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传奇》 1问天下谁是英雄 近年来古装电视剧十分热播,反映宫庭生活的小说、故事也充斥网络、书市。这个是千古一帝流芳百世,那个是无道昏君遗臭万年;这个是忠臣不事二主,那个是奸贼朝三暮四。 当皇帝可以说是古人的最高理想,刘邦还是一个小亭长时,看到秦始皇出行的威风场面,羡慕得不得了,一句“大丈夫当如是也”脱口而出。项羽在吴中也看到秦始皇出巡,妒忌的眼睛里冒出火星,咬牙切齿地说道“彼可以取而代之”。 如果成功当上了皇帝,马上就是至尊,不管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对的!如果失败了呢?那就是虚伪狡诈祸国殃民!略举几例: 唐太宗李世民,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很高,称他是伟大的政治家、书法家、卓越的领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爱民如子,从善如流。不过我总觉得未必!不可否认,在唐朝的建立与统一过程中,李世民确实立下赫赫战功!不过因为是次子,虽然官居尚书令,右武候大将军,后来又晋封秦王,但终究无缘太子之位。为了当皇帝,公元626年发动玄武门之变,将自己的大哥李建成、四弟李元吉杀死,同时将十个侄子斩草除根!当时父亲李渊仍在世上,而且是皇帝,看到儿孙被杀不知如何悲痛!他不敢治罪李世民,只能封他为太子,全权处理军国大事!不久退位。李渊还算聪明,如果不退位,李世民未必不敢杀父!我常常想:能将兄弟侄子全部诛杀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爱护百姓呢?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自然要做做样子沽名钓誉,如果威胁到皇权,不要说如子,亲生儿子也照杀不误! 李元吉死后,留下妃子杨氏,据说体态风流,性情柔媚。丈夫与儿子死后,杨氏了无生趣。一日亲赴宫中,竟自请死!李世民见她生得美艳,非但不加治罪,反而迎入府中,倍加抚慰!将弟、侄杀死弟媳妇据为己有,也只有千古一帝做得出来。 再说王莽,历来被认为是簒汉奸贼虚伪狡诈,托古改制祸国殃民!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先说簒汉。孙悟空曾经说过:皇帝轮留做,明年到我家!【当然这是吴承恩先生托他的口讲的,孙悟空并不存在】王莽该不该篡汉,今天看来并没有什么对错!当年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一个混迹市井的无赖,看到秦始皇出巡的仪仗,就发出“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后来平秦灭楚取了天下。后周世宗柴荣对赵匡胤恩重如山,柴荣死后赵匡胤欺负他孤儿寡母,皇袍加身做了皇帝。后人也说他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刘邦、赵匡胤能做皇帝,王莽为什么不能做呢?按文化按个人道德修养,王莽并不比他们差,这一点应该无可厚非! 其次说王莽虚伪。王莽待人,温良恭俭,不摆架子;侍奉母亲、寡嫂,抚养兄长的孤子,既周到,又检点;不管是结交才俊,还是侍奉家族叔伯,都委婉有礼。 王莽的大伯父王凤生病,王莽亲自照看,并为王凤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连月”。 老王家飞升之后,王氏子弟多“侈靡,以舆马声色佚游相高”。在堂兄弟们依仗权势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时候,他能够做到克己自律洁身自好,况且十几年如一日。他那时并不知道将来会被朝庭重用。如果说他虚伪,他虚伪给谁看呢? 王凤临终前,嘱托妹妹,即太后王政君照顾王莽。而王商则直接提出分自己的采邑来为王莽加封。当时的名士,如戴崇、金涉、陈汤等人,也都为王莽请封。 就这样,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没有耀眼的政绩,更没有军功,却在29岁的时候封了侯。 王莽在官场上小心翼翼,待人处事力求完美,广交儒士名流,声誉渐隆,成为世之楷模,因此仕途比较顺利,最后登上权力巅峰,成为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人。 不同于近代袁世凯称帝时,被儿子、下属的谎言蒙蔽,王莽当时的呼声高,是货真价实的。 世家大族敬佩他的品行,黎民百姓感念他的恩德,而儒生则将他视为实现“王道”的领袖。此时的王莽也有称帝的野心,小动作不断。但他对帝位的觊觎,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借助皇权,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皇位显然不是终极目标。 说到底,王莽想做圣人。 王莽进入权力中心甚至于独掌朝政后,并没有象后世的董卓、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候,依旧象以前一样谦恭有礼。他把自己的土地,财产分发给平民,甚至他自己的俸禄都用于救济灾民。在他的带动下,其他官员纷纷仿效,就连太皇太后也自减封邑,用以救助灾民!在那样一个贪官污吏枉法成风的社会,王莽不仅自己保持清廉,夫人的穿戴也与仆人一样。 古语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这只是儒家的一句口号,能够做到的微乎其微!不过王莽做到了!他的儿子杀死了一名奴婢,王莽立即逼他自杀扺命!这样的事情,翻开历朝历代的史书,也只有王莽能够做到!己不正何以正人?儿子杀人不用扺命,别人杀人又如何定罪? 王莽的第三大罪状在于托古改制。王莽当上新朝的皇帝之后,顽固而又热情地推行他的复古改革。这时他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根本不需要伪装,他应该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然而他的真实想法就是天下大同人人平等,废除奴隶制,耕者有其田。八口之家超出九百亩土地,必须将多余部分让给无地农民! 然而,王莽失败了!他的理想触犯了刘氏宗族和豪强地主的利益,他们不断起兵反抗!由于天灾,各地农民也纷纷起义! 地皇四年,“穿越之子”王莽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天地神祗不愿让一个“现代人”强行改变历史潮流,特赋予汉室宗亲刘秀“大陨石召唤术”等神技,帮助他在昆阳打败了新朝的主力部队。随着各地人民不断反抗,王莽终于顶不住了;绿林军打入了关中。无奈之下,王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下令释放囚徒,分发兵器,歃血为盟,号召大家共同发誓:“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不忠于我们朝廷的人,鬼都不会放过他!然后由更始将军统帅囚徒,出征迎敌。 可犯人们一点都不傻,你王莽大势已去,让我们当炮灰,我们会心甘情愿替他殉葬?结果刚刚渡过渭水,囚徒们就四处逃窜,就剩更始将军一个人,灰溜溜跑回长安,向王莽报告战绩。那种辛酸、无助、凄凉,不亲身经历是很难体会的。没过多久,绿林军杀进来了,商县人杜吴杀死了王莽。为了抢夺他的尸体,人们互相伤害,在争抢中伤亡。后来又把王莽的头颅挂出来示众,胆子大的人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吃了。曾经富有四海、万人之上的统治者,最终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更有意思的是,王莽的头颅还被后代统治者收藏,直到西晋。王莽作为反面教材,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是君主,再说臣子。 1402年六月,南京城乱如麻。方孝孺静坐家中,等待被捕的一刻。 3年前,朱棣在北京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反对侄子建文帝的削藩政策。发兵前,他的军师姚广孝跪地嘱托,说南京城破之日,方孝孺一定不肯投降,希望不要杀他。 “杀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姚广孝意味深长地说。 朱棣打下南京城后,方孝孺果然不逃,也不降。 下狱后,朱棣再三请人去劝降,方孝孺终不从。 等到朱棣准备登极时,为了借重方孝孺在天下士人中的名气,便要他起草登位诏书。 方孝孺身穿孝服,大哭上殿,见朱棣。 史书记下了两人的对话。 朱棣:先生请不要悲伤,我不过是效法周公辅佐周成王。 方孝孺:那成王现在哪里? 朱棣:他(指建文帝朱允炆)自焚,死了。方孝孺:成王不在了,为何不立成王之子为帝? 朱棣:国赖长君(意为朱允炆之子年幼,不适合掌国)。方孝孺:为何不立成王之弟? 朱棣:这是我们的家事,请先生不要过度操心。 说完,命左右上纸笔。 朱棣:登极诏书,非先生起草不可。 方孝孺写了几个字,随即掷笔于地,大哭。且哭且骂:死即死,诏不可草。 朱棣:难道你不怕诛九族? 方孝孺:便诛十族奈我何! 朱棣彻底被激怒,当场命人用刀割裂方孝孺的嘴巴,从脸颊割到耳朵。 方孝孺的族人、朋友、门生,一个个在他面前被处死,他都不为所动。 轮到他的弟弟方孝友,他罕见地留下眼泪,弟弟反过来劝他,“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整整杀了7天,一共杀了873人. 最后才轮到方孝孺本人。他慨然赴死,并写了一首绝命词: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死时,年仅46岁。 这是中国历史上株连最广的一次惨杀。方孝孺,此后成为“骨鲠之士”的代名词,成为明朝最硬的“硬骨头”。 朱棣请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写不写都是一样!方孝孺偏偏不写,且扬言灭十族也不写!试问此十族之中,有何仇怨,而必令其与你同归于尽?朱棣与朱允炆,谁有资格当皇帝?父死子替,兄终弟及,都是前任皇帝在自说自话,本身就没有公理可言,却在伪命题中求解正义,结果肯定是缘木求鱼!方孝孺无端连累家人、亲友,以及知交、门生,看不懂有什么意义。 中国有句古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位皇帝都有他所重用的一批班底。不要说两个不同的朝代,就是同一个朝代皇位更迭,也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流动。可是在五代就有这么一位官场不倒翁,历经四个不同的朝代都做到了宰相之位。有人骂他是奸臣的代表,有人赞他一心为民。他到底是谁呢? 这个人叫做冯道,字可道,号长乐老。他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再加上他曾经代表后晋高祖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建立父子关系,一共做了十一个皇帝的臣子。 后人很多痛骂冯道是小人,一味苟全而活,没有羞耻之心。欧阳修说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骂他为“奸臣之尤”。宋元时期的胡三省称其虽然“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其君如路人,何足重哉”。清朝通俗小说家蔡东藩,一个落魄书生更是怒斥“太师冯道,最号老成,实最无耻。” 其实,历史上的冯道,虽然八面玲珑,游走于历朝的帝王之中,却是典型的道德君子。他爱护百姓,怜惜苍生,不贪享乐。至于忠君,也要有可忠之君啊……唐庄宗,一个就知道听戏唱戏卡拉ok的皇帝,忠于他?那你得会唱戏。唐明宗好点,冯道也没有不忠于他啊。到李从厚,太短了,做皇帝才个把月时间。冯道跟李从厚还没树立感情呢。后面李从珂跟石敬塘皇位更替,一个唐明宗半子,一个唐明宗义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皇族家务事,冯道管他干什么,谁做不都是你们自已人?而当耶律德光灭掉后晋,占领汴梁,蹂躏中原时,已外放做官的冯道主动进京。可他绝不是来争官做的,冯道此次进京,只是在尽己之能做些救人的事。 石敬瑭在位时,冯道曾出使契丹,耶律德光很欣赏他的才华,想把他留在契丹,但冯道找了个理由溜回了中原。这次耶律德光灭掉后晋,冯道又赶来和他见面。耶律德光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又来见我了?” 冯道恭敬地表示:“无兵无城,怎敢不来?” 耶律德光几乎用骂人的口气问道:“你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子?” 冯道自嘲地说:“无才无德,痴顽老子。” 这样的低声下气,耶律德光的火气消掉大半。当耶律德光问冯道如何治理天下的时候,冯道说:“现在佛祖救不了苍生,只有皇帝你才能救百姓。”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后世如何攻击贬低冯道,当时因这一句话,中原百姓存活下来的数不胜数。当冯道死后出殡时,开封民众自发组织列队道旁,纸钱飞舞满天,路旁的树叶都成了灰色。 可是到了元代,有位学者胡三省对冯道义愤填膺,他说冯道——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君如路人,何足重哉! 真是奇了怪了,汉人在元代,已经是亡国之人了,这位胡兄为什么还活着呢?廉耻何在? 到了清朝,就更不得了了。着名的思想家王夫之把冯道的罪行提高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冯道之恶浮于商纣王,其祸烈于盗跖矣! 真不知道冯道是怎样伤害了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冯道。满清也是外族,你怎么不去死呢? 孟子说过:“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真正为穷苦百姓着想,不为名利,不顾成败,不惜生命的人才是英雄!因为仁慈,因为善良,因为软弱,他们往往不能够成功,而后人根据成王败寇的定性思维,偏偏视他们为昏君奸贼;而不择手段谋取私利,不分忠奸斩草除根的反而被看成明君英雄,这样的引导实在是错误!以后做人还讲不讲仁义?所以我们今天看待历史评论英雄,应该看他的动机而不是看结果!那些为了个人权利为了子孙富贵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人,即使成功了也不值得崇拜;为了百姓生存不幸牺牲自己,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人,即使失败了也不必痛恨!个人成败与百姓生命相比,自然后者为重!作为普通百姓,人家保全了你的生命,你骂他是昏君奸贼;人家杀了你父母自立为王,你却说他是明君英雄!若死人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士可杀而不可辱!这句话不错,可你不能说老百姓可杀我不可辱啊! 个人想法而已!信奉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从二夫的人大可不必生气。主明而臣忠,夫贤而女烈;昏君匹夫,干嘛要跟他一起死呢? 欢迎阅读,欢迎收听。 2秦国历史 诗曰: 争名夺利几时休? 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 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 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 更无一个肯回头。 却说大禹用铜铸了九个鼎。这个铜,应该也是铜与锡化合的青铜,而不是纯铜。 嬴姓的始祖是大禹的治水助手伯益,伯益被舜赐姓为嬴。 夏朝以后又经过商朝,这段历史封神演义上讲过,传说的成分占多数,这里也就不多讲了。 武王建周后,大封功臣谋士,如将吕尚封于齐,周公旦封于鲁,召公奭封于燕,叔鲜封于管,叔度封于蔡。据说,周初总计分封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兄弟之国十五,同姓之国四十。封邦建国的目的,是加强对各地的统治,并作为周王室的屏藩。诸侯再在自己的封地里分封卿大夫,卿大夫又在自己的封地里分封士,这样自上而下统治人民。武王死后,其子诵继位,为成王。成王年少,天下初定,周公旦恐怕诸侯不服,以王叔摄政。管叔、蔡叔不服,与殷纣之子武庚带领淮夷发动叛乱。周公毅然率兵东征,平定了叛乱,诛杀了武庚和管叔,放逐了蔡叔,收伏了殷的余民。为了加强对东方的统治,周公奉成王之命负责营建洛邑的工作。洛邑建成后,成王亲自来到洛邑王城,大会天下诸侯和四夷君长,并将跟随武庚叛乱的殷遗民迁进成周,以便控制。成王曾亲自讨伐东夷,使东部得以安定。成王死后,继位的康王继承先王的事业,勤于政事,平易近民,刑罚几十年不用,社会更加安定。 武、成、康三代,政治清明,是周的黄金时代。但到了第四代天子昭王时,就出现了危机。周昭王贵为天子,南巡汉水时被船夫用特制的胶船暗算,葬身于鱼腹之中。 穆王以后,周朝逐渐衰微,到了第十二代天子周幽王时,王朝的危机更为严重。关中地区发生地震、山崩和河水枯竭等严重自然灾害,周幽王不仅不抚恤灾民,反而更加奢侈腐化,贪得无厌。为了博得宠妃褒姒一笑,幽王举烽火欺骗诸侯前来勤王。 最严重的问题是,幽王决定废去王后申氏并杀掉太子宜臼,另立褒姒为王后,立褒姒的儿子伯服为太子。申后的父亲申侯于是联合西方部族犬戎举兵攻打周幽王,在骊山下杀死幽王。 幽王的儿子宜臼即位时,关中遭受兵火洗劫,残破不堪,犬戎又不时前来骚扰。周平王宜臼只得将都城迁到洛邑,史称平王东迁,东周开始。 这时诸侯并立各据一地,彼此争战连年不绝。虽有天子在上,但无力制止,彼此互相吞并。到战国时仅有秦、楚、齐、赵、韩、魏、燕七大国,秦国最强。 从此王室开始衰弱,周天子号令天下的时代一去不返。诸侯争霸,大国兼并,大夫专政与夷夏斗争登上舞台。 这时周王室连名义上的共主地位也没有了,但仍在洛阳一带勉强维持。西周初年营建洛邑时,共修建了两座城。西边的方十七里,叫王城,东边的小些,叫成周。战国时,由于王室内部争权和分封,先后出现了居于王城的西周公和以巩邑(今河南巩县)为都城的东周公,真正的天子周显王寄居于东周公治下。周赧王五十九年(前256年),秦军攻取韩国的阳城、负黍二地,秦昭王又发兵攻打西周,西周君不得不将其三十六邑全部献给秦,西周灭亡。同年周赧王死去,作为天子之国的周朝不复存在。 却说秦的第一代远祖是女修,有一天女修捡到一个鸟卵,吃下去后便怀了孕,生下一个儿子叫大业,大业之子叫做大费,大费便是伯益。 伯益几代后传到恶来,恶来善走有力,助纣为虐,与纣王同诛。 恶来的五世孙非子住在犬丘,他替周孝王养马,周孝王很喜欢他,把他封在秦邑。 秦国从非子到穆公,有过十四个国君,他们大体上是由父传子,只有一代是先弟后兄;另一代是兄终弟及。 秦穆公在位三十九年,他是一位明君,求才若渴.宽宏大量,雄才大略,有错认错。 百里奚是楚国人,在虞国当大夫,晋国把虞国灭了,百里奚被俘虏,成为奴隶,被晋献公指定做他女儿的跟班,跟女儿到秦国,作为陪嫁的奴才之一。百里奚中途逃走,逃往楚国.却又被楚国的乡下人扣留,作了这些乡下人的奴隶。 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秦穆公,秦穆公立刻派遣官吏到楚国,用五张公羊皮把百里奚买了来,他解除了百里奚的奴隶身份,任命他作大官。 百里奚说:“我有一个朋友叫做蹇叔,见解比我高明。他劝我不要做虞国的大夫,我不听,所以才被晋军俘虏作了奴隶。”秦穆公立刻又派人去楚国,把蹇叔也请了来.和百里奚一齐重用。 秦穆公有一天在岐山打猎,把马圈在树上,没圈好,马跑到城里的大街上,被几个老百姓捉住。 老百娃不知道这马是他们国君的马,糊里糊涂就把这匹马宰了,烤来吃,很多人聚拢来看热闹,越聚越多,有三百余名之多。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分尝了马肉,吃得多的吃了好几块;吃得少的只吃了一、两块。 乐极生悲,野餐结束时他们被兵士抓去。这时他们才知道犯了滔天大罪.性命难保。秦穆公却派人送了酒来对他们说:“你们吃的是一匹好马,吃了好马的肉必须喝酒,否则可能中毒,你们赶快喝酒,喝了酒以后各自回家。”这三百多名老百姓喜出望外,感激万分。 穆公以后孝公以前,秦国常常内乱,有过十六个国君。周天子显王见到秦国突飞猛进,就派人到咸阳来,送给秦孝公祭祀祖先用的“胙肉”,同时称他为诸侯之伯。秦孝公也派自己的公子少官到逢泽大会诸侯,率领他们去洛阳朝拜周天子。 在秦国诸多奇葩的法律之中,有一条让现代男性很难接受,这条法律规定所有的成年男子都不允许哭泣,一旦哭泣要受到重罚。 在现代生活中,由于我们远离战争,享受着富裕的生活,但成年男子也经常会出现一些流泪的现象,久别重逢的流泪,离婚的流泪,更有甚者喜极而泣的流泪。按理来说在现代生活我们已经看惯了眼泪,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关键时刻有眼泪还是得流。 随着历史的变迁,秦国法律的很多条文都是很残缺的,但是在一些历史记载中,我们能够或多或少的看到一些影子。从最开始出土的秦简,到后来张永死老婆时或多或少的描绘,秦国都明确规定,成年男性流泪必然遭到处罚,处罚的具体内容为,刮去胡子与眉毛。这个法律的效应极为严苛,就连相国张仪在自己的妻子死去以后,他也不能流泪,只能感慨的说一句,秦国有律法男儿不准流泪。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我们穿越到了秦国,或者秦朝,先不说那里的生活条件我们能否适应,就不能流眼泪这条估计我们就得遭殃,因为在那原始的时代里面每个人都要去打仗,天天都会有打架斗殴,而且各种环境都刺激着我们,难免会有一种思乡之情的流泪,或者是受伤的流泪,只要流泪要被刮去胡子和眉毛,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遭到周围执行官员的殴打,不得不说这样的穿越感受实在是要多糟有多糟。 那么问题来了,当年的秦国为何要搞这么一个奇葩的法律,不允许别人流泪呢?按照一些历史的推测,很多学者认为秦国是一个绝对崇尚武力的国家,从当年的商鞅变法开始,整个国家从骨子里面改变了那种堕落的气息。秦国是以绝对的法律逼着人们,奋发图强,同时也不允许国内任何的靡靡之音。所以眼泪作为一个极为低迷的东西,自然就被很多秦国人看不起,连法律都不允许。 因为秦国士兵从小就被教育,不怕死勇敢的冲在第一线,为了军功付出一切代价,所以他们不能流泪,不能下跪。因此,控制情感成为了秦国当时军事主义的一大特点,连情感都被控制了,然后再鼓励大家为了国家为了功劳去厮杀,这样的国家怎么不会成为虎狼之国,怎么不会成为战争机器,也难怪会统一天下。 秦孝公以后,秦始皇以前,先后有过五个王: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惠文王在位二十七年,武王在位四年,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孝文王在位三天,庄襄王在位三年。 却说庄襄王名叫异人,入质赵国,后来改名子楚,生母为夏姬。 异人母子均不受安国君【后来的孝文王】的宠爱,加上安国君有子二十多人,异人于是被送往赵国邯郸作为质子。其时秦、赵两国关系恶化,不时发生战争,异人倍受冷遇。他缺少出行的车马和日用的财物,生活困窘,十分失意。 卫国大商人吕不韦在邯郸做生意,其人天资颖悟,识见精明。幼年鬼谷子曾授以相法,善能相人。见了异人便连声赞道:“奇货可居也!”当时异人同公孙乾归宅。 3奇货可居 吕不韦回家后见父问曰:“耕田之利几倍?”父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父曰:“百倍。”“立主定国之赢几倍?”父曰:“则无数矣。”不韦曰:“耕田劳力,商贾劳心,其利有算。今秦皇孙异人相貌丰雅,此人后必大贵。见今拘质于此,不得还国,愿以千金贿赂赵侍臣,讨救还国以图富贵,此无穷之利也。”父曰:“此事为之不易。如成,则可以为王侯;如不成,破家之道也!汝宜斟酌为之。”不韦曰:“儿之相法百发百中。料异人后来必贵,儿命亦当发达。此举甚利,父不必忧矣。” 于是吕不韦决定进行一次政治赌博,他去跟异人游说:“我可以光大你的门庭。”异人笑道:“你还是先光大你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吕不韦说:“秦王老矣,安国君已为太子,王业大定,国势日强。安国君虽爱幸华阳夫人而无子,若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你为中子,又拘质在赵,日远日疏,若秦王薨,必立安国君为王,诸子旦暮在前争为太子。富贵他人得之,你只有老死赵国,何能归秦?”异人被不韦说到伤心处,便涕泣与语道:“你的话真是金玉之论,肺腑之言也!但为今之计奈何?”不韦曰:“你贫困如此,无以奉献于亲及结好宾客。不韦虽贫,请破家为千金,与你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陈说颠末,说你忠爱。料安国君、华阳夫人一定立你为嫡。得归秦国,将来必为太子。此计如何?”异人乃顿首谢曰:“吾父母邦国久未归省,终日郁郁,生不如死。你能捐金为我图之,他日还国再见天日,但有得地之时,富贵与你共之。你可速行,早赐佳音。我在此屈指悬望也。” 吕不韦于是拿出五百金送给异人,作为日常生活和结交宾客之用;又拿出五百金买珍奇玩物,然后带领心腹二人,离赵国前往咸阳。此地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有八水三川,五关四塞,风景富丽,人物俊雅。当时六国以秦中为天下第一。现今昭王在位,兵强国富,十分繁盛。 不韦到咸阳进城,寻一僻净店房安歇。随同从人上街市,密访华阳夫人亲属。有人说夫人无亲,止有姐姐皇姨在太子府对门居住,临街有闲房百余间,专住往来客商,因此称之为皇姨店。不韦就借寻房为由,私托阍人传达皇姨。皇姨便问不韦:“何处乡邑。”不韦曰:“某阳翟人也,姓吕名不韦,贾于赵地。与皇孙异人对居,时相往来,心迹相托。皇孙常仰望皇姨与华阳夫人乃同胞至亲,敬专不韦前来投见,敢求转达。外有黄金五十两,奉皇姨为茶果之资。”说完就将黄金献上。 皇姨大喜曰:“礼物虽出于皇孙,其实有劳于足下。且问皇孙在赵起居如何?足下想知其详。”不韦道:“某与皇孙公馆对居,终日相会,交情甚厚,凡事尽心吐露。且皇孙贤明仁孝,仪容非常,天下仰其风采。常曰:‘我以国君夫人为天,日夜思想,不得归省。愿你将我书礼投献于国君夫人上寿,就如见我国君夫人之面一般’。仰望皇姨转达,今皇孙在赵度日如年,某不远千里而来,望皇姨救援。倘皇孙得地之日,决不忘大德矣。”皇姨曰:“你且在我店中安歇,明日引你见夫人,再从长计议。”不韦乘便,又告皇姨曰:“吾闻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华阳夫人事太子,虽爱而无子。若此时不将诸子中贤孝者举以为嫡,恐他日太子为王,定将嫡子立为太子,那时夫人之门必生蓬蒿,且人老花残,虽欲进言,而太子终不听也。今皇孙异人贤明仁孝,仰慕夫人日切;而夫人正当宠爱优沃之时,言听计从之日,若肯举一言立异人为嫡,则异人无国而为有国,夫人无子而为有子,世享秦禄,而皇姨亦得常保富贵。此所谓一言以为万世之利也。”皇姨曰:“足下之言甚善,我就将此言转达夫人,救拔异人还国。” 次日皇姨早起,引不韦入宫见华阳夫人。皇姨先入内见夫人,各叙礼毕。皇姨曰:“今有皇孙异人一向在赵为质,昼夜思想夫人。今差心腹吕不韦具书礼来,与国君夫人上寿,现在宫门外伺候,未敢速进。”夫人曰:“既是皇孙差来的人,有书礼,着他进来。”不韦闻命,即整衣鞠躬进宫。礼毕,将书物呈上。夫人开看礼物,乃是明珠四颗,玉钗二只,甚喜。吕不韦谈及异人聪明贤能,所结交的诸侯宾客遍及天下,常常说“我异人把夫人看成亲母一般,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不韦接着让华阳夫人的姐姐劝说华阳夫人认异人为养子。 正话间,宫人报曰:“国君回宫。”夫人急整衣迎接。同皇姨进礼毕,就将异人哀情并书礼献上。国君看礼物毕,拆其书曰: 不肖男异人沐浴顿首百拜,君父安国君,母华阳夫人千秋殿下:男以监军伐赵,师败被虏,敌国为仇,自分必死。幸赖使臣牛西驰书仗义,雄辩剖分,不辱君命,赵国畏服,拘男为质,用阻大兵。赵遂以为得计,而男岂能存活耶?日夜思归,彷徨万状。仰念父母,徒形梦寐耳!跬步不忘,一饭三叹。即今心托吕鸿,珠玉上献。悠悠此心,如临膝下。诸凡委曲,不能悉陈。万乞俯念孤孽,早赐救援,如得生还,昊天罔极。冒干慈威,无任激切惓惓之至。 国君看罢书信涕泪如雨。夫人因而进言曰:“异人于诸子中甚贤,凡往来使客多称誉之。况妾幸充后宫,极蒙眷爱,不幸宠深而无子,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虽极目前之欢,恐难永终其好。今闻异人之贤,欲立以为嫡,不识国君许之乎?”夫人俯伏在地,颦眉蹙眼,硬咽不起。国君以手扶之曰:“夫人且省烦恼,寡人答应就是。”于是和夫人刻下玉符,立异人为继承人,安国君和华阳夫人又赐送厚礼给异人。 吕不韦离秦返赵,一路正值暮秋天气。怎见得? 南陌游人依旧,东篱黄菊飘金。马前西风正急,梧桐叶底鸣禽。正是旗亭唤酒对谁斟?野花虽艳色,无意绕溪寻。 不数日行抵邯郸。入了城,先到家见父吕翁,备将见秦安国君并立嫡一节告知父亲,吕翁大喜。 不韦归寝,见爱妾朱姬神思倦怠,态度困懒,便问曰:“我离家才两月余,汝在家或有私情耶?”姬曰:“妾自家君从小抚养成人,幽居闺阁,无事不敢转出中堂,何有私情耶?妾在月前蒙惠,已有娠矣,连日殊觉倦怠,非有他也。”不韦闻言甚喜,低头自思曰:“吾家当大昌矣。”遂与姬就寝,以言挑之曰:“汝欲为富家妇耶?欲为王家妇也?”姬曰:“君何出此言耶?”不韦曰:“现在秦王孙异人在赵为质,我看他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后必大贵,我为他破千金,至秦国说他母亲华阳夫人及他父亲安国君,已刻玉符定盟,立为嫡子矣。异日救还秦国,久后定立为王。我欲明日置酒请来相会,令汝筵前拜见。汝侍酒后,倘异人有留恋之情,汝亦半推半就,与彼私通,我却佯怒,汝即同波哀告,就许为佳偶。倘他日生子,汝当为太皇后,我亦共富贵,世为秦族矣。汝从小举动不凡,亦当大贵,但成事之后,决不可忘今日也。”姬曰:“妾与君数年恩爱,情如胶漆,岂忍速舍耶?”不韦曰:“我想与你共图富贵,非你背其德也。古人云:‘成大事者,不矜细行。’你虽暂屈一时,实为万世之计,何乐而不为也?”姬曰:“出君之口,本君之心,妾虽依命,实君之愿也。”不韦大喜,遂计议已定。 吕不韦次日便去引那异人进来开筵相待。酒到半酣才令赵姬盛妆出见,从旁劝酒。异人不瞧犹可,瞧着那花容月貌,禁不住目眩心迷,一时神情失主,偷眼相窥。那赵姬也知凑趣,转动一双秋波,与他对映,虽然吕不韦已经授意,但赵姬本来狂荡,当然爱及少年。异人心痒难熬,跃跃欲动。正巧吕不韦似有酒意,就在席间假寐,把手枕头,略有鼾声。异人色胆如天,便去牵动翠袖,涎脸乞怜。那美姬若嗔若喜,半推半就,遂与异人就席欢洽。正要引人入胜,不防座上拍的一声,接着便闻呵叱道:“你在干吗?吾爱妾如花,虽千金不易也,汝受我厚恩,反调戏耶?”异人慌忙回顾。见不韦立起座前面有怒容,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朱姬跪而言道:“大人破家为皇孙以图富贵,今贱妾反致大人动怒,既背大人又失皇孙,两难之地不若死耳!”就壁上拔剑欲自刎。吕不韦急抱住低言道:“汝且注,容吾一言。汝今既为皇孙所染,况皇孙又深爱而不舍,两情相悦似难再阻,不若将汝与皇孙为室,他日得地之时,不可忘也。”又冷笑对异人说道,“我与君交好有年,不应这般戏侮,就使爱我姬人,也可直言告我,何必鬼鬼祟祟,作此伎俩呢?”异人听了转惊为喜,便向不韦叩头道:“果蒙见惠,感恩不浅,此后如得富贵,誓必图报。”不韦复道:“交友贵有始终,我便将此姬赠君,但有条约二件,须要依我。”异人道:“除死以外,无不可从。”不韦即说出两大条件:“一是须纳此姬为正室,二是此姬生子,应立为嫡嗣。”异人满口应承,于是不韦将他扶起,接着嘱附赵姬,坐在异人座侧,三人直饮到夜色仓黄,才唤入一乘轻舆,使赵姬陪伴异人上车,同返客馆。这时赵姬已有身孕。美眷如花,流光似水,异人与赵姬日夕绸缪,约莫过了八个月,诞生一子,生得隆准巨目,方额长眉,背上有麟,出世有齿,容貌奇异。皇孙甚喜,取名为政,寄姓赵氏。异人只道是八月生男,定是早产,哪知是吕氏种下的暗胎。 秦昭襄王五十年,秦国派大将王齮率师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孝成王想杀死异人泄愤。异人与吕不韦密谋,拿出六百斤金子贿赂守城官吏,然后逃出赵国,通过出征的秦军返回秦国。 不数日来到咸阳,不韦曰:“华阳夫人乃楚人也,皇孙当着楚服以见夫人。”异人依其言,换楚服拜见国君并夫人,各各伤感。夫人复谓安国君曰:“妾乃楚人也,皇孙着楚服来见,真吾子也!更其名子楚。”国君曰:“善!”于是子楚跪而进言曰:“儿被虏为质,幸赖不韦以千金积好左右,又将爱妾与儿为妻,破家竭力,救拔还国,再生之恩古今少有。伏望重加官爵以酬其功。”国君唤不韦进内而谢曰:“吾儿在赵,足下不避斧钺,救拔归秦,希世之功,诚为再造。尊公并家眷到时,已赐田千亩,安置新宅居住矣。明日奏过父王,封官报德。”不韦曰:“微功蒙赐,已荷重恩,岂敢望外耶?”说完拜辞归宅。子楚同朱氏、儿子政,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不题。 次日安国君早朝奏曰:“臣子异人,伐赵被虏,久拘于彼,以为质子,我王一向未忍加兵,盖投鼠忌器耳。今得阳翟大贾吕不韦救拔还国,此不世之功也。奏知我王当加封官。”昭王大喜!即宣不韦朝见,封为太子少傅,兼东宫承局之职。不韦叩头谢恩。自此在秦发迹。正是: 化家为国机如海, 立种生苗意更深。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前251年),昭襄王去世,太子安国君继位为王,是为秦孝文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 前250年,孝文王正式即位三天后突然暴薨,子楚即位,是为秦庄襄王。 子楚即位后下令大赦天下,按功表彰先王功臣,优待宗族亲属,布施于民。并尊生母夏姬为夏太后,养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朱氏为王后,子政为太子,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佩剑上殿,召命不名,威权日重,群臣莫敢仰视。 吕不韦当丞相,一直当到庄襄王去世。在这三年期间,他替庄襄王吞了“东周”,吃了韩国的成皋荥阳,魏国的高都,赵国的榆次。 公元前247年五月,庄襄王薨,享年三十五岁。嬴政继位。以朱氏为王太后,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年少,国政皆不韦统理,出入宫禁,略无忌惮,时时与太后私通。宫门之中畏不韦之威,莫敢声言。不韦奢侈日极,养家童万人,招致四方食客数千人,金玉如山,甲第连云,奇珍异宝不可胜数。又延览天下名士,凡有闻见著为集论,名为《吕氏春秋》。悬于咸阳市门外,若有人能够增损一字者,予以千金。悬告十余日,无人敢增损一字,吕不韦遂将此书颁行天下。 4秦始皇嬴政 却说秦庄襄王去世时,赵姬不过三十岁左右,骤遭大故,竟作孀姝,她本是个送旧迎新的歌姬,怎禁得深宫寂寂,长夜孤帐?空守了几个月,终有些忍耐不住,好在吕不韦是个旧欢,乐得再去勾引,继续前盟。吕不韦也是有情,便与她重整旗鼓,颠鸾倒凤。宫娥彩女统是太后心腹,守口如瓶。秦王政终究还是个少年,未识其中情景,所以两口儿暗地往来,仍然与伉俪相似。 几年过去,秦王政已将弱冠,不韦也渐渐老了。偏太后时常宣召,不韦未免愁烦,于是荐贤自代。凑巧有个浪子嫪毐,不韦召为舍人,先向太后关说,太后果然欢喜。吕不韦一面令人告讦嫪毐有罪当置宫刑,一面又厚贿刑吏将他拔去须眉,并未割势,冒作阉人入侍太后。太后如获至宝乐不可支,朝朝暮暮卿卿我我。会值夏太后病逝,嫪毐遂与太后密商,诈言宫中不利母后,应该迁居避祸。秦王政不知有诈,就请母后徙往雍宫,嫪毐当然从往。从此母子离居不必顾忌,一索得男,再索复得男,太后视若寻常,且封嫪毐为长信侯,食邑山阳,接着又加封太原郡国。凡宫室车马衣服及苑囿驰猎等情,均归嫪毐主持,嫪毐真是快活极了。 却说嬴政称丞相吕不韦为“仲父”。仲父,相当于叔叔,占代人用“伯、仲、叔、季”作为兄弟之间的排行,伯是老大,仲是老二。。。。。。秦国虽然连丧国君,但军事和经济实力仍然很雄厚,不断对并存的6国发动战争,并且接连取得胜利。 在齐、楚、魏、燕、韩、赵6国中,韩国最怕秦国。早在嬴政父亲庄襄王在位的时候,秦韩两国就数次交战,韩国屡战屡败,向秦国让出成皋,又献上党,韩国的版图越来越小。后来还是魏国公子信陵君率领有韩国参加的5国联军,才击败秦国一次。俗话说柿子拣软的捏,秦国把这笔帐记在韩国头上,经常扬言要在韩国头上出这口气。韩国君臣整天商量抗秦良策,可就是想不出好办法。 有一天,韩国管水利的官员郑国对韩王说:可以不用一兵一卒抗御强秦。郑国的妙计说服了韩王。 几天以后,韩国各地都贴出缉捕公文,说是韩国水工郑国私通敌国,图谋不轨,事发后潜逃,令各地官员缉拿归案。 就在韩国到处缉拿郑国的同时,郑国来到了秦国,并且求得秦王同意,让他在秦国避难。 郑国对秦王说:“蒙大王收容之恩,臣愿以治水的小技报效大王。关中八百里秦川,若是能解决水的资源,强秦为天下王指日可待!” 郑国的计划是挖渠将泾河的水引入洛水,水渠正好从关中经过,八百里良田尽得灌溉之利。这项工程要用20万民工,花3年时间。 秦王同意了郑国的水利计划,秦国为这项工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工程进行了一年时间,秦国花掉了扩军备战的专款,军饷也被调往治水工地使用,秦国原来准备攻打韩国的计划,也只好搁置下来。 秦国丞相吕不韦对这项水利工程原来就不太赞成,因为秦王热情支持,他也就没敢多说什么。工程进行到一年时间,秦国的花费实在太大,吕不韦对郑国产生了怀疑,派人暗中调查,才知道郑国是韩国派遣到秦国来的。原来郑国的计划,是先用这项水利工程拖住秦国,使它没有财力和物力攻打韩国。最后郑国再让这项工程失败,把秦国的国力消耗掉,这时再由韩国联合关东各国攻打秦国,制强秦于死地。 郑国被吕不韦捉拿后,对自己的使命供认不讳。吕不韦将这件事告诉秦王,秦王说要亲自审问郑国。 吕不韦把郑国解押到秦王面前。秦王立刻叫人替郑国解绑,让郑国坐下后对他说:“先生是韩国的臣子,忠于韩王是应该的。先生受韩王之托,重韩王之事,不惜以生命冒险,这样的精神,嬴政十分敬佩。现在先生已经对我秦国犯下了死罪,可谓是以生命报答了韩王。但是我不杀先生,先生现在的生命已经与韩王无关,我求先生今后能像对韩王那样对我秦国,嬴政决不会亏待先生。” 郑国听了秦王的话,立刻跪倒在地对秦王说:“郑国知道韩国的气数已尽,一切措施也只是帮助韩国苟延残喘,绝对改变不了强秦王天下的趋势。现在大王不杀我,我的余生已经属于大王,一定以死替大王效力!” 秦王扶起郑国对他说:“将来水渠修成,就以先生的名字命名,叫郑国渠。” 郑国走后,吕不韦对秦王说:“大王这样对郑国,未免过于宽大,恐怕于法度上说不过去吧?” 秦王说:“在水渠上我们耗了无数的人力、财力,杀死郑国,秦国还没有个懂水利的人取代他。这一来,我们的时间、财力、人力全付诸东流。我不杀郑国,让他把水渠修成,这样关中可以永远解决缺水的问题,这正是王天下的坚实基础。” 吕不韦说:“大王看得比我深远。只是怕郑国。。。。。。” 秦王说:“韩王对郑国只不过有俸禄之恩,郑国就替韩王卖命,我对郑国有活命之恩,而且俸禄又远远超过韩国,郑国一定不会负我。” 后来事实证明秦王对郑国的处理是英明的,不到三年时间,水渠就修成了,泾河之水流经关中良田,八百里秦川一片沃土,成了秦国的粮仓,为秦国统一中国打下了物质基础。秦王也没有食言,将水渠命名为“郑国渠”。 秦王长大后生得蜂鼻长目,鹘胸豺声。生平作事眼光极大,手段也极辣。他善计谋,又果断,做事有自己的主张。他清除了想谋反的弟弟和一些大臣,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使秦国内部的矛盾暂时缓和了一些,但更大的矛盾还潜伏着。 首先是太后与嬴政之间的矛盾。太后是秦王的母亲,嬴政登上王位时才13岁,太后常常干预朝政,不少想做官的人就讨好太后,而由太后推荐的人,秦王总是接受的,无形中朝廷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太后势力。太后势力的代表人物就是大太监嫪毐。 却说嫪毐得封长信侯,威权日盛,私下与太后密谋,拟俟秦王政殁后,即将他所生私子立为嗣王。 嫪毐非常快乐,往往得意妄言。一日与贵臣饮博喝得酩酊大醉,遂互起龃龉,大肆口角,嫪毐大叱道:“我乃秦王假父,你怎敢与我斗口?你难道有眼无珠不识高下么?”贵臣等听了此言往报秦王。秦王政年已逾冠血气方刚,蓦然听到这种丑事,不禁忿怒异常,当下决定引兵捕毐。 按当时秦国的传统,一个人最迟到20岁时就要举行成人礼。但嫪毒说自己是赢政的后爹时,赢政已经21岁,还没有举行成人礼。不能举行成人礼,就不能亲政,赢政就还是个图章国王,这是个不合理的现象。唯一的原因是,无论是吕不韦还是赵姬(其实是嫪毒),都不希望赢政举行成人礼,或者说,不希望赢政亲政。 不过,嫪毒的后爹事件爆发后,一切都被打破。嫪毒和亲信们商议道:“在咸阳干掉赢政不太现实,但可以把赢政引出咸阳城,然后干掉他。但如何引赢政出咸阳城呢?猪脑子想到了成人礼。他和赵姬商量,让赢政按传统去雍都(陕西风期南,秦国的旧都)举行成人礼。赢政一走,他们就在咸阳发动政变,先稳定首都咸阳,接着进攻雍都,干掉嬴政。 这个计划有可行性,因为赵姬手里有可以调动首都卫成部队的印章,但必须和赢政的印章同时使用。本就是作假高手,他完全可以伪造赢政的印章,这不是难题。难题在于,万一赢政不去雍都呢?这很有可能,因为赢政已经知道了他的丑事。谁会傻得明知有危险,还要去犯险?尤其是赢政,不但不傻,而且还有超人的智慧。 但嫪毒经过思考后,觉得这也不是难题,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他的情妇赵姬。赵姬派上了用场,她以母亲的名义召见赢政。她慈祥地对赢政说:“你也不小了,去雍都赶紧办了成人礼,回来亲政吧。”赢政欣喜若狂,但绝不表现出来,反而说:“我的身体一直不好,亲政对我来说是负担啊,还是像从前一样,您和我仲父执政就行了。 赵姬板起脸来说:“你这是推卸责任,身为国王,必须尽国王的义务,不能只知享福。赢政还是不同意,娙嫪毒在帘幕后,手抓着帘子,焦急得直流汗。赵姬知道情夫在流汗,她心疼情夫,于是就拿出从未有过的威严对赢政说:“这是命令,你必须去,赶紧收拾下,去吧。 赢政这才假惺惺地流下几滴眼泪,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即将要干掉他的老娘的手,说:“那我就去了,您遇事千万要慎重,多保重身体。”这句话,一语双关,但赵姬被孆嫪毒迷了心窍,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赢政离开赵姬后,马上去找吕不韦。他很清楚一点,嫪毒根本不算什么,但一旦吕不韦和嫪毒联合,那事情就麻烦了。所以他必须稳住吕不韦,让他不能和联合。吕不韦在自己的相国府中迎接赢政,赢政装出苦恼的情状说:“母后让我去雍都举行成人礼,这是让我亲政啊,这么多年来,您和母后执政得很好,干脆就继续下去吧。 吕不韦正为嫪毒的事发愁,听蠃政这么一说,更愁了。以他的智慧,哪里还听不出政的话外之音?他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恭喜赢政:“想不到大王已经成人,其实这成人礼早就应该办,我强烈支持您。”赢政也站起来说:“哎呀仲父,我怕亲政后能力不够,还希望您多多支持呢。吕不韦很惶恐,他有点被赢政绕晕乎了,说:“大王您有话就直说吧。 赢政觉得再绕下去也没有意思,直截了当地说:“我走后,咸阳城全靠仲父打理,如果有人有非分之行,仲父能管就管,不能管也不要掺和。”吕不韦故作惊讶,说道:“大王这是什么话,咸阳城太平得很啊。贏政笑了,说:“仲父,你看,你让我有话直说,我说了,你又打马虎眼。吕不韦深吸了口气,站得笔直,说道:“大王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等您从雍都回来。赢政说:“很好,那我走了。” 王者就应该有王者的风范,嬴政发现母亲赵姬的事情之后,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已经具备帝王应有的成熟,冷静的应对,是他没有失去错误的判断,安静的有点吓人,反倒是让对手有点惊恐,无奈之下只能逼迫嬴政出咸阳,准备刺杀,嬴政是多聪明的人啊,暗中安排好一切,既要夺回权利又要出掉图谋不轨之人。 不料此事泄露。嫪毐得到风声后,决定先下手为强,他选定在秦王加冕这天对秦王下手。 公元前238年4月,年满21岁的秦王举行加冕仪式,从此丞相吕不韦要向秦王交出一切权力,太后也不得干预朝廷政事。 这天秦王先到祖庙叩拜祖先,然后再拜太后,由太后给秦王戴上王冠,佩上宝剑,这就意味着今后由嬴政独掌秦国的大权了。 加冕仪式结束后,秦王立即回到自己的王宫,刚要入睡,有人报告说,太后宫中有人求见。秦王在太后宫中安插有密探,现在深夜求见必定有要事。 来人告诉秦王,嫪毐正在集中侍卫,并且把武器分发给门下的食客。然后带领人马将秦王住的王宫围住。 秦王站在楼台上质问嫪毐。嫪毐说:“大王宫中有贼,奉太后的旨意前来捉拿。” 秦王冷笑着指着嫪毐说:“宫中确实有贼,贼就是你!” 嫪毐带的军队听到秦王这么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嫪毐取出太后的诏书对众人说:“我是奉命捉贼,有太后诏书在此!”嫪毐是太后的亲信,玉玺一直由他保管,制假诏书当然不难。 嫪毐带人冲进宫门,秦王大声喝道:“生擒嫪毐赏金百万,杀死嫪毐赏金50万!” 队伍中有人听到有这样的重赏,立刻倒戈扑向嫪毐,与嫪毐的亲信展开恶战。这时秦兵已经接到秦王的命令赶来救驾。嫪毐率领的乌合之众哪抵挡得住训练有素的大军,一经交手纷纷败阵。嫪毐本人也被活捉,经审讯后被车裂于东门之外。嫪毐整个家族也全都被杀尽,与太后私生二子也扑杀了事。太后被驱往嫚阳宫,派吏管束不准自由。就连没有参予其事的嫪毐食客也被流放到巴蜀。 秦王平定嫪毐的叛乱之后,丞相吕不韦被免去相国,革除“仲父”称号,离开京都,回到封地洛阳养老。 秦大臣等互相议论,多怪秦王背母忘恩,未免过甚,就中有几个激烈官吏上疏直谏,请秦王迎还太后。秦王政本来是个刻薄少恩的人,一阅谏书怒上加怒,竟命处死谏官,并榜示朝堂,敢谏者死。还有好几个不怕死的再去絮聒,徒落得自讨苦吃,身首分离。总计直谏被杀者已有二十七人,这时茅焦对秦王说“欲取天下,必尊孝道”,秦王这才把母亲放了出来,让她充当了一个可以让秦王尽孝的人物。 吕不韦回到封地洛阳之后足不出户,想在此安度晚年。不料有一天秦王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写道:“君与秦究有何功,得封国河南,食十万户?君与秦究属何亲,得号仲父?今可率领家属速徙蜀中,毋得逗留!” 吕不韦览毕来信不由泪下。心想我是你的父亲啊!你还问我究属何亲?没有天哪有地?没有我哪有你?意欲上书申辩,转思父子关系统皆暧昧,未便明言,倘若唐突出去,反致速毙。想了又想,他觉得就是说明自己是他的亲父,秦王也不会承认,更不会和他去做亲子鉴定!当晚吕不韦便喝了鸩酒,须臾毙命。正是: 任君用尽千般计, 到头仍是一场空。 吕不韦死后,秦王又下了一道圣旨:凡参加吕不韦葬礼的官员,一律免职,流放他乡。没有参加葬礼,但与吕不韦生前关系密切的官员,保留官职流放他乡。吕不韦的子孙后代,永远不得入朝做官。 秦王稳定了内部以后,即着手对关东六国用兵,实现他统一天下的宏图。 嬴政出生在赵国,他少年时和燕太子丹十分要好,可是太子丹却夺走了他的初恋情人(笤笤,赵王的女儿,赵国第一美女)。等到嬴政被立为秦王,燕太子丹又到秦国作人质。秦王对待燕太子丹很不友好,所以燕太子丹逃归本国。归来后就寻求刺客刺杀嬴政,可是这个刺客到哪儿去找呢? 后来大家都知道,燕太子丹选中了荆轲。 燕太子丹刚得到荆轲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而且对荆轲体贴入微,无所不应。有一次荆轲觉得一个歌姬的手很好看,不小心夸了一下,当天晚上燕太子丹就把这个歌姬的手送了过来。 歌姬的手送了过来,那歌姬呢,当然是疼晕过去,荆轲喜欢的是活人的手,你把它砍下来算什么呢?所以燕太子丹也是混账! 当秦军逼近燕国的南部边界时,太子丹连忙去找荆轲说:“秦兵早晚要渡过易水来攻打燕国,我虽然想一直这样侍奉足下,可是怎么样才能做得到呢?” 荆轲听出他的话音,这是在催我啊!其实我不是不想去,可我得有接近秦王的机会啊! 不过机会是创造出来的,荆轲想了一个主意:“拿樊于期的脑袋加上燕国督亢地方的地图当见面礼,秦王一定会接见我,我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真的”太子丹握住了荆轲的手“这件事要是成了,我就是将燕国交给你也心甘情愿!可是樊于期将军从秦国来投靠我,我不能出卖他啊!” 荆轲一听什么话也没有说。 太子丹又为荆轲找了个帮手——秦舞阳,秦舞阳是燕国名将秦开的后代,十三岁就敢杀人,一般人都不敢正眼瞧他。 转眼又是五个月过去,太子丹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又去催荆轲,荆轲不高兴了,他说:“我在等一个朋友,根本就没有不去的意思。秦舞阳我怕不行的,既然主子一定要马上行事,那好吧!” 于是荆轲来到樊于期的住处,对他说“我就要去秦国杀秦王了,想借阁下头颅一用,可以吗?” 樊于期一听客气地说:“秦王当杀,我的脑袋兄弟尽可以拿去用。”说完拿剑一抹脖子,切口还是齐整的。 太子丹听到消息免不了伏尸而哭,哭完把樊于期的脑袋装进盒子,又把事先特地买来的“徐夫人匕首”送给荆轲。徐夫人匕首本来就锋利,太子更让人把匕首烧红,放到毒液里蘸,无论是谁只要碰上一点,立刻流血而死。 初冬的季节,一片肃杀之气,黄叶满池,衰草漫天,冷冷的易水河边。太子丹穿着白色的衣服为荆轲送行,荆轲仰天长啸: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唱完,荆轲和秦舞阳揣着樊于期的脑袋、督亢地方的地图,地图里卷藏着徐夫人匕首,向秦国方向驶去,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头。 后来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功败垂成! 荆轲迟迟不肯行事,依照他自己的说法,是要等待一个助手。但是太子丹已经等不及了。那么,荆轲到底在等待谁呢? 遗憾的是二千多年过去了,没有任何资料能证明此人存在。 后人推测这个人可能就是荆轲的好朋友高渐离。荆轲失败后,高渐离一心想为他复仇,恰好秦始皇听说他击筑技艺高超,于是召见高渐离。有人告诉秦始皇,“这个人是荆轲的好朋友。”但秦始皇既想听高渐离的音乐,又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于是薰瞎了他的眼睛,再让他击筑。 高渐离双目失明后,秦始皇以为这下太平无事了。可是老高很执着,他把铅放进筑中,在进宫靠近秦始皇时,举筑袭击。 可惜瞎子总归是瞎子,一击不中,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秦始皇杀了高渐离,终身不敢再接近六国的人,而荆轲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高渐离,那真是一个千古之迷!后人有诗叹曰: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秦。 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雄发指危冠,猛气充长缨。 