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魂司当称魂师》 第一章 阴阳册 陈风醒来,手里攥着几张薄薄的冥钞。 眼前一道飘忽不定的残影,在半空中扯出诡异的扭曲鬼脸,慢慢消散不见。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 陈风一阵恍惚。 四柱纯阴……天煞孤星……阳寿如烟……阴寿绵绵。 前身同名同姓,命运多舛,家乡突遭兵祸,全村上下,除了他死得就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 好不容易躲过杀良冒功的军将,却被山贼捉去卖了半贯铜钱。 买他的主雇,可是鸦鹊岭的鸟妖,一众鸟妖正要将前身裹了面粉下油锅。 正巧,被天师府一路过道人给救了。 这道人,看前身一副好皮囊,当下就动了做炉鼎的歪心眼。 前身不堪屈辱,跳崖自尽。 好死不死,砸到京都运粮队的粮车上,人没死,摔得几近散了架。 就这样,还吊着半口气瞪圆眼诅咒那道人半世花柳,不得好死呢。 运粮队的押运官一看,心想这小子命够硬,京都镇魂司要的就是这种身似浮萍没有根底的人,我那有门路,这小伙能卖个好价钱。 这这样,前身伤还没好利索,就被押运官转手“举荐”给了镇魂司。 这镇魂司,可不简单。 在京都人眼里,是极其神秘的存在。 那里的人,只见进,不见出。 偶尔见着个人,那浑身无形的阴寒,毫无表情的冷冽眼神,只一眼,就令人灵魂发颤。 传说这地,通幽冥,连阴阳,里面的人,都是命格邦邦硬的活死人。 陈风消化完前身的记忆,可算明白怎样回事。 这世道不太平,妖魔肆虐,鬼怪横行。 大顺专设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 前两者就很好理解,单说这镇魂司,活人的事管的少,死人的事管的多。 准确的说,是管理鬼魂的特殊地方。 里面的人就像阴间行走。 阳间的人,当阴间的差。 官面上隶属大顺朝。 拿阴阳饷银的双面公务员。 镇魂司除了镇魂使,下设北斗科和南斗科。 说来也怪,同属镇魂司,在陈风前身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南斗的人。 不管北斗还是南斗的人,都叫称魂师,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还不是因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没有人能活着干满三年。 要么死得不明不白,要么索性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能留个尸身的,也是死状惨不忍睹。 更诡异的是,玩魂的镇魂司,竟然无从知晓这些称魂师的魂魄去了哪里。 妖魔鬼怪横行、诡异、不祥、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的静谧…… 穿越来的陈风想逃。 如果不是陈风穿越而来,前身这个“陈风”已经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陈风甚至怀疑,醒来看到的那一缕扭曲的鬼脸就是前身的灵魂。 “当当当……” 秤砣砸称盘的闷响。 “玉衡三,开阳十五,天权二,卒。” 毫无感情的冰冷声,像设定好的闹钟,惊得陈风后脊麻酥酥的凉。 三个,如果不是陈风穿越而来,丧钟的声音就要再加上一个天玑十一。 陈风隶属北斗天玑组,代号十一。 组里满员十五人,实满十四人。 天玑十三号,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空缺。 “此次称魂,天玑组未减员,不错。” 天玑组的头,也就是曹丘臣,瞥了一眼面前站定的十四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曹丘臣不是他的名字,曹是姓,丘臣是官职。 就连陈风这种只有代号的称魂师,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叫土主。 像北斗科的老大,叫林塚侯。 镇魂司的老大,叫金封尉。 这官是阴间的官,人是阳间的人。 土主,阳俸,月,碎银二两,血气丹半颗。 阴俸,月,一钱,冥钞无算。 一钱是魂重,能使灵魂越发浑厚的奖励。 冥钞,就是陈风刚睁眼时手里捏的那种。 按照陈风的理解,这冥钞无算,就是计件工资的意思。 至于冥钞有什么用,陈风在前身的记忆力没有“看到”。 活人谁用冥钞啊……晦气……陈风一肚子疑问,有心跟旁人交流。 却见天玑组的各位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息。 一个字,丧。 也对,明知道活不过三年,任谁都没有好心情。 逃? 呵呵。 你当镇魂司的魂血命碑是摆设? 进了镇魂司,只要干不死,就得一直干,想出去?行,三年不死,还你自由。 陈风忧心忡忡,这开局有点难啊。 按照称魂师的死亡率,想要活过三年,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一想,陈风心情沮丧到没边,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睡也睡不踏实,尽做噩梦,浑身凉飕飕的,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钻。 昏昏沉沉睡了一宿,醒来的第二天,隔壁铺的十号已经再也起不来了。 这小伙,满打满算还没来一个月,就稀里糊涂的交代了。 死得不明不白,脑袋都成了空壳,嘴角竟然还抿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其他人的目光中看不到一点情感波动,可见这种事,见惯不惊。 死人的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曹丘臣一脸麻木,毫无表情地分发称魂任务。 “一号,天字五号房。” “二号,地字十七号房。” “三号,人字六号房。” …… “十一号,人字二号房。” …… 称魂与魂魄有关,故设天、地、人三境房,天境最凶,地境次之,人境最弱,通常来讲,进了天境房,没有意外,十有八九是要翘辫子的。 一号听到自己要称天字五号房,切了一声,脸上竟露出解脱的神情。 众人默不作声,领了任务,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陈风硬着头皮来到人字二号房。 房间里称魂工具一应俱全,有墨斗、台秤、杆秤、跷平、戥子称、伸缩簧…… 房内四壁符文流转,两条符篆流动的灿黄符链呈十字交叉,贯穿在一披头散发的鬼魂身上。 这鬼魂血肉模糊已看不清原貌,从隆起的大肚子能判断身前是一孕妇。 陈风不敢多看,依前身记忆挑了墨斗,扯出两条金丝连上灿黄符链,屈指一弹。 嗡嗡两声。 陈风头皮一麻,感觉自己好似被刺了两针,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随着陈风的动作,房内温度急剧下降,墨斗的侧面,慢慢浮现六个血红大字。 “魂重四两五钱。” 称魂完成,就在陈风松口气的时候。 那披头散发的女鬼不知何时扒开肚皮,捧出一团血糊糊滴黏稠的稀碎,哀嚎道:“称称我儿重几钱?” 随着女鬼的哀嚎,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 灿黄符链发出夺目的光芒,浇灭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怨气。 怨气如此重,陈风如坠冰窖,灵魂都在颤抖。 “我命休矣。”陈风暗叫不好,这鬼魂化作厉鬼,人字房的符链怕是困不住对方。 嘣嘣嘣的声音连续响起,这厉鬼挣脱一半符链朝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陈风扑来。 就在陈风一筹莫展之际。 他脑海突兀响起声音。 陈风想都没想,朝着扑来的女鬼喝道:“魂重二两四钱。” 眼看就要崩断另一半符链的女鬼闻言生生愣在原地,痴呆呆地将手中的稀碎拿到脸庞摩挲,重复念叨着“二两四钱”。 念叨来念叨去,一会又戚戚然,眼中流出血泪,嘟囔着“我儿好命苦”。 陈风也愣住了。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本厚重如山岳的书册缓缓翻开,扉页上三个古朴小篆。 阴阳册。 阴阳册无形自动,空白的地方渐渐浮现字迹,苍莽的声音自脑中传来。 第二章 称魂歌 “魂重四两五钱,三星品质,奖励称魂歌。” 一篇晦涩经文化作繁星融入识海,陈风无师自通。 心默歌诀,数道灰霾从陈风的身体里飘溢而出。 陈风心神恍惚之余,顿觉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心头上好似搬开了一块压了许久的重石。 那灰霾凝聚成扭曲无面,似不甘心被驱散,再度扑向陈风。 陈风赶紧再默称魂歌,灰霾想要钻入他体内而不得,转身钻进女鬼身体。 只是刹那,女鬼就化作轻烟消散不见。 这是魂飞魄散啊……陈风心有余悸地想道: “难怪称魂师活不过三年,周身尽是能让魂魄灰飞烟灭的灰霾玩意,能留个囫囵身才怪。” 阴差阳错解除危机,陈风再看阴阳册。 阴阳册上字迹浮现,女鬼生平一一显现。 原来这女鬼本名钱小舒,模样水嫩,潭洲永定河畔葫芦村人士,嫁给邻村秀才魏长峰做了老婆。 这魏秀才,生在农村,却是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抱定心思要高中举人,考取功名。 可怜良人钱小舒,自打进了魏家门,整日里忙前忙后,伺候公公婆婆不算,还要揽些浆洗伙补贴家用。 水嫩的小媳妇,没出两年,尽给累成了黄脸婆。 这这样,还被公公婆婆嫌弃,说什么乡下粗妇,配不上自家文曲星云云。 这些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两年过去,钱小舒肚子也不见长。 这在农村,可就要了命了。 这种事吧,自然不是单方面的问题。 阴阳册显示,问题出在魏长峰身上。 公公婆婆自家事自家知,自然知道儿子的“无能”,不过这没法说出去,只能推到钱小舒身上。 可惜,大顺朝没有生理卫生课,村人愚昧,只顾指责钱小舒的不是。 这钱小舒也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公公婆婆一合计,这不行啊,魏家不能绝后,万一我儿高中,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没个后怎么继承眼瞅着要到来的富贵家业。 婆婆一眯眼,说道要不借种吧。 公公说那不行,借谁的种那不是肥了外人田,这种必须得姓魏。 这魏长峰也是个王八羔子,指着老爹道要不你来,我就当多了个弟弟。 钱小舒哪能干,连夜就逃了。 这一逃就逃到了鸦鹊岭。 鸦鹊岭的鸟妖幻化成魏长峰的样子,花言巧语,哄得钱小舒信以为真,当晚就跟假相公野战八方。 幻化成魏长峰模样的鸟妖跟追寻而来的魏家人打了个时间差。 钱小舒稀里糊涂地跟着真相公回了家。 或许是羞愧难当,魏家人绝口不提借种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钱小舒蒙在鼓里啊,想起那晚的山炮就食髓知味,心痒难挡,总是缠着魏长峰行那巫山之雨。 魏长峰不胜其烦,索性背上书囊,进洲府赶考。 这一去,就是半年。 还别说,这丫狗屎运不错,还真让他中了举。 待他春风得意回村之时,突闻噩耗,家里人死绝了。 原来魏长峰走后。 钱小舒孕像日日见长。 公公婆婆一看,这还了得,趁我儿不在,跟哪个野汉子苟合,连身孕都有了。 农村偷人是大罪。 公公婆婆一合计,请了魏家族老主持公道。 这还有啥好说的,浸猪笼呗。 钱小舒咬定怀的是魏长峰的种,呼天抢地,死活不依。 末了,为了自证清白,钱小舒捡起柴刀就捅了肚子。 边捅还边往外掏血糊糊的稀碎,嚷嚷道给你们看,给你们看,这是不是魏长峰的种。 钱小舒死后怨气冲天,村里都下了血雨。 从此之后,村中就开始不太平了。 只要谁家媳妇怀了孕,准小产。 后来越闹越凶,村里头半夜经常听到凄厉的哭泣还有婴儿的啼哭。 特别是有一晚,魏长峰的爹妈活生生被吓死了。 死状那叫一个惨。 眼珠子都没了,空洞洞的就剩下两个大大的血窟窿。 这是钱小舒阴魂不散,回来索命了,掏了眼珠子说人眼瞎呢。 事情闹大了,魏家族老只得上报。 这一报,就到了镇魂司的案头。 拘魂镇邪这是分内之事,镇魂使出马,拿了钱小舒的冤魂送入北斗科。 称魂造册,阴魂下府,就算事了。 没曾想,钱小舒的冤魂遇到陈风来称,还想化作厉鬼扑人,落了个魂飞魄散。 随着阴阳册上字迹浮现。 一行判词最终收尾。 “女命终身驳杂多,六亲骨肉不相助,命中男女都难养,劳碌辛苦还奔波”。 随着判词的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披头散发,孕肚淌血的女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三字:血糊鬼。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难产而死,怨气所致。 陈风走马观花,字中窥真相,暗道阴阳册神奇的同时,又不免唏嘘。 世人愚昧,害人害己。 不过,那鸦鹊岭的鸟妖,陈风印象深刻,在前身的记忆中,就差点被那鸟妖裹了面粉炸了,想来那救过前身的天师府道人道行平平,没能真正奈何得了鸦鹊岭的鸟妖。 陈风的关注重点自然不在这上面。 称魂……魂重……阴阳册……星品……奖励…… 我也有系统了……陈风不禁自嘲……果然穿越者的buff虽迟但到。 至于阴阳册是不是debuff,陈风默念称魂歌,灵魂深处暖洋洋的感觉在告诉他,就是福利。 称魂歌不仅能驱散看着就诡异的灰霾,还能滋养灵魂。 看来镇魂司称魂这事藏有大秘密啊,陈风如是想道,难怪方才从墨斗扯出金丝,屈指一弹,会有灵魂刺痛感。 之前陈风不知道,如今称魂歌在身,陈风隐隐觉得称阴魂与自身魂魄有关。 换个说法,就是与阳寿有关,这是拿命在工作。 难怪称魂师都得是命格梆梆硬的汉子,这命薄之人,别说称魂,怕是连称魂工具都施展不了吧。 称魂造册,要引魂入魂井。 陈风的工作对象已魂飞魄散,自然没有接下来的工序。 他提起毛笔,翻了翻前面的记录,依葫芦画瓢写了句“残魂有缺,待查”,就算收工了。 陈风刚刚落笔,字迹还未干呢。 阴阳册同时翻页,苍莽的声音再度响起。 “魂重二两四钱,二星品质,奖励先天道丸。” “????”陈风满头的问号。 这才想起,女鬼一尸两命,腹中还有遗腹子。 第三章 一魂两命,先天道丸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一颗金灿灿的药丸出现在陈风手中。 小小鬼婴,竟然被评定为二星品质,奖励了一颗先天道丸。 一看卖相,就知不是凡品。 有称魂歌的金玉在前,陈风不疑有他,仰脖子就将先天道丸吞了下去。 入口即化,暖流自丹田膨胀,溢向四肢百骸。 陈风全身似被撑爆,血液沸腾,经脉扩张。 犹如万千纳米机器人在改造自身。 先天道丸,顾名思义。 人有先天之气,自生下来就已注定多寡,先天之气越充沛,潜力越巨大。 一颗先天道丸,对陈风来说,有如再造。 陈风顿觉耳聪目明,可闻针落。 身体轻盈,似一跃可达屋顶。 道丸的药效来的凶猛,陈风肯定自己补过头了。 用七窍流黑血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最恰当不过。 更多的灰霾再度溢出,此次溢出的灰霾肉眼可见纯度要比之前默念称魂歌的时候要纯。 陈风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这灰霾离体,神清气爽不止一星半点。 凶猛的药效渐渐沉淀,陈风消化不过百分之一,剩下的药效沉入他的丹田,缓缓溢出丝丝缕缕,似是知道这小身板承受不住灌顶冲击,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先天道丸慢慢沉浸下来,与陈风眼下的吸收速度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鬼婴的来历有了钱小舒的生平打底。 阴阳册上的记录陈风本不想细看。 不过,只一眼,就将他深深吸引了过去。 这鬼婴还真不是所谓的遗腹子。 而是鲲鹏遗蜕炼化的精华。 什么是遗蜕? 就是死后的尸体。 鲲鹏尸体,好家伙,鲲鹏之大…… 那尸体得有多大。 况且这鲲鹏作为神鸟,可不是一般的鸟妖能比的。 怎么会出现在鸦鹊岭,还被鸟妖借腹孕养? 就算钱小舒不自杀身亡,恐怕鸦鹊岭的鸟妖也不会给她好下场。 不好,那村子要完……陈风心思一热,瞬间又沉默下来。 那满是恶臭的破村子,被鸦鹊岭的鸟妖屠了就屠了吧。 还能给斩妖殿剿灭鸦鹊岭的借口。 魏家人也不算一无是处。 陈风的心渐渐转凉,暗诫自己这里是大顺,妖魔鬼怪横行,不是那个半夜可以随意溜街的和平国度了。 苟,才是王道。 况且称魂师未满三年,是出不去的。 呐……呐呐……不是我不救,是我无能为力。 陈风长舒口气,心理建设暗示得妥妥的。 阴阳册只记录鬼婴成因,并不能追溯来源。 其生平多跟钱小舒肚皮重合,自然就谈不上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生平缺缺。 星品不错。 白白便宜了陈风。 或许是跟人类钱小舒有了太多纠葛。 阴阳册给了这鲲鹏精血孕养的妖婴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福禄无,门庭困苦总难荣,六亲骨肉皆无靠,流浪他乡作老翁”。 一句话以概括,这妖婴就算正常出生,也是一生薄福之命。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团滚滚圆,稀碎成堆溅四方的血肉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两字:鬼婴。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鲲鹏精血所化,难产而死,怨气所致。 又是怨气。 跟钱小舒化作厉鬼的成因别无二致。 如此看来,在魏家村兴风作浪的鬼祟,十有八九是这鬼婴起着主导作用。 鲲鹏精血本就稀罕,尚未孕育而出,就被“母亲”掏了肚子,怨气深重也是在所难免。 钱小舒的鬼魂烟消云散。 鬼婴的鬼魂尚在。 陈风需得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不管称魂之前有多凶,只要称魂过后,似乎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再凶的鬼魂,也变得老老实实。 眼下的鬼婴魂魄半空浮沉,就算没有符链禁锢,也变得安安静静。 用陈风的理解来说就是这鬼婴被称魂过后,失了“灵魂”,变成了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陈风引导鬼婴魂魄出了称房,往魂井的方向走去。 半路阴风阵阵,侧耳细听,还有捉摸不定的呢喃呓语,仔细去听,又辨认不清。 整个环境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常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没病也给整出病来。 魂井不是井,反而是一个横在半空,看上去在移动,定睛一看又没动的白色漩涡。 这种错觉了空间的感觉,让陈风头昏脑涨。 他赶紧默念称魂歌,这才舒服少许。 陈风看一眼那白色漩涡,将鬼婴魂魄投入其中。 两张冥钞自漩涡飘出,陈风看都不看,直接揣入怀中,扭头就走。 陈风仗着自己刚刚吞服先天道丸,实力提升,这一眼,看实了,差点没吓破胆。 那哪里是什么白色漩涡。 明明就是尸山血海。 有见过白色的尸山血海吗? 陈风见过。 难怪传闻镇魂司地下连着幽冥地府。 看来也不是随便瞎传的。 联想自己还挂着阴职。 陈风大概能猜测出镇魂司的特殊。 镇魂使管拘魂捉鬼。 北斗科专职阳间称魂。 那尚未谋面的南斗科是不是在阴间干着同样的工作。 那这魂井的另一头,是接受称魂过后魂魄的南斗科阴间同事? 那北斗的人死了,是不是还得去南斗继续打阴工? 陈风的思维无限发散。 不消片刻就回到了天玑组大堂。 三三两两的称魂师陆续回来。 全程无交流。 只是瞄到陈风的时候,死鱼眼的表情轮动了几下。 “十一号,你看上去不一样了。” 陈风记得说话之人,是天玑五号,一个跛脚的苦命大叔。 他和天玑组的其他成员不同,不是被动加入。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大叔真名不可知,跛脚残疾得厉害,干不了重活,自然就来不了钱。 家里娃多,饿死了幺儿,其他几个眼看着就要养不活了。 他心一狠,自己把自己卖给了镇魂司。 还卖了个死契,就是说,不管命硬命歹,死在镇魂司就是终点。 就这天玑五号,跟前身还算投缘。 用五号的话说,就是看着前身,就想到了死去的幺儿。 也不知这话在称魂师面前说算不算犯忌讳。 反正都没指望好活了,前身也不在意。 偶尔还能和他聊两句。 至于其他那些个一看就死气沉沉的家伙,在前身眼里就是一串数字。 陈风暗叹口气,这老哥也是真狠,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道终究还是有好人。 看看称魂歌驱散灰霾这事对别人有没有效果,晚上抽空驱驱五号身上的“晦气”,这老哥能活一天是一天,撑过一个月,拿了阴阳两钱,他在外的一家老小,够过好几年好日子。 “能有什么不一样,咱们这号人,坐吃等死呗。”陈风两手一摊,故意装作浑身没劲的样子。 五号叹了口气,摇头,“你比之前看上去精神多了,怎么说呢,反正新来的同僚都没你这么有精神头。” 五号的话倒是提醒了陈风。 称魂师只有越来越萎靡的,哪有越来越精神。 万一被丘臣发现,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陈风再度装作无精打采,呵欠连连的样子挤了挤眼屎,吧唧吧唧揉着眼角道:“能不精神嘛,今天称魂,一尸两命,别的不说,冥钞又厚实了。” “冥钞好啊,冥钞好啊。”五号念念叨叨,还没等陈风问他哪里好,丧钟敲响。 “摇光十一,天枢十五,天玑一,卒。” 第四章 摸爷神通 又没了三个,一号果然凉了,看来天字房的魂,称不得,一称一个死。 陈风看着周边的同僚,麻木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一号的死有任何情绪波动。 倒是曹丘臣进来的时候端了一个大大的簸箕。 上面放了不少碎银和丹药。 阳俸,月,碎银二两,血气丹半颗。 算算时间,刚好到了发阳俸的时间。 曹丘臣手法娴熟地将二两碎银和半颗血气丹收入袖口——这是一号的。 天玑组除了早上没醒来的十号,刚死的一号,永远缺编的十三号,还有十二个人。 除了陈风没怎么动,其他同僚,平日里要死不活的,这会表现得生龙活虎。 原因无他,血气丹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丹药,对称魂师来说,能续命。 一个个称魂师对碎银视若无睹,抓起血气丹就往嘴里塞。 不得不说,血气丹效果的确不错。 服下丹药的称魂师,面色好转,肉眼可见变得红润,头顶血气冲霄,似有真龙脱困。 这幻象虽是半瞬,但也足够。 丹药服用前后,称魂师如同脱胎换骨,通俗来说,就是浑身是劲,工作热情杠杠的。 陈风领了自己的阳俸,吞下血气丹,正好可以用它来掩盖吞服先天道丸的外在种种。 这丹药刚下肚,还没扩散药力,就被沉在丹田的先天道丸震得溃散成烟。 这劲头,似乎在嫌弃血气丹是垃圾。 这震动的弧度,陈风算是读懂了,“别什么垃圾都往里扔”。 陈风哭笑不得,头一次见死物还带争宠的。 “头,麻烦你了,雨前巷,大槐树下那家,照旧。”五号掰了一半血气丹送给曹丘臣,二两碎银也递了过去。 “嗯!”曹丘臣鼻音哼了哼,面无表情的样子,听不出好歹。 看那样子算是答应了,五号这才回到陈风身边,兴高采烈服下剩下的血气。 血气旺盛,精神十足。 五号抹了一把脸,滋滋有味地呢喃,“二两碎银,省着点花,够过一年了,不错,不错,大娃子该进学了,想必他娘知道该怎么省束脩。二娃子可惜是个丫头,再养几年,看看有没有大户人家招丫鬟……” “老哥,儿子女儿都是宝,重男轻女要不得。”陈风插了一嘴闲话,没别的意思,现代人思想作祟,暂时还没适应。 “你懂什,你懂什。”没曾想,五号还急眼了,吹鼻子瞪眼跟陈风数落,“女儿都是讨债鬼,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养了等于白养。” 陈风不吭声了,他总不能跟五号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是前世的小情人,是建设银行吧。 陈风再度暗示自己,这里是大顺朝,不是歌舞升平的兔叽国。 观念不同,但不影响陈风敬佩五号为父的担当。 陈风想了想,二两碎银塞进五号怀里,“出也出不去,家里也没人了,我要这银钱有何用,权当借你,记得要还的。” 五号怀里捂着银子,朝陈风离去的背影蠕了蠕嘴,最终还是红着眼眶转身去跟曹丘臣说好话。 这一幕,冰冷的天玑组,稍稍有了点温度。 陈风呵呵一撇嘴,也不知是在苦笑还是在真乐。 当夜无话。 陈风心里有事,根本没睡踏实。 耳边鼾声四起,磨牙梦语声连绵不绝。 陈风迷糊起身,先来一遍称魂歌。 灰霾不知何时又入体了,心默称魂歌,淡淡飘絮又溢了不少。 陈风服用先天道丸,如今目力极佳,黑黢黢的环境,能模糊看清五号的床板。 他摸摸索索下床,走到五号床前,也不知如何操作。 只能将前世从电视剧上学来的招数用了出来。 陈风轻轻捏住五号的手腕,进入冥想状态,默念称魂歌,假装跟五号浑然一体。 还别说,这招凑效。 五号身上飘散出灰霾,虽然不能跟陈风自我驱动相提并论,但好歹出了效果不是。 这一驱散不要紧,陈风顿觉心思通达,有豁然开朗之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积德? 捏完左腕捏右腕,双腕捏完再换个人。 陈风心默称魂歌,把天玑组的十一个大老爷们捏了遍。 直到天刚麻麻亮,陈风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摸爷神通”。 操劳一夜,陈风反而没有一点疲意,随着称魂歌的多遍运转,竟成了惯性,如今已不用陈风主动心默,称魂歌在他体内已开始自行运转。 周而复始,如磨盘轮回。 陈风假寐睡下,四周的同僚三三两两醒来。 今日不同死气沉沉的往日。 活死人样的天玑组称魂师们居然聊上了。 “这月的血气丹效果怎么这么好。” “是啊,我也觉得,一觉醒来,犹如脱胎换骨。” “身体轻多了,我觉得我又雄风重整了。” “得了吧,这地界,谁人跟你击剑。” “去去去,我的意思是感觉重病一场,又好了。” 听着同僚略带欣喜的议论,陈风的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都说称魂师活不过三年,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让陈风怂了。 北斗科接连发生诡异事件。 重灾区当属天玑组。 天玑三号啃着馒头,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浑身长满白毛,死得只剩一层皮。 天玑五号无缘无故发笑,笑了还没两声就开始哭,哭得满脸血流,眼珠子带着脑浆顺着眼眶哗啦啦流。 天玑十四号最吊诡,化作一具人形灰霾,见人就扑,要不是刚好曹丘臣路过,天玑组非死绝不可。 见识过曹丘臣的手段,陈风总算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修士体系。 九品为阶。 曹丘臣的修为实力在七品,一手灭魂指使得比六脉神剑还犀利。 这十号化作的人形灰霾,在他手里没撑过三个回合,就溃散成烟。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律,经过此事,陈风再也不敢为同僚驱散灰霾,老老实实苟了起来。 死去的天玑同事当天就补了新人。 这种事大家见惯不惊,日子照常过。 陈风今日领到的称魂任务换成了地字房。 他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天字房,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给他时间,称魂薅阴阳册的羊毛,实力大提升了,就算不给他天子房任务,他也会想个法子摸进去。 毕竟阴阳册魂重定星品给奖励,就目前来看,五星最次,一星最高,结合鬼魂凶煞程度,天子房的凶煞怎么也不能是四星五星的判定。 陈风刚进地字七号房,一声阴测测的怪笑响起,“嘿嘿,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第五章 捏骨术 称房内一只魂体漆黑的妖魂。 锁魂链穿心,阴阳钉刺穴,这地字房的妖魂待遇就是跟人字房不一样。 “我认识你?”陈风斜眼打量,挑选工具,伸缩簧在手,慢慢弯出弧度。 那种灵魂深处被刺了两针的感觉又来了,陈风默然,这是称魂师的宿命,拿阳寿称魂。 “嘿嘿,我乃金乌大王……” “扁毛乌鸦装什么金乌。” 陈风一句话怼得妖魂差点炸毛。 一眼可辨,眼前这乌鸦鸟妖,陈风还真认识,准确的说是跟他前身有梁子。 可不就是无巧不成书,这妖魂就是当初想炸了前身当肉饼子吃的鸦鹊岭鸟妖。 也是那个变成魏长峰模样,跟钱小舒滚山林子,趁机孕育鲲鹏遗蜕精华的鸟妖。 “小子,你因果结大了,识相的就告知我神胎魂魄下落,否则……” “否则怎么着?你丫都嗝屁了,能奈我何?” 刚一进门,听到阴测测的笑声,着实把陈风惊得不轻,还以为头一回进地字房,就遇到诡异,未曾想冤家路窄,遇到这货。 这是老天爷开眼啊,落我手里,就当是给前身和钱小舒报了仇。 妖魂再被怼,直接给他整懵了,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接话呢。 “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处理的神胎魂魄?” “不想。” “你就不想知道我主降下了什么法旨?” “不想。” 陈风照着伸缩簧哈了口气,嗡嗡一弹,称魂造册。 妖魂急了,挣得锁魂链叮当响。 它是没整明白,鸦鹊岭接触的人类中,就没有不心贪的,万事都有价,怎么到了这个人类面前就给爷整不会了呢。 它哪里知道陈风压根就不想跟它啰嗦,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陈风从小就懂,有阴阳册在手,想知道什么那根本就不费劲。 何况地字房的称魂奖励,陈风心头早就热得很,迫不及待要薅一手了。 陈风埋头称魂,丝毫不理会乌鸦鸟妖魂的絮叨。 伸缩簧压缩伸弹,旋向妖魂。 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伸缩簧上出现四个血色大字:二两七钱。 称魂出斤两,暴躁不安还想叨逼叨的妖魂当即萎靡。 山岳般的阴阳册在脑中浮沉,苍莽的声音慢慢响起。 “魂重二两七钱,三星品质,奖励捏骨术。”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妖魂的一生在阴阳册上徐徐书写。 鸟妖本是潭洲洲府彭员外家中饲养的宠物。 这彭员外是个妙人,别人都拿鹦鹉、舌雀遛鸟,这人偏偏喜欢宠养乌鸦,也不嫌晦气。 员外家中有一独子,是个傻儿。 彭员外急啊,家中纵有万贯家财,怎奈独子是个憨包,人到二十还整日里撕开裤衩当开裆裤吹鼻涕泡。 员外仗着家底殷实,给他买了门亲。 怎奈这憨包新婚当晚找不到车门,急得把自己的玩意儿剪了。 这傻不愣登的憨包,一边疼得哇哇叫,还一边晃荡着半拉的玩意儿给他爹显摆呢:看,老爹啊,我这玩意儿可新鲜了,要不咱炖吧炖吧搓一顿吧。 这可不就要了员外老命了。 儿子玩意儿没了,这万贯家财要他何用。 幸好早年间彭员外行走江湖,挑担买卖,机缘巧合下救过一老僧的命。 这老僧也算得道高僧,坐化之时,算到恩人有一劫,差了门人把自己坐化时的舍利子送上门来。 这彭员外其实不是什么好鸟,挑担买卖后来改行做土耗子,否则,就他想要积攒这么丰厚的家底,那得猴年马月。 掘坟的事干多了,心思也黑了,总把人往阴暗面想。 这老僧单纯的报恩在彭员外眼里那就多了几层意思。 这员外也不傻,嚯,想起来了,我这不是养着鸟嘛,得,舍利子不舍利子的先试试成色,看看有毒没毒。 乌鸦被揪出鸟笼,半截舍利子呱唧一下就被彭员外捅进喉底。 舍利子可是好东西,乌鸦吃了这么一嘴,顿时就开了悟,智慧一开,竟然开口说话了“gua~gua~瓜娃子……” 扑腾扑腾就这么歪歪扭扭飞走了。 彭员外一看,舍利子有效,当即就给憨包儿子吃了。 憨包玩意儿长不长的咱不知道,单说这乌鸦从宠物升级为小鸟妖飞走后,对剩下半截舍利子的念想就没停过。 没过几日,鸟妖寻了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偷摸进员外府,放了一把火,把府邸烧了个干净。 员外一家老少,死得干干净净。 鸟妖卷起憨包被烧得兹兹冒油的尸体,躲进鸦鹊岭吃了。 它这是惦记着憨包体内消化过的舍利子呢。 鸟妖躲进鸦鹊岭,倒也谨慎,做了员外那单后,就基本不吃人,安稳了不少时日,慢慢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妖,聚拢了不少黑毛、白毛、绿毛……的鸟类,自封金乌妖王。 要说你就这样一直苟下去,只要不打人类的注意,斩妖殿也懒得理你。 坏就坏在这鸟妖自从凝了妖丹后,膨胀了。 从偷偷摸摸吃人,到明目张胆的从山贼手里买人,陈风前身不就差点糟了殃。 这行为,肯定上了斩妖殿的案头,只等抽出手来,一网打尽。 不过说来也怪,斩妖殿几次扫荡鸦鹊岭,都让鸟妖提前得了风声躲了过去。 这里阴阳册上显示,有个叫林小牧的斩妖小旗得了鸟妖的好处,做了这厮的保护伞,每逢大扫荡,都提前知会。 鸟妖渐渐势大,在妖界也有了名气,进了另一位真正妖王的眼。 这妖王属于真正的通天大妖,不过等闲不敢进大顺地界,这等有名有姓的大妖,闲着没事到大顺来逛街,那跟宣战没什么区别。 妖王手里有鲲鹏遗蜕精华,吩咐手下众妖寻人类女子孕育,这鸟妖也得了一颗。 后来就有了幻变魏长峰,山炮钱小舒的事。 这事做得倒也隐秘,除了陈风通过阴阳册知晓前因后果外,连之前去魏家村拘魂的镇魂使都没有发现。 或许发现了,人家懒得管,毕竟镇魂司不管活人的事,只管死人的事。 这事还没完,当然没完,鸟妖办砸了妖王的事,妖王大发雷霆,只差没把鸟妖毛拔光。 妖王能掐会算,算到称魂师头上,告知鸟妖如何如何。 鸟妖不傻啊,这称魂师谁啊,镇魂司的活死人啊,别说找麻烦,人都不带出来给你找的。 妖王说,那行,活着找不到,死了就找得到了,去给我带个话。 吧嗒一巴掌,鸟妖直接被拍成了一堆稀泥巴。 鸟妖死得冤啊,阴魂不散,还没作恶呢,就被斩妖小旗林小牧卖了。 这保护伞自己收的可是真干脆。 这不,镇魂使拿魂,称魂师陈风接客。 阴阳册上字迹到此,显现完毕。 命格判词再现。 “一生作事少商量,难靠祖宗作主张,独马单枪空做去,早年晚岁总无长。” 这判词的意思就是一生多谋少成之命,鸟妖当如是。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显现鸟妖图案。 旁配四字:乌鸦妖魂。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妖丹聚灵所化。 妖丹聚灵? 陈风的知识又增加了。 懒得理会,陈风在练习阴阳册给的奖励捏骨术。 第六章 死人啦 鸟妖能变换成魏长峰的模样,多半是习了这所谓的捏骨术。 陈风理解这捏骨术,其实就是易容。 不过比易容术要高超许多。 再怎么着,跟前世的美颜同属一个级别。 都是看上去能让老妈都认不出来的逆天妖术。 陈风全身嘎嘣响,脑海中想着五号大叔的模样,不消多时,一个一模一样的跛脚五号就出现了,就连气质都差不离。 稀奇稀奇真稀奇。 陈风玩得不亦乐乎。 男女老少通通给他试了个遍,还别说,越用越是随心所欲,容貌变换之快,比川剧变脸可厉害多了。 地字称房,三星品质,不错不错,针不戳。 陈风搓了搓手,登魂造册,记录在案,引了鸟妖的魂入魂井。 这次他学聪明了,再也不敢实看那白色漩涡,半眯着眼,完成了工作。 两张冥钞又飘出。 陈风伸手一抄,噔噔噔扭头跑得飞快。 此地不宜久留啊,就这么小会,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又加重了不少。 天玑组大堂,空无一人。 准确的说是除了陈风和欠钱脸曹丘臣,别的称魂师都还没有完成任务。 “你来的正好,加单。” 曹丘臣一脸麻木,也不详细明说,甩给陈风两个地字房任务,拍拍屁股走人,也不理陈风会不会跑单。 跑单是不可能跑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跑单。 陈风有阴阳册在身,巴不得做个二十四小时都在称魂的打工人。 方才地字房的鸟妖给了个二星奖励。 再来两个地字房,陈风差点乐尿。 第一单,老熟鸟,是一只乌鸦鸟妖魂。 看来斩妖殿小旗林小牧的“举报”很彻底,直接把鸦鹊岭乌鸦鸟妖的徒子徒孙给干干净了。 这小旗是个狠人啊,斩草除根,陈风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称魂造册,这鸟妖生平乏善可陈,就一普通山精,得了老祖乌鸦鸟妖的精血,修了几年道行。 陈风最在意的奖励也很尿性,一个字:淦。 奖励啥玩意,修为增加一年? 陈风草草结束这间称房任务,转进另外一间。 他定眼一瞧,嚯你麻麻批,又是鸦鹊岭的乌鸦鸟妖魂。 工具在手,称魂继续。 听到那苍莽的声音再出:魂重三两一,五星品质,奖励一年修为。 陈风心里就在开始诅咒林小牧掏鸟窝的行为了。 闷闷不乐完成任务。 静下心来,陈风心里渐渐有了明悟。 不能怪阴阳册给实物抠抠搜搜,修为也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如今两年修为是什么水准。 陈风反正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实质性变化。 嗯,除了称魂歌运行更快了,先天道丸的药效吸收更猛了,倒也没什么别的凡尔赛变化。 硬要说变化,陈风更能吃了,饿得发慌,刚下肚十个大馒头,半饱都谈不上。 陈风不理会旁人异样眼神,吭哧吭哧埋头干饭。 他心里边想着事,暗付那妖王竟能算到自己与鲲鹏遗蜕精华的因果,恐怕手段不凡,最好这厮能忘了这茬,否则以自己目前的水准,早晚歇菜。 再就是还是遗蜕精华的事,钱小舒不是个例,从阴阳册上显示的记载,人类妇女孕育精华成婴,还有不少。 就是不知道真个生出来是些什么东西,会不会出现那种魔婴降临,祸害人间的事。 这事没法给外人说,陈风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一顿干干净了两脸盆玉米饭,陈风这才抹了抹嘴满足起身。 刚起身,就听到一阵冷抽。 陈风抬头一看,嘴都乐歪了。 天玑组的同僚,特别是那几个老同僚,拿自己吃饭这事赌银子呢。 “我就说吧,两盆干光,绝不会死。” “我还以为咱这称魂师的死法又要添上一种新奇的撑死呢。” “给钱给钱,我赌的不死。” 五号跛脚大叔喜上眉梢,正摊手朝人要钱。 “跛老鬼,你别来劲,你的可不算。” “怎就不算了,十一号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都把钱给丘臣了,空压数目谁接你茬。” “就是,你每个月二两碎银都托丘臣捎给你家俏娘子,就不怕人财两空。” “我看啊,曹丘臣长得也不赖,你这跛瘸子早晚是个死,你家娘子上了丘臣的床,还能给两娃找个安生的爹。” “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五号急赤白脸,跛着脚跟人扭打在一起。 别看进来都是普通人,一月一发的半颗血气丹可是改造身体的好丹药。 这称魂师打起架来,桌飞凳跳,虽没啥招式,没几个回合下来却也把地板砸出几个大坑。 怎奈五号每月想着妻儿,要用一半丹药贿赂丘臣帮忙,气力上吃了大亏,被打得门牙掉了两颗。 陈风刚开始还乐呵呵的看热闹呢,越听奚落五号家人的话,脸色就越阴沉。 “都给我住手。”陈风怒喝一嗓子,声音大到把自己吓了一跳。 麻麻批,我当是谁从这玩狮子吼呢,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陈风这嗓门是真大啊,吼得众人脑瓜子嗡嗡的,心道这吃得多嗓门就是不同,不知放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震天响。 陈风这一吼,并没有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大显露,众人来朝的效果。 称魂师都是朝不保夕,明知命不久矣的货,惯着你声音大? 梆梆梆,趁着五号愣神的功夫,几个称魂师拳打脚踢,还来劲了。 陈风一看,当我这么大口臭……不是,当我陈某人说话是放屁呢。 本不想管这破事,奈何五号本就是陈风的心理寄托。 怎么说呢。 五号顾家卖自己的老父亲形象,让陈风不禁想起了前世家庭的温暖。 这下更糟心,自己说话不好使?是个男人面子上都挂不住。 什么苟不苟的,这口气不出,岂不是苟成狗了。 陈风二话不说,飞起来就是一脚。 这个飞是个寻常说法,也就是我们打架的时候,给人一飞毛腿的飞。 这一脚飞出去,陈风就预感不妙,老早就收了腿劲。 就这样,被踹中那人叮咚咣当一路打滚翻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圈才停下来。 短暂的沉寂。 一声刺耳的破锣嗓子响彻云霄。 “死人啦……” 远在天玑组班房的曹丘臣抠了抠耳朵,漫不经心嘀咕:“嚎丧呢,死人有什么稀奇。” 第七章 把人给帅死了 镇魂司死人不稀奇。 称魂师之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稀奇,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但陈风这厮一脚把人踹死,还来了杂技翻滚,这就稀奇了。 曹丘臣来看了一眼,然后,就没了然后。 北斗科的老大林塚侯听完手下人的汇报,望一眼面无表情的曹丘臣。 “确认不是天玑十一号人为?” “确认,那人早死透了,十一号正赶上趟。” “十三号的前车之鉴尚且不远,你给我弄仔细了,我可不想北斗科再出个屠司的疯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风还不知道被上司给惦记上了。 他还在回味那一脚呢。 怎么可能这么强?不应该啊。 至于杀人后的心理负担,的确恶心了一阵,不过这种事,看在什么环境,恶心恶心也就习惯了。 展露一脚后的好处倒不是没有。 至少,现在陈风身边清静多了。 其他称魂师眼里有意无意飘过来的眼神,透露着害怕。 陈风也不理会,一个个的都只是数字,早晚死这,爱谁谁。 这一过就是半月。 陈风每天称魂薅阴阳册羊毛,喜得不亦乐乎,天字房任务一个没有,不是曹丘臣发善心,而是真没有。 普通魂魄称了不少,都不是那种闹凶煞的主,最多就是怨气不散,游魂人间,害人得场大病的阴灵。 实物奖励倒是不少,不过品质不高,补气丹、大力丸、金疮药、金枪不老丸……一抓一大把,当零嘴咔吧咔吧嚼得满嘴冒浆。 在称魂阴灵的时候给了个清心咒的奖励,每每念来,神清气爽,灵台清明,连称魂歌的运转都顺畅多了。 修为奖励倒是给了不少,足足五十年。 先天道丸的吸收速度也加快不少,至少一半的药效被陈风造得干干净净。 近日陈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 浑身不得劲。 像那种黏黏糊糊的,要是能蜕层皮就舒坦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一种感觉,每每运转称魂歌总感觉有层隔膜什么的,似要捅破什么一样。 怎么捅,如何捅,完全没有头绪。 除了这些个,陈风还得了一神技。 这神技可就有意思了。 话说当天陈风在人字房称了一普通人魂。 这人魂死得很憋屈。 阴阳册记录,人魂生前叫李金梅,模样儿还挺俊,是京都长乐坊的富家小姐。 有一回元宵节,华灯初上,猜灯谜摊前撞进一戴面巾公子哥怀里,两人四目相对,秋波荡漾。 公子哥这双流露在外的招子,盈盈出水,啧啧啧,差点把李小姐的魂儿给勾没了。 要说这女子戴面巾自然是正常不过,男子戴面巾在世人眼中那就是非奸即盗。 李家家丁一看,我勒个去,好小子,竟然学说书里的桥段勾引我家小姐,这还了得,当即就要打断公子哥的第三条腿。 没曾想,这公子哥家里后台不简单,朝中有人做大官,充当保镖的家丁也是虎背熊腰,一个个的凶神恶煞得不得了,两拨人当场就开了片。 要说家丁对轰,当主人的怎么着也得吼两嗓子摆摆牌面。 不。 就不。 李家小姐和公子哥对上眼了,在一众拳脚横飞的家丁丛中,旁若无人地玩干瞪眼。 哟嚯,这是一见钟情了。 好嘛,家丁为了主子鼻青脸肿,这两主当噼里啪啦的拳脚声是庆祝两人相遇的炮仗。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两家门当户对,姻缘人自己对眼,媒婆说出花,八字测得配,两家当下就拍板,挑日子过门做亲家。 新婚当日,万事完美,唯独奇怪的就是新郎官面巾在脸,死活不让摘。 新娘家的人不干了,你这什么意思?莫非是个丑面郎君,遮瑕布从这骗婚不成。 眼看就要闹得不欢而散,还是李小姐出来说话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连带着整个人我都喜欢,不管什么模样,我就要。 这是铁了心要开盲盒咯,就算公子哥是个疤癞脸,李小姐也认了。 没辙,婚事继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喝完合卺酒,李小姐自己个就掀了盖头,迫不及待要去摘公子哥的面巾。 公子哥手上一按,说道娘子别这样,我怕你受不了。 李小姐痴痴一笑,说道死鬼,吹了蜡烛还不一样,有什么受不受得了的。 公子哥再说,不是,娘子你理解错了,我这张脸太帅了,所以要用面巾遮一遮,否则一般人看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性命堪忧。 李小姐听到这话,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啧啧啧,我就说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招子这么好看,长得一定不赖。 李小姐当然不依,死活要看相公长相。 公子哥心想,都是一家人了,早晚要面对,横竖都要摘,那摘了吧。 这一摘。 李小姐痴呆地盯着相公的脸,瞳孔涣散,半响没缓过劲,就保持这么个固定姿势,嗝屁了。 怎么说? 这公子哥的脸丑到吓死了人? 恰恰相反。 这公子哥是真帅,帅得那叫一个哇塞。 之所以要用面巾遮面,就是因为从小这俊脸长开了,直接把乳娘帅死了。 要问这帅到惊天动地,颜值瞧一眼就让李金梅翘辫子的公子哥姓名? 嘿嘿,曾书友是也。 书友大大能不帅?这话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陈风脸上浮出奇怪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心想我这脸搁在前世,没个身价五千万以上的阿姨,估计也竞争不下来,跟书友同志那个帅比的容颜比,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闲话不扯,说说这称魂奖励的神技。 名儿还真挺实在,两个字:遮眼。 注解的意思很明了,所见非所见,眼见当为虚。 怎么理解? 至少学了这遮眼技的陈风,受益匪浅。 首先是看称房,眼中所见跟平时就大不同了。 丝丝缕缕的灰霾有迹可循,不是沉浮不定,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流动。 陈风想了想,有点像前世在一堆铁屑两旁放磁铁后,铁屑摆出的造型。 那些个称房、墙壁、过道、走廊之类的建筑,好像在有律动地蠕动。 这一发现,让陈风心脏砰砰直跳,赶紧收了神通。 “不可能是活的,不可能是活的。” 第八章 镇魂司混进只独角仙 心有余悸的陈风,赶紧跑回天玑组大堂,海吃了三盆刀削面压压惊。 晚上没事,陈风心痒难挡,像小男生得了新奥特曼玩具一样,总想着无时无刻玩两把。 这遮眼神技没事就开一下。 哟呵,五号跛脚大叔体内灰霾成咎,离死不远了,得想个折。 哎呀呀,七号头冒灰烟,整个一倒冲的冲天炮扫把头。 嚯,这新来不久的九号真顽皮,自己个偷偷撕肉吃呢。 “……” 你不对劲。 陈风眼眉一愣,遮眼神技扫向吧唧嘴的天玑九号。 他眼中那个白日里看上去畏畏缩缩、老实本分的老头,此时已是另外一幅模样。 身背黑甲,长有六足,额前螯角的独角仙。 我屮艸芔茻……妖,什么时候堂而皇之混进镇魂司了? 陈风火眼金睛看穿九号本体,心头疑惑颇多。 称魂师的挑选看上去很随性,满足两条就行,一是命格邦邦硬,二是在镇魂碑上留下魂血。 前一条没什么好说的,后一条就断然杜绝任何妖魔鬼妖来作祟,镇魂碑一照,啥玩意都能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那这独角仙妖能进了镇魂司,还当了称魂师,就很不寻常。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镇魂司的大佬们知道不知道? 独角仙妖混进来干叼? “兄dei,咱两亲热亲热。”陈风摸到吧唧嘴的九号床前,弯肘搭肩眉飞色舞。 九号浑身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说话都不太利索,“哥……十一哥哥,人家……人家还是雏菊。” “???”陈风心头一阵紊乱。 啥玩意? 你当爷们好饮菊花茶? “呸呸呸,美得你。”陈风一巴掌扇在九号后脑勺上,直扇得九号脑瓜子嗡嗡嗡的如撞金钟。 “我问,你答,别说废话。”陈风搂住九号的脖子,压低声音道: “谁派你来的?怎么混进来的?你丫目的何在……” 陈风连珠带炮,吧啦吧啦一口气问出十几个问题,直接把九号问懵圈了。 “弄啥呢,憋闹,俺不明白你在说什。”九号荷兰腔都急出来了,扒拉着陈风的手,作势要走。 陈风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手上暗劲不断加大,生生压得九号弓了背。 九号感受着肩头的手劲,心道哎哟喂,该死的人类,你还别来劲,我独角仙别的没有,一身蛮力放眼人类,就是六品高手都休想讨好。 九号当即就跟陈风比拼起来,边比还边想,收着点收着点,把这人类崩坏了,我这身份就曝光了。 哪曾想,这越用劲越不对劲,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搭在肩上的手臂竟然纹丝不动。 咔嚓,九号嘴角一抽,身体内传出一声闷响,这脊椎骨给压塌了。 给你脸了?九号脸色一横,生死关头,哪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当下就嗷呜一声,显出了独角仙本体。 “哇,大家快来玩虫子啊,好大只甲壳虫。”陈风早就防着这手,独角仙本体刚显小半,黢黑的甲壳还没撑破衣服呢,就被他毫无章法地咣叽个当,咣叽个当,砸铁一样砸得火星子直冒。 这厮边砸还边咧嘴甩手嘶哈嘶哈叫唤,似乎砸在手里的东西,当真是那赤红的烙铁。 这边动静大,那边镇魂碑可就闪烁示警了。 待到一众全副武装的丘臣赶到天玑组大通铺,个个都愣住了。 九号人没了,床上是一滩带壳的烂泥。 十一号举着双手,满脸无辜,“九号糟了诡异,我想救来的,没曾想,哎,不说了,看着这堆杂碎,我就反胃。” 是不是诡异,还真不好判断。 反正陈风砂锅大的拳头捶爆独角仙妖,也就几息的事,睡得死猪一样的称魂师没人看见。 离着这么近都没看见,那远道而来的丘臣们更加看不见。 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就只能是诡异呗。 反正,这种诡异的事,在镇魂司本身就挺不诡异的。 不过,镇魂司混进一头妖,还是引起了上头的重视。 斩妖殿来人问灵了。 这问灵就是由镇魂司的镇魂使拘魂,斩妖小旗施问灵术搞清原委。 称魂师死在镇魂司,魂魄都不知道去了何方。 但这独角仙是妖,不属此例,当即就被镇魂使拘了魂。 独角仙妖魂被秘法禁锢,浑浑噩噩飘在半空,斩妖小旗掐诀一指,念念有词,还没开始发问,就异变突发。 那独角仙妖魂内毫无征兆冲出一道响彻云霄的嘹亮嘀鸣,转眼就是一团火红的烈焰泼天洒下。 这一出直接给浑浑噩噩的独角仙妖魂整精神了。 “一缕妖王分魂,散,快散。” 这小旗话还没说完,胡子眉毛就被漂得干干净净,活生生熏成了黑色的无面男。 北斗科大动荡,火红烈焰四处乱窜,引得镇魂司混乱不堪。 趁着混乱,一团模糊的影飞速撞向魂井的方向。 光影打出数道法诀,裹挟着周身红芒冲向魂井。 眼看光影就要冲进去,那魂井毫无征兆舔出一苔白舌头。 没错,是舔这个动作。 呿地一声,光影连个泡都没冒,就消失不见。 那苔白大舌似是意犹未尽,卷了卷舌,喝风一样,肆虐在镇魂司的烈焰就被它卷进了白色漩涡。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白色漩涡恢复平静,像静止的,又像移动的。 某一处不可名之地。 两道大如巨河的横纹缓缓睁开又慢慢合上。 “独占轮回,我看你还有几年好蹦跶。” 幽幽的声音尽显苍老,透着腐朽的低沉,方圆万里,亿万妖兽俯首,瑟瑟发抖屁都生生憋了回去。 …… 这些与陈风无关。 此时的他正站在那个斩妖小旗身前,看西洋镜一样看着他脸上的黢黑脱了一层又一层。 “你瞅啥?” “瞅瞅咋滴,能怀孕?” “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算了,你赢了。” 陈风两手一摊,双掌撑着后脑勺后退。 “活死人,你耍我?”小旗伸手一指陈风,看那样子,是要发飙。 “任务完成了,你就回去吧,这里是镇魂司。”曹丘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小旗的对面,一张扑克脸挂着摸挨老子的表情。 本要发飙的小旗,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手指虚空点了陈风几下,阴霾着脸,转身走了。 “林小旗心眼小的很,你惹他做什?”曹丘臣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一眼陈风,还没等他开口,就摆手不耐烦道:“滚远点,反正是离死不远的人,别给我惹事。” 看着曹丘臣板着个脸吭哧吭哧地走远,陈风不禁莞尔一笑,这扑克脸没想到还是个脸冷心热的主,解围就解围嘛,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斩妖殿,姓林的小旗? 陈风心头怪怪的,那厮莫不是那个心狠手黑,收伞收得六亲不认的鸦鹊岭鸟妖保护伞林小牧? 第九章 杀伐术擎天击 未曾想自己惦记了许久的林小牧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面基。 还以为手黑如斯的家伙,张着一脸恶魔相呢。 没想到斯斯文文,正经起来还满身正气。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 长得正,不见得行得也正。 陈风也没有举报的想法,说出去谁信! 总不至于说,噢,上官你好,我举报林小牧官妖勾结,人说你咋知道的,陈风说我在阴阳册上看到的,喔嚯,玩完,大结局。 干饭干饭,供养给了胃,吃撑了就不用动脑子。 陈风一顿饭造的,看得共同进餐的称魂师们一个个眼皮子直跳,有形无形地护住了自家的饭盆。 这十一号是跟吃的有仇还是怎么的,吭哧吭哧的速度恨不得是在刨人祖坟。 一顿干了十几个人的量,幸在镇魂司别的没有,吃喝管够,否则,就陈风这吃法,多大的家业都给葬了五脏庙。 美美地打出一串抑扬顿挫的饱嗝。 陈风抹了抹嘴,精神十足地上工。 今儿这称魂任务,就有趣了,独一份,指明了要陈风。 为啥点将不点别人,偏偏点他? 还不是今天一场无妄火,“新鲜”的魂还没来,唯独就一妖魂。 还是和陈风有点因果的原九号——独角仙妖魂。 陈风进了地字十八号称房。 搓了搓手,呸呸朝掌心碎了一口,挑选称魂工具。 走你。 随着阴阳册的字迹浮现,苍莽的声音响起。 “魂重三两三钱,三星品质,奖励擎天击。” 擎天击? 虽是三星品质,奖励了一杀伐术,陈风相当满意。 称魂得奖励这么久,这还算是头一回得杀伐术。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实力,反正蛮力不小,用他自己装逼的想法就是力可撼山岳,拳能爆星辰。 有了这擎天击,那逼格就比咣叽砸拳高多了。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这独角仙的一生,是慢慢变质的一生,是从一个好妖到坏妖慢慢蜕变的一生。 独角仙是沉落山上一妖。 它自开灵智之时,就与众不同。 别的妖凝聚妖丹,修行增长后,都会搞点歪门斜道,就算不吃人,也会偷摸搞点牲口增长血气。 独角仙不,漫长岁月生生熬,熬到自己可以幻化成人。 成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报恩。 这恩从何来? 话说,沉落山下有一老猎户,一日山中狩猎,见一裂石缝下压着一黑背独角仙,顿时心生恻隐,踢开那裂石。 无心之举,救了独角仙一命。 救命之恩,独角仙铭记于心,记住了老猎户的长相,发誓自己修成正果后,要给恩人一生富贵。 独角仙修炼成人,寻到猎户家中,老猎户早已归西,眼下的猎户是老人家的玄孙辈。 老辈积德,后辈享福。 这命就应在了玄孙辈上。 独角仙山中修行许久,奇珍异宝攒了不少,就给了这家一场泼天财富,还认了这玄孙做干儿子,学着人类老爷享起了天伦之乐。 按理说这是好事。 但这后面就变质了。 要么说人啊,一旦享受惯了,心思就容易飘。 当年没享受过的加倍享受,当年没尝试过的加倍尝试。 很好理解,那些个中了彩票头奖的,十个有八个不得会所嫩模天天换? 这妖也一样,独角仙当初山中苦修,还能守得住本心。 眼下生活安逸,学着人类娶了成堆的妻妾还不满足,非要玩点刺激的。 啥刺激?嘿嘿,跟那曹贼有同好。 专挑那些个有妇之夫的俏嫂嫂下手。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食不知味了。 这孙子胆子泼天,竟勾引到了知府府上小妾。 小妾也不是好人,老知府喂不饱,早就咸水欲滴。 这一下,独角仙还没发力,小妾半推半就下管鲍之交就顺理成章。 软趴趴的殃茄子哪有金箍棒的金钻头带劲。 给这小妾伺候得不要不要的。 小妾想要和独角仙一世欢好,说道要不咱私奔吧。 你说私奔了吧倒也没什么,但这独角仙惦记知府家里那些财富。 知府贪啊,家里储柜、床下、墙里全是金灿灿的金砖。 独角仙义正言辞,一脸正气,说道那哪行,这贪官搜刮这么多民脂民膏,老百姓得多遭罪,咱们啦,学那侠义之事,取了这不义财,散给老百姓,做对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小妾喜得眼都瞪圆了,小鸡啄米直点头,要得要得,确实要得。 小妾这心思更狠,说道既然是行侠仗义,索性就做得干脆点,咱们把这知府给办了吧。 咋办? 凉拌,小妾回了一嘴,说道你瞧好吧,我这法子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她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给知府老爷下了“我爱一弯月”的回春药,缠着知府老爷日日不坠地擦枪,别管青天白日,还是傍晚深夜,给不给是你的事,要不要是我的事。 知府老爷日理万姬,不足半月,就马上风归天了。 独角仙没曾想这小妾有点手段,这样也好,只要不是自己出手,就沾染不到这因果,他还美滋滋地准备人财两得呢。 怎料,最毒妇人心。 这小妾老早就觉得独角仙不是人,要问她怎么知道的,送你几字,嘿嘿,你懂的。 小妾的姘头可不止独角仙一个,还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人不老少,时间管理大师级别的存在。 就说这其中有一姘头,是在天师府真正得过道的。 小妾送了知府归天,把独角仙哄得五迷三道的找不到北。 她早就联络那天师引了斩妖殿的人来捉妖。 后续就简单了,独角仙人财两空,差点没走脱身。 经此一事,独角仙就彻底黑化了。 隐藏深林,苦练绝技。 也就是独角擎天一击。 当真是练得头可崩山,角可裂河。 修行大成,独角仙没忘记当年那小妾带给的屈辱。 踌躇满志地下山寻仇。 怎料山中修行不知岁月,世上早已过百年。 当年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早已化作一捧黄土。 心思不畅通的独角仙,泄愤杀人,把当年参与过此事,还有跟小妾有过肌肤之亲的后人们,通通屠了个遍。 这作死的行为,自然是被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三方缉拿,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要么说差点呢,没死透,还遇到了奇遇。 被一缕不知哪来的分魂夺舍,实力大增。 夺舍过后的独角仙,变换了模样,来到京都。 至于如何进的镇魂司。 写到这,阴阳册直接显露一行字:你莫看,看了眼瞎。 第十章 一星品质奖励 “……”陈风当即就风中凌乱了。 什么鬼? 给我整这一处? 我是差那点币的人吗? 怎么滴,要我给你打赏? 阴阳册自然不甩陈风,册上字迹一片混沌,任陈风瞪瞎了眼,也看不清楚。 陈风暗付,这问题可能就出在那分魂上面,自己逼格不够,不能窥这天机。 不看就不看吧,也不是非看不可。 陈风给阴阳册这写手递刀片的心思都有了。 “小说”太监了也行。 只要奖励到手,咱们还是好基友。 遮掩部分总算来到北斗科,下面的内容就是陈风亲历,没啥好说。 阴阳册给了这独角仙妖魂一首命格判词。 “早年作事事难成,百计徒劳枉费心,半世自如流水去,后来霉运怨黄金”。 一句话以概括,这妖魂性直多情,交友带劫之命。 可不是嘛,还是桃花劫。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只黢黑油亮,螯足长翅形象的妖虫渐渐清晰。 旁配五字:独角仙妖魂。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命劫造化,自然死亡。 这个说明就有点吊诡了,怎么个自然死亡,不是我捶死的吗? 陈风也没多想,称魂完成,造册登记,就等着引魂入魂井。 陈风刚要引魂。 阴阳册哗啦啦又翻了起来,苍莽的声音再度响起。 “魂重二两三钱,一星品质,奖励虚空梭。” 啊哈? 又是一命两魂,还是个一星品质? 陈风喜上眉梢,连虚空梭是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细看。 就把目光投向阴阳册。 无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吃瓜一星品质的魂魄生平,一定够劲爆。 来来来,阴阳册,我充钱了,作为你的书友老爷给你赏钱,给爷来一段看赏的活。 “……” 陈风看了半天,阴阳册这会连“你莫看,看了眼瞎”都懒得写。 直接罢工了。 这丫真个太监了。 麻麻批,我刀片呢,我四十米的大长刀呢。 陈风恨铁不成钢,紧要关头你给我来这? 闹呢。 难道是林小贼那厮口中所说的大妖分魂? 这样啊,那没事了,你装死吧,我觉得苟没错,咱们一起苟,苟到到时候逼格高高的,把这些个老银币的祖宗十八代都写出来。 陈风自欺欺人地攥着手中的家伙什,指关节都攥白了。 这家伙什通体流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陈风随手一招,虚空梭就消失不见,再一招,又出现在手里。 他研究一番,发现这虚空梭远不止遁入虚空这么简单,还是一个储物神器。 只要凝神分出意识,就能达到予取予夺的效果。 不愧为一星品质魂魄给的好东西,堪比储物戒,还神不知鬼不觉。 就不知这名为虚空的梭,能不能破封印。 陈风也不敢拿称房四周的符文做实验,万一能破,岂不是暴露了。 苟起来,苟起来。 陈风引魂入魂井,完成了今天的独享任务。 称魂,干饭,睡觉三要素一个都不能少。 陈风嗷嗷待哺的样子,活像三天没吃饭的饿鬼。 殊不知,这厮称魂之前刚干了那么多吃食。 陈风也很纳闷,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不经饿。 “少吃点,晚上有好东西。”五号跛脚大叔拐到陈风身旁,脸色红中带润。 不是说他真个就脸色转好。 这是神情使然,心情大好的外在脸相。 “老哥,怎么说?”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哦,差点忘了,你还没我来得时间久。” 五号舔了舔唇,露出追忆的神情,搓着手指道:“今晚是发阴俸的日子,也是唯一花销冥钞的日子。” 花销? 陈风捕捉到关键字眼。 冥钞不是烧了祭奠亡人的吗,怎么还能当钱花? 五号一脸神神秘秘,也不明说,就说了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风歪了歪嘴,心想五号是不是得了阴阳册的真传,在这卖关子上瘾了。 不过看他那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陈风也不好细问。 从其他同僚不同往日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看,这发阴俸的日子,的确透露着喜庆。 子夜转眼即来。 陈风难得享受到没有鼾声磨牙说梦话的半晚。 这还给他整不习惯了,硬是没睡着。 天玑组同僚们都没睡,一个个的窃窃私语,还不敢大声说话,这是迫于陈风淫威呢。 陈风一脚飞死人的事迹不仅在天玑组传开了,北斗科其余六组都留有他的威名。 不消片刻。 镇魂司特有的破落丧锣敲响。 这一次不是宣告死亡。 而是集合信号。 陈风被五号提醒带上冥钞,拽着他胳膊汇入集合的队伍。 到了地方,不是天玑组大堂。 而是一个从来没有涉足的大厅。 好家伙,黑压压一片人。 陈风终于一次性看完北斗科的人。 北斗科以星辰分组,下设七组,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组称魂师满员十五人,理论上就是一百零五人。 实则满员一百零四人,唯独天玑十三号永远空缺。 扑克脸曹丘臣站在天玑组队伍前面,每组最前面都有各个组的丘臣。 “肃静。”曹丘臣一脸欲求不满地转身,狠狠瞪了天玑组的称魂师一眼。 这一声不大,竟也震慑了余下六组。 嘈杂的大厅安静下来,明显看到曹丘臣舒了口气。 陈风甚至怀疑这厮有过度享静癖,容不得一点杂音在耳,一般人耳中的嗡嗡嗡,在他耳中听来可能就是山呼海啸。 “生死墟之行老规矩,两炷香时间,过时不回,魂飞魄散。”北斗科老大林塚侯上台讲话,废话不多说,干净利落脆,陈风就喜欢这样的领导。 “出发。”林塚侯大手一挥,早有众丘臣出列,给自己组里的称魂师每人分发一盏油灯。 这油灯在手,灯芯爆裂,火势猛地一窜,突涨了几分。 油灯材质不明,但那灯芯是为骨质,燃油也不是寻常材料。 以陈风做了这么久的称魂师眼光来看,这燃油,是以残魂为料。 每一盏魂灯上面都刻着镇魂司的标志——一杆精致的微型戥子称。 “此乃引魂灯,万万切记,摆渡船上不要跟任何东西搭话,遇到危险就朝灯芯呼一口阳气。还有灯灭人死,万不可大意。” 听到曹丘臣的话,陈风心中掀起巨浪。 引魂灯、摆渡船,这两玩意他熟啊。 这不是前世常识里阴曹地府的东西吗? 我们……这是……要……下地狱? 第十一章 生死墟 压下心头疑惑,陈风随着人流穿堂过道。 人流走势停滞不前,周遭环境陡然一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仅见模糊的灯芯光晕,滋滋炸出幽蓝的火星,活像冤魂鬼火。 陈风知道自己是没动的,但身体感知在移动。 他心里明了,不是自己在动,是待的地方在动。 耳边呓语不断,心头发毛的感觉深入骨髓,陈风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 浑浑噩噩、头昏脑涨的感觉越来越重,陈风觉得意识都快跟自己脱离了。 正当他要开启遮眼看个明白,数声凄厉的惨叫激得他瞬间清醒。 曹丘臣的话犹在耳侧,陈风攥紧了油灯,加速运转称魂歌,心默清心咒,眼观鼻鼻观心,只差没隔绝了五识。 保持“白痴”状不知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陈风脚下踏实,身体东倒西歪差点摔一大马趴。 “船资,阳寿一年。” 阴冷的声音,听着让人心头发寒。 陈风转过身来,眼前一黝黑叶状扁舟,舟前立一柱状幽魂灯,灯下黑袍船夫只到陈风腿高,浑身上下裹得眼珠子都没露出来。 陈风刚要开口,眼珠一瞪,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见陈风不搭话,船夫发出手指刮玻璃的短促笑声,摊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陈风顿觉身体一轻,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之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离了去。 阳寿一年这就没了? 陈风默不作声,船夫收了船资摇舟摆渡。 河水无声,看似透明,又深不见底,河面无风无波,就连船行过后,都没有丝毫滑行痕迹的波澜。 难道是传说中的黄泉?陈风嘴上不说,心里犯着嘀咕,那这撑船的船夫不是人咯?阳人不可肉体入阴间,那我这怎么回事?莫非称魂师挂着阴职,算半个自己人? 哗啦啦水响,优美的旋律旋进陈风耳内。 正胡思乱想的陈风寻声望去。 船舷边际游动着几条美得冒泡的美人鱼。 其中一条手臂枕在船舷上,正出水芙蓉、含情脉脉地朝陈风抛媚眼。 “官人,下来玩呀,水乳叫融可得劲了。” 就这美人鱼大波浪长头发四个意思的绝色尤物,我敢说,没几个大老爷们顶得住。 陈风却是嘴角直抽抽,遮眼一开,谁都不爱。 在陈风眼里这些个胸前沉甸甸的美人儿,哪里是什么美人鱼。 分明就是胸腔镶着两颗骷髅头,浑身还在咕呦咕呦往外冒蛆的丑陋老妪。 “哇……呕……”一眼给钢铁汉子陈大官人给整吐了。 方才还想要跟陈风玩水炮的美人鱼顿时变脸,跃出水面就朝他扑来。 陈风手中油灯灯火瞬涨,光芒形成一灯罩,将他护在其中。 噼里啪啦臭鸡蛋砸在灯罩上的声音,美人鱼碎得稀烂,黏稠的黑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的肉酱,糊得灯罩都变了颜色。 任那冒蛆老妪如何扑腾,就是进不来。 “小伙不错嘛。”船夫阴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在吞字的说着话。 陈风指定不搭话啊,直接瘫船板上睡下了。 他是明白了,既然镇魂司敢让大家伙来,就不是白送命的,谨记一条,装聋作哑,就能百无禁忌。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风腰眼一麻,惊得他骨碌碌就跳将起来。 看到陈风神色严肃地摆出“你过来呀”的战斗姿势。 船夫嗤笑一声,冷冰冰喝道:“滚下去,到了。” 哦,不是找我干仗的啊,陈风神色一松,收了神通姿势,撅着屁股跳下船。 下了这摆渡船,不搭话的禁忌就解除了,陈风回头朝船夫挥手,“哥们,你多重啊?” “???”这回轮到船夫不搭话了,他一头雾水,心道这活死人脑子瓦特了? 陈风嘿嘿一乐,转身走了,这厮是惦记这撑船的鬼儿魂重多少呢,想着要是能薅一把羊毛赚回车船费就完美了。 岸边早有五号在寻人,见着陈风,老远就挥手。 “你怎么才来。”五号大叔跛着脚,高高低低地跑到陈风身前,气喘吁吁道:“我还以为你也没了呢。” “路上遇到两美女,非要试试我打桩机的速度,我一顿突突,好不容易才喂饱对方脱身。”陈风瞎咧咧,睁眼瞎的话张嘴就来。 五号切地一声,满脸不信,“吹,接着吹,牛皮都没你嘴大。” 陈风抹嘴嘿嘿一乐,“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哥你,那行吧,生死墟我是雏,您老多带着小弟。” 说到这事,五号就满脸来劲,“走走走,护好油灯,先跟我去一趟钱庄,完事哥哥请你好好享受,等时间差不多了,咱领完阴俸就回去。” “钱庄?”陈风满头问号。 五号头前引路,拿出一沓冥钞,边走边和陈风解释。 “看见没,这冥钞就是天地钱庄发行的,不仅能在生死墟消费,还能兑成真金白银找阴艺六脉的人,稍给阳间的亲人。” 陈风见缝插针,问道:“阴艺六脉?什么来路?” “这你不知道?”五号回头一看,又恍然点头拍脑门,“哦,差点忘了,你头一回来。” “阴艺六脉是指被阴间认可的阳间人职业,咱们称魂师算一脉,余下的就是纸扎匠、背尸人、掘穴工、敛容师、验尸官。” 陈风算是明白了,所谓的阴艺六脉,吃的都是死人这碗饭。 “这六脉算是阴间行走,正经能拿阴俸的,进出这生死墟方便得很。”说到这,五号又压低声音,“除了这六脉,当然还有偏门行业,比如摸金人,拿我们的话来说,虽不走阴间官方路子,但也有自己的门道能进这生死墟,这地啊,就跟鬼市差不多,不过比鬼市可稀罕多了。” “你可记住了,这生死墟啊,介于阴阳之间,有阴阳两界的东西,也有不是东西的东西。在生死墟看到阳间人,远不止活人这么简单,也有可能是些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啊。”陈风吸溜一声哈喇子,虚空擦了擦嘴,“那魂儿不少呗?” “你还真称魂上瘾了不成。”五号白了陈风一眼,数落道:“这里可不是镇魂司,你可别乱来。” 说话间,目的地就到了。 陈风打眼一瞧。 喔哟,了不得。 第十二章 阴艺六脉 眼前一小镇,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打造得奢华无比。 丰茂的苑囿,把小镇装点得像一幅画,坊楼上的屋瓦,鳞次栉比,用料讲究,尽是玛瑙、珍珠、琉璃、琥珀之类。 单看那热闹场面,就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就这?镇魂司同僚集体逛天上人间?还有人嫖到失联? 陈风心里槽点不断,默默随着五号大叔来到钱庄,冥钞兑成真金白银,足足百两,单单这称魂得冥钞的计件薪资,可就比阳俸多了去了。 接下来就是找阴艺六脉的阳间人。 五号熟路熟路,引着陈风进了一处庞大的宅院。 宅院黑灯瞎火的,跟外面的热闹明亮完全不搭调。 油灯在手,仅能看清身前身后。 模糊可见,这是一处摆暗摊的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能在这见到。 死物、活物、土里的,还有整个卖坟墓的。 “我上回就托的熟人,在那。”五号转来转去,总算找到要托付的人。 对面挨着几个临时摊,别的不卖,尽站着些怪模怪样、男女老少皆有的人。 这些人除了一络腮胡汉子,也不交流,其中不少人头上还插了草标。 这是在卖人呢,不过卖的是不是人,那就得两说。 “老地方,老规矩,十抽一。”五号陪着笑脸,惦着手里的银包,递给面前那沉稳络腮胡汉子。 “你确认这是你要找的人?”陈风遮眼一开,眼前人在他眼中可就变了样。 “有什么问题?”五号出于对陈风的信任,刚递到络腮胡手里的银子,又曲肘缩了回来。 “有什么问题?”这话是络腮胡汉子问的。 他脑袋一歪,斜眼打量陈风,眼中满满的警告。 陈风不搭理络腮胡汉子,眼神明目张胆地四下乱瞟。 四周阴影中,成双成对走出几人,一水的阴霾气色,都是那种老话一说撞了邪没几年好活的脸色。 “怎么回事?”五号也觉得不对劲了,往陈风身旁靠了靠,手里的银包攥得更紧了。 “你都不是人,想骗老汉的银子?”陈风伸手一指络腮胡,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兄弟好眼力啊。”啪啪鼓掌的声音传来,摊子后面走出一脸色苍白,黑眼圈重到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青年。 还不待陈风搭话,青年脸色一沉,又道:“生死墟规矩,钱货两清,大叔买了我的铁尸,就没有银钱收回去的道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买过你铁尸。”五号搂住怀中的银包,神色巨变,忽地指着对方叫道:“这么说,上次托付的银子给你昧了?” “买卖的事能叫昧?”青年呵呵一笑,反倒是盯着陈风,“今儿个怎么说?” “噢?你想怎么说?”陈风拉住涨红眼要跟人拼命的五号,语气听不出好歹。 “要么留下银子。”青年朝四周挥了挥手,慢条斯理道:“要么留下命。” 咔嚓咔嚓关节扭动的声音,围上来的人终于看清了表情,痴呆、血色全无、毫无生气,一看就是死人炼制。 “铁尸?这是铁尸。”五号手指络腮胡,想了想又拐向青年,“你诓我,你不是验尸官,是背尸人。” “是啊,我是验尸官。”络腮胡这回搭话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是背尸人的验尸官。” 陈风看出其中门道,朝青年说道:“这络腮胡是你炼制的吧。” “新炼的铜尸,还没见血,就拿你两开荤。”青年慢慢退后,隐入阴影。 “开荤?”陈风扭了扭脖子,甩得咔嚓响,废话不多说,直接就冲进铁尸群。 咣当咣当一顿爆捶,五号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风一拳一个将铁尸捶得支离破碎。 嗵地一声,陈风拳头陷进去半截,眼前这个络腮胡不仅比铁尸要硬,还要更加灵活。 这铜尸能说话,不是他生了灵智,而是背尸人的手段。 陈风之前遮眼一开,一眼就看穿这货没有魂魄,全身丝脉游走,似有气息串联,全身除了少许秘法血肉,就是一些稀罕材料。 “铜皮铁骨,堪比五品肉身,这是耗尽我心血的佳作,看你怎么死。”青年隐在暗处,控尸术引得铜尸说话。 “铜皮铁骨很厉害?”陈风抽出拳头,扎了马步,指着自己道:“今天你要是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不是陈风脑子抽抽,而是刚拳头打在铜尸身上,就冒出的临时想法。 陈风近段日子不是浑身不得劲嘛,总有种想要蜕皮的感觉? 他刚跟铜尸交手,拳头麻酥酥的,还红了,对方这硬度力道刚好在承受范围内。 怎么“蜕皮”陈风不知道,但他知道打铁的道理,不外乎外力淬炼。 眼前这铜尸就是不可多得的锤子。 青年被陈风这么一说,眼神碎了一地,心说行啊,可是你说的,死了我给你也炼成铜尸,两具铜尸天天对捶。 只听咣叽个当,咣叽个当,这铜尸围着陈风那叫一个卖力,用势大力沉、出拳如风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这一顿老拳,看得五号心惊肉跳,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揪心揪得只差没呼天抢地喊救命。 再看陈风,着实惨得不成人样。 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没一出好肉。 “你妈没给你奶吃吗,软绵绵的,敢不敢再大力点。”陈风龇牙咧嘴,嘴角鼓着血泡沫,还拿话奚落人呢。 青年一听就来气,脸色又苍白了不少,嘴里叫嚷着“我叫你大力,我叫你大力”,同时咬破舌尖血,秘法运转,铜尸的力道又猛地一涨。 陈风这下舒坦了,也老实了,再也开不了口,全力运转称魂歌,咬牙硬抗。 先天道丸的药力扩散越发快了,药效吸收速度比平时增长不止一星半点。 他全身上下大出血,腥红的血液夹杂着不少黑乎黏稠的东西,齁臭齁臭。 “来了,就是这个感觉。”陈风眼前一亮,顿觉身体某处有一地方如鸡蛋破壳,继而掀起汹涌澎湃的浪潮席卷周身,完全抵挡不住的饥饿感如潮水一般惊涛拍岸。 “我好了,你呢?”陈风扛着铜尸的拳,慢悠悠地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污渍,神态轻松地吞咽着口水,说出一句,“铜尸怎么炼制的?文火慢熬还是大火猛烹?是用中药熬制的不?味道可还行?” 第十三章 炼尸秘法 啥玩意? 听十一号这口风,是要撕吧撕吧尸体撸烤串? 五号知道十一号胃口不小,没想到他胃口会这么重。 当下就嘴皮子发青,嚷嚷道:“别别别,待会去歌姬院,老哥请。” 不过一想到十一号大胃王的海量,五号还是有些肉痛地攥紧了银包。 “什么你好不好的,给爷死。”背尸人青年,一口心尖血喷了出来,淋了铜尸一身。 这铜尸浑身长毛,青铜色的肌肤隐隐转银白。 这是要拔高到另外一个高度,铜尸到银尸啊。 “迟咯。”陈风擤鼻涕脚背一擦,原地跺脚,运气猛喝一声“擎天击”。 暗劲涌动,脚下地面深深塌陷,震出好大一圈皲裂纹。 就见那铜尸当场破碎,半截身子呼啦呼啦旋转着冲向天际。 陈风手掌盖眉,伸长脖子踮脚远眺,口中念念有词“这不科学啊,是不是应该喊一句什么台词才比较应景?” 青年噗地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喷出大口大口的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又没打你,你咋就要死不活的?跟我两玩碰瓷呢?”陈风蹲在青年还在抽搐的身体旁,戳了戳他的腰眼,问道:“你先把气喘匀了啊,还了大叔上次托给你的银子再死。” 青年听到这话,抽搐变成了浑身抽抽打摆子,眼皮子都翻出双眼皮了。 “要不找个你的同行,把你炼了吧。”陈风摸着下巴一脸认真,“我想想看,你这身子骨,铜尸估计费劲,铁尸尚有可能,这么的,再给你配个尸婚,你看怎样?” 青年眼白一翻,嗝,挂了。 死在阳间,魂魄寻常人是看不到的,这是阴间玩意。 死在阴间,那就好说了,本就在阴间,实打实的看得清清楚楚。 青年的魂魄离体而去,在陈风身旁飘飘忽忽就是不肯走,看那狠毒怨恨的模样,恨不得立马就化成厉鬼扑了他。 “好喂,来生意了。”陈风心头一喜,都不带拘魂口诀的,阴间这实魂,陈风顺手一薅,就给青年的魂魄拽在了手里。 怎么称魂呢,这可让陈风犯了难。 总不至于手心掂量,估个大概重量吧,阴阳册估计不吃这套。 平日里镇魂司的称魂工具,那可不是凡品,特殊加持过,不是随便拿个什么称重物件取代得了的。 正在陈风犯难之际,五号支支吾吾小声开口,“怎么滴?你称魂的瘾犯了?” 陈风听着这话就乐翻了嘴,五号大叔真逗,我是那种醉心打工,职业病发作的人? 没错。 我就是。 “老哥有法子?”陈风学着五号压低声音,低眉交流的两人活像地下工作者。 五号贼眉鼠眼左右打量一番,侧身掩了视线,翻手一杆戥子称从袖口滑落出来。 “不是要冥钞兑银子吗,我留了个心眼,从称房借来用用。” 五号这个借用得传神啊,称魂师拿称魂工具那叫偷吗?那叫良好的职业素养,时刻不忘保养吃饭的家伙什。 “老哥,干得漂亮。”陈风朝五号竖了个大拇哥,迫不及待就提了戥子称开始工作,嗯,没错,工具都一样,可不是工作。 称魂完成,陈风顺手就将变得痴痴呆呆的青年魂魄丢到一边。 怎么滴?有意见?这就是阴间,要入什么魂井? 阴阳册的字迹浮现,苍莽的声音响起。 “魂重二两三钱,三星品质,奖励炼尸秘法。” 背尸人,炼尸秘法,嗯,陈风默默点头,当如是。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青年真名叫钟离,原本是棺材铺的小学徒。 师傅是个孤寡老人,膝下无儿无女,只收了三个徒弟,大师兄聪明好学,手艺一学就会,得了师傅真传。 二师姐流民出生,混口饭吃才入了这行当,笨拙了些,倒也勤快,为报答师傅给了口活饭吃,拼了命把棺材铺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唯独这三师弟,也就是钟离,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七个不平八个不忿,老觉得师傅偏心。 时间一久,就心生怨恨,连带着把师兄师姐也恨上了。 一日,趁机下药,迷倒了师傅和师兄师姐,用强玷污了二师姐,转头就诬陷到大师兄头上。 没曾想,歪打正着,二师姐和大师兄早就心生情愫,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蒙在鼓里的二师姐以为那晚跟自己共赴巫山的是大师兄,大师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女子重名节,师妹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我没错,也好,趁热打铁,关系就这样正式确定了下来。 钟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要说小肚鸡肠的人歹毒起来,心就黑的没边了呢。 这钟离真不是东西,趁着大师兄和二师姐大婚当晚宿醉,拿着把杀猪刀,偷摸进新房,抹了两人的脖子。 这厮杀人泄愤还不满足,杀人过后,把带血的杀猪刀藏进师傅房里,天没亮就引了官差来捉人。 知县哪管师傅喊冤喊得嗷嗷叫,惊堂木一拍,喝道人赃俱获,经验尸官查验,刀把上还带有你的血指印,休得狡辩,上书刑部,判了个秋后问斩。 这作伪证的验尸官谁啊?不就是被钟离炼成铜尸的络腮胡。 他们两早就勾搭上了。 一个棺材铺,一个验尸官,业务上往来不少,一来二去,臭味相投,直接烧黄纸斩鸡头,拜了把兄弟。 钟离弑杀同门那晚,偷了师傅积攒半生的财富,把衙门上下打点得明明白白,你以为天没亮,衙役会这么积极拿人? 这后续事儿才刚刚开始。 阴阳册这一转,就转到了钟离这把兄弟头上。 把兄弟作为验尸官,正经的阴艺六脉传人,是领阴俸的嘛。 钟离看这把兄弟来钱挺快,就趁灌醉之际,问清了原委。 等把兄弟酒醒后,钟离说道,哦,哥哥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有这么好的来钱门路,怎么不带带弟弟我。 验尸官还装呢,兄弟你说啥?我怎么着了? 钟离把验尸官的醉酒话原封不动地倒桶而出,直接把验尸官惊得一愣一愣的,这厮傻不愣登的,还以为自己这兄弟修了他心通,当即就惊为天人,说道,兄弟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阴艺奇才,维护大顺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本秘籍。 他有个屁秘籍,喝高了瞎咧咧的。 不过钟离可就放在心上了,千恩万谢,拿着秘籍就开始自修。 就这假秘籍,钟离能修出花来才怪。 不过,你说巧不巧,还真给他修出花来了。 第十四章 棺盖定论——恰便鬼 要说狗屎运啊,真是有够玄学的。 钟离不是继承了师傅的棺材铺嘛。 这厮手艺不精,做不了上佳的棺材板,自然就来不了钱。 日子要过不是,逼得没法,就把棺材铺改成了义庄。 义庄嘛,最不缺的就是暂时寄存的尸体。 谁跟尸体打交道最多,当然还得数背尸人。 这背尸人早年间是由道士来做,在湘洲,叫赶尸人。 后来大顺建国,高祖设立阴艺六脉,这赶尸人就成了领阴俸的背尸人。 为啥叫背不叫赶呢,废话不是,道士灭绝了呢,刚开始尽是普通人,没绝活,可不就得生背。 道士灭绝这事其中有段隐秘,往后再提。 继续说这钟离。 一日,义庄来了一背尸人,这时下的背尸人,都是炼尸的高手。 无意瞧到钟离在看秘籍,就插了一嘴,你这不对,这秘籍是炼尸用的,你得反着看。 钟离还骂人呢,你懂锤子,我把兄弟还能诓我? 背尸人整日里跟尸体打交道,乏味得很,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当即就斗起嘴来跟钟离开玩笑,行,我要是能说出门道来,你把那把兄弟杀了炼尸,我还引你进阴艺六脉。 钟离一听就来劲,说道,你说的啊,谁骗人谁家塌祖坟。 两人一通交流,要说时也命也,钟离敲棺材不行,炼尸一点就通,天赋好得将这背尸人吓得惊出了几个大跳。 背尸人一看,这小伙人才啊,不行,我得叫我师傅来收徒。 当即就喊,师傅师傅,您老醒醒,徒儿给引荐一位天才。 这师傅直接从他炼制的尸群中幽幽醒来,钟离一看,吓得倒坐在地,这哪是什么尸体,是一具不化骨啊。 我滴个乖乖,这是要发啊。 钟离当即纳头便拜,咣咣咣的虔诚得不得了。 不化骨说道,看你还将就吧,去,把你那把兄弟杀了,炼一个我看看。 钟离还犹豫呢,不化骨不耐烦指着背尸人道,咱这门,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之辈,看见你这师兄没,炼的第一具尸体就是他家二叔,一个把兄弟就把你牵掣到了?不要也罢。 钟离这狠人,棺材铺的师兄师姐都抹过脖子,老师傅都卖过,杀个把兄弟还不是洒洒水的心思。 二话不说,诓了验尸官来义庄,笑眯眯地喊着哥哥喂,你可想死我了,我滴个亲哥,趁着验尸官不留神,转身就提起夜壶砸得人脑瓜子开瓢翘辫子。 钟离这手人前喊锅锅,背后摸家伙的神技使唤得那叫一个丝滑。 不化骨看得非常满意,说道从此后,我就是你师傅,引你入门的就是你的大师兄。 钟离这厮一愣,心道虾米?师傅、大师兄?这事我熟啊,就只差没问有没有二师姐? 钟离就这样入了不化骨的眼,修习炼尸秘法,正式当了那背尸人。 如今栽在陈风手头,那就应了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恶人磨。 阴阳册末了给了这钟离魂魄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骨肉轻,求谋做事事难成,妻儿兄弟实难靠,外出他乡做恶人。” 这话说得没错,求谋做事事难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黑心肠的恶鬼形象,旁配三字:恰便鬼。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浑身毛发常常自燃,以食旁人排出的秽气而存活。 这??? 阴阳册第一次对魂魄棺盖定论? 陈风甚至怀疑阴阳册是不是应该自己个改个新名儿。 “别扒拉我。”陈风甩了甩手,不耐烦的神色很上脸,我这看故事正看得滋滋有味呢,谁这么不长眼。 陈风一脸的“看书气”,转脸就看到半举着手,茫然不知所措的五号大叔。 “我看你半天不动,还以为你癔症了。”五号搓了搓手,涨红脸,局促得活像久病床上的老父亲被孝子吼了一嗓子的委屈谨慎。 嘶……五号的神情看得陈风一阵心酸,连忙挂起笑脸,笑道:“我这心里不是想着老哥的事嘛,走神了,那什么,老哥不是要找阴艺六脉的人托银子给妻儿吗,这背尸人昧过你的银子,品行不端,验尸官也不是什么好货,咱再转转,看看找谁帮忙比较靠谱。” 陈风心头可另有一番想法,钟离身后牵扯着一具不化骨。 虽说是钟离昧了五号拿命赚的钱,还想要杀人在先,但今日灭了这厮,可不少人看见,咱得早点办完事寻到称魂师组织,以防不测。 两人一合计,继续在这阴戳戳的庞大宅第寻人。 这地儿可给陈风开了不少眼界。 别的单不说,说说那开坟赌墓宝。 这坟可不寻常,你别以为是那种放绳落棺,铲土堆包,雕石刻字的普通阴宅,那些太小儿科。 按那些个裹得恨不得把身体藏进地里的卖坟人说法,这一尊尊的都是神墓。 单单那些个坟墓的卖相,一看就充满神秘年代感。 这开坟跟赌石差不多,得看命看运。 有一点好,在生死墟开坟落不着空,能进这的坟,都不是凡品。 不过价钱可就贵到没边。 开坟出的东西自然包罗万象,玄棺、冥器、阴宝、秘籍、神兵、药丹、干尸、墓灵……太多了,书写不尽。 越是古老保存完好的坟墓越值钱,也越是凶吉难料。 “升棺发财,恭喜这位爷开出十万黄白物,一方寒冰床,一炉造化丹。” “升棺发财,恭喜这位爷开出千年阴阳干尸一对,冥婴生机一团。” 不断有人买坟开墓,卖坟人吊着嗓子恨不得让全生死墟的人知道,买主发了。 这吆喝声喊得人心痒难挡,妄想发一笔的有钱人海了去,东西啥样倒是其次,玩得就是个刺激。 开得赔本的赌徒输急了眼,掏钱掏得要是裤衩能抵债,那不消说,定然会毫不犹豫当场清洁溜溜。 可惜啊,万事哪能尽善尽美。 这开坟赌墓宝,诡异着呢。 瞧瞧那伙,五人下墓,就回来俩缺胳膊少腿的,还疯了。 “升棺发财,恭喜……” 轰,说话间就炸了一坟,里里外外死了好大一圈。 坟墓里窜出一溜黑幔,快到没边,嗖地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五章 开坟赌墓 死了人出了魂,称魂师陈风拉着五号反而躲得远远的。 背尸人钟离那事,是被动牵扯,一为五号大叔讨银子,二为自保,三为机会难得,自我锤炼。 这生死墟有阴阳两界的东西,也有不是东西的东西,过于高调有可能招惹到不知名的什么鬼玩意。 陈风觉得头一次下生死墟,如有可能,还是以低调涨见识为准。 譬如这开坟赌墓,新鲜玩意,做一个看客也不错。 炸坟了,死“人”了,也没打消这群赌徒的热情。 还有人外围攒局赌钱呢。 这些人多半是没实力买坟的主,眼热得只能赌外围。 赌开坟人生死,一赔一。 赌坟墓中出墓宝数量,一赔五。 赌墓宝是什么,那就赔得多了,一赔百。 五号看向那攒外围赌局的老板,惊喜道:“咿?京都长盛赌坊的老板?” “怎么?你认识?” “京都人谁不认识他啊,垄断了京都市面上的大小赌档,只不过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罢了。”五号说完话,给陈风说了句“你等我一下,没曾想在这里见着他了,我拜托他也成,这么大个老板,总不会昧我百吧两银子。” 陈风原地等,远远看见五号跟人作揖说好话,论了半天,总算脸色一喜,把银包递了过去。 看来不用阴艺六脉的人,这事也成了。 五号搓着手乐呵呵的回来,问陈风,“玩外围不,咱还剩点。” 陈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十赌九输,小赌怡情,大赌败家,咱们这点家底,还是老实蹲这看别人玩吧。” 五号也是穷苦过的人,自然知道其中道理,点了点头,跟陈风蹲地上看热闹。 “升棺发财,恭喜这位爷开得药鼎一尊,紫金鎏金,少盖缺角,上上品。”卖坟人喊话声再起,外围攒局也热闹非凡。 一座坟,看大小规模,最少都是万银起步,那流转蓊郁之气的群墓价钱更是贵到没影,据说都卖过上百年了,无人出得起价。 不是无价,而是卖坟人说了,有的坟不卖,只换,至于拿什么东西换,全凭人家一张嘴。 陈风遮眼开着,看稀奇看古怪,自己在内心做着评价: “这墓中没啥好货,就一对子母萧,按照前面的经验判断,出手那人,亏了。” “这墓可以,有墓灵,什么玩意看不清,手中有收灵宝物的人要是出手,稳赚。” “这墓估计碰不得,血光冲天,凶气肆意,一道剑气贯穿大墓,谁碰谁死。” “这墓有意思,有一截游走的脊椎骨,棺椁不是凡品,大棺套小棺,小棺藏了一杀阵。” …… 陈风只做内心评估,不出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心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买坟也能卖出名堂。 “时间不多了。”五号属于外行人看热闹,看了半响,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在陈风身后小声提醒,补了一句“油灯”。 陈风一拍脑袋,嘿,差点忘了,不看了不看了,歌姬院的姐儿还在等爷宠幸呢。 就看一个,就一个。 再看一个,最后一个。 真的是再看最后一个了。 五个过去,陈风看向了一座卖相不怎么起眼的坟。 这一眼看去。 “唔……” 一声闷哼。 陈风捂着眼,殷红的血沫子从指缝里就流了出来。 陈风的状态把五号给吓着了。 连忙伸手去扶他,追问道怎么回事。 陈风捂着眼,摆了摆手,忍着不适,默不作声。 陈风咋了? 废话。 眼睛差点瞎了。 要问起因。 还不是开着遮眼神技瞎基尔乱瞅。 这瞅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最后一眼,陈风看到墓中有一女尸。 这女尸那叫一个鲜活,果着身子,细皮嫩肉的,胸腔还在匀称起伏。 陈风还搁那儿感慨呢,哇塞,好大的凶兆。 那女尸似有所感,睫毛轻颤,弯眉飞舞,皓月星辰眼就睁开了。 陈风对上了那一对深邃如星河流动的双眼,只一眼,就长了针眼……呸,是差点瞎眼。 称魂歌疯狂运转,先天道丸直接被刺激得全部融化。 陈风身体一轻,眼伤渐渐好转。 他闭着眼,心有余悸磨蹭了半天,才慢慢睁开。 眼前尽是模糊的光晕,金星四下乱窜,看来后遗症尚在。 好在眼没真瞎。 陈风安抚完五号,休息片刻,再也不敢开遮眼,老老实实肉眼凡胎朝那害得他差点瞎眼珠子的坟墓看去。 坟墓很普通,卖价都是万银的起步价。 就这卖相,买坟赌墓的人,没一个瞧得上眼。 陈风心道,整日打鸟,差点被鸟啄瞎了眼,看来遮眼不能常开,这世上指不定有什么玩意儿。 心里这样想,却是越想越憋屈,被个坟中的女尸阴了。 陈风心思一转,心道这女尸活的死的姑且不论,身在墓中,只要不开坟,丫就出不来,行,爷们暂且放你一马,等过了时日,称魂得奖励,实力提升了,咱新得了炼尸秘法,往后再和你日日夜夜,肉搏三百回合。 要让外人知了陈风想法,少不得滋他一嘴黄汤——醒醒吧,凸尸是罪。 “这坟怎么卖。”陈风先在人群中转了转,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埋有女尸的坟墓,问那卖坟人。 卖坟人伸出五根手指正反一摊,低沉如水的声音传来,“一万。” 别说一万两银子,就算一千两,陈风也没有啊。 不过,坟可以用东西换,只要卖坟人觉得物有所值,哪怕你拿出的东西自己觉得不值钱,卖坟人认可就行。 “实话实说,钱没这多,我拿东西换可否?” “可。”卖坟人言简意赅,裹着黑袍,拢着袖子,说话盯着地面,不拿眼看人。 陈风寻思,自己称魂得奖励不少,但真正拿得出手的,称魂歌、清心咒、遮眼、捏骨术、擎天击、虚空梭,还有新得的炼尸秘法。 想来想去,就清心咒和炼尸秘法可能对卖坟人有用,其他的,要么不好弄出来,要么弄出来会引起轩然大波,反而对自己不利。 这生死墟还是低调为好,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接触这一行,估计诡异不少,这个可以助你们。”陈风先把清心咒拓印版递了过去, 卖坟人接来翻看,点头道:“正品,可以,但不够。” “这个,朋友送的,或许你们用正合适。”陈风再次把在虚空梭里悄悄拓印的炼尸秘法递了过去。 卖坟人这次抬头看了陈风一眼,好半响才接过去,看都没看,直接收下,然后指着坟墓点头。 这是应了。 陈风暗嘘口气,心道谢谢啊钟同志。 陈风趁人不注意,悄悄伸手一招,虚空梭绕着女尸坟墓划了一圈。 都注意别处的卖坟人,这回猛地回首,死气沉沉的眼,盯着虚空梭眼神收缩,无色无波的神色渐渐凝重。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陈风一眼,不吭一声慢慢隐退。 虚空梭画地为牢,嗖地一声,直接把整座坟墓收了进去。 陈风伸手再招,虚空梭消失不见。 “走了。”陈风拍了目瞪口呆的五号一巴掌,全程无解释。 “哦哦哦,吸溜。”五号擦着张嘴呆出来的口水,很上道地没有问东问西。 远处几个卖坟人暗暗交流。 “可?” “否!” “是否?” “否!” “哎~!” 也不知道他们在打的个什么暗语。 …… 第十六章 吃皇室的瓜 五号惦记了许久的歌姬院,最终还是没有成行。 原因还不是在背尸人钟离和卖坟人哪里给耽搁了。 不是不想去啊,是油灯快耗尽了。 再不回去,那就不是油灯耗尽的问题了。 头回生死墟之行,姑且到这。 陈风跟五号没领着阴俸,看似吃了小亏,不过先存着,下个月再来领也不是不成,当然,还有命的话。 但陈风不是没有收获,接触到阴艺六脉背尸人、验尸官,称魂钟离得了一炼尸秘法,用清心咒和炼尸秘法拓印版圈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坟墓。 各位爷可记住了,坟中有一暂时不知来路,差点害得陈风瞎眼的鲜尸,女的,大凶。 …… 等回到镇魂司北斗科,一统计,得,称魂师嫖到失联的足足三十七人。 光天玑组就十四去六,差一人就来个折损过半。 折损的称魂师很快补齐,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蹭蹭蹭冒出一茬。 日子照旧过,三点一线中规中矩。 陈风近段时日称魂得奖励,修为不少挣,百年修为转眼就到。 这几日,称魂的对象身份都挺统一,宫里的太监宫女嬷嬷,甚至还有贵妃娘娘。 陈风从阴阳册上诸位的生平看到,这大顺永兴帝的皇宫后院,热闹大发了。 得的奖励也是很有特色,枯木逢春术、谨小慎微诀、自欺欺人法、对食技巧、磨镜十八式、葵花宝典、假阳神功、碧玉双头角先生、金丝雀跃硫磺环…… 什么乱七八糟的,通通被咱十一爷丢进虚空梭吃灰。 不过有两份奖励却是相当不错。 其生平也是看的陈风啧啧称奇。 阴阳册上缓缓书写,两份生平一起看,陈风可就进入了看小说的吃瓜模式。 容氏本是安王府上一舞姬,生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一双水盈盈的传情狐媚眼,能把人魂儿给勾没了。 这安王何许人也,乃大顺永兴帝第三子。 不说安王志向,单说他的癖好,喜双修之法,日日无女不欢,唯独对这美若天仙的容氏礼遇有加。 容氏还纳闷呢,王爷对别的女子下嘴肉都快翻烂了,咋到我这就不想喝汤吃肉了呢? 那不行,我这模样身段,当王妃估计悬,侍妾妥妥的,咱得主动出击。 容氏舞跳得骚啊,没事就寻机会拉安王共舞,隔物瘙痒的挑逗技巧拿捏得炉火纯青。 安王哪来得了这个,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好伐。 当即就扯碎舞衣弄得满堂飞。 哪知最后关头,安王推开容氏,心道糊涂啊,这奇货可居的容氏我培养好久,是要送给父皇讨他欢心的,怎能如此这般。 容氏可不依,一脸哀怨数落道我本菡萏成花,娇姿欲滴,奈何遇到你折了我的根,断了我的命,还赐我一句不知好歹,王爷呀,你真正儿的要奴家死不成。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悄悄话说得,只把安王那个心哟挠得不要不要的,当即就没把持住。 好你个妖精,休要猖狂,容我神威再显,三枪六洞定教你血流成河。 啧啧,好一番穷凶极恶的恶斗。 完事之后安王悔得肠子都青了,直给自己抽嘴巴子。 容氏给吓到了,问道王爷何故如此。 安王说你不知道,明晚父皇要过府,我正计划让你献舞呢,就你这姿色,我保证能入父皇眼。 还不忘补上一句,容儿啊,王爷我糊涂啊,本指望你进宫吹吹枕头风,助我争那太子之位,这下全泡汤了。 容氏也是悔得胆汁反胃,心道你早说呀,我要是早知道有这茬,还跟你滚什么床单,当皇上的女人他不香嘛。 嘴上却是说道这好办,我有一表哥,早年间有奇遇,习有桃李代僵之术,只要用铁线兽施法瞒天过海,我就还是完璧之身。 安王一听这话,贼笑道,那还等什么,趁这机会咱两多交流交流。 容氏心想自己都是要进宫的女人了,心思哪还在这上面,推开安王说道当务之急是寻我那表哥来施法。 安王倒也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穿衣出门,寻了护卫去请人。 容氏表哥怎么施法咱先不说,单说第二晚,永兴帝过府,安王好生招待,酒水不少上,府中幕僚换着花奉承皇上,把永兴帝哄得龙颜大悦,喝了不老少,迷迷瞪瞪就相中了领头的舞姬容氏。 安王趁机窃语,父皇啊,这是儿子寻遍天下,专诚孝敬您老人家的,绝色不绝色?莱斯不莱斯? 好~好~好!永兴帝喝得五迷三道的鼓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顺理成章,趁热打铁,当晚容氏就得了真龙天子的眷顾。 容氏先是封了个答应,安王一通运作,再加上容氏的确会来事,讨得永兴帝龙形大悦,把老黄鳝伺候得服服帖帖,从答应到常在到贵人再到嫔串着火箭往上升,还没多久呢,就升到妃子,差一个字就得了贵妃。 事情到这陡转急下。 为啥? 永兴帝后宫佳丽三千,哪有那么多心思总花一人身上。 从每日来,到隔三差五,直到一月就来一次。 后宫清冷啊,想那容妃正值大好韶华,日子一久,自然就想到了安王的好。 这日差贴心宫女递了丝绢小帕给安王,写上贴心话,各种暗示。 安王一看这还了得,这……这……这真踏马刺激。 父皇啊,您日理万机,夜夜操劳,儿子担心你老人家身体啊,儿子来孝顺您老人家了。 旧情复燃不消说,时间一长,坏了。 咋了? 嘿,两人贪图那最后几秒,容妃怀上了。 安王慌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后宫大忌,这是死罪,皇子皇孙尤甚,父皇还不得把我骨头渣子碎了? 容妃一戳安王脑门,老神在在一脸喜色,说道瞧你那出息,这是好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这怀的是谁的种,要是个龙子,那我指定得封贵妃,我在这后宫有了话语权,支持你当太子的事,不是就好办多了吗。 安王一听是这个理,当即全员调动宫里埋的暗线,特别是那翻牌子的太监,连续好几晚都玩手法内定了容妃。 怀上龙子,永兴帝大悦,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封了容妃为贵妃。 身怀龙子的容氏,是贵妃了,身份那就不一样了,挺着个孕肚还没怎么显的肚子,没事就往李贵妃那招摇。 为啥呢? 原来永兴帝当初尝鲜,鲜味正劲,独宠容氏,这李贵妃就妒忌上了。 仗着自己是皇后侄女,又有贵妃身份,有事没事就找当时还是容嫔的麻烦。 这母凭子贵,在后宫可不是说说而已,容贵妃怀着龙子找李贵妃的茬,李贵妃还得陪人笑脸。 等人一走,李贵妃就哭哭啼啼找自家姨娘魏皇后做主了。 魏皇后吃斋念佛,碾着佛珠,心平气和道,且看她起高楼。 李贵妃没整明白啥意思啊。 魏皇后瞟了她一眼肚皮,说道她怀孕,你就不能怀孕? 李贵妃说,我没啊。 不,你有,魏皇后很认真地说一句,送子娘娘说的,你有你就有。 李贵妃也不傻,当即就明白了。 于是后宫就传出李贵妃也怀上龙子了。 两贵妃同时怀上,这,大喜啊。 未曾想,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第十七章 铁线兽乱后宫 容贵妃临盆当晚,恰逢李贵妃产期也到了。 赶巧了不是。 非也。 这是魏皇后和李贵妃算计好的。 你猜容贵妃生的是男是女? 各位帅比没猜错,就是一血糊拉碴的死狐狸。 故事到这,狸猫……不是狐狸换皇子未免落了俗套。 诶,还真不是。 容贵妃肚子里生出个死狐狸,当即后宫就翻天了。 说什么容贵妃是祸乱大顺的狐狸精,是域外妖族的诡计,要乱了大顺的龙脉。 真假姑且不说,这后宫魏皇后直接出手,棺盖定论,容贵妃有理没理都说不清。 说也没法说了。 生了那一团血糊拉碴的玩意,兴冲冲要瞧个明白,只一眼就给吓晕死过去了。 李贵妃买通接产的嬷嬷,给昏迷的容贵妃灌了毒药。 魏皇后直接收尾,示意验尸官报个难产而亡,当即就把人烧了。 皇后斩草除根的事没少做,容贵妃生前的实力被连根拔起。 后宫腥风血雨,砍了好大几片脑袋。 李贵妃得了一大胖小子,哪来的? 正是容贵妃肚子里的。 这厮还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呢,哪里想得到这娃其实是隔了代的孽种。 这事在偌大的后宫,其实也没掀起多大的浪花。 安王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躲在王府当缩头乌龟。 还心心念念,容贵妃死得好哇,这死了丑事就没人知道了。 这拔雕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嘴脸,当真是得了帝王家的无情真传,这份天赋,不当皇帝还真可惜鸟。 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 没曾想,后宫自此以后就闹了诡异。 先是给容贵妃接产的嬷嬷被人发现死在天井里。 捞上来的时候,全身被什么东西啃得就剩了骨架,若不是宫牌还能认得身份,谁认得这骨架是谁。 接着就是李贵妃宫里的宫女太监,隔三差五就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宫中不乏高人,埋伏数日,总算寻到眉目。 这后宫作恶的不是人。 也不是妖魔鬼怪,是兽。 是铁线编织的猛兽。 民间有艺人,铁线绕指,你说编个什么出来,他就能给你编个什么。 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人物模型……包罗万象,尽是巴掌大小,再大的也有,不过就算编得多逼真,总归都是死物,逗人乐呵的立体玩意。 没曾想,这后宫作恶的铁线兽,不仅活物逼真,还比寻常猛兽要大要凶残。 既然暗地里偷摸被发现。 铁线兽幕后之人索性就甩开了膀子放开干。 一夜之间,成百上千的各种铁线凶兽层出不穷,宫女太监嬷嬷死了一片又一片。 事情闹大,禁军出动,清剿肆虐在宫中的铁线兽。 就这时了,禁军中不少人还耍鸡贼呢。 诶,后宫平时不是不让进吗?可算逮着机会揩皇帝女人的油咯。 这一个个的三五成群,故意把铁线兽往嫔妃们宫里赶,有顺手牵羊的,有行保护之便实则摸小手的,有那胆子大到没谱偷摸香宫女一个的……总之,乱了套了。 李贵妃那宫里成了重灾区。 人都快死绝了,宫中的一品高手才姗姗来迟。 其实不怪人家,铁线兽幕后之人,直到此时才现身呢。 为嘛要现身出来送死,藏在暗中搞事情不是挺好? 那就得说说他的身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容贵妃的表哥范大力。 范大力以为表妹进宫当了贵妃,能享尽荣华富贵,连带着家族也能鸡犬升天,没想到表妹人死在宫里。 你说正常死亡也就罢鸟。 竟说她生了个死狐狸? 范大力一听这话就不对味。 他不是习有桃李代僵之术嘛,能瞒天过海,混进宫来,头一个就寻了那接生的嬷嬷,还没刑讯逼供呢,人家就里里外外招了个明明白白。 范大力恨的牙痒痒,当即就赏了嬷嬷一个血肉无存的干净死法。 你们说我表妹是狐狸精,行,通通不得好死,毁灭吧,这埋葬了我表妹的后宫。 铁线兽大军出动,范大力孤身入了李贵妃的宫。 这李贵妃搂着怀里的孩子还嚷嚷呢,我姨娘是皇后,我父亲是礼部侍郎,我……我……我拿我儿子跟你换命。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 这不说孩子还好,一说孩子范大力当即急眼。 抠了李贵妃眼珠子,放干净了她满身的血,扒了她浑身的皮覆在铁线兽上使唤对方跳撕皮舞。 这是得多恨啊,才想得出这么变态的折磨法子。 李贵妃死了,孩子还在。 范大力一看,这是我表妹的骨肉,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范大力怀抱着熟睡的婴儿,直往魏皇后宫里走去。 魏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禁卫森严,那保护力度跟李贵妃宫里不可同日而语。 范大力指挥铁线兽冲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被怀里叽哇鬼叫的婴儿暴露了藏身之处。 这桃李代僵瞒天过海也就不好使了。 一品高人但凡锁定到一丝蛛丝马迹,那没的说,跑不了。 跑不了那就不跑了吧。 范大力柔声哄着怀里的婴儿,抬头就目露凶光,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儿只杀一个魏皇后,其他无干系之人靠边站。 你瞧瞧这话说的。 你当是街头泼皮打架呢,人大顺朝堂堂皇后,狗腿子多到没边,是你吓唬两句能摆平的? 乌央乌央的禁军把皇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这皇后被人挤得直瞪眼,心道谁摸我屁股?待事了,这方圆十米的禁卫都满门抄斩。 “给我杀。”魏皇后伸手一指范大力。 一品高人还犹豫,说道,那厮挟持皇子,娘娘我等投鼠忌器,这真要出手,皇子怕是保不了。 魏皇后哪管这个,说道你莫怕,有本宫担着。 一品高人当即无语,心道我怕个锤子,只是今日解了围,来日皇帝老儿要是心情不好,问罪起来,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裤裆的事,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日报了这皇恩,我自当提刀逍遥,遁入江湖再做那快活散人。 想罢,拔刀出鞘,刀光一闪,收刀入鞘,转身就飞离了这是非之地。 待那一品高人走了许久,范大力的身体这才一分为二。 末了,范大力还耷拉着半身尚未流血的身子,唱出了一声“好快的刀”。 可怜怀中婴儿,不足半月,就这么枉死在一品高人快刀刘的刀锋之下。 阴阳册字迹显露到此为止。 不过,各位爷,可记住了故事里魏皇后说的那个“送子娘娘”,这后边啊,京都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与这位脱不了干系,雨前巷可是重灾区。 说起这雨前巷,嘿嘿,各位帅比老爷,可想到啥? 第十八章 铁线弄巧,瞒天过海 陈风称魂得的两不错奖励。 其一,就来自容贵妃。 “魂重六两一钱,二星品质,奖励瞒天过海。” 这范大表哥的神技竟然出在容贵妃身上,着实让陈风惊了一把,不过转念一想,容贵妃生平行事不就这样? 阴阳册给容贵妃的命格判词也恰如其分。 “缘木求鱼事多难,虽不得鱼无害反,若是行险弄巧地,事不遂心死枉然。” 得,弄巧成拙反受其害之命。 最后显现的图册就吊诡了。 是一开膛破肚,腹内空空,无丁点内脏的丑妇形象。 旁配三字:欲色妇。 约瑟夫?陈风无力吐槽,阴阳册你玩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其二,就是称魂范大力的奖励。 “魂重二两五钱,三星品质,奖励铁线弄巧。” 这奖励很是让陈风眼热,学成铁线弄巧,也能编织出铁线兽大军,这可比纸扎匠弄的纸玩意拉风多了。 陈风啥人啊,光荣的蓝星穿越者,见识上可比大顺朝的人广多了,范大力只能编织些寻常玩意,陈风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飙的,飞机坦克舰艇啥没见过,若要是仔细捣鼓捣鼓,这世上不就多了一支妖魔鬼怪似的钢铁洪流。 三星品质的奖励,在陈风看来,恐怕比一星品质奖励还实惠。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局限性,铁线弄巧,就算陈风整出坦克,那也只是徒有其表,是没法发射炮弹的铁疙瘩,弄巧只能赋予铁线物“生命”,不能无中生有赋予“灵魂”。 就算陈风弄出一杆半自动步枪,本质上也就是一能动弹的烧火棍。 阴阳册照例给了范大力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祖业微,门庭营度似稀奇,六亲骨肉如冰炭,一世勤劳自把持。” 六亲无靠,自力更生之命。 如果没有容贵妃这个表妹拖后腿,范大力勤劳一点,日子还算好过。 却不料入了皇宫这龙潭虎穴,被快刀刘,一劈为二。 不过,范大力也算性情中人,为表妹报仇殒命,阴阳册最后显现的图册还算正常。 就一目露凶光,锯齿络腮粗胡渣、凶狠恶煞的莽汉形象。 旁配三字:片肉侍。 “???”陈风心道一声带升调的嗯字,片肉侍? 陈风转眼就忘了这茬,心思全在这瞒天过海上面呢。 称魂师要在这暗无天日,诡异不断的镇魂司干到死,一天天的,996算是真福报,007那基本上就是基操,日子苦逼不说,还没有五险一金,死了连个囫囵圆的尸体都留不下,别提有多惨了。 如今有了这瞒天过海,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瞒过镇魂命碑,摸鱼溜号? 陈风自穿越以来,除了在阴阳册上了解到大顺朝的风土人情,还没真正看过一眼呢。 这光闻着飘香味道,吃不到锅里的佳肴,总感觉跟太监上青楼一样,卵不中用,忧桑得紧。 陈风还有一层想法,那还得说这镇魂命碑,魂血入碑,相当于把命交人手里,作为永不为奴的现代兔叽国人士,心理上这道坎就过不去。 陈风想要试试,是否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什么?脱离镇魂司,逃之夭夭? 毛病,这么好的地,五号大叔说话又好听,里面的称魂师个个是人才,每日对着曹丘臣的脸还能过一把斗地主的干瘾,称魂薅羊毛得奖励这么好的福利,憨批才逃。 苟在镇魂司,修为日日渐涨,这才一个月不到,就百年修为了,你让咱十一爷不要这好处? 那真是厕所里玩撑杆跳——过分。 但,人心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骚味十足充满诱惑。 陈风就想到外面看一眼大顺京都啥光景。 人心里可想了,咱就站门口蹭蹭,不迈那道门,就算迈,也就一晚上的光景。 心思一活络,接下来陈风就开始打称房称魂工具的主意。 哟!你看这直秤,它又长又粗,缠的铁线还不少,得,虚空梭出来干活了。 嘿?你看这墨斗,它又黑又亮,金丝不也是丝?收了收了。 诶?你看这伸缩簧,它能大能小,掰直了可老长一截了,不错不错。 嚯!你看这吊轮,它能上能下,好大一坨,可以可以。 呀!你看这是什么?好像没制铁品?不管了,请君入梭。 陈风这厮以称魂之便行那偷盗……呸,行那损耗之事,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可是积攒了不少铁线。 镇魂司专管称具的老吏还暗地里唉声叹气呢,这称魂师们真命苦哇,看这称具折损的频率,八成是诡异事件越发多了,这不知又要换多少条称魂师的命。 夜深人静。 悉悉索索。 陈风被窝偷偷施展铁线弄巧,在哪造人呢。 要问造哪样? 这不废话吗,陈风想要夜晚溜号,还不得造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搁被窝糊弄人。 一连几个晚上,弄巧弄出的铁线陈都不尽人意。 铁线陈活是活的,外貌看上去跟真人别无二致,但是不够灵性,呆板得很,你让他吃饭,他只顾着张嘴,都不带合的,你让他跳脚,他只顾着蹦,不带收脚的,这不是哈儿嘛,啊,哈儿可不行。 陈风苦思冥想,试了好多种方法,都不得其法。 “赶明晚试试炼尸秘法,铁线弄巧弄出的东西虽不是尸体,但从死到活的道理大同小异。”陈风嘀咕着将半成品丢进虚空梭,假寐装睡,不睡不行啊,快敲丧锣了。 丧锣一响,打工人们就要起床上钟了。 “十一,你是不是整晚做梦搂姐儿了?”看着陈风假模假式扯呵欠,刚起床的五号大叔盯着他的脸开荤。 “咋滴了?” “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还问咋滴了。” 陈风自家事自家知,熬夜通宵几个晚上,能不虚?只能装傻糊弄。 “谁啊?” “这北斗科我还能和谁说话?” “我啊?” 陈风一指自己的鼻头,拐肘朝五号挤眉弄眼,“是啊,姐儿可水润着呢,正好,给你弄一脸盆洗脸。” “去去去,你留着自己酿酒。” 五号大叔挥手赶苍蝇,笑得皱纹都舒平了几层。 啃完馒头喝过粥,扑克脸捏着手里的单子来叫钟,这厮一脸的便秘样,看得站队领任务的称魂师们那个难受。 曹丘臣攥了攥手里的任务单,闭着眼缓了好大一会,这才冷冰冰开口: “一号,地字五号房。” …… “六号,人字七号房。” “七号,地字十二号房。” “咿?怎么跳过我了?”五号大叔胳膊肘碰了碰陈风,努嘴朝向曹丘臣,小声道:“这冷面兽是不是来月事了?手脖子抽抽什么?” 陈风皱起眉来,从曹丘臣压抑的表情来看,这事透着古怪。 “十一号,人字二号房。” …… “十五号,地字九号房。” 天玑组十四个称魂师,除了五号,人人都领了任务。 曹丘臣抬头望了一眼五号,冷淡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五号……” 曹丘臣低头顿了几息,缓缓开口,“天字……十一号房。” 第十九章 天字房任务,就这? 沉默,死寂的沉默,然后是哗然。 陈风趁着人声嘈杂,压低声音捂嘴,生怕别人看到嘴型读唇语,“不要问不要想,等下你在称房外面等我,千万不要进去。” 五号苍白着脸,看到陈风凝重的眼神,很识趣地默默点头。 陈风的担忧成为现实,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正儿八经领任务,一号就领了个天字房任务,翘辫子翘得只剩下一堆头发。 天子房,自从设立以来,就只有一人活着出来过。 那就是永不补缺,传说中屠了整个镇魂司的天玑疯十三。 曹丘臣难得一见走到五号身前,望着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死人脸老曹,嘴角僵硬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轻轻拍了一下五号的肩,干裂着嗓音,罕见地憋出两字,“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什么意思?这时候要安慰的话,不是应该说保重吗? 看着曹丘臣头也不回地走远,五号大叔身旁呼啦啦闪出一大片空地,除了十一号纹丝不动,其他称魂师们唯恐沾了晦气。 “记着我的话。”陈风跟五号擦身而过,又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 陈风疾步快走,心里焦急,人字二号房称魂造册,引魂入魂井,一气呵成。 连阴阳册给的奖励,都来不及细看就丢进了虚空梭,更别提吃瓜魂儿的生平。 陈风连走带跑,远远就看到五号大叔在天字十一号房外急得握拳捶掌心来回踱步。 “别说话,没时间解释了,记住一条,事后有人问起,一概唔母鸡吖。” “啥?”五号还想说话,眼前一黑,啥都看不见了。 陈风意识潜入虚空梭,看到五号局促不安地不敢动弹,心下稍安。 这虚空梭他早就用半成品铁线陈试验过,死物活物都能装,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还往里扔过耗子呢。 为了掩人耳目,更加逼真,陈风施展捏骨术,几息之间就成了五号大叔的模样。 身为五号的陈风,深吸口气,抚平心绪,是既紧张又期待。 紧张还不是因为天字房的高致死率。 期待不多提,以阴阳册的尿性,魂儿闹煞越凶,给的奖励星品越高。 陈风全力运转称魂歌,心默清心咒,遮眼一开,百年修为全力憋着擎天击引而不发,只待等下推门,有没有枣都给先搂它一杆子。 嘘气嘘气再嘘气,陈风不断调整精气神。 要说咱十一爷内心不怵,那是虚家伙。 高风险高收益,堵命的买卖,咽糠还是恰肉,就这一铺了。 陈风用脚尖垫开门缝,没见异常,心下稍安,心一横,迈步进门。 刚一进门,还没看清天字房布置,顿时就是眼前瞬间黑屏。 陈风……人……没了。 …… “啪……” 陈风条件反射弹射而起,百年修为宣泄而出,擎天击使得完美无瑕。 却是没有印象中的爆发伤害,反而耍得差点脱臼。 “哈哈哈……” 哄堂大笑的声音瞬间爆发。 陈风保持一种怪异的姿势愣在原地。 窗外绿荫婆娑,风姿摇曳,蝉鸣不断,滋滋咿咿叫得人心里发燥。 头上的吊顶风扇嘎吱嘎吱摇着老爷车。 角落里杵着一架把制冷雪种当水喝的老旧中央空调。 侧门的墙角下,用木凳子支起来的饮水机,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渗水,那接水的橘红色小水桶,都快溢出来了。 身前方桌上,垒成山丘一般的书籍,打开的书本里,还夹着一本纸质粗劣的小说。 那书籍堆里,《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是那么的刺眼又醒目。 噢! 该死的青春。 该死的高考季。 陈风望一眼身旁半个身子窝在书堆后,给自己偷偷使眼色的死党。 再看一眼手转圆珠笔,掩嘴偷笑的校花,鼻头酸酸的。 劳资这是重生回那年高考前夕了? “陈风,敢在我课堂上打瞌睡,出去罚站。” 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单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单手搓着手里头刚扔出去的半截粉笔指着陈风,又划向门外。 陈风看着眼前这个终生不会忘怀的男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秃毛老班,你没死,太好了。” 陈风在众目睽睽下,用近乎滑跪的姿势抱住班主任大腿,蹭得他裤腿上眼泪鼻涕一大把。 同班同学不笑了。 张大嘴巴,惊愕地看着陈风卧跪在地板上抱住班主任的腿发浪。 陈风前世学习中游偏下,在这县城一中考个普通大学费劲,努努力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这个长相平平、聪明透顶的老班却是对他不赖,还经常把他叫出教室单独“授课”。 学校旁有一娄水河,夏天炎热,学生们经常偷摸下河洗澡,学校屡禁不止。 高考前夕某个周末,陈风跟几个死党跳水扎猛子,跳得太狠,头撞到暗礁上昏死过去。 班主任没结婚,当时正跟女朋友河边压马路,遇到这事,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可惜,班主任半识水性,救了陈风,自己卷进暗流,淹死了。 班主任为救他而死,成了陈风一生的遗憾。 这下看到班主任活蹦乱跳,陈风激动得,爱谁谁,劳资就是要抱腿。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班主任拖着陈风出教室,把傻小子训成了孙子。 孙子还挺乐呵,一个劲盯着班主任傻笑。 陈风不管真假,很享受当下,重生一世,凭着重生者的前瞻性,做个弄潮儿,定当报答师恩。 等老了,就当个班主任一样的好老师,还出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就叫《重生之我的老婆们都是校花》。 诶?好像歪楼了? 不不不,报恩抱妞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陈风一改众人认知形象,高考就跟偷了题库一样,考了个745分的逆天分数。 全国状元,清北就不去,选了南边经济特区的一所大学。 陈风依照记忆中的股市行情,赚得第一桶金,大学时候就开了一家公司。 公司叫铜诇(xiong,第四声,o(〃''▽''〃)o),网罗了一片it牛人,拳头产品就是聊天软件秋秋和盗版……呸,拥有改编权的网游代理。 凭着这两样聚宝盆,铜诇越做越大,涉足各行各业,没出十年,陈风就成了全球华人首富。 陈风并不满足,早早发力,海内外收购、控股就没停过,什么asml、英特尔、高通、台积电……等等等,记忆中但凡能卡种花家脖子的,通通砸钱。 又不出十年,等到漂亮国突然搞事情,喔嚯,搞毛线,全世界的科技界把自个国家抵制了。 陈风急流勇退,醉心慈善,剩下的人生就两件事,绿化和教育。 穷极陈风后半生,改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其后绿意葱葱,瓜果飘香,成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真正以乡村教师代言人自居的陈风,履行当初的诺言,把每年铜诇赚到的一半利润拿来建设超一流小学、中学、大学、科研所,其后世界各地的学生以学习中文、进种花家深造为荣,就连七八岁的异国小留学生都一抓一大把。 啥?想用这种方式拿种花家的绿本?去~你的吧! 国家再也不用担心人才流失了。 名利双收、家庭们幸福的陈风,送了早已桃李满天下的班主任最后一程,此生再无憾。 “梦境很真实,可惜,你错就错在提取了我的现代人记忆。” 陈风呢喃低语,拌着班主任的骨灰,扬起脖子就吞了下去。 第二十章 双一星奖励,梦入神机,玲珑秤 骨灰冒出黑烟,化作轻雾。 陈风开挂的一生支离破碎。 当时是,人在称房,陈风保持伸手插喉咙的动作,正准备掏了内脏。 啵~! 陈风松开舌头,拔出手来,甩了甩手上的涎水,眼露讥讽,数落道:“你这比万花筒写轮眼月度可弱多了。” 眼前天字房称房内,一轮交错流转的天干地支五行盘,盘中心拘着一团不断冲突,全身带刺涨涨消消的黑色迷雾。 黑团被五行气韵煅烧,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时溢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这黑烟在陈风四周游弋,时不时就没体而入。 幻象再临,陈风干瘾刚过,当下正是清明时刻,哪还能再次中标。 “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数不尽的财富,我给你享受不完的美女……” “意银吗?爷自我yy的想象比你丰富多了。”陈风打断黑团的嘶吼,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站上撬杠。 撬杠一头大一头小,陈风刚站上去,就一阵眩晕,那种当初在生死墟吹燃油灯时灵魂悸动的感觉越发清晰。 阳寿没了整整十五年……陈风龇牙,天字房难怪诡异,就算没什作妖,一般的称魂师还真顶不住。 撬杠高低撬动,称魂重量一览无余,那黑团照旧遵循某种规则,当即萎靡,不再左冲右突,变得浑浑噩噩。 阴阳册开始浮字,熟悉的苍莽音响起。 “魂重三两五钱,一星品质,奖励梦入神机。” hohoho!陈风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一星品质就是吊,梦入神机是神技,往后就可以很装比地说“吾好梦中杀人”。 陈风正要看这一星奖励的生平,刚扫视过去,又来一声惊喜。 “魂重六两四钱,一星品质,奖励玲珑秤。” 嗯? 陈风当即不是乐,是人傻了。 一命双魂的事,不是没遭遇过。 不过这一次,阴阳册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陈风记得头一回,是钱小舒和她肚子里的鲲鹏遗蜕精华,是分了先后循序的。 这一次的双魂奖励,且都是罕见的一星品质,几乎是同一时间。 是不是可以解读成双魂不是独立存在,而是像连体婴一样,是命运一体? 那也不能啊,两魂重不一样呢。 陈风压下心头疑惑,先看奖励。 奖励是一巴掌大的玲珑天平秤,左右可不是秤盘砝码。 左吊一白色羽毛,右吊一黑泽山石。 上面还有厚重小篆。 左书“轻如鸿毛”,右书“重若抬山”。 阴阳册给了说明:但凡有重者,皆可称之。但凡有重者,皆可排之。但凡有重者,皆可屠之。 这说明,就问你逼格高不高。 依陈风理解,三个重是不同意思的。 第一个重,是魂重重量,往后在外也能称魂,再也不用偷称房称具了。 第二个重,应该念重生的重,配合遮眼,能看穿灵魂本质,比如谁是不是被夺舍了啊之类的。 第三个重,就是罪孽深重的意思,有点替天行道的味道。 陈风称魂得奖励这么久,终于有称手的家伙什了。 他有些心痒难挡,盯着五行盘上浑浑噩噩的黑团,想要试试玲珑秤威力的想法差点收不住。 转念一想,“五号”从天字房活着出去尚且还能推到几率说辞上,再把天字房的魂给弄没了,那可能会真害了大叔。 陈风收敛心思,将玲珑秤收入虚空梭,转眼看阴阳册上两魂的生平。 果不其然,不出陈风猜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生平刚开始显示的,不是怪异,而是人。 罕见的双雄同体两头人。 哥哥叫爽,弟弟叫干。 单字儿的姓名是不是很奇怪? 非也非也,哥两共用一个名字——王爽干。 这名古怪不? 人都生得古怪,还在乎名? 其实兄弟两起初不叫这名,听我细细道来。 两兄弟随州大马路屯王家庄人士,一生下来,就克死了爹娘。 也不算克死吧,算上去,算枉死。 话说老王家生出这双头怪婴,做爹的当即就想把还眼夹胎屎的怪婴塞尿桶溺死。 怎奈娃是娘的心头肉,十月怀胎不容易,老王媳妇脐带还吊着呢,就摔下床抢人。 老王娘,是一瞎眼婆婆,摸了一把血糊糊的婴儿,说道,嗯,好,带把的,两,赚了,不许溺,要不然老娘就撞死在柱子上。 老王没辙,媳妇、老娘都这个心思,还能咋办,养呗。 当下就塞了好大一把铜钱给稳婆,让她收紧口风,不要外传。 稳婆捧着铜钱一个劲应声,好好好,记下了,老王家得一麒麟儿,别的我不会乱说。 岂料,稳婆有一相好,是个说书的,正愁素材不新鲜呢,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出,听书的爷们都听腻了。 稳婆跟相好私会,折腾半夜,累到虚脱,完事咬耳朵讲情话,稳婆这门就没把住,把老王家生下怪婴的事,告诉了相好。 相好可来劲了,明面应承不宣扬,暗地里去县府茶楼把这当奇异段子添油加醋胡说一通,赢得满堂彩,赚了不老少。 县府离这马家庄不远,来来往往不少王家庄人。 庄里人把这事给村老一说,乡下人哪个不迷信? 村老当即就召开全族会议,先是往上推王家出过将相,是大族人家,得有体面,如今庄上诞生怪婴,会坏了王氏一族的贵气,到时候王家后人不出高官,就是这怪婴造的。 反正就是巴拉巴拉一通大义凌然的扯,把怪婴说成不祥的怪物。 乡下人本就迷信,被村老这一调动,群情激奋,当夜就举着火把要烧死怪婴。 老王也是个爆脾气,抗着锄头就拦住了大家伙儿,嚷嚷着自家娃儿命我给的,我能溺,外人不能弄。 庄上的人,哪管你这个,嚷嚷着双头怪是不祥,会断了王家庄的富贵坎什么的。 推推搡搡,难免发生身体摩擦,惹得老王火起,当即就瞪圆眼要行凶,怎奈双拳难敌四五十双手,混乱之中被人活生生踩死了。 老王媳妇也是硬气的,摸了把菜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说道,如今我家男人没了,你们再逼我,我就死你们面前,化成厉鬼吃你们肉,喝你们血。 这是发血咒啊,庄里人怂了,村老觉得威严被挑战,下不得脸,自我找台阶激道,你抹,你敢抹脖子,我们就不计较怪婴这出。 死了丈夫的老王媳妇本来就悲伤,人还在坐月子,身体虚、精神恍惚着呢,被村老这么一激,当即就菜刀抹了脖子。 第二十一章 双头厉煞的由来 喔嚯! 闹出人命了,还两条。 庄上老少爷们吓得作鸟兽散,生怕吃官司,谁还管怪婴不怪婴。 反正这老王家,就一瞎眼婆婆和未满月的婴儿。 在这年月,活不活得下去还两说呢。 县府来人调查,村老塞了银包,把这事搪塞过去了。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可怜瞎眼婆婆。 逼得没法,为了养活孙子,冰天雪地杵着拐低声下气跟人说吉祥话讨吃食。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只讨来些米汤、泔水、烂番薯。 王家庄的人要不是看在瞎眼婆婆也姓王的份上,吃屎都不给塞热乎的。 娃儿苦,婆婆更苦。 双头娃期间生了好几场大病,硬是命硬生熬了过来,好不容易长大,虽说骨瘦如柴,却也能跑会跳,就是每逢出门,不是遭人白眼,就是被同龄小孩推到泥坑骑着打,边打还边唱:双头怪,真妖怪,克死爹娘你活该。 双头娃瘦归瘦,两个头,却有把怪力气,听到这话就来气,反抗起来,打得同龄小孩哇哇哭。 这还了得,打了小的来大的,王家庄的大人们把修理双头娃当成了日常。 日子一久,双头娃也就不敢还手了,只瞪着渗人的眼睛,恨不得吃人。 瞎眼婆婆含辛茹苦把娃儿拉扯到五岁,落得一身病,眼看就活不长了。 嘿,没曾想,日子突然就好过了。 怎么回事? 这其中牵扯到一段陈风狐疑已久的事。 从这阴阳册上陈风终于知道南斗科同僚算怎么回事了。 这瞎眼婆婆如此命苦,就进了南斗科的眼。 怎么说? 跟找北斗科的称魂师一样,得须是命格邦邦硬,理想状态最好是孤寡终老一生的浮漂。 实在找不着,条件可以稍微放宽。 南斗科的称魂师可不是阳人,是真正的阴人鬼差,兼具拘魂拿人,算起来比北斗科的称魂师苦逼多了。 同是称魂师,北斗科和南斗科最大的区别阴阳两隔暂且不说,进北斗科的魂多是由镇魂司镇魂使拘魂,也就是说镇魂使拘的魂十有八九会霍霍人间闹幺蛾子。 进南斗科的魂,什么样儿的都有,却以寿终正寝的居多。 南斗科拿魂,那就是阴人入阳间,条条框框的限制海了去了。 其中一条,就是要在阳间找附身对象,除非能达到日游神往上的高度,不过达到日游神往上,谁还做南斗科的称魂师? 这附身拿魂也蛮有讲究。 须得吩咐附身的人自己拿红头绳绑住两脚拇指,然后双脚背上各放一碗清水。 你人不动,原地抬脚轻踏步,阳魂离体,鬼差依附在你阳魂上飞到外面去拿人,否则鬼差暴露在阳照下,时间一久,会魂飞魄散。 若是清水不泼,那一切正常,但凡撒出一点,都会折损附着阳人寿命。 两碗的清水都干净了,那阳人就得死。 瞎眼婆婆入了南斗科称魂师七杀二号的眼,附身她身上拿人。 供鬼差驱使,自然有报酬。 婆婆不用瞎眼讨吃了,日子自然就好过起来。 时间一长,瞎眼婆婆本就不多的寿元也不长久了,七杀二号有感婆婆身世,在她将死之际,问她还有没有未达成的心愿。 婆婆说道,我这辈子,苦日子过过,好日子也过过,算是值了,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两孙子。 七杀二号说,那你安心去吧,我借你阳魂拿人,折损了你的寿元,我给你孙子寻个有大本事的,权当补偿你了。 瞎眼婆婆点点头,心满意足,两眼一闭,寿终正寝。 婆婆身后事,办的还算地道,无他,唯银子耳。 下葬当日夜晚,婆婆冷不丁突然诈尸,掀了棺材板,蹦蹦跳跳在王家庄挨家挨户敲门,威胁道,老婆子我走了,但我那孙子,谁要再不当人看,我就请他喝酒。 这可把人吓坏了,七老八十的村老心肌梗塞当场发作,嗝,挂了。 这是七杀二号,借尸还魂,来遂婆婆心愿呢。 啧啧啧,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这阴人比阳人可有良心,你说说,这算什么世道。 瞅瞅这七杀二号行事风格,也是个不走正常路子的鬼差,后面还有他事呢,咱们姑且搁这。 话说七杀二号给双头娃寻的大本事呢。 人没诓老婆婆,的确托了一人,这人不是人,嗨,真绕口。 是个受人愿力的半仙儿,号送子娘娘。 各位爷,可有印象,就是皇宫魏皇后曾经跟李贵妃提到过的那一嘴。 要问这七杀二号和送子娘娘的关系,那就得大书特书,扯远了,后面,我们慢慢往外引。 单说这双头娃拜了送子娘娘为师。 长本事了,哥哥学了造梦幻境,能拉人入梦,弟弟学了举重若轻,下手不知轻重,威力杠杠大。 这送子娘娘修法得需大量愿力。 愿力怎么来? 名号就道明来处。 有人求其泥像,许下生儿子,就如何云云。 送子娘娘满足人愿望,各取所需。 不过许诺人有穷有富,送子娘娘见人下菜。 怎么说呢。 就是穷苦人家有孕妇怀了儿子,富贵人家怀了闺女,那送子娘娘就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或者索性使坏弄死人肚子里的女娃,小产了,是男是女不就做不得数了?人送子娘娘下一胎继续显灵碰几率。 噢,这么个送子法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双头娃从小受尽折磨,看尽人间冷暖,童年阴影都快一片森林了,心理早变了态。 学了送子娘娘的本事,又偷摸给她打下手,这变态的心思就如脱缰野马,再也收不住了。 人长本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庄,王家庄从上到下没跑一个。 杀完人,大仇得报,哥哥吼:爽不。弟弟说:干啦。 于是王爽干这名儿就是这么来的。 双头娃屠庄不算,把人尸体搬到一块,两个脑袋缝一肩膀上,牵着一溜儿的双头尸体招摇过市。 当即又光明正大走进县府,屠了鸡犬不留。 送子娘娘一看,收了两什么玩意? 我这么大本事,都只敢偷偷摸摸,你两跟我这样玩,不是在害我吗? 那没的说,斩断因果,杀了双头娃祭天。 双头娃一死,可没消停。 化作厉鬼继续作恶。 这两心理变态的兄弟,厉鬼可凶得不得了。 经常性一个村庄的人,梦里就稀里糊涂的交代了,早上起来,炊烟不升,鸡狗不叫,全村的活物,死了个干净。 镇魂司的镇魂使出马,折损了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拘来这厉鬼。 归为天字房,实至名归。 这里面还牵扯到半仙儿,不凶才怪。 要不是厉鬼造梦,选了陈风的现代人记忆,怕不是被他们得逞了呢。 第二十二章 弄巧弄出个铁线陈 阴阳册浮现的生平看完。 陈风不胜唏嘘,封建迷信害死人,双头娃要是放在医学发达的蓝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阴阳册照例给了命格判词,不是一首,而是两首,同人不同命。 哥哥的判词是“生平福量不周全,祖业根基觉少现,营事生涯宜守旧,否则时来惨从前。” 福薄之人,做事别弄歪门邪道,要不然就大祸临头。 弟弟的判词是“此格威权不可当,紫袍金带尘高堂,荣华富贵谁能及?万古留名姓氏扬。” 官威大官,万古留名富贵命,可惜了,与哥哥同处一体,命格纠缠,污了命运。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左手镰刀,右手金瓜的无头恶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三字:断首魅。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吞噬梦境,鬼魅异常。 这图案形象,一看就武力非凡,断首魅?要是能召唤出来作战就好了。 陈风想了想,就把这无稽想法晃出脑子。 当务之急是如何蒙混过关,“五号”称魂天字房,活蹦乱跳出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把他一直藏在虚空梭,当诡异消失?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不行,陈风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排除。 镇魂碑上有五号命魂,是死是活,一查便知。 只有这样了……陈风点点头,决定暂时不放五号出来,先用大叔的身份帮他过了这关。 陈风依照流程,继续记录造册,引了魂投入魂井。 破锣音的丧钟敲响。 “天枢十五,天璇二,天权十一,天玑七,卒。” 天玑组这边,进了天字称房的五号没事,反而死了一个地字房的七号。 整个北斗科,当即就炸开了锅。 “什么?丧钟是不是生锈了?” “从天字房活着出来了?嘶,历史第二人。” “麻麻批,天玑五号咋不死,害我赌输银子。”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五号气运加身,有成龙潜力。” “喔哟,同样的天玑组,同样的活着走出天字房,不会……也……” …… 镇魂司诡异不少,但能从天字房活着出来,概率约等于零。 诸位大佬当即开了个碰头会,决定问询五号,探清原委。 曹丘臣作为直管上司,避嫌不出。 问询的两人,玉衡陈丘臣,摇光欧丘臣。 “五号”坐在板凳上,一脸谨小慎微直盯脚面,双手来回搓着大腿紧张得腿肚子发颤。 陈风想着五号大叔平时的行为琐事,把一个不知所措的胆小老汉,表现得淋漓尽致。 “抬起头来。”陈丘臣喝了一声,如洪钟大吕,直敲人心扉,这是融了狮子吼,震慑灵魂,教人心生畏惧,不敢妄言。 陈风恰合时宜唯唯诺诺抬头,眼神写满闪躲和不安。 “问你话,如实招来。”欧丘臣眼神清光乍现,慑人心魄,这是他的绝技迷魂法,能让人意识混沌,无形之中被牵着鼻子走。 陈风当即萎靡,眼神呆滞,身子也不颤了,腿脚也不抖了,直勾勾地望着欧丘臣的眼睛。 陈丘臣和欧丘臣对望一眼,满意点头。 接下来一问一答,陈风如实交代,没有一句妄言。 嗯? 没有妄言不就露馅儿了? 非也非也。 各位爷,请看看这都什么问题。 “年龄?” “四十二。” “性别?” “男。” “做什么工作?” “称魂师。” “家庭住址?” “京都雨前巷,大槐树下。” …… “怎么从天字房出来的?” “天干地支五行盘拘得严,我进去的时候那魂就已经快烟消云散了,说到底还是镇魂使手段厉害。” 问完问题,两丘臣满意地吹干墨迹,各自收了神通,朝恢复局促的“五号”挥手。 “行了,问完了,回去等消息,记住不可乱跑,随时等候传唤。” “五号”点头哈腰,佝偻着身子慢慢后退。 两丘臣还在私下嘀咕呢。 “有什么问题?” “我看没什么问题。” “那倒是,能在狮吼功和迷魂法双重加持下,还能不从心的人不太可能。” “就是就是,就算当初天玑十三号,在咱哥两神通下,还不是底裤什么颜色都给招了。” “胡说,我没问,是你问的。” …… 两丘臣的声音渐渐模糊。 陈风退出门外,背后的汗这才真正的凉透。 他暗嘘口气,颤抖着手搓手轻弹。 梦入神机,幻境大法解除。 陈风造的白日梦,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完全融入当下环境,以两丘臣为主,篡改了只是那么一丢丢。 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曹大大早就做了最好的诠释。 只有让人没有察觉到所见所闻发生改变,顺势而为,才是最高境界。 那种上来就拉你进另一个空间,改变了时间线的做法,看似高明,实则愚蠢。 人就连温度突然高了几度都能感受得出来,更莫说视觉意识突然从“这”到“那”。 至于两丘臣的狮子吼、迷魂法,你当陈风的称魂歌、清心咒是白给? 哥们从哪儿装呢,催眠玩意,门儿清。 危机暂时解除。 陈风寻了个没人的地,捏骨术一施,恢复只比书友大大差那么一丝的帅脸,将五号大叔放了出来,一番叮嘱,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是夜。 陈风裹着被子继续造人大计。 铁线陈再次出场,这次炼尸秘法也给施上了。 陈风舌尖血不要钱的往铁线陈身上抹,施了秘法不一会,这铁线陈果然灵活多了。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今儿吃了吗?” “今儿吃了吗?” “你是猪啊。” “你是猪啊。” 得,鹦鹉学舌,从哈儿到憨批。 要是能赋予铁线陈灵魂就好了,陈风打量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憨批陈,无名火就蹭蹭冒,这麻麻批的家伙,自己没挖鼻孔呢,你在那把拇指撑进鼻孔是几个意思? 陈风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啊,将铁线陈收进虚空梭,呆坐在床板上想法子。 铁线陈进了虚空梭,愣神发呆,嘴里不断重复着“你叫什么”、“今儿你吃了吗”、“你是猪啊”这三句话。 这没魂的主,脱离了陈风的掌控,就在虚空梭里瞎基尔逛。 虚空梭里被陈风扔进去吃灰的玩意可不少。 这厮拿着一碧玉双头角先生,傻不拉几地在头顶比划,顶在头上边疯跑还边嚷嚷“你是猪啊”。 这跑来跑去,就跑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坟墓旁。 铁线陈用角先生戳着鼻孔歪着脑袋打量坟墓,来来回回就一句“你是猪啊”。 咔嚓一声。 那坟墓裂开了。 现出一流光玉石阶。 铁线陈不仅没吓着,还口口声声念着“你是猪啊”,就这么鼻孔戳着角先生,傻不愣登下了坟。 ……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出走镇魂司 翌日半夜。 陈风依旧将那具半成品铁线陈从虚空梭中弄出来摆弄。 第一眼,陈风就拎起了眉心。 这铁线陈看上去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陈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一天半夜过去,铁线陈开窍了,原本木讷的神情,居然隐隐泛春意。 陈风左看右瞧,总感觉怪怪的。 遮眼一开,探个究竟,也没瞧出古怪。 “你是猪吗?” 听到铁线陈开了口,陈风心里舒坦了,噢,味儿对了,还是这憨批没错。 陈风继续施展炼尸秘法,同时给铁线陈嘴里塞丹药。 陈风称魂得奖励,狗皮膏药不老少,称过一教坊老先生的魂,得启智丹一枚,张嘴,咔嚓咔嚓。 称过一老夫少妻的魂,得回春丹一枚,张嘴,咔嚓咔嚓。 称过一太监的魂,得再生丸一枚,张嘴,咔嚓咔嚓,呸呸呸……吐吐,铁线陈不干了,这味儿怎么这么骚啊。 “不好七。” 咿? 陈风捏着丹药好奇打量,自己没教铁线陈说话,这厮含糊着嘴,说出了一句“不好吃”。 陈风还以为喂人丹药出奇效了,当即就指着自己鼻子。 “我是陈风。” 铁线陈有学有样,戳着自己鼻孔,“我是陈风”。 “对对对,你是陈风。” 铁线陈点着头,手上动作却是直摇摆,伸手一指陈风,“不不不,你是陈风。” 陈风心就乐开了花,暗道一声“成了”。 “打今儿起,你就是陈风了。” “我是陈风?”铁线陈指着自己鼻头,狐疑半响,忽又恍然,重新指向陈风,“那你是猪咯?” 嗨!这回不说你是猪啊,改了个字,啊字变咯字。 行啊,还知道变通,陈风造人这就算成了。 至于铁线陈在虚空梭里鼻孔插角先生钻入坟墓,遇上了什么古怪的奇遇,他哪知道。 陈风给铁线陈好一番教导,半宿没睡,烟熏妆都出来了,总算把这经常口头禅挂着“你是猪啊”的铁线陈给教导得有模有样。 保险起见,陈风决定多观察几日,白日里称魂薅羊毛拖着时间在称房补觉,夜晚趁四周鼾声如响雷的时候,把铁线陈放出来上晚自习。 如是三番,直到看不出端倪来,陈风这才放心准备摸鱼。 陈风要出去,目的很明确:镇魂碑魂血,这关乎性命。 之前施展瞒天过海,效果显著,就不知可否将那镇魂碑也瞒过去,这需要一试,牵扯到身家性命,就算死,也要试试。 况且,近日看阴阳册上生平故事,那劳什子送子娘娘牵扯不少,这成了压在陈风心头的一块石头,不把它挪开,老是觉得膈应。 这也是要出去探个究竟的原因。 是夜。 陈风交代完铁线陈,自己寻了个没人的地,施展捏骨术,浑身咔咔响,几息之间,就变成了满脸欲求不满,逢人都是人人欠了自己几万两银子的曹丘臣模样。 施加瞒天过海,“曹丘臣”光明正大出了北斗科。 路上遇到值夜的,陈风一概高冷不理,反正曹丘臣的形象就是这样,你要是跟人打招呼问“吃了么”,人肯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看阴职丘臣比土主只高一级。 待遇身份,却是天壤之别。 这么说吧,镇魂司里土主是临时工,丘臣就是正式工,阳职挂游牧副尉,正经的从七品武官。 北斗科七个丘臣,除了轮值守夜一人,其余都是来去自由的主,拥有上下班点卯打卡的权利。 也就是说,丘臣白天来监工下单子,晚上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不要太爽。 废话不多说。 说这陈风七拐八拐从地下来到地面。 地面的镇魂司衙门远没有他想象中龙潭虎穴、戒备森严的样子。 眼前一甬道,直通两扇厚重的精钢大门。 门脸上左镶照妖镜,右镶镇魂碑。 陈风心脏砰砰跳,纵他心理千般暗示自己要冷静,还是止不住心肝乱颤。 十来米的甬道,走出了千米长的错觉。 来到门前立定。 有两石窝,这石窝可有名堂,叫升天凳。 意喻站上去,就脱了脚底根基,是什么玩意儿,照妖镜一招,就给你照得明明白白的。 陈风心虚得很,毛着胆子往上站。 一道光束从头到脚缓缓照射,来来回回足足五遍,这比过安检可仔细多了。 陈风额角的虚汗滋滋往外冒,后背都凉透了,心里念叨阿弥陀佛、齐天大圣、哈利路亚、妈咪妈咪哄、芝麻开门、玛卡巴卡、三上悠亚……内心的祈祷都掀翻成了海啸。 陈风不是妖魔鬼怪,这照妖镜自然照不出花来。 关键就是隐带血纹,似有血色雾霾升腾的镇魂碑。 上面可是有陈风魂血的……嗯,前身。 也不知瞒天过海有用没用,陈风紧张得放了个屁,闷响的屁生生给夹成了尖儿响,这下可坏了。 陈风噗嗤一声,当场就憋出了笑声。 没啥道理,就是想笑。 若不然,笑屁啊,这词怎么来的? 这一笑,死物照妖镜和镇魂碑可就活了。 左门脸一张稚童,右门脸一张树皮。 “他笑你老。” “他笑你幼。” “滚,他笑你老不死。” “呸,他笑你没断奶。” 陈风目瞪口呆的神情还不能表现出来,生硬得忍得脸皮直抽筋。 幸好曹丘臣本就是一张死鱼脸,面部抽抽,解释成神经质面瘫也能蒙混过关。 照妖镜和镇魂碑不仅活了,还开启了无限斗嘴模式。 陈风趁着两货斗嘴,目不斜视往外挪。 没曾想,这挪着挪着就出了门。 陈风心里一松,哪还敢停留,蹭蹭蹭就往外走,还不敢带跑的,身上的果儿汗,都快流成瀑布了。 身后的照妖镜和镇魂碑,还在吵吵呢。 夜风一吹,裹着汗的陈风透心凉,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过门的时候可把咱十一爷紧张怀了。 这会儿又受凉,肚子就痛起来了,感受这鼓胀鼓胀的肚气,陈风推测,这八成是要窜稀。 那还等啥,受惊受凉坏肚窜稀飙出来,也就那么几下,出了这肚气,自然就好了,要不然真个会坏肚子。 陈风夹着腿,也不知这京都大街小巷怎么走,哪里有茅厕,无头苍蝇一般,夹着臀儿垫着小碎步,嘴里颤着吸嗦吸嗦的哆嗦声,脚下生风。 皓月高挂。 但见一铁青酱紫扑克脸月色下,行色匆匆,小碎步捯得比裹脚的大家闺秀还频。 你让陈风就地解决? 这厮一现代人的心思,放你身上,你会在大街正道上脱裤子玩窜天猴? 再怎么着,也得寻个僻静小巷嘛。 正道上若是被巡街的城防撞上,对不起了,熏着咱各位爷了,治你个逆反罪你上哪说理去? 陈风麻溜的见巷就钻,也不知钻到了什么地方。 抬头一看。 嚯! 好大一颗大槐树。 好了,树干几人合抱粗,挡人正合适,槐树叶还能治惊痫,当擦屁股纸正好,一举两得。 陈风噌地一声,就蹿进树后,迅捷无比地褪去半拉裤头,还没往下蹲呢,当即就傻眼了。 为啥? 槐树后面,一鼻孔塞槐树叶,正蹲在地上,哼唧哼唧闭眼使暗劲拉屎的扑克脸。 不是真正的曹丘臣,又道是谁? 第二十四章 邪祟幺儿来玩耍 陈风紧张之余,突然这么一惊吓。 括约肌可就把不住门了。 当时是。 一朵菊花压槐花,黄澄澄隐带黑芝麻粒的汤汁儿滋出了半夜烟花绽放的璀璨形状。 好家伙,那真正儿的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若论社死的最高境界,陈风此时的心情莫过于此。 陈风脑子嗡地一声,也不想别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糗态不能让人看见。 说时迟那时快。 真正的曹丘臣只听到一声冲天炮响,刚睁眼呢,眼前就出幻象了。 一砂锅大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眉心。 噗通闷响。 曹丘臣后跌在地,打着滚滑出老远,最后保持屁股撅天的姿势,晕了过去。 这姿势有说头啊,那叫撅屁股看天——有眼无珠。 人不是槐树下拉屎嘛? 嘿,可别说了,忒味儿。 陈风自己后头凉飕飕的呢,还嫌弃人家,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半拉着裤头,滑步左右脚蹭到曹丘臣身边,歪头斜下巴撇嘴拈着兰花指给他把裤头提上。 各位爷,人曹丘臣还没擦屁股呢。 陈风这才虚汗一擦,蹲在昏迷的上司身边,正经的窜稀。 噼里啪啦噗哩哗啦嗵嗵嗵。 喔~! 嘘服哦~! 在昏迷的上司身边排尽五谷轮回之物,就是这么得劲儿,陈风劝各位不妨试试。 正当陈风完事收拾妥当,大槐树下一土坯房就亮起了光。 灯影下,塌了半拉的土墙菜园里屋,裂开来一道门缝。 一谨慎中带着质问的中年女低音,捏着嗓子朝外唤了几句,“谁半夜三更,外头放炮仗?家里有娃,还让人睡觉不睡?” 陈风悄咪咪的矮下身子,还不忘拍平了撅着的曹丘臣。 吱呀呀门板颤抖磨牙的声音响起。 借着昏黄的油灯,陈风看到一双手攥着打谷架的中年妇女,半藏着身子探头探脑往外瞧。 “娘,我饿。” “娘,我梦到吃席放炮了。” 一男一女两童声,男声还在变声期,音调雌雄莫辨,女声朦朦胧胧,明显能听出来瞌睡没睡饱,说话带嘟噜嘴。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爹那个砍脑阔死的,说是去跑马帮,几个月不见人,托你曹叔叔稍的银子,还不够你们两张天坑嘴。”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要是幺儿还在,我看这个家,全饿死拉倒。” “哭哭哭,嚎丧吗,啊,我还没死呢。” “燕老大,说你呢,你撇嘴瞎嘀咕啥?顶嘴是不?皮又痒痒了?” “燕二妹,就你能掉猫儿尿,再抹一个试试?” 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嘴上说着违心的话,手里的打谷架丢到一旁,擦擦手就去了厨房生火热稀饭。 不消小会,半锅子底的稀米粒红苕稀饭就被中年妇女用瓦罐盛了端上桌。 中年妇女边张罗咸菜,还边数落呢,“咯,喂猪了,赶紧吃,养肥了过年好宰。” “娘,你也吃呀。”吸溜吸溜的喝粥声,女童破涕为笑的轻唤。 “我吃小碗,二妹和娘吃大碗。”变声期的男音,声音一大,就突变成了破锣嗓。 “娘要吃还等到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我早热粥的时候就吃过了,你们吃。”中年妇女咽着嗓,不耐烦补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吃什么咸菜,吃多了头发发黄,这是大人吃的,给我,我吃。” 陈风隐约看到,那哪里是什么咸菜,分明就是麦麸糠泡的酵糟水。 曹叔叔?大槐树?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幺儿没了?家中没有主家? 陈风望着昏迷的曹丘臣,又望了望屋里说着违心话的中年妇女。 到这时还不明白,那就真糊了脑。 中年妇女嘴里那个砍脑阔死的,去跑马帮的家伙,指定是跛脚的五号大叔没得跑。 不过,曹丘臣这冷面上司,半夜蹲人墙角算怎么回事? 听小孩子的对话,这一家是认识曹丘臣的,而且还挺熟。 我屮……陈风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五号大叔头开绿花的样子。 大叔啊,恭喜了,你家绿化面积挺足。 不对不对……陈风晃了晃脑,把这莫须有的想法排出脑外。 要是曹丘臣真是来勾嫂的,中年妇女推门时也不会是防贼的反应。 那曹扑克来做什? 陈风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腹议这槐树叶擦屁股舒服,曹丘臣也摸到这风水宝地来下肥。 正当陈风在这胡思乱想呢。 屋内又闹幺蛾子了。 破损带洞的方桌旁,一大两小,默不作声,只顾着吃。 食不言寝不语,这不是挺正常吗? 喝粥吃咸菜当然正常。 问题是,一家子喝完粥舔干净碗,开始咬瓦罐的咬瓦罐,啃桌子的啃桌子,吞土疙瘩的吞土疙瘩。 那瞪着充满血丝的眼,哼唧哼唧撕咬的狠劲,饿死鬼投胎一样,嘴里全是血沫子。 陈风哪还看得下去,莫说是五号大叔的家人,就算是个普通人家,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当即就三步并作两步,脚下卷起一圈槐树叶,半息不到就闯进门来。 夺了三人嘴里喇嘴穿肠的破烂货,中年妇女喉咙低吼,腥红双眼,嘶吼着朝陈风张牙舞爪。 陈风又不能下死手,只能闪开。 刚闪开,两个半大小子丫头,又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半空跃起老高,龇牙咧嘴地扑将过来,那模样,是要吃人。 正常人哪会这样。 陈风遮眼一开,就瞅见屋内半空多了一个浑身冒黑烟,漂浮的小男娃。 这男娃穿着红肚兜,胸挂长命锁,手腕戴花椒杆做的磨牙棒,看那乳牙都没长齐咧嘴憨笑的模样,刚断奶没多久呢。 对魂儿极其敏感的陈风来说,眼前这娃,是邪祟类幽魂。 这邪祟手里三根红头绳,一头一根,牵在五号大叔的家人脖子上。 陈风伸手一招,虚空梭里玲珑秤当即在手。 白色羽毛回旋而出,蹭蹭蹭三声,断了红头绳。 黑泽石山迎风渐涨,以压顶之势漫天落下。 邪祟被无形压力震出原形,前胸贴后背的瘪肚子玩意。 眼看这邪祟就要魂飞魄散,中年妇女凄厉的哀求传来。 “他曹叔,饶命啊,这是我那死去的可怜幺儿啊。” 第二十五章 鬼婴抬轿,灵童大军 陈风闻得声响,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曹叔?哦,好像是在叫我。 灭魂之法变成镇压。 重若抬山只是悬在鬼祟头顶,溢出威压,令他动弹不得。 陈风禁锢住鬼祟,转身问道: “你休要胡说,鬼祟是一般人能看到的?” 中年妇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两个孩子也是一脸哀求的模样,一左一右抱住陈风腿,也不说话,就拿眼泪汪汪的眼睛抬头望人。 “我能的,我能的。”中年妇女连连点头,眼泪婆娑咣咣咣磕头,“牛泪抹眼,就可以看得到的。” “曹叔叔,呜呜呜,你最心善了,饶了弟弟吧。”燕二妹抹泪成了花猫,来来回回就一句话“饶了弟弟”。 燕老大抽泣不哭出声,眼泪哗啦啦往下落,说道:“曹叔叔,不是我们不听你话,是我们欠弟弟的。” 中年妇女也帮腔,“幺儿是心肠好的,他也想我们,每次都跟我们玩闹一阵就走了。” 从燕老大和中年妇女的口中,陈风明白了几件事。 曹丘臣是发现这鬼祟了,所以面冷心热的上司,会半夜出现在大槐树下蹲守。 难怪当初知道五号要九死一生称魂天字房,说了一句“放心”呢,潜台词是“安心去死,你的家人我帮你照顾”。 这鬼祟是五号大叔那饿死的幺儿,来了还不止一次。 不过这一次,都快整出人命了,还玩闹? 陈风眼神收缩,心下发狠,就要将鬼祟灭个干净。 大槐树沙沙作响,更浓郁的黑雾蹿进屋来。 黑雾中凄厉惨叫,尽是些稚幼婴童鬼面。 急速游荡的鬼面张牙舞爪,却是不敢近到玲珑秤一丈之内,似是极为忌惮那股无形的威压。 “娘娘座下灵童大军来了,他曹叔,快放了幺儿。” 中年妇女一脸焦急,急忙跑过来将一对儿女的头搂入怀中,低头不敢去看黑雾光景。 她从怀里摸出一泥塑雕像,双手合十攥在掌心,嘴里还念念有词,“娘娘莫发怒,愿女秦淑芬,感恩娘娘将幺儿收为灵童,特奉上纹银五十,不,一百两。” 陈风肺都快气炸了。 五号大叔拿命换来的银子,在生死墟托人稍的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难怪方才看五号大叔家人吃穿用度这么寒碜呢,都是被这什么鬼玩意给糊弄去了。 陈风二话不说,冷着脸夺走秦淑芬怀中的泥塑,摔在地上,踹得个稀巴烂。 秦淑芬怪叫一声,扑过来推开陈风的腿,一个劲地往起捧泥巴沫子,脸色铁青手往门外一指,“滚,你滚。” “好,好,好,愚昧无知,气死我了。” 陈风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哪里还管这是不是五号大叔家人,拔腿就走。 迷信害死人,这秦淑芬是中了什么娘娘的毒,信奉邪神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连带两个孩子都被荼毒了。 老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这种被迷了心窍,还心甘情愿奉献所有的人,陈风前世见识多了。 什么教、什么功、什么法、什么电信诈骗,国家大力打击,还不是照样有那么多人被忽悠瘸了? 这邪在人心,怎么帮,怎么禁啊。 陈风气得差点七窍冒烟,走到大槐树下狠狠踢了昏迷的曹丘臣一脚,“不争气的玩意,你拿不住鬼祟,不晓得上报镇魂司遣了镇魂使来啊,装什么冷面善心”。 曹丘臣迷迷糊糊的,哼唧两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挺尸。 陈风气归气,可没失去理智。 他那玲珑秤黑泽石山还悬在幺儿邪祟头顶,护着五号大叔家人呢。 这厮一嘴硬心软的主,忒不成器,啧啧啧,人不狠站不稳啊,十一爷你可长点心吧。 陈风其实不是善茬,他从这钓鱼呢。 钓啥鱼? 陈风阴阳册里白嫖小说,可是吃过不少人的瓜。 这什么娘娘,他早就留心上了。 从第一次魏皇后跟李贵妃提了那么一嘴,到七杀二号给双头娃拜的师傅,结合这能使唤稚幼婴童鬼面的迹象,几下一对比,摆明了就是那个送子娘娘在搞事情。 这劳什子娘娘不是在修什么愿力嘛,秦淑芬捧着泥塑发宏愿的样子,不就已跟她联系上了。 愿力笼统解释跟香火差不离,不过略微不同,只要有信众烧香拜拜,你就得了香火,帮不帮人实现愿望,都没差,后遗症就是忽悠久了不做事,人不信你,拜了别处,你也就得不到这香火了。 得愿力的条件就比香火苛刻,诶,你不能只忽悠人,还得办事,事不成,这愿力就得不到,愿力还有一好,就是能落着实在的好处,银子、瓜果、牛羊、花姑娘……你别管是什么吧,人家许给你了,你帮人达成所愿,就能得。 秦淑芬感恩送子娘娘收了幼儿鬼祟当灵童,许了一百两银子的好处。 陈风躲大槐树下就等着鱼儿上钩,直接一网子给人全搂咯。 “嘿,来了。”陈风心下一喜,用槐树叶掩了曹丘臣,自己躲矮墙脚屏住呼吸。 这来的阵势,好家伙,排面可不小。 不知哪冒出来一支队伍,一水扎着揪揪辫、羊角包的胭脂童女脚不沾地在抬轿,说是童女也不全面,准确描述应该是女婴。 这小胳膊小腿,还画着浓浓的红妆,大半夜的,看得瘆得慌。 队伍落在屋顶,轿子还没放下,就从里传出一声踩着尾巴的尖叫。 “呀,不好,杂家中计了。” 陈风心道一声迟咯,看我不弄死你丫的。 黑泽山石直冲而去,来回冲撞,把个不知什么材料的轿子肢解成了满天飞的碎屑。 轿中跌出一穿红戴绿,胭脂水粉不少抹的死人太监。 是真死人,尸体还鲜着,魂儿早没了。 尸体被黑泽山石一撞,砰,炸成肉渣滓。 连带着尸体里入的个魂玩意都给撕裂了。 这魂玩意呼扯呼扯出好几个变幻模样,挣扎半天,呼啦啦溃散成风。 远在宫中的魏皇后正打鼾呢,案头一尊玉质的送子娘娘像咣当一声倒下桌,裂开来好大一道口子。 魏皇后赶紧起身下床,捧着玉质雕像,附耳贴地说话。 “娘娘,咋回事娘娘?” “噢噢噢,我晓得了。” “来人,去告诉城防军,今夜不巡街。” 送子娘娘很生气,一具化身还没见着对方模样,就稀里糊涂断送了。 今儿晚上,她要在雨前巷大开杀戒,以儆效尤。 第二十九章 幽魂暴动 雨前巷下雨了。 阴气浓郁,下的是没有实体,寻常人瞧不见的阴雨。 陈风遮眼一开,看到漫空幽魂。 无尽的阴寒在陈风的眼中,笼罩了整个雨前巷。 这得害死了多少幼婴,才有如此重的幽怨。 这得送了多少子,才有这么多女婴幽魂。 难怪称魂月余,除了钱小舒肚子里的玩意,没见过一具幼魂呢,都被这该死的送子娘娘截了。 该死,害人不算,还害得人不能轮回。 镇魂司的方向,冲起几道示警光柱,夜色下,不同方向数道人影越过屋脊直往雨前巷扑来。 陈风护得了一家,却护不了一巷。 幽魂大军见房就钻,见巷就窜。 静谧的夜空,惨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有这么一支,尽是小胳膊小腿的凶煞女婴。 她们身上的凶煞之气,比普通幽魂强烈太多,以至于成为死气,所过之处,生机剥夺,阴寒结冰。 她们目的明确,所挑的目标似是早已选好。 报仇、报仇、报仇……怨念不散,不消说话,都能让人感受到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些凶煞女婴,多半是主家许了送子娘娘,求告知是男是女,得知是女后,主动堕胎堕掉的。 “死得冤啊。” “凭什么不要我。” “爹啊娘啊,你们好狠的心啊。” “养儿防老吗,今夜换女儿来孝顺你们。” “请你们跟女儿走,享福咯,享福咯。” “杀杀杀,死了就没坏心思。” …… 队伍浩浩荡荡,怨念越来越重。 “五月二十七,这家是你的。” 凶煞女婴没有名字,没有代号,只有月日,这是她们被死亡的日子。 队伍里闪出一血糊女婴,穿墙透屋,身后花草尽数结冰。 要说这一家。 陈风还挺熟。 正是将他前身“举荐”给镇魂司的那个运粮官。 运粮官这会正跟小妾半夜吃宵夜呢。 小妾突然打了个冷战,龇牙道:“这什么鬼天气,冻得人心里发毛。” 运粮官砸吧嘴埋头喝汤,眉毛都结冰了,浑然不知,还聊呢,“这混沌皮儿太厚,吃嘴里不是那个味。” 小妾掐了运粮官一把,嗔怒道:“那你呼噜噜个啥,怎么滴,当嗦粉呢。” 运粮官呵呵一笑,口里呼出白练色的凉气,磕磕巴巴,浑身直打哆嗦,“不不不,皮儿不好吃,但这馅儿可有味了,你尝尝。” 小妾说尝就尝,咔嚓一嘴,直接一嘴把运粮官手指给咬下来了,直嚼得满嘴血糊拉碴,边嚼还边嘟囔,“真劲道,嘎嘣脆,可比炸鸡块好吃多了。” 运粮官一点疼痛也不觉得,龇牙咧嘴的,说话却是,“吃独食的贼婆娘,你倒是给我留一口呀。” 运粮官说着话,自己个捧双手往嘴里塞,“哇哇哇,好吃好吃,赶明个给儿子也炒一盘。”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投喂,一会说这蹄髈真香啊,一会说这鸡腿真棒啊,没一会就剩两光秃秃的骨架。 就这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呢。 不成人样的两人,临了都不知道处在诡异中。 血糊女婴眼看两人怕是活不成,心满意足转身穿过堂屋,进入耳房。 耳房睡着奶娘,屋内还有一婴儿床。 床内一个男婴正瞪大水汪汪的眼珠子,冲半空咯咯乐。 他挥手弹腿咿咿呀呀,像在唱歌,又像在说话。 半空悬吊着一伸出老长舌头搁脖子打卷的玩意,从这吓唬男婴,要像迷了运粮官和小妾那样,引男婴自残。 男婴年纪小,童心无垢,瞪着眼兴趣昂然瞧稀奇。 瞅那兴奋的小眼神,要是能开口说话,定会高高翘出一大拇哥,喝一声“嘿,好活,看赏”。 血糊女婴迷惑人自尽的伎俩,被男婴当成了杂技表演。 没辙呀,咋办呢。 边上不是还有一奶娘吗。 奶娘迷迷瞪瞪睁开眼,吓了一跳,我滴个小祖宗,你鼻孔里怎么咕呦咕呦往外钻蟑螂? 奶娘翻出鼻毛夹,夹住男婴鼻孔的蟑螂就往外扯。 男婴哇哇乱哭,哭得奶娘心烦意燥,把鼻毛夹往地一丢,气愤道:“白天不睡,晚上精神,尽整幺蛾子,哭哭哭,让蟑螂钻你脑子,死了算球。” 没曾想,这歪打正着,反而救了男婴性命。 血糊女婴一计不成,急得自己张牙舞爪扑向男婴。 透体而过,男婴浑身冰凉,通体发惨白色,打摆子打得婴儿床咯吱响。 奶娘双手抱怀,颤着腿,吊儿郎当挖着鼻孔还嘲讽呢,“老爷昧了良心,军粮都敢伸手,糙米掉包新米,新米掺沙卖给老百姓,造孽哟,看吧,怀了那么几个,还没生下来,就死了,我看呐,这个儿子,八成也活不长,报应,呸,就是报应。” 血糊女婴正抵死弄男婴呢,听到这话,当场就转了对象,直扑奶娘。 奶娘又癔症了,男婴满身爬满各色虫子,那些个虫子还学人立身跳舞呢。 这给奶娘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往外跑,边爬边嚷嚷,“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公子,啊!” 咋滴了? 奶娘爬到老爷房,正看见两骨架玩意儿,邀请她吃宵夜呢。 奶娘怪叫一声额滴娘姥爷咧,埋头就闯进大奶奶房间。 大奶奶正在那剥花生米,边剥边扔进石窝捣。 看到奶娘进门,大奶奶耷拉着半颗眼珠子,悄咪咪比划个嘘的手势,神秘兮兮道:“别出声,我捣些药,药死那个缠着老爷的狐狸精。” 奶娘人都傻了,大小便当场失禁,大奶奶捣的啥花生米呀,是自己的半颗招子好吧。 大奶奶看到奶娘身旁地上的黄汤,喜滋滋就去捧,“好耶好耶,有了这天一圣水,我就可以成仙咯,等老娘得道,天降神雷,轰死臭狐狸精。” 奶娘身子软趴趴的,往地一跪,哗啦啦的肠子内脏都落了出来。 这给大奶奶兴奋得,切吧切吧肥肠刺身,就着浓浓的黄汤酱直往嘴里塞,“呕……长生不老肉……呕……不给狐狸精吃……呕……” 边吃边吐,边吐边吃,地上的脏东西,不但没少,反而越发多了。 嚯,这大奶奶晚上吃的是西红柿炒蛋呢。 运粮官一家,血糊女婴不弄死别个,怎滴就死整运粮官、大奶奶、小妾和这奶娘呢。 这事啊,真应了那句话。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第二十七章 凶煞细妹不一般 运粮官卖了陈风前身这事不谈,就问,他盗卖国储军粮,掺沙高价卖给老百姓这行为,该不该死。 大奶奶妒妇起杀心,老早就药死过运粮官的两任小妾,这杀人怨妇,该不该死。 小妾身怀头胎,也就是这血糊女婴,为争家产,许了送子娘娘送来别人家的儿子,生下来的女婴偷偷使唤奶娘拿枕头闷死,这蛇蝎心肠,该不该死。 奶娘亲手断送女婴性命,这愚忠帮凶,该不该死。 血糊女婴害了卿卿性命,却是奈何不了男婴。 童心无垢,你拿什么坏心思迷惑人家。 正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血糊女婴大仇得报,穿墙而过,融入凶煞女婴队伍。 浩浩荡荡的凶煞,继续开拔。 这一次,停留的地方是一瓦房,看住屋条件,不是很富裕。 “三月十八,这一次换你报仇了。” 队伍里走出一凶煞,看年岁,比其他血糊女婴都大,已是五岁光景,称其为女婴已不太合适。 她脸色青寒,浑身都是冰冷的雾霾,哈气成冰,已达“出口伤人”鬼煞境界。 瓦房内,两大一小。 大的是老实巴交两佃户夫妻,小的是七岁光景的男孩。 三人都没睡,点着油灯围在桌前,愁眉苦脸。 “他娘,这月的租子又交不上了。”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子早已冒不出火星,都没钱买米下锅了,哪里还有钱买烟丝。 “把我这祖传的镯子拿去当了吧。”妇人脱了脱手腕用麻布包裹的镯子,腕子都挤变形了,硬是没脱出来。 “哪那行,到你这都传了五代了,我不能让本家人戳脊梁骨。” “是面子重要,还是活命重要,租子交不上,黄老财可说了,要拿我儿子抵债。” “爹,娘,把我卖了吧,否则你们也活不成了。”七岁的儿子一开口,就让妇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老汉长吁短叹,唉声叹气,眼睛充血,涩涩的,心堵得很。 妇人搂住儿子,哭泣道:“莫要再说这话了,娘已经错过一次,整日里吃不好睡不下,晚上老梦见细妹,哭哭啼啼的,还浑身是血,为娘……为娘想死的心都有了。” “哎,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几个。”老汉抽着自己嘴巴子,嘴角都裂开了血口子。 妇人又去拉老汉的手,“他爹,你别这样,当初不把细妹卖了,她跟着我们,早饿死了,如今虽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总之不会过得比我们差,当初买她的人,穿着绸子哩。” “话虽这么说,但是,哎,那是咱娃啊,再苦再累,就算砸锅卖铁,卖了我这祖屋,还能真饿死不成?” 听老汉这么说,妇人又伤心抹泪,“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不知怎么就答应了,还傻乎乎心想细妹跟了好人家,不用再跟我们过苦日子。” “娘,我不苦。”七岁儿子表情凄迷,毫无征兆,泪如雨下。 老汉、妇人起初还没注意,直到儿子反常地朝两人怀里扑,那搂人生怕不够亲密的劲,只把两人愣住了。 “细……细妹?”妇人嘴皮子发青,哆哆嗦嗦颤着手,想去摸儿子的头又不敢,抬了好几次手,顿在半空。 老汉不说话,只愣在原地默不出声,老泪纵横,手里攥着旱烟,指关节都发白了。 “爹,娘,你们放心,细妹好着呢,天天有……嗯……有白面馒头吃,有新衣服穿,还有好多叫我姐姐的小伙伴呢。”儿子男相女态,窝两人怀里撒娇。 妇人根本不害怕,掉着眼泪,搂着儿子上瞧下看,捏着他的脸蛋,似乎要从儿子的相貌上瞧出细妹的模样。 “细妹,你过得好就行,你过得比爹娘好就行。”老汉心里高兴,抖了抖没有烟丝的锅子,披起补丁外衣就往外走。 “他爹,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去。” 老汉头也不回,应道:“高兴,我去老费家赊点肉,给细妹打牙祭。” “爹你回来。”儿子蹭地一声窜出去,脸色焦急,拉住老汉的衣裳,“你别出去,外面冷,会生病,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老汉摸了摸儿子的头,眼露慈爱,在他眼中的儿子不是儿子模样,是细妹模样,“没事,你生前没给你割过二两肉,死后还魂省亲,当爹的没大本事,只有这点能耐。” 说着说着,老汉脸上挂着微笑,无声的泪水,如雨线直落。 “我的细妹啊。”妇人早绷不住,凄惨地大喊一声,直哭得肝肠寸断,一时气没喘匀,直接后仰倒地。 “娘,娘。”儿子扑到妇人身前,小小身体,好大的力气,直接将她抱到床上。 “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儿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望着老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们早知道了啊。” 老汉摇头,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儿子身前,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好歹,“说,你是被谁害死的。” 儿子苦笑摇头,“没用的,你们别想了,咱们这出身,还是老实本分安稳过日子吧。” 儿子顿了顿,回头坐在昏迷的妇人身旁,轻柔地撩着她耳边长出来的几条银丝,“我回来看看就走,看到你们没事,我就安心了,放心吧,过了今晚,黄老财再也不会来收咱家的租了,以后日子好过了,记得给哥哥找个启蒙先生,我算是知道了,不念书可不成,还有啊,娘都有白头发了,以后不要让她做重活了,家里雇几个人吧,我藏了不少银子,待会画个图,你们去取,爹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行不。” “行,行,行。”老汉哭得稀里哗啦,这辈子的泪都没有今夜流得多。 “我走了啊,记得,今晚不要出门,街上不太平。”儿子说完话画完草图,眼皮子耷拉,虚脱地躺在了妇人身边,三息不到,就起了鼾声。 “细妹,我的细妹啊。” 老汉捧着脸,眼泪指缝流,他半跪在地,把头深深顿在地上,久久不曾抬头……那地上的干泥巴硬地,都湿成了泥浆糊糊。 各位爷,咱把话撂这儿,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突然暴富,这是好是坏,咱呐姑且看着。 …… 第二十八章 阴阳册隐砸庙祝,玲珑秤大显神威 话分两头。 雨前巷一队凶煞玩意,大杀四方。 大槐树下假面扑克脸忙得不可开交。 要问忙哪样? 陈风护住五号家人周全,正忙着大槐树下称魂得奖励呢。 甭管你啥婴煞,总归是魂儿,搁咱十一爷这,嘿,那就是玲珑秤上的买卖。 奖励不多说,有用没有的一大把,长命锁、糖葫芦、木奶嘴、竹蜻蜓、宫胎泥丸、木马、冰魄银针、牙牙学语、哭爹喊娘…… 三星到五星的评价居多,以修为奖励为主,别看个把个的修为奖励都是以一年、几月为单位,但架不住多啊,陈风今夜的修为那是蹭蹭蹭往上涨,两百年修为转眼突破,指着三百年的方向突突突往上冒。 单单就修为而言,陈风在镇魂司待了月余,还没今儿晚上得的多。 称魂过后的婴煞,变得浑浑噩噩,陈风也不能任由这些苦命的主,就这样飘散着魂飞魄散,通通收进虚空梭,待回了镇魂司扔魂井去,好歹能轮回不是。 陈风寻日里每天在镇魂司的工作量就那么一两个,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集中的魂儿。 阴阳册在手,不消说,十一爷的工作积极性,绝对可以颁个年度最佳员工。 这称着称着就不对了,魂儿肉眼可见减少了。 陈风舔了舔唇,望向京都某个方向。 那个地方,怨气冲天,幽魂密集,在陈风遮眼看来,犹如夜空里凭空出现的太阳,刺眼又醒目。 …… 京都送子娘娘庙。 一头缠白帕的庙祝妇人正在收割愿力。 雨前巷闹得凶,京都城里吓坏的人可不少,都缩屋里瑟瑟发抖找送子娘娘许愿保佑呢。 这鬼也是它,神也是它。 老百姓哪知道这个,反正依照往常经验,只要把身家都给许个干净,自然就能万事大吉。 “今儿个真是大丰收,愚民就是愚民,不整点事出来,就记不起本仙儿的好。”庙祝数落着,手托净瓶,瓶口涌进愿力,瓶底凝结好几滴晶莹的金珠。 “不出事优哉游哉,出了事才想到找补,这临时抱佛脚,不就是人性?”庙祝身后一麻衣道人,看那打扮,发髻不像发髻,道袍不像道袍,头发随便撅了根筷子绞在一起,发丝都脏得打绺了。 这道人手中杵脚下一黑幡,上没书什么问卜算卦,也没书什么替天行道。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幡,却是冒着黑雾缭绕,在那收魂呢。 “你悠着点收,我这好不容易积攒的灵童,都被你这幡子收了,我使唤谁去。” “嘿,瞧你小肚鸡肠的样,跟愚民一个德行,行,我不在你这庙里收,我去街面上收那些被灵童夺了命的魂总行吧。” 道人骂骂咧咧的,迈过门槛,身后传来庙祝的声音,“你可悠着点,大顺朝对道士什么态度,你可比谁都清楚,今夜这么大动静,我不信伏魔堂不往外出人。” “伏魔堂?”道人光是听到这三字,就磨得牙咯吱响,气冲冲哼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具化身可别又稀里糊涂交代了。” 庙祝手心一颤,手中净瓶差点没拿稳,“消你说?滚你的吧,事儿逼。” 庙祝说完话,沉下腰,忙活手中的活计,眨眼看去,这庙祝长得真的不起眼,放人群里完全不打眼。 眼睛肿着袋子,脸色灰黄并刻着些许皱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麻木迟钝,整一个被劳作磨掉性子的中年农妇。 “收成不错,收成真心不错。”庙祝絮絮叨叨,时而裂嘴露出一脸憨样,跟和道人交流时完全不同。 她絮叨着絮叨着,就皱起了眉头,抬头望向雨前巷的方向,额头上好深几道抬头纹。 “怎么回事?臭道士收到雨前巷了?我的灵童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少?” 庙祝掐指推算,推来算去,怎得了一个大祸临头的警兆? 信了你的邪……庙祝继续推算,手指头都快掐出花了。 只听嗡地一声,整座庙飞了起来。 又听轰地一声,庙……炸了。 当时是,黑夜中凭空出现一羽毛,一黑泽山丘。 紧接着就庙飞了……庙塌了……庙炸了……庙陷了。 好大一个不规则的石坑。 送子娘娘这具庙祝化身,还在那掐指尖花儿呢,冷不丁就像那蹦极一样,一会失重,一会超重,呵,挂得不明不白。 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若抬山。 反过来也行,轻如鸿毛,重若抬山,则……人……固有一死。 不是陈风藏暗处出手。 其实他也纳闷。 玲珑秤我这没使唤呢,咋就自个急赤白脸的去拆庙? 是,我看见了,送子娘娘庙嘛,幽魂婴煞所出之地嘛,我可没莽到要去独闯龙潭虎穴,京都里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能耐人不少,我可不想暴露身份。 陈风心头想着,脚下可没停,扭头就折了方向。 动静这么大,那是非之地,待不得。 要问玲珑秤咋自个出来显神威? 还不是庙祝手贱。 你算谁不好,算陈风头上。 不是陈风不能算,是拥有阴阳册的陈风算不得。 区区一个劳什子化身庙祝,就想窥这阴阳册的门道? 那真是粪坑里点灯。 陈风折返大槐树下,雨前巷的热闹可没闲着。 镇魂使忙着拘魂呢。 陈风看那动静,今夜的京都行,怕是要泡汤了。 也罢,至少知道瞒天过海可瞒了镇魂碑,主要目的达到,收收尾,躲我那北斗科,继续苟着才是王道。 陈风施展梦入神机,给曹丘臣添加了一段记忆,说来也就那么回事,蹲墙角拉屎呢,被大槐树落下的大石头给砸晕了,石头从哪来?小孩子玩蹴鞠搁树杈上了,不就得拿石头往上砸,有经验的都知道,蹴鞠落不落的咱不知道,反正石头得在上面搁不少。 五号大叔一家子,就有点麻烦,秦淑芬中了送子娘娘的毒太深,连带着两小孩子都给荼毒了。 而且,“曹叔叔”可是在他们面前显过神威的,将来一问,可就露馅儿了。 梦入神机不能修改记忆,但能制造逼真“现实”。 陈风在这一家子的记忆中,亦真亦假添加了这么一段: 幺儿被送子娘娘夺了灵韵,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是送子娘娘遣了小鬼化成幺儿模样,要来害人全家,曹叔叔身为镇魂司丘臣,有方便处理凶煞权宜,曹叔叔追查这送子娘娘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晚就恰到时机。 完事还不忘添加,曹叔叔行的可是机密事,万不可打听,否则怨鬼缠身,你们在外跑马帮的老爹性命可就不保了。 想了想,陈风还是觉得有漏洞,把曹叔叔的身份给改成了有本事的马帮人,以曹丘臣冷面上司的心性,肯定不会傻乎乎告诉平常百姓镇魂司的事,秦淑芬既然说五号跑马帮,那曹丘臣想必也知道,配合着五号所说的身份给自己弄成马帮同僚,才符合曹丘臣的智商,否则当什么丘臣。 细节补全,陈风这才又悄咪咪回了镇魂司。 这一次,没有惊动大门上那两吵吵的货,无惊无险回到北斗科。 刚回到北斗科天玑组大通铺,捏骨术变回原本模样,蹑手蹑脚去掀被。 只一眼,陈风嘴快气歪了。 铁线陈。 人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 三大佬错勘道蕴,京都夜刮风云 陈风当即急得跳脚。 爷爷我从外玩命,你个孙子,尽给我整幺蛾子。 陈风气得牙痒痒,心道死哪去了,看我寻着你,不把你线拆啰。 正当陈风要摸黑抬脚往外扑呢。 嘿。 铁线陈,磨磨唧唧回来了。 “你死哪儿去了?”陈风压低声音,差点揪掉铁线陈耳朵,只差没把口水凑人脸上喷。 真耳提面命的行为没把铁线陈吓唬住。 这厮一脸憨批样,手掌弯成半碗状放自个嘴巴,神秘兮兮跟陈风咬耳朵。 陈风还以为铁线陈要说什么重要秘密。 凑近了往里靠。 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紧张兮兮,生怕人听了去的小声嘀咕: “我看猪去了”。 “看猪,看猪,我叫你看猪。”陈风掐肉神功使得出神入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跟前世老娘拿晾衣架打人没什么两样。 铁线陈一脸委屈,轻叫唤,“你是猪啊,你是猪啊,我都说了我看猪去了,再打我,我就脱线给你看。” 嘿,你丫的,能耐了是吧,还能连贯着顶嘴了? 陈风挽了挽袖子,堵住铁线陈的嘴,转念一想,我魔怔了是吧,跟这憨批较什么劲。 陈风气吁吁的,怕铁线陈惊了睡梦中咂摸嘴的天玑组同僚,当下就召了虚空梭,对着铁线陈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给老娘死里面吃灰去”。 铁线陈憨批的神情,挂着一脸的“你不对劲”,极其哀怨地回了虚空梭。 回到虚空梭的铁线陈,一改憨批模样,脸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他摸着下巴,露出深思模样,喃喃低语,“老不死的快不行了,祂暂时还不能死,否则轮回路断,这世道乱了,于我苏醒不利”。 “大劫将至,需寻个代理人,这陈风尚可。” “不过,这陈风在这镇魂司,就不知道老不死的什么态度,要是祂也抱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就……呵呵,有意思了,人,那我就抢定了。” “另外几个老家伙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若是吞了对方,我的状态是不是能重回巅峰,甚至有望冲击斩龙台。” 铁线陈嘀咕半响,转眼看向那座平平无奇的坟墓,这才脸上浮出一抹违和的羞赧。 他背着手,磨磨蹭蹭,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生怕有外人在偷窥。 铁线陈慢悠悠磨蹭一阵,忽地弯腰捡起一物,跑得飞快。 坟墓裂开缝隙,铁线陈跳入其中。 他怀中鼓鼓囊囊,不知藏了什么好东西,看那形状,好像是那碧玉双头角先生。 …… 陈风忙了半宿,回到北斗科,收了铁线陈,啥也不想,啥也不看,合衣就睡,哪管它外面滔天洪水。 京都啊,这一夜可热闹了。 留守京都的镇魂使雨前巷拘魂,忙得焦头烂额。 皇宫后院,魏皇后大发雷霆,莫名其妙发大火,摔碎了好些个价值连城的物件,杖毙了好几扎宫女太监。 前脚刚到雨前巷的一麻衣道人,后脚就吓得连夜逃离京都。 那什么,幸亏跑得快,刚说什么来着,我这乌鸦嘴,那庙可是炸得诡异,送子娘娘的化身庙祝死得那叫一个不明不白。 溜了溜了,报什么仇,这京都暗藏食人猛兽,比伏魔堂画上那几位凶残多了。 道人刚跑没多久,伏魔堂密室内,就响起一道风声。 一张手持降魔杵、正骑虎乘风的陈年旧画,突然活了。 从中走出一人一骑。 人是披甲大将,骑是肋下生三翅的凶猛老虎。 彪,三虎成彪。 此人是大顺朝开国太祖座下彪骑大将军,伏魔堂堂主韩林。 他从画中走出,三步就到了道人原本站立的地方。 “哼,跑得真快。” 韩林冷哼一声,骑着座下彪,往塌陷的送子娘娘庙走去。 座下彪凶神恶煞,肋下展翅,一声吼叫,京都震荡。 “吼屁,给我消停点。”韩林一拳砸在座下彪额头,直把这异兽砸出了“喵”叫讨好声。 送子娘娘废墟处,早有两人各守一方,隐隐对峙。 一人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白衣胜雪,身背三把剑匣,引而不发,被座下彪的吼叫引得剑气争鸣,嗡嗡作响。 一人冰冷阴寒,面带女相,劲装风衣,手捏风火法诀,引得面带幻影,亦男亦女的男儿身假娇娘。 “我道是谁,整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斩妖殿的冯步成,镇魂司的金封尉。” 韩林离废墟不远停下,隐与前两人成三角鼎力之势。 大顺朝三大超然势力的三大巨头,半夜齐聚送子娘娘废墟,瞧这暗暗防备的架势,面和心不和啊。 韩林没看出两人眼中交流的意思,还在那分析,“你们两联手拆了这庙,可知此处是那位收集念力的布置,这因果,二位承得起吗。” 显然,韩林口中的那位,绝对不是所谓的送子娘娘,否则他口中的就不是念力,而是愿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愿力者,念力之一也。 冯步成、金封尉对视一眼,并不搭理韩林。 二人悄悄传音。 “你当如何?” “两人分好过三人。” “我两同时到达,韩小虎落后三息,没他份。” “理应如此。” “事后若是问起,你我装傻可行。” “合情合理。” “那还等什么?” 冯步成、金封尉齐齐低唤一声“动手”。 韩林立马如临大敌,怒吼道:“你们可想好了,打破三家平衡……是……什么……呃……(⊙o⊙)…意思?” 韩林吼的声音越来越小,吐字越来越迟疑,只差没说出个“咿?二位,弄啥呢?” 他眼中的两位大佬,并非对他出手,而是抢向废墟。 冯步成三剑齐出鞘,掘了一块切面平滑的房梁,卷起一阵剑罡做保护,跑得飞起,生怕外人从后偷袭。 金封尉更加彻底,风火两相,闪出两道残影,一男一女风卷残云,裹着一堆压成粉末的粉尘,人都来不及合体,双双遁往镇魂司方向。 韩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毛病? 他座下彪扑腾向前,还没到废墟边际,就喉发嘶吼,浑身炸毛,颤巍巍伏地翘臀往后缩。 那谨慎模样,如临大敌。 韩林心有所感,飞进废墟探查。 只一眼,就惊得他大叫,踩上座下彪,气冲冲朝两人背影吼道:“该死的冯装比、金假娘,这是道蕴残痕,你们给我站住,今日不分我一缕,我定当拆了斩妖殿和镇魂司”。 正道是,阴阳册隐砸庙祝,玲珑秤大显神威,三大佬错勘道蕴,京都夜刮风云。 …… 第三十章 悲惨人生 翌日。 等待上钟的天玑组技师众。 左等右等没等来曹丘臣,别的组都正式开工了,怀里搂着厚厚一沓单子的露嘴银面才姗姗来迟。 五号拐了拐了陈风的胳膊,努嘴低语,“冷面将今儿咋戴面具了?怎滴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 陈风听到这话,心里是吐不完的槽……曹扑克昨晚去蹲你家娘子墙角了……咋滴,还能咋滴,被我给杵了呗,顶鸡蛋大个包,曹扑克能不戴面具遮丑? 陈风还没跟五号搭话,其他的同僚可炸锅了。 这些个自知过了今日没来日的称魂师们,可没有世俗那种见了上司就唯唯诺诺的忌惮。 一个个的,站没站相,全在那小声议论曹丘臣。 “这是晚上睡野姐儿,被自家婆姨抓花了脸吧。” “啧,没看出来,玩得挺奔放嘛。” “真,冷面心热的主啊。” “胡说,曹老大可没婆姨,孤家寡人一个。” “嚯,那他赚这么多,图啥。” “图啥?你说图啥,人有钱,白面馒头吃一对扔一对,玩儿。” “你说的这白面馒头,它正经不……” “咳咳……”曹丘臣充耳不闻,咳嗽几声,藏在面具下的脸更冷了。 他是憋屈了一晚上没想明白,蹲坑呢,怎么就被大石头顶额头怼了,而且意识清醒前是脱裤放屁状态,意识清醒后却是提裤收功状态,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理。 直到知道雨前巷发生幽魂大暴动,才恍然一拍脑……学艺不精啊,被幽魂缠了。 要是陈风知道落下这么大个补丁没打,早知道就不给曹丘臣提裤头了,让他光屁股撅腚睡香喷喷的槐树叶堆里做黄粱美梦。 “今天活比较多,大家辛苦些。”曹丘臣板着脸,也不叫号了,手里的单子往地上分出十四摞,冷冰冰的转身就走,末了还补上一句,“从左往右,一号到十五号,按顺序拿。” 叫号什么叫号,优秀的技师……不是,合格的称魂师要学会自己领任务。 其实,曹丘臣待着不得劲呢,被人看穿面具下的脸,堂堂丘臣,还要脸不要。 各自领了任务单,捏手里一看,真不少,每个称魂师手里都五六张。 陈风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昨晚雨前巷那般热闹,婴煞可不少。 话不多说,各自奔赴称房。 今天的称魂任务称得陈风心情颇不爽利。 阴阳册给的奖励姑且不谈,显示的生平寥寥数语,却是让陈风心情沉重。 陈风猜的没错,这一批都是昨晚雨前巷闹煞的婴煞,以女婴居多。 身世颇为凄凉,其中一个五岁光景的凶煞,生平相比其他婴煞详细些。 说的是她家中父母双在,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哥哥。 祖上是黄老财家的佃户,到了这一代还是。 父母老实,与人为善,心地善良,一家子日子过得清贫,却是其乐融融。 兄妹二人打小就懂事,才五七岁光景,就能帮衬家里烧火做饭,洗衣叠被,摘野菜刨食。 一对儿女又听话,邻里哪个不伸个大拇哥说,嘿,杨老汉家的崽子们,是这个。 别家小孩都玩泥巴,兄妹两身背比人还高的背篓上山打柴火。 柴火可不能随便捡,山是有主的,遇到好心的,瞅你背篓里是枯树叶松子果,骂两句就放过了。 遇到心肠黑的,抢了背篓不算,还要缴你柴刀踹你两脚。 可怜黑瘦黑瘦的两兄妹,小小年纪,就学得低三下四跟人说好话。 去年头吧,春夏时分,雨过天晴,是采蘑菇的好时光,兄妹两上山采蘑菇,两人除了枞树菌,也就是松树菇以外,也认不全其他蘑菇毒性,只记住一条,越发好看的蘑菇越发不能要。 兄妹两小嘛小,聪明着呢,学着大人捡了蘑菇放嘴边吹,枞树菌的声音最独特,能响的就是,不能响的就是跟枞树菌长得像的趴趴菌。 趴趴菌不是不能吃,得撕掉黏糊糊的皮,要不然吃多了会头晕恶心出幻觉。 哥哥在前面捡,妹妹在后面挑,边挑还边脆生生道,哥哥是笨蛋,这是趴趴菌,不是枞树菌,吃多了,变成傻瓜哥哥。 哥哥呵呵乐,刮着妹妹鼻头,就你小脑瓜聪明,哥哥大你两岁呢,还能不知道,我是故意的,看你认识不认识。 兄妹两从这笑闹呢,冷不丁从枞树林里窜出一条凶巴巴的柴狗。 哥哥当时想都没想,条件反射推开妹妹,挥手就把手里的柴刀劈了出去。 七岁大的孩子,为了保护妹妹,力气突破极限,一刀就砍死了柴狗。 妹妹捏着哥哥的衣角,哭哭啼啼的,还没等气喘匀,林子后面就又闪出三条更加凶猛的大狼狗。 大狼狗被人牵着,汪汪汪愣直站立绷得链子笔直,看那血盆大口,样子好吓人。 这场景给兄妹两吓蒙了,哥哥将妹妹搂在怀里,眼眶子里全是泪水在打转。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头戴财主帽,身穿花马褂,脚踩千层底,家丁牵狗摇扇伺候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男孩指着两兄妹凶道,好哇,你们不是杨老汉家中的两个小贱民吗,偷我家种的蘑菇,还砍死我家旺财,走,跟我见官,叫你父母偿命。 什么玩意,人命不如狗? 妹妹气不过,还嘴道,蘑菇是野生的,怎么成你家种的了。 男孩神气十足说道,我爹是黄老财,跟官老爷喝过酒,我哥在城防营当差,佩刀的那种,这山是我们家的,山上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的,我说是种的就是种的,你还敢顶嘴,来人呀,给我撕烂这小丫头的嘴。 哥哥双手一拦,说道,不关妹妹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我扛了。 男孩斜倪着眼,跟身旁狗腿子一阵嘀咕,嬉笑道,行啊,你扛也行,你把趴趴菌吃了,没死我就放过你,死了就当给我家旺财偿命了。 男孩见哥哥犹豫,又补了一句,你不吃可不成,你家死老汉老娘是我家佃户,你不吃,我就叫我爹加租。 哥哥听到这话,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趴趴菌,一个劲往嘴里塞,边塞还边说,你说话算话,不算话就是小狗。 妹妹急得大哭,哥哥你别吃了,别吃了,趴趴菌有毒,你会死的。 哥哥小声给妹妹说道,没事,大不了昏迷睡几天,不吃的话,加了租,我们一家子就真活不下去了。 男孩见哥哥吃趴趴菌的模样,哈哈大笑,还指着两人跟狗腿子乐呵,看见没,看见没,老贱民小贱民都一个德行,他爹在我爹面前忍气吞声吃猪食,小崽子在我面前低三下四吃毒蘑菇,老杨家的男的,没一个有种,哈哈哈,可乐死我了。 妹妹当场就发作了,脑子一热,啥也不管,捡起地上的石头给男孩砸了个血包。 这下捅了马蜂窝,一行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差点没把兄妹两打死。 第三十一章 凶煞细妹的由来 好在没真打死,有家丁拦了,说道二少爷,不至于,打死人脏了您手,这小子吃这么多毒蘑菇,已经活不下去了,咱们不妨看戏。 男孩气吁吁收手,打完人就丢这山上,走了。 兄妹两都昏迷了,好久才苏醒。 妹妹先醒,哥哥昏迷了,叫也叫不醒,吃毒蘑菇中毒了呢。 妹妹没辙,用树藤绑自己腰上,拖着哥哥往外走。 这才五岁呀,你想想其中的艰难,妹妹几乎是用跪爬的方式一步一个血印,把哥哥拖回了雨前巷。 还没到家,妹妹就一头栽地上,满身的伤,血糊糊的,都脏得不成人样。 杨老汉都急眼了,要不是他媳妇拦着,早冲黄老财家拼命去了。 心劲儿一过,杨老汉把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当了,也没多少钱。 救孩子要紧,请了大夫来给两孩子治病。 大夫把了脉,说道女娃子没事,我给开几贴药,不会留下后遗症,只不过这男娃子,中毒太深,不是我无能为力,是送来太迟,恐怕难了,死活看他造化。 杨老汉两口子当即就给大夫跪下了,说道,大夫你行行好,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就算割我心头肉给熬药丸子,我都认了。 大夫扶起两人,说道,你求我没用,这毒素已入心肺,非汤药可排,这么的,我认识一灵婆,你去找她试试。 怎么治的,暂且不表,单说效果。 奇了哈,正经大夫都治不了的蘑菇毒素,人灵婆给治好了。 兄妹两又活蹦乱跳了,老杨两口子可算放心了。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不高兴的人谁啊。 不就地主家的傻儿子,黄老二。 这小小年纪,别的本事没有,他老爹的阴损心思尽数学了去。 他不是被妹妹用石头砸出过血包吗,这会看到两兄妹屁事没有,心里怎能舒坦得了。 把这事给黄老财说了,黄老财心道好哇,我给你老杨家地种,你们居然打我家儿子,没得说,加租,一成,不,三成。 这祖子就是这么加上去的。 那为啥妹妹后来死了,又变成凶煞回来看家人呢。 这又不得不说黄老财家缺德冒烟的,不是给人加租了吗,老杨家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加租,刚开始还能差东墙补西墙,越往后就越发填不上窟窿了。 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摘嫩树叶当主食吃,到了秋冬日,更是只能啃树皮,后来抢的人多了,观音土都隔三差五安排上了。 黄老二整天缠着黄老财,说这仇报得不爽利,不要了两兄妹的命,这口气咽不下去。 你说说,这小小年纪,怎么生得这般歹毒的心肠。 他爹一耳巴子甩过去,说道,你懂屁,慢刀子割肉,折磨人这个过程才是最爽利的。 他奶奶反手一耳光甩给黄老财,数落道,你个瘪犊子玩意,敢打我孙子,老娘白养你了?我孙子说要爽利,你就给老娘整个爽利活出来。 哦,封建家族隔代无脑宠溺,难怪黄老二这般刁蛮任性呢。 黄老财认识一开赌坊的老板。 这老板的赌坊不一般,走的路子除了正常赌色子大小、推牌九、数瓜子单双,还有别的门道。 这其中的门道,咱们后面慢慢说。 要说这老板,陈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就是在生死墟开坟赌墓宝,攒局坐庄那位。 这位主,可不是什么好人。 黄老财找上他做什? 要把老杨家的闺女卖人家呢。 两人一合计,老板给出主意,还假模假式说道,卖良家的缺德事咱可不干啊,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这么的,我能给你介绍主雇。 黄老财顺着人话头道,是是是,我这不是找老哥拿主意嘛。 老板接着说,你是不是傻,人家爹娘自己要卖女儿,与你何干。 黄老财问道怎么说,老板一提点,这年月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易子而食的现象别人不知道,你我能不清楚?你不是给人加租了吗,三成怎么够,得翻倍,人活不下去,你就找人去游说,一次不行,就多加一次租,加到对面扛不住为止,这就跟赌桌上一样,你注多,下注加注加到对面跟不上,不就你赢了。 黄老财一听妙啊,这是我强项,当即就开始给老杨家加租子,看到人家里揭不开锅,明里暗里暗示老杨,交不上租,就拿儿子抵债,又暗地里遣了穿金戴银的人给兄妹娘洗脑,他大婶子,你看我这穿着打扮,家里挣老多银子了,我那府上啊,缺个使唤丫头,我看你们家日子不好过,要不这么的,签了这契,家里姑娘送我府上打杂,别的不说,吃喝不愁,我还给你一笔银子,你们家难关不就度过了。 刚开始兄妹娘指定不答应,还拿扫帚赶人。 黄老财接着加租,还派人把老杨家里唯一值钱的被褥给夺了,说是当利息抵债。 这一来二去,一家子四张嘴要吃饭不是,被褥都没了,大冬天的,挤一窝子,瑟瑟发抖,这日子啊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人又来了好几遍,兄妹娘心理防线开始松动,她也想了,细妹搁我这,早晚得饿死,看那人穿着打扮,家境比我们家强太多了,细妹去了享福不享福的姑且不说,至少饿不死。 抱着饿不死细妹的想法,兄妹娘背着老杨签了女儿的卖身契。 当晚,就来人抱了饿得没劲反抗的妹妹走了。 老杨知道这事后,也只是沉默叹气,最后说道,就这样吧,至少细妹有条活路。 哥哥不干啊,差点把家拆了。 话说细妹被人领走,可不是享福去的,被赌场老板转卖给人牙子,这人牙子一倒手,卖给了一有恶癖的王爷。 啥恶癖啊,咱不细说了,免得犯忌讳。 反正,细妹送去没出三天,被折磨死了。 死后阴魂不散,被送子娘娘庙的庙祝收了做灵童。 这庙祝谁啊,就是当初救了哥哥性命的灵婆。 之所以细妹的魂,甘愿受她驱使,也有这层因果在里面。 那这王爷谁啊,永兴帝三子,孝子王爷,搞大容贵妃肚子的安王是也。 看到这,陈风翻了翻前面的阴阳册生平,眼神冷了下来。 这庙祝被玲珑秤砸死了,果不其然有生平记录。 “呵呵,安王,又有你,送子娘娘,我陈风今天发个誓,你两别落我手上,否则定叫你们魂飞魄散。” 陈风看这细妹生平,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活剐了导致悲剧发生的几人。 不过,黄老财一家,陈风是没机会了。 昨晚,细妹凶煞亲手报了仇,黄老财一家,除了城防营当差的黄老大,一家老小全被剁碎了喂狗。 细妹的魂,陈风决定先不引入魂井了,在虚空梭开了单独的空间,给收在里面。 陈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觉得这么好的小姑娘,这一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姑且收着,指不定哪天得个称魂奖励,有另类法子呢,这谁说得准,是吧。 第三十二章 治病绝活——点灯火 细妹的魂儿虽没引入魂井。 但称魂已过,阴阳册循例给了奖励。 “魂重五两八钱,三星品质,奖励恣蚊饱血。” 恣蚊饱血,本意是拿自己的血去喂食蚊子,怕蚊子没吃饱,去吃父母血。 这类似于割肉饲虎,细妹就算被娘卖了,死得凄凉,却无怨无悔,心不生恨,认为这样可以救活全家性命,死后化作凶煞,仍旧保持本心,还魂报答父母恩,此等独自承受,顾全全家的孝心,于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这份奖励,类似于抗压级技能,内心坚若磐石,能忍常人不能忍,外力不可压制,歪邪不侵。 陈风一并收入虚空梭,心中默念了一句“这是细妹的”。 细妹的命格判词也没落下。 阴阳册给的是“此命推来转悠悠,时运未来莫强求,幸得今日重反点,自有好运在后头”。 好,陈风暗叫一声,泪差点没飙出来。 这年纪大了,见惯了世态炎凉、蝇营狗苟,冷不丁来这么一出好人总归有好报的盼头,陈风差点泪崩。 不看了,不看了,细妹魂儿的图册就不看了,怕真个崩了泪……陈风略显沉重的心情,总算拨开乌云见日月。 细妹的事,暂且搁这。 陈风往前翻阴阳册,停留在庙祝的生平上,眼神又凝了起来。 隐砸送子娘娘庙,玲珑秤称魂录斤两,阴阳册品星送奖励,好样的,灭了庙祝本分工作没落下。 先来看这生平。 开篇就点明这庙祝来处,是送子娘娘万千化身之一。 庙祝非京都人士。 原本是乡下一神婆。 神婆又称灵婆、巫医、半仙儿,在封建社会是能通灵亡者、治病瞧事、能掐会算的能人。 这神婆起初没这大本事。 刚开始就是一乡下给人看病的赤脚医生。 她有一祖传绝活,叫“点灯火”,包治百病。 乡下人但凡有精神不好、头痛脑热、手脚冰凉、肚痛拉稀等等毛病吧,都找神婆来治。 搁她这,就不叫治病,叫驱邪。 这驱邪治病的手法蛮有一套,说来简单,但效果真的挺神。 用红纸卷成实心,寻常烟卷那么大小,头尖尾粗,沾了桐油,菜籽油也行,点上煤油灯,揪着人耳朵,用点着的红纸卷杵人耳背上。 啵的一声脆响,神婆说了,嗯,好凶,撞的鬼玩意不老少,你看这耳根子上三条紫淤青筋,都快蔓延到脑门上了,这几个鬼玩意法力高深,我这灯火点下去,就炸死了一个,你莫乱动,跑什么,给我坐下,再来两下,啵啵又是两下杵人耳背上,三下明火晃晃的杵下去,肉香入味,嘿,你别说,蔫蔫的病人精神多了。 若不是啵的脆响,而是噗的闷声,神婆可又有说词,你今儿个算是赶上趟了,得亏遇上我,这鬼玩意还没成气候,还是个儿孙辈,就被我捏死了,你听听这声,是不是不够敞亮,那就对咯,鬼玩意法力不深,这灯火还没点下去,就被烤死了,你想想,烤肉和炸肉是不是两种声音。 搁陈风看来,这其实跟针灸差不多,耳背上几个穴位给你这么一刺激,半死不活的人都整精神了。 乡下人不怎么富裕,但凡能找郎中抓药的,谁去看这个呀。 给神婆的报酬自然就谈不上丰厚,给什么的都有,地里种的新鲜菜叶给一捆,树上结的李子给一袋,自家酿制的果子酒给一瓶,实在没有的,送两个土瓷碗也行,人神婆也不嫌弃,乐呵呵的收了,还把东家的拿给西家做回礼呢。 你说,这么一人,算不算治病救人的活菩萨。 的确,神婆受人尊敬不是没道理,给人看病拿的报酬都是寻常能见的,老百姓送来都不伤筋动骨,钱她是不收的,还倒贴钱,她也不止点灯火这么一手,还是有点门道的,会熬几贴祖传的中药。 她家每日都是药味浓郁,十里八乡慕名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就这么一死后会受万家香火供奉的主,怎么就成了送子娘娘化身? 呵,坏就坏在这一出。 受人敬仰,万人爱戴,百姓念念不忘,这不就是最佳的念力产出方式吗,还是心甘情愿不带后遗症的那种。 送子娘娘眼馋得不要不要的,早盯上人家了。 神婆不是点灯火治病救人吗。 送子娘娘暗中使坏,在神婆点燃红纸卷的时候,给人添了猛火油,这火势烧起来,可就很难扑灭了,把病人给活生生烧死了。 病人家里来人了,闹将起来,还大打出手。 曾经神婆救治的百姓,不帮忙劝架不说,还阴阳怪气说道,糟报应了不是,该,叫你看病收黑钱,这回遇到狠人了吧,活该被收拾。 啧啧啧,人心,真是被猪油糊了。 这人呐,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神婆家的大儿子,跟死者家人动手,寡不敌众,摔地上,磕脑门上了。 二十好几,大好的青年,正谈婚论嫁呢,给摔成了脑瘫,傻了。 死者家人还不依不饶,放了一把火,把神婆家烧没了。 神婆搂着脑瘫的儿子,枯坐在成了废墟的家园,自己也傻了,坐了半宿,硬是想不通,自己一生与人为善,活人无数,怎就落了如此下场。 想不通啊想不通,这一想不通,人就容易钻牛角尖,气血攻心,当时就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神婆昏迷一夜,醒来的第二晚,就摸黑点了人房子。 送子娘娘一看,感情好,这神婆黑化了,可堪大用。 当即就施法,一缕精血就上了神婆身。 神婆就这样成了送子娘娘化身。 这化身和分身可不同,化身拥有自我意识,跟寻常人没什么分别,就是多了一缕外在意识,时不时会主导主人行为。 已成送子娘娘化身的神婆,长本事了自然不消说。 就说,后面的事。 神婆治死了人,在老家自然就呆不下去了。 跋山涉水,去了雍州某个小村落,又重头再来。 这一次,她的手法可就不单单只有点灯火了,还有一神乎其神,本地人大呼菩萨在世的绝活——鸡谷叫。 这个名堂,不简单。 甭管你啥病,神婆就一条,家里邪祟闹事了,我这传你一法门,你半夜三更,寻个没人的地儿,提着一烧牛粪的灯笼,这灯笼要拿黑布盖住,带着病人学鸡叫三声,我保管第二天准好。 起初还没人信,后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姑且那么一试,这一试,效果立竿见影,就连那要伸胳膊蹬腿进棺材的老人,都掀了棺材板活蹦乱跳的。 邪门吧,更加邪门的还在后头。 第三十三章 鸡谷叫 神婆吃一堑长一智,给人看病,再也不白看。 没有真金白银,休要迈过门槛。 什么?人要死了?没钱抬远点,别死我这。 你还别说,越发这样,神婆名气越大,活菩萨之名传得越来越玄。 你就说贱不贱吧,当初神婆几乎给人白看病,临了讨不到一句好。 现在调门起得高高的,摆个臭脸,尽有人往上赶。 人的心思就这样,白给的,总认为藏什么陷阱,哎呀呀,怎么对我这么好哇,是不是拿我做实验呀,她的法子有没有给别人用过呀,是不是图我什么呀。 可拉倒吧,图你想得美还是长得乖? 扯远了,扯远了,我们来说这鸡谷叫。 为啥半夜三更提个烧牛粪的灯笼,学鸡叫三声,病人就能好呢。 这里面又有南斗科称魂师七杀二号的事。 这是个正邪随心的主,能为了报答瞎眼婆婆,给双头娃找师傅。 也能干尽阴损的事。 神婆的病人本没有病,是这七杀二号在暗中拿捏。 他不是南斗科的称魂师吗,能拘人魂魄。 各位爷可能要问了,鬼差随便拘魂,可不就坏了规矩? 七杀二号早想到了。 人拘了魂,可不会傻戳戳的弄没影,只是把这魂暂时收住,老话说的,让人闹离魂症,跟快死了差不多。 这是送子娘娘和七杀二号在阳间的买卖。 那三声鸡叫,就是信号。 那烧着牛粪的灯笼,就是告诉七杀二号,喂,味儿你闻到没,这人好处我收了,你可以把人的魂送回去了。 噢,这是在闻香识音,对暗号呢。 至于那快死了能掀棺材板,又活蹦乱跳的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是七杀二号真的在坏规矩。 有人真的阳寿将近,神婆收人钱,老多老多钱,就买一条命,这命也不长,少则几个月,最多不能超过一年。 七杀二号拘魂拿人就给拖着,要么拖到对方没有油水可榨了,要么拖到一年期限到了,再不拿人,就得露馅儿了,这才真个拿人魂魄下去。 嗨,这一出,可不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神婆的名气大了不是。 她就开始广收门徒,聚了不少信徒。 自号是不能乱号,还是叫送子娘娘,不过这组织名,人早合计好了,就叫“鸡谷叫”。 后来取了谐音,鸡谷叫正式成为鸡谷教。 鸡谷教从乡下传开,尽是些乡下百姓,把这神婆都吹成天上神仙了。 神婆也不当教主,把自己脑瘫的儿子扶上了教主位置。 你说,这一出,魔性吧。 神婆作为送子娘娘化身,有真本事。 时不时来个人前显圣,老三套用得可顺溜了,什么杵拐的老爷子喷点灵水,哭爹喊娘大呼我腿好了,腰不痛了腿不酸了,爬楼梯也有劲了。什么给人嘴里点一滴烙白浆,抿一口,脑门子都在发光,整个人聪明极了。什么信众家的狗也学会鸡叫了,三声下去,都会说人话了。 这智商税收的,都开始编瞎话了。 你别说,人就是吃这套。 信奉鸡谷教的人,反而愈发多了。 规模一起来,那就藏不住了。 大顺朝一看,这搞毛线啊,你这是跟我抢愚民呢,你在这瞎基尔传,我还怎么教化愚民,与我山河统治可没好处。 当即,伏魔堂就往下派了伏魔使者来调查。 可人神婆搬出懿旨了,魏皇后的。 魏皇后的懿旨中心思想就一个,这鸡谷教我罩的,你们别捣乱,否则我就发飙。 得,有皇家背书。 伏魔使者几位爷一合计,索性不走了,留人鸡谷教当了个检查女信众身体的快活长老。 有上面人罩着,鸡谷教起大势了。 这不从雍州境开始往外辐射,神婆忙不过来,赶往京都找人魏皇后规划未来呢。 魏皇后啥人啊,颁布懿旨都偷摸的,还能跟你正儿八经喝茶聊未来,这么的吧,你先去京都的送子娘娘庙待着,过几日,我给你派几个得力的下属。 待着得有由头不是,庙祝可行? 行啊。 这一行,就行了性命,算啥不好,算到拥有阴阳册的陈风头上,嗝,挂了。 神婆庙祝的事还没完呢。 阴阳册显示到这,直接给陈风屏蔽了,还是那句话“你莫看,看了会眼瞎”。 得,逼格不够,送子娘娘化身后面牵扯的玩意儿,陈风暂时吃不上瓜了。 不吃就不吃吧。 陈风索然无味地抹了把没有涎水的嘴角,目光转向了奖励。 “魂重三两九钱,一星品质,奖励大衍四九术。” 大衍四九术……陈风看那说明,有够玄学的。 天道五十,大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这个一星品质的大衍四九术奖励,看似逼格高,其实很鸡肋。 用处就一个,无人可推算陈风跟脚。 噢,明白了,防火墙,陈风却是很心热,有了这大衍四九术再加上瞒天过海,双重防火墙,这日子就稳妥了。 陈风记得,当初鲲鹏遗蜕精华那事,还牵扯到一头域外大妖呢,加上这个送子娘娘身后的玩意儿,可不是眼下的自己可以应付了的,有了这双重防火墙,也就心安多了。 阴阳册给这神婆的命格判词是“此命推来运未能,劳碌奔波一场空,好似俊鸟在笼锁,中年未限凄秋风”。 喔嚯,“好命呀好命”,该。 浮现的图案也挺有意思,是一个自己掏了心窝子,捧手里往嘴塞的形象。 旁配四字:噬心罗刹。 这配图,陈风有点心惊,罗刹鬼?档次蛮高,看来这神婆后面牵扯的玩意来头不小,区区化身就如此凶煞,得亏死我手里化身魂儿被玲珑秤捏蔫了,否则还不得霍霍人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一星品质的奖励,生平陈风都懒得看。 当时在大槐树下五号家,不有一顶用鬼婴抬轿特摆谱的轿子吗,陈风当时用重若抬山把人砸得稀碎。 那轿子里滚出一具鲜活太监尸体,这也是送子娘娘的化身之一,只不过在魏皇后身边伺候,不太显。 生平命格配图也就那么回事,没卵的阴损玩意,咱不看了,免得碍了各位爷的眼。 奖励倒是不错——柳叶净瓶。 这不是当时庙祝用来收集愿力的家伙什吗? 怎么从这太监化身上舔包给舔出来了? 估摸阴阳册给奖励,结算了因果,两具同是送子娘娘化身,你中有我,不分彼此。 陈风手拿柳叶净瓶,大眼珠子杵瓶口往里瞧。 内里乾坤,能纳山河,看说明是一收容法宝。 有虚空梭金玉在前,陈风并不眼热,晃了晃瓶,还倾斜瓶口嘲道:“送子娘娘,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嗖地一声,没啥玩意进来,反而出来了三滴金灿灿的液体。 第三十四章 一条大协抖 三滴金灿灿悬浮半空。 光是那色泽,陈风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妈妈从小就教导过,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不认识的东西不要碰…… 风哥哥,你怎么就不听呢,诶,说你呢,完犊子咯,十一爷拿手指尖去触碰液体啰,大伙散了吧散了吧,准备吃席。 当时是,一道金光乍现,瞬息又没。 陈风竖起两指,指着金光一入,还没往回抠呢,被吸住了。 那看似小得不起眼的液滴,顺着陈风指尖,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陈风感觉自己血脉沸腾,内蕴窍穴犹如藏龙纳凤,金鸣之声宛如洪钟大吕,被先天道丸改造过的身体再度拔了一个高度。 许久没有往外溢的灰霾,又丝丝缕缕开始往外蔓。 这次蔓出的更加精纯,都快成实质的丝线了。 陈风感觉,身体再度变得轻盈,先前是拨开乌云见日月,现在是站在日月上搅乌云,有另外一番脱胎换骨的体悟。 最为重要的是,陈风明显感觉自己阳寿增加了。 要问怎么知道的,这称魂师天天称魂,媒介物就是寿元,虽说是虚的,但接触多了,心中自有度量衡。 “好东西啊。”陈风吸收完一滴金液,默默回味。 这是众生之念凝结的念珠精华,一滴容纳十万念,送子娘娘收集了好久,才得了这么三滴,被陈风摘了桃子。 念珠精华可不止增加寿元,改造自身这点功效,搁在大能人手里,可玩的花样多了去了。 也就是陈风,不懂其中门道,阴差阳错就这么吸收了一滴。 不过对他的提升不可谓不大,光是阳寿这一出,就值了,各位爷可还记得,陈风摆渡船上付船资阳寿一年,歌姬院里吹油灯阳寿十年,称个天字房的魂阳寿十五年,月余来称魂用的都是称房的工具,多多少少的阳寿算不清,反正也不少,这笼统算下来,损失的阳寿没有三十年,也八九不离十了。 如没有意外,不出多久,就算没有诡异发生,陈风就得阳寿耗尽,“寿终正寝”。 这下好了,有了玲珑秤当称手工具,再也不用担心花费寿元了,如今有金液大补,阳寿蹭蹭蹭往上顶格的冒,陈风,稳妥了。 还剩下两滴,陈风还想着尽数吸收呢。 称房忽然就抖动了起来。 地震了?陈风目瞪口呆看到称房开始蠕动,骇得想都没想,连瓶子带念珠精华收入虚空梭,连续施展瞒天过海、大衍四九术。 咿?不用施啊,已成被动了?那没事了。 不单单是陈风所待的称房蠕动,是整个镇魂司都在蠕动。 镇魂司精钢大门上,一稚童脸的照妖镜和一树皮脸的镇魂碑,瑟瑟发抖。 “祂要醒了,祂要醒了,完犊子了,完犊子了。” “跑不?” “你脑子瓦特了?” “哦,我差点忘了,我们本来就是祂身上的鸡眼儿。” “你才鸡眼儿,你全家都鸡眼儿。” …… 风火两相,亦男亦女的金封尉,正在镇魂司密室研究所谓的道蕴残痕,有感蠕动,骇然起身,眼露不可思议。 他手掐法诀,双手快成残影。 数道杀阵中封印的一卷帛书穿越虚空,直入魂井。 少许,蠕动静止,镇魂司恢复如初,燃烧一角的帛书飞回原位。 金封尉冷汗湛湛,吁了一口长气,“幸好有太祖当年留下的契书至宝,否则事情就大条了,也不知祂受了什么刺激,差点苏醒过来。” 不知暗中引得大佬都心生感应,差点醒来探个究竟的陈风,正四下乱窜呢。 镇魂司的蠕动,改变了各间称房的布置,他心中狐疑,更加确定这个镇魂司,好像整个都是什么活物。 “不会是在什么鬼东西的肚子里吧?”陈风想到这个可能,脸色都快苦成了麻花。 这一路闯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那道悬浮在半空,似游走的白色漩涡横在当空。 魂井怎么偏移位置,出现在这里?陈风狐疑,心下又是一凝,方才实力再度提升,看向漩涡里的白色尸山血海,已经不再发晕。 他小心谨慎,一点点看实,发现那些尸山血海,都不是真实的,而是由数不清的魂,像燃料一样绘成的浮雕画。 不是说投入魂井,魂就上了轮回路吗?怎么还滞留这么多?是阴间公务员休假了?不能吧。 陈风谨小慎微,再次发现亮点,那些引得称魂师诡异不断的灰霾,就是从这魂井溢出的。 原来症结在这,镇魂司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不排除这个危险因素? 太多的为什么在陈风脑海冒了出来。 陈风还在那小心打量呢,一条苔黑舌头,从魂井里舔了出来。 陈风吓得,遍体生寒,呼吸都凝固了,冷不丁这么一下差点吓尿。 那苔黑舌头舔了舔,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上上下下打量陈风。 陈风不敢动,眼珠子都是直的。 从来没想到,每天往里投魂,会有这么个玩意藏里面,还是一“协抖”。 陈风光想法都在打绞,舌头都给想成了协抖。 苔黑舌头不走,陈风也不敢动。 就这么保持静止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风想了想,自己昨晚雨前巷,不是称魂数百吗,加上今天的工作量,还没引入魂井呢,这苔黑舌头是不是魂井里的监工,从这收过路费的? 陈风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呐。 看那苔黑舌头吧唧吧唧的样,出自魂井,肯定跟魂儿有关,陈风决定冒险试试,要不,就这样站住,得站到猴年马月去。 今天的工作指标五条魂,先引出,嘿,大舌头“看”过来了。 有戏……陈风艰难地挤出一丝尬笑,魂儿往前一推,轻语道:“孝……孝敬您老的。” 苔黑舌头吸嗦一声,也不见它张嘴,有嘴没嘴的,反正陈风没看清,那五条魂就没了。 晕……还在那杵着不走。 陈风再引十条,示意别客气,您呐自便。 吸溜…… 再来十条,还是吸溜。 陈风十条十条往外出,都快掏麻木了,索性最后一把直接梭哈。 八十六条,走你。 苔黑舌头,人性化地愣了一下,这才吧嗒吧嗒一顿舔。 嗝…… 苔黑舌头僵在半空,舌面上还残留一条半截身的魂儿。 它慢慢悠悠转身,嗖地一下快速没入魂井。 这尴尬的样子,跟嘴角挂着菜叶,吃得正嗨,还来不及下咽,突然打了个嗝的娃,没什么两样。 各位爷,可还记得,当初混进镇魂司的独角仙,死后冒出个被阴阳册评定为“你莫看,看了眼瞎”的玩意,引了一场大火,混乱中往魂井冲,被一苔白舌头给舔没了的事不。 那时啊,舌头颜色是苔白的,这回啊,舌头颜色可是苔黑的。 第三十五章 大舌头的回礼 称魂日子照旧过。 薅羊毛得奖励的事,陈风一刻也没闲着。 除此之外,就是称房里顺点铁线,铁线弄巧琢磨些小玩意,譬如什么铁线蛐蛐、甲壳虫、蚂蚁、毛毛虫、蛆…… 陈风在这玩得不亦乐乎,虚空梭里,铁线陈四下乱窜,叽哇鬼叫,蹲角落抱肩瑟瑟发抖…… 还有就是,多了一个趣味日常。 每逢陈风引魂入魂井,都会看到一条不同颜色的大协抖。 数来数去吧,苔色经常变,黑的、白的、黄的、红的、绿的、紫的,总共有六种颜色。 那百无聊赖的蔫吧样,一见到陈风就来精神。 起初,陈风还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麻烦。 时间一久,熟络上了,陈风还能给开玩笑。 “啊,小黑是你呀,看你苔黑迹象,莫不是中毒了吧。” “呵,今儿换小白了呀,是不是脾胃虚寒了?” “小黄你来了呀,火气过旺的症状啊。” “小紫啊,你偷吃桑葚了吧。” …… 大协抖也不搭理他,舔了陈风引来的魂,哒吧哒吧舌头,心满意足走了。 陈风私底下悄悄问过五号,有没有在魂井那边见过一条大舌头。 五号摸着陈风的额,瞪圆眼珠子,神态凄迷,好半响才神情犹如死了亲人一样回一句,“你要死了吧,净说胡话?” 得,算白问了。 看来这大舌头,只跟陈风有热乎劲,别的称魂师,没这待遇。 要问为什么? 嗨,这事闹的,还不得从那天陈风投喂那么多魂开始。 无他,给的太多。 陈风投喂的魂,经过玲珑秤加持,跟称房称具称的魂,那味道就是不一样。 这么跟你说吧,烤肉啥都不加和加了盐巴、孜然、辣椒粉,撒上葱花,沾上蒜末,裹上生菜,那味道能一样吗。 在这镇魂司,陈风除了跟五号还能说说话,其他的,都是换人不换数字的代号。 陈风一肚子的秘密,还不能跟五号说。 这回有个闷不吭声的大舌头,感情好,是个称职的树洞。 “诶?小绿呀,今儿你得闲啊。” “你这给我什么玩意?怎么滴,天天被投喂觉得不好意思,给回礼了?” 苔绿舌头,卷着一巴掌大瓶盏,里面晶莹剔透的,像酒又像果酱。 陈风接过来拧开瓶塞一闻,嚯,好家伙,什么味啊,这么香,直冲脑门,灵魂都舒坦地吟了一声。 大舌头吧唧吧唧,似在抿舌,示意陈风往嘴里灌。 陈风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通,嗝~! 顿时就双眼迷离,魂不守舍,一种要飞天的感觉,连思维都在飘。 当时,只觉得魂魄跟肉身要离体,顶着脑门子往外突突。 苔绿舌头吧嗒一下,盖着陈风的脑门子就拍了下来。 陈风意识要上天的感觉,犹如从云顶跌落,重回大地。 “我凸,这感觉,怎么跟传闻中出窍好像。”陈风眼神迷迷瞪瞪的,意识还混沌呢,只觉得灵魂那个小人儿,爽得在跳哈皮舞。 他犹如醉酒,人清醒着,精神变得亢奋,止不住想要表达的冲动,连日来,略显郁闷的心情,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咱十一爷呀,醉了,魂醉。 “小绿啊,你说,杨家细妹那么好一孩子,怎么就是这样的结局?” “啥?你不认识?哦,不能给你看,怕你把人给舔没了。” “你说,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 “你也不知道啊,呵,你一大舌头,知道才怪。” “你说,我……我有一朋友,可以在一个地方开挂练级,出道就天下无敌,爽不爽?” “爽啊?我也觉得蛮爽的,就是心里堵得慌。” “你说,我有一朋友,冷眼旁观看尽众生相,明知道外面洪涛巨浪,却又无能为力,他该怎么办?嗯,是我那朋友的烦恼。” “啥?能者多劳,做一个担当者,斩妖除魔卫天下?仗剑天涯荡不平?” “还是别了吧,当正义之光,累不说,还容易浪死。” “我……我那个朋友,最近心情不爽利,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就浑身不得劲。” “啥?不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不懂,时下不流行大英雄,流行苟在幕后当大佬,稳健流你懂的起伐?” “啥?你们就是呀,你可拉倒吧,一大舌头,瞎诈唬啥?” 苔绿色的大舌头,没搭话呢,叨逼叨的全是陈风一个人在醉眼朦胧的自言自语。 陈风哪里知道,那瓶盏里的琼浆玉液就是能让灵魂厚重坚韧的那种阴俸,土主,月一钱,而,这里大协抖给的,半瓶,全给陈风造了。 陈风巴拉巴拉一通嘀咕,因为杨家细妹的事导致心情不爽利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陈风把魂井当树洞了。 反正大舌头又不能言语,当个垃圾桶正合适。 说完就忘,忘完心情就雨过天晴,人也不是非要你答,就是想揪个人说说心里的悄悄话,哪怕这不是个人也行,效果达到就好。 陈风拍拍屁股,转身挥手,“拜拜了您咧,明儿请早,爷们回天玑组躺平咯。” 这回陈风比大舌头先走,大舌头还在哪吧嗒吧吧嗒吧呢。 寻常舔完陈风引的魂,大舌头毫不犹豫没入魂井。 今天奇了怪,慢条斯理伸伸缩缩,把个舌尖卷成了花,在那吐气泡。 一顿一顿的频率,活像人在桌面上,很有节奏地叩手指思考问题。 末了,苔绿舌头没有没入魂井,而是融入墙壁,消失不见。 金封尉的密室,风火两相的阴阳人,正在冥想吐纳,冷不丁墙壁滑下一苔绿舌头。 金封尉赶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乖得像个小公举。 苔绿舌头直接无视了金封尉的存在,摸到书桌旁,舔来一张宣纸,舌尖一卷,提笔刷刷刷一阵龙飞凤舞。 金封尉斜眼去瞧内容,脸上显出古怪,一脸“你认真的吗”稀奇模样。 苔绿舌头写完,潇洒地甩开毛笔,转身融入墙壁,自始至终没正眼瞧金封尉一眼。 金封尉起身恭送,毕恭毕敬,捧起笔墨未干的墨宝,嘴角一丝苦笑,“这是唱的哪出?咱镇魂司设立以来,好像就没这规矩。” “天玑组尽出幺蛾子,前有十三,今有十一,呵呵,我这镇魂司,又要被韩小虎和冯装逼笑话了。” 第三十六章 升职加薪 当日。 镇魂司传出了一震动全司的委任令和调令。 陈风一脸懵逼,跟曹丘臣两大眼对小眼。 四周一众天玑组同僚,目瞪口呆,下巴碎了一地。 “恭喜十一,升任天玑组丘臣,贺喜曹老大,升任镇魂使队正。”五号惊诧之余,很快反应过来,喜滋滋地朝两人说话。 周遭的称魂师们,这会还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呢,满脑子线团。 陈风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个意思?临时工转正了?我以后是陈丘臣了?这……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曹丘臣先是一脸便秘,半响,却是松了口气,脸上的冰块都在慢慢融化,这调令虽说蹊跷,但是结果喜闻乐见。 镇魂使队正,阳职领营千总,从游牧副尉的从七品连升三级到正六品,阴职领墓伯,比北斗科老大林塚侯还要大一级,虽不同业务线,但上司秒变下级的滋味,真的蛮酸爽的,连扑克脸都挂出了两鬼,看来心情是真心不错。 曹墓伯,不,现在应该叫本名曹广孝。 他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陈风的肩,一如既往不说废话,“共勉”。 “哦哦哦,共勉共勉。”陈风举起手来,回的拍肩礼,还没落实呢,人曹广孝就已走出老远。 “十一,原来你姓陈啊,嘿嘿,陈丘臣,小的给你请安了。”五号大叔板着脸,甩了两下袖子,正要磕头,人陈风还没去扶,五号就噗嗤一声破功, “不装了不装了,老哥哥我诚心为你高兴,我听说土主升任丘臣,你可算是开了镇魂司的先河,那什么,眼瞅着马上就要到生死墟领阴俸的日子了,话可说好,你升职涨俸,这回,你请,我要吃狗大户。” “兄弟们的,都算我头上,今晚,加餐。”陈风怀里掏出一大摞冥钞,往空一撒,花花绿绿的票子,晃瞎了称魂师的眼。 职场上,新官上任,最重要的是什么?加钱,给下属变着花的加绩效奖。 这冥钞啊,是真基尔多。 …… 走完相关程序。 陈风先去拜见了顶头上司林塚侯。 林塚侯笑眯眯的,脸圆肚肥,咧嘴一笑,挤出两层双下巴。 他乐呵呵的,往陈风身前推来一隐带血雾的珠子,“这是你的魂血,打今儿起,就是真正的自家人了,进出自由。” 陈风微微躬身,双手接了,姿势摆得很低,“谢塚侯大人提携,小陈必当鞠躬尽瘁,为咱们镇魂司添砖加瓦,我相信在塚侯大人的带领下,咱们北斗科定能力压其他科室,独得封尉大人赏识。” “呵呵,年轻人,我很看好你啊,初次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看嘛,果不其然,开了镇魂司先河,咱们一起努力,啊,共勉。还有,要戒躁戒躁,不要以为当了丘臣就可以放松了,天玑组还是要靠你打理,要尽心尽力,不忘皇恩。” 陈风听得怪怪的,这上司怎么隐隐在朝自己示好呢?印象中,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主啊。 而且他闭口皇恩皇恩的,不提镇魂司真正老大金封尉,莫非还是个皇党不成? “塚侯大人训导得是,手下莫敢不从。” “嗯,行吧,你去忙你的吧。” 林塚侯呵呵一笑,却是往出推来一堆房契,看似漫不经心手指点桌,“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潭洲芦苇镇人士吧,打来京都就进了镇魂司,没地儿住吧,如今你也算是咱镇魂司的官员,在外是咱们的门面之一,在京都没有住处可不行,前些日子,雨前巷不是死了不少人,空出很多宅子吗,人嫌不吉利,卖不出去,我镇魂司帮忙镇宅,你自个挑一个吧。” 嚯,好家伙,陈风直呼一句好家伙。 买宅子当员工福利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不接触到那个层面,还真不知道镇魂司这么有钱,基层官员的福利都是宅子,那这些个高官,还不得福利飞天了。 “同僚们辛苦了,我请大家吃茶,一点小心意,烦请塚侯大人代劳。”陈风一沓冥钞压在书本里,也不挑,随便抽了一张房契搂怀里。 他可不是愣头青,前世职场老油子了,人林塚侯不提,你不能不懂事,没瞧着吗,人在那里手指点桌有节奏地敲呢,陈风默数过了,总共十下,顿了好一会,还是十下。 陈风还没摸透升职门道呢,谨慎些,总归没错。 果不其然,林塚侯老油条,根本不搭理那沓冥钞的茬,就像……就像那冥钞原本就在书本里夹着的。 “嗯,好好干。”林塚侯抬起手捧茶杯凑嘴角,呼噜噜一阵吹,意思很明显了。 “好的,大人,那卑职先下去了,您忙。”陈风拱手行礼,后退了三步才转身。 “金封尉是你什么人?” “啊?”陈风转过身来,还没搭话,林塚侯乐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 陈风又戴了一头雾水,他发现,林塚侯直接说的是“金封尉”,而不是“封尉大人”,这其中有猫腻啊,看来到哪儿都一样,山头林立,派系不少,看林塚侯意思,这是把我归咎到封尉一系了? 待陈风走远,林塚侯的脸色沉了下来,低语分析道:“能从区区称魂师土主破格提拔到丘臣,开了镇魂司先河的人,不可能是没根的主,既然这金封尉不是他的后台,那谁是?” 陈风出了塚侯厅,一路朝封尉府走去,半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窃窃私语,直拿眼偷偷打量陈风。 陈风自家事自家知,同僚们肯定在悄悄议论“这就是那个土主升上来的丘臣?卧槽,咋这么帅?” 陈风去了封尉府,吃了闭门羹,人金封尉还没想好用什么身份跟陈风打交道,你说用上司身份吧,没毛病,但是这人是大舌头钦点的,能当随便人视之? 两不相见,各自安好。 既然金封尉不见,那就不见吧,陈风觉得很正常,想你在电子厂,之前还是流水线上一拧螺丝的员工,突然升为拉长,也就比员工高了一级,你凭什么认为公司老总会见你? 陈风不过是摆个姿态罢了,职场就这样,能力是一方面,态度是另一方面,有时候摆个低姿态,事半功倍。 你要从这觉得自己是镇魂司史上第一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那没的说,小鞋嗖嗖的来。 陈风还有后续计划呢,这莫名其妙当了丘臣可不能白当,称魂得奖励这事可不能给我黄了,谁黄跟谁急。 拜了上司山头,接下来的事就是吃住的问题。 陈风怀揣房契,一路问人,终于找到了雨前巷的福利房。 抬头一看,嘴角乐歪了。 斜对面不远,好大一颗大槐树,大槐树下,那半拉矮墙下的菜园子,有够醒目。 这不是五号大叔家吗? 真是赶巧了。 第三十七章 陈丘臣的日常 福利房是一座独门小院,院里还有一颗毛扎扎快枯死了的枣树。 原主人是一对书局润笔,你叫校编也行,抢手也可以。 之前雨前巷闹得凶,可把人吓坏了,天擦黑亮就把房子委给牙行了,挂了老久没人敢买。 谁买这地儿啊,不嫌命长。 镇魂司可没这忌讳,能从阴间捞油水的衙门,穷得只剩下钱了,还没处花去,买了宅子当福利发了。 小院啥都不缺,妥妥的拎包入住。 只是久不见人,落了不少灰。 陈风好一顿收拾,零零碎碎扔了不老少。 这收拾家就是这样,总能翻出些没用的东西,等下次收拾,得,还是一样,照样扔不少。 陈风往外丢呢,转眼回去再丢,就发现地上的东西少了。 他还纳闷呢,怎么滴?闹煞闹到镇魂司堂堂丘臣大人头上了?不拿村官当干部是吧? “你这簸箕还要不?”院墙外探头探脑一小脑瓜,怯生生的眼神,盯着陈风手里缺了一角的簸箕。 “燕小妹?”陈风轻呼一声,差点说露嘴。 眼前这个约莫十岁,梳粗麻辫,用起毛的猪皮绳绑了头发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破旧补丁以灰黑两色为主调的百家衣。 她脸色蜡黄,脸颊微陷,身材单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眼睛却是很清澈,如果营养能跟上,再打扮打扮,是个清纯可人的邻家小妹。 “叔叔认识我?”燕小妹怯生生的,打量陈风的眼神,谨慎中带着好奇。 “算……是吧。”陈风想了想,补充道:“算是认识你爹。” “叔叔也是跑马帮的?”燕小妹眼睛一亮,呵呵一乐,转身就往自家院里跑,边跑还边喊,“娘,娘,我问到了,也是跑马帮的,还认识我爹哩。” 那院内不见人,只闻声,“砍脑阔死的鬼丫头,喊什么,羞死人不,娘又没有叫你去打听人家。” 陈风端着簸箕,转身回屋,挑了些暂时用不上,但要用得买的小家什,比如木梳、陶罐、杯盏、线头,还有半床薄被。 想了想,陈风用剪刀把薄被剪出几个破洞,胡乱揉得皱皱巴巴的,这才又塞进簸箕。 陈风回到原处,左等右等不见燕小妹来,只得把簸箕又放回屋内继续收拾。 天色擦黑,雨前巷升起缭缭炊烟。 万家灯火稀稀落落,慢慢点亮,不到黑到摸不着门,很多人家是不点灯的,省钱。 陈风忙活一阵,暗道住的地方有了,生火造饭往后再说吧。 不过仪式要有,就是烧灶拜灶王爷,这是前世留下的习俗。 但凡搬家,都得有这个烧灶仪式。 陈风点燃秸秆把,塞灶里漂几下,又在灶头四方拜了拜,这才熄灭火把,塞灶孔给杵灭了火星子。 “叔叔,在家吗?”燕小妹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陈风应着“诶,诶,我在呢”,跑出去开门。 开门一看,门口一大一小。 小的是燕小妹,大的是麻杆瘦的燕老大。 燕老大十三四岁光景,脸上有风霜刮出的口子。 他穿着不合季节的短马褂,裤子小了好几号,脚踝都露出来了,脚上一双草鞋,比妹妹穿的破洞布鞋寒碜多了。 他一脸不情愿,手里托着个碗,用埋怨又防备的眼神,打量陈风。 “咯,我娘说,邻里乡亲的,祝贺你乔迁之喜,这是送你的贺礼。”燕老大伸出手里的碗,微微往怀缩的手,显得有些心痛。 碗里黑不拉几的小瓣,也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是槐花,晒干了的,可以冲水喝,也可以煮粥吃,可甜呢。”燕小妹半个身子藏在哥哥身后,牵着他衣角探头解释。 “噢,那谢谢了。”陈风伸手去接,感受到燕老大手里的力度,发现人不乐意呢,嘴巴都嘟起来了。 这孩子,满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舍,嘴里说着违心的话,“你记住啊,一次性别放太多,要不然会发苦。” 这二面刀的脸,跟五号大叔心痛银子,却又假装不在乎的神情,同出一辙。 实锤了,大叔,这是你亲儿子没得跑。 “你们等着。”陈风收了人贺礼,想着还有早备着的簸箕里的东西,转身回屋拿了给两孩子。 “这不能要,太贵重了。”看到簸箕里的东西,特别还有那床被陈风故意弄旧的薄被,燕老大牵着妹妹,直摆手往后退。 燕小妹也一个劲摇头,絮叨着,“不要不要。” 这边硬要送,那边强推辞,推来推去,簸箕一撒手,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哎呀,你两死孩子,还不快道歉。”藏暗处驻足关注这边动静的秦淑芬,噌地从大槐树下窜过来,那小腿撩得,别提有多快了。 秦淑芬长相一般,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算不上黢黑,但谈不上脸白红润,手指粗壮,巴掌带茧,一看就是干惯不少农活的主妇。 她窜过来,先是瞪了两孩子两眼,又转身朝陈风赔笑脸,蹲下身去捡东西,“小孩子家家的,毛手毛脚惯了,你别在意,我这就捡起来。” 陈风说着没关系,蹲下身自己捡了,两孩子也从旁帮忙,这一蹲下,就聊开了。 原来五号大叔叫燕子旺,嗯,很有时代气息。 一对儿女,大儿子叫燕慕白,小女儿叫燕文姬,这名儿取的水平,陈风又在心里吐槽五号大叔是不是开挂了。 “他陈叔,听二妹说,你认识当家的?” 哦,难怪派两小家伙来送礼呢,感情是拉好关系,来打听丈夫。 也是,封建社会一家里没男人的主妇,要是没个由头,冒昧上一陌生人家里搭话,那邻里的唾沫当箭使。 秦淑芬见着孩子闯了祸,更加有由头出来了,别说,还有点小聪明。 “嗯,不仅认识,还挺熟,差点忘说了,你瞧我这脑子,这是大叔托我捎回来的四两银子和家书。” 各位爷可能要问了,冥钞不是大头嘛,为啥只有四两银子? 银子本身才二两呢,这还是加了陈风的土主阳俸。 冥钞就更不行了,在镇魂司内部可以流通,但兑成银子得上生死墟的天地钱庄,你要把这冥钞给秦淑芬,人还不得跳起来给你脸抓花了啊,这是咒人家里死人呢。 秦淑芬迫不及待拿了家书,盯着银子,犹犹豫豫的,暗地里使了眼色,指示燕慕白去拿。 嚯,还不好意思? 陈风把银子抛给扭捏的燕慕白,迎上了更加扭捏的秦淑芬。 秦淑芬拆了书信,摸摸索索半天,眼眶里的泪在打转,数落一声,“砍脑阔死的,死外面得了,来什么家书,你人回来不就好了”。 “娘,娘,给我看看。”燕文姬伸长脖子,乐滋滋往秦淑芬手里伸。 秦淑芬往怀里一收,骂道:“你又不识字,看你个脑阔包,让你陈叔给念念。” 陈风接过来一看,心里怪怪的。 第三十八章 五号的家书 五号大叔的字,别提了,鸡爪子爬的,简直惨不忍睹。 “娃儿他娘,见信如五(划掉),物(划掉),吾(划掉),算了,那字不会写,我拽什么文啊,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看到信就跟看到你家男人一样。” “我这边一切安好,一起跑马帮的兄弟有十四个,哦,现在只有十三个了。” “我这每天吃的好,睡得香,就给伙计送来的货物打打称,登记重量罢了,工作强度不高,闲得很,还能挣不老少,你说掌柜的对我好吧,哈哈……哈。” “我给你说,我这工作可轻松了,就是三天两头老是换新伙计,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也不是没有吧,老十一就挺不错,不过人升迁了,当了我们头,就是给稍银子的这位。” “我呢,请假不方便,一时半会回不来,马帮事儿少是少,但掌柜的重视我,哎,你家男人优秀啊,掌柜的不放人,我也很苦恼。” “你不用担心我,我给捎回来的银子,可劲的花,别心痛,咱赚得轻松。” “上个月托人送回一百两银子,收着了不,放心用吧,来路正。” “那什么,请人把咱家院墙修一修,瓦屋漏水的地方,买点新瓦叫人给拾掇拾掇,再捉两头猪仔,养肥了,等过年,一头卖一头宰了腌腊肉吃,再给两孩子置办点新衣裳,你就算了吧,黄脸婆一个,要什么打扮,等爷们回来,给你扯布亲手给你裁。” “对了对了,重要的事差点忘说了,给老大请个教书先生,这么大人了,启蒙都还没启蒙,大字不识一个,丢我们老燕家的脸,我没猜错的话,这信你肯定找人给念的吧,我早就说了,不念书没出息,你还顶嘴,咱现在挣钱了,孩子的事,就得上点心,别人家孩子有的,咱家也不能少。那什么,银子富裕的话,让二妹也跟着去念吧,两兄妹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秋水家的儿媳妇生了吧,是儿是女?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记着随礼,咱家当年老大的满月酒,钱不够使,人可是给借了十几个铜板的。” “欠的长生家的钱记得给人还了,这都好几年了,人帮过咱,别让人说咱不地道。” “那什么,废话也不多说了,反正就这么着吧,记住别找野汉子,否则打断你腿。” “不写了不写了,写得手酸,烦死了。” “最后,贼婆娘,还别说,劳资挺想你的。” 陈风念完信,不知说什么好,反正心里怪不是滋味。 五号大叔跟前世当年在外打工的父亲一样,报喜不报忧,拿命称魂的工作,在他嘴里说得跟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一样。 秦淑芬抹着泪珠子,接回信,看不懂,还老盯着上面的字一行行瞅。 燕慕白眼圈红红的,嘴巴一瘪一瘪,小声抽泣。 燕文姬左右手背擦着泪花,哇哇哭,“娘,我想爹了,爹啥时候回来呀。” 正当陈风要去安慰人,斜地里冲出一道身影,隐含怒气吼道:“你做什么了?” 来人一阵风,挡在兄妹两身前,冷着个扑克脸怒视陈风。 喔,这不是曹墓伯曹广孝吗。 “曹叔叔,呜呜呜。”燕文姬抱住曹广孝的腿,拿眼泪鼻涕往上抹,“我想我爹爹了。” 哦,不是陈风在欺负人啊,曹广孝神色一松,拿眼瞪了他一眼,蹲下身把燕文姬抱在腿上坐着,细声安慰。 陈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曹广孝他笑了? 偶滴个亲娘咧。 扑克脸笑起来,居然不是死人脸,从来没见他这么温柔过。 冬天里的腊梅绽放,这是在陈风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安慰过一阵,曹广孝往怀里摸了摸,二两银子伸了出来,“秦婶,这是老燕托我转交的薪水。” 秦淑芬望了望曹广孝,又望了望陈风,“???” 陈风,“……” 两娃,“……” 夜风吹来,呼啦啦的,卷起两片树叶,飘啊飘,飘啊飘。 还是陈风先反应过来,悄悄给曹广孝使眼色,说道:“对,这是薪水,我那个是奖金,分批次发的。” 曹广孝脸上的肌肉,冷颤了几下,转念想到陈风和五号的关系,渐渐恍然,“是的,是的,薪水,奖金,两笔,不同的。” “你们马帮做什么买卖的,待遇这么好。”秦淑芬嘀咕一句,不疑有他,收了银子,一拍脑门,跺脚道:“瞧我这混劲,那什么,你们等着,我去炒两菜,两大兄弟都不是外人,要不然我那口子也不会托你们稍银子,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 说完不等两人拒绝,拉了两孩子往家走,“燕老大,你去费屠夫家割二两肉,要瘦点的啊,燕小妹,你去把罐子里的红苕干泡泡。” “你怎么在这?”人一走,曹广孝就没给陈风好脸色了,脸色垮下来,用那种你是不是要抢我东西的谨慎眼神,审视着他。 “这我家啊。”陈风摊摊手,无所谓地指着身后的小院。 “你家?”曹广孝音量拔高,眼神对着陈风上下扫,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防贼。 “呐,呐呐,你什么眼神,咱司里福利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你怎么偏偏选在这?” “我随便抽的一张。”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我不信。” “爱信不信。” 陈风被曹广孝用这种审讯人的眼神看毛了,挤兑道:“你惦记五号大叔家里人,还不兴我来看看。” “谁惦记了,谁惦记了。” 曹广孝当场炸毛,提高音量,又唯恐五号家里人听到,压低声音,“五号每月给我小半颗血气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喔?”陈风看着曹广孝一本正经解释,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刚递给人二两银子,算怎么回事,五号大叔这个月可没委托你。” “这个……咳咳。”曹广孝有些不知所措地闪烁了下眼神,用手指捏了捏发痒的喉咙,梗着脖子说道:“要你管,我是你上司,我做事,岂容你置喙?” 说完,也不等陈风回话,冷着个脸转身就走。 “大人,您不留着吃晚饭吗,人秦婶儿可说了,割猪肉的呢。”陈风笑嘻嘻从后喊,曹广孝走得更急,往后挥手,“去去去,要吃你吃,我还差那口饭?” 呵呵,口是心非,外冷内热的扑克……陈风看着曹广孝急赤白脸走开,好像在摆脱什么嫌疑似的,想想就好笑。 “你记得盯着点,这家有邪祟缠身。”曹广孝的话从风中隐隐传来。 “知道了。”陈风回了一句,心道:还消你说,我早解决了。 这边陈风刚回完话没多久正准备转身呢,那边又联袂走来一脸笑意,提着礼物的两人。 第三十九章 醉酒食人心 “陈兄弟,哈哈哈,本家兄。” “老陈,我早看出兄弟不是一般人了,我说什么来着。” 来的老熟人,当初审过陈风的玉衡组老大陈丘臣,摇光组老大欧丘臣。 两人提着礼物,这是贺陈风的乔迁之喜呢。 为啥别人不来,偏偏来的是这两人? 还不是陈风升任丘臣,正式入了这圈子。 当初审过他的两人,还不得借着这个机会来消除芥蒂。 到了同一层面,甭管人是真是假吧,一句话,但凡人不傻,都会借机套近乎,这是社交情商。 何况,陈风能从土主升任丘臣,开了镇魂司先河,两人心里也犯嘀咕:这人谁啊,后台挺横的哈,这么个升法,指定前途无量啊,到时候会不会是咱上司啊,咱当初审过他,算是将他得罪了,他将来会不会报复啊。 心态就是这么个心态。 不过两人绝口不提当初的事,低情商才提。 一阵寒暄,晓得两人真名,会狮子吼,说话嗓门大得像吼人的陈明廷。 绝技迷魂法,手持折扇,一对吊眉单眼皮,微带丹凤眼,吐字似咬音的欧举廉。 陈风隐约猜到两人来意,顺杆子往上爬,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两个有心结交,一个来者不拒,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兄弟,明人不说暗话,上回,是哥哥的不是,这么的,时间刚刚好,清风楼我请。”陈明廷拍着胸膛,大嗓门的声音让陈风眼前一亮。 清风楼?听这名就刺激,不愧是本家,敞亮啊。 “妙哉妙哉,我也正有此意。”欧举廉手一拍折扇,朝陈风挑了个是男人都懂的神情。 “使不得,使不得。”陈风连连摆手,脚下纹丝不动。 两人lsp了,哪还能看不出陈风是在假正经,念叨道:“清风楼是上半场,完了还有下半场。” 陈明廷直接上手,拉住陈风往外拽,欧举廉也另外一边架了陈风往外抬。 陈风一听还有上下半场,喔哟,肾不住啊。 却是悄咪咪双脚离地,身子往后缩,嘴里还嚷嚷,“不行的,不行的,我还得到秦婶儿家吃晚饭。” 欧举廉看陈风的作态,哪还不晓得个中门道,当即朝斜对面喊道:“他婶儿,别给留饭了啊,陈兄弟要去巡夜。” 秦淑芬听到动静,还嘀咕呢,“跑马帮的巡什么夜,哦,是了,马无夜草不肥,得加料,是这个理儿。” 人没出门,朝外回道:“行吧,我这准备仓促,今晚也没什么好吃的,赶明儿个,婶子给包饺子。” 陈风半推半就,被两人架着跑远,待来到清风楼,择了一僻静的包间。 就这? 陈风内心吐槽不断,这里根本就不是刺激的地方,是吃鸡的地方。 嫩模会所变按摩洗脚?陈风心里委屈,但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家的烤乳鸡,啧啧啧,吃过定叫你三生难忘。”陈明廷一脸陶醉,说话嘴里都包着口水。 欧举廉折扇一打,噗嗤一声,给陈风摇扇,“兄弟,我当初也跟你一样,满眼不屑,道这鸡有什么好吃的?” 陈明廷还在那捧哏呢,“哦,那后来怎么着?” “后来呀,嘿,你猜怎么着,我连醉心坊都不消去了。” 醉心坊?哦,那才是我想吃鸡的地方啊,o(╥﹏╥)o 说话间,包间外响起敲门声。 陈风嗅了嗅鼻头,嘶,别说,这香味儿,有前世烤肉的味道。 这不可能,光是腌制佐料一途,这大顺朝就凑不齐。 陈明廷搓着手,迫不及待起身,直接在门口就接了小二手里的托盘,往桌上放,“不仅点了烤鸡,还点了猪脸儿,下酒绝配。” 两壶酒,一盘整鸡,一盘卤味猪脸丝,一碟花生米,一碟酸萝卜皮儿。 “香,香啊。”欧举廉滋滋哈了一声,蹙着鼻,陶醉地闻味,只差没把整个身子往上趴。 陈明廷边倒酒,边使唤欧举廉,“你撕鸡,我倒酒,咱今儿请陈兄弟吃饭,一为乔迁之喜,二为同僚之谊,来,走一个。” 陈风刚举杯,两人咣咣见底,得,走吧,嘶哈,这酒好辣喉,火烧火燎真得劲。 “兄弟,让欧兄先撕吧撕吧,你要脸不?” “哈?”陈风没反应过来,陈明廷筷子上夹着猪脸儿肉,想往他碗里放,又怕他不吃。 “你要脸不要。”陈明廷又补充了一句。 陈风哭笑不得,推碗过去,“你都要脸,我还能不要?” 陈明廷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三人随之对视,继而开怀大笑。 接着喝酒,咣,又干了一杯底儿朝天。 人欧举廉说了,一杯情,二杯意,三杯才是好兄弟。 咣,再来一杯底儿朝天。 三杯下鸟肚,陈风一口菜没吃,净顾着喝酒了,赶紧先掐了花生米压压。 嘣梗儿嘣梗儿,这花生米嘎嘣脆香,好评。 夹一筷子酸萝卜皮,咔叽咔叽,爽脆酸辣,味足,好评。 再来一条猪脸儿肉,吧唧吧唧,入味喷香,火候控得也蛮不错,好评。 再到这被两位同僚吹到天上有地下无的烤乳鸡,陈风的期待感已经拉满,肚里的馋虫也垂涎欲滴。 “好了,请。”欧举廉擦了擦手,舍不得味,还手指塞嘴里嗦了两口。 “一起一起,都不是外人,不讲究这些,来来来,起筷。”陈风大手一挥,只是客套一下,就见陈明廷和欧举廉那是真不客套,撸起袖子就开干。 “真这么好吃?”陈风狐疑,举着筷子愣在半空。 两人无暇他顾,哼哼唧唧,吃得满嘴冒油,眼睛都在发绿,连骨头渣都嚼没了。 陈风夹了一小块,放入嘴中,还没开嚼,就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不是鸡肉味,绝对不是,陈风的味觉,那是经过前世开发的种花胃,是不是鸡肉,一尝便知。 陈风遮眼一开,内心咯噔一下。 坏了。 果不其然,眼前的鸡是鸡也不是鸡。 是一颗用人心雕得栩栩如生的烤乳鸡。 “老陈,老欧,快住嘴。”陈风夺下两人吃食,指着盘子里半边肉道:“这不是鸡,是人心。” “怎么可能?”欧举廉喉咙咕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陈明廷也不信,但看陈风脸都白了的模样,不像说假,何况,拿这事说假,这不是诚心恶心人? 陈明廷二话不说,黑着脸,直接拉开房门,寻到廊坊上的小二,拧小鸡一般给拧进了屋。 欧举廉明白什么意思,目光湛湛,迷魂法施给了小二。 陈明廷狮子吼,震慑心魄,一问一答,小二招了个明明白白。 “尼踏马,呕……”,“呕……哇呕……” 地上的胆汁儿,都湿了半分地。 在陈风遮眼瞧来,那小二哪里是什么小二,分明就是一贼眉鼠眼的鼠妖。 第四十章 京都市集,妖兽卖肉 鼠妖小二趁人呕得心肝俱裂的晃神空挡。 咣当一声,破开窗户跳楼而去。 偌大的动静,惊得各方食客,四处乱窜。 “贼子休走。”陈明廷呸地吐出苦胆水,大吼一声,直往鼠妖追去。 欧举廉拉住欲拔腿追去的陈风,“我去摇人,你去看着点老陈,这厮过于鲁莽,我怕他中计。” 陈风点点头,说了句小心,紧随陈明廷消失的方向跑去。 陈风跑来跑去,越发觉不对劲。 回廊就那么长,跑了许久,怎觉得又绕回了原处? 陈明廷没追上不说,原处的食客一个没见着,连招待的人也不见了,四周安静得一匹。 陈风心说,完犊子了,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这遮眼效果大打折扣,得须找到施法的魅子,破了阵眼一样才能走出这迷局。 陈风从这想法子呢,眼前的清风楼直接给整没了,出现了一处热闹非凡的集市。 卖啥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 陈风阴沉着脸,以不变应万变,心说,跟我玩虚幻,爷爷我梦入神机的逼格,还怕你整幻境? 他悄悄将之前铁线弄巧的那些小玩意从虚空梭里放出来。 成群的铁线小蚂蚁,悉悉索索,汗果儿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去。 不过,很快陈风脸色就变得古怪。 眼前这出,除了清风楼转集市是幻觉,集市里面的竟然全是真实的。 陈风开着遮眼边走边瞧,脸色阴沉得跟墨汁儿差不多。 “嘿,客官,来点子排不,刚宰的肥猪,还冒热乎气呢。” 那热情招呼陈风的屠夫,葱鼻孔、大肥耳,嘴里发出哼哼响,两把剔骨刀来回摩擦,咔咔咔在案板上剁“猪排”。 陈风不搭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搞清楚名堂之前,暂且按兵不动。 “哟,小伙,哪座山头的?咋长这么俊,我这豆花,嫩滑爽喉,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卖豆花的容器,半边西瓜大的“猴脑”,壳子掀了上盖,隐带血丝的浆白色还在跳动,那卖豆花的毛脸雷公嘴,时不时朝胳肢窝抓了虱子往嘴里塞。 陈风火气蹭蹭冒,胃里翻江倒海,却只能忍着,继续观察。 “鸭脖子来一根啰,不香辣不要钱。” 卖鸭脖人,扁平嘴,说话带嘎音,哚哚哚手起刀落,碗口粗的“鸭脖”给斩成拇指大小。 “酱味卤鸡爪咯,去骨抽指甲,入口即化,买爪子送脚丫子。” “鸡爪”撕皮不带骨,被卖鸡爪人双手捧起往下落,嘣嘣q弹。 “做蛇羹的好脆骨要不要,皮都给剔干净了,嘎嘣脆。” 卖蛇人,眼睛竖瞳带橘黄,说话间隐能看到舌尖分叉。 “清水鱼要不要,包切片,薄如蝉翼,生吃蘸酱最美味,吃嘴里都不带嚼的,来咯,吃一斤送一斤。” “我怎么你了,还薄如蝉翼,那我这炸蚕蛹,香比鱼油,你闹心不闹心。” “二位,别吵吵,我请你们尝尝这烤全羊,试试膻不膻。” 三人凑一摊,开腮吐泡泡的打鱼人,身背两裹身衣的养蚕人,头上顶两弯线角的牧羊人。 眼前所见,陈风只差没绷住。 卖的哪里是什么鸡鸭鱼肉,尽是人身上的部件。 做买卖的也不是人,全是妖。 说妖也不全对,半化形的妖兽。 消费者变成消费品,消费品变成消费者,这集市就是这般魔幻。 走到一处“烤乳鸽”的地儿,陈风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住手”。 那绑在火架子上,刷了汁料蘸酱的乳鸽,分明就是一吓傻眼、活生生的陈明廷。 陈风冲上去,一拳就砸飞了咕咕咕在旁准备点火的鸽兽。 鸽兽根本没反应过来,扑腾两下,地上两抽抽,脑袋稀烂,挂了。 陈风含怒出手,直接使出了杀伐术擎天击。 集市的“买卖人”当场傻眼,还有妖兽傻乎乎寻思,这化形如此完美的妖,哪来的?咋就出手断人性命?抢个鲜嫩的吃食,没这个必要吧? 不怪这些妖兽看不穿陈风,陈风两被动,一个瞒天过海,一个天衍四九,那是寻常什么东西就看得穿来路的? 陈明廷被陈风解开绳索,刚松绑,毛粗的汉子,直接哇地哭出声来,“本家兄,你可算来了,咱镇魂司的救兵是否打进来了?可踏马吓死爷爷我了。” 猪队友,说的就是陈明廷这样色的。 这大嗓门一吼,集市就炸开了锅,数不清的妖兽,愣了一阵才手忙脚乱卷了摊位的东西,叽哇鬼叫四下乱窜,这场景跟前世喊“那啥来了”差不多。 还有不跑的,反而朝两人这边围了上来。 陈明廷尤不自知,还在那数落呢,“兄弟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小妖兽哪是我对手,我是被奸人给擒了,是人,不是妖兽啊,踏马的,人中败类。” 陈风没搭理这吊毛,盯着脸色不善,围上来的众妖兽,拉起地上的陈明廷,往前一指,“狮子吼功率开到最大,震慑宵小”。 “功率是啥?”陈明廷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自我领悟道:“你是说几层功力吧?最高九层,我修到了第四层,能狮吼化伥。” 为虎作伥听说过,为狮作伥陈风还是头一回听说。 “嗯,来吧。”陈风顿地弓背,摆好擎天击姿势,准备趁陈明廷震慑对方心神时全力搏杀。 陈明廷用一种“你行吗?”的眼神喵了陈风一眼,心道:你不是土主走后门升上来的吗?那些个称魂师十有八九普通人,你这姿势,是准备开溜? 怀疑归怀疑,陈明廷身手不闲着,吼地一声,地动山摇。 只见四头具象化雄狮,从他体内咆哮而出,声波化形,狮吼化伥,陈明廷上来就是狮吼功第四层。 四周围拢的妖兽,身形一震,识海受到冲击,晕厥、恶心、头胀之感连番涌来。 几乎是同时,陈明廷只听身旁传来一声踏地的爆响,一道影子就窜了出去。 在他目瞪口呆中,那些个受了短暂“僵直”效果的妖兽,一个个腾空乱飞,半空炸成肉片片。 陈风出手,全力以赴,擎天击毫无保留。 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野蛮冲撞”在陈明廷看来是有多恐怖。 称魂歌的扩脉纳海,先天道丸的洗髓伐骨,念珠精华的血肉锤炼,大舌头魂酒的神魂窍魄,再加上称魂得奖励的各种当零嘴吃的丹药,结合几近五百年的修为,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蛮力一击,吊炸天。 陈明廷人都傻了,望着沐浴在血雨下的陈风,有种“大佬竟在我身边,我居然还吼过他”的荒唐。 想完就打了冷战,冷汗唰唰唰往外冒,内心想道:天玑组恐怖如斯,前有十三,今有十一,幸好十一没疯,否则镇魂司又得干净一遍。 大佬们,不带这么玩幕后流的,人家只是个六品小丘臣,心肝受不了这刺激。 第四十一章 何为牲口,何为人 陈风还在那活动筋骨,郁闷嘀咕呢,“不是说妖兽以肉身见长吗,怎么这么不经撞,破布一般,枉费我全力出手,人都快虚脱了。” 陈明廷嘴角抽了抽,看陈风的眼神怪异得很,内心槽点满满:装,接着装,你以后出本书,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我很强,但我自己不知道》。 陈风转身到陈明廷身旁,拍了拍傻眼的他,“咋了?吼两嗓子,看把你虚的,脸色都白了。” 陈明廷脸色能不白?大佬拍人肩膀呢。 那没多大的劲,在陈明廷感受下,重若万钧,下意识就谄笑沉肩,“虚,的确虚得很,我婆娘都叫我五秒真男人,无敌真汉子。” 陈风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明白,前世看过动物世界,是有说过这么一出,狮子交配频率无敌,单次时间却极为短促。 难怪陈明廷年纪轻轻,修狮吼功都到第四层了呢,还有这出啊。 我就不行了,擎天击都不带层次的,就这么粗鲁的撞击,不够人花里胡哨啊。 可惜了我的玲珑秤,不能在人面前展示,就不知道那根毛和石坨子能不能跟人比,哎呀呀,还是攻击手段不够多,看来我得努力称魂,争取早日弄到几种牛笔的功法。 要是陈明廷知道陈风心里想的啥,他能当场抹脖子信不信。 陈风龇了一下嘴,望着妖市的破烂,微微皱眉。 陈明廷察言观色,赶紧分析,“堂堂京都,妖兽竟然公然食人,还在清风楼卖人心给人吃,这不仅是在挑衅斩妖殿,更是在打脸大顺朝。” 陈风有些意外陈明廷的义愤填膺,“不是说镇魂司的人不管活人事吗,怎么见你如此作态。” “话虽这么说,但这妖兽食人,死的人又不是寿终正寝,魂带怨气,早晚霍霍人间,到头来还不是镇魂司的事。” 陈风点了点头,指着破烂的妖市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里既不是幻境,也不是鬼打墙,是一处小空间,想要出去,必须找到门路,你之前说,是被人擒了?那人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被擒?” 陈明廷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摸脑门,“实话实说,我也没看清,我不是追那小二吗,追着追着就追丢了,等我转身准备找你们,眼前出现一杵拐老丈,我还寻思找人问路,结果人一拐杖就给我敲了。” 陈风默不作声,心想要是这陈明廷不在,自己用玲珑秤砸了妖兽,称魂看生平,就不用这般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 两人边走边寻,这里敲敲,哪里翻翻,寄希望瞎猫能碰死耗子。 陈风悄悄咪咪,有遍布四方的铁线蚁帮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在跟回禀的铁线蚁玩掌心走字。 “这边……”陈风看完铁线蚁爬痕成字,指着某个方向往前冲。 “诶,本家兄,你等等我……额(⊙o⊙)…”陈明廷跑没两步,刚喊话,眼前一黑洞,青烟一冒,噗地一声,就倒在地上。 那哪里是什么黑洞,是一灯笼大的眼睛。 陈风拖开陈明廷,看他两眼紧闭,脸色发青,唇瓣发紫,这是中了毒。 正好,没人能见着虚空梭,陈风手里凭空出现两百草解毒丸,塞一颗在自己嘴里,塞一颗在昏迷的陈明廷嘴里。 这解毒丸还是称魂一采药人,阴阳册给的奖励,没当零嘴造,这会刚好派上用场。 见陈明廷脸色好转,在那挺尸,陈风摸出了玲珑秤,目光看向了那灯笼大的眼睛。 眼睛不止一只,是一对儿,随之而来的是楼高的身子。 陈风都不用抬头望,从铁线蚁反馈回来的消息,就知道眼前这小车粗的菜花大蟒,蟒头带角,都快化蛟了。 而那蟒角之间,盘腿坐着一手里杵着拐的老丈。 老丈一脸愤愤,对陈风破口大骂,“叫你管闲事,吃多了齁的,今天进了我这方小世界,就别想出去。” 陈风遮眼开着,看出那大蟒不是寻常妖兽,是真正能化人形的蟒妖。 但那老丈,却的的确确是人类。 陈风很好奇一个人类老头,遮眼看去,骨骼并不清奇,怎么能驱使这化形蟒妖? 遂眯着眼缝抬头问道:“你我有仇?” 骂得口水唾沫横飞,要是有假牙定会飞出来的老丈,愣了一下,回道:“从未见识。” “跟你家人结过仇?” “没有。” “那你就是纯粹的喷子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几个意思?” “你觉得是几个意思就是几个意思。” “夫君,别跟他废话,让我杀了他。”蟒妖口吐人言,竟是一软糯女声。 夫君?陈风心里升起莫名的念头,玩蛇皮的,你莫不是姓许? 前世情怀作祟,陈风反而杀心渐小,笑道:“杀我,总要给个理由吧。” “你坏我好事,在这妖市杀了那么多妖兽,这个理由够不够?” 原来不是开药房的……陈风神色一凝,问道:“妖市卖人肉,清风楼做人心餐给人吃,这就是你们的好事?” 老丈杵拐起身,开启喷子模式: “人吃兽难道就天经地义?兽吃人就天理难容?” “只是因为他们弱小,没能力反抗?” “人吃猪肉,连猪大肠都不放过,人吃牛肉,连牛瘪汤都下得去嘴,鸡脚鸭肠兔头什么的,边角料都不放过。那这些兽将人同等视之,又有什么问题?” “兽在人眼中就是牲口,那人在兽眼中也可以是牲口咯。” “还是说,人自视为万物灵长,天生强势,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 “那这么说来,妖兽吃人又有什么关系,强弱身份转换而已。” “我看你是刺蛇刺傻了。”陈风打断叨逼叨的老丈,目中带着怜悯,“首先,你是人,但求你做个人吧。” “其次,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照你这么说,那人啥都别吃了,喝西北风都有罪。” “食物链……算了,说食物链你也不懂。” “那我简单给你说两句,生而为人,屁股本就坐歪一点,我觉得这合情合理。” “你将家禽牲畜和所谓的妖兽对等,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照你这理论,那你去人鸡笼子抓只鸡来,它能吃人,我绝不阻拦,还给他递筷子。” “别说是家禽,你就问问你座下的蟒妖,它启灵智前,能吃人不?想吃人不?敢吃人不?但凡敢龇牙,就是一汤羹。” 蛇羹汤这话说到老丈和蟒妖痛点。 蟒妖气得喷出毒雾,呿呿呿浇得四周满是青烟。 那老丈杵着拐,耳红面赤,却是摸出怀中雕刀,直朝蟒妖眼睛刺去。 情形怎地陡转急下,刺蛇变真刺蛇了? …… 第四十二章 雕刀造化 要说这陈风,也是个小银币。 从进入妖市发现不对,就撒下铁线蚁,四方寻找真相。 待到从铁线蚁反馈来的消息,得知有这么二位,梦入神机就已施展开来。 陈风跟老丈在那打口水仗,何尝不是为了激起老丈心绪不宁,幻境大法好趁虚而入。 其实陈风也没做特别诡异的修改,只是把老丈座下的蟒妖形象,替换成了自己。 老丈持着雕刀猛凿,眼中的“陈风”惊讶地叫着“夫君,我是你娘子呀”。 这一幕可把老丈恶心坏了,那雕刀隐带蓝光,唰唰唰,画笔一样,迅捷无比地空中作画,好一手浮空雕刻手法。 只见一条大蟒浮雕画中活着扑出,直朝“陈风”扑咬。 这大蟒跟蟒妖一模一样,老丈是依照“娘子”模样浮雕的呢。 那大蟒实力,竟跟蟒妖不相上下,可见老丈手法,已达登峰造极的极境。 可见,一门技艺,达到巅峰是何等的可怖,这一点,从搬弄铁线兽能祸乱皇宫的铁线手艺人范大力身上,就可以管中窥豹。 蟒妖跟大蟒使尽浑身解数,就像在跟另一个自己打斗,一时间陷入苦战,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老丈还从旁面红耳赤叨逼叨,“人是他妈生的,兽就不是他妈生的?吃了小兽,他兽妈不会着急?将心比心啊。” 陈风搬个小板凳,坐昏迷的陈明廷身边,手里一捧瓜子儿,边看边磕,看得滋滋有味,这可比白嫖阴阳册上的生平好看多了,沉浸式5d电影,也没眼前这出戏好看的好吧。 不过,看归看,吃归吃,陈风的心思可没停。 京都城内开妖市,清风楼里卖人心乳鸡,斩妖殿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失察之责没得跑。陈风的脑海瞬间就浮出鸦鹊岭保护伞林小牧的影子。 这妖市冤死这么多人,我怎么没称到与这有牵扯的魂?难道是这方小世界的古怪? 听老丈的说词,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对人恨之入骨,以至于都到了一种入魔的状态。 那蟒妖论实力,看样子比当初搁天玑组捶的那头独角仙妖要牛逼,又怎么会受一个人类老丈驱使?还和他结为夫妻,难道真的是因为老丈吊炸天? 个中的隐情,想想就有意思,要不称魂拿奖励嫖生平吧。 陈风看一阵打斗就开始乏味,两条蟒缠来绕去,箍来咬去,尾巴共振,天动地陷,一会喷毒雾,一会滋毒液,谁也奈何不了谁,跟人打架吐口水差不多,没什么花活儿。 老丈就更没意思了,刻刀攥手里,精神萎靡,两股战战,好像是完美浮雕出一条大蟒就耗尽心血似的,只能从旁抑扬顿挫喊“666,我滴个宝贝儿”。 陈风趁场中正酣,铁线蚁大军加入战局,梦入神机完美衔接,在老丈和蟒妖眼里,这铁线蚁大军都是来帮自己的帮手。 铁线蚁密密麻麻,缠住老丈和蟒妖,一寸寸往上啃噬。 一人一蟒,还大喊舒坦啊,相公(娘子)这按摩力道真得劲,别闹,搁这打架呢。 不消片刻,一人一蟒,下半身已成白骨,陈风想了想,把铁线陈从虚空梭里拽了出来。 陈风往前一指,朝脸色发青,眼神极其幽怨的铁线陈说道:“呐,不是不给你机会,好好表现,证明你是铁线老大的机会给你了。” “你是猪啊。”铁线陈憋了半天,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叫了一嗓子,从怀里掏出一条碧玉双头角先生,扑向半身残骨的老丈和蟒妖。 嘶~!陈风竟然从铁线陈的吼叫中,听出了委屈、发泄、不满、控诉的情绪,再看他手里的家伙什,只差没扶额。 我怎么造了个这么奇葩玩意儿,虚空梭里那么多称手的家伙什不选,偏偏选了个角先生,你特么不嫌味儿得慌。 铁线陈能不郁闷? 陈风用铁线弄巧,丢虚空梭里弄出的那些毛毛虫、扑蛾子、蝎子、蛐蛐儿、蚂蚁、蛆什么的,密密麻麻,到处爬,咱有密集恐惧症的好吧。 他垫着脚尖躲避铁线蚁,提着角先生,脸色发青,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一口恶气又不能发泄到“那头猪”身上,只能把怨气往老丈和蟒妖身上撒。 铁线陈咬牙切齿,用角先生狠狠往老丈和蟒妖身上戳去,内心念叨着“你是猪啊,你是猪啊,要不是看你有用,我捅死你,我捅死你。” 陈风看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铁线陈拿角先生捅人的狠劲,脸色怪异得很,一种我没有这般癖好的想法蹭蹭蹭往上冒。 铁线陈发泄一通,还毛着胆子,狠狠踩爆了几只铁线蚁,这才恶狠狠瞪着陈风,“猪,放我进去。” 陈风收了铁线陈进虚空梭,脸色发烫,莫名其妙竟然还有些尴尬。 方才铁线陈瞪自己的眼神和语气,怎么像前世女友发小脾气呢? 不会不会,断然不会,陈风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自己爱上自己”的荒诞想法甩出脑外,嗯,我承认,我很帅,我自己也爱,但不是这么个爱法。 老丈和蟒妖咽气,两者的魂就可看出实力强弱。 老丈的魂属于刚进入“我是谁,我在哪,我该何去何从”的茫然期,离暴走期还差个头七。 蟒妖的魂,已怨气滔天,半空开始凝聚魂身。 不过这在陈风眼里,两者都一样,通通是阴阳册上的奖励。 玲珑秤出手,不费吹灰之力,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走你。 “魂重三两,二星品质,奖励刻雕造化。” 舔包掉技能书了,老丈的雕刀被陈风摸尸,在加上这刻雕造化,陈风也可以雕个小白来当药房老板ヽ(??▽?)ノ。 陈风现学现用,提神运气,刻刀在手,心中所想,手上跟着动静,却不是手在动,而是刻刀随心动,有种气血被抽离的感觉,难怪老丈浮雕出大蟒,会萎靡不振呢,这般被他用尽一生弄出的造化,的确不俗。 不对……陈风中止刻雕造化,看着手中雕刀,这雕刀吸的不止是气血,还有阳寿。 这雕刀?不是寻常阳间玩意儿? 陈风迫不及待去看老丈生平。 却发现这老丈的生平与蟒妖的重合率着实有些高。 那就搁一块儿来看。 第四十三章 老丈和蟒妖的姻缘 大蟒成妖之后。 是老丈家的保家仙。 这保家仙有别于出马仙那一套。 两者的仙家,虽有重合,但后者多以收出马积功德受香火为主。 供奉保家仙如同供奉城隍神、土地神,逢节上供,保家宅平安,不收或少收人间行走。 这其中的门道,一文说不尽,咱就不细说,知道有这么一茬就好。 单说这大蟒。 盘踞在老丈老家房梁上,逮鼠扑贼,驱虫撵兽,保家宅平安,做的是保驾护航的事。 要按照这么来说,农村里的猫猫狗狗也算一种另类的保家仙,非要这么算,那也说得过去。 各位爷可要问了,房梁上盘一大蟒,岂不是吓死人? 搁新社会的确是,搁封建旧社会,这就是祥瑞,农村谁家有这稀奇事,那这家指定要发。 那这大蟒别家不盘,怎就盘老丈家? 这其中并非没有因果。 话说老丈本名林恩达,老爹是个雕刻匠,专给人刻墓碑的,这手艺,在封建社会那就是金饭碗,别管有钱没钱,家里老人去了,孝字当头,有钱的华丽的大石板刻碑,没钱的也会插块木板请人雕两字,只有那种实在没根儿的、没辙的才会裹一凉席,搁乱葬岗埋了。 老林有这门手艺,不说挣多少钱吧,反正家里不会缺吃穿。 小林从小吃得饱,穿得暖,没受过什么苦,小时候皮得不行,拿裤腰带吊死人家鸡仔,用鱼线绑了肉丁钩人家狗,反正是偷鸡摸狗的祸害事没少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街痞子。 这么一孩子,老林牛皮带都抽烂了几条,死活没把人混蛋劲给扭过来。 老林一看,这不行啊,孩子这性子,上学堂拜先生考个功名,光宗耀祖是没指望了,家传可不能断。 老林就教小林雕碑,教孩子是什么体验,有娃的都清楚,这把老林气得,只差没把小林摁在石碑上摩擦,再雕几字“不孝子孙,气死劳资”。 自己教不得,否则得真个气死,那怎么办呢,好说,跟师兄弟们交换收徒。 这就跟相声行当一样,自家人不收自家儿孙,得让搭档来收,要不然,这行当就失传了,气都气死了,能不失传? 老林收了王师弟的儿子小王当徒弟,王师弟收了小林当徒弟,林家在镇上,王家在山上村庄,两家隔着远,两家的孩子,一周才回自家一次,得,索性都是师兄弟的孩子,那当儿徒养吧。 儿徒跟普通徒弟可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就是打板子的家伙什不一样。 啥?字雕歪了?普通徒弟一顿竹板子,儿徒一顿扁担。 自家儿子舍不得下死手,搁别人家,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反正长本事就是,眼不见为净。 封建社会,做家长的就是这么个心态,棍棒底下长本事,不打不成才,打得越狠,越是对师兄弟有交代。 话说小林有一天被老王打狠了,怀揣两鸡蛋就赌气躲林子里玩离家出走。 刚开始满怀激情,那种天空任鸟飞,整个世界都是我的自由感,别提多爽了。 时间一长,坏了,两鸡蛋挤怀里瘪碎,糊得衣裳满身满地的蛋黄,搓也搓不掉。 天色一晚,又饿又困的小林就开始慌了。 怕啊,黢黑的林子,看哪哪像有鬼要扑人,风呜呜一吹,瑟哗瑟哗的树叶声,把小林都吓尿了。 这娃哇哇哭,瞎跑迷了路,磕得浑身血糊拉碴的,眼睛都哭浮肿了。 惨吧。 这还不是最惨的。 天下雨了,从未见识过的瓢泼大雨。 还打雷呢。 这雷声大的,差点把小林耳膜给震碎。 两道粗得比他爹牛皮带还宽的雷岔子,直接劈在小林前后脚,这货差点冒烟。 小林差点没被雷劈死,反而不哭了,脱下裤头,冲雷雨天后弯腰撒尿,还用之前哭得嘶哑的声音嚷嚷呢,“来呀,看是你下雨大,还是我撒尿高”。 话才刚落口,小林屁股一凉,直接把顶天的尿线给吓缩缩了。 他回头一看,偶滴个亲娘咧。 眼前一瓜子脸女子,下巴尖到快可以当雕碑的锉子使,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蛇身。 这瓜子女一身残破,浑身淌血,乌漆嘛黑的,屁股后面几道粗雷追着打。 “小相公,救我。”瓜子女脸色煞白,害怕的浑身发抖,说完一句,也不容小林答不答应,就抱住了他。 小林人懵了啊,浑身冰凉,害怕得直打摆子。 瓜子女也是瑟瑟发抖,她呀,正是在渡劫的那蟒妖。 一人一蛇女,互相搂着,各发各的抖,各害各的怕,就这么颤颤巍巍抖了大半夜。 那雷可奇了怪了哈。 就在四周劈得稀里哗啦,半个山头都快劈没了,嘿,就是不往小林这片劈。 就算正正的劈过来,到头来就给拐了弯儿,小林这避雷针为啥这般好使? 还不是林家世代雕死人碑,积的可是阴德,到小林这一代,攒不老少,老天爷都保佑呢。 瓜子女也是走了狗屎运,但凡换个人来,没小林这阴德傍身,连人带妖给你一烤串撸啰。 啥?那些个妖搂人避天雷的故事没少见? 可拉倒吧,普通人阴雨打雷天,站树底下,你去试试看,看你是成雷震子不成。 当避雷针,是看德行的,否则等着写本天降雷霆,我穿越成神的小说吧。 嗨,又扯远了,扯回来扯回来,说咱这小林。 小林庇佑蟒妖躲过天劫,蟒妖天没亮就蜕皮下半身,真正化形成人。 这是成事了。 化形成人的蟒妖,咱不细说长得怎么样吧,反正把瑟瑟发抖的小林眼睛都看直了。 蟒妖怯怯一笑,点着目瞪口呆的小林额头,小相公,你救我性命,奴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小林这会清醒了,羞红脸连连摆手直摇头,呀呀呀,不行不行,我还小,毛都没长齐。 蟒妖啪嗒一声拍红人小屁墩,嘻嘻笑道,好办,从此奴家守着你,等你长大了,咱们再结为夫妻。 就这么的,蟒妖收了一小正太,也不知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o( ̄ヘ ̄o#)。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保养好,老公在高考。 这蟒妖别看岁数,反正吧,人模样那是没得说,估计小林到死,人还是这能掐出水的嫩脸呢。 经此一事,小林一夜成长,负荆请罪到老王家,自己个给自己来了一顿三天下不来床的板子。 完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门心思扑在雕碑手艺上,那手艺真是犹如神助,一天一个样,老林见了直说妙,隔壁老王见了都说好。 按说这不是好事吗? 这人啦,从来就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人生。 转眼,小林就长成小伙,学艺有成,回了林家。 …… 第四十四章 斗米恩升米仇 林恩达不仅自个回家,还带回来一俊俏的小媳妇。 老林两口子肉眼凡胎,哪瞧得出嘴甜的小媳妇是一蟒妖,高兴得直拉着人手,咋瞧咋顺眼。 有人高兴,有人郁闷。 谁呀。 还不是当儿徒养的师弟儿子,王小伙。 正主儿回家了,那自己就得回王家。 王家在半山腰上的穷咔咔,林家在镇子上,条件没法比。 王小伙从小在林家学手艺,看惯了镇子上的繁华,过惯了富裕的生活,那隔壁街的翠花眼瞅着就能亲上嘴了,这就要打回山旮旯了? 王小伙眼珠子一转,咣咣咣给老林磕头,生生挤出一鼻子眼泪,嚷着要拜老林做干爹,还说学艺有成,给人白干三年,以报师恩。 嗯,旧时候是有这么一出,再说儿徒拜干爹,很寻常。 老林一拍巴掌,好,我这有两儿子,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看嘛,王小伙也没啥坏心思,就是贪图点享受,这点提高生活品质的想法,其实没毛病,对吧,搁现代,这叫上进心,大大的进步青年。 人跟翠花偷摸苞谷地里摔跤,那也没啥,男未婚女未嫁,火气旺盛,谁还没有点下火的小爱好。 但王小伙心情不爽利啊。 为啥。 自从林恩达回了家,之前把自己当亲儿子养的老林,再也没有那热乎劲了。 王小伙心里愤懑啊,暗道,这该死的林恩达,你现在享受的一切本应该是我的,你咋回来这么早,害我被干爹冷落,这也就算了,你领个媳妇还比翠花漂亮,你那媳妇是在我老家找上的,你这机缘本来应该也是我的。 瞅瞅,这什么混蛋想法。 这就是标准的斗米恩升米仇,嫉妒心在作祟。 王小伙越想越不得劲,悄悄给缩怀里咕呦的翠花嘀咕,那什么,你去帮我勾引个人,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翠花人都傻了,正劲头上,索然无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拖长哭腔劈头盖脸给王小伙一顿数落,你个没良心的诶,挨千刀的负心汉哟,枉费我把什么都给了你,你居然让我去勾引汉子啊,你不得好死喂,生个孩子烂肚脐眼儿诶…… 王小伙是真嘴甜,给人翠花一阵好哄,趁着翠花迷糊劲,又来了次深入的交谈,一次不够?再来一次,只把翠花给伺候得五迷三道的才哄道,好婊贝啊,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两的将来,你想想,我是那种把你往火坑推的人吗,演戏而已,全是假的,我怎么舍得让我滴乖乖拱别人被窝。 翠花领悟力也不赖,恍然道,啥?仙人跳?你好坏啊,不过我喜欢。 两人一通嘀咕,合计好计划,说得眉飞色舞,笑得那叫一个猥琐。 是夜,王小伙单独请林恩达酒楼吃酒,酒桌文化嗑那是张口就来,哥哥也,我滴个亲哥,咱两啥关系,恨不得睡一个媳妇,不是,弟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就是老铁,没毛病,往后都是家人,哥哥可得照顾点小弟。 反正吧,这菜没少吃,酒没少喝,王小伙给林恩达咣咣一顿灌,给人干迷糊了。 王小伙扛起打着酒嗝,迷离眼摸人脸皮子嘟囔娘子的林恩达,摔进了早已开好的卧房。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翠花趁机进房,王小伙纠结一伙二痞子等了一阵子,估摸时机刚刚好,踹门去捉奸。 一窝人涌进门来,人傻了。 没见着林恩达人,只见翠花抱着个枕头,在那陶醉摇摆。 二痞子们一饱眼福,王小伙羞得恨不得当场掐死翠花。 这事闹得,原来蟒妖早瞧出王小伙坏心思了,这属蛇的得多机灵,普通人哪里玩的过她呀。 早趁人进门前,就蛇烟迷了翠花,扛自家小相公跳窗跑了。 王小伙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这回换对象了,准备自己亲自下场,去勾嫂。 你猜怎么着? 王小伙无缘无故消失了,打死找不到人,连尸体都没寻着。 林小伙偷偷问蟒妖,是不是你把人吃了?快把人吐出来。 蟒妖打了个嗝,直摆手,你胡说,不是我,银家木有。 这事吧,到这本来就该完了。 但,老王死儿子了。 那怎么成,甭管什么师兄师弟那些个,人在你府上不见的,要么给我人,要么咱见官。 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发展成林家和王家两个家族开始群殴。 蟒妖一看,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既然事情因王家而起,那行吧,把王家全灭了也就消停了。 人蟒妖可不会傻乎乎的亲自动手。 寻了鸦鹊岭一刚成事没多久的鸟妖。 这鸟妖谁啊,各位爷可还记得彭员外家吃了舍利子开口说话的那只乌鸦不,没错,就是它,后来给妖王办砸了事,被妖王拍死准备给弄镇魂司递话,还没成行,又反手被林小牧给卖了,结果被陈风称魂得了一捏骨术的那位倒霉蛋。(第五章) 这鸟妖这会才刚成事没多久,林小牧还没生呢。 能化形的蟒妖找上门来,吓得小鸟妖直喊祖奶奶。 蟒妖吩咐鸟妖,去把王家庄给灭了,完事,给你一颗化形丹。 这可把鸟妖高兴坏了,化形丹诶,发了发了,转身就把差事交给了收来的小弟,小弟再转手,分包给了另外一山头的胡皮子,这手层层转包的手法玩得妙,也是因为这样,鸦鹊岭才暂时没被斩妖殿盯上。 这胡皮子是一出马仙,在外收了一众山贼当出马小弟。 天刚撒黑,山贼就冲进王家庄,烧杀抢掠,把人整个村庄都屠了。 人为的,那自然就用不上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官兵围剿,剿了个寂寞,山贼有出马仙当眼线,来去如风,根本不跟官兵打正面照,这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要说这山贼窝啊,后来的某一代贼子,还跟陈风前身有过牵扯呢,不是把前身掳了卖给鸦鹊岭的鸟妖,差点给裹面粉油炸了吗,你看这事巧的。(第一章) 林家太平了,日子接着过。 可惜,不完美啊。 日子这么久,林家媳妇肚子不见大啊。 嗨,能大吗,一个人,一条蛇,玩个蛇皮啊,这基因不对等的,你以为谁都会生个许仕林出来? 嘿,你还别说。 真生了,还不止一个,是一对儿双胞胎。 第四十五章 林家人,不简单 这是咋回事呢? 这又得说回鸦鹊岭的鸟妖。 灭王家庄一事,蟒妖不是和对方勾搭上了吗。 人不仅给了对方化形丹,还给鸟妖找了后台,也就是后来拍死鸟妖的大妖。 蟒妖在林家当媳妇呢,小日子别提多滋润,跟妖们自然就聚少离多。 鸟妖跟了大妖,得了任务。 就是把鲲鹏遗蜕精华寻人间女子给怀上生下来。 其中之一,不就是钱小舒吗。(第二章) 蟒妖正为怀不上林恩达孩子着急上火呢,鸟妖找上门来,漂亮话没少说,说我为了报答当初你给的那颗化形丹,特意在大妖门前跪拜了三天三夜求来这鲲鹏遗蜕精华,你手段高明,炼化炼化,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蟒妖一顿赏,双方都很满意。 话说这蟒妖还是有点手段的,炼化了这鲲鹏遗蜕精华,疯狂跟林小伙造人,没过多久,真怀上了。 蟒妖肚子日日渐涨。 可把老林老两口高兴坏了。 数着日子,怀胎九月,哧溜,生了,二连发。 老林两口子挤一块去瞧,妈妈耶,老二还好,纯正的男婴,老大是个啥啊,上半身是蛇,下半身就两条腿是人。 老大生来就能说话,吐着开叉的舌头,嘻嘻一声“爷爷奶奶你们好”。 蹦瞪蹦瞪两声响,老林两口子吓得直挺挺往后倒,眼睛一闭,撒手归西。 喜事丧事赶一块了,两老的死换来两孩子的出生,林恩达悲哀一阵也就想通了,权当父母的命在两孩子身上得到延续。 林恩达有了这心态,自然就把两孩子宝贝的不行。 有了孩子得取名吧。 姓林没得跑,老大是半兽人,就叫林莽吧,音同蟒,纪念两人的人妖恋。 老二,是混血儿的纯人类,希望他长大了不会对蟒妖有成见,就叫林孝母吧,不过这样子太直接,林恩达索性也给来了个谐音,林孝母更为林……小……牧。 家里没了长辈外人,蟒妖就彻底放开了,天天不显出原形绕房梁上窝一阵乘凉,就浑身不得劲,但凡家里来外人,就说这是守家仙。 故事开头的守家仙,就是这么来的。 林莽这长相,指定不能放家里养,蟒妖就托给了鸦鹊岭。 两孩子双胞胎,小孩子家家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林小牧经常上鸦鹊岭找哥哥玩,林莽也时不时悄悄半夜回镇子上探亲。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林小牧做了斩妖小旗,会做鸦鹊岭保护伞的原因之一。 林小牧老妈老哥都是妖,他咋后来做了斩妖小旗呢? 这不是林小牧的生平,里面牵扯的事,阴阳册没显示。 主要是林恩达两口子的事。 日子见长,有能化形的蟒妖做保家仙,林家想出事都难。 这一晃,就是几十年。 林恩达雕碑的技艺炉火纯青,远近闻名,但人老了,背也佝偻了,蟒妖还是娇滴滴的嫩出水。 你以为这里会出现老夫少妻,大郎该喝药的故事? 才没有咧。 此时的蟒妖虽不是人,但比人可有良心。 为报答当年小正太林恩达躲避天雷救命之恩,守了他一辈子,也恩爱了一辈子。 林恩达也算是好人有好报,最终寿终正寝。 记住寿终正寝这四个字。 蟒妖舍不得啊,吐纳本命精华为林恩达续命,还跟前来勾魂的南斗科称魂师大打出手。 此时来勾魂的南斗科称魂师,不是别人,正是七杀二号。 这不打不相识,七杀二号路子野得很,说道,你不让我勾魂,也行,把你本命精华分我一半,我教你复活之法。 蟒妖还在犹豫,七杀二号又补了一句,时间可不多了,任由你夫君的魂魄这样散着,我真撒手不管了啊,到时候魂飞魄散可怨不得我。 蟒妖应了,果真分了一半本命精华。 这也是实力下降厉害,后来被陈风宰了的原因之一,当然啦,陈风本就很强悍,只是他自己不知。 七杀二号依照承诺,给了复活之法,你去杀一个阴艺六脉之一的掘穴工,在他发阴俸的日子,将你夫君的尸体和他的尸体埋在一处,记住了,棺材板一定要盖实,不听到动静,万不可掀开,否则就不灵了。 为什么要找掘穴工呢,这阴艺六脉做死人活计,但凡阳人领阴职,那都是在用寿元干事。 而且这掘穴工,掘的是阴脉,通的是阴阳,冥冥之中能阴阳连接。 杀个掘穴工,在发阴俸的日子,就是生死墟向阳间开放的日子,两尸体裹一块,七杀二号能借掘穴工的阴阳道引林恩达的魂偷渡,再以掘穴工的魂去充数。 说来简单,其实操作复杂。 七杀二号收了好处,尽心尽力办事,这林恩达不仅自个掀棺材板活了,手里还攥着一把泛蓝光的雕刀。 七杀二号见了雕刀都给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说不透来路,反正眼中带有忌惮,他是大概知道但又不怎么确定。 林恩达不仅活了,本身雕碑的手艺就已登峰造极,再有这雕刀那更是如虎添翼,雕什么活什么,要不是七杀二号临走前说不要乱用雕刀,否则寿元有损,林恩达还想把老父母给雕刻出来复活呢。 林恩达复活,林莽远在鸦鹊岭,自然是不知道的,林小牧也是后来才知道,知道后才暗道一声坏了,我把老爹的死托一耗子精告诉老哥了,这会估计正往家奔丧呢。 林莽孝顺啊,不仅自己奔丧,还带了一群朋友,引人回家吊唁。 这朋友谁啊,都是跟他差不多,道行不深的小妖,连人形都不会化呢。 平时一个人回家还偷偷摸摸的,这次这么多小妖出山,自然就藏不住了。 好死不死,又正赶上附近十里八乡的围猎节,到处都是赶山的猎人。 这群小妖误入陷阱不说,还被无数条猎犬撵得满山跑,末了全被一网撸了。 猎人们拖着网里的猎物还有妖怪。 嗯,没化形的小妖,竟然还能口吐人言,不是妖怪是什么。 特别是那个上半身是蛇,下半身是人的蛇人,可让这些猎人稀罕死了。 猎人们边喝酒边打趣,哟哟哟,这蛇人还会瞪人呢,来来来,递把刀子来,我切个蛇胆尝尝,听说能明目,看看味道是不是跟普通的不一样。 我看咱这炊具也齐全,炖一锅蛇羹吧,听说这种半兽人,肉质鲜美,吃了能多活几年呢。 屁呀,光炖蛇羹多浪费,瞧见没,这网里还有一狸猫呢,来来来,让我来,做个龙虎斗,吃了浑身都是劲,晚上好抱婆娘。 林莽就这么被猎人吃了,被人给吃了。 林恩达一家紧赶慢赶,闻讯赶来,已经迟了。 第四十六章 凿碑力士和摄魄媚 林莽就剩下这么一骨架子,连脊椎都被抽了。 夫妻两心态爆炸,悲愤欲绝,当场黑化,直剁了猎人们喂那些个侥幸没死的小妖。 紧接着就发生了斩妖殿出手,追杀两人的事。 结果,追着追着,夫妻两没死不说,还辗转来到京都开起妖市,清风楼里卖人心,把人当牲畜,还说得振振有词的事。 要不是陈风升职加薪,陈明廷、欧举廉为了缝补关系,请人吃饭,这妖市啊,还不知道会开到什么时候。 至于林恩达两夫妻怎么会躲避掉斩妖殿的追杀,这里头,肯定有林小牧的事。 毕竟,陈风从钱小舒生平,乌鸦妖生平,鸦鹊岭众妖生平,还有这林恩达两口子生平,能推出一个事实。 林小牧突然做了斩妖小旗这事,背后不简单。 好想看林小牧的生平啊……十一爷咂摸着嘴,怅然感慨了一句。 陈风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暗道:难怪之前在镇魂司北斗科,林小牧前来问灵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呢,原来是男人的第六感啊,这林小牧竟然还有这等半妖出身。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斩妖殿混过去的,斩妖的小旗,竟然是半妖血脉,真是讽刺,不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金封尉……算了,没有证据人也不会信,况且这种秘密恐怕牵扯到斩妖殿高层,自己知道就好,告诉别人,保不齐会引来杀身之祸。 还有这阴阳册显示,林恩达两口子,运营的妖市牵扯到不少斩妖使,在这京都还有一处,斩妖殿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铲平啰才行。 拿完奖励,吃瓜生平,阴阳册给林恩达的命格判词是: “劳劳碌碌稳中求,东奔西走何日休,若使终身勤与俭,老来稍可免忧愁。” 这差不多是林恩达后半生的写照,如行事端正,自可享受天伦,只不过黑化了,最后落得现在下场。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左手持凿、身背石碑,凿带雷丝缠绕,身体残破的男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四字:凿碑力士。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其技巧,其力大,其入髓,其以身引雷。 嚯,又一有意思的玩意,跟当初双头娃的断首魅图案有得一比。 接下来就是蟒妖的称魂奖励,本命精华失了一半的蟒妖,奖励评定很鸡肋。 “魂重二两七钱,五星品质,奖励明目蛇胆一幅。” 明目蛇胆?吃了眼睛能瞪得像铜铃吗……陈风内心吐槽,自己有遮眼神技,还要明什么目,再说了,这生吞蛇胆,苦啦吧唧的贼恶心,丢虚空梭,留给五号大叔打牙祭。 命格判词倒是恰如其分: “此格做事单独强,难告夫君作主张,心问口来口问心,晚景衣禄宜自强。” 好好的蟒妖不做,学小白报恩做人,做人就做人嘛,最后黑化又不做人了。 收尾判词后,显现图案。 是一人身蛇体头发结多条束辫的半蟒形象,失了美艳,多了浓浓的妖艳。 旁配三字:摄魄媚。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摄魂掠魄,夺灵精血。 陈风不仅感慨林恩达日日跟妖做体操,还能活到老,得亏祖上雕碑积的阴德够多,但凡换个人来,早被吸成肉干。 林恩达和蟒妖的死,并未破了这方小世界平衡。 陈风还是被困在里面。 不过,他发现异常,难怪之前在北斗科没有称到涉及妖市的魂呢。 这小世界连魂都能给困住。 不过飘荡的魂不多,看状态,似被施了什么法,变得并不凶残,或者换个说法,凶残的魂都被处理了。 因为从数量上和妖市开的时间来对比推测,此处的魂数,理论上应该远远多于眼前所见。 陈风正要称个魂探探究竟。 小世界突然崩溃,呜呜泱泱冲进两拨人来。 前者统一配刀,纯黑对襟铠甲,浑身煞气缭绕,妖魂因果在陈风遮眼看来,极为浓郁。 当头人不是别人,正是脸有浓密胡茬、小三角眼,面色铁青的斩妖小旗林小牧。 当初在北斗科天玑组问灵不成,胡须被火漂,这会看来,还没长周正呢。 后者配置五花八门,玩什么的都有,制服倒是统一暗紫束腰劲装,做工大气,不华丽但用料考究,腕袖金丝戥子称图案的镇魂使。 打头的是去摇人的欧举廉,他身旁是刚升任镇魂使队正没一天,看到陈风后脸色稍缓的扑克脸曹广孝。 林小牧在林恩达和蟒妖的尸体上扫过一眼,眼神猛地一缩,再也不敢去看,声音低沉地指向陈风,“来人,把这贩卖人肉,与妖人勾结的贼子拿下。” 当地一声,唰唰唰抽武器的声响,十来镇魂使挡住斩妖使去路。 “我看谁敢?”曹广孝眼神阴柔,眯眼一瞪,指着陈风和地上的陈明廷,“此二人奉我镇魂司之命,前来调查,岂容你斩妖殿污蔑。” 曹广孝行啊,一句话不仅定性是污蔑,还把事情上升到镇魂司和斩妖殿的层面,高高举起这一手牌打得不错,不愧是曹扑克,会出牌。 不过陈风暗道一声可惜,这挂的是林小牧娘老子,放平时,他或许会和稀泥,此时,他没有暴走杀人,已经算隐藏得很好了。 果不其然,林小牧不接这官面茬,态度强硬,唰地拔刀遥指陈风,“这牵涉到妖,是我斩妖殿分内之事,与你镇魂司有何干系,此二人牵涉其中,我斩妖使拿人问询,有何不可。你曹广孝刚升任队正,急需证明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这涉妖之事,你的手也未免伸得过长了吧。” 好一张利嘴,有理有据,看到双亲尸首还能保持头脑清晰,这人不是冷血,就是心思过于深沉,陈风暗暗观察,把林小牧归于后者。 曹广孝本就话少,嘴上功夫哪能这么利索,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不过曹广孝冷寒着脸,默不作声往前两步,挡在陈风身前,态度很明显,心里想着,陈风是我手底下走出来的丘臣,人,我保定了。 林小牧挽个刀花,舔了舔唇,目中凶光乍现,一腔怒火,正好借机发挥,事后无人可抓住把柄。 斩妖使们举着武器,齐齐高喝一声“退”,猛地踏前一步。 镇魂使们当仁不让,欧举廉唰地打开折扇,扇骨精钢短剑,寒光逼人。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声质疑从曹丘臣背后传出。 第四十七章 与林小牧的首次交锋 “贩卖人肉说得好啊。”陈风从曹广孝背后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转身问向欧举廉,“你搬救兵有说人肉的事吗?” 欧举廉不明所以,实问实答道:“我搬救兵也不会搬到斩妖殿头上,就连曹墓伯也不知晓个中详情,我还来不及细说,就先赶来帮忙了。” 陈风看一眼曹广孝后背,暗道一声冷面心热真上司,有心了。 陈风话锋一转,指向林小牧,“既然这样,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清风楼卖人心,此处开有妖市卖人肉的?” “我……”林小牧眼神一凝,正要狡辩,被陈风猛地提高嗓门打断,“除非你与妖市早有勾结,早知个中门道,所以贼喊捉贼,欲杀人灭口。” “血口喷人,我堂堂斩妖小旗,岂容你区区称魂师置喙。”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此乃镇魂司北斗科天玑组陈丘臣。”曹广孝幽幽吐了一句,语气不紧不慢,似隐含笑意,“也不是斩妖小旗可以随便污蔑的。” 如有画外音,此时应在林小牧心里配一句“firstblood”。 欧举廉收回折扇,慢悠悠拍在手里,又补了一枪,“我们来的路上,正碰上整装待发的斩妖使,你说巧不巧,人急的很,生怕我们先到一步。” doublekill。 “当然急,急着来毁尸灭迹嘛。” 陈风最后总结,来了一个triplekill。 三杀下去,林小牧竟然没慌,他手下的斩妖使可就没这么深沉的心思了,脸上虽没表现出来,神色却是频频看向林小牧。 “兴你们得了线报,就不兴我们得了线报?”反正没有证据,林小牧有恃无恐,“说到对付妖,我们斩妖殿才是专业的,据线人回禀,可是亲眼看到镇魂司的三位丘臣在清风楼食人心啊,这要是传出去,呵呵。” 呵呵你麻皮,线人?什么线人,恐怕是那个被陈明廷追丢了的鼠妖小二吧。 不过听这口风,林小牧态度软了,来日方长,陈风觉得是时候见好就收。 “那既然如此,你查你的,我们查我们的,互不干涉。”陈风说着话,给曹广孝使了个眼色,毕竟镇魂司在场的诸位,他的官职最大。 “善。”曹广孝懒得费口舌,面无表情吐出一字。 “请。”林小牧收回兵刃,冷哼一声。 这作态又让陈风对他的评价高出一线,这人非泛泛之辈,不仅心志坚韧,还能屈能伸,知进退,懂审时度势。 是个劲敌,陈风的斗志升了起来,前世职场暗斗的那种头皮发麻的激情感觉又回来了。 陈风这心底刚对林小牧做出最终评价呢,又听他似是咬着牙音在问,“这一人一妖的魂魄呢。” 陈风还没搭话,只听曹广孝呵呵一乐,“这牵涉到魂魄,是我镇魂司分内之事,与你斩妖殿有何干系?” 没看出来,曹广孝还是个小心眼,把林小牧刚怼他的话,换了个说法,几乎原封不动地回怼了过去。 林小牧被呛得脸色憋红,咬牙切齿连说了三个“好”字,抬手一指陈风,“既然这样,谁也别想好,两人作为当事人,跟我回斩妖殿走一趟。” 得,怼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这又回到原点了。 陈风知道林小牧打的什么主意,早在北斗科那个独角仙上见识过他的手段了,他有问灵手法,能问魂知真相。 这林小牧是准备公器私用,问魂林恩达和蟒妖,好知道是谁做的,憋着要报仇的心思。 不过陈风有恃无恐,被称魂师称过的魂会变得浑浑噩噩,跟失了记忆差不多,而且被玲珑秤称过的魂,又上了阴阳册,林小牧能问出个寂寞。 “给你。”陈风把林恩达和蟒妖的魂扔给林小牧。 陈风在拿捏林小牧的心思,这两魂不能不给,不管他为人如何,毕竟这是人亲生父母,能忍到现在这个样子,已非常人。 如果在这事上硬顶,别人不知道,陈风肯定知道林小牧会暴走。 而且陈风赌林小牧心中有鬼,以两魂换两人,达成默契,不消节外生枝,对于陈风来说,奖励都拿到了,生平都嫖过了,充其量只是少了两条投喂大舌头的魂,于自己并无损失。 而且这破碎的小世界,还有少量的其他魂,镇魂使不会空手而归,以林小牧的性格,断然不会在这事上作梗。 “老大,做事。”陈风悄悄在曹广孝身后低语,轻轻捅了捅他的背。 曹广孝也不是傻子,看林小牧收了魂默不作声,不再旧事重提的样子,知是已达成默契。 “拘魂。”曹广孝轻喝一声,指挥镇魂使行动。 林小牧脸皮抽了抽,朝急急看来让他拿主意的斩妖使轻轻摇头,神色有些落寞地去收了林恩达和蟒妖的尸体。 陈风本想踩上一脚,说一句“默哀”什么的,不过看到林小牧的神情,终究还是放下了这心思。 厚不厚道先不说,林小牧什么为人也不谈,林恩达和蟒妖的一生,黑化之前,除了隔壁老王那一庄,做得不地道,其他可圈可点。 后来黑化,心态爆炸,也是事出有因,林莽被猎人吃了,换做是谁,自家儿子被人吃了,也不会心平气和。 不过,这不是京都开妖市卖人肉,清风楼里卖人心乳鸡的理由。 做千万件好事,也抵不过做一件坏事,功过不是这么相抵的,此标准放之四海皆准。 曹广孝的镇魂使小队,拘魂拿业绩,小赚一笔。 一行人打道回府。 正如林小牧所说,妖市是斩妖殿的事,后续事与镇魂司无关。 不过曹广孝有些气不顺,升任镇魂使队正,头一回出队,就差点栽了,这新官的三把火头一把就差点烧成打火石的火星子。 看到原上司一脸便秘,闷不做声,沿路一句话也没有的憋屈样。 陈风一拍脑,差点没给自己一脑锤。 刚尽顾着悄悄在林恩达和蟒妖尸体上埋铁线蚁了,怎么把那事忘了。 “老大,这队伍暂时先莫收。”陈风摸到曹广孝身前,压低声音,“这妖市在京都还有一处……” 陈风话还没说完,曹广孝眉毛的凝霜就结了起来,提起陈风的衣领把他往外一抻,低吼道:“还不带路,清风楼那处既已暴露,想必另外一处也收到消息,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陈风二话不说,头前带路,却是扑了个空,连魂都没剩下。 藏在暗处的林小牧盯着远方的镇魂司众人,眼睛通红。 他狠狠一捶土墙,也不知跟何人说话,咬牙切齿道:“启用红袖,我要陈风死后魂飞魄散。” “喏!” 一声嘶哑的应喏,土墙地下尽显出一口黑洞,声音的来源似从地底传来。 …… 第四十八章 事必躬亲陈丘臣 第二日是陈风升任丘臣正式上任的第一天。 别组的称魂师都是满员十五人。 唯独天玑组,十三人。 永不补缺十三号,升官加薪十一号。 十一号人没死,补什么补,这不是咒人家吗。 新官上任,循例是要讲话的,总结过去,把握现在,展望未来,加加油,打打气,这套流程,到哪里都不能免俗。 陈风一扬手中的单子,清了清嗓子,说出一句让天玑组称魂师们掉下巴的话。 “今儿的称魂任务,我包圆了。” 看着陈风怀揣一摞单子迫不及待往称房加快脚步走去,称魂师们朝五号围拢过来。 “五号,你平时不是跟十一,不是,咱陈丘臣走得近吗,咋回事?” “是啊,这新官上任头把火,直接给我烤焦了。” “莫非是人还没适应新身份,在那一次性搞个过渡期仪式?” “瞎吵吵什么,瞎吵吵什么。”五号大叔往凳子上一坐,半条腿盘起,嘬着牙花子,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朝人摆手分析: “知道咱称魂师为啥换得这么频吗?” 五号大叔扫视众人一眼,这才故作高深接着说:“对咯,不就是称魂耗阳寿,经常发生诡异,死得不明不白吗。” “咱丘臣什么人啊,从称魂师升迁上去的,不是那种外调来的,知道咱们的疾苦,体恤咱呢,他是自己拿命在保兄弟伙的平安,这等贴心的上司,上哪找?” 众人哦地一声恍然,议论开来。 “陈老大不忘初心,有良心啊。” “是啊是啊,以后对他尊重点。” “这世上竟有如此体恤下属的上司,我方才还内心诋毁人家来着,哎,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好人啦,大大滴好人。” “为官当如陈十一,纯良恭德好上司。” …… 一群今日不知明日是死是活,混日子的称魂师,头一次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好像有一缕阳光从头顶照了下来,还别说,这种感觉,懒洋洋的挺舒服。 五号大叔滋了滋牙,舌头舔着苦涩的牙缝,内心嘿嘿一乐,暗道:陈老弟,老哥我可不能白吃了你的明目蛇胆,咱眼睛雪亮着呢,谁敢在第一天给你找不痛快,我拔了他舌头结头绳。 大好人,纯良恭德好上司,咱的陈大官人,这会正称魂拿奖励乐得合不拢嘴。 当称魂师那会,每天限额定量,最多一次才五六个工作量,拿奖励、嫖生平、得修为,总觉得差点意思,跟没吃饱一样,老盼着再多点,再多点。 如今当上了丘臣,别的组管不着,天玑组那就是自家锅里的肉,谁也别想跟我动筷子。 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当然,咱十一爷,是局气人,这点小心思,哪能够啊。 当初在魂井,跟大舌头一番心声吐露,穿越到这大顺朝的自我定位算是有了准头。 陈风包揽了称魂任务,何尝不是在保护天玑组众称魂师。 称魂师大多都是苦哈哈出生,但凡活得下去,谁愿意进这魔窟挣银子? 就连五号大叔这种有京都户口的良家,都不得不卖死契给家人搏一搏,那更别提京都以外的老百姓什么日子了。 陈风还有一层考虑,看尽天下人生平,这世道是不太平的,妖魔横行,老百姓的日子魔幻得很,他隐约有种天下要大乱的感觉。 既然有称魂得奖励、修为噌噌涨这便利,为何不尝试着做点什么呢? 譬如眼下这天玑组的十三个称魂师。 丹药当花生米供着,是头猪也能给喂成高手吧。 往后拉出去,妥妥的天玑十三大肌霸金刚,也算是个原始班底吧。 而且妖市的事,算上去只是解决了一半,这个毒瘤可不能让它死灰复燃,陈风明知道斩妖使牵涉其中,却又苦于无证据,还不得赶紧称魂嫖生平,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今日进天玑组的称魂任务,有五单都是陈风指定要的,嗯,走的老上司,曹广孝曹墓伯的后门。 这五单,来源统一,都是妖市里拘来的魂。 奖励还算可以,头四单里有个卖杂耍的,得了一本大力金刚腿的腿法,看上去还不错,到时候给五号大叔学了,教教其他的称魂师。 另外三单,奖励修为两年,破鞋一双,凝神丹小瓶。 破鞋是真破鞋-0-,生平也是很破鞋-0-。 凝神丹陈风尝了尝,有滋阴补阳,灵台清明,横练肉体之效,这对他已经没啥大用,得,称魂师们有福了。 总的来说,这四单的生平,都不是很精彩,没啥可表,唯独死因统一,都是被妖兽斩了卖肉。 其中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过最后一单,不仅奖励给力,生平有味,最终还牵扯出了妖市后面的一条线。 为啥同是妖市的冤魂,唯独他的生平有线索呢? 这说来就话长,容我细细道来。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老手艺人。 人送外号糖人章,跟自家孙女相依为命。 说起这制作糖人的传统手艺。 陈风前世也是见过的。 大多用蔗糖或麦芽糖当原料,按照制作工艺的不同,细分为吹糖人、画糖人、捏糖人三类。 后来科技进步了,开始用模具批量制作,又有了塑糖人一说。 但这糖人章的手艺,不归在这一列。 人不吹,不画,也不捏,更不会塑。 独创一派,叫糖人。 怎么个叫法? 那可神了,跟变戏法似的。 平日糖人章有一挑子,一头是小方柜,一头是小炭炉。 带着孙女走街串巷吆喝几声糖人换鸡毛啰、糖人换头发辫啰。 只要是他爷孙俩出现的地方,指定人满为患。 不单是小孩子喜欢吊人屁股后面起哄,大人也愿意凑个热闹。 无他,糖人章的活好。 要是去摆摊卖艺,指定赚得铜板叮当响。 不过糖人章就喜欢走街串巷,糖人不卖钱,只换,用糖人换鸡毛、发辫,甚至是人身上剪下来的指甲,小孩子脱落的乳牙,要是有死皮也行,割下来的巴掌茧子也可以。 甭管是什么吧,反正都是寻常百姓人家拿出来,不会伤筋动骨的东西。 百姓也愿意换,不说糖人好吃不好吃,看糖人章露一手,都值了。 第四十九章 绝技——叫糖人 收完东西,做好登记。 糖人章就开始从小方柜里拿大勺子搁炭炉上化糖。 他那小孙女就安安静静从旁收拾东西,给人发个取糖人的牌号。 说起这小孙女,那模样精雕细琢的,粉嫩粉嫩,看上去老可爱了,可惜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但人抿嘴笑起来那叫一个甜。 毛都没长齐的小生瓜蛋子,瞅一眼那笑容,心里的想法都打磕巴,“小姐儿笑起来真甜,好想舔一口”。 哑女似能看穿人内心,阿巴阿巴一跺脚,气呼呼的直冒汗。 这一冒汗,空气中的甜丝丝更浓郁了。 糖人章乐呵呵的,宠溺地给孙女揩去细汗,转身就怒骂生瓜蛋子,“走走走,不稀罕给你弄糖人,再不走,把你变成糖人吃了”。 小孩子谁在意这个,吓唬不住的,还尽赶着往前挤,说道,糖人爷爷来吃我,范老爷说我的童子尿甜,治病效果好着咧,给哑巴姐姐喝了,她就能说话了。 嗨,真童言无忌。 谁都不会跟小孩子计较是不? 不,糖人章可急眼了。 两手一握,双指竖立,单脚往下一顿步,口念一声“起”,整个跟请神上身的仪式差不多意思吧。 糖人章再往糖水里一点,说道“爷们,给来条蛇”。 歘歘歘糖响,一条拇指粗的橘黄色小糖蛇就窜出来去咬生瓜蛋子的屁股蛋。 生瓜蛋子嗷嗷叫,往后一摸,啥血没有,扭头一看,屁股后面拽一糖蛇,屁股蛋子上全是糖印子。 这给孩子吓得,眼泪婆娑爬起来就跑,屁股后面还吊一尾巴晃悠,活像一条没夹断的便便。 看热闹的人,反而起哄直鼓掌,好喂,糖人章整活叫糖人了,好活,看赏,再来一个。 呼啦啦的鸡毛、纽扣、线团子乌七八糟的东西往下落,活像咱现在看国足,边骂傻哔,边扔矿泉水瓶子。 动机不同,性质一样,都是给看激动了。 叫糖人,就是这么个叫法。 糖人章一会“爷们,给整一猴吃桃”,一会“爷们,给整一元宝灯笼”,一会“爷们,给整一花姑娘”……这个真没有。 也不知道他爷们爷们的叫谁,反正只要他叫的,大勺子里糖水就歘歘歘往外冒。 什么金瓜、石榴、桃子、鸡、狗、寿星、和合二仙、渔翁钓鱼、文人武士、宝剑、鸟兽、罗汉、财神、寿星、宝塔等等等。 几乎囊括了世间万物。 但凡所见,尽皆可叫。 就是这么个奇人,挑担带着哑巴孙女叫糖人。 日子过得不算滋润,但比普通人家好太多。 哪朝哪代都饿不死手艺人,何况糖人章这手绝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走到哪火到哪,搁现在,那妥妥的大网红,几千万上亿粉丝的那种。 不过人红是非多。 这一日,爷俩来到了京都。 起初风平浪静,京都人看稀奇,出手还比乡下阔绰,还有人给丢铜板。 这铜板哗啦啦下雨的声音,可就遭人惦记上了。 谁啊? 一群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走路挎臀,故意往人小姑娘怀里撞的街痞子(街念gai,才有那味儿)。 街痞子一看,好家伙,这钱赚的轻松,这老头是一摇钱树啊,不炸点油水怎么能够? 街痞子脚踹炭炉上,颤着腿劲,扬起下巴,拇指朝自己,喂,勒老头,知道咱这地儿是谁家照应的不。 糖人章低声下气跟人说好话,塞一把铜板进人手里,各位爷,江湖饭,江湖规矩小老儿懂的,小小意思,还望给口饭吃。 街痞子都愣了,我擦咧,一把给这么多,你把我接下来准备好的发飙台词都给整忘了。 街痞子一看这老头是个软柿子啊,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看来是个外乡人,不懂行情,那感情好,爷们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街痞子抖着腿,垫着手里的铜板,说道,你生而为人,叫一声就能出个糖人,我看你是魔道中人吧,走,跟我去伏魔堂验明正身。 街痞子嘛,扯大皮吓唬人,也不是真要这么干,就是先咋呼咋呼,钱到位,一切到位。 糖人章这边还在说好话呢,身旁的哑巴孙女听到这话,又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不消一会,在众人目瞪口呆下,这孙女竟融成一滩糖水化了。 嚯,糖人章哪来的什么孙女,孤家寡人一个,凭手艺叫的个糖人,以慰心灵呢。 糖人章可是把糖人当亲孙女了,看到孙女化了,直接急眼,悲从中来,凄厉大喊一声我的甜囡囡欸,转身就叫了头吊睛猛虎。 这糖虎可不是当初吓唬生瓜蛋子那糖蛇。 通体橘黄,还能隐约看穿对面,却是凶猛无比,跟个真老虎不相上下,咔嚓一口,街痞子脖子上就剩下一沾满糖水的碗口大个疤,滋滋滋往外喷血,都给喷出了彩虹色。 当街行凶,城防来拿人。 拿了个寂寞,人糖人章一不做二不休,糖人唰唰叫,街面上到处是糖做的古怪玩意,肆意行凶,城防被糖水粘住,几乎个个成了只能出气的糖浆人。 糖人章趁乱裹了哑巴孙女的糖水,叫出一凤鸟,飞天跑了。 这京都闹幺蛾子,斩妖殿岂能让你如愿,几个斩妖小旗带队,斩妖使撒网把糖人章给捕了。 结果一看,这糖人章,是真糖人啊,不是真人糖人章。 真糖人章呢? 人不傻呢,凤鸟上飞走的是假的。 自己老早就混在糖人队伍中,趁乱跑了。 故事到这,欸,陈风想看的线索来了。 糖人章跑是跑了,跑到锣鼓巷子,气还没喘匀呢,地上突然出现一洞,跨擦伸出一双白惨惨的死人手,把糖人章给拉了下去。 糖人章转手就给交到了妖市林恩达两口子手里。 这死人手的主人谁啊? 说来有渊源,是当初林恩达正经死后,杀了埋一起的那个掘穴工的师傅。 不是和林家有仇吗? 怎么会帮着林恩达做事? 这不是掘穴工的生平,个中缘由暂时不知,反正咱知道了掘穴工师傅,不仅没有报仇,反而替林家做事。 看完生平,可算有了线索。 陈风默念一句“锣鼓巷子”,记住了那个伸死人手的黑洞,赶明个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一条地老鼠。 有了地老鼠,就可以拿捏林小牧了,这妖市的事,也可以告一段落。 陈风惦记人家,人家可早惦记上他了。 林小牧昨日可吩咐下去,启动红袖的事了。 至于红袖是什么? 那就只有林小牧才知道。 第五十章 天玑组的精神面貌 生平看完。 再来看奖励。 说起这奖励。 陈风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一脸便秘。 “魂重六两九钱,二星品质,奖励叫个鸡毛。” 陈风看到奖励的时候,表情是这样的( ̄△ ̄;)。 叫个鸡毛是什么鬼,不应该是什么跟铁线弄巧一般的糖人技艺吗? 你不能说糖人章叫个糖人换鸡毛,就给叫个鸡毛,没道理的嘛。 吐槽归吐槽,该学的时候照样没迟疑。 陈风嘴上不乐意,那只是对这个名字槽点满满,其实还是蛮眼热糖人章那手叫糖人的神技的。 “嘿,爷们,给来对礽子。” 陈风学着糖人章请神的手势,地板都快踩烂了,屁事没发生。 是姿势不对,还是没有糖水做媒介? 陈风不得而知,反正学了搁这,技多不压身。 再来看糖人章的命格判词: “君是人间衣禄星,一生富贵众人钦,纵然福禄由天定,若不紧守晚年倾。” 喔嚯,命是好命,可惜了,若不紧守道明了不要奔波,否则晚年不保。 阴阳册上显示的图案是一手持自己形象糖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摆弄的橘黄脸色的恶鬼,这恶鬼嘴长臃肿,像一香肠嘴。 旁配三字:甜嘴夫。 其下有小字说明:糖人技巧,猛兽出闸,可化甜言蜜语心花鬼。 咿? 可化的意思,还能进化不成? 这评定说明,陈风还是头一回见。 五条出自妖市的魂,称魂完毕,还剩下些不知名地方的,陈风继续开工,拢共称下来,总数二十六条,搁天玑组人头上,平均两条的活,被他一个人完成了。 造册入魂井,接下来的流程,陈风门清。 不出所料,又在魂井看到了翘首以待的大舌头。 这回大舌头苔色是黑色的。 “小黑啊,你知道不,哥哥我升任丘臣了。” 陈风边投喂黑舌头,边照旧自言自语。 “你是不知道哇,我的优秀,犹如烈日暖阳,刺得我自己都快睁不开眼,这不,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屌丝逆袭的事,搁咱这,就是洒洒水啦。” “哈噗。”黑舌头吧嗒吧嗒,卷起黑黢黢的舌面,给了陈风当头一扑。 给咱十一爷恶心得,都能感受到舌苔上面的小颗粒。 陈风打了个冷战,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投喂完,扭头就走,还不忘埋汰一句,“小黑啊,你可憋吃大蒜了,味儿太冲了。” 陈风走远消失不见,大黑舌头还在那吧唧舌,看那样子似乎在哈气闻味。 要是大舌头能说话,指定会说,“我~去你的吧”。 陈风回到天玑组,本想头天上班,搞个总结陈词什么的。 刚进门,一帮老大爷们,腆着个笑脸围拢过来给捏胳膊捶腿。 “爷,您辛苦了。” “老大,你没落着诡异吧。” “茶热乎着,我给你吹吹。” “还要叫点啥不,咱去取。” 看着一群糙老爷们,臭烘烘往前杵,陈风刚落下没多久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滚滚滚,又不是妹子,往前凑啥,说你呢,五号大叔,还有你,十号,把我腿放下,诶诶诶,三号,你揉哪?” 一番闹腾,陈风怀里摸出凝神丹和誊写的大力金刚腿册子,往五号大叔身前一抛,“这是能滋阴补阳,凝练魂魄,横练肉身的丹药,给大家伙分分,那功法给你学的,你不是腿脚不方便吗,看看有用没有。” 五号搂怀里,并不说话,跟众称魂师对视一阵,齐齐后退,深深给陈风鞠了一躬。 陈风心安理得的受了,别的不说,单说称魂之事,称魂师是在拿寿元称魂,陈风揽了活,光这一出,就称得上是人救命恩人。 凝神丹不多,就几颗,五号掰开来,融入水中,一人一碗分了。 “谢丘臣。”五号豪迈地吼一嗓子,咣叽一声喝下肚,完全不考虑陈风是不是拿毒药害人。 别个还有所犹豫的称魂师,看五号屁事没有,再不犹豫,咕隆咕隆的喝水声,此起彼伏。 效果是显著的,不消一会,人人面红耳赤脖子粗,浑身跟烧红一样滋滋往外冒热气。 陈风遮眼看来,那热气,竟是犹如实质的灰霾。 灰霾出体,称魂师们精气神蹭蹭蹭往上飙,特别是那些服用过血气丹的老称魂师们,药效得以完全释放,肉身血气隐隐,力量感十足。 虽没到一拳打死一头老虎的境界,但比普通人强了何止十倍,就这等身体素质,搁外面城防营招兵,那是被人抢着要的主。 五号大叔的变化最大,他本就沾了陈风的光,平时把各种丹药当花生米嚼,身体的物理改造早就完成,这会凝神丹下肚,灵魂上的化学反应更加强烈。 他身上的灰霾溢出更加纯净,跟陈风第二次体内溢出灰霾的纯洁度已相差无几。 称魂师们审视自身,天玑组洋溢着自成立以来,从没有过的喜庆氛围。 “我觉得浑身是劲,没精打采的感觉,一扫而光。” “我也是,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不说,我痔疮都好了。” “是吗,我看看。” “滚啦。” 说着说着,嘻嘻哈哈楼又歪了,平日里拉着个脸,一脸晦气的称魂师们,脸色红润,竟开始互相打趣,有了市井拉家长的热闹劲。 “十一,十一。”私下里,五号还是喜欢叫陈风十一,显得亲热。 他凑到陈风身前,抡着胳膊撸袖子,兴冲冲说道:“咱两对一拳试试,我觉得我有使不完的力气,能跟你打个平手。” “你确定?”陈风斜倪着眼,端着土瓷碗喝水瞄了一眼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五号。 “你放心,老哥我收着点力,不会伤着你的。”五号边说边虚空出拳比划,试了试力度,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不怎么会控制,不过保证不打伤你。” 旁边还有称魂师起哄呢。 “丘臣,走一个。” “五号,我压你赢啊。” “二两银子全压了老大,谁来接?” 欸,小伙子,有眼力见。 “那来吧。”陈风看都不看,喝着水,比划出一根中指。 “啥,啥意思?”五号心说,瞧不起谁,一根手指就想拿捏我? 陈风本意还真是一根手指,转念一想又怕伤了五号自尊,解释道:“没啥,通用手势,一般都用在赛事之前,各选手打招呼,表示……表示友好。” “哦,十一,你好。”五号现学现卖,中指一竖,只把陈风呛了个鼻孔飙水。 “我会轻点的。”陈风咬牙切齿,咣地就是一拳。 嗖~~~~! 五号大叔飞了出去,撞烂了好几张桌子。 第五十一章 醉心坊赏花魁 心情愉悦地出了天玑组。 陈风得回造册科复单。 也就是称魂造册的魂重资料入库。 这里有丘臣的班房,搁现在来讲,就是临时办公室,跟吹牛打屁的茶水间差不多。 迎面就碰上本家兄陈明廷。 这厮一大嗓门,重重拍着陈风肩头,“昨儿个吃饭的事黄了,我跟欧举廉商量过了,今儿给你补上。” 欧举廉闻讯也凑拢过来,折扇一摇,拍手里一收,摇头晃脑道:“食色性也,口腹之欲没满足,雕虫小技保证让陈兄满意。” 陈风就佩服欧举廉,雕事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休要拉我下水,我陈某人正人君子,不是那种人。”陈风义正言辞,作为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黄赌毒之歌,那是张口就能来。 …… 醉心坊。 是建立在桑水河畔的涉水园林。 一半在岸,一半在水。 这里是有名的销金窟,也是京都最大的美人窝子。 但凡夜幕降临,那家伙,灯火通明,鸡鸣深深入耳,河水为之染色。 还有好事之人,指着染色的江水,称之为“桑水传奇”。 传说这桑水传奇能治软塌之症,可见这醉心坊得有多少服了回春丹的老爷们日夜操劳,排泄物才能把这江水都融了回春丹的药效。 “浣红,明袖,添翠,云香名满京都,四大花魁之首。” “四人合称红袖添香,是醉心坊的招牌,从来只有四人挑客,还没有见过客挑四人的历史。” 陈明廷、欧举廉两个lsp为陈风介绍。 三人早已二楼雅间就位,带悬内阳台设计的那种豪华包,醉心坊大堂一览无余。 雅间内酒桌早已美酒佳肴摆上,伺候的小姐儿,人手一个,都不是凡俗物。 软玉怀香,檀口温酒,好一番享受。 正人君子陈十一ktv老手,新教的十五二十,只把身边的小姐儿灌得直呼受不住。 “那红袖添香怎么不见,莫不是今日不出台?” “出台?”欧举廉搂着小姐儿香到人怀里,抬头望一眼陈风,擦着嘴角的胭脂,道:“陈兄弟妙人啊,出台这个词用得极为传神。” 陈明廷推开身旁姐儿,咣咣干饭,闻言鼓着腮帮子插嘴道:“陈兄有所不知,这醉心坊的四大花魁是不站柱的,有独栋院子,每日出一人大堂献舞,想要做那入幕之宾,同样得献艺。” “玩得还挺文艺。” “可不是嘛,爷。”陈风身旁的姐儿给他酒杯添酒,嘟囔嘴道:“人家不仅琴棋书画样样拔尖,还有绝活呢。” “绝活?我还缠山找子龙呢。”陈风腰间比划个手势,在场中人秒懂。 姐儿噗嗤一笑,嗔怒道:“你果真是个妙人,指不定能入四大花魁的眼。” 陈风心说,那还稀罕说,我白嫖几首诗歌,信不信就能让尔等颅内高潮? 在这大顺京都,以才气赢个许……不是,陈白嫖的花魁杀手名号出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间,大堂就暗了下来。 丝竹瑟叩、钟磬撩拨,乐色之下,轻歌曼舞。 一群舞姬簇拥一薄纱帷幔飞出。 帷幔之内,轻纱流水,红床暖阁,满身丝帛红绸的花魁之一,裸足伸出。 单单这一出若隐若现的恰到好处,直接引来数不清的吞咽声。 “浣红喜红,明袖喜白,添翠喜绿,云香喜蓝,今日是浣红献舞。”欧举廉眼神从未从那床榻上移开,喉头动静颇大,艰难给陈风做知识点普及。 陈风却是另一番心思,这全红打扮一般人很难hold得住,还整道具花活,这浣红真就这么出类拔萃?咱前世可是阅女无数的硬盘侠。 不过等浣红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扭出真容。 陈风手上的酒杯倾泻下酒水,仍浑然不知。 久经硬盘磨炼的陈大侠,看直愣了眼。 怎么可能?我的梦中情人,高中同班校花? 陈风只觉一道激流闪电劈来,头皮发麻。 但见床榻上轻歌曼舞的浣红。 腕白肤红,指如削葱,杏眼横波眸剪秋水,鼻如悬胆色若琼瑶。 轻施脂粉如朝霞映雪,形同满月有梨涡两点。 唇红润美有芙蕖花香,齿如含贝而外郎内鲜。 腰骨纤细,款摆杨柳,纤纤随风,盈盈一握。 脐如朱丹,形状匀称。 臀儿丰盈显翘,放酒樽而不落。 绝代佳人不过如是。 陈明廷也张着嘴,一脸哈巴狗的样子,直嘀咕,“看了多少次了,仍旧看不够,这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欧举廉念念有词,颤抖吟唱,“只在梦中方可见,人间那得几回闻,是也是也,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子也。” 陈风嘬着牙花,牙龈上火,痛得厉害,怎么一个个的都是梦中情人,这明明是我的校花好吗。 嘶~! 陈风内心一惊,这不对劲,每个人的梦中情人不可能是一样的。 他遮眼看去,又是一惊,眨巴眨巴眼,眼前的浣红并无诡异,真真儿的如自己所见,是校花模样没错。 “欧兄,你梦中情人是什么模样,给我说道说道。” “起开。”欧举廉拍掉陈风搭上来的手臂,眼神都不带拐弯的。 “本家兄?”陈风捅了捅呆若木鸡,喃喃念叨的陈明廷,“本家兄,你裤子湿了。” “啊,啊,哪里,没有,不是我。”陈明廷往下一捂,面红耳赤,却发现是陈风这个坏胚子往他裤角泼了半杯酒。 陈明廷长舒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做贼心虚,支支吾吾数落道:“本家兄,我这正兴头上,被你当头一棒吓得缩了三寸,往后若是雄风不在,定叫你好看。” 三寸?岂不是才十厘米? 陈风神色古怪往他湿裤一瞧,蔫坏地捂着手做喇叭状,小声喊道:“喂,你还在吗?” 陈明廷当即羞得直拿手掐人。 “本家兄,实话实话,你看这浣红什么模样,给我描述描述。” “你自己没长眼,不消自己看啊。”陈明廷瞪了一眼怼他一嘴,末了还是不情不愿道:“这个妞儿,倍儿美,我看着就想娶回家。” 得,白说了,用词够直白。 陈风只能指望有点墨水的欧举廉了。 不过,看他一脸痴迷样,沉醉在自己世界yy不止,陈风心叫一声又没救了一个。 男的不行,只能寄希望于女的。 陈风正要找身旁姐儿说话。 乐声停了,歌舞也落了下来。 身旁的小姐姐,兴奋叫一嗓子,都破音了。 “浣红姐姐的绝活要来了。” 第五十二章 你有啥绝活? 但见舞台上浣红素手遮面,斜胯提臀,摆足了定点姿势。 台外颇有韵脚的鼓点,紧密敲响。 光这神秘感颇足的前戏,就吊足人胃口。 不过陈风内心却是颇为古怪,这鼓点怎么听来有些耳熟呢。 伴随着鼓点中的一声锣响。 浣红十指一撒,玩着手花往面颊两侧拉开。 一张媚眼如丝的勾人脸。 她再如法炮制,动作一个来回。 一张凄怨欲滴的俏媳妇脸。 时间不过五息。 浣红就变了十来张不同人的脸蛋,每一张都是拔尖的美人胚子脸。 难得的是,浣红还能配合变化的脸蛋,扶摇身姿,款款入味,精髓拿捏恰到好处,勾得人面红耳赤,心脏砰砰跳。 每一次的变幻,都让在场众人躁动不已,甭管浣红本来面容如何,在这千变万化的美人脸上,总有一款是符合自己的菜。 至少陈风就觉得,自己胃口还行,满汉全席咱都吃得下。 陈风心说,难怪有股熟悉感呢,原来是搁这玩变脸呢。 不过浣红这手变脸绝活,可比川剧变脸好看多了。 睡一个,等于睡一群……咳咳咳,打住打住,重想,是变脸这节奏间歇时间更短,脸上还没有遮掩,就跟凭空换了张脸似的。 问题是,陈风遮眼看来,并无诡异,这实际上就够诡异了好吧。 陈明廷嗷嗷叫,恨不得把怀里的冥钞掏出来往外撒。 欧举廉这会假正经了,面含微笑,眼露欣赏,摇着折扇,抿着酒,滋滋滋连续不断的吸酒声出卖了他的淡定,这厮是口水包不住了,拿喝酒做掩饰。 镇魂司的丘臣啥世面没见过? 这两货都鸡动成这样,那更不消说眼招子冒绿光的大嫖客们。 银钱如雨下,金叶子当花洒,进了这种地儿,氛围一起来,那钱就是数字,等你悔不该当初的时候,喔嚯,清洁溜溜,裤衩子都差点掏破啰。 绝活终了,妈妈桑……咳咳,风韵犹存的老鸨出来说话了。 “老规矩,浣红姑娘要看各位的绝活,谁能入了她眼,谁就是今晚上浣红院的相公。” hoho~!一日夫妻啊……陈风内心吐槽,这逛个窑子,竟逛出了“你有啥绝活”那节目的既视感。 “我有新诗一首……” “吁~” 那年轻公子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嘘了下去,什么年代了,还玩才气这一出,攒够财气再说吧。 “我会腿毛钻井术。” 陈明廷单脚搁护栏上,撩起裤腿,露出蚯蚓粗的腿毛。 这腿毛一条条的,还能左摇右摆的甩动。 握草……陈风暗呼一声触手怪,这开挂手法,谁踏马顶得住。 陈明廷身旁的姐儿都看傻了,咕隆咕隆咽口水,两股战战,恨不得给人跪下埋首。 欧举廉一撒折扇,挡住自己半边脸,示意自己不认识这厮。 陈明廷举目四眺,眉飞色舞,示意,咱这绝活安敢有人应战。 看得出来,浣红也有些意动。 她附耳跟老鸨嘀咕两句。 老鸨颔首微笑,朝众人说道:“还有没有其他绝活可比的,若不然,今晚浣红楼的相公可就……” 老鸨话没说完呢,陈明廷身旁的姐儿就咯咯发笑。 他手上举着陈明廷的腿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假的,是用面团子搓的。” 陈明廷老脸一红,夺过姐儿手中的面团腿毛,梗着脖子说道:“我何时说过是真的了,开个玩笑不行吗。” 众人又起哄,方才失落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你早知道是假的?”陈风看欧举廉挡脸的作态,自己也藏了半个身子。 “你还不知道他?早说过会出洋相,他还不听。”欧举廉摇着扇子,心有余悸道:“得亏这里不是普通地方,老鸨知道能来这的都身价不菲,不好得罪,否则换个地,还不得被人打将出去。” “无趣得紧,吃不成白食了。”陈明廷垂头丧气,把气撒姐儿头上,他一搂姐儿腰,狠狠一箍,恶狠狠道:“今儿晚上就你了,不捅你个三枪六洞,难解心头之恨。” 姐儿还在那打趣呢,“哟哟哟,爷,从来都只有累死的牛,可没有犁坏的地,你行不行呀。” 陈明廷把人往肩一抗,气急败坏就出了房,“让你尝尝我狮王鞭法的厉害。” “禽兽”,“败类”。 陈风、欧举廉双双对着陈明廷的背影“heitui”一声,同仇敌忾。 “爷,那我们呢。” 两人身旁的姐儿,身上没长骨头似的,撒娇往两人怀里咕呦。 “边去,别扰了爷们看戏。”欧举廉肩头一拐,差点把姐儿顶个大马趴。 姐儿生着闷气,嘟着个嘴,又把视线望向了陈风。 陈风身旁那姐儿把视线一档,给了人一白眼,示意这俊俏的帅哥,姐姐我吃的,你别打主意。 这边雅间小插曲。 外面可热闹了。 表演绝活的,一个接一个,比天桥还热闹。 什么胸口碎大石、吞剑、喷火、劈叉……不知道的,还以为醉心坊今晚请了杂耍班子。 先前说要吟诗的那位公子,直接脱了儒袍,撸起袖子,抠了眼珠子,独眼血糊拉碴往下流,颤着声音咬牙道:“我会抠眼珠子,谁敢比我狠。” 这个是真狠,比死了小强那位爷还狠。 人眼珠子可不是假眼,真真儿的肉眼珠子,就这么给活剜了,想睡浣红的心思都魔怔了吧。 陈风、欧举廉两人举着酒杯站护栏旁对饮,看着众人的洋相下酒。 欧举廉从旁怂恿陈风,“陈兄,这年轻人狠啊,再没人出绝活,可就他胜出了,咱镇魂司今儿来了三,可不能让人拔了这头筹。” “你咋不去。”陈风不接这茬,摇着酒杯看戏,滋一口,颇有摇晃的红酒杯那意思。 “我早试过金刚扇回旋镖了,人瞧不上。”欧举廉朝陈风挤眉弄眼,往他身边靠来,“听陈明廷这厮聊起过陈兄,身手了不得,今儿个,让兄弟也开开眼。” 陈风刚要接话。 欧举廉这损友直接举手喊一声“咱这有绝活”。 这厮说完,见吸引人目光,伸手一指陈风,缩着身子,就往下蹲。 欧举廉还一脸无辜,摊手朝陈风眨巴眼呢,示意我就帮你到这了,今晚是睡床板,还是睡姑娘,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陈风愣了下神,呱唧一声酒杯落地,心想我会什么绝活,腰~缠~万~贯算不算? 第五十三章 大变活人 “我不会。”陈风吼一嗓子,那家伙,语气神情跟“我最牛笔”不相上下。 欧举廉下巴都惊掉了,心说:你不要面子的哇? 陈风这语气神情,在外人眼里,那就不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你不会?看你样子,是你不屑吧? 抠眼珠子那公子哥,当即就不干了。 顶着流血的独眼,朝陈风嚷嚷,“下来啊,比比看啊,能比我这活绝,我抠卵蛋给你看。” 你赢了。 陈风当场认怂,抠完那玩意,还要那铁棒有何用。 公子哥见陈风摆手,得意的不得了,念叨道:“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是个没卵的东西。” 陈风还没动静呢,只觉得背后一股推力,唰一下就从二楼翻了下去。 损友欧举廉,举着双手一脸无辜。 哐~! 一声轻响。 陈风稳稳当当,落入大堂,扭头就朝楼上望去,“谁推的我?” 欧举廉人都傻了,心道我就轻轻拍了一下肩,你这做戏太假了吧。 “你……你莫挨劳资。”公子哥见陈风慢条斯理走来,捂着眼仓惶后退,麻皮欸,看走眼了,这人是个练家子。 嗨,这事闹的,一只眼果然不好使。 陈风看都不看他一眼,擦着他身,视线聚焦到巧笑嫣然的浣红身上。 远看花一朵,近看花满怀,真绝色也,我的校花,由我来播种。 莫不是校花也穿越到大顺朝了? 陈风心里升起荒唐的古怪,盯着人脸,眼神灼灼上下打量,带着疑惑跟人对暗号,“天王盖地虎?” “啊?”浣红教科书似的笑颜都止不住尴尬地窒了一息。 “对对子算什么绝活。”独眼公子哥一声抗议,引来围观的老少爷们一通群嘲。 “下去吧。” “别以为你一副好皮囊,浣红姑娘就中意你。” “对对子我也会啊,天王盖地虎,你丫一米五。” …… 周遭乱哄哄的,陈风来都来了,自然不是来丢人现眼的。 他朝不知作何想的浣红颔首点头,说一句“借你床榻一用”。 见陈风走向舞台,掀开丝幔,揭开垫底往身上一捂,看戏的众人呜呜渣渣的,都傻眼了。 这是……睡下了? 你确定这是绝活,不是掘坟? “你是猪啊。” 一声愤懑的低喝,垫底掀开,众皆哗然。 床榻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陈风,完全分不出彼此。 硬是要分,那就是一个一脸淡定,一个愤愤不满。 嘶~! 好一出大变活人。 浣红眼神止不住微缩,这大变活人不是没见识过,都是骗人的把戏,床榻是自家的,根本不可能藏人。 何况,变出的还是另一个自己。 陈风一不做二不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用垫底将铁线陈一盖,退开三步,打个响指,啵的一声,垫底落地,铁线陈消失不见。 独眼那公子哥,心态直接炸裂,哀嚎一声,“我不信,我不信啊,真是见了鬼了。” 场外还有人不服气呢。 “看你从二楼跃下,是修士吧,是不是藏有什么储物法宝。” “是啊,要不你也变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出来?”陈风掏了掏耳朵,一脸淡定。 啊,承认了,他居然承认了? 说话之人一时语塞,我变个毛线,那种能储活物的法宝,听说过没见过,就算有,我上哪找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出来。 陈风真真假假这么一说,反而打消了场中某些修士想要下黑手夺宝的心思。 欧举廉牙龈发痛,陈风这厮,果然跟陈明廷说的一样,高人藏在我身边,而我竟然还审过他。 陈兄,不不不,陈大爷,希望你不要记仇啊,你看你看,我刚推你出来,结果不是挺美嘛,美人儿看你的眼神,是看到美味的样子,呐呐呐,兄弟我可算是帮了忙的,可不兴秋后算账这一套。 陈风这一手,技压四座,就算有人不服,哪又如何,高端的海鲜食材,有时候真不是钱就可以买得到的。 只能嫉妒心起,眼巴巴看着浣红挽着陈风,往浣红院走去。 “呸,色胚。” “榨干你。” “tui,马上风。” “三息男。” “鹬蚌相怼,必有一死。” …… 各种恶毒的诅咒在众人心头响起,没别的,进去的如果是自己,那又是两说。 浣红拉着陈风双手,兰花翘指在他胸前一点,推他入座,俯身贴耳,呵气如兰,“爷,你先沐浴,待奴家换身清爽的衣裳。” “何不同沐。”陈风闻着香风,碧藕入手,尽是柔滑,内心充满期待。 “爷,你真坏。”浣红戚戚掩嘴一笑,红袖翻舞,扭腰离去。 看着浣红圆润的臀儿,陈风憧憬满满。 由侍女宽衣解带,伺候沐浴,陈风一身健硕的线条,直看得侍女面红心跳,埋头不敢直视,偷瞄着偷瞄着,竟是心不在焉打翻了水瓢。 “啊,小舒无心之举,望爷海涵。”侍女当即跪下,身下水渍湿了膝盖。 陈风没这么矫情,轻拉侍女胳膊,柔声道:“你叫小舒啊,我且问你,你家姑娘为什么以绝活挑人?” 小舒刚站起来,又慌慌张张跪了下去,埋首直摆头,“小舒不知,奴婢就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四大花魁的事,容不得奴婢多嘴,你就饶了我吧。” 看这小舒神情,也问不出所以然,别把人吓着了,陈风双臂枕在浴桶旁,微微仰头眯眼,吩咐道:“行了,我就随便问问,你搓澡吧。” 小舒这才长舒口气,站起身,给陈风抹了胰子,推油一般,不仅给搓澡,还给按穴位。 封建社会就是腐败……陈风眯着眼享受,内心吐槽,就是胰子的味道太原始了。 “左边点,嗯,下去点,再下去点……” 小舒满脸害臊,心里腹议,又不是没伺候过人洗澡,我害什么臊,不过,这位爷,怎么能这样。 陈风心里还评估呢,嗯,指法值128,手法值238,洗法值398,伺候程度值498,不错,五星好评。 就不知道后面那位包宿的四位数,是不是物超所值。 沐浴过后,裹巾入屋。 屋内灯色朦胧,早有佳人卧榻。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若问赤鱼何为醉,管鲍之交走华容。 硬盘陈大侠,给浣红打开了一条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夜半三更,痛苦摇曳的床榻久不平息。 小舒在耳房,捂着耳朵,曲着腿,辗转难眠,心里怒道,怎么还不消停,浣红姑娘也真是的,叫这么放肆,还让不让人睡了。 哼哼,那位爷,你嘴里嘀咕的都是什么呀,好难为情……小舒下意识松开了耳朵,听着听着又湿了被单,嗯,是一个脆嫩萝卜吃得多的水润姑娘。 …… 第五十四章 敛容师 夜半。 月色如洗。 晚风微凉。 整个京都都笼上了一层朦胧银毫。 桑水河银泽泛泛,冲刷着醉心坊的涉水基柱,发出啵滋啵滋的声响。 浣红院内,鼾声微微,气息平缓。 一盏橘黄映出薄纱丝账内的浅浅身影。 浣红秀发如瀑,侧卧扶首,左手食指轻轻滑过酣睡之人的侧脸,动作轻柔又细腻。 她眼中露出浓浓的兴趣,似在欣赏一幅绝世佳作。 “你倒是个会折腾人的妙人。”浣红喃喃低语,似想到什么,抿嘴窃笑,“还有妙语,不过云霄飞车是什么呀,为什么喜欢让我叫压脉带?” “真是有趣的一个人呢。”浣红嘟着唇,轻轻在陈风侧脸印上两道浅浅的殷红月牙。 她深吸口气,神色忽地有些黯然。 “可惜,浣红身不由己,否则舍妹就活不成了。”浣红叹息一声,坐直身体,盘腿呆定许久。 她披纱下床,蹑手蹑脚,轻轻拉开储柜,从中拉出来一个方形的折叠化妆柜。 柜格内描眉笔、胭脂腮、水彩染料、掐毛夹、修甲刀、扫尘刷、点睛刺……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当属一具巴掌大小,没有具体人面的塑形人体面团。 浣红取出面团小人,挑取柜格中各色小工具,点彩着墨,神情专注,指法如飞。 不消片刻,无面的小人有了面容。 骇然是陈风模样。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连眼睫毛的数量都丝毫不差,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般。 小人明明是躺着的,乍一眼看去,竟像是活的在熟睡。 一团死气沉沉的面团,被浣红妙手彩绘,生机勃勃。 这等手法,只有阴艺六脉——敛容师才做得到。 难怪浣红能有变脸绝活,敛容敛容不仅能让死人恢复原样,更能临摹外人模样。 不过敛容师作为阴艺六脉之一,可不单单是一种医美手法。 浣红手捏点睛刺,在面团陈风眼皮轻点。 小胳膊小腿的面团陈风,睁开眼来。 正直此时。 一只扑棱蛾子飞进灯罩。 油炸的声响,油灯熄灭。 屋内瞬暗。 银白的月色从窗棱斜映,照在面团陈风脸上,平添一抹渗人的银霜。 “哪来的臭蛾子。”浣红嘟囔一句,起身摸索到灯罩旁,拧开火折子,掩嘴轻呼。 浣红身后,忽明忽暗的火影中,那面团陈风诡异地周身起了鼓鼓消消的豆丁水泡。 数只黑色的铁线小米虫,宛如夜色一样流进了面团陈风的体内。 卧榻之上,酣睡的陈风,下意识翘起了唇角,似做了个美妙的春梦。 橘黄转暖,屋内重现生气。 浣红回到原处,手捧小面团陈风,弯腰放在地上,轻语一声“我已依诺完成魂牵因果,你去找尊侍,施展阴阳道吧。” 面团陈风活动着小胳膊小腿,吭哧吭哧迈开小短腿,咣叽,撞凳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看着面团陈风像王八一般笨手笨脚翻地起身,浣红掩嘴偷笑,却又是心头一暗。 她望向床榻上的陈风,神色黯然,微微长叹。 面团陈风爬将起来,哧溜哧溜一阵小跑,到了门槛,先是双脚一跳,双手抓杠一般,拉着身体往上提,过程中,小短腿一顿瞎蹬,跟个肥短的柯基爬楼梯差不多。 咣叽。 连人带脚,从门槛翻了个倒栽葱。 面团陈风再次爬起,迈开跑步姿势,诡异地扭头九十度,足足换了个面儿。 他挤眉弄眼,给目瞪口呆的浣红抛了个飞吻,这才消失在夜色中。 浣红掩着樱桃小嘴,目中露出不可思议,“我的敛容之法何时达到这般成就了?” 但见这面团小陈风,离了醉心坊,身手灵活,踩叶翻枝,腾空跃墙,映照着洗练的月色,宛如巴掌大的月下精灵。 他走街蹿巷,专挑墙角。 京都的夜晚,静谧而安详。 除了打更人的梆子声,就剩下不知为何发狂的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汪汪乱叫,寻着一团小小的黑影,紧追不舍。 差点葬送在狗嘴之下的面团陈风,小短腿快步如飞,都快抡出了风火轮。 大黄穷追不舍,低头就跟着面团陈风窜进了铜锣巷子一栋深宅。 只听汪呜,汪呜两声泣鸣。 狗叫声没了动静。 屋内亮起灯芯,继而传来激烈的低喝争吵,还夹杂着不合时宜的动物鸣啼。 “炖狗肉,闷了手撕。” “烤狗肉,撒佐料生啃。” “狗宝是我的,谁都别抢。” “安静,狗头兄,怎么处理你来安排,那谁,把这面团小人给尊侍送过去。” …… 翌日清晨。 鸡鸣报晓。 浣红院内的床榻又咯吱咯吱晃动得剧烈。 小舒顶着黑眼圈,生着闷气,打来洗漱水,哀怨地把帕子拍在脸盆里,嘟嘴嘀咕,“什么破床,清晨也这般动静,早晚劈了当柴火烧”。 隔壁做完早操晨课的二位,还赖床不起。 浣红软绵绵地蜷缩在陈风怀里,纹丝不动,连体成一个太字姿势。 马拉松丛林跑就是要不得,忒费精力,偶尔还会死个把个人。 “爷,还来吗?” 浣红手指绕红豆画圈圈,呵气如兰,声音都带着嘶哑。 “下……下次……一……一定。” 陈风推开怀中美人,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手忙脚乱穿好衣裳,咣当一声夺门而出。 “还来?不是每瓶特仑苏都出自草原的好嘛。” 浣红慵懒地侧卧着,完美的曲线,如山峦起伏。 她撑着头,望着狼狈逃窜的陈风背影,含笑的嘴角慢慢收拢成失落的模样,“对不起,没有下次了,若有来生,衔草赎罪。” 双腿发软的陈风,出了浣红院,迎面就碰上等候多时的陈明廷和欧举廉。 两人一个顶着腰,暗暗揉搓。 一个双手扶着膝盖,悄悄抖腿。 见着陈风假模假式猛地挺直腰杆走来。 两人不约而同站直了身体。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陈明廷拍着胸膛,梆梆声响,示意自己身体倍儿棒,道:“你们不行啊,哥那有好东西,到时候给你们匀点。” 欧举廉折扇轻拍手,点点有节奏,眯眼回味,一副欣慰模样,“想我溜马过山川,提枪荡劲草,那是苦战三百合,杀得贼寇片甲不存。” 陈风叹息一声,抬起下巴,微微扬首,神情皆寂寞,慢条斯理吟来,“我所向往的林荫小道,清晨和夜晚都挂满了白霜,日落朝阳起,日落又朝阳起。” 陈明廷:“……” 欧举廉:“……” 第五十五章 铁线小兽递消息 陈风踩着清晨霜露回到雨前巷。 空气清新,还夹杂着残存的夜来香味道。 收拾夜香的桶车,沿路还留下残留没蒸发完的淡黄流痕。 这才是生活,这才是老百姓的烟火气啊……陈风陶醉地深吸一口,差点呛着,赶紧捂紧怀里的肉包。 袅袅炊烟徐徐升,十有八九的屋顶没有冒热气,这时候的百姓人家多半是不吃早食的,起得早的,天擦黑亮,就趁着凉爽出门下地去了。 路过五号大叔的院子,闻到粥香,屋顶有一老汉在捡瓦补漏。 秦淑芬一家三口,秦婶在厨房忙活。 两小的在院坝搅合稻草泥,正在砌泥砖,准备补矮墙。 燕慕白挽袖挑泥倒水,一副小大人模样朝陈风打招呼,“陈叔,这么早呢,吃早食了吗,上我家吃点,今儿请瓦匠捡瓦,小米粥呢。” 燕文姬一脸半干湿的不规则泥印子,清晨的雾气浸得她小脸通红,她拐着袖口擦了把脸,接着哥哥的话喊道:“陈叔叔,小米粥呢,喷喷香。” “不了,我这买了薛记的肉包,个顶个的饱,咯,还有两热乎的,拿去。” 陈风说着话,纸袋子捏死封口,抛向燕慕白。 燕慕白嘴上叫着“别别别,不要不要”,动作却是放下泥胚木框,双手虚空捧着去接肉包纸袋,生怕给掉泥上。 见哥哥稳稳当当接了,燕文姬后怕地拍了怕小胸脯,虚擦一脸汗,嘻嘻朝陈风作揖,“谢谢陈叔叔。” 燕慕白拱了拱手,扭头又训斥燕文姬,“作揖是我们男人作的,女孩子应该行万福。” “略略略,男孩子装什么大人。”燕文姬吐舌咋呼,拿沾泥的手指抵眼下翻眼白,“我就要。” 听到动静的秦淑芬手擦着围裙走出来,也喊陈风喝粥。 陈风回道:“婶儿你忙你的,我刚吃饱,还得回去冲凉。” 秦淑芬嘀咕一句“大清早的冲什么凉,这跑马帮的莫非半夜骑马脏着了?” 我是被马骑乘……陈风内心吐槽,讪讪一笑,挥手告别,正要转身,秦淑芬又跺脚喊了一句“他陈叔,你等等”,回头就跑进了里屋。 等她再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布裹,塞陈风手里,拜托道:“这是给我那口子纳的两双垫子,还有一件长衫,对了,里面还有十几张鸡蛋饼,是他最馋嘴的东西,到时候让当家的给你们分分。” 看着秦淑芬絮叨吩咐,陈风心感落寞的同时,又有些欣慰,心道秦淑芬终于开窍了,经过幺儿幽魂事件,不再信奉那劳什子送子娘娘,省下银子正经的把持家务,我当初的做法不仅挽救了一个人,还挽救了一个家,值得。 “行,秦婶儿,这事包我身上,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鸡蛋饼我让五……吾大哥一天就吃一个,天天念你的好。”陈风差点顺嘴说漏,还好找补了回来。 秦淑芬揉了揉眼,自我往上虚虚吹,“你说这大清晨的,哪来的沙子,真是的,揉的我眼睛都红了,那行吧,真不再吃点?小米粥还热乎着呢。” “真不吃了,你看我这肚皮,给撑的。”陈风鼓着肚子,拍得咣咣响,这一举动惹得矮墙内啃着肉包的燕文姬咯咯乐,满口的酸豆角肉沫,差点给她噎着了。 “你这砍脑阔死的,就知道贪吃。”秦淑芬朝陈风歉意微笑,扭头又回去数落两孩子,“一大早上,才和这么点泥,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条懒虫。” “龙生龙,虫生虫呗。”燕慕白正是不顶嘴不舒服斯基的年纪,闻言说了一句,朝燕文姬咧舌。 燕文姬缩着脖子,单手一指,直接把哥哥出卖,“哥哥说的,我没说”。 “小兔崽子,又皮痒痒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秦淑芬四下乱找,硬是没称手的家伙。 还是陈风眼尖,指着挂在窗户上簸箕后面的鸡毛掸子,提醒道:“婶儿,那有条鸡毛掸子。” 燕慕白看陈风的眼神都不对了,是那种,你等着,我跟你没完的眼神。 陈风抱着怀中的布裹转身,听着身后撵娃鬼叫的声音,心满意足。 年轻真好啊,趁着父母跑得动,多挨几顿板子吧,否则,到了我这个父母会看你脸色行事的年纪,其实,那滋味,真的挺糟心的。 井水冲凉,冰冷冰冷,透心凉。 陈风抖着激灵,舒服地吼了好几嗓子。 那干枯的枣树,仅剩的几片枯叶,飒飒落没了。 陈风抖着胳膊,回房换衣,心下这才念起小舒的好,“早知道这么凉,我跑那么急做什,让小舒给来个热水木桶浴多好”。 收拾妥当,神清气爽,陈丘臣准备出门点卯,镇魂司当值去咯。 正当他拉开门闩,准备抬脚出门。 几只黑色的铁线小米虫和铁线蚁,正在门闩上角斗。 铁线米虫是昨晚趁铁线扑棱蛾子扑灯芯的时候,种面团体内的,这是有心之举,是为了弄明白浣红为什么会行诡异之事。 铁线蚁是妖市埋在林恩达和蟒妖两口子尸体里的,这一处,是陈风多留了个心眼,闲来一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禀,看来铁线蚁带回了值得打磨的消息。 陈风捉虱子一样,将铁线米虫搁掌心,看着爬痕写字,陈风嘴角翘了起来,“呵,歪打正着,找到了,果不其然,铜锣巷。” “逃走的妖兽,胆儿真大,还敢藏京都呢,藏,可劲的藏。”陈风一脸阴霾,心里想着从昨夜偷听浣红的话中,透露出的讯息——尊侍、阴阳道,隐约可以推测。 那个尊侍,应该就是拉了糖人章下黑洞的掘穴工师傅,所谓的阴阳道,应该跟称魂师能称重灵魂重量类似,是一种阴艺手段。 而浣红那手医美绝活和百变大咖秀,应该就是敛容师手法。 就不知她为什么舍近求远,不直接趁我“熟睡”下死手,反而要搞得这么复杂? 她念叨的舍妹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身不由己,受人摆弄? 这人是掘穴工的师傅,还是他背后的林小牧? 作为阴艺六脉之一的敛容师,本职工作不应该给亡人美容吗,怎么会在醉心坊当花魁? 诸多疑问,在陈风脑海回旋。 铁线蚁反馈回来的消息,倒是让陈风眼前一亮:林恩达和蟒妖的尸体,将要运往沧澜山,林小牧今夜亲自押送。 今夜啊今夜……陈风眯着眼,心思活络起来,既然上天给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陈风迈脚出门,在心里构想着计划,不多时,就到了镇魂司衙门。 点卯,当值,领单子。 陈风下了北斗科,进到天玑组,差点给气岔劈了。 第五十六章 天玑组被人欺负了 天玑组的十三条汉子。 歪七八扭地躺在地上直哼哼,满脑阔的包,模样惨不忍睹。 堂内的家什物件,折损得稀烂,没一样完好。 陈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玛德,有人砸场子。 “谁干的。”陈风单子揣怀里,地上捡起个腿凳子,气势汹汹吼了一嗓子。 “阎墓伯干的。” “几个狗日的镇魂使。” “一言不合就打人,我们招他惹他了?” 见着上司,几个称魂师哎哟叫着,道出原委。 “阎墓伯?是阎正纯那个镇魂队正?”陈风心说,咱称魂师属于内勤,镇魂使属于外勤,两条业务线,何况称魂师不让出门,平常人都不来北斗科的,根本碰不上面儿,今儿怎么跑我堂口打人? “阎墓伯让给你带个话,叫你不要多管闲事,咱也不知道啥意思。”五号大叔鼻青脸肿,受伤最重,捂着鼻说话,这会鼻血还在流呢。 明白了……陈风瞬间明晓个中缘由,自己刚出去还没两天,所谓的闲事,除了妖市,就是睡了浣红。 后者凭本事睡的,是人浣红选的,嫉妒也没辙。 那就是前者了。 好哇,还以为妖市只有斩妖使牵涉其中,这镇魂使里也没有好人,堂堂大顺朝两个除魔卫道的衙门,根儿都烂了。 不过这不是陈风生气的原因。 他生气的是阎墓伯的下作,拿这些普通人称魂师下手,算怎么个意思? 怎么的,打了我的人,还隐隐把原因归到我头上,是吃准了我不敢顶撞上官?然后在下属面前威严扫地? 上官又不是上司,官比我大了不起?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是北斗科的林塚侯,我还忌惮三分,你不是一条业务线的墓伯,手伸得真长。 陈风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 五号大叔眯着臃肿的独眼,一把薅住陈风,“十一,你干什么去,咱就受点轻伤,养几天就好了,人家可是墓伯,比你大两级呢,听老哥一句劝,咱忍了啊。” “忍不了。”陈风一甩手,挣脱五号的手,气呼呼道:“有本事冲我来,欺负我的兵就不行。” 哎哟喂耶的痛呼为之一窒,称魂师们心情复杂。 镇魂司从来都把称魂师当消费品,什么时候当人看过。 陈丘臣不仅跟咱们称兄道弟,还给咱们丹药改造身子,这会更是为咱们出头,这等上司,真不愧是从基层升上去的,知道咱们的疾苦。 “同去,讨个公道。”有人吆喝,引来剩下称魂师的应和。 “去什么去,你们出的去吗,都给我老实呆着。”陈风手腕一翻,数种伤药塞五号手里,“你知道怎么用吧,还有,这是你家娘子托我给稍的包裹,你收好。” 五号左手伤药,右手布裹,望着转身离去的陈风,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人去可是要吃亏的。” 五号哎地一声,又转身数落躺地上的称魂师,“都是你们,屁用没有,扫了咱丘臣的面子不说,还要老大给擦屁股,他一个丘臣,怎么跟墓伯斗。” “你就有用了,还不是没三个回合就被人踹飞了。” “三个回合怎么了,你一个回合都没撑过。”五号大叔怼了一嘴,又跺脚,“咱们说的是这个吗,啊,想个辙啊,总不能叫老大出去白受委屈吧。” “怎么想,咱称魂师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走不出大门,就得死升天凳前。” “哎!”五号急得原地打转,又无能为力,只能恨得牙痒痒,说道:“打今儿起,都给我练那大力金刚腿,谁没累趴下,我头一个踹他几脚。” “还稀罕你说。” “丘臣对咱这么好,我不练出个模样来,我跟你姓。” “就是,等咱练成了,什么阎墓伯不阎墓伯的,一脚一个踹犄角旮旯去。” …… 称魂师们叽叽喳喳,愤愤不已,直把悲愤化狠劲,当即就有人晃晃悠悠站起来,哼哼哈哈开始练功。 天玑组这边斗志昂扬,立誓不报此仇非君子。 那边陈风憋着口恶气,一路黑着脸走向镇魂使班房。 陈风一路走来,心思也没闲着,心想正好趁这机会试试其中深浅。 为自己下属出头是其一。 其二,自己打破镇魂司历史,升任丘臣这一出,太过耀眼,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把握好尺度,稍微闹闹,给人一种没脑子的莽夫印象,这在别人眼中的威胁就直线下降,我也不用成天顶着别人的眼芒提防了。 其三,试试谁是我的大腿,这升迁升得古怪,我心里也犯嘀咕。 说话间,就到了镇魂使班房。 “十一,你来这做什么,出去。”同样黑着脸的曹广孝,挡住陈风去路。 这厮一脸不开心,刚跟阎正纯吵了一架。 阎正纯不是带人打了称魂师吗,在班房跟人吹嘘,说天玑组的称魂师都是贱货、垃圾、下贱胚子,还敢跟自己吵吵,三下五除二就几个嘴巴子给人扇傻了。 曹广孝听到这话,当即拍桌子。 阎正纯还假惺惺道歉呢,说,不好意思啊,忘记曹墓伯前两天还是天玑组丘臣,这阴职跳两级,阳职跳三级的人带的称魂师,就是不一样,那什么,皮糙肉厚得很呢。 听听这话,是带着嫉妒呢,周遭的几个队正也是一脸看戏,隐隐站在阎正纯一边。 也难怪曹广孝不讨好。 从丘臣到墓伯,走完了好多人十来年都走不完的路,谁心里还没个怨气,再加上曹广孝一脸扑克脸,又不会跟人攥热乎劲,在职场,妥妥的受人排挤的对象。 “哟,这不是开了咱镇魂司先河的陈丘臣吗。”阎正纯嬉皮笑脸,阴阳怪气,“来来来,可得好好瞧瞧,这位爷,可是堪比天玑十三的传奇人物呢。” 陈风不搭理这茬,直愣愣推开给他使眼色的曹广孝,瞪着阎正纯说道:“到我天玑组打人,总要有个说法吧,怎么的,咱镇魂司是你阎墓伯说了算,想打谁就打谁?” 先给一顶帽子扣上去,暗指你阎正纯目无金封尉,肆意妄为。 “说法,好啊,我就给你个说法。”阎正纯眉眼一瞪,额角的倒刺刀疤尤为醒目。 他往前几步,直接跟陈风面对面,抬头仰视又觉弱了气势,往后退了三步,这才问班房的胥吏,“瞠视上官,在咱大顺朝什么罪。” 第五十七章 曹扑克也会飙演技 胥吏看了看冷脸瞧过来的曹广孝,下意识往后缩脖。 “说,否则本营千总视你在藐视本官。”阎正纯搬出阳职职务,就是在告诉胥吏,你不入品,我这正六品官员可以轻松拿捏你。 胥吏看了看曹广孝,又看了看阎正纯,两边都得罪不起,但人问起律法条例,不说,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往后,还怎么在这班房做事,这镇魂司可是出了名的油水足,在这一个月,抵得上外间同行两三年。 胥吏只能低声语诺,“瞠视上官,大不敬之罪,杖二十。” “杖来。”阎正纯伸手虚握,早有狗腿给递上杖棒。 阎正纯握杖在手,神气十足朝陈风歪头,“游牧副尉瞪视营千总,二十杖,是你自己领,还是我来帮你领。” 陈风就看不得这人嚣张嘴脸。 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叫个鸡毛。” 当时是,陈风只觉全身被掏空,一瞬间涌出一股晃神的乏意。 再看那愣神的阎正纯,不知怎地,就突然半跪在地,捂着肚子开始呕吐。 这人呕得稀奇,吐得古怪。 尽往外喷糖水。 哪来的糖水? 只把围观的人看傻眼。 阎正纯哇哇狂喷,跟喝多了往外顶喉喷醉酒物差不多,一会一个糖水喷泉,一会一个糖水喷泉,喷着喷着,就开始喷腥臭物。 那味道,别提有多臭,整个班房都弥漫着怪异的味儿。 这是陈风称魂糖人章得到的奖励,起初并不知道怎么用,原来当时没有施法对象,没瞧出效果,此时歪打正着,可算明白,这“叫糖人”用人身上,是这么个用法。 效果显著,陈风也不是没有代价,全身气力被抽空,比被浣红吸干一夜还累。 “你……呕……踏马……噗……”阎正纯哪还能说得利索话,嘴一张,屎黄屎黄的玩意都给喷了出来。 真满嘴喷粪啊,就连一向淡定的扑克脸曹广孝都噔噔噔后退躲避,更别提其他人了,掩着鼻子往后躲,唯恐避之不及。 阎正纯心肝剧颤,那股往上拉扯的呕吐劲,只差没把肠子从菊花尖给扯出来。 更加令他羞耻的是,堂堂墓伯,大庭广众之下丑态百出,这传将出去,威压扫地,颜面无存。 “不关我事啊,我可没碰他。”陈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跟人解释,“这人糖吃多了,腻味反胃,吸收不良,这是有医学依据的,呐呐呐,你看吧,又吐糖了,这是反刍效果,牛儿嚼草都见识过吧,道理一样一样的。” 众人乌拉拉的,离得更远了。 你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人心里更膈应,什么反刍?啊,反刍糖水我们可以理解,反刍屎黄玩意,你管这也叫反刍? 这一想,脑海中再联想到阎正纯的遭遇,当即就几个人没忍住,跟着一块把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 阎正纯吐得,吐无可吐,浑身脏得不成人样,瘫地上恶臭喧天,斯文扫地。 曹广孝捂着鼻口,脸皮直抽抽,终是于心不忍,吩咐人抬来水桶,哗啦啦给眼神都快涣散的阎正纯冲洗了一遍。 冲得尽污秽,散不尽味道。 阎正纯就跟百年的茅坑一样,就算掏尽粪便,晾个一年半载,那股子味,还是那么冲。 阎正纯人都快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刚恢复一点气力,怒火蹭蹭蹭顶头毛。 他恼羞成怒,爬将起来,提起杖棒就朝陈风砸去。 砰地一声响,杖棒断成两截,陈风借势往地上一趟,原地打了两个滚,还很合时宜地绷直身体,翻着白眼,两腿抽抽,打摆子。 “十一,你怎么了十一。”曹广孝是真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半跪在地,搂起硬挺挺的陈风。 陈风头枕曹广孝怀里,斜眼给了他一个眨巴眼。 曹广孝脸皮一僵,嘴角抽筋,顿了两息才反应过来陈风是装的。 “啊,陈风,你怎么伤这么重,我的天,来人啊,阎正纯一棍给人打残了。” 看着曹广孝表情僵硬,一脸凄迷直嚷嚷,陈风闭着眼,心里狂吐槽:喂喂,戏过了啊,你个面瘫,天生没演戏天赋,可别给我添乱了。 心里虽这么想,陈风却是很配合地一咬舌尖,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颤颤巍巍抬起手又放下,表现出一种昏迷前,吊着最后一口气,誓死也要指认凶手的倔强。 “你……你……好狠。”陈风“虚弱”地“含恨”吐出几个字,手臂一歪,软绵绵放下。 “十一,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曹广孝又开始做悲情表演,不过这厮光嚎,眼泪都没一滴,演技实在是蹩脚,差评。 阎正纯人又傻了,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杖棒下去,何时威力如此巨大? 镇魂使班房热闹大发了。 北斗科那边也听到了动静。 陈明廷、欧举廉听说陈风被人打到昏迷,对视一眼,就开始抄家伙。 这一起上战场扛过枪的战友交情,就是不一般。 欧举廉还晓得激起群愤,吼道:“拘魂线的欺负咱称魂线的,今天遭罪的是陈丘臣,明儿就得到咱们头上撒野,没见着嘛,连做了墓伯的曹广孝都被人下了绊子,这是看不起他丘臣出身的身份,兄弟们,同为丘臣,讨个说法去。” “听说是阎正纯带人打了天玑组的称魂师,咱有理在先,闹到金封尉那里,咱都占理。”陈明廷嗓门齁大,震得墙壁都瑟瑟掉粉。 另外一间,正翘着二郎腿,抿茶哼小曲的林塚侯,噌地站了起来,又慢条斯理坐了下去。 他胖粗胖粗的手指点在桌面上,半响,才津津有味地滋一口茶,喃喃道:“我这装什么都不知道,嘿,闹吧,最好闹到皇上哪,看你金封尉怎么应对……” 这边呜呜渣渣的丘臣还没走出北斗科呢,就被封尉府的亲卫拦了,“金大人已有章程,尔等如若聚众斗殴,同僚操戈,罚俸是轻的,削籍驱出镇魂司都不无可能。” 乌拉拉,人怎么来的,人就怎么撒的,原地就剩下踌躇不前的陈明廷和欧举廉。 “罢了罢了,仁至义尽,看陈兄造化。” “哎呀呀,本家兄,别怪哥哥们不厚道,实在是……哎!” 两人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反正搁人亲卫这,是留下了一个义气当头的好印象。 第五十八章 故意挨板子打罚 封尉府。 金封尉听到下属回禀来龙去脉,反而一脸淡定,自腹道:没想到啊,陈风这厮还是个护犊子的热血男儿,不错,有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不过,顶撞上官,太没规矩了,得打磨打磨。 “陈风无视尊卑,瞪视上官,杖二十。” “阎正纯目无法纪,殴打同僚,杖二十。” 金封尉吩咐下去,顿了片刻,转念一想,之所以出现这种事,多半是陈风开了镇魂司先河,糟人妒忌,这一碗水端平,怕是于他无意义,随即改口道:“陈风杖三十,阎正纯杖二十,嗯,再加上曹广孝,同杖二十。” 下属一愣,问道:“大人,曹墓伯?” “趁这机会,给他吃顿板子,往后他在镇魂使那边,路子就好走了,理由嘛,就用管教不严,纵容老部下的借口。” “诺!” 下属领命下去,带着亲卫执行封尉令。 “啪”“啪”“啪”。 节奏很统一,声音很清脆。 三条汉子,趴镇魂司校场的板凳上,屁股开花。 周遭围满了人。 男子汉大丈夫,被人脱了裤子,抡圆了打屁股。 陈风的心啊,在滴血。 …… “哎哟喂耶,怎么这么狠,皮肉都开叉了。” 五号大叔手捧着膏药罐,手劲哆哆嗦嗦的,给躺在天玑组大通铺的陈风屁股上抹药。 身后一群毛粗的称魂师汉子,个个紧着眉头,跟个委屈的小姑娘似的。 “去去去,都待外面凉快去,我又不是大姑娘,盯我屁股看,真膈应。”陈风挥手把称魂师们赶了出去,就留五号给上药。 “嘶~你轻点。”陈风屁股一绷,扯动了伤势,嘴里嘶着喔哟哟的声音,直拧被子。 “我记得你不是刀枪不入的啊,怎么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五号记起上个月跟陈风下生死墟那回,背尸人炼的铜尸都没奈何得了他,这次普通杖棒,怎么打成现在这样。 “我故意散气的。”陈风见五号没动静,扭头解释道:“我问你,丘臣顶撞墓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脑子。” 五号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你看,你潜意识都是这么想的,那你想想看,其他跟我不熟的人,会怎么想我?” “你别尽顾着摇头啊。” “算了,这么跟你说吧,咱称魂师升任丘臣是不是镇魂司历史上没发生过?” “我这身份,不知道遭多少人妒忌呢,我呀,就是镇魂司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不仅夺目,还刺人眼球。” “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呢,也就是闹不清我底牌是什么,后台是谁,否则,早遭人联合打压了。” “咱找阎墓伯这么一闹,给人留下一种不过尔尔的印象,往后,就没人盯着我了,这叫职场学。” “为啥搞这么复杂,真是不懂。”五号摇着头,继续抹黑乎乎的药,还不忘把秦淑芬送的鸡蛋饼,塞一个在陈风嘴里。 职场老鸟的嗅觉,你当然不懂……陈风内心嘀咕,叼着鸡蛋饼,舌头卷着往里吞,说话含糊不清, “还有一出,现在看来,我大概能猜到我的大腿多半是金封尉,就不知道他看上我哪点?” “看你长得俊呗。”五号开着玩笑,嘻嘻拉长音笑道:“恭喜你啊,要当封尉梳童啦。” “滚啊,我可没有难上加难叠罗汉的癖好。” “那你就要小心了。”五号居然一脸正经,分析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大道理我不懂,但我晓得一出,那就是咱老百姓家里养肥猪,好吃好喝伺候,就是为了催膘,过年吃口好的。” “是这样吗?我是那只猪?”陈风心里没来由就想起铁线陈经常挂嘴边的口头禅。 这边两人说着话。 那边北斗科的丧钟敲响。 “开阳十五,天权三,天玑二,卒。” “怎么回事,谁让天玑组的人称魂的。”陈风听到丧钟报丧,转个身,挺身提起裤头就起了床,连屁股上的板子伤都不痛了。 来到天玑组大堂,一众称魂师低着头,心情沮丧。 “谁让你们称魂的,我不是说过以后这活我包圆吗。”陈风气不打一处来,称魂得奖励被人黄了,这事姑且不谈,重要的是,天玑二号死了。 如今的天玑组每一个称魂师,都是陈风视做的班底,这一转眼就挂了一个。 “我们看大人重伤在身,心想着分担一下。” “称魂本就诡异,死活咱们早看开了,总不能让大人独自冒险。” “也不是第一次称魂,大伙心想,今日哪有那么巧。” “咱们实力提升,总不能当废物吧,为大人分忧,是咱们的本分。” 听着天玑组的称魂师埋着头,七嘴八舌诉说,陈风是既心痛又欣慰,这人心是收住了,可惜你们命哪有我硬,等你们实力比普通人强上百分,再当值也不迟啊。 陈风看着一群大老爷们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盯着脚底板不敢抬头,心下微微一叹,说道:“大伙的心思我明白,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称房,否则你们去别的组,别呆我天玑组。” 五号大叔从旁劝,“十一,你也别着急上火,你为咱们出头,顶撞上官,挨了板子,大伙帮不上忙,只能从这给你分忧,这主意是我提的,你要怨就怨我吧。” 陈风不知说什么好,阴阳册上看生平,大多是蝇营狗苟之辈,如今的天玑组称魂师们,尽是懂得报恩之人,看来不是老百姓不够淳朴善良,是大顺朝这个环境逼得人不能纯良。 “那行,违逆上司,罚阳俸减半一月吧。”这不是什么胡萝卜加大棒,陈风懂的什么是恩威并施。 五号大叔心说为你好,你还罚我?内心自然是不服气的,张了张嘴,想起陈风平日里对自己的好,又生生咽了回去。 施了威,让称魂师看到陈风铁面无私的一面,接下来自然是加恩。 “你们还有家人的,想托家书稍银子的,交给我吧。”陈风的话让死气沉沉,有些郁闷的称魂师们,眼中又充满了生气。 称魂师们,出生卑微,十有八九是流民,或者是活不下去,走投无路的边缘人士。 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并不多,就算没有直系亲属,谁在这世上,还没有个惦记的人。 有为表亲写信的,有为邻居稍银子报恩的,有为路上乞讨偷过人厨房忏悔补偿的,有为想吃一口家乡菜拜托带的……反正除了三个称魂师没动静,余下的人,各有各的理由。 “我就是家里人给卖进镇魂司的,没啥可惦记了。” “我是老家没人了,一场洪水连村子都淹了。” “我孤儿一个,积善堂当苦工长大的,差点没死里面。” 除了这三人,其他人互相帮忙,写好书信,封好银子,千恩万谢给了陈风。 陈风看了看,依照远近分类,离着京都近的自己抽空给办了,离得远的只能用邮驿。 收了托付,用五号大叔的空布囊包了,再去称房取了造册回班房交差,今天的活,如没有临时加塞,基本上就剩下摸鱼葛优躺了。 陈风心中排练着晚上的计划,连陈明廷和欧举廉陪着小心来说话,都没心思应付。 “本家兄,不是我们不够义气,实在是封尉大人出手阻拦了。” “为了表示歉意,今晚醉心坊,陈明廷请。” “凭啥我请,为什么不是你欧举廉。” “不去。”陈风故意摆着一张臭脸,闹小脾气,为今晚上的行动开脱,“本丘臣正人君子,与赌毒势不两立。” “吁~!”→_→ “切~~!”(ˉ▽ ̄~) 第五十九章 小施计,杀无赦 黄昏落幕处。 正是杀人时。 陈风窝在东门的茶摊,捡了个拐墙角的犄角旮旯,盯着前往沧澜山必经的城门,守株待兔。 陈风不是为了暴起当刺客。 只是为了盯人。 看着紧得严严实实,用丝袜状红线盖了的两口棺材,被马车拉近,陈风绷紧的心松了下来。 再看到乔装打扮成平民,远远坠在马车后面的林小牧,陈风的心更加愉悦了。 孝母啊,你这么有辨识度,藏不住的,何况,你打扮成平民,脚上还踩着官靴,省省吧,剧组没给够你钱吗,置办道具上点心吧,漏洞百出的,你要是谍战里的角色,活不过一集,信不。 陈风心里做着点评,喝茶的碗赶紧掩住半张脸……好险,这厮不愧蟒妖血脉,竟警惕如斯。 林小牧心里泛着嘀咕,今天怎么回事,老感觉心绪不宁,如依往日,此事罢了,今日得偷运爹娘尸体回沧澜山,否则乱了时辰,阴阳两衰,神仙无救。 林小牧疑神疑鬼,视线在茶摊上,多停留了几眼……那人好生古怪,喝茶就喝茶,啃碗做什,真是血脉肮脏的穷酸贱民,不占尽便宜就当是吃亏的垃圾。 林小牧冷哼一声,不再关注,远远坠在车队后面,出了城门。 陈风心说,感情好,你这打扮,是偷偷出城,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结完茶钱,陈风加快脚步,左拐右转,远方是一厚重大门,门前有两尊石像,一尊盘龙,一尊绕凤。 正是那斩妖殿衙门。 天色渐晚,黑云压月,斩妖殿门前掌灯,夜色下活像两吊睛大眼。 陈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身咔咔响,捏骨术缓缓施展,摇身一变,林小牧是也。 斩妖殿夜巡的队伍走出三支,陈风细细打量,都不是在妖市见过的,可见这些人不是林小牧下属。 陈风耐心再等,总算等来眼熟几人。 陈风迎面向前,还没开口,打头的斩妖使就快步迎了上来,他往后悄悄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大人,你不是……” 陈风早算计到这出,抬手打断这林小牧心腹,面带忧愁,压低声音,“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说,跟我去扫清尾巴。” 心腹噌地一声就拔出腰刀,表忠心道:“万死不辞。” 哈?这就信了?陈风一肚子说词没地儿说去,心说这林小牧看来积威日盛,是个不容置喙的上司,也好,省却我诸多麻烦。 当下,陈风大手一挥,头前带路,十来斩妖使不疑有他,紧随其后。 铜锣巷一处深宅旁,一队斩妖使埋伏在外,林小牧心腹疑惑道:“大人,你确定要自断手臂?”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妖兽在清风楼已然暴露,恐会牵扯到你我身上。”陈风不待林小牧心腹反应,直接低喝一声“杀无赦”。 “可是,怎么跟咱们的合作伙伴交代?” “嗯?你在质疑我?” “属下不敢。” 林小牧心腹抽刀一指,喝一声“杀”,带头冲了进去。 陈风落后半步,还在想他口中说的“合作伙伴”,莫非这后面还有牵扯? 先不管了,机会难得,先将这些卖人肉的妖兽处理了。 杀声震天,斩妖使煞气缠身,杀伐起来,凌厉无比。 宅院内的妖兽仓皇之间,殊死搏斗,还有妖兽看到化作林小牧的陈风,摸不清状况埋头冲来呼救,被陈风暗施擎天击,撞得当场咽气,死不瞑目。 搏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叫,不叫就死了。”陈风捏住那鼠妖小二的脖子,用林小牧的身份,给他埋雷。 这鼠妖瞪圆眼睛,瞳孔充血,破口大骂,“卸磨杀驴的狼心狗肺,枉我等如此信任你……噗……” 一把战刀从鼠妖后背穿来,捅了他个透心凉。 林小牧心腹满脸是血的模样,从后一揽鼠妖尸体,还给他来了个抹脖子。 “大人,杀这小妖莫脏了你手,属下僭越了。” 心腹说完话,沾血的刀在鼠妖身上擦了两下,振臂一呼,高喝一声“杀”,又踹脚往里冲。 我谢谢你啊……陈风嘬着牙花子,恨不得给这心腹两耳巴子。 陈风心说,这林小牧能做到斩妖小旗,御下有方嘛,果然是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半妖血脉能混进堂堂斩妖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刚想完呢,冲进去的林小牧心腹又咣地一声,撞破窗子倒飞出来。 一头虎兽紧随其后,血盆大口,飞扑过去。 陈风有心不去救人,转念一想,战斗还没结束,不易过早露出破绽,当即踢断半座假山,给倒飞的林小牧心腹垫了一手。 陈风错身上前,从林小牧心腹手中夺过战刀,双手一攀,高举头顶,迎头一击力劈华山,把个虎兽一分为二。 他再次踢脚,刀柄翻飞,战刀叮地一声射向里屋。 里屋一声咆哮,正是将林小牧心腹撞飞的那个羊头人。 羊头人头顶弯角,半边已被陈风激射的战刀削平。 “大人,让我来。”林小牧心腹地上爬将起来,手里一紧,一条软鞭抽了出来。 “结阵。”林小牧心腹大喝一声,两名前来支援的斩妖使同样弃了战刀不用,抽出软鞭。 三鞭分品字合击,啪啪作响,尚未抽到羊头人身上,仅是声音就让它出现了几重晃动的影子。 这鞭子不简单,专门针对妖族炼制的训妖鞭。 数声脆响,这羊头人直接被绞成一地的羊肉卷。 这些半化形的妖兽,哪是拥有合击之术的斩妖使对手,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战斗起得快,结束得更快,这就是人多好办事的优势,若陈风独自前来,费时费力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堵了。 “速战速决,一个不留。”陈风干净利落脆,带头冲锋。 所过之处,血泊满地,尽是妖兽尸体。 踹开一道门,眼前所见让陈风眼睛猛地一缩,转头就将地上还没咽气的妖兽发泄一般剁成碎块。 屋内惨不忍睹,人间炼狱。 几名眼神涣散,尚有气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嘴里塞着铁球,以防咬舌自尽。 被赤身用钩子吊在房梁上,身上尽是被小刀片过的痕迹。 这些该死的妖兽,片活生生的人肉吃。 等这几名女子被解救下来,无神的眼神渐渐有了生机,第一件事不是大喊大叫,而是直接闷不做声,咬舌自尽。 “该死,该死,通通都该死。”陈风气绝,挥刀将一颗蛇头砍成两瓣。 林小牧心腹也黯然一窒,生而为人,自然是心中愤愤。 “这藏污纳垢之地,烧个干净。”陈风吩咐完毕,走向一处枯井,这里面正是铁线米虫回禀的地方。 第六十章 废墟阴尘,黄泉汁水 早有斩妖使举了火把过来。 陈风接过火把,离得远远的往井里投了两支。 这厮谨慎得很,当然不会傻不拉几往里跳。 呿呿两声响。 火把刚入井口就熄了。 “大人,阴气太重,井下必有妖邪,属下去打头阵。” 说话之人,还一脸稚气,面沉如水,眼眶泛红,这是被刚才几名女子的惨状给气的。 陈风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是入职斩妖殿没多久,叫康年的斩妖使。 还是个没被林小牧荼毒的新鸟啊……陈风把人一拉,转身就指着暗地里幸灾乐祸的林小牧心腹,“你去。” “啊!大人,我?”林小牧心腹指着自己鼻子,以为自己听错。 “难道要我先下?”陈风阴沉着脸,学着在妖市林小牧那阴损的神情,脸上露出阴霾。 “喏。”林小牧心腹吃了一鼻子灰,攀墙爪钩井边,绳绑腰间,脚蹬井沿,给了陈风一个哀怨的眼神,呲溜一下就落下井去。 这小眼神,让陈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道,林小牧胃口真操蛋,还练击剑术? “大人,底下是枯的,安全。”林小牧心腹的声音,从井地传来,回响不重,看来,枯井不深。 康年早跃跃欲试,举着滴血的战刀,朝陈风望来询问,“大人?” 看着这个充满朝气,还没被社会毒打得想要躺平的小伙,陈风在他下井的时候,忍不住模棱两可说了句,“身处漩涡,要学会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康年还在那嘀咕,陈风直接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余下斩妖使紧随其后,这里头的斩妖使,十个有八个,都跟林小牧一样,不是什么好货色。 要不是看在康年的份上,陈风都差点动了井盖一盖,给林小牧下属一勺烩了的心思。 不过,从阴阳册糖人章的生平上和铁线米虫,得到的情报,不能白瞎,藏在铜锣巷深宅的妖兽,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重头戏还是那个掘穴工。 陈风下了井,阴风嗖凉,沁人心骨,火把是点不着了,斩妖使擦亮了荧绿的磷灯。 这种磷灯球算是大顺朝的军伍制式标配,摇一摇就能发光,跟陈风前世见过的萤火棒差不多。 荧绿一亮,枯井下的环境,更加渗人。 到处都是滋滋冒阴寒的洞口,横七竖八,杂乱无章,连头顶都不少。 斩妖使们被磷灯球映得个个脸色泛绿,跟鬼片里的吊死鬼差不多。 陈风瞬间就梦回鬼屋npc系列。 “卧槽,吓劳资一跳,你杵那么近的脸做什么?”林小牧心腹猛地推开康年,呲溜一下踩着尾巴一样直跳脚。 这厮生怕惹了陈风不高兴,陪着笑脸,裂开牙,朝陈风躬身。 陈风看那一嘴绿牙,笑脸幽幽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吐槽……凸(艹皿艹),五毛钱特效的僵尸片,再多一毛算我输。 “有人。”康年唰地一声抽出训妖鞭,空中传来爆响。 噼啪一声,抽了个空。 那些个黑洞呲呲声起,飞出数颗冒灰霾的骷髅头。 斩妖使围拢在一起,结阵劈砍。 骷髅头一刀劈散,化作灰霾尽往斩妖使身上钻。 陈风眼神一凝,对这灰霾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称魂师闹诡异的元素之一? “废墟阴尘,齐颂斩妖诀。”林小牧心腹念念有词,余下斩妖使同时吟唱。 灰霾入体不浸,被一层淡淡的清光往外抵住。 这里就看出斩妖殿和镇魂司的区别。 前者对妖邪得心应手。 后者对怨魂手到擒来。 各有各的绝活,就不知伏魔堂玩的是什么独门绝技。 这灰霾是废墟阴尘? 哪里的废墟?哪里的阴尘? 陈风压下满肚子的疑问,见斩妖使众人抵住灰霾,心下运转称魂歌,默念清心咒,同样灰霾不浸,至少现在不能露出破绽,让人起疑。 斩妖使刚抵住灰霾,其中一个黑洞噌地窜出一人。 此人浑身惨白,不是那种死人泡水里的发胀白,是久不见日光的凄白。 他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张嘴呸地一声吐出一条黄汁。 呲地一声,队伍前面的斩妖使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浇得融化了。 惨白人杀完一人,隐入另外洞口,数把战刀劈了个空。 “头顶。”陈风遮眼开着,从洞口阴寒的快速流动判断惨白人即将出现的方位。 啪啪啪三鞭,惨白人还没出来,就被压得缩了回去。 接下来,成了一出打地鼠的戏码。 陈风手指向哪个洞口,斩妖使的训妖鞭就抽向哪个洞口。 一路闪电带火花,直抽得惨白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洞口,人没见着,尽见着些散落的头发。 砰地一声响,洞口都给抽塌了,惨白人连带着泥土掉落下来,半空中吃了两鞭实在的,血肉喇出大片。 “追。”林小牧心腹见那人爬起来逃跑,领着几名斩妖使紧追不舍。 “调虎离……”陈风声音越来越小,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果不其然,受伤的惨白人刚引走林小牧心腹等人,原地洞口又唰唰两道黄汁。 一声惨叫,一名倒霉的斩妖使捂着脸,不消几息,就融化成一滩冒烟的尸水,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甚至灵魂都消散了。 这黄汁到底是什么玩意? 威力竟如此恐怖。 “散开,不要集在一起。”陈风挂着林小牧的脸,诸多手段施展不开,只能以战刀砍塌洞口的方式,堵住黄汁的暗箭。 剩下的斩妖使有学有样,打地鼠变成了填坑。 “大人,这是黄泉行走掘穴工手段,我们是要对付谁?”康年将磷灯球捏碎,在陈风砍塌洞口之前,狠狠扔了进去。 嘭地一声闷雷,地面都震了一下,坍陷的洞口,冒出一溜磷火,又瞬间熄灭。 “对付把人当牲口的幕后之人。”陈风看这康年顺眼,解释一句,也是想试试他,到底是不是林小牧心腹之一。 康年听完,满脸愤慨,“妖兽食人,死不足惜,幕后之人,千刀万剐。” 看来是个刚出“警校”,一身正气,充满抱负的愣头青,这种人跟林小牧手下当差,早晚是个死啊……陈风心道可惜。 小伙子挺可爱的,一语让陈风得了不少讯息。 既然这掘穴工是黄泉行走,那是不是说称魂师引魂入魂井轮回,就是轮回行走,是不是意味着阴艺六脉余下四脉也是某某行走? 那醉心坊花魁浣红,作为“不务正业”的敛容师,又是什么行走呢? 这拿阴阳双俸的六脉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风隐约觉得似乎捕捉到阴阳秘密,但又不太确定。 眼前的头等大事,还是解决这枯井的掘穴工,其他人什么样,陈风不知道,但知道这被浣红称之为尊侍的掘穴工师傅,往妖市送人给妖兽屠宰,就定不是好人,借用康年的话,这等牲口,应该千刀万剐。 第六十一章 掘穴枯井,棺材遍地 填坑效果显著。 掘穴工作茧自缚。 陈风这边小队人,稳打稳扎,很有目的性地将两名掘穴工往中间的洞口驱赶。 那里早有斩妖使拿捕妖网做下陷阱,只待人冒头,就收绳拿人。 “过来了。”康年一声低喝,跑去拉绳。 滋滋的青烟,捕妖网被窜出的掘穴工毁了个干净。 “杀。”康年不退反进,低喝一声,战刀舞得密不透风。 掘穴工并不恋战,扬起一把沙土,紧随就是一口黄汁。 康年侧身一翻,半空就将战刀投了出去。 咚地一声响,这掘穴工连刀带人被钉杀在墙壁上。 余下斩妖使合力插刀,把剩下那名掘穴工卡死在洞口。 数声“起”,斩妖使把个土坑直接撬了起来。 掘穴工刚要露头,被赶来的陈风一脚又给踹了下去。 闷哼一声,土坑染红。 这掘穴工自知要死,发起狠来,魂血燃烧。 阴火忽地一下,犹如打火机里的气体泄漏,啵滋一声轻炸响。 以掘穴工为圆心,四周流溢出往外扩散的阴阳线。 掘穴工秘法施展,用仅剩的一口气怒吼“杀”。 只见枯井拐角猛地冲出几道黑影,把康年撞了个后仰翻。 陈风眼疾手快,巴掌一托,稳住康年身形。 打眼往黑影一瞧,心道,这才对嘛,跟死人打交道的掘穴工,怎么可能没有阴间手段。 眼前竖立几口不同材质的破烂棺材,跟寻常土葬的棺材样式差不了多少。 眼前的棺材,有木质的、铁质的、石质的。 棺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棺材板一掀,蹦出个大粽子。 而是,这棺材整个一体,就是一“大粽子”。 木质棺材也不抗揍,至少斩妖使一刀斩去,应声就成了两半,滚落出像五脏六腑一样的污秽。 恶心归恶心,但实力真不咋样。 就在众人心里泛起不过尔尔的心思时,噗通噗通的声音传来,拐角涌出大批各色各样的棺材。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何况是数十倍于斩妖使小队,横冲直撞的棺材板。 陈风提着战刀,砍得腐臭物乱飞,刀边都卷出毛边了。 从各个方向涌来的棺材,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不消多时,就有斩妖使体力不支,刚倒下,就被棺材“吃了”。 嘶吼的声音淹没了惨叫,根本没激起任何浪花。 砍着砍着,陈风四周一空,回头望去,沿路尽散落些破铜乱铁的棺材废料玩意。 被分割在不同战场的斩妖使,不知道被围在什么地方。 陈风提了口气,正要去寻康年,裤腿数只铁线米虫,嗖嗖往上爬。 陈风捏虫在手,看那掌心疾走字样,暗叫一声康年你好自为之,扭头就朝枯井深处跑。 铁线米虫带回的消息,那掘穴工在拿面团陈风作法。 没了斩妖使在侧,陈风放开了手脚。 沿路三三两两的棺材,在擎天击的暴力刀法下,没有一合之敌。 底下枯井通道,四通八达,要不是铁线米虫在巴掌上形成箭头,陈风早就迷了路。 “大人,救……救我。”微弱的呼唤传来,地上躺着三个斩妖使,两个已没了人样,在叫唤的那人,正是带人去追掘穴工的林小牧心腹。 他断了一条腿,满身血糊拉碴的,掀开压在身上做掩护的尸体,眼露惊喜,朝陈风呼救。 “好,好的,我这就来救你……归西。”陈风一刀挥去,林小牧心腹惊讶的眼,随着头颅上飙出的血箭,死不瞑目。 骨碌碌往地滚,大好的头颅,还在张着血嘴,似乎在说“大人,你怎么舍得?” 斩了这帮忙打理妖市的林小牧狗爪子,陈风薅起他的魂魄丢入虚空梭,脚下不停。 有了这狗腿子的魂魄,到时候称魂看生平,估计就能弄清楚林小牧的龌龊事。 陈风左拐右下,眼前洞窟地势陡降,现出一深坑。 陈风毫不犹豫,直接往下跳了下去。 人在半空,就先将虚空梭里的铁线陈抛下去顶缸。 这会哪还需要考虑身份,人又不傻,“林小牧”都带人杀上来了,就算没脑子的也知道事情不对。 铁线陈手握角先生,嘴里不知叼着个啥,还一脸懵。 嗖嗖往下落的失重感,惊得他大骂一句“你是猪啊。” 条件反射就将角先生插石壁钉住了。 半空的陈风心道麻麻批,我拿你踮脚,你挂那儿,我拿什么抵消冲击力。 他顺手一薅,咔嚓,手里一把铁线。 这铁线陈见势不妙,直接脱线了。 陈风怒骂一声“你给我等着”,就风驰电掣坠了下去。 铁线陈满脸露不屑,双手攀着角先生吊在半空,低头往下瞧,撇着嘴学着陈风语气,阴阳怪气嘀咕“你给我等着”。 陈风“召唤”铁线陈出来,是有计划的。 底下正是掘穴工施法祭坛所在。 他本计划是用铁线陈当先手,自己当后手,给掘穴工迎头痛击,没曾想,这铁线陈不是那些个铁线兽,很不听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 陈风只能自己出手,唤出玲珑秤,轻如鸿毛还没发动,陈风就觉得身体刺痛,刺啦一声轻响,灵魂出了窍。 当时是,挂着林小牧脸皮的陈风肉身往下坠,本来面貌的魂体往上飘。 陈风眼见着肉身离自己越来越远,惊得无以复加。 喂,混蛋,我的肉啊。 什么玩意? 这种情况,怎么跟传说中死后魂魄升天好像? 挂在石壁的铁线陈,也是眼神一缩,伸手去拉陈风魂体,透体而过。 他不再犹豫,跳将下去,横空抱住陈风肉身,噔噔噔蹬在石壁上,缓冲几下,稳稳滚在一石台上。 那石台中心有一祭台。 祭台中央,裸露皮肤下惨白色的三名掘穴工正拿小刀割自己的皮肤。 血液滴落,溅在那个被束缚住的面团小陈风头顶。 面团陈风全身鼓消,那是铁线米虫在挣扎。 其下,血纹隐隐,一条幽暗的通道渐渐撑开。 通道内,浪声滚滚,犹如惊雷,闪烁之光,带满黄泽。 “嘿嘿,迟了,阴阳道开,黄泉路引,早知道你不是林小牧了,去死吧。”其中一名掘穴工脚下用力,一脚将面团陈风踢了进去。 正在往上飘的陈风魂体,随着这一脚,犹如高飞的风筝被猛地收线紧扯,咣地一顿,魂体直接呼啸着往幽暗通道冲去。 陈风魂体冰凉,这诡异一出,惊得他思维都有些麻木,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连想法都似乎窒息了。 在他冲进通道的瞬间。 铁线陈焦急的声音隐隐传来,“冥钞铺路,黄泉水断”。 …… 第六十二章 鬼门恪守棺,黄泉碧落崖 陈风陷入混沌。 灵魂深处带来的撕裂感,令他头昏脑涨。 他只觉自己似乎陷入无尽的坠落,四周充满令人昏昏欲睡的呓语。 他的魂体周围遍布无意识游弋的黑影。 陈风就犹如投入鲨鱼群的血浆。 瞬间将这些黑影激活得无比凶残。 黑影尽数往陈风扑来,却是冲撞到他魂体的瞬间,就溃散成烟。 这要归功于,投喂大舌头,收到的回礼。 那瓶把陈风干魂醉了的魂酒。 土主,阴俸,月,一钱。 能让灵魂越发厚重的魂酒。 陈风当白开水整了半瓶。 如今的他,魂体坚韧程度,非寻常可比。 数不清的噼啪爆响,陈风反而在冲撞中,意识清醒。 陈风感觉自己以魂体的状态,以一种飘荡的落势,往下坠。 这是一种似在天上,又似在地底的矛盾感觉。 入眼无尽的昏暗。 除了扑散成烟的黑影,还有熟悉的那种灰霾。 陈风运转称魂歌,默念清心咒,发现就算以魂体状态,也毫无影响。 心安之际,意识勾连虚空梭毫无阻隔,陈风的心态就稳了。 只不过铁线陈没在虚空梭里。 陈风以为的梦一场,如今回想起来,的的确确发生了。 阴阳道开,黄泉路引? 想起掘穴工最后说的话,陈风茫然四顾。 看不出一点阴间的影子,反而有点外太空的感觉,如果有星辰点缀的话。 飘荡下坠的趋势仍在继续,陈风控不住这种落势。 这似乎是魂重自由落体的一种自然物理现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风发现无尽的昏暗开始有了颜色。 是黑色。 死寂的惨白黑。 满目疮痍,一望无垠的黑色。 充满废墟,犹如大地震地形改变的惨淡黑。 这里莫非就是废墟阴尘——灰霾出产地? “来货了。”毫无感情波动的一声低呼,陈风不惊反喜,内心惊讶蹦出一句“有人?” 等来的不是人,是一把防暴叉样式的皮箍圈。 陈风连说话之人都没见着。 就被皮箍圈夹住脖子,打谷一样抛起弧形,又摔落远方。 噗通落地。 陈风一骨碌爬将起来,刚张嘴欲骂人,又被眼前所见骇得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远方是一个超大型拦河建筑工地。 那建筑物是在残垣断壁中,慢慢修复,尚未完工的主体轮廓,怎么看怎么像一口石棺。 工地两旁是幽黄的咆哮大河。 那咆哮声不是河水声,而是数不清凄厉的鬼魂惨叫汇集出来的嘈杂。 河里不单单是水,还有数不尽,浮浮沉沉,似永远也浮不出水面的鬼魂。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鬼门恪守棺,黄泉碧落崖。 陈风的两旁前后左右,充斥着两列往前直抵石棺,往后望不到头的“活死人”队伍。 活死人的描述都不准确,他们算不得人。 跟陈风一样,是灵魂体。 只不过从周遭人呆滞、无神、潜意识晃荡向前的神情和左摇右晃的身体判断,这些魂失了自我意识。 完全遵循某种既定规则,朝石棺方向蹒跚行走。 在陈风看来,最为诡异的,莫过于,这些无穷无尽的游魂,每一个都是肌肤惨白,是那种日久不见阳光的白。 这些……都是……掘穴工的亡魂?陈风内心的惊讶无以复加。 作为阴艺六脉之一的掘穴工,死亡的归途,就是修石棺? 那,糟了诡异,死后魂都不见了的称魂师,死亡的归途,是不是也是某个阴间工种? 那大舌头把魂儿给“吃了”,又怎么说? 陈风越想越头皮发麻,心里不断泛起苦涩,阴间……废墟……阴尘……修复建设……阳人当阴差……魂归不知何往……地府农民工…… 细思极恐。 这成了废墟的阴间,是怎样恐怖的存在,才能将地府打残? 使得完整的冥府阴差体系都不能完全运转,不得不以阴艺六脉作为阳间行走,行使阴阳平衡。 譬如称魂师的称魂计重量工作,本就是勾魂使者的工作范围,如今也不得不分成南斗科和北斗科,前者应对寿终正寝者,后者应对枉死者。 这阴间的乱象,自然就会产生连锁反应,难怪如今阳间,也是一片魔幻。 陈风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大顺朝的老百姓是眼下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阴阳不调,单以人来说,都会大病一场,何况是两界大势。 陈风这边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突兀。 两列队伍,无声无息,毫无意识往前游荡,唯独原地站一个不动的。 啪地一声爆天鞭响。 行走的队伍,似是听到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声音,下意识就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陈风预感局势不妙,学着四周的魂,匍匐在地,还是慢了一步。 “还有个不太老实的。”阴测测的声音,伴随一阵马蹄。 队伍的侧面冲出两人两骑,还没看清人样,就是两击鞭子抽向陈风。 陈风手臂一紧,准备装傻硬抗。 不装傻不行啊,眼下还搞不清状况,局势不明下,没脑子的愣头青才会暴起。 啪啪两声响。 陈风眼珠子都鼓得差点突出来,当即差点压不住杀人的心思。 这两鞭子,抽下来,灵魂体差点溃散,这种疼痛远不止肉体承受的那种痛,是灵魂撕裂的感觉。 陈风都不用装,实打实地往地上一扑,浑身抽搐。 “这下老实了,哼。”冷哼一声,马蹄声逐渐行远。 陈风遭了电击一般,浑身麻痹,咬牙颤巍巍扬起头,看到两名穿着藏青色皂隶服的骑马阴差扬长而去。 阴间就是阴间,区区皂隶,都人手一把打魂鞭,差点把劳资魂儿给抽溃散了。 论起阴职来,我可是丘臣,比你没有官身的阴差皂隶级别高多了……陈风有些啊q地想着,紧跟着再次前行的队伍节奏,踩着同样的游荡步伐,一脸浑浑噩噩。 内心却是活络起来: 怎么回去是个问题。 总不能真个去修石棺吧,看这工程量,怕不是要比金字塔的工作量还要繁重。 而且,这石棺拦黄泉而建,修电站一样的大坝,是要用河里的魂发电吗。 那我是称魂师出身,你们掘穴工的工地,我是不是胜任不来? 既然这里是黄泉河,那是不是意味着通体通连,当初坐摆渡船到生死墟的那一条支流,是不是跟这主流能连通? 理论上,我是不是可以寻到那条支流,到生死墟等到发阴俸的日子,再让五号大叔给我带回阳间,寻我肉身还阳。 不过,也不是非要回去不可,这里所见,全是魂,我称魂拿奖励,能拿到手软,不消时日,注定天下无敌。 想着想着,却是被一阵阵的噗通落水声打断。 第六十三章 冥钞铺路,黄泉水断,有钱能使鬼推磨 “棺帽离地三尺三,阴气不入品,修石棺。” 队伍旁,有阴差拿着录册,比照游魂,念出死后葬地规格,此游魂送入工地。 这棺帽就是棺材顶部,几尺几,就是埋藏多深。 掘穴工以挖穴下棺录尺寸,就跟称魂师称魂计斤两一样。 “棺椁套院一尺二,阴气不散,上品,入黄泉。” 此游魂,直接被阴差推入河中,奔流的河水,伸出数不清的手臂,只把这游魂拉得瞬间消失。 陈风瞟了一眼,内心不寒而栗。 那黄泉水似是食魂兽,怎么喂都喂不饱。 轮到陈风站定。 那阴差皱着眉头,翻了好久,嘀咕道:“阳元未尽,无棺气论品,这是哪里来的魂?” 旁边有一皂隶阴差,也就是拿打魂鞭抽过陈风的那位,凑到阴差耳边嘀咕,“捕头,这人是阴阳道落下的。” 那被唤作捕头的阴差,把录册一合,恍然,也不说话,就盯着皂隶看了两眼。 那皂隶点了点头,五张冥钞以晦涩的手法,夹进了录册。 捕头满意地舔了舔唇,也不看录册,宣道:“棺口布红绳,阴煞凝结,上上品,入黄泉。” 眼前一幕,陈风看在眼里,装傻充愣,浑浑噩噩,默不作声。 入黄泉,正合去寻生死墟那条支流的计划。 噗一声,陈风被皂隶推向河中。 陈风身在半空,才发觉跟想象中的畅游不一样。 人还没到水中,水中就伸出数不清乱舞的手臂,活像前世玩信任背跃的团建活动。 噗通声响,陈风没入河中。 无数支离破碎的游魂残躯,往他身体靠拢来,似乎想要取代他身体原本的部件。 阵阵阴寒,透体刺凉,就算称魂歌的运转,也挡不住这股钻心的凉意。 陈风身体一震,周遭的残躯溃散无影,这些游魂残躯,早已不是魂体,而是一种执念化作的怨气。 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怨气呢。 陈风很快就体会到了。 这黄泉水噬魂。 以陈风灵魂的厚重坚韧,依然抵挡不住这蚀骨销魂的伟力。 他的灵魂在滋滋起皱,像被浇了硫酸一样,那股腐蚀力在一层一层往里透。 这股力量,即凶残,又猛烈,完全不给陈风称魂歌消融的机会。 如是少许黄泉水,自是磨炼魂体的绝佳打磨石。 但是,如今,陈风所承受的,是无穷无尽,不给人喘息恢复的“王水”。 长此下去,不消多时,陈风也会化作只有执念的怨气。 不过,他一直没有忘记铁线陈说过的那句话“冥钞铺路,黄泉水断”。 虚空梭里称魂得奖励攥的冥钞数量,陈风论第二,北斗科没人敢称第一。 一沓冥钞在手,水中撒泼,周遭的黄泉水为之一窒,每张冥钞撑起约莫一寸隔膜空气泡。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冥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消融。 陈风施展钞能力,大把的冥钞拿出来,一张张贴身上,给自己做了件钱衫。 随着越来越多的冥钞贴身上,陈风隔开的空气泡虽然依旧是一寸,但稳定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冥钞的消融速度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冥钞铺路,黄泉水断,有钱能使鬼推磨。 陈风顺势沉入河底,底下根本不存在淤泥。 既然机会难得,自己又是冥钞大户,何不把握这个机会好好磨练一下自身。 陈风小心翼翼,只收取点滴黄泉水,锤炼魂体。 刚开始,是痛苦的,随着称魂歌的运转,点滴之物,已不能对陈风造成任何影响。 点滴变成几缕,又是一翻痛苦的体会。 陈风龇牙咧嘴,痛不欲生,撕裂感、拉扯感、侵蚀感、痛苦感,被前所未有的放大。 但效果显著,灵魂厚重变得愈发坚韧,竟有莹莹发光的征兆,随着黄泉水取量的不断加大,陈风整个变得晶莹起来。 直至取量约斤重,才达成最终的平衡。 陈风捏了捏魂体的拳头,有一种肉身在握的感觉。 他舔了舔唇,看着身上消融得七七八八的冥钞,又从虚空梭里补了不少。 “好东西啊,又可以泡澡,又可以当杀人手段,不带点回去,岂不是可惜。”陈风意识“看着”虚空梭里的东西。 第一眼,就瞄向了柳叶净瓶,这黄泉水能不能装姑且不论,瓶子里还有两滴念珠,肯定不能随便存放什么东西,更加不能混装,两者万一冲突,岂不是要亏得喊天。 陈风试了用不少的器皿来装,结果都被融了,最后索性不挑了,耐心地挨个试一遍。 就在他试得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手中一个临时捏起的泥巴碗,竟然承受住了黄泉水。 这泥巴? 陈风脸上古怪得很,正是取自那座平平无奇的女鲜尸坟墓。 嘿嘿,你也有今天,叫你当初差点晃瞎我眼睛……陈风咣咣刨坟土,做了个小池塘,要不是怕把坟给刨穿,招了诡异,陈风不介意把那大凶照抛尸,然后把坟穴当黄泉水储存池。 又泡澡,又取水,这一趟,因祸得福,掘穴工赚不赚咱不知道,反正陈风不亏……如果能还阳的话。 陈风抖了抖,把完全消融的冥钞残骸抖落,数着虚空梭的存货,估摸还能顶一阵。 不过,黄泉水炼魂效果暂时不明显了,是时候上岸去找那条连通生死墟的支流。 陈风正要潜在河底,用钞能力开路上岸,一阵轻微的喉头蠕动的声音传来。 正抬脚的陈风瞬间凝住,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激流到脚趾。 紧接着就是微不可察的缓慢呼吸。 悠长的呼~~~~~。 悠长的吸~~~~~。 悠长到短短一个呼吸,就用了一分钟左右。 这? 陈风眼神直愣愣的,僵硬转头,顿点十足。 如果这里配个音,咔~~咔~~咔~~,恰如其分。 那声音,来自被黄泉水淹住的庞大的石棺底座底部。 一层一层从底座这头到那头,如同页岩形状的流带,开始显出若隐若现的暗红,似乎在飘。 陈风脑海里瞬间就浮出鱼鳃丝的样子。 这石棺下面压着一条大到没边的鱼? 还是大到没边的鱼驮着那石棺? 跑~! 快离开这~! 混蛋,腿,你给我动起来啊~! 如果真是鱼鳃,它喝起“水”来,我都不够塞牙缝的~! 混蛋啊,脑袋你给我转回来,快向大腿下达跑起来的命令啊~! 陈风觉得自己真的吓痴呆了,前世他是见过蓝鲸捕食的,那种吸力,吨位不够的船,都是渣渣。 陈风不想成为渣渣陈。 …… 第六十四章 黄泉石棺,棺下疑鱼 水流开始缓缓减速。 似被施了“时间迟缓”的法术。 陈风僵硬的身体,总算适应了麻木,开始迈腿。 一步下去,忍不住要狂奔的心思如脱缰野马,飞速在脑海中奔腾。 离开这~~! 跑得越远越好~~! 我还有钱,还有冥钞,还能施展钞能力,我都给你,黄泉水,你给我起开啊~~! 呼~~! 起风了。 河水起风了。 产生了回流倒卷漩涡。 那绵长的吸力,开始变得强大起来。 陈风再也跑不动,甚至被吸扯力拉着往后飘。 一定不能成为大鱼嘴里的吃食,陈风脚指头扣地,抵消吸扯力,连脸皮都用力到扭曲,整个身子仍然保持缓慢的后挪节奏。 河底犁出两道长长的足迹。 陈风噗通一声,四肢着地,双手狠狠插进河底,以期抵消越来越猛烈的吸扯力。 他就像涉步龙卷风外围,被掀去铁皮的屋顶,艰难支撑。 吸扯力为之一窒,陈风半凭空的身体为之一顿,整个人服服帖帖摔在河底。 总算停了。 陈风心有余悸,回头望去。 那如鱼鳃丝一样的页岩,往外吐泡。 吐出的泡泡,很明显颜色不一样,消融在水里的魂,没了。 这是……吃掉营养物,排出废弃杂质? 陈风仅是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大鱼口中的虾米口粮。 就在他庆幸之际,那股子吐泡泡的推力,又徒然加剧。 刚被吸扯力惊得魂儿都快冒烟的陈风,直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推力掀翻。 黄泉水随之浪卷,咆哮喧天。 陈风在漩涡中被搅得天翻地覆,随波逐流。 不过,他的心情却是转晴的。 只要能逃离那疑似沉睡大鱼的腮边,就算天旋地转,找不到北,也是值得的。 就在他还在庆幸关头。 水卷推力,又缓缓一窒,熟悉的吸扯力又来了。 吸~呼~吸……这才是真正的呼吸节奏。 没有着力点的陈风,这一次,根本没地抓,手舞足蹈随着汹涌的黄泉水被倒卷回去。 钞能力只能抵消黄泉水的侵蚀,却抵挡不住这吸扯力。 陈风离那腮丝越来越近。 宛如深渊巨口的裂缝,肉眼可见在合拢。 陈风再也忍不住,条件反射,叽哇鬼叫。 他张牙舞爪,恨不得把虚空梭里的锅碗瓢盆都掏出来凿那裂缝定住身体。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再不攀住裂缝边缘,就真的要成口粮了。 陈风情急之下,看到什么拿什么。 一把泛着蓝莹的雕刀,出现在他手里。 噗地一声闷响。 “锅碗瓢盆”无法凿实的裂缝边缘,被这从死而复生的林恩达,又被陈风称魂捡尸摸装备掉落的雕刀,轻而易举插中。 陈风愣了一下,这雕刀何种来头? 从阴阳册林恩达生平看到,疑似死后掀棺,莫名其妙就带出的一把雕刻墓碑的雕刀,能吸收血气寿元雕化活物,竟然有这等伟力? 雕刀插裂缝,吸扯力瞬间滞缓。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就像一个人,津津有味吃鱼,喉咙卡了一条鱼刺,第一反应首先是愣住,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咽口水,赫赫赫往外轻咳气。 这腮丝裂缝也是。 不过不是小心翼翼,而是反应剧烈。 如山崩地裂的剧烈反应。 如狂风暴雨的剧烈反应。 昂唔~吼! 近在咫尺的陈风,被一股暴躁的燥热气流,直接从河底抛向半空。 他死死攥住雕刀,半空之中,骇然发现,那修复工地直接崩溃大半,一半快成形的石棺,又塌了。 黄泉河水线猛地下沉,那石棺大山,犹如地龙翻身,咔咔咔往上猛抬。 工地上,掘穴工的魂魄,当场烟消云散,不知几许。 那拿打魂鞭,抽过陈风的两名皂隶和收黑钱,向陈风下黑手的捕头,被一条从黄泉水中冒出的根须,窜成了鱼丸。 那根须泛着红泽,最大直径竟有水桶粗细。 石棺下,不知名的庞然大物,被雕刀刺激,肆意发狂。 那根须胡乱抽摆,真让黄泉水断,巨石炸裂。 半空中的陈风,惊骇得思维都快停滞。 这踏马是怎样……样……样……的怪物。 前世的地府知识,颠覆了陈风的认知。 地府成了废墟? 黄泉河上有石棺,石棺下疑似有大鱼? “是他,他还没死,他的刀还没死。” 无尽的咆哮,带着水底发声的闷响。 这充满憋屈的嘶吼,似来自四面八方,又似来自地底。 从那根须乱舞的躁动,可以得知,这根须的主人,是何等生气。 他……是……谁?这是思维快跟不上脑子的陈风下意识想的。 嗡~嗡~嗡! 连续几道爆空裂响。 那条肆意飞舞的根须,抽到了陈风附近。 单单那如刀割一般的罡风,就已让陈风遭受了一波千刀万剐似的极刑感受。 根须旋起的风暴,直接将陈风带得空中乱转,犹如狂风怒海里随时都要破碎的无助小扁舟。 红芒闪烁。 陈风撞了狗屎运。 那根须飞舞的轨迹,正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要死了,要死了。 陈风此时的思维“活”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要死了吗,要死了吧? 眼看那根须扑来。 陈风却生出一股无法抗衡的颓废,什么擎天击,什么遮眼,什么捏骨术,什么铁线弄巧,都是枉然。 唯有轻如鸿毛、重若抬山的玲珑秤,或许可以与之匹敌。 陈风正要殊死一搏。 半空中嗖嗖嗖穿来一条细细的铁线。 那铁线就像空中落下的一道阳光,直接刺穿陈风的魂体。 陈风被这铁线一卷,不仅脱离了根须的运动轨迹。 更是被拉得风驰电掣往空飞窜。 那铁线似鱼丝,陈风似鱼儿,飞窜似电机转动拉扯的频率。 看过海钓视频的,大概能想象出这幅画面。 他就像挣脱不开鱼线,脱了力气的鱼,越过石棺,穿过黄泉路,透过云顶,被滋滋滋的收线声,拉得越来越高。 直至眼前巨大的石棺化作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影。 废墟还是无尽的废墟。 阴尘还是无尽的阴尘。 黑影还是无尽的黑影。 阴阳道开,黄泉路引。 陈风被铁线“钓”着,从哪来,回哪去。 啵滋一声,陈风从枯井洞窟幽暗通道跌出,摔在了那方祭台上。 浪声滚滚,犹如惊雷,闪烁之光,带满黄泽的通道。 此时,慢慢闭合。 似乎那里。 只不过。 是梦一场。 “你个猪啊,总算赶上了。” 熟悉的声音,陈风扭头一看,惊得魂儿又差点魂上出窍。 第六十五章 铁线陈的秘密 铁线陈没了。 只剩下半颗还能上下颌张嘴的脑袋。 他身下麻糟糟一团铁线。 铁线的末端插住陈风的魂身。 这厮还嘘了口气,朝目瞪口呆的陈风瞪眼,“赶紧的,魂回肉身,你想阳照覆灭吗。” 是他把我从黄泉路拉了回来? 他是怎么知道“冥钞铺路,黄泉水断”的? 他不是我造的铁线玩意吗? 怎么会有这般手段? 他……是……哪锅? …… 一时之间,若干问号在陈风头上冒起,竟不知先问哪一句。 而铁线陈杂乱如麻的铁线,还连着两具掘穴工的尸体。 数条铁线入脑,那尸体以诡异的姿势,在施展阴阳道。 陈风渐渐明悟。 难怪铁线陈会“脱线”从黄泉路把我拉回来。 原来是威逼掘穴工施展了手段。 “愣着做什么?我就剩半颗脑袋了,你就这样傻站着?你是猪啊。”熟悉的哀怨小眼神,熟悉的埋怨。 陈风压下心头诸多疑问,一步魂入肉身。 砰地一声。 陈风魂身被肉身抗拒了,被弹了出来。 铁线陈,“……” 陈风,“……” 转了一圈回来,不认了? 陈风噢了一声,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黄泉水里炼魂体,灵魂永固,更加坚韧,提升了一个档次,肉身匹配度没跟上。 这好办,施个瞒天过海,把魂体的实力,遮掩到分离之前,“骗过”肉身,以时间来慢慢消化匹配度。 陈风再次躺下,这一次,肉身的抗拒没有了,匹配成功。 灵魂入体的陈风,活动手脚,站了起来,浑身不得劲。 就好像本来应该穿l码的衣服,现在穿了一件s码的。 他抬起脚步,噗通一下竟跌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咳咳……适应适应就好。”陈风尴尬起身,身体很不协调地摆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肉身是偷的别个的。 “呵呵。”铁线陈看傻子一样,眼神流露出“你果然是个猪”的神情。 “跑了一个,先离开这里再说吧。”铁线陈看陈风质问的眼神朝自己望来,眼神闪烁,躲避对视,只不过一团麻糟糟铁线上,搁着这么半颗脑袋,看上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没有看到这两具掘穴工的魂,陈风皱了皱眉。 跑掉的那个,应该是这群掘穴工的首领,也就是浣红口中那个尊侍。 这两具尸体的魂消失了,应该是施展阴阳道入了黄泉路。 结合黄泉路上看到的那一幕。 陈风压下暂时的杂乱想法,如铁线陈所说,先离开这里回去再慢慢整理。 不管如何怀疑铁线陈,至少他救了自己,光凭这一点,就不应该任由他如今这惨兮兮的样子在这“脱线”。 陈风拾掇着铁线陈,放入虚空梭,转念一想,回头又把两具掘穴工的尸体收了进去。 沿路返回,枯井中,破碎的棺材板,到处都是,林小牧手下的斩妖使也死去不少,唯独不见康年的尸体,也不知这人是死是活。 攀井跃出洞口。 这铜锣巷的宅院,还在熊熊燃烧。 姗姗来迟的水龙队推水板车救火,远处还有另外几支斩妖小队拿人问询,领头那乌漆嘛黑、浑身淌血的斩妖使,不是康年还有谁。 看那焦急的,手指枯井方向的模样。 陈风知道自己出来得正是时候。 浑身咔嚓响,陈风施展捏骨术,变成一个平平无奇,扔人群没人注意的小老头悄悄撤离这是非之地。 至于林小牧,什么林小牧,解释不通的事,你自个去焦头烂额吧。 半道上,差点碰上整队的镇魂使,曹广孝,墓伯大人的工作积极性很高啊。 回到雨前巷。 因有半夜宵禁令,铜锣巷那场大火,不像前世,没多少老百姓出街看热闹。 大顺朝的人,又不能抱个板砖刷短视频,看个avi摔跤片什么的,早睡下了,明一早天蒙蒙亮,还要下地刨生活呢,瞌睡都睡不饱,哪有闲心吃瓜。 倒是方便了陈风。 陈风翻墙入屋,进自家小院跟做贼一样。 先咔咔变回帅气的本来面貌,再打来井水冲凉。 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 陈风把残破的铁线陈从虚空梭弄了出来。 “说吧。”陈风点亮油灯,挑高灯芯,灯火一炸,面无表情盯着眼神闪烁,半颗脑袋的铁线陈,严肃得很。 “说什么~噢~!”铁线陈迟疑地拉长声音,眼睛东张西望,就是不朝陈风看。 看这厮心虚的样子,陈风就知道铁线陈藏有秘密。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铁线作品中?又是如何笃定冥钞铺路,黄泉水断的?还有……” “我猜的。”铁线陈嘘嘘着半张嘴,打断陈风的质问,转瞬又瞪了他一眼,泣声道:“你个没良心的,我救了你,你竟然质疑人家?” 人家?你给我好好说话。 陈风止不住打了个寒战,说道:“行,你不说实话是吧,反正你现在这样,我索性把你拆个干净,免得不明不白的像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铁线陈琢磨着这个新鲜词,愣了一下,见陈风真的开始抽线,急得叫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干嘛呢这是。” 这小瞥眼,小瞪眼的习惯,陈风怎么看怎么膈应。 不是这小习惯看着膈应,是顶着自己脸的玩这出,看着膈应。 “你听好了,姑奶奶我,是九天十地,三界无敌的女帝。” 铁线陈神色傲然,半天发现没有回应,他抬眼看去,陈风正在掏剪刀。 “还是拆了吧。”陈风额头青筋都忍出来了,麻麻批,顶着我的脸,你还姑奶奶,女帝什么女帝,我重新造个汉库克出来拉倒。 “别呀,陈哥哥,风哥哥,陈风哥哥,压脉带~!” 陈风,“……” “我听你教浣红说的。”铁线陈同时一顿,赶紧又往回找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谁叫你往外掏铁线米虫的时候,还骚话不断呢。” 陈风额头的青筋,开始变黑。 “压是吧,脉是吧,带是吧,衣库衣库是吧。”陈风拿起剪刀,咔咔一通发泄。 “住手,住手。”铁线陈急眼了,吼道:“好吧,我是坟里那位的潜意识。” 陈风拿剪刀的手为之一颤,看向急眼的铁线陈。 大眼瞪小眼。 陈风发现自己喉头干涩,下意识蠕动了一下。 那个……大凶罩的……女鲜尸……什么的……潜意识? 陈风的思维。 又生锈了。 第六十六章 三百年前的阴阳秘辛 “潜意识?” “潜意识!” “还是拆了吧。” “别别别,这次是真的,骗你……嗯,骗你是小狗。” “那你学奶狗叫两声?” “滚。” “那还是拆了吧。” “汪汪,呜呜,汪汪。” 宁死不屈真铁线,腹黑恶霸假陈风。 “好,我姑且信你。”陈风咔嚓咔嚓虚剪着剪刀,往后一坐,剪刀重重拍桌上,“我问你答,若有一句是假,今天炸铁线甜甜圈。” 咕隆。 铁线陈咽了咽口水,一句“好吃吗”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看那陈风认真模样,忙不迭是直点头,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叫什么?” “我没叫啊。” “劳资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琉璃。” “没姓的吗?” “很稀奇吗?琉璃蛮好听的。” “好吧,什么身份?” “不知道。”铁线陈见陈风又去拿剪刀,咕呦咕呦半颗头,弄出摆头的弧度,“真不知道,你剪了我也不知道。” 见陈风狐疑不信,铁线陈,嗯,还是叫琉璃吧,急忙开口,“这么跟你解释吧,我只是坟中那位溢出的一缕潜意识,连分意识都谈不上,记忆百不存一。” “你造了铁线陈,怎么可能有自我意识,是我附着的。” “还有还有,给你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假如你在睡觉做梦,梦里的自己做了什么事,第二天是不是起床就忘?” “还有还有,如果你是得了离魂症,你会记得你做了什么?” “还有还有……” “我明白了。”陈风打断琉璃的絮叨,补充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琉璃是你,也不是你,你是琉璃潜意识里诞生出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灵识。” “嗯呢嗯呢,不愧是猪,聪明,一点就通。”琉璃这话,又差点让陈风去拿剪刀。 “那你……或者说坟中那位,真的是女帝?” “女帝?什么女帝?我有说过吗?”琉璃眨巴着眼,一脸无辜。 这打死不承认,耍赖皮的小细节,确定是女盆友的专属没错了。 至少这一点可以确定,琉璃,的确是可爱的女同胞。 “冥钞铺路,黄泉水断,总要有个解释吧。” “会一点,只记得一点点。”琉璃眯着眼,谨慎看着陈风,“本来不记得的,看你身处危难,脑海里瞬间就冒了出来。” “不仅如此,还断断续续记起一些陈年往事。” “噢?说来听听。”陈风摆正姿势,起身去倒水,“你要吗?算了,你喝了也是白瞎。” “你也知道白瞎,还不快给我造身体。”琉璃咬牙抗议,磕磕磕上下颌,愤愤不平的样子,看上去很诡异。 “造不造身体的看你表现,看你给的信息够不够火爆,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你就等着被拆吧。” “拆拆拆,拆你个大头鬼。”琉璃嘀咕一声,瘪嘴细说。 “三百多年前,大概是大顺朝开国前几十年吧。” “三百七十二年前,大顺太祖立国。”陈风插了一句,给了琉璃明确的信息。 “还让不让人说了,别插嘴。” 插嘴……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是算了吧,陈风内心吐槽,拉了拉自己唇,表示自己不会插你琉璃的嘴。 “嗯,乖乖的。”琉璃砸吧一声,很是满意,继续说道: “大顺朝之前的前朝,还叫烈武帝国。” “其在位帝王,是一名醉心长生的崇道君王,好像叫什么,诶,怎么记不起来了,算了,管他的。” “因为什么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吧,其在位最后几十年,发生了阴阳大战。” “君王勾结域外大妖,不惜炼制天下活物,组建活死人军团,以道法施展大神通,清剿地府。” “地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三大貌合神离的体系,诶?那三大呢,怎么又忘了。” “反正吧,有与君王合谋的,也有阴间主要抵抗的,还有话语权不够大,中立居多的。” “据说,还牵扯到更高层面的布置,这一仗,直打的天昏地暗,阴阳崩坏,天地都给捅破了,阳间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阴间秩序不存,亡魂不朽,这世道轮回不在,阳不阳,阴不阴,都乱套了。” “这时,人族出了个大能人,也就是大顺朝的太祖皇帝,反了烈武帝国,与阴间各方支持阴阳两隔的派系签订契书,设立阴艺六脉,约定恢复阴阳秩序,各安其道。” “譬如掘穴工,代表黄泉,你们称魂师,代表轮回,余下四脉,欸?代表什么呢,记得不太清了。” “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啊。”陈风摸着下巴,咂摸下嘴,说道:“难怪大顺朝对道士和妖族的态度很不好,还特设伏魔堂和斩妖殿,原来症结在这。” “那我镇魂司的设立,又如何解释呢,按照你这么说,大顺朝和阴间势力是盟友关系,这种设立,隐隐有防人背刺的意味啊。” “而且,你连烈武帝国最后一代君王的名字都说不清楚,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在瞎哈拉,至于崇道,是什么道?勾结的大妖,是什么大妖?阴间三大体系,到底是哪三大?更高层面的布置,是什么布置?能不能给点干货?” “我都说了我只是一缕潜意识嘛,哪里记得那么清楚。”琉璃龇牙,瘪嘴以示抗议,“我就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非逼我的,我不说你要剪我,说了你又不满意,还想让我怎样嘛。” “行行行,你别絮叨了。”陈风摆了摆手,问道:“那你记得黄泉事,记不得记得黄泉之上有口石棺,石棺下好像是压着一条鱼。” “额,我想想。”琉璃皱着眉,一只眼眯着,一只眼小心翼翼往陈风瞟,呜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像……可能……嗯嗯……我忘了。” 陈风叹息口气,早知道会这样。 “那这个你总该认识吧。”陈风摸出雕刀,钉在桌面上,手指轻弹刀尾,发出嗡地一声轻响。 “啊,头疼,求你不要弹了,这声音,都快把我震散了。”琉璃痛苦叫嚷,模样不似作态。 陈风稳住雕刀,不让它发出嗡嗡声。 半响。 琉璃才心有余悸地长吁短叹,“这个好像有印象,是酆都大帝的帝帽錾(zan)……诶?酆都大帝是谁?咿?不是在阴阳大战中连同酆都大帝一起消失了吗,怎么在你这?” 琉璃努力回想,皱眉拧出苦涩状,又补了一句,“好像,一同消失的,还有阎罗生死簿呢。” 生……死……簿? 陈风只差一点点,就没忍住跳起来。 第六十七章 琉璃本尊潜意识 记魂重,品星级,录生平,给判词,显图册。 是你吗阴阳册? 你是披着马甲的生死簿吗? 别装死,吱个声。 陈风内心是惊骇的,今晚从琉璃口中套出的信息有点多,差点消化不良。 陈风摩挲着雕刀,陷入沉思。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那所谓的阴阳大战,远不止她描述的那般。 至少从大顺朝至今三百七十二年了,世间乱象还没有太大改变。 从她透露出的冰山一角,大致可以推测。 一: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要么是雄主,要么就是没脑子,不管是哪一种,单凭他,是不可能掀起阴阳大战,甚至是更高层的争斗的,其中必要隐秘。 二:当年一战,结果显而易见,是大顺朝太祖赢了,或者换种说法,是支持阴阳两隔,各司其职的那一派赢了。 三:以石棺下那条疑似大鱼嘴中的“是他,他还没死,他的刀还没死”这句话,再结合琉璃所说的雕刀是酆都大帝的帝帽錾,再结合第二条,两者当年是对立面。 四:一同消失的,还有阎罗生死簿,那这个生死簿的拥有者,隶属哪一方,暂时不明。 五:阴艺六脉作为胜利方阴司体系的阳间行走,双面公务员,暂时得知,称魂师代表轮回,掘穴工代表黄泉,余下四脉,我接触不多,除了生死墟那个短命背尸人,和被他炼成银尸的验尸官,接触最深的就是敛容师浣红,还有最后一脉纸扎匠,我也暂时不得而知。 六:就是这个脑瓜子时灵时不灵,只有记忆碎片的潜意识琉璃本体,也就是坟中那位大凶罩,多半也是当年的“逆反者”,否则作为胜利者,是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藏身的,那么依此推断,生死墟中那群卖坟人的身份,有待商榷啊。如果他们知道坟中人是谁,还卖给我,那就细思极恐啊。 七: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事实”,如果实际上的真相,截然相反,对以上六条中某些进行发散式逆推,那就有意思了——譬如,石棺下的大鱼,不是胜利者,是失败者被镇压在黄泉路,酆都大帝也不是失败方,是没干过,嗝了,堂堂鬼神大帝,何人能嗝?想想就恐怖。 八:当初干爆独角仙,背后牵扯出来的大妖分魂,被阴阳册评定为“你莫看,看了会眼瞎”,这大妖是不是就是当初勾结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的大妖?那送子娘娘化身背后牵扯的玩意,被阴阳册给了同样的评定,他或者她,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九:好想把大凶罩从坟里刨出来称魂嫖生平啊,以我现在的实力,估计干不过,否则,以上的问题,至少可以解决大半。 十:肚子饿了,煮点宵夜吃下。 “喂,你别发呆呀,给我弄身体呀。”琉璃磕着牙,语气哀怨。 陈风一拍脑,懊恼道:“嗨,瞧我这记性,行,看在你救我,又提供这么多信息的份上,我麻利的给你办了。” “那个……什么,可……可不可以。” “不可以。”陈风看琉璃挂着自己脸皮,支支吾吾的样子,当下果断拒绝。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行啊,那你说,不过我不一定听。”陈风嘴上说着,手上不停,施展铁线弄巧,开始熟门熟路编自己。 “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把我弄成你的样子。” 陈风手下一顿,心道惯性思维害死人,我自己整天被自己模样的铁线陈叫“你是猪啊”给叫糊涂了,琉璃这要求,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 编个啥呢?要不编个三上悠亚?吾心向往的大婊贝?陈风眼前一亮,眼中泛着异样的神采,让琉璃看了直打哆嗦。 “你……你别吃我。”琉璃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她从陈风眼中读出了那种“看见美味,馋哭隔壁小孩”的疯狂。 算了,陈风转念一想,编出来又怎样,到时候火星四溅,摩擦生火取暖吗,岂不是真要铁杵磨成针。 “那弄成什么样?”陈风恢复一本正经,变脸速度之快,仅次于浣红绝活手段。 “我本尊面貌啊。” 长什么样我没看清,我只看到大凶……陈风内心吐槽,吃一堑长一智,指定不会再拿遮眼去往坟里瞟。 “我说你画,再依照画像,把我弄巧弄出来。” 陈风还没应下呢,琉璃就迫不及待说了起来,“我长发如银丝,身姿修长,慧指兰心,秀外慧中,明眸皓齿天生丽质,绝代风华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 “停停停。”陈风额头一条黑线,掌心盖指尖打了个停的手势。 见过夸自己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自夸的,难道是潜意识的自我奔放,本尊的性格是相反的? “哎呀,说了你又不信,笨死了,猪呀,你先给我弄好手,我自己来画。” 看琉璃一脸的迫不及待,陈风难得没有争辩,他也想看看,琉璃的本尊到底长什么样。 陈风施展铁线弄巧,先给她把手弄好。 这一弄,就有点搞笑了。 脑袋下面两条手,跟包子的动漫形象差不多。 笔墨纸砚丹砂青雘红泥……伺候,陈风给这琉璃动漫形象,打起了下手。 别说,琉璃这手丹青绘画,绝了。 把个纸上的人物画活了。 陈风觉得任何词汇在此时都是匮乏的,不足以形容琉璃的仙气飘飘。 单单从这纸面上,陈风只能想到几句诗。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真如她所说,满头银丝灿星河,风华绝代飘飘仙。 包子琉璃在陈风愣神之间,再次润笔。 牵云弄雾,在那画中人脚下画上一把清光剑,其后点缀散风吹过的痕迹,表示正在御风踩剑飞行。 最后点睛之笔,放在眼眸。 一股端倪天下,冷漠无情,放任四海我无敌的孤傲,剑仙女帝之威跃然纸上。 “好了,这就是我。”琉璃笔一撒,拍了拍手,神色傲然朝陈风看去。 “还说不记得自己是谁?嗯?”陈风鼻音浓重,四下去摸剪刀。 傲然的琉璃瞬间破功,哀怨的小眼神,眉毛都颤出了委屈的波浪,“意境嘛,谁不想自己的形象光芒万丈,作画你懂的,来源于现实,要高于现实的嘛。” 琉璃把画作一推,委屈地干抹眼泪,“不给弄就不给弄嘛,说这么多借口做什么,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家救了你的,早知道,让你死黄泉路好了。” 喔嚯!又拿救命之恩说事,行,你赢了。 陈风就算是钢铁直男,也软了……心软。 第六十八章 燕慕白的烦恼 一夜捣鼓。 外间鸡鸣狗叫。 天亮了。 老早就想吃宵夜的陈风,饿了一夜。 看着眼前的作品,陈风内心打着评分。 铁线人:琉璃潜意识。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三。 貌美程度:五颗星。 战斗指数:不祥。 智商:及格线。 性格:小家碧玉,温柔贤惠,听话乖巧不顶嘴(整段心中划掉)。 口头禅:你是猪啊。 技能:丹青大师级。 身份:女仆,厨娘,暖床妹。 陈风把夜里唧唧歪歪,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指挥他造身体的琉璃敲晕后,总算给她弄好了真身。 鉴于琉璃的特殊性,再放回虚空梭视为等闲铁线玩意,就太浪费了。 陈风拍了拍手,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给她搁家中守家,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这家里啊,就应该有点女人气,否则哪里像个家嘛。 陈风揉了揉黑眼圈,都能听到叽叽叽发涩的挤压声。 趁着琉璃没醒,陈风打井水站井旁冲凉。 清晨的凉气一激,整个人精神多了。 陈风留便条一张,踩着朝露和鱼白出门。 刚推门出去,就看到大槐树下,有个落寞的小身板在踢树叶生闷气。 “哟,燕慕白,起这么早,你妹呢。” 燕慕白一身新装,看那布料,虽不贵,但也是绸布铺子新出的料子。 手头有富裕的银子,秦淑芬把持家务的能力,慢慢显现出来了。 屋顶也翻新了新瓦,土墙刷了一层白灰,院墙也补了大半,菜园子的篱笆栅栏都换了新竹条。 小孩子也穿上新衣服了。 不错,不错,陈风替五号大叔高兴。 燕慕白也不抬头,也不应话,一只手撑着槐树,一只手抱在胸前,眼盯着脚底板,拿鞋尖戳土坑。 看那闷不做声,一个人躲树边的样子,陈风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青春叛逆期小孩的常规操作。 “再拿鞋尖刨土,鞋子可就坏了。” 燕慕白闻言,抬头瞪了陈风一眼,闷声闷气道:“要你管。” 话虽这么说,脚下却是一顿,陈风的话还是提醒了燕慕白,新做的布鞋,可不能糟蹋了,花了不少铜板呢,重要的是,娘亲熬夜给纳的,这么快就穿坏了,要遭板子。 “走啊,这么早,肯定没吃吧,叔请你过早呗。” 燕慕白拐了下膀子,甩开陈风过来拉的手,硬邦邦回了一句,“不去”。 陈风顺势一搂燕慕白的肩,把他往怀里一抻,“热腾腾的豆腐脑和葱油肉饼,真不吃?” 咕隆轻响。 燕慕白喉头偷偷蠕动了好几下,梗着脖子挣脱陈风的手臂,“又不是没吃过,能有什么好吃的。” 这语气,这词汇量,是心动的感觉没错了。 果然跟五号大叔一样,经常干些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事。 对付青春期小孩,就不能硬钢,陈风深谙此道,闻言,直接牵起他的手,连拖带拽,“行行行,叔饿了,给个面子,陪我吃点呗。” “那……行吧。”燕慕白露出犹豫,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心理建设杠杆的,心说,呐呐呐,我没有啊,是人求我的,做男人呐,最重要的是讲义气,人家都说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这不合适。 “那给我娘说一声。”燕慕白转身朝土屋,刚张嘴,又哼了一声,气道:“算了,我们走。” 哦? 这是跟老娘吵嘴了啊,陈风心里明悟,自己代替燕慕白朝土屋喊道:“秦婶儿,我带慕白去过早,你们也别开灶了,我待会让慕白给你们带早食回来。” 说完还赶紧拉起燕慕白跑起来,低声说道:“走走走,快走,等下你娘出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这话正说到燕慕白心坎上,撒丫子跑路比陈风还积极。 秦淑芬听到声音,应了一声出来一看,哪里还有两人身影。 “这死孩子,尽给人添麻烦,还跟我顶嘴,我那不是为你好,你跑,跑了就别回来了。”秦淑芬骂骂咧咧的,回头进了屋子,又开始数落燕文姬,“你哥哥不想去,你也别去了。” 哇~! 前一刻还晴空满天的燕文姬瞬间阴雨密布,衣裳都没穿周正,从床上滚落下来满地打滚,嚎啕大哭,“我要上学堂,我就要上学堂。” …… 陈风夹起葱油饼放燕慕白碗里,扭头朝摊位的大叔喊道:“豆腐脑给整两碗油泼辣子,我吃咸香辣的,不要糖啊。” “我吃甜的,辣油一碗就够。”燕慕白接话朝摊位喊,手撕着热乎乎的葱油饼,还不忘给陈风搁一半。 “好咧,一碗鲜咸辣,一碗鲜甜香,马上就好,二位稍等。”大叔应着吆喝,还补上一句,“鲜咸辣要香菜不要?” “不要。”陈风吃着嘴里的葱油饼,嘟囔回大叔,“有碎花生米最好。” “那没有。”燕慕白吃得满嘴是油,替陈风回答,“想吃坚果,得去酒楼,这小摊小贩,哪里卖得起价。” “咋回事啊,跟你娘闹别扭了?”陈风看燕慕白吃得满意,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跟人唠家常。 “嗨,别提了。”燕慕白咕隆一声咽下葱油饼,差点噎着。 他小大人一样,单条腿踩长板凳上,手上的筷子成x状,比划着诉苦,“我娘要我去学堂读书识字,我都这么大人了,这么多年啥也没学,不也过得挺好,再说了,我作为家里眼下唯一的男子汉,是家里最大的劳力不是,我去学堂了,家里重活总不能让娘一个人操劳吧。而且,给先生的束脩要二指宽的肋条肉呢,咱家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多浪费啊。况且,学堂的先生,是考举屡不中的韩老秀才,他能教出个什么花来。” 了解了,说到底,就四条,不重视,怕家里没人干活,心疼钱,瞧不上。 这种心思,在前世广大的穷苦农村,比比皆是。 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去,义务教育下学费倒是其次,书本费哪里来?去了家里的活谁帮手?读了书,也没见几个能考上名校的,有何用?乡下教师好多都是没有教师资格的临时工,有能力教好孩子吗? 读书浪费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 心态跟燕慕白当下的心态差不了多少。 你也不能说人家完全不对,大道理讲不通的,周遭环境和家境造就的,有那心但现实拖累。 第六十九章 哀怨琉璃想暴走 陈风接过摊贩端来的豆腐脑,把加糖的推给口若悬河的燕慕白。 趁着他吃豆腐脑的空挡,说道:“我也不跟你说读书有用无用论,我就问你一件事吧。” 陈风指了指燕慕白碗里的豆腐脑,问道:“好吃吗?” 燕慕白不明所以,擦着嘴角,茫然点头,“好吃啊。” “那你形容一下味道。” “额。”燕慕白支吾了半天,拍桌竖起拇指叫道:“握草,好,真尼玛带劲。” 噗~咳咳咳! 陈风握着勺埋头移到桌外,差点被辣油给呛到当场去世。 摊贩上,几名过早的食客,也差点憋笑笑喷。 这倒霉孩子,形容词还真粗鲁。 “叔,叔,你没事吧。”燕慕白面红耳赤,提茶壶给陈风倒茶递水,脸色报出羞赧,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道:“我看以前我爹喝到包谷烧,就是这么喊的,我觉得挺有干劲。” 粗鄙五号,毁人不倦,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风摆了摆手,接过燕慕白手里的劣质茶沫水。 “你看,没读书词穷吧,说出来的话还被人笑话。” 燕慕白还不服气,呼噜噜吃着豆腐脑,啃一口葱油饼,还嘴道:“那你读过书,我看你能将豆腐脑说出花来不。” “你还别不信。”陈风思索一阵,慢条斯理说道:“此豆腐脑,做工细腻,色泽透亮,q弹爽滑,气味幽香如兰,口感饱满纯正,圆润如诗,回味甘甜,品一品,齿颊留芳,韵味十足,怎一个妙字可言。” 啪啪鼓掌,最先捧场的是摊贩老板,“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觉得很厉害,我老汉这豆腐脑被你这么一说,都可以摆上宫廷宴席了。” “文绉绉的。”燕慕白心下意动,却不好意思承认,梗着脖子埋头吃豆腐脑嘀咕,“不够带劲。” “哦?带劲的有,不过你没读书,我怕你听不懂。” “哼,别瞧不起人,你说。” “诚彼娘之悦耳。” “……” 燕慕白怎么追问,陈风打死不解释,直接一句“自己去请教先生”。 末了,陈风结账走人。 留下等待打包回家的燕慕白风中凌乱。 腹黑的陈丘臣,转身就去书铺买了一大摞《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启蒙书籍,就连晦涩的先贤经文都买了不少。 当他回到天玑组,把这书籍往桌上一拍。 正在嘿哈嘿哈练操的称魂师们,人傻了。 “握草,好,真尼玛带劲哈?”陈风拍着五号的肩,咬着牙音指着桌上的书籍,“启蒙书籍,咱天玑组称魂师,有一个算一个,一日一篇诵写,一三五小考,奉七大考。” 闻言的称魂师们,一脸苦涩,鬼哭狼嚎。 “偶滴娘耶。” “天王老子欸。” “要死了要死了啊。” “不考行不行啊。” “行啊。”听到陈风无所谓的声音,称魂师们顿时一窒,知道接下来肯定没好话。 “不考的,承包所有人的足袋和兜裆里裤。”陈风的话,呼啦啦吓跑了一大半,人人争先恐后去捧书。 “你怎么站这?” “我没穿。” “……” 陈风被五号大叔的耿直打败,回班房领任务。 在班房,又被陈明廷和欧举廉打趣了。 “还说不去醉心坊,你看,两眼发黑,又是一夜操劳的症状。” “是极,是极,陈兄啊,不是我说,要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时间管理大师啊。” 陈风边领着单子,边跟两人斗嘴。 “是啊是啊,自打我去过醉心坊以来呀,就独得花魁赏识。这客人好多好多呢,四大花魁就偏偏等我一人,于是我就劝四大花魁一定要雨露均沾,可花魁们非是不听呐。花魁啊,就要我,就要我,你说这叫本官情何以堪呀!” “太无耻了,我受不了了。” “来呀,与我拿了这厮,割了送宫里。” …… 这边陈风当值,跟损友闹得欢。 那边家中小院传来一声惊恐带着哀怨的尖叫。 “我的胸啊。” 琉璃摸着平坦坦的机场,满脸愤懑,咒骂道:“该死的陈风小儿,缺德冒烟的二痞子,我祝你……祝你,炒菜没盐,打雷下雨没地儿躲,上茅房忘带厕纸,拉稀窜裤裆,啊啊啊啊,该死的,啊啊啊啊,你去死吧,去死吧,气死我了。” 陈风故意的,早早出门,就是避开她醒来的时刻,他记着仇呢,当初生死墟那一眼,就是看了大凶罩,差点闪瞎钛合金狗眼,这会还不得抓紧报复,给人整一起降坪。 琉璃气得腮帮鼓鼓的,转来转去只差没把屋里的东西砸了,转眼又看到桌上陈风留下的便条,只一眼,又暴走了。 那便条上写着“无论是高山还是凹丘,都不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乖乖守家,等我回来,爱你,嗯啦,么么哒,笔芯哟”。 “我叫你笔芯,我叫你笔芯。”琉璃不解这意思,但不妨碍她拆画笔解气,满桌子的狼毫笔芯,被她拆了个干净。 琉璃给气的,面红耳赤,急赤白脸,要是怒火能喷人,这小院一定被烧了个干净。 “谁在院里呢?”一声色厉内荏,带着吓唬意味的女声从院墙外传来。 琉璃一愣,发泄的手顿住,脸上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皱着眉,放下手中被抽得面无全非的画笔,竖起耳朵细听。 院墙外似有对话传来。 “娘,咱回去吧,我害怕。” “怕什么,你陈叔对咱不错,又是你爹马帮的上司,他家里没人,怕是遭贼了,不行,我得去报官。” “娘,娘,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原来是对母子,听语气是认识陈……死猪猡陈风的,马帮?什么时候成跑马帮的了?咿?我要不要戳穿他的身份,他害我不浅,我小惩一下没问题吧,不行不行,既然他掩藏身份,肯定有要事,还是不要的好,那母子听来是要去报官呀,可不能让她去,我又不是外人,怕什么,对呀,这小院也是我的,就是我的。 琉璃心里几种心思想着,调整脸面气色,人已出屋进院坝,往院门走去,轻唤一声,“谁呀。” 嘎吱门开,秦淑芬搂着燕文姬往身后一藏,打量眼前这一头银丝长发,眉清目秀,温婉含情,笑出两酒窝,又隐带孤傲寒霜的绝世美人。 “你谁呀?”秦淑芬上下打量,眼中带着警惕,“你是他陈叔什么人?” “我呀,是他远房表妹。”琉璃一脸笑意,往露出半个头朝她打量的燕文姬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呀,好可人的小妹妹,叫姐姐,姐姐教你大本事。” “不要,陈叔叔是叔叔,叔叔的表妹是阿姨。”燕文姬把脸一藏,躲秦淑芬身后吐舌。 “……” 琉璃一头黑线,刚平复下去的心,又乱了。 秦淑芬拍打着燕文姬,还补了一刀,“欸,不对,叔叔的表妹叫表姑。” “……” 琉璃的心,不仅乱了,还在滴血。 第七十章 逆命尺 陈风跟两损友闹腾一阵。 领了称魂单子回到天玑组。 看到一群大老爷们抠着脚丫,咬笔杆子,一脸便秘读书识字,陈风的心情没来由,就是很舒坦。 “记得要考的哈。” 陈风嘿了一声,满意转身,去称房开工。 待到陈风走远,称魂师们颓然趴桌,丧气得一匹。 “这上面的字,单个我认识小半,连起来意思是啥一个不认识。” “嗨,谁不是呢,它既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啊。” “要是能撕纸塞嘴里吃了涨知识就好了。” 五号大叔双手虚捧着手窝,一会放书本,一会往脑上泼,口中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四号就更有趣了,眯着眼睛,把书本放耳边,唰唰抖落,别人问来,他还一本正经解释,看书没有听书快。 稍微有点墨水的七号,这时候就开始显摆了,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把个千字文颂成了赞歌,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先生”,自然成了香馍馍,称魂师们全都围拢了过来跟读。 一时之间,天玑组的画风又歪了。 别个组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命还在不在。 搁天玑组,称魂师们,上午背书识字,下午嘿哈练拳,晚上还来个温故而知新。 得亏这称魂师在镇魂司眼里就是破烂消费品,平时都没上司稀罕来的,否则,就这画风,指不定给陈风数落成啥样。 这就造就了陈丘臣在这天玑一亩三分地头上,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也不能说人乱来吧,文武之道,乃堂堂正途。 苦就苦了天玑组的称魂师们,都老大不小了,还得体验赶考前夕般的噩梦。 …… 陈风在称房忙开了,首先称的魂,是枯井下斩首林小牧心腹,将其收入虚空梭的魂魄。 这妖市是打击了,也端了妖兽老巢,还将掘穴工一网打尽。 但这后续还没完,跑了个掘穴工头领,也就是那个尊侍。 这是一个潜在威胁。 其二,就是醉心坊的花魁浣红,陈风还要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对自己下黑手。 其三,就是林小牧,也不是陈风非要盯着人家不放,是姓林的在针对自己,这是陈风的推测,从枯井下施展阴阳道的掘穴工反应,当时直接喊出“早知道你不是林小牧了”,再结合小面团陈风的前后因果,陈风还推测不出来,就是傻子。 何况,林小牧一家,干的就不是人事,没碰上就没碰上,碰上了还装瞎,这不是苟,是真狗。 要搞清楚来龙去脉,这林小牧心腹的生平,是非常好的切入线索。 称魂造册,一气呵成。 “魂重三两九钱,二星品质,奖励逆命尺。” 陈风的第一反应是竟然是二星高品? 然后才是逆命尺? 这尺子,二指宽,厚约半寸,长约一尺,材质不明,通体发黑,跟个教书先生打板子的戒尺差不多。 看阴阳册给的说明,有些神叨叨的古怪,又有些鸡肋:逆反,十息,十二时辰仅能使用一次。 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带时间限制和技能冷却的奖励。 陈风咀嚼着逆反这两个字,思量其中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逆反什么?是命格吗?区区十息有何用? 算了,还是收入虚空梭,先当个打板子的戒尺用,哼,到时候琉璃不听话,给屁墩儿一顿啪啪啪。 至于这林心腹的寻常人魂,为何给了二星奖励,陈风看了生平,恍然。 林心腹本名韩德儒。 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好几任翰林院编修。 爹娘取这名,就是希望儿子德行端正,识文断字,成就一代儒豪。 韩德儒偏不。 自小就弃文从武,舞刀弄枪,一身正气,很喜欢打抱不平,揍得同龄小伙伴个个喊大哥。 还说出文字不可救国,武夫可断山河的浑话。 这可把家里人呕得,你个混账小王八羔子,说这话是要把祖先气得掀棺材板吗,啊,还武夫可断山河,你是要造反不成? 啪啪啪,一顿揍,爹娘男女单打,混合双打从没消停过。 韩德儒学武的心思反而越发坚定,还把这每日的毒打,当操练科目之一。 不让学是吧,那咱偷偷来。 偷偷来也不成是吧。 行。 那咱离家出走。 韩德儒包裹一背,远走深山,拜了一游侠儿为师。 这游侠儿真本事倒是有,就是人品不咋地。 鸡鸣狗盗之辈,还说成劫富济贫之举。 有一次半夜劫了一良家,还把人家里的黄花闺女给祸害了。 这韩德儒那叫一个气啊,小伙一身正气,拔刀就把游侠儿师傅捅了个透心凉。 砍了这混蛋师傅,韩德儒正经做起了侠义绿林。 劫富济贫,摸黑抹狗官脖子,仗义疏财,结交同好之士,呼啸山林,快意恩仇。 此时的韩德儒,凭着一腔热血,铲尽眼见不平事,活人无数。 不过这厮还是太过高调,一时上头,约了同好,把个县府的粮仓给劫了赈灾。 这可就捅了娄子。 你搞搞小事情,地方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给添麻烦,那官方给你个认证的侠士牌都没问题。 但你娃儿不讲武德,动到咱心窝子上来了,赈灾粮是你能动的?咱从上到下一条线,都不够分的,哪能让你个毛头小子给劫了? 没得说,打进逆贼一列,发兵剿之。 绿林哪能跟官府斗,周旋了没多少时日,就给围山涧了。 眼看着就要翘辫子,埋尸野外。 这时,韩德儒身边的好些个同好侠士放下刀大呼“我等是韩府家丁,奉韩老爷命打入贼人内部,好叫官府一网打尽,这是咱家韩少,你们可悠着点,韩老爷可是当朝大员”。 喔吼。 韩德儒傻眼了。 搞了半天,什么同好侠士,全是韩家家丁,老韩一直盯着小韩,从来没有让他脱离过自己的掌控呢。 既然执拗不过你,行啊,那就陪你玩把过家家的游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韩德儒眼里的快意江湖,只不过老韩眼里的玩泥巴。 剿匪的官府一看,噢,韩家啊,撤了撤了,没什么好剿的,搞个诏安仪式,咱们等着回去用箩筐收韩家的银子就好。 韩德儒的我以为,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厮回到韩府,心灰意冷倒没有,只是那股子精气神,没之前那么足了,人也老实多了,但侠义之心还是在的。 既然儿子好武,老韩也就随了他意,托关系,在斩妖殿给找了门递送文书的工作。 你不是喜欢舞刀弄枪嘛,给你塞衙门满意了吧。 韩德儒岂能满意,这武力值彪悍的衙门,你给我安排这舞文弄墨的活,这不是诚心恶心我吗。 人心说,好,既然这样,我还偏要给你干出一番大事出来。 啥大事呢? 第七十一章 热血男儿变质的过程 韩德儒不是接触文书吗。 知道些斩妖使的龌龊事可不少。 这厮又不愿意同流合污,看不惯。 还知道一件机密事。 这斩妖殿里不少人赚外快。 怎么个赚法呢? 人斩妖使不是专职对付妖的吗。 不少人偷偷摸摸的,把些女幼妖掳来,偷偷调教出什么小兔叽啊,小脑虎啊,小福泥啊,小凶许啊等等等。 总之大户人家,有钱没地花,尽想着法子开洋荤。 韩德儒决定把这事捅出去。 刚开始偷偷写匿名举报信,石沉大海。 再后来直接实名举报,石沉大海,还被人半夜敲晕棍。 最后,索性大闹斩妖殿,被同僚一顿毒打不说,还告他个污蔑罪。 韩德儒说我有证据,咱去寻了那些买家来对峙,一问便知。 买家? 呵呵哒。 人的确来了,不是来对峙的,是诬告韩德儒勾结妖族,是混入斩妖殿的奸细。 之前举报信没反应,这会对付韩德儒倒是效率嘎嘎高。 审都没审,就给定了个腰斩之刑。 谁定的啊,嘿,林小牧定的。 这斩妖小旗,涉及到妖事,权利可不就这么大,有自行便宜之便利。 这事处理那叫一个快,韩大员都不知道呢。 大牢里,林小牧问,还有啥想说的不。 憔悴的韩德儒颓然坐地,掩面而泣,道,只恨我一腔热血,报国无门,想我堂堂大顺好男儿,好衙门,何故腐败如斯,我无能啊,我无能。 到这会,韩德儒还是一番壮志未酬的好青年呢。 林小牧说,不是你无能,是这个大顺朝无能,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改变这操蛋的时代。 啥? 韩德儒把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啥意思?你要造反啊,造反咱可不干,虽说咱看不惯,但还不至于造反。 林小牧开导说,不是让你造反,这杀头的事,当然不能干,是这么的,咱啊,就从改造这斩妖殿开始,你想啊,你为什么会被人污蔑,你手中没权啊,想要改变,想要大舒胸臆,至少要做个说话能算数的人吧,你这光凭一个人单干,不仅鲁莽,还愚蠢。 韩德儒听完这话,茅塞顿开,心道我这几年钻林子,钻傻了啊,我韩家有权有势,我当什么愣头青啊。 林小牧见韩德儒开窍了,教他让韩府去给那些个女幼妖买家或递银子收买,或以官身压人,或索性杀人灭口,总之不管什么方法,原告撤销,那污蔑之事就成了子虚乌有。 韩德儒还犹豫呢。 林小牧直接祭出杀手锏,这事完了,我收你进我的斩妖小队。 韩德儒早就心痒难挡,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接下来就很俗套了。 韩家钞能力开路,官身压人,还没杀人灭口呢,买家们一个个都撤销了。 韩德儒也很高兴,进了斩妖小队。 刚开始吧,做事板正得很,偶尔还看不惯同僚的行事作风,还阻止。 这行事风格,当然被孤立不是。 林小牧又来开导了,小伙砸,你不行啊,你得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再这样,明白了吧。 韩德儒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懂得起懂得起。 不就打入“敌人”内部,不要装清高吗,韩家世家富裕,韩德儒假装当个纨绔子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金钱?拿。 反正我不缺,拿了存着,以后出事交出来充公。 美女?睡。 逢场作戏罢了,我堂堂韩公子,怎瞧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权利?要。 区区斩妖使怎么能让我施展抱负,起码得小旗以上。 这一来二去,腐化之缸滚一滚,没事也是一身骚气。 何况,韩德儒此时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日久天长,假戏就成了真做,坏事做绝,比原本的斩妖使做得还过分。 可不嘛。 不怕坏人作恶,就怕好人变坏。 这坏人作恶,他本身就坏,怎么说呢,有坏人的固定思维,坏的程度也坏在锅里。 这好人变坏,他知道好人的弱点,坏起来,就跳出了坏人的固定思维,拔高了坏的新定义。 韩德儒还自欺欺人呢,我这是为民趟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家伙,可不就入了林小牧的眼,嗯,孺子可教也,我这有些事,交给你打理。 这其中就有往妖市运人,给妖兽剁了贩人肉的事。 还有就是跟京都长盛赌坊的勾当,往里送魂魄。 看到这里,陈风恍然,难怪之前妖市的魂,没有想象那么多呢,原来送长盛赌坊了。 欸? 这长盛赌坊好像好熟啊。 陈风往前翻了翻,翻到杨细妹的生平,才发现这老板就是那个给黄老爷出主意,买卖细妹的那中间人。 这人还在生死墟出现过。 当时陈风没注意,五号大叔还说“这么大个老板,总不会昧我百两银子”,把用冥钞兑的银子托给他交给雨前巷的妻儿,后来第一次出走镇魂司,大槐树下看秦淑芬许愿那出,知道银子是到手了的,陈风还以为这老板人不错呢,当然出了杨细妹那事,陈风对他的好感自然荡然无存。 陈风对赌深恶痛绝,本以为今生都没机会跟他有交集。 没曾想,在这韩德儒生平上看到了。 为啥往赌坊送魂魄? 是做什么用的? 这生平到这,基本上就没了后续,因为这事林小牧办得隐秘,只让韩德儒跟人交接,不让他知道身份。 韩德儒之所以知道接头人是长盛赌坊的,还是去耍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陈风把视线从韩德儒生平收回,不禁一阵唏嘘。 这韩德儒的一生,用三句来概括,前半生“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好儿郎。 中间,“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淋漓尽致地抒发自己报国无路、壮志难酬的悲愤。 后半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被逼无奈,既然改变不了,就同流合污,一黑到底。 这是一个青年才俊被现实击倒,逐渐黑化的过程。 这是一个自诩为侠士的人,却在最后关头值得拔剑出鞘的时刻,下意识选择了退缩,退缩,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最终退进深渊的故事。 命运转折,前后对比之强烈,逆命两字,名副其实,难怪阴阳册给了个逆命尺。 他记得前世法外狂徒张三的缔造者罗大大,曾经提出过一个圆圈正义的观点: 人类画不出绝对完美的圆,我们无法追求到绝对的美。但我们不能由此判断出这个世界没有美,这个世界一切都没有意义。 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 可为的界限和有为的理想之间,总存在一些现实中的偏差,人还是要抱有希望的星火,否则星火灭去,良心也焦了。 第七十二章 残魂有缺,不入品 阴阳册给予韩德儒的判词是: “此命终身运不通,劳劳作事尽皆空,苦心竭力成家计,到得那时在梦中。” 命运不通之命,回头看一生,镜花水月。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半身黑,半身白,左手刀,右手笔的青面肃面形象。 旁配四字:善恶行者。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左一刀,右一笔,赏善罚恶。 陈风大概摸明白了阴阳册给图册形象的规律。 不管这魂,生前如何,死后判定,以一生行事规律给予“身份”。 通俗来理解,就是,人死如灯灭,生前事生前了,死后事死后评,称魂一过,阴阳两隔,于这阴阳册来说,就是一条新生的“生命”。 只不过这图册如何用,陈风完全没摸透,姑且当做一本异相收录图鉴来看待。 陈风还打算,若是往后得闲,把这生平和图鉴编一本怪异志,在这大顺朝当一个聊斋先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算了,写书死路一条,温饱都解决不了……陈风自嘲地切了一声,收好逆命尺,接着换称房称魂。 接下来的称魂工作都很顺利,其中有些还是熟人。 譬如铜锣巷,昨晚上,被陈风以林小牧身份,做掉的妖兽。 可惜生平寥寥,这些半化形的妖兽,都不是核心成员,是蟒妖临时组建的班底,在妖市之前,都是些谨小慎微,在深山老林不敢张牙舞爪的小角色,别说卖人肉了,见了人还躲,生平就三件事,修炼、进食、嘿咻。 就更谈不上从它们的生平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称魂奖励基本上还凑合,拢共除了几年修为,得狼心狗肺一对,熊胆两颗,猪腰子一枚,屏气丸一粒,狐臭散一贴,螳螂拳谱一本,狼牙匕首两柄。 很好,称魂师们有福了,吃的喝的练的全有了,还有了称手的家伙什。 陈风把这些对自己无用,但对称魂师帮助很大的东西,收拢在一起,从虚空梭里取出个布袋装了,往肩上一搭,进入最后一间地字称房。 刚一进去。 喔! 以陈风现下的逼格,竟然也愣了足足三息。 称房内,怨气四溢,那魂钉都脱了两颗。 一团怨煞之气横冲直撞,还没近到陈风身前,就被玲珑秤微不可察荡开。 这魂怨气之重,称房四壁都结了冰,以这种程度的怨魂,得亏是陈风,要是随便换个天玑组的称魂师来,今天的丧钟,就得毫无感情添一声“天玑xx,卒”。 “我多重,我有多重啊。” “有没有三两,有没有三两。” 怨气团主体被钉在封印阵法中,急促的机械式声音,似是毫无感情的呢喃,又似催促的问询。 陈风还奇怪呢,这称魂时候叨逼叨的怨魂不是没见过。 要么拥有自我意识,诱惑称魂师放了自己。 要么装傻充愣,藏着扑杀称魂师。 这还头一次见到自言自语,旁若无人急促喊话的怨魂。 这得多大的执念啊,才能化作怨气如此重的怨魂。 “我多重,快告诉我啊。” “有没有三两,到底有没有三两。” 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也没新鲜词,陈风玲珑秤一抖,称魂再说,有什么稀奇事,嫖个生平不就全知道了? 称魂一过,怨魂萎靡,完成某种仪式一样,变得浑浑噩噩。 只不过,久不见阴阳册给奖励,那道苍莽的声音,似愣了许久,才慢慢响起。 “残魂有缺,不入品。” 陈风,“……” 什么意思?是耍赖不给奖励了?残魂有缺是什么意思?三魂七魄少魂还是缺魄了? 陈风皱着眉头,去观察那魂。 有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缺。 显出本体的怨魂,是一个渔夫打扮的人魂。 这人魂魂体,从左胸到右腹,有一块空空如也的空挡,好像被什么东西齐齐切割了出去。 这就很诡异了,人身前哪怕是死得再惨,那魂体一般来说,还是保持完整的。 世俗对付魂魄的手段,多是针对三魂七魄,要么少魂,要么少魄,这齐刷刷如同西瓜块被连皮带瓤带瓜子给削掉一块的手法,实属稀罕。 就算少魂或缺魄,阴阳册也不会不给魂重评定。 只有三魂六魄同时缺一块这种非寻常现象,才会出现残魂有缺,不入品的评定,在阴阳册看来,这种魂,不入轮回。 不论魂重星品,自然是没有生平生成,这残魂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风不得而知。 世上诡异千千万,陈风也没有件件事都想弄明白的习惯,那不得累死。 既然残魂有缺,那就有缺呗,如实记录,登记造册,引魂入魂井。 今天奇了怪了,往日里等着陈风投喂的大舌头也不在。 陈风喊了两嗓子“大协抖,出来打牙祭呀”,等了半响,仍不见动静,只得依照往日程序,投魂拿冥钞走人。 …… 阴间。 黄泉路。 被黄泉河底,那条根须主人破坏的残破石棺修复工地。 一眼望不到头尾,两列浑浑噩噩,目光呆滞,悠悠荡荡往前挪动的游魂队伍。 噼啪鞭响,游魂伏地。 一顶似渗血的官轿半空飞来。 “恭迎巡抚。” 两旁的阴差,埋首伏地,毕恭毕敬。 其中一人,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是一页游魂录册。 那官轿无人抬轿,自己长腿,两条白腻腻的油滑大腿迈步,顶着官轿一路小跑。 轿子如同一体肉身,帘门裂开一道肉缝,那阴差手中的游魂录册飞入轿中。 轿中之人,似在细读品味。 半响,憋出似卡痰的声音,“阳寿未尽……陈风……何许人也?” 递录册的阴差尚未应答。 黄泉河水涌动,一条腥红的大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河岸。 那肉轿、里面的巡抚、跪伏的阴差、趴地的游魂,连带着河岸被刮出了一道半舌形状的深坑。 大舌头吧嗒一卷,落入黄泉,消失不见。 从出现到消失,快到石棺下河底那疑似大鱼的家伙,只来得及抖了抖根须。 那根须微微颤动,似思索片刻,又稳稳平息下去。 吸~呼~吸! 黄泉河水继续倒卷奔流,那鱼鳃裂缝,又开始进食了。 …… 第七十三章 怨魂版斗地主 陈风把奖励所得,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扔给五号大叔去分配,还叮嘱不可外传,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们给了我银子,让我到京都市集采买的云云。 接下来就是当值垃圾时间,造册入库,班房摸鱼。 陈明廷端着口茶缸,粗片的大叶茶,苦涩得很,人就好这味。 他呼呼吹着漂浮物,吧滋一口,茶水在嘴里发出“呼噜噜……呼噜噜噜”的声响,一口下肚,这才往陈风走来。 “本家兄,晚上去耍钱啊。” 欧举廉听闻,也挤过来,把个茶缸朝陈明廷一递,理所当然地说道:“匀点。” 陈明廷万般不愿,边给他匀茶边数落,“蹭我茶叶喝都给你蹭出优越感了哈。” “好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欧举廉回了一嘴,朝陈风又说道:“耍钱不,日日去醉心坊,身子吃不吃得消倒是其次,主要是怕那些姐儿受不住。” “切~(ˉ▽ ̄~)切~~”陈风、陈明廷同时拉长音,一脸鄙夷。 “耍钱?是赌博吧。”陈风自我领悟,末了摇头,“我对赌博深恶痛绝,这话是真的,这东西碰不得,小则倾家荡产,重则丧命害人。” 两人见陈风真个不感兴趣,自然也不强求,不过这时代,没啥娱乐节目,镇魂司的人赚得又多,拢共也就那么几样夜生活,连个吃烧烤哈啤酒的消遣都没有,总不能日日造人运动吧,久经沙场,人不休息,小兄弟也疲了不是。 “要不我教你们一种消遣玩法吧。”陈风寻思要是这两损友从此不去赌档,那也是大功一件。 “怎么说?”欧举廉来了兴趣,折扇一打,轻摇轻收。 陈明廷就有些个索然无味,敷衍一般应道:“咱这大顺朝的消遣活什么没玩过,你能有什么新奇玩意?” “别说,还真有。”陈风搓了搓手,给两人派任务,“本家兄,麻烦你去寻点纸板来,厚一点不透光的,欧兄你去寻把剪刀,我去找笔墨。” 陈明廷、欧举廉不明所以,但也配合起身,去寻了陈风所需。 陈风裁了巴掌大几张长方形纸片,分给两人依葫芦画瓢,自己提笔在纸片上作画。 “咿?这画得稀奇,不是咱称魂师称的魂类吗。这些数字图案是什么意思?”陈明廷边裁边歪头窥视陈风作画,啧啧称奇。 欧举廉则是把关注点放在陈风的画作上,称颂道:“啧啧,陈兄,你这手妙笔能回春啊,我敢说,醉心坊的花魁都没你画得好,瞧这鬼煞,呼之欲出的感觉,都快活了。” 陈风呵呵一乐,并不解释,自家事自家知,这一手绝活,融合了称魂林恩达得的刻雕造化,如若陈风用雕刀换了毛笔,这鬼煞就不仅仅是呼之欲出了。 不过陈风可不想试,这雕刀诡异得很,用它来刻雕造化能吸使用者的精血阳寿。 陈风纸片作画,分了四类,每一类都标记了从二到十的数值,阴灵、鬼煞、妖魂、精怪,还有特殊的两张大小鬼王。 看到这,知道陈风在画什么了吧。 至于那jqka,陈风用了星、月、日、花替代,否则解释不清。 “好了,我管这叫斗……斗怨魂。”陈风拍了拍手,把斗地主换了个叫法,以镇魂司的特色重现大顺。 “斗怨魂?”欧举廉折扇拍手,呼一声“妙哉,就不知如何来玩”。 陈明廷也是一脸迫不及待,摸着纸片直搓手。 陈风把玩法给两人细说,直说得两人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是什么神仙玩法,也太踏马有趣了吧,比赌档的押大小、赌单双、推牌九复杂趣味多了。 “别说那么多了,来来来,先搞一把。”陈明廷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叫得,都把摸鱼打盹的别组的丘臣给吵醒了。 “搞搞搞,斗怨魂搞起来。”欧举廉扇子插脑后,搓了搓手,无师自通,“我来洗纸牌。” 三人一桌,周边还有三三两两被吸引过来瞧稀奇的丘臣。 这大顺朝的第一把斗地主在称魂线丘臣们的班房上演了。 “叫怨魂。” “不抢。” “不抢。” 陈风拿了一手稀烂的牌,还敢叫地主,就是欺负两新手刚搞懂规则。 “34567顺子。” “过。” “鬼炸。” 吧嗒,陈风张大嘴,看着陈明廷一脸得意样,差点自闭,你丫……好,等着,十七张牌你能秒我? “要不起。” “过。” “那我来了啊。”陈明廷嘿嘿一乐,脸红脖子粗,跳起来把手中的纸牌尽数摔桌上,吼道:“飞机,欸?嘛是飞机?” 陈风定睛一看,这厮手气逆天,jqk……呃,星月日各三张带八九十各一对,十五张牌,加上炸的两鬼,直接反手把陈风秒了。 欧举廉还一脸懊恼,摆开自己的牌数落得意的陈明廷,“你慌什么,你慌什么啊,我这四个2,四个花都没炸呢。” 陈风眼皮子直抽筋,这两童子手,手气逆天啊,这么好的牌,你们咋不抢地主呢,闹呢。 “纸条贴起来,来来来,我算算啊,当怨魂一倍,炸一铺两倍,两张纸条,本家兄,没得跑了吧。”陈明廷一手捏一纸条,呸呸两声,吐上口水,嘿嘿往陈风额头上贴来。 陈风手一挡,赶紧自己先贴上,麻麻批,你吐了口水的,往我脸上贴,打你喔。 “接着来,接着来。”欧举廉指着陈风眉棱处两道白条纸,洗着纸牌道:“今日定叫你满脸都是纸条。” “哼,宁挨千刀刮,不赢第一把,你们等着哭吧。”陈风嘴角一斜,憋嘴吹气呼开纸条,腻歪道:“我还不信了,还收拾不了你们两菜鸟。” “来就来,不要走,决战到天亮。”陈明廷得意的嗓音,我屮……,跟前世的官方配音好像。 摸牌再战。 陈明廷,“叫怨魂。” 陈风,“不抢。” 欧举廉,“抢怨魂。” 陈明廷,“不抢,呐呐呐,抢一手,两倍了哈。” 欧举廉顺手一盖牌,神神叨叨压住纸牌往回缩,“来鬼,来鬼,来2来2,我去,一个四,一个五,一个花,都是单牌啊。” 晕,这实诚地主,把底牌给暴露了。 陈明廷闻言眼前一亮,朝陈风直抛眉。 陈风心想,这眼神?是给我“倒茶”的意思吗?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好牌,暗道可惜啊,没有教两人加倍,超级加倍的玩法,否则,这把得发啊。 “三个六带一对三。” 陈风摸着手里的牌,给陈明廷打暗号,示意地主家打我手上了,让我来。 陈明廷,“鬼炸。” 陈风,“……” 陈明廷这厮,会不会打牌? “过。” “要不起。” “嘿嘿,3456789十星月日一条龙顺子,注意哦,我就一张牌了。”陈明廷把手中单张往桌上一盖,双脚都跳到凳子上蹲了下来。 欧举廉,“……” 陈风,“……” 陈明廷掀开手中底牌,显摆地朝两人眼前来回晃悠,“除了我两鬼,没炸的,有可能的2在我手里。” 欧举廉把牌一扔,“不打了不打了。” “休跑,贴了纸条先。”陈明廷跳将过去,拉住往后挪椅子的欧举廉,一把把他头摁桌子上。 “四张,我给你裁好了。”陈风也乐,四张纸条沾了茶水,不由分说,啪啪四下,拍人额头上。 呼~! 你的比我多。 舒服了。 …… 第七十四章 琉璃收徒 顶着满头的白纸条。 陈风心满意足地签字下值。 什么叫输了? 人心里乐呵得很,还屁颠颠在那想呢,嘿,我是这大顺朝斗地主版的斗怨魂发明者。 回到雨前巷。 陈风大槐树下徘徊好久,才蹑手蹑脚往自家小院走去。 铁线弄巧,把沟壑万丈的琉璃给整成了平平无奇起降坪,这厮心虚。 陈风远远就瞧见院门敞开。 人没见,就听到嘿哈嘿哈的稚童女声。 陈风躲院门外,欠着身子偷偷朝里打量。 只见干枯枣树下,燕文姬正双手握着一把木剑,举过头顶,呼哧呼哧上下劈砍。 琉璃不知从哪里搞来把躺椅,舒服地缩蜷侧卧在椅窝里,半眯着眼顺着躺椅前后微摇。 “不对,弧度过长,力度不够。”琉璃的声音带着慵懒,如午睡后令人昏昏沉沉的暖照。 “表姑师傅,表姑师傅,你真厉害,不睁眼都能瞧出来。”燕文姬吐着舌,小脸蛋红扑扑的,正了正身板,偷偷打量一眼琉璃,还不忘小拍马屁。 琉璃指肚划过柳叶弯月眉,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转念又不满道:“说了多少次,叫姐姐,姐姐可是剑仙女帝,一剑能把天地劈开呢。” “哇。”燕文姬夸张地张大小嘴,眼中都能飞出小星星,胳肢窝夹着木剑啪啪鼓掌,“好厉害呀,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当剑仙,当女帝呀。” “不要以为你拍马屁就可以偷懒,挥剑千下不准停。”琉璃漫不经心地,眼角明显带着喜色,好像是很认真考虑了半天,才说,“当剑仙呀可以,当女帝不行,女帝是我嘛。” “喔!”燕文姬噘着嘴拉长音,刷刷劈木剑,嘀咕道:“我是立志要成为女帝的女人,我劈,我劈,我劈劈劈……” 大小牛皮吹得,这家伙,我家都快被你两给撑破了……陈风扶额直摇头,心说,琉璃什么时候跟五号大叔家人熟络上了,还把小文姬给忽悠瘸了。 “小妹,吃饭了。”燕慕白隔着街道,人都没见着,就冲这边吼了一嗓子。 “喔,吃饭咯。”燕文姬把木剑一夹,头也不回,埋着头就冲出门外,咣叽一声撞陈风大腿上,差点被怼了个屁墩。 燕文姬揉了揉额头,连带眼都不去瞧陈风的,吭哧吭哧迈着小腿跑得飞起。 什么剑仙,什么女帝,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就连给表姑师傅打招呼都忘记了……练剑哪有干饭香。 “气死我了。”琉璃双脚一弹,起身坐在躺椅上,朝燕文姬跑远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鬼鬼祟祟的陈风。 琉璃眼前一亮,装作漫不经心慢悠悠起身,挺了挺腰杆,还故意轻咳了两声,“回来了啊。” “诶,回来了。”陈风不拿正眼去瞧,盯着内堂刻意放缓脚步。 “吃了吗?” “还没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晓得回来啊。” “那哪能不回来啊,这不……”陈风觉出这对话味儿咋就不对呢,心说,我家,我心虚什么。 随即挺胸,昂首阔步往里走,还哼道:“嗯,还算不错,院子打扫得挺干净。” 琉璃嗯嗯两声,歘地一声快步走到陈风附近,又放慢脚步从他身前穿过,继续手背掩嘴轻咳。 “咳咳……天气不错哈。” “你看这枣树,还没死绝呢。” “呀,我身后的花盆是谁种的呀。” 陈风,“……” 心说琉璃这是怎么了,没话找话,还故意在我眼前晃悠,不会是脑子里的铁线被烧红了吧。 他抬眼一瞧,嘶地抽了一口凉气。 平平无奇的琉璃,身前巨擘隆包,外衣都快撑破了,前后衣摆高低对比之强烈,可想而知那弧度的巍峨。 琉璃见陈风看来,眼中满是促狭,手撩银丝长发,高傲地轻甩头,双手身前虚托比划,得意劲不言而喻。 那眼神,似乎在嘲讽陈风:怎么样,没你,我照样能做回真身。 陈风内心疯狂吐槽:喂喂喂,你只是本体潜意识,记忆都不全,执着于那两团肉做什么,到时候重心不稳,摔死你…… 陈风还没想完呢,就听吧嗒一声,一个青涩的半边柚子壳滚落在他脚下。 陈风低头看一眼晃悠晃悠的柚子壳,再抬头看一眼半身凸半身平的琉璃,脸皮情不自禁抽了两下。 琉璃惊讶张嘴,半天合不拢,眼神都直了,一双手顿在半空,不知往哪放。 天上黑乌鸦在飞,留下一串的点点点。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臭陈风。” 琉璃破音尖叫,话虽这么说,人却是掩面撒丫子往里屋跑。 “呃……(⊙o⊙)…”陈风单手举着,顿向琉璃的方向,脑子一时抽抽,喊道:“柚子壳别丢了,留给我做柚子皮糖。” 啪~呼咻!然后是咣当关门声。 陈风直挺挺地被琉璃从里屋扔出的另一半柚子壳砸中脑袋。 陈风呃了一下,张嘴不说话了,索性捡起地上的柚子壳,走进厨房。 他生火烧水,去除柚子皮上白色的部分,留下表皮。 再把柚子皮切成细条,放入热水中,加上两勺盐搅拌。 然后换一次热水,浸泡一会。 再在锅中加入适量清水,两勺冰糖,放入柚子皮,大火煮至水分煮干,捞起沾上白糖让其自然冷切。 爽口润肺的柚子皮糖就做成啦。 …… “好吃。”看着琉璃没事一样把柚子皮糖当饭吃,陈风一头黑线。 “你个铁线人,需要吃东西?” “呐呐呐,我叫琉璃,不叫铁线人。”琉璃还不忘拈着兰花指拿一条塞陈风嘴里,数落道:“我买的柚子,还不许我吃吗,什么道理,就算我不需要吃饭,口腹之欲懂不懂。” “你哪来的钱买柚子?” 琉璃俏脸一红,梗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我下回有钱了再一起给不可以吗。” 哦,懂了,琉璃是去顺手牵柚了……陈风也不点破,把银包掏出来丢给琉璃,“呐,以后就当管家婆了,乖乖打理家务。” “才不要。”琉璃一把薅住银包,裂开缝隙往里瞧了瞧,月牙眉都挤成了花,“我可是女帝,财富多得吓死你,还稀罕你这点?” 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见琉璃死死攥住银包,陈风又怼了一句,“是,女帝嘛,剑仙嘛,忽悠小文姬的表姑师傅嘛。” 琉璃直接炸毛,银包一藏,张牙舞爪朝陈风扑来,“你偷听,吃本女帝一击银河落日斩。” …… 第七十二章 银尸捶赌怪 陈风冲进主楼,抓住赌坊的普通伙计,问道:“人在哪里?镇魂使的人在哪里?” 普通伙计早被怪物和怨煞吓破了胆,都不消陈风使手段,就直接把关押镇魂使的地方指了出来。 陈风把人往地下一掼,风驰电掣去救人。 关押人的房前还有两瑟瑟发抖,不知道是跑还是不跑的赌坊打手。 陈风一拳一个,砸小鸡一样咣咣两拳,把人给砸晕死过去了。 这下好了,赌坊打手不知道害怕了,身体也不抖了,睡得安稳极了。 踹开房门,关押了半屋子绑手绑脚的镇魂使。 陈风压下镇魂使怎么会栽在赌坊打手手里的疑惑,解开众人绳套,唯独不见曹广孝。 “曹墓伯呢?” “墓伯大人为了救我等性命,被南斗科的称魂师提去赌命了。” “称魂师?南斗科?”陈风又是一阵错愕,心说,南斗科和北斗科不是自家人?那设立关联这么紧密的衙门,闹呢? 心里想着,人没停,直接往赌房的方向跑去。 半道上冲出一群赌坊圈养的打手,陈风正准备大开杀戒,身后杀喊声震天,得了自由的镇魂使,冲了过来。 两边虽不在一个层面。 但这一时半会,还真是谁也吃不了谁。 陈风不在这耽误时间,转身擎天击暴力撞墙,侧面咣咣咣开出一条新路。 才将将撞破几间房,就看到曹广孝和两名身体不是很协调的赌坊伙计战在一起。 看那伙计身上散发出的细许阴霾气息,陈风门清,称魂师身上的熟悉味道。 曹广孝一手灭魂指使得跟六脉神剑一样,走位风骚,游斗两名七杀称魂师。 其中一名七杀,许是附身死尸,身体略显僵硬,被曹广孝几指点得嗷嗷叫。 另外一名七杀,虽附身鲜尸,阴间手段也是大打折扣,刚逼格够够地喊出一声“南斗离魂,轮回花谢。” 就被一个黑黢黢的秤砣砸中了脑门。 咣当一声闷响,这“唱戏”的七杀脑袋开花,血糊拉碴的红白玩意溅射一地。 花里胡哨,劳资的玲珑秤专治秀儿……陈风内心吐槽,提着能化黑泽山石的重若抬山秤砣当板砖一样砸在了这叨逼叨的七杀头上。 轻若鸿毛,重若抬山,人固有一死,连送子娘娘的化身都顶不住,何况是这区区七杀称魂师。 不过,陈风可不是没脑子,玲珑秤作为自己最大的底牌之一,在人面前,可不能轻易显露,更不用说化黑泽山石出来,把个重若抬山当秤砣砸起来,既符合称魂师出身的形象,也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 秤砣一响,七杀魂重就上了阴阳册。 不过,陈风这会哪有时间去看奖励,手心一提,秤砣在手,虎视眈眈看向了另外一名七杀的后脑勺。 “你不要过来啊。”这七杀被曹广孝逼到角落,看到陈风秤砣砸人,同伴的魂诡异失去踪迹,吓得他的魂儿从死尸上往外冒。 “不要让他跑了,这是南斗科的七杀称魂师。”曹广孝往腰袋摸去,后知后觉装有魂钉的腰袋被人收了去。 “明白。”陈风应一声,提着秤砣,叠加杀伐术擎天击,连人带秤砣撞进了七杀怀里。 咚咚咚……墙板倒塌,肉身散架,魂儿消散,阴阳册响,眨眨眼的功夫。 曹广孝也在眨眨眼,愕然望着陈风,“我让你抓活的啊。” “你只说别让他跑了,没说要死要活啊。”陈风一脸无辜,还挠着头嘀咕道:“这什么嘛,这么弱的,你怎么可能栽在他们手里。” 听到这,曹广孝就气不打一出来,扑克冰冷脸都冒出了寒气。 “要不是权老三拿安王爷腰牌迷惑我等,我们也不会中了埋伏。” “安王,哪个安王?” “大顺朝还能有哪个安王?” 陈风恍然,在阴阳册上吃瓜皇室的时候,的确有看到这为父皇试姬的孝顺三皇子,后来杨家细妹生平上看到,黄老财通过中间人赌坊老板,也就是权三爷,把细妹卖给了贵人,也就是安王,细妹最终死在他府里,早就该想到,赌坊的生意肯定也有他一份,这三件事连起来,陈风默默在心中给他预留了一个阴阳册的好位置。 “事不宜迟,怨魂化煞,再不拘魂,就来不及了。”曹广孝这话刚说完,一颗长满血泡子的腐烂眼珠子就从洞开的屋顶往下盯了下来。 “差一钱,为什么会差一钱?” 赌鬼怪物质问的声音传来,还发出阴冷的笑声。 轰地一声巨响。 曹广孝和陈风被腐烂大腿踩塌的余波震得赶紧跳出主楼。 “这不是鬼魂,不归我管,我去拘魂。”曹广孝面色正经,义正言辞,不等陈风回话,转身就朝怨煞的方向跑去。 喂喂喂,你喉头蠕动什么,你嫌恶心,我就不嫌恶心吗……陈风内心是吐不完的槽,这冷面上司明明脸色都发青想吐,还板着个脸假装正经呢。 赌鬼怪物踩塌主楼,吊着全身腐败的零部件玩意,朝陈风踏步落下。 “草,你还来劲了是不。”陈风侧卧翻滚,连续几个侧滚翻,躲开赌鬼怪物,抖了抖秤砣,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甩出去。 他也嫌恶心。 陈风伸手一招,虚空梭里跌出一跪拜在他身前的银尸。 “大毛,给你找了个练手的玩意,上。”陈风伸手一指,有化僵迹象的银尸,血牙裂嘴,喉咙发出低吼,转身双臂低垂,单腿蹬地,左右摇晃。 陈风,“……” 上啊,你摇晃什么,你是没有灵识的银尸,也嫌恶心? “走你。”不良炼尸师陈风一脚踹大毛屁股上,大毛就像离弦之箭,弹射进赌鬼怪物怀……脚踝里。 赌鬼怪物高三丈,大毛才五尺半,等量不在一个级别上。 不过论凶悍程度,大毛银尸身体,又有铁线埋关节,还有琉璃点睛,其暴力程度,不遑多让。 大毛眼中闪烁嗜血光芒,青筋化黑,暴戾、弑杀、狂躁各种负面情绪,同时出现。 他拳拳到肉,与赌鬼怪物暴力对轰。 两者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完全是一场力量与力量的较量。 哪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试探和见招拆招的游斗。 搁一个没有灵识的银尸和灵识紊乱的怪物身上,就体现出一句话,一力降十会。 今天不是我打死你,就是我被你打死。 轰轰轰轰……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两大家伙把赌坊拆了个稀巴烂。 大毛血牙暴涨,连撕带咬。 看着大毛吞咽着怪物身上的血肉,还发出嘿嘿嘿满足的哼唧声。 陈风表示自己有点自闭。 第七十六章 主意识琉璃 喂,记得什么了? 你倒是说呀。 哈? 倒下是什么鬼? 陈风赶紧上前,扶起琉璃,还以为她在装,摇晃道:“你是铁线人,不是血肉人,别给整精血寿元亏损那一套。” 摇着摇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琉璃咔嚓咔嚓变得僵硬,竟出现机械硬化的声音。 陈风赶紧取下她手里攥住的雕刀,抱起她变得不是很柔和的身体,砰砰两脚把“解剖台”上两具银尸给踹了下去。 两具僵化的银尸,条件反射龇出血牙,凶相毕露。 陈风表情淡定,冷漠地朝银尸望来。 银尸血牙一收,脸上显出生硬的讨好表情,凶残的血牙直接变成了可爱的小虎牙。 “大毛,二毛,守门外,不准任何东西靠近。” 得,陈风一时顺嘴,把两具银尸的小名都给取好了。 银尸男:大毛是我? 银尸女:二毛不会是我吧? 两毛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互相低吼了一声,出门站岗。 陈风将琉璃的身体放平,翻了翻她的眼帘,神采无光,瞳孔涣散,这是意识要消散的前奏啊。 琉璃的潜意识,强行驱动帝帽錾,受了反噬,让本就支离破碎的意识,到了溃散的边缘。 陈风掰开琉璃的嘴,先来了一套标准的人工呼吸和按压起搏。 见于事无补,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视为最佳珍藏的柳叶净瓶拿了出来。 里面还有两滴曾经带给自己巨大好处的金液念珠。 陈风引出一滴,滴落琉璃嘴中。 只是一霎。 犹如尘埃波动。 数圈涟漪在琉璃的身上荡开。 陈风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在琉璃的身体里慢慢滋生。 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念想,万千种复杂的思绪在极为短促的时间,如秋风一般席卷了陈风的脑海,差点令他陷入迷幻。 这是念珠的“副作用”,一滴十万念,尚未炼制的念珠还属于原始液,带着念念不忘的“欲”。 而这股欲念刚好是琉璃所需,她的潜意识在万千思绪中慢慢沉寂,变得稳定。 而她本是铁线弄巧弄出的身体,也在发生质变,铁元素在重整组合,虽不是血肉,但比血肉更加坚韧,力量感十足,手感亦不可同日而语。 先前的她,除了意识,姑且只能称其为铁线艺术,连吃东西都消化不了。 而此时她的身体构造,除了不能生孩子,估摸其他的一样不差,甚至更加出色。 看到琉璃平平无奇的胸脯有了起伏,陈风心头攥着的那滴汗,终于滚落在地。 如果说五号是陈风在大顺朝的心理寄托,那琉璃就是他真正视作家人的存在。 哪怕是个经常脱线,记忆不全的大凶潜意识,那也是他一点一滴从铁线陈慢慢捏出来的家人。 更不要说,曾经用那时候的铁线陈玩大变活人,睡了个花魁。 最为重要的是,没有她脱线操控掘穴工施展阴阳道,把陈风从黄泉拉回,陈风早被那疑似大鱼的家伙,吸得连渣渣都不剩。 “看够了没有。”琉璃的声音打破了陈风的遐想。 他面露喜色,正要说一声,“没事吧?”,却回味到琉璃的声音不对劲。 琉璃冷若冰霜,声音低沉,隐带不满,似一种高高在上的严肃质问。 与她往日灵动俏皮的神情大相庭径。 此时的她望着陈风,眼带漠视,似在看一个……一个蝼蚁。 “我问你看够了没有?”琉璃的语气从质问变成轻喝,再配合她凝神冷漠的眼神,陈风竟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不是琉璃了? 从灵动活泼还有点小财迷变成了高冷孤傲的御姐范儿? 陈风根本无从作答,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发现自己后背渗出冷汗,根本没法开口。 随着琉璃的凝视,一股无形之威朝陈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也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心肝剧颤,忍不住生出一股无力感,甚至想要去膜拜的冲动。 门外。 站得笔直的两具银尸。 不知何时,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土里。 大……大凶? 坟里的那个女鲜尸? 这不是琉璃潜意识,是主意识……陈风额头渗出豆大的汗,倔强地强撑不跪,心里早已惊讶得翻江倒海。 “呵……蝼蚁。”琉璃起身,似不满现在的身体,低头一看,呼吸一窒。 陈风顿觉一股死亡气息朝自己扑来,比在黄泉河面对那疑鱼给的压迫感还要强烈。 噗通……陈风不想跪的。 而门外那两具银尸,更加不堪,已经昏死过去了。 啪……一击清脆的耳光,陈风左右脸各起了五根清晰的指印。 两声连为一声,可见速度是何等恐怖。 “嗯?”冷傲琉璃冷哼一声,望着手指,似在自语,“怎么?你心痛了?” 陈风骇然,果然,现在的琉璃,不是潜意识琉璃。 琉璃眉结凝霜,眼露漠然,嘴角蕴冷笑,一股端倪天下的气质,无形散发。 她看似漫不经心斜了一眼陈风,就不再关注,似乎眼前之人,只不过是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此时的琉璃,威压内敛,走出门外,昂首观繁星,眼中似有星河运转,“时机不对”,冷傲琉璃喃喃低语,一眼似望穿苍穹。 她视线朝向的方向,好像穿越了十万大山,凝视不知何处。 陈风捂着火辣辣的脸庞,轻吐出几口血水,朝琉璃的背影望去。 