴蛇猛地发威,展开不知多长多大的真身,扛着剑击,顶着葫芦,拖着竹篮,腾空而起。 与四仙不同,他今天其实不想斗法,也无战意。 只想化龙! …… 苍龙七宿,由角至箕,合一个完整的龙形星象。 其在五月初五这天,行至正南中央。 寓飞龙在天,有鼎盛之意。 上古先民,便有在端午这天祭龙的习俗。 铁拐李眯了眯眼。 “借星象化龙,这巴蛇……竟也有些见识。” 吕洞宾语气沉闷:“不像是他能想出的东西……” “嗯……” 张果老:“还有那天地之秘,我等都看不出,他如何能知仙力蒙尘之事……” 蓝采和咂咂嘴:“这厮背后也有高人。” 四仙脸色都有些苦涩。 眼瞎,这巴蛇赌上万寿修为,能借苍龙七宿的鼎盛气象,强行化龙……一刻钟。 还不是真龙…… 如此行事,无异于饮鸩止渴! 待这一小段时间过去,便是本源尽散,横死当场。 谁都不傻,这巴蛇是求生,不是寻死……也不知其背后的高人,到底教了些什么。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当然,打是一定要打的! 三仙相继升空。 可无论他们怎么想。星象之力照耀人间,谁都拦不住。 龙角,龙颈,龙爪,龙心,龙尾。 巴蛇身形展开,鳞甲生动,爪牙锋利,张开大嘴,便是一声昂扬龙吼。 却把杨某人从熟睡中惊醒。 …… …… 也顾不得天光,杨书嗖的下床,不待穿好衣物,便行到小院,仰头看去。 这次只用肉眼,也能看个清楚。 因这龙就在南城外……离得真不算远。 那龙是如此巨大威严,行于天上,俯瞰世间。 很是吓人…… “不会吧,我这一口毒奶,真让它成龙了?” 杨书急忙开启天眼,松一口气: “吓我一跳……只是星象之力,还以为能逆天呢!” 便见着三道身影升空,与大他们无数倍的巨龙激战起来。 但是……怎的只有三个出手? 张果老呢! 杨书心中开始琢磨。 “莫非是因为,没有小毛驴?” 昨日,那果老说是时机未到,才没做个来骑。 可今日激战,为何还不骑驴上阵? “嘶……这老头,不是在等我那驴子吧!” 果老是个能掐会算的,杨书左思右想,似乎还真有可能。 这小老头奸猾的很,许是觉得施法,都会引来因果,便想着借驴来骑,省去事端。 “真是……早说嘛,我还能这么小气?” 从好久没翻过,都快积灰的书堆中,找出那只纸驴,噗的喷口水,落地就成了活生生的驴子。 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杨书摸摸他脖子,指着天上那条龙,说道: “看见那个没有?往它下边去,寻一个小老头,他若要用你,也别挣扎,这是要带你去踢龙呢!怕是你驴生巅峰!” 那驴子一听,两只耳朵动来动去。 踢龙? 出来放个风,就能干如此大事? 杨书一乐,又拍拍脖子:“快去吧!” 嗖! 门都不开,纸驴一跳就出了小院,踢踏着四条腿,飞也似的去了。 …… …… 战场。外围。 因为忙碌,瘦了好多圈的叶清,向二先生禀报: “黄龙寺中逃出的恶徒都已抓获。” 二先生点点头,眼睛始终看着天上。 比起空中的神仙打架,那些个鼠辈,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叶清自然也在看,迟疑地问道: “真不用咱们帮忙吗?” “暂且不用,杨先生这些旧识,个个深不可测,自有其傲气,此前丢的场子,只想自己找回来。” “可若是……” “哎呀,打不过再说打不过的事,这才刚开始,不用那么着急。” “好罢……” …… …… 战场正中。 端坐的张果老,听到吕洞宾的声音。 “这他么谁想出的注意!竟想攫取王朝气运巩固龙魂,难怪非要来京城行这化龙之事!” 铁拐李:“别管是谁,先拦住就是了。” 蓝采和:“在拦了在拦了!” 那龙疯一样的冲,全然不顾三仙攻击。 几次施为,都险些突破封锁! 一片吵闹激战中,张果老却听见一个清奇的声音。 噶等噶……噶等噶…… 果老睁开眼。看到了一只驴子。 通体白色,看着有些憨,但也有股灵气……还挺可爱。 果老颤巍巍地坐起,拍拍裤腿,翻身上驴。 当然是倒着骑! “啊……舒服!” 张果老笑了笑,只觉畅快无比。 抬头看去,正见黄龙不顾纯阳剑劈斩,硬是向前冲去。 便一拍驴子,腾空而起。 眨眼就到得龙头跟前。 纸驴兴奋极了,借着果老法力,后蹄一扬,猛地踹出去。 咚! 驴子看不见,但那巨龙,却硬生生被击退老远。 …… “杨大仙的驴子。” 不待旁人询问,张果老率先解释:“他不会置身事外,有这位兜底,咱们可以再放开些……准备吧!” 第七十七章:剐龙台 飞龙在天惊动的,自然不止杨书一个。 于多数人而言,该会因为近几日的意外频生,以致心神不宁。 毕竟睡觉都睡不安生。 若起来观望那骇人景象,一时反应不及,怕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譬如从被窝里钻出来的安老板。 还有抱银钱睡觉的刘二本。 再如那收拾东西的老黄。 都是一句: “这什么玩意儿啊?” 接下来,少不得推醒婆娘子女:“快起来看!有龙……还有神仙,有神仙在和龙打架!” 自是一番惊叹不提。 但对那些个身居高位,乃至实力颇强的少数人而言…… 可就不是惊叹,而是震骇! 且不说这龙,本就是传说中的生物,往往作为图腾崇拜,从没见过活的。 若真有龙……竟还有人,能与其平分秋色。 乃至稍胜一筹,予以压制。 从养心殿起身的皇帝,到穿起朝服的刘阁老,再到彻夜当值的厉江。 以及躲躲藏藏的转轮王,对镜梳妆的泪春姑娘。 从江湖到庙堂,大多震撼难言。 譬如这泪春,她身居北城,遥望南方,梳子被她捏断,却还没有发现。 其修为不俗,目力自然不差,虽离着远些,不大敢确定,但也依稀认出了吕洞宾的影子。 不禁喃喃自语: “那姓杨的旧识,都是这般勇猛?一个两个便也不俗,竟有四个……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 …… 到得杨书这里……自然也对空中战况颇为关切,甚至还有些紧张。 这人一紧张,总得干点什么。 杨书便摸出昨晚的粽子……坐在院中,吃了起来。 “嗯,味道不错。” 心中赞一句,杨书专心观战。 八仙各有修行,用以对敌的,可不仅仅是法宝。 就如张果老,擅使一手泰山压顶,其渔鼓一敲,巨龙动作都僵滞许多。 而蓝采和除了那竹篮,还会五行道术,好一通狂轰滥炸。 铁拐李更不用说,老君亲传,花样多的很。 就是看着……似乎在划水。 以至于这三个加起来,也不如吕洞宾看着威风。 纯阳剑倏忽一斩。巨龙颈部的星象之力轰然崩溃,化为光点缓缓消失。再一斩,巴蛇外防也被破开。 又一斩,愣是将大蛇脖颈给剖开小半! 要害尚且如此,遑论其他地方…… 便有血雨倾盆而下。 倒苦了某些倒霉蛋,原本好好的,突然就见了红。 激战中的巴蛇,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但他飞旋着嘶吼,左吞右咬,终是不得。 有三仙牵制,无论攻击还是躲避,都略有不及。 眼瞧着,就要被吕洞宾活剐了! 这已是不可逆转的颓势。 杨书就这么一边看戏,一边吃着,倒也不分神。 直到某个熟人闯入小院,他才稍稍回头。 “今天这么早?” “……” 看见杨某人嘴角沾糯米的“紧张”神色,隐娘便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 人家好得很,并未慌张。 抿嘴问道: “你不紧张那几个旧识吗?” “嗯……多少是有些担心的吧。” 杨书擦擦嘴:“不过现在看来问题不大,这妖孽借了星象,合得是乾卦九五,飞龙在天,但时间总会过去,下一象,可就是亢龙有悔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倘若没有意外,等我吃完这个粽子,即便没能斩了这条龙,它自己也会崩溃。” 老板娘凑近了些:“那有意外情况呢?” 杨书笑笑: “哪有那么多意外,不过是……等等,老板娘,你好像还是个乌鸦嘴……” “嗯?” 看着那巴蛇掏出的宝珠,杨书感觉这粽子都不香了。 “他哪儿来的龙珠?” …… 同样的问题,也在四仙心田回荡。 巴蛇才没心思搭理,现在的它,只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没有一处不伤。 除开吕洞宾等人的攻击,星宿之力的反噬与流失,可谓雪上加霜。 只是吼叫一声,便把那随身携带的宝珠吃了下去。 真龙全身都是宝。 但龙吐珠,却是至宝中的至宝。 若无限制,这龙珠能使得凡人化龙。只可惜,在此处,它也只能让巴蛇……多活一会儿。 有够浪费。 天上星象变动,已然从飞龙在天……转为亢龙有悔。 然而巴蛇的身躯,并未如预期中一样崩溃。 相反,他变得更强大……也更愤怒。 只因给予龙珠的“高人”曾说过,若他攫取王朝气运时,再行吞下龙珠,便无需被大乾捆绑,做一条自由的龙。 当然,受限于天地,肉身是肯定留不住的。 却可剩个龙魂。 然而现在服用,就只是巩固星象,不至太早崩溃。此后即便借着气运转化,也只能被困在上京。 哪有龙行天下来的痛快? 所以巴蛇……已然气到极点。 他需要泄愤。 “吃!你们四个,我都要吃!我还要把这京城!也吃下去!” 嘶……真是骇人的宣言。 …… 隐娘紧紧皱眉: “那条龙,好像变得更大了。” “是啊……” 杨书虚着眼,看个清楚。 吸收过龙珠之力,如今的巴蛇,真实实力可称地仙。 风水轮流转,如今这厮也被天地压制。 但其是本土的妖魔,不会被因果再次削弱。铁拐李等人顿时顶不住了。 隐娘:“要出事!” 杨书摇摇头:“不不不,他们怎可能如此落败……几个人贪玩是贪玩了些,但真做事的话,还是很靠谱的。” 果然,不出所料。 此前略微划水的铁拐李,方才现出威能。 只见他伸手一抹,取出八卦阵盘。 杨书:“早就有准备天地阵。” …… …… 这阵法的思路,还是西王母传授。 说钟吕传道集中,有提到贯通天地的方法。 便是修成八卦卦象,使得乾坤勾连,打开成仙的门扉。 然而西王母却说,把眼界放宽些,这法门既是指人,也是指真正的天地。 若有八个神仙,以自身化八卦卦象,共同起阵,或可在短时间内。豁免这种压制。 赶巧,八仙就暗合八卦。 不过在场的,却只有四个…… 效果自然要打个折扣。 恢复修为是不可能,但也能让他们,暂时脱离因果的牵扯。 变回他们本该成为的人仙顶峰。 只见四道微弱,却又坚实的金光,呈贯通天地的姿态照耀万里,待其散去……主阵者铁拐李脸色有些苍白。 而其他几个,只感觉身上一松。 尤其是吕洞宾…… 这厮只感觉这人间,是从未有过的清爽。 却又遗憾地摇头。 只因这法子就能让他们爽两下,效用一过去,还会因为牵扯加深,再弱三分。 张果老笑容温和: “闲话少说,咱们时间有限,必须赶紧解决他。” 蓝采和很听话,伸手掐诀,喊道: “铁拐!来!” 大葫芦开塞,便有六丁神火喷射而出,却不是扑向巴蛇,而是落入那竹篮,施法予以凝聚。 毕竟是命中的法宝,经过极短时间的祭炼,便已经有了盛装水火的威能,总有一天,能装尽五行。 想必二先生自己都料不到,这东西有如此威力。 蓝采和并未多待,只因他们结阵蓄势的当口,巴蛇已然绕路往皇宫飞去,业已接近地面。 时间不等人,果老拉着蓝采和,挪移到巴蛇身边。 蓝采和便像泼水一般。将竹篮中的火焰泼了出去。 铺天盖地! 六丁神火是何等火焰,便是真龙也挡不住,何况巴蛇。 从头到尾,同时烧了起来。 那惨叫,若其是人形,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 …… 隐娘被这许多反转,整的有些神经衰弱。 不知不觉,口气竟然有些无奈: “这次……总没事了吧?” 杨书点点头,又摇摇头。 六丁神火一定能把巴蛇烧死,毫无疑问。 但这需要时间。 而巴蛇的挣扎极其剧烈,不时有波动传到地面,震塌了许多房屋建筑。 事情……在接近失控。 还好这战场,已然不在他这边。 否则自己这小院,怕也要遭些磨难。 “不行了啊!” 杨书站起身,往屋中行去,出来时手中拿着个小台子。 看材质,非金非木,看模样,又精细如微雕。 就是款式不太吉利…… 左看右看,都像是个刑场。 “这是什么?” 隐娘顿感疑惑:“你要干嘛?” “帮他们一把,早点把这事儿了了,说不定还能赶上端午庙会。” 杨书手中拿的东西,却是从昨晚的故事中,抽出来的……天庭刑罚场所! 【善赏,玄塔三层,剐龙台】 手里摩挲着,杨书只感觉自己这里,越发像一个衙门。 一扬手,便将那小台子扔了出去。 被吕洞宾一把接住! 第七十八章:我说你斩得,你就一定斩得 “这是何物?” 吕洞宾目露疑惑。 脸色苍白的铁拐李,却一把将那剐龙台抢过,想也不想的扔了过去。 喝一声:“助我!” 继而伸出手掌,法力涌动,往那飘悬的台子加持。 八仙何等莫逆,要帮忙都不需过脑子。 吕洞宾便如铁拐李一般施为。 一上手,吕洞宾方才恍然。 “这是个刑场!” 得二仙加持,剐龙台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 此时,那巴蛇所化苍龙,已被张果老制住,蓝采和御使六丁神火灼烧,苦不堪言。 挣扎也越发剧烈,果老略感吃力,想着,那铁拐与洞宾两个贼厮,还在那里磨蹭什么。 欲要催促,却感觉周围神色飞速变动。 一晃神,竟似离开了京城…… “嗯?” 蓝采和也一脸懵,好险引得六丁神火暴走,慌忙加紧控制。 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不知,那惊恐的京城凡人,比他们还要意外。 龙呢? 那么大一条龙呢? 声震原野,气势骇人的双方…… 怎的突然不见了? …… “这是哪儿?” “看着有点眼熟……” 张蓝两个正自疑惑,手上的活儿却不停。 但那苍龙的惨叫,却变了音调。 若说之前是愤怒夹杂更多的恨意,那此时,就加上了难以掩饰的惊恐。 “这……这是哪儿?” “啊……” 看那苍龙姿态,果老方才恍然。 难怪这地方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南天门那边的剐龙台?” 若有龙作奸犯科,少不得要在那里挨上一刀。 那就更奇怪了。 果老很确信,自己依然在人间,因为本领并未完全恢复。 “哈哈哈!” 这边琢磨着呢,就见吕洞宾飞驰而来,落到地上。 满脸的笑模样。 言道:“杨大仙是神通广大啊,竟有自己的剐龙台!” 蓝采和一边听着,眼光大亮。 “是杨大仙出手?” “嗯……这位可能是觉着,咱们手脚不利索,所以才帮帮场子,省的牵连诸多百姓。” 吕洞宾说罢,也不言语,配合二人,将那苍龙压制,往刑场中央行去。 “啊!吃了你们!吃了你们!” 果老脸色一变,只觉渔鼓不断颤动,好似要被人戳破。 连敲几下,尽力压制那苍龙,急呼道: “来搭把手,他这是垂死挣扎。” 余下二仙自然也察觉,不再说笑,一个牵龙头,一个按龙尾,险些没压住。 费了好大力气,才用中央锁龙柱的铰链,将那苍龙捆缚。 咬牙中,蓝采和却是说道: “此番……咱几个,倒真像是锁龙的狱卒。” “那行刑的何在?” 吕洞宾也咬牙:“要不我来?” “不行,需得三个人才能将其死死压制……铁拐呢?” “他在地上收拾烂摊子……六丁神火太可怕,这畜生挣扎时抖落不少,不早些处理,会出大乱子。” “那完了!谁来斩龙啊!” 眼下这局面,倒让三个有些坐蜡。 可他们忙碌着,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些迟疑: “似乎……是由老夫来斩……” 三仙诧异转头,看着那白发苍苍,做朝臣打扮的老人。 齐声问道:“你是谁?” …… …… 刘阁老觉着自己在梦游。 早间起来,正要向往常一样,去衙门里办事。 临行却被那龙吼惊到。 坐上轿子匆忙向衙门赶,想要主持大局,却发现那苍龙,开始往皇宫这边赶,行动中,还造成许多破坏。 便大义凛然的,往那灾难现场赶去。 只觉着那里,定然需要人来镇住场子。不然上京乱起来,难保会出什么事…… 倒苦了几个轿夫。 腿都快跑断。 可临了临了吧,刚赶到现场,那龙就没了! 他还没下轿,只感困意袭来,眼皮子打架,再一睁眼,却已经到了剐龙台。 如在梦中……却又如此的……巧合! 看着那狰狞可怖的巨龙,挣扎嘶吼,掀起的罡风,似乎就能把他吹出老远,却又三个身影,带着浩瀚巨力,将其死死压制。 刘阁老强自镇定,尽力克服恐惧。 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强者,其中有的善,有的恶,但这样贴近生死角逐的战场,于刘阁老而言…… 冲击力略强。 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努力调整呼吸,总算回过了神。 自然而然的,他记起了那似真似幻的梦境。 “要我?斩龙?” 正此时,听着那位剑客问道:“谁来斩龙啊?” 便迟疑回答:“似乎……是由老夫来斩。” …… “你是谁?” “老夫姓刘,大乾朝廷内阁大学士,兼职兵部尚书,若几位……是混江湖的,该是听说过,我这颗脑袋,可值三千两金。” 三仙整齐摇头:“没听过。” “……” 场面略微尴尬。 蓝采和却眨眨眼。 “嘶……” 他突然想起,昨个去吃面的路上,杨大仙曾与那二先生言说,若此世有凡人可以斩龙,那刘大人勉强当得。 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你是那个刘阁老?” “嗯,当前内阁,就只我一人姓刘。” 蓝采和直乐,手上一松劲,那苍龙的险些挣脱,急忙加把力气,但还是兴奋说道: “就是他,杨大仙说了,这老头儿可以斩龙!” 张果老手按渔鼓,默默施法。 听着这话。却也挑了挑眉:“当真?” “当真!” “嗯……洞宾,不如将你那纯阳剑借给他。” 吕洞宾不犹豫,一招手,赤红宝剑钉在刘阁老身前。 其上流光转动,端的是一把宝剑。 刘阁老也不害怕。 这几人,若真想杀他,动动手指就足够了。 便将那宝剑握在手里。 “额……比想象中要重许多。” 只拿在手,就感觉有些站不稳。 吕洞宾看在眼里;“这……真的可以?” 蓝采和点头: “我觉着……杨大仙还是可信的。” “嗯,这个倒是。” …… 其实不仅吕洞宾在怀疑,刘阁老自己也不相信。 为防止罪龙伤人,锁龙柱上有专门的铰链,针对大嘴与四爪。 眼前的苍龙竭力挣扎,也只在嘴角露出两排大牙。 好嘛,一颗牙就有他两人高! 嘴角呼出的热气,满是威胁,仇恨的龙眼,都给人极大压力。 而他刚走近一些,那巨龙便猛地一折腾。 险些扑到刘阁老近前。 那三人奋力拉扯,才将苍龙制住。 最近的时候,刘阁老感觉那龙牙,离他也就五丈远。 好生骇人! 吕洞宾咬牙低吼:“别犹豫,这畜生怕死得很,力气越来越大了!” 蓝采和秒搭腔:“对啊!快!” 张果老口吻却最淡定: “无妨,就当试试,能斩自然最好,若斩不得,咱们再说别的。” 刘阁老:“……” 许是觉得他磨蹭,突然地,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明明空无一人,却有个声音传入耳中: “不用犹豫,你虽是凡人,又无武力,但我说你斩得,你就一定斩得!” 那声音有着笑意:“不过是个孽畜,斩就是了!” “……孽畜?” 刘阁老脸色一紧。 之前光顾着自我怀疑,他险些忘了方才的景象。 那苍龙在空中盘旋,形容可怖,一看就是要作乱的模样。事实上,若无人阻止,恐怕已经将这上京搅得天翻地覆! 此番若不能斩了它,天知道还要如何作恶! “罢了……老夫便来试试!” 说完,刘阁老便拖着那纯阳剑,抖擞精神,往那龙颈前行去。 竭力扬起剑器: “你犯下杀孽,合该是个死罪。老夫今日,便在此处斩了你这孽畜!” 说罢大喝一声,将那纯阳剑砍向龙颈。 苍龙眼珠子几乎翻转,看向颈侧渺小的人类,想要躲避,却被铰链限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纯阳剑落下。 唰! 举剑的是凡人。 落地的,却是天威! 天威面前,莫说一条巴蛇所化的伪龙,便是东海龙王在这里,该杀也是杀得! 不仅仅是刘阁老,连旁观的三仙,也微微失神。 那硕大的龙头,竟真被一个凡人给斩了下来! …… …… 杨书吃完最后一个粽子,感觉肚子饱饱。 扭头问道:“看什么呢?” 隐娘用手遮住眼睛,一直往天上看去,却是在看那消失的小台子。 当然,左看右看,也是看不到云霄中的剐龙台。 “随便看看……” 隐娘收回目光,顺后问道:“你刚才呢?听着似乎在与人说话,斩不斩的。” “啊……只是打了个盹,说梦话而已。” 杨书嘿嘿一笑。 话音刚落,云中却是掉下一颗龙头,流行般砸向地面。 但才落到一半,便有星辉散去。 化为丑陋的蛇首。 第七十九章:各自的新行当 许多善后的事,自然不用杨某人操心,那净妖司是做这行的好手。 但无论如何,今天早间的激战,轰然掉落,又化为巨石的蛇头,会给许多人留下无比深刻的记忆。 便是过个十年,若提起今天这事儿,也会有人显摆一句: “龙嘛……咱见过!真是好大一条长虫!” …… 这些事,杨书自然不大关心,让他有些在意的是…… 那位老板娘,似乎不愿和自己多待。 等那蛇头掉下,今日之事尘埃落定,便飞也似的离开。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人心呐…… 当然,那老板娘虽走了,但他这小院也不空旷。 铁拐李吕洞宾在左,蓝采和张果老在右,各自调息,恢复状态,如今也有一会儿。 他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看着,此时正把玩着剐龙台。 上下翻看。 这东西主体呈圆形,中央有立柱。 在西游中,除了那泾河龙王,小龙马也在这里走过一遭。 好险没有丢掉性命。 实在是个凶地。 与齐天大圣在天庭受刑的斩妖台,乃是同一个系列。 但这么放着,却是没啥用。 杨书便找根蜡烛,往那立柱插了过去。左右这东西……看着还真像是烛台。 打眼一看,还挺合适! “到时候再抽个斩妖台,正好凑成一对。” …… 杨书这边正寻个合适地方,摆放那烛台。 而吕洞宾等人,却是相继醒了过来。 张果老叹口气:“却不知此番战罢,咱们又会被压制到何等地步。” “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吕洞宾猜测:“大多只是被人看到,因果是有,影响不大。” 铁拐李面色一苦。 其他几个倒还好说,但那到处烧的六丁神火,却是他从葫芦里放出来的。 这一战,却是他更惨些。 “唉,你们还是赶紧回天上去吧,洗净尘埃,做个真正的仙人……莫在这里陪我了。” 几人轻轻点头。 同时看向杨某人。 刚巧看着这位,将那剐龙台插上蜡烛,摆在了财位上。 还挺看风水…… 蓝采和赞叹:“高人行事,果真如此跳脱!” 杨书扭头:“什么什么?” …… “哦……这就要走了啊!” 杨书恍然。 张果老笑道:“是啊,这人间于我们而言,却是有些危险,待久了,怕会阴沟里翻船,那就呜呼哀哉了……” “倒是苦了铁拐。” “唉,也不知老君在想什么。” 铁拐该是早就想通,反倒安慰起其他三个:“莫担心我,师尊自有其安排,你们快些回去吧!” “嗯……” 三仙同时沉吟。 吕洞宾:“便是要走,我也得去同牡丹道个别。” 蓝采和:“我也还欠着二先生一份因果。” 张果老摸出纸驴,递还给杨书,笑道:“那你们玩,我就先回去了!” “你这小老头儿,一惯奸猾的很。” 接下来,少不得一番插科打诨。 杨书偶尔插几句嘴,只觉八仙在天上时,定然处的十分愉快。 “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也太想当然了吧?” 一个熟悉的嗓音入的耳中。 杨书摇着扇子,心中也觉着意外。 咣铛一声! 有人落到地面。 直起身动动脖子,却是个浓眉大眼牛鼻子的魁梧大汉。 “青牛?” 铁拐李面色一变:“你又逃下来了?” …… “别血口喷人啊!” 青牛一听这话,好似有些惊惧,急忙说道:“这次俺可不是自己跑下来的!是老君派下来的!” “老君?” 众人面面相觑。 杨书问道:“你也被罚下来了?” “这……杨先生别说的这么难听嘛!俺这是下来行善,赎罪!赎罪……” “哦!” 众人恍然。 果然是被罚下来了! 在场八仙,皆是笑容诡秘,撸起袖子。 青牛意识到不对,举起手乱指:“你们要干嘛?俺这次下来,可还有指示要传达!” 吕洞宾动作最快,笑呵呵的说道: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且让我们揍你一顿,不然心里不敞亮!” “罪魁祸首!” 说完就是一顿暴打! …… 约莫一刻钟之后。 鼻青脸肿的青牛嘴里漏风: “听懂了吗?现在你们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嘶,下手还挺黑。” 杨书在一边捂脸。 好可怜的八仙…… 那铁拐且不说,是被老君罚下来反省的,但其他三个,却都是翘了班,逃了职司,私自下界。 这事儿并没瞒住。 青牛此番,便带来了上边的判决,就一句话: 喜欢待着那就待着吧,且待个三五百年,玩够了再回来。 “那南天门外,都贴了你们几个的判决,说是昭告天庭,以儆效尤,笑死我了!” 青牛很可乐: “不过也巧了,俺也得老君命令,在下界行善五百年,你们倒可以陪陪俺老牛!” 杨书却皱皱眉: “那你怎的现在才下来,倒是铁拐晚了许多。” 青牛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不定: “那是因为……老君给俺开了小灶,好一番教诲,又教俺许多道理,这才准俺下来的。” “哦……” 倒也是这个道理,若是之前的青牛,放他下来哪儿是受罚。 分明是奖赏! 杨书更好奇了,挑眉问道: “老君都教你什么?” “额……不可言,不可言……” 说罢,那青牛站起身,拜了拜:“这次前来,除了通知他们那个好消息,也有一事,想请杨先生帮忙。” “说来听听。” “嘿嘿,却是要一封介绍信……让俺老牛,去那净妖司混个职司。” 青牛摸摸大脑袋,有些尴尬: “若俺这么前去,定会被当成妖魔打了,又是许多麻烦。” 杨书略微迟疑:“嗯……于我而言不过动动笔,但你确定有用?” “有用!必然有用!” “罢了……那我就写一封。” …… 那青牛得到书信,大声谢过,便欢天喜地的去了。 杨书把眼光转向其他四个,笑道: “如今回不去了,各位可有何打算?” 铁拐最放松,他本来也回不去: “我啊,继续做我的大夫,这是早就定下的。” 吕洞宾心态也还好: “那我就去北城,做个教习!” “你?教习?” 杨书有些怀疑。 吕洞宾:“啧……杨先生别不信啊,我早些年也是中过进士的!” “哼!那时候你多大?” “六十四……” “现在呢?” “额……” 吕洞宾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尴尬:“这个……别的不说,做个蒙学的教习还是可以的。” “行吧。” 杨书又问蓝采和:“你呢?” “嗯……我就留在南城,做个小贩吧,到时候先生你说书,我就卖些瓜子花生!” “哈哈,要觉着可以,我就去同安老板说说。” 最后一个,自然就是张果老。 这位做事最稳妥,也最怕因果,此时一脸悲愤。 “呜呜呜,小老儿后悔了!” …… 当然,后悔是没用的。 往后,京城里,倒多了个倒骑毛驴的拉车老人,运些瓜果蔬菜,买不买都是随缘。 杨书看他怪可怜的,又把那驴子借给了他。 但回过头想想…… “这老头儿不会是卖惨吧?” 这事儿,对八仙来说,自然有些苦闷。 但对京城,以及周边地区的百姓,该是件大大的好事。 那些个街头巷尾的传闻,怪事,自从他们四个定居,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 虽然这几人,总说着怕因果,怕因果。但事到临头,终归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第八十章:龙珠喂狗 关外,长白山。 林子如过去一样寂静。上峰也还是那样雄俊高伟,壮美难言。 但长期居住在此处的莽人,妖魔,山鬼,精怪,全都知晓。 这里已经换了天。 却是那雄踞长白山的山君,迎来了史上最强的挑战。 这事是如此离奇,只因在许多人有记忆时,山君就已经在统治这里。 但事实证明,没有事物是永久的。 由桃山引发的异象,蒸发九成九的伥鬼,使这山君失去了最信任的部下,被迫成为孤家寡人。 异象发生半个月之后,就有三只妖魔,来挑战山君权威。 山君自然不怂,对这些踏入领地的对手,施以最沉重的打击。 以一敌三,大获全胜。 然而紧接着就是第二次…… 妖魔来了五个! 山君以如传说中一样勇猛,一番苦战,终是将对手击退。 然后……是第三次。 这次来了六个! 谁都想不通,六只难得一见的妖魔,为何放下脸面,联起手来,也非要占领这长白山。 那一战,双方全力出手,七只大妖战至昏天黑地。 其威势惊人,见之难忘。 结果显而易见…… 山君固然强大,但也只有四个爪子,一条尾巴,以及一张嘴。 同时对付六个强敌,终究难掩败势。 也只得退出长白,这住了几千年的老家。 有传言,那山君觉得非常羞耻,誓言必报此仇。 但除了那山君自己,大概没人觉得它丢人……丢人的,该是那六个打一个,都险些没打过的妖魔。 少量目击者称。其中之一……就是巴蛇。 …… 长白山底部,一个已经成为禁地的洞穴中。若沿着石壁不断前进,走到尽头,便能看到宽广的石室! 五个黑影分开站好,静默无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并未等太久。 石室中的温度猛然升高,以至于这些大妖魔。都不得不施展法术,抵挡这温度。 接着是一声撞击。 咚! 有碎石落下,好像要坍塌。 却有神异法咒被激发,消弭振荡。 接着是乌鸦样的刺耳鸣叫,其中饱含怒意,伴随更多撞击。 “呀……呀……” 不用说……这是那只被镇压的金乌! 他带着极致的愤怒与不甘,折腾许久,才在稳固的法咒压制中安静下来。 只依稀传来几许鸣叫。 “呀……” …… 沉默中,一个消瘦身影言道: “修蛇死了,死在京城。” 金乌是如此炙热,声音却冷酷无情:“怎么死的?” “被几个仙人斩了,死无全尸。” “仙人?” 金乌言语中带上诡异的兴奋:“杨戬?是杨戬干的?” “不是……这次出手的仙人有四个,但没有你说的三眼神明。” “废物!废物!” 许是被关久了,这金乌神志明显不正常,听到这话,歇斯底里地嚎叫许久,才恢复情绪。 冷笑道:“呵呵……倒浪费我一颗龙珠……” “……” “怎么?说它是废物,你们还不服气?” 金乌语气嘲讽:“我不是针对修蛇!我是说你们六个……全都是废物!” 接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肆意宣泄着情绪: “六个打一个!才打赢一只老虎?真给凶兽血脉丢人!” “早些年,我们兄弟几个,与你们祖宗驰骋天下,那是何等风光?怎么到了你们这代,连只老虎都打不过!” “真是废物!废物!” …… 如此过去许久。 金乌骂至厌烦,才不耐烦的说道: “我不管,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杨戬逼下来!” 有人长出口气: “那杨戬……到底怎么才肯下来?” “你问我?” 金乌声音诧异:“我被关在这里无尽岁月,你问我?” “……” “我不管!你们把他弄下来,杀了他!无论要什么,我宝库里都有!交易就这么简单!” “好吧……” “废物!” “但我们需要些东西……增强实力,你也说过,那杨戬很可怕,便是逼他下来,我等也没把握杀了他。” “废物……罢了,拿去拿去!” 有法宝神药,透过地面弹出,皆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几个人影收好,离开了幽深的洞穴。 …… …… 一出山洞,便有几只迫不及待远去,该是想消化下这次骗取的宝物。 还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两个。 其中一个挺着大肚腩,将金乌送出的宝药往嘴里塞,含混说道: “这火鸟嘴是真臭,真他么……恶心!” 除了说话的大肚腩,只有刚才山洞中,负责与金乌交流那只。 他语气也有些烦躁: “你跟一个疯子计较?” “计不计较再说,我很想要这疯子的宝库!” “我也想要……那就只能想想办法,将那杨戬引到人间。” 大肚腩边啃边说:“咱能怎么办?” “我记着那火鸟说过,杨戬曾在京城出手。” “对啊……所以臭鸟才忽悠修蛇去京城。” “有没有想过,杨戬为何出手?” 大肚腩:“嗯……好问题。我不知道。” 完事继续啃。 “……我查过,一个可能,杨戬那次出手,倒霉的是阴司阎罗王。”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大肚腩不啃了,恍然说道:“阎罗之死确实蹊跷,有传言是神人出手。” “那不妨大胆推断,那个杨戬很讨厌阴司冥府……” “那你是想?” “嗯,我要去和阴司……谈谈合作。” “哈哈,那感情好,我同你一起去!” “东西带好了?” “齐全!” …… 前行中,两只妖魔也继续聊着: “你说臭鸟打不打的过那只老虎?” “能胜。” “为啥?” “人间实力相若,但真火太难缠。” “啧……我觉着不一定,那老虎若能寻到啥辟火的宝物……” “你也说了得辟火。” “嗯……也是。” …… 待他们远去,紧密的山林中,缓步走出一只老虎。 他危险的眼睛盯着远去的妖魔,喃喃道: “杨戬……金乌……京城?” …… …… 此时的上京,杨某人手里捏着一颗宝珠。 径约半寸,看着有些小,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龙珠。 是他刚从剐龙台上摸出来的。 作为一个刑场,剐龙台的作用,却不仅仅是斩杀。 毕竟龙族全身是宝,很多地方都能利用。 扔了未免可惜。 自然少不得一番炼化…… 这一次,便先炼出了这枚宝珠!而巴蛇身上最珍贵的,大概就是这颗……莫名其妙的龙珠。 “有趣,似是有些年头了……” 杨书摩挲着,使天眼仔细打量: “真是好东西,也不知下次遇着……是什么时候。” “汪!” 哮天犬在催促。 “哎呀,别着急嘛……说了会给你的。” 杨书将那龙珠,在手里抛接一番,脸上笑呵呵:“话说……你也不嫌这是蛇舔过的?” “汪!” 狗语翻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矫情! “嗯?你再骂我一句?” “汪……” 杨书哼一声:“还行,知道认错……赏你了!” 说着,他将那龙珠一丢。 哮天犬瞅准机会,高高跃起,一口吃进肚子。 落到地上,似乎噎住了。 干呕一会儿,嚎一声,却是昂扬龙吼! 倒把杨书吓一跳: “喂,你不会要化龙吧?” 哮天犬一个劲儿打嗝,过了会,才清脆叫道: “汪!” 翻译:你瞧不起谁呢? 第八十一章:哮天犬自力更生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坐间移。 时间倏忽,巴蛇贪生闹京城之事,不知不觉间已过去十天。 上京小民的议论,渐渐止息。 只在见到那十八丈高得巨石后,才会记起一些当日的恐怖。 却说这巴蛇头部落到地上,未待收殓,便如先祖化为巴丘一般,石化成狰狞雕塑。 净妖司动作麻利,最终却并未将巨石运走,反倒把周围清空,再捯饬平整,弄成个小广场…… 这下子,巴蛇之头,就成了颇具地标意味的……景观。 有昭示罪责与下场的含义在其中。 一看就是那根竹子的主意…… 效果应该也是有的。 足有二十层楼高得石雕,栩栩如生,来往行人,谁都得多看一眼,琢磨琢磨。 连杨书也去看过。 还挺壮观。 …… 除了在上京街头浪荡,杨书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因着吕洞宾等人的经历,觉着若无必要,往后还是少说些神仙事迹……那只能揪着眼前这几个可劲儿薅。 譬如昨日…… 杨书便讲了一出《枕中记》。 也是黄粱一梦的出处。 说一个姓卢的书生,因生活困顿,满腔抱负不得施展而苦恼。 他在上京赶考的路上,投宿一家客栈。 等着客栈老板做饭的功夫,与一个姓吕的道士交谈。 言说大丈夫当出将入相,而自己一事无成,不知活着有甚意思。 道士就给他一个枕头,说你睡一觉,什么都会有的。 书生睡下后,便如道士所言,梦见自己进士及第,娶得娇妻美妾。 出去带兵,大胜吐蕃,凯旋而归,做个丞相。 一直活到八十岁,子孙满堂,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然而醒来时,书生发现自己仍在客栈中,那老板做的饭食都还没熟。 所谓荣华富贵,只是过眼烟云,世事浮沉,不若大梦一场 是谓: 至理无言了,浮生一梦劳。 清风朝复暮,四海自波涛。 …… 讲述中,杨书将姓吕的道士,替换成了吕洞宾。 这也合乎情理。 需知钟离权点化吕洞宾时,便玩过这手黄粱一梦。 如今吕洞宾成仙了,还不兴人家有样学样? 事实证明,杨书这么做,那古卷兄是认可的。 今天一早,他也得了奖赏。 一层的小法术。 【入梦】 手指一点,可使别人在梦中有一段经历。 当然,任何法术,具体效果,都要看使用者是谁,也要看受用者是谁。 若是西王母,乃至老君来用,效果无异于重生。 杨书来用,肯定没这么真实。 他还拿哮天犬试了试。 结果狗子一觉醒来,半天没搭理他。 啧……被那安老板带的,小奶狗的脾气是越来越大。 尤其在吃下龙珠之后,哮天犬好像进入了狗生叛逆期,嚣张得很。 杨书甚至有些怀念曾经的小奶狗,那时候,怎么欺负都没事的。 “不就是把你的小零食,全都换成石头嘛……至于这么生气。” …… …… 类似的故事,杨书这几天可没少讲。 收获的,大多也是些一层的小玩意儿,有的有用,有的就不大用得到。 对这些,杨书如今看的很开。 有明鉴真经在,实力稳步增长,加上四仙掩护,等闲威胁也奈何不得。 倒无需那么功利,非要求个什么宝贝。 反正技多不压身,这些小玩意儿有用没用,谁又说的好呢? 而今日得茶楼,杨书讲的便是一出魔改过的…… 《蓝采和二桃杀三士》 倒引得那卖吃食的蓝采和。真个是怨念满满。 此时,也已讲到最后。 “那公孙接破步而出,言道:‘吾曾于万军之中,睥睨纵横,手下无一合之敌,难道不够武勇?’ 蓝采和说道:‘阁下的武勇可谓天下第一,奈何说的太迟,桃子都被吃了,无以表彰阁下的勇健……唉,可惜啊!’ 公孙接按剑说道:‘那二人一者斩蛟,一者除虎,不过等闲。我纵横十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却连个桃子都吃不得? 此番定遭众人耻笑,却无颜面苟活于世!’言罢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之中。 余下二人,只感这公孙接所言甚是,二人武勇远远不及,却吃了桃子,当真羞愧难当,便相继自刎而去。这便是所谓……二桃杀三士!” 就有茶客笑道: “这个故事不好,儿戏!那得是什么桃子,引得三位好汉如此看重?” “是啊!忒儿戏!” “我看啊,这不是三个好汉,分明是三个傻子!哈哈!” 听着看客诸多质疑,杨书也不辩驳,带人们说笑玩乐的劲头过去,才笑着言道: “诸位说的都对!但这故事,其实颇为有趣。 若说这三人傻……那确实是够傻的。但只看到争桃子,还是没听出真意。 非要说的话,那三人争的不是桃,而是名声! 把那桃子换成称号,例如【天下第一】,是不是……就好理解许多?古今多少人,为如此虚名争夺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唉……这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却又有几人能看透?那东西,不过是个桃子啊!” …… …… 散了场,到得后堂, 便见蓝采和虚着眼,递过来一个桃子: “喏,吃!” 杨书哈哈一笑:“咋还生气了呢?” “哼!我哪有儿那么坏,以后可不好编排我……不若把那献桃子的,换成奸猾的果老?” 杨书正吃着桃子,却是口齿生津。 蓝采和这桃子,也不知是从哪里顺来的,真个是好吃! “行,容我找个机会,再说个果老的故事。” “哈哈,那感情好!” …… 放蓝采和出去玩耍,杨书又找到安老板。 只因左右寻了寻,却没看到哮天犬。 “老安啊,发财呢?” “嗯?没去找你吗?” 安老板也很懵。 一般而言,若哮天犬是在的,只等杨书散场,便屁颠屁颠地去找他,却不知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杨书不禁挠头:“没有啊……那这小狗崽子呢?” 自是一番寻找。 …… 街道中,不是有人侧目,颇觉奇异。 有只白毛小狗,蹲坐在地,昂头观望。 它眼前的,是一家棋馆。 旁边贴着一张告示。 说是要京中近日,有多家棋馆联名,要举办一场大赛,弈棋优胜者,不仅能得到一大笔钱,还有许多珍宝。 方今还是预选,谁都可以报名。 哮天犬嘴角一撇。 心中想道:“兀那贼厮,好生欺我!莫非以为,本狗离他不得?今日便教他明白,本狗大可自力更生!” “汪!” 第八十二章:好东西总是遭人觊觎 “什么?一条狗也会下棋?” 棋馆掌柜的表情,清晰地传达出一个含义。 【你在逗我?】 那看店的小厮也是哭笑不得。 “掌柜的别不信啊!快去看看吧!那些人都围起来啦!” “嗯……容我去看看。” 当事实摆在眼前,就由不得旁人信不信。 有几个相熟的常客,正环聚着一场对局,聚精会神的观战。 那眼神,都是一水的惊奇,又带上点迷茫。 而被围在其中的,正是……一条狗,和一个青年士子。 那青年,掌柜的却也认识。 虽是个好事的,但于弈棋之道,也的确有些建树。 然而此时,却是汗如雨落,神色震动,落子的手都不稳当。反倒是那……小白狗,使牙口叼着棋子,落得又快又稳。 俨然大师风范! 过不多时,那青年士子却似不堪受辱,匆忙扰乱棋局,也不顾旁人神色,掩面而去。 围观者难免“嘘”两声,说什么“狗都下不过”“输也输不起”。 而那小狗也不以为意,取胜之后,三两步跳到一张桌子上。 狗掌一拍,叫一声。 那掌柜的看两眼,纸是用来报名的。 便越众而出,说道:“这位狗兄……莫非是想,参与这六馆联名的棋斗?” 白狗叫了一声,又点点头。 屋中“哇”的炸开了锅, 称奇之余,那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几个认为,这人的赛事,如何能让狗参加?荒谬,不成体统! 却也有几个认为,并未有规定限制,说狗不能参加。 只要会下棋,为何不能试试? 当然,最过分的几个,已经在猜测这白狗是不是个妖怪。 争论中,微风吹过,有人一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提溜住白狗的脖子。 且观这人,头戴抹额,手持折扇,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不是杨书又是何人? 只听其言道: “你这小东西,偷跑不说,竟还在此生事!” 哮天犬翻个白眼。 “怎的?说你两句都不成!” 杨书合起扇子,还要再教训两声,却觉周围安静非常,诸多文人打扮的,都将眼睛定到他身上。 便与哮天犬说道: “回去再收拾你!” 接着微微一笑,把狗子往肩膀上一撂,与众人见礼: “家养的宠物,调皮得很,给诸位添乱了。” …… 热闹散去,下棋的自去下棋,只是目光,偶尔会偏向杨书这里。 他正与那掌柜的,在角落里说些什么。 “这位……” “哦!鄙人姓戴,乃是这里的掌柜。” 杨书打量一下,拱拱手:“戴掌柜请了,在下姓杨名书,此番拦我去路,是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小友也别误会,戴某实是有事相商。” “哦?什么事?” 