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 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 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后来秦始皇十七年灭韩,十九年灭赵,二十二年灭魏,二十四年灭楚,二十五年灭燕,二十六年灭齐,天下由此一统。 秦王一日坐在宫中,想起天子名称古代以来随时不同。如三皇称皇,五帝称帝,夏商周三代皆称王。秦国本是诸侯,到战国时代,便随各国一同称王,王之名号已不足奇。况史官常说世运有升降,王不如帝,帝不如皇。现在天下一统,若不趁此时改换一个极尊贵的称号,何以表示成功流传后世?主意已定,一宵无事。 到了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齐集阙下,秦王驾坐金銮宝殿,钟鼓齐鸣,御炉香绕。群臣拜舞已毕,文东武西分立两旁。文官有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诸人。武将有蒙恬、王贲、王离诸人。一个个衣冠齐整,剑珮铿锵,真是新朝气象。秦王见群臣分班已定,便商议改号之事。丞相王绾说:“三皇五帝虽然是天下共主,可他们实际上占领的土地不过方圆千里。自商周起,称‘王’者才真正拥有了天下,而且他们的丰功伟绩可以维持七八百年。所以说还是‘王’的称号最好。”嬴政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说:“商朝七百年、周朝八百年的天下不算什么,我要的是万世永传的朝代。”这时李斯开口了,他说:“如今四海之内皆是陛下的囊中之物,这是从未有过的事。陛下的功绩自然为三皇五帝所不及。古有天皇、地皇、泰皇,而泰皇最尊贵,臣认为陛下可称泰皇。”嬴政听罢连连点头:“依我看‘泰皇’仍没有多大区别。不如去‘泰’留‘皇’,采上古‘帝’号,称‘皇帝’,乃“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之意。” 秦王说完又想:谥法本周公所作,凡人死后,按其一生行事,加上谥号。为好人者得好谥,为恶人者得恶谥。纵使贵为天子,死后亦不免受人评论,试看周朝幽王、厉王即是榜样。我现在活着无人敢下议论;到得死后反要落人褒贬。又说死后是非谁管得?我偏管得!因决意废去谥法,下一诏书道: 朕闻上古之人有号无谥;中古人死,乃以生平品行定谥。如此,是子可以议父,臣可以议君也,甚属无谓,朕所不取。所以从今以后除去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子孙依数计算,由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后人读此诏书,见始皇欲传国至万世。谁知二世即亡,都笑其愚。 5张良刺秦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统一了货币,统一了度量衡,连接各国的长城,为后代留下了万里长城。秦王将全国分成36个郡,由中央统一领导,形成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 秦始皇恐人民谋反。心想:“六国新灭,骤然得了数倍土地,添了许多人民,虽然设官管理,终虑耳目不周,难保无乘机起事之人。惟是造反亦不容易。第一,须有兵器方可对敌。第二,须有城池方可据守。第三,为首之人必系巨室豪宗,名望足以服众,金钱足以动人,方能号召大众为其党羽。如今就此三件设法预防,便可将造反根株尽数拔尽。”始皇想定主意,立刻发出三道诏书如下:第一道:令各郡县将民间藏留兵器尽数收送咸阳地方销毁。第二道:令各郡守查点本籍户口名册,凡属世家富室及地方有名之人,一律勒令迁居咸阳,以便就近监察。第三道:将天下险要地方所有城堡关塞,概行平毁。 此三道诏书既下,地方官不敢怠慢,分头办理。 秦始皇是个暴君,做事果断、残忍、狠毒,秦始皇把六国的国君全部杀掉以绝后患。 六国国君的后宫妃子加起来有3000多人,她们个个似出水芙蓉,天生丽质面若桃花,如果把这些佳人都放了是有些可惜。 秦始皇不是好色之君,但也没有把这些佳丽赶尽杀绝,而是把她们都收编进了后宫。秦始皇更多的用意是充实后宫,带有炫耀的意思。 可是六国的后宫佳丽实在太多了,这些妃子们吃喝自然不愁,她们白天载歌载舞,晚上饮酒奏乐。秦始皇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个大英雄,每个人都希望通过自己的美貌和歌声吸引皇上,她们天天翘首以盼,希望哪一天皇上能临幸自己。 无奈秦始皇的后宫实在太多了,他整天又忙于国事,所以很少去光顾她们。这些妃子只能每天期盼地望着皇宫的方向,有的妃子36年都没有见过皇帝的面。深宫寂寞怨女成群,长夜漫漫凄苦一生。 秦始皇有23个儿子,10个女儿,说明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尽管六国的美女为了争宠各显神通,但秦始皇只有一个,他自然无法兼顾到每一个人。 秦始皇二十七年,下诏到陇西、北地各处出巡。 一班将相群臣随驾起行。所过地方,官吏听说车驾将到,先期扫除道路赶办供应,远出送迎。秦始皇千乘万骑护卫森严,一路风光无限细说不尽! 秦始皇命驾先往山东。一日行到邹峄,始皇登山游玩,命群臣作文刻石立在山上,称颂始皇功德传示后世。始皇遂由邹峄起驾,顺路至泰山之下。 泰山为五岳之一,历史上最为有名。相传古帝王都曾到此举行封禅之礼。秦始皇到此也欲照例举行,但应行仪节无人知晓。如此大典又不可草率从事。遂下令召集齐鲁儒生来此会议。 儒生奉命到者七十人,大都不知,各逞臆说。其中有略知一二仪节者说道:“古来举行封禅,上山之时恐伤山中土石草木,用蒲叶包裹车轮行走。到行礼时不过扫地而祭,用蒲干为席,以示俭约而已。”始皇见泰山如此险峻,若恐伤及土石草木,又如何上得山顶?遂饬令诸生罢议。儒生见始皇不用其议,不免懊丧回家。 始皇遂自出主意:由泰山南面开除车道直上山顶举行封礼;然后由泰山北面下来,到得梁父地方举行禅礼。吩咐礼官选择吉日先期斋戒。到了这天始皇车驾上山。行至半路大风忽起,飞沙走石天色昏黑,迅雷一声大雨如注。山上的大水冲流而下,一众人等异常狼狈。急切中无处躲避,见路旁有大松树黛色参天,荫蔽十余亩地,始皇命从人就树下暂行休息。大众见此树竟能庇得千人,浓阴如幕,雨点一丝不漏。 始皇大喜,下诏封此树为“五大夫”。等到雨过天晴方得上山行礼。此事传到儒生耳中,便将始皇作为谈柄,说他“开除车道,损伤山中土石,触怒山灵,才致此风雨”。始皇听说后十分生气,后来竟酿出焚书坑儒的大祸。 秦始皇征服六国时,每灭一国,必囚杀君主,毁除宗庙社稷。又搜括妃嫔子女,宝器珍玩,一齐运入秦宫受用。 当时六国人民见此情状,思念旧君往往泣下。尽有忠臣志士愤心切齿,痛恨始皇欲报国仇,未得机会。中有韩国人姓张名良,字子房,五世相韩。因始皇灭了韩国,一向怀恨在心,只要与本主报仇。 张良生长宰相之家,资财甚富,单是家童一项,已有三百人。 但他虽生长富贵,却极有志气,足智多谋,与寻常纨袴子弟大不相同。只因年纪尚少,故不曾出仕。等到韩国既灭,张良心想:“我虽不曾食禄拜官,然祖、父世受国恩,为子孙者当图报效。眼前手无寸柄,无法挽回。就是将来要将祖国恢复,亦非易事。惟有设法刺死秦王,以报灭国之仇。纵使性命不保,死后也有面目见先人于地下。与其长作亡国遗民,偷生一世,埋没无闻,何如轰轰烈烈拼却一死,尚得留名后世!但是秦王出入护卫甚严,等闲近他不得。且恐行刺不成空送生命,必须觅得专诸、聂政一流人物,作个帮手方可行事。”张良主意既定,便暗地将家财尽数散去交结宾客。 张良有一弟,因见国亡气愤而死。张良痛哭一场,将弟棺殓,停柩野外,也无暇替他埋葬。专心寻求侠士,一时竟不可得。张良心想:“天下甚大,何不出外云游,向风尘中结识豪杰以成吾志。似此长坐家中终非了局。”于是借游学为名,独身出门。一连奔走三年,到处留心察访,却未访得合意之人。正是: 大千虽踏遍, 一士最难求! 一日行到淮阳,听说仓海君豪侠好义,门下素多奇士,张良遂往见之。张良见那人身高一丈,相貌堂堂,便说“秦始皇无道,男不耕种,女罢机织,父子分散,夫妇离别,南修五岭,北修长城,东填大海,西建阿房,焚书坑儒,大肆狂悖,民不聊生,天下失望。” 仓海君曰:“某姓黎,居住海边,人称仓海君,颇有膂力,使一百斤铁枪,单管天下不平事。适见公器宇不凡,语言出众,必是奇特之士,故敢剖露肝胆。愿闻姓名,有何指教?” 张良曰:“某韩国人,姓张名良,五世相韩。今韩被始皇所灭,愿破千金求士,未得其人。今遇壮士,大遂吾愿,况今始皇无道,天下切齿,公若奋力诛此无道,与六国报仇,天下仰德青史标名,万世不朽也。” 仓海君向张良长揖道:“贤公适言始皇无道,想要为天下除此暴秦,如有用我之处,自当与公出力。” 仓海君也是有心之人,没多久便推荐了一位力士。张良见其人勇力绝伦,相貌雄伟,心中大悦,便将心腹之事告知。 张良密铸铁椎一柄,重一百二十斤,交付力士。然后又花了一段时间训练他的掷准技术。经过张良的调教,大力士的必杀技初见成效,刚好张良的家臣也打听到始皇帝痴迷驴游,动不动就巡行天下。这让一心报复强秦的张良觉得有机可乘,就带着大力士和大铁锤偷渡回国,伺机行刺。 经过一番仔细计算,张良算定秦始皇将于公元前218年某日经过博浪沙(在今河南原阳东)。于是他和大力士提前来到博浪沙潜伏。期间为秦始皇出巡打前站的卫士虽来此处巡查过,但都被张良机警地躲过。 约计始皇将到,张良整顿衣服面向韩国跪下,拜了两拜,望空默祝道:“君父有灵鬼神辅助,使我得报灭国之仇。虽死无恨”!张良此时一腔义气直贯云霄。祝毕立起,收拾兵器与力士前往驰道旁边埋伏。力士身体矫捷,伏在近处,张良没甚技力,伏得较远。 那一刻,秦始皇的车驾在无数黑甲骑兵的扈从下,从博浪沙缓缓行过。躲在暗处的张良心中大喜,可是猛地发现了一处致命伤。原来按照秦制,天子出巡所乘车辇由六马拉车,敢为天下先的秦始皇深知欲杀其人者不胜枚举,因此这次出巡和大臣一样乘坐四马拉的车。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一长溜高车驷马,智商无敌的神算子张良搞不清状况了。 箭在弦上,为了报仇苦捱十余年的张良顾不上许多,他挺身而出,大声招呼大力士对着车队中间貌似最豪华的马车发起致命一击。大力士二话不说,发一声喊,便祭出手中的大铁锤。只听“呯”的一声,大铁锤击中了那辆疑似豪车,木制车厢轰然飞散,车中之人被远远甩出,生死未卜。 一班护驾武士只顾前行,出其不意,惊得手足无措,自相扰乱。 张良仔细一看,被击中者却不像天子乘舆,乃是从官乘坐之副车。方知忙中错误,枉费气力,心中自悔鲁莽。 原来始皇恐人暗算,常有副车在前,壮士不知误中副车,早有护驾御林军将壮士捉住,始皇追问:“谁人主使?”壮士切齿瞑目大骂曰:“吾为天下诛杀无道,岂有人使之耶?” 子房见事不成暗暗叫苦,即于人丛中走脱。 原来被大铁锤击中的只是副车,被撞飞的是某位倒霉的驸马都尉,秦始皇则安然无恙。看着眼前的破车与伤者,秦始皇龙颜震怒,立刻命令赵高勘问,壮士不肯招出何人主使,乃撞柱而死。 至于那位半死不活的驸马都尉,则因为替主子挡锤官运亨通(此时的驸马都尉其实是官衔,并非公主的老公,后因公主的老公一般都会受封驸马都尉,人们才将其称作“驸马”。驸马都尉这一官职见诸史册,就是从此时开始的)。 张良一路逃走,也不知力士所在,只见诏书捕拿甚急,便改换姓名,逃到下邳友人项伯家隐藏。 项伯出身楚国贵族,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小儿子,项羽的父亲排行老大,项梁排行老二,老三就是项伯。项伯这个人也是游侠一类的人物,年轻时喜欢行侠仗义,曾经因为杀人藏匿在下邳,受到张良的庇护,于是结为兄弟。张良在博浪沙狙击秦始皇没有成功,所以跑到下邳,项伯便留张良居住,两位出身贵族的公子哥儿意气相投互相保护,也为后来项伯救刘邦埋下了伏笔。 起初风声尚紧,过了一时渐渐平静。张良旅居无事郁郁不乐,时常出外散步。 一日偶然闲游,到一桥头。士人呼桥为“圮”,后人因称此处为“圮上”。张良独自一人立在桥边,十分无聊。举头看见前面来一老人,须眉皓白,身穿灰色宽大之衣,手持藜杖,足着赤履,徐徐行来。将近张良身边,竟将足上所穿一履坠落到桥下去。那老人瞧了张良一眼说道:“孺子,汝可为我下去取履么?” 张良国亡家破,满腔冤愤,正在无可发泄。忽闻老人之言,心中错愕,觉得此人陌路相逢,素不认识,竟敢如此无礼!一时怒从心起,即欲动手将他殴打。蓦然转念:“他是老人,我若打他,于理不顺。”立即住手,正要走开,又想:“老人精力已衰,自己不能下桥拾取,失却一履如何走路?我今遇见何妨行个方便。”于是依言前往桥下取履,却见此履坠在桥柱之旁。张良蹑足下去取履到手,回身走上桥来。方欲交与老人,又听老人说道:“可将履与我着上?”张良心想既已替他取履,索性人情做到底,便跪下去,一手捧住老人之足,一手将履套上,极其恭谨。老人行不数步,又将履溺于泥中,又令张良去取,张良略无异色,又取而进之。如此者三次。老人向张良点首道:“孺子尚可教训!由今日起算至第五日,平明时候,汝可来此地与我相会。”张良听了,知他必有道理。遂恭恭敬敬跪下,应声曰:“诺”。 到了第五日,张良一早起来,依着老人言语行至其地。 却见老人早已在彼等候。一见张良来迟便怒道:“汝与老人约会,何以后至?”张良被责也不言语。少停老人又道:“如今仍旧回去,再过五日定要早来。”张良依言回去。又过五日,张良一闻鸡鸣立往其地。谁知老人又已先在。复责张良来迟,再约五日后相会。张良两次约会都被老人占先,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到第三次未及夜半,便前往其地等候。片刻老人方至,他见张良此次果然早来,心中欢喜,说道:“正该如此。”乃向袖中取出一书付与张良。嘱道:“汝读此书便可为王者之师。过后十年功成名就。后十三年,汝至济北谷城山下,见有黄石即我是也。”老人言毕便去。 张良将老人所授之书携归寓中。披开一阅,原来是《太公兵法》,惊喜异常,无事时便将此书熟读。后来佐汉高祖平定天下,都得力于此书。过了十年,张良竟得封侯。又过三年,张良随高祖行经济北谷城山下,果见黄石,张良取归,当作老人香火供奉。及张良死后,将黄石一并埋在墓内。后代子孙每值春秋扫墓,年节祭祖,一体祭祀黄石。因此后人呼老人为“黄石公”,此是后话。 当日张良住在下邳,地方情形渐渐熟识。又读得《太公兵法》,学问阅历都有长进,比前不同。不过复仇之心并未改变。他生就一种侠性,最好扶危济困。遂结识当地一班少年豪杰,专替人抱不平。后来交游既多,声气广通,凡有急难之人都来投奔。 从此张良便在下邳收召党羽,暗中预备。等到陈胜起兵,他也聚众举事。唐人李白有诗一首,咏张良行刺始皇不成逃匿下邳之事,其诗道: 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 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 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 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 我来圮桥上,怀古钦英风。 惟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 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不说张良在项伯家隐藏。却说始皇东巡来到徐州,风景不同,民俗自别,桑麻绣野,禾黍铺田。百姓来献嘉禾,一茎三穗。始皇大喜,赏了百姓,复往东南到沛县,又见旺气,想此地必有异人,分付细加访问,倘或有人,即当杀之,以绝后患。李斯曰:“云气出没偶然耳,何劳陛下忧心!如若差人访察,恐骚动百姓,反生他患。”始皇曰:“卿言是也。”遂命驾起行,来到会稽城中。这时十字街人丛中走出一位少年壮士来,要刺杀始皇。这时一位老者急止之曰:“不可!大丈夫当立万世之功,岂可效刺客之流耶?”少年遂止。其人为谁?老者姓项名梁,少者姓项名籍,字羽,楚将项燕之后,下相人也。项籍初学书,书不成;学剑,剑不会。梁大怒曰:“尔欲何为耶?”项籍曰:“书,记姓名;剑,不过敌一而已。”梁曰;“汝今欲何学?”籍曰:“吾欲学万人敌也。”项梁甚奇之。今日遇见始皇意欲刺杀,项梁急止之。因此游行于吴楚之间,潜有图天下之志。 6焚书坑儒 却说秦始皇自博浪沙受惊回京,一连三年都未远出。但始皇生性好动,不肯安居宫中,便时常微服出游。又因前回博浪沙之事,常恐遭人暗算,遂挑选精壮武士四人怀着兵器,随侍左右保护。 秦始皇三十四年,天下无事。一日始皇在咸阳宫中排下筵宴,大会群臣。博士七十人亦在其列,随例向前举杯献酒。始皇正在开怀畅饮,旁有仆射周青臣上前奏道:“往时各国并立,秦地不过千里。托赖陛下神圣统一天下,设立郡县驱逐蛮夷,人民得以安生乐业,永无战斗之患。国祚久远传于万世,陛下功德巍巍,自古帝王皆不能及也。”始皇听此一片谀词,语语正合其意,不觉大悦。谁知却恼了一位博士。 其人复姓淳于,名越,系齐国人。见周青臣极口奉承始皇,忍耐不住便发言道:“臣闻殷、周两朝所以能传国久远者,皆由大封子弟功臣得其辅助之故。今陛下富有四海,而子弟无尺寸之地,假使将来奸臣专政,并无亲藩保卫皇室,其势甚危!大凡作事不学古人,断难长久。!”秦始皇闻言自然不快,但面上仍不发作,却问群臣意见如何?此时李斯已由廷尉升为丞相,听了淳于越之言出席奏道:“博士所言犹是战国习气。只因战国时代诸侯厚待游学之士,所以百家并起,各夸学问,讥刺时政,毁谤君上,实属目无法纪。此种恶习若不严行革除,必至号令不行是非倒置,为害甚大!臣之愚见,请将一切史书非记秦事者,全部烧毁,民间所藏诗书及诸子百家书籍也一律烧毁。此后人民有敢谈起诗书者,即行正法。如敢引证古典讥笑时政,诛及三簇。似此办法方可尊重朝廷,屏除浮议。” 始皇暗想:“此法甚好,不但可绝许多谤言,且与自己愚民政策相合。”遂下诏依议办理。于是民间所有古书尽付一炬。 光阴迅速,又过一年。始皇求仙心切,按捺不住。遂起驾东游碣石,使燕人卢生入海,寻求仙人踪迹。自己复往北边游行一番。 卢生奉命前往,心想:“大海中一片汪洋,何处有仙人踪迹?但若空手回报,重则贬官罚罪,轻则失宠见疏,如何是好?”左思右想,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思得一计,便乘船向海中空走一回。却暗地写成一书回奏始皇道:“仙人虽未遇得,已将仙书私下抄来。”说罢将书呈上。始皇披阅书中言语,大抵是虚无缥渺之谈。惟其中有一语道:“亡秦者,胡也!”始皇读到此处暗吃一惊!心想:“胡是匈奴别号,现在国内一统,人民无力造反,内乱可保无虞。将来与我子孙为敌者,定是胡人。不如趁此时将他逐出塞外,就中外交界地方筑起一座城墙,遣兵把守方免后患。”始皇想罢,即命蒙恬带兵三十万人,往伐匈奴去了。 说起匈奴人种,相传为夏氏苗裔,常居中国西北一带地方。其人以牧畜为生,所居之处张设毡帐,并无城郭房屋,也无文字。其人自少学习射猎,无事时牧养兽畜,有事时皆出当兵。战胜则奋勇轻进,战败便四散逃走,各不相顾。其俗重少轻老,精美饮食皆让少年人享用,若有剩余方给老者。凡父死,则儿子娶其后母为妻。兄弟死,亦各娶其妻,其野蛮如此。 此次蒙恬奉始皇命令,带领三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将北去。匈奴出其不意,未及防备,望风逃循。蒙恬遂收河南地,分为四十四县,将内地犯人移往居住。再将从前燕、赵、秦三国所筑长城首尾联络起来。西自临洮,东至辽东,共长万余里。 蒙恬一面筑城,一面又率兵北渡黄河,取阴山地。自己常驻上郡指挥调度。 秦始皇削平六国之时,每破一国,即命画工将其宫室绘成图样,就咸阳北坂上照样建筑。南临渭水,西自雍门,东至径、渭二水合流之处,一路楼阁连绵,复道贯通。又将所掳各国妃嫔、子女、宝器、珍玩安置其中。 当时宫殿不为不多。除咸阳正宫外,所有离宫,在关内者三百所;在关外者四百余所。 秦始皇有如此多的离宫别苑,已是游玩不尽。今又想起:“咸阳正宫乃是先代建筑,当时不过是一国诸侯,规模自然狭隘。今我既为天子,所有文武官吏以及随从人等增加甚多。每遇正式朝会宴享人众拥挤不开,必须另外建造一个极大宫殿,以壮观瞻。” 始皇便将渭水当作天河,就水上建筑一桥。桥阔六丈,长二百八十步。渡过渭水建一宫殿,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名曰“阿房宫”。唐人杜牧有《阿房宫赋》,其文大意如下: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人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此赋形容阿房宫之大,淋漓尽致,可谓古今中外第一大宫矣! 一日始皇驾到梁山宫登山游玩,忽见一队车马由山下经过,前呼后拥十分显赫。始皇问是何人?左右回奏道:“是丞相。”始皇对左右说:“我从未见过丞相出门,原来如此威风啊!”言下露出不悦之气。其时丞相不知始皇就在山上,安然过去。始皇身边一个近侍素与丞相亲密,见始皇不喜,暗地遣人飞报丞相。丞相得知后吃惊不小。过了数日始皇又一次遇见丞相,觉得随从人马比以前减少许多,心想必是近侍泄漏吾言。遂立唤近侍至前逐一诘问,大众皆不承认。始皇大怒,叱令武士将前日随从、近侍一概缚出斩首。余人吓得胆战心寒不敢多口。 以后始皇游行所在无人得知。 却说一日卢生与侯生等人密议道:“主上天性刚戾喜用严刑,又贪恋权势,不肯恬淡无为。我辈不能为之求仙寻药,不如弃之而去。”二人议定,遂结伴逃走。 事后有人将两人逃走的消息并临行言语报与始皇。始皇闻知拍案大怒道:“我平日希望求长生,致太平,费钱无数,对于卢生诸人尤加礼貌优给赏赐。现在竟敢出言诽谤!必须拿获处以重刑,方泄我忿!”于是通令各地严密查捕。各地官吏奉命四出访拿,竟未寻获。 始皇心中痛恨卢生诸人,偏偏被他逃脱无处泄忿。忽想起二人本是儒生,遂迁怒到一班儒生身上。便下诏命御史将在京儒生一律传到,逐人究问,有无造言惑众?一班儒生中有平日喜发议论者,便坐以诽谤之罪。辗转牵引连累之人不计其数。御史将案情供词复奏,始皇自行按名定罪,共有四百六十余人定了死罪,一律正法咸阳市上。 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刚毅勇武,素有仁爱之心,当时所有的大臣包括秦始皇都对这个公子扶苏很是满意,曾经的扶苏是离秦朝二世皇帝最近的人,如果扶苏能够继位成帝,或许秦朝的国祚不会只有短暂的十余年。 扶苏居心仁厚。每遇始皇残暴行为常行谏阻。今见始皇杀死无数儒生,便进言道:“现在天下初定,远方人民尚未归心,一班儒生不过是诵法孔教,而陛下却用严厉的刑法处置他们,臣担心天下会因此不安定。希望陛下明察。”秦始皇大怒,不但不听,反厌扶苏多言。于是将他发配到上郡监督蒙恬的大军,协助蒙恬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北方的游牧民族匈奴。 始皇怒犹未息,因见此次所杀儒生仅限咸阳一地。便想:“此等人各处都有,平日最喜摇唇鼓舌讥刺时政。如今闻我杀死多人,正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诸人心中必然不服,不如趁此一律剿除。但若通令地方官究治,恐天下骚动或生变乱。且风声一露,狡猾者先期逃避,反多漏网。惟有用利禄诱之使来,然后不动声色一网打尽。”始皇想定主意,托词招致贤才,命各郡县征集儒生限期送京,听候录用。此诏一下,遂有许多贪图富贵之人如蚁慕膻,如蛾投火,纷纷来京。 待得到齐,已有七百人。始皇一概召见,假意温言慰谕,都拜为郎官。诸生受职谢恩,各自欢喜。 始皇乃密唤亲信之人近前嘱咐道:“汝可前往骊山,寻温泉近旁之地,栽下瓜种,须要他冬月结实。待得瓜实成时,使人来报,不可有误,亦不可泄漏于人。”其人奉命前往。就马谷地方依言栽下瓜种。瓜得了温泉暖气,寒冬时候居然发芽引蔓,结子成实。于是使人上书报告此事。始皇假作惊异,召集诸生问道:“近日如此严寒,竟有人报称骊山地方瓜为结实,不知是何原因?”诸生见问各陈意见。有说是祥瑞者,有说是灾异者,议论不一。始皇因对诸生道:“汝等未曾目睹真瓜,各自悬想揣测,所以意见不同。可即亲往其地看个明白,再行议决复奏。” 诸生奉诏一齐前往。到得谷中看见瓜实,人人指天划地大发议论,各执一说互相辩驳。始皇已预先遣人在四围埋伏。诸生兴高采烈引经据典,争议未决。忽见土石如雨雹一般,从四面山上飞坠下来,慌得四下乱窜。无奈穷谷之中出路已断,无处逃避。一时呼号之声震天动地,惨不忍闻。军士们只顾将土石填下,直压到大众无声方才罢手。可怜七百人全数活埋在内!至今骊山马谷西岸尚有高坑。父老相传,即秦坑儒之处。 却说骊山华清池,是西安著名的风景区。多少年来,许多帝王都在这里修筑汤池,至今留下了九龙汤、贵妃池、飞霞阁等名胜古迹。华清池的温泉是怎么来的呢?这里有一个有趣的传说。 相传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女娲补天在骊山留下了一块石头,于是人们便在那里修了一座娘娘庙。多少年来,娘娘庙的香火一直很灵,吸引着远远近近的信徒来这里拜佛烧香。 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一天来骊山游玩。他见娘娘庙香火很旺,也要去朝拜。卫士们赶走了众信徒,秦始皇进了娘娘庙。娘娘庙并不大,秦始皇转了转便停在女娲娘娘的神像前不动了。秦始皇看女娲娘娘的神像塑得很美,心想自己如能找到一个象女娲娘娘这样美的姑娘作妃子,该有多好哇!想着想着,不觉向前走了几步,离神像越来越近。猛听“呸”地一声,女娲娘娘吐了秦始皇一脸唾沫。 秦始皇摸着自己的脸,吓了一大跳,女娲娘娘是泥塑的,怎么还能吐唾沫,莫非她当真活了?秦始皇越想越害怕,急忙带着卫士匆匆地离开了娘娘庙。 说也奇怪,秦始皇回去以后,被唾的地方竟然生起疮来。又痒又痛,而且越烂越厉害。他急忙召来太医,太医看了他脸上的疮都说这种烂疮没有办法治,秦始皇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那天陪他去娘娘庙的大臣叫项平,是秦始皇的心腹。他见秦始皇脸上的疮越烂越厉害,便秘密地出主意说:“陛下是人间皇帝,富有四海,就是偶尔不恭,神女也该原谅。” 听了项平的话,秦始皇脸上的愁云并没有消散,他皱着眉头没精打彩地说:“可神女并没有原谅我!” 项平抬起头来说:“陛下可虔诚地去庙里焚香,女娲娘娘见您确有诚心,就会宽恕的……” 秦始皇没有办法,只好去娘娘庙焚香。这样一连七七四十九天,女娲娘娘终于被感动了。 这一天,秦始皇刚刚拜完,桌上签筒里就跳出一只竹签,秦始皇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汤泉洗痂”四个字。正在思索,一卫士进来禀报说,骊山下出现了许多热气腾腾的汤泉。秦始皇听了心中大喜。 原来,女娲娘娘恼怒秦始皇轻薄无礼,所以用生疮惩罚了他。但见秦始皇能改正错误,于是就显神通帮他治疗。女娲娘娘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用树枝蘸了些瓶里的水向骊山洒去,骊山下便出现了热气腾腾的温泉。 秦始皇用温泉冲洗疮痂,时间不长,脸便渐渐好了。 7徐福求药 却说秦始皇一日偶阅文书,见东郡郡守报告,说是:“某月某日,天上忽落下一星,到得地上化为石头。不知何故,石上忽然现出文字道‘始皇帝死而地分’。细看七字,并是阴文,了了可辨。”始皇得此报告心中大怒,心想:“此文字定是人民刻成,无知顽民竟敢诅咒朕躬,可恶之极!”立命御史前往东郡查问。御史奉命而去,但无一人承认,又不能无故指出犯罪之人。御史没法,只得回京复命。始皇听了立即下令:“将石旁居民一概杀死,并将此石架起柴炭烧毁。”地方官奉诏,立将附近人民绑赴法场斩首,共计数百人,人人叫屈连天,有冤也无处诉。 始皇杀死多人稍平怒气。但心中终究觉得是个恶兆。 秦始皇一日困倦伏几而卧。忍闻一声响亮,骇动天地!见红日坠于面前,从东来一青衣小儿,面如钢铁,目有重瞳,向前欲抱太阳,未曾抱起,从南又来一红衣小儿,大叫:“青衣小儿,未可抱去!我奉上帝敕命,特来抱太阳。”两个不服努力争打。青衣小儿连摔红衣小儿七十二交,红衣小儿不服,跳将起来用力打讫一拳,青衣小儿仆地便倒,气绝而死。红衣小儿将太阳抱起向南而去。只见云雾迷天,红光满地,小儿不知所往。 秦始皇飒然觉来,细思此梦凶多吉少,心想我嬴秦天下恐怕终为他人所得。于是终日闷闷不乐。便与近臣计议,要求长生不死之药,万世为君。 到了十月,始皇择定吉日出游。命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随行,右丞相冯去疾留守。 不过这番巡行,却是不循原辙,特向东南出发。少子胡亥素得宠爱,此次自愿从游,始皇应允。 十一月,秦始皇南行到云梦,道过九嶷山,闻山上留有舜冢,乃望山祷祀。再渡江南下,过丹阳,入钱塘,临浙江,江上适有大潮,风波甚恶,于是向西绕道,上会稽山,祭大禹陵,又望祀南海。仍依前时故例,立石刻颂。 立石以后,大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前往渤海。抵达海边,秦始皇登上芝罘岛,纵情浓览。只见云海之间,山川人物时隐时现,蔚为壮观,秦始皇心驰神往。 时江苏方士徐福在侧,他说海中有蓬莱、方丈、赢洲三座仙山,有仙人居住,山中八节如春,四时清明,不知寒暑,不识甲子。中有长生不死之药,服之可以寿算无穷也。秦始皇听后问道:“卿曾见此仙境否?如何才能得到此药呢?”徐福道:“求药不难,入海得真药为难;若欲此药,须入海方可得也。”帝曰:“如果求得真药,与卿共食,羽化登仙,不亦美乎?”徐福曰:“必欲臣去,须用大船十只。诸色匠作俱要预备。要童男童女各五百名,金珠宝贝、饮食器用之类俱不可缺。打点整齐臣便起行。”始皇即传令打造船只,各色完备,着徐福过海采药。 徐福借求药为名,逐年领取费用,已不胜计,他是逍遥海上,并未去寻不死药。亏他能言善辩,每次见了始皇,都说连年航海,好几次得到蓬莱,偏海中有大鲛鱼为祟,掀风作浪,阻住海船,故终不得上山求药。臣想蓬莱药非不可得,唯有先除鲛鱼。始皇听说不但不责他欺诳,还要依议施行,竟择得善射数百人,伴着御舟亲往射鱼。随即由瑯琊起程,前行至之罘,方有一大鱼扬鬐前来,若沉若浮,巨鳞可辨。各弓弩手齐立船头,施展技艺向鱼射去。霎时间血水漂流,那大鱼受了许多箭伤,悠悠地沉下水去。始皇即指大鱼为恶神,谓已射死了他,此后当可无虞,又命徐福再去求药。 徐福即将原有船只,载得童男童女各三千人,并许多粮食物品,航海东去。徐福且与大众语道:“秦皇要我等求不死药,试想不死药从何而来?若再空手回报,必逢彼怒,我等统要被斩首了。”大众听着,禁不住号哭起来。 行经多日,但见一片汪洋,海水作深碧色,四顾无岸。一日,远远望见一个海岛,徐福催船前进,到得岸边,将船一齐下碇泊住。徐福登岸瞭望一回,见平原广大,可容多人。山水清秀,气候温和。但是榛莽荒芜,毫无人迹,若慢慢开辟起来,可成乐土,徐福暗喜。回到船中,吩咐随来之人一概登陆。众人心想:“久住内地,身遭虐政,苦不可言。今得到此新世界,虽开辟须费工夫,但免受压制,已觉快乐。”于是大众欢欢喜喜,童男童女又配成夫妇,从此在岛上安居乐业。既不须纳税服役,又不遭酷刑苛法,众人都将生平技艺在荒岛上施展开来。有凿井者,有耕田者,有制造器物者,有建筑房屋者。不多时一切完备。若比起鲁滨孙漂流绝岛故事,这个可是实事,现在日本某地尚有古墓,相传就是徐福的葬身之处。 这年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位走夜路的使者从东经过华阴,突然有一个人手持玉璧将其拦住。他对使者说,请你替我把这块玉璧送给滈(hào,浩)池君,还对使者说:“今年祖龙死。”使者莫名其妙,急问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奇怪的人留下玉璧,没做任何解释,转眼就消失在夜幕之中了。稀里糊涂但也感觉不妙的使者带着玉璧回到咸阳,立即向秦始皇做了汇报。 秦始皇听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中的“祖龙”指的是自己,他退朝之后对别人说,“祖龙”是指人的祖先。听起来似乎口气很硬,其实已有无可奈何之感了。然后他派人将使者捎回来的玉璧送御府去鉴定,结果这块玉璧竟然是秦始皇二十八年巡游渡江之时,祭祀水神而投到江水中的那块。十年前祭祀水神的玉璧怎么又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给送回来了呢? 却说始皇在世刻忌的了不得,不但读书人冤冤枉枉的死了无数,就是海内百姓,也为了连年徭役,吃尽了许多苦楚,并没有甚么封赏。就中只有两人得叨恩眷,亲受封旌。一个是乌氏县中的贩竖,名叫倮,一个是巴郡中的寡妇,名叫清。倮素畜牧,至畜类蕃盛,出售后赚了若干银钱,便去改买丝绢,运往西戎兜销。戎人素着毛褐,从未见过花花色色的缯彩,一经见到,都是啧啧称羡,立向戎王报知。戎王召倮入见,看了许多缯物,即把玩流连不忍释手,也是倮福至心灵,便挑选上等绢匹双手奉献。戎王不禁大悦,情愿偿还价值,当下命将牲畜千百头给倮,作为缯价,倮乐得收受,谢别戎王,驱归牲畜,再至内地销售,赢利十倍。又辗转豢养马牛,越养越多,数不胜计,连圈笠都不够容纳,索性购置一座山园,就将马牛等驱至谷内,朝出暮羁,但教谷中满足,便算没有走失。从来富可致贵,钱足通灵,不知如何运动官长,竟将此事奏闻始皇,说他专心畜牧,因致巨富。倮本贩夫,为秦所贱,却得了一道恩诏,封他为君,准他按时入都,得与群臣同班朝贺。 寡妇清青年守节,靠着祖传的丹穴作为生计,克勤克俭,享有巨资。据记载,寡妇清家仆人上千、工人及士兵多达上万人,而当时一个县的总人口不过四五万人。寡妇清俨然成为一个地方“霸主”。但寡妇清不是“夏洛克”也不是“葛朗台”,她是一个刚毅而又柔美的女性。 有一年寡妇清家乡遭特大冰雹袭击,附近百姓不少人无家可归。寡妇清拿出巨额银两安置灾民生活,帮助他们恢复生产重建家园。 寡妇清巴清为了维持经营,保护商业利益,又取出金帛馈送官吏。官吏派兵保护,严拒盗贼,又代为出奏,说她如何矢志如何持家。秦始皇平日好色宣淫,但偏要民间妇女男女有别,谨守防闲。既得巴郡奏举,便下一道特旨,叫寡妇清入朝见驾。寡妇清是个女中丈夫,闻命以后一些儿没有惊惶,当即带着行囊乘传入都,沿途守吏因她由朝廷征召,来历很大,当然不敢怠慢,一切照料格外周到。寡妇清既至咸阳,就将囊中所贮白镪散给始皇心腹,当有人代为称誉。始皇即命引见,寡妇清放胆进去,跪下丹墀九叩三呼。始皇见她楚楚有礼,特垂青眼命她起身,且嘱左右取饼金墩赐她旁坐。秦朝制度阶级很不平等,就是当朝丞相也只得在旁站立,从不闻有赐坐等情。偏这位巴蜀妇人初次登殿,竟沐这般厚恩,居然以客礼相待,引得两旁文武无不惊奇。及始皇好言慰问,寡妇清应对周详,并无仓皇态度。始皇甚喜,优加赏赐。寡妇清起身拜谢,便欲告辞,又由始皇留住数日,让她周游咸阳宫,然后命归。 寡妇清一别出都,长途无恙,又由官吏沿路欢送,供应与前相同。至她归家,即有郡守前来问候,据说朝命复下,当为夫人筑一怀清台,旌扬贞节。寡妇清倍加欣慰。果然不日兴工,就于寡妇清所居山中造成一台,寡妇清死后的墓地被当地人称为“神仙洞”,并成为人们祈福显圣的祭拜之地。 众所周知,秦始皇的出身一直是一个迷,有人认为他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而非秦庄襄王所生,加上他的生母赵姬早年与吕不韦苟且,后又与嫪毐淫乱,“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以至于酿成政变。 秦始皇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不得不囚禁了赵姬,杀了她和嫪毐所生的两个儿子,同时将嫪毐满门抄斩。 这件事一直是秦始皇的心病,对他产生了严重的心理影响。因此,他制定了许多严惩淫乱行为的法律,并大力表彰女人的贞洁行为,而寡妇清恰好符合贞女的这个道德标准,是当时遵守女规道德的忠贞之女。 因此寡妇清才会被秦始皇树为道德标杆,受到秦始皇的尊重,并彪炳史册。 不过秦汉时期的女性经商不是个别现象。据《汉书·王莽传》记载,琅邪女子吕母的儿子被当地官员“冤杀”,吕母散家财,靠卖酒买兵器,招募贫穷人家的年轻人进行复仇计划。还有西汉才女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后,家里断绝了她的经济来源,她就和司马相如开了一间酒舍,自己当垆卖酒。后来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不忍女儿受苦,分给她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以及各种财物,夫妻二人又买了许多田产房舍。这些都是后话。 秦始皇是个暴君,做事果断、残忍、狠毒,秦始皇把这六国的国君全部杀掉以绝后患。 还有那六国国君的后宫妃子加起来3000多人,这么多的后宫佳丽她们个个出水芙蓉,天生丽质,面若桃花,如果把这些佳人放了是有点可惜的。 秦始皇虽然不是好色之君,但也没有把这些后宫佳丽赶尽杀绝,而是把大部分的收编进了后宫。这在当时是非常正常的,那时候的人对贞洁看的不是太重,秦始皇更多的用意是充实后宫,带有炫耀的意思。 秦始皇把这些后宫佳丽接到了秦国,可是这六国的后宫佳丽实在太多了,秦始皇的后宫根本根本就放不下,于是特地修建了一座非常大的宫殿群来安置她们,这个宫殿群就是人人都熟知的阿房宫。 六国的妃子本来就很多,加上之前的后宫美女就有成千上万了,足足可以组建成一支军队。 这些妃子们吃喝脂粉一概不愁,每天都打扮的十分妖艳,白天载歌载舞,晚上饮酒奏乐。秦始皇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个大英雄,每个人都希望通过自己的美貌和歌声吸引皇上,她们天天翘首以盼,希望哪一天皇上能临幸的自己。 无奈秦始皇的后宫实在是太多了,皇上又忙于国事而且还有他自己的妻妾,很少去光顾她们。这些妃子们只能望着皇宫的方向,期盼皇上的到来,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没有见过秦始皇的面,甚至有的妃子36年都没有见过皇帝的面。 这些来自六国的妃子,离开自己的国家被当作了秦始皇的资本,深宫寂寞,味同嚼蜡,怨女成群,长夜漫漫,凄苦一生。 这些妃子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亡国之恨,秦始皇过来的时候就歌舞升平,不过来的时候就翘首以待,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秦始皇离世。 秦始皇的一生有很多儿女:23个儿子,10个女儿,这可以说明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尽管六国的美女为了争宠各显神通,但是但史书中几乎没有关于皇后与妃嫔的记载。 根据古代早婚的习惯,秦始皇完全有时间去迎娶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从十几岁到五十几岁,虽然秦始皇的政事繁忙但是立一个皇后的时间和机会他还是有的。 秦始皇没有立后是因为他本人不愿意,所以秦始皇的陵园里只有他一墓独尊。 对于秦始皇没有立后的原因,很多人说是因为受到他母亲赵姬的影响,当时太后和把持朝政的吕不韦偷情,后来又和嫪毒生了两个孩子。这些事对秦始皇刺激很大,秦始皇对母亲行为不检点的不满,直接导致了他对女性的偏见。 不过民间野史中有不少关于秦始皇感情方面的传说。 据说嬴政小时候在邯郸城爱上了一名女子,叫阿房女,统一天下后,秦始皇想立她为后,却遭到众大臣的反对,因为她是赵女。由于当时秦始皇政权并不稳定,为了不让他为难,阿房女殉情自杀。为了纪念阿房女,秦始皇建造了阿房宫。 黎姜是赵国工匠之女,与从小在赵国做人质的嬴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为黎姜的出身与政治因素,众臣一直反对立她为妃,但秦始皇不顾他人看法多次下令封黎姜为后,都被黎姜拒绝了。黎姜终身未嫁,一直陪伴在秦始皇身边,可以说是秦始皇的精神支柱。 公孙丽是卫国大将公孙羽的孙女,与师兄荆轲青梅竹马。秦国攻打卫国,荆轲带着公孙丽逃到齐国,偶遇秦王嬴政,嬴政发现公孙丽是自己年少时倾慕的女子,便用荆轲的性命威胁其入秦宫,封为丽姬。公孙丽入宫时便怀有荆轲之子,为保住荆轲血脉,丽姬只好委身秦宫,最后公孙丽因为荆轲刺秦王而被处死,不然公孙丽又会跟赵姬一样,生出一个秦王的假后代。 8赵高改诏 赢政这位中国历史上伟大的私生子,以渺渺之身,振六世之余威,席卷海内,翦灭六国,完成了一百五十年来秦国六代先王的遗愿,为秦人统一天下的事业画上了完美的句号。据史书记载,秦始皇这位有着夜半狼嚎之怪癖的大皇帝,用冷血、铁腕与强权统治着这个国家,他精力过人,设郡县,废分封,集中央集权与君主集权于一身,每天阅读数百斤的奏章;他致力于帝国的标准化,使车同轨,书同文,统一货币与度量衡;他严厉镇压六国的反叛势力,注重防患于未然,除奸于未萌,迁关东豪族数百家于咸阳,尽收天下兵器筑为铜人,以弱六国之人;他推崇法家思想,排斥各种学说,焚书坑儒,以愚天下之民。他好大喜功,滥用民力,修骊山墓、建阿房宫、开灵渠、筑长城、拓直道,全国都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秦国统一天下但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了,在穷兵黩武的始皇帝心中这只不过是新一轮开疆辟土的开始。他声威震于世殊,从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强大的意志,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使匈奴不敢南下牧马,士卒不敢弯弓抱怨,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秦始皇踌躇满志: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东到大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莫不臣服。秦德昭昭,秦威烈烈。恩德所至,泽及牛马。 然而这位大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生为之奋斗的传之万世的千秋帝国,在人类历史上只存在了十五年。 这年秦始皇驻舟海上,还想徐福得药之后就来回报,偏他一去不返杳无消息。李斯乘便谏道:“陛下游巡日久,变诈百出,不若回銮归国,修整边备安抚邦国,高拱无为自能无事。何必劳车驾远出生事端,致陛下终日不宁也?”始皇从李斯之言,回转车驾。 始皇渡过黄河,行至平原津,忽然患病,渐渐沉重。一日到得沙丘,此地前属赵国,建有行宫,赵武灵王身死于此。始皇暂驻行宫养病。日间还能勉强支持,夜间却是不得安眠,心神恍惚言语狂谵,好似见神遇鬼不知人事,连御膳都吃不下去。 群臣见始皇病重,知他平日最恶言死,故无一人敢道及死后之事。后来始皇病得昏迷几次,自知不起,召李斯近前,口授言语制成玺书,赐与长子扶苏。命其将兵事交付蒙恬,立即赶回咸阳,等候灵柩到时会葬。”此书写好交与中车府令赵高收藏,尚未发遣使者。到得七月丙寅日,始皇身死沙丘平台,享年五十岁。可怜一世之雄化作南柯一梦! 丞相李斯见皇帝死在外间,恐天下发生变故,吩咐秘不发丧,将始皇尸身草草棺敛。只有少子胡亥与赵高及亲信宦官五六人得知其事。 说起赵高本身,本属卑贱。其父犯法下狱,身受宫刑。其母因父连累没为奴婢,复与他人私通,生赵高兄弟数人,皆冒父姓。其母后来又犯罪诛死,赵高亦受宫刑,选入宫中充当宦官。赵高为人狡诈阴险,善伺人意,又能强记秦朝律令,凡五刑细目若干条俱能默诵。始皇尝披阅案牍,遇有刑律处分稍涉疑义,一经赵高在旁参决,无不如律。始皇就说他明断有识,强练有才,竟渐加宠信,擢为中车府令,且使他教导少子胡亥判决讼狱。胡亥少不更事,又是个皇帝爱子,怎肯静心去究法律?一切审判均委赵高代办。赵高熟悉始皇性情,遇着刑案总教严词锻炼,就使犯人无甚大罪,也说他死有余辜。一面奉承胡亥导他淫乐,所以始皇父子皆称赵高为忠臣。赵高越加横恣,渐渐地招权纳贿舞法弄文,不料事被发觉,秦始皇便将赵高交与蒙毅审理。 蒙毅审出所犯情节重大,应处死刑,遂依律判决,偏始皇格外加怜,念他前时勤敏,特下赦书,不但贷他一死,并且赏还原官。 赵高既得性命,不思悔过,反恨蒙毅,便想设计害他。无奈蒙毅乃蒙恬之弟,祖、父世为秦将,立有大功。始皇知其兄弟忠实,十分信任。用蒙恬为将军在外掌兵。蒙毅为上卿居中用事。满朝将相都不及其恩遇。赵高虽然怀恨,无从下手。 此次始皇出游,蒙毅自然随行。谁知始皇半途得病,便使蒙毅往各处名山大川祈祷。蒙毅奉命而行,未及回报,始皇已死。 赵高可不愿意让扶苏继承皇位。因为扶苏为人正派,根本瞧不起阿谀奉承的赵高。秦始皇的小儿胡亥是一个昏庸的家伙,二人正好臭味相投。赵高便想趁蒙毅不在谋立胡亥为嗣,自己方得专权,且可报复仇恨。 赵高主意既定,便对胡亥说道:“主上驾崩,并无遗诏封立诸子为王,单单赐书与长子。将来长子即皇帝位,公子并无尺寸之地,如何是好?”胡亥道:“父命如此,更有何说?”赵高接着说:“此却不然!今欲掌握大权与否,惟在公子与赵高及丞相而已。愿公子留意,须居人上勿为人下!”胡亥惊道:“此悖理之事切不可行!”赵高道:“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不称其不忠。卫辄拒其父,孔子不指为不孝。总之行大事者不顾小谨,若犹豫不决必致后悔。愿公子断然行之。”种种言语说得胡亥心动。 赵高见胡亥已允,又道:“此事不与丞相商定,恐不能成。臣请为公子向丞相计议。”赵高遂往见李斯道:“主上已崩,外间并无人知。现所赐长子之书与符玺并存胡亥处。欲立何人为太子,全在君侯与赵高之口。此事究当如何办理?”李斯大惊道:“何来亡国之言?此非人臣应议之事。”赵高道:“君侯不必惊忙。高有五事,敢问君侯。”李斯道:“汝且说来。”赵高道:“君侯不必问高,但当自问,才能可及蒙恬否?功绩可及蒙恬否?谋略可及蒙恬否?人心无怨可及蒙恬否?与皇长子的情好,可及蒙恬否?”李斯道:“这五事原皆不及蒙恬,敢问足下何故责我?”赵高道:“今若使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难道君侯尚得保全印绶,荣归乡里么?高自受诏教胡亥学法数年,见其仁慈笃厚轻财重士,诸公子未有能及者。君侯若立他为嗣,可长享封侯之贵。倘决意不听,必至祸及子孙可为寒心,君侯将何以自处?”李斯道:“君勿再言!斯仰受主诏,上听天命,得失利害不暇多顾了。”赵高又道:“安即可危,危即可安,安危不定,怎得称明?”李斯作色道:“斯本上蔡布衣,蒙上宠擢,得为丞相,位至通侯,子孙并得食禄,此乃主上特别优待,欲以安危存亡属斯,斯怎忍相负呢!且忠臣不避死,孝子不惮劳,李斯但求自尽职守罢了!愿君勿再生异,以致李斯得罪。”赵高见李斯色厉内荏,不能坚持,便再进一步用言胁迫道:“从来圣人无常道,无非是就变从时,见末知本。今天下权命系诸胡亥手中,高已从胡亥意旨,可以得志,惟与君侯相好有年,不敢不真情相告。君侯老成练达,应该晓明利害。秋霜降,草花落,水摇动,万物作,势有必至,理有固然,君侯岂未察么?”李斯喟然道:“我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公兄弟争位,身死为戮,纣杀亲戚,不听谏臣,国为邱墟,遂危社稷。总之逆天行事,宗庙且不血食,李斯也是人,怎好预此逆谋?”赵高听着故作愠色道:“君侯若再疑虑,高也无庸多说,惟今尚有数言作为最后的忠告。大约上下合同,总可长久,中外如一,事无表里,君侯诚听高计议,就可长为通侯,世世称孤,寿若乔松,智如孔墨,倘决意不从,必至祸及子孙,目前就恐难免。高实为君侯寒心,请君侯自择去取罢。”言毕起身欲行。李斯心想此事关系甚大,胡亥赵高已经串同一气,非独力所能制,我若不从必有奇祸,一时只得应允。赵高满心欢喜返报胡亥道:“臣奉太子明令往达丞相,丞相已愿遵从。”胡亥闻李斯也肯依议,乐得将错便错,好去做那二世皇帝。便与赵高密谋,假传诏旨,立子胡亥为太子,另缮一书赐与长子扶苏、将军蒙恬。略云: 三代以孝治天下而敦大本,父以此立伦,子以此尽职,违此则悖常理也。长子扶苏不能仰承体命,辟地立功,乃敢上书诽谤,大肆狂逆,父子之情可矜,而祖宗之法不可赦。现诏立胡亥为太子,废尔为庶人,赐药酒短刀自决。将军蒙恬稽乓在外,不能匡正规谏,应与同谋,为臣不忠,一并赐死。即将兵事交与裨将王离掌管。毋得有违! 此书写就,盖上御玺,命胡亥门下亲信之人为使,星夜奔往上郡。 扶苏读罢诏书,涕泣道:“君教臣死,不敢不死,父教子亡,不敢不亡。今君父赐死,愿饮酒以全其躯。”方欲饮,蒙恬急忙赶入止住道:“主上出巡在外,未立太子,命臣带兵三十万守边,公子亲为监军,此乃天下重任。今仅凭一使便欲自杀,安知使者非诈?应遣人向主上处请命,如果属实,再死未晚。”扶苏素性忠厚,又被使者几番催促,乃对蒙恬道:“君命既出,理不可违,使命前来,岂有不实,如若奏请,愈增不孝。”遂饮酒而死。蒙恬覆太子尸痛哭不止。三军莫不垂泪。 蒙恬见扶苏已死,自己却不肯便死,必欲遣人请命看个究竟。使者无可奈何,遂将蒙恬交与阳周县官下狱看管。 赵高恐扶苏违诏先入咸阳,将秦始皇的尸体装在一个豪华的通风马车里,来缓解其身体腐烂的速度。仍令膳夫随食,文武百官照常奏事。外人还道始皇未死,恭恭敬敬的伫立车旁。赵高等坐在车内随口乱道,统当作圣旨一般。 不过秦始皇的死亡时间是在六月,天空红日照彻车驾,加上古代并没有很好储存尸体的方法,没有走了几天马车上臭气熏天。 赵高非常聪明,直接将马车上放入大量的死鱼,死鱼的腥味非常重,惹得人人掩鼻,再也辨不出是鲍鱼的臭气,还是尸身的臭气。 秦始皇一生喜怒无常,根本没有人敢对其妄加猜测, 当下一路催趱,星夜前进,越井陉,过九原,经过蒙恬监筑的直道径抵咸阳,都中留守冯去疾等出郊迎驾。冯去疾拥着輼輬车驾驰入咸阳。可巧胡亥心腹从上郡回来,报称扶苏自杀蒙恬就拘。 胡亥赵高李斯这时方传出始皇死耗,即日发丧,就立胡亥为二世皇帝。胡亥即位受朝,文武百官总道是始皇遗命,自然没有异议,相率朝贺。礼成以后,丞相以下俱任旧职,惟赵高进为郎中令,格外宠任。赵高欲尽杀蒙氏兄弟,报复前仇。 9二世残暴 却说骊山在骊邑南境,与咸阳相近,山势雄峻,下有温泉。始皇在日就早已就山筑墓。墓宫备极巧妙,上象天文,用绝大的珍珠当作日月星辰,下象地舆,取极贵的水银当作江河大海。宫中备列百官位次,刻石为象站立两旁。。。。。。自兴土建筑后,差不多有十余年方才告竣,始皇即死。当由胡亥带着宫眷及文武官吏一体送葬。这时胡亥自出一令道: “先帝后宫未曾产子者应该殉葬,不必出境!” 这令一下,宫眷等多半无子,当然号啕大哭。那胡亥毫不加怜,但命有子的妃嫔走出圹外;余皆留住圹内,不准私逃。胡亥命工匠闭了圹门用土封固。这班美人儿不是闷死便是饿死。 这时赵高又对秦二世说,机关工匠们对随葬宝物都非常了解,如此贵重的宝物早晚会被他们泄密。秦二世立即叫人将墓道的外门放下来,工匠和负责填放宝物的人也全部被封闭在里边,没有人再能出来。 封墓已毕,又在墓旁栽植草木,环绕得周周密密,郁郁苍苍,墓高已五十余丈,再经草木长大起来,参天蔽日,真是一座绝好的山林。 秦始皇驾崩后,将一半虎符留下了,这是给继位之君的。那么剩下的一半虎符去了哪里呢?这个虎符大概率在秦始皇陵中。秦始皇陵中最有意义的一件珍宝就是血书。在很多传闻中,都记载了秦始皇母亲赵姬曾写下血书,其中的内容就有记载秦始皇身世的。 却说胡亥闻扶苏已死,便想将蒙恬释放。赵高恐蒙氏兄弟复得进用,遂诬陷蒙毅道:“先帝素爱公子,久欲立为太子,只因蒙毅谏阻以致中止。此等不忠之人罪该正法。”二世闻言,自然不肯轻赦蒙氏兄弟,再经赵高日夜怂恿,也巴不得斩草除根,遂拟定诏书,欲把蒙氏兄弟就狱中处死。 于是便叫御史曲宫赍诏往代谴责蒙毅道:“先帝尝欲立朕为太子,卿乃屡次阻难,究是何意?今丞相以卿为不忠,将罪及卿宗,朕颇不忍,但赐卿死,卿当曲体朕心,立即奉诏!”蒙毅跪答道:“臣少事先帝,迭沐厚恩,先帝未尝欲立太子,臣亦未敢无故进谗。且太子从先帝周游天下,臣又不在主侧,何嫌何疑乃加臣罪?臣非怕死,但恐近臣盅惑嗣君,反累先帝英明,故臣不能无辞!从前秦穆杀三良,楚平王杀伍奢,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昭襄王杀白起,四君所为皆贻讥后世,所以圣明帝王不杀无罪,不罚无辜,唯大夫垂察!”曲宫已受赵高密嘱,怎肯容情?待蒙毅说罢,竟潜拔佩剑顺手一挥,砉的一声蒙毅首落,曲宫不复多顾,抽身便走,还都复旨。 二世又遣使至阳周,赐蒙恬书道:“卿负过甚多,卿弟蒙毅又有大罪,因赐卿死。”蒙恬愤然道:“自我祖父以及子孙,为秦立功已越三世,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势足背畔,今自知必死,不敢生逆,无非是不忘先主不辱先人。今蒙恬世守忠贞,反遭重谴,想必由孽臣谋乱蔽惑主聪。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信谗拒谏终致灭亡。蒙恬死且进言,非欲免咎,实欲慕死谏遗风,为陛下补阙,敢请大夫复命。”朝使答道:“我只知受诏行法,不敢以将军所言再行上闻。”蒙恬望空长叹道:“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乃仰药自杀。朝使当即返报,海内都为呼冤,独赵高得泄前恨,很是欣慰。 蒙恬曾与匈奴有两次大战,一次是在公元前215年,秦朝三十万大军与匈奴交战,秦军在蒙恬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器宇轩昂,战俘匈奴近万人,并收复了河南等失地; 另一次是在公元前214年,蒙恬率军横渡黄河,于黄河以北大战单于军,最后大胜而归。