只见她双手背后,银丝轻拂,背影挺拔而孤傲,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错觉,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落寞。 “呵?僵族,肮脏的东西。”冷傲琉璃瞥一眼地上的银尸,抬脚欲踩。 陈风内心一揪,晃了晃身体要去抢,想起那强大到令自己不能呼吸的威压,差点没绷住。 “嗯?”冷傲琉璃抬脚悬在半空,试了几次都落不下去,她眉头微皱,嘲讽自语,“什么垃圾玩意,你又舍不得?给我松开。” 陈风愕然,看神经病一样,看冷傲琉璃在那里举脚不定,听她语气,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抗衡她的意志。 是那股铁线琉璃的潜意识吗? 陈风悄悄摸出逆命尺,在考虑要不要来一下,以逆命尺的使用说明,对这种相反的分裂人格,实在是太好用了,哪怕只有十息,说不定能让潜意识占据主动,能压住这个不知怎么就冒出来的主意识呢。 冷傲琉璃似有所感,回首斜视,嘴角的一股冷寒,渐渐荡开。 陈风把戒尺一收,低头装死。 眼见一双不紧不慢的脚出现在视线中。 陈风心道一声,完犊子了。 第七十三章 撑一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赌鬼怪物身上的血肉越来越少。 满院子都散落着蠕动的残肢断臂。 银尸大毛的初登场,堪称完美。 临时拼凑的血肉玩意,怎么能跟以肉身见长的银尸傀儡相比。 不消多时。 赌鬼怪物被暴力摧残得只剩小半。 一个眼睛灰霾色,浑身黏稠的中年人从肉山中扯着黏糊糊的丝线挤落出来。 这是那个赌性不改,老娘死了,把魂魄卖给赌坊当赌品的中年孝子。 “差一钱,为什么差一钱啊。”他早已意识混沌,完全凭着一股执念本能在嘶吼。 陈风摆了摆手,示意大毛别浪费时间。 对于这种人,陈风都不稀罕亲自出手的。 赌着玩可以,但别失去理智,失了娱乐的本心。 本就是个消遣,打发时间或者联络感情的桥梁。 本末倒置,把这当赚钱养家的手段,只能告诉你一句,十赌九输只是开始,十赌十输才是结局。 赌场最喜欢的就是抱有“有赌未必输”心理的赌徒。 特别是网络赌博,你盯着别人的利率,人家盯的是你的本金。 不说人家后台操控,单说抽水,人家也稳赚不赔。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打个麻将,四家全输,赢的是桌子,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陈风前世见多了,赌到工作丢了,事业没了,卖车卖房,妻离子散,还赌心不死想要借钱一把回本的赌徒,最终多半都走上了邪门歪道的不归路。 如果,赌真能发家致富,国家也不会大力打击,你说是吧。 劝君一句,小赌怡情,大赌别沾,毒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多少,触碰一点,你这一辈子,甚至是一家子,都完了。 嗨,扯远了,咱接着说银尸大毛。 大毛呜咽一声嘶吼,扑将过去,将中年人撕咬吞咽。 他护食一般,朝陈风望来,嘴里还叼着一截断掌。 那断掌还在挣扎,就剩三根手指。 陈风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三根手指的断掌,跟陈明廷讲的拍肩鬼故事里的那个好像。 握草……陈风心叫一声,怎么把陈明廷给忘了,这本家兄不是带同僚来耍钱了吗,怎么没见着他? 阴阳两面的赌坊都没见着,难道是改性子了?那一群人又去哪里浪去了? 陈风压下心头疑惑,招呼大毛进虚空梭。 这厮哼哼唧唧,貌似没吃饱,傻不愣登拿了条胳膊递向陈风,表示你吃不吃,再给点时间,地上这么多稀碎,不要浪费了。 “你吃个基鳖啊。”可把陈风恶心坏了,心说,你吃了也是被肚里肉囊里的黄泉水融了,那黄泉水的逼格还不够高,需要搞点腐臭液当口臭暗器? 你莫不是想做个口嗨喷子吧。 关了大毛进虚空梭,陈风去帮曹广孝收怨煞。 这怨煞若是拘魂成功,曹广孝的业绩单上,可就能添上大大的一笔。 待到陈风赶过去。 可算真正见识到镇魂使是如何拘魂的。 镇魂使不像斩妖使那般只知道使用暴力的粗鄙武夫。 他们很讲究阵法配合,手段也更加花哨。 镇魂使在曹广孝指挥下,并没有上前硬钢。 外围有插炼制黑旗,布四象八卦阵困魂的。 内围有符纹锁链布控怨煞走位的。 各阵脚阵眼之间,还有布下魂钉以防意外的。 总之,不知道别的镇魂队正如何拘魂,反正曹广孝手下的镇魂使面对怨煞,先以控为主,有条不紊,稳得一匹。 那怨煞虽煞气越来越重,却是反常地安静,只是心心念念传达出一股“还要再撑几轮”的疑问怨念。 按照怨魂级别,一般来说,成怨煞的怨魂,怨气深重,破坏力极强,闹煞凶悍程度,令人发指。 到了这级别,还能保持一种“恬淡”的状态,实属罕见。 “这是过了怨煞阶段,已开始向怨灵进化。”曹广孝见陈风靠过来,给他轻声做解释,“怨灵会诞生新的理智性灵智,就算镇魂司也不会轻易将其抹杀。” 见陈风似懂非懂地迟疑点头,曹广孝就知道他没消化透,只得给他做了个类比,“镇魂司的照妖镜和镇魂碑里的器灵,据说就是两个怨灵慢慢成长起来的。” 那个稚童脸和树皮脸? 陈风哦了一声,恍然点头,没想到那树精器灵之前还闹过煞,竟然有这出身,真是稀奇,好想称魂嫖个生平啊,想必那瓜一定很甜。 “拘魂咒。”曹广孝见准备工作就绪,挥手低喝一声。 周边镇魂使掏什么的都有,黄皮葫芦、白玉净瓶、琥珀鼻烟壶、紫砂茶壶、金丝手袋…… 这就是镇魂使的看家拘魂本领,镌刻符纹阵法的锢魂容器,配合聚魂咒,等闲魂魄,手到擒来。 论武力值,镇魂使或许比不上斩妖使和伏魔使者,但论对付魂魄,另外两者拍马也赶不上。 拘魂咒起,各式各样的锢魂容器镌刻的符纹亮了起来,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开始朝中汇集。 “撑一轮,撑一轮……”怨煞的呢喃随着拘魂咒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趋于稳定的“情绪”出现焦急化。 “收敛心神,稳定阵法,前队后退到中队,后队布定山锁。”曹广孝见怨煞不稳,亲自下场摸出一个流转辉光的五行盘。 这五行盘陈风曾在替代五号大叔进天字称房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墓伯级别的队正才拥有的法器,全名天干地支五行盘。 镇魂使听到曹广孝命令,人员奔走,三名在后的镇魂使符纹锁链在手,以怨煞为中心,排成三角,各自将手中的锁链扔向对方。 三人就像弹棉花往下铺面纱一般,将锁链盖在了怨煞身上。 曹广孝手中的五行盘,流转五行之气,笼罩住怨煞。 那怨煞急躁的“情绪”慢慢稳定,不消多时,镇魂使必定大功告成,拘魂成功。 就在这稳定局面,忽地一声嗡响。 一把清光飞剑从天而降。 剑气肆虐,不仅震飞了五行盘,更是撕裂了定山锁。 那飞剑似有灵性,一剑劈砍,直接破了拘魂阵法黑旗。 怨煞受剑气刺激,直接暴走,煞气震荡,黑烟化作黑炎,一声暴怒的怨吼响彻云霄: “撑一轮,我到底还要撑几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歘歘歘……密集声响。 陈风抬头一望。 哇你个大西瓜啊,好多把剑从天而降,噗噗噗飞插落下。 第七十四章 阳鱼阴火,阴鱼阳火 落下的“暴雨梨花剑”,直接将禁锢怨煞的阵法破坏。 那怨煞被最先出现的清光剑逼退,一退再退。 怨煞似乎极为忌惮这清光剑,咆哮着“你还要让我再撑几轮”,不断躲避剑光的劈斩。 清光剑的剑影,似乎很有目的性的在逼着怨煞的走向。 不知不觉就脱离赌坊,往远处遁去。 “怎么是剑炉的方向?”曹广孝紧随其后,大手一挥,示意镇魂使不要管地上的剑,拘魂为首要目的。 陈风跟在曹广孝身后奔跑,满肚子的疑惑不知从何问起。 …… 京都。 剑炉。 并不是铸剑的炉子。 而是铸造名剑的势力。 其炉主是大顺久负盛名的铸剑大师段其安,人送外号锻王爷,可见其在铸剑一途的地位。 剑炉地底,铭刻阵法。 地火喷薄,周遭环境却并非炙热烤人。 相反,火焰幽蓝,冷焰湛湛,犹如幽冥鬼火。 据说,剑炉的开山祖师,是一名一品剑师,曾有奇遇,被一条阳鱼奉为主人。 这阳鱼能吐阴火,更能调节阴阳平衡。 这地火,就是它呼吸的喷薄。 至于是不是,无人可考究。 反正,剑炉引以为傲的名剑,都是在这地火阵法下锻造出来的。 今夜。 段其安在锻造一把可以作为护国利器存在的绝世神兵。 如果成了,剑炉的地位将再上一层楼。 因为这神兵穷世间稀罕材料,乃安王委托,准备打造出来献给父皇当六十岁贺礼。 地位不地位,钱不钱的段其安不在乎。 能锻造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兵,超越祖师的成就,才是一名锻剑师一辈子的追求。 段其安的前方,是煅烧着已成品样式的巨剑。 这巨剑就算在幽蓝阴火中,也是流转溢彩,剑气逼人。 可惜这种程度的兵刃,尚未超凡,算不得神兵。 “半年了,半年了,为什么,为什么诞生的剑灵气息若有若无,我何时才能打造出一把天下第一剑?”他状若癫狂,抱着头摇晃着,急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披头散发,头发因为许久没打理,已脏成了带绺的脏辫。 他眼睛通红,明明已是睡眼惺忪的疲倦样,却偏偏精神亢奋,情绪暴躁。 “阴火过旺,阳火偏虚,平衡不够。” 段其安身后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 他猛地转身,瞪着腥红双眼,毫不客气双手攥住说话之人的衣领,“怎么不够,怎么不够,不够的话你施展阴阳道啊,不够的话你去偷那头蠢鱼的阳火啊,你不是掘穴工尊侍吗,啊,尊侍吗,啊啊啊,给我去偷啊。” 这尊侍,可不就是枯井下跑掉的那名掘穴工首领。 他身着黑袍,戴着假面,只露出散发阴霾的眼睛和惨白的手臂。 他一点一点掰开段其安的手,语气依旧是那般阴间,“恪守棺下的阴鱼跟剑炉地下的阳鱼是一对,我若施展阴阳道,阴阳相吸,你这剑炉还要不要?阳火,也不只是它才有,你再好好想想。” “对对对,阳火,阳火,啊,火啊火。”段其安松开尊侍的衣领,不断念叨。 “再添药引子,快,给我猛添。”段其安咆哮着,呐喊着,一会手舞足蹈,一会神神叨叨,一会蹲地上沮丧流泪,一会跳起来傻乐拍巴掌,整个人神经质一般。 有剑炉弟子听到声音,远远就露出苦涩,互相推搡。 “你去。” “我是师兄,我不去。” “你是师妹,你不去谁去。” “谁爱去谁去,反正打死我不去。” “人都死哪去了。”段其安的怒吼又响起,伴随一道剑光,直接洞穿一名剑炉弟子的身体。 这弟子眼睛一颤,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余下弟子,噤若寒蝉,再也不敢争论,打开身后的囚笼,压出被刺瞎双眼,割去舌头的活人百姓。 以活人祭剑,自古有之。 只不过,这大顺朝的剑炉更胜。 浇剑降温要用人血,淬剑要用人肉,开剑锋要用人心,锻剑灵要用人命。 美其名曰,为国锻剑,死得其所。 噢,这么个锻剑大师啊。 噢,这么个为王锻剑的剑炉啊。 清风楼里妖兽卖人心,妖市卖人肉,说到底,只不过是这剑炉看不上的废料。 剑炉弟子连拖带拽,压着活人百姓,自己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活人百姓挣扎着,扭动着,眼不能看,口不能言,预感到不妙,啊啊啊嘶吼哭叫着血泪满衫。 段其安在一旁手舞足蹈,随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推入火炉烧成人形火影。 他兴奋得两眼冒光,涎水滴唇,“不够,不够,阳火再多点,再多点。” 呵呵,人命在他眼中,就是一把把的柴火,不够再添。 越来越多的活人百姓被推进火炉,直至整个囚笼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从囚笼到火炉之间的地上,拖拽出的长长的暗红色的血迹,似乎还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群活生生的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不够,还是不够啊。”段其安眼睛腥红,盯着炉火转来转去,“再投点阳火,再加点猛火。” “没……没有了,师傅。”剑炉大弟子毛着胆子,话才刚说完,就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已经陷入疯癫情绪的段其安,他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自己脑子抽筋了,回什么话。 “你不就是吗,啊,你,你,你,还有你们,都是柴火。”段其安一把揪住大弟子的脖子,咔嚓一声,拧断他的脊椎,将他的尸体扔进火炉。 余下弟子吓得身体如筛糠,哪里还管什么师徒之情,弃剑逃亡。 段其安叫嚷着“都是阳火”,癫狂大笑,追逐着到处乱窜的弟子,将其一个个踢进火炉。 投薪者变薪火,何其讽刺。 火炉的巨剑,猛地一涨,阳火旺盛。 那尊侍在一旁,不阴不阳提醒了一句,“阳火过盛,阴火虚不受补,平衡又破了。” “阴火,阴火。”段其安捧着脑袋,揪下一大把头发,猛地咬破手指,滴溅在地上。 幽蓝地火猛地一蹿,阵法流转。 一条巴掌大小,萎靡的独须红色锦鲤被阵法中的流光拖出地面。 “毁吾真身,禁锢吾魂,尔等……噗。”那锦鲤口吐人言,噗地一声,被段其安抠住鱼鳃,双手死命挤压它的身体。 “阴火,我要阴火。”段其安不管不顾,手上青筋暴起,从锦鲤口中挤出数滴幽蓝液体。 这阳鱼阴火,竟是它的本命精华。 “阴阳平衡,终于可以了,终于可以了。”段其安引着幽蓝液体兴奋得眼睛鼓成了金鱼眼球。 还没等他把那萎靡的阳鱼放下。 只听噗通一声闷响。 段其安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低头看到一只血红中带着惨白的手,从他洞开的心脏位置处慢慢往回缩。 第七十九章 陈丘臣的总结日记 称魂造册,当值摸鱼。 陈风发明的斗地主版斗怨魂,仅一天就风靡整个北斗科丘臣班房。 三人一桌凑了两桌,还有一个望眼欲穿,眼巴巴等着人上茅房的时候替几手。 这一玩起来,时间就过得贼快。 跟一众丘臣斗怨魂,输得又被贴满纸条的陈风,散值回不了家。 今夜是他当值值夜。 托了欧举廉给琉璃带话,说晚上当值回不去了,不用留饭之类的云云。 欧举廉还打趣呢,“哟哟哟,没瞧出来,几日而已,就开始金屋藏娇了,也不怕亏肾。” 陈风心说,跟琉璃?那是亏肾的问题吗,那是啄木鸟嘟嘟嘟阴沟里折断鸟喙的问题。 陈明廷则是大嗓门吆五喝六,说自己这两天运道不错,邀同僚同去耍钱。 陈风嘶了一声,叫道:“本家兄,估计那赌坊不干净,还是等镇魂使排查过后再去吧。” 陈明廷挥了挥手,毫不在意,拍着胸膛道:“正好,你等着瞧,等爷们给你扛一条女鬼回来暖床,吸干你。” 闹趣一阵,各自散值。 陈风吃完镇魂司大锅饭,百无聊赖。 夜幕降临。 偌大的镇魂司除了镇魂使那边灯火通明,其他地方星火点点。 别看镇魂使表面风光,那家伙都是十二个时辰轮值的苦逼差事,尤其晚上,正是正经拘魂的好时光。 若不然,丘臣们也不会大清早就能领到称魂任务单子。 陈风班房值守,又不能去天玑组跟兄弟伙夜聊,只得点灯望天上的星星发呆。 呆着呆着就差点睡着。 陈风一看,这不行啊,头一回值夜就睡,太没职业道德了。 转念,又是对镇魂司这转班制度大为吐槽,这白夜连轴转,也不给几个时辰休息休息,明上午还得连轴,下午才放半天,算起来足足一天半,这不得把人活活累死,好在我不是一般人,持久性非常人可比,我可以的。 其实值夜也就那么回事,偷摸睡觉那是基操,搁其他有家室的丘臣来看,这还是福利,难得有借口偷溜出去喝花酒。 陈风还算好了,保守了前世打工魂的人上人心态,说值夜那就正正经经的值夜。 不过干坐着也不是事。 陈风决定趁这闲暇可以写个总结日记。 “大顺朝永兴十一年,四月十一,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一名光荣的称魂师。” “同日,激活金手指阴阳册,称魂得奖励称魂歌和先天道丸。” “翌日,得媲美美颜整形术的神技捏骨术,可随意伪装变身,就不知变个女身,那玩意还在不在,写到这,我竟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划掉)” “四月二十日,称魂得遮眼,这魂儿死得真稀奇,居然是被一个叫曾书友的帅死的,这书友大大能这么帅?我不信。” “同一日,镇魂司混进一只独角仙,这家伙,不抗揍啊,不是说独角仙力大无穷的吗,怎么我一顿老拳打过去,就嗝屁了?还是说我实在是太优秀了?” “这独角仙不简单,死后竟然冲出一缕大妖分魂,差点烧了北斗科。” “我怀疑这独角仙和大妖分魂是来送投喂术的,要不然称魂怎么就得了杀伐术擎天击和虚空梭?按照阴阳册给奖励的尿性,虚空梭?是不是意味那大妖是不是会什么虚空技能的?想想就恐怖啊。” “嫖了不少人生平,钱小舒事件背后,牵扯出的那个把鲲鹏遗蜕精华送人类女子孕育的大妖,应该就是后来林小牧的蟒妖老娘,给鸦鹊岭鸟妖找的那个后台,不过,有迹象表明,这大妖和独角仙死后魂飞出来的大妖分魂,不是同一个。” “就是不知道这大妖分魂和当初勾结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的大妖是不是同一个,按照阴阳册给的你莫看,看了会眼瞎的说明,就算不是,其逼格也差不离。” “四月二十七日,下了趟生死墟,那灵魂摆渡船竟然收阳寿做船资,河里的老娘们,还想睡我,呸,咕呦蛆呢,以为我瞧不出来。现在看来,那条河应该是黄泉的支流没错。” “陪五号大叔给家人稍银子,接触到阴艺六脉,称魂背尸人,得炼尸秘法,并从其生平知道一丝阴阳隐秘,不过就这,比不上我家只知道亿点点的琉璃随便透露出的一点点。” “用炼尸秘法和清心咒拓印本换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坟,坟中疑似琉璃本体,哼,差点晃瞎我眼睛的大凶罩女鲜尸,早晚有一天把你睡了……呸,不是,是把你捶了。” “五月八日,吃瓜皇室,这安王真孝顺啊,为父皇以身验姬,得了一个现在用得都顺手的瞒天过海和铁线弄巧,得亏这神技,要不然,我家亿点点的潜意识,怎么会附着在铁线陈身上。” “五月十五日,称魂天字号,就这?一般般嘛,双一星奖励还是不错的,梦入神机和玲珑秤,不过,双头娃的生平看得有些闷心,要是他们小时候多一丝温暖,也不会心理变态。” “五月二十日,出走镇魂司,门口那两叨逼叨讲相声的镇魂碑和照妖镜,竟然是活物?这颠覆了我的认知,好在瞒天过海有效,况且那魂血是我前身的,不是我的。” “曹扑克,真是冷面心热呢,竟然半夜照看五号家人,难怪分发给五号大叔天字称房任务的时候说了一句放心呢,现在我知道了,他当时的意思应该是,五号,你放心的去吧,汝妻儿吾照之。” “那劳什子送子娘娘真不是东西,竟然拿五号死去的幺儿作伐,好在玲珑秤大发神威,雨前巷幽魂大暴动一夜,我不仅称魂数百,修为暴增,更是从两送子娘娘的化身魂上得了大衍四九术和柳叶净瓶。” “瓶里的念珠,我用了一滴,效果嘎嘎棒,给琉璃用了一滴,导致主意识差点降临,只差没把我扇死,还好存在时间不长,我的亿点点还是亿点点。” “所谓的送子娘娘,我还没搞清楚其真身是什么,从收集愿力等行为来看,应该是香火线上的某个存在,通过对念珠的吸收,我大概可以推测,念者,欲也,世上人之欲,无穷尽,也不会消失,那这个真身的存在,应该是个令人头痛的大恐怖,不过,对于她的行为,我很鄙视。” “五月二十一,遇到一条大协抖,还带变颜色的,真是个忠实的树洞啊,后来给我整了一瓶也不知道啥玩意的酒,喝得我都魂醉了,我只记得叨逼叨说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把我是穿越者的秘密给说出来了,嗨,瞎操心,就算我说了,它能懂?就一大协抖。” “按照后来在黄泉路上碰到的点滴认知,我有理由怀疑,称魂师作为轮回行走,那六条颜色的大协抖,是不是代表六道?如果推测合理,轮回六道才更加符合阴阳的认知。” “五月二十二,我屮……莫名其妙就升任丘臣了?果然,优秀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掩盖不住耀眼的光芒,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金封尉,我的大腿粑粑,我会努力的。” “五月二十二日晚,可气死我了,林小牧一家子竟然在京都开妖市,纵容妖兽卖人肉,清风楼里卖人心?没得说,干他丫的,称魂得奖励刻雕造化,还摸尸舔包一把雕刀,从林恩达的生平和琉璃嘴里得知,这能吸人精血寿元的雕刀,疑似帝帽錾。” “林小牧这蟒妖血脉的人不简单,爹娘死面前,还能处变不惊,第一次交手,半斤八两,你没亏,反正我血赚。不光他不简单,他们整个林家都冥冥之中好像是天选……这里是我的瞎基尔推测,天选之子除了我,舍我其谁。” “五月二十三,称魂得奖励叫个鸡毛,这名字,我无力吐槽,还以为是没用的吃灰技能,没曾想,还是个神技,活该你阎正纯倒霉,叫你欺负我手下人,叫你还勾结林小牧,你别惹我,否则,早晚问你魂重多少。” “同日晚,没啥可说的,插魁花。” “翌日早,没啥可说的,插魁花。” …… 第八十章 丘臣总结日记二 “这浣红竟然是阴艺六脉之一的敛容师,不是应该给死人整容吗,怎么在醉心坊当花魁?她以绝活选恩客是什么个意思?有能吸取恩客绝活的秘法?那不就跟我一样,技多到压身?想不通,等改日再战时,深探究竟。” “五月二十四,铁线米虫和铁线蚁递回消息了,那波逃脱的妖兽躲在铜锣巷,幕后的掘穴工同在,林小牧也要偷运爹娘尸体回沧澜山,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妖兽卖人肉,生而为人,自不能等闲视之,这是个机会。” “欸?沧澜山会不会藏有什么大秘密?算了,好奇心害死猫,不惹到我,我也懒得去管。” “五月二十四日,当晚,施展捏骨术,扮作林小牧,带队斩妖使尽灭妖兽,这些妖兽死不足惜,竟然还在园中活剐年轻女子片肉吃,更加坚定了我做得没错的想法。” “那个叫康年的小伙不错,可惜跟错了人,有机会试着拉一把,毕竟从林小牧心腹韩德儒生平看去,谁还不是个热血好男儿,只不过环境弄人,大好的儿郎最后良心喂了狗。” “嗯,补一句,绝对不是因为看在给了个逆命尺的份上。” “琉璃这丫头,今早出门前,问我要逆命尺,说是扯布量尺寸给我做新衣服,哈?我没有听错吧,她?扯布?我估计是扯淡。算了,给你给你,我的不就是你的。” “接下来就是枯井追击掘穴工,好家伙,我直呼一句好家伙,这些个掘穴工身体改造,竟然可以口吐稀释的黄泉汁水,还有操纵棺材的秘法,可把我恶心到了。” “原来浣红当初捏出我的面团造型,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让掘穴工施展阴阳道啊,麻麻批,下次不把你屁墩撞稀碎,算我没雕用。” “阴间成了废墟?你敢信?原来在北斗科闹诡异的灰霾,竟然就是废墟阴尘,那这么看来,北斗科是不是直通阴间?我们天天引魂的那口魂井,就是通道?有待评估,到时候问问大舌头。” “黄泉路上,掘穴工魂魄的归宿,竟然是去修石棺。同为阴艺六脉的称魂师,那魂魄的归宿是什么呢?剩下四脉,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归宿?这世道,真是不可思议。” “黄泉水效用无穷,不仅洗练了我的魂体,还用坟土装了不少,啧啧,坟中大凶罩,藏有大秘密啊,光是坟土就非等闲,等着吧,早晚睡……捶了你。” “这石棺下疑似藏了条大鱼,是驮棺的呢,还是被压在下面的呢?搞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搞了,自寻烦恼。” “看嘛,我就说嘛,铁线陈藏有秘密嘛,原来是琉璃潜意识诞生的自我灵识,也好,宝藏女孩亿点点,以后就是我的了,可惜,只能看,不能钻井取水,否则火花四溅,舒不舒服咱姑且不论,反正一定会扰民。” “琉璃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透露出的一点秘辛,就差点让我脑袋死机。三百多年前阴阳大战?还牵扯到更高层?什么更高层,是仙人还是?那真是日你个仙人板板,什么跟什么嘛,我是小虾米,离我太遥远。” “五月二十五,白日当值,称了一不入品的残魂,生前疑似赌徒,不过看那魂体受损的样子,不像自残,这其中定有隐秘。” “五月二十五,散值回家,这家中有女人的感觉还蛮不错的,就是琉璃不知道哪根线搭错了,收了小不点燕文姬当徒弟,还忽悠人家说自己是剑仙女帝,你就吹吧,别把我院子吹炸了就行。” “当晚,利用铁线弄巧和炼尸秘法改造了两具掘穴工尸体,再次见识到坟土的不简单,竟然直接炼出两具有化僵迹象的银尸。” “琉璃这个大笨蛋,竟然拿雕刀去点睛,差点嗝屁翘辫子,好在我用念珠金液把她救了回来,黄泉路上她救我,这次我救她,这就是爱情吗?喔,以后写本书,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我的女友是铁线》……” “玛德个蛋,救活过来的琉璃,竟然是冷傲御姐范,这是本体意识的短暂存在吧?真强啊,要不是她有意识控制威压的散发,估计我早成一滩烂肉了,还好还好,存在时间不长。” “不过她对两具银尸貌似颇为不满啊,还叫出僵族的名号,要不是潜意识琉璃还在,她抬个脚放下去,我的大毛、二毛不得稀巴烂了?” “从这里就看出来,潜意识琉璃还是顾家的,这才对嘛,咱好不容易攒点家底,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败咯。” “不过,不管是潜意识,还是主意识,都对自己的大胸脯挺执着啊,嘿,就不,一毫都不给加,搓衣板不好吗,还能洗衣服。” “嗯,男银尸叫大毛,往后跟我混,女银尸叫二毛,跟琉璃当保镖,这个只会吹牛的弱女子,除了身体硬点,一无是处,可别被人把我的宝贝给拆了。” “今夜,琉璃又叨咕亿点点了,说什么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是尸吼残魂夺舍变异的僵王,名髒,我勒个去,这个信息量挺大啊,害得我差点以为会炼尸秘法的背尸人是前朝余孽。” “可不能让她这么叨逼叨逼下去了,否则我的脑袋要爆,堵嘴堵嘴,还唔唔唔呢,不准说话。” “原来不是说秘辛啊,看着琉璃黑麻麻,提着露底的锅,一脸尴尬地挠头,怎么说呢,还挺可爱的,再次验证了一件事,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这才叫生活嘛。” “啊,陈风啊陈风,你在这大顺朝终于体会到家的温暖了,怎么样,是不是有了归属感,不再想你那个兔叽国了?”(整段划掉,补上两字自我反驳,毛线) “五月二十六,也就是今天,哇擦,数数日子,明天晚上又是下生死墟的日子,那什么歌姬院上次没去成,这次……算了,估计是睡个鬼,还不如去醉心坊,不过,到时候把琉璃藏虚空梭带进去,我有个猜想,想要验证下。” “想想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就有点心绪不宁,老陈和老欧昨晚去耍钱,遇到鬼手拍肩问赌魂重,这事单件事看起来也就是个鬼故事,搁咱镇魂司来说,毛毛雨,但是联系这两天称魂阴阳册不入品的残魂,这事透露着不简单。” “好在欧举廉已知会老上司曹广孝,他如今手下数十镇魂使,个个实力不容小觑,探查一番,应该没什么大碍。” “不过长盛赌坊的老板,在生死墟远远见过一次,能自由出入生死墟的活人,不简单。杨家细妹的生平上读到过一次,这人不是个好人。其赌坊伙计,在林小牧心腹韩德儒生平见过一次,将妖市的魂卖给赌坊,三件事和这两天遇到的诡异联系起来,我知道了……” 陈风还在这想着怎么下笔呢,就听见糟乱的脚步声传来。 他赶紧起身,灯罩一拉,把总结笔记烧了个干净。 见着灰烬散成风,尸骨无存,陈风这才放心走出去。 出门一看,心吊到了嗓子眼。 第七十五章 两界阴阳煞灵剑 “蠢货,阳鱼是你等凡人配拥有的吗?”尊侍的阴间声音从段其安背后传出,跨擦一声捏爆了他的心脏。 “为……为什么。”段其安弥留之际,僵硬转头,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身后人。 尊侍手心中转出一口精致石棺,将萎靡的锦鲤摄入其中,带血的手在段其安后背轻轻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佛丝巾。 他收起石棺,慢条斯理抬步,顿了顿,回头挤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意,“尊主的计划,从妖市到赌坊再到剑炉,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阳鱼,若不是这地底阵法,需要剑炉祖师后人的血脉才能启动,你以为,你还能活这么久?” “幼稚。”尊侍轻碎一口,转瞬即没。 段其安吊着最后一口气,眼中只有那阴阳两火紊乱的煅烧巨剑。 “为锻剑者加薪,啊,啊啊啊。”段其安都没有力气嘶吼,嘴里吐着血泡,双臂艰难支撑,一撑一拐,一撑一拐,爬向火炉。 印着火红的光,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恬淡。 他昂首盯着巨剑,伸手一招,“噬魂剑,你在哪里,我的怨灵呢,到了没有。” 他咳咳咳,咳出血肉,眼中清明之光恢复理智,嘴角艰难扯出笑意,呢喃道:“什么狗屁尊主,你懂什么,有了怨灵当剑灵,这把两界阴阳煞,必定是成为道器的存在,到时候,到时候,赫赫赫……” “赫赫赫……我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段其安拼尽最后一口气,回光返照,目露疯狂,埋头就扑进火炉。 他肉身汽化,瞬间没影。 那执念却是诡异不灭,在火焰中飘忽不定。 他要亲眼看着神兵的诞生。 否则死不瞑目,执念不灭。 执念在火焰中扭曲,似还有其他执念在撕咬这股执念。 这是葬身火炉中的活人百姓执念。 两股执念不断纠缠着,吞噬着,竟然有化剑灵的趋势。 此时一道清光飞来。 是那把在赌坊当“帮手”,切割魂魄的噬魂剑。 它清光乍现,绕着炉火嗡嗡有声,似在泣鸣。 噬魂剑回来了,回到了主人身边,也带来了他心心念念的怨灵。 那怨灵被剑光包裹拖拽着,直接投入火炉。 怨煞之气猛地一涨,连同这噬魂剑也被吞噬成碎片。 地火猛地一窒,似被抽空。 剑炉的天上。 毫无征兆,乌云压顶,雷鸣奔腾。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直接九道旱雷,晚空炸响。 整个京都,犹如白昼,闪亮了九下。 伴随着一道更加粗壮的紫电轰向剑炉。 这剑炉直接没了大半。 一把缠绕雷鸣闪电的巨剑冲天而去,直透苍穹,又插入剑炉废墟。 天又黑了。 京都。 数名高手。 醒了。 伏魔堂密室,那张手持降魔杵、正骑虎乘风的陈年旧画,又活了。 斩妖殿,那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白衣胜雪,身背三把剑匣的冯步成,突兀起身。 镇魂司,冰冷阴寒,面带女相,劲装风衣,手捏风火法诀,引得面带幻影的金封尉,亦男亦女的男儿身假娇娘面相,直接紊乱。 还有数不清名头响当当的大人物,齐齐把目光看向了剑炉的方向。 他们。 统一动了动,又慢悠悠坐了下去。 为王锻剑……安王早已造过势。 这把道剑,何人敢明目张胆去染指? …… 追赶至此的镇魂使小队和陈风,还在跟外围的剑炉弟子缠斗。 此时,双方通通被这股滔天的天威骇得下意识停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一股更加霸道的怨念直接冲击进众人的识海。 这怨念带着各种复杂的负面情绪,令人恶心、眩晕、想吐、想发狂。 修为低的直接在这股怨念意志的冲击下,疯了。 有弃剑自挠的,有吞剑自残的,还有拉出舌头缠脖子自尽的……反正就是不按照正经路子去死。 陈风称魂师出身,意志本就坚定。 更不用说,身背称魂歌,吃过先天道丸,喝过魂酒,吸过念珠,洗过黄泉水…… 这区区怨念,对他来说,还真不够看。 不过镇魂使就没这么好运,就连曹广孝也憋红了脖子,单膝跪地,撑得很辛苦。 陈风秉承着,睡着了就不会受这怨念影响的想法。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啪啪啪手刀拍了镇魂使的后脖,把人全打晕了。 “睡吧,睡着就好了。”陈风抱着曹广孝软绵绵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语气像在哄晚上要吃宵夜的小孩——睡着就不饿了哈。 陈风擦了擦虚汗,放眼望去,四周要么是死的,要么就是半死不活昏迷的。 他稳稳当当地摸出玲珑秤,在手里垫吧垫吧,往废墟剑炉走去。 作为镇魂司的一名丘臣,遇到闹煞的玩意,要有拘魂的觉悟,这就是所谓的活人事不管,死人事一管到底。 陈风大步向前,远远就看到一把长约一丈,宽约半尺的阔叶巨剑。 那巨剑散发浓烈的煞气,还有滋滋滋闪电游走的紫气。 陈风尚未靠近。 那怨气就有如狂风席卷而来。 伴随而来的是凌厉的剑气,四散荡开的剑气。 光是这自我保护应激的程度,就让陈风倍感压力。 甚至身上,脸上都刮出了小血口。 陈风讶然,这巨剑什么鬼,自己肉身魂体经过称魂奖励的重重加持,竟然还能伤到自己? 玲珑秤同样应激。 轻如鸿毛最先反应,一片白色羽毛漂浮而起,清明之光笼罩住陈风,形成一道保护罩。 如有人看到这一幕。 一定会骇然。 那浓郁的怨气和肆虐的剑气,犹如翻江倒海,冲刷着一块顽强的岩石。 在岩石两侧,是形成像喷薄的火焰长尾。 而这岩石后方,波澜不惊,直至很远,才是火焰长尾汇集的交汇点。 嘿,居然能和玲珑秤相抗衡……陈风开始对这巨剑,眼热起来。 内心想着,琉璃不是吹牛皮自己是剑仙女帝嘛,有了这玩意,她劈柴是不是会快一点。 陈风顶着“罡风”越来越近。 那巨剑嗡地一声轻弹,一道爆裂的剑光冲刷而来。 陈风主动施为,重若抬山迎空激荡。 一方黑泽山丘拔地而起。 轰隆爆响。 两者之间一道深坑。 “打服你。”陈风提着玲珑秤欺步上前,擎天击踏天而去。 他提着玲珑秤犹如板砖在手,照着剑锋就砸了上去。 火星四溅,冲击力惊人。 陈风觉得自己手麻了。 不是玲珑秤顶不住,是陈风有点难顶。 顶不住,也要顶。 陈风把玲珑秤当板砖,很粗鄙地施展暴力手段。 不是他不想逼格高高地玩花样。 是。 面对一把剑。 给陈风整不会了。 第八十章 残魂是这么来的 中年人面色涨红,嘴唇发青,额头青筋隐隐,面色可怖,疾步走向准备赌品的准备间。 “止步。”黑袍七杀称魂师扬手一翻,一把柳叶净猪小刀拦住中年人去路。 中年人可怖脸色一变,点头哈腰,挂上老实巴交的赔笑脸,低声下气道:“爷,里面那位是我亲娘,我是分成银两的受益人,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让我进去跟我娘说说话。” “孝心?”黑袍七杀冷哼一声,“值多少钱?” “我懂,我懂。”中年人拢着袖子,颤颤巍巍摸出二两碎银递了过去。 黑袍七杀也不说话,也不接银子,朝里摆了摆头。 中年人欸欸两声,收了银子,往里走,还没两步,又被黑袍七杀拦住了。 他阴沉着声音,“涨价了,五两。” “你这人……”中年人眼看要发怒,又忍气吞声摸出银子,默不作声轻轻塞在黑袍七杀手中。 黑袍七杀这才满意放行,抖着银子望着佝偻着身子的中年人背影,讥笑道:“我不要,你不能不给,这点规矩都不懂,活该被劳资戏耍。” 中年人埋头疾走,听在耳中,充耳未闻。 只不过,他的脸色变得阴沉黑紫,眼中的恨意犹如实质。 中年人进了准备间,本已遵循某种规则,称魂过后变得浑浑噩噩的农妇魂,眼中竟然有了细许神采,她忙不迭是问道:“我多重?我多重?是不是二两三钱,是不是,是不是。” 中年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当即跪在农妇魂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哭嚎道:“娘啊,儿子无能啊,没猜中,差一钱啊,就差一钱啊。” “差一钱啊。”农妇魂嘴里不断念叨着差一钱,眼神中的光彩,在渐渐溃散,待到光彩殆尽,这魂也就没用了。 中年人埋头隐藏自己的恨意,声音哭嚎着,脸上却是扭曲的表情,“我们差点就可以买大豪宅了,您的后人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富家翁了,您的孙子差一点就可以有钱向绸布庄的唐小姐下聘礼了啊,您要坚持住啊,多撑几轮,我不下注了,光是分成,就够了,您一个人,可以成全我们侯家好几辈人,您生前顾家,养儿带孙,拉扯大了两代人,死后可不能撒手不管啊,再撑几轮,就几轮。” “啊……还有机会啊,啊……再撑几轮,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撑几轮。”听到这话的农妇魂,眼中几近溃散的神采,凭着一股执念,又硬生生止住了颓势。 她神神叨叨,嘴里不断念叨,“再撑几轮,我还能再撑几轮。” “时间到了。”黑袍七杀阴沉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中年人跪地抹泪,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 “爷,我娘还撑得住。”中年人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直接把所有分得的分成塞进黑袍七杀手里,“麻烦爷给透个底,下一轮,我娘魂重多少,赢多少,分你三成,不不不,五成,五成怎么样。” 中年人准备间的“倾情表演”黑袍七杀一览无余,这会看到他这幅模样,做鬼差的都嫌恶心。 他收起银两,挥了挥手,赶苍蝇一般,随便瞎哈拉一句,“二两整。” “欸欸欸,谢了,爷。”中年人忙不迭是哈腰鞠躬,疾步而去,脸上又是恨意乍现,咬着牙,赌徒的疯狂表情爬上脸,“没了本钱,我还有命,这一把,十年阳寿,准不准,都收手。” 待到中年人走远,黑袍七杀朝里间望了望,看那农妇魂还在嘀咕“再撑几轮”,止不住面露讥讽,朝里喊道:“这魂还能用,干活了。” 也不知道他在喊谁。 反正不见人来,就见一道剑光劈来,那农妇魂的胸腔中空了好大一块。 这不知什么的劳什子剑,竟能削魂? 如果陈风在此,一定会认得,这缺斤少两的残魂,竟然是这么来的。 可是,既然南斗科的七杀组称魂师在此,那些个残魂又是怎么被镇魂司的镇魂使给拘住了的? 第二轮的赌品上台,仍旧是这眼神涣散,嘴里不断念叨“再撑几轮”的农妇魂。 曹广孝定睛一看,微微皱眉,这魂重他已看不出,却是发觉那农妇魂状态不对。 “化怨迹象极为浓郁,你们这是在逼良为怨,你们……在有意识养怨?” “所以呢?”其中一名伙计七杀掏了掏耳朵,掏出一指的黄汤。 他甩了甩手,嫌弃道:“这具尸体真不经用,才多久,就开始发臭了。” 另外一名伙计七杀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满意道:“我这具活人就不错,是七杀二号赏的。” “欸?他去哪了?怎么没见着。” “嗨,去沧澜山了,听说有要事,怕不是去会相好的吧。” “凸尸啊,哈哈哈,还不如去生死墟歌姬院玩女鬼。” 两人开着荤腔,直接无视了曹广孝的存在。 场中黑袍七杀又开始问询“几两几钱”。 两名伙计七杀紧了紧刀,又逼问曹广孝。 曹广孝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心中开始推测,这女命魂重最低二两一钱,最高七两一钱,上一场称出是二两四钱,既然已人为的缺斤少两,那就不会遵循最低限度,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按照这农妇魂胸前空洞以及状态,曹广孝稳了一手,“魂重二两。” 曹广孝估完魂重,场上黑袍七杀开始称魂。 缺斤少两不是没有魂重,对于陈风来说,是阴阳册不入品级,所以才不显示魂重,如果他用称房的普通工具去称魂,依然可以称出几两几钱,不过对于用惯了玲珑秤这种高级货的他,再让他用普通工具去损耗寿元称魂,搁你这,你愿意不? 对于南斗科的称魂师,就没有这顾忌,什么?你说阳寿?对不起,勒本就是阴间的鬼差玩意。 那他们还设这赌场,收取阳寿赌资? 活人阳寿对阴物来说,可是好东西,懂的都懂。 一句拉长的阴沉声传来,“魂重二两。” 曹广孝暗暗吁了口气。 同一时间,那紧张到汗流浃背的中年人,猖狂大笑,表情狰狞,“二两,果然是二两,我赢了,哈哈哈,我赢了,趁这会火气上来了,再来一把,就一把,最后一把,老不死的,你给劳资再撑一轮。” 第七十六章 琉璃闯赌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咱们呐,把时间稍稍回拨那么一点点。 话说陈风晚上要值夜,托了欧举廉带口信给琉璃,晚上不回了如何如何。 琉璃收到口信,埋怨一句怎么不早说,我做了这么多糖醋排骨,怎么吃得完。 欧举廉这厮一拍折扇,自来熟道:“我这刚下值,肚子还饿着,嫂夫人给赏两块排骨吃下。” “谁嫂夫人?呸,不知道不要瞎说。”琉璃心跳加速,嘴上说着反驳的话,脚步轻快回厨房端了排骨给欧举廉。 欧举廉筷子都不用,直接抓起排骨就往嘴里塞。 “哈……咕隆。” “不好吃吗?”琉璃眨巴着眼,眼中满是期盼求夸的小星星。 “好……好吃,太好吃了,我都舍不得一口气吃完。”欧举廉生眼睛水都憋出来了,夺过那盘排骨,扭头就走,边走还边说道:“这么美味的东西,怎么说,都要给兄弟们尝尝。啊,不用送了,留步留步,哈……嗝。” “真这么好吃?”琉璃撩了撩银丝长发,望着欧举廉撒丫子的背影,挥手道:“大哥,下次再来呀,我还有别的拿手小菜。” 欧举廉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还来,偶滴亲娘嘢,你家白糖是用盐做的,酸甜口的你搁这么多辣椒面,我还以为是番茄酱呢,哎,陈兄啊,得女如此,老哥,为你高兴啊,哈……齁死我了。 琉璃一看如此好评,自己先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哇,真的好吃吖,我果然是个厨道小天才。” “……” 琉璃这味觉……给你call一波666。 吭哧吭哧一顿造,琉璃意犹未尽,忍着满口的口水,总算留了三块排骨。 “哼,没良心的,给你留三块,到时候噎死你。” 琉璃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酱汁,回头又捂住盘子,“二毛,你不许偷吃,这是……这是毒猪猡的。” 银尸二毛满脑子问号:那你还吃,你是猪咯? 入夜。 琉璃床榻上辗转难眠,一会起身把三块排骨热一下,一会起身又摸一下温度,最后索性被子一掀,装了食盒,吩咐二毛不要乱跑,乖乖守家,自己往镇魂司的方向走去。 去送宵夜的琉璃,还自我找补呢,“嗯,我绝对不是怕那头猪饿着,我还没正眼瞧过镇魂司呢,我就远远看一眼,叫人把排骨送进去就回来。” 琉璃提着食盒,试了试尚有余温的盖子,嘴上嘀咕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还幻想着陈风吃到排骨时的精彩反应。 嗯。 那头猪,肯定是边吃着排骨,边一脸嫌弃,说什么,什么东西呀,不好吃,快拿走,哼,我不要,再来一块,拿开拿开,就吃最后一块。 琉璃脑海中幻想着一个口是心非的陈风,吃得满嘴冒油,想着想着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收敛笑容,假装正经,有些做贼心虚地四周望了望,见没人看见,这才又拍拍胸口,长吁口气。 琉璃满脑子的幻想,不消多时就到了镇魂司门口。 刚抬头望去,就见着几队镇魂使全副武装,火急火燎涌出门。 琉璃眉头一皱,拉住一名镇魂使问道:“里面这是怎么了?” “你谁呀?起开。”镇魂使不给琉璃好脸色,抻肘扯衣,试了好几次竟然没扯动。 “我……我陈丘臣家属。”琉璃支吾一声,脸上羞赧,似有些不好意思。 “陈丘臣?哪个陈丘臣?”镇魂使脸色渐缓,摆手补了一句,“你别扒拉我,我赶着去救人。” “陈风呀。”琉璃松开手,镇魂使差点晃了一个跟头。 “哦,他呀。”镇魂使整了整衣裳,心说,难怪这女的这么大力气,是那个名人家里头的啊。 他指了指队伍的方向,“去赌坊了。” 说完,头也不回,冲队伍的方向奔去。 吧嗒,琉璃失神空挡,食盒落地。 她弯腰捡起,跺脚数落道:“好哇,还骗我值夜,原来是去赌钱,我赚点钱我容易嘛,欸?好像不对哈,我存点钱容易嘛我。” 琉璃气呼呼地,挽着食盒就要气冲冲回家,转念一想,不对啊,你个猪呀,笨死了,家里的银子你不是全给我了吗,你哪有钱去耍钱,难怪这个镇魂使说是去救人呢,莫非,是没钱抵债,被人扣了? 哼,你们给姑奶奶等着,我家的猪,上你家赌坊耍钱,是你们的荣幸,我这就回家拿银子,拿钱砸死你们。 琉璃风驰电掣,一股风跑回小院,推开门取了鼓囊囊的银包,朝发愣的女银尸搓响手指,“二毛,走,跟我去砸场。” 二毛低声嘶吼,血牙裂了出来,眼中血丝隐隐,凶相毕露。 琉璃啪一声拍二毛头顶,数落道:“你小点声,别吵着邻居,你凶什么凶,我们是去赎人,谁跟你说是去砸场子了。” 二毛呜咽一声,长獠锋利的血牙直接缩成微凸起的亮丽小虎牙,一脸委屈……是了,我说的,我的锅可不可以? 琉璃带着二毛,一个铁线人,一个半僵银尸,气势汹汹往长盛赌坊的方向杀去。 刚进赌坊,琉璃就把银包打开,银子哗啦啦撒向天,叫嚷道:“快给姑奶奶放人,否则……呃(⊙o⊙)…” “确定是这里吗?”琉璃转头问二毛。 二毛一脸懵逼,无动于衷……反正你带的路,你问我,我问谁。 阴面赌坊波及阳面,这长盛赌坊刚沦为废墟还没多久,除了石牌大门牌坊,里面到处都在冒青烟。 琉璃心痛地捡起地上的银子,又心惊道:“呀,猪呀,这是赖账不成,大打出手了吗,难怪镇魂司出了那么多镇魂使,喔哟哟,打群架拆人赌坊呀,啧啧啧,呸呸呸,真不要脸。” 二毛看着女主人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都笑出了月牙……这是嫌弃吗?这分明是不嫌事大,一脸喜滋滋看戏的模样。 “你,站到起,鬼鬼祟祟做什么。”琉璃指着一个五十出头,短发轻竖,两撇精修小胡,穿着破损华服,拖着一个大木箱的人,问道:“我家猪,不是,我家陈风呢。” 权三爷眼神一缩,下意识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 只见光纹流动,一方独立空间渐渐形成。 琉璃、二毛、权三爷,还有一小片废墟,在外人看来,似原地消失。 第八十二章 差一钱赌鬼和撑一轮怨煞 “请。”权三爷毫不废话,头前引路,还回头嘲讽一句,“年轻人,我这赌坊玩法多样,可不是个有钱就是大爷的地方。” 陈风故意装出一副,我穷得就剩下钱了,我就是大爷,快搞个杀猪盘来宰我的样子,跟在权三爷身后,默不作声。 权三爷领着陈风进了后院,站在假山后摩挲拇指上套着的碧绿扳指。 这扳指一转,眼前假山镜花水月,破碎一般露出如同镜中倒影的后院。 以陈风为界,前后的后院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对立的方位。 陈风眼神微缩,遮眼开着,那灰霾之气若隐若现,心下已有了推算。 这废墟阴尘,就是阴间玩意。 想不到,这赌坊果真如自己猜想,是有阴阳两面,难怪不见打斗痕迹,也不见曹扑克等人。 看来是被下套入瓮,直接进了这阴面赌坊。 陈风跟在权三爷身后,心思急转。 在想着要不要擒贼先擒王,拿了这权三爷。 权三爷似有所感,回头似笑非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迈过这道阴阳坎,可就小心点了。” 陈风还没说话。 脚下一颤,这阴面赌坊整个颤抖了几分。 他遮眼一看,当着权三爷的面,眉头紧锁。 数不清的灰霾气流和黑煞怨气往主楼汇集,在主楼的方向汇成两股越来越粗的气流。 这怨煞气流之重,生平罕见。 至少陈风在北斗科称房那些闹煞的怨魂身上,还没见过纯度如此浓郁的怨煞之气。 权三爷随着地颤,脚步一顿,脸上反而显出惊喜,呢喃道:“这是成了?” 他无视陈风,疾步上前,直往主楼的方向小跑。 陈风紧随其后,落后他两个身位,心中还在演练以何种方式来擒王。 两人各怀心思,尚未近到主楼身前。 一声带着无尽怨念,恨意绵绵的咆哮传来。 “差一钱?为什么又差一钱?” …… 主楼内。 那中年人这把赌输了,输得个清光。 他四肢伏地,双目通红,懊恼不已,脸上、脖间、手脚、全身爬满黑青的蚯蚓纹。 一条断了三指的断掌,撑开他的嘴,咕隆一声钻了进去。 中年人就像吃了大补丸,浑身暴涨,衣裳尽碎,随着黑青的蚯蚓纹变成一条条粗壮的脉动青筋,他的脸变得臃肿而丑陋,满脸都是啵啵啵声响,起血泡浓疮的窟窿。 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声线成了一种扭曲的嘶吼。 “差一钱,啊,为什么会差一钱。” 不断有断手、断脚,甚至心肝脾肺肾,从不知名的地方涌进中年人的身体。 他的丑陋变得越发不像人样,成了一个浑身是手脚和残缺部件的腐臭肉球。 这肉球越来越大,顶穿主楼,几乎快有三丈高。 这些手脚,生前都是赌性不改,欠了赌坊的钱还不上,拿身上零件做赌注,赌最后一铺的疯狂赌徒身上的部件。 “差一钱,为什么会差一钱。”肉球怪物怒吼着,不断有不是中年人的声音从他嘴里咆哮出来。 “连续十把小了,这把一定开大。” “房子、老婆、孩子,都可以抵债,求求你们,让我再赌一铺。” “这双手,抵十两银子,敢不敢接,来啊,开庄啊。” “割掉我的肾,给我起开,谁都不许动我的牌。” “至尊猴王对,哈哈哈,把脚还给我,我赢了,我赢了,把脚还给我啊。” …… 无穷无尽的嘈杂,最终化作一句暴怒且带着亢奋的怒吼,“差一钱。” 这赌鬼怪物,肆意破坏,抓住到处乱窜的人提到流脓的眼前,恶狠狠问道:“为什么会差一钱?” 不管人惊魂未定地回什么,赌鬼怪物都直接把人塞进嘴里咀嚼,边嚼边怒吼,“不够,不够,还是差一钱。”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权三爷目露愕然,显然眼前的赌鬼怪物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这刚要吩咐灭杀。 一声更加令人灵魂都在发冷的声音传出。 “撑一轮,再撑一轮。” 那农妇魂声音发寒,魂体残破,有无尽的怨气往她身上汇集。 她身上笼罩黑煞之气,周身环境犹如冰窖,怨煞之气刺人心骨。 “撑一轮,还要再撑一轮,我到底几两几钱啊。”农妇魂,怨念深重,再有数不清残留执念加持,化作滔天气焰的怨煞。 这怨煞非同一般,就连那黑袍七杀鬼差,还没来得及逃脱,就被黑烟笼罩。 黑袍七杀嚎叫一声,手中切魂小刀刺去,却是洞开怨煞一方小洞,半息之间,就被怨气缝补。 这如石沉大海的一击,吓得黑袍七杀脱离肉身,竟不惧阴魂曝露阳照湮灭的风险,想要脱困。 怨煞直接一卷,阴寒着“撑一轮”的声音,把这阴魂撕扯成片段。 “差一钱,为什么差一钱?” 烂赌中年人化作的赌鬼怪物咆哮喧天,身体流脓,横冲直闯,完全不惧刀兵加身,逢人就问“为什么差一钱?” “撑一轮,还要再撑几轮?” 农妇魂化作的怨煞鬼厉阴寒逼人,全身冒煞气,漫无目的漂浮不定,哀怨着声音,“还要再撑几轮?” 她看似神志不清,尚且处于一种聚煞的阶段。 不过就她这聚煞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寻常怨煞太多。 怨魂化煞,分阶段层次,初期执念不散,称之为怨念。 中期执念凝聚,称之为怨厉。 后期执念自生,称之为怨煞。 而农妇魂这怨煞程度,早晚超脱,即将蜕变成怨灵。 有多重似呢喃怨恨的声音,在她周围弥漫呓语,钻入她的体内,成为其中一部分。 “嘻嘻嘻,重五两一钱,天生富贵命,我不甘啊,不甘啊。” “为什么我的魂重是二两四钱,啊,为什么。” “为什么困在这里,为什么出不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要轮回,我要投胎,我要做人,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 权三爷看那怨煞成厉,不悲反喜,脸上露出酒后的红润,兴奋地以拳拍掌,“成了,怨灵要成了,煞剑的剑灵成了,不仅对剑炉有交待,对安王爷也有交待了。” 他自知失言,回头望去,哪里还有那个要来赌命赌徒的身影。 陈风趁权三爷失神空挡,早跑没影了。 第七十七章 琉璃发飙——剑来 嗵地一声巨响。 陈风提着玲珑秤,单膝跪地,被一股巨力后推着滑出老远,身前犁出一条深深的滑痕。 他擦了擦嘴角一丝血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那巨剑剑灵初生。 一道模糊的剑灵虚影,正双手擎剑朝陈风劈来。 陈风发动轻若鸿毛,身体轻盈无物,被剑风荡起。 重若抬山再度叠加,他的身体以违反物理常规刚荡起又落下。 陈风诡异的身姿,在半空扭出一道s曲线,擦着剑锋站在了巨剑之上。 他身体一沉,重若抬山的黑泽山石重重压在巨剑之上。 好机会……陈风伸手一招,早已在虚空梭里等待多时的银尸大毛,凌空飞扑。 大毛僵牙暴涨,半空怒吼,带着一圈激荡的声波,捏拳砸向剑柄的方向。 咣咣咣……梆梆梆,打铁的声音激起圈圈无形的音波,大毛拳骨起火,埋入的铁线韧性十足,保护关节不受重创。 大毛暴躁嘶吼,完全没有守势,两个拳头怼着剑柄,不停的突突突。 那剑灵虚影不断涨消,忽明忽暗。 段其安、农妇魂、剑炉弟子、祭剑百姓,数百上千不同面孔快速切换。 最终化成一半段其安,一半农妇魂的模糊剑灵。 那剑灵情绪不稳,极易暴躁,一会咆哮着“薪火不灭,神剑自成”,一会怒吼着“再撑一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陈风暗骂自己傻缺,卯足劲跟巨剑硬碰不是傻吗。 万物皆有灵,亦万物皆有魂。 这剑灵就是巨剑的魂魄。 玲珑秤的目标早就该对准这神志混沌的剑灵。 看剑灵那模样,明显是两股主要执念在纠缠,趁其混沌之际,此时不称魂,何时称魂。 事不宜迟……感受脚下剑身的颤抖,陈风不再犹豫,反而松开了黑泽山石。 就像两个在同时角力的人,陈风猛地松手,巨剑趁势拍扬。 陈风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叠加,蹬在剑面上,提着玲珑秤被激射而出。 收……放,那黑泽山石,就像瞬移一般,消失在陈风身后,又出现在陈风身前。 剑灵虚影,还抬手抓来。 只听噗嗤一声,黑泽山石,如火红的烙铁印在了冰块上,慢慢融进了剑灵的身体。 陈风只听得阴阳册苍莽的声音响了两声,就不再响起。 那剑灵称魂一过,逐渐溃散。 数不清被执念裹挟,纠缠在一起的魂魄,被阳鱼阴火炼制成残魂,早就到了烟消云散的边缘。 玲珑秤称掉最主要的两股执念,瓦解了剑灵的新生,被束缚的残魂得了自由,但也无**回。 灰飞烟灭的颓势,无法阻止。 成千上百的溃散残魂,化作星火四散,还有数不清消散前的虚影朝陈风拜谢。 陈风没来由鼻头一酸……这么多的魂,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他们都不能入轮回,罪魁祸首,你们如何有资格入。 陈风就像没有看到段其安、农妇怨煞的魂,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称魂过后,魂都会变得浑浑噩噩,只有极少数的魂还残存点滴杂念。 被玲珑秤称过后,那就更不可能再折腾出花的。 以人祭剑者,不入轮回。 以煞成灵帮凶者,不入轮回。 我,陈风,称魂师,轮回行走说的。 事已至此,陈风收拾心境,正要将巨剑收入虚空梭,却是地面轻颤,数不清的剑鸣轻响。 剑炉之中,无主的剑,同时轻颤。 陈风眼中的废墟里,一道,两道,三道……无数把剑立了起来,剑锋同时朝向他的方向。 陈风大惊,如临大敌,这架势,是要被万剑穿心吗? 立起的剑仅是颤抖着转向,又噗噗噗落回原地。 像极了磁铁吸引,突然磁力不足,失了引力。 这诡异一幕,差点把陈风吓个半死。 就在他庆幸之际,一声暴怒,且带着不甘的僵吼响彻云霄。 大毛最先反应,回应一声愤怒的僵吼,噌地一声冲了出去。 “二……二毛的声音?”陈风眼露讶然,心急叫道:“琉璃遇险?” 就在他拔腿追向大毛的时候。 陈风身后那把巨剑,嗖地一声刺出音爆的炸响,后发先至,超越了陈风的身位,超越了疾奔的大毛,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了赌坊的方向。 轰隆一声炸响。 陈风眼中,遥遥相望的废墟赌坊,先是一道火光冲天,紧接着就是火光下升腾起一团小型的蘑菇云。 大毛、二毛急躁的嘶吼同时传出。 还有一声孤傲到极致,散发强大自信的女声轻语,“剑来”。 剑去了。 废墟赌坊,连带着周边的建筑,全没了。 这一刻。 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三巨头,再也坐不住,齐齐往赌坊飞逝而来。 陈风心中掀起惊天巨浪,等他赶到赌坊废墟的时候。 只看到站在原地,浑身残破,身上千疮百孔,正在一片片往下掉肉的权三爷。 还有,站在不同位置,以防备之姿虎视眈眈权三爷尸体的京都三巨头。 这权三爷的尸体,不寻常,肉丝带有再生之力,血液不是暗红,反而带一丝金泽。 那再生之力,被一股剑意肆虐侵蚀,就连陈风这个不太懂剑道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霸道。 “没想到这权三竟是前朝僵族余孽,这等魔道,理应归我伏魔堂管。”骑着座下彪的韩林不由分说,降魔杵一指,一道阵法笼了过去。 剑声嗡鸣,一道剑光抵住阵法。 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的冯步成,手顺白须,慢条斯理道:“非也非也,僵族超脱人伦,自成一体,与妖无疑,应该由我斩妖殿来管。” “僵族魂魄特殊,三魂七魄已灭,新生灵智,说到根子上,还是我斩妖殿的事。”冰冷阴寒,面带女相的金封尉,手捏风火法诀,一半分给了韩林的阵法,一半分给了冯步成的剑意。 “胡说,魂都没了,有你金假娘什么事。”韩林分出阵法抵挡金封尉法诀,又朝冯步成道:“这回,你我平分,如何。” 冯步成慢条斯理的样子,看了看脸色渐冷的金封尉,又看了看朝他使眼色带传音的韩林,道:“不行,除魔卫道舍我其谁。” “我斩妖殿义不容辞。” “我镇魂司当之无愧。” 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陈风算是看出来,三大佬个个说得义正言辞,实际上是觊觎肆虐权三爷尸体的煌煌道韵无上剑意。 他悄悄后退,这些大佬一个都惹不起,最好不要注意到我,我只是个小虾米,还是找我的管家婆要紧,这劳什子剑意,你们爱咋咋地。 三人争执不下,竟齐齐朝陈风望来。 “你说,怎么分。” 韩林隐带威胁的声音传来。 陈风悄咪咪半弯着身子,正蹑手蹑脚,半条腿刚提起尚未放下,整个人生生僵在原地。 几滴汗。 吧嗒。 吧嗒。 吧嗒往下落。 继而汗流浃背。 陈风觉得。 自己正在蒸最热的桑拿。 第八十四章 撑一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赌鬼怪物身上的血肉越来越少。 满院子都散落着蠕动的残肢断臂。 银尸大毛的初登场,堪称完美。 临时拼凑的血肉玩意,怎么能跟以肉身见长的银尸傀儡相比。 不消多时。 赌鬼怪物被暴力摧残得只剩小半。 一个眼睛灰霾色,浑身黏稠的中年人从肉山中扯着黏糊糊的丝线挤落出来。 这是那个赌性不改,老娘死了,把魂魄卖给赌坊当赌品的中年孝子。 “差一钱,为什么差一钱啊。”他早已意识混沌,完全凭着一股执念本能在嘶吼。 陈风摆了摆手,示意大毛别浪费时间。 对于这种人,陈风都不稀罕亲自出手的。 赌着玩可以,但别失去理智,失了娱乐的本心。 本就是个消遣,打发时间或者联络感情的桥梁。 本末倒置,把这当赚钱养家的手段,只能告诉你一句,十赌九输只是开始,十赌十输才是结局。 赌场最喜欢的就是抱有“有赌未必输”心理的赌徒。 特别是网络赌博,你盯着别人的利率,人家盯的是你的本金。 不说人家后台操控,单说抽水,人家也稳赚不赔。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打个麻将,四家全输,赢的是桌子,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陈风前世见多了,赌到工作丢了,事业没了,卖车卖房,妻离子散,还赌心不死想要借钱一把回本的赌徒,最终多半都走上了邪门歪道的不归路。 如果,赌真能发家致富,国家也不会大力打击,你说是吧。 劝君一句,小赌怡情,大赌别沾,毒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多少,触碰一点,你这一辈子,甚至是一家子,都完了。 嗨,扯远了,咱接着说银尸大毛。 大毛呜咽一声嘶吼,扑将过去,将中年人撕咬吞咽。 他护食一般,朝陈风望来,嘴里还叼着一截断掌。 那断掌还在挣扎,就剩三根手指。 陈风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三根手指的断掌,跟陈明廷讲的拍肩鬼故事里的那个好像。 握草……陈风心叫一声,怎么把陈明廷给忘了,这本家兄不是带同僚来耍钱了吗,怎么没见着他? 阴阳两面的赌坊都没见着,难道是改性子了?那一群人又去哪里浪去了? 陈风压下心头疑惑,招呼大毛进虚空梭。 这厮哼哼唧唧,貌似没吃饱,傻不愣登拿了条胳膊递向陈风,表示你吃不吃,再给点时间,地上这么多稀碎,不要浪费了。 “你吃个基鳖啊。”可把陈风恶心坏了,心说,你吃了也是被肚里肉囊里的黄泉水融了,那黄泉水的逼格还不够高,需要搞点腐臭液当口臭暗器? 你莫不是想做个口嗨喷子吧。 关了大毛进虚空梭,陈风去帮曹广孝收怨煞。 这怨煞若是拘魂成功,曹广孝的业绩单上,可就能添上大大的一笔。 待到陈风赶过去。 可算真正见识到镇魂使是如何拘魂的。 镇魂使不像斩妖使那般只知道使用暴力的粗鄙武夫。 他们很讲究阵法配合,手段也更加花哨。 镇魂使在曹广孝指挥下,并没有上前硬钢。 外围有插炼制黑旗,布四象八卦阵困魂的。 内围有符纹锁链布控怨煞走位的。 各阵脚阵眼之间,还有布下魂钉以防意外的。 总之,不知道别的镇魂队正如何拘魂,反正曹广孝手下的镇魂使面对怨煞,先以控为主,有条不紊,稳得一匹。 那怨煞虽煞气越来越重,却是反常地安静,只是心心念念传达出一股“还要再撑几轮”的疑问怨念。 按照怨魂级别,一般来说,成怨煞的怨魂,怨气深重,破坏力极强,闹煞凶悍程度,令人发指。 到了这级别,还能保持一种“恬淡”的状态,实属罕见。 “这是过了怨煞阶段,已开始向怨灵进化。”曹广孝见陈风靠过来,给他轻声做解释,“怨灵会诞生新的理智性灵智,就算镇魂司也不会轻易将其抹杀。” 见陈风似懂非懂地迟疑点头,曹广孝就知道他没消化透,只得给他做了个类比,“镇魂司的照妖镜和镇魂碑里的器灵,据说就是两个怨灵慢慢成长起来的。” 那个稚童脸和树皮脸? 陈风哦了一声,恍然点头,没想到那树精器灵之前还闹过煞,竟然有这出身,真是稀奇,好想称魂嫖个生平啊,想必那瓜一定很甜。 “拘魂咒。”曹广孝见准备工作就绪,挥手低喝一声。 周边镇魂使掏什么的都有,黄皮葫芦、白玉净瓶、琥珀鼻烟壶、紫砂茶壶、金丝手袋…… 这就是镇魂使的看家拘魂本领,镌刻符纹阵法的锢魂容器,配合聚魂咒,等闲魂魄,手到擒来。 论武力值,镇魂使或许比不上斩妖使和伏魔使者,但论对付魂魄,另外两者拍马也赶不上。 拘魂咒起,各式各样的锢魂容器镌刻的符纹亮了起来,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开始朝中汇集。 “撑一轮,撑一轮……”怨煞的呢喃随着拘魂咒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趋于稳定的“情绪”出现焦急化。 “收敛心神,稳定阵法,前队后退到中队,后队布定山锁。”曹广孝见怨煞不稳,亲自下场摸出一个流转辉光的五行盘。 这五行盘陈风曾在替代五号大叔进天字称房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墓伯级别的队正才拥有的法器,全名天干地支五行盘。 镇魂使听到曹广孝命令,人员奔走,三名在后的镇魂使符纹锁链在手,以怨煞为中心,排成三角,各自将手中的锁链扔向对方。 三人就像弹棉花往下铺面纱一般,将锁链盖在了怨煞身上。 曹广孝手中的五行盘,流转五行之气,笼罩住怨煞。 那怨煞急躁的“情绪”慢慢稳定,不消多时,镇魂使必定大功告成,拘魂成功。 就在这稳定局面,忽地一声嗡响。 一把清光飞剑从天而降。 剑气肆虐,不仅震飞了五行盘,更是撕裂了定山锁。 那飞剑似有灵性,一剑劈砍,直接破了拘魂阵法黑旗。 怨煞受剑气刺激,直接暴走,煞气震荡,黑烟化作黑炎,一声暴怒的怨吼响彻云霄: “撑一轮,我到底还要撑几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歘歘歘……密集声响。 陈风抬头一望。 哇你个大西瓜啊,好多把剑从天而降,噗噗噗飞插落下。 第七十八章 有毒吧,教大佬玩钓鱼? 陈风笑了笑。 他自己都能想象出这笑意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多假就有多假。 三大佬齐齐朝陈风望来。 韩林虎目圆瞪,座下彪低吼示威。 冯步成轻碾胡须,似笑意盈盈。 金封尉眼中诧异稍纵即逝,复杂情绪一闪即没。 “那……那个,你们忙你们的,我……我还要值夜。”陈风缩着脖子,攥着手心的汗,僵直时间,尤其长。 “小友,不妨说说看。”冯步成一脸笑意,微微颔首。 这如沐春风的微笑,在陈风眼里却是毛骨悚然。 从阴阳册上诸多生平,陈风可知道斩妖殿不少苟且之事,若是这斩妖殿的大佬,不知道这些龌龊,陈风打死也不信。 “既然伏魔堂的韩统领和斩妖殿的冯殿主都点名了,那你就不妨说说看。”金封尉一番话不仅给陈风道明了另外两人身份,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末了,还补上一句,“放心大胆的说,有我镇魂司为你撑腰。” 金封尉,你果然是我的大腿粑粑,不过粑粑,你不要把我往火坑推啊……陈风内心吐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看一眼虎视眈眈的韩林,看一眼和蔼可亲的冯步成,看一眼面色无波的金封尉,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三大佬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无上剑意,却又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大打出手,这传出去,就落了一个小孩子才为抢东西大打出手的笑话。 让陈风出主意,就不一样了,至少人家可以说,呐,不是我们在争,是有人在分。 陈风面上僵硬,心思却是风车急转,都快转出火星来。 他推测,如果自己真把自己当回事那就大错特错,大佬们之所以问自己,只是在找台阶,自己不管说什么,实际上都不会影响对方的判断。 说还是不说,这其实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伪命题。 陈风腹诽,说是肯定要说的,否则就是在折人面子,不过是否采纳,其实说到底,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通此中关键,陈风内心稍安。 “要……要不……均……均了?”陈风尴尬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陪着小心道:“三分均等,见着有份,当然,我不要,我没这福分。” “哼,尚有自知之明。”韩林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眼神却是对着另外两人瞟了两眼,意思不言而喻……看,人家都有自知之明,你们两,是不是也应该学学。 冯步成不置可否,更是对韩林的暗示眼神视若无睹,他即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就表示不同意。 还是金封尉善解人意,给陈风做解释,“看似公允,却实属愚蠢,你三人都不想得罪,偏偏三人都得罪了。” 陈风内心一句我屮……前世的不患寡只患不均的经验不好使了?也是,大佬就是大佬,不稀罕跟人分,面对好东西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全要。 明白其中道理,陈风渐渐开始释然,身体也不僵了,说话也利索了。 “轮流研究……”陈风小心观察三人微表情,及时扭转话题,“那肯定是不行了。” “指定给其中一人,我相信,以诸位大人的高尚节操和德高望重,事后肯定不会为难小子。”陈风小拍马屁,话锋一转,“可是,小子何德何能,能左右三位大人瞧上眼的剑……尖儿货。” 陈风临时改口,差点暴露自己看穿那是一道剑意的真相。 韩林不耐烦挥挥手,嗓音一提,嚷道:“别整有的没的,跟冯装逼一样虚得很,你直接说,怎么来,放心,事后不追究。” 冯装逼?陈风暗自咋舌,只当没听到前半句。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来个游戏,全凭运气和实力,谁赢了,归谁。” “既然是游戏,你如何保证公平、公正。”冯步成冷不丁插了一嘴,吓得陈风心惊了一下。 “因为我敢保证,这游戏对于三位大人来说,绝对没有接触过,所以,你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我没问题。”金封尉很给面子,陈风话音刚落,就接上了尾音。 “少啰嗦,搞快点,搞快点。”韩林挥着手,座下的彪已经开始急躁地踱起步来。 冯步成一言不发,频频颔首微笑。 陈风看着那温暖的笑意,怎么觉得渗得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游戏,叫钓鱼。”陈风摸出54张怨魂版扑克牌,一字摆开,开始讲解玩法,“一人一张往上放,相同数字或星月日花收杆拿牌,为钓鱼成功,依次叠加,不断收杆,直至54张牌在一个人手中,或桌面有牌,两人无牌,手中多牌者自然就是胜出者。” “看似简单,实则蕴含诸多算计。”金封尉一句中的,首尾收牌,可不就得讲究时机,早了赢得少,晚了被别人收了。 “大道至简,善。”冯步成言简意赅,看来是摸透其中精髓了。 “正合我意,我就喜欢这简单粗暴的,搞起来,搞起来。”韩林搓了搓手,这出身军旅的统领,看来年轻时候,没少混赌坊。 陈风把手一摊,往后退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 岂料,韩林一步窜来,抓起他的手,“来来来,你洗牌,可以保证公平。” 哇擦,我这是为三位大佬当荷官? 陈风看了看另外两人的意思,见两人没有异议,只能麻着头皮开始洗牌。 洗完牌,均分三推,毕恭毕敬一一递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前世小孩子都会玩的扑克牌钓鱼游戏。 这在前世被玩得不想玩的烂游戏,在大顺朝自然是新花样,还被这三位大佬玩出了花。 大佬们无师自通,开始记牌,甚至能精准地盲抽出自己想掏的牌。 无脑的钓鱼游戏,变成了三人的心理博弈战,各种算计和结盟挡拆连番上演。 看得陈风眼睛都直了。 这哪里是钓鱼,分明就是在玩合纵连横,阴谋诡计和心理战。 这里就可以看出三人性格,韩林是那种风风火火,粗中带细的性子。 冯步成是那种绵里藏针,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的性子。 金封尉是那种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收杆绝对不超过五张的稳健性子。 钓到后来,三人开始涉险博弈长线,韩林最先出局,冯步成运气欠佳,金封尉略胜一筹。 陈风心中长吁口气,脸上喜色还不敢表现出来。 果然,自己内心还是希望大腿粑粑赢。 “小伙子,不错。”韩林愿赌服输,重重拍了陈风肩头两巴掌,飞上座下彪,扬长而去。 “呵呵。”冯步成碾着胡须,笑意盈盈,一点也看不出失败的沮丧,呵呵一乐,也是走的干脆。 金封尉收了权三爷的尸体,似笑非笑望一眼陈风,看似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今夜窥视剑炉的视线,我挡在了外面”。 陈风,“……” 内心掀起轩然大波,窥视?视线?挡了?我懂了,看来是时候得找个时间,向大腿粑粑表忠心了。 金封尉走了没多远,又回身到陈风身边,缴了他的扑克牌,不久,远远传来他“玩物丧志,我替你保管”的声音。 陈风脸上古怪,这金封尉的作态,好像前世收缴课外书的班主任啊。 “斗怨魂的玩法,大人可以咨询任意一个丘臣。” 金封尉脚步一顿,嘴角一颤,风火两相差点不稳。 第八十六章 两界阴阳煞灵剑 “蠢货,阳鱼是你等凡人配拥有的吗?”尊侍的阴间声音从段其安背后传出,跨擦一声捏爆了他的心脏。 “为……为什么。”段其安弥留之际,僵硬转头,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身后人。 尊侍手心中转出一口精致石棺,将萎靡的锦鲤摄入其中,带血的手在段其安后背轻轻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佛丝巾。 他收起石棺,慢条斯理抬步,顿了顿,回头挤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意,“尊主的计划,从妖市到赌坊再到剑炉,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阳鱼,若不是这地底阵法,需要剑炉祖师后人的血脉才能启动,你以为,你还能活这么久?” “幼稚。”尊侍轻碎一口,转瞬即没。 段其安吊着最后一口气,眼中只有那阴阳两火紊乱的煅烧巨剑。 “为锻剑者加薪,啊,啊啊啊。”段其安都没有力气嘶吼,嘴里吐着血泡,双臂艰难支撑,一撑一拐,一撑一拐,爬向火炉。 印着火红的光,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恬淡。 他昂首盯着巨剑,伸手一招,“噬魂剑,你在哪里,我的怨灵呢,到了没有。” 他咳咳咳,咳出血肉,眼中清明之光恢复理智,嘴角艰难扯出笑意,呢喃道:“什么狗屁尊主,你懂什么,有了怨灵当剑灵,这把两界阴阳煞,必定是成为道器的存在,到时候,到时候,赫赫赫……” “赫赫赫……我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段其安拼尽最后一口气,回光返照,目露疯狂,埋头就扑进火炉。 他肉身汽化,瞬间没影。 那执念却是诡异不灭,在火焰中飘忽不定。 他要亲眼看着神兵的诞生。 否则死不瞑目,执念不灭。 执念在火焰中扭曲,似还有其他执念在撕咬这股执念。 这是葬身火炉中的活人百姓执念。 两股执念不断纠缠着,吞噬着,竟然有化剑灵的趋势。 此时一道清光飞来。 是那把在赌坊当“帮手”,切割魂魄的噬魂剑。 它清光乍现,绕着炉火嗡嗡有声,似在泣鸣。 噬魂剑回来了,回到了主人身边,也带来了他心心念念的怨灵。 那怨灵被剑光包裹拖拽着,直接投入火炉。 怨煞之气猛地一涨,连同这噬魂剑也被吞噬成碎片。 地火猛地一窒,似被抽空。 剑炉的天上。 毫无征兆,乌云压顶,雷鸣奔腾。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直接九道旱雷,晚空炸响。 整个京都,犹如白昼,闪亮了九下。 伴随着一道更加粗壮的紫电轰向剑炉。 这剑炉直接没了大半。 一把缠绕雷鸣闪电的巨剑冲天而去,直透苍穹,又插入剑炉废墟。 天又黑了。 京都。 数名高手。 醒了。 伏魔堂密室,那张手持降魔杵、正骑虎乘风的陈年旧画,又活了。 斩妖殿,那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白衣胜雪,身背三把剑匣的冯步成,突兀起身。 镇魂司,冰冷阴寒,面带女相,劲装风衣,手捏风火法诀,引得面带幻影的金封尉,亦男亦女的男儿身假娇娘面相,直接紊乱。 还有数不清名头响当当的大人物,齐齐把目光看向了剑炉的方向。 他们。 统一动了动,又慢悠悠坐了下去。 为王锻剑……安王早已造过势。 这把道剑,何人敢明目张胆去染指? …… 追赶至此的镇魂使小队和陈风,还在跟外围的剑炉弟子缠斗。 此时,双方通通被这股滔天的天威骇得下意识停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一股更加霸道的怨念直接冲击进众人的识海。 这怨念带着各种复杂的负面情绪,令人恶心、眩晕、想吐、想发狂。 修为低的直接在这股怨念意志的冲击下,疯了。 有弃剑自挠的,有吞剑自残的,还有拉出舌头缠脖子自尽的……反正就是不按照正经路子去死。 陈风称魂师出身,意志本就坚定。 更不用说,身背称魂歌,吃过先天道丸,喝过魂酒,吸过念珠,洗过黄泉水…… 这区区怨念,对他来说,还真不够看。 不过镇魂使就没这么好运,就连曹广孝也憋红了脖子,单膝跪地,撑得很辛苦。 陈风秉承着,睡着了就不会受这怨念影响的想法。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啪啪啪手刀拍了镇魂使的后脖,把人全打晕了。 “睡吧,睡着就好了。”陈风抱着曹广孝软绵绵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语气像在哄晚上要吃宵夜的小孩——睡着就不饿了哈。 陈风擦了擦虚汗,放眼望去,四周要么是死的,要么就是半死不活昏迷的。 他稳稳当当地摸出玲珑秤,在手里垫吧垫吧,往废墟剑炉走去。 作为镇魂司的一名丘臣,遇到闹煞的玩意,要有拘魂的觉悟,这就是所谓的活人事不管,死人事一管到底。 陈风大步向前,远远就看到一把长约一丈,宽约半尺的阔叶巨剑。 那巨剑散发浓烈的煞气,还有滋滋滋闪电游走的紫气。 陈风尚未靠近。 那怨气就有如狂风席卷而来。 伴随而来的是凌厉的剑气,四散荡开的剑气。 光是这自我保护应激的程度,就让陈风倍感压力。 甚至身上,脸上都刮出了小血口。 陈风讶然,这巨剑什么鬼,自己肉身魂体经过称魂奖励的重重加持,竟然还能伤到自己? 玲珑秤同样应激。 轻如鸿毛最先反应,一片白色羽毛漂浮而起,清明之光笼罩住陈风,形成一道保护罩。 如有人看到这一幕。 一定会骇然。 那浓郁的怨气和肆虐的剑气,犹如翻江倒海,冲刷着一块顽强的岩石。 在岩石两侧,是形成像喷薄的火焰长尾。 而这岩石后方,波澜不惊,直至很远,才是火焰长尾汇集的交汇点。 嘿,居然能和玲珑秤相抗衡……陈风开始对这巨剑,眼热起来。 内心想着,琉璃不是吹牛皮自己是剑仙女帝嘛,有了这玩意,她劈柴是不是会快一点。 陈风顶着“罡风”越来越近。 那巨剑嗡地一声轻弹,一道爆裂的剑光冲刷而来。 陈风主动施为,重若抬山迎空激荡。 一方黑泽山丘拔地而起。 轰隆爆响。 两者之间一道深坑。 “打服你。”陈风提着玲珑秤欺步上前,擎天击踏天而去。 他提着玲珑秤犹如板砖在手,照着剑锋就砸了上去。 火星四溅,冲击力惊人。 陈风觉得自己手麻了。 不是玲珑秤顶不住,是陈风有点难顶。 顶不住,也要顶。 陈风把玲珑秤当板砖,很粗鄙地施展暴力手段。 不是他不想逼格高高地玩花样。 是。 面对一把剑。 给咱十一爷整不会了。 第七十九章 否认三连 陈风心里惦记琉璃的安危。 给赶来支援的镇魂使同僚指引了剑炉的方向。 就马不停蹄往自家小院赶去。 到了雨前巷大槐树下,陈风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 为啥? 自家小院没……没了。 若不是颇具辨识度的大槐树和五号大叔的半矮篱笆墙。 陈风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家,凭空消失得没影了。 他心下大骇,火急火燎往原址冲去,却是在原院门的位置咣嗵一声撞了个措不及防。 “哎唷(?`?Д?′)!!” 陈风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刚出声,眼前就凭空出现一只黑手。 “何方妖……” 陈风惊得玲珑秤大威天龙术正要砸将过去,一声压低的低沉嗓音响起,“是我。” 听到是琉璃的声音,陈风收了玲珑秤,任由黑手拉了过去。 眼前景致一晃,小院还是那个小院,要死不活的枣树还是那颗枣树。 琉璃猛地一把将陈风拉到身后,还疑神疑鬼,探着上半身,小心翼翼朝外左右打探几眼才回身。 看着琉璃地下党接头一般神神秘秘将黑黢黢的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嗓子,陈风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你在搞什么?”陈风拍了拍琉璃头上的粉尘,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刚从炭火里拨出来的烤土豆,怎么全身黑黢黢的,还满头是灰。” 琉璃眨了眨眼睛,喔哟,脸上黑得,就剩下眼白还有点白色。 “有吗?”琉璃巴掌盖脸蛋上,往下一抹,啧啧啧,五条清晰的手指印,半边脸蛋成了大花猫。 她将手掌放眼前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叫道:“哎呀呀,要死了要死了,毁容了毁容了。” 看着憨憨琉璃傻里傻气去井水边打水。 陈风追过去,帮忙压水。 琉璃捧住水花,不断往脸上浇搓,不消小会,憨憨小黑猪总算洗清爽了。 “怎么回事?”陈风指了指小院,问道:“从外间看,家怎么没了?” 琉璃舒坦地长舒口气,这才有些神秘兮兮摸出一枚墨绿扳指,显摆道:“怎么样,我捡的,厉害吧,能隔绝出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小空间。” “捡的?你确定?”陈风怎么看这扳指怎么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这不是长盛赌坊权三爷拇指上戴的那一枚吗? 赌坊的阴阳两面……清风楼隔绝的妖市……还有我这小院? 陈风终于想通早之前苦恼问题的关键所在,原来那不是障眼法,也不是迷幻阵,而是这扳指。 不过怎么会出现在琉璃手中……陈风盯着琉璃上下打量,直看得她东张西望,不敢对视。 “你……”,“我没有”。 “你……”,“不是我”。 “你……”,“别瞎说”。 陈风举着手指顿在半空,连续三次张嘴,刚说了个你字,都被琉璃眨着无辜的眼神,轻飘飘来个否认三连。 “噹……嗵。” 陈风循声扭头一望,嘴巴都乐歪了。 大毛黑黢黢的,也跟刚从炭灰里钻出来差不多。 他正双手拖着把断刃剑定在原地,那贼头贼脑生怕人发现,又被人抓包了的身姿,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两字。 大毛身后,是黑不溜秋的二毛。 她正扛着一口大大的箱子,咧着虎牙,笑容僵硬地朝陈风示好。 “笨手笨脚的,哎呀,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回屋,快回屋。”琉璃脸色俏红,撩了撩还带湿气的银丝长发,跳起来挡住陈风视线,故作镇定强行解释,“啊,那什么,劈柴用的,哈,哈哈,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天凉,添床被子,哈哈,哈哈哈。” 看着琉璃拙劣的表演,陈风只差没扶额。 你当我眼瞎吗……那斜着断了刃的巨剑,我还跟它恶斗过,绝对是剑炉那把没得跑,只不过一丈长变差不多二尺五+三尺的断刃剑。 再加上你这“捡”的墨绿扳指,还有权三爷身上残留的剑意。 陈风猜都不用猜,就能估到个七七八八。 他拉下脸来,以质询的口吻,正色道:“你用逆命尺了?冷傲主意识回归十息了?” “我……我……”琉璃本想否认,打量一眼板着脸的陈风,声音没来由就小了下去。 她低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脚底板来回噌地,嘟囔道:“那个什么嘛,我也不想的,那个小胡子差点把二毛打死,要不是大毛赶来,我都差点被他吃了,大毛二毛都不是他对手,情急之下,我才用逆命尺试试看的嘛。” “真好用诶,我给你说……”琉璃抬眼朝陈风望去,喜上眉梢的样子,盯上陈风严肃的表情,眉头又慢慢委屈成波浪形,嘟着嘴,也不说话,就这样眼汪汪地盯着陈风。 “我真是……遭了你的孽。”这委屈的小眼神,整得陈风一点脾气都没有。 “以后尽量少用,最好别用。”陈风脸色稍缓,郑重其事地叮嘱。 琉璃忙不迭是嗯嗯嗯小鸡吃米直点头,只差没赌咒发誓。 陈风心中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用的次数多了,潜意识会被主意识吞噬,亿点点的可爱琉璃变成孤傲深不可测的冷傲琉璃。 他想起三位大佬前后脚赶到事发现场,心里没来由就一阵后怕,要是琉璃没有回家开启“捡”来的扳指屏蔽窥视,大佬们会不会发现异常。 以琉璃主意识的逼格,瞬秒两具化僵银尸都打不过的权三爷,十息时间,的确可以做很多事。 不过主意识为什么偏偏留下那么大个bug在赌坊,你是故意的吧……陈风无力吐槽,就连那么大口箱子你都带回来了,为什么不把权三爷的尸体带走,那可是炼尸的好材料啊。 陈风刚把视线往二毛肩上的箱子看去。 二毛赶紧回避视线,大毛也扭头握着断刃剑,两毛张嘴裂牙,互相点头,摆出一副我们在交流,闲人莫搅的样子。 你们……是被女主人传染了,不拙劣演出就会死的病毒了吗? 陈风抬脚要去检查那口箱子。 琉璃直接拽住陈风的衣袖,以半蹲的后座姿势拽住他,朝二毛喊道:“跑呀。” 咚咚咚~! 大毛二毛拔腿往屋跑。 二毛肩头箱子过大,一个不慎,没摆好方向,咚咚咚三声响,傻愣愣地连退连撞了三次门框。 哗啦啦一声响。 那箱子里散出大把大把的金叶子。 晃瞎了陈风的钛合金狗眼。 第八十八章 琉璃发飙——剑来 嗵地一声巨响。 陈风提着玲珑秤,单膝跪地,被一股巨力后推着滑出老远,身前犁出一条深深的滑痕。 他擦了擦嘴角一丝血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那巨剑剑灵初生。 一道模糊的剑灵虚影,正双手擎剑朝陈风劈来。 陈风发动轻若鸿毛,身体轻盈无物,被剑风荡起。 重若抬山再度叠加,他的身体以违反物理常规刚荡起又落下。 陈风诡异的身姿,在半空扭出一道s曲线,擦着剑锋站在了巨剑之上。 他身体一沉,重若抬山的黑泽山石重重压在巨剑之上。 好机会……陈风伸手一招,早已在虚空梭里等待多时的银尸大毛,凌空飞扑。 大毛僵牙暴涨,半空怒吼,带着一圈激荡的声波,捏拳砸向剑柄的方向。 咣咣咣……梆梆梆,打铁的声音激起圈圈无形的音波,大毛拳骨起火,埋入的铁线韧性十足,保护关节不受重创。 大毛暴躁嘶吼,完全没有守势,两个拳头怼着剑柄,不停的突突突。 那剑灵虚影不断涨消,忽明忽暗。 段其安、农妇魂、剑炉弟子、祭剑百姓,数百上千不同面孔快速切换。 最终化成一半段其安,一半农妇魂的模糊剑灵。 那剑灵情绪不稳,极易暴躁,一会咆哮着“薪火不灭,神剑自成”,一会怒吼着“再撑一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陈风暗骂自己傻缺,卯足劲跟巨剑硬碰不是傻吗。 万物皆有灵,亦万物皆有魂。 这剑灵就是巨剑的魂魄。 玲珑秤的目标早就该对准这神志混沌的剑灵。 看剑灵那模样,明显是两股主要执念在纠缠,趁其混沌之际,此时不称魂,何时称魂。 事不宜迟……感受脚下剑身的颤抖,陈风不再犹豫,反而松开了黑泽山石。 就像两个在同时角力的人,陈风猛地松手,巨剑趁势拍扬。 陈风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叠加,蹬在剑面上,提着玲珑秤被激射而出。 收……放,那黑泽山石,就像瞬移一般,消失在陈风身后,又出现在陈风身前。 剑灵虚影,还抬手抓来。 只听噗嗤一声,黑泽山石,如火红的烙铁印在了冰块上,慢慢融进了剑灵的身体。 陈风只听得阴阳册苍莽的声音响了两声,就不再响起。 那剑灵称魂一过,逐渐溃散。 数不清被执念裹挟,纠缠在一起的魂魄,被阳鱼阴火炼制成残魂,早就到了烟消云散的边缘。 玲珑秤称掉最主要的两股执念,瓦解了剑灵的新生,被束缚的残魂得了自由,但也无**回。 灰飞烟灭的颓势,无法阻止。 成千上百的溃散残魂,化作星火四散,还有数不清消散前的虚影朝陈风拜谢。 陈风没来由鼻头一酸……这么多的魂,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他们都不能入轮回,罪魁祸首,你们如何有资格入。 陈风就像没有看到段其安、农妇怨煞的魂,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称魂过后,魂都会变得浑浑噩噩,只有极少数的魂还残存点滴杂念。 被玲珑秤称过后,那就更不可能再折腾出花的。 以人祭剑者,不入轮回。 以煞成灵帮凶者,不入轮回。 我,陈风,称魂师,轮回行走说的。 事已至此,陈风收拾心境,正要将巨剑收入虚空梭,却是地面轻颤,数不清的剑鸣轻响。 剑炉之中,无主的剑,同时轻颤。 陈风眼中的废墟里,一道,两道,三道……无数把剑立了起来,剑锋同时朝向他的方向。 陈风大惊,如临大敌,这架势,是要被万剑穿心吗? 立起的剑仅是颤抖着转向,又噗噗噗落回原地。 像极了磁铁吸引,突然磁力不足,失了引力。 这诡异一幕,差点把陈风吓个半死。 就在他庆幸之际,一声暴怒,且带着不甘的僵吼响彻云霄。 大毛最先反应,回应一声愤怒的僵吼,噌地一声冲了出去。 “二……二毛的声音?”陈风眼露讶然,心急叫道:“琉璃遇险?” 就在他拔腿追向大毛的时候。 陈风身后那把巨剑,嗖地一声刺出音爆的炸响,后发先至,超越了陈风的身位,超越了疾奔的大毛,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了赌坊的方向。 轰隆一声炸响。 陈风眼中,遥遥相望的废墟赌坊,先是一道火光冲天,紧接着就是火光下升腾起一团小型的蘑菇云。 大毛、二毛急躁的嘶吼同时传出。 还有一声孤傲到极致,散发强大自信的女声轻语,“剑来”。 剑去了。 废墟赌坊,连带着周边的建筑,全没了。 这一刻。 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三巨头,再也坐不住,齐齐往赌坊飞逝而来。 陈风心中掀起惊天巨浪,等他赶到赌坊废墟的时候。 只看到站在原地,浑身残破,身上千疮百孔,正在一片片往下掉肉的权三爷。 还有,站在不同位置,以防备之姿虎视眈眈权三爷尸体的京都三巨头。 这权三爷的尸体,不寻常,肉丝带有再生之力,血液不是暗红,反而带一丝金泽。 那再生之力,被一股剑意肆虐侵蚀,就连陈风这个不太懂剑道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霸道。 “没想到这权三竟是前朝僵族余孽,这等魔道,理应归我伏魔堂管。”骑着座下彪的韩林不由分说,降魔杵一指,一道阵法笼了过去。 剑声嗡鸣,一道剑光抵住阵法。 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的冯步成,手顺白须,慢条斯理道:“非也非也,僵族超脱人伦,自成一体,与妖无疑,应该由我斩妖殿来管。” “僵族魂魄特殊,三魂七魄已灭,新生灵智,说到根子上,还是我斩妖殿的事。”冰冷阴寒,面带女相的金封尉,手捏风火法诀,一半分给了韩林的阵法,一半分给了冯步成的剑意。 “胡说,魂都没了,有你金假娘什么事。”韩林分出阵法抵挡金封尉法诀,又朝冯步成道:“这回,你我平分,如何。” 冯步成慢条斯理的样子,看了看脸色渐冷的金封尉,又看了看朝他使眼色带传音的韩林,道:“不行,除魔卫道舍我其谁。” “我斩妖殿义不容辞。” “我镇魂司当之无愧。” 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陈风算是看出来,三大佬个个说得义正言辞,实际上是觊觎肆虐权三爷尸体的煌煌道韵无上剑意。 他悄悄后退,这些大佬一个都惹不起,最好不要注意到我,我只是个小虾米,还是找我的管家婆要紧,这劳什子剑意,你们爱咋咋地。 三人争执不下,竟齐齐朝陈风望来。 “你说,怎么分。” 韩林隐带威胁的声音传来。 陈风悄咪咪半弯着身子,正蹑手蹑脚,半条腿刚提起尚未放下,整个人生生僵在原地。 几滴汗。 吧嗒。 吧嗒。 吧嗒往下落。 继而汗流浃背。 陈风觉得。 自己正在蒸最热的桑拿。 第八十章 天玑十三的瓜 赶回镇魂司丘臣班房继续值夜的陈风。 笑得合不拢嘴,嘴边的笑肌都僵硬了。 真是的,琉璃就像往叼腥的小猫一样,什么垃圾都往家里叼。 那是金叶子?不,那是长盛赌坊的民脂民膏。 那是金叶子?不,那是权三爷的不义之财。 那是金叶子?不,那是点缀干枯枣树的落叶。 嗨,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主要是想研究研究叶子上面精细的锻造手艺。 陈风浮想联翩,连处理完伤势的曹广孝进了门都无从察觉。 待曹广孝冷酷着脸碰了碰陈风。 陈风才如梦方醒地擦了擦嘴角,醒悟道:“你伤不碍事吧。” “无碍。”曹广孝摆了摆手,轻咳一声,板着脸,眼神四下眺望,末了吞着声音,支吾一句,“你……” 看着曹广孝想谢又碍于脸面,假装轻描淡写憋红了脸的样子,陈风直接学着琉璃来了个否认三连。 “你……”,“我没有”。 “你……”,“不是我”。 “你……”,“别瞎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隐藏的深意。 男人交流,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切尽在不言中。 “懂了。”曹广孝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中的泥坛,“猴儿醉果酒,喝点?” “喝点!”陈风应喏,既然冷酷老上司主动示好,看来是入了这老哥哥的眼,冷面心热曹扑克能主动邀人喝酒,就说明他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陈风取了两个土瓷茶碗,还很贴心地用凉茶水冲过两遍,主动拍了酒坛封泥,满上。 两人无菜下酒,闷不做声,端起土瓷碗碰得咣当响,豪迈地一气喝干。 “嘶~哈~爽。”陈风抹了把嘴,去端酒坛,曹广孝把手一挡,“当值,一碗就够,余下,下次再喝。” 哎哟,看来曹广孝还是个有原则的人啊,行,你都破例了,那咱也不矫情,见好就收。 陈风封了酒坛,又用凉茶冲碗,重新从炭炉取下坐壶沏了壶热茶给曹广孝续上。 两人相顾无言,滋滋滋只有饮茶的声音。 曹广孝本就是话不多的性子,陈风也不是事儿逼,跟陈明廷、欧举廉可以吹水聊女人,跟曹广孝就不行,反正冷面老上司据说没去过醉心坊那种地方。 一时半会竟然打不开话题。 场面谈不上尴尬,相反还有点温馨。 陈风能get到曹广孝的点,该续杯续杯,该饮茶饮茶,默契没得说。 你可以这么理解,两人就像认识多年,许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时有太多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反而这样安安静静享受一下静谧,其实更加合适。 陈风索性把煮茶炭炉放桌上,堵晚风添一丝暖意。 曹广孝默契地起身去关窗。 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吧,比那种拍着胸说,兄弟,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了,要可靠得多。 “今夜赌坊的所见所闻,我向封尉大人汇报了。”曹广孝打破沉默,抬头看一眼陈风,低头吹着茶碗的浮沫。 “所以,是要找南斗科开战?” “你怎么知道?”曹广孝惊讶抬头,又低头自言自语,“是,你应该知道。” 你迪化脑补出什么了,可不可以告诉我……陈风无力吐槽,分析道: “显而易见,以镇魂使的实力,不可能栽在赌坊,既然栽了个大跟头,肯定有外力,眼下看来,南斗科牵涉其中。” 曹广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如此,长盛赌坊幕后有安王撑腰,权三就是用安王腰牌诓了我,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封尉大人的意思,安王的事,暂时不要管,这牵扯到皇室,历来都是糊涂账,一招不慎,就乱了朝中平衡。” 陈风嘴角翘出不屑的笑意,心中对安王的厌恶又再度加深。 “至于南斗科,大人说了,明日,哦,也就是今晚是下生死墟的日子,要闹点动静出来。” 陈风敲了敲桌,大抵懂了其中几个字的含义。 闹点动静,就是要有分寸,不能撕破脸,毕竟七杀组称魂师,实际上并没有要任何镇魂使的命。 但是这口气,很憋屈,作为镇魂司,这口气要出。 再者,涉及阴阳两界,镇魂司还挂着阴职,不适合大张旗鼓,以教训为主,警告对方别来劲。 说到底,一句话概括,生死墟之行,镇魂司要出人干仗打群架,还不能闹出人命。 想到这,陈风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疑惑,趁着这个话题的由头,问了出来,“同为称魂师,单从南斗、北斗,以星辰分组来看,两者应该当属一家,又怎么成了眼下的局面。” 曹广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以指代笔在桌子上写了个十三的数字,“这就要从天玑十三疯屠镇魂司事件说起。” 陈风眼前一亮,心道十三这个瓜,终于要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吗。 “你可知为何同为阴艺六脉,其他五脉的人可以在阳间随便行走,而我镇魂司的称魂师不仅要留下魂血,还不能走出这镇魂司半步?” 见曹广孝带着考究故意卖了个关子,陈风开启头脑风暴开始推测。 “因为称魂师体内的废墟阴尘,会对阳人不利?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又何故用阳人当称魂师。” “看来你想到了关键。”曹广孝点了点头,继续补充,“称魂师一脉作为轮回行走,有别于余下五脉的本质区别在于,轮回跨越阴阳两界。” 曹广孝摆出茶盏,分出六个,五个在一堆,手一指,“余下在阴间”。 轮回竟跨越阴阳两界?这颠覆了陈风的认知,他一直以为,阴间的归阴间,阳间的归阳间,才是真正的阴阳两隔,各安其事,这轮回在阴又在阳,说明什么?说明阴阳并非想象中的有序。 “那这和南斗科跟北斗科的势如水火又有什么关系?”陈风决定不想了,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其实,在十三事件之前,称魂师只有一脉北斗,世人只知道天玑十三疯屠了镇魂司,却不知,天玑十三更是杀进了阴间,把个原本就大伤元气的阴间折腾得够呛。” “而他的出现,直接导致阴司发难,分了轮回一脉的权,镇魂碑上镇魂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北斗称魂师,理论上三年不得出司,实际上等同于不死不准出司。” 说到这,曹广孝有略带深意地望了望陈风。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天玑十三为什么呢? 他又是谁,区区称魂师,怎么会有这么大本事能拳打阳间,脚踢阴间? 他到底是谁? 第九十章 否认三连 陈风心里惦记琉璃的安危。 给赶来支援的镇魂使同僚指引了剑炉的方向。 就马不停蹄往自家小院赶去。 到了雨前巷大槐树下,陈风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 为啥? 自家小院没……没了。 若不是颇具辨识度的大槐树和五号大叔的半矮篱笆墙。 陈风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家,凭空消失得没影了。 他心下大骇,火急火燎往原址冲去,却是在原院门的位置咣嗵一声撞了个措不及防。 “哎唷(?`?Д?′)!!” 陈风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刚出声,眼前就凭空出现一只黑手。 “何方妖……” 陈风惊得玲珑秤大威天龙术正要砸将过去,一声压低的低沉嗓音响起,“是我。” 听到是琉璃的声音,陈风收了玲珑秤,任由黑手拉了过去。 眼前景致一晃,小院还是那个小院,要死不活的枣树还是那颗枣树。 琉璃猛地一把将陈风拉到身后,还疑神疑鬼,探着上半身,小心翼翼朝外左右打探几眼才回身。 看着琉璃地下党接头一般神神秘秘将黑黢黢的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嗓子,陈风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你在搞什么?”陈风拍了拍琉璃头上的粉尘,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刚从炭火里拨出来的烤土豆,怎么全身黑黢黢的,还满头是灰。” 琉璃眨了眨眼睛,喔哟,脸上黑得,就剩下眼白还有点白色。 “有吗?”琉璃巴掌盖脸蛋上,往下一抹,啧啧啧,五条清晰的手指印,半边脸蛋成了大花猫。 她将手掌放眼前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叫道:“哎呀呀,要死了要死了,毁容了毁容了。” 看着憨憨琉璃傻里傻气去井水边打水。 陈风追过去,帮忙压水。 琉璃捧住水花,不断往脸上浇搓,不消小会,憨憨小黑猪总算洗清爽了。 “怎么回事?”陈风指了指小院,问道:“从外间看,家怎么没了?” 琉璃舒坦地长舒口气,这才有些神秘兮兮摸出一枚墨绿扳指,显摆道:“怎么样,我捡的,厉害吧,能隔绝出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小空间。” “捡的?你确定?”陈风怎么看这扳指怎么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这不是长盛赌坊权三爷拇指上戴的那一枚吗? 赌坊的阴阳两面……清风楼隔绝的妖市……还有我这小院? 陈风终于想通早之前苦恼问题的关键所在,原来那不是障眼法,也不是迷幻阵,而是这扳指。 不过怎么会出现在琉璃手中……陈风盯着琉璃上下打量,直看得她东张西望,不敢对视。 “你……”,“我没有”。 “你……”,“不是我”。 “你……”,“别瞎说”。 陈风举着手指顿在半空,连续三次张嘴,刚说了个你字,都被琉璃眨着无辜的眼神,轻飘飘来个否认三连。 “噹……嗵。” 陈风循声扭头一望,嘴巴都乐歪了。 大毛黑黢黢的,也跟刚从炭灰里钻出来差不多。 他正双手拖着把断刃剑定在原地,那贼头贼脑生怕人发现,又被人抓包了的身姿,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两字。 大毛身后,是黑不溜秋的二毛。 她正扛着一口大大的箱子,咧着虎牙,笑容僵硬地朝陈风示好。 “笨手笨脚的,哎呀,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回屋,快回屋。”琉璃脸色俏红,撩了撩还带湿气的银丝长发,跳起来挡住陈风视线,故作镇定强行解释,“啊,那什么,劈柴用的,哈,哈哈,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天凉,添床被子,哈哈,哈哈哈。” 看着琉璃拙劣的表演,陈风只差没扶额。 你当我眼瞎吗……那斜着断了刃的巨剑,我还跟它恶斗过,绝对是剑炉那把没得跑,只不过一丈长变差不多二尺五+三尺的断刃剑。 再加上你这“捡”的墨绿扳指,还有权三爷身上残留的剑意。 陈风猜都不用猜,就能估到个七七八八。 他拉下脸来,以质询的口吻,正色道:“你用逆命尺了?冷傲主意识回归十息了?” “我……我……”琉璃本想否认,打量一眼板着脸的陈风,声音没来由就小了下去。 她低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脚底板来回噌地,嘟囔道:“那个什么嘛,我也不想的,那个小胡子差点把二毛打死,要不是大毛赶来,我都差点被他吃了,大毛二毛都不是他对手,情急之下,我才用逆命尺试试看的嘛。” “真好用诶,我给你说……”琉璃抬眼朝陈风望去,喜上眉梢的样子,盯上陈风严肃的表情,眉头又慢慢委屈成波浪形,嘟着嘴,也不说话,就这样眼汪汪地盯着陈风。 “我真是……遭了你的孽。”这委屈的小眼神,整得陈风一点脾气都没有。 “以后尽量少用,最好别用。”陈风脸色稍缓,郑重其事地叮嘱。 琉璃忙不迭是嗯嗯嗯小鸡吃米直点头,只差没赌咒发誓。 陈风心中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用的次数多了,潜意识会被主意识吞噬,亿点点的可爱琉璃变成孤傲深不可测的冷傲琉璃。 他想起三位大佬前后脚赶到事发现场,心里没来由就一阵后怕,要是琉璃没有回家开启“捡”来的扳指屏蔽窥视,大佬们会不会发现异常。 以琉璃主意识的逼格,瞬秒两具化僵银尸都打不过的权三爷,十息时间,的确可以做很多事。 不过主意识为什么偏偏留下那么大个bug在赌坊,你是故意的吧……陈风无力吐槽,就连那么大口箱子你都带回来了,为什么不把权三爷的尸体带走,那可是炼尸的好材料啊。 陈风刚把视线往二毛肩上的箱子看去。 二毛赶紧回避视线,大毛也扭头握着断刃剑,两毛张嘴裂牙,互相点头,摆出一副我们在交流,闲人莫搅的样子。 你们……是被女主人传染了,不拙劣演出就会死的病毒了吗? 陈风抬脚要去检查那口箱子。 琉璃直接拽住陈风的衣袖,以半蹲的后座姿势拽住他,朝二毛喊道:“跑呀。” 咚咚咚~! 大毛二毛拔腿往屋跑。 二毛肩头箱子过大,一个不慎,没摆好方向,咚咚咚三声响,傻愣愣地连退连撞了三次门框。 哗啦啦一声响。 那箱子里散出大把大把的金叶子。 晃瞎了陈风的钛合金狗眼。 第八十一章 十三的瓜不熟 “为什么?” 曹广孝呵呵一乐,冷面浮上一丝笑意,划掉茶盏,换了土瓷碗,竟自顾自倒酒干了。 他自嘲一笑,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没来由给人一种心揪的感觉。 “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说可悲不可悲。” 曹广孝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自己,带着鄙视的神情,咣叽又干了一碗。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忽地砰一声把土瓷碗板在桌上,喝道:“简直就是荒唐。” 呃……陈风懂了,冷面曹扑克,看来也是个有伤心故事的男人。 他很识趣没有追问。 而是陪着他咣咣咣喝了半宿的闷酒。 本以为天玑十三的瓜,能开出鲜红无籽包甜,没想到仍是个半生不熟。 看来时机不对。 一坛酒下肚,天色也渐亮。 清晨的风,不仅吹醒了二人的酒意,也唤醒了京都这座城。 待到那些赌徒再到长盛赌坊去耍钱,发现已成废墟,不知会作何想。 或许,长盛没了。 还会有短盛,大盛,小盛,只要这赌坊幕后的老板真的是安王,他就不会允许这只下金蛋的鸡,旁落他家。 …… 刚送走老曹。 一群丘臣就勾肩搭背,顶着黑眼圈进了班房。 “握草,你还活着。”陈风一把揪住陈明廷,搂着欧举廉的肩,给了个实在的拥抱。 “去去去,大清早的,说什么玩意。”陈明廷推开陈风,当胸捶了他一拳,揉了揉熊猫眼,又大笑道:“本家兄,你发明的那个斗怨魂真是妙极,我们昨晚在欧兄家里开了几铺,赌钱赌了个通宵。” 欧举廉摇着折扇,腿都站不稳,软着脚扯了张凳子,四仰八叉坐下,腿交叉放在桌子上,打着呵欠道:“这群狐朋狗友,可把我累坏了,劳资牌桌没上到,尽给伺候宵夜,下次别去我家,憋屈死了。” 这是麻将馆不上,自家支牌桌玩窝里聚众赌博了……陈风反而松了口气,昨晚长盛赌坊那局面,这群丘臣去了,更加坏事。 “欸,不对,我教你们玩斗怨魂,可不是让你们通宵赌钱的。”陈风搜刮陈明廷的身,叫嚷着,“牌呢,上缴,赌具统统没收。” “别闹,自家人小牌面,就图一乐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明廷边逃边嚷嚷,还向其他丘臣求救,“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群同僚哪管你这个,从旁起哄。 “小陈,扒他裤子。” 陈明廷心说一句握草,我整不过陈风,还整不过你们,张牙舞爪就朝一众起哄的丘臣扑去。 陈风乐呵一阵,拍了拍手,说道:“说正事,昨晚长盛赌坊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玛德,就是干。” “每回下生死墟,南斗科那群都在歌姬院拿话噎人,我早看不惯了。” “有什么好说的,是时候教教他们,论称魂师,咱北斗科才是正统。” “那各自散了吧,领完任务单,都下去给自家的称魂师交代交代,这一次,杨威。”陈风举起拳,冲天怒喝,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违和。 “杨威。”“杨威。” 齐齐两声过后,众人一哄而散。 陈风也领了称魂任务单,下了天玑组。 说了下晚上的“团建活动”,又从虚空梭里取了把丹药挨个发下去,这才开始称房称魂。 还没走远,五号大叔就一瘸一拐追了上来。 “十一。”五号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插天庭顺了顺头发,观察着陈风的神色,声音有些偏小,“那个……” 啪嗒。 一叠冥钞拍五号手里,陈风微微一笑,拍了拍五号的肩,“今夜生死墟,我早说过,我请,拿去跟弟兄们分分。”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五号满脸写着,我不要,别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手上的冥钞推了推,又跺脚咬牙揣兜里,“行,我也不矫情,就替兄弟们谢了。” “其实也是为这事。”五号不好意思看了看陈风,顿了片刻,才措辞道:“你也知道,称魂师其实不看重银钱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大家日子有了盼头,就想攒点,你也知道我,我卖身镇魂司,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所以……所以……” 五号所以了半天,还是怕说出来伤陈风自尊。 “所以,你们想赚钱?” “嗯嗯嗯。”五号点头如捣蒜,又摆手道:“我们都想着你说过的话,既然你也是为了咱们安全考虑,兄弟们就想,如今实力不同往日了,再称人字房的魂,应该没问题了吧,多少能自己挣冥钞,总不至于次次都拿你的。”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陈风往五号身后望去。 一群大老爷们躲墙根后面探头探脑,还不好意思跟过来。 见到陈风问来,嗡地一声作鸟兽散。 陈风看那神情,猜得也八九不离十。 他也开始反省,自己一手包办,看似稳妥,但也断了别人财路,而且,温室下的花不经历摧残,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五号大叔说得对,先从人字房开始吧,至于寿元的事,自己称魂得奖励,丹药管够,后续,应该会出现补寿元的丹药,到时候,这也不是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我可以先进人字称房,观察观察会不会闹煞,闹煞的玩意,我就称了,如果安稳,就留给兄弟们练手赚冥钞。 想毕。 陈风点头。 五号大叔高兴转身,手舞足蹈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同僚。 闹哄哄的声音远远传来,又是让陈风心头一暖。 “太好了,终于可以给大人分忧了。” “是啊,大人昨夜值夜,还辛苦称魂,我们得长点心。” “呐,今晚上生死墟之行,都不许掉链子。” “还用你说,走,练起来,我要打十个。” “你可拉倒吧,吃十个馒头你在行,打十个?来来来,我们这里你随便挑十个出来,来,单挑。” “滚,挑你们一群?你当我傻。” 陈风摇头蕴笑,先挨个人字房检查一遍,哪怕有一丝不确定的,都自己称了,安全方面十拿九稳的才回去分给天玑组的称魂师。 分完任务,又回头继续地字房称魂。 正常来讲,天子房今天肯定是有的。 不过,昨晚。 已经被陈风提前称了。 怨煞快化怨灵的农妇魂。 执念不灭的段其安。 一通下来。 很多魂魄都是昨晚赌坊和剑炉两个地方的。 奖励星品都不错。 其生平连续剧一般颇多交集。 前段时间的妖市事件,都在此时,有了个暂时告一段落的后续。 第九十二章 十三的瓜不熟 “为什么?” 曹广孝呵呵一乐,冷面浮上一丝笑意,划掉茶盏,换了土瓷碗,竟自顾自倒酒干了。 他自嘲一笑,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没来由给人一种心揪的感觉。 “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说可悲不可悲。” 曹广孝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自己,带着鄙视的神情,咣叽又干了一碗。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忽地砰一声把土瓷碗板在桌上,喝道:“简直就是荒唐。” 呃……陈风懂了,冷面曹扑克,看来也是个有伤心故事的男人。 他很识趣没有追问。 而是陪着他咣咣咣喝了半宿的闷酒。 本以为天玑十三的瓜,能开出鲜红无籽包甜,没想到仍是个半生不熟。 看来时机不对。 一坛酒下肚,天色也渐亮。 清晨的风,不仅吹醒了二人的酒意,也唤醒了京都这座城。 待到那些赌徒再到长盛赌坊去耍钱,发现已成废墟,不知会作何想。 或许,长盛没了。 还会有短盛,大盛,小盛,只要这赌坊幕后的老板真的是安王,他就不会允许这只下金蛋的鸡,旁落他家。 …… 刚送走老曹。 一群丘臣就勾肩搭背,顶着黑眼圈进了班房。 “握草,你还活着。”陈风一把揪住陈明廷,搂着欧举廉的肩,给了个实在的拥抱。 “去去去,大清早的,说什么玩意。”陈明廷推开陈风,当胸捶了他一拳,揉了揉熊猫眼,又大笑道:“本家兄,你发明的那个斗怨魂真是妙极,我们昨晚在欧兄家里开了几铺,赌钱赌了个通宵。” 欧举廉摇着折扇,腿都站不稳,软着脚扯了张凳子,四仰八叉坐下,腿交叉放在桌子上,打着呵欠道:“这群狐朋狗友,可把我累坏了,劳资牌桌没上到,尽给伺候宵夜,下次别去我家,憋屈死了。” 这是麻将馆不上,自家支牌桌玩窝里聚众赌博了……陈风反而松了口气,昨晚长盛赌坊那局面,这群丘臣去了,更加坏事。 “欸,不对,我教你们玩斗怨魂,可不是让你们通宵赌钱的。”陈风搜刮陈明廷的身,叫嚷着,“牌呢,上缴,赌具统统没收。” “别闹,自家人小牌面,就图一乐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明廷边逃边嚷嚷,还向其他丘臣求救,“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群同僚哪管你这个,从旁起哄。 “小陈,扒他裤子。” “陈风,昨夜陈明廷说你短小精悍,没他持久来着。” “风哥,滋他一嘴黄汤,咱们帮你掰嘴。” 陈明廷心说一句握草,我整不过陈风,还整不过你们,张牙舞爪就朝一众起哄的丘臣扑去。 陈风乐呵一阵,拍了拍手,说道:“说正事,昨晚长盛赌坊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玛德,就是干。” “每回下生死墟,南斗科那群都在歌姬院拿话噎人,我早看不惯了。” “有什么好说的,是时候教教他们,论称魂师,咱北斗科才是正统。” “那各自散了吧,领完任务单,都下去给自家的称魂师交代交代,这一次,杨威。”陈风举起拳,冲天怒喝,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违和。 “杨威。”“杨威。” 齐齐两声过后,众人一哄而散。 陈风也领了称魂任务单,下了天玑组。 说了下晚上的“团建活动”,又从虚空梭里取了把丹药挨个发下去,这才开始称房称魂。 还没走远,五号大叔就一瘸一拐追了上来。 “十一。”五号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插天庭顺了顺头发,观察着陈风的神色,声音有些偏小,“那个……” 啪嗒。 一叠冥钞拍五号手里,陈风微微一笑,拍了拍五号的肩,“今夜生死墟,我早说过,我请,拿去跟弟兄们分分。”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五号满脸写着,我不要,别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手上的冥钞推了推,又跺脚咬牙揣兜里,“行,我也不矫情,就替兄弟们谢了。” “其实也是为这事。”五号不好意思看了看陈风,顿了片刻,才措辞道:“你也知道,称魂师其实不看重银钱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大家日子有了盼头,就想攒点,你也知道我,我卖身镇魂司,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所以……所以……” 五号所以了半天,还是怕说出来伤陈风自尊。 “所以,你们想赚钱?” “嗯嗯嗯。”五号点头如捣蒜,又摆手道:“我们都想着你说过的话,既然你也是为了咱们安全考虑,兄弟们就想,如今实力不同往日了,再称人字房的魂,应该没问题了吧,多少能自己挣冥钞,总不至于次次都拿你的。”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陈风往五号身后望去。 一群大老爷们躲墙根后面探头探脑,还不好意思跟过来。 见到陈风问来,嗡地一声作鸟兽散。 陈风看那神情,猜得也八九不离十。 他也开始反省,自己一手包办,看似稳妥,但也断了别人财路,而且,温室下的花不经历摧残,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五号大叔说得对,先从人字房开始吧,至于寿元的事,自己称魂得奖励,丹药管够,后续,应该会出现补寿元的丹药,到时候,这也不是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我可以先进人字称房,观察观察会不会闹煞,闹煞的玩意,我就称了,如果安稳,就留给兄弟们练手赚冥钞。 想毕。 陈风点头。 五号大叔高兴转身,手舞足蹈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同僚。 闹哄哄的声音远远传来,又是让陈风心头一暖。 “太好了,终于可以给大人分忧了。” “是啊,大人昨夜值夜,还辛苦称魂,我们得长点心。” “呐,今晚上生死墟之行,都不许掉链子。” “还用你说,走,练起来,我要打十个。” “你可拉倒吧,吃十个馒头你在行,打十个?来来来,我们这里你随便挑十个出来,来,单挑。” “滚,挑你们一群?你当我傻。” 陈风摇头蕴笑,先挨个人字房检查一遍,哪怕有一丝不确定的,都自己称了,安全方面十拿九稳的才回去分给天玑组的称魂师。 分完任务,又回头继续地字房称魂。 正常来讲,天子房今天肯定是有的。 不过,昨晚。 已经被陈风提前称了。 怨煞快化怨灵的农妇魂。 执念不灭的段其安。 一通下来。 很多魂魄都是昨晚赌坊和剑炉两个地方的。 奖励星品都不错。 其生平连续剧一般颇多交集。 前段时间的妖市事件,都在此时,有了个暂时告一段落的后续。 第八十二章 剑炉的龌龊 先来看生平汇总。 妖市消失的魂魄。 被林小牧心腹韩德儒提供给了长盛赌坊。 权三爷将赌坊设成阴阳两面。 阳面是给普通赌徒玩的小场面。 阴面才是大头。 这里头又有七杀二号的事。 他与权三爷勾结,以称魂重猜斤两,赌寿元的噱头,吸引了不少京都阳寿无几的权贵。 权贵们甚至不用赌,直接用海量的家财,换寿元。 这换的寿元从何而来? 还用说吗? 可不就得从穷人老百姓身上来。 这叫真拿钱买命。 七杀二号,干得顺溜得很。 其中一部分的魂,用于阴面玩法。 除了用作赌魂重的魂。 剩下的魂,都提供给了剑炉当阳火。 至于那个能切割魂魄,导致不入阴阳册的残魂器具,就是出自剑炉段其安之手的噬魂清光剑。 这把剑是炼制巨剑之前的试验品。 阴差阳错,有了切魂的功能。 陈风也知道了那把巨剑的名字,叫两界阴阳煞。 不过眼下,被琉璃整成了断刃,劈柴应该还不错。 从权三爷赌坊伙计的众多生平上,不仅得知赌坊的幕后是安王,还得知权三爷竟然还经营着人牙子买卖。 这人牙子,就是人贩子。 难怪当初杨家细妹被黄老财转了几条线,最后卖到了安王府,前后联系,因果在这。 段其安,为安王铸剑,需要的大量人命阳火。 也是权三爷的人牙子组织在运作。 如此看来,妖市只不过冰山一角。 妖兽食人,远远比不过这黑了心的人。 当然,权三爷不算人。 他是僵族,是活了三百多年的前朝余孽。 难怪会干出这么多不是人事的事情来。 可惜,没有称到他的魂。 否则三百多年甚至更加久远的生平,陈风能得知这个世界更多的真相。 就不知诞生灵智的僵,有没有魂魄。 权三爷的生平看不到。 但是还有段其安的生平。 这厮是个狠人。 为了锻剑,自己的妻儿都能投入剑炉。 他不仅狠。 还是个狼心狗肺。 怎么说呢。 这段其安,其实是剑炉祖师不知隔了多少代的旁枝血脉。 一直以来,往上好几代,都是剑炉最卑微的剑奴。 连剑炉弟子的地位都比这剑奴要高。 何为剑奴。 就是因为有祖师血脉,所以滴血为新剑开封的存在。 在他之前,剑炉还是走的正经路子,只不过剑奴一途稍微为人诟病而已。 这是人家自家事,谁也没资格指手画脚不是。 要说这剑奴怎么执掌剑炉的。 说起来,还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剑炉上任掌门娶了自家亲表妹为妻。 这在封建旧时代,就是亲上加亲的联姻。 可放在咱们现代人来看,就是不伦。 从遗传学来说,对后代肯定不利。 这不,生了好几个儿女,不是歪瓜裂枣,就是脑阔里有包,俗称智障。 纵使掌门声名远播,家财不菲,可谁家愿意来配婚? 掌门媳妇也是个好面的主,自己儿女,甭管那些个,必须得门当户对,咱剑炉什么实力,就不信没人眼红? 嘿,还真没有。 你不是必须门当户对吗,那门当户对的人家庭都啥样的,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人什么实力,还眼红你剑炉。 这日子一久,好几个姑娘就成剩斗士了。 掌门一生气,玛德,没用的玩意儿,活着浪费粮食,女儿给我当剑奴使了,再给儿子们买个婚来,这一买,就买到了人牙子手里,权三爷这个时候就出现了。 这时候两边还没勾搭上呢。 往后,段其安当家才有后面的事。 说这女儿被当了剑奴使。 段其安就偷偷留意上了。 再怎么说,女儿也是娘亲身上的肉啊。 老子不心疼,当娘的还是惦记。 日子一长,掌门妻子开始念叨女儿的好,时不时偷摸来看望女儿。 段其安一看,有戏,这是打入“冷宫”要翻身的西贝货啊,奇货可居,咱摆脱命运就靠这一铺了。 段其安先是走套路,讨掌门女儿欢心,情话也是一套套的,什么你看今晚的夜,是不是我想你的夜。 智障哪里管你这个,涎水滴溜溜嘿嘿傻乐,还塞手指给人吃。 段其安看这套路走不通啊,就威逼人家,你应不应我,不应我,劳资叫人搞你哦。 智障一听,眼睛都在冒花花,叫嚷道,来搞来搞,欢迎来搞,不搞你是智障。 哎哟喂,段其安这脾气,当时就忍不了,左看右看四下没人,拖了掌门女儿就进了草丛。 一阵咿咿呀呀,嘿嘿哈哈的乌龟拳,收工,完事。 掌门女儿还意犹未尽呢,嚷嚷,咿,蚯蚓钻草丛,羊死了,鸽鸽呢,我们再来玩飞上天的游戏好不好。 游戏天天玩。 这时间一久。 掌门女儿怀上了。 掌门知道后,那个气啊,提着剑就要去砍人。 还是掌门媳妇给拦下了,哭喊道,女儿是咱的心头肉诶,当初你个没良心的喂,把女儿当剑奴,老娘就要给你拼命了欸,以前没人愿意娶我家姑娘,老娘也就认了,现如今有了个白送的上门女婿,你还嫌弃个什么劲欸。 掌门就听不得媳妇嚎丧似的哭喊,说道,得得得,爱咋咋地吧,反正我是不管了。 就这样,段其安做了个赘婿。 要说这赘婿在封建社会可不算什么好身份。 在剑炉自然也没什么地位。 成天被掌门家人欺负得都不行了。 什么端屎尿盆子,吃泔水拌饭,睡猪棚粪草,嗨,苦了去了,还没有做剑奴那会强,至少做剑奴还能吃点好的,给你养养血气。 这段其安也能忍。 什么水深火热的苦难日子,通通接下,还成天乐呵呵的逢人给哈巴狗笑脸。 你说这人心得多大啊,才笑得出来。 人不是心大,是恨着呢。 白天被掌门家人欺负。 晚上就回家欺负智障媳妇。 那虐待劲,都不消说,想想都渗人。 就这。 智障媳妇还以为是在玩游戏呢,一个劲流着哈喇子和着血泪,欢喜叫唤,好诶,好诶,真有趣,蚯蚓呢,我要蚯蚓。 虽说段其安在剑炉过得水深火热。 但在外面,却是逍遥自在。 剑炉女婿的身份拿捏得死死的。 这等人,没得说,最会利用身份给自己套好处。 这厮又好一口赌钱。 一来二去,不就跟权三爷熟络起来。 有一次两人闲扯。 段其安把折磨智障媳妇的法子套在“我有一个朋友”身上,当段子讲了出来。 这权三爷一听,嘿,我给你引荐一位同好,你这朋友的玩法,这位爷,肯定喜欢。 权三爷口中的这位爷。 谁啊。 永兴帝第三子,为父试姬的孝子,安王是也。 第84章 紫雷剑气和人牙子套路 权三爷将段其安引荐给安王。 安王刚开始还瞧不上人家出身呢。 段其安把变态的玩法给安王一说。 安王不信,道,真这么刺激? 段其安说,刺激不刺激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权三爷也会来事,说,那试试就试试,刚好,我这手头有个鲜嫩的幼苗,杨家有一幼女,黄老财正逼迫他家卖女儿抵债,这事估计能成,我给弄来,两位爷好好交流交流。 后来的事,不消说,在杨家细妹的生平上看到过。 杨家细妹就这样被转卖到了安王府上,死在了两禽兽手里。 看到这,陈风恨不得把阴阳册撕了。 “狗东西,狗王爷,贱人……”陈风气得,眼睛通红,捏着拳头蹦蹦响,咣咣砸墙。 被安王引为知己的段其安。 有了王府的支持。 那在剑炉自然就开始横着走。 这胆子一大。 先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锻剑池里添猛火油,把以往经常欺负自己的几个大舅子给活活炸死了。 完事,就用一桩偷桃换李的假剑案,不仅让掌门身败名裂,还吃了官司,下了大狱。 掌门媳妇六神无主慌了神,家里男人死的死,关的关,就剩这么一赘婿了,那可怎么办啊。 段其安说,丈母娘你放宽心,我路子广,认识人,我去疏通疏通,保管能将老丈人从牢里救出来,不过,疏通嘛,总要使钱,你懂的。 掌门媳妇也知道,掌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剑炉估计就得换人做主,她也没辙,一想,女婿说得在理啊,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不管使多少钱,只要老爷还在,钱就还能再赚。 掌门媳妇就忐忑着心,把这事交给了段其安去运作。 段其安前脚拿着银子答应得头头是道,后脚就进赌坊,或去安王府上鬼混。 末了还顶着浮夸的浮肿熬夜眼回去唉声叹气,哎,丈母娘啊,你看我为了老丈人,这都几天没合眼了,线我算是搭上了,不过人家直摆头,也不给个实诚话,就一个劲地表示,再看看,再看看,这是有戏啊,但没喂饱,我看啊,这银子还得接着花。 掌门媳妇一咬牙,又支出一大笔。 段其安照旧,他哪里会去拿钱跑衙门,反而塞钱给大狱的狱卒,让人把掌门折磨得差不多了,用湿纸一层层盖了,活活闷死人家,你瞅瞅,这狠毒心肠,狱卒都拿浓痰啐他。 这掌门就这么死大狱里头了。 但消息,人段其安肯定不会让剑炉的人知道。 继续诓钱,直至把整个剑炉的底蕴都诓得差不多了。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才露出獠牙,找掌门媳妇说道,我滴好丈母娘欸,家里没钱了,不是还有你吗,我给你攀上了个贵人,只要你将人伺候好了,我保证,只要那人一句话,掌门今夜就能回来。 那人谁呀,还不是段其安的同好,安王爷。 掌门媳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段其安出了门。 这进了安王府,掌门媳妇就再也没出来过。 段其安,就这样用畜生的手段,讨了安王的欢心。 这剑炉后来慢慢自然就落到了他手上。 他后续报复还没完呢,恨极了掌门家里人的段其安,连带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恨上了。 锻剑的时候,将人推进了剑炉子。 结果阴差阳错,锻造了一把有剑灵的血凝剑。 这结果一出,段其安此后那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跟权三爷的人牙子组织勾搭上了。 权三爷也来劲,能卖上好价钱的,都卖了,卖不了人家瞧不上,浪费粮食的,都丢给段其安了,还能挣不少。 段其安给剑开锋要用人肉,给剑降温要用人血,给剑锻灵要用人命,还美其名曰阳火萃剑,成功率能提高三成。 再加上剑炉祖师爷布下的阳鱼阴火阵,阳火阴火两平衡,成功率能更高。 剑炉锻造的剑,还别说,质量上比老掌门那时候强太多。 这段其安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就是他锻造的剑,偶尔会出现不听使唤的,会抹主人的脖子。 不过这传得就更神了,再加上他又有权三爷和安王这两个后台,大顺朝第一锻剑师之名慢慢就起来了。 不过是不是因为他缺德事做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后来娶了好些个小妾,都一直没有后。 “活该,就算生个儿子也没皮眼儿。”陈风诅骂一句,直接跳过段其安中间的生平,翻到最后一页,也就是死之前。 “又是那个掘穴工尊侍?” “他口中的尊主是谁?莫非是林小牧?不能吧,这厮逼格这么高的?” “阳鱼阴火?阴鱼阳火?啊,我终于知道了。” 陈风点了点头,总算弄明白了黄泉路上,恪守棺下那疑鱼的来历。 那疑鱼就是鱼,还叫阴鱼,从这段其安最后跟掘穴工的交集生平来判断,这阳鱼、阴鱼本该是一对。 阳鱼阴火……阴鱼阳火……一对阴阳鱼,陈风渐渐摸到一点阴阳间的头绪,但这一点,还不足以支撑他的大胆推测。 回头问问我家的亿点点宝藏琉璃,看她记不记得这一出……陈风心下腹诽,这段其安的生平,看得他恨得牙痒痒,没曾想,这世上竟有如此龌龊之人,相比起来,林恩达和蟒妖,还算好了。 看完生平,再看称魂段其安的奖励。 “魂重三两一钱,一星品质,奖励紫雷剑气。” 陈风在虚空梭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一股剑气,看那说明,是一次性消费品,不过一星品质,想来威力应该不错。 至于为何会奖励这紫雷剑气,陈风大概明悟,一是段其安出自剑炉,二是当时那所谓的两界阴阳煞成品时,引动了九道天雷外加一道紫雷,故而有这奖励。 阴阳册给段其安的命格判词是: “忙忙碌碌苦中求,何日云开见日头,难得祖基家可立,晚年孤苦又忧愁。” 嗯,活该你这命,你这号的人,能有好命,我把阴阳册撕了……陈风内心鄙视,算是满意阴阳册给的判词。 判词收尾,接着就是图册。 这是一个身上插满断剑,其中一把还是以毒龙探海的样式戳进,剑尖从嘴中伸出,使得脖不能低,只能抬头望天的血糊拉碴的恶鬼形象。 旁配两字:剑奴。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剑即是人,人即是剑,故为剑人。 陈风只差没拍手称快。 好一个剑奴,好一个剑人。 …… 除了这个一星奖励。 还有另外一个一星奖励。 出自那个化作怨灵,差点闹出大煞的农妇魂。 陈风本想跳过其生平,直接看奖励的。 不过只是快速扫了一下,就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这农妇和他儿子,原本都是权三爷手里的人牙子。 其老家在京都郊区的桑树村。 这桑树村,陈风没去过,但是早就留意过了。 为啥? 各位爷还记得之前,镇魂使队正阎正纯带人到天玑组打人,陈风去讨个说法,故意瞠视阎正纯挨了板子那次不。 后来不是不让天玑组的称魂师去称魂,结果那些个哥们想要为陈风分忧,自己去称魂死了一个人,为这事,陈风对天玑组的称魂师恩威并施,说是可以帮他们给亲人稍银子吗。 这里面,天玑十五就拜托陈风给桑树村的邻居常伯夫妇稍银子。 说起这个天玑十五,还有一段辛酸史。 他呀,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反正刚记事起,就被人牙子卖到了桑树村,本来呢,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给买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生病死了。 邻居常伯夫妇,看孩子可怜,就时常救济他。 十五长大成人,出去闯荡,没闹出名堂,还被好兄弟骗得裤衩子都快没了,心灰意冷下,进了镇魂司当了称魂师。 不扯远了。 就稍银子的事,陈风一直记着,就是没时间。 这下看到桑树村,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一出。 心想着,等这事完了,也就这两天吧,抽空把十五的给办了。 跟十五同出一个村,陈风就稍微扫了扫这一家子的生平。 这一看啊,又是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说起这农妇一家子,也算是极品,可恨又可怜。 农妇叫钱氏,老早就死了丈夫。 独自拉扯大儿子,侯新,也就是赌坊赌老娘魂重斤两,总是差一钱,赌到最后化作赌鬼怪物的那个家伙。 两人都是权三爷手下的人牙子。 这钱氏长相极善,慈眉善目的,很容易讨人升起信任之心。 钱氏就利用这一点,每回总能骗小孩子上当。 这母子二人,觉得这哄骗人的把戏来得太慢。 还经常搞些明抢的高端操作。 选好落单的年轻姑娘。 侯新先是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冲上前,对着姑娘就是咣咣两耳光,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就拖着姑娘往外走,边走还边打,说什么,该死的婆娘,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面撒野,怎么滴,趁我不在家,是不是去会你的野男人。 姑娘都被打懵逼了,拖在地上嗷嗷哭,哭喊着我不认识你,你谁啊,放开我。 侯新不搭理人家,反而朝看戏的百姓吆喝,大家来评评理,我成天在外忙得要死要活,赚的钱还不够养家,这臭婆娘背着我偷人,大伙给说道说道,该不该打。 这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看那侯新打人的狠劲和理直气壮的语气,都以为这是人家里事,那姑娘嗷嗷哭,只不过是因为理亏什么的。 反正吧,看热闹的人不少,上前帮忙的人没有,还有人从旁苦口婆心劝呢,哎呀,你这小媳妇,不顾家也就算了,怎么还能不守妇道呢,两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商量呢。 这苦口婆心的谁呀,还不就是来配合演戏的钱氏。 围观的百姓一看,喔,这么慈眉善目的大娘都这么说了,那指定是这样没跑。 姑娘这时候害怕极了,怎么说,都没人信,反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披头散发吓得黄汤都湿了裤子。 这侯新连踹带踢把人一顿打,直把人打得哭喊声都嘶哑了没了力气,这才往肩一抗,把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扛走了。 这就是人牙子的套路明抢。 侯新这一出玩得贼溜。 钱氏又擅长别的套路。 她是从人怀里夺孩子。 每逢看上了目标,这钱氏都给自己精心收拾一番,搞得披头散发,三天没睡,心急如焚的样子,直接去抢小媳妇怀里的半大孩子。 她先是把目标对准小媳妇,专挑人多的时候下手,呼天抢地抱住人大腿不让走,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哭喊,你个不得好死的贼妇,快把孙子还给我。 这一带着凄惨样,要死不活的样子,直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钱氏就开始数落,这小媳妇不是人,自己就欠她几个铜板,她就偷了自家孩子如何如何,反正就是各种脏水往人身上泼,激起围观之人的同情心。 小媳妇说什么都没用,反正钱氏就不让人走。 半大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一出,有的直接就吓傻了,有的没傻也哭得说不出个利索话。 前戏做足了,围观的百姓也指指点点了,这时候钱氏就开始去抢人孩子,嘴里还胡说八道着人姓谁名谁,多大了,家住哪的,反正一套一套的,编得比真的还顺溜。 她生拉硬拽配合嚎丧般的套话,唬得围观的人,也不知真假,反正没人敢来帮忙,万一是真的呢,那可如何是好。 帮忙的倒也有。 谁呀。 装作义正言辞的侯新呗。 侯新一脸拉架的架势,装作好心数落着,哎呀呀,这是干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庭广众的,妇道人家,这么乱来,太不像话了,都松手都松手。 这厮明里是在劝架,实际上是在拉偏架。 反正场面极其混乱。 哭爹喊娘数落小媳妇不是的钱氏。 叽哇鬼叫眼泪汪汪的半大孩子。 六神无主一个劲否认的小媳妇。 暗中掐得小媳妇手背发青的侯新。 反正这一出,讲究的就是个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唬得人不敢插手,乱中生抢。 这一对母子,那在人牙子组织业绩杠杆的。 按理说,这么个卖法,那不得攒下偌大的家产? 欸! 侯新是个滥赌鬼,身无分文都敢上桌。 反正老板是开赌坊的,没钱就借呗。 这赌来赌去,借来借去,非但没剩下钱,还欠了权三爷不老少。 到钱氏老了,都还在当人牙子赚黑心钱,填补儿子这赌债窟窿。 人老了,花样可就变了。 慈眉善目的,装作可怜人,到人家里讨水喝,和人拉家常套人话,摸清楚人作息规律,趁人下地干活什么的,偷摸把幼儿给偷了。 这缺德冒烟的行当干久了。 你能好? 是要遭报应的。 这不。 报应就来了。 7017k 第85章 天道好轮回 报应在哪? 报应在侯新的儿子侯晨晨身上。 这侯晨晨可不也死在长盛赌坊了吗,生平也在阴阳册上摆着的。 你问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 反正爱死不死。 侯晨晨自打娘胎以来,就体弱多病。 从小就用药续命,反正到大都离不开药罐子。 其中有一味药,要用阿芙蓉的壳入药。 阿芙蓉啥啊。 还不就是罂粟。 这玩意儿熬的配药,从小喝到大,病治不治得好的,姑且不论,反正上瘾是没得跑。 偏这侯晨晨又不是个安分的主。 你说要你这短命鬼的衰样,搁家里慢慢养,兴许还能活到老。 人偏不。 就是作。 怎个作法呢。 一句话概括,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自负不凡,那心气儿高到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病怏怏的痨病鬼模样,看上了绸缎庄唐家大小姐。 这侯家被侯新烂赌这么个败法,虽没家徒四壁,却也是差不离。 那绸缎庄唐家大小姐什么家世,什么身份,能看上你? 拜托。 富家小姐看上凤凰男,那都得是在。 何况,侯晨晨算哪门子凤凰男,一草鸡,人鸡族还跟你急眼,说咱家族没这号的。 人侯晨晨可不这么认为。 就一次去绸缎庄扯布,正逢唐家大小姐翻看店里的账本。 看到蔫了吧唧,咳得差点把心肺都咳出来的侯晨晨,唐小姐捂着鼻子说了句,可小心点,别弄脏了咱家的绸缎。 侯晨晨可没把后半句听进去,光顾着听可小心点了。 人把这话当成了唐小姐是在关心他。 你说这倒霉孩子,咋就好赖话不分呢。 人当即就跪抱住唐小姐,嚷嚷非良人不娶,这激动地涨红脸,咳得呱唧一声,隔夜吃的猪肝都吐了出来。 给唐小姐吓得,连连后退,慌不择路吧唧一声就后仰在地,直挺挺磕人后脑门上,白眼一个劲往外翻,这是人给吓傻了磕脑袋昏死过去了。 侯晨晨还抱住人腿嚷嚷呢,我的小心肝欸,你眨巴眼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吗,这辈子娶定你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说呀,说个日子,咱来过府呀。 唐府家丁一看。 这还了得。 来呀。 打断狗腿,给丢大街上去。 砰砰砰……咣咣咣,一通混乱的噼里啪啦,稀里哗啦,撑布的杆子都打断了三条。 捡回一条命的侯晨晨尤不自知,心说,这打是亲,骂是爱,打得越狠,说明唐小姐对我用情越深。 啧啧啧,瞧瞧,这心态都魔怔了,脑回路也是真清奇。 双腿废了的侯晨晨,做了个木滑轮平板车,跪在上面,以手代足,一路滑到唐府,堵人门前给人示爱。 这乞丐一样的跪滑,再配合他要死不活的样,去拍片,都不用化妆的。 他还尽不要脸的从那嚷嚷呢,喂,媳妇啊,你在家出来看看相公啊,我这给你送花来了。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把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草,还深情款款地吟诗呢,啊,我是狗来,你是草,我摇尾巴,你来咬,待到春天来临时,我们就是一对幸福的狗尾巴草。 这死皮赖脸,不要脸的架势。 可把唐小姐气坏了。 唐家又出人了,叮叮咣咣一顿捶,直接把侯晨晨的第三条腿都打折了。 侯晨晨躺床上半年,下不来床。 这伤刚好利索呢。 侯晨晨尖细个嗓子又滑轮平板车堵唐家门了。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嚷嚷了。 也不惹唐家人了,换了个自认为迂回的花样。 他朝路过唐府的人介绍,欸,各位老少爷们,你们可得可着劲的讨好我,这花花草草是我的,这唐小姐是我的,这唐府是我的,你们也是我的。 话音才刚落呢,都不稀罕人唐府出手,路过的人一哄而上,拳脚相加,就把这侯晨晨打成了傻缺。 这是真傻了。 谁都不认识。 反正抱着爹侯新,一个劲地流哈喇子喊媳妇媳妇,给mua!(*╯3╰)。 抱着奶奶钱氏,一个劲地嘶哈嘴喊唐小姐唐小姐,我是你相公啊。 抱着滚烫的炭炉子,也是亲得嘴巴子起泡了,还在嚷嚷,哎呀呀,乖媳妇啊,你怎么这么烫嘴,别咬我啊,你倒是轻点啊。 你说这人牙子母子的报应爽不爽? 这还不爽啊。 那更爽的的还在后头。 侯新赌债还不上了。 权三爷可不管你是不是我手里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时还不上钱是吧。 好说。 剑炉走一趟。 侯新可就傻了,他可是知道剑炉走一趟是个什么意思。 两者之间的贩人龌龊勾当,其中不少,还有侯新的参与。 这人啊,一坏起来,可就没底线了,更别说本就没底线的人牙子。 侯新说,那要不这么的,咱赌坊不是玩称魂重赌斤两嘛,我提供魂,分成所得,应该能抵债吧。 权三爷说行啊,你用什么法子,我不管,反正还钱就行。 侯新上哪去弄魂呢?还得心甘情愿受她摆布的? 傻缺儿子肯定不行了,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家里的黄脸婆呢,那也不行,这傻缺儿子那玩意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黄脸婆留着造人,以备儿子真的没用,到时候还有备选。 那就老娘吧,反正也老得快动不了了,废物利用,为侯家,她行的。 这侯新经常给儿子抓药,久病成医,自己配了一剂无色无味的毒药,谎称是补药,给钱氏喝了。 这钱氏稀里糊涂,就在睡梦中去了。 侯新就引了南斗科七杀组的人拘了老娘魂,入了长盛赌坊。 后来,就有在赌坊赌魂重,老是差一钱那一出。 他也有脱身的时候,中间不是以为收了黑袍七杀内部消息,蒙对过一次吗。 可惜啊,滥赌鬼,贪得无厌,心狠手黑,连老娘都下得去手的不孝人牙子,你能逃得了天道的制裁?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陈风默念一句,心道,人还是要心存善念,否则做人做成侯新这样的,做畜生恐怕都比做人开心。 这钱氏化作怨灵,是因为撑一轮的执念不散,吸收了长盛赌坊长久以来,各种怨气的执念。 这其中有屈死不忿的,最多的还是赌徒的执念。 故而阴阳册给了个在陈风看来,不算奖励的奖励。 “魂重二两八钱,一星品质,奖励赌神附体。” 赌神……是哪个叼牙签的大佬吗?陈风吐槽,看那说明,跟赌有关又没有关,是一神技,至于用法,还有待考察。 扔虚空梭先吃灰,这么着吧,陈风反正对这一星品质的奖励,不太热心。 阴阳册给予钱氏的判词恰如其分: “此命生来八字轻,为恶作事也无因,你把别人当亲生,别人对你假殷情”。 最后没有善终,被亲儿子来了出“大郎,该喝药了”的戏码,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图册形象也没什么好样子。 是一心肝脾肺肾全无,五脏空空,两眼无神的佝偻太婆形象。 旁配三字:熬汤婆。 下有一行说明:前尘往事,过往云烟,熬汤熬汤。 这? 陈风没来由就将此与孟婆画上了等号。 …… 两个一星品质的奖励生平,吃瓜完毕。 余下人的生平,不够精彩,就连那两个南斗科七杀称魂师的生平,都令陈风看得蛋疼。 不过也不是没有价值。 从这两鬼儿的生平上看到七杀组没有头儿,以七杀二号为首。 还了解到到七杀二号,去了沧澜山。 联想到林小牧运了爹娘尸体回沧澜山。 再联想到当初林恩达第一次寿终正寝,就是这七杀二号出主意,给人复活了那一出,陈风大概能猜到这是林小牧想要故技重施。 不过被玲珑秤称过的魂。 想要还阳? 你得问问你阴阳册爷爷答不答应。 两七杀称魂师给的两个奖励,一个是三星品质,叫阳替术,也就是阴间称魂师附身阳人的技能,这对阴魂来说,算是不错,但对陈风来说,就是个吃灰的技能。 另一个三星品质奖励,小道具红绳水碗,原本是阴间称魂师附身阳人,阳人拇指系红绳,脚背放碗清水,清水不漏,则阳寿不断的“测量”工具,搁这,陈风一看说明,竟是能映照出阳人寿命长短的道具。 这么一个三星品质的小玩意,其价值恐怕比一星还要强吧,陈风想着往后若是落魄了,支个摊位,把这水碗一摆,就能测算出人还能活多久,这可比算命先生胡咧咧强太多了好吧。 余下的奖励,除了修为,有用没用的大致上可以分两类。 一类出自赌坊,道具技能都有,六眼鬼骰、诡变三只手、切牌指、凭空换牌术…… 得,往后当值跟同僚斗地主摸鱼,不会是脸上被贴纸条最惨的那一个了。 另一类出自剑炉,奖励方面就比较实惠,火毒丸、清热散、锻剑技巧、游龙剑诀、三把削铁剑、两把镔铁捶、一把青光剑…… 那火毒丸,看说明,是解火毒的意思,陈风还以为自己得了一毒药,可以玩神不知鬼不觉的花活。 清热散,效用不错,以陈风前世的经验判断,这玩意,跟退烧药差不多,不错,不错,居家旅行常备。 至于剑诀心法,陈风没打算学,那些花里胡哨,嘿嘿哈哈,剑来剑去的玩法,太枯燥烦人,还是玲珑秤上秤砣板砖用得顺手,干得过的一秤砣解决了,干不过的一秤砣把自己解决了,你看,多省事。 正好,天玑组的称魂师们,又有福了。 称魂结束,收工收工,引魂入魂井,跟大舌头一阵自言自语。 陈风返回天玑组,把手里的东西一分。 就可以录册入库,回班房摸鱼等下值了。 连轴值夜的缘故。 陈风下午可以散值在家,理论上,明日早再来。 不过晚上有生死墟团建活动,陈风肯定得去啊,这打群架,怎么能少得了咱十一爷。 他跟班房的同僚打完招呼,就打着呵欠往家赶。 进了小院。 干枯枣树下,立志要成为女帝女人的燕文姬,正一板一眼嘿哈嘿哈劈着木剑要学到表姑师傅的剑仙剑法。 “文姬,你不是和你哥上学堂了吗,怎么在这练剑?” “我聪明呗,看一遍就会背了,哥哥笨死了,拿起书本就打瞌睡,先生允我提前下学哩。”燕文姬松懈着收起木剑,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刚搭话,就被琉璃一声哼吓得赶紧端正姿势。 “你可别吓着人家孩子。”陈风扫一眼举着木棍在调整大毛、二毛扎马步姿势的琉璃,乐道:“你还当师傅当上瘾了,银尸还需要扎马步?” 大毛、二毛同时咧了咧嘴,露出两颗血色隐隐的小虎牙,茫然点头,似乎在说,你说得对呀。 “你也来,万丈高楼平地起,基本功不行,一切都是虚妄。” 陈风赶紧一溜烟小跑,朝琉璃竖拇指,“扎,大毛二毛,马步得天天扎,不扎不行。” 大毛、二毛对视一眼,虎牙都不咧了,明显被卖得很郁闷。 陈风冲完凉,往桌上一瞧。 扣着盘盖的桌上,看那规格,明显是三菜一汤。 “琉璃,不错嘛,你还会做菜?”陈风伸着脖子往外嚷了一嗓子,迫不及待就去掀盖盘。 别说,还挺丰盛。 糖醋排骨、排骨炖土豆、椒盐排骨、排骨冬瓜汤。 “排骨不要钱啊。”陈风嘀咕一句,提起筷子在桌上顿了两顿,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就往嘴里塞。 噗…… 一块排骨夺嘴喷出,直接钉在了窗纸上。 陈风敢打包票,从盐堆里掏出的排骨,都不带这么咸的。 陈风嘶哈着嘴,正要回头,惊觉眼前的视线暗了下来,一道人影映在了饭桌上。 看那饭桌上的影子,好像是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戒尺,在慢条斯理往掌心拍。 这……陈风额头的汗,都开始往外渗,虽说逆命尺还没过技能冷却时间,但琉璃这暗暗威胁的架势,也太踏马吓人了,冷傲琉璃给赏的巴掌印还没完全消肿呢,陈风脸上没来由又一阵火辣辣的痛。 “味道真不错。”陈风装作啥也没看见,喝一口冬瓜汤,还啧啧有声,似自言自语,“琉璃这丫头,不光人美,还手巧,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这么好的姑娘,莫不是田螺姑娘转世吧,哎呀呀,可不能让她累着,这做菜就得男人来,厨房油烟味这么大,怎么能让姑娘家家的沾呢。” 看着饭桌上的人影渐渐转暗,直至消失,陈风这才哇地一声,将嘴里齁咸的冬瓜汤给吐了个干净。 陈风回头一瞧,见琉璃在纠正燕文姬的姿势。 忙将三菜一汤叠在一起往怀里一收,蹑手蹑脚往厨房走去。 陈风背着琉璃,见燕文姬朝自己望来。 他赶紧竖起手指放唇上,做了个“嘘,不要出声”的动作。 燕文姬微微点头,嘴角的笑意渐渐荡开。 陈风一看这曾经出卖过燕慕白的表情,心道一声要遭。 “表姑师傅,你背后有虫子。”燕文姬目中充满促狭,朝陈风眨眼,示意,你看,我没有出卖你喔。 琉璃唷地一声跳脚,往后一看,嚯,好大一条人虫。 “干什么去呀!” 琉璃语气舒缓,笑意盈盈,背着双手,上半身微微前倾,脚下左右交叉,一步一顺慢慢朝陈风走来。 “我……我去洗碗。” “这么快吃完了?好吃吗?” “好……好吃到爆炸。” “哦?是吗?我看看?” 琉璃轻轻一拉陈风捂着盘子的手,眼前一亮,蹦跳着欣喜叫一句,“我就说嘛,我的厨艺是最棒的。” 陈风暗嘘口气,心道,还好来得及,没吃的排骨都收进虚空梭了,我就想问一句,虚空梭,味道得劲不? 虚空梭画外音“我有一句麻麻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 7017k 第86章 阴鱼出世 陈风惨啊。 午饭没吃上不说,更不敢自己去生火做饭,还得装作自己撑得很饱的样子。 什么? 你说陈风怕管家婆? 呸。 琉璃是女仆。 那叫怕吗,啊,从心的事能叫怕? 再说了。 耙耳朵几好,那叫有福。 人陈风心里可想得明明白白的,怕管家婆是一种君子风范,是对琉璃的尊重和谦让,又是一种爱的特别表白。 嗯,不能暖床的灰鸡女仆……陈风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琉璃,戌时(19:00)记得叫我起床,晚上还得回……呃……马帮。”燕文姬在场,陈风差点说漏嘴。 他饿着肚子,打着呵欠,回屋睡觉。 “表姑师傅,马帮这么辛苦的迈,晚上还要当值?”燕文姬端正着木剑,一劈一砍,板正得很。 琉璃用木棍压了压燕文姬的手臂,微调姿势,拿手指轻轻戳在她额头上,说道:“人小鬼大,你是不是想问你爹辛不辛苦。” 燕文姬嗯嗯嗯直点头,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一脸寄希。 “有你陈叔叔在,你就放宽心吧。”琉璃顺了顺燕文姬耳边起了湿气的发丝,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拍肩动作。 琉璃说着话,回头往陈风卧房看去,心中啐道,什么镇魂司嘛,白天当值,晚上当值,就晓得压榨我家猪,还让不让人休息嘛。 她心中想着,打定主意,到了戌时坚决不叫陈风起床,让他多睡几个时辰好补觉。 至于上班赚钱养家? 哼,姑奶奶我是缺钱的主嘛,真是的,养个猪猡,还不是洒洒水。 琉璃这么想的,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 陈风沾床就睡,睡了就着,着了就没醒。 这一觉,睡得他神清气爽,骨头发酥。 等他抡着胳膊揉着肩慢悠悠起床,往外一瞧,惊得一骨碌就爬将起来。 “琉璃,琉璃,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二刻。” 琉璃不知道在忙什么,听到陈风的呼喊,声音吞吐着传来,还带着咳嗽。 戌时二刻,就是晚上七点半,陈风一觉直接睡过头。 “你怎么不叫我,我说了戌时叫我的嘛,哎呀,来不及了。”陈风脸都没洗,牙都没漱,手忙脚乱穿好衣裳,单脚跳着套好官靴,连筒袜都忘记穿了。 看着陈风边系腰带边往外走。 琉璃端着一碗银耳粥,咳嗽着嗓子从冒黑烟的厨房走出。 她蓬头垢面,如瀑的银丝上还夹杂着几根枯草,脸上黑一块,花一块,又把自己熏成了大花脸。 “我这不是不小心忘了么。”琉璃抿嘴窃笑,心里补了一句,哼,我就是故意的。 “别急呀,喝完粥再走也不迟。” 陈风忙乱的身影明显一窒,只当没听见,还自欺欺人四下乱瞟,嘀咕道:“欸,我的官靴呢,方才明明还看见的,怎么找不到了。” “官靴不是在你脚上穿着的吗。” “啊,呃,哈哈哈,瞧我这骑驴找驴的记性,啊,那什么,我先走了哈,再耽搁,恐怕真迟了。” “喂,粥,粥呀。” “你吃吧,我不饿,刚睡醒,你懂的,是真不饿。” 陈风边跑边回头喊,刚迈过门槛,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 他尴尬一笑,看到琉璃没追过来,赶紧撒腿就跑,心说,就你那黑暗料理,我再吃一顿,不得把肠子寡断了。 琉璃往前追了两步,嘟起酱油瓶轻跺脚,埋怨道:“死猪,枉费我细火熬了半个时辰,哼,下次,再也不给你做了。” 琉璃胸脯起伏,气吁吁的,转身就把银耳粥递给大毛,“呐,给我喝光光。” 大毛眨巴着眼,跟垂着眼帘装死人的二毛对视,眼神交流。 “男主人是悟了,我要不要悟?” “我没有视觉。” “女主要我喝,我喝不喝?” “我没有听觉。” “咱肚里有黄泉水,应该不怕吧?” “我没有味觉。” “还是喝吧,你总结得对,我们没有感觉。” 咣,咕隆咕隆咕咕咕……咕咕……咕……咔嚓。 大毛一口气,直接把粥碗都咬来吞了。 琉璃笑颜如花,眯着眼,心满意足。 …… 陈风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镇魂司除了留守在家,保持衙门基本运转的少数人员,几乎倾巢出动。 北斗科除了陈风,更是一个不落。 这过了时辰。 再想去生死墟。 可就没那么方便了,阳人下生死墟,也有是诸多顾忌,否则也不会限定一个月一次。 看着班房胥吏递给自己的扣薪罚单。 陈风懊恼地唉声叹气,得,昨夜未经批准,擅离值守,再加上现在迟到,误了时辰,半月的阳俸罚没了。 陈风还在哪长吁短叹呢,哎,上次的阴俸就没领,这次又领不成,那玩意到底是啥啊,我还没见过呢。 这厮,不知道吧,那玩意,大舌头早给过你半瓶了。 下又下不去,衙门闹鬼一样空空荡荡,还能怎样。 回呗。 等明儿早再来听同僚吹水摆龙门阵呗。 陈风之所以这么急着往镇魂司赶,其实还是担心手下的兄弟。 每回生死墟之行,都会折损不少人。 就上个月,他还是天玑组十一号土主称魂师的时候,就记得天玑组嫖到失联的足足有六人,差点就折损过半。 这一次,又没有自己带队。 陈风只能祈祷老油条五号大叔,能撑起老大哥的担当。 不过,转念一想,陈风又放宽心了不少。 这一次不同往日。 镇魂司几乎举全司之力,找南斗科晦气,就连生死墟去的少的镇魂使都去了这么多,这次团建活动,人多势众,天玑组的称魂师处于末流,应该不会吃亏。 再说了,又不是去拼生死,差不多就是去示威,表明抗议的态度,金封尉都没有亲自出手,这阴阳两界的平衡不可能这么轻易打破,顶多,到最后,就是一场口水扯皮战。 想到此,陈风也就释然了。 既然落下了这次活动,正好,趁着闲暇,可以先去桑树村,帮十五稍银子给他的邻居常伯夫妇。 陈风包了四两碎银。 还很贴心地自己补钱,给买了干枣、蜜饯、红糖之类的提拧着往桑树村走去。 这桑树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光靠两条腿,得走到三更半夜去。 陈风看了看日头,太阳落山,余晖阴沉,天色转暗,眼见着就要黑了,心想,这时辰刚好,想必常伯两口子正在家。 他直接去马行,租了一匹黑膘马,颠颠的往桑树村驰去。 这边陈风骑马去送银子。 那边生死墟,可就热闹了。 …………………… 早在之前。 每逢一个月一次的生死墟之行。 其实北斗科和南斗科的称魂师,早就杠上了。 暗中较量,下黑手,拍人后脑门子,蒙人麻袋的事没少发生。 最多的还是在歌姬院争姐儿。 欸,你南斗科看上的,行,我出双倍。 欸,你北斗科看上的,行,我出更多。 反正吧,多是局限在土主称魂师之间。 这恩怨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就好理解了。 一家公司开展业务,本来红红火火,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结果旁边来了一竞争者,照本宣科横抄一通,还宣称自己是正统,搁你,就问你生不生气嘛。 都自称是正统,那没得说,干呗。 北斗科的称魂师,每回都有嫖到失联的,与废墟阴尘有关,与诡异有关,也有与南斗科的称魂师有关。 只要明面上没撕破脸,双方高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南斗科七杀组的在长盛赌坊做得实在过分,金封尉决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过程简单粗暴,但效果不错。 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天下套路是一家。 曹广孝打头阵,领着几个镇魂使拍南斗科桌子,说这地儿我们包了,识相的滚蛋。 南斗科的称魂师一看,哎哟喂,挑事是吧,吆五喝六的就开始招呼同僚。 曹广孝有备而来,说道,怎么滴,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南斗科的称魂师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说道,就欺负人少,怎么滴吧。 曹广孝冷面扑克脸,竟笑出温暖的味道,咧嘴一乐,喊道,兄弟们,人家说人多可以欺负人少啊。 咣咣咣,冲进来一窝人,把这一桌的南斗科称魂师揍了个鼻青脸肿。 南斗科称魂师捂着脸,落荒而逃,还来了出,有本事别走,你们给我等着。 曹广孝捏着响指,扭了扭脖子,嘲讽道,叫多点人,人少了,不够塞牙缝。 南斗科来人了,整整两组人马,小三十号人。 结果,又被乌泱泱的黑涩会……咳,镇魂司的人给捶了个七荤八素。 三十号人很多?光北斗科就有七个组,一百多号人,更别说还有那些个好身手的镇魂使混在其中。 打输了的南斗科又回去摇人。 一波一波的来,这葫芦娃救爷爷的添油战术,使得真精妙。 最后南斗科的塚侯一看这不对劲啊,规模有点大,就向上反应。 南斗科的上面,是个巡抚,一听这话,还没失去理智,先找到了金封尉沟通。 金封尉轻飘飘一句,没死人就好。 懂了。 这是有预谋啊,这巡抚也不废话,往下指示,开片,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这话一出,南斗科称魂一线的,土主、丘臣、塚侯,阴差一线的鬼差、捕头、提刑,倾巢而出。 两边合起来,差不多五百来号。 再加上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少说也上千了吧。 在歌姬院的前面,站成泾渭分明的两帮。 那阵势,跟古惑仔对峙没什么分别。 “你瞅啥?” “瞅你咋滴?” “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轰隆隆,泾渭分明的两帮战在了一起。 不过,还好,两边还保守着红线,不用兵刃,不使功法,纯肉搏。 嗨,别提了,肉搏的话,那更像街头群殴了。 不过,这规模实在是有点壮观。 天玑组被陈风丹药改造过的十二个大肌霸称魂师,这时候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五号大叔别看在陈风面前挺老实,这时候,人可不含糊。 他把兄弟们聚在一起,不做正面对冲,专搞游击偷袭运动战。 陈风称魂得的奖励,自己用不上的,都丢给了自家兄弟。 十二个人,会什么都有, 有练金刚腿的,趁人不注意,就是一弯心jio。 有练铁头功的,剃着个大光头,咣叽就往人胸窝顶。 有练螳螂拳的,两个手指头,跟打字二指禅一样,嘟嘟嘟戳得响起风声。 有练剑法的,装模作样,比划一阵,吸引人注意,结果,还是单腿跳起,使了一飞毛腿。 反正吧,这练的时日不久,一个个的,半生不熟,尽拿南斗科的人练手了。 这里就看出,天玑组有别于北斗科其他的称魂师了。 不止精神面貌不一样,浑身肌肉,实在是扎眼得很。 还这么明晃晃的扎堆,可不就成了南斗科称魂师眼中的红月亮。 天玑组的称魂师还在那兴奋聊天呢。 “得亏咱老大平日的调教,我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可不嘛,咱丘臣啥人啊,把咱当人看,你看,其他组的兄弟,一个个的蔫了吧唧的,看着就难受。” “切,一个个的都在那划水,两个打一个还打得那么吃力,尽丢人。” “嗨,管那些做什,咱们只要不丢丘臣的脸就行。” “就是,五号,怎么说,主动出击呗,打出咱天玑组的威名。” 五号大叔把头一扭,喝道:“胡说,都低调点,老大刚在镇魂司自污过一次,故意挨板子,就是不引人注意,你们别来劲,尽添乱,都收着点,懂不懂。” 还是五号大叔懂陈风心思啊,陈风没白疼。 听五号大叔这么一说。 众人一合计,得,那就收着呗。 三号还演上了,自己撞上一个南斗科的称魂师,还没撞实呢,就自己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跌跌撞撞往后倒。 对方人都傻了,心里直犯嘀咕,啊这?我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一个开演,天玑组全员都成了划水演员。 五号脚一崴,人都没见着,就躺地上假装抽筋。 八号抡起大耳巴子,硬是给自己脸都抽红了。 七号和十号,更加过分,两个人嘿嘿哈哈,自己人你一招我一招打得有板有眼。 本来惦记着天玑组的老上司曹广孝,跑来一看,嘴角直抽抽,说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啊”,转身就走。 他是呆不下去了。 这陈风喜欢演戏阴人,连带着整个天玑组的称魂师都给带歪了。 演戏归演戏,但凡有南斗科的称魂师闯进“片场”,那不消说,十七八个拳头就顶了过去清场。 搞什么野人毛抢镜,边去。 这一亩三分地,是天玑组的好不好。 它姓陈。 生死墟打得热闹。 或许是阳人一次性下太多,阳气过重。 阴间的某些存在,渐渐把目光注意了过来。 其中。 就有那黄泉路上,恪守棺下压着的那条阴鱼。 它受激短暂苏醒,在曹广孝那群当初追到剑炉的镇魂使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另一半的味道。”阴鱼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是欣喜若狂。 它本体有恙,只能短暂苏醒。 顺着那抹味道。 它那粗若磨盘的独须颤了颤。 一缕分魂分出。 它摇身一变,一个翩翩公子,面净无须,儒雅长衫的青衣书生出现在生死墟边缘。 他吸了吸鼻,数缕阳气被篡了过来。 他陶醉地闭上眼,满脸享受。 “不在这,呵呵,三百多年了,看来是时候上去走动走动了。” 书生伸出舌,舔了舔唇,眼中尽是美食开动前的欲望。 他转身消失。 再出现。 已是大顺京都剑炉废墟。 …… 7017k 第87章 桑树村,阴鱼和琉璃 话说陈风嘚嘚嘚,驾驾驾,吁~! 不消多时,就来到了桑树村。 他双手拧住缰绳,跳下马来。 摸着酸痛的屁瓣,拐了拐脚,把子弹袋调正。 这桑树村不愧其名。 到处都是屋高的桑树,理应是个养蚕卖丝致富的大村落。 怎么就出了侯家那种人牙子……陈风心里想着,牵着喷响鼻的黑膘马,进了村。 “大爷,常家怎么走?” 陈风一脸笑意,凑近朝一拿粪水瓢浇树的老爷子问路。 老爷子耷拉着脸,瞟了陈风一眼,转过身去,背对陈风,也不搭理人家。 “大爷……咿。”陈风以为老爷子上了年纪耳背,刚提高嗓门,就被一瓢黄白污水泼在脚下。 他错脚跳开,还在想怎么回事,我长得不像坏人吧,大爷怎么拿粪水泼人? 陈风看人年纪大,也不消和人见识,只当是大爷心情不好,也没往心里去。 既然大爷不愿意理人,陈风也不硬在这耗着,牵着黑膘马,继续往前走。 前路有两小孩在撒尿和泥巴。 陈风刚挤出一脸自认为和善的脸,蹲下身去准备问路。 斜地里就冲出一精壮女妇。 她一手一个将小孩夹在胳膊下,满眼警惕地瞪了陈风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陈风心下狐疑,这下也感觉到不对了。 若是朝自己泼粪水的大爷,只是偶然,那这一次又怎么说? 那女妇脸上明显挂着一幅警惕,又生人勿进的表情。 这桑树村不欢迎外人? 陈风不信邪,继续往前走。 有门口敞开的,看见陈风堆着笑脸凑过来,二话不说,就捂实了门板,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有前一刻还挂着笑脸准备打招呼的,下一刻就收敛笑容,眼中充满警惕地打量。 陈风走着走着就蹙起了眉,这桑树村的百姓怎么像防贼人一样在防范自己。 这么小会,陈风就已经察觉到暗里有好几拨人在有意无意观察自己。 还有那矮墙下,装作若无其事,实际目光锁死自己的晾衣人,喂,你不用竹竿的吗,湿衣服直接搭在土墙上,要不要这么刻意?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陈风行得正,走得直,虽心里犯着嘀咕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往深处想。 这世道,看见陌生人进村,有这么大的警惕性,也说得过去,不过,连在大顺朝的京都郊外,都这么没有安全感,可见这算什么好世道,也难怪前身又是遭兵灾,又是差点被鸟妖炸油锅,又是差点被天师当炉鼎,最后好不容易逃了,还被运粮官给当粮食一样卖到了镇魂司当称魂师。 陈风自嘲地摇了摇头,心道冥冥之中也算有天意,鸦鹊岭的鸟妖被我称了,运粮官一家也死翘翘了,就不知道那劳什子闯进村的兵将和天师,什么时候也上阴阳册走一趟,那就算帮前身报了仇,也不枉费占了你的身份。 陈风这想着,冷不丁被一黝黑脸的大汉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大汉手里攥着把插牛粪的钉耙,杵在脚边,眼中满是那种“你是不是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风。 晚上进村,果然被人误会了啊……陈风自然不会顺着大汉的话回答是干什么的,否则接下来肯定是你何方人士,来桑树村做什之类巴拉巴拉的问题一大堆。 “我沈飒的朋友,受他之托,来给常春稍东西的,大哥给指个道呗。”陈风拍了拍马头,把身子让了出来,露出搭在马背上的布袋。 为了让对方相信,他还从布袋掏出红糖放嘴里咬了一口。 沈飒就是天玑十五的本名,常春就是他说的那个邻居常伯。 “沈飒呀,还没死外面呢。”大汉嘀咕一句,见陈风准确说出村里两人的名字,脸色稍缓,指了指村尾的方向,“顺着大路往前走,第三个岔路口左拐第一家就是。” 说完话,也不管陈风,提起钉耙转头就走。 陈风回身望去,好家伙,暗地里还藏不少拿着扫把、锅铲、打谷架……的乡亲呢。 奇奇怪怪的……防备心也太重了吧……民风真是彪啊……陈风拉了拉缰绳,有了准确的方位,脚步快了很多。 “常伯在家吗?我是沈飒的朋友。” 为了不引起误会,陈风敲了敲门,直接自报家门。 “谁啊。”一声久不开嗓,略显卡痰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就是门闩抽开的声音。 间隔时间这么短?陈风甚至怀疑常伯早在门后等候多时了。 门缝一开。 陈风傻了眼,对面也傻眼了。 这常伯,可不就是陈风在村头桑树下遇到的那个不搭理人,还满脸不耐烦,朝自己泼粪水的大爷吗。 常春头发灰白,一脸皱纹,黝黑的皮肤皱成了苦瓜脸,把着门露出半个身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副当场社死的尴尬模样,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风咧嘴一乐,笑道:“常伯,老听沈飒提您,说要不是当年您救济,他老早就饿死了,这不,小伙从外做生意,赚了点钱,托我给您捎银子呢。” 化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一个双方都知道的第三者。 沈飒当了一把工具人。 “小沈啊,打小就孝顺。”常春喜上眉梢,尴尬之情化解于无形,堆起笑脸,让开身子请陈风进屋。 陈风连人带马进了院子,取下布袋,拍了拍黑膘马的屁股,随常春进了屋。 常春擦了擦长凳,请陈风坐下,给他倒了碗凉白开。 陈风也不嫌弃,咣咣咣三大口下肚,还擦了把嘴,这才把银子和礼物往桌上一放,“东西我带到了,您点点。” “还点什么呀,都自家人。”常春话虽这么说,扯开袋子一看,笑意更浓了。 “那什么,你打哪来啊,沈飒那孩子如今在做什么,有没有成家啊……” 面对常春迫不及待的样子,陈风耐着性子把路上来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反正,不外乎把天玑十五,夸成事业有成的好青年。 “那就好,那就好。”常春絮叨着,捂着袋子直抖手,欣慰叹息道:“孩子长大了,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你帮我带个话,赚多赚少无所谓,没事回桑树村看看,村里人啊,永远把他当自家人。” 提起这,陈风就下意识多了句嘴,“常伯,你们村,怎么好像挺排外的哈。” 听到这话,常伯脸色垮了下来,肉眼可见的板起脸,挥手道:“年轻人,别瞎打听,这天也黑了,我就不留宿了,你早回吧。” …………………… 这赶人走的意思太直白了吧。 陈风想了想,算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该做的已经做了,人村里自家事,与我何干。 想毕。 陈风起身,拱了拱手,也不热脸贴人冷屁股了。 这方刚起身呢,就有人撩了里屋帘子端着盘腌制的桑葚要往外走。 “谁让你出来的,进去。”常春老胳膊老腿,一个箭步窜得灵活极了。 他把视线一挡,来人才刚出门帘,又被他推了回去。 陈风惊魂一瞥,见那人,是一眉清目秀,面带愁容的年轻姑娘。 “孙女,不懂礼,莽撞了。”常春背对着门帘,朝陈风解释一句,又说道:“那行吧,我就不送了。” 陈风不做多想,面子礼仪做足,告别了常春,牵马出村。 再次感受到了暗地里桑树村村民的“热情”。 奇奇怪怪的……陈风摇了摇头,出了村口,骑马扬长而去。 常春目送陈风走远,回到屋,关上门,捡起一根藤条,就进了里屋。 不消片刻,伴随噼里啪啦的抽打声,一声声带着粗重喘息怒喝响起,“我叫你起坏心思,我叫你还想跑,记住了,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明显带着捂嘴的凄哭,想哭又不敢大声的压抑,久久不能平静。 桑树村的百姓,充耳不闻,似乎对这本不寻常的哭喊,早就习以为常。 也是。 封建社会,乡下老汉,教训婆娘。 谁还不是这么个狠劲。 只不过,老爷子常春家的婆娘。 年轻着哩。 …… 陈风快马加鞭,回到京都。 先去马行还了黑膘马。 这才往雨前巷赶。 遥遥看见大槐树,又转身走了。 为啥。 陈风从早到晚粒米未进,想到空着肚子回去,指不定大厨琉璃又要给整什么黑暗料理,还不得赶紧吃饱了再说。 拦了有挑夜炉卖混沌的。 陈风咣咣咣一口气干完三大碗,这才拍着微微胀的肚皮往家踱。 要是琉璃再喊吃饭,就把鼓肚皮挺给她看,就说司里打牙祭,刚吃饱就回来了。 到了雨前巷,拐过大槐树。 陈风往家一瞧,下意识就挠了挠头,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哪哪都奇奇怪怪的。 但见,小院紧闭的院门外。 一个翩翩公子,面净无须,儒雅长衫的青衣书生,正手拿一方白帕在那擦汗。 这书生一脸后怕的样子,跟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 神神叨叨的,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站在自家门外,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两条腿,还在那微微颤抖。 陈风见那模样,更加奇了,心说,这晚风微凉,小伙子哪来这么多汗? 站自家门外,是遇到难处想寻求帮助?又拉不下读书人那张薄脸,紧张到出汗? 陈风自我推测,京都看到书生不奇怪,赶考时候城里到处外乡来的读书人,住宿不便,多有借宿老乡家的习惯。 不过,如今不是赶考季,这书生又是为何? 陈风转念一想,永兴帝六十大寿将至,早已颁布将游城与民同乐的计划,这书生莫不是告御状的? “那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陈风谨慎着措辞,捏着语气,往书生问来,还指了指院门,补充道:“这是我家。” 书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条件反射做出攻击姿势,见说话之人是个俊俏无双的年轻人,心下的警惕,稍缓。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艰难吞下口水,指了指院门,又指了指陈风,“你……你家?” 嘿,什么眼神,摆明了不相信,是那种“就凭你?也配?”的眼神。 陈风就不乐意了,我好心问你有什么难处,你竟然把我当穷壁,得,你爱上哪上哪。 陈风不再搭理书生,举起手敲响院门,“开门,我回来了。” 书生随着陈风举手的动作,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他喉咙发痒,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啥,“别……别……别。” 别了半天,一句囫囵话也没说圆,净顾着在那颤腿了。 “猪,你回来了啊。”院门从内拉开,银发飘舞,琉璃笑嘻嘻挤出半张脸,刚眉开眼笑,又凝住了笑脸。 她朝陈风身后那书生说道:“你怎么还在这?” “就……就走。”书生冷汗如雨下,说话不利索,嘴上说着要走,脚下颤啊颤,就是迈不开腿。 “怎么回事?”陈风回头望一眼奇奇怪怪的书生,又望一眼冷哼一声以示不屑的琉璃。 “这人鬼鬼祟祟的,爬墙头往里探,被我敲了一竹竿,哼,半夜三更,爬人墙头,不是好人,长了一副读书人模样,尽干些斯文败类的事……”琉璃叨叨叨,嘟着嘴,牵着陈风的衣角左摇右摆,委屈地向陈风数落,模样就像家里大人回来了,有了主心骨,迫不及待把被人欺负的事,急不可耐地倒豆子往外倒。 书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瞳孔都快涣散了,看了琉璃撒娇的模样,赶紧低头盯脚底板,恨不得把头都埋脖子里。 心中却是在想,我没看见,我眼瞎了,这是幻觉,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在这,不不不,这是她,不不不,这不是…… 书生可不就是那恪守棺下阴鱼分出的那一缕分魂。 来到阳间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剑炉废墟。 那里残留的阳鱼的气息最为浓郁。 因为断剑两界阴阳煞的缘故,他寻着那气息,又来到了雨前巷陈风小院。 看到琉璃真容的那一刻。 他啊。 人傻了。 “算了,读书人都不容易。”陈风拍了拍琉璃的头,顺着她的银丝温柔撸毛。 琉璃嫌弃地给了陈风一个白眼,却是没有排斥这动作。 “对对对,不容易不容易。”书生冷汗津津,湿了后背,顺着陈风的话,又不敢多说。 “那行吧。”琉璃骄傲地扬起下巴,朝书生颔首道:“以后好好做人,不要爬墙,知道不。” 略显突兀的话,在陈风听来,有些过了。 但在书生耳中听来,如听仙音。 他忙不迭是直点头,嘴里嗯嗯嗯应着,也不敢抬头去看人,觉得这话在她嘴里说出来,似乎理所当然。 琉璃挥了挥手,也不知怎滴,竟脱口而出一句,“滚吧”,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搞什么,怎么这么没礼貌? 他不好意思朝书生看去。 那书生如蒙大赦。 当即就……滚。 是真的用滚的姿势。 陈风跟琉璃对视一眼,两人脸色怪怪的,眼神交流。 “你把人脑子敲坏了?” “我怀疑这人本来有病吧!” 书生一路滚走,直到看不到小院。 这才心有余悸起身。 他一脸后怕,心道,她怎么在那?是在体验凡尘生活吗?还好还好,还好没有认出我,否则又要被拔须当剔牙棒。 他摸了摸额头的地方,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冷不丁打了个摆子。 书生嘶了嘶牙,打定主意,这雨前巷,不,这京都打死不进了,找到另外一半,马上回到恪守棺下,再也不出来了。 他屈指一弹,一点星火在指。 他顺着星火火势飘忽的方向,越走越远。 “找到了。”书生熄灭星火,抬头眼中蕴出笑意。 静谧的月色夜空下。 一排排如屋高的桑树,落下银白余晖,宛如冬日的霜寒。 7017k 第88章 扶桑残木,阴阳火灵 阴烛,也就是黄泉河恪守棺下那阴鱼。 此时一缕分魂化作书生模样。 正站在京都郊外的桑树村外,舔着唇目露欣喜,低语一句“找到了”。 他抬脚进村。 瑟瑟有声的细微轻响传来。 竟是那一颗颗如屋高的桑树在颤动。 每一片桑叶都随着阴烛的移动缓慢朝向他转向。 齐刷刷的犹如阅兵场上行注目礼的方阵。 这诡异的一幕丝毫没有引起阴烛的注意,他脸上的笑意正浓,脚步正稳,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丈量一般,一模一样的尺寸。 “干什么的?”之前拦过陈风的那黢黑大汉,又端了钉耙指向阴烛。 钉耙上还挂着牛粪杂草,热烘烘的熏味尚未散去。 “来收账的。”阴烛鼻头一蹙,闻着那味,语气恬淡。 “收什么账?”大汉紧了紧钉耙,踏前一步,拦住阴烛去向。 “屁话真多。”阴烛脚步轻踏,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钉耙陡然起火,顺着木杆窜向大汉双手。 你说大汉傻不傻。 抱着火钉耙上窜下跳,甩来甩去,也不晓得放手。 奇就奇在,这大汉不吵也不叫,任由火势蔓延全身。 不消小会,火势退去。 一个黑枯发焦的抱钉耙的焦炭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阴烛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似在苦笑,又似在嘲笑。 他越过焦炭人,继续往前,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朝向他转向的桑树叶,就像失去了磁铁的牵引,一层层,一树树,有条不紊地扭正自然的叶姿。 许久。 焦炭人啵滋轻响。 如鸡蛋破壳的声音,由稀松到密集。 焦炭人身上连带着钉耙上的黑壳,层层剥离,露出绿油油的青葱。 那黢黑大汉抖了抖,青葱中来。 人连着钉耙,竟是一截人形带岔的桑木。 他晃了晃脑袋,继续端着钉耙,村中巡逻。 似先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做过就忘的梦。 若早之前陈风遮眼一开,定然会发现这异常。 可惜,遮眼是被动技能,不是主动技能。 搁你,你也不会有事没事开着遮眼,瞎基尔乱瞟。 当初生死墟那会,陈风开遮眼看墓,就是看了琉璃本体的大凶罩,差点瞎眼,过那以后,陈风就心里起了阴影,没事不要瞎瞅瞅。 有时候啊,眼前清明不见得是好事,水至清则无鱼嘛。 阴烛踱步前行,不紧不慢。 在欣赏桑树村的一草一木,眼中似带着一股陷入回忆的恍惚。 “还是熟悉的味道啊。”阴烛张开双臂,微眯双眼,深深吸气憋住,久久才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 他站在常春家门外,深吸口气,轻轻推开半掩的院门,望着窗纸上映照出的一老一少两个融为一体的身影。 阴烛的嘴角下意识翘出弧度,“捉虫郎,几百年不见,你还是喜欢自导自演玩弄人,你不腻吗?” 屋子里,土炕之上。 老得都快走不动的老伯常春,正在挥汗如雨,辛勤耕耘。 他家的年轻小媳妇,浑身是新鲜的鞭痕,被捆着密密麻麻的花样绳索,动弹不得。 这绳索花样组成的图案,怎么看,都像一网网密集埋在地下的桑树根须。 “我的,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常春双目猩红,眼球布满血丝,连抓带吼,身子一颤,再颤,整个人如同气球漏气,肉眼可见消瘦了一圈,慢悠悠颓然倒在土炕上。 “无趣。”那小媳妇索然无味地推开死猪一般的常春,身子一紧,伴随着嘣嘣嘣的声音,她身上的绳索落成了一地的根须。 她半卧起身,摸着身上新鲜的累累伤痕,还饶有兴趣地拿手指刮了一层血肉,塞嘴里吮吸。 她一脸愁容,耷眉顺眼,一蹙一笑,似天生就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气质。 她往窗外望去,隔着窗纸嘴角蕴出一抹笑意,“刚见过阳暝,又见阴烛,这阴阳火灵,齐聚桑树村,是扶桑神木要复活了吗。” 窗外。 阴烛遥遥相望,隔窗对话,“捉虫郎,扶桑神木早已被毁,如今只剩下残木在这桑树村等待枯木逢春的时机,至于祂能不能复活,其实你我心知肚明,这次来,我只想带走阳暝,别不承认,你知道的,我与阳暝阴阳一体,她在还是不在,我自然知晓。” “老朋友多年未见,何不进屋叙叙旧,大家同出扶桑,本就应该扶持。”捉虫郎刮着身上的新伤,转而以指代剑,狠狠刺穿常春的肋骨,把他软塌塌的身体举到眼前,眼中是津津有味的乐趣。 常春浑然不知疼痛,体内如同注了过量麻醉剂,嘴里还在呢喃,“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阴烛摇头,语气不喜不悲,“当年若不是你用混沌剪俢了神木的主枝,虚空兽又怎么有机会……” 一声讥笑打断阴烛的话。 捉虫郎笑道:“若不是我,你们两个,能有自由?若不是我,能有你们后来呼风唤雨的事?” “是,托你的福。”阴烛的眼中闪起的恨意一闪即逝,“我与阳暝被你一剪,一分为二,差点没死在那场大战中。” 窗内是久久的平静。 继而一声叹息,捉虫郎略显失落的声音响起,“说那些还有什么用,论起来,我们整个扶桑一系,都被虚空兽算计了,我不也断了根基,落在这世俗浇灌扶桑残木,等待祂枯木逢春,就当是赎罪罢了。” “赎罪?”阴烛的嘴角满是不屑,“你赎得完吗,掠夺活人,以阳气浇灌,天道可欺?” “天道自不可欺,所以……”捉虫郎推开窗户,双臂枕在窗棱上,笑意盈盈对着阴烛道:“所以就拿你和阳暝来浇灌吧。” 阴烛眉头一挑,后撤半步,稍加思索,眼中露出明悟,骇然道:“你不是想等待扶桑神木枯木逢春,你是想将祂炼化?” “说对了,蠢鱼。” “阴阳两鱼双吃,得亏捉虫郎亲自下饵。” “既然你这么想和阳暝合为一体,满足你。” 三声不同的声响,分三个不同的方向围拢过来。 暗中人影浮动,现出三人。 一人,全身笼黑袍,脸上面罩,只露阴霾双眼。 一人,面沉如水,脸上有络腮胡须,凄苦的脸色,如同死了爹娘。 一人,身高六尺,肌肉虬结,满脸的桀骜不驯。 ……………… 三位何许人也? 掘穴工首领,尊侍。 斩妖殿小旗,林小牧。 南斗科称魂师,七杀二号。 阴烛初不见慌乱,稍许,眉头紧锁。 “别费劲了,一缕分魂想要联系本尊?怕是痴心妄想。”捉虫郎跳出窗来,与另外三人封死了阴烛的退路。 尊侍手中一提鸟笼,笼中有一萎靡昏迷的独须红色锦鲤。 他抖了抖鸟笼,无形的网,笼罩天地,这常春小院,隔绝内外,成了一方独立的小空间。 “你……”阴烛盯着尊侍,本想说身为黄泉行走,你怎么敢的?转念一想,既然人已在此,再说这话,就显得有点白痴。 尊侍似看穿阴烛所想,耻笑一声,“区区黄泉,还不被尊主放在眼里。” “我懂了,你是当年那乱了阴阳的虚空妖兽的人。”阴烛的脸上,渐渐凝重,他转而又面向另外两人,“你们呢,又是为何?” 林小牧摸一把脸上的络腮胡,懒得搭理。 七杀二号捏出响指,甩了甩脖,呵呵一笑,“就是想吃生鱼片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阴烛摇了摇头,眼露讥讽,“不说我也能猜到,就凭你们?也妄想炼化扶桑残木的灵韵?你们……怎么敢的呀。” 他未等众人回应,又摇头补充道:“我去过剑炉废墟,推演过因果,从所谓的妖市到赌坊再到剑炉,这么大的阵势,就为我的分魂和阳暝的残躯?你们所谋,除了炼化残存灵韵,恐怕远不止此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待到将来切了你的本尊下锅,再告诉你。”七杀二号叫一声“动手”,率先出手。 他双手掐诀,快出一道残影。 冲天的怒吼响起,一条半化蛟的巨蟒,具现而出。 林小牧见那巨蟒形象,眉头一紧,心情沉重。 这巨蟒是他老娘巅峰时期一半的本命精华,当初林恩达第一次寿终正寝,蟒妖为了复活他,跟前来勾魂的七杀二号大打出手,后来,以一半本命精华当报酬,得了复活林恩达的法子。 七杀二号,炼化掉这本命精华,当做自己的手段之一。 此时的巨蟒,早已不是林小牧老娘了。 林小牧悲从心起,半妖血脉,全身鳞化,银白色的光泽覆盖全身。 他全身激荡起皱,层层叠叠蛇鳞摩擦,发出响尾一般的嘀鸣。 他就有如身覆银甲的披甲战士,瞳孔直接竖成蛇眼,黄茫湛湛,配合魅惑技,脚步一蹬,朝阴烛冲天而去。 那尊侍自是不会施展阴阳道,这黄泉行走的东西,此时施展,岂不是会成为阴烛的助力。 他解下自己的腰带,随手一抖,一条撕裂虚空的黑菱炸响。 这是虚空兽身上的体毛,单单一根,就有斩断虚空之威,可想那虚空兽本尊,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捉虫郎不进反退,脚下土中钻出一截青绿嫩芽的桑枝,那枝桠上一把两色流转,处于混沌的大剪刀。 她伸手一抓再一抽,一把样式普通到跟裁树剪一模一样的剪刀被她双手握在手中。 捉虫郎,裁树剪,扶桑木。 她本是当年为扶桑神木修剪枝桠,浇水捉虫的佣人。 能修剪神木的剪刀,能是普通神兵? 这混沌之气温养的剪,又叫龙咬牙,喻那一剪之力,可堪比神龙咬合。 面对四人围剿。 阴烛搓臂成圆。 只见阴阳流转,一道太极图从他脚下铺展开来。 两道星光闪耀。 璀璨烈阳,幽冥鬼火,交相辉映,两种颜色的火焰,流传出阴阳二色,说不出的诡异。 只是那阳火旺盛,阴火虚无,不太实在。 扶桑木上阴阳鱼,作为世所罕见的火灵,本是一体阴阳太极火,可演化万千真火的存在。 只不过,此时的阴烛只是一缕分魂,其另一半阳暝只剩被困残躯,这阴阳太极火的威力大打折扣。 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这看似凶猛无比的太极火势,只是出现,就昙花一现,剩下阳火经略。 阴烛以有缺阴阳太极火独对四方猛攻,弗一交手,就处于被动。 四人配合娴熟,这一出,似演练了许久。 捉虫郎龙牙咬开路,剪刀上下咬合,似有龙吟之声,那阳火被剪出一条愈合缓慢的通道。 一剪破火防,此剪威力恐怖如斯。 身覆鳞甲的林小牧紧随其后,循着通道欺身近前。 阴烛眼神收缩,阳火覆手,硕大的火拳凌空炸响。 七杀二号的具现巨蟒后发先至,灵活无比,顶住林小牧身体,将他凌空带离。 林小牧竖瞳闪耀,魅惑技直冲阴烛元神。 阴烛元神刺痛,短暂眩晕。 放在平时,这一秒不到的眩晕,不构成任何威胁。 但在四人合击下。 阴烛。 危。 尊侍的黑菱以刁钻的角度抽中阴烛。 虚空炸响,空气中裂开来规则不一的暗纹,阴烛的身体直接残破,消失的血肉,似凭空蒸发。 他脚踩太极,火势燎原,阳火陡然加剧,比先前猛涨十倍不止。 只见这小空间犹如火山爆发,数十股烈焰熔浆喷薄而起,又被隔绝的鸟笼阵法挡在半空。 远远看去,那爆粗的熔浆开花一般四散溅射。 这小院千疮百孔,小空间下起了漫天的熔浆飞花。 阴烛嘴角微扬,拇指擦了擦唇上的鲜血,这一手藏拙的伏笔,果然出了奇效。 四人狼狈不堪,身上尽是被熔浆烈焰浇烫的斑点。 不过。 这并不足以致命。 “哼,困兽之斗。”捉虫郎反而收起龙牙咬,一拍地面,小世界里青脆点滴,绿芽阵阵,一截又一截的桑树枝,破土而出。 “你,不可能,扶桑木的灵韵,你是怎么炼化的。”阴烛眼中露出骇然,陷入短暂的恍惚。 “虽说不多,但是对付你,足够。”捉虫郎以毫末扶桑灵韵浇灭熔浆烈焰,似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伸手一指,叫道:“别被他的表象欺骗,能控黄泉的阴鱼,眼下都是装的。”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敌人必定是以前的自己人。 即将偷袭成功的尊侍闻言,不进反退,黑菱虚抽,抽的方向不是阴烛,而是自己的身后。 那里,空空如也。 却是虚空炸响,凭空一口石棺断成两截。 那石棺之中,黄泉水宣泄而出。 幽黄的深沉色,取代了暗红的小世界。 “早防备你这手了。”尊侍拔毛一样拔下头上一根明显粗过其他毛发的卷毛,直接投进黄泉水。 那卷毛直接融化。 融化的同时,出现一口黑洞。 那黑洞喝风一般,直接将黄泉水吞了大半。 黑洞闪烁数次,啵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消失的。 还有。 在太极火中渐渐消融的阴烛。 “不好。”捉虫郎大叫,“黄泉水,真正的阴烛分魂在黄泉水中,他的目标是阳暝。” “晚了。”剩下一半的黄泉水中,浮起一张书生脸,以诡异的扭曲水身触碰到鸟笼。 …… 7017k 第89章 谁是渔人谁是鱼? 阴烛触及鸟笼的一瞬。 他脚下的太极火,涨势骇人。 两股交相辉映的火势合二为一,如惊天核爆往四方推去。 阴鱼阳火,阳鱼阴火,就算是分魂和残躯,一旦合为一体的阴阳火灵,其威也惊。 在那火势燎原中,捉虫郎手中龙牙咬脱手而去。 龙牙咬化作两条纠缠的龙影,以咆哮之姿没入火势。 尊侍黑菱身前抽出数道残影,虚空黑洞连番炸响,他纵身一跃,遁入虚空。 七杀二号,当机立断,阴魂脱离肉身,冲天而去。 林小牧半妖血脉尽数激活,一条粗壮的巨蟒拔地而起,又倒栽葱钻入地底。 火之极焰,恐怖如斯。 只听得一声闷哼,那极焰颓然一窒。 恐怖至极的火势怒海,渐渐消散。 捉虫郎伸手一招,龙牙咬回旋在手。 她望着龙牙咬上的血迹,和烟消云散中露出的废墟,还有空空如也的鸟笼,脸上青筋暴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阴烛阳暝被我剪中,你们竟然逃了?” 捉虫郎心中充满对阴烛和阳暝的恨意,又在骂一看情况不对就逃之夭夭的尊侍、林小牧、七杀二号。 这三人,未尽全力不说,竟藏有后手不是用来御敌,而是用来逃跑? 这临时结盟,果然不牢靠,看来炼化扶桑残木的灵韵还得靠自己。 想到此。 捉虫郎脸上表情忽然大惊。 她暗道一声不妙,转身消失。 待她没入地底,看着失了三分之一的残木,当即暴走大骂,“该死的虚空妖兽,又着了你的道,我说尊侍怎么禁锢了阳暝主动找上门来,你们,你们一个个的……等我炼化完灵韵,一个个的都百倍给我还回来……啊,气死我了。” 尊侍三人,本就是两手准备,能拿了阴烛和阳暝最好,实在不行,就劫了残木,不过未曾想阴阳火如此猛烈,仓促之间,扶桑残木也只能截取三分之一。 双鱼得不到,以后还能徐徐图之。 这灵韵一旦被捉虫郎炼化,再想图谋,就难了。 整个过程,阴烛救下阳暝,稳赚。 尊侍三人,赔了阳暝得了三分之一的扶桑残木,不赔。 唯独,捉虫郎,血亏。 捕鱼的成了鱼儿,就问你气不气。 捉虫郎,在地底暴跳如雷,肆意破坏,发泄不满。 几近残墟的常春小院土炕上,一道摇摇晃晃都快站不稳的苍老身影,支撑着身体,幽幽醒来。 他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肘,跳下土炕,稳了几步,越来越精神。 他脸上皱纹隐隐,不消片刻就身体硬朗。 他一步踏出,脚下竟有桑叶纹理浮动。 再次出现。 已到地底。 “嘿嘿,我都说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常春一把搂住捉虫郎的脑袋,任由她脸上挂满惊恐的眼神,动弹不得。 捉虫郎眼中流露出惊恐、害怕、不可思议,眼中的泪如决堤宣泄而出。 她瞳孔涣散,脸色煞白,浑身下意识发抖,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骑驴找驴,你说你蠢不蠢,你说你该不该打。”常春脸上蕴着玩味的笑意,伏下身,捏起捉虫郎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 捉虫郎尖细的下巴上,瞬间起了两排慢慢开始渗血的牙印。 “我……我……你……你……”此时的捉虫郎,哪里还有早先嚣张的模样,嘴皮子直打哆嗦,苍白色都变成了酱紫色。 常春伸手粗暴乱摸,那把龙牙咬被他搜了出来。 他将剪口撑开,搁在捉虫郎的脖子上,做开合状,嘿嘿乐道:“我的捉虫佣人,当初,是不是这样剪的啊。” 不对,不对,这不可能……捉虫郎心中响起害怕的嘶吼……这不是祂,祂的意识不对,这是灵韵的残存本能,是假的,是假的。 捉虫郎心中不断给自己暗示,却是丝毫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任由老伯常春把自己往肩上一抗,兴致盎然地进了小院,摔在土炕上。 …… 清晨。 天色蒙蒙。 鸡鸣清亮。 陈风雷打不动,早起第一件事,后院摇井水冲凉。 清晨的井水,透骨凉。 随之数声抑扬顿挫的叫声和脚踏地板抖动的水声。 陈风短促喝一声,“ho~喔~爽~”,这晨练就算结束了。 厨房起了炊烟。 琉璃早已起床,开始砂锅熬虾皮粥。 陈风想起琉璃的大厨手法,顿时打了个冷战,想想就喉咙发齁,他遥遥喊道:“什么都别放,我喝白粥。” 末了还画蛇添足补上一句,“昨晚司里吃得太腻,早晨我都打丝臭嗝了,怕是隔食了,得吃清淡点的。” “知道了。”琉璃应喏一声,头也不回,手中一大勺“白糖”,差点就放进砂锅。 她想了想,既然清淡点,那不放“白糖”,放点“盐”可以的吧。 味觉独特,糖盐不分的琉璃,这一把,终于放对了。 心中愁眉苦脸,脸上还要装出一副享受的陈风,捧着粥碗,眼睛一闭,心下一横,咣叽咣叽就往嘴里刨。 刨着刨着表情就亮了,(≧?≦)?,哇擦,是我味觉出问题了?这粥怎么变好吃了。 “你放糖了?” “没呀。” “你……放盐了?” “嗯呢。” 陈风不动声色,试着问了问,喝着嘴里的甜粥,恍然,原来这琉璃可盐可甜,却是咸甜不分。 “那下次炒菜就不要放糖,吃多了容易虫牙。” “哦,好吧,呼噜噜噜~”琉璃转着粥碗,喝了一气,鼻头上都沾上了米粒。 她舔了舔唇,舌尖往上顶,企图去碰米粒,结果用劲过猛,眼睛都盯成了对眼。 陈风看着琉璃的滑稽样子,噗地一声憋,差点喷了出来。 他赶紧放下碗筷,转身擦着嘴憋笑,道:“我吃饱了,上值去了。” 陈风不等琉璃回话,涨红脸回屋换了官靴。 琉璃嗯了一声,还在桌旁往上卷着舌尖,对眼跟鼻头的米粒较劲呢。 陈风换鞋完毕,拍了拍肚皮,走到院门,拉开门闩。 他卷着衣袖,抬腿刚往下落脚,脚步下意识就往一旁歪去。 “欸欸欸……”陈风嘴里嚷嚷着,歪着身子,差点踩实,手臂一撑门板,最终还是躲了过去。 他回头朝屋内跟米粒较劲的琉璃喊道:“管家婆,快来,这地上躺着两条红鲤鱼与绿鲤鱼,看样子快死了,清蒸还是红烧啊,别浪费。” 琉璃眼前一亮,米粒被本没有那么长的舌尖吸溜一声吸走。 “我会做阴阳双椒鱼头诶,来了来了。” 奄奄一息的红鲤鱼阴烛,“……” 奄奄一息的绿鲤鱼阳暝,“……” 琉璃一路小跑,跨过门槛一看,眉眼就乐成了眯眯眼。 门槛外,两条独须的鲤鱼,红的鱼鳍背鳍没了,尾鳍齐刷刷好像被什么剪了去,都斜斜分叉了。 另外一条,绿的,更加不堪,鱼鳞稀松,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活像鱼市刮鱼鳞的大妈手抖了没刮干净。 “咿?”琉璃单臂抱胸,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上唇,来回轻搓,脸上露出苦思状,“小红,小绿,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 “哈,我想起来了。”琉璃以拳拍掌,脸上露出欣然,“这鱼烤来吃才香。” 陈风差点扶额,还以为两条鱼勾起了琉璃的回忆,又要来一通亿点点呢,没曾想,是在思考怎么个吃法。 阴烛、阳暝都快成死鱼眼的眼珠对视了一眼,直接晕死了过去。 “再挺这就成咸鱼了。”陈风提起两条鱼,还拿手里板了板,递到琉璃手里,挥手道:“你看着办吧,我上值去了。” “早点回来,吃烤鱼哈。”琉璃回着话,眼中只有鱼,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她哈哧嗦了把口水,下意识拢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老吃货没错了……陈风摇了摇头,回了一句“那你少放糖哈”,就往镇魂司走去。 刚走两步,又被琉璃拉住了衣袖。 她一脸欠打的财迷样,搓了搓手指,支支吾吾道:“把你那柳叶净瓶给我用用呗。” “你要那做什么?”陈风刚狐疑问了一嘴,琉璃就嘟起唇,水汪汪的大眼睛盈盈出水,也不说话,双手揪着他的衣摆左右摇晃,活像求买冰淇淋,不给买就不走的小孩子模样。 “好了好了,给你给你。”陈风一点脾气也没有,虚空梭里取出柳叶净瓶,叮嘱道:“里面还有最后一滴念珠,可别糟践了哈。” 琉璃这才喜上眉梢接过柳叶净瓶。 看着琉璃心满意足的样子,陈风内心充满养成系的快乐。 他挥了挥手,再次告别。 这会是真走了,再不走,可又要迟到罚俸了。 琉璃一手提着柳叶净瓶,一手从地上捡起两条鱼,看那鱼嘴还在无意识开合,想到晚上还早,可不能让鱼真就死翘翘了,至少要半死不活的吊着命,要死也得晚上再死,否则,到时候就不新鲜了。 她吩咐大毛去找木盆,二毛去打井水,准备把两条鱼养一养。 大毛端着木盆,刚走到琉璃身边,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二毛离得更近,皮肤已经开始出现过激反应,起了火泡疹子,这是遇到莫名危险,化僵银尸产生的自我保护。 再加上阴烛作为黄泉之主,两具银尸体内肉囊中,有陈风暗藏作为后手的高纯度黄泉水。 这黄泉水见了黄泉之主,就算是昏迷的分魂,不得照样起动静。 大毛、二毛浑身不舒服,肚子里总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琉璃一点感觉也没有,还在想到时候怎么做鱼吃。 她把鱼放入盛满水的木盆,这一红一绿,刚进水里,那水就呿呿呿开始沸腾起来,不消片刻就汽化了。 这情况给琉璃惊到了,她哎呀大叫一声,首先考虑的是这鱼不会被煮熟了吧,其次考虑的才是,这水怎么会沸腾起来。 见两条鱼安然无恙躺木盆里,琉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愤愤,哼道,这么烫的水都煮不熟,看来是做不成水煮鱼了。 嗨,这丫头,这会还在考虑怎么做鱼呢,也不想想,这一红一绿,看似鲤鱼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对于吃货的脑回路,有时候就是这么轴,别说是鱼,就算眼前是条龙,也会思考龙筋是炸来吃还是切片蘸酱。 “拿刀来。”琉璃挽起袖子,撸了撸手,把二毛递过来的菜刀搓手背正反一擦,摆好了架势,握住红鲤鱼的肚子,罩着鱼头就来了一刀。 咔嚓……蹦咔……咔。 菜刀嘣出了缺口,鱼头屁事没有。 这下琉璃也终于回过神来了,这两条鱼,非鱼哉。 琉璃可没管那么多,今天就是要杀鱼吃,谁来也不好使。 她换了把厚点的砍骨刀,对准了鱼屁股的位置来回比划,还嘀嘀咕咕的,“哼,又落我手里,吃了吃了,(⊙o⊙)…我为什么要说又?” 手起刀落,一刀下去,喔嚯,刀又缺了。 “剑来。”琉璃是真的很生气,伸手一摊,脸色都变得冷峻起来。 剑? 哪里来的剑? 还不是那把断成断刃的两界阴阳煞。 大毛从柴房扛来一把断刃,那断刃上面还切着半块木头。 他把这砍柴刀合着木头轻轻往地上一顿,劈叉一声,那木头一分为二,切面光滑得一匹。 琉璃接过断刃,极其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双手握着剑柄对准鲤鱼上下比划。 随着她上上下下不断做校准准备工作。 大毛、二毛的眼睛跟下巴也随之上下起伏。 此时应该配一段画外音“危险危险危险”。 一剑下去,剑风罡起,竟震得木盆炸裂开来。 那堪称道器的两界阴阳煞竟然裂出了皲裂纹。 而两条鱼,终于被切破了鱼鳞。 “成了。”琉璃眼前一亮,一点也不心疼搁外面会引起疯抢的“砍柴刀”,而是双目炯炯地盯着两条鱼,脑海里全是鱼宴。 “女帝饶命。” “剑下留人。” 阴烛、阳暝全身吃痛,晕厥中回光返照,吆喝两声鱼眼睛都鼓得差点凸了出来。 吧嗒一声。 琉璃剑落。 “我知道了。”她瞳孔睁大,手指向两鱼,用激动的语气惊讶道:“你们……是……呃……是……想要害我家猪的鱼妖。” 阴烛,“……” 阳暝,“……” 两鱼对望一眼,嗝儿,脑袋一撇,又晕了。 “好了好了,之前还有怀疑,这会是真记起来一点点了,扶桑神木上的阴阳火灵。”琉璃拍了拍手,恢复一脸淡然,“既然凑齐了,那就别走了,我这小院,阴阳调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琉璃指挥大毛、二毛枣树下刨坑,自己拿着柳叶净瓶放在坑底。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对着柳叶净瓶道:“大,大,大,再大点。” 那柳叶净瓶果真就如意金箍棒一样,说大就大了起来,直至跟地面平行的瓶口直径有一丈左右。 琉璃把一红一绿两条鲤鱼丢入其中,还信誓旦旦道:“那念珠你们可给我护住了,敢给我弄没了,我就真吃了你们。” “大毛,二毛,往里吐口水。”琉璃指了指在柳叶净瓶里挺尸的两条鱼,补一句道:“也不用太多,淹住就够。” 两毛对视一眼,暗自交流。 “吐口水?” “女主人脑阔有包?” “那你吐不?” “你不吐试试?” 呸呸……噗噗。 吐出来的不是口水,是高纯度的黄泉水。 黄泉水淹了两鱼。 不消片刻,那水不添自满,刚刚好与瓶口平齐。 阴烛、阳暝在黄泉水的滋润中幽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护住那金灿灿的念珠。 只见这净瓶水池,池中一红一绿艰难游弋,两者中心,是一颗浮沉的金色念珠。 整个一双龙戏珠的格局。 阴阳火灵,黄泉戏水,双龙护珠,大好的阴阳风水局。 这小院风水起势,一旁落得只剩枯枝的干枯枣树嫩芽忽冒,枯木逢春。 琉璃眯着月牙笑眼,冷不丁来了一句,“多生点小鱼啊,否则不够剔牙缝。” 阴烛,“咕咕咕……” 阳暝,“咕咕咕……” 7017k 第90章 双龙戏珠,阴阳风水成 陈风回了司里。 望着班房的一幕。 是既可惜又心痛。 可惜昨日睡过头,错过了镇魂司在生死墟的团建活动。 心痛,则是。 这班房除了他剩下的另外六个丘臣。 有一个算一个。 就没有不挂彩的。 陈明廷两眼肿得跟个金鱼眼似的,还在那声如洪钟吹牛皮,“你问欧举廉,我是不是一挑三?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我把他们屎给吼出来信不信。” “信,当然信,也不知道是谁趴地上,在那喊,欧兄,欧兄,快来拉我一把。”欧举廉挽起裤腿,膝盖上贴一黑黢黢的狗皮膏药,学着陈明廷的语气模样玩模仿,不过经他模仿出来,可就变了样,专门往娘们唧唧的方向走,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别提了,忒恶心。 “可惜了,本家兄没去成,否则……” “否则怎么滴?”陈风朝围一圈吹牛皮的丘臣堆里挤进去脸,笑道:“幸好我没去,否则,哪还有你们表现的机会,我三下五除二,以一挡百,干得丫老娘都认不出来。” “吁~!” 大把的嘘声和不屑。 陈明廷罕见没有反对,而是朝陈风竖起拇指赞道:“你行不行的,咱也没看见,咱也不去想,但你手底下那群天玑组的称魂师,嘿,别说,是真的猛。” “有没损伤?”陈风心里吃紧,早惦记自己手底下人,又不好意思不跟丘臣们打招呼就下天玑组去看人。 “损伤?”欧举廉双手握扇,一点一点撑开来,末了才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摇道:“你是怎么调教的?这一个个的,狼群战术玩得挺溜啊,阴人的手段都差点被他们玩出新高度了,这一回就天玑组是多少人进去,多少人回来。” 说到这欧举廉的神色微不可察黯然了一下,看来他手底下的称魂师没这么好命。 陈风心说,这就是武力脑力两手抓的好处,看来让他们抄兵书,还是有用的,不过都学了些啥?阴人的手段?那叫阴人?不,那叫战术。 这边吵吵嚷嚷的,那边林塚侯腆着肚子,笑眯眯的,手拿茶缸走了进来。 他脸圆肚肥的,咧嘴一笑,挤出两层双下巴,先不说话,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丘臣们静了下来。 待到众人都朝他注视过来。 林塚侯这才吹着茶缸,喝起一口含着大片茶叶的茶水咽了下去,呸地一声,又把那茶叶吐进茶缸里,一手摸着肚皮,慢条斯理道:“啊,咳咳,那个,昨晚大家表现不错哈,司里决定……” 说到这,林塚侯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又一口茶水下去,手捏着茶盖子在那上下轻磕,“啊,那个……” 陈风嘴角直抽抽,印象中上个月下生死墟那会,林塚侯是个干脆的主啊,怎么这一次发言,整得跟个要开始长篇大论讲废话的领导似的。 那装模作样的拿捏,要搁他面前放一话筒,这厮指定会拿手轻拍两下,还喂喂两声做调试音。 林塚侯“调试完话筒”,胖乎乎的大手一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今日休沐。” 休沐就是放假。 搁镇魂司这种全年无休,就算过年也只是休半天的衙门。 一大早就来一出休沐,可把人乐坏了。 众丘臣前一刻还因为林塚侯吊人胃口的做派反感,这一刻一个个的都喜上眉梢,要不是顶头上司在场,恨不得随便扔个人来场“打油”当庆祝。 林塚侯笑眯眯地喝了口茶,又吹了吹浮沫,看出来自己在场,这些丘臣放不开。 他假装四下打量,踱来踱去,就一步一颤肥肉出了丘臣班房。 人还没走远呢,就听到班房里传出拍桌子嚷嚷的声音。 林塚侯嘴角翘了翘,却是自言自语憋出一句,“真是的,算你运气好,下一次,你要还能这么好运气,我随你姓。” 也不知道他在诅咒谁。 不过就他这位置的塚侯,隔着封尉,还有墓伯和督邮两道阴职坎呢。 丘臣们吆五喝六的,吆喝着瞒着家里婆娘说没有休沐,一起去醉心坊喝花酒,还有的嚷嚷着打牌打牌。 陈风趁着大家闹腾,下了北斗科去看天玑组的弟兄。 又是另一番闹腾景象。 天玑组的称魂师们,别说伤残,就算受重伤的都很少。 得亏了五号大叔这个老油条。 打群架的时候,把大家伙聚拢在一起,玩了一出敌少我进,敌多我退,敌退我追,敌追我跑,把个狼群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风听得津津有味。 一众大肌霸,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子横飞,争相邀功。 末了,陈风拿了大叔在生死墟用冥钞兑的银子,满意地出了天玑组。 半道上,遇到勾肩搭背的陈明廷和欧举廉打招呼。 “本家兄,醉心坊走起。” “就是就是,你昨儿没去生死墟,罚你醉心坊请客。” “呸,我陈某人正人君子,岂会去哪种地方。” “吁~!”“滚啊。” “让我请客也行,晚上家里杀鱼,我家管家婆说要做阴阳双椒鱼头,走啊,我请。” 陈明廷正要搭话,欧举廉一手捂住他的嘴,扭头朝陈风挤出一丝笑意,道:“下次,下次一定。” 陈风也不强求,嘀咕一声“神神叨叨”的,扭头往家走。 待到陈风走远,陈明廷掰开欧举廉捂住的手,大喘粗气。 他一推欧举廉,双手杵着膝盖吐气,“你毛病啊,捂我嘴做什?” 欧举廉眼神都不对了,也不说破,拍着折扇幽幽说一句,“你不懂,我这是在拯救你的胃。” 陈明廷,“……” “不懂?不懂就对咯。”欧举廉哈哈一笑,还怂恿陈明廷,“你去吧,记得代我向嫂夫人问声好。” 陈明廷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陈风的背影,又看了看似在憋笑,一肚子坏水样的欧举廉,切地一声甩手,嘴上说着硬话,脚步却是往醉心坊的方向挪,“去就去,吃个鱼而已,还能吃出问题来?” “喂,方向在哪边啊。” “是啊,这边没错,吃鲍鱼不是鱼迈?” 欧举廉,“……” 陈风赶回家。 推门一看。 嚯。 庭院大变。 绿荫缤纷,芳草幽幽。 那颗要死不活的枣树,已绿叶婆娑,绿荫丛丛,焕发了第二春。 树下,一方新开的圆形鱼池,一红一绿两条鲤鱼慢慢游弋,两者之间,不管双鱼怎么游,一颗金珠始终保持浮沉等距的距离。 枣树下,是又超前完成先生课堂作业,提前下学,在绿荫下嘿哈练习木剑劈砍的燕文姬。 厨房里,传来哚跺跺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是琉璃,不知道她又在捣鼓什么新花样。 柴房外面的砍柴剁墩上,放着一截圆木,大毛正挥舞着两界阴阳煞的断刃剑劈柴火,他一剑一劈,轻松自在,身后码起大堆已劈好的木柴,看那小山堆的规模,这烧到过年都没问题。 新开辟的菜园子,松软的土壤里还没有种上东西,刚松完土,拢起了田埂,二毛正在挑捡大点的石块,那认真样,哪里像个银尸,完全就是一个满怀希望,准备播下种子,等待来年好收成的勤劳少妇。 院墙上,早上还空空如也,这会就已爬满了牵牛花和壁虎草。 整个小院,充满了生机,焕然一新。 如果之前的小院,是福祉,那如今的小院,虽离洞天福地相去甚远,但也在朝那方向演化。 陈风在这风水局中,明显能感受到一种叫势的东西在生成。 不自觉中,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称魂歌,又有了加速运转的趋势。 身处其中,整个人变得轻盈起来,精气神都明显与众不同了。 如果园中不是自己熟悉的人,陈风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这是柳叶净瓶?”陈风走到枣树下,望着鱼池中的红鲤鱼与绿鲤鱼,抬头又朝上看,“这是那颗我准备当柴烧的枣树?” “可不许烧。”燕文姬说着话,手上动作有板有眼,一刻也没停,“有了树荫,多凉快啊,我都能感觉呼吸变顺畅了呢。” 陈风深吸口气,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低头看去,蹲下身,望着池水,恍然,池水居然是黄泉水。 这下他也察觉到这两条鱼的异常了。 鱼儿怎能在黄泉水里自由自在,这鱼非鱼哉。 哪又是什么东西? 琉璃围着围裙,擦了擦手,跑出厨房,拉着陈风进了后院,捂着手神秘兮兮在陈风耳边咬耳朵。 “我给你说哦,那鱼,是扶桑神木上诞生的阴阳火灵,那红鲤鱼,你肯定熟,是你在黄泉路恪守棺下,见到的那一条阴鱼,叫阴烛。而那条绿的,你没见过,但跟你也有渊源,剑炉下镇压过的阳鱼,叫阳暝。” 陈风嘴巴张得可以塞下自己的拳头。 思维又开始打盹了。 “那……那……两……家伙……是……是?” “嗯嗯嗯。”琉璃点着头,一副厉害吧的模样,小声嘀咕,“那红鲤鱼是黄泉之主阴烛的一缕分魂,不过,你放心吧,我用柳叶净瓶和金液,布了困鱼阵,他们逃不出来的。” 听到这话,陈风反而没有放心,而是质疑一般的眼神,望着琉璃,问道:“你怎么知道柳叶净瓶和金珠的用法?” “有什么不对吗?”琉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歪头斜脑,又双手插腰,显摆道:“我可是剑仙女帝潜意识的存在,别说柳叶净瓶,就是再厉害的法宝在我手里,都得乖乖听话。” 陈风白了琉璃一眼,只差没说出,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也不用交税。 不过对于历来会蹦出亿点点想法,就让陈风觉得惊世骇俗的琉璃,陈风都快麻木了。 什么扶桑神木,什么阴阳火灵,什么阴烛阳火,黄泉之主,不能细想,细想费脑不说,还容易陷入这个世界太神秘太恐怕了,我想回老家的冲动。 陈风想着想着,又控住不住,既然阴烛阳火是黄泉之主,那阳暝阴火又是什么玩意?他怎么会被镇压在剑炉地底,这么大个高逼格的,如此成了残躯,当年,剑炉祖师和阳暝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陈风从阴阳册上嫖到段其安的生平,不仅知道有这阳鱼阴火,阴鱼阳火这一出,还知道阳暝最后被掘穴工那尊侍抢走了。 此时两者竟然同时出现在自家小院。 想起早上出门那一出,陈风的眼神凝了起来。 这两家伙,明显经历过一场恶斗,其中的敌手,肯定有尊侍的戏份。 他们两身负重伤,要死不活的一大早偏偏这么“巧合”出现在我家小院门口,是因为我长得帅? 显然,不是。 那我家有什么东西值得这种高逼格的家伙惦记? 陈风把目光望向了貌似在沉思的琉璃。 她? 大凶罩的潜意识? 陈风渐渐明悟。 阴烛、阳暝,应该是看到琉璃的样子,误以为这就是本尊,故而产生找靠山的想法。 所以。 依此推测,琉璃本尊当年和阴烛、阳暝的关系,应该不是敌对。 陈风继续发散思维。 那么从阴烛已为黄泉之主来推测。 如今的阴阳界,显然恪守棺下,阴烛不是被动镇压,而是作为三百多年前的胜利方。 那么,琉璃本尊和他的关系,也不可能是失败方。 既然如此。 当初用帝帽錾戳得阴烛本尊凶性大发,差点苏醒,最后喊出那句:是他,他的刀还没死,这句话,那对于酆都大帝是“大反派”的推测就可以变现做实。 但。 话又折回来。 既然琉璃本尊属于胜利阵营。 那她又为何以“坟葬”的方式,自我封印? 她,当年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又是何人逼得她要用这种方式? 陈风晃了晃脑袋,腹诽,真是不能往细处去想,刚刚想通一点点关键,又出现新的谜团,反而变得麻糟糟的。 譬如,这诞生了阴阳火灵的扶桑神木,当年又是如何被毁的? 会不会又与那域外大妖有关。 既然阴阳火灵为胜利方,那扶桑神木,自然也应该属于此列。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 同为阴阳火灵,阴烛成了黄泉之主,阳暝又何故会被镇压剑炉数百年? 看来。 从牵扯进妖市食人开始,自己就陷入了某种越来越复杂的连环套中。 啊啊啊,陈风无声怒吼,内心无比烦躁。 暗道,劳资这小院,枣树焕发,黄泉水养阴阳火灵,双龙戏珠,形成天然的阴阳互调风水局,这逼格还不够高? 两界阴阳煞断刃当劈柴刀,逼格还不够高? 两化僵银尸当佣人,逼格还不够高? 爱吹牛皮说自己是剑仙女帝的琉璃当管家婆,逼格还不够高? 我踏马是猪啊,闲的蛋疼,才去想那些世界的阴阳秘密? 自我埋汰一阵。 陈风转眼就忘了这茬。 正想着要不要趁着休沐,带着一家大小郊外踏青呢。 结果。 院门被拍开。 脸色发白的秦淑芬,慌里慌张闯进来,唇色哆嗦道: “慕白……慕白……不见了。” 7017k 第91章 燕慕白不见了? “不是在学堂吗?”陈风问了一句,见秦淑芬满头大汗,明显陷入六神无主的慌乱,安慰道:“秦婶儿,你先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燕文姬刚放下木剑,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眼泪就先涌了出来。 她抱着秦淑芬大腿,眼泪无声流落,眼泪汪汪地仰望着秦淑芬,带着焦急的哭泣音说道:“娘,哥哥怎么会不见了?这么大个小男子汉,怎么可能不见了。” 秦淑芬一拍退,被燕文姬的眼泪也勾得伤心抹泪,断断续续说了好半天,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 晌午的时候,秦淑芬去给燕慕白送饭。 学堂燕慕白的同窗说他老早就兴高采烈地请了假,还说老爹跑马帮回来一趟不容易,要多抽点时间陪陪爹。 秦淑芬刚开始还当了真,以为儿子比自己先得到消息。 她还兴冲冲买了半个猪头,一斤酱牛肉,二两肥肠,一瓶包谷烧,准备回家邀请陈风一家一起大肆庆祝一番。 这水都烧好了,猪头都烧毛下了锅,肉都快炖烂了,左等右等别说当家的没见人,就连燕慕白也没影。 秦淑芬还自我安慰呢,没事没事,估计爷们两许久未见,半道上给耽搁了,是了是了,老东西好不容易回趟家,四周的街坊,你一句他一句,还不耽误时间? 秦淑芬站在大槐树下望眼欲穿,又循着雨前巷,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自家男人和儿子。 得到的答复都是没见着。 秦淑芬一路走一路问,问着问着就又问到了学堂先生那。 那先生,五六十岁了,满头白发,之乎者也扯了一顿,还夸燕文姬聪明好学,过目不忘,是个读书的好种子,可惜是个女子云云。 秦淑芬都快急眼了,先生才抚着胡须道,燕慕白啊,被他爹的同僚带走了,说是去见他爹。 秦淑芬就问那人长什么样。 先生摇头晃脑,把那人的相貌仔细描述了一通。 秦淑芬一听,坏了,这人没见过,燕慕白莫不是被人以这种名义给骗了吧? 秦淑芬这时开始慌了,想到陈风还是老燕的上司,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来把带走燕慕白那人的长相一描述。 陈风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姑且不说马帮的事本来就是编的,单单是被陌生人以“我带你找你爹”这出,陈风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也难怪他多想。 刚阴阳册上刚嫖过一家人牙子的生平。 这好巧不巧,燕慕白就中了“我带你去找你爹”的套路。 “这可如何是好,燕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向他爹交代啊,燕儿要是真有事,我……我也不活了。” 秦淑芬哎哟连天,通红的眼睛,哗啦啦往下落泪。 她脚下一软,直接就瘫软跪坐在了地上。 “哥哥没事的,哥哥不会有事的。”燕文姬抱着秦淑芬的头,自己一脸的眼泪鼻涕,还要强阳欢笑去安慰慌了神的娘。 琉璃见状,也是一脸凄迷,却也是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拿了长凳,扶起秦淑芬坐下,细声安慰道:“事情或许没那么坏,你也别火急火燎的,到时候燕慕白没事,你别把身子骨给弄坏了,可就真让孩子伤心了。” 陈风在想。 就算以前世天眼遍布的监控网络,丢个人找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更别说还是在封建社会。 这人若是真丢了,茫茫人海中不啻于大海捞针。 不过也不是毫无头绪。 人牙子侯新一家都是桑树村人士。 天玑十五也曾经自述过自己是被卖进桑树村的。 再加上,自己昨晚去桑树村,村里人那种防贼的戒备心,现在回想起来,很像前世那种买了儿童妇女,生怕打拐的人来救人的行为。 综上所述,陈风有理由怀疑,桑树村就是赌坊老板权三爷手里的人牙子窝点。 不过,无凭无据,就这样闯将过去,打草惊蛇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反咬一口。 但是,不做试错性尝试,燕慕白可就真的被人牙子卖了。 “秦婶儿,你先喝口水歇息下,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 陈风心底也没底,但总不能说丧气话。 他让琉璃安慰这一大一小,抹鼻子的母女。 自己转身先进了屋。 陈风想起自己还有一赌神附体的神技。 看那说明,配合六眼鬼骰一起用,有奇效。 陈风从虚空梭里摸出六眼鬼骰放在桌上。 那三颗六眼鬼骰当初在赌坊,被荷庄用来骗人,这会到了陈风手里,老实多了。 每一面的六只眼睛,都谨慎又带着敬畏的眼神,盯着陈风。 陈风接着掏,赌神附体二话没说,直接学了。 他请神一般,神神叨叨,不消片刻,就浑身一震。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是那种自信满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桀骜不驯。 是那种只要竖个大背头,掉根牙签,披着披风,就能战无不胜的气质。 陈风变了。 变得嘴角挂起了邪魅的笑意。 变得只要给配个赌神的音,就能风云天下唯我独尊。 他拿起六眼鬼骰,握在手中,轻轻往桌上一推,问道:“燕慕白在哪里?” 三颗六眼鬼骰的鬼眼,艰难眨眼,陷入一阵毫无章法的乱变数字。 陈风暗付,这问得过于直白,如果这都能成,自己岂不是能堪破天机。 他试着换了一种趋于模糊、范围更广的问法,“燕慕白可在大顺?” 想了想,这个范围又太广了,大顺叫燕慕白的肯定不止一个,况且这短短半天,燕慕白也不可能离开大顺,除非是飞。 果然。 这试错的问法,起了作用。 六眼鬼骰给了准确的666豹子数。 陈风接着试错,“雨前巷的燕慕白可在大顺?” 范围大幅度缩小,区域范围还是那么大,陈风就是怕问题过于精细化,得不到准确答案。 而且是头一次用,还没有完全摸清,赌神附体加六眼鬼骰到底能精确到什么程度。 六眼鬼骰继续666。 “雨前巷的燕慕白可在京都?” “666。” “雨前巷的燕慕白可在京都东方?” “000”六眼鬼骰全数闭眼,表示不在。 接下来陈风又问了其他三个方位。 问到南方、西方的时候,六眼鬼骰都显示了000。 唯独在问北方的时候,六眼鬼骰先显示了666,接着又显示了000。 在又不在? 是何意? 陈风稍加思索,恍然,自己问的是北方,但真正的方位也有可能是西北或者东北。 这两个方位,都不是早先猜测的桑树村的方向。 按照陈风的站位,桑树村在正东,也就是京都的东郊。 陈风暗自点了点头。 用绳索穿过其中一颗六眼鬼骰。 这一次他吊着六眼鬼骰,边问模糊的方位,边试着加入了肯定语气的指向性词语。 比如“可在”改成了“是”。 六眼鬼骰的眼睛开始渗出淡淡的血水,尽数闭眼,但是绳索沿着中心线有了渐渐偏移的角度。 偏着偏着,就出现了来回摆动的弧度。 这预示着燕慕白是在移动中,并非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有了具体的方位和大致的方向,陈风脑海中浮现出京都的平面图,慢慢有了更加准确的找寻点。 他推门而出,叫一声“找到了”,就夺门而出。 不消片刻。 琉璃带着大毛、二毛紧随而来。 “你们都走了,秦婶儿两母女谁照看?” 陈风说完话,琉璃就哎呀一声跺脚,回身指着二毛说道:“你回去守家,顺带保护那两母女的安全。” 二毛奔跑的速度徒然刹脚,下半身还在往前滑,上半身已经开始往后倾,整个一绷得笔直双腿僵着斜斜踩刹车的模样。 也不见她脸上有何表情,收了命令,转身就回了小院。 小院中两母女在互相抱着安慰。 鱼池旁,两条一红一绿的鲤鱼,护着那念珠金液,咕咕咕咕吐泡泡。 “人都走了,溜不?” “溜啊。” “溜啊,谁不溜谁是孙子。” “溜啊,来啊,动起来啊。” “那你倒是溜啊,往后退什么。” “谁退了,谁退了?” “谁退谁是王八。” “咕咕咕……” 二毛顿在鱼池旁,浑身炸毛,肚子里的肉囊翻江倒海,恶心得一匹。 但她还是紧凑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鱼池里的两条鱼。 “你盯个基鳖。” “是啊,盯的就是你个基鳖。” 二毛还没动静呢。 阴烛和阳暝又开始吵了起来。 不过二人的吵吵,在二毛的眼中,就是两条不断在水里吐泡泡的鲤鱼。 她也搞不懂,这一红一绿的,在那里咕咕咕个什么劲。 这边陈风带着琉璃、大毛追人。 那边燕慕白正在一驾马车内,昏迷不醒。 驾马车的是个看上去老实巴交,巴掌上带着厚厚茧子,给人一种常年握锄头的庄稼人形象。 马车内还有一男一女,装作两口子的假夫妻。 男的正直壮年,长相也是那种丢人堆里,没人会注意到的大众脸。 女的看上去倒是很精明,稍微打扮一下,看得出来,尚有几分姿色,谈不上美,但搁村里,应该是村花级别的存在。 这三人。 假夫妻、假马夫。 真正的身份。 陈风没猜错,还真是人牙子。 话说人牙子组织的首领权三爷,嗝屁着凉。 他手底下一直有组织贩卖人口的人牙子,起初可就乐开了花。 不用上供了,赚来的钱,尽数都是自己的。 随后却是犯了愁。 以前市场有保障啊,要么送妖市,要么送赌坊,要么送剑炉。 如今,这三个地方,莫名其妙就这么没了。 人牙子们可就犯了愁。 自己出来单干的确赚得多。 但是不赶趟啊,还没有保护伞,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不说,还找不到接手的下家。 这三人就是临时凑对,好不容易才接了一单。 不过这单子接得有些蹊跷。 买家说了,只要童子身的少男,会点墨水,能读书识字,还得不能小于十岁,不超过十五,身家清白,模样俊俏,家中不得是独子,最好还有一个妹妹。 这要求,要是燕慕白知道了,直接说一句“你直接报我名字好了”。 人牙子什么样的主顾没见过。 这就要求? 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能读书识字,那好办,直接学堂蹲点。 看来看去,就联袂上学堂的燕慕白和燕文姬落入了三人眼中。 三人各行其是,有意无意一打听。 嚯,好家伙。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家里还没个当家的男人。 什么? 在外跑马帮? 跑马帮好啊。 那车夫伙同二人,往落单的燕慕白必经之路上,开始套路。 三人故意大声聊天。 车夫说,看见没,我这双手,我这手上的老茧,全是跑马帮的时候,拉马儿缰绳落下的。 就这一句,燕慕白的脚步就停了下来,耳朵竖了起来,暗暗注意三人的动静。 三人见燕慕白中计,反而不说了。 这是在吊人胃口呢,人牙子拿捏人的心理,那是没话说,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 燕慕白心系老爹,心里猫爪一样,但他那不求人傲气得很的性子,还别说,头一次还救了他。 燕慕白心里虽痒痒的想知道,但他不求人啊,心想有什么稀奇的,陈叔叔就是我爹的头儿,我回去问陈叔叔不行吗? 三人见燕慕白一步三回头走远。 暗自点头,有戏,这孩子八成跑不了。 第二次,又换了套路。 女的装身负重伤,车夫和男的抬着担架从独行的燕慕白身旁经过。 再次故意大声说话,哎呀,这次麻烦了,马帮糟了马匪,可死了不少人,我这刚从那边抬人下来,可是听说了,有个姓什么阎还是燕的,被马匪拉了一刀,快不行啊。 燕慕白早就支棱起耳朵,装作漫不经心侧耳。 一听这话,就火急火燎,搭了一句,“是叫燕子旺不?” 燕子旺就是五号大叔的本名。 这一搭话,可不就上了人牙子的当。 车夫把脚一跺,眼泪鼻涕不要钱的往下落,数落道,可不就是燕大哥,人都奄奄一息了,还惦记着雨前巷大槐树下的家呢,欸,小兄弟,问个路,你知道雨前巷大槐树那家怎么走不?我得去带话,赶紧去看看,或许还能见燕大哥最后一面。 一时之间,燕慕白,脑子里嗡地一声,空白一片,全是爹要死了,这……这,我得去见他。 他二话不说,还帮人抬人呢,哭嚷道,各位叔叔伯伯,我就是他的儿子,快带我去,兴许还有救。 抬人的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钱印子在转悠。 燕慕白糟了人牙子套路,刚心急如焚跟着跑进一巷子,就被担架上装死的女牙子一麻袋套了,麻袋里有迷药,燕慕白当即就滚进了担架。 女牙子翻个身,把燕慕白往担架里一裹,外面看去,就像个怀了孕的女妇,正被家中爷们抬着去找大夫。 三人雇了俩马车。 先是没有往买家赶。 而是在京都转悠,之后再去另一个窝点静一夜。 这在人牙子行当里是有说头的。 前者,叫洗地。 后者,叫静尘。 反正,就是那么个仪式。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人牙子先人给想的。 三人赶着马车,进了一卖相不错的宅子。 这刚一进门。 就传来一阵血腥味。 惊得驾着马车套的马儿都大小便失禁了。 “嘿,你们回来了?” 马车顶上,掉下一桑木疙瘩的脑袋。 咕噜咕噜地上转着陀螺,两颗大眼珠子绿油油的,吓死人。 足足有拳头那么大。 这三人却是一点也不惊。 反而还欣喜道:“葛大胖,你这是要成了吗?” 7017k 第92章 追击追击追击 被叫作葛大胖的那家伙。 三分之二的桑木疙瘩脑袋都被绿油油的大眼睛占据了。 不看别的,就看那脑袋,整个就一大眼娃娃。 他这桑木疙瘩脑袋从马车顶上落下来,滴溜溜转。 转来转去。 一具没有脑袋的无头半血肉之身,又磕磕绊绊从马车后面摇摇晃晃撞了出来。 那无头之身,半树脂半血肉,断首的位置明明血肉丝连,却又有如根系发达的树根,挥舞出由数不清一寸长的肉芽组成的蠕动肉团。 球球花见过没,如果那暗红的肉芽变成白色,那样式就跟盛开的球球花差不多。 甚至于想象可以再丰富一点,那半塌陷的肉团,就像是被掀去了脑阔盖子,还在跳动的脑浆。 葛大胖嘴里喊着“我的身子,我的身子”,大头娃娃咕隆咕隆往无头身体方向滚。 那无头身体,自然是看不到的,跌跌撞撞,差点一脚将大头娃娃踩成了西瓜瓤。 无头身体噗通跌倒,又压在了大头娃娃身上。 大头娃娃桑木疙瘩脑袋上的一对绿油油的大眼睛,都被压得鼓成了不断外胀的金鱼眼。 无头身体双手往身下掏,抠了半天,才艰难从身子底下将大头摸了出来。 吧唧一声脑袋按头上。 大头和无头身,颈部交接的地方,肉芽疯涨,相互交缠,分不清是血肉在弥合,还是桑木疙瘩在愈合。 不消片刻,上下融为一体,除了脖圈项一圈还在蠕动,时不时露出点肉芽的痕迹,已经很难看出前一刻,这还是两个不相干的部位。 葛大胖,终于人首结合,齐活。 “舒服了。”葛大胖舒了口气,双手摸向脸,却是摸到了后脑勺。 “……” 葛大胖把个脑袋按错了正反。 脸在屁股这边,后脑勺在基尔这面。 葛大胖索性也不理了,屁股拿脸,冲人说话。 “桑吉,桑怀,这一炷香可是个嫩藕儿?老爹要的可是站得起的。” 这人牙子行当也有黑话切口。 用“一炷香”称呼拐来的男孩子。 “嫩藕儿”就是说长得好看。 “老爹”一般指男性买家。 “站得起”是说这孩子要没有什么肢体毛病。 那车夫就是葛大胖嘴里的桑吉,撩起马车的帘子,努嘴朝里示意,“自己看,绝对是个龙数的脱货。”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不仅能卖,还能卖出千数的好价钱。 帘子开来,从里又被壮敦的桑怀撑住。 他一低头,从车厢里跳下马车,拍了两下巴掌,抖腿拍膝盖活动筋骨,乐道:“我还以为桑树村那老门坎待不得了,现在看来,是这新码头,没法子待了。” 老门坎就是长期居住的地方,新码头就是初寻的窝点,多指临时住所。 葛大胖还没说话呢,又从车厢里跳出一徐娘半老的女牙子。 她跳脚落地,胸脯颤啊颤的,明显下垂得厉害。 还装腔拿调,拍着胸做出“吓死姑奶奶了,也不来个人搀一下”的作态。 “葛大胖,你又搞什么,满院子都是血腥的味道,你是不是嫌命长?”女牙子数落完,又伸着手指一指一个,朝桑吉、桑怀额头上戳戳戳,“你们两个也不管管,这一窝子的一炷香和一枝花儿都被葛大胖糟践死了,大把的银子你们不心疼?就算不心疼银子,老祖宗要的阳数,可就凑不齐了。” “闭嘴吧,贱货。”葛大胖一把呼拉开女牙子,把她拽在地上,连踹带踢。 不过用后脑勺低头盯着地,面孔朝天嚷嚷,那场面甚是滑稽。 “别以为陪老祖睡了几晚,你就是桑树村的人了,别忘记自己什么身份。” 女牙子卷缩着身子,护住脸,不像别的女人被打的时候哀求或者哭哭啼啼。 她反而愈发强势,骂道:“你们那群桑树村的树人,要不是有权三爷给你们提供阳数,别说长血肉,就是长嫩芽都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桑吉和桑怀也不劝,从旁看得津津有味,墨绿的桑树枝,都情不自禁从裤腿里滑落了出来。 嚯。 桑吉和桑怀也是女牙子口子所说的树人啊。 这四个人牙子。 除了这女牙子,其余三个,都是桑树村的原住民。 加上侯新一家。 这家伙。 桑树村的人牙子不仅多,组成成分还挺复杂。 人也打了。 葛大胖骂骂咧咧的,也没下死手。 女牙子好像被打习惯了。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还望车厢一指,“行了,这地待不得了,早点脱货吧。” “不急,点货的老爹说过了,时辰不到,不要货。” “那行吧,去桑麻仓库,反正这待不得。” “怎么就待不得,我偏要待。” “要待你待,我们走。”女牙子也不等人回话,自顾自钻进马车。 桑吉、桑怀对视一眼,一个紧随其后钻了车,一个继续充当车夫。 车夫桑吉还朝葛大胖喊道:“你走不走,不走,我们可走了。” “走走走,赶着去投胎。”葛大胖嘴上骂着,人已上了车。 他又不屑跟女牙子同乘,脑袋一摘,摆正了脑袋的正反面,两拳砸到眼睛上,这才有点正常人模样。 葛大胖把桑吉往车里一挤,自己抢了车夫的位置,气呼呼地甩鞭驾车。 “喂,你不会把人都弄死了吧,那些折了手脚的,还可以卖去当乞儿。” 驾车的葛大胖把马鞭挥得噼啪响,闷声怼了一句,“劳资拿血气浇根,才有了这半肉脑袋,哪里还剩得下活人。” 马车走远。 充满血腥气的庭院。 血腥味愈发浓烈了。 都开始出现了恶臭的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庭院内传来一声悄咪咪推门的声响。 继而是密集的脚步声。 十几个浑身是血,满脸脏得不成样子的男孩女孩,激动中带着谨慎,慌不择路朝外跑。 孩子们还在小声议论。 “葛叔叔没有骗我们,是真的。” “是呀是呀,幸好泼了猪血。” “可是,为什么还要泼粪呢,可臭死了。”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还嫌这嫌那?” “葛叔叔是生了什么病吗,怎么身上到处都是虫洞洞。” …… 被拐卖来藏在庭院的小孩们离开还没多久。 陈风、琉璃、大毛以合围之姿扑进庭院。 庭院早已人去楼空。 满院子的血迹,令陈风皱起了眉头。 从血迹的痕迹分析,陈风没见到打斗的痕迹。 大毛蹙了蹙鼻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陈风从大毛的表情判断,这些血迹,并不是人血。 否则,大毛的表情就不应该是嫌弃。 而是会裂出虎牙变血牙,一脸暗筋暴起,想要食人的冲动。 女孩子天生对异味敏感。 琉璃对血味的判断,并不比大毛逊色。 他蹲下身,摸起几缕暗红,在手里搓了搓,还放鼻边闻了闻,差点给她整出干呕来。 陈风给两人打了个手势,摸进内院。 内院的空地上,躺着几头开膛破肚,开始有苍蝇环绕的死猪。 这血腥中带着臭味的味道,正是从这死猪上散发出来。 死猪的旁边,是杂乱无章的脚印和几个带血的瓢。 陈风从痕迹学推测。 这些脚印的主人,多是未成年的孩子。 其中一个稍大的,明显是成年人的脚印。 小脚印围着大脚印,从高处看去,围成了一个带中心点的圈。 陈风试着在脑海中,将此地的场景还原。 有人宰杀了猪,用猪血泼在了小孩子们的身上。 那些小孩子的脚印杂乱,但却并不慌乱,脚印的高低统一,没有因害怕儿慌乱跑出高低不平的脚印。 琉璃和大毛在四周屋内搜索,发现了不少囚笼。 可见。 这里之前是的确是有一群被禁锢的小孩的。 不过,那个救人的人,何故多此一举?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不及细想。 当务之急,是找到燕慕白。 陈风故技重施。 赌神附体加吊着绳索的六眼鬼骰。 他就像个占卜师一样。 如果手里的六眼鬼骰换成怀表,再戴个高帽子,夹根拐杖,那就更加像了。 “这边。”陈风提着六眼鬼骰,顺着它偏移的方位开始移动。 不过偏移的方位仍旧是飘忽不定。 陈风一行人,不得不数次调整追击的方向。 此过程,走了很多冤枉路。 这就是没有精准制导的弊端。 要是有个xx地图就好了……陈风内心吐槽,心中微动,六眼鬼骰指定的方位无限趋近于直线。 这表示,对方要么在走直线。 要么已经停滞不动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有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这点时间,对于陈风、琉璃、大毛来说,足够了。 看着不动的六眼鬼骰。 望着眼前挂着的招牌——桑麻仓库。 陈风一提六眼鬼骰,收入虚空梭,给大毛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 大毛咧嘴无声嘶吼,血牙隐隐,噌地一声原地消失。 没有听到打斗,也没有传出大毛颇具辨识度的怒吼。 冲入桑麻仓库的大毛,如投入海里的石子,没有引起一丁点波澜。 琉璃双手一甩,每条手臂上,唰唰唰疯长出数十条……铁刺。 这铁刺,被陈风用坟土加黄泉水提炼过。 做成了手环套在琉璃手腕上当防身用。 本就是铁线人的琉璃,使起铁线来,自然得心应手。 更别说,逼格明显不低的坟土和黄泉水混合炼制的铁刺,隐隐对琉璃充满亲和力。 准确的说,应该是对琉璃的潜意识充满亲和力。 陈风也准备大开杀戒。 玲珑秤被他从虚空梭里招了出来。 两人联袂冲进仓库。 却也像呆在原地的大毛一样,呆住了。 仓库里堆着一座新鲜尸体搭建的小型京观。 看那穿着打扮。 都是仓库的伙计。 每个人身上,都是千疮百孔,像是被什么东西透体而过一样。 在京观的最下面。 是两具不像人类的人形尸体。 那尸体流出来的不是殷红的血,而是一股股半透明的黏稠液体,还夹杂一丝丝的草木芳香。 在周围渐渐弥漫开来的腥味下,两股味道形成了一种难闻的燥腥味。 这两具独特的尸体。 一具巴掌上带着厚厚茧子,看打扮,是一车夫,手上握住的赶马鞭都还没来得及松开。 一具正直壮年,长相普通到丢人堆里,泯然大众的大众脸。 非血液的液体就是从这两人身上流出的。 这些人刚死不久。 绝大多数人的魂魄,还处于混沌中漂浮在仓库四周。 玲珑秤直接出手。 不为称魂得奖励。 是为了看生平,到底发生了什么。 跳过无关紧要的生平。 所有死亡的人,在最终都走上了统一的归途。 被一条条挥舞的桑树藤给窜成了糖葫芦。 至于那那具尸体的魂魄。 魂重一上阴阳册。 陈风不仅晓得了两者的身份。 也知道了燕慕白被拐卖的来龙去脉。 还知道了桑树村的秘密。 陈风扫了扫尸体,对这些明面上是仓库伙计,实际上是帮忙转运妇女儿童的人牙子转运使,提不起一丝同情。 “葛大胖,秀兰合谋坑杀了这些人牙子。”陈风总结阴阳册众人的生平,却也只能得出结果论,不能得到原因论,因为这上面没有葛大胖和秀兰,也就是那个被他在庭院内毒打过的女牙子的生平。 “秀兰是谁?”女人的关注点,第一时间永远在从自己男人嘴里说出的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上面。 “这不重要。”陈风摆了摆手,“至少我知道燕慕白暂时是安全的。” 琉璃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叫道:“愣着做什么啊,接着追啊。” “我知道地方了。” “所以呢?” “不追了,我们守株待兔就好。” “你就不怕燕慕白有什么闪失?” “我更加在乎的是,是谁做了燕慕白的买家,还有这么独特的要求,如果不把这根子给拔了,我们就算救了燕慕白,下一次,他还是照样被拐。” “我懂了,人牙子可恨,那些买家更加可恨。” 陈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前世经典的台词,“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人贩子固然可恶,但是买人的不仅是帮凶,还是杀手。 杀掉的是另外一个,乃至数个与之关联的家人的心。 人贩子重罪,买人者轻判。 如果两者都判死罪,你看还有没有那么多人买家? 所以。 陈风。 决定。 刚称魂的人牙子。 不入轮回。 我。 轮回行走。 说的。 