戴掌柜一笑:“小友来时,可曾看到外边贴的告示?” 杨书略微回忆: “似乎是有个……什么比赛?” “正是!” 戴掌柜靠近些:“这次的六馆联名,与以往大不相同,其中优胜者,不仅能得一笔奖赏,还能得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一个挑战的机会!” 戴掌柜明显激动许多:“挑战棋圣!” 杨书略微诧异: “竟是棋圣?” “正是!” “没听说过……很厉害吗?” 戴掌柜眼前一黑,险些栽一跟头!心说你又不知道,诧异个什么劲儿。 却是扶扶帽子,解释起来: “小友不知,这大乾棋圣,乃是当今陛下亲封,算是朝廷认可的天下第一棋手,委实是顶天的荣誉。” 杨书点头: “嗯……听上去很厉害,但与我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戴掌柜抿嘴,又看一眼哮天犬:“小友能把狗教成这样,自身水准,戴某是想都不敢想!” “嗯……合理推断,然后呢?” “小友若愿参赛,定能代表我这棋馆,夺得魁首,届时与棋圣交锋,都不需取胜,只下出一好局,便足以名扬天下!” 说到这里,戴老板轻咳一声:“若侥幸赢了,更可得当今皇帝召见,成为新的棋圣……小友不妨考虑一下?” 杨书点头,似乎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但这事儿一听,就知道会很麻烦! 在这个时代,任何摆到皇帝面前的荣誉,都会让人挤破头一样争抢。 钱嘛,咱自然是喜欢的,但这附带的荣誉,与其说是奖赏,倒不如说是枷锁。 还得定时定点的到处跑…… 不去不去。 可他正要拒绝,胳膊上挂着的哮天犬,就是好一阵扒拉! “嗯?” 杨书低头,哮天犬抬头。 嗷了一嗓子。 翻译:撒开我!你不去我去! “……” 戴掌柜看在眼里,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杨书竖起一只手,示意对方稍待。 颇为郑重的问发财: “你确定想去?” 哮天犬:非常确定!我要挣银子,给自己买零食吃! “嘶……我也没亏待你啊!” 哮天犬:但还是好慢啊!我想快点长大。 “长大了干嘛?” 哮天犬:等我长到比你还厉害!就让你也做梦,把你的宝贝全换成石头! 杨书使劲揉它脑袋。 “你还挺记仇!” 戴掌柜在旁边一愣一愣的。 却听得杨书说道: “好教掌柜的知道,杨某呢……平时也挺忙,对下棋这事儿不大感兴趣,但这狗子倒是兴致十足,不知能否通融下,让我这狗子参加。” “这……” …… 戴掌柜最后同意了。 因为他和哮天犬下过一局,结果从头被压到尾,气都喘不过来。 方到中盘,便大势已去。 完败! 若用两个词来形容哮天犬的棋力,那就是: 深不可测,恐怖如斯! 一边怀疑人生,一边填了发财的信息。 大名杨哮天,小名发财。 名字由杨书代写,但按指印的时候,落的是狗爪。 “小友这宠物,当真是天下独一份儿。” “哈哈,那是!” 其实杨书也觉着惊讶。 万没想到,神兽弈棋的天赋也是如此不凡。 正满脸笑模样的,与戴掌柜走出门,却迎面走来了几个鲜衣恶客。 杨书是一个都不认识,但发财却认识其中一个。 正是之前与他比试,又落荒而逃的青年士子: 这人此刻一脸谄媚: “陆大少,就是这条狗!不仅会下棋,下的还特别好!” “是吗?” 那陆大少走起路来,却是肚子先行,两条膀子只往后甩,擅使一双鼻孔看人。其张狂豪横,难以言喻。 他只用鼻孔扫了扫杨书,胖指头指指发财。 “人滚蛋,狗留下!” 第八十三章:外戚 实话实说,杨书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一位纨绔子弟,如此举霸道,横行无忌。 此前比较接近的,是那死在狱中的户部侍郎之孙。 可是那一次,事情莫名其妙就解决了。 双方都没照面。 而这回就比较刺激,花花大少亲自来踩人! 杨书犹豫一瞬间,和哮天犬对一下眼神。 罢!别人要做披皮豺狼,咱可不能跟着学。 先礼后兵吧! 他拱拱手:“这位……” 可他话还没说完,那陆大少鼻孔不落地,嗤出一口气: “废话多,来啊,给我打!” 便迎出几个膀大腰圆的短衣小厮,当下就撸起袖子,恶形恶状地走来。 业务姿态极其熟练! 那陆大少还补了一句:“只断条腿,当心别伤了狗!” 杨书:“……” 为首的小厮见杨书不说话,还以为他怕了,咧起嘴骂道: “直娘贼,忒不开眼!若把狗留下,麻溜滚蛋,倒省得一番毒打!却还要说话?真是不知死活!”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家少爷说话!” “看打!” 说完,那斗大拳头裹着劲风,直击面门。 倒也有些气血修为。 就在这马上要挨揍的当口,杨书却还有心思感叹: “原来这才是纨绔子弟!可以……那咱就不客气了!” …… 好似间不容发,实则轻巧娴熟的侧头,避过袭来拳锋。 杨书一手还抱着狗,另一只手握着折扇,闪电般刺击这人软肋。 待他站直,那领头小厮已然倒在地上,气都喘不出来。 该是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杨书微微一笑。 能败在天眼神通【探微】之下,足能算是狗腿子界中的传奇。 折扇一打,来回扇两下。 杨书对几个面色变化的小厮,露出了一口白牙。 “嘿嘿!” …… 颈侧,软肋,下阴。 只往要害招呼,三两下,那些个小厮便是晕的晕,嚎的嚎,打滚的打滚。 左右是一个都起不来。 杨书使扇子挠挠痒,顺手插在脖子后头,歪到一边。 自己又笑着迎向那陆大少。 好了,现在这厮不用鼻孔看人了。 另个青衣文士倒也机灵,眨巴眨巴眼,居然站到杨书跟前,摆开架势,煞有介事地喊道: “陆大少快走!我来拦住这凶徒……哎呀别咬别咬!” 哮天犬早看这人不顺眼,跳过去就是几大口。 那陆大少看在眼里,抖抖一张肥脸。对杨书高声叫道: “挺能打是吧?打我啊!” 咚的一声,这厮眼角青肿起来。 杨书甩甩手:“既然你要,那这拳算送的,别客气。” 陆大少捂着眼睛,惨呼一声,语气极端难以置信: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 咚! 又是一拳…… 杨书笑呵呵:“知不知道的,打你又咋样?许你打我,不许我打你?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罢也不磨蹭。 左一拳,右一拳,当中又一拳。 倒把这陆大少打成了货真价实的猪头! 杨书将他扶稳,扬起拳头,言道: “喏,你使五个小厮打我,我本该还你五拳,但你请我打你,倒是要多挨一下,可别怪我哦!” 陆大少是个狠厉的,虽然疼的不行,却也没讨饶,而是喘着粗气,威胁道: “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 杨书一笑:“可以,骨头比我想的要硬些,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记上勾拳! 也不知把这大少的门牙打掉几颗。 反正是爬不起来了。 …… 把扇子拿到手里,摇一摇,杨书身心极度舒畅。 “果然,人隔一段时间,就该当活动活动,松一松筋骨。” 接着左右望望。 却是早就没了旁人。 身后的棋馆,双方还没打起来时,就悄悄地走空了。 那位戴老板更是溜得不见踪影。 倒也正常,不是谁都像安老板一样讲义气。 不过从这个角度,也能看得出来,这位陆大少,该是个恶名昭彰的纨绔子弟,平常没少欺负人。 可惜这次踢到了铁板。 唤一声,呼叫发财回来,杨书摸它两把,小声说道: “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汪……” “嗯……确实,这事儿万没有怪你的道理,要怪,也只能怪那恶人不开眼,欺负上了咱们。” …… 在杨书离开后,南城兵马司的人方才走出来。 其实他们早到了。 但作为地头蛇,这些人当然认识杨书,也知道这人看着普通,却和锦衣卫中,一位当红的指挥使相交莫逆。 又是熟悉的,两边都惹不起的兵马司窘境。 那就只能装死,等事情结束,再出来收拾干净。 却有小的议论: “啧……你说这回斗法,两边谁能赢?” “还用说?如今这时节,陆家是谁都惹不起,那说书的就等着吃挂落吧……” “我看不一定,锦衣卫也不是好惹的。” 几人正要争辩,那领头的一声呵斥:“闭嘴!数你们话多!” …… …… 对这些,杨书尚且不知情。但往回走的路上,却有人上赶着来送消息。 杨书停住脚步,拱拱手: “不想能在这里,见到泪春姑娘。” 角落里转出一个人影,虽作男装打扮,几乎以假乱真。但那眉眼间流转的风情,却是骗不过熟人。 泪春行了个男子礼节,说道: “杨先生今日好生威风。” “唉……威风个锤子,我是不愿多事的,奈何有人找事,我也不能站着挨揍不是。” 泪春掩嘴一笑:“先生说的在理。” 二人并肩而行,好似一道风景。 “但先生今日行事,终究莽撞了些!” “嗯?什么意思?” “那位陆大少的父亲,乃是陆行武,如今在外带兵,督的是关中战事,镇压动乱。” 杨书眉头一挑。 那这身份,确实不一般。 往常还好说,但出外带兵的主将,留在京中的子嗣…… 难怪这厮胆敢如此横行霸道。 而那泪春的话却没听,还在普及大乾上层的情况: “不仅如此,陆行武的亲妹妹,乃是宫中的慧妃娘娘。” “怎么,这位娘娘很厉害?” “那倒也不是,关键是这个身份,有些难缠。” “哦……” 杨书恍然:“外戚。” 老爹在外带兵,姑姑是皇帝的妃子,这种人,有个什么事儿,见到皇帝都不难。 明面上的权利或许不大,但如此虎皮扯起来,哪个衙门听了见了,都得掂量掂量,要不要给这个面子。 第八十四章:弄个身份 “却不知泪春姑娘,如何能知道这些。” 泪春叹口气:“做我们这行的,可不得多了解这些贵人,免得说错话,做错事,引来诸多祸端。” “嗯……” 杨书点点头:“倒也在理。” 花魁这名声说起来好听,但还是免不了一个本质身份。 高级妓女…… 不过这姑娘却不同。 花魁身份,只是伪装而已。 所以说她不老实,身负不俗艺业,还老在这儿装样子。 不过这回…… “无论如何,还需谢过姑娘,告诉我这许多事。” 杨书微笑言谢。 泪春嘟起嘴:“可不敢让杨先生谢我……” “额……” “这些日子,小女子于葳蕤轩苦等,却也不见先生登门,就能晓得,在先生心中,泪春该是没什么地位的。” “唉呀,这那儿的话。” 杨书略微尴尬:“实在是忙了些,分不开身,再说,那葳蕤轩出了事,咱也不好登门叨扰。”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泪春姑娘好似更不开心了: “不是说过了……会留门儿的。先生若来,别管白天晚上,万没有见不着人的道理……分明就是不来。” 接着转过脸:“而先生不来寻我,我便只能上赶着,来见你一面了……可别觉着我烦人。” “咳咳,不烦,不烦。” 杨书能说啥,这是想把杨某连人带骨头吃了啊! 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泪春这边,也没绷着她那幽怨的作态,没多久便笑了出来,言道: “与先生先说的,泪春此来,实是为了采买些胭脂水粉。这是赶巧,碰见了先生而已。” 杨书松口气:“这样啊……那就好。” 说着笑着,行着走着,却是到了一个岔路。 泪春停下脚步,拱手施礼: “小女子也知先生不是普通人,但只要活在世上,总免不了这纷纷扰扰,那陆家人并不好惹,先生切记小心。” 其言辞恳切,真挚,倒似发自内心。 杨书也看得出来。 他点点头:“杨某省的。” …… …… 其实不用泪春提醒,动手揍人的时候,他便发现。 那姓陆的该是个小肚鸡肠的纨绔。 从神情到言辞,都相当狠厉。 想来手段也颇为毒辣。 杨书自然是不怕,但那是身居高位,要使些官面上的手段,怕是会有些恶心事。 嗯……倒该防备一下。 “若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此番挨了揍,定会调查一下,而他能查到的,不外乎是我与厉江的关系……那该怎么对付我呢?” 思索过后,倒也有了些想法。 撸两把发财,杨书笑呵呵的说道: “正好,你还要去参加个棋赛,若到后边,定然有人拿你是条狗说事!倒该想辙,给你弄个能拿出手的身份。” “汪!” “还有,既然决定参加,你也得争点气,可别连决赛都进不去,那就有些丢人……不对,是丢狗了!” …… 杨书回到家中之后,却又是罕见的耍起了笔墨。 写了封书信,托人寄给叶清。 送出后,杨书还感叹一下。 “说起来,倒是许久未见这位敬明兄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却也不多想,该见总能见到的。 自去玩耍。 …… 也就是这封信,倒在净妖司中,引起一番小小波动。 毕竟上次,他这位杨大仙送信过来,直接导致他们净妖司中,几成古制的三大妖格局,多出一头老牛。 成了四大天王! …… …… 二先生深吸一口气,当着叶清的面,缓缓打开。 嗯…… 这标志性的书法,定是那位杨先生的亲笔。 搁别人,丑也不能丑的这么有章法! 便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微皱得眉头,也缓缓舒展,似乎有些意外。 叶请忙问:“是什么?” “概括来说,就是要个封号。” “嗯?杨先生要封号?” 叶清精神一震。 “不不……不是他自己……你且看看,自去张罗吧,完事儿送我这里……嗯,也送宫里一趟。” “是!” …… …… 至于叶清如何行事,暂且不去管他,却说这泪春姑娘,离了杨书不久,便娴熟地隐去行迹。 潜入一处宅邸,对过一番暗号,终于进入一间密室。 这过程中,始终峨眉紧皱。 她并不喜欢这黑暗环境。 便冷声说道:“为何每次见到你,都是这种阴间似的地方。” 坐在哪里的,却是个黑衣人。 永远神秘,永远稳健,永远阴损的转轮王。 对玉罗刹的态度,这位并不感到意外,只呵呵一笑: “我们本就是阴司冥府,见不得光的。” “搞清楚一点,是你觉着自己见不得光,不是我。” …… 转轮王放下茶杯。 言辞冰冷许多:“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有杀气刺骨。 若是常人,该会吓得说不出话,但玉罗刹面无异色,言语甚至有威胁意味: “需要我强调一次?现在的上京,由我主事。” “我知道,但这是罗酆山的决定。” 转轮王先是点头,语气轻松:“十殿阎罗,共同的决定。” “呵……” 玉罗刹嗤笑道:“就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围棋比赛?” “没错,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无权终至计划的进行。” “……” 转轮王笑了笑,站起身,靠近些: “不服气?这可是古制啊,你最尊敬的东西。” 玉罗刹抿抿嘴,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我听说,九婴去了罗酆山。” “是。” “你们和九婴合作?” “是!” 玉罗刹语气又激烈一些: “这是与虎谋皮!” “呵,你都能看出来,我自然也能看出来,但九婴的想法很不错。” 转轮王背手踱步,姿态随意:“而且……到底谁是老虎,现在可还说不好。” 玉罗刹深吸一口气,收敛怒意,转身就要往外走。 却是连坐都没坐。 快出门时,那转轮王却又出声: “给你句忠告,小姑娘。” 玉罗刹停下脚步。 转轮王吸溜一口冰冷的茶水,语气意味难明: “阴司冥府创办至今,已经快三千年,时代在改变,人也需要改变,别抱着那些上古教条不放,你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玉罗刹冷笑一声,头也不回: “你们这群老头子,没资格跟我谈未来。” 转轮王动作一僵。 茶杯却被捏出一道裂缝,水迹蔓延。 “既如此……不送。” 玉罗刹推门,屋子里闪过一瞬间,有些刺眼的光明。 第八十五章:假传狗瘟,仗势欺人 诗云: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小院中,杨书与哮天犬,一人一狗各执黑白。一递一着摆开阵势,激战正酣。 杨书突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弃小而不救,你这狗东西,是想整死我啊!” “汪!” “又装相!且容我好好想想……” 说罢托着下巴,陷入长考。 杨书的弈棋手段,还是从一节《烂柯》中抽取而来,当然,那两个下棋的老神仙,也被换成了吕洞宾与铁拐李。 水平自然相当不凡。 此前觉着有趣,便弃了五子棋,以围棋欺负哮天犬, 却万没想到,这小狗的天赋超群,这才几天,已经能和他厮杀至此,时常令他苦思冥想。 琢磨过后,杨书还是大飞一手,稳妥防御。 善胜者不争,贪吃赢不了。 …… 一直思考着,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晌午,杨书大笑: “咋样,想赢我,你还差着点境界呢!” 哮天犬撇撇嘴,也不去看他,寻个角落趴着去了。 这收拾棋盘的事,自然落到了杨书身上。 没办法,狗子又没手。 正忙着的时候,杨书却听着一阵吵嚷,哮天犬麻溜的站起身。 叫了一声。 杨书动作一停。 “嘛玩意儿?狗瘟?” …… …… 哐哐哐,敲门声……更准确的说,是砸门声,震动街坊四邻! 看着因为破旧,在小厮巨力下颤抖的木门。 陆大少笑的邪恶。 这厮头脸跟包子差不多。显然伤势未愈,便迫不及待的前来报复。 就有小的怕马屁: “少爷这手高明啊!” 纨绔嘛,哪有不喜欢听人奉承的,便咧咧嘴。 虽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又引得一番疼痛。 “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哪里高明?” 那马屁精,正是当日那“机灵”的青年士子。 陆大少眼神冷酷:“若说的对,咱这儿有赏钱,要说的不对,我就揭了你的皮!” 这话,直把那士子吓得一磕巴。 顿时引得陆大少催促: “你他么倒是说啊!” “额……是这样的,这姓杨和锦衣卫有些关系。咱倒不好来硬的,大少聪慧,便想出这一招妙计。 那姓杨的,不是稀罕自己的狗嘛?咱就说,这城里边闹狗瘟,太医院都给咱证明! 这防疫大事,最能撩拨神经,便是锦衣卫来也没说头。咱尽可以拿捏他,不交也得交…… 嘿嘿,那小狗,终归还是落到少爷手上! 所以咱才说,啥也这一手高明啊!” “哈哈哈!” 陆大少也顾不上疼,长笑一声,伸手抓住那士子的领口: “你这东西,倒是挺机灵哈?却还是有一点说错了!” “啊?” “谁他么还想要一条狗!老子要当着这姓杨的面,扒了那白狗的皮!” 不待那人说啥,就被一把推出老远。 “敢打我!今儿个倒要看看……如此作为,这姓杨的觉不觉着疼……” 仿佛在印证其言辞,隔着街的一户人家,叫着喊着拽着一条大黑狗,不想交,嘴里还喊: “我家的没病,没病啊!” 却哪里有人肯听。 此次来收狗,虽是为杨书这小院而来,但要做戏,就要做全套,防疫岂有收一只的道理。 那大黑狗嚎着,落到小吏手中,抡棒子一敲,当即没了命。 那惨状,把小孩吓得哭都不敢哭。 …… “啧,你们可真畜牲啊!” 在诸多小厮“开门快开门”的叫嚷中,那破旧木门总算是打开。 杨书皱着眉,有些不悦: “狗子可是人的好帮手,看家护院,捕猎追凶,有口吃的就行……咋能这么糟践呢。” “汪!” 哮天犬也有人性化的鄙视。 小厮们飞快退开。 只因听过,这说书的看似弱不禁风,下手却挺狠。 “你这人,目光短浅……此番。我督导的乃是防疫大事,事关民生,岂能有这假慈悲?” 陆大少冷声说道: “快些把狗交了,我也不与你计较。” …… 杨书看着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好似看到什么脏东西,别过脸去。 摇摇头,说道:“不交。” “当真不交?” “当真不交,今儿个,没人能把我这狗子带走。” “哈哈!” 好似早有预料,陆大少给那士子递个眼神,后者顿时会意。 便扯起嗓子叫喊: “街坊们!快来看看啊!这姓杨的,竟为了自己养的狗,要害死你们的性命啊!” 这耸人听闻的言辞,声音又大的出奇,自然引得许多人注意。 有住在附近的,但更多的,是许多过路的。 又发挥出看热闹的本性,围聚了过来。 杨书微微挑眉,心说可以啊,这两个东西,不止要夺取我的哮天犬,还想让杨某人……社会性死亡? 够恶毒! 果然,那青年士子待众人环聚,声音放得更大: “街坊们且看,就是这个,大家伙儿都在南城讨生活,多半见过他,便是没见过,也该是听过他!” 就有那好事的泼皮叫嚷: “害,这不那姓杨的,见天儿在那合丰茶楼说书,就那个什么……席方平,就是他讲的!” 顿时有街坊恍然:“哦……是他啊!” “听说过,听说过。” 眼瞧着要聊起来,那青年士子便又是大喊: “没错!就是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们可知?他做了什么?” “什么?” “他竟不顾瘟疫的蔓延,即便官府来收,都不肯交出自己养的一条狗!” 这时候的人,对瘟疫两个字,有种天然的恐惧和戒备。 一听这话,顿时慌神。 纷纷掩其口鼻,特意离远了些。 骇然到:“有瘟疫?” “这年轻人怎么这样,狗命人命能比吗?” “对啊!官府要收,他交就是了啊!我还跟他是邻居,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也有些清醒的,会反问一句: “最近闹狗瘟……完全没听说啊……” 当然,这种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一时间,群情汹汹,人们开始指责杨书,为何连条狗都不愿意交。 那陆大少笑容阴损: “姓杨的,我再问一遍,你交是不交?” 那士子最有眼色,急忙抬起胳膊,示意众人低声,待声浪小些,又扯着嗓子叫嚷: “姓杨的,陆大少问你话,你是交?还是不交?” …… 杨书叹口气,扫视众人,但目光并未停留,又在那陆大少身上,稍作注视,最后定在那青年士子身上。 笑了笑: “不管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没人能把我这狗子带走。” 他未用法力,但声音依旧清朗通透,这是说书练出来的功底。 众人皆是听个分明。 静谧之后,渐渐纷乱。 那陆大少摇头笑道:“冥顽不灵,罢了,既如此,也别怪我们用强。你大可以反抗,但过了今日,你这名声,能和茅坑一样臭不可闻!” 杨书淡定得很: “那可说不好。” 陆大少挥挥手,示意小厮上去挨揍。 一众短衣面面相觑,略微犹豫,却都一咬牙,一闭眼,嚎着就要往上冲。 眼瞧着就要动起手,却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与杨书不同,这声,却是下了功夫的。 震得人耳鸣。 一人跳起,几个翻身,落到身前,刚一站定,便对杨书言道: “敬明来晚了些,先生莫怪。” 杨书摆摆手,语气轻松:“小事,我看你来的刚刚好嘛。” 说罢,还有心思打量一番,言道: “敬明兄可真是辛苦,瘦的都要脱相了。” 不消说,来人正是净妖司叶清。 第八十六章:巡城卫千户 毕竟还有正事,二人并未太多攀谈。 叶清转过脸: “如杨先生所说,这只白犬,没人能带走。” 也不待人反应,从身上拿出一道文书:“只因你们眼前的……是只有官身的神犬。” “官……官身?” 这话搁谁听了,都难免有些傻眼。 那陆大少的神情尤其不对劲……好像吃了苍蝇一样。 他抬起手指,指着叶清: “你……你……” 叶清微微一笑:“鄙人叶清,如今在净妖司任职,” “叶……叶……” 杨书唰的合起扇子,惊道:“咋还叫上爷爷了?” 完事接过那文书,掀开看了看,声音不大不小,在那里挑着念: “兹有神犬杨哮天,骁果无畏,战必争先,携威带勇,履历功勋……” 念到这里,杨书都有点不好意思。 看那哮天犬,却是昂着头,眼神骄傲,若站在地面,尾巴都能翘到天上。 一副快念快念,老子爱听的架势。 相当欠打。 便轻咳一声,靠近叶清:“有什么功勋啊,我咋都不知道,你们这也太浮夸了。” 叶清掩着嘴,同样小声回应: “阎罗那次。” “哦……” 这么一说确实,咬伤阎罗,断了人一只手呢。 虽然转过几天,阎罗人都没了……不过这功劳倒也确切。 便继续念道:“特封净妖司巡城卫千户,领乌鸦卫两千六,于上京城中检恶诛邪……钦此?” 杨书略微愣怔。 这年月,钦此俩字是不能乱用的。 需得是皇帝亲自过目,同意,并颁布,才能有这两个字作为后缀。 杨书翻到文书最后,果然看到两个大印。 其中一个不用说,乃是净妖司首尊的官印……而后一个,居然还真是玉玺。 【敕命之宝】 封官用的宝玺。 嗯……如果细想,似乎也不是不合理。 千户,那可是五品官! 还是京官…… 万没有私下封赏,皇帝都不知晓的道理……只是不清楚,这皇帝知不知道,这千户是条狗…… 合起文书,举目四望。 从那位陆大少,到马屁精,再到小厮,以及强势围观的民众,皆是张大了嘴巴。 其表情,很难用词汇的堆叠来描述。 通俗的讲,就是世界观被冲击。 实话实说,不只这些人,杨书本人也非常意外。 “喂,我给你的信,你是没好好看吗?” 叶清挑眉,感觉很疑惑: “当然看了,先生着我等,给这白犬弄个能上台面的身份。” “对啊!能上台面,不至于被人刁难就行了啊!” 杨书的表情,仿佛在说“原来你知道”。 叶清理所当然: “可连个五品官都不是,诺大的京城,如何上得了台面?” “……” 杨书抿嘴不说话, 他觉着叶清说的很有道理,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叶清沉吟一番,也看出了他的意思: “先生是觉着,这么封有些高了?” “啧……” 杨书拍拍文书表面:“这不叫高了,这叫浮夸!” 说完还摇摇头。 但事已至此,便只能这么应了。 “罢了,就这么着吧!” 哮天犬却扬起一边耳朵,叫一声: 杨书虚着眼:“狗子问你,他的乌鸦在哪里?” “在净妖司待命。” 叶清一如既往的认真:“其实这职位……也是刚刚设立的,以前那些乌鸦,都是我这边兼管。” “哦呦,辛苦辛苦,两千六百只鸟,想想我都觉着头疼。” “应该的。” …… 他们这边惬意聊着,围观群众总算渐渐回神。 那陆大少的心智还最坚定,咬牙说道: “姓杨的,这不是小事,你确定自己拿着的,是陛下首肯的任命?若是骗人,你就是假传圣命,要杀头的!” 众人目光偏转,打乒乓球似的,调到杨书这边。 可杨某人还没说话,那叶清却冷起一张脸: “这位说话可得谨慎些,你正在质疑的,可是上达天听的皇命……同时,我还感觉到,你在质疑净妖司,任命一个非人的官员。” 叶清言辞中有警告的含义。 公开的秘密,净妖司三位当家都不是人…… 想通此节,陆大少汗都出来了。 叶清没管这些,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玉牌。 前边雕着兽纹,书【巡城卫千户】,后边就是个名字,杨晓天。 于左右昭示,言道: “衙门制式令牌,看过之后,再行怀疑,就是重罪。” 完事提起绳子……当然挂不到腰,便只能系在哮天犬脖子上。 杨书哼哼两声: “恭喜你啊,当官了。” “汪!” 杨书摇摇头,对那陆大少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 能说什么,继续逮捕朝廷命官,同时开罪净妖司吗? 他已经在计划怎么溜了。 但这厮不说话,叶清却未停下话头: “还有,我来之前,去过一趟太医院,他们发了封新文书,此前的瘟疫诊断,系为误判,京中安全得很……诸位且散去吧!” 围观群众世界观被冲击之余,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可真是大喜事。 杨书拍拍叶清肩膀: “可以啊,有备而来!” 叶清笑笑:“所以才来晚了些。” 陆大少猛咽口水,打哈哈,强颜欢笑: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这边关心则乱,哎呀,该赶紧收队。” 说罢就要走人。 却被叶清叫住了…… “等一下。” 陆大少脚步一顿,转身回头:“还有别的事?” 叶清肃容说道: “我记着,陆大少还是个官身。” “嗯……正是,陆某……本官任太仆寺常事,监管京中马事。” 这小官从六品,不用说,也知是靠着家境,混官身耍着玩的,一般不管事。 便是管事,也是从马上捞钱花。 所谓蛀虫! 叶清迈步走到其身前: “我也不知……陆总兵与娘娘,是如何管教你的……但这个时候,你该自称,下官!” …… 看着陆大少激变得神色,杨书心中一笑。 看不出来,这叶清还挺会以势压人。 那陆大少几番踟躇,脸都涨红,终是弯下了腰:“下官……见过叶大人。” 咬牙切齿地说完,便又想走。 却再一次被叫住: “陆大少莫非忘了,此处……可还有一位千户。” 此时此刻,“陆大少”这三个字,充满讽刺意味。 而陆大少本人,也板结一样,动弹不得,明明肥得像猪,却机械般十足。 那青年士子,脸色苍白如纸。 几个小厮,更是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叶清面容冷淡,如古井无波。 杨书却笑得很坏,双手捧着哮天犬: “喏。” 哮天犬还是一脸嫌弃,撇撇嘴: “汪!” …… …… 面对叶清强势,冷酷,却又隐晦的威胁,这位横行霸道的陆大少,终归是低下了自己的头。 然后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离开了这个巷口。 想来心中的耻辱感,应当是沸反盈天。 杨书与叶清并肩: “啧……这么侮辱人,咱是不是太过分了?” “若先生知晓其平日作风,便不会觉着过分,反而觉着轻巧了。” 叶清悄声叹口气:“但他父亲是陆总兵,朝廷正用着,这时节,终归不能太过分……还请杨先生消消气。” “害,哪儿的话,我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吗?” …… …… 叶清可是个大忙人,便没多留,连院子都没进,茶水都没喝,便回去做事了。 当真敬业得很。 一人一狗推门进去,意外不意外的,又见到一个人。 女人。 她眼神冰冷,内蕴杀机: “那纨绔不会罢休。” 杨书点头:“嗯,也许吧。” “我去杀了他。” 杨书眼皮一跳。 老板娘一脸理所当然:“今晚动手,我可以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别!于公于私,这事儿都不好见血,不然……没准麻烦还更多。” 老板娘眉头微皱: “他带人欺负你,我心中不痛快。” “哎呀,我都还没说啥呢……不过,我也没说,这事儿就算完了啊!” 杨书笑了笑,却是进了屋,铺纸研墨。 同时说道: “而且这种事,不能只看到……那个最坏的人,要教训,就都给个教训。” 老板娘一脸奇怪:“什么意思?” 杨书:“你说说看,是纨绔惹人厌,还是狗腿子讨人嫌?” “狗腿子?” “嗯,就那些个狗仗人势的帮佣。” 老板娘微微低头:“两者都令人厌恶。” “这就对了!” 杨书哈哈一笑,提笔写字,也是明天要讲的东西。 一出《醉接梅花腿》。 第八十七章:见一面是底线 却说这陆大少含羞忍辱,离了南城。 一路上冷着脸,说也不说,骂也不骂,其心中恼怒,不言可知。 那帮子家仆,与那狗腿子文士,也不知如何安抚,才能讨得这位二世祖欢心。 只得沉默着,一直到了陆府。 待到踏入家门。陆大少该是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神色终于有所波动。 他死死地咬着牙,喝骂道: “那两个杂种!是从哪里借来狗胆!竟敢如此辱我!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一边骂,一边走的更快,抬脚踢翻一个花盆。 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也不顾眼角的青肿是如何疼痛,却是睁得铜铃一般,反手给了那士子一个大耳光! “都他么是你!全是你惹出来事!” “这……怪我,怪我!” 瞧着陆大少如此怒火中烧,士子当然不敢犟嘴,只得应了,却又嬉皮笑脸的说道: “但我……我也是好意,知道大少喜欢狗,才去找您报告的,一只会下棋的狗,多新鲜啊!” 这话,自然是实话, 陆大少好狗,也算人尽皆知,此时的后院,就养了大大小小十六只恶犬,皆是凶狠的性子。 往日里,也没少被这位带出去闲逛。 一时兴起,便放开牵绳,纵恶犬伤人。其咬伤,乃至咬死的小民,也有许多。 所以连叶清这老好人,逮着机会也没忍住,好生折辱一番。 但现在的陆大少,当然听不进什么话。 那士子的言语,也被当成辩驳,便又赏几个大耳光。 “新鲜!多新鲜啊!一条好狗啊!” 宣泄了一番,那怒火非但没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陆大少一想起自己给白犬问好,那白犬却还嫌弃得很,别过脸去不愿意看他。 那人性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坨…… “啊呀呀!” 头皮发炸,急火攻心的陆大少大叫一声,喝道:“左右,取根棍子来,我今天要杀狗!” …… …… 院中有疯子一样的陆大少,挥舞棍棒,将自己昔日爱犬,一只只放出来,挨个处决。 周围人却都低下眉眼,不敢多看。 生怕惹怒这位二世祖,将自己也打了。 狗嚎声凄惨又刺耳,却是因那陆大少打狗,一棍子还不打死,偏要多打几棍,令其受些折磨。 一时间,倒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畜生。 “呵……呵……” 将那十几只恶犬统统打死,发泄过心中暴戾,陆大少血红的眼睛才算恢复些神志。 他喘着粗气,拄着染血的木棍。 笑得阴狠。 “还需找几个姑娘,去去火!” 那青年士子脸上还是巴掌印,却好似无事发生: “那感情好,陆大少今天想怎么耍?” “呵……容我想想!对了,那葳蕤轩的泪春,可回我了?” 士子转身:“问你们话呢!” 便有小厮上前一步,低头弯腰: “那个……禀大少,回了……” “可愿意前来?” “那个……说是身体不适。” “不适个屁!” 陆大少今天缺乏足够的耐性,闻言大骂道:“那婊子又装病,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青年士子帮腔: “对对,他们那葳蕤轩风雨飘摇,她一个花魁,却还端着架子,真是不知死活!” 陆大少斜他一眼:“你这般上赶着说话,莫非有什么主意?” “额……大少且听我说。” 自是一番耳语。 说罢,那陆大少恍然大悟,他拍拍那士子的脸:“我没看错你,却是够坏……来人啊!” “在!” “给那葳蕤轩送帖子,这次就说,我钦慕姑娘绝色,心中思念至极,以致夜不能寐,如今只想见姑娘一面。” 说罢,陆大少略作沉吟:“记得强调,只是见一面,还有……就说见一面,乃是我的底线!” 那士子笑呵呵的:“这么说话,想来那泪春姑娘,也不敢扫您的面子,而只要能骗出来……哈哈!” 陆大少也笑:“到时候怎么着?还由得一个婊子?啊哈哈哈!” 可就在这两人达成默契,大笑的当口! 一只脑袋裂开小半,早该咽气的恶犬,却似回光返照,张开大嘴,露出沾血的獠牙。 哈擦一口! 将那小腿咬个结实! 陆大少的奸笑,顿时变成惨叫。 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姑娘…… …… …… 当天深夜,第三个太医被赶出门。 名贵的瓷器落地上,摔个粉碎,那陆大少一边摔,一边叫喊: “一帮废物!连伤口都治不好!” 那士子全程在旁,倒比管家还要贴身,也是满脸惊慌: “大少消气,那太医也说了,伤口本身不重要,关键是这恶犬,是带毒的啊!” 陆大少死咬着牙,却又没绷住,捂着腿脚疼。 “啊……疼疼疼!” 士子叹气:“不瞒大少,这个毒,我也是听过的,叫个什么疯狗病,乃是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对啊……据说染上这种病,至多也就能活上几年,待发病之后,便说不出话,怕风怕水还怕光……不几天,人就没了。” “啊!” 这次,陆大少是真的慌了神,什么仇人女人,都不放在心上了,满脑子都是“要死要死,想活想活”。 “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士子一拍大腿,脸色愁苦:“为今之计……也只有……” “只有什么?” “额……” 那士子其实想说,干脆把腿斩了去,却终归没说出口。 若说出来,断腿的怕是他自己。 便咽口吐沫:“为今之计,也只有放榜召神医,来治大少的腿了!” “这能行吗?” “只能试试啊,需知这京中能人异士不计其数,若许以重利……还是有希望的。” …… …… 第二天一早,陆大少的人便贴了榜,请神医入府。 若能治好腿疾,便能得一千两金,二十匹宝马,百亩良田,乃至十个美人。 可许多行医的看了,却只是摇摇头。 “呵,这姓陆的,终日玩狗,却又被狗咬了。” “是恶有恶报,死了才妙!” 如此这般,过了晌午,全城无一人揭榜。 直到合丰茶楼中,说书人醒木拍桌,言说今天,要讲个道济和尚,醉接梅花腿。 才有一破帽烂衫的,一步三晃,到得跟前。 又摇着那破扇子,笑歪了脸。 扬手揭榜。 就有路人拦住他:“嘿!你这乞丐,也会治病?” “不是乞丐,是个和尚!” “和尚?那你会治病。” 和尚拖着步子慢慢走,笑道:“会!可会了!” “那你更不能去了,这是个恶人,救得了也不能救!” “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哪有不能救的?” 和尚走得是慢,但要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只如雾里花一般,渐渐远了。 倒能听见几句荒腔走板的唱词: “鞋儿破,帽儿破……” 第八十八章:狗腿子 “你能治好我的腿?” 看济公破帽烂衫的模样,陆大少一脸怀疑。 其他几个,亦是相似的神情。 也难怪,以这邋遢的形象,很难让人联想到高人。 但济公不以为意,轻松得很: “贫僧既然揭了榜,自然有把握。施主若不信,且容贫僧,与你说道说道。” 陆大少冷哼一声: “这丑话说前头,你若讲不出啥门道,那此番揭榜,便是戏耍于我,莫怪我揭了你的皮!” “哎呦,好凶哦!” 和尚并不惊慌,使扇子指指那伤口,言道: “你可知,这恶犬伤人,传下的疯狗病,有些人,他发病早,有些人,就发病晚,但只要发病,就逃不掉个一命呜呼!” 那青年士子一呆,与陆大少小声言说: “大少!确有此事啊!” “嗯?那和尚,你知其中关节?” 济公笑一笑:“自然是知道的呀!” 左右匆忙问道: “却是为何?为何有人发病早,有人发病晚?” 而他们越着急,济公便越是慢悠悠的,只寻个凳子,半坐半躺: “哎呀,和尚赶了好远的路,口里渴得很。” 陆大少急忙挥手:“快快,给大师倒水。” …… 如此好一通忙碌。 济公喝过茶水,长出口气,方才摇着扇子,与这一群人,讲起了道理: “这疯狗病,也称狂犬病。 在咬伤之后,恶犬口腔中的毒素,并不进入血管,而是顺着伤口周围的肌肉。 一寸,一寸的往上爬!” 这边说着,济公还点向陆大少的小腿,一点点上移。 直把那陆大少吓得魂不附体,好似有几百只虫子,正顺着大腿爬上去。 “这个过程的长短,就是发病早晚的原因……而等它爬到你的腰上以后……” 陆大少猛咽口水: “以后……以后会怎样?” “它会进入到你的脊髓,再嗖的一下,就进到你的脑子啊!” “啊?” “到的那时,只要个两三天,你就莫得了呀!” “那……大师,我还有救吗?” “有救!有救!” 济公看他们苍白的脸色,哈哈一笑:“你这个,伤到了小腿,等他爬到你的腰上,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多说,该是要一年呢!” 那陆大少长出一口气,直说“还好还好”。 可转念一想,哪里好啊! 自己这二百斤肉,竟只剩几个月好活? 眼珠转动,神色变换,整张脸像狗脸一般,堆起讨好的笑容: “大师,你既知道这病的关节,可有办法……来救治啊?” 济公却是摇头晃脑,换个舒服的姿势。 “这病啊,药石无医,若想根绝,就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济公拿扇子一划拉: “锯腿!” 陆大少当时就傻眼了:“锯……锯……” 不待其说什么,左膀右臂似的青年,便站出一步。 “你这和尚,说了半天,还以为有什么妙招,却原来还是这笨法子!岂不是在戏耍大少!” “哎嘿嘿,莫急莫急!和尚还没有说完哩!” 济公懒散站起,笑呵呵地说道:“别人锯腿,那就是锯腿,但和尚的锯腿,却会一手……移花接木!” 那陆大少本欲发怒,听到这话,却又眼睛一亮: “移花!接木?” “是滴!” 济公摇摇扇子:“你手下奴仆,帮闲,却有许多,只需挑得一条好腿,给你补上就好了嘛!” 陆大少闻言大喜过望: “当真如此神奇?” “嗨呀,若是不成,和尚便把自己的腿也赔给你!” “好!好!好!” 陆大少连喊几声,却与左右言道:“都给我进来,让大师挑腿!” …… …… 合丰茶楼。 杨书言语诙谐: “这一下,可把那些个奴才们吓坏了,迫于主家威势,又不敢跑,便瑟瑟发抖的站成一排,个个腿肚子转筋! 那和尚也不客气,逛街似的,这个挑一挑,那个又看一看! 一会说‘哎呀,这个太瘦’,一会儿又说‘不行,这个太长’。 好一番挑选,不是长短,就是肥瘦,左右都是不行!可把那陆大少急坏了。他左右看看,忽地伸手,指向那青年士子。 ‘看,那儿还有一个,大师快去看看,他的腿行不行!’” …… …… 济公眼睛一抬,看向那士子。 晃晃悠悠的靠近。 却见其苦着一张脸,小意笑道:“大师,我这腿儿不行,又胖又短!” “莫着急,让贫僧看上一看!” 士子明显想躲,却又不敢。 哪知济公看过之后,那是哈哈大笑:“长短适当,肥瘦合宜,却是条难得一见的好腿啊!” 抬起头,对陆大少言道: “刚刚好!” 青年士子咣当一声,摔倒在地。 …… 陆大少脸色一冷: “怎的,让你把腿给我,你不乐意?” 那士子浑身一抖,却是唯唯诺诺,吞吞吐吐。 陆大少啪的响桌子,骂道:“狗东西,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却连条腿都不愿意给我?” “这……这事儿闹得……大少啊,我不是不愿意,实在是……我这没了一条腿,以后还怎么给您鞍前马后啊!” 陆大少听着这话,却是不耐烦的紧: “话这么多,你就说行不行吧!” 这架势,显然是说行就行,说不行也得行。 青年士子面无人色。 济公却在一旁笑起来,与那士子说道: “不必如此惊慌,我呀,会给你也接上一条腿!你以后,一样可以给这位陆大少,鞍前马后,出谋划策的啊!” “当真!?” 济公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 计划一定,那济公又命人取酒来。 言说“醉了好办事”。 陆大少是个纨绔,自是一番畅饮,使鲸吞,龙吸,虎咽三法,连干三碗大酒,倒头醉死过去。 但那士子,却是个善逢迎,喜拍马的货色,往日里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 哪里会喝酒…… 济公便让人取来漏斗,塞在士子嘴里,着小厮搬起酒坛子往里灌。 