这两次战胜让匈奴士气不再,向北退去。 秦朝北方边境趁机扩张至今日的内蒙古一带。蒙恬不但攘除外患,还扩大了秦始皇统治范围。抵挡住了匈奴的侵犯,能名震四方,令匈奴人望而生畏。 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赞叹蒙恬“为秦开地益众,北糜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蒙恬在外患这方面立下显赫战功,足以使秦始皇对他“甚宠蒙氏,信任贤之”。 蒙恬天资聪慧,能力过人,却逃不掉命运的摆布,最后含冤而死。蒙恬一生为秦奉献,功劳远远超过过错,他辉煌的一生可悲可叹,人们纸笔相传,故成为“中华第一勇士”。 光阴迅速,过了一年,秦二世下诏改元,尊始皇庙为祖庙,奉祀独隆。二世自称朕,并与赵高计议道:“朕尚在少年,甫承大统,百姓未必畏服,每思先帝巡行郡县,表示威德,制服海内,朕若不出巡行,怎能抚有天下呢?”赵高一听便极力赞成出游。二世遂依照始皇方法东行郡县,李斯随从。自碣石循海,南至会稽,沿路游玩,每到一处,见有始皇所立之石,复命在旧石旁更竖一石,把先帝嗣皇的创业守成,一古脑儿说将上去,无非是父作子述,先后同揆等语照刻石上,然后还都。 又一日二世坐在宫中,赵高随侍左右。二世唤赵高近前说道:“人生一世,譬如白驹过隙。吾已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今欲快吾心中所欲,极吾耳目所好,以终吾身,不知此事可行否?”赵高应声答道:“此正贤君应行之事。但据现在时势观之,恐尚未可。”二世急问其故,赵高欲言又止。后被二世催促数次,赵高方请二世屏退左右,近前密对二世说道:“陛下欲尽情寻乐,臣窃以为未可者,其中别有缘故。只因当日沙丘夺嫡之谋,事后听说诸公子及大臣各怀疑心。诸公子皆陛下之兄,各大臣亦系先帝所置,积有功劳,累代显贵。今陛下即位未久,左右甚少亲信之人。臣又出身微贱,幸蒙陛下拔擢,得居上位,管理内事。诸大臣不过表面听从,心中不服。久之不免相聚结党谋为变乱。臣日夜忧惧,惟恐死无葬身之地。陛下有此后患,欲享安乐岂非难事?”二世听了赵高之言信以为真。呆了半晌方说道:“为今之计如何是好?”赵高答道:“欲除此患,须用威猛。陛下若陆续诛灭大臣、宗室,一切要任皆改用寒门白丁,贫者骤富,贱者骤贵,必能感激知遇忠心陛下。如此则旧臣尽去,德归陛下,祸害不生,到得此时陛下方可高枕无忧一意快乐呢。”二世听说后立即准奏。 于是赵高不分皂白,开始了一场空前的铲除异己大行动。皇亲国戚、功臣勋贵,逮捕的逮捕,杀头的杀头,一时血雨腥风株连无数。对此胡亥一点也不心痛,反而非常高兴。 公子将闾兄弟无故被囚,不知身犯何罪,更不知二世存心杀他。还想见了二世自行剖白。偏二世急于寻乐,立遣使者迫其自杀。使者奉命到内宫口传二世命令。将闾心中不服,便道:“吾平日并未失过礼节。受命应对亦未错误,自念毫无不臣之处,请将犯罪事实指明,死也甘心!”使者道:“公子是否有罪,臣不得而知。臣但知奉诏行事。”将闾乃仰天大呼道:“我实无罪!”遂与兄弟二人拔剑自杀。 公子高亦是始皇之子,见二世无故大行杀戮,便自思道:“二世此种行径,不将兄弟杀尽不止,我现在虽然幸免,将来难保不生枝节。到时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连妻子财产都要断送。与其伏诛,不如托词从死保全家族。”公子高主意既定,遂作成一书上与二世: 先帝在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车。御府之衣臣得服之。中厩之马臣得骑之。受恩深重无以为报。及先帝驾崩,臣不能从死,偷活至今。自念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之人,无以立名于世。臣愿从死,请葬骊山之足,惟陛下哀怜之。 二世将书阅毕不觉大悦,心想:“我正欲借事杀他,他偏愿自寻一死,免我费力可谓知趣。他既情愿如此,我自然乐得允许。”于是将书批准,落得褒美几句,并赐钱十万,为丧葬之费。 公子高得了批准便服毒自尽,葬在始皇墓旁。后人有诗叹道: 祖宗作恶子孙偿, 故事何妨鉴始皇! 天使孽宗生孽报, 因教骨肉自相戕。 秦始皇除秦二世之外的22个儿子,除了扶苏被迫自尽、公子高自愿为秦始皇殉葬,其余20个儿子全部被杀(12个被腰斩、6个被车裂、2个被斩杀)。秦二世不仅残杀所有兄弟,对10个姐妹也不放过,这些生前荣华富贵、尊贵艳丽的公主们,与6个兄弟一样,全部被车裂而死。 秦二世杀完兄弟姐妹后,以为从此可以纵情肆乐了。这时他忽然想道:“先帝建筑阿房宫尚未竣工。后因先帝葬事紧急,将原有工人移向骊山修墓。现在墓已修好,应令役徒仍旧建筑。” 此诏即下,阿房宫重复起工。二世又命召集天下勇猛之士五万人屯扎咸阳,以为护卫。一面通饬各处地方官搜求狗马禽兽进献。从此二世镇日游玩作乐,国家大事尽在赵高手中。 10大泽乡起义 却说阳城县中有一农夫,姓陈名胜字涉,少时家贫,无计谋生,不得已受雇他家,做了一个耕田佣。他虽寄人篱下,充当工役,志向却与众不同。一日在田内耦耕,扶犁叱牛,呼声相应,约莫到了日昃的时候,已有些筋疲力乏,便放下犁耙,登垄坐着,望空唏嘘。与他合作的佣人见他懊恨情形,还道是染了病症,禁不住疑问起来。陈胜道:“你不必问我,我若一朝得志享受富贵,却要汝等同去安乐,不致相忘!”佣人听了不觉冷笑道:“你为人佣耕,与我等一样贫贱。想甚么富贵呢?”陈胜长叹道:“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说着又叹了数声。看看红日西沉,乃下垄收犁牵牛归家。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农民嘴里说出来的,那简直就是一个小学生去做高中数学题一样。他认为那些出身高贵的人拥有的生活,底层人民照样也可以拥有。试问一个每天种地的农民,真的知道什么是王侯将相吗?知道他们拥有的一切是什么吗? 曾经有一个笑话,两个农民在一起聊天,他们觉得皇帝用的一定都是金锄头,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锄头是最寻常的物品了,由此及彼,才有了这样的话。但是实际上皇帝恐怕连锄头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他的生活里是没有这个的。所以陈胜并不知道王侯将相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朝廷下诏:“着当地官吏发遣贫民九百人充当戍卒,前往渔阳地方防备匈奴。” 地方官按名查验,见陈胜身材长大气宇轩昂,暗加赏识,拔充屯长。又有阳夏人吴广躯干与陈胜相似,也令他与陈胜并为屯长,分领大众同往渔阳。且发给川资,预定期限叫他们努力前去,不得在途淹留。陈、吴两人当然应命,地方官恐他难恃,更派将尉二员监督同行。 好几日到了大泽乡,距渔阳城尚有数千里,适值天雨连绵,沿途多阻。江南江北本是水乡,大泽更为低洼,一望弥漫如何过去?没奈何就地驻扎,待至天色晴霁方可启程。偏偏雨不肯停,水又增涨,惹得一班戍卒进退两难,互生嗟怨。陈胜与吴广原来虽不认识,现在做了同事,却也患难与共沆瀣相投。 于是彼此密议道:“今欲往渔阳,前途遥远,非一二月不能到达。官中期限将至,屈指计算难免逾期,秦法失期当斩,难道我等就甘心受死么?”吴广跃起道:“同是一死,不若逃走罢!”陈胜摇首道:“逃走也不是上策。试想你我两人同在异地,何处可以投奔?就是有路可逃,也必遭毒手捕斩了事。走亦死,不走亦死,倒不如另图大事,死中求生或得富贵。”吴广矍然道:“我等无权无势,如何可举大事?”陈胜道:“天下苦秦已久,只恨无力起兵。我听说二世皇帝乃是始皇少子,例不当立。公子扶苏年长且贤,从前屡谏始皇触怒乃父,遂致迁调出外监领北军。二世篡立,起意杀兄,百姓未必尽知,但闻扶苏贤明,不闻扶苏死状。还有楚将项燕尝立战功,爱养士卒,楚人忆念勿衰,或说他已死,或说他出亡。我等如欲起事,最好托名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号召徒众为天下倡。我想此地本是楚境,人人深恨秦皇,一定闻风响应前来帮助,大事便可立办了。” 翌日上午,吴胜命部卒买鱼下膳,士卒奉令往买,拣得大鱼数尾,出资购归。就中有一鱼最大,腹甚膨胀,当由部卒用刀剖开,见腹中藏着帛书已是惊异。及展开一阅,书中却有丹文,仔细审视,乃是陈胜王三字,免不得掷刀称奇。大众闻声趋集,争来看阅,果然字迹无讹,互相惊讶。当有人报知陈胜,陈胜却喝道:“鱼腹中怎得有书?汝等敢来妄言!可知朝廷大法否?”部卒方才退去,烹鱼作食不消细说。但已是啧啧私议,疑信相参。 到了夜间,部卒虽然睡着,又谈及鱼腹中事,互相疑猜。忽闻有声从外面传来,仿佛是狐嗥一般,大众又觉有异,都住了口谈静悄悄地听着。起初声浪模糊不甚清楚,及凝神细听,觉得一声声象是人语,约略可辨。第一声是大楚兴,第二声是陈胜王。众人辨出声音,仗着人多势旺起身出望。只见营外是一带荒郊,只有西北角上古木阴浓,并有古祠数间,为树所遮合成一团。那声音即从古祠中传出,顺风吹来,明明是大楚兴、陈胜王二语。更奇怪的是丛树中间隐约露出火光,似灯非灯,似燐非燐,霎时间移到那边,霎时间又移到这边,变幻离奇不可测摸。过了半晌,光已渐灭声也渐稀。大众本想前去探察,无奈时当夜半,天色阴沉得很,路中又泥滑难行;再加营中有令,不准夜间私出,只好回营再睡。越想越奇,又惊又恐,索性都做了反舌无声,一同睡熟了。 陈胜与吴广行此二策,暗里考察众情,有的说是鱼将化龙,故有此变,有的说是狐已成仙,故能预知。胜、广两人相视而笑,私幸得计。营中虽有将尉二员,却是一对糊涂虫,他因天雨难行无法消遣,只把那杯中物作为好友,镇日里两人对饮,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又是饮酒,醉了又睡,无论甚么事情一概不管,但令两屯长自去办理,无暇过问。陈胜与吴广乐得设法摆布,又在营中买动人心,部卒都愿为所用。 陈胜见时机已到,又与吴广定谋,乘着将尉二人酒醉时闯入营帐。吴广趋前朗说道:“今日雨,明日又雨,看来不能再往渔阳。与其逾限就死,不如先机远扬,广特来禀知,今日就要走了。”将尉听后勃然怒道:“汝等敢违国法么?欲走便斩!”吴广毫不惊慌,信口揶揄道:“两公人监督戍卒奉令北行,责任很是重大,如或愆期,广等原是受死,难道公人尚得生活么?”这话很是利害,惹得一尉用手拍案,连声呼笞。一尉索性拔出佩剑向广挥来。吴广眼明手快,飞起一脚将剑踢落地上,顺手拾起抢前砍去,正中将尉头颅,立即倒毙。还有一尉拔剑刺广,广又持剑格斗,两人一往一来不分胜负。突有一人驰至将尉背后,喝一声着,已把将尉劈倒,接连又是一刀结果性命。这人便是主谋陈胜。 陈胜与吴广杀死二尉,出帐召集众人朗声与语道:“诸君到此为雨所阻,一住多日,待到天晴,就使星夜前进,也不能如期到达渔阳。失期当斩,侥幸遇赦也未必得生。试想北方寒冷,冰天雪窖,何人禁受得起?况胡人专喜寇掠,难保不乘隙入犯。我等既受风寒,又撄锋刃,还有甚么不死!大丈夫不死便罢,死也要死得有名有望;能够冒死举事才算不虚此生。王侯将相难道有特别的种子么?”大众见他语言慷慨,无不感动,齐声应道:“愿听尊命!”陈胜、吴广大喜,便领众人入帐,指示二尉尸首,果然血肉模糊,身首异处。当由陈胜宣令,枭了首级,用竿悬着。一面指挥大众在营外辟地为坛,就将二尉头颅做了祭旗的物品。旗上大书一个楚字。陈胜为首,吴广为副,余众按次并列,对着大旗拜了几拜,又用酒为奠。奠毕以后,并将二尉头上的血沥滴入酒中,依次序饮,大众喝过同心酒,当然对旗设誓,愿奉陈胜为主,一同造反。陈胜便自称将军,吴广为都尉,定国号为大楚。再命大众各袒右臂作为记号。一面草起檄文,诈称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已在军中,分作主帅。项燕与秦为仇,假如不死,哪有拥戴扶苏之理?陈胜虽智,计也大谬。 檄文既发,就率众出略大泽乡。乡中本有三老,又有啬夫,听得陈胜造反早已逃去。陈胜即把大泽乡占住作为起事的地点。居民散走,家中留有耜头铁耙等类,俱被大众掠得充作兵器,又向山中斩木作棍,截竹为旗。忙碌了好几日方得粗备军容。老天却也奇怪,竟放出日光扫除云翳,接连晴了半个月,水势早退。大众以为果得天助,格外抖擞精神专待出发,各处亡命之徒也陆续趋集来做帮手。于是陈胜下令麾众北进。原来大泽乡属蕲县管辖,陈胜出兵略地,不得不先攻蕲县。蕲县本非险要,守兵寥寥无几,县吏又是无能,如何保守得住?一闻陈胜领众将至,城内已是惊惶,结果吏逃民降。陈胜兵不血刃,便已安安稳稳的据住县城。 陈胜又大举攻陈,有车六七百乘,骑兵千余,步卒数万人,一古脑儿趋集城下。适值县令他出,只有县丞居守,他却硬着头皮招集守兵开城搦战。陈胜等人一路顺风势如破竹,所有生平气力未曾施展,此次到了陈县,忽见城门大开,竟拥出数百人马前来争锋,胜众摩拳擦掌一拥齐上,前驱已有刀枪,乱砍乱戳凶横得很。后队也执着木棍铁耙等类横扫过去。守兵本是单弱不敢出战,但为县丞所逼,没奈何出城接仗。略一失手便被打翻,稍一退步便被冲倒,数百兵马,死的死,逃的逃,县丞见不可敌也即奔还。那知胜众紧紧追入,连城门都不及关闭。害得县丞无路可奔,不得不翻身拚命,毕竟势孤力竭,终为胜众所杀。 陈胜与吴广联辔入城,也想收拾人心禁止侵掠,各处张贴榜示,说是除残去暴吊民伐罪。过了数日,复号召三老豪杰共同议事,三老豪杰闻风来会,陈胜温颜召入,问及善后事宜。但听得众人齐声道:“将军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社稷,功业无比,应该立即称王,以副民望。”这数句话正中胜意,只是一时不便应允,总要退让数语,方可自表谦恭。当下说了几句假话,三老豪杰彼誉此颂,一再劝进。陈胜正要允诺,忽外面有人入报,说有大梁二士前来求见。陈胜问过姓名,便向左右道:“这二人也来见我么?我素闻二人贤名,今得到此事无不成了。”说着即命左右出迎,且亲自起座,下阶伫候。 却说大梁二士来谒陈胜,一个叫作张耳,一个叫作陈余。两人籍隶大梁家居不远。张耳年长,陈余年少,所以余事耳如父,耳待余如子弟,两人誓同生死,时人称为刎颈之交。 张耳曾为魏公子门客,后因犯事出奔避居外黄,外黄有一富家女,生得美貌如花,艳名鹊起,偏偏嫁了一个庸奴,免不得夫妻反目,时有怨声。一日又复噪闹甚至互哄,富家女身材袅娜,怎禁得起乃夫老拳!急不暇择逃出夫家,潜至父执家中匿身避祸。父执见她泪容满面楚楚可怜,遂与富家女说道:“你如果不欲嫁庸奴,何妨再求贤夫。我意中却有一人,不知你愿意否?”富家女含糊答应。父执令该女在屏后立着,自己出外一走。片时引入一个俊俏郎君,故意的高声与语。富家女从屏后露出半面,约略相窥,果然是温文尔雅,与前夫大不相同。父执送客出门入与女语;女问来客姓名,才知是大梁人张耳,芳心欲醉,恨不得即与并头。父执即与富家女父亲熟商,令女改嫁张耳。女父本来溺爱,听他转嫁。张耳既得美妇,又得妇财,索性结交远客,广为延誉,声名渐达魏廷。魏主不记前愆,反用张耳为外黄令。富家女得做县令夫人,更是惬意。 陈余少时好读书,并喜游览,偶至赵国苦陉地方,得邀富人公乘氏赏识,也愿招他为婿。女貌也是不俗,陈余自然乐允,择日成礼。两小无猜,又是一对好夫妻。 张、陈两人都是红鸾星照命。及魏被秦灭,张耳失官,仍在外黄居住,陈余亦挈妻还乡。不料秦朝竟悬出赏格购缉两人,赏格上面煌煌写着,获张耳赏千金,获陈余赏五百金。二人不知何因,但情急逃生,不得已移名改姓避居陈县,充当里正监门。 仔细探听,方知秦令购缉,实恐二人多才重复兴魏,所以务欲翦除。张耳想出一计,用监门名义号令里中,叫他访拿张耳陈余重赏,其实张陈二人就是自己。贼喊捉贼真是好计。 二人既入向陈胜行礼,陈胜忙与答揖,引至座前,令他分坐两旁,然后与议军情,并谈及称王意见。张耳答道:“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嗣,疲民力,竭民财,暴虐日甚。今将军瞋目张胆,万死不顾一生,为天下驱除残贼,真是义举。但现在刚刚发迹至陈,亟欲以王号自娱,窃为将军不取!愿将军不要急着称王,而是引兵西向直指秦都,帝业可成,称王又有何用?”说到此处,见陈胜默默无言,似有不悦情状。正想开言再劝,那陈余已接入道:“将军不欲平定四海倒也罢了,如有志安邦宜图大计。若仅据一隅便欲称王,恐天下都疑将军怀挟私意,等到人情失望远近灰心,将军悔之无及了!”陈胜沉吟半晌方道:“容待再议。”两人见话不投机,本想就此告辞,只因途中多阻,不得不暂时安身再作计较,乃留在陈胜麾下充作参谋。陈胜竟自立为王,国号张楚,隐寓张大楚国的意思。 此时河南诸郡苦秦苛法,豪民多戕杀官吏起应陈胜。陈胜乃使吴广为假王,监督诸将西攻荥阳。张耳陈余也想乘此外出离开陈邑,遂献计道:“大王举兵梁楚,志在西讨入关建业,臣尝游赵地,素知河北地势,并结交豪杰多人,今愿请奇兵北略赵地,既牵制秦军又抚定赵民,岂不是一举两得么?”陈胜听后称为奇计,乃特选笔人武臣为将军,督同张耳、陈余二人,领兵三千往徇赵地。二人欣然领命渡河北去。 这时接到吴广军报说:“兵到荥阳,三川郡守李由登城固守,现在围攻不下。”陈胜乃召集谋士申议攻秦方法。上蔡人蔡赐请陈胜派将西行,径入函谷关直捣咸阳。陈胜依了蔡赐的计议,并封他为上柱国。一面求得良将周文,周文素谙军事。陈胜大喜,特给将军印信,使他西行攻秦。周文奉命就道,沿途收集壮士编入队伍,聚众数十万长驱西进,直抵函谷关。李由飞章告急,谁知秦廷里面好象没人一般,任他如何急报,总不闻将士出援。 11陈胜、吴广败亡 却说荥阳是通向关中的重要通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附近还有秦囤积大量粮食的敖仓。拿下荥阳,就打开了通向关中的门户。再取敖仓,既可切断秦军粮草供应,同时也解决了起义军的军需问题。陈胜派重兵攻取荥阳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当吴广攻取荥阳受挫的消息传回陈县,陈胜十分着急,为确保战略意图的实现,即另派周文为将军率兵西击秦,利用吴广大军牵制秦军主力的条件,绕过荥阳直取函谷关。 秦二世自从杀戮大臣及诸公子之后,以为天下无事,日常在宫取乐,不问外事。一日有谒者奉使由东方回京复命,奏称“戍卒陈胜杀死将官,兴兵造反已据陈县,请旨发落。”二世平日最忌“反”字,闻奏大怒,说是造谣,立命将谒者下狱治罪。 二世到底放心不下。便又召集一班博士、儒生问道:“近闻楚地戍卒攻蕲入陈,诸君意思以为如何?”有博士、儒生三十余人进前对道:“此是造反,该当死罪!愿陛下速发兵击之。”二世见诸人又说造反,口中未曾答话,面上已现怒容。 旁有待诏叔孙通看见二世颜色,晓得众人所言触其忌讳,便向前说道:“诸生所说都非实情。现在天下一家明君在上,法令完备人人奉职,安敢有人造反!此等不过群盗,该郡守尉自能捕获治罪,何足挂虑!”二世闻说大喜道:“此论甚善!”又将诸生逐人问过。或言是反;或言是盗。二世遂命御史一一验明。凡言反者都下狱究办,言盗者一律罢归。独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 叔孙通谢恩回家,被罢归的一班诸生对他说道:“先生说话何以如此阿谀?”叔孙通答道:“如我不巧言掩饰,也难免落于虎口!如今此地住不得了。”说罢便弃官逃归薛地去了。 二世自听叔孙通之言后心中稍安。过了几时又有使者由东方来,二世又问他:“外间如何?”使者知道直言必然得罪,遂假说道:“外间虽有群盗,守尉正在追拿。现已全数捕获,陛下无庸忧虑!”二世大喜,依旧恣意游乐置之不理。一班朝臣见二世如此忌讳,再无人敢将外间乱事报闻。 直到二世二年冬十月,有探子报告:“周文领兵数十万直至戏地。”群臣见敌兵已近,难再隐瞒,方行奏知。二世听后不觉大惊!赶紧召集朝臣会议。大家面面相觑,正在无法可想,旁有少府章邯出班奏道:“现在贼势已迫,要发近县之兵恐来不及。只有骊山犯罪作工之人甚多,望陛下尽赦其罪,给与兵器前往攻击。”二世准奏,下诏大赦天下。即命章邯为将军,将骊山役徒编成军队带往抵敌。 却说楚兵虽多,大抵乌合之众,未经训练。加之兵器不足,一路上未逢大敌,所以不至挫败。此番遇着章邯所领十余万兵士,他们都是犯人出身,喜得遇赦,便拼命前进。兼以兵器犀利,所以周文连战连败,一直退到曹阳地方驻扎。章邯追至,周文又复大败。走到渑池,周文见势穷力竭,拔剑自刎而死。兵士无主四处溃散。二世听说章邯战胜,又派长史司马欣、董翳与章邯一起进击群盗去了。 章邯引兵东行,径向荥阳进发。荥阳被楚假王吴广所围,数月未下。周文战死与章邯进兵的消息陆续传来,吴广没有他法,仍然屯兵城下。部将田臧、李归等私下谋议道:“周文军已溃败,秦兵旦暮且至,我军围攻荥阳至今未克,若再不知变计,恐秦兵一到内外夹攻,如何支持!现不若少留军队牵制荥阳,精锐前驱往御秦军,与决一战免致坐困。今假王骄不知兵难与计议,看来只有除去他方好行事。”于是决计图广,捏造陈王命令,直至吴广前。吴广下座接令,只听得田臧厉声道:“陈王有谕,假王吴广逗留荥阳,暗蓄异谋应当处死!”说到死字,不待吴广开口,便拔出佩刀向广砍去。吴广赤手空拳怎能抵御,况又未曾提防,眼见得身受刀伤不能动弹。李归又抢上一步,剁下一刀自然毙命。随即枭了吴广首级出示大众,还说是奉命诛广与众无干。大众统被瞒过,无复异言。 田臧刁猾得很,即缮就一篇呈文,诬吴广如何顿兵,如何谋变,说得活灵活现,竟派人持吴广首级与呈文并达陈王。陈胜与吴广同谋起兵资格相等,本已暗蓄猜疑,既得田臧禀报,高兴得了不得,当即遣还来使,另派属吏赍着令尹印信往赐田臧,且封田臧为上将。田臧受命喜气洋洋,一俟使人去讫,便留李归等围住荥阳,自率精兵西行往敌秦军。到了敖仓,望见秦军漫山遍野飞奔前来,旗械鲜明兵马雄壮,楚兵都有惧色,就是田臧也有怯容。秦将章邯素有悍名,每经战阵往往身先士卒锐厉无前,此次驰击楚军也是匹马当先。秦军踊跃随上,立将楚阵冲破左右乱搅,好似虎入羊群所向披靡。田臧见不可敌,正想逃走,恰巧章邯一马突入,正与田臧打个照面,田臧措手不及,被章邯手起一刀劈死马下。楚军失了主帅纷纷乱窜。章邯乘胜前进直抵荥阳城下。李归听说田臧败死,好似摄去魂魄一般,但是不得不开营一战。那秦军确是利害,长枪大戟无人敢当,再加上章邯一柄大刀,旋风飞舞横扫千军。李归不管死活,也想挺枪与战,才经数合,章邯大喝一声,把他头颅劈落地上,一道魂灵驰入鬼门关去了。余众或死或降不消细说。 章邯阵斩二将解荥阳围,复分兵攻郯,逐去守将邓说,自引兵进击许城。许城守将伍徐战败逃还,与邓说同至陈县进见陈胜。陈胜查讯两人败状情迹不同,伍徐寡不敌众尚可曲原;邓说不战即逃有忝职守,便命将他绑出置诸死刑。又命上柱国蔡赐引兵抵御章邯,蔡赐与章邯军交战一场,为章邯所杀。章邯长驱至陈县,陈胜仓皇失措,带领千人自往御敌。 话分两头,却说武臣与张耳、陈余等率兵北去,从白马津渡河,所过诸县遍谕豪杰,无非说是暴秦无道劳役百姓,绳以重法迫以苛征,今由陈王起义天下响应,我等奉令北渡前来招安,诸君皆为豪士,理应同心并力共除暴秦云云。豪杰听了这番名正言顺的话儿,当即愿为前导分趋各城,城中守吏多被杀死。接连得了十座城池,人数也越聚越多,渡河时只有三千人,至此却多了好几万。 当下推武臣为武信君,再出招谕。偏是余城不屈,各募兵民拒守。武臣引众趋向东北,独攻范阳。范阳令徐公有志保城,也即缮甲厉兵准备抵御。 范阳人蒯彻为人利口,巧于言语。学得战国纵横之术,便想显其才能。见武臣兵队将到范阳,县令徐公正在预备防守抵敌,蒯彻遂往见县令说道:“臣乃范阳百姓蒯彻,忧公将死故来吊公。”徐公便问其故。蒯彻答道:“足下为县令十余年,平日百姓被公刑杀者甚多。其家族意欲杀公报仇。因畏秦法严密不敢下手。今天下大乱,秦法已是不行。此等人家必将争先杀公,既可报怨又可成名,故蒯彻特来吊公。现闻武信君率兵不日将至,你若坚守范阳,范阳人民必然杀公投降。现在你如果遣臣往见武信君,可以转祸为福!”徐公一听了便预备车马送蒯彻前往。 蒯彻见了武臣说道:“足下必待战胜之后得地得城,未免费事!臣有一计可使不战而得地,不攻而得城,传檄而定千里,足下愿闻之否?”武臣道:“此计若何””蒯彻道:“范阳县令徐公本系秦臣。闻有敌兵,理应率领兵士守城拒敌。无奈其人畏死,而又贪恋禄位,欲举城投降足下。足下若因彼是秦之官吏,依照前法将徐公诛杀,则此外各城官吏皆以范阳令为戒,一律誓死坚守。足下虽欲攻之,不易破也。为足下计,何不持侯印以授范阳令,使范阳令乘坐朱轮华毂之车游行燕、赵郭外?燕、赵之人见之,必然不战而降。”武臣听从其计,遂以车三百辆,骑兵二百人,使蒯彻持侯印往赐徐公。于是赵地各城官吏争来降附。不费一箭不杀一人,竟得了三十余城。 张耳、陈余既助武臣定了燕、赵之地,便对武臣说道:“将军以兵三千人取得赵地数十城,又偏在河北地方,非称王不能镇抚。且陈王近来听信谗言枉杀诸将,将军若去回报恐难免祸!愿将军趁此时机南面称王,不可错过。”武臣于是自立为赵王。以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遣使者回报陈王。 陈王听说武臣称王,心中大怒,便欲将武臣等家族尽行杀死,一面发兵攻赵。上柱国蔡赐谏道:“现在暴秦未灭,若杀武臣等家族,是又生出一秦。不如遣使贺之,令其从速引兵攻秦。”陈王依言,乃将武臣诸人家族移入宫中软禁起来。并封张耳子张敖为成都君。遣使者贺赵王即位,促其发兵入关。 张耳、陈余一见来使便知陈王意思,便向赵王说道:“大王据赵自立本非陈王本意。今遣使来贺并促我攻秦,愿王不要发兵,宜先行招安燕、代收取河内之地。若能南据大河,北联燕、代,楚虽胜秦不能制我。若不胜秦更当与我和好。我国中立于二国之间,乘机观变可以得志。”赵王遂不发兵。使韩广招安燕地,李良招安常山去了。 却说陈胜自田间起兵,所有从前耕佣多半与他相识,且因陈胜有富贵不忘的约言,所以闻陈胜为王,统想攀鳞附翼博取荣华。当下结伴至陈县叩门求见。门吏见他们面目黧黑衣衫褴褛,已是讨厌得很,便喝问何事?大众也不晓得甚么称呼,但说要见陈胜。门吏怒叱道:“大胆乡愚敢呼我王小字!”一面说一面顾令兵役拿下众人。众人连忙声辩,说是陈王故交。 守门官吏听说是陈王故人,便止住左右且慢动手。又不知所言是真是假?心想如此模样之人,陈王断不肯见他。我若通报,反恐受责!不如一径回绝。遂向众人道:“汝辈免了捆绑还想见王,试问尔等乡愚如何配见大王?”说罢便令左右驱逐出去。 大众碰了一鼻子灰,心尚未死,镇日里在王宫附近伫候陈胜出来,好与他见面扳谈扳谈。 事有凑巧,一日陈王整驾出门,众人一齐上前争呼陈胜小字,陈胜低头一瞧都是贫贱时的朋友,倒也不好怠慢,便把众人尽载后车一同入宫。乡人骤充贵客,不由得大呼小叫满口喧哗。或说殿屋这么高大,或说帷帐这般新奇,又把那好酒好肉取来大喝大嚼。众人吃得高兴,越加胡言乱道,这个说:“陈涉陈涉,不料竟有此日!沉沉王府由汝居住。”一个说:“我想陈涉佣耕时,衣食不周吃尽苦楚,为何今日这般显耀交此大运呢?”随后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说他:“自小为人牧羊,蓬头垢面,不像个人。只为生性顽皮,不知受了主人多少打骂!及至长大,替人耕田。日常饮食,有一餐没一餐。身上衣服千鹑百结,破烂不堪,夜间便在一个茅蓬里安身。那种光景,比起我们尚且不如,不想今日竟挣到这种地位!” 陈王亲信听得此话,立时告知陈王。并说道:“大王一国之主,一举一动远近瞻仰。您的客人愚昧无知胡说八道,此语若喧传出去,不特为邻国所窃笑,即本国臣民也心生轻慢,未免有损大王威严,宜加惩办以警将来。”陈王听后大怒!立将几个多话的农人推出斩首。 众人见陈王如此绝情,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想在此无甚好处,反而会断送性命。便一齐向陈王告辞。陈王也不挽留,每人送些盘缠让他回去。当年所说的“苟富贵,勿相忘”的话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陈胜的妻父妻兄贸然进见。陈胜虽留居王宫,却当作家奴看待。妻父怒道:“怙势慢长怎能长久!我不愿居此受累!”即不辞而别,妻兄亦去。 为此种种情迹,他人都知陈胜刻薄,相率灰心,不肯效力。到了秦军入境,个个冷眼相看,谁也不愿为陈胜致死。陈胜悔恨无及,只因大敌当前,没奈何自去督战。行至汝阴,已有败兵逃回,陈胜遂命车夫立即回车。车夫名叫庄贾,依言返奔,途中略一迟缓,陈胜便厉声呼叱骂不绝口。庄贾索性停车不进。陈胜焦急异常连叫数声,庄贾反唇相讥怒视陈胜,接着又掣剑在手劈将过去,可怜六个月的张楚王,竟被一介车夫砍成两段。 陈王既死,其将吕臣起兵报仇,攻破陈县杀死庄贾,将陈王尸首备礼安葬砀县,谥为隐王。后人有诗叹曰: 亡秦何用诈扶苏, 将相王侯起匹夫。 鸿志安能逐飞雀, 鱼书聊复假鸣狐。 从来首事成功少, 都为兴王构难驱。 帐殿沉没嗤伙涉, 已忘了夏耦耕吴。 12李良叛赵归秦 话说韩广奉赵王武臣之命招安燕地,所至望风归服,燕地大定。燕人便对韩广说道:“现在楚、赵皆已有王,燕地虽小,也是万乘之国,愿将军自立为王。”韩广辞道:“吾有老母在赵,今若自立,恐老母为赵王所害。”燕人道:“赵王方患秦、楚与之为难,无力禁我。况楚国最强,尚不敢害赵王家族,赵王又安敢害将军家族?”韩广遂依众议,自立为燕王。 赵王武臣闻之,果然无可奈何,索性做个人情,把燕王家属护送还燕。 此时六国除楚、赵、燕外,尚有齐、魏二国。齐国系由故王之后田儋起兵占据称王;魏地亦已由周市平定。燕、赵各国听说周市定了魏地,遂各遣使至魏,请周市自立为魏王。周市执定不肯,说道:“天下昏乱乃见忠臣。今并力攻秦,非立魏王之后不可。”于是周市访知魏公子咎现在楚国,便遣使者到了陈县,向陈王说知,欲迎公子咎回国立为魏王。陈王起初不许,周市又遣使者力请。直至使者往返五次方得陈王应允。遂立公子咎为魏王,以周市为魏相。 赵王武臣见燕地不能完全到手,便想就边界上多占地方。于是与张耳、陈余带兵,到两国交界处驻扎。一日赵王忽想亲入燕地打听情形,也不及与张耳、陈余商议,立刻更换衣服扮作商人,随身只带数个侍从,从僻路私入燕界。偏偏时运不佳,正遇燕兵出来放哨,狭路相逢,内中有兵士以前随韩广由赵国来此,认得赵王武臣,便通知大众将赵王一行人拥到营中,告与燕将知道。燕将见获得赵王,真是奇货可居,遂把他闭在营内派兵看管。故意暗纵赵王侍从一二人,使他逃回报信。 当日张耳、陈余正欲寻找赵王议事,可是不在营中,到处寻觅毫无踪影。正在焦急之际,恰有从人逃回告诉一切。张耳、陈余听说赵王被燕将捉去,不觉大惊!遂选能言之人前往燕将游说,并许他金钱宝货请将赵王送回。使者奉命前往,燕将听了大笑道:“金钱货物燕国尽有,谁人稀罕!汝可回去对他二人说道‘要我放回赵王,须将赵国土地分割一半与我。不然我便将赵王杀死’。只此数语别无他说。”使者见燕将要求过大,口气又甚强硬,难于进说,只得依言回报。 张耳、陈余听了使者回报,共商议道:“他欲得赵国一半土地万难允许,不过他将此事当做一宗买卖,初次开口自然高抬价值,如果将边界数城割让与他,同意放回赵王再作道理。”议定之后又命使者前往。 谁知燕将听到使者所说与要求相差甚远,不由心中发怒,便将使者杀死,吩咐随从之人归去报信,说是:“不照他所主张,此事无庸再提。”张耳、陈余便又遣人往说,添割几处城池。燕将见二人求王愈急,反而格外居奇起来。只可怜赵国使人来一个杀一个,弄得后来无人敢往。 张耳、陈余碰着此种难题,要想救得赵王,赵地去了一半;要想保全赵国,又不能弃却赵王,真是无法可想!过了数日,忽报赵王武臣安然回来,有一个小卒御车直到营中。二人出其不意不觉大喜。 原来赵国有个小卒,平时只在营中砍柴烧火,听说赵王被燕将掠去,燕将要求过奢,所以未得释归。大众无计可施,他偏想得一法,也不告知张耳、陈余。一日早起换过新衣,一身装饰甚是齐整。对他同舍之人说道:“我今日替诸君往说燕将,即将赵王用车载归,不知诸君意下如何?”同舍人听后都笑道:“以前去燕营的使者已有十多人了,都被燕将杀死。量你有何本领能将赵王救回?” 小卒听说后也不回答,大踏步地一直向燕营而去。到了营前叫人入内通报。燕将只道又是张耳、陈余所遣使者,心想:“赵营久无人来,今日又有使者,定是张耳、陈余无法,只好应允我的要求了。”便吩咐唤他进来。 小卒一见燕将便开口问道:“足下知我此来所为何事?”燕将答道:“你不过想得赵王回去,何消说得。”小卒又道:“足下以为张耳、陈余何等人也?”燕将道:“他是贤人。”小卒道:“足下料二人意中何欲?”燕将道:“无非想得赵王回去罢了!”小卒笑道:“足下何曾知他二人心中所欲,我今索性说个明白。他二人非但不欲赵王回国,并且希望足下将赵王杀死。”燕将听了大觉诧异道:“此是何说?”小卒道:“武臣、张耳、陈余三人素无君臣名分。此次合谋取得赵地数十城,三人本意都想南面称王。不过人心未定,不敢将赵地分为三国。且武臣年纪较长,故先立之为王以系人望。现在地方安定,他二人又想瓜分赵地各自称尊。足下将赵王囚拘正合其意。他二人表面上说是欲得赵王,心中实欲燕人杀之,正好又以报仇为名来取燕地。如果两人同心合力,灭取燕国易如反掌。若足下拘留赵王,反为燕国之祸,若以礼送还赵王,张耳、陈余不能遂意,赵王又感激足下之德,则燕国可保无事。” 燕将一听点头称善,立刻预备车马,就命小卒将赵王送了回去。赵王自然感激小卒,重加赏赐,且封以官职。 这时忽报李良已定常山回来复命。赵王见了慰劳一番,又命他往太原招安去了。 李良行至石邑,正遇秦兵防守井陉关,不能前进,此关为著名险要地方。李良正拟遣兵攻打,守关秦将听说是李良,心想此人从前曾作秦官,如今却降赵国,不如设一离间计使其君臣相疑。”乃修成一书遣使前往赵营投递给李良。 书中假作二世口气说道:“爱卿前曾事我,位至大官备受宠幸。今闻在赵国为将,若能自知悔过背赵归秦,当赦其罪并有爵赏。”李良将书阅毕,心中疑惑不定。于是传下命令拔营回去,待赵王添派兵队后再来攻秦。 一路行来,将近邯郸地方,忽见一大队车马风驰而至,仪从甚多。李良以为是赵王出行,慌忙下马俯伏道旁迎驾。及至车马行近,才知不是赵王,而是赵王之姊出外游宴。偏值王姊大醉,不知李良是位大将,当当作寻常官吏看待,自己安坐车中,但命从人传谕免礼。等到李良立起,王姊车马已风驰而去。李良不觉羞惭满面! 李良当众受辱,不但他自己心中生气,旁观诸将也一齐替他不平。中有一人向李良说道:“今天下纷纷举兵叛秦,才能出众者便自称王。将军屡建大功尽可自立,何必依人宇下?且赵王平日看待将军何等恭敬,今日却被女流轻慢!可惜将军盖世英才遭此玷辱。如今只有杀死此妇方可雪耻。”李良自得“二世之书”后心中已有叛赵之意,不过还未决定。此时遭人轻视,又被部将用言激他,不觉恼羞成怒,便依言遣兵追杀王姊。自己率领诸将一径袭取邯郸。 李良到得邯郸城下,守城人见是自家兵队回来,自然毫无疑虑放他进城。李良引兵直到王宫。所有侍卫人等未曾防备,李良遂将赵王武臣杀死,左丞相邵骚也遭此祸。张耳、陈余因事先有人通风报信,得以逃脱。 张耳、陈余侥幸逃脱后,马上纠集残兵万人想替武臣报仇,旁有张耳宾客向张耳道:“二君本是魏人旅居赵地。赵地人心尚未归附,想要自立为王势力太孤。不如访立赵王之后辅以仁义,号召国人便可成功。”张耳、陈余遂立战国赵王后裔赵歇为赵王。由于此时叛军李良占据邯郸,赵歇、张耳、陈余等只好“居信都”。李良趁他基业未定之时进兵击之,陈余立即出兵迎敌。 李良大败而回,只好放弃邯郸投降章邯去了。 13项梁起义 却说项梁乃下相人,其父即楚名将项燕。战国时,秦兵攻楚,项燕拒敌兵败,被秦将王翦杀死。项氏世为楚将,秦既灭楚,项梁身为布衣,常思为父复仇,未得其便。 项梁有侄名籍,字羽。少时失父,依着项梁过日,为人放荡不羁。项梁尝命其学书,过了许久考问学业,并无成绩。 项梁心想:“我家世代将门,将门之子性质本与文墨不甚相关,不如教他武艺,或者易于成就,也不至堕落家风。”于是命项籍弃书学剑,学了一时,却又无甚长进。项梁大怒,便将项籍唤至面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偏偏终日嬉游懒求学业。文既不成武又不就,将来长成之后何以自立?!”项籍道:“并非侄儿不肯用心,学书能记得姓名就行。学剑纵然技艺精能,不过敌得一人。此两件事徒费心力,无大用处。侄儿欲学得万人之敌才行。”项梁见项籍志趣不凡,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教你兵法。”项籍大喜,从此跟从叔父学习兵法。谁知他又不肯耐烦,遇事都是一时高兴。所以起初尚留心听受,到后来领略用兵大概也就撇开,不愿学习到底。项梁知其生性如此,只得由他。 后来项梁因事杀人,本地不可居住,便带项籍避到吴中。项梁在吴中住了一时,与本地一班有名之人尽情结识。人见项梁才学出众,办事干练,都十分敬服。每遇地方上兴大工,或富贵人家出丧,皆请项梁主办。项梁预先定下章程,分发诸人办事,暗地都用兵法管束,以此人人畏服。所办之事井井有条,一郡之人皆称其才。 此时项籍年已弱冠,生得魁梧雄壮,身长八尺二寸,力能举鼎,才气过人。吴中少年也都畏惧。项梁见众心归附,又有勇猛之侄为其辅助,便欲阴图起事。暗地收养死士九十人,其中有一人名称“最高者”,臂力甚大,能拔起树木持在手中,用力击地地面皆陷;又有一人名“参木”,富有智略,项梁常与谋议。参木教项梁收拾密室一间,自己假称养病,藏身其内私铸大钱,置备兵甲以待机会。 一日忽闻秦始皇东游会稽郡,将渡浙江。当地士女争往观看。项梁虽然有志报仇,但因布置未周,不敢下手,也想看看始皇到底是何形状。于是带同项籍随众前往。项籍见皇帝出行十分威武,便用手指着秦始皇对项梁说:“彼可以取而代之。”项梁大惊!惟恐旁人听见惹祸,急将手掩住项籍之口喝道:“不要乱道,诛及三族矣!”项梁由此益加看重项籍,知其侄将来定是不凡,因而谋变之心愈急。 过了一年便是二世元年。其时陈胜起兵占据陈县,四方响应。项梁听说后便欲乘机举事。谁知会稽郡守殷通也想据郡独立,因此遣人请项梁来商议。项梁不知郡守召他何事,只得往见。殷通告知自己意见。项梁听后甚是欢喜。心想:“我正无机可乘,如今有此买卖送上门来,真是凑巧!”遂极口赞成道:“现在江西一带皆反,此时正是天亡秦国之时。吾闻‘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时机不可错过,望明公立即起兵。”殷通长叹道:“我也作此打算。但是起兵须有将官,古语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久仰足下世代为将,现在能统兵者仅有足下一人,敢请足下助我一臂?”项梁踊跃道:“如蒙明公不弃,某愿效力。但恐才薄不胜其任,愿举一人相助。”殷通道:“足下如果有人最好,请问其人姓名?”项梁道:“吴中有一奇士姓桓名楚,现在亡命泽中,无人知其去向,惟侄儿项籍知之。不如令项籍往召,若得此人肯来,举事易矣!”殷通依允。 项梁便回家中嘱咐项籍,命其带剑随同到府,先在外边等候。项梁直入内衙见了殷通,面陈练兵、筹饷、安抚属县等计划。殷通见项梁实心相助,而且指陈方法深合机宜,十分敬重。自以为举事得人定可成功。二人谈论一番,殷通即遣人传进项籍。殷通见项籍躯干雄伟状貌粗豪,十分喜欢,便向项梁说道:“好一位壮士,真不愧项君令侄。”项梁微笑道:“一介蠢夫何足过奖。”殷通乃命项籍往召桓楚,项籍突然拔出怀中藏剑对殷通说:“我与你不同!我家爷爷项燕曾被秦害,与秦有不共戴天之仇。汝食秦禄为会稽郡守,乃兴此叛逆不忠甚矣!我今杀汝以为不忠者戒。”说完拔剑向殷通砍去,首随剑落尸身倒地。殷通到死都莫名其妙。 项梁将殷通首级持在手中,又取郡守印绶佩在身上。 这时府中大乱,许多兵役各持兵器汹涌进来,无奈项籍勇猛非常,抡剑杀人宛如切菜一般,近他身者头即落下。被杀者将近百人,其余四散而逃。项梁提头大呼曰:“殷通背秦,不足以为郡守,今已杀之。尔等如有不服者,以此头为令。”门卒胥吏俱各惊惶,府中之人皆不敢再抗。项梁遂召集府中属吏连同本地有名望的人,将自己起兵之事告知大家。 时有二牙将季布、钟离昧上堂责之曰:“入其邦,杀其主,夺而自立,非义也。”籍曰:“在殷通为叛臣,在项公为义主,借秦地而报楚仇,天下之大智也。将军若肯相从,共伐暴秦以复六国之后,名垂竹帛不朽之功也,何必以区区殷通为念耶?”二将下堂拜伏道:“愿从将军指挥。”项梁遂以二将为都骑。 于是项梁据了会稽郡城,自称将军,以项籍为裨将。一面遣人分路调取各属县兵队,得精兵八千人。选派当地豪杰充当校尉、司马等职。有一人自负才能不得项梁委任,便自己面求项梁。项梁道:“我非忘记足下,只因某年月日遇着某家丧事,曾令足下办理某事,足下不能照办,所以今日不用。”其人一想果有此事,遂无言而退。众人都服项梁知人之明,用人之公。项梁又命项籍前往招安属县。 项籍年方二十有四,做了八千子弟的首领,越显出一种威风。他表字叫做子羽,因嫌双名累坠,减去一字,独留羽字,自己呼为项羽,别人也叫他项羽,所以古今相传。 一日季布、钟离昧复进言道:“协力足以成谋,得将足以立功,今力虽协,而左右尚未得其助,恐孤立不足以建功也。今会稽涂山中有二将,乃桓楚、于英,统八千精兵,啸聚山林,俱有万夫不当之勇。公如得此二将,可以为助。”项梁遂遣项羽往招二将。 项羽同季布等前至涂山,桓楚、于英就请项羽、季布相见。项羽道:“方今二世无道,英雄并起,天下莫不欲诛此暴秦以解生民涂炭。二将军当为天下除害,奈何潜迹山林埋名丘壑,天下诸侯皆笑将军为怯也?项羽今从项公聚精兵数万共议伐秦,欲为六国报仇除此残暴。仰将军之名久矣,待来陈说大义,敬请下山同力伐秦,如成王业之后,富贵共之。”桓楚曰:“秦虽无道,而势力甚强,非有盖世之雄,不足与敌也。公今欲举大义,恐力未足耳。愿比试其强,果能力敌万人,吾二人即从之。”项羽曰:“随将军比试,吾力足以当之。”桓楚曰:“山下禹王庙前有鼎,不知几千斤,公能举起,方可谓无敌矣。”项羽曰:“愿往观之。”随同二将并众多小校来到禹王庙前。看那鼎时,高七尺,围圆五尺,约有五千余斤。项羽乃拽衣向前,用手插入鼎足下,尽力举个平身,绕殿连走三次,面不改容气不喘息,仍轻轻安于原处,看二将道:“汝以为何如?”二将向前抱住道:“公真天神也!吾辈愿随鞭蹬。”众多小校拜伏在地,大呼曰:“公非凡人,古之罕有。”二将遂请项羽一行人进寨置酒延款,次日统领人马一同下山。 正行之间,忽有一族人惊惶驰走。项羽策马近前问道:“尔等居民为何惊走?”众人告曰:“涂山大洋中有一黑龙忽化为马,每日到南阜村咆哮,民不能禁。闻将军大兵至,请为民除害。”项羽同桓楚等人步行到大泽边,只见那马咆哮近前两足腾起,其势有啮人之状。项羽捺衣近前,就势将马鬃揪住,直身上马,绕泽边驰骤十余遍,马汗出势弱无复跳跃。众居民罗拜于前愿求大名,项羽曰:“某楚将项燕之后,姓项名籍字羽,举义兵伐秦,因招军至此。”中有老人长揖向前道:“某等闻将军之名久矣,敢望暂将人马屯住,请将军到小庄拜茶。”项羽遂同恒楚一行人入得庄来,施礼毕,老人殷勤进酒,项羽问曰:“贤公高姓大名未曾相识,乃蒙爱如此!”老人曰:“某姓虞,排行第一,人称某为虞一公。敢问将军青春几何?”项羽道:“某年二十四岁。”虞公曰:“将军有家室否?”项羽道:“尚未择配。”公曰:“某年老无子止生一女,生有聪慧幽闲贞静,不轻笑语自幼读书,明大义。其母生时梦五凤鸣于室,知其长成后必贵也。村中虽有豪家子弟,皆愚陋不足为配。适才见将军力能扛鼎勇敌万人,倡举义兵志在天下,乃盖世英雄也。愿以小女为配。”项羽再拜称谢。公呼虞姬出见,兰姿蕙质真国色也。项羽遂解所佩之宝剑为定,又恐人马骚扰,于是传令起行。 来到会稽城内,项羽领桓楚、于英二将参见,项梁看那二将时,雄雄将士纠纠武夫,所领八千子弟尽是精锐人马。又将所降之马牵过堂下。那马高六尺,长一丈,真龙驹也,项羽命名为乌骓,项羽又以虞姬许配一节告说一遍。项梁大喜曰:“予自起兵以来招亡纳叛,人心顺附,如此天下不难图也。”数日后,项梁遣人娶虞姬归会稽,与项羽成亲,虞姬堂弟虞子期随军听用。 项梁未知陈胜已死,遂于二世二年正月,同项籍带领江东八千子弟渡江西行。 却说陈婴本是东阳令史,为人诚实,一县皆称其长厚。此次东阳百姓杀死县令,聚众数千人,欲推一人为主。但起事之人甚多,地位不相上下,不知应立何人?彼此争持不决。末后有人提议:“请就起事之人以外另推一人,以息急端。”大众都赞成。但所推之人须是平日名誉甚好,为众信服者方能胜任。于是有人想到陈婴身上,众人都赞成。遂遣人到陈婴家中来请。陈婴方闭门自守,忽见多人到来,不知何事吃了一惊。后来听说众人推他为主,陈婴再三辞谢。众人坚执不放,也不管陈婴肯与不肯,将他拥至军中强立为主。陈婴无可奈何只得承认。此信传到外间,人民听说陈婴为主,因他信义素著,一时从者竟有二万人。遂占住东阳招兵买马,声势渐大。众人又推戴陈婴为王,独霸一方不与各地联合。陈婴也觉心动。想要答应,又虑事或不成身家受祸。欲待辞绝,又舍不得王位。心中迟疑不决,便入内与其母商议。 其母听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到底阅历未深,遇事全无把握。须知一国之王岂是轻易作得!第一须凭借门第压服众人。汝本一介平民,自从我为汝家之妇,未曾听说你先代出过显贵之人,此‘门第’二字不消说了。其次也须才能出众方能保守一方。似你平日为人拘谨,局度不能开展,加以时局多事,临机应变更非所长。据我看来,你若骤然称王享得高位,不但无福消受,反会惹出许多祸殃。何苦作此妄想,我今为你打算,不如依傍他人,事成可得封侯之赏;事败亦不至被世人指名,此是稳当办法。”陈婴受母教训不敢称王。便对诸将道:“凡举大事须是主将得人。吾闻项梁乃项燕之子,项氏世代为将有功于楚,人民尽皆信服。现在项梁已定江东,不日领兵将到。我辈不如率众前往相投,倚其声望必可灭秦,不知大家意见如何?”众人闻言无甚异议。陈婴遂引部下来投项梁。项梁大喜,于是合兵一处渡过淮水,又遇英布领兵也来归附。 英布乃六县人,少年时曾遇一善相之人,看了英布之相便说:“当先受黥刑,然后称王。”英布一听便改黥姓以应之。及至壮年,果然犯法应黥。英布记起相士之言后笑道:“我如今已遭黥刑,为王之事当不远矣!”旁人听后以为笑乐。英布受黥后被发往骊山作工。 骊山工徒不下数十万,英布尽与其头目及豪杰交结。乘督工防范稍疏,带领一众人逃入江中为盗。后闻陈胜起事,也想与之响应,却因兵力寡少未去。鄱阳令吴芮甚得江湖民心,人称“鄱君”,见英布英勇,也与之一同起兵,且以女嫁之。 英布聚兵数千人击破秦兵,一路东行,闻项梁名望故来相投。项梁一路上添兵增将,行至下邳已有六七万人。 这时探马报称:“凌人秦嘉近立景驹为楚王,驻军彭城之东,欲拒我兵。”项梁闻报对众将道:“陈王首先起事,近与秦兵战败,尚不知其下落。今秦嘉竟敢背叛陈王擅立景驹,大逆不道!宜进兵攻之。”诸将奉命奋勇前进,秦嘉战败身死于阵,全军投降。景驹逃往梁地被人杀死。项梁既灭秦嘉,引兵至薛驻扎,有众十余万。正议进兵攻秦,忽报:“沛公刘邦带领百余人来会。” 14刘邦斩蛇 都说古代做皇帝的人都有帝王之相,什么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狂风暴雨、流星彗星、满天红光等等,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我们已经无法考证,总之就是要告诉世人,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皇帝之所以能当皇帝,因为他们都是天之骄子。 却说现在江苏沛县地方,有位刘姓老者名叫执嘉;妻王氏,名叫含始。执嘉生性长厚,时人称之为太公。王氏与太公年龄相等,时人亦呼之为刘媪。刘媪尝生二子,长名伯,次名仲,伯仲生时,无甚奇异,到了第三次怀孕,却与前二胎不同。 相传王氏有事外出,路过大泽,自觉脚力过劳,暂就堤上小坐,闭目养神,似寐非寐,蓦见一个金甲神人从天而下立在身旁,一时惊晕过去,也不知神人作何举动。太公在家记念妻室,见她久出未归,免不得自去寻找。刚要出门,天上忽然昏黑,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太公越觉着急,忙携带雨具,三脚两步,趋至大泽。遥见堤上睡着一人,好似自己的妻房,但半空中有云雾罩住,回环浮动,隐约露出鳞甲,象有蛟龙往来。当下疑惧交乘,又复停住脚步,不敢近前。俄而云收雾散,天日复明,方敢前往审视,果然是妻室王氏,欠伸欲起,状态朦胧,到此不能不问。偏王氏似无知觉,待太公问了数声,才睁眼四顾开口称奇。太公又问她曾否受惊,王氏答道:“我在此休息,忽见神人下降,遂至惊晕,此后未知何状。刚才醒来,才知乃是一梦。”太公复述雷电蛟龙等状,刘媪全然不知,好一歇神气复原,才与太公俱归。 不意从此得孕,过了十月,竟生一男。长颈高鼻,左股有七十二颗黑痣。太公知为英物,取名为邦,因他排行最小,就以季为字。太公家世务农,承前启后,无非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等事。伯仲二子亦就农业,随父营生。独刘邦年渐长大不喜耕稼,专好浪游。太公屡戒勿止,只好听他自由。伯仲娶妻以后,伯妻素性悭吝,见邦身长七尺正是成年,奈何好吃懒做坐耗家产,心中既生厌恨,口中不免怨言。太公稍有所闻,索性分析产业,使伯仲挈眷另居。刘邦尚未娶妻,仍然随着父母。 刘邦懒惰,贪婪,自私,残忍,六亲不认,刘邦一家都是农村户口,刘邦却自认为高人一等,最讨厌和家人一起下地干活,能偷懒就偷懒。太公对刘邦这种懒汉行径实在看不下去了,严厉批评他是个无赖,不愿勤劳致富,只想投机取巧,还拿刘邦弟弟做榜样,让他向弟弟学习,勤俭持家,一点一滴地置办家业。不过刘邦认定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他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说这是天相之图。 光阴易过,倏忽间已是弱冠年华,他却不改旧性,仍是终日游荡不务生产。又往往取得家财结交朋友,征逐酒食。太公本以为刘邦秉资奇异另眼相看。见他年长无成,乃斥为无赖,衣食都不再周给。刘邦恐乃父叱逐不敢回家,便至两兄家内栖身。两兄究系同胞,却也呼令同食,不好漠视。哪知刘伯忽然得疾逝世,伯妻厌恨小叔,自然不愿续供。刘邦胸无城府直遂径行,不管她憎嫌与否,仍常去长嫂家索食。长嫂借口孤寡男女授受不亲,叫他一个人别来,免得别人闲话。其实怕人说闲话是假,不喜他吃白食是真!刘邦以为嫂子真的怕人闲话,于是带朋友同来。刘伯妻哭笑不得。 一日刘邦又偕同宾客数人到长嫂家,时正晌午,长嫂看见刘邦已是讨厌得很,再添了许多朋友越觉不肯供给。双眉一皱计上心来,急忙趋入厨房用瓢刮釜,佯示羹汤已尽无从取供。刘邦招友就食乘兴而来,忽闻厨中有刮釜声,自悔来得过迟。友人倒也知趣,作别自去。刘邦送友去后回到长嫂厨内,只见釜上蒸气正浓,羹汤约有半锅,才知长嫂故意使诈不想留人吃饭。于是一声长叹掉头而出。 吕公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不仅家业富庶,而且结交了一批上层社会的朋友。吕雉她们一家原来是单父(今山东单县)人,吕公不知道在当地惹了什么仇人,为了躲避追杀携带家属外出避仇。因为吕公与沛县的县令有旧交,因此就带着一家人躲到沛县来了。 沛县县令看见老朋友一家来了很高兴,热情招待。不久他的手下和朋友都听到了这件事,纷纷前来拜访吕公。因为来人实在太多,县令和吕公干脆定下一个日子大宴宾客,既算作给吕公一家的接风酒,也省却了天天人来人往的麻烦。 这天酒宴按时开始。因为来的人太多,庭院中坐不下,县令和吕公便定下一则规矩:持贺礼不足一千钱者坐之堂下。也就是坐到大厅之外正席之下。 刘邦听说县令大宴宾客也赶来凑热闹,本来按刘邦的收入,他怎么也拿不出一千钱的贺礼。正当他暗自心焦无法可施之时,突然发现庭院中负责登记贺礼钱数的是他老朋友萧何。萧何此时是县里的功曹,相当于现在的首长一秘。 刘邦眼睛一亮,立刻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同时大声说道:“贺钱一万!”实际上没有掏出一个子儿!这一声声震中庭,满院子的人都沸腾了。有本地人知道他的性情,无非笑着摇了摇头:“刘家小儿又在空口说大话了!”萧何听说有人贺礼一万,也吃了一惊,待发现是刘邦时啼笑皆非,他这位朋友几斤几两他实在太熟悉了。不由把刘邦拖到一边低声说道:“你来捣什么乱?要是被县太爷知道了,还不是要好好地训斥你一顿吗?” 可是这时已经晚了,因为吕公已经被那一声“贺钱一万”的声音惊动了,于是走出庭院来寻找送贺礼的人。他看到刘邦相貌堂堂,隆准龙颜,美须髯,立即大为惊喜,把刘邦迎入大堂,安排坐到首席上。刘邦面无惧色昂然而入。萧何见事情无法收场,偷偷靠近吕公解释刘邦这个人的毛病,说他爱说大话不办实事,请吕公千万不要生气,也不要把他的话当真。因为刘邦是拿不出一万钱的贺礼的。谁知吕公谜了心窍,偏要把刘邦留在宴席中。这时别的宾客对吕公都唯唯诺诺,而刘邦坐在首席却谈笑风生频频饮酒,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吕公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对刘邦的举动越看越爱。酒席中他频频目示刘邦,暗示他酒席之后能够留下来。刘邦会意,酒足饭饱之后仍然坐在那里。等到其他客人走后,吕公把他拖到一边和颜悦色地说:“臣相人多矣,都不及季相,愿季自爱”。刘邦一听又惊又喜,他活了大半辈子浑浑噩噩,乡里人多以无赖认之。没想到今天有人这样鼓励他。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吕公马上又亲切地问道:“你结婚了吗?我有一个女儿想许配给你,作为你打扫庭院的小妾。”刘邦一听这真是天下掉下的大馅饼啊!他活到三十多岁,因为家底不厚实,且自己成天在乡里闹事,熟悉他的人都不愿意将闺女许配给他。而现在吕公却说要把女儿嫁给他。刘邦立即痛快地答应了。 当吕公定下女儿和刘邦的婚事,很高兴地回家告诉妻子时。吕夫人十分气愤地说:“你平日总说这个女儿非贵人不嫁,沛县县令为他的儿子求婚你都推脱掉了,现在竟然把女儿许配给那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吕公强硬地说:“此非儿女子所知也。”于是刘邦和吕雉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当时吕雉还是一个豆蔻少女,而刘邦大她15岁已界中年。那时的吕雉性格温驯,凡事听从父亲的安排。