7017k 第93章 与众不同的人牙两口子 陈风的推测出了点偏差。 葛大胖和秀兰并没有赶着马车去找买家交货。 而是一路驾车往京都郊外的竹林赶。 秀兰,也就是之前被打的那个女牙子。 此时,换了一件粗麻衣服,正坐在赶车位赶车。 她一脸愁容,时不时扭头朝车帘里头探视。 焦急的神情,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刻意装出来的风骚劲。 她浑身上下都挂了彩,如果不是粗麻衣服罩着,定能看到许许多多新旧交替的鞭痕。 她的头发用一条帕子胡乱扎在一起,尾辫根的高度和凌乱,可见当时的动作,极为粗糙和随意。 她脸上也有好几道新鲜的血口子,其中一道差点毁了左眼。 就算这样,她也只是随便处理一下伤口,坚持驾马车。 因为。 充当马夫的葛大胖。 快不行了。 “驾驾驾。”急促而短暂的三声鞭响,拉车的马儿,速度再次加快。 秀兰内心焦急,已经开始不顾马力,在透支马儿的潜力。 车厢内。 一头是仍旧昏迷的燕慕白。 另外一头,是奄奄一息的葛大胖。 葛大胖浑身残破,桑木疙瘩的身体,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他那金鱼大的两个眼球,已经没了。 空洞洞的两个洞口,不断往外溶出不是血色的渗透液。 黏稠中带着浅白的颜色,还夹杂一些细许的芳草味,跟砍掉树枝渗出来的液体差不多。 “胖子,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秀兰见车厢后面没有回音,扭头一看,葛大胖的桑树身体,都在朝暗黑色开始转化,这是要枯木的节奏啊。 秀兰紧急拉缰绳。 拉车的马儿,后脚站立,前脚高高立起,喷着粗粗的响鼻,脚下一软,后退跌跌撞撞跳跃几步,才堪堪站稳。 秀兰根本没心思去管马儿死活。 马车还在因为惯性没有停稳,她就钻入了车厢。 “胖子,胖子,死胖子。”秀兰半跪在车厢里,抱起葛大胖的身体晃了晃,急叫了几声,糊得满怀的黏液。 她见葛大胖没有回应,第一眼就盯上了昏迷的燕慕白。 她唰地一声从脚踝的位置抽出一把匕首,眼神一瞬间就从焦急,变得有些凶残。 那是一种嗜血的冲动,一种渴望中带着原始欲望的眼神,一种对上一眼,你就能读懂,是想要给你放血的眼神。 秀兰举着匕首,跪爬着扑到燕慕白的身边,比划着匕首顺着燕慕白的脖子,试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下去手。 她转身回到葛大胖身边,重重叹息一声,嘴里也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 秀兰再次举刀,这一次,干脆利落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臂。 拉开了好长一条口子。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臂,小溪一样猛地一涌,成线条落进了葛大胖的嘴里。 待到那血色线条成为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趋势。 秀兰也脸上发白,唇色全无,本就受伤的她,如今更是一脸虚弱。 她将身上的麻布衣服切割几条,绕着手臂狠狠缠了一圈又一圈,这才去看葛大胖。 葛大胖桑木疙瘩的身体吸收掉秀兰的血气,转暗的颜色,止住了。 至少一时半会,不会出现桑木枯死的情况。 葛大胖的命,暂时保住了。 秀兰长吁口气,朝昏迷的燕慕白骂了一句“要不是老娘答应胖子不再行恶,早就把你剁了”。 她转过身去,艰难跌坐在车夫位上,闭目养神了三四息,才艰难提起缰绳抖了抖。 马车又移动了起来,继而是马蹄的奔跑声。 车厢开始晃动,伴随着高低的颠簸。 看来,出了京都郊外,马车脱离了官道,改走小道山路了。 车厢内,随着颠簸,燕慕白的身体,也在高低起伏。 他闭着眼,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这一刻。 他额头上,才慢慢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燕慕白,早醒了。 甚至在桑麻仓库就已经醒了。 他亲眼目睹了,葛大胖和秀兰疯了一样,屠杀桑麻仓库的伙计。 另外两个叫桑吉和桑怀的人,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秀兰就是被桑吉抽中,差点一根藤条插个透心凉。 如果葛大胖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陷入桑吉、桑怀的合围。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燕慕白现在想来,都还有些后怕。 数十根绿油油的桑树藤条互相纠缠,像手臂一样灵活。 这颠覆了燕慕白的认知。 原来这个世界,不是自己长久以来印象中的那个世界。 这个世界竟然还有树人。 树人还会内斗。 身为人类的秀兰,竟然还会和葛大胖这个树人联手。 而他们要对付的,不仅有桑吉、桑怀这两个树人,还有仓库里的那些伙计。 那些都是人牙子,死了活该……燕慕白闭着眼睛,内心呸了一声。 他悄咪咪眯起眼,打量着车厢里的动静。 只是看到葛大胖那惨不忍睹的身体,燕慕白又闭上了眼睛。 他怕恶心想吐,到时候一不小心吐出声来,会惊扰了外面那个凶残的人类。 燕慕白想不明白。 都是人牙子,怎么还起了内讧。 是分赃不均?还是想吃独食? 握草……燕慕白内心惊道,他们为了我的归属,竟然不惜以命相搏? 燕慕白既害怕,又有些莫名的小得意。 想不通的问题有很多。 燕慕白的脑子一团浆糊。 他索性不去考虑这些大人的问题,在寻思着怎么逃跑。 燕慕白从平日里跟老娘斗智斗勇的日常中,知晓一个道理,要想不遭老娘打骂,最好的方法就是装乖。 用在眼下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装死的意思。 所以。 燕慕白从醒了以后,就强装镇定,装睡不醒,其实,内心早慌得一匹。 他也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了。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要沉稳。 燕慕白谨记,自己不是小孩子,是家里的男子汉,遇事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哭哭啼啼。 通过刚才女牙子想要杀了自己,最后关头又收了手,又骂的那句“要不是老娘答应胖子不再行恶,早就把你剁了”这句话,燕慕白判断自己的生命暂时是安全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这种未知的不确定性,又让燕慕白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马车一路颠簸。 来到一座竹顶小院。 院内早有炊烟升腾。 听到马蹄的声音。 竹篱笆的院墙上,冒出十来个大大小小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们,眼神中带着谨慎和警惕,待看到马车走近,那眼神中的警惕变成了欣喜。 “兰姨,是兰姨回来了。” 一阵喧闹的嘈杂。 院门大开。 十来个衣裳整洁,但是身体有恙的半大孩子涌了出来。 男孩女孩都有。 有跑的,有相互扶持着顺拐的,有被人推着轮椅落在后面的。 大家脸上带着发自肺腑的的微笑。 长相各有千秋,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要么缺胳膊少腿残疾的,要么手脚齐全,但是手脚的弯曲度显得很别扭的。 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歪瓜裂枣,单个放外面,都是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譬如落在后面推着轮椅的两位。 轮椅上那个男孩双脚齐根折断,下肢无力,完全不能行走。 而推他的那个女孩,是个瞎子,还不是那种睁眼瞎,是两个眼睛空荡荡的,没了眼球。 男孩嘴里叫着方向,女孩在后面推着调整角度。 两人配合娴熟,男孩就是女孩的眼睛,女孩就是男孩的脚。 两人身体残缺,落在最后面,但是脸上挂着的微笑,是那么的干净,阳光照射在两人脸上,映照得光线都更加明媚了。 这是一群孤儿。 一群长相普通,在人牙子组织里评定不上“一炷香”和“一枝花”,卖不起好价钱的“孬货”,最终被人为弄成残疾,卖给乞儿组织,搁街面上行乞博取人同情的职业花子。 不过。 竹院里的这群残疾儿童,被葛大胖和秀兰从乞儿组织救了下来。 并将他们安置在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长辈,兰姨和葛叔,还有众多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 这里没有歧视,也没有强迫和压榨,更没有讨不来钱要挨饿打骂的惩罚。 这群残疾孤儿的头,是个长相与众不同的异类。 是跟葛大胖相同又不同的非人类。 他的皮肤是浅绿色的,从头到脚,甚至连头发都是浅绿色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树人,与葛大胖桑木疙瘩不同的桑树人。 这个桑树人,生下来就有血有肉。 没错,葛爱兰,俗气又真实的名字,是树人葛大胖和人类秀兰的爱情结晶。 葛爱兰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兴冲冲的,冲着冲着,浅绿的脸就凝起了发黑的斑点,这是愁容上脸,于他来说,表情的变化,都会以颜色的形式,体现在脸上。 “娘,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爹呢?” “兰姨,这是怎么了?” “你要不要紧,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大点的孩子,满脸焦急,涌了过来,想帮忙却不知从何帮起。 小点的孩子,眼眶已经红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流泪。 秀兰跳下马车,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却是失血过多,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葛爱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秀兰的胳膊,待他看清秀兰手臂上缠绕着早已被血染红的麻布条,眼睛里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是谁,是谁?是不是桑树村的那伙人?”葛爱兰怒气冲脑,脸色发红,绿中带红的皮肤似起了丘疹,不消数息,他全身的丘疹,渗出一丛丛冒尖的绿芽。 这是葛爱兰要暴走的前奏。 “别,别去。”秀兰反手一把拉住葛爱兰,此时到了目的地,她心中提起的那口气泄下,再也顶不顺,软塌塌昏迷前,指着后面的车厢,有气无力说道:“先……先……救……救你爹。” 最后三个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身体一歪,直接晕倒在葛爱兰怀里。 “泥娃、皮猴、熊子、蛋儿,把我娘抬进去,用房里的药丸子救人。”葛爱兰从人群中一口气点出四个最壮的男孩。 他眼中的怒火,虽快压制不住,但还是条理清晰的继续吩咐,“丫蛋、清风、秋叶,你们三去烧锅开水,越烫越好,兰儿、敏子、小草,把马弄到后院,剩下的人,去清扫马车的车辙印子,不能让桑树村的人循着车辙子找过来。” 陷入莫名不安情绪的场面,在葛爱兰的吩咐中,很快平静。 这些身残志坚的孩子们,相互扶持着,有条不紊地各行其事。 葛爱兰这才冲进马车,第一眼就看到马车里躺了个陌生的男孩。 他愣了一下,没有心情和时间去管燕慕白,眼神落在了残破不全的的葛大胖身上。 葛爱兰眼神猛地一缩,眼中的怒火又窜到了脸上,他眼睛四周的浅绿,整圈都烧成了赤红。 葛爱兰诅骂一句,身上的丘疹绿芽开始肆无忌惮地生长,再生长。 不消多时。 从他身上长出上百根细长的桑树枝条。 每一条都插进了葛大胖的身体。 枝条一节一节在涌动,似乎有东西,从葛爱兰的身体流进葛大胖的身体。 葛大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开始好转起来。 身体受伤的部位,就像枯木逢春,旧皮换新颜,蜕了一层又一层干枯的桑树皮,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身体残缺的部位,开始出现一丛丛充满活性的肉芽。 那些鲜嫩的肉芽,跳跃着,簇拥着,富有生命力。 此过程中,葛爱兰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 他身上的浅绿色,一次次地变得越来越淡,又一次次地恢复如初。 那浅绿色就像一种生命能量,补充着葛大胖的身体所需,又再一次被葛爱兰补全。 他就像一个大号的无限量供养的“蓄电站”,在给垂死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葛大胖“充电”。 连接在两者身上的数百条桑树枝条,就像输电的电线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细。 砰砰砰的声音开始不断响起。 随着葛大胖身体的渐渐复原,连接在两者之间的桑树枝条,也越来越少。 枝条在不断断裂。 葛大胖的身体在不断变好。 葛爱兰的身体却在不断消瘦。 他身上的浅绿色,重复着变淡和补齐的过程。 整个过程就像一次“能量守恒”的传递,从葛爱兰的身体里传导给葛大胖。 代价。 就是葛爱兰瘦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两者之间的枝条终于尽数断裂。 这是葛爱兰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他“打针输液”不能无限量,除非,再施展一次肉芽枝条再造大法。 不过,一次伤身,二次伤根基,三次就得要命。 好在葛大胖本就是桑树人,伤势好转,已不用葛爱兰第二次“输液”。 就在葛爱兰长舒口气,眼看着葛大胖就要醒来的时候。 一声“原来你们在这”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 紧接着就是愤怒中带着窃喜的欢喜,“我的,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 7017k 第94章 吃席咯 “你确定是这里?”琉璃抬头望一眼门前的车水马龙,又歪头望一眼在挠头的陈风。 “我确定……吧。”陈风也有些不太确定了,语气变成了自我怀疑,难道是阴阳册的生平开始瞎编乱造了? 陈风从桑吉和桑怀的生平,“看到”要交易的地方,并没有再追着马车跑。 而是直接跳过中间环节,准备在买家家里来个守株待兔。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 这地儿吧,既不是龙潭虎穴,也不是深山老林兰若寺里有个要食人精气的老树妖。 相反,这里高门大院,门前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主家正在办百岁寿宴。 前来祝寿的人,踏破了门槛。 也是。 今天的寿公,是远近闻名的洪大善人。 什么修桥铺路、施粥放粮、修建善堂等等,数十年来没少干。 洪泰国能活到百岁,还能神采熠熠,大家都说,好人有好报,这是老天爷给添加了几笔寿元。 洪泰国是真善人啊。 自己过百寿宴,还想着那些穷苦大众。 你看嘛,洪家大宅宅门左右,各有大大的粥棚。 人家施的可不只是白粥,白面馒头,带肉馅儿的包子,还给发寿糕呢,吃的喝的甜点全齐活,可比那些做戏的伪善,实在多了。 前来祝寿的人,脸上挂着出自肺腑的祝福微笑,拱手之间,说着吉祥话。 门口迎来送往的主家人,是洪家家主洪培源,作为洪泰国的长子长孙,已是年过花甲,白发苍苍,举手投足之间,开始显得有气无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的主角是这位爷呢。 看着眼前场景。 陈风也有些纳闷。 “吃席呀?”琉璃舔了舔唇,眼中带着寄希,踮着脚往里张望,自欺欺人道:“好吃吗?我听文姬说,吃席比过年还隆重呢。” 她回头望了一眼陈风,又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为了吃席,我是想打探打探燕慕白到底被他们藏在哪里了,嗯,我相信你的判断,你说是这里,就一定是这里没错的。” 似乎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自我往回找补的成分在里面,人都转过身去了,还捏起右拳扭着腰,回头给陈风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 就你那独特的味觉,能吃出花儿来……陈风内心吐槽,心里想的是,阴阳册从来没有出过错,既然桑吉、桑怀两人的生平显示的买家,都是这个洪门,那就一定没错,如果没错,站在门口,不进不退,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引起敌视。 “走,进去再说。”陈风手一摆,牵起琉璃的手,大摇大摆往里走。 琉璃怯怯一笑,脑子里面有个小人在插腰大笑,喊着“吃席咯”。 刚到门口,陈风就堆起笑脸,拱手,“祝洪太公身体硬朗,牙好,胃口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再活一世。” “谢谢谢谢,里面请。”洪培源的笑脸都快麻木了,机械式地应着,待到两人走远,才回头问搀扶自己的管家,“这两人哪家的?怎么没见过?” 今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哪里能认识,不过能做管家的,哪个不是精明人,要是回答不认识,岂不是显得自己本职工作没做好,所以管家陪着笑脸小声瞎咧咧,“张府尹三姨太家他大姑二妹子的小郎君,前年去给府尹送……咳咳,祝寿,您见过的。” “噢噢,好像有这么一出。”洪培源一听是张府尹,茫然点头,其实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一主一仆,一个敢编,一个敢认,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事,人家来祝寿,还能是来蹭吃喝的不成? 何况,那种宴席职业蹭蹭儿,谁能不认识。 此事小插曲,两人抛之脑后,继续心里麻麻批,脸上笑嘻嘻迎来送往,苦了这名不副实的家主喔,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得干这活。 这家主啊,想想,不当也罢。 陈风可不是那种贪图小便宜留下破绽的人。 该随的礼一分不少,该签的名一字不落,不过那假名吧,让记账的先生,为之侧目……李二狗? 琉璃刚开始还有些拘谨,跟在陈风身后,揪着他的衣角,埋头走路,也不敢去拿实眼看人,活像个没经过大世面的小媳妇。 “没事的,你就当咱出钱了,来酒楼消费的。”陈风悄悄跟琉璃耳语,指了指那些席间磕着瓜子唠嗑的人,“你看,这么多作陪的,咱赚了。” 琉璃一听这话,心态当时就稳了,走路的姿势都变得豪横起来。 有咨客引路,两人入席,席上刚好十人,早已坐下的八人,齐齐把目光瞟来,示威地抖了抖手里的油皮袋、布包、头帕什么的。 陈风一看这,嘴角都乐歪了,感情上了一桌阿姨打包桌,这还吃个屁啊,抢不过抢不过,她们是专业的。 陈风拉起琉璃就走,挑来挑去,眼睛亮了,嚯,这里一桌半大小子,不错不错,人不会打包,只会埋头干饭,这里是拼速度的地方,合适合适。 “喝酒的那边,大人的那边。”桌上一个小胖墩,擤了擤鼻涕,擦在桌背上,朝陈风说道:“这一桌是小孩子的地方。” “放心,我刚吃饱饭,就过来应个场。”陈风应付了小胖墩一句,一句话就让他心情舒畅……嗯,吃过就好,没人抢食了。 “我去上个茅房。”陈风抓了把瓜子放掌心磕了几颗,朝琉璃使眼色。 琉璃点头,知道陈风说的上茅房是什么意思,她还配合着补了一句,“上桌前记得洗手哈。” 小胖墩在旁补话,“不洗手,不准上桌。” 陈风故意拿眼瞪他,假惺惺凶道:“你信不,我待会去厨房把你这桌的菜全吃了。” “哇……” 小胖墩伤心极了,边坐地上弹腿边嚎啕大哭,“坏人,坏人要来抢我东西了。” 陈风磕着瓜子,扬长而去。 他故意的,不整出点动静,吸引人目光,自己怎么避人耳目去调查。 琉璃跟陈风心有灵犀,利用小胖墩的哭闹,朝四周嚷嚷,“大家快来看呀,这谁家孩子,膝盖磕出血来了。” 琉璃一头银丝,长相本就出彩,若有若无的眼神都朝她这边瞟来瞟去。 这下听到她的喊话,还不得赶紧明目张胆打量这美女。 小胖墩往膝盖一看,本来没出血,却是更伤心了……这一个哥哥说要抢我吃的,这一个姐姐又骗人,这个世界太不友好了,我想回家,我想找妈妈。 闹归闹,陈风的目的达到了。 他拐进茅房,刚进去,又被熏了出来。 好家伙,里面都快没地儿下脚了。 他装模作样一阵,见四周无人,虚空梭里涌出大批大批的铁线米虫,悉悉索索消失在洪家大院。 陈风自己先去了后厨,那里的场坝上正架着十几口大铁锅,炒菜传菜的人络绎不绝。 陈风顺手端起一个传菜盘,挑了几样菜,坠在传菜人身后。 刚拐过长廊,他身子一晃,就进了后苑。 后苑不同前院。 这里不仅人少,拱门前还有家丁守着。 那两家丁手持长棍,陈风刚入眼,就凶巴巴地拿眼朝他打量。 陈风不等家丁开口,端着传菜盘举了举,笑道:“两位哥哥辛苦了,管家让我来给二位带点吃的。” 听到这话,家丁手中的长棍下意识松了下去。 “怎么才来。” “就是,你们吃香喝辣,我们在这喝风。” 两人抱怨一句,接过传菜盘,撕扯鸡腿的撕扯鸡腿,倒酒解渴的倒酒解渴。 “你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吃鸡腿的家丁一抹嘴,还没等陈风回话,自顾自点头,“也是,今天洪太公大寿,人手不够,你是厨房请来的帮厨吧。” 陈风哪还不顺嘴撸毛,埋怨道:“是啊,这一天天的可不忙死了。” 喝酒的家丁咂摸下嘴,心有怨气道:“你们忙归忙,还有吃有喝,哪像我们两兄弟,守在这,也不知让守的个啥。” 吃鸡腿的家丁把肘子一拐,给喝酒的家丁使眼色。 喝酒的家丁赶紧闭嘴,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说今天的酒水无味,淡出个鸟来。 陈风见两人谨慎,套不出实话,在想要不要打晕两人,然后摸进去探个究竟。 眼前的两个家丁,拳脚功夫,在陈风看来就是小孩子的玩意,打晕个几成,全看陈风的心情。 不过,这样一来,就违背了初衷,若是这后苑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不动声色,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二人吹着牛皮。 虽没套出实话,但也从两人口中时不时的抱怨中得知,这守门的活,不仅在这两天才有,平时,这后苑也是不让进的。 陈风心中有了底,看来这后苑藏有秘密,但他也没有鲁莽出手,自己刚把铁线米虫撒出去,不消片刻就能得到消息,如果后苑真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再出手不迟。 收拾好传菜盘,陈风人还没走,裤腿上就爬上来数只铁线米虫。 他看着掌心的米虫走字,眼神眯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家丁擦了擦嘴,又把棍子握手上了。 “上哪?”陈风抬头咧嘴,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两家丁一看这表情,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还没等他两人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就啥也不知道了。 陈风将两人拖进草丛,扒了其中一人的衣服,换上了洪府的家丁服。 推开后苑的门,眼前一幕让陈风的眼神缩了起来。 前院张灯结彩,大摆寿宴。 后苑到处都是符篆、镇旗,每栋房的四角还有招魂铃铛。 甚至于,在其中一间房子里的库存,陈风还看到了违和的一幕。 一半的物资是用来办喜事的,另外一半则是用来办丧事的。 结合前院正在办的寿宴,后苑的符篆镇旗,这洪家到底想搞什么鬼? 依照铁线米虫传回来的消息,陈风找到了一处用锁魂链将整座房子都捆起来的地方。 这锁魂链,陈风眼熟,属于镇魂司的制式标配,能出现在这里,说明洪家人背景不小,竟然能搞到大顺朝的管制类装备。 陈风的心却是越来越沉。 但凡锁魂链出现的地方,都会闹煞出幺蛾子。 陈风的玲珑秤已经握在手里了,不管这里面是什么,都先请他到阴阳册上留个魂重。 推开门去,光线瞬暗,又亮起。 陈风不进反退,玲珑秤刚要砸进去,眼前所见,差点让他暴走。 屋内,是十七八个魂不守舍的童男童女。 众人的头顶是一个金钟一样的罩子,正产生吸力,不断抽取童子的灵魂。 童子们昏迷着,头顶上的灵魂体,被扯出细长的模糊状。 这种抽取不是一次性将整个灵魂拘出,而是像吸取一样,一点点从活体上慢慢吸。 这种抽法,类比一下,跟前世抽取熊胆,插根管子在活熊的胆囊内,不一次性取光,而是每天都抽点,熊不会死,而熊胆又源源不断。 这其中的痛苦,就算童子们已经昏迷了。 但是脸上那扭曲的痛苦神情,就算是昏迷不醒人事,也难掩绝望的痛楚。 难怪要使用锁魂链,难怪要使用符篆镇旗,这不是对外,而是对内,生怕这些“熊”的魂消散了。 陈风差点泪崩,桑吉、桑怀真是狗胆包天,给洪家提供同生辰八字的童男童女,要不是燕慕白满足这生辰条件,陈风一路追来,这灭绝人寰的龌龊行径,不知道还要持续上演多久。 人牙子真是良心被够吃了。 拐卖妇幼到偏远地区,给人当媳妇,当孩子,尚存对生命的尊重。 折断了幼童的手脚,弄残博取人心去乞讨,尚存对生命的敬畏。 眼下这一幕,人牙子还专门挑选买家特殊需求,满足这抽魂术法,这等人与畜生有什么分别,相比起来,林恩达和蟒妖的黑化,简直不值一提。 而所谓的大善人洪泰国,百岁大寿,今天,就等着寿宴变丧宴吧……陈风怒气冲宵,重若泰山化形黑泽山石,轰一声撞碎了那金刚罩钟。 轻若鸿毛同时发动,数不清的白色鹅羽驮住了往下倒的童男童女,也以包裹的形式,将罩钟破碎轰鸣的声音陷在了原地。 陈风解恨一样,拳头一捏。 白色鹅羽的圆形,猛然收缩,就像吞噬万物的黑洞一样,半空闪烁,碎片连同声音都被他压缩着收入了虚空梭。 陈风不想惊动大善人。 他要好好的给洪大善人备一份惊天的大寿礼。 这份压缩的爆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此处的魂牵断了,另外一头接收的地方,自然就出现了变故。 那接收的地方。 灵堂布置。 大堂之中,放着一口悬在半空的棺材。 棺材之上,密密麻麻的线条管道。 此时此刻,随着那口金钟罩子的破碎。 管道开始变得干瘪起来。 啵滋啵滋的细密声音从棺材中传出。 不消片刻,棺材之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茎纹。 茎纹渐涨,从棺材上垂到地上,又四处蔓延开来。 形成了一颗只有根茎相互攀涨的桑木。 …… 7017k 第95章 寿宴变丧宴 这灵堂地方。 洪培源和管家眼见着棺材发生变化。 不是害怕,而是带着一番欣喜。 “祖父要化茧成蝶了吗?” “恭喜家主,从桑树村得的种子果然有奇效,既然洪公能再活一世,家主也定然可以。” “不枉我尽心尽力,立起祖父这个大善人的招牌啊。” 洪培源摸着下巴,很是得意。 所谓的洪泰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成为一具尸体。 洪培源以悬棺秘法,使用特殊棺椁,使其尸体不腐,就是一直在找寻再活一世的法子。 机缘巧合,洪培源从桑树村得到过一颗桑种。 言其有化茧成蝶的功效。 通俗来讲,就是尸体只要不腐,把桑种栽进去,再以养魂抽离的方式提供养料,就能从尸体中得到新生。 这种法子,还是桑吉和桑怀无意间透露的,那颗桑种就是两人在祖地偷的。 双方一拍即合,老早就勾结在一起。 一方卖人赚钱,一方拿人命当实验。 洪培源自己怕出岔子,自己离死还远呢,就拿洪泰国做实验。 这血脉相连,成了自己也能成,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唯一的破绽就是一旦成了,洪泰国上百的超龄活法,定然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洪培源一直在打造一个大善人的洪泰国正面形象。 就是怕有朝一日,洪泰国真的活了,会引人调查。 有了这“大善人牌坊”做保障,事后就说行善积德,寿元长存。 反正百姓就信这个,自己不做好事,心中还是祈求好人有好报,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心灵寄托。 今日,算算时间,正好是洪泰国百岁大寿,如果能成,那就寿宴收尾,如果不成,洪培源也断了心思,祖父百岁命尽,寿终正寝,灵堂都不用准备,直接寿宴办丧宴。 “快,快去取了桑种,养魂数年,今日应该越发茁壮了,可不能让祖父真的化茧成蝶,他活了,往后我怎么办,快,快去。”洪培源眼中尽是渴望,激动搓手,指使管家去爬那些越涨越粗的桑藤。 管家一脸苦相,这一次不好忽悠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他骑在棺椁之上,闭着眼睛推开棺材板,眼也不睁,就低头朝棺材打量,“家主,我看到了,桑种没了。” 这一刻,这个忽悠管家,还在忽悠洪培源呢。 “没用的东西,你给劳资睁眼。” 管家抬头一看,吓得差点从棺椁上掉下来,洪培源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正在他对面,红着眼睛骂人。 “你平日里忽悠我,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了,关键时刻你给我掉链子?要不是看在你跟我多年的份上,信不信把你跟那些童男童女丢一块。” 管家讪讪一笑,挤出笑脸讨好,“我从小跟您身边,我知道您舍不得,再说了,我生辰八字不合适啊,丢不得丢不得,丢进去岂不是乱了生辰。” “对了,桑怀兄弟不是说今天还有个一炷香吗,怎么还没送到?” 管家成功转移话题,洪培源嘀咕一句,幸好没到,要不然就差那么一点,洪泰国化茧成蝶所需就满足了。 这桑种要茁壮成长,但又不能破壳而出。 洪培源将管家驱赶下去,埋头朝棺材一看。 棺材内,哪里还有什么尸体,布满蚕丝,一颗怀抱大的蚕蛹正晶亮剔透发着忽闪忽闪的光泽。 他盯着这颗蚕蛹,脸上露出痴迷,像是在欣赏绝世美女。 管家巴不得赶紧下去,吊在藤蔓上,双腿绞在一起就往下梭。 这管家刚落地,咔嚓一声,就崴了脚。 他也不敢声张,怕引起洪培源的注意,又要叫自己上去骑棺。 这晦气的变态,把祖父当试验品的家主,指不定会牺牲自己。 管家从小跟在洪培源身边,作为最忠心的狗腿子,可是最了解这位爷的秉性。 这爷啊,表面上和蔼可亲,行尽善事,暗地里却是坏事做绝,好些个龌龊都是管家在善后。 有时候管家都会半夜做噩梦惊醒,暗付自己这辈子为虎作伥,下辈子估计是做不成人了。 管家崴着脚一步一颠,正准备往外走,却听到洪培源在那嘀咕,嘀咕的话让管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祖父啊,我的乖宝宝,你可不能活啊。” “来,乖乖的,别破茧啊,让我把桑种取出来。” “嘿嘿,你破茧也没用,你我同一血脉,我把你吃了,也应该是可以的。” 管家暗骂一声变态,一步一颠的频率更快了,他算是发现了,这家主今天尤为反常,估计是看到了能再活一世的希望,那被伪善压抑在内的本心,快要压不住了。 管家打定主意,现在就走,离开洪家,否则怕是没几年好活。 管家还在畅想呢,等到离开洪家,自己就回乡下当个富家翁,在这洪家这么多年,经手洪培源的善举,自己从中没少扣,以自己的身家,到时候在乡下定能称霸一方,到时候,自己也当个老爷,也行善积累赚名声。 嗯,是真正的行善……管家心里想得挺美,还没出门呢,棺材上洪培源的声音又变了。 “啊,不要,不可以,我是你孙子,我是洪家的长子长孙,是家主。” “啊,啊,啊啊啊,祖父,停手。” 管家的脸上浮上古怪的模样,心中所想的正浮想联翩。 他带着看戏的神情转身往上望去。 骇得他噔噔噔连退三步,撞在了门上。 棺材上一个白胖的蚕宝宝,足足有洗澡盆那么大,正张开细密牙齿的大嘴,以嘬的方式,将洪培源往嘴里吞。 洪培源的半个身子就剩下两条腿还在外面蹦跶,说话的声音闷声闷气的,还没断气。 蚕宝听到门口的动静,带着两条腿转过头来。 那眼睛,充满血丝,四散的血纹从眼圈往四方扩散,那一根根还在跳跃的纹理,活像一张张不断重叠的桑叶根茎。 管家直接吓尿了。 啊,这…… 培育了二十年,就得了这么个玩意? 不是说桑种有化茧成蝶的神奇吗。 怎么还返祖成一个蚕宝宝了。 这蚕宝,还踏马吃人? 管家的裤腿上,湿漉漉一片,脚底板都湿透了。 他想跑,但是腿脚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蚕宝吸溜一声,仰着脖子把最后两条腿吞进肚里。 管家甚至能在蚕宝的颈部看到洪培源垂死挣扎的脸。 他咽了咽口水,发现口干舌燥,根本没有口水可吞。 豆大的汗水,哗啦啦从头往下流。 蚕宝直接从棺材跃下,像蜘蛛一样往四周射出白丝。 它的身体在半空一顿一晃,整个身体,以屁股怼管家脸的方式,近到了管家的身前。 这管家脑中一片混沌,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蚕宝用屁股给吸了进去。 吸溜,吸溜,吸溜溜……不消片刻,管家也只剩下两条腿在蚕宝的屁股下乱弹了。 蚕宝似乎嫌弃管家刚尿过,屁股一撅,已经被消化液融化成一具血肉骨架的玩意,立在了原地。 这是管家,这么一小会,就被消化得剩下一具血糊拉碴的玩意。 管家还没死绝呢,身上的筋还在跳跃着。 他的眼球在慢慢融化,脸皮在慢慢融化,身上的血肉也在慢慢融化。 啪嗒啪嗒往下落的黏稠,在地上连成一片片的血泥巴。 管家喉咙里发出赫呲赫呲的声响,像破风箱一样呼啦呼啦扯了几声,呱唧一声骨架散地。 蚕宝这才吧唧吧唧嘴,身上白色的丝线垂下,伸进地上的血色稀泥巴里,滋滋滋嘬酸奶一样,把管家的精华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洪培源和管家的蚕宝,打了个饱嗝,喷出好几块骨块。 它落在地上,蠕啊蠕的,一点都走不快。 既然走不快,蚕宝就不走了,用飞的。 它像蜘蛛侠一样,浑身无处不能射出白丝。 蚕宝用丝线攀着物体,一拉一拽再一射,不断重复,晃着秋千,走远。 陈风不是破了那金钟罩子吗,怎么还没找到这地方? 陈风早来了,藏在暗处,目睹了屋内发生的一切。 他眼中阴霾,嘴角一丝讥笑,看戏一样,看得很爽。 这洪培源和管家都不是东西,既然老天安排这种变态的方法,结果了两人的性命,陈风自然是巴不得的。 身死魂尚在。 陈风从暗处走出。 玲珑秤称魂重录斤两。 陈风虽不会让两人轮回,但称魂的奖励一点都不能少,况且燕慕白的下落尚未找到,白嫖两人生平,定然能知道不少线索。 至于那食人蚕宝。 陈风暗道一声,去他喵的,这洪家今天的寿宴就变丧宴吧,等到洪府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去收尾。 两个奖励都不尽人意,还不如修为。 至于生平,前生不叙,陈风直接往后翻,又看到了桑树村,也弄清了为什么燕慕白会成为拐卖的目标。 他的生辰八字和方才在屋内救下的童男童女是一样的。 至于为什么要用特定生辰的童男童女,也找到了原因。 这种桑种,有十二颗,洪培源得到的这一颗,叫卯兔种,五行属独木。 燕慕白出生时辰在凌晨卯时中刻,又是朝阳日出,阳气正旺的时刻,可不就入了洪培源的眼。 他以为桑怀、桑吉两人尽心尽力在给他办事? 其实只不过在为他人做嫁衣。 什么化茧成蝶,再活一世。 这是凡人可以拥有的? 这桑种说到底并非桑怀、桑吉从祖地偷出,而是那截残木残存的灵韵有意为之,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凡间播种,跟当初陈风在镇魂司北斗科称魂钱小舒肚子里那个鲲鹏遗蜕精华的性质差不多。 只不过,鲲鹏遗蜕精华是为了借腹生子,后续应该会有资源支持,慢慢布子,控制地方,所图甚大。 而桑种抽魂养料,以为生长,是桑树村那截扶桑残木,在往回收养分,最终目的还是自己枯木逢春,迎来再生。 祂一方面,直接用树人四下出击,拐卖人口,收拢桑树村直接吸阳,一方面撒下桑种,以养种的方式,进行十二归一。 所谓的蚕宝,其实就是桑种的成熟体。 桑树、蚕宝,可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儿。 陈风还在翻看着生平,随着他对桑树村的了解,其对所谓的扶桑残木厌恶程度,仅次于那个在阴阳册上给留了位置的安王。 陈风也在刻意为之,洪府作为人牙子买家,足足二十年,可想而知,有多少童男童女死在了那抽魂金钟罩上。 也难怪他用玲珑秤击碎金钟罩的时候,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怨煞之气。 若不是玲珑秤对魂的特殊属性,这股怨煞之气,爆发出来,恐怕整个京都,都会知道什么叫绝望。 既然洪府的人不做人了,那就别做了。 陈风在等。 等最佳的收尾时间。 不过想到琉璃还在前院吃席。 刚提起的心,又掉了下去。 琉璃身体特殊,铁线编织,后来又用坟土改造,自己还时不时弄点黄泉水出来给她磨炼,她现在的身体,自己都锤不动,让蚕宝吞一个试试? 至于,对只有潜意识的琉璃抽魂,陈风送三个字给蚕宝……呵呵哒。 …… 蚕宝一路狂飙。 身后满是白色丝线。 单单从质量上来讲,这些是上好的蚕丝。 比普通的蚕丝可要高级多了。 陈风远远吊在蚕宝经过的地方。 通过及时传递消息的铁线米虫,得知蚕宝的动向。 而他一刻也没闲着。 在收集蚕丝。 这些高级材料,做衣裳肯定是浪费,到时候交给琉璃,如果她能想起亿点点炼器的记忆,那就发了。 蚕宝首先来的地方,就是后厨。 满天的白丝,铺天盖地,厨房、帮厨、传菜……数十人,直接被裹成了白粽子。 蚕宝也不吃了,开始用吸的方式。 他吸人也是挑对象的,出生时辰越接近卯时,越被放在优先位。 至于其他的,出生在酉时、戌时、亥时的人,反而逃过一劫。 不是蚕宝心善,而是这些时辰出生的人,相对卯时太远,对自己没什么大用。 吃了这么多,有点撑,蚕宝开始挑挑拣拣。 挑选完后厨的人,蚕宝继续往前院冲,那里,场面宏大的吃席队伍,洪家的亲戚都有数百,这些人,才是蚕宝的目标。 毕竟,以洪泰国尸体温养的桑种,还是很喜欢洪府血脉的味道的。 蚕宝刚从后厨出来没多久。 陈风就进了后厨查看。 他用雕刀划开蚕丝裹住的白粽子。 看着里面形同枯槁的人形干尸,心里还是激起了一丝波澜。 他在想,自己这种袖手旁观的方式,到底对不对,蚕宝在作恶,自己冷眼旁观的态度,是不是在做帮凶? 陈风自嘲一笑,心中释然……不然呢,在这大顺朝,买卖了二十年人口的洪府上下,能有一片雪花是干净的?难道自己要把坏人交给警察叔叔?如果不是蚕宝代劳,陈风甚至有屠尽洪府的想法。 陈风眼下的心情,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毁灭吧,我累了。 …… 7017k 第96章 小胖墩和鸡腿姐姐 说到这,又要扯两句闲话。 你看你看,陈风这心态要崩了。 他也开始不做人了。 罔顾无辜者的性命,在纵容行凶者。 是,寿宴之上,肯定有无辜者。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风又不是圣人。 他又无从知晓,谁有罪没罪。 何况知道了又能怎样。 噢。 那人有罪,死罪,陈风去杀了。 那人无罪,寿终正寝,陈风去告诉人家,跑吧,不跑就没命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这世道,谁心里都有杆秤,这心情可以理解,但又有几人能付之行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死人的事天天发生,指不定走路上,抬头一坨鸟屎滴下来,就砸出碗口大个洞,你找谁说理去? 陈风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 不作恶,不妄为,在不危及自己和家人朋友安危的前提下,能帮则帮,不能帮就拉寄吧倒。 燕慕白还没找着呢。 就遇到洪府这龌龊的事。 满打满算,陈风来到这个世界,才月余。 从钱小舒生平开始算起,历尽诸多人生平,再到妖市食人,然后到长盛赌坊赌鬼人牙子侯新一家,紧接着就是剑炉之事,到桑氏两兄弟,再到桑麻仓库的转运使,而后还有桑树村的秘密。 这一桩桩,一件件。 人性之恶,着实把陈风恶心到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大顺朝,不值得”。 或许其他称魂师没有这种无奈。 身为北斗科出身,拥有能白嫖人生平的陈风,才能体会到人性本恶。 寿终正寝的魂,归属南斗科。 能进北斗科的魂,都是镇魂使拘来的。 镇魂使出马,那肯定是判定这魂不拘,就得在阳间闹幺蛾子。 这种魂魄,十之八九都是心有怨气,堪称枉死的典范。 所以,陈风所接触到的生平,也十有八九是“不正经”人家的。 这就造成了一个恶心的现象。 陈风能称的魂,好像就没有一个好人。 不是没有好人。 而是因为镇魂司的特殊性,那些魂儿,多半不是好人。 好人死后的魂,只要心无怨念,不在阳间闹幺蛾子,也轮不到镇魂使“镇”。 所以。 陈风的心境发生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在他看来。 这洪府,就没有一个好人。 洪培源二十年如一日,找人牙子买卖限定生辰的童男童女。 抽人魂魄,死后不得轮回。 你说洪府上上下下没人知道这事?骗鬼去吧。 既然选择当睁眼瞎,那就一辈子做睁眼瞎好了。 遇到作恶而不发声者,待到作恶到自己头上,也没人为你发声。 陈风远远吊在蚕宝后面。 看着它将细线一根一根插入洪府人的身体里,吸食着精魄阳气,心情是那样的平静。 …… 前院已经很久没有传菜了。 桌上的菜空了一盘又一盘。 琉璃这桌。 一个银发飘飘的女子,正在和一个小胖墩抢夺盘中最后一条鸡腿。 “我的。”胖乎乎的手,油腻腻的,筷子一扔,直接上手。 “我的。”筷子翻飞,每每将鸡腿夹起又放下,每一次都躲开那胖乎乎的手。 小胖墩直接站到椅子上,双手抓住盘子往后拖。 琉璃一按桌,手指翻飞,直接将桌布拉了过来。 桌上的菜盘咣咣当当,差点落地。 幸在琉璃眼疾手快,连踢带抓,把些空盘接住放在桌上。 趁这空挡,小胖墩大笑一声,舍去盘子不要,一把就将盘中的鸡腿叼在嘴里。 这小胖墩,直接顺着琉璃拉布的力道上了餐桌,以跪趴的方式,用嘴把鸡腿啃在了嘴里。 同桌的几个小孩,举着筷子,看着两人的夺食大战,竟有些无从下手。 这两人,从开席到现在,斗智斗勇,从一碟花生米的归属,到最后一个鸡腿的抢夺,用尽了手段。 小朋友们,从来没见过,有人会为了吃,使出这么多花样。 这眼花缭乱的见招拆招,小朋友们终于理解了吃货这个词的含义,又有些脑子不够用,这绞尽脑汁斗来斗去,就为了一口吃的? 胖墩他们是认识的,能吃是没错,但也没见过他今天这么能吃。 对面那个跟他斗得旗鼓相当的银发姐姐,又是为什么呢? 也没见他怎么吃啊,为什么要跟胖墩抢食? 琉璃是没怎么吃。 但她打包啊。 她可记住了陈风的话,就当是到酒楼来消费的,这吃少了随礼的钱,可是要不回来的,不仅要多吃,还要多拿,做足一个管家婆的本分。 我家猪当差赚钱容易嘛,哼哼,还值夜的呢,多辛苦,我不当家谁当家……琉璃如是想着,眼神看着胖墩就很不满意,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家大人呢,没有教你不要跟美女姐姐抢东西嘛,哼哼,我是不欺负小孩子的,否则,我真当起吃货来,连我自己都怕。 琉璃一阵嘀咕,心道,这里的菜,一点都不好吃,没有自己下厨做的可口,怎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吃席,燕文姬还念念不忘,每每提及此,就满是口水,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胖墩吭哧吭哧的,连啃带拽,一根鸡腿,在他嘴里还没撑过三息,就尽剩下骨头了。 他举着干干净净没有丁点肉丝的鸡骨头,挑衅地朝琉璃扬下巴,还不忘用舌头去舔嘴上的油。 那油光满面的得意嘴脸,真是要多欠打又多欠打。 “我还有这么多。”琉璃一提打包的布包,托着布包垫了垫,眼中满是得意。 全吃进肚子的小胖墩,顿时就觉得满口的鸡肉不香了,这姐姐怎么能这样,真是白长这么好看了。 小胖墩的眼神好不容易从琉璃手中的布包移开。 他装模作样,东张西望,自我找补道:“这上菜的怎么还不来,桌上都空了。” 其他桌的也在开始敲着碗筷,在吆喝着催菜了,甚至有人起身,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那人刚走过院门,抬脚刚挪进去半步,又跌跌撞撞退了回来。 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指着院门的方向,哆哆嗦嗦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人还没问怎么回事呢,就见数条染红的丝线从院门外射进院门内,连到了准备去后厨催菜那人的身上。 那人甚至来不及喊叫,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不消几息,这人就成了一具还没有咽气的枯槁干柴。 嘈杂的前院,短暂的错愕和平静。 继而爆发震耳的惊呼和恐慌的尖叫。 恐慌是会传染的。 前方看清实况的人,夺路而逃,慌不择路。 后方尚不清楚状况的人,也随波逐流。 人潮涌动,桌椅板凳,菜盘汤碗尽数被撞倒掀翻。 轮番践踏和踩踏的事,短时间内急速上演,逃命的时候没人在意脚下有人没人,跑就对了。 蚕宝冲进人群,开始大肆追杀。 琉璃一掀桌布,指着人都傻了的小胖墩和几个孩子,“进去,躲起来。” “啊?”小胖墩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时候不应该去找妈妈吗? “啊什么啊,不想被人踩死,就躲里面。”琉璃少见的严肃,二话不说,直接按住小胖墩的头,将他塞了进去,紧接着又一手一个,把吓哭了的孩子们丢了进去。 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琉璃想了想,自己也钻了进去,指着几个孩子道:“别哭了,姐姐在,再哭,引来那个杀人魔,我们全完蛋。” 小胖墩挂着眼泪,听到这话,竟然不哭了,还认真点头去劝其他的孩子,“别哭了,谁哭我揍谁。” 哟。 没看出来,吃货胖墩,还是这里面的孩子王。 他说的一句话,比琉璃还要好使。 当下,哭泣的孩子,就只敢耸肩抽泣了。 小胖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个漂亮姐姐的话,或许,是刚“战场”上拼刺刀,认可了她的实力吧。 “姐姐,外面是个什么东西,我没看清。”小胖墩拉了拉琉璃的衣角,挂着眼花悄声低语。 琉璃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哄骗道:“那是专门抓哭鼻子的怪物,这种怪物你们都知道吧,你们爹娘是不是经常挂嘴边,没错了,就是它。” 为了让小孩子们心有余悸,不再闹出动静,琉璃也算是煞费苦心,至于那蚕宝宝样式的东西,琉璃也不认识,但她能判断出对方的凶残度,几息就能将人吸成人干,实力不容小觑。 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 置办宴席的场地很大,院门却只有那么小,还有一个是死门。 很多人,不是被蚕宝弄死的,而是被涌来的人群推倒在地,活生生踩死的。 就这,还有不少人自恃身份,要求特权呢。 “滚开,滚开,我爹是户部侍郎,挡了我的道……我,啊,我的脚。” “闪开,再不闪开,我就捅刀子了,啊,谁,给了我一刀,我……啊呀。” “让我先走,我儿刚中举,将来是大官的爹……” “捡银子了,捡银子了。”有钱的直接从怀里掏出大把的银子,往天上撒,期望这招凑效,能让人让开一条道来。 都这时候了,别说是银子,就算是黄金,也没几个人愿意低头……除了有张饭桌下,迅捷无比的伸缩着一双手,在往怀里揣银子。 “你干什么?”琉璃揣着银子,一把按住小胖子的手,扭头道:“你不要命了。” 小胖墩一脸的不服气,小声嘀咕,“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琉璃财迷一样,数着怀里的银子,咬了一下,试了试银子的成色,眼中的钱钱符号,又多了起来。 她很是艰难地下定决心,在银堆里挑了又挑,总算挑了个不算太小,又不会让自己心痛的银子,摊手递给小胖墩,“给,你不要伸手,姐姐有练过,不会被发现,你要是被发现,不仅会害死你,还会连累桌子下这些小朋友。” 小胖墩瘪了瘪嘴,哦了一声,伸手接过银子,眼睛还是盯着琉璃怀里。 “我的。”财迷琉璃赶紧把银子搂得紧紧的,扭着身子往后藏,生怕小胖墩像跟自己抢吃的一样,来个你死我活。 “我家有的是银子,还在乎你这点?”小胖墩切地一声,手里的银子垫了垫,随手就抛给旁边一个瘦成排骨架的男娃。 小胖墩指着男娃,一脸傲气,神气十足显摆道:“告诉这个姐姐,胖爷我家是干什么。” 男娃接着银子,不去谢胖墩,反而去谢琉璃。 他听到小胖墩点名了,做了个无奈摊手的动作,朝琉璃解释,“还真别说,他家不缺这个钱,他家不仅开钱庄,他表哥,还是京都鼎鼎有名的曾书友。” “曾书友?很有名吗?” 琉璃这话一出,桌子下的小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拿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她。 “我表哥曾书友你不认识?”小胖墩都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再次疑惑道:“帅到惊天动地,新婚之夜,把新婚妻子给帅死了的大名人,你不认识?你还是不是京都人。” 曾书友,搁陈风,他肯定认识。 当初他新婚妻子,就是被书友大大的颜值给帅死的,还是陈风给称的魂。 这魂吧,其实本来是不会闹煞的。 不过,这新婚妻子心有怨念啊,久久不散,好不容易看到这么一大帅哥,还是自己丈夫,还没入洞房呢,自己就嗝屁呢,搁谁谁不觉得冤啊。 这心中有冤,就得闹幺蛾子,最后被镇魂使拘了,曾书友还拿出大把的银子谢人家,好好恩待妻子魂魄,给个好人家投胎云云。 就那可堪破一切虚妄的遮眼神技,陈风还是称魂她的魂魄得到的呢。 但,琉璃是真不认识。 什么书友大还是小的,都没有我家的猪好看……琉璃哼哼唧唧,一点也没有被小朋友们的眼神打击到,数着怀里的银子,听着外面的响动。 “近了,嘘。”琉璃刚把食指抵在唇边,桌布一撩,一具半枯的干尸就倒了进来。 那干尸,还没咽气,鼓着灰霾的眼球,喉间的蠕动还在艰难颤动,嘴吧大口大口张合,活像脱了水,被晒了半天要断气的鱼。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将几个孩子吓哭。 这一哭就没收住,吓傻了啊,下意识就大声哭了出来。 琉璃暗叫一声要遭。 她手环上的铁刺刚刚脱线,头上就噼啪炸响,饭桌一分为二,开了天窗。 “跑。”琉璃大叫一声,数条特制的铁线呜呜作响,冲天而起。 小胖墩都看呆了。 这个姐姐好神奇,竟然会从身体里放烟火。 他眼中的铁线,宛如盛开的菊花一般,簇成一团锦绣,往半空再炸开。 数不清的白色丝线和铁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两张相对的椭圆半碗状。 只不过,上面那碗是白中带血色的,下面那碗是秀金色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流溢色彩。 小胖墩都看痴了。 那个跟她抢鸡腿的漂亮姐姐,这一刻,银发飞扬,神色肃穆,宛如仙女姐姐下凡。 …… 7017k 第97章 琉璃VS蚕宝宝 蚕宝宝全身如同桑叶根茎纹理的褶皱开始颤动。 它要以无往不利的“吸星大法”吸干这个敢于反抗的人类。 咕呦咕呦……嘬嘬嘬…… 蚕宝,“……” 不对劲,嘬起来好费劲,怎么没有血气,怎么没有魂魄精华? 蚕宝再次加大力度,胖乎乎的脸都嘬出了凹窝,那些连接在铁线上的蚕丝,从一种圆润的状态变成了干瘪的扁平。 这种感觉,就像嘬着一头被堵住了的吸管,因为一头不通,管内的空气被强行抽取,导致吸管被外面空气压缩成扁平。 蚕宝嘬得眼睛都充血了,还是没有印象中舒畅的口感。 琉璃的身体不是血肉之躯,是陈风以黄泉水和坟土炼制铁线,施展铁线弄巧和炼尸秘法等诸多手段,汇集的大成,就这样一具身体,蚕宝能吸到血肉才怪。 而琉璃的的灵魂就更加特殊,是坟中大凶本体的一缕潜意识,且这潜意识不单单只是从属关系,拥有自我意识的另类完全体,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时的琉璃,是一个崭新的存在,与本体有关但又不尽相同。 蚕宝这一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上了。 不,它是踢到铁线上了。 蚕丝以韧性取胜,中空吸管状,就像蚊子吸血的口器。 铁线刚柔并济,在琉璃手中,不仅能像触手怪一样,打出“路飞拳”,更能千变万化,随心而欲。 蚕宝猛嘬不见奇效,改变策略,蚕丝缠绕,以力拉扯,寄希以这种方式将琉璃抛向半空,然后扑上去直接吞进肚里。 琉璃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呜呜呜铁线高速飞驰摩擦空气产生的声响,再度袭去。 琉璃主动出击,数十铁线跟蚕丝缠绕在一起。 啪地数声爆响,铁线绷得笔直。 琉璃怒喝一声,脚步往后一顿,身体硬扭,以巨大的拉扯力将半空的蚕宝硬生生摔在地上。 蚕宝肥胖的身体摔在地上,胖乎乎的形状在一瞬挤压成了椭圆。 这是力道过猛,尚未着地的部位,因为惯性往下叠,挤压着地的部位,导致身体出现短暂的变形。 地动山摇,烟尘跌宕,以蚕宝为中心点,四周的酒席饭桌被震爆之力抛向半空。 半空中飞扬着残缺的桌椅板凳,还有被吸成人干的干尸,噼里啪啦犹如下冰雹。 古灵精怪小可爱,化身暴力萝莉,这一摔之姿,恐怖如斯。 小胖墩人都傻了。 这……这还是人吗?这还是那个顾着打包的吃货吗?这还是那个见着几两碎银就眼睛眯成钱缝的财迷吗?我……我刚才还跟她抢鸡腿来着。 躲在桌子后面,畏畏缩缩瞄着那个被摔出黑绿液体的蚕宝宝,小胖墩想想就后怕,要是漂亮姐姐也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不敢想不敢想,小胖墩甩了甩头,悄悄把脑袋藏进了桌子后面。 蚕宝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它晃了晃脑袋,眼中充满嗜血的光芒,浑身的桑叶根茎纹理一瞬充血。 白白嫩嫩的蚕宝,变成了一个通体腥红,弥漫血气的红蛹。 那实质化的血气,是那般的浓郁,从蚕宝的身体里蒸发一样升腾。 如果白色蚕宝是“一档”,那红色蚕宝就是“二档”。 它张嘴吐出红色蚕丝,数十上百坚硬锋利的红丝钢枪一般朝琉璃飚射而去。 琉璃化身暴力萝莉,银发飞扬,傲然之姿无限挺拔。 她双手不断挥舞,铁线飞舞得眼花缭乱,在她身前凝结起一道铁线盾牌。 叮叮叮的撞击声,密集响起。 还没等蚕宝的第二轮爆射来临。 琉璃撤去铁线盾,如触手怪一样,挥舞出数十条特制铁刺。 突突突……哒哒哒…… 琉璃的铁刺冲击,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 那横在半空,从琉璃这方不断回缩冲击的铁线,刚开始还能看清数量和轨迹。 随着琉璃额头隐现青筋,铁刺数量和轨迹,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是速度在无限攀升,导致快出了残影重叠。 从远处看去,横在琉璃和蚕宝之间的,似乎不是铁线,而是一个铁芯圆筒的假象。 铁线人琉璃,挥舞铁线铁刺,如臂指使,顺畅得不像话。 那些铁刺,就是她身体部分的延伸,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琉璃打的酣畅无比,口中发出“哒哒哒……”的宣泄。 蚕宝以蚕丝层层布网,韧性十足的网状,越来越厚。 琉璃不管那么多,你来多厚,我都给你击穿。 开启暴力模式的琉璃,触手铁刺突突突,不断突突突,她眼中没有蚕宝,只有不断的突突突,似乎这种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重复再重复,她以前演练过无数遍,不仅熟悉,还很自得。 琉璃不仅突突突,还加入铁刺的数量,继续突突突。 她的脚步在向前,铁刺的不断冲击,叠加的震荡力,开始推着蚕宝往后滑。 蚕宝是不甘的,吐出的血色蚕丝钢枪,只是触碰到飞速突来的铁刺墙,就被反弹出火星,折得到处乱飞。 这就形成了一个奇观。 琉璃像是发射出了一道光波,光波不断凿穿对面,接触面朝四周扩散迸出数不清的红色线状物。 琉璃推着蚕宝不断后退。 蚕宝肚皮下密集的小脚爪,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这划痕不断后移,再后移,甚至于琉璃已经前进到了划痕之上。 随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暴力冲突,蚕宝终于破防。 琉璃的铁刺猛地暴涨,刺穿蚕网,透入蚕宝身体。 哒哒哒的声响,变成噗噗噗的闷响。 琉璃的铁刺开始根根入肉。 绿黑的汁液不断飞溅。 悲鸣的蚕叫声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 空气中多了一丝焦香,好像烤蚕蛹的味道啊。 琉璃下意识舔了舔唇,竟然想起了烤蚕蛹,不过她想了想蚕宝宝咕呦咕呦,软绵绵的身体,浑身都颤了一下。 琉璃才不要吃烤蚕蛹呢,跟毛毛虫一样,恶心死了。 琉璃暴力输出是有原因的,她怕虫啊,这种铁刺突突突的方式,既酣畅淋漓,又不用接触,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打死为止。 悲鸣的蚕叫已几乎不可闻。 呜呜呜的回收线条的声音,琉璃撤掉铁刺暴突,甩了甩上面乌七八糟的东西,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蚕宝已变形得不成样子。 从琉璃的角度看去,往下是一道斜斜向下的滑坡。 滑坡的尽头,是圆形的残墟废坑,废坑之中,有一团还在升腾血色雾气的不明物体。 “死了吧……应该。”琉璃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抡起手臂前后摇了两个半圆,这才回身去看之前一起蹲桌子下的小朋友们。 “别……别,别过来。”小胖墩见琉璃走了过来,见鬼一样,脸色煞白,吓得连连摆手,带着哭腔喊道:“你别抽我,我……我再也不跟你抢鸡腿了。” 话才刚说完呢,就揉着眼睛哇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边哭还边数落,“鸡腿给你,蹄髈也给你,蒸鱼也给你,通通都给你,我再也不跟你抢了。” 小胖墩这伤心欲绝的劲,不知道是害怕琉璃还是心疼吃的。 琉璃有些哭笑不得,提到吃,她呀地一声跺脚,去捡自己用来打包的布包。 看到布包里碎了的吃食,琉璃嘴巴嘟了起来,嘀咕一句“没吃回本,亏了呀”。 嗨,这化身暴力萝莉的丫头,这时候,还想着这事呢,果然是持家的管家婆没错了。 就在她生着闷气的时候。 废坑之中,血色雾气升腾的浓郁度愈发强烈起来。 丝丝缕缕的血雾,凝成点点滴滴的血珠,似已被捶成浆糊的不明物体,起了汩汩汩的血泡。 血泡隐隐,内有亮点在凝结,越来越透亮。 哗啦声响。 琉璃转头望去。 只见废坑之中,身体残破得只剩下巾巾吊吊的半个红色蚕宝,凌空而起。 它口中凝结出一个越来越闪耀的红色光球。 这是它吸收血魄精华,蕴藏在体内,准备带回桑树村给扶桑残木枯木逢春的养分。 二十年积累下来的养分,其纯度可想而知。 如果这血魄精华,不当养分来用。 也可以像蚕宝现在表现的这样,当做垂死的反击。 自爆、耀闪、妖吼、血凝……不管叫什么,反正光是看那流转的能量波动,就知道威力非凡。 光球牢牢锁定琉璃,她稍加思索,铁线在身前布下数道防御。 她本可以直接躲避的。 但是,此时她身后。 还是浑然不知,在嚎啕大哭的小胖墩和那些不知道死神即将降临的小朋友们。 琉璃的额角渗出汗珠。 她判断那光球威力非凡,远超蚕宝自身的实力。 如果直面这光球冲击,琉璃没有信心能完全挡下。 也可以选择不挡,避开就可以了。 琉璃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前者。 没有什么高尚的心态,琉璃就是觉得,小胖墩看着顺眼,如果自己避开,这孩子死在光球冲击下,自己估计会伤心到少吃两顿饭。 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嗯,还是挡一挡吧,或许能挡住呢,就算挡不住,也不至于死的吧,大不了再让我家猪给我造一具身体……琉璃如是想着,心里却是有些焦急……猪呢,死哪去了。 “叫个鸡毛。” 一声不合时宜的自言自语。 陈风“姗姗来迟”。 他看了一眼琉璃,手握雕刀冲向已发生变故的残破蚕宝。 “不要去,那是妖族丹耀。”琉璃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o⊙)…,妖族丹耀是什么鬼?” 陈风不是没有把握的愣头青。 “叫个鸡毛”是称魂叫糖人绝技糖人章得到的奖励,刚开始还以为是个鸡肋技能,后来在镇魂司,因为镇魂使队正阎正纯打了天玑组的称魂师,陈风去讨个说法,看不管他嚣张的态度,第一次用过这个技能,才知晓这技能,堪称神技。 “叫个鸡毛”施加在蚕宝身上。 毫无征兆的伟力,不知从何而来,蚕宝大张到快半个脑袋的嘴吧嗒一声,闭合的严严实实。 紧接着就是翻江倒海的冲动。 蚕宝不仅想吐,还恶心、发晕、胸闷、烦躁……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那光球凝结,不是闭上嘴巴吞下去,就能消除的。 这就相当于一个即将爆炸的火球,突然用什么东西压缩禁锢,火球不会瞬间熄灭,反而会爆炸一样。 光球也是同样的道理。 蚕宝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没涌上来,它残破的身体就开始发涨,暗红色的能量,肆意在它体内流传。 失控了。 血魄精华完全失控。 这才是自爆,虽然是被动的,但威力同样不可小觑。 二十年的学魄精华自爆,其声威,可不单单是听个响那么简单。 估计这方圆数里都会夷为平地,整个京都都要颤三颤。 陈风不得不管。 不管的话,管家婆估计要没,自己估计也逃不掉,波及的范围之广,与洪府没有牵扯的真正意义上的无辜者,也会有生命危险。 陈风可以无视洪府上下,但是不能无视京都的普通百姓。 放任蚕宝屠尽洪府,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放任蚕宝波及周围的普通百姓,就过了。 陈风拎得清轻重,心中自有底线。 “叫个鸡毛”只是权宜之策,是为了让蚕宝“闭嘴”,光球能量体发射不出。 杀招在帝帽錾,也就是雕刀之上。 雕刀既有吸收血气寿元的功效。 那么血魄精华对它来说,是绝佳的补品。 只要不用雕刀施展刻雕造化,使用者就不会受到反噬。 陈风趁蚕宝处于混沌状态,毫不费劲就将雕刀插进了蚕宝的身体里。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插完就远远跳开。 只见雕刀猛地一震,磅礴的吸附之力不断加剧。 蚕宝收集了二十年的血魄精华,自毁爆炸能毁掉方圆数里的能量体。 在雕刀贪婪的吮吸下,十息就没。 蚕宝的身体很快干瘪,只剩下一层皮还挂在雕刀上随风飘荡。 吸了一辈子的血魄精华,到头来,自己也成了一张干瘪的肉皮。 雕刀血纹隐隐,似有青光缭绕,忽闪忽闪的,变得更加通透。 “大吃一顿”的雕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通体更加硕长,本来是钝形的前端,变得有了尖细的模样,其杆身也更加圆润,复杂的纹理,一星一点,似乎都蕴含了无穷无尽的组合。 雕刀不一样了。 反正陈风觉得,不管怎么变,还是那个吃灰货,自己可不会去施展刻雕造化,那会吸自己血气精华和寿元的。 寿元虽多,但谁又会嫌命长。 陈风雕刀在手,在手里垫了垫重量,吃这么多,好像真的沉了不少。 不过,能闹出大动静的血魄精华自爆能量体,在它口中只能撑十息,胃口还真是不小。 雕刀收入虚空梭。 陈风想了想,废坑里还有蚕宝残体,雕刀瞧不上的,这些也是精华所在,给大毛或许能加快他的进化。 伸手再招,大毛从虚空梭里滚落出来。 刚一落地,就应激过度,浑身的筋纹都涌上了黑色。 他的獠牙暴涨,凶相毕露。 陈风吧嗒一声拍在他脑门上,指了指废坑的方向,“你的,记得吃完漱口。” 大毛,“……” 7017k 第98章 嘿嘿嘿找到了 既然燕慕白没在洪府。 那他又在哪里呢。 陈风不得不继续施展赌神附体,利用六眼鬼骰来追寻踪迹。 这一回。 陈风一行人追到了竹林小屋。 锅里的粥还是热的。 屋外的石炉柴火还没有燃尽。 后院简易马棚旁的马车,清洗的水渍还没有干。 但是屋内空无一人。 看着十几张铺盖组成的大通铺和家中的用具。 种种迹象表面。 这里之前生活着一群孩子。 难道这里又是另外一个拐子窝点? 陈风有点头大。 燕慕白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被人运来运去,就像捉迷藏一样,还知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赌神附体和六眼鬼骰只能是模糊的指向性。 却不能像铁线小兽一样传递准确的消息。 陈风也有点郁闷。 同样郁闷的还有此时出现在洪府废墟的一个头发灰白,一脸皱纹,黝黑皮肤的老伯。 他神志好像出了点问题。 总是亢奋地神神叨叨,自言自语。 “我的,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先是出现在灵堂的位置。 顺着桑藤爬进那口棺材,施施然躺在里面,闭眼又睁开,闭眼又睁开,如是三番数次,念叨道:“还是当年的味道啊。” 他爬将起来,走出后苑,来到了金钟罩子破碎的地方。 毫无征兆就大发雷霆开口怒骂,“不肖子孙,败家玩意,死绝了最好。” 继而又有些傻乎乎地痴笑,念叨,“我的,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就像一个身体里装了不同的两个人。 他是桑树村的老伯常春,也是洪培源的祖父洪泰国。 常春是扶桑残木残缺灵韵的具象化,洪泰国是桑种成长的容器。 这具身体,是洪泰国的,主流意识是残缺灵韵,却又受洪泰国意识影响。 两者搅合在一起,本来相安无事,就怪捉虫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林小牧三人夺取了三分之一的扶桑残木,本就残缺的扶桑灵韵,变得更加不堪。 以至于常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直白来讲,就是有点神经质。 扶桑灵韵在依照本能,补全意识。 所以常春去了竹林小院,为了拥有强大治疗能力,能再现再生能力天赋,返祖血脉的葛爱兰。 将小院的人尽数掠去桑树村,又马不停蹄赶到洪府。 他是来收果子的。 二十年的布置,卯兔桑种也到了成熟期,也就是那个蚕宝宝。 最后被陈风手里的雕刀,半路摘了桃子。 常春站在废坑边缘。 莫名其妙的在坑边手舞足蹈跳大神一样左颠右簸。 “就差一个了,就差这最后一个了,十二个就要凑齐了,为什么,是谁,谁杀了我的乖宝宝。” “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常春变态一样,嘴角脖子齐抽抽,咬牙切齿的恨意,眼睛通红。 “啊,死了,全都死了,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不肖子孙,为虎作伥,该死,都该死。” 他一脚踏空,噗噗嗵嗵就滚进了废坑,索性不起来了,滚床单一样,在黏稠的污秽中左右滚来滚去。 常春胡乱发泄一通。 抽着筋的脖子转了转,嘴角翘起一股冷笑,脸上尽是那种匪夷所思的表情,反正这表情吧,挺复杂的,一看就是变态。 他把目光投向京都的方向。 一步跳出废坑,一步又一步,越来越快。 不消多时,就来到了雨前巷那颗大槐树下。 常春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大槐树,摩挲着它的树干,发出嘿嘿嘿的冷笑,自言自语道:“你想要走我的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树神,那就是我,扶桑。” 大槐树无动于衷,遮天蔽日的槐树叶纹丝不动,如果它能说话,定然会骂一句“傻哔”。 常春咔咔咔的,一顿一顿扭转着脑袋,目光望向了陈风小院。 他嘴角裂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嘿嘿冷笑,咧嘴一乐,“找到了,我的火灵乖宝宝,跟我回家好不好。” …… 陈风小院内。 枯木又逢春的大枣树,绿荫缤纷,密集的绿意已笼罩了小院一半的位置。 树下是一方圆形鱼池。 池中一红一绿两条锦鲤环首抱尾,守护那上下浮沉的金珠,太极归圆。 鱼池旁,是弯腰盯着鱼儿,几个时辰都没有眨眼睛的二毛。 她雕塑一般,站着纹丝不动,像是固化了。 如果不是她的眼珠子随着鱼儿的游动在转动,一定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活物。 好吧,她是银尸,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活物。 阴烛:“这银尸脑子瓦特了?” 阳暝:“银尸有脑子?” 阴烛:“好吧,是我冒昧了。” 阳暝:“你还行不行了,联系你的本尊啊,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家鱼。” 阴烛:“我也想啊,那位的位格那么高,我敢吗?” 阳暝:“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失忆了?” 阴烛:“你是不是还不长记性,忘记我们头上的根须是怎么断的?” 阳暝:“啊!我突然觉得成为她的宠物,也是不错的选择。” 此时。 二毛汗毛倒立,血色的虎牙突变成长长的獠牙。 她毫无征兆垂手伏地,喉咙里发出遇险的示警嘶吼。 阴烛和阳暝也是浑身一震,啵啵啵颤抖的池水,如同倒入沸水。 阴鱼、阳鱼同时炸毛,心悸的感觉传导到池中,如果不是柳叶净瓶,随便一个容器,此时都得炸裂。 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 阴烛和阳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 “祂,不可能,怎么可能。” “熟……熟悉,的……的味道。” “跑啊,傻子。”阴烛在对二毛怒吼,“祂的目标是我们,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二毛视若罔闻,全身转银白赤化,周身都起了尸气雾霾。 二毛要拼命了。 二毛怎么会跑。 她在忠实执行女主人下达的任务——守家。 小院是女主人的,菜园子是女主人的,枣树是女主人的,鱼池是女主人的,就连男主人也是女主人的,谁来都不行。 二毛噌地一跃,窜进柴房。 再出来,拖着一把断刃的砍柴刀。 她半垂着身体,躬身半弯,侧着身子双手斜拖断刃,摆出一副随时都要扑出去的攻击姿态。 二毛是无畏的。 她的信仰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她只知道,不能让男主人和女主人失望,女主人说了守家,就不仅要守家,还要守好家。 “找到了。” 嘿嘿嘿的声音。 阴烛和阳暝,同时炸毛,从柳叶净瓶中惊得跃起老高老高。 …… 燕慕白有点自闭。 以为桑麻仓库是终点。 结果看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自相残杀。 以为竹林小屋是终点。 结果被一个有点神神叨叨的老伯给劫到了一座村庄。 这个村庄的人也是奇奇怪怪的。 男人眼中都带着恶毒的目光,女人眼中除了怜悯还有隐藏得很深的麻木。 “叛徒。” “桑树村的耻辱。” “扶桑的败类。” 村子里充斥着歹毒的骂声,似乎那些屋高的桑树,桑叶瑟瑟有声,也在帮腔。 燕慕白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村子好像是一体的,好像整座村子都是一体的,从人到树,从街道到房屋,好像都是一体的。 燕慕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也搞不懂为什么桑树村的人会骂葛大胖和秀兰是叛徒,是耻辱,是败类。 他们,不都是该死的人牙子吗? 人牙子也会分好坏? 以前,燕慕白是不信的。 直到他看到竹林小院那些残疾孤儿,他信了。 哦。 葛大胖和秀兰,还真是好人啦。 燕慕白想不通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那个叫葛爱兰的孩子王,长相怪异,明显不是人类,为什么那些孩子都听他的。 想这些都没用了。 反正好像不用再坐马车了颠屁股了。 燕慕白扭了扭身子,活动活动反绑的绳索。 “你能不能少动几下,勒我手了。”葛爱兰有些有气无力,神情还有些颓废,“你提提气,踮踮脚,让我也松口气。” 燕慕白和葛爱兰作为最大的两个孩子,被区别对待,绑在一根柱子上,谁泄气往下顿,另外一个就得承受额外的身体重量,这勒劲时间一长,还真受不了。 “哦哦哦,换你了,换你了。”燕慕白踮了踮脚,往上一提,紧靠柱子。 葛爱兰长舒口气,狠狠呼吸了几口,说道:“算了,我比你大,身子骨也比你好,我抗久一点吧。” 一听这话,燕慕白就不乐意了。 他涨红了脸,踮脚拔高身体的力度更加明显了,“我才比你大,你逞什么能,给我老实歇着。” “我勒个去……”葛爱兰龇牙咧嘴的,就要跟燕慕白分个大小,想到此时的处境,不免又有些泄气,“算了算了,你大好了吧。” 听出了葛爱兰语气中的颓废。 燕慕白也不争了,安慰道:“你也别尽往坏的方向想,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道理我都懂,可是,哎,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烦人,别吵吵,让我安静会。” “你倒是说啊,说不定我能给出出主意。” “桑树村里多半是树人,妇女儿童都是拐卖来的媳妇儿女,老祖是扶桑残木灵韵,还有一个生有异心,痴心妄想的捉虫郎。” 燕慕白,“……” 长久的沉默。 “也不是没有生机。”燕慕白讪讪一笑,想到妹妹经常在自己面前的炫耀,“我认识一个剑仙女帝,厉害得不行了,她家的陈叔叔,是我爹在马帮的上司,跟我家关系挺好,要是我娘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找他们帮忙的,到时候,我们就有救了。” “马帮?”葛爱兰嗤鼻一笑,差点喷出鼻涕泡来,“剑仙女帝?你别以为我在吹牛,你就跟我讲神话故事,这世道哪有什么神仙,靠人还不如靠自己。” 燕慕白也沉默了,是啊,哪有什么神仙,跑马帮的陈叔叔,哪里是这些妖魔鬼怪的对手。 两人相背无言,一时之间竟陷入尴尬的安静。 “喂,我无心的哈。”葛爱兰拐了拐肘,碰了碰燕慕白,“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燕慕白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苦涩……葛爱兰说得没错,是自己想多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做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又不是小妹,想到此,燕慕白又有些庆幸,还好被拐卖的是自己,要是被拐卖的是妹妹,自己还不得哭死。 “喂,反正绑着也无聊,说说你的事呗。”燕慕白也碰了碰葛爱兰,想了想,直白措辞,“别怪我太直白,你爹娘之前是人牙子吧。” 葛爱兰长叹口气,颤了颤腿,又提了提气,给燕慕白更多的活动空间,说道:“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说说就说说吧。” “这么和你说吧,桑树村搁很久以前,是一村子的光棍,全是男的,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准确的说是桑树村一村的雄性桑树人,当然,除了捉虫郎,她比较特殊。” “我爹葛大胖就是其中一个,他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老祖,也就是扶桑残木的残缺灵韵,枯木逢春再复活,这么说,你可能不理解,你就想象成有人生病了,很难治好,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老祖试了很多种方法,残存的灵韵越来越少,以至于后来不得不陷入沉睡,捉虫郎那时候还是挺忠心的,继续尝试,后来还真被她实验出不少的法子。” “其中一条,说了你不会懂,不过跟你还有点关系,我就顺便提一提,十二颗桑种培育计划,你的生辰八字满足卯兔单木属性,是上等的木属性血魄精华。” “另外就是树人跟人类女子结合,诞下混杂血脉,寄希望能血脉返祖,到时候成为灵韵夺舍的容器,看见我没,就是最成功的试验品。” “树人在外面掠夺人类女子诸多不便,于是捉虫郎就跟赌坊的权三爷合作,做起了人牙子买卖。” “我娘后来就是被拐卖到桑树村的良家之一。” “树人和人类女子结合,也不是都能诞下生命,为了让桑树村看上去像一个正常村子,村子里开始吸收人牙子组织里的真人类,还拐卖幼童充当自家的孩子,这样一来,表面上至少看不出跟别的村庄有什么不同。” “桑树村也不尽是人牙子,还有很多是普通人,他们采桑养蚕织布为生,不过共同点就是不能生育,能方便在桑树村得到继承香火的幼童,所以就留在这里生活了。” “说出来也不怕你鄙视,起初我娘要死要活,时间一长,特别是生下我后,就认命了,何况桑树村生活质量还不错,比她娘家条件好太多了,这心思一沉下来,就跟着我爹干起了人牙子买卖,哎,说起来,还真是做了不少孽。” “至于后来,怎么又改邪归正了呢,是因为遇到一个人,他说他叫剑十三,据说当年屠过镇魂司,我也不懂那是什么,反正吧,过程挺玄的。” …… 7017k 第99章 有人作恶,有人从良 “剑十三说,你家孩子,嗯,也就是我,将来是影响大局走向的关键所在,绝对不能让扶桑残木灵韵给夺舍了,为孩子积点德吧。” “你说好笑吧,我那时候还没血脉返祖呢,这么神棍的说法,我爹娘居然信了,我甚至怀疑,当年,我爹娘是被剑十三打服了,不得不妥协。” “从此以后,我爹娘就改邪归正了,明里在人牙子组织拐卖妇幼,暗里又把人偷偷救出来,竹林小院你见过没,哦,你应该不知道,那里就是找不到他们家人,不得不收留下来的孤儿,很多都是残疾儿童,手脚齐全,又有劳动能力的,爹娘都给找了工作,让他们自食其力了,剩下的人,没办法,只能养着。” “后来,我血脉返祖,爹娘怕我被夺舍,就编了个理由,说我丢了,实际上是把我藏在了竹林小院帮忙打理孤儿竹舍。”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事情,不说了,说多了口干舌燥,我还是歇会吧。” “你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啊。”燕慕白舔了舔唇,接口道:“我叫燕慕白,爹是跑马帮的,我娘做点散工,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妹妹,老早之前,还有个弟弟,家穷养不活,饿死了,现在条件好多了,我和妹妹都上了学堂,有先生教念书识字,不过我很笨的,妹妹都背完了,我才能记住几行,想起念书我就脑阔痛,要不是为了我娘,我早不念了。” “念书啊。”葛爱兰咂摸下嘴,眼中充满憧憬,“我还不知道念书是啥滋味呢。” 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在这聊着。 房门被推开,一个耷眉顺眼的老实少妇挽着食篮走了进来。 葛爱兰起初还没在意,等看到来人长相,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雪姨。” 少妇摇了摇头,眼神往后瞟了瞟,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葛爱兰立马闭嘴,狠狠点头,眼神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少妇撩开食篮,先是盛了水碗给两孩子灌了好大几口桑葚果酒解乏,这才把篮子里的包子塞两人嘴里。 两人一顿狼吞虎咽,燕慕白都呛到气管子火辣辣的。 “慢点吃,还有。”少妇说这话,看了看守在窗外的影子,挑了一个小点的包子,放葛爱兰嘴里,“包子有馅的,肉沫白菜,还有桑果带渣的,慢着点吃,小心扎嘴。” 少妇眨了眨眼,手指在包子上点了两点。 这暗示很明显,葛爱兰哪还能不知道这包子馅儿与众不同,默默点头,眼中充满感激。 少妇把篮子盖好,耷眉顺眼,推门而出。 门外还传来调戏的声音,“哟,雪妹子啊,手感挺滑嫩的哈,你家那口子,没少滋润你吧。” “滚滚滚,要摸摸你家婆娘,别往我身上揩油。” …… 另外一间房。 满是刑具。 葛大胖和秀兰被架在火架上,像烤全羊一样,炙烤着。 捉虫郎一身的鞭伤,还没完全复原。 这个贱货。 看到扶桑残木的残缺灵韵在苏醒,又规规矩矩做回了她的捉虫郎。 “加大火势,再添点柴火,哈哈哈,不够不够,火再旺点,再旺点。” 捉虫郎被常春日日虐待,都心理变态了。 以折磨人取乐,几乎快成了她的日常。 她把常春折腾她的方法,变着花样施加在秀兰身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叫你折磨我,你不得好死,叫你折磨我,我叫你折磨我。” 捉虫郎通过这种变相的虐待,满足心理上巨大的落差。 她折磨完秀兰,又去折磨葛大胖。 用她的龙牙咬不断修理着葛大胖身上的凸起。 “满意不满意,修剪得整齐不整齐,开心不开心,哇哈哈哈,咔嚓咔嚓剪桑木的声音,真是太悦耳了。” 秀兰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她本就是普通人类,眼下已到了奄奄一息,几近油灯枯竭的地步。 捉虫郎还不放过她,命人把她从烤架上放下来,又丢到冰块上。 这刚从火中来,又到冰上去,人都木了,根本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 秀兰的身体处于自我保护机制,瑟瑟发抖,但是她自己确实感受不到哪怕一点的伤冻。 她眯着臃肿流血的眼睛,抬头去看那个刚开始恨不得杀了他,后来又慢慢爱上他的那个男人。 葛大胖已经没有人样了。 现出了完全的树人本体。 这是一个外面墨绿焦黑,被烘烤的有些枯萎的桑树人。 他的皮肤因为长久处于失水状态,干裂起皱,卷起了一层又一层老树皮样式的蜕皮。 他身上的耳朵,鼻头,脚趾,礽头……都被变态的捉虫郎给剪掉了。 捉虫郎握着一瓢冰水,猛地浇向垂着墨绿长发的葛大胖。 葛大胖咆哮一声,猛地打了个冷战,被激得清醒过来。 “捉虫郎,杀了我啊,你个变态,有本事给爷个痛快。” “啧啧啧。”捉虫郎捏起葛大胖的下巴,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愉悦的心情得到莫大的满足,“想死?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吧。” “老祖看上你家孩子当容器,是你们的荣幸,竟然还骗我们孩子丢了?”捉虫郎提起鞭子抽打在葛大胖身上,尖叫道:“我们就是人牙子,该死的人牙子,一村的人牙子,你给我唠人牙子的嗑?嗯,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啊。” “叫你反叛老祖,这下好了吧,老祖苏醒了,灵韵没戏了吧,啊,让你还生不生二心。” 捉虫郎抽鞭抽得上气不接下气,数落的话,好像是在说自己。 她在通过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她在用这种方式向不知在何处的老祖表忠心。 看啦……我还是当年你最最最放心的那个女佣人,我还是忠心不二的捉虫郎。 去尼玛的忠心不二……捉虫郎抽着鞭,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她在害怕,害怕老祖的复活,哪怕残缺灵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祖,她也害怕,毕竟,当年,是她,剪断了扶桑主脉,剪断了阴阳火灵,剪断了扶桑一脉最后的希望。 她不安,怕残缺灵韵还有那段记忆,只能用这种方式,掩饰心中的不安和表忠心。 捉虫郎是矛盾的,可以说是导致扶桑神木陨落的罪魁祸首之一,不想着逃,还妄想吸收残存的灵韵。 她把灵韵视作自己的囊中物,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她当做身份掩饰的常春,其实就是灵韵在桑树村的代理分身啊。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捉虫郎提着剪刀,咔嚓咔嚓的虚剪,听到这声音,她就觉得很美妙。 回应他的一口血水。 捉虫郎不以为怒,反而手指肚划着溅在脸上的血水,放入嘴中吮吸。 “先别急着否定啊,你看你,大家都是桑树村的,万事好商量嘛。”捉虫郎走到秀兰的冰床边,提起他的头发,嘀咕道:“命真大,还没死呢。” 捉虫郎的行为,令葛大胖愤怒无比。 他挣扎着嘶吼,“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啧啧啧,还真是恩爱呢。”捉虫郎狠狠将秀兰的头掼在冰床上,眼露讥讽,“我就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这么恩爱。” “你杀了她,你活,她杀了你,她活,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慈悲,别说我不给你们活路,路是你们选的,就要承担相应的惩罚,能让你们二者活一,已经是桑树村最大的宽容,哦,赞美老祖,感谢老祖。” 捉虫郎装腔作势,以胜利者的姿态,玩着猫儿戏弄老鼠的游戏。 “呸。”秀兰虚弱地吐出一口血痰,艰难抬头,臃肿的眼神,却是望向葛大胖的方向,“来,狗日的胖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葛大胖也是一脸解脱,狠狠点头,“贼婆娘,我早玩腻了,黄脸婆,你死去吧。” 捉虫郎又笑又跳,啪啪鼓掌,兴奋地指示旁人,“快,快给松绑,给递刀子,要锋利点的,最好是那种一刀能砍掉脑袋的剁骨刀。” 葛大胖和秀兰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从地上抓起刀子,一点都没有犹豫,就朝对方捅了过去。 是真的捅。 没有什么我故意让刀,我牺牲自己,留给你活下去的希望。 或者我自杀割脖子,我死了,你就胜了的套路。 两人,毫无花里胡哨,碰面就狠狠朝对方捅了三刀。 捉虫郎人都傻了,剧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想象中,两人就算不自相残杀,也应该提着刀子来砍我啊,我都做好准备了,脑海中都规划了如何配合你们表演,假装屁滚尿流了,你们给我看这出? 葛大胖和秀兰也不傻,自然知道捉虫郎是在戏弄自己。 所谓的一人活,只不过是戏弄的把戏。 做了大半辈子的人牙子,这点人心都摸不透,那岂不是白活了。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老夫老妻的,谁还没个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 既然要死,那就一起赴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第一刀,代表前世。 第二刀,代表今生。 第三刀,代表后世。 三生三世,你我无悔,就这么约定,用捅刀子的痛,记住我们的约定哟,不能忘,死了也不能忘哦。 就算喝了忘魂汤,还有痛,记住这个感觉,往后遇到了,令你心痛的那个人,就是我。 来世。 再会。 我的爱人。 …… “这次没错了吧。”琉璃看着眼前的村庄,满村屋高的桑树。 “嗯,我来过这里。”陈风说话的空挡,虚空梭里数不清的铁线小兽开始从身体里往外流。 他的脚下,是密密麻麻悉悉索索的声响。 琉璃低头一看,头皮发麻,条件反射跳起来双腿夹住陈风,双手吊住他的脖子瑟瑟发抖。 这抱着的感觉更加怪异。 虫子虽然是从虚空梭里往外流,但看上去却是从陈风身体里钻出来的。 琉璃跟陈风接触的身体面,虫子更多。 琉璃真切的感受到虫子在流动。 她瞬间炸毛,银发都在乱飘,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喂,这些都是铁线作品,你不应该感到亲切吗。” “亲切你个鬼。”琉璃搂着陈风的脖子,箍得死死的,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 “松……松手啊,快被你箍死了。” “死了才好。”琉璃见虫子走远,这才跳下陈风后背,还不忘给他脑勺敲了个栗子。 陈风揉了揉脑勺,摊手道:“铁线小兽不知多好用,你也可以使唤的,你比它们高级多了。” 陈风的话成功转移了琉璃的注意力。 她施施然蹙鼻,骄傲道:“那是,我是独一无二的琉璃,琉璃,琉璃,你知道吧。” “懂懂懂。”陈风点了点头,见琉璃下巴微抬,翻着白眼望天,错步向前,一手刀砍在琉璃的后脖位置。 琉璃,“……” “你干嘛?”琉璃揉了揉后脖的位置,眼中满是疑惑。 陈风,“……” 力道太小?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痛啊……陈风闷不做声,再次加大力度,重重砍在琉璃后脖上。 琉璃一个踉跄,蹒跚两步向前跌跌撞撞好几步才站稳。 她转过身来,脸色微愠,提高嗓门,咬着牙音,拉长声音道:“陈~风!” 呃,尴尬了。 琉璃怎么能以普通人视之,砍后脖砍晕她,简直不要太儿戏。 “呃……”陈风挠了挠脑门,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不会走的。”琉璃把手一伸,表情严肃,“我知道你想打晕我,把我放进虚空梭,就是不想我涉险,你别费劲了。” “桑树村……我不想你涉险。”陈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脸都红了。 琉璃明媚一笑,撩了撩银丝长发,故意叉着腰,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是谁呀,我可是仙剑女帝呀。” 她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半响才轻轻吐出一句,“我不行的话,不是还有她吗。” 陈风也沉默了。 琉璃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口中的她,是哪个她。 “我不会让她出来的。”陈风语气坚定,抬腿就走。 琉璃望着陈风的背影,脸上浮出甜甜的微笑,走路都带飘,“等等我,死猪。” 两人刚走到村口。 就见村中好几处都起了浓烟。 “走水了。” “着火了。” “快来人救火啊。” “粮仓被烧了。” 陈风和琉璃对视一眼,眼露欣喜,同时轻叫唤一句,“燕慕白?” 7017k 第100章 再入桑树村 与此同时。 陈风小院。 一把断刃斜切在枣树上。 差点给它来了对半切。 这倒霉催的枣树,本来都干枯落叶,没什活头了,好不容易枯木逢春,再生一回。 又差点被两界阴阳煞断刃砍成两截。 要论大难不死,必定有这枣树一席之地。 院内的菜园子被犁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那是二毛被常春一次次击飞,又一次次顿地冲过去拼命留下的痕迹。 要不是二毛嘴里飚射出来的黄泉汁水令常春忌惮。 二毛早就被他大卸八块了。 二毛浑身残破,手肘的骨头都裂了出来。 她始终没有退怯,浑然不知痛疼朝常春发起一次次的自杀式攻击。 直至她的腿都骨折了,再也站不起来。 二毛还在咧着獠牙,凶狠地咆哮着。 常春脚踩着咆哮的二毛,伸手正朝柳叶净瓶掏去。 呿呿呿的声响不断响起。 常春猛然缩手,甩着手不断嘶气。 柳叶净瓶中可是高浓度纯纯的黄泉水,常春还想去捉鱼? 他又不是真正的扶桑木,这具身体,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 常春甩着手,眼看着手掌化成白骨。 腐蚀的力量还在蔓延,如果不处理,整个身子都完了。 常春当机立断,抓起枣树杆上的断刃,挥手砍臂。 他的右臂掉落在地,不消片刻就融化成一滩水渍。 他举着断刃,正要将它插在二毛头上。 却是皱起眉头,转头眺望桑树村的方向。 “先寄存在这里,跑不掉的。”常春冷哼一声,扔掉断刃,捂着独臂出了陈风小院。 阴烛、阳暝沉在瓶底。 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汗水能看见的话。 两者身上的汗,怕是要从黄泉水中溢出来。 逃过一劫的阴阳两鱼,暗自庆幸,看来来的不是祂,否则,黄泉水是腐蚀不了神木的。 二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拖着骨折的腿,一拐一拐艰难地捡起地上的断刃。 她摇晃着身体,深吸口气,躬身半弯,侧着身子双手斜拖断刃,摆出一副随时都要扑出去的攻击姿态。 一如刚开始面对常春。 …… 桑树村莫名其妙起了大火。 喊叫声中,陈风听出了燕慕白的声音。 他听得没错。 不仅有燕慕白,还有葛爱兰和他竹林小院身有隐疾,但不影响行动的伙伴。 葛爱兰口中的雪姨。 在塞给他的包子里,包了刀片。 葛爱兰和燕慕白配合,切开了捆绑的绳索。 燕慕白发狠,用刀片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淋出大把的血,再装死,吸引守卫进来查看。 葛爱兰趁势发威,桑枝插进守卫身体,给他捣了个稀巴烂。 燕慕白也突然暴起,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将另外一名守卫砸晕。 二人第一次配合,无比娴熟。 搞定守卫,摸到关押伙伴的地方,一通合议,燕慕白决定火烧桑树村,引起骚乱,好让葛爱兰去救他爹娘。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虎穴之地,没有详细计划,就敢乱来? 人家不仅干了,还干得有板有眼。 谁叫葛爱兰出身桑树村呢。 村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再加上有雪姨一样的妇女,暗中帮手,这看似鲁莽的行为,反而收到奇效。 树人的反应,也很迅速。 那拿钉耙的大汉,快速组织人手,一面灭火,一面追捕纵火的孩子。 很快,燕慕白一行人,就被堵在了巷子里。 “你先跑,我来吸引人注意。” “别说傻话了,下面是不是要我来一句,要跑一起跑?”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不救你爹娘了?” “那你自己小心。” 简单的对话,燕慕白和葛爱兰分开两头,咋咋呼呼冲了上去。 葛爱兰血脉返祖,比一般树人还要强上三分。 燕慕白嘛,那就是真的在咋呼。 这又不是小孩子打架,没人惯着你。 三下五除二,燕慕白就鼻青脸肿趴地上了。 “莫挨劳资。”燕慕白挣扎起身,雄赳赳气昂昂跟打了胜仗一样嚣张,“劳资自己起来。” “嘴还挺硬是吧。”树人反剪着燕慕白的手,刚要往上提,一截树藤噗地一声,击穿了他的身体。 噼啪声响,葛爱兰去而复返。 “你索不索傻。”燕慕白抿了抿牙,吐出一口血水,龇牙痛得他话都说不利索,“回来干吊,这下全走不掉了吧。” 葛爱兰嘿嘿一笑,跟燕慕白背靠背,切了一声,无所谓道:“我葛爱兰,从小到大都是孩子王,可没有抛下兄弟的习惯。” “切,白痴。”燕慕白哼了哼,脸上不屑,心里还是暖暖的。 周遭的树人,一哄而上。 葛爱兰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有燕慕白这个拖油瓶。 战斗起得快,垮得更快。 两人再次被捉。 “放开我,我告诉你们,我可认识剑仙姐姐,欺负我,一剑把你们村子铲平了,信不信。”燕慕白总归还是个孩子,一急眼,小孩子的话,张口就来。 “哟哟哟,人不大,脾气还不小。”钉耙大汉一巴掌,把燕慕白的脸都抽肿了,气急败坏道:“来,叫你的剑仙姐姐来,信不信,我们把她轮了。” “你要轮谁?” 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钉耙大汉身后响起,冰冷的腔调令他四体生寒。 “陈……陈叔叔,他……他们欺负我,哇……”一直都强装镇定,大小人模样的燕慕白,此时看到陈风,心里的防线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弃防御。 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是那个智斗守卫,出主意火烧桑树村的急智星,这见着大人哭鼻子的反应,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我再问一遍,你要轮谁?” 陈风并不是要大汉回答,你可以回答,但他不是非要你回答,这是一种心理压迫。 大汉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陈风擎天击直接锁了他的喉,咔嚓一声,就将他捏成了两截。 脑袋落地变成了桑木疙瘩,半截还没倒下的身体,也一寸寸变成了木头桩子。 “村子来人贩子了。” “有人来抢小孩了。” “快把家里的媳妇藏起来。” 围在四周的树人,一哄而散。 喊出的话,让陈风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人牙子村,喊的是人话? “快逃。”葛爱兰反而急了,催着陈风、琉璃、燕慕白,急匆匆解释,“别看他们跑了,刚三句话是暗语,连起来是村里来了棘手的外人,还有小孩和女人,他们这是在传递消息,马上全村的树人都会围过来的。” 陈风虚空一招,大毛凭空出现,吓了燕慕白一跳。 这……是马帮的手段? 他陷入自我怀疑中,希望眼前发生的是真的,但看上去有些魔幻。 那个自称是跑马帮的陈叔叔,一手锁喉就捏断了树人的喉咙。 随手一扬,就把那个经常木木讷讷在柴房劈柴的叔叔给变了出来。 这个世界怎么了? 跑个马帮,还跑出神仙来了? 那我爹呢,是不是在神仙手下打仙工? “你护送燕慕白他们出村。”陈风朝琉璃说道:“我要平了这村子。” 琉璃转头,踢了大毛一脚,“听到没,叫你护送燕慕白他们出村,我要平了这村子。” 陈风,“……” 大毛裂出虎牙讨好地挤出一丝笑脸,一手一个拧起燕慕白和葛爱兰的衣领,几个跳跃,就往村外跑去。 葛爱兰还大呼小叫,“放我下来,我要去救我爹娘。” 大毛管你爹娘是谁,没见两个主人脸色都不对了吗,搁那找晦气呢。 “会使剑的吧。”陈风摆了摆脖子,咔咔响,虚空梭里噼里啪啦下起了剑雨,这是当初称魂剑炉那些弟子的魂魄,得到的奖励。 “会一点点。”琉璃说的一点点,是真的一点点。 陈风理解琉璃说的一点点,是亿点点。 他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陈风抓起一把青锋剑,指着剑面弹出嗡地一声剑鸣,“那就让我放肆一回,铲平这个人牙子村。” 琉璃有学有样,手臂铁刺流转,数十条铁线,每一条都卷起了一把青锋剑。 不管会不会吧,至少这一手千手利剑的架势还是蛮唬人的。 不消片刻。 整座村庄的树人都围了过来。 就连那些屋高,还没化成人形的半树人,也连根拔起,朝陈风、琉璃围拢过来。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足足上百。 “比人多是吧。”陈风舞着青锋剑,挽了个潇洒的剑花,扭头却是朝琉璃笑了,“我今天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钢铁洪流的存在。” 琉璃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陈风虚空梭里一招。 一个约莫一米七八的铁线人出现在两人身前。 这铁线人,两脚跟并拢,前脚尖分开约60度,两腿夹紧并绷直,提臀、收腹、挺胸、抬头。 双臂自然下垂,双手拇指放于食指第二关节处,双手并拢,中指贴于裤线。 下颚微收,双眼目视前方。 身体略向前倾,重心放于前脚掌上。 他站得标杆笔直,身体挺拔,身后背着一杆闪烁寒光的烧火棍样式的东西,至少琉璃是这样理解的。 她还是不明所以,这个看上去有点威武,英姿飒爽,站木头一样的铁线人,和钢铁洪流有什么关系。 直至,第二个,第三个……上百个,一列列,一行行,怎么看去,都是一条直线组成的方阵,被陈风从虚空梭里放了出来。 琉璃脸上的不明所以,变成了震惊。 这气势,这隐隐汇集的杀意,这势不可挡,坚不可摧的意志,这……这是无敌之师啊。 陈风大手一挥,拔剑虚空劈砍,怒喝一声,“杀”。 咵咵咵擦,整齐划一的甩枪端抢动作,数百声音最后连成一个“杀”字。 陈风依照前世无敌军阵的模式,耗尽心血打造的一支铁线军,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是陈风的梦想,铁线弄巧弄出的铁线军,虽有形无神,但是数量规模可以弥补。 那长枪,虽不能发射子弹,但是上面的刺刀,是实打实的真剑锋。 虚空梭就是好,陈风甚至可以意识潜入,训练方阵。 为了这支铁线军,陈风可以说是累得差点吐血,做梦都在编铁线人。 这些铁线军,可不单单是独自作战,身上还藏满了铁线小兽。 什么铁线螳螂、独角仙、金甲虫、飞蝠…… 树人说实话,有点懵。 从来没见过这等冲锋。 铁线军阵,一轮冲锋,就将树人的包围圈撕开了口子。 顺着这道口子,不断端枪刺枪出击出击出击。 简单的刺杀收枪再刺杀,整齐划一的动作,一队队的铁线军,宛如一个人。 铁线军还会三人合击战术,五人小队掩护,十人运动交替,五十人阵法联动,上百人分割配合。 单个实力,铁线军除了身体素质,或许比不上树人。 但论整体实力,树人八竿子也追不上。 琉璃准备了许久,眼下像个局外人一样,惊讶地长大嘴巴,半天合不拢嘴。 “这……这些都是和我一样的铁线人?” “一样又不一样,你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那个。” 琉璃梭哈一声抹了把嘴,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垮了下来,“这么多铁线,得花多少钱,我管个家容易嘛我。” 还没等陈风回话,琉璃又开始叨咕起来,“算了算了,花了就花了,姑奶奶我不差钱,这样色的军阵,再给我来三个,不,五个,咱不差钱。” 听到这话,陈风的手都在开始抽筋。 还来几个?你知不知道,弄这么一个就差点累得我心力交瘁了。 “行行行,等我有空了再说。” 陈风边观察铁线军阵的威力,边在内心做着评估。 铁线军的单体实力有待提高。 就是不知道用琉璃本尊的坟土,还能炼制出几具更为强大的铁线人……陈风有些心虚地偷瞄了琉璃一眼,见她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铁线军陷入痴迷的状态,陈风稍稍心安。 要是琉璃知道陈风又要打坟土的注意,不知道会做何想。 反正陈风没事就刨点,有事也刨点,还在坟墓旁边建了个装黄泉水的池子,能刨多少咱不知道,反正照他这么个刨下去,万一有一天,琉璃本尊苏醒了,估计会把他骨头渣滓都捶成灰灰拌饭吃了。 树人经过刚开始的不适应,慢慢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 他们的反击简单有效。 利用自身藤蔓缠绕的长距离优势,进行远攻。 这一招不仅有效,还颇具杀伤力。 铁线军出现伤亡,准确的说,是出现残损。 就算只剩半个身体,铁线军只要还能跑会跳,都不会停止,这是铁线弄巧的优势。 直白来说,铁线军属于另外一种理解层面的不死身。 两边的攻防进入白热化,打得有来有回。 陈风把青锋剑往肩头一拍,朝琉璃摆头,“该我们收割了。” “哇咔咔,终于到本剑仙女帝出手了吗。”琉璃夸张地张开双臂,数十条铁线牵引的青锋剑,浪潮一样分开,“颤抖吧,凡人。” 陈风,“……” 喂喂喂,戏过了啊。 …… 7017k 第101章 铁线军阵,悲欢离合 随着陈风和琉璃加入战场。 几乎快成均势的战局,发生了快速的倾斜。 陈风是不屑什么剑招的,那种哼哼哈嘿,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的剑式向来是他鄙视的。 对敌瞬息万变,等你想好出招怎么打,格挡怎么接,后招怎么用,黄花菜都凉了。 用剑的就得干净利落脆,一剑出去,敌人不死不残,还使什么剑,等着别人来破吗? 而且修什么剑意之类的看似逼格高高的调调,陈风是真懒得练。 那玩意,辛苦不说,还费时间。 自己有阴阳册,动不动就称魂奖励得个牛笔轰轰的技能,还能得修为,这么便利又轻松的方式,傻不拉几的才去一步步搞修炼。 能躺平干嘛还要站直。 爽就对了嘛。 人生这么辛苦努力为啥? 还不是为了过得舒服点。 陈风说,劳资现在站在了舒服的起跑线上,还要我怎么努力? 所以陈风使剑,那就是大开大合,劈和砍,挑和刺什么的都懒得用,费劲。 什么? 你说防御? 陈风吃过先天道丸,吞过念珠金液,每天把各种丹药当花生米嚼,夜里还把黄泉水当搓澡水在用,你说这身体素质的强度,就凭这些抽桑树藤条的树人? 咯。 自己看吧。 一根根藤条挥舞过来,陈风都不带挡的。 抽他身上,最多起一条白皙的痕迹,别人挨鞭子都是起红痕,他倒好,反着来,起的是白色的。 这是因为陈风的身体,基础打得好,血气旺盛,浩瀚如海,蕴含恐怖量能,一点点外力,对于他来说,连挠痒痒的资格都不够。 陈风就像个人形坦克,在树人堆里,拿着剑当棍使,还时不时融合擎天击,来个暴力劈砍,眼前的树人撕啦啦从头到脚一分为二,这该死的流畅感,跟在家挥舞断刃劈柴火没什么两样。 琉璃更加暴力。 数十铁线连接青锋剑,如臂指使,极为顺畅。 她就像挥舞张扬的八爪鱼,挥舞的剑风,都起了残影。 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形的剑罡残影罩,但凡卷入其中的树人,别说大卸八块,连块完好的部件都很难凑齐。 数十把剑,砍出了卷,被她舞出了数百上千的效果。 奥义:百剑斩,千剑杀,三千世界…… 什么三刀流,几刀流的,在琉璃这里都不够看。 这堪比剑阵的暴力摧残,简直就是剑巢在移动。 陈风、琉璃这两个大杀器加入战局,铁线军势如破竹,一旦出现局部优势,就开始配合着扩大战果。 进退有据,军阵配合井然有序,以多击少,一口一口吃掉成批成批的树人。 烽烟四起的桑树村,到处都在上演着树人的绝望。 刚开始的势均力敌,变成痛打落水狗。 颓势一旦出现,那就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树人胆怯了,出现逃亡。 战场上只要有人开始逃,那就绝对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人都有从众心理,树人也不能免俗。 不过他们逃着逃着就发现情况不对。 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下黑手。 那是早已被陈风埋入桑树村的铁线小兽。 别看这些作为刺探军情的铁线小兽,单个个体一丁点,但是合起来,却是恐怖的存在。 比如铁线蚁,潮水涌来,攀上树人,不消片刻就将树人变成了黑色,几息之间,数万的铁线蚁就将树人啃噬成渣渣。 这些树人虽没有扶桑残木的灵韵,但也有树精本源,木属性的本源,对于铁线蚁来说,也是难得的补品。 数万的铁线蚁,时不时就蹦出一个进化形态。 这种进化,难得的遵循生物进化规律,强壮之类的是其次,还能进化出飞行形态的飞蚁。 这种进化就比陈风单纯去用铁线弄巧弄出来的飞蚁要强。 地面部队,开始有了空中支援,嗡嗡嗡的声响越来越响亮,树人抱头鼠窜。 此时。 桑树村又出现了别的变故。 有新势力加入战局。 这股势力规模不大,战力也寥寥,但是齐心且抱团。 是给葛爱兰暗地里施过援手的妇女团。 这些妇女以雪姨为首,多是被拐卖到桑树村当树人媳妇的良家。 树人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只是当生育的工具,培养能血脉返祖容器的试验品。 像秀兰那种做到桑树村人牙子一列,是极少数的存在。 被拐卖的妇女,多是像雪姨一样,挨着最毒的打,做着最重的活。 多年怨气,别说言,就是怒都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 陈风第一次进入桑树村,为什么暗地里被人敌视。 就是像这种买过媳妇的地方,不欢迎外人,也不敢欢迎外人,万一是官家呢。 妇女团在桑树村过的日子猪狗不如,也不是没人反抗过,甚至自裁的不在少数,连秀兰刚被买进村的时候,都跟葛大胖动过刀子,尝试逃跑过,可哪又能怎样,整个村子的树人,从老到少,都是上下一心,几百双眼睛盯着,谁能跑得出去? 雪姨举着两把锅铲,照着地上手残脚缺,奄奄一息的树人,就是两铲子。 “姐妹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雪姨带着哭腔,声线颤抖,内心激动,压抑数年的怨气,一朝得以爆发。 她身后的妇女团,拿什么做武器的都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废铜烂铁破锅盖,看见什么拿什么,什么顺手拿什么。 她们红着眼,流着泪,哭喊着一拥而上,发泄一般捶打早已断了气的树人尸体。 她们宣泄着情绪,很多人当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老天爷,你终于开眼了。” “爹,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让你们担心了。” “顺子,顺子他爹,你们等我,我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有人情绪失控,有人神情麻木,更多的是报仇后的空虚,无所适从的空虚。 不少妇女从少女时代就被拐卖到桑树村,虽说心中有怨,但最美好的年华都消磨在了小小的桑树村中。 桑树村被毁了,何去何从? 原本的那个家? 还有人认识自己吗? 那些乡亲,能接受一个消失了几十年,突然又出现,失节的少妇吗? 这在封建社会的农村,是致命的污点。 还有人,在这桑树村诞下了和树人结合的孩子,那些孩子从小受树人思想荼毒,已经变得不仁,但是,说到底,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这时候,谁又真正狠下心肠抛弃自己的孩子。 妇女团很多人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期望重归自由,一方面又害怕走出桑树村。 村中数年,甚至数十年,小小的世界,却是她们的全部。 桑树村的毁灭,对她们来说,就是世界的崩塌。 哪怕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世界。 “放心吧,没地儿去的,可以去竹林,那里是葛大胖和秀兰打造的地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建设真正属于我们的家园。” 雪姨的话,让那些无所适从,没有了方向的妇女,重燃了生活的希望。 是啊,我们也可以不用靠别人,自己也能建设属于自己的家园。 变得有些麻木的妇女们,眼中的神采被希望唤醒,很多人的脸上,扬起了许久没曾出现过的明媚。 只要有希望。 就还有盼头。 辛勤劳动,自食其力者最美。 哪怕在这个世俗的认知你,你们被污名过。 …… 桑树村的战斗进入最后阶段。 铁线军团。 完胜。 树人尽灭,无一存活。 陈风通过侯新一家、桑氏兄弟、洪府主仆等人的生平,了解到这桑树村的龌龊,下定决心要荡平这人牙子窝点。 这个闲事,他不仅要管,还要一管到底。 树人的覆灭还只是表象。 所谓的扶桑残木灵韵不除,又会出来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个桑树村。 何况,陈风也不会天真的认为,残木灵韵会放过自己。 与其等他找上门,还不如趁这次,灭个干净。 至于扶桑是什么神木? 一个苟延喘残,躲在暗处,只知道撒下桑种吸取血魄精华,买卖人口的人牙子头子,还敢称什么神木? 单单是洪府的卯兔桑种就种了二十年,余下还有十一个桑种,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的话,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这样一个破烂货,也敢称神木? 尼踏马就是一块破木头。 陈风在阴阳册上见过好几次“你莫看”的生平评定了。 还在黄泉路上,恪守棺下跟阴鱼本尊打过照面。 镇魂司魂井旁,跟个六种颜色的大舌头,吹过牛皮。 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什么样式的魑魅魍魉没见过? 既然破木头,这么多年来,都不敢大张旗鼓搞事情。 说明他状态不对劲。 陈风自恃有诸多底牌还没用。 今天,就要碰一碰这个所谓的“祂”。 雪姨等人的出现,是陈风没想到的。 一眼望去,竟有这么多被拐卖到桑树村的妇女。 她们背着大包小包,沉默依偎着,路过陈风、琉璃身边的时候,都深深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也没有激动人心的感言。 一个感激的眼神,一个弯腰的动作。 胜过千言万语。 陈风也很有默契,不去问,不去管,桑树村这么多年的生活,使得她们内心,本能处于一种防御状态,不再信任男人。 至于她们的未来,由她们自己掌握,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陈风遣了几队铁线军,护送妇女们出村。 村口的位置。 翘首期盼的燕慕白和葛爱兰,被大毛提在手里,动弹不得。 看到雪姨等人过来了,葛爱兰脸上的笑才渐渐荡开。 看着看着,他的笑容又凝固。 队伍里面,有竹林的小伙伴,有恩人雪姨,有暗地里施以援手的阿姨,唯独没有爹和娘。 “孩子……”雪姨掌心摩挲着葛爱兰的脸,话才出口,眼眶就红了。 葛爱兰明白了。 爹娘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的,没事的,我们一家子三口,早就在一起商讨过这种情况的出现。”葛爱兰猛提口气,浅绿的脸色,变得黑红黑红。 他在笑,眼眶中的泪花,蕴成了迷雾。 “爹娘说过,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会坚强的。” 葛爱兰的声音带着颤音,鼻子红彤彤的,强忍着哭泣,手背横擦了一把眼睛。 手背上,湿了好大好大几片。 “葛大哥……”燕慕白低声轻语,心里发酸,不知如何安慰,刚开口说话,就被葛爱兰咆哮怒吼。 “滚啊,小屁孩,谁要你安慰。” 葛爱兰压抑了半天的泪,如瀑飚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泪流。 他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嚎啕大哭。 雪姨看着孩子倔强的想要装坚强,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头拥入怀中,含泪道:“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娘,我们都是你的娘。” 妇女团中从默默流泪,到低声抽泣,再到放肆哭泣。 似乎这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压抑、怜惜……各种复杂的情绪,都随着葛大胖和秀兰的死,葛爱兰撕心裂肺的哭泣给完全引爆。 哭吧哭吧,放肆发泄完了,才能以泪洗面,用新面孔去面对涅槃重生。 在远处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陈风,默默朝大毛下达了指令。 大毛放下葛爱兰和燕慕白二人,面无表情回到了主人身边。 在一片哭泣声中,妇女团开始了移动。 另一个地方。 有一片竹林。 那里有一座竹屋。 是她们新生活开始的地方。 是她们能自己打造的净土。 是她们能重新掌握人生方向的起点。 燕慕白夹在人群中,一步三回头,朝陈风挥了挥手,依依不舍。 他知道心中的马帮叔叔,不再是自己心中的形象了。 燕慕白很懂事,知道马帮叔叔,还要做马帮人该做的事。 爹也是马帮人。 一定也在做着跟陈叔叔一样伟大的事情。 燕慕白很自豪,有这样一个爹。 而自己。 第一时间是回去报喜。 不能让娘和妹妹担心。 看到葛爱兰的经历。 他觉得,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 那个聪明得过目不忘,老喜欢“出卖”自己的调皮蛋妹妹啊,哥哥回来了,我会永远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那个喜欢拿鸡毛掸子撵得自己满院跑,刀子嘴豆腐心的娘啊,孩儿回来了,往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识字,好好念书,好好替爹打理我们的家,等到有一天,爹真的回来了,夸一句孩子长大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 7017k 第102章 桑树村之战 目送重获自由的妇女团走远。 陈风将铁线军和大毛收入虚空梭。 接下来的未知,已经不是人多人少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收起来的还有那些化作桑木疙瘩的残缺树人。 这些可是极为经烧的上好柴火。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不用买柴了。 而且这些柴火比普通木柴结实得多。 还可以烧成炭,留到冬天烤火用。 琉璃捡着柴火,有些沉默。 看上去,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大不了往后,我们多接济接济她们。” 陈风的话让闷闷不乐的琉璃,眼前一亮。 她喜上眉梢,笑眼渐开,“真的吗,那么多人,可要花不少银子呢。” “钱嘛,花嘛,不够赚就是,何况你不是还有一箱金叶子吗,留着又不会生仔,搁钱庄还要缴纳保管费呢,你以为会像我们那里,还给你利息?” “你们那里?是哪里?” “啊?这个解释不清,你就当是我老家吧。” “那到时候你带我去你老家走亲戚呀。” “可以是可以,但特远,我怕咱还没走到,就老死了。” “不怕的不怕的,琉璃是铁线人,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要是这时候,陈风说一句土味情话,世界的尽头就是你的心头,那就更加完美了。 可惜。 他没法开口了。 桑树村内,走来了两个他等了许久的人。 “你又来了。” “嗯,我又来了。” “你不该来的。” “是因为我是沈飒(天玑十五)的朋友,他是你植入桑种的备选容器?” “沈飒,呵呵,他的一家老少,都是我屠的,慢慢将他放隔壁养大,送入镇魂司,也是我运作的,你既然是他的朋友,还知道桑种的事,看来也不是做买卖的普通人啊。” “你想打镇魂司的主意?”陈风想到了当初那只独角仙,死后魂中冒出的那个“你莫看”,最终消失在镇魂司,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块破木头的运作,到最后估计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常春说了句陈风不太能听得懂的话,“打镇魂司主意的东西多得去了,还轮不到我这个残废。” 常春说着话,断掉的右臂,有丝丝缕缕的清光从桑树村地底涌来。 他断臂的位置,开始长出骨头、经络、血脉、皮肤,不消片刻就已完好如初。 尚未被陈风完全收入虚空梭的树人残骸体内,同样有星星点点的星光汇入常春的身体。 这是扶桑灵韵的微末点滴。 单单一点一滴就能造就桑树成人,可见巅峰时期的扶桑灵韵,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此时的常春,没有树人分散,吸收掉散落在外的灵韵。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清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神经质。 他的目光从陈风汇聚到琉璃身上,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常春咧嘴笑了。 “我还以为老朋友也来了,看来,你不是她。” 常春的话,让琉璃差点炸毛,“你才是她,你全家都是她。” “怎么和扶桑神尊说话的。”捉虫郎站在常春身后,抱着一把长长的剪刀,低眉顺眼,乖巧的模样,听话得不要不要的。 “破木头而已。”陈风掏了掏耳朵,弹了弹指盖上的耳灰,伸手止住琉璃,跟人对吵没有意义,说到底,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是啊,我是破木头,她呢。”常春指着琉璃,眼露玩味的讥讽,“以她本尊当年的位格,如今也沦落到当凡人的贱婢。” 常春话音刚落,头顶就突如其来压下一黑泽山丘。 陈风怒了,你说谁是贱婢? 玲珑秤不能凭空出现。 但是虚空梭可以出现在任何位置。 只要陈风意识尚在,感知尚存,就能从虚空梭里突兀召出玲珑秤,完成一次完美的偷袭。 偷袭是成功的,也是不成功的。 陈风在算计常春。 常春又何尝没在算计他。 别看两人叽叽歪歪,其实内心都包藏祸心。 桑树村是常春的主场。 在黑泽山石出现的瞬间。 无穷无尽的桑树枝从桑树村各个地方冲天而起。 绿油油的抽芽,一瞬间就长成茁壮的巨木。 前一刻还废墟一片的桑树村,这一刻,合抱粗的桑藤,密密麻麻,宛如原始森林。 捉虫郎也动了,她的目标是琉璃。 桑藤囚笼,笼罩天地,完美接住了黑泽山石的重压。 陈风眼神收缩,这些桑藤跟树人的藤蔓不可同日而语,竟然可以在重若抬山的重压下,仅仅只是变形。 果然量变引起质变,数量众多的桑藤拧成一股囚笼,已经能与无往不利的玲珑秤相抗衡。 既然桑藤以分散的形态抵御了重若抬山的重压。 那么,陈风就反其道而行之。 他伸手一招。 黑泽山石再度化作他手里的秤砣。 陈风提着秤砣,砰……砰砰……砰砰砰,砸向了渐有合拢趋势的桑藤囚笼。 学过物理的都知道的道理,同样重力下,受力面积越小,单点承受的攻击就越强。 黑泽山丘面积过大,被桑藤分散了重力。 陈风以秤砣的形态,使出重若抬山,就相当于集中资源,只用对付一点。 这一点的攻击面,承受了整个重若抬山的力量。 一力破万法。 任你万千桑藤合拢。 陈风只是对付一点。 在那桑藤囚笼即将合拢之际。 嘭地一声爆响。 陈风提着秤砣,连带着漫天的翠绿滚落出来。 常春的攻击接踵而来,根本不给陈风喘息的机会。 他的身后,一株隐隐要擎天的扶桑虚影,快要浮出本来的面貌。 在那株虚实不定的扶桑影响下,万千条桑藤犹如万千自动寻踪导弹,朝陈风射来。 场面是骇人的。 无处不在的桑藤,似乎封死了陈风所有的退路,这一招开合的寻踪攻击,比桑藤囚笼更加难缠。 轻如鸿毛毫厘之间附加自身。 陈风称魂没有得到过身法技能,但是此时的他身轻如燕,不,是身轻如风,他像飘絮一般,随着风势而沉浮。 桑藤激射,总会带动风势的流动。 陈风放空自我,似乎已经与风融为一体。 无处不在的桑藤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又似乎没有穿透。 这种矛盾的结论,其实并不矛盾。 有什么东西能穿透风呢? 常春见普通的物理攻击难以凑效,不再试探,开始调动扶桑灵韵。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说的就是扶桑神木的神奇。 树上有十个太阳,乃金乌筑巢地。 否则也诞生不了极致的阴阳火灵。 不过,此时的扶桑残木尚存的灵韵,别说十个太阳,一个太阳都演化不出。 常春身后的扶桑虚影,有火鸟飞出。 遮天蔽日的火红,替代了翠绿的颜色。 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上升,短时间内,就有置身火海的错觉。 这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炙烤。 陈风甚至被一只火鸟擦中。 他坚不可摧的身体,竟然在一瞬被擦出两指宽的血槽。 陈风闷哼一声,虚空梭里下起瓢泼大雨,储存在琉璃本尊坟墓旁的黄泉水,宣泄而出。 漫天黄泉雨。 浇残了肆虐叫嚣的火鸟。 也将取代桑树村的擎天桑木,滴灌得千疮百孔。 就像突兀下了一场晴天酸雨。 来得快,去得也快。 效果确实显著。 常春的身上,衣衫褴褛。 他猛然警醒,叫了一声,“那两头蠢鱼跟你什么关系?” “蠢鱼?”陈风恍然,莫非,常春去过自家小院? 他试探着嘲讽,“怎么样,偷鱼被黄泉水腐蚀的滋味好受吧。” 得到陈风的肯定回答,常春从气急败坏,反而变得谨慎起来。 “不错,我的确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竟然出自黄泉一脉。” 不,我出自轮回一脉……陈风内心吐槽,自然不会傻兮兮的自报家门,就让这自以为是的家伙,误入自我设限的猜疑中吧。 “很好,非常好。” 常春双手搓圆,以为太极。 他身后的扶桑虚影,从模糊变得混沌,一轮明月西沉,继而一轮旭日东升,日月同出,交相辉映,泾渭分明的虚空,不再黑是黑,白是白,出现了阴阳交汇的基线,基线中心一个圆形的亮点,基线两端一阵扭曲蜿蜒,整个虚空出现的图案,让陈风一阵愕然。 这……这踏马不是自家鱼池里两条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金珠,组成的太极阴阳风水池吗。 陈风愕然之中,眼前的景突兀变幻。 他身处一方仙境。 这里有一株擎天及地,硕大无朋,堪称世界的扶桑神木。 神木之上有十方世界。 数不清的金乌筑巢,每一个都大得不可想象。 十方世界,各有一个太阳。 十个太阳,被一个正面为雄性面孔,背面为雌性面孔的火灵维持着,这是一对雌雄同体的无上存在。 神木之上,还有一个捉虫浇水的神女,地位与火灵相当。 更加遥远的地方,是万族沉浮的战场。 与神木交往的势力,莫不是能撕裂天地的存在。 有独目堪比世界的巨人,一跺脚就能毁灭一颗星辰。 有九龙拉车的神辇,纵横血色战场,百战无一败绩。 还有把凤凰当宠物,关在笼子里当逗趣的“纨绔”。 依托神木生存的种族,不计其数。 这是何等的盛世。 陈风真是不稀罕看的。 这幻境牛皮吹大发了,你当是在写玄幻? 陈风最不怕的就是所谓的幻境,在看到那太极阴阳图的瞬间,他就明白了,接下来,所见到的都不会是真的。 何况陈风还有梦入神机。 以幻治幻,这是梦入神机最擅长的地方。 它不需要无中生有,只需要在原本的幻境之上,修改或者添加一点点元素,就能使整个幻境变得更加真实。 常春施加扶桑神木幻境,是想以威势压人,撕开陈风的心理防线。 陈风梦入神机,信手拈来,没有无中生有,而是有中生有。 他勾连了捉虫郎的记忆,把当年她勾结虚空兽,剪断神木主脉,偷袭阴阳火灵的事实,添加了进去。 真实的,反而是毒药。 扶桑灵韵这一刻,陷入失控状态。 常春开始变得情绪不稳。 “啊,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统统都是我的。” “败家子,为虎作伥,坏事做尽,死了活该,活该受死。” “贱人,贱婢,勾结外人,毁我扶桑一脉,还有脸活下去。” 常春暴走了,四周的空间,出现了紊乱的交错,整个桑树村陷入一种火山爆发前的震荡。 …… 琉璃跟捉虫郎,战至正酣。 触手怪琉璃的千剑斩,没有占到优势,反而吃了不少苦头。 捉虫郎依仗的龙牙咬大剪刀,当年能修理神木枝丫,可见其强大所在。 就算如今的捉虫郎,只能使出龙牙咬百分之一的功效。 单单那剪东西的能力,就足以琉璃陷入苦战。 捉虫郎修剪枝丫一般,将琉璃斩过来的铁线青锋剑,尽数剪断。 她不仅剪断了青锋剑,还剪断了琉璃的特制铁线。 这铁线经过坟土加持。 在龙牙咬龙形口器的咬合下,数个回合,就出现了缺口。 何况捉虫郎吸收过扶桑灵韵,能使出桑藤冲击,其鞭之威,与琉璃铁刺之威,不遑多让。 琉璃陷入苦战。 对于她来说,是一次莫大的危机。 她的身体,因为铁线的流逝,出现豁口,变得不再完整,特别是手臂的地方,露出了如同机械拆卸的锈斑。 这是铁线被剪后,伸缩膨胀缩化所致。 琉璃作为铁线人,只会物理攻击。 她与捉虫郎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去死吧,贱婢。”捉虫郎脸色嘲弄,这贱婢一词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专属,现在从常春口中赐给了琉璃,捉虫郎的心情是无比的美妙。 终于有人比自己更贱了……捉虫郎变态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甚至想囚禁琉璃,让她一生一世都背着贱婢的名头,这样,就有人陪自己当贱婢了。 捉虫郎原地消失,绿芽一样的桑藤层层叠叠,在琉璃的身后还原成捉虫郎的样貌。 捉虫郎将所有的灵韵化为最后一击杀招,她要用龙牙咬剪掉这个贱婢的脑袋,这个长得比自己好看几十倍的贱婢,凭什么生得这么美,还凭什么被常春叫贱婢,贱婢只能是自己,自己才是常春唯一的贱婢。 千钧一发之际。 树根粗壮的,带着钩刺的桑藤,刺穿了捉虫郎的身体。 捉虫郎看着胸前越来越湿润的血红,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为什么?” 捉虫郎死不瞑目,常春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这么多年来,就算他知道自己是当年的罪魁祸首,也没有杀了自己,每日的愚弄虐玩,自己也装作不知道,在配合他完美演戏。 自己这么一个完美听话的贱婢,他怎么舍得? 常春怎么舍得? 常春被陈风的梦入神机,搞疯癫了啊,都神志不清了,眼下正再次陷入当年一幕的刺激中。 见了捉虫郎。 还不得刺激到发飙? 不过。 这刺激有点过头。 陈风觉得。 好像要遭。 7017k 第103章 扶桑灵韵 常春处于暴走的边缘。 咆哮着,怒吼着,发出兽类的嘶吼。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膨胀的迹象。 衣裳寸寸爆裂。 枯瘦干瘪的身体,隆起筋纹粗壮的脉络。 那些脉络,不仅颜色变成墨绿,就连脉络的走向也越来越像桑叶。 他的身体也在不断拔高。 随着桑树村地底无穷无尽的清光绿点不断汇集进他的身体。 常春暴涨十倍有余。 陈风有感于“绿巨人”即将暴走,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自己逃离,而是火速护住受了重伤的琉璃。 “进虚空梭。” “我不。” 琉璃很固执,倔强地甩了甩头,满头的银丝散落成星河。 她的眼眸清澈,目光凝重中带着决然,“你一个人对付不来的,我还能再战。” 真是个“要死死一块”的傻丫头……陈风握起琉璃的手,躁动的心,随之变得平静……去踏马的,爱咋咋地。 陈风虚空梭里,下起剑雨,试图阻止常春的“进化”。 遮天蔽日的青锋剑,甚至还有被陈风丢虚空梭里吃灰的古怪玩意,统统被他从虚空梭里调了出来,宛如飞蚁一般朝越来越高大的常春激射。 常春已经变得不成人样。 随着他的变化,桑树村的一切,也开始朝他汇聚。 他就像一个磁铁一般,在融合整座桑树村。 桑树村抖动爆裂,到处都是深坑、地陷、裂谷…… 陈风、琉璃有如身处末日大灾变前夕,奔走躲避着灾害突变。 不消片刻。 常春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参天的树人。 一个跟扶桑神木有三分像的缩小版树人。 就算这是缩小版,其高大程度,对于陈风来说,也是仰望不可及。 树人抬起脚,宛如山川拔地而起。 一脚踏下,犹如陨星落地。 地动山摇,裂谷破碎。 单单是激荡的余震波动,就如飓风狂奔。 大大加强版树人,调动吸收了越来越多的扶桑灵韵。 也拥有了扶桑神木当年某些手段。 比如它发挥出了龙牙咬十分之一的威力。 一剪似乎剪破了空间,剪断了历史长河,剪碎了时间碎片。 桑树村。 给人一种错觉。 似乎已经在大顺朝的地方消失了。 一剪之威,开辟出了一个全新的时空空间。 桑树村还是桑树村,桑树村以外,是无尽的虚空黑暗。 陈风衣裳尽碎,满身都是被“飓风”卷起的碎石激射出来的小口子。 他双脚狠狠一跺,半个膝盖都埋进了硬石里。 他抱住凌空荡起的琉璃,眯着眼去查看琉璃的情况。 好在琉璃是铁线人,情况比陈风稍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叮叮当当,咚咚锵锵的声音在琉璃身上不断传出,碎石击打在她的身上,竟爆射激荡出光晕破碎。 “再撑一会,马上就……噗……呸。”陈风张嘴喝风,满口的灰碎。 他算算时间,进村之前,埋下的后手,这个时候应该要发挥作用了。 …… 桑树村的地底。 有一截缺了三分之一的黢黑圆木。 这截圆木看上去其貌不扬,既不闪光,也不流光溢彩。 就像一截被雷劈成死物的圆木。 只不过,圆木之上有无穷无尽的绿点溢出,往上方的方向飘去。 这是扶桑残木的残存灵韵。 在随着常春的暴走,不断给他提供养分。 桑树村的“末日灾难”也波及到了此处,裂岩、落石、抖动的碎石,昭示着这里也即将塌陷。 在坍陷成废墟的通道中,有一队特别的存在。 这是一群铁线蚂蚁,足足上千只。 它们抬着一个白羽裹成的圆球,在艰难前行。 这是陈风在洪府那个用锁魂链禁锢的房间,击碎金刚罩魂钟,用轻若鸿毛的白羽锁住爆炸能量的“雷”。 当时,陈风的本意,是想将它放在洪府引爆,平了那个二十年如一日,吸收童男童女血魄精华的肮脏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这颗雷的威力恐怕惊天,如果在洪府引爆,京都估计都得毁去不少地方,洪府上下死不死的无所谓,周遭的普通百姓,那可就遭了秧。 陈风做不出那等事。 于是,在刚到桑树村村口的时候,铁线小兽四方出动,就是为了将这颗雷,带到所谓的扶桑残木旁,给它听个响。 雷到了。 雷爆了。 数千铁线蚁,在光爆中,飞灰湮灭。 巨大的震荡,犹如地心传来的核爆。 整个桑树村纵深数百米,从下到上,从上到下,遭受了恐怖的重创。 地陷了,地裂了,桑树村分离成数不清的浮空岛屿,开始噼里啪啦往下落。 常春暴走变形尚未完全体的高大树人,这一刻猛然一窒,就像高速运转的机轮,被插入了一根铁棍,卡了壳。 它的身体出现裂痕,但并不足以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扶桑残木如果仅是这一爆就碎成稀烂,那也太配不上祂神木的位格。 不过,这一爆,震荡了核心,给树人源源不断提供灵韵的本源体,裂了。 趁他病要他命……陈风不会傻兮兮等着树人出手,再跟他来个你来我往的较量。 一道闪烁紫色奔雷的剑气,从虚空梭里横空而去。 这是称魂剑炉炉主段其安,获得的一星品质奖励,一次性消耗品紫雷剑气。 一星奖励的逼格,譬如虚空梭、玲珑秤、梦入神机……就连先天道丸都只能算二星评定。 而且,这道紫雷剑气,是当初两界阴阳煞出炉时,晴空夜晚九道天雷后隐藏的那道紫雷。 别的一星奖励,都可以重复使用。 唯独这一道剑气,却是消耗品。 冥冥之中的天道,似乎也给它加了一层使用禁制。 其威之盛,可想而知。 这一剑,荡空一切,劈出了一剑破万古的无敌气势。 像是将整个虚空都横切成了两半。 就连琉璃的眼中,也充满了惊讶,似乎这一剑,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 仰望不可及的高大树人,随之一分为二,斜斜的切口慢慢滑落,有无穷伴随紫色闪耀的无上剑意在它身体里肆虐。 切上去的一剑,看似毫无烟火气。 却是恐怖至极。 平滑整齐的斜切面,随着无上剑意的肆虐,轰然爆裂。 一分为二的树人,这时候才犹如身体里被引爆了数千上万颗雷,在发生持续性的爆炸。 看似跃出大顺历史长河的片段,又重新融回了原本的时空。 桑树村稀碎。 树人稀碎。 这是一个遭受核弹冲击又冲击的末日废墟。 “结束了?” 陈风庆幸中带着后怕。 也被紫雷剑气的恐怖绝伦,惊住了。 “还……还……还没有。”琉璃眼露骇然,指着漫天落下的树人木块,“这一爆,恐怕,彻底激活了扶桑灵韵,灵韵要真正苏醒了。” 琉璃的话,充满矛盾。 常春不是扶桑灵韵? 刚才不是在紫雷剑气中溃散成块了吗? 她何故要说,灵韵要真正苏醒? 琉璃没有说错。 如果桑树村的普通树人,是扶桑灵韵点滴造就。 那常春就是灵韵百分比的造就。 如果将他比作是灵韵的分身,恰如其分。 扶桑神木早已死去,只剩残木等待枯木逢春的契机。 而灵韵,属于神木的本命精华,是一种能量体。 平日随着残木的沉睡,自然是陷入混沌的状态。 此时此刻。 铁线蚁运的“雷”,直冲核心。 紫雷剑气又将常春这个分身击杀。 扶桑残木的灵韵……“活了”。 活过来的灵韵,随着琉璃指向的方向,渐渐凝出实体。 那是一个长相精致,眉清目秀,精雕细琢的长发男童。 他高不过一米三,看样子约莫十岁,安安静静的样子,眼眸中带着一股天然的忧郁。 看上去人畜无害,平静得跟这个残破的世界格格不入。 没有任何威胁性。 没有任何杀气流溢。 陈风甚至从他恬淡的小脸上,看不到哪怕一丝的表情波澜。 “这……”陈风望向琉璃,本想问,真正的扶桑灵韵,就这? 却从她脸上看到惊讶。 琉璃的瞳孔猛然放大。 陈风从她瞳孔的倒影中前一刻还能看到男童的存在。 下一刻,就凭空消失。 不是消失。 是太快。 快到无与伦比。 快到陈风都没有感知到任何存在,就听到琉璃怒不可遏的嘶吼。 陈风很奇怪,自己怎么好像似乎,在离琉璃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奇妙到爆。 明明身体离开了原地,陈风的意识似乎还残留在原地。 这是一种身体在前面飞,魂儿在后面追的奇妙感觉。 同时飞离的还有琉璃。 陈风这回看清了。 男童掌心如奔雷,左手幽蓝火,右手赤红焰,双掌一合,竟生出混沌子气的光晕。 他似乎不想这里发生的一切被世人知晓。 掌心一拍,光晕笼罩了桑树村的位置,将这里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直白来说,就是这里被屏蔽了。 男童完成这些布置,连一息都没有,还连番出手,将陈风和琉璃震飞。 两人身在半空,身体同时起火,如两团火球激射而去,又撞击在光晕上,差点将五脏六腑都撞得稀碎。 纯粹的阴阳双火,诞生过火灵,栖息过金乌的世间火之极致般的存在。 如果。 不是因为这是残存灵韵使出,而是扶桑神木本尊使出。 哪里还轮得到陈风从虚空梭里调出黄泉水灭火。 就算这样,陈风也是形同枯槁,浑身焦黑,差点碳化。 琉璃的情况,更加凄惨。 她全身泛红,铁线发烫,有融化的铁汁从她身上流出。 琉璃……毁容了。 男童再次袭来,目标,陈风。 还是快。 快到思维都跟不上趟。 这一次。 却是琉璃先一步挡在了陈风身前。 不是她比男童快。 是她洞察了男童的意图,比他快数息先一步移动。 琉璃挡住了男童袭向陈风的必杀技。 陈风心肝剧裂。 一个小小的拳头洞穿了琉璃的身体,停留在自己鼻尖几毫米的位置。 如果不是琉璃以身挡拳。 这一击,是奔着击碎陈风脑袋来的。 琉璃死死抱住男童的手臂,回头凄厉一笑,渐渐融化的嘴唇蠕了蠕,听不清在说什么。 看着琉璃变了形的嘴角,还在艰难扯出微笑的弧度。 陈风心脏的跳跃,漏了好几拍。 陈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一刻,他好像痴呆了。 “草泥马,不过了。” 陈风眼眶皲裂,勃然大怒的眼球充满戾气十足的血纹。 管你吸不**魄血气寿元,这一刻的陈风,从虚空梭里掏出雕刀疯狂运转刻雕造化。 他在虚空刻雕,放开了心神,任由雕刀肆无忌惮地吸收他身体里的一切。 陈风枯槁的身体,更加消瘦。 他周身汪洋如海的血气,以恐怖的速度在向雕刀流入。 没有玲珑秤,用普通称具,在镇魂司称魂时,那种灵魂刺痛的感觉,再度强烈起来。 陈风在完全“燃烧”自己,成全雕刀。 看着琉璃这傻丫头的凄惨样。 他只想报仇,别无杂念。 陈风的身体,还在快速消瘦中。 本就快被烧成焦炭的身体机能,再次被雕刀猛抽。 陈风差点晕厥。 他提着一口怒气不泄,将所有的精力都调动在刻雕造化之上。 陈风几乎只剩一层皮囊的时候。 他的虚空雕刻。 终于完成。 陈风再也无以为继,瘦成一具皮包骨的黑焦,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男童终于抽出手来,推开身体不断流淌铁汁的琉璃,眼神望着陈风的作品,眼中终于起了波澜。 这是一个很怪异的东西。 没头没尾。 只有六条根基连在一起,苔色是黑的、白的、黄的、红的、绿的、紫的不同颜色的大舌头。 根基的基座,是一方白色的幽深空洞,那是镇魂司魂井的样式。 六条大舌头,闪烁着不同的颜色。 实在的颜色,出现了幻彩。 犹如六个大千世界在不断演变。 “六道……轮回?” 男童喃喃低语,脸色终于挂起了谨慎。 他蹭蹭蹭,虚空闪耀,以快到似乎穿透了虚空的速度,瞬移出了六条大舌头的攻击范围。 六舌绞合,绞成麻花状。 幻彩的颜色,混沌成一种乳白。 似有大道之音响起。 男童尚未跃迁。 就目露讶然,低头看上自己的右手。 那里。 出现了破碎的裂纹,突如其来的侵蚀伟力,如蚁跗骨。 说不清,这伟力是什么。 似乎是一种道蕴。 又似乎是一种规则。 或者说。 是一种域? 可惜啊。 陈风不知道,他雕的玩意,位格有多高。 差点将他吸成人干的雕刀,穷其必功之力,雕刻出来的大舌头,其威百不存一。 不是大舌头不行。 是陈风“德不配位”。 发挥不了大舌头的真实实力。 但凡他雕刀造化别的东西,都能发挥完美出完美实力。 而这。 不好意思,陈风的逼格不够。 与此同时。 镇魂司魂井旁,一条苔白的大舌头,正无精打采软趴趴耷拉着舌头。 猛然。 它唰地一声。 愣直了舌头。 它。 毫无征兆地。 硬了。 整个镇魂司。 再一次震动。 大门上。 那一对说相声的童稚脸和树皮脸,同时惊醒。 这一次。 他们沉默不语,脸上浮出凝重。 不消片刻。 那张树木脱落下地,融入镇魂碑。 漆黑如墨高大的镇魂碑,再出现时。 已在桑树村废墟之外。 …… 7017k 第104章 恐怖的一息之威 镇魂碑。 简单粗暴。 对着笼罩的光晕。 开启了无限狂拍模式。 内里。 男童脸上的惊愕再度加强。 他感知到了外面的存在。 陈风雕刻的大舌头。 一击之力没有对男童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却是阴差阳错。 让镇魂司真正的大舌头,心有所感。 此时此刻。 琉璃还没有咽气。 他看着陈风的惨样。 默不作声。 琉璃摸着已不成人样的陈风的脸庞。 回头望向男童。 眼神从平静变成嗜人的嗜血。 “这一次,我全身心交给你,不再阻止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杀了他,杀了他。”琉璃自言自语,颤颤巍巍抽出深深埋藏在身体里的逆命尺。 她温柔地看一眼陈风,嘀咕一句“我若是回不来就不来了吧,我本就是她的一部分,还给她也好。” 琉璃举起逆命尺,狠狠朝脑门敲去。 她倒了在地上。 下一刻。 她又站了起来。 浑身的冷傲冰寒,不用刻意去装,就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的气势。 站起来的琉璃,茫然四顾。 十息的时间。 前三息。 她没有任何动作。 男童直接炸毛。 浑身的冰寒彻头彻脑。 比面对“六道轮回”还要谨慎。 “噢?破木头的灵韵?你这次捡的垃圾,倒是不错。”冷傲琉璃自言自语,舔了舔唇,惊觉唇角出现了豁口。 她愣了一下。 再度审视自身。 铁线身体的融化使得这具身体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冷傲琉璃直接气结,怒喝道:“没用的东西,跟个卑微的凡人搅合在一起,看看你,落魄成什么样子。” 冷傲琉璃在气自己的潜意识。 她抬起右脚,正要一脚将陈风踩个稀巴烂,又硬生生顿在半空。 “嗯?松开,我让你松开?既然交给我,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听到没有。” 男孩不认为自言自语的琉璃是神经病,他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前所未有的谨慎,甚至不敢去偷袭。 四息已过。 冷傲琉璃还在自言自语。 “什么破烂玩意,值得你这么上心?信不信,我一剑把大顺朝都平了。” 五息。 “怎么,我说得不对?你还敢顶嘴?” 琉璃收回脚放下,却是以闪电之姿,踢向陈风的心窝,毫厘只差,又生生停了下来。 六息。 “行,那我什么也不管了,随便你。” 冷傲琉璃抱起手臂,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七息。 八息。 时间直接浪费了两息。 如果冷傲琉璃再没有任何动作,十息之后,她将再度消失。 好在。 冷傲琉璃是骄傲的。 潜意识琉璃再怎么不堪。 代表的也是她的一部分。 被人欺负不还回去,这不是她的性格。 第八息的时候,冷傲琉璃的眼神就盯上了男童,犀利的眼神,是那般的孤傲。 男童如临大敌。 噌地一声,两股火焰冲天而起,身背太极火势,混沌子气化作一把斩天巨剑。 冷傲琉璃笑了,孤傲的神情充满讥讽。 她随手招来一截桑枝,轻语一声,“剑是这样用的。” 她话还没说完,原地消失。 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响起。 男童发出,兽儿被抽打时,炸毛尖叫的惨叫。 什么阴阳双火,太极灵图,混沌子气剑,在冷傲琉璃一截桑枝的剑意下,支离破碎。 冷傲琉璃根本不用花里胡哨的剑法。 握着桑枝,随意抽打。 男童使劲浑身解数。 那看似缓慢到极致,却是怎么躲都躲不开的桑枝,抽得他痛不欲生。 他的身体,闪烁起裂开、愈合、裂开……不断反复的剑痕。 普普通通的桑枝,被冷傲琉璃,使出了无上的剑道真意。 剑道极致。 已无须用剑。 甚至于冷傲琉璃愿意,她一眼望去,就能断了千古。 这么一个举世无敌,能把扶桑神木叫做破木头的存在。 当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迫使她不得不躲在坟墓中沉睡。 又是谁,又能有谁,能与之匹敌? 男童被桑枝抽得,再也不敢躲了。 不是他不想躲。 是躲来躲去,就像是自己送上门去给冷傲琉璃抽。 他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眼中开始了有了违背自身意愿的哀求情绪。 冷傲琉璃的剑意。 抽在他身体上,痛在他灵魂深处。 这种痛楚,不足为外人道。 这是一种极刑。 还是那种让你意识清醒,明明白白感受又没有皮开肉绽的极刑。 如果这是当年那株高位格的扶桑神木。 或许祂会宁死不屈。 不过,这男童。 只不过是扶桑残木仅剩的灵韵。 相比而言。 他已经是另外一种新生的存在。 他与扶桑神木的关系。 跟潜意识琉璃和冷傲琉璃的关系,不在同一个维度。 至少,潜意识琉璃和本尊意识想通。 说起来很长。 其实很短。 一息之间。 冷傲琉璃就用桑枝完成了千百次的剑意纵横。 在男童的体内,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无上禁制。 冷傲琉璃嘴硬,对潜意识的行为,这也鄙视,那也鄙视。 却是没有毁去灵韵。 而是将他作为“垃圾”留给潜意识去收集。 随着第九息时间的流逝。 第十息到来。 也是逆命尺起作用的最后一息。 最后一息的时间,冷傲琉璃做了很多。 包括且不限于,无视了在桑树村原址外,将男童设置的光晕砸得破碎的镇魂碑。 她吸取了第一次的经验。 从身体内掏出了那枚碧绿扳指,在光晕内再造了一个屏蔽小空间。 并带着小空间里焦黑枯萎形同枯槁,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陈风。 眼泪汪汪,身上剑意纵横,忽明忽暗的男童。 被陈风一颗“雷”炸得弯曲变形的扶桑残木。 甚至还有常春和捉虫郎的魂魄。 都被她连带着小空间,一步回到陈风小院。 待到镇魂碑击碎光晕屏障。 那上面的老树皮面皮看着满目疮痍,如同再造世界的桑树村,褶皱的树皮脸,皱得更厉害了。 他掐起手指,算来算去。 轰隆隆一声旱雷。 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溜了溜了,回去可以交差了,算不得,算不得。” 老树皮心惊肉跳,一刻也不敢逗留。 嗖地一声又回到了镇魂司。 他悄咪咪的,大气都不敢喘,甚至眼睛都不敢睁开,挤进大门右门,装死。 左门上那稚童脸,一脸八卦,看到树皮脸的样子,很识趣地没有多言语一句。 因为他呀,在老树皮的头上,看到“乌云压顶,大祸临头”的运相。 稚童脸为照妖镜器灵,堪破的就是虚妄,对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尤为敏感。 “不问了,不问了,问不得,问不得。” 稚童脸内心嘀咕着,比树皮脸还要干脆,直接没入照妖镜,也不知藏到了哪里。 魂井旁,六条不同颜色的大舌头。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哪来,到哪去。 只有原地一条苔白的舌头,还守在魂井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吧嗒……吧嗒。 看起来,它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 陈风小院内。 不久前,因为常春的闯入,阴烛和阳暝被吓出了翔。 此时。 方才一霎。 两条鱼,又差点把吓出的翔吃了回去。 比常春更加恐怖的气息。 只差没让两鱼窒息。 若不是冷傲琉璃刻意收敛。 此时。 别说阴阳两鱼。 就是这京都,都得十室九空。 十息已过。 冷傲琉璃还未退去。 看来主意识的短暂苏醒,会对潜意识形成压倒性的压制。 甚至已经超过逆命尺的限定时效。 不过冷傲琉璃,自己知道。 这个时间会随着一次次的苏醒,不断延长,但也不会太长。 “废物……”冷傲琉璃先是骂了潜意识一句,又差点把气撒到死活不知的陈风身上。 院中伤重的二毛。 虽然被冷傲琉璃身上流溢的丝丝缕缕气息,惊得下意识伏地,身抖如筛糠。 但她在女主人身上,没有闻到熟悉的气息。 见她要向男主人伸脚。 下意识就裂出了血色的獠牙。 “滚一边去。”冷傲琉璃无名火起,尚未诞生灵智的半僵之躯,也敢朝自己龇牙? 她一脚将二毛踢到抱着双臂,蜷缩在墙角发愣的男童身边。 男童下意识就面无表情地瞪了二毛一眼。 二毛毫不示弱。 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你急什么。”冷傲琉璃低喝着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目光投向了柳叶净瓶的鱼池。 “还算有点小意思,比上两次见到的时候强上了那么一点点。” 冷傲琉璃指的上两次。 第一次,是陈风炼制银尸,潜意识琉璃拿雕刀点睛,差点嗝屁,陈风以念珠金液给施救,无意激醒了主意识,那一次,陈风拿得出手的,就是两具引以为傲,被主意识视作垃圾的银尸。 第二次,就是陈风值夜,去赌坊救人,追击到剑炉,而潜意识琉璃提着食盒去送宵夜,以为陈风没银子赌钱,被人扣在赌坊,自己拿钱去赎人,结果遇到赌坊老板僵族权三爷,大毛、二毛都没打过,不得已第一次使用逆命尺,让主意识替代了自己。 算上今天这一次,短时间内,已是主意识琉璃,第三次出现在陈风小院。 小院如今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柳叶净瓶当鱼池,黄泉水养阴阳火灵,双龙戏金珠,形成天然的阴阳互调风水局 不过在冷傲琉璃眼里,也就是强上了那么一点点。 冷傲琉璃望着鱼池里动都不敢动一下的银烛、阳暝,嘴角竟翘起了一丝笑意,“别来无恙啊,小红小绿。”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阴烛、阳暝的内心,是瑟瑟发抖的祈祷,如果装死能凑效的话,两鱼不介意翻白肚皮。 冷傲琉璃舔了舔唇,似乎回味起来某种令她都动心的美味。 她伸出手来,抓起两条火灵,摊开掌心,曲了曲手指。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阴烛自欺欺人的内心继续祈祷,嘴巴一张,一缕阳火本源吐了出来。 阳暝更加干脆,得以自由以来好不容易积累的阴火本源,吐了个干净。 冷傲琉璃满意地将两鱼抛入鱼池,再顺指一曲,那颗金灿灿的金液念珠,就握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暴殄天物,土包子。”冷傲琉璃恨铁不成钢,有心不帮,但心中有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她的意志。 她烦都快烦死了。 冷傲琉璃再度冷哼,问都没有问男童的意思,直接将一缕扶桑灵韵抽了过来。 她以掌心为炉,剑意为盖,阴阳灵本源为火,扶桑灵韵做辅料,金液念珠为主丹,不断冶炼提纯。 一颗明显不同普通念珠金液的液滴出现在她的手指肚上。 这液滴,杂质尽去,由火灵本源、扶桑灵韵为辅,念珠金液为主,冷傲琉璃将其炼制成了一滴九转金丹的药引。 仓促之间,材料不齐,条件不允许,自然炼不成九转金丹,但对于此时融化得快不成人样的铁线身体,完全足够。 何况,冷傲琉璃还在身体里,留意到有坟土的拌制。 所以,她才低声喝骂陈风是暴殄天物的土包子,他难道不知道这坟土是……算了,就算知道了你也不会用。 琉璃善后完毕,也意识到十五息差不多到了极限。 她强行压下潜意识的意志,左手生掰着自己的右手,将指肚上的液滴弹入了自己嘴中。 一霎之间。 冷傲琉璃主意识消失,潜意识回归。 琉璃潜意识回归的瞬间。 她忍着全身的不适,扑向陈风。 琉璃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地抬起陈风的头,抿着嘴,含着一口在往四肢百骸扩散的液滴,嘴对嘴,度给陈风。 一个焦黑枯萎几乎只剩下皮包骨。 一个半融半消,像铁水冷水浇灌的残次品。 两具不成人样,分不清男女的“尸体”,唇对唇,连为一体。 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气息,在升腾流转。 有蓊郁之气,慢慢笼罩。 陈风和琉璃之间,似乎形成一道阴阳交汇,不断循环往复的阴阳大道。 两人的身体,不仅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其身体的坚韧程度,更是又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似有洪钟大吕在两人体内奏响。 龙象虚形,在两人身体之间,来回奔突。 陈风身体素质的拔高,更加显著。 他是纯血肉之身。 九转金丹,虽仅为药引。 但对于他来说,犹如再造。 他枯瘦的面容,渐渐圆润,又恢复如初。 身上的黑焦脱壳蜕皮。 他的皮肤润泽晶莹。 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蕴含了爆炸性的力量。 琉璃亦在发生变化。 铁线弄巧融合炼尸秘法和坟土的身体,在九转金丹药引,和阴阳交汇大道的牵引下,再度融合提炼。 她的身体,如果说之前是百炼成钢。 那么现在,就是千炼成精。 如果,再次面对男童的阴阳太极火,会不会赤红发热不知道,但是绝对不会再融化成铁汁了。 男童面对冷傲琉璃,胆战心惊。 这一刻。 面对琉璃的变化。 他本能激起了反抗之心。 他知道,那个她,走了。 此时此地。 这个小院。 没有人再能阻止得了他。 在这里。 他是无敌的。 男童埋首再抬头,嘴角挤出残忍笑意。 他慢慢起身。 一步一步。 走到了琉璃的身后。 …… 7017k 第105章 枯木逢春和竹篮腕环 看着宛如灿烂星河,如瀑银丝,再度从琉璃的头上慢慢长出。 男童抬起的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 冷傲琉璃卓绝风姿的影子,桑枝抽得他嗷嗷叫的场景,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男童搓了搓渐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不断给自己暗示打气,这个在渐渐恢复的琉璃,不是她,一定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他调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额角的汗,一丝一丝点滴渗出。 琉璃明明没有在桑树村那时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压力,但是,每每想起身上闪烁的剑茫,那如蚁附骨比灵魂撕裂还要痛苦的疼痛,男童就止不住心惊肉跳。 男童犹豫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如山河鼓动。 心口位置的肌肤,都因为心脏的跳跃,鼓鼓消消。 可见他,此时是何等紧张。 近了。 男童只需要伸手,甚至不需要过多的动作,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要了琉璃的命。 他不断做着心理建设,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如何干脆利落的出手。 男童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又害怕冷傲琉璃的报复。 一方面又倔强地不想认命。 他就像一个,妈妈说,这个烧红的东西会烫手,动不得,自己偏不信,非要试一下才甘心的孩子,充满好奇和蠢蠢欲动。 他动了。 快到难以想象。 快到连男童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速度。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 之后是连续不断的哀鸣。 男童身上数不清的剑痕,毫无征兆,同时爆发。 那剑痕,不伤身,不伤骨。 在男童身上,宛如游走的纹身。 男童却是痛不欲生,毫无章法挠着全身那深入骨髓的剑痕,恨不得把身上的肉连带着剑痕纹身都抠烂了。 他痛得满地打滚,身上却是一点伤痕也看不出来。 冷傲琉璃下的剑禁,玄妙无比,比紧箍咒还要高明。 紧箍咒还需要念咒,这剑禁,只要心生二心,对琉璃有不轨意图,就即刻爆发。 这剑禁,堪比心剑,与男童心意相连。 剑禁的发动,是以男童心里的想法为触发机关的啊。 男童想要对琉璃不轨,根本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 男童抱着双臂,缩在墙角,冷汗淋漓,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宛如大病初愈。 他心有余悸地望着琉璃的背影,又赶紧收回目光,似乎只是一眼,哪怕带有一丝丝的怨恨,无处不在的剑痕,又要爆发。 他不得不屈辱地认命,这一次栽了。 堂堂扶桑残木灵韵,沦落至此,也不知是他的不幸,还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 处于半连体状态的琉璃和陈风。 陷入奇妙的感觉。 男童的异样,根本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两者在九转金丹药引的改造下。 阴阳互惠。 两者就像互为滋补的人体宝药,不断反哺对方,身体恢复的同时,全身舒畅。 琉璃先一步醒来。 感受着唇尖犹如春泥的温润。 她下意识推开了身前的陈风。 啵的一声轻响。 琉璃脸颊飞霞云,粉颈生流霜。 她偷瞄尚未醒来的陈风一眼。 琉璃仓惶着脸,有些做贼心虚地用拇指擦去唇上的涎。 琉璃第一时间不是内视自己的伤情,而是看向陈风。 她看到一个容貌气质,越发出彩的男人。 她看到一个似乎经历了脱胎换骨,变得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 陈风的肉身,晶莹散发丝丝缕缕的蓊郁,在慢慢恢复寻常的肉色。 他就像经过煅烧的百炼精钢,已经过了提纯锻造的阶段,在慢慢冷却,只待成品出炉。 琉璃的眼中带着痴迷。 杵着脑袋安静地望着陈风,眼神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不断打量。 她就像在欣赏一幅绝世美图,又像是在欣赏一把绝世神兵。 看着看着,琉璃的嘴角下意识就翘了起来,发出痴痴的笑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反正就是忍不住。 陈风醒来的时候。 看见一个涎水欲滴,在盯着他傻笑的白痴姑娘。 还有缩在墙角下,把身体蜷缩成弯曲弧度,抱着双臂隐隐发抖的男童。 好像一条窝在窝里的奶狗啊……陈风的心里没来由蹦出这么个念头,又惊觉不对,那不是那个在桑树村差点让己方团灭的灵韵男童? 陈风眼神收缩,猛地一凝,出于本能的第一个动作,是将琉璃拉了过来,挡在她身前。 陈风如临大敌。 待看清身处熟悉的小院,又看到毫发无损的自己和琉璃。 陈风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她,出来过。 陈风朝琉璃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琉璃知道陈风在顾虑什么。 她脸上挂着微笑,用额头来回蹭着陈风的鼻尖,轻语道:“没事的,我有分寸的,你看,结局不是挺完美的吗。” 结局是完美,可我担心你呀,傻丫头……陈风将琉璃拥入怀中,轻柔摩挲着她的后背,生怕有一天,随着主意识的不断出现,这个傻丫头就没了。 他打量着小院的一切。 脸上慢慢显出古怪。 冷傲琉璃傲娇得一匹,嘴上不承认,但还是受潜意识影响,化身往家里叼东西的猫儿。 院内,有好大一截圆木,看那独特的木质结构和纹理走势,陈风大概能猜中,这就是所谓的扶桑残木了。 陈风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把这玩意供着,而是在想……打造家具的材料有了,嗯,肯定比什么黄花梨、金丝楠木、沉香木高级多了。 还有堆积成小山的桑木疙瘩,甚好,柴火也齐了,冬天的碳木原料也足够了。 桑木疙瘩下,露出的那半截剪刀样式的是啥玩意?常春化作大大大树人,差点剪断了时空长河的那玩意?冷傲琉璃好样的,你还知道捡尸舔包。 这玩意吧,不错……陈风抬头望了望越发茁壮的枣树……往后修剪枝丫就不愁没有称手的工具了。 最重要的,陈风遮眼一开,看透了男童的本质……这是纯纯的扶桑灵韵啊,体内隐隐有小小的剑形态气韵流转,看来是傲娇的她下了禁制,也跟阴阳火灵一样,成为小院私有了,很好,护院守备拔高了狠狠一大截,往后就叫你小桑吧,好好干。 最最最让陈风觉得意外的,还属被二毛驱赶在场中的两个魂魄。 银尸自己没有灵智,却是对这种魂玩意,异常敏感。 两个魂魄浑浑噩噩的。 按理说,以两者的逼格,就算是阳魂出窍,阴魂游离,其实力也理应不俗。 如今落得跟个普通魂魄差不多的下场。 估计也是冷傲琉璃的手笔。 看着二毛的惨样,结合常春曾经说过“那两头蠢鱼跟你什么关系”,陈风猜测,常春曾经来过自己小院,二毛跟他交过手。 幸好自己和琉璃在桑树村闹出大动静,转移了常春的目标,否则,自家这小院估计费劲,还会波及到雨前巷。 陈风第一时间给二毛做了处理。 炼尸秘法加特制铁线缝补,二毛不用等拆线,不消时日,应该能恢复如初,不过短时间内,还是会行动不便。 接下来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称魂工作。 捉虫郎的魂重上了阴阳册。 陈风对奖励充满期待。 以他对阴阳册的了解。 这两魂给的奖励,都不会差,至少是二星评定往上。 苍莽的声音响起,陈风脑海中响起了舒服的声音。 “魂重四两八钱,一星品质,奖励竹篮腕怀。” 这奖励……名字倒是稀松。 样式却很别致。 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竹片编织手腕怀饰,上面绘有竹篮浅雕的图案。 整个看上去,跟手表排腕差不多的宽式表带。 看那说明,却是了不得。 单单一个10/10的限定次数,就让陈风心惊。 之前称魂得到的奖励中,有限定条件的只有逆命尺和紫雷剑气,前者是使用时限,十二时辰只能用一次,上下限都很高,能拥有“召唤”冷傲琉璃的bug。 后者是一次性消耗品,威力之巨,把能移山填海的大大大树人都给削成了两段。 而这一次的“竹篮腕怀”,十次限定消耗品,从这条件来看,其价值应该介于紫雷剑气和逆命尺之间。 再看详细说明。 依照陈风的理解来说,这玩意就是一规避作用的被动道具,用网游的术语来讲,规避必杀技,无法造成致命伤害,物免魔免效果拉满。 难怪有次数限定,这玩意神道具啊,如果运用得当,陈风相当于多了十条命。 这东西的稀罕程度,估计苟神见了都流口水。 捉虫郎的生平,除了桑树村的点滴,往前推,没什么看头,好吧,其实是“你莫看,看了瞎眼”的屏蔽。 以扶桑神木一系的位格,当年发生的事,里面的水不仅深不可测,还浑浊不清。 真相是什么,陈风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东西不少,但绝对不包括去送死。 阴阳册给捉虫郎的命格判词也很有意思。 “一朵鲜花镜中开,看着极好取不来,劝你休把镜花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恰如其分,可不就是吗。 不甘做浇水裁剪枝丫的女佣,勾结外势力出卖了扶桑神木,又贪图扶桑残木的灵韵,想要炼化,第一次就被林小牧三人差点摘了桃子,后面更是不堪,组建个人牙子村庄,大行恶事,被陈风一勺烩了。 真正的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图册形象,有前后两面,一面柔弱凄迷可怜样,一面青面獠牙凶煞恶,两幅面孔完全相反。 旁配四字:善伪执事。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鬼面兽心,辨真假,识伪善。 这跟当初称魂韩德儒,也就是那个林小牧在斩妖殿的心腹,阴阳册给的形象图册配字差不多。 韩德儒是一半身黑,半身白,左手刀,右手笔的青面的善恶行者。 给的说明是左一刀,右一笔,赏善罚恶。 从字面意思和说明来看,善恶行者属于执行着,善伪执事属于审讯者。 得,如果陈风造个地狱,鬼差的体系估计是会越来越完善了。 只不过,这阴阳册还有待开发。 图册毕竟是死的,如果能当活物召唤……想想就激动,百万阴兵过境,寸草不留。 称完捉虫郎,再称常春。 从生平信息来看。 常春果不其然,只是化名,他真名就是洪国泰,洪府家主洪培源的祖父。 二十年前,被捉虫郎选为卯兔桑种的容器。 洪府后苑,那口悬棺,只不过是洪培源的自以为是,里面早就没了洪国泰的身影,而是育种完成,不断**受魄的卯兔蚕宝。 洪国泰也并非长命百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肉身已腐,只因融入了灵韵的小部分,还保持着“活”的状态。 他的生平更加没什么看头,不是“你莫看”,而是看了辣眼。 “魂重五两,二星品质,奖励枯木逢春。” 区区二星,陈风有点没想到。 就算身为普通人,但也跟扶桑灵韵纠缠这么深,竟然只是二星。 不过枯木逢春的说明,又让陈风释然。 这个二星,还是可以的。 差不多是个医疗技,还不用磕蓝的那种疗伤奶妈技能。 这个技能,不仅能自愈,还能治愈旁人。 相当于陈风往后不仅拥有了长时间作战的续航能力,还能当充电宝一样给别人充电。 二星品质,作用堪比一星。 常春的命格判词是: “为利为名终日劳,中年福禄也多遭,老来是有财星照,后人造孽霉运高。” 喔嚯,看你还造孽不,看你还当人牙子头头不,活该。 其图册形象半残缺,半腐蚀,有无数虫洞的矮身侏儒形象。 旁配五字:腐木啃噬鬼。 下有小字说明:以身为器,吞污净秽,其毒,其巨毒。 奖励到手,称魂结束,桑树村出品的品质,都很不错。 陈风舔了舔唇……今天的手气这么好,要不要趁热打铁……他把目光瞄向了缩在墙角的小桑……这可是纯纯的的灵韵啊,跟扶桑神木的关系,啧啧啧,要是称个魂的话,那奖励? 这一刻的陈风,就跟琉璃看到银子的时候,眼睛里能冒出星星一样。 是要留个守院子的长久战力细水长流呢,还是直接拿个奖励竭泽而渔呢? 这其实不是个选择题。 是一道送命题。 因为。 陈风。 在桑树村吃尽了小桑的苦头。 要不是真的打不过。 他真的不介意来个竭泽而渔。 …… 7017k 第106章 忧郁小王子——小桑 若不是院门推开。 大毛回归,打断了陈风的思绪。 陈风绝对会对小桑下手。 嗯。 这里没有什么打不打得过的事,你们想多了。 陈风字典里没有怂这个字。 他没有,他不是,你们瞎想。 看到大毛,陈风明白,燕慕白安全到家了。 葛爱兰和重获自由的妇女团,也应该到了竹林,开始了她们的新生活。 往后。 抽时间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都是一群苦命人。 该死的人牙子……陈风内心止不住又啐了一口。 见着大毛,陈风又想起了二毛的伤势。 既然刚刚得到枯木逢春医疗术,那是不是可以在她身上尝试尝试。 一道清光毫无征兆在二毛脚下升起,惊得她条件反射裂开了獠牙,躬身曲背,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青色的柔光洗礼着二毛的身体。 木属性的气息在小院流转。 就连枣树上的叶子,都瑟瑟有声。 似乎在为这种“味道”欢呼。 若论这清光是生命气息,有点太过。 但又的确有生命气息的奇效。 治疗效果是显著的。 二毛骨折的小腿,身上受到的创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银尸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肉之躯。 但从这次的治疗从结果看,疗效不错。 就是不知道施加在人身上,会产生什么特别的奇效。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进展。 不消片刻。 二毛完好如初。 陈风默默感受,枯木逢春这个技能的发动,还是以自己的血气为基础。 如果受了重伤的是自己,血气枯竭的话,那就要重新评估。 不管怎么说,枯木逢春,是一个绝佳的辅助技能。 忙碌完毕,陈风点了点头,摸着肚子朝琉璃笑道:“饿了。” 看着陈风施展了一手回春术法,琉璃也不觉得稀奇,反正自家的猪,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欸地甜甜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这还是猪第一次主动要我下厨呢,等下可得多加点“糖”,做一顿好吃的。 这边琉璃应声刚落。 院外又传来道谢的声音。 人未至声先闻,秦淑芬笑得合不拢嘴,带着燕慕白和燕文姬,联袂前来道谢。 隔壁三母子,拧着大包小包,刚进门,秦淑芬就要拉着两个孩子下跪磕头。 陈风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三人还没跪实在,就被他拉了起来。 “秦婶,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邻里乡亲,再说了,孩子们喊我一声叔,咱是外人吗?” “不是外人,不是外人。”秦淑芬念叨着,喜上眉梢,愁云惨淡的脸都还没消尽呢。 “也没什么好致谢的东西。”秦淑芬拆开大包小包,指着里面的吃食,“就一个猪头,还有点凉菜,还不是之前听说老燕要回来,炖的个猪头,还没切过呢,你们尝尝。” 秦淑芬揩了揩手,想要去拿猪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陈风嫌弃,双手虚伸向猪头,愣在了半空,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陈风毫不在意,手上还脏兮兮的带灰,直接往猪头上拍,兴冲冲道:“感情好,我还真馋这一口,这么的,秦婶、慕白、文姬,今儿都别走了,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们整几道好吃的。” 燕文姬眼前一亮,嘶哈嘶哈的哈喇子,吸嗦吸嗦往肚里咽,喉咙都快被她伸直了,刚刚因为猪头送人,吃不成好吃的,显得闷闷不乐的心情,瞬间明朗。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太失礼,却又忍不住,只把充满期盼的目光望向秦淑芬,希望她赶紧答应。 燕慕白则是一脸神神秘秘朝陈风挑下巴使眼色,搞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与眼下的环境完全不搭嘎的嘛。 “那怎么好意思,使不得,使不得。”秦淑芬侧着身,摇头摆手,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就这么说定了。”陈风斩钉截铁,看着秦淑芬的作态就想笑……这婶儿,跟前世推辞红包的阿姨一样,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是诚实得很。 “琉璃,出来招呼秦婶儿一家,今天我来下厨,你别忙乎了。” 陈风荡气回肠地喊了一嗓子,说了句“随便,当自家一样”就进了厨房。 厨房的火才刚刚升起,琉璃有些不情不愿,心想自己又表现不了厉害的厨艺了,不过陈风下厨,她还是充满期待的。 琉璃撇了撇嘴,心情转好,给陈风交代一句“盐在这里,糖在这里”,就欢喜地冲出厨房。 陈风看着“盐罐”和“糖罐”的位置,苦笑着摇头,把两者对调一下,这才算是真正的盐是盐,糖是糖。 陈风在厨房里摆弄了起来。 他前脚进,燕慕白后脚就跟了过来,悄悄跟陈风耳语。 “我会保守秘密的,你放心,我谁都没说,我娘问起过,我说是被青皮欺负,你赶来救了我,你也替我瞒一下哈。” “我知道我爹和你一样,都在做了不起的事,放心吧,我懂,跑马帮的叔叔。” 燕慕白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搞得陈风还有些不好意思。 也好,燕慕白能这样想,陈风编好的借口,都不用给秦淑芬讲了。 至于燕慕白的误会,就让他误会吧,谁小时候还不把老爹当英雄。 陈风厨房忙活起来。 院中的一大家子也没闲着。 大毛挥汗如雨,挥舞着两界阴阳煞断刃咔咔劈那根残木,准备当柴火。 只不过,刀是好刀,木也好木。 两者相碰,却尽是四溅的火星。 跳到枣树上,忧郁着神情,深沉得如雕塑,仰头望渐起散落星辰的小桑,听到那劈柴的声响,脸皮都在抽抽,强行压下了好几次想砍人的冲动。 枣树下,燕文姬吸着鼻,闻着厨房飘来的肉香,心不在焉地哈哈练剑。 她在用这种出声的方式,掩盖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喂,漂亮小哥哥,你是陈叔叔和女帝姐姐的孩子吗?”燕文姬仰着脖子,手中劈砍木剑的姿势不变。 小桑的眉毛微不可察颤了颤,面无表情,望着星空,一脸忧郁。 燕文姬见人不搭理,也不生气,继续自顾自话,“哦,不是啊,那你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吧,跟我哥哥一样哩,我曾问过我娘我们是哪来的,娘说哥哥是垃圾堆里捡的,我是买大葱的时候送的……” 燕文姬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说着没营养的话,刻意找小桑聊话题。 随着燕文姬的絮叨,小桑额头青筋隐隐,颜色都快变成黑色的了。 “洗手准备吃饭了,文姬。” “来了,娘。”燕文姬一夹木剑,还仰头朝小桑招呼,“吃饭前记得洗手哦。” 说完,也不管小桑什么反应,自己撩起小腿,奔得飞快。 小桑纹丝不动,抬头望天的姿势,肩头明显稍稍一沉,一口长长的呼气拉出深深的节奏。 一旁阴沉着脸,观察许久的燕慕白,扭头见妹妹走远,这才东张西望,假装踱步到枣树下,低声朝小桑说话。 “小屁孩,别打我妹妹的主意,你们还小,有很多事,你们承受不住,敢喜欢我妹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给小桑气得,浑身都抖了几抖,眼中的颜色都变了,左眼幽蓝,右眼赤红,还在隐压怒火,小手都捏了起来。 枣树下鱼池中的红鲤鱼与绿鲤鱼,惊得高高跃起,噼啪一声落在池中,却是没有溅出一滴黄泉水。 处于暴走边缘的小桑,毫无感情地瞟了一眼,目中渐渐清明,又慢慢恢复了那事不关己,万事无趣的忧郁样子。 阴烛:“提醒一下,仁至义尽了吧。” 阳暝:“同出扶桑,天生亲切,想不到祂最后落到如此下场。” 阴烛:“说到底,还是虚空兽,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我当年,一统黄泉,不也是想着早晚一天复仇吗。” 阳暝沉默半响,才再度同阴烛意识交流,“我当年行错一步,爱上了剑炉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阴烛:“当年一战后,我本尊陷入沉睡,以为你过得很好,一直没有找你,对不起。” 阳暝:“都过去了,现在不也挺好,连她的潜意识都甘心过平静的生活,恐怕她冷傲的内心下,真实的想法莫过于此吧。” 阴烛:“是吧,每个人心中都有向往的生活,现实而不得,只能以这种方式聊以**。” “要加菜不?”琉璃似有所感,跟秦淑芬摘着菜,下意识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好像还有两条鱼,要不红烧吧。” 二毛可不认为女主人是在开玩笑,在菜园子放下手中的犁耙,转身进了厨房拿了把刀,开始在磨刀石上嚯嚯嚯磨刀。 “不用了,菜够了。”陈风的声音隐隐从厨房传来,二毛也随之停下了磨刀的架势。 阴烛、阳暝松了口气,在池中吐出一串长长的水泡。 却是又听陈风喊道:“红烧太浪费,下次改清蒸。” 阴烛,“……” 阳暝,“……” …… 凉拌猪耳、葱香猪舌、手撕核桃肉、蒜苔炒猪脸、红白萝卜炖猪头骨,外加一盘当季小青菜。 陈风围裙一解,齐活。 大毛、二毛院中支起桌子,还点了几个灯笼照亮。 “吃饭,吃饭,上桌,上桌。”陈风招呼着大家,数来数去,怎么总感觉少一人。 他抬头一看,枣树上不是还有个忧郁小王子? “小桑,下来吃饭啦。”陈风招了招手,一脸讨好,不讨好不行啊,这厮不能当小屁孩视之。 卑微的凡人……小桑内心波澜不惊,直接无视,面无表情,鸟都不鸟……无知的弱鸡,我堂堂扶桑灵韵…… “吃饭,听到没。”琉璃以筷敲碗,语气不急不缓。 “来了。”小桑一个半跪跃地,还很乖巧地洗了洗手。 陈风,“……” 他不禁感叹……哎,新人进院,本主人地位—1。 …… 翌日清晨。 陈风去镇魂司上值。 隔着班房老远,就听到同僚在议论前一天的事。 “听说没,远近闻名的洪府,偌大的家族,被人平了。” “这么大的事,谁还能不知道,不过你们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我听大理寺少卿说了,查出来洪府多年来,干着人牙子的勾当,糟践了不少童男童女。” “这等畜生,死有余辜。” “不过,洪府上下死得蹊跷,听说是被一伙侠盗干的,出动了足足几百人。” “胡扯。”当即就有人反对,听那大刺刺的声音,应该是陈明廷无疑,“侠盗能有这手段?还几百人,你当京都的城卫是吃干饭的?我听说是人道至尊出手了,天降神掌,拍苍蝇一样。” 欧举廉抬杠的声音响起,打断陈明廷,接口道:“不不不,这还不止,我有认识的人是敛容师,从尸体的死状推测死因,据说那是仙尊手段。” “切~越吹越离谱。” “是你们先吹的。” 陈风面露古怪,不过听大家的议论点,都停留在洪府,按道理来说,桑树村的动静可比洪府大多了,没道理没人知道桑树村的事。 不过他转念一想,桑树村大战之时,前有光晕笼罩,隔绝了时空,后有冷傲琉璃出手,以她的逼格,应该收了收尾。 但是。 这么大一个京都近郊的村庄就这样消失了,一夜过去,消息还没有散开。 说明两点。 一是桑树村此前排斥外人进村的行为,的确起了效果,时间一久,世人快把这个地方给忘记了。 二是,要么早已被人发现,却因为事情过于匪夷所思,封锁了消息。 前者只能是一时,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人知道。 应该就是后者了。 那么大块犹如世界末日、满目疮痍的地方,是谁出手善后了呢? 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一一被陈风排除。 至少他认为,那个笑得如沐春风,令他冷不丁会觉得不舒服的冯步成,性格看似豪迈,实则粗中有细的韩林,还有风火两相,男女不分的上司金封尉,都没有这改天换地的手段。 陈风飘了啊,连京都三大巨大都没放在眼里了。 也难怪他飘。 接触的尽不是人。 不说别的。 就说他的小院。 两具任劳任怨,干苦力不吭声的银尸。 两条为自家小院调解风水的阴阳火灵。 扶桑残存灵韵,没事蹲枣树望天的忧郁王子小桑。 还有个掏出逆命尺拍脑门,能开十息无双的无敌琉璃。 就算搁头猪仔在这小院里,眼界那也是拔得高高的没得说。 何况前一日,什么树人、桑种、蚕宝、捉虫郎……等等等,大战了好几场。 还别说,陈风真有飘的资格。 低调低调。 咱十一爷,可不是显摆的人。 该出手时不含糊。 该苟时那也是闷不吭声。 若不是燕慕白牵扯进了人牙子组织。 陈风也不至于不再修行苟神神功。 有些事,能苟。 有些事,你让他苟,他也不会苟。 反正陈风不后悔。 哪怕没有冷傲琉璃出手,真的死在了桑树村。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 生而为人,有时候啊,有些事啊,说不清。 想干就干了。 没什么大道理。 哪有那么多道理。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条。 人。 首先要做个人。 7017k 第107章 丘臣日记 至于天玑十五。 陈风狠了狠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刻意挑了一间闹煞的人字房,交给他去称魂。 制造了天玑十五的“自然死亡”。 旧人去,新人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天玑十五的代号,从这个人到了那个人头上。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出身桑木村,叫沈飒的男人。 称魂师一如既往的流水。 不怪陈风心狠。 沈飒作为桑种的备选容器之一,被常春刻意送进镇魂司。 就算表面看来,没有任何异样。 沈飒还让陈风给“常春老伯”送银子,以谢他多年来的救济之恩。 这个举动,说明他是“干净”的,也不知道常春不是真正的人。 但是,陈风不会冒险。 能被常春当闲棋埋入镇魂司当称魂师。 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闲棋有时候也会身不由己,什么时候被引爆,也不受自己控制。 与其以后成为一颗定时炸弹撕破脸。 不如现在就把这个定时炸弹给排了。 陈风觉得自己有时候挺矛盾的。 柔软起来,像个救世主。 发起狠来,像个狼灭。 或许。 这才是真正的人性吧。 两面性十足。 就看你什么时候用在什么地方。 桑树村一事暂且过去。 陈风又恢复了打工人的日常。 每天镇魂司当值。 上午除了称魂薅羊毛得奖励,再就是狠狠操练天玑组的称魂师们。 下午班房摸鱼,同众丘臣吹牛打屁喝茶玩怨魂版斗地主。 这小日子,很充实的好不,忙都忙不过来。 闲来无事,趁着无人,陈风又开始水起了日记。 “六月一日,这放在前世,应该是我放假的日子,谁还不是个孩子嘛,哎,很是想念棒棒糖和棉花糖啊,可惜吃不上。” “我在考虑要不要铁线弄巧搞些个小机器出来,想想还是算了,没电的时代,造出来也是铁线疙瘩。” “今天,买了一牛车吃穿用度的东西,我们一大家子去竹林探望葛爱兰和雪姨她们。” “小桑很不合群,要不是琉璃发话,这孩子能待到枣树上发呆到长霉,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忧桑个啥。” “我从来没见过琉璃像今天这么大方,平时抠抠搜搜,我拿几个铜板都得问清用途,今天居然拿了金叶子出去给孤儿寡母们购物。” “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纯洁的笑容,啊,我的管家婆天使,你跟残疾儿童做游戏,没心没肺笑起来的时候,头上有美丽的光环,你知道吗。” “六月二号,称魂奖励,值得一书,终于有了让我心心念念的身法技能,一苇渡江,光听这名字,我就颅内高潮了,太好了,我往后也是能飘来飞去的神仙了。” “配合轻若鸿毛使用,应该能有奇效。” “不过这个魂主的死因,倒是稀奇,是开心死的,准确的说,是做白日梦美死的,跟那个被曾书友帅死的小姐姐一样,一个字,冤。” “六月五号,去竹林送吃穿,琉璃跟秦婶学了纳鞋底,亲手做了几双送人,那纳底图案,惨不忍睹,不过大家都很高兴,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 “我出钱,哦,不,琉璃出钱,请了匠人帮忙修缮竹屋,还扩建了不少地方,也是,原来的地方,住进去那么多人,是有点挤。” “看得出来,葛爱兰和燕慕白感情不错,就是性子都有点小轴,都想当老大。” “我去竹林练习一苇渡****批,不说了,差点摔成了孙子。” “六月六号,陈明廷和欧举廉喊我去醉心坊喝酒,呸,我是那号人?家里没酒喝?” “我发誓,我真的是来喝酒的。”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享受小舒的古法瑶浴的。” “我发誓,呃,好吧,其实我真的没有睡浣红,我承认,我是想插魁花,但我不能插一团面团,浣红还是那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但我知道,她不是那晚那个她,这个浣红,是敛容师手法造就的面团浣红,就如当初那晚她捏出一个短小精悍的我一样。” “我插过的花,怎么就变成面团人了呢?” “那个浣红,不做花魁,又去了哪?何故还搞个面团人,啧啧啧,这画皮功夫,忽悠别人还行,我遮眼一开,哎,我蠢蠢欲动的小老弟啊,不说了不说了,我真的只是来喝酒的。” “我还想狠狠鞭笞她,让她从实招来,为什么会和林小牧狼狈为奸,害得我差点死在黄泉路上,这事没完,等着,寻到你,定叫你嗷嗷叫。” “六月七号,天气,小雨转雷阵雨。” “六月八号,天气,小雨转晴。” “六月九号,归纳一下差不多十天以来称魂得的奖励,修为不多不少,拢共二十年不到,技能方面,除了一个一苇渡江,还有两比较实用的,一个是舞文弄墨,书法方面直接登堂入室,一个是粉刷匠,抹墙灰的活能信手拈来,刚好,可以竹林帮上忙了。” “实物奖励一大把,丹药是一如既往的没少给,花生米的花样又变了不少,比较有意思的是一把芭蕉扇,当然不是那个芭蕉扇,是能扇出凉风堪比空调的好玩意,丢琉璃耍了,她开心得不得了,真是的,破烂玩意,抱怀里像个宝似的,谁都不让碰。” “六月十号,今日又称魂一个死因是做白日梦美死的,这家伙,大顺朝的人,这么喜欢做白日梦的迈?” “六月十一号,去竹林,哎哟我去,竟有京都青皮来收保护费,没得说,揍他丫的,那群小子还嘴硬,说有种别走,等着瞧,等就等,谁怕谁,麻皮,劳资都等到天黑了,还不见人来,堂堂镇魂司丘臣,被地痞无赖放鸽子了,喂喂喂,有点职业操守好不好,你倒是摇人来啊。” “六月十二号,我觉得不对劲了,好像有大事要发生,因为,今天又称到一个做白日梦美死的。” “知道得太多,也是一种烦恼,要是我没有阴阳册能白嫖人生平,还没这么多糟心事,做一个没头脑多好,干嘛自寻烦恼,真是自作孽。” “我要做好准备,早起练功,晚睡练功,以应付可能到来的突发事件。” “六月十三号,醉心坊听曲儿。” “六月十四号,醉心坊看群美舞。” “六月十五号,醉心坊喝酒。” “陈风啊,你不能这么堕落下去,赚的钱够你这么花吗。”整段划掉,补上一句,“冥钞太多,花不完,有钱人的枯燥生活,就是这么无趣。” “六月十六号,下值回家,难得看到有客人。” “这人我认识,不是在洪府吃席,跟我们同坐一桌,被我故意拿话气哭了鼻子的小胖墩吗,他怎么找到这的,看上去跟琉璃还挺臭味相投。” “两人聊吃的,那叫一个嗨,琉璃都忘记做饭了。” “小胖墩叫啥来着,叫曾桓,有个表哥叫曾书友,是那个曾书友?我没问,也懒得问。” “曾桓家不愧是开钱庄的,是真心有钱,直接包了常翠酒楼的场,把人厨子叫家里给做菜,啧啧啧,手艺不错,今儿托福,蹭了一顿美味,就连忧郁王子小桑,也面无表情多吃了一碗饭。” “小桑这孩子,我看着心疼,搁前世,这么个忧郁症病发的娃,好歹还有心理医生和特殊学校可以上,搁这大顺朝,哎,想想我就直摆脑阔。” “六月十七号,我决定要送小桑上学堂,要不然天天蹲枣树上发呆,没病也整出病来,小桑不搭理咱,没关系,琉璃轻飘飘一句话,他就应了,哎,我的地位啊,堪忧,堪忧,除了大毛、小毛,就连那两条鱼我都使唤不动。” “六月十八号,送小桑去燕慕白和燕文姬上的学堂,学堂名儿倒挺清雅,芳草书屋,教书的老秀才,姓韩,单名一个白字,简单聊了两句,老先生有点墨水,就是满口的之乎者也,听得有点晕晕乎乎的。” “韩老先生看着小桑的个头,有些担心,说娃儿太小,学堂里尽是比他大的哥哥姐姐,怕是要遭欺负之类的,我就呵呵了,小桑被人欺负?我的老天爷,小桑你可悠着点,敢出手,我……我叫琉璃收拾你。” “六月十九号,清晨,燕慕白和燕文姬联袂前来喊小桑上学,那样式,活像哥哥姐姐照顾弟弟,小桑一脸不情愿,斜挎着琉璃亲手缝制的小布书包,被燕慕白和燕文姬一左一右牵着出了门,想想他一脸便秘,又在琉璃的目视下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样子,我的心情就莫名的爽朗。” “哇哈哈哈,差点干死我的扶桑残木灵韵,等着接受知识这片汪洋的洗礼吧,祝你读书,读好书。” “六月二十号,今天又称到做白日梦美死的魂,而且还不止一个。” “我翻了翻前面一些死因相同的魂儿的生平,没有发现什么共同之处,彼此没有任何联系,甚至生平都没有交集,我尝试着做了个活动范围的圈定,果然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他们都去过燕尾巷。” “那是?我想想,好像芳草书屋就在那巷子里,我应该不需要担心吧,毕竟以小桑的逼格,他干得过的,不需要我,他干不过的,同样不需要我。” “不过还是有必要跟他提个醒。” “嚯,我这说着话呢,小桑竟然头也不回就上了枣树,好小子,有性格,看我……看我不告琉璃去。” “六月二十一号,也就是今天,清晨燕家兄妹来邀小桑上学,提起今日要作诗之事,作诗我会啊,随便就白嫖了一首念了出来,燕文姬真不愧文姬这名,听到眼睛都亮了,那是,这诗可是诗仙李白大大的传世佳作,我白嫖容易嘛我。” 写到这,陈风还自恋地端详了一阵,自从习了舞文弄墨,这一手书法,连整个镇魂司都震惊了,如果过年要写个春联什么的,这活陈风估计没得跑。 看了好几遍,过足干瘾。 陈风这才吹燃火折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上面的内容,自己看就可以了,流传出去,指不定会惹来什么祸端。 …… 燕尾巷。 芳草书屋。 郎朗读书声,清脆入耳。 数十“小学生”,随着韩白老秀才摇头晃脑,识文断句。 唯独小桑。 一脸忧桑,道不尽的愁容。 正昂头望天,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我告女帝师傅去,说你不认真听先生讲学。”朗朗读书声中,夹着这一句窃语。 小桑转头瞪了多管闲事的燕文姬一眼。 又同时被燕慕白给瞪了回来。 “多管闲事。”小桑嘀咕一句,杵着脑袋别过下巴,望窗外发呆。 窗外绿意葱葱,蝉鸣不断。 小桑更加愿意看树听虫鸣,也不愿意看蝌蚪文。 一看眼睛就发涨,也不知道是什么魔法,看着看着就陷入半睡不睡的状态。 别说,这种状态还挺美妙。 特别是伴随老先生抑扬顿挫的讲学声,别有一番风味。 就是燕文姬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家伙,老是惊扰小桑的美梦。 “先生,我举报,小桑又不认真听讲。” 听到燕文姬中气十足的举报。 小桑内心叹息一声,很自觉地站了起来。 他一声不吭,抱着手抄誊写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课堂。 韩白老秀才也不生气。 摸着下巴的灰白胡须,还频频点头。 “哎,朽木不可雕也,古人云……” “云你麻麻批,你朽木,你全家都朽木。”这话直戳小桑内心,要不是琉璃再三叮嘱,他不介意一把火把老先生的胡须漂没。 小桑泛着白眼,出了门,并未行远,倚靠在木柱后,抬头望天,眼神都不带聚焦的,脑子放空,一脸忧郁地不知道在想啥。 反正罚站、手心挨板子也比看蝌蚪文强……小桑如是想到,没来由叹了口气。 这状态,小桑也不知怎么描述,总感觉生活没意义,找不到方向,没有一件事能提起兴趣。 身为扶桑残木灵韵。 说实话,也有点懵逼。 沉睡了也不知道多久。 醒来,物非人非。 而自己也没有扶桑神木的记忆。 像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空壳。 没有前世,没经历今生,怕是也看不到来世。 小桑,很迷茫。 他的忧郁不是装的。 小桑,真的很忧桑。 至于那个凡人的小院……小桑为之嗤鼻,区区蝼蚁,安敢使唤我。 无趣……小桑望着天,思想又开始放空。 学堂上,韩白老秀才正激动万分。 他昨日布下的诗歌课题,终于有学生作出了像模像样的诗。 燕文姬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渐渐传进小桑的耳中。 他下意识就竖起了耳朵。 又觉得自己大题小做。 那两兄妹一个喜欢告状,一个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老是偷听自己跟燕文姬说话,嗯,虽然,几乎都是燕文姬在说。 烦死了……小桑内心嘀咕着,燕文姬的声音却是听得真真的响。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后……后面的,还……还没想好。”燕文姬偷瞄了一眼燕慕白和小桑的方向,有些心虚,毕竟这是听来的,不是自己的原创。 不过,小孩子嘛,虚荣心强,谁还没有个想当然的“拿来主义”。 燕文姬话音刚,韩白老秀才就激动得拍桌大叫一声“好”。 这是清晨陈风白嫖李白大大的《行路难》,燕文姬给记住了。 这诗前四句写朋友出于对李白的深厚友情,出于对这样一位天才被弃置的惋惜,不惜金钱,设下盛宴为之饯行。 通篇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愤慨,也表达了人生前途充满乐观的豪迈气概。 这诗直接击中屡试不中的韩白老先生的心境。 小桑切地一声,翻了翻白眼,心道有什么稀奇的,后面的我也会。 …… 7017k 第108章 欺世盗名 韩白屡试不第。 读圣贤书读到胡须发灰白,还只是个老秀才。 他自负才华横溢,每每读那些个举人的文章,都心想这什么玩意,就这也能中举,我写的东西,比这强上不止一星半点,为什么我就不能中举? 那些考官是不是眼瞎了,为国选拔的都是些什么人才。 自古文人相轻,那也不是这么个轻法。 这心态就不对。 人家写的好不好,又不是你韩秀才说了算,是市场说了算。 你再有才气,写的东西不走心,不能引起考官的共鸣,那还不是白瞎。 有人给出主意,说老韩啊,不是你不行,是你不懂规矩,你得拜在某某考官名下当个学生,逢年过节你得意思意思,就算不是逢年过节,你也要找借口走动走动。 韩白一听,这不是变相行贿吗,这等意思有何意思? 呸,我等读书人,不屑为之。 读书人修的是浩然正气,讲究的是经文能治国,文气荡清平,你要我学那腌臜手段,韩某人做不到。 就这样。 韩白蹉跎半生,结果仍旧是个老秀才。 《行路难》抒发的是李白大大怀才不遇的愤慨,直接击中韩白的心境。 燕文姬刚背了四句,就把韩白激动到不行。 他当即就宣布下学,迫不及待要去把这诗句分享给诗社的几位老友。 他以为这诗是燕文姬作的。 老怀欣慰的同时,又有些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将这诗窃为己有,好在诗友会上大出风头。 不过,韩白老秀才,还是有点底线的,心里虽这么想,行动上却是不屑这么做。 韩白这个读书人要脸。 不过有些读书人别说脸,屁股都不要了。 诗友会上,韩白把这四句诗满面红光吟出来,赚足了眼球,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投来震惊的眼神,韩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当他要补充说明,说这诗是出自学生之口,自己只不过是个诗歌的搬运工云云,就被人打断。 “这等诗作,出自区区秀才之手?” 说话之人,语气不见好歹,为首座陪席。 这诗社在京都小有名气,是文人的清谈会,偶有大贤或文官前来主局。 今天主局的就是大儒齐不语。 陪席位方才发话的那位,就是他的学生,礼部任职,从五品的员外郎。 从五品的官也不小了。 不过丢在这扔块砖头可能就砸到一个大员的京都,这从五品,还真不够看。 “秀才何不能作诗?” 韩白的老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当即就要旁征博引,却被身旁的老友扯着袖摆拉着坐了下去。 “礼部员外郎何书桓,我知道你不屑趋炎附势。”老友压低声音,压了压韩白的肩头,“但你万万不可得罪此人,此人负责京都东三坊的教学事宜,你想想,燕尾巷是不是涵盖其中,你得罪他?芳草书屋那些童子,还要不要参加童试了?” 脸色忿然的韩白,听到这话,拧着的那口气当下就泄了。 他想得还算通透,自己不能为了一口气,断了孩子们的前程。 韩白是算了,但何书桓可没想着放过他。 这厮好歹大小是个官,韩白当着自己的师长,还有众多文友的面,怼了他一嘴,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这等佳作,依尔等秉性,若真是你作出来的,岂不早就大肆宣扬,以扬名立万?” “这……诗,莫不是你剽窃来的吧。”何书桓似笑非笑,还朝首席不见喜怒的齐不语拱手,“若这诗出自齐大家之手,自然没人质疑,只不过,你?” 何书桓小拍马屁,话没说完,质疑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韩白拍桌而起,急赤白脸,脸红微涨,有心否认,却又无话可说,这诗的确不是自己亲做,但他看何书桓一脸嘲弄,脱口而出想要说是自己学生之作的话,硬生生堵在嘴里。 这话说出去的时机不对,不仅会随了何书桓的意,还承认自己在剽窃。 韩白一口气堵在胸口,记起老友的话,这人得罪不起,硬生生受了这闷气。 他端起酒杯,暗叫一声气煞老夫也,把酒解愁,这口气才顺了下去。 何书桓见韩白竟然忍了,没想到这个硬邦邦的臭穷酸有这气魄。 何书桓早就听说过韩白这个人,不懂规矩,一点都不知上道,今天也有借题发挥,想要敲打敲打他的意思。 不过,何书桓京都做官,自然知道什么叫分寸,方才一试,知道韩白不是硬骨头,那往后就有的是法子拿捏。 “这诗为何只有四句?看这意境,似乎还有下阕。”齐不语的大儒之名,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有真学问。 齐不语的话,韩白不敢无视,文人好名,如果能入大家之眼,那自己在文林的名气也能水涨船高。 韩白也不能免俗。 只能起身拱手,硬着头皮低下头,不敢直视,“确有下阕,只不过……只不过都不得心意,尚未补全。” 切地一声轻声嘲弄。 韩白羞愧难当,脸色发烫,头低得更低。 齐不语眉头微锁,瞪了发声的何书桓一眼,沉默片刻,朝众人说道:“既然如此,今日诗会的主题就以此四句为题,补足下阕如何?” 齐不语等众人齐声应喏,这才假惺惺朝韩白说道:“不知可否?” 韩白还有什么话说,我说不行,那往后就别在文林混了。 这点情商,韩白还是有的,他也知道,这下阕不管出自何人之手,如果补全,无论如何,这诗歌的作者,必定不会落了自己的署名。 文姬,你还小,有的是机会,何况你是女子,为师对不住你,往后必将倾囊相授……韩白胡思乱想,最终还是没有抵住文林出名的诱惑,开始施施然把这诗真的就当成是自己的了。 学生佳作,被导师据为己有,或者全程无参与,最后署名上添一笔。 这等“默契”之事。 自古以来,就没少见。 当即,诗会以《行路难》前四句为题,众文人雅士绞尽脑汁,补了一首又一首,都不得章法。 诗仙大大的佳作,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补全的? 众人的续作,大多是狗尾续貂之作,都难以契合诗的本意。 最后齐不语苦思良久,憋出了下半阙。 不说怎么样吧,反正诗会上的人,听了都拍案叫绝,你也不能全说是阿谀奉承,齐不语还是有点墨水,比那些狗尾续貂之作,的确强上那么一点点。 人的名,树的影。 强这么一点,再加上他的名头。 这续出来的诗,就这么定下来了。 何书桓马屁拍足,取来纸墨笔砚,求齐不语留下整诗墨宝。 诗会写诗,是有讲究的。 谁的诗就由谁写。 如果齐不语此时落笔,传出去,这诗以后就是他的了。 韩白自然不忿,却又无可奈何,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憋屈得极为难受。 齐不语难得佳作,有心独占这首定当传唱千古的诗作,却又碍于脸面。 他默不作声,手背掩嘴,轻咳一声,眼神朝何书桓打量两眼。 何书桓当即会意。 走到欲言又止,看样子要出言的韩白面前。 “老韩啦,我记得芳草书屋,今年的童试名额是三个吧。”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韩白几欲暴走,眼睛都在充血,“自己的佳作”眼看着齐不语已经准备提笔据为己有,心态当时就有点炸裂。 面对韩白略显生硬的语气,何书桓不仅没有翻脸,反而意味深长地说道:“由我作保,芳草书屋的童试名额再加两个。” 何书桓似笑非笑地伸出两根手指,再度开出韩白无法拒绝的条件,“明日,我等前来书屋观摩,齐大家为芳草书屋提匾如何?” 好家伙。 这条件,相当于文林豪客联袂前去书屋造势,还有大文豪给写“校名”。 经此一事,小小书屋,名头之响,慕名而来的学子,定当络绎不绝,芳草书屋扩大规模,改名芳草书院,也未尝不可。 韩白似乎都能想象,有朝一日被人叫做山长,桃李满天下,甚至朝中大官都有可能烙上“芳草书院”的烙印。 韩白沉默了。 他明白,这是何书桓开出的条件,让自己不要争佳作署名权。 他转念一想,这佳作本就不是自己的,此时“转让”出去,不仅能捞取无尽的好处,还能安了自己的良心。 你看你看,我没有剽窃啊,是齐大家剽窃的。 况且这诗歌由自己署名,以自己小小秀才的名头,出名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乘此机会,卖个顺水人情,及时捞取好处,这样一来,何书桓和齐不语欠了自己人情,书屋的发展必定蒸蒸日上。 而且,齐不语认识朝中不少大员,兴许为了彼此的默契,给主考的官员提那么一句,那自己的举人名额,也差不多能有了。 韩白蹉跎半岁,这一刻,居然完全开窍。 他竟然还知道趁热打铁,坐地起价,“礼部的贡举专款,要算上芳草书屋一份。” 噢,这是私立学校,趁机要挟要公立学校的“教育经费”呢。 何书桓脸色一沉,心道这个死穷酸,竟然不是省油的灯,果然文人开窍起来,弯弯肠子都差不多。 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贡举专款那是礼部侍郎、尚书的心头肉,区区员外郎,哪里伸得进去手,何书桓点头答应,也只不过是张空头支票。 韩白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心情转晴,兴高采烈的应了。 皆大欢喜。 一个得名,一个得利。 齐不语满面红光。 何书桓洋洋得意。 韩白心有愧疚,但是很快就被忘之脑后。 众文人雅士也是联袂向齐不语道贺。 其乐融融的场面,就像是齐不语作了一首原创佳作。 诗会圆满结束。 就说第二日。 齐不语、何书桓为了堵韩白之口。 真的依言拉了一帮小有名气的书林文人,前来燕尾巷芳草书屋造势。 韩白老早就使唤书屋的学子,将书屋上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六月的天。 烈日炎炎。 下午时分。 天气仍旧热得出油。 可怜了半大的孩子。 顶着大太阳清洁大扫除不算。 还要分成两列,手捧晒得蔫啦吧唧的野花束,站在书屋门口,迎接来“视察”的书林文人。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燕文姬手捧花束,上下挥舞,小眼放光,鬓角的汗渍都流出了淡白的痕迹。 她还是很期待见识大文豪的。 “嗯哼,嗯哼,嗯哼嗯哼。” 燕慕白跟小桑,难得默契一会,嘴上哼着调调,手肘不动,手腕来回招摇,活像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两人对视一眼。 小桑切地一声,又避开眼神,心中冷笑一声蝼蚁。 燕慕白更加不屑,鼻孔都快望到天上去,心中亦冷笑一声小屁孩。 两看相厌,莫过如此。 “大点声,底气再足一点,精气神都给老夫提起来,莫要辱没了书屋的名声。”韩白从门口踱到队尾,背着手一个个调整孩子们的姿势。 文林雅人队伍还没来呢。 他早早就在演练欢迎仪式。 这一次,戏要做足,有了齐大家的亲笔提匾,书屋才能飞速发展。 开了窍的韩白,在老友的教导下,思维也活络了,思想也不再古板。 他一把年纪的,顶着大太阳,热得大汗淋漓,前后奔走,乐此不疲。 就他都热成狗了。 更别说孩子们。 刚开始,还能坚持。 时间一久,就有人坚持不住。 蹲在地上,花束盖头遮阳。 “先生,说好的站半个时辰就发糖的呢。” 有学子闷闷不乐,书林大佬来不来关我屁事,主要是先生有许诺给糖吃,就这么站站喊两句口号,还是值得的。 “就发就发。” 韩白抹了一把汗,挨个发糖。 发到燕文姬手上,还多给了两颗。 剽了燕文姬的诗送人换书屋前程,看来他内心还是有愧的。 “文姬啊,好好学,先生看好你。”韩白压了压燕文姬的小手,说完又加多了两颗糖。 燕文姬莫名其妙的,暗道先生今天好怪,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嗨,女孩子的第六感,不得不说,从小就不一样。 燕文姬想过就忘,还兴冲冲把糖分给燕慕白和小桑。 我会要你的糖?小桑抱着手臂,仰头望天,视而不见,却是感受口袋里伸进小手,两颗糖滚了进去。 小桑脸皮跳了跳,只当没发现,心中却是念念……哼哼,就算给我糖,我也不会和你说话的,休想,卑微的凡人。 “来了,都起来,都起来。” 韩白大叫一声,擦了擦汗,调整下衣裳,迎头朝以齐不语为首的文林雅士迎了上去。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有气无力的孩童声,猛地提高,吃了糖的学子们,很有职业道德……吃了先生的糖,就要听先生的话。 “嗯哼,嗯哼,嗯哼嗯哼。” 燕慕白、小桑,又不约而同,划起水来。 …… 7017k 第109章 这些也是你作的? “好地方,闹中取静,清雅脱俗,好名字,芳草书屋,颇有读书人的雅趣。” 齐不语剽了人家的诗据为己有,可着劲的为芳草书屋宣传。 联袂而来的文人,莫不摇头晃脑,应声附和。 这一幕可把韩白喜得满面红光,引着众人书屋参观。 至于学子们,任务完成,一窝蜂跑到阴凉的地方避暑。 书屋就丁点大地方,没什么好参观的。 齐不语等人来,也就走个过场。 没聊两句,话题自然还是绕到了提匾上面。 韩白早备好上等的材料,就眼巴巴的等着齐不语留匾。 一番马屁吹嘘下去,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就成了。 众人又是对着齐不语的字大肆吹捧。 吹着吹着,就说今儿乘兴,把昨日诗会上齐大家作的诗当成传家墨宝赠给大家裱起来如何如何。 齐不语高兴啊,来者不拒,趁着笔墨未干,就挥毫写诗。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随着齐不语的书豪,围观之人喝醉酒一样,摇头晃脑抚须吟唱,恨不得这诗作出自自家手。 “咿?这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一声不合时宜的童音,打断了众人的yy,嘈杂的声音为之一窒。 齐不语手下一顿,书写的字迹都分出了劈叉。 他眉带愠气,抬头一看,心下稍安。 一个剥着糖纸,把玩糖块又不吃,脸色忧郁的小家伙,正踮着脚,下巴搁在书桌上,面无表情盯着齐不语。 “边玩去。”何书桓讪讪一笑,扒拉着小桑,硬是没拉动。 他加大手劲,却发现小桑看似松垮垮的站姿,却如松柏一样站得稳稳当当。 “老韩,老韩,你怎么做师长的。”何书桓索性不拉了,面向额头出汗的韩白,“还站着做什,齐大家作墨宝,岂容小儿张狂。” “童言无忌,学子还小,见谅见谅。”韩白赶紧上前,去驱赶小桑。 小桑不为所动,忧郁的眼神盯着齐不语,反复就一句,“这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这孩子,谁家的。” 齐不语被问得心里发毛。 四周的文人雅士也帮腔。 “竖子无礼,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小儿无知,快快退去,恕你无罪。” “哪来的稚童,这千古绝唱,不是齐大家做的,难道还是你做的不成。” 小桑在众人嘈杂的训斥声中,岿然不动,面无表情的忧郁眼神,毫无波澜地望着齐不语。 把个齐大家盯得浑身不自在。 是,这不是我作的,但这是文人共识,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齐不语下意识就在心里开始狡辩,惊觉自己魔障了不成,竟然会对着一个稚童心虚? 这边的训斥声浪潮还没落下去。 又有女童的声音,朗声传来。 “这是我……我陈叔叔作的,先生布置的诗作作业。”燕文姬一脸愤愤,小脸涨得通红,捏着小手,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被燕慕白拍着小手细声安慰。 “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燕文姬把期盼的目光望向眼神躲闪的韩白,希望自己心目中敬重的师长能主持公道。 这话给韩白燥得,面红耳赤,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什么,说燕文姬你别管,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默契勾当,我用这诗换了书屋的前程,你莫要添乱,我也是为了书屋好。 小孩子哪管这个。 他们心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灰色这么一说。 这诗怎么就成齐不语的了? 这自然是不对的。 不对就要大声说出来。 见韩白支支吾吾不说话,燕文姬急得气出眼泪,揉着眼睛气呼呼抽泣,“不是我作的,是陈叔叔作的,下阕是什么我忘记了,但我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刚还紧张兮兮的齐不语,听到这话,内心长舒口气,很好很好,只要没有下阕,那还圆的回来,凭我的名头,往后咬定这诗作出自我手,也无人愿意置喙。 何书桓也抱着同样的想法,挥手朝燕文姬训斥,“胡说八道,这等佳作,岂是尔等贱民能作出来的,再妄言,取消你的学子资格。” 燕慕白护着妹妹,瞪着何书桓,眼睛鼓鼓的,暗暗捏起了拳头。 “就是就是,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长大了还了得,韩老,你这教学无方啊,我看今日之行,不作数,就此作罢。” 韩白一听,这隐带威胁的话,当下就赶紧拦住众人,转头训斥小桑,“你怎么回事,齐大家为文林大豪,这等佳作,除了他,还能有何人能作,你莫要杵着,乖乖靠边。” “哦,是吗?”小桑提高音量,小大人地玩了一出意味深长的音调拐弯,“这么说来,如果这诗有原作下阕,那就说明是他在剽窃咯。” 韩白刚瞪起眼,还未说话,小桑就翘起冷笑,不紧不慢道:“还是说,你在剽窃,借花献佛?” 这孩子,哪懂得这么多……这是众人心头首先浮上的疑问,再次才是出言反驳。 “去去去,当今天下,除了齐大家,还能有谁……” 似乎是为了迎合何书桓的马屁,小桑清脆的声音,朗声吟来,“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咣当一声,毛笔落纸,齐不语下意识长大了嘴。 四周文人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凝重,再到不可思议。 这真正的下阕一出,技惊四座,鸦雀无声。 也难怪,这首李白大大的《行路难》,真正的千古绝唱,在下阕,单单是最后一句,但凡做过文学考卷的,谁还没在试卷上默写过。 原作一出,什么狗尾续貂之作,连拍马都赶不上。 就算齐大家的续作,相比之下,也是相形见绌,难以与之争锋。 “不可能,不可能。”齐不语声音带着颤抖,不思悔改,却是拧住小桑的衣领,眼眶都红了,“这等佳作,怎么没有传世……” 小桑眼神闪过一丝杀机,如果不是想起琉璃的话,这齐不语的手,当下就得蒸发。 他一言不发,别过头去,一脸忧郁……哎,愁啊,这个人好烦,我可不可以把他烧成灰灰。 燕慕白看在眼里,却是认为小桑受了委屈,别过头的动作是在伤心抹泪。 他大叫一声“松开我弟弟”,直愣愣就朝齐不语扑去。 弟弟……小桑切地一声,嘴角露出不屑,好笑又好气……区区蝼蚁,何德何能。 却听噗通噗通几声跌跌撞撞后退的声音,燕慕白被何书桓推得往后倒去。 小桑眼中的无名火,噌地冒起,还没发作,又灭了下去。 他知道不用自己出手了。 燕慕白后跌的身体,被旋风赶来的陈风搂在怀里。 陈风镇魂司散值回家,这是来接孩子们下学了。 还没进院,就听到呜呜渣渣的声音。 这才刚进门呢,就看到燕慕白被一个冷面书生打扮的人给推得差点跌倒。 “对孩子下重手,真厉害啊。” 陈风甩了甩脖子,捏起响指,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懂他的人,自然知道,这时候的陈风,笑得不寻常,这是要发飙的前奏。 “陈叔叔,这群老不休,剽窃你的诗作,想占为己有。”燕文姬揉着红肿的眼,看到陈风出现,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她没有哭出声,用手背不断擦拭着眼泪,委屈得像个被人夺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诗作?我的什么诗作? 陈风不明所以,待听到燕慕白断断续续解释。 陈风脸上显出古怪,噢,我这个白嫖党,随便一张口,就引出这么一出,不愧是李白大大,诗仙之名,真不是盖的。 “你就是那个……陈什么陈?”何书桓正了正身,趾高气昂,面对大人,开始以官身压人,“我乃礼部员外郎。” 末了还怕眼前这个“庶民”不知道自己的厉害,自傲地轻飘飘补上一句“从五品”。 从五品啊,好厉害,我阳职还是从七品的游牧副尉呢,不过这话不适合说出来,官没对方大不说,还有燕文姬在场,这一说出去,自己跑马帮的身份就得穿帮。 “何员外啊,幸会幸会。”陈风直接装傻,你不是员外郎嘛,那依照我等百姓的浅薄见识,跟地主大老爷那样的员外也差不多吧。 “无知。”何书桓袖摆一挥,气呼呼转过身去,这拿官身压人,也得看对象,遇到这么个不懂行情的愣头青,官身再大,好像也是小丑唱戏。 “这诗作你的?”陈风望向齐不语,见他还手拧着小桑的衣领不放,眉心都止不住颤了三颤,看齐不语的眼神都带上了怜悯。 老爷子,你撒手吧,你知不知道你拧了个啥。 齐不语脸上青红一片,听陈风和何书桓的对话,暗暗推测,眼前这人,连员外郎是什么都不知道,恐怕是个没有家世的白身。 这么一号人,能作出千古绝唱?齐不语不仅不信,还起了歹念,既然眼下得了真正的下阕,周遭又都是自己人,那这首诗的著作者,舍我其谁? 难怪他动了歪心思,这首诗的逼格,能在陈风的前世传唱千年,甚至还能更久,是个文人都想窃为己有。 “是有如何?”齐不语脸不红心不跳,打定主意今日就要生吃了这首诗。 “你……也……呸。”陈风呸地一声吐得响亮,还拿话呛人,“不好意思,嘴里进了沙子,我呸两声不介意吧。” 小桑冷哼一声,直接被陈风逗乐,却是脸色一窒,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抖开齐不语的手,别过脸去。 燕慕白见状,飞快两步,将小桑拉到身后,搂着他挨着燕文姬站了。 小桑脸皮抽抽,心里浮起怪异的同时,又有些吃味……什么玩意,我需要你保护? 齐不语没心思去想,小桑那么小的个头,是如何挣脱的。 他此时气急败坏,老脸煞白,颤巍巍指着陈风,“你……你,竖子安敢辱我。” 四周的文人也是满脸愤愤,好像陈风的作态,侮辱了整个文化圈。 各种文绉绉的指桑骂槐,像开了粥的锅一样,咕咚咕咚个没完。 陈风抠了抠耳朵,弹指一曲,一颗耳屎正中骂得最起劲的何书桓嘴里。 何书桓喉咙眼黏上了,弯腰揉着脖子,哈咔数声,差点吐了。 陈风见好就收,身为镇魂司丘臣,自然是不会跟这些“普通人”一般见识。 他不见识,但有人不愿意。 何书桓急赤白脸,文人的脸皮不要了,张牙舞爪朝陈风扑来。 小桑摇了摇头,啧啧有声,似乎预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员外郎的下场。 陈风侧身一躲,出脚如闪电,出脚收脚使绊子,快到那群文人看不出来。 何书桓噗地一声,哎哟喂呀摔了个狗吃屎。 陈风双手一摊,示意自己没动,你自己摔的。 齐不语气到嘴唇发白,又碍于身份,话到嘴边的脏字生生咽了回去。 他身边的文人可就没这“修养”,直接撕破脸,文绉绉的话也不说了,用最歹毒的话问候陈风家人。 这文人骂人带起脏字来,那可是能扣出世间最恶毒的字眼。 陈风脸色一沉,大杀四方是不现实的。 既然你们文人有傲骨,那我今天就折断这根傲骨,以文治文。 “行啊,一个个的……斯文败类,有你们的。”陈风忍着打人的冲动,把火力精准瞄准齐不语,怒斥道:“既然你说这首《行路难》是你作的,那同样的意境,这首也是你作的?”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陈风郎朗有声,中气十足,一气吟出韩愈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这首诗是韩愈对亲人、国都的眷顾与依恋。借景语言情思,忠而获罪,远贬潮阳,抛妻别子而南行,心中是极其伤痛的,其景阔情悲,蕴涵深广,遂成千古佳作,同样也是表达了郁郁不得志的心境。 一首诗出,任那骂人的文林雅士,也集体陷入沉思。 这……细细品来,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众人眼神都不对了,这是“庶民”所做? 震撼还在继续,陈风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开口: “这些也是你作的?”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被誉为“七律之冠”的《登高》,是杜甫独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登高临眺,萧瑟的秋江景色,引发了他身世飘零的感慨,渗入了他老病孤愁的悲哀,与李白和韩愈的两首诗对比,更加能引起这些仕途不畅,半岁入土之人的共情。 一首《登高》直接让众人沉默不语。 不消片刻。 哭声渐起。 却是韩白有感而发,转而嚎啕大哭。 齐不语羞愧难当,再也无颜呆在书屋,掩面而去。 就连何书桓也用看呆了的眼神打量陈风数眼,这才随后远去。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人文气之重,信手拈来三首诗,随便一首,都能震撼当世,这么一个人,怎么会默默无闻? 陈风却是暗自祈祷,心里念叨着李白大大、韩愈大大、杜甫大大,莫怪莫怪,我这算是把您三位老人家的诗歌在异世界发扬光大,放心放心,我不会拿诸位的诗歌去醉心坊白嫖的,我不是那号人。 …… 7017k 第110章 愧而自溢,念而为怨 是夜。 韩白又羞又恼。 气自己不争气,贪图一时名利。 与往日里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同流合污。 把自己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恼自己蹉跎半生,中举不成,仍旧是一秀才。 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竟然还不如一界“白身”信手拈来的三首诗。 这哪里是三首诗。 是刺中韩白的三把剑啊。 他越想越不得劲。 呕得生生吐出大半碗血。 急火攻心,一口气堵在心口,忧郁成疾。 韩白想不通,同是读书人,自己从小挑灯夜战,夜不能寐,头悬梁锥刺股,不敢有一丝懈怠。 明明远超同龄人,也在小小年纪高中秀才。 曾记得那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无人不羡慕,也曾发誓连中三元,考个状元回家。 结果,在举人一途就折戟了半辈子。 韩白读着自己的文章,老泪纵横,读一篇就烧一篇,还大哭大闹,“读书有何用,读这么多书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如人溜须拍马,送礼行贿,我等读书人,傲气何在,傲骨何在,文气何存?” “治国齐家平天下,就是一句笑话。” “书生经国,为民立命,就是一句笑话。” 韩白心态大崩。 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再痴痴念着,“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无边落木萧萧下,呵呵。” “万里悲秋常作客,呵呵。” “艰难苦恨繁霜鬓,赫赫赫赫。” “潦倒新停浊酒杯,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 “我辈读书人,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 韩白痛哭流涕。 忏悔自己的行径。 悔不该存了窃取学生诗句的心思。 悔不该以不正当的手段奢望名利双收。 这是文人通病,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这叫搬运,这叫借鉴,这叫再创作。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 若是单单一首诗,还不能令韩白心境告破。 狠就狠在,连来三首,一首比一首绝。 也令人绝望。 韩白穷其半生,也没有一首能叫得响的佳作。 短短时间,就见识三首千古绝唱。 怎能不让他感到绝望。 他觉得自己没戏了。 也不再奢望什么中举了,甚至桃李满天下的愿望也淡了。 自己的学生,随便一个什么叔叔,就能作出如此佳作。 让他这个先生,如何自处。 这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韩白违心戳破了自己长久以来坚守的底线。 他的心态,就此崩溃。 韩白陷入深深自责不可自拔的哀伤。 到最后一口老血又喷了出来。 “舒服多了。”韩白烧尽文稿,竟然有一丝解脱。 他抬头仰望,觉得今晚的月特别的圆,也特别的美。 “如此良辰美景,真是……”韩白长叹一声,双眼浑浊,嘴角露出笑意,如获释重低语,“真是个悬梁自尽的好时光。” 轻飘飘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那般的自然。 韩白一抹胡须,转身进屋,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一根白绫上梁。 他就像要去赴宴的老者。 穿戴整齐,嘴角蕴笑,站上了板凳。 一条绳,一个人,一张板凳腿一蹬,就此解脱。 韩白双手扶白绫,尽量保持平静,还憋着口气,去正了正年少读书时戴的那顶儒冠。 他要安详的走,最后的尽头,也要保持读书人的体面。 “我不甘啦,我好想中举。”韩白憋红脸,涨得猪肝色,用尽最后一口气,喊出了他最后的绝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就在韩白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声悠悠的声音,似从他心底响起。 “满足你。” 韩白长叹一声,心有不甘,却是眼前一花,回到了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年少韶华。 他从头再来。 乡试、会试、殿试中接连考取解元、会元、状元,真正做到了连中三元。 还被当朝大员榜下捉婿,娶了前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千金小姐。 韩白至此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守一方百姓,安国之太平,告老还乡得万民伞夹道相送。 一瘦马,一老妻,一对儿女,一副扁担。 清贫至此的韩白,做到了两袖清风,为官公正,每年京察,都是上上评价。 赋闲在家的韩白,造竹舍,建书屋,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著诗立言成就文豪美名。 终桃李满天下,满朝文武,十分之一,出自他座下。 名利双收,世人景仰,堪为帝师表率。 此情此景,实属读书人毕生追求。 韩白很满意。 至死,含笑九泉,嘴角的笑浓郁得化不开。 韩白颈上套白绫,气息全无。 思维却是还在运转,美死了,做白日梦美死了。 随着他舌头慢慢耷拉出来,美梦也进入高潮。 丝丝缕缕的清气从他身体里点点滴滴溢出。 踢开的板凳旁。 站着一个长得不起眼,放人群里完全不打眼,眼睛肿着袋子,脸色灰黄并刻着些许皱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麻木迟钝,整一个被劳作磨掉性子的中年农妇。 她咧嘴一笑,淡黄的渍牙。 那星星点点的清气,涌入她的口中。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本仙儿满足世人愿望,定当不朽。” 这人模样。 当初陈风还是称魂师时,曹广孝蹲五号家墙角魂钉钉他饿死的鬼祟幺儿,用五行盘拘了一具太监化身魂,导致雨前巷幽魂大暴动,道人蛮鬼夜袭镇魂司那晚,在送子娘娘庙收集万家念力的庙祝,一模一样。 这人不是算天机,算到阴阳册上,被玲珑秤自动飞出,一秤砣给砸死了吗? 陈风还称魂得到一星品质奖励的大衍四九术,还从另外一具送子娘娘太监化身上得到柳叶净瓶,那瓶里的三滴念珠金液,让陈风受用无穷。 这人死而复生? …… 第二日。 韩白的死讯传出。 得知消息的陈风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韩老先生,要脸。 以死明志。 陈风还是心有愧疚的。 颇有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遗憾。 人死如灯灭,身前事身前了,身后事身后评。 说到底,韩白到死都是小桑和燕慕白、燕文姬的先生。 于情于理,都要去祭拜他老人家。 白事从简,灵堂就布置在芳草书屋。 先生都没了,还要这书屋有何用。 陈风带着沉默的小桑,秦淑芬带着心情不明朗的燕氏兄妹,联袂前去祭拜韩白。 韩白半生淡如白水,不作恶不妄善,平平淡淡,寻寻常常,普普通通,心有傲气,高不成低不就,未娶妻生子,也不曾置办家财。 白事之事,还是几位趣味相投的好友,代为置办。 也算是难得有几有情有义,善始善终的至交。 韩白为人不做评定,至少能交到几个真兄弟。 人啦。 这一生。 足矣。 小桑难得的心平气和,虽仍旧是一脸忧郁,但那脸上的不屑,收敛了许多。 他似乎知道,这个场合,应该要肃穆,要庄重,要对逝去的长者以示尊重。 “你来做什,这里不欢迎你。”见到陈风,韩白老友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个人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诗作,韩老也不会破功碎了心境,以至于白绫了却残生。 陈风目不斜视,端端正正,三鞠躬,再朝代为披麻的韩白老友鞠了一躬,真挚道歉,轻言一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步田地。” 韩白老友张了张嘴,想要赶人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口。 他叹息一声,慢慢还是想开了,“也不怪你,怪就怪,鬼迷心窍,韩老想不开啊,他何至于此,剽窃之罪,又不是他之过,何书桓、齐不语之流更盛,老天爷,怎么不收他们呢。” 这边韩白老友刚感慨完毕。 那边就有人接口,“员外郎、齐大家今日清晨,被家人发现死在了被窝,嘴角蕴笑,死状诡异,身上不见一丝伤痕,看那模样,似乎死是一种美妙的事,好像是……” 那人措辞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用语。 陈风听得略有耳熟,思索片刻,帮忙措辞道:“好像是做白日梦美死的?” “是也,是也,欸,你怎么知道?” 陈风近段时间从阴阳册上,看到不少人生平,死因都是白日梦美死的。 昨日见何书桓、齐不语、韩白还是好好的,今日就闻死讯,还是跟阴阳册上那些人的死因同出一撤。 这种死因的人,光是陈风称到的就不少了,那还有落在天玑组以外的余下六组的魂儿,数量上加起来,岂不是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陈风觉得有大事要发生的预感,越发强烈。 “韩先生的死因?”陈风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刚说出这句,就见韩白老友脸上起了古怪之色。 “韩老自溢而亡,脸色紫青,眼珠瞪圆,舌根外吊。” 韩白老友的话,让陈风心下稍安,这符合自溢而亡的形象。 紧接着韩白老友一句补充,差点让陈风拔腿就走,“不过韩老,嘴角蕴笑,和脸上的症状十分违和,起初我们也没在意,毕竟韩老穿着整齐,还刻意戴上了他那顶珍藏已久的书生冠,我们还以为韩老走得安详,是含笑而终。” “走,先离开这里。” 陈风心头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伸手去拉小桑。 小桑却是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简单两个字,“看看。” 看看?看尼玛个鬼呀看……陈风内心咆哮,若不是打不过他,还真不介意来个现场“虐童”。 小桑的看看,其实不是真的只是看看。 他察觉到异常。 他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长,只是懒得跟陈风这个“蝼蚁”解释。 比如,小桑想说:走?来不及了,你没发现四周在发生诡异的变化吗?你难道没察觉到,我们所处的时空,已经不是原本的时空了吗?走?迟了啊,同学,你还是看看那口棺材吧。 以上,就是小桑所说的“看看”。 陈风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韩白老友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他伸手一摸,竟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而对方,还旁若无人,自说自话。 好像……好像一切都是设定好的投影。 陈风遮眼一开。 好嘛。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燕尾巷不是燕尾巷,连同书屋,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种感觉很熟悉。 似幻非幻,亦真亦假,闹幺蛾子的标配场景。 陈风反而淡定了。 有些事,悬在心里,没个着落,反而心慌慌不实在。 这知道怎么回事了,那就好办了。 不就是闹幺蛾子嘛。 镇魂司专治花里胡哨的幺蛾子。 “看看?”陈风朝小桑努了努嘴,指了指棺材的方向。 “嗯,看看。”小桑一如既往的干脆。 这一次的看看,那就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看。 陈风下意识就想走在小桑前面,本能做好保护措施。 小桑切地一声,推开陈风,嫌弃一声,“走开。” 忧郁小王子,是嫌陈风碍事,挡了视线。 陈风小囧,这吃琉璃的软饭也就够够的了,到头来还要吃小桑的软饭。 行。 一个能开十息无双,冷傲无敌。 一个能把我捶个半死的扶桑灵韵。 我肠胃不好,软饭软糯,比较合我胃口。 陈风理所当然地落后半步。 还没走几步,又撞上了小桑的身体。 看着小桑面无表情,一眨不眨地抬头望来,陈风犯迷糊。 “做什?” 小桑也不说话,摆头朝上示意。 “你倒是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抱我起来,我不够高。” 看着小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陈风有理由怀疑小桑是在刻意报复自己。 你不够高?你需要我抱你起来……能不能编个靠谱点的理由,你这号逼格的人,还需要人抱?轻轻一跃怕不是能顶穿楼顶吧,还要我抱?你是逗逼吗? “你自己看吧。”小桑见陈风久不动静,索性抱起手臂退后几步,又开始百无聊奈望天装忧桑。 似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自己也提不起兴趣。 我看就我看,还怕有鬼不成……陈风推开棺材板,低头朝内看去。 棺材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韩白的尸体。 灿黄的内衬正一层一层往外渗透明液体。 液体带着黏稠,滑腻如镜,渐渐起了果冻摆动的那种“静止”浪花。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似笑非笑地浮现出来。 “找到你了,小~!窃~!贼~!” …… 7017k 第111章 小~!窃~!贼~! “找到你了,小~!窃~!贼~!” 后面三个字是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带着窃喜的欢愉。 陈风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声音,是何人发出。 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叫自己小窃贼? 我窃什么了我?白嫖几位大大的诗作? 整个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眼前已不是灵堂布置。 而是一间学堂。 桌椅板凳、纸墨笔砚、教鞭戒尺…… 教案桌上高垒的书籍,毫无章法摆放堆砌着,形成了一座小山。 书籍小山后,似有什么人在奋笔疾书,还念念有词。 听那声音,焦虑中带着无奈,神神叨叨的语气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小桑和自己正以学生的身份,置身学堂。 身前的课桌上,摆放着几本誊写文册。 小桑对诡异发生视若无睹,完全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恬淡。 “有趣,看看。” 小桑一如既往,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又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 小桑别看逼格够够的。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一张白纸。 前无扶桑神木的记忆,后无今世生活的阅历。 桑树村一战,被冷傲琉璃下了剑禁,不得不委曲求全,“卖身”陈家小院。 他的忧桑,他的无聊,他的发呆,他的思想放空,都是因为找不到生活的目标。 直白来讲,这孩子没有人生追求,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他。 很迷茫。 小桑陷入很多人都会经历的阶段,得过且过,边走边看,期望有朝一日能顿悟开窍。 所以。 眼前的一切。 对他来说。 新鲜、刺激、没经历过、有看头等等等。 一句有趣就足以概括。 看看就看看吧,陈风就当陪孩子丰富阅历了。 反正小桑都不怕,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交作业,让你们交作业,有没有听,啊,有没有做?” 韩白的声音从那堆书山后面响起。 一张紫青发涨,带尸斑的脸,耷拉着长长的舌头,侧首望了过来。 他的眼中充满熬夜形成的血丝。 头发乱糟糟的,顶着都快成鸡窝的头发。 他就算是一副吊死鬼形象,脸上也带着隐压的愠气。 陈风从韩白的脸上,看到了前世很多老师的影子。 暴躁的愤怒,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气得恨不得吃人又只能以深呼吸调解情绪的压抑。 交作业?陈风脸皮轻颤,童年时代的阴影随之浮上心头。 这种感觉?陈风暗暗心惊,猜测暗中之人,是想要勾起人内心深层的恐惧,杀人诛心。 不过就这?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经历过兔叽国百万学子闯独木桥,堪称地狱模式的高考历练。 陈风不动声色,称魂歌、清心咒、遮眼、瞒天过海……主动被动技能开了一长溜。 既然小桑要看看,那今儿咱就陪太子读书。 小桑脸色恬淡,嘴角竟有一丝笑意,举起手示意,“忘带了。” “忘带了,还是根本没有做?” 韩白隐压怒火,抠着脑门,撕拉拉扯下半张面皮。 他气冲冲地拍着教案,空洞无神的眼睛转向陈风,“你呢,你呢,作业做了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陈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脸上竟显出一丝羞赧,“我作业早做了,放外套里准备今天交,家人洗衣服,以为外套不穿了,然后作业就被水泡了,她想把作业烤干,结果烤焦了。” 陈风双手一摊,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样子。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韩白急得挠心挠肺,伸长脖子,抓出一条条血槽。 