那是不喝也得喝! 一坛子下肚,竟也分不清,那人是醉晕了,还是被肚子里的酒水,涨的晕了! 济公在一旁坏笑,又把这二人双双摆好,把各自的腿扬起来。 这才轻咳一声,说道: “你们,去给贫僧找把锯子来!” 众人应是。 第一个拿来的,却是一把二尺长的短锯。 济公摇扇子,说着“不行不行,太小太小!” 扭过头,又是一把三尺锯,济公还是说太小。 落到最后,乃是一把长五尺,宽两寸的大牙锯,才让济公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好,这个好!你们都出去吧,莫要观看,小心坏了贫僧的医术!” 说罢笑着转身,举起锯子,挨着两人的腿,咔嚓咔嚓锯了起来。 …… 那些被清退的家仆,哪里能放下好奇心,纷纷在外间观望,言语中有些兴奋和意外。 “哇!锯了!真锯了!” …… 如此这般,一番忙碌,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济公方才扑打着尘土,从里间慢悠悠地走出来。 在他身边,就跟着一脸惊奇,震撼的陆大少。 这厮已然行走如常,兴致来了,还跳上一两下。 “竟真的好了!” “和尚没有骗你吧?” “没有没有!多谢大师!” 陆大少开心的很…… 接着又问道:“大师,那士子如何了?” 济公笑道:“也接好了,不耽误走路,此间事了……贫僧这便离去了!” 说罢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陆大少跟出一两步:“大师,还有说好的悬赏,没有给你呢!” 济公却不理会。 陆大少觉着意外,但并未多留,左右还能省下钱财,自己消受。再一回头,却见那青年士子,也醉醺醺地走了出来。 站着倒是挺稳,但总觉着……走起来有些奇怪。 但其本人似乎并未发现,看见陆大少,便是谄媚一笑: “大少,果真如那和尚所言,我还能鞍前马后,为您效劳啊!” 陆大少也笑:“甚好甚好,快来看看,那和尚从哪里给你去了条腿?” 二人笑着,一同看去。 而这一看不要紧,看清之后,那士子如遭雷击。 愣在当场。 只因他脚下,是被那济公,接上了一条狗腿! 许久,那士子才如梦方醒,在小厮的偷笑,与陆大少的愣怔中追出去,留下一排梅花状的脚印。 这便是梅花腿! 士子哪里接受啊,嘴里哭着喊叫: “大师,接错了,接错了啊!” …… …… 茶楼中。 杨书笑道: “接错了……接错了……真的接错了吗?非也!我看这济公接的没错! 往后,若遇上这些仗势欺人,比其主子还坏上三分的! 大可以称其为……狗腿子! 而为补偿那倒霉的,被取了一条后腿给人的大狗,济公便发慈悲,使泥土,捏出一条泥腿,给狗儿用了。 这便是犬类撒尿时,非得翘起一条后腿的原因……就是怕自己不小心,把济公送他们的泥腿……给冲散了去!” 第八十九章:梦游灵隐寺 道济和尚,俗名李修缘,通常被尊称为济公。 相传,他还是降龙尊者转世。 不过尊者转世这一层身份,更像是为济公的神异,找一个能站住脚的由头。 即便舍去,也不影响其光彩。 他表面上是个疯和尚,不守佛门清规戒律,偏好酒肉。 其中自有【修心不修口】的深明佛理。 而这行为,也让他比一般高高在上的大和尚,多出许多亲切感。 他游戏人间,往往抱打不平,能息人之诤,又能救人之命,便留下诸多传说。 实在是位……非常有趣的大和尚。 想来没人不愿意,和这样不拘一格,神通广大,又有大智慧的人交朋友。 这个,真可算是儿时偶像。 此番若能把济公唤下来,可得好好吃几碗大酒,再…… “做个狗肉火锅!” “汪?” 哮天犬从梦中惊醒,竖起两个耳朵,眼睛冒火! 杨书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怎么能吃狗肉呢!吃鸡吃鸡!” “汪呜……” 狗语翻译:这还差不多。 啧……好一个正五品的狗官!很是威风啊! 摇头失笑,杨书翻个身,平躺,闭起眼睛,安然入睡。 …… 又是一番恍恍惚惚的光景变动。 再一睁眼。都不用人提醒,杨书就晓得自己又在做梦。 驾轻就熟,不急不躁的四处观望,却是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庙宇。 庙看着不算大,但那钟声佛塔,绿植怪石,袅袅香火,又将这里衬托的如此清幽。 着实是个怡人的好地方。 “这是……哪里?” “自然是飞来峰,灵隐寺。” 这声音苍老又洒脱,杨书豁然转身,却是看到一个和尚。 且看其破鞋破帽破袈裟,持一把破扇子,骨瘦如柴,邋里邋遢,笑容却透着慈悲与祥和。 不用说,自然是济公。 他单手施个佛礼:“贫僧道济,见过杨施主。” 杨书俩手一合,差点回个佛礼,寻思自己又不是和尚,才变换手势,回了个俗家礼节。 “在下杨书,早就听闻济公风采,今日一见……啧,果然不同凡响!” 济公拿扇子指指,笑道: “施主坏滴很呢,可是在说和尚邋遢?” “不不!大师行事,杨某也是有所耳闻的,怎可能这么说,哈哈……” 杨书也跟着笑,却又言道:“不过,可是大师,将我从上京摄来江南?” 飞来峰灵隐寺,却是在杭州。 离北边的上京城远得很。 济公摇头:“哪里哪里,分明是施主自己来的,莫要怪到贫僧头上。” 说罢引着杨书,游览起这灵隐寺的风光。 …… 二人各自使扇子,消解着夏日暑气。 一边走着,一边攀谈。 “哎呀,倒是辛苦贫僧这一把老骨头,方才还在上京给人接腿,扭头,就又赶到这杭州。” 杨书观摩着大钟玄妙的纹路,笑着问道: “若觉着辛苦,大师何不在上京多待两天,杨某也好招待一番。” “哎呦,不了不了!” 济公摇扇子,笑道:“那上京啊,麻烦滴很,贫僧在那里,却又帮不到什么忙,还不如到这灵隐寺,做些修行。” “修行……” 杨书恍然。 济公这是觉着上京纷扰,因果甚多,但有他杨某人在,也出了大事,便来了这江南。 继续那些个修行…… 等隔上几个月,关于道济和尚的趣闻流传到上京,杨书是一点也不惊讶的。 哎呀,倒是有点可惜。 还想和济公玩耍玩耍呢! 不过这种事,总得看缘法,不能强求。 便摇摇扇子,笑道: “那等到来日,杨某去了江南,可少不得叨扰大师,皆时定要一起吃顿火锅。” “哈哈哈!” 济公缩着脖子大笑:“施主说话,可得算数,莫要诓骗贫僧哦!” …… 灵隐寺并不大,两人却逛了好一会儿。 天王殿中有弥勒佛,袒胸露腹,笑容可掬。 又有护法神韦陀,神采奕奕。 更有四大金刚,威风赫赫。 大雄宝殿中,更是不必多说,正中乃是一座释迦牟尼莲花坐像,宝相庄严,气韵生动。 此外还有藏经楼,大悲殿等等,各有供奉。 由济公引荐,杨书一路走,一路见礼。 跟串门差不多。 好一番闲逛,终是到了大门之外。 杨书仰头看那【灵隐寺】三字,感叹道: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看着如此平凡的寺庙,藏着您这样的神僧吧!” “诶……这是哪里话。” 济公拿扇子一扣,好似要将这话扣下,不算数:“这当和尚的,哪里能嫌弃庙小?” 杨书点点头:“大师说的在理。” 言罢看看左右,也有依稀的感知,这次梦中畅游已到了尾声。 “时间过得真快,下次来,不见得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有机会的,不过在吃之前……施主与我开了方便之门,和尚倒也该表示表示。” 杨书:“?” 方便之门…… 济公略微思索,笑容慈悲:“这样吧,施主是个说书的,擅使一把折扇,和尚呢,也擅使一把破扇子。那便交流交流,这扇子该怎么使吧!” 说罢使扇柄一点,杨书只感觉手中扇子一热。 正要问,却感觉周围景色变动,刹那间醒了过来。 外边的天色,却是已经亮了。 杨书神情微动,站起身,往那无名古卷上看去。 【善赏,玄塔四层,御扇】 皱眉感知,便有所悟。 济公的扇子,算是他的标志之一,但事实上,那扇子本身并非什么神妙法宝,之所以有诸般妙用,全靠济公自身的本领。 这便是御使扇子的法门。 杨书打开折扇,照着哮天犬一扫。 那狗子就落到扇面,惊醒后,很懵的跑来跑去,该是感觉莫名其妙。 折扇再一扫,哮天犬便又落到地上。 随即耳朵一耷拉,心中知晓,自己又成了这厮的试验品。 杨书一笑,赞叹道: “却是一门好法术!” 除此之外,自然也少不了一首诗。 …… 举头三尺有神明,寿自护生爱物增。 荣华富贵眼前花,一旦无常万事休。 …… 这乃是济公训诫,让人诚信,爱惜生命,莫要贪得,该当知足…… 许是在提醒我杨某人,善用这神通,莫要欺人,肆意杀生等等。 不过,从这里也能看出一件事…… 小人物不说,可若是大神通者,似乎能对古卷的奖励,做出一定的干涉和调整。 但杨书估摸着,这种干涉也不会太深入。 想到这里,杨书情不自禁的摸摸额头。 那里可有一只天眼呢…… “要说最给力的,还是这杨戬杨二郎啊!” 这边正感叹着天眼威能,恰巧就发挥了效果,却是大清早的,就有人往他这边来了。 杨书眉头一挑,觉着颇为意外。 只因这来人……竟是个太监! …… …… 在遥远的江南,那飞来峰下,有樵人刚刚上山。 这打眼一看,却是吓一跳。 “嘶……此地,何时有了一座庙宇?” 第九十章:笔友陆五 晨钟刚刚敲过,更夫打着哈欠,方才去睡了。 街上都还没什么行人。 那公公做常人打扮,提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低调行走着。 很快便来到院前。 这些事,自然被杨书看在眼里。 但让他意外的是,那位公公并未叫门,只将手中物什,往门前上一放,便三步并两步的离开。 去的,倒是比来的还快。 “莫名其妙……” 沐浴着晨光,杨书略作梳洗,开门将那东西拿了回来。 黑布一掀,露出一个鸟笼。 里边嘛,自然就是一只信鸽。 那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挺机灵。 其前胸丰满,双腿强健,若用开水汤过,拔毛放血,定是一块好肉。 不过这是信鸽,真下锅吃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便息了这滑稽的心思,伸手将信件取下。 “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神秘,给咱送封信,还整得这么麻烦。” 一打开,字倒是不错。 …… 【杨书吾友,见字如面。 一别多日,余因琐事缠身,不得与见,只以书信往来,莫怪莫怪。 此前受君启迪,于蒸汽之用,已有突破。 盖造一巨物,轰轰隆隆,威势凛然。 心中畅快,无可言说。唯愿与君共赏之。 先生得闲,可以书信回复,觅时相聚。彼时知己相逢,定是人生快事。 书不尽意。愿君平安。 五月十七,于灯下书之。 陆五】 杨书合起信笺,心中奇怪。 竟是自己那个邻居…… 来信字数不多,抛开客套的言辞,其实只说了一件事。 【哥们儿,我弄了一大玩具,超大超猛超牛皮!想让你也来耍耍。快跟我说说,你嘛时候有空,咱俩一起去玩!】 …… 这事儿本身,不算太离奇。 杨书却注意到别的事。 “陆五是什么身份?能驱策公公,来帮他做事……” 仔细想想,这厮买下隔壁的院子,似乎只住了两三天,整个人就没影了。 杨书突然发现,其出现与消失的时间,刚好和青牛作乱的时间吻合…… 加上那有些奇怪的气象显化。 以及一些言辞中的小细节。 “不会吧,这陆五,莫非就是那行事荒唐的小皇帝?” …… …… 于屋中铺纸研墨,杨书刚开始,还有心问问这陆五、但提起笔来,却不知如何去问。 难道要写: 【嘿哥们儿,你是不是皇帝啊!】 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且信鸽终究不大安全,类似的话,若被旁人看了去……那陆五是皇帝还好说,不是的话,铁定倒霉。 “罢了,交个朋友而已,身份什么的不需太在意,时机成熟,该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便落笔写信,晾干,折叠,往鸽子的信筒一塞,放飞。 看着鸽子扑棱棱飞远。 该干嘛去干嘛。 …… 宫中。 下了朝会的小皇帝,又开始在养心殿的龙椅上坐牢。 机要大臣们来来往往。 有的说匪患,有的说叛乱,有的说关外诸事,陆五都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 但就像往常一样,无论他支持哪边,到得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无聊的政治攻防。 就着一个官位,能生生吵上两个时辰。 直吵的人头昏脑涨! 最后还没个结果…… 待激辩结束,人臣退去,晌午得个闲,陆五方才靠在椅背,修养精神。 他并不是真傻。 陆五其实很清楚,两位大臣之所以为个官位争夺,就是为了插上自己的人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其本质,是党争。 而党争就是个灾难! 陆五很清楚,不断扩大的党争烈度和规模,正在摧残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 但能看到问题,不代表能解决问题。 而他痛苦的根源,便来自于此: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坐在这个至尊之位上,陆五无比通透的了解人心。 却也无比深刻的厌恶人心的贪婪黑暗。 一想到这个,他就捂起额头,脸色痛苦。 这情状,自然有人着急。 “陛下,头疾又犯了?” 大太监说着,就要喊出那句经典台词: “快!快传太医!” 陆五连忙去捂他嘴,笑道:“不用了,太麻烦,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太监还要再说,却被陆五熟练的阻止。 很显然,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 说罢,陆五将桌上繁琐的公文一件件移开,露出底下的设计图。 他会心一笑。 “也只有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骗人。” 便持一根细笔,凝神思索,不时记些什么。 又过一阵子,大太监忽地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小声说道: “陛下,那鸽子回来了!” “嗯?” 思索中的陆五,稍微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那鸽子指的是什么。 眼睛一亮,欣喜地问道: “可带了信回来?” 那太监老眼一眯,也不回答,就递过一张纸条。 陆五笑得更开心了。 拿在手里正要看,突得又想起什么,把着太监的手臂: “大伴,你早间去送鸽子,可有被看到?” “陛下放心,没有!” “哦……那就好。” 陆五松口气:“听松叔与竹叔的说法,那杨先生厉害的很,若他看见你,定能认出你是个……额,总之,没准能猜出我的身份,那就没意思了!” 待他打开信件,神情更是一松。 开篇就是一句大白话。 【陆兄,万幸你还活着!如此许久不见人,要没这封信,我都以为你遭遇不测了!】 且不说格式,这口吻就随意得很。 绝不是对皇帝的语气。 陆五尤其在意一点,他觉着,若杨书知道他是皇帝。两人本就不深厚的友谊,该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再看。 【至于时间,杨某就一个说书的,天天都有空!但看你这递话都得靠信鸽的架势,没空的恐怕是你吧!】 陆五一乐。 确实如其所说,真没时间的其实是他。 此番送信过去,只是先带个话,把事情定下而已。 再看。 【你也别扯有的没的,嘛时候有时间,就把你那威风凛凛,轰轰隆隆的玩意儿弄出来。 到时候招呼一声,让我也瞅一瞅,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着急显摆!】 就这几句大白话,连个结语都没。 陆五摇摇头。 “也是,又不是啥正式信件,那么客套干嘛……” 便轻咳一声,写了个条子。 【中】 叠一叠,说道:“得个空儿放回去吧。” 太监躬身,雨带笑意: “遵旨!” 正要离开,却又被皇帝叫住。 “等会儿……”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却见那陆五将那信纸翻过来,又看到一行小字。 墨迹浅淡,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给我的茶叶快喝完了,下次来,记得再整一罐!】 第九十一章:追名逐利哮天犬 往后的日子,杨书的日常又多了一项。 与那陆五通信。 而这厮,也真是个忙碌的,明明是他先挑的事情,如今耽搁许久,愣是没时间。 今天是【明日再看】,明天又说【今个不行】。 左右是脱不开身。 还有些别的,一天说【有几个老帮菜话是真多】,又说【却有几个妻妾的小辈,很是烦人】。 都能翻译成那么几句话。 【我待着好痛苦,很想出去玩耍,但是做不到】 杨书何等人,自然不会安慰,只是回道: 【你这厮牢骚甚多,但依我看来,多是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语,该使你吃些苦头,才知人间可贵。】 如此过去五六天,倒也平安无事。 …… 这天傍晚。 杨书离了茶楼,抱着哮天犬,潇洒回门。 一路上,这一人一狗,还旁若无人的唠嗑。 “发财啊,都说着人怕出名猪怕壮,却不知你出了名,究竟是好是坏呢?” 哮天犬叫两声,却是嚣张得很。 “当然是好事!” 杨书“嘿”一声:“你倒挺乐观。” 这狗儿最近,可是风光的很。 只因在那棋斗中,以幼年犬身,大杀四方,纵横十九道,连战连胜。 轻松夺得了一院代表的名头。 还催杨书使它赢来的钱财,去买好吃的犒劳一番! 杨书就寻思,等这厮代表那戴掌柜的棋馆,夺得六馆魁首,京城第一,得乐成什么样。 除此之外,还该知道……这厮现在还有官身。 且这桩小狗封官的奇事,业已在附近传播开来。 如今,杨某人回家时,只要带着哮天犬,那就是……千户巡街,威风八面! 这事儿闹得,倒把杨书整得不大自在。 “唉,我是越发不想带你出门了。” “汪呜?” 杨书瞥一眼贴着墙根走,面都不照的路人,叹口气说道: “都说狗仗人势,四处欺人,怎的到了我这里,却成了人仗狗势,横行霸道?” “汪汪……” 杨书眉毛一挑,单手怒搓狗头,斥到: “敢说我矫情?我看你是真飘了!” …… 一边聊着,离家也近了,一进门,便看见鸟笼上,停着只健壮信鸽。 将被晃晕的哮天犬一丢,杨书给那鸽子喂些吃食,方才将那信件解下。 几眼看完,脸上一笑。 却是大忙人陆五,总算是抽出了时间。 约他明天一起,出城玩耍。 “倒想看看,这姓陆的究竟捣鼓出个什么玩意,一个劲儿显摆。” 哮天犬那边,却晃晃脑袋,总算定住了神。 使后爪挠挠脖子,便熟门熟路的回屋去,拖出棋盘棋盒,嚎一嗓子: 【兀那姓杨的,快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杨书也不客气。 当下摆开棋局,猜先,走个定式,落子的同时说道: “那姓陆的,约我明天去城外玩耍,你要不要一起去?” 咔哒! 有棋子掉在地上。 杨书一愣,抬头看去。 却见哮天犬吐着舌头,僵在原地,整条狗傻了一般。 杨书只觉莫名其妙,摇摇手: “咋的丢魂了?” 小院中,响起一声凄惨的嚎叫,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那声音如杜鹃啼血,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再嚎两声,竟还抽泣起来。 杨书捂着脸,心中却是一乐。 这架势,跟小孩闹脾气似的! 情状虽然凄惨,却怎么看怎么好笑。 想象下,一条狗抽泣,还数落人的模样。 终归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着他笑,哮天犬别提多生气! …… 仔细哄了哄,杨书才问出哮天犬情绪崩溃的因由。 随即恍然大悟。 “哎呀,你早说嘛,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你明个就要去争那京城第一……” “汪!” “好吧,我承认,对这事儿确实不大上心。” 杨书双手安抚:“但这是出于信任啊!那些个土鸡瓦狗,如何能够胜你?” 哮天犬撇嘴。 微微思量,却也觉着有些道理。 杨书嘿嘿一笑。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此番斗棋,排场确实不小。 这次决出的京城第一,可是能和那位棋圣过过手,倒是吸引了许多高人。 具体的,杨书没太去了解。 但这赛事背后的人,多半有些背景。 别的不说,他们还从国子监中,请得一位大儒前来,为这“雅事”增光添彩。 又请了许多显贵,一同来凑这个热闹。 还卖个关子,说会请一位名满京城的才女,献艺暖场。 不得不说,造势造的相当隆重。 杨书若说不知道,那一定是假的。 但不大关心,也确实是真的…… 便对哮天犬言道: “你是想让我去现场,看你拿个京城第一?” “汪!” “那这得比三天呢!” “呜……” “呵,算你有良心。” 却是只要他第一天去看看就好。 大概在哮天犬看来,这场面对它来说很重要吧…… 兴许这岁数的狗,便如少年一般,年轻气盛,爱出风头,神兽也不能免俗…… 但这么着,就跟陆五的时间有些冲突了啊! 所以……是茶叶重要,还是宠物重要? 杨书想了想,失笑道:“唉……你可真是,追名逐利哮天犬!” …… …… 约莫同一时刻。 泪春姑娘于软榻上,做了个贵妃躺,神色无喜无悲。 堂中有两个阴司下属,皆是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稍看一眼。 只因这女人生的漂亮,固有艳名,但那染血的凶名,却也不弱分毫。 还是老实些为妙。 这两个人的决定无比正确。 只因玉罗刹现在的心情,的确非常不好。 她眯着眼睛,心中暗骂: “转轮这老东西,把姑奶奶当枪使……还让我去看场子!” 杨书尚不知情,那声势隆重的棋斗,却是因为阴司冥府,在背后使了力气。 但玉罗刹心中,始终对这个计划有些疑虑。 转轮与九婴到底想干什么…… 可这疑虑归疑虑,十殿阎罗通过的决议,阴司上下都需尽力支持。 玉罗刹烦躁地挥挥手。 “告诉转轮,我会保障棋斗的顺利进行。” 那二人如蒙大赦,各自告退。 只剩她一人,屋中自然安静非常。 玉罗刹闭起双眼,纤纤玉手,揉着额头。 “只能看出,九婴和转轮,一定很想见皇帝……” …… …… 深宫之中,那被人百般算计的皇帝,正看着杨书的回信。 “嘶……” 那熟面孔大太监,听着皇帝倒吸一口冷气,匆忙迎上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哪儿疼啊?” 陆五回神,示意无事。 “只是那杨书,说明天没空,得去个什么棋斗观礼……” “啊?这姓杨的!竟敢戏耍陛下?” “不不,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巧了……” 陆五摇头,将那纸条收起,言道:“但人家又说,我这大忙人难得有个机会,不妨也去那棋斗现场看个热闹。” 大太监略微迟疑: “那陛下……咱去吗?” 陆五笑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许久没出宫了……还有,明天记得提醒我,带罐好茶。” 第九十二章:全员恶少 “合着咱杨某人,还是乘狗子的东风,才能吃到这座酒席?” 杨书面带笑容,微眯着眼。 和他说话的是戴掌柜。 这厮满脸笑模样,说道: “哎呀,也不能这么讲,杨先生自非凡人,真想来,怎可能来不得?但戴某啊,确实是借了这个……哮天兄的东风。” 杨书呵呵一笑。 这位戴掌柜,倒有个见风使舵的本事,上次见面,是一口一个“小友”,如今却一嘴一个“杨先生”。 该是觉着他打了那陆大少,却没伤半根毫毛,就晓得杨某人非同寻常。 言语间倒是客气许多。 杨书心中摇头,觉着这人没啥意思,不能深交。 便把目光扫向别处。 …… 会场的排场不小。包下了上京最好的酒楼。 状元楼! 说是给三年一个的状元,办酒宴庆贺的地方。 论档次,可比吃鹌鹑的酒楼还要高些。 一应酒食,皆是上品,往来宾客,具为显贵。 可左右也没个熟人,感觉有些寂寞。 连狗子都看不到…… …… 弈棋这事儿,需得思索,自然要个安静。状元楼自有静室准备。供六名棋手捉对厮杀。 也有人抄下棋谱,在厅中重摆,容外边的人欣赏琢磨。 来此处的,大多是此道高手,相互间推演攀谈,往往欢笑,倒也不觉无趣。 若是来应酬,凑热闹的,更不消说,一桌桌聊过去,那是如鱼得水。 可杨书不属于这两种。是以有些无聊。 若说有什么安慰…… 正此时,场中有人称好。 身旁的戴掌柜,也跟着拍起巴掌。 却是因为那哮天犬,一招妙手,与厮杀中夺得一角。 常言道【金角银边草肚皮】,只要不出大纰漏,哮天犬这手,足以奠定棋局整体走向。 便有人惊奇赞叹,不时往这边打量。 “当真是只神犬,竟有这等弈棋水准。” “你却不知,这神犬还是个官儿呢!” “嚯,有这等事?哪个衙门?” 或高声,或低语,都是在称赞那小小白犬。 杨书微微一笑。 这便是安慰了……哮天犬还算争气,没给咱丢人。 其实现在,杨书也明白了狗子的心思。 说白了,还是显摆! 仿佛在说:“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有点孩子心性,想要杨书认可其成就。 戴掌柜在旁边小声说道: “实不相瞒,此前,戴某说的话,确实有画饼的意思,但现在,却是真觉着,哮天兄有机会赢过那棋圣!” 杨书微笑:“承你吉言。” “哈哈,杨先生真乃奇才,竟能教导出如此神犬……” 戴掌柜喋喋不休的说,杨书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不时吃些酒菜。 正感到一丝丝烦躁,却见厅堂中,踏进一个熟面孔。 且看此人。 头顶无翅乌纱帽,脚踏黑布靴一双。腰悬绣春刀一把,绫罗锦衣闪神光! 却是那北镇抚司镇抚使,厉江,厉大人! 杨书顿时来了精神。 好嘛,总算有个脸熟的。 便与那碎嘴子戴掌柜说道:“杨某去见个朋友!” …… 杨书发现厉江的时候,这位熊一样的壮汉,却也发现了杨书。 那假正经的神情顿时一松。 哈哈笑道: “杨先生果然在此处。” “哦?” 杨书略感意外:“莫非厉兄,还是专程来找我?” “嘿,正是!” 杨书更觉意外,可不待他问,厉江把拉着他胳膊,寻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接着倒杯酒,说道: “此前我听说,有只神异白犬,竟能弈棋,又得净妖司封赏,心中就明白了,这该是杨先生养的那只。” “哈哈,所以你猜到,我今儿个会在这里?” “自然如此!不过……厉某此来,却不是为了与先生饮乐。” “那是为何?” 厉江脸色一沉: “方才有小的来报,说这上京最为神憎鬼厌的几个二世祖,浩浩荡荡出了街,往这边来了!” 杨书“芜湖”一声: “最为神憎鬼厌?” 厉江点头:“有几个小字辈,仗着家世不凡,又有姐姐,姑姑什么的,在宫中做妃子,便抱了团,在上京横行无忌,做过许多恶事!” 接着伸手一指门外,言道: “喏,就是他们!” …… 几个华服大少,各自带着伴随,耀武扬威的走来。 定睛看去,当头一个,正是有些过节的陆大少。 但在他身后,却没看到那被接了狗腿的士子。 “啧……有些遗憾。” 杨书心中感叹一句,笑道:“莫非是冲我来的?” 厉江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也不知……最好是,这么着,爷们今儿个,就能让这拳头见见血了!” “嘶……厉兄这是心中有气?” “可不是嘛,我前些日子忙碌了些,却不知道,这横行霸道的狗贼,竟欺到了杨先生头上!” “害……” 杨书摇摇扇子:“这事儿,我都没往心里去。” 二人说着话,那一行五人,业已踏进大门。 厉江使鼻孔出气,扣动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一副很想打人的模样。 只等这几个过来发难。 可意外的是,这几个大少并未看向他们这边,而是目不斜视,不顾许多吵嚷拦阻,往后堂去了。 都是目中无人的,在场的又都是些“文人雅士”,全不放在眼里。 直直闯了进去。 杨书和厉江二人面面相觑。 后者直挠头:“莫非,是厉某想多了?” “唔……虽然你猜错了他们的目标,但有一点倒是没错,这群二世祖,确实来找事的!” …… 天眼视野,跟着几个纨绔一路看进去,却是到了一人门前。 那其中,正有个美貌女子梳妆。 外边,还有几个侍女相随。 此时自然被推搡开了。 几个大少站定,开口的是那陆大少:“泪春姑娘,久违了,此番,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 杨书失笑道: “这几个孙子,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厉江忙问:“先生知道他们来干嘛?” 杨书微微点头: “厉兄可知,有人卖关子,说会请个名满京城的艺人,在此献艺暖场?却没点明是谁!” “哦……是来找那人的麻烦?” “嗯。” “那人是谁?” 杨书说道:“葳蕤轩的泪春姑娘。” 说辞倒是没错,这位却是算是名满京城。那一双按摩很通透的小手,若弹起琵琶,也定然非同凡响。 那这事就很有意思。 杨书倒也想看看,这位隐藏颇深的泪春姑娘,要如何破除眼前的困局。 若是动手,怕是藏不下去了! 可他这边正打算看热闹,身边的厉江却坐不住了! 只见其激愤而起,几乎掀起桌子: “好嘛!这几个狗贼,的确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竟敢和杨先生抢姑娘!不行,这个不能忍!” 说罢,便甩开步子,急速往里间去了! 一边走,还一声暴喝: “住手!” 上架感言 时间过得真快,要上架了。 按规矩,这时候该当写个感言,感谢感谢编辑和朋友。 也算一套经典流程。 在此处,自然也不能省略。 那就先谢谢章推吧…… 《从津门第一开始》,作者咬一口山风,诨名鳄贵妃,是我在咕群的老朋友。 其文采斐然,大可一观。 《签到仙武世界,打造气运神朝》 来自已经濒临退圈,但也给予过我跟多帮助的大佬,白蘸糖的作品。 也是咕群的老朋友了。 只能说懂的都懂! 《我在斩妖司除魔三十年》 二更巨的神书,无需多说。 《我成帝了金手指才来》 作者天涯巨,这是个天才作者,反套路还有点骚。 《重生柳神,洪荒签到千万年》 作者叁拾而毅,诨名老花,看书名知题材。 以上五个大佬,都在新书期,给过我很多帮助。 由衷感谢。 …… 然后说明一点情况。 开宗明义! 求订阅! 订阅啊,网文作者的生命线,有这东西,才能有口吃的。 类似的话,相信大家都听过不少。 但基于这本书的一些特殊情况,订阅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之前一直没提过,说书人这本,签的合同不是常见的分成。 而是买断合同。 这两者差异不小,但细说起来又很麻烦。 所以我一直没提起,主要是觉着……读者压根没必要了解这档子事儿。 大家是来看小说的,不是学签合同。 今天特意点出来,也是想趁这个机会,说明一下这个特殊情况。 …… 众所周知,买断与分成有很多区别。 但其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终止的权力。 也就是完本的权力。 如果订阅成绩不理想,运营方则有权利终止合同。 即下达停更通知。 也就是常说的:被砍了。 …… 这有点像英剧美剧的续订。 效果不达标,电视台不续订,那这部剧集就理所当然的莫得了。 怀念在天国的康斯坦丁,以及不死法医。 也可以理解成一些日漫番剧。公司会看实体销售成绩,来决定要不要制作第二季。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我挺喜欢的番剧,也没下文了…… 具体不多说,二次元浓度过高。 如果再通俗些,可以理解成: 读者老爷的每个订阅,就好比一个“+1”,是在为这本小说续命。 所以实话实说,订阅对买断书的影响,要比分成更深刻一些。 我见过一个最厉害的作者,均订大概三十,硬是写了一百多万。 没说的,拜服! 这毅力不是一般的牛皮。 但这种情况,对买断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运营不会坐视一本小说亏钱。 大剪刀该挥舞的时候,资本不会有片刻犹豫。 许多事,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 其实说了这么多,大家应该也明白,目的还是引出那三个字。 求订阅。 如果需要卖个惨…… 求求读者老爷赏个订阅吧! 肚子饿饿,要吃饭饭! 呜呜呜…… …… 最后,按着我个人的风格,来段祝词。 祝所有正版读者,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祝所有盗版读者,阖家团圆,幸福安康。 祝所有的打工人,划水升职,摸鱼加薪! 祝所有的资本家……算了,资本家就算了。 第九十三章:做枪 有张扬恶少骄纵蛮狠,大声唾骂。 那诸多帮闲狗仗人势,气焰嚣张。 有跋扈镇抚活动筋骨,欲要动手。 还有个美貌女子,掩面欲泣……实则眼光转动,往这边看来。 杨书跟上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个景象。 伸手把住那厉镇抚臂膀,后者一愣,却也收住了前冲的力道。 “如此行事,厉兄莫非也想做个……” 杨书摇着扇子:“万古流芳莽撞人?” 厉江不知,这话说的是张翼德,还道杨书说他行事冲动。 “哈哈,一时激愤,这脑子就不大分明。” 二人这么说话,总算引起那些凶恶主仆的注意。 那陆大少俩眼一瞪,却是一言不发。 杨书面容一肃: “嚯!这不是那太仆寺的马官儿嘛,几日不见,脸上的伤势倒是见好,可喜可贺啊!” 陆大少脸色一黑,该当是想起,此前受到的折辱。 颜面尽失! 那张脸就开始抽抽。 陆大少不说话,和他同来的几个,却浑不在意地嚷了起来。 “从哪儿冒出来的闲人,还有位镇抚大人,面相这般凶狠?” “是极是极,莫非我等寻个青楼女子耍乐,还需找锦衣卫报备?” “万没有这样的道理!速速退去!” 那些个帮闲,便也跟着吵嚷“退去退去”。仗着人多,倒真有群情汹汹的架势。 唯独那陆大少,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当然,这厮没憋好屁。 “姓杨的果真在此处!更是个不知好歹的,倒不枉我做这许多计较!” 许多人怕是没想到,这行事无所顾忌的陆大少,今日却是耍起了计谋。 要给他杨某人,多竖几个敌手。 便悄咪咪的拦住那几个“朋友”,小声说道: “他旁边那锦衣卫,是个破难缠的敌手,咱们怕是胜不过!” 拱的一手好火…… 果然,马上就有大少怒斥: “陆兄今日,怎的长起了他人志气!” “哼,今日无论如何,也需让这花魁,与我等耍乐一番!来啊,抢人!” 立马便有帮闲冲将上去,要去抓那“泫然欲泣”的泪春姑娘。 玉罗刹何等样人,怎可能被抓到。 纤腰一扭,裙摆一摇,姿态华丽的转动身形,不知怎的,就绕到了杨书身后。 一把就抱了上去。 那神色惊恐,语气悲戚:“杨先生,你可得护着我啊!” 对面的几个人,顿时红了眼睛。 …… “原以为是个闲人,竟还有一副好胆!” “快放开泪春姑娘!” 若不是厉江站定,眼瞧着就要冲上来打人。 杨书心中就想:真是瞎的可以!叫姑娘放开我还差不多! “唉……” 他叹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泪春抱得那叫一个紧,小声说道: “会怎样?” 言语间,哪儿还有半点惧意,分明就是个狐狸精。 还好,跟他这儿,倒也不装了…… 杨书缓缓散开折扇,小声说道:“我就晓得,此番被姑娘逮着机会,少不得要做番刀枪。” 泪春露出一个笑音,好险被憋住。 “哪里能让先生做刀……” 她语气暧昧,手按在杨书的后腰: “但做枪,却还是可以的……” 杨书倒吸一口凉气。 心说好可怕的女人,竟想让杨某人做枪! 急忙离远了些。 目光看向那几个恶少。 “嗯……左右杨某,也看这几个混球不顺眼,今儿个便搭把手,帮姑娘一个小忙。” …… …… 杨书迎出去,也不做礼节。 “年少争夸风月,欢场波浪偏多。今日倒是见识了……” 不待他们搭腔,便继续说道: “然这泪春姑娘花容月貌,却也不是尔等家仆,杨某抱也抱得,亲也亲得,还需经过你们的首肯?” “呔!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陆大少悄咪咪补刀: “他就是个说书的。” “好嘛。就一个说书的,竟想与我等较个高低?” 厉江脖子一支棱,抬手就喊: “怎么说话呢?” 杨书伸手一拦,说着“莫急莫急”,笑道: “按理说,我这身份是低了些,但这种事,却不能以此而论!” 便有人嘲弄: “那依着你的意思,如何来论?” 杨书一瞪眼:“这还用问?自是风流!” “哈哈,你个说书匠,能有我等风流快活?” 众人大笑,好似听了个滑稽的笑话。 杨书别过脸,似乎有些嫌弃: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们这些人,听着见着风流二次,也就能想到这种事儿!” 言辞间,倒也有些无奈。 一说风流,总有人想到男女情事,却是忘记,还有真名士自风流一说。 罢了,和这些粗人计较,也只能用粗人的语法。 杨书摇摇头,说道: “便依着你们的说法,今日杨某,也该给你们说些道理。” “道理?” “是极……需知这流落风尘的女子,亦是鲜活的生灵。你们这些人,却只将其当做物件。其盛名时,便如潮水般涌来,悲苦中,便不见半个人影!如何能算风流?” 杨书行走着,倒想找个地方坐下。 奈何不得。 也只能站着说了。 “你们也知,我乃是个说书人,今日发个慈悲,给你们说上一段,也不收你们钱。” “你快得了吧!谁他么想听你说书!” …… 那陆大少微微低头。 心中直喊:“快!快!快打起来!” 这厮当然知道,打是一定打不过的……但只要打起来,这场面就不好收拾,其目的便算是达成了。 届时,他就多了四把好刀,可以用来杀人! 转过头,心中又觉着,这姓杨的未免有些天真,在场的几个,有谁愿意和他好好说话…… 大家都是纨绔子弟,陆大少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其他几个的想法。 讲道理? 一个说书的哪够资格,请个岳麓书院的高人来还差不多。 如果不出意外,这场冲突是在所难免…… 然而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意外,恰巧就出现了。 一张恶少们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从杨书身后站出来。 这人提着个陶罂,笑容儒雅,言辞温和: “今天这是怎么了,语气都这么冲?你们是不想听,却也不来问问我,我还是很想听的嘛!” …… 杨书半转身,看着陆五: “你这厮,怎的在旁边藏了好半天?” “咳……这里熟人略多,若被人发现,我此番翘班,岂不是被人当场撞破!” 陆五一笑,又说道:“不过见你被人刁难,我立马就出来卖张嫩脸,咋样?够义气吧!” 杨书竖起一根大拇指: “义气!” 二人再回头,旁人皆是目瞪口呆。 连同陆大少在内的几个纨绔,喉间都是打结,一个字卡在喉咙,始终叫不出来。 有帮闲不识相,欲要喝骂。 几个纨绔就跟见鬼一样,几个大耳瓜子过去,登时老实许多。 厉江这边,自然也见过皇帝。 但杨书的神奇之处,他也知道一些,与当今天子相熟……也不是不能接受。 眨巴眨巴眼,便恢复正常。 正要行礼,却见陆五摆摆手: “礼数什么的就免了,大家也别站着,先找个地方坐下……久闻杨先生大名,却一直机会听一回,今天也算是赶上了!哈哈!” 众人无不称是,态度恭敬。 陆五又问:“杨先生今天,是要讲个什么?” “该是个升斗小民的爱情故事……唤作,卖油郎独占花魁。” “啊……花魁啊!” 陆五点点头。 杨书这边,却还回头看去。 那泪春姑娘眸光闪动,心思复杂。 第九十四章:阴司冥府的小秘密 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可以说由来已久,其根源已不可考。 也很难说,故事中的男女是否真切。 如今看到的版本,乃是冯梦龙靠着一支妙笔,依着宋元旧作润色过的。 故事本身不复杂。 以现在的观点来看,还有些狗血。 讲的是美貌聪慧的瑶琴,因战乱与家人失散,又遭歹人算计,被卖入青楼,沦落风尘。 这是时代悲剧。 而男主人公朱重,是个憨厚坚韧,但也不失灵性的形象。 关键是长得很俊俏…… 同时,他因家境凄凉,被卖给油铺老板。也遭人算计,离了油铺,流落街头做个行脚商。 朱重在卖油的时候,看见了貌美如花的瑶琴姑娘。 嗯……可以说是见色起意。 但从后边的发展来看,更像是一见钟情。 朱重听闻,想要一亲香泽,资费甚巨,足足需要十两。这对他来说,该是不能承受之重。 然这朱重也非常人,下定决心后,每天都要攒下一两个铜板。 如此过去了一年多,愣是被他攒出了十六两银子! 去到青楼时,自被老鸨刁难。到得晚上,却是抱着醉醺醺的瑶琴,睡了一宿。 嘛也没干! 还被宿醒的姑娘吐了一身…… 而瑶琴醒来的时候,还问他是谁,缘何睡在她身旁。 那情景,啧…… 要么说朱重并非常人呢,经此之后,不仅没往心里去,还越发思念瑶琴姑娘。 反过来,瑶琴见过朱重之后,越发觉着那些达官显贵,往往轻贱于她,终非良人。 又在一个巧合之后,二人定了终身。 故事最终是个大团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得不说……有些理想化了。 但不影响,大多数人,都希望听到的故事,能有个幸福的结局。 毕竟生活已是如此的苦难。 杨书也是个颇为熟练的说书匠,故事摆这里,讲自然是会讲的。 但这次的听众听来,却听出些不同的味道。 首先是那群恶少…… 压根听不进去! 这些个纨绔子弟,对升斗小民的爱情故事,那是半点兴趣都欠奉。 只是碍于陆五当前,这才不敢造次。 而陆五本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原因也简单…… 这厮的生命中,都还没体会过爱情的滋味。 虽然她老婆很多,但都是朝臣塞来的,别说喜不喜欢,甚至都分不太清…… 他本人又不是个贪图美色的性子。 总觉着那些女人,就只会找事罢了。 不由感叹: “世上当真有如此憨傻,却又痴情的男子?” 厉江不用说,已经快睡着了。 一群人中,内心最为波澜起伏的,便是泪春姑娘。 在场的多是男子,也只有她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瑶琴身上。 渐渐失神。 …… 阴司中,总有许多人背后议论,堂堂玉罗刹,为何偏爱装扮成花魁。 其中多有调侃嬉笑之意,却没人问过,她为何要这么做。 说穿了,诸多怪癖,总逃不开童年创伤。 便如那瑶琴姑娘一般,玉罗刹很小的时候,也有着相似的经历。 大乾国祚四百,也就开始的百年还算安稳。 往后的漫长时光中,大小起义无算。 到得近些年,更有兵乱,匪患,种种灾祸,与上京城的浮华不同。