两人结婚后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 刘邦结婚前和邻居家一个寡妇私通,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刘肥。吕雉婚后得知这一事情时,她不仅没有责怪刘邦,甚至还将刘肥接到家中,亲自抚养照看。后来吕雉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就是后来的鲁元公主和孝惠帝刘盈。但她对刘肥依然关心照顾视同己出。 那时的吕雉确实是一个温婉可人、勤劳持家、孝敬公婆、和睦邻里的善良女子,刘邦公务之余经常回家帮吕雉种地,萧何、曹参、樊哙等人也经常和吕雉来往,吕雉对他们都很尊重和爱戴。 在刘邦和吕雉短暂而又安逸的夫妻生活中,一切都在悄悄变化着。这时候的秦朝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各处起义不断,最为有名的就是陈胜、吴广揭竿而起,这些消息传到刘邦耳中时,刘邦的心里也蠢蠢欲动。 一日吕雉带着两个孩子在田间劳作,有一位老人经过向吕雉讨水喝。吕雉不仅给老人水喝,还把自己带来的饭食都送给老人食用。老人喝过水后对吕雉说:“夫人将来必定是天下贵人啊!”然后又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刘盈说:“夫人就是因为他才显贵的啊!”说完之后匆匆离去。这时刘邦正好告假回家,当吕雉把老人的话告诉他后。刘邦拔脚就去追赶老人,请求老人为他相面,老人细细端详后说:“您的夫人和儿子将来都很富贵,而您更是贵不可言。因为是天机,请恕我不能明言。” 樊哙是刘邦的同乡,刘邦玩世不恭游手好闲,樊哙勤勤恳恳靠实业发家。樊哙狗肉做的十里飘香、闻名乡里,刘邦分文没有,白吃白喝。樊哙没办法,为了避免刘邦把他吃得破产,上街卖肉之前先打听刘邦的行踪。刘邦在东他就往西,刘邦在南他就向北。刘邦不好意思白吃,于是将小姨子吕媭撮合给樊哙。樊哙与刘邦算是连襟,以后狗肉只好让他白吃。 刘邦后来做了沛县泗水的亭长,有次送服役的人去咸阳,路上碰到秦始皇的大队人马出巡,秦始皇坐在装饰精美华丽的车上威风八面,刘邦羡慕得脱口而出“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啊!” 又一次刘邦押送徒役去骊山,很多徒役半路上就逃走了。刘邦走到芒砀山时就停下来饮酒,刘邦对剩下的所有徒役说:“你们都逃命去吧,从此我也要逃跑了!”徒役中有十多个壮士愿意跟他一起逃跑。 于是刘邦等人夜里抄小路通过沼泽地,一个走在前边的人回来报告说:“前边有条大蛇挡在路上,还是回去吧。” 这时刘邦已醉,便大声说道:“大丈夫走路有什么可怕的!”于是赶到前面去斩大蛇。大蛇被斩成两截。刘邦继续往前赶路,这时他醉得更厉害了,于是就躺倒在地上。 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看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有人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儿,我在哭他。”有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杀呢?”老妇说:“我儿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故哭。”众人以为老妇人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忽然不见了。 公元前209年,秦末农民起义爆发,陈胜、吴广率领起义军攻占陈州,陈胜建立了“张楚”政权,和秦朝公开对立。附近郡县的人民也杀死官吏与之响应。沛令得此消息也想预备举事。旁有萧何、曹参说道:“君本秦之官吏,今欲背却朝廷只恐人心不服。不如招集亡命之辈劫制大众方可成事。”沛令探知刘邦住在芒砀山中,就命樊哙往招。 樊哙到山中见了刘邦,备述沛令招集亡命起事之意。 刘邦听说县令相招,便率众同樊哙一径回来。谁知沛令忽然翻悔,将城门一律关闭不许刘邦入城。 刘邦当时已拥有数百之众,乃作书一封系在羽箭之上射入城中。城中人接书一看,只见书中写道: 天下苦秦已久,各国闻风起义。今父老苦心守城,不日各国兵到,全城都受屠灭。若能共诛沛令与各国联络一气,则身家可保。不然父子俱死,无益也。 父老得书彼此商议,都以为然。众人杀死沛令大开城门,迎接刘邦入城。 萧何、曹参都是沛县文吏,竭力推举刘邦领导大家起事。刘邦顺从民意,设祭坛立赤旗,自称赤帝子,很快义军扩充到三千人。 恰好张良由下邳招集少年百余人与沛公相遇,张良便说服沛公取了下邳,沛公用张良为厩将。 沛公一心想攻取丰邑,便带百余人来向项梁借兵。项梁派步卒五千,将官十人助之。沛公带领新兵与老兵并力攻打丰邑。雍齿兵败投奔魏国去了。 沛公得到丰邑后即领兵随从项梁,刚好项羽攻破襄城回来,沛公与项羽二人由此相见。 15韩信投军 却说项梁收了刘邦、英布,威势益盛。一日升帐与众将计议:“今人马将佐日渐强大,足可代秦,但中间少一谋士。近闻淮阳居巢有一老人姓范名增,年七十,足智多谋,虽孙、吴不能过也。现在必须一个能言之士往说归楚,如此人来大事可就。”有季布起身告曰:“某亦知范增久矣,愿往说之。”项梁大喜,就准备币帛遣季布启行。 季布不一日来到居巢,先投客店安歇。次日整衣冠来见范增。先于邻近访问主居,邻人曰:“范增不喜市廛,离城三里有旗鼓山,常居山中静养,等闲不与人相见。”季布寻思此人不得见面,如何说话?遂于从人中拣一便利者一同扮做远客,来到范增门前说道:“我们来居巢生理,消折资本归家不得,闻先生之名愿求一见,请问资身之策。”范增平日好为奇谋,闻家童传报遂许相见。季布同从人进了山庄,见范增童颜鹤发葛巾布袍,腹隐甲兵胸藏妙算,飘然淮楚之逸民也。季布行礼毕,范增问道:“公何处人氏?作何生理?”季布跪而告曰:“某非远客,亦未曾在居巢生理,今奉楚将项梁之命,具礼拜请先生,恐不得见,遂假以远客为名,庶无嫌疑也。目今二世残暴英雄并起,各杀郡守以应诸侯,盖为百姓除害以安天下。凡怀一材一艺者尚欲效用,况先生抱经济之才,负孙、吴之策,年已七十,栖身蓬蒿,与草木为休戚,有吕望之年,无吕望之遇,空老牖下诚为可惜。今项梁将军乃楚将项燕之后,仗义行仁文武兼备,会稽起义而四方响应;过江西征而群凶慑服。闻先生之名特来恭请,望及时应召垂名金石,与吕望齐驱作天下奇士。速赐裁决无烦再思。”季布说罢将币帛捧跪不起。范增曰:“某闻二世酷暴民不聊生,恨无路兴兵除此无道。今子奉命来请正合吾意。但子初会且请暂回,明日相见即来领命。”季布跪伏在地恳求不已,乃曰:“幸见先生如获珠玉,若待明日又主别议,愿先生勿却!”范增只得将币礼拜领,延请季布上坐款饮。季布至晚宿于增家。范增沉思楚运默算兴隆,遂跌足道:“楚非真命终无远图;但大丈夫一言既出万金不易,岂可悔耶?”当夜就寝。次日收拾行装,带一二从人来见项梁。项梁整衣出迎延之上坐,乃曰:“某闻先生之名已久,日夜悬心,恨军务烦剧未得求见。昨遣季布礼请下山,幸先生不弃屈赐垂顾,大慰平生之愿,万望先生尽心吐露以匡不及。”范增拜曰:“将军世为楚辅倡此义举,天下归心万民属望,威武所及谁不钦服。增区区老叟料无长才,乃蒙以礼相邀,敢不竭尽心力务成王业,以报今日知遇之恩耶?”项梁就令项籍与之相见。项梁终日与范增谈论,运筹决策每至夜分,项梁自谓相见恨晚。 一日范增向项梁说道:“陈胜败亡固属当然。若论秦并六国,惟有楚国被灭最为冤枉。自从楚怀王入秦不得生还,楚人至今怜之。故隐士南公有言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起义,不立楚王之后,但知自立,所以其势不能长久。此次足下崛起江东,渡江西行,楚地诸将所以争先归附者,皆因足下世为楚将,以为足下必能复立楚王之后也。足下能顺众心而行,则大事成矣!”项梁听毕点头称善。遍问诸将皆无异说。于是遣钟离昧等人寻访楚王之后。 钟离昧一日行到南淮浦地,见一群牧童追赶一个小童扑打。那小童生得丰准大耳眉清目秀,被群儿赶打略无愠色。钟离昧向前呼小童曰:“汝为何被众儿赶打?”童曰:“各小童皆有父母,独我在王社长家牧羊。他众人欺我无父以此赶打。”钟离昧曰:“哪有人没有父母?我见你容貌与众不同,后必大贵,你若实说,我便与你做主。”小童曰:“我今年一十三岁,来此八年矣!我老母说我是楚怀王嫡派子孙,因兵荒马乱逃生在此,其它不知。”钟离昧听罢,急招众人将小童扶上马,径到王社长家请童母出来相见。王社长即忙让小童母亲更换衣服后到草堂相见。钟离昧问她与小童籍贯来历,老母初不肯说,钟离昧再三恳求,童母将贴身汗衫取出,钟离昧看见前襟上有字写着:“楚怀王嫡孙米心,楚太子夫人卫氏。”钟离昧看罢大喜。遂拜伏在地行礼,又唤王社长吩咐:“快与小殿下和夫人到淮西见项将军领取赏赐。”王社长听说后亦拜伏在地,将衣服与殿下、夫人换了,随同钟离昧一行人赴淮西来,见项梁将前事一一告知。项梁甚喜,择日领大小将佐立米心为楚王,母卫氏为王太后。楚王封项梁为武信君,项籍为大司马副将军,范增为军师,季布、钟离昧为都骑,英布为偏将军,桓楚、于英为散骑,以下大小将官俱有封赏,王社长赏金五十两,彩帛一束,仍令回乡。 楚兵自此日益强盛,各处诸候望风而来。有楚将宋义在江夏聚兵,听说项梁立楚之后,遂领兵五万会合伐秦。项梁引他朝见怀王,怀王封他为卿子冠军, 这时有个淮阴人仗剑来见项梁。项梁见他容貌不悦,欲不用,范增曰:“此人外貌清癯,中有蕴藉,既来投见即当留用,如若弃置恐塞贤路。”项梁就依增言,封他为持戟郎官,留在帐下听用。 此人姓韩名信,其父早死,家中极贫。韩信年已长成,既不能耕田作工,又不能经商买卖,要想托足公门,无奈无人举荐,因此终日游荡毫无职业,不但养不起母亲,连自己都是到人家混吃混喝。他母亲因儿子不能养她,只好做些女工勉强度日,过了些时候也就死了。韩信见母亲已死,家无一物,只得草草殡殓埋葬。 韩信漂泊无依,仍在人家寄食。有一人是他朋友,现为下乡南昌亭长,韩信时常到他家中吃饭。亭长妻子见韩信日日到来,心中甚是厌烦,又不便当面拒绝,遂想得一计,起个绝早将饭煮好,放在床上吃食。待得早饭时间韩信方到,谁知他家饭已吃过,也不替韩信备办。 韩信见此情形知道自己被人讨厌,他却有些志气,此后便绝迹不来。韩信既与亭长断绝,此外可以寄食的又无几家,自然有一餐无一餐,甚至终日不得一食。自想也非久计,就想寻一事业,无奈世间几百种生计,都无一件合他的意。想来想去只有钓鱼一事,既不费力气又不必本钱。从前姜太公未遇文王时,也曾垂钓磻溪。“我今学他行径,不至失了身份。”于是韩信觅得钓竿,就到淮阴城下淮河边钓鱼。钓得鱼时卖钱过活,钓不得时仍旧挨饿。 一日忽有一班妇人到河边漂洗线絮,因为都是老妇,人遂称她们为漂母。线絮就是蚕茧上剥下来的粗丝,如今持向水边漂之使白。一班漂母作此生活,自然也是寒苦人家。但她们家虽然寒苦,日食倒也不缺,每到吃饭时间各家都有人送饭,比起韩信来自然较胜。 却说一位漂母十分慈善,自己家道不丰,却喜怜贫济困。见韩信常常忍饥过日,心中不忍,便吩咐家中每日多送饭来,分与韩信同食。韩信向来寄食人家已经习惯,况且腹中饥饿难受,也不推辞。从此漂母日日漂絮,韩信日日得食,一连数十日都是如此,漂母毫无厌倦之色。别个漂母见了也不帮贴一餐。到得絮已漂完,漂母将去,韩信心中感激异常,便向漂母道谢,并且说道:“我若他日得志,定当从重报答您的恩德!”漂母听了不但不喜,反而怒道:“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还说什么厚报?我不过是同情你罢了,所以供给饮食,何曾想你报答!”说罢竟自去了。 韩信如此贫困不知谋生,可他有一剑却经常佩在身上。乡里人见他都鄙笑他,市井上的一班轻薄少年更是将他当作玩物,时时戏弄以为笑乐,一日韩信偶在市上游行,忽遇一个少年将他拦住,讥笑道:“你身体虽然长大,而且喜欢带剑,其实不过胆小心怯而已。”说罢张开两足立在街心,当着众人面前羞辱韩信道:“你若肯拼一死,就拔剑将我刺杀;如其不能,当由我胯下爬过。”说罢面上现出一种鄙薄之色。韩信端看其人想了一会,便俯伏地上由他胯下爬过。全市之人都笑韩信畏怯。 韩信有一天看见两个人在路边分油。这两个人有一只容量10斤的篓子,里面装满了油;还有一只空的罐和一只空的葫芦,罐可以装7斤油,葫芦可装3斤油。要把这10斤油平分,每人5斤。但是谁也没有带秤,只能拿手头的三个容器倒来倒去,但总是有多有少。 韩信了解情况后对二人说:“葫芦归罐罐归篓,二人分油回家走。”二人还是不知怎么分,韩信让他们先倒三斤油葫芦里,再从葫芦里“归”到罐里。“归”到第三次,葫芦里就出现2斤的油量。再把满满一罐油“归”到篓里,腾出空来,把葫芦里的2斤油“归”到空罐里;最后再倒一葫芦3斤油“归”到罐里。这时罐里5斤油,篓里也是5斤油。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却说许负是秦汉时期的一个神人,他被人们称为中国古代第一女神相,许负出生之时,身上挂着一个八卦玉佩,因此被秦始皇赐名,由于许负被秦始皇赐名的事情被传开,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来她家里看她,许负看到某些人后便大哭不止,看到某些人后又露出甜蜜的笑容。 一开始人们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正常婴儿的反应,可是后来许多人看出了端倪,原来许负看到人后大哭不止,这些人不久就会厄运将至,而许负看过之后笑的人则喜事连连,后来有人说这个女婴的哭声是诅咒,谁碰上了便有灾难,于是许家便慢慢地变得安静了下来。 许负在4岁的时候,便认识了1000多字,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许负在10岁的时候,已经读懂许多教书先生都不知道的书,教书先生对其家人说道,令爱具有天人之姿,非我等凡夫俗子能教得了的,一定要让高人教,当今除了鬼谷子之外,还有他的三个徒弟,分别是徐福、卢傲和黄石公,但是徐福和卢傲已经出海了,只能找黄石公了,许负的家人觉得教书先生说的有理,于是到处寻找黄石公,但是一直未曾寻到。 一日许负看到韩信便说:“你有王侯之贵,当为天下元戎,富贵不轻也。”韩信笑道:“一日不能一饭,尚望贵乎?” 韩信听说项梁起兵后遂来投见,项梁只让他做持戟郎官,韩信闷闷不乐,但也只能在行伍中伺侯不题。 张良见项梁已立楚王之后,又见齐、赵、魏、燕皆已复国,只有韩地无主,遂说项梁立韩公子韩成为韩王。项梁以张良为韩司徒,给兵千余人。张良辞了沛公,奉韩成领兵往定韩地。 16李斯父子被杀 却说楚兵声势振天,随到归附。传人西秦,赵高恐惧,召章邯计议道:“方今天下兵马纵横,吴楚尤甚。项梁立楚后以收人心,与陈婴、刘邦合兵一处屯聚盱胎,十分作乱。汝为大将不行剿杀,若兵临秦地悔将何及?”章邯曰:“兵贵神速不可迁延,即日启行。”章邯、司马欣、董翳、李由便带领大小将官,统领三十万精兵,出函谷关东向伐魏,同时伐楚。 魏见秦兵势众,不敢出战,便遣二使求救于齐、楚二国。齐王田儋领兵救魏;齐兵大败。田儋、周市都被杀死。李由与楚兵交战,不三合斩项明于马下。秦兵人马通合一处。魏兵闻救兵已败孤城难守,魏王咎自焚而死。其弟魏豹逃往楚国。章邯入城安抚百姓,接着又前往东阿驻扎。 楚军的败残人马回见楚王,奏曰:“秦将章邯兵势浩大,齐、魏兵俱败,今屯住东阿,乞陛下遣人剿捕。”怀王召武信君会议,项梁曰:“臣领兵先斩章邯,接着起兵伐秦。”怀王准奏。于是项梁、项籍、范增领兵二十万往东阿来,离城三十里下寨。项羽大叫章邯出马交战。且曰:“秦二世无道,赵高大肆恶逆,尔辈鱼游釜中尚不知死,乃敢东向入寇耶?”章邯道:“某上国天兵所向无敌,汝乃湖南草莽妄立楚后,岂足为天人之应哉!”项羽大怒,举枪直取章邯,章邯举枪相迎。战三十合,章邯败走,项羽驱兵来赶。秦将李由放过章邯拦住项羽,项羽大喝一声,李由的战马倒退有二十步之远。李由退守雍丘。 项梁到了东阿。章邯又出兵拒敌,两军大战一场后章邯败走。田荣收复齐地,立其兄子田市为齐王。项梁乘胜追赶秦兵,至濮阳东又大破之。章邯引残兵逃入濮阳城中固守,遣使向二世告急。 二世见各国纷起天下大乱,自己不能安心纵乐,于是责备李斯道:“君居三公之位,如何任听群盗横行耶?”李斯被责恐惧,常常郁郁不乐。赵高窥见李斯有不乐之意,遂乘便来见李斯道:“关东群盗蜂起,章邯新败,国家岌岌不宁!阿房宫工程浩大,亦当暂止,我是宦竖不当进言,君侯何不进谏?”李斯苦笑摇头:“我何尝不想进谏。不过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我找不到机会啊。”赵高见李斯已上钩,心下窃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只要丞相肯进言,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有空闲时即来禀报。”李斯一听感激不尽。 赵高深知胡亥已沉湎酒色不能自拔,当然十分反感别人在他玩兴正浓的时候来打扰。于是每当看到胡亥狂欢歌舞,或与众姬妾厮混时,就派人通知李斯:“皇上正闲着,可以奏事。”李斯赶忙去求见,胡亥当然不见,一连几次都是如此,李斯乃不敢再往。偏赵高又着人催促,说是主上此刻无事,正好进谏,不得再误。李斯信以为真,急往求见,又受了一碗闭门羹。二世见李斯频频非时求见,扰其兴趣,遂发怒道:“李斯这老贼竟敢拿朕寻开心!我闲着的时候他不奏事,偏我宴饮正酣之时扫我兴致。难道是看朕年轻,瞧不起朕吗。” 赵高在一旁立即应声说:“也有可能。沙丘之谋丞相也是参与者,现在陛下做了皇帝,他却没有捞到多少好处,必定怀恨在心。大概他是想让陛下封他为王呢!”赵高见胡亥的脸色越来越青,又压低了嗓门轻轻叹道:“另外还有一事,陛下不问臣也不敢直言相告。”胡亥厉声问道:“莫非又与李斯有关?”赵高拜了两拜接着说:“丞相的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造反闹事的贼子陈胜等人与丞相又是同乡。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盗贼们经过三川的时候,李由也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有过书信往来,由于没有真凭实据,我才不敢贸然奏知圣上。”胡亥一听雷霆大发,立刻就要审办李斯,并当即派人去调查李由通盗一事。 李斯多次入宫不得一见,又闻二世派人查办其子,方知受了赵高之欺。于是上书劾奏赵高,历陈罪恶。极言赵高擅作威福,权倾人主。今若不除,后恐为变! 然而胡亥早就被赵高迷惑,视其为股肱心腹尽忠贤臣。他将李斯的申诉书交给赵高过目。赵高佯作悲伤凄凄惨惨地说:“丞相父子谋逆之心已久。臣死不足惜,只是担心陛下安危。”听了这几句“赤胆忠心”之言,胡亥大为感动,他安慰赵高道:“爱卿不必挂心,有朕在,谁敢动你。”自此赵高更加肆无忌惮。 却说李由到雍丘不久,项羽、刘邦就攻破城阳,西攻定陶不下,直扑雍丘攻城。楚军进攻,李由一面派人到濮阳向章邯求援,一面组织军民固守。李由身先士卒拼命死守。激战到第四天中午,李由左臂中箭血流如注。他拔出箭头,包扎好伤口后继续指挥作战。下午城破,李由率秦军巷战。杀到城西门时身边只剩下十几个贴身护卫。最终为刘邦部下曹参斩杀。 李由死后,义军将士见他血染战衣,仍手握长矛怒目圆瞪,为之哭泣。前去调查的王明、陈宗正闻听此事后,冒死向二世呈奏道:“臣奉诏至关东查三川郡守李由,其并无通寇之事。雍丘一战为国捐躯,忠烈可嘉。”项羽目睹李由惨烈之状也深为感动,令人把李由尸体送回其老家上蔡安葬。不过这一切二世都蒙在鼓里,王明、陈宗的上书也落在赵高手里。 过了几日,李斯邀同将军冯劫和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建议暂停阿房宫的工程,减少边区戍守和转输。二世对李斯本来就有怒气,这下一触即发。他咆哮道:“这些都是先帝开创的功业,必须继续从事!我才即位两年就蜂盗并起,完全是因为你们镇压不力。现在却想罢先帝之所为。你们身为两朝重臣,上无以报先帝,次不能为朕尽忠,有何资格占着丞相、将军的位子!”说罢下令将他们交付司法官审办。 冯去疾、冯劫非常痛心,为了不受羞辱,便在狱中含恨自杀了。胡亥派赵高审讯李斯父子谋反的案件,赵高马上露出了魔王般的本性。他天天严刑逼供,直打得李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李斯实在受不住,只得招了假供。他之所以不自杀,是因为自思有雄辩之才,又是秦王朝的有功之臣;而且自己也的确没有谋反,说不定上书二世就会赦免他。可他哪里知道,他的申诉书已全部落入赵高手中。赵高轻蔑地将他的上书撕个粉碎:“囚犯还有资格上书!”为了堵住李斯的嘴。他派亲信假称御史、谒者、侍中等官,奉二世之命前来复讯。李斯不知是假,果然尽翻前供自陈冤枉,却被痛打一番。如此经过数次。后来二世真的派人来审讯他,李斯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仍以假口供对之。胡亥看到口供后认为李斯真想谋反,不由对赵高感恩戴德:“如果不是爱卿,朕几乎被丞相出卖了!”等到调查“李由通盗”的使者回来时,赵高又欺骗二世说使者已将李由就地正法。 二世二年七月,经过一系列精心策划,李斯的罪名终于被赵高罗织而成,再也无法改变了。李斯被腰斩咸阳市。当临刑之际,李斯与其次子一同就缚。李斯顾其次子说道:“我欲与汝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赶捕狡兔,已不能再得了!”说着大哭不止,次子亦哭,家属无一不哭。俄而监刑官至,先命将李斯黥面,次割鼻,次截左右趾,又次枭首,又次斩为肉泥。根据李斯制定的秦法,谋反应诛三族,而李斯的儿子多娶秦公主,诸女多嫁秦公子,这时也一并诛死。说起秦法真是惨无人道! 李斯凭借自身的才能,他在秦国干得非常出色,从历任廷尉一直干到了大秦帝国丞相要职,帮助秦始皇设郡县制、统一文字、罢黜百家、建立以吏为师的文化思想,成为当时皇权之下的第一人。 而赵高并非像电视剧里描绘的这般丑陋无能,相反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不止颜值高,还善于书法,从而得到秦始皇的信任。 赵高作为内官之首,胡亥只能是他的傀儡,而内官比外官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他想见秦二世就能见到秦二世,他有更多说话的权利。 李斯既死,二世便命赵高为中丞相。从此赵高毫无忌惮,将二世视为玩弄之物。秦朝天下更不堪问。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7破釜沉舟 却说执戟郎韩信一日入帐谏项梁道:“公渡江到此屡破秦军,威名日盛,不过秦兵虽败,秦将章邯终究是百战名将,不可轻视。近闻他屡次添兵,必将与我决一死战;若我军不先戒备,一旦被他袭击,如何抵敌呢。”项梁大怒曰:“吾自起兵会稽所向无敌,量此孤城何足为难!章邯闻吾之名心胆皆碎,何敢出城劫吾营寨耶?尔何等之人,乃敢妄为筹策以阻军心?”遂将韩信叉出。 这时宋义又说道:“古人言骄兵必败!今士卒懈怠久矣。秦军虽围困在城,但连日养精蓄锐,又兼章邯秦之名将,善能用兵,韩信之言亦良策也。”项梁道:“君也太觉多心。章邯屡次败退,哪里还敢再来!就使他逐日添兵,也不过守着濮阳罢了;况天公连日下雨,路上泥泞得很,怎能攻我,一俟天晴,我即攻克此城去杀章邯,看他逃往何处!”说罢掀髯大笑,骄态如绘。 宋义尚欲再言,项梁先接入道:“我前拟征集齐师同去攻秦,偏田荣怀有私怨忘我大惠,我本想遣使诘责,只因一时无暇延误多日,今若虑章邯增兵与我为难,不如再召田荣率师来会。田荣若仍然不至,我却要移兵攻齐了。”宋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即向项梁说道:“公如欲使齐,臣愿一往。”项梁欣然许诺,宋义即起身辞行出营东去。 走至半途,适遇齐使高陵君,免不得互相接谈。宋义便问道:“君将往见武信君么?”高陵君说是。宋义又说道:“我受武信君差遣出使贵国,一是为两国修和,二是为一己避祸。君亦不可速进,免受灾殃。”高陵君详问原因,宋义答道:“武信君屡战屡胜,已致骄盈,士卒也多懈怠,恐难再战。我闻秦将章邯连日增兵,志在报复,武信君轻视秦军拒谏不纳,将来必为所乘,不败何待?君今前去未免受累,看来还是徐徐就道方可无虞。我料旬日内武信君就要失败了!”高陵君似信非信,乃与宋义拱手揖别。自思宋义为楚臣,有此关照不为无因。遂嘱咐舆夫缓缓前进。 果然高陵君未到楚营,武信君已经败亡。原来项梁遣去宋义后仍然宽弛,不但军中未曾戒严,就是巡卒也听他散处不加检查。时当秋季,凄风苦雨连宵不止,把定陶城下的几座楚营压得黑气弥漫,不见天日。楚军昼餐夜宿蹉跎过去。一夕安睡营中,忽闻营外喊杀连天,好似千军万马奔杀进来。楚军惊起,但见四面统是火光,一队队的敌军统向营门中突入,见人便砍遇马便刺,吓得楚军躲闪不及。勉强持了军械上前阻拦,哪里是敌军对手,徒送了许多头颅。最利害的是后面大将,金盔铁甲跃马舞刀,锋刃所及血肉横飞。楚人只恨自己未生羽翼,不能飞上天空逃脱性命。武信君项梁仓皇出帐,他只穿着一身常服,执着一把短剑,想要冲出大营觅路逃生。冤家碰着狭路,正与敌将章邯。两下争锋,一个是长刀乱劈光焰逼人,一个是短剑难支心胆已落。才阅片时,项梁即被章邯劈作两段。项梁一死不足,还要害及全军,这叫做骄兵必败,应了宋义的前言。 楚营中失了主帅没头乱跑,几个命不该死的兵士溜出营外,逃往外黄报知项羽沛公。 项羽听说武信君被杀,不由哭倒在地,诸将再三解劝。羽曰:“某自幼无父,蒙叔父抚养成人,教习兵法视我如子。今功业未竟中道而殂,此心如碎安能不哭。”言毕又哭。范增曰:“为国捐躯,臣之大节尽矣。项将军命数如此。而今楚业未就,将军果能承继其志灭秦定楚,追封武信君为王,将军之大孝毕矣!何必效儿女子于悲泣之间耶?”项羽起谢曰:“谨如先生所教。”遂将项梁尸体葬于定陶。 一日怀王遍召诸将会议攻秦。怀王首先开口道:“秦始皇暴虐人民海内交怨,今二世尤为无道,前武信君西向进攻所过皆克,不幸中道失计忽遭败挫,现拟再接再厉誓灭暴秦,还问何人敢当此任?”说完顾视两旁,诸将瞠目结舌无一应命。怀王复朗声道:“诸君听着,今日无论何人,但能麾兵西向首先入关,便当立为秦王。”言未已即有一人应声道:“末将愿往!”又有一人厉声道:“我亦愿往!须当我去。”怀王瞧着,第一个应声的乃是沛公,第二个厉声的就是项羽,两人统要西行,反弄得怀王左右为难。项羽又道:“叔父战死仇尚未报,末将谊关子侄誓不甘休!今愿请兵数千捣入秦关,复仇雪耻。就使刘季愿往,末将也要与之同行杀贼。”怀王听着方徐声道:“两将同心灭秦尚有何言?且部署兵马择日启行。” 沛公、项羽奉令趋出。尚有老将数人未曾告退,续向怀王进言道:“项羽为人慓悍残忍,所过地方无不酷待,如此凶暴怎好令他统军?今既定议攻秦,不应单靠武力,须得一忠厚长者仗义西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加诛。秦地百姓苦秦已久,若得义师前去除暴救民,自然箪食相迎无思不服。故为大王计,项羽决不可遣,宁可独遣沛公!沛公宽大有名,必不如项羽残暴。”怀王道:“我知道了!” 次日升堂议事,沛公、项羽都来禀请出兵日期。怀王叫项羽暂留彭城,不必与沛公同行。项羽不禁暴躁起来,正要与怀王辩论,可巧外面有人入报,说是赵国使臣前来求见。怀王急命左右召入赵使。 赵使踉跄进来行礼,便将国书呈上。原来秦将章邯移兵攻赵,赵将陈余出兵抵敌,吃了败仗退至巨鹿。章邯在城南下寨,自督兵士日夜攻城,城中当然危急,不得不遣使四出分道求援。怀王将来书传示诸将,惹得项羽雄心勃勃,又想去杀章邯替叔报仇,当下请命欲行。怀王遂命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领二十万人马往巨鹿救赵。 怀王深信宋义,由他自定行止。另遣沛公西行。沛公别过怀王出都就道,遇着陈胜项梁散卒一并收集,约得万人,连破秦军二戍,击走秦将王离,又向昌邑进发。 秦将王离败走河北,投章邯军,章邯令他助攻巨鹿,巨鹿守兵越加恐惧,日望楚军入援。 偏宋义逗留安阳不肯进兵,赵使一再敦促仍然不行。宋义接连住了四十六日,部将莫名其妙,项羽更是忍耐不住,于是入帐对宋义说:“秦军围赵甚急,城内死者七八。若能鼓噪大进攻击其外,赵兵杀出以应于内,内外夹攻秦军必走,章邯可擒也。”宋义曰:“不然!今秦军围赵,若章邯胜则秦军疲乏,我再攻之必破矣;若章邯不胜,而我攻之也必破矣,此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若论披坚执锐我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我。”乃下令军中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 此军令明明指着项羽,项羽见了自然愤怒。本来项羽因怀王不许他领兵入关,又命他为宋义属将,心中已是怏怏不平。又想怀王是我叔父所立,叔父已死,该由我代为大将才对。现在反而屈居人下,真是岂有此理! 一日宋义饮酒高会,时至天寒大雨,士卒在雨中冻馁不可当。项羽暗行军中,见各营都有怨言,项羽乃进帐厉声言道:“诸将奋勇戮力急欲攻秦,今却久留不肯引兵渡河,必待秦兵疲惫而后击之。夫秦兵强大,赵兵怯弱,以弱敌强何得秦敝?且武信君新丧,楚王坐不安席,尽将境内之兵总属将军,非为救赵,实欲破秦,以雪前日之恨。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终日私宴,非社稷之臣也!”宋义不听,项羽恨之。次日宋义升帐,项羽仗剑入帐大呼曰:“宋义谋反,故留兵不进,吾今奉楚王密旨斩杀宋义晓谕三军。”宋义听罢便欲逃走,项羽一剑将他挥为两段。众将俯伏帐下,皆曰:“首立楚后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此叛逆正合人心。”众将俱立项羽为假上将军,职专征伐。又使桓楚报命楚王,数宋义叛楚之罪。怀王虽然知道宋义枉死,但无力能制项羽,只得任命项羽为上将军。项羽受了上将军之职,自此军威大振,名闻诸侯。 于是遣英布为先锋,将军二万渡河。章邯闻英布至,急差司马欣、董翳渡河南岸以抵来兵。营寨方才立定,英布前军早到,二将出马与英布交战,英布并不答话,举斧径奔二将。正战之间,上将军项羽又从后杀至。司马欣、董翳二将大惊,撇了英布径望河北逃走。 项羽大获全胜,所得军器辎重不计其数。 随后项羽按剑高坐,命令所有军队悉数渡过黄河前去营救赵国以解巨鹿之围。楚军全部渡过漳河以后,项羽让士兵们饱吃一顿,每人再带三天干粮,然后命令破釜沉舟。三军踊跃大呼道:“愿从将军决一死战!” 章邯听说楚兵要与秦兵决一死战,急召王离、涉间、苏角、王官等至帐下分付道:“项羽勇冠三军不可轻敌。你们各队人马分为九路,连寨结营,待我与彼对敌,每队以次接应,待楚兵深入重地,九路人马合兵截杀,必获全胜。”众将得令,各调人马准备。只见楚兵已到,项羽一马当先,章邯出马对敌。项羽一见章邯切齿大骂道:“逆贼杀吾季父,此仇不共戴天!”遂跃马挺枪直取章邯,章邯举枪相迎,二马交战杀五十合,章邯败走。未及五里远,早有王离人马接应,章邯退后,王离出马与羽交战,不二十回合,项羽卖了个破绽,让王离一枪刺来,羽却躲过,就势将王离活捉过马来,众军将王离绑缚归阵。章邯见王离被擒,拨转马便走,项羽大叫:“逆贼那里去?”催动人马追赶,项羽骑的是乌骓马,日行千里,众军跟不上,俱落在后,项羽一骑马飞奔章邯。章邯见项羽无兵,复回马交战,项羽一根枪恨不得即时刺死章邯,章邯只是架隔遮拦,如何当敌?正在危急之时,早有秦将涉间兵到,接住厮杀。项羽更不答语,直取涉间。战不十合,项羽按住火尖枪,顺手取出鞭来,望涉间一鞭打去,涉间落马而死。章邯逃走。 当时各国将士听说楚兵进攻,都立在自己营壁上观战,各人心中都以为楚军一定会被秦兵杀败。因此前来援助的诸侯军虽多,却没有一个阵营出兵。看到楚军将秦军打得落花流水,观战的诸侯军都吓得胆战心惊。 项羽既破秦军,传令各国将军都来相见。将军们俯伏地上不敢仰视。项羽此时如帝如天,尊严无比威震天下,各国将军皆归节制。 赵王歇与张耳见已解围,亲自出城拜谢项羽及诸将。接着又往陈余营内责其不肯相救,张耳、陈余遂生嫌隙。 项羽又领精兵三十万追赶章邯。所到郡县都箪食壶浆迎候楚军,各路诸侯膝行而见,项羽势力益震,以此日行五十里,或三十里。范增谏曰:“章邯远遁,诸候顺附,天人响应之时,正将军化家为国之日也,何必亲冒矢石追此穷寇?况三日之间已经九战,破秦军三十万,古今用兵将军为首。以增愚见,不若屯兵漳南养精蓄锐,吾料赵高乃妒忌小人,二世昏暗不知征战之苦,章邯居外兵不应手,心志恍惚持疑不定,兼之将军神武,破邯灭秦指日可见矣。”项羽曰:“谨如先生之教。”遂屯兵漳南不题。 章邯屯军函谷关,士卒无粮马无草料,各路诸侯皆与楚会合同力攻秦。章邯派长史司马欣传报二世。赵高却不投进,且有不信任章邯之意。司马欣急忙逃回军中,他怕有人追杀,所以没走原路。赵高果然派人追杀他,但是没有追上。 司马欣报告章邯说:“赵高居中用事,我们不可能有所作为。如今仗能打赢,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仗打不赢,我们免不了要被处死。希望将军深思熟虑。”章邯犹豫不决。 18章邯降楚 再说秦二世一日出猎回宫,众宫妾迎入,二世就在寝宫安歇。这时一宫妾低言问内使道:“今日外边消息如何?”内使说:“听说章邯领兵连败九次,折兵三十万,楚兵不日过关,我等不知如何是好呢!”二世听到后急忙叫说话的宫嫔内使过来问道:“你们刚才说的什么?”二人俱到二世面前泣奏道:“今天下诸侯十分变乱,章邯折兵三十万,秦地不久为楚兵所夺,臣等死无葬地矣!”二世大惊曰:“汝等如何得知?”众人道:“内外无人不知,惟陛下被赵高蒙蔽不得知也!”二世急召赵高大骂道:“汝为丞相,事无大小皆汝执掌,前日蒙蔽屈杀李斯;今日兵败天下变乱。国家危急,你如何不奏我知,终日只在我面前欺诳?罪当诛戮!”赵高免冠叩首道:“臣虽备员丞相,只管内事侍奉陛下。若征讨贼寇,却在大将军章邯、王离等人,如今差人追问章邯慢军之罪,再遣大将征进自然无事。外边声势不过是别人传说,章邯又无奏报,陛下何必听宫宦之言,却怒怪微臣耶?且章邯等丧师启衅略无寸功,招来外寇关中震动,缘情论罪法当赐死。今再选大将代彼征伐,庶为便益。”二世准奏。赵高就令侄子赵常为使,召回章邯等问罪不题。 这时有人来报章邯:“赵高专权内外蒙蔽,因二世责他欺诳之罪,赵高致疑要害将军,目下已将三家老小拘禁。”章邯闻说大惊道:“内有权奸外有劲敌,两难之地如何区处?”遂请董翳等将从长计议。董翳曰:“赵高心计最难测度,一言之间李斯夷族。今若嗔怒,吾辈定遭毒手。”言未毕,早有天使赵常到营。众将迎接诏书,赵常到营开读,诏曰: 征讨之命,皆出于天子,阃外之寄,实主于元戎。建树功勋,威震海内,必克乃济,庶副委托。尔章邯等统兵征伐丧师辱命,未有旨降乃敢辄回,上下之分殊为背叛。今差骑将赵常往拘,系颈来见尚有酌处,如复违抗罪不容诛。惟诏奉行! 章邯听罢诏书大怒,与众将等一齐揪住赵常,且大呼道:“我等披坚执锐亲冒矢石,万死一生受了多少辛苦,前与楚人九战,一连数日昼夜不眠,每日不得一餐,今屡次差人奏事,赵高不容报进,却反问我等重罪!与其随使命而赴死,不若斩使命而雪恨。”说完拔剑欲杀赵常。 陈稀曰:“不可!若斩使命实为矫抗,夷族之祸恐难幸免,过去白起为秦将,向南攻拔鄢、郢,向北坑杀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数,最后被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辟榆中几千里的地域,最终斩于阳周。为什么呢?功劳太多,秦不能按功行封,因此罗织罪名杀死他们。如今将军为秦将三年,损失的士卒以十万计;而诸侯军同时并起越来越多。赵高一向谄谀为时已久,眼下形势危急怕二世杀他,所以打算杀死将军推卸责任,将军在外日久,朝廷中很多人与你有隔阂,有功也是被杀,无功也是被杀。况且天要亡秦,无论是聪明愚笨的人全都知道。如今将军在内不能直言规谏,在外为将孑然孤立,想要存在岂不可哀!将军何不倒戈与各路诸侯联合,签订和约共同攻秦,割地为王南向而坐,这比自己伏砧受戮妻子被杀,哪一个更好一些呢?” 章邯听罢对陈稀说:“君言虽然有理。但不知投何处为上?”陈稀曰:“别国新立大多狐疑,未可归附,惟楚将军功震当时气盖天下,又兼兵强将猛威势大振,虽大国诸侯亦肘膝而见,吾知他日灭秦者,必楚也。公当投楚,不失封王之贵。”章邯曰:“吾杀项梁与楚有仇,楚将军岂能容我?”陈稀曰:“我与将军陈说便利,料项羽定从其议。”章邯曰:“子往说之,吾专候来命。” 陈稀遂匹马到楚营求见元帅,项羽曰:“让他进来!”陈稀入营,见礼毕,项羽曰:“尔欲何为?章邯使汝为说客耶?””陈稀曰:“章将军劳苦三年,身经百战,持兵日久,功难报秦,奈何赵高日相陵替,今者抗命拘使,情愿归附将军,共成王业。其士卒也如赤子之望父母,不知尊意以为如何?”项羽大怒,拍案大呼曰:“章邯杀吾季父,千载之恨百世之仇,正欲砍首以为溺器方泄吾恨,岂容其归附于我左右耶?”陈稀冷笑不止。范增曰:“项王威势甚大,而持兵日久,不得入关者,以其有章邯为秦藩篱也。今章邯为二世赵高疑忌,今遣使赐死逼迫甚急,章邯进无所往退无所归,两难之际才不得已而仰附将军。若将军不念旧仇,抚之以恩,结之以义,彼必感恩图报,虽蹈汤赴火而为将军所用也。古人云‘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将军宜忘小仇而成大谋,天下之豪杰也。”项羽曰:“军师之言诚确论也。吾与章邯有杀季父之仇,本不容降,但以国家用人不怀旧恨;季父之仇一人之私也,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岂可区区以报仇为念,而忘用人之大公乎?如章邯有心向我,姑免旧忿准彼来降。他日灭秦之后,富贵当与共之。” 陈稀领命拜辞回复章邯。章邯曰:“据子之言即当投降,但恐范增多谋,或诱我归楚因而致害,反中其计矣。子可再往以探虚实。”陈稀又赴楚寨见项羽道:“章邯想来投降,但恐将军犹念旧仇,反自投陷阱矣。”项羽曰:“大丈夫一言既出重如泰山。欲杀章邯岂无别计?若诱而杀之,以后谁敢来降耶?”项羽便折箭为誓付与陈稀。陈稀以折箭来见章邯,备说项将军如此义气。章邯大喜,就升帐取出赵常斩首示众。然后领十万兵马径赴漳南。 项羽分付章邯等人入见。章邯流涕告羽曰:“章邯因赵高谗言,二世不发救兵,下诏拘禁老小,我等被逼无处容身,如今仰归将军如婴儿之望父母。但因昔日定陶行兵之际奋不顾私,有伤尊公罪当万死。今蒙免罪恩同天地,敢不竭力报效以图微功,上报将军不杀之恩,下雪佞臣谗戮之恨。幸惟收录以任驱使。”项羽安抚道:“尔等既归命于我,我今后必当重用,正宜忠心报国勿兴异念。灭秦之后富贵共之。”章邯拜谢,秦将士并皆叩首。项羽即命司马欣为上将军,令他带领二十余秦兵充作前驱,立章邯为雍王留置营中。自己引楚军及各国将士四十万人按程前进,关中大震。 函谷关守将飞马报入咸阳,说章邯杀使命,带领十万军降楚,今项羽统兵会合诸侯,攻函谷关十万紧急。赵高见杀了他的侄儿,只得奏知二世。二世大怒,遂将章邯等将各家老小夷于咸阳市。 有人传报与章邯等将,说三家老小尽夷于市。章邯等放声大哭。就来禀告项羽,欲统兵杀过漳河,径趋新安、渑池,秦可破矣。项羽请范增计议,范增曰:“秦国兵强民富未可轻敌。不若回见怀王立定根本,休养兵马多积粮草,然后两路征进方为上策。”项羽依言传令大军起行,径回彭城来见怀王。怀王曰:“将军统兵远出累建大功,破秦之后,勋业当与金石不磨也。”项羽又引众诸侯并降将章邯等拜见怀王。怀王大喜,分付大排筵席犒赏众军,封项羽为鲁公,封刘邦为沛公。 话分两头。却说沛公进攻昌邑,彭越率众来助。 彭越字仲,系昌邑人。常在钜野泽中捕鱼为生,后遂流为盗贼。他虽生在乡僻,却深通兵法,同伴之人都服其才。当陈胜、项梁起事之时,有同伴少年对彭越说道:“现在各地豪杰纷纷举兵叛秦,以仲之才,何不仿效诸人据地自立?”彭越答道:“两龙方斗,胜负未分,不如暂待一时。”过了年余,泽中少年也不等彭越发起,自己聚集百余人,往请彭越为长,彭越辞谢。诸少年请之再三,彭越强不过诸人,方始应允。便与诸人约道:“明日日出之时,大众同到此地相会。后来之人便要斩首。”诸人听了,也都不以为意。 及至明日日出,尚有十余人未来,随后陆续方到。有一人到得最迟,已是正午时候。彭越见众人不遵约束,非立威无以服众,便对众人说道:“诸君强推我为长。今约定会期后至者竟有十余人,照军法都应斩首。但人多不可尽诛,只好将最后一人斩首示众。”遂命校长牵出斩之。众人皆道:“何至如此!请恕其初次,以后不敢违令。”彭越不听,竟将其人斩首,设坛祭神发布号令。于是众人大惊不敢仰视!彭越乃收集各地散卒得千余人。恰遇沛公引兵来攻昌邑,彭越便率众助战。围攻数日急切难下。 沛公遂别了彭越引兵西进。一日行至高阳安下营盘。正拟预备攻城,忽报:“有高阳人郦食其在外求见。”原来郦食其本是儒士,性喜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生,乃屈身为里中监门吏借以过活。 郦生见天下大乱,自负足智多谋,便欲择主而事建立功业。其时陈胜、项梁等行过高阳者不下数十人,郦生都避匿不与相见。此次沛公兵至陈留,部下有一骑兵是郦生里中人,郦生便问骑兵道:“听说沛公所谋远大,但恨无人为我介绍。”骑兵答道:“沛公素性不喜儒生,人有头戴儒冠来见者,沛公便取其冠置之地上,小解其中。与人说话时往往大骂。”郦生道:“你且为我言之,我自有道理。”骑兵回到军中,见了沛公说道:“臣里中有郦生者,其人现年六十余,身长八尺,人皆称为狂生。今仰慕沛公意欲来见”沛公让他有空过来,这天郦食其就来求见。 守门人报知沛公有人求见,沛公问他何人。守门人说是一个儒生。沛公道:“我方有事于战争,无暇接见儒士。”守门人转达沛公之语。郦食其怒目按剑大声喝道:“奴才!再入对沛公言,吾乃高阳酒徒也,并非儒土。”守门人被他一喝大惊失色,将手中名帖直落于地,急忙跪下将名帖拾起,回头走入向沛公道:“来客乃是天下壮士,大声喝臣,臣一惊,竟至失落名帖!”接着又备述郦生之语。 沛公闻言乃传郦生进见。郦生闻命入内,却见沛公高坐床上张开两足,一边一个女子正在替他洗足,见了郦生安然不动。郦生走近长揖说道:“足下欲助秦攻各国,还是欲率各国破秦乎?”沛公骂道:“竖儒!天下苦秦已久,故各国并力攻秦,何言助秦攻各国乎?”郦生道:“既欲聚合义兵共灭无道之秦,见了长者不宜如此倨傲。”沛公闻言急命罢洗,起立整衣延请郦生上坐。 郦生便说战国时“合纵连横”之事。沛公闻言欢喜并留他吃饭,且问以进取之计。郦生道:“足下率领乌合之众不满万人,便欲直入强秦,真是如入虎口!今欲建立大功,不如暂驻陈留。陈留为四通八达之地,据天下之要冲,城坚易守,积谷甚多。臣素与其县令相识,请往说之,使其来降。彼若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既得陈留,据其城而食其粟,招集四方之兵。兵势既盛,乃可横行天下矣!”沛公从其计,遂使郦生往说陈留县令。 郦生夜至陈留,见县令说道:“方今秦为无道,天下反叛,足下能顺人心可成大功。若一意坚守危城祸不远矣!”陈留县令惊道:“秦法甚重,妄言者皆遭族诛。先生如此见教,吾实不敢从命,幸勿再言。”郦生见说他不动,便与谈论他事。 县令便留郦生同宿。郦生到得夜半,乘县令睡熟,就床上杀死,割下首级用物包好,持在手中,悄悄走出县署,逾城而去。 直至军中见了沛公,备述其事。 次日沛公引兵到陈留城下,用长竿挑取县令首级与城上人说道:“汝县令之头已被吾取得,汝辈速降可免一死。若后降者当先斩之。”城上人见县令已死,大众无主,遂开城出降。沛公据了陈留,四出招兵,得万余人,乃封郦生为“广野君” 郦生有弟名商,颇有智勇,由郦生荐诸沛公,召为裨将,使他招募士卒,得四千人,沛公遂命他统带随同西进,围攻开封。数日未下,蓦闻秦将杨熊前来救应,沛公索性麾兵撤围,竟去截击杨熊。行至白马城旁,正值杨熊到来,沛公引兵冲杀过去。杨熊未及防备,慌忙退军,前队兵马已伤亡多人,及退至曲遇偏东,地势平旷,杨熊就地布阵准备交战。沛公引兵进击,两阵对圆各不相让。正杀得难解难分,忽有一支生力军赶到,竟向杨熊阵内横击过去,杨熊军被前后截断自然溃乱,再经沛公乘势驱杀,哪里还能支持?杨熊夺路奔走逃入荥阳,手下各军伤失殆尽。二世闻之,遣使者将杨熊斩首示众。 沛公此次交兵,幸亏有人夹攻杨熊有此大捷。正要派员道谢,来将已到面前滚鞍下马,向沛公低头便拜。沛公也下马答礼,扶起一瞧乃是韩司徒张良。故人重聚喜气洋洋,当即择地安营共叙契阔。 原来张良自从辞别沛公,领兵千余人随韩王韩成往取韩地,方才得了数城,却被秦兵来攻。张良兵少不能拒守,又为秦兵夺去,张良只得在颍川一带往来为游兵。此次遇见沛公,张良遂从沛公往攻南阳。南阳郡守率兵迎战,大败,逃入宛城固守。 沛公急欲入关,路经宛城弃之不取,引兵西行,已过宛城数十里,张良忙谏沛公道:“公急于入关,但前途关隘甚多秦兵尚众,假使前有关隘,后有宛城,我兵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此危道也!故宛城不可不取。”沛公依言,便乘其不备回兵攻之。 南阳郡守昨日望见沛公兵队过城西去,心中正在暗喜,以为可保无事。谁知次早有人来报敌兵攻城。郡守急登城楼一看,只见敌兵势如潮涌旌旗一新,也不知从何处来,不由大惊失色! 回到署内心想:“城中一无防备,如何抵敌?不如早寻一死,免遭敌人之手。”想毕拔起佩刀便欲自刎。 舍人陈恢连忙止住道:“足下若肯归降,臣愿往说沛公,保全足下爵位。若沛公不听,再死未晚。”郡守依言,陈恢便出城来见沛公说道:“臣闻楚王有约,先入关者得称王关中。今足下若驻兵攻城,城坚难破,部下士卒必多死伤;若弃城引兵西进,则宛城必出兵追击。为今之计,足下不如招其郡守来降,与之立约封以高爵,即收其兵队使他守城,再一路西行,秦地各城闻此消息,必争先开门迎接大兵。足下不损一卒不折一矢,长驱直进毫无阻碍,岂不妙哉?” 沛公依了陈恢之言,遂许南阳郡守投降,封为殷侯。以陈恢为千户。沛公既得宛城引兵西行,所过城邑果然望风归服。沛公又下令兵士沿途不得掳掠,秦民皆喜。行至武关有兵拒守,沛公引兵攻破。 。 19秦朝灭亡 却说二世杀死李斯之后,赵高名正言顺地当上了丞相,事无大小都由他决断,几乎成了太上皇。羽翼已丰的他,渐渐不把胡亥放在眼中了。一天,赵高趁群臣朝贺之时,命人牵来一头鹿对胡亥说:“臣进献一匹马供陛下赏玩。”胡亥虽然糊涂,但鹿和马还是分得清的。他失声笑道:“丞相错了,这明明是头鹿,怎么说是马呢?” 赵高一本正经地问左右大臣道:“你们说这是鹿还是马?”大臣们有的慑于赵高的淫威,缄默不语;有的惯于奉承,忙说是马;有的弄不清赵高的意图,说是鹿。胡亥见众口不一,忙召太卜算卦。太卜道:“陛下祭祀时没有斋戒沐浴,故至于此。”胡亥信以为真,便在赵高的安排下,打着斋戒的幌子,躲进上林苑游猎去了。二世一走,赵高便将那些敢于说“鹿”的人纷纷正法。 赵高为什么一定要指鹿为马呢?他当然不是为了当动物学家,而是挑战自己的人生极限,同时确认胡亥的领导能力和工作水平。赵高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胡亥就是个摆设,就是一个糊涂蛋。 却说刘项两路兵马东西并进,赵高还想瞒住二世,不使得闻。到了沛公陷入武关,遣人入白赵高,叫他赶紧投降,赵高方才着急。一时想不出方法,只好诈称有病,数日不朝。 二世平日全仗赵高侍侧判决政务,偏赵高连日不至,未免惊惶。日间心乱,夜间当然多梦,朦朦胧胧见有一只白虎奔到驾前,竟将他左骖马咬死,二世狂叫一声顿时醒悟。即遣使者责备赵高,令其从速灭除盗贼。 赵高不文不武,徒靠着一种刁计窃揽大权,此次叫他调兵御乱,他当然是无能为力。况且敌军逼近,大势已去,无论如何智勇,也难支持。赵高欲保全身家,于是密唤其弟郎中令赵成,女婿咸阳令阎乐商议道:“主上平日不肯听谏,如今事急反欲归罪于我,事已至此,只有迫其自杀另立他人。” 赵高是活跃在秦朝的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尤其在秦二世时期,赵大宦官实现了人生的巅峰:敢跑到金殿上对着皇帝指鹿为马。赵高属于“半路出家”的宦官。赵高在净身入宫以前有妻子有儿女,后来为了实现人生理想而忍痛进宫挨了一刀,最终走向了权力的巅峰,妻子、儿女也成了受人尊敬的贵人,女婿阎乐更是凭借丈人的提拔当上了咸阳令。 阎乐虽然是自己女婿,但万一与二世合谋那就完了。赵高命人将他的母亲带到家中软禁,然后令阎乐往杀二世。 阎乐只好带领千余人闯入宫门。所有侍卫及宦者都大惊失措四散逃命。也有胆大者向前格斗,都被杀死。二世闻报心中大怒,急召左右近侍迎敌。二世见为首者乃是赵成、阎乐,方知是赵高所为,回顾自己身边,惟有宦者一人随侍。 此时二世自知无救,连忙趋入内殿,宦者一路随入,二世问他:“赵高安心造反,你何不早言以至于此?” 宦者道:“臣因为不敢多言才侥幸偷活;臣若早言久已诛死,哪能生存至今!”宦者说完阎乐已领兵追进。二世见无路可逃,只得坐以待之。阎乐行近二世之前数他罪过道:“足下平日妄行诛杀所为无道。如今天下都已经被你逼反,你的江山眼看就要完蛋了。现在应该怎么办,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说着阎乐把一把剑扔在二世跟前。 秦二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地面说:“我可以见丞相一面吗?” “不行。”阎乐冷冷地说。 “那么麻烦您跟丞相说说,划给我一郡之地让我为王,好不好呢?” “哈,别做你的美梦了!”阎乐嗤之以鼻扭过头去。 “或者,我只当个万户侯就可以了……”二世可怜巴巴地说。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去死吧。”阎乐不屑一顾地翻着白眼说。 秦二世几乎急哭了:“要么就让我带着老婆孩子,到乡下当个小老百姓吧……求求你留我一条性命。”二世就像一条狗一样哀求着。 阎乐走到二世跟前,俯下身咬着牙说道:“我奉丞相命令来杀你,听见没有?我不杀你!丞相就要杀我母亲!你在这里罗嗦什么都没有用,我不会把你的话转告丞相的。我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死!你还是速度一点,不要让我亲自动手!”二世哭得眼泪汪汪的,他不得不拾起地上的剑,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闭眼,一狠心,秦二世带着他爸爸传世万代的美梦一命呜呼了。 阎乐迫死二世,立即归报赵高,赵高便想篡位,于是直入咸阳宫,取了传国玉玺佩在身上,召集百官及左右侍臣。谁知这班人平日虽畏惧赵高,如今听说二世已死,赵高竟欲篡位,各人心中都不愿意,竟无一人听从。赵高便自己上殿升坐御座。说也奇怪,赵高一走上殿,忽觉殿宇摇动似要倾倒,吓得赵高连忙退下,回望殿宇依旧完好。赵高不信,想是自己头昏眼花,于是定一定神复走上殿,那殿又依前摇动,如此三次。赵高心想:“天意不许,人心不从,乃是我命中无皇帝之分!”只得罢手。 赵高只好召集诸大臣及诸公子说:“秦本王国,始皇统一天下,故称皇帝。现在六国复出,天下分裂,秦地比前更小,不可虚称帝号,应仍称王。二世的兄子子婴秉性仁俭,百姓归服,应立为秦王。”众人闻言不敢异议。赵高便令公子婴斋戒,择日祭告宗庙受取玉玺。又下令以黔首之礼葬二世于杜南宜春苑中。 公子婴为人聪明仁厚,且有智略,与二世大不相同。今被推立为王,明知赵高不怀好意,却又不敢推辞,只得依言前往斋宫斋戒。过了五日,告庙之期已近,子婴心生一计,密召二子及心腹宦者韩谈嘱道:“赵高杀死二世,本欲谋篡,因恐群臣诛之,立我为王。我探闻赵高实与楚人立约,尽灭秦之宗室后自己称王。今使我斋戒告庙,一定是想在庙中杀我。不如将计就计,如此这般,方可免祸。”三人答应,各自预备去了。 到了告庙之日,赵高先至庙中,遣人来请子婴,子婴推病不行,一连数次都是如此。赵高见子婴屡请不来,只得亲自来请。到得斋官,韩谈与子婴二子早巳身藏利刃伏在壁厢等候,赵高全不在意,安然进宫。见过子婴说道:“即位告庙乃是大典,大王何故不行?”话犹未完,他三人已从壁厢而出,手持利刃一齐向赵高奔来。赵高措手不及,早被韩谈一刀杀死,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赵高可能至死也没有想到,原来公子子婴才是藏得最深的一个,如果他看起来有大志的话,可能早就被除掉了。 子婴见赵高既死,大事已定,遂面见群臣即了王位。 子婴下令将赵高尸首车裂示众,并灭其三族,时人无不称快。子婴探得沛公将由武关进兵,急遣将领韩荣固守峣关拒之。 阎乐最终的结局无人知晓。不过阎乐是赵高的“乘龙快婿”,属于赵高三族的范围,按照正常情况推测,阎乐应该也死在子婴的手里。 却说沛公自破武关,赵高遣人来报已将二世杀死,要求与沛公平分关中之地。沛公现成之功岂肯让与他人?便拒绝其请求。不过数日探马来报:“子婴杀死赵高,现在峣关有兵把守,我兵不得前进。”沛公便欲发兵二万人前往攻关,张良献计道:“现在秦兵尚强不可轻敌。臣闻秦将韩荣乃屠家之子,无甚大志,容易为利所动。今宜遣人持金银宝货往献韩荣,说其归降方可取胜。”沛公依言行事。 韩荣闭关固守。忽报沛公遣使到来,韩荣唤之入见。郦生见了韩荣后说道:“今秦无道苦虐百姓,天下合兵共伐之,非独沛公一人也。若将军肯惜天下百万生灵之苦,开关纳降沛公,沛公保奏义帝,必赏千金、封万户侯,以酬将军之功也。”韩荣曰:“吾食秦禄久矣,背之不义。”郦食其曰:“将军虽不归降,沛公亦深感厚德,愿以千金与将军为酬德之资。”韩荣曰:“我与沛公为敌国,岂有受金之理?”郦食其曰:“公今不受此札,是与沛公绝情。他日天下诸侯到关兼力攻打,料此关终是难保,公等那时如何见面?不若今日且受此礼,以为后日之情,公等思之!”韩荣曰:“且权收此礼,仍望沛公与众诸侯讲和罢兵,免致生灵涂炭。此则先生之盛德也。”郦食其曰:“某与沛公转达此意,沛公长者,必能见从也。” 郦食其说完献上许多宝物。韩荣见了果然大喜。 郦食其回见沛公,备道前情。