那血槽毫无血色,哗啦出来的肉条,快速腐烂,地上一滩滩的肉果冻。 “不交作业的,都要死,都要死,全都要死。” 韩白憋屈着,强忍着,最后终于爆发。 他大叫一声,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无趣。”小桑杵着下巴,单手一抬,一条青藤半空飞舞,直接将韩白绞成了肉泥。 陈风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他手腕的竹篮腕怀,毫无征兆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说明,有不明攻击,不知以何种方式,攻击了陈风。 竹篮腕怀10/10的“物免魔免”变成了9/10。 陈风莫名其妙遭受了无从知晓的“必杀技”。 何种方式,什么时候,原理是什么,是谁……陈风脑海急转……如果对方是导致做白日梦美死了的罪魁祸首,那对付自己的方式,与阴阳册上看到的那些人的死因,不一样啊。 暗中之人,不想让自己美死,想要虐杀? 随着韩白的死亡。 学堂催交作业的戏码,随之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还是学堂。 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考试。 监考官,仍旧是韩白。 他吊死鬼的形象,脸色青紫,耷拉着长舌,还嫌碍事一样,将长舌拉到肩上披着。 红白转暗的长舌,耷拉在肩头上,活像烤焦了火腿肠。 又一个韩白,是他又不是他……陈风遮眼中这个韩白,跟前面被小桑捣成碎肉的韩白,不尽相同。 两者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前者是“死而复生”的尸体,后者是能量体,准确的说是韩白的怨念灵魂。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在遵循心中的某种执念——为人师表的执念,依照生前的本能驱动行事。 试卷在手。 韩白手拿戒尺,目不斜视,板着脸正襟危坐。 “一炷香,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夹带小抄,不准左顾右盼,不准吵闹喧哗……”韩白铁青着脸,口若悬河,一气颁布数十条考场纪律。 既然“陪太子读书”,那就陪个彻底,陈风提笔准备作答。 看那试卷题目,却是嘴角直抽抽。 题目一:天为什么是蓝的。 题目二:论证1加1为什么等于贰。 题目三:以“我的梦想是……”为题做文章,题材不限,字数不少于800。 果然古今考卷一般黑,论证题、证明题、作文,一个不落。 天为什么是蓝的? 我是不是要给你解释什么是折射、反射,波长波短? 证明1+1=2? 哥德巴赫猜想了解一下,世界大难题,你搁这跟我闹呢。我要知道1+1为什么=2,我前世还能当学渣? 我的梦想是…… 去尼玛的作文,最烦就是作文了,我的梦想是躺平。 陈风无力吐槽,索性抱着交白卷的心态,偷偷去瞟小桑的作答。 小桑一本正经,咬着笔杆子,认真思索片刻,开始奋笔疾书。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又认真读书的小孩,浑身上下都充满魅力,比陈风这个抱着交白卷心思的学渣强太多了。 天为什么是蓝的? 小桑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天上有座宫殿,里面住着个蓝胖子和他的家人,有一天,他的孩子走丢了,蓝胖子很伤心,天天掉眼泪,蓝胖子的眼泪也是蓝色的,他想通过用泪水将天空染蓝的方式,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怕,你看到蓝色,就看到了家…… 陈风从小桑不太正规的字迹中,读出了他的孤独和渴望,甚至还有一丝丝忧愁。 小桑看似带刺的外表下,是柔软又善良的内心。 他裹着厚厚的壳,把自己武装得生人勿近,何尝不是怕别人伤害到自己。 他渴望敞开心扉,却又不知向谁敞开,以何种方式敞开。 他怕,所以孤傲。 他怕,所以忧桑。 他怕,所以背着壳。 小桑这倔强的孩子,哪怕是位格高高的灵韵……陈风叹息一声……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小桑第二题的答案就有点耍无赖了:1是1,贰是贰,两个1相加等于贰,也不是非要等于贰,当初提出这个理论的人,如果设置1加1等于叁,那我们认知中就是1加1等于叁,那时候的叁所代表的意思,就跟现在贰所代表的意思是一样吧,其实随便等于个什么,都是成立的,总之一句话,初次设置很重要。 以陈风的理解来看小桑的无赖,颇有点白马不是马的诡辩,从品种来讲白马是马,从哲学层面讲,不光白马不是马,黑马、绿马、麻辣隔壁……都不是马。 小桑奋笔疾书,到了作文题,写下我的梦想时,顿笔思索好一阵,才慢慢下笔,开篇就把陈风惊到了: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不依靠不寻找…… 小桑可以啊,有成为诗人的潜质。 他的梦想不同于陈风小时候,班里的同学,都想成为科学家、数学家、航天员、医生、教师……这家那家的,志向远大,到头来,十有八九都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头破血流地成为赚钱养家。 小桑作为扶桑残存灵韵,想成为一棵树,既有写实,又有憧憬,开篇表达了向往自由且充满洒脱。 这是一个思想成熟,又缺乏社会阅历显得稚嫩的矛盾体。 陈风心里在对小桑做着心理侧写,一双冷冰冰的手冷不丁拍在了他肩上。 “抓到你了,作~!弊~!者~!” 一字一顿的幽暗语气。 陈风后脖毛都立了起来。 早有心理准备的他,还是被考官当场抓包的行为唤醒了前世某些不好的记忆。 啵的一声轻响。 竹篮腕怀再裂一道,致死效果免疫,9/10变成8/10。 陈风又遭受一道无从察觉的“必杀技”。 虚空梭里玲珑秤出,重若抬山直接击中身后的韩白。 称魂录斤两,阴阳册上走一遭。 随着韩白灵魂体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 考场的画面再度模糊。 伴随着小桑不满的抗议,这一次两人出现在坐满学生的学堂。 学生不是人,是一种精神体形式的存在。 先生却不见人影。 让陈风对暗中之人的手段,有了细许的了解。 控尸、操魂、类精神攻击,再加上亦真亦假的环境,手段再加上一个致幻。 四种手段,似乎并非尽头,看来暗中之人,不仅难缠,还挺花里胡哨。 陈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过这么一个狠角色。 这一次的场景,针对的对象似乎不是陈风和小桑。 他们两好像就是看戏的旁观者。 不断有人进出学堂。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就缺胳膊少腿。 陈风知道眼前所见是假的,但还是止不住眼神发涩,胸膛起伏。 暗中之人真是无耻,给陈风看“社会问题”,他想干什么?他想召唤和谐大神放终极大招吗? 一个小女孩走了出去。 咆哮的声音传了进来。 “补习费什么时候交。” 怯怯的抽泣,小孩子声如蚊蚋,“我爹说家里卖了猪就……” “就什么就,一拖再拖,没钱就不要读书,你当我这里是开善堂的?” “我娘说……说,修金(学费)不是交足了吗,怎么还要。” “你还顶嘴是吧。”噼里啪啦的抽打,伴随咬牙切齿的恨意,“修金是正课费用,修脯(礼物或酬金)是补习费用,先生我的时间不是时间?给你们免费补习?你们一个个的想得倒是挺美。” 小女孩进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趴桌子上伤心抹泪。 又出去一个小男孩。 质问的语气变得更加尖酸刻薄。 “修金还差一半,叫你爹娘来,爱读读,不读滚。” 小男孩默不作声,踌躇许久,才弱弱地哀求,“我爹做泥瓦匠,摔断了腿,我娘劳累成疾下不了床,先生,再缓缓,好不好。” “哦,摔断腿了啊,下不了床了啊,行啊,没赚钱能力了啊,行,我给你指条路,推荐你去煤矿采矿,补齐修金。” “先生,使不得。”小男孩大惊,哭泣道:“上个月,煤矿上的同窗死了七个,我是家中独子,先生,万万不可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拿手脚抵修金。” 陈风明知道是假的,还是压不住要杀人的冲动窜出学堂。 走廊上,哪里有什么先生在虐待学生。 只有一个小男孩在一人分饰两角,变幻着声音腔调自言自语。 “终于分开了。”小男孩脸上浮起激动的表情,狰狞的脸直接散成点点清光刺向陈风。 陈风脑子嗡地一声,犹如千针穿梭,刺痛到灵魂深处。 他暗叫一声不妙。 终于明白暗中之人所说的那句“找到你了,小~!窃~!贼~!”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那人针对的不是自己。 而是小桑。 小桑是扶桑残木灵韵,是不少高位格的东西,惦记的存在。 而暗中之人说自己是小窃贼,指的是自己窃了扶桑灵韵。 看来。 桑树村之事。 远远不是结束。 而只是一切的开始。 7017k 第112章 七情业火劫 陈风的推测即对又不对。 将大顺当做收集念力主场的送子娘娘,又怎么不知道桑树村的事。 她只是在等,等待最佳时机摘桃子。 却被半路崩出来的陈风,抢先一步。 她有数具化身分散在大顺境内,甚至更远的地方。 上次京都之夜,莫名其妙消失两具化身。 令送子娘娘失去了京都的“监控”。 周边各州的化身不断扑向京都。 一为调查化身消失的事。 二为收割扶桑灵韵。 她回到京都,却发现桑树村被人平了,灵韵也消失不见。 调查途中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拦,就连天机神算术,都窥探不到真相,还差点被雷霆劈中。 化身自有手段。 念力者,愿力为念,欲念为念,贪婪为念,喜、怒、忧、思、悲、恐、惊……皆为念。 世间万物,皆有七情六欲,好的歹的,只要化身满足对象所念,就能收集到念力的同时,还能知晓对象生前种种。 从结果来说,跟陈风阴阳册上白嫖别人生平,有异曲同工之妙。 化身在京都兴风作浪,收集念力,嫖人生平,远不止燕尾巷。 她,应该说她们以这种方式收集念力和情报。 从支离破碎的的线索中,终于推测出了不少真相。 陈风有破绽。 破绽就在小院那被当做鱼池的柳叶净瓶上。 柳叶净瓶虽然被抹去了前一个化身的痕迹。 但,只要化身推演条件要求降低,还是能推出柳叶净瓶大致的位置。 化身们双管齐下,两边调查,结果合二为一得出结论。 前一个化身的消失,陈风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是既得利益者。 扶桑灵韵就算不是被他收伏,也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化身暗中调查谋划。 同样的中年妇女,同样的庙祝模样,不止一个,在此时发起了针对陈风和他亲密之人的报复。 千人一面,这是送子娘娘的化身手段……堪比撒豆成兵。 韩白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就算他不自溢。 化身也会在当晚送他一场欲念造化,只为用一场白事,引小桑这个学生来祭拜。 这场灵堂盛宴,其实是单独留给韩白学生小桑的。 只不过,陈风认为韩白之死,因诗而起,心有愧疚,自己也来了。 陈风受精神冲击,差点晕厥,这一击,不致命,不足以激起竹篮腕怀的被动防御。 却令陈风差点陷入混沌。 他转身望去,被一层隔膜阻挡在外。 陈风提起玲珑秤,砸得水波荡漾,光晕四起。 那隔膜却是犹如吸音壁,将重若抬山之力,尽数吸尽,又返还回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单单一个乾坤碧波罩,就让陈风吃尽了苦头。 陈风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小桑被一古朴的巨鼎镇入其中。 欲火,也称业火,在鼎中沸腾。 送子娘娘化身要用七情六欲人道业火炼化扶桑灵韵。 人之欲望无穷尽。 欲火灼身,引动不是由外及里,而是由里及外。 小桑。 危。 陷入危机的不单单是陈风和小桑。 还有他身边亲密之人。 送子娘娘要报复。 要让陈风痛不欲生。 他要将陈风身边人一个个送走,再最后一个送走他。 韩白丧宴上,端菜上桌的传菜师傅是送子娘娘化身。 秦淑芬、燕慕白、燕文姬同时入幻,进入亦真亦假的“七情业火劫”。 这是他们心中最深层的念想,是念力勾连的逼真场景。 秦淑芬陷入的是七情之喜。 她站在自家田埂上,笑得合不拢嘴。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挂满硕果累累的果实。 那沉甸甸的果实,每一颗,都是实实在在的金疙瘩。 秦淑芬种庄稼,种出金子果实了。 金子果实如雨下,在秦淑芬的脚下越堆越高。 她还喜不胜收,手舞足蹈,连膝盖都埋入金子果实堆里了。 金堆越来越高。 秦淑芬。 危。 即将陷入被活埋的困境 燕慕白陷入的是七情之怒。 他见到妹妹燕文姬长大成人,嫁做人妇。 夫家对她万般刁难,还不给饱饭吃。 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 燕慕白好心相劝,却被妹妹当成驴肝肺。 燕文姬怒骂燕慕白多管闲事,有这闲心怎么不去想用什么方法去死。 燕慕白肝胆欲裂,咬牙切齿。 无尽的怒火,点燃了桌椅,点燃了屋舍。 燕慕白。 危。 陷入火海炙烤。 燕文姬陷入的是七情之忧。 她人至中年,文不成武不就。 既没有吟诗作赋文林称豪。 又没有练好琉璃教的剑法。 她处于人生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找不到方向。 父母年老,垂垂老矣,还在为家计奔波,累得佝偻了身子。 哥哥燕慕白年过三十,没钱娶妻,成了老光棍。 燕文姬心揪难忍,忧郁成疾。 燕文姬。 危。 患上心病咳血不止。 三股业火,从秦淑芬、燕慕白、燕文姬身上飘出,不断往煅烧小桑的炉火添去。 送子娘娘的化身,穿梭在三人之间,不断施加影响,勾连的业火,更猛烈了。 卖菜摊位上。 对着琉璃抬眼递菜的中年妇女。 是送子娘娘化身。 只是一眼。 琉璃陷入混沌。 琉璃陷入的是七情之思。 她独坐神殿。 神铠加身,银丝垂地,英姿勃发。 她身前跪伏万族。 有亿万子民,山呼万世不朽。 琉璃成为三界之主,唯我独尊。 只不过。 却没有陈风的身影。 陈风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琉璃愁眉不展,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她心中莫名涌起的愁思,犹如潮水决堤。 琉璃的心很痛,总觉得失去了某个人,我要这三界有何用。 琉璃。 危。 欲掀起三界战争。 只为寻找一人。 陈风小院。 一具一模一样的化身推开门,叫一句“收夜香咯”,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阴烛陷入的是七情之恐。 他被陈风切割成片,涮了火锅。 那一刀刀,感受是那样的清楚。 陈风还很变态地笑着,夹起一筷子半生不熟的鱼片,问阴烛吃不吃? 琉璃依偎在陈风身旁。 怀里撸着瑟瑟发抖的阳暝,笑言一条不够吃,再杀一条好不好。 陈风手起刀落。 斩了阳暝鱼头。 三下五除二,做了一盘生鱼片。 陈风又笑了,夹起生鱼片,往阴烛嘴里硬塞,边塞边笑脸狰狞。 阴烛毛骨悚然,惊恐万分。 阴烛。 危。 几欲肝胆俱裂。 阳暝陷入的是七情之悲。 剑炉祖师当年风度翩翩,白衣胜雪。 阳暝长发飘飘,貌美如花。 一男一女,堪称金童玉女。 两者结伴仗剑走天涯,羡煞旁人。 怎料。 剑炉祖师却是觊觎阳鱼阴火。 在大婚当晚,将阳暝封印。 深爱的男人,背叛了自己。 阳暝没有恨。 只有悲。 悲哀自己傻乎乎的,被剑炉祖师卖了还替他数钱。 悲哀剑炉祖师痴心妄想,想要打造一把天下第一剑。 傻瓜。 你拥有我的真心,别说天下第一剑,三界第一剑,我都能帮你实现。 可悲。 捡芝麻丢西瓜。 伤透了我的真心。 阳暝悲伤成河,痛哭流涕。 阳暝。 危。 心脏乱成八瓣,悲切如刀刺。 大毛、二毛被强行施加七情之惊。 却是直愣愣跟个傻子一样。 他们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化身如何能影响。 不受化身影响的银尸。 身躯暴涨,磅礴的力量从身体涌出。 小院的反击。 就此展开。 大毛抡起失去灵韵的扶桑残木,双臂因为过度用力,肌肉高鼓,崩出了埋入其中的铁线。 这些特制的铁线,就像特制金刚骨骼,支撑着大毛强行抱起扶桑残木而不倒。 吼地一声怒吼。 残木如同压缩了空气。 木头还没撞到化身。 那一层层跌宕压缩的空气,就已挤压了化身的空间。 她衣袂连动,被风尘吹得越来越响。 就算扶桑神木只剩下一截残木,那也是祂当年的本体。 大毛强行一掷,差点抽空了他所有的潜力。 这一掷,单凭残木的硬度。 足矣。 化身握掌成拳,拳头隐带清光。 念力外覆,清光在她拳头形成一层韧性十足,又兼具强度的保护膜。 她提气沉声,一拳迎上斜斜砸来的残木。 却是剑光闪烁。 残木之上。 二毛双手握住两界阴阳煞断刃,凌空劈斩。 大毛、二毛不懂什么是合击术。 却有着天生的战斗本能。 这一击的配合,看似巧合,却理所当然。 化身躲过剑锋之威。 暴力一拳砸向残木。 殊不知,这残木比她想象中硬多了。 没有木屑翻飞的场景。 两者之间爆发猛烈的撞击轰鸣。 沉闷的炸响,犹如晴空惊雷。 铁锥钻钢板的硬碰,火星四溅。 扶桑残木毫发无损,甚至没有一丝痕迹。 若不是大毛气力不够,挥舞残木缺少初速度。 化身绝不是眼下气血不畅,连退三步的窘迫。 两具银尸血牙暴涨。 对他们来说,强有力的攻击,就是近身暴力输出。 最为原始有效的攻击手段,就是他们认为绝佳的攻击手段。 大毛挥拳、出拳、直拳、勾拳、摆拳、组合拳……一拳接一拳,水银泻地,一气呵成。 在他的概念中,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不是我打死你,就是你打死我。 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 暴力美学,在他身上完美体现。 他的身体嘣嘣嘣不断崩响。 那是力量过猛,身体承受不住,直接崩出了埋入身体的特制铁线。 他浑身关节的韧带崩坏,取之以铁线替换,反而更加灵活。 大毛打出了拳风,打出了拳影。 不断击中化身的声音密集响起。 也被化身各种反击。 大毛没有防御,只有进攻。 他在以伤换伤。 以自己的重伤换化身的轻伤。 化身很憋屈。 这具银尸,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短时间杀又杀不死,甩又甩不掉。 二毛还时不时抽冷子,劈来一击隐带雷鸣的断刃。 两界阴阳煞虽然被毁,但好歹也是经过雷劫的道器。 二毛将断刃当平日里劈柴一样,放大了无数倍的力道和速度劈砍,演练了成百上千次的劈砍,竟有了一丝丝刀意。 这是劈柴劈出来的刀意。 一种一刀下去,柴火一分为二的的刀意。 二毛断刃之下,不管是谁,就是一块柴火。 化身在她眼中,也仅仅是一块会移动的柴火。 而自己,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砍柴人。 化身面对众生,一眼能调动欲念业火。 却是对两具银尸无可奈何。 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没有灵智。 比童心无垢的幼儿还要纯粹。 如何调动业火焚身? 无欲则刚。 放之四海而皆准。 化身尝试用控尸秘法,企图操控银尸。 陈风在炼制两具银尸的时候,就以特殊手段,用坟土改造过银尸的核心所在——肉囊。 大毛、二毛受化身刺激。 反应过激。 直接毫无征兆,飚射出两道高纯度的黄泉汁水。 噗噗两声闷响。 化身身穿两洞。 洞口带着腐蚀,伤口不断往外扩大。 化身全力抵抗这腐蚀之力,针对阴烛、阳暝的业火欲念无以为继。 两鱼业火熄灭,瞬间清醒。 化身脚下一半幽蓝,一半赤红。 太极阴阳火势图冲天而起。 两股最为纯粹的火灵之力,成绞龙之势,野火燎原。 化身千般手段尚未使出。 憋屈地葬身火海。 化身此战失利。 从小觑大毛、二毛两具银尸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陈风弄出的银尸,非寻常货色能比。 不仅采用普通手段炼尸秘法,还以铁线弄巧埋入特制骨骼,更是用坟土改造核心肉囊,往里添加了高纯度黄泉水,单单核心肉囊的改造就使银尸的“能量动力”远高于普通银尸,单这一途,大毛、二毛的续航作战能力就堪比金尸。 更别说陈风称魂得奖励,有用没有的药材、丹药填鸭一样,往两具银尸的肚子里塞,就算都被黄泉水给腐蚀掉了,那也成了胃液一样的存在,肉烂在肚里,哪怕万不存一,只要有一丁点对银尸起作用,也是实力提升。 炼尸一途,尸体本身的实力占据大头,后天的改造升级也是重要因素。 一般来讲,炼制成铁尸,往后这尸体就是铁尸实力,炼制成铜尸,也很难进化成银尸,银尸到金尸亦然。 然而。 大毛、二毛,被琉璃用帝帽錾点过睛,连冷傲琉璃都差点误以为这是两具僵族。 可见。 大毛、二毛与普通战尸,完全有别,拥有无限进化可能。 面对这两具拥有无限可能的银尸。 化身这一次。 栽得冤枉,又不冤。 …… 7017k 第113章 千人一面,战 陈风小院被大毛、二毛、阴烛、阳暝联手做掉的化身。 清光散淡,溃散成烟。 并没有完全消散。 最后一缕意念重归芳草书屋,跟此地的化身融为一体。 千人一面,千人一念。 化身念头融合,知晓了陈风小院发生的一切。 “跑不掉的,被我盯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跑得掉的。” 她加大七情业火的勾连。 京都欲火焚城,数不清的业火往芳草书屋的方向汇集。 这业火不是火,也是火。 没有火势形态,却比火势形态更加难缠。 这是心火,是念火,是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的念之火。 芳草书屋巨鼎之内,业火浓郁。 没有火形的业火,似乎都凝聚起了火势。 万念业火,只为煅烧扶桑灵韵。 小桑身处鼎内,欲火焚身。 万千杂念,七情六欲,不断冲击他的识海。 他就像一个只能容纳一斗的容器,被强行塞入十斗,百斗,甚至更多。 小桑脑胀欲裂,数不尽的零碎意识如暴风卷雨涌进他的识海。 他原本犹如一张白纸,没有社会经验的阅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强行泼墨。 如果这只是醍醐灌顶,那对小桑来说,好处无比巨大。 但这却是万念奔腾,不止要灌顶,还要抹去他本意识的存在。 这一步就像是炼药一般,先捣碎,不断捣碎。 “啊~~~!” 小桑忍不住发出了令人揪心的惨叫。 无尽的桑藤从他身上漫无目的的疯涨,以最凌厉的方式,肆无忌惮地抽打巨鼎。 小桑渐渐陷入失控局面,已开始控制不住那种似爆米花要最后爆开的趋势。 陈风擎天击配合玲珑秤砸得乾坤碧波罩光晕荡漾,一圈又一圈紧密连成一片密集纹理的光晕,可见陈风砸出的速度和紧密度。 砸得越狠,反震越狠。 陈风生生硬抗反震力,根本没有心思浪费时间去卸力。 不断窜进他体内的反震力,越积越多。 陈风已经开始出现七窍流血的症状。 他依旧在咬牙硬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桑不能有事,我怎么带他来的,就要怎么带他回去,这是对琉璃的承诺,也是一家之主的担当。 雕刀在手,陈风一刀插进了乾坤碧波罩。 可惜效果寥寥。 这乾坤碧波罩没有血肉精魄,也没有灵魂寿元,是一件超越道器的存在。 不是雕刀不行。 雕刀已经插了进去。 陈风擦拭一把眼角的血汗,把雕刀当撬杠,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 乾坤碧波罩被插中的位置出现鼓包变形,却还是不行。 陈风索性放开手脚,雕刀插在乾坤碧波罩上当钻子。 重若抬山化作的黑泽山石当铁锤,咣咣咣敲在雕刀上。 凿山,凿山,不断凿山。 只要山有缝,终有一天会裂石。 不断的重击,短短时间里,火星四溅成璀璨星火。 陈风都记不起自己敲击了多少下。 波滋裂响。 乾坤碧波罩上,以雕刀为圆心,开始出现损裂纹。 有戏……陈风大受鼓舞,一不做二不休,黑泽山石继续撞击雕刀。 他自己则是从虚空梭里取出黄泉水,顺着损裂纹滴灌而下。 无往不利的高纯度黄泉水,这一次没有达到预想中的腐蚀效果。 陈风情急关头再一次掏出了坟土。 坟土飞扬的那一刻。 乾坤碧波罩内那具化身,猛然抬头,目露骇然。 她不可置信,惊呼一声,“不可能,怎么可能,星辰砂,蝼蚁如何能有星辰砂。” 随着她的惊呼。 附着在乾坤碧波罩上的坟土,如在盐碱地上撒下酸水不断起泡。 星星点点的斑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那些坟土颗粒,就像烫红的铁屑一点一点往乾坤碧波罩里突进。 轰地一声巨响。 陈风左手雕刀,右手秤砣,浑身带血冲了进去。 他丝毫不做停留。 旋风突击,雕刀做铁钎,秤砣做铁锤,高高跃起,猛喝一气,砸向巨鼎。 这一刻的他,宛如雷神附体。 远不止此。 陈风担心巨鼎跟乾坤碧波罩同属一个级别。 持着雕刀的左手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陈风又准备“去尼玛的,不过了”。 雕刀疯狂吸收着陈风的血气精魄。 还好不是在用雕刀运转刻雕造化,雕刀这一次的抽取没有像在桑树村那一次,将陈风差点抽成人干。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让陈风头昏脑涨,差点虚脱。 相较于雕刀来说。 如果桑树村那一次,雕刀抽取血气精魄是为了完成刻雕造化,是外在的运用。 那么这一次抽取,就是对自身的滋补。 雕刀在陈风手里,再一次发生变化。 秤砣敲响。 那刀锋之间血气暴涨,之字形的红色雷霆惊空炸响。 一击“雷神之捶”,红蛇游走,破裂了巨鼎古朴的纹理。 巨鼎之上不断有裂纹皲裂,光芒四溢,一股要炸炉的感觉。 说起来很长,实际很短。 短到化身业火焚天,将陈风包围的时候,陈风已经完成了既定目标。 从阴阳册上诸多美死了的人生平,以及方才芳草书屋灵堂后发生的一切,陈风判断对方的手段,大概率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攻击。 化身业火焚天的这一霎。 陈风就做出了相对的对应。 针对精神层面的攻击技能,他也有。 梦入神机,一星品质的奖励。 陈风并不苛求入梦造幻能战胜化身。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真正的杀招是小桑,那个能干爆自己,脱离巨鼎之困的小桑。 短暂的晃神,在梦入神机的影响下,化身失神不足一息就清醒过来。 她嗤之以鼻,脸上是浓浓的不屑。 随着化身的嘲弄,陈风精神萎靡,被雕刀抽取血魄精华的后遗症逐渐显露。 他内心冷哼,不动声色施展出阳替术。 这一技能,星品不高,是当初称魂死在赌坊的南斗科七杀组称魂师的鬼差,获得的技能。 这阳替术的核心,就是阴魂离体,附着阳人。 本以为是个鸡肋技能,陈风又怎么会去附着阳人呢。 不过这一刻。 陈风为了给小桑争取脱困的时间。 阳替术毫不犹豫施展出来。 他心中自有衡量,目的有二。 其一,以肉体、灵魂分离的方式,规避化身的业火焚天。 说到本质上,业火焚天其实就是一种针对灵魂的精神攻击。 只要灵魂“不在”,那精神攻击自然就不攻自破。 其二,陈风在黄泉路,落入黄泉,灵魂体经历过黄泉水的磨炼,又被镇魂司的大舌头灌过魂酒,可还记得,当时陈风飘飘欲仙,灵魂差点离体而去,还是大舌头一扒拉扇在他脑门上,给他摁了回去,那时的陈风,其实就已经达到了阴魂离体的地步,其魂体的坚韧程度,非比寻常,只不过这厮自己心里并没有什么概念。 眼下情况紧急,又没有大bug琉璃在场,陈风只能靠自己拼命给小桑争取时间。 阳替术从使用原理的第一步来讲,跟阴魂离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风肉身、灵魂分离。 魂体小人冲天而起,接手玲珑秤,竟直朝化身冲去。 陈风心里想的拼命的鸡肋技能,在化身看来又是另外一番惊世骇俗的操作。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感到不可思议了。 那金灿灿的陈风小人,在她眼中,已达到元神出窍的境界,这阴魂竟然能在阳照下毫发无损,已经快要与阴神没有分别。 这人是谁?他是何方神圣的代言人?是了,能夺取扶桑灵韵的人,怎么可能是泛泛。 短短数息,数个念头在化身心头响起。 她眼神一凝,不管对方是谁,想要抢夺扶桑灵韵,就是敌人。 化身口吐一柄二指长微型鱼叉,叮地一声射击在玲珑秤上。 她以精神力御鱼叉,如臂指使,鱼叉跟提着玲珑秤的陈风阴魂战得激烈无比,火花四溅。 陈风阴魂本讨不到便宜。 但他花里胡哨的手段多啊。 此时的他,已赌神附体。 别看在追击燕慕白被拐一事上,赌神附体加六眼鬼骰是作为寻踪手段使用。 其实赌神附体的本来运用说明,远不止这么简单。 赌神上身,无往不利。 鱼叉往陈风阴魂射来。 陈风赌往左边闪避,不会被击中。 于是他就往左边闪避了,果然不被击中。 其实这是赌神附体在起作用,不是他先想往左边躲,而是赌神附体起了作用,在引导他往左边躲这么想。 这是一种玄妙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牵扯。 总之,陈风阴魂赌神附体,虽手忙脚乱,却也能“恰恰”与鱼叉战个旗鼓相当。 化身自然不会眼睁睁看戏。 她手捏无名法印,身后叠影重重,数具一模一样的化身错步走出。 送子娘娘化身,千人一面,数具化身融为一体,也可一体一化身。 此时芳草书屋内这具化身,就是京都眼下最强大的存在。 陈风大骂一声握草,开挂开成影分身之术,还要不要碧莲。 他眼看着数具化身扑向自己的肉身,当下也顾不得心痛,虚空梭里,铁线军漫天落下。 比人海战术,陈风还真不怵。 单个实力,铁线军自然不够看,在化身的暴力冲击下,支离破碎,到处都是残缺的铁线。 蚂蚁咬死大象的场景没有出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海战术就是添油自杀。 不过阻击的目的达到。 陈风阴魂重若抬山,化作黑泽山石,压向化身,而自己已经施展一苇渡江身法,不再跟鱼叉纠缠。 轻若鸿毛紧随其后,万千白羽如凌空射日的箭阵,噗噗噗朝化身射去。 铁线军以自杀的方式,飞身扑向化身,不断纠缠争取时间,陈风一切的作为都是为了自己这最强两击。 山石镇下,如陨星撞地,地动山摇,连同铁线军和化身直接被埋。 万千白羽利剑穿刺,乾坤碧波罩内,一半正常颜色,一半白色铺地,密密麻麻的羽箭铺出了白毯的架势,其密度之威,可见一斑。 鱼叉迟缓,叮当落地。 陈风阴魂眼前一亮,看来化身失去了和鱼叉的联系,这说明方才两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陈风阴魂施展阳替术,阴魂冲进肉身。 头昏眼花,极不适应的感觉再度传来。 陈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根本不在意化身是死是活,难得的机会,当务之急自然要继续凿鼎。 巨鼎裂纹不断扩大,在方才重若抬山的震荡下,裂纹变成了裂口,无尽的业火,猛地一涨,蔓延开来,将陈风包裹。 万念冲击,陈风一时之间,陷入无穷无尽的杂念。 就像有数不清人的生平碎片,一瞬涌入陈风识海。 他自身的七情业火,也随之点燃。 这业火之浓郁,远不是秦淑芬、燕慕白、燕文姬、琉璃、阴烛、阳暝能比。 熔炼小桑的业火,集以万念业火劫,已堪称业火毒。 专门对付小桑的手笔,被陈风赶上,以他不如小桑的逼格,他能好受? “味道不错,还有吗?”陈风咂摸咂摸嘴,神色古怪。 不是陈风免疫业火。 是业火冲击的地方不对。 陈风识海里,有一本苍莽的阴阳册,其中之一的功能,就是记录生平。 万念业火,数不清的生平碎片,对于阴阳册来说,也就是纸张翻翻页的事。 看着一缕一缕的业火,从巨鼎裂缝中被吸了出来,又被阴阳册当补品“吃了”。 陈风心态顿时就稳了。 “竖子敢尔。” 一声暴怒的嘶吼。 重若抬山黑泽山石,被轰地一声掀开,炸裂的白色鹅羽凌空落下。 一个高大巨人拔地而起。 此巨人,面色波澜不惊,无欲无求,不见喜怒。 脑后蕴光环,有神火沸腾。 她千手双足,每一只手上都捏着不同法印。 随着她眉心竖瞳睁开。 陈风一阵恍惚。 这……陈风念头刚起,就被一掌按在地上。 快,太快了。 快到陈风咳出一口老血,才惊觉自己挨了一掌。 “蝼蚁,蝼蚁,蝼蚁。” 三声暴怒的嘶吼,砰砰砰三拳砸出一坑更比一坑深的深坑。 陈风身陷深坑,手腕上的竹篮腕怀啵啵啵三声裂响,从8/10到5/10,没有超过一息。 一息不到,陈风遭受三次暴力物理输出。 如果没有竹篮腕怀免死特效,陈风已经死了三回。 就算这样,拳风余威,也让陈风身体破烂,如柳絮飘零,模样惨不忍睹。 他全身淌血,骨头散架,呼吸不畅,离死不远。 7017k 第114章 小桑之威 竹篮腕怀可以抵消致死必杀技,但是不会抵消判定为非致死必杀技的攻击。 单纯的余波震荡,陈风只能生扛。 化身巨人捏起陈风的脑袋提到竖瞳前,就像用指甲掐起一具软趴趴的玩具。 “蝼蚁,吃了你,吃了你。” 化身巨人张开大嘴,作势欲将陈风丢进嘴里。 陈风歪着脑袋,身体软趴趴的,喉咙里发出赫赫赫的声音,鼻孔都在鼓血泡。 “吃你爹。”陈风已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艰难地眯起被鲜血流过的右眼,慢腾腾抬起血肉模糊的右臂,颤巍巍地捏起拳头,有气无力“砸”了化身巨人指甲一拳。 就这一下,几乎用尽了陈风所有力气。 他垂下手去,双手无意识摇摆,处于油灯枯竭的地步,还不忘彰显自己的傲骨。 突然之间。 毫无征兆。 虚空炸响。 一把大剪刀出现在化身巨人的竖瞳前。 龙牙咬,舔包捉虫郎,得到的能修剪扶桑枝丫的龙形剪刃利器。 被陈风从虚空梭里召出,以期给予化身致命一击。 奇招就要隐于出其不意的地方。 奇招就要用在对方以为大获全胜,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刻。 这一近乎“瞬发”的攻击方式,陈风一直憋着没用,实话实说,是没有机会去用。 眼前离着化身如此之近,自己又几近将死。 正是化身戒备心最低的时候。 陈风破釜沉舟,最后一击。 龙牙咬被陈风虚空梭里召出,龙形绞合,快若闪电。 化身毫厘之间侧首偏头,身后千手其中一只却被硬生生绞去一指。 “赫赫赫……”陈风眯着血糊拉碴的眼,笑得不似人声,声若蚊蚋道:“蝼蚁也能咬……咬……咬死你。” “赫赫赫……来……来,来吃呀。”陈风气若游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得血涎飞溅,荡气回肠。 他保持瞪圆眼珠,凶神恶煞的厉色,气竭而……昏迷。 宁死不屈,死又何妨。 要吃就吃,何必这么多废话。 蝼蚁又如何。 就看不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谁比谁高贵,谁比谁卑贱。 谁定的,你吗? 要我陈某人开口求饶,委曲求全,休想,休想,休想。 化身巨人竖瞳闪耀,橘黄色的肉眼凝出结晶般的纹理。 不得不说,陈风成功激起了她的怒气。 她正要松手,将陈风送入口中。 却是身体一紧。 一股莫名的,被什么大恐惧盯住的不适感蔓延全身。 “放开他。” 巨鼎的方向,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鼎内传出。 巨鼎裂痕以山响的动静,山崩海裂般崩坏。 冷火秋烟的业火焚烧下,一具黑焦的人形枯木啵滋炸响。 蜕皮的声音,脱落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声音连成一片。 那黑焦人形抖落全身枯焦。 小桑的身形浮现出来。 他眉心一株扶桑小树,晶莹发光,自身犹如千锤百炼的宝体,正散发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势和……好闻到能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 正是这股气势,让化身巨人如鲠在喉,不敢妄动。 “我……说……放……开……他。”小桑一字一顿,抬起头来,左眼幽蓝,右眼赤红,自眉心开始,全身上下蔓延出数不清的扶桑小树。 他背后虚空,一株神木拔地而起。 神木之上,十个太阳如十个大千世界,耀眼夺目,看一眼,就刺得化身的竖瞳生生流泪。 虚空神木,演化出扶桑本体,再现当年盛景,漫天金乌,连成无物不焚的火海,单单是那气势,就让人觉得会焚天沸地。 化身巨人脑后神环旋转,三千手臂在胸前不断重叠,重叠,再重叠。 合而为一,慎之又慎,化身巨人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陈风的“尸体”已经被她抛到地面。 不是她听话,是此时的她全身心投入,没有余力对付蝼蚁。 蝼蚁而已,予取予夺。 她的精气神提到极致,竖瞳凝耀文,一点光球越凝越大,这是念力金珠,是化身本体最强手段之一。 此时的她,虽只是化身融合,也有了细许本体的能力,在小桑身上,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不得不以最强手段应对。 “箭来。” 小桑伸手一招,身后虚空神木世界。 一支赤红箭矢似穿透了虚空,踏破了千古,穿越了时间,出现在小桑手中。 他捏起箭矢,虚搭张弓。 四周的空气为之一窒,无尽的天地元力,就像龙卷吸水一样被卷向小桑手中。 小桑拉弓之力,抽空了一切。 一张被拉成满月的狰狞火弓虚空浮现。 小桑箭矢在手,锁定了化身巨人。 这一箭。 大有来头。 相传远古时期,扶桑诞生,有十阳耀日,山川崩坏,湖海枯竭,熔岩四起,远古先民苦不堪言。 有神箭师古神,连射九箭,射落九日,独留一日。 至此,天下清平,日升月落,照耀九州。 世人不明,以为是古神将九日射崩,其实不然。 实则古神与扶桑达成协议,以九枝神箭为礼,敬告扶桑,十日不可同出。 扶桑应允,十日为一轮,一日出一日,每日不同日。 化身巨人竖瞳闪耀,光芒激射。 小桑手中箭矢同时射出。 没有嗖嗖嗖的声音。 看不见箭往何去。 前一刻还在小桑手中。 下一刻就已插在化身巨人竖瞳上。 那闪耀的光芒,似乎被箭锋“吃了”。 区区化身凝聚的虚影,又不是真身降临,何以与神箭争锋。 甚至连印象中,炸响的音爆都没有传出。 箭矢就这样不带一丝烟火气,插在了竖瞳之上。 啵的一声轻响。 神箭溃散成烟。 化身巨人也慢慢消融。 “杀不死我的,只要世人有念,我就不死不灭,等着承受本仙儿的怒火吧。” 化身巨人消散前,无尽的恨意,化作怨念喋喋不休。 小桑嗤之以鼻,阴阳火势宛如火龙浇水,直接将快要凝聚的怨气蒸发。 化身不仅身死,连灵魂都没有留下。 可惜了陈风,不能称魂得奖励。 就以送子娘娘化身这逼格,这么多化身融合出的巨人,单单奖励,恐怕就有数个一星品质的评定。 一切如梦幻泡影,支离破碎。 湮灭之力。 神箭之威,恐怖如斯。 小桑之威,恐怖如斯。 噗通一声。 小桑力竭,跪伏在地。 身后的扶桑神木世界,随之坍塌。 他身上的扶桑小树纹理,慢慢消退。 小桑拉弓搭箭的右手黢黑焦化,几近残废。 他的手在止不住颤抖。 一箭之力,不足巅峰十分之一,却也差点抽干了他的潜力。 好在小桑本就是灵韵。 而不是常春那样的西贝货。 他盘膝而坐。 周身升腾蓊郁之色,绿意葱葱,不断蔓延,四周嫩芽出土,肆意疯涨,花开花谢又花开,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意。 小桑的右手渐渐好转,除了黢黑之色短时间难以消除,自身已趋于痊愈。 这才是真正的枯木逢春治疗术,扶桑灵韵与生俱来的种族天赋之一。 “切~蝼蚁。”小桑瞥一眼挺尸的陈风,一脸鄙夷别过头去。 只是那青葱之意,渐渐覆盖陈风全身。 小桑嘴上不说,内心却是对陈风充满感激。 要不是陈风击穿乾坤碧波罩,破了巨鼎困境。 拼到流血快身死道消,为小桑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小桑也不会这般轻松脱困。 忧郁小王子,这一刻,开始对这个一直以来自己看不上眼的蝼蚁,有了新的认识。 噢,这个蝼蚁也不单单是她的小跟班啊……小桑如是想着,下意识瞄了伤势在渐渐好转的陈风,又自欺欺人别过头去……哼,我堂堂扶桑灵韵不欠人情,不要以为我在救你,呐呐呐,你想多了,我只是还你人情。 陈风犹如做梦,梦中稀里糊涂的好像已重回母胎,那种温暖又充满安全感的感觉,令他浑身舒畅。 至此一战。 其实,最大的受益者。 不是别人。 正是陈风。 万念业火,被阴阳册吸收。 阴阳册发生了细许变化。 本就古朴的册子。 变得充满更加浓郁的沧桑和历史厚重感,一看就不是凡品。 重要的是。 册子看似一本。 已分成三册。 陈风长久以来称魂人的生平、图册、命格判词,也重归分类。 三类上不同的三册。 第一类最多,上有钱小舒、李金梅、钟离、容贵妃、范大力、林恩达…… 第二类也不少,上有独角仙、双头厉煞、邪祟幺儿、鬼婴、蟒妖、七杀鬼差…… 第三类最少,眼下才四个,也更加稀有,奖励的星品也是高星,上有鲲鹏遗蜕鬼婴、送子娘娘化身之庙祝、送子娘娘化身之太监、捉虫郎。 这样一分,阴阳册的逼格就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第一类,人册。 第二类,地册。 第三类,天册。 天、地、人,三榜。 随着一册成三榜。 陈风自身的实力,也有了显著的提高。 …… 随着芳草书屋化身巨人的溃散。 散落在京都各处送子娘娘的化身,也开始不稳定起来,不消片刻,也溃散消失。 陷入业火劫的琉璃,慢慢警醒过来。 她,早已满脸泪痕湿透了衣裳。 琉璃心如刀绞,怅然若失惊呼一声,“猪呢,我家猪呢。” 琉璃心急如焚,丢下菜篮,拔腿就跑。 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预感到陈风肯定陷入某种未知困境。 琉璃目标明确,往芳草书屋方向冲去。 她自然是知道的。 今日陈风和小桑,还有秦淑芬一家,都去了芳草书屋祭拜韩白老先生。 琉璃脸上血色全无,心脏砰砰砰,一路冲撞数人,毫不理会,埋头狂奔。 猪,死猪,笨猪,你不要有事啊……芳草书屋转眼即至,琉璃人还没闪进去,就先从身体里把逆命尺掏了出来。 “何人敢伤害我家猪。”琉璃怒喝一声,一脚踹断了那块歪歪扭扭齐不语提的匾额。 她满脸愤怒抬头望去。 吧嗒吧嗒。 落筷的声音。 院内不明真相,尚在吃席的数人,惊讶得下巴落了一地。 秦淑芬、燕慕白、燕文姬,也在吃席队伍中。 不过。 他们的状态不对。 刚刚从七情业火劫中苏醒过来。 普通人遭业火劫,可没有琉璃这般生龙活虎。 秦淑芬哇地一声大哭,坐在地上弹腿捶地,懊恼失神,“我的金疙瘩,我的金果子,我的万贯家财,还给我,还给我。” 燕慕白一脸愤怒,悲愤交加,痛呼流涕,“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为你们好,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 燕文姬一脸哀愁,眉毛拧出结绳状,病弱西子的神情,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大哥三十好几尚未娶妻,愁死我了,可愁死我了。” 三人莫名其妙的作态,再加上琉璃突然闯入的神来一脚。 直接把蒙在鼓里的吃席人,看得目瞪口呆,内心泛起古怪的念头……这是丧宴上的保留节目? 琉璃顾不得外人什么眼光。 旋风卷地,直接跑进灵堂。 灵堂中,韩白老友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术,保持跟人交谈的姿势,一动不动。 韩白的寿棺业已炸开,棺材板的这头是盘膝而坐,回收青葱树藤的小桑。 棺材板的那头,陈风手里攥着一个水晶罩子,正是乾坤碧波罩。 他正衣衫不整,浑身披血迹成暗斑的布条,摇晃着脑袋慢慢悠悠苏醒过来。 “猪,你没事就好!” 琉璃化悲为喜,喜极而泣,抹着眼泪,飞身扑向陈风怀里。 陈风这才刚苏醒,意识还朦朦胧胧呢,就惊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撞了过来。 他下意识就举起手中的水晶罩子砸了过去。 等陈风意识到扑过来的人是琉璃的时候。 已经迟了。 “你肚子饿不饿呀,我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陈风揉着琉璃额头上的包,讪讪赔笑,“我不知道是你嘛,对不起咯。” “哼,你什么语气,没诚意。”琉璃别过脸去,对上小桑瞠目结舌的表情,又凶道:“看什么看。” 小桑吧嗒一声闭嘴,赶紧别过头去,心中却是想到,没想到她这么放得下身份,嗯,或许,我也可以试试。 小桑在内心自我演练,想象自己气嘟嘟叉着腰,嘟嘴跺脚生闷气,想着想着自己就打了个冷战。 咿~我堂堂扶桑灵韵……小桑嫌弃地暗暗摇头,深吸口气,赶紧把脑子里有的没的晃出脑外,这才感觉好多了。 他抬头一看,又惊得差点后跌在地。 陈风、琉璃两个人正瞪着眼静悄悄注视着他。 小桑清了清嗓,下意识往后挪了挪,骄傲地扬起下巴……侧首……低头……瞟地,声音情不自禁就低了下去,“干……干嘛。” 两人也不说,就这样盯着小桑。 都快给小桑盯毛了。 小桑还没有被人这样近距离盯过。 他浑身不自在,总感觉哪哪不得劲。 就在小桑要鼓起勇气爆发之际。 陈风揉着小桑的头,笑道:“有你的,好小子,谢谢你。” 琉璃也随之搭上手去,含笑点头,“幸亏有你。” 小桑浑身一震。 强忍着被人摸头的不适,傲娇的小脸挂上一丝绯红。 他硬凹着忧桑的表情,梗着脖子装出毫不在意,“这算什么,想我堂堂扶桑神木灵韵,区区……” “别废话了,走,去酒楼搓一顿,我请。” 陈风搂住小桑的脖子,一手牵着琉璃,兴冲冲往外走。 小桑极不适应这种亲密的接触,却又有些矛盾的期待。 他歪着身子,脖子穿在陈风臂怀中,口不对心拍打道:“起开,烦淫,小爷自己会走。”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烦淫”是说的凡人,还是烦人。 反正。 小桑的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 7017k 八月双更八千计划 第一更,12:00,四千。 第二更,20:00,四千。 写书没钱可恰,任谁也没激情。 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能轻言放弃,写书也是,签约了上架了,不努力一把就切了,真的很不甘心。 这书订阅不好,有点存稿,本来想混三个月全勤切书了事。 但是,看到还有书友每天都坚持订阅支持,想了想,还是算了,八月份我再努力试试看,如果订阅依然没有起色,再切不迟。 这书前期模仿痕迹太浓,刻意追求新奇,导致失去了故事的连贯性。 后来我对第七章到入v的前一章,差不多20万的字进行了大改,删了五万字左右,又重新写了两万,淡化称魂后人物的生平故事,保留少许有味的看点,特别是雨前巷幽魂暴动、道人蛮鬼夜袭镇魂司、陈风升任丘臣这几部分,改得更加自然,不显得无脑突兀。 入v以后,整个7月份的更新,算是一卷,慢慢引入,慢慢回归故事本身,循序渐进,娓娓道来,不知道大家看得怎么样,反正我写得很舒服。 这里,自然要谢谢几位从开书以来就支持的书友。 特别是豆蔓猫,一切都完美错过两位,不仅一路支持,还提出过建设性建议,特别鸣谢。 还有mr小小李,书友20170502202058459,vnss,书友20180602100136656,幻灵雾雨,秋天树下一叶,雪泣人旒,书友20171124194044516,豪省,尕老阿爷,流星杯,霸王交姬,许木居士……等等等,以及qq阅读,其他平台的书友们。 大家,八月再会。 可好。 《我在镇魂司当称魂师》八月双更八千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唤醒计划 送子娘娘化身搅动京都。 影响深远。 她为了炼化小桑。 沟动七情业火劫,收集念力、业火。 受此影响最深的除了陈风身边亲密人。 还有很多京都人士也牵涉其中。 其中就不得不特别提一个人。 那就是永兴帝第三子,为父试过姬的孝顺王爷——安王。 业火劫。 调动的是人心最深层次的欲望、恐惧、喜怒哀愁……。 其本质是将这股潜意识无限放大。 安王被放大的是什么呢? 有人会说是欲望,是想当太子,而后成就九五之尊的欲望。 这话,没错。 但也没对。 他在七情业火劫中的确当了皇上。 却不是以永兴帝儿子的身份。 随着芳草书屋化身巨人的溃散。 零散在京都各处的化身也烟消云散。 安王府内。 安王满脸苍白,浑身汗津津的,虚脱跌坐在床榻上。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兴奋,一丝骇然,还有一丝期待。 “原来如此。”安王喃喃低语,心脏处如山河鼓乐的跳动久久不能平静,“原来是这样的,我的好母后。” 安王的母后,就是容贵妃事件导致范大力铁线兽肆虐皇宫的罪魁祸首,也是那个跟送子娘娘扯不清道不明,为庙祝化身创立的鸡谷教背过书的魏皇后。 安王的神色很复杂。 陷入长久的沉默。 深层次的业火劫,让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出身。 安王似下了最终决定,脸上狠厉之色稍纵即逝,纵欲过度导致体虚苍白的脸,竟浮上了血色。 “来人。” 王府管事推门而入,见安王模样,内心咯噔一下,又装作没看见,很有眼力见地挥手驱散了身后的下人。 “附耳过来。”安王用手指不断敲击太阳穴的位置,似还在消化脑中的某些片段。 “王爷,是否不适,要不要叫那剑炉夫人前来伺候。”管事的话,让安王眼前一亮,下意识就舔了舔唇。 “她还能走得动路?”安王嘀咕一句,挥手道:“今儿有正事。” 管事站在安王座椅身后,指肚轻柔按压他太阳穴的位置,嘴上应道:“王爷的事,哪一件不是正事。” 安王就喜欢这个管事,甚能揣摩王心,说话还好听,又有眼力见,要是以后当了皇上,太监总管的位置,赐给你。 管事要是知道自己得被切吧切吧玩意儿吊竹筒里,肯定会说我谢谢你全家啊。 “那妖人可还活着?”安王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补充一句,“地牢那位。” 管事手上一顿,转瞬又恢复不急不缓的轻柔按压手速,“回王爷,照您吩咐,放足了半天血,正准备活片三千条肉丝出来。” 安王摆了摆手,说道:“死了就算了,没死就请过来,记住,是请。” 管事不明白安王什么意思,王爷一个加重语气的请,以他揣测的意思,看安王表情,是真要把人当座上宾对待,又从“死了就算了”这句话来揣测,安王的内心其实是不待见此人的,前后之矛盾,让管事都有点吃不住。 不过,陪王侍驾,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口风紧,少说多做嘛,既然安王说要请,那就请呗。 管事告退,一路小跑,进了地牢,好言好语不仅把人放了,还很贴心地给安排了沐浴和美食。 换洗一新的阶下囚,被管事披盖黑袍。 他见着安王,慢慢摘掉头上的头帽,露出橘黄色的眼珠,羽鳞般的脖颈纹,抬头裂嘴轻笑,细密的锯齿,比普通人足足多了数倍。 他抬头的第一句就是,“看来你终于记起自己是谁了。” 业火劫中,记起自己是谁的人,不单单只有安王。 送子娘娘诸多化身京都行,针对陈风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她们最大的目的,是与人达成合作,实施“唤醒计划”。 …… 事后,陈风从种种迹象结合阴阳册上牵扯之魂的生平,慢慢还原出部分真相。 芳草书屋韩白灵堂之事。 确认是送子娘娘化身的报复。 这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鬼东西。 虽然最后被小桑解决。 但依然是个大隐患。 这劳什子送子娘娘,能在世人念头中永生,几乎不死不灭,难缠得很。 这一次解决了,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陈风到这大顺朝来,第一次有了浓烈的危机感。 暗中有这么一个高逼格的东西,视自己为仇人,任谁心里也不得劲。 陈风抖着手里的乾坤碧波罩,嗤笑一声……来就来吧,又能如何,顶多再添加几笔投喂术。 想当初,陈风还是称魂师土主,苟在镇魂司北斗科被动卷入道人、蛮鬼夜袭世间那晚。 事后单单从两具送子娘娘化身身上,陈风就收获颇丰。 被动掩天机的大衍四九术,装黄泉水而不融用来养火灵鱼儿的柳叶净瓶,分三次用完获得巨大好处的念珠金液,再加上如今的乾坤碧波罩。 陈风可是见识过乾坤碧波罩的厉害,就连自己的玲珑秤都难以砸开,那堪比百分百返反的反震力,就像自己跟自己对捶。 不说其强大的屏蔽功能和硬度,就这反震力特效,如果运用恰当,绝对够敌方喝一壶大的。 “半残冥器哦,不错不错。”琉璃的话,差点让陈风将乾坤碧波罩丢地上。 “啥?冥器?你这不是膈应人嘛。” 见陈风龇得牙疼的样子,琉璃解释道:“法宝也分品的,最次的就是,咯,那把断刃,勉强称得上道器,往后依次是冥器,还有……(⊙o⊙)…好像还有更高层次的,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看着琉璃掰着手指,费尽脑细胞想了半天也没憋出后面的话,陈风发涨的太阳穴,总算舒服。 还好还好,没有亿点点……陈风暗自庆幸,阴阳大战的事还没有消化完,琉璃又差点讲神话故事了。 事到如今。 陈风也不再像第一次听到那般震惊。 随着不断的接触,陈风的眼界也开阔了不少。 加上阴阳册发生的分册改变。 陈风隐隐觉得,这所谓的天、地、人三册,应该代表了三界。 看来阴阳册来头不小,一册人道经,一册生死簿,一册封神榜?管人管鬼管神仙?秒天秒地秒空气? 那这么看来,拥有阴阳册的自己,人皇咯,魔君咯,天帝咯……陈风不禁自嘲,行吧,谁还没个yy梦,梦想总是要有的,要不然跟翻了面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哦,你说的那个猪肚鸡怎么做来的。”琉璃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吃的上面,还招呼蹲枣树上望天装忧桑的小王子小桑,“那谁,去后院捉只鸡宰了。” 那谁一个纵身,越过枣树,越过屋顶,扑进后院,好一阵鸡鸣扑腾。 “还是我来吧。”陈风从躺椅上双腿一摆,站立起来,扶着琉璃的肩,把他摁在躺椅上,“你就晒晒太阳,喝喝茶,享您的福了您咧。” “行吧,跪安吧,小风子。”琉璃搭着陈风的手,掐着兰花指,端着架子,一指红茶碗,“别忘了,把本女帝赐你的万寿延年汤喝了。” “喳!喏!是!”陈风又是甩袖,又是手臂平端,又是立正敬礼,把琉璃逗得掩嘴窃笑。 陈风端起红茶碗,顿顿顿三口干精光,猛咂摸一下嘴,哈地一声唱道:“你看这碗汤,一百八一碗……” 咯咯咯的笑声渐起,琉璃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在后院撵鸡的小桑,嘴角也翘起了淡淡的笑意。 夏天的风。 炙热、沉闷。 小院却是另一番气派。 枣树茁壮成长,绿意覆天,绿荫缤纷。 阴阳火灵,调解温度,总能让小院的温度处在人体最舒适的区域。 凉沁、清爽、体感舒适度爆棚。 小院与外面相比,就是一处绝佳的避暑胜地。 大毛挥舞着两界阴阳煞断刃,与扶桑残木做着铿锵铿锵,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劈砍动作。 大毛认准了这截木头就是一截柴火。 在他的印象中,柴火就得一刀下去,一分为二。 没有一分为二的都不是好柴火,需要自己不断的劈劈劈,劈成听话的好柴火。 二毛拢着菜园子,播下菜种的田拢上,已经有了绿芽尖尖冒。 她拔草、施肥、浇水、堆砌田埂石块,样样在行。 好像这些活,像是刻在了她的基因里,就算成为银尸也下意识记得牢牢的。 二毛看着地里冒尖尖的绿芽,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生命焕发了新生。 二毛或许会想……嗯,地里种下一个二毛,秋天到了,就能收获好多好多二毛,好多二毛又种二毛,这样,主人就可以有数不清的二毛伺候了。 小桑左手提着脚丫子还在蹬弹的鸡,右手藏在身后,把鸡往厨房一丢就要纵身上树。 “回来,毛还没拔呢。”陈风锅里烧着水,指着小桑的身后,“藏什么呢藏。” 小桑撇了撇嘴,脸上罕见报以羞赧,“没……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给我看看。”陈风往后望去,小桑接着转身,却被躺椅上眯着眼扇风的琉璃看到了。 “臭小子,叫你杀鸡,你还真杀鸡啊,把鸡脖子拧断了算怎么回事,不会用刀的吗。” 小桑不好意思回首一笑,又转过来板着个脸对陈风说道:“你也没说杀鸡要用刀啊,我怎么知道,反正鸡就在那,爱要不要。” “哎哟呵,我……我还治不了你了,是吧。”陈风挽了挽袖子,一副大打出手的样子,转头就朝琉璃喊道:“小桑不帮忙。” 嗖地一声。 琉璃还没应话呢,地上的鸡就不见了。 水井旁,小桑把死鸡当做陈风,哀怨地硬拽鸡毛,一根一根狠劲十足,心里数落着:有本事单挑,别告状啊,拔毛就拔毛,我拔光你的毛,一条也不剩。 “拔毛前要先用开水烫一烫。” “好咧,知道了。” 小桑在琉璃不温不火的语气下,回答得干脆又利落,还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甜甜的欢愉。 陈风剁着葱姜蒜,听得直摇头……小桑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怕女人,呵,女人又什么好怕的…… “茶壶没水了欸。” “来了您咧。”陈风双手卷起围裙擦了擦,提着开水壶就一溜小跑,“爷,您看这开水滚烫不。” “还凑合吧。”琉璃腔调拿捏得足足的,躺在躺椅上前后摇摆,眯着眼轻摇陈风送给他的那把芭蕉扇,享受的一匹。 陈风往茶壶添完开水,又提着水壶到水井边,给浸了凉水的鸡浇淋开水。 面对小桑,陈风态度可就不一样了,嫌弃道:“怎么泡凉水了,这鸡血一凝,再开水一冲,毛是好拔了,鸡皮就不够滑嫩了嘛。” 小桑这个腻歪……感情你在琉璃面前唯唯诺诺,在我面前就重拳出击,谁给你的勇气? 小桑立马就不干了,推开装鸡的盆,直拿眼瞪陈风。 瞪得陈风心虚得要死。 陈风咳嗽一声,头刚朝琉璃望去。 小桑就已经乖乖开始撸起袖子,给鸡拔毛了。 看着小桑在“自己”淫威之下,乖乖就范,陈风相当满足……哼,谅你逼格再高,我有琉璃这把刀。 陈风怵小桑,小桑怵琉璃,琉璃听陈风的,陈风又喜欢撩拨小桑,小桑想要收拾陈风,陈风搬出琉璃……无限循环。 阴烛、阳暝每天看着这一家子斗智斗勇,看得滋滋有味,要是有瓜子就更好了。 一家大小。 有人劈柴,有人种地,有人乘凉,有人拔毛,有人调解风水,还有人厨房忙碌。 这不就是生活嘛。 难得的安逸。 早上上值有人送,下午散值院内有人等。 吃穿不愁,家庭和睦,偶尔还能去醉心坊喝酒,琉璃还给塞银子,生怕钱不够落了面子,这么个懂事的管家婆,人生还要什么自行车。 陈风准备着佐料,很满意现在的现状。 平平淡淡才是真。 陈风只想过平静、安宁、无拘无束的生活。 不过,天下哪有那么多遂人意。 你不找事,事会找你。 这惬意的小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就传来潭州地区鸡谷教叛乱的消息。 得知这消息的陈风也是一愣。 鸡谷教?这不是自己接触到的第一个送子娘娘化身,那个乡下神婆,伙同七杀二号创立的鸡谷叫吗? 记得阴阳上神婆生平记载,鸡谷教创立于雍州,怎么叛乱起于潭州?两者之间还夹着一个苍州呢。 说起这潭州。 陈风的印象很深刻。 前身就是潭州芦苇镇人士。 自己称的第一个魂——钱小舒,就是潭州永定河畔葫芦村的人,离那不远的地方,就是前身被山贼虏了卖给鸟妖,最后跳崖摔运粮车上的鸦鹊岭。 而林小牧的老家,在苍州,隔着沧澜山脉不远,就是潭州境内的鸦鹊岭。 前身命运悲惨的起点,就是家乡遭了兵祸。 这兵祸从何而来? 就不得不说一下潭州的地势。 潭州西南是明州,东南是苍州,南面有一条狭长的运粮道直通京都,隶属沧澜山脉。 为何设一运粮道呢。 因为。 潭州为大顺边州,与妖族领地接壤。 …… 7017k 第116章 鸡谷教叛乱 鸡谷教叛乱,属于“贱民”闹事。 起初并没有引起朝廷重视。 谁知这股星火越烧越旺。 列位可还记得。 乡下有一治病救人的神婆,有手点灯火的绝活,在老家救人,被送子娘娘使坏,烧死了病人,病人家属来闹事,她儿子一架之后被人打成了傻子,后来报复那家人,一把火点了人房子,自此黑化,一缕送子娘娘精血上身,成了一具化身。 她逃到雍州跟七杀二号合作坑钱,创立了愚弄百姓的鸡谷教,还把傻儿子扶上去,当了教主。 这鸡谷教规模渐大,不仅在雍州有市场,还向四周辐射,影响甚远,引起朝廷重视,遣了伏魔堂的伏魔使者来调查,结果魏皇后从后下懿旨为鸡谷教背书,那几个伏魔使者直接留人教中当了快活长老。 神婆作为送子娘娘化身,到京都找魏皇后商议鸡谷教的未来,魏皇后不给见,神婆暂时在送子娘娘庙当庙祝。 那一晚,曹广孝还是称魂师丘臣,蹲雨前巷大槐树下,魂钉钉住五号大叔饿死的鬼祟幺儿,他用五行盘设伏弄死了一个鬼婴抬轿的太监。 那太监也是化身之一,导致同为化身的庙祝不满,引起雨前巷幽魂大暴动,道人将计就计,蛮鬼肆虐,夜入镇魂司,陈风被动卷入阴差阳错帮了大舌头。 那庙祝,后来算天算地算到阴阳册头上,被自动飞出的玲珑秤给砸了庙丢了命。 按理说,这鸡谷教的创建者都嗝屁了,教内应该大乱才是。 怎么就越发起势了,从雍州跑到了潭州。 不扯后来怎么发展的,至于总坛为什么从雍州去了潭州,其中隐秘暂时不得而知。 反正潭州境内,乱了。 边州驻军自然不能妄动,这平叛的任务落到了潭州本州总兵的头上。 也不说他怎么越平越乱的。 就说战火一起,死人的事,就成了蹭蹭蹭往上冒的数字。 战场上死的魂,谁还不一身煞气。 这煞气一多,闹煞的事就越演越烈。 潭州的拘魂所应付不过来。 往京都镇魂司求援。 这种战乱时刻,怨魂猛增的地方,就算潭州拘魂所不求援,镇魂司也会依据惯例在战乱地特设称魂所。 称魂在镇魂司是北斗科的事。 因为体内“废墟阴尘”的缘故,普通称魂师是出不了镇魂司的。 特设称魂所派遣的称魂师,自然就是北斗科的称魂师头目——丘臣。 陈风,作为丘臣新人,公干的事又怎么少得了他的份。 两队镇魂使,三名丘臣,差不多五十来号人,驰援潭州。 疾马奔驰出京郊,沿粮道过遂州,抵永定河上运粮船,船行数日后,还得骑马沿沧澜山脉开辟的粮道疾驰数日,才能到达潭州。 想起数日前人还在京都。 眼下就已在永定河运粮船上。 陈风就禁不住一阵唏嘘。 琉璃听闻要远赴潭州,说什么也要跟去,还说没有自己在,晚上睡不着觉云云。 这不扯淡吗,就算自己在京都的时候,也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好嘛,你那铁线弄巧的身体,手感不说,单说真睡,难道要我真的做撞针不成。 况且,这一次外出公干,也没见别的同僚带女家属,就连随从也没人带,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潭州那地,战乱四起,不太平。 琉璃又说了,正因为潭州不太平,所以自己更加要跟去,好保护自己。 切~! 我堂堂七尺男儿,需要女人……保护? 好吧,有时候吧,其实也是需要的。 最后好说歹说,琉璃总算答应留家里,转念又想让小桑跟过来。 闹呢。 这跋山涉水的,小桑就算是扶桑灵韵,但看起来还是孩子,放过他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琉璃都快急眼了。 最后吧,还是陈风说把大毛、二毛放虚空梭里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安了琉璃的心。 想想就好笑,临出门前,琉璃还说呢,要不把两条鱼带上吧,帮得上忙就帮忙,帮不上忙还能煮一锅鱼汤好果腹。 吓得那两条鱼,差点撞柳叶净瓶自残。 “嘁~!” 站在船舷边,吹着河风,陈风想着想着,嘴角下意识就翘起一股会心的微笑,心里甜滋滋的骂了一句“傻丫头”。 “嘁什么嘁呢。”陈明廷衣摆一撩,单腿站在船舷上,扯开裤头,旁若无人开始放水,还不忘扭头朝陈风招呼,“想什么这么出神,是不是人在船上,魂儿还留在醉心坊埋女人大胸脯里呢。” 身旁的欧举廉嫌弃地咿出一声带拐音的,折扇一挡,跳到陈风身旁,替他怼道:“你以为都像你,满脑子都是精虫在爬,人风兄正在忧国忧民,是吧,风兄。” 陈风能说啥,忧国忧民?这大顺朝?噢,见鬼去吧。 他也不说话,有模有样学陈明廷,裤头一扯,哗啦啦往河里浇水。 看着河水泛起了泡泡,陈风笑道:“本家兄,你不行啊,软弱无力,力道不够,泡都不起一个。” 欧举廉一听就来劲,折扇掩鼻,踮着脚往船舷外看,“我看看,我看看,啧啧啧,果不其然,陈明廷这厮,不仅软弱无力,看那尿色带浓黄,上火得厉害啊。” “你不上火,你们不上火!”陈明廷一挺一挺的,还左右摇摆,回怼道:“马不停蹄颠了几天马,屁股蛋儿都快散架了,搁这船上还要待几天,连个下火的地方都没有,搁谁谁不上火。” “那你怎么不学阎正纯,上船之前包几个粉头上船?”欧举廉这说话的时候,脸上是浓浓的不屑,眼里却又有一丝羡慕。 “合规矩?”陈风放水完毕,系好裤头,拍了拍腿下意识擦了两下,愣了一下……见鬼,我方才是在尿后擦手?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转身双肘压在船舷上,身体微微后靠,看到陈明廷更加夸张,把衣袖卷起来当围裙在手上擦来擦去,心情顿时就轻松多了……噢,都这样啊,那没事了。 “规矩?”陈明廷切地一声,以示不屑,“这船上,除了几个压粮小吏,就是十来民夫,剩下的全是咱镇魂司的人,论官身,就数曹广孝和阎正纯这两个队正墓伯最大,曹广孝都不发声,阎正纯自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何况,这是公干时不成文的惯例,只要不影响正事,司里也不会深究。” 这边说着话呢。 船首船楼上就传来惊叫。 一个衣衫不整的粉头,连滚带爬跑了出来,惊恐地嚷嚷“放我下船,我不做了,我退你们银子”。 这粉头蓬头垢面,头上的发髻散乱不堪,身上新伤旧痕青淤片片,看得出来遭受了持续性的虐待。 她半个身子刚爬出门,就被袒露胸毛的阎正纯从后拉住双腿丢进了船楼。 看到陈风三人,阎正纯鄙夷地切一声,远远朝三人做了个侮辱性的顶胯动作。 陈风嘴角颤了颤,一句“叫个鸡毛”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闷哼,咽了回去。 陈明廷、欧举廉冷哼一声,装作视而不见。 阎正纯见三人忍气吞声的模样,心情大好,叫嚣道:“叫声爷来听听,粉头给你们摸摸过过手瘾。” 不等三人回复,阎正纯嘭地一声关门,猖狂贱格的大笑声传了出来,“兄弟们,开荤了。” “禽兽。” “败类。” 陈明廷、欧举廉对着船楼的方向轻碎一口,双双露出鄙夷神情。 “虽说青楼女子是收钱伺候爷的,但这般不把人当人看,此等行为,我等文玩雅士所不齿。”欧举廉气吁吁地摇着折扇,转过身去望河水,眼不见心不烦。 “做这一行的,谁还不是苦命人。”陈明廷摇了摇头,转身拍着欧举廉的肩,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他,“算了,不生气,不值当。” 陈风暗暗叹了口气,眼前这种事,没什可管的。 阎正纯态度是嚣张了点,但谁叫他是墓伯呢,是驰援潭州镇魂所队伍里的两大“巨头”之一。 方才这一出,别说大顺朝习以为常,就算放在前世,也是平常事,娼妓、客人买卖上的交易,不好说,也不方便细说。 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没曾想。 当晚。 就传出那粉头跳河自尽的消息。 要不是巡夜的民夫跳水救人,这一条人命,就交代在这河上了。 救上船的粉头前一刻还大哭大闹,看到阎正纯的那一刻,就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阎正纯看人没事,骂一声“晦气,要死死远点,别脏了爷的船”,转身骂骂咧咧就进了船楼。 得知此事的陈风,枯坐在床头不知作何想,反正迷迷瞪瞪了半宿总算睡踏实了。 第二日清晨。 久不见运粮船行走。 曹广孝遣人去催。 结果,好家伙。 船舱里划船的、运粮的民夫、还有压粮的小吏,连带那遍体鳞伤的粉头,有一个算一个,消失个精光。 不仅如此。 船舱里的粮食,一袋不剩,全瘪了,就剩下一舱的空麻袋。 诡异的是。 那码在一起的粮袋,丝毫不见移动分毫。 好像里面的粮食,凭空蒸发了一样。 这事瞬间就炸开了锅。 是谁? 在镇魂司将近五十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闹出这么大动静。 阎正纯不由分说,酷刑伺候剩下的几个粉头,都快把人折磨死了,粉头也冤喊不知道。 最后实在熬不住,就承认了,说起前因后果来,但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一看就是屈打成招。 没辙。 镇魂司这波人,紧着要要支援潭州,没时间详查。 况且,镇魂司历来的路子都是活人的事不管或少管,除非惹到自己头上。 这一船的人和事,诡异归诡异,镇魂司的人干嘛的啊,诡异的事还少见了? 运粮上的事,报了本地漕运和主官,舍了水路改走陆路,这事也就抛之脑后了。 沿着永定河一路奔波,一路上无惊无险。 只是因为战乱,沿途从潭州方向逃难过来的流民,越发多了起来。 这一日。 队伍被路上的流民耽搁,跑不起速度,错过了有客栈的镇子,行至响水村的时候,天色已晚了下来。 曹广孝和阎正纯一合计,找了响水村的村老,借宿老乡家云云。 村老心善,厢房早腾出,收留了几户流民。 因为流民的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响水村,看到这么多官家进村,兴高采烈跟过年一样,村老挨家挨户安排,又把自家的大合院腾出不少地儿,一家人挤了挤,给镇魂司的人安排了不少人。 村老一家上下,杀鸡宰羊,好生招待。 镇魂司最不差的就是钱,曹广孝也没亏待人家,银子给的足足的。 总算可以洗个热水澡了。 陈风洗完澡。 屋外撒开手指顺头发,等自然晾干。 就看到几个阎正纯那队的镇魂使脸色暧昧往里屋走。 看那神情,跟逛窑子差不多。 逛窑子?陈风本不愿多想,不过想到这地和阎正纯等人在运粮船上的作为。 内心咯噔就是一下。 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胡乱擦干了头发,就径直往里屋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的撕喊。 陈风咣地一脚,把门踹开。 眼前一幕,令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两个镇魂使正把村老家厨娘堵在角落里,撕扯人衣服。 船上玩弄粉头,人做的是皮肉生意,管不着也没法管。 但这村老良善之家,清白百姓,好心招待,转眼就招了一群白眼狼? 陈风快步上前,揪住镇魂使后领,一手一个给狠狠掼在地上。 “管尼玛什么闲事。”两镇魂使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爬起来就抽腰刀要砍人。 陈风哪里会惯着他们,镇魂使刀还没抽出来,就被他噼里啪啦一阵耳光抽得咣咣响。 “畜生。” 啪啪啪。 “猪狗不如。” 啪啪啪。 “镇魂司的脸都给你两丢尽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陈风含怒一顿耳巴子。 直把两镇魂使抽懵了。 厨娘衣裳都顾不得整,跪下来就朝陈风磕头,哭泣道:“恩人,快救救那些苦命的女娃吧,她们……她们。” 厨娘话还没说完,人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陈风一听,火气蹭蹭蹭往上冒。 他一脚踹在一名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镇魂使身上,怒斥道:“都有谁,在哪?” 镇魂使脸肿得说不出话来,迎着陈风要吃人的目光,下意识就低下脑袋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手指往东厢房那边指。 陈风欸地一声把人掼在地上,抬腿就往东厢房去。 …… 7017k 第117章 怒斩阎墓伯 踹开东厢房的门,又见镇魂使在糟蹋村老收留的流民女家属。 陈风又是含怒出手,拳打脚踢,把人从窗内给扔了出去。 “谁踏马这么不开眼。”隔壁房门打开,提着裤头系裤腰带的阎正纯刚走出来,就迎上了怒火红眼的陈风。 “又是你个管闲事的瘪三。”阎正纯切地一声,推了陈风一把,“让开。” “我叫你让开,听到没有。”阎正纯一把两把没推动,索性不推了,老神在在弹了弹自己的胸襟,微抬头眯着眼打量陈风,“怎么滴,当自己是镇魂司封尉?小小丘臣管到墓伯头上来了?” 阎正纯说着说着,就拿手指戳着陈风胸口,态度极其嚣张,“瞪着个红眼想怎样?要吃人?给你胆儿了。” 这边闹出大动静。 镇魂司在村老家暂住的人,围了过来。 陈明廷、欧举廉刚看了几眼,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两人脸色愤愤,一声不吭,站在陈风身后。 镇魂使中,有人脸色忿然,有人表情淡定,还有人暗地里准备摸家伙。 陈风胸膛起伏,忍着怒气质问阎正纯,“糟践良家?你还是不是人。” 不等阎正纯回话,陈风又环视一周,怒斥道:“诸位同僚谁家中没有个女家属,要是村老家之事,换做是你们,你们会作何想?” “村老好心留你们过夜,好吃好喝的招待,结果被人**欺女?” “咱镇魂司没这规矩吧,啊,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都做不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吧。” 看着不少镇魂使低下头去,阎正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莫大的挑战。 他气急反笑,转身进屋,拖出流民中最小的一个丫头,拽着她的头发往陈风身前一抻,叫嚣道:“睡个流民怎么了,兵荒马乱的,流民贱不如狗,是祸乱的源头,你去打听打听,谁往外公干没睡过流民,怎么滴,你管得着?我今儿不光睡,还当着你面儿睡。” 阎正纯说着就真当着陈风面,去解裤头。 陈风一看那丫头,心里火气再也压不住……草尼玛的,看丫头吓傻了的稚嫩样子,还是个未成年。 “我能怎么着?呵呵?”陈风转身就从陈明廷腰间拔出腰刀,还没回身就毫无保留一击劈砍,怒喝道:“我能草泥马。” 含怒出手,一刀势大力沉。 只见刀光一闪,水银泻地。 阎正纯愣愣地埋头盯着胸前慢慢渗血的位置。 一条顺着额顶往下的笔直血线渐渐清晰。 阎正纯还没咽气,瞪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手指着陈风,刚开口说个“你……”,就听滋地一声响。 血线飙出血柱。 阎正纯的身体,哗啦一声,一分为二。 被一分为二的两半身子,还在潜意识做着合拢的痉挛抽搐,光滑平整的刀口,此时此刻才泄洪一样涌出乌七八糟的内脏。 从抽刀到阎正纯气绝。 从始至终,没人看清陈风是如何出刀的。 只听锵地一声抽刀出鞘的声响,下一刻,阎正纯就愣在了原地。 再下一刻,阎正纯就一分为二,成了两块猪排。 全场静得可闻针落。 陈明廷腰间的刀鞘还在摇摆,他下意识就攥住了摇摆的刀鞘,抬了抬右手又放了下去,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欧举廉暗叫一声痛快,转念又是一脸忧色,这陈风怒斩上官,可是犯了大忌,那个衙门也容忍不了这等事,按律当斩。 他一时想不到对策,心下微动,连杀了在场的镇魂使灭口的心思都起来了。 镇魂使们愣在当场,眼露不可思议,没曾想,身为丘臣的陈风不仅劈了大他两级的墓伯阎正纯,还一刀把人一分为二。 这一刀之威,宛如雷霆。 区区丘臣,实力竟如此恐怖? 再联想到他是打破镇魂司历史,从称魂师升任上来的,众人心头竟情不自禁浮起一股荒诞念头,“天玑组前有十三,后有十一,尽出妖孽”。 陈风一刀把阎正纯砍了,念头极为通达。 有些事,可以当睁眼瞎。 有些人,可以完全无视。 但有些事有些人,就不能视而不见。 生而为人。 首先要做个人。 ***女,畜生不如……陈风朝着阎正纯的尸体啐了一口,把刀往地上一掼,倒也坦然。 陈风想得很明白,若是金封尉不问究竟原委,定自己死罪,那这镇魂司不待也罢。 束手就擒?陈风从没想过。 “要不,跑吧。”欧举廉犹豫半响,一咬牙,在陈风身后悄声道:“此去不远就是茫茫沧澜山脉,陈兄,天高任鸟跃啊。” 陈明廷的大嗓门,难得小声,“放心,你京都家人,我和欧举廉替为照顾。” 陈风心头一暖,摇头默不作声。 他在等,至少内心深处还是不想离开镇魂司的,这份工作,事少钱多离家近,还能称魂薅奖励。 原属阎正纯那队的镇魂使见陈风斩了上官。 不少人拔出腰刀,脸色犹豫,想要擒拿陈风,又忌惮他一刀之威,况且与阎正纯同流合污之人,也不是整队的人,拔刀之人中也不尽是想要擒陈风的,或许是出于从众心理,或许是见上官被斩,出于下意识动作。 不管怎么说,拔刀的镇魂使踌躇不前,只敢隐隐将陈风围住。 咵咵咵的声音出来。 面无表情犹如一张冷扑克的曹广孝带人冲了进来。 见到与阎正纯同级的上官出现。 阎正纯那三个被陈风拳打脚踢过的心腹,顿时叫嚣起来,“曹墓伯,你来得正好,陈风目无法纪,杀了阎墓伯。” 曹广孝冷眼微凝,眼神在厢房周围巡视一周,还刻意在陈风和阎正纯尸体上多停留了几息。 曹广孝大手一挥,喝道:“拿下。” 陈风内心一紧,微微叹气,看来自己所交非人,本以为可以等到老上司的秉公处理,就算不秉公处理,也至少问询一二。 没曾想,自己敬重的冷面心热的曹墓伯,问都没问清原委,就要上来拿人。 陈风的心隐隐作痛,自己之所以杀人不跑,还有更深层的考虑,若是自己跑了,一定会连累此次的负责人之一,曹广孝。 曹广孝此人,还是天玑组丘臣的时候,就暗地里照顾过五号大叔的家人,嘴上不说,行动上一丝也不含糊。 陈风第一次值夜那晚,在赌坊跟他并肩作战,后半夜一通喝酒交心,知道他是个表面冷淡,内心正义的伤心人。 陈风还以为处到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此时曹广孝一声隐含怒气的“拿下”,直接将陈风的幻想击碎。 蹭蹭蹭拔刀声响,阎正纯那三个心腹,从小人得志,到充满愕然。 “拿……拿错了吧。”阎正纯心腹不敢置信,被镇魂使刀架在脖口上,嚷道:“杀人者是陈风,凭什么拿我等。” 陈风前一刻还在想要不要杀出重围,奔赴京都接了琉璃、小桑,亡命天涯,下一刻情形就发生逆转。 曹广孝说的拿下,竟不是拿下自己,而是拿下那三个乱搞的镇魂使。 “拿的就是你们。”曹广孝把身子一让,露出老泪纵横,悲伤不已的村老。 曹广孝脸色更寒,冷声道:“祸乱良家,***女,若不是村老含辱来报,我竟然不知镇魂司里还有你等不是玩意的东西,压下去,先杖五十大板,严加看管,待我禀明封尉,择日斩首的处罚,你们是跑不掉的。” “我等不服,陈风杀了阎墓伯,按律当……” “你在教本官做事?”曹广孝眉心一凝,一击灭魂指,直接将嚷嚷的镇魂使点了个萎靡哑口。 三人被拖拽下去,噼里啪啦一通杖责,声音从杀猪般嚎叫到气若游丝,执法的镇魂使看来也是看不惯三人行为,用了实劲,要不是还要留人命司里交代,这三人别说五十杖,二十杖就得咽气。 “至于陈风。”曹广孝看一眼地上的阎正纯,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待本官飞鸽传书,请示封尉大人,自有定论。期间,禁足,不得外出。” 这处罚,明眼人都知道带着偏袒。 但谁又在意呢,在场的人,除了心情复杂的阎正纯那队的镇魂使,就剩下曹广孝手下人,唯二的阎墓伯死了,这里还不是曹墓伯说了算。 禁足可不单是字面意思。 陈风戴上脚镣,脚后面还拖着一铁球,真禁足。 闹出这么大一丑事。 镇魂司的人也没脸在村老家待下去。 借宿了村头的的打谷院坝场地,用谷草堆一跺,将就一晚准备明日清晨再走。 打谷场附近还有不少流民。 曹广孝命人熬了热粥分发下去。 顺手一帮是一回事,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这些还是潭州那边刚起战乱,早一波出来,路上能找到吃食的流民。 越往后,就越乱。 路上别说吃的,就连树皮都啃没了。 喂饱了这些流民,至少半夜不用担心人家仗着胆子偷摸来使偷吃的。 饿极了的流民,人家命都快没了,可没人在意你是不是官家。 不说夜里蚊虫叮咬,艾草熏烟呛得人心里直骂阎正纯混蛋。 就说村老。 被阎正纯祸害了家小。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想自己金盆洗手以来,日日行善积德,造福乡里,流民缺衣少食,自己拿出家财,施粥添衣,还收留了几户孤儿寡母,没曾想,到头来,好人没好报,糟了这么一出无妄之灾。 村老的媳妇哭成泪眼,伤心欲绝,连番数落,“都怪你,当初做山贼,干尽伤天害理的操蛋事,这下好了,老了老了,糟了报应。” “你以为我想吗,啊。”村老一撩裤腿,指着上面一排排封死了的窍穴,“当年被四圣山的黄大姑选为出马,还以为得了仙家香火路子,能造福百姓,没曾想,却是为其敛财的假出马,真山贼。” 村老媳妇唉声叹气,又说道:“山贼的名头说出去是不好听,但那时候好歹有仙家罩着,那像如今,家里妻女被人欺负了,还得忍气吞声。” “这口气没法忍。”村老衣服一穿,从储藏番薯的地窖里,挖出一套行头,连夜就打马出村。 村老一路摸黑上山路,黑夜里竟然如履平地,可见他对这七弯八绕的山路是何等熟悉。 也不知走了多久。 村老把行头换上,远远朝一颗歪脖子古树学起了乌鸦叫。 为何别的不学,要学乌鸦叫? 这山,可有名堂。 是四圣山附近的山林之一,名,鸦鹊岭。 没错。 就是那个陈风前身被山贼掳来,卖给鸟妖差点被油炸了的鸦鹊岭。 那个林小牧蟒妖老娘,从乌鸦大妖手里得到鲲鹏遗蜕精华的地方。 那个林小牧半蟒人大哥林莽曾经长大的地方。 那个林小牧做了斩妖小旗,当保护伞,后来又反手出卖的地方。 自从鸦鹊岭的鸟妖被斩妖殿平了。 这地,可不就空了。 那也不会白空,四圣山那几位仙家养了一群出马山贼。 这风水宝地,自然就成了山贼的窝点之一。 响水村这村老,年轻时,就是山贼的一小头目。 当年林恩达还是小林的时候,被老爹换到雕碑师弟老王家里互收徒弟,林恩达被毒打一顿,跑山林遇到蟒妖正在渡雷劫,给人当了避雷针了她一命。 蟒妖报答小林,守着他长大,做了他的媳妇。 林恩达长大回镇子上,寄在家里的小王心生嫉妒,要毁了他,结果偷鸡不成,被蟒妖活吞了,老王找上门来闹,闹到最后两族火并,蟒妖给了鸦鹊岭鸟妖一颗化形丹叫它灭了王家庄,鸟妖顺手就层层转包给了四圣山的黄大姑,黄大姑遣了山贼,连夜把王家庄灭了。 这村老,说来也巧,当年还参与过灭门王家庄之事。 方才这身行头,就是山贼的装束。 他数声乌鸦叫。 那颗看上去寻常不过的歪脖子树上。 叽里咕噜传出声来。 “蘑菇,溜哪路,什么价?”(什么人,到哪里去?) 村老答道:“嘿!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就来啦!”(找同行。) (出自《林海雪原》) 黑话片儿汤一对上。 歪脖子树上就吊下一竹篮。 竹篮里两个提刀的山贼往外一跳。 四周蹭蹭蹭亮起几柱火把。 村老咧嘴苦笑,“兄弟,哥哥我糟祸害了,你们不是老惦记着响水村吗,帮我报仇,响水村就是你们的了。” 这老东西。 为了报仇。 把全村的乡亲。 卖了。 …… 7017k 第118章 山贼夜袭 村老连夜进山引山贼。 陈风脚戴脚镣被禁足。 阎正纯的人被他斩杀。 落斩妖使窝子里的魂,又怎么能让他跑了。 曹广孝亲自拘魂,丢给陈风,面无表情说一句“将功补过”,就再也没正眼瞧他一眼。 陈风知道,这是曹广孝为了避嫌,刻意疏远自己。 陈风甚至可以想象。 曹广孝飞鸽传书给京都镇魂司的书信里,会如何描述阎正纯的劣性。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陈风睡草垛里,鼻孔塞着青草以防蒿草熏味。 耳边闻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正在翻看阴阳册上称魂阎正纯给的奖励和生平。 阎正纯的生平不值一书。 唯一值得提的地方。 这厮果不出陈风所料。 私下里跟林小牧称兄道弟,把镇魂司好些个机密存档贱价卖给了对方。 林小牧要镇魂司的地形图做什……陈风暗自嘀咕,内心吐槽……你林小牧是不是怕哪一天枉死被拘魂,想要来一出灵魂般的越狱不成。 至于镇魂司墓伯,怎么跟斩妖殿小旗搅合在一块的。 阴阳册上记录得也很清楚。 在镇魂司当差,不缺银子,林小牧投其所好,给他送了几次美女,还与他同乐一女,这假连襟做得,直让阎正纯引以为知己。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过了。 反正吧,这阎正纯极不尊重女性,死不足惜。 阴阳册给的奖励也是很有阎正纯本人特色: “魂重三两七钱,三星品质,奖励欲意。” 一个低品质,但使用起来很贱的技能。 看那说明,能调动人最深层的渴望,满脑子只有卧槽、推车、坐莲……。 对敌之时,如果一着不慎,中这玩意,啧啧啧,想想都有点不忍直视。 阴阳册给阎正纯的命格判词是: “此命般般事不成,弟兄少力自孤行。虽然祖业须微有,来得明时去不明。” 这是个一生财来复去,难得大富的命格,就阎正纯这死女人肚皮上的龌龊行为,他一生能大富大贵才怪呢,就这号人,没死于梅毒,都算他运气好。 判词收尾,接着是图册形象。 一个被烧灼得不成人样,脸部狰狞扭曲,都已浑身起黑烟,皮焦骨黑的形象。 旁配三字:欲火魔。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欲火焚身,糊脑混沌,神志不清。 好一个说明,竟隐隐带有调侃之意,果然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牙签,阴阳册也有点看不过去。 拿完奖励,嫖完生平。 陈风吹着夜风,靠在草垛上,仰身翘腿,脚下一沉,这才记起脚上还有脚镣。 他苦笑一声,双手枕在脑后,仰望天上繁星,久久不能入眠。 “傻丫头,你还好吗,离别数日,甚是怀念你的黑暗料理,小桑是不是还喜欢蹲大枣树上装忧桑呢,那两条鱼你吃了没有?要是没吃,等我回来给你做寿司吃。燕家两兄妹过得怎样啊,你们是不是经常去竹林看望葛爱兰和雪姨他们……”陈风遐想连篇,不知从何时开始,小院里的人和事,变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在这大顺朝,他也慢慢体会到了一丝什么叫家的感觉。 逗趣打闹的家人、三五至交好友、臭味相投的同僚、鸡毛蒜皮的邻里……这些不就是生活吗,陈风眼下还是满意的。 若不是出差公干睡草垛喂蚊子,那就更满意了。 陈风抖了抖脚,脚链触碰出轻响,在这阵阵脚链声中,犹如……拘魂使者拖拽鬼魂的拽响,就连深夜虫鸣的声音都深深害怕得寂静了许多。 “再战五息,不死不休。”身旁的陈明廷说着梦话,铿地一声挺直腰板立了起来,又迷迷糊糊慢慢悠悠睡下。 吓劳资一跳……陈风嘀咕一声,拿脚把陈明廷踹正,欧举廉的腿又搭了上来。 这厮咂摸着嘴,拱了拱身体,嘴里啃着草根,嘿嘿傻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这两傻兄弟啊,一左一右将陈风夹在中间,说是行保护之责,怕有阎正纯那队镇魂使背后捅陈风刀子,自己却睡得跟死猪一样,捅谁刀子,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 村东的林子里。 嘴里衔着禁声草,马掌裹布的山贼,悉悉索索钻了出来。 一列、两列、三列……足足十几列,估摸那人数,三百来人绰绰有余。 “麻腿儿,你确定对方就五十来号人?” 麻腿儿就是响水村村老的匪号。 他接口道:“三当家、四当家,我数得真真的,他们下午的吃食还是我给安排的。” 三当家大夏天的,裹半身兽皮袄子,半臂腱子肉,臂头上纹了一刺猬头,只见他把手上大砍刀一拍,抬手就抗肩头上,朝四当家嚷道:“老四,我打头阵,砍他丫的。” 被唤作老四的是个女流,身材苗条,又瘦又矮,个头只到三当家腰际。 她戴着一顶羽帽,看那流苏模样,好像还是乌鸦尾羽。 她纤手一点,捅在三当家腰眼上,妩媚的声音,自带烟视媚行音效,说的话却是十分违和,“砍,砍你个大头鬼,镇魂司的人,平时咱们躲着走还来不及,你还真把人当平日里劫的那些了?” 三当家腰眼一挺,颠着大砍刀笑道:“怕什,咱今日不同往日,不仅有四圣山的仙家撑腰,还有那位贵客给赐的宝贝。” “别太得意忘形了,毕竟镇魂司里可不是省油的灯。”四当家挥了挥手,似乎也对三当家嘴上说的那个贵客赐的宝贝充满信心,“这么的,麻腿儿,带兄弟们掠些流民、村民什么的当炮灰,还有,你可是亲口答应的,二丫得送山寨给我兄弟当婆娘。” 村老一脸苦涩,二丫就是家中最小的孙女,尚未成年,这驱虎吞狼,前仇没报,又引狼入室,糟人惦记,不仅赔了一村子的乡亲,连自己的孙女都卖给了贼窝。 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山贼,还不知山贼秉性? 活该。 从村老踏上鸦鹊岭的地头,就注定这是一场与虎谋皮的买卖。 山贼也不是学电视剧里演的那般,骑马砍烧,制造惊慌,趁乱劫道。 两位当家自知对付的不是一般人,还知道挟持流民、村民好让官家身份的人,投鼠忌器。 三百山贼,也不是同时进村。 几个方向悄悄合拢。 两位当家,在林边带着数十骑贼,隐而不发,不得不说,能被四圣山的仙家看上,选做出马的人,脑子还算好使。 镇魂司的人日日与怨魂打交道,人可不是吃干饭长大的。 之所以选择打谷场过夜。 曹广孝是有充分考虑的。 这地势一来开阔,视野不错,二来平坦,方便布阵。 夜袭来的山贼,刚摸进村里,准备掠民当炮灰呢。 就触发了村头的魂引锁链。 镇魂使夜值岗哨,当即就敲响了警钟。 和衣而睡的镇魂司人马,惊醒过来,人还躺着,腰刀就蹭蹭蹭全部出鞘。 陈风被警钟敲得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脚下一崴,差点被脚链拌得崴了脚。 他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禁足禁令,双腿一开,嘣嘣两声,就硬生生崩坏了脚链。 陈风抬脚一提,脚后那铁球就带着链子成了他手中的流星锤。 随即火把四起,打谷场被照得犹如白昼。 “何人袭营?”欧举廉举着腰刀,眼角还挂着眼屎,东张西望戒备,不明所以。 “保护本家兄,他腿脚……呃,何人袭营?”陈明廷巴掌往陈风肩头一按,本能是想将他护在身后,低头一看他脚下,直接无视了脚链崩断的事实,到嘴边的话顺着欧举廉应和了一句。 山贼见被发现踪迹,索性也不偷偷摸摸了,漫山遍野的火把点了起来,呼啸冲锋。 小部分进村抢夺,大部分攻向打谷场。 山贼人还没到,就先一轮火把抛投。 上百火把,直接把打谷场烧成了火海。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先制造恐慌,兵荒马乱中再以人数优势,硬生生耗死对方。 不过,这班山贼,今夜遇到的不是一般人。 斩魂使在曹广孝的带领下,岂是那种一冲就散,落荒而逃的百姓。 “杀。”曹广孝爆喝一声,冷脸无情,火光映着他的脸,都没有照去他眼中的寒芒。 活人的事不管或少管,是镇魂司的行事标准没错,但惹到镇魂司头上,那必定会不死不休。 镇魂司五十来人,结阵抱团,有抽到拍飞火把的,有踢飞着火草垛的,还有搭弓射箭远程射杀的,丝毫不见慌乱。 数百山贼,蜂拥一气,乌泱泱的人头,倒了好几片。 好在人多,天又黑,吼得声音又大,后面不明状况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竟然很快插进镇魂司方阵。 白刃战一触即发,像两股泾渭分明的河水,涌撞在一起,近战来得如此突兀。 镇魂司对付怨魂手到擒来,对付人道高手,略显吃力,不过那也要看对手是谁,就这山贼? 陈风“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一收一放,必定收割人命。 他都不知道挥舞了多少次,流星锤上尽是些红白污秽,甩都甩不掉。 陈明廷则是有些憋屈,只能提着腰刀硬砍,自己人和山贼绞合在一起,大范围攻击的狮子吼功夫施展不开。 欧举廉的金刚扇也染成红色,这厮越杀越痛快,冲来冲去,就偏离了三人小队,等他回头一望,四周满是虎视眈眈的山贼。 四周皆敌,欧举廉不但不慌,反而有些开心。 迷魂法直接无差别攻击。 围在他周边的山贼,晕晕乎乎找不着北,直接被欧举廉趁势收割了大好的人头。 这一幕在打谷场不断发生。 镇魂使针对魂魄的手段,花样百出,虽没有直接针对魂体那般得心应手,但施展在活人身上,也是不容小觑。 人数占尽优势的山贼,竟然没讨到好。 随着镇魂司这边战果的不断扩大,山贼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群区区五十来人的队伍,啃得有点崩牙。 随着号响,山贼的第一波攻势,丢下几近上百的尸体,潮水退去。 镇魂司这边也出现损伤,死亡人数为零,重伤三人,轻伤十来人,大部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火把烧了草垛,撤退不及时给波及到的。 清点完队伍,做好简单布防,曹广孝摊开地图一看,隐压怒气,“地方军政干什么吃的,哪来的山贼?” “鸦鹊岭?”陈风斜着眼瞄到地图上的字眼,讶然。 没曾想,响水村就离着鸦鹊岭不远,那这股山贼……陈风依据阴阳册上钱小舒、鸟妖等人的生平,再结合前身的记忆,慢慢勾画出了鸦鹊岭的地势。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前身在靠近四圣山的方向被山贼劫了卖给鸦鹊岭的鸟妖,被个天师所救,天师想要将前身做炉鼎,前身不堪其辱,跳崖自尽,结果掉到运粮车上,转手被运粮官又卖进了镇魂司。 现在想来,这响水村作为鸦鹊岭到粮道上的必经之路,前身定然经过此处,只不过,当时从悬崖上跳到粮包上,摔得几近散架,人事不省,前身的记忆里没有这响水村的经历,实属当然。 要是陈风早知道这里是鸦鹊岭附近的村落。 肯定就提前给曹广孝打预防针了。 鸦鹊岭鸟妖被剿,附近的那只胡皮子大仙,又怎么不会占了这风水宝地。 不过这山贼吃错药了,敢夜袭镇魂司的队伍?肯定有什么诱因。 “把村老捉来。”陈风弯着腰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叫了一句,半天不见动静,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喧宾夺主了。 他赶紧起身,朝曹广孝赔笑行礼,笑道:“墓伯大人,山贼胆敢夜袭我部,肯定有诱因,村老这响水村离这鸦鹊岭的山贼如此近,长久以来竟相安无事,肯定干净不了。” 曹广孝若有若无的眼神往陈风脚下一瞟,权当没看见,还故意用拳背掩嘴轻咳一声,“不用问了,定然是阎正纯欺人太甚,村老不堪其辱,许了山贼好处,引人前来报仇。” 他有些懊恼地揉揉太阳穴的位置,摇头道:“我早该想到的,还是心存侥幸,大意了。不过,既然来了,就吃掉这股山贼,为民除害是为一出,胆敢惹我镇魂司,神鬼必诛。” 陈风正想说,鸦鹊岭地形我熟,咱们捣他老窝,转念一想,这事不好说透,自己还是“戴罪之身”,熟悉山贼老窝地形这事,如果被有心人肆意放大污蔑,自己就有打入镇魂司内部贼棋子的嫌疑了。 这边刚合计出一套御敌方针。 山贼裹挟着流民又发起了进攻。 7017k 第119章 镇魂司的压箱底手段 山贼去而复返。 人数不见减少,反而越发的多。 这是山贼虏了大量的流民、村民百姓,刀砍枪戳,驱赶着他们往打谷场的方向涌。 真山贼脱下衣服是百姓,穿上衣服是劫匪,模样跟百姓没什么区别,夹杂在人群中,根本分不清谁是百姓谁是山贼。 镇魂司的人,投鼠忌器,眼睁睁看着大批大批的人朝自己涌来,却又心急如焚奈何不得。 流民、村民都是大顺朝的百姓,总不能无差别攻击,当山贼一样砍了吧。 “百姓都蹲下,蹲下。”曹广孝急得挥手大叫,效果甚微不说,还被伪装成流民的山贼偷袭了一刀,要不是陈风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这一刀就得将曹广孝捅个通透。 陈风推完曹广孝,反手就是一击后摆拳,这股扭向的横摆力道,直把山贼的脖子都扭成了麻花。 血溅当场的场景,吓得涌来人流叽哇鬼叫埋头鼠窜。 这一刻,就很容易分辨出谁是百姓,谁是山贼了。 真正的百姓,惊恐、慌乱、慌不择路。 真正的山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如实”做出百姓应该有的慌张反应,而不是淡定。 山贼这极为微小的本能时间差,就给了陈风判断的依据。 他逮住混在百姓中的真山贼,开始大开杀戒。 撕开了一个点,就引发蝴蝶效应。 百姓们惊慌失措,只知道躲闪,山贼的本能是反抗。 陈风一个假意冲杀,就能将场中众人的本能反应摸个七七八八。 这种时候,不需要十拿九稳,临场判断尤为重要,只要有山贼嫌疑的,通通灭杀。 以点带面,引发连锁骚乱。 镇魂司的其他人有学有样,实施定点清除。 不过,大量的百姓夹杂其中。 还是让镇魂司的人畏手畏脚,施展不开。 不消多时。 五十人的队伍,就被人群冲散。 火光四起的打谷场,乱了。 散乱的战场,从村头一直延伸到村尾。 到处都在上演着人间悲剧。 山贼追杀百姓抢夺财物的。 百姓奋起反抗被砍杀的。 村舍被点燃,葬身火海的。 四下乱窜,不知往何处躲藏,埋在死尸堆里的。 乱糟糟一片。 镇魂司的人马,被冲散分割,每个人都要面对数倍的山贼。 山贼单个实力不济,但人多啊。 不仅如此。 以逸待劳在村东林子里的贼骑,也加入了战局。 马踏刀砍,伴随高速的冲锋切割。 镇魂使中也出现了伤亡的情况。 “解除禁忌,紧急授权。”曹广孝一声长啸,穿透云霄,在这夜空中犹如扩音的炸雷。 镇魂司何故被称之为大顺朝的三大巨头势力之一? 区区五十余人,就敢驰援潭州? 如果认为他们只是拘拘魂,称称魂重那就太小儿科了。 镇魂司为大顺太祖特设,原始班底,就是跟随太祖讨伐前朝的三大主力军之一——魂军。 前朝最后一任帝王,引动阴阳大战,以阳间活物为祭,训制活死人军团,导致民不聊生,怨魂四起,大顺太祖横空出世,收集怨魂,炼制成兵,称之为魂军。 魂军,也称为鬼兵。 在那时,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呼,叫百鬼夜行。 天下初定,大顺太祖,以鬼兵之法有违人道,就此设为禁忌,永不得解禁。 炼魂秘法至此失传,但残卷之中留有拘魂、驱魂、称魂手法,成为镇魂司的立司之本。 拘魂、称魂早已见识。 说说这驱魂手法。 按照常人理解,也可以这么认为,这是一种饲鬼术。 一样又不一样。 饲鬼术需血气精华长期喂养,再施以秘法驯服为其所用,不死不休,难入轮回。 镇魂司的驱魂,建立在拘魂之上,多了一个打入符印为我所用的环节,事后解除符印,魂还是可以入轮回。 就算如此,大顺太祖仍将此法设为禁忌,不到生死关头,不得解禁。 这也是为什么,镇魂使与斩妖使相比,被人隐隐压一头的缘由所在。 镇魂司的人绝活不能随便使用,比不出真实水准。 随着曹广孝的惊雷急呼,镇魂使的士气明显攀升。 只见镇魂使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翻飞,繁琐结印,数声嗡嗡嗡的轻响往四周荡开,每一个镇魂使手背之上,都浮出一个黑色的骷髅头印记。 此印即为驱魂符印,成为镇魂使的那一刻开始,就由镇魂司的镇魂碑打入其中。 没错,驱魂符印是那镇魂碑老树皮器灵炼制,而材料之一,就是死在北斗科的称魂师的……魂血。 拘魂是镇魂使的拿手好戏。 打谷场附近,死伤无数,亡魂成群。 镇魂使拘魂在手,手背骷髅头符印闪烁,没入亡魂体内。 这亡魂就成了镇魂使可以驱策的魂兵。 死得越多,亡魂越多,这也是大顺朝太祖魂军能推翻前朝的原因所在。 战场之上,活人死去,死人活来,亡魂大军,越杀越多,几乎无孔不入,影响活人神志,试问,何人不惧。 这也是镇魂司敢派五十人就支援潭州镇魂所的底气所在。 这五十余镇魂使,用陈风前世经验理解,那就是妥妥的亡灵法师。 只不过人家召唤的不是死尸,而是亡魂。 随着镇魂使改变策略,响水村顿时起了阵阵阴风,无意识游荡的亡魂,成批成建制主动扑向山贼。 亡魂入体。 轻则遍体生寒,浑身发抖,大病一场。 重则魂魄离体,阴阳不分,嗝屁翘辫子。 寻常人无法看见的亡魂,在镇魂使眼中,就是实实在在的实体。 他们驱策亡魂,攻击山贼,无孔不入,无往不利。 响水村中的山贼,前一刻还在烧杀抢掠,下一刻就浑身一颤,癫痫的癫痫,打摆子的打摆子,倒在地上中邪一般口吐白沫翻白眼。 不是中邪一般,是真中邪。 亡魂从这人身体里窜出,又窜进那人身体里,紊乱了山贼的精神机制,山贼陷入臆想状态,失去战斗力。 这还只是因为禁忌所在,镇魂司不得养魂,响水村这队镇魂使临时拘魂驱策的魂兵实力有限,若是不屑禁忌,养鬼成兵,慢慢凝有实体,成为鬼修,能与阴差相抗衡。 镇魂使大发神威。 唯独陈风、陈明廷、欧举廉只能干瞪眼。 这三人不是镇魂使,是称魂师线上的,只能给“亡灵法师”们打打辅助,善善后。 那就是等战斗结束,给镇魂使解除符印的亡魂称魂重、录斤两,好生让人家去轮回。 不称魂重也行,亡魂杀人,煞气渐浓,不经过称完魂重变得浑浑噩噩的步骤,就会积煞成怨,甚至是怨灵,乃至诞生灵识,成为鬼修祸害阳间。 镇魂司既然是轮回一脉,自然不会纵容这等鬼事发生,人死如灯灭,魂入九幽,好生轮回,才是正途。 响水村的战斗,随着镇魂使使出驱魂大招。 激烈的打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压制。 亡魂之中,不仅有山贼,还有马匹。 不消多时,在镇魂使的刻意驱策下,魂兵骑魂马,马踏冰寒,犹如冰封亡灵骑士重临战场。 陈风眼中的战场,成了收割战。 普通山贼见不到亡魂。 无从下手,毫无征兆就发了狂。 陈风都不用遮眼神技,就能看得真真的。 那发狂的山贼,被一骑亡灵骑士穿踏胸口,扬长而去。 镇魂使边用魂器收拢生了怨气的亡魂,边驱策新魂重新加入战斗。 阴风阵阵的响水村,如同阴兵过境,冷寒一片。 亡魂沾染阳气,也不是完全就能肆无忌惮。 阳气太旺的人,在它们眼中,犹如炙烤的烈阳,强行入体,会有所损耗。 甚至于,少量的山贼头目,实力不俗,还能撑起旺盛血气,映照出亡魂身影进行反击。 不过,随着占据人数优势的山贼,数量越来越少,又有称魂师陈风三人小组暴力收尾,对付那些亡魂踌躇不前,不敢入体的山贼头目,处于劣势的战局,发生逆转。 众人心头的阴霾尚未散去。 引以为傲的驱魂手段,却是出了岔子。 亡魂在减少,凭空消失一样。 这不太可能,除非镇魂使有意为之。 这等操作,在镇魂司是死罪,曹广孝有斩立决的特权。 刚开始战局混乱,没人发现。 等到战局明朗,有人发现不对了。 “我驱策的亡魂突然失去联系了。” 一个镇魂使提出异议,多个镇魂使随声应和“我也是”。 失去亡魂联系的镇魂使脸色惨白,这等尝过阳人滋味,没有经过称魂洗涤的亡魂,一旦丢失作乱,会给阳间带来大麻烦, 似乎是为了挑衅镇魂司。 刚开始三三两两的亡魂消失事件,瞬间就变得频繁起来。 乃至于,风吹水流一样,出现了亡魂奔赴的魂潮。 “那不是奔赴,是被什么东西吸扯。”陈风指着村东的方向提醒,“魂潮的方向在村东小林,那里绝对有山贼头目。” 陈风之所以对这种魂体被吸扯的状态很熟悉。 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在妖市事件后续,追杀掘穴工的井底,被敛容师施了法,掘穴工用阴阳道将他的肉魂分离,甩进黄泉路那一次。 山贼之中难道有掘穴工……陈风刚升起的念头被自我否定……在黄泉路上看到的亡魂,生前都是掘穴工,可见这些山贼亡魂,不是他们的目标。 “追。”曹广孝当机立断,不得不追,山贼亡魂如果被人拿去作恶,这因果就大了。 镇魂使紧随其后,刚出打谷场,进入村头田地。 一声“收”,声声“收”,在夜空传出让人炸毛的喝风爆响。 这爆响,很像……很像囫囵吞枣,嗦嗦嗦急不可耐进嘴下肚的声音。 这还不是令人炸毛的原因。 随着“收”声不断响起。 不但亡魂消失不见,就连追击的镇魂使也开始出现凭空消失的情况。 曹广孝抬手握拳,奔突的镇魂使令行禁止,止步不前。 他回头一望,五十来人的队伍,短短时间就只剩下半数了。 曹广孝的冷面扑克脸,瞬间阴沉下去。 还没等他弄明白什么状况,嗖地一声,曹广孝也如同光遁一样,原地消失。 陈风原地冷汗淋漓,汗毛倒立,一股诡异的感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却又像是视而不见,与他擦身而过。 这股感觉,陈风闻所未闻,从未接触过,说不清道不明,方才一霎,他感觉就像被一头深渊巨兽遥遥盯上一样,心里头猛地就浮出数个“跑不掉,跑不掉……”的念头。 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嗖嗖嗖的声音,不断响起,陈风愣神的功夫,身旁的陈明廷、欧举廉竟也凭空消失。 他额头的冷汗都凝了出来,看着一个个镇魂司同僚,手足无措凭空消失。 不消片刻,村头田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等诡异,如果不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陈风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若不然怎么解释,消失的是别人,而自己还保持清醒站立状态。 陈风抬起手腕检查,能规避致命致死伤害的竹篮腕怀并没有被动发动,能使用的次数依然保持在5/10。 没对我使用,还是使用了,但不足以致命……陈风心思急转,有个大概的推测方向……自己身背被动技能瞒天过海和大衍四九术,拥有遮天效果,方才诡异的感觉,我明显感觉是扫视了我,却又视若不见,且竹篮腕怀并没有动静,至少说明一点,消失只是表象,曹广孝等人并没有死,而是以另一种我看不见的方式,被遮掩。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陈风在陈明廷消失的地方,伸手去抓,却抓了个寂寞。 推测有误,不是遮掩,是实消……陈风额头的冷汗,滴答滴答,滑落成了汗线……但从我不被消失的结果来判断,那种诡异的感觉,要“实抓”对方,才能将其消失,这又回到原来的推测,拥有瞒天过海和大衍四九术的我,不被消失,依此反推,这,是一种天机术。 陈风在滴汗成线。 那穿着兽皮袄,半露手臂刺猬纹的山贼三当家,手里举着个西式尖嘴灯状物,对准陈风的方向,嘴里念叨着“收收收……”,却也是慌出了冷汗。 随着他一声声的收收收,那尖嘴灯状物的表面,裂出一道道损裂纹。 三当家冷汗津津,不敢再试。 他眼露骇然,吞咽口水,用带着后怕的声音,朝四当家说道: “阿拉滴神灯,失效了。” 7017k 第120章 窍穴请仙儿 “阿拉滴神灯,失效了。” 三当家冷汗津津话音刚落,就被矮瘦戴乌鸦尾羽帽的四当家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说了多少次,这不是阿拉滴神灯,是阿拉灯神丁,是妖神的仆从,是无上的存在,是……算了,说了你也记不住。” 四当家把手一伸,“拿来,我试试。” 三当家把手中的尖嘴灯递给四当家,还没拿稳,就甩手丢在地上。 她甩着烫红的手,边吹边呼,“该死的,怎么这么烫。” “坏……坏了……吧。”四当家顾不得烫手,赶紧捧起尖嘴灯,摸着上面的皲裂纹搓了又搓,后怕道:“贵客不会杀了我吧。” “贵客会不会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俊俏的小伙会。”四当家努了努嘴,映着红光,终于看清了杀气腾腾冲过来的陈风。 她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从调侃到惊愕再到恼羞成怒。 四当家伸手一指,惊呼道:“是你,那天师在哪?” 手持玲珑秤,呼啸而来的陈风一头雾水。 他占据有利地势,仔细打量两人,男的不认识,女的却有很深的印象,乃至于自己的情绪都有点不受控制,变得愤怒起来。 陈风隐压无名火,突地咧嘴笑道:“你以为戴顶帽子,就能遮住掀皮去发的丑态吗,人丑就要多读书,戴帽子没用的。” 这话从何说起? 原来陈风认出了四当家。 这人,正是掳了前身,亲自压往鸦鹊岭,想要讨好鸟妖的四圣山山贼头目。 陈风前身,被鸟妖裹了面粉下油锅之际,一个云游的天师出现,不仅救了前身,还在鸦鹊岭肆意搜刮闹腾,这四当家就是那时候被天师一把薅住头发,连同头皮都扯掉了大半。 陈风眼下的无名火,正是想起了前身的记忆导致。 前身的记忆中,死了还好,不稀罕天师来救。 那天师不是正经路子,喜男风不说,还想将前身当炉鼎培养。 前身不堪其辱,直接跳崖,落到运粮的粮包上捡了半条命,这才有了后来被运粮官反手卖进镇魂司,当了称魂师的事。 在前身的记忆中,可算是恨死这个四当家了,要不是她,也没有后来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身为鸦鹊岭鸟妖保护伞的林小牧,反手出卖鸦鹊岭,鸟妖妖魂入北斗科,恰好被陈风称魂,算是无形之中帮前身报了仇。 陈风从阴阳册上众婴煞生平得知,雨前巷幽魂大暴动那晚,运粮官一家老小,除了一童心无垢的婴幼,被灭了个干干净净,无形之中又了却一桩前身因果。 这一次,遇到这罪魁祸首女山贼,因果论,不信都不行。 算来算去,还剩下最后那天师了。 陈风与前身的因果,也所剩无几了。 占了你的身份,我会好好为你报仇的……陈风不等山贼回话,玲珑秤秤砣在手,呼啸而去,他要用最粗暴的方式帮前身出这口恶气。 当地一声响。 紧接着就是一声轰天爆破。 没曾想,一个尖嘴灯不仅挡住了秤砣的攻击,还将秤砣反弹回来,激射出一道深坑。 区区山贼……陈风收起小觑之心,打量那尖嘴灯一眼,心里升起古怪念头……这玩意的模样,好像很熟的样式,竟然能挡住道器一击,还能占据上风,看来是件超越道器的存在,曹广孝等人的消失,莫非和它有关? 三当家拍了拍尖嘴灯,对准陈风一个“收”字刚要出口,又毫厘之间转换了目标。 他对准秤砣,嘴巴刚张开,就惊觉陈风站在秤砣的方向,挡住了尖嘴灯对准的方位。 三当家脸色一窒,挪了挪脚,调整尖嘴灯方位,刚要再度开口。 陈风也同时挪步,挡住了尖嘴灯方位。 看着三当家略带憋屈的神情。 陈风恍然……猜测没错,这尖嘴灯就是导致同僚消失的原因所在,且对我无效。 陈风没时间再去细想为什么对我无效。 他虚空一招,将秤砣收进虚空梭,换了个隐带波纹流溢的水晶罩攥在手中。 “道器无用,那试试我这个半残冥器如何。”陈风攥住乾坤碧波罩,展开一苇渡江身法,尚未近身,就是一击擎天击再度加速。 砰~轰隆~两声连成一声响。 响水村村东小树林,消失大片。 爆炸的中心下陷深坑中,两个衣裳褴褛、血流不止的人,朝陈风怒目相向。 “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想死别拉我垫背。”四当家帽子掀飞,露出半个被揭去头皮,不生头发的疤癞头。 配合她惨不忍睹的样子和气急败坏的咆哮,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又裂纹了,又裂纹了。”三当家抱着尖嘴灯喃喃低语,心痛的同时又担心被贵客责罚,他摸着尖嘴灯上的裂纹,抬头望向陈风,眼珠隐隐充血。 三当家最惨,半条手臂都炸没了,血肉模糊,斤斤吊吊,竟然还没昏迷,这体质也算不错。 陈风舔了舔唇上的血水,呵呵傻乐,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前身,爽不爽,满不满意,解不解气,接下来你想怎么玩。” 陈风手攥乾坤碧波罩这半残冥器,不是他不知道怎样用,而是他要用最为原始的暴力方式,斩断跟前身的因果。 因果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能断最好。 还有一层原因,陈风在芳草书屋灵堂,自己就吃过苦头,乾坤碧波罩能完美反弹物理攻击,就算那尖嘴灯再不俗,相撞之下,产生的波及震荡,也会被乾坤碧波罩反弹回去。 这就相当于施加给对方的,是双重的伤害。 尖嘴灯跟乾坤碧波罩大碰撞,爆发成吨的暴击伤害,陈风仗着自己皮糙肉厚,还有竹篮腕怀的免致命一击效果,以及“物理反弹”,也难免负伤。 可见,这一爆之威,威力有多大。 而两个山贼,能在这一威之下不死。 不是他们厉害,是尖嘴灯不俗,阻挡吸收了最为猛烈的威力。 陈风周身清光四溢,清气缕缕,在两个山贼目瞪口呆中,用枯木逢春给自己来了一个治疗。 肉眼可见的好转,须臾,不见丝毫伤痕。 这一刻,无招胜有招,攻心为上。 三当家、四当家对望一眼,拖着残躯,默默点头。 三当家收灯入怀,啪啪啪打向周身窍穴,口中念念有词,“弟马今朝请家内,烦请仙家展威灵……” 随着他的神神叨叨,陈风遮眼一开,看穿本质。 三当家身体其中一处窍穴明亮,香火缭绕。 一人面刺猬的白仙上了他的身,正瞪着绿芝麻大的眼珠审视陈风。 四当家同时念出出马请仙串堂咒,“今朝有事来招请,有道仙家速临堂……” 她开的窍穴不止一个,足足三个,但只有其中一个明亮通透,立了堂口,另外两个,像是被堵了淤泥,浑浊不清,看来不是失败了,就是堂口被毁过。 四当家请来的是一条人身蛇尾的红色柳仙,正吐着蛇信子朝陈风嘶牙出声,“道从何处……” 刚要讲个场面话,摆下道来,就被陈风直接打断。 陈风嗤笑一声,道:“枉费我等了半天,还以为真的是出马仙,结果,就是两头妖人。” 陈风脸色一沉,怒喝道:“妖人也敢蛊惑人心?” 蛇妖竖瞳一凝,隐含怒气,一言不合就出手。 陈风这一次,不再留手。 乾坤碧波罩直接荡开,咣地一声就罩住了三当家,连同他请来的人面刺猬也罩进乾坤碧波罩,盖了个严严实实。 陈风自然不会傻到以一打二,先收拾一个,再收拾另外一个。 对付蛇妖、蟒妖什么的,他有经验。 先把这蛇妖做了。 不过,没想到,四当家请个蛇妖上身。 却是这么不堪一击。 四当家请蛇妖上身,本质上,还是自己的肉身,只是意识交给了蛇妖。 与陈风对战的,还是四当家的肉身。 只不过随着蛇妖的上身。 四当家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她的眼睛变成橘黄竖瞳,舌头会下意识伸缩,肌肤起了层层光泽鳞纹,身体变得更加柔软灵活,越发具备蛇妖的某些特征。 总体来说,徒有其表,只拥有蛇妖的物理属性,不具备蛇妖的其他属性。 譬如喷射毒雾,就是眼下的四当家不具备的。 单纯以肉身来衡量,别说请仙上身,就算正是这蛇妖本体,陈风也不怵的。 几个回合下来,陈风全面压制四当家,当沙包一样,捶得轻松写意。 不是蛇妖手段不堪,是四当家这具身体,限制了她的实力。 陈风经历几次大战,实战经验丰富,花里胡哨的技能都没用,单凭肉身之力,就已占据全面上风。 随着一击融合擎天击的锁喉,四当家软绵绵的身体倒了下去。 陈风一不做二不休,一拳爆裂四当家开出的窍穴,毁了她的堂口。 “四圣山,不会放过你的。”蛇妖退去,临了憋屈地放出一句狠话。 陈风从四当家窍穴的位置拔出带血的拳头,甩了甩手上的污秽,自言自语道:“小孩子打架才放狠话,嘁~!” “有本事别走。” 收拾完四当家,陈风的心情莫名其妙舒畅好多。 看来为前身报仇,斩断冥冥之中的因果,“我”就是“我”的感觉,越发获得天道认可。 以乾坤碧波罩的逼格,当时雕刀都没能完全撬开,陈风对罩住三当家和他请来的仙家,颇有信心。 四当家死了,魂儿尚在。 陈风玲珑秤在手,称魂薅羊毛已成为一种本能。 魂重录斤两,阴阳册收录进人册。 奖励不出所料,牵扯越多,背后的玩意,实力越强,星品越高。 阴阳册评定为,二星品质,奖励开窍。 这里的开窍,自然不是脑子不灵光,要开窍生灵智。 而是打通大脉窍穴,设立堂口,请仙上身。 陈风自然不稀罕什么仙家。 不过这开窍手法确实有可取之处。 人体周身大脉小脉,都可以用这种手法打开。 传统意义上说的打开奇经八脉,脱胎换骨,差不多就跟这一个意思。 只不过,有人天赋异禀,窍穴一开,噔噔噔,全通。 有人天资愚钝,开个窍穴,十通九不通。 也有后来不懈努力,不断开窍的,少,也不是没有。 陈风决定舍弃糟粕,取其精华,等往后有时间,再来研究这开窍之法。 奖励到手,生平也稍微嫖了几眼。 提取其中有关鸦鹊岭、四圣山之类的关键信息,特别留意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四圣山上有贵客临门。 这尖嘴灯就是那贵客赐下,特地在响水村附近堵镇魂司人马。 这样一看。 陈风心头升起了疑云。 所谓的贵客,是如何知道镇魂司的人马会经过响水村。 要知道,按照计划,镇魂司一行,坐运粮船沿永定河是不会经过此段粮道的,更不可能夜宿响水村。 陈风猜测……难道永定河上运粮船上民夫、粉头、粮食的消失,与这个贵客有关? 他又是何人? 为什么针对镇魂司的人? 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在五十来号镇魂使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了那事? 众多疑云暂时想不开,四当家的生平显示,她没有见过真人,就连尖嘴灯,哦,陈风现在知道真名了,叫阿拉灯神丁,是个有器灵的冥器,也是四圣山的人身蛇尾蛇妖传下。 那贵客,真是好手笔,连有器灵的冥器都随手丢给山贼。 这行为,又愈发使得他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诸多想不通,暂时搁置一旁。 当务之急,是灭了三当家,用从四当家生平上嫖到的开启口诀,把被收进阿拉灯神丁的同僚救出来。 想起这口诀,陈风就有一种抠脚的冲动。 “下一个该轮到你了。”陈风收起乾坤碧波罩,却发现那人面刺猬见势不妙,从三当家身上遁了。 三当家也不复生龙活虎状态。 精神萎靡,一蹶不振。 口角流涎,眼神涣散,跟个憨批哈儿差不多。 看来被所谓的仙家上身,也不是没有代价。 三当家死倒是没死,却也跟死了差不多。 陈风拿绳绑了,这才啪啪啪抽他耳光,希望这样能让他清醒点。 脸巴子都给他打肿了,也不见三当家醒来。 陈风索性不管了,本来就是想要抽醒他,用来印证开启阿拉灯神丁口诀,有没有不同版本。 不过,既然是阴阳册上四当家生平显示的,陈风也觉得没这个谨慎印证的必要了。 从三当家怀里摸出裂纹隐隐的尖嘴灯。 陈风正要念出开启口诀。 却又挠了挠头,有些头大。 望着四周的深坑、四溅的火星、枯木带焦黑的小树林。 陈风不知道待会怎么给同僚们解释。 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了,远离这“作案现场”不就可以了吗。 陈风怀揣尖嘴灯,拖着三当家回到打谷场。 开始搓着尖嘴灯念出了尴尬得抠脚的开启口诀。 …… 7017k 第121章 阿拉灯神丁 “神丁神丁,木有丁丁。” 陈风憋了半天,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这都什么恶趣味口诀,也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给设的。 念着念着,还有语速要求,抑扬顿挫的口号式标语,感觉有点小羞耻是怎么回事。 口诀已念。 却是半天不见反应。 陈风内心一惊,看着上面的隐裂纹,心道莫不是刚才用乾坤碧波罩给砸坏了吧。 还是说方法不对……陈风回想三当家当时抱着尖嘴灯,朝向自己欲言又止的场景,心中有了定数,心头又泛起一股无力的吐槽。 他摸着那尖嘴灯管,边搓边念,“神丁神丁,木有丁丁”。 呼啦啦扯风的声音。 陈风赶紧退开。 只见一缕黑烟升腾。 慢慢浮现出一个烟雾人来。 这烟雾人,浑身黢黑、唇红齿白,黑不溜秋的,除了嘴唇牙齿,全身上下就眼珠子还带点白色。 他的双脚成为一条越来越细的黑烟延伸到尖嘴口。 整个形象,跟陈风前世认知的那个阿拉丁神灯里面的灯神,除了肤色,简直一模一样。 陈风额头青筋都崩了出来,老实说,他有点小自闭……是不是接下来,我应该许愿了,第一个愿望是世界和平,第二个愿望是把我送回前世的地球,第三个愿望是我还想要三个愿望。 “愚蠢的人类啊,请叫我妖神……” “嘭……” 陈风从虚空梭里摸出一条扶桑残木做的拐杖,咣咣咣,先罩着这器灵乱砸一气再说。 “该死的人类,本大爷乃上古大神……” “无知的人类,还不磕头跪拜……哎哟,轻点。” “肮脏的人类,我能满足你……哎哟,不是,你误会了。” “白痴的人类,你¥#@%&……哎哟,大爷,别打了。” “大爷,你是我大爷……哎哟,你怎么还打。” …… 陈风大概知道四圣山那个所谓的贵客,怎么会把带有器灵的冥器,随手就丢给山贼了。 这器灵不仅絮叨,还嘴贱得一匹,估计那贵客不堪其扰,能扔就扔,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这个世界的器灵都这么个性十足的吗……陈风想起镇魂司里那两个说相声的稚童脸和树皮脸,也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跟尖嘴灯这个器灵没什么区别。 “阿拉叫神丁,呜呜呜,别打脸了,再打毁容了。” 呼,半夜凉风里出一身热汗,舒坦了……陈风长舒口气,拐杖棒子往肩上一抗,朝器灵昂头,“还嚣张吗,知道谁是大爷了不。” “懂懂懂,知道知道。” “我朋友是不是在里面,给我放出来。” “这个……” 噼里啪啦咚咚咚。 陈风甩了甩头,把略显湿漉的头发侧偏分了分,拐杖棒子架在双肩上,双手一前一后握着,活像个勒啥高校里的群殴同学。 “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啊,呜呜呜,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给个机会也不给,呜呜呜,我从小到大就没挨过这么多打,呜呜……呜,我老娘都没这么打过我,欸,我老娘是谁?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我老娘是谁,哈哈哈,我没有老娘……” 陈风,“……” 额头的青筋又鼓了起来。 咔嚓一声。 陈风把龙牙咬摸了出来,咬合之音都隐带雷霆,可见,陈风已经对这神丁忍到了极限。 没想到,这龙牙咬一出,效果是出奇的好。 神丁审视着龙牙咬,眼中露出迷茫,神情流露出一股努力回想,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模样。 “你……认识?”陈风心中微动,把龙牙咬往器灵眼前一递,如果这器灵是扶桑一系,那就好办了,交给小桑,保证服服帖帖的。 “不认识。”神丁一脸淡然,好吧,黑黢黢的脸,实在看不出是不是淡然,反正神情模样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不认识,你摆出一副深思的神情……陈风再一次升起要将神丁暴揍一顿的想法。 陈风自己都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捶,这好像不是平时的自己。 陈风暗自警醒,难道是受这神丁影响? 卧槽……陈风内心惊呼一声……连拥有瞒天过海和大衍四九术的我,都能被他影响,那普通人……我屮艸芔茻,是我太想当然了,这器灵玩意,不单单嘴贱这么简单。 陈风开始动了往后会让自己后悔的念头。 “是不是只要拥有这灯,口念口诀,任何人都能使用你,譬如要不要滴血忍个主,下个契约禁制之类,抹去前任主人意识什么的。” “开玩笑,本神乃……”趾高气扬抱着双臂自命不凡的神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赔笑道:“小仙乃……本尊乃……嘿,大爷,小的是您的仆人,您想怎样就怎样,没要求。” 陈风不用以后,现在就开始有点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手脚又开始不听使唤,想要抄家伙。 好不容易忍住了这股冲动,才艰难开口,刚一张嘴,陈风发现自己竟然口干舌燥。 他眼中惊骇之色稍纵即逝,果然,这神丁能无形之中,影响人行为,还是不得不为的那种,要不是自己被动技能逼格够高,这一不小心就得着了他的道。 不过这神丁也是够贱的,竟然影响我去捶打……等等,他为什么要我捶他,陈风抱着手臂,摸着下巴,转着圈审视神丁。 神丁面朝陈风,随着他的转圈,不断调整漂浮的身姿,就是不拿背面视人。 有阴谋,让我捶他,果然目的不纯……陈风转身装作不在意,醉心思索的样子,猛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神丁背后,却发现神丁还是面朝自己。 陈风不信邪,用尽手段,差点把自己累死,神丁的背面依旧没见着,不管他怎么努力,神丁都不以背视人,这似乎成了一种规则,而且这种规则,连神丁都没有发现。 神丁又开始絮叨起来,“你绕什么圈,绕圈圈几个意思,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啊,没必要自己累自己啊,你这样,很像个傻子你知不知道,傻子你懂的吧,就是,事啊sha傻,滋呃zi子,来跟我慢慢念,啥啊子……” 我要忍,我要忍,不能……忍个屁啊,陈风摸出扶桑残木做的拐杖棒子,噼里啪啦一顿发泄。 噢,嘘服。 哦哦哦,嘘服。 陈风爽了。 神丁也爽了。 两个人竟然有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 陈风晃了晃脑袋,把这违心的念头晃出脑外。 “行吧,满意了?这下可以放我朋友们出来了吧。” 神丁又是一脸苦涩,摊手耸肩,无奈道:“不是不愿,是真的不能,是……” 陈风抬手止住,神丁只要开口,絮叨、嘴贱就不会停止,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让他说两句,多一句都是废话。 “有开启次数限制?你只用回答有还是没有。” “没有,我……” “闭嘴,是灯身出现裂纹,导致冥器品质下降?你只用回到是还是不是。” “是,啊,那个……” “收声。” “呃……” “我叫你收声。” “阿勒……” “再不闭嘴,我就毁了尖嘴灯,让你没有容身之地。” “……” 神丁委屈巴巴的,憋得难受得要命,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隐隐能看到泪花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忍了半天,最终还是以又急又快的连续音,一口气吼了出来,“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我想告诉你是也不是灯身材料稀罕世所罕见这个世界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的朋友出不来出不来出不来。” 哈~呼~! 一口气给神丁憋得,只差没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陈风捕捉到不寻常的字眼,神丁用的措辞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大顺朝或者什么这片大陆之类的词,这个世界代表的深意,就有点玄幻了。 陈风刻意放缓,以疑问句的语气缓缓说出,“这个世界?” 神丁一听,心里当即就乐开了花,陈风发问,没用限定语句,就代表自己可以畅所欲言,说个痛快。 “这个世界?当然是这个世界,你以为我说的是哪个世界,准确的说是整个阴阳两界,没有,都没有,我说我是天神你不信,你为什么就不信呢,我是仙人打造的,仙人懂不懂,不懂的话要不要给给你再解释一遍,算了,解释了你也不会懂,呵,蝼蚁,哎哎哎,别别别激动,你掏什么棍子啊,停停停……我懂我懂,我直接说,我直接说,我需要的材料是星辰砂。” 星辰砂啊……陈风暗暗松了口气……你说别的东西,我还真拿不出来,不就是坟土吗,我……我家傻丫头……的……本尊,拿这个当铺盖使的,我没事就扣点,有事也扣点,合泥巴玩儿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 陈风默不作声,虚空梭里的坟土掏出一把,再一把,再一把……直接把神丁看傻了眼。 “粑粑,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乖儿子啊。”神丁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抱住陈风裤腿,眼泪汪汪,“重逢就重逢,何必拿星辰砂当见面礼,使不得使不得。” 神丁嘴上说着使不得,往怀里搂星辰砂的手速都快成残影。 陈风算是明白了,这个器灵,为了一点坟土,不仅贱、絮叨,还没下限。 一点坟土? 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要是琉璃本尊知道陈风这么糟蹋星辰砂,当即就得给他捅成马蜂窝子。 “等着瞧好了您咧。”神丁喜不胜收,乐滋滋的半天合不拢嘴,将坟土小心翼翼送进尖嘴。 随着坟土的不断摄入。 尖嘴灯裂开的纹理,出现了隐隐红纹,像是没了血气的血管里又重新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原来那纹理裂纹,本就是天成,并非跟乾坤碧波罩碰撞,碰出的皲裂纹。 这些纹理看上去玄奥无比,巴掌大的灯身上,小小一点,竟然蕴含千变万化的组合,一套套一套,细看上去,以为看个明白,再仔细看去,细微之处还有细微,似乎能入到微观,甚至更细小的境界。 陈风看得晕晕乎乎的,别的没看明白,但是看懂一点,有须弥介子容纳万物的感觉,有点像前世非遗高手在米粒上雕出一个宏观世界那么个意思。 小小尖嘴灯,难怪能收进万物呢。 他这个收进和虚空梭还不一样。 虚空梭首先没有器灵,这是肯定的,其次只能在陈风意志降临的情况下,才能收纳万物,这个万物中的活物,还有一个前提,得须是没有反抗意志才行,否则陈风也没辙。 比如大毛、二毛,本就没有灵识,又是陈风炼制,反抗意志无从谈起,看上去就有些随进随出那么个意思。 而阿拉灯这个带器灵的冥器,收纳万物,具有强制性,简单一个收字就能让人饮恨,其代价也很昂贵,需要星辰砂做“能量”。 放在别人手里能量耗尽,或许就是个鸡肋,放在陈风手里,因为有大量坟土供应,就是个bug级的存在。 当然,这个bug也是有限的。 如果将冥器当成一个实力划分,对敌时敌人的实力也处于这个层面,甚至高于这个层面,那这个“收”,就会大打折扣。 别人收个器灵,要么是滴血认主,要么是强行抹去意志,强加自己的意志。 陈风收个器灵,直接坟土钞能力砸得神丁,服服帖帖的,赶都赶不走。 神丁心说了:走?走泥煤。劳资从诞生起,就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大佬,别说叫他粑粑,就是叫他祖宗都没问题。 “能量”补充完毕。 神丁一副酒足饭饱,油光满面,恨不得叼根牙签剔牙的样子。 他拍了拍手,刚吃饱又贱兮兮地朝陈风示意:大爷,有事您吩咐,小的准备好了。 陈风刚要说,把我朋友放出来吧,还有那些山贼魂兵。 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压在心头许久的一个问题,“你那口诀,怎么回事,神丁神丁,木有丁丁,哪个挨千刀给设定的,能改不。” 这一问不得了。 一问,神丁神色一窒一涨。 直接被这个问题给整哭了。 这倒霉孩子,哇哇大哭,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地哭,声嘶力竭的哭,毁天灭地哭…… 响水村附近,躲进山林,幸存下来的流民和村民,前脚刚想出林,后脚又屁滚尿流地逃进山林。 他们听到啥? 鬼哭狼嚎的声音。 心里早就吓怕了胆儿——响水村完了,成了鬼蜮,阴间的玩意,爬出来嚎丧了。 …… 7017k 第122章 踏平鸦鹊岭 神丁光顾着嚎。 陈风怎么劝都没用。 最后还是神丁嚎得没气力哭了,这才一抹眼泪,没事人一样,“想起来就伤心欲绝,好了,哭出来舒服多了,那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看来其中有瓜啊……陈风自己脑补了一下,不再追问,只道:“现在可以把我朋友放出来了吧。” 神丁点了点头,一溜烟缩进了尖嘴灯,紧接着就是在田里地消失的曹广孝等数十镇魂使,歪七竖八倒在原地。 一个个的,神情萎靡,陷入半昏迷状态。 陈风与神丁沟通,知道曹广孝等人并无大碍,休息一阵就好。 陈风将阿拉灯收进虚空梭,摸出提神醒脑的丹药一一给人喂了,坐等大家醒来。 不消片刻。 众人悠悠醒来,意识还停留在从田地往村东树林冲的场景。 曹广孝发现身处打谷场。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本能朝陈风望去。 陈风见曹广孝一副要发问的样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捆得严严实实的三当家丢在他脚下,说道:“这帮山贼,狗胆包天,竟然敢夜袭咱们镇魂司,这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个头目,大人,交给你。” 陈风镇魂司夜值,赌坊、剑炉那次,曹广孝隐隐觉得陈风身藏秘密,两人半夜喝酒,互吐心声,曹广孝将之引为默契至交。 曹广孝眼带疑惑,上下打量一阵陈风,内心有诸多疑问,周遭人多嘴杂的情况下,他终究还是没开口。 他转而望向三当家,冷寒的脸,挂上了阴霾。 “压下去,严加审问,我要知道山贼的窝点,具体人数,山寨布防。”曹广孝凝起眼神,加重语气,“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打我镇魂司的注意?今夜不踏平山贼窝,如何向死去的兄弟交代。” 响水村打谷场一役,镇魂司折损三名镇魂使,看着摆在打谷场的尸体,众人脸上忿然。 要不是曹广孝当机立断,解锁禁忌,令镇魂使拘魂驱策,打造魂军,今夜镇魂司就得阴沟里翻船。 作为大顺朝京都三大巨头势力之一,被区区山贼收拾?传出去,镇魂司的脸都丢尽了不说,曹广孝这个墓伯,也不用当了。 镇魂使自有刑讯逼供的手段,陈明廷狮吼功结合欧举廉迷魂法,就是绝佳的配合,当初陈风捏骨术扮作五号样子,称魂天字房任务,活着走出称房,还吃过两人的苦头,要不是那时候的他有瞒天过海和梦入神机反套路了一波,肯定得栽在两人手里。 三当家自不消说,只差没把祖上十八代给抖落出来。 陈风从旁默不作声,结合前身记忆和称魂四当家的生平,再与三当家的口供进行印证,一张鸦鹊岭山贼窝点的立体地形图,就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曹广孝看完三当家的口供,很快在地形图上圈定准确的位置,得知的信息虽没有陈风全面仔细,但也八九不离十。 他深思片刻,与手下诸多镇魂使小队合议良久,最终决定趁数百魂军在手,夜袭山贼山寨。 镇魂司轻装简行,全员出动,摸黑上了鸦鹊岭。 在离山寨不远的山头停了下来。 曹广孝并非没脑子,日日与怨魂打交代,性子自然沉稳谨慎,离山寨越近,反而越发小心,魂军在手,明明有横推山寨的实力,他仍然派出了数名镇魂使当斥候,一为摸掉山寨外围的暗哨,二位收集更加详细的情报,毕竟他没有陈风便利的“生平”信息,三当家的供词,需要实地印证。 充当斥候的人中,就有陈风。 不是陈风想赶着趟往前去,而是曹广孝指定,临行前还背着人悄悄给陈风解释,“你斩了阎正纯,虽事出有因,为民除害,但这罪名可不轻,如何处置,全在封尉大人一念之间,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你方便,再就是,你要立功,将来罪责下来,我也好为你说辞。” 陈风明白老上司的良苦用心,拍了拍他的肩,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摸掉歪脖子树上那两个山贼暗哨,陈风藏身树屋,舒舒服服喝酒吃肉干,数不清的铁线小昆虫从虚空梭里放了出来。 山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行远,不消片刻,回禀的铁线昆虫又爬回树屋。 借着月光看铁线昆虫走字,陈风做好斥候本分,在地形图上将山贼窝点的茅房都标了出来,至于人员位置,更是精确到装备穿着样貌,信息的汇总详细度,堪比高精准导航卫星地图。 统计着统计着,陈风的眼神就凝了起来。 这股山贼极不寻常,武器装备库里竟然有大顺制式军备,还有能轰平几座山的火药。 这……是山贼?军队还差不多。 除此以外。 寻欢作乐的山贼掠夺了大量的流民,虐待致死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更有孤儿寡母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陈风暗付,以山寨火药的拥有量,如果镇魂使冲进去,山贼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估计曹广孝那点人,得交代在里面。 陈风思索片刻,默默点头,溜下树屋,潜到山贼寨门附近。 光是精钢材料打造的寨门体系,就预示这伙山贼不寻常。 陈风嘴角一咧,虚空梭里不断轻召。 獠牙渐涨的大毛、二毛身后,是纹丝不动,悄无声息不断出现,扛着“烧火棍”站成一列列松柏的铁线军。 …… 镇魂司的临时营地山头,曹广孝不断汇集斥候回禀的消息,与众小队伍长商议如何攻打山寨。 “寨门坚固,这等规模,不同寻常,正门强攻不太现实,魂军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寨门巡卫,一小队夺取寨门控制权,二小队占领制高点……” “报。”一名镇魂使斥候飞身前来,还没近前就急声道:“寨门被不明势力暴力摧毁,夜晚看不清,只听到两声暴戾的嘶吼,大门轰然倒塌。” “怎么可能?”曹广孝周遭的伍长惊得站了起来,“疑似精钢炼制的寨门,没有攻城器械,怎么可能就短时间塌了?” “属下也不信,但确实如此。”斥候脸上的红潮此时尚未退去,他脸上的惊讶神色,此时此刻都还停留在当时看到的那一出不可思议的场景。 “有没有弄清楚何人所为?” “属下不敢离得太近,怕对方发现踪迹,但对方煞气浓郁,属下不才,有心惊的感觉。” “到底是何人?”曹广孝嘀咕一句,转念挥手道:“不管是谁,至少与我等目标一致,机不可失,全员出击,魂军在前,镇魂使在后,山寨三面环峭壁,无法攀登,一面寨门擂木滚石道,既然寨门告破,我们……” 曹广孝话还没说完,又有飞奔而来的镇魂使斥候冲了进来。 “报,继山寨被毁,三面峭壁上出现兽吼,密密麻麻的猛兽扑进山寨。” “山寨正门,出现军阵冲锋,现下已杀入山寨。” 曹广孝惊得站立起来,又慢慢坐下,此时此刻他反而不急了。 “何方神圣?”曹广孝内心只犯嘀咕,斥候的通报,用了军阵字眼,可见攻打山寨的人,不是几个,而是一群,而且军阵代表有秩序、训练有素、正规。 曹广孝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鸦鹊岭附近哪里有这么一支大顺朝正规军。 就算是剿匪而来的州府卫,这个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大规模。 毕竟,鸦鹊岭已经隶属潭州境,境内的鸡谷教叛乱就已经让州府卫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哪里还有精力管这区区山贼。 “拿地图来。”曹广孝展开地图,望着鸦鹊岭上已标记得密密麻麻的标示,点着鸦鹊岭山寨的制高点,“这里,山中有山,山贼打穿山体,构建了坚不可摧的堡垒,乃内寨所在,不管攻打山寨的人是谁,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敌人,我们可以助其一臂之力,以魂军……” “报……” 听到急促的声音,曹广孝的呼吸下意识窒了一息。 “报,对方,竟然……竟然从天而降,从内寨堡垒气孔跳了进去……” “报,不到半刻,山寨外寨被肃清,内寨起火,传来数不清的惨叫和爆炸轰鸣,疑似发生一面倒的屠杀。” 听着斥候的回禀信息,曹广孝内心泛起古怪的念头……攻山的人是谁,刻意打我脸吗。 曹广孝张了张嘴,本想说事不宜迟,大好机会,想了想,又紧紧把嘴闭上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又有斥候回禀。 众人都开始麻木了,从欣喜到惊讶再到无动于衷。 曹广孝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尸山火海的贼窝。 他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对方整个攻山过程。 首先,以不知名手段暴力轰塌精钢寨门,在山贼还弄不清状态的同时,铁血出击,正面军阵硬冲,三面峭壁以早已埋伏的驯兽同时猛扑,打了山贼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四面合围,不给外寨山贼反应的机会,同时以主力抢夺内寨关卡,不让山贼放下断龙石堵门。 外寨肃清后,一面稳打稳扎,一面又奇兵从气孔进入内寨内部,内外合一,根本不给山贼喘息和重新聚拢的机会。 攻山寨的人是谁? 其中诸多细节,完全不合常理,又实实在在发生着,任曹广孝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做到譬如驯兽攀峭壁,气孔飞天而下这些非人操作的。 结合斥候回禀的消息,曹广孝甚至开始怀疑这伙人,是不是同为鸦鹊岭的山贼在窝里反,否则解释不通,对方山寨中如履平地,对地形熟悉得跟逛家中菜园子差不多的行为,而且对山寨地形的每一处弱点,利用到了极致,这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贼自己人,还能有谁? 想到这,曹广孝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报……” 回禀的斥候行色匆匆,疾步行走,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一脸震惊,却是看到朝他望来的同僚,一个个淡定自若,脸色麻木不堪,似乎早已见惯不惊。 他压下因为看到不可思议一幕而变得骇然的神情,努力调整心态,尝试着用平静的语速说出,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仍然带着颤音。 “山寨没了,轰,一声巨响,天上掉下一座山,把内寨压稀碎。” 斥候有些语无伦次,双手激动地比划出一座山的形状,狠狠往地上一掼。 “……” 全场寂静,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斥候。 这搬山填海,神仙手段,区区鸦鹊岭山贼,何德何能,能引动神仙出手? …… 陈风长舒口气。 玲珑秤呼啸而去,重若抬山下黑泽山石呼风渐涨,以山压山,直接把山贼重金打造的内寨压成了山尘颗粒。 在这之前,陈风的铁线军做了数不清的收尾工作。 包括不限于,把山贼收刮的财富洗劫一空。 把山贼掠到山上的流民重归自由。 把山贼库房的制式装备、火药搜得一点不剩。 用刮地三尺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收获最大的还是称魂山贼魂魄,阴阳册给的奖励和生平。 阴阳册人魂册上又上了不少图册。 奖励不消说,今夜修为暴涨,陈风都变得有些麻木。 实物奖励也不少,星品普遍不高,当花生米磕的丹药一如既往的多。 唯一一个不错的奖励,三星品质,叫地听术,能听到百米开外的动静。 结合陈风自身的实力,这一个偷听技能,在他手里距离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听到千米开外种子破土细微的声音。 生平汇总,发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这伙鸦鹊岭山贼,不单单是山贼那么简单,是一支准军事化作战部队,准备在潭州鸡谷教叛乱,局势渐渐明朗的前提下,配合切断粮道,引起更加的风暴。 从众人生平汇总,这些小头目所知甚少,陈风得到的信息有限。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伙山贼和鸡谷教的上线,不是同一势力。 可惜所谓的二当家和大当家没在山寨,去了四圣山参加什么贵客的接风宴。 去四圣山再洗劫一回还是回去回禀? 陈风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何况,鸦鹊岭山贼已破,既为前身报了仇,又不会让镇魂司小队涉险,还救出了数百流民,一举三得。 “是时候回去回禀消息了,我只是个斥候。”陈风暗自嘀咕,将铁线军团收入虚空梭,原地消失。 “报……” 陈风假装气喘吁吁,姗姗来迟,冲回营地。 却发现。 营地空无一日。 空气中。 还残留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7017k 第123章 大王叫我来巡山 闻到气味不对。 陈风第一时间就屏住呼吸,并从虚空梭里掏出各种各样的解毒丸塞进嘴里含住。 他望着营地的一切,陷入不妙的猜想。 插在地上的镇魂司戥子称黑旗,没有移动的痕迹。 临时搭建的军帐,绳索木桩都没有松动。 少许的轻装物资,原封不动堆放在一起。 几处明暗哨的树窝,没有发生打斗的痕迹。 一切迹象,都表面曹广孝等人不可能连旗都不拔就仓惶撤退。 也不可能去攻山寨,自己才从那个方向回来。 下山的路没有杂乱的脚印,根据脚印的朝向,只有来时的方向。 陈风在营地四周检查痕迹,线索不多,唯独发现了几撮淡黄色的细绒毛发。 镇魂司的人,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陈风搓着细绒毛发凑到鼻前一闻,一股骚气冲天的味道差点让他当场去世。 胡皮子的骚臭味……陈风紧闭呼吸,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仍然在脑海中不断萦绕,光是想想又差点吐了。 鸦鹊岭、山贼出马、四圣山半仙儿、贵客,再联系响水村夜袭镇魂司的山贼队伍和此时恶臭的骚味,陈风眼神凝了起来。 半仙儿中狐狸精怪擅长幻境,黄鼠狼精怪擅长毒气,两者结合下,的确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曹广孝等人饮恨。 陈风想着想着,忽然原地消失。 只听吱地一声惨叫,一只蝙蝠精被陈风从树冠揪下踩在脚底。 蝙蝠精身背肉翼翅膀,余下除了头比较小,已与人类没多少区别。 “我就说嘛,果然还有盯梢的。”陈风将蝙蝠精踩在脚下,捡起地上的y字形钢叉,插住它的脖子,吼道:“镇魂司的人呢?” “放了我,我就当没看见你,否则,几位大仙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套说辞,陈风就一阵腻歪。 他索性也懒得问了,玲珑秤出手,蝙蝠精阴阳册上走一遭。 奖励星品不高,但是很实用,三星品质的音波回传,看说明无须用眼看,只用发出声音就能在脑海中构建地形立体图,很有蝙蝠特色。 配合在山寨中得到的地听术,两相印证,竟有意识亲临的奇效,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已经是极限,再要延伸,效果就只能到地听术的千米范围。 不过就算这样,两个三品技能一起用,堪比二星往上。 再看生平,曹广孝等人消失的来龙去脉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果不出所料。 四圣山的半仙儿,收到响水村消息,将计就计,以响水村三百山贼做局,引镇魂司人马上鸦鹊岭,本来计划是准备佯装不敌,寨门被破,引镇魂司人马进寨,里应外合关门打狗,没曾想陈风铁线军阵暴力攻寨,导好的放水戏码结果变成了全军覆灭。 埋伏在外围的半仙儿众,当机立断,放弃鸦鹊岭山寨,直捣镇魂司营地,其中最为关键的出手者,就是那个所谓的贵客。 看到这,陈风有几件事极为不解……鸦鹊岭的山贼制式军备、火药从何而来?那个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重要一点他们为什么针对镇魂司? 这些答案,作为斥候的蝙蝠精并没有进入核心层,并不知道真相。 陈风只能寄希望灭几个半仙嫖生平。 兜兜转转,还是得去四圣山。 那里才是山贼真正的老窝,也是前身在四圣山外围被掳劫的地方。 眼下镇魂司的人,从蝙蝠精生平来看,也是被押送到了四圣山。 旧的因果未去,新的因果又来。 所谓的四圣山,好像是赶着趟的要陈风打上门去。 陈风施展捏骨术,摇身一变,变成了踩在地上的蝙蝠精模样。 “蝙蝠精”钢叉扛肩,展翅滑翔,配合一苇渡江和轻若鸿毛,在树冠上纵越翻转,竟也飞得有模有样。 陈风一路滑行,一路咀嚼消化蝙蝠精的生平,直至事无巨细,连小习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这才再次加快速度。 地听术、音波回传下,陈风夜空中,如履平地。 行至天空泛鱼白,朝阳暖色将明黄。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出现在陈风眼前。 山腰迷雾缭绕,山脚还有山贼村落。 这些村落跟外面的普通村落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更加和谐,半兽之身的妖兽也很常见。 村落里的人族,多半是山贼家属,更多的是强行掠来的流民。 这么一处“世外桃源”,堂而皇之存在大顺境内,不得不说是斩妖殿的失职。 也难怪当初林恩达的大儿子,也就是林小牧的半蟒哥哥林莽会被送到这一带来生活,这里的环境,的确适合人、妖杂居。 蝙蝠精陈风,扛着钢叉明目张胆上山。 守关卡的是一队耗子精。 “口令。” “大王叫我来巡山。”陈风大咧咧的,依照蝙蝠精的生平性格,拿钢叉驾到耗子精首领头上,“一只耳,你眼瞎啊,我都要口令。” “三哥,我是半只眼啊,一只耳是我哥。”那耗子精不以为怒,捂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你每次都把我两兄弟叫错,这么明显的特征,呐呐呐,是不是拿我兄弟两开涮。” “谁叫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一群群的长得没区别,我哪里分得出来,去去去,躲开,别挡道,我还得回去回禀。” “那你得赶早,洞府正在举办盛宴,去迟了可没得吃了。” “还稀罕你说?” 无惊无险过了关卡。 陈风转身进了洞府。 未行多远,地势豁然开朗,划拳喝酒的声音越来越响,能容纳好几百人的溶洞,灯火通明,长条的流水席上,到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山精。 穿着清凉的人类女子,充当侍女,时不时就在大呼小叫中被山精扯入怀中,撕扯蹂躏。 她们神情麻木,浑身新痕旧伤,被山精推来搡去,面如死灰。 甚至有山精为了女子的归属大打出手,围观的山精不劝反起哄,场面闹腾喧哗,只能用两字来形容,就是野蛮。 陈风视若无睹,面对山精蹂躏人类女子,目无表情,内心却是恨得牙痒痒。 但他此行的目的是镇魂司曹广孝等人,自然不会在此时打草惊蛇。 “来,喝酒。”陈风被一只学人类书生戴冠的猴精拍肩,“你死哪去了,找了你半天。” “嗨,别提了,去鸦鹊岭收拾不开眼的家伙,就那点事,烦都烦死了,你懂的。”陈风抓起酒坛,豪迈往嘴里灌,一嘴的果酒味。 他哈地一声,带蹼的手掌拍在猴精肩上。“来,喝,一喝解千愁。” 猴精不疑有他,咣咣咣跟陈风对饮,大呼小叫,喝得五迷三道的。 他身上衣服一撕,全身带毛,只剩歪戴的书冠,跳上酒桌,通红着腮帮,撅起红彤彤的臀儿,手舞足蹈,学人吟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陈风,“……” 这不是他在芳草书屋,反击齐不语等人白嫖杜甫大大的《登高》吗,怎么还传唱到四圣山猴精嘴里了。 这猴精摇头晃脑,东倒西歪,吟得有模有样,跳下桌来,搂着陈风的肩,打着酒嗝,只差没把手指戳到陈风脸上,“这首诗好啊,第一句就好,嗝,风急天高猿啸哀,猿猴猿猴是一家,这个作诗之人,深得我心。” 猴精嗵嗵嗵拍着自己的胸膛,神色激动,“你知道这诗谁作的不?听说是京都一个叫陈风人作的。简直是绝唱,绝唱你懂不懂,这个叫陈风的家伙,我一定要见识见识,简直是我的偶像。” 陈风内心怪怪的,没曾想这学人沐猴而冠的猴精,不仅是个识货的诗歌青年,还是自己的迷弟。 这就尴尬了,待会“杀粉”的时候,给他留个全尸吧。 “可惜啊,可惜。”猴精嗝地一声,满脸落寞,“可惜我修来修去,还是只半妖,要是能化形成人就好了。” “化形成人,进学府深造?”陈风顺嘴搭了一句,还拍着猴精的背安慰,“是不是人,与读不读书没有关系。” 猴精喷着酒气嘿嘿一乐,却是神秘兮兮跟陈风耳语,“化形成人就能吃到鲜嫩的人肉了,不用像现在这般,尽是别人剩下的边角料。” 陈风的眉唰地一下就支愣起来,他隐压怒火,将计就计道:“今天不是刚送来五十来人的新鲜材料嘛,怎么,猴兄学富五车,一等一的人才,没分你一个?” “别提了,大仙儿们为了讨好妖族的蛊雕领主,要送去洗练池炼血丹,连渣滓都不剩,哪里还有我们的份。” 妖族、蛊雕,陈风此时此刻终于知道那个所谓的贵客身份。 洗练池,是一个蝙蝠精生平上不曾涉足的地方。 陈风默默把眼神看向了猴精,隐压怒火的心思渐渐活络。 “大仙儿们的事,我们干着急也没用,我这刚从鸦鹊岭回来。”陈风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还朝四周悄咪咪扫视几眼,生怕别人听了去,“我藏了点好东西,你懂的。” 陈风拐肘碰猴精,挤眉弄眼,一副“我这有你需要的东西”的神情。 “当真?” “果然。” 猴精喝得迷迷糊糊的,三言两语就被陈风诓得去屙尿。 一只蝙蝠精,一只猴精勾肩搭背哥两好,摇摇晃晃出溶洞大厅,还没走到入厕的地方,陈风见四下无人。 玲珑秤咣当一声,就砸了个猴脑开花。 摸尸、脱衣、换装、施展捏骨术,一气呵成,陈风摇身一变,从蝙蝠精变成了猴精。 藏尸虚空梭,称魂拿奖励嫖生平,档次明显比蝙蝠精要高的猴精,知道的远比它多。 同为山精,又没有进入核心领导层,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原来,这猴精,是半仙儿黄大姑的裙下之臣。 猴精学人学得有模有样,又喜欢读书,知道的花样不老少,可把黄大姑伺候得不要不要的,深得黄大姑喜欢。 陈风称魂他的奖励,一个评定为四星品质的猴儿酒的制作配方。 看那说明,这猴儿酒,还不是普通的猴儿酒,口感自不必说,竟有滋养神魂的功效,不过有味材料不好找,要幽冥草,阳间不生,阴间的玩意。 陈风收入虚空梭,当务之急是抹去现场痕迹,回到溶洞大厅趴在桌旁装醉酒,其实在从猴精的生平中找洗练池的准确位置。 陈风从猴精的生平中,得到的信息就比蝙蝠精生平的信息要细致得多。 归纳来讲。 其一:四圣山由四大半仙儿统领,一位化形黄鼠狼,叫黄大姑,一位蛇妖,叫青扶柳,一位刺猬妖,叫白荆棘,一位狐妖,叫红媚娘。 其中的青扶柳和白荆棘,三当家、四当家请仙儿上身,陈风在响水村村东小树林,有过短暂的交手,没使出深浅。 其二:来自妖族的蛊雕,身份不凡,前段时间与其父降临四圣山,其父后来去了京都。 老蛊雕去了京都……陈风内心狐疑,目的不详,猴精也知道得不详细。 其三:四圣山与林小牧有一腿,鸦鹊岭的军备仓库,也是林小牧暗中运作。 看到这里,陈风想了想,发现鸦鹊岭的地形毗邻沧澜山脉,跟林小牧老家隔着不远,而且林小牧自从护送爹娘的尸体去了沧澜山,就再也没有回过京都斩妖殿任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小牧暗中培养山贼势力,意欲何为?潭洲这次的鸡谷教叛乱,与他有没有关系?又是一个暂时没有头绪的不解之谜。 其四:猴精的生平,与一个叫浣红的女人有交集,还对她颇多怨念。 浣红……陈风不禁心惊,是醉心坊被我插过的花魁浣红?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同名不同人? 可惜生平只是文字显示,没有画面,陈风不得而知,猴精生平上的这个浣红到底是不是那个浣红。 其五:洗练池以前并没有,是蛊雕打造,具体位置,堪称绝密。 陈风有点脑阔痛,知道镇魂司的人马被带入洗练池,却不知道具体位置,猴精的身份明显不够,看来还得把主意打到四大半仙身上。 陈风正在这想办法,却听一声不带感情的轻语将他惊得汗毛倒立。 “猴黄,大姑寻你读书。” 让陈风心惊的,不是“大姑寻你读书”背后的侍寝潜台词。 而是传话人的声音。 7017k 第124章 又见浣红 这声音……陈风缓缓转头,一张精致的脸蛋出现在他眼前。 鹅蛋脸,脸庞消瘦,魅眼柔情,天生魅惑,脸颊上还有明显的细微白色绒毛。 美则美亦,但不是陈风插过的花魁浣红,是一只化形近乎完美的狐妖。 可声音实在太像了。 陈风遮眼一开,并无二致,心下想到醉心坊那晚,浣红玩变脸绝技,遮眼之下,同样效果,也就释然。 不过这已经令他心惊,遮眼看其他山精,都能看穿本体,唯独眼前这狐妖,人模人样,没有分别。 要么是这狐妖本就是人,要么这人是拥有狐妖血脉,跟林小牧一样的混血。 不管是哪一种,眼下的情形都不适合深究。 捏骨术化作猴精的陈风,依照猴精生平中对来人的描述,陈风心头又泛起怪怪的感觉,来人正是猴精颇有怨念的浣红。 名字、声音都对,相貌不对,陈风只当是同名同姓,不再纠结。 “带路。”陈风神色傲慢,依照猴精作态,摆出一副“我才是黄大姑第一宠男”的傲色,醉眼惺忪朝狐妖吐酒气。 狐妖轻蹙眉,捂着鼻子退后一步,眼中厌恶之色稍纵即逝。 她转身就走,陈风紧随其后,心中却是在演练待会见到黄大姑以何种手段请她上阴阳册走一遭。 “来呀,小娘皮,陪爷喝一杯。” 喝得醉醺醺的一头野猪精,顶着獠牙猪头,举起酒杯拉扯狐妖,摇摇晃晃站起来,朦胧着眼看着狐妖的重影,还嘿嘿傻乐,“欸,这小娘皮好,一个变三个,三个变一窝,睡一人等于睡一群,哈哈哈,划算划算。” 说完就要凑着个臭嘴去亲狐妖。 哗啦啦,四周还清醒的山精躲得远远的,眼中对狐妖充满忌惮,却又充满矛盾的期盼。。 狐妖脸上的郁结化都化不开,那种厌恶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她抬起右手,撒开五指,以一种堪称艺术的手指舞手法迎着野猪头拂了过去。 她的手指是那样的柔美,五根跳跃的手指,灵活得像五个身段柔美的小人,手指舞动翻飞,轻灵迅捷,快出了残影。 一套手指舞过后,野猪山精的脸皮,毫秒之间整张出现在狐妖手中。 野猪脸皮,不带任何血丝,与脸上血肉自然分离得像那脸皮原本就是覆盖在上面的一层湿纸。 狐妖一不做二不休,切脸皮过后,手指翻飞不停,给野猪头换上了一张野狗脸皮。 “猪狗不如。” 身在狐妖身后的陈风,听到她压抑的低语,此时心中已再度掀起巨浪。 狐妖这一手换脸绝技,绝对是敛容师手法,眼前这个狐妖。 不仅名字、声音,就连身份也做实,这狐妖不是浣红还能是谁? 陈风推测,浣红以敛容师手段,将自己“易容”成狐妖,混进四圣山,必有目的。 她有何目的?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怎样获得黄大姑信任的? 陈风满肚子疑问,却又没法问个明白。 说起来很长,其实时间过得很短。 短到野猪精猪头变狗头,还凑着臭嘴朝浣红嘟去。 浣红纹丝不动,搓指一弹,响指过后,顶着狗头的野猪精脑袋猛然收紧,狗头脸皮不断起皱再起皱。 野猪精猛地七窍流血的脑袋,滚在地上痛苦不堪杀猪般哀嚎。 他的脸皮越来越紧,脑袋也越来越小,痛苦不堪的头痛令他显出本体,一头五百斤左右的黑毛野猪,在溶洞大厅横冲直撞,翻滚乱弹。 只听嘭地一声爆响。 顶着萎缩狗头的野猪头,炸开了花。 陈风本能踢开长条桌,单手一抓桌板,在自己和浣红头上撑起了天顶盖。 红的、白的、花的,乌七八糟的稀碎颜色,哗啦啦啪嗒啪嗒落得满天满地。 四周的山精不悲反喜,一哄而上,抢食野猪精的精华。 看着众山精抢食冒着热气带温暖的猪大肠,吸嗦吸嗦吃得满嘴是黄白物的模样,陈风喉头蠕动,干呕一声。 浣红掩着嘴,鼻翼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夹好了鼻夹。 她有些诧异陈风的反应,却是没放在心上。 一只山精捧着血糊糊,还在跳跃的野猪山精心脏,脸色谄媚向浣红进献。 浣红朝陈风轻蔑撇嘴,“赏你了”,说完赶紧闭气,脚步加快,走得极为匆忙。 陈风鼓着腮帮子,忍着呕吐的冲动,不断回吞往上涌的气体,摆手朝山精示意,“你的你的,赏你了”。 山精当下就抱着心脏吭哧吭哧咬得满嘴是血。 陈风再也忍不住,呕地一声,满腔带苦涩的酒水。 他憋得生眼睛水都出来了,为了不落破绽,硬生生鼓着眼睛给回吞了回去。 这黏糊糊还带热温的感觉,不说了,难受、想吐。 陈风赶紧跟上浣红的步伐,逃也似地离了这臭气熏天的溶洞大厅。 跟在线条柔美,翘臀儿圆润的浣红身后。 陈风的心情没来由就好了很多。 眼前的浣红,体态匀称,脚步轻盈,提臀扭胯,每一步都摇曳生姿。 光是背影和翘挺的臀儿,就令陈风想起醉心坊那晚的风情。 越看越觉得像,身高、走路的姿势、体形与那晚在床上折腾的身影,渐渐重合。 浣红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眉眼暗含警告,神色不善道:“想步野猪精后尘?” 陈风眼神灼灼,紧盯浣红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她身体一紧的唇语。 “云霄飞车”。 浣红瞳孔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个新鲜词,是她和陈风在醉心坊浣红院的床第呓语,按理说无人可知,眼前这猴精? 浣红的神情瞬息恢复正常,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唯独否定了猴精就是陈风的想法。 猴精怎么可能是陈风,他又不会敛容师手段……浣红把这无稽想法排出脑外,转念就对猴精充满厌恶……沐猴而冠的山精,怎么像人,也不可能是人。 从浣红的微表情,陈风再次断定她就是真正的浣红。 难怪之前再去醉心坊喝酒,浣红本人不在,仅用敛容师手法捏了面团人糊弄,原来真人已在这四圣山。 确定了眼前人是浣红,陈风自然不会抱着“睡了你,你就是我女人”的想法,傻兮兮来个捏骨术变回真身,跟她来个山精窝里相认。 且不说这个想法很幼稚,单从浣红能在山精窝里混得风生水起,就预示她身份不简单,是敌是友,不能从她厌恶山精的态度上判断。 再说了,陈风只是对浣红有深入了解,又没有深入了解,放在他前世来讲,单纯的一夜情就想睡出生生世世的感情? 别闹了,孩子。 陈风效果达到,不再露出破绽,以猴精对浣红的怨念态度,脸上露出不屑,“赶紧带路,磨磨蹭蹭的,误了大姑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陈风把一个恃宠而骄,将黄大姑身旁亲近之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猴精角色刻画得惟妙惟肖。 浣红晃神的功夫,这才觉得眼前的猴精才是自己认识厌恶的山精。 她冷哼一声,嘴角翘出不屑的弧度,转身带路,阴阳怪气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蛊雕领主最喜欢吃鲜嫩的猴脑。” 陈风顺势而为,以回怼的语气探索情报,“我怕什么,刚拿了几十个镇魂司的人,人脑还不够蛊雕领主吃的?倒是你,生得如花似玉的,被大姑当做礼物献给领主大人,那就皆大欢喜咯。” “人脑?”浣红嘁地一声,眼神蔑视,“无知,你以为大人物都像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的山精一样,就知道吃?” 浣红转过头来,上下打量陈风,眼中是浓浓的不屑和鄙夷。 她转过头去,再不说话,似乎多说一句,都显得污了自己的舌头。 陈风目的已达到,简短的对话,已经得知,不管那个蛊雕要拿镇魂司的人做什么,短时间内,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他暗暗吁了口气,心道时间充裕,那可操作的方案就多了。 第一步,就是以“侍寝杀手”的身份,干掉黄大姑,阴阳册上嫖其生平,知道洗练池在哪。 第二步,山精窝里搞事情,引起骚乱。 第三步,施展捏骨术,以黄大姑的身份,趁乱救人。 至于往后的计划,只要压制住能制造幻境的狐妖红媚娘,以镇魂司魂军越杀越多的手段,定能平了这四圣山。 陈风内心不断演练计划,洞府中七拐八弯,来到另一处歌舞曼妙,布置明显高了好几个档次的地方。 这一处的布置,更加符合宴席的既定印象。 人类世界的精细餐具、摆件、乐器、歌舞、美食,四周富丽堂皇的装饰,与外面洞府格格不入,又自成一体。 看得出来,这里是核心人员享乐的地方。 化作猴精的陈风,却是内心苦涩。 原“侍寝杀手”的计划行不通了。 宴席之上,四圣山的高层齐聚一堂,对首座之人溜须拍马,嘘寒问暖,态度卑微。 陈风一眼就看出首座那人,应该就是蛊雕领主。 他橘黄色的眼珠,羽鳞般的脖颈纹,抬头裂嘴轻笑,细密的锯齿,比普通人足足多了数倍。 首座左下,是一戴着黄皮子围脖的老妪,正是黄大姑。 她满脸褶皱,精气神却是极好,就是时不时嗅鼻,鼻孔猛地收缩扩张的动作,打破了她老妇人的雍容体态。 正对她坐着的那妇人,让陈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个阿姨,生得很有味,轻熟女的韵味很足,看着她就很容易冒出“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念想。 她长相跟浣红眼下的面貌有七八分像,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会有一种母女花的错觉。 这人正是狐妖红媚娘。 红媚娘的下首,陈风的眼神瞟了一眼,就轻飘飘划过,内心几个词就概括完毕。 人丑,男性,下意识会卷缩身体,驼背严重,刺猬妖白荆棘。 白荆棘的对面,是一三角吊眉眼,锥子脸,身瘦如麻杆的少妇,正朝蛊雕抛媚眼的蛇妖青扶柳。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以干儿子自居,谄笑只差跪舔给众妖倒酒添菜的人族。 鸦鹊岭落网之鱼,山贼头目大当家和二当家。 两人长相粗狂,一身横肉,脸上都有刀疤,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辈。 此时的表现,却完全不把自己当人,对着四圣山的四个半仙儿,一口一个干娘,一个一个干爹,侍女的活,全让两人抢着干了。 “滚。”蛊雕一脚踹开来倒酒的大当家,杯中酒撒向地面,“肮脏的人族,我何须要你添酒。” 大当家连滚带爬,脸上尽是讨好,一个翻身跪在地上,双腕一耷,伸出舌头扮作哈巴狗形象,埋头就去舔地上的酒渍,边舔还边絮叨,“我不是人,我是狗,谢领主大人赏酒喝。” 这一幕,蛊雕都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他哈哈大笑,笑声中时不时就迸出一声婴儿的啼哭,指着添酒的大当家骂道:“好,表现得不错,就是这个贱样,来,赏你的。” 蛊雕挑起一块被自己啃得没了肉的大骨棒,丢给大当家。 大当家汪地一声,凌空飞扑,用嘴叼了,还不忘汪汪两声,表示感谢。 这一幕看得陈风心头火气,胸腔急剧起伏。 他生气的点,反而不是蛊雕的作为,而是大当家被羞辱还怡然自得的行为。 把人族的尊严都丢到姥姥家了,舔狗舔得自以为自己也是妖族,醒醒吧,人家只是拿你取乐罢了。 “乖儿子,傻站着做什么,快来给领主大人表演节目。”黄大姑的话让陈风内心漏了一个节拍……是在叫我?不是,应该是在叫猴精,什么乱七八糟的山精窝,有够乱的。 猴精的拿手好戏,自然是沐猴而冠,学人吟诗。 陈风清了清嗓,拿捏着猴精的作态,正了正头上的书冠,吟来就是芳草书屋挤兑齐不语的三首大作。 不怕身份败露,这本来就是猴精之前向黄大姑献艺过的。 浣红听着三首大作,心思早已飘到了京都……那个陈风,竟然有如此才气,当初一夜,深深体会,得知是个妙人,后来被逼无奈,应允尊侍以敛容师手法完成魂牵因果,以为他会死在掘穴工手里,没想到前段日子竟听到他的诗作流传到四圣山,细细品来,竟有大家风采,若是以后还能再见…… 浣红轻轻摇了摇头,心底一沉,暗道,怕是以后没机会了吧。 7017k 第125章 什么,要侍寝当男宠? 三首终了,不管听不听得出好歹。 至少众人给了黄大姑面子,啪啪鼓掌。 浣红皮笑肉不笑,内心冷哼,悄无声息坐到红媚娘身旁。 两狐妖一阵低语,掩嘴窃笑,别有一番风味。 黄大姑朝陈风招了招手,示意身旁作陪。 陈风心里几千个不乐意,也只能忍着。 他还未坐下,一股熏人的味道,就差点把他整吐了。 好在,陈风早有了心理准备,事先就喂了不少解毒丹药。 踏马的,这体臭,堪比毒物,难怪镇魂司的人马栽在鸦鹊岭,这黄皮子,还没发威呢,单单体味就让人顶不顺。 也不知,猴精是怎么应付的。 陈风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还得陪这年老色衰的黄皮子饮酒。 黄大姑一口一个乖儿子,手脚颇不老实,尽往陈风身上乱摸。 陈风颇有种当鸭的感觉。 心里腻歪,脸上还要装出一副享受的模样,任由这老色皮揩油。 时间很难熬,陈风甚至有点期盼黄大姑叫自己去“侍寝”,独处下,他有信心在她兴奋之际,给她来个致命一击,然后化作她的模样,行事就方便多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宴席上的话题,牵扯出不少隐秘。 “父王已在京都数日,相信我们的计划,很快就可以推进,在座的各位,都是功臣,功成之日,封官加爵自不在话下,如有可能,像我蛊雕一族封个王,也未尝不可。” 计划,什么计划……陈风不动声色,装作毫不在意。 “唤醒计划牵扯甚广,很多人都已身居高位,如何保证他们还没有变心。”黄大姑的话,让陈风暗暗叫好。 从她的话中,陈风摸到关键,唤醒、身居高位两词,意味妖族要动用埋在大顺朝的暗子。 “本就是鲲鹏遗蜕精华在人族孕育而成……” 蛊雕的话,让陈风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次称魂钱小舒时,她肚中的鬼婴,就是鲲鹏遗蜕精华,陈风当时还腹诽,这鲲鹏遗蜕精华在母胎中成长,会不会成为魔童降临,霍霍人间。 没曾想,是自己格局小了。 以钱小舒死亡的时间来算,离现在差不多三个月不到,而蛊雕用了唤醒一词,说明鲲鹏遗蜕精华孕育成人这个计划,妖族实施了几十甚至上百年。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当初蟒妖给鸦鹊岭乌鸦妖找的大妖后台,十之八九就是蛊雕王。 莫非? 陈风内心一惊。 这也是四圣山为何伏击镇魂司队伍,准确的说是伏击我的原因? 当初称魂乌鸦妖魂,妖魂说了一句“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还威胁陈风说了几句“小子,你因果结大了,识相的就告知我神胎魂魄下落”“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处理的神胎魂魄”“你就不想知道我主降下了什么法旨”。 陈风当时没给他叽歪的机会,直接照着伸缩簧哈了口气,屈指嗡嗡一弹,称魂造册。 那时候的陈风,还没有得到瞒天过海和大衍四九术,屏蔽不了妖王的天机因果窥探。 此次跟随镇魂司队伍支援潭州镇魂所,必经沧澜山脉,所以遭此一劫,不是偶然? 陈风的推测,被佝偻的刺猬妖白荆棘印证。 他喝着闷酒,将酒杯捏碎,握拳捶酒桌,气愤道:“提起鲲鹏遗蜕精华我就生气,统领大人交代的必杀之人,竟成漏网之鱼,三当家和四当家也是两个废物,握有大人赐下的冥器,还在响水村被陈风小儿杀了。” 蛇妖青扶柳也是一脸阴霾,含恨道:“都是两个出马小弟不争气,开窍一穴,就请我和荆棘上身,我等实力发挥不出,白白折损了大人的冥器。” “不碍事,那烦人的玩意,没了就没了。”蛊雕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父王早之前推算到鲲鹏遗蜕精华与之有因果,后来又天机混沌,无从推算,父王去京都前,提了这么一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没曾想,你们还认真了,算了算了,区区称魂师丘臣,引不起风浪。” 蛊雕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咂摸嘴唇道:“区区小人物,跑了就跑了,有了这几十个镇魂使,再加上几千流民,洗练池的血丹材料绰绰有余,待我炼了血丹,提升诸位实力,到时候京都通往潭州的运粮道,就仰仗各位切断了。” 鲲鹏遗蜕精华、唤醒计划、切断运粮道、妖王潜入京都……单单从这些字眼,陈风大致推测出了细许真相。 妖族,要打潭州的主意。 那么,这次鸡谷教在潭州作乱,背后就定是妖族身影。 而潭州总兵,越剿越乱,也反向做实了他要么跟妖族有勾结,要么索性就是鲲鹏遗蜕精华孕育的人。 鸡谷教作乱只是表象,妖族要攻略潭州,才是他们的目的。 如果潭州纳入妖族领地,沧澜山脉就近在咫尺,拿下沧澜山脉,遂州在望,踏平遂州平原,就可直抵京都。 大顺朝朝堂的反应有点迟钝啊。 是因为潭州三十万边军精锐,和拥有擅守的镇西王,以及鸿沟不可逾越的天堑堡垒,所以有恃无恐吗。 那踏平鸦鹊岭,称魂众山贼以及蝙蝠精、猴精生平,得知的山寨军备和火药为林小牧提供,又作何解释? 莫非林小牧……是了,当初鸦鹊岭乌鸦妖领了鲲鹏遗蜕精华任务,第一颗就给了蟒妖,所以林小牧的半妖血脉也算鲲鹏遗蜕精华,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能以蟒妖血脉之躯混进斩妖殿当小旗。 蛊雕王倾斜资源,以早已有了成就的鲲鹏遗蜕精华孕育的人族高官,运作了这一出。 那么,那个微笑如沐春风,让陈风反而觉得有点不舒服的斩妖殿殿主冯步成的身份,就有点值得商榷了。 如果冯步成也是由鲲鹏遗蜕精华孕育而成,那妖族对大顺朝的渗透之深,已到了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陈风越想越心惊,只期望冯步成这一步猜想是自己的臆测,否则,京都一旦乱起来,自己的恬淡日子就没法过了。 听闻蛊雕统领要赐血丹。 四圣山众妖一顿豪饮。 接下来的交谈,陈风没听到什么隐秘,尽是些如何食人的恶心技巧交流。 蛊雕还提到妖族领地,也有人族,不过都是当血俑饲养,如同牲口云云。 陈风强忍杀人的冲动,硬着头皮赔笑,甚至连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了,都没有发现。 席间,浣红有意无意的眼神瞟过来好几次。 就算没有说话,陈风也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 好在众妖寻欢作乐,姿态肆意,放浪形骸,不拘小节。 陈风的微表情,随着自己刻意的放肆,也掩盖住了。 轻歌曼舞,有酒有肉,还有穿着清凉的幼妖兔女跳群舞,咿咿呀呀学人族唱戏。 “什么叽哩哇啦的,边去。”蛊雕听得直挖耳,把怀里的妖侍推到一旁,醉眼惺忪,指着浣红道:“那谁,你,那什么,过来陪我喝酒。” “嫩崽哪有轻熟够味道,统领大人,还是由奴家来吧。”红媚娘站起身,顺势倒进蛊雕怀里,绕圈圈的手指,挑拨着蛊雕的神经。 一手恰到好处的挑逗手法,只把蛊雕伺候得忘了身在何处。 当下就顾不得旁人,一口酒灌在嘴里,哈哈一乐,抱起红媚娘朝洞府的方向走去。 蛊雕开了头荤,余下众山精随手一扛身旁的妖侍,也各自回了洞府。 浣红明显松了口气。 陈风倒是纳闷,浣红到底是怎么做到让红媚娘为之顶缸的,她身上的疑云颇多啊。 还不等他想个透彻,却是脊椎一凉,骚臭味扑鼻而来。 黄大姑喷着酒嗝,老态的模样学那娇羞弱女子,用手指顺着陈风后背往下滑。 “乖儿子,读书的时候到了。” 看着黄大姑一脸暧昧表情,陈风心在滴血,脸上却是一脸向往,口不对心说道:“我扶你回寝,我们好好翻书。” 陈风扶起黄大姑,搀扶着她回到洞府。 陈风以得宠正旺的宠男身份,嚣张将洞府周遭的侍妖、守卫驱离,转身就将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快来呀,伺候我更衣。”软卧床榻上的黄大姑,手里摇着黄色尾巴,本体的模样渐渐现行。 一只快占据半张床的黄鼠狼卷缩着翘起了尾巴。 它眼神带水泽,半趴着身子,臀儿翘得老高,转头兽面人话,“快来为我翻书。” 陈风内心破口大骂,内心吐槽猴精搞的什么翻书破梗,竟让黄鼠狼如此向往。 他站上床去,强硬地把黄大姑的脑袋别过去,口中念道:“我翻脸可比翻书快多。” 喝得二麻二麻的黄大姑还以为猴精在跟她调情,臀儿左摇右摆,人直哼哼,“就喜欢你翻脸,来呀,用你的尾巴狠狠鞭笞我。” 陈风呵呵一乐。 虚空梭里高纯度黄泉水,从黄大姑尾巴末端下,直接灌入。 黄大姑喔唷一声,捂着尾巴窜起老高。 刚开始的刺痛,还令她以为是刺激的玩法,嚷道:“什么东西,好……” 刺激两个字还没说完,黄大姑就发现不对劲了,她捂住尾巴,捂着捂着尾巴就掉了下来,那痛不欲生的感觉,直接从后直入内脏,好像有千军万马在肚子里奔腾。 陈风乾坤碧波罩骤然放大,直接将洞府笼罩,黄大姑的惨叫这时才响起,却是再也传不出去。 黄大姑不愧为四圣山之首。 黄泉水后庭侵蚀,腐蚀了她大半身子,竟没死。 “你不是猴黄,你是何人。”黄大姑咆哮一声,直接舍弃下半身,上半身不进反退,冲撞在乾坤碧波罩上,撞出一圈涟漪。 “我是你大爷。”陈风早恶心到不行,玲珑秤在手,黑泽山石呼啸而去。 黄大姑嘴巴一张,一股浓郁的黄雾喷涌而出。 恶臭之味,犹如精神冲击,还未近到陈风身旁,陈风就顿觉顶不住。 他当机立断,虚空梭里摸出阿拉灯,默念口诀,摩挲尖嘴灯,大喝一声“收”。 喝风渐细,黄雾化作一条细密的烟雾被尖嘴灯吸了进去。 咳咳咳……噗噗噗,阿拉灯灯身颤抖,尖嘴灯口喷出了几缕黄雾,神丁不满的贱声传来,“我屮……粗你大爷,谁家的口臭,像发酵完全的尸水,还让不让人活了。” “闭嘴。”陈风拇指堵住尖嘴灯口,不让臭味溢出,重若抬山的黑泽山石咚地一声将半个身子的黄大姑砸得稀碎。 黄大姑肉身尽毁,阴魂还没离体,又直接被称了魂。 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妖身被毁,黄大姑还有阴魂手段。 可惜,她错误评估了玲珑秤的威力。 玲珑秤专克魂魄,但凡有重者,皆可称之。 上了阴阳册魂重记载,这魂不管多凶,都会变得浑浑噩噩。 不怪黄大姑死得憋屈。 陈风背刺偷袭,黄泉水灌肠,谁受得了这手。 黄大姑千般手段还来不及使唤,就被陈风断了根基,引以为傲的毒雾攻击,又被阿拉灯吸了个干干净净,乾坤碧波罩内,黑山山石呼啸而来,躲都没地躲。 陈风虚空梭里,大把大把的往外掏清新空气的丹药,捏碎了洒水一样撒得满地都是,纵使这样,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印在脑子里一样,还在不断萦绕,可见这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让黄大姑完美使出来,效果是何等惊人。 称魂黄大姑的奖励,却是让陈风眼前一亮。 二星品质,百毒不侵体。 第一次得到体质类奖励,陈风二话不说,直接自用。 这一用,效果立马见影,那股恶臭到如影附着的臭味,变得微不可闻,因为闻了少许气味变得头昏脑涨想吐的冲动,也直接消退。 真是应了那句“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能解恶臭的还得是黄鼠狼本身。 阴阳册给奖励,陈风直呼内行。 除此以外,黄大姑身旁滚出一颗妖丹。 陈风对这东西不熟,想来吐纳日月精华,凝练而成的东西,价值不菲。 先收进虚空梭,日后再慢慢研究。 拿完奖励,再看生平,果真看到有跟林小牧勾结的罪证。 之前在宴席上的诸多猜测,在黄大姑的生平上,也印证猜测是正确的。 可惜。 还是没有找到有关洗练池的线索。 救镇魂司的同僚要紧,关键人物还得是蛊雕统领。 陈风收拾妥当,捏骨术一施。 变成自己都有点膈应的黄大姑。 他摸了摸脸上的褶皱,托了托身前干瘪的胸脯,收起乾坤碧波罩,刻意剔着牙齿往外走。 反正黄大姑生平显示。 被她吃了的男宠不在少数。 这样更好,“猴精”消失,也就不成为破绽了。 陈风拖着黄大姑的身体再次走进宴席。 地听术下,周遭的动静听得明明白白。 陈风咧嘴一笑,黄大姑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股违和的笑意。 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瘆的慌。 陈风盯上刺猬妖白荆棘了。 …… 7017k 第126章 四圣山内乱 黄大姑的身份比猴精的身份好用太多。 陈风一路畅行无阻。 驱赶掉白荆棘洞府周围的山精守卫。 陈风故技重施。 乾坤碧波罩隔绝内外。 直接把白荆棘罩在罩子中。 而陈风置身事外,在罩子外看白荆棘惊慌失措乱突一气。 白荆棘是绝望的。 响水村村东树林,上身三当家,还没施展手段,就被乾坤碧波罩盖得严严实实,预感不妙,早早脱身。 这一次,更加熟悉的感觉,令他心惊。 他本体突击。 一只硕大的白嘴刺猬,身体肥胖矮小,瞪着小眼莫名惊恐。 背上根根坚硬如标枪的荆棘刺,地对空导弹一样,迅捷无比突射而出,激射在乾坤碧波罩上,荡出一圈圈渐渐消散的涟漪。 当初陈风以重若抬山的黑泽山石,都没有轰破乾坤碧波罩,最后还是用雕刀才堪堪刺出一道碎裂纹,区区突射的荆棘刺怎么可能破得了乾坤碧波罩的防。 浑身是刺的白荆棘,不消片刻就把背后的突刺射了个精光,肉墩墩一团肥胖矮,瞪着小眼,滑稽又可爱。 他盯着罩子外的“黄大姑”,无能狂怒,“老皮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就吃过你的男宠吗,这个时候算账,你是不是喝多了”。 陈风掏了掏耳朵,隔着罩子只看到白荆棘在无声怒吼,声音根本传不出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陈风侧身捂着耳朵,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字一顿,唇语发音,看似在吼,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白荆棘还以为自己耳背,当下又吼,罩子里的回音,只把他脑瓜子震得嗡嗡的。 陈风嘿嘿一乐,摸出玲珑秤,颠了颠手心的秤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了白荆棘。 看着那黑乎乎的铁疙瘩,白荆棘没来由内心一阵突突。 他预感不妙,当即就打洞钻地。 可惜,乾坤碧波罩看似椭圆半扣碗状,实则是个球体。 白荆棘打了半天洞,却发现前途无路,钻来钻去,尽成了松土作业,罩子里坚硬的岩石地板,被他松成了土疙瘩。 白荆棘被逼无奈,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不断冲撞乾坤碧波罩。 乾坤碧波罩的物理特性,就是反震,陈风当时可是吃尽了苦头。 白荆棘一番自虐行为,自然是找不自在,撞得头破血流,还不愿放弃。 其实何必呢,白荆棘只要稳住心态,不自乱阵脚,陈风在外还真奈何不了他。 陈风对付白荆棘,首先就使用乾坤碧波罩,是因为早响水村村东小树林,白荆棘上身三当家,见识过乾坤碧波罩的威力,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此物笼罩之下,坚不可摧的既定印象。 再一次见到乾坤碧波罩,白荆棘潜意识就想牢笼脱困。 陈风在外,摸出玲珑秤,拿秤砣在手心颠,又刻意用黄大姑的容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要放大绝招的样子,给了白荆棘一种要大祸临头的错觉。 他自然想不通,这罩子怎么会出现在“黄大姑”手里,黄大姑为什么会要致自己于死地。 诸多想不通的问题,加剧了白荆棘不安的情绪,慌乱之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出去脱困。 直白来讲,他慌了,他急眼了,他自乱阵脚,上了陈风的当。 陈风走出黄大姑洞府,盯上白荆棘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出“惊弓之鸟”的谋划。 没曾想,这心理压迫式的攻心战,效果奇佳。 也是,刺猬天生胆小,就算修成山精,与生俱来的胆小就成了谨慎“天赋”,这种心态打打顺风局还行,逆风局就得崩心态。 陈风花样手段都没用,白荆棘在乾坤碧波罩就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 就在陈风准备收尾称魂的时候。 异变突发。 白荆棘浑身膨胀,不断膨胀,肉团撑得挤满了整个乾坤碧波罩空间。 这……陈风就有点看不懂了。 嘭地一声,声音没有传出,单是那爆破的形态,就让陈风内心跟着嘭了一下。 白荆棘自爆了? 这还不是陈风觉得诧异的。 他诧异的是,白荆棘自爆,并没有血肉横飞,妖丹塌陷内敛闪耀的光芒。 而是像面粉在密闭的空间,被骤然引爆。 白荆棘竟然不是血肉之躯……陈风撤掉乾坤碧波罩,检查爆炸痕迹,心头浮起怪异的感觉。 现场除了少许的血肉,就连妖丹自爆残留的痕迹都没有一丝,更别提留下完整的妖丹。 以四圣山四大半仙儿山精的逼格,没有凝聚妖丹,在这个位置上是根本不可能坐稳的。 陈风再次发现异常,果真残留有面粉灼烧的痕迹。 面粉……陈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浣红的敛容师手法——面团小人的魂牵因果。 难道白荆棘不是白荆棘,而是浣红捏的面团人? 她这一手桃李代僵之术,意欲何为? 浣红在四圣山的出现,本就不合常理。 白荆棘面团人的出现,又让这种不合理蒙上了一层迷雾。 陈风陷入乱麻的思绪当中,完全想不通浣红的行为。 首先可以确认一点,浣红并不是狐妖,这一点有跟她深入交流的陈风,巨龙探海,试过深浅。 再次可以确认另外一点,白荆棘成为浣红面团人的时间节点,不会超过一日。 因为响水村村东小树林,三当家开窍穴请白荆棘上过身,单纯的敛容师手法面团人魂牵因果,是“复制”不了本体手段的,这一点在醉心坊那晚面团小陈风的出现可以印证。 且四圣山的四大半仙儿,上鸦鹊岭伏击过镇魂司人马,白荆棘不是白荆棘的时间节点,又可以往后延伸。 那么,浣红使用敛容师手法的时间节点,就很容易推算出来——镇魂司人马被掳上山后,陈风进山之前。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具体到时间差推算,甚至说还很短。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导致白荆棘被浣红做掉,以面团人取而代之? 浣红只是以面团人取代了白荆棘,还是连另外几人也一并取代了,这有待验证。 她的目的何在,为何出现在四圣山,仍旧是个谜。 陈风想得太阳穴发涨,根本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节奏,搞定四大仙儿。 黄大姑被自己用黄泉水灌肠弄死,白荆棘被浣红弄成面团人,眼下已炸成灰灰,剩下青扶柳和红媚娘,陈风自有手段应付。 陈风以黄大姑的身份,出现在青扶柳洞府的时候,却发现她不在。 问询洞府的妖侍,告知去了蛊雕领主洞府。 蛊雕真会玩,还想一箭双雕……陈风内心吐槽,地听术、音波回传下,犹如开了上帝视角,五百米范围内的动静,如自己亲临。 两个三星品质的技能,配合起来用,堪比二星往上。 陈风脑海中各种画面组合,再慢慢理顺,五百米范围的内探立体地形就完完整整出现在脑海中。 不过这种画面仍旧比不上肉眼观看,近乎一种带干扰夹杂雪花的黑白影相。 陈风权当回到八十年代,看黑白电视了。 看着看着,陈风心头就升起了古怪。 蛊雕洞府正在展开肉搏大战。 不是一箭双雕那个肉搏,是真生死肉搏。 青扶柳化身青色巨蟒,一尾断床榻。 她全身青鳞如铠甲片开合,摩擦出音波利刃,洞府四周,满是切割的痕迹。 蛊雕不是雕,是水兽,泣声如婴,水系元素凝结成剑,湛蓝阔剑与音波利刃相绞相杀,互相湮灭。 他脖间两个流着污血的牙洞,应该是早先两人运动时刻,青扶柳趁其不备,“爱的吻别”。 “一起上吧,藏头露尾的鼠辈。”蛊雕爆喝一声,一把水剑拍在青扶柳的蛇尾上,激出好大一片蛇鳞。 陈风不认为蛊雕口中的鼠辈说的是自己。 地听术、音波回传下,红媚娘、浣红藏身位置,一览无余。 红媚娘化身三尾狐妖,从藏身位置飞天而下。 她三尾齐出,犹如三条擎天立柱倒灌。 砰砰砰三声爆响,洞府被她的尾巴砸出三个大坑。 突突突的破风声接踵而至,红媚娘开启狐尾突击模式,半空的残影越来越多,三尾打出数十尾的效果。 浣红藏身暗处,手指翻飞,数不尽的面团飞鸟不断冲向蛊雕方向。 爆破的声音连绵不断,火光隐隐,面团飞鸟自爆。 陈风看穿本质,浣红的面团飞鸟,融入了妖丹之力,想必是白荆棘的妖丹被她以特殊手段抽取妖力,和进了面团,才使得这些飞鸟,拥有自爆能力。 青扶柳、红媚娘、浣红三女战蛊雕,手段百出,不给蛊雕一丝间歇。 陈风还诧异这是唱的那一出,怎么内斗起来了? 他这边还没想出所以然来,看似激烈无比的战斗,却已分出胜负。 蛊雕全身覆盖水膜,就像穿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他先是凝结水墙,排山倒海水波涌向浣红方向,不仅堵住了面团飞鸟的进攻,还以水球将浣红包裹在半空。 然后蛊雕一把抓住红媚娘狐尾,爆喝一声,直接将红媚娘连尾带人轮在半空撞向了青扶柳,一狐一蛇闷哼一声,喷出满嘴血雾。 蛊雕再度近身,妖力宣泄,浑身暴涨,手臂肌肉高高隆起,轰隆两拳将青扶柳的蛇尾硬生生砸成两截。 他再度抓起红媚娘的狐尾,嘶吼一声,将她其中一尾扯断。 瓢泼的鲜血淋漓在蛊雕身上,他状若癫狂,犹如妖神在世。 红媚娘痛苦嘶鸣,狐嘴大张,一颗闪烁光芒的光耀不断膨胀。 妖族通用天赋,本命精华喷薄,妖丹闪耀。 蛊雕原地消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把捏住红媚娘的嘴,生生将她即将凝成的闪耀掐断。 蛊雕一手抓住红媚娘的嘴,将她高高提起,一脚踩住半截蛇尾,令青扶柳动弹不得。 他咧了咧嘴,细密的牙齿渗出血红的隐纹,嗜血的眼神写满残暴和兴奋,“不自量力,三百年修为的蛮妖就想刺杀五百年修为的本领主,说,谁派你们来的。” 红媚娘被捏得狐嘴变形,大把血滴往下落。 她双手死死抱住蛊雕手臂,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狐尾再度朝蛊雕射来。 红媚娘眼中恨意绵绵,宁死不屈。 蛊雕眼露轻蔑,红媚娘剩下的两条狐尾被他再度用蛮力扯断。 三尾齐断,本命尽失,红媚娘痛不欲生,丧失战斗力。 蛊雕将红媚娘狠狠掼在地上,脚踩在她头上,碾转着她的头,猖狂大笑,“你不说我也知道,霖山余孽,想要报仇?来,我就在这,给你报,让你报。” 蛊雕一句一踩,红媚娘的脑袋被他踩得深深陷入地底。 青扶柳感同身受,大叫一声“不许辱我姐姐”,悲从中来,拖着残躯喷出一口毒液。 呿呿呿的声响,蛊雕手绕水环,将毒液尽数收纳,又悉数返反。 “不辱你姐姐,那辱你可好。”蛊雕摸着脖间的两个牙洞,无名之火怒起。 他拉住青扶柳的半截蛇身,粗暴地拖拽到身下,骑上去不断拔扯血淋淋的蛇鳞,变态大叫,“我让你趁我尽兴的时候偷袭我,嗯,爽不爽,给我叫,大点声,爽不爽。” 浣红被困在水球之中,看得揪心不已。 她心急如焚,屏气凝神,面团飞鸟直接在自己周围爆炸。 轰隆隆的爆响,水球溃散。 浣红浑身是伤,血流不止。 她跌落下地,一团偌大的面团被她掏出。 浣红手指翻飞,快出残影,快到手腕骨折。 她忍着剧痛,一具蛊雕的面团人出现在她脚下。 浣红咳出一口心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点向面团人眉心,“无尽妄海,魂牵因果”。 面团人眉心破裂,蛊雕的眉心也毫无征兆裂开。 “无妄海因果杀?”蛊雕捂着眉心,眼神渐渐凝重,望着浣红第一次收起了戏谑眼神。 “敛容师手法,因果杀,你是阴艺六脉无妄海的人,为什么要和霖山余孽对付我,无妄海的主人早已与我主签下盟约,互不相涉,怎么,无妄海想向我妖族开战。” “我代表不了无妄海,我只代表我自己。”浣红一手魂牵因果杀强行使出,精神萎靡,再加上受伤颇重,气都喘不匀,还咬牙切齿抱起面团人朝蛊雕冲去。 她要自爆,以抱着“炸药包”的方式,想要跟蛊雕同归于尽。 “还我族人命来。” 浣红怒吼一声,以毅然决然的身姿,引爆了蛊雕面团。 …… 7017k 第127章 战蛊雕 没有想象中声爆如雷,身如柳絮破碎的凄惨。 浣红发现自己被一团柔和的白色毛羽包裹。 自己手中的面团同样被毛羽裹成一团球状,那已然爆炸的能量波动鼓鼓消消,却撑不破毛羽球体。 陈风救下浣红,顺势再收颗“手雷”。 “黄大姑”出现在蛊雕洞府,满是皱褶的脸上,写满心痛。 “她”杵着一根认不清什么材质的拐杖,痛心疾首直跺脚,“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要拆了我的四圣山吗。” 浣红在羽床上,有些不知所措,按照计划,黄大姑也是她的目标,也会步白荆棘后尘成为受控的面团人。 只不过形势所逼,宴席上狐妖红媚娘为了不让浣红受蛊雕凌辱,自动投怀送抱。 青扶柳索性将计就计,与红媚娘同侍蛊雕,在尽兴之时行暗杀之举。 暗杀不成,藏身洞府外的浣红,配合青扶柳、红媚娘强攻蛊雕,结局也看到了,惨不忍睹。 浣红最后的手段,竟然被不知名的毛羽包裹。 此时黄大姑的出现,令她连最后一点拼死的手段都耗尽了。 浣红只觉得很憋屈,算计许久,竟依然报不了仇。 她眼眶一红,强忍着泪水在眼中打转,面无表情,把脖子一横,倔强道:“既然落到如此下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该打,应该打。”化身黄大姑的陈风,举着手里扶桑残木做的拐杖,敲在浣红脑门上,“看你还玩不玩无故失踪,啊,云霄飞车啊,不打招呼就四处浪,还浪到了四圣山,好玩吗,好玩吗。” 浣红张大嘴讶然,内心已泛起古怪。 她瞪大眼睛,仔细审视着黄大姑的脸,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升了起来。 浣红有些难以置信,这张脸,不仅这张脸,就算整个人,都确信是黄大姑无疑,如果这世上有谁的易容术堪称完美,敛容师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易容就算再完美,体态、身姿、行为、习惯也不可能丝毫不差。 难道眼前这个疑似陈风的人,也是敛容师不成,他不是京都镇魂司的称魂师丘臣吗。 称魂师是轮回行走,敛容师是无妄海行走,从来没有听说六脉有谁能身兼数职。 要是浣红知道陈风不仅会称魂师手段,还会背尸人的炼尸秘法,连掘穴工幕后的黄泉之主阴烛,一缕分魂都成了他家小院的阴鱼,估计她会疯吧。 蛊雕有些玩味地看着“黄大姑”拿着拐杖敲击浣红。 那看似重重落下的手法,实则轻飘飘毫无力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生命气息在上面流转。 对元素敏感的蛊雕来说,这股气息充满诱惑。 陈风“教训完”浣红,又杵着拐,老态龙钟踱步到蛊雕身前。 蛊雕有恃无恐,以自己五百年修为的实力,就算四圣山所有的山精一起上,自己也能从容应付。 而且,黄大姑取代鸦鹊岭乌鸦妖成为蛊雕一族在大顺朝的代理人,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值得信赖。 就算青扶柳和红媚娘犯上作乱,也不能说明黄大姑就是同谋,不过连带责任没得跑,要罚。 蛊雕还在这心思急转,却不料脑袋吃痛,那根造型没什么特殊,但是充满生命气息的拐杖,不知什么时候敲在了头上。 蛊雕脑袋差点没转过弯来,要知道蛊雕可是五百年妖修,就算放在妖族的地方,也不是无名角色,怎么可能被三百年修为左右的黄大姑给光明正大敲了闷棍? “你这妖怎么能这样,看把小红砸得,做围脖的材料都浪费了,还有小青,做蛇皮鞋都少一大块,这么好的材料,都给你浪费了,你怎么赔我。” 陈风说着话,扶桑残木的拐杖咣咣咣砸蛊雕脑袋,一棍不落,一棍不差。 他用上了“赌神附体”,赌蛊雕往左躲,拐杖就砸到左边,赌他往右躲,拐杖就砸到了右边。 赌神附体,巧克力男神之威无往不利,逢赌必赢。 不是陈风想往左边砸,而是赌神附体判断蛊雕必定往左边躲,近似提前预判。 “赔我材料,好不好。” 啪一声,蛊雕脑袋起包。 “赔我材料,行不行。” 啪啪两声,蛊雕快速躲闪,却像是凑着脑袋往拐杖上撞。 “赔我材料,赔我材料,赔我材料……” 陈风数落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直敲得蛊雕心惊不已。 他内心大呼不可能,自己五百年修为,怎么连区区拐杖都躲不开,而且这拐杖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敲在脑袋上,好痛,以妖族强悍的肉身,竟然有种被火鞭抽中的火辣辣的感觉。 浣红也是下意识咬住了下唇,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内心愉悦的同时又升起苦涩……穷其三人全力搏杀,不仅被蛊雕轻松化解,还差点被他虐杀,而眼前这个黄大姑,本应该是敌人的黄大姑,跟青姐、红姨实力相当的黄大姑,竟然能压着蛊雕打。 陈风称魂得修为,短短三个月不到,堪堪达到五百年修为。 论道理跟蛊雕应该不相上下,但他花里胡哨的手段多啊,手里称手的家伙什逼格高啊。 一根拐杖就是扶桑残木做的,呼呼有声砸下去,隐带火灵之威,恰恰压制擅水的蛊雕。 “够了。”蛊雕怒喝一声,抬手一档,憋屈地发现手臂上粗粗一条鞭痕。 他拉开距离,怒视“黄大姑”,“你发哪门子疯,我蛊雕一族是你主,四圣山的一切都是我族给予的,你也想死不成。” “是啊,我想死,你送我上路呗。”说话的不是陈风,是一股冒出的黑雾凝结成的神丁,他弗一出场,就让蛊雕额头青筋隐现。 神丁嘴贱得一匹,絮叨个没完,“你不稀罕我,有人稀罕我,当初你对我爱理不理,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我找到比你更好的了,我过得很幸福,我不稀罕你,是我把你抛弃了,不是你抛弃了我,记住,别把次序弄反了……” “闭嘴。” “收声。” 蛊雕、陈风对视一眼,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神丁噤声,却是噗地一声,从尖嘴灯口喷出一股浓黄,正是在黄大姑洞府收集的致命生化武器毒雾。 陈风拥有百毒不侵体,也是呼吸下意识为之一窒。 恶心、眩晕、头胀、想吐的感觉蜂拥而至,令蛊雕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贱兮兮的神丁臭屁放完,一溜烟又缩回了阿拉灯,还不忘给陈风透情报,“你要小心,他手里有把妖刀,当然跟我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蛊雕恶心坏了,水系薄膜直接封死口鼻,那股在脑海中萦绕的恶臭,依然挥之不去,他索性封闭五识,出手就是两道龙腾水卷。 陈风以杖顿地,一道道飞舞的裂石击散水卷。 他双手转动拐杖,挥舞成圆,刮起强风,冲击得裂石速度暴涨。 蛊雕伸手一招,水元素掌心凝结,旋转成漩劲,数击漩涡水弹轰去。 陈风地听术、音波回传、一苇渡江配合运用,穿梭在水弹间隙间如履平地,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毫不费力躲得游刃有余。 他就像头顶长眼,脑后长眼,脚下长眼,完全没有视觉死角,任水弹密集,陈风都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有效闪避。 在蛊雕看来,这超出想象,陈风的身影似在进行短暂瞬移。 他厉声长啸,水弹零散成雨线,千万水箭激射,噗噗噗将洞府激得千疮百孔。 乾坤碧波罩中,陈风脸色淡然,千万水箭激射在上面,连涟漪都激荡不出。 他驱动乾坤碧波罩欺身近前,像驾驶高速奔驰的马车撞击到蛊雕身上。 蛊雕单足踏地,右臂成拳,爆喝一声,五百年修为宣泄而出,对着乾坤碧波罩击出爆裂一拳。 这一拳很刚,爆发千钧之力,能轰裂山石。 所以,蛊雕的样子也很惨。 被乾坤碧波罩物反的特性,百分百返还,他一拳出,就如遭受了同等的伤害,千钧之力的余劲从他的右拳传导他的全身,直把他半条手臂卷得血肉模糊。 “你很好,成功惹怒了我。”蛊雕右臂低垂,嗜血的眼神盯着陈风,抬起右臂,伸出舌头舔了舔血迹,脸色变得疯狂。 水雾升腾,蛊雕右臂缠绕一圈圈水环,前一刻还伤痕累累的右臂,下一刻就血肉蠕动,慢慢恢复。 蛊雕甩了甩胳膊,裂开嘴角笑了起来,“物反是吧,正合我意。” 他抱箍双拳,以臂甩动,身体瞬间暴涨,撑得衣裳尽裂。 特别是那双拳头,似乎炙热发烫,起了水雾升腾。 “小心,他融入了妖丹之力,力量暴增数倍。”浣红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惜陈风乾坤碧波罩内听不见。 就算陈风听不见,他也能推测蛊雕手段。 明知道乾坤碧波罩物反特性,还要以力来破,不是傻缺就是有恃无恐。 陈风不认为蛊雕是傻缺,相反,能在适者生存,竞争残酷的妖族当上领主,绝对有过人一面。 陈风“出道”以来,接触的敌人要么实力太弱,试不出自身水准,要么逼格太高,试试就差点逝世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修为跟他不相上下的蛊雕,早抱了酣畅淋漓打一场,测试自己处在哪个水平的想法。 他收回乾坤碧波罩,右臂成拳,爆喝一声跟蛊雕狠狠对了一拳。 咚咚咚,蛊雕后退三步。 轰,陈风被一拳轰进了石墙。 “什么玩意,也敢同我比拼肉身之力。”蛊雕扭了扭脖子,眼露嘲讽。 “真是爽快啊。”陈风扯出镶嵌在石墙上的身体,被震得血气震荡,手臂发麻,却是舒畅无比。 他神神叨叨,嘀嘀咕咕,完全无视朝他走来的蛊雕。 “人体一百零八大窍穴,蕴含无上宝藏,我方才一拳,试图调运称魂歌走窍穴路线,却发现运行不畅,犹如泥沙堵路,只有娟娟细流如海绵渗透,但此运行路线,一拳之下,却是比自行运转称魂歌,融合五百年修为的拳劲要凶猛,如果窍穴通开,会不会有海河倒灌之感,再度运行称魂歌,光是拳劲一途,应该就能成几何增加吧,机会难得,何不试试。” 陈风双脚顿地,认认真真大喝一声,“开窍”。 陈风突兀起来的大喝,惊得蛊雕愣在原地,听明白他吼的是什么,不禁大笑,“妖族修妖丹,窍穴之道为人族小道,你……” 说着说着,蛊雕就凝起了眉,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黄大姑不是黄鼠狼山精。 “开窍”是陈风称魂鸦鹊岭四当家得到的,本是出马弟子打窍开穴,搬弄堂口,请半仙上身所用。 不过经过阴阳册加持后的奖励,变得不再局限,成了一个看似鸡肋,却无比实用的技能。 通俗来讲,此时的开窍,就是打通经络,激发人体潜能。 陈风一句开窍,轻松自在,只觉身体某处豁然通透。 他抬头望向蛊雕,晃了晃拳头,“再来。” 轰地一声对轰。 蛊雕后退五步。 陈风噔噔噔后退靠墙,却是没有镶嵌进去。 蛊雕已然觉得不可思议,陈风却非常不满,一句“开窍”再度喊了出来。 窍穴之难开,世人皆知,讲究循序渐进,夯实基础,开一窍,满一窍,再开一窍。 搁陈风这,开窍如喝水,喊一声“开窍”,就真的开了窍。 也难怪,他阴阳册在身,开窍成了一个技能,而不是一种方法。 二窍说开就开。 陈风沉着挥拳,势大力沉,隐带破风声响。 轰轰两声连成一声。 蛊雕、陈风之间,拳劲爆破轰鸣,激荡的波动骤然散开,互相冲击犹如实质。 两人同时后退滑行十步,这一拳,势均力敌。 陈风眼睛雪亮,兴致盎然,内心畅快无比。 想不到“开窍”技能竟然拥有如此奇效,称魂歌融入下,窍穴之力竟有龙象之威,此番收获之大,难以想象。 如果再融合擎天击,陈风有信心暴打蛊雕。 他再度大喝一声“开窍”。 砰。 三窍再开。 蛊雕眼露骇然,眼前这人是怪物吗,开窍如喝水,吼一嗓子就开一窍,照这样开下去,岂不是一夜之间天下无敌。 陈风也是这样想的。 第四声,第五声开窍接连喊来。 砰砰再开双窍。 正在陈风喊出第六声开窍的时候。 噗地一声,陈风身体某处爆裂开来,血喷入柱,内伤不轻。 陈风立即明悟,百年修为以下,相当于能开一窍,百年到两百年修为,能开两窍,自己修为堪堪五百年左右,五窍全开已是极限,想要再突破,就要“刷修为”,如此算来,全身一百零八处窍穴尽开,达到天人通透的境界,竟然要万年修为支撑。 五窍全开。 陈风捏了捏空气似乎都在掌心被捏爆的感觉,抬头望向额头渗汗的蛊雕。 “换我攻,你来受咯。” …… 7017k 第128章 妖刀、刀妖、雕刀 话音刚落。 音爆声响,原地出现两个下陷的圆形踏地裂石坑。 先是噌地一道破风声,紧接着就是嗵……嗵嗵嗵,飞沙裂石的爆响,然后光线陡然一暗又渐渐转明,尘埃四起的洞府竟出现一个碎石震落、深达十来米的隧洞。 轰隆隆闷雷传响扩散,整个四圣山都抖了两抖。 陈风保持擎天击的双拳出击姿势,取代了蛊雕站立的位置。 五窍之威融合五百年修为再加擎天击,陈风一拳,将蛊雕击出了流星坠地的破坏力。 全力爆发,不留余力,陈风打出了生平最畅快淋漓的一拳。 效果惊人。 但是,陈风知道蛊雕只是受到重创,并没有死。 一道寒芒乍现。 陈风只来得及歪头,左脸就出现一条细密的血线。 蛊雕轰开埋在他身上的碎石,喘着粗气从隧洞慢慢走了出来。 他浑身残破,血流不止,特别是右腕,已然骨折变形。 蛊雕左手握着一把刀。 一把散发妖艳色彩的妖刀。 那不是色彩,是压制不住的刀意。 方才一道寒芒,就是刀意肆虐,仅是余威,就刮伤了陈风的脸。 “很好,非常好。”蛊雕状若癫狂,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你真的令我吃惊,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吧,妖刀之下,曾斩千年妖王,能死在此刀之下,也是你的荣幸。” 陈风预感不妙,被一道诡异的刀意锁定。 这种感觉很不好,跟半夜走夜路,老是觉有鬼吹后脑勺的感觉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那妖刀看似刀,却又不像是刀。 好像是一个活物。 这种诡异的错觉,给陈风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什么样的刀,能是活的? 没人能回答他。 蛊雕咔嚓一声将变形的右腕掰正。 他双手握刀,眼中出现灰白流转,全身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又瞬间塌陷。 随之而来的,是那把妖刀猛烈暴涨。 一道劈天盖地的刀斩以开天辟地之势狠狠斩下。 刀斩出现了残影,出现了层层叠叠往下的重复重叠,就像是茫茫多的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劈下劈下又劈下。 蛊雕妖刀一斩,斩杀出势不可挡的气势。 轰地一声巨响。 以陈风为中心,四散卷滚的刀意,摧古拉朽将洞府肆虐成废墟。 一把硕长宽大的妖刀斜斜抵在陈风站立的位置,散发着妖艳的光芒。 陈风站立的位置,就像遭受轰天铁球的坠落,呈现凹陷碗状的深陷。 蛊雕妖丹之力,肉身气血之力被妖刀抽之一空,却也劈出了惊天一击。 他感受不到陈风的气息,脸上渐露喜色,却又渐渐凝起凝重,继而出现骇然。 他发现,手中的妖刀不受控制,在肆意抽取、压榨、吸收自己的血肉、精血,甚至寿元。 而本应该被妖刀斩成尘埃,魂飞魄散的陈风,歪了歪脑袋,侧脸从妖刀刀锋露了出来。 他一指抵住妖刀,嘴角一丝微笑慢慢荡出咧嘴的轻笑,单单是那愉悦到极致的表情,就让蛊雕的心脏漏掉了好几拍。 “为……为什么。”蛊雕百思不得其解,妖刀可斩千年大妖,为什么会被陈风一根手指就抵住了。 陈风用的不是手指,用的是雕刀。 酆都大帝帝冠上的帝帽錾。 陈风雕刀抵妖刀,从蛊雕的视线来看,就是一指破斩,逼格高得蛊雕心态直接炸裂。 雕刀眼下正以贪婪的速度,吸收着妖刀的一切。 妖刀吸收血气精魄滋养成妖,近似化妖,刀即是妖,刀妖,被蛊雕一族倾尽资源打造的一个刀妖。 可谓刀妖已经超脱了刀的范畴,刀是它,刀灵也是它,刀妖刀妖,刀已经算活物了。 不是蛊雕在使刀,是妖刀在使蛊雕。 血气精魄寿元是雕刀最大的补品。 雕刀抵住妖刀刀锋,贪婪吸收,顿顿顿大口大口吞噬。 妖刀猛烈挣扎,不甘的妖艳刀型却是越来越小,一同缩小的还有蛊雕。 蛊雕手握妖刀,附着一样,使尽千般手段,怎么甩也甩不掉。 妖刀的不甘,导致蛊雕自食其果。 雕刀吸妖刀,妖刀吸蛊雕,蛊雕无处可吸,妖刀、蛊雕一起被雕刀吸,直至吸干。 嗦…… 最后一道刀影停电时屏幕画面消失一样,在半空留下一道残存闪烁暗影,骤然消失不见。 雕刀像是吃饱一样,打了个饱嗝。 它修长圆润的身体,再度发生变化。 变得不像一把雕石的雕刀,更像是一把剑,细细看去,还是像刀多一点,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略显圆润的身体,尖尖的顶端,又好像一支笔。 湛蓝的光泽一闪即逝,刀身之上,多了之前很难察觉的古朴纹理。 这些纹理的繁琐程度,比之阿拉灯灯身上的纹理更加深奥。 陈风颠了颠雕刀,走到失魂落魄,瘦成枯槁,只剩下皮包骨,喘息带扯呼的蛊雕前。 蛊雕无神的眼珠,艰难转动了一下。 他赫赫有声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你……你到底是谁。” “我?” 陈风微微仰头,下巴向上倾斜四十五度,以一种落寞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曾几何时,天下风云,尽在我手,如今,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 蛊雕,“……” 内心憋屈咆哮,“你不装逼会死吗”。 蛊雕最后的精气神,随着内心的憋屈咆哮,直接耗尽。 他脑袋一歪,皮包骨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人死魂未灭。 本应凶煞无比的妖魂,受妖刀影响,又被雕刀吸收,差点魂飞魄散。 能留下最后的妖魂,还是陈风刻意控制。 眼下的妖魂,已在溃散边缘,被陈风顺手一薅,玲珑秤叮当一响,阴阳册地册之上多了一页叫“水鬼”的蛊雕妖魂形象。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称魂判定二星品质,奖励辟水珠。 一个小巧的圆润小珠出现在陈风手里。 看阴阳册给的说明,能江河湖海无视水形,水中畅游如岸上行走,这一点,差不多在水中不用闭气也能长时间呼吸的意思,还可以无视水的阻力,单单这样,不足以评定为二星,还有说明,能大幅度削弱水系攻击带来的影响。 大幅度削弱,而不是免疫,可以理解,否则辟水珠就不是二星,应该是一星。 陈风吞咽下肚,辟水珠化作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 随着辟水珠的消化,陈风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水分子的悸动,这是一种亲和力的显现外在表现。 陈风正要去看蛊雕生平,明确所谓洗练池的地方好救人。 塌陷的洞府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还有打斗的声音。 看来,蛊雕洞府的声响,妖刀斩得四圣山晃动的动静,引得山精往洞府的方向涌来。 成百上千的山精人海战术,终究是个麻烦。 既然青扶柳、红媚娘是蛊雕敌人,那是不是可以利用她们半仙儿的身份? 陈风把目光看向了浣红,发现她正欲言又止地朝自己望来。 “不用猜了,就是我。”陈风捏骨术施展,变戏法一样又给浣红上演了一出自变活人。 “你……”浣红捂着嘴,心里已经猜到,依然还是难以置信,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也是敛容师?” 陈风走到浣红身旁,捏着她的手腕,施加枯木逢春治疗术,笑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医美绝活,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称魂师丘臣。” 小小的……称魂师……丘臣……浣红心里怪怪的,看陈风的眼神都是那种“我就静静的看你装壁”的样子。 嘤唔一声,浣红俏脸微红,从手腕处传来舒爽的感觉,继而蔓延全身,她愕然发现,自己伤势以匪夷所思的的速度不断好转,不消多时,已恢复如初。 浣红今日被连番震撼,都变得近乎麻木。 她朝陈风报以羞赧,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咬唇,最后下定决心,反握住陈风的手,声音带着恳请,“求求你救救青姐和红姨。” 蛇妖青扶柳是浣红姐,狐妖红媚娘是浣红姨……陈风内心泛起古怪想法,眉毛下意识拧了起来。 浣红以为陈风不愿意,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朝陈风磕头道:“醉心坊那晚,我施展魂牵因果,非我所愿,是……” “我知道。”陈风摆了摆手,扶起浣红,打断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青扶柳、红媚娘和黄大姑、白荆棘肯定不是一伙的,这显而易见,那……” 浣红没等陈风说完,就激动地抓住陈风的手臂,不断点头道:“我保证,我发誓,青姐、红姨不会针对你,也不会针对镇魂司,我们只想报家仇,你救了她们,她们还可以利用身份帮你扫清外面的山精。” 善解人意的女人就是让人省心啊,浣红道出了陈风的心声。 不过浣红的身份,暂时不明,陈风不会认为跟她有过深入交流就觉得她不会害自己,合伙尊侍施展魂牵因果,害自己差点死在黄泉路就是最好的佐证,这笔账慢慢再说。 眼下紧要的是,不让外面的山精裹乱,浣红的建议很合陈风心意。 他手腕一翻,三颗解毒用的清热散出现在掌心,诓骗浣红道:“呐,坦白说,别怪我心狠,你害过我,我不得不防,这是噬心裂魂丹,一个月服一次解药,否则心脏爆裂,爆体而亡,死前将遭受魂魄啃噬的痛苦,你们三人一人一颗,服不服,我不强求。” 浣红回头望了望生死不明,倒在血泊中的青扶柳和红媚娘,睫毛轻颤,脸色渐渐深沉,心中对陈风的好感,渐渐荡然无存。 她苦笑一声,脸上再无表情,毫不犹豫朝清热散抓去,“也罢,只要你说话算话,浣红一生受你奴役又如何。” 陈风掌心一握,在浣红额头轻弹脑蹦,“骗你的,傻瓜。” 试出浣红心意,陈风目的达到,抛起一颗清热散,张嘴接住,嚼花生米一样吃的清脆,还拿出一颗在呆若木鸡的浣红眼前晃,“来一颗不,清热解毒,口感不错。” 浣红盯着陈风,眼眶泛红,没来由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心里的委屈,家仇,受人摆布、身不由自的屈辱,不堪回首的往事……种种情结,在这一刻汇集成复杂的心情。 她以为陈风也像尊侍那些人一样,胁迫自己,甚至以亲人的性命要挟命令自己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结果,陈风一句“骗你的,傻瓜”,就让浣红泪目。 她觉得这句话,是她成年以来,听到最动听的声音。 她多想有朝一日,回归故土,逝去的家人,也像陈风一样,给自己弹个脑蹦,再嬉笑一声,“骗你的,傻瓜,我们在等你回家”。 浣红背过身去,肩头耸动,抽泣不已,内心感动的同时,却又被陈风一句话激得差点破防。 “不过,青扶柳和红媚娘要服用真正的噬心裂魂丹,两人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总之夜袭过镇魂司的人马,我这一手,即是给同僚交代,也保了她们一命,你懂吗。” 浣红默然,她又怎能不懂。 陈风以喂毒丹的方式告诉镇魂司,自己控制了四圣山,那在镇魂司眼里,青扶柳、红媚娘就是受控的暗子,不会受到镇魂司的报复。 “我明白。”浣红刚开心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朝陈风行礼道:“多谢恩公搭救。” 陈风点了点头,不再去看浣红凄迷得让人心痛的表情,转而施展枯木逢春术,救治青扶柳和红媚娘。 青扶柳断了蛇尾,伤势看上去很重,但是不伤根基,很快恢复如初幽幽醒来,还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陈风背对着浣红,手里的清热散塞进了青扶柳嘴里。 是的,陈风又骗了浣红,根本就没什么噬心裂魂丹。 青扶柳看清陈风相貌,大惊失色的同时摸着脖子感受一颗东西下肚,“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陈风懒得解释,朝浣红招手,“你跟她说吧,希望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浣红怕青扶柳暴走,赶紧上前扶着她起身,愁眉不展,低声向她解释。 青扶柳盯着陈风的后背,竖瞳都瞪成了针锋,恨不得一口将陈风吞了。 陈风无所谓地指了指红媚娘的方向,示意,别打扰我救人。 青扶柳直气得粗重喘气,又不得不委曲求全。 陈风走到红媚娘身旁,施展枯木逢春,发现红媚娘三尾齐断,根基大伤,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就算伤势治好,实力也大不如前。 趁着红媚娘尚未苏醒,陈风一颗清热散又塞进她嘴里。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 7017k 第129章 浣红身世 陈风面向浣红,提醒道:“黄大姑和白荆棘被我杀了,你们要控制四圣山,这空出来的两个半仙儿名额,最好不要落在旁人手里。” 浣红明白陈风的意思。 当即默不作声,施展敛容师手法,捏出黄大姑和白荆棘的面团人。 四圣山四大半仙儿再度齐聚一堂。 青扶柳和红媚娘纵使对陈风有万般怨气,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破开塌陷在洞府的落石,出去安抚不明真相的山精。 蜂拥而来的山精,堵住了所有通道,陈风行动暂时不便,翻看蛊雕生平寻找洗练池方位的同时,朝浣红问道: “你既身为敛容师,怎么会做了醉心坊的花魁?那掘穴工尊侍什么身份?林小牧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你为何会听任摆布,对我暗施杀手?何故又出现在四圣山,对蛊雕出手?青扶柳和红媚娘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浣红神色一暗,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妖族领地霖山说起。” “霖山,是狐族祖地,而我,是狐王孙女胡琴和人族男子诞下的混血,生下来就继承了千面狐天赋。” 难怪……陈风心中默然……浣红一手敛容师手法出神入化,看不出丝毫破绽,原来融合了千面狐天赋,难怪自己的遮眼神技看不穿本质,千面本就是一人。 “我父亲为人族不出世的绝世剑修,年轻时候仗剑走天涯,只身闯入妖族领地,只杀得众妖闻风丧胆,自然引起妖王不满,下了围剿令,我母亲就是在追杀他的过程中,渐渐被他的气概折服……” 妖人恋,俊美狐妖爱上人族俊杰,好一出俗套的剧情……陈风内心吐槽,默不作声,边听浣红娓娓道来,边翻看蛊雕生平。 “两人在追杀过程中,渐渐暗生情愫,继而成为恋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也就是我和舍妹胡庆儿。” “我们一家四口悄悄潜回霖山,狐王外公气得差点将父母掌毙,最终无奈接受现实。” “我们在霖山悄悄生活了下来,一过就是十年,怎奈父亲在霖山的消息,终究还是走漏风声,被他当初斩杀的妖族族人盯上。” “父亲闯荡妖族之际,斩杀过不少妖族俊杰,其中就有蛊雕一族的天才,也就是你方才杀掉的这个蛊雕领主的哥哥。” “蛊雕王找上门来,要外公给一个交代,外公跟蛊雕王打了一场,不分胜负。” “蛊雕王怀恨在心,许诺各大妖王好处,联合另外几个妖王举兵,毁了我霖山。” “此一役,外公战死,狐族族人死伤无数,母亲、舍妹被擒,父亲为救族人,浴血奋战,最终寡不敌众,身受重伤,只能护着我和红姨等人突围,他将我们护送到安全地带,又转身杀上了霖山。” “我和红姨东躲西藏,妖族之大,却没有我们一席之地,艰难躲避追杀,一路东行,好不容易进入大顺边境,差点死边境小镇,好在被一人族好心大叔救起,我一身敛容师本事,也是他传授的。” “我们在芦苇镇一呆就是五年,后来……” “等等。”陈风惊得差点跳起,“你说哪里?芦苇镇?哪个芦苇镇?” 陈风前身,就是芦苇镇人士,命运多舛,家乡突遭兵祸,全村上下,除了他死得就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 浣红不明白陈风反应怎么这么大,疑惑道:“大顺潭州芦苇镇啊。” “是不是溶江水库附近的小山镇?” “是啊,你怎么知道?” “传授你敛容师本事的大叔叫什么名字?” “师傅叫陈平。” 陈风脑袋嗡地一声炸响,陈平,就是芦苇镇遭兵祸之后,除了前身,变得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 按照前身的记忆。 兵祸起得极为突兀,官方的解释是妖兵入境,但,放在当时来看,这个解释不太合理,且不说边境陈列三十万镇西大军,单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就杜绝了普通妖兵入境的可能,现在听浣红这么一说,变得合理不少。 不过从时间推算,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浣红逃离霖山进入芦苇镇,当时的她十岁左右,在芦苇镇待了五年,就是十五岁,而她现在二十五岁,芦苇镇发生兵祸的时间是今年。 这样算来,从妖族追杀浣红到芦苇镇发生兵祸,中间超过十五年,妖族当年没有追杀到芦苇镇,为何过了十五年才追杀到芦苇镇,还在浣红早已离开芦苇镇十年之久以后。 妖兵入境,血洗芦苇镇,因浣红而起,这个推理,站不住脚。 看来芦苇镇的兵祸,另有隐情。 而且从浣红嘴里得知疯癫大叔陈平是敛容师这个事实,更加令陈风感到吃惊。 在前身的记忆里,陈平没疯癫之前,只是个普通的打更人,镇子上就算有白事,也没见他给死人敛过容,有一年,他家中突然住进了两个远方亲戚,前身那时候还小,跟那个扎丸子头的小丫头玩得挺热乎。 想到这,陈风的脸色变得古怪,他试着轻唤了一句,“小丸子?” 浣红“啊”了一声,也是一脸古怪,捂着小嘴,指着陈风,眼带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确认无疑,陈风太阳穴有些微胀。 他点着脑门,半侧头指着自己的后脑勺道:“我就是芦苇镇人士,那个冒着鼻涕泡,小子当姑娘养,揪你丸子头的小辫子。” “你是七婶家的小儿子陈风?”浣红惊得差点尖叫出声,眼中的欣喜做不得假,转而又懊恼道:“我早该想到的,怎么会那么巧,被我遇到一个同名同姓不认识的人。” 陈风不胜唏嘘,芦苇镇已物是人非,前身的家乡,乡亲死绝,活着的两个人,陈平疯了,陈风……呃……被魂穿了。 “那你又怎么辗转到京都当了醉心坊的花魁?” 浣红叹息一声,摇头道:“花魁只是我用来掩饰的身份,平日里的我,是敛容师手法捏的面团人。” “我之所以去京都,与十年前镇魂司被疯屠一事有关。” “疯屠镇魂司的天玑十三,就是我父亲肖庆阳……” 陈风的脑袋瓜子,又是嗡地一声……天玑十三,竟然是浣红的父亲,那个杀进妖族跟狐族女子结为夫妻的剑修天才。 难怪当时镇魂司夜值那晚,赌坊、剑炉事件之后,曹广孝提酒坛来道谢,两人闲聊,提及天玑十三的隐秘,用了一句“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陈风甚至可以完全脑补出部分事实真相。 霖山之战,浣红母亲胡琴和胡庆儿被妖族擒获,肖庆阳护送浣红和红媚娘等人到安全地方,转身又杀上霖山救妻女,妖族以他妻女性命胁迫,逼迫肖庆阳,将他生擒。 陈风还是称魂师时,拳打混进天玑组的独角仙,就从中飞出一缕大妖分魂,肆虐镇魂司,后来,道人趁幽魂暴动驱策蛮鬼入侵镇魂司的始末,也与妖族有关,种种迹象表面,妖族打镇魂司的主意,不在一次两次。 两相结合,妖族以肖庆阳妻女为质,逼迫他混入镇魂司,导致后来肖庆阳疯屠镇魂司这个结果,现在看来就有了依据。 浣红的细说也印证了陈风的部分猜测是正确的。 “红姨因为身份原因,不敢暴露在大顺斩妖殿下,就上了四圣山,霹雳手段,折服了一众山精,” “镇魂司事件过后,父亲销声匿迹,我追寻数年不得,反而暴露了行踪,被尊侍以舍妹性命相逼,为他办事,醉心坊贵客如云,最适合收集情报,我作为一名情报暗子,潜伏数年,直到有一日,尊侍下了个莫名其妙的命令。” 说到这,浣红有些不好意思瞟了陈风一眼,“以魂牵因果手法对付你,但又不能杀了你,他要施展阴阳道,送你入黄泉,叫你永不超生,而林小牧,是他在大顺官方的庇护人。” 原来如此……陈风心中想道,林小牧属于鲲鹏遗蜕精华这个环节,按理说,属于蛊雕王唤醒计划的一环,既然跟掘穴工尊侍搅合在一起,那掘穴工背后的势力,断然就是妖族无疑。 但,陈风通过剑炉之主的生平,桑树村捉虫郎的生平,看到两者跟尊侍有过亲密交集,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和对两者的态度,他的身份,要远超一般的潜伏者,甚至还要高过蛊雕王。 依此推断,妖族觊觎大顺的暗线就可以进行简单排序,鸦鹊岭山贼——四圣山山精——像浣红一样的暗子——鲲鹏遗蜕精华孕育的大顺官员——蛊雕王——尊侍——背后的大佬。 但重重生平汇总又有迹象表明,尊侍这条线,跟蛊雕王的唤醒计划,有交集,但又不完全重合,两者好像是合作关系,并非上下级。 那么如此看来,尊侍背后的大佬和蛊雕王背后的大佬,还真不见得是同一位。 不管是不是同一位,也不是陈风应该考虑的,估计多半是阴阳册给予的“你莫看,看了瞎眼”那种逼格的存在。 “前段时间,蛊雕王和其子潜入大顺,蛊雕王去了京都,其子留守四圣山,红姨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就稍信与我,计划把当初在我霖山虐杀我族人的小蛊雕永远留在大顺。” “可惜,我、青姐、红姨三人联手都不是蛊雕领主的对手,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恐怕……哎!” “蛊雕领主死在四圣山,那你们也不适合留在这里了,接下来何去何从?”陈风“毒药”控制大仙儿,用作镇魂司暗子的计划泡汤,若是蛊雕王知道儿子的死讯,定会迁怒四圣山,到时候别说暗子,就算是四圣山的花花草草,在妖王一怒下,都得灭个干净。 浣红抿嘴轻笑,面对“小辫儿”放开心扉的她,狐族血脉的天生妩媚,风情无限。 他指了指陈风,又指了指天和地,窃笑道:“你忘了,镇魂司打上四圣山,蛊雕领主的死,与我等何干,蛊雕王只要脑子不发热,就断然不会放弃四圣山这个能卡主潭州到京都的运粮咽喉之地,青姐和红姨是安全的。” “而我。”浣红睫毛轻颤,脸上寒霜凝起一层愠怒的迷雾,“既然蛊雕王潜入大顺,蛊雕领主死在四圣山,蛊雕一族实力大减,正是我潜回霖山,解救族人的大好时机。” 陈风默然,浣红的话不无道理,若是自己站在她的立场,恐怕也会在这个时候潜回霖山。 “既然你能想到这一出,蛊雕一族不会想不到,此去,慎重。” 浣红点了点头,苦笑一声,不再纠结自己的命运,转而朝陈风说道:“数月前,听闻芦苇镇突遭兵祸,此去霖山,正好路过,我想先去祭拜师傅家人和乡亲,你去吗。” “嗯,正有此意,待我随同镇魂司人马进入潭州州府镇魂所,抽空会回去一趟,同行吧。”于情于理,陈风都不能拒绝,他本就打算趁这次潭州之行,代表前身去祭拜家人乡亲,此事了结,与前身的因果,除了天师一事,就不再有任何牵扯。 与浣红边说边看蛊雕生平,总算找到所谓的洗练池线索。 难怪黄大姑生平中都没看到这么个地方。 竟是一处直通妖族蛊雕领地正在建设的传送阵。 所谓的炼血丹,只是蛊雕领主的幌子,如此高度机密的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洞府外的山精,已被“四大仙儿”安抚,通道畅通,陈风循着往上的暗道行走,一拳洞穿一块毫无特色的石板。 蛊雕领主带来的核心家族成员,正堵在洞口,朝陈风涌来。 五窍全开的陈风砍瓜切菜,杀尽守卫,踏入山顶云涧,捣毁遮掩阵法。 看到曹广孝一行人被封住修为,同流民一道,正在皮鞭鞭笞下当苦力。 又是一阵轻松的切瓜。 陈风擦着脸上的血水,不禁很不厚道的笑了,“大人,当打工人搬砖的日子,是不是很带劲。” 曹广孝一脸木然,扑克脸扯出了严肃的表情,根本不理陈风的破梗,解开脚链接过陈风递来的丹药,闷不做声仰头吞下。 渐渐恢复修为的曹广孝,这才重重一拳擂在陈风胸口上,“你再晚点来,让我们死里面好了。” “哎哟。”陈风非常配合地捂着胸口,噔噔噔后退几步,还不忘表演一个内伤严重,噗出鲜血的效果。 曹广孝的扑克脸抽了抽,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而忧心忡忡道:“妖族渗透之深,竟然连大型传送阵都开始建造了,看来,妖族觊觎大顺的计划很快就会实施,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建大型传送阵。”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荡平四圣山,这一次,魂军先出动,我等再也不会遭宵小暗算。” “四圣山,是我们的了。” “嗯,没错,四圣山地势险要,扼守在粮道附近,的确应该掌握在我们手里。” “我是说,四圣山,已经是镇魂司的了。” 曹广孝,“……” 7017k 第130章 堪称儿戏的叛乱 至于四圣山怎么就成了镇魂司的始末。 默契至交曹广孝不问,装傻充愣陈风不说。 看到青扶柳和红媚娘对陈风隐带畏惧,夹杂复杂眼神的态度,曹广孝信了。 接下来就是按计划行事。 在青扶柳和红媚娘刻意“喂饼战术”下,镇魂司人马在四圣山大杀四方,造成镇魂司脱困,攻略洞府,蛊雕领主死在他们手中的既定事实。 陈风落在镇魂司人马身后,待山顶云涧清完场,鬼鬼祟祟召出铁线军,搬弄出在鸦鹊岭山贼山寨搜刮的大量火药,深埋地下,还在核心位置埋下了在蛊雕领主洞府收集的那颗毛羽“地雷”。 传送阵虽然毁了,但是可以想象,蛊雕王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地理位置。 只要四圣山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传送阵的建设必定会再次提上日程,到时候只要从妖族领地肆意传送大军,毛羽“地雷”就必定引爆,继而引发火药的连锁爆炸。 先给他埋个雷,用不用得上,两说。 陈风拍了拍手,收回铁线军,奔赴“喂饼战场”。 大量作恶的山精,被青扶柳和红媚娘刻意分批次,添油战术引去送死。 镇魂司的人马,魂军在手,越杀越多,杀到最后,不用添油战术,也能横扫。 山精的人海战术,变得毫无威胁。 陈风一枪捅穿两人,正是不做人,喊妖族干爹干娘,跪舔得令人恶心的山贼大当家和二当家。 既然不愿做人,那就做鬼好了。 杀穿四圣山通道,豁然开朗,魂军肆虐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要不是镇魂司人马刻意控制,今日,区区五十来人的镇魂使,就得灭了这四圣山。 山脚下的村落,同样人仰马翻,火光四起,陷入混乱。 目的达到,喂饼的山精,也所剩无几,再杀下去,就得动了青扶柳和红媚娘的心腹,既然两者是自己人,四圣山还要仰仗山精迷惑蛊雕王。 镇魂使山贼村落中抢夺马匹,五十余骑扬长而去。 再出现,已在运粮官道上。 浣红敛容师手段,变幻容貌,一张媒婆老妪脸,根本引不起镇魂使的刻意关注。 陈风与曹广孝打个招呼,说浣红是引自己上山的人族内应,他也信。 老工具人曹广孝都被陈风救好几次了,早习惯了陈风的神神秘秘,懒得问,随他去,给了陈风百分百的信任。 四圣山一事,就此了结。 但陈风心头还有疑云未解。 当初在永定河运粮船上,凭空消失的船夫和粮草。 起初猜测是蛊雕领主授意鸦鹊岭的山贼所为,为了引镇魂司人马到响水村打伏击这个设想,没有得到印证。 蛊雕领主生平上,根本没有这一出。 是歪打正着,还是另有隐情,不得而知。 最令陈风疑惑的地方在于,蛊雕领主生平显示,潭州境内鸡谷教叛乱他竟然毫不知情。 难道不是妖族在幕后搞事情? 陈风猜测,要么蛊雕领主不是这条线的负责人,要么在后面搞事情的不是妖族,而是另有其人。 费脑筋的事懒得去想。 陈风随着镇魂司队伍一路奔赴,过了沧澜山脉,进入真正的潭州境内。 战乱四起过后的乱象越演越烈。 沿途村落十室九空,流民遍地,瘟疫开始横行。 草根、树皮、观音土……只要是能吃的,都被犁了一遍又一遍,树干上,满是啃过一次又一次的牙印。 情况远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失去家园的流民,为了活命,聚众冲击小有规模的城镇。 城镇中的鸡谷教众趁机裹乱,打着放粮仓的旗号,引导流民冲击衙门。 事态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呼啸山林的山贼,拦路打劫的强盗也越来越多,多半是活不下去,走投无路的流民团伙,攻击力不强,破坏力极佳。 遇到镇魂司的队伍,流民表情麻木,根本不怕,饿得皮包骨,眼睛发绿的眼珠子盯着肌肉健硕的镇魂使,涎水欲滴。 这一个个长得健硕的镇魂使,在流民眼中就是移动的肥肉。 潭州州军,地方卫所,疲于奔波,根本剿不过来。 镇魂司队伍沿途遇到好几波地方卫所队伍,规模都不是很大,希望以正规军的强势战斗力,分散潭州各地,紧急灭火。 当务之急,不是灭火星,而是掐灭源头,灭了在潭州飞悦岭称帝的鸡谷教众。 鸡谷教那个傻儿教主称帝了,号鸡谷国,自称日不落大帝,自封送子娘娘座下圣子。 以飞悦岭为大本营,攻略周遭十来县郡,号称鸡兵十万,要颠覆大顺朝,为母亲报仇。 他母亲,就是鸡谷教圣母,在陈风阴阳册上走了一遭的那个送子娘娘神婆庙祝化身。 这么儿戏的农民起义,竟然成了,还越演越烈,真是一击狠狠的耳巴子扇得大顺朝啪啪响。 讽刺至极。 镇魂司人马星夜兼程,风餐露宿,奔赴潭州州府定城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人困马乏还没进入内城。 又被守城的将士恶心了一把。 竟然暗示曹广孝要镇魂司的人头进城费。 曹广孝当即翻脸,一顿刀鞘抽得守门的城卫鼻青脸肿,城卫大呼“国难当头,为州军募集军饷,人人有责”。 这话直接给曹广孝气乐了。 户部没拨平乱专款? 发泄一气的曹广孝懒得和小兵理会,早有潭州镇魂所的同僚前来接应。 进了镇魂所,又是一阵气不顺。 堂堂镇魂所,竟然挤在狭窄的弄堂里,租借的是几排连体民宅。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镇魂所被潭州地方排挤了。 难怪在京都能横着走的镇魂司,进城的时候守门的小兵都敢明目张胆伸手要钱。 镇魂司的威名,怕是要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洗刷,吃饭,睡觉,明日再议。”曹广孝虎着脸,隐压怒火,硬邦邦甩出一句,饭都没吃,就回屋睡了,明显是气得不轻。 陈风该洗洗,该吃吃,一顿狼吞虎咽,吃饱喝足,沾床就倒,倒下就睡,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来偷袭。 偷一个试试。 在四圣山杀过山精的魂军,实力暴涨,怨煞之气已成实质,快要凝出实体了,单个实力堪比人道七品,已经跟军中百户的实力不相上下。 陈风一觉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 先同浣红打好招呼,合计芦苇镇祭奠行程。 今日自然不行。 镇魂所积压许久的怨魂需要即刻称魂清理,否则都没有镇魂锁链用了。 曹广孝早早就出门去州府衙门拜竭潭州布政使,官面上的过场,该走还是要走。 可就苦了陈风、陈明廷、欧举廉三个新加入的称魂师丘臣。 这么多怨魂,分到每人头上,多达数百。 陈风乐在其中,玲珑秤舞得虎虎生风,一溜儿一溜儿的称魂。 听着脑海中阴阳册苍莽的声音,称魂登记造册,心情愉悦。 一通操作下来,天擦摸黑,陈风的工作量已经悉数清空,陈明廷和欧举廉连五分之一的量都还没有完成。 能者多劳,陈风帮两损友分担,一直到半夜,才把积压的工作量称完。 陈明廷、欧举廉称得腰酸背痛,精神萎靡,寿元有损,要不是封尉赐下增加寿元的丹药,就这么个称法,没几天就得翘辫子。 好在怨魂虽多,但大多是流民、鸡谷教众、州卫、卫所士卒,实力大多不济,闹不了多大的幺蛾子。 陈风称魂得奖励,也没拿到什么好东西,星品品级多在四星、五星徘徊,修为积少成多,倒是刷了不少,一天半夜,光是修为就足足有二十年之多。 照这个称法得修为刷下去,不到五日就能能达到六百年修为,再开一窍。 生平,特别是鸡谷教众生平汇总,得知了这次看似儿戏的鸡谷教反叛始末。 说来,还真与陈风有点关联。 鸡谷教势大以后,送子娘娘神婆化身到京都找魏皇后商议,暂时住在送子娘娘庙当庙祝,后来算天算地,算到阴阳册头上,被阴阳册驱策玲珑秤,砸了庙,丢了命,成了阴阳册上天册上的一页图册。 送子娘娘两具化身无故失踪,引得大顺境内的化身扑向京都了解实情,又发生了芳草书屋灵堂事件,被小桑一箭射得魂飞魄散,大顺境内的化身竟为之一空,出现了真空期。 本来隐在鸡谷教背后收集念力的化身没了。 这么大一支民间大教,教众多达数十万之众,一个傻儿教主那能顶事。 潭州这边的分坛坛主打着请教主视察的名号,名为拥戴,实则软禁了傻儿,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举起反叛大旗建国了。 傻儿还乐在其中,拍手叫好,直呼好诶,当皇帝好啊,舒服的大椅子,京都那老儿坐得,凭什么我就坐不得,不仅我要坐,大家都要坐一坐,今天我来坐,明天你来坐,后天他来坐,皇帝就得轮流来,谁也不能千秋万载。 这一番朝前意识的傻话,从傻儿教主嘴中说出来,竟隐含大道理。 傻儿皇帝一番骚操作,当即分封了一百零八个这王那王,每个王都给配十七八个王妃。 选址飞悦岭,号鸡谷国,自称日不落大帝,自封送子娘娘座下圣子。 当了皇帝头等事是干嘛,当然是建皇宫,充后宫呗。 大顺皇帝老儿有后宫佳丽三千。 傻儿皇帝说了,不行,咱得有三万,别人有的,我不能少,要多多益善,教众中没有这么多美女,就给我去地方上抓。 这一抓,就乱了。 乌合之众,聚众冲击城邦,行强抢民女之事,人性罪恶的一面被无限放大。 后来,都不肖傻儿颁“圣旨”了,底下的人依着性子来,解放天性,烧杀抢掠,在自家的国土上,无恶不作,比外敌还可恶。 你说可乐不可乐。 可乐可悲可叹的还在后面。 按理说,鸡谷教这么作恶,肯定不得人心对不对。 那可就大错特错。 作恶有大鱼大肉,抢掠有美女财富,杀人放火没人敢惹,穷凶极恶还有人怕你。 欲望被无限放大,动动刀枪就能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就算是死,这辈子也值了。 人性之恶,随着恶霸效应,不断传播开去,百姓思想很快发生转变。 噢,好人没有好报,恶人才有好日子过啊,那还老老实实种什么地,跟着日不落大帝干了。 当真是,老实本分被人欺,逞凶作恶被人敬。 谁还愿意老实巴交过安分日子啊,都上街砸店抢劫当了日不落大帝的龟孙子了。 这其中,就不得不提潭州总兵和布政使,前者不以为然,区区贱民,随他闹腾,不闹还不行,不闹这军饷怎么来,剿匪经费怎么往上报,手底下兄弟的军功从何而来。 后者有心,却是干着急,布政使手中没兵权啊,轮官职大小,总兵正二品,布政使从二品,官小人家一头不说,还不是文官线的,总兵嗯嗯哼哼打官腔,始终都不出重兵剿匪。 一来二去,却发现匪火已经席卷了整个潭州,再想剿的时候,却发现人家已经成了气候。 鸡谷教底下有一支圣子军团,战力竟然不在潭州州军精锐之下,前段时间以三千击两万,竟把州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陈风阴阳册生平上看到,这支所谓的圣子军团,绝不是乌合之众,训练有素,进退有据,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强悍程度,直追拱卫京都的王师。 陈风想到了鸦鹊岭上被自己剿灭的山贼,装逼精良,配备大顺制式军备和火器,如果摇身一变,跟这支圣子军团是不是有得一比? 难道鸡谷教的幕后不是妖族,而是林小牧? 林小牧不是鲲鹏遗蜕精华孕育的妖族棋子吗? 他自立门户了? 陈风又陷入推测,如果林小牧不是妖族棋子,那么以他和尊侍、七杀二号的关系,以及七杀二号和送子娘娘的关系,他们这群人又成了区别于妖族的另外一条线。 这条线更加复杂,半妖血脉、阴艺六脉之一、阴间鬼差、高逼格化身,看似比妖族要强大,且隐秘得多。 至少在大顺官方来讲,最大的敌人,还是妖族。 真是头大啊……陈风揉了揉发涩的眼皮,心道:我就算知道了这些秘密又有何用,自寻烦恼罢了,天塌下来个高的顶,只要不打我的主意,不打琉璃的主意,不打小桑的主意,不打小院的主意,不打两条鱼的主意。 嗯,还加上燕家兄妹吧,那天玑组的兄弟伙也得算上。 啊,竹林的葛爱兰和雪姨他们也不能落下。 嗯,曹广孝也不能少。 嗨,陈明廷、欧举廉两个损友也加上。 