地方上,有太多人遭受苦难。 玉罗刹倒不觉得自己可怜,只因那些最可怜的,都已经死了。 她甚至有些感谢,那个将其当瘦马培养的富户。 无论那些人的目的有多肮脏,起码给了她一口饭吃。 当然,这跟那群人早早被阴司灭门也有关系。 总不能记恨一群死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玉罗刹觉着自己,比那瑶琴姑娘要幸运太多。 她有天赋,得以被阴司收养。 且进步飞速,逐渐登至如今的地位。 但童年那段苦难,只如梦魇一般,如影随形。 这与修为,与地位都没关系。 或可称其为执念,亦可称其为心魔。 玉罗刹伪装,往往化作风尘女子,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忘记那些苦难。 这是个吃人的时代。 人会被当成货物,交相贩卖,若是饥荒来了,还会被饿疯的灾民,作为食物…… 易子相食的惨剧,在漫长时光中屡见不鲜。 玉罗刹曾亲眼见过,那些父母,交换子女时的悲苦。 与那血红的眼睛。 她大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这种行为,但亲身经历过的苦难,使玉罗刹的明白,这罪责不该归因于小民。 他们是愚昧的,又渴望活着的。 真正背负罪责的,该是这个悲惨的时代。 这便是阴司的使命,当一个王朝陷入腐朽,总要有人举起义旗,将其付之一炬,继而功成身退。 只可惜,如今秉持这个训诫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更多的人,都从出生开始,就在阴司冥府中享有崇高地位。他们只想让自己,以及后代,拥有更长久的权力。 他们想自己当皇帝! “但我不同……” 心思既定,诸般杂念收起,玉罗刹将思绪放到眼前。 瞟了一眼陆五。 心中一笑:“那两个老东西,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皇帝,就在我这跟前吧……” 接着又把目光,转到杨书那边。 此时此刻,他刚刚说到,那瑶琴姑娘遭恶霸欺辱。 巧合中,得朱重相助,这才成了一番好姻缘。 玉罗刹听在耳中,扫一眼坐牢似的纨绔们,嘴角微翘。 “这姓杨的,莫非在暗示我……哼,还挺会玩。” …… 杨书眉毛一挑,看向泪春。 心说这厮莫名的气息,怎么一阵一阵的…… 那边看着,嘴上却不停。 他也是节选着说,刚刚讲到最后: “却说这瑶琴与朱重,夫妻白头偕老,又生下两孩儿,俱是读书有成,得个善终。 有诗云: 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春。堪爱豪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 这一出卖油郎独占花魁!实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典范。 如今,几位大少听了去,可有什么感受?” 那几人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话。 陆五微笑: “很有趣的故事,你们当真没什么想说的?” 由皇帝带来的压力,与杨书的问话就截然不同了。 必须得回答。 可这批人,终归是会错了意。 七嘴八舌的言道:“明白,明白,这花魁该是杨先生的,我等再不敢惦记了!” 杨书:“……” 心中一个劲儿摇头,只觉这几人真是无可救药。 陆五也斥责道: “朽木不可雕也!难道就听不出?这民生虽然艰难,可无论男女贵贱,都有对幸福的追求!都想活的更好! 你们家世不凡,更该体恤民情,做个表率,不能鱼肉乡里,为祸民间。 怎么就听出个……杨兄要跟你们抢女人?人需要抢吗?” 厉江睡醒了,正在一旁鼓掌。 “陛……总之说得对!” 他本想说“陛下英明”,却被陆五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杨书也竖起大拇指: “陆兄好威风!” “额……” 这一下,陆五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如往常一般,教训起这几个惹是生非的二世祖,倒是忽略了场合。 尴尬一笑,说道: “咳,都是熟人,说几句而已。不威风,不威风!” 杨书又不傻,此番算是确定了这厮的身份。 但人家要藏着,倒也没必要戳破。 又觉着那几个纨绔碍眼,便伸出手指,点了几下。 却是施展了入梦之术。 且让他们,好生在梦里受番折腾。 便化身女子,唱一出窦娥冤!而这位陆大少,唱罢窦娥冤,就再长一出小白菜! 施术作罢,他也不顾那些个伴随如何慌张。 只告知几人并无大碍,就拉着他们往外走去。 泪春姑娘笑容温婉: “先生的故事,倒让人想起了许多过去……唉,只是不知,小女子能否如瑶琴一般幸运,遇着个真心待我的良人!” …… 几人说话的当口,却还不知,足有两路大部队,都在往这边运作。 先是二先生得了消息,听说小皇帝又偷跑出宫,便带着人往这边赶。 而棋馆中,阴司布置的人手,也往转轮王那边递了消息。 第九十五章:杨某人略施小术 “还需谢过三位仗义出手!” 泪春姑娘言辞恳切:“若无此臂助,小女子今日恐有大难。” 陆五和厉江,倒是很默契的退去一步,把杨书让了出来。 杨某人倒也不矫情。 今儿个杨某人确实帮了忙! 便泰然受之,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道: “想来这几个二世祖,应当是不会继续找你麻烦。” 陆五在一旁点头。 “这个我可以保证。” 自是一番客套。 那泪春姑娘接着说道:“三位也都是忙人,但小女子此来,却还背着任务,如今也需去准备了……” 便告别离去。 临行前,还依依不舍的朝杨书递个眼神。 陆五哈哈一笑:“杨兄有些不解风情啊。” 杨书略微无奈,瞟他一眼。 往日里,这拱火的活儿,该是大嘴巴的厉江来干。 但这厮今天眼观鼻,鼻观心,显得格外乖巧。 原因不言可知。 毕竟皇帝在这里…… …… 三人走几步,却是到了楼梯口。 从这里再下去,就是这赛事的主会场。 这状元楼很大,陆五来的也早,方才的事儿,倒没有干涉到棋局的进行,只是造成了一些纷乱。 但这一来一去,时间倒是耽误不少。 杨书略作观望。 那哮天犬,已经赢下一局,与那对手做第二场较量。 局势不出意外,又是大优。 他望着下边人影幢幢,唏嘘说道: “此番下去,却是有些扎眼啊……” 陆五眼睛一亮:“不如咱们出去耍耍?那东西,已经被我运到城外。” 听着这话,“乖巧”的厉江却急忙说道: “那个……这位朋友,您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 “……” 陆五脸色一苦,朝杨书递个眼神,显然颇为遗憾。 心中也知晓,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他了…… 这次出宫,倒是有些短暂。 见着他那悲戚的小眼神,杨书低头思量。 说不说,今个儿的小皇帝,也算给自己搭了把手。 看看人手里,可还带着一罐好茶! 总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轻咳一声,一把搭住了厉江的肩膀,扯到一边。 “兄弟,咱商量个事儿。” 陆五一头雾水的看着二人。 倒也能听到一些言语。 类似“这怎能能行?”“哎呀,你还不相信我吗?”“可上边不好交代啊!”“莫慌,看我的!” 听着听着,就见杨书在身上摸两把,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呼的一吹。 竟然吹出一个人影! 陆五定睛一看,随即长大了嘴,毫不掩饰心中震惊。 只因那人,和自己一模一样! 杨书开怀笑道:“这东西,绝对以假乱真。” …… …… 片刻之后,玉罗刹透过窗户的缝隙,向下观望。 从她的视角,是能看见一辆马车,有人引着那陆五坐上去。 周围更是藏着许多护卫。 还是由那位二先生亲自带队。 刚刚扫过一眼,那人便有所感知,四处观望。 玉罗刹急忙合紧窗户,腹诽道: “倒是挺机敏……” 回到梳妆台前坐下,屋中便闪出一个人影,单膝跪地,低头说道: “那边来问,机会就在眼前,大人为何不出手。” “啧……转轮那老东西,可是发火了?” “……” “呵呵。” 玉罗刹淡定描眉:“告诉他,我这可是尊重他的计划啊!怎可胡乱干预?” “……” 玉罗刹眸光一冷,微微转头: “要我说两次?” 那人影一抖,无声退去。 冷哼一声,玉罗刹唱着小曲,嘀咕道:“总想着皇帝,没前途。” …… …… 另一边,转轮王藏在小巷的阴影中。 得了回禀,以其阴暗心性,也不禁骂出了声。 “这个贱人!又不听指挥……” “玉罗刹不愿出手,那咱们?” 小巷中安静下来,转轮王陷入沉思,似乎在做取舍。 忽地问道:“那带队的,就只是竹闲?” “我等探查到得,确实只有这一个,能算得上是高手。” 转轮王再次沉默。 他在和自己的疑神疑鬼作斗争。 竹闲乃是出了名的大妖之耻,同境界的,他是谁也打不过! 这事儿竹闲自己也清楚,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躲在净妖司中装废人。 偶尔出门,也是掩藏身份,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大张旗鼓,前来护送皇帝回宫……怎么看都有问题。 那上京中,可还有什么高人,可能和净妖司有联系。 做这厮的后手…… 琢磨着,转轮情不自禁地搓起手指。心中越发焦躁疑虑。 以他的性子,自然倾向于稳一手,但眼前的机会又确实难得。 眯了眯眼,低声说道: “通知九婴,说我准备抢人,要不要插手他自己看着办。” 那下属眨眨眼,很是惊讶。 他都做好准备撤退了…… 转轮自然能察觉到下属的疑问,口中呵呵一笑: “机会难得,便来试一试,这是不是竹闲的空城计……是自然最好,若不是……也能量一量九婴的底细。” …… …… 转轮王念叨的九婴,很快便收到他的书信。 点出了如今皇帝所在的位置,以及他们要出手抢人的计划。 在他旁边,还有个痴肥的胖子。 这厮和在山中的时候一样,始终往嘴里塞着东西,瞟了眼信上的内容,顺口问道: “咱们要不要掺和?” 说话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往外漏着食物残渣。 看着有些恶心,但九婴早已见怪不怪。 他轻轻摇头: “你别忘了,咱们是为了算计阴司,引出二郎神,皇帝怎么样,阴司篡位能不能成,跟咱们没半点关系。” 大胖子点点头,又疑惑地说道: “但阴司要是不成事,恐怕很难引得二郎神下界吧……” 九婴:“……” 他想了想,看向身边这胖子。 惊讶地说道:“你这猪脑……居然也有能转起来的时候?” 大胖子嘿嘿一笑: “偶尔!偶尔!” 又是一大口。 九婴皱眉思量,随即言道: “局势不明,到时候我先动手,你伺机把那皇帝吃了……但也无需强求,安全第一。” “明白!” 接着招呼一声,和那胖子一起出发。 行进中,九婴却是叹了口气。 心说要从金乌那里骗东西,真是越来越难了。 以前忽悠两句,就能得许多珍宝,现如今,倒是得跟这阴司冥府扯皮。 九婴是希望阴司成事的。 若真能把二郎引下来,哪怕只有一次,他们也有借口,从那金乌宝库,榨取些真正的好东西。 想着各种美事儿,却已经远远地看见了战场。 有轰鸣巨响,惊吓许多平民。 显然,转轮王已经与净妖司交上手。 第九十六章:二先生的新装备 转轮王有些怀疑人生。 他虽然低调,却也是阴司冥府中,能排在前几的强者。 遇着天下倒数第一的大妖……竟拿之不下? 若被相熟的看见,怕会觉着他放水。 但转轮真个出了全力! 是那竹闲,祭出一个箩筐,竟是能攻又能守。 如此久战不下,便刺出一剑,将那罩来的箩筐逼退,黑袍一甩,拉开些许距离。 站定,疑惑问道: “你从何处得来的宝物?” …… 二先生即便专心对敌,见状也是一乐。 但他不是个痴傻的,如何会回答这问题?只将那箩筐往身后一背,心中直呼蓝采和给力! 将身形稳稳护着马车,言语间带着笑意: “倒真是奇了,以阴损著称的转轮王,竟然也有冲动的时候。莫非是觉着我好欺负?呵!傻眼了吧!” 转轮王:“……” 看他不说话,二先生笑得更开心了。 他这喜悦,倒是由内而外,毕竟以前只要遇着高手,自己永远是给大哥三妹拖后腿那个,从来没这么风光过! 但高兴归高兴,如此调笑,自然不是二先生的作风。 如此刺激这转轮王,乃是因为他算了下时间,知道支援马上就到,倒是能试一下…… 击杀,甚至活捉眼前的逆贼! 嘴上便更不饶人: “我也奇怪,堂堂转轮王,竟连我都胜不过!是不是没吃饭啊?” 转轮王黑袍下咔咔作响,夏日炎热的空气,竟也阴冷许多。 他阴狠一笑,言道: “你我是一种人,应当知道,激将法并无作用,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但此番赖着不走,自然有所姨倚仗。” 二先生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微惊。 想不通这些个乱臣贼子,如何盯上了小皇帝。 好在…… 他扫一眼满脸紧张的厉江,微微一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转轮王不在多说,剑锋竖起,杀机凝聚。 其苍老低沉,大喝一声:“动手!” 言罢冲了过来。 二先生目光微凝,架起箩筐,顷刻间,便陷入难以脱身的激战。 却又听得一声怪异的低吼。 全力抵挡着惊人剑气,二先生勉力分神,看向身后。 却见一个人身蛇首的怪物,袭向他们保护的马车。 自然就是凶手九婴。 …… …… 神话传说中,凡是长着九个头的怪物,大多不同俗类。 那鼎鼎大名的凶神相柳且不去说。 唐僧师徒于西行路上,遇着的九头虫,就更是厉害的紧。 别看他叫九头虫,此处的叫法,来自蠃鳞毛羽昆这五虫之说,九头虫属于其中的羽虫,本体是只九头鸟。 这厮可是难缠的紧,连孙悟空都毫无办法。 踌躇中,还是遇着二郎神路过,一番攀谈,请得这位大神出马。 两位绝顶强者通力合作,又靠着细犬出奇制胜,才度过这个劫难。 相信这与很多人的印象,该是大为不同…… 也很难想象,孙悟空与二郎神合作对敌,是怎样的风采。 嗯,此处倒是该提一句…… 那孙行者请二郎神出手时,左右抹不开面子,就让猪八戒去请,自然请不出来。 最后还是自己过去,便与二郎神好一番互损。 场面特别有趣! 此处不多提,再说回这九婴。 与相柳,九头虫一般,这厮也有九个头,但相对来说,它就没那么知名。 乃至经常被人与相柳混淆。 其本尊是只能吐水火的上古凶兽。 在十日同天的时代,曾与修蛇,封豕等一起为祸人间。最后被大羿持射日弓,九箭齐发,格杀当场。 言语寥寥,但看大羿的手段,便知其不是凡品。 所幸这天地有大限,眼前的九婴,倒也不能在上京抖起真威风。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能拿下的凶物。 只见其露出一个蛇头,大口一张,深吸口气,以至胸腹鼓起,在突出是,便是难捱的毒火。 汹涌热浪,蒸腾而去。 包括厉江在内,所有修为不足的护卫,尽皆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正此时,一个箩筐竖起,将那毒火一兜,缓缓炼化,直至消失无形。 九婴狞笑着擦了擦嘴。 与几个护卫一起,往那边战团看去。 刚巧见着转轮王收剑,带出一条长长血线。 他刺穿了二先生的肚肠! 果然,与所有人的预期相符,若没有箩筐相助,他的确不是转轮王一合之敌。 其压着伤口,忍住剧痛,身形一闪,御使着箩筐,同时挡住九婴与转轮王。 这番作为,自然引得众护卫关切。 二先生冷着脸,示意无碍。 转轮王语气微嘲:“饮鸩止渴,受了重伤,你挡不住两个。” 二先生始终置若罔闻。 其声音冰冷:“九婴?” 那九婴呵呵一笑:“是我了……倒是好久不见啊。”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 不止一众护卫,转轮王都略感惊讶: “你们两个认识?” 且看这架势,不仅认识,还有仇。 九婴瞥他一眼:“前朝的事儿,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转轮王动作一滞。 二先生在那边冷笑: “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这凶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二人要在此处放放狠话,叙一叙当年的仇恨。 那九婴却招呼一声: “别傻愣着,这厮又在拖延时间。” 说罢也不磨蹭,张开大嘴,又是一道毒火。 可那二先生却是一笑。 “可惜,我的帮手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身影金山玉柱般砸在地上,一拳打碎了那团毒火。 气势惊人! 九婴与转轮知道厉害,连退数步。 各自惊道:“好可怕的气息!” 二先生却恼怒的说道: “你这厮,怎的这么慢?” 那声音转过头,却是一张憨厚的大脸: “嘿嘿,俺来的路上,看见一卖驴打滚的,闻着贼香,你要不要尝尝?” 说罢从怀里一掏,却是拿出一大盒。 不由分说,见者有份。一人给了一块。 连马车里的“皇帝”都有。 掀开车帘,递一块进去,小皇帝伸手接过。 那人影放下车帘,摸摸自己的大脑袋: “咋这么僵硬?” 不待多想,却听着二先生喊话: “要吃东西待会儿再吃!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嗯嗯,来了来了。” 那人影挪动身形,稳稳的拦住九婴与转轮王,咧开嘴角。 “就这俩?” 此时此刻,方才现出一丝凶气,使其看起来没那么憨厚。 二先生捂着伤口,咬一口驴打滚,口中说道: “就是他们,往死里打!” “嘿!那感情好!” …… 若是旁人如此作态,九婴早就冲过去把人啃了,但此番,却愣是不敢轻举妄动。 与转轮王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齐声问道: “何方高人?” 那人冷笑一声:“你们不需要知道,非要称呼一句,那就叫俺牛爷爷!” 这厮,自然就是老君座下的青牛。 第九十七章:只能开不能停 转轮王传音:“来者不善!” 九婴微微点头。 通过金乌,他知道的事情,要比身边的转轮更多些。 陌生,又强到惊人的,多半是天上来客。 但以金乌的说法,这样的人,都有个致命的缺点…… 越打越弱! “倒也不是没有胜机。” 这样想着,便从身上一抹,取出一把金光短匕。 自然也是金乌宝库所藏。 “总要试探一下。” 九婴一咬牙,便是强光一闪。 那法宝被激发,闪电般射向青牛。 按道理,只要交上手,便染上了因果…… …… 电光火石之间,青牛笑歪了嘴。 第一次下凡,他还傻乎乎的,只以为这人间不容仙人行事,却不知还有这等压制。 更不晓得,那与人皇有关的因果,是老君替他担了。 否则他根本走不出人间! 但这次下来时,他已经见了八仙的惨况,还能没有准备? 将手一翻,却是掏出一个镯子。 就那么一兜,便把那金光短匕摄入手中。 撒手扔出,击中转轮王,将这厮打的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不已,震撼众人。 …… …… 天外天中兜率宫,老君微微睁开眼。 却有两道灰气,落到他手中,指头捻了捻,便磨至虚无。 “因果……” 老君摇头,正要闭眼,又来一道。然后接二连三,来了五六道。 老君白眉微皱,略作推算,叹一口气。 “这牛真是乱来。” 手决竖起,灰气彻底消失。 老君安详的闭眼。 …… …… 上京的街道上,老牛诧异的看着金刚琢。 他扔了,但没扔出去。 正奇怪时,有道意念跨越无数万里,落到他的心间。 “着你救命,勿要乱用。” 青牛:“……” 他有些遗憾的将金刚琢收起。 “果然,这宝贝不能乱使。” 这便是青牛下界时讨来的依仗。 虽然法宝如人一般,威力也被限制,但这金刚琢,却被老君施过妙法,一切因果,由他老人家担了。 那可当真是个大杀器! 可惜不能一直用。 但也足够了,转轮被他摄取宝剑,挨了一击,只剩下半条命。还是九婴帮他扛了两下,如今也已重伤。 无需废太多功夫,大可以将他们打死! 青牛狞笑着冲上去。 两个恶人知道厉害,同时喊道: “分头走!” “啧……倒也默契。” 青牛犹豫一番,选择追向那九婴。 原因无他,这个看着能打些! 九婴见其追来,也是头皮发麻,却还是掐其手决,给一直隐藏,正要出手的胖子传信: “调虎离山,出手抢人!” 接着有些慌不择路的挑个方向,往城外去了。 却是南边! …… …… 二先生见他们远去,擦了把汗。 经过初步修整,那伤口却也止住了血。 他摇摇手,与左右言道:“通知首尊大人,让他去支援,务必要把九婴留下!” “明白!” 接着一把搭住厉江的肩膀:“你知道杨先生在那儿吗?” “额……不太清楚……” 二先生急切说道: “想想办法,找到他,请他尽快将陛下送回宫中。” 厉江想了想,郑重点头。 目送其离开,二先生长出口气,望向马车。 杨书与陆五大概都没想到,二先生与厉江一照面,就因其神情有异,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稍作盘问,便得知那皇帝竟是假的…… 当真是以假乱真。 虽然无奈,但带走皇帝的是杨书,也就没太担心。 只想着将这戏演完,再去找真皇帝说话。 自然少不得一番斥责。 却不想,这个假皇帝,竟还惹出了这样的事端。 “好消息,倒是知道了一件事……阴司对小皇帝有恶意……更有一只九婴!” 咬了咬牙,二先生挤出微笑,说道: “陛下,刺客已被清退,可以回宫了!” …… 说来也是巧,好似有人专门打脸,二先生话音刚落,便觉着地面一阵震动。 才刚感觉到异样,那马车下方,便猛地窜出一张大嘴! 撕裂路面,掀翻地皮,将那马车囫囵吞了下去! 继而往地面一砸,轰隆隆的离开。 护卫部队人仰马翻! 所有人乱作一团。 他们可不知,那马车中的皇帝是假的! 直到二先生发声,才喝止这种慌乱。 周围尘埃四起,二先生掩着口鼻,露出的眼睛满是惊怒。 变故来得又猛又快,但他还是认出了怪物身份。 那狰狞的猪头,绝对不会看错! “封豕!” 世人常以封豕修蛇,比喻凶狠残暴之人。 那修蛇,不久前已然殒命上京,此番,却又来了这只凶恶的猪。 …… …… 上京城外,天野之间。 轰隆隆的声音中,杨书与陆五皆是哈哈大笑! 尤其是杨书。 他只觉着身边这小皇帝,当真是个天才! 充分证明了,只要有资源有想法,这厮却是能造出些很有趣的东西! 比如此时此刻,杨书正驾驶的,就是一台相当粗狂的拖拉机! 最原始的那种! 驾驶这玩意儿在原野上轰隆隆的前进,那种颠到飞起,几乎随时都要散架的感觉,有种极其狂野的魔力。 怎么开怎么带劲。 “难怪这厮这么急着显摆……搁我我也显摆!” 他回头大吼一声:“你怎么想到的!” 陆五坐在后边,身上脸上都是黑灰,依稀听着杨书说话,便侧过耳朵,大吼一声: “你说啥?” 杨书回吼:“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天才!” 陆五哈哈大笑! 他也感觉很开心。 也就杨某人了。 除开这位,任谁见了这东西,都是觉着他不务正业,总是沉迷于这些无用之物。 “唉,这才是知己啊!” 正要继续干活,却感觉杨书再次大吼: “老陆啊!这玩意儿怎么停啊!” 陆五一愣,随即回吼道: “我不知道!” “……” 杨书心说果然这样! 只有油门和方向,刹车全靠撞树。 他摇摇头,目光望向北边。 那也是上京的方向。 能书远远地看见哮天犬往这边狂奔。其身后,还跟着厉江! 这厮神色略微有些慌张。 不用说,一定出了事。 自然该当停下来,问问情况,奈何这拖拉机太过古早风格,刹车都没有…… 只得调整方向,轰隆隆迎着厉某人就去了。 可谁能猜到,厉江与哮天犬的出现,才只是个开始。 过不多久,杨书又远远的看见了青牛,正在追一个……九个头的怪物! 这还不算完,其身后更远的地方,还有净妖司的大部队。 带头的,赫然是那一颗老松树。 除此之外……地下竟然还有一只……好大的肥猪! 杨书眉头一挑: “好嘛!猪刚鬣?” 第九十八章:猪撞树上了 在叶清等人看来,厉江这人是有些傻的。 倒不是批判,更像是一种客观描述。 主因在于,这人总是犯浑……做些不搭调的事情。 事实就是如此。 可厉江毕竟不是真傻。 其得二先生吩咐,需得尽快找到杨书与小皇帝,要那小皇帝尽快回宫。 但这两人,摆明是出去浪了。将其甩在原地,扭头便没了踪迹。 岂是那般好找的? 若纯碰运气,天晓得要找到什么时候。 厉江便开动他那“不大聪明”的脑袋瓜。 要不说,这位并不是真傻…… 只一琢磨,便想到正在下棋的哮天犬。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杨某人跑了,狗还在原地,便不难找到他。 便返回状元楼,不由分说,将那哮天犬提溜了出来。 对哮天犬的神异之处,厉江还是知道些的。 不仅嗅觉灵敏非常,还有不亚人的智慧,能通人语,反倒是他听不懂哮天犬说话。 当即一通狂吼,要其帮忙找到杨书。 还说要快! …… 而对哮天犬来说……这事就很突兀! 它方才血虐了自己的对手,正是趾高气昂,对胜利果实大快朵颐的当口。 突然就被人捏住了命运的脖颈。 那自然非常生气! 还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扭头就要咬,却看见厉江这个熟人,观其神色语气,只怕确实是出了大事。 很想唾骂一番,却也知道这厮听不懂,只能悄悄记在心里。 落地后也不多耽搁,嚎一嗓子“跟上”,蒙头冲出去。 只留下状元楼众人在风中凌乱。 …… 一人一狗脚程都不错,那厉江甚至还稍逊一筹,追起来有些艰难。 如此这般,很快便出了上京,在官道上飞驰。 也就是这时候,杨书发现他们,调转方向,带着那大家伙惊天动地的迎过去。 这番动静,直把狂奔中的哮天犬,惊得停住了脚步。 厉江跟着停住,扶着膝盖喘粗气。 艰难地问:“咋的不走了?” 哮天犬朝前叫一声,厉江会意的往前看去。 犬类的听觉能力,是普通人的十六倍,哮天犬自然更为不凡,便是比起小高手厉江,也能强出不少。 对拖拉机的轰鸣,自然更为敏感。 过了好一会儿,厉江甚至有些焦急时,其目光逐渐由疑惑变为惊奇。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视野中的东西,像是一个精铁制造的狰狞怪物,吐着黑色的浓烟,张牙舞爪,嘶鸣着冲过来! 除了跑的有点慢,看着相当唬人。 还是看清那上面的杨书,方才放下戒备心理,不然刀都要拔出来了。 与不情不愿的哮天犬,麻利的迎出几步,饶是觉得不合时宜,厉江还是在轰鸣声中,大声吼道: “这是什么!” 杨书回以大吼: “别问那么多!先上来!” …… …… 捂着哮天犬的耳朵,与厉江交流完,杨书方才知道事情原委。 不由自主的看一眼身后的陆五。 这关节,厉江当然顾不得帮其掩藏身份。 挑明了这厮就是当朝皇帝。 陆五则在尴尬之余,又略为惊惧…… “还好我溜了……” 杨书则微皱着眉。 这几人目前看不到,但他有天眼,却知前方十几里处,青牛正与一只九头蛇交战, 听厉江言辞,自然不难判断,这厮就是袭击的罪魁祸首。 但这位似乎不知道,还有好大一只肥猪,施展遁地术,就藏在地下。天眼观望时,还看到一辆马车,以及……其腹中的猴毛! 对这只不弱于九头蛇的凶手,厉江半个字都没提。 很显然,在厉江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装着“小皇帝”的马车,被这肥猪给吃了! “那这九头蛇,似乎有些难缠啊!” 他不禁这样想到…… 本身能打也就算了,还能隐忍,会耍阴谋。差点被青牛打死,也没让那猪头现身。 天眼再看,却还有许多宝物! 却比那傻乎乎的巴蛇,还要难对付一些啊! 尤其是那珠光宝气的豪横劲儿,大多都还没有动用,就能看出其威力不凡。 那此番,便有一个决定需要做。 要不要依照二先生的言辞,先送陆五回宫? …… 思虑再三,杨书觉着不行。 净妖司如今的四大天王,青牛与首尊都在城外。 那二先生以为杨某人是高手,但自己几斤几两,没人比杨书更清楚。 所以此时回宫,并无真高人护送,反而容易有问题。 也许反直觉,但于青牛和首尊会和,其实是最稳妥的选择。 即便双方大打出手,有两位高手,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还能再叫人! 再说,咱的猴毛,可还在猪头的肚子里。 得想办法讨回来! 心思既定,杨书示意陆五削减动力,朝厉江吼道: “我们不回去!” “啊?” 厉江人差点傻了:“为啥?” 杨书一伸手: “你看!” 厉江顺着指头看去,脸色就是一黑! 远远的看见两个高人在交手,不就是方才见着的凶徒九头蛇,与净妖司的神秘高手? …… …… 杨书等人轰隆隆前进时,九婴自然也没闲着。 这厮张嘴吐出毒火,青牛却靠肉身硬吃。 顶着烈焰,一拳砸在九婴胸口。 却是砸出好大一口血。 气息都弱了几分! 青牛咧咧嘴,使指头在身上一划,将那燃烧着的火焰拭去。 嘲讽道: “就这?比起六丁神火,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九婴一双蛇眼,满是怨毒,飞速摸出一株宝药,三两口吃下去,伤势才恢复一些。 青牛一瞪眼: “嚯!万年份的宝药生吃?人间的妖魔也挺豪横啊?” 九婴吐吐蛇信,眼睛眯的更小,言道: “你果然是天上来的!” “额……” 青牛不禁挠头。 一不小心就说秃噜嘴了。 “罢了,对你这凶兽来说,其实不重要,无论俺打哪儿来的,今天都是要打死你,!” 九婴冷笑说道:“谁死,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言罢大喝道: “吃了他!” 青牛那鼻子一皱,敏锐察觉到脚下震动。 比起二先生,老牛自然胜出不少,闪身后退,避开了地底下窜出的猪头。 封豕咬了个空,嘶鸣一声,从大坑洞中爬出。 立在当地,狰狞丑恶。 青牛常人形态,足有两米多高,站在这肥猪跟前,也不过车前的螳螂。 “呵,好凶恶的猪头!” 九婴哈哈大笑:“天上来客,可有把握以一敌二?” 那封豕是个不爱言语的,只张开狰狞大嘴,不由分说的咬过去。 巨口噬来!青牛却若无其事。 眼看就要被封豕咬中,其身形却猛然升起。 原地,只留下好大一棵松树! 封豕不及回避,一头撞了上去,连退数步,已是眼冒金星,晕晕乎乎。 第九十九章:细犬再小也是细犬 看着那好大的松树,九婴的态度明显有所变化。 像是普通的野兽一般,他张开嘴,威胁似的嘶鸣: “定山!” “呵……好陌生的名字!” 十几丈直径的参天大树之后,转出一个魁梧的身影,他神色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 “你松爷爷我,如今更喜欢别人称一句……首尊大人!” 言罢猛击身侧的大树,那青牛咚一声,落到地上。 那巍峨松树幻象一般消失,只在地上留下好大一个深坑。 倒与那封豕钻出来的相得益彰。 青牛站直后,招呼一声:“你挑一个打?” 真名为定山松的净妖司首尊,用下巴点向那只九婴: “我跟这九头蛇,往年有些过节,今日倒想了结一番。” “哈哈,那感情好!我就来和这只肥猪比比力气!” ……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其实都不想多说。 可正要动手时,却猛然听得一阵咣咚咚的怪异轰鸣,存在感极强。实在忍不住,纷纷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除去青牛是咧嘴一乐,余下的都是眉头大皱。 包括那狰狞的封豕。 九婴更是一巴掌拍在猪腿上,喝问: “你不是说,已经把皇帝吃了?” 封豕咧开大嘴,声音却有些委屈:“我没骗你,真吃了啊!” “你说你吃了!可那个是谁!” “我哪儿知道啊!” …… 一行人早就不再添火,任由那拖拉机,带着最后一点动力轰鸣前进。 那昂扬的声音,一点点变成吭哧吭哧,断断续续的刺耳声音。 速度也越来越慢,到最后简直是一寸寸的挪动。 老松树与青牛早就挪动身形,拦在他们与两只凶兽中间。 等那声音彻底消失,机器嗤的散出一股热气,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 杨书与众人跳下,笑道: “远远地看见一番奇景,却是猪撞树上了,蔚为壮观,不知方不方便,再给杨某表演一番!” 封豕闻言,眼睛一红,龇牙咧嘴。 青牛和老松树各自摆开架势,防备突袭。 九婴以手安抚,看眼杨书身后,那躲躲藏藏的陆五。 杨书嘿嘿一笑: “别看了,这个才是真的!” 封豕四蹄暴躁的踢踏,昭示着他的愤怒,连九婴的声线都有所变动。 “阁下……何方神圣?竟将转轮,我与封豕一起耍了?” 青牛哈哈一笑: “这位你们都不认识?俺来告诉……” 话还没说完,杨书急忙去捂他的嘴,。 牛恍然大悟,言道: “了然,却是俺老牛多嘴了!” 杨书也不知他“了然”了什么,只与九头蛇言道: “别误会,我可不是故意的!就是一起出来玩罢了,并未如何算计你们!可别血口喷人!”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九头蛇与封豕反而更生气了…… 本就是凶兽,杀性难驯。 哪受得了这个气! 老松树眼皮一耷拉,与众人传音道: “拖住这两个,等我手下那些人起了封魔阵,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杨书天眼四望,不下百号人正在远处默默施术。 为首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叶清。 便笑着传音:“很自信啊!我支持你们!” 一旁缩着脖子,努力削减存在感的厉江,听到杨书的传音,整个人都愣住,不由问道: “先生……有传音之能?” 杨书挑眉:“昂,和一朋友学的。” “那方才在那机器上,先生为何要大吼着与我等交流?” “啧……” 杨书一脸的理所当然:“为了气氛啊!那轰轰隆隆的气氛,我要是靠着传音说话,那多没劲啊!” …… 另一边,表面陷入人数劣势的凶兽方,也在暗自交流。 九头蛇:“此番确实栽了,且先退去。” 封豕:“我不服!” “栽了就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不服!” “……” 沉默了一回而,九头蛇点点头,言道: “我其实也不服气,那就打一架吧!” 封豕咧嘴:“正合我意!” “那个天外来客且不说,小心那个带抹额的,这厮给我感觉很不对劲。” “知道知道!我先上了!” 封豕嘶吼一声,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真如杨书方才所言,又是一招野猪撞树。 此番有了准备,可比上次沉稳些,偏开猪头,使身子撞的巨树疯狂抖动,那一张大嘴,却是咬向了旁边的青牛。 老牛自然不含糊! 身形猛然涨大几倍,一身净妖司的高级制服,被撑做破烂丝条。 就连一身皮肤,也变成了青色。 伸出大手,抓住封豕那横生在外的两只獠牙,奋起巨力,往身下一压,开始了角力。 首尊正要帮忙,却见一张狰狞的蛇口,几乎咬到他的眼前。 九头蛇,却也现出了本相。 颈子纠缠交错,蛇鳞彼此摩擦,声音密密麻麻。 一张嘴咬向他这里,另外几个头,却盯上了退开的杨书等人。 低的吐出恶水,汹涌而去,高的喷出毒火,片刻不停。 还有几个,直接撕咬上去。 一副拼命的架势。 妖魔凶兽,一旦露出本相,实力往往能强出许多。 九头蛇自然也不例外! 但那首尊也不是凡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虽惊不乱! 单手按在身侧的大树,磅礴法力一泄而出。 那松树竟然弯下一根树枝,如人类的拳头,敲在面前的蛇头。 这还不算完。 首尊单脚顿地,场中便奇迹一般,生长出一片松树林。 虽然比起他身边这棵,新长出的松树林显得瘦弱些。 但这林子……足够的多! 一眼看去,少说也有好几百根。 他们击退蛇头,扛住毒火,又将奔流的恶水拦下,将丑恶凶残的九头蛇,稳稳的围在当中。 …… …… 陆五一拍巴掌! “哇,原来松叔这么猛?” 杨书站在他身旁:“你不知道?” “额……知道松叔很厉害,但并不知道怎么个厉害。” “啧,也别高兴的太早。” “啊?” 杨书眯着眼。 净妖司首尊的确不简单,九头蛇此时受了伤,完全是被他压着打。 可即便如此,若九头蛇真的想跑,在场没人能拦得住。 只能再次陷入无止境的追逃。 而且……这厮还有许多来历不明的小东西,未曾动用。 看其属性,多为极刚猛的火类法宝。 颇为克制这老松树。 九头蛇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倒不好武断的说胜负。 但是……稳一手吧! 杨书低头,看了看哮天犬。后者似乎有所感知,抬起头,叫了一声: “看我干嘛?” 嗯,小细犬,也是细犬啊! “嘿嘿!” 杨书扭头对陆五说道:“看到这个九头蛇,我倒是想到一个故事。” 第一百章:二郎神也是这般做的 陆五僵硬地转过脖子,目有惊奇之色,颇为郑重的抱拳: “先生当真不凡!” 杨书:“?”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不一般,但这厮为何不接话,还莫名其妙的夸我一句…… 他却不知,那陆五表情虽无波动,心中却也不平静。 所以见着那老松树出手,才显得尤为激动。 只因抖起威风,与青牛角力的凶手封豕,以及现出本相,九个头颅御水喷火,声势骇人的九婴。 都是此世罕有的大妖魔。 只是看见,也觉着压力如高山倾倒。 即便时往常浑不吝的厉江,此时也收声敛息,显得很是紧张。 若是身无法力的凡人,只怕一不留神,就要尿了裤子。 陆五终归是帝王,见过世面,倒不至于如此不堪。 不过怕……还是很怕的。 在这当口,杨书说的话就有些奇怪了。 方才还让他们“别高兴的太早”,显然这九头蛇还有翻盘的本事。整的大伙儿都提醒吊胆! 结果一扭头,却又说起了什么故事…… 啧……这淡定的劲头,得是多自信啊! 只觉有如此高人在侧,今天出不了大事! 陆五情不自禁的夸一句,悬着的一颗心,真正的放进肚子。 便靠的近了些,开口笑道: “却也不知先生,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故事?” “嗯……” 杨书有天眼,却也没有他心通,不知这小皇帝的脑回路。 对其突如其来的笑容,只感觉莫名其妙。 还靠的这么近……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杨书也没太在意,只轻咳一声,言道: “你看这九头蛇,密鳞紧紧,周身森森。十八尖牙利如钩,九个头攒环一处!喷吐水火能行凶,纵修蛇无他神通!发起声来震山岗,比苍龙还能高吟!” 杨书唰的一合扇子:“当真是好厉害的妖魔!” 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杨书的“称赞”,原本快被松林彻底捆缚的九头蛇。陡然奋起凶威! 左冲右突,九个头颅齐齐发力,非但挣脱了纠缠,还将那越发茂密的松林,扫平三成。 那净妖司首尊定山松,回头恨恨的看了一眼。 似乎很是生气。 只那首尊大人一声大喝。 双手拍在地面,化为苍松根须,深入地面。 霎时间,整片林子仿佛活了过来,以那根最粗的松树为首,和那九头蛇,斗个难解难分。 合着刚才那般恶斗,双方竟都未使出全力! 陆五“哇”一声。 “好可怕的妖魔!还好松叔在此处……” 杨书点点头,完全同意这说法。 这位首尊大人确实不凡。 欣赏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 “如此凶恶的九头怪,倒我想到另一只妖魔,也生得九个头颅十八眼,前前后后放毫光……可真比起威风,我故事中这个,却还比这九头蛇,还要强出十倍百倍!” “啊?” 陆五擦擦汗,将一张小黑脸抹的更糟糕了些,却自动做起捧哏: “似这等妖魔,还要再强上百倍?” “千真万确!” “嘶……如此凶物,还有何人可以降伏……杨书这故事,不会到这儿就结束了吧!” “哪儿可能啊!” 杨书一笑:“降伏他的,乃是那杨戬,杨二郎!” …… 话音一落地,杨书敏锐的察觉……场中气氛有些变化。 封豕与青牛的角力,已经到了退一步就伤,卸个力要亡的关键时刻。 即便如此,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也是竭尽全力的望过来。 与首尊鏖战中的九头蛇,竟似晃了晃神,十八只眼睛都是一瞪。 却被逮着机会,松枝擒住三个蛇头,死死压在地上。 净妖司首尊眼中神光大放! 又是一声怒喝,长至手肘的松根,眨眼间蔓延到肩颈。 九头蛇凄惨长鸣,疯狂挣扎,彻底陷入败局! …… 陆五松口气。 杨书却眯了眯眼,笑道:“你可知二郎神杨戬?” “那当然听说过!” 陆五兴致颇浓,笑道:“先生也曾讲过的,这位二郎神厉害的紧,还有劈山救母的神迹显现,该是极强的上古神明!” “就是他了!” 杨书点点头: “而我说的九头妖魔,乃是万圣龙宫的驸马,乃是一个长篇,西游释厄传中,给予师徒四人的磨难之一。 它曾在一佛国,掀起血雨,盗取了极其珍贵的佛宝。 又与那师徒四人中,最强的大弟子孙行者,好一番激战! 还以一敌二,掠去了行者的师弟……累得行者好一番折腾,才将师弟救出来。 却也知道,只凭他们师兄弟,难以奈何这可怕的九头妖魔……正此时,却见着二郎神狩猎归来,便前去求助!” 那陆五听完,其实不大分明。 但也觉着……似乎很厉害,乃至大受震撼! 便问道:“那二郎神,是应了那行者的求助?” “杨二郎与孙行者,可是不打不相识,早年交过手……姑且算未分胜负吧!” 杨书说道:“后来双方冰释前嫌,以兄弟相称,遇着需要帮忙的事,自然是应了的!” “嘶……那二郎神,是如何发的神威?” “呵,你且听我说来!” 杨书抖抖袖子,伸出胳膊,指手画脚: “当时是,孙行者,二郎神以及其部署,正与那九头妖魔及万圣龙宫中的龙子龙孙,斗得难分难解! 两大强者发力,区区万圣龙宫如何当得?直被打的哭爹喊娘,死伤殆尽! 那九头蛇眼见势头不对,便在山前打了个滚,再起身,已然露出凶恶本相,择人而噬! 二郎神取出金弓,装上银弹,扯满了便打。 那九头怪知道厉害,急忙调转身形,躲开去,又伸出一个头颅。顷刻间,便到二郎眼前。血盆大口一张,劈头盖脸地咬了下来!” …… 杨书讲话的时候,那九头蛇已然被压制,九个头颅全被缠住,嘴都张不开,水火之能无以施展。 更有铁锤似的重击,敲在蛇头蛇腹,当当巨响。 眼瞧着,好似要将这九婴打死! 那首尊大人露出笑容,已经在想,要如何炮制这恼人的妖魔。 甚至还有心思,往青牛那边看一眼。 缺猛听得,老牛紧咬着牙关,艰难地说道: “事情不对劲!这俩混蛋,没打算跑!” 老松树眉头一皱,却也记起,那位杨先生依稀也说过一句。 “别高兴得太早!” 视野中,有一道金光闪现,耀眼夺目。 老松树定睛去看……竟是一根羽毛! …… 杨书自然注意到这东西。 喃喃道:“金乌翎羽……” 但陆五尚且不知,笑着问道:“值此险境,二郎神如何施为?” 杨书笑笑:“却是有一只神犬相助,只一口,就将那怪物的头颅咬了下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爆炎燃起! 