张良曰:“此时韩荣与我讲和,军中必不设备,我兵乘其懈怠突出击之,可获全胜。”沛公称善。遂悄悄引兵直袭秦营。 却说韩荣受金之后,终日饮酒毫无准备,樊哙等抢上关来大杀秦兵,韩荣败回咸阳入奏前事,子婴闻知大惊,谓群臣曰:“此事如何?”有上大夫毕革出班奏曰:“事已危矣!陛下欲救一城生灵,只有出宫至轵道傍迎候沛公,庶免自身夷族之祸。”子婴大哭应允。遂乘坐素车白马,用纽带系在颈上,奉着天子符玺立于轵道之旁。沛公一见大喜。子婴曰:“婴在位无德,闻将军车驾西征,情愿拜降以安万民。”言讫将玉玺送与沛公。沛公曰:“尔等既降,吾奏义帝不害汝等之命。”子婴听毕去讫。可怜子婴身为秦王仅得四十六日,秦国由此灭亡。 关于传国玉玺再补充几句: 却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命令丞相李斯雕刻一枚玉玺,上面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小篆文字。“受命于天”是君权神授思想的体现,意味着皇帝得到了老天爷的认可,他统治老百姓是合情合理的,有权威认证。“既寿永昌”是两层意思,指黎民百姓能够健康长寿,王朝的国运可以永远昌盛。传国玉玺能够得到历代帝王的追捧,一部分原因它是中国首任皇帝秦始皇用过的权力信物,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它本身的材质,以及背后传奇的经历。 在高中语文课本中,节选了《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部分内容,其中就有完璧归赵的故事。秦王听说奇世珍宝和氏璧为赵王所有,想拿出十五座城池交换,蔺相如带着宝物出使秦国,发现秦王并没有诚意,最终将和氏璧偷偷送回,自己也免遭杀身之祸。和氏璧原来并非赵国之物,产地是楚国。楚人卞和在荆山砍柴时,发现有只凤凰停在石头上,没多久便消逝的无影无踪。按理说凤凰这么高贵的物种,寻常地方肯定看不上,不栖无宝之地,它停留驻足的石头,必然是块宝玉, 卞和将璞玉带回,主动上交国家,想要升职加薪,赢取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楚厉王得知消息,交给权威玉工鉴定,这位专家水平不咋地,根本不识货,对楚王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厉王大怒,以欺君之罪砍断了卞和的左脚。过了若干年,楚武王继位了,卞和又把璞玉交出来献给国家。武王也派专家鉴定,得到的答案和之前一样,又把卞和的右脚砍断了。五十多年后,楚文王即位,卞和听说新领导上台了,改变了套路,他没有主动找官府,害怕文王也不识货,把双手也给砍了,于是抱着宝物在山下哭了三天三夜,眼泪流干了,甚至哭出了鲜血。 楚文王赶紧派人了解情况,卞和说自己的腿断了也没啥,主要是有冤屈,明明上好的璞玉,非要说成是石头。楚文王赶紧派专家鉴定,这回总算不是砖家,给出结果: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璞玉。因为是卞和发现的,所以这个宝贝命名为“和氏璧”,楚王将他收为己有,后来又作为宝物赏赐给了相国昭阳。熟料和氏璧没多久便不翼而飞,昭阳怀疑是张仪偷的,张仪被打了几百鞭都没承认。从此销声匿迹了五十多年,突然出现在了赵国,赵王用五百金购买,视为掌上明珠,也被其他国家的君王虎视眈眈。 秦王没有从蔺相如手里骗来和氏璧,却使用强大的武力打垮了赵国,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前,他就已经得到和氏璧了,因为李斯在《谏逐客书》中有明确说法:“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随和之宝正是和氏璧。这块玉有多神奇呢?夏天温度特别低,能散发出阵阵凉意;冬天温度又比较高,可以拿来取暖。等到夜晚吧,还会散发出亮光。不得不说,这个产品实在是太强大了,一块和氏璧相当于空调、暖手宝加上照明灯,怪不得楚王、赵王、秦王都爱不释手。 秦始皇为了更好地使用和氏璧,命令李斯刻成了传国玉玺。有一年嬴政视察地方,乘船经过洞庭湖,突然狂风大作、惊涛拍岸,慌乱之下,秦始皇将传国玉玺抛入水中,希望得到神灵庇佑。突然间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令人啧啧称奇。秦始皇问博士,这附近的神仙湘君是谁呀?博士告诉他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秦始皇大怒,认为湘君有意为难他,惊扰了圣驾,下令三千囚徒把湘山上的树全部砍掉以示惩戒。 八年后的一个夜晚,秦朝使者从关东出差回来,路过华阴平舒道,突然有人拿着宝物要求使者带给皇帝,还说:“今年祖龙死”,使者正要问个明白,那人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无奈之下,使者把宝物交给秦始皇,并将所见所闻一并告知。秦始皇一看,正是八年前在洞庭湖抛下的传国玉玺。虽然宝物失而复得,嬴政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今年祖龙死呀!祖就是第一、源头、开始的意思;龙指的是皇帝,今年祖龙死就是说始皇帝今年要驾崩了,神灵为了报复他砍伐湘山树木的行为,决定将传国玉玺归还,从此不再庇佑其本人与大秦江山了。始皇帝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只好说:“祖龙者,人之先也!”祖龙指的是祖先,不是我!你们不要胡乱理解!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他又找来巫师占卜,看看如何逢凶化吉。卦象显示出游、迁徙比较吉利,遂下令迁徙三万百姓,自己再度出游。可惜神灵终究没有放过他,最终在沙丘驾崩。 传国玉玺不能保佑秦朝既寿永昌,仅仅几年时间,刘邦就率领军队打进咸阳。子婴没有办法,乖乖地把传国玉玺送给了沛公。 沛公既受子婴之降,诸将曰:“秦王苦虐万民,罪不容诛,沛公何故纵之?”沛公曰:“怀王以我能宽容,故使我西略至此;且人家已降服,杀之不祥也。”于是入城安民,犒赏三军。 20沛公入关 却说沛公与诸将入宫,见宫殿壮丽规模宏大,有三十六宫二十四院,嫔妃美姬数千,狗马珍玩无数,其中有个照胆镜最为奇异:此镜为长方形,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通明,人直来照之,其影倒见。若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腹中肠胃五脏,历历可观毫无隔碍。遇有内病掩心照之,能知病之所在,又女子若有邪淫之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用此镜照人,见胆张心动者,立命杀之。 沛公部下见沛公入了秦宫,各人也争先打开府库,将所有金帛财物分取一空。 独有萧何一人却入秦丞相府内,收取紧要图籍、文书,凡地方险要、户口多少、风气强弱等,了如指掌。后来沛公由此得知天下情形,破灭群雄统一天下,皆是萧何之力,毕竟萧何见解与众不同。 沛公见秦宫十分富丽,不觉心中大动,便想住宿其中。谓众将曰:“秦之富贵亦至于此!我就居此以安人心,庶使诸侯无相争夺。”旁有樊哙挺身近前,直向沛公说道:“沛公欲有天下耶?还是欲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之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军灞上,无留宫中。”沛公此时已为财色所迷,不肯听受。 张良见沛公不听樊哙之言,又进说道:“秦国所为无道,故公得至此地。今初入咸阳,便学亡秦安享其乐,诸侯入咸阳后决不相容,且良药苦口宜于疾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事。望公听从樊哙之言。”沛公大悟,乃将宫室府库一概封起,传令屯兵灞上以待诸侯。 沛公回到灞上,立即遣人召集各县父老豪杰到来。沛公向众人说道:“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诛及三族,聚语者罪至斩首。吾与各国起兵攻秦,立有契约,先入关者立之为王,吾先入关,当为关中之王。今与父老立约,吾之法律不过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窃财物者,按其轻重、多少分别定罪。此外一切秦法尽皆除去。所有官吏人民按诸如故。吾此来乃为父老除害,并无侵犯,切勿惊恐。吾所以回至灞上,乃待各国兵至,共定契约耳。”一班父老豪杰听了沛公之语,人人欢喜异常,拜谢沛公各各回县,通知本处人民知悉。 沛公又因地方广阔,乡僻人民或未周知,分遣多人随同各地方官吏巡行乡邑,到处晓谕。于是秦地人民个个大喜,争先备办牛羊酒食送到军营。沛公又一概辞谢不肯收受,说是仓中米粟甚多,军士日食并非缺少,不想让人民破费。人民一听更加欢喜,只怕沛公不为秦王。 秦自商鞅变法专尚严酷,累代相承只有加重。人民一举一动往往触犯刑禁,束缚压制如在汤火之中。今沛公三言两语竟将苛法一概废除,如鱼脱网如鸟出笼,感激之情永久不忘!沛公由此立了基础,后来才得有天下,堪笑秦代君相枉费精神虐待人民,却将此人情卖与沛公,成就汉家四百年天下! 原来沛公心想:“自己首先入关,合了怀王之约,早晚稳作秦王。”故用种种手段固结民心。忽然有人来向沛公说:“秦地富足十倍于天下,又兼形势强固。今闻章邯已降项羽,项羽立之为雍王,许以关中之地,不日项羽率领各国之兵到来,恐怕你不能据有此地。今当遣兵坚守函谷关,不许各国之兵入关,再召集关中之兵以拒之。”沛公也不与张良计议,立即遣兵守关。 却说项羽领兵由河南前进,十一月行至新安地方,忽然演出一场惨祸。 原来秦灭六国统一天下之后,各国官吏行过关中,秦地官吏认为他们是亡国遗民,与俘虏无异,多不以礼看待。各国官吏忍气吞声,心中自然怀恨。这次秦兵投降各国,真是天道循环冤家路窄,各国将士把秦国将卒也看同奴隶一般,动不动还要责骂鞭打。秦国将卒私自商议道:“章将军哄骗我辈降了各国,若能入关破秦还好。若是不能,各国将士将我等掳掠东归,秦又将吾辈父母妻子尽行杀死,这样怎么行呢?我们必须预先打算。” 一时秦兵议论纷纷,各国将军闻之齐来告知项羽。 项羽遂唤英布、蒲将军密谋道:“秦国降卒人数尚多,其心不服,到了函谷关如果不听号令那就完了!今不如一概杀死,只与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人秦。”二人立即赞同。于是项羽便命二人领兵,乘着昏夜将秦兵二十万余人坑死在新安城南。 项羽既坑秦兵,便前进至函谷关。闻沛公已定关中,有兵关门把守,项羽不由大怒,使英布领兵攻破函谷关。一路前行,到戏地之西鸿门地方驻扎。 此时项羽虽怨沛公,尚未十分决绝。谁知沛公部下左司马曹无伤便来讨好,希望将来求得封地。他遣人报告项羽道:“沛公欲据关中为王,使子婴为相,所有府库中的一切珍宝都想据为已有。”项羽一听气得暴跳如雷,厉声大骂。范增乘机在旁说道:“沛公为人贪财好色。此次入关听说不取一毫财物,不近一个妇女,由此可知其志不小。吾使人望其气,皆成五彩龙虎之形,此天子气也!可乘其不备从速击之,勿得迁延错失机会。” 项羽正欲点兵,范增止之曰:“此时未可就行。不若今夜三更时候整率人马,分兵两路杀奔灞上,将刘季杀了以绝后患。”项羽曰:“好。”随即分付诸将点扎兵马不题。 却说项羽有个叔父叫做项伯,为楚左尹。他在秦朝时候因怒杀人,自知不免死罪逃往下邳,幸亏张良与他同居,方得避祸。此时正在项羽营中,听说项羽欲击沛公,他与沛公素无交情,自然并不在意。惟张良跟着沛公一同受祸,岂不可惜!当下乘夜出营单骑加鞭,直至沛公营前求见张良,密告项羽来攻之事,要张良与之同去。张良答道:“我为韩王送沛公入关,今日沛公遇此急难,我若私自逃去,乃是不义之人。必须告知其事再决行止。”说着抽身便去,项伯禁止不住,只好候着。 沛公听后愕然道:“我与项羽并无仇隙,如何就来攻我?”张良道:“何人劝公守函谷关?”沛公道:“有人教我守关,勿纳各国之兵,可据秦地称王,我乃依议照行,莫非我错了么?”张良便道:“公自料部下士卒能敌项羽否?”沛公道:“只怕未必。”张良接口道:“我军只有十万人,项羽军却有四十万,如何敌得!今天幸好项伯到此邀良同去,良怎敢负公?不得不报。”沛公听了大惊失色,连连顿足道:“为今之计如何是好?”张良道:“看来只好请项伯转告项羽,只说公未尝相拒,不过守关防盗,请勿误会。项伯乃是项羽叔叔,当可止住羽军。” 沛公一听“项伯”二字,急问道:“君何以识得项伯?”张良答道:“项伯尝杀人坐罪,由良救活,今张良遇难,故来告良。”沛公道:“比君少长如何?”良说项伯年长。沛公道:“君快与我呼入项伯,我愿以兄礼相事。如能代为转圜,决不负德!” 张良乃出招项伯,邀他同见沛公。项伯道:“这却未便。我来报君乃是私情,怎得径见沛公?”张良急说道:“君救沛公不啻救良,况天下未定,刘项二家如何自相残杀?他日两败俱伤与君也是不利,故邀君入商共议和平。”项伯尚要推辞,再经张良苦劝数语,方与张良入见沛公。沛公整衣出迎,延他上坐,一面令军役摆出酒肴款待项伯,自与张良殷勤把盏陪坐一旁。酒至数巡,沛公说道:“我入关后秋毫不敢私取,封府库,录吏民,专待项将军到来。只因盗贼擅自出入,所以遣吏守关不敢少忽,何尝是拒绝项将军耶?愿足下代为传述,只说我日夜望驾决无二心。”项伯道:“君既见委,如有进言自当代达。”张良见项伯语尚支吾,又问项伯有子几人,有女几人?项伯一一具答,张良乘间说道:“沛公亦有子女数人,好与您结为姻好。”沛公连忙承认下去。项伯托词不敢攀援,张良笑道:“刘项二家情同兄弟,前曾约与伐秦,今入咸阳大事已定,结为婚姻正是相当,何必多辞!”沛公闻言遽起,奉觞称寿递与项伯,项伯不好不饮,饮尽一觞后也酌酒相酬。张良待沛公饮讫,即从旁笑谈道:“杯酒为盟一言已定,他日二姓谐欢,张良也好叨陪喜席。”项伯、沛公欢洽异常,彼此又饮了数杯。项伯起身道:“夜已深了,即当告辞。”沛公复申说前言,项伯道:“我回去即当转告,但明日早起,公不可不来相见!”沛公许诺,亲送项伯出营。 却说三更时分,项羽升帐查点诸将佐,内中独少项伯。范增曰:“项将军如何不见?”丁公道:“老大王黄昏时候骑马出营,被我拦住,问大王何往,大王说打探军情走得甚紧。”增曰:“明公不必动兵,项将军定是走漏消息,他那里决有准备,若去反中其计矣。”项羽曰:“我叔父为人忠诚又是至亲,岂有向外之理?先生不必多疑。”范增曰:“项老将军虽不向外,但机事须要严密,若稍有泄漏便难举动。今晚不必动兵再作区处。”言未毕,人报项老大王到来。项羽问他哪里去了?项伯道:“我有一故友张良,前曾救我生命,现投刘季麾下,我恐夜半劫寨破灭刘季,良亦难保,因此往与一言邀他来降。”项羽素来性急,即张目问道:“张良来了么?”项伯道:“张良不是不想来降,只因沛公入关未尝有负将军,今将军反欲加攻,张良谓将军不讲情理,所以不敢轻投,窃恐将军此举未免有失人心。”项羽愤然道:“刘季乘关拒我怎得说是不负?”项伯道:“沛公若不先破关中,将军亦未能骤入,今人有大功反欲加击,岂非不义!况沛公守关全为防备盗贼,他财物不敢取,妇女不敢幸,府库宫室一律封锁,专待将军入关商同处置,就是降王子婴也未尝擅自发落。如此厚意还要遭击,岂不令人失望么?”项羽迟疑半晌方道:“据叔父意见,莫非不击为是?”项伯道:“明日沛公当来谢罪,公可从容相待,庶不失大义。”项羽曰:“就叔父所言,刘季似无大罪,如果动兵反使诸侯耻笑。”范增曰:“某之劝公杀刘季者,以刘季自入关来约法三章要买人心,其志要谋取天下;今若不早除之,恐生后患。老将军被张良说词瞒过,未可准信。幸明公思之!”项伯曰:“先生杀刘季自有妙策,何必夜半劫寨呢?”项羽曰:“叔父之言是也,先生当再定计。”范增曰:某有三计:第一,请刘邦赴鸿门会,未入席时,明公即责其入关之罪,如彼不能答,拔剑斩之,此为上计;如公不欲自行,可令帐下埋伏百余人,沛公入席后,某举所佩玉玦为号,即唤伏兵杀之,此为中计;如二计不成,着一人斟酒,劝沛公大醉,酒后必失礼,因而杀之,此为下计。若依此三计,杀沛公必矣!”项羽曰:“三计皆可。”于是等待第二天沛公赴会。 21鸿门宴 却说次日一早,沛公果然带了张良、樊哙及马兵百余人来到鸿门。只见壁垒如云旌旗蔽日,将士人人持戈贯甲。沛公吃了一惊,暗想此来如入虎口,能否生还尚未可知。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正在凝思之际,车马已到营口。沛公下车整肃衣冠,遣人入内通报。项羽传令请入相见,沛公一步步行进营门,张良随从在后。沛公望见项羽,先自下拜谢罪说道:“臣与将军并力攻秦,将军战于河北,臣战于河南,不料先入关中破灭暴秦,得与将军在此相见。听说有小人谗言离间,使将军与臣不睦。” 项羽本是粗人生性高傲,今见沛公举动谦卑言词逊顺,立时怒气全消。及听沛公说到小人谗间之语,不待沛公说完便直答道:“此乃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所说,不然何至于此?” 沛公力诉枉屈,项羽也就释然。便命设宴留沛公在军中饮酒。不消片刻筵宴已陈,大众入席饮酒。当时范增坐在上首,项羽与项伯坐在西边,沛公坐在东边,张良在下首陪侍。 项羽性情爽直,从前嫌隙既已解消,便照常看待沛公。又听项伯说沛公入关有功,所以不忍加害。而沛公坐在席上如同针毡,刻刻提心吊胆捏一把汗,惟恐遭了毒手。张良心中也替沛公担忧。项伯新与沛公交好,自然也十分关切。只有范增一人是沛公前世冤家,存心要将他除去方才放心。昨日力劝项羽发兵往攻,不想今日一早沛公自己到来。范增以为沛公自来送死,到也省得费力攻击,趁此筵宴之间,项羽若喝令一声将他拿下,如同囊中取物一般容易。 谁知项羽今日却无心杀害沛公。 范增坐在席上甚是着急,当着众人又不便明言,只得频向项羽以目示意,并举起身上所佩玉块与项羽观看,其意要项羽下定决心,速将沛公杀死,一连如此三次。沛公吓得汗流遍体。项羽明知范增之意,可就是默然不应。 范增见三计不成,自叹曰:“若今日不杀沛公,他日必成大患!”困避席急出,要寻个杀沛公的人。正无措划,却见一壮士在帐后弹剑歌曰: 我有一宝剑,出自昆仑西。 照人如照面,切铁如切泥。 两边霜凛凛,匣内风凄凄。 寄与诸公子,何日得见兮? 范增听罢大喜,这个人姓项名庄,乃项羽从弟。范增附耳与言道:“我主外似刚强,内实柔懦,沛公自来送死,偏不忍杀他,我已三举玉玦,不见我主理会,此机一失后患无穷。汝可入内敬酒;敬毕便请舞剑,趁势就座上将沛公杀死。不然我辈皆为此人所擒矣!”项庄依言入内,敬酒已毕说道:“将军与沛公饮酒,军中无可娱乐,请舞剑以佐杯勺?”沛公知他不怀好意,心中急得有如小鹿乱撞。项羽不知是计,竟然允诺答应了。 项庄既得项羽允诺,便拔出剑来当筵起舞。沛公正在危急,忽见项伯离座拔剑在手,转至东边与项庄对舞。叔侄二人各逞伎俩,但见两道剑光,如片片梨花随风飞舞。项庄心绪原不在于舞剑,每欲趋进杀死沛公,无奈被他叔父将身遮蔽,沛公心中十分感激项伯。 张良见势不妙,便托故走出营外来寻樊哙。樊哙在外久候沛公不出,正在坐立不安,今见张良走出,连忙上前问道:“其事如何?”张良答道:“甚是危急!现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常欲加害!”樊哙听后跳起道:“如此,势已大迫矣!臣当即入与之拼命!”说罢左手挽着革盾,右手按着佩剑,奋然上前。将入营门,两边卫士见樊哙一脸怒气直闯进来,便一齐拥出想要拦住,樊哙惟恐沛公有失,横着革盾一路撞进。两边卫士抵拦不住,一齐被他撞倒在地。等到爬起来时,樊哙早已入内,张良也随后同入。 项庄因杀不得沛公,将剑空舞一回只得收住,项伯亦收剑归座。范增在席上满望项庄杀死沛公,又被项伯保护不得下手,直气得哑口无言。樊哙以手披开帷帐,见沛公安然无恙心中始安。便立在沛公座旁面向西方,环睁两眼怒视项羽,眼眶尽裂,头发也一根一根向上竖起,此种情形真欲寻人拼命一样。 项羽素来勇猛,见了樊哙不觉动色。遂以手按剑向外问道:“来客何人?”张良代答道:“此乃沛公骖乘樊哙是也!”项羽随口赞道:“好个壮士!”命左右赐以卮酒。左右看他是个大汉,要试他酒量如何?却用一个大卮,斟满一斗之酒与之。樊哙拜谢已毕,立起身来将酒一饮而尽。项羽见樊哙酒量甚豪,又命左右赐以猪蹄。左右作弄樊哙,却取一支生猪蹄与之。樊哙也不管他生熟,将革盾覆在地上作为砧板,再将猪蹄放在革盾之上,左手按住,右手拔出佩剑,一块一块切下生吃。屠狗英雄自然能吃生肉。不消一刻竟将猪蹄吃得精光,左右之人都看得呆了! 项羽不禁赞道:“壮士!能再饮酒否?”樊哙见问答道:“臣此来死且不避,卮酒何足推辞?秦王心如虎狼,杀人惟恐不及,是以天下叛之!怀王与诸将立约:先入咸阳便为关中之王。今沛公先破秦,进入咸阳后丝毫不敢擅动,封闭宫室回兵灞上,以待将军到来。所以遣将守关,乃防备盗贼与非常变故,似此劳苦功高,未得封侯之赏,将军反听小人之言,欲杀有功之人,此种举动直与亡秦无异,窃为将军不取也。”项羽无言以对,便令樊哙就坐。樊哙与张良一排坐下。坐了片刻,张良目视沛公,沛公徐起,伪说如厕,且叱樊哙出外,不必在此絮聒。樊哙会意,便随沛公出营,张良亦随后走出。 樊哙便劝沛公逃走。沛公道:“此次出来,未曾当面告辞,如何是好?”樊哙急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何必辞!”说毕连声催促沛公起身。沛公遂嘱咐张良:“由此路到我军不过二十里,恐项羽遣人来追,你暂缓回去,约计我已到了军中,再与项羽道谢!”张良应诺。 沛公怕惊动众人报与项羽,因此不敢乘坐原来车马,自己独骑一马,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四人步行。 鸿门宴上樊哙虽身为将军,但其责却是保镖,保护刘邦生命安全的保镖,作为一名保镖,保持冷酷和杀气,能在一定程度上威吓敌人,所以樊哙必须对项羽吹胡子瞪眼睛,另一方面作为一名保镖,应该有不怕死的精神,但樊哙连死都不怕,还会害怕项羽吗? 鸿门宴不是战场,较量的不是领兵打仗的本事。真上战场的话,别说是樊哙,就算是樊哙和刘邦一起上,也未必能打过项羽。但在鸿门宴那种场合,讲的不是排兵布阵,不是上阵冲锋,项羽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还有樊哙是屠夫出身,上阵打仗也跟项羽、曹参一样,喜欢“先登”,就是身先士卒地往前冲,上阵打仗对于樊哙来说跟单打独斗有点像,冲击宴会激怒项羽,也无非是单打独斗嘛,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樊哙进军门之前,已经掀翻了几个守卫的,属于热身过了,而项羽正在饭桌上大吃二喝呢,完全没准备,气势上已经输了樊哙一吧。 总之,樊哙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加上拥有一定的武力值,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却说刘邦走后,项羽仍据席坐着,但觉得醉眼朦胧,似寐非寐,好一歇方才旁顾道:“沛公到哪里去了?为何许久不回!”张良故意不答。项羽便使都尉陈平出去寻找沛公。既而陈平入报,谓沛公车马尚在,只是沛公不见下落。项羽乃问张良道:“沛公如何他去?”张良答道:“沛公力不胜酒,已回灞上去了,留张良在此谢酒,”项羽大怒道:“刘邦不辞而去,尚有何说!”范增听得项羽发怒,急忙说到:“刘邦言语虽然柔和,实含奸诈。我之前所献三计,明公统不见信,今不辞而去实是欺侮!放沛公回灞上皆是张良之计,公不可听他遮饰之词。”项羽闻言愈加暴怒,分付左右将张良斩讫报来。张良大叫道:“冤哉冤哉!大王勿怒,臣本韩国人,乃沛公帐下一借士也,沛公原非我主,我何故与他遮饰?大王威镇天下谁人不惧?若杀沛公易如反掌,何必以设筵为由筵前杀人?若天下诸侯闻之,还以为大王不敢与沛公为敌,却赚来鸿门杀之,纵得天下也不是名正言顺,反让百世耻笑也。愿大王赦臣回灞上,将传国玉玺并各样珍宝取来献与大王,那时即位天下之主名正言顺;若今日杀臣,沛公必逃走他国,将玉玺献与他人或弃毁不存,大王失此重宝,岂不所见之误耶?”项羽闻言便道:“子房之言是也!不然使天下之人笑我之怯。况我干戈已定四海归心,刘邦草芥岂足与我为敌?若听范老之言几坏我事!”遂令张良回灞上:“快将玉玺珍宝献来,若复抗违,决统百万雄兵踏碎灞上,汝难保命矣!”张良曰:“谨遵大王之命。”便拜辞而归。 这时沛公与樊哙等人从骊山下一路趱行,回到灞上后立将曹无伤唤至大骂:“不忠之人卖主求荣!今日几遭项羽毒手。”曹无伤不能抵赖垂首无言,沛公喝令左右推出斩首。可叹曹无伤未曾讨得好处,自己却先丧了生命。 项羽出卖曹无伤,看上去很不厚道,后世都认为项羽毫无心机甚至愚蠢至极,其实项羽不齿于曹无伤的叛徒行径。无论曹无伤出于何种目的,他都背叛了自己的主公。项羽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英雄有大气魄、大忠义。他能原谅杀叔父的章邯,因为各为其主;但他不能原谅背叛主人的曹无伤。无论曹无伤所说是否真实,项羽都不屑一顾。赢要赢得光明正大,输要输得坦荡。对于曹无伤这种告密行径,项羽心中无比鄙视。为了惩罚他所厌恶的叛徒,所以才将曹无伤出卖给刘邦。 22火烧阿房宫 却说张良回来后沛公问道:“鲁公有何话说?”张良曰:“他因为明公不告而别,想要杀我,被我一篇言语说过,要我明日献玉玺给他,不可失信。”沛公曰:“玉玺乃传国之宝,不可与人。”张良曰:“不然,得天下者在德不在宝:若明公吝而不与,必惹刀兵,终为他人所得。不若做个人情,明早我持去献与他,他见了肯定欢喜,此所谓舍小而取大也。”沛公说:“好。” 次日张良持玉玺并珍宝赴鸿门来见,项羽令人传入,张良遂将玉玺献上道:“沛公昨日蒙赐酒,今日病尚未起,恐失信,使小臣献上,乞赐收录。”项羽将王玺并各样珍宝陈列几上,光润无暇,心中甚喜。内有一宝乃照星玉斗,遂与范增道:“此宝甚佳,与先生珍玩。”范增一腔怒气无从发泄,便将玉斗放在地上,拔出佩剑砍将下去。只听得“叮当”一声,一双玉斗都被打破。他不敢骂项羽,却骂项庄道:“竖子不足与谋!将来夺项王天下者定是沛公,吾辈必为所擒矣!”项羽怒曰:“古人云:‘君赐食,必先尝;君赐生,必畜之。’我方赐你玉斗,你即击碎,是何道理?”范增道:“沛公之首才是天下之宝,明公不听老臣之言,失此机会,今却受此无用之物,所以击碎,非虚君之赐也。”项羽道:“沛公怯弱,终不能成大事。”范增道;“昔者邓侯不杀楚文王,而楚灭邓;楚子不杀晋文公,而晋灭楚。今明公不杀刘邦,此人必与明公争天下矣!今放之生,如放龙归海纵虎入山,欲再拘挛不亦难乎?”张良道:“不然!大王威武天下莫敌,力能扛鼎势能拔山,九战章邯力降子弟,各国诸侯肘膝而见,与邓侯、楚子天壤之别,他们怎能跟您比呢?”项羽笑曰:“知我者先生也!我匣有宝剑,谁敢挡我?” 于是项羽召集众将计议曰:“关内已破,玉玺已得,但降王子婴尚未来见,诸侯如何宾服,可差人写书与刘邦,讨子婴来诛之,则大事定矣。”遂修书一封差人赴灞上讨子婴。沛公见书曰: 我与尔共伐暴秦拯民涂炭。吾今入关已十余日矣,三世子婴久不来见,此必是你意有他图。我统大兵与你比武如何? 沛公观书后召诸将议曰:“项羽违约竟王关中,今取子婴以塞诸侯之口。意欲不与又恐动兵;意欲与之又失初意。”诸将曰:“项羽势不可敌,当以子婴与之。倘其诛戮,愈见明公宽德,天下自有公论。”沛公乃召子婴出谕之曰:“尔前日归降,念一国王爵顺天投首,不忍加诛即时释放。不意鲁公违约欲王关中,今日持书来取。尔宜一往不可自误!”子婴大哭曰:“既降沛公已得生矣,今复投鲁公性命难保。”沛公曰:“鲁公威武甲天下,不可抗违,如果迟延定遭毒手。”众公子曰:“不可降!不可降!不如弃咸阳而走,尚可以苟延残命。”子婴道:“我若逃去百姓定遭残虐。我为君不过数日,又无恩泽及民,使民被害吾不忍也!”于是仍来轵道傍请见项羽。 项羽一马当先,看那子婴时,素练系颈缟衣拖身,二绳系背口衔款表,项羽接过表来观看,表曰: 秦始皇之孙扶苏之子子婴上言:臣等非敢望宗庙以承宗,惟求守坟墓而延日,百日荷再生之福,一门沾重见之光,早赐生全,愿投肝胆,周封不断,姬锡有根。汤王存夏后之宗,遂成六百之统;武王树殷胄之后,乃开八百之基。大王继殷周而王关中,存赢氏而宏楚胤,臣婴等下情,无任战栗恐迫之至。 项羽看罢表文道:“尔祖虏六国之子孙,害天下之百姓,遗患于汝,汝有何说?”于婴曰:“废关东六国者,乃先祖始皇之所为,非臣之罪也。玉必欲杀臣,臣也不敢怨。但咸阳遭二世残暴,百姓未得安生一日,今日大王入关,百姓已再见天日矣,愿杀臣以雪天下之恨,惟望存百姓以服天下之心,臣虽死犹生。”子婴言还未尽,项羽急喝英布下手,英布一剑将子婴砍作两段。 项羽杀死子婴,秦父老宗室齐声发怨,项羽欲尽杀之,范增大呼道:“不可!不可!昔刘邦入关秋毫无犯,约法三章深得民心。今大王恩信未施先杀子婴,现在又要杀咸阳百姓,恐人心一失,天下不可图也!”项羽道:“我今率天下诸侯共伐暴秦,子婴乃秦王也,如何不杀?百姓毁辱我即是叛逆,若是存留定为后患。”范增曰:“昔鲁公杀一无罪宫女,遂致九年旱涝;景公怒杀宫妃,台倾三里。只因无罪杀人,化为飞蝗残食五谷。故古人云,‘一夫衔慨六月飞霜;匹妇含冤三年不雨。’今明公无罪杀了子婴,以致上天垂象。可怜百姓无辜,若行屠戮有伤和气。”范增苦谏之间,咸阳百姓喊声不止,项羽愈加忿怒!随令英布催趱人马大肆屠戮。一时杀秦公子宗族八百余人,文武百姓四千六百余人,积尸满市流血满渠。咸阳百姓闭门关户,路上通无人行。项羽尚怒气不息,又要将咸阳一城百姓尽数杀灭。范增见了放声大哭,复又向前拦住,以头抵马首而谏曰:“昔汤王时天下大旱,汤以己为牺牲祷于桑林之野,以六事自责,三日遂大雨。汤舍身尚为百姓。况秦民无罪,今日屠戮上干天和,大王独不惧之乎?”项羽默然不答。 却说沛公兵初入秦府时,各争取财货,现在已空虚矣。项羽军费不敷,又要犒赏功臣将士,无处支给,便问范增道:“众将士随我征进一向劳苦,今欲发府库钱粮以酬其功,但库藏空虚何以支给?”范增道:“秦之宝货钱粮天下无比,只因修骊山时将宝物财货费了一半,其余收入始皇墓中,后来胡亥又将府库钱粮浪费,因此空虚。”霸王沉思一会便问范增道:“宝货既在始皇墓中,何不差人取出以劳军士?”范增曰:“始皇虽无道,乃帝王坟墓,无故不可轻动,若掘开取物,迹似劫墓,大王初即位,决不可为也。”项羽怒道:“军师不知,闻始皇墓方圆八九里,高五十尺,以珠玉为星斗,以水银作江何,以金银围绕其椁,以百宝设于柩前为珍玩,以宫女数百人为殉葬,六国奇宝,如珊瑚玛瑙,翡翠琉璃,尽在始皇坟墓中,每夜半常有光彩发现,且始皇无道并吞六国,费天下之财,竭天下之力,残虐百姓甚于桀纣,焚书坑儒恶贯天地。我今既杀子婴诛灭其族,此恨未解,正欲掘墓鞭尸,然后快于心也,岂独爱秦之宝货哉?”次日遂领十万人马来到骊山。 项羽下马到墓前,亲监军卒掘冢。三军呐一声喊,人人奋力个个争先,斧声振地尘土遮天,鸟兽潜迹狐狸丧胆。一连三日大冢已开,只见里边都是石城石门,再无土地,两扇石门紧闭,项羽令军士用铁锤打碎,石门遂开。入到石城,中有大路,皆白石砌就,两边俱有栏杆,行有二里远方是墓门,推开里边,有大殿、享殿、寝殿,三宫六院,盖造十分齐整,寝殿中便是始皇灵柩,面前陈设宝货,周围堆积金银六十万,各样宝物一百二十件,尽数起出,足足搬了一个月。只剩下一堆宫女枯骨听她抛露。 项羽又要击碎始皇石柩,英布谏曰:“不可,此石椁也,内藏石柩,中有铁箭铁炮石子,若走动消息,里边箭炮石子打出,决伤军士,不若仍用土填满,庶几无事。”项羽从其言,将始皇墓填平了事。 项羽见阿房宫楼阁华丽,光耀云霄,联络不绝,不由叹曰:“此秦之所以亡也,费尽天下财力方成骊山、阿房二宫。我为王,留此故迹无用。”遂命军士将阿房宫付诸一炬。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的秦始皇用残暴的手段历经十二年,所建立起来的这个黑色的冷血帝国,被来自南方更残暴的楚霸王项羽无情的摧毁了。“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天离日”的阿房宫,这座“歌台暖晌,春日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举世无双的庞大的宫殿群,整整燃烧了90天,在夜晚,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秦川数百里漆黑的夜空,大火燃烧了整个冬季,一直到第二年的早春才逐渐熄灭。可怜秦朝数十年经营,如今都成了眼前泡影梦里空花! 项羽烧尽阿房宫,咸阳城中个个惊惶人人怨恨。 23项羽封王 却说项羽烧尽阿房宫,便想起程,转思沛公尚在霸上,我若一走,他便名正言顺地做了秦王,如何使得?看来不如报知怀王,请他改过前约,将沛公调徙远方杜绝后患。遂令项伯赴怀王处请命。 于是项伯到彭城致命怀王,怀王曰:“吾前已有命,先入咸阳者为王,又何必请命?”项伯再拜曰:“鲁公功高望重,沛公力弱势孤,不若大王命鲁公为王,足以镇抚百姓。”怀王曰:“不然。信者,人君大宝也,前约已定,若复更张,是失信于天下。尔速回,但如约耳!”项伯辞别怀王回告项羽,项羽大怒曰:“天下方乱四方兵起,我项家世为楚将,所以权立楚后仗义伐秦。百战经营全出我叔侄两人以及诸君。怀王不过是一个牧竖,由我叔父拥立毫无功业,怎得自出主见分封王侯?且诸君披坚执锐劳苦三年,怎得不论功行赏裂土分封?诸君与我能同意吗?”诸将都怕项羽,当然都说不同意。项羽又道:“怀王究系我主,应该尊他帝号,我等方可为王为侯。”众人又同声称是。项羽遂尊怀王为义帝,迁于江南彬州,自己自号为西楚霸王。又与范增密议道:“昔怀王约先入关者为王,今沛公先入关中,亦当首先封王,但若建都咸阳据关阻险,深为后患,先生有何高见早力区画,然后加封。”范增曰:“巴蜀乃秦之罪地,山川险阻地方艰苦,不如封沛公为汉王,却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封为三秦王,阻住汉中之路,使他南无所进,东无所归,老死汉中,虽为加封,实是左迁也。”项羽曰:“此计甚妙。”于是传令军政司核查将土功绩依次封赏。乃封沛公为汉王,都南郑;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英布为九江王,都六台;范增为丞相,称亚父;项伯为尚书令;钟离昧为左司马;丁公为左将军;龙且为大司马;季布为左司马;雍齿为左将军;陈平为都尉;韩信为执戟郎。。。。。。封爵已毕,排设筵宴管待,颁诏传布中外不题。 霸王封爵日久,闻义帝车驾尚在彭城,不肯到彬州建都。霸王便召群臣计议此事,陈平出班奏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陛下封天下诸侯,外边百姓皆云:‘以臣封臣,古今罕有。’若果有此言,陛下不足以服天下。不若请义帝远处僻地,以塞百姓之言,以免天下议论。”项羽曰:“此言正合吾意。”随命范增领桓楚、于英,赴彭城催义帝往彬州建都。仍将彭城修饰齐整,朕欲往一观,不忘故土之意也。”范增不敢违命,只得启行,辞行时对霸王说:“臣有三事上谏:第一不可离咸阳,咸阳乃自古建都之地,沃野千里天府之国;第二当重用韩信,盖韩信有元戎之才,若陛下举而用之,则纵横天下所到无敌,如不用即杀之,免使归于他人;第三不可使汉王归汉中,待臣回来再作区处。此三事至关紧要,不可忽也。”霸王曰:“卿去早回,所言三事朕记在心。”范增遂同桓楚、于英赴彭城去讫。 范增刚走,霸王即时传令,着新封诸王五日内还国,惟汉玉且留咸阳另有别议,张良一听大惊道:“汉王休矣!若范增回关中,必有谋杀之意,如何得走汉中。”急来见汉王。汉王道:“今日霸王分忖诸王皆令还国,惟刘邦另有别议,此必谋害之意,为之奈何?”良曰:“大王老小皆在丰沛,明日可上表,只说给假搬取家小,臣有救大王之计。” 汉王随令郦生作表,次日投进,表曰: 臣丰沛小民,今受封王爵,乃天下之至荣,千载之遭际也。臣身虽荣,而父母妻子远在故土,意欲差人搬取,伏乞给假三月搬取家小。伏惟圣裁,不胜惶恐之至。 霸王看表后道:“卿欲回丰沛搬取父母,也是人子孝亲之意,朕准奏。”这时张良出班奏曰:“汉王不可以让他回家搬取家小,只可以独遣还国,陛下着人取汉王家小为质,则汉王无别心。”霸王听后说道:准汉王还国,不许给假回丰沛。”张良要的就是这个。钟离昧上谏道:“亚父临别时曾说不可放汉王入汉中,今陛下如何忘了?”霸王曰:“留他老小住彭城,又何必稽留汉王?况封诏已传内外,如何信亚父之言,而使朕失信于天下也?”遂不听钟离昧之谏。有韩信叹口:“使汉王入汉中,正中其计矣!他日以思归之心,奋鹰扬之勇,吾辈皆为所虏也!可惜亚父之言已成画饼耳!” 却说汉王回营,即分付大小将士作急起行。于是众将整率人马,簇拥汉王离开咸阳。 去南郑必经栈道。只见此处群山环抱,沿途都是悬崖峭壁,只有栈道凌空高架以度行人,别无他途。樊哙等人见栈道十分险恶,人人有思归之意,各呐一声喊,便要杀回关中。汉王亦怒道:“我奉怀王之约先入关中,谁想项羽背了前约,听范增诡计左迁我来此险峻去处!又着章邯等三人阻塞东归之路,纵使腾云也飞不出去。此时三秦尚未据守,不如杀上咸阳与他拼个死活。”萧何、张良、郦生下马跪伏在地道:“不可一时暴性误了大事。汉中虽险,乃大王兴王之地。况西南静僻,如大王招军养士,霸王决不得知。待人马强壮兵势严整,那时还定三秦,天下不难图也。若听众人之言倒转东向,霸王率兵西来势如压卵,想要再为汉中王,不亦难乎?”汉王从其言,即令樊哙催趱人马向汉中来。 汉王正行之际,只见张子房下马奏曰:“张良送陛下到此,欲辞回韩国。”汉王大惊曰:“先生一向与邦相从,今欲辞归,使刘邦何所依附?”张良曰:“臣辞陛下东行,虽看故主,实与陛下去干三件大事。”王曰:“哪三件事?”良曰:“一者说霸王迁都彭城,留关中与陛下为建都之地;二者说诸侯反楚归汉,且令霸王无西征之意;三者与陛下寻一个兴刘灭楚定天下的大元帅。干了这三件事,臣在咸阳与陛下相会。愿陛下百事忍耐不要急躁。汉中不过暂居,多则三年,少则一、二年,管教陛下东归。”汉王曰:“果如先生之言,刘邦虽受苦万千,亦不敢埋怨,但先生所举元帅有何凭信?”张良曰:“臣有角书一纸,内有臣手字,并有与陛下平日密言之事,陛下须留用,不可失也。”汉王执张良之手涕泣曰:“先生不可失信!如见太公,为我恳恳拜上,一日得东归,尚有迎养之日。非是敢抛弃父母,只因霸王强暴,不得已赴汉中以图苟免耳。”张良曰:“谨遵王命。”又与萧何相别,拉在无入处暗与定计道:“如此这般,如寻得破楚元帅来,丞相可用意举荐。”萧何曰:“先生放心,凭你角书,必知其为大将,焉敢蔽贤误国耶?”张良辞了汉王及众将,带领五个从人复回旧路,往关中来不题。 且说汉王大军正行之间,只听得后军一齐叫苦不迭。汉王回头看时,只见烈焰连天,浓烟遍野。汉王大叫曰:“此必是张良叫人烧绝栈道,使我不得东归矣:却不知是何主意?”诸将士齐声怨骂张良,各各放声大哭曰:“我等生为关内人,死作汉中鬼,何日能够再修栈道?”众人嚷闹间,萧何对着汉王附耳言道:“大王不可怨骂张良。张良昨日与臣相别时,曾说要全部烧毁栈道,表示无东顾之意,以消除项羽的猜忌,同时也可防备他人袭击。这样可以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展宏图。大王何故怨骂张良呢?”汉王听后大喜道:“若非丞相之言,差点误怪子房矣!”遂令三军前进。 不久汉王到得南郑,即了王位安抚百姓,施仁布德治民以宽,汉民莫不悦服,此年五谷丰熟,家家快乐,处处笙歌,汉王甚喜。于是封萧何为相国,曹参、樊哙、周勃、灌婴等以下各有封赏。招贤纳士,积聚粮草,国中大治。 且说张良烧了栈道来到凤岭,暂歇半日,过凤州,出益门,将到宝鸡,只见一支人马拦往来路,高叫曰:“子房公休走,亚父着我在此专等,谁想果从这里来!”张良大惊,正要下马询问来历,那马上将军便道:“子房公不要忙,我有话说。” 却说拦住张良者,乃项伯所使也。项伯恐栈道难行,预先差人在此迎接张良。张良入城见了项伯,深谢差人远接。接着又出城打听霸王消息。访问各路诸侯还国情况如何?有人传说韩王成来见霸王,因为来迟,又见张子房随汉王进入汉中,霸王听信谗言将韩王杀了,昨日灵柩发回本国去了。张良听罢恨不能死,急欲回国葬主,项伯见张良去意甚急,不敢苦留,当日辞别就行。 张良星夜奔回韩国,见了韩王灵柩放声大哭,以头触地道:“良实不忠,致使项羽误害我主,不世之仇,张良当为我主报之,虽肝脑涂地亦不惜也:”言罢又哭。诸公子劝解,遂回本家省问家小,停当数日后启行。 24义帝被杀 却说一日早朝,项羽对群臣说道:“古人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朕虽得天下,而不归故乡,就如着锦衣而夜行也。况秦宫室烧毁,一时实难修整,而彭城乃梁楚之地,自淮河以北九郡,统辖千里,此处正好建都,不失故土。”有谏议大夫韩生上言道:“关中东有黄河、函谷关、蒲津,西有大陇关、山兰县等处,南有终南、武关、峡关,北有陕河、渭、泾、潼关,百二山河,三山八水,沃野千里,天府之国也!昔周以此兴霸,秦以此霸业,陛下为何要丢失此处兴王之地呢?”霸王曰:“汝说关中可都,但朕意不喜,朕意即是天意。朕心已决,尔等不必多言!纵使曲意建都于此,终是不利。”韩生曰:“陛下为四海之主,如日中天,谁不仰视,又何必拘以还乡为荣耶?”霸王曰:“普天之下,皆为我有也,凡可居之地随朕所适,你又何多言耶?”韩生曰:“范亚父曾说陛下不可离开咸阳,陛下难道忘于心乎?”霸王曰:“吾纵横天下,所向无敌,见识岂是范增所能知哉?吾意已决,不必烦聒!”韩生下阶仰天长叹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今果然矣!”霸王在宝座上忽听此言,问陈平道:“此言何意?”陈平不敢隐讳,于是近前奏道:“其意以猴比王:狝猴虽着冠帽,心非人也;狝猴心不耐久,戴人衣冠心实急躁;狝猴着人衣冠,终非人性,戴不破,必弄破也。”霸王一听高声骂道:“老畜生!老匹夫!怎敢毁骂朕躬!”喝令执戟官韩信道:“将此老贼推赴咸阳市上,用油镬烹之!” 韩信将韩生押赴市曹,子房得知后也跟在人丛中观看。只见韩生至油镬前高声说道:“尔咸阳百姓,我今日犯罪,非奸臣误国犯了法度,只因霸王欲迁都彭城,怪我再三苦谏,今日烹我,想百日之内刘邦必来复取三秦矣!”韩信听了谓韩生道:“谏大夫少言语,恐霸王知道连累我等。”韩生曰:“皇天后土,昭鉴不远,为国受烹实为屈死。”韩信曰:“公谏迁都,百姓皆以为屈死,吾独以为该死。”韩生曰:“我得何罪该死?”韩信曰:“公居谏议之职,如杀宋义,那时偏将杀主将,公何为不谏?坑杀秦降卒二十万于新安,公何为不谏?斩子婴掘秦墓,烧阿房左迁诸侯,公何为不谏?今蔽锢日深终莫能解,公然后来谏,不亦晚乎?此公之所以取杀也。范增比你如何?尚不能谏,况我等不及亚父远矣,岂能谏乎?你今日之死,不可怨霸王,只能怪你自己。”说完便将韩生烹了。 却说张良打听到韩信住处,一日来到韩信门首求见。门吏入内报知韩信,韩信自思:“我贫贱时并无朋友,今日如何有人相访?”正沉吟间,张良已立于阶下。韩信月明之下见其清标俊雅,有些面熟,不敢遽问,就迎接上厅,各施礼毕,韩信便问:“贤公从何而来?有何贵干?高姓大名?”张良答曰:“某久出在外。先世曾遗下主剑三口,真稀世之宝,不敢言价,但求天下英雄豪杰,先观其人,次卖此剑。已将两口卖与两人,止这口剑未遇其主。观将军乃天下英杰,特来卖此宝剑,不是虚誉,实出本心。” 韩信见张良夸自己是豪杰,心下甚喜,便起身道:“韩信自归楚以来,无人识某为何人,今先生持宝剑而见谕,深蒙过奖,信何敢当?愿求宝剑一观。”张良遂把剑递与韩信,韩信接剑在手灯下观看,只见宝气冲霄霜锋射斗。韩信平日最爱剑,今日见此宝剑十分爱慕,不过囊中空虚不敢问价,但云:“公有宝剑三口,可有名乎?”张良曰:“都有名目:一口是天子剑,一口是宰相剑,一口是元戎剑。天子剑乃是‘白虹紫电’,宰相剑乃是‘龙泉太阿’,元戎剑乃是‘干将莫邪’。韩信曰:“先生宝剑真为天下奇绝。但不知那两口剑卖与何人,得价几何?”张良曰:“天子剑卖与丰泽刘沛公矣。”韩信曰:“先生见沛公有何征验,将天子剑卖与他?”良曰:“此公有天子福德,前在芒碣山斩白蛇,用的就是天子剑。”信曰:“宰相剑卖与谁?”良曰:“卖与沛县萧何。”信曰:“有何证验?”良曰:“此公有宰相大才,前在关中除秦苛法,约法三章,已卖与他。”韩信听罢笑曰:“先生已将两剑卖与汉王、萧相国,可谓得人矣!今将此剑卖与小子,不知要价几何?”良曰:“适才曾说,先观其人,次后卖剑,不论价值多寡,如得其人,即将宝剑相赠,何须言价?久闻将军天下豪杰,以此特来相见,宝剑有主矣!”韩信起谢曰:“宝剑虽蒙见惠,但信为人恐未相称。”张良曰:“据将军所学,虽孙吴穰苴,不能过也,但未遇明主耳。昔千里马未遇伯乐,杂于槽枥之间,遭于奴隶之手,与常马等也。及遇伯乐,知其为千里麒骥。长嘶大鸣,追电绝尘,为天下之良马也。今将军碌碌无为未遇识主,不知其为元戎也!若遇识主,言听计用,枢动天地,坐镇中原,极人臣之贵,则非今日之碌碌也。”韩信见张良说到此处,不觉长呼慨叹触动念头,便道:“闻先生之言如照肝胆,信在此日久,一筹莫展百计难言。前屡次上表霸王不听,今欲迁都大事去矣!信不久亦归故里,苟延岁月耳!”张良曰:“将军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以将军之抱负,岂可按迹衡门,为淮阴一钓叟耶?”韩信又长叹曰:“先生今晚来见,言语动人议论出众,非独卖剑决有深意也,我于月明之下,灯烛之前,细观举动,先生非韩国张子房乎?”张良离席起谢曰:“久慕大名不敢遽见,今晚拜候实有深意,将军看破岂容自隐?小子便是张良。”韩信大笑,握良手曰:“先生天下豪杰,人中之龙也!我欲弃此归汉,但不知先生有何见谕?”良曰:“汉王实是长者,暂屈汉中终成大事,将军肯从愚见,我有一物与将军为蛰。”正是: 贵似连城和氏璧, 奇如照殿夜明珠, 休言吕望千条计, 不及区区一纸书!” 张良遂于衣襟下取角书一封,递与韩信道:“我昔日离开汉王、萧何时,曾与约下,如荐举元帅来,可凭此角书为记,如有角书须当重用。公可将此书收好,不可失落有误大事。”韩信又问道:“先生已将栈道烧绝,却从何路可入汉中?”张良在书袋中取出地图一本,付与韩信道:“此图乃山僻小路,从斜岔入陈仓口,转近孤云岭、雨脚山,绕到鸡头山,径下汉中,近二百里,将军他日破三秦,当从此出。此地汉人亦不知,将军当秘之,不可轻示于人也。”韩信将角书、地图收拾在身,又问道:“先生今往何处去?”良曰:“吾今效苏秦游说六国,着他反楚以分霸王之势,使无复西顾之意,则将军得任意下三秦,据咸阳,而图天下也。”韩信曰:“某亦早晚就行,但看事机如何。”韩信并无家小,张良遂与韩信同榻过了一宿。次日,张良别韩信出离咸阳,往各国游说诸侯去了。 却说范增在彭城,催义帝幸郴州。义帝曰:“君,出令者也;臣,奉令而宣化者也。昔项羽立我为君,以此诸侯悦服。而我有约,先入关者为王。今项羽背约自立为王,封天下诸侯,意欲迁我于郴州,废置而不用,何异于首居其下,足居其上,冠履倒置,甚非臣体,尔为项羽亚父,当极言苦谏以正其过,乃助彼为恶,是亡秦之续耳!尔心不愧乎?”范增俯伏在地曰:“臣范增屡次苦谏,项王不听,今又差季布离开咸阳,要来彭城建都。臣亦两难,不过惟君所使耳,”帝曰:“尔为项羽心腹之人,正当苦谏,岂可委于从命,略无可否?此乃阿附小人,非大臣事君之体也!”范增惶恐无地,只得具书奏知霸王。 霸王知义帝不欲离彭城,大怒曰:“怀王乃民间竖子,我家所立,尊以为王,千载奇遇矣!却偏使刘邦西行,意欲相为结好。却又以恩为仇,妄自尊大,若不剪除,必为后患。”遂使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潜于大江之中埋伏,却叫范增、季布、桓楚、于英等急催启行, 义帝见项羽屡次差人催行,已无人臣之体,若复留连,恐生他变,于是传令文武大小官员,择日幸郴州来。群臣多恋故乡,本不愿往。又见义帝受制项王,落魄不堪,更不愿意相从。一路上陆续逃走,义帝不能阻止,只得听之而已。 到得长江北岸,义帝登舟溯江西上,行了多日将到郴地,相距不过数十里,天色已晚,有英布、吴芮、共敖坐三只大船鼓噪大进。三人立于船头大呼曰:“臣等奉项王之命来迎陛下,陛下所有玉符金册留下与臣等为执照。”义帝大骂曰:“尔等助纣为恶不通王化,当此大江中流之际据兵阻行,甚非人臣之礼!”英布等持刀将船拢近龙舟,直身一跃,众士卒随即都过龙舟来,惊得舟中侍从急欲藏躲,英布等手起刀落杀死数十人,义帝见此光景,指西北大骂道:“项羽逆贼,他日决遭横死!”遂撩衣望大江一跃而坠,随波逐浪不知所向。其余人等尽被英布等杀死。 英布等杀了义帝,欲拢舟上岸,因风色不顺不得傍岸,只好走了。这时岸上有百姓看到英布等杀人,其中一位老人年八十岁,人称董公,为人多读书,知道理,乡人都尊重他,乃作倡曰:“英布人马都回去了,我等务要打捞义帝尸首带至郴州,以礼埋葬,然后迎接汉王做个盟主,与义帝报仇。”众人应声道:“我等愿从尊命。”董公率领众人急奔下流,雇觅十数个会水的船家下江跟寻。当晚月明十分,忽见水面漂来一个尸体,众船家打捞上来看时,只见他颜色如生并不改变。众人不识义帝,但见尸体二足中趾上套着两个玉环,乃龙形也。董老曰:“此必义帝也;若常人岂有玉物耶?”众人便以净帛遮体扛至前村,至次日焚香行礼径投郴州,有本州官吏让人将尸体抬至原修宫殿中停放。州官恐霸王知道后寻事谋害,于是急急将义帝葬于郴州。至今义帝坟冢尚在,四时享祭不绝。 义帝在政治上是一个傀儡,但他在名义上又是北伐和西征军的组织者,现在这两支军队都取得了胜利,义帝在各支起义军中的地位很高。虽然义帝很不满意项羽,总想摆脱他的控制,但以项羽当时的力量和威望,想要控制义帝其实很容易,杀了义帝对项羽并无好处。 如果项羽比较明智的话,他应该把义帝控制在自己手中,让他仍然留在彭城,然后借他的名义发号施令。如果刘邦听从义帝的命令,项羽就能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如果刘邦不听义帝的命令,项羽就可以借义帝的名义加以讨伐。 项羽不是曹操。他杀害义帝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为刘邦反对项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英布等弑了义帝后来到彭城,将前事一一说与范增。范增听后懊悔不已道:“义帝乃武信君所立,不想今日被弑于江中,甚非人臣之礼。若再迁都彭城,决不足以图天下矣!我等当急回劝止不可迁都,则刘邦不敢东向。若离咸阳,百日之内,刘邦决出汉中,吾辈不能安矣!”季布曰:“韩生亦有此言,被霸王烹之。”范增曰:“我等众人当苦谏,决不可迁都。” 范增留季布修理彭城,自己同众人一起赴咸阳来劝止霸王。只见咸阳十分狼狈,各文武官员都在预备行装,二、三日内便要启行。范增同英布等进见霸王,并将前事一一奏知。霸王听说义帝遇害,不由大喜曰:“除我心腹之患矣。”范增曰:“心腹之患不在义帝而在刘邦,陛下今若迁都,不久刘邦决出汉中矣!”霸王曰:“栈道烧绝,吾料刘邦插翅也不能飞出也。”范增曰:“陛下迁都三秦懈怠,其人决有大志,必蓄养豪杰与陛下争衡,出此栈道易如反掌耳!望陛下不可迁都。”霸王曰:“朕号令已出,文武行装已备,岂有中止之理?亚父不必过虑,料刘邦无能为也。”英布曰:“近日各路诸候渐有反叛者,臣恐陛下一离咸阳,人心怠缓,此地决难守也,陛下不可不虑。”霸王怒曰:”朕自会稽起义以来所向无敌,凡叛去者皆不才之人,何足为用?迁都之事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如有抗拒者,以韩生为鉴。”范增等长叹一口气走下殿来,只得整备行装起行。 25韩信背楚归汉 却说韩信自见张良后,此心倦倦不能忘,先将家僮打发回淮阴去,是夜到都尉陈平家拜访。韩信知道陈平有意降汉,因而以言挑之曰:“霸王迁都,汉王决出汉中,咸阳非国家所有也。”陈平曰:“霸王近日杀义帝,迁彭城,烹韩生,自以为是,决不足以久安。汉王长者,他日终成大事。贤公在此碌碌,不若背而去之,得以展大才也。”韩信曰:“我亦有此心久矣,恐沿路关津难过。”陈平曰:“此亦不难,我衙门有印信文书,与贤公一纸随身,所过关口径自长行,只说入汉中探听消息。”信拜谢曰:“若得此文书,诚千金之赐也:他日若得寸进,决不敢忘盛德。”陈平曰:“贤公保重。我不久也欲投汉,仍望贤公提拔。”韩信得了批文拜辞陈平,预备行李拴束停当,分付门吏道:“我出城访友明日归来,汝可用心看守。”匹马径出咸阳。行至安平关口,把关军士拦住问道:“将军往何处去?”韩信随将批文与众人验看,且到关上见守关总管,各施礼毕,总管问韩信:“足下何处去?”韩信曰:“霸王差往三秦,会同整饬兵马关防汉兵,着星夜传报。”即辞众人出关,策马西行不题。 却说把门二吏等了两日,不见韩信回来,急忙报知亚父说:“韩信一月前与人相会,说了一夜话,那人就在韩信家宿歇,其后将家僮行李打发回籍,今假说访友次日就回,不意前后过了四日不见归来,想是逃走不敢不报。”范增听了这话便跌脚道:“此人我终日悬念在心,前曾叮嘱项王说:若用此人,须当重用;若不用此人,须当除之,不意今日走了,他肯定是投汉中去,我心上又生一大病矣!若不追来,我晓夜不得安然。”于是入内奏知霸王:霸王怒道:“胯夫安敢背我归汉!”增曰:“韩信极有见识,臣屡次举荐,陛下只是不用,今被他走了,决归汉中,他日为陛下一大患也!”霸王曰:“彼无文凭,关上必然拦阻,如何得脱?”急差钟离昧:“领二百轻骑与我捉来,碎尸万段以警其众!”钟离昧依命追赶,来到安平关,责怪关上官兵道:“如何轻放韩信过去,有失关防?”把关总管道:“韩信有随身印信批文,说是有约会三秦紧急公事,某等安敢阻挡?今已过关三日矣!将入汉境,明公恐不能追及,不若飞报三秦遣兵追赶,况栈道烧绝决难经过,庶可赶上。”钟离昧即作飞檄传报三秦,着兵追赶。钟离昧回咸阳,将前事奏知霸王。霸王曰:“即使逃去,料韩信胯夫成何大事?不足挂念!”于是传令文武大小官员,随车驾赴彭城建都,却留吕臣、机公守咸阳。 且说韩信离安平关,一路直抵散关,照前验批过关,来到三岔路口,自思此处正是紧要去处,将张良地图取出,观看入汉中去路。看毕方欲策马,只见东方一骑马飞奔前来,手执大牌分付路口兵:“尔等如遇匹马过来,当追看批文中姓名,如不是韩信,方许放过去。”