那浣红这个小丸子也要加上呗,那金封尉这个大腿粑粑自然也不能少,还有还有…… 陈风叹了口气,越加越多,这个该死的大顺朝,怎么突然就多出了这么多让自己上心的人来。 我只是个称魂拿奖励,想要苟到天下无敌再出山的小小丘臣啊。 …… 7017k 第131章 马厩尸变 “就算鸡谷教有所谓的圣子军团,在三十万镇西军眼里也不够看,自家后院都乱成一团麻了,镇西王怎么不见动静,就算边军不可擅自干涉州府军政,战火都烧成这样了,他还真稳得住,不愧是擅守不出的老将。” 陈风暗暗嘀咕,又心道:京都的皇帝老儿也是沉得住气,王师王师不派,边军边军不调,好像在放长线钓大鱼似的。 陈风内心微动,好像摸着了某个头绪,儿戏的反叛,迟钝的州府,沉稳的边军,不动声色的皇家,那那都显得不合常理的时间节点,细细想来,还有点刻意的纵容。 不会是皇家自导自演,我反了我自己的戏码吧……陈风内心自嘲,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潭州之地,百万之众,大顺朝真拿这当“影城”,如果不是图谋深远,那就真是离灭朝不远。 陈风汇总完鸡谷教教众生平,得知反叛始末,再看潭州军的生平汇总。 这一看,他的眉头明显下意识皱了起来。 州军平叛,竟然不分敌我。 屠城灭寨不留活口,军功之中,居然十之八九是流民百姓,打着平叛的旗号,干反贼之事? 大顺朝的潭州地方军,何故糜烂至此? 难怪潭州总兵剿匪,越剿越乱。 难怪鸡谷教如此儿戏还能越发势大。 百姓这是完全没活路,官逼民反啊。 最为诡异的是,州军杀完人,秘密收集尸体卖钱。 要不是陈风能嫖人生平,这么隐秘的事,根本没人知道。 人牙子买卖倒在正常认知中,不要活体的尸体买卖,还是头一遭遇到。 这世道谁对尸体最热心,自然是背尸人一脉无疑。 他们有炼尸秘法,可炼制尸傀帮忙运尸、打杂、挡灾。 就算这样,因为前朝僵族的缘故,背尸人的尸傀,在大顺官方是有严格登记的,发了官签的尸傀才能在大顺朝活动。 像陈风的大毛、二毛,严格来说,属于黑户,被伏魔堂的人发现,有人道毁灭的风险。 陈风与背尸人打交道不多,唯一一次,就是在下生死墟那回,钟离诓了五号大叔的钱,还想杀人,被陈风反杀得了炼尸秘法,知道他背后背尸人一脉的祖师,是一具不化骨,还知道他炼制的那具铜尸,生前是验尸官。 从州军手里买尸体的人,是不是背尸人一脉,还不好判断。 至少州军怨魂生平中,没有牵扯出背尸人。 一切都源自陈风对炼尸的接触,继而引发的猜想。 假设买尸人是背尸人一脉,买这么多尸体来炼制,目的就很不纯良了。 潭州事啊,真是越看越乱。 陈风正觉得摸着头绪了,又跨擦蹦出别的线索,好像谁都要来这一亩三分地插上一腿,谜团竟是越来越多。 吃瓜吃成麻瓜,也是有够糟心的。 陈风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推开窗户呼吸夜晚凉气醒脑。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门闩没插。” 吱呀一声响,浣红推门而入。 她一身素雅轻装,刻意打扮得随性平常,穿着与普通妇人无疑。 却也难掩她姣好的身段。 凹凸有致,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反而有种瑕不掩瑜的光芒。 这是一个怎么刻意遮丑,都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女子。 “我见你屋内亮灯许久,知你没睡,今日操劳一天半夜,乏了吧,熬了一碗小米粥,甜而不腻,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 浣红浅浅一笑,梨涡放春。睫毛轻颤,眉目传情。 陈风的疲劳感,顿时一扫而空。 所谓秀色可餐,不过如此。 是前身小时候……陈风内心吃味,颇有种我绿了我自己的荒诞感觉。 他接过浣红粥碗,道声谢,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伸肘一抻,“我还要。” “真是的,跟小时候一样,喝个小米粥看把你急得,谁跟你抢似的。”浣红手指绕白娟,扶腕抬手,用白娟一角,轻柔地去擦拭陈风嘴角的粥渍 这个动作自然又认真,浣红眼中的柔情,竟隐隐带着嗔怒。 陈风脑海不禁响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回响。 自从知道陈风是芦苇镇的小辫子,浣红不经意间就显露出了小丸子的举动。 在芦苇镇的五年,是她除了十岁前在霖山幼年以外,最开心的五年。 有视同己出敦敦教诲的师傅师娘一家。 有哭闹说不跟你玩了,转眼就挂着泪花分享吃食的小辫子。 有提着鸡毛掸子撵人,气得骂小兔崽子,转眼又拿零嘴逗乐的邻居。 美好的岁月,再见儿时玩伴,有股天然的亲切感。 陈风眼前一抹莹白,浣红的胸脯随着呼吸的轻吐,微微起伏,那巍峨的弧度,不禁让他想起浣红楼当晚的放纵。 熟悉的幽兰体香,蚂蚁一样钻进陈风的鼻孔,好痒好痒。 他下意识蠕了蠕喉,抬头对上了浣红盈盈含笑的眼眸。 浣红抿嘴轻笑,指头点在陈风额头轻轻一推,嘴角一丝笑意荡成春风花雨。 “那个……我想。”陈风刚张开嘴,芳香入鼻,唇尖传来一丝柔软。 浣红的手指按在陈风唇尖,嗔怒横眉。 这风情万种的眼神,唇尖传来浣红指尖的温度,好痒好痒。 四目相对。 浣红的眼神变得柔软,充满温润的水泽。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股燥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陈风双手微抬,慢慢环向浣红腰间。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变得迟缓。 “啊……” 浣红触电般躲开陈风的手,白娟掩面后退三步。 “谁呀,大半夜鬼叫。”陈风恨不得把外面发声之人给撕了,眼看着要到手的兔子被惊走了,任谁谁不急眼。 “我还要洗碗,你先忙。”浣红语速飞快,拉开门,逃也似地跑出陈风房间,连桌子上盛小米粥的碗都忘记拿了。 陈风隐压怒火,出门查看。 发出惊呼的地方,就在打通院墙的两院之间。 那里是临时马厩。 夜值的镇魂使早已在控场。 曹广孝等人也闻声赶来。 马厩的马儿惊了,正躁动不安地甩头扯缰。 草料堆里一个马夫打扮的人,正被四个镇魂使按住手脚,嘶吼反抗。 旁边倒着一匹血流如注的黑色骏马,四蹄乱弹,眼看着就没了呼吸。 马夫普通人,镇魂所里招募的本地帮工。 眼下被两个镇魂使摁住,竟还能动弹,可见气力不小。 一名夜值的镇魂使正捂着脖子朝曹广孝汇报。 “大人,我夜值巡逻,行至马厩,发现马夫状态不对,他正抱着黑马嘶吼,我起初以为是马夫想要盗马,呵斥两声,正要将他擒住,没想到他竟然舍弃黑马朝我扑来,我提起刀鞘格挡。” 说到这,这名镇魂使还举起佩刀示意给曹广孝看,指着上面的牙印道:“大人,请看,我这刀鞘外包牛皮特制,竟然被他咬出牙印。” 接着,这名镇魂使又侧头伸脖,露出自己的脖子,“没想到马夫的力气那么大,我一着不慎,竟被他咬住了脖子,这马夫疯了吧,咬住就不放,跟斗狗场的疯狗一样。” 他说着说着,嘴角就溢出一丝黑血。 镇魂使抬手去擦,先前捂着脖子的手掌,也是一掌的黑血。 他擦着擦着就发觉不对劲了。 围在四周的同僚,眼中带着谨慎,慢慢退后,开始缓缓拔刀。 这名镇魂使一头雾水,擦着越涌越多的黑血,眼角都挤出了黑丝。 “怎么越擦越多。”镇魂使嘀咕一声,下意识就龇了龇牙。 他的牙龈充血,红丝的颜色,很快被黑色取代。 他脸上的经络也随之发青,继而出现黑线。 黑线开始顺着脖间蔓延。 被马夫咬过的脖间,起了霉菌一样网状铺开的黑色菌丝。 “退后,他中了尸毒。”陈风话虽这么说,却是只身向前,手腕一翻,一把有的没的解毒药丸塞进了镇魂使嘴中。 镇魂使呕地一声,吃什么吐什么。 哗啦啦,大口大口的黑血。 “救我,救我。”镇魂使还没失去理智,抱住陈风的腿,眼中充满开始血色转暗的血丝。 最佳的方法,自然是召唤出大毛、二毛来,尸气、尸毒之类的对于两具化僵迹象的银尸来说,属于补品。 不过,现场人多眼杂,既不适合暴露大毛、二毛,更不适合暴露虚空梭。 陈风捏开镇魂使的嘴,又是一把解毒丹塞进他嘴里,捂住他嘴巴的同时,一掌拍在他后颈上,将他拍得昏睡过去。 然后提着他的头,往后一仰,顺着他的脖子往下顺气,整个过程一填鸭式喂药。 好在药效发挥作用,被马夫咬过的脖间,两排牙洞涌出的黑血开始有了血红蛋白,他整个人脸上、身上的黑色经络,虽然没有退去颜色,但蔓延的趋势止住了。 “保住了?”曹广孝近到前来,望了一眼陈风。 “嗯,稳住了,看样子,性命无忧,想要恢复还需要慢慢调理。”陈风拍了拍手,旁若无人地捡起草料,擦拭手中黑血,反正他有百毒不侵体,区区尸毒,奈何不了他。 曹广孝蹲下身,用刀鞘偏开镇魂使的头,审视着他脖间的伤口,又起身走到咆哮挣扎的马夫旁,皱着眉头说道:“马夫不行了,没有魂魄,是一具被咬死后,变异的僵尸。” 马夫身上有明显的尸斑,看样子死了一段时间,又没有到腐败的地步。 他全身黑色经络,尸毒腐蚀严重,眼睛无神,却充满啃噬东西的本能欲望,嘴巴开合,狠狠撕咬空气,露出的牙齿并没有尖牙,比起大毛、二毛来说差太远了。 按照实力划分,马夫甚至连铁尸的程度都达不到。 炼尸秘法炼制的尸体,才叫尸傀,分等级。 被尸傀咬过,或指甲伤过,都会中尸毒,很容易发生尸变。 像马夫一样,受尸毒影响,变成没有意识只知道啃噬的低级僵尸。 陈风暗暗施展地听术和音波回传,五百米范围内的动静,脑海中一览无余。 可惜并没有发现异常,半夜的定城,因为鸡谷教叛乱,早已宵禁,街道上,只有巡街的城卫和野猫野狗。 “马夫白天还好好的,现在尸变马厩咬人,从时间节点上判断,定城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曹广孝眉头拧了起来,发号施令道:“加强布防,从今夜开始,双倍值守,不得单人夜值,同岗必须两人以上,定城不比京都,诸位,加倍小心。” 众镇魂使应喏,各安其职。 马夫被铁链锁住,单独关押,天明时曹广孝要再会州府,把尸变之事报上去。 曹广孝待众人走远,叫住陈风,“你怎么看。” 陈风本想把称魂嫖的生平线索分析给曹广孝听,但牵涉甚广,以曹广孝冷面心热的脾气,近似潭州军丑闻的卖尸行为,他莫不是要大闹州府衙门,这对在潭州本就遭受排挤的镇魂所不利,还有可能招来潭州军杀人灭口的报复。 陈风转念一想,说道:“战乱之年,瘟疫横行,尸变情况,时有发生,大人也不必多虑,马夫的事,或许只是偶然事件。” 曹广孝点头想了想,拍了拍陈风的肩,“你去歇息吧,这几日辛苦你们三位丘臣了。” “应该的。”陈风抱拳退去。 他回到屋内,奋笔疾书,片刻,挑灭油灯,静坐一刻钟左右,这才换上夜行衣掩面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陈风地听术、音波回传,黑夜中如履平地,犹如白昼行走,躲开夜值的镇魂使来到街面上。 街面冷清,陈风一苇渡江,迅捷如风,躲避城卫巡游,穿街过巷,来到布政使府邸附近。 他静待数息,掐准时机,把奋笔疾书的汇总情报,绑在弓箭上射了进去。 射完就走,毫不犹豫,远遁许久,布政使府邸的灯火才亮了起来。 陈风再度如法炮制,总兵府、按察使府、参将府、道员府、都司府……定城四品以上的文官武将,宅子里都给射了一套汇总情报。 定城的夜,亮了。 四品以上的官员,彻夜难眠。 而陈风。 已经蒙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从曹广孝问陈风“你怎么看”,他当时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陈风本来还想静观其变,看到阴阳册上各种生平汇总那么混乱,按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一年半载都解决不了,他还想早点结束出差之旅,回京都小院窝着呢。 尸变都变到镇魂司头上来了,陈风虽然当时没发现异常,但毫无疑问,这是有意针对镇魂司,怎么会那么巧,五百米范围内,没有尸变诱因,偏偏尸变的就是镇魂所里的马夫,看似清理得很干净,实则弄巧成拙。 以陈风对背尸人,炼尸秘法的熟悉程度,马夫被咬,必定发生在进入镇魂所之前,尸变必定是到达马厩之后,这段时间其实很短,那么其周围必定有导致其尸变的高阶存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刻意清理了首尾。 管你什么阴谋诡计,这势力那势力的,陈风秉着一个道理,一并给你捅出去,乱拳打死老师傅。 …… 7017k 第132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翌日。 潭州州府衙门。 高官满座。 以潭州布政使单彦武为首的文官与以潭州总兵周斌为首的武将,遥遥相望,泾渭分明。 数十来人,表情严肃,默不作声,无人说话。 空气中偶有端茶吹拂茶沫的呼声,都显得刻意的压制。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前奏。 单彦武一脸疲倦,眼圈黑沉,浮肿的眼袋,也不知是他昨晚一夜没睡,还是因为潭州的局势让他心力交瘁。 他轻咳一声,碰了碰茶碗,发出清脆声响,抬头目光游弋,在一名道员身上刻意多停留三息。 那道员会意,微不可察点了点下巴,清清嗓子,从袖口中摸出一封卷纸,缓缓展开,朗声道: “诸位大人,想必昨夜无名氏的举报信,大家都人手一封吧,这上面所言,触目惊心,匪夷所思,我等为天子牧民,上报皇恩,下对黎民,何故有州军披着官皮,尽做反贼勾当,潭州局势糜烂至此,总兵大人,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道员率先发难,言语模糊,既不道明何事,也不道明何人,先来一招旁敲侧击,循序渐进,步步为营,进而终招制胜,自古以来的套路,文官玩得娴熟无比。 潭州总兵周斌坐得金刀立马,姿态不卑不亢,听闻道员言语,孔武有力的身板微微绷紧,英气十足的横眉渐渐内敛,他还未发声,身旁的参将就讥讽一声,笑道:“要总兵大人什么说法?” 参将也从怀里摸出一封卷纸,照着上面单刀直入说道: “定城府同知以赈灾名义,以粮为饵,诱拐流民良家,充作侍妾,上面有名有姓,时间、地点、人数、同伙,一一列举,言之凿凿,还有他负责的灾粮十进七出,三成不见踪迹,这硕鼠国贼,敢问布政使大人,准备治个什么罪来。” 武官就是武官,先来一板斧,出斧就要见血,不跟你文官搞那套绕来绕去的弯弯绕,你在第一层,我直接跳到第三层,跟打仗一样,瞄准敌方要害就是莽。 “说到治罪,那我可就有话说了。”道员抖了抖手中的卷纸,不正面回应参将所言,采取同举策略, “守备伙同州军,贩卖潭州流民尸体一事,可是言之凿凿,上面连死人的生平都简单书写一二,可见其可信度,不仅如此,州军杀良冒功,充作鸡谷教反贼之事,可有百件之多,敢问总兵大人,可有此事?” 两边看似针锋相对,其实尚在防守反击阶段,武将推出一个五品同知,文官顺势推出一个五品守备,官阶相当,在场都是四品以上,五品以下不在场,拿不在场的人做筹码交锋,合情合理,更加符合在场众人的利益。 单彦武揉了揉眉心,头隐隐作痛,面带疲倦道:“诸位也不必多言了,潭州局势如此,我等同为一州同僚,本该同心协力,快速平叛才是当务之急,潭州局势,本官多次上书朝廷,朝廷也没个准信,实话实话,也不怕诸位笑话,本官实在慌得紧。眼下,所谓的举报信,在此局势下,不可全信,说不定是鸡谷教逆贼的伎俩,就是要引起我等内斗,无暇平叛,这乱敌伎俩,兵法一途,想必周大人不陌生吧。” 周斌不知作何想,嘴角一丝讥讽,心里已然明了,单彦武存了息事宁人的想法,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不得不说,眼下局势,的确不适合内斗,水可以浑,但不能浑成泥浆,鸡谷教这条鲶鱼,是时候压一压了。 “单大人说得在理,本官认为,就算是京都大理寺最老练的办案老手,穷极数月,也不会调查出事无巨细,如此详细的卷宗,以诸位手中的卷宗详细程度,在本官看来,没有百人以上的团队,绝对做不出来,潭州境内,有这实力的,不是鸡谷教又能有谁,单大人说得对,这卷宗危言耸听,十有八九乃贼寇伪造,举报之人,居心叵测,就是想看我潭州枢纽内乱,诸位以为如何?” “总兵大人所言极是。” “周大人所言的确在理。” 在场数人,明显松了口气,就连单彦武也无奈点头。 并非他不想乱世重典,而是多次上书朝廷,朝廷要么不回,回就回两个字“等,稳”。 等是什么意思,单彦武一头雾水,潭州都快被鸡谷教祸乱成稀泥巴了,朝廷还要“等”,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 所谓稳,单彦武还是知道的,鸡谷教可以乱,潭州官府不能乱,严重内耗,动摇官僚体系根本的操作,要暂时压下去,比如这次的举报信,试试深浅,试试总兵的态度,可以,再深入,他也知道,潭州官僚体系,就是一场堪称浩劫的灾变,在平时尚且三思后行,在此时局势下…… 哎……单彦武内心无奈叹息,一州之布政使,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憋屈。 出了州府衙门。 周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昨夜巡夜的城卫通通调进前锋营,主管官员连降三级,查,彻查,宵禁之夜,竟然被人在不同的地方连续射出数十箭,如果这人是以暗杀为目的,昨日一夜,潭州的文武高官,至少死一半。” “大人,卑职已悉数照办。”副将抱拳行礼,又说道:“镇魂所那边传来消息,昨晚有马夫尸变,会不会和守备叛卖尸体一事有关。” “嗯?”周斌鼻音浓重,眼眉一蹬,训斥道:“数日前州军精锐被叛军击溃,叛军中有尸傀横行,镇魂所的尸变,必定是鸡谷教所为,与守备有何关系。” 副将眉头微缩,欲言又止,低下头去,应道:“大人分析得对,我这就遣人知会镇魂所。” “轻舟啊,你跟了我有不少年头了吧。”周斌弹了弹副将的护肩,重重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你要心中有事,镇魂司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当年太祖起势,魂军之威可是威震天下,这次鸡谷教叛乱,如果让镇魂司趁机起来,我潭州军,甚至大顺各方军镇,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是,大人,镇魂所加上京都支援的人马,也才不到区区六十人,何必小题大做,惹恼京都那位封尉。”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想的。”周斌重重拍了拍副将的肩,微微叹气一声,“轻舟,记住我的话,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带好潭州军。” “大人,怎么会……” 周斌摆了摆手,转过身去,神情有些落寞。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身子,脚底一道阴影迥然扩大。 “大人小心。”副将撞开周斌,脚下一沉,双腿齐刷刷一层一层融断,整个人像陷入了泥潭不断下沉。 “轻舟。”周斌反手一抓,眼眶泛红,一道暴熊真意怒吼而出。 总兵亲卫反应迅捷,长枪齐出,连阴影带街道石板齐齐挑起。 阴影一触即散,光源一样消失不见。 “源影组织,我要让你们在潭州境内,永远消失。”周斌仰天长啸,身后的暴熊真意,吼声冲宵,头顶的云团似乎都被激荡开来。 “调熊罴营进城,我要源影组织的人,无处可藏。” “大人,精锐营牵制着鸡谷教圣子军团,动一发可就……” 暴怒的周斌,眼睛充血,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源影。 古老的神秘组织。 组织宗旨,“阴阳可去,天地双杀,只有出不起的价,没有杀不了的x。” 这个x,意味,目标属性不局限,人也行,不是人也行,是不是人都行。 无人见其真容,唯一的线索就是会随环境变幻的面具上,有一道大大的x。 故而,源影也被称之为x杀手。 州府之内。 听闻消息,单彦武端着茶杯久久不曾移动分毫。 那道员却是喜上眉梢,朝单彦武恭贺道:“大人,这是好事,隐压您一头的总兵一旦被刺,潭州军政尽在您手,上下一令,何愁鸡谷教不平,大人,咱们何不乘此机会……” 道员手掌成刀,悄悄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单彦武盯着道员的脸,嘴角的笑意渐渐荡开,手中的茶杯噗地一声泼到他脸上,怒斥道:“潭州局势如此田地,唇亡齿寒的道理需要我来教你?没了周总兵,朝廷还不会委任别的总兵,是与熟悉的周总兵周旋省心,还是与不熟的陌生总兵周旋省心,还需要我教你?” “大人教训得是。”道员低下头,眼中写满不服。 他默默行礼后退,步入官厅,又退回长廊,见四下无人,拢手一抽,掌心两团肉肉的肉丸被他扔进花圃。 道员深吸口气,一脸淡定,全程随意得像是往地上吐了两口痰。 花圃中悉悉索索,绿叶遮挡的草丛下,传来吱吱响的刨地声音。 不消片刻,绿叶摇晃不见动静,微风一吹,露出核桃大小一鼠洞来。 官厅内,道员与众同僚打完招呼,朝其中几人,做了个一指搓眉的重复动作。 接受到暗号的几人,视若无睹,不时有人借机入厕,回来时亦一指搓眉。 道员长舒口气,仰望窗外流动的风云,嘴角微微翘起。 “起风了,云都在流动呢。”道员内心默默低语,手指敲击着案桌,数着云流的速度节拍,数着数着。 他的眼眸就多了一丝寒芒。 道员很好地掩饰了眼中的异样,再抬头,笑意盈盈,嘴角的上翘弧度,都快扯到与鼻尖同高。 有人掩嘴轻咳。 道员笑意迥然收敛,一脸淡然,脸上官威方正,似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 潭州总兵光天化日下,众亲卫拱卫被刺杀,还损失一员副将的消息,传到镇魂所。 陈风一阵愕然,暗道难道是我昨晚的举报信发挥作用了?潭州文武官员开始内卷,已经到了买凶杀人的地步? 不过这源影杀手的刺杀手法倒是神奇,无影无踪,真身都不曾显露,就能杀人无形,要是能称魂得个奖励……呸呸呸,可别被这号组织盯上,否则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总兵被刺的消息传来还没多久。 镇魂所这边又有了新的麻烦。 一组镇魂使三人小组,没有按时回来回禀。 三人小组,配备三十魂兵,就算白日魂兵实力大打折扣,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拿捏的。 三人小组拘魂的方向,偏定城到边境的方向,这个方向因为鸡谷教众忌惮边军,故而没有其他三个方向那么混乱。 看似最安全的方向,反而出现麻烦,令曹广孝的扑克脸,苦成了一对儿王炸。 陈风得知消息,默不作声。 回临时称房称魂,专挑偏定城到边境方向线拘来的怨魂来称。 希望能通过嫖人生平的方式,找到镇魂使小组久不回禀的线索。 镇魂使同僚的线索没找到。 倒是称到几个被二次拘魂的怨魂。 二次拘魂就是字面意思,第一次被别人所拘,第二次被镇魂使所拘。 镇魂司的拘魂手法,是针对怨魂,不会针对活人。 而这几个怨魂,第一次,是被人活生生抽走了魂魄。 类似于魔道中人的邪修,抽魂炼邪功,多半魂飞魄散,或者像陈风遇到的蛮鬼一样,变成煞气,永不得超生。 但几个怨魂的生平,却牵扯出一个令陈风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实。 不是邪修进补,也不是修炼歪门邪道的功法、法器。 被人活生生拘走的魂魄,竟然像正常人“生活”了一段时间。 且。 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这部分别人的记忆,混沌不堪,像是片段一样被人刻意插入又拔出,阴阳册上的生平显示都出现了断层。 要知道,以阴阳册的逼格,要么是“你莫看,看了眼瞎”的屏蔽,要么就是索性不写,生平断层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最令陈风感到不安和后脊隐隐发凉的地方在于。 阴阳册上,显示的抽魂人的名字——陈平。 那个发生兵祸的芦苇镇,死得只剩下前身和一个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浣红的敛容师师傅……也叫陈平。 是他~? 不是他~? 是不是他~? …… 7017k 第133章 苹果、女孩、源影 陈风疯狂自问。 如果抽魂人真的是敛容师陈平。 那么尚未回禀的镇魂使三人小组,就极有可能被他盯上了。 三十魂兵,在陈平眼里,就是极好的“材料”。 陈风压下心头疑惑,去问浣红,可知敛容师有抽魂手法。 浣红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当初师傅教的时候,只有“医美”指法、魂牵因果、捏制面团人,至于融入妖丹之气的面团爆炸,都属于她后天琢磨出的手段。 浣红的话,让陈风心里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阴阳册上显示的陈平,只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不过,这些怨魂都是定城到边境方向的。 而那个方向。 如果圈一个范围直线,正好对着芦苇镇的方向。 尚未回禀的镇魂使三人小组,拘魂的方向,也在那个范围直线以内。 阴阳册上显示的陈平就是芦苇镇陈平的嫌疑,又再度加深。 本来推后几日到芦苇镇祭奠的计划,不得不提前。 浣红也有些待不住,蛊雕领主死在四圣山,蛊雕王远在京都,霖山之行,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潜回霖山,以敛容师手法解救狐族,对于浣红来说,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陈风也正有此意。 顺便也可以查查镇魂使三人小组久不回禀的真相。 陈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曹广孝。 曹广孝内心是拒绝的,称魂师丘臣一共就来了三,陈风此一去,就是数日,积压的怨魂数目恐又蹭蹭蹭往上涨,不过转念想到他称魂的效率,又释然了。 何况,芦苇镇本就是陈风家乡,死得就剩他一个正常人了,此次前去祭奠,合情合理。 再者,曹广孝也想弄清楚镇魂使小组何故未回,要给陈风派两组人马一并前行,被陈风拒绝了。 想到陈风神秘的身手,曹广孝欲言又止,到嘴的想要叮嘱他小心的话,最后化成了一句冷冰冰的“你还是戴罪之身,早去早回,否则严惩不贷”。 戴罪之身? 那你还放任陈风出城,连个看管的也不派? 曹广孝啊曹广孝,说什么严惩不贷,担心陈风的安危你可以直说的。 双人双马,轻装简行。 陈风、浣红尚未出城,就发现城门戒严,进出不仅要全面搜身,还有数量控制,比头一天进城的时候要严多了,不仅有城防营的人,还有全副武装的潭州军士,看来鸡谷教反叛、总兵被刺的事情,导致定城开始进入全面军管阶段。 出城的人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这种时候谁还愿意出城。 进城的人挤成了茫茫人海,被城卫拦枪抵住,有人胆敢冒头,后面的潭州军就拔刀砍头。 几颗人头落地,倒也威慑住想要趁乱冲城的流民。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城,想要进城身份不身份的倒是其次,看身价,这个时候能进城的,都是家财不菲的人家,少说得刮下一层血肉来。 大量穷苦流民只顾着逃难躲灾,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余钱,只能逗留在城门外。 既然进城避难而不得,在城墙外搭起临时居所也不愿意走远。 毕竟定城有重兵,鸡谷教暂时还没能力攻过来,城墙之下,高墙之上,明晃晃的长枪和反射阳光的箭头,这个时候竟然成了安全感的代名词。 州府也乐见其成,还运了工匠、材料帮忙搭建,只要不进城,州府爱民如子的怜悯可以无限施舍。 流民营甚至还有潭州军的募兵处。 比城门挤着想进城的流民还多。 当兵能吃饱,家人能进城,战死还有二两银子,对流民来说,值当。 大乱之时,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流民战死,还抵不上称魂师土主一月的阳俸。 除此以外,流民营不仅配有医官,还有一日一施的大型粥棚。 吃不饱,饿不死,流民的现状,也是整个潭州百姓的现状。 再过段时间,继续乱将下去,恐怕就是饿殍满地,易子而食,荒冢之侧,又添新坟的阶段了。 世间乱象,小小城门内外管中窥豹。 内城歌舞升平,富裕人家朱门酒肉臭。 外城枯槁遍地,穷苦大众食不果腹。 城门口,还有层层盘剥的小鬼。 一道城门,犹如鬼门。 进城是天堂,出城是鬼蜮。 陈风和浣红,此时牵马慢行,走在“鬼蜮”之间。 进出城门对别人而言,难上难。 对陈风而言,简单到可以无视城门守卫的存在。 梦入神机神技下,城门守卫都不知道自己让开了通道。 “哥哥姐姐,给口吃的吧。”半大女孩,声音柔弱,蓬头垢面,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还算明亮。 她拦住陈风、浣红去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咣先是三个响头磕了,又抬头眼巴巴地望向两人。 浣红鼻头一酸,想起自己逃难时的遭遇,感同身受,将她拉将起来,摘下马背上包裹,掏出干粮递了过去。 正要再塞银子,被陈风按住手止住。 陈风摇了摇头,轻语道:“给吃的就行,给银子,你是想害死她。” 浣红恍然。 四周流民看到女孩讨到东西,一拥而上扑了上来。 他们不是抢陈风、浣红,而是想抢女孩手中的馒头。 陈风将女孩往身后一拉,站在她身前,也不说话,咬着腮帮,瞠视流民。 流民不敢与陈风对视,畏惧的眼神写满闪躲,身体也不由自主蹲了下去。 陈风内心叹了口气,把自己包裹里的干粮悉数分了出去,看到流民的注意力都在手上的馒头上。 陈风这才转身,用身体挡住,将一颗苹果,塞进了女孩的袖口里。 女孩明显一愣,捂着袖口,抬头望着陈风眨了眨眼。 女孩这一刻的眼眸,似乎都充满了星辰。 “悄悄吃,不要让人发现。”陈风摘了摘女孩头上的草根,顺了顺她的头发,转头碎了一口,“操蛋的大顺。” 大不敬之举。 不过谁在乎呢。 陈风不再停留,与浣红牵马远行。 女孩望着陈风的背影,过了许久,直至看不见踪影。 她掏出苹果袖口擦了擦,陶醉地长嗅一口果香味,咔嚓咬下鼓鼓的一口,果汁爆浆,果香扑鼻。 这个时候还能吃到新鲜水果,比吃到肉还稀罕。 毕竟。 人肉。 也是肉。 四周的流民,眼中的疯狂,化成刀剑,刚分得陈风干粮的流民,离得最近,果香的味道,令他们完全失去理智。 疯了一样,扑向女孩。 他们眼中,女孩就是苹果。 吃了她,就等于吃了苹果。 女孩咔嚓咔嚓三口就把苹果吃完了,腮帮子鼓鼓的,瞪着眼珠也不吞咽,就这样保持满口填满的姿势。 她扭了扭脖子。 十指相对交叉,波浪形起伏活动几下手腕。 她,抬手之间,食指、中指中间,突兀出现一条影子。 影子匕首样式,没有实体,活像匕首之魂。 面对疯狂扑过来的流民。 女孩眼中平静无波,鼓着腮帮子,挥舞手臂,闲庭信步犹如逛花园。 花园之中。 血色的雾雨,成喷射状的浇水柱,诡异地形成两道拱形的半环形血栅栏。 她身后。 满是不知道捂脖,眼中还带着疯狂,保持前冲姿势的流民。 女孩指尖影刃。 挥舞如风,切割如雨。 不带一丝动静。 女孩鼓着腮帮子,慢条斯理,闲庭信步,保持稳定的步伐,不紧不慢。 直到再也没有流民冲上来。 “杀人啦。” 惊恐的尖叫这才响起,骚动的人群,四散逃窜。 女孩挥了挥手,哼哼唧唧,也不知嘴里在哼什么。 她这才鼓着腮帮子咀嚼了起来。 或许是吃得太急,呛了一嘴,咳嗽的冲动让她憋得很辛苦。 以至于,女孩赶紧捂住嘴,不让苹果渣从嘴里喷出来。 她满脸通红,听到城门口冲过来的城卫动静,脚底慢慢出现一道暗影。 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城卫冲过来的方向。 她遥遥望着陈风走过的方向,嘴里嘟囔一句“苹果不错,算算沉睡时间,我也差不多百年没吃了,嗯,你的命,就这样抵了吧”。 她就像泥潭沉底,慢慢沉成暗影。 暗影闪成光点。 消失不见。 …… 陈风、浣红循着镇魂使三人小组拘魂的方向一路前行。 沿途落败景象,随处可见。 甚至还遇到小股被击溃流窜的鸡谷教叛军。 陈风本着你不惹我,我懒得动你,你要惹我,我送你阴阳册永久游原则,径直穿梭。 一路上,竟也称魂小赚一笔。 两骑快马加鞭。 夕阳渐沉,天色将黑。 两人在一个叫五里源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处也是镇魂使三人小组的终极任务村庄。 镇魂使拘魂,也不是毫无目标。 只要闹幺蛾子的地方,才会出现镇魂使的身影。 他们自有一套寻怨魂技巧,跟猎犬闻味差不多道理。 五里源残垣断壁。 有大火焚烧的痕迹。 村里屋舍倒塌,被焚烧殆尽。 从焚烧痕迹来看,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应该发生在鸡谷教叛乱之前。 破败的村落里,都已长出青苔,还有被流民薅过的杂草痕迹。 两人寻了一处破墙挡风处。 墙角有灰烬燃尽的堆砌。 看那灰烬颜色和新鲜程度,就在不久前,甚至是昨晚,还有人在此过夜。 陈风很难不认为这是镇魂使留下的过夜痕迹。 因为在灰烬旁,还有果核残留。 这个时候,这个方向,能吃上新鲜水果的,除了镇魂使三人小组,还能有谁。 “陈风,你来看,这是不是他们留下的暗语。”浣红翻开一块垫坐用的石块,指着上面方方块块,图案不一,又带着某种规则样式的符号。 这暗语,不是镇魂司暗语,而是曹广孝小队暗语。 正是借用了陈风发明的冤魂版斗地主。 陈风内心自行将图案翻译成通用版,沉默片刻,道:“梅花一,方块五,黑桃四,红心二,意思是遭阴灵一,有五品实力,三名镇魂使一名留守,两人往北方追击。” “五品阴灵?怕是诞生灵智了吧。” “嗯,我们把怨魂划分为,游魂、怨煞、幽魂、厉煞、怨灵、阴灵、鬼修,还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只不过阳间不可见,多在阴间出没,譬如那些鬼差,我们统一称之为鬼修,他们还有更加细致的划分。” “五品阴灵,按道理来说,三名镇魂使,加三十厉煞级别的魂兵,还有针对鬼魂的手段,不应该对付不来啊。” “既然往北追击,我们先寻这个方向探查一番。” 陈风也不忌讳浣红,手里凭空出现两个火把,火折子点燃。 浣红微微一愣,想到醉心坊那晚,陈风能大变活人,也就释然了。 她接过火把,将将迈步,就被陈风一把拉住。 陈风苦笑一声,道:“不用找了,我同僚上来了。” 浣红正诧异想说你怎么知道,又咂摸出陈风话里有话,他用的不是同僚过来了或者回来了的措辞,而是上来了,细细一品,竟然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的确是上来了。 夜幕降临下。 破土的声音传来。 尸傀遍地,破土而出,看那打扮,多半是五里源的原住民。 实力一般,铁尸居多,铜尸寥寥。 排头的三具银尸,不是一直没有回禀的三名镇魂使又是谁。 陈风一眼就看出这绝对是背尸人的炼尸秘法。 竟能连夜炼制出三具银尸。 炼尸秘法的熟练度,绝对不在陈风之下。 难怪三名镇魂使在此饮恨。 不到怨灵级别的魂兵,对付一般活人无往不利,对付没有灵魂、灵智的尸傀,等同免疫。 这五里源,竟然是尸傀埋藏地。 埋藏之人,还用了一只五品阴灵当“守墓人”。 如此规模的墓地和守墓人规格,幕后的背尸人所图非小。 “你在这别动。”陈风按住浣红,自己却是掠过尸傀,往月亮将升的地方冲去。 那里银白色下的半塌屋顶上,站着一只素衣阴灵“守墓人”。 “这么多,我……”浣红话还没说完,就惊觉眼前一暗。 两道人影,凭空落下。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男一女。 那女的,还扭头朝浣红生硬地挤出一个生锈一般的笑意。 笑意之下,浣红脑袋嗡地一声,发现两颗渐渐长长的血色獠牙。 “尸……尸……僵……僵……”浣红指着大毛、二毛的背影,说话已打起了磕巴。 同样是银尸,这凭空出现的一男一女,就比那三具镇魂使银尸,灵活多了。 二毛,还知道对浣红“笑”。 虽然把不知所以的浣红,吓得够呛。 两声暴戾的嘶吼。 浣红脑子一片浆糊。 看到了一场华丽的二vs百,一面倒的屠杀场面。 同样是尸傀。 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大毛手里拿把断刃,永远只有一个动作。 上下劈砍,劈柴劈柴劈柴…… 二毛手里一把剪刀,同样永远也只有一个动作。 拉开合上,剪花剪花剪花…… 智慧生物和非智慧生物的区别。 就在于工具的使用。 当同是尸傀的大毛、二毛已经开始学会用工具“劈柴”和“剪花”以后。 两毛如果能说话,必定会指着五里源的尸傀说一句,“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垃圾”。 …… 7017k 第134章 尸傀墓场 大毛手持两界阴阳煞断刃。 劈柴的动作,干净利落脆。 他的每一击都全力以赴。 每一次劈砍,必定有一具尸傀一分为二。 大毛的暴力劈砍,甚至导致尸傀像柴木一样分成两块,朝两边迸射开去。 大毛在京都小院,每天将那截扶桑残木当柴火劈得火星四溅,一天下来,劈砍动作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反正在他眼中,什么扶桑残木不扶桑残木的,跟堆在院子里的柴火没什么区别,柴火就是拿来劈的,劈不动也要劈。 大毛面对劈不动的扶桑残木,没什么概念,在他眼中,自己劈过了,又有了一截,接着劈就是。 劈劈劈劈劈…… 已然成为他本能的反应。 眼前的尸傀,一劈为二,大毛劈得很舒心,噢,比那截烂木头好劈,很久没有这么顺畅的手感了,开熏(*^▽^*)。 二毛手中的剪刀,就更加了不得。 捉虫郎当年修剪扶桑枝丫的龙牙咬。 就算二毛发挥不了龙牙咬的实力。 但龙牙咬本身的超凡材料,注定了它的不凡。 锋利特性自不必说,开合之间,竟有隐隐龙吟。 二毛没听出龙吟。 反正在她手里,就是个打理小院菜园子的工具。 要松土了,龙牙咬戳戳戳,挑挑挑。 要垄沟了,龙牙咬刮刮刮,刨刨刨。 要修理了,龙牙咬裁裁裁,剪剪剪。 琉璃还宠着她,让她用龙牙咬给小桑剪头发。 小桑竟一副甘之如饴的享受表情,还时不时教二毛一些裁剪手法。 看似随意的裁剪手法,那在当年,捉虫郎都没有资格去学。 二毛不在意,她也不知道,反正这手法用着很顺手。 咔嚓咔嚓咔嚓…… 修剪尸傀随意得很。 每一剪都是残肢乱飞。 大毛的本能日常,二毛的随性洒脱。 看在浣红眼里,就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两个大杀器,冲进尸傀群,没有一合之众。 两人所过之处,残肢遍地,没有一具完整尸傀。 尸傀所谓的肉身之力,在两人手中的兵刃之下,完全成了摆设。 砍瓜切菜? 不。 那是在削豆腐。 且不说,大毛二毛作为巅峰级的银尸,肉身本就强悍。 两人被陈风以炼尸秘法加铁线弄巧埋骨而成,身体里的肉囊“发动机”,还融了坟土,动力充足,战斗起来,只要不残,就能永不停歇。 而且,两人手中的家伙什,一把两界阴阳煞断刃,一把龙牙咬。 前者经历过阴阳火淬炼,九道雷劫外加一道紫电轰击,后者的逼格更不消多说。 别说是这五里源的百来最高实力才到银尸的尸傀,就算是来几金尸,大毛、二毛都能不落下风。 大毛、二毛这边风卷残云,劈柴剪菜。 陈风那边打得反而憋屈。 阴灵的实体,在陈风一拳又一拳暴力摧残下,溃散又合拢。 阴寒的属性,让陈风受过黄泉水磨炼的灵魂,都隐带寒意。 虽不至于伤到陈风。 却也是让陈风时不时打个冷战。 陈风虽然出自专门对付怨魂的镇魂司,但他是称魂师一系,镇魂使的拘魂手段,没资格学。 不过,没关系。 陈风清心咒下,阴灵手段大打折扣。 让人陷入癔症的鬼魅之法,在陈风这,根本不起作用。 梦入神机下,一切如梦幻泡影。 陈风腹议自己的手段,还是有短板,差一种专门克制鬼魅的至刚至阳术,譬如大日如来拳啊,烈阳掌啊,圣光十字斩啊之类的。 虽然高浓度黄泉水是对付怨魂的绝佳消融手段,但想想好像有点浪费。 阴灵也奈何不了陈风,被陈风暴力摧残,一次次溃散又合拢,尖声厉啸,发动针对灵魂的声波。 以陈风的理解来看,阴灵的手段,就是发出人类难以承受的音波频率,那种可以震碎玻璃杯的高强度脉冲波。 实话实说,陈风听得怪难受的。 既然阴灵免疫所谓的物理攻击,陈风想验证一下,极限的物攻会不会突破这种认知。 他拳风减速,力量提升,擎天一击。 阴灵的溃散合拢时间拉长,这是因为融合擎天一击的拳劲更加猛烈,震出的风势更狂暴。 再次一拳。 五窍齐开,五百年修为,在擎天一击的叠加下,陈风的拳头都起了压缩空气层叠形成的浪纹。 这一拳不仅快,还势大力沉,拳劲之强,刺透空气,连空气的流动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这一击,从外在结果描述来说。 就是,陈风打出一拳,阴灵溃散成烟,紧接着爆响之后,废墟炸裂。 从细微的描述细致来说。 轰地一声空响过后。 陈风保持出拳的姿势纹丝不动。 再度传来一阵肆虐的回卷外放。 拳风。 起了风刃。 陈风全力一击下,拳风如刃。 混乱的风刃切割线,将四周的残垣断壁,切割成粉尘。 陈风悟了。 极致的力量,可以产生“魔法”效果。 风元素的调动,也不见得需要亲和度。 一力降十会,压迫风元素,让它被动为我所用,也是一种方法。 比如,像现在风刃切割一样的效果,对阴灵的伤害,立竿见影。 阴灵的身体,变得忽明忽暗。 如此冲击下,遭受重创,却并没死。 陈风已经不想跟它过家家了。 阴灵是好东西,捶得烟消云散,反而是种浪费。 陈风记得自己还是称魂师土主时,道人驱策蛮鬼夜袭镇魂司,自己得到十相蛮鬼炼制方法。 当时百年修为,战一相蛮鬼半斤八两,战二相蛮鬼若不是有玲珑秤,怕不是要饮恨。 蛮鬼的战力,是陈风在大顺第一次见识到的所谓高端存在。 他早就眼热得不行。 只不过炼制蛮鬼,条件苛刻,需要怨魂煞气。 身为称魂师,每天见的怨魂虽不少,却不能乱来,称魂师作为轮回行走,讲究魂归冥府,称魂重录斤两,引魂入九幽,黄泉路上好轮回。 否则有违天合。 阴灵就不一样了,有自我意识,已经远超魂的概念,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可以称之为另外一种生命体。 却又是煞气充裕,炼制蛮鬼再合适不过。 “收。”陈风摸了摸阿拉灯的尖嘴管,将实力大损,无力抗衡的阴灵收了进去。 陈风堵住尖嘴口,不让刚准备叨逼的神丁说话,自己却是念叨上了,“留作往后炼制蛮鬼用,十相蛮鬼可战鬼神呢,就是材料不好收集。” “你快回来,这两个……什么,不对劲。”浣红隐带焦急的声音传来,陈风回身望去。 那两什么……大毛、二毛,在浣红看来的确不对劲,在陈风看来却是正常不过。 两个家伙,在进补。 在充满残肢断臂的尸傀战场上,挑挑拣拣,吞噬尸傀精华,也就是俗称的……喝脑花、恰心脏。 炼制的尸傀和尸变的尸体不同之处就在于不腐,脑花、心脏虽然萎了,却是尸傀精华所在。 “哦,没事,宵夜时间到了。” 陈风施施然走过来,看到浣红吞咽口水,一脸铁青,逗他道:“你也可以试试味,滑溜顺嘴,入口即化,不腥不臭,还不拉嗓。” “哇。”浣红一口苦胆水呕了出来,捂着嘴转身干呕连连。 “尸傀不是新鲜尸体,你把尸傀想象成烟熏老腊肉,就好受多了。” 浣红,“……” 干呕得更厉害了。 陈风轻轻拍着浣红的背,递去清水给她漱口,说道:“五里源已不适合过夜,这里恐怕是背尸人的墓场,虽然我暂时还没搞清楚,为什么炼制这么多尸傀,但是,从定城镇魂所马夫尸变来看,潭州的水,远比表面上要深。” 浣红擦了擦嘴角,点头道:“我也越来越觉得鸡谷教事件,只不过是最浅的第一层表象,联想到蛊雕领主上四圣山设置传送阵的事,你说,潭州乱局,会不会是妖族隐在幕后。” “可能性有,但是不大。”陈风摇了摇头,阴阳册上蛊雕领主的生平,并没有涉及潭州之事,或许他不是这边的主事人,但不排除妖族幕后裹乱,毕竟潭州跟妖族领地接壤,他们要报三百多年前,大顺太祖追杀三千里之仇,潭州,是不得不越过的地方。 敌对势力在彼此的国土上,安插暗子,引起骚乱,这在哪朝哪代来讲,都是基本操作。 不过潭州眼下的局势颇为混乱,陈风甚至有种错觉,大顺朝廷自己都在搞自己。 陈风暗暗觉得搞事情的势力还不止一股,譬如眼下五里源的尸傀墓场,百余数量,再加上新鲜炼制的镇魂使三具银尸,明显是没有登记过的黑户。 数量如此庞大,埋在地下,引而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 五里源的庞大尸傀数量。 跟阴阳册上潭州军生平,私下贩卖尸体一事相结合。 陈风嗅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依此推断,尸傀墓场,估计远不止五里源一处。 又有阴灵守墓。 这方还隐在暗处,有背尸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既然不是妖族,我们又在五里源遇到大型尸傀墓场,会不会是十八狱有前朝余孽越狱?” 浣红的话,让陈风为之一愣。 十八狱这个词,听起来莫名有些耳熟。 浣红继续说道:“背尸人作为阴艺六脉阳间行走,炼尸秘法就传承自十八狱,据说十八狱镇压着前朝僵族余孽,而镇守之人,正是最后关头归顺大顺太祖的那一批僵族,不过他们现在不叫僵族,叫不死族。” 陈风恍然,当初生死墟称魂背尸人钟离的魂,得到炼尸秘法,就隐约提到过十八狱,当时他还以为说的是十八层地狱,没怎么上心,现在看来,十八狱,还真不是前世理解的十八层地狱,而是一座阴间监牢,自成一脉。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死而不僵,僵而不死,僵族拥有无限生命,光是这一途就令不少人向往,不排除有人与其合作,想要获得永生。” “看来,这阴阳秩序,大顺太祖当年没有彻底解决好,如此天纵英才,死得太早了。” “谁告诉你大顺太祖死了?” 浣红的话,让陈风脑海里冷不丁“嗯”地一下冒出一串问号。 “传闻,太祖传位极为仓促,正值春秋鼎盛,毫无征兆,突然下诏将皇位传给太子,而他,人间蒸发一样,反正大顺朝从来就没有昭告天下太祖驾崩。” “三百多年过去了?”陈风举起三根手指,蹙眉道:“难道大顺太祖还活着?他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能叫活着吧,反正据我所知,两百年前,妖族曾经派几名妖王大闹过皇城,没有探查到任何太祖的消息,反而死在京都,镇魂司那位,太恐怖了。” “妖王折戟,镇魂司那位,呃……哪位?”陈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浣红说的肯定不是金封尉。 “自然是那位啊。”浣红收拾比划个六,在陈风眼前晃了晃,“除了你们代表的轮回六道,还能有谁。” 陈风的脑海噔地闪过一道脑波,有种后知后觉的明悟。 原来魂井旁的那六条颜色的大舌头,就代表着六道。 想想自己还时不时跟他们絮叨吹水调侃,陈风就一阵后脊背发凉。 难怪总觉得整个镇魂司都是一个活物呢,早该想到的,陈风有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感觉。 不愧是敛容师捏面团人在醉心坊混场子的,消息渠道的确比我畅通……陈风见浣红脸色渐渐好转,扶她起身,回头听到身后动静,大毛、二毛已宵夜完毕。 两毛咧嘴嘿嘿傻乐,一嘴的黑圈,喉咙里发出的嘶吼,抑扬顿挫,好像在表达开心的情绪。 “抹干净嘴再回来。”陈风指了指墙角的灰烬,做了个擦嘴的动作。 大毛看了看灰烬,又转过头,舌头舔嘴,饶了一圈又一圈,示意自己不用擦了,已经干净了。 二毛就比较老实,规规矩矩地蹲到墙角,噗嗤噗嗤,一把一把灰烬往嘴上抹,黑圈变成灰圈,抹成了香肠嘴。 浣红惊讶不已,陈风手段花样百出,就连炼制的银尸都与众不同,不仅不死板,还隐约带个人情绪,假以时日,怕不是要诞生灵智,成为首僵吧。 首僵,传闻是第一代僵族,也称之为僵祖,极其强大的存在。 据闻,前朝那位僵帝,髒,都不是僵祖,是由尸吼残魂夺舍而成。 而尸吼,在洪荒时期,只是成熟期僵祖的坐骑。 浣红望着陈风,心里颇多疑惑,芦苇镇的小辫子,何时成长到如此恐怕的高度,连背尸人的手段都不在话下。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他经历过什么? …… 7017k 第135章 芦苇镇的诡异 趁夜离开五里源。 两人寻了处地势隐蔽的丘陵露宿。 说是露宿,但陈风的手段又让浣红惊讶不已。 陈风虚空梭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行军帐一支,连单人床、被褥都没落下。 陈风甚至还取出小烤炉,烤出兹兹冒油的肉串,配合解腻味的梅子酒,野外烧烤,别有一番风味。 吃饱喝足。 大毛、二毛守夜。 再撒下铁线小兽方圆铺开数里当警戒线。 安全稳妥。 两人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清晨雾起,朝霞渐暖。 两人收拾妥当,继续策马往芦苇镇方向奔驰。 沿途村落破败,偶有住人的村庄,也是以老人居多。 年轻人都逃难去了,老人要么走不动,要么故土难离,抱着死也要死在家乡的想法,听天由命。 两人两骑,不做任何停留,疾驰而过。 行程半日。 总算赶到芦苇镇。 眼前一幕。 竟让陈风、浣红止步不前,相望愕然。 “确定是我们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浣红拉拽着缰绳,安抚显得莫名躁动的坐骑,捋着它的马鬃朝陈风说道:“你确定我们还在潭州境内?” 陈风的惊讶比之浣红更甚,他遮眼看去。 印象中,本应成为废墟的芦苇镇,跟前身记忆中完好无损的时候没有分别。 芦苇镇的上空,紫气萦绕,天降赐福之兆。 镇中的一切,跟一路上遇到的村庄破败、颓废、了无人烟的迹象,现成天地之别的对比。 芦苇镇没有任何异样,完全没有遭受任何兵灾的痕迹。 家家户户炊烟升腾,鸡鸣狗叫,孩童哭闹的声音汇成一片。 田地里劳作的乡亲,说笑逗乐,开着荤腔,脸上洋溢生活富足的微笑。 相比于潭州别处的破落。 这一处,堪称世外桃源。 潭州之地战火四起,流民遍地,百姓之家,朝不保夕。 而芦苇镇,正常得跟和平时期没有任何差异。 这种应该是最正常不过的现象。 在眼下的局势下。 反而显得不正常。 “陈风,你是回来参加你哥的婚礼吧?”田埂上,抽着旱烟的老汉,烟锅敲在鞋底上,朝陈风挥手,“你旁边的姑娘是哪家的,怎么没见过。” 那老汉在前身的记忆中,亲眼看到他被一杆长枪洞穿,死不瞑目。 现在的他,三个多月没见,越发精神了。 “明爷爷,我是平叔家的陈红红。”浣红深呼口气,朝陈风望了一眼,见他默不作声,随即回应老汉,问道:“陈景言大哥要成家了吗,娶的哪家姑娘。” 老汉思索片刻,恍然,叫出浣红小名,“原来是小丸子啊,嚯,了不得,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听到声音,挽着裤腿从水田里走出来的农妇,擦着小腿上的稀泥,指了指陈风,又指了指浣红,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我就说嘛,两人小时候就好得不行,现在长大了,是不是在一起了?这次回来,是不是趁好日子,让家里也给看个日子拜堂?” 老汉也点头,爽朗大笑一声,“好,好啊,青梅竹马,我看行,记得,成亲的时候可要喊明爷爷去喝酒。” 浣红粉颈微烫,下巴不自在地蹭了蹭锁骨,偷偷打量陈风一眼,朝两人摆手解释,“明爷爷,齐奶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只不过结伴回来祭……” “寄点东西。”陈风打断浣红的话,依着两人的话,牵起浣红的手,微笑道:“我是有这想法的,这次回来,问问爹娘,如果老人家不反对,过些日子,就把婚事办了。” 浣红微微一愣,手心出冷汗,察觉到陈风在用手指抠她掌心打暗号,当即也顺着话题,做出一副准备见家婆的娇羞模样,“是哩,平叔在家吗,我也想问问他的看法。” “在的在的。”老汉越看两人,越觉得登对,往烟锅里摁着烟草,还没点燃,就迫不及待嘬了一口试试压没压实。 “还杵这做什么呀,你大哥娶媳妇,家里正缺人手张罗呢,还不回去帮忙,晚点,我们可是要去吃席的。”农妇小腿上的稀泥,用蒿草擦拭干净,又搓了搓手掌上的泥条,走到陈风面前,不由分说,夺了他手里的缰绳。 农妇挥舞着手,夺了陈风手里的缰绳,又拉来浣红手里的缰绳,牵着马数落道:“马儿交给我们两给你喂食,你们赶紧回家,去去去。” 陈风、浣红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朝老汉、农妇打完招呼,径直往镇上走去。 见到两人走远。 老汉点燃填满烟草的烟锅,吧嗒吧嗒猛抽两口,吐出的烟雾,竟凝成一个好像被什么薄膜锁住,扭曲挣扎的人脸。 他吐出烟雾,又喝风一样,把烟雾嘬了回去,那人脸也随之缩成一道烟线,被他吞进肚子。 农妇牵着马,脑袋正反一百八十度调了个位置转向马脸,盯着马脸舔了舔唇。 两匹马儿突地变得暴躁不安,四蹄乱窜,不断要摆头挣脱缰绳。 农妇嘿嘿一乐,年老的身子骨,拽着两匹马儿的缰绳,马儿竟然无法挣脱,她摸着马儿的脸,嘿嘿乐笑变成了咔咔咔上下牙快速磕碰的声音,“小丸子,小辫子的马儿要藏起来,藏起来,一定要藏好。” …… “风哥哥,风哥哥,你回来了啊。”路牙子上,一群光屁股蛋的小孩,围住陈风和浣红,脏兮兮的巴掌,在两人裤腿上,印出好几个巴掌印。 “鼻涕泡,又把自己滚成泥猴子,看你爹娘不抽你屁股。”陈风摊开手来,掌心一把糖。 他蹲下身,眼神复杂,扶着眼前这满身是泥,还在吸嗦吸嗦鼻涕的男孩,“我大哥不是成亲办酒席吗,你咋不去吃席。” 男孩吸溜溜鼻口两道白龙进嘴,听到这话就一脸委屈,“还不是冬瓜他们,不要让我捡炮仗,威胁我说,敢现在过去,就不跟我玩了,我待会再去,炮仗点完了再去,我不捡炮仗,他们就会和我玩了。” 他夺过陈风手里的糖,分发给四周的小伙伴,手背擦了擦鼻涕,抬头望着浣红,“姐姐好漂亮,外村来的吧。” 他东张西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小手捂着嘴,朝浣红招式,示意她蹲下来,自己有话跟她说。 浣红不明所以,蹲下身,附耳过去。 “我跟你说,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男孩悄声嘀咕,嘴里喊着糖,含糊不清道:“外村来的,不要过夜啊,过了夜,你就不是你了。” 浣红微微张嘴,眼中露出茫然,正要再问。 男孩一把推开浣红,指着她哈哈大笑,“我骗你的,看把你吓的。” 浣红,“……” 跟陈风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是一脸古怪。 围着的小朋友一哄而散,嘴里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唱什么,细细听去,隐约可闻,“你就不是你,我就不是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 马路牙子旁的民宅。 一对夫妻正在刺绣。 刺绣的图案,全是芦苇镇的人脸。 丈夫捋着布,做着分类,嘴里数落着,“臭婆娘,手脚麻利点,要赶在天黑前完成这一批,要不然,看你明天怎么有脸见乡亲。” 妻子穿着针线,不耐烦道:“你瞎嘀咕啥,害我手一抖,刚要穿进去的线又插偏了,我要你教?你行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丈夫抢过妻子手里的针线,线条放嘴里抿了抿,抱怨道:“这针线太软,差点湿度,抿好了就容易穿针引线了。” “那还不好办。”妻子拿过针线簸箕里的剪刀,哗啦一声就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里,滴血未见。 妻子拔出一条细筋,边拉边拽,“你也来帮忙啊,用这个比针线强。” “哦哦哦。”丈夫放下针线,接过妻子手里的细筋,双手拔河一样,呼啦呼啦往怀里拔,不消片刻,针线簸箕里就有了大大的一堆细筋。 妻子咔嚓一声剪断细筋,眉开眼笑,“这下好了,针线够用了,快快赶工,完了去吃陈景言的喜宴。” “我听说陈景言的小弟陈风回来了呢。” 妻子听到丈夫的话,手里的活,明显一窒。 她嘶哑咧嘴一声,用针擦着头发蹭头油,道:“他回来做什么,这孩子,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可是个好孩子,回来做什么啊。” “谁知道呢,赶工吧,赶工吧,给陈风也绣张脸,他好歹也是芦苇镇的人不是。” “当家的你说的对,这点针线不够,来来来,把手伸过来,我再抽点。” 咔嚓一声,妻子拿着剪刀剪开了丈夫的手腕,挑来挑去,挑了条细筋,拔呀拔,拔呀拔,直把丈夫都拔得瘦了一圈。 …… “你是谁?” 陈风、浣红,被一佝偻着背,杵拐的老婆婆在镇中心磨坊门口拦住。 她弯着腰,眯着眼,视线眯成一条缝,仔细打量两人。 “李婆婆,我是陈红红啊,小丸子,以前你还抱过我的。” “我没问你。”老婆婆捯饬着小脚板,佝偻的身子窜得倒挺灵活。 她一把将浣红拉到身后挡住,手里的拐杖横在身前,凶巴巴地望着陈风,“你到底是谁?” “我是陈风,陈国顺是我爹。” 陈风对着窃笑的浣红无奈摊手,“李婆婆”三字刚叫出口,就被一条拐杖挥了过来。 陈风后退两步,躲开拐杖。 老婆婆撩起拐杖,又重重杵了下去,这一挥好像抽干了她的力气。 她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胡说八道,陈风不是早死了吗,哪里来的鬼魅,敢进我芦苇镇,来呀,守墓神将何在,与我拿了这魑魅魍魉。” “哎呀呀呀呀,咿哈哈哈哈。”老婆婆跳大神一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念念有词。 她手中拐杖重重顿地,佝偻的身子,似瞬间挺拔,单手插腰,二指并拢指向陈风,怒喝道:“呔,何方妖孽,速速现行。” 陈风,“……” 额头一阵瀑布汗。 老婆婆唱戏一样,嘴里也不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斜地里冲出一壮汉,拦住发疯的老婆婆,朝陈风歉意一笑。 他指着自己的脑门,偏头朝老婆婆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的,我娘这里不好使,别跟她一般见识。” “胡说,我脑子灵光得很,他就不是陈风,陈风早死了。”老婆婆气急败坏,用拐杖抽打壮汉,还用脚去踹。 踹着踹着,就咔嚓一声。 老婆婆的两条腿,齐根断裂。 壮汉捡起地上的两条腿,弯腰将老婆婆抱在怀里,朝陈风笑道:“你知道的,我娘的双腿,早年间,修补水库,被断石砸断过,秦木匠给按的假腿。” “呔,无知小儿,什么水库,那是神将便池,我叫你大不敬,我叫你大不敬。”老婆婆张牙舞爪,目标从陈风身上转移到壮汉身上,在他怀里连抓带咬。 咬着咬着,满嘴的牙,全落在了壮汉胳膊上。 壮汉抹掉胳膊上牙,又朝陈风解释,“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陈风摆了摆手,捡起地上的拐杖,放在壮汉手里,望着他没来由叹息口气,说道:“你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我刚在马路牙子旁还看到鼻涕虫,看样子,他又被其他小朋友排挤了。” 壮汉不好意思抠了抠头,张口就是,“你知道的,皮球太顽皮,小小年纪,老喜欢拿炮仗捉弄人,我打都打不听。” “行了,也不耽误你回家了,待会去你家吃席,我们再好好聊,我先回去把老娘的腿和牙齿按好。” 陈风默默点头。 壮汉抱着老婆婆往家走。 老婆婆在壮汉的怀里,从他胳膊肘露出头来,双指朝自己眼眶虚插,又朝陈风的方向虚插,一脸的诡异笑容,示意自己会盯着你的。 浣红看着老婆婆的笑容,冷不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就抱住陈风的胳膊。 “我记得十几年前,李婆婆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对人可亲切了。” “谁知道呢,可能人老了,总会得些奇奇怪怪的病吧。” “也是,李婆婆疯疯癫癫的,人都不清醒了,尽说胡话。” 陈风叹息一声,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芦苇镇,唯一清醒的人,恐怕就是李婆婆了吧,试问,这世上,有谁能知道芦苇镇的“陈风”早已死了,现在这个陈风,不是他,是我。 7017k 第136章 乡亲未亡,兄弟成亲 “还有,芦苇镇透着诡异,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本应该消失在兵祸中的镇子,怎么又出现在眼前,跟外面的情况,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李婆婆还说你早就死了,她们不是才应该死了吗。” 浣红说着话,神色又是一暗,是啊,芦苇镇的乡亲死了啊,眼前又是怎么回事,希望是真的,又不敢相信是真的。 “或许她说的对,也许在她眼里,镇子里的人才是活人,我们才是死人。”陈风紧了紧浣红的手,拍着她手道:“你也先别去平叔家了,先去我家,不管怎么说,大哥成亲,当弟弟的,总不能错过大哥大嫂的拜堂礼。” 浣红点了点头,悄悄攥紧了陈风的手,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一路往家走。 沿路尽是熟悉的面孔,陈风做足礼数,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叫得亲热,丝毫没有怯意。 芦苇镇的乡亲,回着礼,脸上热情洋溢,打着招呼。 “陈风回来了啊,领了个小媳妇,准备带进门吗。” “那感情好,陈家今天双喜临门,我看你跟你大哥一并把婚事办了吧。” “就是就是,一场喜宴,收两份份子钱,赚着哩。” “什么?是陈红红啊,哪又怎样,青梅竹马的感情,肥水可不能留外人田,做芦苇镇的媳妇又委屈不了你。” “他叔,他婶,你们快出来看啦,谁回来了。” 临近家门。 早有亲朋往屋里吆喝。 陈风的家人,早冲出门来,翘首以盼。 穿着一身新郎官衣服的陈景言,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来,庄稼汉子的粗壮长相,嚷着大嗓门,远远就喊道:“二弟,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快来快来,见过你大嫂。” 乡下成亲,没那么多规矩,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更不会有八抬大轿抬进门,不过新婚之夜不见客的规矩。 陈景言身后跟着一穿着新娘服的女子,长相普通,脸上还有常年劳作晒太阳的皲裂纹,手指也比富家小姐粗壮,看上去就是过日子的庄稼人家。 她低眉顺眼,从陈景言身后给陈风行了个礼,不敢拿正眼去瞧人,怯怯一笑,“小叔好。” 陈风虚空一托,还了一礼,回道:“大嫂好。” 陈风想了想,袖子里从虚空梭拿出一对从鸦鹊岭山贼窝薅来的,做工精细的金步摇双手递了过去,“回来得仓促,没什么好礼物,大嫂别见怪。” 四周倒抽凉气,啧啧有声,满是溢美之词。 大嫂连连摆手,满脸通红,说道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 陈景言二话不说,一把拿起金步摇拍在大嫂手里,嚷着嗓门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自家兄弟,分什么你我。” 他喜气洋洋,脸上散发发自内心的开心,重重一拳擂在陈风胸口上,搂着陈风的脖子开怀大笑,“还是你有出息,爹娘当初送你进学的决定,果真没错,你小子在外面发了啊。” 陈风咧嘴一笑,正要顶嘴。 又被一声充满欣喜的哭腔吸引过去。 “我的幺儿回来了,在哪里?” 人群退开,露出脸色略带焦急的一男一女。 男的四五十岁,人到中年,脸色发黑泛沉黄,久经劳作太阳照射的脸,挂满风霜纹口,老实本分的样子,整个人显得些许木讷,眼神不够坚定,给人一种不够自信的感觉。 女的年龄跟男的差不多,看上去,比男人显得年轻那么一点,也更加有朝气一点,细许是盼儿心切,眼神焦急中写满期盼,神采尽显。 她游离的目光在陈风的脸上停留三息,这才裂开嘴笑道:“风儿,真的是你。” 说完就转身用手背捂了捂眼。 “妇道人家,就是没出息,哭什么哭,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男人数落着,起了鱼尾纹的眉角渐渐舒展开来,又有些局促不安地拍了拍女人的肩,“好了好了,竟让亲朋好友看笑话,憋回去憋回去,喜事,好事啊。” “谁说我哭了,我高兴不行吗。”女人抖落男人的手,掩面擦了擦,再转过身来,已是一脸笑意。 陈风深吸口气,快步上前,一手牵起女人,一手牵起男人,内心泛起一股酸楚。 他想到了很多,潮水般的记忆,前身的、自己的,最终在嘴里化成一句,“爹,娘,我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就好。”陈父反手拍着陈风的肩,眼角湿润,嗯了一声,欣慰道:“不错,身子板硬朗。” 陈母则是巴掌盖住陈风的手背,不断轻拍,问道:“在外吃得习惯吗,睡觉踏不踏实,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人欺负,一路回来奔波了吧,累不累。” “都好都好。”陈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咚咚有声,示意自己吃得好,睡得香,身体倍儿棒。 他拉过略显局促,不知往哪站的浣红,介绍道:“爹、娘、大哥、大嫂,这是平叔家的陈红红,小时候常来我家玩的小丸子。” “红红呀,记得记得,啧啧,出落得这么水灵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陈母把陈风的手一扔,转过去就抓起了浣红的手,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满意,问道: “红红,没许配人家吧,我瞧你这盘子,是个生儿子的料,那什么,我家幺儿把你领回家,是不是让我二老瞧瞧挑日子过门来着?我看,也别挑了,你点个头,趁着他大哥的喜宴,咱们一并办了吧。” “说什么呢,大庭广众的。”陈父一拽陈母,瞪了他一眼,转脸又朝浣红笑道:“我看说得在理,只要你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平叔那里我去说,我看他敢不答应。” 浣红一脸窘迫,低头望着脚尖,两只脚局促不安地蹭来蹭去。 她悄悄瞟一眼陈风,又不敢看实,恨不得找个地洞赶快躲起来。 还是陈风解围道:“红红父母尚在,平叔做不了主,这事……” “这事择日不如撞日,趁我大婚,双喜临门,我看弟妹的样子,也不是不愿意,大家伙说,好不好。”大嗓门的陈景言直接打断陈风,双手一抬,示意周遭的亲友团拱火。 “这个,不……太……好吧。”陈风手指搓了搓额角,明明很为难的语气,却是一脸笑意地盯着浣红俏红的侧脸。 “呐,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陈景言指着浣红,从媳妇手里分出一支金步摇,塞给浣红,“大哥大嫂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借花献佛,还望弟妹不要嫌弃。” 这声弟妹,直把浣红叫得羞愧难当,站立难安。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芦苇镇的一切都是假象,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浣红内心数落着,心里隐隐充满期待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她内心微叹,暗道,我连假的都不配拥有,家仇未报,族人受苦,何敢言成亲。 “我……我再考虑考虑。”浣红的声音不大,却是让在场喧嚣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 在场的气压不对,亲朋好友盯着浣红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 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看戏脸审视着浣红。 脸上写满了不信任、嫌弃、排斥等等复杂情绪。 陈父陈母一脸尴尬,陈母握着浣红的手,捂紧也不是,抽开也不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怎么应对。 陈父一脸忧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哎,外村人就是外村人啊。” 周遭的亲友也窃窃私语。 陈风听得真切。 “不是自己人,可不好过夜欸。” “外村人来做什啊。” “还以为在陈平家养了五年,养熟了呢,结果,还是个外村人。” “外村人不好在芦苇镇生活啊,要不要赶她出村。” 陈景言却是大手一挥,手中的金步摇硬塞进浣红手中,强硬道:“今天这个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来来来,把红红拉进屋,打扮打扮。” 浣红尚未抬头,陈风的身影就闪了过来。 他轻轻按住浣红的肩,笑道:“大哥说得对,陈家看上的儿媳妇,哪能说不愿意就不愿意。” 浣红抬头一脸诧异,却也是心里知道,陈风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这么说,就有这么说的道理。 陈风微不可察朝她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浣红思索片刻,窘迫、害羞的神情慢慢消散。 她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红红全凭大哥做主。” “这才对嘛。”陈景言脸上裂开的纹理,慢慢合拢,穷凶极恶的眼神再次变得柔和。 他没事人一样,再次张罗,“陈家双喜临门,今天我跟我弟一起娶妻,大家伙可不能耍赖,少了我弟的份子钱。” 周遭一阵哄笑,戏说瞧你陈阿大那出息,少了你的,也不会少了陈二的。 压抑的气氛,渐渐回喜。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 浣红被妇女们簇拥着拉去打扮。 陈风被陈景言邀住肩,爽朗地喝一声,“时辰未到,让娘们去打扮,咱先进屋,给你接风。” 陈风兴高采烈,完全沉浸在角色中,坐席、开餐。 心中也是一阵嘀咕,都是先拜堂再开席,这倒好,为了接风,次序都不顾了。 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别看芦苇镇的乡亲穿得不咋样。 桌上的摆宴,规格可不低。 陈风哪敢敞开肚皮吃喝实在,到嘴的东西,尽数进了虚空梭。 不时有亲朋好友来敬酒。 有儿时好友,有三大姑七大姨八大叔,近房远房瓜皮亲,叫来叫去,全镇的人,几乎都沾亲带故。 “吉时已到,拜堂咯。” 德高望重的本家当司仪,大嗓门一扯,呼啦啦的人往大堂涌去。 陈父手拿一件新郎服,拍了拍,给陈风穿上,说道:“你别嫌弃,这可是我当年和你娘成亲时的家当。” 陈风嘴上说着不嫌弃,自己穿衣戴帽,简单打扮周正,别说还挺合身。 里屋走出一对新娘。 凤冠霞帔红盖头样样不落。 正是陈风大嫂和浣红。 浣红被红盖头遮住,看不清脸。 但她姣好的身材,金莲移步,依着礼数寸寸挪动,身段之婀娜,比之身旁陈景言媳妇,可谓天壤之别。 陈风一眼就看出那是浣红没跑。 有的人,就算看不到脸,只看到身形,也难掩光芒。 先是陈景言一对新人拜堂。 完了才是陈风和浣红。 落在后面的陈风挨在浣红身边,轻语道:“打今儿起,你可就是我媳妇了。” 浣红身子微微一颤,屏息许久,才淡淡回道:“你我心知肚明,做不得数。” 陈风耍赖皮道:“那我可不管,拜堂过后步入洞房,该做的步骤可一步都不能少。” 浣红轻碎一口,说道:“想得美。” 陈风戚戚一乐,笑道:“又不是没睡过,醉心坊那晚……” 陈风嘶牙一声,赶紧闭嘴,浣红的手指已经悄悄拧住了他的腰肉。 浣红的语气略显嗔怒,压低声音道:“平日里浣红楼里都是敛容手段的面团我,那一日,若不是受尊侍胁迫,怎会让你占了便宜。” 陈风提高嗓门哦了一声,哼道:“还以为你是拜倒在我的绝活之下呢。” 陈风的绝活一语双关,即是指大变活人那出,也是指床第之事。 浣红这一次不仅上手掐肉,还挪出脚,踩着陈风的脚背碾来碾去。 陈景言新人拜完堂。 轮到陈风和浣红。 两人规规矩矩,拜天拜地拜高堂,在众声叫好的声音中,完成了拜堂仪式。 两名新娘被送回各自房间。 陈风跟陈景言,这才开始正儿八经的挨桌敬酒。 随着敬酒的行进,陈风的心也越来越平静。 似乎是冥冥之中完成了某种因果心愿。 陈风有一种自己变得更加通透,被这方世界完全认可了的错觉。 玄之又玄的感觉。 那种以往时不时被什么东西扫视的荒诞感消失了。 用玄妙的说法就是,似乎融入了大道,获得了世界规则的承认,在这方世界的上限被无限拔高了。 “天快黑了哦,风哥哥。”擦着鼻涕啃猪蹄的小男孩,站在板凳上,平视着陈风,给了他一个“嘘”的手势。 陈风把他从板凳上抱下来,摁倒板凳上座下,弹了他一个脑蹦,笑道:“天快黑了,所以呢?” 鼻涕泡男孩双手捂眼,然后松开又捂住,又松开,嘻嘻一笑,乐道:“天黑,请闭眼。” …… 7017k 第137章 天黑请闭眼 喧嚣过后。 宴席渐散。 洞房闹过一阵,亲朋好友各自散去。 陈风反手掩门,脱下新郎装,往浣红望去。 屋内红烛明盏,光线不明亮,也不昏沉。 浣红一身新娘妆,头上的红盖头还未揭去。 她双腿并拢,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坐姿端正,一动不动,听到门闩关上的动静,她的身子下意识微微颤了一下。 浣红半边屁股侧坐在床榻边缘,浑圆的半臀儿挤压出蜜桃形状,在烛光的映衬下,就连床单上的影子,都令人充满遐想。 浣红低着头,从盖头的空隙中盯着脚尖,心情复杂。 曾几何时,也曾幻想过自己大婚会是怎样的场景,自己的相公会是怎样一个人。 她从未想过,婚事竟然以这种方式进行。 明知是假的,却又隐隐充满期待。 缝隙下,光线微暗,陈风的影子越来越近。 浣红的呼吸情不自禁变得粗重起来。 胸膛的起伏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有了更加巍峨的弧度。 浣红平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手指慢慢曲了起来,轻轻攥住了衣角。 她压抑着呼吸,长长吐出一口缓慢悠长的呼气。 浣红微闭双眼,再度睁开,正要说一句“结束了吧”,却是眼前一亮,红盖头被揭开来。 陈风翘起嘴角,死不正经地嗅了嗅红盖头,唰一声往身后一抛,趁浣红讶然之际,扶着她的肩推了下去。 浣红微微张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内心慌得小鹿乱撞……不是说好了假戏吗,怎么还真做? 陈风趁着浣红睁大眸子,茫然之际,撩起她的婚衣,露出柔弱无骨、细腻莹白的纤细腰肢。 极品水蛇腰........陈风心里暗赞一声。 “你……别。”浣红茫然之余,出于本能,按住了陈风手,瞪着水泽汪汪的大眼,声如蚊蚋,“你不能欺负我。” 瞧着浣红脸上的红晕烫出霞晕,陈风嘿嘿一乐,直接反手扯来被子,将两人盖了个严实。 陈风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屋外,“春宵一刻,何止千精,娘子,面对疾风吧。” 屋外。 一串长长的呼气。 陈父、陈母、陈景言、陈大嫂同时将贴着窗户的脑袋摆正。 “睡了睡了,该我们了。” “走吧走吧,不要让老二发现。” “爹、娘,把二弟、弟妹留家中,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他们出门才会有问题,走走走,赶紧的。” …… 芦苇镇中央广场。 数百火把,照亮夜空。 镇里的老少爷们,姑娘小妹儿都来了。 甚至连猪狗牛羊,猫鸡鸭兔,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全镇的活物,只要是能喘气的,都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 大家寂静无声,依次前行,一顿一走,整个队伍看上去,跟流水线一样。 “再忍忍,马上就好。”陈父扶着陈母,手指在她不断起伏,像开水鼓泡消涨的脸上按来按去。 “当家的,还要多久,我快控制不住了。”陈母捂着脸,脸皮裂开,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还有五个,马上就到你了。” “我……我忍不住了,啊……”陈母抱着脑袋痛苦哀嚎,吼地一声,从她嘴里“吐出”半道拉扯的影子。 那影子模糊、扭曲,拉扯出痛苦面具,无声嘶吼,不断挣扎,要从陈母嘴里完全挣脱。 “回去。”一声轻喝。 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双眼浮肿,脸色蜡黄,黑眼圈很重,一脸疲倦得好像许久没睡饱的中年人冲将过来。 他将手里一颗大如成人脑袋,黑得发亮的圆球砸在影子上。 那影子吸溜一声被黑球吸附吸收,消失无影。 陈母脑袋一歪,脸上面皮不断爆裂。 眼看着皮肤起了变化,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平叔,快啊,再慢,我勒口子就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不是好事?陈父何以心急如焚? 中年人,也就是陈平,托着黑球,抵在陈母额头,点头道:“还是来得及的,莫吵。” 他照着黑球轻轻一拍,一条新鲜完整的黑影顺着陈母额头窜了进去。 黑影在陈母身体里横冲直撞,不断想要从她身体各个位置溢出。 陈平五指成爪,翻飞如花,快得眼花缭乱,一道道模糊的指影在陈母脸上不断交织。 “无尽妄海,因果魂牵。”陈平敛容师手法,纯熟无比,手指舞的流动,堪称艺术。 他轻吐一声,“封、定、融。” 陈母渐渐弥漫死气的身体,又开始转为肉色,肤色也变得肉红起来,只是那张脸皮,已经破裂不堪。 “来来来,新生新气象,新脸新生活。” 马路牙子民宅里,那对用细筋刺绣全镇人脸皮的夫妻,挑着箩筐,随手抓起一张脸,递给陈母。 陈母展开那脸皮,是一张男人脸。 她气呼呼地把脸皮揉成一团,扔进箩筐,数落着自己翻找,“我要我自己的脸,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 刺绣妇人乐道:“她七婶,你跟国顺过了大半辈子,还不腻啊,尝尝当男人的滋味啊,我保证给国顺一张女人脸,让你也欺负欺负他。” “去去去,我陈家有麒麟儿,我可不想风儿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娘。”陈母找到自己的脸皮,兴高采烈贴在脸上,展平、抚匀、抹顺,渐渐,褶皱的脸皮平铺严丝合缝,她的脸恢复如初。 “是我不,是不是我。”陈母摸着脸,翘下巴左右摇摆,朝陈父示意,“风儿看不出蹊跷吧。” “没有一丝破绽。” 听到陈父的话,陈母略显紧张的眼神,渐渐平复。 她心满意足地挽着陈父的手臂,眉开眼笑。 只是,笑眼之中,偶有怨毒神色闪过,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本来情绪。 队伍短暂停顿过后,又开始井然有序的一顿一行。 陈平托着黑球不断抽取、替换芦苇镇乡亲身体里的黑影。 抽取出来的明显没有摄入进去的多。 他那黑球,漆黑如墨的光泽,也渐渐转淡。 刺绣夫妻箩筐里的脸皮也越来越少。 有人翻找出自己的脸皮,继续以自己的身份生活。 有人挑了别人的脸皮,想要换一种身份。 就连猫猫狗狗小动物们,也争先恐后转化着脸皮身份。 狗还是狗,狗脸不一样了,大黄的狗脸到了小黑头上,小黑的狗脸到了小花头上,原来是公狗的狗,现在的身份是母狗,原来是母狗的狗,现在的身份是公狗。 小动物们的身份乱了。 芦苇镇上的乡亲,选不是自己原来脸皮的人,还是少数。 毕竟全镇的人,算来算去都是沾亲带故的,戴着别人的脸过别人的生活,这等不要脸的事,还要脸不要? 旧脸换新脸。 新魂替旧魂。 全镇的人悉数替换了干净。 镇中央就剩下数根忽明忽暗的火把,还有一个颓然而坐,累得快散架了的中年人。 陈平长舒口气,抱着黑球瘫坐在地上。 他挪了挪屁股,后背靠在石柱上,缓缓闭眼休息。 陈平脸色昏沉,黯淡无光,熬夜过多导致他脸上的黑色素久不散开,形成一种不健康的暗沉油黄。 他呼吸粗重,沉重的眼睑都起了一层层的褶皱。 他浑身上下,写满疲倦、心累、颓废。 陈平后背蹭了蹭痒,舒服地嗯哼一声,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睁开眼来,无奈道:“出来吧,出都出去了,又何必再回来。” “平叔。” “师傅。” 两道感情复杂的轻唤。 陈风、浣红的身影,从昏暗中随着火把的亮度,渐渐走近。 陈平苦笑一声,摊了摊手,从陈风的脸上落到浣红的脸上。 两声略带苦涩的叫声,唤出了两人的小名。 “小丸子,都长成大姑娘了,师傅差点没认出来。” “小辫子,听说你开了镇魂司先河,从称魂师土主升任丘臣了,不错,不愧是我芦苇镇的人。” “师傅,这到底怎么回事。”浣红眼带忧伤,脸上挂满愁云,“芦苇镇的乡亲,不是早死在兵祸之下了吗,怎么会?” 陈风看着陈平的倦意,有些不忍,依然开口道:“五里源村民的魂是不是你拘走的,那个尸傀墓场也是你炼的?阴灵也是你培养的?” “真是破坏氛围啊,我还以为我们这么久不见,我们能好好叙叙旧呢。”陈平曲着腿,慢慢站了起来。 看他摇摇晃晃,累到腰都撑不直的样子,浣红于心不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陈风身子晃了晃,本欲阻止浣红的动作,也变成了步她后尘,扶住了陈平的另外一边胳膊。 “还是自己人有良心啊。”陈平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扶。 他面向陈风,神情略显复杂,摇头道:“五里源村民的魂,的确是我拘的,但你所说的尸傀、阴灵,与我无干。” “师傅,我们敛容师何时会拘魂手法,你拘魂有何用。”浣红所问,也正是陈风内心的疑惑。 陈平呵呵一笑,道:“回答你们的问题前,我想先让你们看出戏。” “与镇子上方的蓊郁紫气有关?”陈风的解读,让陈平不免高看两眼。 他咿一声,说道:“数月不见,没想到你也有奇遇,不错不错,不愧是我芦苇镇的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出“不愧是我芦苇镇的人”了,似乎芦苇镇的人,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本就稀松平常,不用大惊小怪。 “与它有关,但又不全是它。”陈平摇了摇头,望着开始呼扯火势的火把,眼神带着寂寥,轻语一声,“来了,七日一次的重复,又要来了。” 无名之风渐起。 压抑的空气变得低沉。 陈风明显感受到陈平的身体隐隐颤抖,下意识攥紧的拳头,指甲入肉。 陈平的情绪充满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颓废。 光阴似在流转。 芦苇镇的一切,似影像一样,回到了三月前。 倒回到那个遭受兵祸的夜晚。 陈风、浣红、陈平,就像局外人一样,穿透了时空,隔着一层时空薄膜眼睁睁看着芦苇镇上发生的一切。 比前身记忆更加全面的景象。 陈风看到了一场屠杀。 风和日丽的芦苇镇。 老人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惬意地晒着太阳。 小孩在马路上追逐嬉戏,童音如铃。 青壮男子在田地里挥汗如雨,除草施肥。 农妇在田埂上煮茶烧水,瓦罐熬粥。 如往常一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子。 突地起了震动。 池塘里的水,震出了波纹。 田地里的庄稼,震出瑟瑟的声音。 镇子马路上,震出了泥石跳跃的声响。 就在芦苇镇的乡亲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 突兀出现的黑风,从四面八方朝芦苇镇袭卷而来。 一列列,一队队,除了眼睛带着嗜血的红泽,浑身漆黑如墨的重甲骑兵闯进了芦苇镇。 骑士、战马,从头到脚,连体的狰狞铠甲。 人马浑然一体,像半马人战士一样,浑身肆虐着无尽的煞气和杀气。 这些犹如地狱恶魔一样,突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重骑。 残暴屠镇,鸡犬不留。 无尽的血,敞满街道。 短暂的屠杀,瞬时凝起的鲜血,小溪一样,在街道流淌。 重骑屠镇后,汇集镇中心。 不断挖掘,再挖掘。 不消片刻。 一道紫气升腾,冲天而起。 把血色的芦苇镇染成姹紫。 一卷紫气萦绕的铁片破土而出的瞬间,释放出令天地变色的气息。 周遭的重骑在紫气照射下,瞬间蒸发。 重骑似不惧生死,不怕疼痛。 一队队,一列列,迈着沉稳的步伐,步入紫气笼罩下。 也不知蒸发了多少重骑。 那紫气终于不再明亮。 数名重骑围住铁片,以残破的身体,挡住紫气的光芒。 一层又一层的重骑裹了上去。 以球形的状态,被黑云裹住,慢慢升腾,消失在芦苇镇的北方。 画面戛然而止。 陈平已是泪流满面,指着夜空芦苇镇上空的紫色蓊郁之气,哭道:“成也髒帝玺碎片,败也髒帝玺碎片。” 他抓住陈风的衣襟,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叫道:“我们是前朝帝裔啊,是髒帝疑冢守墓人,怎么会被早已不复存在的烈武帝国煞风重骑屠镇,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嗡地一声。 陈风的脑海,激出满脑子的星花。 芦苇镇的人? 是前朝帝裔? 是那个搅动阴阳,被尸吼残魂夺舍的僵族髒帝的后世血脉? 7017k 第138章 风起芦苇镇 大顺建国三百七十五年。 这样算来。 芦苇镇的人,差不多生活了十几代。 所谓的髒帝玺碎片,很好理解。 帝王玉玺,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还承载王朝气运。 随着大顺太祖颠覆前朝,髒帝玺也在最后一战中裂成碎片。 想不到芦苇镇中,竟然埋藏一块。 更加想不到的是芦苇镇的人竟是前朝帝裔。 既然“不复存在的烈武帝国煞风重骑”重现人间,并屠镇收集帝玺碎片,是不是说明髒没有死? 毕竟,煞风重骑是髒帝帝军,有且只有他才能指挥得动。 而他在暗中收集碎片,准备还原帝玺,试图复国? 再联系陈平说“芦苇镇的人是髒帝疑冢守墓人”这句话。 这种猜测,有点令人头皮发麻。 疑冢的意思就是假墓。 有没有真坟还是两说。 前朝帝裔的芦苇镇乡亲,作为疑冢守墓人,又说明这疑冢不同寻常,何种规格的疑冢需要帝族血脉守护? 陈风不禁想起了潭州眼下的混乱局势。 又是头皮一紧。 假设髒帝没死,那五里源隐而不发的尸傀墓场,阴灵守护,就有了合理的推测。 十八狱阴间监牢镇压着前朝僵族大凶。 镇狱的人同样是已改名为不死族的前朝僵族。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股僵族达成合作,配合髒帝准备复国。 而背尸人作为十八狱阳间行走,从潭州州军手里买来尸体,大量炼制尸傀,等待时机。 再看大顺朝近似迟钝到生锈的反应来看。 大顺朝廷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在以整个潭州做棋盘,准备最后关头,一气提子? 如果这推测是正确的,那当今皇上,可谓大心脏的雄主。 不过,就陈风从阴阳册上吃过皇室的一次瓜来看,高堂之上那位是雄主还是熊主,还真不好说。 如果这推测是错误的,那……天下尽是活死人,第二次阴阳大乱,近在眼前。 接下来陈平的话印证了陈风的某些猜想。 “作为这一代的疑冢匙人,我去过溶江水谷,发现疑冢入口有人为开启痕迹。”陈平的情绪稍显激动,揪着陈风的衣领摇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陈风,“……” 他一头雾水,疑冢入口有开启痕迹,与我何干? 陈平摇晃一阵,又松开陈风衣领,失神摇头道:“不可能是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是下一代的疑冢匙人。” 陈风脑海中又是嗡地一道闪电,劈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前身……竟是髒帝疑冢匙人,是开启髒帝疑冢的钥匙,难怪他是唯二的芦苇镇存活人士。 依据呢?成为疑冢匙人的依据呢? 陈平失神似的自言自语给了陈风答案。 “芦苇镇上髒帝血脉越浓的人,除了我就是你,你没有经历过帝玺碎片的紫气洗礼,不可能成为正式的疑冢匙人。” 难怪……陈风腹议……难怪前身能在煞风重骑屠镇时躲过一劫,难怪我炼制大毛、二毛跟开挂一样,上手就是两具隐隐化僵的巅峰银尸,一切都归于血脉。 “既然芦苇镇被煞风重骑屠尽,那我们现在见到的乡亲又怎么解释。”浣红虽然没有完全消化陈平所说,但她问出了芦苇镇诡异的关键。 不消陈平解释。 陈风从在定城称魂所里称到那几个被二次拘魂,活在别人记忆中的怨魂生平,再结合刚刚在广场上看到的一切,指着陈平怀里的黑球,推测道: “如果我没有猜测,一切的根源都与你怀里的东西有关吧。” “这应该是一件拘魂法器,芦苇镇上的乡亲,早已死亡,魂魄也消散不见,你利用法器的拘魂特性,用无妄海的魂牵因果敛容师手段,将乡亲的记忆,复刻在拘来的魂魄上面,强行拘魂入体。” “或许,我可以这么理解,如今芦苇镇上的乡亲,因为有髒帝血脉的缘故,拥有异与常人的不死之身,哪怕这种血脉极为稀薄,却也能使得尸体不腐,而被魂牵因果的魂魄,其记忆被乡亲的记忆取代,造就“我以为我还活着”的记忆假象。” “记忆碎片的抽取、融合、裁剪,以假乱真,这才是敛容师真正的终极手法吧。” “没错。”陈平掏出怀里的黑球,苦笑着朝浣红报以歉意,“千面一人,魂牵因果,庄周蝶梦,是敛容师手法的三大核心,庄周蝶梦类似于幻境手法,但针对的不是意识,是记忆,意识是短暂的,一旦苏醒,会判断真假,而记忆的篡改就不会,会是永久保留。” 他指了指黑球,望向陈风,“你的猜测也没错,敛容师没有拘魂手法,我所依仗的正是手里的摄魂珠。” “这是髒帝疑冢入口,镶在墓门入口前的镇墓珠,非帝族血脉,一旦靠近墓门,都会被摄去魂魄。” “三月前,煞风重骑屠我村镇,掘起髒帝玺碎片,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髒帝疑冢出了问题。” “于是,我装疯卖傻,暗中潜进溶江水谷,查探究竟,果然发现异常。” “屠芦苇镇的重骑,不仅回到溶江水谷,还进出过墓室,而乡亲们真正的魂魄,被黑雾裹挟,卷进墓中,我追寻而去,想要抢回乡亲的魂魄,与守墓石兽大打出手,最终不敌,只能抢回来这颗摄魂珠。” “后来……”陈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脸上疲倦之色尽显,“我趁鸡谷教反叛,潭州乱成一锅粥之际,用摄魂珠拘魂,篡改魂魄记忆,融入乡亲尸体,不断尝试,想要重塑僵族的不死军团。” “我承认,我的做法有违天合,但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带着芦苇镇的乡亲,冲进髒帝疑冢,找回属于自己的真魂。” “我没有伤害那些拘来的魂魄,在他们承受不住的时候,已经尽可量替换新魂了,你也看到了,每七天就要替换一次,否则,记忆错乱,不禁会毁了他们,还会毁了芦苇镇的乡亲。” “潭州的局势比你想象的复杂,你没想到的是,拘过魂的那些人,已经被人炼制成了尸傀,比如五里源的村民。”陈风接过话题道: “拘魂过后,你应该去过五里源,想要在头七不出的日子,以敛容师魂牵因果手段,让五里源的村民还魂,结果没想到,五里源村民的尸体都不见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在暗中布局。”陈平浑浊的眼神,渐渐湿润,他揪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忏悔不已,“我从来没真正想过要去杀人,我只想失去魂魄的芦苇镇乡亲,将来有一天,回魂归位,还有自己的皮囊可选。” 陈风沉默不语。 站在陈平的位置,他的做法,无可厚非。 只不过,暗中之人,比他更加高明。 眼看他拘魂,而自己隐在幕后,炼制尸傀墓场,就算事后有人追查起来,第一个倒霉的也只能是陈平。 这个人是谁?想必也是知道芦苇镇之事,竟不声不响,所图不小。 浣红则是另一番心思。 她眼带忧桑,满脸愤慨,“说什么帝裔血脉,煞风重骑都屠了芦苇镇乡亲,就连魂魄也不放过,师傅,我与你同去溶江水谷,下墓将乡亲的魂魄解救出来。” 她指了指陈风,又道:“他如今是称魂师丘臣,作为轮回行走,能让乡亲们轮回无忧。” “可是……”陈平有所犹豫,欲言又止。 陈风知道他所担心的是什么。 陈平施展手段,将芦苇镇重归“复原”,目的自然是想要有朝一日恢复昔日正常。 浣红所说的轮回,并不合他心意。 陈风想了想措辞,尽量不在言语上刺激,这个为了芦苇镇,已经不择手段的平叔叔。 “以潭州眼下的局势,芦苇镇的现状肯定维持不了多久,其他村镇都基本上成为废墟,唯独芦苇镇一切如常,如此寻常的事,对比起来,就是诡异,到时候如果被伏魔堂的人盯上,反而会害了芦苇镇。” “平叔,你试着想一想,以煞风重骑的手段,裹挟乡亲的魂魄有何用?会不会被炼制成什么邪物,据我所知,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法器,就以魂魄作为原料。” “我们姑且不论后事如何,第一步,是不是应该解救乡亲的魂魄出来。” 陈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陈风说得在理。 他沉默良久,默默点头,算是认同了陈风的话。 “明日一早出发吧,今晚你们且养精蓄锐。” 陈平说完话,就地往地上一躺,和衣而睡。 他搂着摄魂珠,微闭双眼,进入极浅的睡眠状态。 “师……”浣红刚张嘴,就被陈风捂住了嘴巴。 他目视浣红,轻轻摇头,从虚空梭里掏出几床被褥盖在陈平身上。 陈平眼睛微睁,接着又安心的闭了。 陈风朝浣红打了个手势。 两人退居很远,远远站在广场的边缘,看着陈平睡梦中都紧蹙眉头的样子,不禁心酸。 “师傅真不容易,为了芦苇镇,他不惜乱杀无辜。” “为家人,为朋友,为亲族,屠尽天下的行为,可敬但不可取。” “如果,有一天,你处在师傅的位置,你会怎样。” 陈风默然片刻,最终嘴角的笑意渐渐荡开,平淡道:“我估计会自私到灭世吧,天下人与我何干,我只在乎我关心的人和关心我的人。” 和我父亲一样呢……浣红看着轻松说出灭世言论的陈风,内心想到,如果我此去霖山不顺,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怒灭蛊雕一族。 浣红自嘲轻笑,将这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想排出脑外。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没笑什么那你笑个屁。” “是啊,我就在笑个屁。” 浣红转身扬长而去,独留陈风风中凌乱。 …… 新房的大红喜字高挂,红烛尚未燃尽,一切的布置还是新房摆设。 屋内却早已坐了四个黑脸的人。 “你们大半夜的,做什么去了。”陈父一脸黢黑,脸色极为难看。 陈母、陈景言、陈大嫂,也是一脸严肃,眼神不善地盯着刚刚进门的陈风、浣红二人。 他们的眼神,好像……好像在看一对儿死人。 浣红下意识攥紧了陈风的手,紧张中带着焦急的眼神,不敢与四人对视。 陈风暗暗拍了拍浣红的手,攥起她的手,十指交叉,举到胸前示意,“和小丸子成亲了不是,我想了想,芦苇镇上就平叔算是她的娘家,平叔平婶白日里不是没见着嘛,夜里他家里肯定有人,我两回个门。” 这漏洞百出,连浣红都觉得是鬼话的说辞,竟然让四人信以为真。 “我就说嘛,风儿打小就听话,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秘密。”陈母脸上的愠色转为喜色,眉开眼笑,数落陈父,“就你疑神疑鬼,我撕撕看,看你脸皮下,是不是我那死鬼当家的。” 陈父挥了挥手,还没搭话,就自己把自己的脸皮撕扯下来,“呐呐呐,我就是我,你撕开还是我。” 他撕完脸皮,又旁若无人地覆好,完全无视了浣红的诧异。 陈景言也是转怒为喜,叹道:“别怪当大哥的絮叨,二弟,我悄悄给你说啊,镇上的人啊,都不是人,幸好你两不是外人,要不,要被撕脸皮的。” 陈大嫂一听这话,一反常态地拍手叫好,指着自己的脸皮撕拉一扯,一张不属于陈大嫂脸的女子呈现在众人眼前。 “秦寡妇?”陈父、陈母同时一愣,不敢相信神态有些扭捏的陈景言。 “爹,娘,你听我解释。”陈景言大窘,示意陈大嫂赶紧把脸皮盖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个砍脑阔死滴,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和秦寡妇来往,现在好了,你竟然趁这次广场换脸,来了一手狸猫换太子,气死我了。”陈母一脸忿然,越过陈景言就朝陈大嫂扑去,“你还我儿媳妇。” 陈父气得直咳嗽,手掌顺着自己的气管,颤巍巍指着陈景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索性也不说了,转身提起扫把就开始抽向陈大嫂。 陈景言护住陈大嫂,拉着她东躲西藏,直往门外冲去。 陈风拉着浣红,侧身一躲,陈父、陈母追打着陈景言,紧随而去。 “这……”浣红指着四人消失在黑幕中的背影,望着陈风良久无语。 “我大哥打小就多情。”陈风尴尬一笑,自然不会告诉浣红自己使用了梦入神机,原本是想蒙混过关,没曾想还吃了个瓜。 他微微摇头,内心叹道:风起芦苇镇,潭州眼下的乱局,不就是家里的写照,谁知道谁的脸皮下,挂着的是怎样一副脸。 陈平费劲心力的好意,或许正在培养藏在芦苇镇人心中的恶魔,在可以披着别人脸皮生活的前提下,或者这头恶魔会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成长。 毕竟。 “别人眼中的我,不是我”的心理暗示,可以让人甩掉包袱,滋生为所欲为的想法。 芦苇镇。 终将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 …… 7017k 第139章 太祖大瓜 翌日一早,天将蒙蒙亮。 陈风、浣红推开房门,趁着薄雾朦胧,蹑手蹑脚出了院门。 两道模糊的人影消失在薄雾中。 陈父、陈母的厢房门裂开缝隙。 两张忧愁的脸,蹙出了苦涩的模样。 陈景言两口子厢房的窗户也从内打开。 陈景言一脸阴霾,脸上跳跃着泛黑的隐络。 他望着陈风、浣红消失的方向,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慢慢攥紧了拳头。 “景言,花生米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啊。” 披着陈大嫂脸皮的秦寡妇,脑袋从陈景言胳肢窝里钻了出来。 她一脸满足,双手从后攀住陈景言的胸膛。 将十指齐断的手,往陈景言嘴里塞去。 陈景言咔嚓一口咬得清脆,嘴里发出吃脆骨的声音,说道:“不够吃啊,还是饿得慌。” 陈大嫂边塞边流口水道:“我也饿啊,这不紧着你填饱肚皮吗,你看,我对你好不好,要不这么的,你家二弟和弟媳妇,又鲜又嫩,我们打牙祭吧。” 陈景言反手就将陈大嫂掼在地上,眼中寒光一闪,怒道:“芦苇镇就靠我弟继承香火了,再提这茬,我让你跟五里源的村民一样的下场。” …… 陈风、浣红寻到镇中广场。 陈平已准备完毕。 三匹骏马,其中就有陈风两人骑到镇头,交给明爷爷两口子喂草料的马。 两匹马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灵性的大眼,写满警惕。 动物本能,让它们感受到不舒服。 芦苇镇的一切,让它们察觉到危险。 陈平安抚着马儿情绪,伸手塞了几条虫子给马儿吃了。 马儿不安的情绪得到缓解,随着虫子下肚,焦虑的眼神,渐渐转换成了麻木。 “帝族血液饲养的僵虫,每一任髒帝疑冢匙人的传承,妙用无穷。”陈平顺了顺马儿鬃毛,指了指陈风,“本来如果没有意外,接受帝玺碎片紫韵洗礼后,你将继承我衣钵,成为下一代疑冢匙人。”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哎,世事难料。” “师傅,你也别多想了,事已至此,放宽心,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浣红走过去,牵着马缰,递到陷入沉默的陈风手里,发现他有些走神。 “喂,你发什么愣。”浣红提着马缰,塞进陈风手里,顺带靠了靠他的手背,“趁着乡亲们还没起床,我们赶紧出发吧。” 陈风接过缰绳,“嗯”了一声,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他方才施展地听术、音波回传,五百米范围内犹如视线亲临。 芦苇镇的乡亲并没有像浣红猜想的那样,还没有起床。 全镇的人,隐在暗处,早早注视着广场的方向。 虽然,薄雾依旧,目视距离不足以看到广场的情况。 芦苇镇的人,携家带口,行着注目礼,眺望着广场的方向。 陈平骑上马背,深吸口气,自言自语喃喃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芦苇镇还是我们的芦苇镇。” 他扬了扬手,似乎在朝隐在暗处的乡亲道别。 陈平双腿一夹,率先策马。 陈风、浣红对视一眼,亦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不消多时,就出了芦苇镇,三骑往北疾驰。 陈风回头望去。 隐在薄雾下的芦苇镇,影影绰绰,全镇人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寂静无声、神情漠然、默不作声举手告别。 他们在目送三人的离去。 举手的动作似乎在送别,但手臂不动不摇,还是给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芦苇镇上空那道寻常人看不见的轻薄紫韵,丝丝缕缕连接着乡亲们。 芦苇镇的人,在此刻的朦胧雾景下。 宛如。 数百。 提线木偶。 …… 溶江水谷,属于横在大顺和妖族领地之间东裂大峡谷的一道小缺口。 东裂大峡谷,宽约百丈,长不知几许,深不见底,终年毒瘴弥漫,活物难存,从整体上看,大顺和妖族之间的这道天堑,也只是整体裂谷的一小段。 溶江水谷作为一小段中的一小段的缺口,其实已颇具规模。 之所以被称之为水谷,而不是毒瘴谷。 是因为大顺一侧有溶江河流奔腾入谷,在入谷口形成一道飞溅瀑布。 这个入谷口,就被称之为溶江水谷。 三骑站悬崖边。 溶江河流在悬崖边陡然断开,一道银河披帘迥然钻地。 巨大的水瀑咆哮声震耳欲聋。 远方弥漫水瘴,遥不可及。 下方混沌,目不可视。 单单这一处,就可想象出大顺和妖族之间的天堑规模。 “髒帝疑冢就在飞瀑中段峭壁内,我上次来的时候溶江正处枯水期。”陈平说话,几乎用吼,才堪堪压住水瀑的咆哮声。 难怪髒帝疑冢历尽数百年不被发现,如此地势谁会嫌命长来攀水瀑悬崖。 浣红学着陈平从马背上取下爪绳,死扣缠绕在岩石上,比划着绕弧的手势,大声吼道:“师傅你告诉我们大概的高度,我们从旁攀下,然后蹬在岩石上,以弧度横摆的甩势,迂回进去。” 陈平捂着耳朵,听清浣红说的什么,摆手道:“不行的,水瀑冲势过猛,在冲进水帘的一瞬会有千钧之力陡然加身的感觉,一不留神摔下去,别说粉身碎骨,浪花都溅不起一个。” “那如何是好?” 浣红、陈平一筹莫展,正想办法,却见陈风拿着攀绳的一段,不断丈量长度。 “高度大概在十丈左右是吧。”陈风见陈平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我先下去,寻到入口固定攀绳,半刻钟后,你们顺着固绳系好副绳直接往下溜就可以了。” “你不要乱来啊。”浣红话音刚落,就见陈风将攀绳绑在自己腰间,簇地一声,腾空飞身扑进飞瀑。 浪花都没起一个。 陈平愣在原地,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指着陈风落水的方向,望着不知所措的浣红,诧异问道:“你能告诉我他从芦苇镇出去这三个多月,经历了什么吗?” 浣红不知怎么回答,咽了咽口水,迟疑说出一句,“他很强……的……吧”。 陈风之所以有恃无恐,飞瀑之中如同儿戏。 他在四圣山称魂蛊雕领主得到辟水珠的奖励。 辟水珠已融入他的身体,与水元素的亲和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仅能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更是能畅快呼吸。 陈风腰间缠着攀绳,看似纵身一跃,实则在冲力极强的飞瀑中逆流而动。 水劲冲力和逆流而动的动力形成微妙的平衡。 外间看去。 陈风就像凝在水瀑中一样。 他慢慢调整两股劲道之间的平衡,整个人也随着水瀑的冲刷,慢慢往下沉。 如鱼得水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辟水珠的功效被他运用到极致。 不消片刻,绳索到底,绷得笔直。 陈风反手一掌拍在水瀑上,纵身一晃,跳进水瀑内部。 没有双脚蹬着滑壁的触感,内里别有洞天,形成水帘洞天。 陈风落在长满青苔的平台上,解下腰间的绳,从平台的左边拉扯到右边,再从右边拉扯到左边。 如此三番,陈风松去一段绳索,留出适当的下索空间做缓冲,静待崖边的两人环绳扣直落下来。 久等不见人影,陈风还趁着空隙的时间,从虚空梭里取出行军帐,搭建了一个临时住所,甚至还升起了一堆驱寒用的篝火。 就在陈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手中的绳索动了。 急剧的抖动,不消一会,一道水中暗影出现在陈风眼前。 他顺势一拉一荡再一拉,浑身湿透的浣红就惊魂未定地喊着落在了陈风怀里。 浣红一脸惊恐,下意识搂着陈风的脖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半天没回过神。 “看来还是你最信任我。”陈风虚空梭里取出干爽的衣服,指了指行军帐,“赶紧去换了,篝火旁驱寒,接了平叔,我给你们煮点姜茶暖暖胃。” 水瀑寒冷,浣红又惊得不轻,靠在陈风胸脯上,情不自禁发抖,就这么小会,嘴唇都冻紫了。 浣红湿衣贴身,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她见陈风盯着自己的眼神渐渐炙热,手往胸口一捂,嗔道:“看什么看。” 她磕着牙,哆哆嗦嗦接过衣服,脚下软绵绵的,挣脱陈风的手,横了他一眼,打着绊走进行军帐。 “不许偷看。” 浣红的声音遥遥传来,陈风“哦”了一声,笑道:“都拜过堂成过亲了,还需要偷看?” “别贫,平叔就要下来了。” 陈风果然不再调戏浣红,左右猛烈摆动几下绳索,给了陈平一个可以下来的暗号。 这次等待的时间,比浣红下来还要长,可见陈平的心理在做着复杂的交锋。 这么危险的操作,陈风能行?浣红竟然也信? 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陈平在悬崖边系好绳扣,看到绳索微微晃动几下又停了。 他心一横,眼一闭,哧溜一声就跳进水瀑。 巨大的水劲冲刷,未知带来的恐惧,引发彻骨的寒意。 水冷不冷的还在其次,主要是心里没底。 陈平刚落进水瀑,听到耳边巨大的轰鸣,当即就后悔信了陈风的鬼话。 完全失重加上水劲的冲刷,十来丈的落势,快到无法想象。 但陈平感觉这段时间是那么漫长,倍感煎熬。 直至下落陡缓,眼前豁然明亮,凌空的身体被人接住,陈平还有些晃神,以为这眼前的明亮是回光返照的那一霎。 “平叔,不用害怕,安全了。” “师傅,赶紧去换身干爽的衣服。”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平抬头一看,自己正以暧昧的姿势,紧紧搂着陈风。 浣红嘴角含笑,嘴唇还带着血色尚未恢复的浅白。 “谁害怕了,谁害怕了。”陈平从陈风怀里跳下,推开陈风,夺过浣红手里的干衣服,踉踉跄跄朝行军帐走去。 他边走边挤头发,还不忘自圆其说解释,“我那是冷的。” 陈风揶揄道:“帝裔血脉怎么会冷呢,我在水瀑下,浑身发热呢。” 陈平颤抖的脚步,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回头瞪道:“我是心冷,懂不懂,修辞,修辞懂不懂。” 他不等陈风回话,哼地一声,甩袖而去。 浣红嘀咕一句“师傅真敏感,你别逗他。” 陈风也没放在心上,拍了拍胸前的水珠,示意自己也去换身干爽的衣服。 换完衣,篝火上架起吊锅,不消多时,姜茶汤变戏法一样,人手一杯。 陈平好奇地打量着陈风,问道:“你小子,三个月不见,不仅实力大增,还花样百出,这一手绝技跟谁学的。” 陈风正要说跟金封尉这个大腿粑粑学的,话到嘴边,含糊不清道:“跟镇魂司那位学的。” 陈平显然错误理解了陈风嘴中的“镇魂司那位”。 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朝陈风竖起拇指,啧啧称赞道:“轮回那位,可是大拿,当年若不是祂,髒帝一统阴阳,阻力会小不少。” “不是说当年大战,大顺太祖横空出世,大胜髒帝吗?” “他?”陈平切了一声,眼中带着不屑,说道:“那个卑鄙无耻、手段下作、言而无信、天生反骨的叛逆僵王?” 陈风讶然,没想到顺嘴一提,竟从陈平嘴里爆出这么大个瓜……大顺太祖,竟然是髒帝手下的僵王之一? 那大顺史书记载,太祖横空出世,以人族救世主之姿,平息阴阳大乱,解救天下于将倾之际,是假的咯? 是了,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所谓的真相,也只是胜利者想让你看到的真相。 难怪啊,难怪浣红曾说,大顺从来没有颁布过太祖驾崩的消息,难怪她用的是突然传位,消失不见的措辞。 陈风心思百转,很多东西联系起来,渐渐解释得清了。 譬如镇魂司的拘魂、称魂、驱魂、魂军,当年若不是僵族一系,怎么会有这种手段。 所谓的阴艺六脉,据传是太祖设立,联想到这六脉绝活都显得很阴间,现在听陈平这么一说,陈风隐隐明悟。 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 击溃髒帝不死军团的只能是更加阴间的手段。 如果太祖原本是髒帝手下的僵王,关键时刻背刺髒帝,打赢阴阳之战,是有可能的。 那这么推来,如今的大顺皇族,皇宫里的那些个,也是僵族? 肯定不是……陈风从阴阳册上,嫖过大量的皇宫的瓜……那这个僵王太祖,可真是大无畏啊,赢得天下,拱手让给人族。 其中。 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 7017k 第140章 髒帝疑冢多疑惑 鉴于此种疑惑。 陈风直接问道:“既然大顺太祖是僵王,那如今皇室又怎么说。” 陈平摆手道:“具体内幕我不得而知,太祖是僵王的事,还是每一代疑冢匙人口口相传的秘密,至于当今皇室,据悉是当年彪骑大将军一脉。” “彪骑大将军?”陈风不禁诧异,问道:“伏魔堂堂主韩林那一脉?” 陈平点头道:“嗯,没错,画中人彪骑大将军,韩林可以说是当今皇室的老祖。” 嚯……又是一个了不得的瓜……那个骑彪,手拿降魔杵,性格看似豪迈的韩林,竟然是如今皇室的老祖,还是所谓的画中人。 这么算来,他岂不是活了三百多年,画中人的活法,还真是奇妙。 陈风推测,平时在画中生机不显,相较于外间来说,近似于时间静止,外间的时间流逝,影响不到画中世界,看来画中别有洞天,时间流逝跟外间其实不在同一个层面。 玄妙无比。 韩林跟大顺太祖打天下,太祖将皇位传给他的后人,两者之间是何等的革命友谊。 陈风回塑前世历史,哪朝哪代不是太祖赢了天下,要么是杯酒释兵权,要么是飞鸟尽良弓藏,要么是这案那案抄家灭功臣族的,从来还没有谁真正与功臣分天下的,更别说皇位都给了别人。 再联系髒帝也没有留下确切的死亡证据。 一个前朝末世僵帝,一个本朝开国僵王。 都是以失踪作为结局。 是不是僵族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不得不有什么“被失踪”的理由? 陈风越想越玄幻,自己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浣红手掌在渐渐失神的陈风眼前晃了晃,说道:“看你样子就知道你想到没边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据我所知,太祖未被髒帝转化之前,本就是韩氏一族少族长,论辈分,韩林是他叔父。” 陈风“噢”了一声,看来的确是自己想得太复杂,经浣红这么一说,不合理的革命友谊变得合理。 陈平也是一阵恍然,想必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看来,还是搞情报工作的浣红,对于这些信息更加灵通。 陈风想到自己能嫖人生平,知道的秘密不比浣红少,回京后是不是可以考虑做个情报贩子,像竹林的葛爱兰和雪姨他们,也可以通过贩卖情报有不菲的收入。 闲聊一阵。 湿衣裳烘干,喝完姜茶祛除寒气,三人收拾妥当,正式出发。 水中帘洞宽阔,内蕴乾坤。 三人一路前行,完全没有狭窄的感觉,甚至于光线都只是稍许昏沉,目视感不受丝毫影响。 不消片刻,陈平攥起拳头示意停下。 他指着两扇硕大石门的方向,说道:“这就是疑冢入口,石门上有摄魂珠,被我拆了,门前有守墓石仲翁,闻阳气而活,有点棘手。” 陈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石门两侧,各有一石雕。 左首石雕杵剑剑士模样,跟寻常墓室前的石仲翁别无二致。 右首石雕以蹲地姿势站在石墩上,看那狰狞造型,是一石像鬼。 “既闻阳气而活,闭气不出不就好了吗。”浣红屏住呼吸,抬脚三步,刚准备抬起第四步,就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她提脚后撤,站立在三步远的位置,止步不前。 陈平点了点头,解释道:“看见了吧,阳气不是单纯的指呼吸。” 石仲翁和石像鬼的眼珠随着浣红的第四步,转动了起来,盯着浣红的脚底,似乎只要她踏下这一步,就立刻活过来。 随着浣红撤回到第三步的位置,石雕的眼神又变得呆滞。 “闻阳气而活,有距离范围,其实也好解决。”陈风虚空梭里召出大毛,指着两石雕道:“去,拆了。” 大毛在陈平讶然下,噌地一声顿地原地卷起一股旋风。 浣红习以为常,大毛的出现,让她如获释重……陈风的尸傀,充满灵性,却不具备活人特性,自然没有阳气一说,在石雕判定来看,就是死物。 大毛先是暴力一拳砸在石仲翁上,哗啦啦石块落地的声响。 石块中隐有纹理,不是单纯的石质,也不是所谓的炼制石俑,有点像石质化了的血肉。 大毛挥拳如风,完全遵循陈风的指令,拆了就是大卸八块,不能留下完好地方的意思。 他咣咣咣数十拳砸去,直至石仲翁碎成石渣,才满意地把目标转向石像鬼。 如出一辙,没费什么曲折,石像鬼也被大毛拆成了石子。 直至大毛面无表情站在陈风身后。 陈平才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他深吸口气,望着陈风说了句,“同为帝裔血脉,我只能以血液饲养僵虫,你已经走在了我的前面。” 陈风略微显得有些腼腆,自己事自己知,自己哪里在意过什么帝裔血脉,如果不是生死墟那趟称魂钟离的魂魄得了炼尸秘法,又有琉璃拿着雕刀点睛在后,哪有强大的大毛、二毛。 “运气,瞎捣鼓的。”陈风自谦的话让陈平有些无力的颓废。 瞎捣鼓能捣鼓出几近化僵的巅峰级银尸? 陈平是不信的,好在他也没多问,举步前行。 当三人走近到碎落的石块旁边,石质化的石块,像地颤一样隐隐抖动,依照“闻阳气而活”的规则,想要合拢成形。 只不过太碎了,想要合拢成形,几乎不可能,更别说大毛见石块动了,没有陈风的命令,他自己就捉蛤蟆一样蹲在地上,举起拳头,见哪个石块动,就砸碎哪个。 大毛一脸认真的模样,活像在聚精会神打地鼠。 石门偌大,十人来高,正中心位置有一人头大的洞口,原本是放摄魂珠的地方。 洞口下方,有个人形凹槽位。 陈平背靠凹槽,双手抱胸,后背靠了上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陈平整个人融入石门,像陷入沼泽一样沉了进去。 浣红摸着凹糟,啧啧称奇,“触感就是石质,也不知这石门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师傅竟毫无阻隔穿过石门融到门后。”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疑冢匙人吧,石门从外是打不开的,只能从内打开,匙人就是打开石门的钥匙。” 陈风对石门这材质特性很是眼热,本想摸出雕刀撬一块放虚空梭等到日后慢慢研究。 石门动了,发出摩擦地面的轰鸣,往两边慢慢滑去。 卧槽……陈风内心惊呼一声,眼前渐行渐开的裂缝,可见石门的厚度,长度在三十米左右充满摩擦痕迹的通道,这哪里是石门,分明就是两座合在一起的石山。 难怪要以帝裔血脉作为疑冢匙人,还别说没有这钥匙,想要进墓,就算轰也要轰不少时间。 走在长长的通道内。 陈风生出一股渺小的感觉,想到要是两边的石山迥然合拢,自己和浣红瞬息就能被压成肉饼。 好在这只不过是本能恐惧下的臆度,无惊无险过了通道。 通道过后是豁然开朗的立柱圆池。 四周的油灯遇空气起火。 陈风秒回盗墓既视感。 圆池墙壁上,各种各样古怪姿势的石壁雕塑,以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的造型摆弄出违和的姿势。 单个而言,别扭无比,连起来一看,又隐隐蕴含某种大道。 陈风试着在脑海中把眼前所见的姿势串起来进行连贯“跑图”,竟能想象出动态的连贯姿势。 “石柱上有铭文。”浣红跳下圆池,凑近石柱跟陈平研读上面的文字。 陈风则是对四周古怪的石壁雕塑升起浓厚兴趣。 大毛起初没在意,看着看着,也陷入了蠢蠢欲动的情绪。 陈风下意识比照着比划了起来。 各种违反身体构造的别扭造型,让他忍不住吐血。 他扭过头去,讶然。 大毛依葫芦画瓢正完成第一幅石壁雕塑造型。 双手绕后扣在一起,挺直身体,将后背的手臂抻直延展到头顶,再左脚站立不动,右脚慢慢蹬天穿过臂环。 陈风,“……” 脑海中突地蹦出一组词,“s级难度瑜伽动作”。 恰逢浣红读着石柱上的铭文声音传来,“僵族体术,能将肉身之力爆发到极致……” 难怪单个看起来违和到吐血,一串看起来又有动态的连贯感觉……陈风腹议……如果是僵族体术,那就很好理解了。 不过这种扭曲的造型,非得把自己练骨折不行。 陈风当即就没了兴趣,这么辛苦干嘛,遇到个会这种体术的僵族,一玲珑秤砸过去,称魂得奖励,直接成为技能,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陈风想得倒是美,顺便又把二毛放了出来。 自己懒得练,是有称魂得奖励的便利。 大毛、二毛作为化僵的银尸巅峰,肉身才是最强大的宝体,这种体术,对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随大毛、二毛练瑜伽去,陈风也跳进圆池凑到石柱前看铭文。 铭文上记载的不仅有僵族体术,还有疑冢建立的具体时间。 石柱版墓志铭……陈风不禁吐槽,却又对疑冢建立的时间起了疑惑。 “这座疑冢建立时间在前朝时期,可以理解,为什么时间久远到千年以前?” “对啊,不是说这是髒帝疑冢吗,以大顺开国三百七十五年来推算,那个时候正是髒帝消失不久后的几年,如果这么推算,难道髒活了七百多年,甚至更久?”浣红陈述过后提出疑惑。 “据悉髒帝是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从他登基开始到阴阳大战直至国朝覆灭,只有五十年,前面这六七百年,别的不说,就算烈武帝国,也才区区五百年不到,在此之前,人族小国林立,这一片人族,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度,这疑冢的建立,如何解释?” 陈平则是陷入了自我怀疑,他喃喃道:“芦苇镇的人是帝裔血脉守墓人这一点不会有错,帝玺碎片紫蕴的传承不会有错,作为疑冢匙人,能开启这石门,你们也看到了,不会有错,至于时间,我没法解释。” “或许有两种推测。”陈风手指点着脑门,分析道:“其一,疑冢建立之初,篡改时间,故布疑云,符合预期。” “其二,那就有点细思极恐了,这座墓千年前真实存在,髒帝要么是活了这么久的老不死,要么就是鸠占鹊巢霸占了别的存在的墓室。” 浣红、陈平对视一眼,都对陈风的推测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是第一种,那万事大吉。 如果是第二种,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三人还想进一步讨论,突兀出现的马踏声打乱了大家的思路。 马踏声很远,从轻踏步的声音变成了急踏步,继而听得出来,在开始进行冲锋疾驰。 想都不用想。 疑冢中的煞风重骑发现异常,往圆池的方向冲了过来。 一骑出现。 狰狞的重装铠甲,人马几乎合二为一的半马人造型。 弗一出现,就以高速冲撞之姿凌空而起。 骑兵半空架枪,一杆臂粗锥枪凌空飞来。 陈风玲珑秤在手,重若抬山下黑泽山石突兀出现,将凌空的重骑咚地一声撞得砸在地上。 一击之下,石板崩裂,重骑竟没有溃散。 狰狞铠甲裂出重重的裂痕,竟血肉一样,渐渐合拢。 “煞风重骑为不死军团精锐,寻常手段无法对其造成伤害。”陈平不断擦着手中噬魂珠,数道暗影从中冲去,直接钻进重骑体内。 “小丸子,助我。”陈平喝一声,手指翻飞,直往重骑面门点去。 浣红瞬间明白,同样使出敛容师手段。 “无尽妄海,魂牵因果。”师徒两人同时高喝,手指舞的翻飞,快出了残影。 只见重骑眼中的红芒渐消,面罩被师徒两人直接掀开,露出漆黑如墨的骷髅脑袋。 浣红、陈平微微一愣,没曾想狰狞铠甲下竟是骷髅。 在他两愣神的功夫。 重骑身下战马眼中红芒渐盛。 战马声嘶如奔雷,张嘴马齿锋利如锯,一口咬向浣红脖间。 印象中,只有骑士驱马,哪有马驱策骑士。 浣红正施展魂牵因果,给重骑换脸,根本来不及防备。 这一口下去,浣红的脑袋都不够它吞的。 千钧一发之际,寒芒乍现。 陈风手持雕刀,一刀将马头斩了个咕隆滚地。 他手中雕刀。 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笔多一点。 又比笔长多了。 雕刀在四圣山吸了蛊雕领主手中比阿拉灯“差一点点”的妖刀后,从巴掌长,长长到半条手臂长。 陈风握着刀把,挥刀下去,如匕首切豆腐。 斩落马头,轻松自在。 不仅如此。 马头落地,眼中红芒被雕刀摄去,显出了本来颜色。 竟是一道紫蕴。 跟芦苇镇上空那种帝玺碎片散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而重骑身上似活了的狰狞铠甲在紫蕴褪去的同时。 似一瞬经历万年。 直接原地风化成骨,骨散成沙,沙尽成风。 以陈风对雕刀的浅薄了解。 这玩意吸血肉、精魄、寿元。 可见,这能使重骑活了一般的紫蕴。 蕴含生机。 承载王朝气运的帝玺。 难道有生命不成? …… 7017k 第141章 真坟还是假墓? 一骑重骑的消散。 并没有解除危机。 更多罩着狰狞铠甲的煞风重骑踏马而来。 他们眼中红芒渐盛,以悍不畏死之势发起冲锋。 大战一触即发。 浣红、陈平师徒二人,敛容师手法娴熟。 浣红手指舞动,快若闪电,融入妖丹之力的面团以自爆的方式,阻击重骑的冲势。 陈平以摄魂珠中的黑影钻进重骑身体,在重骑晃神的瞬间,施展敛容师手法给他换了张脸。 他五指一紧,换了脸的重骑脑袋被直接虚空捏爆。 无头骑兵失去战力,可惜还有座下战马。 骑兵失去脑袋的同时。 战马和骑兵的主次身份发生对换。 以马为主,驱策骑兵。 无头骑兵仍然能挥舞兵刃,行动不受影响。 浣红、陈平不得不同时对付骑兵和战马。 一骑尚且如此,多骑之下,就显得吃力。 敛容师的阴间手段,对付活人,甚至是死人,效果显著。 但是对付这些表象是煞风重骑,内里是骷髅的东西,魂牵因果大打折扣。 魂牵魂牵,顾名思义,对象要有魂才行。 好在,浣红的“面团炸弹”效果不错,陈平换脸曲指爆破重骑脑袋的手法也娴熟无比。 虽战得吃力,但短时间内,尚能支撑。 陈风雕刀在手,轻若鸿毛下配合一苇渡江身法,行踪诡异。 雕刀在他手里,招无定式,也不知是刀法还是剑法的招式,毫无美感可言。 陈风哪里会什么招式。 就算会,他也不屑。 他一直认为,战斗瞬息万变,等你看到别人出招,你再想拆招,然后还要想下一招是防守还是进攻,黄花菜都凉了。 最强大的招,就是无招胜有招。 陈风毫无美感的招式,往往羚羊挂角,出其不意,雕刀劈挂,人头落地,马头落地,重骑化沙消散,红芒内蕴的紫蕴被雕刀“吃了”。 重骑并不弱。 从浣红、陈平师徒对付得吃力的模样就看得出来。 他们对付重骑,往往艰难将对方拆卸成块,重骑还有垂死之力。 陈风却是应付得很轻松。 别说斩落人头、马头,就算用雕刀劈到重骑身上的狰狞铠甲,重骑也很快失去战力,化沙成风。 雕刀不愧帝帽錾之名,酆都大帝帝帽上的玩意,真的不一般。 陈风越发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感觉。 他越战越勇,九成以上的重骑被他暴力摧残。 剩下的半成由浣红、陈平师徒对付。 余下的半成交给大毛、二毛。 两具巅峰银尸,不管面对什么,出手从来不留余力。 他们也不知道余力是什么。 暴戾和暴力,是他们眼下最真实的写照。 大毛又开始用两界阴阳煞断刃劈柴了。 不过,这一次效果不是很好,断刃没有雕刀的“吃货”属性,单纯的劈砍,只能带给重骑普通的物理创伤,战果看似不错,其实根本没有伤到重骑根本。 二毛龙牙咬的剪花,比之大毛的劈柴,效果要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剪下去,重骑一分为二,分成两具的重骑,战力不损,不仅能各自为战,还能相互配合。 二毛的一剪,给自己剪多出来一个对手。 二毛很是不解,歪着脑袋也不知是不是在想这重骑怎么会有分身术。 她自然是想不通的。 想不通就会发怒。 二毛喉咙里发出嘶吼,眼中的嗜血渐渐浓郁起来,血色的獠牙越来越长,脸上的经络都起了青乌,暴戾的情绪随着她垂手左摇右晃的身体,噌地一声释放开来。 二毛动了,弹射冲向重骑,轰地一声将重骑撞翻。 砰砰砰,冰雹落地的声音。 二毛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畏,开启了无限重击模式。 大毛也换了方法,不再劈柴。 他冲进重骑,纯以肉身之力,暴戾肆虐。 他以伤换伤,完全无惧。 竟在战斗中,开始有意无意融合现学的僵族体术姿势。 这是战斗本能,也是战斗天赋。 僵族体术,不单单是一种姿势。 古怪动作的舒展,改变的是内在的呼吸方式。 肉身之力的释放,随着呼吸方式的改变,变得愈发强大。 大毛的身体随着古怪姿势的偶尔舒展,会发出爆豆一样的声响,同样的暴力一拳,隐隐比二毛要强三成。 二毛受其影响,无意间也开始融合僵族体术。 战场之中,顿时出现违和一幕。 浣红、陈平师徒联手,用尽全力,小心应对,生怕出了差池。 陈风雕刀在手,招无定式,劈、砍、挂、刺、划、挑……随心所欲,收割重骑犹如割麦,一茬一茬的在他前面消散成沙,溃散成风。 大毛、二毛则是惨烈无比,以伤换伤的同时,时不时脑子抽抽一样,使出灵光一闪的古怪姿势,每一次古怪姿势的完成,两具银尸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打出一波小高潮。 小高潮过后,两银尸又颓了,然后又灵光一闪的古怪姿势,又接着小高潮。 在场三个小战场。 唯独大毛、二毛跟重骑形成了来回的惨烈拉锯战。 一会重骑压着两人步步紧逼,一会两人压得重骑节节败退。 看谁压制谁,完全取决于大毛、二毛会不会脑子抽抽,凭本能使出僵族体术。 这一波重骑冲锋,陈风大赚,准确的说是雕刀大赚,红芒紫蕴成为它的补品,继四圣山吃饱蛊雕领主的妖刀没多久后,又开始大补起来。 大毛、二毛也不差,僵族体术在战斗中,凭着战斗天赋,在形成本能的肌肉记忆,成长迅速。 陈平心情复杂,从小看到大的陈风,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高度,短短三个月不见,他就已经成长到恐怖如斯的地步。 浣红早已见识陈风各种手段,从诧异变得习以为常,似乎陈风在她眼里就是大宝藏一样,不管掏出什么东西,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别玩了,收尾。”陈风面对大毛、二毛的话,让浣红、陈平瞬间不淡定。 什么意思?我们师徒二人穷尽手段,挣扎在生死边缘,你们在玩? 大毛、二毛听到陈风声音,顿时同时往后撤去,在浣红、陈平古怪的眼神中,鼓起了嘴。 嗖嗖嗖…… biubiubiu…… 噗噗噗…… 肉囊中高纯度黄泉水,被两具银尸以口箭的方式飚射出去。 空气中好一阵酸爽的气味。 伴随着呿呿呿的声响,但凡中标的重骑,都开始不断腐蚀。 消融骨质物的难闻怪味越来越重,重骑人仰马翻,残破不堪,渐渐形成一滩滩黑渍,就连墓地石板都被融出大小不一的深洞。 “这不是煞风重骑。”陈平看着不断消融的重骑,摇头道:“煞风重骑是活死人,是僵族战士,不是骷髅怪,这些徒有其表,形似而神不在。” “死亡的本质是风沙,可见他们并不是活物。”浣红有些不解,问道:“非生命特性的存在,是如何具有生命特性的行为?” “恐怕是帝玺碎片的古怪。”陈风见两人望来,拍了拍手中的雕刀,道:“重骑眼中红芒近乎有生命的能量体,本质上跟芦苇镇上空那淡薄的紫蕴类似,据平叔所说,那是帝玺紫蕴的残存。” “我怀疑帝玺碎片不是死物,是活物,是它在控制这些理论上已经死去数百年的煞风重骑。” 浣红恍然的同时,又疑惑渐起,“煞风重骑作为髒帝亲卫,就算这里是疑冢也没必要陪葬这么多重骑,是不是从侧面印证,这里并非疑冢,而是真的髒帝坟?”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陈平摸了摸下巴,陷入推测,“小丸子说得在理,我们假设这里是真坟,那么帝裔血脉的芦苇镇乡亲作为守墓人的规格,煞风重骑收集帝玺碎片的行为才解释的通。” “可是,我依然不太明白,帝玺碎片就在芦苇镇,数百年来,煞风重骑早不出晚不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屠戮芦苇镇取出碎片?” “真坟也好,疑冢也罢,掀开棺材板儿不就一目了然。”陈风雕刀在手,无所畏惧,指着甬道的方向,准确点出主墓室所在地。 陈风地听术、音波回传,疑冢中的一切早已了然于胸,整个疑冢的构造,在他脑海中慢慢形成一幅立体扫视图。 就连散落在各处的少量重骑也历历在目。 不过也有他“扫描”不到的地方。 被浓郁的紫蕴掩盖。 毫无疑问。 那里必定是主墓所在地,也是放置帝玺碎片的地方。 陈风脑海中有立体扫视图,头前带路,完全不走寻常路。 大毛、二毛随着他的指挥,暴力横推,在七拐八弯的甬道内,竟硬生生砸出一条直通道来。 轰地一声,石墙碎裂,大毛的身影窜了出来,紧接着是二毛,然后才是陈风、浣红、陈平。 眼前一幕让众人愣了足足数息。 紫蕴浓郁,四周尽成紫晶状。 给人一种置身极品紫水晶矿床的感觉。 矿床下陷的中间,紫水晶造型的四龙昂首托起一方铜棺。 铜棺之上,与环境格格不入地插进一把长剑。 长剑古朴,剑身充满道蕴,一看就非凡品。 长剑透铜棺而过,剑锋离地三尺三。 “这……”陈平脸上陷入古怪,有些拿捏不住道:“传闻天门离我们的世界,只有三尺三的高度,这四龙抬棺,剑穿棺椁,剑锋离地三尺三,是意喻髒帝飞升,强龙不压地头蛇的意思?” “这剑来头更加不凡,跟疑冢匙人口口相传的帝王剑很像,传说当年阴阳大战,髒帝曾用它斩过鬼神,也不知眼下这把,是不是那把帝王剑。” 陈风则是另一番感悟。 犹记得,当初被掘穴工施展阴阳道落入黄泉,混在浑浑噩噩的掘穴工修石棺队伍中。 队伍旁,有阴差拿着录册,比照游魂,念出死后葬地规格,判断此游魂是送入工地还是推进黄泉。 陈风记得很清楚,在他前面几人中,有一人死后的葬地规格是“棺帽离地三尺三,阴气不入品,修石棺。” 可见,棺帽离地三尺三,并非什么好命。 这铜棺主人?难道不是髒帝? 是了,只是疑冢,从来没说过是真坟。 但陈平所说疑似帝王剑的话,又让陈风不敢确定这到底是真坟还是疑冢。 是真是假,开棺一验,不就一清二楚……陈风正想去开棺,被浣红讶然的声音打断。 “你们……”浣红指着大毛、二毛,转向陈风道:“他们……” 陈风顺眼瞧去。 大毛、二毛一脸陶醉,抱着紫色晶体,啃得咔嚓咔嚓响。 两具银尸,连啃带吸的狠劲,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紫色晶体中。 “大毛、二毛。”陈风轻唤一声,见毫无效果,直接上手,又闪电般缩手。 两具银尸竟出现反噬行为。 大毛吼地一声,扭头咔嚓一声咬在陈风缩手的位置,单单是空咬空气发出的声响,就可以想象大毛使劲全力毫无保留。 他双眼腥红,獠牙暴涨,浑身上下充满暴戾气息。 二毛手抱晶石,嘴角涎水滴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凶神恶煞匍匐在地盯着陈风,似乎只要他敢近一步,就飞扑上去跟他拼命。 两人表现,完全是护食的狼狗,连主人都不放在眼里。 “帝玺紫蕴,承载王朝气运,还有髒帝气息,对尸傀、低等级僵族来说,是大补。”幸亏陈平及时解释。 否则陈风差点就将施展铁线弄巧时埋在银尸体内的暗门引爆。 既然是大补,那就由着大毛、二毛去了。 不过两具银尸补起来的样子也太吓人了。 六亲不认就算了,鼓着腥红的眼睛狼吞虎咽的行为,比输急眼了的赌徒还狠。 不仅大毛、二毛急眼。 就连雕刀这个死物也在急眼。 第一次给陈风传达出“想要”、“急切得想拼命”的意识。 陈风雕刀在手,刀身上复杂的纹篆都起了晕色的混沌。 雕刀以自身发烫的行为,在无声抗议。 陈风很识趣地把雕刀插进紫色晶体。 紫色晶体肉眼可见的在变幻颜色。 紫颜色在不断减少,惨白半透在增多。 雕刀这个永远喂不饱的“欲妇”,展现了更加贪婪的一面,海吸鲸吞。 与雕刀的吸收速度比起来,大毛、二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或许这三吃货,肆意啃噬,引起了墓主人的不满。 毫无征兆,嗡地一声。 紫蕴爆涨,光幔一样将墓室笼罩。 那把插在铜棺上疑似帝王剑的剑。 动了。 一声不带任何感情,沉稳深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受命于天,亵渎者,死。” 7017k 第142章 帝玺墓灵 “髒……髒……帝……帝……”陈平脸上汗津津的,颤抖着望向铜棺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地。 铜棺上,突兀出现一人。 他头戴帝王冠,身穿龙衮袍,腰佩帝王剑。 眼生重瞳,剑眉斜飞,鼻挺而唇薄,一脸英朗。 重瞳之下,目光锐利深邃,端倪天下之势,似能看透人心,不自觉给人带来一股压迫感。 整个人无形之间,散发出一股威震天下的强大自信。 单单是气势,就足以威慑八方。 这是一个久居上位,气势逼人,号令天下的君王。 陈平作为疑冢匙人,经过帝玺紫蕴洗礼,髒帝血脉的压制尤为明显。 他不想跪,却不得不跪。 陈风也很不舒服,身体里某种东西被莫名牵引,令他产生一股想要臣服叩首的冲动。 大毛、二毛更加不堪。 已四肢服帖趴地,颤巍巍躺平。 除了雕刀还在吸吸吸,嘬嘬嘬不受影响。 场中活人,唯一不受这血脉压制的,恐怕就是浣红。 即是如此,她也是满头渗汗,被髒帝的形象压得不敢妄动。 人的名,树的影。 作为引爆阴阳,搅动风云的髒帝,何人不惧。 “朕受命于天,承天意,牧万民,举世无敌,帝威不容亵渎,赐尔等,自戕。” 髒帝重瞳之下,精芒乍现,说话语气不急不缓。 他拂袖背手,转身仰望,背对众生,不屑自己出手。 自戕的话,似带着魔力,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意识。 似乎觉得他说的都对,自戕是一种恩赐,是莫大的荣幸。 陈平喃喃低语,陷入各种复杂的自责情绪,有对芦苇镇乡亲的愧疚,有对帝裔血脉的崇尚,有对步入疑冢亵渎髒帝的忏悔。 他双眼失神,渐渐被一抹红芒取代。 陈平不知不觉间,已掏出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烈武帝国永存,既寿永昌,髒帝天地同寿,万万世不朽。”陈平目露疯狂,一脸癫狂,吼得声嘶力竭。 他唰地一声转动匕首,引颈自裁,动作干净利落,态度坚决得项上人头好像不是自己的。 咯吱一声响。 匕首划在僵硬物体上拉出的动静。 一块紫晶石出现在陈平脖间。 陈风硬压血脉中的不适,在陈平自裁的瞬间,将他拦下。 “平叔,是假的,髒帝是假的。”陈风遮眼看透本质,那帝威赫赫,神圣不可侵犯的髒帝,只不过是一道没有实体的虚影。 “亵渎者,死。”陈平怒吼一声,匕首转向,反朝陈风捅去。 陈风刚要将陷入莫名情结的陈平制服,却惊觉脑后两道劲风袭来。 大毛、二毛状态不对,失神的眼睛泛起红芒,全身银白毫毛有灿黄金丝流转,毫无征兆,双双暴力一拳,轰向陈风脑勺。 不对劲的还有浣红。 她双手繁琐如花,快出残影,手中一团面团快速成型。 陈风的面团人在她手里比之以往更快的速度捏了出来。 “魂牵因果,无尽妄海。”浣红五指成爪,覆盖在面团人面皮上,撕拉一声就将其换成无面。 陈风瞬间陷入众叛亲离的局面。 看着四人眼中跟重骑一样隐隐泛起的红芒。 陈风知道,陈平、浣红、大毛、二毛四人的意识被操控了。 联想髒帝是被尸吼残魂夺舍。 陈风不禁后脊发凉。 如果这疑冢不是假墓,是真坟。 埋葬的髒帝,是不是还有尸吼残魂? 不是尸吼残魂……陈风做出瞬间判断……髒帝的虚影,近似以一种3d投影的方式出现在铜棺之上,虚影不是控制四人的主要因素,只不过是一种作为心理暗示的媒介,等同于催眠时晃动怀表的动作,或者是打响响指的声音。 联系帝玺碎片能控制重骑,再结合眼前无处不在的紫晶石,陈风心里有了明悟……被紫蕴笼罩的墓室,是帝玺碎片施加控制手段的“手术台”。 至于自陈风受到的印象有限,主要还是归功于他的前世意识,以及几个强大的被动——瞒天过海、大衍四九术、百毒不侵体。 特别是百毒不侵体。 意识操控也是一种侵入手段,百毒不侵不单单指毒物,也可以是邪魅手段,邪不入体,自然百无禁忌。 陈风没时间多加思考。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尽浑身解数,要找他拼命的自己人。 以陈风眼下的实力,一挑四,问题不大。 但大问题是陈风不能真的大杀特杀。 受控的四人却是无所顾忌,潜力大激发,出手就是绝活。 大毛、二毛更加夸张,吸收紫蕴之后,融合越来越顺畅的僵族体术,实力暴涨,本就巅峰银尸的身体,开始出现金尸的某些征兆。 比如指甲变长,锋利如刀,挥舞之间,竟隐隐有刀刃罡风。 这是金尸领域的本领,金罡爪。 二者的肉身之力更不消多说,大毛抬腿重压,二毛膝顶撞袭,陈风收着力度高接低档,三人贴身肉搏,转息数十招,竟打得有来有回。 更别提旁边还有时不时就使出“魂牵因果”的浣红和想要给陈风换张脸缩爆他脑袋的陈平。 陈风以阳替术应付魂牵因果。 魂牵因果针对的是灵魂。 阳替术有阴魂出窍,回塑本源身体的效果,毫厘动静之间,已经化解魂牵因果于无形。 相当于阳替术的施展,摆脱因果联系,使魂牵丢失目标,难以为继。 而对付陈平,就更加简单,赌神附体的逆向判定,让陈平百分百觉得会击中的手段一次次出现miss效果的结果偏差。 不是陈平觉得百分百会击中,是赌神附体让陈平觉得会百分百击中。 四人肆无忌惮,毫不保留。 陈风投鼠忌器,畏手畏脚,杀又杀不得,在四人的强攻下,竟显出颓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风稍加思索,身法运用到极致,虚空梭里召出阿拉灯,对着四人摩擦着尖嘴灯管默念一句“神丁神丁,木有丁丁,收,收收收。” 嗖嗖嗖嗖四声响。 大毛、二毛、浣红、陈平原地消失,被收进了阿拉灯。 神丁贱兮兮的声音传了出来,“喔哟,新主人就是地道,知道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冷,特意送了四个人进来跟我唠嗑,啧啧啧,还有两个小娘皮,大哥大叔靠边去,呐呐呐,姑娘芳龄几何,可有许配人家?本帅高大帅气,家有良田万顷,牛马成群,富可敌国,花不完的钱,用不完的资源,姑娘们,搞不搞对象,搞不搞,搞不搞……” 陈风一头冷汗,哼道:“都是我朋友,你给我消停点。” 神丁明显一愣,半响才失神微叹,嚎道:“没有人性啊,主人你哪来那么多朋友,上次是五十几个,这次又是四个,嗯,上次的都是糙汉子,这次不错,这个美女就相当不错,嘎嘎棒,长相真叫一个哇塞,主人主人,人家也要漂亮的女性朋友……” 陈风揉着脑门心里一声哎呀叹息,堵住尖嘴灯管,没那叨逼叨的话痨神丁,心情顿时好多了。 解决后顾之忧。 陈风盯上铜棺。 铜棺上那威风八面的髒帝也同时盯向了他。 “朕在你身上闻到熟悉的气息,后裔子孙理当臣服于朕,朕赐予你僵族秘术,可修长生,万世不朽。” 髒帝神情冷漠,帝王之姿说出来的话,给人一种一言九鼎的信服感。 陈风腹议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吗,光是虚影就能让人产生膜拜的冲动,当年高居庙堂的时候,是个怎样的雄主。 面对髒帝的诱惑,陈风默默摇了摇头。 髒帝拂袖背后,单手指向远方,一股浑然天成的杀伐气概蜂拥而出。 他目中带着张狂、不羁与不屑,指着远方道:“朕雄兵百万,战无不胜,挥斥方遒,敌酋灰飞烟灭,朕封你做护国大将军,受亿万人敬仰。” 陈风依然摇头,慢慢往铜棺靠近。 髒帝冷哼一声,继续施加筹码,“朕坐拥天下,财富尽在股掌,朕赐你享用不尽的财富,只要你血脉尚存,朕承诺永世无忧。” 僵族秘术以长生为引,护国大将以权力为引,无忧财富以金钱为引,陈风不为所动。 长生太过飘渺,活在当下,活好当下,更加现实。 权力高位,高处不胜寒,谨言谨行,活得不自在。 金钱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要那么多做什么。 髒帝的脸上微不可察出现一抹恼意,他很好的控制了情绪,说道:“朕后宫佳丽三千,网尽天下一等一的美人……” 髒帝略微蹙眉,话没说完,发现陈风停下脚步抬头朝他望来。 这个可以有……陈风抬头,眼神中充满鼓励……你继续,我可以的。 “朕后宫佳丽三千,网尽天下一等一的美人……”髒帝重复一遍,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显出狰狞,双手往陈风掐来,怒吼道:“我的,我的,美人都是我的。” 陈风,“……” 他张大嘴巴,愣在原地,任由髒帝虚影穿透身体。 髒帝不复帝王形象,恼羞成怒在陈风身体里穿来穿去,恨不得将他撕裂成碎片,失态地怒吼,“贱人,韩冰筠,你个贱人,朕封你为后,受万人敬仰,枉费朕对你的信任,你竟然背叛朕……” 陈风脑中激流闪烁,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姓韩?背刺髒帝?哇你个大西瓜啊,莫非大顺太祖当初是烈武帝国皇后韩冰筠?大顺朝是外戚篡位,改朝换代? 难怪大顺史书上从来没有记载太祖姓名,难怪太祖突然禅位让贤,如果太祖是髒帝皇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或许可以推测,韩冰筠作为僵王皇后背刺髒帝,的确是大公无私,拯救人族,她颠覆前朝僵族,自然不能以僵族之身统领天下,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难怪难怪,韩林甘愿作为画中人默默守护大顺朝,作为当年的韩氏少族长,恐怕韩冰筠跟她的关系,属于直系近亲吧。 所谓的僵王背刺,拯救人族于水火,本质上竟然是夫妻背叛,外戚谋朝篡位,不得不说这个瓜又大又甜,陈风都差点消化不良。 看着陷入狂躁情绪的髒帝虚影,陈风不禁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数百年都念念不忘,光是虚影都有这么大的怨念,这不应该啊,你露破绽了,朋友。”陈风啪一声,拍在铜棺上,摇头微笑道:“你说我说得对吗,帝玺碎片,或者说帝玺墓灵。” 髒帝虚影为之一窒,暴躁的情绪转化成髒帝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拿开你的脏手,朕之……” 陈风挥手打断虚影,说道:“别装了,你都影响控制不了我,整这些神神叨叨的手段有意思吗?” 虚影果然不再说话,沉默半响,耻笑一声,露出轻松自在的模样,道:“看在你是帝裔血脉的份上,朕恕你无礼之罪。” 还装……陈风嘀咕一句……真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握拳攥劲,对着铜棺棺材板擎天一击。 沉闷爆响,棺盖掀飞,连带那柄疑似帝王剑的剑,也随着飞了出去。 “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陈风往棺椁望去,愣在当场。 棺椁中收敛着一副衣冠,准确的说是特制的皇后凤袍。 这不仅是疑冢中的衣冠冢,还是以帝王剑刺棺,棺帽离地三尺三,阴气不入品作为诅咒的埋葬形式。 是髒帝对僵王韩冰筠的诅咒? 陈风陷入荒谬推测,从入墓以来石柱铭文上的时间线索来看。 这疑冢时间存在千年之久。 假设这个时间没有做过人为修改,被髒帝作为疑冢之一,用衣冠冢来诅咒怨念极深的枕边人,显得有些浪费及小家子气。 堂堂髒帝,可是差点打穿阴阳的风云人物,会这么小气? 也不是没可能,被最亲密的人背刺,任谁也气不顺。 “中计了,哈哈哈,中计了。”紫蕴空间响起愉悦的欢快声,不同声线或男人或女人或老人或小孩的声音飘忽不定,“我终于重获自由了,噢,不,朕,是朕,终于重获自由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棺盖在消散,帝王剑在消散,铜棺在消散,凤袍在消散,髒帝虚影在消散,就连紫晶石也在消散。 紫蕴在不断凝聚合拢成团。 两条乌紫乌紫的小脚丫从紫团中伸了出来。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金灿灿的大字,随着小脚丫的伸出,展示开来。 左脚受命于天,右脚既寿永昌。 嘻嘻一笑的声音伴随着调侃。 “没错,朕就是帝玺,也是你口中的墓灵。” …… 7017k 第143章 玉玺人——小玺儿 墓灵。 陈风是见过的。 曾经在生死墟开坟赌墓时作为局外人,开遮眼涨见识,见识过所谓的墓灵。 无一不是大凶。 眼前这墓灵。 凶不凶的暂且不论。 反正模样挺可爱。 紫晶实体。 精雕细琢的小人。 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眉毛都像是一根根刻画上去的玉玺人。 只是缺了好几颗牙,说话有点漏风,估计帝玺不完整,是碎片整合的缘故。 整个看上去,严肃又认真,滑稽又可爱。 万物皆有灵。 帝玺承载王朝气运,天地所蕴,自成生命。 “朕秉承天意,一言九鼎。”玉玺人一脸稚嫩,模样却是无比认真,说话间抬起小胳膊往陈风一指,“天意要你三更死,哪会留你到五更。” 玉玺人的模样动作,就跟三岁小孩穿着西装,表情严肃跟你讨论爱因斯坦相对论一样,让人觉得荒谬的同时,忍不住想笑。 陈风笑不出来。 他不仅笑不出来。 还生出一股危机将临的不适感。 “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死。” 玉溪人娇喝一声,显得有些稚嫩的嗓音,与他的形象格格不入。 陈风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身法技瞬息发动。 毫无征兆。 轰地一声。 陈风消失的地方,轰然爆响。 一道扯着之字形的紫雷,还带着残影残留的视觉虚影。 紫色的雷。 陈风对它的颜色,再熟悉不过。 曾经称魂剑炉主人段其安得到过一星品质的奖励,就是一次性消耗品紫雷剑气。 在桑树村一道剑气将即将成形的扶桑树人劈成两截。 可见其威之盛。 眼前这毫无征兆出现的紫雷,虽只是纯粹的雷属性,没有剑气之威。 却让陈风头皮发麻。 天威赫赫,让人心生敬畏。 陈风内心生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墓室之中,不见天日,玉玺人是如何调动雷霆的。 一击未中,玉玺人咿地一声。 书写“受命于天”的左脚踏出,他的头顶突兀出现一个紫色旋转的漩涡。 漩涡之中雷霆隐隐,轰鸣作响。 滋滋有声的闪电电弧,让整个墓室都带起了静电。 漩涡之中万兽齐鸣,紫色的狰狞雷兽奔腾而出。 陈风发丝飞扬,被静电激得蓬松一片。 他五窍全开,五百年修为毫无保留,伸手一招,雕刀在手。 一击融合擎天击的力劈华山。 惊雷爆响,墓室震荡,雷兽溃散。 一道深沟凹槽呈现发散状刀痕,斩落在地。 陈风颤巍巍的,双手擎刀,两条手臂上的衣裳尽数成为灰烬。 他手臂焦黑,被紫雷余威轰得全身发麻。 陈风被雷电激得忍不住抖了个激灵,似乎都能感受到从头到脚传导而过的激流。 “有点小手段,朕很欣赏你。”玉玺人神色傲然,小小的脸庞写满不屑,他举起手指轻轻摇晃,撅着嘴不紧不慢道:“不过尔尔,接下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天威。” 他书写“既寿永昌”的右脚随之踏出。 玉玺人头顶的紫色漩涡,旋转得越发快速。 雷影闪闪的紫云中,龙吟凤鸣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一个漩涡的紫云,渐渐凝成两个奔流的漩涡。 两根硕大的犄角从中慢慢探了出来。 犄角之间电弧溅射,形成一条粗壮的电流河流。 雷兽变雷龙,紫雷威力暴涨。 那雷龙单单探出两根犄角,就已经压得墓室承受不住,到处都出现碎裂的痕迹。 石落的砸响,地裂的声音,雷电的轰鸣,忽明忽暗明明越来越亮的环境,却犹如末日下的黄昏。 半颗栩栩如生的龙头伸了出来,紧闭的双眼,轻颤的眼皮窜着紫电,似乎只要睁开,就是昏天灭地的一击。 玉玺人笑了。 笑着笑着就蹙起了眉。 他眼中的陈风,好像放弃挣扎,不仅在自残,还在做着他完全看不懂的事。 陈风雕刀划掌,血气、精元、寿元被狠狠抽了一次。 危机关头,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陈风右手在用雕刀施展真正意义上的刻雕造化。 他在虚空刻雕,数个方方正正带圆形转纽的匣子被他垒了一摞又一摞。 同时他的左手施展铁线弄巧,同样没有闲着。 在玉玺人看来。 一根黢黑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粗柱子上被绕上了一层又一层细线,细线的外面又铺上了像网状一样的东西,整个粗柱子外面还覆盖上了厚厚的树皮。 那树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刚拿出来,给人一种洗洁精滴入油层的感觉,激射的雷电电弧好像都避开了。 那个双线操作不知明手段的家伙,还用好几根粗壮的线,把柱子和匣子连接在一起。 他在干什么?是放弃挣扎准备给自己准备棺椁吗?玉玺人看那圆圆柱子跟个大号的抬棺杆一样,心中嗯了一声,肯定道:嗯,黑黢黢的匣子方方正正的,应该是可以拼接的棺材。 “既然你都准备后事了,朕成全你。”玉玺人二指并起,当成剑指,指向陈风,表情肃然道:“煌煌天威,以气引之,去吧,紫龙。” 好中二啊……陈风内心吐槽,内心呵呵一乐,肩扛黑黢黢的柱子冲向了紫色龙头。 紫雷闪烁,雷龙缓缓睁开了双眼。 毁天灭地的一道雷霆闪耀,吞噬了陈风的身影。 玉玺人小手插腰,仰天长笑,却是眼前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隔了过来。 他赫然发现自己失聪了,雷鸣大阵的声音消失不见了,只能看到不能听到的情况,让他预感到不妙。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原本应该在紫龙吞噬下,飞灰湮灭的那个人,正凑着脑袋离自己如此之近地打量。 可气的家伙,嘴角那是什么笑意,三分讥讽,三分嘲弄,还有四分怜悯。 玉玺人很生气,那是什么眼神,在可怜我? 朕很生气。 玉玺人抬腿就是一脚。 嗵地一声把自己弹了个后仰。 他怒火中烧,爬起来拳印叠加,瞬息就是上百拳。 不得不说,玉玺人小胳膊小腿的,出拳如风,腿鞭似闪电,很快、很强、很刁钻。 却也是伤得不轻。 他被乾坤碧波罩的物反效果震出了内伤,本来就漏风的门牙,又松了一颗。 玉玺人恼羞成怒,吼道:“你对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能在紫龙之下安然无恙,你到底是什么鬼。” 玉玺人的模样。 在陈风看来,就是无能狂怒的哑剧表演。 乾坤碧波罩外的他,手指敲了敲罩子,笑道:“小玺儿,你真是深得我心啊,你的礼物我就收下了,哥哥我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电,终于有了。” 电? 什么电? 自然是富兰克林雷击引闪电实验装置。 陈风施展铁线弄巧,以线圈绕柱,外面覆盖扶桑树做绝缘体,引来雷电。 差点被抽空的刻雕造化,弄出来一摞一摞的匣子就是大功率蓄电瓶。 他还很贴心地,刻雕出来一个转化器。 闪烁的紫雷,接触到黑黢黢的大柱子,就像被吸了一样转换成电能储存在蓄电瓶中。 有了这些蓄满电的蓄电瓶,陈风铁线弄巧的花样就能玩出新高度了。 “放朕出去,天意不可违,你会因此付出代价的。”玉玺人横眉怒吼,冲到乾坤碧波罩前,双拳砸得罩子涟漪阵阵。 读着玉玺人的唇语,陈风学之前他傲慢的神色,朝他摇了摇手指,“别跟我说什么天意不天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就是自己的天意”。 陈风的唇语,玉玺人也读懂了,他双拳挥打在乾坤碧波罩上的动作微微一愣,反复咀嚼着他说的话,失神的瞬间,又开始无能狂怒起来。 陈风呵呵一乐,暂时放过这个傻子。 他将装置收进虚空梭,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墓室,叹了口气,先给自己来了几个枯木逢春的治疗术。 除了衣衫不整,焦黑的双臂慢慢恢复如初。 玉玺人看着陈风几个呼吸就完好的手臂,暴怒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陈风,看着看着又开始怒吼: “蠢货,紫晶石不是这么收集的,暴殄天物,混蛋啊,我的铜棺,你不能当柴火劈了,该死的,那是帝王剑,不仅是权力的象征,还是……啊,你手里那刀不是刀,剑不是剑的玩意,怎么可以把帝王剑吞了,不识货的瘪三,凤袍你拆了金线做什么,其本身的价值比金线贵多了……” 玉玺人就像是看不争气的败家玩意一样,抱着脑袋恨不得从乾坤碧波罩中撞出去。 陈风清扫战场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捡芝麻丢西瓜的行为,铜棺可是天外玄铁,打造神兵利器不可或缺的材料,帝王剑更不消说,髒帝当年一剑可断千古,而那凤袍蚕丝,是冰蚕精华,一钱可抵万金。 这些了不得的材料,在玉玺人看来,是无价之宝。 他哪里知道。 陈风手里雕刀的逼格。 铁线弄巧的逼格。 刻雕造化的逼格。 他更加想不到,蓄电瓶的作用。 只有陈风知道。 有了电。 就拥有了全世界。 什么天外玄铁、帝王剑、冰蚕蚕丝。 在陈风眼里都抵不上电。 陈风收集着“垃圾”,满脑子都是前世用电设备的幻想。 他甚至打消了称魂玉玺人称魂得奖励的想法。 留这么个能经常造雷的家伙,那可就是取之不竭的充电宝啊。 陈风咂摸咂摸嘴,望向玉玺人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这笑容让玉玺人下意识抱着手臂往后退。 他从陈风的眼神中看到了满满的欲望,那种占为己有,狠狠压榨的欲望。 这种欲望玉玺人很熟悉。 觊觎皇位的那些人,就是这种贪得无厌的眼神。 陈风想的却是:这小玺子,前任主人应该是牛笔轰轰的髒帝,心高气傲得不得了,样子是可爱的缺牙仔,但他一口一个朕,一口一个天意什么的,看起来就很不服管教,这个充电宝闹不好会成为定时炸弹,得寻个法子,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 把他一直困在乾坤碧波罩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就是到时候要充电的话,就很麻烦。 这一次能用乾坤碧波罩把他困住,是因为蓄电吃“雷”让他诧异失神,下一次就不好偷袭了。 陈风思索片刻,搓了搓阿拉灯,把浣红、陈平、大毛、二毛放了出来,不出所料,跟响水村那次差不多,四个家伙都陷入了昏迷。 “神丁神丁,木有丁丁。” 尴尬的神丁召唤术,黑麻麻的神丁抱着手臂一溜烟窜了出来。 “主人主人,你这四个朋友不禁唠,我嘴瘾还没过足,他们就彼此帮忙,把自己砸晕了。” 陈风,“……” 终于知道曹广孝那五十个同僚,在响水村的时候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也是晕乎乎的了,都是受不了这贱兮兮的嘴炮功夫,“自我了断”封闭了五识。 妙啊……陈风心想……先让这个无敌嘴炮来熬熬玉玺人这只自我感觉良好的雏鹰。 陈风还没开口说话,神丁的烟体就盯着乾坤碧波罩上蹿下跳。 他对着罩子这里戳戳,哪里戳戳,表情严肃地思索片刻,指着罩里的玉玺人,抬起下巴,神情傲然道:“先来后到,我老大,你老二,叫声丁哥听听。” 玉玺人,“¥#()*&¥#”。 陈风乐了,指着玉玺人说道:“交给你了,给我把他训得服服帖帖的。” 神丁听这意思,是要将玉玺人丢进阿拉灯陪自己唠嗑,顿时眉飞色舞道:“得嘞,爷您就瞧好吧,我保管把这丫训得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撵狗不敢追鸡,叫他上天不敢入地,叫他擦桌不敢拖地……” 陈风的额角隐隐发涨,太阳穴的位置一跳一跳的,想打人的冲动又起来了。 他赶紧把神丁赶进灯管,插进乾坤碧波罩,念起了口诀。 一个“收”字,玉玺人进了阿拉灯。 一瞬清静多了。 陈风太阳穴隐隐跳跃的弧度都小了很多。 想到神丁贱兮兮的话痨特性,陈风竟有点可怜起玉玺人来。 阿拉灯内部。 一大一小。 一高一矮。 一个低头俯视,满脸鄙视不屑。 一个抬头仰视,眼中尽是傲然。 “吾乃九天古神,举世无敌。” “朕乃天意造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吾乃无垠上仙,万族敬仰。” “朕乃王朝气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神丁哎呀哈一声,撸了撸袖子,吹牛逼还遇到对手了? 他眼中燃起熊熊烈火,胜负欲被前所未有激发出来,心道,这个头不大,口气挺足的小家伙,看来是个劲敌,不拿出点真功夫,看来是摆不平。 神丁手印繁琐,细细看去,竟跟灯身上的某些复杂纹理有些类似。 玉玺人一看,也是一脸警惕,左右脚交错脚步,八个大字组成护体鎏金。 两人憋气鼓劲,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是同时吼出: “吾乃女帝笄。” “朕乃天命石。” …… 7017k 第144章 天命石解,定城剧变 芦苇镇。 随着髒帝疑冢内铜棺开启,帝玺墓灵脱棺而出,笼罩在镇子上空的紫蕴薄云,烟花爆破般开始溃散变淡。 芦苇镇的乡亲开始变得神志不清。 体内不属于他们自己的魂,被篡改记忆活在旁人记忆中的魂。 突然挣脱束缚封印一样,猛然爆发,占据了主导。 一股不知是原本就蕴藏在血脉中的力量,还是后来埋藏进去的力量,诡异苏醒。 残魂夺舍,芦苇镇的人,开始从迷茫到清醒,再到充满自信。 他们醒了。 残魂才是真正的主意识。 醒了。 在镇中磨坊旁,曾拦住陈风质问他是谁的杵拐李婆婆,从床榻上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刻的她,不再迷茫,不再神神叨叨,嘴角一抹诡异的笑意渐渐荡开。 “天命石解,陈平做到了,我僵族一脉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李婆婆起身穿衣叠被,走下床榻,佝偻的背渐渐挺拔。 随着她坚定有力的步伐,她的身姿变得伟岸起来,身上的气势越发凌然。 她满口老太婆坏牙渐渐长齐,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捋平,因为年老而暗黑无光的脸,也开始出现润色的光泽。 一张略显富态,带雍容华贵的脸庞,渐渐明朗。 李婆婆的形象变成了李大婶,又变成了李嫂嫂,直至变成了隔壁の漂亮主妇。 她推门而出。 门外静静站立十来裹着黑袍,恨不得眼珠子都藏住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的打扮。 如果陈风在此。 一定会很熟悉。 他见过。 他在生死墟见过。 他在开坟赌墓的坟墓旁见过。 正是那些卖坟人的装束。 “开始吧。”李主妇挥了挥手,嘴角蕴笑,似眼眉都笑出了月牙。 “喏。” 数声应和。 十来黑衣人脚下黑影流转。 他们就像陷入沼泽,整个人融沉下去。 黑泽闪耀,点芒乍闪消失,原地留下数道雪花电视突然断电残留的光晕残影。 人已经不见了。 源影组织x杀手,卖坟人,僵族……他们,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 潭州府城。 定城镇魂所。 曹广孝检查着几具被铁链束缚,还在挣扎撕咬的“尸体”,冷峻的脸庞,起了凝霜。 短短数日,这已经是第三个尸变的伙计。 从马厩马夫,到镇魂使夜巡使,手段也更加隐蔽。 比如眼下他正检查的这个同僚。 身上没有丝毫被咬过的痕迹,尸变起得极为突兀,前一刻还在说说笑笑,下一刻就要张嘴咬人。 据说城内也开始有尸变蔓延的迹象,流民营那边成为重灾区,城门已经关闭,内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曹广孝不得不将镇魂使召回,小小的镇魂所警戒等级提到最高。 铮铮铮铁链被猛然挣响。 眼前被禁锢住的尸变同僚,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发狂。 他双眼中的黑瞳变得更加纯粹,甚至去撕咬自己的手腕,试图用咬断手腕的方式逃脱束缚。 “大人,没救了,我来吧。”陈明廷拔出腰刀,虚空悬在昔日同僚的头顶,有些于心不忍。 曹广孝默默点了点头,做了个下拉的手势。 陈明廷微闭双眼,一刀穿透尸变同僚的脑袋。 黑汁缓涌,浆糊黑稠顺着刀背溢了出来。 见尸变同僚还没死透,陈明廷刀把一转,改插为切,刀下脑袋一分为二,墨汁一样的瓜瓤崩裂开裂,一团蠕动的黑酱脑花啵地爆裂开来。 陈明廷忍着恶心的冲动,拿刀剑去戳,那蠕动脑花兀地显出一张菊花带刺小圆嘴。 “小心。”曹广孝推开陈明廷,三根定魂针甩了出去。 哚跺跺,三声连响。 一条拇指大小,跟蚕宝宝差不多大的黑色蠕虫被钉在地上。 “蛊虫?” “不,是僵虫。”曹广孝揉着太阳穴的位置,眉头凝得更重,“据闻是前朝僵族一脉的秘法,能控制活人,甚至是死物。” …… 定城府衙。 暴乱突发。 妖蛮入侵。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凭空出现在府衙内部,大肆屠杀定城官员。 班房花园外的假山后,源源不断的妖蛮兵源,流水般扑向定城各个位置。 他们目标明确,精准打击,以摧古拉朽的方式占据了一处处制高点。 定城内的城卫营,竟有一半以上的人当场反了,配合妖蛮控制了四方城门。 快,快到城内的百姓还蒙在鼓里,城头的守将甚至来不及示警,就被身边的自己人砍下了脑袋。 快到城内的潭州军还来不及联系城外军营,就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入侵。 一场掐准鸡谷教叛乱节点,定城空虚的妖族入侵。 妖族唤醒计划中,临时起意,将计就计的一环。 布政使单彦武一脸蜡黄,气得说不出话。 他指着以秦道员为首的一众文官武将,恨得牙痒痒。 “你……你们,竟然勾结妖族,乱我潭州,身为大顺官员,上有负皇恩,下愧对黎民……” 秦道员噗嗤一笑,打断单彦武,讥讽道:“大顺官员?” 他指着自己身后的班底,也不说话,示意大家让这个布政使好好看看,所谓的大顺官员。 秦道员和他身后的官员身躯一震,官服裂开,各种半妖血脉的妖蛮之躯渐渐浮现。 单彦武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一个个平日里委以重任的高官,竟多半是半妖。 难怪潭州局势糜烂至此,难怪鸡谷教反叛之势越剿越乱。 潭州之乱,有这些半妖搅局,能不乱? 秦道员走到呆若木鸡的单彦武身旁,带毛的巴掌拍在他脸庞上,嗤笑道:“我早就暗示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偏偏不听。” “呸,羞与妖人为伍。”单彦武脸色苍白,身体虽忍不住颤抖,但态度坚决,“我乃堂堂从二品大员,誓死报效皇恩,誓死效忠大顺,尔等蛮夷外族,觊觎我大顺人族,三百年前被太祖打得落花流水,今天你们也不会得逞。” “真好,我就喜欢大人的迂腐。”秦道员鼓着掌,戏谑地帮单彦武捋了捋官袍,讥讽道:“你我同城为官这么多年,不需要我告诉你大顺朝已糜烂成什么样了吧,你也不看看,鸡谷教反叛都闹成什么样了,你的大顺朝有没有管过你。” 单彦武神色一暗,复又笑道:“哪又如何,我现在想明白了,朝廷之所以让我等,就是要引出幕后黑手,既然你们迫不及待跳出来,我想,你们的死期也不远了。” 秦道员摇了摇手指,啧啧有声道:“你们文人就是想得天真,你是不是以为这是大顺朝廷演的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他呵呵一乐,凑到单彦武耳边道:“百万妖族大军压境,镇西王的三十万边军只要敢动,那大顺失去的可就不是潭州这一州之地,边军动,我们进,边军不动,我们吃掉潭州,内外夹击之下,边军成为碗里的肉,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怪就怪你的大顺朝廷吧,反应迟钝得让我都为之抓狂。” 单彦武紧握拳头,生死早已不顾,抬手就是一肘。 秦道员躲都懒得躲,还很贴心地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单彦武一拳砸去,老胳膊老腿差点被反震散架。 他噔噔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恼羞成怒喝道:“你将周总兵置于何地,将我三万潭州军精锐置于何地,区区数千妖蛮,就敢深入我朝复地,朝廷只需要遣派万余人在沧澜山脉四圣山葫芦口,你们就休想过去……你们……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周总兵?”秦道员点着自己的额头,做了个恍然的模样,“你说周斌啊,我们花了十万金请源影组织的x杀手陪你们玩玩,其中的五万金,就是总兵大人项上人头的价钱,看,我对他好吧,简直是物超所值。” “你……”单彦武咬着牙音,拍着扶手还未站起,又被秦道员按了下去。 “至于你说的四圣山葫芦口。”秦道员呵呵一乐,笑道:“不妨告诉你,镇魂司的那个小角色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此时此刻,四圣山的红媚娘和青扶柳,应该被潜藏在沧澜山的李大人带人剿了吧,四圣山这个险地,还在我们手里,你说,万余人就可以扼守的要地,要是京都精锐来援潭州,会是什么结局。” 单彦武已经骇得说不出话来。 潭州通往京都的粮道,在沧澜山呈现葫芦口地形,占据四圣山,就扼守了这条咽喉,平时看不出价值,一旦潭州失守,就体现出不可替代的战略价值来。 谁扼守了这道葫芦口,谁就拥有了潭州的话语权。 妖族占据四圣山这一出,不仅可以外抵京都精锐来援,还能截断粮道,对潭州境内起到关门打狗的作用,配合妖族压境的百万妖兵,连镇西边军都陷入危险境地。 单彦武只能祈祷周斌不要死在源影组织的刺杀下。 只要军队不乱,潭州的局势,就还有扳回的可能。 不过想到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单彦武不禁颓然。 据说被他们盯上的目标,还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听。”秦道员半捂着耳朵,侧身朝单彦武示意,“杀喊声,是多么的美妙。” 看到单彦武的脸色都气得青紫了,秦道员不介意多气他一气。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脸色狰狞地朝单彦武说道:“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我们在屠城,三百多年了,我们要用定城二十万人头,宣告妖族时代的到来。” “不得好死,城中都是百姓,老夫……老夫跟你拼了。”单彦武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冲向秦道员,直接被他一弯心脚踹在地上。 单彦武虾米躬身,半跪在地,手指着秦道员,气都喘不匀,还破口大骂。 “骂吧骂吧,放心,我会留你一命,让你看看人头京观的壮观,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治理下的潭州,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似乎是为了给秦道员所说的话烘托气氛,一颗人头突兀滚地。 鲜血溅了秦道员一脸。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血液,愣愣地看着一个眼珠明亮得犹如皓天星辰的女孩,手里攥着一条匕影大杀四方。 跟随秦道员反叛的官员,就算激发妖族血脉,在女孩的影匕面前也没有一合之敌。 女孩就像鬼魅一样。 横空出现在一道暗影中,又急速消失。 再出现,又是一道暗影。 他就像瞬移一样,从这里到那里,中间没有一丝停顿,更加让人寻不到她的方向。 源影杀。 只有最顶尖级别的杀手才掌控的,犹如时空瞬息的源影绝技。 唰~! 秦道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切割开,手筋脚筋齐齐划断,刚刚好的力度,不至于凝固,也不至于大出血,又能让血液成细线流出。 这匕影切割之法,快、准、精,堪称艺术。 “你……你们不是应该去刺杀周总兵吗,怎么会,怎么会。”秦道员捂着手脚,四肢都在出血,捂了这里,流那里。 他心慌意乱,被局势不受控的未知恐惧支配。 单彦武搞不清状况,却不影响他拍手叫好,他一脸欣慰,刚要问一声,却见那女孩眉头一缩,冰冷的眼神盯了过来。 单彦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到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不接受你的委托,假装在府衙门口刺杀,周斌怎么名正言顺将精锐调进城呢。”女孩耍着指缝间的影刃,藏刃出刃完全看不出藏在哪里,又从哪里划出。 “是不是在等你那几千妖蛮?”女孩耍着影刃,哈了一口气,百无聊赖道:“别等了,都死绝了,如你所愿,筑个京观给你看可好?” “不可能。”秦道员惊呼一声,身体血液流淌的动静带给他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加大了语气,“你……你们不是大顺朝廷的人,肯定不是,你们到底是谁?” 单彦武内心咯噔一下,刚开始升起的希望为之一沉,随着女孩嘴角的笑意越发诡异,单彦武的心也渐渐沉到谷底。 “我们……才是这方世界真正的主人。”女孩竖起手指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三百年前是,三百年后依然是,天命石解,僵族复兴,这……是天意。” “僵族。”单彦武脑海轰地一声,比听到妖族入侵还要震撼。 他指向女孩,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化作一声叹息,颓然跌坐。 “完了,完了,定城完了,潭州完了。”单彦武喃喃低语,陷入失神,茫然四顾,望向女孩,艰难咽了咽口水,用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你们是准备献祭定城,再造一个僵帝。” 女孩呵呵一乐,摇了摇手指。 单彦武明显松了口气。 却是被女孩接下来的话,骇得眼珠瞪圆。 “你错了,我们不是献祭定城,是,献祭潭州,而髒帝不是再造,是恭迎回归。” 7017k 第145章 僵族屠城 潭州大地。 闹得轰轰烈烈,占据优势的鸡谷教叛乱。 突然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数倍的敌人。 与之对敌的潭州军、卫所,变成了破土而出的尸傀大军。 叛军作乱,潭州死了多少人。 此时就有多少尸傀。 甚至比之更多。 更加久远的岁月里。 像五里源尸傀墓场一样的尸傀埋藏地,很多,很多很多。 随着定城的剧变。 此时此刻墓场同时“活”了过来。 鸡谷教叛军跟尸傀大军在数量和战力上,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儿戏一般的鸡谷国,半天不到,土崩瓦解。 傻儿皇帝入厕掉进茅坑,竟躲过一劫。 都说傻人有傻福,傻儿皇帝的命运。 就是这般魔性。 给予鸡谷国致命一击的,正是所谓的圣子军团。 一直被潭州军精锐牵制着的圣子军团,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杀回飞悦岭,屠了鸡谷国。 而潭州军精锐视若无睹,回援定城,在尸傀大军的配合下,轻松攻破妖蛮把守的城门,清剿入侵的妖蛮。 尸傀进城,阴灵出没,怨魂遍地,僵尸横行。 定城一片鬼蜮。 镇魂所里曹广孝一筹莫展。 先是应对诡异出现的尸变。 还没摸清头绪,又要面对突兀出现的妖蛮冲击。 以为妖族入侵的情况,又陡转急下。 尸傀大军进城,不分敌我,肆意屠城。 而本应守卫这座城的潭州军,竟配合尸傀,抓捕百姓。 曹广孝大概摸出头绪,混乱的潭州之乱,最大的叛军,不是别人,恰恰是潭州军。 他想不通,周总兵何故要反,何故要和尸傀大军搅合在一起。 是不是说明十八狱那群不死族也反了。 那镇压在十八狱的僵族大凶,是什么情况? 曹广孝没有头绪,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多想。 他带着镇魂所的同僚,艰难御敌。 好在此时的定城最不缺的就是怨魂,魂军数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镇魂所的镇魂使,面对轮番冲击的尸傀大军,也不得不退。 曹广孝带人开始巷战游击,且战且退,多轮冲击城门而不得,只能化整为零,躲避追捕,寄希望能拖到边军来援。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潭州布政使单彦武。 他的心情从震惊到失落,再到燃起希望,而后变成不可思议。 “你,竟然是你。” 单彦武指着铠甲带血的周斌,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为什么?” 单彦武茫然四顾。 整个潭州官场,要么是秦道员一样痴心妄想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妖蛮,要么是跟随周斌反叛的叛军,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寥寥无几,就算有,也被周斌屠了个干净。 “为什么?”周斌解下铠甲,脱落在地,擦着手上的血渍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天命石解,僵族当兴,就是这么简单。” 单彦武有些失神,喃喃道:“你们才是鸡谷教叛乱的幕后黑手?” 周斌摇了摇头,挽起袖子,金刀大马坐下喝茶漱口。 他赫赫赫漱了几口,把茶水吐到地上,咂摸嘴角道:“看在你我多年同僚的份上,我不介意给你捋捋。” “鸡谷教叛乱与我没有关系,他们掀起的过家家,在我们看来就是一场游戏。” “不过这场游戏,这合我意,我们需要他们吸引大顺的注意力,趁着平乱,我调兵遣将才不显得突兀。” “更重要的是,不死军团需要大量的尸体,如何获得海量的材料,又不至于引起大顺朝的警惕,平叛鸡谷教是最好的掩饰。” “只不过鸡谷教的战力实在太弱,堂堂潭州精锐镇压杂鱼越剿越乱,有点说不过去,为了彰显鸡谷教的战力,我们帮助他们组建了一支,银尸为主的强大圣子军团。” “为了使得戏份更加逼真,我们甚至真正填进去一支精锐给圣子军团造势,造成鸡谷教叛军强大的假象。” “有了这层假象,潭州军也好,卫所也罢,跟鸡谷教交手,胜负之数,就不会成为一边倒的压制,那么,这场叛乱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收集炼尸材料,简单来说,潭州战事越长,死的人越多,对我们的计划越有利。” “妖族从中插一腿,我们是有想到的,也早做了准备,只不过没想到,秦道员这个蠢货,竟然这么早就往外跳,打乱了我的节奏,现在想来,应该是那天晚上那封匿名举报信,逼得他狗急跳墙了吧。” “他自作聪明推出守备伙同州军贩卖尸体一事,想要借机打击武将在定城的势力,我先发制人,顺带把同知推了出来。” “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同知是妖族奸细,而守备是我的人。” “为什么?”单彦武心中已猜到七成,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周斌磕了磕茶碗,慢条斯理道:“我们是烈武帝国伟大的复国战士,是至高无上的僵族。” “是不死族。”冷不丁的声音打断了周斌的话,语带不满道:“也不是为了烈武帝国而战,是为了自由而战。” “呵呵,都一样。”周斌似乎有些忌惮身后漫不经心玩着影刃的女孩,加强语气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我明白了。”单彦武反而如获释重,气急反笑,“十八狱的狱卒和囚徒,搅合在了一起。” “所以,这么多年来,所谓的不死族一直在演戏,明为关押看守前朝余孽,实则行保护之实,其实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就跟潭州局势一样,叛军是你,大顺军也是你,你只不过是借着鸡谷教叛乱,养寇自重。” 单彦武嘴角露出讥讽,不屑道:“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群失败的前朝余孽,藏在暗处不敢光明正大的鼠辈。” “鼠辈就是鼠辈,就算让你们占了潭州又如何,不说京都王师,就算三十万边军,也足以碾压你们。” “我何时说过要占了潭州?”周斌拍了拍手,扶膝起身,凑到单彦武身边,将他拉了起来。 周斌一脸笑意,正了正单彦武的官袍,还退后审视了两眼,这才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潭州父母官,就应该有父母官的仪表,不错,临危不惧,明知道是死,还一脸恬然,读书人啊,有时候真是蠢得可爱。” “看在多年同城为官的份上,我请你看出好戏。” 周斌扶着单彦武,亲密得犹如多年未见的好友,热情为他引路。 事已至此,单彦武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正反是死,何不死得从容。 他推开周斌,自己顺了顺官袍,朗声道:“不屑与乱臣贼子同屏,起开。” 周斌不以为怒,反而笑意盈盈,击节鼓掌。 “贱。”不远不近坠在两人身后的女孩,给了周斌的背影一个白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人听见。 周斌权当没听见,示意在府衙清理尸体的官兵让开道路。 单彦武抖了抖袖口,一脸大无畏,抬脚出了府衙。 道路上,定城百姓被主要由潭州军、尸傀组成的叛军压着,驱赶向前。 队伍中,还有在时不时尸变的人。 被背尸人摘出来,当街炼制。 尸变的骚动引来百姓惊慌喧哗。 叛军长枪捅刺,街面血流成河。 单彦武看得眼珠欲裂,盯着周斌,恨得牙龈出血。 定城各处都在上演叛军驱赶百姓的事,数不清的叛军队伍,压着一队队衣衫褴褛,泣不成声的百姓,往城中赶。 不知所措的百姓,就像羊群一样,被驱赶着茫然前行。 “你到底要做什么?”单彦武捏着拳,望着无边无际的百姓,内心泛起不祥的预感。 远远望去,城中有几座规模不小的京观。 那些是早之前以为能将定城收入囊中的妖族。 秦道员的脑袋被一杆长枪插在最高的位置,鹤立鸡群的头颅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周斌一脸淡然,推了单彦武后背一把,并不给他任何解释。 这轻轻的一把,差点把失神的单彦武推了个前扑倒地。 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惊觉百姓汇集的速度和规模,城中心早就应该人满为患,人流也应该出现前路被堵,滞留不前的情况。 眼下的人流不仅没被堵,还一如既往地被驱策前行。 单彦武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心中想到某种传闻。 他大叫一声“畜生”,推开拦路的叛军,跌跌撞撞往前冲去。 叛军刀枪林立,周斌轻咳一声,挥了挥手。 叛军让开位置,任由慌不择路的单彦武埋头前冲。 单彦武心乱如麻,脚下打绊,噗通一声摔在血迹未干的石板上。 他连滚带爬,颤巍巍爬将起来,唇色惨白推开一列列叛军。 单彦武嘴里呢喃低语“不可能,不行,不可以”,心中猜测某种可能,不想它是真的,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核实到底是不是真的。 复杂的情绪,带着希望的心情,冲到队伍前头。 单彦武脚步凝住一样固在原地。 他有些不敢或者不愿想象眼前见到的一切。 单彦武愣了数息,颓然跪倒在地,顿时泪流满面。 他大吼一声“周斌,你个王八蛋”,噗地一口心血奔涌而出,气血攻心,晕倒在地。 眼前是一方偌大的血池熔浆。 血池四周立着四根熔炼锁链接,原本用来镇压僵族余孽,放在十八狱最底层的镇狱柱。 传闻,最底层镇压着髒帝意识。 也就是那个尸吼残魂。 僵族竟然把阴间十八狱最底层搬到了阳间的定城。 单彦武终于理解源影女孩所说“献祭潭州,髒帝不是再造,是恭迎回归”算什么意思了。 他们以全城甚至全潭州人为祭,让尸吼残魂再夺舍一位“容器”,再造一个如髒帝般强大的僵帝。 难怪周斌说不想占潭州,在这太祖不出的大顺,有一个髒帝般的人物,何愁什么一地得失,整个大顺,不用多久,恐怕尽在僵族掌握。 “容器”呢? 谁是“容器”? 谁又有资格成为尸吼残魂夺舍的“容器”。 单彦武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一晕解千愁。 被压来的全城百姓,被叛军刀剑相逼,推入血池。 人间炼狱。 百姓下饺子一样跌落在血池中,浪花都不曾卷起一个。 哭喊、惧怕、反抗、哀求……无济于事,麻木的叛军手起刀落,不愿落入血池的百姓,悉数被砍杀进去。 血池边缘的鲜血,小溪一样汩汩颤流。 定城的天。 都染成了酱紫的血红。 屠杀持续了好久好久好久…… 刽子手换了一批一批又一批…… 直至换上不知疲倦的尸傀。 他们砍得刀剑起卷,手肘脱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直至二十万的定城百姓成为血池亡魂。 这偌大的血池炼狱,竟然还没有填满。 无尽的尸体又被运进城来,潭州各府县被尸傀占领,当地流民被当场屠戮。 远在各地的活人走得太慢,死人不会拖累进度。 一拨拨一批批的死人,倒垃圾一样被倒进血池。 血池的颜色起了变化,有了滚浪。 那浪花,人头滚滚,无尽的怨魂禁锢在血池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怨魂之浓密,比之黄泉水过之而不及。 “不够,还差点。” 周斌的身后,芦苇镇李婆婆的身影闪现出来。 她就像去看柴火旺不旺的妇人,淡淡看了一眼血池的颜色,下达了“添柴”的命令。 先是数量庞大的尸变僵尸自行投入血池。 接着是一队队一列列的铁尸、铜尸,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数万乃至十数万的填补。 血池开起了浓稠的血泡。 稠得化不开的血泡声声炸响。 整个血池像熬制糖浆一样,在等着调温凝聚精华。 随着时间的推移。 血池再度起了变化。 一道髒帝的血浆身影,喷泉涌动一样喷涌着慢慢凝了起来。 这血浆身影,颧骨正中,正在凝结一团光影。 这是被血祭洗练后的尸吼残魂。 能再造一个如髒帝般强大的宝藏。 李婆婆望着越来越璀璨的光影,嘴角蕴起一股渐渐荡开的笑意。 她张开双臂,对着光影俯首跪拜。 李婆婆目露痴迷,仰天高呼。 “谁解开了天命石,谁就是承载天命的容器,谁就能得到不死传承,恭请髒帝回归。” 7017k 第146章 一座大坟向西流 “天命石?” 阿拉灯内,神丁明显一窒,陷入苦思冥想的状态。 小玺儿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笑脸盈盈,抱着小手,裂开缺牙,一脸得意。 “怕了吧,天命所归,朕说的话就是天意。” 神丁突然暴走,扑向小玺儿一顿暴揍,怒吼道:“你陪我丁丁,该死的,是你这块臭石头。” 小玺儿奋起反击,无奈在阿拉灯内,全然不是神丁对手,被神丁骑在身上,咣叽个当咣叽个当,被揍得鼻青脸肿。 “大锅,憋打啰。”小玺儿缺牙漏风,哭丧着脸连连求饶,“朕只是天命石的边角料,破石头做什么了,跟朕没关系啊。” “你还朕是吧,你还朕是吧。”神丁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胯下,还想说两句,又是气不顺,直接拿拳头说话。 “说了不是朕,再打,劳资跟你急眼了哈。”小玺儿头发炸毛,怒火中烧,嘣嘣嘣解锁身上八个大字,一股要自我毁灭的气势,勃然爆发。 “狗日的,还不承认。”神丁捶得气喘吁吁,转过身去,陈风一直想见而不得见的背后,印着六个大字——xx到此一游。 xx是真的画的两个xx。 到此一游的字体,跟小玺儿腿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的字体一模一样,一看就出自一人之手。 “真是朕?”小玺儿看着同出一源的字体,心虚地瞄了气吁吁的神丁一眼,又赶紧摆手否认道:“朕是边角料,与破石头没有关系,对,朕与之割袍断义,恩断义绝,这等留下xx到此一游的不道德行为,为朕所不齿。” 神丁龇牙咧嘴,数落道:“边角料就不是破石头了?占据不管多少,都是那块破石头,爷爷我总算逮着报仇的机会了,来来来,裤子脱了,我也让你尝尝要那铁棒有何用的惆怅,快脱快脱快脱,你不脱我帮你脱,妈拉个巴子的,你当初怎么逼迫的我,我今天就怎么逼迫你,你叫啊,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你别过来啊,朕警告你,你起开啊。”小玺儿攥紧裤裆,连连后退,脸上凶巴巴的反击道:“朕的封印已经被外面那个该死的家伙解除了,朕警告你啊,你伤害天命,是要受天命反噬的,今天你割了朕,朕敢打包票,倒霉的终究是你自己。” “朕不信,呸,劳资不信。”神丁呸地一声,幻化出一把劁猪刀,在掌心拍了两下,咬牙切齿道:“今儿定要阉了你。” 看着那把劁猪刀越来越近,小玺儿脸上一急,光棍地褪下裤腿,插腰挺身摇晃道:“来呀,朕没有。” 神丁,“……” 劁猪刀咣当一声落在原地。 小玺儿属于紫晶天精,可男可女,非男非女,另一种生命形式存在的天地造化,可以说是雌雄同体,又可以说是雌雄莫辨,别说丁丁,就是一一都没有。 “主人主人,这里有个阴阳人啊。”神丁咣咣砸灯口,脸庞撑在灯口,被一层隔膜阻断,脸都变了形。 他“咿”地一声,从灯口看着外面,瞬时安静下来。 “啥好看的,让朕瞅瞅。”小玺儿自来熟地邀着神丁的肩,小脸也挤了过年。 本就小口的灯口,同时被两张脸挤在一起,像套了丝袜一样,又丑又搞怪。 外间正在发生内斗。 浣红一脸焦急,茫然不知所措,一会看着陈平,一会看着陈风,不知道应该帮谁。 “停手停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浣红急得直跺脚,话音刚落,一vs一变成了三vs一,大毛、二毛加入战局,大开大合攻击陈平。 三个崇尚暴力美学的家伙,三下五除二就把陈平打倒在地。 大毛、二毛一左一右跪压在陈平的胳膊上,压着他站了起来。 陈风甩了甩胳膊,捏爆指尖的两条僵虫,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我是怎么发现的?” 陈平拐着肘子想要擦去嘴角的血渍,被大毛恶狠狠地龇着血牙低吼威胁。 陈风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砧板上的肉,跳得再欢,也只是肉。 大毛、二毛随之松开陈平的手,退到了陈风身后。 “到底怎么回事,把我弄糊涂了。”浣红来来回回望着两人,摸不着头脑。 陈平叹了口气,扭了扭脖子,嘀咕一句“下手还真狠”。 “好哇,那你是怎么发现的。”陈平语气轻松,完全看不出被打了一顿,兴致盎然地点头道:“我自认为从芦苇镇开始,一路走来都没留下任何破绽。” “这事怎么说呢。”陈风抠了抠鬓角,有些意味阑珊地道:“先下个结论吧,其实,现在的你,并非芦苇镇时候的你,陈平是你也不是你。” “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是在吹牛笔,我有件东西,其中一个功能就是但凡有重者,皆可排之。你可能理解不了,我就直白点说,这个重,念重生的重,配合我的眼睛,能看穿灵魂本质,比如谁是不是被夺舍了啊之类的。” “芦苇镇的时候,我发现紫蕴影响下,夹杂乡亲记忆碎片的魂,并不是他们自己的。” “是啊,是摄魂珠摄来的,我解释得很清楚。”陈平笑眯眯的看着陈风,似乎能从他眼中看到欣慰的样子。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再插嘴。”陈风摇着手指,接着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打个比方,我手中有颗糖,这糖呢外面包着一层糖衣,里面是一颗花生仁,外面看来就是一颗糖,其实它是一颗花生仁,口感再怎么像糖,其实也不是糖。” “包糖的糖纸,因为沾染了糖衣变得也有了甜味,不剥开的话,闭着眼睛舔一舔糖纸,就会认为吃到了糖。” “而糖纸因为有了甜味,也误以为自己就是糖。” “芦苇镇的乡亲,魂中有三层,第一层就是记忆碎片,相当于糖衣,第二层就是摄魂珠摄来的魂,相当于糖纸,摄来的魂沾染了记忆碎片,误以为自己就是记忆碎片中的自己,而第三层,也就是核心的那颗花生仁,一直被紫蕴压制沉睡的魂,才是真正的主魂。” “芦苇镇上的乡亲,很早以前就不是他们自己了,他们只是活在记忆碎片中。” “我甚至可以大胆推测,芦苇镇上的人,在早之前,并非完整的人,而是人为造的装魂容器,至于为什么,还暂时不得而知。” “正是看透了本质,所以在入镇子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 “妙啊。”陈平啪啪鼓掌,笑道:“真不愧是我们选中的疑冢匙人继承者。” 陈平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还有心情拿出干粮来吃。 他示意大家要不要来点,看到大家无动于衷,这才边吃边说道:“你这个装魂容器一词,用得极为精妙,也非常准确,至于为什么,你等下就知道了。” 陈平话题一转,道:“即使是这样,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作为敛容师,魂牵因果手段炉火纯青,想要以这种手段保存芦苇镇乡亲周全,方法合情合理。” “那又说回来大毛、二毛体内的僵虫了。”陈风指着被自己捏爆的僵虫,搓了搓手感的不适,道: “帝玺能红芒控人行为,现在回想是一种意识操控的手段,我这两银尸还没达到诞生意识的高度,按照道理帝玺是操控不了他们的。” “你错就错在自以为是,看到大毛、二毛能主动修习僵族体术,就误认为他们与众不同,没错,他们是与众不同,但还不至于与众不同到拥有意识,我想,你是不是跟背尸人接触得比较多,形成了有主动行为的尸傀才会拥有意识的固定思维。” “所以在帝玺控制众人行为的时候,你恰时引动两具银尸体内的僵虫,控制他们攻击我。” “哦,我说错了。”陈风点着脑门笑道:“帝玺其实并没有控制人的手段,所谓的煞风重骑,是你在控制,浣红,也中了你的计,我想这就是浣红没有学会的庄周蝶梦的手段吧,至于我,你发现影响不了我的时候,于是就控制浣红,引爆大毛、二毛内体的僵虫,向我发起攻击,造成众人皆受帝玺控制的假象。” “说得对,朕只有天命手段,控制人?小道耳,朕不屑。”小玺儿话音刚落,就被神丁一句“是你不会吧”给怼了回去。 小玺儿憋了一口气,提气准备回怼,又被陈平的掌声打断。 这已经是他情不自禁第二次鼓掌了。 “所以,你的结论就是,庄周蝶梦手段影响不了没有意识的尸傀,操控尸傀只能是僵虫手段?” 陈风摊了摊手,反问道:“不然呢?” “那我要问了,这两尸傀身上的僵虫,我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陈平一脸期待,一点都不被自己的手段被看穿而感到懊恼。 哪知陈风很光棍地瘪了瘪嘴,说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陈平,“……” 浣红,“……” 浣红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 他望向陈平,迟疑叫出一声“师傅”,有些不敢置信道:“他说的是真的吗,如果煞风重骑是你在控制,那么芦苇镇的乡亲,也是你屠的?” 陈平也很光棍地学着陈风瘪了瘪嘴,说道:“是啊。” “为……为什么?” 陈平指了指陈风,笑道:“他说得很清楚了,人为造就装魂容器。” 见浣红涨红了脸,陈风接口道:“芦苇镇的人,作为帝裔血脉,作为疑冢守墓人,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守的应该不是疑冢,而是别的东西吧。” 陈平搓了个响指,摇头道:“这次你猜错了,芦苇镇的人,其实不是守,是封印,以帝裔血脉镇封天命石,嗯,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帝玺碎片。” “封印是双向的,帝裔血脉既能封印天命石,天命石也能封印帝裔血脉,这其实形成一种共存关系,能极大限度地屏蔽天机窥探。” “而解除封印的关键,就是疑冢匙人。” “疑冢匙人是不知道自己能解除封印的,也只有在接触到天命石,真魂苏醒的前提下,才能记起这个秘密。” “既然都解除封印了,才记起这个秘密又有何用,所以这是一条没用的悖论。” “明白了。”浣红恍然,总算梳理出头绪,“所以,师傅你是你,其实也不是你,那又是谁封印的你们?” 陈平笑而不语,望向陈风,竟有考究他的意思。 陈风不以为然,推测道:“红红你这话不太精准,准确的说,是谁封印的他们这一脉。”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大顺太祖无疑,她早就发现了这处疑冢所在,当然,作为髒帝皇后,又怎么不知道疑冢位置。” “如果只是用天命石封印芦苇镇的人,太小儿科了,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大的疑冢,拥有天命手段,封印的应该是整个僵族一脉,包括芦苇镇的帝裔血脉,十八狱的不死族,还有镇压的前朝僵族,乃至于,整个与僵族有关的一切。” “对,还包括你。”陈平指着陈风虚空点了点,笑道:“如今天命石解,跟你聊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应该苏醒了。” 陈风,“……” 我苏醒你个鬼,劳资早把原主干掉了。 陈风微微一笑,顺着陈平的话乐道:“你难道就没有陷入怀疑,既然我也是帝裔血脉,按理,同样在封印当中,怎么会解了天命石的封印?” 陈平的脸色从淡然微笑,变得凝重起来……是啊,这不合常理,镜中人怎么能破镜? 预言只有说天命石解,僵族当兴,这个解石人,肯定不包括僵族本身。 陈平想通关键,剑眉凝神,望向陈风,不敢置信从小看到大的他,有什么是不在掌控的范围。 恰逢此时。 整个疑冢出现抖动。 像是埋在土里的大石头,被吊机吊了起来。 陈平脸色大变,发了疯狂叫,“不是他,髒帝容器不是他,快停下来。” 外间。 以芦苇镇陈景言为首的数百卖坟人打扮的黑袍人,手印繁结,一道道源影暗影打入溶江水谷下的瀑布。 整座髒帝疑冢在暗影交织的交错下,拔地而起。 一座偌大无比的坟,刺穿瀑布,透过江水,破水而起往西飞临。 再出现时。 已在定城那个血池熔浆上空。 卖坟人。 卖了数百年的古墓,就算将解了天命石的“髒帝容器”请过来,也是大手笔。 这一手飞天大坟向西流。 才配得上卖坟人的名头。 才配得上“髒帝容器”的逼格。 7017k 第147章 三巨头联袂而来 “有生之年终于能再见这一天了。” 李兰芝,也就是芦苇镇的李婆婆,望着缓缓下沉的大坟,目光盈盈。 她的眼角泛着泪花,脸上显出追忆,竟微微有些失神。 李兰芝深吸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朝不远处玩着影刃的女孩点了点头,“小希,开始吧。” 因为一颗苹果放弃刺杀陈风的范小希,在府衙斩杀秦道员一众妖蛮的范小希。 她刺破手指,举过头顶,长啸一声。 此起彼伏的长啸不绝于耳,血池四周与帝裔血脉有关联的众人,都刺破了手指。 其中尤以空中大坟旁,芦苇镇的人居多。 陈景言喝令一声,数道血线射入血池。 成千上百条血线汇集到血池那团光影上,与血池中的精华熔炼在一起,慢慢浮现出一道微型尸吼的虚影。 那尸吼虚影吼地一声,无声狂怒的气势,气霄吞天。 它就像受困囚龙,挣不开,解不掉,被血线刺连,慢慢升腾。 远远看去,就像有无数多的血色线条吊着一个光球往大坟撞去。 整个场景很诡异。 定城活人几乎死亡殆尽,尸傀横行,阴灵穿梭,犹如鬼魅。 城市中心一道硕大的血池深坑旁四道狰狞的镇狱柱,犹如想要吞天的血盆大口露出的四颗獠牙。 空中正有一座浮沉不定的大坟,像悬浮的外星飞船一样,射下血色的“激光线”,刺穿囚着尸吼虚影的光团,不断往“腹舱”吊来。 一幅末日浩劫下的末世盛宴。 盛宴之下,尚有人苟延残喘。 浑身挂彩的曹广孝躲在一处废墟处,筋疲力尽地做着临时调整。 他胸膛急剧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方才,他刚刚以禁忌手段收伏一只阴灵。 强大的阴灵差点震碎了他的灵魂,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要不是手里还有颇具数量的魂军,曹广孝差点就死在尸傀的强攻下。 金尸果然强悍……曹广孝呢喃低语,掀开衣领,用布巾捂住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曹广孝闷哼一声,咬牙硬挺,手掌一攥,把伤口处的烂肉硬生生扯了下来。 伤口在化脓,尸毒之气不断侵蚀五脏六腑,曹广孝的脖间黑经隐隐,嘴唇有发紫迹象,他的眼睛黑瞳不断扩散,比之正常时候扩了一圈。 曹广孝有尸变迹象。 他呸地吐出一口黑血,从腰袋中摸出一把丹药。 这是马厩尸变后,陈风以防意外,留给曹广孝等人的。 从被尸变马夫咬过的那个镇魂使服药状态来看。 丹药不能解除尸毒,只能压制。 曹广孝毫不犹豫,硬塞进嘴里。 他压住止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鼓着眼睛紧闭牙关,硬生生咕隆几口把丹药生吞下去。 翻江倒海的腹痛。 曹广孝哇地一声喷出大量的黑汁。 汁液黏稠,腥味浓郁,臭味熏天,曹广孝光是闻着这味,又哇哇哇吐了个稀里哗啦。 吐过一阵,黑汁有了淡淡的血色,看来丹药起了作用,尸毒暂时被压制了。 曹广孝一脸后怕,半尸傀样子的脸上,仍旧保持着扑克脸的冷峻模样。 此时的他,挂着一张死人一样的扑克脸,比尸傀更像尸傀了。 曹广孝撕下衣条做成绑带,将手臂上狰狞的伤口缠了又缠。 他用牙咬着绑带一端,另一只手系上绳结,摸起脚下的刀。 曹广孝看着远处天空,像坟墓一样的悬浮物。 心中的阴霾越来越深沉。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有不好的大事要发生。 曹广孝深吸口气,悠长呼出,暗道:还好陈风早已出城,这会应该还在芦苇镇,想必他性命无忧,只要他还在,咱们这趟潭州之行,就没有全军覆灭。 看定城这局势,化整为零的镇魂所同僚,可能凶多吉少。 曹广孝一脸谨慎,满是担忧。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要潜进不远处的民宅。 那里是约定的临时汇集点。 废墟外有尸傀巡游。 到处都是穿房钻墙的阴灵。 很艰难,很危险。 随时有被发现丧命的可能。 曹广孝决定不能再等了。 不亲眼看一下兄弟们的死活,就算是死,也会死不瞑目。 他屏气凝神,尚未转身,就被一道燥热的呼吸喷得不敢动弹。 一头强大的金尸,半个身子已经从废墟外探了出来。 侧脸离曹广孝是如此近。 只要金尸稍稍转动一个细微的角度,曹广孝就会被发现。 曹广孝脸上的汗都渗了出来。 他纹丝不动,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刀把。 曹广孝心里在急速盘算,打是打不过的,被他缠住,反而会引来更多的尸傀和阴灵,自己手中的魂军数量不足以形成碾压,顶多能起到牵制作用,不过这样一来,民宅的方位就暴露了,可能还有存活的兄弟也会陷入危险境地。 是给自己一个生的希望,还是赌可能没有兄弟在的民宅不被暴露。 曹广孝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 反正也中了尸毒,早晚是死,那就在沉默中死去好了。 至少这样,不会引起骚动,不会引来更多的尸傀和阴灵,临时汇合点的民宅能安全哪怕一小会,兄弟们也多了一些活下去的时间。 金尸转向了。 曹广孝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毫无色泽的皮肤,血色隐隐的獠牙,上面还带着一串尚显新鲜的肉丝。 金尸也发现了他。 曹广孝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额头上的汗,滴答落地。 曹广孝动了,出于本能,下意识挥刀向前。 他做不到在沉默中等死。 刚才想得再冷静。 在看到金尸转过来的一瞬间,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刀挥过去的刹那,曹广孝就后悔了。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金尸獠牙一张,正要扑向曹广孝。 一声刺破云霄的长啸,打断了金尸的节奏。 金尸身子一顿,痴呆一样,硬生生扛了曹广孝一刀。 曹广孝也傻了。 一刀下去,砍在金尸身上,刀口咔嚓一声,缺了。 更令他诧异的事,金尸就像抛下到嘴的肉一样,无视了自己的存在,怒吼着转了向。 曹广孝愣愣地看着一群群尸傀、阴灵越过废墟,同样无视了自己的存在。 这些尸傀、阴灵疯了。 往城中心蜂拥发狂。 曹广孝循着金尸狂奔的方向看去,再抬头。 他赫然发现大坟之下,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时之间,曹广孝百感交集,缺刀落地,无声的泪夺眶而出。 他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喃喃低语,“你总算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总算把你等来了。” 大坟之下。 一人冰冷阴寒,面带女相,劲装风衣,手捏风火法诀,引得面带幻影,亦男亦女的男儿身假娇娘。 不是镇魂司金封尉又道是谁。 他突兀出现在半空,手捏风诀,张嘴一口大火球之术,无尽的火海,染红了半边天,将刺连着尸吼光影的血线尽数熔断。 他五指成爪,伸手一探,眼看就要将尸吼光影收入囊中。 一道影刃刺向金封尉脑门,他脑门一侧的空间,就像凭空撕开了一道黑色的门,范小希神情冷漠的影子一晃而过。 金封尉火盾成墙,蹭蹭蹭在脑门附近凝起一道道符纹流转的火盾。 范小希一击不成,虚空影遁,同时出现在更加刁钻的方位。 她就像瞬移一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暗影交织,瞬息百变。 “风啸卷帘。” “暗影爆杀。” 金封尉、范小希同时爆喝。 轰、轰轰、轰轰轰…… 风刃与影刃数以百计的瞬息碰撞。 罡风夹杂着爆破之音响彻云霄。 横的、竖的、直的、弯的、扭曲的爆裂,震荡出了实质般的空气波。 两人在空中快成残影,短短数息,交手不下百次。 啵地一声激荡,范小希被金封尉砸成一道流星。 这道流星撞击在定城废墟中,犁出一条深深的凹槽,地都裂出了不断扩散的皲裂。 红白交织的另一颗流星紧随其后,金封尉也打出了真火。 李兰芝凌空而起,卷向尸吼光影,尚未接手,一道寒芒乍现,将尸吼光影激得抛向远方。 “出鞘。” 铮铮铮三声轻响。 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白衣胜雪,身背三把剑匣的斩妖殿殿主冯步成已踏剑而来。 “贼妇,等你多时了。” 冯步成引剑成诀,三把大剑,分三成九,分九成二十七,直至千剑万剑,一道银河挂九天。 “幻剑术,还是当年我教你的,也敢班门弄斧。” 李兰芝怒喝一声,往后颈一抓,一根脊椎被她拔了出来。 狰狞的骨刺,一节节的骨环,柔中带刚,漆黑如墨的脊椎刺化作一条骨龙,咆哮吞天,直接将那道银河吞噬。 “竖子,敢耳。” 李兰芝手中脊椎刺化吞为抽,一道似切割了空间的暗影,抽向了御剑抢夺尸吼光影的冯步成。 冯步成三剑环绕,剑罡成环,生生硬抗一击,抓向尸吼光影。 高速运转的转轮碰上铁棍一样火星四溅,冯步成闷哼一声,抓向尸吼光影的手偏了角度,眼睁睁看到它落向一个黑袍大汉的方向。 “景言,速速将其融入髒帝容器,快,要快,镇魂司和斩妖殿都来了,伏魔堂的那位肯定也在。” 李兰芝脊椎刺千挑万刺,封死了冯步成的追击路线。 冯步成伸手一招,三剑合一,铮地一声,剑身轰鸣,一把巨剑凌空劈斩。 这一剑,剑影如山,凌空劈下,形成一道水银泻地的剑扇。 这是快到了极致,劈出的巨剑,残留着残影,形成虚影渐渐转淡的痕迹。 李兰芝脊椎刺化整为零,蹭蹭蹭如同骨锥一样组合在一起,以点破面。 轰隆爆响,惊天炸雷,剑罡席卷,摧枯拉朽,废墟成为一片片尘渣。 李兰芝浑身残破,身上尽是大小不一的剑痕。 冯步成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肩一道狰狞的伤口,前后洞穿,透心凉。 两人眼色一凌,默不作声,同时扑向对方。 陈景言抓向尸吼光影,尚未触及,就改抓成拳,一拳砸向尸吼光影的方向。 拳起拳灭,却发出雷击闷响。 尸吼光影之下,映照出一卷和环境融为一体的画卷。 虎印叠加,韩林的座下彪嘶吼而出。 陈景言不进反退,看也不看渐渐从画卷中走出的韩林,黑袍一扫,卷向尸吼光影。 韩林后发先至,抓住陈景言的腿狠狠往地下一掼。 陈景言掼地的同时,另外一条腿诡异地违反人体构造,高抬过头,将尸吼光影高高踹向大坟的方向。 他挺身而起,全身黑袍猛地炸裂。 线条分明高高隆起的肌肉,散发着热气滚滚的气流。 陈景言血脉膨胀,僵族体术瞬间激发。 他眼带全景黑瞳,脸上爬满蚯蚓一样的黑纹,暴力一击。 拳风成罡,空气都出现承受不住的啵裂声响。 韩林彪骑溃散,化成轻烟,又出现在陈景言身后。 他手中降魔杵画地成芒,一道小型杀阵席卷而去。 陈景言身姿扭出诡异的弧度。 他的身体像是流水一样,以肉眼可见的气浪纹折叠舒展,不仅躲开了白彪的撕咬,更是与杀阵擦肩而过。 僵族体术的强大在陈景言的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这一刻的他,似乎不存在于这个时空,诡异的姿势似是而非,让人寻不到源头。 “破。”“破。” 两人同时爆喝。 韩林降魔杵有破除万法,堪破虚妄的功效。 陈景言暴力一击,一力破万法。 轰地一声闷响。 石板裂飞,泥土飞扬。 两人单单是试探性的一击,就震出如同铁球砸地砸出的深坑。 京都三大巨头联袂而来。 偌大的定城,数息之间,就被六人拆得犹如废墟。 一道火灵身与范小希纠缠,金封尉的风灵身扑向尸吼光影。 李兰芝脊椎刺横空一荡,骨刺脱落,凌空激射,撒向金封尉。 她手持主刺,长枪如龙,探龙入海,架住了韩林的降魔杵。 陈景言以身化剑,穿梭在冯步成的剑雨中,双手架起,爆天锤击。 细细看去,陈景言身体在诡异颤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凝集送力,他双拳砸响,不仅震散了冯步成的剑雨,还将韩林逼退。 六人大乱斗,围绕尸吼光影的归属,手段百出,杀得天地变色,山河破碎。 “小希,兰芝,助我。”陈景言一拳荡开金封尉的风灵身,顿地怒喝。 他全身肌肉暴涨,脸上蚯蚓纹变成暗红,眼中的黑瞳转成赤芒。 陈景言的身体再度发生改变。 他浑身上下,出现角质化,肌肉瞬间内陷,贴着骨架像一具干瘪的骷髅。 不化骨的前一个阶段僵化骨。 吼地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从陈景言嘴里吼了出来。 整个定城的尸傀瑟瑟发抖。 范小希源影流转,如分身一样的影杀,同时不要命地缠向了金封尉、冯步成、韩林三人。 她为了给陈景言拖延时间,不准备活了。 李兰芝脊椎刺天女散花,不是激射,而是覆在陈景言周围,给他形成了一道保护罩。 她转攻为守,自身陷入绝境。 陈景言拳印交织,如星矢震碎。 他隔着虚空一拳,拳影残留出一道彗星长尾,击中了尸吼光影,也击穿了天上悬浮的大坟。 尸吼光影就像循着一道流通光柱,直入大坟。 金封尉、冯步成、韩林暗叫一声不好,放弃难得的大好机会,齐齐往大坟扑去。 范小希、李兰芝、陈景言岂会让他们如愿,正要拦住去路。 那如流星飞逝一般的尸吼光影眼看着都已经没入坟中,又像是光线反射一样被弹了回来。 还伴随一声,明显是陡然被惊吓而发出的惊呼后怕: “什么鬼东西,吓死我了,幸好国球基因与生俱来,下意识的挥击动作,就是不含糊。” | 7017k 第148章 银尸战金尸 陈风手握玲珑秤,大坟之中。 正准备让陈平到阴阳册上走一遭。 岂料一道光轰穿大坟,直透墓室。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团快到极致的光影就朝他撞来。 陈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反拉扣球一样反手拍了一秤砣。 脑海中响起熟悉的魂重声响,陈风直接懵逼。 来不及细看,也容不得他多想。 墓室受此重创,直接解体,悬浮在半空的大坟支离破碎。 陈风眼下的处境,宛如飞船被地对空击中核心,船体在倾斜、爆破、肢解…… 天空下起遮天蔽日的石雨,整个定城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遭受波及。 这一幕,更加像末日浩劫。 一同散落在下落的还有陈风、浣红、陈平、大毛、二毛,以及数量不菲的黑袍人。 陈风轻若鸿毛下,身轻如燕,踩在半空的石板上施展一苇渡江,不断弹射横跳,还同时甩出铁线缠绕,顾及浣红、大毛、二毛。 躲在废墟中观望局势的曹广孝,嘴巴惊得大大的。 那个本应该在芦苇镇祭奠乡亲的陈风,此时就像一只抱头鼠窜的蚂蚱,在落石中蹦跳。 “抢夺造化丹。”李兰芝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率先冲向被陈风一秤砣拍飞的尸吼光影。 范小希、陈景言紧随其后,保驾护航。 金封尉、冯步成、韩林同时原地消失。 半空大乱斗再次上演。 眼前一幕,让陈风脑子完全不够使。 陌生的废墟,狰狞的血池,遍地尸傀横行,阴灵穿梭,犹如鬼蜮的定城,他甚至以为来到了地狱。 还有激战争夺“造化丹”的六人。 造化丹是什么东西? 是陈平口中要装入髒帝容器,准备再造一个髒帝的玩意? 没时间细想。 陈风铁线缠绕着浣红、大毛、二毛,踩着半空中的落石,跌落在废墟中。 “师傅。”浣红惊叫一声,伸出手臂,遥遥指向血池的方向。 陈风回头望去,数名黑袍人,还有陈平,下饺子一样落入血池。 他们就像陷进烂泥湖一样,根本来不及挣扎。 血池中,鬼魅一样凝起无数双血手,把他们拉了下去。 陈平身上爬满血手,整个脸皮灼烧一样层层蜕皮,临死的血色骷髅形状还在怒吼,“他不是髒帝容……咕咕咕。” 陈风则是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他遮眼一开,眼前的一幕让他微微愣住。 怨魂成群,整座城市到处都飘荡着怨气冲天的魂魄。 还有阴灵在不断吞噬壮大。 这……数量如此庞大的怨魂,到底死了多少人。 浣红眼见陈平陷入血池丧命,内心泛起苦涩。 她来不及悲伤,就不得不抱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连番揉搓。 “怎……怎么这么冷。” 能不冷吗,飘荡着密密麻麻的怨魂,都快贴着她的身体了。 曹广孝废墟一侧推开裂石,钻出了脑袋。 他一头灰霾,兴冲冲朝陈风招手,“十一,这边。” 陈风快步上前,将他从裂石板下拉了出来,看着他一脸黑经隐隐,伤势不轻的活死人模样,陈风明白他中了尸毒。 “这到底怎么回事。”陈风边处理着曹广孝身上的伤,边指挥大毛吸食他身上的尸毒。 曹广孝看着裂出血牙的大毛,身体下意识僵了起来。 “没事,我的。”陈风也不过多解释,撑着曹广孝的手臂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曹广孝肌肉绷紧,一脸紧张看着大毛把血牙刺进了自己脖子。 要不是出于对陈风绝对的信任,曹广孝甚至以为大毛要咬死自己。 血液被抽取的感觉,曹广孝头皮发麻,身体绷得笔直,反手抓住陈风的手臂,紧张到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的黑筋随着大毛的吸食渐渐转淡,活死人一样的嘴唇颜色也有了血色。 大毛满意地嘬了嘬,依依不舍地离开越来越迷恋的味道。 曹广孝身体一轻,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感觉,陡然一轻。 “这就解了?”曹广孝长呼口气,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会者不难。”陈风随口接了一句,又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这里还是定城吗?京都三巨头怎么出现在这里?” 曹广孝自然是一头雾水,揉着眉心道:“我跟你一样,完全摸不着头绪,事情发展的节奏之快,讲出去都没人信,先是尸变四起,我们线索都没摸到,就发生妖蛮入侵,城卫反叛的事,就在大家以为妖族打过来的时候,尸傀伙同潭州军清空了妖蛮叛军,以为是救兵来援,雨过天晴,结果更大的风暴席卷过来,尸傀和潭州军才是最大的叛军,他们屠尽活人,定城二十万百姓,甚至更多的潭州人士,被投入血池。” 曹广孝眼眶泛红,神色黯然,长叹口气,攥着拳头身体隐隐发抖,“几十万乃至百万人啊,生生被活祭了。” 难怪满城怨魂……陈风想到既然京都三巨头都出现了,那肯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结合从陈平嘴里得到的信息。 陈风大致可以推测,僵族应该是想要再造一个如髒帝强大般的人物,血祭了定城,甚至是整个潭州。 现下,至少明了一点,所谓的鸡谷教叛乱,是僵族在背后策划。 不过,三巨头和僵族三人大打出手,抢夺那一团光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血祭后凝聚的所谓造化丹。 这种人命馒头,三巨头估计是想要毁灭吧。 陈风心里胡思乱想,巡游的二毛嘶吼示警。 数量难以估计的尸傀和阴灵朝这边围了过来。 “先出城,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陈风虚空梭里召出雕刀,转向城门方向。 “镇魂所的同僚,有可能还活着。”曹广孝指了指不远处的民宅,不太确定,但心存侥幸。 “那先去救人,大家一起突围。”陈风看那民宅不远,四周尸傀以银尸、阴灵为主,速战速决的话,应付起来应该不会陷入重围。 大毛、二毛早就虎视眈眈,收到陈风指令,急不可耐扑了上去。 同样的银尸,在凭着本能使出僵族体术的大毛、二毛面前,形同破纸。 大毛噌地一声原地消失,以前直来直去的暴击,随着肉身波浪纹抖动的弧度,重拳成影,生生洞穿来路的银尸。 二毛更加暴力,膝顶撞上银尸脑袋,俯身就是一击违规人体生理构造的诡异剪刀脚。 曹广孝数十幽魂、厉煞级别的魂军,给开路的大毛、二毛打掩护。 魂军对银尸效果寥寥,他们主要的目标是阴灵。 单一的魂军,自不是阴灵对手,数量上优势,只要缠住就是胜利。 缠住之后就由陈风收尾。 阴灵是炼制蛮鬼绝佳的材料,陈风搓着阿拉灯,收字连连,阴灵大收割。 浣红面对尸傀和阴灵,魂牵因果手段大打折扣,好在她还有一手融了妖丹的面团爆炸绝技。 临时小队,手段互补,配合越来越娴熟。 有大毛、二毛这种皮糙肉厚的“坦克”在前面横推。 有曹广孝这种拘魂成魂军,为其所用的“亡灵法师”。 有浣红这种捏制面团炸弹,远程支援的“弹药师”。 还有陈风这种收取阴灵,战斗中尝试炼制蛮鬼作战的“傀儡师”。 近战、远程皆有,火力、辅助不差。 五人小队成碾压之势,稳定输出,平推到民宅附近。 “吼”。 一声激荡金属音的怒吼。 一头金尸拦住了去路。 曹广孝浑身一紧,这金尸模样,正是那头差点一爪给他来了个透心凉的家伙。 大毛、二毛同时炸毛,强大的同类气息,让两具巅峰银尸激起凶性。 大毛浑身银毛泛淡金,隐隐有进化迹象。 他眼瞳的黑,急速扩张,眼角一条金线蔓延到面颊。 大毛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獠牙暴涨,粗长的指甲飞速长出。 他紧盯金尸,双膝微弯,双臂下垂,成自然摇摆状态。 这是大毛遇到强敌,自然流露的攻击姿态。 他噌地一声,原地蹬裂石板,扑向金尸。 金尸毫不示弱,嘶吼着腾空而起。 轰地一声闷雷滚滚的声音。 大毛身体裂出撕裂的暗纹,滚落在地。 金尸轰隆一声,被一撞弹射进矮墙。 他砸开矮墙,金质的身体深深凹陷。 有铁线弄巧和坟土加持的大毛身体强度,与金尸比起来,也差不了太远。 两头尸傀,再次冲向对方。 最为原始的爆裂对轰,不留余力的拳拳到肉。 这是一场暴力的力量较量。 大毛的强大在于持续性的爆发力,被陈风改造过的肉囊,使得他拥有持续作战的能力。 两者的战斗极其惨烈血腥。 大毛的身体都残破到露出了铁线。 金尸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刚开始还能等级压制,随着大毛体术的暴走,开始处处受到压制。 真是银尸会体术,金尸也挡不住。 大毛吼地一声怒吼,找准空挡,左右手扣住金尸的胸腔,暴戾地将金尸撕成两半。 大毛沐浴在血肉中,霸气怒吼,犹如魔神降世。 他攥着暗黑血色流淌的拳头,朝四周愤怒怒吼,煞气逼人。 围拢的银尸,被大毛的气势压制得齐齐后退,似乎承认了他在银尸中的王者地位。 二毛也对上了一头金尸。 见识过大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陈风认为在此时折损战力是不划算的。 他虚空梭里召出两界阴阳煞、龙牙咬,抛给大毛和二毛。 武器在手,大毛劈柴,二毛剪花。 两头不仅会体术,还会用武器的巅峰级银尸,以二对一,跟二毛纠缠的金尸,数个回合,就被劈、剪得支离破碎。 两头金尸的死亡,宣告银尸尸傀王者的诞生。 大毛、二毛煞气逼人地扫视着四周的银尸,竟隐隐有让对方臣服的气势。 在大毛、二毛开始吞噬金尸的时候,这个对尸傀的压制感更加强烈。 银尸不敢再上前了,退了又退。 少了银尸的强力输出,阴灵在陈风眼里就是材料。 阿拉灯的存在,收拾高逼格的东西肯定费力,但收起阴灵来,跟喝风差不多。 时间不长,三十几个阴灵收入灯中。 一时之间,银尸退去,阴灵消失,四周陷入短暂的宁静。 “你这尸傀战力惊人。”浣红望着分食金尸的大毛、二毛,喉头蠕了蠕,忍住干呕的冲动。 曹广孝也点头道:“手撕金尸,恐怖如斯,假以时日,恐离诞生灵智不远。” 他稍加思索,有些担忧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现于人前,没在伏魔堂登记在册的尸傀,是不允许存在的。” 陈风呵呵一乐,说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我不说,你们不说,谁知道。” 曹广孝张了张嘴,脸皮颤了颤,不再说话。 他小心翼翼绕过两头进食的银尸,翻墙进入民宅。 陈风推倒院门,诧异道:“有门干嘛要翻墙,大人,你很喜欢墙角吗?” 曹广孝刚跳下墙头,听到陈风的话,差点站立不稳。 “我那是以防门后有埋伏。”曹广孝梗着脖子,面无表情瞟了陈风一眼,似乎在怨他多管闲事。 浣红抿嘴一乐,又觉得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生生憋了回去。 曹广孝走出老远,才悻悻道:“想笑就笑,憋出内伤别怪我。” 还有心思自嘲,看来见识到陈风手段,安全有了保障,曹广孝心情下意识好了起来。 陈风和浣红相视而笑,彼此做了个请的动作。 民宅内没人,但可以看出有人为活动的痕迹。 曹广孝皱起眉来,唤起同僚的名字。 陈风也捂着嘴,控制音量,在民宅内外喊着陈明廷和欧举廉的名字。 “在,我们在。”微弱的声音,带着回响,似来自地底。 三人循声而去。 声音来源自一堆杂草。 陈风赶紧扒开杂草,眼前还有一堆乱石。 石头不是很大,下方正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陈风、曹广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欣喜。 三人赶紧搬开乱石堆。 套娃一样,石堆里还有半块门板。 门板正上下起伏,看来下面有人在敲。 再次掀开门板。 露出一口枯井。 连着门板的井绳,正绷扯着门板,一松一拉。 陈风探井口朝内张望。 光线昏暗的枯井内,五个人正目露惊喜,同时抬头朝上望来。 三个镇魂使,两个称魂师丘臣。 陈明廷、欧举廉搂在一起,看到陈风脸,毛粗的汉子喜极而泣,“太好了,我们得救了,快,快拉我们上去。” 陈风刚攥住井绳将五人拉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叙旧,就被地动山摇的强烈震动晃得磕在井边。 他循声望去。 以他的见识。 也是惊得眼珠瞪圆。 7017k 第149章 不化骨,镇西王 时间稍稍往前推一点。 金封尉风火灵身合二为一,一道半步法身撑起了他将将摸到门槛的域之境。 域境,也是域禁。 他看穿了范小希的源影杀。 半步法身出现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啵滋一拳洞穿虚空。 范小希噗地一声,化作一颗血色星矢被轰进地底。 冯步成三剑化万千,万剑再归一。 一道横跨整个定城东西的剑影劈斩而下。 定城本没有河。 这一剑之下,从此有了一条贯穿东西的河流。 一剑之威,改天换地。 李兰芝深陷剑河,脊椎外露,全身刺骨外现,狰狞的骨刺被根根折断。 僵族强大的恢复力,在此时于事无补,疯狂的剑意,在她体内肆意张扬。 李兰芝败了,性命堪忧。 韩林与座下彪融为一体,实力暴涨。 他打破了篆刻杀阵的阵法师,肉身孱弱的固有印象。 韩林虎踞龙跃,气势吞天。 半步彪形法身,如吞天兽神,风云为之俯首。 云从龙,风从虎。 三虎成彪。 风云之色更加势不可挡。 韩林沟动得天地变色。 一道通天囚笼从天而降。 这是他的第一杀阵,也是他最强大的手段之一。 第一杀阵下。 陈景言犹如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 他的身体像出现损裂的玻璃球一样,密密麻麻的破损纹越来越多。 陈景言不断激发僵族血脉,损裂纹不断修复,又不断出现。 他铿锵一声,单膝跪地,在杀阵下,艰难硬抗。 局势渐渐明朗。 京都三巨头。 搬出压箱底的手段。 完胜。 冯步成一把攥向尸吼光影。 金封尉的风火灵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本体冲天而起。 一道磨盘大小的彪掌,罩着金封尉从天而降。 “造化丹,还是由我这个姓韩的,交给皇上比较合适。”韩林凌空而起,目中精芒乍现,隐隐暗示,自己也是皇室之一,还是老祖级别的存在。 冯步成身形一顿,白须飞扬,盯着金封尉的风火灵身,浓郁的杀意缓缓转淡。 金封尉半空折返,出现在灵身身后,默默收起了凝而不发的法诀。 三大巨头各怀心思,刚打败敌人,就差点当场翻脸。 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动静,震天动地。 血池方向。 地壳运动相互挤压一般,拔地而起一座山川。 那不是山川。 是一个流淌浓稠血浆,怨煞环绕的巨人。 他的胸口位置,正是那口血池。 四根狰狞的镇狱柱,像是外翻在他胸口的肋骨。 他附身而起,状若地狱鬼神。 硕大的血池,将将他胸口大小。 整个定城,在他庞大身躯的映衬下,跟个婴儿泳池差不多。 僵族不化骨,髒帝座下最强战力之一。 与尸吼残魂同时被镇压在十八狱最底层的大凶。 被太祖以镇狱柱封禁大部分实力,成为归顺的僵族,也就是所谓不死族那一脉的能量来源。 背尸人的炼尸秘法,也是来源于他。 陈风在生死墟称魂钟离,嫖他生平,得知背尸人祖师是一具不化骨,其实也只是他身体中极小的一部分。 髒帝座下,当年有两大巅峰战力,都是不化骨。 其名为骨,其名为葬。 髒帝把自己的名字拆分为二,可见他对这两具不化骨的重视。 阴阳大战,两具不化骨,葬随髒帝消失。 骨被太祖击败,镇狱柱封禁。 眼前这状若鬼神的巨人,就是那具不化骨——骨。 心口竟是血池。 僵族祭献潭州,一为尸吼残魂造化丹,再造如髒帝般强大的人物。 二为投喂不化骨,解除他心口上的镇狱柱。 从鸡谷教叛乱开始,环环相扣,谋划深远。 就算被大顺朝堂看穿又如何。 只要骨的封禁解除,目的同样达到。 “没了造化丹,还有不化骨。”身裂骨刺,狼狈得奄奄一息的李兰芝,望着擎天而起的巨人,精气神又提到极致。 她张狂大笑,似乎能预见三大巨头的结局。 骨吼地一声,宛如惊雷震九霄,云层都被激荡出倒卷的云海。 他张嘴一吸,喝风爆响。 飘荡在定城上空,数以几十万计的魂,化成一股漩涡魂流,被他往嘴里不断吸入。 起风了。 阴风席卷,飓风一样狂暴。 定城的废墟建筑却不受影响。 这是一股针对灵魂的吸扯力。 陈风等人,在这股飓风中,肉身不受影响,魂体却被不断拉扯,快要脱离肉身。 陈风当机立断,搓着阿拉灯,将浣红等人收了进去。 他半个魂身已经离体。 露在身体外面的魂体,被拉扯出模糊的残影。 好在陈风的魂体,喝过大舌头赠予的魂酒,拿高浓度黄泉水泡过澡,坚韧程度,与普通人不可同日而语。 他雕刀在手,插入石板,魂体紧攥刀把,被拉扯成横空飘荡的旗帜。 虽艰难,但恰巧能抗衡那股吸扯力。 看着无穷无尽的魂,漩涡流水一样卷进不化骨嘴里。 陈风的心在滴血。 数量如此庞大的魂,如果称魂得奖励,光是修为,就足以跻身世界巅峰。 不化骨吃肉,陈风喝汤。 他召出玲珑秤,也不敢妄动。 只是称魂从身边流走的魂。 奔流进不化骨方向的魂海,在陈风身边截断了一条微不足道的魂溪。 在以几十万,乃至百万计的魂面前,陈风称魂的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但胜在基数够广,这忽略不计的数量,在陈风这里,就变成了成千上百。 陈风脑海中苍莽的声音密集响起。 魂重、星品、奖励、判词、图册,在阴阳册上刷屏一样蹭蹭蹭不断翻页。 此时此刻,陈风来不及看奖励,通通丢进虚空梭。 但修为的暴涨,却是实打实的能感受出来。 本就五百多年的修为,以日、月计呈稳定上升增长趋势,偶尔还来个以年计的曲线暴突。 六百年修为转瞬即至。 陈风默念一声“开窍”,开启肉身第六处大穴。 突破修为的百年小关卡,陈风明显能感受到那股吸扯力变小了,魂体从横飘的旗帜呈现向下的倾斜。 这是可以抗衡一些吸扯力的表现。 被动称魂模式一直没闲着。 玲珑秤在魂海中截断一条魂溪,它就像大浪中的一块吸附体,四周奔流倒卷,它的身后空无一物。 短短数息,陈风已经完成上千次称魂目标。 眼前的魂,大多潭州百姓,星品不会很高,奖励也不会突出,胜在量足。 其中甚至还偶有阴灵,一条就抵得上上百普通魂。 陈风的修为很快突破到七百年,直往八百年奔袭。 七窍一开,吸扯力又是一缓,陈风的魂已经可以融回肉身。 “八百,八百。”陈风默念着,希望修为可以突破八百年。 眼前却是一空。 魂没了。 吸扯力也随之消失。 不化骨完成了进补。 此时此刻的他,浓稠血浆的身体,现出难以言表的色泽,浑身散发浓郁的煞气,又是仰天怒啸。 骨这一啸,声波如雷,不仅冲击得云海现出晴空,竟荡扫出震波,直接将成为废墟的定城,震得再次地震。 陈风暗骂一句“麻麻批”,刚抗衡完吸扯力,又要在起伏的地震中东突西奔。 骨吸食进补,胸口那血池,肉眼可见的小了很多,狰狞的镇狱柱也被逼出体外不少,四根符纹流转的黢黑柱子之间,出现更多细小的柱子,远远望去,给人一种骨的胸口处镶嵌着一口锋利牙齿的错觉。 整个过程,说起来很长,其实很短。 骨进补的同时,就已拍出了巨掌。 遮天之下,一掌拍翻韩林。 韩林半步彪形化身,轰然溃散,化作一颗流星,砸向远方。 轰隆一声,烟尘四起,一道长达百米,不断往远方延伸的烟道。 韩林被骨一巴掌拍飞。 砰,砰砰。 看似缓慢的巴掌,在空中左右荡水一样。 金封尉、冯步成相继被骨拍飞。 一道烟道,变成三道。 髒帝座下不化骨之威,恐怖如斯。 眼下的他,还不是他的巅峰状态,要不是胸口位置的镇狱柱,骨还能再强数倍。 由此可见,当年的髒帝有多强。 侧面印证,背刺他的大顺太祖,又有多惊艳。 如此绝伦的人物,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背后……细思极恐。 骨拍飞京都三大巨头,手掌如铺天地毯,稳稳将造化丹接在掌心。 陈风却是想到完犊子了,定城一战,僵族胜利,不化骨现世,再让他得到造化丹,大顺岂不是要被他横推? 不过。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此时此刻。 天空挂起两轮烈日。 一轮当午正阳,一轮旭日东升。 自定诚东方,那东升旭日转瞬即至,激光爆射一样,直接将骨的手腕击歪。 山岳般的手掌,擎在地上。 整个定城,崩了一次,再崩一次。 这座城算是彻底的废了。 今日情景,多番冲击陈风认知。 原以为不化骨就已经是巅峰战力。 没曾想,大顺这边还有狠角色。 是谁呢? 如此逼格,陈风下意识想到镇魂司里的大舌头,也就是小桑曾经告诉过他的轮回六道。 不过,来的不是大舌头。 他身穿蟒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腰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登着青缎朝靴。 是一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个给人感觉器宇轩昂,沉稳内敛,隐有王者风范的王爷。 镇守边关的镇西王——韩熙悌。 他身后一道擎天法相,弗一出现,就与骨纠缠在一起。 那法相模糊不清,唯独头上一顶压得空气低沉的帝王帽,让陈风看一眼,就刺得眼睛胀痛。 难怪一王可镇妖族,单单是法相凝结,就的确比京都三巨头逼格要高。 那帝王帽,也似乎不是人间帝王佩戴的冕冠。 造型独特,隐隐有城楼轮廓。 陈风不敢看实,却惊觉手中的雕刀颤抖起来,有一种要脱手而去的趋势。 陈风心中大骇,赶紧将雕刀收入虚空梭。 他隐有所感,那古怪的冕冠,或许……可能……跟酆都大帝的帝帽有关。 否则这出自酆都大帝帝帽上的帝帽錾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韩熙悌似有所感,毫无感情的眼神,有意无意往陈风藏身的方向扫了一眼。 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熟悉感。 韩熙悌看了一眼韩林被拍飞的方向,伸手一拘,一张破损的骑彪大将画卷,被他攥在掌心。 他再次一拘,那颗尸吼光影的造化丹,也被他拘了过来。 韩熙悌脸上看不清表情,沉稳地将造化丹拍进画卷。 他指尖滴出两滴心血,那破损的画卷,慢慢恢复如初。 骑彪的韩林,再次从画中走出。 论起辈分,韩熙悌要喊韩林一声老祖。 不过作为当今大顺朝最惊艳的人,统领三十万镇西军,压得百万妖族大军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王爷。 有他的矜持与傲骨。 两人相顾无言。 韩林略显尴尬,自我找补一句“不错”,就没了下文。 韩熙悌稍作沉吟,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道:“速将造化丹送回京都,如事既成,大势之际,我大顺将独占九成,可保万年无忧。” 韩林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让我带来他的问候,此事过后,允你回京与家人小聚。” “小聚?”韩熙悌冷哼一声,没给韩林好脸色,“就不劳皇兄费心了,一切为了大顺,妖族百万大军在边境虎视眈眈,我脱不开身。” 韩林刚要开口,被韩熙悌抬手止住。 “我借用酆都帝帽,吸取了整个潭州境内死者的精魄,短暂凝聚法身,坚持不了多久,这具不化骨早晚镇压不住,你们速速离去。” “那你自己小心。”韩林叮嘱一句,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随后,金封尉、冯步成相继朝韩熙悌施礼,人还未近身,就被他挥手背过身去打发了。 两人相视一眼,对着韩熙悌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礼,这才化作流光远遁。 韩熙悌感觉到三人走远,又扫视了一眼陈风藏身的废墟,终究还是选择不闻不问。 或许。 在他眼中,陈风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吧,哪怕他有些惊讶这个蝼蚁怎么活下来的,那也只是一时的好奇。 要他去探个究竟? 纯熟浪费精力。 眼下。 韩熙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临时借来”的酆都大帝法身,压着不化骨步步紧逼,已经将他胸口处慢慢挤出来的镇狱柱又打了回去。 韩熙悌一步踏出。 虚空站在原本凝聚血池,眼下成为贯穿阴阳,有符纹锁链拖拽不化骨的深渊。 他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揭开瓶口,一滴魂血倒了下去。 魂血接触到符纹锁链,瞬间化海,堵住深渊,威压暴涨。 那锁链就像久失能量一样,被猛然注入灵魂动力,拉拽之力猛然加剧,尚能与法身来回拉锯的不化骨,直接被拽入深渊。 不仅如此。 深渊之中。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怒吼,传出恐怕的气息波动。 似有数道触手一般的东西,在深渊血海掀起触手的滚浪,继而不甘地沉沦下去。 “无妄海的老东西,就你还想暗中摘桃子,还是接着睡你的吧。”韩熙悌嘴角蕴起一股嘲弄,冷哼一声,收起白玉小瓶,消失在东方。 深渊中残留的恐怖威压。 扫描一样,向四面八方席卷。 废墟之中,早早想逃离是非之地,却又动弹不得的陈风。 直接被这股肆虐的威压压得倒在了地上。 刚刚因为连续突破两道百年修为关卡,还沾沾自喜的陈风。 在这威压之下,尽是如此不堪。 怪不得他。 韩熙悌方才倒人深渊,化海的魂血,是大顺太祖所留。 专门用来对付杀不死,只能镇压的各路老家伙。 陈风,离得如此近。 只是晕倒而已。 这结果。 放眼天下同辈,甚至是前辈。 足以自傲。 7017k 第150章 皇朝危机 三日后。 潭州局势渐渐在京都传开。 满朝震惊。 当日朝会,六部之中,除了兵部,齐齐上书弹劾镇西王镇守不利,导致潭州乱局丛生,一州子民,十去九空。 御史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先是将潭州布政使、总兵等人从上到下的一众官员批得一无是处,接着又将矛头对准吏部,弹劾吏部官员考察失责,识人不淑,最后又将战火烧到镇西王身上,弹劾他出手太晚,定城都毁了才姗姗来迟。 直白来讲,御史们一为控诉潭州本地官员无能,没屎硬要占茅坑。二为控诉吏部官员尸位果素,考察官员睁眼瞎一样。三为控诉镇西王包藏祸心,拥兵自重,眼看潭州毁于一旦才收尾,有削弱大顺嫌疑,用心险恶,其罪当诛。 朝会跟个菜市场一样,熙熙攘攘,奏本大石头一样,一本又一本砸得永兴帝一脸黢黑。 “够了。”永兴帝面沉如水,内心已是怒气喧天,表面还要一副云淡风轻。 他面部苍老,发质灰白,硬撑着垂垂老矣的身躯,仅眼睛中偶尔摄人的精芒,还能看出这曾经是一位强硬的帝王。 他一身明黄五爪金龙朝服,稳坐龙椅,双手紧攥扶椅,隐带老人斑的掌背上青筋暴起。 一声隐压怒火的“够了”,声音低缓沉稳,语气不急不缓,嘈杂的朝堂顿时慢慢安静下来。 永兴帝居高临下,略带阴霾的眼神稍纵即逝,他扫视着满朝文武,这些个脸上挂着那种“潭州局势,我等痛心疾首”的表情,实则内心是那种“好耶,空出这么多官位来,有得争了”的内心。 为帝四十年的永兴帝,心中早已明了。 这些个之前叫得最欢的家伙们,以大义为旗,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阵营摇旗呐喊,永兴帝心知肚明。 像这种事,多方拉锯,彼此交锋,甚至还会牵连甚广,是政敌打压彼此难得的良机。 永兴帝却是不给满朝文武唱戏的机会。 他突发怒火,一把将奏本掀翻在地,怒斥道:“你们一个个的,大顺栋梁,朕之股肱,一州之地,竟糜烂如斯,邪教叛军、妖族渗透、僵族余孽,竟闹到了如此田地,朕要你们何用,百姓要你们何用。” 永兴帝勃然大怒。 他扶着龙椅,一拍而起,一脚踹翻想要来扶他的太监,背着手来回踱步。 满朝文武当即俯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些老油条自己知道。 永兴帝平日上朝,单手杵着脑门昏昏欲睡,听着臣子的汇报,轻易不表态,对于棘手或者争论不休的议题,采取拖延战术。 理政四十年,永兴帝早已磨出心若止水的功夫,让他们争,让他们斗,互为掣肘,相互平衡,王权才能永昌。 今日,他一反常态,直接棺盖定论。 “潭州从三品以上官员,虽死不足以谢罪,诛三族。吏部尚书失察重责,念爱卿年老,自乞骸骨吧,余者吏部官员,从上到下,罚俸半年。镇西王……封地削减三百里,罚俸三年,京都王府用度减半。” “另,魏相统领朝臣,潭州局势,反应迟钝,有惰政嫌疑,禁足七日,闭门思过。” “退朝。” 永兴帝干净利落脆,还没等朝臣谢恩,就拂袖而去。 满朝文武谢恩之后,呆若木鸡,好半响才嗡地一声议论开来。 话题多是集中在吏部老尚书身上,安慰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暗自窃喜的有。 魏长集贵为当朝宰相,受了无妄之灾。 他年岁与永兴帝差不多大小,半眯半醒的眼,好像沉得张不开。 禁足责罚,看似很轻,但对于这种身份的人来说,面子其实更加重要,永兴帝当朝剥面,不留情面,可以说是很重的责罚了。 魏长集手拢在朝服中,十指紧扣,拇指不断绕圈,心中狐疑:今日圣上,吃了回春丸了?一言九鼎,不容置喙的精神头,颇有当年初登大宝时的冲劲,这是……回光返照?莫非……圣上来日无多? “舅。”一眼袋略显浮肿,脸色血气泛白的中年人,凑到魏长集身前,压低声音轻声询问道:“父皇今天唱的是哪出?” 魏长集抬眼瞧了瞧眼前这中年人,又把视线扫向往殿外移步的同殿之臣,见有人游离的目光往这边扫来。 他板起脸来,一板一眼地朝来人施礼,“安王,朝堂之上,只有君臣,没有舅侄,礼法不可乱。” 安王嘴角一颤,心里腻歪得很,暗道:老狐狸们一个个的装,可劲的装,等我夺了大统,将来一个个的给你们赐一副棺材板。 安王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挤出笑意,当即回礼,“魏相教训得是,本皇子愚钝,想请教宰相大人一些问题。” 魏长集嗯了一声,虚空伸手,示意安王先走,大家边走边聊。 