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大变! 翎羽点燃惶惶真火,激荡起炙人高温,如太阳亲临!灼目刺眼的光焰下,几乎睁不开眼。 钳制九头蛇的松树,顷刻间成了枯木。 一挣就断! 那九婴得了自由,却未急着撕咬那老松树,反而朝着说话的杨书,与躲在他身后的陆五,啃咬过来! 杨书却嘿嘿一笑。 说道:“就像这样!” 说罢,就把小奶狗模样的哮天犬,给扔了出去。 哮天犬一声狂吠: “我日!” 第一百零一章:封魔阵 哮天犬只感自己被坑了…… 满脑子都是“要死要死”! 它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蛇头,脑海中,却已经浮现走马灯。 初降生时,它还傻乎乎的,除开能听懂人话,与街坊养的笨狗,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却也不知为何要吃,为何要睡……好吧,饿了总要吃,困了总要睡的。 这个不需要理由。 但吃过那一根香香甜甜的老人参之后,哮天犬感觉自己成熟了许多。 不能再向往常一样,做一只笨狗了! 便开始认真观察这个世界。 首先观察的,自然就是杨书……它哮天犬的主人。 总体来看,这人有些恶劣,喜欢装傻,但都算不上大缺点。 优点却还是有不少的。 比如……明明很有本事,却没什么架子,无论面对谁,总是愿意去尊重别人。 喜欢银子,却既不偷也不抢。 贪花好色,却又不过分。 好吃懒做……嗯……缺点还是有的。 抛开这些,还挺讲义气。虽然总说着怕麻烦,但朋友真遇着麻烦,又逢着恶人逞凶,偏偏喜欢管点闲事。 如此想着,那可怕的蛇头却是越来越近了。 “啊……好短暂的一生啊!本狗还没玩够呢!” 便可怜兮兮的闭起眼睛,似乎马上要赴死。 眼瞧着就要挨上,真个就要葬身蛇腹。 哮天犬终于绷不住了,放声狂吠:“你丫真想看我死啊!赶紧帮忙啊!” …… 杨书挠挠头,也觉着莫名其妙。 心说这回怎么不灵了…… 眼下的哮天犬,应该能做次一口神犬才对。 待听着狂吠,杨书方才恍过神。 “是了……这是我的狗,又不是那二郎神的,自然需要我来激发。” 明白这点,便运起自身法力……不知不觉,竟也快五百年了。 当然,比起九头蛇来说,自然是不够看的。 但是无所谓,只是个激发作用而已。 说来话长,其实这些事儿只在一瞬间而已。 杨书撑开扇子,以济公的御扇法门扇了过去。 “去!” 刹那间,神光大放! 似乎比着金乌翎羽带来的爆炎还耀眼,却无那是炽热毒辣的凶气,有的只是亮堂堂的光。 依稀还能听得呜咽犬吠,与九头蛇的惨叫。 待那光芒散去,方才露出其中景象。 却是好大一只白犬! 还踩着个断裂的蛇头! 它模样像是长成的细犬,却有三丈高大,神威凛凛。 又弓其蜂腰,做扑击姿态。 口中龇起獠牙,露出鲜红牙龈,眼神极尽凶恶,仿佛将眼前的九婴,当成了猎物。 恨不得上去再咬一口。 那九头蛇如今只剩八头。也不顾身边大火,身形连退,七嘴八舌说话,语气皆是惊悚: “你!你是谁!” 哮天犬才不回答,又踏前一步,口中发出低吼,作势欲扑。只把九头蛇吓得魂不附体,魄散九霄! 大喊道: “猪头,踢到铁板了!快走!” 说罢不管不顾,转身就往火场之外疾行! 那位净妖司首尊,如何能让他如意,收敛心中震撼,便合十双手,一声狂吼。 更大的树林,顶着那爆破的汹汹真火,伸展开来。 虽然面色痛苦,直流哈喇子,却也死咬着牙,阻拦那九婴去路。 口中喊道:“咬他!” 哮天犬狗眼一耷拉,心中暗骂这厮多嘴。 “奈何你狗哥只能咬一口!” 然而老松树不知道,那九婴自然更不知道……他是怕极了现在的哮天犬。 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自己,伸手掏出一把金乌翎羽,不管不顾的洒出去。 如炸弹一般…… 哮天犬便是真的,也没法直接追了。 面对如此豪横的攻击,即便是净妖司首尊,也发出一声痛吼,身上化为根须的肢体,都燃烧起来。 眼瞧着就要支撑不住……却始终在死撑。 是真的拼命! 正此时,叶清终于赶到现场……自然带着那个什么。 封魔阵! 老松树看个清楚,吼道:“先制那九头蛇!” “得令!” 叶清闻言高高跃起,手中一甩,掷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辉光。 尤其在烈焰的映衬中,更显暗淡。 杨书自然看得清…… “梅花?不对……” 天眼反馈,这是众多高手,以特殊方法,凝结出的移动法阵。 只是外表像梅花而已。 留存时间虽然不久……但威力不小! 九婴吃一发,还真得顶不住。 果真,那梅花落到九婴身前,便如符箓般燃烧殆尽,显露而出的,是一个真正的法阵。 其无视燃烧的真火,如囚牢一般兜头罩下。 九婴神色大变。 绝望之际,又有异变。 …… 如此激战时,那封豕却依然在与青牛角力。 一种动物之间,最为原始的战斗方式。 到这关节,双方都到了气力都已到了尽头,青牛已占上风。 几乎要压断这野猪的脖子。 看着那法阵落下,青牛咬着牙说道: “等那九头蛇落网,就轮到你了!等俺割了你俩耳朵,配上老醋,做个凉拌耳丝尝尝!” 那封豕尽力往九头蛇那边看去,却也能看清其险情。 张开的大嘴,以干哑的声音嘶吼一声: “断!” 青牛脸色一变。 咔嚓! 有两声混成一声。 那封豕,竟是撅断自己的獠牙,一头撞进土里。 青牛愣在原地。 手中断牙根部还沾着血,滴在地上。 他急忙甩开,远远丢出去,双手不断搓着头皮。 口中一个劲的搓牙花子,倒吸凉气。 “嘶……好狠,想想俺都觉着疼!” 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牛角断裂的惨状…… 抬头看去,又是一惊。 却是那封豕遁地,却不是在逃跑。 再次显露身形,居然是在九婴身前,张开流血的大嘴,迎向下落的法阵。 当即就被捆了个结实。 咣当落到地上。 那法阵不断收紧,封豕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身形,也在渐渐缩小。 青牛呵呵一笑:“一个猪头还挺讲义气……罢了,咱就不吃耳丝儿了。” …… 被捆缚的封豕: “别磨蹭,这事儿我撺掇的,就由我来担了,你他么赶紧……” 一个“滚”字还没出口,那九头蛇却已经跑远。 封豕咧开淌血的大嘴: “可以,卖的干脆!” …… 叶清落地,断去根须双臂,大步走过来的老松树,就是一顿狂喷: “咋就一个封魔阵,不是让你做两个!” 叶清恭敬施礼:“老爷……时间来不及……” 净妖司首尊咬了咬牙,怒哼一声,也知叶清说的在理。 封魔阵威力不凡,便是封豕九婴这等妖魔,吃下了也没好结果。 制作起来当然也不容易……留存时效也有限,保存不得。 全是威力的代价。 只能说谁也没想到,此番作战,时间会这么短暂。 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时辰。 往常他们这等级别的高人交手,哪回不打个小半天。 叶清已经很快了…… “干,又被这九头蛇跑了!” 杨书走过来时,凑巧听见这句话,不由挑挑眉。 与怀中恢复正常的哮天犬对视一眼,都觉着有些奇异。 一是觉着,堂堂净妖司首尊,竟然也会口吐芬芳! 第二嘛…… “为什么要说又?” 这心思只是闪了闪,他拈起一个金色羽毛,在眼前看了看。 对九婴的逃跑,他并未觉着焦急,反倒是这金乌翎羽,让他有些在意。 他将那放入火中,再拿出来,却是纤毫未损。 一群人纷纷凑过来。 那青牛啧啧有声:“万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这玩意儿。” 众人纷纷侧目,齐声问道: “这是什么?” “额……不是啥好东西。” 杨书却叹口气:“的确不是好东西,很麻烦……” 说罢,他又看向封豕。 “具体的,不妨问问猪兄!” 此时的封豕,已然如同寻常野猪大小,獠牙断裂处还在流血。 又被奇异锁链捆缚,法力全被压制,显得有些萎靡。 杨书往那边走去,蹲到封豕跟前,笑道: “不过嘛……在此之前,先请猪兄张张嘴,我取点东西。” 第一百零二章:“好宝贝,借我耍耍!” 封豕今个儿栽了好大一个跟头,心中郁闷的紧,即便被擒住,嘴里也是哼唧哼唧,不肯服输。 杨书几番催促,始终是不肯张嘴。 那老松树是个暴脾气,行到猪头近前,黑着一张老脸: “是有什么东西,被这畜牲取了,还不肯归还?” 这是在问杨书。 “对呀,却是被这厮吞了去。” “哼!不还?那便开膛破肚取出来!” 封豕听着,蒲扇似的大耳朵晃晃,竭尽全力的翻个身,到另一边哼唧去了。 七个字概括,死猪不怕开水烫! 说话间,倒是那陆五眉飞色舞的凑过来,小声问道: “可是那个东西?” 杨书点点头。 不消说,他要的,自然是被封豕吃下的“假皇帝”。 此前与陆五出来玩耍,便略施小术,弄个以假乱真的留在原地。 旨在应付差事…… 效果其实还不错,就连那青牛,也没辨出真伪。 甚至还塞了块驴打滚。 若非那二先生不好糊弄,从厉江的情绪看出了问题,只怕所有人都会被瞒过去。 一来二去之间,被这封豕给吞了,也还以为是个真的…… 得说,来自齐天大圣的毫毛,的确不同凡响! 便使扇子,敲了敲封豕的脑壳: “猪啊,你这又是何苦!自己吐出来,总好过我自己来取不是?” 封豕依然不当回事。 “啧……那只能让杨某人耍些手段了。” 说罢站起身,伸出手指,往那封豕头顶点去。 却是一手入梦术。 如今封豕法力被压制,与凡俗畜类差异不大,仙术效果拔群。 只见那大肥猪“嗷”的一声,俩眼翻白,周身抽搐不停。 过不多时,大嘴一张,吐出许多东西。 “嚯,你这是施了什么神通妙法?令这孽障如此乖巧?” 陆五一脸惊奇。 “没啥,让这厮做个噩梦而已。” 众人皆觉奇异。 但转念一想,这杨先生诸般手段,难以揣度。 其中陆五与厉江,此前似乎也见过,让那几个恶少做梦的收单,倒也见怪不怪,没有多问。 东西既然要了回来,杨书便与叶清等人说声: “我这边已没旁的事端,该如何处理这厮,便如何处理吧!” 叶清应是,便吩咐手下拿根木棍,穿插进封豕被绑的四蹄。 以常见的扛猪姿态,抬起来就走。 自己也与厉江,一边说话,一边跟着去了。 净妖司该有许多问题,要问问这只凶兽。 杨书没多管,自去看那辆残破的马车。 陆五左右看看,却没一同离开,反而跟上了杨书。 …… …… 对纳物的习惯,妖魔出身,往往与人有所区别。 仙人自然偏爱个潇洒,喜用随身的物品,法力高深,如同镇元子,又会使一手袖里乾坤。 但非人出身的,习性就不大一样。 譬如那卯日星君,即便成了星宿神仙,也偏爱把法宝藏在眼睛里。 而更具代表性的,该是孙悟空。 无论成佛前后,金箍棒都放在耳朵里。 不过大多数,往往比较遵从本能。 哪里能比肚子里更安全呢…… 所以这驾马车,其实是被收纳在这厮的腹中,除开被吞下去时,有了些破损,其他都还好。 也没太多鸡零狗碎的腌臜东西。 扇子一扇,掀开车帘,那假皇帝手上的驴打滚都还在呢! 杨书招招手,“小皇帝”便又化作一根毫毛,落入他的掌心。 旁边的陆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口中言道:“好宝贝,好宝贝!” 那股子兴奋劲儿,两只眼睛直放光! 杨书握着拳,疑惑道: “你干嘛?” “哎呀,你我朋友,得了如此宝贝,何不借我耍耍?我那东西跟你换!” 陆五拍着胸脯,言之凿凿。 却没发现,其身后的净妖司首尊,已然露出死亡凝视。 …… 老松树一张脸阴晴不定。 其也着实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情绪。 说气……肯定是生气的。 那小皇帝,在其位不谋其政,见天的就想往外跑! 这杨先生也是,跟着一起胡闹,险些把他们净妖司,连通九婴与封豕一齐涮了! 但这机缘巧合之下,偏偏又消解了一桩灾祸。 加上今天,杨书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老松树扫了眼哮天犬,对方才那神威凛凛的样子,也是心有余悸。 所以千般不是,万般不该,还是小皇帝的问题! 当即龙行虎步的走过去,语气阴森: “陛下,该回宫了!” …… 听着这声音,陆五“好宝贝,借我耍耍”的话头,便戛然而止,混身一个激灵,僵硬的转过头。 净妖司首尊化形后,身材相当高大,以陆五视角,只能看到下巴,其他地方都是黑的。 加上那股子气势,相当唬人。 陆五咽口口水,点头道: “是……是,便依着松叔所言。” 杨书在旁边,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 杨书不光是在笑那陆五,好似遇着克星似的,整个人都老实许多。 也是觉着那化形的老松树,此时的状态有些奇怪。 其双臂已然被挣断。 但伤口并未流出鲜血,而是被生长中的肢体取代。 现在正有两只生长中的小手,一点点冒出了头。 估摸着,最多一两天,就能恢复正常。 看起来有些惊悚……但也诡异的,有那么一丝滑稽! 是以笑出了声。 这一笑,倒是让激怒中的老松树回过神。 其动了动肩膀,多半是想抱个拳,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胳膊。 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正常。 痛快言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否则,怕会被那诡异羽毛,打了措手不及……届时当真胜负难料!” 其态度恭敬,神色郑重。 杨书当即摆手: “言重了言重了,首尊本领不俗,尚且未出全力,便是没有我,也不至于吃大亏。” 说着话,哮天犬汪的叫了一声。 杨书低头一看,微微一笑。 双手托起狗子: “喏,巡城卫狗千户,比起我,这位千户大人,才真个出了大力气!” 老松树哈哈大笑: “好!今天回去,我连夜给他表功!” …… 如此,虽然跑了个九婴,但逮着个封豕。 只待后来,查问一番,总能摸到些许踪迹。 也算是凯旋。 往后众人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各自情态,与诸般善后事宜,便不多赘述。 杨书也没多磨蹭,只携爱犬归家,歇息去了。 …… …… 于真高手,自有神行之术,九婴也不例外。 及至第二天凌晨,终是到了长白山,进入那炎热的石室。 刚刚站定,便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 倒也难怪,一路上,九婴既要注意可能的追兵,也许规避关外的强敌,整条蛇都快累瘫了。 他靠着石壁,缓缓躺倒。 不断地深呼吸,恢复者伤势,与被压榨至极的体力。 过得许久,才算缓过一口气。 7017k 第一百零三章:银弹金弓 面对金乌这嘴臭到极点的嘲讽,九婴选择了无视。 被关在笼子的鸟,撞断了翅膀也飞不出来,还不兴人叫两声! 是以九婴并未生气,甚至觉得金乌有点可怜。 不过他并不同情。 深吸口气,九婴将之前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先是交代前因。为引出那位“二郎神”,他们与阴司冥府虚与委蛇,助其阴谋造反。 计划中巧遇皇帝出游,可做布置,便与净妖司交上了手。 本以为得计,却落入高人陷阱,不仅事没办成,他被咬下一头,封豕干脆栽了! 完蛋! 三言两语说罢,九婴长叹一声,想起了主动殿后的猪头。 他把眼睛眯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可这思考并未持续多久。 九婴感觉有些奇怪,只因能当做伴奏的谩骂声,并未如同预期一般传来、 但这话,又不好问出口。 总不能问一句……【你今儿咋不骂我了?】 过了许久,金乌才操着他暗哑的嗓音,说道: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语气是罕见的沉稳! 任谁都知道,决然不是金乌发了善心,想在嘴上积德……只怕是……骂都懒得骂了? 九婴面皮一抽,不禁想到:这厮不会学聪明了吧! 可不论他如何做想,也不耽误嘴上功夫。 “此番虽然栽了跟头,却也能探出,敌人阵中有高人,往后行事需得加倍小心……但最终目的,还是引那二郎神下凡,计划尚可继续进行。” 金乌又问:“那封豕呢!不管了?” “他若死了,我会为他报仇,他若没死,事后有的是机会救他。” “嗯,不错,还挺明白。” 天呐,金乌居然发声赞许! 这行径,让九婴觉着十分诡异,不明就里。 称赞过后,金乌又说道: “但听你言语,那高人颇难对付,座下神犬,你都不是对手……倒需给你些真正的宝贝傍身!” 九婴嘴角一咧: “真正的宝贝?” “是,便是金乌宝库中,也只此一件,得了去,可助你人间无敌!” “……” 金乌:“哼哼,动心了吧!” 九婴还是没说话,但他确实动心了。 传说在上古的某个大时代,天地间尚未有这不能成仙的法则,是由金乌统治世间万物,这些凶恶的火鸟横征暴敛,收纳过许多宝物。 铸成金乌宝库,随身携带…… 其中哪一样东西,放到现在,都是稀世珍宝。 也只有这种级别的诱惑,才让他们这些豪强似的凶兽,都忍不住过来骗吃骗喝。 不惜和那山君开战! 为的不就是所谓“真正的宝贝”吗? 他立即问道: “是什么?” “哈哈,你见了就知道,快过来。离近些,才好传给你!” “……” 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有个声音在提示他,金乌明显很不对劲。 但九婴还是走了过去。 心里想着,反正这厮是笼中鸟,出也出不来。 如今恢复了力气,便是有些意外,也来得及撤退。 不妨一试! 他走到石室正中,问道: “是什么?” “嘿嘿!宝库中最珍贵的……自然是你爷爷我!” 金乌那虚伪的神态陡然一变,怒喝出声! 九婴心道果然如此,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 只留下一个念头:“这贼鸟好快!” 刹那间,石室金光爆闪,伴着金乌的鸣叫,与九婴的嘶吼,待到天明,骇人的声音方才止息。 九婴捂着额头,一步三晃,颤巍巍的走出来。 面色痛苦,却也难掩愤怒: “你阴我?” 话音刚落,其蛇瞳亮起金光,神情转为暴戾: “阴你?这可是我的真魂,愿意借你这腌臜肉体,将就住上一段时日,你该觉着荣幸!” 虽然嗓音是九头蛇,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属于金乌! 眼中金光散去,九婴极其不解: “既然能这么做!早干嘛去了?” 金乌冷哼一声: “你不需要知道!” 他当然不会说,这么着跑出来,便舍去了肉体,与大半的力量,且只能寄住在别的身上。 最关键的,这情况如果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留在长白山下的,也会变成一只,完全没有神志的疯鸟。 一想到这个,金乌就要气疯,大骂道: “还不是你们这群废物,先是打不过老虎,现在连狗都打不过!” 九婴:“……” 说的是事实,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 金乌骂过半天,方才止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虚弱……以及自由。 言道:“你说,那阴司冥府,有可能引出二郎神?” “嗯……” “呵呵,那好啊!叫上另外几个……去和阴司冥府好好谈谈……哈哈哈……” 黑袍一甩,消失无踪。 …… …… 与此同时,杨书正在小院中,把玩着一把金色弹弓。 神色间颇为欣喜。 兴致一来,便是弓如满月,虚瞄向一只喜鹊。 手一松,弓弦嘣的一声拉直。 细弱却难以忽视的嗡鸣声,经久不息。 喜鹊吓坏了,喳喳叫着飞远。 杨书不由赞叹一句: “当真是二郎出品,必属精品!好一把金弓!” 没错了,这便是昨天讲那出……杨二郎巧胜九头虫,所获的奖励。 银弹金弓! …… 二郎神的神职繁多,可以说极其复杂,比着大忙人观音菩萨,也能稍胜一筹。 其中之一,便是保佑猎人的收获。 这也是银弹金弓的意义所在。 毕竟弹弓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打猎。 说到此处,倒需点明一个关节。 时人一说弹弓,第一个想到的,多半是“丫”型的那种。 通常由树杈制作而成,栓两根皮子,发射小石头。 可以用来打鸟,顽皮些的,就打别人家的门窗。 说穿了,还是玩具…… 但古人不同。 弹弓的弓,与弓箭的弓,乍看之下其实一般无二! 只是小了些,弓弦上,也多了个放弹丸的皮囊。 同时,它也是真正的凶器。 猎人进山,多半都带着一把。 …… 吴越春秋说“弩生于弓,弓生于弹”,认为弩是又弓箭转化,而弓箭的发明,则源于弹弓。 可能很反直觉…… 但若追溯起来,弹弓的历史,的确比弓箭更加久远。 这不难理解,最古老的人们,想要手工制作出尖锐,有足够杀伤力的箭头,是非常麻烦的。 可用弹弓……小石子不哪里都是! 打老虎豹子兴许不好使,打个鸟可比弓箭利索。 而鸟也是肉啊! 不过嘛……在弓箭出现,并且普及之后,弹弓的的确确,逐渐变成了玩具。 甚至形状都变得简易。 以至于弓形的弹弓,逐渐被人遗忘。 原因也在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典故…… 想象下,若李广射虎,用的是弹弓,整个英雄人物的形象……顿时就变的有些奇怪。 同样的例子,用在养由基善蛇,吕布辕门射戟,乃至大羿射日身上,也是一个道理。 英雄,怎么能用弹弓呢! 也就在二郎神这里,算是个例外…… 他使这玩意,打过孙悟空,也打过九头虫。 传说中,二郎还持金弓发银弹,射过天上作乱的金乌! 与那大羿如出一辙。 威风得很! 此番得了如此宝贝,杨书简直是爱不释手! 7017k 第一百零四章:全给你看光了 白日何短短。 似乎只在眨眼之间,便又过去七八天。 逢着一个炎热的晚上,杨书满头大汗的捯饬着一个……烧烤架。 主体还是铁制的! 这年头,铁与盐一般无二,乃是朝廷专卖。 算是战略管制资源。 等闲人弄来,只得做个锅碗瓢盆,犁地的农具之类。 可做不得眼前的奇葩物件。 当然,杨书没这个烦恼。 因为眼前的烧烤架,并非自己打造……而是托给身居宫中的陆五。 这皇帝老儿,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做过,不多眼前这一样! …… 许是说什么来什么,杨书正念叨这回事儿,便有只肥硕的鸽子飞来。 却是那厮的来信。 他瞥了一眼,却没急着去取。 最近,陆五来信的内容区别不大,总是那些东西。 隐晦些,就说“夏日炎炎,深宫中却凄冷”。或者“我好羡慕你,自由自在”。 若直接点,便坦言“拿宝贝来耍耍,玩两天还你”。或者“哎呀!借我玩玩嘛!拿好东西跟你换”。 三句两句,总离不开那根猴毛。 是以杨书这几天,都不大愿意搭理他。 不可能借的! 咱是那跟着胡闹的人嘛! 便专心致志的捣鼓烧烤架,偶尔往那吃食的鸽子看一眼,也是盯着那翅膀跟大腿猛瞧! 如此肥硕,拔毛烤了吃,一定是顿美餐! 吸溜着口水,杨书强行转过目光,告诉自己说: 不行不行,这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信鸽,不是肉鸽,这么能吃呢……即便要吃,也得先把手艺练出来,不然白瞎了! 这般想着,哮天犬又叫了两声。 翻译:“整好没有啊!我等着开饭呢!” 杨书不耐烦说道: “别催别催,就快了就快了。” “可别再烤糊了!” 杨书瞪眼:“那不能够!” 哮天犬侧卧在那里,很人性化的撇撇嘴,懒洋洋的叫道: “我拭目以待哦。” 杨书冷哼一声,别过脸,将炭火点起。 又从一旁的盆子里,取出两只鹌鹑。 开膛放血,收拾干净。 一边忙碌着,杨书嘴角微翘,心说这次一定能行! …… 最近几天,这自力更生的烧烤活动,算是他小院中的保留节目。 起因还是之前,哮天犬轻而易举,就得了棋斗魁首! 场场屠杀,历历在目。 只等那位传说中的“棋圣”进京,与其一战。 这位棋圣乃是金陵人士,虽然早就出门上路,往上京来了,但那一路上却忙碌得很,多有文人雅士请酒请茶,套套交情。 加之……多半也没当回事,行路便慢得很…… 至今还在齐鲁之地徘徊。 还有的一阵好等! …… 不过无论如何,以哮天犬的说法,它已是货真价实的京城第一棋狗。 此等喜事,必须庆祝一下! 便几番撺掇他,必须要吃顿好的,犒赏它的功业。 杨书起先不大乐意,与那哮天犬说道: 你这厮下棋,都还是老子教的,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狗子自然气的跳脚,可转过头又说道: “那不犒赏我,还不能犒赏你杨大仙!徒弟都京城第一了,你不得是天下第一?” 这话说完,倒让杨书有些动了心。 寻思着……却也好久没有下过馆子。 便奢侈一把,带着哮天犬,去了一次恩和顺。 唉…… 现在想想,这狗子怕不是得过谁的指点,居然会给人戴高帽! 吃的时候,自然开心得很,可结账时,却也是真的肉疼。 没有叶清这冤大头,杨某人才知道,吃饭是真他么不便宜! 痛定思痛之下,杨书便寻思: 那恩和顺的鹌鹑好吃,咱为什么做不得?还能便宜许多! 心思一定,便把持着金弓,客串一把猎户。 如此宝贝在手,岂有不丰收之理? 第一次出马,足足打了四只鹌鹑回来,还掏了窝鸟蛋。 一家人整整齐齐! 又用准备好的烧烤架,满心欢喜,要做烤鹌鹑来吃。 可惜……杨某人终归大意了。 连着几天,信心满满的他,就没做过一顿好的。 先是烤的半生不熟,烤熟了,又觉着味道难以下咽。 可被那调皮的哮天犬,好一番嘲笑。 杨某人哪里服气? 非要做顿可口的出来! 如此想着,杨书用葱姜蒜腌过鹌鹑,自也少不了精盐,再加上精髓的酒,便有香气扑鼻。 就准备上架子烤了。 “啧……我就不信,这次还不行!” 他斜眼看向半睡的哮天犬,开口笑道: “你且睡,只过一会儿,再看你能不能睡得着!” 哮天犬翻个身,嘀咕一句: “快得了吧……还不如给我吃生的呢!” 说完,便耷拉下眼皮,准备打鼾。 …… 可就在这时,昏昏欲睡哮天犬陡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 几乎同时,杨书也停止了翻转鹌鹑的动作,望向远方。 他紧皱着眉,喃喃道: “受这么重的伤……” 没过多久,便有黑衣人翻墙入户,还没站稳,整个人就摔倒在地,话都说不出来! 杨书刚刚洗过手,托着那细弱的脖子,拦腰抱起。 伤者一袭黑衣,也难掩玲珑身姿,周身几乎被鲜血渗透,被杨书抱起时,还在地面上留下个红色血印。 一边往屋里走,血迹滴滴流落。 杨书看了看,语气倒还轻松: “怎么搞得这么凄惨?” 伤者微微抬手,那虎口已然崩裂,似乎想来搭他的肩。 但其气力,业已到了极限,只得无力垂落。 只得说道:“这次……真是麻烦杨先生,但泪春着实不知,此时的京师,还能去何处。” “哈!那你也算是来对了,我虽然不会看病,却认识个天下第一的大夫!嘶……看不出来,你还挺沉!” 杨书将其安置在床上,起身后笑道:“记着啊,你欠我一顿鹌鹑!” 女子声音极度虚弱,艰难一笑: “好……先生以后来青楼,我不收你的钱。” 说罢,便彻底晕了过去。 …… …… 泪春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第一时间检查周身。 衣服……自然已经换过,伤口也做了很好的包扎。 都是刀口舔血的,对外伤十分内行。 她闻了闻,用药不算名贵,却恰到好处。 但最神奇的,该是内伤。 剑气入体,伤了肝脾,风火二毒,摧心摧肺。 若非根基深厚,已可提前宣布死亡。 即便得神医相助,这样的伤势,少说也需调养一两个月。 可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好了大半! 她不禁想起杨书的话。 “天下第一的大夫……的确厉害的过分。” 这般想着,玉罗刹转头看向四周,却没见到人。 失落的叹口气,想到:“可恶,居然不等着我醒来,一点也不体贴……哼……嗓子干死了!” 正想着,恰巧有人推门进来。 手里端着碗药汤。 俩人一对眼,杨书便笑了一笑: “哈哈,你倒比铁拐说的,还要醒的早些……来,先把药喝了。” 泪春虚弱点头,配合着他的动作,一口一口的喝完。 药汤下肚,她只觉浑身皆暖,竟已恢复一些力气。 清了清喉咙,也没刚醒时的干涩痛苦。 便蹙起眉,揽着贴身的衣物,说了第一句话: “哎呀,小女子昨晚,却是被你看光了……先生可得负责呀!” 7017k 第一百零五章:刺客也会吃醋(二) “啊?” 乍听姑娘言语,杨书还不大明白。 但稍微琢磨琢磨,再看她作态,便也反应过来。 该是以为这贴身的衣服,是杨某人帮忙换的……也可能是单纯的调侃。 啧……不知为何,杨书只感觉: 不愧是你! 就是也没啥新意、 杨书沉吟着,寻思该怎么说,才显得不太冒犯。 却有人先一步说道: “想多了,这位不是个浮浪子弟,断不可能占你这个便宜……即便你是个青楼女子!” 说话这人声音清冷,但落到最后四个字,来人明显加重了语气。 显得不太自然…… 说话间,却也走了进来。其双手环抱,冷眼看着泪春,继续说道: “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会觉着很失望吧。” …… 看清来人模样,泪春姑娘笑容依旧妩媚,目光却是一凝。 “鹊剑仙……” 泪春下意识,调动起仅有的气血。l 虽然不动声色,却也瞒不过杨书与隐娘。 一时间,屋中安静下来。 …… 杨书站在两个女人中间,无形中,似乎看见雷光闪现。 氛围,也有那么一丝丝可怕。 他自然知道,这二位曾经有过一番交锋。 关系不可能太好! 可若这二位女侠真动起手……房子指定是没了。 便轻笑一声,说道: “昨个时间太晚,我这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女大夫,只得麻烦下老板娘……真是帮了大忙!” 说着还眨眨眼。 泪春:“……” 她停顿一会儿,终是放下了戒备,刚撑起的身子又躺下。 左右如今重伤未愈,打也打不过的。杨书又搭好台阶,若不给这个面子,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但也不多言,只道个谢。 “多谢……姑娘援手。” 隐娘却不说话,还别过头去不看她。 杨书在一旁暗自点头。 只要没打起来就成! 他搬张椅子坐好,靠着床边近些,开口问道: “却不知姑娘惹了什么祸事,竟受如此重伤,几有性命之危?” 他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夸张。 按天眼反馈,这姑娘先是被人以长剑刺中腹部,肝都被戳了个口子。 更有凌厉剑气肆虐,极端痛苦不说,还消磨气力,增重伤势。 除此之外,还多出两股暴躁灵力! 一风一火,侵蚀经脉。 完全是在死亡边缘打转。 连铁拐李都说,若没有极强烈的求生欲,泪春决计走不到这个小院。 而杨书比较在意的,便是是那股火毒…… 有很熟悉的感觉! 便稍显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然而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泪春姑娘并未回答。 她叹口气,似乎很抱歉: “先生于我有恩,本不该隐瞒,但这事,已经给这里带来许多麻烦,若再说清楚原委,恐把先生拖入不可测的深渊……” 听到这话,一旁的隐娘神色微动。 往泪春那边看了一眼。 内里嘀咕:这女人还算有点良心。 杨书则轻轻点头,明白了泪春的意思。 显然,这是不想他问太多。 可为什么呢…… 是不想给他添太多麻烦,还是不太好说出来。 亦或两者都有? 无论是哪个缘由,泪春既然不想说,这么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那就随缘吧…… 便轻笑着言道: “既如此……姑娘且先修养,以我友人所说,只要按时用药,三五天便能好个大半。” 泪春微笑,言语少了些妩媚,多了些温柔: “先生的恩德,小女子会记在心里。” “啊……没必要,捎带手的事。” 杨书笑笑,站起身,拿起那药碗:“这边却有两个来寻我,还需去看看有什么事,你们二位……便好好聊聊吧,最好和睦一点。” 说罢转过身,往外走去。 门轴吱呀转动,再次管好,依稀能听到杨书的言语。 “难得啊!时间这么早,你二位却一起登我的门!” 话赶话,便热闹起来。 …… 相较而言,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了。 沉默对视许久,隐娘才挪动身形,往床边走去。 那动若脱兔的气势,颇为吓人。 但走到近前,却只是侧身坐在椅子上,审视着重伤的玉罗刹。 泪春维持着笑容,似乎一点也不慌。 甚至还拍拍身下的床铺,调笑道:“咋样,是不是很羡慕啊,要不要一起来躺一躺?” “……” 隐娘的眼睛,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神色更加冰冷: “按着他说的,我不想在此动手,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挑衅。” 杀气波动,让一旁的哮天犬,都打了个哆嗦。 差点就睡醒了! 泪春的笑容有些僵硬。 暗惊鹊剑仙实力增长迅速! 前段时间,还只是稍胜一筹,远没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便哭起一张脸,作哀叹状:“这位姐姐,咋还开不起玩笑呢?” “我从不开玩笑!还有……别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 隐娘皱眉:“而且论起岁数,你还比我大上几岁!” “哎呀,你是这么论的啊……” 泪春掩着嘴,笑弯了眼:“那我该叫你妹妹?”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隐娘神色郑重,划清界限的姿态非常坚定。 泪春翻个白眼,顺势躺平,闭着眼睛: “好吧好吧……那鹊剑仙大人,摆出这副凶巴巴的样子,是要审问我什么?” “的确有事要问。” “问吧问吧,小女子命都在你手里,绝对知无不言。” 隐娘抿起双唇,身体微微前倾: “阴司接近杨书,到底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问题,原本虚弱的泪春翻了个身,整个人活泛许多。 整张脸都在笑: “这个好说,我也不瞒你,一开始呢,接近杨书确实有所图谋,旨在调查他与阎罗之死的联系。” 隐娘撑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拳,又问道: “那现在呢?” “现在?那还用说吗!谁想管那老东西怎么死的?” 泪春笑得更开心了:“遇见这样宝藏般的男人,我如今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他抓在手里……” 说着还做出一个猫爪动作。 配合笑容,姿态诱人。 当然,对隐娘来说没有效果。 她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言道:“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 但这笑容一闪而逝,紧接着低下头,也不说话,做深入思考状。 没来由的,泪春心中发毛。 “你……你不会是在想,要把老娘埋在哪儿吧!” 隐娘脸色微变,有些惊讶: “阴司有读心神通在传?” “啊……你是真想杀了我!” “不可以吗?你我本就不是通同道,若杨书不在此处,少不要得做过一场,而我胜算能有八成。” “……” 泪春艰难地点出手指头,一时无言。 隐娘却若无其事: “届时我生你死,若时间允许,自然得把尸体处理好。” 泪春苦笑一声: “我是不是该请你留个全尸?” “这要看情况。” 隐娘想了想,认真说道:“若无人追击报复,我可以满足你这个要求。” “……” 泪春姑娘不说话,隐娘却在继续说: “不过放心,你现在身受重伤,若此时动手,既损了这里的体面,也让杨书难堪。” “……”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等你伤愈,再让杨书看清你的真面目,我再动手杀你……会比较妥帖。” 泪春原本捂着耳朵,听到此处,实在是忍无可忍! 尖叫道:“什么跟什么啊!我什么真满目啊!” …… …… 这一声尖叫,极具穿透力,倒是惊道了院中饮茶谈话的三人。 厉江与叶清,动作都是一停。 往堂屋的方向看去。 以二人修为,愣是没发现屋中有人。 还是女人! 厉江登时一乐,赞叹道:“可以!金屋藏娇!” 杨书正想着旁的事,关注点就比较奇特。 疑问道:“金乌?” 叶清更是满脑子正事,当即言道: “对!此前的9婴封豕,与更早的巴蛇之乱,都是金乌在背后支持,它如今还被压在长白山下。” 厉江左右看看,完全说不出话。 “……” 7017k 第一百零六章:最记仇的动物 “原来如此……” 杨书抿茶,于唇齿之间稍作回味,一口咽下,快意的哈出口气:“倒是解开了一些疑惑。” 对金乌的存在,他自然有着心理预期。 才几天前,那九头蛇便甩出过金乌翎羽。 所谓鸟毛出在鸟身上,没有金乌,又哪里来的金乌翎羽! 但是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也难以判断。 而且……死鸟和活鸟,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可听叶清所说,金乌不仅活着,还指派了九婴,封豕,巴蛇的行动。 这无疑是最麻烦的情况! 现在想来,巴蛇背后的“高人”,多半就是这位了…… 作为世间最顶级的神兽,通晓些天地秘闻,自然合情合理。 而随着老问题的解决,新疑惑也在出现。 杨书就狐疑的问道: “那此番生事,几只凶兽目的为何?竟与阴司冥府搅合在一起。” 叶清拉长脸,缓缓摇头。 看上去很是苦恼: “封豕到底是大妖魔,骨头很硬,难对付的很,方才那些消息,还是二爷刚刚诈出来的。” 杨书点点头。 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想撬开这张嘴,绝不是三两天的功夫。 略微沉默之后,叶清却又说道: “那封豕虽未交待,我们二爷却有了些猜测……还需向杨先生求证一件事。” “嗯……” 杨书右手摩挲着茶杯,眼珠转动,忽地笑道: “可是想问二郎神?” 叶清愣了愣,微笑问道: “先生也猜到这事,与那二郎神有关?” 杨书抿一口茶,轻轻点头。 不过……他可不是猜的。 几天前,他借着杨二郎大破九头虫一节,教哮天犬当了回一口神犬。 彼时他就注意到一个细节。 点出“二郎神”三字时,九婴与封豕的反应都不大对劲。 似乎非常在意! 如今又得知,那幕后的主使,是被压在长白山下的金乌…… 自然就是被二郎神镇压的那只! …… 需知乌鸦这种生物,即便是凡鸟,也相当记仇。 若谁得罪了它,便会被其记住面目,再次遇见,还会呼朋唤友,下来咬人。 如今归属某个狗千户领导的【乌鸦卫】,便是一群受过特殊训练的乌鸦。 也利用了这个特性。 而三足金乌,就是具备非凡力量,与超绝灵性的乌鸦! 也具备这个特征……记仇! 加之它被压在山下,不知过了多少年,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天知道他的仇恨能有多深! 不用说,绝对是冲着二郎神来的! …… 那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凶手缘何与阴司冥府有了纠缠? 不待多想,杨书便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现在都是大忙人,若没正事,指定不会登门……说吧,找我求证什么!” 叶清低头,该是再斟酌言词,不久后问道: “只一事需要印证,便是……当初刘阁老寿宴上,出手相助我等的,可是那真神杨二郎?” 杨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厉江与叶清对视一眼,紧紧握拳。 都觉着,这便是关节所在。 …… 三人又聊了几句,叶清与厉江便起身告辞,各自忙碌去了。 杨书没多留。 他也看出,这两个今天起个早,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得个确切的消息,也好有个方向。 旨在解答最后,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阴司冥府与九婴一伙,到底想干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能弄清敌人计划,自可事半功倍,战而胜之。 如今敌人在暗,杨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官府的很多人,恐怕都睡不着觉。 然而这问题,就不那么好推测。 毕竟涉及到具体的计划…… 如今能知晓的,便只有一点,即敌人要做的是,和小皇帝有关。 可惜这是废话…… 阴司堪称造反专业户,历朝历代,千余年中,其主导,策划与实施的,成规模的谋反事件,影响颇广的便有数十次。 盯上小皇帝,简直再正常不过。 官府能做的,与以往也没太大差别……加派人手保护! 然后看紧一些。 所以想要对敌人的计划,有更详细的了解,关键还是撬开封豕的嘴。 不过有了方向,问起来也就容易些。 …… 送别二人后,杨书也没急着回屋,在院中继续喝着茶,一边咂摸着,一边皱眉思索。 却是在想,那伤了泪春的风火二毒。 风毒且不说,那味火毒,可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几天前刚刚见过! 那是九婴喷吐的毒火…… 显然,屋里的泪春姑娘,昨天与九婴……及其同伴,有过激烈交手。 而那凌厉的剑伤,兴许就是那转轮王所为。 毫无疑问,泪春绝对知道什么。 是以,与官府相比,杨书却有个不同寻常的消息来源。 可正如泪春所说,不知道还好,若追根究底,背后绝对有个大麻烦,没准得面对一只金乌。 金乌啊…… 在很神话传说中,乌这等太阳化身,往往是最被尊崇的神灵。 也就在华夏神话中比较特别……被各路大神吊打,不是被追着跑,就是被射下来,显得很没面子。 可无论如何,那依然是太阳的力量。 几根羽毛甩出来,连九婴,净妖司首尊这样的高手,也需暂避锋芒。 “决计不好对付啊!” 这边琢磨着,杨书摇了摇茶壶,却是快喝完了。 倒上最后一杯,杨书轻轻叹口气。 …… 这场磨难,势必会卷进许多人。 如刚才的叶清与厉江。 他们两个,该是了解过神鸟金乌的可怕。却似毫无畏惧,也没有半点退避之意,该干嘛干嘛。 从他们身上,也能看到许多人的态度。 如净妖司,也如……嗯,一部分锦衣卫。 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光,体会着那沁人香气,杨书眯了眯眼。 “还有昏聩的小皇帝……” 这次劫难的胜负,多半会影响这厮的命运。 若没挺过去,指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唉!倒也不能放着不管……” 将茶杯茶壶放好,杨书站起身,伸展一下筋骨。 