众军士便道:“方才过去一人匹马独行,不曾追问来历,何不赶上问他一声?”那执牌军官急忙赶上韩信问道:“将军姓甚名谁?有何公干?”韩信曰:“我姓李,前往汉中探亲。”那人问:“有批文否?”信曰:“有批文在此。”那人务要取看,韩信取公文打开,正欲递与观看,却于背上拔剑将其人杀死。那关中五人向韩信奔来,韩信匹马近前,举剑将五个军士尽行杀死,策马急向西行。 韩信杀了报事官并军士五人,寻思:“倘地方知道杀死官军,决然跟从此路而来,被他捉往,却不误了大事?”急转过山口,从僻小夹路向西南而行。两边都是山,中间止有一小路,又涧水潺潺波流有声,断岸千尺十分险峻,韩信到此不得驰骤,只得勒着马一步步缓行,又不知何处往陈仓渡口?正在犹豫,只见山坡边转过一个樵夫来,韩信便道:“樵夫,那条路往陈仓去?”那樵夫放下柴担,用手指着那山路道:“此去绕过山岗就是小松林;过了这林子下边便是乱石滩,过一石桥却是峨嵋岭,上了岭,甚难走,须下马牵着,行过此,方是太白岭,岭下有人家,吃了饭过孤云山、雨脚山,渡了黑水,过了寒溪,便是南郑。将军不可夜行,恐有大虫。”樵夫说了山径,韩信将地图一对,分毫不差,拜谢樵夫策马而行。樵夫便挑柴担下山。韩信暗思:”楚兵知我杀军士,决从这条路赶来,倘遇樵夫说与他这条小路,我肯定被他捉住。不若杀了樵夫,若军马只从栈路上赶,决不知有此路也。”韩信勒回马来叫住樵夫。樵夫只道再问路径,回头正待相问,被韩信揪住头发一剑杀了,拖到山凹之下用土埋了。韩信乃下马纳头拜道:“非韩信绝情,实出不得已也!他日得地之时再来与君厚葬,以报其德。”随即洒泪上马西行。 韩信杀了樵夫,径过山岗,出了小松林,渡乱石滩,一日下了太白岭来,近山有个酒馆,下马入到酒馆来,方饮数杯,不觉想起樵夫来:“我因恐楚兵追及,不得已而杀之,非薄情也。”遂作歌一首,借笔砚在白壁粉墙上题歌曰: 迷黯竟何往?无由问乡识。 忽见采樵人,问君将安适? 勒马立山前,乃云西川国。 樵人指要路,按图无差忒, 追兵恐忽至,斩汝绝踪迹, 无罪遭霜锋,我心为君恻。 韩信题歌毕。只见后边走出一位壮士,看着韩信道:“你背楚归汉杀了樵夫,却来我家题诗,我若拿住你,却待重赏。”韩信起身道:“壮士你既居汉土,为汉中百姓,为何却说这话?”那壮士大笑,拜伏在地道:“我祖父乃周臣,姓辛名雷,世居扶风,传至父辛金,因始皇残暴,遂移家于太白岭,以卖酒为生。某名辛奇,不事家产,专好采猎,娴熟武艺,一向未遇明主,遂栖迹于此。昨夜梦飞虎自东北高山而来,卧在草蓬之上,醒来知道今日必有贵客经过,因此不曾出外采猎,等了半日,却见贤公策马下山光临草店,我在壁里窥见,知公为非常人也,因出拜见。适来言语冒渎,望乞恕罪。”韩信扶起后便问辛奇道:“据你一表堂堂素怀忠烈,今汉王宽仁大度,招纳天下豪杰,何不倾心投之,以图封侯建节,不失家谱也?”辛奇曰:“某怀此心久矣,待公投见汉王,决然贵显,那时统兵破楚,可暗从此地而来,路僻且近,使三秦不知汉兵从何而下也。”韩信大喜,握辛奇手曰:“此言不可轻泄于人,待我伐楚之时,子可随我建功不可失也。”辛奇遂留韩信在家住宿。当日母妻俱出草堂拜见。韩信见辛奇如此忠诚,亦将自己心事一一告知,遂与之结拜为兄弟。 次日韩信拜辞便要起身,辛奇曰:“前边是孤三、雨脚山,路径甚险,极有大虫,恐尊兄孤身难行,小弟预备器械,送尊兄过了寒溪便是南郑地方,小弟才好回来。”韩信拜谢:”不劳远送。”辛奇再三不肯,遂吩咐母妻看守店房,自己收拾行李,拿了一条长枪,带了弓箭腰刀,随同韩信直望孤云而来。一路与韩信说些兵法,一二日来到寒溪,远远的望见南郑,辛奇用手指道:“尊兄可从此处往南郑去,不远矣。”韩信曰:”贤弟回家,早晚打听我出汉中,可急来相见。”辛奇曰:“小弟到家专望麾盖,如有消息星夜前来迎接。”韩信不忍分手,各各洒泪相别,辛奇仍回太白岭去,韩信便望南郑来。 韩信策马进入南郑,风俗自是不同:老者安闲,少者负劳,行人让畔,道不拾遗,家家快乐,处处笙歌,田野开辟,桑麻盛茂,韩信甚喜。寻个店房歇下,将行李收拾停当,分付店家仔细看守。那店家道:“官人放心!我这店中不比别处,若路上失了物件,亦无人敢拾,况店中行李岂有差失?” 韩信出得店来,徐步看那汉中:南有剑门之险,东有栈道之阻,前控六路,后据大江,为荆襄之襟喉,实秦陇之要害。韩信来到衙门前,有匾云:“招贤馆”,两边具有榜文,上写若干事宜,晓谕军民人等知悉: 一件熟晓兵法,深知韬略,可为元戎;二件骁勇过人,斩将搴旗,可为先锋:三件武艺出众,才堪驱使,可为散骑。。。。。。 韩信看罢榜文,便问居民:“掌管招贤者何人?”居民曰:”招贤者乃滕公夏侯婴也。汉王封其人为汝阴侯,为人好贤下士,不拘小节。”韩信大喜,遂写了籍贯姓名来见滕公。滕公看韩信一表非俗,暗思:“此人亦曾闻其名,原是楚臣,如何不辞千里而来,必有缘故。”便问道:“贤士从何而来?亦曾出仕否?”韩信曰:“某楚臣也,项王不能用,于是弃暗投明,从咸阳而来。”滕公曰:“栈道烧绝,山路甚险,贤士如何便得到此?”信曰:“志图报效,不惜路远,攀藤附葛,缘山而来,所期有在,遂忘劳苦。”滕公曰:“壮哉志也!贤士曾看榜文,果通何科?愿求一言,以观其蕴。”信曰“各科皆通,但此外一科未曾开出。”滕公曰:“哪一科未曾开出?”韩信曰:“一件才兼文武,学贯天人,出将入相,坐镇中原。莫安华夏,百战百胜,取天下犹如反掌,堪为破楚元帅,所以说此内少一科也。”滕公听罢大惊,纳头便拜曰:“素闻贤士之名,未曾识面,今幸千里而来,非独一人之幸,实天下社稷之幸也。愿闻良策毋吝珠玉。”韩信曰:“若汉王用我,统倾国之师,倡有名之举,东向伐楚,先取三秦,次收六国,使项王去其羽翼,范增困手束策,不数月收复咸阳,易如反掌耳!但恐明公不能举,汉王不能用也。”滕公曰:“贤士口出大言恐无实学!项王三年之间纵横天下,贤士却说胜他易如反掌,不也失于夸张么?”韩信曰:“不然!某冒险而来,跋涉千里倘无实见,徒费口舌以大言而欺人,是狂妄而取咎也!由汉人观之,以项王为不可敌;在某观之,如婴孩之不若也,何言武勇之贯于古今乎?”滕公大喜曰:“我明日早朝奏知汉王,决重用贤士。”韩信曰:“明公未可奏知汉王,乞引见萧相国,二公会约,相同共力推荐,庶汉王知重韩信,得以大用也。”滕公曰:“贤士所见甚明,今晚就与相国会约,请贤士相见,料相国必不敢轻也。”韩信便辞滕公回店不题。 26萧何月下追韩信 却说滕公晚上径赴萧何府相会,滕公道:“韩信弃楚来汉中,议论出众,学问渊源,真天下奇士也。”萧何曰:“韩信某亦尝闻其名,此人素贫贱,钓于淮下,寄食漂母,遇恶少叱辱,甘受胯下,一市人皆笑之。后仗剑投楚,楚授以执戟郎官,亦未重用,惟范增屡次荐举,项王不用。想是因楚不用,遂弃彼就此。但恐汉王知其为人,也不肯重用也。”滕公曰:“此人可惜未遇,若果重用,一定可以建立奇绩不负所举。”萧何曰:“明日可着来相见。”滕公便辞萧何归宅,次日差人去店中请韩信往见萧何。萧何所居丞相府,门禁严肃堂阶深远,先有伺候官报入府,然后一门吏出来,问了姓名达知丞相。只见一椽吏出来,请贤士进府相见。韩信入到堂下,萧何即出檐下拉信入堂,里不设坐相与立谈。萧何曰:“滕公深称大学,幸今相见。”韩信曰:“信在楚闻汉王圣明,丞相贤达,求士若渴,卑礼折节,不辞千里而来。到此数日始见滕公,昨与相见尚未倾倒;今见丞相后,即欲仍归故里,宁甘心泉石,不屈志人下也。”萧何曰:“贤士未见囊锥脱颖,为何见貌变色耶?”韩信曰:“昔齐王好鼓瑟,晋有一贤士善鼓,王再三延访。一日贤士至齐国,王坐于堂下,欲贤士鼓瑟。贤士曰:‘王如好瑟乐闻,当焚香赐坐听臣鼓瑟,臣必尽心为之。今王坐臣立如待仆隶,臣为何自贱而为王乐乎?’鼓瑟者尚羞立于王侧,而丞相为国求贤,欲闻治国之要,今反而倨傲以接贤士,所以韩信欲去,不愿留于其国也!”萧何闻言即延之上坐而拜曰:“萧何无知,有失待客之礼,幸望恕罪。”韩信曰:“丞相求士实为国家,某相见意欲倾心,以图补报,非一人之私也。”萧何乃拱手问信曰:“愿贤士论天下之形势,决天下之安危,明天下之治乱,审天下之强弱,然后天下可图也。”韩信曰:“关中百二山河,天府之国,自古帝王为建都之地。项王舍此不居,乃迁都于彭城,此失天下之形势也!汉王虽左迁于汉中,然养成蓄锐,为虎豹在山之势,使智者无以用其谋也,不亦为得乎?项王所向无敌,天下诸侯畏其强而已,然背叛之心藏于不测,外似平安内有隐祸,反不若汉之远处偏方收拾人心。项王弑义帝于江中,大肆不道,而汉王约法三章,除秦苛法,虽左迁南郑,而天下属望,若举兵面东,百姓莫不引领来归。此即天下形势。丞相又何疑焉?”萧何曰:“据贤士所言,楚可伐乎?”韩信曰:“当此之时,项王东迁,诸侯离叛,百姓嗷嗷,三秦不为严备,汉兵正当可举之日也。”萧何见韩信说到此处,乃近前附耳曰:“前日栈道已烧绝,汉兵急难举行,奈何奈何!”韩信笑曰:“丞相何乃欺人至此耶?前日烧绝栈道,必是智者与丞相计议,定有别路可通汉兵,然后烧绝耳。此计可以瞒项王,而智者看破不可欺也!”萧何闻言实切心肺,不由笑容满面离席下拜曰:“萧何自入汉中未曾与人谈论,今日闻贤士之言如醉方醒,使我胸中痛快不能舍也!”连叫左右备马,与贤士回私宅少坐,先差人预备酒席。 萧何同韩信到宅,分宾主而坐,设酒相款。萧何见韩信议论如长江大河,一泻万里,心甚奇之。因思汉王有福,感此豪杰来投,称赞不已,破楚元帅,非信莫属,遂留韩信私宅安歇,分付家僮二人朝夕伺候答应。韩信从此在萧何家住居,却将张良角书藏在身边不肯取出。 萧何自得韩信,喜而不寐,又思:“张良曾有角书合同,心须寻一个破楚大元帅,连角书一同荐来。今放着这个韩信,正是破楚元帅,却错过不荐,想是张良未曾得遇。我明日早朝,同滕公极力荐举。” 次日早朝,萧何与滕公两人出班奏曰:“臣等于招贤馆得一贤士,韬略精通识见高远,堪为破楚元帅。乞大王重用。”汉王曰:“贤士何处人?曾出仕否?愿说姓名,朕当录用。”萧何奏曰:“此人原淮阴人,姓韩名信。曾为楚执戟郎官,霸王不用,因弃楚归汉,不远千里而来。昨叩其蕴,虽伊尹、子牙不能过也。”汉王笑曰:“我在沛县时,曾闻此人受辱胯下,乞食漂母,一乡人轻贱之。丞相若举此人为将,三军不服诸侯讪笑,项羽闻之还不是笑掉大牙?以为我为瞽目人也!”萧何曰:“古之大将,多出自寒微,岂可以门户而论人耶?伊尹莘野匹夫,太公渭水钓叟,后来皆成大事。韩信虽出微贱,而胸中所学为天下奇士,若舍而不用,使彼投于他国,是弃连城之璧,碎和氏之宝也。愿王听微臣之谏急用韩信,项羽可灭咸阳可复。如负所举,治臣等之罪。”汉王曰:“既卿等举荐,可召韩信来相见。”萧何传命,着禁门大使召韩信入内朝见。 韩信寻思:“汉王如此召我决不重用,我且进内看他如何待我。”于是入内朝见汉王。汉王问曰:“汝千里而来,未见才能。今仓廒缺官管理,升汝为连廒官,试看尽职如何。”韩信谢恩,略无愠色。萧何滕公甚是不安。 韩信退到仓所,查点斗级人等,验看仓廒估计粮数,取算子一把,照米堆多寡,开除一算毫厘不差。在仓斗级老人,见信查算明白,拜伏在地曰:“自来管仓大人,未有如贤公精明神算也。”韩信笑曰:“量此仆隶之事,有何难哉?” 一连数日汉王不朝。萧何因具小启,付竖宦传入内,汉王传命:“连日思欲东向,未有良策,便未出朝,明日当相见也。”次日早朝毕,汉王退至便殿,召萧何等入内议事。汉王曰:“朕在此久住思欲东向,未有良策,奈何?”萧何曰:“东向非难,必得一破楚元帅,方可举行。”汉王曰:“朕所思者,正谓此耳。”萧何曰:“王不必多思,只重用韩信,大事定矣!”王曰:“韩信贫时,自己都没能力生活,怎能当此大任而与项羽相敌呢?”萧何曰:“韩信真将才也!不可错过!”汉王道:“既如此,且将韩信加升治粟都尉。”韩信欢然领受。 次日萧何入内见汉王,早朝礼毕,汉王宣何上殿曰:“朕近日梦中多凶险,又思父母家眷都在彭城,何月能够相见?郁郁于此,非久居之地也!”萧何奏曰:“昔齐景公放猎回,语晏子曰:‘寡人每梦不祥,于心不快。’晏子曰:‘梦之不祥请言之’。景公曰:‘我上山见虎,入泽见蛇,何也?’晏子曰:‘山为虎所居,泽为蛇所藏,何为不祥。今国有三不祥,未审我王知否?’景公曰:‘吾不知也。’晏子曰:‘国有贤士而不知,一不祥也;知之而不能用,二不祥也;用之而不擢之以重任,三不祥也。’今王梦中凶险,是有贤士而不能重用之故也。臣恐项王从范增计,举兵而西,王将何人以御之?此臣日夜之忧也!”汉王曰:“国中有贤,朕岂有不重用之理?是我到汉中许多时,何尝有贤而不用耶?”萧何曰:“今有一大贤而王不用,是遗目前而思久远,不亦误乎。”汉王曰:“大贤安在?丞相当言之,朕即擢用也。”萧何曰:“臣欲荐举,又恐我王嫌门户之寒微,鄙出身之卑贱,徒举而不用,反失贤士之心,则四方虽有豪杰,不欲为王用也。”汉王曰:“卿不必多言,即将贤士姓名报知。”萧何近前叩首道:“举国贤士,惟淮阴人韩信也。”汉王曰:“卿二次举荐,已加封为治粟都尉,岂谓不能用耶?”萧何曰:“治粟都尉不足以尽韩信之才能,必拜封大元帅之职,然后可以留韩信也。不然,韩信必去矣!”汉王曰:“爵不可以滥加,权不可以轻与。韩信一月之间二次封赏,今未见尺寸之功,若加以元戎之职,其他将士必怨我赏罚欠当,退而有言也。”萧何曰:“自古圣明帝王随材致用,因人授职。丰沛将士虽多劳苦,皆非韩信可比。臣料韩信乃栋梁大材,所以才屡次为王举荐!”汉王曰:“姑从丞相之言,待张良或有贤士举来,朕当重用,不负昔日角书之约;若张良未有保举,那时再用韩信不迟。” 萧何不得已,回府又请韩信相叙。问他如何可以下秦?如何可以出栈道?如何可以收六国?韩信避席正言道:“吾以丞相素知兵法,即以此言观之,盖不知也!兵家相机而动,随时通变,不可先传,不可遥度,如水流制形,战而知胜,鬼神不可测其妙,父子不可达其指,临事之际自有妙算。丞相岂可下问,而欲闻其说乎?”萧何大喜,愈加敬重。 韩信辞回公馆,一连数日不见动静,韩信寻思:“今汉王不知重,众人也不钦服,纵将角书投献,也不足以制服百官。我在此有何好处?不如逃走,另行择主而事。”遂收拾行李匹马出门,也不到萧何处辞别。 萧何听说韩信去了,急到公馆问时,左右众人曰:“昨晚吩咐备马,说是欲远行,我等不敢不从。不意一夜装束停当,今早五更时启行,从东门而出,不知何往。”萧何一听跌脚大叫道:“屡次荐举汉王不用,直被他走了!若不追回,使我终日不得安寝矣。”随呼从人急急赶到东门,问守门官兵:“曾见一将军骑马背剑出门去否?”门官答曰:“今早五更开门,见此人径过东门去了,估计离此五十里了。”萧何听罢策马追赶。来到一村询问乡民道:“尔曾见一将军过去否?”乡民曰:“今早有人骑马背剑自西而来,今去有五、六十里路远矣。”萧何又立即上马追赶。渐渐天晚,一轮明月初出,萧何乘着月色来到寒溪河边。此时正当七月,夜静江寒深山路险,秋水新涨马不能渡,远远望见一人匹马沿溪寻渡,萧何大喜曰:“此必韩信也!”遂与从人扯住马辔。这时从后边又一匹马急赶而来,乃滕公夏侯婴也。婴曰:“某方朝回,有仓大使来报韩将军匹马出东门,吾料贤士因汉王未曾大用,欲投他国,于是急赶而来。不料丞相亦来追赶!”韩信见萧何、夏侯婴如此殷切,极尽忠爱,遂叹曰:“二公可谓纯臣也。世之为相者,或嫉贤妒能,或独擅威权,谁肯犯颜苦谏极力举贤,二公世所罕有,足知汉业当兴。如信匪才,敢不倾心从命,愿为门下贤士。”萧何、夏侯婴当月明之下握韩信手曰:“古人云:‘士遇知己者死。’我二人深知贤士为伊吕之俦,管乐之匹,足可以伐秦破楚。吾二人愿以身家竭力保举,如汉王仍不重用,吾二人也弃官回乡,不欲久困于此也。”韩信闻言只得挽辔而回,暂住在萧何府上不题。 27韩信拜将 却说汉王早朝,周勃等奏曰:“关东诸将,亡去者有十数人。丞相萧何也不辞而去,今两日矣!”汉王大惊且怒曰:“萧何从吾丰沛起义,一时未尝相离。其他诸将或纠聚而来,或中途相从,今日之去亦不深怪。萧何与我名虽君臣,实同父子,为何也舍我而去耶?”汉王饮食俱废,方到宫中又出便殿,心内急躁,如失左右手。正思议间,只见禁门大使来报曰:“萧丞相、滕公回矣!”汉王一见且喜且怒道:“竖子从我数年,未尝一日相舍,近日诸将多有亡去,你如何也去耶?”萧何曰:“臣受汉王知遇之恩,为一国丞相之职,汉王何负于臣,臣乃亡去耶?臣今连夜追赶亡去之人,欲为我王东归之计,以图恢复关中,坐取天下也。”王曰:“追何人者?”萧何曰:“追韩信也。”汉王笑道:“诸将亡者皆不追,却言追韩信者何也?”萧何曰:“诸将易得,韩信难求。汉王如果想王汉中,韩信去与不去无足轻重,如欲与项王争衡,东向而图天下,非韩信不足与议也!今王若不用韩信,臣免冠服纳与我王,愿归田里,免使他日为项羽所虏也。”夏侯婴亦奏曰:“萧何所言实为国家,非为韩信,忠心报主,王当知重也。”汉王曰:“卿等闻他议论便以为可用。朕思为将之道所系甚重,国家之安危,三军之存亡,仰赖于一人。若一时轻信用他为将,却将三十万兵马付他统理,七十员将官听他约束,倘依丞相言,三秦可下项羽可破,深得今日荐举之功,如果能言而不能行,资谈有余临事不足,非独我等受虏,三十万生命死于无辜,丞相一时悔之何及。朕闻韩信亲死不能治葬,无谋也;寄居亭长乞食漂母,无能也;受辱胯下乡人贱之,无勇也;事楚三年官止执戟,无用也。似此四无之人,相国当熟思之!”萧何曰:“据王之言也是有理,不过以臣所见恐怕未然。孔子遭困陈蔡,非无能也;匡人围之,非无勇也;卒老于行,非无用也。今日韩信之受辱乞食,乃君子不得时也;官止执戟,乃未遇其主也。臣与信言洞见肺腑,真有用之良材,天下之奇士,决非徒资口谈也!臣待罪辅佐职在求贤,今见贤不能举,举贤不重用,臣所以昼夜不安,冒死为王言也。”汉王曰:“今日色将哺矣,卿且回,明日早朝,与卿等会议。” 萧何、滕公复来与信相见:“汉王明日会议,拜公为将。”信曰:“汉王还在犹豫,二公空费心耳!”萧何曰:“汉王若不用公,我等坚决弃官而去,不敢欺也,”韩信曰:“在楚时范增与我也极为知已,屡次举荐霸王不听。后范增左使彭城,临行之时奏三事:第一件,不可放汉王入汉中;第二件不可离咸阳;第三件,当重用韩信,如不用当杀之。某知项王决不能用,最终必被范增谋害,是以背楚归汉无他意也!公昼夜为国竭尽心力,今有一物与公拆看,管教汉王剖析群疑,免劳相国极言苦谏。”萧何问他有何妙物乞赐一观,韩信便于书囊中取出张良角书来,萧何一见角书惊骇不已,立即拜伏于地道:“贤公许久在此,如何不肯发出?使我终日苦谏费尽心力!汉王若见此书,如得连城拱璧,再无疑矣。”韩信曰:“某少贫贱。恐初来投汉,未见寸长,丞相决不见信,所以将子房角书暂隐未发。待公极力举荐,小子少露愚衷,今已心志相投,然后却将角书奉览,公之心始释然矣。”萧何又拜曰:“贤公真天下豪杰,所见自与寻常不同,某愈当知重,不可舍也!”于是相辞各就寝。 次日上朝,萧何笑容满面地将张良角书捧上。汉王接书观看,大惊曰:“韩信既有角书,缘何一向不肯发出?”萧何备将韩信前情奏知,汉王喜曰:“卿屡次荐举,未能取信,不意张子房亦有角书荐举,天下豪杰所见略同,可见韩信实有大才,朕所见昏暗,今日始知过矣!可拜韩信为将,以副荐举之意。”萧何曰:“臣荐贤为国,非一己之私也。今据张良角书,汉王始知臣有所见,非滥举也。但今拜信为将,恐韩信终不留也。”汉王曰:“拜将恐轻韩信,乃拜为大将,重加封爵,韩信可以留矣。”萧何曰:“若拜为大将,韩信则可留。但又不知如何行拜将之礼?”汉王曰:“召来封拜可也。”萧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在王以封拜为重,若以臣观之,韩信乃复去矣。”汉王曰:“那如何才行呢?”萧何曰:“王如拜韩信为大将,必择日斋戒,设坛祭告天地,如黄帝之拜风后,武王之拜吕望,然后言拜将之礼。”汉王曰:“准如卿议。”萧何谢恩回见韩信,具言汉王行筑坛拜将之礼,信拜谢。旬日内,萧何画成筑坛拜将图本,上进汉王观看。 汉王大喜,随命灌婴督工管理,限一月内完备。灌婴领军士于城西筑坛,诸色人等各依次预备不题。 当日萧何举荐韩信,外人一向不知,看到筑坛,人人自以为必得大将。有樊哙曰:“我与汉王起兵丰沛,遂得关中,救驾鸿门,随军入汉,社稷之臣,共同甘苦者也。今日筑坛拜将,惟我足以当之。”众人曰:“向闻萧相国荐举大贤,但不知是何人。若以起初功臣论之,唯樊哙、周勃、滕公数人而已,料不出诸公之外也。”只见灌婴来奏汉王:“筑坛已毕,陛下可以选择吉日拜将。”汉王曰:“宣萧何来计议!”萧何曰:“吉日已择定,各项人等俱已派就,请王一、二日内宿宫斋戒,令百官晓谕百姓,肃清御路伺候拜将,各衙门不判押,不动刑,不宰牲,不饮酒,不茹荤。”汉王于是同文武百官斋戒三日。 至期汉王驾起,前至相国府,传命捧韩信上车,推转轮毂径出西门。两边旗幡映日金鼓震天,文臣峨冠博带列左而行,武将顶盔贯甲随右而进,征尘不起香雾满街。初时诸将闻筑坛拜将,皆以为得大将。及见汉王驾至相国府,所拜大将乃韩信也,三军皆惊。舞阳侯樊哙随汉王御驾后行,与周勃等言道:“我等千辛万苦随主上到此,今已三年矣,如何反被胯夫节制?大丈夫岂可甘受其屈而不申表其心?”于是急下马赶至汉王驾前大呼曰:“请王车驾暂停,臣有一言上告:韩信乃淮阴饿夫,乞食漂母,受辱胯下,在楚为执戟郎,弃楚而来空钓唇舌,未有尺寸之功,王今拜他为大将,使项王闻之决然耻笑,天下诸侯以为我汉中无人,却用这胯夫为将,不等与敌交兵,人家已知虚实。阻三军踊跃之心,长敌人果敢之气,三秦决不能下,强楚决不能破,观此非细事也!望陛下熟思之。”汉王听樊哙之言,在车上犹豫不言。萧何大踏步近前叱之曰:“不可不可!尔樊哙等如遇冲锋破敌,则可用汝出力。若是运筹决策百战百胜,鬼神不可测,彼此不能知,非韩将军不足以当之。尔等只有听其指挥,安敢轻发此言以乱军心?我今谬居相国,然拜将之事已定,尔在王前恃其微功出位妄言,不遵军法,即当斩首。”夏侯婴亦奏曰:“陛下已出号令众当遵守,樊哙却在驾前妄言,若使人人效尤,陛下何以东征?韩元帅何以行法?何惜樊哙一人,以坏国家大事?”汉王闻言亦怒,遂将樊哙擒拿,听候发落不题。 汉王即到斋宫洗手,然后传旨文武百官执事人员,安照原定礼仪就位行礼,如有喧哗失仪者,定以军法从事。只听三声炮响一路香风,引礼官导引韩信上坛,汉王捧龙章凤篆,乐队奏八音之章,太史读祝文曰: “汉中王刘邦,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元曰:臣邦赖天地之德,肃清海宇为国求贤,是以拜韩信为大将,并专征伐之权,荡天下之妖氛,扶乾坤之正气;效黄帝拜风后,大舜拜皋陶,殷汤拜伊尹、周武拜吕望。今项籍横暴西楚背约为王,弑君独霸劫墓取财,开宫恋女屠戮咸阳,焚烧阿房天厌神怒。韩信有鬼神不测之机,抱沧海难度之志,人中豪杰国士无双,今用以为将,允孚公议。尚飨! 太史官读罢祝文,汉王行礼毕,乃拜韩信为破楚大将军。汉王亲捧虎符玉节、金印宝剑授与韩信曰:“从此上至于天,下至于渊,尽从将军节制。将军其钦承之!” 韩信跪而奏曰:“臣闻国不可从外而治,军不可从中而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敢不尽心竭力以报陛下也!”汉王大喜道:“恨得将军之晚也!”于是与韩信一同下坛。 第二天百官上朝,武士押樊哙于朝门外听旨发落。汉王曰:“朕拜韩信为大将,据萧何之三荐,会张良之角书,稽其抱负听其议论,知其为有用之才也;樊哙朕之亲戚,自恃功高冲突仪仗,阻驾妄言,无人臣之礼,昨已擒拿,法宜当诛,以警三军。” 萧何曰:“主上困处汉中,终日思求大将,今得韩信,实为国家之大幸,诸公亦得东归矣。樊哙无知,出此狂言,犯法当诛,但念丰沛元勋,鸿门护从,姑拟宽宥,以昭褒绩。如再违犯斧钺难免。请自圣裁定夺。” 汉王随即传旨:“樊哙恃功狂悖,似难宽宥,下议有辞,姑从所议,仍令带罪征进,听军门节制。”一唱一和,近臣即传旨释放樊哙。 樊哙自此听从韩信节制。 28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却说韩信整点人马完备,请汉王择日启行东征。众将士面面相觑道:“栈道尚不曾修完,元帅如何便要东征?却从哪条路出师?”各人不知来历,又不敢动问,密来奏汉王,汉王差人召入萧何问道:“韩元帅今早请朕车驾东征。樊先锋修补栈道未完,却从哪条路进兵?卿可往韩信处一问以解朕疑。”萧何当夜就到韩信宅。此时韩信正在灯下查点各路起兵文书,尚未寝歇,见萧何击门,韩信急整衣冠出迎,分宾主而坐。萧何近前附耳道:“今早元帅请汉王车驾东征,汉王疑大军不知从何路进发,差萧何前来请明,乞示方略。”韩信曰:“丞相昔日与子房相别烧绝栈道,定知此路,丞相又何下问?”萧何曰:“当时虽知有路,未闻其详。又见将军差樊哙修整栈道,以此致疑。”韩信曰:“此乃明修栈道,使章邯不为准备,我却从陈仓小路进发,不五日就到散关,丞相幸将此言回奏汉王,不必圣虑。”萧何闻言甚喜,急来奏知汉王。汉王此时亦未寝歇,听萧何所奏十分喜悦。 次日汉王传令三军启行,萧何率领所属百官送出汉中,各乡父老百姓望尘遮道。汉王以袍袖掩面而泣,君臣百姓恋恋不舍。萧何等送汉王过汉中辞回,带领百官父老安抚地方催趱粮饷。汉王车驾向东从容而行。 这天韩信到教军场点军,先召先锋樊哙到帐下曰:“将军授先锋之职,目今汉王车驾亲征,栈道被张良烧绝,三军如何可过?公可领一万人夫,重修残缺,再整险隘。绛侯周勃,棘蒲侯柴武一同监修,违期以军法处之,将军勿辞劳苦,当星夜前去修整。”樊哙曰:“元帅军令,怎敢不急去修整?但栈道甚险,烧绝去处连接三百余里,岂可一月便能修整?元帅如欲杀哙就明说,哙就元帅处请死,决不敢领此命也。”韩信曰:“临事不可避难,避难者不忠。将军素怀忠义,才干精敏,正当建此奇功,使三军得以便道东征也。” 樊哙只好率领一万人夫来修栈道,限期一个月内完工。只见山路崎岖接连云汉,又兼桥梁烧毁树木丛杂,三军无可立之地,人夫甚难动手。樊哙自思:“此是韩信不能伐楚,却将这个干系放在我身上,他却迟延日期不肯举兵,肯定是这个意思。”遂同周勃、柴武登孤云山上一望,只见一带栈路十分险峻,二人看罢栈道,彼此相顾道:“如此险峻,虽十万壮夫一年也修不完。”樊哙道:“他如今军令甚严,主上又甚宠爱,我等若以为难,便是抗违军令,须是依着他修理。可恨张子房烧之甚易,到如今修之甚难!”士卒在高崖处插木,巅峻处搭桥,筋疲力尽气乏神疲,切怨张良又惊畏韩信,士卒悲哀,多被跌伤磕损。 樊哙正愁闷间,只见大夫陆贾赍一块木牌飞檄而来,上写道:“即日起大兵东征,樊哙作速督催人夫,依期修完栈道;如过限不完,定依军法从事。”樊哙看罢叫苦不迭,便说:“栈道工程浩大,如何修得?敢劳大夫与我方便一言。”陆贾见无人在侧,附耳与樊哙道:“元帅密有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樊哙听了这话甚喜,到外边便扬言道:“这等工程如何一月修完?便是一年也修不成!”千埋怨,万埋怨,陆贾却当众又吩咐道:“先锋不可违限,元帅军法甚严,须当遵守,莫误莫误!” 樊哙请周勃、柴武到帐议事,然后附耳低言细语,二将听令连夜出寨,爬山度岭越栈道而去。 却说韩信催动人马,将到太白岭时吩咐卢绾说:“我昔日过太白岭下遇一壮士,姓辛名奇,其人最有义气,留我过一宿,拜为兄弟。其家卖酒为生,汝可到彼访问得实,我要亲往一拜,以报昔年相遇之爱。”卢绾领命前去访问,不一时回报:“山坡边有一壮士,逐一大虫绕山而来,众军士将他们一起围住,所以不能通行。”韩信策马近前,看那壮士头戴虎皮磕脑,身穿黑豹皮裙,手执三股钢叉,那虎见壮士赶来,又见三军围绕,便望壮士一扑,壮士就势一叉,正中大虫项下,大虫不能动身。众军士一齐近前乱枪戮死。韩信看那壮士时,正是太白岭下故人辛奇。辛奇一见韩信,急来拜伏在地。韩信急忙下马扶起。辛奇便道:“小弟闻元帅修栈道,只道人马从栈道出,不想元帅兴兵到此,大慰所望。”韩信曰:“自别贤弟日久,因国事忙,未得具书奉问。今日到太白岭,不想得遇贤弟,十分大幸!”即差后军牵马来,一同辛奇上马,又问:“贤弟移居何处?就同拜见老母。”辛奇曰:“转过山嘴高崖处便是寒居。。”韩信遂同十数亲随同到辛奇家。辛奇请老母并妻子出来相见,韩信具黄金百两奉老母,奇不敢受,韩信曰:“此皆汉王所赐,奉贤弟为养母之资,贤弟可随我建立功名,以图显亲扬名,岂不美哉!”辛奇拜谢收领。韩信曰:“汝母即我母也,贤弟远去,岂可使老母独居山僻?”吩咐两亲随送辛奇老母与妻子到汉中居住。辛奇拜辞老母,吩咐妻子用心侍奉,随同韩信起行。 韩信将过寒溪,仍然徐徐启行。到三岔路,却令人找寻斩樵夫之处。军士报说路傍山凹之下覆土一堆,想埋樵夫处也。韩信令乡人破木为棺,更换衣衾,改葬樵夫于三岔松林内,用石砌成坟墓,立一石碣,上镌刻“大汉元年乙未秋八月七日,破楚大元帅韩信为义士樵夫立位。”传令有司办祭,韩信亲率诸将祭于坟所,行三奠礼。 不说韩信人马前进,且说大散关守关者乃副将章平,知汉王差樊哙修栈道,兴兵东证,又兼日前范亚父累次有檄,着章平用心守把散关,但有消息不可轻动,顾先传报三秦早作预备。今闻樊哙修栈道,又闻拜韩信为将,急差人申报雍王。章邯闻报大喜,语左右道:“韩信在楚一筹不展,弃楚归汉不过备数,汉王无知拜为大将。况韩信素无重望,一旦为将,人心决然不服,三军何以调遣?将士何以用命?就如栈道数百里烧绝,一时如何修完?此等行兵不过迁延岁月,徒为口悦耳!”左右曰:“范亚父屡次有檄文来,着大王严加防备,正恐汉兵入寇。今章平来报想是紧急,大王须当预备人马,再遣一大将协同章平守把,庶不失事。”章邯曰:“栈道工程甚大,人马急难登涉,待果入寇再有传报,那时动兵不迟。此信不过遥度,恐非事实。”遂收下来文打发差人,且曰:“待得实再来报知。”章邯坦然如旧不作准备。差人回报章平,备说雍王不肯听信,待有的实再去通报。章平因此也不作预备。 只见关下守关军士忽然报说:“今有汉家修栈道人夫一百名,因受苦不过逃来投降。”章平大喜曰:“我正要问他来历,快着他上关来!”不多时,守关军卒带领一百人夫上门来投降。章平曰:“尔等何处人?为何逃来,恐是诈降。自来讨死耳!”众人哭道:“我等是普安郡民丁,汉王借来修栈道。终日又无供给。樊哙又是个急躁的人,被他日逐催逼做工。栈道又险峻,限一个月完工,就是一二年也修不完!汉王却拜韩信为将,空说兴兵,不见动静,料不能成事!众军士不服,近日逃了许多,我众人都是民夫,中间这两个为头的总甲,都是好武艺,愿投将军麾下,带挈我等吃顿饱饭,岂有别心?”章平便叫为头的两个人来问道:“汝二人叫甚名字?”两个向前禀复道:“我二人原是普安郡猎户出身,一名周勃、一名柴武。因汉王借民夫,本郡无人押解,便着我两作总甲管领众人。不想这栈道工程浩大,又无口粮,终日痛打不过,又不敢回普安郡去,因此带众人逃来将军麾下,情愿守更看铺,讨些口粮以延生命,待太平时回家。”说罢泪如雨下。章平见他说得可怜,遂留二人帐下听用。二人凡事谨慎小心,又与上下人和睦,关上的人无不敬他,以此寸步不离章平。旬日之间,章平拜他二人为大旗牌官,凡关上大小事情都与二人计议,二人一一应答不差。 不料这天有巡卒来报:“汉兵遍地而来,先锋樊哙今领五万人马杀到关前。”章平大惊曰:“栈道未完,人马从何处过来?”言未了,又有人来报:“樊哙到关下攻打甚急。”章平一边差人飞报章邯,一边领三千人马来与樊哙对敌。樊哙曰:“章邯诱秦卒二十万投降,被项羽坑之,自己却受王爵苟安富贵。今日天兵到来,还不早早开关受死!”章平曰:“汉王受霸王封爵,不安分受职,却妄动余孽,徒速死耳!”樊哙大怒,举戟直取章平,章平挺枪来迎,二将交战有二十回,章平抵敌不过败走。辛奇催动后军一齐掩杀,章平匹马逃走上关去。樊哙、辛奇收兵回营,章平将关紧闭。 人报元帅到来,樊哙、辛奇离营远接。韩信策马近前大呼道:“守关主将上来答话!”章平、周勃、柴武都到关上,韩信耀武扬威举鞭言道:“霸王无道背约自立,放弑义帝天下切齿。今汉王亲统大兵,汝当束手归降,敢说一言不降,教汝立见流血!”章平便道:“我乃雍王贵族,岂肯降你胯下匹夫!”一言未罢,只见周勃、柴武走上前来,将章平劈头揪住即时绑缚,又对关上军士说:“汉王有德天下归心,汝等急来投降免致诛戮,敢道一个不字,汝等皆是死数。”众军士见章平被捉,又见关下汉兵大举,于是全部拜伏在地曰:“吾等情愿归降。”周勃、柴武立即开关请韩信上来。这个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韩信到关上安抚降卒,却将章平拿到帐下说道:“汝乃章邯族姓,抗拒天兵本当斩首。且先割你一耳去报章邯”。说完便叫军士将章平右耳割下。 韩信接着传令夏侯婴作先锋,辛奇为副先锋,二人领兵望废丘杀来。 29平定三秦 却说雍王章邯在废丘,闻散关一连两起飞报,说汉兵势众攻打甚急,望遣兵协助。章邯闻报大惊曰:“我前日以为栈道未完,汉兵恐难入寇,不意今日已到散关。”随即令吕马通、孙安点押人马伺候迎敌。言未罢,有章平带伤来见章邯,哭拜不起。章邯道:“你如何失了散关?汉兵如何出栈道?韩信如何用计?”章平便将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备细说了一遍。章邯摇头道:“范亚父再三说韩信深为后患,霸王不听,今果然矣!”又曰:“汝且退后,等我杀此胯夫以雪其恨。”左右曰:“大王不可轻敌,韩信诡计甚多,须当斟酌。”章邯叹曰:“我用兵三十余年,经百十余战,量此胯夫何足惧哉?”当即催动人马起身。 夏侯婴先到废丘,见有敌军未敢出战,离废丘五十里安营。韩信人马随即也到,与夏侯婴附耳言道:“章邯乃秦之名将,不可力敌当以智取。公明日对敌,当如此如此而行。”夏侯婴等领令去了。 次日章邯出马与夏侯婴对敌。章邯曰:“汉王受封汉中,能自保疆土足矣,为何又听从胯夫之见入寇取死耶?”夏侯婴曰:“义帝初约先入咸阳者为王。我汉王兵不血刃义降子婴,天下响应,正当为关中之主。项羽违约自立力王,左迁诸侯放弑义帝,大逆不道。今我主亲领大兵东征,汝当延颈受死,怎么妄言汉王入寇耶?”章邯大怒,挺枪直取夏侯婴,夏侯婴举刀交还。战十合,夏侯婴却望松林小路而走,有韩信人马到来拦住章邯。韩信道:“我在此等候多时了!”章邯道:“胯夫在此久等,欲寻死耶?”韩信怒,举戟直取章邯,章邯举枪交还,未及数合,韩信败走,章邯挥动三军人马往前追赶。随后季良、季恒领本部三千兵亦追赶来,韩信被人追赶甚急,连人带马跌下涧去。章邯道:“胯夫合当死于吾手!”于是挥转人马望前杀来。进到山谷中,两旁都是树木,却不见一个军士,楚兵拥住谷中不得回转。天色又渐昏黑,章邯心上犹豫,急传令军马且住。那人马前后举动,急难收煞,早有一半进入山谷来,才停住脚,只听山顶上一声炮响,四下里冲天火起。章邯知道中计,急回马要出谷中,又被自己人马拥住,无路可出。季良、季恒急来叫道:“前面有条山径小路,斜曲上去可到凤岭。”章邯即同二将弃马步行,从小路爬到岭上,气喘不迭,三人权在岭上休息,又听得山下呐喊,四边火势愈大。章邯曰:“此处不可久住,恐汉兵追来,我三人又无兵器,如何抵敌?不若乘着月色捱过岭去,寻着楚营再作区处。”三人一步步走下岭来,到路口有个山神庙,三人到庙里歇定。方才合眼,只听得远远有人马过来,季良从门缝里看时,只见为首一员大将乃是楚将吕马通。章邯打开庙门问道:“你等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吕马通道:“大王追赶汉兵,章平说韩信多诈,叫我引一枝人马救应。臣领本部一千人马行至中途,忽见前面火起,回来的军士说是大王中计,臣不敢前进正在区画,不想大王却在此庙中,十分大幸!”章邯即同吕马通等人上马转回废丘。 章邯懊悔不及吩咐将士:“我兵新败未可出敌,且将关紧闭,休息数日然后出敌。”言未罢,人报韩信人马围城毁骂,甚是无礼。章邯大怒曰:”我为秦将威镇六国,何人不惧?今位居王爵镇守三秦,遇一胯夫,反闭门受其辱耶?”遂令左右:“快整点人马出城,我要与胯夫决一胜负!”众将谏曰:“不可!韩信故意激大王怒,意欲智赚出城中其奸计。且待军士休息数日再战不迟。”章邯怒气不息,遂向众将吩咐:“今晚预备劫营,季良、季恒领兵三千,出南门冲汉右哨;我领一万兵,出西门劫汉中寨;章平带伤不能出敌,把守废丘。”各分派已定。 韩信料章邯必定劫营,遂传下将令:着樊哙、柴武领兵三千,阻楚军北路,夏侯婴、周勃领兵三千,阻楚军南路;大营人马俱退后三十里下营;韩信守住后哨,却令辛奇领精兵五千,埋伏于大营之左;卢绾领兵五千,埋伏于大营之右。等章邯人马回动,二路人马杀出,必获全胜。分调已毕,天色已晚。 章邯人马等到二更将尽,大开城门放下吊桥,衔枚而出杀奔汉营。季良等出北门,吕马通等出南门,章邯等出西门,三路人马蜂拥而来,章邯杀到大营,见是空营,已知中计,急传令三军快回,言未毕,只听火炮振天,两路汉兵杀出,箭如飞蝗,杀得楚兵七断八截,各自逃生。左右众将保护章邯逃走。正行之间,早有一箭射来,章邯右肩中箭几乎落马,左右扶住死战得出。季良出北门,樊哙、柴武三千人马忽然突出,夜晚不及交战,楚兵大败。 章邯当夜奔入废丘,因肩上中箭疼痛不止,令医士敷上药,用白绢缚了卧病不起;传令三军用心把守四门,又星夜差人往各郡县调兵防护。 却说秦将董翳听说韩信到来,便与谋士李芝计议道:“韩信兵势大振,栎阳人马不多恐难为敌,须会合塞王同力御汉,再遣人奏知项王发兵救援,庶可保守栎阳。”言未毕,有人来报:“汉兵已到刘家镇,离栎阳不过百里,请大王急出迎敌。” 董翳遣大将耿昌、副将吴伦领兵一万,出城五十里下寨;自领兵一万离城二十里下寨。只见尘土起处汉兵到来,耿昌、吴伦二将领兵出战。门旗开处,韩信跃马近前高叫道:“二将早早受降,否则立见诛戮!”二将大怒,各举兵器径奔韩信。韩信背后早有两员大将纵马出阵,他们一个是舞阳侯樊哙,一个是绛侯周勃。二将与耿昌、吴伦对敌。交战二十来个回合,樊哙卖个破绽,让耿昌一刀砍来,樊哙手起一戟将他刺落马下。吴伦无心恋战放马逃回。韩信挥动三军追杀,正遇翟王董翳。董翳对韩信说:“雍王误中奸计,废丘失守,若我救兵应援,汝已受擒多日矣。”韩信曰:“汝不过章邯一仆吏耳,如何敢鼓唇舌?”董翳大怒,纵马挺枪直取韩信,韩信挥戟来迎。二将战未数合,樊哙、周勃二马急出。董翳抵敌不过望后便走。早有汉将辛奇、灌婴从后杀来。董翳见两边人马围住,鼓声振地喊声振天,重重叠叠都是汉兵,董翳下马搠枪高呼:“势穷力迫,情愿投降。”众军士上前将他拿了,两边人马各依队伍。 韩信回到中军坐定,军士押董翳到帐下。韩信急出帐,以手扶董翳上帐,命左右设坐,董翳拜伏在地曰:“亡国之俘受擒麾下,得赐收录已为再生,岂敢与元帅行宾主之礼耶?”韩信曰:“贤公乃秦之名将,受封为王。今不弃归汉得事明君,同为汉臣何分彼此?”董翳见韩信如此厚德,遂入帐就席而坐。韩信曰:“贤公既为汉臣,韩信有一事相求:即烦贤公修书一封致塞王,叫他早来纳款归降汉王,仍旧封爵共扶王室,岂不美哉?”董翳曰:“请元帅进城安抚百姓,某即修书说塞王归汉。尊意以为如何?”韩信曰:“大兵正要进城。”董翳立即策马到城下叫门,只见城门大开,两边百姓俱设香案迎接汉兵。韩信吩咐三军不许骚扰百姓。董翳便差李芝去说司马欣归汉。 李芝一日来到高奴进见塞王,同时送上董翳书信,书曰: 翟王董翳再拜塞王麾下:秦王无道诸侯离散,楚兵西来势不可敌,比时从雍王之命率兵归降,实出不得已也。今汉王宽仁大度天下属心,韩信用兵仿佛孙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智取散关水涌废丘,席卷而来势如破竹。某顺天意昨已投降,蒙款以宾礼不失王爵。恐王孤立终难自保,差幕宾李芝驰书上闻,惟王鉴纳。不宣。 塞王看书大怒曰:“未曾与胯夫交兵,便束手归汉,岂大丈夫之所为耶?”遂将书扯碎,喝令左右将李芝叉出。李芝叹曰:“大王兵不满数万,将佐不过数人,二秦已破高奴孤立,项王远驻彭城,大王智不及韩信,勇不及樊哙,一败之后,有家难入有国难投,那时追想翟王之言晚矣!大王幸思之。”塞王拔剑怒曰:“汝量我无智勇,我今出阵生擒樊哙,立诛胯夫,汝当受我一剑!”李芝曰:“大王如与汉兵对敌,莫说擒樊哙,杀韩信,若是冲他一阵得他一卒,那时大王就将臣杀之,以正欺诳之罪,臣不怨悔也。”塞王便呼左右将李芝监候,随即传令点押军马,先差副将刘林、王守道领兵一万为先锋,次后司马欣领兵四万出高奴,投栎阳不远处下寨。 早有李芝军士星夜回栎阳,将前事备细说了一遍。董翳径来中军说与韩信,韩信叹曰:“量此无智匹夫,如砧上肉耳!吾当擒之。”言未毕,有探马来报,司马欣离栎阳五十里下寨。樊哙听说司马欣要生擒樊哙立诛胯夫。樊哙咬牙切齿地说:“某情愿与司马欣决个胜负,务要把他拿来见元帅。”韩信曰:“将军如要去,我有密计,必须如此如此方可取胜。”樊哙得令,当晚便与董翳计议曰:“司马欣甚是无礼,将贤公的书扯碎,又将李芝监候,若不定计捉来以塞其口,反被他讪笑。”董翳曰:“将军有何见教?”樊哙曰:“若要捉司马欣,须要将贤公的亲人绑缚,然后同心腹百人去欣寨投降,彼必收录。明早贤公可来营索讨,彼必出营答话,我等随后一齐上去将他捉住。彼一军无主自乱,而高奴亦可破矣。”董翳曰:“我有长子董式极其骁勇,公可缚去假作投降,彼方准信。”樊哙大喜,即时点健卒一百名,同柴武杂在乱军卒中,径从栎阳僻路来。行五十里早到欣寨。小校传报司马欣。欣曰:“着他进来!”樊哙进营便说:“我等原是楚兵,随翟王镇守栎阳,不想翟王归降韩信,昨日差他长子出城探听大王消息,我等将他灌醉,捉来投献大王。”司马欣见是董式立即大骂道:“汝父与我同受霸王封爵,现在如何背楚归汉?且押去与李芝一处监候,等捉了董翳一齐解赴彭城。”众人拜了,出外伺候。 次日早,董翳领人马来,摇旗呐喊请塞王答话。司马欣全身冠带与董翳相见。董翳大骂曰:“汝不知天时不晓存亡,项羽杀子婴,坑降卒,正是我等仇人。我今背楚归汉深合天道,而你却扯碎我书监我谋士,昨夜又捉我长子!前日敢说生擒樊哙立杀韩信,你若敢与樊哙对敌一合,我即下马受缚。”司马欣听了这话便叫道:“你便叫樊哙来,我与他对敌。”一言未毕,背后一人将他拖于马下叫道:“我便是舞阳侯樊哙!”众军卒一边将司马欣押赴中军报功,一边放了董式。 韩信便唤军士押过司马欣来,韩信道:“楚王乃秦之仇人,而汉王有恩于秦,汝曾为秦将,当为秦归汉,此乃顺天者昌也,今被擒来有何理说?”司马欣低头不语:董翳、樊哙等众将劝曰:“塞王不得已误受楚将,今到麾下,愿元帅宽恕,仍望奏过汉王照封王爵,料彼倾心事汉,决无二心也。”韩信着武士放司马欣起来。司马欣向韩信拜谢。于是二秦悉定。 韩信接着催动人马,把废丘四门围了,传令诸将安下营寨,预备攻城之具昼夜攻打。这废丘乃周旧城,周围都是高山,山麓之下通白水大江,城池坚固,墙垣宏阔,攻打甚难。 当晚韩信同曹参带领几个健卒来到城后高处,韩信指与曹参道:“此城下水自西北方而来,环东南而去,其流甚急,汝可带领一千人,各具囊沙壅住水口,让水倒转冲入废丘,不一时废丘入鱼腹矣。”曹参即领一千人来到废丘东南河口边,以囊沙壅住水口。八月之时秋水正涨,那水不得顺流,直冲入废丘城来,四边墙垣遇水便倒。 在韩信看来,章邯最好的选择是投降,反正他已经降过项羽一次,而且现在他的战友司马欣和董翳也已投降,他为何不降呢? 巨鹿之战时,他手握二十万大军,尚且投降项羽,如今,他已是穷途末路,又有何理由不降?按说他更应该投降。 可事实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章邯选择了自杀。也就是说,他宁愿死,也不愿投降韩信。投降韩信有那么屈辱吗? 事实上对于章邯而言,投降韩信确实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 当初他投靠项羽,完全是被迫,而不是对秦朝落井下石,追逐利益。一开始章邯并不愿投降项羽,他希望为大秦建功立业,可是二世皇帝胡亥对他不信任,多次派人到前线指责他。后来赵高又取代李斯担任丞相,更是对章邯不友善,还差点杀了他的同事司马欣。 章邯不想成为第二个蒙恬,无奈之下,只好向项羽投降。 尽管事出有因,但在章邯看来,这终究是一种背叛。章邯因此受到内心的道德谴责。既然不能做大秦的忠臣,那就做项羽的忠臣,如果又背叛项羽,岂不成了职业叛徒?世人将如何看待自己? 章邯打心里看不起韩信,所以宁死不降!一个胯夫,为人所不齿!他如果投降,不是承认自己不如胯夫吗?这跟项羽后来宁可自刎也不肯投降一样。项羽投降韩信是不可想象的!他说服不了自己! 章邯自杀后,韩信又分付曹参放开河口流通水道。半日之间水势俱下。韩信入城安抚百姓,接着奉迎汉王车驾进入废丘,邻近郡县望风归降。 汉王即命将士素服为义帝举哀三日。分遣使者遍告各国,书中说道: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愿诸侯王发兵一同击楚。 汉王所遣使者到了赵国,见过赵王歇及陈余。陈余对使者说:“张耳是我仇人,现在汉军,汉王如肯将他杀死,我当从命发兵。”使者回报汉王,汉王暗中寻觅与张耳状貌相似的人,然后将他斩了,遣使者持首级赴赵。陈余只道是真,遂遣将带兵助汉。 汉二年四月,汉王率领关中及韩、魏、殷、赵、河南五国之兵,共计五十六万人,声势浩大地进军彭城。 30乱世佳人 却说在江苏省睢宁县城东,有一条清澈舒缓的河流绵延向北,河里水草丰茂、鱼虾成群,河岸芳草萋萋、高树成荫,沿河两旁是座座绿树掩映的村庄和片片井然有序的粮田。一条宽阔平坦的深青色高速公路由东北穿越而来,横跨河流,向西南方向延展。河的东岸与公路的交汇处,是一个安详静谧的小村,屋舍纵横,院落重重,白杨繁茂,高槐影动。在这一片古朴清幽中,有一处破落的小院,枯井荒祠、断碑残碣,落寞凄凉中,似乎正诉说着来自于悠远历史的沧桑故事。 这河就是西渭河,睢宁县三大主要河流之一;这路就是徐宿宁高速公路,由徐州经宿迁直达南京;这村就是戚姬村,这院就是戚姬苑,当年汉文帝为纪念刘邦的宠妃戚夫人而建。当地的乡亲称之为“戚苑庙”。但见古刹荒芜,深宅坍弛,阴风习习。行人路过,顿时便觉得毛骨悚然,不敢近前。 由于戚夫人最后惨死于茅房,因此当地不少民众视之为厕神,每逢上元节、中元节,有在家中厕所外祭祀戚夫人的习俗。 公元前二0五年,项羽率兵北上攻打齐王,汉王引兵东进,一路长驱直入到得彭城。当时楚兵尽随项王伐齐,彭城守兵不多,闻风逃遁,于是项王都城竟被汉王占住。汉王进得彭城,一洗从前耻辱,心中十分高兴。料想项王一时不能回救,即使回来我兵众多,也是不惧。遂将项王美女、珍宝尽数收取享用,日日置酒大会诸将。部下军士皆欢呼畅饮,全不防备。 虞子期护送虞姬及家眷到楚营,备说汉王大兵屯住彭城,将后宫宝货美女尽数收取。项王闻报大怒曰:“刘邦敢夺我彭城虏我后宫,誓不与刘邦并立!”乃命龙且、钟离昧领兵攻齐,自己亲领精兵三万,昼夜兼行赶回彭城。 离城三十里下营,差人下战书与汉王。汉王折书观看,书曰: 西楚霸王书付刘邦曰: 朕封尔为汉王,坐守西土带甲十万,安享天禄亦当知止;今不自量力侵扰关内,所降诸侯皆猥才庸识不足为御。朕今与尔会战,尔当延颈以试我剑,使尔片甲不归,鱼游釜中!速来出敌,勿自退悔! 汉王回书来日会战。 次日,汉王命魏豹出城十里布下阵势,以为救援,自己却调动五队人马前进。只见霸王前边列两面龙凤日月旗,旗开处霸王出马大呼曰:“汉王出阵答话!”汉王乘逍遥白骢马,与许多随从将佐来到。楚王一见切齿大骂曰:“刘邦!想你不过泗上一亭长,朕封你为汉王,心尚不足,妄动兵马侵朕疆界,你敢与我决战三合,我便束手归汉,如不能战,当受死马下!”汉王曰:“你也不过是个村夫,恃汝强暴,何足与我为敌!”霸王乃拍马举枪直取汉王,舞阳侯樊哙,绛侯周勃,并柴武、卢绾一干众将各举兵器一拥杀来。只见征尘蔽日杀气冲天,霸王精神倍加力敌众将,这时项庄、桓楚、虞子期、季布又各领大兵冲杀过来。三万楚兵凶悍得很,听说汉兵占领楚地,人人拼命死战。汉兵战一合,败一合,战十合,败十合,那项王执一竿火尖枪左右乱搠,无人可当。突然间冲入汉阵挑落数将,竟向汉王马前狂杀过来。樊哙等慌忙拦截,统不是项王对手。汉王没命乱跑落荒而去,众将无心保护汉王,各走各路。霸王同项庄等四将挥动大军尽力追杀,直杀得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是日汉兵损失三十余万,睢水为之不流。 须臾楚兵围绕三匝如铁桶一般,汉王回视随身士卒止数百骑,渐近黄昏,汉王叹曰:“吾必死矣,虽腾空也不能出此重围也!”正在危急之际,忽见东南方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雾弥空黄尘四塞,周围楚兵皆掩面站立不住,惊惶迷乱四散奔走,汉王见马头前隐隐有白光引路,遂策马前进,行二十里风色渐息。霸王整点三军不见汉王,众军士曰:“大风起后楚兵散失,汉王不知所往。”范增跌足道:“刘邦一定走脱矣!陛下当连夜差人追赶,若不就此时擒住,以后恐怕难遇机会了。”霸王即差丁鲍领三千人马,务要星夜把刘邦追来,丁鲍得令向东南大路追赶。 汉王匹马独行,自思若非这一阵大风,肯定被楚兵所虏矣。正思想间,忽然后面尘土起处,早有追兵到来,当先乃是楚将丁鲍也。丁鲍追上汉王,汉王道:“邦至此不能逃矣!但贤者不相危而相爱也,公如怜我,则当使我远遁,他日得地决不相忘;如不念邦之孤弱,邦即束手就擒也。”丁鲍曰:“今日之事乃君事也,臣不敢废命。王当策马南行,臣发数矢以为追捕之状,使三军不相疑也。”汉王转身即投东南而去。丁鲍拔箭咬去箭头,发数矢而回。丁鲍放了刘邦,谁知后来竟为此事被刘邦斩首! 汉王一路行去,自思距家不远,不如趁便回家搬取老父娇妻,免得落入楚兵毒手。当下驰至丰乡走近家门,但见双扉紧闭外加封锁,禁不住吃了一惊,慌忙查问四邻,都说不知去向。汉王甚是焦急,又恐楚兵来追,立即起行。 刘邦单枪匹马逃到曹州东南二十余里的戚家村时,适与村内一位老人相遇。刘邦下了战马,殷勤地向老人问讯求宿。老人见他容貌不凡,就把他引到家中叩问姓氏,汉王也不讳言讲明实迹。老人说道:“老朽不知驾到,有失远迎!今日里中家中有喜庆事,刚刚喝酒归来,得遇大王尊驾,不胜荣幸。”说着便向汉王下拜。汉王即忙扶起,且转问老人家世,老人道:“老朽姓戚,定陶县人,前因秦项交兵避乱至此,当时妻离子散只有小女随着,权借此地寓居,乱世为人,不如太平为犬,说也可怜。”言下甚是惨沮。汉王饥肠辘辘急欲求食,便向老人说道:“此处有无酒饭可沽?”老人道:“此地乃是僻乡,并无市镇,大王如不嫌简亵,寒家尚有薄酒粗肴可以上供。”汉王连忙说好。老人即传声入内,叫他女儿整备酒饭。不过一时,便有一个二九佳人,携着酒食姗步来前,汉王瞧着,虽是衣衫朴陋,却也体态轻盈,免不得称羡起来。戚女放下酒肴,便向汉王行礼。汉王起身相答,戚女盈盈拜毕转身返入。老人遂与汉王酌饮,汉王连饮数觥愁肠渐放,且问戚女曾否许人。老人道:“小女尚未许人。前有相士谈及,谓小女颇有贵相,今日大王到此,莫非前缘注定应侍大王巾栉,未知大王尊意如何?”汉王道:“寡人逃难到此得蒙留宿,已感盛情,怎好再屈令媛为姬妾哩?”老人道:“只怕小女不配侍奉,大王何必过谦!”汉王道:“既承老丈美意,我即领情便了。”当下解玉带作为聘礼。老人复唤女儿出拜,戚女腼腆出来,含羞裣衽受了玉带。并由老人叫她斟酒捧献汉王,汉王一饮而尽。当戚女斟至第二杯时,汉王就命戚女酬饮,戚女也不固辞,慢慢的把酒喝干,这便算是合卺酒了。戚女复入内取饭出供汉王,汉王吃了一饱。夜色已阑,老人令女儿陪着汉王,戚女马上更衣,跳起了折腰舞。汉王趁着酒兴挽女同宿。戚女已解云情雨意,且终身得侍汉王可望富贵,于是曲意顺承,由他宽衣解带拥入衾中。两情缱绻一索得男,也就是刘如意。戚女想做妃嫔,谁知后来竟为人彘! 第二天汉王出见戚公,吃过早膳即欲辞行。戚公父女苦留他再住数日,汉王道:“我军败溃,将士等不知所在,我何能在此久留?且容我往收散卒,待有大城可住,当来迎接老丈父女,决不爽约!”戚公不好强留,送别汉王。只有戚女格外生感,仅得了一宵恩爱,偏要两地分离,无限伤感,依依惜别!汉王未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临别絮语恋恋不舍。最终还是硬着心肠,嘱咐一声珍重,出门径去。 走了多时,忽见尘头起处,约有数百骑驰来,他以为是楚兵,急忙藏入林中偷眼窥着。待来骑已近,方认得是自己人马,当先一员将弁不是别人,就是部将夏侯婴。夏侯婴受封滕公兼职太仆,常奉王车。彭城一战,汉王舍车乘马仓皇走脱,夏侯婴保着空车突出楚围,四处找寻汉王,走了一夜方才相遇。夏侯婴具述经过情形,且请汉王换马登车。汉王改坐车上,夏侯婴御车,其余将士骑马跟随。沿途见有难民纷纷奔走,就中有一幼童一幼女狼狈同行,屡顾车中。夏侯婴一经瞧见似曾相识,便语汉王道:“难民中有两个孩儿,好似大王的子女,究竟是与不是,请大王鉴察!”汉王张目外顾,果然是两个亲生子女,便命夏侯婴抱登车上,汉王问明情由,两孩儿说与祖父母亲避难出奔,想来寻访父亲,途中被乱兵冲散,今祖父母亲不知何处去了。说完泪下不止,汉王也为之动容。 当日项王指望一战擒了汉王。谁知天不做美刮起风来,竟被汉王走脱,顿觉懊丧。待得风色稍定,收集士卒聚在一处,心想汉王虽逃,此去不远。遂命诸将分路前往追寻,务要将汉王擒获回报。 楚将季布领兵追来。汉王急命夏侯婴快走,夏侯婴御车向前飞奔。汉王走一程,季布追一程,一走一追看看将及。汉王恐车重行迟,急将子女推堕车下。夏侯婴见了大惊,连忙左提右挈,把两孩儿抱置车中。汉王心中焦急,怒骂夏侯婴不知轻重。夏侯婴只顾驾车也不答话。汉王俄而又将两孩推落,夏侯婴再把两孩扶载,如此一连数次,汉王拔出剑来要杀夏侯婴,夏侯婴闪过一旁。两孩儿复被汉王踢下,夏侯婴索性令别将御车疾驰,自己一边一个将两孩揽在怀中,然后一跃上马骑行。楚将季布追赶不及,只好领兵回去。汉王子女竟赖夏侯婴之力得以保全。 汉王见追兵去远稍稍放心,夏侯婴这时也策马驰至,两下会叙,决定向下邑投奔。下邑在砀县东,曾由汉王妻兄吕泽带兵驻扎。汉王与夏侯婴挈了子女,从间道行至下邑,吕泽正派兵探望,见了汉王当然迎入,汉王方得了一个安身的地方。汉将打听到汉王所在,陆续趋集,汉王势又渐振。 刘邦任由项羽杀父煲汤不配做儿子,危急抛子不配做父亲。在伦理道德上,刘邦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在流氓无理上,也很少有人能与他匹敌。在他看来,只要保全自己得了天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儿女后代也不用愁,所以危急时刻,刘邦果断地抛弃自己的子女。 不过夏侯婴为什么一定将孩子抱回呢?大家想一想,如果刘邦和夏侯婴两人逃了出来,一双儿女却被敌人抓去,即使刘邦能饶过夏侯婴,孩子他娘吕雉会放过他吗?因为刘邦可以生许多孩子,而吕雉只有两个孩子。 所以孩子活着夏侯婴才能活着,孩子死了他也活不成。刘邦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是“专业司机”夏侯婴推脱不了责任。 有些事就在坚持一下,夏侯婴的坚持让他的后半生过得一帆风顺,刘盈称帝后对他也感恩戴德,最后封其为汝阴侯。 却说审食其奉着太公、吕后。项王遣将四出追赶汉王,审食其等恰与楚兵相遇。有人识得汉王家室,于是带回军中报知项王。项王见汉王走脱,但拿得家室在此,也是奇货可居。便吩咐软禁军中好生看待。又有人来报擒得汉将王陵之母,项王也吩咐留养军中不可杀害。 汉王听说老父、娇妻为敌所虏,忍不住号啕大哭。旋经诸将劝解才勉强收泪。刘邦危难时儿女都可以割舍,老父、妻子算什么呢?在人前做做样子罢了。 刘邦安定下来之后,果然将戚女接到军中。刘邦与戚夫人过了三年男欢女爱的生活。三年后吕雉被放回,并且被封为皇后。