出了殿门,来往的官员各自拉开距离。 魏长集这才收起故作高深的斯文模样,道:“潭州事透着不寻常,这局势恐有变化,今日朝会皇上举止反常,你是时候去给你母后请安了。” 就算没有外人在侧,魏长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所谓的局势有变,自然是立太子之事,他暗示安王借给魏皇后请安的机会,打探消息,一为探寻永兴帝何故反常,二为给后宫势力提个醒,这太子之争,恐怕风雨欲来。 安王还没搭话。 魏长集就拢起手,眯着眼睛慢条斯理从他身旁走过。 他嘴唇微启,用耳语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府上那些腌臜事,当断则断,先安稳一段时间,莫要留下首尾。” 安王身体一僵,凝在原地,待到魏长集走远。 他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似乎浸湿了。 安王心思百转,暗道:他发现什么了吗?没道理的,知道那事的管家,已被我处理掉了,难道……国舅爷也是唤醒计划的一环? 安王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转念一想,魏长集指的可能是自己的特殊癖好。 安王暗道一声可惜,近日有亲信来报,说是在雨前巷发现一极品,惊为天人,看来,这事得缓缓,至少要等到父皇六十大寿过了之后。 眼见寿辰的日子没几天了,安王刚沉下去的心,又躁动了起来。 他兀自点了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苍白的脸竟蕴笑出血色。 …… 永兴帝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快刀斩乱麻将潭州局势处理干净。 朝服都没换,就迫不及待朝冷宫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轻盈,将近六十的人,竟隐隐走出了雀跃的感觉。 看得出来,永兴帝的心情很愉快。 伺候在侧的宫女太监,吓得想搀又不敢搀,跟随着永兴帝的步伐,颠颠着脚步,紧盯着他的脚下,生怕他冷不丁摔一跤,导致自己人头落地。 冷宫内,早已没了那些半疯癫的女人和老嬷嬷,早些时候,要么被统一赐死,要么被赶出了宫。 此时的冷宫,外围禁军,内围护龙卫,经过改造的深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就连永兴帝这大顺皇帝,想要进去,还得掏出半块玉玦来配。 由此可见,此地的规格,和大顺对这里的重视程度。 过了外围,早有韩林在内围等候。 “老祖,那事成了?”永兴帝迫不及待的样子,喜行溢于言表,下意识奔跑几步,又缓缓稳住步伐。 他以手掩背,轻咳一声以作掩饰,这才脚步沉稳,面无表情道:“韩堂主辛苦了,镇魂司与斩妖殿也功不可没,镇西王更是饱受误会,功在千秋,大顺朝的史册,定会给诸卿添上浓浓的一笔。” 韩林面对永兴帝可没有面对镇西王那般拘谨。 他掏了掏耳朵,还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懒懒散散朝永兴帝施了君臣礼,挥手道:“东西在里面了,怎么用,教给你了,我就不看了,看了心烦。” 望着韩林没规没矩走远,永兴帝不以为怒。 他嘴角蕴起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相见不如怀念,朕懂。” 永兴帝步入深宫。 改造过后的地宫,遍布机关,永兴帝独自一人兜兜转转,以自身龙气开启了一层层暗门。 最深一层。 一头栩栩如生的沉睡巨龙盘踞在地底。 这龙并非实物,而是王朝气运。 这气运龙听得动静,微微睁眼,两道璀璨的黄瞳映照出永兴帝的身影。 它张口一吸,永兴帝原地消失。 在出现,不知何地。 这是一方星空璀璨的虚空。 上不接天,下不及地,永兴帝就像悬浮在半空中。 此一处,正是气运空间,王朝独属,大顺天下独一份。 永兴帝的眼前,有星河流转,有星辰陨落又高升,仿佛置身宇宙星耀。 一道直冲无穷天际,不见远近的黄色光芒,刺穿上下。 黄茫附近,永兴帝身前是一方锦盒,内里正是僵族穷潭州之地,祭献百万之众,熔炼的尸吼光影造化丹。 永兴帝沉稳的脸庞明显意动,苍老的身躯似年轻了许多。 他脸上浮出一抹潮红,喃喃自语: “牺牲一州子民是值得的,就算鸡谷教不乱,朕也要让他乱,不给僵族机会,他们又怎会给朕炼制这造化丹。” “屠尽潭州的千古骂名,皇弟不能背,朕更加背不得,既然前朝余孽要跳出来,朕与皇弟这一出大戏,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中用,那就怪不得朕。” “有了这造化丹,就能沟通上苍,召唤太祖降临,到时候别说阴阳,就算三界,也尽在我韩氏一族掌控之下。” 永兴帝说着话,身上龙气蜂拥而出,一条黄灿灿的金龙衔着锦盒融入那道无穷无尽的黄色光芒。 永兴帝虔诚祷告,念念有词。 造化丹猛然之间,爆发前所未有的血色气焰,金黄的黄芒为之染色,单一的黄镶嵌起淡红的镶边,直冲而上。 无声的龙吟在永兴帝体内响起。 他的意识似乎在随着造化丹的缓缓消融无限拔高。 永兴帝有一种神州在掌心,星空在脚底的错觉。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沉迷,这种满足感是身为九五之尊,大顺称尊不可同日而语的。 他生出了一股男人当如是,与天同比高的豪迈。 永兴帝似乎又回到了激情满满的年轻时代,那时意气风发,精力旺盛,与现在垂垂老矣,英雄暮年的状态,简直是天差地别。 “朕还能再战。”永兴帝攥紧拳头,发出了自己壮志未酬的最强音。 随着他意识的提升。 永兴帝似乎看到了黄芒的尽头。 那里好像有一扇望不到头的天门。 那是传承自皇家秘笈里记载的当年太祖消失的地方。 太祖飞升成仙了,这是所有人的猜测和共识。 只要有造化丹,就能以帝王之姿,扣响天门,请太祖临世。 永兴帝有这个底气和魄力,也只有集王朝气运于一身,身为天选之子的帝王,才有这资格。 越来越近。 永兴帝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天门的那道缝,隐隐有不同于世俗的气息流转过来,让他陶醉。 他甚至于想放弃召唤太祖,放弃大顺的江山,放弃万万人之上的身份,就这样撞进天门。 成仙长生。 他不香吗? 永兴帝的眼中升起了许久不曾出现的欲望。 他的眼中因为兴奋布出了血丝,心脏因为近在咫尺的幻想,跳得更加有力。 永兴帝近乎高潮。 却是被一瓢凉水浇得心神不定。 他发现自己升高的意识,向上的意识在减缓,继而慢慢停滞,近在咫尺的天门,渐渐离自己远去。 “不,朕乃天命所归,天选之人。”永兴帝伸长手臂,无能狂怒,使尽万般手段,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沉。 怎么升上去的,又怎么沉下来。 永兴帝站在原地,久久无语。 他一脸阴霾,脸色黑得可以掐出墨汁。 身前的锦盒中,那颗穷尽百万之众炼制的造化丹,精华十去七八,只剩下一道残缺的,似乎随时都要消散的尸吼光影。 “差一点点,为什么会差一点点。”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就在眼前,朕不甘心。” “难道因为太祖当年是僵族之身,朕是凡人血脉?” 永兴帝盯着造化丹,额头的青筋暴起。 眼前的造化丹,好像计算好的能量球,缺失了一些能量,使得本应该可以扣响天门的机会,因为缺能,无以为继。 他一时之间陷入无尽的怨恨之中。 “既然天道无路,朕,就自己漟出一条路。既然不能长生,朕,自己就是长生。”永兴帝咬着牙音恶狠狠地抓起造化丹,一口吞下肚去。 造化丹在他体内,轰地一声碎裂。 一道凶煞的尸吼残影,占据了永兴帝身后的空间。 龙吟阵阵,永兴帝的体内冲出数道金黄龙气,生生将尸吼残影吞噬一空。 吞噬后的龙气,产生了异变,眼中渐渐起了嗜血的冲动,金黄的身形,有了淡淡的血痕。 这痕迹很浅,形同毛细血管。 永兴帝眼眉一瞪,眼中精芒湛湛。 咄咄逼人的眼神,随着龙气聚体。 永兴帝暴躁的情绪,缓缓得到舒展。 他抬头盯着上空,鼻音浓重,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到地宫门口。 望着门外的两个护龙卫。 永兴帝升起嗜人的冲动。。 他自知自己状态不对,闭着眼,强行运转龙气压制。 稍许,这股嗜人冲动,渐渐退去。 随着心情变得平稳。 永兴帝悔了。 但又不悔。 “朕为天命之子,不能掌控命运,要这天下何用。” 面对有穷的岁月。 永兴帝选择了另类的长生。 或许。 打破太祖遗志。 走上僵族之路。 也是不错的选择。 7017k 第151章 潭州局的影响 在永兴帝身处地宫气运嗷天的时候。 陈风小院内。 教燕文姬练木剑的琉璃和跟燕慕白大眼瞪小眼,互相敌视的小桑。 同时把目光转向了皇宫方向的上空。 冥冥之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种微不可察,又稍纵即逝的玄妙感觉。 令他们同时皱起了眉头。 “师傅,师傅,起风了。”燕文姬剑姿标准地站在绿茵匆匆的枣树下,双手握着木剑,纹丝不动。 “是哦,莫不是要下雨了啊。”燕慕白收回跟小桑干瞪眼的目光,借着回应燕文姬的话,背过身去,偷偷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服软是不可能服软的。 燕慕白就算把眼珠瞪掉,也不会跟“打妹妹歪主意”的小桑服软。 起风了好,要下雨了好,就可以借口回家收衣服“暂时放过小桑一马”。 燕慕白清了清嗓子,拉起燕文姬往院外跑,“快快回家收衣服,要是淋湿了,娘又要拿竹篾片打板子了。” “不,我要练剑。”燕文姬甩着燕慕白的手,身子往后拽,脚步往前蹭三步,又顿在原地屁股往下蹲,最终被燕慕白加大力度拉走。 如是三番,燕文姬就像拽着哥哥要买糖的哭鼻子妹妹,被燕慕白生拉硬拽拖出了小院。 琉璃全程视若无睹,沉浸在莫名的沉默中。 “是起风了吧。”琉璃摸着下巴,陷入冥思苦想状。 “嗯。”小桑一如既往,忧郁的小脸,眉头紧蹙。 两人微微仰头望天,表情严肃,目光深邃,眼中还流露出依稀的担忧。 琉璃一头银丝,捏着下巴,凝成一尊肃穆的雕塑。 小桑绿枝插发,别了个葫芦揪揪的发髻,配上他认真严肃的脸,说不出的忧郁。 “那还不把晒得差不多的土豆片收起来。”琉璃一秒破功,转身开始数落小桑,“淋雨泡发了还怎么炸,我家那头猪要是回来吃不到干脆的土豆片,又要说我们持家无方了。” “哦。”小桑瘪了瘪嘴,纵身一跃,跳上枣树。 那上面好几张铺在树冠的大簸箕。 他一手一个架在头上,顶了一层又一层,轻轻松松跳下枣树来,簸箕里的干土豆片,从头到尾,别说洒了,动都没动弹一下。 琉璃“哎唷”轻叹息口气,浑身一垮,精气神陡然泄气。 她浑身没劲地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数着数着,又给忘了,不得不又重头数,数着数着,琉璃生气地埋怨小桑,“你动静轻点,害我又忘记数到哪了。” 小桑刚抬起的脚步,凝在原地。 他放慢了好几个节拍,生硬地转动脖子,内心浮起古怪。 “十七。”小桑似乎嫌自己没说明白,加重语气补充道:“陈风离开京都第十七天了。” “谁数这个。”琉璃自欺欺人地收回数数的手指,翘着手指伸在眼前前后打量。 她呵气轻吹指甲,还自我找补道:“我在数竹屋葛爱兰和雪姨他们还缺点什么。” 不是才见鬼……小桑内心吐槽……我说到陈风的时候,你嘴角颤什么,呵,女人。 “哦。”小桑拖长音拉了一声,后悔自己真是多嘴,说什么十七天,不是暴露了自己也担心陈风吗,呸,蝼蚁,我堂堂扶桑灵韵,怎么会关注一个蝼蚁。 小桑抖了抖簸箕,前后一晃,颠勺一样,干土豆片就“流”进了布袋。 这蝼蚁界的家常农活,小桑不知不觉中,干得越来越顺畅。 琉璃瞄了小桑一眼,故意咳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说道:“近日京都都在传,潭州局势很不好吧。” “是吧。”小桑懒洋洋地应着,跟回应舔狗的信息一样,敷衍得很。 “据说,死了好几百万人,潭州都快成鬼蜮了。” “是啊。” “听说妖族连万年妖王都掺合进去了呢。” “厉害。” “还不止呢,有人看到了百万阴兵过境,据说传说中的鬼神都出现了好几尊。” “了不得。” “我听人说起,还有什么杀不死的不死族呢,三头六臂的,面目可憎,老吓人了。” “怕怕。” “大顺这边,怎么就不见动静呢,也没见京都附近的王师出动,皇帝老儿怎么想的啊。” “可不嘛。” 琉璃越说心底越是没底,实在憋不住了,拐弯抹角朝小桑说道:“那什么,你很担心陈风是吧。” “没啊。”小桑埋头干活,一句答完,惊觉小院的气压陡然降了几分。 他手上哈拉着干土豆片,头也不回,赶紧转换语气补了一句,“有那么一点。” 气压恢复正常,小桑暗暗吁了口气。 “嗯,小伙子有前途,不枉陈风对你那么好。”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靠在躺椅上,摇起了手里的芭蕉扇。 凉飕飕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念陈风对不对。” 小桑,“……” 是你想吧,我想还是不想?这是道选择题吗? “嗯,做梦都想。”小桑索性破罐子破摔,顺着琉璃的话,只要她开心就好。 “那潭州局势这么乱,你就不担心陈风的安危?” 小桑算是明白了,琉璃这句不是问话,是肯定句。 他自动将琉璃的话在脑海中翻译成“我知道,你很担心陈风的安危。” “的确,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小桑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孤傲的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没脸没皮。 琉璃嘴角颤了颤,扇风的手微微一僵,有点不太适应小桑人设的转变。 不过没关系,孩子嘛,总归是要成长的……琉璃很快就接受了小桑的“成长”。 “所以呢,我决定……不是,是你决定。”琉璃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小桑,道:“咱们一起去潭州,将陈风安全地接回来。” 这事是我能决定的吗……小桑心底吐槽,脸上云淡风轻,点头应和道:“嗯,就这么决定了。” 决定很草率。 两人走得也很匆忙。 什么都没准备,说走就走。 也是,一个铁线人,一个扶桑灵韵,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活好久。 琉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噢,不,迫不及待的是小桑……至少琉璃是这么认为的。 …… 无妄海。 阴艺六脉之一,作为阴间阳间行走的敛容师代表的无妄海。 数条像是被硫酸腐蚀的章鱼触手,正在血色的火焰中燃烧。 这不是火焰。 是腐蚀之光。 是想要在定城摘桃子,被镇西王以太祖魂血镇封的无妄海之主。 “贱人,贱人。”怨毒的声音伴随着喧天的怒吼渐渐沉沦。 整个无妄海海啸升腾,刮起一股又一股飓风般的阴风。 这阴风像越来越猛烈的天灾一样,在阴间席卷,摧古拉朽,吞噬着一切。 阴间乱了。 本就岌岌可危的阴司体系,处于提襟见肘的状态。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代表背尸人一系的十八狱反了。 关押的僵族大凶和镇狱的不死族,纠集数十万阴兵,兵峰剑指阴司正统。 同时。 无妄海一脉,也应声支援。 两股势力,开始在阴间攻城拔寨。 而阴艺六脉背后代表的其余四脉,相续沉寂,以沉默表示中立。 好在阴司毕竟属于地府官方,正统之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似飘摇的混乱,在前期措手不及下,慢慢反应过来,跟两大势力形成短暂的对峙。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这种短暂的对峙。 只是暂时的。 更大的暗流在涌动。 火山爆发前的宁静,随之将伴随更加猛烈的爆发。 阴间乱了。 阳间自然会发生连锁反应。 首先。 就是看似咸淡的伏魔堂,开始苏醒。 伏魔堂密室内。 成百上千的画卷,被韩林唤醒。 画卷中,走出一队队杀意逼人、尘封已久的彪骑战将。 这是大顺太祖当年打造的三大王牌军队之一,继镇魂司魂军之后,伏魔堂的飞虎军再度现世。 飞虎军。 人人骑彪,当年让妖族飞骑,闻风丧胆的存在。 骑将都是身经百战的尘封老兵。 是参加过三百年前阴阳大战时的画中人。 现世的生命是有穷的,画中的生命是无限的。 太祖以生命为染,灵魂为辅,气运施画布,封印了画中人。 而解封的关键,就是韩林以及他手中的降魔杵。 飞虎军出。 京都震动。 一部直入阴间,联合阴司清剿十八狱、无妄海。 一部捉拿两者的阳间行走——背尸人、敛容师。 这就导致一个尴尬的局面。 阳间死人,无人敛容。 克死他乡的人,无人背尸。 一时之间。 怨魂四起,僵尸横行,枉死者呈直线飙升。 镇魂司的工作量陡增。 而身为镇魂司的称魂师丘臣,陈风陈大人一行。 还在潭州的地面上,躲避着源影杀手的追杀。 说是追杀,也不完全对。 至少源影杀手,并不是想要摘陈风脑袋。 他们想要搞清楚,天命石到底是谁解封的。 陈平已死。 进髒帝疑冢的帝裔后人,还有陈风。 定城一战。 僵族偷鸡不成蚀把米,反为大顺做了嫁衣。 李兰芝、陈景言、范小希被京都三大巨头压制,在不化骨出现,暂时占据优势的时候,就施展源影杀,逃回了十八狱。 既已撕破脸。 李兰芝、陈景言直接举起烈武帝国大旗,发兵反了。 髒帝当年,从阳间打入阴间。 这一次,僵族大军,开始搅动阴间,欲从阴到阳。 而范小希被委以重任——活捉陈风。 …… 范小希啃着苹果,身后是源影杀手和金、银尸傀。 她身旁是一背着外附骨架的背尸人。 这背尸人背着的骨架,其中一根肋骨,材质特殊,正是不化骨——骨,赐予他的。 他从这根肋骨中习得炼尸秘法,并将肋骨用其他材料复原成一副小型骷髅骨架背在身后。 而此人,姓章,名傀。 背尸人一脉的大师兄。 陈风熟悉的。 曾经在生死墟称魂钟离,嫖他生平,生平上书写,有一背尸人,曾引他入门,而这人,就是这背尸人章傀。 “为什么要嫌麻烦,杀了那小子不好吗。”章傀摸着身后的骷髅,似自言自语。 他轻柔地搓着它的头盖骨,锃光瓦亮的骨膜都被他摸吐露皮了。 那骷髅嘴巴一张一合,嗓音尖细高亢,磕磕磕的附和说话,“是啊,是啊,杀了他,杀了他。” 章傀脑袋一转,脸上杀意逼人,振臂高呼,“杀了他。” 他身后的尸傀,齐齐振臂怒吼助威。 这一出,气势十足,不得不说,逼格足足的。 范小希给他丢了个白眼,一粒果核吐了过去。 “收起你那套自编自导,自说自话的把戏,我都看腻味了。” 原来骷髅说话,不是骷髅真说话,是章傀跟民间艺人一样,学了腹语,在那里自娱自乐。 章傀嘿嘿一笑,扯出死人生前最后那抹诡异的笑意,不管怎么说,反正,看上去挺渗人,这跟死人尸傀打交道多了,连正常的笑都变得扭曲了。 范小希啃着苹果,连皮带肉吃了个干净,这才擦嘴解释道:“作为唯二的髒帝疑冢匙人,能解开天命石封印的,除了陈平就是陈风,陈平已死,他显然不是天命之人,陈风作为天命之人,对我们来说既是恩人,又是隐患,天命人既能解封印,也能施加封印,掌控在我们手里才心安。” 这个解释并没有说服章傀。 他还是带着那股诡异的活死人笑意,说出了一句“那杀了他不就一了百了。” “你不懂。”范小希指尖影刃又跳了出来,在她指缝中活物一般来回流传。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摇头道:“芦苇镇并不单单是一个名词,帝裔血脉也不单单是一句空话,如果能收归天命人陈风为己用,将他打造成标杆,能获得对前朝抱有好感的某些老家伙的支持。” “噢,懂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章傀慢条斯理地摸着骷髅头,转身那骷髅头就声音尖细地磕磕磕嘲弄道:“他也配?我呸呸呸。” “闭嘴,不许你这么侮辱天命人。”章傀捏住骷髅头的嘴,脸上愤慨的表情,就像他真的很在乎陈风一样。 “哈~嘿~tui!”骷髅更加嚣张了,还朝章傀发出吐口水的拟声词。 这一唱一和,全然是章傀一人饰演两角。 可见。 这背尸人大师兄。 心理也不怎么健康。 难怪能调教出钟离那种心术不正的师弟。 “呵呵。”范小希看傻缺一样,扫了章傀一眼,再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挥手一招,身后的源影杀手,三人一组,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扑去。 范小希抻了抻肘,甩出响脖,直接融入暗影,消失不见。 章傀一边跟骷髅自娱自乐斗着嘴,一边也将尸傀分成小队,撒了出去。 原地,一地的苹果核。 细细数去,十来个之多。 这范小希是有多喜欢啃苹果啊。 过了许久。 黑子的苹果核突兀颤动。 一道暗影流转,将苹果核卷走。 范小希的小脑瓜从暗影中露了出来。 她目无表情的目光,四周扫视一遍,喃喃低语,“难道是我的直觉出错了?” 范小希目光一凝,源影杀手,传来“发现目标”的联络信号。 她再度融入暗影,这次是真的化作一点闪光,消失不见。 不远处。 一方半枯水,稀泥酱的野塘内。 慢慢升起一个流着泥浆的脏罩子。 陈风一行人,从乾坤碧波罩中走了出来。 “我就说好用吧,浣红捏出我们模样的面团人,我再埋点东西进去,保证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陈风话音刚落。 远方就是轰地一声巨响。 他当初洗劫鸦鹊岭山贼窝点,掏了不少炸药。 四圣山顶埋了多半,还剩下不少,在这里刚好用得上。 源影杀手和尸傀追来追去,尽遭面团人自爆。 此时此刻的范小希。 后牙槽咬得咯吱响,攥着拳头,捏得关节发白。 她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屎尿味,头发上还有几条黄灿灿的稀酱。 “陈风,我要你死。” 范小希一声怒吼,浑身震荡。 那家伙。 真正的臭气熏天。 7017k 第152章 细思极恐 此时的陈风。 略显狼狈。 定城之战后。 整个潭州已十室九空。 虽然骨一气喝了百万众的怨魂。 但潭州之地,还散落不少。 陈风不仅要面对怨魂的袭扰,还要躲避尸傀和源影组织的追杀。 如果是他一个人,那还方便。 问题是还有浣红、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以及另外两个镇魂使。 一行七人,都挂了彩。 陈风就被范小希刺了一影刃。 要不是阿拉灯起了作用。 陈风当时就得被擒。 以此可以看出,阿拉灯面对实力与陈风相当,或者实力远超他的对手时,收字效果大打折扣。 陈风搓着阿拉灯,应付范小希,只能让她晃神一息。 也是,范小希可是能跟京都三大巨头掰手腕的人,陈风的七百年修为,手段再花里胡哨,在她眼里只能算勉强。 至于及格线,首先修为就得千年以上。 能在妖族当个领主的千年妖王级别,在范小希眼中竟然只能算及格,那她的修为得有多高。 陈风认出了范小希,就是定城流民营那个,给她苹果的女孩。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追杀自己。 至于背尸人,梁子早在生死墟就结下了,所谓的阴艺六脉,除了纸扎匠没有接触过,称魂师、背尸人、掘穴工、敛容师、验尸官要么接触过,要么在阴阳册上嫖到过。 称魂师最好理解,陈风没升任丘臣前,就是天玑十一号,镇魂司里出都出不来的苦命人,也是唯一不能在阳间自由活动的人。 背尸人,最早的就是生死墟的钟离,还称魂得一炼尸秘法的奖励。 掘穴工就更不用说了,妖市食人后续,陈风捏骨术装成林小牧的样子,把人在京都的老巢都端了,甚至连他们背后的黄泉之主,阴烛的一缕分魂都被琉璃当鱼养了。 敛容师,“深入了解”过浣红,还有芦苇镇的陈平。 验尸官,没有在现世中接触过,阴阳册上嫖到过两次,第一次是钟离炼制的铜尸,生前就是县衙的验尸官,第二次,就是吃瓜皇室,魏皇后曾经指示验尸官将容贵妃的死报成难产而亡,导致容贵妃的表哥范大力杀进皇城报仇。 反正在陈风的印象中,阴艺六脉的人,多少都有点阴间,算不得什么好人。 就跟六大反派门派差不多,称魂师、敛容师因为南斗科七杀组、陈平的存在,属于亦正亦邪,背尸人、掘穴工、验尸官属于一条路走到黑的邪派,至于纸扎匠,属于暂且不出,不知在憋什么大招的隐世门。 “他们为什么追杀我们。”曹广孝的话打断了陈风的思绪,陈风还没有张口,浣红就接口推测道: “以前我只是听闻过神秘的源影组织,从未见过,现在想来,结合定城的事,他们应该是僵族。至于背尸人,更好理解,作为十八狱的阳间行走,十八狱都反了,他们没道理不反。” “潭州事,一切都是僵族在背后搞鬼。” 陈明廷挽了挽裤腿,腿毛都快剃没了,小腿骨上一道狰狞的伤口。 他接过陈风递来的膏药,没事人一样吧嗒贴了上去,看上去没事,但他额角的冷汗已出卖了自己。 陈明廷龇牙嘶口气,参与讨论分散疼痛。 “我有种感觉,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从大顺朝廷的反应,和最后三位大人出现在定城,抢夺造化丹的结果来看,潭州局僵族叛乱,上面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有意放纵。” “嗯,同上。”欧举廉满脸疲倦,平日里附庸风雅的金刚扇,缺了一半,他唰地一声抖开,半片扇子呼啦啦急扇,怎么扇怎么不得劲。 欧举廉索性将扇子在掌心一拍,摇头道:“真相或许是我们不愿意或者不敢相信的。” 至于真相是什么,他没有明说,至少眼下的他,还站在大顺官方的立场。 陈风就没有那么多顾虑,推测道: “真相就是大顺朝廷不仅放纵潭州乱局,还暗中推波助澜,大家可还记得,我们初出京都,永定河上那艘运粮船,船上的人和粮草都凭空消失的事不,我怀疑是自盗行为,就是为了潭州百姓无粮可食。” “目的呢?为什么要这么做,潭州子民不是大顺子民?”浣红的话,也是曹广孝等人心头的疑问。 陈风思索片刻,道:“你们想想,潭州之地,地处边州,依附州军活计的百姓不在少数,三十万边军的吃喝拉撒,供养补给,民夫雇佣,边城建设等等等,足以养活大半的潭州百姓,按道理来说,鸡谷教就算再能蛊惑人心,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就势大到如此地步。” “好,就算鸡谷教真有这能耐,那也是僵族谋划数百年的一朝爆发。” “但是,你们不要忘了,鸡谷教成立时间并不长,而且总坛在雍州,僵族谋划数百年的潭州,就猛地跳出来一个鸡谷教?手段简单到是不是太不符合谋划数百年这个假设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鸡谷教反叛,并非僵族的既定计划,他们也算是顺势而为。” “鸡谷教的反叛,军备之全,战力之盛,背后肯定还有另外的势力,而这一势力,能将乌合之众的鸡谷教众武装至斯的人,潭州之地,你们想想,还有谁?” “镇西王。”浣红脱口而出,曹广孝也是张了张嘴,把这到嘴的三个字生生咽了下去,陈明廷、欧举廉不敢置信,对视一眼,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镇西王……要反?”曹广孝因为自己的猜测,变得唇色发苦,冷寒的脸,微微颤抖,要是镇西王真反了,他再联合妖族,大顺别说潭州,就算整个大顺,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陈风摆了摆手,摇着手指否定道:“不是镇西王要反,是永兴帝造了自己的反。” 一语激起千层浪。 在场众人,脑子直接当机,脑瓜子嗡嗡的,皇上你何故造反的荒唐想法把他们雷得外焦里嫩。 陈风继续推出惊世骇俗的言语。 “我们可以试着从结论反推。” “首先,三巨头出现在定城,抢夺造化丹,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早就预料到这一出,能将三巨头同时调离京都的人,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得到吧。” “其次,镇西王出现,一锤定音,搞定不化骨这一出,说明他就算不是策划之人,也是帮凶之一,否则早不来晚不来,潭州百姓都死绝了才姗姗来迟。” “最后,那造化丹是祭炼了百万之众的潭州百姓,是僵族寄以希望用来再造如髒帝般强大人物的关键,却被镇西王拘走,让韩堂主带回了京都。” “那么,依据谁得利谁嫌疑最大,后面还需要我再说吗。” “别说了。”曹广孝揉着太阳穴的位置,不敢往深处想,如果陈风的推测是正确的,那……永兴帝借僵族之手祭炼了整个潭州,摘造化丹的行为……曹广孝只能在心中骂一句,疯了。 而陈风越是推测,自己却越是心惊。 他还有很多东西没说透。 譬如,僵族口中所说的时机——天命石解,僵族当兴。 从结果看,僵族败了,连造化丹都失去了,所谓的僵族当兴,自然就不成立。 但是,如果永兴帝夺取造化丹的目的,是想自己成为髒帝一般的人物,那僵族永兴帝是不是就是另一个髒帝,那僵族当兴是不是也是成立的? 这是令他心惊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条,就让他细思极恐。 那就是芦苇镇的“陈风”。 三个月前,陈风还是前身,当然,因为陈平的手段,前身其实也不是前身,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芦苇镇被陈平屠了镇子……这是他的说辞,陈风自己推测,可能是为了取出帝玺碎片,导致不可逆转的反噬。 作为帝裔血脉的前身陈风,却活了下来。 还阴差阳错进了镇魂司。 如果他没有被魂穿。 按照他原本的轨迹,此时此刻,应该还在镇魂司当称魂师。 那么潭州局势,也轮不到他回到芦苇镇来祭拜乡亲。 按照自然走向,解开天命石的人,有且只有可能是陈平。 天命石解,原本在镇魂司的前身陈风苏醒,觉醒了僵族能力。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在镇魂司搞风搞雨了? 结果,被魂穿过后的前身,成为现在的陈风。 陈风不仅回到了芦苇镇,还下到髒帝疑冢解开了天命石。 冥冥之中。 “陈风”就像一颗棋子。 被两个高明的棋手各自落了一子。 很显然。 执现在这个“陈风”的某个棋手,赢了。 陈风越想越心惊,冷汗津津的,差点魔怔。 “你也不要怕。”浣红拍了拍隐隐颤抖的陈风,眼中带着怜惜,“就算你的推测是真的,永兴帝也成不了髒帝那样的人物,据闻髒帝是被尸吼残魂夺舍,如今的造化丹,是被镇压了三百多年之久,以血祭的方式融合而成的,效果肯定不如尸吼残魂本身。” 谁害怕了……陈风心里吐槽,有些心不在焉道:“但愿如此吧,否则,第二次阴阳大战,估计不远了。” “不是不远,是已经开始了。”浣红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你忘记我们敛容师是无妄海在阳间的行走了吗。” “就在刚刚,我接收到了无妄海的征调讯息,无妄海举起烈武帝国旧棋,开始攻打阴司势力了。” “阴间乱了?”曹广孝微微一愣,疑惑道:“我们轮回一系,怎么没收到讯息?” “我们能和他们比吗。”陈风揉了揉额角,用手指狠狠戳了两下,头胀的感觉好多了。 “敛容师的手段是魂牵因果,因果在,他们自然能接受到讯息,而我们,确切的说,是称魂师们,魂血在镇魂碑上,所谓的讯息,应该也是镇魂碑发布,我敢说,北斗科的称魂师能收到讯息,而我们这些没留魂血的人,是收不到的。” 欧举廉一脸忧郁,苦笑一声,颇有些伤春悲秋的架势,“世道要乱了,无妄海反了,那背尸人背后的僵族十八狱肯定也反了,阴间一乱,咱阳间估计也没好日子过了。” 陈明廷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就算敛容师背后的无妄海和背尸人背后的十八狱都反了,不是还有余下四脉代表的阴间势力吗,我想,这把阴间战火,暂时还烧不到阳间吧。” 浣红摇头道:“一阴一阳,互根互存,阴阳互调,才是世道根本,否则,当年髒帝也不会想要一统阴阳,寻长生之道,太祖也不会不将阴间灭绝,留下阴艺六脉来做平衡。” 陈风也点头道:“嗯,就跟镜子的两面一样,一面破损,另外一面也会出现裂痕,比如眼下的潭州,就形同鬼蜮,如不根治,潭州,恐怕很快就会成为另一个生死墟。” “还是先想想怎么回京都吧。”曹广孝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有些头痛道:“这些事,我们推得再怎么接近真相,也于事无补,说到底,我们只是小人物,改变不了大势的走向,活好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陈风倒是稀奇,这冷面心热的老上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按照他的性格,此时不是应该做个生闷气的忧国忧民者吗。 浣红张了张嘴,望向陈风,又微微闭上。 陈风见浣红欲言又止,想到她的处境,说道:“现如今潭州不安全,经此一事,估计你再去妖族,难上加难,要不,你先去四圣山吧,反正我们回京,走沧澜山脉的粮道也是必经之路,正好顺路。” 浣红摇了摇头,不知不觉眼眶微红。 她深吸口气,挤出一个生涩的微笑,说道:“你忘了,阴艺六脉的人,是可以进生死墟的,我有门道,可以借生死墟偷渡到妖族领地。” 浣红怕禁不住陈风挽留,不等他开口,又解释道:“如果不是为了到芦苇镇祭奠乡亲,我早就偷渡回去了,现在,师傅也死了,芦苇镇的乡亲,也已非人,我心愿已了,我们……也就此别过吧。” 不明所以的陈明廷刚想开口问话,就被有眼力见的欧举廉捂着嘴拉开来。 他推着陈明廷的后背,两人一路走远。 曹广孝一副恍然的表情,手一挥,带着另外两名镇魂使也离开了。 陈风不知说什么好。 浣红默默低下了头,盯着脚板,一阵沉默。 惊觉自己的手被陈风拉了起来,浣红的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戴上它,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脱。”陈风强硬地把能抵挡致死攻击的竹篮腕怀戴在浣红手腕上,说道:“它能抵消五次致命攻击,慎用。” 浣红嗯了一声,并没有将陈风的话放在心上。 随便套上一个其貌不扬的竹腕,就说能抵消五次致命攻击的话,如果不是陈风,浣红会认为是臭男人蹩脚的搭讪技巧。 7017k 第153章 超一星奖励 “知道了。” 浣红语气轻柔,埋着头,任由陈风将手掌捧着掌心。 离别之际,心绪颇多。 浣红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此一别,生死难料,再见不知归期。 “记住,我们拜过堂的。”陈风的话在浣红耳边响起。 她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浣红猛地推开陈风,背过身去,泣着颤音道:“那是假的。” “穿过嫁衣,拜过堂,见过亲人,喝过合卺酒,怎么就不作数了。” 浣红硬忍着泪,张嘴仰头,眨着眼将眼眶的泪花颤了进去,说道:“没有三礼六聘,就不算明媒正娶。” 浣红顿了顿,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又是心里一酸,眼中的泪,差点喷涌而出。 她忍了忍,狠下心来,说道:“我只不过是醉红楼的花魁,你睡了我,给足了银子,咱们两清。” “是吗?”陈风拉长嗓音,扶着她的双肩一把摆正浣红的身体,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那爷有的是银子,睡~你~一~生~一~世可好。” 浣红刚刚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惊觉唇间一片温暖。 陈风已单手攀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浣红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一片,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流成了两道滚烫的落泪。 落泪顺着脸颊,流进了两片滚烫的唇。 浣红嘴中,苦涩的甜蜜。 她微微闭眼,任由那片柔软磕开了门牙。 良久。 啵滋轻响。 一条似映照阳光出现彩虹的晶莹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的丝线。 我在这头,你在那头。 渐渐沉断的丝线,连接着两个相顾无言的男女。 “走了。”浣红面色沉稳,挥了挥手,转身走得异常洒脱。 陈风良久无语,望着浣红耸动弧度越来越大的肩,内心一片空明。 “你等着,我会三礼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陈风对着渐渐模糊的背影,吼得荡气回肠。 浣红抿着嘴,咬着牙,充耳不闻。 默默滑下的泪,再度决堤成水瀑。 直至浣红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陈风还站在原地,静立成一尊呆滞的望妇石。 “走了。”曹广孝拍了拍陈风的肩,见他不为所动,加重语气道:“看不见了,既然舍不得,何不去追回来。” 陈风长叹口气,摇头道:“你不懂,喜欢一个人,不是把她绑在身边,女人要去追梦,男人,应该出现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曹广孝琢磨着陈风的话,冷寒的脸浮出古怪的表情。 他似有所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尽是落寞。 他又惊觉陈风话里似乎有话,搭在他肩头上的手劲,猛然加重,讶然道:“十一,你莫不是疯了吧,你准备去妖族?” 陈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给了曹广孝一个傲气十足的表情,“天下,何处是我陈风去不得的地方?” 见曹广孝脸色唰地一下变白,陈风蕴着笑道:“开玩笑的,我又没说去。” 曹广孝心下一松,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是啊,你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陈风收拾心境,拍了拍曹广孝的肩,朝陈明廷等人走去。 陈明廷、欧举廉,甚至是那两镇魂使同僚,都一脸古怪地盯着陈风。 陈风倒是好奇,这才一会不见,这都什么眼神。 陈明廷朝陈风伸出大拇指,艰难吞咽口水,以那种看高人的眼神打量陈风道:“厉害,你胃口是真的硬。” 欧举廉也是一副膜拜的眼神,同举大拇指,说道:“荤素不忌,我辈楷模,实在佩服。” 陈风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半响。 他才一拍后脑,后知后觉。 浣红自进入镇魂司的队伍,就敛容手法给自己换了张嘴角带大大黑痣的媒婆脸。 在陈明廷等人眼中,就是一年老色衰,尚有那么点风韵残留的老少妇。 而自己方才,跟浣红啵滋对啃。 落在他们眼中。 嗨~! 别提了。 陈风体会到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 考虑到影源组织的追杀方向,暂时反其道行之,落在他们身后刻意放慢行程,未尝不是合适的策略。 入夜。 不仅有乾坤碧波罩半埋泥土中做隐蔽帐篷。 还有铁线小兽铺开示警。 陈风一行人夜里的安危有了极大的保障。 连续几日的高强度奔波,陈风都没来得及清点收获。 此时正好,曹广孝等人都已睡下。 闻着四起的鼾声,陈风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裹缩在被窝里嫖阴阳册上的生平和奖励。 骨在定城喝风一样吸魂吃肉,陈风当时也没闲着,喝了不少汤。 阴阳册人册多了好多好多生平和稀奇古怪的图册。 最直观的收获就是增长两百年修为,全身大穴开了七窍。 称魂数千怨魂,狗屁膏药,各种丹药一如既往的多。 实物奖励的确不少,但多是稀松平常的东西,稍微上点档次的也有,比如凌光铠,二星奖励,是一身从头到脚的连体合甲,穿上去跟外附机甲差不多。 看那说明,硬度可观,还有反弹术法性伤害的效果。 如果不是嫌弃穿上去方便的时候很不方便,陈风还是很乐意当一回钢铁侠的。 另外还有一套三星星品,看说明挺阴损的整蛊道具。 比如其中有一盒就叫气眼眼剑。 说是剑,看上去跟粗针差不多,却又比针要扁平。 这道具阴损在,见孔就钻,不钻到决不罢休,有那么点红外制导,精准跟踪的意味。 陈风想象了一下菊花的形状,自己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除此以外的实物奖励,乏善可陈,不值一书。 清点到技能方面的奖励。 有两不错的。 第一个叫“惊惧”,二星奖励。 以陈风的理解,这个技能相当于debuff,施加给对方,能让人不受控制产生恐惧的深层念想。 这就是所谓的威压和王八之气吧……陈风想当然地认为……惊惧一出,众敌瑟瑟发抖,跪伏求饶大王饶命。 第二个叫“妖气逼人”,三星奖励。 出自妖蛮之魂,是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的技能。 搁普通人族手里,的确没什么用。 但是如果陈风配合捏骨术,摇身一变成为妖族,那气势上的弱点就不成为缺陷。 之前在四圣山,捏骨成蝙蝠山精、猴精、黄鼠狼精,形象上毫无破绽,妖味不足,如果碰上千年修为以上的妖王,很容易被识破,如今有了妖气逼人做掩饰,别说千年妖王,就算万年妖王以常规手段,也难以轻易看破。 人册奖励大丰收,至于生平。 陈风快速浏览了一遍。 基本上了解了潭州乱局明面上的始末,跟之前推测的情况八九不离十。 最有价值的情报收获,应该是从众人的生平上,看到了整个潭州的全貌,零散的生平生活轨迹,在陈风的脑海中慢慢汇总成一幅越来越完整的潭州地图。 有了这幅地图,接下来躲避影源组织的追杀就要轻松很多。 继续往前翻,地册上收录寥寥,可以说几乎没有。 转眼翻到天册。 眼前一页,有段熟悉的描述,让陈风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 “你莫看,看了瞎眼。” 这描述,第一次出现在陈风还是称魂师时,称魂鲲鹏遗蜕鬼婴。 第二次,称魂独角仙魂里飞出的那分魂玩意。 第三次,就是送子娘娘化身后面牵扯的东西。 第四次,桑树村捉虫郎在扶桑鼎盛时期的生平。 奖励和星品都是顶尖货。 阴阳册上出现这评定,就意味着称魂到了不得的东西,至少其身后牵扯出的逼格,是现在的陈风没有实力去一窥究竟的。 陈风不记得自己在潭州什么时候称魂过这种高逼格的魂魄。 他越过生平,翻向天册魂重、星品、奖励页。 只一眼,就惊得他从被窝里弹了起来。 “魂重四两四钱,超一星品质,奖励,召唤:弑(叁),可成长。” 一直以为,阴阳册给奖励,五星最次,一星最高。 超一星品质的字眼,让陈风为之心惊。 就说一星奖励,譬如虚空梭、梦入神机、玲珑秤、紫雷剑气、竹篮腕怀等等等,无一不是bug级的存在。 那这个超一星的弑(叁),岂不是近乎逆天? 有叁的说明,是不是还意味着有1、贰、肆、伍,乃至更多? 单单一个弑,到底弑什么,也没有详细说明。 召唤的字眼,很好理解,要么是真召出个什么东西,要么是具现出什么玩意。 陈风浮想联翩,阴阳册给奖励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评定超一星,那这个召唤出的弑(叁)的逼格肯定超过虚空梭这些一星评定。 弑,是不是意味弑神,弑仙,弑诸天……不怪陈风想太多,任谁第一次见到超过一星评定的奖励,也会陷入莫名的yy意识。 陈风直接忽视了可成长的说明。 迫不及待学了去。 又是愣了数息。 陈风才后知后觉,为什么会出现可成长的说明。 这玩意说强大,的确也强大,说它鸡肋,也确实鸡肋。 跟陈风的实力成正比。 也就是说,这个看上去逼格很高的弑(叁),只有七百年修为的同等实力。 难怪是可成长。 也是,就像一星奖励的紫雷剑气那种一次性逆天消耗品一样,如果没有使用限定,陈风小小的修为,就可以无敌于世。 既然是与修为挂等号,陈风还是满意的。 修为在陈风眼里,就是多称魂和少称魂的区别。 算算来到大顺的时间,四个月左右不到,就已到了七百年,这种恐怖的增长速度,说出去,至少在大顺,是没人信的。 弑(叁),未来可期……陈风默默点头。 继续翻看判词、图册。 很意外。 阴阳册连这都给屏蔽了。 天册上第一次出现大面积存在的“马赛克”。 陈风默然,看着这个上了天册的魂,与魂鲲鹏遗蜕鬼婴、独角仙魂里飞出分魂、送子娘娘化身魂、捉虫郎残缺魂不同,属于真正的背后的玩意。 陈风再次陷入深思。 这种高逼格的存在。 自己绝对属于蝼蚁级别的存在。 别说称魂,就算是见着,也会被所谓的威压秒成渣渣。 这一点,在定城,不化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印证过,当时就受不住晕了过去。 陈风努力回想,首先排除了髒帝疑冢的小玺儿。 陈风承认,自己很想让他到阴阳册上报个到,想必奖励一定不凡。 再者排除了骨在吃肉,自己称魂喝汤时,称到的那些魂。 如果其中有这个高逼格的存在,那肯定是超级大凶的存在,谁称谁还说不定。 唯一的可能,陈风想到了大坟中反手拍“乒乓球”的下意识举动。 当时,脑海中就响起了熟悉的苍莽回响。 那时候,事发仓促,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看。 近日来又处于东躲西藏,逃避追杀的状态,更没时间去看。 陈风都忘记了那时候的回响。 现在回想起来。 陈风可以从三大巨头、僵族、不化骨、镇西王争夺造化丹的重视程度上,隐约推断出某些真相。 自己当时用玲珑秤下意识的挥拍动作,阴差阳错,把造化丹里的魂给称了。 从再造一个强大如髒帝一般的僵族,以及髒帝是被尸吼残魂夺舍,其后被太祖背刺,尸吼残魂镇压在十八狱,僵族祭献百万众潭州百姓等等行为,进行反推。 陈风已经明白,这个超一星品质的魂魄奖励,来源于尸吼残魂。 陈风一阵后怕。 要是尸吼残魂不是被血祭祭献过,没有被太祖镇压三百多年,自己下意识那一下,等同于自杀。 原来最终摘了桃子的是自己……陈风头皮发麻、面红耳赤,陷入莫名兴奋中。 有一种大佬们大打出手,争得你死我活,结果被个小角色捡了便宜的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还蛮爽的。 要是远在京都的永兴帝知道陈风的想法。 他应该会让陈风永不超生吧。 毕竟。 洞悉僵族意图,永兴帝顺手推舟,祭献潭州百姓,好不容易谋划的造化丹,以王朝气运为引,准备召唤太祖降临,最终就差那么一点点。 差的那一点点,正是被陈风称魂的魂重,四两四钱。 以至于,永兴帝心境刹那告破,吃了造化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造化丹,造化丹。 真正的造化弄人。 天命人,天命人。 真正的天意弄人。 九五之尊,天命所归,说的是永兴帝。 但陈风能解天命石。 阴差阳错摆了永兴帝一道。 这天命。 到底归谁? 7017k 第154章 魅力值爆棚——小叁 首次获得超一星品质奖励。 陈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识见识。 既然是召唤类。 陈风连召唤词都幻想好了,譬如“出来吧,皮卡丘”,“爆发吧,小宇宙”,“巴啦啦能量”…… 最后还是敲定了自以为高逼格的“弑神……叁”。 他学着前世动漫的中二手势,左手扶腕,右掌竖起,虚空成爪,表情严肃地对着空气来了句“弑神……叁”。 当时的感觉,怎么说呢。 陈风只觉得,掌心处有越来越强烈的漩涡波动在不断加强。 好像打开了一扇异世界的门缝。 一道耀眼的白光,突兀炸响,差点闪瞎了陈风的钛合金狗眼。 光芒万丈,透过乾坤碧波罩,透穿地底松软烂泥,直冲云霄。 在夜空中,如一道皙白的信号光柱,惊醒了无数游荡在潭州大地上的怨魂,自然也吸引了影源组织的注意。 这光芒之盛,是陈风完全没想到的。 首当其冲的当属酣睡中突然惊醒的曹广孝等人。 噌噌两声响,两名镇魂使下意识拔刀,人还没起,就已经背靠背拱一块做好了守望相顾的防御姿态。 “敌袭,敌袭。”曹广孝睡梦惊呼,条件反射弹射而起,咣地一声撞击在乾坤碧波罩上,脑袋鲜血直流。 欧举廉金刚扇唰地一声抖开,挡在胸前,翻身就是一套侧滚翻加伏地匍匐警戒,睡眼惺忪的眼,惊骇中带着惊魂未定。 陈明廷最干脆,眼睛都没睁,吼地一声,狮吼功直接化形,一头威风八面的大狮子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 吼地一声怒吼,陈明廷的大狮子吼出了王者气势。 只是一霎,大狮子的怒吼毫无征兆就变成了“吼~呜”的感觉,它就像遇到了真正的王者一样,直接匍匐在地,做出了臣服的翘臀摇尾吐舌的动作,吼呜吼呜的声音中带着讨好的呜咽,凶猛的大狮子直接变成了卖萌的小西几= ̄w ̄=。 吧嗒,跨擦。 腰刀落地的声音。 两名拔刀的镇魂使望着陈风脚下的小兽,直接长大嘴巴傻眼。 陈风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 ̄△ ̄;)。 脚下的小兽并不大,确切的说小得只有陈风43码的脚大小。 通体纯白,白到充满圣洁的光。 尾巴带卷,四肢短小,小肥臀弧度圆润。 额头有凸起的两个鼓包,流苏样式的白毛簇拥在鼓包上,卷成两朵拇指大小的微型棉花糖。 两侧的耳朵顶部尖尖,耳廓弧度却是曲线圆滑,无暇的绒毛遮挡着半遮半掩的耳际线条。 灵动的大眼珠,充满汪汪水泽,像墨绿宝石一样流溢着诱人的光泽。 肉色的鼻头,有一道微细的鼻息纹,上面还有两点芝麻大小的黑点,跟黑痣一样,颇有辨识度。 两颗微微凸出的虎牙,像豆芽尖尖一样露在唇边。 它整个形象,将盯着他看的一群粗毛汉子,萌出了一脸鼻血。 “这尼玛是,小……小叁。”陈风没想到,所谓的弑(叁)竟是这么个萌宠,这对得起超一星奖励? 或许是听到小叁的叫法。 小兽张开了嘴,吼叫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这一声吼,让陈明廷的小西几,直接溃散,也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威力惊人。 但是听在众人的耳中,这声音就变成了“欧~沃,欧~沃”的稚嫩兽呓。 就连曹广孝这个冷面扑克脸,都罕见地露出了猛男柔情的表情,就更别提其他几个眼中冒星星的家伙了。 “叔叔疼疼,叔叔抱抱。”陈明廷一脸宠溺的表情都快融化了,弯着腰伸出手凑着嘴讨要亲亲。 小叁脸上露出了那种颇具人性化的嫌弃。 它小嘴一歪,半颗虎牙更加明显。 伸出前爪,吧唧一下就摁在了陈明廷的额头上,那意思不言而喻——滚粗,爷不好这一口。 陈明廷哎哟一声惨叫,捂着额头翻滚在地。 要不是陈风一脚踩在小叁的尾巴上,这厮还想扑腾到陈明廷身上给他来个四脚。 “放开他,你个禽兽,怎么可以这样对小白。”欧举廉气急败坏,推开陈风,脸上一脸心痛的样子,恨不得跟陈风搏命。 曹广孝等人也是满脸愤愤,盯着陈风神色不善。 陈风扶着额头,心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星品为超一星,这小叁自带团宠欧气,不管是谁,都能让人爱到发狂,就这天赋,那当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祸来了都自动避开。 陈风心里一句“就这?”刚刚冒起,就惊觉陈明廷的状态不对。 两眼冒星星,学着小叁四肢伏地,开启了没有下限的舔狗模样,是真舔啊。 陈明廷躬着身子趴在地上,托起小叁的爪子,舔得那叫一个甘之如饴,就像那爪子是绝世美味一样妙不可言。 而陈明廷被小叁杵过的额头,一朵梅花印记,烙印一样忽闪忽闪着光芒。 正是这梅花烙让陈明廷失去了自我,成为了小叁的奴。 这一发现,可把陈风惊坏了。 他赶紧抱起小叁,正要吼,看到曹广孝不善的眼神,吼音下意识就收敛了许多,“收起你的神通,自己人,自己人。” 小叁歪着小脑袋,看了看陈风,又看了看一脸痴迷样,想要凑脸揉搓的陈明廷,嘴里发出“切”地一声不屑,似乎在说“自己人?就这?” 辨识度极高的嘲弄,陈风作为召唤之主,连它背后的隐含意思都解读得明明白白的。 敢嘲讽你主人? 陈风悄咪咪地掐住小叁翘臀上的肉,使出了麻花拧。 小叁“欧~沃”一声,也不挣扎,眼泪汪汪地注视着陈风,委屈的眼神都颤出了波浪形。 这可爱到爆表的模样,当场让欧举廉、曹广孝、两名镇魂使暴走。 “放下小白。” “我跟你拼了。” “受死吧,畜生。” “呜呜呜,你不能这样。” 四人眼眶通红,失心疯一样朝陈风扑来,癫狂的状态,跟前世那些饭圈扭曲的追星行为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对象是魅力值拉到天际的小兽。 “我警告你,不收起神通,我现在就把你召回去。”陈风边躲着众人的张牙舞爪,边拍着小叁的屁股。 小叁蹙了蹙鼻头,极不情愿地哼唧哼唧两声,小爪子一挥。 疯狂的曹广孝等人,顿时就一片茫然地顿在原地。 陈明廷也是猛地一顿,晃着脑袋,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额头的梅花烙印记还在,非常醒目,只不过再没有闪光,成为了这一辈子也别想洗掉的“美人妆”。 “我这是怎么了?”欧举廉来来回回打量着众人,又讶然道:“你们是怎么了?” 曹广孝一脸尴尬,先是扭过头去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这才故作镇定地东张西望,配合欧举廉的行为,四处打量,似乎方才发生过什么事,跟他毫无关系,他也只是刚刚苏醒罢了。 其中一名镇魂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戳穿曹广孝,说道:“大人,您方才……” “别说了,我那是在保护你们。”曹广孝脸皮发烫,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剩下那名镇魂使指着窝在陈风怀里懒洋洋眯眼的小叁道:“是它,是它,罪魁祸首,是……哇,好可爱哇。” 镇魂使说着说着,眼中又冒出了宠溺的星星。 这回不是小叁在使幺蛾子,没办法,小叁的魅力值再怎么隐藏,也掩盖不了它本就可爱到爆棚的事实,猛男爱萌物,这是基因注定,强压也压不住。 为了不让“疯狂追星”情结重演,陈风不得不转移大家注意力。 他伸手一指摸着额头,兀自感觉不得劲的陈明廷道:“本家兄,你这前额点红的花钿不错啊,想不到,你还好这口。” 果不其然,陈明廷这美人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欧举廉转头一瞧,噗嗤一声笑得前俯后仰,“美人一点红,陈……陈妹妹,哈哈哈,往后,哈哈哈……” 欧举廉已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光顾着单手插腰,单手抚着胸口顺气。 曹广孝盯着陈明廷的美妆,脸上的肌肉颤了颤,实在没憋住,噗地一声喷出一嘴唾沫。 他赶紧紧紧闭嘴,转过身去,捂着嘴,肩头耸动的弧度越来越厉害。 另外两名镇魂使更加干脆,笑得眼泪水都生生滚落下来。 小叁一副看白痴的样子,鄙夷地看着五个神经病,还用小短脚碰了碰陈风的手臂,指着自己的脑门,又指了指五人的方向,再指了指陈风,似乎在询问“五个脑子都不太正常,你脑子是不是也有问题。” “你脑子才有问题。”陈风将小叁的脑袋戳得偏过三分,训斥道:“还不是你惹的好事。” 小叁委屈巴巴的,埋下脑袋在陈风手臂上拱了拱,还伸出湿哒哒的小舌头露出讨好的表情。 它讨好的眼神随之一凝。 带着绒毛的小耳朵扑棱两下竖了起来。 小叁的身子下意识杵立起来,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 “嘘,噤声。”陈风看着小叁的警戒神情,止住了嘲笑陈明廷的同僚。 “怎么了?”曹广孝转过头来问道,伸手虚空压了压,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收起笑脸,露出严肃表情。 陈风指了指小叁,自己也使出了音波回传和地听术,做了个嘘的手势。 因为乾坤碧波罩的缘故,音波回传大打折扣,地听术倒是没有影响,方圆数百里的动静,陈风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虫豸摩擦的低鸣都完完整整地落入到他耳中。 没有异常。 陈风将乾坤碧波罩掀开一道小口,音波回传开始延伸,星夜下的景色随之传回脑海,铺在四周用作警戒的铁线兽,安安静静的,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异常?陈风眉头锁了起来,难道小叁能听到的范围比地听术的范围还要广? 陈风正要探个究竟。 惊觉异常来临。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怨魂、僵尸、尸傀,疯了一样进入了地听术和音波回传可以探测到的最远范围。 影源杀手、背尸人,夹杂在这股诡异的浪潮中,牧羊犬一样,上蹿下跳。 整个场面很壮观。 以乾坤碧波罩为圆心,数百里开外,已成为水泄不通的诡异潮汐。 陈风脑海中嗡地一声就响起一个词“僵尸围城”。 他有些后知后觉,小叁的“初召”动静太大,炽白的光芒冲天而起又消散,夜空中犹如猛然开光的醒目探照灯,暴露了己方的位置。 “转移,迅速转移。”陈风抱起小叁,解释道:“位置估计已经暴露。” 曹广孝等人来不及诧异,紧随陈风冲了出去。 陈风收起乾坤碧波罩,朝向西边狂奔。 那边有一片乱石林高地,就算被发现,还能依据地形,有防守的本钱。 只能寄希望百里开外的诡异,在丢失原始位置的前提下,不会如影随形。 陈风一边给外围的铁线小兽下达主动出击的命令,一边还不忘清理众人转移的痕迹。 为了迷惑对方。 陈风故意从虚空梭里再度召出数量不菲的铁线小兽,集中往反方向的方向汇集,给对方造成一种己方,朝那个方向突围的假象。 数十息后。 范小希领衔的源影僵族杀手最先抵达陈风等人先前待的烂泥塘。 她人刚至,就是凌空一掌,将整个泥潭的松软烂泥拍成天女散花。 看着空无一人的烂泥塘。 范小希脸上青红交加。 “缩小包围圈。”范小希咬着牙音,做了个四散的手势,狠狠道:“我就不信这一次,他能插翅膀飞了。” 数道黑影嗖嗖嗖原地消失。 范小希咬牙切齿,望向东边的方向。 那边传来遇阻的烟花信号,随之又是连续两朵不同色彩的信号,示意“非人”。 隐压怒火,刚要前去支援的范小希,脚步一顿,目光阴寒地转向了西边的方向。 “声东击西?”范小希怒极反笑,嗤鼻道:“你们的最终目的地脱不开京都,西边就对了,陈风,你好好逃,好好的,姑奶奶抓到你,不撕掉你一层皮,我不叫范小希。” 范小希暗影化作光点,原地融入泥潭一样消失不见。 只是数个暗影交加的凸起、消融。 范小希的身影,出现在乱石林的边缘。 她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渐渐布上乌云的星空,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随着越来越密集的奔腾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嘶吼。 范小希唰地一声亮出指尖的影刃,舌头慢条斯理地来回舔着刃面,一字一顿道: “找~到~你~了!” 7017k 第155章 石林突围战 石林在常规战中,的确是适合藏身的地方。 但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却有些不合时宜。 阴灵、尸傀,对阳人气息无比敏感。 除非能再度借助乾坤碧波罩隐藏气息。 仓促之间,隐入乾坤碧波罩,气息隐藏,能屏蔽这些阴间玩意,但源影杀手、背尸人可是活生生的人,目之所及,一眼看穿。 除非陈风等人准备在乾坤碧波罩中待一辈子不出来。 要是范小希犯了轴,直接把乾坤碧波罩一并抬走,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六人小队,已多次面对对方的围追堵截,在陈风强大的枯木逢春治疗术和近乎预判规避地形的穿插下,都堪堪脱逃,早已默契有加。 只不过。 这一次面对成倍增加的数量,着实有些骇然,曹广孝等人做好了硬碰硬殊死一搏的准备。 穿梭在石林中的陈风小队。 很快就被阴灵发现。 继而引来成群的尸傀。 “跟之前演练的一样,集中火力,猛突一个方向。”陈风蹭蹭蹭,上百的铁线军列阵而出, 大毛、二毛也相继落地,弹射进拦路的尸傀群。 两具银尸,自从在定城,吞噬了金尸以后,眼瞳开始转为金色,气势上已能稳稳压制阴尸同类。 大毛、二毛所过之处,飞扬起残肢断骸,掀起了小范围的尸傀雨。 铁线军整齐划一,出枪收枪,动作凌厉,连挑带刺,稳步推进。 曹广孝和另外两名镇魂使解禁魂军,上百数量的怨灵级别怨魂,专门对付阴灵,为铁线军和大毛、二毛保驾护航。 陈明廷狮吼化形,欧举廉金刚扇飞舞,查缺补漏,哪里压力大,就补防哪里。 陈风则是从虚空梭里召出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铁线玩意,以局部的数量优势,生生撕出一条血路。 反观小叁,窝在陈风怀里的小叁。 睁着水汪汪的墨绿大眼珠,充满好奇地看稀奇看古怪,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看戏的恬淡神情。 它那样子,好像就在看小丑表演一样,时不时挤起右唇角,露出嘲讽的嫌弃表情。 六人各显身手,配合默契,紧张且谨慎。 奈何尸傀、阴灵的数量茫茫多,突围推进的效率大打折扣。 陈风知道,尸傀、阴灵只是开胃菜。 神出鬼没的源影杀手,才是最具威胁的存在。 这些明明实力远超常人,至少远超陈明廷、欧举廉等人的僵族,手段偏偏脏得很,就是不硬碰硬,总喜欢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刻,来一记一击就遁的影杀。 呐,话还没说完呢。 陈风的头顶就突兀出现一点暗茫。 在夜色的掩护下,这点悄无声息的暗茫,陈风开始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陈风已经在开启赌神附体的同时,在脑海中演练出了数条躲避路线,还演练了如何用最轻的伤换取安全角度。 因为依照之前的经验,源影杀,一点暗茫出现,就意味着会出现三次一气呵成,首尾相顾,预判走位的连锁杀。 小叁在暗茫还没出现的时候,耳朵就已竖了起来。 它先一步将脑袋歪向了陈风头顶的位置。 鼻纹隐隐的肉鼻头,蹙了蹙,“吼~呜”一声低鸣,脸颊蹭了蹭陈风的胳膊。 陈风刚要将小叁收走,惊觉怀中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怀中又是一暖。 陈风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头顶、身侧、身前三个不同位置,同时出现了三朵幻觉一样,一闪即逝的梅花印,再然后才是怀中一空又一暖的触感。 三个不同位置,同时传出整齐划一的闷哼,死水潭一样激荡出空波纹,又陷入沉寂。 好像那里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东西,陈风之前的警醒,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陈风很确信那不是错觉,就是源影杀手的“时空暗杀坐标”,自己只能在坐标点出现的瞬间,有所警醒,而剩下的两个坐标,需要暗茫乍现的时候,才有所察觉。 小叁竟然能预判对方的预判,三击梅花脚印破了三杀。 弑神叁不赖啊……陈风终于认可了这个超一星奖励的萌货。 小叁似有所感,豆芽针的小虎牙颤了颤,给了陈风一个鄙夷的眼神。 与它心意相通的召唤之主陈风,读懂了——就这?浪费感情。 小叁眯起了眼,百无聊赖地扯了个呵欠,舒服地窝在陈风的怀里,慵懒得像只小猫咪。 四周震耳欲聋的杀喊声,尸傀的嘶吼,此起彼伏。 小叁就像个局外人,一窝再窝,似乎是嫌弃周遭的声音太嘈杂,它还把耳朵瘪了下去。 有了方才一幕,陈风打消了将小叁召回去的念想。 有能预判源影杀手坐标的小叁。 至少不用分心担心被偷袭。 安全有了保障。 陈风撒手一握,雕刀在手,砍瓜切菜加入战局。 大毛两界阴阳煞劈柴剑法简单粗暴。 二毛龙牙咬剪花技巧,嗯,没有技巧地直来直去。 陈风雕刀刀技大开大合。 在这三大暴力小组的砍伐下。 还有铁线军、铁线兽、魂军的牵扯下。 突围小队的速度效率开始攀升。 一根以陈风、大毛、二毛为箭头的突击箭矢,艰难地凿穿包围圈。 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还没等他们高兴太久。 坐在地上啃着苹果的范小希和背着骷髅骨架自言自语的章傀,慢悠悠站了起来。 “来了。”范小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是蕴起多年老友相见的笑容,“比预想的时间要短嘛,辛苦了。” 章傀摸着骷髅骨架油光水滑的脑袋,阴测测一笑,舔着嘴唇说道:“想必将天命人炼成尸傀,应该能超越金尸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喝血,吃肉,扒皮,抽筋。”骷髅嘴磕磕磕的,尖细着嗓音配合章傀表演。 章傀的精分表演,在陈风看来,略显拙劣,比前世的腹语双簧差多了。 “神经病。”陈风歪头呸了一口,歪头的功夫,语速极快地朝曹广孝等人说道:“迅速突围,我拦住他们。” 曹广孝眼神微凝,没有问“那你呢?”或者说“不行,要走一起走。” 这个时候不是你不走,我就不走,要死死一块的拍电影。 曹广孝知道,自己一方,在场众人,陈风最强。 如果此时选择留下来,反而会拖了他后腿。 只有分散对方的战力,尽最大可能给陈风减轻压力,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曹广孝甚至做好了身死的觉悟,为陈风吸引火力,助他突围的觉悟。 他很明智地选择沉默,藏在身后的右手打起了手势。 章傀似看穿了曹广孝的伎俩,骷髅又磕磕磕发出了那种磨牙的笑声,“走不了,走不了,一个都别想走。” “走。”陈风轻喝一声,原地消失。 他七窍全开,七百年修为宣泄而出,一击融合擎天击的雕刀斩银河落月斩劈向范小希。 同一时间,蹭蹭蹭七道人影。 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两名镇魂使、大毛、二毛,分成七个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陈风为了曹广孝等人的安危,连大毛、二毛都没有留下。 心无旁骛,才能放手一搏,陈风已做好了抽空自己,随时准备刻雕造化抽干自己的觉悟。 “嘎嘎嘎……咔咔咔。”章傀的骷髅发出古怪的音节,背尸人一脉,驱策着银尸、金尸,堵住了七人的去路。 范小希没动,暗藏在暗处的源影杀手也没动,至少没有参与堵截七人的战斗。 对于僵族来说,旁人的死活哪有活捉天命人重要。 嗯,是剥皮陈风,要他要死不活……范小希暗暗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范小希没动,只是相对的。 陈风一刀隐隐斩出刀芒的刀法,看似毫无花哨,却暗合了返璞归真的真谛。 范小希挪了挪脚步,毫厘之间躲开了刀芒。 她不仅看穿了陈风的刀势,还精准到毫厘,调戏了陈风刀芒的角度。 能与金封尉硬碰硬的范小希,比陈风的层面要高好多好多层。 范小希优哉游哉吐着苹果核,还有心思调侃,“你之前的花哨手段呢,秀来我看看。” 能动手就别哔哔,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陈风还是懂的。 他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方才一刀,有范小希看穿的原因,也有他故意斩偏的原因。 与范小希擦身而过的刀芒,水漂一样像是在空中荡了一下,诡异地以微角度斩向了曹广孝的方向。 一具金尸、两具银尸一分为二,曹广孝身前瞬间洞开。 曹广孝魂军牵引,水浪弥合,头也不回,冲进夜色。 “兄弟们,活着回来。”曹广孝的怒吼渐行渐远,成为第一个成功突围的人。 微微侧头的范小希有些出乎意外,没想到陈风这一刀,藏有如此后手。 陈风一刀看似劈向了范小希。 其实融合了赌神附体。 直白来讲,陈风把所有的运气都压在了刀芒转折的这一刀上。 令范小希都为之动容的诡异一刀,坦白来讲,陈风仅此一刀,短时间内是使不出来了。 他,为了能给曹广孝创造突围的机会。 一刀败光了人品。 “啪啪啪。”范小希情不自禁鼓起了掌,嘲弄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情义,我不知该敬佩,还是说愚蠢。” 她呵呵一笑,原地消失。 范小希不稀罕使用源影杀。 瞬移般出现在陈风身侧,一击爆裂空气的拳头将他击得宛如火箭怒放。 快,太快了。 陈风甚至连浑身的肌肉都来不及出于保护意识收缩,人就已然在半空飞了出去。 他反应不及。 小叁却是反应过来。 它在陈风怀里小爪一伸,陈风原本站立的位置,也就是现在范小希取代的地方,突兀出现三点暗茫。 几乎在陈风飞起的瞬间。 暗茫乍现。 三道源影杀,分预判的方位,同时悄无声息抹向范小希的脖子。 这是之前想要暗杀陈风,被小叁施加梅花烙印,变成舔狗的源影杀手。 也不见范小希如何动作。 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举起右手,指尖影刃精灵跳跃。 她整个人就像失帧画面一样,被拖屏定格,出现了三个看起来不连贯的动作。 三朵血花乍现。 小叁的舔狗,还没真正开舔,就已经一无所有。 再看陈风,身在半空,噗地一口鲜血喷将出去,身侧肋骨齐齐断了两根。 他借着这股拳劲,拼着内伤的风险,直接将范小希的拳劲融入了自己的七大窍穴中。 陈风的速度为之加快。 快成了一道流光。 他开启“惊惧”,沿途与同僚对战的背尸人、尸傀、怨魂、阴灵,齐齐出现莫名的惊颤,来自心底的深层恐惧,毫无征兆地噌噌往上冒。 晃神的功夫,陈风已重若抬山在手,黑泽山石咣咣咣沿路砸翻了一片。 黑泽山石就像陨星坠地,滑行出一道深深的凹槽。 陈明廷、欧举廉、大毛、二毛身前的敌人,为之一空。 绝好的机会,四人迈过凹糟,继曹广孝之后,突围而去。 轻若鸿毛、轻若鸿毛……不断将轻若鸿毛施加在自己身上。 陈风噗噗噗连续喷出几口鲜血,翻滚在地,慢悠悠站了起来。 他擦着嘴角的殷红,嘿嘿一笑,望向范小希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范小希怒了,两次三番,两次三番,竟凭着重伤借自己之手,只是为了给别人创造突围的机会。 凭什么,你是天命人,是天命所归,是注定卷动风云的人物,为什么要在意蝼蚁的生死。 范小希甚至有些嫉妒这些自己不放在眼里的蝼蚁。 她目光变得寒冷,再也没有调侃的心思。 范小希的心情变得很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既然你这么珍惜蝼蚁,这么想要他们活下去,那行,我看你怎么救。 范小希眼角凝起嗜血的冲动,原地化成一道残影。 只听咔嚓声响。 一名镇魂使被她捏住脖子举在了半空。 范小希慢慢地将镇魂使举在半空,嘴角带着不屑,挑衅地转头朝陈风示威。 她似乎在说,你不是想要救人吗,来,救一个我看看。 陈风目中阴冷一片,看着咽气的镇魂使同僚,还在因为条件反射弹腿的动作,怒火燃烧。 另外一名镇魂使也被章傀生擒。 章傀用黑黑的指甲在镇魂使脸上刮出血口。 他变态地用舌头舔着镇魂使脸上的血,语气带着温柔,“来,叫一个,求爷饶了你。” “我求你大爷。”镇魂使呸地一口血水吐在章傀脸上,朝陈风吼道:“小十一,劳资以前看不上你,总以为你是走后门升任丘臣的,如今,爷服你,记得,杀了这群狗日的,逢年过节,给爷多烧点纸钱,最好能烧两娘们。” 镇魂使哈呸一口血痰吐地。 他脸上发狠,瞪圆眼嚼碎了自己的舌头。 “真无趣。”章傀一脸索然无味,拍了拍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发神经一样笑道:“哈哈哈,香的,活人的口水是香的啊。” 哗啦啦。 银光闪烁。 陈风。 银白凌光铠加身。 只露出眼珠的他。 眼中的寒芒。 是那样的冰冷。 7017k 第156章 追杀 “生气了,生气了。” 章傀背后的骷髅,磕磕磕牙,发出尖细而亢奋的声音,“好怕怕,好怕怕啊。” “我会一个,一个,将他们统统捏爆。”章傀舌尖刮着上颚牙齿外侧,抿出一口牙龈血呸在地上,吊儿郎当地朝陈风做出割喉的动作。 他大手一挥,领着大批的背尸人和尸傀,往曹广孝等人突围的方向追去。 陈风岂会让他得逞,轻若鸿毛下快成一道残影。 他快。 有人比他更快。 范小希的影刃出现在陈风必经之路的路线上。 黑芒影刃毒舌探蕊点向陈风喉咙。 陈风双手擎住雕刀,以刀面挡了过去。 当~梆! 陈风擎刀手臂上的凌光铠甲,响起响尾蛇一样的声音,波光粼粼的甲臂泛起了水珠沸腾似的流动。 凌光铠能抵消术法效果。 但是不能抵挡物理冲击。 范小希看似轻巧的影刃切割,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样轻飘飘。 陈风跃在半空的身体,像是撞上了一堵弹簧墙,在凌光铠的抵消下,先是速度降了下来,而后又被一股反推力撞了回去。 气血紊乱,翻江倒海的感觉。 陈风怀疑自己拿错了主角剧本,怎么随便遇到一些敌人,都是很有可能轻松要他命的存在。 前有镇魂司里的三相蛮鬼和道人,桑树村的变身常春、扶桑灵韵,芳草书屋的送子娘娘化身。 第一次有大舌头,第二次有逆命尺后的冷傲琉璃,第三次有小桑,三次危机,严格来说,都不是陈风自己独自面对。 唯独这一次,眼下这一次,面对能与金封尉旗鼓相当的范小希。 陈风要自己顶。 陈风知道自己顶不住,他只不过是为了以身为饵,将范小希等人拖在这里,给曹广孝等人增加活下去的希望。 至少。 有大毛、二毛在,背尸人的尸傀,远远没有源影组织的威胁大。 陈风甩了甩酸软的胳膊,吐出一口血水,笑道:“看你们这架势,也不像是想要我的命的,我有几个问题,能不能聊两句。” 范小希倒是想要将陈风千刀万剐,别的不说,就说那些能自爆,在身体里埋了屎尿屁的面团人,就让她气不顺。 陈风看穿了陈风拖延时间的把戏。 不过。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伎俩都是纸老虎。 范小希不介意跟陈风聊两句,戏耍一个人,其实还是挺有乐趣的。 陈风见范小希不置可否的态度,自顾自说道:“第一,能不能告诉我,定城流民营外,当时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一个苹果,你信吗……范小希在心里嘀咕一句,自然不会告诉陈风,当时的源影组织,是接了委托人的单,陈风上了刺杀名单。 只不过因为一个苹果,阴差阳错,陈风成了解开天命石的天命人,委托人的单子,就成了源影自己的事。 “我喜欢,你管的着?” 范小希不是答复的答复,符合陈风预期。 他自己猜测,是因为那时候自己没有和源影组织,或者说僵族产生冲突,被杀手组织随意刺杀,不符合他们的组织章程。 陈风猜测的结果,与真相相去十万八千里。 “那,第二。”陈风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你们一口一个天命人天命人的,天命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第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想要的是造化丹吧,又不是我抢走的,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你们想要,找大顺朝三大巨头要啊,干嘛追着我不放。” 陈风一口气问出两个问题,心里推算着时间,章傀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来曹广孝等人的突围很成功。 “想知道啊。”范小希伸了伸懒腰,指尖的影刃转笔一样在指缝跳跃,“你过来啊,我悄悄告诉你。” “好哇。”陈风出乎范小希意料,连凌光铠、雕刀都褪去了。 他施施然地蕴着笑,表情轻松地朝范小希走来。 这……范小希一时没反应过来,印象中的弱鸡不应该是这样的举动,难道百年未出世,世道变得跟原来不一样了? 陈风坦坦荡荡,防御洞开,在范小希看来,全身漏洞,自己随便一击都能要了他的命。 范小希反而蹙起了眉,她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陈风要么疯了,要么放弃抵抗了。 “你看,咱们好歹因一个苹果结缘,你不介意的话,找你讨要个苹果,总不过分吧,这一路东躲西藏,我口干舌燥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陈风表情轻松,捏了捏喉咙,语气自然得就像是跟老朋友聊天。 越是这样,范小希越发陷入想要搞清楚陈风为什么这样做的思维中。 这是人的好奇心通病在作祟。 何况范小希不认为陈风能给自己带来威胁,且看他,如何表演,想不透的走向,才有意思,范小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陈风接下来的表演。 她颠了颠手里的苹果,抛向了陈风。 接苹果的不是陈风。 而是两个毛茸茸的小爪子。 范小希微微一愣,心里下意识泛起“什么时候?”的想法,目光就被小爪子的主人吸引过去。 范小希眉头紧锁,凝起了眉结,快速运转的思维,像是被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 不对劲……有问题……有阴谋……好像……好……好可爱╰(*°▽°*)╯。 范小希此时的状态,很像《唐伯虎点秋香》里面,死不承认星爷厉害的华夫人,听到那段打击乐忍不住想要伸出大拇指的状态。 她的内心激起千层浪,明明知道这不对劲,目光还是忍不住盯着小叁看。 喔~毛茸茸~慵懒懒~水汪汪~爱搭不理的表情~豆芽小虎牙~棉花糖小角鼓包……这……范小希眼中冒星星的状态瞬间惊醒,骇然之色稍纵即逝……这……这与犼的幼崽形体,极为相似。 是整个僵族的图腾之神。 是夺舍髒帝的那道尸吼残魂的古神本尊。 是不应该现世,活在传说中的存在。 范小希心神一瞬告破,天命人、幼崽犼,眼前这个人,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她甚至忍不住产生了一股血脉压制的臣服冲动,想要为奴的冲动。 这股冲动越来越强烈,直至范小希觉得眼前似乎出现了梅花印记一样的幻觉。 不对……范小希毫厘之间,下意识原地消失,那朵不是幻觉的梅花印,残留在范小希原本额头的位置。 陈风暗道一声可惜,刚才看到范小希见到小叁的反应,他心中一喜,以为小叁能像控制陈明廷一样,将范小希也变成舔狗,没曾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他毫不犹豫,在范小希消失的瞬间。 七大窍穴急速全开,一苇渡江、轻若鸿毛在七百年修为的加持下,发挥到极致。 陈风伸手一薅,抓起身在半空伸着小爪“吼~呜”呜咽发泄不满的小叁。 逃了。 既然拖延的目的达到,偷袭的目的没达成。 不逃做什? 留着被范小希虐菜吗? 连超一星奖励的小叁,能让人下意识成为舔狗的bug级存在,都没能奈何得了范小希。 陈风觉得……应该……先放范小希一马。 范小希的身影暗夜中浮现出来。 就在方才某个瞬间,她竟然产生一股劫后余生的错觉。 范小希愣愣地望着陈风逃跑的方向,严肃的脸上,渐渐爬上一抹微笑。 “不愧是天命人,越来越有意思了。”范小希指肚从嘴角擦拭而过,眼中升起浓浓的兴趣。 “追。”范小希朝陈风的方向,做出虚空张弓射箭的动作,嘴里还发出一声“嗖”的轻语。 她加重语气道:“限定解除,记住,我要活的。” 周遭的暗夜中,暗影波动,一直潜藏在四周的源影杀手此时此刻,才真正露出了獠牙和金瞳。 限定解除,血脉激发,以往顾忌暴露身份而不得使用的僵族之身,也随之解禁。 …… 陈风一路狂奔。 脑海中早就构建的潭州地形图,此时发挥了作用。 实话实话,不用顾忌曹广孝等人。 陈风一个人的速度快了数倍。 在音波回传和地听术下,结合脑海中的潭州地形图。 陈风如同拥有了立体的“gps”天眼。 总能摆脱源影杀手的追击。 源影杀,的确诡异。 追击的源影杀手,手段也的确不凡,追击的方向,一直都没有出现偏差。 陈风甚至怀疑这些人的鼻子是不是狗鼻子,不管自己怎么逃,都依然能被对方找到正确方位。 但是只要这些人是运动的,在陈风面前就没有任何优势。 哪怕那近似瞬移的暗影波动,只要在五百米的范围,都在陈风的“监控”之内。 陈风兜兜转转,来回折腾了半夜。 直至天空泛起鱼白,陈风才掉头一转,扑进了山林。 山高林密,视线瞬间转暗。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陈风暗骂一声握草,轻若鸿毛下,身形被动爆突,甚至于原地都出现了喷气式猛然加速的爆响。 仓促发力的后果就是气血紊乱。 陈风差点站立不稳。 音波回传和地听术的弱点,体现出来了。 画个半径为五百米的圆,圆内的动静一览无余,圆外的潜伏只要隐藏完美,就算进入圆的范围,陈风也很难发现。 毕竟音波回传和地听术只能“看到”表象,又不能看穿。 打个比方,五百米内有个铁桶。 陈风能“看到”铁桶的大小、形状、摆放角度,却看不到铁桶的颜色和铁桶内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被陈风牵着鼻子兜圈大半夜的源影杀手,不明白陈风的手段,但是不影响他们提前设伏。 源影杀手三人一组。 撒网的杀手位置暴露。 他并没有急于出手,反而远遁。 一击之下,不管中还是不中,必须头也不回,这是源影的宗旨。 陈风反而背靠树干,反手一拉,雕刀在手,谨慎地以不变应万变。 经过几天的被追杀。 陈风大概摸清了源影杀手的套路。 三杀一组,入门级修为,在百年以上。 百年修为到三百年修为,他们称之为星杀,百年修为为一星杀,两百年为二星杀,三百年为三星杀。 依次往上,每三百年修为一个等级,分别为月杀、日杀。 每一个等级,分一、二、三月杀和一、二、三日杀。 再往上,就是超过千年修为,至于叫什么。 陈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配合诡异的源影杀和僵族体术,就算入门修为,也有可能让三百年修为的高手饮恨。 这是一群能越级刺杀的狠角色。 况且百年修为只是入门。 之前曹广孝等人还在的时候,陈风就碰到过一组三百年修为的三星杀,差点割了自己的喉。 现在这一组,修为不祥。 陈风不敢大意。 但他可以肯定。 绝对是超越星杀的月杀。 在试出陈风修为的前提下,范小希还派星杀埋伏伏击,那她脑子一定秀逗。 陈风不认为人家是傻子,相反,能将整队源影杀手训得服服帖帖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范小希绝对……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的十多岁的萝莉女孩样。 能与金封尉交手数个回合的人。 八成是个“天山童姥”。 陈风把范小希归为老妖婆一类。 雕刀反手插向身后的树干。 抱粗的树,哪里承受得住雕刀一击。 雕刀的诡异直接将树吸干。 树也是有生命的。 与树冠融为一体,正做出结印动作的一名月杀,暴露在陈风的“天眼”脑海中。 “斩。”陈风原地消失,雕刀斜切。 月杀的身体以违反身体构造的姿势,扭曲成侧身c字形。 陈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似乎看到了大毛的翻版。 月杀瞬时眼中金芒湛湛,嘭地一声浑身衣裳尽裂,全身的经络泛起黑紫纹理。 他一声不吭,c字形的身体,上c部没动,下c部转出三百六十度大幅度,爆裂摆腿抽向陈风脑袋。 腿疾如电,如飓风卷席,隐杂风雷之音。 不出所料。 隐藏着的另外一名月杀也出手了。 不得不说。 源影杀手对时机的把握,掐得很准,配合也无可挑剔。 陈风如果要对付前面的月杀,就会被脑后浮现的暗茫插进脑勺。 如果要对付身后暗影浮动的月杀,就会被前面的月杀把脑袋当球踢。 既然没得选。 那就全都要。 他以迅捷无比的动作,双手绕后扣在一起,挺直身体,将后背的手臂抻直延展到头顶,再左脚站立不动,右脚慢慢蹬天穿过臂环。 正是髒帝疑冢石壁雕塑造型上的第一幅僵族体术,也是陈风唯一学会的“s级难度瑜伽动作”。 …… 7017k 第157章 反杀 反身体构造的僵族体术。 不单单是一种诡异的身体扭曲方式。 而是通过重组身体的细胞结构,达到外在形体改变的模式,继而激发强大的人体宝库。 比如陈风眼下的体术第一式。 不仅轻巧地躲过了背刺的源影月杀。 还扣住了身前月杀的腿。 陈风顺势扭转身躯,硬生生杵着身前月杀的身体狠狠暴轰在地上。 擎天击加重若抬山,陨星撞地球激起的冲击波,直接将身前月杀轰成两段。 “逃得真快。”陈风擦着脸上的血渍,脑海中背刺月杀的身影,消失在五百米开外的地方。 他玲珑秤在手,不称白不称,死亡月杀的魂重,阴阳册上走了一遭。 魂重、星品、奖励、判词、图册、生平,一个不落。 奖励正是陈风眼热的“僵族体术”。 陈风嘿嘿一乐,消失在原地。 数息后,范小希的身影出现在陈风消失的地方。 “竟能从月杀的合击下,还能反杀一人,陈风,你行啊,相当行。”范小希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废物”。 从三星杀,到一月杀、二月杀,再到现在的三月杀。 陈风每次都极限逃生。 范小希很想知道陈风的极限在哪里。 她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一点一点往上加码,派出了一组一日杀。 陈风脑海中的gps精准地图中,范小希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五百米左右的“可视”范围内。 陈风有种感觉。 范小希在用这种间断性的消失、出现,在有目的地驱赶自己。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 陈风都不得不被动逃离。 遇到源影杀手,还有一拼之力,遇到范小希,死路一条,孰轻孰重,陈风还是拧得清的。 陈风逃窜起来,也不是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 四圣山就在不远处。 蛇妖青扶柳和狐妖红媚娘掌控的四圣山,山精众多,至少可以牵制住源影杀手。 至于范小希,用人海战术堆死她。 陈风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 很不幸。 陈风并不知道。 此时的四圣山,其实早已易主。 在定城内乱,妖蛮入侵的时候。 那妖蛮道员就曾经透露过,四圣山,已被林小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风的一厢情愿。 其实已经陷入后有追兵,前有旧敌,而他还蒙在鼓里,一头往里扎的危险局面。 日杀的追杀,如影随形。 七百年修为为门槛的日杀,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陈风的视野中。 他们,有嚣张的底气。 爆破声响。 暗影层叠,残影流转。 三人一组的日杀,造就出数百人的声势。 陈风的眼中出现了眼花缭乱的人影。 僵族体术的极致运用,诡异的身形欺骗了人的视觉,给陈风一种影分身之术的错觉。 无处不在的日杀身影,真真假假,在诡异的角度时不时发起致命一击。 有真有假,陈风却不敢赌哪次是真哪次是假。 他也无须赌真假。 每一次日杀的攻击,陈风都全力应对。 其实,陈风在高速奔袭中,还在演戏。 遮眼之下,可堪破一切虚妄。 成百上千的日杀残影,在陈风眼中,其实就只有三个是本体。 那三个本体,一直都没有出手,在用残影消耗陈风的精气神。 优秀的杀手往往在敌人最松懈的时候,才会给予致命一击。 源影杀手,深谙此道。 范小希的身影又在陈风脑海中一晃而没。 这预示着,范小希离陈风的距离,就在五百米左右。 陈风速度暴增,故意卖个破绽,决定引蛇出洞。 来了……源影三杀,还真是会把握时机。 烈日逆光猛然一窒,日杀暗流遮掩了阳光,视觉视线随之一暗。 这是虚招,陈风心思急转,脑中gps已看破一切。 人在环境光线陡然转换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光线变暗的原因。 如果陈风抬头,就中了日杀伎俩。 真正的杀招,在头顶、地底。 两道磨盘大小的暗影同时对称出现在陈风头顶和脚底。 正反源影杀。 像是磁铁正反两极一样。 暗影中相互爆射出数道影刃。 上面射出,下面收纳。 下面射出,上面收纳。 又再相反射出,形成一个无穷无尽的影刃闭环。 闭环之内的一切,遭受暴雨梨花一般千疮百孔。 陈风的应对,简单粗暴。 既然两相穿梭的利器是影刃,那如果隐刃消失不见,不就完美解决眼前危机。 收收收……搓着阿拉灯的陈风,完美化解。 本应该上下穿梭的影刃,在中段凭空消失了。 从外看去,就形成了一道奇观。 两头是密密麻麻互相爆射的黑色隐刃雨,中空的位置,除了陈风,空无一物。 陈风就像磁铁的两极,假设头顶暗影是正,他脑袋就是正,假设脚底暗影是负,他脚丫子就是负。 同极相斥。 形成拒之两端的短暂平衡中空管造型。 不过平衡随着阿拉灯的不断收取被打破。 陈风中空消失。 僵族体术爆发到极致。 诡异的弹腿出现头顶。 噼啪爆响。 短短数息。 头顶日杀,同样爆发诡异的体术,跟陈风交手数十回合。 僵持就是破绽。 另外两名日杀诡异的半个身姿,从半空中的暗影中浮现。 僵族体术的强大,在于能将身体“分解”成各自独立的存在。 当然,这不是真的分解,是一种运用描述。 比如。 陈风脑袋九十度上扬平平转向头顶,胸腔扭转转向斜后方的日杀,下半身双腿夹着雕刀砍向后背。 能让人毫无前兆产生恐惧心理的惊惧,荡向四方。 陈风朝头顶的日杀,吼了一声“叫个鸡毛”,脑袋就面向斜后方转了过去。 高纯度黄泉水,覆盖了斜后方的空间。 陈风短短一息,完成花里胡哨的连续操作。 僵族体术、惊惧、叫个鸡毛、黄泉水、雕刀。 惊惧影响下,三名日杀,心神恍惚,哪怕对于他们来说,这点影响微乎其微,但此时此刻,也是致命的。 首当其冲的是头顶这位日杀,叫个鸡毛这个不起眼的神技,陈风曾经运用在阎正纯身上,让他吐了个天翻地覆,差点虚脱。 此时的这名日杀,莫名心悸的感觉刚刚升起,肚里又突如其来翻江倒海,哇地一声,不受控制的糖水喷射而出。 那场面,真是,跟往半空喷污秽的强力粪枪差不多。 再次倒霉的就是被黄泉水笼罩的日杀,腐蚀的酸臭味,直接将他掩埋,他哼都没哼一声,连魂儿都消融得干干净净。 最后才是后背处的日杀。 他眼睛瞪圆,不敢置信陈风竟然会僵族体术。 他就像主动迎上雕刀一样,被轻松洞穿。 雕刀贪婪地吸食着日杀的一切,精血、寿元、精魄,消失得只剩下一身衣服。 他是幸运的,那名被黄泉水腐蚀的日杀,连破衣服都没有留下。 一瞬两杀,一残。 陈风憋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终于完成了一次完美反杀。 噗通一声。 遭了叫个鸡毛,吐得拉得全身虚脱,两眼都开始涣散的日杀,软绵绵跌落在地,咕呦几下,失去战力。 陈风毫不手软,一点时间不肯浪费,玲珑秤咣叽一声砸破了日杀的脑袋。 熟悉的苍莽声音在脑中响起。 陈风人还在半空,半个身躯就已做出了奔驰动作。 嗖嗖,像是出现了两次奔驰产生的音爆,陈风下半身先动,上半身再动,动漫角色一样,消失在原地。 一根抱粗的古木轰砸在陈风消失的位置。 范小希又“故意”姗姗来迟。 不过等她看到地上的狼藉。 范小希的脸上浮上了泛黑的青筋。 她决定不玩了。 …… 陈风的心情是激动的。 继获得僵族体术后。 方才称魂日杀,又获得暗影杀。 源影杀手的两大拿手绝活,被陈风学了个透彻,甚至更加出色。 僵族难怪能将暗影杀,使得鬼神莫测,看似瞬移一般。 还是有前置条件的。 首先,必须是僵族血脉,这是一种近似种族天赋的存在。 其次,僵族体术要练到小成,否则经受不住虚空撕裂。 陈风,作为芦苇镇上的帝裔血脉,隐形激发,比这些源影杀手更加纯粹。 而僵族体术,在阴阳册上转了一遭,被陈风习后,已然大成。 僵族体术不单单是身体的外在表现。 更多的还是体内细胞的重组,本质上是一种激发宝体潜能的体术。 简单粗暴的理解,就是之前一拳可以砸死一条狗,通过体术激发后,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陈风七大窍穴全开,经过体术叠加,从打死一头牛,变成能打死一片牛。 如果把修为多寡当做实力评定的参考。 同样的七百年修为。 陈风能完全碾压。 同阶无敌,不是说说而已。 学会源影杀,还不足以让陈风开心。 开心的是陈风搞懂了源影杀的原理。 在旁人看来,凭空出现又消失的源影杀,近似于点对点的瞬移,好像是堪破了时空法则,有点逆天。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这是种族天赋的血脉燃烧。 每一次使用,其实都在损耗寿元,抽空自己的潜能。 难怪范小希小小年纪看起来像是天山童姥呢,原来是未老先衰啊……陈风内心吐槽。 源影杀的瞬移,实际上是一种坐标折叠重影,建立在僵族体术的运用上。 打个比方,平面上的一张纸有两个相隔甚远的点。 将他们重合在一起的最快方式,就是将纸张进行折叠,使得这两点重合在一起。 而这种折叠空间的方式,就要僵族体术做支撑。 知道了这个原理。 陈风就能在源影杀尚未成型,暗影光点出现的瞬间,以自己对僵族体术和源影杀的了解,逆向推出对方的位置,在对方源影杀尚未成型的时候,用源影杀进行精准反杀。 逃窜的陈风。 开始了猎物变猎人的身份转换。 为了以防被范小希逮到。 陈风施展捏骨术,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刚刚死在自己源影杀下的月杀。 毁尸灭迹,一气呵成。 同组的两名月杀赶来的时候。 陈风已经不露丝毫破绽。 他捂着胸口,装作伤势严重的模样,手指颤巍巍随意指了个方向。 两名月杀刚刚转过身去。 项上大好人头,就飞上了天际。 陈风一不做二不休,阴阳册上请两人魂魄喝完茶。 转瞬就消失在原地。 有了僵族体术、源影杀、捏骨术易容。 陈风开始在钢丝上跳舞。 兜兜转转,先是挑负责围堵传递信号的星杀下手。 实力相差甚远。 陈风每一击都全力以赴,源影杀下必收割人命。 从被狼狈追杀,到被迫反击,再到称魂得奖励学习僵族体术、源影杀,然后到主动出击,完成反杀。 陈风成长惊人。 变强也不单单通过称魂得奖励。 逆境中的实战,也将他打磨得更加通透。 他就像一块粗铁,通过这几日的淬炼,越来越像一块精钢。 源影杀手,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 投喂术送得相当贴心。 前身的帝裔血脉,也被激发出来。 陈风有一种生命层次得到升华的感觉。 随着血脉的不断激发。 力量、速度、耐力、灵敏、柔韧,都开始呈几何数据爆增。 真正的五边形战士。 穿梭在丛林中。 感受着明显的变强。 陈风真是要好好谢谢这群锲而不舍的源影杀手。 好人啊。 陈风地听术、音波回传下。 脑中形成了五百米范围的屠宰场。 他源影杀下,凭空消失,开启猎杀时刻。 再出现,雕刀直接抹了一名月杀的脖子。 一击必杀。 一遁千里。 星杀杀手,已经被陈风成组成组消灭干净。 陈风开始盯上月杀。 阴一个阳一个,以他们最擅长的方式,进行定点清除。 真正的恐慌开始在源影杀手中蔓延。 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队伍中出现一个强大的叛徒。 这个叛徒不仅体术完美,源影杀更是更胜一筹。 神出鬼没,一击必能带走一条人命。 成功率高得可怕。 这厮明明有远超星杀,甚至是月杀的能力,偏偏喜欢玩阴的。 简直比源影杀手还要像源影杀手。 围堵陈风的任务暂时搁置。 清剿叛徒的任务,成了眼下最重要的任务。 一击烟花升空。 陈风从手中源影杀手的生平了解到,这是内部信号——原地不动。 看来范小希察觉到不对,再这么拖下去,月杀也要死绝。 见好就收,趁机离开,是陈风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他刚升起隐退念头。 就察觉到不对劲。 7017k 第158章 憋屈的范小希 五百米范围内的源影杀手都静立不动了。 范小希开始一个一个排查。 陈风心思急转。 如果自己现在动了。 肯定又会陷入被追杀的局面。 就算再施展捏骨术,重新捏骨成别的杀手模样。 范小希也已经锁定自己。 反而暴露隐藏方式,会弄巧成拙,长期看,不划算。 陈风决定静观其变。 他相信捏骨术的完美无缺。 也很想看看吃瘪的范小希,一无所获的模样。 这种你想杀我,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反而放过我的感觉,想想都刺激。 重要的是,这一次只要蒙混过关,往后就安全了,再想脱身,就变得更加容易。 非必要不动用四圣山,这是底牌之一……陈风还以为四圣山在掌控中呢。 很快。 范小希铁青着脸出现在陈风视线中。 看得出来。 范小希很生气。 头发上散落着凌乱的草屑,衣裳上沾染着草籽,指缝中的影刃跳跃得极其频繁,显示她此时内心的不爽。 她五官精致,脸蛋圆润,有浅浅的婴儿肥。 蹙起眉头隐隐生闷气的样子。 多了一丝气鼓鼓的可爱。 天山童姥……黑山老妖……不是小萝莉……陈风面无表情,内心非常丰富。 “口令。” “天命所归。” 难不倒陈风,有阴阳册白嫖生平的便利,十八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源影组织框架结构,了解得门清。 “嗯。”范小希哼着鼻音点头,抽出一根细针刺向了陈风的胳膊。 陈风差一点点就下意识反击了。 好在范小希的手法不是刺杀,只是简单的针刺验血。 陈风可以理解,以此方式验证自己是不是僵族。 验呗,帝裔血脉,比僵族还正宗。 范小希举着细针舌头一卷,抿着血液,细细品味。 她眼前豁然一亮。 她盯着陈风上下打量,卷了卷舌,眼中尽是满满的欲望。 起疑了?不应该啊,我这血,纯得很。 “不对,浓度过纯,你不是我们的人,你是陈风。” 范小希五指成爪,扣住了陈风的肩头。 原来破绽在这里,僵族血脉过纯,反而成了破绽。 陈风的肩,流水般波震,肩骨在体术的运用下,从范小希的手中滑脱开来。 范小希如影随形,还没等陈风使出源影杀,就凭空一掌震散了四周的空气波动。 四周的空气,卷起振动棒轰鸣的颤音。 她这一击,相当于震碎了源影杀的媒介。 陈风脑门如遭重击,脑瓜子嗡嗡的,尽是刺拉拉的金属音,陷入短暂失聪的状态。 范小希一击鞭腿,重若山岳,轰隆一声。 陈风双臂齐架,身体一沉,半个身子顿时失去知觉。 “看你还往哪里跑。”范小希怒火中烧,重重一拳砸向陈风胸口。 这一击,要是被砸实在了,陈风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仓促之间。 乾坤碧波罩抵在了陈风胸口的位置。 物反的特性,不仅保全了陈风的性命,反震之力还将范小希震得气血倒流。 她就像挨了自己一拳,这感觉很酸爽。 陈风不仅将乾坤碧波罩抵在胸口,还穿上了凌光铠。 一个物反,一个法反。 不管怎么说,小命要紧,保命的手段先安排上。 “就知道是你。”范小希怒了,眼中蔓延开金瞳,金色的纹理爬满她的整个脸颊,又顺着脖间的经络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 印象中,僵族激发血脉的时候,经络会转青黑。 范小希倒好,淡金的颜色替代了青黑,发生异变。 发生异变的范小希,陈风终于看清了她指尖的黑色隐刃。 那是一截指甲,跟她此时渐渐涨长的黑色指甲极为相似。 “源。”单音节的古怪发音。 陈风完全看不透范小希怎么出手的。 他只是惊觉眼前多了一团雷暴一样的黑团。 紧接着人就已飞了起来。 比雷暴更加粗暴。 陈风笼罩在黑影之中,身体噗通一身从半空中砸在了地上。 陡然增强的重力,让陈风动弹不得。 域,半步场域。 范小希的域境是修的重力屠宰场,再结合她的源影杀,难怪能与金封尉斗个旗鼓相当。 不可否认,陈风的确变强了。 但是在范小希眼里。 仍旧是弱鸡。 “来,给姑奶奶再蹦跶一个看看。”范小希脚底板踩在陈风脑袋上,心情大好。 “来呀,蹦跶呀。” “来呀,你不是很跳吗。” “继续呀,给我跳,跳,跳。” 砰砰砰三脚。 陈风连成一体的凌光铠头盔,都被她一脚一脚踩变了形。 要不是想要活的,隐压怒火的范小希,恨不得将陈风的脑袋踩成西瓜瓤。 重力场中,陈风动弹不得,但并不影响他的意识。 陈风意识勾连虚空梭。 一道又一道扁平的光影呼啸而出。 范小希眉头轻锁,纹丝不动,手指影刃翻飞,那一道道光影被悉数砸落在地。 看着地上扁平的,只有手指长细的小剑,范小希嗤之以鼻,“小孩子玩意。” 不过。 范小希不屑的眼神随之一凝。 落在地上的数枚小剑,剑头慢慢悠悠统一转向她,慢慢悠悠昂起了剑头。 范小希的心头浮起“嗯?”的疑惑,下意识转了个方向。 那剑头不仅跟着转向,还调整了角度,对准了范小希的屁股。 整蛊道具气眼眼剑……陈风的想法很简单,弄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嗖,嗖嗖嗖。 气眼眼剑又飞了起来,绕着范小希,往她屁股的方向钻。 范小希一次次将气眼眼剑击落。 气眼眼剑又一次次飞了起来。 锲而不舍,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范小希啊地一声尖叫,暴躁中攥住气眼眼剑,嘭地一声将剑搓成灰。 在气眼眼剑纠缠范小希的时候。 陈风可没闲着。 对付重力场的方法很多,不外乎两种,一种就是能抗压,以重抵重。 另外一种就是失去重力,成为重力场中没有重量的存在。 想比于前一种,第二种方式更加符合陈风。 玲珑秤下,轻如鸿毛可视为无物。 他趁范小希攥爆气眼眼剑之际,嗖地一声弹射而起。 陈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快成一道残影,还使出了源影杀,瞬移一般。 远不止如此。 陈风同时对范小希使出了“欲意”。 这是斩了阎正纯后,称魂得到的奖励。 作用就是一个,勾起人内心的欲。 迫不及待想要啪啪啪的原始冲动。 跟“惊惧”的效果差不多。 一个是爽到想要,一个是恐到想逃。 范小希脑海中,突兀浮现出羞羞的嗨皮画面。 她脸色瞬间烫红,神色变得飘忽。 可惜。 陈风与范小希的实力相差实在太大。 “欲意”只能给范小希带来一瞬的干扰,没法对她造成更加深层次的影响。 范小希脸上浮出恼意,眼中杀意湛湛。 陈风屡试不爽的逃跑技,在范小希动了真格的前提下。 这一次,效果甚微。 范小希不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在陈风自以为逃脱升天的时候,拦住了陈风的去路。 平平无奇的一掌。 陈风就倒栽葱滚落在地。 陈风不信邪,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源影杀原地消失。 范小希就像预判一样,每一次都出现在陈风的前方。 远远看去。 两道暗影,在有限的空间,不断碰撞。 陈风甚至以命相搏,源影杀刺向范小希。 范小希越来越心惊。 数日前。 陈风还只是自己瞧不上的蝼蚁。 这才几日。 就蜕变如斯。 不仅僵族体术大成,源影杀同样登峰造极。 就算知道陈风是帝裔血脉,短短时间,成长如此恐怖,着实让范小希吃惊不已。 “此子成长惊人,万不能留。”范小希忘记初衷,动了抹杀陈风的念头。 她内心有自有盘算。 以陈风的恐怖成长速度,不消多久,一定是一方巨头,如今彻底将他得罪,如果给他时间,有朝一日,肯定成为僵族噩梦。 不管他是不是天命人,既然天命石已解,其实已经失去了最大价值。 失去价值的东西,存在不确定的东西,只有彻底抹杀。 僵族不是不知恩图报,是你自己找死……范小希默然无语,眼神收缩,雷暴之球再度凝结。 这是僵族血脉秘术——影劫。 相传僵祖诞生之际。 超脱三界,为天地不容。 天降雷劫,如蚁附骨,追着僵祖轰击了九九八十一天。 僵祖以吞天伟力,以雷劫淬炼肉体,不仅淬炼出强大的体魄,还将雷劫融入血脉之中。 范小希生了杀意,影劫如坍陷的暗物质,猛然收缩,又爆然膨胀。 核爆升腾的爆响,蘑菇云笼罩了小半片山林。 “别的不使,偏偏使用雷劫,欲伤天命,必遭天命反噬。”陈风的声音在撕裂的光爆中,渐渐传出。 范小希骇然发现。 不知何时。 陈风的怀中多了一个模样挺可爱的小人。 小人紫晶实体。 精雕细琢,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眉毛都像是一根根刻画上去。 他咧嘴一笑,露出好几颗缺牙。 整个看上去,严肃又认真,滑稽又可爱。 他左脚书“天命所归”,右脚书“既寿永昌”。 傲气十足的脸上,还带着蔫啦吧唧的神色。 “朕,就是天命。”小玺儿昂起下巴,神态倨傲地朝目瞪口呆的范小希,做了个手指指向她开枪的动作。 随着“piou”的一声抬音腔调。 范小希被影劫淹没。 光芒激荡,音爆炸响。 连锁的坍陷和轰鸣,将小半个山林,轰得烟消云散。 一道腾空倒卷的蘑菇云,直冲天际。 隐隐雷鸣电闪的黑色风暴,再度笼罩了整座山林。 一次破坏,二次破坏,三次破坏……连锁破坏。 似乎整个潭州都震出地震波颤。 僵族秘术恐怕如斯。 范小希想要杀陈风的心,坚定如斯。 范小希和陈风所在的地方。 早已面目全非。 只留下一个肉眼望不到头的黑黢黢盆地。 潭州本没有盆地。 以后有了一个蔓延到四圣山的盆地。 叫。 雷劫盆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片狼藉的盆地内。 一截枯萎的手臂,从乱石中攥了出来。 轰然炸响。 范小希残破不堪的半残身躯,站了起来。 她独脚站立,半个身躯成为骨架,脸上也毁去近半。 僵族血脉强大的修复功能,在一点一点修补着她的身躯。 丝丝缕缕的肉筋堆砌起来的肉息,不断绞合跳跃着。 范小希憋屈地怒吼一声。 已经不似人声的声音充满不甘。 她如野兽一般咆哮怒吼。 配合残缺的身躯,是那样的愤怒。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范小希愤怒地撕扯着身上的息肉,以自残的方式,宣泄怒火。 她怒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 咣叽倒地,昏迷过去。 就算这样。 范小希仍旧保持咬牙切齿的模样,下意识攥住的石块,被她捏成粉末。 罪魁祸首陈风。 抱着小玺儿,从不远的地方钻了出来。 他蓬头垢面,全身巾巾吊吊,黑不溜秋的样子,跟个叫花子差不多。 陈风望着犹如换了一个世界的地方。 哪里还敢去查看。 跑还来不及。 他嗖嗖嗖,连续数道源影杀,逃命去也。 “朕厉害吧,快叫朕爷爷。”小玺儿方才又掉了一颗牙。 他捏着牙齿,说话漏风得更加厉害,蔫了吧唧的神色,显得有些亢奋。 两种违和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竟有点和谐。 听到小玺儿的话,陈风有理由怀疑他在阿拉灯中跟神丁学坏了,否则张口就是爷爷,多半是得了他的真传。 陈风懒得跟他说话,搓了搓阿拉灯,把神丁放了出来。 一溜烟的功夫。 神丁严肃地抱着手臂,刚一出现,看清两人模样,起初还能忍俊不禁,忍着忍着就哈哈大笑。 边笑还边挤着眼角张嘴数落: “哎呀,我不能笑,哈哈哈,太可乐了,我实在忍不住了,不行不行,我要憋住,不行不行,我憋不住了,哈哈哈,黑不溜秋的,比我还黑,叫花子抱着缺牙趴,你们两个是去盗墓了,还是被人盗了墓,惨兮兮的样子,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话说,有一对狗男女……” “闭嘴。”陈风额头青筋暴露,后悔就不应该把他召出来。 “滚啊,你才狗男女,朕要取你狗头。”小玺儿凶神恶煞,缺牙漏风,赫赫有声。 神丁直接忽视了陈风的存在,注视着小玺儿神情一变,跟斗胜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扬抱着手臂道:“怎么滴,是不是还要跟我斗个八百回合,嘴炮功夫,本神就没输过。” 小玺儿梗着脖子,撸胳膊挽袖子一脸不服气,在陈风的手臂中挣扎道:“放朕过去,朕要以理服人,折服这个妖人。” 陈风算是明白了小玺儿神情萎靡的原因。 感情两人在阿拉灯中,斗嘴就从来没停过。 跟阿拉灯斗嘴? 陈风看着小玺儿气鼓鼓不服气,精神萎靡的样子,不仅想起了一句话“又菜又爱玩”。 小玺儿啊小玺儿,你拿自己的短处跟神丁的长处比。 哎。 怎么说你才好。 该。 陈风随两人去了。 心想着也不知道范小希在影爆之下怎么样了。 这么高逼格一个技能,要是能称魂给她白嫖过来,可就发达了。 可惜。 刚才太从心了。 陈风心中后悔,脚下可半步没停,直往四圣山的方向逃去。 到了自家地盘,好好洗个热水澡,饱饱吃上一顿,再美美睡上一觉…… 地听术、音波回传下。 陈风已经看到不少山精朝这边迎了过来。 陈风嘴角蕴起一抹微笑,心道:看来山林的动静过大,想必青扶柳和红媚娘应该派山精过来调查了吧,不知道他们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激动到叫大王。哟哟,还扛了旗帜啊,几日没见,正规了不少,让我看看,那是……我屮……怎么是林字旗,劳资姓……陈…… 陈风的脚步猛然一窒,神色为之一沉。 他不仅看到了林字旗。 还看到了林小牧,以及早就死去的林恩达夫妻…… 7017k 第159章 琉璃、小桑寻亲记 通往潭州的粮道附近。 有一座山,山下有一座村庄。 山叫鸦鹊岭,村叫响水村。 自从前段日子,响水村被鸦鹊岭的山贼洗劫后,村子就被从潭州逃难来的流民彻底占据了。 起初,流民还提心吊胆,害怕鸦鹊岭的山贼。 日子一久,山贼窝被付之一炬的消息不胫而走。 流民都说老天爷开眼,派遣神将灭了该死的山贼。 更有甚者,说自己亲眼见到过,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金光中出现一个硕大无朋的巴掌,直接把山贼窝拍扁了。 反正吧,说什么的都有,无一不是说灭山贼之人的好,都快把人给神话了。 因为流民的缘故。 响水村的规模往外扩了数倍。 官府也偶尔施粥发粮,吃不饱饿不死的量,条件就只有一个,以永定河为界,老实呆着不准往京都的方向去,谁要越界,以潭州叛军论处。 刚开始还有人不信邪。 官府在河边斩了好几片人头,才止住了流民往京都迁移的趋势。 前途无路,后路不可退,流民可不就得在响水村附近暂时落脚了。 响水村的规模越来越大,连鸦鹊岭都住了不少人。 战乱之年,流民汇集,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什么魔性的事都能给遇上。 本来拿来救济的灾粮。 也不知是官府疏漏,还是刻意为之,以人手不够为由,雇佣了不少年轻力壮的流民当劳力发粮。 说是发粮。 到了底下人手里,就变了味。 “退后,退后……统统排好队。”几个凶神恶煞的流民青皮手拿混水棍驱赶着往粥棚涌来的人群。 “急什么急。” “饿死鬼投胎是不。” “再挤?再挤信不信我一棍子敲死你。” 人群躁动,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民,敢怒不敢言。 一个摇着花扇,身穿裤褂,脚底趿拉着一双黑色便鞋,上身黑白牡丹花短衫,辫子后尾略微后翘,似笑非笑摇头颤腿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拨开青皮咳咳几声,挤出一副笑脸道: “呐,还是老规矩,咱也不要银子,拿东西换粮食,你们想想看,这兵荒马乱的,带那么多家当多不方便,回头被贼人劫了去,不值当嘛,乡里乡亲的,能帮则帮,谁叫咱也是潭洲人呢。” 瞧瞧这话说的,还不要银子,这得多大的善心啊。 流民见这厮一身不正经打扮,发尾还带蝎子勾,瞧着就不是个正经人,唯唯诺诺纷纷避让。 年轻人很满意地拍了拍花扇,得意转身。 “粮食是官府发的,凭什么要我们拿东西换。”人群中急促地嚷出一嗓子,引得大家连连称是。 年轻人骤然回头,腮帮子高鼓,阴沉着脸往人群寻来,心道这是那个不开眼的家伙。 人声再次鼎沸,早已淹了喊话之人的方位。 人群中一个缩头缩脑的小男孩往人身后一躲,自顾自左顾右盼装作一副寻找喊话之人的模样。 他一身穿着不算破烂,但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反正就是好几天没换洗的样子,头发也开始打起了揪揪。 他一脸忧郁,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朝身旁一银发变成灰黑发丝、脸上烟熏火燎模样的女子挤出违心的笑脸,“我照你说的,喊了。” “嗯,喊话的情绪对了,还差点气愤的感情,凭什么三个字,差点意思,应该要加重语气。”女子摸着下巴点评,又嫌弃地搓了搓手指,都给她搓出泥条来了。 “哎!”小男孩叹息口气,连忙收敛颓废的表情应道:“我记下了。” 小男孩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心道:这主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管闲事,蝼蚁的事有什么好管的,一路走走停停,又是打抱不平,又是惩戒流氓,还为走散的孩子找亲人,哎,陈风啊陈风,你赶紧出现吧,寻到你个该死的,我们回京都,我很怀念蹲在大枣树上的日子。 这一大一小,一男一女,脏兮兮跟个流民差不多的两人。 可不就是从京都一路走来,往潭州寻亲的琉璃和小桑嘛。 小桑一脸忧桑,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陈风画像,又开始重复每日逢人就问“见没见过”的口条日常。 琉璃却是盯着不远处的凉棚,脸色不善。 凉棚内有几名喝茶的衙役,远远看着粥棚的方向,不耐烦招了招手。 流民青皮年轻人转头一脸谄笑,一路小跑跑进凉棚,还没说话,就被一衙役重重扇了一耳光。 看那情形,好像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年轻人摸着脸,谄媚的神情,转身就变得阴沉,走到粥棚附近,先是对手下的青皮一顿拳打脚踢,出完气又朝流民吼道: “爱换换,不换滚,不想吃粮,就去吃草吃土,别碍了爷的眼。” 兴许是年轻人教训手下青皮的狠劲,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心有不满熙熙攘攘的流民,不情不愿静了下来。 “破衣衫一件,碎米二两。” “我那是……” “哦?那碎米一两。” 一件虽旧但不破的长衫,被死死压价,比当铺还黑。 换米的中年人,攥着拳头,脸色发青,忍了忍,狠狠一跺脚,拿起碎米走了,再争辩,别说一两碎米,就连掺沙陈米都吃不上。 “废铜耳坠一只,糙米三两。” 实打实的金耳坠,看得出来换米的人家,之前在潭州应该算富裕之家,吃穿指定不愁,眼下竟然为了三两糙米,只能捏着鼻子任对方把金耳坠当废铜耳坠。 这嘴上说不卖粮,不要银子,这么个黑心换法,跟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破洞草鞋一双。”故意拖长的声音,年轻人盯着眼前一对母女,眼神亮了一下,接着道:“没有价值,换不了。” “这是我亲手给纳的布鞋,逃难的时候,当家的走散了,还来不及穿,还是新的,你再看看,麻烦你再看看。” 说话的妇人,三十出头,破烂的衣服满是带揪揪的补丁,长得不算出众,但颇有姿色,属于很有味道的少妇类型。 她的头发用帕巾包了随意一盘了事,眼神闪烁不定,间或透露出一丝焦虑和小心,举着手中的布鞋,焦急地递了过去。 年轻人顺势握住少妇的手,面带为难道:“这个……” 少妇闪电般缩回手,见年轻人脸色一沉。 她赶紧拉着身旁的女孩跪了下去,磕头道:“你行行好,发发慈悲,多少给换点,我女儿三天没吃过东西了,求求你,多少给换点。” 女孩约莫六七岁,瘦得皮包骨,眼眶都凸了出来,时不时上唇一翘,抽吸一声鼻子,把嘴唇上干枯的皮,带得撕开了口子。 她学着母亲的模样,跪下磕头,眼神盯着粮包止不住猛咽唾沫,饿得发慌的眼神,充满看到美食的欲望。 年轻人装模作样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母女,蹲下身扶起少妇道:“你这鞋换不来粮食,这么的……你看怎么样。” 年轻人把一根枯草插在女孩头上,拍着少妇的手臂道:“我给你一袋粮。” 少妇猛地抽回手,将女孩揽入怀中护住,畏畏缩缩道:“我……我……不……不换了。” “娘,娘我饿。”女孩的头从少妇怀里钻了出来,盯着粮包,不断做出吞咽动作。 她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少妇的手,嘻嘻笑道:“娘,把我卖了吧,卖了我,我们一起吃粮。” “不行。”少妇身体微微颤抖,坚定地抱住女孩。 她眼神闪躲,犹豫再三,心下一狠,把女孩头上的枯草取下插在了自己头上。 她就像解脱一样深吸口气,走到年轻人身前,说道:“你只要能让我女儿吃饱饭,我就是你的了。” “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年轻人说着违心的话,手上却是拉起少妇。 他朝手下青皮使了个眼色,拉着少妇往凉棚方向走去。 凉棚内,几名衙役交换眼神,同时起身松了松腰带,推着少妇就要往后走。 琉璃看在眼里,心里那个气啊,挽起袖子刚抬腿。 她身旁一道小小的人影先一步窜了出去。 噼里啪啦,轰哩夸啦。 凉棚垮了。 里面的衙役,有一个算一个飞上了天。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西红柿从高空落地的声音。 红的、白的、黑的、花的……乌七八糟的东西碎了一地。 衙役,直接给摔成了西瓜汁。 事发突然。 起得太快。 结束得也太快。 快到所有人的思维,完全跟不上。 小桑拍了拍手,百无聊赖地从凉棚的方向走了出来。 “真是麻烦,烦死了。”小桑忧郁地望了望天,抠着鼻孔,语气不悲不喜。 他走到目瞪口呆的年轻人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裤裆,冷声道:“这么喜欢用下半身思考?行啊,我成全你。” 也不见小桑怎么动静。 反正在众流民眼中。 年轻人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搬了家。 小桑把他的脑袋塞进他裤裆,还一拳砸得镶了进去。 年轻人死得不见憋屈,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噗通噗通混水棍落地的声音。 之前还作威作福的青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真是麻烦,烦死了。”小桑又重复了一句,心里烦躁得很,捡起混水棍,噼里啪啦打断了众青皮的腿。 “滚,再让我看到你们……”小桑话没说完,就不耐烦挥手,他都不稀罕多费口舌,说那么多做什么,不要你们的命,是我给你们的恩赐,再让我看到你们,把你们一个个的烧成灰灰。 流民们看着小小年纪的小桑。 出手就要了黑心衙役和青皮的命。 不是感激。 而是害怕。 看着众人眼中的害怕,小桑切了一声,满不在乎。 他走到粥棚前,一脚又一脚将成小山堆放的粮包踹飞。 粮包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嗖……嗖嗖……嗖嗖嗖…… 在响水村的上空,远远近近,精准落地,范围好远好远。 扩大了数倍的响水村,哄然爆发惊喜的声音。 无数收到粮食的流民,感恩流涕,跪在地上,深深朝天跪拜,都说老天开眼,天降粮食,是神仙显灵了。 “烦死了,真是麻烦。”小桑拍了拍手,望着为之一空的粮食,唉声叹气。 “小哥哥,你是好人。” 小桑的身后,那个差点被卖掉的小女孩单手搂着一袋粮食,单手扯着小桑的衣角。 她从粮袋里抓出大大一把糙米,伸出小手递给小桑,“谢谢你。” 小桑望着从小女孩指缝间撒下的米粒,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梗着脖子,眼神四处乱瞟,背着小手,手掌无意识乱搓,硬邦邦回道:“不谢。” 小桑下意识轻轻挪了挪脚步,一步又一步,跟小女孩拉开距离,再加快脚步跟她拉开更大的距离,这才清了清有些发痒的嗓子。 “那什么……”小桑单手背在身后,单手捏了捏嗓子轻咳一声,故意板起脸道:“省着点吃,知道吧。” “欸!知道了,小哥哥。”小女孩吸了吸鼻头,脆脆应了一声,搂着粮袋跑向了母亲的方向。 粥棚附近的流民,也分到了粮包。 每一个离开的时候,都朝小桑的方向跪下磕完头再走。 小桑很不适应,浑身不得劲。 他脸颊蹭了蹭肩头的痒痒,走到琉璃身旁小声道:“离开这吧,好烦躁啊。” “小伙子不错嘛。”琉璃一巴掌扇在小桑后脑勺上,把他扇得往前猛地一栽差点扑倒。 听到琉璃是真心蕴含笑意的夸赞。 小桑烦躁的心情顿时平静多了。 或许,偶尔管个闲事,也是不错的选择……小桑如是想到……真是麻烦啊,还要收尾。 “你等我一下下。”小桑朝琉璃报以赧笑,原地消失。 “神仙,神仙。” “活菩萨啊。” 眼看着小桑诡异消失,呼啦啦跪下了一地的流民。 琉璃一拍额头,头疼不已,趁着流民磕头,赶紧离开了响水村。 未过多久。 小桑又诡异出现在琉璃身旁。 “杀了几个人。”小桑自顾自解释,“该死之人。” “嗯,不要让我家猪知道啊。” “我晓得。” 一大一小,心情出奇的好,同时哼起了也不知道什么调调的歌谣。 而从响水村到永定河。 彻底乱了。 小桑口中的几个人。 包括但不限于吸附流民发国难财的贪官、恶霸、财主、官兵、贼匪…… 细细数去。 像凉棚衙役和粥棚年轻人这样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 7017k 第160章 葫芦口,杀疯了 琉璃和小桑离开响水村。 一路向东,进入夹在沧澜山脉的粮道。 山脉起伏,形成越来越窄的葫芦口。 葫口的狭窄位置。 正在发生惨烈的战斗。 两具金瞳隐隐,浑身残破出铁线,沐浴黑血的银尸,正堵在狭窄口,面对上百银尸、金尸的猛烈冲击。 残破银尸身后。 是三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人类。 不能再退,一步也不能退,再退,地形就变得宽敞,大毛、二毛直面尸傀的数量不仅成倍增加,还会让失去战力的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陷入必死之局。 大毛、二毛忠实执行着陈风下达的命令——不仅要突围,还要保护好。 魂军也已经损失殆尽。 章傀背后的那具骷髅,拥有不化骨的肋骨,有吸收怨魂补充自身的功能。 要不是忌惮大毛、二毛体内的黄泉水,章傀早就将骷髅遣了上去。 他摸着之前被黄泉水浇得失去半条手臂的骷髅,气急败坏朝背尸人吼道:“你们脑子是尸水填的吗,就知道直来直往,金尸不会攀岩吗,啊,给我绕过去,前后夹击。” 噔噔噔,利爪插进岩石的声音。 五具金尸攀上了葫口的岩壁。 “吼。”大毛声嘶如雷。 二毛身体诡异变形,僵族体术完美施展。 她的身体就像一张拉到满月的弓,大毛站上那张弓,被二毛弹射向岩壁的方向。 大毛半空之中,两界阴阳煞双手立劈,劈柴的动作竟隐隐夹杂轰鸣。 数以十万计的劈柴动作,经过近几日的磨合。 大毛一劈之下,终于激活了两界阴阳煞的属性——阴火阳火淬炼的火属性。 一道从天而降的烈焰喷涌而出。 像爆发的火山熔岩倒挂着从天而降。 摧古拉朽一击,断山威力不足,裂石威力拉满。 葫芦口的岩壁轰隆作响,落石滚滚,两具金尸随着落石滚落下来,同底下的银尸掩埋在一起。 另外三具金尸飞扑而下,朝大毛、二毛扑来。 巅峰级王者银尸大毛、二毛,可独战金尸。 三个,就略显吃力。 要不是有两界阴阳煞和龙牙咬这等利器,面对三具金尸合击,大毛、二毛怕是也撑不到几个回合。 更加致命的是。 落石堆上,银尸攀爬过来,背尸人的身影也出现在落石上。 被金尸牵制的大毛、二毛,再也无暇他顾。 “小心点,别弄坏了我的宝贝。”章傀舔了舔唇,盯着大毛、二毛眼热的不行。 这两具银尸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也给他带来不小的惊喜。 章傀自信炼尸一途,无人能出其右者,手上出过的银尸、金尸不在少数。 但是从来没有一具尸傀像眼前这两具银尸一样,不仅会诡异的体术,还会灵活运用兵器,相比起来,金尸都比不上。 “尸傀是我的,神兵也是我的。”章傀背后的骷髅头磕磕磕的,发出亢奋的尖细嗓音。 “还有尸体。”章傀摸着骷髅头,指着地上不远处的曹广孝,“去吧,我的宝贝。” 章傀陷入自我yy的情绪,已经把大毛、二毛视为自己的东西。 他不仅要将两者据为己有,还要把地上的那三个人炼制成尸傀。 这种心智坚定,死前激发出强大潜力的尸体,是上佳的炼尸材料。 随着章傀嘿嘿一指,他背后的骷髅活了一样,跳将落地,朝曹广孝奔了过去。 二毛“吼”地一声怒吼,龙牙咬逼退身前的金尸,转头一口黄泉水飚射向骷髅的方向。 章傀眼前一亮,说道:“那腐蚀液体不多了,好机会。” 二毛再次张嘴,只是吼出一口酸楚的气息。 她肉囊中的黄泉水,用尽。 大毛比她更早用尽。 眼看着骷髅抓向曹广孝。 大毛放弃防守,将两界阴阳煞投射向骷髅的方向。 被两具金尸围攻的大毛,洞门大开。 一具金尸咬向了大毛的脖子,另外一具金尸锋利的僵尸爪掏向了大毛的心脏。 危在旦夕。 大毛一把攥住脖子的位置,尖锐的金尸牙扎穿了大毛的手臂,差点洞穿过去刺进脖子。 心脏的位置顿时失守,大毛体术移位,期望以轻伤换取致命伤,却是被刺穿他手掌的金尸按住了肩头。 锋利的僵尸爪子近在咫尺,大毛危在旦夕。 却是吼地一声,二毛的身形被撞飞出去,一把龙牙咬拦截在大毛心口位置。 二毛掷出龙牙咬,挡住大毛心口位置的致命一击,自己却是被金尸撞得在地上翻滚出十几个圈。 咔嚓酸楚的声音,龙牙咬擦着僵尸爪拦住了致命一击。 大毛将龙牙咬反手一握,手腕甚至是手臂出现诡异的扭转弧度,将龙牙咬狠狠插进身前金尸胸膛。 开膛破肚,龙牙咬一击就刺穿了金尸身体。 大毛一不做二不休,快速将自己的手臂旋转扭成了麻花,连带着龙牙咬搅碎了金尸的内脏。 “厉害,刺激。”章傀不怒反喜,越发喜欢大毛、二毛。 “给我抓住他,活的,我要活的,不要管地上的死人了,我要这两具银尸。” 骷髅听到动静,身上的不化骨肋骨闪闪发亮。 一股阴寒的煞气,从肋骨上窜向了骷髅全身。 他犹如内附魂骨一般,阴煞之气笼罩出实质般的身体。 骷髅噌地一声,原地蹬踏出一道荡起烟圈的波动。 拳风如雷,轰鸣声响。 大毛毫厘之间,躲在了金尸身后。 骷髅一拳洞穿金尸,半个身子从金尸撕裂开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他拳劲未减,重若山岳的拳头,砸向大毛。 大毛的肩几度塌陷,在体术的运用下,在被砸的地方,凝结起一道肉瘤。 轰地一声巨响。 大毛火箭喷射一般倒飞出去。 砰砰砰,连续不断的撞击。 山石裂碎。 骷髅如影随形,拳影如风,哒哒哒噗噗噗拳拳到肉的声音密集响起。 二毛吼地一声,刚冲过去,又被骷髅踢飞。 两具巅峰级银尸,再怎么能越级战金尸,也只是银尸王者,与不化骨的层次相去甚远。 哪怕只是激发了不化骨一块肋骨的骷髅。 大毛残破的身躯再度变形,融合坟土的身体,的确不凡,骷髅暴击之下,也只是严重变形。 二毛一次次怒冲,一次次被踢飞,直至关节脱臼,再也站不起来。 她声嘶力竭,怒吼的声音响彻云霄,跪爬着身体,用手肘杵着爬向骷髅。 骷髅一脚将二毛的脑袋踩进沙坑,同时还掐着大毛变形的身体将他从石壁缝隙中提了出来。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章傀脸色涨红,连蹦带跳,啪啪鼓掌,兴奋得原地翻了个跟头。 他半个跟头还没翻过去。 就惊觉天旋地转怎么离地面越来越远。 不。 单单是他的脑袋离地面越来越远。 而他的身体,还保持原封不动的翻跟头姿势。 一个左眼幽蓝,右眼赤红,自眉心开始,全身上下蔓延出数不清的扶桑小树的男孩,掌刀滴血鬼魅出现在章傀身体身边。 他一脸铁青,经常性忧郁的脸庞,此时此刻,爬上浓浓的杀意。 簇簇两声,一抹幽蓝火,一抹赤红火,在他掌心流转开来。 小桑很生气。 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气大毛、二毛不争气。 更加气章傀、骷髅、尸傀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对待大毛、二毛。 小院里的一切,自己可以鄙夷,可以看不顺眼。 但是。 别人? 有什么资格。 你,你们算什么东西。 簇地一声。 章傀的身体,直接汽化成热气。 小桑原地消失。 两击映着不同颜色的火印狠狠拍在骷髅身上。 骷髅只刚来得及转身,就被深深拍进岩缝。 皲裂的裂石爆破,直接将岩石撞出圆形扩散的凹陷。 骷髅之前怎么对大毛的。 小桑此时就怎么对骷髅。 他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骷髅身上,爆裂的冲击,差点把整个山体都砸爆。 “你算什么东西。”轰。 “蝼蚁,蝼蚁。”轰轰。 “就凭你?”轰。 小桑声音冷寒,轰碎骷髅的身体,拳头成爪,扣住那块发光的不化骨肋骨掏了出来。 阴阳双火不断煅烧。 不化骨肋骨通体发光冒烟。 小桑犹不解气,低喝一声,直接将这块肋骨捏变形。 “废物。”小桑将大毛软绵绵的身体从岩壁中提出来,怒其不争仍在地上。 大毛一脸萎靡,全身上下,特别是关节位置,铁线都露了出来。 他裂开血牙,一嘴的黑色液体,嘴角挤出了一丝僵硬的尬笑。 “笑你麻麻批。”小桑心头没来由一酸,璀璨的星星点点从他身体里流溢到大毛体内。 扶桑灵韵级别的枯木逢春。 大毛血肉相连的部分,开始慢慢愈合,折断的铁线还需要陈风的炼尸秘法重新续接。 医治完大毛。 小桑又脸色发黑地将二毛的脑袋从沙坑地拉了出来。 二毛比大毛更惨。 不仅脑袋变形,腿都折断了。 小桑阴沉着脸给二毛施展完枯木逢春。 转身就杀气腾腾地盯上了剩下的尸傀和背尸人。 “是不是他们?”小桑指着那些只顾着逃的背尸人和尸傀,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他们都算他们头上。” 小桑原地消失。 每一次出现,或手刀起落,或藤条飞逝,每一次出手,必定会带走一条人命。 小桑杀疯了。 扶桑灵韵杀疯了。 一直以来保持忧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忧郁小王子,彻底杀疯了。 就连在桑树村,被冷傲琉璃用剑禁禁锢的时候,在芳草书屋被化身炼制在炉中的时候,小桑都没这般疯过。 一圈下来。 小桑沐浴鲜血,幽蓝、赤红眼,杀意滔天,犹如魔童降临。 小桑尤不解气,藤条飞舞,直接将背尸人、尸傀分尸……你们不是能炼尸吗,来,炼一个给我看看。 “我家猪呢?”琉璃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深呼吸几口,又忙不迭是拔腿就跑,远远就朝地上的人影搜寻。 琉璃再次气吁吁喊道:“陈风呢?” 小桑这才走到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身边,认了两遍,抬头道:“不知道,没在这。” 琉璃右眼一跳,猛地加快脚步,看到惨不忍睹的大毛、二毛愣了一下。 这两货,还龇牙咧嘴,挤出僵硬的微笑,朝女主人问好。 “谁干的。”琉璃当即炸毛,手往身体里一掏,逆命尺被她掏了出来。 “我干的。”小桑回了一句,嚼出味道不对,又指着地上的碎尸补充道:“他们干的,我杀了。” 琉璃的脸色这才好转,在大毛、二毛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细声安慰一句,这才又跑到小桑身边。 地上三人欧举廉琉璃是认识的,曾经受陈风委托到小院给琉璃带话,琉璃请他吃过黑暗料理“糖醋排骨”。 曹广孝和陈明廷,琉璃没见过,但不影响她的判断……在陈风不在的情况下,大毛、二毛还能护住三人,说明是得到陈风授意,这两陌生人也应该和欧举廉一样,是他同僚。 琉璃指了指地上三个气若游丝的人,朝又恢复事不关己状态的小桑道:“愣着做什么,治疗啊。” “啊?哦!”小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反正琉璃不说,他是没想着给曹广孝等人施展枯木逢春的。 除了小院的人和物,嗯,再加上隔壁的两兄妹,哦,勉强加上竹林的小朋友吧,其余的,与我小桑有什么关系。 小桑完成指标一样,星点蔓延,灵韵级别的枯木逢春,在活人身上的效果,简直可以用起死回生来形容。 方才还伤势颇重,要死不活,只差一口气就咽气的曹广孝三人,不说生龙活虎,至少生命无忧,连伤势都好了七成,剩下的三成,就是精气神了,这个治不来,得养。 曹广孝刚一睁眼,人还处于懵懂状态,脸色下意识就变得惨白。 他手舞足蹈大叫起来,“快,快去救我兄弟,快去救陈风。” 琉璃内心一揪,抓住曹广孝的胳膊急匆匆问道:“陈风在哪?” 曹广孝看清眼前人陌生模样,条件反射就要反抗。 突如其来的轰鸣和地颤。 不仅将他惊得爬将起来,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远方。 光芒激荡,音爆炸响。 一道腾空倒卷的蘑菇云,直冲天际。 隐隐雷鸣电闪的黑色风暴,笼罩远处的山林。 一次,两次,三次……连环回响。 整个大地都震出地震波颤。 葫芦口被波及震荡成半个废墟。 此时此刻。 正是范小希使出影劫,被小玺儿天命反噬的时刻。 “小桑。” “嗯,知道。” 小桑双手拍地,身后一道扶桑虚影拔地而起。 无穷无尽的光点,从那虚影上蔓延开来。 随着光点的飞逝。 山林。 活了。 扶桑灵韵,木之精华。 整座山林中的树木花草,木属性植物。 活了。 曹广孝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颗颗大大小小的树,拔地而起,迈开根须,往爆炸的方向,蜂拥而去。 7017k 第161章 二收四圣山 “林小牧。” “陈风。” 冤家路窄的两人,刚一见面,就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林小牧声音带着怨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陈风声音惊讶中带着疑惑,在妖市作恶,被自己宰了的林恩达夫妇竟然活了。 而且,四圣山的山精高举林字旗,陈风还猜不出怎么回事,那就白瞎了。 不过,林恩达夫妇的状态不对。 陈风遮眼看去,看穿本质。 一人一蟒,徒有其表,内在魂魄,跟芦苇镇的乡亲一样,是内嵌记忆碎片的外部魂魄。 想到林小牧曾经以浣红妹妹安危为由,胁迫浣红为他办事。 再联系此时林恩达夫妇状态。 看来,林小牧跟无妄海也有勾结。 黄泉掘穴工,无妄海敛容师,林小牧能调用阴间两大势力在阳间的行走,有点门道。 再加上无妄海和十八狱已举起反叛大旗,在阴间搅动风云。 陈风隐隐觉得,黄泉恪守棺下的那条鱼,也应该属于他们这条线。 至于黄泉怎么会选择中立,很好理解,隐藏不出,等着背刺阴司。 阴烛啊阴烛,你分魂可在我家养着的,本尊可不能走错道啊,否则,琉璃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你也有今天。”林小牧看着陈风叫花子一样破破烂烂,惨不忍睹的模样,心情无比畅快。 他拔出腰刀,不进反退,刀锋往陈风一指,怒吼道:“杀。” 漫山遍野的山精,野兽,林小牧带来的精锐密卫,朝陈风淹杀过去。 茫茫多的野兽、半妖、山精,甚至还有成群的异变象骑。 不可否认单对单,甚至单对多,陈风都能完胜。 不过,对面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已成为兽潮。 林小牧这是想用兽妖海战术,活活堆死陈风。 由此可见,林小牧的谨慎程度。 由不得他不谨慎,源影组织刺杀陈风的悬赏,就是他委托的。 陈风出现在这里,说明号称从未失过手的源影组织都没能奈何得了他。 林小牧对这结果持怀疑态度,那个在京都只不过是无名小卒的称魂师,何时成长到这等地步,除非他隐藏了实力。 面对疑点,林小牧从来不忌以最大的谨慎态度行事,直白来讲,就是想得太多,疑心病重。 明明有碾压对方的人数优势,还傻不拉叽冲上去跟人单挑,林小牧觉得这种人是没脑子的傻帽。 隐在幕后,收拾残局,一锤定音,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 林小牧不仅退了,还带着林恩达夫妻退了又退。 看着陈风陷入兽潮,大杀四方,一扫一大片的威猛,林小牧的眼神缩了起来,心道:自己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在京都遇到的陈风隐藏了实力,他真实的实力,甚至与尊侍相差不远,此人今日不除,来日必是我大敌。 林小牧哪里知道,数月前,特别是在镇魂司北斗科,第一次去问灵时候遇到的陈风,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他能随手就能捏死的弱鸡。 不过不知道真相也好,否则林小牧能当场嫉妒死。 陈风边战边退,铁线军阵随之而出。 乱糟糟的兽潮和整齐划一的军阵,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面杂乱无章,全无秩序。 一面声威震天,步调一致。 铁线军组成一道道钢铁城墙,又一道道被兽潮淹没。 陈风的铁线军在被源影组织追杀的时候,用掉不少,此时从虚空梭里一口气召出的铁线军还有铁线小兽,已经不足百。 面对成千上万的野兽、半妖、山精、林家精锐,数量上被稳稳压制。 陈风陷入四面皆敌,被拖入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何况是七百年修为的陈风。 他还没达到那种一剑断山河的地步。 不过陈风也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欲意”的释放,让范围内的野兽,泛起了发情的嘶吼。 战场之上,突兀响起尽情交配的声音。 跨种族之间的疯狂骑乘,不忍直视。 “惊惧”的释放,配合七大窍穴全开的修为,威慑效果不凡。 肆意冲锋的杂牌组合,内心深处升起不知从何说起的恐惧念头。 惊慌失措的同时,引发大范围的践踏。 釜底抽薪的“妖气逼人”,让陈风身上的妖气直线飙升,隐隐达到千年妖王的程度。 在半妖、山精的心里。 陈风就是一头大妖,与生俱来的妖气压制,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抖。 三管齐下。 震慑效果奇佳。 至少陈风周围无人敢踏足十步以内。 “吼”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林小牧的母亲,也就是那头蟒妖,发出清亮的怒吼。 陷入陈风手段的杂牌军,在真正大妖的威慑影响下,眼睛泛红,失去理智开始不要命冲击陈风。 陈风再次陷入困境。 此时此刻。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 远山树林,蔓延出一条越来越近的流动线条。 远远看去,就像临时跑起的山雨不断朝这边涌来。 起风了。 有风感袭来。 轻柔的微风变成扑面而来的感觉。 那条雨线伴随着越来越响的踩碎枯枝的声音密集响起。 落雨的声音,变成砸冰雹的声音,继而转成沉闷的轰鸣。 轰隆一声。 陈风目瞪口呆地看到一颗参天大树拔地而起,茫茫多的根须,手足一样缠绕住数名野兽、半妖、山精,狠狠撞击在半空中。 漫天血色,绿意都染成了红色。 陈风看到了荒唐的一幕。 树活了。 灵活无比。 一颗、两颗、三颗……望不尽,数不清,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树,变成了战争树人。 树人蜂拥而来,淹没了成百上千的杂牌军。 绿意奔腾,大地轰鸣,一浪高过一浪。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数量碾压。 论山林数量,舍树其谁。 “猪,陈风。”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风回头望去。 一颗跑动的古树上,银白带灰的身影,喜笑颜开,张开双臂从天而降。 “你怎么来了。”陈风神色一喜,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跑步上前,脚步顿地,跳跃起来,架住了琉璃的胳膊。 两人半空相拥,稳稳落在地上。 尚未落地,琉璃就眼圈一红,憋着嘴道:“哼,要不是小桑非要来,我才懒得来呢。” 我信你个鬼……陈风擦拭着琉璃眼角的泪痕,捏了她鼻头一把,说道:“看你脏得,跟个花猫似的,啧啧,你身上这味啊,是有多久没洗过澡了。” “你臭,你才臭,你都成叫花子了,还好意思说我。”琉璃推开陈风的怀抱,嫌弃地捂着鼻,眼睛又变得通红。 她拍打着陈风的胸膛,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心里却是心疼得不行。 陈风哈哈一笑,一把搂住琉璃,拍着她的后背,深深吸了一口她发丝间不怎么好闻的气味,轻语道:“能再见到你真好,我差点就以为永远留在潭州了。” 琉璃揪着眉头,撅起上唇蹙着鼻,也不说话,抱着陈风的腰,委屈地哼唧一声,左右晃了晃。 “还是家人好啊。”陈风扶着琉璃的肩,轻轻将她推开,问道:“小桑呢,树人复苏,也只有他这个扶桑灵韵才能做到,我看到树人的时候,就隐约猜到是他了。” “咯,那不是嘛。”琉璃单手搂着陈风的腰,转身跟他站在一起,朝她跃下的古树上努嘴指去。 “嗨,小桑,有没有想我。”陈风振臂高呼,挥动的手臂,极其卖力。 “哦!”冷冰冰的声音,那种舔狗发了一堆消息,渣女不咸不淡回了一个字的感觉。 小桑倚靠在树杈上,抱着手臂背靠树干,给了陈风一个白眼,又转头仰望四十五度。 不过他吊在半空,摇晃的双脚,出卖了他的内心。 小桑,心情还是不错的。 陈风打个哈哈,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指着小桑朝琉璃自我找补,“你看,咱家孩子就是有个性。” “谁是你家孩子!” 两声不一样的音调。 小桑的声音带着嫌弃,还回顶了一句“蝼蚁”。 琉璃的声音带着娇羞,还不忘拧了一把陈风的腰肉。 陈风配合地露出龇牙咧嘴吸气的声音,跟琉璃耳语。 琉璃被逗得又小拳拳捶他胸口,咣咣咣的声音,跟打鼓差不多。 树上的曹广孝看得一脸肉颤,生怕陈风被捶得咳血。 陈明廷一脸震惊,正色道:“难怪本家兄如此厉害,原来是这么练出来的,赶明儿回京都了,我也找母老虎捶捶。” “你是找嫂夫人吹吹吧。”欧举廉脸色发白,伤势好利索了,精气神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 陈明廷切了一声,不想搭理欧举廉,举手朝陈风吼道:“本家兄,托你福,我们都还活着。” 陈风这才注意到树窝上不仅有陈明廷,还有曹广孝、欧举廉、大毛、二毛。 “哦,对了,大毛、二毛出了问题,小桑只能治其表,不能治其里。”琉璃像是下了坚定的决定一样,指了指虚空的位置,小声跟陈风说道:“你刨那位的坟土吧,没事,多刨点,我同意了。” 那位就是虚空梭里大坟中的冷傲琉璃本尊。 看着琉璃为了大毛、二毛,掏家底的行为,陈风深感欣慰……不错,知道护食了。 陈风点了点头,跟从树窝上下来的众人一一拥抱。 众人不胜唏嘘。 潭州行,镇魂司一行足足五十人。 眼下,就剩下四人,镇魂使除了曹广孝,损失殆尽,称魂师丘臣,倒是一个没少。 战场上。 数量优势的树人,呈绝对碾压之势。 见势不妙的林小牧,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四圣山。 陈风大手一挥,指挥……噢,怂恿琉璃让小桑指挥树人大军,进攻四圣山。 高耸入云的四圣山,换了颜色。 绿意取代了灰白颜色。 山上所有的活物,被树人束缚,树根溜须,一串串地捆着野兽、半妖、妖兽、山精,串串一样,吊在半空。 稍微有点实力的山精,都不用陈风出手,有小桑这个bug级存在,一巴掌就给拍进了土里。 树人汹涌。 有千军万马荡扫四圣山之势。 至于多少数量,陈风没数过。 反正,目之所及,众树皆兵。 拥有这么一支树人部队,陈风甚至都膨胀到幻想能横扫天下,捡个皇帝当当。 二上四圣山。 感觉跟第一次完全不一样。 陈风轻车熟路,带着众人进了山精洞府。 洞府内,有石屋囚牢。 青扶柳、红媚娘,和她们的坚定支持者,被关押在石牢中。 陈风解开两人身上的绳索,问出原委。 原来蛊雕领主的父亲,骨雕一族的族长,从京都返回探查儿子死亡的真相。 红媚娘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将镇魂司人马上山的经过,真真假假说了一遍。 蛊雕族长大发雷霆,一掌将山门拍碎。 千年妖王出手,四圣山的山精没有一合之敌。 更加不敢触他霉头,任由他在四圣山上下发泄一通。 四圣山千疮百孔,差点被他毁了。 之后。 蛊雕族长疑似查看了山涧云顶,又往京都的方向去了。 此后。 被蛊雕族长破坏导致防守薄弱的四圣山,被林小牧趁潭州乱局,趁虚而入。 四圣山原本还有一战之力。 只不过,林家跟四圣山的渊源颇深,又有蟒妖压阵,很多意志不坚的山精,临阵反戈,从内裹乱。 青扶柳和红媚娘死战不降。 奈何林小牧手段诡异,地上冒出各式各样的棺材,食人兽一样,将人卷进棺材化成浓水。 问到这里。 陈风直接称魂一些林小牧手下的精锐。 这群人,是林小牧在沧澜山脉中暗中培养的嫡系。 至于那些活棺材。 陈风曾经在掘穴工的枯井下遇到过。 以掘穴工首领,也就是那个尊侍和林家人的关系。 掘穴工帮着林小牧攻打四圣山,很合情理。 陈风判断林小牧之所以要将四圣山掌握在手里。 跟其特殊的战略意义有关。 之前称魂鸦鹊岭几位山贼当家了解到,林小牧早就在布局,鸦鹊岭的军备也是他准备的。 像鸦鹊岭这样的地方,不少。 再联系妖族所谓的“唤醒计划”和潭州定城的始末。 陈风推测林小牧的动机。 应该是配合定城妖蛮拿下潭州之地,对镇西王的边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而四圣山到葫芦口、鸦鹊岭一线,可以用少量的兵马将有可能支援潭州的京都王师压制在沧澜山脉以外。 牌是好牌。 只不过潭州局之复杂。 别说妖族做了他人嫁衣,就连谋划数百年,隐隐猜到大顺朝廷意图的僵族,最后都被镇西王摘了桃子。 不对。 阴差阳错摘了桃子的。 是陈风。 若论谁才是最后的最大利益获得者。 得到天命石——小玺儿,称魂尸吼残魂得到疑似幼崽犼——小叁,激发僵族血脉,获得僵族体术和源影杀,修为突破到七百年的陈风。 才是这场乱局下收获最大的那个人。 且。 四圣山。 如今也在陈风掌控之下。 如果说之前林小牧还能在掘穴工的帮助下,攻破四圣山。 如今。 千军万马的树人。 看似已扎根在四圣山,跟普通树木差不多的树。 就是这世间,不可估计的战力。 只要小桑在。 这份现在看似“死气沉沉”的战力,就能随时活过来。 7017k 第162章 打造四圣山 自从离开京都支援潭州镇魂所。 一路以来,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特别是定城乱局过后。 不是被追杀,就在被追杀的路上。 如今见着小桑和琉璃,陈风潜意识就觉得安全有了极大的保障。 况且又在数量庞大的树人护卫的四圣山地盘。 陈风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了。 美美吃上一顿饱的,爽爽地泡个热水澡,头发都还没干,陈风倒头就睡得鼾声如雷。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实在。 从白天睡到夜晚,再从夜晚睡到第二天清晨。 一觉睡到自然醒,舒服得不行。 人睡舒服了,脑子自然也就清醒了,思维也清晰不少。 从潭州乱局来看。 陈风隐隐觉得,这只是某种大势的开端。 以大顺朝廷能放弃数百万百姓性命,就为了一颗造化丹的行为来看,这个朝廷估计长不了。 罔顾自家百姓性命,不为百姓谋福祉的朝代,终将被百姓抛弃。 而且。 潭州乱局,牵扯出来的东西可不少。 鸡谷教农民起义、鸦鹊岭山贼的军备、林小牧暗中培养的军队、妖族的唤醒计划、四圣山的传送阵、僵族的复国计划、大顺朝的黄雀行为、十八狱和无妄海的反叛、不化骨的出世…… 阳间暗流涌动,阴间先一步乱了。 这一切都预示着,不久的将来,这天下会进入重新洗牌的局面。 从大顺朝廷不顾潭州数百万百姓死活的行为看,陈风对这个朝廷抱不起一点归属感。 乱世将起。 危巢之下,必须有自己和亲近之人的容身之所。 四圣山就是非常好的选择。 前有鸦鹊岭群山做屏障,后有葫芦口山崖当要地,朝向潭州的地方又被范小希的影劫整出一个偌大的隔绝盆地,山下有原山贼家属小镇,侧面就是绵延起伏的沧澜山脉。 而且还有数量不菲,强大的树人。 这么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太适合做避难所了。 乱世中。 陈风只想和自己人活下来。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自然就要未雨绸缪。 陈风和琉璃等人吃完早餐,就抱了一大摞笔墨纸砚,把自己反锁在石屋里,谁也不许打扰。 “两天两夜没出来了,这小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曹广孝在石屋外来回踱步,望一步石门的方向,又低头来回走三步,咂嘴道:“再不回京都,镇魂司的同僚肯定以为我们死在潭州了。” 陈明廷一脸无所谓,小声嘀咕道:“不回去就不回去,我算是想明白了,司里派咱们到潭州,就是送死来的,镇魂司啊,不待也罢。” 欧举廉在旁怼道:“不当这差,你喝西北风啊,我们捡回一条命,知足吧,还有那么多死在定城的同僚,连尸首魂魄都没留下。” 陈明廷与欧举廉对视一眼,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不胜唏嘘。 琉璃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他端着一碗银耳粥怂恿半条腿撑在身后,背靠石墙,嘴里还叼着根青草假寐的小桑。 “去,把这粥端给我家猪喝,两天没吃东西了,也不知道饿死了没有。”琉璃瘪着嘴角,说着嫌弃的话,眼神望向石门的方向,下意识踮起了脚。 你怎么不去……小桑内心无奈地反驳一句,身体机制还处于不情不愿的状态,但是手已经接过了银耳粥。 青扶柳和红媚娘驱散山精侍从,亲自在旁端茶倒水,备用点心瓜果,大气不敢喘。 要是之前还慑于陈风“毒丹”的淫威之下,那现在是彻底拜服了。 能指使小桑这种召唤树人的人,绝非表面看来区区称魂师丘臣的身份。 青扶柳、红媚娘已经将陈风脑补成某个隐藏在大顺,游戏人间的老不死了。 红媚娘甚是欣慰,自付浣红能得到陈风青睐,想必不久的将来,狐族祖地霖山有救了。 青扶柳考虑得就比较贴地气,连陈风和浣红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至于那个银发飘飘的美人儿,应该是陈风的侍女吧?到时候做个暖床妹还是可以的,哎,可惜自己年纪不小了,要是早那么几年,自己也可以暖床的…… 小桑端着银耳粥,唉声叹气沮丧着脸,举手敲门。 他手还没贴到石门上。 门就从内打开。 陈风浮肿着眼袋子的脸露了出来。 “欸?小桑。”陈风先看到一双脚,再抬头看到憋成猪肝色的脸。 他闻到香气,惊喜叫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给我送吃的啊”。 陈风直接夺过小桑手里的碗,咣叽一口倒嘴里。 小桑一脸尴尬,心道:你以为我愿意?我就只不过想装装样子而已。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退走,自己一个人又靠在墙边,恢复酷酷的漫不经心状。 陈风一气喝完,舌头沿着粥碗卷了两卷,这才一抻碗,叫道:“再来一碗。” 琉璃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接过粥碗到食盒中添粥。 “你把自己关里面捣鼓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闭关修炼绝世武功。”陈明廷指了指陈风,又指向曹广孝道:“你看你把墓伯大人急成什么样了。” 曹广孝见着陈风人了,这会不急了,违心摆手道:“也不是很急,还好还好。” “你还真别说,比绝世武功厉害多了。”陈风衣袖卷嘴,擦了擦嘴角,将夹在胳肢窝里的图卷抽出来。 他走到石桌前面,示意大家搭把手,将上面的东西清理清理。 青扶柳和红媚娘忙不迭是,不消人吩咐,将石桌清理得干干净净。 陈风把图卷展开,伸手在上面一拍,底气十足喝道:“我要将四圣山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世纪堡垒。” 大大小小的脑袋凑了过来。 就连小桑也下意识踮起脚拿眼神往石桌上扫。 许久。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再看看图卷,又看看眼神中透露着那种“怎么样”显摆眼神的陈风。 看着看着。 陈风懂了,这些人……没看懂。 陈风扶着额头,一拍脑门,暗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我用地听术和音波回传给四圣山做了个3d建模,在此基础上,进行建筑融合机关设计进行改造,从内到外设计了一遍,平面图、剖析图、仰视图、俯视图、侧视图等等等画了不少,以他们的知识认知,能看懂才怪。 不懂没关系。 陈风开始口若悬河一一讲解。 简单来讲,就是某个地方需要动什么工,要设置什么东西,那些地方要修墙筑坝,什么位置要修建碉堡、挖地沟、埋地堡、套机关…… 讲了好几遍,总算让大家弄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仍然有很多地方没弄明白。 比如琉璃就一头雾水,指着图卷上一张奇怪的画问道:“这种一圈一圈绕成环,上面还扭着铁花刺,垒成网状,你叫铁丝网的东西,我大概明白,但是,你说它通电后,能像雷劫一样将人烤焦,我就不明白了。” “啥是电啊!”陈风也犯愁,前世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要他解释给在场的人听,还真是解释不清。 “电就是一种术法,雷属性。”陈风的解释,让众人恍然,点头的模样,似懂非懂的表情,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那架设起来以后,我们上哪里找那么多会雷法的人。”红媚娘问到了众人的心坎上,齐齐朝陈风望来。 “有请电公子。”陈风花里胡哨一通绕手臂,暗暗从虚空梭里将曾经在髒帝疑冢中,收伏小玺儿时,吸了他雷劫,用刻雕造化弄的,蓄满电的大功率蓄电瓶掏了出来。 一垒又一垒方方正正,带着扭帽的黑匣子,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特别是青扶柳和红媚娘。 认不认识这黑乎乎的黑匣子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陈风凭空造物这一手,更加坚定她们认为陈风就是某个大能的想法。 陈风接上漆包线,将裸露的一正一负分别连接在一截铁丝的两端。 不消片刻,铁丝泛起温度。 他再将一条湿布投在铁丝上。 噼啪爆响,星光闪烁,湿布瞬间变黑,慢慢起火烧成灰烬。 “这电公子,威力如斯?”欧举廉叹为观止,下意识就要去摸,被陈风一把拍开。 “不想被烤成乳猪,就不要乱摸。”陈风说着话,自己却是掐着正负两头摸了起来,“我实验过了,没有百年以上的修为,触之必亡。” 看着陈风没事人一样,陈明廷慕了……真厉害,本家兄修为都到百年了,我就不行,还差点。 要是他知道陈风修为七百年,不知作何想。 陈风身体通着电,通着通着,就起了静电反应,头发蓬松地冒成了针织状。 琉璃兴趣大增,嘴里嚷嚷着好玩,也给身体通了电。 滋滋滋,电流飞溅的声音。 混合粉土编织的铁线人琉璃,她的身体由无数一圈一圈的铁线组成,内核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瓷实的,导电性太好,电流在她身体里形成通电螺旋管现象, 也就是初中生都知道的电磁感应现象。 琉璃成了一块电磁。 噼里啪啦将周边带铁元素的东西给吸了个遍。 就连曹广孝等人的腰刀,都被吸了过去。 琉璃还一个劲叫好,松开铁线,失去磁性,捏住铁线,磁性又起。 带铁的东西,在她脚下上上下下落下又吊起。 琉璃玩得不亦乐乎,手速的快慢决定了磁场的消失与否,腰刀的起落重力竟让她找到与磁力抗衡的平衡点。 琉璃无师自通,完成了在众人看来神乎其神的磁悬浮现象。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运用。”陈风指了指琉璃,又指着石桌上另外一张图卷,“漆皮线圈绕铁芯缠绕,用电先生通电,可以产生强大的磁场,能吸附敌人的兵刃、铠甲,这种磁场比天然的磁性矿石要强数倍。” “有需要就通电产生磁场,没需要就跟寻常场地差不多,是不是更容易麻痹敌人。” 陈风转向青扶柳和红媚娘,说道:“你们再按照我画的图纸,在四圣山山颠建造一套引雷装置,蓄电瓶就成了有水之源,电先生的能力就可以无穷无尽。” “有了通电的铁丝网墙、电磁场、树人做保障,不说固若金汤,我敢保证,再遇到林小牧带人攻山,他来多少人,咱给他埋多少。” “太好了,四圣山这下稳妥了。”青扶柳一脸红晕,激动地搓着手,眼睛的竖瞳都闪成了星芒状。 红媚娘也是一脸兴奋,不过兴奋过后,就皱起了眉头。 她忧心忡忡道:“依照大王如此建设,花费可不是小数目,以四圣山目前的储备,难以支撑,而且,人手不够。” 听到红媚娘叫陈风大王,曹广孝等人心里怪怪的,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他家的侍女、小孩子,一个个变态得要死,他不当大王谁当。 “银子吗?我有呀。”玩开心的琉璃心情大好,平时抠抠搜搜的,这下大方得很。 她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等我回到京都,给你送两箱金叶子,至于人手,不够的话,你招呀,离这不远的响水村、鸦鹊岭,到处都是失去家园的流民,你这四圣山核心洞府,用自己人,外围的建设,用他们,甚至你还能从中招募丁勇,我见山下还有废弃的村落,你给他们提供稳定的居所,想必他们很愿意留下来。” “用不着你的私房钱。”陈风的话,让陈明廷嫉妒不已。 你管两箱金叶子叫私房钱?要不是咱是自家兄弟,就以你称魂师丘臣的薪水,咱举报你贪污……呃,好像也贪不到哈,那你这钱从哪来? 欧举廉的目光则是下意识注视到琉璃身上,心说:得,人比人得丢,原来这位主,不是什么侍女,是某个豪门贵族,陈风啊陈风,你这口软饭吃得香啊。 他才刚想完呢。 眼前就猛地一亮一亮再一亮。 明晃晃的金山银山,不仅晃瞎了欧举廉的眼睛。 还将在场所有人惊得愣在了原地。 陈风从鸦鹊岭山贼窝里洗劫来的宝库。 堆满了一个又一个洞府。 金银珠宝、刀枪斧钺、军备制甲、农耕用具、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陈风啊。 只差没把鸦鹊岭山贼窝的地皮刮走。 此时此刻。 曹广孝终于明白。 那天攻打鸦鹊岭的当晚。 疑似神兵天降,踏平山贼窝的那个高人是谁了。 7017k 第163章 乌昂~王 满意地看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陈风再次把自己关进了石门。 这一次不是画什么图纸了。 是修补大毛、二毛。 此次潭州之行。 两具巅峰级银尸,看似惨烈,实际收货颇丰。 在髒帝疑冢内,习得僵族体术。 在定城吞噬了不少金尸、银尸,葫芦口一战,特别是大毛,更是激发了两界阴阳煞的火属性,竟有一剑葬火海的气势。 首先进行身体修补。 以铁线弄巧对关节部位断掉的铁线,进行续接,再融合坟土用炼尸秘法完善身体构造。 外在身体修复完毕。 陈风将被小桑一分为二的那块不化骨肋骨,分别埋入两具银尸体内。 简单的埋入,并不能融合,这时候激发帝裔血脉的陈风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陈风的血液中,有比僵族更加纯粹的僵血。 他将两滴魂血分别滴在埋入银尸身体里的肋骨上。 肋骨起了反应,泛起青黑色的纹理,黑色霉菌一样的蓬松丝线,不断跟银尸的血肉进行交汇融合。 银尸的身体也因为陈风的魂血,起了变化。 原本血液枯竭,失去活人活性的肌肉,再次充满活性,肉眼可见变得富有生命状态起来。 随着不化骨肋骨渐渐与银尸身体融合。 银尸的身体泛起了黄泽。 他们本就隐有黄茫的竖瞳,像金灿灿的暖阳一样,变得越发夺目,眼眉角的金丝纹理不断蔓延,金色的经络开始取代银色发青黑的经络。 大毛、二毛同时迈过银尸巅峰坎,正式进入金尸行列。 两者的肉身强度,随着肌肉活性的复苏,比普通金尸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肉身加强那是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 大毛的身体变得滚烫炙热起来,空气中的火元素,显得极为活跃,跟他的亲密度就连陈风都有点嫉妒。 这是大毛日复一日,用两界阴阳煞劈柴数百万次获得的收获。 用厚积薄发来说一点也不为过。 也是,大毛劈柴的对象,可是那截怎么劈也劈不断的扶桑“烂木头”,有这么一块磨刀石和小桑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指导,不擦出点火星来,真是没天理了。 二毛就稍微差点。 只是迈入金尸行列,没有引发任何元素波动。 与她平时恬淡的剪花种地有关,龙牙咬比两界阴阳煞逼格要高,二毛只需要做到与之亲和,有朝一日解锁龙牙咬真正的属性,其成就定不在大毛之下。 再度将两者肉囊灌满高纯度黄泉水, 接下来就是等待两具巅峰级银尸完成向金尸的晋级。 等待不算漫长。 看着金色点点,不断转化,又慢慢自然消退的过程,陈风颇有成就感。 大毛、二毛的身体,在进行强烈的颜色转化后,恢复如常。 皮肤的颜色,肌肤的弹性,更加趋近于活人,除了表情依旧木讷,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看不出尸傀模样。 大毛最先完成晋级。 他微闭的眼皮微微颤动,睁眼的瞬间。 陈风似看到灵光一闪的灵性。 大毛挺身而起,捏着手掌活动手指,茫然四顾。 他僵硬的表情在看到陈风的瞬间,浮起了下意识的那种想要扯出一丝微笑的生硬。 大毛对着陈风单膝下跪,缓缓张嘴,喉咙发出憋气的不明嘶语。 “嘶……嘶嘶嘶……” “乌……乌昂……” “乌昂……王……” 如一道闪电在陈风脑海中划过。 大毛说话了,吐出了一个不算正常的音节,但是能清晰听懂是“王”的发音。 离开四圣山。 一行人回京都的路上。 陈风还沉浸在大毛开口说话的喜悦中。 两具银尸……噢,金尸的改变,意味着已超脱尸傀的范畴,走上了拥有自我意识的进化之路,只需要某种契机,就能成为另外一种生命层次的存在。 陈风的思绪有些飘。 身边的亲密之人,多少都不是人。 譬如,以女帝自居的坟中那位的潜意识琉璃,扶桑灵韵小桑,阴阳火灵阴烛、阳暝,走上进化路的大毛、二毛,阿拉灯里的神丁,天命石人小玺儿,疑似幼崽犼的弑神小叁,再加上帝裔血脉拥有阴阳册的自己…… 单单一个,就已经惊世骇俗,这么一群。 陈风脑瓜子嗡嗡的……有种被天命选中的错觉,冥冥之中身边聚起的这股力量,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横扫天下的存在。 这难道是某种暗示? 陈风并不想争霸天下,平平淡淡才是真,舒舒服服躺平过日子,才是最惬意的。 陈风微微叹息。 经过潭州局势的冲击,他已经对大顺朝不抱有任何幻想。 通过从阴阳册上蛊雕领主生平得知的“唤醒计划”,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蛊雕族长,一头千年妖王潜在京都,必定是实施所谓的唤醒计划。 京都势必成为妖族搞事情的风暴眼。 永兴帝大寿在即,毫无疑问,这个时间点,必定是风暴爆发的时刻。 陈风恨不得就呆在四圣山,等风暴过去再回京都。 再看看吧……陈风心头想着……以潭州局的结果来推测京都局势,妖族未必能讨到便宜,要是实在不行,再将五号大叔一家,竹林葛爱兰和雪姨大伙,接到四圣山也不迟。 何况妖族和大顺隔着天堑,还有镇西王的三十万大军压着,妖族就算在京都搞事,人数和规模也有限。 就算所谓的唤醒计划得以实施,也不会伤及根本。 既来之则安之,以小院人员的配置和逼格,乱起来,也能全身而退。 陈风默默点头,自我安慰。 …… 数日后。 京都在望。 连日赶路的众人,看着高大威猛的城门,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先回家,我跟同僚先回司里报道。”陈风翻身下马,拍了拍琉璃的小腿,把她马背后,红媚娘送的四圣山特产搭了一部分放在自己的马鞍上。 “好,你早点回家,我做好饭等你哈。”琉璃夹了夹马肚子,轻喝一声“驾”,扭头朝曹广孝等人喊道:“曹大哥,陈大哥,欧大哥,你们也一起,我烧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曹广孝正要接口答应,欧举廉不着痕迹扯了一下他衣角,暗暗咽了一口酸口水,忙不迭是道: “琉璃妹子,谢了,不是我们不给面,多日未归家,家里亲人怕是等急了,我们还是先回家报个平安,吃饭的事,啥时候不能吃是吧,下次,下次一定。” 陈明廷有过一次经验,被欧举廉告知琉璃的菜到底有多黑暗,赶紧也帮腔道:“请客吃饭,自然是我们来请,潭州行要不是你们,我们早死了。” 小桑瘪了瘪嘴,暗骂一声“不识抬举”,自顾自走了。 琉璃也就此作罢,朝众人挥了挥手,步小桑而去。 陈风蕴着笑见琉璃、小桑走远,这才擦着虚汗朝曹广孝道:“幸好你没应下来,否则啊,琉璃的菜,保管你一辈子忘不了。” 曹广孝显然曲解了陈风的意思,望着琉璃离去的方向,责怪欧举廉道:“都是你,怎么给拒了,弟妹又不是外人。” 欧举廉一抚额头,与陈风对视一眼,也不点破,笑道:“大人,有机会的,今儿我看还是先回司里吧,再不回,司里怕不是要给我们办殉职追悼大会。” 这边还在聊着。 城门口突然爆发骚动。 只见一辆运送青竹的驴车惊了驴,板车倒了,车板上的青竹散落一地。 本来是件小事。 不过因为临近永兴帝大寿,京都加强了戒备,城门的盘查加了一道禁卫。 城门卫负责细查,禁卫负责抽查,兼监督城门卫之职。 驴车就倒在城门卫和禁卫之间。 “没事没事,驴惊了。”车夫见禁卫朝这边望来,同押车的伙计赶紧将板车推正,忙不迭是去捡地上的青竹。 “你怎么赶车的,摔死你不要紧,把建造烟花楼的材料摔坏了耽误了工期,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城门守正先一步赶到驴车旁,手中的鞭子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正要走来盘查的禁卫听闻烟花楼三字,脚步下意识就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与同僚看戏。 原因无他。 烟花楼是为了庆祝永兴帝大寿,由永兴帝钦点,工部牵头督造的万民同乐的重要组成部分。 能为烟花楼提供材料的供应商,多少都有点门道。 禁卫这些老油子,平时混在皇城,最熟悉的就是人情世故,见城门守正鞭笞车夫,心道有好戏看咯,城门守正这几鞭得罪了车夫身后人,他这守正怕是当不长了。 岂料车夫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硬气地搬出身后东家后台,挨了鞭子反而低声下气给守正赔不是。 那守正或许是真的怕耽误了工期,竟指挥城门卫去帮忙搬青竹。 禁卫见没戏可看,三三两两又撤到自己的岗位,继续抽查过往的车辆、行人。 “奇怪。”欧举廉摇着扇子,摇摇头又补充一句,“奇了怪了。” “你也觉得?”陈明廷摸着下巴,指肚刮着长出半寸的胡茬,说道:“这城门守正,我知道,叫黄大彪,以前是城防营的,仗着家里有钱,以前是醉心坊和长盛赌坊的常客,可不是这么个好心的主。” “黄大彪?”曹广孝微微一愣,想了半天才说道:“就是游魂大暴动那晚,家里人死绝的那家大儿子?” “可不就是黄老财的大儿子吗。” 陈明廷的话,让陈风猛地打了个激灵。 黄老财?熟啊,准确的说,阴阳册上嫖到过关于他的生平,不就是那个逼迫杨家,导致杨家细妹被赌坊老板权三爷卖到安王府,安王和剑炉炉主段其安以其特殊癖好,将细妹玩弄死了。 细妹死后怨气不灭,化作厉煞被送子娘娘庙的神婆化身收做灵童。 在雨前巷幽魂暴动那晚,先是回家上了哥哥的身看完亲人,后来亲手灭了黄老财一家,黄家上下鸡犬不留,死得就剩下在城防营当差的老大。 原来这人叫黄大彪啊。 以陈明廷和欧举廉对他的评价来看,看来风评也不怎么好。 因为细妹的缘故。 陈风对这黄大彪多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青竹有那么重?”陈风指着需要三名伙计才能扛起来的青竹道:“竹子是中空的吧,你看,他们扛抬的吃力劲,怕不是在扛石柱吧。” 曹广孝闻言,眼神微凝,近视眼一样眯着眼缝看了小会。 他默默点头,抬步走了过去。 不出陈风所料,冷面心热老上司,管起闲事来了。 好在作为镇魂司墓伯,经过潭州行的历练,曹广孝并没有莽撞到直接点破,而是在禁卫身旁掏出自己的身份牌亮明身份,附耳在禁卫队正耳边告知疑点。 这样一来的好处,既可以给禁卫立功的机会,赢得他们的好感,又不会因为自己当场点破引起对方反感。 不善官场学的曹广孝,终于开窍了。 当场点破,对于自己这些人来说,就是一桩闲事,会同时得罪城卫和禁卫,这事被你发现了,那岂不是说是我们失职,追查下来,可大可小。 而被禁卫点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功劳一件,镇魂司的人不仅可以抽身事外,还能至少赢得禁卫的好感。 由不同的人去点破,结果一样,收获截然不同,双赢。 禁卫队正给曹广孝抱拳道谢,腰刀一拔,指挥禁卫围了过去。 曹广孝赶紧拉着陈风站得远远的。 陈明廷和欧举廉还踮着脚往里瞧,被曹广孝一脚一个提醒靠边站。 禁卫端着长枪围住驴车。 队正刚开始还不紧不慢,待他一刀劈断青竹看到流出来的油状物,骇得大叫:“拿下,统统拿下。” 黄大彪比他还夸张,竟抢先他一步,一刀将车夫的脑袋砍了下来,大喝一声道:“竟有贼人要炸毁城门,兄弟们,杀。” 他这一声喊,直接导城门卫和禁卫潜意识就跟着杀了过去。 几名伙计还来不及反应,就死在乱刀之下。 “怎么不留个活口。”禁卫队正擦着刀上的血,看着几具尸体和从竹中流出的轻油,皱眉道:“圣上大寿在即,这些贼人真是越发胆大了,竟然敢明目张胆竹中藏轻油,这批青竹要是真成了烟花楼材料,后果不堪设想。” “查,严查。”黄大彪也是一脸后怕的样子,吼的嗓门之大,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掩饰。 他微不可察地瞟了曹广孝等人一眼。 陈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一丝杀意。 区区城门守正的杀意? 陈风表示。 毫无压力。 随着永兴帝大寿的日子将近,可预见各路魑魅魍魉都将活跃起来。 城门的插曲,给众人心头埋上了一层阴影。 陈风等人不做停留。 直往镇魂司行去。 刚过大门。 就被一道金光罩得动弹不得。 7017k 第164章 雨前巷收屋事件 镇魂司大门上。 一左一右浮现出两张脸。 一张照妖镜器灵稚童脸,一张镇魂碑器灵树皮脸。 照妖镜的光芒笼罩在陈风、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四人身上。 镇魂碑血色的射线从中来回迅游。 “欸,殉职人员又活了。” “嚯,可不就巧了吗。” 稚童和树皮,扫视着四人又开始了相声式拌嘴。 “老树皮,死人复活,是不是预示着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小屁孩,这才哪到哪啊,你没见过的海了去了。” “的确不简单,我这扫来扫去,没发现异常,要示警不。”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你就瞧好了,看我的。” 老树皮挤眉弄眼的,褶皱的树皮脸挤成一堆。 它蹲茅房一样,卯足劲闷哼一声,一道刻满符纹的黑色石碑虚影渐渐浮现出来。 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身上的压力顿时倍增,噗通噗通噗通三声响,齐齐大汗淋漓地跪了下去。 陈风身形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单膝顿地,倔强地不肯示弱。 如今的他,僵族体术大成,肉身强悍程度与之前离开京都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的灵魂坚韧程度经过念珠金液、魂酒、黄泉水的磨炼,也非常人可以企及。 外在、内在都得到质的升华。 镇魂碑的镇压之力,一时半刻竟奈何不了他。 稚童脸嬉笑道:“树皮啊,你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安享晚年吧,这些体力活,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就好,不用勉强。” 老树皮被稚童一激,当即就面红耳赤,褶皱的树皮像是泼上了一瓢红漆。 它吹胡子瞪眼,梗着脖子道:“你懂什,你懂什,我这是怕完全释放,把镇魂司给崩塌了。” “喔哟,你就吹,使劲吹。” “谁吹了,谁吹了。” 两个器灵,完全无视陷入艰难境地的四人,开启嘴炮模式。 陈风内心那个腻歪,这个世界自己见识过的器灵,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门上这两位是这样,阿拉灯里的神丁也是这样。 看这两位唾沫横飞的架势,没个三天三夜下不来,难道咱们就这干耗着? 打败嘴炮的只能是嘴炮……陈风搓了搓灯管,一道黑黢黢的烟雾升腾出来,抱着手臂的神丁扯着呵欠现出原形。 “叫爷干叼……”神丁抻了抻腰,不耐烦地揉着眼皮子……调教小玺儿就已经很累了好不好,陈风还来添什么乱。 稚童、树皮随之一愣,齐齐转头,望向神丁的瞬间,下意识开启了战斗姿势。 神丁起初没注意,漫不经心瞟了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他的精神头唰地一下卯得足足的。 神丁在两个同为器灵的身上,见到了久未的战意。 两个高手,好强大的情绪波动……神丁从稚童和树皮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威胁。 他将精气神调解到最强,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扬道:“吾乃万界神尊,尔等贱灵速速来拜……” 不得不说,神丁拉仇恨的手段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他一张嘴,陈风就知道稚童跟树皮跟他没完。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把京都熏成死地。” “哪来的瘪三,敢在镇魂司撒野。” “哎呀,我这爆脾气……” 嘴炮模式直接进入白热化,神丁以一抵二,越战越勇。 稚童、树皮互相配合,见缝插针,丝毫不落下风。 陈风等人身上的压力随之立减,涨红眼全身心投入口水仗的器灵,语言交锋之犀利,让众人叹为观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趁着白热化的口嗨战刚刚打响。 陈风一行人,溜之大吉。 与此同时。 镇魂司正在举行一场追悼大会的前期准备工作。 祭堂满院缟素,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十来具满惟妙惟肖的纸人。 这纸人乍一看去,除了不会动,跟真人别无二致。 正是支援潭州镇魂所的镇魂使和称魂师丘臣分队。 曹广孝、陈风、陈明廷、欧举廉等人的纸扎形象赫然在列。 不得不说,这纸扎匠的手艺,绝了。 北斗科的开阳许丘臣,正蹲在火盆前烧纸钱。 他唉声叹气,烧一沓纸钱,往地上浇一杯黄酒祭拜。 “诸位同僚好走,路上喝一口暖暖身子,钱不够的话,我再烧,放心,兄弟们的心思我懂,房子、车子、姑娘一件都不会少,我待会就让纸扎匠给扎点烧下去。” “不是醉心坊花魁的纸人咱可不要。” “浇黄酒可不地道,我可要上好的春竹烧” 两道捏着鼻音,故意装出哀怨的声音,在许丘臣身后响起。 他身子一僵,手中捏的纸钱颤在地上。 许丘臣脸上的肌肉渐渐僵硬。 他咔咔咔慢吞吞地转动脖子望向身后。 只一眼,就吓得他大叫一声“鬼呀”。 他身后。 四个“纸扎人”不仅活了,还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地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废话。 刚在照妖镜和镇魂碑器灵镇压下,差点力竭的几人,可不就是这几近虚脱的形象。 …… 陈风小院外。 扎着头帕,挽着裤腿,拿着扁担的秦淑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泼妇一样嚎街,“乡亲们,快来看看呀,这伙贼人要强抢民宅啊,天子脚下,这世道,还让不让百姓活了。” 燕慕白一言不发,咬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站在院门口,把院门上封条撕了个稀巴烂。 燕文姬一脸愤愤,涨得小脸通红,端端正正地举着一把木剑,站在秦淑芬身旁,叫道:“你们走开,这是我女帝师傅的院子,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三人身前,是一班镇魂司杂役。 为首之人,脸圆肚肥,挤出两层双下巴的脸尴尬一笑。 他朝身旁杂役使了个眼色。 杂役了然,踏前一步,指着秦淑芬喝道:“你这泼妇,怎这般无赖,这是我家塚侯大人,是镇魂司北斗科管事,这房子,是镇魂司财产,如今陈丘臣为国捐躯,院中女主人也下落不明,按理,这房子,自然由镇魂司收回,你们无关之人,拦着我们不让收房,是何道理。” 燕文姬别的没听懂,就听到镇魂司、陈丘臣、捐躯、下落不明几个字。 她当即眼红,虚空劈着木剑挥舞道:“你胡说,女帝师傅是无敌的,怎么会下落不明,陈叔叔跑马帮的,跟你们镇魂司有什么关系。” “就是,陈风的身手我是见识过的。”秦淑芬也不知拿什么词来形容,叫道:“能单挑一群青皮,我儿都是他救的,厉害得不得了,怎么会死,你们这群人,分明就是想趁小院主人不在,想要强抢民宅。” “跑马帮?”林塚侯微微一愣,没想明白跑马帮跟这事有什么关联。 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多是雨前巷的乡亲,自然是站在秦淑芬一边,纷纷指指点点,出言帮腔。 “陈风多好的小伙子啊,人又帅心又善,出手还大方,经常接济咱们,这么好的小伙子,可不能被你们咒死。” “就是,咱雨前巷的人,可不能随便被你们欺负,镇魂司又怎样,我们招你惹你了。” “抢民宅可不行,这房子可不能单凭你们一张嘴,说收了就收了。” “没想到这个陈风在雨前巷还攒出这么大威望来。”林塚侯嘀咕一句,心道:开了镇魂司先河的人,死在潭州也好,至少自己的塚侯之位,少了很多威胁,这房子,收是要收的,才几个月不见,这房子的风水,就已浑然天成,京都有好几家富豪多番向我打听这地,这个时候收回来转手一卖,定能从中大捞一笔。 打定主意,林塚侯擦着圆润的脸颊,给杂役试了试眼色。 杂役会意,直接上前去架人。 秦淑芬索性往地一趟,滚在地上弹腿喊道:“打人了,官家打人了。” “放开我娘。”燕慕白大吼一声,一步窜过去,猛地推开杂役。 杂役哟呵一声,挽起袖子,跟燕慕白扭打起来。 看到娘亲和哥哥被人欺负。 燕文姬气得眼泪吧嗒落,举着木剑就狠狠劈向了杂役的腿。 哎呀一声惨叫。 杂役滚落在地,两条腿鲜血直流。 突如其来的惨叫和流血场面,让场面陡然安静。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区区木剑,在一个小女娃手里,怎么就差点削掉了成年人的双腿? 燕文姬举着染红的木剑,浑身颤抖,颤着嘴皮哆嗦,不敢置信重复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安静的场面随之爆发更大的喧嚣。 林塚侯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吼道:“大胆刁民,胆敢殴打镇魂司官员,来呀,给我拿下。” 众杂役一声低吼,动了真格。 秦淑芬母子三人,被粗暴地推搡在地。 雨前巷围观的乡亲一看,这还了得,区区杂役就敢动手,没有王法了? 顿时群情激奋,冲了过来。 场面几度混乱,林塚侯气得嘴皮子发青。 也难怪这些百姓敢跟镇魂司叫板。 镇魂司在某些层面眼里,是令人胆寒的地方。 不过,以他们只管魂魄不管活人事的宗旨。 在老百姓眼里,也就那样,平日里又没有交集,就算有了交集,那说明你已经死了,魂儿还在闹煞。 说实话,镇魂司在低层人民看来,还没县衙的皂役好使,至少老百姓知道皂役代表官府办事。 镇魂司?听说过,仅此而已。 陈风小院前,混乱无比,上演群殴模式。 别看镇魂司杂役人少,那也是孔武有力的武夫,渐渐打出真火来。 小院内,绿意葱葱的枣树下。 一红一绿两条锦鲤听完外面的动静,正在吐泡泡。 阴烛,“没曾想,陈风竟然死在潭州了。” 阳暝,“哎,看来那位主怕是凶多吉少啊。” 阴烛,“胡说八道,有扶桑灵韵保着,那位主何人可敌?” 阳暝,“那你说,陈风死了,那位主是不是得发狂。” 阴烛顿了顿,沉默半响,说道:“这么看来,小院待不下去了。” 阳暝,“可以预见,那位主发狂的话,这天下,又得乱了,回黄泉吧,你本尊估计快苏醒了。” 阴烛,“是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我这缕分魂是时候归位了。” 阳暝,“走之前,做点事吧,秦大婶一家够意思,总不能看着她们被人欺负。” 阴烛,“消你说?” 秦淑芬身上带伤,披头散发的,蛮横不讲理的泼气发挥到极致。 她抡起扁担,在乱局中,砸向林塚侯。 她这人吧,充满世俗,还很小市民。 但秦淑芬认死理,谁对咱好,咱就对谁好。 陈风照顾咱家男人,经常捎银子带书信,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院里的人,和和气气,经常送吃送喝。 慕白和文姬都快把小院当自家的,有事没事就往人家院里跑,秦淑芬虽说嘴上骂得欢,心里却是高兴——跟着好人混,孩子至少不会走上邪路。 何况,陈风还是燕慕白的救命恩人。 人家现在不在家,秦淑芬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让人把他家的房子给抢占了。 秦淑芬举着扁担嚷嚷着就迎了上去,“死胖子,有本事打死我呀。” 林塚侯眼缝眯成一条线,胖乎乎的身体快人数倍灵活欺近,一拳砸向秦淑芬脑袋。 他这一拳,带着杀意。 林塚侯怒火压不住了,他要杀人立威。 理由他都想好了,就用贱妇魂魄被妖人夺舍的理由,玩魂这事,镇魂司门清。 秦淑芬丝毫没察觉到死亡将近。 眼看着秦淑芬就要脑袋开花。 一道红晕在林塚侯眼中一闪而过。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林塚侯脸上火辣辣的痛,胖乎乎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林塚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秦淑芬的扁担劈头盖脸砸在肩头上。 这看似势大力沉的扁担,远没有脸上的火辣辣来得猛烈。 林塚侯捂着脸愣在原地,寻找是什么东西打了自己。 秦淑芬也愣了,嘀咕道:“我打的肩,你捂什么脸?” 不过疑惑也就一瞬。 反正胖子被自己教训了,秦淑芬很满意,又不是要他的命,让他吃点苦头就好了。 秦淑芬心里想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加入别的战团。 她所过之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 旁人看不清,但林塚侯艰难捕捉到一丝残影。 落在杂役脸上的残影,时而是一抹红晕,时而是一抹绿晕,细细品味,好像……好像是一条鱼尾。 荒唐的想法,让林塚侯内心一惊。 他捂着越来越浮肿的脸,看着“大杀四方”的秦淑芬,眼中渐起凝重之色。 想到陈风从区区称魂师升任丘臣这事,再联系眼前诡异一幕。 林塚侯内心有点慌。 他内心升起不祥的预感,好像……可能……或许……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了。 此地不宜久留,林塚侯大手一挥,带着统一肿成猪头脸的杂役狼狈逃离。 听着身后爆发的胜利呼喊,林塚侯下意识回头。 这一眼。 直把他吓得差点原地失禁。 小院的墙头上。 一红一绿两条锦鲤。 正跟人一样站立,用胸前的鱼鳍撕开虚空。 跳了进去。 7017k 第165章 纸人索命 林塚侯惊得脚下一软,吓得魂飞天外。 他肥胖的身躯在杂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打着蒜绊。 “快,去斩妖殿。”林塚侯脸色发白,满脸油腻腻的汗珠,刚走几步,又叫道:“不,不去斩妖殿,回镇魂司,回去,立刻,马上。” 林塚侯改了主意,心道不能去斩妖殿告之这里有妖鱼,否则被妖族盯上,引火上身,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双腿发软,被杂役架着,连拖带拽。 几近两百斤的身躯,可苦了也肿了脸的杂役们。 一行人刚拐过雨前巷拐角,嗵地一声就被什么东西弹了回去。 林塚侯定睛一看,入眼先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再次才是他身后微微皱眉的银发美少女。 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完全没理解,自己这群人,奔跑中加上重量惯性,怎么会被一个小小个头的男孩给撞了回来。 林塚侯刚要说话,眼神又是一凝,咽着口水惊叫一声“鱼,鱼,快,快走。” 看着林塚侯和杂役连滚带爬绕过去逃离的背影。 小桑提起手中,用稻草穿着鱼鳃的鲫鱼看了看。 他一脸茫然地朝琉璃望去。 “那胖子逃得好像一条狗,他咋滴了,我这鱼有问题吗?” 琉璃也是一脸疑惑,抠着脑门嘶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哎呀,提起这茬,我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两条鱼呢。”琉璃一拍脑门,拉着小桑往家走,数落道:“没给鱼食,也不知饿死没有。” 小桑眼睛都瞟上天了,暗道:别人恨不得把阴鱼阳鱼当宝供着,就你还当鱼养,时不时还想着怎么做来吃好吃,真是暴殄天物。 林塚侯是不认识琉璃和小桑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陈风小院的人。 更加不知道两人的逼格。 不知道也好。 至少不会被吓死。 不过,他的确有被吓到。 一个看上去小身板的男娃子竟然将几百斤的人反撞回去,还一脸好像被蚊子撞了的恬淡模样,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重要的是,林塚侯现在对鱼有点过敏。 见识过陈风小院墙头的阴烛、阳暝撕裂虚空的手段。 他脸上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痛。 别说小桑手里的普通鲫鱼。 就算是想着鱼这个词。 林塚侯就有点风声鹤唳的意思。 他只想赶紧回到镇魂司。 只有镇魂司才能给他安全感。 林塚侯心急如焚,远远看见镇魂司大门,浮肿的脸上渐渐松懈下来。 他总算找到安全感了。 林塚侯推开杂役,小跑起来。 刚刚进门,就察觉不对。 照妖镜和镇魂碑怎么给人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诡异,死物怎么会有垂头丧气的感觉? “看什么看,死胖子。” 一张黑黢黢的脸,趾高气扬地浮现在大门上。 神丁斜眼打量着林塚侯,满眼嫌弃。 他努了努嘴,叫道:“小屁孩,老树杈,这是你们司里的人?看这脑满肥肠,一脸油光,脸上还带着鱼尾巴印子的胖子,就像个中饱私囊的家伙,怎么滴,你们两怎么守门的,什么人都往里收,赶紧的,麻溜的过来,我要跟你们两说道说道,这个识人认人的技巧,话说,这说来话就长了……” 稚童、树皮同时浮现,又满眼无奈,捏着鼻子去拉神丁。 “丁爷,咱们里面说。” “是啊是啊,家丑不可外扬。” “您歇会,歇会,不急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 林塚侯呆若木鸡,看着神丁满脸不情愿地随着两位器灵大人隐入大门,脑子直接当机。 两位器灵在镇魂司,可谓是横着走的存在,何曾见过像今天这般受气包一样屈服的样子。 林塚侯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 先是被鱼尾扇脸,又被小男孩撞翻,再到现在,自己看到了什么? 林塚侯的世界观都差点崩溃了。 他捂着脸上的鱼尾印,颤抖着小心肝朝大门施完礼,忙不迭是逃离此地。 太疯狂了,太吓人了,太胆战心惊了。 林塚侯被吓得,都成了惊弓之鸟。 但凡有点动静大的声响,都惊得他菊花一紧。 他双腿酸软,满脑子都是杂七杂八的想法,眼前都开始冒星点。 林塚侯深吸口气,暗示自己不要慌。 都到了镇魂司地盘了,慌什么,要镇定,自己可是堂堂镇魂司塚侯啊,被手下人看到颜面何存,不成体统。 林塚侯下意识挺直了背。 “大人,忙呢?近来可安好。” 听到问候,林塚侯下意识回头,顿时,瞳孔放大,口干舌燥的几近虚脱。 他噔噔噔连退数步,后背哐当一声撞在墙上,身体绷得笔直,手舞足蹈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小院我不收了,再也不收了。” 林塚侯因为前几次的惊吓,这一次集中爆发,吓得嘴角发苦,神经质地跌跌撞撞乱吼乱叫跑向塚侯专属班房。 他哐哐哐关紧门窗,背靠在门内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砰,眼中尽是惊恐。 林塚侯看到死人复活了,就因为去收小院,死人来找自己晦气了。 刚到封尉府说明情况,出来不久的陈风四人,还沉浸在林塚侯惊慌失措的背影中。 “我脸上没什么吧,塚侯大人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陈风摸了摸脸颊,手指在眼前搓了搓,满是疑惑。 “或许是伤心过度吧,毕竟在他印象中,北斗科损失了三个优秀的丘臣。”曹广孝这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他是真心实意觉得林塚侯一时难以接受陈风等人没死的事实。 “呵,看他样子,莫不是做了亏心事吧。”陈明廷经历潭州事,越发把人往阴暗面想了,大大咧咧的性子,改了不少。 欧举廉则是摇头分析道:“塚侯大人脸上鱼尾印,脑袋肿得跟猪头差不多,浑身汗津津脏兮兮的,神色慌张,眼神闪躲,瞳孔不聚焦,明明就是受了惊吓,我倒是好奇,咱镇魂司里有什么东西能吓住塚侯大人。” “咱四个本该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算不算。”陈风开着玩笑,却是歪打正着。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林塚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怪就怪在从收小院开始,一路上三番四次,跟个惊弓之鸟一样,早就心惊胆战,再加上看到陈风,内心作祟,自然吓到半死。 这就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带着三番四次的惊吓余温,见到“鬼陈风”,抱着收小院的愧疚,还以为“鬼陈风”前来寻仇,林塚侯被吓到,再自然不过。 陈风四人各自散去,先在同僚之间走动,自不必说。 单说被吓得大小便都差点失禁的林塚侯。 他缓过劲来。 第一件事就是去往祭堂。 祭堂还没来得及打理。 陈风等人惟妙惟肖的纸人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堂内。 林塚侯越看越不得劲。 后脖毛都竖了起来。 老是觉得脖间凉飕飕的,有什么东西在往那吹凉气。 也不知是愧疚心还是什么的在作祟。 林塚侯总觉得纸人陈风的眼睛,在任何角度看去,都在充满怨恨地盯着自己。 “烧了你,烧了你看你还怎么作祟。”林塚侯毛着胆子,不仅把纸人陈风搬到后院烧了,还把余下的纸扎也烧了个干净。 看着纸人、纸马、纸车、纸房……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林塚侯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人一松懈,就容易犯困。 虚脱之余,一股疲意袭上心头。 林塚侯烧完纸人,进了专属班房,紧紧锁上门窗,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倒上床榻,埋头就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暮色降临,镇魂司落值。 “天怎么黑了。” 睡到朦朦胧胧的林塚侯揉着眼爬将起来,坐在床沿迷糊一阵,这才摸摸索索到桌边去拿火折子点油灯。 呼呼呼吹响火折子的声音。 林塚侯的脸上,随着火星子忽明胡亮的光影,显得极为疲惫。 呼呼呼。 呼呼呼…… 林塚侯吹着吹着,兀地往后一顿,叫道:“谁?” 半天没动静。 林塚侯小心翼翼举起火折子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异常。 他内心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将火折子伸向油灯的灯芯。 橘黄的豆亮渐渐燃起。 林塚侯的内心也随之充满光亮。 呼呼呼…… 吹响火折子的声音。 橘黄的豆光,刚刚升起,又骤然熄灭。 林塚侯汗毛倒立,一股凉意从头顶经过脊椎直透脚底。 他方才并没有吹火折子,这呼呼呼的声音,从何谈起。 火灭声停。 四周一片寂静。 昏暗不清的环境,未知的恐惧,再加上白日里受到的惊吓,再度爆发。 林塚侯哆哆嗦嗦的呼吸粗重,又不敢大声喘气,压抑的声音却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 林塚侯被自己的出气声吓到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点灯,黑暗的环境下,恐惧会无限延伸,视线难以企及的地方,尽是未知的恐惧,只有点亮光明,才能驱散黑暗。 林塚侯呼呼呼,再度吹亮火折。 他颤抖着双手,用左手狠狠稳住抖到筛糠的右手腕,哆哆嗦嗦把火折子伸向灯芯。 橘黄的光又幽幽亮起。 呼呼呼…… 不属于林塚侯的声音再度响起,亮了一半的灯又熄灭了。 林塚侯好像被吓麻木了。 他铁青着脸,浑身汗津津的,近乎魔怔地吹亮火折子去点灯。 呼呼呼…… 呼呼呼…… 林塚侯点亮一次,那灯火又熄灭一次。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重复。 一声幽幽的声音慢吞吞响起,像是口齿不清,含着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点不着啊,我帮你点啊。” 林塚侯手中一空,火折子消失不见。 他眼前的油灯灯芯,火星溅射冒油。 橘黄的灯光亮了起来,噗呲一声,橘黄呼扯,变成幽蓝的灯火。 灯火亮了,屋内一片幽幽蓝。 林塚侯目瞪口呆的脸上,幽蓝一片,写满惊恐。 一张被烧得千疮百孔的纸人脸凑到林塚侯眼前,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烧了我们的身体,就拿你的身体偿还。” 幽蓝的班房内,越来越多的残缺纸人、纸马、纸车、纸房……涌现出来。 它们一层层,一圈圈裹住了林塚侯。 林塚侯脸、手、脚被缠得死死的。 口、鼻、眼、耳……但凡有空隙的地方,被一条条的残缺纸条钻了进去。 泥鳅一样,钻了进去,钻来钻去。 林塚侯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丝。 他发不出了。 在纸人说“烧了我们的身体,就拿你的身体偿还”的时候,就活生生被吓死了。 须臾。 纸人从林塚侯的身体里潮水般褪去。 林塚侯除了眼睛变成白瞳,外表看上去并没有异样。 除了。 紧绷的经络,瞪圆的眼,撑大的嘴,因抽筋变成鸡爪的手脚。 可见这死状,在生前遭受了何等恐怖的惊吓。 纸人退去。 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纸屑,随风飞舞。 隐入夜空。 隐入镇魂司各个角落。 就像这纸,单纯的就是纸,没有别的意思。 林塚侯专属班房内。 幽蓝的灯火忽闪忽闪,噗呲一声,灯芯炒豆般炸响,飞溅出一蓬又一蓬的油星。 蓝色火焰呼扯着诡异的笑脸,拉扯出扭曲的曲线,渐渐转成橘黄。 班房的环境像是从一个时空转换成另外一个时空。 变得充满暖意。 变得更加像阳间的地方。 除了。 如雕塑一般呆立,被吓成一具死尸的林塚侯。 纸人是妖吗? 不是。 所以照妖镜没有动静。 纸人有魂吗? 没有。 所以镇魂碑没有察觉。 班房的诡异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就连大舌头也不知道。 不是它察觉不了。 是此时此刻的它,不在魂井内。 它在阴间。 在黄泉。 在跟恪守棺下的阴烛本尊对话。 “时移世易,得大势者永生。” “阴阳有序,万物轮回,这就是大势。” 两者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用神念交流。 “你我心知肚明,此大势非彼大势。” “在我眼里,这就是大势。” “冥顽不灵。”阴烛本尊正要怒斥,它的那缕分魂融了回来。 阴烛随即闭嘴,消化完分魂的所见所闻。 阴烛沉默了,额头的那根独须,毫无征兆,开始发麻发热。 它眼中不见悲喜,本该彻底苏醒的本体,又慢慢沉入了恪守棺下。 “容我再考虑考虑。” 阴烛的神念传来,并向黄泉一脉的阴兵鬼将,下达了按兵不动的命令。 黄泉之上,那口偌大的石棺广场。 一眼望不到头的充满煞气的阴兵鬼将,随之走进石棺。 黄泉路上,再度被修石棺的魂魄取代。 不过这一次,茫然前行的修石棺队伍中的魂不单单只有掘穴工。 还有更多从黄泉河中走出来的阴神。 …… 大舌头也随之沉寂。 六道亦没有完全苏醒,只有六条大舌头能自由活动,维持轮回的运转。 他或者是祂。 要面对的敌人。 远不是阴艺六脉代表的阴间势力后面的种种。 有更加古老的存在盯着祂。 祂。 也在盯着更加古老的存在。 祂要做的。 就是守好轮回。 让这世间。 阴阳有序。 万物轮回,生生不息。 7017k 第166章 成立情报组织 从琉璃嘴中得知林塚侯曾经来收屋的始末。 陈风总算弄明白当时林塚侯见到自己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感情是这么回事啊……陈风还想着明天上值提点东西跟林塚侯聊聊……总不能把顶头上司得罪了。 陈风这样想着。 又被琉璃嚷嚷着打断了思绪。 “我鱼不见了,肯定是被你那个上司偷走了。”琉璃气鼓鼓的,站在鱼缸前插腰数落道:“我就说呢,他怎么看到我们就喊鱼鱼鱼的,原来是在向我们示威。” 蹲在枣树上的小桑,听到琉璃的话,嘴角下意识扯出一丝弧度,又赶紧收敛起来。 阴火阳火蝼蚁偷一个试试? 小桑看了看墙头的方向。 那里是阴烛、阳暝消失的地方。 离开鱼缸去了更大的鱼塘啊……小桑抬头望着天上渐起的繁星,忧郁地想了想……随便吧,爱上哪上哪,别到时候哭哭唧唧回来说被什么东西欺负了就行,我扶桑一脉,丢不起这个人。 “鱼丢了就丢了吧,咱不要了,我送你个更好的宠物。”陈风手掌一伸,显摆地叫了一声“弑神……叁。” 空间波动的扭曲声响。 通体纯白,尾巴带卷,四肢短小,小肥臀弧度圆润的小叁出现在陈风怀里。 “这是?”琉璃的眼中带着谨慎。 只是须臾。 谨慎就变成了星星状。 “好可爱啊。”琉璃夺过陈风怀里的小叁,用脑袋蹭向小叁肥嘟嘟的脸颊。 “小……心……啊吧,没什么。”陈风惊呼的嗓门直接变成落尾音。 之前陈明廷就想要用这招去蹭小叁,被它一爪子印上了梅花烙成了老舔狗。 在琉璃怀里的小叁,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哼哼唧唧满脸享受,还把两条前爪搭在了琉璃的胸脯上。 lsp实锤……陈风无力吐槽……断定小叁是个色胚。 它挤在琉璃胸脯上,享受着温柔,还眯着小眼睛朝陈风示威。 “这是犼的幼崽。”小桑的声音冷不丁在枣树上响起。 小叁随之炸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虎视眈眈地朝小桑做出了攻击姿态。 “犼?是我理解的那个犼吗?”陈风的话,让小桑翻白眼。 他嘀咕一句“没见识”,就扭头不再关注。 陈风按住小叁的头,不让它冲向小桑的方向,疑惑道:“小叁很乖的啊,从来没见它这么暴躁过。” 小桑呵呵一笑,冷傲十足道:“犼的味道不错,见到它的时候,我好像想起来不少事,以前常拿它们一族打牙祭。” “犼犼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犼犼。”琉璃搂着小叁爱不释手,训斥小桑道:“以后这就是你弟弟,要爱护他,保护他,迁就他,知道不。” “可爱?”小桑一脸腻歪,嘴上先是言不由衷的应了,才说道:“成年犼可吞天,远古时期强大的存在,跟可爱可沾不上边。” 小叁跟小桑可能八字天生合不到一块。 它嘴里发出“吼~呜……吼~呜”,奶凶奶凶的怒吼,两眼盯着小桑,似乎冒出了火。 小桑切了一声,被激出怒火。 他站在枣树上,单手背后,居高临下仰着下巴,眼带不屑道:“让你一只手。” 还没见过小桑主动争强好胜过。 陈风二话不说,松开了小叁的脑袋。 琉璃双手一空,顿觉小叁消失在怀里。 她保持搂怀的动作,瘪了瘪嘴,拧着陈风的腰肉,把气发到他身上。 这边气刚撒到一半。 那边小桑和小叁的缠斗就已经结束。 小桑倒提着小叁的的后腿,举在眼前看了看,一脸嫌弃。 小叁“吼~呜……吼~呜”四蹄乱弹,龇牙咧嘴,小虎牙噗地一翘,噗噗噗朝小桑吐起了口水。 陈风,“……” 那个在潭州大杀四方的猛兽,能战暗影杀的幼崽,在小桑手里,只能无奈地玩吐口水的招数。 小桑的战力,不知不觉又强了。 万木之本的灵韵就是强,亲和自然,成长堪称恐怖。 难怪小桑没事就喜欢蹲枣树上发呆,原来不是装忧桑,是在吸收木之精华修炼啊。 本以为小叁朝小桑吐口水,会惹得他雷霆大发。 岂料,小桑接下来的举动,让陈风大跌眼镜。 小桑歪着头,很认真地躲避着小叁的口水,然后……哈~嘿~tui~一口浓痰吐向小叁。 直接给小叁整哭了。 眼泪汪汪,委屈扒拉的可怜样,我见犹怜。 陈风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ー°〃),愣得微微张嘴。 琉璃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 …… 直到第二日清晨。 小叁见了小桑也不打了。 见面就做出伸舌恶心干呕的动作。 它这是在嫌弃小桑口臭,故意恶心小桑。 “把你一锅炖了。”小桑凶巴巴地举起了拳头。 小叁“吼~呜……吼~呜”一声低鸣,踩着醉醺醺的步伐,直接四脚朝天倒在地上,示意来炖,我不反抗。 给小桑气得,转身就到厨房摸刀。 小叁半眯着眼,看小桑动真格了,嗖地一声就拱进了琉璃怀里。 小桑迎着琉璃隐带警告的眼神,指着小叁嘴唇的口型是“你给我小心点”。 小叁翻着白眼,把肥嘟嘟的臀儿朝向小桑扭起了灵活的电臀。 不知道琉璃笑没笑。 反正陈风是指着小桑狠狠嘲笑了一番。 “蝼蚁,笑个屁。”小桑直接无视了陈风的嘲笑,嘴角一歪切了一声,跳到树上。 不消片刻。 小桑又跳下树来,跑步过去把院门打开。 院门大开后。 小桑又慢条斯理地踱步到枣树下,背靠着枣树,单脚杵在树干上,抱着手臂侧身面向矮墙。 这个角度,既可以看到院门,又可以摆出忧郁的侧脸。 小桑所作所为,这感觉怎么给陈风一种,小时候见到喜欢的人,刻意摆出不在意,又暗暗关注的装逼形态呢。 特别是那自以为很酷的造型,自认为良好的感觉,要多蹩脚有多蹩脚。 难道小桑情窦初开? 是不是,陈风很快就知道了。 穿着一身碎花裙的燕文姬半个身子倚在门外,朝里东张西望寻了片刻,嘴上叫着“女帝师傅早”,眼睛却是看向枣树的方向。 小桑装模作样的,故意单脚顿地,纵身一跃上了枣树。 陈风读懂了小桑刻意的显摆,也读懂了燕文姬眼里恍然明亮的眼神。 这是一个想要吸引女孩目光的懵懂男孩。 这是一个崇拜优秀男孩的懵懂女孩。 完了,完犊子了,早恋……陈风一拍额头,不过想到小桑的理论年龄,又是一阵头大。 算上扶桑古木的存在,那就是老牛啃幼苗。 只算扶桑灵韵的新生时间,那就是嫩牛嚼老草。 头痛的问题还没想通。 更加头痛的问题又来了。 燕慕白随后而来,在院中没看到小桑的身影,明显松了口气。 燕文姬不愿意了,推着燕慕白道:“你来做什么,你又不练剑。” 护妹狂魔燕慕白自然要看着妹妹,不能让小桑跟她说话,梗着脖子说道:“谁说的,我不练剑可以练拳,练腿啊。” “你练个毛线。”小桑的声音从枣树上怼了下来,还不等面红耳赤要跟他口掰的燕慕白说话,就不紧不慢道:“葛爱兰和雪姨来了,还有那个小胖子,好吃的小胖子。” 好吃的小胖子……陈风正寻思这人谁来着。 却见琉璃、燕文姬、燕慕白齐齐朝外迎了过去。 就连说话的小桑,陈风都听到隐隐夹杂吞咽口水的声音。 陈风往外一看……嚯,我道谁呢,原来是曾经一起吃过席,拿话故意气哭过他的小胖墩曾桓。 这阵势,看样子又包了常翠楼的厨子。 曾桓远远就挥手嚷嚷,“姐姐,哥哥,弟弟,妹妹,好久不见,那什么,风哥,我叫了葛爱兰和雪姨,刚好人齐,大家聚聚,你今儿别上值了,我已经叫家丁去给你请假了,以我家的面子,没问题的,放心吧,薪水少不了你的。” 小胖墩一口气喊完,难为他虚胖的小身板,直喊得他气喘吁吁,走路都扶着膝盖直颤脚。 “你确定没问题?” 陈风也有些意动,上班摸鱼哪有带薪休假得劲,何况今日难得聚齐这么多人,当主人家的不亲自招呼,有点说不过去。 “你不信我,总该信我曾家的实力吧。”曾桓用拇指翘向自己的下巴,傲然道:“胖爷出马,一个顶两。” 陈风想到昨日刚跟林塚侯起了冲突,今日就不去上值,岂不是给他穿小鞋的借口,也罢,穿就穿吧,让他把这口气顺势给出了,大不了就是扣薪罚俸,上司气顺了,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想毕。 陈风释然。 开始招呼大家进小院。 葛爱兰先是到枣树下向小桑毕恭毕敬问安,态度虔诚到有些拘谨。 小桑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板着脸背着小手一脸正经,嗯了一声点头道:“我教你的科目学得怎么样。” “回尊主大人,枯木逢春术已臻圆满,木替法也有眉目。” “很好,树人之中,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 “谨遵教诲。” “去吧,进了小院,不必拘谨,当自己家。” “是。” 葛爱兰退去,同雪姨一起帮琉璃收拾。 燕文姬掩着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眉带笑道:“小桑哥哥,你装成熟的样子好好笑。” 小桑清了清嗓,梗着脖子,小脸微烫,正色道:“我哪里是装,本就很成熟的好吧。” “熟,熟透了,熟到满身腐朽气。”燕慕白恰时出现在燕文姬身旁,挡住她的视线,用略带警告的眼神看着小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舒服。 “那也比你毛都没长齐的强。”小桑可不惯着他,能怼的时候绝不嘴软。 “你……”燕慕白正要回怼过去,被院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吸引了目光。 只见俨然成为团宠的小叁,激起了众人爆棚的爱心,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头埋在它的肚皮上。 lsp小叁自然是看人下菜。 在女性怀里拱啊拱,眯着小眼睛一脸享受。 在男性怀里蜻蜓点水一样摆个样子,就迫不及待跳开,至于想要拿脸来揉?凑开,信不信我用梅花烙将你们变成舔狗。 “蠢狗。”小桑轻碎一口,满眼不屑,跳上枣树进入忧郁望天模式,只不过,他偶尔瞥眼看向碎花裙的动作出卖了他。 自有曾桓带来的常翠酒楼的厨子下厨,一行人围在枣树竹藤下聊天。 陈风应大家所求,把潭州行的所见所闻挑挑拣拣讲了一遍。 以猎奇、趣味、刺激、惊悚为主,省去了定城屠城,髒帝疑冢,僵族复国,大顺朝摘桃子种种。 只听得众人一惊一乍,啧啧称奇。 “天下不太平啊。”曾桓不愧富贵子弟,见识不一般,一语中的,从陈风的故事中摸到了些许不寻常的门道。 陈风不想在这些小孩子心里埋下什么阴影,转换话题问葛爱兰。 “竹林那边都上了正轨吧。” 葛爱兰点了点头,先是谢过了大家的帮衬,这才蹙着眉头道:“住的地方解决了,不过你也知道,竹林的孩子多是身体有恙,自食其力的能力有限,光靠雪姨她们编竹、纳鞋、浆洗,日子有点艰难。” 曾桓听闻,气不打一处来,捶了葛爱兰胸口一拳道:“让你带着小伙伴去我家作坊,你又不愿意。” 葛爱兰讪讪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小伙伴们手脚不便利,你家作坊也要挣钱的,总是亏本运营,日子一长,败家子的名头你是跑不了了。” 曾桓拍着胸膛咣咣响,直言一点也不在乎。 “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参考参考。”陈风老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今日人齐,说出来正是时候。 陈风先是问曾桓,“做生意什么最重要?” 小胖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是诚信守约。” “我觉得是会管钱。”管家婆琉璃张嘴小眼就闪出钱花花,本性毕露。 “对伙计好,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葛爱兰的考虑也没错,只不过他眼界有限,想到的是下层结构。 “有门路,会来事。”雪姨的想法就高了一层,符合大人的思维。 “信息。”冷不丁蹦出冷冰冰的两个字,小桑抬头望天,侧脸对着众人,看似心不在焉,实则每个人的话,都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没错,就是信息。”陈风搓响手指,赞了小桑一句,道:“知人所不知,就能先人一步制定策略,不管是生意也好,战事也罢,哪怕是邻里寻物,也方便很多。” “竹林的孤儿寡母,身体上的先天劣势,何尝不是优势,如果成立一个专门收集、归纳、贩卖情报的组织,是不是很有优势。” “至于客户,第一批可由曾桓牵线搭桥,内容你们可以根据收集的情报做调整,包罗万象,小到寻找猫猫狗狗的线索,大到朝堂的廷议等等等,我就打个比方,咱们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的包打听。” “这个……”葛爱兰和雪姨同时陷入沉默,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至于作为启动运营的第一批原始情报。”陈风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从内屋搬出好大一个木箱,“全在里面。” 葛爱兰打开箱子,四周大大小小的脑袋凑了过去。 箱子里面躺着一本本归纳总结的书籍。 大家人手一本,各自 在场中人数曾桓最识货,读着读着连小胖手都开始颤了起来。 “这……事无巨细,涉及隐私,一个人的一生和与之交集的各种种种,连成了一张复杂的人际网络,网络又铺开,方方面面都一网打尽,风哥,要不是我认识你,我定认为这些讯息出自神仙之手,这是凡人能读到的吗?这是天机啊。” 这是阴阳册生平的上帝视角……陈风内心独白,暗暗得意。 “小胖子说的好,天机两个字甚合我意。”琉璃在旁鼓掌。 她大手一挥,霸气十足道:“我决定了,这个情报组织,就叫天机阁。” 7017k 第167章 竟成嫌疑人 话说陈风未去镇魂司上值。 在小院吃香喝辣的时候。 镇魂司早已炸锅。 林塚侯惨死在班房的消息瞬间传开。 放在平时,金封尉压下内部调查没什么大碍。 不过,一则正值永兴帝大寿前夕,任何风吹草动,都被放大数倍。 二则,林塚侯隶属皇党,直白来说就是皇党安插在镇魂司的眼睛。 眼睛瞎了,皇党有理由怀疑这是金封尉要搞事情。 当日朝会,就给捅到永兴帝殿前。 永兴帝大手一挥,着大理寺严查。 大理寺卿回到府衙,再大手一挥,着大理寺少卿严查。 少卿大手一挥,想要交给寺正,转念一想,此乃皇命,得,自己来吧。 当即点齐人马,直奔镇魂司而去。 …… 日值晌午。 雨前巷响起马蹄声。 陈风小院大门敞开,从外闯进一群快手、捕头。 众捕快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院子竟这么多人。 捕快身后,传来马鸣声,一个穿着大理寺少卿官服的人抬腿进门。 小桑眼神一缩,整颗枣树的树叶无风自动,瑟瑟有声。 琉璃抱着懒洋洋躺她怀里打盹的小叁,歪着脑袋站了起来。 小叁眼睛眯出一条缝,眼皮子颤了两下,又缓缓沉了下去。 剩下的陈风、葛爱兰、雪姨、曾桓、燕慕白、燕文姬刚刚从讨论情报运作模式中惊醒过来。 “谁是陈风?”领头的捕头中气十足,怒目环视一周,似乎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罪犯。 陈风还没应话。 曾桓就咿地一声叫道:“欸?表哥?你来做什?” 被曾桓唤作表哥那人,正是刚抬腿进门露出半个身子的大理寺少卿。 听到曾桓喊话,大理寺少卿抬到半空尚未落下的脚,明显一窒,才又稳稳落下。 曾桓的表哥?岂不是他嘴中常说的那个曾书友……陈风颇为好奇……遮眼神技就出自他新婚夜将人给帅死的新娘。 陈风带着好奇抬头看去。 来人身板端正,身材匀称,一身贴身的官服难掩舒展气质。 整体看去,只是一眼,就能让人生出此子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的脸上掩着遮住下半面的莹玉面罩,单单那面罩材质,就流转玉石质感,价值不菲。 面罩之上丹青绘笔,刻意画了半张獠牙鬼脸,用来扮丑。 就算如此。 他脸上露在外面的上半部分,也足够惊艳。 其眉眼极美,斜飞入鬓,水墨画一般。 从眼角到眼尾,线条无比清新流畅,好像工笔白描的墨线,柔韧婉转。 黑白分明的眼仁,一清二楚毫无杂色。 眼睛全无水光潋滟的感觉,倒是乌黑乌黑的不同寻常,简直要把人吸进去。 睫毛很长,却并不弯卷,直直的,垂下眼睛时就像落下了漂亮的黑凤翎。 果然是绝世帅哥曾书友。 陈风脑海中嫉妒地浮出“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诗句。 单单眼眉就惊艳无比,整张脸外露,岂不是帅到惊天动地,难怪能将人帅死。 陈风在打量曾书友。 曾书友也在打量他。 毫无疑问,院中男女老少,眼前这看上去算是有点帅气的成年人,自是陈风无疑。 能被曾书友在心中评定一个“有点帅”,实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 “表哥,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小胖墩见曾书友和陈风“含情脉脉,四目相对”,站在两人中间,朝曾书友挥了挥手,“用不着,正好,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你先等等。”陈风搭着曾恒的肩,轻拍两下,将他拉到身后。 陈风自然不傻,如此阵势,肯定不是攀关系的时候。 他含笑朝曾书友点头,算是看在曾恒的面子上,先示了个好,才开口问道:“不知少卿大人劳师动众光临寒舍是何用意。” “少废话,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捕头的话不仅让陈风眉头一皱,也让曾书友下意识凝起了眉。 他凝眉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对陈风有莫名的好感,继而不满捕头的态度。 还有。 他注意到在场众人的神情,也太淡然了吧。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听到大理寺上门拿人,鸡飞狗跳是基操,鬼哭狼嚎也很寻常,奋起反抗也常见。 呐,蹲树上那个嘴角翘起诡异嘲弄的小男孩,从枣树上轻飘飘落地,竟不带起一丝尘埃和声响。 那个歪着脑袋,看似人畜无害,眼神渐渐升起戏谑神情的银发美少女,曾书友竟从中读到“白痴”的鄙夷意思。 她怀中那个白白胖胖的宠物,噢,好可爱,那看到美食想要进食的表情,伸出小舌头流口水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肤色带着浅绿的男孩,不是我的错觉吧,肤色怎么越来越浓郁。 穿碎花裙的小丫头,真有意思,表情严肃地拔出木剑,摆出了沉稳的劈斩姿势。 碎花裙小丫头身旁的那个小伙,你往柴房躲?没必要吧,呐呐,不要捡柴刀,会引起误会。 曾书友察觉到不对,感觉怪得很。 这小院的人,好像,把大理寺的人,当成了冲进狼群的绵羊? 曾书友不禁好奇陈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难道是响水村怒斩阎墓伯的事……陈风自付……按理也轮不到大理寺来审啊,难道是说阎正纯后台挺硬?可我是镇魂司的人,金封尉粑粑,不会坐视大理寺上门拿人吧。 “林塚侯昨夜死在镇魂司班房了。”曾书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这话一出,充斥在小院中的紧张气氛,随之消散。 林塚侯死了与我何干? 这是陈风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就是明白了,林塚侯昨日来小院收屋,起了冲突,夜里就死了,作为小院的持有人,自然有杀人嫌疑。 “行,明白了。”陈风点了点头,转身朝琉璃说道:“没事,配合调查,这是身为公职人员的义务,放心吧,林塚侯的死跟我没关系,我去去就回。” 琉璃也是一脸轻松,拍着小叁的臀儿,看似漫不经心道:“说清楚就好,谁也不能冤枉你,否则,谁都不好使,你懂的。” 曾书友把琉璃隐带威胁的话自动过滤,止住了想上前羁押陈风的捕快。 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个神出鬼没,脸色忧郁的小男孩。 此时此刻,鬼魅消失。 待他回过身去,差点吓自己一跳。 小桑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愣愣地出现在他身前,盯着他细细打量,那仔细扫视的眼神,曾书友竟有一种被看个通透的感觉。 “容器?不像。炉鼎?好像也不是。不简单。”小桑撇着嘴轻语一声,在周遭捕快即将拔刀的瞬间,又百无聊赖地走远。 曾书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琢磨着小桑的话,竟一时不知作何想。 “走吧。”陈风交代完毕,与曾书友并肩而立。 曾书友应了一声,也没觉得陈风僭越。 两人同步离开小院,看背影,像是一对交谈正欢的老友。 曾恒在后面遥遥喊道:“表哥,陈风是我哥们,你可悠着点。” 行至门外的曾书友和陈风相视一笑,脸上同时浮上哭笑不得的表情。 回到大理寺。 依例问询。 镇魂司也遣了陪审人员。 正是在司里有公事公办美名的扑克脸曹广孝。 陈风有问有答,完全配合。 言明与林塚侯没有利益冲突,林塚侯之所以去雨前巷收屋,只是误以为自己殉职在潭州云云。 负责审查案情的大理寺正蒋尚疏暗拍惊木,呵道:“林塚侯死亡时间在戌时到亥时左右,且在镇魂司直属班房,能在镇魂司杀人者,定属内部人士,陈风,昨晚这个时间段,你身在何处。” 戌时到亥时就是19:00到22:59之间。 陈风答道:“散值回家,吃饭睡觉,中途没有离开过家门半步。” “可有人证。” “家中琉璃、小桑可以作证。” “家属作证,暂无可信度,那就是没有人证咯?” 寺正不等陈风反驳,接着道:“经梳理,林塚侯近段时间,只与你有利益冲突,你嫌疑最高,有杀人动机,陈风,你是不是因为林塚侯想要收你家院子,继而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对林塚侯暗施杀手。” 陈风闻言,眼睛眯了起来……这寺正什么路子?有死咬自己的意思? 曹广孝咳了一声,不阴不阳道:“证据呢,光凭推测,还需要大理寺来审?我镇魂司就可以。” 这话表面上看是抗议大理寺信口开河,实则上是隐隐偏袒陈风。 曾书友止住欲要开口的寺正,摆手道:“今日只是依例问询,诸位也不要这么大反应,至于陈风,没有迹象表明他就是凶手,但也不能排除是他杀的人。” “那我要问了。”陈风想了想,措辞道:“抛开杀人动机不谈,林塚侯是怎么死的,何为凶器,现场有没有遭受二轮破坏,当时的死亡环境是什么样的,凶手有没有留下线索。” “有没有进行犯罪侧写,痕迹学有没有研究,尸体是会说话的,有没有进行解剖验尸。” “如果这些都没有梳理清楚的话,就贸然拿人,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如果我真是凶手,你们就此问询,岂不是打草惊蛇?” 曾书友、寺正相视一愣,此人竟如此专业,他口中的犯罪侧写为何物?痕迹还是一门学问?尸体自有验尸官来验,解剖的话,对家属不好交代吧。 曹广孝早对陈风惊世骇俗的举动免疫了,似乎什么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理所当然。 曹广孝看戏一样看着陷入深思的曾书友和寺正,心情没来由就好了起来。 “是你审案,还是我审案。”寺正一拍惊堂木,正要摆出官威。 曾书友摇头道:“陈丘臣所言甚是,今日姑且到这里,有镇魂司曹墓伯作保,暂且不收押,你记住,不可离开京都,否则不管理由,以畏罪潜逃论处。” 曹广孝满意地暗暗点头,暗道就算我兄弟真的想逃,你们也拦不住。 离开大理寺,察觉到有捕快暗线尾随。 陈风心中则是另一番想法。 以寺正对自己的态度,这事背后恐怕还有故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陈风查案不在行,方才咋咋呼呼的说道,也只是前世看电视剧的经验。 但嫖生平他在行啊,只要有一点线索,换个说法,只要称到有一丝相关的魂,陈风就能顺藤摸瓜,将真相还原到百分百的程度。 现在第一个问题,就是林塚侯的魂魄。 “林塚侯的魂拘入称房没?”陈风看似漫不经心问了曹广孝一句。 “你问这个做什么?”曹广孝愣了一息,又回道:“说起这事,透着诡异,塚侯的魂竟然在镇魂司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风闻言眉头轻锁。 玩魂的镇魂司,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魂? 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看来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为了自证清白。 陈风决定要去现场看个明白。 两人回到镇魂司。 司内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林塚侯的死亡而停止运作。 也是。 就连派往潭州的五十来人死得只剩下四个,也没有感觉出镇魂司伤筋动骨。 这世道。 死了谁。 地球照样转。 陈风先去丘臣班房点了卯,再在曹广孝的陪同下,进入案发现场。 现场有大理寺的人看守,进而不得,更是言明,凡属镇魂司的人,都不得入内。 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 陈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完成了丘臣的一天。 按时下值。 在两名尾随的大理寺捕快注视下,回到了小院。 安抚完霍霍磨刀的琉璃和看似事不关己的小桑后。 陈风坐等夜幕降临。 搞定小院外的监视人员很简单。 梦入神机下,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陈风前脚刚迈出房门,琉璃一身夜行衣就跟了上来。 “猪,你的,我给你备好了。” 拿着琉璃塞过来的夜行衣,陈风一阵无语。 他拍着脑门,塞给琉璃道:“暂时用不上,我回镇魂司,穿成这样,不是贼也成贼了。” “哦,那我明白了。”琉璃夜行衣一脱,正大光明在前走了一截,回头催促陈风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陈风差点被琉璃给蠢哭了。 这个蠢丫头,带着你怎么进镇魂司,你是想要照妖镜和镇魂碑示警吗。 好说歹说,才让琉璃明白其中道理。 琉璃眨着懂了又没懂的眼睛,恍然。 “小桑,你去。” 陈风,“……” 7017k 第168章 纸扎起舞,奈何桥现 好说歹说,总算让琉璃明白不是去干仗,用不着大阵势。 陈风独自一人正大光明进了镇魂司。 今晚夜值的丘臣正好是欧举廉。 陈风先去跟他打了招呼,再跟他一阵耳语。 欧举廉嗯嗯有声,起身提了坛酒出门。 不消多时。 塚侯班房前就传来吆五喝六的划拳声。 酒过半巡。 欧举廉借口说丘臣班房有热菜,把两个大理寺守门引开了。 躲在暗处的陈风,黑夜里闪身进屋,反手轻轻将房门掩上。 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陈风有地听术和音波回传,黑夜中视物犹如白昼观摩。 林塚侯屋内摆设,跟3d扫描一样,在他脑海中形成清晰的立体画面。 他的眼前就如同有触摸式立体屏,屋内的一切,被他不断拆解又重组还原。 没有打斗痕迹……排除自杀……屋内布置没有移动轨迹……房梁窗棂门闩也没有绳索划痕……屋内亦没有冰锥融化水渍……密室杀人…… 陈风坚信前世经验——世上没有完美犯罪,雁过必留痕。 油灯的3d模型在他脑海中划过,又被他单独摘了出来。 放大、再放大,陈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通常,灯芯浸在桐油中会成捻状,点燃的灯芯顶端是黑焦收敛状,随着燃烧时间的流逝,想要灯火更加明亮,就要用针将灯芯不断挑起。 而如今,桌上这盏油灯的灯芯,黑焦色并不深,露在外间的灯芯成发射装,像炸开花一样呈现蓬松的菊花形态。 陈风判断要么是灯油不纯导致炸火,要么就是这油灯有问题。 陈风伸手去握油灯,转念一想,又缩了回去。 他遮眼一瞧,眼神凝了起来。 油灯不是一般的有问题。 竟是纸扎而成。 如果不是陈风有遮眼神技,能看穿本质,单凭肉眼,完全看不出。 这就有意思了……陈风脑海中浮现出刚回镇魂司,在祭堂看到的惟妙惟肖的纸人……林塚侯桌子上摆个纸扎油灯有何用意?是他自己拿的,还是有人刻意放上去的? 而且这纸扎油灯的品相远远高于祭堂内的纸人,已达到鬼斧神工以假乱真的地步。 若硬要陈风做个类比,已跟铁线弄巧和糖人章做出来的东西不相上下。 陈风开启头脑风暴想到,拥有这般技艺的必是阴艺六脉之一纸扎匠无疑。 这等登峰造极的手艺人,陈风遇到不少。 第一个就是铁线弄巧容贵妃的表哥范大力。 第二个就是雕碑人林小牧的老爹林恩达。 第三个就是拥有叫糖人绝技的糖人章。 范大力死于到皇宫为表妹报仇,林恩达黑化于儿子林莽被猎人吃了,糖人章因糖人孙女融化而大杀四方。 他们都有一共同点,都是因仇而动。 鉴于陈风前世对工匠精神的敬意。 他此时的推测,进入“因仇而动”这个先决条件。 陈风暗暗推测,那么眼下林塚侯案疑似卷入的纸扎匠手艺人,是不是也因“仇”。 林塚侯的死,属于仇杀? 那问题又来了,林塚侯跟纸扎匠又有什么恩怨? 陈风开着遮眼环顾四周,屋内摆设除了这油灯是纸扎品,余下都是正常的。 与其胡乱推测,不如来个模糊判定。 陈风摸出好久没用的三颗六眼鬼骰,赌神附体直接上身。 赌神附体加三颗六眼鬼骰,曾经在燕慕白被人牙子拐走,寻踪追迹上见着奇效。 非肯定语的范围模糊判定很准。 陈风握着六眼鬼骰推向桌面,以赌神附体加持,问道:“林塚侯是否死于戌时到亥时之间。” 六眼鬼骰给出三个6的肯定答复。 果然与大理寺估计的时间一样。 “林塚侯是否死于他杀?” 陈风没有问死于谁之手这种精准式指向性。 而是用是否死于他杀进行模糊判定。 六眼鬼骰滚出了“666”的肯定答复。 意料之中。 陈风接着问道:“杀人者是否纸扎匠?” 六眼鬼骰滚动一阵,数字排列出现乱码。 明白了,问得过于精细,纸扎匠的措辞,已进入到精细环节。 陈风换了一个问法,“杀人者非人哉?” 六眼鬼骰跳动起来,三个6给予肯定。 问到这里,陈风已经无需再问。 不过单单是这样,不足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林塚侯的死,非人为。 可推测的范围就比较广了。 以镇魂司的特殊性,陈风首先排除的就是鬼魅。 他的视线再一次注视到纸扎油灯上。 纸人杀人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纸人不是妖,不会被镇魂司的照妖镜发现。 纸人没有灵魂,不会引起镇魂碑的注意。 陈风将嫌疑锁定在纸扎匠身上。 祭堂的出现,成为线索。 接下来就是找到祭堂纸扎的来源,自然就能按图索骥找到拥有嫌疑的纸扎匠。 还有就是对林塚侯的尸体进行验尸,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纸人。”陈风手指点着桌面,喃喃自语,不料那桌上的油灯,骤然明亮。 橘黄的灯火,悄然炸响,一股幽蓝的火光,映照在陈风脸上。 陈风抬头一瞧。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燃烧不完全,带着焦黄的纸屑,从不起眼的地方流水般堆积而起。 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残破不堪的焦黑纸扎站在了陈风面前。 一声幽幽的声音慢吞吞响起,像是口齿不清,含着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你在叫我?” …… 大理寺内。 曾书友正在验尸官的陪同下验林塚侯的尸体。 验尸官是个老人,细细翻看着林塚侯抽筋成鸡爪的手,啧啧有声,“我验尸这么多年,被吓死成这个惨样的人,还是头一遭见着。” 他嘀咕一句,不等曾书友回话,自顾自说道:“林塚侯喉中有胆汁液回流迹象,喉腔有疑似被胃液灼蚀的痕迹,他的瞳孔比常人放大三倍有余,瞳孔不聚焦,呈现白瞳皲裂状,浑身的肌肉经络已出现固化的痉挛收缩形态,整个人缩了一圈,从外表上看,符合惊恐胆裂而亡。” “不过,有一处解释不通。” “大人,请看。”验尸官用竹篾掰开林塚侯的嘴,压住他僵硬的舌头,展出深喉管壁,“黏膜上沾有燃烧未尽的纸屑,疑似死前吞咽了纸质品。” “肚中有货?”曾书友眼前一亮,说道:“剖尸解胃。” “大人,您可想好了,林塚侯可不是寻常人。”验尸官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是戴起了羊肠手套,一把锋利小叶刃出现在他手里。 验尸官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解开了林塚侯的衣扣。 “无碍,尽管解,找到真实的死亡原因比什么都重要。” “那大人,您闪开点,别崩了您一身血。” 验尸官说完话,刚扒开林塚侯外裳,就惊叫道:“不对,退。” 林塚侯胸腔起伏,鼓包一样隆起,嘭地一声爆破开来,一个一个手指大的残缺纸人连滚带爬从林塚侯的胃里涌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犹如被捅了窝往外冒成喷泉状的蚂蚁窝。 曾书友抓住验尸官的肩,一把将他拉开。 他往腰间一掏,一枚古朴的中空古玉被他横在胸前。 “疾。”曾书友轻喝一声,古玉散发凌厉的光泽,太阳照射一样将残缺纸人笼罩。 滚油炸锅的沸腾,残缺纸人在光罩下翩然起火,化作一道道回旋的黑烟。 “纸扎起舞,奈何桥现,这是纸扎匠手法。”验尸官老人眼中骇然,说道:“奈何桥的人杀了轮回的人,是不是预示着阴间局势已经朝不利于我朝的方向发展了,毕竟就连那群老娘们都开始掺合进来了。” “看来林塚侯的死,非人哉。”曾书友收起古玉,深吸口气,道:“陈风的嫌疑,暂时排除了。” 他深思片刻,道:“查,前段日子,往镇魂司送纸扎祭品的一切相关人员。” …… 镇魂司塚侯班房内。 灯火忽闪。 橘黄的环境随之突变成幽蓝。 纸人身后,阴霾四起,阴尘回旋出漩涡,似连同了阴间废墟。 一道勾连天地的桥影渐渐浮现,似要冲撞而出。 陈风窍穴大开,遮眼之下看清桥上人影卓卓。 似有撑油纸伞的老妪往桥下丢着黑纸船。 黑船之上,鬼魅横行,冷冰冰的渗人眼神齐齐往陈风看来。 “魑魅魍魉也敢在镇魂司撒野。”陈风挥手一招,雕刀在手,搅动面糊一样插向了漩涡的方向。 之前出声的纸人,下颚裂开,扯出脑袋大的弧度,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吵死了。”陈风低喝一声,黄泉水撒泼而去。 本就残缺烧焦的纸人,顿时千疮百孔,变成一团纸浆又化作水渍。 搅动漩涡的雕刀,似不受陈风控制,一股拖拽之力将陈风往漩涡的方向拉扯。 陈风感受到了雕刀愤怒的情绪。 它传达出要斩断那座桥的怒气意念。 雕刀跟奈何桥有仇? 陈风念头刚起,塚侯班房内微微一震。 各种摆设肉眼可见蠕动起来。 那疑似连同阴阳的通道漩涡,就像人吃到不舒服的东西,被呕吐了出去。 陈风明了,镇魂司里大舌头出手了。 他收起轻轻颤抖,意难平的雕刀,看着漩涡化作一点光点一闪而没。 塚侯班房也随之平静下来,蠕动只是一震,就消散无影。 陈风不知作何想,沉默片刻,将桌上纸扎油灯收入虚空梭,退出了塚侯班房。 短暂的交手。 陈风一事不明。 奈何桥这么无脑吗? 就这么直愣愣的跳出来跟轮回作对? 这不符合陈风对阴艺六脉背后势力的认知。 譬如掘穴工的背后黄泉,是沉睡的阴鱼阴烛,轻易不出手,出手也只是分出一缕分魂,为了桑树村的扶桑残木。 称魂师背后的轮回,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六条舌头和一道魂井,维持轮回运转,整个镇魂司都是祂的身体,平时连蠕动一下都费老劲了。 背尸人背后的十八狱,是在定城见到的那具被镇狱柱困住的不化骨,顶着被镇狱柱再度封禁的风险,为的是造化丹。 敛容师背后无妄海,陈风没见过,但从镇西王只言片语中得知,是一头疑似八爪鱼的怪兽,如果不是为了造化丹,也不会轻易翻身。 验尸官背后是什么呢? 陈风暂时不得而知。 但是不管怎么说。 这些个隐在幕后的大家伙,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出手。 以陈风之前接触到的背后势力的逼格,出手的目的性不仅强,还很“大”,都是隐在最后才动手的老硬币。 像今晚这样,彼此硬碰来一招。 已经超过了陈风对这些大家伙的认知。 纸扎匠背后的奈何桥,不仅在镇魂司杀了林塚侯,还想要借机渡船出世? 那他们又有何目的? 从阴谋论分析,是不是意味林塚侯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乃至于如果林塚侯不死,会暴露奈何桥的布置? 所以,依此推断,林塚侯或许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意或者无意间牵扯进了某个了不得的事件漩涡中。 乃至奈何桥不惜冒着跟轮回摆明车马撕破脸的风险,也要将他杀掉。 难道奈何桥后面的大家伙,就是一座桥? 桥也有生命? 陈风又陷入认知障碍。 阴鱼、大舌头、不化骨、八爪鱼、桥……一个比一个怪异。 陈风不禁对验尸官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充满好奇。 如果再加上跟陈风交集颇深的潜意识琉璃、扶桑灵韵小桑、天命石小玺儿、幼犼小叁。 陈风有种掉入玄幻世界的错觉。 这个世界的面纱开始缓缓呈现在陈风眼前。 除了验尸官背后代表的东西。 阴间大势力,他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眼下最紧急的事,自然是洗脱杀人嫌疑。 既然奈何桥跳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证明林塚侯死在纸人手里,与自己无关。 那么往祭堂送纸扎的人,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送纸扎的人,不见得就是纸扎匠。 如果真这么轻松,那就显得纸扎匠太过无脑。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刚刚就见识了奈何桥无脑的操作。 陈风出了班房,去门房查找记录。 出乎意料的是。 纸扎。 是林塚侯亲自送进镇魂司的。 作茧自缚,自作自受……陈风嘀咕一句,合上记录册本,陷入沉思。 只要回溯林塚侯送纸扎进镇魂司之前的生活轨迹,对跟其有接触之人进行摸排,就能查到线索。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单凭自己一人肯定不行。 陈风下意识想到曾书友。 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何不利用他们的官方渠道。 曾书友同样也在打着镇魂司的主意。 既然林塚侯的死非人所为,疑似纸人杀人,牵扯出阴艺六脉背后的奈何桥,那就要借助镇魂司背后的轮回力量。 曾书友想到了切入点。 陈风作为嫌疑人,杀人嫌疑大大降低,他又牵涉其中,何不将其暂时借调过来。 之前在雨前巷小院的时候,陈风院子里的那些人,给曾书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曾书友有种直觉。 陈风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丘臣。 不得不说。 书友大人看人真准。 7017k 第169章 天机阁,初显威 翌日。 陈风还在想如何借助大理寺的力量排查京都约莫百来纸扎铺的时候。 大理寺借调镇魂司陈风的公文就摆上了金封尉的案头。 借调之事顺理成章。 陈风成为“联合调查组”的一员。 陈风将自己的怀疑和推测道与曾书友。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条线。 第一条,梳理林塚侯的人际关系网。 第二条,排查京都的纸扎铺。 两者都是繁琐的海量工作。 陈风见识了曾书友的钞能力。 曾书友在自家庄园打造了一座林塚侯遇害的班房,每日进行数十次被害手段推测演练,竟几乎让他还原了林塚侯当时被遇害的真实过程。 至于线索收集。 曾书友直接拿钱砸。 京都各处张贴告示,提供线索者,不论真假,一律一两银子,经核实后确有此事,再奖百两银子。 一两银子的概念,够普通人家好吃好喝好几天了,更别说百两。 在巨大的金钱诱惑下,整个京都的百姓都被调动了起来。 有用没用的信息雪花一样飞了过来。 曾书友的银子,泼水一样。 照他这么个花法,多大的家产都给败光。 曾书友却是一脸不心疼,曾家的人,见惯不惊,好像这银子不这么花,就对不起曾家的身价,不愧是垄断了大顺钱庄生意的家族。 这财大气粗的气势,直接把陈风整不会了。 陈风一边骂着恶臭的资本家,一边让竹林的小伙伴四下出动。 竹林的小伙伴身有残疾,打扮成叫花子混迹在市井低层,别说,还真探查到不少消息。 梳理信息线索的文书组,近日都在议论,说是京都突然冒出一个叫天机阁的情报组织,提供的信息线索不仅有理有据,量还不少。 就连林塚侯死前几天,每日三餐吃过什么,夜里上过几次茅厕,放过几个响屁,穿着什么衣服,跟什么人来往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而且他们的情报,并未停留在多数人认知的浅层面。 譬如一般想来拿一两银子奖励的人,顶多说前日见过林塚侯到常翠楼喝酒。 而此时,在曾书友和陈风手里的情报。 天机阁会详细列明,前日午时林塚侯从正和大街林府出门,在门口拍了拍管家的肩,说“晚上吩咐府里不用留饭”,之后挽起袖子,左手中指擦着右脸摸了三下,同时眨眼两次,先抬右脚下五步阶梯,从林府到常翠楼大门用时一刻钟,期间进饰品店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对纯银卷花耳坠,塞进了右边袖袋。 