随即走向屋中。 思来想去,杨书还是决定插手。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即便参与,也难以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这个事儿的结果,终归要看官府与敌人的对抗。 若这官府的确是烂透了,莫说杨某人,老君来了都也没啥用。 不过嘛…… 只是敲敲边鼓,帮点小忙,却还是可以的。 再不济,也能捞几个人出来。 …… 毕竟是自己家,杨书也没敲门,直接进了屋。 虽然里边是两个姑娘,这么做稍显冒犯。 但无论是隐娘还是泪春,都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所谓江湖儿女,没那么矫情。 杨书进去的时候,隐娘正坐在床上,一只手按着泪春的小腿,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泪春则委屈巴巴的抹着眼泪,似乎被隐娘欺负的很惨。 虽然事实上……也的确被欺负的很惨。 但这眼泪,无疑是博取同情的道具。 放以往,杨书应该会配合着,扯几句闲话,问候一下,但今天却没这个心情。 他端正坐好,不待泪春姑娘开口诉苦,抢先言道: “莫怪杨某多嘴,这里有几个问题,需姑娘认真回答。” 面容严肃,语气郑重。 泪春那婆娑的泪眼,与嗓间的哭音同时消失。 真人愿意陪着演,那怎么演都无妨,但现在……她也看得出来,现在不是时候。 便抽了抽腿,想甩开隐娘铁钳似的手。 理所当然的没甩开。 她抿抿嘴,也不多计较,与杨书说道: “先生问便是,泪春知无不言。” “嗯……” 杨书颔首,稍微想了想,觉着得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罢了,像我之前问的……姑娘昨晚,到底遭遇了什么?受了如此重伤。” 7017k 第一百零七章:妖魔在行动 两次问了同样的问题,态度却截然不同。 这一次,泪春也多说什么。 半坐的她微微低头,有意无意的,规避了隐娘意味难明的目光。 悄悄叹了口气: “先生应该早就知道,泪春有些修为在身。” 洗去往日的柔媚,姑娘的嗓音淡漠许多,也透着丝丝疲惫。 杨书神色微动。 随即收获一记死亡凝视。 来自旁边的老板娘。 “咳……” 他靠在木椅,扶着下巴,坦然说道:“确实如此。” 其实泪春一身艺业,眼瞧着就往两千年去,可不仅仅是“有些”。 但这不是重点。 泪春苦笑,抬头,自嘲道: “我自负聪明,到头来,却被人耍得团团转。” 杨书和隐娘对视一眼,各自做倾听状。 尤其是后者,有些拧巴的神情,也陡然变得开朗。 就差那瓜子出来,倾听对方怎么挨揍了。 泪春美多耽搁,开始陈述。 ……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 泪春如往常一般,光线昏暗,却若无其事的做着刺绣。 同时隔着屏风,倾听下级汇报。 多是些没营养的事情。 例如哪家小姐,与穷和尚私通。 又如别家少爷,逛青楼沾了花柳,秘而不宣。 都可作为把柄,加以威胁。 …… 杨书:“唔……虽然说的平淡,但又觉得,姑娘的日常……不一般,不一般!” “先生莫要取笑……” 泪春重伤未愈,看着憔悴,加上无奈的表情,显得极为柔弱:“虽然这就是我的生活……” 一旁的隐娘,倒似见怪不怪。 “冥府一贯的作风,鬼祟阴险。” 泪春压根不去看她,正要继续说,却又被隐娘插了句话。 “还有,别说这有的没的,直接说你的伤势。” “……” 泪春闭眼,吸气,睁开一双笑眼: “好。” …… 下属离开前,留下一封信,说是转轮送来的。 看过之后,发现是常规的约见。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地点,约在了城外的据点。 但泪春也知道,此前去袭击小皇帝的车驾,转轮王险些被人当场打死…… 以其龟怂性格,可不敢在城里养伤。 是以并未察觉异常。 便带着一丝嫌弃,前去赴约。 …… 隐娘:“然后被人打成现在这德行?” 杨书扫了一眼,心中奇怪, 老板娘今儿个说话……好冲啊! 泪春笑笑,似乎没往心里去,说着正事: “我与转轮王之间,一直有些嫌隙,彼此也是心知肚明……” …… 泪春一进门,就发现转轮的伤势,竟已好的差不多。 多半用了些珍惜宝药。 心中只觉着浪费。 二人向来话不投机,泪春正经是刚坐下,就想着离开。 转轮依旧是那套口吻,二人做过些理念之争,最终还是落到了进行中的计划。 提醒她积极执行,莫要拖延推诿。 然而泪春对所谓的计划,本就不认同,只是按着规矩办事而已。 如何愿意下死力气? …… “唔……计划?” 杨书眼睛一亮,泪春犹豫着,他却又摆摆手。 “不用打岔,先说你的。” …… 十殿阎罗的决议,按规矩,在冥府内部有最高通行权。 上下皆需配合。 泪春便承诺,她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说的好听,意思也很明显。 姑且保证不添乱而已。 转轮当即长叹一声,说这是泪春最后的机会,可惜她没抓住。 之后便拔出长剑,斗了起来。 一开始,勉强算是个平手。 转轮剑法的确不俗,可泪春的一双手掌,更是高妙。 最终一把抓住那长剑,奠定胜势。 可泪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转轮竟愿意勾结外人,也要杀了她。 …… 说到此时,隐娘抿着嘴,大摇其头。 “你在扯淡!” 泪春似乎很疑惑:“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与转轮王交过手,平心而论,他剑技甚至胜我一筹,只是年纪大了,气血有亏。但其诡秘剑术,依旧不凡,若真以死相搏,我都不敢说稳胜……” 隐娘斜眼看着泪春:“但你,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所以你一定在扯谎。”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是偏见!” 泪春转眼看向杨书,寻求帮助。 没成想,杨某人居然说道: “我不知道别的,但我知道,你刚才确实有在说谎。” “……” 泪春无奈了,只得坦言:“好吧,我的确修改了一些细节,那转轮的伤势,其实只好了七成……但已经很快了。” 杨书与隐娘沉默不言,安静的看着她。 “好吧好吧!我坦白……即便那老东西伤势未愈,我也没打过……甚至不得不跑、” “哦……” 杨书做了然状。 的确,即便是受限制的金刚琢,人类修者,能挨两下还没死,已经能证明其实力。 然而他这边轻轻飘过,隐娘却没放过她: 当即问道:“你为什么扯谎?” 泪春低下头:“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左右只是些小细节,什么都不影响……” …… 泪春面对转轮,陷入败势,但撤退的机会还是有的。 当即聊下几句狠话,就要离开。 奈何此处的高手,并非只有转轮一人。 才刚一出门,泪春便被迎面而来的飓风,吹得动作走形。 不待站稳,就觉着肺如烈火! 转轮不客气,挺剑便刺,被她勉强躲过。 想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却又迎来一根狼牙棒! 泪春只得再退。 转轮王再刺,一抓住破绽,好比泼皮得势不饶人。 给她留下诸多伤口。 昨夜那怕人的出血量,就主要来自这些外伤。 泪春费尽全力,方才脱离,又想从最后一个方向离开…… 扑向她的是一团毒火。 来自九婴! 这次,泪春没能躲开。 转轮抓着机会,刺出致命一击,将其肝脏捅的对穿。 …… “有三个!” 泪春重重点头:“嗯……三个,全是大妖魔。” 杨书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也非凡人,居然还能突围!” 泪春蜷缩身体,轻声说道:“没办法,我还有事要做,我不想死。” “嗯……你已经很棒了!” 杨书温柔安抚。 一旁的隐娘冷眼旁观,突的说道:“原来你是玉罗刹!” 泪春动作一僵,眼睛疯狂转动。 隐娘好似恍然大悟: “之前查你,我就觉着奇怪,十殿阎罗并无女子,你为何能有如此高的地位……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就是玉罗刹!” 看不见的地方,泪春瞳孔地震。 杨书感到疑惑: “玉罗刹怎么了?” 隐娘竟然笑出声: “这玉罗刹可不简单,那是逃命的一把好手,成功逃走的战绩包括……” 话没说完,泪春终于破防了。 她尖叫一声,大喊:“臭娘们,我忍你很久了,唯独这个不行!你敢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隐娘能怕这个? 柳眉一扬,就要说话,气的泪春挣扎着,也要扑过去,捂住隐娘的嘴。 可她伤势未愈,动作又太猛烈,直接牵动伤口。 才刚起身,便哎呦一声坐了回去。 那眼里疼的直翻泪花。 这次可不是装的,是真疼哭了……兴许还觉着委屈? …… 简单收拾收拾, 杨书示意隐娘嘴下留情,起码让她问几句话。 “姑娘可知,那九婴与转轮王,为何杀你?” “该是觉着我不大配合,如今我又把持着冥府势力,对他们的计划隐患太大,加上一些宿怨,便想把我清理掉……” “那么……你可以,对那‘计划’产生影响?” 泪春点头:“我可以。” “很好……” 杨书笑得温和:“现在不妨说说,转轮到底打算干什么,这事儿很重要,可不要像之前一样,随意修改细节……” 7017k 第一百零八章:搬张床铺过来 杨书等人说话时,也有那么一伙人,时刻关注着他们。 不用说,自然是诸妖魔与转轮。 都是老江湖,玉罗刹逃得性命已是不易,如何能瞒过这群人的耳目。 不久前,便被他们发现行藏。 奈何其钻进杨书小院,又思及此前战事,方才没有轻举妄动。 由一位生着翅膀,长着鹰钩鼻的妖魔,以远视法门监视。 妖魔尚且安坐,转轮王却带着怒意: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和敌人有着苟且!” …… 九婴眼泛金光,扭头问道:“敌人?” 言语之间,有种让人极度不适的意味。 仿佛在说“凭你也配”? 转轮王双手攥拳,忍住心中怒火。 心中也奇怪,只过去短短几天,这九婴为何性情大变,如此惹人厌烦,只让语气尽量平静: “好叫九兄知道,此前,我曾放榜刺杀过这说书的。” “哦……” 转轮王:“可惜并无斩获,不久后,京城势力又被那贱人掌控,由她撤销了花红。” “这可一点都不可惜……若能杀,那才见鬼了。” 寄住九婴躯体的金乌啃着指甲说话,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还有,那小妞虽然不配合,却也知道你们不少事,此次围杀不成,必须换换思路!” “九兄……什么意思?” 金乌停下动作,呸的吐出些不明物体,又咧开嘴,冲转轮王露出个奸诈而危险的笑容:“你就往后稍稍,这破事儿,以后由我指挥。” 转轮唰的站起身,呼吸粗重。 金乌挑眉:“怎的?还不乐意?” “……” 眼瞧着,气氛是越来越沉重,似乎要有所冲突。 负责监视的鹰钩鼻,却突然说了一句: “有动静了!” 转轮精神一震:“什么动静?” “里边走出来个人,女人……看着还不大高兴。” “玉罗刹?” “不是……不认识的女人。” “外貌特征?” 鹰钩鼻眯着眼:“巧了,这女人看着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征……应该做过伪装。” 转轮王深吸一口气。 金乌笑得嘲讽:“看这架势,你知道这女人是谁?” “嗯……应该是鹊剑仙,不久前方才入京,此前刺杀说书人的行动,也是被她阻拦……所有刺客无一活口。” “唔!又是个棘手的人!” 金乌笑道:“看吧,这些事儿交给你们冥府,这个那个打不过,往左往右行不通,还是我们来吧!” “……” 转轮王微微低头:“容我考虑考虑。” 说罢便往外走去。 看背影,似乎有些颓废。 待其走远,九婴眼中金光散去,疑惑问道: “他会答应吗?” “呵呵,愚蠢的凡人,要脸罢了,迟早会答应的……” 金乌神色暴戾:“所以说你个废物,咱是神兽,应统御这些人类,你们倒好,被牵着鼻子走!真是废物!” 九婴不冒泡了。 那鹰钩鼻揉揉眼,收回目光: “那咱们现在干嘛,袭击这个鹊剑仙吗?” 金乌一脸奇怪: “袭击她?为什么要袭击她?” “这个……我想着,这女人明显与那姓杨的有关系,如果能抓住她,或许能让其投鼠忌器。” 金乌呆了呆,抬起手就是一个暴栗! “你傻吗?这才刚开始,就去挑战最能打的那个?” 鹰钩鼻抱头痛呼,完全说不出话。 金乌又烦躁的踢了几脚,方才消解一些戾气。 那双眼中金光闪动: “得把敌人逼到绝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去祈求,那些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慢慢来,不着急。” …… …… “啊……阳光真美好。” 小院中,泪春姑娘伸着懒腰,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忽然转身,向倒腾烧烤架的杨书说道: “先生为何不留下那位姐姐,你看她离开时,是多么的依依不舍啊!” 杨书往那边瞥了一眼,心说这姑娘,可真是坏的冒泡。 “我这小院呢,就这么大一点,老板娘若留下,不是跟你挤,就是跟我挤,显然不大方便……不过嘛……” “不过什么?” “让老板娘看顾你几天,似乎也不是不行。” 泪春:“……” 杨书却继续说道:“你二人都是女子,把你送到她的住处,各方面也方便许多。” 泪春堆起笑脸,摇头又摇手: “别了别了,还是这里,比较有安全感。” “额……其实说实话,老板娘可比我强不少。” “哈哈,先生真会说笑!” …… “汪!” 哮天犬今个儿睡了一天,现在方才走出屋门,张嘴就问有没有吃的。 说完就又打起哈欠。 也不知为何这么多觉…… 兴许又要进化? 有可能,这厮最近啃了不少好东西,应该差不多了。 心念一闪,杨书没好气的说道: “现成的呢就没有,但正在做的就有许多!喏……这些!” 说着端起盆子,让哮天犬扫了一眼。 昨天的鹌鹑已经上过烤架,那半生不熟的,再做也没啥意思。 好在杨书上次出门,收获颇丰,除了两只鹌鹑,还有两只野兔,一只野鸡。 这会儿正炮制着。 谁知那哮天犬看个真切,一张狗脸当时就耷拉下来。 “又拿这些糊弄我!” “嘶……” 杨书一听,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甩甩手,作势欲踢。 哮天犬自然机警的很,他还没真动手,便跑了开来。 一边跑还一边叫: “哼!你做着就是难吃!怎么滴吧!” 杨书伸手指着它:“行!我记住了,提前告诉你,你丫今天没饭吃!” “汪汪汪!” …… “先生每天,都和狗千户这么聊天吗?” 看着人言狗语,奇妙的争吵,泪春是一脸新奇。 杨书却一脸无奈: “害……那倒也没有,早前狗子还没这么皮……啊,真怀念那时候!” 哮天犬咧嘴: “屁!你那是欺负我小时候傻!” “那你现在不傻?” “当然,本千户聪明的很!” “呵,傻狗!” “你再骂!” “骂你咋地?傻狗!” “汪汪!” 泪春在一边捂脸。 一人一狗这么吵着,倒让她觉着自己有些多余。 …… 嘴上隔一会儿说一句“傻狗”,倒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儿。 使一把快刀,稍显……不熟练的的剥了两只野兔的皮。 将其泡在水里,又去忙那只野鸡。 对喷的空隙还说道:“那个……泪春姑娘,去开下门!” 得了话,泪春一脸迷惑。 心说又没人敲。 但还是听话的起身,拖着步子往门口行去。 不愧是杨先生的友人,那神医医术超凡脱俗,还不到一天,受过那般重伤的她,竟已能行动自如。 当然,还不能与人动手。 真是神到一定地步! 而他刚走到门前,就听得有人叩门。 “杨先生在否?竹闲并大哥松定山,前来拜访。” 泪春动作一僵。 好嘛……净妖司两大当家! 在听过她的消息后,泪春是亲眼看着,杨书写了封信出去。 该是在通知别人。 可她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两位。 但这僵硬的动作,也只是一瞬间。 她堆起笑容,推开了门。 两位净妖司的当家,神情有一瞬间的惊诧,该是在奇怪……开门的怎是个姑娘。 不过恢复的很快。 二先生拱手道:“倒是听厉江说过,杨先生金屋藏娇!却不想,竟是泪春姑娘,真是好艳福啊!” 一旁的首尊倒也凑趣: “好艳福,令人羡慕。” 泪春笑容浅淡,正打算客套几句,却见二人神色一变。 这次,却是不加掩饰。 各自张大嘴巴,一脸惊容。 泪春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心中一跳,回头看去。 正见一女子从天而降,直直落到地上。 自是去而复返的老板娘。 只是回来,当然没什么奇怪……真正猎奇的……是老板娘手里,竟托着一张床! 二先生他进门,啧啧有声: “会玩!” 第一百零九章:齐汇京中 隐娘修为不浅,可出师入世,也不过才三五年。 面皮其实薄得很。 被许多人直勾勾的盯着,连杨书都惊讶的看过来,脸上不由染上一丝红晕。 而这种事,可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 只得支吾言道: “那个……男女授受……也不对……总之,一个姑娘住在这里,一张床铺多有不便,就带了张过来。” “这样啊……那可真是谢谢了,赶紧放下吧!” 泪春靠近了些,笑容妩媚:“看着就重,赶紧放下吧!” 当! 实木床落地,一声巨响。 杨书颇感牙酸。 这么着都没散架,可比他那张破床好多了。 不过隐娘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里,她拍打着手上的灰尘,眯起眼看着泪春,没头没脑的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想得美!” …… 一旁的首尊大人,与二先生默契地倒退一步,紧紧贴着门。 捂嘴窃窃私语。 “感觉咱来的不是时候啊!” “确实。” “那咱先溜,明日再来?” “我看成。” “嗯……那打个招呼,咱这就走吧……” “好!” 放下手,竹子成精的满脸笑容,松树化形的笑容满脸,各自伸手抱拳,齐声说道: “突的想起,衙门中还有事,我兄弟二人,今日便不打扰了,告辞!” 言罢要走,却被杨书拦住。 “快得了吧,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那几只凶兽更当紧?” “……” 杨书指指桌子: “先坐先坐,你们今儿个可有口福了,等闲人,可吃不到杨某做的东西。” “汪汪!” 翻译:原来如此,我连人都不是,所以才会被你折磨吗? 杨书:“你闭嘴!” “汪……” …… 净妖司的两个当家终归是没走。 毕竟杨书说的有道理,现在确实没什么事,能比九婴等人更重要了。 便坐成一桌,等着杨某人上菜。 另一边的哮天犬侧躺着,眼神颇为同情,倒把几人看的莫名其妙。 二先生最凑趣。 笑着问道:“看千户神情……莫非是觉着,杨先生做的东西不好吃!” 狗耳朵扬了扬,又无力的耷拉下去。 “汪呜……” 这叫声,即便听不懂,亦能知其怨念深重。 几人面面相觑。 泪春吸了吸鼻子,那肉香扑鼻而来,却是笑道: “不能吧,闻着就很好吃啊!” 隐娘轻轻点头,本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在同意这女子的话,登时想要摇头,又觉着不太合适。 干脆抿着嘴不言语。 只暗自决定,下次嘴皮子利索点,不能总让这女人把话说了! 一旁的首尊大人,则瓮声瓮气的说道: “好吃不好吃,吃过不就知道了?” “哈哈,松哥说的再理!” 杨书大笑着,将烤好的兔子放到桌上:“快尝尝快尝尝!” 老松树却是不客气,也不顾烫不烫,撕了条前腿在手上,大口咬了下去。 那眼睛,顿时就亮了。 包括杨书在内,所有人都瞪大眼,看着他: “好吃吗?” 哮天犬也扬起耳朵,仔细听着。 老松树左右看看,啪嗒一拍桌子。 “太好吃了!” 又咬一口,使劲嚼。 众人脸色一松,杨书更是笑开了花。 哮天犬甚至站起来,狗脸惊诧: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相信!” 杨书皱起脸:“去去去,什么不可能,早说过了,今儿没你的饭!” “汪!” “说了哦,今儿个没你的,尝尝也不行。” 话怼话,一人一狗又吵了起来。 …… 老松树自己吃着,还招呼二先生: “好吃!快吃!” 二先生不疑有他。笑道:“就说嘛!闻起来这么香,该是一道美食才对。” 说着拿起筷子,挑出块肉塞进嘴里,笑容登时顿住。 扭头看向老松树,没有得到回应。那咀嚼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己的亲大哥。 两个女子却是没注意,不过泪春有伤,自然不能吃这烤肉。 只有隐娘,挑起一块塞进嘴里。 神情毫无波动,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 此时,杨书方才结束争吵,见隐娘放下筷子,便靠近了些,问道:“味道怎么样?” 净妖司二人动作一停,同时看过来。 隐娘也不言语,伸手撕下最肥美的大腿肉,另一只手护着,递到杨书嘴前: “吃!” 杨书也不客气。 可才嚼几口,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消失。 …… 片刻之后,杨书坐在凳子上自闭。 老松树在嘲笑二先生:“哈哈,任你奸猾似鬼,还不是上了我的恶当!就这,还在背后骂我笨?” 后者一脸苦闷:“这就是我失败的地方,万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被你骗了。” 哮天犬几乎跳到桌上,“汪汪”大笑,无情三连击: “我就说不可能!” “狗都不吃!” “不过你也别灰心,它虽然不好吃!但是它好闻啊!” 泪春看来看去,一脸好奇。 也只有隐娘,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只伸出手,按在杨书的大手上,温柔说道: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唉……为什么,明明闻着那么香,吃起来就能这么难吃!” “我也觉得很神奇……你没犯任何错误,但味道就是很糟。” 隐娘微笑说道:“以后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说完站起身,往剩下的一鸡一兔走去, 杨书重咳一声,感觉受到了暴击。 老板娘这话的意思,杨某人这辈子都别进厨房了…… “唉……” 看着隐娘熟练的检查器具,菜刀翻花似的旋转飞舞,不禁感叹:“兴许杨某人,就是没这个命……” …… 隐娘那边去抢救食材,他们这边也就聊起了正事。 老松树:“除了为首的九婴,另外两只凶兽,我们也有了些眉目?” “是吗?说来听听。” “其中御风的,该是青州怪鸟大风,过去活跃在齐鲁之地北部。另一只使狼牙棒的,该是凿齿,本为南国一凶,为害已久。” “还有巴中修蛇,悲喜洞天元老级的人物。” 二先生补充:“以及封豕,他栖息在桑山多年,甚至被当地人奉为山神。” “唉……” 端坐在那里,如山岳磐石般的老松树,也不由叹出口气: “加上在北部蛮荒中,流毒千年的九头蛇,真个是天南海北,四方凶兽,齐汇京中。” 二先生的神情也有些愁苦: “这股力量,想要抵挡,怕是没那么容易。” 杨书:“……” 这故事,却是越听越耳熟了。 这几只凶兽,不就是配合金乌作乱,结果被大羿一起收拾了那群吗? …… 正说着话,突见隐娘指向二先生。 “你!” “我?” 二先生先是往老松树身边靠靠,这才问道:“我怎么了?” 隐娘:“弄点签子出来,我串肉。” “……” 杨书哈哈大笑。 心说这姑娘,还挺会就地取材。 第一百一十章:敌人的敌人 千年竹妖出产的签子,不仅结实,韧性足,而且耐烧烤。 串肉之后上烤架,待肉食冒出油花,甚至都不犯黑。 吃到嘴里既没异味儿,还不烫嘴,不磕牙。 好用的很。 隐娘的刀工手艺,更不用说,肉块均匀,紧致,吃过之后唇齿留香。 兔肉已然是绝佳美味,那只野鸡还要更胜一筹。 怎一个嫩字了得。 杨书吃的满嘴油光,丢下签子,还想要再来几串。 可惜,几张嘴甩开了啃,不一会儿就把肉食吃个精光。 就那两小块肉,却是不够吃的。 杨书一边擦着嘴,一边琢磨,下次得整些羊肉回来,教老板娘烤着吃,过一过瘾。 大乾这光景,民间的肉食主体,还是被猪肉占据。 但是羊肉也不少,有其上京周边,也有不少放羊的过活。 相对而言,没猪肉常见而已。 “倒需留意一下。” 还有烧烤是最精髓的冰镇啤酒。 没了这个,大夏天吃烧烤,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有机会研究研究…… …… 当然,这其实是后话,急也不急于今日。 吃过东西,泪春便浅笑着,收拾东西,到一边与隐娘说话去。 却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着,甜得很。 两位大妖啧啧称奇。 杨书微微摇头,唤他们回神:“方才,你二位吃着烤肉,说起话来,总也离不开那几个妖魔,看来压力不小啊!” 说罢,又往隐娘她们那边扫了一眼。 暗指二人不务正业,这关节,还有心思八卦。 某竹签生产者讪讪一笑,回到正题: “实不相瞒……这事儿,确实有些棘手。” 一旁的老松树轻咳一声,语气也严肃了些,说道: “若只这三个妖魔,我倒也不虚,可他们背后的金乌,却让人摸不清深浅,是以没甚把握。” 二先生默契接话: “先生不愿透露消息来源,我等也不追问,但九婴联合阴司,苦心孤诣,筹备一场斗棋,目的应当是为了接近皇帝。” 老松树: “是以小皇帝那里,也许加派顶级高手护持。” “一来二去,真正能担大任的高手,确实有些不足。” 他们说着,杨书一直点头。 所以关键还是最后一句。 人手不足。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作为守卫者,最重要的还是守卫京师,乃至近畿的安定。 若不然,即便把妖魔全部斩杀,本质也是惨败。 敌人高手众多,且都是成名妖魔,若真放开手脚,免不了一场大乱。 …… “所以……你们二位有何打算?” 杨书疑惑问道:“先把那明显是陷阱的棋斗停了?” 二先生摇头: “非也……此事既然已被知晓,不妨将计就计,若突兀的叫停,再想探听他们的新计划,恐怕就有些难了……” “嗯,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杨书往哮天犬那边看了一眼。 若这棋斗真停了,追名逐利的发财,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把这事挂在那里,牵制敌人精力也是好的。” 二先生注意到他目光,也是一笑:“而且,有巡城卫千户大人在,这事儿是谁的陷阱……恐怕还说不好!” 哮天犬两个耳朵同时翘起,伸直脖子: “汪!” 翻译:【请务必派人保护本千户!】 二先生目露疑惑,看过来。 杨书微微停顿,继而说到: “嗯……狗子让你别担心,若真遇着祸事,它反掌可平!” 两位大妖眼中精光大放,各自拱拱手。 尤其是老松树,看那神情,该是想到了当日,哮天犬大发神威的模样。 只觉这神犬愿意出手,棋斗那个算计反算计的局面,决计出不了大事。 哮天犬急了:“汪汪!” 杨书摆手,示意稍安勿躁,见它一直不停,干脆点出一只,让它做梦去了。 随即与二妖说道: “无妨,它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大显神威。” 二先生满脸赞叹:“上次不在,这次却也想看看,千户神威展开,该是何等风光……期待期待。” 杨书呵呵一笑。 伸手想去喝口茶,掩饰自己的坏笑,却发现手边没有。 还有些失意。 不过一想到那罐好茶,杨书顺嘴又问: “对了,你们说要派人看护陆五……也就是小皇帝,这事儿靠给谁了。” 老松树咧嘴:“那老牛!” “哈?” 杨书颇感意外:“是他啊!” 二妖神色都很诡异,却也有些无奈。 老松树:“我等与小皇帝商量过,他钦点的青牛护驾,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啧……这厮绝对目的不纯。” 杨书眼珠转来转去,说道:“后头我得写封信劝劝,这时节,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哈哈,那就多些杨先生了,你说话,却比我们两个老东西,还要好用许多。” 二先生大笑。 一说到这个人,净妖司的两个都是一肚子牢骚,好一番吐槽,都说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而说起青牛与皇帝,自然也少不得提及铁拐。 这二人早些时候,打坏了好多宫殿,现在都还在修缮。 二先生便问了: “却不知铁拐先生,以及他那几个友人……” 话没说完,杨书便知其何意: “这几个你不用管,该出手的时候,不用你请,他们自己就忍不住,我回头知会几句,叫他们知道这事儿就好。” 二先生轻轻点头。 “嗯,也是……” 杨书抬头看去,天色也晚了,笑道: “如此,所谓人手不足的问题,是否解决了许多?” 他这么说,倒让二妖有点点尴尬。 虽然没直说,但这两位登门,其实就是来求援…… 得哮天犬等人的帮手,压力顿时减去许多。 杨书厚道,所以也没戳破,只说: “天渐晚了,若没旁的事,两位也该回去忙正事了。” 二先生却沉吟着,未曾起身。 杨书挑眉:“还有何事?” 后者点头,却是叹口气: “即便如此得先生如此襄助,我也还是觉着……不大有把握……是以来之前,我提过一个计划。” 一旁的老松树摇摇头: “我之前就说过,我不同意。” 二先生扭头:“那叫三妹进京?” “不行,她得看顾金陵,那边的事情也不少。” “那不就得了……” 这二人话递话,几乎要吵一架,杨书听着一头雾水,问道:“你这是个什么计划,看架势……是个馊主意啊!” “嘿嘿,我是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个原则,行的一步险棋。” 二先生讪笑一声: “就是……得麻烦杨先生,帮忙压一下那厮的气焰……” 杨书略微迟疑:“什么意思?” “嘿嘿,我们得知,那几只妖魔可把一只老虎,给得罪狠了呢……”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山君入关 关外长夜,月朗星稀。 有一人端坐,闭目养神,大红袍染上尘土。 另一虎横卧,舔着伤口,唇齿间鲜血四流。 四周蛇虫绝迹,鸟兽无存。身后群山失色,脚下满目疮痍。 却是一场激战过后,于山中打出的宽广平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老虎将鲜血止住,才皱起鼻青脸肿的大脸盘: “姓汤的,你这厮好不讲理,不拦那些个棒槌,偏偏就要拦我?” 汤监正睁开眼,笑道: “凿齿大风之流,即便难缠,终归胜不过松定山,只癣疥之疾……” “那九婴呢?” 山君道:“他离开时,身上的味儿可不大对劲,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汤监正颔首,他自然看出来了。 却摇了摇头:“说真的,即便那九婴有些意外,短期内老松树也撑得住,我大可赶回去,一日往返。” “合着你就防我是吧?” “不不,这叫尊重,若真放你入关,闹将起来,才是翻江倒海的大麻烦!” 汤监正这样说着,但被刺过两句,总不可能安心受着: “不过以汤某看来,山君也是糊涂,那几个早就走了,长白山便是敞开了大门,若杀个回马枪,长白山不还是你的地盘?” 山君打个滚,换了姿势后,又打个哈欠,方才说道: “我的小伙伴遭了灾,连个打麻将的都凑不齐,实话,我才不想在那伤心地待着?” 语气颇为感伤,又有些无奈。 汤监正眼皮一耷拉: “那你当初,还跟人打的那么热闹!直接走不就得了?” 他可是俩眼瞧着,这山郡从以一敌三,战到以一敌六。 迫不得已,不得不离开长白山。 山君闻言,虎目一瞪: “什么屁话!自己走,跟被人赶走,那他么区别大了!让我走我就走,我脸要不要啦?” 汤监正撇嘴: “嘁……还不是被赶出来……丢人丢大了。” “行,不想聊是吧?那别聊了!” 大老虎四爪着地,弓其脊背,探出满嘴黄牙:“再打一架吧!” 确实一言不合,要再做过一场。 汤监正自然不惧,也不起身,右手伸直了一翻,便从左近搬来一个小山头,朝着大老虎劈头盖脸的砸下去。 咚! 地动山摇。 那小山头破碎,激荡起好大烟尘。 又给四周铺上一层厚厚的泥土, 待烟尘散去,大老虎却是毫发无损。 只不安的甩着尾巴…… 汤监正知道,方才那山头,是被其一尾巴抽爆了,而反震之力,也只让这大老虎……觉着尾巴有些疼。 妖物修为,往往增长缓慢,但这体魄,当真羡慕不来…… 他深吸口气,站其身后,想个普通人一样,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又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 这才摆开架势,勾了勾手掌。 打吧,又不是一回两回。 山君咧开嘴,朗声说道: “我这一生,遇着过很多强悍的人类,有些打得过,有些打不过,可随着时间流逝,我打不过的越来越少。” 汤监正挑起眉: “几个意思?” “嘿嘿,近五百年,你是我唯一一个打不过的人类修士。” 山君哈哈一笑:“算你好运,倒能让你看看,你虎爷的另一面!” 说罢,那虎尾微微颤动,在汤监正意外的神情中……从尾尖开始泛白,逐渐蔓延。 汤监正神色微变,确实笑了一笑: “有传言,山君乃是凡虎修成的妖王,却不想,还有这等天资……难怪你能活这么久。” “嘿!长见识了吧……来,这次别藏着掖着,好好打一架!” 山君看起来兴奋非常,嗷一声扑了过去。 汤监正刚要动手,突然皱了皱眉,猛地竖起一只手掌。 “停!” 山君脸色大变,四脚刹车,总算停了下来。 已变成白虎的它,黑着一张脸,怒吼道: “你他么耍我啊!” 汤监正也无奈:“你咋这么听话……我说停你就停……” “屁话多,赶紧说了赶紧打!老子开大招很累的!” “额……我就收封信。” 说话间,手里捏碎流光,化为一根竹简。 大老虎侧过脑袋,要去看,却被汤监正躲开。 “嘿,小气!” …… 三两眼看过,汤监正挠挠散乱的发髻,看了山君一眼。 后者挑眉:“咋滴?” “净妖司特请你入京。” “哈!有这事儿?” 山君大惊失色,后跳半步,质问道:“你们这群阴险狡诈的狗东西,不会是想关门打虎吧?” 汤监正一脑门黑线,看着身前白底黑纹的大老虎。 京中局势,紧张到这种地步。 他往更东边,莽人大本营的方向看了眼,微微叹口气。 “唉,感觉我错过了许多热闹啊……” 随后不耐烦的问: “那你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 山君不知施了什么妙法,一身白毛,再次转为黄色。 它大笑道:“我上次去那个……是叫上京对吧?我上次去,那里还是一片荒村,啧,沧海桑田,待我去耍耍!” 汤监正一挥手: “你那几个敌手,现在也在京城,顺便还能报个仇。” “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老虎龇牙,就地打个滚,化为一黑衣蟒服,头戴木冠的中年,笑的很危险。 …… …… 目送黑衣山君离开,来自岳麓书院的文士,也是汤监正的师弟,方才现出身形。 他似乎有些忧虑。 “这能成么?怕不是要出乱子。” 汤监正似在出神,往桃山看了眼,缓声说道: “入了京,自有人能制他……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厮迷了路,到处乱跑。” “额……” 那文士挠头道:“不能吧!还带迷路的?” 汤监正笑笑,揣起双手: “告诉你个小秘密,长白山山君,原本该叫黄山山君的……” “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这厮为了躲避纷争,便要寻个好地方将养,听人说黄山风景很好,就往那边去了。” “然后呢?怎的有跑到长白……” 中年文士话没说完,却又顿住,一脸惊奇:“真的假的?它寻黄山寻到了这里?” 汤监正大笑点头: “这事儿,我当时笑了一年。” 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汤监正方才伸出手,一把搭住那文士肩膀:“师弟啊!师兄托你个事儿。” “师兄,别这么客气……有事您吩咐。” “喏,看见那大老虎没有,去给他引个路!” “这……师弟恐怕无能为力,这厮三两口,能把我吃下去。” “这个,你不会真以为,我在跟你商量吧?”、 “……” …… …… 第二天,上京城中。 今儿个,合丰茶楼的说书人,可是真正的焦点。 不仅因为他要讲故事,更因为……这小子带了个贼漂亮的姑娘,还让进了后堂,许久之后猜出来。 那姿色,直把一群小伙子看呆。 纷纷起哄,称其贼胆包天。 杨书说着笑着,好一番打岔,方才把这事情揭过去。 进入正题。 “好叫各位知道,今儿个啊,咱要讲一位好汉,行者武松的故事!” 7017k 第一百一十二章:三碗不过冈 话音一落地,便有几个熟客,笑着搭腔: “这武松是何人?又有甚么事迹!竟可称一句好汉?” 啧,老捧哏了。 杨书抖开白纸扇,身体前倾,瞪大了一双眼: “却是一颗魔星下凡!” 诸看客各自一头雾水。 “魔星?” 可未等他们回过味来,杨书口若悬河,语速飞快的说道: “且这魔星,远远不止一颗,是有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共计一百零八位魔君! 皆是有说头的主儿……可足足一百单八将,若全都要讲,杨某人讲到七十岁,怕也讲不完! 咱这挑着捡着,才拎出武松,给各位说来听听!” 这说法,自然不是杨书红口白牙,生生扯出来的。 那百二回的水浒,刚开头便写了一出【误走妖魔】。 演义嘛,都爱加上些神话色彩。 便是三国,也有五丈原续命的七星灯,如红楼梦,亦填了仙葩顽石的前世。 西游就更别提了…… 说回梁山这一群,带些神话色彩,也能让他们徒手打虎,倒拔杨柳的事迹,显得没那么离奇。 杨书停下话头,抱拳施个环礼,便自说道: “咱今儿个要讲的武松,应的是天罡三十六中,为上天虚耗之神的天伤星!照的就是个孤寡,破败,丧亡的命数。 而武松,生的就是个刚猛不屈,嫉恶如仇的性子! 一路走来,真个是天伤照命!景阳冈打虎,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一桩桩,一件件,行到哪里,便杀到哪里! 杀了这多人,武松也只得剃了头发,扮作头陀,以掩人耳目,如此才有行者之称。 便有赞诗说这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这优婆塞,指的便是佛门居士,点名起行者身份。 又以五戒在身,却不遵从,成个浓烈的对比。 只十六个字,倒把武松这么个形象,写了出来。 加之此前提着的诸多事迹,只听名头,便能闻到凶气。 加上杨书现在,业已是个熟练工,声音话语,不仅清楚,还带着一股子魔性。 极为上头! 尤其说着赞诗时,是摇头晃脑,更兼抑扬顿挫。 众看客听在耳朵,就觉百爪挠心,让这厮快说快说。 一时间,吵闹的不行。 “哎呀,诸位莫急,莫急……” 杨书压着手,连忙说道: “杨某也恨自己,为何只生了一张嘴?说不得几多话!只得先给各位讲一出……景阳冈武松打虎!” …… …… 上京城外十里,亦有许多山岗,皆是矮山。 日头偏斜,厌厌地往西去了。 叶清坐于树下遮阳,目光回转身前。 却是摆着张桌子,又放上两大坛子酒,更有三六一十八个大碗。 更有趣的……就在他手边,还放着一根哨棒。 杨书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叶清等自然不分明。 一旁厉江舔着嘴唇,鼻子凑近酒坛,嗅了又嗅,忍不住拍了拍,赞道: “闻着真香嗨!” 叶清瞥一眼: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碗……没你的。” “啧……我知道,你说了好几次了……” 厉江说着“知道,明白”,却满脸都是不情愿的样子。他摸了摸下巴,语气颇为埋怨: “杨先生也是,这喝酒,打架的活儿,为何要让你来做……我不是更合适?” 叶清半闭着眼,心说:你问我,我问谁? 只轻轻一叹:“高人自有安排。” 说着,手从胸口一抹,却是捏出一个纸包。 若摊开来,能看到上边,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大字。 【武松】 叶清摇了摇头,决定相信那位……永远神奇的杨先生。 不过就是玩命罢了…… 清风知意似的吹来,散去些许暑气,叶清擦把汗,又看看日头,掀开坛子倒上第一碗。 一饮而尽! 那哭着的脸,当时就红了。 厉江在旁边笑弯了腰: “哈哈,要我说,杨先生这就是要练练你的酒性,省的往后一同耍乐,你这厮总是推脱不得。” 叶清擦擦嘴角,又倒上第二碗。 将其端到眼跟前,吹了吹,酒香飘出更远。 “若能给山君一个下马威,叶某喝死在这里都成。” 呼噜噜,一饮而尽。 又把酒碗哐当砸在桌上,哈出口气,睁大了眼: 喝道:“再来!” 厉江连忙伸手:“你悠着点,可别真喝多了……” “不能够!” …… …… 茶楼中,杨书方才讲到,那武松在酒店中喝下三碗酒。 再来要时,店家却不肯给。 “武松当下便不乐意,喊叫道:‘主人家,怎的不来添酒?’ 那店家便好言好语,说他那酒是老酒滋味! 一称透瓶香,表其醇香烈韵,二作出门倒,喻其后劲十足!凡是客人来了,只吃下三碗,便都醉了,过不得那景阳冈。 是以那酒店门外,还挑着面招旗,写着三碗不过冈!诸位说说,这酒得有多烈,多醉人? 可这武松啊,偏生是个异类,只叫道: ‘休得胡说,你自管取酒来,这边少不了你的银钱!’ 那店家也无法,便一碗,一碗的取了,武松喝着兴起,又称了二斤牛肉下酒! 诸位猜猜,这武松到底喝了几碗?” 话音方落,便有人猜测: “十碗?” “十五碗!” “哈哈,你们两个,吹牛也吹的忒小气!往大了说,我猜他能喝一百碗!” 众看客尽皆大笑。 杨书也不例外。 待笑过一阵,方才说道: “这位却是说着了!要让我说啊,武松没准真能喝上一百碗! 但他偏偏没有!你道为何?是因他喝不下? 非也,武松便是能喝,那店家也没那么多酒啊! 方才喝到十二万,店家便与武松言说,此处只剩下五六碗,没再多了! 那武松,却是把这酒店的存货,一股脑儿给喝光了!” 这一小段,表面不惊奇,却有着高明的地方。 正如那看客所说,无论演义说书,看穿了,其实就是个吹牛…… 但吹牛啊,也有不同的吹法! 此处表的是武松善饮!那得饮下多少,才能算数呢? 十碗,二十碗,一百碗? 或者把那三江都水做成酒,一口气喝下去,才能当得上善饮? 这吹起来,那真个是没边没际,豪气是豪气了…… 也有吹破牛皮的嫌疑。 