面对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戚夫人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31许负看相 许负生于秦始皇二十六年,她的出身可谓惊天动地。那一年秦始皇统一天下,诏令各地官吏,广征神异祥瑞之事上奏朝廷。 这年秋天,温县县令许望和妻子赵氏生下一个女儿,此女生下来就手握玉块,玉上面的文王八卦图隐约可见。女孩百天就能说话,这般异相惊动了秦始皇。秦始皇认为这是吉瑞之兆,下令赏赐许望黄金百镒以养其女。为了表达自己对皇帝的感激,许望给女儿取名莫负。 莫负天赋异稟,很小的时候就精通阴阳五行之说,还对《连山》和《归藏》有所领悟。教书先生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就推荐许望带着女儿去找黄石公学习。 许望就带着女儿到颍川去找黄石公,但此时黄石公已经云游去了,父女二人只得回家。 一日莫负在大门外玩耍,一个白发老翁前来向她讨水喝,莫负就回屋给老翁倒茶。当她端着茶碗出来时,才发现老者已经不见了;只见门口放了一本书,书上写着“心器秘旨”四个字,旁边还写有“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几个小字。 莫负翻开书卷看了看,发现书中写的都是阴阳八卦和相面之术。莫负潜心学习,将自己所学阴阳八卦和相术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独特相术。 不久莫负相面之能传遍全城,这件事也惊动了秦始皇。秦始皇派人去召莫负,但莫负早就知道秦始皇要找自己,在家中装病不去。当郡中官员走后,莫负告诉父亲秦朝将亡,天下即将大乱,于是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许负。 却说王陵本沛县人,为人生性率直,在县中被称为豪杰,因为比汉王年长,汉王尝以兄礼事之。后来各国起兵,王陵也聚众数千人占住南阳。汉王为沛公时领兵路过南阳,遣人招之。王陵自思沛公平日敬我如兄,如今往投反居其下,心中终觉不愿,遂托词不往。此次汉王还定三秦,使薛欧、王吸往迎家室。二将顺路到南阳拜见王陵,道达汉王之意。王陵飘泊数年毫无成就,心中也想择主而事。见项王暴虐知其必败,其他国王又不认识,只有汉王是其旧交。而且听说他为政宽仁人民仰归,今又遣人来招,王陵决计归汉。 谁知行至阳夏地方,却被项王发兵拦阻不得前进,两下相拒许久。一日得探卒报告:“汉王由彭城大败回至荥阳。”王陵急同二将赶到荥阳拜见汉王。 项王将王陵之母留置军中,听说王陵素来孝顺,吩咐看管之人格外优待,希望陵母心中感激,引得王陵归楚。恰好一日王陵遣人到来,项王遂请陵母东向坐了上座,自己南向而坐,使者向陵母问好,并转达王陵之言。陵母听说王陵已从汉王心中暗喜,碍着项王在前不便直说。使者见陵母无甚话说也就辞归。陵母假装送使者与他一同走出。 陵母行到营外,眼中流泪对使者说:“相烦您传语陵儿,汉王为人宽厚,应当好好奉事,切勿因老妇在此怀有二心。老妇今日当以死相送,免得陵儿挂念!”说罢拔出剑来自刎而死。使者见了大惊,连忙快马加鞭飞驰而去。 陵母言语被项王近侍听得分明,当听到以死相送时,心中正在错愕,忽见陵母拔剑自刎,急欲救时已来不及。 近侍飞步入营报告项王。项王怒骂陵母不知好歹!接着下令将陵母尸首放在釜中烹煮,以泄其恨。 使者见了王陵备述其母语言,并告知死信。王陵哭倒在地。诸将都来劝解,王陵痛哭不止。后来听说母尸被烹,更是痛入骨髓,哭得死去活来,深恨项王惨无人道,立意为母报仇。汉王听说陵母死得轰轰烈烈,不胜伤感,极力抚慰王陵。从此王陵一心归汉。 却说各国国王见楚强汉弱,恐为项王所攻,皆反汉归楚。雍王司马欣、翟王董翳趁着汉兵败散之际又投降楚国。赵相陈余听说张耳尚在,怨恨汉王欺骗自己,也与汉断绝和好。魏王豹身在汉军也想反叛,但一时不能回国只得忍耐。及见汉王驾回栎阳,便托词母病,请假回国侍疾。汉王信以为真慨然应允,魏王豹回到平阳都城后,即下令将黄河渡口截断,设兵防守。 汉王心想自己待魏王豹不薄,此次定是听了楚人游说一时迷惑。如果遣一舌辩之士前去劝导,或能令其悔悟免得动兵。想罢便呼郦生说道:“先生善长口才,若能劝魏豹回心便是大功,我当拨出魏地万户封赏先生!”郦生欣然领命,星夜驰往平阳进见魏豹,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反复陈词晓谕祸福。魏豹毫不动情淡淡地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若得一日自主,便是一日如愿。汉王专喜侮人,待遇诸侯群臣不啻奴仆,今朝骂,明朝又骂,毫无君臣礼节,我不愿与他再见了。”郦生见魏王豹不听,只得回来复命。 其实魏王豹不肯归汉别有原因。一日许负至魏,魏王豹召见。许负对魏王豹说:“大王之相贵在后宫。”魏王便召其姬薄氏让其看相。许负看到薄女不胜惊愕道:“将来必生龙种,当为天子。”魏豹惊喜道:“真的么?试看我面如何?”许负笑道:“大王原是贵相,今已为王,还能说是未贵么?”魏豹闻言知道自己不过为王,不过儿子为帝胜如自为,倒也欢喜得很。当下厚赠许负送她归家,且格外宠爱薄女,几与正室无二。就是兴兵背汉也是为了许负一言。他想有子为帝,必须由自己先立基业,因此他既不助汉也不助楚,郦生往说也被谢绝。 汉王见他不肯归附不由大怒!便命韩信、灌婴、曹参等率领马、步军三万人前往攻魏。 韩信到得黄河岸边,分遣探卒沿黄河上下游察看形势。过了数日探卒回报:“这一带魏兵防守严密,不过上流夏阳地方不见魏兵。”韩信便令曹参领兵三千,前往山中伐取木材,然后堆在夏阳河岸。又令灌婴领兵三千,购买数千个瓦罂、瓦缶,也运到夏阳等候。”二将领命而去。 韩信留兵一千守营,叫他们日中虚设旌旗,夜间满点灯火,摇旗擂鼓作渡河状。韩信自引大军迳投夏阳而去。 魏将柏直带兵驻在蒲坂,听说韩信兵到对岸,下令军士严行把守津口。 谁知对面只是摇旗擂鼓,一连数日并无举动。柏直正在生疑,忽有魏王使者到来,说汉兵早已渡河袭取安邑,魏王亲自领兵迎敌,望将军火速回兵!”柏直闻报大惊!立即引兵回救。走至半路已报汉兵袭破平阳,魏王豹被掳,柏直只好也率众投降。 原来韩信引兵到夏阳,见曹参、灌婴已将各物齐备,于是命将大小木头缚成方格,然后将瓦罂、瓦缶安放格中,将士们乘此渡过对岸。魏兵以为汉兵都在津口,所以夏阳不作防备。此计还是相当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韩信遣使向汉王报捷,并将魏王豹及其妻、子装入监车,派兵解往荥阳。 汉王一见魏豹破口大骂,魏豹匍匐座前,磕头如捣蒜,汉王转怒为笑道:“量你鼠辈有何能为!我今日权寄汝首,若是再有异心,族诛不迟。”魏豹又叩了几个响头方才退出。 汉王命将魏豹家眷没入为奴,豹妾薄姬也被发往织室作工。 一日汉王无事,偶到织室游玩,忽见薄姬貌美,便命送入后宫。 薄姬未嫁之时,与管夫人、赵子儿二人结为闺中密友。三人曾私相约誓:“将来如有人先得富贵,当彼此提拔不得忘记。”不料此时三人都到了汉王后宫。 一日管夫人、赵子儿随侍汉王左右,二人言及少时誓约之事,汉王一听立即遣人召来薄姬侍寝。薄姬说道:“妾昨夜梦见一龙,盘在妾之胸上,不觉吃惊而醒!”汉王道:“此乃贵兆,吾当为汝成就其事。”说也奇怪,薄女经过一番雨露后便得怀胎,十月满足后果生一男,取名为恒,也就是将来的汉文帝。许负说薄姬当生天子,可她没说魏王豹当生天子啊! 32楚将归汉 却说九江王英布本强盗出身,自率众投降项梁,每战常身先士卒所至无敌,勇冠三军诸将莫及。项王成了霸业,都亏英布之力。项王既到咸阳大封诸将,遂立英布为九江王。 英布自以为功成名就,正好及时行乐。 于是大兴宫室广造园林,多选美女,遍求奇花名木、珍禽异兽,终日饮宴游玩。一日忽报项王遣使到来,英布请人相见。 使者传项王之命,令英布带兵同往伐齐。 英布此时已为声色所迷,无心战阵,又久享安乐,不肯再干危险事业。于是向使者推辞道:“吾近来多病,身体衰弱,大不如前,万难临阵杀敌。但大王有命,当遣将率兵随同征进,望使者善言转达大王,幸勿见罪。”说罢派一员大将领兵四千人,随使者前往复命。 使者见英布并无病容,知道他设词推却,回去便将实情告知项王。项王大骂英布:“忘恩负义!不想一身富贵都是我提拔出来的?如今我有急事,他却忍心坐视不肯效劳,十分可恶!”项王再遣使者赶赴淮南严词责备,命其即行来楚。英布被责心中恐惧,不敢前往。使者只得回复项王。项王愈怒,又别遣使者立迫前来。英布起先一心顺着项王,所以项王命其杀死义帝立即奉命办理。此次使者接二连三催促起程,英布惟恐项王见罪更不敢往。项王见屡召不至异常愤怒,转念又想:“现在北有齐、赵,西有汉王与我为敌,惟有英布是我党羽,且其人骁勇不可多得,当设法收买其心,若迫之太甚反为不美。”项王想到这里怒气渐平,暂时也就置之不理,自己引兵伐齐去了。 英布自思:“屡次违背项王命令,项王必定怨恨。如今要想亲近,又恐遭其陷害。要想与之断绝,又恐势力不敌。好在天下未定,落得徘徊观望。”等到汉兵取得彭城,英布闻信后并不来救。汉王由彭城败回,知道英布与项王结怨,便遣隋何往说。 隋何带二十人到得淮南,英布命太宰以礼接待。隋何欲见英布,英布因见楚兵大胜,汉兵大败,楚使现在又在国中,不便接见汉使,托词推延。 隋何住在馆舍,一连三日不能见到英布,心中纳闷。便对太宰说道:“大王连日托故不肯见臣,料大王之意必以为楚强汉弱,臣此次特为此事来与大王陈说。若臣所言有理,大王固然听从;若臣所言不当,请大王将我等二十人正法市曹,亦可表明大王背汉归楚之意,望太宰代为转达。” 太宰与英布备述隋何言语,英布便命太宰带同入见。隋何见了英布说道:“汉王特遣使臣敬问大王,楚、汉、九江同为邻国,大王何以与楚独亲?”英布答道:“寡人一向对项王北面称臣,所以服事楚国。”隋何道:“大王以为楚国甚强可以托庇,所以称臣服事项王。但项王前日伐齐身先士卒,大王理应率兵自为先锋,何以只发四千人前往助战?汉王攻取彭城时项王尚在齐地,大王却坐观成败不遣一卒渡淮,所谓托庇于人者当如是乎?”英布闻言默然不语。 隋何接着说道:“而且大王事楚不过空名而已,项王岂不知之?其心早已怨恨大王,不过一时无暇来伐耳!项王自负勇力战无不胜。而今汉王收聚重兵坚守荥阳,楚兵远来深入敌国,欲战,则汉兵坚守不动;欲攻城,力又不及。故以现势言之,楚不如汉也。今大王若起兵背楚,项王必来问罪,大王将项王绊住争战,汉王便可稳取天下。到时大王仗剑归汉,汉王一定割地分与大王,淮南地方亦归大王。汉王使臣进此愚计,希望大王留意。” 英布听后说道:“寡人谨遵来命!”隋何辞归馆舍,过数日又不见动静。隋何着人打听,原来楚国使者也在催促英布发兵。隋何直入殿中对楚使说道:“九江王现已归汉,你楚国怎么又来请兵?” 英布只好将楚使杀死。这消息传到彭城,项王气得双目圆睁,无名火高起三丈,立饬项声、龙且领兵驰攻九江。英布出兵对敌,连战数次杀个平手。相持一个多月后楚兵逐渐加增,英布支持不住,只得弃了军队改换服装,与隋何由山僻小路直到荥阳,求见汉王。 谁知传报进去,并不见汉王出来迎接。候了许久才有人传。英布心中不悦,勉强入得宫中。只见汉王独据一床令人洗足,见英布走进仍是不动,面上露出倨傲之色。英布见汉王如此怠慢不觉大怒!但是到了此地又不便发作,只得向前行礼。汉王略略起身招呼,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英布退出又羞又气,想起平日为王何等尊贵,今日到来却任人凌践,自悔不该到这里来。 英布一路走出汉宫,早有官员备齐车马,邀请英布到馆舍歇息。英布垂头丧气任其所至。忽然到了一处,英布抬头一看,只见门墙高大俨如王宫,门前卫士执戟两旁,一见英布到来尽皆行礼。英布甚觉奇异。从人请英布下车,早有人在前引路,经过数重大门方到后堂,无数宫娥、彩女上前叩见。走到后面又有一座宽大园林,内中楼台亭阁,花木禽兽无一不有。招待官引英布看了一周后说道:“此是汉王替大王备下的宫邸,请屈居。”英布一见转怒为喜。这时厨人来进肴馔,山珍海味罗列满前;歌童舞女当筵奏技。等到酒阑席散夜静更深,还有歌女不肯离去。英布乐得受用,左拥右抱其乐陶陶,一夜风光不胜殚述。 英布一日想起妻、子,暗遣亲信往九江探问。谁知项王已遣项伯将他妻、子全部杀死。英布十分痛恨项王,又遣使者招集部下残兵带归荥阳。从此英布一心归汉。 却说陈平乃阳武县户牖乡人,早失父母,与兄长同居,兄已娶嫂,祖遗财产仅有田地三十亩。陈平性喜读书,尤其喜欢黄帝、老子的学说。陈平的哥哥见陈平喜欢交游,便承担了家中的全部劳动,使陈平有时间出外游学。其嫂见小叔但知交友读书,坐享现成茶饭,全然不肯帮同劳作,心中甚是不悦,但碍于丈夫面子不便发作。 陈平不曾劳苦,长成之后生得白白胖胖面貌甚美。一日有朋自远方来,适其兄前往田间,其嫂与陈平出来招待。寒暄已毕,彼此各叙家常。 友人说话中间留心观看,见茅屋数间墙壁破坏,久未修理。日用器具除土炕瓦盆外萧然无物,知其家中甚贫。又看陈平容貌丰腴举止儒雅,不像农夫模样,竟似贵家公子。因笑问道:“君家并不富足,不知君平日所食何物,身体竟长得如此肥壮?”陈平未及回答,其嫂应声答道:“不过食糠耳!有叔如此不如没有。”说罢长叹一声愤然入内。 友人见此情形也觉无味,便即辞出。陈平被嫂子当着人前抢白,虽然十分羞愤,但也不好与她计较。 陈平的哥哥陈伯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太阳落山才回家,家中只有读书的的陈平和嫂嫂。乡里妇女喜欢嚼舌根,看陈平天天与嫂嫂两个人在家,时间久了,就有谣言说陈平盗嫂,即与嫂子偷情。 邻人彼此传说,兄长得知后骂嫂子道:“不贤之妇招人口舌!若留在家中,必定离间我兄弟。”遂将她休回母家。陈平见兄长为自己割断夫妇恩情,心中也觉不忍,婉劝其兄仍留嫂氏,其兄不听,后经陈平极力调和,方才接回家中完聚。 陈平年已二十余岁,其兄决心为之娶妇。偏是高不成,低不就,因为富人不肯将女儿许之。贫人女儿陈平又看不上,此事也就蹉跎下来。 一日里中有一大姓举办丧事,同里各家都来帮忙,有钱者出钱,无钱者出力,以尽乡邻之谊。 陈平家贫无钱,只好加倍出力。这时丧家来了一客,须发皓白衣服华美,见陈平人品轩昂大加赏识,便唤至面前问他姓名居处。陈平告知后,来客便随陈平一路回家。来客来到门前举头观看,见是数间茅舍编席为门,心想其家果然清苦。再看门外却有许多车辙之迹,其深而且宽广,其人暗想陈平虽然贫穷,但所交游的肯定是有名人物。于是也不与他交谈,竟自回去。 陈平甚是疑惑,但也不便动问。过了数日,忽有人来与陈平作媒,说是富人张负孙女要与议亲。陈平十分奇怪!其兄见是富家自然欢喜。后来查明前日来客就是张负。 说起张负孙女,幼年早许人家,不料尚未过门其夫已死。后来又许一家,其夫又死。一连许过五个人家都是如此。乡里人都说此女克夫,再也没有人敢来议婚。张负见孙女姻事不谐,心中颇以为念。此次遇见陈平留心察看,知他将来一定发迹。回到家中便对其子张仲说道:“我想将孙女嫁与陈平。”张仲一听愕然说道:“陈平家贫,平日又不事生产,一县之人都耻笑之!父亲大人为何欲许婚耶?”张负道:“此事我自有主意,非汝所知。陈平美貌,怎么会长久贫贱呢?吾意已决,汝勿多言!”于是遣媒定议。 到了行聘之日,张负自出财帛,借与陈平作为聘礼。陈平择日完娶后,张负又私给钱财备办酒席。并切嘱孙女道:“汝今出嫁当守妇道,不得倚富欺贫。且事兄如事汝父,事嫂如事汝母。”同乡之人见张负如此看重陈平,人人窃笑。 陈平自从娶得张负孙女后,用度充足交游日广。一班人见他作了富家女婿,从此也另眼相待。 一日适遇祭社,里中按户出钱,买得许多猪羊祭品,酬神已毕,大众公推陈平为宰分割祭肉。陈平按各家出钱数目逐户给与。陈平左手执刀,右手持秤,一面割肉,一面称其重量。众人见他分肉甚是公平,都无争论。里中父老在旁赞美道:“善哉!陈孺子为宰甚是称职!”陈平听后感慨地说:“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 秦二世元年(前209),陈胜、吴广起义后,六国贵族也纷纷起兵,陈平往事魏王咎。不久受谗亡归项羽,随从入关破秦。后来又随项王归到彭城,听说殷王司马卯叛楚,项王便命陈平领兵攻之。陈平兵至殷地司马卯投降,陈平得胜而还。项王赐金二十镒,拜为都尉。 不久汉兵攻破殷地,司马卯背楚降汉,项羽迁怒于陈平。陈平不仅遭到项羽的责备,而且他出的计谋项羽也不再采纳。陈平觉得自己成了受气包,说不定哪天项羽还会杀他,于是他已看清项羽是个鲁莽武夫,最终不可能取得胜利,于是他挂印封金,仅带一剑防身,由僻径逃走了。 陈平一口气奔到黄河岸边,雇定一船坐在舱中。那船户一篙点开,陈平举目观看,见船户五六人都是彪形大汉,只有自己一人是个渡客,船户一面撑船,一面频频以目注视陈平。 陈平大恐,心想此班人一定不怀好意!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马上脱了衣服扔在船上,然后光着上身来帮船夫划船。船夫看他腰间什么也没有,衣服掉在船上也没有什么声音,知道他身上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没有,也就打消了加害他的念头。 陈平脱险后行至修武,恰遇汉王兵到。陈平友人魏无知现在汉王军中。魏无知即向汉王举荐,汉王召见并与之谈论,心中甚悦!又问陈平道:“你在楚国所任何官?”陈平道:“任都尉。”汉王即拜陈平为都尉,并使之参乘,兼掌护军。 此信传到诸将耳中,众议哗然,都说大王新得楚国一个逃兵,未知其人才能便与之同车,且使之监护亲贵,殊不可解。汉王听后一笑置之。 及汉王兵败彭城,陈平跟从至荥阳,周勃、灌婴等与之不睦,遂向汉王谮道:“陈平虽然是个美男子,只不过像帽子上的美玉罢了,内里未必有真东西。我们听说陈平在家时曾与嫂子私通;初事魏王,后事项王,又不称职,始来归汉。大王授以尊官,令其护军,恩宠已极,陈平应该尽忠报答。不过听说陈平大受贿赂,勒索诸将金钱,钱多者得好处;钱少者得恶处,如此反复乱臣,希望大王明察。” 汉王听了心中不免生疑。他立即找来陈平的介绍人魏无知,指责他说:“魏无知你真无知!怎么介绍这样一个人来呢”。魏无知回答道:“我推荐陈平看重的是他的能力,而不是他的品行。假设一个人品行很高尚,但能力很差,这样的人对您来说有什么用呢?眼下正是与楚军决战的关键时刻,陈平与嫂子私通的破事还是不要深究了。”刘邦一想也对,他结婚前也与人私通,还生了一个儿子刘肥。 不过破事可以不问,朝三暮四与受贿索贿可不行!刘邦又唤陈平问道:“听说你原来帮助魏王,后来离开魏王去帮助楚王,现在又来帮助我,而且勒索诸将钱财。你这样做,让别人怎么相信你呢?”陈平道:“臣前事魏王,言不见听,臣故辞去;继事项王,见项王所信任者非其宗族即之妻兄,其他人都不能任用。因闻大王善能用人,故慕义相投。臣只身远来,若不受金无以度日,假使臣计有可采之处,愿大王用之。若一无可采,则大王所赐钱财臣当封还,免官归里。”汉王一听连忙说道:“我乃戏言,幸勿见怪!”于是复加厚赐,升为护军中尉。诸将见汉王如此宠爱陈平,也就不敢再言。 汉王受困荥阳,终日劳心军务不得休息,便对陈平叹道:“似此战争纷纭,天下何时可定?”陈平答道:“项王心多疑忌,轻信谗言,左右忠直之臣,不过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等数人而已。今大王若行反间之计,使他君臣自疑必生内乱。然后举兵攻之楚兵可破。”汉王大以为然,立命支出黄金四万斤交付陈平,说此款可作为反间之用,但求计策有效,不问作何用处。”陈平奉命收了黄金自去行事。 33项羽中计 陈平回到家中,密唤心腹小校数人混入楚营,并将一些黄金分给底层士兵,让他们造谣:“钟离昧、龙且等久随项王,多立战功竟不得封王,因此心怀怨望,暗地与汉联盟共灭楚国。”消息传到项王耳中,项王果然怀疑钟离昧等人。陈平又派人诈称范增经常派使者求见汉王,项王心想:“亚父几番劝我杀死汉王,又劝我并力攻汉。他与汉王已成仇敌,岂有反与通使之理?”因此不肯相信。 陈平无法可想,一日忽报项王遣使到来。陈平大喜,急与汉王附耳低言:如此如此。汉王点头依允。汉王见过楚使便遣人陪伴,留在馆舍用膳。楚使到馆舍歇息片刻,忽见门外众人抬着十余贡物入门。贡物中排列无数山珍海味、牛羊鸡鸭、各色美酒,加上杯盘匙著,件件精美。楚使心想:“此席定是为我而设,因为我是项王使者。”楚使正想得高兴,忽见吏人慌慌张张将各物抬出,又另换一桌饭菜到来。楚使用眼一瞟,见肴撰都是些青菜、萝卜、豆腐,米饭也极粗糙,鱼肉更是不见,比起先前酒席有如天壤之别。楚使不由怒气上冲。本想拒绝不吃,可是肚饥难熬,只好胡乱吃了少许。不料菜蔬中带着臭味,酒也是酸的,饭也是烂的,越看越恼,于是暗问吏人为何如此?吏人露出一种为难之色,接着吞吞吐吐地说:“我们以为您是亚父使者,谁知道却是项王使者,汉王知道请您吃酒席,还不是把我们骂死?”楚使一听当时就放下杯箸,大踏步地走出客馆,城中守吏也不阻挡由他自去。他便一口气跑回楚营,一五一十地报告项王,并且说道:“原来亚父与汉王私下相通,亚父定将楚国军情报与汉王,故其使者受到优待。而大王使者却不被当人看待,吃的东西猪食不如,以后大王务须留意。”项王怒道:“我前日早有所闻,还道他老成可靠,哪知他果有通敌情事!这个老匹夫,想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便欲召入范增当面诘责。左右请项王不要过急,待有真凭实据方可加罪,于是项王暂从含忍。而范增全然不知,一心一意想替项王夺取天下。 一日范增入见项王道:“汉王现困围城,外无救兵内乏粮食,正是灭亡之时。大王宜督励将士奋勇攻城,早晚破得荥阳擒获汉王,切勿失此机会。”项王此时已中陈平之计,见范增急欲攻城,反疑他别有用心不肯听从。范增见他默默无言,又急说道:“古人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前鸿门宴时,臣劝大王速杀刘季,大王不从臣言,因此养痈贻患挨至今日,复得了天赐机会,把他困住荥阳,若再被他逃脱纵虎离山,卷土重来必不可敌,臣恐我不逼人,人且逼我,后悔还来得及么!”项王被他一诘,忍不住闷气说道:“你叫我速攻荥阳,但恐荥阳未必攻下,我的性命便要被你送脱了! 范增摸不着头脑,见项王双目睃着自己,于是忍耐不住向项王说道:“天下事已经大定,愿大王好自为之,勿堕敌人狡计,臣年老智昏不能裨补万一,乞赐骸骨归里以终余年。”说毕掉头径出。项王也不挽留,一任范增回入本营。范增此时已经绝望,遂将项王前后所封侯印、赐品一律缄封,遣人送还项王,然后愤然离开楚营。 范增一腔愤闷无处发泄,加之年过古稀,经此忿郁气血凝滞。行不数日,背上忽生一疽。范增心想:“楚国将亡,不如早死为妙,免得汉王得志与我为难。”于是不肯延医服药,催促车马速行,希望赶到家中得见家人而死。谁知背疽日大一日,尚未行到彭城便觉不能支持,于是停留旅舍暂住。左右请得医生来,可是毒气已深无法施治。又过数日,范增竟死于旅舍。 后人都为范增可惜,其实范增也不怎么聪明。如果范增明智点的话,既然他已经看出来刘邦不是平常人,而项羽不是可造之材,那他为什么不弃暗投明呢? 还有刘邦和项羽在河南附近对峙,而彭越则专门扰乱他的后方,带领几万人攻占了江苏安徽的十几个地方。项羽很生气,让将领继续与刘邦对峙。自己回攻彭越。他打了外黄很久,一直没有打下来。过了几天,外黄自己投降了。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便想对外黄来个屠城。这时候,外黄舍人的儿子才十六岁,去见项羽说,大王您还要继续攻打剩下的十几个城池呢,如果您现在屠城的话,只会让别的城池死命坚守。项羽想想很对,便很大度地接受了外黄的投降,而其他的城市听说后到纷纷主动投降,没过多久便夺回了所有的城池,彭越只好又跑回沼泽地里躲着。 既然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都能够说服项羽,为什么范增就不能呢?最后连自己的老命也陪了进去。所以他实在不怎么聪明。 项王听说范增死于途中也觉伤感,未免起了悔心。自思范增事我数年当无歹意,肯定是汉王设计陷害,今与刘季誓不两立,定当踏平此城方足泄恨。于是召入钟离昧等好言抚慰,且嘱他用力攻城立功候赏。钟离昧倒也感奋拚死进攻,把荥阳城围得跟铁桶相似。汉王想要逃走无计可施。正在忧虑之际,忽报将军纪信来见。屏退左右密说道:“现在楚兵势盛攻城甚急,城中兵少食尽,眼看荥阳不能保守。但失却荥阳尚是小事,大王万乘之躯关系甚重。若令诸将保护冲杀出去,纵然得脱兵士也多死伤,项王定起大军追赶。臣今想得一计,必须如此如此,使楚军不作防备,大王便可乘机逃出。” 汉王一听十分感动。便谢道:“将军忠义之气可动鬼神,但愿此去天佑保全,异日天下平定共享富贵,永不相负!”纪信道:“大王既用臣计,事不宜迟以速为妙。”汉王问道:“将军有父母乎?”信曰:“有母。”王曰:“将军之母即刘邦之母也,吾事之。”又问曰:“将军有妻乎?”信曰:“有妻。”王曰:“将军之妻即刘邦之妹也,吾养之。”又问曰:“将军有子女乎?”信曰:“止有一子,尚幼。”王曰:“将军之子即邦之子也,吾抚育之。将军无忧!”纪信叩头道:“臣死得其所矣。” 于是张良、陈平即写降书,差人出城报项王曰:“汉王被围急矣,愿出降与霸王相见,惟望陛下不加诛之为幸。”项王拆书观看,书曰: 汉王刘邦顿首上书霸王陛下:臣邦蒙封守汉中,到彼水土不服,乃思东归。不料睢水大败已丧胆矣,今依身荥阳苟全性命。韩信东征皆他自为,招之不来麾之不去,非邦之罪也。今陛下大兵临城指日可破,大王若念怀王之约昔日之情,赦臣死罪恩同再造。情愿面缚出降。望陛下怜之!不宣。 霸王看罢来书也觉可怜。于是问汉使道:“刘邦几时出城投降?”汉使曰:“今夜即出降。”项王大喜立即允准,打发使者回报。传令各军停止进攻。 将近黄昏,刘邦先出女子二千人自东门陆续出城。楚军见女子出城都来争看。或有人报霸王曰:“汉王出女子数千行未尽也。”霸王笑曰:“刘邦酒色之徒,贪恋妇女如此之多,何足以成大事?范增虑之过也!” 到了晚上,刘邦命枞公、周苛人马把守荥阳,自己同文武将士乘快马望成皋而去。而纪信却身穿龙袍头戴冕旒,乘坐汉王御车排齐仪仗,前遮后拥蜂拥而出。纪信端坐车中,到了楚营公然不行君臣之礼,也不见有归降之意。项王怒曰:“刘邦一定醉死车中矣!见朕也不下车投见。”左右执火把望车中照看,只见纪信端坐不言,左右急报楚王道:“车中非汉王,乃汉臣纪信也。”楚王叹曰:“刘邦逃之甚易,纪信代之实难,此忠臣也!”急唤季布曰:“尔可说纪信降朕,朕实爱之。”季布向前大呼道:“纪信代刘邦出围,可谓忠臣,霸王怜爱不忍诛戮,尔当感王大恩下车投降,仍封以重爵,尔不可负王命也。”纪信大骂曰:“沐猴无知徒尔妄想!大丈夫事主忠心不二,此头虽断而金石不磨!臣生为汉臣死为汉鬼,烈烈之志,岂汝言可感耶?”楚王知其不降,便命人举火焚车,但见烈焰之中,纪信骂不绝口,须臾焰灭,车与人俱成灰烬矣!后人有诗叹道: 忘身救主古无俦, 不忍君王作楚囚。 汉寝只今无麦饭, 将军庙食尚千秋。 纪信甘代汉王舍身赴难,为汉室第一忠臣。及汉已定国,功臣多半封侯,刘邦在庆功会上想起纪信的功劳,对满朝文武大臣说:“纪信功高德重,没有他献计献策,就没有我刘邦的今天。我封他为督城隍,把他的家乡改名为我先前的封号——汉王乡,把他的骨灰送家乡安葬,并建庙塑像,永远享受香火。”后来刘邦还下令全国各县城建城隍庙。故后人称纪信庙为“城隍庙”,纪信塑像为“城隍老爷”。这是后话。 却说项王忽接得探马急报,说是魏相国彭越渡过睢水,大破下邳驻扎的楚军,杀死楚将薛公,气势甚盛。项王大怒道:“可恨彭越这般撒野,我先去毙了他,然后再来擒捉刘邦。”说着拔营东去。 彭越受命汉王为魏相国。项王进攻荥阳,彭越往来游弋截楚粮道,此次又阵斩楚将,叫项羽如何不愤?于是倍道东行,一遇越兵,便与豺虎相似兜头便打。彭越抵敌不住,只得又退渡睢水向北而去。项王追赶不及,又引兵西进攻打荥阳。 却说魏豹因汉王饶死,罢闲在荥阳住居。见霸王攻城不下,遂带领从人到城上与周苛、枞公曰:“汉王弃城而走,荥阳为废地矣!二公坚守不降徒自受苦。倘若城破,二公能与项王为敌乎?”枞公、周苛大怒曰“汝乃反覆小人,狗彘不如,乃敢妄为议论以惑军心!且汉王临行以荥阳付吾二人,我二人足能坚守。今未经数日即开门投降,苟图富贵不恤大义,上负君恩下负民望,忠心报国能这样嘛?我们头可断,志不可移!留你终为后患。”说罢揪住魏豹头发,一刀斩于城上。可怜魏豹妻妾被刘邦抢去,如今命也送掉了! 周苛又遣人往请韩王信(非胯夫韩信)。韩王信忽见魏豹被杀死在地,吓得面无人色。 韩王信疑周苛叛汉杀死魏豹。周苛急上前说明其事,并说:“此举乃出于不得已。”韩王信明知魏豹死得冤枉,但事已如此只得听之。于是三人同心守城。谁知项王击败彭越后立即回军,不分昼夜攻破荥阳,周苛、枞公与韩王信皆被楚兵生擒过去。 项王大军入城赏劳将士已毕,左右拥上周苛,喝令跪下,周苛挺立不屈。项王素知周苛深通韬略,困守孤城竟能支持许久,又见他一表人材气概雄壮,心中颇觉爱惜,于是说道:“汝今既为我所获,如肯相从,我当拜为上将,封三万户,比汉王看待更厚,不知汝意如何?”周苛一听睁起两眼厉声骂道:“你要劝我投降,不如你自己投降!你非汉王敌手,不久必为汉王所擒,如何反来劝我?” 项王闻言大怒道:“我好意叫你归顺,你反而如此无礼!”于是喝令左右将周苛推入汤釜烹之。周苛毫无惧色,任他褫剥衣服掷入鼎镬,水火既济,熔成了一锅人肉羹。周苛既死,项王令枞公顾视鼎镬,枞公道:“我与周苛同守荥阳,周苛遭烹死,我又何忍独生!情愿受死,听凭大王处置。”项王不使就烹,但令推出斩首。刀光一闪,魂离躯壳,随御史大夫周苛同返太虚去了。项王只留韩王信一人囚在后军听候发落,随即引兵进攻成皋。 34韩信伐齐 汉王闻荥阳已失,楚兵乘胜来攻,其锋甚锐,自料不能抵敌,便想:“韩信、张耳现在驻兵修武,有众十余万,军势甚盛,欲往依之,又恐韩信见我情形狼狈,未免心中看轻,他既手握兵权,假使不遵我命,我也无可奈何。到时反而受制于他,万一他别生异心更为可虑。必须设计夺其兵权方无此患。”汉王想定主意,遂留下将士守城,独与夏侯婴乘车出了城门,渡过黄河行至修武,天色已晚觅一旅舍,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汉王即同夏侯婴乘车驰至韩信营前,假称汉王使者,一直入内,守营将士不敢拦阻。汉王走进中军,却值韩信、张耳高卧未起,中军将吏认得是汉王到来,欲入内通报,汉王连忙摇手阻止。自己慢步走进韩信卧室,见韩信仍是睡熟,汉王即取将印、兵符持在手中,然后悄悄出来。汉王既得将印、兵符,立时升坐中军宝帐,命军吏传令召集诸将。 诸将闻令,尽皆顶盔贯甲上来参见。大众举头一望,谁知坐在帐上之人不是韩信、张耳,却是汉王。各人出其不意尽皆吃惊!也不知汉王何时到得中军?但是将印、兵符既归汉王掌握,只得上前听令。汉王便发命令,将诸将重新分派职守,诸将领命而去。 此时韩信、张耳方才睡醒,听说汉王到来,自己将印、兵符都被夺去,二人大惊!只得急整衣冠出来相见。两人伏地请罪道:“臣等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汉王笑道:“这也没有甚么死罪,不过军营里应该严备,方免不测,况天已大明亦须早起,奈何高卧未醒,连将印兵符都未顾着!若敌人猝至如何抵御,或有刺客混入营中,恐将军首级亦难保矣,这不是危险万分么?”韩、张二人听着,禁不住满面羞惭无词可对。汉王又对二人说:“我要亲统此军与项王对敌。张耳速回赵地固守,防备楚王入侵。韩信尽起赵军往伐齐国。”二人此际失了将印、兵符,毫无权力,只得奉令收拾前往。汉王夺得二人之兵军势复振。听说成皋已被项王占领,楚兵不日西来。汉王一面遣将领兵阻其进路,一面召诸将商议道:“如今荥阳、成皋相继失守,吾意不如弃了成皋以东之地,聚集兵力专守巩、洛一带,诸君以为何如?”郦生急谏道:“不可!楚人既拔荥阳,不知坚据敖仓,望大王急攻荥阳,然后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绝太行之道,守白马之津,以地制敌,天下可定矣!”汉王闻言称善! 郦生又说道:“现在燕、赵已平,惟有齐国未服。齐国地方千里,地势险阻,未易攻破。臣请奉诏往说齐王,使之降汉。”汉王遂遣郦生往齐。 却说韩信奉汉王之命伐齐,早有探卒报知齐王田广、齐相田横。二人急命大将华无伤、田解领兵二十万到历下拒敌。 一日忽报汉王遣郦生来见,齐王召入。郦生道:“现在楚、汉相持,天下不久将归汉矣。”齐王道:“先生何以知之?”郦生道:“汉王与项王一同攻秦,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背约,移汉王于汉中。又杀义帝于江南,汉王闻之为义帝发丧,兴兵讨楚名正言顺。所过之处无不降服。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罪。又吝惜爵赏任用私人,以此天下背叛贤才怨恨,不肯为之尽力。由此观之,汉王之得天下无疑也!大王宜速降汉,齐国社稷庶几可保,否则危亡立至矣!”齐王便与相国田横商议,田横说行。遂遣使者往汉通好,历下军队尽罢守备,齐王与郦生日日酣饮作乐,并不提防汉兵。 韩信听说齐王愿意与汉联合,便欲顿兵不进,旁有蒯彻说道:“将军受诏伐齐,汉王又别遣使者说齐,但并无诏书命将军罢兵,将军何得不进?且郦生不过一儒生耳,一旦说降齐国七十余城,而将军领数万之兵才攻得赵国五十余城,论起功勋反不如一个竖儒,岂不被人耻笑?”韩信被蒯彻一激,遂引兵渡过黄河,乘着齐军无备,掩旗息鼓直到历下。韩信发下命令:“命灌婴领兵二万往攻华无伤营寨;命曹参领兵二万往攻田解营寨。”韩信自领大军随后接应。 将近齐营,华无伤、田解才知汉兵到了,慌忙引兵迎敌,因为事前并无布置,临时措手不及,自然杀个大败。 华无伤被灌婴生擒,田解阵亡。齐军见主将已没各自逃生。韩信既得历下,立命进攻临淄。 临淄乃齐国都城,齐王田广、齐相田横正款留郦生纵饮。郦生本高阳酒徒,见了杯中之物恋恋不舍,今日不走,明日也不走,一连过了数日仍然不走,不想一条老命就要被酒断送了。 这时忽得探报,说是韩信大破历下之兵不日将至。齐王闻报大惊,急召郦生诘责道:“我误信你言撤除边防,总道韩信不再进攻,谁知你怀着鬼胎,佯劝我归汉撤兵,暗中却使韩信前来,乘我不备覆我家邦,你真行得好计,看你今日有何话说?”郦生急忙答道:“韩信不道背约进攻,非但卖友而且欺君!愿大王容我修书往诘,看韩信如何答复,就死未迟!”田广、田横齐声道:“韩信如果退兵不必说了,否则请试鼎镬,莫怪我君臣无情!”郦生匆匆写好书信,差人出城径投汉营。巡哨小校报入中军,韩信升帐,差人呈上书信,韩信拆书观看,书曰: 郦食其顿首再拜韩元帅麾下:前蒙手书旋师成皋,齐王得书甚喜,愿意与汉联合。今将军复统兵取齐,似与前书不合。齐国君臣以我为欺诈,将欲斩首以雪其恨。某死不足惜,而王命差遣齐表已行,今元帅反覆变更,使汉使遭诛,而王命不能取信于天下,将军独能安于心乎?某命悬于旦夕,惟望将军垂救!食其顿首百拜。 韩信看罢书不禁激动天良,半晌说不出话来。偏蒯彻又来进言:“将军屡临大敌不动声色,一人性命顾他甚么?毕世大功岂可轻弃?请将军勿再迟疑。”韩信曰:“郦生奉王命而说齐,我今破齐,齐王必杀郦生矣,恐于王命有碍。”蒯彻曰:“王命先遣将军伐齐,而无止将军之诏,将军伐齐,奉王初命也。既遣将军,而又复差郦生,其失在汉王,不在将军也,将军何惑焉?”韩信听了蒯彻言语,遂语来使道:“我是奉命伐齐,未闻谕止,既然引兵到此,志在一劳永逸,烦为我转告郦大夫,彼为国家效死,韩信不能瞻顾了。” 来使只好返报。齐王便令左右取出油鼎要烹郦生。郦生大骂道:“我被胯夫所卖,自愿就烹,但大王国家从此灭亡,韩信将来也难免诛夷,果报不爽,恨我不得亲见!”说罢用衣裹首跳入油鼎,不一时煮得烂熟!后人有诗叹道: 本是高阳一酒徒, 争功末路竟亡躯。 淮阴他日同烹狗, 得失鸡虫孰有无。 郦生被烹实在是因为韩信,而韩信将来受诛也由此暗伏祸根。郦生奉汉王之命前往说齐,既得招降齐国不辱使命,偏为韩信所卖卒致焚身,同样能平齐国,汉王自然希望和平解决,不希望韩信动武。不过楚尚未平,汉王含忍未发。韩信虽智,独不能察汉王之隐。韩信最终被诛,也不值得同情。 齐王既烹郦生,人报汉兵已到,齐王与田横急引兵登陴拒守。韩信催兵急攻,不消几日竟将临淄攻破。齐王与兵士杀出城来奔往高密,遣人到项王处求救。田横也奔入博阳去了。 韩信既得临淄,闻齐王现在高密,遂遣将守住临淄,自领大军追之。将到高密探报:“项王遣龙且领兵二十万救齐,已与齐王合兵,现驻在潍水东岸。”韩信闻报,传令就潍水西岸安营。 龙且听说韩信兵到,便与次将周兰商议迎敌,周兰献计道:“汉兵远来锋不可当。我兵各顾家室无心恋战。为今之计,不如坚壁清野固守不出。汉兵客居齐地运粮不便,到时可以不战而破。”龙且笑道:“胯夫韩信有何能力?我曾闻他少年贫贱,衣食不周寄食漂母,贪生怕死受辱胯下。这般无用的人物,怕他甚么!况我奉项王命前来救齐,若不与韩信接仗,就使他粮尽乞降,也没有什么战功,今诚一战得胜,威震齐国,齐王必委国听从,这不是名成利就么?”遂不听周兰之言准备厮杀。 韩信听说龙且要战,立即下令军中制造布囊万余个,满装沙土听候使用。到晚间韩信独唤傅宽上前听令:“你可领兵五千人,每人携带沙囊两个,悄悄行到潍水上流。一齐用沙囊填下将水壅住。我在河中悬一灯球,若见灯球熄灭,即令军士拔起沙囊放水下来,不可有误。”傅宽领命而去。 次日一早韩信升帐,命曹参、灌婴各引兵一万,就河岸芦苇中伏定,待楚兵渡水追赶我军,即时突出截其归路,再围住厮杀。” 韩信自引大军来到潍水岸边。一望河中之水仅可没胫,便令军士涉水而过。楚营将士见汉兵渡水来攻,连忙报知龙且。龙且披挂上马引兵出营,遥望汉兵仅有一半渡河,尚余一半屯在隔岸。龙且挥兵进战,韩信诈败逃走。龙且大喜道:“我早知韩信畏怯不能力战。”龙且匹马当先,挥动人马尽力追赶,到中流时望见水上悬一灯球,上书六个大字:“吊灯球斩龙且。”龙且大怒,即举刀将灯球砍倒。 傅宽远远望见灯球熄灭,急令兵士将沙囊拔起,但见河水汹涌而下。此时楚兵正在渡河,忽闻上流水响,蓦然一望,河水陡长数尺,河中兵士不及提防,猛水一冲立脚不住,已有数百人随波逐流而去。 韩信知道龙且骁勇,而且性如烈火,所以令柴武做一万多沙囊壅住上流潍水,中间悬挂灯球为记,龙且看见后定然发怒砍倒灯球,灯球一落地即去沙囊,于是大水自上而下疾如飞箭,遂将楚兵淹死。 这时龙且已经渡河追赶汉兵。忽闻后面喊声大起,曹参、灌婴两彪人马从后追来,前面韩信又回军掩杀,三路人马前后夹攻,将龙且团团围住。龙且与周兰拼死抵敌,两人战到力竭,部下兵士都已死亡。汉兵一拥上前将龙且杀死;周兰方欲逃走,灌婴一马追到生擒过来。汉兵将龙且首级挑在竿上让隔河楚军观看。楚军见主将已死,立即一窝蜂似的四散逃走。 齐王田广闻楚军大败,弃了高密逃去。汉兵追至城阳将田广杀死。田横听说田广已死,遂自立为齐王进攻灌婴,灌婴迎战于赢下。田横大败逃往梁地,投奔彭越而去。齐地由此大定。 韩信见齐地富足,便想自立为齐王,遣使持书前往汉王请命。 这时汉王在成皋养病,听使者说韩信大破楚军,平定齐国。汉王甚喜。使者又呈上韩信书信,汉王拆开一看,书中大意说是齐人多伪,反复无常,且南境近楚,难免复叛,请暂许臣为假王,地方方可安静。 汉王不禁大怒道:“我困守此地望他来助,他不来助我,还想做假齐王么?”此时张良、陈平在旁,见汉王发怒,惟恐忤了韩信之意误却大事。二人附耳说道:“汉方不利,怎能禁止韩信为王?大王不如趁势立韩信为齐王,使之为我坚守,不然变生顷刻。”汉王闻言大悟,又转口对使者骂道:“大丈夫平定诸侯,不妨就做真王,为何要称假王呢!”转风真快!说罢立命铸成王印,遣张良随同使者前往,立韩信为齐王,令其发兵攻楚。 韩信受领王印,择定吉日即了齐王之位,心中十分满足。正在调集军队预备攻楚。忽报项王遣使者武涉到来,韩信命其入见。武涉说道:“项王闻足下当了齐王,甚是喜悦,特遣使者前来拜贺!足下与项王本有旧情,如今何不反汉归楚。汉王为人反复无常不可相信。从前汉王为项王所困,当其危急之时服礼哀求誓不敢负。一旦得脱便背弃盟约攻楚,可见其人不足亲信。这次强立足下为王并非本心,只因项王尚在。将来项王灭亡,足下必不能保,为足下计,何不与楚联合三分天下。若是为汉攻楚必致后悔,此乃智者所不为也。” 韩信笑道:“我前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用,所以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付我数万兵士,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我若负德,必至不祥。我已誓死从汉了!幸为我复谢项王。”武涉见他志决,只好辞归。 这时蒯彻四顾无人便说道:“方今楚、汉分争,足下为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天下之权操自足下。足下若能听臣之计两不相为,三分天下鼎足而立,此王霸之业也。臣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足下熟思之!” 韩信听后答道:“汉王待我甚厚,岂可见利忘义为此悖德之事?”蒯彻道:“足下自以为与汉王相得,臣以为误矣!当日张耳、陈余为刎颈之交,后来张耳逃归于汉,借兵东来杀陈余于泜水,为天下所笑!此二人岂非天下至交?但最终自相残杀。足下以为自己与汉王极其相得,不过交谊与张耳、陈余相比如何?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已经很危险了!”韩信犹豫未决。蒯彻又说道:“古语云: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正是时候,将军若坐失良机,日后悔之晚矣。”蒯彻之言原是不错。谁知韩信想来想去不忍背汉。又倚着自己功多,汉王必不会夺国,遂不听蒯彻之计。蒯彻对天长叹曰:“韩信,武夫也,不足与之为谋。”于是假作癫狂,辞别韩信迳自去了。 35太公、吕后归国 却说楚汉两军在广武地方相拒数月,汉兵早得敖仓,粮食丰足。楚兵远道运粮,彭越又不时引兵截击,以致军饷缺乏。项王几次搦战,汉兵坚守不出。霸王即与项伯、钟离昧等将计议道:“今汉兵会各路诸侯与朕决战,楚军缺食难以持久,尔等有何良策?”项伯道:“太公拘禁于此未曾还国,何不取来,令他修书一封下与汉王,彼若退兵,便放太公回成皋;若仍与楚相拒,就将太公诛戮,使刘邦为万世之罪人。陛下若依此计,可抵百万雄兵也。”项羽遂依项伯之言,差人往彭城取太公。不一日太公来到广武。霸王召太公入帐下说道:“汝子刘邦终日与我为敌,全不以汝为念。我今命你修书一封,着刘邦罢兵息争,我就放你同吕氏回成皋,使你父子夫妻相聚,你以为如何?”太公道:“刘邦自幼贪财好色不顾父母,今乃以富贵为重,弃我如陌路人一般,恐怕去书也不济事,为之奈何?”霸王曰:“你且修一封书寄去,看他如何再作区处。”太公于是修书一封呈上霸王,霸王看罢书曰:“刘邦见此书若不退兵,真所谓衣冠禽兽者也!”即差中大夫宋子连赍书赴成皋。汉王拆书捧读,书曰: 太公付书汉王刘邦:尝谓虞舜大孝,弃天下如敝履;汝以富责为重,视我如路人,自睢水遭虏,今已三年,幸蒙楚王秉好生之德不加诛戮,拘处公所日给饮食,得延性命。王后吕氏,思想太子泪不能干。汝任意纵横天下,略不以为念,真铁石心肠,土木形骸也!今霸王取我至广武,累次要诛,欲悬头成皋以彰汝不幸之罪,我再三哀告,特修家书付汝,汝可思此身从何而来?世间万物以何为重?若解此理,便如大舜视天下如敝履耳,作速罢兵取我还国,使父子夫妇完聚,岂不美乎?若仍屯兵相距,我命难保,汝纵有天下,是舍父命而图富贵,万世唾骂,汝心岂能自安耶?临楮泣书,汝当自省! 汉王看罢家书若不经意,便对宋子连说道:“我与项王同事怀王,结拜为兄弟,我父即汝父,我父在楚,就如在我汉营一般,何必较论彼此?若是霸王杀了我父,天下人不独骂我,亦骂霸王也!前日霸王阴使季布弑了义帝,惹天下诸侯至今切齿,今若杀了我父,不惹天下唾骂?你回去上覆太公,叫他宽心在楚营居住,就如在我汉营一般。”说罢就让两女子扶入帐后歇息。宋子连欲去,又没讨个回信,欲不去,汉王已入内不出。张良、陈平众人设酒款待宋子连,并催促他回广武去讫。 宋子连回到广武,即将汉王所言对霸王备说一遍。霸王次日即亲统大兵列成阵势,命军士抬出油镬设于军前,将太公置于俎上,命军士传呼道:“汉兵早退,免烹太公;如不退,烹太公!”汉王急出阵前大呼道:“我与你同事义帝,义帝命我二人约为兄弟,由此看来,我父即是你父,你今必欲烹食我父,希望能够分我一杯肉羹,不必虚言吓我。”言罢谈笑自若,似无哀戚之意。霸王大怒,即欲烹太公,项伯急忙止之曰:“凡为天下者不顾家,大禹有父名鲧,因治水无功被尧帝杀之,大禹仍治水三年,三过家门而不顾。今汉王与陛下争天下,太公被拘三年,汉王略不相顾,正是以天下为重耳。今陛下若杀太公,既与胜败无关,徒添他人怨恨而已。”项王见项伯说得有理,便命人将太公解下照前留养。汉军闻知人人欢喜。 项王因此计不行,沉思数日又想出一策,列开阵势后说要与汉王独身挑战,生死由命。汉王本是无赖。怎么可能跟他单挑呢?于是大声责备项王道:“你身犯十大罪,我今说与你听:背义帝之约,立我为汉王,汝罪一也;矫诏杀死宋义,汝罪二也;擅率诸侯之兵入关,汝罪三也;烧秦宫室,掘始皇墓,汝罪四也;杀秦王子婴,汝罪五也;用诈谋坑死秦降卒,汝罪六也;封所爱诸将于好地,迁各国故主于恶地,汝罪七也;逐去义帝自都彭城,汝罪八也;暗杀义帝,汝罪九也;为政不平大逆无道,汝罪十也。吾今统率义兵以诛残贼,不屑与你挑战。”项王听毕气得七窍生烟,便命部下放箭。一时箭如飞蝗射过涧来。汉王胸前中箭翻身落马,左右连忙救起。 汉军将士见汉王中箭,恐怕伤了要害难保性命,人人大惊!汉王忍住痛,故意用手扪着足上说道:“贼兵竟然射中我的足指。”众人闻言心中稍安。汉王被左右扶归中军,立召医士取出箭镞,伤处用药敷扎。汉王受了重伤卧病在床,汉军将士纷纷议论,都说:“强敌在前,大王若有不测,楚兵来攻如何是好?”张良从旁听得,力劝汉王出外巡行以安军心。汉王勉强挣扎起身,左右扶上小车遍行一遭。大众看见汉王出行谣言方息。汉王趁便又到成皋城中养病去了。 项王见汉王中箭心中大喜。急令人前往汉营打听,探卒回报说汉王未死,项王也便无心进攻。正是: 一矢相遗已及胸, 托词中趾示从容, 聪明毕竟由天授, 通变才能却敌锋。 却说汉王因太公不能还国,遂召张良、陈平等议救,张良曰:“若使太公还国,必须差人与楚讲和,况楚方缺粮势弱,必从其议。但须一能言之士往楚为使才行。”言未毕一人上帐叫曰:“臣愿往楚讲和。” 汉王视之,乃洛阳侯公也。侯公世家洛阳,遭秦乱不仕,少负豪气。一日有邻家兄弟分家私,不相和睦,争讼数年不决,侯公往与和解,用一篇话说得兄弟二人相让不争,自此乡人都爱之敬之。后来汉王东征,即留帐下听用。今见汉王欲差人往楚讲和,因此上帐愿为使命。 张良、陈平道:“霸王性暴气刚,人不可轻犯,贤公往说之,倘一言不合恐致彼怒,太公既不得还国,贤公必遭其害,那时反辱君命!公当三思不可造次。”侯公曰:“若据先生之言,霸王终不可近,太公决不可还,大王养我辈又有什么用呢?”汉王曰:“公既敢去,必济吾事。”遂修书付侯公。侯公即赴楚营来见霸王。 霸王闻侯公来,知是汉王差来讲和,遂命刀斧手列于两边,霸王仗剑坐于帐上,瞋目向外虎视。侯公自外从容而入,大笑不止。霸王大怒道:“你为汉使来下说词,乃敢大笑不止,欲寻死耶?”侯公笑曰:“陛下为万乘之君天下之主,武威震于寰宇,号令布于四方,何人不畏?今见一贫寒之士,却列刀斧于左右,陛下又仗剑而坐,臣所以大笑也。”霸王便掷剑于地,且喝退刀斧手,然后问他:“你来何为耶?”侯公曰:“臣此来欲迎太公、吕后也。现有汉王书奉大王。”霸王接书展开,书曰: 汉王书奉项王麾下:邦与王争衡数年,经七十余战,白骨暴野,积尸如山,有父母之心者,独能忍乎?今遣侯公与王讲和,以鸿沟为界,鸿沟之西属汉,鸿沟之东属楚。各定疆宇,罢兵息争,永保富贵,不失兄弟之情,尚存怀王之约,使百姓安于枕席,吾二人坐享燕乐,而诸将士亦少为宁息。王熟思之,以为进止。 霸王看罢书,自思一向与汉交战,兵疲粮尽,久困于此,终难取胜,汉王既来说和,不若从其言还兵彭城,日醉玉楼,不亦乐乎!谅他一时不至背约。遂召侯公道:“本欲与汉王决战,以定雌雄,今观来书,亦似有理。汝且回去,朕明日与汉王相见。” 侯公又道:“启奏陛下,太公、吕后久质在楚,今既讲和,须令还国,使汉王父子亲睦,夫妻完聚,天下诸侯一定会认为:陛下不杀人之父,所以广其孝也;不污人之妻,所以昭其洁也;拘久而复与,所以明其义也。”霸王曰:“明日讲和之际,就将太公、吕后还家,汝可传与汉王知道。”侯公曰:“臣之命,实悬于陛下一言之下,臣今回营,就将陛下玉音传知汉王,陛下之言金石不易,倘复更变臣命休矣!惟望陛下怜之!”霸王曰:“大丈夫一言既许,如壁立万仞,岂会失信。汝可速回,勿多烦聒!”侯公便辞霸王回营。 钟离昧、季布谏曰:“陛下与汉讲和,未可放太公还国,汉王反复小人,恐有更变,则陛下无复管束矣。”霸王曰:“一言已出,岂可复回?”项伯曰:“太公在楚,陛下久禁不杀,足见陛下之仁。今若释放,汉王深感陛下之恩,自无变更之理。”项王曰:“卿言是也!” 次日,霸王命文武将士各穿常服,太公、吕后随于马后。汉王亦无甲兵,惟文武将士相随而行。霸王曰:“自今与王各分疆界,无相争夺,朕将解组东归矣。”就命左右引太公、吕后交付汉王。汉王见太公、吕后过来,即趋近迎往汉营,接着又拜谢霸王曰:“太公久蒙恩养,深感至德,真生死而骨肉者也。”二王各辞回营。汉王因侯公议和有功,遂封他为平国君。 36四面楚歌 却说太公既回,刘邦父子完聚夫妇团圆,白发红颜相偕醉月,真个是苦尽甘来不胜欣慰。不过吕后心中,尚恨审食其不得在座。 汉王因和议成功,项王已归,也想欲罢兵西回关中。张良、陈平一同进来谏道:“臣等请大王议和,无非是为了太公、吕后。今二人已得归来,正好与他交战。而且现在天下土地我已得了三分之二,又有燕、齐诸国皆来归服,势力正强。项王兵少粮尽,此乃天亡楚国之时!不趁此时进兵剿灭,任其回去,无异于养虎贻患也!”汉王曰:“鸿沟之约,已有盟誓,今若变更,不足以取信于天下也。”两人齐声道:“拘小信而失大义,明智者不为也。昔汤武不诛桀纣,天下终不可得也。若汉王以盟誓自拘,洪基为项王所得,大王徒苦半生,臣等也劳而无益,愿大王统一疆宇为四海之主,使天下诸侯北面朝王,臣等亦得为盛世之臣也,岂不美哉!”二人专知趋利不讲信义,汉王又复变计,于是分路遣使约齐王韩信、魏相彭越起兵前来接应。又命陆贾修书于霸王,书曰: 汉王刘邦上书霸王麾下:前太公、吕后在楚,久羁不令还国,临阵又置于俎上,我蓄恨怀怒非止一日;又恐投鼠伤器甚为两难,不得已与你分界讲和,今太公、吕后俱已还国,故大张旗鼓与王会兵,王如不惧,速起兵前来决战,勿违! 霸王看书大怒,便将来书扯破大骂曰:“刘邦反复小人,将太公、吕后诱哄还国,如今却又负盟背约。想我身经三百余战所向无敌。尔可速回告诉刘邦,我即领兵同他决战,不杀此匹夫誓不班师!” 数日后有探哨小校飞报,霸王统兵三十万,出徐州长驱而来,一路郡县官吏逃避,民不安生。霸王人马将到固陵,在三十里外安下营寨。汉王原约韩信、彭越领兵来会,此时期限已过,两路兵马仍不见到来,只得独自出战。 当日两边排成阵势,项王出马大骂汉王:“不顾信义,反复小人!”一边骂一边匹马冲入汉军。 汉将慌忙拦阻,怎禁得项王一股怒气。汉军没有人是他敌手,不是被他刺死,就是被他戳伤,汉王见不可支,立即拍马奔回。主帅一动全军皆散,项王乐得大杀一阵,把汉兵驱回营中,然后收兵自去。 汉王狼狈还营,检点兵士死了好几千名,将佐也死了几十个,不由垂头丧气闷坐帐中。可巧张良进来,于是顾问道:“韩信、英布、彭越三将屡召不至,奈何?”张良曰:“韩信虽封为王,而未有分地;彭越屡建大功,亦无封爵之赏;英布背楚投汉以来未加优礼。三人见利忘义贪而自矜,大王若裂土封赏,使各有郡邑所辖,彼皆争相用力为之一战。王命一到即趋前来,岂有不奉命者哉!”汉王曰:“先生洞见三人肺腑。我现在就加封韩信为三齐王,临近一带郡邑皆属统理,一应租税钱粮悉供齐王支用。英布加封淮南王,凡淮南所产之物,悉为英布供给之费。彭越封为大梁王,凡梁地所出,皆为彭越收管支用。”韩信、彭越、英布三人闻言大喜!立即答应引兵前来。 项王虽然胜了汉兵,却因粮食不足,一路缓缓退兵。汉王却又引兵追赶,恰遇韩信、彭越领兵到了,与汉王会合一处。英布平定九江后,也引兵前来接应。 韩信即统大兵先行,汉王人马陆续前进,离楚营三十里下寨。一会儿有人报告汉王,说韩信今晚领数十骑投东南而去,不知所往。汉王大惊道:“楚汉相争,主将夜晚逃遁,莫非赚我于此,而欲与霸王连和乎?”汉王疑虑不决,但只能掌灯坐守。将过五鼓月已西沉,小校急走回报:“元帅回营矣!”汉王犹豫半晌,即差萧何前往问之。萧何即带数人来到中军与信相见。韩信曰:“丞相深夜相访有疑心乎?”萧何曰:“元帅今晚远出不知何往?”韩信曰:“项王武勇,平川对敌恐难取胜,因此往寻一处诛项王之处。萧何听说甚喜,回见汉王备说前情,汉王大喜。 次日韩信召诸将听候军令:樊哙、灌婴作第一起,周勃、周昌作第二起,靳歙、卢绾作第三起,吕马通、杨喜作第四起,张耳、张苍作第五起,娄烦作第六起,夏侯婴、王陵作第七起,曹参、柴武作第八起,英布作第九起,汉王同诸将第十起。各领精兵五千,照定地方驻札,炮响为号,急出攻战,待项王进入广武便无出路,韩信人马调拨已定。 接着韩信又贴出榜文辱骂项王,榜文写道: 人心皆背楚, 天意属炎刘, 剑光生烈焰, 要斩霸王头。 霸王一见榜文立即带领诸将蜂拥而来,韩信出马相见。霸王突出军前骂道:“韩信胯夫!你原是楚臣,前日朕使武涉召你归楚,你为何执昧不从?归楚你或许还能为王,归汉你死无葬地矣!今日朕与你对战如何?死于我手也好过死在刘邦手上!”韩信道:“陛下当代帝王,岂可亲操戈矛与我对战,想自取其辱耶?”霸王挺枪直取韩信,韩信虚掩一枪向东南而逃。霸王催动三军大叫:“今日一定要捉此胯夫,以雪我无穷之恨!”钟离昧、项伯、项庄、周兰、虞子期、桓楚、丁公、雍齿、周殷等人分头随霸王追赶韩信。韩信将霸王渐渐引入广武山,钟离昧急道:“广武山只有此出路,倘韩信用兵阻塞山口,我兵决然受困矣!陛下未可尽力追赶,不如暂且扎营于此,略待后军到来,以观事机如何?”霸王道:“既无出路,且屯兵于此。待后军到来再说。”忽见后军来报:“后军人马被汉将樊哙、灌婴截了一半,不得进发。”钟离昧道:“前有大山之阻,后有汉兵围绕,陛下不可在此屯兵。”霸王道:“山口把住,肯定有重兵围绕,一时冲杀不出,不若仍旧追赶韩信,将此胯夫杀掉再说。” 二人相议未定,四面火炮齐举,不知多少汉兵卷地面来。楚兵不战自乱。霸王大怒,挥动人马冲杀出来,正遇九江王英布拦住去路。霸王大骂:“叛国之贼,有何面目见我!”