在常翠楼二楼天字包间花费三十七两,点了一壶翠花酿,一盘微辣蹄筋不放葱,一碟开水白菜少盐,一只三两重烤乳鸽,一盘酸辣土豆丝带青红椒丝。 与他同饮之人坐在他左侧首位置,叫寇豆,年芳二十,长相柔媚,右边侧首戴指肚折扇花,穿翠绿小衫,内兜粉中带紫边,与林塚侯举止亲密,席间两人多番耳语,喝过三次交杯酒,林塚侯跟寇豆亲嘴五次,左手伸进她怀里就没有拿出来过。 一个时辰后,两者分前后脚相差半刻钟离去。 林塚侯回镇魂司。 括弧(耳语内容待查……寇豆去向与林塚侯无交集,暂不查) “这个天机阁什么来路,竟调查得如此详细。”曾书友看话本一样,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情报,啧啧称奇。 陈风也没想到以葛爱兰、燕慕白、曾恒这三个孩子为首的天机阁,竟然依照自己给的生平汇总无师自通。 短短数日,这情报信息的详细程度,已经不亚于阴阳册上的生平总结。 还能什么来路,估计你表弟跟你一样,银子铺路呗……陈风内心吐槽一句,说道:“这么多线索看来这条最有用,林塚侯是有家室的人,在常翠楼私会寇豆,举止风骚,看来这寇豆是他情人无疑。” “那么林塚侯的死,有没有可能是情敌仇杀?”曾书友的手指在寇豆的名字上画了一圈,手指敲击道:“或者做个推测,寇豆就是杀人凶手,因逼迫林塚侯娶进门不成,因爱生恨,杀人泄愤。” 你这么有钱,真应该当导演拍戏……陈风有感曾书友丰富的想象力,顺着他的话说道:“如果你的推测合理,那我们可以大胆假设这个寇豆,必定跟纸扎匠关系密切,或者说她就是纸扎匠。” 曾书友点头认可,转头对候着的大理寺捕快说道:“去请天机阁的负责人,说我要谈合作,委托他们调查寇豆。” 捕快领命出门,还没半个时辰又后脑勺缠着纱布回来了。 “大人,请不着人。” “请不到人是什么意思?给递情报的人带消息你不会?” “大人,送情报的是小叫花,我问了,人家说委托接下了,见人就免了。我悄悄跟踪,被人绕得稀里糊涂的不说,还在无人的巷子里被人砸晕了。” 噗…… 陈风闻言刚喝进嘴的茶喷了一地。 “水太烫,我缓缓。”陈风擦着嘴,差点没笑出声,心道:有小桑在后面盯着,别说是你,就是来几个一品高手,也很难摸到天机阁在竹林的总部。 不过小桑下手也忒狠了点,捕快的纱布都染红了。 茶水温度正合口啊,怎么会烫嘴……曾书友一阵狐疑,挥手打发捕快道:“知道了,你下去找曾府账房领十两汤药费,辛苦了。” 十两? 捕快好几个月的薪水。 他千恩万谢,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腿脚麻利地退了出去,心中只恨暗中下手的人,下手怎么这么轻。 不消多时。 关于寇豆的情况,从零零散散到事无巨细,再到实时信息,流水一样传到了曾书友和陈风手中。 陈风竟有种人在曾府坐,直播观看寇豆生活的时空错觉感。 …… “目标人物进了胭脂铺,清风退下,雪姨跟上。” “丫蛋脸上涂抹得更黑点,在五柳巷口乞讨替小草。” “熊子去卖糖葫芦,套目标人物的话。” “兰儿你去卖兰花,把风哥哥给的小蚂蚁放进目标人物的口袋里。” “皮猴你挑柴火卖,敲目标人物的门,这房子不是寇豆的家,她偷摸进去,肯定有问题,你趁机混进去摸清屋内动静。” “贞姨、纯姨跟周边的邻居唠唠家常,看看还有什么深层消息可挖。” 燕慕白负责现场推进,葛爱兰负责情报汇总,曾恒负责撒银子,竹林的小伙伴和阿姨负责明暗桩交替,悄悄隐在暗处的小桑负责剔除尾巴,就连琉璃也分到了负责盯梢的任务。 第一个大型委托单,天机阁的成员,极为重视,全员出动,卯足劲准备打响名头。 “送财上门咯。”皮猴干瘦干瘦的,左手断了三根手指。 他吆喝一嗓门,挑着担干柴,扣响了眼前的门环。 卖柴火不叫卖,柴同财音,这样叫卖才不会被家主人轰出来,谁会把财轰走呢,遇到卖柴的,主家就算不缺,多半也会买点意思意思,这叫请财进门,图个吉利。 混迹市井的竹林小伙伴,深谙此道。 “不要,去去去。”门缝拉开一条缝,看清外面来人,又再度打开,一张不耐烦的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大叔,您就买点吧,您看,这柴火干爽着呢,小子上山砍的,保管禁烧又少烟。”皮猴拍着木柴,陪着笑脸,刻意把断指的手露出来吸引中年男人的注意,他的眼睛却是有意无意往门内瞄去,一触即收。 “用不着,不做饭,不需要。”中年人推搡开皮猴,下意识做了个背手的动作,抬起下巴态度倨傲道:“下次不要来了,再来就把你抓进官府。” 皮猴似乎被吓到了,脸上露出害怕的情绪,连连后退摆手道:“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他唯唯诺诺地边点头哈腰,抱着柴火往后退,一个为了生活所迫,想要赚点小钱,被吓得胆战心惊的穷苦残疾孩子形象被他演绎得像模像样。 其实也不用演,就在前几个月,这就是他真实的日常生活。 皮猴收着点,就是本色出演。 中年男子见皮猴走远,转身进屋掩上房门。 “怎么样,瞧出异常没?”寇豆软香投怀,身若无骨挤进中年男人怀里,恨不得把身子骨揉进对方身体里。 中年男人双手托起寇豆的臀儿,上下其手道:“你想多了,就一个手有残疾的孩子,京都卖柴火的多了去了,这样的贱民,我每天都要打发好几个。” “我直觉很不舒服,一路走来,老感觉有什么人盯着似的。”寇豆按住中年男人不老实的手,嗔道:“你别急呀,我在说正经事呢。” “咱这不就是正经事吗。”中年男人嘴上应着,手上不停,更加肆无忌惮。 寇豆拍掉中年男人不老实的手,急道:“我说真的,咱们的事不会被人盯上了吧,要是坏了姑姑大事,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中年男人闻言明显一愣,色急的心情被人浇了一瓢冷水,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沉思片刻,说道:“你这样说倒是提醒我了,林塚侯的死是一招万不得已的险棋,大理寺已经插手了,这些日子,咱们要少来往。” “还不是因为你。”寇豆手指点在中年男人额头上,嗔怒道:“要不是非要去我那寻刺激,也不会让林塚侯撞见咱两的好事,更不会发生他威胁要告发你的事。” 中年男人听闻又是狠狠一巴掌拍在寇豆屁股上,横眉瞪眼道:“这都是你惹来的骚,让你去收买林塚侯,没叫你真个跟他上床。” “男人都是不见荤腥不猫叫的主,我不来点真格的,怎么完成姑姑交代的任务。” “动真格的是吧,我今儿就叫你尝尝,什么叫真格的滋味。”中年男人将寇豆拦腰一抱,狠狠将他甩到床榻上。 伴随着撕拉撕拉撕扯布条的声音,寇豆假意哼唧反抗几声就没了动静。 继而。 床榻痛苦的磨牙声,越来越响。 …… 皮猴越行越远,走到没人处,闪进一条胡同。 胡同内有接应的小伙伴。 皮猴把柴火往他怀里一扔,说道:“往上报,这院子有问题,水缸没水,内墙长草,落叶枯黄久不见人打扫,一男一女临时会面,肯定有鬼,寇豆跟这个中年大叔,来路不正。” 消息层层传递,即时通讯一样传到了曾府庄园。 “你怎么看?”捏着这条情报的曾书友抬头询问陈风的意见。 “既然寇豆跟林塚侯交往密切,在他死后,又疑似跟人秘会,其行为在这个节点上,就显得尤为突兀,是与不是,抓来审审不就知道了。” “就不怕打草惊蛇?” “有天机阁这么强大的情报网络盯着,就怕蛇不动,只要它动,我们就能顺藤摸瓜。”陈风臭不要脸地暗暗给自己脸上贴金,想的却是多提天机阁几次,书友大人这么有钱,不赚白不赚。 “正合我意。” 点足人马,陈风与曾书友一道出门拿人。 有天机阁小伙伴引路。 大理寺人马直扑永和街。 大门不敲,后门不入,宅院一围,捕快翻墙而入。 打开正门,大波人马蜂拥而进,两个在床榻上正激烈摔跤的男女被堵个正着。 扫黄现场既视感。 男的蒙头慌忙提裤,女的扯被子捂胸口尖叫。 “刘大人?” 曾书友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没想到工部官员竟然牵涉其中。” “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了。”刘杰一脸愧疚,掩面低头。 曾书友见陈风一头雾水,介绍道:“这位,是工部虞衡清吏司措薪厂的掌事。” 措薪厂掌事? 陈风恍然,就是负责收发苇席、竿、绳、竹……等物料的工部官员。 等等……陈风左眼一跳,刚回京都入城门时,驴车运送灌装轻油的青竹入城那一幕浮上他的脑海久挥不去。 “他是不是也是负责烟花楼建造的官员之一?” 陈风问了一句眼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话,让曾书友没摸着头绪。 曾书友实问实答道:“这是自然,工部营缮清吏司负责督造,虞衡清吏司负责物料采买。烟花楼的建造,涉及圣上寿辰之时与民同乐计划,可是近段时间最大的工程之一。” 青竹、轻油、烟花楼、皇帝游街、工程督造…… 卧槽……陈风内心惊呼一声……林塚侯的死,看来远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他,有可能卷进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陈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床榻之上。 温度陡然升高。 寇豆毫无征兆自燃起来。 她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改惊恐的眼神,面无表情朝吓呆了刘杰扑去。 陈风眼疾手快,一脚将刘杰从床榻上踹了下来。 凸(艹皿艹)……陈风内心升起一个字,遮眼一开。 眼前的寇豆哪里是什么美人儿。 竟是一具燃烧的纸扎人。 林塚侯和刘杰,竟然草纸? 7017k 第170章 案中案 寇豆的自燃。 更加坐实纸扎匠嫌疑。 刘杰被陈风救了一命,早已吓得哆哆嗦嗦,暂时失语。 将其羁押回大理寺。 曾书友组织人手疲劳式轰炸提审。 在等待结果出来之前。 陈风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道与曾书友分享。 “我曾在城门口撞见运送建造烟花楼青竹的驴车,青竹内藏有易燃易爆的轻油。” “以措薪厂掌事刘杰的权利,负责的就是采买材料一事,那么青竹中藏轻油,他事先知不知情?” 曾书友不愧是大理寺少卿,一点就通。 闻言脸色变得越发沉重。 “你是不是想说林塚侯案中有案,他的死,牵扯出建材腐败案。甚至,比这更加严重,是针对皇上的刺杀案?” “不然呢?”陈风手指交叉,拇指来回绕圈,陷入思索道:“永兴帝平时深居皇宫,图谋不轨之人难以下手,大寿之际,他将游街与民同乐,最后登顶烟花楼,亲自点燃烟花,试想一下,如果建造烟花楼的青竹哪怕只有小部分藏有轻油,到时候烟花楼炸响,永兴帝是不是也随着葬身火海。” “这不合理。”曾书友摇头,见陈风皱眉望来,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所谓的登顶,不是攀上烟花楼顶部,而是从站楼城墙射箭点燃,炸毁烟花楼伤不到皇上。” “况且,措薪厂只负责材料采买,负责督造的是工部缮清吏司,互不相涉,建造现场还有内务府和禁军双重复查,想要将藏有轻油的青竹混进建造涉及皇室安危的烟花楼,很难很难。” “而且,烟花楼建成之际,还要经过多个部门的联合验收,青竹内藏易燃易爆物品,行不通的。” “难道是我想多了?”陈风将发散性思维稍稍收敛一点,点头道:“那么我们把注意力往回收一收,回到案件本身。” “可知,林塚侯的死已九成断定是纸扎匠所为,寇豆为纸人自燃,其与林塚侯密会亲密,那林塚侯的死肯定跟寇豆有关系,而刘杰跟寇豆有私情,之前抓捕两人的时候,寇豆自燃的举动,明显是想将刘杰带走,似乎是迫不得已仓促间临时兴起的灭口举措,目的就是不想让刘杰落在大理寺手中。” “这个举动,反而暴露了幕后之人的意图,依此顺推,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林塚侯的死,也与“暴露”有关?” “你是说?林塚侯或许跟刘杰一样,都属于同一阵营,他的死,是因某种原因被抛弃灭口?”曾书友有感于陈风的揭短,在疑点推测上,并没有偏袒自己衙门的意思,这样大公无畏的人,不来大理寺真是浪费。 陈风轻轻摇头,道:“之前也说了,镇魂司和工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利益很难纠缠在一起,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换一种角度推测,林塚侯、寇豆、刘杰是三角偷情关系,假设刘杰牵扯进建材腐败案,刘杰跟寇豆激情时候说的床头话,寇豆跟林塚侯激情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出去,林塚侯知道秘密后,想要告发刘杰独占寇豆,结果刘杰串通寇豆,请了她背后的纸扎匠,灭了林塚侯的口。” 三角恋、腐败案、情妇反转、买凶杀人、情杀……陈风的脑洞推测离真相越来越近,却是让曾书友越听越狗血。 他深思片刻道:“好像说得通,又好像说不通,你的推测如果要成立,建立在两点之上,第一,所谓的建材腐败案成立,第二,寇豆还活着,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她背后的纸扎匠。” 曾书友伸出两根手指,一一掰下,“刘杰的突击审理正在进行中,我们要赶在工部知道前,攻破刘杰的心理防线,审出我们想要的,寇豆的死,让我们断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委托天机阁追查寇豆身后纸扎匠的事,迫在眉睫,通过之前的合作,我对天机阁充满信心。” 我对天机阁比你更有信心……陈风默默端起茶杯,点头朝曾书友示意,滋滋滋喝了一口茶……敬金主粑粑。 一切都只是推测。 接下来就看大理寺审人的手段,能从刘杰身上挖出多少事情来。 “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审讯的狱丞来报,“刘杰,死了。” “死了?”曾书友一口茶差点噗出来。 他端着茶杯喃喃自语,“自尽?” 狱丞吞咽一口唾沫,跪地俯首道:“大人恕罪,死亡原因不明,我们审着审着,刘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咽了气。宋验尸官正在验明死亡原因。” “问出什么东西来没?”曾书友捏着茶杯,指关节发白,杯中的茶水因为他用力的缘故,晃得到处都是。 狱丞抬头望一眼瞪眼望来的曾书友,下意识打了个冷战,不敢与之对视,支支吾吾道:“下官……下官不才。” 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怎么会这样。”曾书友把茶杯摔在地上,愤怒地训斥道:“刘杰死在我大理寺牢房,你们一不知原因,二没审出有用的供词,朝廷养你们何用,还不如一群叫花。” 陈风张了张嘴,想要劝上两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毕竟是大理寺的家事。 “还不带路。”曾书友拂袖而起,指着狱丞点了点,气得说不出话来。 审讯室内,姓宋的验尸官,也就是解剖过林塚侯尸体的老者正在对刘杰的尸体进行详细验尸。 陈风、曾书友联袂而至。 宋赞拱手道:“禀大人,刘杰全身上下无任何外伤,不似外力造就,他的死归结于心梗,据我观察,此人一直以来有此心病,今日在重重审讯压力下,不堪重压,心惊胆战下如履薄冰,导致心肺不堪重负,心梗而亡。” 先天性心脏病发作,在时下的医疗条件下,还真是不治之症……陈风默默观察着刘杰的尸体,外面的确看不出异常。 陈风开启遮眼扫向身体渐渐转冷的刘杰。 果不其然,刘杰的魂魄尚在,正一脸茫然处于呆滞样子浮在半空。 有魂就好办多了。 陈风看似随意地在刘杰的尸体旁走动,漫不经心挥了挥手,刘杰的魂就进了虚空梭。 陈风意识潜入虚空梭,刘杰的魂在玲珑秤走了一圈。 苍莽的声音响起。 久违的奖励声让陈风为之一愣。 “魂重二两四钱,三星品质,奖励:挖墙角。” 看着虚空梭里的一把扁平铁锹,陈风嘴角抽了抽,还真的是挖墙脚啊,工具都挺称手。 奖励是次要的,称魂的目的就是嫖生平找线索。 越看越心惊。 果不其然,林塚侯死前跟刘杰有交集。 两者的第一次交集,发生在陈风还不是丘臣,只是天玑组十一号称魂师的时候。 道人夜袭镇魂司,蛮鬼肆虐北斗科之后,镇魂司的建筑大面积损坏。 因为要修缮材料,刘杰主动找上了林塚侯,两者就此结缘。 之后的日子,刘杰刻意交好,其目的竟然只是把寇豆介绍给林塚侯认识。 嘶~还有这同草一纸的癖好? 后面刘杰与林塚侯的最后一次交集,就是林塚侯死的前一晚,从其生平上看,林塚侯威胁过刘杰,说要揭发他们的阴谋。 这里,阴阳册的措辞,用了他们和阴谋,应该是还原了林塚侯的话。 至于具体是什么,林塚侯没明说,刘杰没“听到”,阴阳册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从刘杰与寇豆的几次会面中,生平上好几次提到了“姑姑”一词,言明姑姑很看好林塚侯,将来必有大用云云。 一条言之不详的信息。 这也难怪阴阳册。 刘杰没有跟“姑姑”见过面,阴阳册自然也无从知晓。 林塚侯的死亡始末,看来最直接的知晓者是化为灰烬的寇豆。 刘杰只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又不是直接参与者。 而刘杰本人。 果不出陈风所料。 的确牵扯出烟花楼建材腐败案。 城门守正黄大彪、工部员外郎何英全的名字出现在刘杰生平上。 前者作为刘杰的下线,负责放行掺料的材料,后者作为刘杰的上线,负责收钱分银。 陈风想了想,暂时将这事放置一旁,重点翻到最后一页,查看生平上显示的刘杰死因。 不是心梗,而是他杀……陈风合上阴阳册,默默关注着向曾书友汇报验尸结果的宋赞。 老者一脸“我是砖家,我很权威”的样子,分析得头头是道。 陈风与验尸官的接触不多。 头一次,还是在生死墟,背尸人钟离炼制的那具铜尸,生前就是个验尸官,钟离生平上与验尸官的日常交往,令陈风对验尸官的印象并不好。 再一次,就是吃瓜皇室,魏皇后曾经指示验尸官,验尸容贵妃,上报个难产而死的假结果。 鉴于这两次的经历,陈风对验尸官的感官,可想而知。 又加上,陈风通过称魂刘杰的魂魄,得知他真正的死因,再看到宋赞口若悬河自吹自擂的表演,就显得有些讽刺。 陈风默不作声,先不点破,心中想道:宋赞为什么要说谎,他掩盖刘杰真正的死亡原因是什么?林塚侯的尸检也是他做的,有没有可能也隐瞒了什么关键信息? 比起刘杰牵扯的建材腐败案。 陈风更加想知道宋赞在林塚侯的死亡案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越来越复杂了,明显可以看出林塚侯的死,出现了两条线。 一条通过嫖生平,得知建材腐败案。 另外一条,才刚刚浮出水面,更加复杂。 纸人杀人、纸扎女自燃、他杀灭口、验尸官做伪…… 林塚侯死在京都三巨头势力之一的镇魂司内部,寇豆死在大理寺少卿和称魂师丘臣眼前,刘杰死在大理寺刑讯室。 三者之间,有个共通点。 就是嚣张。 幕后之人,完全没把镇魂司、大理寺放在眼里。 陈风现在掌握的线索有三处。 分别是从刘杰生平上出现的工部员外郎何英全,城门守正黄大彪,还有眼前正在做伪验尸报告的宋赞。 何英全和黄大彪的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合适,很难跟曾书友解释得通“我怎么知道的”,也会暴露最大的秘密。 陈风决定把两人的事通过天机阁贩卖给曾书友。 这样既可以一鱼两吃,赚个小钱,还能将自己摘出来。 打响天机阁的名头就此一举,让曾书友享受这种获得精准情报的快感和便利,使大理寺往后想知道什么线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天机阁。 贩卖自己嫖的生平加上天机阁自己打探来的情报,竹林的孩子和阿姨们,往后就能生活无忧了。 至于眼前的宋赞。 陈风已经想好了对策……真有意思,纸扎匠还没有现身,验尸官就跳了出来。 “我建议,即刻下葬林塚侯和刘杰的尸体……” 宋赞的话,让陈风嘴角微微一翘……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曾书友,答应他。 “案情未明,涉案尸首不易下葬。”曾书友摇了摇头,依律道:“暂存大理寺冰窖,待案情告破,再下葬不迟。” 啊,这……陈风恨不得喊曾书友一句猪队友……你这样搞,让我怎么引蛇出洞。 陈风边想边摸着下巴,绕着刘杰的尸体转了一圈。 不知不觉中,铁线米虫,已钻进了刘杰的尸体里。 “也是,瞧我这脑子,糊涂了糊涂了。”宋赞转身就招呼狱卒去抬尸体。 “您老德高望重,抬尸的活哪能让您来,让年轻人来。”陈风不着痕迹挡住宋赞去路,看似搀扶着宋赞,实则已拽住他,令他触碰不到尸体。 宋赞拽了两下没拽动,眼巴巴地看着刘杰的尸体被狱卒抬了出去。 “谢大人关心,谢大人关心。”宋赞絮叨两声,朝陈风挤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常年沾染尸体的人,笑起来带着天然的凉意,看陈风眼神也自然带着一股看死尸的感觉。 陈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反正觉得宋赞望向自己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脸上,而是盯着自己身后某个地方。 陈风随之头皮一热,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袭向自己的脑后。 只不过这种感觉,也就是十分之一瞬间后就消失不见。 快到一般人,甚至是一般高手根本不会在意。 快到哪怕是去潭州之前的陈风,也不会察觉。 而如今。 陈风不仅察觉了,还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他有些狐疑地往后望去。 身后空空如也,并无异常。 “大人!大人?”宋赞满带皱纹的手拍在陈风掌背上,似笑非笑地轻唤了两声。 “哦,您忙。”陈风松开宋赞的手,随同曾书友走出审讯室。 他回头望去,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阴间乱战正酣,应该没这么快上来吧……陈风内心一阵狐疑,想到如果连他们也牵扯进来。 那本就复杂的案情,不仅会变得更加复杂,还会变得更加血腥。 姑且将这事先放下,接下来就是请曾书友看一出有意思的戏。 7017k 第171章 尸身应语,还魂大法 因十八狱的缘故,其阳间行走背尸人,已被伏魔堂列为追捕对象。 作为背尸人最活跃的地方——义庄,也随之被取缔。 像林塚侯和刘杰的尸体,就只能暂存在大理寺改造的冰窖中。 依陈风的理解,差不多就是太平间的意思。 夜幕降临。 冰窖阴寒,温度比白日更低。 半嵌在墙壁的铜臂吊着几盏油灯。 豆大的灯火似乎也害怕这阴寒,缩在铜臂的范围下,忽明忽暗。 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一般,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不太明亮的灯光,导致整个冰窖的光线有种余晖渐暗的落败色。 铜臂的阴影在灯火的照耀下,投射放大出古怪的图案,像是一个被困在地上的影子怪兽,怎么挣扎也脱不开那一亩三分地。 冰窖中央摆放着十来具尸体。 尸体用白布盖着,看不清模样,单从轮廓上看,有男有女,有完整的,也有缺胳膊少腿的。 吱……吱吱……吱呀…… 冰窖的门无风自动。 发出磨牙的声响。 其中一块盖尸白布,微不可察抖了一下。 吱呀的酸楚声连续不断,平滑连贯地停顿在某个节点。 随之传来两声细微的脚步声。 停顿的吱呀声,又再次续上,直至咔嚓的合门声轻响,冰窖恢复无声无息的寂静。 一身素白的宋赞,躬身出现在门后。 他耳贴门板,仔细倾听了一阵门外的动静。 这才蹑手蹑脚走到刘杰的尸体旁。 宋赞小心翼翼一段一段卷开盖住刘杰尸体的白布。 刘杰苍白灰败的脸露了出来。 他紧闭双眼,眉心紧拧,表情痛苦,看得出来死得很揪心。 宋赞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仔细端详了刘杰一阵。 满是皱纹的脸上,舒展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宋赞摸出一块磁石,对着刘杰的心口放了上去。 刘杰的心口像是做电击一样,毫无征兆突了一下。 宋赞提着磁石,轻轻拔起。 一根细长如发的长丝依附在磁石上慢慢从刘杰心口位置被抽了出来。 宋赞见状,明显松了口气。 他长舒口气,正要收起磁石。 一双惨白的手突兀抓住了宋赞的手腕。 宋赞抬头一看,眉心一突,眼皮猛跳。 只见刘杰紧闭的眼,不知何时睁开了,正瞪着浑圆带鼓包的血丝眼球,直愣愣地注视着宋赞。 而那双惨白的手,正是刘杰的手。 他死死地抓住宋赞的手腕,因为发力而又毫无血色的手指,出现一段段空白色。 赫……赫赫赫…… 刘杰木偶人一样慢吞吞开合着嘴,喉咙地发出血涎堵喉想要吐出来的声音。 伴随着赫赫赫的刺啦声音,刘杰鼓着眼睛,盯着宋赞,一顿一顿地说出“为……为……什……么……要……杀……我。” 宋赞头皮发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开水沸腾一般激起了一层又一层。 他猛地抽动双手。 刘杰的身体,随之噌地一声坐了起来,几乎是脸对脸怼到了宋赞的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刘杰的目光不聚焦,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说话语速越来越快。 宋赞冷汗都被惊透了衣裳。 他好歹也是验尸官出身,一生死尸见过无数。 经过短暂的心神失守后,毛着胆子一脚踹向刘杰肚子。 咔嚓两声响。 狠狠抓住宋赞的刘杰,手腕软塌塌的,直接被拉力撕裂。 失去活性的尸体,肌肉就是不牢固,在巨力的作用下,断了。 宋赞手腕上攥着两只断掌,噔噔噔后退数步。 他一脸苍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后怕。 “劳资摸了一辈子的死尸,也不是吓大的。”宋赞说着壮胆的话,一节一节掰开手腕上的断掌。 失去手掌的刘杰滚落在地上,全身起了鼓鼓消消的肉包。 他蹬地一声,直挺挺站了起来,伸着连着肉糜的断臂,嘴里不断叫着“为什么杀我”,朝宋赞恶狗扑食一样扑了过去。 “要报仇,找熊管家。”宋赞冷汗津津,怒喝一声壮胆,捏起磁石砸向刘杰脑袋。 嘭地一声。 刘杰摇摇晃晃退后三步,脚步一定,半个后弯快贴地的腰又挺身站了起来。 他喉咙发出嘶吼,脸上起着沸腾般的鼓包,表情狰狞道:“熊管家是谁?” “熊管家是……是……”虚汗渐起的宋赞,话说到一半,猛然警醒。 他呵斥道:“是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宋赞不愧是老摸尸体的验尸官,经历短暂的慌乱,竟从刘杰的话中判断出并不是他诈尸来寻仇,而是有人暗中操弄。 他猜得没错,陈风在刘杰的尸体里种入铁线米虫,暗中操控刘杰尸体“诈尸”吓唬宋赞,套他的话。 “我就说这个方法行不通吧,你偏不信。” “哎,功亏一篑啊,阴艺六脉都是玩死人的,果然没有普通人好糊弄。” “至少验证了刘杰的死,是宋赞所为,还知道幕后授意之人,不亏不亏。” “嗯,这波挺赚。” 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突然复活。 曾书友和陈风,揭开白布,唉声叹气跳下尸床。 宋赞脸色转黑,青白交加,盯着陈风咬牙切齿,“早就该杀了你,没曾想,让你坏了事。” 陈风双手一摊,瘪嘴嘲弄道:“你要是早来杀我,刘杰也不用死了。” 他转脸一笑,呵道:“死的人,就是你。” 曾书友一脸落寞,摇头道:“宋师傅,你也算是大理寺老人了,扪心自问,我待你不薄吧,论地位,论饷银,我哪点对不起你,你何故要叛我。” 宋赞脸上的愧疚之色稍纵即逝。 他沉默片刻,先是抱拳,而后神色坚毅道:“少卿大人,不是卑职不懂感恩,是身不由己,卑职奉劝大人一句,别查了,否则,曾家都保不住你。” “威胁我?”曾书友嘴角一翘,眼神凝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下意识凝起了冷霜。 “就算是吧。”宋赞捏响手指,甩了甩脖,转向陈风,脸色变得阴沉。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今晚,曾大人可以走,而你,陪刘杰挺尸吧。” “不是人越老就越厉害的,我倒想见识见识验尸官的手段。”陈风伸手拦开掏古玉的曾书友,叮嘱道:“这是我们阴艺六脉的内战,走远点,别溅你一身血。” “那你小心,还魂崖的手段可不比十八狱差。”曾书友拍了拍陈风的肩,退后两步,低语道:“我为你掠阵。” 还魂崖是验尸官背后的阴间势力? 从曾书友只言片语上,陈风瞬间理清一些信息。 曾书友将还魂崖的手段跟十八狱类比,就说明验尸官和背尸人一样,都是玩尸的高手。 背尸人是以炼尸秘法炼制尸傀,那验尸官呢? 陈风很快就知道了。 看着宋赞的动作,陈风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见宋赞在胸前竖起左手食指、中指,余下三指内曲,右手扶着左手腕,双腿微弯,右脚狠狠跺脚三下,整得跟请神上身一样。 宋赞口中念念有词,双指一抬,朝向刘杰的尸体喊道:“尸身应语,还魂大法。” 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刘杰,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充满活力地扑向陈风。 不单单是死人挺尸,刘杰跟没死前没有任何分别……除了断手。 他眼睛灵动,充满灵性,身体复苏到生前状态,灵活得浑身充满韧性,且保持生前某些记忆。 “老宋快逃,我来争取时间。”刘杰一脸大无畏,挥舞断臂竟开口说话。 难怪陈风觉得宋赞的手法莫名熟悉呢。 这不是糖人章叫糖人的手法吗。 难道糖人章也出自还魂崖? 电光火石之间,陈风下意识就朝张牙舞爪的刘杰喊道:“叫个鸡毛。” 毫无征兆。 扑腾得正欢的刘杰,就像突然断电的电动玩具一般,栽倒在地,直挺挺地恢复成死尸模样。 曾书友,“……” 他一头雾水,没整明白,这是什么原理,陈风喊了一句稀奇古怪的口号,就破解了验尸官的手段? 宋赞更是心中升起荒唐的感觉。 还魂大法是还魂崖的不传之秘,破解的手段就是将死尸烧成灰烬,眼前这个称魂师丘臣,用的是什么手段?轮回擅拘魂、策魂、称魂,也没听说有什么克制还魂崖的手段。 宋赞不信邪,噔噔噔连续跺脚,指着冰窖里十几具尸体连番叫道:“尸身应语,还魂大法。” 蹭蹭蹭白布掀开,尸体复活蹦下尸床的声音。 陈风如法炮制,同样连番叫道:“叫个鸡毛。” 只见死得透心凉的尸体,一会眉飞色舞蹦跶正欢,一会全身泄气软趴趴倒下。 起起落落,起起落落,竟给人一种死尸坟头蹦迪的错觉。 你可以想象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反复重复着咧嘴开心和闭嘴肃穆的场景。 此时的十来具尸体,就不断重复着这种表情。 乃至于到最后,尸体都不稀罕起来了,躺地上,举手示意中了还魂大法,放手示意中了叫个鸡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宋赞喊得口干舌燥,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服输,有气无力叫着“尸身应语,还魂大法”。 地上的尸体都麻木了,颤了颤,抖了抖,就等着那声熟悉的“叫个鸡毛”响起。 这累得,连尸体都放弃了。 “叫个鸡毛。”陈风吞咽一口成沫的唾沫,施加的效果,不再是尸体,而是直接作用在宋赞身上。 不仅宋赞愣了,连地上的尸体都愣了一下。 喂,尸兄们,这次没有作用在我们身上,我们怎么做反应? 陈风突兀转了对象,直接给尸体整不会了。 再看那愣神的宋赞,不知怎地,就突然半跪在地,捂着肚子开始呕吐。 这人呕得稀奇,吐得古怪。 尽往外喷糖水。 哪来的糖水? 宋赞哇哇狂喷,跟喝多了往外顶喉喷醉酒物差不多,一会一个糖水喷泉,一会一个糖水喷泉,喷着喷着,就开始喷腥臭物。 那味道,别提有多臭,整个冰窖都弥漫着怪异的味儿。 宋赞心肝剧颤,那股往上拉扯的呕吐劲,只差没把肠子从菊花尖给扯出来。 宋赞这一阵突突,直接吐得全身虚脱,两眼涣散,嘴角流着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哈喇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些个尸体,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心中想道:原来叫个鸡毛威力恐怖如斯啊,幸好我死了,要不然,跟宋赞一样,丢人又丢命。 “从哪来回哪去。”陈风捂着鼻,瓮声瓮气地指着地上的尸体,又是一阵“叫个鸡毛”。 曾书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魔障出现幻觉了。 他竟然从这些尸体的脸上看出了解脱的表情。 “没死吧?”曾书友掩着鼻,脸上戴着面罩,掩也掩不了味道,他刚一张嘴,就觉一股臭气直冲脑门,差点吐了。 恐怖的怪招……曾书友看着陈风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心道这个人幸好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否则…… 曾书友看着在地上无意识抽搐,还嘴角冒喷泉的宋赞,眼中充满了可怜神情。 “可惜没死。”陈风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要是死了,事情反而简单了。” 陈风说着玩笑话,内心却是认真的希望宋赞挺不过去就此咽气。 称魂不就简单多了,也不用还要再次审他口中所说的“熊管家”是谁。 “死没死都不影响接下来的布局。”曾书友手指点在面罩上,敲出有力的节奏,道:“将宋赞下狱,我们重兵埋伏,放出风声,我倒要看看谁再来灭口。” “请君入瓮吗?好是好,不怕玩砸了啊,如果让我来审宋赞,别说熊管家是谁,保管连他十八代祖宗都给套得明明白白。” 陈风说这话,自然是有恃无恐。 他有梦入神机神技,比催眠术的逼格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如果用来审讯,保管大顺朝无人能及。 “不用审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曾书友右手拇指、中指分别捏着眉角往内挤了又松开,如是三番几次,有些头痛道:“京都中,不以府邸冠以管家名头,能以姓氏冠以管家名头彰显身份的人不多,而姓熊的,有且只有一个。” “事情复杂了。”曾书友叹息一句,龇牙以示内心此时的压力。 “熊坤,安王府大管家。” 是他……陈风心中咯噔一下……竟开始牵扯出皇子了。 调查个林塚侯的死。 竟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纸扎匠、验尸官、工部掌事、工部员外郎、城门守正、大顺皇子。 范围越来越大了。 这些人,有什么关联? 如果是建材腐败案,好像能隐隐构成一个利益团体。 但。 真就这么简单……陈风想到就算是建材腐败案,那也不至于往青竹里灌轻油吧。 嗯? 难道是轻油走私案? 陈风眼前一亮。 在大顺。 轻油属于军备管制品。 真正的价值远远大于青竹。 如果走私利益团体,以运输建材做掩护,私下贩卖轻油,那就说得通。 不对。 陈风自我否定……要走私也是从京都往外走私,没有从外往京都运的道理。 自杀式恐袭? 这个词在陈风心头一闪而过。 就再也没有沉下去。 7017k 第172章 摸到重要线索 安王府密室内。 “宋赞收尾的时候栽了。”熊坤双手互揣,拇指在袖兜里不断点击。 他脸色略带忧色,忧心忡忡道:“宋赞知道的远比刘杰知道的多,我担心……” “再次灭口不就好了。”安王眼色浮肿,精神头不太好。 他有些不耐烦挥手道:“宋赞也不知道我们的核心计划,最多牵扯出一些地下买卖,折了就折了吧。” “此时此刻,不易节外生枝,如果宋赞扛不住大理寺的逼供,咬出熊管家,安王府也会随之成为焦点。” 说话之人,露出橘黄色的眼珠,羽鳞般的脖颈纹,抬头裂嘴轻笑,细密的锯齿,比普通人足足多了数倍。 他正是死在陈风手里的蛊雕领主老父亲,在京都实施妖族唤醒计划的千年妖王蛊雕王。 “如果安王府被大理寺盯上,恐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安王心不在焉,纵欲过多的身体,注意力完全集中不起来。 他心烦意燥,望向熊坤道:“要不你回本王庄园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不妥,王爷。”熊坤当即否定,说道:“假设宋赞把我咬出来,大理寺上门来要人,发现我不在王府,在外人看来,是王府心虚的表现,岂不是做实了安王府也牵扯其中?” “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蛊雕王反手将头上头罩盖上,走到密室门口又转身道:“王爷切记,事尚未成,纵欲之事……” “知道了。”安王挥了挥手,打断蛊雕王道:“本王不是你手下的妖人,少管本王的私事。” “你明白就好。”蛊雕王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回首脸色变得阴沉。 他嘴里喃喃低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那口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见蛊雕王走远。 安王一下来了精神。 他迫不及待搓了搓手,朝熊坤问道:“上次搞来的那批姑娘,还有没有存货?” 熊坤,“……” 他沉默片刻,支吾道:“有是有,不过王爷,你知道的,那些只是皮囊好看,本质上其实……” “纸人嘛,本王知道。”安王提起这事,苍白的脸上就泛起兴奋的喜色,“魏相让本王收着点,本王牢记在心,玩玩纸人总可以吧,而且纸人比真人带劲,玩坏了还没有麻烦,本王变着法子开发了几种有趣的新玩法,你要不要试试?” “这……”熊坤开不了口。 拒绝吧,那是佛了王爷的意,作为管家,心知肚明安王的秉性。 答应吧,想想草纸,就有点膈应……并非每个人都跟安王一样,癖好特殊,怎么变态怎么来。 …… 曾书友以宋赞为饵,请君入瓮的计划的确起了效果。 却又出了岔子。 宋赞生死不明。 前来杀他的人不是来自外部。 而是来自大理寺内部。 押送宋赞转移牢房的时候。 大理寺狱丞捅了宋赞一匕首,导致宋赞重伤离死不远,吊着一口气,深陷昏迷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狱丞刺杀完宋赞,倒也干脆,直接就着血糊糊的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谁也没想到。 兢兢业业在狱丞位上数十年如一日,从未出过差池的狱丞,竟然是叛徒。 毫无征兆。 真的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没人想得明白,为什么狱丞会暴起杀人。 而且自抹脖子的时候,是那样的淡然,就像……就像…… “就像被人操控一样。”陈风边安慰陷入沮丧的曾书友,边嫖着阴阳册上狱丞的生平。 他还暗自嘀咕,可惜宋赞只是陷入昏迷,没有真死。 否则以他和熊管家的交集,其生平上显示的信息比狱丞上面的信息要多得多。 狱丞的一生乏善可陈。 总体上看,是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大理寺,兢兢业业,可圈可点。 唯一的变数,就是在月前,具体的时间,可以追溯到芳草书屋,送子娘娘化身要炼化扶桑灵韵小桑,勾连七情六欲业火的时候。 “金狱丞可是大理寺公认的老好人,无家无业,孤家寡人一个,身无牵挂的一个人,想不明白谁能收买得了他。” “因为他不是人。”陈风的话,让曾书友为之一愣。 他以为陈风在开玩笑,说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其实没必要,这点打击能力还是扛得住的。” “我说真的。”陈风有狱丞在阴阳册上的生平便利,找到他杀人灭口的动机。 狱丞,是妖族唤醒计划中,鲲鹏遗蜕精华孕育长大的人类之一。 送子娘娘勾连京都业火劫的那一日,狱丞最深层次的妖族记忆被唤醒。 “狱丞是异化之身。” 陈风没有用半妖、妖族血脉的人类来描述是有道理的。 半妖属于人妖混种,尚有兽系特征,比如林恩达的大儿子林莽,继承蟒妖母亲的蛇系半身。 妖族血脉的人类,最典型的,当属剑十三和狐王孙女胡琴诞下的浣红,没有妖族体表特征,只拥有妖族天赋。 异化的人中,陈风接触的人中,最熟悉的莫过于林小牧。 同为鲲鹏遗蜕精华孕育的人类。 他的异化和狱丞还不一样。 本质区别在于蟒妖对鲲鹏遗蜕精华炼化过,炼去了原本的妖性,只保留纯粹的生命精华,又因为蟒妖本身就是化形完美的妖,所以林小牧的妖身,属于“隐性”。 而狱丞这种,在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自己也无从知晓,送子娘娘以业火劫唤醒的是隐藏在鲲鹏遗蜕精华里的妖属性记忆碎片,简而言之,就是妖属性记忆碎片压制了人属性记忆,让原主人认可自己就是妖族潜伏在大顺暗子的身份,跟夺舍的原理差不多,但又保持原主人的独立性。 “你是想说妖族潜伏者?”曾书友身为大理寺少卿,知道的内幕不比陈风少,他从陈风对狱丞身份属于“异化之身”的推测,联想颇多。 曾书友自然不知道陈风因为阴阳册的便利,锁定了狱丞的身份,而不是仅仅是推测。 陈风暗道幸好书友大人聪明,否则遇到个愚钝的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那就还真是解释不清。 不等陈风应答。 曾书友又捏着眉心,陷入苦思,“林塚侯一案,越来越复杂,先是纸人杀人,继而纸人自燃,想要带走刘杰,看似引出建材腐败案,案情又因为宋赞灭口之后反被灭,引出潜伏在大理寺的狱丞。” “单从身份来看,镇魂司塚侯、纸扎匠、工部措薪厂掌事、验尸官、王府管家、妖族潜伏者,身份越来越复杂,案情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还有工部员外郎、城门守正、什么姑姑……陈风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道:“案情的推理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然狱丞是妖族潜伏者,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逆向梳理。” “假设妖族准备在大顺皇帝大寿游京都之际,策划一起密谋刺杀,他们买通工部掌事刘杰,欲在建设烟花楼的青竹材料中夹带轻油进京都从事爆恐袭击,这件事情因为林塚侯、寇豆、刘杰的三角恋关系,被林塚侯知道,继而威胁刘杰要告发云云。” “刘杰的后台,暂时推测为妖族,请了纸扎匠杀了林塚侯灭口。” “我们以寇豆为切入点,捕获了刘杰,妖族怕大理寺审出真相,又请了验尸官对刘杰灭口,事情败***得他们不得不启用隐藏在大理寺的暗子狱丞收尾。” “不排除这种可能。”曾书友点头赞同,又摇头否定道:“那安王府熊管家在其中扮演什么身份呢?他不至于受了安王授意,与妖族勾结,想要……” 曾书友说到这里,醒悟不语,想到某种可能,后背惊出了一声冷汗。 “密谋造反。”陈风笑意盈盈,作为前世过来人,对皇权的漠视,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曾书友则不然,皇子谋逆,可是天大的事,历朝历代不管成功与否,都伴随着滚滚落地的人头。 更不用说安王与妖族勾结这个猜想,如果是真的话,那大顺朝……不敢想象,后果曾书友不敢想象。 不久前的潭州局,或许普通人难以知道前因后果,但作为大理寺少卿,以及钱庄遍布大顺朝的曾家,知道的内幕甚至比朝堂上某些高官还要多。 潭州就因为妖族的牵扯,导致一州之地荒芜。 如果京都也步潭州后尘……大顺……曾书友越想越心惊,额头渗出冷汗,噌地起身,根本坐不住。 “不行,我要写折子,言明事态的严重性,我需要刑部、都察院支援,我要禁军配合,我要……” “稍安勿躁,这只是我们的推测。”陈风拉住往外走疾走的曾书友,将他按在茶几旁,倒上一杯凉茶,道: “假设妖族想要用轻油搞恐袭这个推测成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要紧抓两点就好,一:找到轻油藏匿点捣毁之,二:以狱丞妖族潜伏者的身份做切入点,抓捕跟他有关联的人,其中必有妖族潜伏者,然后顺藤摸瓜,找出潜藏在京都的妖族一网打尽。” 曾书友一口将凉茶喝尽,平复心情道:“看陈兄言之凿凿,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有眉目?” “大人请看。”陈风摸出一张印着似竹叶非竹叶、似桑叶非桑叶印记的纸张,“这是天机阁最新传回的情报。” “大人可还记得曾委托天机阁负责调查刘杰的人际关系网和日常出入的地方?” 曾书友点了点头,喜道:“出现有用的线索了?” 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只是刚刚结合狱丞生平上的交集我才知道有用……陈风这话只能咽在肚里。 他将早已编排好的说辞道了出来。 “香油坊。”陈风点着纸条上三字,道:“天机阁通过暗访,得知刘杰生前隔三差五会悄悄进出香油坊,据悉,这是个榨菜籽油的地方,他一个工部措薪厂掌事,掌管建筑物料采买一事,要采油料也是桐油一类,我想不通他经常出入这个榨香油作坊的理由。” 香油坊,不仅天机阁调查出刘杰经常进出,就连狱丞的生平上,也显示他在前几天也悄悄进出过。 陈风往回翻刘杰的生平,果不其然也写过他到过香油坊,只不过当时陈风急于找到刘杰的死因,略过了一大截生平直接翻到了最后,导致错过了这一线索,不过就算当时看到,如果没有狱丞的生平做交集铺垫,陈风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也不会引起重视。 至于方才以天机阁的情报为引,说给曾书友的借口,只是为了掩盖自己从阴阳册上知道某些真相的障眼法,目的就是引起曾书友的注意,彻查这个香油坊。 “香油坊?”进入案情推理环节的曾书友,手指点着桌面,恢复沉稳状态,他稍加思索,抬头朝陈风望来。 “如果妖族要以轻油图谋不轨,就需要大量的轻油,轻油味重,最好的隐藏方式就是以味盖味,而香油坊榨的是菜籽油,味道很大,不仅能完美盖住轻油味道,还能以假乱真,通过输送菜籽油的渠道,将轻油输送到任何想要埋藏的地方。” “啵~!”陈风搓响手指,赞了一句,“聪明,书友大人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 “总算找到窝点了。”曾书友捏掌成拳,重重擂在茶几上,微微颔首道:“此去危险,已超出捕快能力范围,我需要调用大理寺缉卫,你也不必跟去,等我消息便是。” 捕快相当于基层民警,缉卫相当于反恐特警。 “我代表的可是镇魂司,作为联合调查组的一员,危险的事交给你,我窝在大本营,传出去,笑话的可不是我陈风,而是整个镇魂司,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陈风半开玩笑,给了曾书友一个温暖的眼神,道:“你忘记我叫个鸡毛的威力了?” 曾书友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死了又被验尸官弄活的尸体都能被他再弄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果然,玩魂这事,镇魂司才是专业的。 再想想验尸官喷糖水喷得污秽满地的惨样,曾书友再一次打了个冷战: 玩活人这事,镇魂司也不差。 7017k 第173章 惊天大爆炸 “掌柜的,打二两香油。” 陈风乔装打扮,穿着破旧衣裳,脸上刻意涂抹成久经日晒的皴裂脸。 他头戴染油变黑的毡帽,胡子用毛发贴成浓密的胡茬,穿着好几年好像没洗透带着黑垢衣领的长衫,脚踩落满灰尘的布鞋,怀抱瓦罐,咚咚咚砸门。 这是一个家境不太富裕,为生活奔波,劳作得快佝偻了背的中年人形象。 这是一个家里要吃油,却又买不起更多,只能抠抠搜搜打二两菜籽油,以滴论量炒菜的穷苦农民形象。 这是一块板砖砸到大顺境内,能砸到好几个差不多模样的普罗大众形象。 大众打扮,大众脸型,大众穿着,大众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让人一看就放心的老实人形象。 要不是有埋伏在暗处的曾书友和大理寺缉卫盯着,陈风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捏骨术随手就来,刘杰、宋赞、狱臣……甚至更多角色,信手拈来,变身术比化妆术更加没有破绽好吗。 香油坊牌匾下,大门紧闭。 炒制菜籽散发的独特生油味夹杂着熟油的香味,混合着稻草味飘散出老远。 这个味道其实并不好闻,会有一种燥热中掺杂土腥味的味道,像……像刚刚烘干的牛粪味。 “咚咚咚。”持续的敲门声。 “打油的呢,还有没有人。” “咚咚咚,咚咚咚……” 陈风倚靠在木门上,咚~咚咚~咚咚咚,敲得不依不饶,大有一副不给开门就敲到天荒地老的狠劲。 “别敲了,烦死了。”低吼的声音从内传来,越走越近,却是仍旧没有开门,里面的人隔着门缝往外望了一眼,道:“这里是炼油作坊,香油不散卖,要买油去粮油铺。” 油厂不卖散户,只卖分销商……陈风瞬间理清个中关系,没曾想大顺朝跟前世一样啊,企业上了规模,就不再面对个人客户了。 敲不开门混不进去可不行,疑似藏有轻油的作坊,可不能暴力横推,万一里面的暴徒鱼死网破,引爆轻油,周遭的巷子可就保不住了。 “来都来了,就给卖点呗,我打一斤还不成吗。”陈风一脸愁容,暗戳戳地已经将梦入神机施加给了对方。 受此影响,门吱呀打开,一个寸头短发,**着油腻腻上身,浑身肌肉,特别是手臂肌肉拢起的榨油师傅露了出来。 “你在这等着。”榨油师傅夺过陈风手里的瓦罐,转身往油库走去。 通往油库的土坝上,一方堆着稻草混土渣菜籽的榨饼,一方堆着箍榨饼的铁环,几个赤着上身的工人正来回推着吊在半空合抱粗的木桩,撞击着垒成一层层的榨油铁饼。 随着不断的撞击,配合绞绳绞紧,夹杂泡沫的生油慢慢滴落到油道上。 油道上出的生油,还要经过蒸煮过滤和沉渣,才是卖进千家万户的熟油。 陈风要打的就是油库里的熟油。 他旁若无人地双手插进手兜,微微躬背迈进门槛,在几名榨油工谨慎略带警告的眼神中,拿捏着距离尺度。 看着这群肌肉发达的榨油工人,陈风不禁感慨,古法榨油就是锻炼人,要是前世健身房引进这项目,既能创收,又能健身,恐怕会引起撸铁达人们的疯抢吧。 不对……陈风发现异常,这群看似在榨油的工人,符合榨油人的体格,但是身上没出汗。 这不可能,算算时间,此时不属于刚开工的时间点,而且油饼绞合压缩的程度,显示先前就进行了很多次的撞击。 这么繁重的工作量,那么粗的圆木,来回挥舞起来,榨油工不可能不出汗。 陈风推测,有两种可能。 第一,因为工作强度,刚换了一批榨油工。 第二,这批人,不是榨油工。 “你要干什么?”陈风回头,发现一名榨油工高举着一块铁饼正做出砸向自己后脑的举动。 “正撸铁”的榨油工顿时一愣,举着铁饼左顾右盼,装了一阵,见陈风不为所动,他索性不装了。 “要你命。”榨油工低吼一声,双臂一震,铁饼朝陈风呼啸而来。 陈风一把接住铁饼,稳稳当当地举在头顶,手肘一曲,道:“还给你。” 铁饼从哪来,到哪去,带着旋转的呼啸之声更重。 榨油工来不及躲避,错手去接,只觉得一股巨力像发疯的蛮牛朝自己胸口撞来。 这巨力还带着旋劲,在他怀中蹭蹭蹭如螺旋丸钻心。 陈风眼神一缩,明白这群榨油工什么来路了。 眼前接铁饼的榨油工,并没有想象中被铁饼撞成肉饼。 他浑身肌肉散发着诡异的波动,骨骼以超乎常人生理构造的认知发生改变。 榨油工搓着铁饼,下身纹丝不动,上半身被旋转力扭得不断成绞状,就像拧麻花一样,他的上半身转了多个360°。 这不符合人体构造,但符合陈风的预期。 僵族体术……这群榨油工是十八狱的僵族。 头顶、背后、脚底不同位置,同时传来熟悉的暗影杀波动,陈风更加确认了这群僵族的身份,暗影组织的杀手,还是日杀高级别。 面对三名日杀的同时偷袭。 如果还是在潭州石林那会,陈风将应对艰难。 不过。 如今的他,不仅习得僵族体术,更是暗影杀大成。 一道暗影流转,陈风像元素人一样原地融化。 以暗影杀对付暗影杀。 噗噗噗三声响。 三个闪耀着暗斑,尚未成型的日杀,被陈风以暗影杀反向锁定。 暗影流动。 陈风提着雕刀暗影熔浆里冒头。 伴随着他整个身体跃出地面。 三朵渐渐染红的血花,在半空盛开出妖艳的颜色。 寿元、血气、精魄被雕刀吸了,只剩僵族体魄的本质。 刚刚扭转回身体的举铁饼榨油工,眼露骇然。 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老农,给了他一种熟悉的莫名惊骇感。 那个在族中流传是天命人,几天就学会僵族体术和暗影杀,在四圣山附近让整支暗影小队饮恨的变态存在。 “你……你是……”榨油工指着踏着血迹,沉稳走来的陈风,下意识后退。 “撸铁好玩吗?”陈风嘴角轻佻,笑道:“我没去找你们,你们还跳到京都来了,我说之前在大理寺审讯室,怎么会有熟悉的波动感觉呢,原来还真是你们。” 榨油工确认了,眼前这人,就是那个该死的芦苇镇叛徒,僵族克星天命人陈风。 他不假思索,掉头就跑。 呼呼呼…… 一个又一个铁饼被陈风连踢带踹砸向榨油工。 榨油工顿觉漫天都是飞舞旋转的铁饼,不仅封死了他的退路,还搅乱了四周的空间。 榨油工刚施展暗影杀想要逃窜。 就被陈风反向锁定,用雕刀刀背拍断了榨油工的暗影杀施展。 榨油工怪叫一声,被一个又一个铁饼实实在在砸中。 看着淹没在铁饼下,浑身筋骨寸断奄奄一息的榨油工,陈风掏出了玲珑秤。 这个可不能让雕刀“吃了”,玲珑秤称魂嫖生平,看看僵族在近段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案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嗯?”陈风听到门外的动静,又默默将雕刀和玲珑秤收进了虚空梭。 全副武装的大理寺缉卫,簇拥着疾步快走的曾书友蜂拥而至。 “清场。”曾书友大手一挥,缉卫冲进油坊各个区域。 “你没事吧。”曾书友走到陈风身前,上下打量,道:“高空监视油坊动静的缉卫,打出了你被围攻的旗语,我带人冲进来支援。”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吗。”陈风指了指地上被一堆铁饼压得快散架的榨油工,道:“事情复杂了,这里不像妖族在京都的隐藏点,反而像僵族的隐匿作坊。” “僵族?”曾书友微微一愣,眉心的眉结又拧了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八狱也牵扯其中?纸扎匠奈何桥、验尸官还魂崖、背尸人十八狱,算上你这个称魂师轮回,阴艺六脉快集齐了。” “恐怕还不止……”陈风正准备推测,被缉卫的声音打断。 “大人,你们快来看。” 陈风与曾书友对视一眼,眼中露出疑惑。 他们从缉卫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露在土坝外面的榨油设备,只不过是榨油坊极少的一部分。 大量的榨油设备设置在专门的榨油房。 此时的榨油房内。 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绞合的转盘和压缩的油饼上,正滴溅着暗红的血珠。 起了泡沫的油道中,成殷红的血线,正一条条慢慢呈发散渐淡的痕迹,流进汩汩冒泡的煮油铁锅中。 一垒一垒堆砌起来的油饼,还能看到残肢断臂。 真正的香油坊榨油工,被当做油菜籽给榨了。 房内燥热的浓郁生油味、牛粪烧干的味道,都掩盖不了这股血腥土味。 地狱磨盘,现世人间。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才想得出这种变态的法子。 这定是被镇压在十八狱三百年之久的那一脉僵族,才能想出的法子。 “呕……”曾书友干呕一阵,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从面罩下抵到鼻尖,这才稍微好受一点。 只是眼前的冲击,颠覆了他的认知。 大理寺奇案不少,何曾见过这等规模的人间炼狱。 陈风则是面沉如水地检查着残肢断臂。 “看得出来,这是妖蛮体魄。”陈风举着一条断腿,扒着上面的鱼鳞纹理,朝曾书友示意道:“我们之前的怀疑没错,香油坊的确是妖族的据点,只不过僵族比我们先来一步。” “呕……”曾书友错开退后半步,躲开断腿,道:“两点不明,僵族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虐杀妖蛮,他们是为轻油而来,还是单纯的想要杀掉妖蛮。” 陈风大概能明白其中关系。 从潭州局,僵族对妖族的态度可窥探一二。 不过曾书友的怀疑的确合理,僵族这样做,而且是在京都这样做目的何在?跟妖族起冲突就不怕暴露自己? “不对。”陈风恍然,丢下断腿,在袖角上随手擦了擦,道:“我有理由怀疑,僵族是受到委托,来灭口的。” “又灭口?何以见得?”曾书友见陈风拿手擦袖,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这人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因为暗影杀。”陈风见曾书友不明就里,点拨道:“暗影杀手组织在潭州现世,挑明僵族身份,暗影杀的修炼条件苛刻,并非每一个僵族都能修成,土坝外假装榨油工的僵族,都使出了暗影杀,而且还是高级日杀……” “不对,漏了一个人,还有一个拿了我瓦罐进油库打油的榨油师傅。” 曾书友也反应过来了,在缉卫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了油库。 当即有缉卫汇报搜索结果。 “报,油坊没发现其他人。” “从油库油桶挪动痕迹,发现少了几桶油。” “剩下的油桶里混有轻油。” “小心点,禁烟火,禁碰撞。”曾书友指着搬运轻油桶的缉卫,示意轻拿轻放。 “果然,轻油藏匿点。”曾书友搓了搓手,显得有些兴奋,“不虚此行,至少捣毁妖族轻油藏匿点,最大的隐患排除了。” “恐怕有更大的危机等着我们。”陈风摇了摇头,指着地上油桶挪走后留下的痕迹,“如果轻油不是在妖族手里,而是在僵族手里,他们的破坏力,比妖族要大,毕竟僵族打的是复国的旗号,打的一定是大顺皇室的主意。” “不……打的是你的主意。” 一声幽幽的声音,像是在陈风脑海响起。 仓皇之间,陈风脸色唰地雪白,他根本来不及细想,面无血色大叫一声“退,退,快离开油库”。 “迟咯。”冰冷的声音带着戏谑,还有种窃喜的愉悦。 范小希,范小希没死……陈风眼皮子狂跳,速度已施展到极致。 他抱住不知所措的曾书友,只来得及将乾坤碧波罩笼罩住两人,甚至连第三个人都来不及收进乾坤碧波罩中。 火星四溅。 油桶火星四溅。 装满轻油和菜籽油的油桶火星四溅。 整个油库乃至油坊,到处都火星四溅。 范小希传音给陈风的同时,早已施展了僵族血脉秘术——影劫。 这一次,他大幅度缩减了影劫的威力。 把整个香油坊笼罩其中,只是为了给油坊一群火星。 一点火星就足以引起轻油爆炸,一群火星,相当于笼罩了整个油坊。 毫无征兆的轰鸣爆响。 响彻云霄。 一个倒卷的黑灰色蘑菇云袭向天空。 小半个京都为之一震。 油坊方圆数里,夷为平地。 爆破的深坑直径,超过三十米。 滚滚浓烟,烟尘四起。 燃烧不完全的烟絮,像黑色鹅毛一样,飘得到处都是。 下雨了。 黑色的雨。 黑色的泥浆雨。 燃烧的油坊废墟,在雨中反而越烧越旺。 浓烟更多,火光更盛,黑雨更重。 连京都的天。 都被染成了黑色。 远方注视着这一切的范小希,看着手上被染上黑雨的苹果,没来由就心情一阵烦躁。 她狠狠捏碎苹果,咬牙切齿道: “苹果不好吃,苹果一点都不好吃。” 7017k 第174章 暗流涌动 香油坊的爆炸影响深远。 不啻于引发了一场京都官场大地震。 永兴帝大为震惊。 朝会的时候,他罕见地从龙椅上走到大殿上,逮着大理寺卿一阵拳打脚踢。 永兴帝暴怒,打完大理寺卿不够,像杀红眼的流氓一样,当朝耍横,见人就出手。 大顺朝建国以来。 还没有那任帝王如此不顾形象,把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挨个揍个遍,就连年迈的魏相也挨了一脚板。 闻到鸡血就兴奋的御史们却是噤若寒蝉,面对永兴帝的荒唐失态视若无睹。 永兴帝如此愤怒,他们是理解的……京都是何地,贼人竟在眼皮子底下闹这么一出,要是我,我也气到吐血……不过圣上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跟换了个人一样,喜怒溢于言表,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气煞朕也。” 回到寝宫的永兴帝,尤不解恨,大发雷霆,逮到什么砸什么,屋里的瓶瓶罐罐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太监总管李昌仁侯在门外,面无表情,微微躬身,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什么也不想,一片死寂。 他体型富态,雄性激素的缺失导致纵向横向的发展都比较均匀。 这是个圆润的白净胖子,打永兴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伺候。 是宫里头为数不多的老人。 也是永兴帝极为器重的老伙计。 他就跟个木头人一样,眼睛盯着脚尖,对寝宫内的动静置若罔闻。 李昌仁站成了一尊雕塑,站成了一具……活死人。 他间或轮动的眼珠,随着地上蚂蚁的流动,来回反复……还能看出这还是个活人。 永兴帝的秉性李昌仁是清楚的,哪怕近段时间来越发难以捉摸了,李昌仁还是知道这个时间点,千万不要有过多的举动,哪怕一丝都不可以,等圣上出了这口气,发泄累了,自然就雨过天晴了。 不过今天圣上这口气怎么这么长……李昌仁如是想到,赶紧闭上心门,强迫自己进入无欲无念的木头人角色。 “送两个身洁的宫女进来。” 听到永兴帝平缓中略带低沉的嗓音,李昌仁明白雨过天晴了,圣上这口恶气终于发泄完了。 “喏。” 李昌仁尖细嗓音,清脆应了一声,躬身后退,转身一路碎步小跑。 身洁的宫女,就是处子之身,李昌仁对宫里的宫女门清,谁跟谁处对食夫妻了,谁跟谁玩磨镜功夫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个放外面还算年轻,但在宫里算年长的宫女,只要不跟带把的私通,李昌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伺候圣上的身洁宫女,必须是刚入宫没多久的黄花小闺女。 李昌仁指着一群还有些稚嫩的鹅黄少女道:“翠儿,花儿,随杂家去伺候皇上。” 叫翠儿的宫女当即就面色潮红,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叫花儿的宫女闻言却是脸色一窒,眼露惊恐,神情显得异常害怕。 她身抖如筛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摇头道:“我不去,我不去,喜儿就是去了寝宫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听说,我听说,皇上养了猛兽,拿我们这些宫女饲养,我……” “掌嘴。”李昌仁低喝一声,不等身后的太监动手,自己啪啪啪……捏着花儿的下颚,左右开弓直把她的脸扇得看不出人样。 花儿一嘴血水,满口的牙齿几乎落尽。 她嘴角流着血涎,臃肿着眼睛还在哀求,“求公公放过我,我不想死……” “妄议圣上,放过你?”李昌仁阴沉着眼,咔嚓一声捏碎花儿的下巴,迎着她的头顶狠狠拍了一掌。 花儿应声倒地,死得透透的。 李昌仁拿着雪白的丝绸擦着手上的血渍,慢条斯理道:“也不想想皇宫是什么地方,若让杂家再听到有人乱嚼舌根,这就是下场。” 花儿死了,还有蓝儿、菲儿、敏儿…… 年轻貌美的宫女多得是。 李昌仁挑了翠儿和菲儿回寝宫,面对还躺在地上淌血的花儿,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只有太监宫女老嬷嬷清理现场。 花儿的死,只不过是某个枯井又多了一具尸体,在这偌大的皇宫引不起半点波澜。 现场的血迹伴随几桶水的功夫,清理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死人的痕迹,都是香喷喷的胭脂水味道。 偶有路过的宫女太监还会暗自嘀咕一句“嚯,越发接近皇上寝宫的位置就是不一样,连空气都带着甜香。” 花儿的尸体被处理了,又被人偷摸从枯井吊了出来。 “尸身应语,还魂大法。”来人指着花儿的尸体,施展还魂崖验尸官手段,死得透透的花儿,活了。 她头盖骨粉碎漏风,血白的脑浆浆糊一片,嘴巴少了一半,下颚的位置空空如也,露出牙床的位置血糊拉碴,无神的眼睛轮动出怨毒的恨意。 “你看看,脏兮兮的,别吞咽自己的脑浆了。”来人擦着花儿流在脸上的脑花,用食指轻擦,蕴在嘴里吸嗦两口,啧啧有声道:“不想伺候皇上,那就去伺候皇后吧,安了安了,皇后的寝宫没有食人猛兽。” 赫赫赫……咔咔咔…… 花儿的喉咙里发出血泡堵喉咙的低沉声响。 她歪着脑袋,陷入想不通的苦思冥想状态。 一个傻子,一个疯子。 …… 皇上寝宫内。 永兴帝摇晃着血红的琥珀杯。 正一脸惬意地小口小口抿着尚带着余温的腥红液体。 他脖间黑筋隐隐,时而转青,时而转红,忽明忽暗,连带着他的脸色都一会青一会红。 “瘾头越来越大了,这不是个好现象,造化丹的副作用也越来越明显了。”永兴帝自言自语,放下琥珀杯,拿起了精致的刀叉。 有对叫翠儿和菲儿的宫女曾经来过,像那个叫花儿的宫女一样,短暂存在在别人的记忆中。 只不过花儿是幸运的,还留有全尸。 至于翠儿和菲儿。 就只剩下名字。 …… 京都某处豪宅。 说豪宅一点都不过分。 世上有的,豪宅里面有。 世上没有的,豪宅里面也有。 只要是你能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应有尽有。 这座豪宅的主人,很神秘。 没人知道其真实面貌。 这里进出的人,也非泛泛。 不是有钱有权就能进入的。 实行的是邀请制。 与其说是豪宅,还不如说是高端私人会所。 这个私人会所有个名字,叫忘乡台。 忘乡台里有赌场,比长盛赌坊玩得野,流水进出以斤论。 忘乡台里有酒楼,比常翠楼精细,手艺堪比皇宫御厨。 忘乡台里有娱乐,比醉心坊讲究,盛况堪比选妃。 世上没有龙,忘乡台里就有,吃喝玩乐一条龙。 与外间的奢华、音靡不同。 忘乡台里某处包间。 布置普通,摆设普通,用具普通…… 普通到这里好像就是一间普通农人的内宅。 就连角落里摇着老爷音的织布机,都带着岁月的破旧。 “你什么意思?”橘黄色的眼珠,羽鳞般的脖颈纹,蛊雕王细密的牙齿,露出败火的血龈牙。 他阴晴不定地盯着蹲在椅子上削苹果皮的女孩,再度问道:“合作?就是这么合作的?” 范小希做了个嘘的手势,默不作声一寸一寸削着果皮,轻柔的动作带着匀速的韵律。 她不紧不慢地削着果皮,直至蛊雕王隐藏不住的杀气越来越浓。 “终于成了。”范小希拍了拍手,提着果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有些显摆地高高扯起连成一条直线的果皮,朝在织布机前悠闲织布的妇人叫道:“姑姑你看,我又破长度记录了。” 被范小希唤作姑姑那人,回头浅浅一笑,“你再撩拨蛊雕王,我这忘乡台可不禁他拆的。” 她的声线带着磁性,慵懒腔转冷调。 光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出一御姐范来。 她穿着一袭水袖拖地摆裙。 端坐在板凳上的背影,圆润的臀儿弧线,完美呈现。 随着她的转头,普通的房子瞬间明亮,似是来人的回头,引得光芒万丈,霞晕普照。 这是一个绝美的风韵少妇,带着天然的哀怨愁容,但又不是那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样。 这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能在脑海中浮现某岛国avi系列里的“xxの未亡人”少妇。 极品熟女。 “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做个解释吧。”范小希凌空劈向苹果,等分的八瓣。 她用小刀插着苹果瓣,细嚼慢咽道:“香油坊已经暴露,大理寺带人围了上去,我不处理的话,难道让你那些妖人落在大理寺手里?” 听到妖人的称呼,蛊雕王的眉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他强忍怒火,道:“以你们暗影杀的手段,递个撤退消息就这么难?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范小希摊了摊手,无所谓道:“人走得了,轻油的转移呢?提炼轻油的痕迹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将所有痕迹彻底清理干净,一了百了。” 她捏着手指做了个轰的爆炸口型,道:“一切都烟消云散,不仅扫除了痕迹,还埋葬了大理寺那么多人,送一个大理寺少卿和一个镇魂司丘臣去给你的妖人陪葬,这波他们赚了。” “我看你是公报私仇,潭州局要不是你们自以为是,也不至于最后被大顺朝摘了桃子。” “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陈风的人?” “因为你想要报私仇,搞出这么大动静,引得京都戒严,害我们举步维艰,不得不暂时搁置计划。” “为了他,你不惜暴露身份,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听到陈风的名字,范小希下意识凝起了眼神。 她盯着越说越来劲的蛊雕王,手中的削苹果匕首,无意间就替换成了黑色跳跃的隐刃。 “好了。”岳少华带着磁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大的声音令蛊雕王瞬间闭嘴。 “计划哪有完美无缺,出点岔子在所难免,好在并不影响大局。”岳少华安抚完胸膛起伏,情绪不稳的蛊雕王,又说道范小希: “小希的行为的确过了,既然合作,就要拿出诚意,大家同处一条战线,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在结果是好的,断了大理寺这条线,也省得我们套娃一样不断灭口,接下来大家按部就班,计划照旧。” 岳少华说话的水平,彰显忘乡台主人的沉稳。 一番话有打有拉有否定也有肯定,说话滴水不漏,至少听的人,不会觉得不舒服。 蛊雕王盯着范小希咬牙闷哼一声,久久无语。 范小希指尖跳舞的隐刃再度化作削苹果的小刀。 她吃着苹果,玩着刀花,道:“宋赞虽昏迷不醒,但尚未死透,要不要我去收尾。” 岳少华不紧不慢地织着布,摇头道:“曾书友和陈风死在爆炸中,宋赞的存在可有可无,大顺朝的注意力被爆炸吸引,启动清洗计划吧,京都的官场是时候清洗清洗了,是时候将苏醒环节的官员安插在紧要位置了。” 蛊雕王抱着手臂,将早已理好的名单递给岳少华,道:“这是安王一系的官员,别到时候把自己人清理了。” 岳少华看也不看蛊雕王给的名单,手指轻弹,织布机上飞出刚织好的一段粗布落在范小希手上。 粗布上织着暗杀名单,多是身居京都城防要职的官员。 范小希看着粗布上的名字,嘴角微微一翘,笑道:“这么大动静,京都三巨头可不会坐视不管。” “伏魔堂自顾不暇,阴间的战事越演越烈,韩林若是回调人马,我就让阴司换个主人。” “斩妖殿不足为惧,我自有安排,至于镇魂司……” 岳少华停顿片刻,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可惜林塚侯不争气,不过……” 岳少华的话还没说完。 她身前的织布机无风自动。 梭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不断穿梭,在粗布上织出一段模糊的文字。 那文字渐渐清晰,上面写着:陈风、曾书友未死,并秘密抓捕了工部员外郎何英全、城门守正黄大彪、安王府管家熊坤。 “你自己看吧。”岳少华脸色阴晴未定,将织布上的信息递给范小希。 范小希光是看着字,脸上的黑色经络瞬间弥漫开来。 “陈风。” 范小希咬牙切齿,将手中粗布搓成灰烬,眼瞳的金芒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7017k 第175章 称魂狂人疯了 乾坤碧波罩下。 陈风和曾书友捡回一条命。 可惜了冲进大理寺的诸多缉卫,尽数葬身在火海爆炸中。 曾书友大受刺激,不顾大理寺卿反对,以雷霆之势,抓捕了工部员外郎何英全、城门守正黄大彪、安王府管家熊坤。 何英全和黄大彪由陈风授意天机阁透露给大理寺,熊坤因为诈尸那晚,宋赞无意间透露。 受了刺激的曾书友,不再谨慎。 他推测,香油坊的事,应该捅到了幕后之人的痛楚,既然何英全和黄大彪一个是刘杰的上线,一个是刘杰的下线,熊坤跟验尸官有密切来往,通通抓回来再说,要捅就捅大点,看看还有什么人再往外跳。 这一下,直接将工部、城防营、安王得罪了个遍。 曾书友摊牌了,曾家的钞能力露出獠牙,一品高手寸步不离地保护他的安全。 这人,陈风并不陌生。 准确的说,曾在阴阳册上看过他的传说。 此人叫快刀刘,曾经在容贵妃表哥范大力铁线兽肆虐皇宫的时候,受魏皇后指使,一刀斩杀了范大力,连他怀中的婴孩也没放过。 因怕永兴帝秋后算账斩了皇子一事,从此逍遥江湖,最终还是抵不过曾家的钞能力,被收入府中做了客卿。 一品高人也是要恰饭的,曾府的待遇,放眼天下,除了皇室,何人能比,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快刀刘,让他再回到吃土的日子,一句话,享尽人间荣华,再回首,已是扯淡。 至于陈风。 疯了。 至少在镇魂司北斗科的丘臣同僚来看。 他不仅疯了,还不要命了。 香油坊爆炸事件捡回一条命后。 陈风一头扎进镇魂司。 北斗科七个称魂组,每组十五个称魂师,除去天玑十三号永不补缺,总共一百零四个称魂师的称魂工作,被他一个人包圆了。 陈风实现了“包揽镇魂司称魂任务,拿奖励拿到手软”的宏愿。 但他并不开心。 从林塚侯的死开始,到香油坊爆炸,陈风总感觉追着幕后之人的脚步在走,直至在香油坊被范小希摆了一道,差点身死道消。 陈风很生气。 他要掌握主动。 掌握主动的关键就在于信息,眼下称魂拿奖励已不是最终追求,香油坊爆炸,方圆数里被夷为平地,死的人成千上万,陈风寄希望于称魂这些人,嫖生平找到线索。 这么多同在一片区域生活的人的生平轨迹,绝对会汇集成一张无孔不入的“天眼”。 他们的生平交集,也会书写出事无巨细的庞大信息网络。 香油坊妖族的出没,暗影组织的埋伏,不可能凭空出现又消失,只要有人看见,陈风就能在阴阳册上“看见”。 范小希既然来京都了,那就别回去了……陈风愤怒地想着,玲珑秤舞成了残影,但凡敢在这时候触碰陈风霉头,想要闹煞的怨魂,天玑十一爷会让他知道,什么是镇魂司最强称魂师的怒火。 从早到晚,陈风脑海中苍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自从在潭州定城暴涨一次就许久没有增涨的修为,再度开启蹭蹭蹭往上窜模式。 本近在咫尺的八百年修为关口,经称魂这成千上万枉死的怨魂,轻松越过并一路直突到九百年,还在涨,修为虽未突破千年,但也离那道坎不远。 奖励更不消多说,形形色色,各种功效的丹药一如既往的多。 余下奖励陈风根本来不及细看,通通扔进虚空梭。 他此时的关注点在阴阳册的生平上,知道的信息越多,对接下来的行动越有利。 当然。 在海量的生平汇总中找到有用的信息,还要将其罗织成一张网,是极度繁琐又费脑费精力的事情。 好在陈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如今他有专注情报汇总的天机阁做后盾。 隔一段时间,陈风就拓印百人生平交给陈明廷和欧举廉带到竹林。 经历潭州之事,救命之恩,见识过小桑的恐怖,四圣山的规划,这两损友俨然已成为陈风的亲密战友和铁粉。 如果陈风振臂一呼,说咱反了大顺朝,这两人绝对是眉头都不带眨的。 人多力量大的团队分工优势此时就体现出来了。 陈风负责提供“数据包”,陈明廷和欧举廉负责“运输”,天机阁负责“分拣”、“归纳”、“汇总”、“打包”。 流水作业,分布联动,紧张繁忙但又有条不紊。 一张以香油坊周边百姓生平为原点,不断往外扩散,乃至最后将整个京都都包含在内的大小事连成一起的一张网,徐徐展开。 人与人之间的交集,只要体量够大,就能呈现出病毒式扩散的方式。 当发生在京都数天、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事都因为这成千上万人的人际关系网清晰可见的时候。 陈风就拥有了上帝视角。 这种从海量的轨迹存在中归纳汇总的方式,在他的前世,有一个专有的名词,叫大数据分析。 而在警方系统,这种大数据分析,叫天网信息。 拥有“天网信息”的天机阁,一夜成长,至少在京都这片土地上,小到两夫妻床头私密话,大到朝会内容,无所不包,无所不知,离“知天机,晓阴阳”的境界,只差一步之遥。 足足一天一夜,总算将所有怨魂称完。 晓是以陈风有玲珑秤做辅,也称得他两股战战,两眼冒金星。 在静心等待天机阁最终汇总信息的这段时间。 陈风开始翻看称魂奖励。 修为作为最直观的体现,已经达到九百三十二年。 “开窍,开窍。”连续两声,陈风身上一百零八处大穴,再开第八、第九窍穴。 极短时间内连开两窍,陈风被体内犹如雷鸣的声响震得胸闷气短。 他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条蛰伏已久的巨龙来了个地龙翻身。 一股澎湃的力量,涌向四肢百骸,像浪潮一样,将全身经络冲刷了两遍。 陈风明显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引而不发的力量。 一瞬两大连续关卡的窍穴突破,对变强这个概念,陈风体会得尤为清晰。 他就像大补过头一样,鼻血都缓缓溢了出来。 火热的鼻息,像两条火龙一样,炙热无比。 这是身体机制还没有完全适应爆增的实力,出于自我保护机制的内外体现。 修为增加不单单只是数字上的变化。 对陈风的提升是全方位的。 比如他的帝裔血脉在以陈风无法察觉的速度,趋向某种完善。 若要说个透彻,估计跟妖族血脉返祖,天赋激发差不多一样的道理。 就像范小希一样,能开发出僵族血脉秘术——影劫。 再比如连开两大窍穴,本就趋于完美的僵族体术更上层楼,陈风的身体不仅能适应更高难度的“sss级瑜伽动作”,还变得更加随心所欲。 假以时日,随着修为的增加和窍穴的不断开启,僵族体术是不是可以上升到能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或者细胞,都分解成拥有生命的独立体呢? 这只不过是陈风的一种自我yy,如果真能达到这种地步,估计就离成神不远了。 在陈风眼里。 修为只不过阴阳册给奖励的附加玩意。 实打实的评星论品奖励才是大头。 令陈风眼热的第一个奖励,就与爆炸有关。 不稳定爆炸符*100,出自哪里,魂重多少,陈风已懒得往回翻。 陈风之所以第一个注意到它,就是因为它有限定。 但凡阴阳册给带限定条件的奖励,无一不是一星的逆天高品,比如带时间冷却——逆命尺,一次性消耗品——紫雷剑气,十次耐久度——竹篮腕怀。 逆命尺能召唤十息恐怖的主意识琉璃,紫雷剑气能一剑断山岳,竹篮腕怀能抵御物理性致死一击。 个个都是bug级的存在。 不稳定爆炸符的限定在于数量,一百张。 但这次的星品只是评定为二星奖励。 陈风大概能猜出限定奖励为什么没有上一星的原因。 不稳定三个字是一方面,一百张的数量显示了它并非稀有,或者并非独有。 不稳定爆炸的描述,就是说,爆炸的威力有可能是个响屁,也有可能是个惊雷,总之上下限都很没底线,存在一个威力区间。 不稳定爆炸符单独使用,出来什么样的威力效果,就要拼人品。 如果配合赌神附体使用,陈风有信心,能将这种不稳定变成高稳定、高致命的惊雷威力。 堪比一星……陈风默默想到。 第二个有点意思的奖励,星品不高,评定为三星,却非常实用。 对陈风来说可有可无。 对天机阁来说,却是神器。 拓影螺。 陈风刻意在阴阳册上翻了翻,这奖励出自一个制作万花筒的街头艺人。 街头有艺人,摆放齐人高的木头箱子,箱子上有玻璃视窗,人从视窗上看,艺人摇动里面的万花筒,就能看到“活”的景象,又叫走马观花,是个老戏法。 成像的原理跟我们在书本的每一页纸角上都画上细微动作差别的小人一样,只要快速翻页,就能看到小人在活动。 拓影螺的说明,就跟这差不多,但出自阴阳册,要更加高级。 以陈风前世的阅历来看,拓影螺跟录影设备差不多,还附带投影功能。 陈风知道拓影螺的价值,评定为三星,太委屈它了。 给天机阁用的话,百分百还原第一手情报信息的狗仔偷录模式就可以安排上了。 第三个奖励,是一颗丹药。 阴阳册给奖励最不缺的就是丹药,陈风为何会注意到它。 这颗丹药光看名字,就大有逼格,叫破界丹。 引起陈风注意的原因,是这个奖励,阴阳册没有给予星级论品。 好像破界丹,就这样凭空出现在虚空梭里一样。 有一种混入了什么奇怪东西的感觉……陈风看不清,看不透,看不明,还是第一次得到这种不论星品的东西。 破界,破什么界? 连使用说明也没有,陈风一头雾水,决定先放置一旁,反正家里有知道亿点点的潜意识琉璃,渐渐在恢复扶桑记忆的忧郁小王子,还有话痨贱笔神丁和以朕自居的小玺儿,个个都是逼格暗属性快点满的主,到时候问问他们,估计能搞清楚破界丹是干什么吃的。 余下的很多奖励,不是不够好。 是陈风已用不上。 如今的他,眼界高了许多,随着修为能力的提升,再也不是那个得到一颗狗皮膏药就开心一整天的破落户了。 陈风阔了,寻常玩意已入不了眼。 陈风将剩下的奖励,按照需求原则,分成了三份。 一份循例带给天玑五号,让他分给天玑组的老伙计。 一份包括拓影螺留给葛爱兰和雪姨去分配,天机阁小伙伴的实力要与时俱进,实力越高,打探情报的时候就更加轻松,人身安全才会有保障。 一份寄往四圣山,青扶柳和红媚娘连魂血都献给了陈风,不存在背叛的可能,陈风对四圣山报以厚望,当做避难所在未雨绸缪。 三份东西包罗万象,丹药、功法、武器、防具、实用道具……几乎都不缺。 处理完这些。 竹林传回来的信息汇总也差不多到了。 陈风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暗影组织上面。 不出所料。 曾经出现在香油坊附近的暗影杀手,出现在老百姓的视线中。 “天网”之下,无所遁形。 无处不在的京都群众,才是永远的神。 对照脑海中细致精分到毫厘级别的京都地图。 暗影组织的活动轨迹汇集成了几个密集的圆点。 “找到你了,范小希。”陈风喃喃自语,眼神阴沉得有些可怕。 其中一处密集圆点,处于大理寺、镇魂司、雨前巷之间的连通位置,也就是三者的交汇点。 “怎么滴,这是提前踩点,准备伏击我吗?”陈风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阴沉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澈。 他陷入沉思。 须臾的时间。 陈风的嘴角缓缓上翘,一抹笑意从他的嘴角不断扩大荡开成咧嘴的微笑。 “你不是要杀我吗,行,满足你。”陈风呵呵一乐,捏了捏因为修为暴涨而充满力量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自言自语道:“范小希,这一次,来了,就别走了。” “这一次,来了,我就没想走。”不知在何地的范小希,狠狠一巴掌拍在京都地图上,圈着某一处位置对着四周的暗影杀手吩咐道:“这里,就是陈风的葬地。” 7017k 第176章 以身为饵 大理寺、镇魂司、雨前巷之间的连通位置,也就是三条道路的交汇点,是一处交叉道。 是陈风每日上值、下值途中必定会经过的地方。 就算从镇魂司借调到大理寺,这里也依然是必经之地。 陈风经常在这里吃早食。 燕慕白因为上不上学堂念书跟秦淑芬怄气那个清晨。 陈风曾带着他来这里吃豆腐脑开导他读书的重要性。 摆摊的大叔还因为陈风对豆腐脑文绉绉的描述,竖过大拇指,言道“没听懂,但觉得厉害”。 那是个和善可亲的大叔,油泼辣子都比别家的用料足。 “叶大叔呢,今天怎么不见他出摊。”陈风漫不经心闲聊家常,用勺子挖着豆腐脑塞进嘴里,心下腹议:咸香不够浓郁,差评。 “哦,您说我爹啊,昨晚起夜,闪了腰,今儿我替呢。”搭话的小伙一脸乐呵呵的,见谁都是一副笑脸。 “小叶啊,以前没见过你。”邻桌的客人开着玩笑,笑道:“你这长相跟你爹不挨边啊,莫不是捡来的吧。” 市井寡民,粗毛的汉子,开起玩笑来就没谱,更有甚者,嚷嚷道:“我看也不像,老叶怕不是养了别人家的儿子吧,哈哈哈。” 这玩笑就开得有些过了,暗指老叶的老婆偷人,小叶不是老叶的种。 小叶还是一脸笑呵呵,满不在乎给说话的客人添了满满一勺豆腐脑,笑道:“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传到我爹耳朵里,看他不把你基鳖剁了喂狗。” “那感情好,剁了刚好去皇宫谋个差事,总比成天吃不饱饿不死的强,听说,皇宫里头的白面馒头,都比婆娘的礽盘子大哩。” “那你倒是去啊,放心好了,兄弟一场,定会将你家婆娘照顾得妥妥的。” “我~去~你~的~吧!”开小叶玩笑那人,脸上挂着微笑,挥手间慢吞吞说着话。 跟他一桌的人还以为他在放慢语速加重音发泄不满。 抬头一看。 哪知那人脸上笑容僵硬,七窍流血,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呼吸。 “最恨拿人父母开玩笑的人。”小叶笑呵呵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异常。 他扯下搭在肩头的布斤,擦了擦手,呵呵乐道:“你们这些贱民啊,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哐哐哐,数声连响。 吃过豆腐脑的客人,甚至来不及惊恐,同样七窍流血,死个透心凉。 只是须臾。 死透了的客人,又全身抽筋,歪歪扭扭垂着手臂咔嚓咔嚓站了起来。 中了僵毒,开始尸变。 这僵毒比潭州定城那会更加猛烈了,从死亡到尸变的过程,短短数息就完成了转变。 噗通。 陈风也滑倒在桌下,没吃完的豆腐脑泼了他一身。 做戏就要做全套。 拥有百毒不侵体的陈风,自然不可能被僵毒毒倒,装嘛,总要装得像样点。 只不过七窍流血这一出不好装。 陈风还在想怎么逼出点血来。 就听到范小希嘲弄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响起。 “别装了,芦苇镇的帝裔血脉怎么可能中僵毒。” “哎!”陈风微微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瓷碗,慢悠悠爬起来,伸手朝小叶招呼,“没吃饱,再来一碗,记住啊,油泼辣子不能放锅里炸,要用滚油浇,豆腐脑不是用铁瓢盛的,要直接拿瓷碗舀,懂吗,到处是破绽,学什么孙二娘模式。” 暗影组织日杀小叶自然不懂什么是孙二娘黑店模式。 他也不再乐呵了,盯着陈风看了看,又朝向慢慢走来的范小希,眼中带着询问。 “搞两碗,我的要加糖。”范小希老朋友一样坐到陈风对面,撩起一条脚踩在长凳上,道:“送你上路前,一起吃点,不介意吧!” “我介意。” 范小希,“……” “介不介意都不重要了,我喜欢跟死人一起吃饭,在下面都习惯了。”范小希挑起勺子,夹在胳肢窝抽了抽,再放到嘴里干嗦了两下,旁若无人絮叨道: “你是不知道十八狱的环境,我们不死族……” “僵族,僵而不死的老不死。”陈风毫不客气,怼了一嘴。 范小希撇了撇嘴,眼下的脾气出奇的好,根本不接陈风的茬。 “我们不死族,说得好听是镇守十八狱中前朝僵族大凶的镇守者,其实说到底,跟犯人差不多,阴间那地,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又不是鬼魂,你说是吧。” 范小希含着勺子,搓了搓手,眼中带着寄希的光,看着小叶把加糖的豆腐脑端了过来。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哪里像个能跟金封尉处于同一水准的高手。 分明就是个贪嘴的丫头片子。 范小希吞咽着口水,挖了大大一勺豆腐脑伸在陈风眼前晃了晃,这才一口闷进嘴里。 她吸嗦吸嗦,呼哈呼哈,夸张地呼着热气,边拿手掌虚扇着嘴,边将豆腐脑在口中翻滚出跳跃的动静。 不得不说,范小希是真的很会吃。 “慢点吃,多吃点,下去了就吃不到这口热乎的了。”陈风一语双关,接过小叶递来的油泼辣子咸香豆腐脑,还说了一声“谢谢”。 小叶好像还没适应这角色的转变,愣了一下,才抽了一下嘴筋回道:“不客气,两位客官慢用。” 你看。 环境是会影响人的。 日杀小叶,受陈风和范小希的影响,不知不觉中也代入进角色了。 “你反正都要死了,吃了也是浪费。”范小希不由分说,夺了陈风的豆腐脑,护食一样拐着肘子将瓷碗护在肘心。 陈风举着勺,顿在半空,很尴尬。 抢回来吗?好像还没撕破脸,比较破坏氛围啊……陈风想了想,转头朝小叶道:“你家主子饿死鬼投胎,把那一桶豆腐脑都提来吧。” 小叶置若罔闻,进入贤者模式……开玩笑,给你一碗还是看在小希的面子上,我听你吩咐不成什么了。 “算了算了,这碗我请你的。”范小希又将护在肘心的那碗咸香豆腐脑推给陈风,“就当答谢你解了僵族的封印,天~命~人!” 范小希将“天命人”三个字几乎是用牙音咬着说出来。 她还不忘埋汰陈风一句,“你看,你喜欢咸香味,我喜欢清拌白糖,咱两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谁说不是呢。”陈风用勺子捣烂豆腐脑,拌了又拌,豆腐脑完全入味了才舀一勺放嘴里,边抿边说道:“我其实挺好奇的,三百多年前那场阴阳大战,按理说,你们是帮着太祖背刺髒帝的那一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就算不能坐地封王,自由身应该没问题的,怎么会被封印在十八狱当镇守狱卒呢。” “哦,我知道了。”陈风不等范小希回话,自顾自推测道: “太祖作为前朝皇后,髒帝是他老公,哦,就是丈夫的意思,再怎么说也恩爱过,她自己背刺髒帝,那是媳妇教训相公,打是亲骂是爱,太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髒帝幡然醒悟,回头是岸,哪知你们不懂人家夫妻之间的情调,偏要横插一杠也搞个背刺,太祖明里不说,心里其实还是蛮介意的,她肯定想,咱夫妻两那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倒好,公然打我相公的脸,那后来事成,太祖心底惦记这事,看你们不爽也是应该的。” “看看,看你错愕的表情我就知道了,你没谈过恋爱吧?” “不懂得夫妻间的默契吧?” “我就知道,在情感方面,你丫还是个雏。” 范小希脸皮抽了抽,手中的勺子差点被她捏爆。 她阴沉着嗓音,不咸不淡道:“姑奶奶我算上几次沉睡的时间,三百年还有富余,岂是你个毛头小子……” “哇塞。”陈风夸张地张大嘴巴打断范小希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老妖婆。” 陈风说完,又嫌弃地上下打量范小希,目光肆无忌惮地上瞅下瞧,还刻意捏着下巴不断摆头啧啧有声道:“啧啧啧,不应该啊,看这身子骨还没长开呢,我老早以为你是个天山童姥,没想到还是个千年老妖。” “谁老妖,谁老妖。”范小希直接炸毛,拍着桌子大声道:“不算沉睡的时间,我才十七。” 陈风,“……” 这会轮到他真正的错愕了。 十七岁,就能跟金封尉对刚?天才少女四个字在陈风脑海一闪而过。 “而且,我们被封印的原因……” “咳咳咳……”就在范小希面红脖子粗要解释清楚的时候,小叶赶紧连续咳嗽提醒范小希。 “呵,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告诉你。”范小希在小叶的咳嗽中醒悟过来,恢复恬淡模样,继续吭哧吭哧吸嗦她的豆腐脑。 陈风暗道一声可惜,小叶的咳嗽让自己错失一个大瓜。 看来镇守十八狱的僵族,之所以落得如此田地,其中另有内幕隐情,以他们最近不惜跟前朝僵族大凶勾结,妄图复国的行为来判断,这个瓜的甜度还不低。 没事没事,玲珑秤称一称,阴阳册上走一走,这甜瓜早晚是我碗里的……陈风如是想着,道:“不说就不说吧,那我想问问,你们打着复辟前朝的旗号,芦苇镇这群帝裔血脉算不算前朝皇族,而我……” 陈风指着自己的鼻子几乎脸对脸凑到范小希眼前,挑眉道:“而我作为髒帝疑冢匙人继承者,解开天命石封印的天命人,身上肯定流淌着比普通芦苇镇村民更加纯正的帝裔血脉,算不算你们的主子,若搁在聪明人手里,这时候应该扶持我称帝,才比较符合你们的利益吧,哪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呢,或者说叫扯虎皮拉大旗也比做掉我划算吧。” 范小希突然很讨厌陈风自以为是的嘴脸——因为他说的对,至少在僵族内部高层,特别是芦苇镇那群以无妄海敛容师手法苏醒的族人,是这么认为的。 “让我想想看。”陈风在范小希脸色变幻的瞬间,很和时宜地拉开了距离。 他手指敲击着太阳穴的位置,做出苦思冥想状,“你们或许可以尝试拉拢拉拢我一下,我或许会假装挣扎几下,指不定就答应了呢。” “或者干脆点,使用美人计什么的,譬如你……范小希,长得虽然马马虎虎,干瘪干瘪瘦没什么手感,不过我不挑的,我很有做纵欲昏君的潜质。” “你看看你,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你急什么眼。”陈风竖起手掌挡住范小希插眼的手指,继续道: “既然你们连尝试都没有尝试,就想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意味你们找到了更好的替代计划。”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让我猜猜看。” “我猜啊,放弃我这么个名正言顺的前朝皇族……后裔,你们是想扶持安王争太子,或者更加直白点讲,你们是想裹挟安王弑父篡位,直接攻进皇城宰了皇帝老儿,然后控制安王当傀儡,以达到图谋天下的阴谋。” “嗯,毕竟押注在有权有势的安王身上,比压在我这个无名小子身上,怎么看都更加有胜算。”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范小希对陈风的推测不置可否,只是对他最后一句做出吐槽态度。 她松开手指甩了甩手腕,用勺子刮着碗里仅剩碗底的糖水,提醒道:“快吃完了哦,你有什么遗言赶紧说。” “不急不急。”陈风用勺子从自己碗里舀了大大一勺豆腐脑磕在范小希碗里,道:“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吃饱点,我怕你往后再也吃不到了。” “我不吃咸香味的。”范小希伸手将瓷碗往身前扒拉,勺子打开陈风的勺子,道:“何况是你吃过的。” “又没有沾过我口水,你嫌弃什么。” 范小希本来没有往这方向想,被陈风这么一说,瞬间就没了食欲。 “你搅乱了我的食欲,我很不开心。”范小希推开碗,慢慢站了起来。 陈风身后的假摊位老板小叶,也指挥尸变的客人,慢慢围了过来。 “呵呵。”陈风微微一乐,自顾自坐在板凳上,旁若无人地吃了一勺豆腐脑,抬头盯着神色越来越阴沉,准备下死手的范小希道:“你是不是觉得柳叶坊、望月楼很安全,还有埋伏在雨前巷我家外的杀手就能全身而退?” “你怎么知道柳叶坊和望月楼?” 范小希眉头没来由微微一突,眼皮子止不住的上下扯动。 当从陈风嘴里听到这两处暗影组织在京都的秘密据点时,范小希就预感到不妙。 今日围杀局……有可能……是对方蓄谋已久的一场守株待兔。 如果陈风知道范小希的心思。 他肯定会反驳。 不,这不仅是守株待兔,还是声东击西,将计就计,十面埋伏,以及……以身为饵、请君入瓮。 拥有阴阳册生平便利,称魂一天一夜,加上天机阁的辅助归总。 陈风知道的。 远比范小希以为他知道的要知道的多得多。 信息掌握的完整程度,往往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走向。 何况是几场局部战斗。 网撒好了。 范小希。 请钻。 7017k 第177章 小收一网 柳叶坊门内。 杀声震天。 随着人海战术的官兵蜂拥而入。 厮杀声渐渐转小。 一颗瞠目怒视的滴血人头,被人从内抛了出来。 快刀刘怀抱青龙刀,优哉游哉地踏着血色脚印走了出来。 他满脸络腮胡,下巴上修着精致的胡唇,时不时用右手拇指、食指左右轻捋胡唇的动作,显示出他此时不错的心情。 快刀刘将滴血人头踢在被高手环伺保护的曾书友前,道:“天机阁提供的消息准确无误,暗影组织僵族杀手三十人,星杀十八,月杀九,日杀三,三支完整的杀手小队,无一漏网,没有活口,不是我不想抓活的,是他们看突围无望,不想活了。” 曾书友踩住尚在地上滚动的人头,面色沉静道:“从香油坊转移的轻油呢,有没有找到。” 快刀刘左右捋着胡唇,摇头道:“跟城门守正黄大彪招供的数量对不上,加上香油坊的数量,还有约莫半钧不在此处。” 一钧就是三十斤,半钧,意味着有十五斤左右的轻油没有追回。 单单是从黄大彪手里流进京都的轻油就有这么多对不上,其他城门守正呢?会不会也参与其中,如果有,这个数量更加惊人……曾书友的眉拧了起来……如果再发生一起像香油坊一样的大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按计划进行,你去既定位置,这里交给我善后。”曾书友挥了挥手,补充道:“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保证陈丘臣的安全。” …… 望月楼。 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是个适合登高赏月的地方。 也的确如此。 望月楼,历来是文人雅士喜欢清谈的场所。 吹牛笔吹到尽兴的时候站在望月楼的最高处迎风高歌,一直是很多自榜风雅文人的心头好。 不过今日迎风高……高……尿三丈的主角。 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 “也没什么特别嘛,蝼蚁还诓我,说什么,望月楼上射望月,洗净铅华换重生。”小桑咂摸着嘴,提着裤头左摇右摆,尿线一飚一飚的,正当是劲道十足。 “你们看我射得够高吗?”小桑后弯着腰,扶着腰胯往前虚顶,回头望向身后一群被五花大绑的人。 这群人,有文人雅士,有俏丽小妹,有商贾富豪,有京都官员,还有以望月楼各种身份做掩饰的暗影组织僵族杀手。 身份不同,下场一样。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被墨绿的藤条绑成了螃蟹,嘴里还被筒袜堵了个严严实实。 “唔唔唔……”支吾说不出话的声音,一个头戴书冠的半跪书生,满脸愤怒地挣扎。 “哦,看来你有高见啊。”小桑手指轻勾,书生身上的藤条活了一样戳开他嘴里的筒袜。 “呸……呸呸,噗噗噗。”书生连吐带呸,气都还没喘匀,就厉声训斥道:“吾辈读书人,羞……” “啪。” 藤条飞舞,伴随一颗带血的下槽牙从读书人嘴里喷了出来。 “哈?”小桑左手提着露出屁股蛋的半拉裤子,右手捂在耳边,微微侧头做出倾听状,“大点声。” “唔……唔憋赌初银……”书生脸颊臃肿,含着血泪,口齿不清用倔强且坚硬的态度道:“羞于把这么完美的身材展示与人前。” 用最硬气的态度说最怂的话,还是舞文弄墨的读书人在行。 “无聊。”小桑百无聊赖地抠了抠耳朵,藤条插着筒袜塞进了书生的嘴。 迎风尿三丈体验完了。 小桑走到之前被人簇拥上楼的老者面前。 “大小是个官吧?”小桑伸出手掌,正反在老者身上擦来擦去。 他扯开老者嘴里的筒袜,掰着老者的嘴,只差没把脑袋伸进去左瞧右看,“都说官字两张口,我看看,还有一张在哪呢?” 老者嘴巴被扯出一字紧绷弧度,脸皮直抽抽,完全吃不准这小爷什么来路。 他脸上显出僵硬的讨好笑容,喉咙里发出赫赫赫干笑的声音,还很配合地张大嘴。 只不过小桑将他的嘴往两边拉,他再张嘴,就显得很丑——上下唇都扯得见着牙龈来,满口半缺不残的老黄牙,牙根明显不齐。 “是你闺女?”小桑终于不当“牙医”看牙了,放过老者,指了指缩着半个身子依偎在老者身后瑟瑟发抖的鹅黄少女。 少女见小桑望来,眼神闪躲地埋下头去,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小……小妾。”老者吞咽口唾沫,吞着嗓音道:“你要喜欢,送……送你。” 少女蹭着膝盖连连后退,此时想咬死老者的心都有了。 “小妾?”小桑冥思苦想,还在消化这两个字的含义,有点不太懂。 不过老者后面的话,他是听得懂的。 “哎!无聊。”小桑叹了口气,拍了拍老者的背。 老者还以为小桑收下了礼物,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要再次讨好,却是脸色一窒,僵硬的笑容永远凝固在他的脸上。 “老得牙都啃不动了,还糟蹋少女,你不死谁死啊。”小桑唉声叹气的声音传进少女耳中。 她心下一喜,终于有勇气正视小桑。 这个小正太长得真俊……少女浮想联翩,被小桑指着老者的尸体问道:“他逼你的吗?” 面对小桑纯真又清澈的眼神,少女本想撒谎的话,直接变成了心声,“没有,青春不拿来贩卖,岂不是白瞎了,他贪图我的美色,我贪图他的银子,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哦。”小桑拖长音撇嘴应了一句,说道:“你说得对,那你接着陪他吧。” 少女不明所以,只觉身上藤条长刺,刺进了她的肌肤。 她没有一丝痛苦地软绵绵倒在老者身旁,再也起不来了。 “噗,呸呸。”有富商用舌头艰难地抵开嘴里的筒袜,连滚带蹭挤到小桑脚下,叫道:“你别杀我,我有钱,很多很多钱,都给你,全部都给你,只希望你能绕我一条狗命。”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年纪不大,手段诡异的小屁孩,不仅是个心狠手辣的老手,还沉迷于扮演审判者的角色。 “哦。”小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直接无视了富商的存在,越过他看向挤在一起,目沉如水的望月楼掌柜、伙计、厨子、帮工……等等一众僵族暗影杀手。 “别费劲了,藤条不是藤条,你们崩不开的。” 小桑蹲在地上,对着这群暗影杀手数来数去,“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在家,放屁就是他。” 小桑手指点到其中一人,兀地搓响手指。 捆在此人身上的藤条不断收缩,收缩,再收缩。 身形被勒出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伴随着此人咬牙切齿的痛苦呻吟,“嘭”地一声,漫天蠕动的血肉。 富商和那个被抽断了牙槽的书生都看傻了眼。 两人脸色发青,目瞪口呆地原地尿失禁。 剩下的暗影杀手,横眉怒视,身形暴涨,衣袂无风自动。 “想自爆?”小桑忧郁地揉着眉心,手掌虚空一捏,暗影杀手的身体里就像埋有种子一样,窜出疯涨的墨绿带刺藤条。 他慢条斯理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蝼蚁,也是你们可以伏杀的?” “嗯?” “还想自尽?” “有这么好的事?” 疯涨的带刺藤条,不仅束缚了暗影杀手,还限制了他们的实力发挥,刺勾嵌入他们身体的时候,相当于注入了“神经毒素”,别说暗影杀逃脱,就连僵族体术也无济于事。 “还要我来擦屁股。”小桑嘀咕一句,发泄对陈风的不满,任由疯涨的刺藤穿梭在暗影杀手的身体里。 不消片刻。 墨绿和血色成为望月楼顶层的主色。 原地只剩下两个半人。 一个是小桑,一个是瑟瑟发抖埋头磕头饶命的富商,半个是早已吓得晕死过去的书生。 砰砰砰的磕头声,富商心肝剧颤,直把额头都磕破了,也没听到那个可怕的小男孩发声。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小桑的影子。 消失不见的藤条,消失不见的碎肉和尸体,人满为患的望月楼里只剩下自己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书生。 先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梦一场。 …… 雨前巷还是那个雨前巷。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 已经长得比那颗老槐树还要高大的枣树,早已横向发展。 莲蓬的枝桠生长出迎客松般的树层。 像一双大手盖住了整个小院。 遮风又挡雨,阴凉又清新。 琉璃侧身微蜷,依偎在躺椅上小憩。 前两日在竹林参与整理陈风提供的情报信息,把她累惨了,到今日还没有缓过神来。 依偎在她怀里,双爪铺在她胸脯上的雪白小叁。 微眯着眼,无意识咂摸着小嘴,时不时抽弹一下。 它虎牙微露,喉咙里偶尔发出嘶呼嘶呼的威胁声,似乎梦中梦到了打架。 清风微扬,树叶婆娑。 枣树翻飞着树叶,把余荫挥洒在琉璃玲珑的曲线上。 它似乎不忍打扰琉璃的睡意,把能吹动琉璃银色秀发的风,分散成更加轻柔的吹佛。 大毛也不劈柴了,蹲坐在扶桑残木上,木然望天。 纹丝不动的他,蹲成了残木上的一朵蘑菇。 这是他最近的日常。 自从进化到金尸,大毛的脑海里时常会断断续续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杂、很乱、很片段……随之大毛也陷入了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到哪里去? 这三个问题困扰了大毛好久。 他开始觉得学着小桑仰头望天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天……上……有……答……案……啊……勒……吧——这是反应在大毛脑海里的思索。 二毛也进化了。 跟大毛陷入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不同。 至少二毛外表看去没什么变化。 她依旧种地、浇水、剪花,按部就班呵护着小院里的花花草草。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神采。 会随着小花的凋谢,显出不解的哀愁。 会随着嫩芽的出土,显出迷惑的欣喜。 会随着树叶的飘零,显出皱眉的困惑。 与大毛跟小桑一样陷入忧郁情结不同。 二毛多了一种叫伤秋悲月的东西。 大毛、二毛,开始有了人的情绪。 陈风炼制的两具尸傀,在朝另外的生命层次演化中。 此时的小院。 岁月静好。 要不是小叁突兀消失在琉璃怀里的话,这将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上午。 小叁的消失无声无息。 没有惊动大毛、二毛,就连跟她依偎在一块的琉璃也无从察觉。 琉璃还潜意识里摸了摸小叁的地方,做了个虚抱的环绕姿势,继续睡,睡得死沉死沉。 小院外暗影流溢。 不断有暗芒乍现。 随着白色的光点遮挡住暗芒的黑色。 越来越多扑向小院的暗芒,变成扑向了彼此。 小叁满眼兴奋地窝在小院门前,带卷的尾巴微微摇摆,小肥臀抖出了愉悦的圆润弧度。 它额头凸起的两个鼓包,流苏样式的白毛随着鼓包的涨消,聚拢成隐约可见的梅花图案。 但凡被小叁杵过额头的人,都会出现一朵梅花印记,烙印一样忽闪忽闪令人失去自我,成为小叁的奴。 舔狗一样的奴。 陈明廷就曾经中过小叁的招,粗毛的汉子,躬着身子趴在地上,托起小叁的爪子,舔得那叫一个甘之如饴,就像那爪子是绝世美味一样妙不可言。 被派来击杀陈风亲密之人的这队暗影杀手,一半的人都中了小叁的梅花烙。 暗影杀对暗影杀。 精彩的暗影组织死亡对练。 小叁就像个拉偏架的裁判,要是中了梅花烙的奴处于下风,就索性把对面的杀手也变成奴。 奴多了,数量上占据优势,不是奴的杀手,不断落败。 到处都是突兀出现的暗芒。 空中伴随着越来越多绽放的血花。 这一场暗影杀对暗影杀的精彩对杀,也慢慢接近尾声。 小叁舔着雪白的爪子,清理干净身上的异味,抖了抖肥墩墩的臀儿,一溜烟跑进小院。 它刚要跃进琉璃怀里,想了想,又转身走了出去。 小院外。 十个额间闪烁梅花烙印,轻重伤不等,单膝下跪的暗影杀手,目露狂热地望着小叁。 小叁歪了歪脑袋,竟伸出右爪摸了摸额头上的鼓包,陷入了人类思索的情绪。 杀了?埋了?放了? 好难选择啊……小叁陷入选择困难症,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大毛、二毛的身影出现在它的身后。 “陪……陪……练。”大毛掰着自己的嘴,用手控制嘴巴的张合——不这样的话,说话会很费劲。 “行。”二毛的发音极不标准,好在一个字的发音,没有大毛说得那么艰难。 哦,有人接管了,不用我选了,开熏……小叁愉快地想着,继续挤在琉璃怀里,双爪铺在她胸脯上,慢慢眯上了眼睛。 “笨蛋猪,打坏蛋。” 小叁半睡不醒的状态,被琉璃惊得脖毛都竖了起来。 它瞪着小眼睛,看清是琉璃在说梦话,又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坏蛋就该打屁股……小叁想着想着,眼皮子又渐渐沉了下去,脑海里被白花花的肉桃儿塞得满满当当。 7017k 第178章 憋屈到吐血的范小希 “你怎么知道柳叶坊和望月楼?” 范小希眉头没来由微微一突,眼皮子止不住的上下扯动。 柳叶坊和望月楼是僵族在京都的秘密据点。 当初长盛赌坊覆灭的时候,如果陈风能称魂到赌坊老板权三爷的魂,就会知道,这两处地方就是他们僵族在京都碰头的窝。 可惜,当时身为僵族的权三爷作死,妄想对付误以为陈风赌钱输了没钱赎身,继而去寻他的琉璃,导致琉璃第一次用逆命尺唤醒主意识琉璃,把权三爷的魂都灭了个干净。 要是那时候权三爷的魂儿还在,陈风请他上阴阳册走一圈,了解到更多僵族秘密,也不至于后来去潭州,陷入被范小希带人一路追杀的窘境。 也好在当初没有称到权三爷的魂。 陈风当时的修为,区区百年,实力仅比星杀强那么一点点。 真要让他对上柳叶坊和望月楼,那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时移世易。 如今的陈风,今非昔比,已从被动入局者,变成了布局人。 柳叶坊和望月楼在他的计划中,只不过是需要拔除的两根肉刺罢了。 “我不仅知道柳叶坊和望月楼,还知道僵族隐藏在京都的每一个人。”陈风平静地平视着范小希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道:“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杀了你。”范小希怒喝一声,拍桌而起,却又身形一晃,双掌撑在桌边差点站立不稳。 “你……”范小希眼露骇然,强撑身体,手指陈风,有气无力厉喝道:“你无耻。” “小希。”豆腐脑摊位假老板小叶惊叫一声,指挥尸变的僵尸,从后扑向陈风。 陈风纹丝未动,就像脑后长眼。 他轻搓手指,啵地一声轻响。 轰~! 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僵尸,碎成漫天肉糜。 不稳定爆炸符-1。 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就连日杀小叶也被逼得使出暗影杀,暂时隐遁。 不稳定爆炸符-1-1-1…… 陈风以赌神附体作为辅助,不稳定爆炸符的威力不仅变得稳定,还实现了连锁爆破的威力翻倍。 这等爆炸威力不是外放的,而是内敛的。 不同于香油坊爆炸时卷天的外放式浓烟。 不稳定爆炸符像是从外及里的“塌陷”式破坏——声音不响,威力惊人,乃至于尸变的僵尸都被炸成了肉糜。 “让你还贪吃不。”陈风乐呵呵的,完全无视了范小希的愤怒,兴趣盎然道:“自从在潭州大地上被你追杀成狗,我就仔细研究过僵族。” “据说上古时期,哦,也就是扶桑神木同存的那个时代。” “僵的诞生,来源于一朵尸香魔芋的凋零。” “作为天生天养的存在,能免疫天下几乎所有的毒,除了,尸香魔芋的花粉。” “噢,很幸运,我家里有块烂木头,恰巧吞服过这种花粉,有个小家伙呢,撒泡尿都含有这花粉的属性。” 陈风眯着眼,笑意盈盈,指着范小希身前的碗,“你猜得没错,童子尿,很补的哦。” 范小希的脸上,青红未定,呼吸节奏猛然加剧,金色带血丝的眼瞳如蛇芒一样不断变幻。 “放心吧,死不了,就是全身使不上什么力气罢了。”陈风语气平淡,似乎是刻意要气死范小希。 他拉过范小希吃过的碗勺,自顾自把剩下的豆腐脑舔了个干净。 范小希胸膛急剧起伏,撑在桌上的手掌,狠狠将桌面扣出了深深的划痕。 “同为……同为……”范小希说话带着喘音,全身软绵绵的,强撑不倒,盯着陈风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陈风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作为帝裔血脉,僵族血脉比你还纯,怎么就不中毒呢!” 陈风舌头抿了抿上颚,故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双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啊,你说气不气人。” 陈风称魂得奖励,拥有“百毒不侵体”,别说小桑的童子尿,就是拿尸香魔芋的花粉冲茶喝,也没什么大碍。 他只不过故意这么说,就是要报复范小希三番四次的追杀。 气不死你……看着范小希瞪圆金瞳,无能狂怒的样子,陈风的心情很愉悦。 “你看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陈风摆了摆手,嘴上这么说,言语上接着刺激范小希,“算算时间,柳叶坊和望月楼的人,应该死绝了吧,至于雨前巷的杀手,不出意外的话,有部分人,应该会成为某个牛笔轰轰组织的暗卫,谢谢啊,小希希,帮我培养出这么多身手不错的人才。” “要不,你也考虑考虑?毕竟打不过就加入这出不丢人,何况我是天命人嘛,帝裔血脉纯又纯,出身马马虎虎,你这个僵族小妞儿跟我混名正言顺。” “要是我心情好,收你当个暖床妹,那你就赚大发了。” “呸……噗。”范小希吐口水的动静都显得没气力,一口口水,硬是被她吐在唇边,扯出了丝线。 “撒泡尿都比你口水吐的远。”陈风嫌弃地摇头,目露鄙夷的神情,刺激得范小希咬着高高鼓起的腮帮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看,小叶同志跟你一样不死心,逃都逃了,还带着大批暗影杀手回来做什么,事到如今,你用屁股想,也想得到,我以身为饵,在此地织了一张蜘蛛网,就等你们这些虫豸往里撞呢,怎么就不明白呢。” 陈风夸张地张大嘴,做出浮夸的摊手无奈状,道:“你不会以为我下了这么大本钱,就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人在战斗吧。” “我是有编制的公务员啊。”陈风叹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突地亮起的天罡地煞阴阳盘。 随着束缚怨魂的阵法启动,一只充满煞气的四相蛮鬼从中钻了出来,以曹广孝为首的镇魂使从四面八方涌向交叉道。 暗影组织vs镇魂司,继潭州战场后,再度短兵相接。 只不过这一次。 镇魂司既有主场作战优势,还有四相蛮鬼的帮助。 四相蛮鬼高大凶猛,从地里钻出,身高三丈。 它头顶扭曲弯曲角,瞪眼如铜铃,带弯钩的獠牙形成冒着寒光的口器,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光是脚下的黑烟,都已快凝成实质般的黑云。 蛮鬼一脚踏下,黑云荡漾,地板都踩出了灼烧痕迹。 这不是灼烧,是煞气过于浓郁,刺骨冰寒导致地板内部结构被破坏,出现灼烧的错觉。 这是陈风在道人夜袭镇魂司,蛮鬼肆虐北斗科那晚,称魂得到的“十相蛮鬼”炼制秘法。 这个秘法得到得比较早,却一直没有成为陈风的杀手锏。 炼制蛮鬼,需要以魂为材料,普通的魂杯水车薪,如果数量巨大会有违天合。 阴灵级别以上的怨魂,陈风在潭州定城那会,收集到不少。 那么多的阴灵,只炼制出一只四相蛮鬼,可见难度。 一相蛮鬼约莫百年修为,两相蛮鬼约莫两百年修为,而到了三相蛮鬼实力就上了四百年,几何倍增,四相蛮鬼就是八百年修为的实力,如果十相……能战鬼神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那时候想要炼制一只十相蛮鬼需要的怨魂材料,将是海量。 单单这一耗尽阴灵炼制而成的四相蛮鬼,就差点没有炼成,就算炼成,还不怎么听使唤。 要不是陈风顺手牵羊眯了镇魂司专门用来镇压天字房闹煞怨魂的天罡地煞阴阳盘,这四相蛮鬼,他还真不敢随便召出来用。 四相蛮鬼不愧蛮鬼之名。 三丈高的身躯,蛮横无比。 它无视了暗影杀的诡异刁钻角度,照着空气震荡出大片的空气波,一拳破万法,一拳砸一片,有没有枣,都撸一杆子。 暗影杀手被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拳法,压制得很憋屈。 镇魂使准备充分,在四相蛮鬼的配合下,他们针对灵魂的手段,往往能收到奇效。 陈风还手肘杵在桌面上,腕怀架着下巴,跟范小希点评,“你看,全面压制,暗影杀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杀手嘛,致命一击,搞搞暗杀还是可以的,光明正大的持久战,就凸显出劣势来了,后继乏力吧,啧啧啧,你看小叶,被魂钉钉住了,暗影杀都不能流畅的施展。” “哎呀我去,蛮鬼也不知道收着点力度,这是个星杀吧,被一拳捶爆成血雾了,啧啧,惨,是真的惨,我都不忍看了。” “要不我再加把火?”陈风不是在询问范小希的意见,而是真的开始下黑手。 啵,响指轻搓。 随着跟镇魂使势均力敌,处于对峙状态的暗影杀手炸成血碎。 不稳定爆炸符-1。 “够……够了。”范小希声嘶力竭的样子,吼得面红耳赤,声音却因为乏力小得可怜。 “够了?”陈风转头望向眼眶腥红的范小希,温柔的目光渐渐转冷。 他语气冷冽道:“四圣山附近密林中追杀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喊够了?” 砰! 不稳定爆炸符-1。 “定城杀我镇魂司同僚的时候,你怎么不喊够了?” 砰!砰! 不稳定爆炸符-1-1。 “潭州屠百万百姓的时候,你怎么不喊够了?” 砰!砰!砰! 不稳定爆炸符-1-1-1。 陈风盯着范小希,一句一炸,质问的语气,不断冲击着范小希的心理防线。 范小希很憋屈,憋屈到想吐血。 却又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小丘臣,还只是不起眼的小虾米。 至少在潭州的时候,范小希从来没有将他视作威胁。 自从追杀开始,陈风花样百出的手段,每一次都能在生死线上逃脱生天,不过也仅此而已,范小希从来没将他视为对手,而是猫捉老鼠的体验乐趣。 直至四圣山密林。 范小希发现老鼠竟然在极短的不可思议的时间里,就学会了僵族体术和暗影杀,不,不单单是学会,是大成,是日杀都没有企及的高度。 甚至于这个老鼠,不仅在僵族血脉秘术——影劫下逃脱升天,还将威力反噬给了范小希。 范小希知道,这个老鼠以恐怖的速度在成长,不加限制,一定会因为跟僵族的恩怨,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范小希伤势刚好,就迫不及待接了任务潜入京都。 在她眼里,任务反而是其次,杀了陈风排除这个让她感到心慌的老鼠,才是最重要的。 岂料。 陈风的成长,竟再一次超出了范小希的认知。 范小希也不会想到,香油坊爆炸伏击陈风,刺激了他,更是变相给他提供了成千上万的魂。 陈风疯狂称魂一天一夜,实力暴涨,连僵族在京都的点滴,都摸得清清楚楚。 本以为的伏杀,反而成了一场请君入瓮的笑话。 范小希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在潭州定城城外的流民营,自己不因为一颗苹果暂时放过他,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没有如果……范小希心里想着,暴怒的情绪,反而得到纾解。 她缓缓低头,眼睛红肿道:“放过他们吧。” 范小希态度突然软化,让陈风稍稍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已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印象中誓死不屈,能跟金封尉硬刚的范小希,此时正抬着头,满脸泪痕,惨笑地低声啜泣道:“算我求你,我们僵族嫡系,人不多了,放过他们吧,我……我任你处置。” “小希,快逃啊。”被压制的日杀小叶,回头朝范小希怒吼一声,拼着最后一口气,扑向了四相蛮鬼。 轰。 小叶自爆了。 轰轰轰。 越来越多的暗影杀手,选择自爆,只为给范小希创造逃生的机会。 “不要……不要……”范小希蕴着泪,下唇咬出鲜血,颤颤巍巍站起来,又摔倒在地。 她一路爬行,冲着自爆的僵族暗影杀手喊道:“不要这样。” 陈风沉默了。 任由范小希娇小的身躯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 陈风心中竟泛起稍纵即逝的苦涩……从后面仔细看,范小希还是个未满十八的花季少女啊。 数名身负重伤的暗影杀手,艰难突围,方向不是朝外,反而朝内。 他们扑到范小希身边,将她护在中间,面向陈风,怒目瞪视。 “你们不是我的终极目标。”陈风起身,弹了弹衣角,面无表情指着地上的范小希道:“她也不是我的终极目标。” 他默默抬头,波澜不惊的脸,渐渐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不是饵,范小希才是,你们整个暗影组织才是我的真饵。” 陈风低头朝木然望来的范小希轻语道:“从你中了尸香魔芋花粉的毒那一刻开始,我就能随手削去你头颅,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不仅没有下杀手,还一直跟你不停闲扯淡,你就没有想想,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范小希似乎是认命了,在暗影杀手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来。 “因为……” “你猜!” 7017k 第179章 纸扎姑姑 “因为……” “你猜。” 陈风望着开始漫天飞舞的纸钱,嘴角微微翘起,喃喃低语道:“终于把你钓出来了,林塚侯案件背后的纸扎匠。” 半空中,骄阳转冷。 三岔路口的环境瞬间转暗。 一顶压得四相蛮鬼低声怒吼,显出谨慎神态的屋轿,从天缓缓落下。 抬轿的人,是人也不是人,个个眉清目秀,娇姿诱人的豆蔻少女。 侍奉在侧的人,是人也不是人,个个煞气倒卷,走路带阴风的壮汉。 纸人抬杆,壮汉扶轿,阴风阵阵,煞气席卷。 纸钱满天飞,唢呐、锣鼓呜呜啦啦热闹喧嚣,吹得人心里发凉。 队伍前两戴高帽、面无表情的黑白纸扎,丧棒一挥,尽是鬼泣之声。 黑无常、白无常,纸扎无常胜无常。 “啪啪啪……” 陈风轻轻鼓掌,目露奇光,兴趣灼灼道:“好排场,好架势,只是这场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屋轿是棺材,有人要下葬呢。”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挖苦。 屋轿内的人,却不以为怒,带着磁性且慵懒腔转冷调的声线传了出来: “同为阴艺六脉,小兄弟可否卖奈何桥个薄面,把……” “你猜……”纸扎姑姑岳少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风以调侃的语气打断。 陈风声音转冷,反而问道:“林塚侯是不是你杀的。” 屋轿内岳少华为之一窒,沉默良久,回道:“纸人杀人,关我纸扎姑姑何事?” 跟我玩周树人关我鲁迅什么事的梗……陈风心里吐槽,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既然你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想问一句,你是代表奈何桥,还是代表纸扎匠。” “有区别?” 岳少华无所谓的恬淡语气,让陈风瞬间明白一个事实——区别于阴艺六脉取他五脉阴间势力在阳间的行走,纸扎匠,至少眼前屋轿里的这个纸扎匠,跟奈何桥不是从属关系,其身份地位,足以影响奈何桥的决定。 以为捕到一头蛟,没想到是一条龙……陈风反而谨慎起来……阴间大乱,奈何桥明里至少宣布中立,不过以对方想要保全十八狱僵族范小希的举动和她在奈何桥的地位,这个中立,就显得很不中立。 “没区别,在我看来,都是碗里的菜。”陈风内心谨慎,说话反而硬气很。 只不过,还有比他更硬气的家伙,打乱了陈风想要继续试探的步骤。 “屁话真多。” 小桑不耐烦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嘴里叼着根青草,双手扣在脑后,百无聊奈地走了过来。 “解决了?”陈风问了一句,直接被小桑无视了。 陈风搓了搓鬓角,弹了弹指甲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掩饰尴尬。 “早点结束,早点回家吃饭,饿了。”小桑哎唷低声叹息一声,拍了拍肚皮,转眼望向屋轿,眼神已渐渐转冷。 小桑“饿了”两个字刚刚落音,一轮弯月以穿越时空的速度从天落下。 刀过无痕,落月无声。 早小桑一步赶来汇合的快刀刘,出手就是杀招。 那刀形落月,无声无息,一道凌厉的线乍闪在屋轿之上,继而一条笔直的前后不知几远的轻烟在屋轿之下弹起粉尘。 快、准、利。 快刀刘以肉眼不可及的刀法斩在屋轿上,落在屋轿下。 一击完成,屋轿纹丝不动。 不是快刀刘的刀不够犀利,不是屋轿没有受到损伤。 是这刀法太快了。 快到屋轿根本来不及反应。 须臾。 损印撕裂之声传来。 屋轿往两旁轰然倒塌,一分为二……连同里面的人。 诡异的是。 一分为二的岳少华,身不沾血,分成两半的左右身,哗啦啦散作一片片像是从年久失修的漆木上脱落的纸皮。 “好刀,好快的刀。”纸皮堆里传来带着磁性,慵懒腔转冷调的声音。 一个带着天然哀怨愁容气质,但又不是那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样的绝美风韵少妇,从纸堆里“长”了出来。 看着岳少华的绝美熟女长相,惊艳两个字在陈风脑海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名人名言——好吃不过饺子,好玩…… 嫂子岳少华话音刚落。 一把刀。 一把纸刀。 突兀出现在快刀刘胸口位置不足一寸的地方。 飒飒飒…… 刀光卷成罡罩,刀影斩落下,快刀刘摸着被削去胡唇的小撇胡须,惊魂未定。 “我的刀可快?” “一般般。” 问话的人是岳少华,搭话的人是小桑。 他左眼幽蓝,右眼赤红。 阴阳双火的太极印记,从岳少华脚底窜天而起。 纸屑飞舞,焦糊的味道,笼罩在火势下一分为二的屋轿中,往四面八方扑出数不清的带火纸人。 单挑变成群殴。 带火纸人,就像身穿火甲的士兵,与镇魂司人马战在一起。 此时的四相蛮鬼起到了浇灭火势的作用。 它浑身阴寒的煞气,将冲向镇魂使的燃烧纸人浇灭成焦糊的黑黢黢的纸人。 黑色残破的纸人,并没有失去战斗力,反而变得异常凶猛。 陈风也出手了。 一方黑泽山石,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天而降。 玲珑秤重若抬山之力,灌进了阴阳双火的太极印记。 岳少华闷哼一声。 翻飞的纸片,龙卷风一样,换了个位置,在不同的方位,凝聚出四个一模一样的岳少华。 快刀落月斩、藤蔓突刺、暗影杀。 几乎在岳少华刚刚凝聚的时候,快刀刘、小桑、陈风就已完成了斩杀。 三个岳少华应声而落,纸片溃散,都不是真身。 擎天击……陈风内心低喝一声,全身九大窍穴全开,九百年修为,在僵族体术的运用下配合擎天击,全力一击背身靠。 山岳之形,崩山之力。 岳少华只觉一座无形大山,以陨星撞地之势威压而来。 “纸扎起舞,奈何桥现。” 岳少华轻喝一声,暗沉的天,变得更加阴沉。 倒卷的云层,开始出现奔走的闷雷。 一座桥。 一座接天及地,似上引苍穹,下接冥府的桥影,从模糊到明暗交加。 一股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苍莽腐朽气息,渐渐浓郁起来。 这气息让陈风感到心惊。 他全力一击的背身靠,在即将接触到岳少华的瞬间,以僵族体术诡异的姿势,调转了方向。 轰隆隆巨响。 背身靠,靠向了大地。 一道陨星冲撞地面,滑出彗星扫把状、越来越窄的坑道尽头,露出了陈风略显狼狈的身躯。 “蝼蚁。”小桑切了一声,将缓冲在陈风身下的藤蔓收回,鄙夷的目光从陈风的位置移到那座影桥上。 “总算有点意思了。”小桑百无聊奈的神情,慢慢凝出了久违的微笑。 陈风看到小桑的微笑,却是心下大骇。 他连珠带炮,语气奇快地吼道:“撤,快撤退,镇魂司的兄弟快撤出战场,再迟就来不及了。” 小桑要发飙了……陈风内心补了一句,深坑中施展暗影杀,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以近似跃迁的速度,出现在和纸人缠斗在一起的镇魂使旁。 他仓促之间,手拽脚踢,把一个个翻在半空手舞足蹈的镇魂使,强行甩离战场。 小桑要发飙了。 这个冷酷的微笑,陈风很熟悉。 曾经在芳草书屋对上送子娘娘化身的时候出现过。 果不其然。 小桑的眉心,一株扶桑小树的印记,慢慢浮现。 他左眼幽蓝,右眼赤红,自眉心开始,全身上下蔓延出数不清的扶桑小树。 他背后虚空,一株神木虚影拔地而起。 虚空神木,演化出扶桑本体,再现当年盛景,漫天金乌,连成无物不焚的火海,单单是那气势,就让人觉得会焚天沸地。 小桑伸手一招,身后虚空神木世界。 一支赤红箭矢似穿透了虚空,踏破了千古,穿越了时间,出现在小桑手中。 他捏起箭矢,虚搭张弓。 四周的空气为之一窒,无尽的天地元力,就像龙卷吸水一样被卷向小桑手中。 小桑拉弓之力,抽空了一切。 一张被拉成满月的狰狞火弓虚空浮现。 “去。” 小桑轻哚一声,桥影如水中花,井中月,破碎得无声无息。 一切如梦幻泡影,支离破碎。 湮灭之力。 古神射日箭,再度显出无敌之威。 本来雷鸣滚滚的天气,在一声如凉水浇火炭的呿呿声中,转暗的天空,又复阳转晴。 此时此刻。 京都之内。 无数人才生出看到两个太阳的错觉。 一个静挂高空。 一个拖着一闪而逝的火尾。 第二个拖着火尾的太阳,短暂停留,只留下一道瞳孔中来不及看实的残影。 那已经消失的残影,还带着动态的余韵,停留在众人的脑海中,久久未曾消散。 交叉道处。 一片狼藉。 陈风头大如牛。 本来的算计是以自己为饵,引来范小希,再将范小希逼入绝境,引出幕后之人纸扎匠,然后以自己和快刀刘为主,小桑为辅,活捉纸扎匠。 哪知,岳少华不是普通的纸扎匠,竟能引动奈何桥在阳间显威。 能引起小桑感兴趣的东西不多。 但这奈何桥,肯定是其中之一。 结果,就导致小桑技痒,暴走了。 这一次。 不像芳草书屋那次。 有隔绝时空的手段提前布置,不是没有,而是陈风也没料到,岳少华上来不讲武德,直接上大招,根本来不及布置。 陈风看着满目疮痍的四周环境。 有些自闭地陷入沉默。 范小希不见了,岳少华也不见了,还剩下六个失去战力的暗影僵族杀手。 应该是在小桑射桥的时候,施展了什么秘法手段,逃离了现场。 这些还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经此一战。 小桑怕是暴露在京都三头巨头的眼中了。 有点头大啊……陈风再一次想到,却是转念一想,三巨头,你们可长点心,别去招惹小桑,否则……哎!恐怕我会提前上四圣山种田。 盯上小桑的不是三巨头。 而是镇魂司内的存在。 小桑似有所感,耳朵里,出现了某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有点意思。”小桑再度翘起了嘴角,冷酷的表情再度出现。 小桑这表情看得陈风心惊肉跳,忙暗影杀闪到小桑身旁,抱住他抬起的右脚,道:“小爷,你是我大爷,咱回了好不好。” 小桑冷酷的表情,不着痕迹抽了抽,竟有一丝狡黠的眼光在他眼中闪过。 他拍了拍陈风的头,以居高临下小大人的语气说道:“安了,我去跟个小朋友聊两句,不打架。” 小朋友? 陈风上下打量着小桑,内心刚泛起古怪的情绪,就惊觉手中一空——小桑原地消失。 陈风保持着抱腿的姿势,愣在原地,久久不见动弹。 好半响。 他抿着唇闭上嘴,看向那六个暂时失去战力的暗影僵族杀手,不知不觉中,陈风的眼神中亮起了钱的符号——丢给小叁施展梅花奴印,天机阁又多了六个暗卫。 既然小桑要跟小朋友聊天,那随他去吧……陈风想着……忧郁小王子的信誉还是挺好的,他说不打架就应该不会打架……吧。 …… 小桑的身影出现在镇魂司北斗科内。 他的出现,就连金封尉都无从察觉。 小桑刻意放慢脚步,审视着四周的一切,忧郁的小脸拧出了不太开心的模样。 我们家蝼蚁就在这么多阴尘的环境下当值……小桑内心评估着,歪着脑袋想了想,从指尖凝出一滴翠绿的溶液溅落在地上。 如清洁剂点滴在油层上,北斗科常年不散的废墟阴尘,也就是能让普通称魂师诡异死亡的灰霾,四散退去。 小桑无意之间的举动,至少能让北斗科的称魂师们不会死于无缘无故的诡异。 镇魂司微微一震,发出了无人察觉的闷哼。 “舒服吧,呵呵。”小桑弹了弹手指,两滴翠绿再次弹了出去,“省着点用,治不了你的旧疾,但能让你好过些。” 做完这一切。 小桑背着手,表情轻松,就像微服私访的大boss一样,踱步来到了那口陈风称魂后要引魂进去的魂井。 魂井旁。 六条颜色的大舌头,不复软趴趴无精打采的耷拉样,挺得笔直,像六条插在地上的标枪。 “行啦,别逞能了,我能看不出来?”小桑切了一声,摇头嘀咕一句,“强弩之末。” 六条大舌头闻言泄气一般,软趴趴耷拉了下去,互相绞在一起,铺成一道通往魂井的软梯。 小桑拾阶而上,就这么背着小手,走进了魂井。 六条大舌头随之跃入魂井。 那魂井。 头一次。 至少从镇魂司成立以来。 头一次。 慎之又慎地关闭了一刻钟。 扶桑灵韵赐珠,六道轮回闭井。 两者不知交谈了什么。 反正小桑回到小院后,眼中多了些神采。 忧郁的眼神开始明亮起来。 小桑见过“小朋友”后。 得知一些事,想起来一些事,推测出一些事。 好像人生又有了追求。 用小桑的话来说,就是: 有点……意思。 7017k 第180章 内讧 忘乡台。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摆放着一张破旧织布机的那间房。 纸花翻飞,两团在纸花中不断膨胀的纸团爆破开来。 岳少华和范小希的身影半空出现,跌落在地。 噗…… 岳少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半个织布机。 “你到底惹了个什么样的存在。”岳少华擦着嘴角的血渍,埋怨着萎靡不振的范小希,说道: “那一箭伤了我的根基,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你先在忘乡台安心待着,这处产业,没贵人默许,单凭曾书友和陈风的身份,想搜查,那是痴心妄想。” 范小希还未从失利中惊醒过来,短暂的失神后,听到岳少华的声音,她茫然应道:“谢谢姑姑。” 岳少华看着范小希失落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原地纸叶翻飞,岳少华消失不见,独留陷入深深自责的范小希。 她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前两日陈风和大理寺还在外围的外围调查,今日怎么就摸到了核心。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查到僵族在京都的隐秘联络点,让范小希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的内部出现了叛徒。 对,绝对是出现了叛徒……范小希无神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却又渐渐沉了下去……如果伏击不成反被伏,是叛徒因素,那从结果来看,陈风更大的目标针对的是姑姑,他又是怎么知道姑姑的存在?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范小希自我推测……林塚侯的死,寇豆的自燃都说明纸扎匠牵扯其中。 但是,就算陈风知道纸扎匠牵涉其中,埋了个瓮中瓮,也不至于预见性地用那个面相看上去很忧郁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是谁? 那惊艳一箭,是击碎范小希心理防线的一箭,范小希觉得如果面对那一箭的人是自己,自己很难活下来。 实力远超自己的他,外加一个快刀刘,再加上陈风和镇魂司的人马,这等规模绝对不是埋伏自己的……关于这点实力对比,范小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因为他从小桑那古神射日箭中,看到了远超认知的东西。 那个小男孩到底是谁……范小希的内心泛起苦涩……当初在四圣山密林使用影劫,陈风怀里就蹦出一个自称是朕的小不点反噬了自己,这一次,又见识了另外一个小不点。 范小希对陈风的认知,从无视到自以为是完全了解又到陷入迷茫,时间之短,短到范小希以为陈风是能随意修改规则的存在。 但凡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或者东西,都充满不可思议的诡异,就连他本人,也是诡异到不可思议。 陈风的成长速度太恐怖了……范小希头一次升起乏力的念头……哪怕她看穿了陈风的修为,这才是她最为直观的恐怖念头来源——与四圣山密林相比,七百年不到八百年修为的陈风,在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内,修为突破九百年。 如果当初的决定不是追杀,而是拉拢……范小希没来由叹了口气,暗道:迟了啊,把他得罪透了,天命人不愧是天命所归之人,不信有气运加持都不行。 范小希重重叹了口气。 又被另外一声重重的叹息惊醒。 “听说隐在京都的暗影杀手,全军覆灭了啊。”蛊雕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范小希身后。 他橘黄色的眼珠跳跃出流动的竖瞳,羽鳞般的脖颈纹水波一样荡漾,抬头裂嘴轻笑的时候,细密的锯齿轻轻磕出了响动。 看着心情不错,明显带着挖苦神情的蛊雕王,范小希嘴角轻瞥,扯出不屑的弧度,内心却是渐起波澜——自己的警觉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蛊雕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难道是陈风下的毒还有影响? 范小希修为悄悄运转,果然发现运行不畅,一身实力十不存一。 “哎,如果不是你私心作祟,杀了香油坊的妖族勇士,我的勇士也是可以借给你报仇的。”蛊雕王打量着范小希,看着默不作声的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 他捏住范小希的下巴,啧啧有声道:“我果然没猜错,你受了重伤,蹦跶不起来了。” 面对侮辱性的动作,范小希不怒反笑,既不挣脱也不反对,就这么目光平淡地盯着蛊雕王。 范小希算是明白了,蛊雕王想要报复潭州局,想要报复香油坊事件,在得知自己实力下降,岳少华闭关不出的情况下,蛊雕王压制的怒火,彻底释放。 与其卑躬屈膝屈辱而活,范小希选择有尊严的死。 “所以呢,你是要撕毁我们之间的协议?”范小希平淡的眼神,不屑的语气,宁死不屈的态度,让蛊雕王大为恼火。 他愤怒地咬牙,盯着范小希的眼,说道:“不,不是我们之间的协议,是你我之间的协议,没了你,我相信妖族和僵族的合作会更加顺畅。” “哦。”范小希哼鼻嗤笑,懒得跟蛊雕王废话,索性闭上了眼。 范小希默不作声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蛊雕王也不废话,决定给范小希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手掌成刀,狠狠插进范小希心口。 “下辈子,记得别跟我妖族作对。”蛊雕王伏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的范小希耳边,似笑非笑地耳语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我授意手下人将柳叶坊和望月楼藏有僵族的信息,卖给天机阁的,曾书友出了大价钱买了这个消息,我从中狠狠赚了一笔,谢谢啊,小希妹妹。” 本已闭目等死的范小希,猛地睁开双眼,金瞳带血丝的眼眸,恨不得吃了蛊雕王。 看着范小希无能狂怒的样子,蛊雕王的心情无比畅快。 他手掌插在范小希心口位置,慢慢将她半举在空中,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蛊雕王将范小希的身体,悬在窗外,呵呵乐道:“可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免得那个纸扎婆娘起疑心。” 蛊雕王手掌在范小希体内猛地攥紧,一股捣碎心脏的水劲搅乱了范小希的生机。 范小希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箭,擦着蛊雕王的脸颊,击穿了他身后不远处的衣柜。 蛊雕王侧着头,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融化出不断扩散腐蚀斑的衣柜,猫捉老鼠的眼神转成冷冽的寒意。 “临死还想拉我垫背?”蛊雕王咬着牙音,浑身轻震,范小希胸口带洞的身体,浮萍一样脱离忘乡台,飞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 蛊雕王舔着手掌上的血,轻轻掩上了窗,周身水波荡漾,细细清理着屋内的痕迹,就连那难以复原的衣柜,都被他补成了原本的样子。 …… “安王府的下人曾经将柳叶坊和望月楼藏有僵族的信息卖给天机阁?” 陈风握着手里的情报,心中泛起了古怪的念头。 香油坊原本是妖族在京都的隐藏地。 从死在爆炸中百姓庞大的生平轨迹汇总。 陈风得知这群妖族的接头人就是安王府管家熊坤。 以熊坤被曾书友抓进大理寺大牢和安王府下人卖僵族信息给天机阁的时间节点推算。 安王府内,必定藏有妖族的重要人物。 陈风推测,出卖僵族这个行为,说明对方内部不团结。 其次,妖族的唤醒计划,建立在侵蚀大顺官场的前提下,譬如像林小牧那样做到斩妖殿小旗的官员。 再结合熊坤与香油坊妖族接头和出卖僵族的信息从安王府传出来判断。 还有在四圣山做掉蛊雕领主,嫖他的生平得知的信息。 陈风明白了在京都准备搞事情的蛊雕王,就躲在安王府。 安王不会也是鲲鹏遗蜕精华孕育在人类女子中成长,然后被送子娘娘化身以七情业火劫唤醒的妖族棋子吧……陈风不禁为自己的推测感到心惊……假设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安王的生母魏皇后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魏皇后的亲哥哥魏相,有没有牵涉其中?他们,是不是唤醒计划的一环? 陈风越想越心惊,如果安王、魏皇后、魏相真的是妖族棋子,那京都的局势细思极恐。 陈风甚至于可以联想出这样的剧情——安王一脉勾结妖族、背尸人背后的十八狱、验尸官背后的还魂崖、纸扎匠背后的奈何桥,准备在永兴帝大寿的当日,以轻油爆炸送他上西天,然后唤醒环节的官员连同魏皇后、魏相一系的官员,扶持安王继位…… 安王一脉要谋逆……陈风推出了部分事实。 “你也配,呸。”陈风轻声嘀咕,对安王早就嗤之以鼻。 如果说有谁在陈风心里预定了阴阳册上的位置,那么一定有安王的一席之地。 关于这个安王的事迹。 第一次出现在阴阳册上,是他为父试姬后,将容氏献给永兴帝,又不甘寂寞,皇宫内与之偷情,导致容贵妃怀上隔代龙种,继而后续引出皇室大瓜,容贵妃的表哥范大力铁线兽肆虐皇宫报仇,被快刀刘连人带怀中孩子劈成两瓣。 安王知道后,还暗呼女人和孩子死得好,死了就没人知道丑事了。 后面连续好几次都出现在阴阳册上,安王是长盛赌坊最大的后台,剑炉的龌龊,他是直接参与者,也是人牙子买卖的既得利益者。 才五岁左右的杨家细妹,被他虐待而死。 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妄想称帝? 问问你阴阳册爷爷答不答应。 看来林塚侯的死,多半是因为知道了安王谋逆的事,导致被灭的口。 所谓的建材腐败,只是流于表象。 纸人杀人案、纸人自燃案、香油坊爆炸案、僵族伏击案,其实都可以合并为安王谋逆案。 量对不上,消失在香油坊的轻油,是其中重要的环节。 查清轻油的去向,就能知道安王一脉的计划。 陈风写下纸条,授意天机阁重点监测安王府和追查轻油的去向。 陈风相信,轻油去向问题,只是时间问题——香油坊附近枉死百姓生平轨迹的汇总信息,之前侧重在僵族,既然范小希的事,暂时解决了,那从海量信息中筛出“香油”去向,也没有问题。 毕竟这种信息,本就存在于海量的信息中,只是来不及汇总罢了。 看来有必要让天机阁卖给曾书友的情报中,隐晦地引出安王要谋反的事……陈风的官方身份不适合推进这件事,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曾书友是最佳人选,何况他已将工部员外郎何英全、城门守正黄大彪、安王府管家熊坤都抓捕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曾书友都已经牵扯进这漩涡中来。 陈风要做的就是不断让天机阁卖情报给他,为他提供“上帝视角”。 这种隐在幕后卖情报的感觉,陈风觉得才是最符合自己人设的设定——阴阳册嫖生平的便利,实在太适合了,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风把这归结于范小希的刺激,如果不是她老想着要置自己于死地,也没有天机阁的迅速成长。 香油坊的爆炸,是京都数月乃至数年情报信息的来源。 暗影杀手折戟小院,被小叁梅花烙印变成奴,成为暗卫。 天机阁明里暗里的资源来源,都跟范小希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陈风突然就不恨范小希了——这么大的投喂术,可以多来几次。 好人啊,也不知道在小桑古神射日箭下,是死是活……陈风想着想着,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猪,是不是有人敲门呀。” 琉璃的声音在院坝遥遥传来,陈风从椅子上一骨碌爬起来,房门还没打开,就应道:“我来开,你歇着。” “你可以选择不开。”蹲在枣树上漠然回首的小桑,冷不丁来了一句,又恢复事不关己的无聊模样。 陈风,“……” 小桑什么意思?好像知道门外是谁,以他恬淡的性格,能被他这么来上一句的人,那在他心中肯定不讨好,谁呢? 多个人名在陈风心中泛起又被自我否定掉,陈风实在想不出有谁在小桑心里特别不讨好——反正在他心中,谁都不讨好。 “谁啊,没吃饭吗,敲门跟扣痒痒似的。”陈风嘟囔一句,双手将门拉开,还没怎么看清,一具血糊拉碴的人就扑倒过来。 “什么鬼东西。”陈风条件反射往旁并脚,侧身躲了过去。 噗通一声闷响,来人埋首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人看血糊糊的背影怎么有点眼熟……陈风嘶了一下,正准备去翻。 琉璃先他一步叫道:“愣着做什么,救人呀。” 她话虽这么说,人已经蹲下把地上的血人翻了过来。 “范小希?”陈风张大嘴,满脸疑惑,回首抬头朝小桑望去,“你早知道是她了?” “嗯。”小桑看也不看,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你一箭把她心脏射碎了?” “没。” “那是谁干的?” “关我屁事。” “你不是扶桑灵韵吗,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关你屁事。” 陈风,“……” 他看着气若游丝,心口位置捣成血泥的范小希,默默召出了玲珑秤——很好,投喂人送上门,终极投喂术,请她上阴阳册走一遭,奖励生平都嫖了,所有的事就明了了。 7017k 第181章 姐姐,我要吃面 “你干什么?”琉璃攥住陈风的手腕,眼神中带着疑惑。 “干她。”陈风指了指气若游丝躺地上的范小希。 琉璃扑闪着卡姿兰大眼睛,眨巴眨巴眼鼻音浓重道:“嗯?” “嗯!”陈风抿起上唇狠狠点了下头,再次补充道:“干死她。” “流氓。”琉璃惊叫一声,一把推开陈风,抱起地上的范小希,转身进了屋。 “哪里流氓了?”陈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才跺脚醒悟,朝琉璃的背影解释道:“此干非彼干,我没想着凸尸,我是真的想干死她啊。” “凸尸贼。”小桑的嗓音带着压抑的莫名喜感,嘲弄陈风的同时,还不忘不咸不淡地鄙夷一句,“蝼蚁。” “你又想干什么?”面对二毛扭捏地蹭着脚步,一步一顿朝自己望来,陈风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边去,你家主人不凸尸。” 二毛的神情,明显轻松不少。 蹲在扶桑残木上,身体绷得很紧、不知该不该过去的大毛,也明显松了口气。 大毛、二毛同时想到:还好还好,逃过一劫,当个尸傀真难,还要满足主人的特殊癖好。 小叁竖起精致的雪白耳包,圆润的肥臀抖出了电臀的弧度。 它龇出贴着下唇的小虎牙,朝陈风挤出了一丝僵硬的微笑。 陈风看着小叁也随波逐流误会自己,气得差点吐血。 “我警告你啊,你别跟着来劲,要不然把你召回去。”陈风颤抖着手指,点着举起小爪子捂脸的小叁,手指还没完全伸直,就被琉璃催促的声音打断。 “快来看呀,这小姑娘的五脏六腑竟然能随意移位的。” 大成的僵族体术有什么好奇怪的……陈风反而对范小希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感兴趣。 难道自己是金刚蝉,范小希是螳螂,还有在后的黄雀……京都三巨头又暗中出手了? 胡思乱想的陈风随后进屋,琉璃正剪开范小希的血衣,捣鼓瓶瓶罐罐找药。 “我来吧。”陈风说着话,慢慢施展枯木逢春术。 既然琉璃要执意救人,或许说明范小希命不该绝,范小希能在尚存一息的情况下,提着最后一口气,找到小院,说明她心中有执念,这口执念已经远远超越了所谓的仇恨。 基于芦苇镇乡亲和自身帝裔血脉的缘故,陈风其实对僵族并不排斥,至少没有世俗之人认知的那种排斥。 而范小希,萝莉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你说是吧。 至于追杀陈风,要不是她给的压力,陈风的实力哪能蹭蹭蹭往上冒,更别提获得僵族体术和暗影杀,还有十六个眼下已转到天机阁成为暗卫的原暗影杀手。 至于颠不颠覆大顺朝,是不是要宰了皇帝老儿,陈风觉得好像跟自己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皇权这东西,在陈风的潜意识中,属于落后的封建玩意,有没有,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生活都行。 反正陈风想得很透彻,范小希在自己这里是作好的身份。 是请她上阴阳册走一遭竭泽而渔做个一锤子买卖,还是来个细水长流的养成系投喂术大师? 很显然,陈风选择了后者。 范小希的身体在枯木逢春术下慢慢复苏,至少外表的伤,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陈风审视着范小希的身体,发现她的伤,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陈风的功劳,有尸香魔芋花粉效果的小桑童子尿,相当于软骨散的作用。 第二部分是射日神箭下波及的余韵,一股蛮横的道意在她体内胡乱游走。 第三部分就是她胸口位置近乎前后洞穿的血窟窿。 要是普通人,心脏被捏碎了,早死得透透的。 幸在范小希僵族体术大成,在“软骨散”和“道意”的压制下,虽然不能完全发挥实力,但脏器移个位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就是因为范小希将心脏和半边肺做了调换,才使得她逃过了致命一击。 比对着伤口,范小希被人正面掏心捏爆的画面在陈风脑海中浮现出来。 范小希被自己人背刺了……陈风很快得出结论……难怪范小希抱着送死的心态也要找到我这个“敌人”这里来,她已经对自己人失去了信任。 看来我的人品连范小希这样的对手都认可……陈风自恋地想着,推测背刺范小希的应该不是那个纸扎姑姑,否则她也不会将范小希救走,有资格接触她们核心身份的人选不外乎那么几个,蛊雕王的嫌疑最大。 陈风推测出真相的依据就是香油坊被暗影杀手当油饼榨的妖族潜伏者,蛊雕王趁范小希病要她命的报复行为,合情合理。 既然是这样,那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收买”范小希对付妖族,就成了陈风备选的方案之一。 “小桑,保留尸香魔芋花粉的功效,拔除她体内的余韵道意,范小希这一步棋,我们可以好好用用。” “棋?什么棋?她叫范小希呀,你们认识?”琉璃用温水擦拭着范小希身上的血污,抬头朝陈风问来。 陈风点了点头,把和范小希的恩恩怨怨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琉璃把染血的布丢在水盆中,脸色沉了下来,“她三番四次要置你于死地,那我们不救她了,拖出去丢了吧。” “别呀,她可是个聚宝盆,我得到僵族体术和暗影杀就是托她的福,咱们天机阁被小叁奴化的十六个暗卫,就是她手下,不过现在是我们的了,再挖掘挖掘,估计还能发。” 听到陈风的解释,琉璃财迷的眼睛慢慢闪出了钱的符号,看范小希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琉璃嘀咕道:“既然是自家的,那要维护好。” 她扯开嗓门往外喊道:“小桑,小桑,没听到陈风说话吗,叫你拔除什么来着?” “射日神箭余韵道意。”陈风从旁轻轻提醒。 “哦,箭意。”琉璃自我领悟,言简意赅。 “来了。”被陈风久喊不应的小桑,琉璃话音刚落,就脆生生答了一句。 一根翠绿的带叶藤蔓钻进了范小希的身体。 咕呦咕呦抽取液体一样的动静,藤蔓变得更加清脆,连带比陈风枯木逢春术更加纯粹的治疗术也叠加了上去。 范小希的身体,以更加快速的速度恢复。 肉眼可见的生机,从她的身体里流溢出来。 范小希身体的物理机制恢复如初,脸色从血色全无的惨白,开始有了暗红转红润的迹象。 范小希的眼睫毛颤了颤,紧闭的眼皮下有了眼珠轮动的痕迹,她要苏醒了。 “你先出去,我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琉璃抵着陈风的后背,将他推了出去。 其实我可以代劳的……陈风内心嘀咕一句,转身眼巴巴地看着琉璃掩上了房门。 “她体内有妖气残留。”小桑缩回从身体里蔓延的藤蔓,道:“如你所愿,拔除了毁灭生机的能量,尸香魔芋的影响还在。” 小桑撅了撅嘴,难得露出打趣的神情,“怎么滴,你还真想把她收了当压寨夫人?” 小桑压寨夫人这个词用得好,四圣山山大王陈风的确需要个暖床妹。 “我是哪号人?”陈风满脸不屑,握着响指道:“你把我想得过于肤浅。” 小桑露出“你就是哪号人”的嫌弃眼神,道:“那干脆点,让它把范小希变成听话的奴。” 正绕圈咬自己尾巴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叁,闻言茫然抬头,很合时宜地抬起了自己的小爪子,示意:小桑说得没错。 “不一样,一个有自我的范小希,比应声虫的作用要大得多,她可不是普通的僵族,她的态度能影响到十八狱的决定,我可不想被某个阴间大势力视为死敌,否则余生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呵呵。”小桑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他是在呵陈风的胆小,还是在呵他口中所谓的阴间大势力。 他似是意有所指,言意不详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有些人的麻烦,生来注定。” “小屁孩,装深沉。”面对小桑,陈风反正是不虚的,该怼就怼——大不了使用无敌术……召唤琉璃。 “蝼蚁,找不痛快?”小桑眯起小眼神,身上波动出危险的气息。 “琉璃。”陈风盯着小桑后退两步,咆哮式的声音让小桑身上的气息为之一窒,“要我帮忙吗。” 小桑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切了一声,眼中不加掩饰的鄙夷,让陈风梗着脖子哼道:“男人之间的战斗,怎么会把女人牵扯进来,来,我保证不叫琉璃帮忙。” “哦,那你先把手从门环上放下。” “你不懂,我这是怕风大吹开了门,对伤者不利。” “你确定不是为了方便能随时冲到琉璃身后?” “谁冲谁是小狗。”陈风嘴上硬气得很,心里两声“汪汪”叫得倍儿响。 “你觉得你很幽默?”小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嘀咕一句“无聊”,纵身躺到了枣树上。 “有本事别走啊。”陈风话音刚落,哒哒两声,两颗还没熟的青枣,一颗擦着他头皮,一颗擦着他裤裆,噗噗两声完好无损地镶在门板上。 “枣快熟了啊。”陈风尴尬讪笑一声,下身凉飕飕的。 他摸着头顶被劲风斩去的几条发丝,输人不输阵,硬气道:“小桑,你作为扶桑灵韵,天天待枣树上,要是结的枣子跟普通枣子一样,那真是白瞎了你这牛笔身份。” “放心,没你份。”小桑懒洋洋的声音从树缝中传来,“你敢偷吃,我打断你腿……第三条。” “第三条。”陈风撇着嘴,挤眉弄眼嘀咕学小桑说话。 陈风话音刚落,嘭地一声,房门从内被人一脚踹开。 “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捏碎她喉咙。” 范小希一脸严肃,架着琉璃脖子,掐着她喉咙,裙摆拖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琉璃的衣裙,大好几号的尺码套在她身上,极不合身。 范小希跟个唱戏的一样,小小的身躯罩在宽大的衣裙中,连掐着琉璃脖子的动作,都像是踮着脚伸长手臂,吊在她肩膀上才抓住使力点。 小桑眯着眼在枣树上打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蹲坐在扶桑残木上双手掰着上下颚练习发音的大毛,保持手掰脑袋的动作咔咔咔来了个九十度转向,又咔咔咔掰了回来,继续练习发音: “丝乌哇……sua……尸乌啊……shua……傻。” 二毛龙牙咬裁花枝,弯腰捡起一片绿叶,放鼻尖嗅了嗅,转身朝“挟持人质事件”的方向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僵硬地咧嘴,呵呵傻乐,“花花,花花……” 小叁抖动着肥墩墩的臀儿,鼓包上雪白的绒毛凝起了浅浅的梅花印。 它带卷的小尾巴,左摇右摆,索性四肢伏地,下巴磕在平伸的前爪上,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范小希,怎么看都是一副:请继续你的表演的欣赏神情。 陈风双手一摊,跟琉璃交换了一下眼神,干脆转身进了厨房。 范小希,“……” 直接风中凌乱。 “都不要轻举妄动。”范小希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脸蛋要多烫有多烫。 她很无语。 这一院子的人都什么跟什么?姑奶奶在挟持小院的女主人,你们给点该有的反应好不好?一个个的都没把这出戏当做一回事,到底算怎么回事? 难道我手里这个漂亮的银发美女,在小院的地位卑微到可有可无吗……真可怜,范小希不禁对琉璃充满了同情。 “你肚子饿不饿啊,我下碗面给你吃?”琉璃笑盈盈的,眨着人畜无害的眼,眼神中露出的是平静的柔情。 范小希被打败得很彻底。 她泄气地放下看似很大力,实际没怎么用力的手,颓废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将头埋了进去。 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个院子里的人,实力都不俗,早就看出来自己挟持人质,根本没有流露出一丝杀意,自己自导自演想要寻点筹码的戏份,在他们眼里看来,就跟看跳梁小丑一样,也是,自己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死乞白赖找上门,现在又想找点面子回来的行为,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啊,哎,丢人丢大了。 “少加蒜末,多搁葱花。” “什么?”琉璃甩了甩银丝,停在厨房门口,回头望去。 范小希慢悠悠抬头,萝莉脸上渐渐绽放出开心的表情: “姐姐,我要吃面。” 7017k 第182章 魏相的算计 “陈兄,事态严重了。”曾书友屏退左右,拉住嘴里还叼着肉包来上值的陈风。 陈风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咚咚咚捶着胸口,喘气道:“遇事不要慌,先吃个包子压压惊。” 曾书友一把推开陈风递过来的肉包,把一封分析情报拍进他怀里,急得原地以手捶掌直转圈。 陈风慢条斯理展开手中的情报,只一眼,就不用看了……看什么看,关于安王勾结妖族密谋造反的分析,还是出自自己之手,授意天机阁卖给曾书友的。 他拿眼睛在情报上扫来扫去,嘴里还发出“啧”“嘶”“嚯”装模作样的声音。 “原来一切证据都指向安王谋逆啊。”陈风大惊小怪还带着后怕的样子,就跟刚知道这事情受到冲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小点声。”曾书友从陈风手里扯来情报,慎之又慎地折了好几层,藏进了贴身衣物中。 “头疼。”曾书友揉着太阳穴的位置,说道:“自古以来,皇子谋逆,不管是与不是,都伴随着腥风血雨,何况这上面言之凿凿,有名有姓,有理有据,配合我得到的口供,很难相信不是真的。” “安王府管家熊坤招了?” “那倒没有,这家伙嘴硬得很,是工部员外郎何英全咬出了好几个官员,我稍微分析了一下,都跟烟花楼的建造有利益瓜葛。” “你看看这批官员的名字有没有何英全咬出来的官员。”陈风将一张写满衙门、官职、名字的名单递给揉太阳穴的曾书友。 “这是?”曾书友接过名单一看,眼中露出疑惑,“京都之中,从七品到三品的官员都有,各个职能部门几乎都囊括了,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联系。” “如果我说,你把这份名单拿去撕开熊坤的心理防线,他即刻崩溃,你试不试?” “如果我说,这些都是妖族倾数十年之力,以某种秘术孕育在人类中的妖族棋子,你信不信?” “如果我说,这些多半是安王一系的官员,你敢不敢查?” 陈风的话,一个比一个劲爆。 曾书友捏着名单,看着上面有几个是何英全咬出的名字,额头肉眼可见起了一层细汗。 他颤抖着双手,声音带着颤音,眼露不可思议,“这份名单,你是怎么得到的。” “用一碗面,跟个小萝……小丫头换的。”陈风觉得自己轻松的语气吓到曾书友了,补充道:“我也觉得很扯,但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的确是这样,范小希被蛊雕王背刺,报复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妖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至于这份名单,在忘乡台的时候,岳少华曾说过实施唤醒计划,为京都官场清场,蛊雕王递过去一份名单,言明是安王一系的官员,不要到时候错杀自己人。 范小希为了一碗面,转手就把这份名单卖给了陈风。 名单当然远超一碗面的价值,只是范小希已经不在乎了,比起陈风下套毁了僵族在京都的据点,她更恨蛊雕王的背刺。 什么计划不计划,什么大业不大业,什么大局不大局,范小希统统不在乎,借刀杀人痛宰蛊雕王,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说,你可以光明正大打败女人,但千万不要背叛女人,否则后果相当严重。 “事情太大了,波及范围之广,京都大量的大小官员都牵扯其中,再加上各种连带,少说十分之一的人,会卷进这场漩涡中。” 曾书友的细汗,开始下意识沁出滚珠,永兴帝大寿将至,稳字当头是大势所趋,如果这时候把这份名单抛出去,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在京都炸响,不管安王造反这事是真是假,都是当着永兴帝的面给他狠狠来了一击耳光。 曾书友压力山大,脸上阴晴未定,后背凉透,捏着名单的手指关节都起了泛白的颜色,可见他内心,正在翻江倒海,承受莫大的压力。 陈风亦陷入沉默,情报分析和名单已经给出去了,曾书友怎么做,就看他自己怎么想。 当个鸵鸟,埋首沙地,不闻不问,不失为明哲保身的好选择。 或者将陈风就地绑了,卖给安王,换一场泼天的富贵,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最不济,当个甩手掌柜,撂挑子不管,拖到安王自己跳出来,再看形式往哪边下注,也不亏。 还好,曾书友没有让陈风等太久。 曾书友冷汗津津的,脸色苍白,狠狠咬牙说道:“国之根本,岂容外族放肆,拼了,大不了这官不做了。” “光有名单还不够,需要熊坤的供词,有了安王府管家的供词,我才有底气直接进宫面圣。”曾书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当他下定决心后,慌乱走动的脚步慢慢变得沉稳,他抬头抓住陈风的手臂,道:“帮我,我要提审熊坤。” 感受到手臂传来攥起的强劲手劲,陈风心里笑了:这看似烂透了的大顺朝,还是有像书友大人一样,满腔热血的好官,每个时代,都不缺为国打补丁的年轻人。 接下来提审熊坤,让曾书友见识到了陈风的神奇。 也正因为忌惮熊坤的身份,大理寺一直没有严刑逼供,导致熊坤竟敢于挖苦大理寺提审人员在浪费朝廷的税银。 大理寺新提拔的狱臣,气得差点拔刀。 反正在曾书友眼里,陈风就像有魔力一样,任何人、任何事到他手里,都变得很轻松。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见识到了熊坤自恃身份,从态度嚣张,到突然萎靡,再到如提线木偶一般,问什么答什么的转变。 甚至于,连他跟安王小妾厮混的事,都被他倒豆子一样,细说个没完没了。 在陈风强大的梦入神机神技加持下,曾书友从熊坤嘴里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也包括安王天怒人怨的私生活。 曾书友双管齐下,又委托陈风提审工部侍郎何英全。 看着两份口供,曾书友不仅感慨陈风的神仙手段,被以为心神失守,已被大理寺审案人员攻破防线的何英全,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秘密没有招,原来他是装的。 而陈风的关注点,在另外一头。 熊坤和何英全都提到了一个叫忘乡台的地方。 那里的奢华程度,堪比长盛赌坊加常翠楼加醉心坊,堪称男人的梦幻天堂。 但凡受到邀请,有资格进去的人,所有消费,都是免费的。 光是这一点,就让陈风开始好奇,这么一个神秘的,不在京都流传的地方,每日的经营成本不菲,只进行邀请制,且消费免费,那它是如何运转的? 资源会所?官商勾结的红楼?白手套们洗手的地方? 那这个忘乡台,又是谁的保护伞,或者说谁做着它的保护伞? 这明显是一处不以盈利为目的,拉高官下水的地方。 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让这么出名的一个地方,消失在京都人的视线中? 不会是皇帝老儿自己吧? 陈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暗道是自己前世电视剧看多了,这想法也太扯了,如果真是永兴帝自己,那他也太无聊了,玩起了我腐蚀我皇朝的游戏。 那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 ……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 国舅爷,魏皇后的哥哥,安王的舅舅,大顺朝的宰相,也就是魏长集,正将手中的一张纸条投入茶炉中烧毁。 他搓了搓手,用温度适中的润布巾擦了擦手背,道:“我不信一个没有根基的丘臣,能主导大理寺的办案进度。” 大理寺卿蒋尚疏屏退婢女,亲自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蹲在木盆旁,将魏长集的脚从中小心翼翼提了起来,慢慢擦拭。 “魏相,学生查过了,陈风原是潭洲芦苇镇人士,进镇魂司之前,就是个无名小卒,还是被运粮官卖进镇魂司的。” “芦苇镇?”魏长集轻咿一声,双脚提起,任由两鬓泛白的蒋尚疏擦脚,他受得心安理得,看两者之间的默契配合,堂堂大理寺卿给魏相擦脚,不是一次两次了。 “对,据闻遭受兵祸,全镇上下死得就两人的芦苇镇。” “哦,我记起来了,这事当时还轰动一时,不过后来又怎么没了动静?” 蒋尚疏指了指头顶的位置,道:“他老人家亲自给压下去的,这事知道的人,没几个。” “我们这个皇上啊。”魏长集摇了摇头,托起蒋尚疏胳膊,自己拿布巾擦干净了,道:“越来越看不透了。” “看不看得透,不是还有您嘛,咱大顺朝有您帮皇上看着,出不了乱子。”蒋尚疏在魏长集身前,持学生礼,端洗脚水到一旁,将布巾挂在木架上,再到扶着魏长集坐下,给他烫热茶,做得规规矩矩。 “正平啊,我记得你是国泰三年的进士吧。” 蒋尚疏听到魏长集叫自己的字,嘴角下意识翘起,烫着茶碗应道:“老师正是当年的主考官,若不是老师力排众议,学生当年就落榜了。” “那是你自己有本事。”魏长集摆了摆手,陷入回忆,道:“你那篇针砭时弊引起阅卷官争论的文章,我至今记忆犹新,有抱负有想法,后来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你做得很好。” “是老师教导得好。” “但是还不够。”魏长集话锋一转,敲着手指,示意茶碗温度合适,可以冲茶了。 蒋尚疏态度谦卑,沉默不语,做聆听状,他知道接下来,魏长集会对如今的局势做评判,或者直白点说,是做出指示。 “皇上寿辰在即,大兴土木,朝堂之上有不同声音,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管是什么声音,都不能误了大寿,这件事,是眼下的头等大事。”魏长集眯了眯眼,握住滚烫的茶碗,左右手捯饬,补一句道:“正平啊,你明不明白。” “老师的意思是……”蒋尚疏沾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下一个“稳”字,抬头朝魏长集望来。 魏长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突然转了话题道:“曾家在咱们大顺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为国纳税不少,他们家的儿子,在你手下当个正四品的少卿,会不会委屈了人家?” “曾书友难得一见的人才,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屡破奇案,学生全力推荐,为国举才。” 弦音知雅意,蒋尚疏很快领悟魏长集的意思,魏相的意思就是将曾书友调离大理寺,让他不能再碰这个案子,给他一个接触不到核心,甚至是远离京都的高升职位,或者是虚职。 “潭州百废俱兴,吏部正在选拔官员,重整大顺国威,年轻人,有冲劲,为国效力,理应义不容辞,我相信曾少卿定能明白老师的栽培之意。” “正四品,从三品,正三品。”魏长集的手指在茶碗上轻点,念到正三品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微眯眼,半打盹,漫不经心道:“潭州按察使吧,主一州司法,也算学以致用。” 潭州都废了,流民都还没有回迁家园,遍地荒芜,没有一年半载,要这按察使有何用。 “学生替曾少卿谢过魏相。”蒋尚疏一揖到底,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为了下属升迁的事高兴。 “嗯,乏了。”魏长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旁若无人地假寐起来。 蒋尚疏端坐在茶几旁,纹丝不动,直到魏长集微微响起细微的鼾声,他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鼾声依旧。 魏长集的眼,此时此刻已睁开。 他看似浑浊的眼神,此时是明亮的。 他架起十指,五指依次对碰,每一次的对碰都保持着丝毫不差的间隔。 魏长集习惯以这种方式深思。 “后生可畏啊,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镇魂司丘臣,就差点掀起京都官场的腥风血雨。”魏长集喃喃低语,五指对碰的频率变得密集起来。 “镇魂司少个丘臣,不影响运转吧。”魏长集自言自语,似想到某种可能,又摇头道:“不能打草惊蛇啊,还不到时候,还不是时候。” “有什么方法,让他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呢?”魏长集似乎对着空气在说话,点头道:“你有方法的,对不对。” 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反正魏长集说过话后,绕柱的帷幔,晃动了几下,像刮过一阵晚风,又像是被人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 反正。 魏长集真正迷上了眼,睡得很踏实。 7017k 第183章 总有人愿意当傻子 “调离大理寺,升任潭州按察使?” 听到这个消息,曾书友感到无比震惊。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竟然被调离大理寺,升任八字没一撇的潭州按察使? 是,正四品到正三品,跳过从三品,升了两级,怎么看都是妥妥的高升,外放一州之正三品,到时候以曾家的财力再运作运作,再回京都做个二品大员,乃至入个阁都不是没可能。 问题是,这个时间节点不对。 且不说潭州之地的官员,吏部还在拟定人选,就算选定了,离正经上任恐怕也是遥遥无期,至少在小半年的时间内,这个看似握有实权的按察使一职,就是个虚职摆设。 曾书友大概想明白了,有人不想自己把查到的东西捅出去。 这股势力很逆天,竟能左右朝廷的官员任命。 曾书友枯坐半宿,想了很多。 他甚至想到不做官也罢,以曾家的财力,几世也花不完,做个纨绔子弟岂不逍遥快活。 干嘛要卷进朝堂的纷争。 幕后之人这一出明升暗降,暗含警告,如果自己不是出自富可敌国的曾家,恐怕也会步林塚侯、刘杰、宋赞等人后尘被灭口。 我大顺朝已糜烂至此了吗,连和妖族勾结,皇子意图谋反这种事想要捅到皇上那里去,都会遇到莫大的阻力? 这大顺朝的天,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天。 曾书友暗夜中深深叹息……既然天空蒙尘,那我就捅破这天幕,让烈阳高照,还乾坤郎朗。 翌日,天尚未亮透。 曾书友沐浴更衣,焚香祭祖。 他头戴羽冠,冠巾垂肩,一帘蚕丝面罩半遮面。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月牙白项银细花纹底锦袍,大片的莲花暗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 他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 褪去官服,穿着便服的曾书友,当真是偏偏如玉温公子,单是那身出尘的气质,就已力压万人。 没有惊动任何人。 曾书友正了正衣冠,手提灯笼,脚踩朝露出门。 京都八九月的晨,尚未凉透,却也有了一丝寒意。 曾书友下意识裹了裹身子,哈了一口热气。 打更的人,尚在夜值,梆梆梆的声音,时不时刺透微微亮的天色。 倒夜香的马车,挨家挨户轮转,微熏的味道,令曾书友情不自禁蹙了蹙鼻。 “夜来听风闻香,朝露滴答落响……”曾书友自嘲地笑笑,心付还有闲情雅致作诗。 曾书友抬眼望皇城方向。 皇城巍峨的轮廓在夜幕中依稀可见。 三三两两的马车,开始稀稀落落出现在他视线中,那是要上朝的官员,早早出门,准备在午门外候着——去迟了,站着打盹可就得靠在外围,是要喝凉风的。 “曾大人,这么早出门呢。”这一带的打更人,谁人不认识曾府公子,远远朝曾书友作揖行礼。 “嗯。”曾书友点了点头,脚步走得极为稳重。 他的心情是舒畅的,至少现在,进入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 “要小人给您引路不。”打更人提了提灯笼,将曾书友身前的路照得更加明亮。 曾书友兀地停下脚步,顿了顿,道:“路我自己漟,你们百姓只要好好跟着就行。” 打更人一头雾水,提着灯笼愣在原地。 他望着渐行渐远的曾书友,嘀咕一句“脑子坏掉了?” “你脑子才坏掉了。”冷不丁的声音吓了打更人一跳。 他后退三步,高举灯笼,眯眼看到身前不知何时站住了一个头上窝着一团白绒绒的俊俏年轻人。 年轻人拍着嘴,扯了两个大大的呵欠,嘟囔道:“半夜不睡,早上瞌睡,就知道你不甘心,害我也没睡饱。” “吼~呜!”慵懒中带着没睡醒,像是呓语的呻吟。 打更人看到年轻人头顶上的那团白团,露出了两颗水汪汪的晶莹眼珠。 噗通噗通。 灯笼掉了,打更的家伙什也掉了。 打更人痴迷的眼神爬上脸,一声“好可爱呀”的惊呼,差点刺穿云霄。 陈风一手盖住打更人的嘴,让张牙舞爪的他近不得身,一手拍着头顶小叁的肥臀道:“收起你的魅力值,这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吼~呜!吼~呜!”小叁甩了甩头,发出抗议的声音,卷缩着身子埋进了陈风的头窝。 “你也消停点。”陈风轻飘飘一击掌刀,打更人软绵绵掉了下去。 陈风搓了搓巴掌,轻语道:“那些监视曾府的暗桩,一个不留,意图对曾书友图谋不轨的明哨,都给我拔了。” 嗖嗖嗖…… 数声连响。 六道暗影,像是陈风的影分身一样,消失在夜空。 暗影杀,源影组织杀手,现在应该叫天机阁暗卫,开启了杀戮盛宴。 夜幕。 就是他们最好的掩饰,当暗卫不做正面硬刚,开始专注一击即遁“专业对口活计”的时候,不得不说,他们的存在是恐怖的。 一路直往午门前行的曾书友,不会知道。 有个人拔除了曾府周围的暗桩。 他更加不会知道。 刚才跟他擦身而过的马车里,有三个准备劫持他的刺客。 躬身在他身侧的那个倒夜香的老妪,怀里有把匕首。 挑炭炉卖混沌的老汉,热锅里烧的是滚烫的热油。 吊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青年,其实袖口里正藏着一把弩。 反正这些人他也遇不到了,都被无声无息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午门处。 左掖门外文官眯眼打盹,少有议论,趁第三通鼓还没响起的时候,赶紧偷摸站着睡一觉。 右掖门外武将就比文官精神,三三两两进入小声闲聊模式。 “曾府没有异常吧。” “放心吧,重兵……重兵……他怎么来了?” 安王身旁一名身居散职的皇室宗亲,话说到一半,努嘴朝外示意。 安王睡眼惺忪睁开了眼,眼缝眯成了一条缝。 他默不作声,拢在袖口中的手下意识攥了起来。 “灭口的人呢,你布置的重兵呢。”安王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纵欲过度的脸上满是阴霾。 宗亲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那么多明桩暗哨,难道都眼瞎了?放任曾书友堂而皇之上午门? “你来做什么?”大理寺卿蒋尚疏快步疾走,拉住曾书友,低声道:“潭州按察使属于地方官员,无诏不用上朝。” 他咬着牙音,暗示道:“记住你的身份,你已经不是大理寺少卿了。” 曾书友轻拂袖,挣脱蒋尚疏,脸上毫无表情,嘴上却是低声骂道:“沆瀣一气,恬不知耻,反以为荣,我现在想明白了,如若不是你暗中阻拦,案情早已水落石出。”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是大罪。”蒋尚疏老脸一红,反手攥住曾书友手臂,语气转软,劝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莫要做那傻事……” “难道像你一样?”曾书友生生掰开蒋尚疏手指,摇头道:“总要有人当傻子,总要有人愿意当傻子,否则,粉饰太平,连皇子勾结妖族意图谋逆都可以放任不管,我堂堂大顺还有救?” “事情不是你查的那样。”蒋尚疏急眼,刚要把自己得知的和盘托出,就被曾书友毫不客气打断,“今日我要死谏,谁来都不好使。” 曾书友甩开蒋尚疏,疾走午门外,挺胸收腹,长吸口气,朗声道:“下官曾书友,原大理寺少卿,忝为潭州按察使,今泣血面圣……” 他撕拉一扯,一段长长的血书从怀中掏了出来。 “一诉大理寺卿,妨碍司法公正,阻扰办案人员查实真相。” “二诉工部尚书纵容下属,以建造烟花楼为名,官商勾结,贪污腐败,今有工部员外郎何英全,城门守正黄大彪供词为证。” “三诉安王勾结妖族意图谋反,欲在圣上寿辰之日以轻油爆炸制造混乱,借机攻略皇城,有安王府管家熊坤为证,其拱出安王一系同谋者若干,兵部员外郎韩泽旭、礼部侍郎费吉祥、吏部主事张青、户部郎中宋廷远、翰林院侍读学士段启欢、国子监司业秦为民、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安在城、城门守正黄大彪、曲和青、城防营副统领尚善、步兵营校尉吴大庆、副统领太监元善……” 长长一串名单被曾书友朗声念了出来。 被念到名字的官员,无不恼羞成怒,训斥曾书友血口喷人,胡编乱造。 没被念到名字的官员,躲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 偌大的午门前,嘈杂一片,熙熙攘攘骂声四起,哪里还有等待上朝前的静默。 唯独曾书友中气十足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盖过所有人的声音,越念越响。 “以上意图谋反的官员,十有八九是妖族以鲲鹏遗蜕精华寻人类女子孕育的混血……”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人不禁联想到一个想都不敢想的事实——如果这些都是妖族混血,那安王?魏皇后? “大胆贱人,竟敢构陷本王。”安王气急败坏,冲过去对着曾书友狠狠一脚。 曾书友被一脚踹得栽倒在地,头皮都磕破了。 他依然不管不顾,跪在地上,端着血书声滚如雷,“下官曾书友……今泣血面圣……” “我叫你胡说八道,来人啊,给我拿下,拿下,污蔑皇子,死罪,死罪,禁军,禁军在哪里,掖门卫呢,你们耳朵聋了?” 安王气喘吁吁,拳打脚踢,体虚的身体,也给曾书友带来不小的伤痕。 四周的官员一哄而上,看似劝架,拉扯安王,实则暗中有人,开始对曾书友下死手。 “老……魏相,怎么办?”蒋尚疏移到魏长集身前,眼中写满焦虑。 魏长集耷拉着眼皮,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 他长吁口气,面不改色心不跳,沉声道:“我这个皇外侄还真不让人省心,曾书友说的事,很多连我都不知道,我很好奇,他从哪里得知这么多的?” “哎呀,我的魏相,就您老还沉得住气,现在不是知道这事的时候,我们……” “我们什么?”魏长集抬起眼皮看了蒋尚疏一眼,道:“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即可,凡事都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想,如果这么多官员丢了乌纱帽,空出来的位置你觉得谁将是获利者?” “噢,懂了。”蒋尚疏恍然,既然这事压不下去,那就推波助澜,魏党又将走得更远。 …… “喂,就这么看着吗,要被踹死了喔。” 幸灾乐祸的嬉笑,还带着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 “这戏码不错,有点意思。” 懒洋洋的声音带着鄙夷,光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出一个抱着手臂看戏的人来。 范小希、小桑一左一右出现在陈风身旁,互相对视一眼,又鼻音浓重哼了一声同时别过头去。 “要不然怎么办,杀了这群狗官,冲进皇城,宰了永兴帝,扶持曾书友当皇上?” 陈风的话令范小希眼前一亮,吭哧吭哧啃苹果的声音都响了不少。 小桑则是非常认真地思考陈风的话。 半息不到,他就摸着下巴点头,说了一个字,“妙”。 “妙个屁,你给我回来。” “曾书友死不了,最多吃点苦头,刚把这事当着百官的面捅出去,就死在午门前了,这不是明摆着是安王在杀人灭口?傻子也知道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吧。” 陈风拉住蠢蠢欲动的小桑,见他还是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道:“琉璃呢,怎么没跟来看戏。” “她?”范小希嘁了一声,“把隔壁那个小姑娘从被窝里抓起来练剑呢,说没空来看猴戏。” “你嘁谁?” 陈风、小桑同时发出不满的声音,特别是小桑,身上的藤蔓都冒了出来。 “我……我嘁我自己。”身上还有尸香魔芋花粉功效,功力尚未恢复的范小希,立马从心,梗着脖子道:“不行迈?” “嘁。” 陈风、小桑同时嗤之以鼻。 这边小插曲。 午门外,乱糟糟的场面,随着两列全副武装的金吾卫的到来,渐渐控制了局面。 曾书友在人群中露出真容。 衣衫褴褛,血污满身,鼻青脸肿。 就算这样,曾书友依然护住脸上面具不落。 他捡起地上的羽冠,颤颤巍巍站起来,慎之又慎地戴在自己头上,在所有人静默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整理好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 他就像被围观在动物园的猩猩,孤独而又固执地闭眼长舒口气。 再睁眼。 曾书友眼神清澈。 他旁若无人,高声喝道: “下官曾书友……今泣血面圣……” 7017k 第184章 茶艺婊演范小希 曾书友的“傻”换来了永兴帝的暴怒。 历朝历代,对于谋逆嫌疑,都是零容忍的态度。 查。 严查。 从严查办。 但凡曾书友提供的官员名单,不管是真是假,先抓了再说。 魏长集暗中推波助澜,打压别的派系,误抓的官员亦不在少数。 一时之间。 京都官员,人人自危。 刑部大牢,人满为患。 纸扎姑姑口中提及的“清洗京都部分官员,让唤醒计划的官员上位”的计划,刚要实施,就遭受了一波釜底抽薪的反清洗。 岳少华的计划没有按时实施,一来是因为暗影杀手组织被陈风提前打掉了,连他们的首领范小希都因为蛊雕王的背刺,心甘情愿留在小院寻机报仇。 二来,小桑的古神射日箭,将岳少华重伤,迫使她不得不闭关,暂时失去了对外间局面的掌控。 这看似阴差阳错的短暂时间差,是连锁反应的后续结果。 如果没有香油坊的爆炸,就没有陈风发疯称魂一夜,也就没有依据阴阳册生平汇总而成的京都“天网”。 陈风也不会知道这么多,更不会提前洞悉鲲鹏遗蜕精华孕育妖人官员的妖族唤醒计划。 说到底,从纸人将林塚侯杀死在镇魂司的第一步,岳少华就走错了——陈风成为杀人嫌疑人,他为了洗脱嫌疑,进入了联合调查组。 此次事件的两个始作俑者。 曾书友以潭州按察使的身份,破格参与安王谋逆案,与一众大佬同堂会审。 皇上钦点的身份,就是不一样,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都对曾书友客客气气的。 曾书友不知是悟了,还是觉得反正把大顺官场得罪透,索性破罐子破摔。 办起案来,以“我”为主,三大佬反而成了看客。 三大佬起初不仅不适应,还很不服气。 不过随着案件的进度推进。 他们骇然发现,曾书友竟如有神助,但凡过堂的官员嫌疑人,有嘴硬否认的,有蛮横耍无赖的,有打死不承认的,有哭诉我为大顺流过血求情的,反正不管什么样的人,在他手里都撑不过几个回合。 曾书友掌握证据之详尽,已达到了事无巨细、细思极恐的地步,这些证据细细品来,甚至有很多是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私密事。 三大佬越看越沉默,越看越心惊,对曾书友从轻视到重视,再到欣赏的态度转变,只不过一日之间。 曾书友神断之名,亦不胫而走。 曾书友的神助,除了天机阁依据陈风阴阳册上的生平汇总,整理的情报,还能是什么。 买了这套“上帝视角”,曾书友审起案来想不容易都难。 鉴于曾书友超高的效率,三司会审头一次审得这么轻松。 所有涉嫌参与安王谋逆案的官员,在连自己看到都头皮发麻的铁证前,招了个底儿朝天。 前所未有的高效。 接下来,就是论罪判罚。 安王暂禁王府,等宗人府核实清楚,再上报永兴帝定夺。 其余牵涉其中的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 一时之间,人头滚滚,怨魂无数,京都半城缟素。 死得人一多,镇魂使又有的忙了。 永兴帝对这些妄想染指自己皇位的人,恨得牙痒痒。 直接钦点伏魔堂、斩妖殿、镇魂司负责抄家。 让京都负责诡异事件的职能三部门去抄家,可见永兴帝对这些人是有多恨。 伏魔堂、斩妖殿的抄家人选自不必说。 单说这镇魂司抄家队伍的负责人,还是曾书友向永兴帝举荐的。 没错。 就是我们的天玑十一爷,前镇魂司北斗科丘臣,现统率北斗科七组丘臣的新任上司陈塚侯。 陈风取代被纸人杀死的林塚侯,从丘臣到塚侯,又升了。 陈风白天忙于带队抄家,夜里还偶尔加个班称魂。 怨魂之中以官员居多。 陈风称魂拿奖励嫖生平,忙得不亦乐乎。 依据这些人在阴阳册上的生平,补全的信息也越来越详尽,“上帝视角”也开始从京都往大顺各州缓缓铺开。 说起陈风升职加薪这一出。 有曾书友投桃报李,向永兴帝举荐的缘故,也有金封尉顺水推舟的缘故。 从曾书友受到永兴帝重用开始,金封尉就知道陈风这个之前的联合调查组成员,估计要起飞。 “我真的不想升官啊。” 某人在雨前巷,那颗大枣树下的小院,唉声叹气说出这番话,遭受一番统一战线的鄙视后,心情愉悦地跟手底下的丘臣们到醉心坊“体察了一夜的民情”。 没有浣红真身的醉心坊,就像没加姜蒜的海鲜——徒有腥味,没有鲜味。 木桶浴伺候的还是那个叫小舒的丫鬟。 浣红楼里还是有个叫浣红的花魁。 只不过这个花魁,是敛容师手法的面团人。 陈风看着熟悉的陌生人,干搂着睡了一夜。 …… 升任塚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值夜,也不用坐值。 一句话,有事办事,没事可以溜号。 早晨也不用踩着朝气,掐着点去点卯。 级别上去了,上班时间自由,就算想偷懒不去,递个话就行。 “这种腐朽的官本位思想要不得。”陈风窝在躺椅上,对着壶嘴吹凉茶,美滋滋地嘬了一口,抬眼看着当头被枣树遮住的太阳,心满意足地伸腿指了指,“那谁,小范啊,过来给捶捶腿。” 范小希额上的青筋隐隐变成黑色暗纹,脸上百八个不情愿,脚下却是走到躺椅旁蹲了下来,“爷,这力度合适不?” “别一幅不情不愿的,住咱小院不要缴房租啊,吃喝拉撒不花钱啊,让你干点事咋这么墨迹呢。”陈风四仰八叉躺躺椅上,舒服地眯上眼哼了一声,懒洋洋道:“不捶腿也行,把房租饭钱结一下。” “当暖床妹也行。”小桑不咸不淡的声音,从枣树的缝隙中传来,吓得陈风赶紧一个激灵抬起上半身转身往后望去。 还好还好,琉璃在厨房研究黑暗料理,应该没听到。 噢?不情不愿给陈风捶腿的范小希看到他的反应眼前一亮。 她慢悠悠站了起来,捯乱了自己的头发,在陈风诧异的眼神中,嘴角鬼魅地浮上一丝促狭的笑意。 “喂,你想干什么?”陈风有些心虚地双手撑在躺椅上往后蹭了蹭屁股,眼睁睁看着范小希撕烂了自己的衣服,促狭的笑意变成了戚戚然。 “不要,风哥哥,不可以。”范小希朝厨房的方向猛地嚷了一嗓子,顺势就倒在了陈风怀里。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屈辱。 她的神情带着羞赧的愤慨。 她的动作带着抵死不从的挣扎。 一个投怀送抱,刻意栽赃嫁祸的行为,被范小希惟妙惟肖地演绎出被陈风霸凌的戏码。 陈风:(°ー°〃) 小桑:( ̄_, ̄),而后……噢……有趣。 大毛视若无睹,继蹲在扶桑残木上深思哲学问题,掰着上下颌练习发声之后,又开始了练习“咿咿咿……呀呀呀……啊啊啊”的唱腔。 他这抑扬顿挫,凄厉厉的悲腔唱调,配合范小希被凌辱的假戏码,别说,真应景。 二毛完全不受影响,趴地上盯着一处蚂蚁窝,保持纹丝不动的动作,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 近日对伤春悲秋特别有感觉的二毛,从只关注花草,到观察昆虫,又多了一个爱好。 “呀,那里不行,啊~~!”范小希的挣扎表演还在继续,带着颤音的声线,泣出了见着伤心,闻者流泪的悲催感情。 “你们在做什么?”琉璃围着围裙,拿着锅铲,满脸讶然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姐~姐~!”范小希一声拉长声音的姐姐,叫出了见到亲人有人做主的委屈。 她推开陈风,攥住胸口位置,泣不成声飞奔过去,埋首抱住脸色凝重的琉璃。 琉璃拍着耸动双肩,啜泣不止的范小希,小声安慰道:“到底怎么回事?” 范小希一脸戚戚然,后怕地手攥胸口,身体还隐隐颤抖,摇头道:“没……没什么,是小希不小心,惹风哥哥生气了。” 陈风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范小希这一手茶艺表演真叫一个地道,婊里婊气的精髓被她拿捏得真叫一个精准。 漂亮……小桑暗暗竖起拇指,摘了一片枣树叶含嘴里咀嚼,觉得今天这树叶的味道,比平时有味多了。 嘴里拖着一块骨头的小叁,刚两条腿从厨房迈了出来,又悄咪咪地退了回去。 它闻到了异样的味道。 它的直觉告诉它,女主人的气息不对劲。 “陈~风!”琉璃脸上浮起愠气,声音陡然拔高。 “不是,你听我解释。”陈风举着双手,满脸无辜,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干。 范小希脸上挂着泪花,低着脑袋,回头给了陈风一脸得逞的笑意。 只是一瞬,她的表情又无缝切换成凄迷的柔弱样,低声啜泣道:“姐姐,小希没事的,小希命苦,怨不得别人。” 不得不说,范小希的婊气爆表了。 “放心,小希妹妹,姐姐给你做主。”琉璃拍了拍范小希的背,将她轻轻搂在怀中,转眼对陈风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看着琉璃认真的表情,陈风知道,这事善了不了。 “你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躺椅上就这样,啊。” 琉璃的语气很生气,表情很严肃。 “不知道进屋吗,啊,小院里还有孩子,要是让燕慕白和燕文姬撞见多不好。” “啊?” 两声声调不一的腔调。 陈风张大嘴,满脸疑惑——感情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范小希直接傻眼,婊气值一泻千里。 吧嗒一声。 小桑的身影从枣树上实实在在摔了下来。 “啊,那个……”小桑装模作样地抬头望天,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太阳真刺眼啊,晃得打盹的我摔了下来。” 小桑一番拙劣的表演,比起范小希全无表演痕迹的表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没事的,我家猪喜欢你是你的荣幸,你们两的事,进屋继续。”琉璃的语气神情一点都不似作假,她拍着愣在原地,心里被雷得外焦里嫩的范小希的后背,细声道:“放心放心,我家猪很温柔的。” 我家的亿点点真是会疼人……陈风差点感动哭了。 “啊,姐姐,不急不急,来日方长。”范小希连连摆手,一路小跑进了内屋,哐一声把房门锁得死死的。 范小希打死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差点把自己埋里面了。 不行,这个小院的人克我,两次施计,都被反杀……范小希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在锁死的房门后搬来桌椅板凳抵住——琉璃想要陈风和她进房的话,看她表情,绝对是认真的,范小希吃不准,万一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姐姐,真的把陈风推进来怎么办? 范小希偷偷从门缝往外瞅,看到陈风规规矩矩地蹲在躺椅旁,给躺在上面的琉璃捶腿,心下稍安。 “哼,耙耳朵。”范小希嘀咕一句,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却是下意识抿出了笑容。 “家里有没有?”琉璃懒散地躺在躺椅上,微眯着眼,享受着陈风捶腿的力度,指了指膝盖,“这里,重一点。” “哦哦哦。”陈风点头如捣蒜,应答道:“有。” “给不给睡?” “给,给……吗?”陈风疑惑的语气,顺着琉璃的小腿往上瞄,对上她淡淡的眼神,赶紧低下头,肯定道:“给。” 他心里却是嘀咕道:铁线人,叫我怎么睡嘛。 琉璃的眼神好吓人啊,跟冷傲琉璃的眼神差不多,要不是确定没见琉璃掏逆命尺,陈风都差点误以为琉璃的冷傲主意识回归了。 “这个小希不错,想睡的话,我同意了。” “啊?”陈风又被雷到了,还以为琉璃说的睡是睡你,没想到这睡还是说的范小希。 躲在内屋,竖着耳朵偷听的范小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再次坚定这个小院是危险的想法,早早离开回到十八狱才是正途——阳间太危险,我要回阴间。 “啊什么啊,做饭去。”琉璃美滋滋地含着笑,拍手道:“我要吃糖醋排骨。” 这前后转变得有点快啊,我有点不太适应……陈风挤出笑脸,巴不得离开这备受煎熬的地方。 他赶紧起身,两步窜进厨房。 厨房内,小叁正两条前腿吊在橱柜上,后腿一收一放地做着短弹动作。 听到门口的动静,它含在嘴里的熏肉吧嗒一声落了下来,小叁整个都呆呆定住了。 它慢吞吞地扭过头来,雪白的耳包抖出了波浪形的弧度,贴唇的小虎牙又露了出来。 看着小叁讨好的神情模样,陈风气道:“吃就吃,偷偷摸摸做什么,你这种逼格的家伙,嗖一下不就拿到了,为什么学普通宠物一样。” 小叁前爪松开,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吼呜吼呜咿咿呀呀。 明白了,与陈风意识想通的小叁,给陈风表达了非常合时宜的意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吃肉……也是一样的道理。 7017k 第185章 燕文姬的木剑之威 安王府。 刚从宗人府被押回禁足的安王。 在永兴帝还没有颁布圣旨剥夺皇子身份之前,还是那尊贵的三皇子。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随着谋逆案的推进速度,安王被削去皇籍,贬为庶民,赶出京都是迟早的事。 整个安王府愁云惨淡,大难临头的氛围下,谣言四起。 “你是不是笑了,啊,贱货,连你也敢笑话本王?”安王精神萎靡不振,披头散发,瞪着睡眠不足的充血眼球,歪着脖子,对着一根立柱狠狠咆哮,“本王是皇后所出,是嫡子,身份尊贵无比,普天之下,何人敢笑话本王。” 安王对着立柱一阵拳打脚踢,魔怔一样抱着立柱咬牙切齿一通乱啃。 王府下人哪里敢上前劝阻,低下头盯着脚背,大气都不敢喘。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傻了,啊,是不是?”安王抓住婢女的肩,指甲深深抠进对方肩头肉,吼道:“你是不是跟外面的人一样,认为本王失势了?” 婢女双肩殷红,木头人一样忍着痛,头也不敢抬,连下跪的动作都不敢做,她怕万一自己一动,刺激到安王的爽点,这个变态王爷,能当场把自己吃了。 在安王府,当安王暴怒或者开心的时候,不给反应就是最大的自保手段——这是安王府的下人们,用数条人命填出来的经验。 不过今天的安王,一反常态,这条保命定律不起作用了。 他咚咚两脚踢碎婢女的膝盖,按着她的脑袋跪在地上,抓起她的头发,开始左右开弓,疯狂薅扯。 婢女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一边求饶,一边攥住自己的发根。 安王这个贱人,就是你越反抗,他越来劲。 一把一把地连皮带血肉,把婢女的头发扯了个精光。 “爽不爽,开不开心。”安王拔完婢女的头发,又开始左右开弓重重扇她耳光,边扇边数落,“劳资是王爷,是最得宠的皇子,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叫皇上,叫皇上,叫啊,快叫……” 越是没希望,越是疯狂。 安王的心思,都开始不避讳人了。 眼看着婢女都要被折磨死了,一只带暗影鳞纹的手,攥住了安王的手臂。 “滚开。”安王回头怒吼,充血的眼睛,充满嗜人的眼神。 “弱者的表现。”蛊雕王平静地与安王对视,挥手让王府下人悉数退去。 再无外人在场,安王这才颓废地抱着头,跌坐在地,有些失神道:“功亏一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我们就成了啊。” 蛊雕王嗤鼻道:“明面上的东西,去了就去了,对于我们来说,并未伤筋动骨。” “你什么意思?唤醒计划耗费妖族数十年心血,这么多坐到核心位置的官员,一朝尽毁,你竟然还说未伤筋动骨?本王,眼看着就要被贬为庶民,再也无法染指皇位,你把这叫未伤筋动骨?” “你的眼光太短浅了,不要把目光只汇集在那张巴掌大的椅子上,我们图谋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到时候区区皇位,只不过是赠品,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顺皇帝。”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盯在这件事上,对我们来说,才是好戏刚开始的时候。” 安王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比皇位更尊贵的东西,大顺朝难道还有比皇位更值得惦记的东西? 不过,不管有没有,至少安王的情绪,开始变得稳定下来。 蛊雕王也不说明,拉起安王,安慰道:“你要做的,就是一个字,等,是你的早晚都跑不掉。” “本王咽不下这口气。”安王凄白的脸,不知想到什么,又咬牙切齿道:“被两个卑微小儿毁去我这么多年的布置,本王的脸也丢尽了。” “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镇魂司丘臣,也值得堂堂皇子着急上火?”蛊雕王眼露不屑,讥讽道:“哦,说错了,两人正得恩宠,升任按察使和塚侯了。” “想想他们现在正带着人抄本王心腹的家,本王就气不顺。” “所以呢?”蛊雕王摊了摊手,似乎是刻意想要激怒安王,道:“你一个被禁足,眼看着就要被贬的失势王爷,一没权,二没兵,能奈何得了人家?” “这口气忍不了。”安王果然被激怒,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道:“曾府的影响力过于庞大,曾书友本王动不了,那个陈风,区区贱民,本王还能怕了不成。” 蛊雕王摇了摇手指,道:“他可不是贱民那么简单,僵族范小希都折在他手里,据说岳少华都没有讨到好,镇魂司里出来的人物,可不能以常人思维推测。” “不过……”蛊雕王话锋一转,细密的牙齿露出血龈,他的脸色随之一沉,“动他会引来镇魂司的注意,而动他身边人,就简单多了。” 看着安王不太满意的神情,蛊雕王给了他一个暧昧的微笑,道:“你不是说过,在雨前巷见到过一个极品吗,这个人与陈风关系亲密,用来报复他最合适。” 安王闻言,冥思苦想了一阵,眼前才豁然一亮,看来他想起了这个之前垂涎已久的极品了。 “人在哪?”安王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眼中是那种要吃到美食的欲望。 “在你的小楼。”蛊雕王指了指王府后院的位置,道:“忘乡台的人送来的……” 安王没等蛊雕王把话说完,搓着手就迫不及待地疾步往后走去。 看着安王满脸兴奋的背影,蛊雕王冷哼一声,脸上的神情渐渐冷凝下来。 “废物利用,希望你能将陈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真是期待啊。”蛊雕王轻轻拢起头罩盖住脑袋,走出王府,望着渐起阴云的天,轻吐口气,道: “陈风,消息已经传给你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安王就算失势,那也是皇子,你将怎么面对呢?是杀了他还是忍气吞声?呵呵,我觉得,都行,你随意。” 王府后院小楼。 满屋稀奇古怪的物件。 屋内摆设着市面上从未贩卖的东西。 鹅毛编织的软鞭,珍珠串联的滚珠,牛毛粗细的蝇爪针,丝瓜瓤形状的蛋网,指甲片大小的钩镰,镶嵌管状物的丑陋面具……一间满足扭曲心理的特殊房间。 “嘿嘿嘿。”几声猥琐的吸溜口水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安王扭曲的脸,充满异样的神采。 “你别过来,我会耍剑的。”房间的一角,一个身材单薄,眼神清澈,清纯可人的邻家小妹,正双手举着一把木剑,缩着身子挤在角落里。 她脸色红润,带着些许后怕的惨白,小身板因为害怕,下意识颤抖着。 燕文姬,被掳到了杨家细妹被虐待致死的房间。 她唇色有些发白,清澈的眼神,在看到安王的瞬间,露出了些许的慌乱。 燕文姬紧紧攥住手中的木剑,上下虚空挥舞,带着隐隐的哭腔,提高嗓门给自己壮胆,“别过来,我师父是剑仙女帝。” 安王欣赏着柔弱的雏鸟,燕文姬隐隐的哭腔,在他耳中宛如仙音。 安王变态的嗜好,光是听到这声音,就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搓了搓手,迫不及待扑了过去。 安王的嘴脸,在燕文姬眼中无限放大。 吓得小脸惨白,慌乱得心脏砰砰跳的燕文姬,危难之际,反而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她身体也不抖了,攥住木剑,微闭双眼,呼吸节奏调整到每次琉璃指导的步骤。 燕文姬举起了木剑,脑海中回想起每一个清晨,挥剑不下千次的动作。 唰。 一道白光。 真的是一道肉眼不可及的白光。 短暂照亮了后院小楼。 紧接着就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继而是连续的杀猪般的哀嚎。 燕文姬举着木剑愣在当场,看着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的安王,茫然不知所措。 安王废了。 身上某个部位,齐刷刷少了一团,可以进宫当太监了。 “我说过我会耍剑的。”燕文姬颤巍巍地举着木剑,声音带着颤音,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倔强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保持双手举木剑的姿势,更咽抽泣道:“我说过我师父是剑仙女帝的。” “杀了你,小畜生。”安王咆哮着,跌跌撞撞站起来,下半身淋得满是鲜血。 嘭地一声。 满头大汗的安王,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人一脚踹得肋骨又断了三根。 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陈风,站在燕文姬身前,面对安王,脸色沉得有些吓人。 燕文姬这才丢下手中的木剑,一把抱住陈风的大腿,哇哇大哭,“陈风叔叔,这个人好可怕。” “没事了,叔叔在。”陈风将燕文姬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文姬乖,不要怕,叔叔带你回家。” 他将燕文姬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看向在地上翻滚的安王,温柔的眼神,开始写满杀意。 特别是在注意到这间房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摆件后,陈风的怒火,熊熊燃烧。 该死,因为安王这种人的存在,像杨家细妹那样的孩子,死前不知遭受了何种变态的折磨。 这样的人,这样癖好的人渣,活着简直是浪费空气。 “死,对你这号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宽恕。”陈风强忍着把安王千刀万剐的冲动,不仅没有杀了他,还施加了枯木逢春术,治好了他的伤——除了少掉的那一团。 “你,你想干什么。”安王坐在地上,蹭蹭蹭往后挪,色厉内荏道:“本王是皇族,是帝王血脉,是皇子,你敢动本王,信不信诛你全族。” “哦?那巧了,若真要论,我还是帝裔血脉,以你们太祖僵王的身份,劳资当你老祖都绰绰有余。” 看着陈风眼中潮水般的杀意,安王不禁胆寒。 他下意识吞咽着口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还是万顷良田,成群美女,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你说,本王都可以满足你,只要饶我一条命。” “是吗?”陈风蕴着冷峻的笑,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当皇上。” “好……啊?” 安王失神的片刻,一股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意志,篡改了他的记忆。 陈风全力施展梦入神机神技,给安王编制了一个他向往已久的美梦。 他恨透了这座恶臭的王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梦入神机影响了整座王府的人。 死,对安王来说,太便宜了。 陈风要安王生不如死,颜面无存的死,丢尽皇家人的脸而死。 失神的安王又醒了。 屋内,早已没了陈风和燕文姬的身影。 在安王的意识里。 今天。 是身为太子的他,接受父皇禅让的日子。 今天。 他要正式入宫。 当皇上。 “朕乃九五之尊,老东西,皇位也该轮到我来坐了。”安王整了整衣裳,摸了摸空荡荡的裤裆,微微愣了一下,忽地脸色剧变,发狂道:“玩意呢,朕的玩意呢,谁偷走了朕的玩意。” 他疯疯癫癫地一路闯出小楼,逢人就抓起对方的衣领,全身上下搜索,急眼道:“快把朕的玩意交出来。” 王府的下人吓傻了,不是因为安王疯疯癫癫找玩意,是安王自称朕,这要是传出去,安王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人头落地。 安王吓傻他们的举动还在后面。 竟然从密室中,穿着一身龙袍,堂而皇之地摆出皇帝的架势,给安王府的人封官。 跛脚的老花匠,封礼部尚书。 炒菜的厨娘,封皇后娘娘。 前厅的听差家丁,封威武大将军。 王府的大黄狗,封镇国神兽。 拔光毛待宰的老母鸡,被安王救了下来,当场封了个龙脉使者。 在陈风梦入神机的影响下,王府的人,很快从茫然到接受了自家王爷,已经是皇上的身份转变。 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被分封的身份。 安王剁了块萝卜,在上面刻上受命于天当玉玺,哐哐哐在每个受封人的脸上杵上了黑黢黢的印记。 安王身穿龙袍,带着王府各部尚书,各衙门大员,牵着镇国神兽,怀抱龙脉使者出门,一众身份显赫之人,装腔作势,满面红光,浩浩荡荡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安王要带着自己这些从龙之臣,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7017k 第186章 安王荒唐闹京都 不明真相的京都百姓。 提前看到了计划中永兴帝大寿当日会出现的一幕。 皇帝出巡,游街与万民同乐。 反正永兴帝什么样,他们也没见过。 在他们意识中,谁在京都穿龙袍,谁就是皇上。 王府一行人。 敲锣打鼓,满街撒钱,那真的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来看皇上。 就这热闹场面,就算真个永兴帝出游,估计也就这阵势。 不过百姓眼中的皇上,有些不对味。 牵着一条毛发稀松的老黄狗,抱着一只无毛的老母鸡,时不时还下意识挠裤裆的动作,怎么看都像一个带着狗腿子上街溜达的街溜子。 好在那一身九爪金龙是货真价实的龙袍,百姓们就只当这是皇上的特殊癖好了……皇上嘛,自然与众不同。 安王抿嘴轻笑,笑而不语,频频颔首点头,挥手示意。 他沉稳的脚步,缓慢而有力,八字官步走得稳稳当当,皇上的派头拿捏得极为稳妥。 王府的家丁,统统都给分封了个一品带刀侍卫,别管有没有佩刀,反正喝退围观百姓的声音,底气十足。 “皇上,为民妇做主啊。” 凄惨的哭腔下,一个穿着普通的妇人,挤出拥挤的人群,滑跪到安王的队伍前。 早有王府的门前答应——刑部尚书,接了民妇举过头顶的状纸,双手举着转交给安王,“皇上,有人告御状。” “嗯,拿近点,让朕看看。” 安王撸着怀里的无毛老母鸡,眯着眼端详了一阵,掏了掏空荡荡的裤裆,摸出萝卜玉玺,吧嗒往上一戳,道:“已阅。” “皇上,还得披红呢。”“刑部尚书”看着那黑黢黢的玉玺印章,尽忠职守道:“这上面说民妇是张家庄的寡妇,庄上的葛大爷仗势欺人,求娶不成,竟半夜摸门,玷污了民妇,民妇告到县衙,又被县太爷以陪睡为条件,索要好处。” “民妇被县太爷一晚上弄了七次,结果,人睡了,事没办,转身又收了葛大爷的钱,判了民妇一个不守妇道,半夜故意留门偷汉的罪。” “大胆。”安王呵斥一声,踢了一脚脚旁的大黄狗,“狗官,朕让你牧民,你竟然欺压百姓,天下女子,皆是朕的,你狗胆包天,竟然敢不经过朕的允许就私睡寡妇,来人啦,拖下去炖了。” “刑部尚书”状纸一合,大手一挥,带着几名“御前侍卫”将汪汪叫的大黄狗拖到目瞪口呆的民妇身前,拔刀就砍了狗头。 可怜刚被封为镇国神兽没多久的大黄狗,狗头也没保到命。 被狗血溅一脸的民妇,一脸懵逼地看着安王和蔼可亲地走了过来。 “爱妃啊,朕替你报仇了,可还满意?” “满……满意。”民妇脑中一片空白,思维都停顿了,下意识点头。 安王扶起木头人一样的民妇,把身上的龙袍脱下来披在民妇身上,道:“别的皇上都御赐黄马褂,朕,直接赐你龙袍,你安心,穿着这身龙袍回庄上,那什么葛大爷,天天把你当皇上供着。” 民妇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喜悦来的太突然,傻愣愣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说这御状吧,告也告了,皇上还当着满京都百姓的面,杀了条狗明志要斩那县太爷了,还给御赐了龙袍让自己亲自回庄上找葛大爷算账了。 可是,怎么感觉怪怪的呢……民妇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暗自琢磨,皇上就是皇上,真龙天子的心思,果然不是咱们老百姓能揣测得透的。 安王和民妇的对话,混迹在周遭嘈杂环境中的百姓是听不见的。 他们只看到皇上一怒杀狗明志,还给告御状的民妇亲自披上了龙袍。 这行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妥妥的亲民形象。 不断有人高呼“皇上神明,皇上万岁”云云。 更多身有冤情的百姓,涌到了队伍前面,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安王耐着性子,一副体察民情,为民伸冤的样子,掏蹭着空荡荡的裤裆,挨个给人做主。 “牛二状告柳老爷巧取豪夺,霸占祖产,来,朕赐予你尚方宝剑,去提了柳老爷头来见朕。”安王揪下怀中无毛老母鸡的鸡冠,血糊糊的塞进牛二怀里。 “赵四为父伸冤,言明父亲为奸商所害,勾结官府下了大狱,被屈打成招,不日就要问斩,不用怕,朕赐你丹书铁券,看何人敢动你父亲。”安王脱下右脚上的鞋,拍在赵四手上,还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东林村老状告府衙纵容山贼,洗劫东林村,害得村中三十户百姓家家缟素,无妨,朕令威武大将军点足人马,即刻剿匪。”安王萝卜玉玺在被封为威武大将军的前厅听差家丁背上盖了一下,就将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指派给了颤巍巍的村老。 周遭的百姓,看着看着就不对味了。 这个皇上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呢。 任谁心里也泛着嘀咕,不过,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太确定的东西,不太好点破,且看看吧,万一这是皇上在试咱的忠诚,故意装出来的呢? 就看着安王摆足皇上的架子,左赐一个尚方宝剑,右赐一个丹书铁券,萝卜玉玺噼里啪啦盖得咣咣响,为民做主的效率,真是没话说,至少全部都是为老百姓着想的判决。 “皇上的玉玺,怎么是萝卜做的呀。” 不大的童音,惊雷一样,突然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沉浸在皇上出巡,为民做主氛围中的老百姓,被这一声脆生生的女童音,惊得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萝卜盖的印章还是黑的咧。” 女童舔着手里的糖葫芦,骑在父亲的肩头上,单手指向安王,嘻嘻笑道:“看呀,他怀里还有一只无毛的老母鸡,鸡冠子都没了,哈哈,笑死人了。” 静可闻针落的寂静。 继而轰地一声,议论四起。 “他不是皇上,是安王,早几天听说他谋反。” 终于有人认清了安王的样子,夹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道出了真相。 “胡说,朕就是皇上,朕就是真龙天子。”安王指着抱着女童,远远后退的年轻父亲吼道:“大胆妖孽,妖言惑众,吃朕一击龙脉诀。” 安王气急败坏,将怀中的无毛老母鸡狠狠掷向年轻父亲的方向。 老母鸡扑腾着肉翅,咯咯哒一声惨叫,被乱作一团的老百姓踩出了好几坨鸡屎。 百姓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来安王是个假皇上。 回味方才荒唐的点滴,竟有种看大戏的感觉,所有发生的一切,想想安王皇子的身份,老百姓们既觉得后怕,又觉得刺激——什么时候敢这般戏弄皇室成员,什么时候见过皇室成员当众出过这种丑。 在老百姓的心里,皇室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存在,哪怕是拉泡屎,冒的热气都是香的。 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安王勾结妖族谋逆事件,对百姓来说,还是太远,不就死了一批狗官? 狗官死了还有猪官、羊官什么的。 不管是什么官,坐到那个位置上,都不会影响老百姓的吃喝拉撒,京都的百姓,每天还是到点就吃,到点就睡,什么大势,离他们太远。 安王现在这一出,对他们来说,就很近。 近到皇室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形象,跌落云端。 甚至有理由怀疑,安王的荒唐,很多人其实早就看明白了,只是一直不出声,装模作样想要多看看皇室成员的糗态。 要不是童言无忌,点破了安王的荒唐表演。 这出“皇帝的新衣”只怕还要无休止的上演下去。 皇室还是皇室,就算被点破。 老百姓也不敢明目张胆像看猴戏一样那样喝彩。 安王气急败坏地喊,“朕乃九五之尊,你们这些贱民,还不跪下山呼万岁”。 明目张胆不能看,偷偷吊在“皇上出巡”的队伍后面,还是可以的。 安王府一众人,簇拥着龙袍没了,鞋子都只剩一只,掏蹭着裤裆,拐着腿走路的安王,继续往皇宫开拔。 他们可还记得,今天的日子特殊,是安王正式登基的日子,皇宫才是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皇上,您的龙袍。”炒菜的厨娘,也就是安王封的皇后娘娘,手里拿着一件刚凑出几块招牌幡缝制的百家衣,穿在了安王身上。 那招牌幡上的字,都还没有清理干净呢,一个大大的“日”撑在安王胸前——这是旭日酒楼的招牌幡。 “嗯,皇后辛苦了,往后记得不要再选人填充后宫了,谁家的女儿不是女儿呢。”安王唉声叹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话锋突然一转,喜笑颜开道: “皇位我继承了,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子,我也继承了吧,父皇年事已高,不易操劳,还是交给儿臣来孝顺吧。” “皇上真孝顺。”厨娘呼啦啦擤了一把鼻涕,抬起脚,将鼻涕擦在鞋背上,道:“那你可不能学父皇久不立太子,早早把太子立起来,免得那些个皇子争来争去,朝纲都崩坏了。” 立太子这事,在安王心里一直是根刺。 他受到厨娘这话的刺激,毫无征兆就勃然大怒。 安王红着眼,掐着厨娘的脖子,吼道:“后宫不可干政,你懂不懂,竟妄想左右朕的想法,来呀,拉下去,斩了。” 忠心耿耿的“带刀侍卫”真是说斩就斩,按下“皇后”的脑袋,手起刀落。 “喔哟,皇后没了。”安王还一脸心痛,愁眉不展地拉住一名带刀侍卫,“你,朕封你为正宫皇后。” “皇上,臣是男的啊。” “有什么问题?”安王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勃然爆发,横眉瞪眼道:“皇上用膳前,有太监试菜有毒没毒,朕睡那些嫔妃的时候,怎么能不知道深浅?你,就你,往后,就专门给朕试姬。” 侍卫摇身一变,变成专业“试睡员”,皇帝的女人挨个尝遍鲜,激动得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都喊成了“吾慌,玩谁玩谁玩玩谁”。 “不过前皇后说的话在理,国朝不可一日无太子啊。”安王掏拨着空荡荡的裤裆,撇了撇脚,走出大大咧咧的外八字脚步,指着街边一只嘴里叼着老鼠的黑猫道:“就你了,朕封你为叼王,为我大顺新任太子。” 黑猫愣在当场,右前爪凝在半空,嘴里叼着的老鼠吧嗒落地,恼怒安王打扰了它进食的雅兴,不满地“喵~┗|`o′|┛嗷~~”叫了一声。 “不准叫爹,要叫父皇。”安王摆出严父的面孔,板着脸,一把抓起软哒哒还在地上爬行的老鼠,吼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糟蹋粮食,不要糟蹋粮食,怎么就不听?” 安王说着话,咔嚓一口咬断了老鼠的喉咙,连皮带毛塞进嘴里,咔咔咔嚼得津津有味。 黑猫被猫口夺食,后背拱起,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它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噌地一声就扑向安王。 “护驾,护驾,不孝儿要刺杀朕。”安王连连后退,惊慌失措,黑猫的利爪在他眼中化作根根厉刺,比长枪还凌冽。 众一品带刀侍卫一拥而上,刚被封为叼王的太子,就惨死在乱刀之下。 “厚葬吧,国葬待遇。”安王看着“皇后”和“太子”身首异处的尸体,眼神中尽是寂寥。 他就像一个被亲人背叛的老人,浑身写满孤独和无奈。 作为皇上的安王,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早定太子,必须早定太子。”安王絮叨着,这个早在他心中成为一根刺的想法,久久不能让他平静。 他抱起街边摊位的一颗癞头冬瓜,嗵嗵嗵闷敲了三下,满意点头,“嗯,这个皇子,还是比较听话的,朕给他开窍的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太子就你了。” 封了新皇后,有了新太子。 安王府的这波人马,又重新开拔,继续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远远坠在队伍后面的京都百姓,看得津津有味,沉默无语,生怕惊到了安王没了猴戏可看。 至少在这一刻。 在他们的心里,什么皇权,什么皇室,就是个屁。 大顺皇室的威严,在这一刻,在这群老百姓的心里,荡然无存。 对皇权的藐视,虽然还没有达到蔑视的地步,但这种心态在老百姓的心中开始萌芽。 哦,这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皇权啊。 呵呵。 7017k 第187章 憨批安王道天机 皇宫守卫面对趾高气扬的安王一行。 说实话。 他们是懵的。 要说安王这架势是谋反吧,没毛病,一口一个朕。 但这谋反的阵势组合,不伦不类的穿着打扮,人人都自称是朝廷大员的官腔,xue微有那么一些尴尬。 宫门守将,一边组织人手阻拦安王府的人,一边朝内禀报。 圣旨没颁之前,安王还是三皇子。 这些守将也不能真的将其以反贼视之。 只能横着刀枪,推搡着安王府的人,不让他们进门。 安王府的人可不干了。 今儿是主子登基的大日子,你们这群狗奴才,是要反了天了? 当下,这些个“六部尚书”、“御前侍卫”、“皇亲国戚”、“文武高官”……抽出腰刀,高喊着“杀反贼”开始冲击宫门。 宫门守将们收着往后退,安王府的人不要命的往前冲,疯狂得一塌糊涂。 宫门处一片乱战,混乱无比。 就在双方人马混战之际,安王左怀一只无毛鸡,右怀一个癞头冬瓜,身穿胸口一个大大“日”字的百家衣龙袍,闲庭信步进了宫。 进了宫的安王,这会精明了,依仗对皇宫的熟悉程度。 钻狗洞的钻狗洞,漟水槽的漟水槽,就连爬排污渠也一点都不含糊。 他就这么满身脏兮兮地,一路窜到了金銮殿。 金銮殿内空无一人。 擦洗得光可鉴影的地面,留下两道呈八字外撇的淤泥脚印,一直延伸到龙椅上。 安王怀抱双脚,坐炕一样盘坐在龙椅上,面容肃穆举手朝空无一人的大殿虚扶,“众卿平身,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安王摸了摸嗓子,感觉后面这两句喊出来的味道不太对。 他试了几种音调,最终换成尖细的太监嗓,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安王喜笑颜开,啪啪鼓掌,开心得像个无忧无虑的憨包。 “呔。”安王对着躺在龙椅一脚的癞头冬瓜训斥道:“你个不孝儿,朕还没死呢,就想篡位?滚,滚滚滚,跪大殿上去。” 安王一脚把癞头冬瓜踢得在半空翻了好几个空心跟头才啪嗒落地。 呱唧。 冬瓜落地。 瓤儿都摔出来了。 安王揪着无毛母鸡的脖子,搂在怀里,顺着它的皮肉道:“龙脉在手,天下我有,你乖乖的,不要学那个不争气的太子。” 无毛母鸡都被撸秃噜皮了,更别提脑袋上的鸡冠被安王当尚方宝剑给揪了。 它浑身软绵绵的,又被安王揪着脖子提在手里,颓废的样子,要不是时不时有气无力“喔喔喔”叫唤几声,真跟断了气的差不多。 “做皇上,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安王杵着下巴,蹲在龙椅上,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打扫皇宫的小太监,顺着脏兮兮的脚印,清扫到金銮殿,抬头一看,吓得差点七窍生烟。 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蹲在龙椅上拉完屎,正在用无毛老母鸡擦屁股。 “何……何人……这……这么大胆。”小太监举着扫把,铁青着脸,吓得话都不太利索。 “欸,小桌子,你来得正好,快来,朕赐你黄金。”安王提着裤头,指了指龙椅上的“黄金”,道:“拿去跟你爷爷分享。” 小太监的爷爷,就是太监总管李昌仁。 不是说真是他爷爷,在宫里头,太监想出头,也得拜门,拜在李昌仁门下的太监,统一都管他叫爷爷。 安王疯了……小太监认清来人,扫把一扔,惊叫一声“额滴亲娘也”,慌不择路去禀告李昌仁。 闻讯而来的不止李昌仁,还有永兴帝。 看着安王荒唐的举止,永兴帝气得,盯着安王的脖子,直咽清口水。 “太上皇驾崩啦。”安王看到永兴帝,当即下跪,哭得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 鼻涕、眼泪还没干,他又拍手嬉笑道:“好诶,老爹死翘翘,儿子新上位,皇上是朕的了,朕就是皇上。” “荒唐,荒谬,气煞朕也。”永兴帝吹胡子瞪眼,胸膛急剧起伏,形象也不顾了,照着安王一通拳打脚踢。 安王一边喊着“刺客,快抓刺客”,一边绕着柱子躲来躲去。 “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抓住这个不孝子。”永兴帝指着冷汗津津的李昌仁,气得身体直发抖。 李昌仁领着几名小太监,又不敢下死手,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才摁住了疯狗一样汪汪叫的安王。 安王抬头盯着永兴帝,嘿笑一声,又哭泣道:“朕是孝子,大孝子啊,父皇,你不能冤枉朕啊,朕真的是大孝子,容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朕替你造的,朕怕你操劳过度,替你试姬,朕是不是孝顺,哈哈哈,不止容贵妃,还有安答应,王常在,秦贵人,朕决定了,你的这些个后宫嫔妃,一个不废,通通充作朕的后宫,让儿子替你好好孝顺。” 完了……按压着安王的李昌仁浑身冷汗蹭蹭蹭往外冒,暗道一声全完了,听到这个秘密,自己这一波太监,恐怕事后要被灭口了。 他赶紧捂住安王的嘴,惊恐的眼神根本不敢去看永兴帝,他甚至可以想象暴怒的永兴帝,这时候谁敢看他,谁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放开他,让他说。”出乎李昌仁意外,永兴帝不禁没有暴怒,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静,平静到了解他脾气的李昌仁,更加害怕了——这是永兴帝要杀人的前奏。 “皇……皇上,奴婢等死罪。”李昌仁松开安王的嘴,匍匐在地上,豆大的汗水滚了一地。 几个年轻的小太监,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瘫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吓人。 “呵呵。”永兴帝平淡的语调,听在李昌仁耳中,却是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想都没想,转身照着几个小太监的脑袋拍了下去。 红白物溅落一地,小太监们死得干干净净。 处理掉听到秘密的小太监,李昌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当朕的面行凶,你真是好样的啊。”永兴帝的讽刺,听在李昌仁耳中,又别有一番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否则永兴帝就不是出言讽刺,而是直接出手灭口。 李昌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抽出佛尘的签子,戳穿了自己的耳朵,戳瞎了自己的双眼,戳烂了自己的舌头。 李昌仁废了,以此明志,皇室的龌龊秘密,再也不可能传出去了。 “狗奴才。”纵使永兴帝铁石心肠,也内心起了波澜,他低喝一句“狗奴才”,就再也不看李昌仁一眼。 似乎伺候了他大半辈子的李昌仁,就真的跟条狗一样,是死是活,都没什么影响。 安王看得津津有味,学着李昌仁的动作,虚戳着耳朵、眼睛、嘴巴,还手指插在鼻孔上,学猪叫。 永兴帝踱步到他身旁,抓起他的手臂,仔细端详着安王模样,最后叹息一声,暗道:龙气不畅,龙脉堵塞,看来不是装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安王反抠着鼻孔,斜眼瞧着永兴帝,蔑视道:“朕乃鲲鹏遗蜕精华所化,伟大的妖仙血脉,岂是你区区凡人能看的。” “果然,你也是妖人。”永兴帝咬牙切齿,恼羞成怒的脸,青红一片。 他恶狠狠道:“好样的,魏思纯,朕对你魏家不薄吧,不仅封你为皇后,还拜魏长集为相,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本以为,你是仙界那位的人间代理人,没曾想,你还是虚空兽的落子?” “很好,非常好。”永兴帝攥着拳头,狠狠捶地,坚硬的地板,直接被他砸出深深的拳印,而永兴帝的拳,毫发无损。 “朕再告诉你个秘密。”安王神秘兮兮地捂着嘴,朝永兴帝招手。 永兴帝想捏死安王的心都有了,愣了愣,还是依言侧耳俯身听去。 安王捂着手,跟永兴帝耳语,轻声细语道:“你不是人。” 安王一脸认真,朝永兴帝点头,再次肯定道:“吃人不好,会害了朕的大顺朝,知道不,要听话,不要吃人。” 看着安王傻乎乎的认真脸,永兴帝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掀起波澜……他,怎么看出来的。 永兴帝正要问,安王又恢复一脸嬉皮笑脸,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也不是人啊,哈哈哈,母后也不是人,母后宫里头的都不是人,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不是人,皇宫是个吃人魔窟。” 闻言,永兴帝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安王是疯言疯语,并不是真的探到某些秘密。 “我见过一个更加不是人的人。”安王咬着手指,做苦思冥想状,陈风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就像受到突然惊吓一样,抱着手臂畏畏缩缩往后退,眼神闪躲,不知道视线应该聚焦到什么地方。 “他比你还不是人。”安王指了指永兴帝,又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茫然四顾,小心翼翼,压低声音,生怕旁人听了去,说道:“你不要惹他,你会吃人,他会吃你哦。” 安王说着,摸着自己裤裆,撕拉一扯,露出空落落的位置,朝永兴帝示意,“看,玩意没了,被他吃掉了。” “谁,是谁干的。” 眼见于此,永兴帝还推测不出来安王反常举动,是糟了外人暗算,那他这个皇帝,也别做了。 “谁,是谁呢?”安王苦思冥想,抱着脑袋痛苦不堪,突又转头指向永兴帝厉声道:“你,是你。” “不,不是你。”安王摇头晃脑,喃喃低语道:“是天神,是魔王,是鬼神,是神仙,对,是神仙,是剑仙女帝。” “啊,剑仙女帝。”安王头胀得厉害,咣咣撞柱子,嘴里叫嚷着含糊不清的说词。 而永兴帝则陷入沉思。 他眉头紧锁,下意识念叨道:“难道是她?” 永兴帝摇了摇头,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应该不是她,时间不对,而且,就算是她,也不屑于对付如此小儿。” “那,究竟是谁?”永兴帝陷入苦思。 …… 被永兴帝惦记的那个人。 陈风。 出现在一处郊外庄园内。 庄园前苑布置奢华无比,珠光宝气,金光灿灿,宫廷摆设,仙鹤铜灯。 所用雕栏屏风,柱台窗棂无不是珍贵的楠木。 穹顶五颗明晃晃的夜明珠价值何止万金,照得大堂犹如白昼。 侍女不像寻常庸脂俗粉般摇帕揽人,穿着薄纱的轻丝摇曳着曼妙的曲线淡然一站,那勾人的眼神只是那么微微一瞟,魂儿都能被钩住。 偶有贵客递出一张镶钻的金箔,被人低调地引入后苑。 后苑占地更广,小桥流水,亭台楼宇,无数私密性极强的小阁楼。 靠近中央的位置是一栋设有无数进出口的圆形建筑。 圆形建筑分双层,被客人戏称为饕餮盛宴楼。 饕餮盛宴楼里的人非富即贵,只有钻箔贵客才有进入的资格。 这里。 就是忘乡台。 不对外开放,凭钻箔才能进入的忘乡台。 陈风没有钻箔邀请,是如何进去的呢? 此时的他和曾书友,出现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美女群中。 陈风有捏骨术,可男可女,想要捏骨变成一个应召来赚钱的美女,实在太容易了。 而曾书友,比陈风更简单。 他有钞能力。 就算不是邀请人员,但拿钱找有钻箔的人砸出一张“入场券”,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眼下,曾书友和陈风的关系。 就是前者是客人,后者是陪侍。 陈风之所以要来这闻名不如一见的忘乡台探个究竟。 一来是因为安王一系的官员死得比较多,近日称魂,其生平中或多或少都引出了这个地方。 二来,就是燕文姬被强掳到安王府的事,结合非天机阁渠道的神秘人递消息告知此事的节点,让陈风隐隐有种感觉,以安王谋逆为契机,打掉妖族布置数十年的唤醒计划,好像并没有对他们伤筋动骨,以他们的反抗程度来看,他们好像并不急……因为蛊雕王全程没有跳出来,这不符合妖族利益。 有什么比准备用来颠覆大顺朝、布置了数十年的唤醒计划还要有价值呢? 陈风判断,燕文姬出事的时间节点,其幕后之人的目的,恐怕意在打乱自己的节奏,让自己把注意力从某个幕后之人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转移过去。 而神秘人递消息,实则不安好心,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是一样的连环套,让自己陷入安王这个泥潭不能自拔。 试想。 如果换做一个普通人,闯进安王府,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陈风想通转移注意力这个关键点,将计就计,反而以梦入神机“解锁”安王的皇帝梦,让他在京都上演一出荒唐剧,以此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他自己,骤然加快原定计划,趁安王乱京都之际,直接入忘乡台调查。 且,蛊雕王没有露面,纸扎姑姑岳少华,出现过一次后就销声匿迹。 这两个堪称boss级的人物,一直在陈风心里挥之不去。 或许比唤醒计划还要有价值的图谋,关键人物就是这两人。 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妖族蛊雕族长,一个是奈何桥的纸扎匠。 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远不是安王图谋个皇位所能比的。 或许与阴阳有关……陈风暗暗推测,他好像灵光一闪,感觉抓到了某条线,却又缺少足够的证据支撑。 阴阳册上嫖的生平,几乎都是人册,所涉及的也是阳间事。 至于阴间事,陈风想起了那个“植物人”验尸官宋赞……要不请他跟玲珑秤亲热亲热? 而能将之前所有案情牵涉到的官员,与有资格知道阴间事的蛊雕王、岳少华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就是这个忘乡台。 …… ps:说两句,这是本书的最后一章,往后这本书不出意外不会更新了。原因很简单,订阅惨淡,再写下去,纯粹浪费时间。 新书筹备中,十月或十一月会发,新书定位不搞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了,也不搞费脑子的元素,注定是一本迎合赚快钱市场的爽文,还是无脑爽的那种。 至此,感谢所有一路以来支持的朋友,订阅也好,打赏也罢,投票也好,甚至是点广告的书友,给你们说一声抱歉,以及谢谢。 朋友们。 江湖再见。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