所以此处啊,不说这武松能喝多少,只说把号称三碗不过冈的酒店…… 给喝光了! 啧……一个漂亮的留白,余韵悠长。 可一说起来,就能记起这武松,是真的能喝啊! “如此,武松算是酒足饭饱,去了哨棒,出了店门,就要往那景阳冈上行去。 可才迈起步子,便得了店家的呼喊。武松拧着脖子回头,喊道:‘叫我作甚,又没短你酒钱!’ 店家却说,那景阳冈上闹老虎,夜了就出来伤害人命,已经坏了许多人的性命!要武松留宿,等凑几个人,一同上山。 可武松是个江湖人,又在景阳冈上,走过几十遭,从未听过有老虎,再有一个…… 只听武松长笑着说道:‘便是真有老虎,我也不怕!’” 第一百一十三章:叶清打虎 上京城外,生生灌下十八碗酒的叶清,只感自己开启了新视野。 那天地仿佛倒转过来,又蒙着云雾。 竟似看不真切。 却又觉着自身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眼前这天高地阔,再无什么能让他忧惧。 不禁喊道: “哈,不就是一只老虎嘛!很能打是吧!你让他来!叶某今天就给他开瓢!” 一旁的厉江,满头大汗,拉都拉不住! 只得大喊:“哎哎,清醒点!你这酒品可不咋地啊!还带撒酒疯的!” 奈何这许多言辞,飘飘欲仙的叶某人,压根就听不进去。 真如耳边风一般。 只挥舞哨棒,险些把厉江也打到! 惊得后者连退数步,眼瞧着醉酒的叶某人,耍了一通疯魔棍法。 停下动作,一甩头发,涨红的脸上,双眼亮晶晶,张开一张大嘴喊叫: “兀那山君,快快过来,叶某今个儿就要让你知道,这花儿,到底为什么这般红!” 厉江捂着脸。 “完了,看这架势,一时半刻真要醉到了!” 那可咋办啊…… 早知道这事儿,还不如让厉某来喝,保管比这厮顶事! 他这边正琢磨着,该怎么通知别个顶事儿,就感一股妖风袭来。 吹得他身子都歪斜,冠冕快掉落。 还需扶着树,方才稳住身形! 再看那叶某人,只把那哨棒往地上一拄,倒比他还站得稳当。 还气的大骂: “是从哪里来的风,吹得爷爷我眼睛疼!” 唰! 这妖风乍起似的乍停,猛地散去,露出两道身形。 当先一位穿着黑色蟒服,上下打量着醉醺醺的叶清,笑道:“哪里来的小娃娃,竟这般不知死活?” 在他身后半步,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此时一脸震惊: “敬明?你怎的在此处……还喝酒!更过分的,居然还趁着酒气挑衅山君!” 文士大声斥责:“还不快给山君赔礼!” 虽然语气是凶得很,但言辞中回护之意,可以说昭然若揭。 山君只是路痴,又不是傻,自然看得出这文士的意思。 他抬抬下巴,问道:“你家的小子?” 后者尴尬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以前的学生……过去挺乖巧的,今个却不知怎么,竟发了失心疯,寻死来着!” 叶清这边,似乎也清醒了一瞬,看向那文士,疑惑道: “曾师?” 文士一个劲儿使眼色。 【还不赶紧赔礼!】 然而叶清,现在哪里听得进去,只使棍棒,点向那黑衣大妖:“你就是那长白山的山君?” “现在不能这么叫了,不过……你说的的确是我!” 山君似笑非笑:“方才说要给我开瓢的,就是你这后生?” “嘿!正是你爷爷我!” 一旁的文士满头大汗,扬起指头,嘴巴张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另一边的厉江却笑着说道: “没错呢,他确实要给你开瓢!快打起来!” 他的心思很单纯,就赌杨书那边靠得住,再趁叶清还没真个醉倒,把这事情解决了! 山君皱着眉,往厉江这边看了眼。 “……” 饶是厉某人自诩天不怕,地也不怕,被这一眼看过来,也觉着身子凉了一半,动弹不得。 真个是神威莫测! 好在山君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引开。 叶清大喝: “没错,你这厮若是山君,我便是你的下马威!” “哈哈哈!我早料到,那净妖司的小辈,会给我一个厉害悄悄,都做好打算,以一敌三了……却不成想,他们送来一个娃娃。” 山君原本憋着,突然又笑出声,狐疑着说道: “莫非,是知道我的小伙伴没了,想凑几个人,来跟我打麻将……嗯,加上旁边那个,倒是刚刚好!” 一旁的厉江:“……” 文士脸色大变,可还没动作,就见身边的山君,不知何时……已然显出原形。 …… …… 城中茶楼。 杨书口若悬河: “但见这老虎…… 是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 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望见武松,左盘右旋,把两爪在地下一按,便猛地扑了上去! 石壁要取了武松的命!” …… …… 望着山君身形,已是劝说不得,文士一咬牙,就要动手,保下弟子的性命。 却突的大叫一声: “啊?” 只见其瞪大眼睛,停住动作。 饶是阅历广博,亦被眼前这一幕惊呆! 那叶清不知哪里来的速度,山君超山赶海的一跃,竟被他躲开了去。 山君也是诧异,后爪却不耽搁,猛地一抬。 那凌厉的风,割的文士这般高手,都脸面生疼。 可叶清又躲开了…… 这时候,山君方才知道,眼前的小年轻,只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下马威吗……哼!” 它又奋起虎尾,往那叶清身上抽了过去。 这一下,山君不再是耍乐的心态,用上了真力。 宛如晴天中的霹雳,旱地上的惊雷。 骇人的鸣爆,山岗震动! 厉江捂着耳朵,却依然留下丝丝鲜血,定了定神,方才向身边的文士表达谢意。 若无这位及时护持,就不是伤到耳朵这么简单。 但文士却没理睬,那一双眼,紧紧盯着泛起的烟尘。 “什么情况……” 厉江不如他看的清楚,却也依稀看到,一个人影高高跃起,使一根哨棒,往那老虎头上打去! 当的一声。 棒子都断了…… …… …… 城外打得热闹,杨书这边说的也利索。 那一张嘴,吐字干净利落,一刻不停。 “那大老虎凶性一起,咆哮一声。震动山河。翻身又只一扑,武松甩了半截哨棒,退开几个大步。 大老虎正巧将那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不含糊,两只手顺势将那老虎的花皮抓住,按了下来。 老虎挣扎不停,时时咆哮,却被武松用尽气力,按死了去!又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 那老虎吃痛,又要反击,直把身下的山都要挖塌。却是刨出一个大坑! 武松吃力,却压根不敢松手,死死把那大虫按在坑里,张忙间腾出右手,提起拳头,奋尽平生之力,往老虎的头上打去。” 正此时,杨书停住了话头。 只因耳边,传来一声颇为凄厉的大叫: “别打了!别打了!下马威就下马威!差不多得了,真要把老子打死啊!” 杨书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 那声音戛然而止,耳边清净下来,自是断了联系。 这才继续说道: “待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正是死到不能再死!” 第一百一十四:老黄:珍惜眼前人啊! 所谓山岗,指得便是矮山。 俗称小山包。 似这般小小山头,怎经得住山君折腾,成了好大好深的一个坑。 改天被人看见,该会当成仙人做法,将这小山包给刨了去。 叶清现今已失去知觉,卧地而眠。 杨书那边,与此处刚断联系,这位豪饮十八碗,超越自身极限的“好汉”,便失去了气力。 口中还呼喝着:“我打我打!” 脚下却晃来晃去,站不稳当,小风一吹,便往地上跌倒。 当的一声,碰个结实。 却愣是没磕醒,反而打起鼾,呼出的都是酒气。 更要说上几句梦话。 “好大虫!” “打!” “吃我一拳!” 那架势,和寻常醉汉,并无多少区别。 一旁的山君已然化为人形,他一边大力搓揉着后脑,一边死死盯着睡着的叶清。 “这小酒鬼,怎可能有这般大的力气!” 想那山君活了两千多岁,历经大小战事颇多,自然是吃过亏的。 可从没有那次,吃亏吃的如此……莫名其妙。 “这小子五百年道行,确切的很,可一打起来,竟能把我都压得抬不起头,莫非他才是大乾第一高手……这不是开玩笑嘛!” 真正交过手,山君对那三山五岳压在身上,无论如何挣脱不得的力量,可是深有体会。 现在回想起来,多少也有些后怕。 正要稍微动动脑子,就晓得这股力量,不可能来自一个小娃娃。 “看来咱今天,多半是着了某个高人的算计啊!啧……” 其实吃亏什么的,与山君而言并不可怕,关键在于,他左想右想都想不通,那高人是如何做的法。 竟是这般难以揣度,不着痕迹。 但毫无疑问的是,有这不知深浅的高人在……上京城中,的确不好胡作非为。 如此想着,山君尤自揉着脑袋,小声念叨: “真是……一个个防我跟防贼似的!嘶!疼疼疼……这手也太黑了!” 在山君左近,是那岳麓书院的文士。 他这心情,比着山君还要激荡。 只因那叶清,也曾是岳麓书院的弟子,这位曾教习还是其恩师。 那真是知根知底,再了解不过。 却没成想,今天见着…… 这叶清能把那山君按着打! 那可是长白山的山君啊…… 毫不夸张的说,曾教习正在怀疑人生。 他看着熟睡的叶清,心中不停念叨:“我这徒弟……经历了什么,居然这么能打!” …… 旁边二为高人,各自陷入思索,沉默不言。 日头下除了清风,与叶清的鼾声,便再无别的声响。 厉江擦干耳边血迹,呼吸都很小心。 其实他这里,倒没有别的想法,只觉着很遗憾。 今天,可是让这姓叶的出尽了风头。 看看把这两位吓得。 “唉……这么爽的事情,嘛时候才能轮到我啊!不行……这次回去得求求杨先生,下回让我也耍耍威风!” 心中感叹几句,厉江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便迈开步子,弯腰扛起昏睡中的叶清。 又朝山君与曾教习招呼了一声: “两位,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带他回去了,净妖司那边,可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山君迅速回神,放下搓揉伤口的大手,哈哈一笑: “那感情好,我也跟去看看!” 曾教习跟着点点头,走过去同厉江一起,架起了叶清。 言道:“我也有许多问题,想问问净妖司的高人。” …… …… 他们那边如何作想,却也干涉不到这边的杨书。 此时的他,正抱着小狗。 与“病弱”的泪春一起,在南城街道上,慢悠悠的散步。 维持一个多月的紧急宵禁,已经在前几天,放宽到了原先的标准。 这对许多小民来说,都是一件舒爽事。 尤其是许多做小买卖的。 这意味着,比着过去的一个月,他们能多出一个时辰,用来赚取银两。 对杨书而言,他也能多出许多时间…… 用来闲逛。 尤其是现在,还没有太多的烦恼……用来思考今天晚上吃什么! 只因这个烦恼,已经被他转嫁给更专业的人。 对了,今天,他也还有个任务。 那老板娘,让他回去的时候,带上些排骨,晚上炖着吃了! 啧……杨某人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也不知这样的生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杨书转过头,悄眼看向泪春。 这姑娘尚且一无所觉,拉着他的胳膊,两眼四处乱瞟,确确实实是逛街状态。 偶尔还说笑几句,很放松的样子。 虽然穿着普通……是来自隐娘的衣服,只在胸口,被她改大了一号,看起来并不醒木。 但这长相实在是水灵…… 走过路过的爷们,难免多瞅几眼,并递来艳羡的目光。 难怪隐娘都有危机感…… 杨书也多看了几眼,用的却是天眼。 这姑娘的伤势,竟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铁拐李的手艺,真个儿是好的过分。 他回转目光,开始琢磨。 隐娘脸皮薄得很,这几日赖在他家里,也是以男女有别,照顾伤患不方便为由……等泪春伤势好了…… 指定是要走的。 哎呀,我的红烧排骨,四喜丸子,糖醋里脊,九转大肠,还是香喷喷的酱猪蹄! 嗯……也不知道,老板娘做粥的功夫怎么样…… 总之,简单了解之后,人家可不光会做一碗面。 只是阳春面做起来最简单而已。 杨书不禁砸吧砸吧嘴。 他可是老饕餮了。 如此大厨,要真放跑了,感觉好可惜啊…… …… 另一边的泪春,却是看着家书画店店铺,对着摆在外面的几幅字,狠狠的吐槽了几句。 言说这是门都没入,也好意思出来做买卖。 可杨书却连“嗯”都没嗯一声。 她微微蹙眉,觉着有些奇怪。 看过去,却见杨书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反倒是那哮天犬,嚎了一嗓子: “确实丑,也就比这姓杨的好上那么一些些!” 奈何泪春听不懂,只笑着摸了摸狗头。 杨书这才回神,觉着哮天犬这话莫名其妙,疑惑问道: “怎么了?” “没事儿。” 泪春回以微笑:“咱们也快些吧,买了东西也好回去,可别让那人等急,跑出来撕了我。” 杨书沉吟,点头说道: “也好,那咱快点吧。” …… 二人正欲加快脚步,却听得背后有人说道: “呦呦,你这后生,怎的冷落了佳人!” 这语气贱兮兮的,讨打的很。 杨书眉头一挑,回过头去,上下打量: “呵……你这厮,倒是好久不见,这刚一照面,就来找我的麻烦!” 却是那卖黄豆的老黄。 依旧挑着担子,穿短衫,草鞋,皮肤黝黑,稀疏的头发乱七八糟。 如杨书所说,二人的确有阵子没见过了。 约莫是在巴蛇闹京城前后,这厮就不见踪影。 是以有这么一说。 这老黄听见了,却是龇出黄牙,说道: “你这后生好不讲理,你当我这豆子是大风吹来的,这不得忙活一阵子!” 杨书恍然。 忙这个去了啊! 便笑道:“哪你这回来刺挠我,可是想让我照顾照顾生意?” 老黄顿时撇嘴:“快得了吧,你这厮小气得很,三两二两的生意,也要照顾?” “嘿,这话说的,你干脆别卖,一天送我二两可好?” “那不行……不对,被你扯远了,爷们叫住你,是看你对人姑娘不上心,忍不住要说几句!” 老黄打量他们一眼:“唉,过来人的真心话,对身边人好点,不然到我这岁数,有你后悔的。” …… 一旁的泪春,起先不大敢说话。 这小贩看着普普通通,和茶楼中的安老板一样。但她总觉着是自己看不透。 毕竟杨书的朋友,没一个是简单的。 尤其这位,说话还这么不客气,杨书却还这么乐呵。 可听见这“对身边人好点”的言语,还是没忍住,眼光大亮, 抱紧了杨书的胳膊,欣喜言道: “谢过老翁点拨,泪春定然一心一意。” 杨书一脸迟疑,看着有些赶感伤的老黄。 他依稀感觉,这小贩消失的时间里,可能不仅仅是务农。 大概率还办了件丧事…… 便也点头,说道: “难得有了句人话,叶某记住了!” 老黄又笑骂几句,各自做别。 …… …… 却不说那杨书与泪春,去肉铺买了排骨,回家给隐娘红烧了吃,是如何享受。 单说这老黄,走街串巷之后,也在宵禁之前,拖着身子回到家,又打水洗了洗汗,方才觉着敞亮。 上京的夏天,自是闷热的。 但如今鳏居的老黄,却觉着有些凄凉。 杨书的感觉的确没错。 老黄消失这段时日,确实送别了自己的发妻。 但这种事,怎可能和杨某人多谈…… 今个儿又被杨书引动心思,枯坐中,也回忆起诸多往事。 人太穷,却竟连个牌位都立不起。 这边愁苦着,却有人大力敲门。 老黄急忙起身,往外行去,攀谈过后,眼前就是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眼泪都差点出来: “老天爷啊,你真是不想让我活了啊!” 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那敲门的,却是来报信。 说这城外农庄出了一桩奇事,是旱地里起了旋风,糟蹋了几个农庄的田地。 其中,就包括这老黄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飓风灾害?” 杨书一脸不可思议。 转眼之间,又是几日光阴辗转。 这天,却又是个风光正好,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自是热的够呛。 好不容易下了凉,趁着等饭的功夫,才搬着椅子,在房檐底下纳凉。 一时兴起,还顺着泪春的意思,做点小活动。 顺嘴唠着嗑。 这一唠不要紧,突得听泪春说起,这京城周边啊,居然闹了风灾! 杨书不禁感叹道: “啧……有点离谱了啊!” “嗯,确实有些离奇,哎呀……先生别乱动,会疼的。” 泪春轻轻一按,示意杨书不要乱动。 杨书自然明白道理,言道: “成吧,那你来。” “嘿嘿……” 泪春一笑,似乎很满意,忽地又言道: “不过话说回来,先生这里脏脏的,平时都不清理吗?” 杨书闭着眼,把脑袋枕在椅背上,闻言却是挑了挑眉:“怎可能?自是要清理的!” “是吗?那用什么清理?” “自然是用手指啊!” “咦……好可怜啊,都只能用手指头吗?” 杨书觉这姑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有些好笑:“这话说的,我跟你讲,大多数人都是用手指的。” “啊……这样啊……” 泪春自不会和他争吵,只抿了抿嘴,瞪圆眼睛专心干活。 没多久,杨书便快意的吐出口气: “舒服……得劲!” “嘿嘿。” 泪春笑弯了眼: “小女子手艺不错吧!” “嗯,相当不错!” “这可是我打小学得本事!” 杨书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专业的,就是专业!” “嘿嘿,先生喜欢就好……来,咱们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好!” …… 话音刚落,只听灶台那边兵荒马乱,眨眼间冲出一个人影。 这人寒着一张脸,大口喘着粗气,手上的菜刀闪过寒光。 不消说,自然就是烧饭中的隐娘。 其锋锐杀气,此时毫无保留,直指那妖娆的泪春姑娘。 骇的泪春尖叫一声,就往杨书身后躲藏。 高呼道:“先生救我!” 杨书张忙中,椅子都差点翻了过去。 好不容易坐稳,正要问问,老板娘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却感觉老板娘那凌厉的气势……自己就是一滞。 …… 隐娘一双慧眼扫来扫去,却见二人衣衫整齐,并无异样。 便皱了皱眉: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杨书和蹲着躲在他身后,侧边探出半个脑袋的泪春对了对眼,愣怔地说道: “挖耳朵啊。” 隐娘:“?” 泪春满脸小心翼翼,左手拿出个银质挖耳勺,右手则是一根小木棍,顶端绑着棉线。 自然就是采耳的道具…… 隐娘:“……” 杨书笑了笑:“方才泪春姑娘,看见杨某耳道不干净,便帮忙清理一下……别说,还挺舒服。” 泪春:“嘿嘿……姐姐要不要试试,很舒服呢!” “……” 隐娘顿了顿,收起刀锋,解下围裙,语气明快: “锅被我掀了,鱼汤是没得喝了,我出去转转,看看还能买到什么,随便做点。” 说罢再不停留,撂下东西转身就走。 生怕被人发现……她脸是红透了。 …… 望着她背影,杨书伸出小拇指,掏了掏右边耳朵。 刚刚被清理过,感觉痒痒的。 “好凶哦……” 泪春嘟着嘴,埋怨一句,又委屈巴巴的搬着小凳子,坐到了他左边,上手扒拉这边的耳朵。 杨书瞧她一眼。 泪春发现,回以微笑。 “真坏……” 杨书感觉自己不小心,好像被这姑娘摆了一道。 好在问题不大,只是个小玩笑。 便叹口气,又闭着眼,安心享受。 啧,这种时候,人最大的幸福,就是长了两个耳朵。 还得提起那句经典的话,有钱人的快乐,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 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即便是古代,也有和后来形制相仿的耳勺。达官贵人用的,金银制都有,还有专人伺候。 这采耳的本事,甚至称得上是一门手艺。 不得不说,确实舒服。 …… 享受着耳边的温柔舒适,杨书都快睡着了。 泪春却又说道: “对了,先生可还记得,小女子方才提起的风灾?” “这才多大会儿……当然记得。” “先生没觉着不对劲吗?” 杨书也不睁眼:“啧……很不对劲,万没听说过,飓风还能吹到这地界!” 其实风灾古来就有。 又叫飓风,取得是【具四方之风】的含义。 于九州大地而言,遭难的多是沿海一带,其中又以东南较多。 大多吹不进内陆。 而上京在北部,离着最近的海边……往东也隔着个津门。 要是往南看,是隔着燕赵齐鲁。 再往南看……总不能是东南飓风吹过来吧…… 啧,要真是那边的飓风一路席卷而来,真个就是大风灭世的天灾。 这不开玩笑呢…… 且这些日子,杨书清楚记得……连场雨都没有。 天象也无明显变化…… 再回想,当日袭击泪春的妖魔中,就有一只擅御狂风。 毫无疑问,倘若风灾这事真切…… “九成九是妖物作祟。” 杨书微微睁开眼,看过去,笑道: “姑娘可是记着仇,想与这妖魔计较一番?” 泪春动作一停,眨巴眨巴大眼睛。 却也不说话, 杨书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到底是江湖人,任谁被别个捅上一刀,万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再想想她当时的伤势,那是九条命去了八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这梁子,结大了! 泪春又不是活菩萨,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若能逮着机会,指定要捅回去! 杨书砸吧砸吧嘴: “几天了,净妖司也没往这边递条子,应当应付得来,你就别去添乱了……” “哦……好的。” 泪春称是。 杨书颇为惊讶的转头,笑道: “我让你别管,你还真就不管了?” “嘿嘿,我当然听你的呀!” 女子笑的温柔,眸光如水。 “啧……这话说得,倒整的杨某人心里痒痒。” 正要再聊几句,他的笑容便缓缓消失。 “不是吧,打脸来的这么快?” …… 过不多久,大门敞开。 自是老板娘回来。 但回来的……却不仅仅是老板娘。 还有叶清,以及一个,不认识的高人。 做文人打扮,气质不凡。 那一身光辉熠熠,比着那净妖司首尊,亦是不遑多让啊! 这等人物上门,又陌生。 倒不好拿大,显得咱很没格调。 便拍了怕泪春的腿,示意她别忙活了,自己又站起身,迎上去,拱手抱拳。 与老板娘自然就省了,和叶清简单施礼,着重与那文士寒暄: “高人到访,蓬荜生辉啊!” “真人面前,可不敢称高人,鄙人姓曾,表字怀仁,这里见过杨先生。” 文士礼节,倒意外的随意,却是笑道:“在下心里实在是好奇,这才冒昧登门,望杨先生多多包涵。” 7017k 第一百一十六章:你管我叫叔,我管你叫弟 今天人多些,菜式便也复杂了些。 最要紧的,是有杨书最近很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其实就是四喜丸子。 属于淮扬菜系。 这也是老板娘的拿手菜系。 因着淮扬菜,对到刀工的要求,算是四大菜系中最高。 譬如这一道肴肉。 主材是猪蹄,却需使刀平剖去骨,只留肉与皮,才好做菜。 啧……剑仙的刀工…… 杨书非常怀疑,老板娘学艺时,就用这做菜的方式练过兵器。 顺便还学了一手好厨艺。 不想太多,他使筷子,夹了一口肴肉在嘴里,却是肥而不腻,酥嫩鲜香。 教人食之忘我。 …… 看着杨书眯眼享受的模样,隐娘浅浅一笑,又给他加了一筷子。 后者连忙接过,顺手就塞进嘴里。 “唔……美味的紧。” 隐娘笑得更明显了些,又往泪春那边看一眼,表情倏忽间变得冷漠。 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传音,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蹄子,别再痴心妄想,我已经赢你太多。” 泪春却妩媚一笑,眨了眨眼。 意思也很明显。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隐娘眯眼睛,杀机暗起。 …… 曾教习不动神色,擦了擦额角的汗,瞅一眼自己的爱徒…… 那是一门心思,低头扒饭。 比以前上课的时候,还要专心许多。 微微摇头,曾教习对其笑脸,左右看看,笑道:“杨先生果真不是常人啊。” “哎呀,老说这话,就见外了啊!” 杨书停下筷子,擦擦嘴,望着坐在对面的师徒二人。 …… …… 说回前头。 让杨书意外的是,叶清此来并非代表净妖司,而是代表他自己。 来串门子! 这可是件稀奇事。 大忙人叶清,几时来找他,多半都着些缘由。 细问之下,才知是他的恩师曾教习,死活要来长长见识。 餐桌上又攀谈了几句,倒也对二人多些了解…… 这位曾怀仁,大名唤作曾咏。 书院弟子通常叫他曾师,若是外人,多半会尊称一句曾教习。 除此之外,杨书也是第一次知道,叶清居然来自三宗之一的岳麓书院。 这事儿就挺有意思。 杨书落地已久,也知道些大门派的门道。 譬如这岳麓书院,与大乾朝廷,早在百余年前就度过了蜜月期,双方如今的关系就十分微妙…… 书院里相当一部分核心子弟,都不大乐意,为一个下坡路的王朝效命。 有的专心治学,教书育人。有的行走天下,除暴安良。 只有最另类的一批,才愿意出仕为官。 而叶清,则是另类中的另类。 据曾教习所说,早年的时候,他问那些年轻弟子,未来想干嘛。 叶清就说他要做官,以法度定天下。 这话说的很大,但书院那一群狂生,年轻时吹牛吹得都不小。 彼时的曾教习以为,叶清是想进刑部,或者大理寺为官,行冠礼时,还赐下表字。 叫作敬明。 语出尚书:敬明乃罚。 希望他谨慎严明,行事公正,做个好官, 这里也能看出,这二人关系匪浅。 而得曾教习看重的叶清,方才出得书院,便一头扎进了净妖司的烂泥坑…… 大乾诸多衙门,就数这个最危险,啥脏活累活都干。 且顶了天,也熬不过那三个千年大妖,升不到正三品。 若用四个字概括:自毁前程! 曾教习听说后,当即写了封信臭骂了叶清一顿。 言说:“你想斩妖除魔可以,去钦天监就行啊,我能介绍个真正的粗大腿。有监正护持,前途定是一片光明。” 但叶清就是不乐意,说别的衙门离庙堂太近,离江湖太远。接地气的六扇门,官僚风又太重。 左右不如净妖司妥帖。 累是累点,但很充实。 杨书听了直点头。 叶清的确是个很轴的人。 曾教习现在提起,都感觉有些生气,却也毫无办法。 只能感叹:“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就管不得了。” 这话把叶清说的抬不起头,却把杨书逗得直乐。 许是教小孩子教的多,这位曾教习,并不是常人印象中,那样有些方正的性格。 相反,说起话来,极为诙谐有趣。 尤其是说道,叶清科举都不去,一头扎进净妖司的时候。 宛如戏精附体,把自己当时的意外,震惊重现了出来。 还加点夸张…… 叶清在旁边那个刺挠啊! 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书也没想到,这叶敬明也有如此……就感觉很矫情的时候。 看那怨念深重,又不敢多说的模样。 兴致一来,杨书眼珠转了转,倒是起了个坏主意。 …… …… 便停下筷子,轻咳一声,说道: “曾教习啊……” “嗯?杨先生有何指教?” “哎呀,都说了,别这么客套。” 杨书一脸和煦的微笑:“你看啊,我与敬明兄,相交莫逆,你又是他的恩师,怎能这么疏远……真论起来,我似乎还得叫您一句……曾叔?” 曾教习一扬脖子,整个人后退了两尺,直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杨先生何等高人,我怎能做这个长辈?折煞我也!” 叶清缓缓停下扒饭的动作。 抬起头,神情有些微妙。 杨书却皱起眉,继续劝说道:“哎呀,刚说了不能客套,咋又推拖起来了!” 曾教习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这不是客不客套,我当了这个称呼,怕是到不了第二天,人就要没了……” 那态度,倒是坚定地很! 杨书嘴上啧啧有声,似乎颇为愁苦,言道: “那如何是好,我与敬明兄平辈论教,曾教习不就是我的长辈吗?” “那哪儿成啊!” 曾教习大手一挥:“至多……也是我与杨先生平辈,敬明该称一句……杨叔叔!” “哎呀,那怎么可以!” 杨书嘴上推脱,脸上却感一副好笑的样子。 “这有啥,各论各的!” 曾教习真不像那些礼法大于天的儒门修士,这话说的,倒比杨书还痛快。 叶清表情很奇怪,就看着对面的杨某人,也不说话。 杨书以为他不乐意,便感叹道: “哎呀,这闹得,莫名其妙就长了一辈。” 接着和老板娘,泪春,以及那曾教习一起转向叶清。 咳了好几声,总算憋住了笑,说道: “那个,敬明兄也别介意,以后……你管我叫叔,我称你兄弟……哈哈,也不是不行!哈哈!” 临了临了还是没憋住。 笑出了声。 可没成想,叶清却是起身,脸色严肃: “先生不弃,敬明能称一句杨叔叔,实乃三生有幸,以后定以叔侄之礼相待!” 郑重的躬身一拜,唤道:“杨叔叔!” 曾教习哈哈大笑:“你小子走运,这回捞着了啊!” 在旁的泪春抿着嘴,微微点头。 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 杨书笑容逐渐消失。 一只温柔的手,忽地搭在他肩膀。 自然是老板娘。 她小声说道:“你……需要对自己,多些了解了。” 杨书捂脸。 难道只有老板娘,知道我杨某人,只是想占个口头便宜而已…… 万没想到,还真多了一大侄子! 7017k 第一百一十七章:好日子到头了? 或许有人觉着,在这世界论起辈分,会非常尴尬…… 譬如净妖司的三位大妖,按岁数,能做开国太祖的太太太爷爷。 绝对的祖宗辈儿。 若较真起来,当今皇帝见了,也得叫声爷爷。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妖类的寿数,往往要比人类长出几十倍。 算是种族优势。 而人类修士,即便天下第一,也难以堪破百二年的阳寿大限。 人间无敌,甲子余年,该死就死。 其实说起来,许多人类高手,对妖物的寿命,也都是羡慕的紧。 反过来看,众多大妖,也真心羡慕人类修士的成长速度。 有时候,他们闭关个三十年,再出来时,江湖上的高手,都换了一茬。 就像睡了一觉,世上却突然冒出许多…… 能将其吊着打的高人。 其中郁闷……当真是难以言表! 说起来,如今划分道行的三百年,五百年之说,便是按着一般妖物,苦修一年所积攒的修为。 如若换成人类的标准……少说也得去个零吧。 正因这种寿命,修为增长的绝大差距,鲜少有妖物能真正融入人类社会。 …… 一般而言,诸多妖怪之中,那些性格不错的,会寻一深山险地,好好修行。 若无机缘,便不出世。 如跟随大乾太祖,平定天下之前。老松树,二先生与他们那个三妹,也曾有个定居的地方。 而那些个习性恶劣,偏爱血食的妖魔…… 自然少不了为非作歹! 其中讲究一些的,多是装扮成野神,骗取供奉。 倘若实力够强,又愿保一方平安,即便贪婪,乃至索取无度,也会被当地居民当成神祇,尽力供养。 例如现今被秘密关押的封豕,就是其中的翘楚。 最常见的,则是一些鱼妖伪装的河神。 而那些个不讲究的…… 往往袭击人畜,当做血食,不挑不拣,一同吃进肚子! 而妖魔野性难驯,根骨中的环境竞争意识作祟,大多不怎么讲究…… 他们盘踞在山水汇聚之处,潜伏在小城乡村的周边。 施邪术,展妖法,多有伤人害命的事迹。 如那九婴,修蛇,就属于这一类。且是其中危害最重,流毒无穷的典型。 这……也是妖魔的常态…… 而净妖司的三个当家,可算是千百年来,和人相处最为融洽的大妖。 绝无仅有! 论交情的时候,默认排除他们三个大妖…… 说不说,其中也有种尊崇的感觉。 有个戏中的封号,叫作一字并肩王,见着谁都官大一级。 三位大妖也是类似。 虽然不论辈分,但见着谁,辈分自然而言的大上一层。 而在过去,诡谲莫测的杨某人,也是类似的情况。 只因没人晓得,这神秘非常说书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 说直接点,没谁将其当一般人看待…… 干脆就不论辈分了。 而今天,杨某人自己提起了这档子事! 需知,在这种人情社会,辈分可是极为重要的信号。 你随便逮个过路的,你让他叫杨书一声爷爷,人也不愿认下这个孙子不是…… 所以啊,那曾教习一听这话头,别提多惊喜了。 这可是给自己的爱徒,傍上一条粗大腿。 而对叶清来说,这一出,可以当成是杨书的表态。 在多次合作之后,这位杨先生,总算对净妖司衙门给予了信任。 让他叫一声叔,可以说是结盟的信号…… 往后,就能算是自己人了。 真真是大喜事啊! ……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步履轻快,脸上笑容是清淡,但看那精气神,乐呵劲儿藏都藏不住。 尤其那叶清,看架势,该是回去报喜了! …… …… 杨书耷拉着眉毛,帮老板娘收拾碗筷。 “啧……” 本意只是占个便宜,却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节。 他不禁想到,以后若真的在许多高人中,打响名气,若吼一声“做我的儿子吧!”,没准也能收到奇效。 许多人还会说: “哎呀,能做杨先生的干儿子,你小子发达了啊!” 想着想着,杨书自己都觉着好笑。 膨胀了膨胀了。 老板娘撞他一下:“想啥呢?” “啊……没想什么,一不小心走神了……对了,盘子放哪儿?” “放那儿,我过会儿再洗。” “好嘞……对了。” 杨书将那些个盘子落一块,自去洗手,顺嘴问道:“明天咱吃什么?” 那语气,倒是颇为期待。 毕竟老板娘的手艺,的确是一绝,这才几天,倒把杨某人的胃养刁了许多。 而隐娘听他这话,动作却一停. “怎么了?” 杨书擦干手,见她不说话,便有些奇怪的问:“咋突然没动静了?” “……” “啊!也是,这问题的确需要思考一下。” “……” “额……是出什么事了?” 杨书正奇怪着,却见泪春从门中踏出半步,扬起手里的砚台,还有几根笔。 笑着问道:“这些旧的放哪里?” 却是那曾教习离开前,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乃是从其个人的珍藏中,精挑细选出来,算是见面礼。 书院高人出品,自然非同凡响。 若不开天眼,以杨书的经验,处置起来都不大顺手。 小心糟蹋了东西。 还是泪春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计。 这会儿正在屋里忙着。 此时是问他,过去那一套……不大好的文房四宝,要怎么处理。 杨书想了想……扔了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个……我书架右边,有一小箱子……先放里边吧,以后再说。” 自是打算去刘二本那里……嘿嘿。 泪春点点头,进得门去,不时又喊一句: “还有这些旧纸……哎呀,有的都被咬了!发财!都怪你!也不看着点老鼠!” 哮天犬:“汪!” 翻译:你再说一遍! 泪春虽然听不懂,但那气势却做不得假。 其声音怯怯,言道: “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凶干嘛?” 哮天犬:“屁!少跟我来这套!吃我一口!” “啊呀……别追我!” 惊叫过后,泪春拿着两个装笔的盒子,一蹦一跳的跑了出来。 身后则是龇牙咧嘴,亮出牙龈的哮天犬。 啊呜啊呜的叫着,势必要啃上一口! 泪春脚下一闪,麻溜地躲到杨书身后,转着圈躲避狗子的追击。 边跑边笑。 气的哮天犬想给杨某人也来一口。 …… 一只喜鹊扑棱棱落到隐娘肩膀,歪着头看着这出闹剧,传音道: “好作啊!怎么办,好想刺死她!” 隐娘:“……” “喂,说话呀!” 叹出口气,沉默许久的隐娘方才开口: “脚步沉稳,中气十足,你的伤势已经好了。” 喜鹊身子一抖,差点从她肩膀上摔下去,又传音说道: “得,你厉害……” 隐娘冷眼看过去,喜鹊一哆嗦,扑棱棱的飞走了。 泪春也不跑了,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 往隐娘这边看一眼,又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 泪春不跑,哮天犬竟然也不追上去咬。 只是就地一躺,哼唧两声: “哈,某人的好日子,这就到头啦!” 杨书挑眉,踢了它一脚,随即面向冷淡的隐娘。 却是笑道: “的确,泪春姑娘的伤势,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隐娘便把手头东西放下,语气轻飘飘的: “她也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既然伤好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脸皮厚些就好了 杨书之前就想过这问题。 倘若泪春伤势好了,老板娘会勒令其离开。 而她自己,也肯定不好意思,再以“男女有别,帮忙照顾伤患”为借口,继续逗留在这里…… 该走的时候,绝对不会回头。 毕竟人家是个冷漠无情的刺客。 可实际上……还是脸皮薄,抹不开面儿。 当然,老板娘走之前,必定会被泪春也赶走! 但反过来看,泪春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听其语调轻快: “这伤是好了,可如今情况不明,我也不好判断自己的处境……万一我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打死了呢?” 隐娘皱起眉,打量一眼嬉笑的泪春。 “我看……你分明觉着这是好事。” “着怎么可能,身处险境如何能是好事!” 泪春起先还一脸震惊,似乎觉着隐娘疯掉了。 可没多久,便绷不住表情似的笑出来:“哈哈……不不,当然不是好事。” 隐娘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呼……如果你想死,不需要麻烦别人,告诉我就可以。” 泪春挑眉: “你确定要当着杨先生……聊这件事?” …… 杨书在两人中间,伸手擦了擦额角,沉吟着说道: “额……其实泪春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 泪春听了去,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 “嘿嘿,杨先生宅心仁厚,可见不得小女子遭此大难。” 隐娘对泪春的作态置若罔闻,眼睛看向杨书: “你不想她走?” “不不,话不能这么说。客观来讲,泪春姑娘确实有危险,” 杨书摆出一副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子: “譬如这几日的风灾,就是一只袭击她的妖魔,在施展妖法神通……毫无疑问,他们依然活跃在京城一带。” …… 三人正说着话,杨书忽地抬起头。 是有只鸽子,就着晚风和夕阳,扑棱棱落下来。 自然带着陆五的信笺。 杨书略感奇怪。 因他之前被搞烦了,便去了封信,让那陆五没事别来腻歪他那个猴毛。 此番来信,不出意外的话……没准是难得的正事。 便摆了摆手,意思眼下的事,等会儿再说。 泪春也跟上来喂鸽子。 杨书见了,还叮嘱几句:“你且少喂点,这厮越来越胖了。” “胖点不好么?” “也不是……关键看着馋人。” “哈哈哈!” …… 杨书没猜错,这次的信,较以往的要长不少。 也确实是一件正事。 读信的时候,神情自然有些郑重。 隐娘看在眼里,便出声问道: “信上可是说什么了?” “啊……也是巧了,正和那御风妖魔有关。” 说着,他还把那信笺递过去,给老板娘看过。这才继续说道: “我一朋友,听闻京畿遭了风灾,就掏出来一些器械,兴许用得到,便想着让我替他去试试……如果有用,他便琢磨办法,多弄一些出来。” 隐娘三两眼看完,又问道: “这种事,非得让你去替他?” “没办法,按他的说法,那些东西别人用着,不见的顺手……其实我使着也不见的顺畅,但总比别人强些。” 杨书说着还笑了笑。 自是想到了之前的拖拉机。 的确,搁别人,多半得好好学学,才能吧那玩意儿开起来。 又看一眼逗鸽子的泪春,杨书表情不变,小声说道: “明个到时要出城……若运气不好,没准还真会遇袭。” 隐娘闻言,眯了眯眼: “那你不如不去。” “额……我是说运气不好……一般来说,杨某运气还是不错的。” 杨书一笑,转身回到屋中。 自是回信去了。 …… 隐娘左右看看,略作犹豫,还是去找了泪春。 她声音冷淡:“你为什么就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因为我不想死啊!而我看遍京城,就数这里最安全。” 泪春头也不回:“还有一点,其实你该谢谢我!” “让我?谢谢你?” 隐娘只感莫名其妙。 泪春已然不回头:“对啊,我不是我,你那竹膜做的薄面皮,哪辈子才能上这个门。” “……” 隐娘咬了咬牙,心中又羞又气! 觉着泪春一个劲儿喂鸽子,倒显得自己上赶着。 便吹了口哨。 登时就有一只喜鹊斜刺里飞出来,追着那只鸽子咬。 一只喳喳叫着,一只咕咕叫着。 倒是竞速一般越飞越远。 泪春转过头:“这天要是黑了,那鸽子可不识路,小心它找不到家。” “喜鹊会把它赶回来。” “行吧……我还打算告状呢,可惜了。” 泪春拍拍手上的零碎:“反正我是赖在这里了,你脸皮薄,要走就走……最好今晚就走,我好做我的事!” 她说着,还抓抓手,一脸的坏笑。 隐娘不说话:“……” 泪春后背一凉,轻抚胸口: “喏,你要是想在这里动手,后果自负哦……” …… 屋里的杨书,写着回信,偶尔也往外边看一眼。 两个姑娘都是高手,声音很小,他听不到二人的聊天。 但看口型,也能猜到一些。 显然……聊得很不愉快。 这也在预料之中…… 他叹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忙活自己的。 …… 小知识:古人要用纸张,都是现写现裁的。 市场上也买不到后世那样,有固定规格的小块纸张。 都是一大块。 文人需根据用纸的目的,例如写信,写书法,做诗词歌赋等等,预计好大小,再裁下相应的纸张。 而好的纸张昂贵的很…… 比如杨书眼前的,便是曾教习刚送的上品宣纸。 称重的话,跟金子相差不多。 裁多了裁少了都是损失。 是以……这可是个精细活。 杨某人过去用的纸,可没这么宝贵,自然随意得很。 所以这事儿,做起来不那么顺手。 可毕竟有天眼在,他最有天赋的就是这种细致活, 习惯习惯就好了。 不多时,便取下名帖大小的纸张。 方方正正! 和方才的回信落在一起,杨书略作犹豫,写下了三个大字。 …… 这时候,隐娘该是和泪春聊完了,二人同时走进了门。 泪春打眼一看,便疑惑问道: “这是个名字吗?好奇怪……可是哪里的妖魔?” 杨书收好,笑着答道: “确实是个妖魔。还是很厉害的妖魔……明天兴许用得到。” “这样啊……” 点了点头,杨书又看向老板娘,诚恳说道: “那个,依杨某看,你还是别走了……你要是走了,我又得到处找吃的,感觉好可怜。” 隐娘一呆,有些手足无措: “这……” “那,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隐娘抿抿嘴,明明刚进屋,却又往外边走去。 说是要凉快凉快…… …… 杨书一笑,又看向泪春。 后者拧着脸说道:“哎呀,先生倒浪费了我的苦工……” “啊?什么?” “小女子下了好大力气,才激着她不再顾忌那稀薄的面皮……” “哎呀……泪春姑娘这法子不太行。” 泪春蹙着眉,一脸奇怪: “怎么不行,我可是知道,对这些爱脸红的姑娘,就是得拿她在乎的东西,仔细磨一磨。” “不不,这种事跟旁的不同,也无需这么麻烦。” 杨书收拾桌上的宣纸,抬头笑道:“遇着脸皮薄的,你脸皮厚些就行了……轻松又简单。” 泪春:“……” 第一百一十九章:试试就逝世 咕噜噜,咕噜噜。 杨书骑在一个两轮器械上前行。 那东西裸露在外的轮子,与崎岖不平的的地面激烈摩擦,使得杨书的身形上下颠簸。 看着就不大舒服…… 可为何,这厮看着还挺乐呵? 直让人感觉不明所以。 这两轮的怪东西,看着是挺有趣,却也不如骑马来的舒适自在…… 可杨书并不怎么认为…… 毕竟他骑着的,乃是一辆自行车。 虽然轮毂都裸露,连实心胎都没有,骑行起来非常费力,舒适感接近于无……嗯,这些缺点都得反馈给陆五。 但无论如何,这小破车,总能给他带来一种其妙的亲切感! 还有种对未来的期待,以及怀念。 当然,骑行本身也是种乐趣。 比如前世的某个末代皇帝,为了骑车能利索些,把紫禁城大片的门槛都给锯了! 啧……这败家玩意儿的行为,想起来就得谴责一次。 咱可不能这么学。 …… 杨书哼着小曲儿,同时四处观望,却是走在最前头。 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卫,是他从厉江那里“借”的……其实就是抓来的壮丁。 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都是熟面孔。 老板娘不喜骑马,正潜伏在左近,徒步跟随。 当然,速度很快就是了。 泪春倒是骑着马,还换上一身男装掩人耳目,有些像那日南城中偶遇的装束。 很是飒爽。 而她那一双眼睛,自然锁定在杨书本人身上。 见杨书到处看,便令马儿踢踏着步子,行到他左近: “这风灾倒真闹得不小。” 语气倒有些惆怅。 杨书回神,前轮晃了一晃。 运劲稳住后方才说道: “是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骑着的车子拐了一把,避过一棵碗口粗细,却被硬风从当中被吹折的大树。 一路上这样的障碍物可不少。 还有一些,干脆被连根拔了起来…… 这才刚刚走进风灾的危害区域。 再往远了看,落入视线的就是大片的农田。 都是被摧残过的,显得破败不堪。 零星有几个农户在收拢,天眼看得清楚,那都是满脸愁容。 一副不活了的样子。 只因京城周边的田地,大多属于某些贵人,大地主。 这些农户只是租来,还需定额,定比的上缴一定量收入,作为田租。 丰年还好,能留点余粮。 若遇着灾年,那真是生不如死。 今年的雨水阳光,本来是不错的。 奈何突然吹起一阵大风…… “唉,妖魔终归是妖魔啊!逮着这大风,剐了都没啥问题。” 泪春却突然说道: “但这大风厉害的有些夸张了。” 杨书挑眉:“什么意思?” 泪春叹口气,语气极为无奈: “我实话实说,倘若那大风,能掀起这种规模的天灾,我万万没有逃生的道理……那厮随便扇扇翅膀,我能剩下一副骨架,都算是运气好。” “嗯……似乎还真是……” 杨书沉吟着,略作思考:“那就有两个可能。” “什么?” “要么当初围杀你时,他们没尽全力……这说明他们和阴司貌合神离。” 杨书露出些冷笑。 这点大概是传统艺能。 毕竟那些混蛋连人性都没有,哪来的信任。 随即又说道: “要么这种天灾,对大风来说,也并不轻松,需要准备很久,甚至借助外物。” 泪春点了点头。 “我觉着两种可能都有。” 杨书闻言转过脸,笑了笑:“姑娘说得对。” 接着伸出双脚,摩擦着地面。 陆五设计的自行车,和那拖拉机差不多……没有减速设置。 只能像这样暴力停车了。 无需他招呼,跟随的几人各自下马。 杨书将那小破车放好后,情不自禁揉揉屁股。 以他如今的体魄,颠久了也有点不舒服。 他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农庄。 一言难尽。 现今的建筑,大多只是土胚房,那大风刮来,如何能立得住脚……各自坍塌倾倒。 看很多生活痕迹,相当一部分人,这几天都是露天睡得。 凄惨的紧。 杨书抿抿嘴,心中叹了口气。 所幸没有门户挂白! 应无太多人命伤亡。 回转目光,他看见了几架熟悉的大机器。 自然是三台做过改装,看着顺眼些的拖拉机。 而更引人瞩目的,是挂在拖拉机后边,连成一体的耕种用具。 已经有许多庄稼汉聚在那里围观。 不时指指点点。 但杨书定睛一看,却见当先一个老汉,竟然是熟人。 便挥挥手,示意其他几个跟上,龙行虎步的行了过去。 一行人鲜衣怒马,看着就不平凡。 这气势汹汹的走过去,倒让那些穷苦人乱了一乱,推搡间倒把个黑瘦的老汉让了出来。 竟是那买黄豆的老黄…… 杨书“啧”一声: “我说这几天,怎的又不见不着人,原是摊上了这倒霉事?” 老黄脸色一黑: “后生啊,做个人吧!我已经够惨了!” “额……好好好,算我失言。” 杨书也意识到,这档口,老黄该是没心情开玩笑互损。 便敞亮的认了个错。 而见着老黄与杨书竟认识,且一看杨某人,就是一群人中为首的一个。 当即大喜过望,急慌慌催促,却又谨慎地说着什么。 老黄抿抿嘴,倒也听话的问了: “后生,这些玩意儿是你弄出来的?” “不是我,是某个大人物……算是把你们这里当试点,做个试验,对你们来说,倒也是个机会。” 这事对农户来说,的确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杨书神情倒也严肃的很。 他指着三驾车后边挂的东西。 “靶,犁,你们都认识吧?” “那自然认识!” “认识啊!” 不待老黄说话,其他人七嘴八舌的一同回答。 的确,地里刨食的,怎可能认不出吃饭的家伙。 即便在形制上差异巨大…… 比如那耙子! 猪八戒的耙子也是九齿钉耙,用来干农活倒也利索得很。 但拖拉机后边的就厉害了! 少说也得六十齿吧…… 加上机械动力,那干活别提有多快。 犁更不用说,若真能发挥作用,从此解放人力和老黄牛。 啧…… 这也是农耕文明的特色。 有了啥技术突破,先试试能不能种地! 杨书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指着三辆拖拉机,简洁明快的解释起来。 …… 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的是,等杨书说完,那一帮庄稼汉第一反应不是兴奋…… 而是不相信! 纷纷质疑:“真的假的啊?” 杨书挽挽袖子:“真的假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 …… 这边忙碌着,却有个面色阴狠的鹰钩鼻,在正常人视野极限之外,眯着眼睛观察他们。 “一个姓杨的……一个……啊,是命大的玉罗刹……” 他揣起袖子,身形抖动,背后露出两个翅膀。 舔舔嘴唇,揉揉鼻子,嘀咕着: “那金乌忒霸道,非说什么一步步来,搞得本大王不痛快……要不过去骚一下?” 第一百二十章:你还没资格跟我动手 拖拉机突突突的响。 杨书带头开车,笑容嚣张。 他旁边的老黄震惊中带着兴奋,大声疾呼:“动起来了!动起来了!” 杨书自然不客气: “淡定点啊,别像个土包子一样!” 老黄瞪大了眼:“老汉就是个庄稼汉,土包子怎么了?我光荣!” 虽然这么说,但其在京城混得开,脑子却是灵光的很。 亲眼看着这个大家伙,那轰轰隆隆的声势…… 若真能用来做农活,可比着牛马之流强出太多! 其广阔前景简直难以估量。 不过…… 回头看看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壮丁,嘿咻嘿咻的工作,再瞅瞅这壮观的铁家伙。 这东西的价格,指定也比牛马要高出许多。 心中叹口气,老黄也没有深思。 毕竟这都是后话、 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难关熬过去。 他拍打杨书,大吼道: “把地整出来有个屁用啊!种什么啊!” 时间到了五月底,可种植的作物,又适应北方环境的已经不多。 他的忧虑自然合情合理。 杨书驾着车,回吼:“你说呢?” “只能种些豆子了!” “那不挺好?” 杨书看他一眼:“你不就干这个的嘛!” 老黄:“我是没事!可种粮食的那些人就完蛋了!” 杨书咧嘴一笑。 从脚下拿出个大罐子,递给老黄。 “让他们种这个!” 老黄打开一看:“这啥啊?” “玉米!” 不管疑惑的老黄如何询问,杨书只做不理,言说等忙完了再说。 老实说,刚看到玉米籽的时候,杨书还出了出神。 陆五来信中解释,这是种新兴作物,是从某个很遥远的地方流传而来。 只是还未开始大规模种植。 趁此机会,正好试试这种东西,能不能在北方生长。 而杨书自热晓得,玉米的原产地是在所谓的“新大陆”。 这倒应了他的一个猜测。 眼下的大乾,时间线接近于前世的大明。 显然,不同的世界,同样的命运。 一些最早的殖民国家,应该已经在和新大陆的原住民,带来种种灾难与屠杀。 接着是灭绝人性的奴隶贸易。 只能说,这些个蛮夷骨子里就缺教化。 杨书倒是记得,有最新证据证明,大明的远航舰队,曾抵达过北美,还在一座小岛上挖过运河…… 这时间,比那些西方人还要早许多。 区别可以说非常明显。 不过话说回来,也因为九州足够富饶,地里刨食就能吃个饱饱。 无需跑出那么远,去人家的地里抢粮食。 “唉……只希望杨某人有生之年,这些个西方人别那么不开眼。” 否则手痒痒……一不留神掀翻个神神鬼鬼……那就比较尴尬了。 正想着,杨书目光一凝。 却是望见了一只鬼鬼祟祟的妖魔。 自然化作人形,但本相却在天眼之下无所遁藏。 其生着一双翅膀,周身白羽,双爪金赤色,却有一张人脸,是笑着的。 那笑容却不和煦,只如得逞的小人一般,奸诈阴险。 看着骇人的紧。 凶鸟大风! “啧……这厮果然还在附近,且是个不甘寂寞的性子。” 望着其鬼祟的动向,杨书叹了口气。 “却不说那群西方人,这鸟儿看着就很不开眼……” 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个纸团,顺手递给旁边的老黄。 “这啥?” 老黄一脸奇怪,揉开一看,乃是三个大字。 【黄风怪】 他顿时拧着眉毛: “你这后生。给人起外号也就算了,还带写出来送人的……你送人也就算了,这笔破字还不如我呢!” 杨书眉毛直跳: “起个锤子外号!让你拿你就拿着!” …… …… 地头儿边上。 一群农户纷纷拧着眉毛,看着那癫狂的大家伙,在田地中奔走。 震天动地。 却是围着那男子装扮的泪春,小意询问: “这大家伙,真就送给我们了?” 泪春一脸无奈: “嗯……算是送给你们了,反正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散架。” 就有人一脸担忧:“但那是铁啊,不会有官府的人找麻烦吧?” “不会……” 有几人眼睛的是就亮了起来。 官府不会来找麻烦的……铁疙瘩? 泪春所处的阴司,那可是造反专业户,自然能看出这些人的心思。 盐铁乃是朝廷专卖,俗称国营产业。 虽然不合法……但只要有门路,自是值钱的东西。 泪春轻轻摇头,暗自叹道:“真是不知死活。” 却也想不通,杨书为何要让她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倒需应付这些刁民盘问。 正此时,却见那轰隆隆的拖拉机,猛地一转头。 往这边来了。 泪春心中一动,随即脸色大变,双手一环,五形劲力冲击,推开围绕的重人。 一群人四仰八叉的仰面跌倒,扶着腰腿哭爹喊娘。 有那混不吝的,张嘴就想骂人。 可定睛一看,全都吓出一声冷汗。 原是方才的地方,不再只有那娇嫩的小后生一人,还有个白衣男子。 他以指成爪,直取小后生咽喉,却被稳稳招架。 再回忆方才的景象。 “不好!是神仙打架!溜!” 完全没有交流,但这帮农户倒也达成默契,作鸟兽散。 化形的大风怪笑一声: “你方才还救人?有何意义?” 泪春寒着一张脸:“我又不稀得他们感激,躲远点别碍事才是好的。” “啧……不仅伤好的挺快,胆子也大了不少!” “胆子大的是你吧……” 泪春眼神冷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嗯?” 大风扫了一眼。 那怪家伙,却是突突突,突突突的接近了。 上边的杨书晃晃悠悠,看起来自在的很,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他咧嘴一笑,嘲弄的看向泪春: “那就是你的依仗?” 泪春不没回话,右手灵蛇般攒动,伸出二指,就要戳瞎大风的眼睛。 后者怪笑一声躲开。 半空中身形一转,却又扑向杨书,嘴上叫道: “我倒要看看,你这臭说书的有什么厉害!” 大风敢来。自然是不怕他杨某人的。 只觉就算打不过,吹股风捣乱,潇洒离开也是可以的。 他只想称称杨书的斤两! 可这事儿,岂是想做就能做得的? 只见青天白日中,寒光一闪。 其窜动的身形猛地一顿,停在半空。 大风鹰钩鼻缓缓亮出血痕,流出一滴鲜血。 身上将其拭去,心中也有后怕。 往旁边看去,却见一把匕首立在那里……方才再慢一点点,这东西就能洞穿他的脑袋。 哪里还有命在。 大风怪笑道:“幸好我留了个心眼,鹊剑仙果真也在。” 那匕首有灵性的飞舞,落在一人手中。 自然是潜藏的隐娘。 她跟泪春对了对眼神,一同拦在大风身前。 虽然彼此看不过眼,但面对妖魔,她们显然是一边的。 没去管拖拉机撞进一片坍塌的空房,杨书拎着老黄,一闪身到得近前。 却是在两个女子身后。 大风眼珠子乱转,却是又笑一声: “我道理由多厉害,却也只会躲在女子身后?何不出来过过手?” 杨书也笑:“你还没资格跟我动手。” 大风目光一冷。 却听杨书说道:“甚至无需两位姑娘,我身旁这老汉,就能把你吊起来打!” 看热闹的老黄僵硬转头: “?” 杨书却不由分说,运劲一推,将其推到正中间。 同时做加油打气状: “放心,你行的!” 7017k 第一百二十一章:黄风怪 且不说老黄如何着慌,单见那大风瞠目惊视,自是一番打量。 却见这老汉生着张瘦脸,额上眼角十八个褶儿,活似个皮薄馅少的黑包子。 不禁有些嫌弃。 就算是当包子吃,都嫌弃他磕牙。 心中怀疑,又怕走眼,只得看了又看。 如此三遍,始终觉这老黄外无凛然威严,内无迫人神光。 端端正正一个普通人。 心中暗骂:终被那九头蛇蒙了眼。 不禁撇嘴: “还道你这说书的有些本事,不想竟是个浪得虚名之辈!躲着也就罢了,还推个杂鱼出来顶缸?丢不丢人!” 话虽然难听,但欲哭无泪的老黄,却是深有同感…… 只觉神仙打架,拉我这小贩出来做甚? 作孽啊! 隐娘与泪春都是微微回头。 扫见杨书,拿扇子敲了敲手掌,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啧……风啊,这你就是有眼不识泰山啦” 只听杨某人拿腔拿调: “我可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这位,乃是四方寰宇,九天十地,御风之术也能排在前十的大能!放到现在的人间,那是稳稳的第一!” “哈?” 不止那妖魔大风,在场众人,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的?不信?” 杨书脸上笑呵呵的,看起来极为欠揍! 大风看了,只觉三尸神暴跳! 气到大喘气! 他本为横行青丘的大妖魔,血脉根骨中,最擅御风,自是忍无可忍,张嘴就骂: “放你的屁!论起这御风之能,我在此处认第二,还有谁敢认第一?” 血气上头,就想上来打,惊得老黄连退数步,两个女子却又上前,凝神待战。 “啧……凡间妖魔见识短!” 后边的杨书却是半点都不慌:“你若不服气,那便比一比!” 大风瞪成了斗鸡眼,大叫一声: “比就比!我怕你不成!” 杨书一笑,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 学那诸葛孔明摇摇扇子。口中啧啧有声: “啧……怕不怕跟我有啥关系?此番要教训你的,乃是老黄……啊,你可以叫他黄风怪!” 说罢转向老黄,一抬手: “黄兄,别客气,上啊!” 老黄一脸愁苦,还要说什么,却听见杨某人传声。 “好心告诉你一句,咱对面那妖魔,就是近来风灾的罪魁祸首!” 老黄:“……” 其浑浊的老眼一激灵,倒也有些怒火与神光。 杨书笑了笑,继而传音说道: “给你个亲手报仇的机会,其他的放心,一切有我!” 咬咬牙,老黄也不说话,虎着脸走到那妖魔正前。 大风眉头微皱。 心中奇怪,这黑包子怎的突然这么嚣张! 但这心念只是一闪,最后扫一眼老黄,便堆起傲然神情,与杨书叫道: “你且说说!怎么个比法?” “御风嘛!你吹一次,老黄吹一次,鉴于你弱一点,我等让你先吹!” 杨书大咧咧的挥袖。 大风看在眼里,微微凝神。 目力转动,扫一眼杀机隐现的隐娘,再瞅一眼蠢蠢欲动的玉罗刹。 撇撇嘴:“屁的让我一程,我倒想看看,这废物有什么本事!来啊!起风啊!” 说到最后,那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 杨书长声一叹: “唉!本想给你个表现的机会,竟然还不愿意要……老黄,吹他!” …… 老黄看着那人高马大,面向凶恶的大风。 虽是人形,但其发力展开,一身邪意不加掩饰,衣袖摆动间,隐隐传来腥臭的血气。 更有白羽巨翅,时时闪动。 毫无疑问,这是一尊强出他千倍万倍的妖魔! 莫说一个老黄,便是把几十几百个老黄绑起来,也不敌这妖魔一个振翅! 说不惧怕,那是假的。 可怕中自然有怒! “就是这妖魔,好的我们这农庄颗粒无收?” 此前得知自己的田地被毁,膝下无子无孙,又刚刚送别老板的黄某人…… 好险没跳了井! 差点就没走出来。 如今知道,眼前这妖魔就是此时的罪魁祸首。 只觉心中一团火烧心烧肺,怂着过了一辈子的老黄,从未有过这等样的愤怒。 可怒也就怒了…… 他一个凡人,如何伤得到这等雄健妖魔? 而老黄这边迟迟不发功,大风那里却是厌烦的很。 拧着一张怪脸,大声叫嚣: “和!露怯了吧?还黄风怪……御风大能……我呸!” 老黄心中一跳,却又有些恍然。 “啊……那姓杨的说我是黄风怪……可黄风怪是如何发功来着?” 他不禁陷入回忆。 …… 方才在车上,轰轰隆隆声中,杨书突得递给他一个纸团。 展开来看,写着【黄风怪】三个字。 他当时还以为,这是杨书给他起的外号。 可问了却说不是。 乃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 说完,还没头没脑的扯了一段。 吼着讲的…… 只觉这说书的是职业病犯了,他便听一耳朵。 说这黄风怪,是有师徒三人……一个有道高僧,一个狗子成精,和一个猪头,在西行路上遇到的大妖魔。 又说那怪施展法术,将三人中的师父掳了去,要煮着吃了。 他就很好奇,做师父的,不应该是最能打的吗? 为何徒弟还在,单只这做师父的被抓了! 忒也奇怪…… 姓杨的又说那猴子成精的很厉害,与那搭救席方平的大神杨戬,也能斗个难解难分。 知道自己师父被抓了,当即拎起棍棒,打到黄风怪门前。 双方战过三十回合,未分胜负。 猴子要胜,便使出一个身外身的手段,把那一身猴毛撕下一把,放在口中嚼碎了,再一喷…… 便弄出来上百只猴子,皆是同样的打扮。 拎着棍子,把那黄风怪给围了! 黄风怪见这阵仗,心中也是害怕。 便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呼出一口气!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杨书的故事却没讲完,老黄也是一头雾水,却也依稀记得黄风怪的运功方法。 只是不知道……【巽地】是哪里? 可不待他想想清楚,那大风却已失去了耐性。 “废物,你不出手,我便要来去你性命!” 说罢身后腾的扬起两支翅膀,双手交叉在一起,怪笑惊悚而阴森: “到了地底下,可别说是我杀的人!是你身后那姓杨的,发狠做的恶,死吧!” 说罢双翅一斩,狂风乍起,往老黄身上席卷而去。 那威势,卷屋屋掀,吹树树断。 落到人身上,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老黄这次是真怕了,也顾不得哪里是【巽地】,只张忙的张了三下嘴。 匆匆吐出一口气! …… 险情被两个女子看在眼里,当下就要救人,却被杨书拉住了肩膀。 “稍安勿躁……那黄风怪的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厉害得紧!” 他看着老黄面对的方向,正正好是巽地应对的东南。 便轻松笑道:“且看好戏!” 话音刚落,只见那老黄一呼气,就见一阵黄风,从空中刮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叫你主子出来说话 那老黄万万没想到,自己鼓起腮帮子吹了吹,便能见着如此奇景。 只是一眨眼,四周围就变得冷冷飕飕。 仿佛跳过六七八月,直接到了秋天。 更有数不清的黄沙四处飞旋,极目望去,竟看不到一点点天。 那妖魔吹出的旋风,先前还如此骇人,可遇着这股子黄风,却好似冬雪乍遇春阳,老鼠见到黑猫…… 囫囵话都说不完的时间,便彻底消散! “这是我干的?” 老黄没别的反应,就抬起手,卯足劲给了自己一巴掌。 继而一捂脸: “嘶……好疼!” 但也确信,这怪事的确不是梦! 再抬头望去,依稀能看到那妖魔的神情。 却是懵逼中带着惊骇! 接着一声怪叫,便露出那怕人的本相,想要抵挡,还是被吹上了天,隐没在黄风之间。 从这往后的景象,以老黄普通的目力,却是再也看不见。 只依稀看到飘散的白羽,想来定是狼狈不堪…… 老黄不由快意一笑,只觉这妖魔真是活该! 回头望去,朝杨书比个大拇指,道一声痛快! 杨书看个清楚,哈哈一笑。 那泪春微张着嘴,毫不掩饰自己惊容,有种赞叹: “这风好生厉害!” 杨书望着狂风中竭尽全力,却连身形都拢不住,毛都快掉光的大风。 “哈哈!那是自然!” 手中把玩着折扇,笑道:“黄风怪可是灵山脚下成道的老鼠,和西天如来也是见过面的,这风更是他的拿手本事!” 泪春又问:“可有什么讲究?” “啧,我且念首诗给你听……咳咳,这风一显威。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 一首长诗,方才念叨半截儿,便住了声。 那风中凌乱的大妖魔,随着他这几句话,是骨断筋折,眼瞧着不活了。 泪春见他不说了,递来个疑惑目光。 杨书微微摇头,示意先做正事,别的是回头再聊。 泪春恍然,也不催促。 杨书却是抿抿嘴,心中颇为后怕。 他突然收声,自不是因为怜惜那妖魔性命 只因他清楚看见,自己方才念出六句,那狂风竟有扩散迹象! 这可不是小事…… …… …… 唐僧一行遇着黄风怪时,那沙悟净,都还在八百里流沙河中遭受磨难。 取经天团还没凑齐,该算是早期劫数…… 整体来看,并不算太难。 其斗法虽然也凶险,但不说与狮驼岭魔国相比,就是那平顶山的金角银角,其战斗烈度也是远远不如。 需知狮驼岭一战,西方灵山自如来佛祖以下,几乎是倾巢而出…… 黄风怪这出,方才哪儿到哪儿啊! 抛开斗法不谈,黄风怪一劫,也不是撞天婚似的洗心磨难。 只能算是开胃菜! 可偏偏就是在这里,那作者却帮这黄风怪,仔细吹了吹牛皮! 不仅把孙悟空百十个身外身,都吹得随风消散。 更些了一大段,来形容黄风的威力。 杨书方才只念了四句,后边可还有许多。 别的且不提,单拎出两句。 【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 啧…… 合着那狮驼岭三大妖王,有两个还是因为这股风,才得了逃脱的契机。 而这还只是其中之一。 怎么想都很离谱…… 杨书之所以收声,便是因为此节。 若秃噜嘴,真把这一长串念完,只怕这人间,真要多出个地上魔国狮驼岭。 只在心中暗叹:“呼……险些惹出了大麻烦!” …… …… 杨某人平复情绪的当口,隐娘却皱眉说道: “看这大风是败了,但还在死撑,且让这黄……黄风怪收了神通,我拔剑了解这妖魔,今日便算是了了。” 杨书回神,摆手说道: “莫急,这会儿急的不该是咱们。” 隐娘挑眉:“什么意思?” 杨书扇子一抬:“喏,你们且看那里!” 二女凝神望过去,却听杨某人又是一声大喊: “老黄当心啊!” …… 风声缭乱,鼓的耳朵听不清别的。 但杨书的话却清晰的钻进老黄的耳朵。 那一张老脸上的快意陡然消失,显出些惊惧来: “这后生忒讨厌,但让我小心些,也不说让我小心什么……哎呀,恼人的紧!” 可老黄这烦恼方才升起,便消失无踪。 只不过……消失的方式让老黄十分跳脚就是。 惊惧的“黄风怪”得了提示,鼓起两个大腮帮,眼睛瞪得像铜铃,比起黑瘦的小老头,倒更像个传奇的黑蛤蟆。 也是他足够害怕,方才鼓起嘴,便见着眼跟前冒出一个狰狞蛇头。 张开大嘴噬来! 老黄急忙呼出那口气,吹了那大蛇一头一脸。 不止如此,随后袭来的几个蛇头,皆是遭了重锤一般。 却是面如刀割,睁不开眼。 厉啸之后,匆忙退开。 杨书这才一闪身,到得老黄身边,拍着他肩膀,缓声说道: “别吹了,收吧!” 老黄黑着脸,望过来,也不说话。 杨书挑眉:“?” 老黄使劲扒拉他胳膊,怒道:“你倒是告我一声怎么收啊!” “额……你的神通,我如何得知?” 老黄一瞪眼,那架势,显然不是要说啥好话。 杨书抢这开口:“咳咳……别想太多,跟着感觉走就好!” 说罢转过头,与跟上来的两个女子一同上前一步,拦在老黄身前。 他拱拱手: “高人现身,有失远迎啊!” 话音刚落,仿佛要吹的四海黄沙,万物凋零的黄风,陡然变的细小,直至消失无踪。 微微回头,却是老黄又吸了一口气…… 可以,这是把喷出去的黄风,又咽回去! 没来由的沙尘,又没来由的散去,方才的狂风中现出两个身形。 却是曾经见过的九婴,面色很是阴寒! 右边手里,拎着那奄奄一息的大风。 其赤身露体,整个鸟蔫了吧唧,呼吸都很困难。 杨书呵呵一笑,调侃道: “你这骄狂的小鸟,此番知道厉害了吧?” 那大风微微抬头,只看了一眼,便有气无力的缩了回去。 服没服不知道,他如今绝没力气反驳、 可这没了毛的大风反应不大,提留着他的九婴,却是身形颤动,双眼气的直冒火……实际意义上的。 但那火终归没有点燃,很快恢复成一双蛇眼。 其声冰冷,却带着更多的厌烦: “姓杨的,你是瞅准了要跟我们作对?” 隐娘伸手拔剑: “妖魔行凶,凡与良知的,定于你等势不两立!” 泪春双指夹着鬓发,捋到发梢,语带调笑: “是的呢。杨先生宅心仁厚,深明大义,自不会让你们逍遥,你这九头蛇却是说了废话。” 九婴死死咬住牙,低喝一声: “既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来日方长,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他话没说完,便被杨书不耐烦的打断。 “啧……手下败将,就别在这儿刷存在感了,我才懒得跟你说话,叫你主子出来。” 隐娘与泪春都是一愣。 “主子?” 九婴的脸色黑到极点,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开步子,身形却又顿住。 咣当! 风停之后的天空恢复晴朗,却莫名其妙的响起一个旱雷。 天地之间,仿佛多出了一股极端压抑的气息。 教人浑身发汗,很不爽利。 九婴背着身,发出干哑的冷笑。 再转过头,眼里却燃着璀璨的火光。 “你果然能看见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先礼后兵 杨书呵呵一笑。 没办法,如今的九婴实在是猎奇的过分! 使他第一眼,就看出这厮不对劲! 只因那被哮天犬咬掉头颅的脖子……居然又长出一颗头颅。 但却不是长着鳞甲,生着毒牙的蛇头, 反倒是只披着黑色羽毛,与厚重却尖锐的鸟喙。一双眼睛里,燃烧的不仅仅是火焰,还有仇恨与怨毒。 其中潜藏的元神,也与九婴元神泾渭分明。 更有好大辉光,若看的时间稍长…… 连天眼都感觉十分疲惫。 抱着西王母大腿,杨书的修为日渐精深,类似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 却是强的有些离谱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金乌元神,借着九婴的躯体在人间行走。 好在只是元神,若其本体也在此处…… 过不多久,目之所及,便都是一片焦土。 而这强悍的神兽,几个哥们撂一起,也只是大羿射箭的靶子! 诸多念头闪过,杨书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 毕竟三界顶级强者再怎么能打,和眼下的情况关系也不大…… 便开口笑道: “啧……这都打个照面了,阁下也不与我打个招呼,扭头就想走,却是有些不给我面子啊!” 金乌闻言,神情愣一下,方才冷笑着回道: “我需得给你面子?” “你……我也不知你怎么称呼,便叫你小太阳吧!” 金乌脸皮一抽。 凶恶气息展露许多。 骇的旁边人浑身一颤,武器家伙都拿了出来。 杨书却好像没什么感觉,继续说道: “小太阳啊,你该当知道,面子得互相给,你肯照顾我的脸面,我才能照顾你的脸面。” 金乌:“若不然呢?” “啧……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别怪杨某人和你撕破脸了。” 说着,杨书两眼眯起,目中闪过神光。 竟有威胁的意味。 而听了杨书的话语,那眼睛冒火的九婴,居然皱起眉头……陷入了思索。 他身后的老黄,对当前的情况是一头雾水。 语气疑惑中带些仓皇:“你这是说啥呢,什么面子不面子啊!” 显得有些急切。 杨书扫他一眼,却没多解释: “说来话长,真想知道,我回头再跟你说。” 而极度紧张的泪春看着思索中的九婴,擦了擦冷汗,小声问道: “这九婴的气息好恐怖……” “那是自然,” 杨书语气轻松:“现在咱们说话的,压根不是九婴,是那只金乌。” 泪春一双眼睛瞪大许多,难掩惊色。 对金乌的事,隐娘这几日也多有了解,知道这凶魔厉害。 再怎么沉稳的人,也难免有些紧张。 不由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杨书缓缓撑开扇子: “别慌啊……我这不是在聊嘛!” “让他给你面子?” 杨书点头:“对啊!” 二女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口问道:“什么意思?” “很明显啊!我这叫先礼后兵!” “……” …… …… 杨书的意思的确很明显,其他人因为精神紧张,一时间没察觉到他的意思。 但金乌是明白了。 杨某人将他拦下,却没急着动手,反而说他不给面子。 这是指责。 但转过头又说,面子是要互相给的。 显然,这是要跟他来一场谈判。 最后又点出,若他不给面子,杨某人就会与他撕破脸。 那就是对敌的态度! 要全力出手,将他击败乃至击杀了。 金乌有些疑虑。 以他性格,自然不稀得做谈判这种事。 堂堂太阳神,骄傲到骨子里,想要什么就去取,谁敢阻拦就烧死,多说一句都不行。 可这杨书…… 左右是神秘莫测,看着难缠得很。 更关键的是…… 金乌瞥了一眼杨书的额头,嘴角荡起一丝笑容。 似乎也不是不能谈谈! 张嘴言道:“那怎么才算给面子,怎么才算不给面子?” …… …… 杨书微微一笑,还能说话,这金乌也不算无可救药。 便指指周围,那些被摧毁的田地,语气遗憾地说: “聚拢众多妖魔作乱,杀生害命,荼毒天下,以致民不聊生,这就是不给我面子!” 金乌咧咧嘴,又问:“那怎么才能算给你面子?” “散了你那个小团伙,老老实实回去蹲班房,就是给我面子了!” 金乌咧开的大嘴,亮出好几颗尖牙,一字一顿的问: “那如何才能算是……给我面子?” 杨书想了想:“我和几个大人物关系不错,可以和他们商量商量,让你换个地方坐牢,环境应该比现在好许多。” 金乌闻言,瞪大眼睛,却是哈哈大笑! 那笑声阴森而恐怖…… 震的四野都惊惧,八方都仓皇,天上的云彩都害怕的离开。 许久之后,大概是笑累了,方才缓声说道: “这就是你的诚意?” “啧……这你还不满意?难道还想出来?” 杨书摇摇头:“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方今世界,疲弱不堪,即便金乌的实力同样被压制,但那太阳真火终归是一样真火,任由其在人间行走…… 那赤地千里的旱魃,和金乌比起来都算是凉爽。 大牢是一定要蹲,最多换一个环境优美,设施齐全的大牢。 蹲着能舒服些。 只可惜,这金乌看起来不大乐意…… 果然! 那金乌笑容猛地消失,换上了一张怨毒的丑脸: “屁的面子不面子!你便是能放我出来,这千万年的痛苦难道就这么算了?” 杨书叹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二郎神!杨戬!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 杨书:“……” 见他沉默不言,金乌却越来越大声。 “我还要戳瞎他那只眼!” “……” “不仅是他,还有那西王母,我要把那个贱人活活烧死!” 杨书怀中镜光一闪…… 似乎传出一声冷哼,但除了他,没人能听得见…… 杨书不禁捂脸。 心说这金乌路走窄了啊……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金乌浑然不知,放才那话已经被某人听在耳朵里。 还在大放厥词: “在那之后,我还要打上天庭,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说着大张双臂,好似觉着自己已经是三界之主,无人能够制服。 “唉,小太阳啊。你消停会吧,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杨书完全听不下去:“给你脸你不要,那就别怪杨某人心狠手辣了!” 金乌咧咧嘴,一挥袖,带着大风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句话。 “姓杨的,咱们来日方长!” 也不管别人,对金乌的话如何做想。 杨书只觉得: 这金乌不止嘴皮子利索,腿脚也是真心快! 似乎生怕他立刻翻脸…… 第一百二十四章:别让灵吉菩萨久等 “这家伙……真是疯的啊!” 老黄直拍胸脯,一脸后怕,转过头又说道:“放狠话这么厉害,我当他要吃人了呢!” 泪春的关注点在别处。 “就这么让他走了?” 杨书呵呵一笑:“走了好啊……” 对于金乌明智的撤退,杨某人自然是乐意的。 这敌手的突然出现,其实是出乎意料的。 毕竟根据情报,这厮应该被压在山下…… 即便在此处的还只是元神。 可应对这种怪物,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咱可不是二郎神杨戬,也不是大羿! 此时动起手,也只有请得西王母出马,才能有些把握。 好在那金乌元神,比他杨某人还要怂的多! 撂下狠话这就溜了…… 兴许这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吧。 杨书琢磨着,回头得把射日传说安排上,大羿也好,二郎神也罢,得想辙把这家伙射死! 这边琢磨着,老黄却瞪着眼,指着地上的一根白色羽毛: “那鸟妖呢?他不会杀回来吧……这厮死有余辜,万万不能饶了他!” “放心……” 杨书一伸手,把那羽毛摄入手中,呵呵一笑: “回头我再让发财那条懒狗,也出来活动活动……搂草打兔子,没准还有别的收获。” 泪春闻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合着是放长线钓大鱼。 脑子里转一转,她又望向一旁后怕的老黄。 笑道:“小女子眼拙,此前倒是轻慢了这位前辈,这里给您赔个礼!” 隐娘也回过头,对着老黄抱了个拳。 那一口黄风,险些把以为横行多年的大妖魔,吹成风中沙尘。 确实是威风的紧。 杨书一乐,拍拍老黄肩膀。 “啧……真人不露相啊!杨某佩服。” 老黄一仰头,坐蜡的神情摆在了脸上。 他是真的一头雾水,也不敢承这个礼节。 但回想刚才风景,他也不由幻想:莫非我黄某人……当真是那个什么黄风怪? …… …… 有杨书与“显露本领”的老黄作证,众人也真是心大。 妖魔退去后,派人往城里知会过,该干嘛干嘛…… 这次那老黄说话可顶事儿,却是吩咐过其他人,跟着从锦衣卫抓来的几个壮丁忙活。 他自己呢,又凑到呼喝不停的杨书旁边,堆起笑容。 这次他也不叫后生了…… “那个,杨先生,你可不要唬我,那黄风怪跟我……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杨书转头,上下打量他,笑道: “你不就是黄风怪?” “哎呀,可不敢胡说,我这自家事自家知,骗得了别人,如何能骗得了自己……” “你就当自己是黄风怪就好!” 杨书拍了拍巴掌,神情笃定而自信,又说道:“咋的,你还不乐意?” 老黄笑的尴尬:“那倒也不是……” …… 他倒真是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人生最富有的阶段,兜里也不超过二两银。 可他这脑袋其实是灵光的,消息就更是灵通。 若真想发财,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投机倒把的事……大多不咋的干净。 或许性格上是怂了些,但这老黄穷苦一生,却也有胆子说: 咱是个好人! 好人如何能行恶事。 所以啊……突然得了这等骇人的力量,老黄爽过一把,第一个疑虑也是…… …… “听你之前说的,这黄风怪也不是好人啊!还抓了个和尚,要吃人!” 杨书微笑点头:“确实不是好人!” “啊……” 老黄听完脸都皱起来:“那后来呢?他吹出一口黄风,可把那孙行者吹走了,又把他师父给吃了?” “害!哪有那么容易……额,你可是想听后半段?” 老黄一瞪眼:“对呀,这故事总要讲完啊!” “嗯……倒也是!” 不说完可没奖励啊! 杨书又与众人交代一番,便找了个阴凉地儿,和老黄蹲在一起。 笑着说了起来。 “啊……咱刚才说道,那黄风怪……不对,就你吧! 你呼出一口黄风,把孙行者百八十个身外身,给吹成了颠倒的葫芦,上下翻飞,死活拢不住身!” 看着杨某人的坏笑,老黄一脸便秘神情,却也只得说道: “再后来呢?” “孙行者眼瞧着身外身被破解,便提着棍子上前来打。 你情知挨着要完蛋,一着急,便又吹出一口风,却把孙行者一双火眼金睛,吹得睁都睁不开! 孙行者无奈,只得退去,遇着他的的二师弟,还夸奖你来着!” “啊?夸奖我?” 杨书一脸你要相信我的表情: “当然了!那孙行者说他也能呼风,亦可唤雨,却唯独不如你这般凶恶难缠!” 老黄直捂脸: “哎呀,快别刺挠我了,后来呢?这孙行者不会放弃了吧!” “哪能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杨书哈哈大笑:“那孙行者失了胜势,又被你吹得酸疼,冷泪直流,便寻了个落脚地方修整。 又得佛门护法伽蓝相助,方才医好眼睛,便别了他那师弟,施展变化智能,化作一只嘤嘤蚊虫,潜入了你的洞府!” 老黄:“啊……竟还能变成虫子?” “大惊小怪,孙行者的本事,可多着呢1 再说回你,也是笨的不行,那孙行者原本拿你没甚办法,偏偏你自己痴傻,与手下聊着天,到自己交代了…… 说不怕天,不怕地,单单怕一个灵吉菩萨!” “灵吉菩萨?” 老黄挠头问道:“这是那个菩萨?” “专门治你的菩萨!” 杨书笑笑: “你这厮,本是如来佛祖跟前听经的小老鼠,只因偷喝了琉璃盏中的灯油,唯恐责罚,便逃了出来…… 如来便差遣这灵吉菩萨,前来制你! 还特地赐下定风丹与飞龙杖,都是针对你的宝物! 结果不用说,三两下便把你抓了起来。 但灵吉心善的很,拿住你之后,不仅没伤你性命,还放你回了山,只要老实本分,也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老黄黑着脸:“然后我就把那和尚抓了起来,还要吃肉?” “嘿嘿,你代入的挺快快哈!” “算我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用‘你’来指代黄风怪……搞得我很有负罪感……” “知道了老黄!” 杨书点头表示明白,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往后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到了,那孙行者承你自爆弱点,除了山门就去问询那灵吉下落,倒也是一番好找! 还是得了这点,才赶到了小须弥山,灵吉讲经的道场。 通过名,说过事,灵吉自也知道,这是他一念之仁,犯下的罪过! 当下也不犹豫,带着两样法宝,便与孙行者起云,赶到你的洞府…… 你猜猜看,他们是如何对付你?” “哇……你这后生忒不是人,让我把自己当成黄粉怪,竟还让我来猜,他们是如何降伏我?” “哈哈!那你猜猜看嘛!” “我不猜,你且快点说,我现在不想听别的,只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结局!” 杨书“嘁”一声,道一句没劲,方才继续讲道: “那灵吉知道你怕他,便请孙行者下去叫阵,他再伺机出手,降伏与你…… 你自然是傻乎乎的,未觉异常,出来就与孙行者战到一处!” 老黄跳脚:“你才傻,你家狗都是傻的!” “嘶!听不听?” “行吧……我傻就我傻!” 杨书:“这还差不多……且说你与行者战过几个回合。 有上次经验,也知自己拿不下他,便也不废话,张口又吐出一道黄风! 便又是一番天地变色,你也叫嚣道:‘今日定要吹杀了你这毛脸雷公嘴的和尚!’ 然而出乎你的意料,那行者在风中摇摆,悬的却是稳当,还咧开大嘴嘲笑你: ‘好孙儿,吹得你孙爷爷好舒服!再大点,再吹大点!’” 老黄听得直捂脸。 “这孙行者嘴也太损了!” “哈哈,这黄风不起力,自是因为定风丹现为威!只顷刻间,你也明白是自己那克星,灵吉菩萨驾到! 当下脸色大变,就想逃跑,却哪里来得及! 只见斜刺里飞出根法杖,却是飞龙杖!也不知灵吉念了什么咒语,那飞龙杖竟化作一条八爪金龙。 一爪按住你的头,一爪按住你的腰,三两下舞动,便使你现了原形……却是一只黄毛貂鼠! 行者见了,嘿嘿一笑,飞将过去,提棍便打!” 说着,杨书扬起手中的折扇,猛地砸向老黄的头。 却是悬停在额上,没再落下去。 老黄一脸紧张: “他把我给打死了?” “哈哈哈!” 杨书笑着收回手: “那倒没有,灵吉把你救下了,说是要送到佛祖驾前发落……” 老黄呼出一口气。 没来由的放松许多。 这一来,没有真的惹下大祸,二来嘛……想来佛祖也饶不了自己。 想到此处,老黄也觉着可乐。 竟真觉着自己就是黄风怪了…… 都怪这姓杨的,一个劲的“你你你”! 忒也讨厌。 虽然这么想,但老黄脸上却笑着:“听你这么说,我真该找座庙,去拜拜那灵吉菩萨。” 杨书砸吧着嘴,啧啧有声: “算你有点良心……快去吧,可别让灵吉菩萨等久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