布曰:“放弑义帝乃汝所为,却使天下诸侯骂我,我今日正欲诛此悖逆以明心事!”举斧直取霸王,霸王举枪交还。霸王与英布大战五十回合。这时娄烦一面人马冲来,季布、恒楚急举兵器出马,霸王看二将出马对敌,于是收枪转马回到山阜。 正斗间,曹参、柴武人马又到,四面汉兵又围绕上来,霸王急兜转马,见韩信在山顶上扎营高坐,两边笙歌齐奏作欢饮酒。霸王大怒骂道:“胯夫安敢欺我如此!”急令左右诸将催动人马分头上山,务要捉拿胯夫韩信。诸将得令正欲上山,忽见山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军士俱不能上。霸王切齿嗔目便欲亲自上山,季布谏曰:“不可!韩信设此奸计,就是要让陛下动怒亲自上山,夜黑之际须防炮石流矢。不若暂过一宿,侯明日天晓再撞杀出去。” 不一日项王兵至垓下,汉兵四路云集,项王全然不惧。韩信使将军孔熙领兵为左翼,将军陈贺领兵为右翼,自率诸将为中军。又使将军周勃、柴武领兵为后队保护汉王。 韩信自率中军出战,两阵对圆。楚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但见烟尘涨天喊声动地。这一场恶战,杀了两个多时辰不分胜负!项王杀得性起,大喝一声匹马陷阵,楚军随后如潮涌进。汉兵渐渐不能抵敌,韩信传令退军,项王引众赶来。但听第二次炮发,又有两路伏兵截住项王。项王杀得性起,仍旧有进无退,汉军伏兵迭起。项王杀开一重又复一重,杀到第七、八重的时候,部众零落将弁伤亡,项王也自觉力疲,只好收兵退回营中,计点人马已折一半。 韩信得胜而回,分拨将士四面安营,将楚军围了数重。为了瓦解军心,韩信派人用牛皮制成风筝,上敷竹笛放到夜空中,风吹笛子发出凄凉的声音,张良又令随军楚人唱起楚歌。楚军听到乡音想起故乡,斗志都涣散了。其歌曰: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 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怆。 最苦戌边兮,日夜傍徨; 披坚执锐兮,骨立沙岗! 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 妻子何堪兮,独宿孤房。 虽有腴田兮,孰与之守? 邻家酒熟兮,孰与之尝? 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 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 胡马嘶风兮,尚知恋土; 人生客久兮,宁忘故乡? 一旦交兵兮,蹈刃而死; 骨肉为泥兮,衰草濠梁。 魂魄悠悠兮,不知所倚; 壮志寥寥兮,付之荒唐。 当此永夜兮,追思返省; 急早散楚兮,免死殊方。 我歌岂诞兮,天遣告汝; 汝其知命兮,勿谓渺茫! 汉王有德兮,降军不杀; 哀告归情兮,放汝翱翔。 勿守空营兮,粮道已绝; 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 项王自念兵卒寡少粮食将尽,筹思无策。辗转床上不能成寐。遂独自出帐,走到营前散步。忽听得远远唱歌之声四处响应,侧耳细听字字清晰,暗自惊讶道:“此是楚歌,难道楚地都被汉人占了?似此如何是好!?”项王郁郁不乐回到帐中,吩咐左右取出酒肴,又叫来虞姬与自己饮酒解闷。 37霸王别姬 却说虞姬平日甚得项羽宠幸,一直随在军中;又有一匹乌骓马临阵常骑,项羽也十分心爱。 项王饮酒中间,想起自己一生东征西讨所向无敌,威震天下创成霸业。谁知到了今日,身困重围水穷山尽。自料力竭惟有一死,但念到美人、骏马,未免多情如何舍得!项王此时满腔怨愤心绪如潮,于是作了一首诗寄意,其诗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令可奈何, 虞兮虞令奈若何! 项王诗成朗吟数遍。虞姬在旁见诗,知得项王之意,也口吟一诗和道: 汉兵已掠地, 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霸王与虞姬唱和会饮,已五鼓矣。周兰、桓楚在帐外催促道:“天将明矣!陛下可急行。”霸王泣而别姬曰:“吾将行矣!汝当保重。”虞姬曰:“大王将出重围,置妾于何地?”霸王曰:“据汝姿色,刘邦见之决留用,料不至杀伤也,汝何患无地耶?”姬曰:“妾愿随大王之后,杂于众军中,可出则出,不可出则死于大王马前,阴魂随大王过江,葬于故土,妾之心也。”霸王曰:“万军之中戈戟在前,军士围绕,骁勇尚不敢进,况汝从来娇媚,又不能驰骑,徒丧却花容,诚为可惜!”姬曰:“愿借大王宝剑,妾假装男子,紧随大王之后,务要出去。”霸王遂拔宝剑递与虞姬,姬接剑在手泣而告曰:“妾受大王厚恩,无以报大王,愿一死以绝他念!”遂一剑自刎而死。项王急待救时已来不及。大哭一场,命左右就军中挖一土坑,将尸埋葬。虞子期见姐姐死了,也撞死在军前。周兰劝霸王道:“陛下当以天下为重,何必自伤如此呢?”至今安徽定远县南六十里,尚有虞姬之墓,坟高六丈。后人怜虞姬贞烈,于是谱成词曲歌咏其事,所以曲谱中有“虞美人”一调。 又相传楚地生有一种香草,花叶两两相对,人若向之唱“虞美人”曲,此草便应声自舞,于是又名之为“虞美人草”。后人有诗叹虞姬曰: 八千子弟失江东, 止有虞兮效始终。 死共乌骓埋骏骨, 生怜红粉是英雄。 花间名字留芳体, 帐下悲歌泣晓风。 若使当年成帝业, 宁同吕雉祸深宫。 其实虞姬肯定与吕雉不同!虞姬能为项王殉死,吕后能为哪个殉死呢?而且刘邦这个人也不值得女人为他殉死。 刘邦娶吕雉的时候已经35岁了,年龄已经很大了。而且吕雉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早前他就有过一段地下情,跟他有染的女主是一个酒馆的老板娘。当时刘邦想找个长期饭票,而寂寞的曹氏正合他意。 接下来才是吕雉。也是刘邦走运,厚脸皮的他去参加首富吕公的宴会,没想到居然被吕公看上了,硬是把美貌的女儿嫁给了他。 然后就是戚夫人。刘邦吃了败仗后躲在一家姓戚的人家避难。可他居然看上了人家貌美的女儿,而且还勾搭上了.... 还有就是薄姬了。刘邦打败魏豹之后,把他宫中的女眷都抢了过来,薄姬就是其中一员。有次他无意中看到美貌的薄姬,就与她发生了一夜情。没想到薄姬居然怀孕了,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文帝。 这些都是刘邦说得上来的女人,说不上来的我也说不上来。跟项羽相比,刘邦就是个渣男。而项羽简直专情得不像话。 霸王和虞姬的爱情被千古传诵。一场霸王别姬的戏看十遍都不会厌烦,而且每一次都能感动到热泪盈眶。 同是帝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呢?这跟他们的出身密不可分。 刘邦出身贫寒,是无赖中的高手。因为穷苦,所以他有自己的一套厚黑技巧。女人对于刘邦来说,更多是享乐的工具,而且他的女人都很平庸,虽然吕雉很厉害,但是她骨子里的愚昧思想还是很严重的。 项羽名门出生,自幼就受到高等教育,也继承了父辈磊落英勇的性格,而且自身的实力很强,而且他的性格比刘邦厚道得多,象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是从来不会干的。而且言而有信,章邯杀了他的叔父,项羽说不杀他就不杀他,还封他为王。换刘邦早就杀了!刘邦的仁义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项羽怎么想就怎么做。 再者虞姬是一个很刚烈的女子,在当时的社会,这样的奇女子绝无仅有,项羽能够对她爱到无法自拔也是在正常不过。 却说项王见虞姬既死,他想:“我若坐困此间束手受缚,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不如趁早杀出重围,若能起兵报仇固为上策。否则力战而死,也算轰轰烈烈!”主意既定,随即披挂上马,帐下八百余人都骑马相随。 此时正值十二月天气,北风甚紧。项王冒寒前进,将近汉营,遥望灯火全无,知是将士睡熟。项王率同部下悄悄过去,均未被汉兵发觉。到得天明,项王已出重围,汉兵连忙报知韩信,韩信大为惊骇!急命灌婴率领五千骑兵往追。灌婴立即领兵起行。 项王率领八百余骑脱出重围,随行军士一路陆续逃走。项王渡过淮水时回顾部下,只剩百十余人!又行半日迷失道路。瞥见路旁有一农夫,项王便上前问路。农夫见是项王,心里恨他平日暴虐,于是指着左边说道:“可由此路前进。”项王与将士们策马前进,行了数里却遇一个大湖阻住去路。项王知道受骗,重复觅路行到东城,这时随身仅余二十八骑。 此时灌婴率领五千骑兵追到。项王自知众寡悬殊不能逃脱,便对部下二十八人道:“吾自起兵至今八年,身经大小三百余战,未曾一次败北,所挡必破所击必服,所以才称霸天下。不料今日困于此地!此乃上天有意亡我,非用兵之罪!”项王言罢,乃引二十八骑上一小山,各执兵器布成圆阵。 汉兵追到将山围住。项王对部下道:“诸君看我斩其一将。”遂命二十八骑分为四队直驰下山,约定同到山的东边聚齐。于是项王大吼一声,二十八骑也一齐大呼,纵马驰下。汉兵素畏项王,今见楚军四面驰下,也不知项王所在,尽皆退避,裂开一条道路让楚军杀出。项王趁势斩了一员汉将,突出围外。汉将杨喜见项王走脱策马追赶。项王正行之间,闻得后面鸾铃声响,项王知道后面有人来追,急回过头来大喝一声。杨喜只顾向前追赶,不提防被项王一喝,直如迅雷震耳魂飞魄散,坐下战马也受大惊,一直倒退有数里之远! 项王到得山的东面,项王斩了汉军一员都尉,杀兵士数十人,点算二十八骑仅失两骑。项王对部下说:“吾言何如?”部下答道:“大王之言果验!”后人因名其山为“四溃山”。 项王遂引部下到了乌江之旁。恰遇乌江亭长撑船泊在岸边。见项王到来,便迎住说道:“江东虽然小,但土地纵横各有一千里,民众有几十万,也足够称王啦。希望大王快快渡江。现在只有我这儿有船,汉军到了也没法渡过去。”项王笑了笑说:“上天要灭亡我,我还渡乌江干什么!再说我和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征,如今没有一个人回来,纵使江东父老兄弟怜爱我让我做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纵使他们不说什么,我项籍难道心中没有愧吗?”于是对亭长说:“我知道您是位忠厚长者,我骑着这匹马征战了五年,所向无敌,曾经日行千里,今恐为汉王所得,又不忍杀之,公可牵去渡江,见此马即如见我也,此亦不相忘之意。”遂命小卒牵马渡江。那马咆哮跳跃回顾霸王,恋恋不肯上船,霸王见马留连不舍,遂涕泣不能言语。众军士揽辔牵马上船,亭长方欲撑船渡江,那马长嘶数声,接着望江心一跃不知所往。众人大惊,亭长痴呆半晌面如土色,只好放舟而去。 霸王见乌骓马投江而死,叹惜不已。复与众军士步行,项王奋勇厮杀,汉兵遇着便死。此阵连杀汉兵数百人,项王亦身受十余处伤。自知力竭,便欲寻个自尽。却望见汉军司马吕马童,于是说道:“你不是我的故友吗?我听说汉王悬出赏格,得我头者赐千金,邑万户。因为你是我故友,我就卖个人情给你罢。”说罢拔剑自刎而死。王翳骤马取了项王首级。汉兵一拥上前,各想分取项王尸身邀得重赏。彼此争夺,又自相杀死数十人。项王肢体竟被分为四段。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各得一段,齐向汉王报功。汉王起身看项王头,面目如生,汉王泣曰:“我与王曾拜为兄弟,因图取天下与王有隙。然大王虽虏太公、吕后,恩养三年不曾侵犯,此丈夫所为,吾不及也!不意王今死矣,吾甚惜之!”左右闻之皆泣下。 项王已死,楚地已定。遂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乌江立庙,命有司四时享祭。后人有事叹曰: 争帝图王势已倾, 八千兵散楚歌声, 乌江不是无船渡, 耻向东吴再起兵。 不修仁政枉谈兵, 天道如何尚力争? 隔岸故乡归不得, 十年空负拔山名。 虞姬之别,乌江之刎,最为项氏惨史,经著书人依次写来,尤觉情节苍凉,令人悲咽。且虞姬守贞,强于吕后之秽;项羽自刎,胜过韩信被诛。美人英雄名播千秋,其足以自慰平生矣! 却说垓下楚军闻项王已死,季布、钟离昧二人易服逃去,余人皆来投降。内有楚将丁公,以前在彭城时曾经放走汉王,遂到汉营求见。谁知汉王一见丁公,即令左右将他捆绑,丁鲍哭语道:“陛下不记得彭城故事么?”高祖拍案怒叱道:“我正是为了此事才将你加罪,彼时你为楚将,奈何要把我放走?”丁鲍见他恩将仇报,也就不复多言闭目就死。高祖令卫士将他牵出殿门徇示军中,且使人传谕道:“丁公为臣不忠,以致项王失了天下。”传谕既遍,即命将丁公斩首示众。可怜丁鲍因为不忍心杀他,最后却落得身首两分。高祖且道:“朕斩丁鲍,以免后世效尤!” 却说项伯离楚营投奔张良,张良引他来见汉王。汉王道:“项公累有大功又是至亲,我正欲寻访他呢。”于是封项伯为射阳侯,赐姓刘氏。项伯谢恩。同是投降,丁鲍与项伯却是两样。 汉王既斩丁公,其余降将一律授以官职,命人安抚楚地各城。各城守将尽皆归服,只有鲁城坚守不下。汉王自引大军围之,欲待屠城,忽闻城中有弦歌读书之声,因转念道:“鲁乃礼义之国,或者不知项王果死,因此尽忠坚守?”遂令人持项王首级与城上之人观看,城上认得是项王之头,于是开城迎降。 汉王遂命收拾项王尸身,用鲁公之礼葬于谷城。汉王亲自设祭,祭文无非说是前同兄弟,本非仇雠,拘太公不杀,虏吕后不犯,三年留养尤见盛情,死后有知应视此觞等语。汉王不禁悲泣潸然泪下,哭罢尽哀而去。所有项氏支属一概不诛,项伯等四人有功于汉,皆封为列侯,赐姓刘氏。不过刘邦与项伯许婚一节,史书中未曾提及,想是由汉王赖去。 38刘邦称帝 却说汉王打败项羽后还至定陶,与张良陈平二人密议多时,即趋入韩信营中。韩信亟起相迎奉王就座,只听得汉王面谕道:“将军屡建大功得平项羽,寡人始终不忘。如今休兵息民不复劳师,将军可缴还军符仍就原镇!”此时韩信无词可拒,只好把印信取出交还汉王。汉王得了印信立即持去。俄而又传出一令,说是楚地已定义帝无后,韩信生长楚中习楚风俗,可改封楚王,镇定淮北,定都下邳。 此时天下半为封建,半为郡县。封建之中,诸侯王凡有八国,即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赵王张耳、燕王臧荼、闽越王无诸。其余土地皆为郡县,属于天子。惟有南粤一处为赵陀所据,尚未归汉。 韩信复与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韩王信等联名上疏,尊汉王为皇帝。汉王假意推让道:“寡人闻‘帝号惟贤者有之’。今诸侯王皆推寡人,寡人何以克当?!”诸侯王皆道:“大王起于细微,灭乱秦,诛不义,平定天下,德施四海,宜居帝位,天下幸甚!”汉王道:“既承诸侯王厚意,寡人敢不从命!” 于是汉王于汜水之阳即皇帝位,文武百官一齐朝贺,颁诏大赦,追尊先妣刘媪为昭灵夫人,立王后吕氏为皇后,王太子刘盈为皇太子。刘邦自率群臣定都洛阳。 中国历代帝王对天象都极为重视,因为他们认为天象表达天意。在众多天象中有一种备受关注,那就是五星连珠。 什么是五星连珠呢?就是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排成一条直线,这被看成是最吉利的天象。 史书记载刘邦登基那一年曾经出现五星连珠的天象。现代天文学家利用计算机推演,证明五星连珠发生在刘邦继位的第二年。 根据计算机推演,中国历史上还有两次发生过五星连珠的天象:一次发生在吕后称制之时,一次发生在武则天称帝之时。因为史学家不想证明女主顺应天命,所以即使出现五星连珠的天象也不加以记载。或者真的没有看到,那时没有计算机推演。 高祖平定海内不久,就在洛阳南宫大开筵宴,遍召群臣一同会饮。酒行数巡,高祖乃对众人宣言道:“列侯诸将佐朕得有天下,今日君臣同聚,希望直言问答不必忌讳。朕有一问,朕何故得有天下?项氏何故致失天下?”当有两人起座同声答道:“陛下平日待人侮慢,不及项羽宽仁。但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每得一城即作为封赏,能与天下共利,所以人人效命得有天下。项羽妒贤忌能多疑好猜,战胜不赏功,得地不分利,人心懈体乃失天下,这便是得失的辨别。”两人乃是高起王陵,高祖笑道:“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继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克,吾不如韩信;此三人,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所以得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其所以为我擒也。”群臣闻言都下座拜伏,称为至言。高祖大悦,又令大众归座,续饮多时兴尽始散。 一日高祖罢朝无事,正在宫中闲坐,忽有戍卒娄敬求见,高祖便命唤入。 原来娄敬乃齐国人,此次充当兵卒前往陇西戍守,行经洛阳,忽然想出一事,便欲面见高祖。但自顾一个平民,如何能见天子?于是访得一个同乡人姓虞,现为将军,便托其先行介绍。虞将军见他身穿旃衣外披羊裘,甚不雅观,便脱身上绸衣令其更换。娄敬辞道:“凡人须各安本分,应穿绸衣便用绸衣入见;应穿旃衣便就旃衣入见。吾乃平民不敢更换服饰。”虞将军听他说得有理,也不相强。于是先入宫中向高祖说知,高祖即命娄敬入见。 高祖赐他酒食,娄敬食完后说道:“陛下定都洛阳,是否欲与周朝比盛?”高祖说是。娄敬道:“陛下取得天下与周不同,周由诸侯积德十余世,至武王始为天子。周公相成王方营洛邑,后至平王方才东迁。诸侯不服,周不能制。今陛下崛起丰沛灭秦胜楚,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专由武力取得天下。为陛下计不如定都关中。关中负山带河形势险固;沃野千里号为天府。骤然有变,百万之众立时可以招集;天下虽乱坚守险要,关中之地亦可保全,是为上策。” 高祖听后便将此语遍问群臣。群臣多是山东之人,不欲西入关中,乃托词说道:“周都洛阳传国数百年;秦都关中不过二世即亡,所谓在德不在险。且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背河面洛,险亦可恃。”高祖疑惑不决,又问张良。张良道:“洛阳虽然有险可守,但中间平原不过数百里,田地甚薄,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关中左有殽、函,右有陇、蜀,三面据险,独以一面东临诸侯。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娄敬之说甚是。” 高祖闻言决定定都关中,且说道:“首先建策定都关中之人乃是娄敬,娄者刘也。”于是赐娄敬为刘氏,拜为郎中,号曰“奉春君”。 又命萧何就渭水之南建筑长乐、未央两宫,待宫成方始迁都。 却说各国诸侯王都是高祖所立,惟燕王臧荼乃项羽所立。今项羽已灭,臧荼心中不安,遂于当年八月起兵叛汉。高祖亲率诸将讨之,不上两月便擒获臧荼平定燕地。高祖将他素日心爱之人卢绾立为燕王。 原来卢绾之父与太公交好甚密,卢绾又与高祖同日出世,乡里人因两家同日生子,实是合村有喜,于是各出钱文买了羊酒与两家贺喜。高祖、卢绾年渐长成,同在一个书塾读书,二人又甚相得。乡里人见两家父子交好,高祖又与卢绾同日生辰,于是复买羊酒送与两家。后来高祖长成时时闹事,避匿他处不敢回家,亏得卢绾一路照应,高祖因此愈加亲爱。及高祖自沛起兵,卢绾为宾客,高祖拜为将军,随侍左右。高祖东击项羽,拜卢绾为太尉,群臣中如萧何、曹参等也是高祖旧人,但都不及卢绾亲密,所以将他立为燕王。 一日有人入报高祖,说故齐王田横避匿海岛,有党徒五百余人一同居住。高祖不免加忧,即派朝臣赍了诏书前往招安。 田横被灌婴击败后投奔彭越,听说彭越起兵从汉,又潜身奔赴东海,寻得一个岛屿作为枝栖。他本来疏财好士广结豪侠,此次投奔海岛,有同时随行的,有闻风趋集的,因此共得五百余人。及汉使到了岛中交付诏书,田横阅毕便向汉使说道:“我前时曾烹郦食其,今虽蒙天子赦罪召令入都,但其弟郦商现为将军,臣若到来,郦商必然怀恨,暗地设计报仇,臣因此恐惧不敢奉诏。” 田横的存在毕竟是刘邦的一块心病,于是刘邦又一次派使臣到海岛上告知田横,说皇帝已经告诫郦氏族人不得伤害田氏。田横入朝,大可封王小可封侯,如果再拒绝,朝廷将派大军前往剿灭。迫于刘邦的强大压力,田横只好带领两位部属,跟随使者来到洛阳。 田横来到距离洛阳三十里处时,他的内心充满矛盾。想当初自己也是威震一方的大王,一呼百应何等威风?如今却以俘虏的身份前去投降苟且偷生。怎么对得起田氏的列祖列宗呢?又怎么面对那些十分尊敬的自己部下呢?田横最后下定决心:宁死也不受辱。于是,他从容地对自己的部属说:“本来我与皇帝都是面南称王,现在却要去向他屈膝投降,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皇帝召我到洛阳去,目的是要监视我,怕我谋反。这里距离洛阳仅有三十里,我现在可以自杀,他如果看到我真的死了,从此以后就可以安心做皇帝了。”说完就横刀自杀了。 刘邦看到田横的首级,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也非常惋惜。便按王侯的礼节安葬了他。跟随田横同来的两个部属见自己的主人宁死不愿受辱,深受感动,他们在田横的墓旁亲手挖了两个坑,然后也横刀自杀了。 早有人报知高祖,高祖听了大惊,心想田横之客原来都是贤人。听说尚有五百人现在海岛,如果知道田横已死,定为其主报仇,不如尽数召来授以官职。遂又遣使前往,只说田横已受封爵特来相招。众人信以为实,一同随使者来到洛阳。当得知田横并二客都已经自杀后,五百人便同往田横墓上大哭一场,然后全部自杀。 汉使不得不据实入奏。高祖且惊且喜,仍令吏役一律掩埋。 田横既死,高祖又想到楚将季布、钟离昧。自从垓下兵败,二人不肯投降脱身逃走,至今未获。于是下诏通饬天下,悬赏购拿以绝后患。 季布乃是楚人,少时任气仗义,乡里称为侠客。后归项羽为将,常与汉兵争战,屡次追逐高祖,高祖几遭毒手,因此心中甚恨其人。如今项羽既灭,季布不敢降汉,独自逃匿。高祖见季布逃去,便悬出赏格:“有人知风报信或者擒得季布来献者,赏以千金;如敢私自藏留,事发后罪及三族。” 原来季布藏在濮阳一户姓周的人家。周家说:“陛下悬赏捉拿你非常紧急,追踪搜查就要来到我家了,将军若肯听从我的话,我才敢给你献个计策;若将军不听,我请先行自刎而死,表明我不是不肯收留。”季布见周氏说得激切,只得依从。于是周氏便七手八脚将季布改装起来。先把季布的头发剃得精光,然后取出一个铁环套在颈上,牢牢拴住;然后再脱去身上衣服,换上灰色毛布之衣。 此种装饰在今日看来,竟像一个和尚,惟颈上多了一个铁环。 原来秦汉制度:凡犯罪之人没收为奴者,都要剃去头发带上铁环,名为髡钳。 季布此时闭着双眼一任他人排布,心中回想自己平日气概何等豪雄,替人扶危济困名震一时。如今山穷水尽无路可走,自顾堂堂男子岂不能早寻一死,何至为人奴仆受此辱没?但因平生功业尚未成就,一遭危难便欲自尽,别人反笑我志气薄弱死得无名,心中实是不甘,所以暂时忍耐,希望将来得见天日,重新建立一番事业,也可雪此耻辱。 季布正在胡思乱想,周氏早已将他装扮完全。季布揽镜自照,眼中不禁流下泪来。周氏着实安慰一番,便命左右备了一辆广柳车,将季布装在车中,当作货物免人生疑。周氏自带家僮数十人随车押送,即日起程。 行经多日到了一处,车马停在门前。周氏先行入内见过主人,说是新得一奴要来贩卖,其人闻言,便命将季布唤入。季布此时只得装作奴仆身分向其行礼。其人将季布浑身上下看了一回,心中明白,故意问明身价若干,遣人如数付与周氏,便将季布留下。周氏辞别其人自回濮阳。 从此季布便在此人家中为奴。此人乃是鲁国有名的一个大侠,姓朱名家。他自少生长鲁地,鲁地之人大抵学习儒业,只有朱家生成一种侠性,看见他人灾难,比看自己还要着急,定要设法拯救。 后来朱家知道他是季布,便安置他在田地耕作,并且告诫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都要听从这个佣人吩咐,而且要和他吃同样的饭。” 接着朱家又装作商人,乘坐轻便马车来到洛阳,觅一僻静旅馆歇下。朱家暗想满朝公卿,惟有夏侯婴一人生性义侠,又与高祖亲密,欲救季布只在此人身上。于是换了衣服一径往见夏侯婴。夏侯婴久慕朱家之名,今闻来访连忙延入相见。夏侯婴留朱家喝了几天酒。朱家乘机对夏侯婴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陛下追捕他这么急迫?”夏侯婴说:“季布多次替项羽窘迫陛下,陛下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肯甘休。”朱家说:““人臣各为其主,季布前为楚将追逐主上,正是尽其职守。今楚国虽灭,项氏之臣尚多,岂能尽数诛戮?当初丁鲍因为不忍心杀他,最后却落得身首两分。现在陛下刚刚夺得天下,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器量狭小呢!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陛下追捕又如此急迫,他不会向北逃到匈奴,或者向南逃到粤地去吗?这种忌恨勇士而去资助敌国的举动,就是伍子胥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您为什么不向陛下说明呢?” 夏侯婴知道朱家是位大侠客,季布一定是隐藏在他那里,便答应说:“好。”夏侯婴果真按照朱家的意思向刘邦奏明。刘邦就赦免了季布。后来季布被刘邦召见表示服罪,刘邦任命他做了郎中。 此事传播外间人人皆知,都说季布能屈能伸,不愧丈夫气概。朱家满腔热血肝胆照人,义侠尤为难得,由此朱家名闻天下。后来季布历任显官,朱家却终身不与相见。 高祖既赦季布,只余钟离昧未获,听说其家在楚,且钟离昧素与韩信交好,怀疑其人必在楚国,遂下诏楚王韩信捕拿。不知钟离昧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39韩信得意忘形 却说韩信易齐为楚,明知汉王记着前嫌,但也只能遵着命令,改领楚王印起行。 到了楚国都城下邳,想起自己少年之时穷困无聊,曾蒙某人怜恤,又曾受某人耻辱,一恩一怨,心中了了记得。如今功成名就回到故乡为王,正是大丈夫扬眉吐气之日,从前恩怨必须逐一报答。论起受恩之人要算漂母第一。她是一贫苦妇人,又与我素不相识,一旦萍水相逢怜我无食,竟肯供给饭菜,一连数十日毫无倦色,到了临别我向她道谢,说出感激图报之语,她反道并不望报。此种胸襟度量,天下能有几人,谁知竟出在一个妇女身上。今我得享富贵,自当从重报答。但事隔十余年,不知此人是否生存,遂遣人前往淮阴访问。 使者到了淮阴,查知漂母尚在,传韩信之命召入宫中。 韩信见漂母容貌比前苍老许多,问起近来状况仍是漂絮为生。漂母见韩信丰彩异常,比起从前垂钓之时竟同两人,心中也甚欢喜。韩信便命左右取出黄金千斤赠与漂母,说道:“区区薄礼,聊报昔日一饭之恩。”漂母受之不辞,谢别韩信回去。漂母得此一笔大财,养老已是有余,便不再作漂絮生活。 一班同事女伴闻漂母享受厚报尽皆艳羡。想起当日漂絮之时一同遇见韩信,只她一人分饭与吃,大众还暗中笑她,何苦把闲饭养活闲汉,何曾料到韩信竟为一国之王,今日可得好处,各自追悔不已。后人因感漂母高义,就淮阴立祠祀之,香火至今不绝。 韩信既报漂母,同时又召下乡亭长来见。下乡亭长闻召,心想我当日供给韩信饭顿不少,虽然后来因为我妻讨厌绝迹不来,但论从前所吃之饭,也可比得漂母,今漂母已得千金之赏,又来召我,必定也有厚赠。于是欢欢喜喜,换了衣服入见韩信。拜贺已毕,却听韩信说道:“我从前也曾叨扰饭菜,本想从重报答,谁知汝是小人,为德不终日久生厌,竟与妻子躲在帐中饮食,惟恐被我得知又要破费。”亭长听到此语,不觉惭愧满面无话可答。韩信便命左右取钱一百文,掷与亭长说道:“只此已足酬当日柴米之费,汝可收了去罢。”左右之人都对亭长露出鄙薄之色。亭长无地自容,欲待不收,又恐韩信动怒,只得拾了钱文抱头鼠窜而去。众人见此情形不觉失笑,此种耻辱比刑罚更觉难受。 亭长出去之后,又见带进一人。其人一见韩信俯伏在地,连连叩头自称该死。原来此人即是淮阴市上少年,前曾藐视韩信,当众要他爬出胯下以为笑乐。如今事隔十年,此人已到中年时代,忽闻韩信做了楚王,心中大惊,正要预备逃走,却被韩信遣人来唤,一时不及避匿,心头小鹿乱撞。自料此去定遭杀死,却又无法脱身,只得硬着头皮来见。不待韩信开口,自己先行谢罪。此时心中但望免死。左右见此人正是韩信冤对,想他此来必然不得便宜。 谁知韩信见他惶恐异常,反而用言抚慰道:“汝可安心不须惊惧,吾召汝来正欲录用,并非计较往事。”于是命之为中尉。此人立即转惧为喜,连忙谢恩就职。 左右觉得韩信以德报怨,用意殊不可测。韩信便对左右说道:“此人乃是壮士,当其辱我之时,我岂不能拼死杀他?但念死得无名,所以暂时忍辱方有今日。回想此人激我也算有益于我,由此看来,不但无怨而且有恩,故特与以官职。”众人听后皆服,韩信甚是得意。 一日忽报楚将钟离昧来到,韩信请入相见。钟离昧备述兵败逃走不肯降汉等情,现在访拿甚急特来相投。韩信念起旧时交情,便将钟离昧收留。过了一时又得高祖诏书,令其严拿。韩信不忍将钟离昧献出,假向使者说道:“钟离昧并未到此,容饬各县查捕。”于是照例行文各县敷衍一番。使者不知是假回去复命,钟离昧却安然住在楚国。 也是合当有事,韩信因自己到国未久,便带了从官巡行各县。一路上旌旗蔽日剑戟如林,真是十分威武。国王出入用兵护卫,本是寻常之事,偏有人赶到洛阳向高祖上书。说是楚王韩信发兵谋反。高祖本来深忌韩信,得了报告也不问他真假,便想借此夺回楚地。于是秘会诸将问其计策。诸将都说应该立即发兵击之。陈平却问高祖道:“来人上书告发韩信谋反,外间有人知得此事否?”高祖道:“无人知晓。”陈平道:“韩信自己知道此事否?”高祖道:“不知。”陈平道:“陛下现有军队能有楚兵精练乎?”高祖道:“不能胜过楚兵。”陈平道:“陛下诸将用兵有及韩信者乎?”高祖道:“不及韩信。”陈平道:“陛下军队不及楚兵之精,诸将用兵又不如韩信,今突然起兵攻之,是催促韩信造反激成战事,臣窃为陛下危之。”高祖道:“如今计将安出?”陈平道:“古代天于经常巡狩大会诸侯。今南方有云梦,陛下只须假作出游云梦,大会诸侯于陈地。陈地为楚之西界,韩信听说天子出游,势必出郊迎谒,陛下待其来谒,只须如此如此,楚地可定。”高祖听说后大喜,于是遣使分赴各国,说是天子将要南游云梦,约齐诸侯王都到陈地聚会。使者奉命分头去了。 高祖六年十二月,陈平及诸将随同车驾起行前往陈地。 韩信听说高祖将至陈地,虽然不知是陈平之计,但因前此高祖两次夺其兵权,知道他对自己心怀疑忌。此次前来陈地会集诸侯王,不知是何用意。欲待发兵自卫,又想自己并无罪过,高祖谅不至平空见罪。况他此来出于好意,见我陈列兵队岂不是反招嫌忌?欲待亲身迎谒,又恐事有不测,便与左右计议曰:“前日何说汉帝知我隐藏钟离昧,有人谗言害我,叫我杀掉钟离昧以塞人口。我念钟离昧乃是故旧,不忍加害。不意帝出游云梦,如果知我隐藏钟离昧,肯定怀疑我有他意。不若依隋何之言杀昧以见帝,庶解帝疑,而塞人之言也。”于是便到后花园面见钟离昧说道:“汉帝出游云梦,恐怕知道你在我处,疑我与你交通,不惟无益于你,也无益于我。现在我想把你杀死献于帝前,以释我罪,这个也是迫不得已,请你不要恨我。”钟离昧原以为韩信可靠故来投奔,谁知道竟是个无义之徒。不过卖友求荣,将来定有报应。于是答道:“将军不可自误!今日杀我,不日即杀将军。”韩信道:“宁帝负我,我不负帝!你快死吧,以表我无叛心也。”钟离昧破口大骂道:“胯夫如此无情,全不念昔日之义!恨我不能见汝死耳!”骂毕拔剑自刎而死。韩信割下钟离昧首级,即日离了下邳,直到陈地等候。 过了数日,韩信闻报高祖到来,亲自出郊迎接,遥见高祖车驾,便持钟离昧首级伏在道旁拜谒。谁知高祖一见韩信,立即喝令左右拿下!两旁武士一齐涌出。韩信大声叫屈,高祖道:“你如何叫屈?”韩信道:“臣乃陛下开国功臣,无罪而缚之,这不是冤屈?”帝曰:“汝葬父母而侵夺民田,使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怨声载道,其罪一也;无事陈兵出入,以示威武,使四方见之者莫不寒心,其罪二也;钟离昧为楚臣,与你旧交甚厚,不杀可也,何必逼他自杀?其罪三也;汝昔日伐齐,不顾郦生说降之功,必欲矫诏得齐而求假王,汝意已有擅专之僭,其罪四也;后来我被楚兵围困成皋,屡次求救,汝坐观胜负,略无救援之意,其罪五也;既改封于楚,终日怏怏不乐,其罪六也。汝心反复不定,终必作乱,今我出巡云梦,知汝必来相见,就擒之,汝有何说?”韩信闻言长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今天下已定,我固当烹!”高祖也不多言,命左右将他缚载车后。等到各国国王到来,听说韩信谋反被擒,各自暗惊,但未知虚实,不敢替他辩白。高祖会见诸侯王之后,托词韩信造反不往云梦了,命诸侯王各回本国,自带韩信回到洛阳。 刘邦把韩信关到狱中,韩信以为寿命到头了,就打算写本兵书传给后人。不料吕后知道后下了一道懿旨,说他身为犯官不能擅写兵书。韩信悲愤难忍仰天长叹道:“这个婆娘太狠毒了!不但要我的命,连我的名也要除掉啊!”有个狱卒听到他的话后,跪在韩信面前说道:“王爷!您就把用兵之法传给小人吧!”韩信苦笑一声之后说道:“本王若不知用兵之道,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如今悔之晚矣,怎么能再连累你呢?”狱卒恳求再三,韩信便取来一根筷子,然后在地上画了个方框,又在框中画了一条“界河”,河中写着“楚河”、“汉界”四个字。接着又在河界两边各画了三十六个小格后说道:“本王今年刚好三十六岁,一生助汉灭楚屡立大功,到头来却死在汉王手里。你平时对我百般照料,今生今世我也没有机会报答你了,就把生平所学传给你吧。”说完他叫狱卒取来纸笔,把纸裁成三十二个小块,布在方框内界河两方。一边写着帅、仕、相、车、马、炮、兵等字,另一边写着将、士、象、车、马、炮、卒等字。 摆好后,韩信边移动纸片边告诉狱卒:“这个方框就是千军万马的大战场,两面各代表一方的军力。用兵之道贵在主帅多谋善变,通盘筹划奇正配合,以不变应万变……”并具体教狱卒如何跳马、出兵等。又规定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但无路可走也可能被逼死。狱卒边点头边称赞:“奇!王爷真是个奇人啊!” 从那天起,韩信每天都和这个狱卒守着方框研究兵法。因为纸片易烂,就换成了扁圆形的小木头坨儿,为了区别敌我又染成红、黑两色。因为“奇”“棋”谐音,后人便称之为“象棋”。 40高祖封侯 却说高祖知道韩信并无谋反举动,不过畏忌其才才把他下狱。如今既夺其土地,又怜其无罪,遂下诏封之为淮阴侯,将楚地分为二国,立刘贾为荆王,据有淮东;立弟刘交为楚王,据有淮西。又立兄刘喜为代王,长子肥为齐王,于是同姓诸王共得四国。惟侄子刘信不得分封留居栎阳。太公疑是高祖失记,有次说及,高祖愤然说道:“儿并非忘怀,只因刘信妈妈度量狭小,不愿分羹我吃,儿所以尚有余恨。”阿嫂原是器小,阿叔也不大度。太公默然无言。高祖见父意未惬,乃封刘信为羹颉侯。号为羹颉,始终不肯释嫌。 高祖接着封曹参为平阳侯,周勃为绛侯,樊哙为舞阳侯,郦商为曲周侯,夏侯婴为汝阴侯,灌婴为颍阴侯,吕泽为周吕侯,吕释之为建成侯,陈稀为阳夏侯,。。。。。。兹不备述。 高祖因张良、陈平并无战功,有司亦未议及,便自行封他二人。令张良自己选择齐地三万户,张良道:臣在下邳避难,闻陛下起兵乃至留邑相会,这是天意举臣授陛下。陛下听用臣谋幸得有功,今但赐封留邑臣愿已足,怎敢当三万户呢?”高祖乃封张良为留侯,良拜谢而退。嗣又召入陈平,因陈平为户牖乡人,就封他为户牖侯。平拜让道:“这不是臣的功劳,请陛下另封他人。”高祖道:“我用先生计画战胜攻取,为何不得言功?”陈平答道:“若非魏无知,臣怎得进事陛下?”高祖嘉叹道:“汝可谓不忘本了!”乃传见魏无知特赐千金,且令陈平仍然受封。陈平与魏无知一同谢恩退出。良、平两人毕竟聪明。 又下诏封萧何为酂侯,计八千户。 诸将闻此消息尽皆不服。于是不约而同地入见高祖道:“臣等被坚执锐,多者百余战,少亦数十战,攻城得地大小不等,舍命杀敌劳苦异常。今萧何并无汗马功劳,但弄文墨安坐议论,何以反居臣等之上?”高祖见诸将声势汹汹负气而来,说话之间愤懑不平,便对众人从容说道:“诸君亦知田猎否?追杀兽兔靠着猎狗,发纵指示靠着猎夫。诸君攻城克敌,却与猎狗相似,徒然取得几只走兽罢了。萧何能发纵指示,使猎狗逐取兽兔,这可比得猎夫。据此看来,诸君不过功狗,萧何却是功人!况萧何举族相随,多至数十人,试问诸君从我能有数十人么?我所以重赏萧何,愿诸君勿疑!”诸将听后默然退去。 一日高祖在洛阳南宫复道上行过,张良跟随左右。高祖无意中向外一望,只见水边聚集多人,正在交头接耳议论,定睛细看乃是诸将。高祖心疑,问张良道:“彼等所议何事?”张良道:“陛下原来不知,彼等必是相聚谋反。”高祖惊道:“天下方且太平,何故谋反?”张良道:“陛下出身布衣,用此辈取得天下。今陛下身为天子,所封赏者都是平日所爱之人,所诛戮这亦是生平仇怨之人。此辈闻有司计功论赏,恐陛下不能遍封,以后寻其过失杀之,所以相聚谋反。” 高祖大惊问道:“如今有何良策?”张良沉吟半晌道:“陛下平日最憎恶的是谁?”高祖道:“雍齿与我少时就有旧怨,我常遭其侮辱,心想杀之,因其功多所以不忍。”张良道:“今惟有先封雍齿以示诸将。诸将见雍齿受封,自然人人安心不复谋反。” 高祖依言,急命左右置酒大会诸将,即日封雍齿为什邡侯。高祖既封雍齿,又催促丞相御史从速定功行封。当日酒散之后诸将回家,各自暗喜道:“雍齿尚且封侯,吾辈可保无患。”过了数日,高祖又封诸将数十人为侯。内中王陵为安国侯,审食其为辟阳侯,其余诸人不必细述。 列侯既已受封,有司又奏请定其位次高下,高祖尚未开言,诸将一齐说道:“平阳侯曹参身受七十伤,攻城得地其功最多,应列第一。”高祖本欲令萧何居第一位,今闻诸将推举曹参,心想我前次已违了众心多封萧何,如今更有何法能使萧何占先?一时思索不到。正在迟疑未答,旁有关内侯鄂千秋近前说道:“诸臣所议皆误,曹参虽有攻城得地之功,然不过一时之事。陛下与楚战争五年,中间丧失士卒不计其数。萧何常由关中遣兵充补,每遇陛下危急之时,萧何不待诏令,常发数万之众前来接应。当楚汉相距荥阳为时甚久,军中并无现成粮草,萧何常由水道运粮供给不致缺乏。陛下虽屡次战败失地,萧何常能保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乃万世之功。据臣愚见,萧何宜列第一,曹参次之方为公平。” 高祖听鄂千秋之言正合其意,心中大喜,连连点头称善。 于是将萧何列第一位,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所有萧何兄弟子侄十余人皆赐食邑。又想起从前为亭长前往咸阳时,各人皆送钱三百,独萧何送钱五百,比他人多二百,遂加封萧何二千户以为报答。 高祖行封已毕,起驾前往栎阳。 此时太公亦在栎阳宫中居住,高祖每隔五日必来一见太公,仍行家人之礼,再拜请安,侍坐片刻,方始回去。此本家庭常事,父子之间理应如此。谁知一日高祖又乘车来见太公,才到宫门之前,太公持帚出门迎接,一路倒退而行。高祖一见大惊,急忙跳下车,抢前两步扶住太公说道:“大人何故如此?”太公笑道:“皇帝乃是人主,为天下臣民瞻仰,奈何因我一人乱了法度。”高祖闻言大悟。遂同太公入宫坐下,心想太公平日并未如此,这次一定有人教他。 因遣人暗地查访,原来却是太公家令。家令见高祖即位已久,太公尚无尊号,欲待向高祖陈明,又怕显他忘却父亲反触其忌,遂想出一法,使之自行觉悟,便对太公说道:“古人有言‘天无二日,地无二王。’今皇帝虽子,乃是入主;太公虽父,乃是人臣,如何反使人主来拜人臣?未免为人轻视,恐致威令不行。”太公依言,故一见高祖到来,忽然恭敬。高祖探得是家令所言心中甚喜。暗想我一向忘却此事,幸他一言将我提醒,于是回到自己宫中,命人持了黄金五百斤赐与太公家令。夏五月,高祖下诏道:人之至亲莫如父子。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并起万民苦殃,朕被坚执锐自率士卒,犯危难,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诸王侯将军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尊号,今上尊太公为太上皇。 太公既受太上皇尊号,名正言顺,以后高祖来见,自然安坐受拜,不须再行客气。 说起太公,他从小到老身为布衣,一向随便惯了。自从当了太上皇,要想出外游玩便要惊动多人,排起銮驾前扶后拥,出得宫门又须清道驱逐行人,遇见王侯将相,都来伏地迎谒,许多礼节实在讨厌。他不想看见别人对他趋避行礼,从此也就懒于出门了。不过长日住在深宫享受丰衣美食,又过于清闲无法消遣,偶然寻了侍臣宫女闲话一回,也觉无甚趣味。回想前在丰邑,或与亲戚故旧谈心,或与屠户、贩夫相聚一处斗鸡打球,何等逍遥自在!如今深居皇宫如同拘囚,还不如从前自由。因此想起故乡便欲东归。又怕高祖不肯任其归去,所以终日闷闷不乐。 一日高祖到来,见太上皇颜色凄怆,恐是身体不爽,问起却又无病,便唤太上皇左右近侍问明缘故。高祖心想太上皇回去年纪已老,且并无亲人在侧,终觉不安。于是想得一策。即唤著名巧匠吴宽前往丰邑,将街道房屋市井田园逐一看明,绘成详细图样,就在栎阳附近按图改造,不消数月完工。高祖命名为新丰,下诏将丰邑市井之人全数移到此处居住,一切费用皆由官中供给,各人都将家中什物、牲畜带来。及至到了新丰,一见街巷道路俨然就是故里,连着门户式样都是一样,大家个个称奇。于是男女老幼不须他人指引便能认取自己房屋,犬羊鸡鸭放在街上,也能认识道路自回其家,好像整个丰邑都被移来一样。 众人无不欢喜,各加赏赠以酬其劳。高祖见新丰已成,便请太上皇前往游玩,太上皇到了新丰,恍如身回故里,心中大悦,从此不再愁闷。 一天高祖在未央宫中,奉太上皇登御前殿,自率王侯将相等人一同谒贺。拜跪礼毕大开筵宴,高祖陪太上皇正座饮酒,两旁分宴群臣按班坐下。高祖捧觞起座为太上皇祝寿。太上皇笑容可掬接饮一觞,王侯将相依次起立向太上皇恭奉寿酒。太上皇随便取饮,约莫喝了好几杯,酒酣兴至越觉开颜,高祖便戏说道:“从前大人常说臣儿无赖不能治产,还是仲兄尽力田园善谋生计。今臣儿所立产业,与仲兄相比谁多谁少呢?”太上皇无词可答,只好尴尬地微笑。 刘太公本是个庄户老头,根本不知道朝廷是怎么回事,权力也与他毫不相干。刘邦大庭广众之下追驳父言,史家却传为美谈,当真皇帝就比百姓高贵多少呢?真是怪事。 41白登之围 却说匈奴自被蒙恬逐过黄河北岸,势甚微弱。蒙恬既死,诸侯叛秦,中国大乱,所有旧时迁移人民与戍边士卒尽皆散归,匈奴于是又渡过黄河取回旧地。匈奴俗呼国王为单于,呼王后为阏氏。当日匈奴国王名为头曼。头曼单于有一太子,名为冒顿。后来王后阏氏生一少子,头曼便欲废去冒顿立其少子,但因冒顿尚无过失,不好无故废立。于是想得一法欲借他人杀之。 其时匈奴东有东胡,西有月氏,都很强盛。匈奴与月氏两国不和,头曼欲杀冒顿,便将冒顿送与月氏为质,等冒顿到了月氏,头曼又起兵往攻月氏。月氏国王大怒,将杀冒顿。冒顿得知月氏有一匹好马,他便趁势偷来骑上驰去,月氏遣兵追赶不及,竟被他逃回本国。 头曼见儿子安然回来,不由吃了一惊,问他如何逃脱。冒顿一一说知。头曼服他勇敢,于是拨出一万骑兵交给他带领。 冒顿逃得性命惊魂甫定。知道父王有意害他欲立少弟,因此心中怀恨。如今掌握兵权,但恐众人不从,于是心生一计。造成一种骲箭,以骨为镞上穿一孔,射之有声名为鸣镝。冒顿调集部下日日演习骑射,且下令道:“凡遇我鸣镝所射之处,诸将士当尽力射之,若有不肯发箭者,即行斩首。”部众闻令不知何意。 冒顿既下此令,知部众未必都能遵守,于是不时率众出外射猎。初时冒顿用鸣镝射取鸟兽,部众中有忘却命令不即照射者,冒顿便将其人斩首,由此部下尽皆恐惧。以后出猎,凡遇鸣镝所射,无论有无鸟兽,众矢向之齐发。冒顿自念众人虽然听令,尚未可恃,只因鸟兽乃无关紧要之物,若遇稍有关系未必都能从命,必须逐一试验方可安稳行事。 一日,冒顿以其鸣镝射其好马,左右见此马是他心爱,有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之。又一日,冒顿竟将鸣镝对着自己爱妻射去,左右中有惶恐不敢射者,冒顿又斩之。众人吓得两股战战,从此死心塌地不敢违令。 过了一时,冒顿又出打猎,路上遇见单于一匹好马。急抽鸣镝向之射去,响声未绝,但见万矢齐飞有如雨点。只因部下将士被冒顿斩得怕了,人人提心吊胆,执着弓矢预备,但闻鸣镝之声,觑定方向自然射去,也不管射的是何人物。冒顿见此情形,心知众人可用,乃请其父头曼出外射猎。头曼不知是计,便同冒顿出外,冒顿乘间用鸣镝射其父王,部下众人也随鸣镝而射,竟将头曼立时射死。 冒顿趁势引兵入内,杀死后母及少弟,自立为单于。 此信传到东胡,东胡国王一向自恃强大,今闻冒顿弑父自立,以为有衅可乘。听说匈奴蓄有一匹千里马,便遣使前来索取,若不允便兴兵问其弑逆之罪。冒顿知道东胡借端求索,便将千里马交与来使带去。 东胡王既得千里马,心中甚喜,以为冒顿畏己不敢违逆。 过了一时,又遣使往见冒顿,说是欲得单于一位阏氏。冒顿听了心中虽怒,却又假作毫不介意,慨然说道:“与人为邻,如何为一女子失欢。”即将所爱阀氏送与东胡。东胡王见冒顿竟将自己爱妻奉送,心中愈加骄矜。得步进步,便想侵占土地。 原来东胡与匈奴交界之处,中间尚有一段荒地,长千余里,二国皆弃之不居,各在自己界上掘穴派兵看守。东胡王遣使对冒顿说:“匈奴与我交界,所有弃地既不居住,可归我国占领”。冒顿将此事遍问群臣,群臣以为此地无甚关系,或言可与,或言勿与。冒顿大怒说道:“土地乃国之根本,如何轻易与人,群臣中有言可与者,尽行推出斩首。”说完立时披挂上马,下令国中兵队即日随从进发,如有落后者皆斩。冒顿匹马当先,领着兵队直向东胡杀去。东胡国王本来看轻冒顿不曾设备,忽闻冒顿大兵到来,仓皇迎敌连战连败。 冒顿乘胜灭了东胡杀死国王,掳其人民畜产归国。冒顿乘胜进兵,西破月氏,南破楼烦,尽夺蒙恬所得故地,又侵入中国燕、代等地。此时中国正值楚汉战争,无暇顾及外患,所以匈奴日见强大。 提起韩信,很多人第一印象就会想到淮阴侯韩信。不过出生在同一个时代的还有另一个韩信,他们名字相同,命运轨迹也相似。 韩王信同样名为韩信,只是为了区别所以被称为韩王信。相较于韩信而言,韩王信虽然没有像韩信一样出名,但他的战绩同样不容小觑。韩信是原来韩襄王的庶出孙子,据史书记载,韩王信身高八尺五寸,但秦灭六国之后,他便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华富贵。面对六国纷纷复出,项梁立韩成为王,项梁战死后韩成投奔了楚怀王。直到刘邦带军队进攻阳城,韩信遇到了张良才登上秦末的历史舞台,他被任命为韩国将军,追随刘邦从南路进军,并跟随他入关灭秦。 项羽西入关中灭秦之后,大封天下十八路诸侯,韩成求取韩王之位被项羽拒绝,最后被项羽废黜并杀害,改封郑昌为韩王。之后刘邦在韩信的帮助下东进,汉二年,韩王信奉命攻略韩国故地,并击灭、擒获郑昌。韩信在刘邦的授意下成为了韩王。在之后的楚汉争霸中,韩信对刘邦也是中心耿耿,为刘邦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大汉五年韩信又被封为韩王,在韩王位上三进宫。 公元前202年,刘邦正式称帝,建立了汉朝。刘邦正式封韩王信为韩王,最初封地在颍川。尽管刘邦兑现了当初自己许下的承诺,但刘邦还是害怕韩王信会威胁到汉朝的稳定,在建国次年,便将韩王信的封地改到了太原以北,以防备、抵抗匈奴。韩王信随后上书表示为了更好抵御匈奴,请求建都马邑,刘邦同意了。高祖六年秋,冒顿起兵来侵,竟将马邑围住。韩王信遣人向高祖求救,高祖立即发兵。韩王信恐汉兵路远救应不及,又屡次遣使到冒顿军中求和。刘邦对此极为不满,并怀疑此次军事行动的失败,完全是因为韩王信与匈奴勾结,于是暗中谋划对策,准备除掉韩王信。韩王信害怕被杀,于是便把国都马邑拿出来投降匈奴,并且约好共同攻打汉朝。 公元前200年冬,刘邦亲率32万大军攻打匈奴并准备平定韩王信,刘邦开始打得很顺利,很快就击溃了韩王信的军队,对阵匈奴也是连连胜利,可是当刘邦向北行进到平城时,却被冒顿单于率领的四十万精锐骑兵包围于白登山上,并且派大兵分扎在各个路口截住汉兵后援。高祖登上山头向四面眺望,只见四面八方都有匈奴的骑兵屯驻把守。 当时正值天气严寒,连日雨雪不断。高祖和将士们都冻得手脚发僵。被围了3天后,粮食也快吃完了,汉军饥寒交迫危在旦夕。被围到第7天时,陈平忽然又生妙计。他看到冒顿单于对新得的阏氏十分宠爱,朝夕不离。这次在山下扎营,经常和阏氏一起骑马进进出出,浅笑低语情深意笃。心想冒顿虽然能出奇制胜,但也不免被妇人所惑,于是他派遣使臣乘雾下山,然后悄悄走进阏氏帐篷,向她献上许多金银珠宝,另外取出一幅图画,说是请阏氏转给冒顿单于的。 阏氏一见黄金珠宝,立即目眩心迷爱不释手,再打开图画,只见画上绘着一个绝色美女,不禁起了妒意,便问:“这幅美人图是干什么用的?” 汉使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说:“汉帝被围愿意罢兵言和。所以把金银珠宝送给您,再把国中第一美人献给单于。因为美人现在不在军中,所以先把她的画像呈上。” 阏氏微怒地说。“这个用不着,赶快拿回去吧!” 汉使说:“汉帝也是事出无奈;如果您能解得我们的围,那我们就不会把美人献给单于了。”阏氏说:“请你回去告诉汉帝,尽管放心好了。” 阏氏将图画交给使者后,回到后营就对单于说:“军中得到消息,汉朝几十万大军正在前来救援,恐怕明天就要到了。如果汉兵与救兵内外夹攻,我们以后就不能共享安乐了。” 阏氏说完泪如雨下,单于将信将疑,可是又怕阏氏不高兴,便在第二天撤兵走了。陈平用这一妙计使匈奴退兵,让刘邦逃出重围,一场大难消失于无形。 白登之围后,韩王信在边境更加活跃,柴武将军奉命平定韩王信,经过一番恶战后,韩王信大败亏输,并被柴武斩杀于军中。 韩王信死了,但匈奴仍不断袭击汉军,高祖便召关内侯刘敬议事。刘敬道:“天下初定士卒久劳,若再兴师远征实非易事,这匈奴国不是武力所能征服哩。”高祖道:“不用武力,难道可用文教么?”刘敬又道:“冒顿单于弑父自立,性若豺狼,怎能与谈仁义?为今日计,只有想出一条久远的计策使他子孙臣服,方可无虞;但恐陛下未肯照行。”高祖道:“果有良策使他子孙臣服,还有何说!你可以明白告诉我。”刘敬便说道:“要想匈奴臣服,只有和亲一策,鲁元公主是当今大汉的唯一公主,如果把她嫁给冒顿并给与丰厚的嫁妆,冒顿肯定会喜出望外,以后公主所生的男孩就是匈奴王子。冒顿活着的时候是你的女婿,冒顿死后你的外孙便成为匈奴的首领。外孙当然不会敌视自己的外祖父,几代人传下来,匈奴人就是您的后代了。 刘邦一听很有道理。他送一个女儿给匈奴,到时可以得到整个匈奴,这个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于是他立即决定将鲁元公主嫁给冒顿单于。 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吕后,吕后一听大惊道:“妾惟有一子一女相依终身,奈何欲将女儿弃诸塞外配做番奴?况女儿已经许字赵王,陛下身为天子,难道可以食言吗?妾不敢从命!”说到此处,那泪珠儿莹莹坠下,弄得高祖说不下去,只好付诸一叹。 过了一宵,吕后恐高祖变计,忙令太史择吉把长公主嫁与张敖。好在张敖朝贺未归,趁便做了新郎。高祖无可奈何,只好听她所为,良辰一届便即成婚,两口儿恩爱缠绵,留都数日后便拜辞帝后回国去了。 但高祖意在和亲,不能为此中止,于是从宫中选了一个宫女,诈称长公主嫁给了冒顿单于。 汉匈和亲,汉朝皇帝名义上算是匈奴单于的岳父,可是汉朝送出公主的同时,还要送给匈奴丰厚的嫁妆,直白地说就是又送女人又送钱,然后换来两国的和平。 汉武帝时期国力鼎盛,卫青、霍去病横扫大漠;但是汉武帝后期国力又衰退,依旧执行和亲政策,直到东汉时期才不再与匈奴和亲。 42贯高护主 却说赵佗本真定人,当日秦始皇既定南粤之地,便置桂林、南海、象郡三郡,徙谪戍之民与蛮人杂居,以赵佗为龙川县令。龙川县属南海郡。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见天下大乱,便想占据南粤独立,无奈自己年老多病,后来渐渐病重,自知不济,心想龙川令赵佗为人英武,甚有干略,可胜此任。遂遣人往召赵佗。 赵佗奉命前来,直到病榻之前相见。任嚣屏退左右说道:“近闻陈胜、吴广等兴兵聚众扰乱中国,未知何日始得安定。南海地处僻远,我怕敌人来侵,意欲塞断道路自为防备,以待时变,偏值病甚不能行此。吾遍观郡中官吏无足与言,故召你面行托付。我死之后你即代我之位,此地负山面海,东西数千里,可以立国。你当好自为之。”赵佗一一领诺。不过数日任嚣身死,赵佗便接任南海尉。即饬守将塞断道路设兵防守,守将依言办理。于是南粤三郡皆归赵佗占领,赵佗自立为南粤武王。 及高祖平定天下,赵佗自恃险远不肯称臣。高祖因战争初息士卒劳苦,而且粤地难于征进,便想趁势立赵佗为南粤王,命陆贾前往开导,与之立约通市。 陆贾奉命到了南粤,不见赵佗亲身出接,料定他是个倔强之人,心想此次与他见面,说话须要不卑不亢,太卑则损失使者身分,有辱国体;太亢则赵佗不肯受命,误了和约,只有相机行事方能成功。 陆贾主意既定,赍了印绶一直入内,望见赵佗昂然坐在堂中,头上也不戴冠,将头发纽成一个椎髻;身上也不束带,张起两膝箕踞而坐。望见陆贾进来也不起身。陆贾见赵佗如此傲慢无礼,便一直走到他面前大声说道:“足下乃是中国人,祖宗坟墓、兄弟亲戚都在真定。如今足下反其天性弃却冠带,徒以区区粤地与天子抗行,不肯降服祸将至矣。当日秦失其政豪杰并起,今天子入关平秦灭楚,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实由天意。大王不助天下诛讨暴逆,诸大臣皆请移兵问罪。天子怜百姓劳苦权令休息,故遣臣来授君王印绶结约通使。君王理宜出郊迎接北面称臣,谁知竟然以敌国之体相待,天子听说后必然震怒,若命偏将领十万之兵前来,则粤人杀王降汉易如反掌。”赵佗一听便离座起立笑道:“久居蛮夷以致失礼,幸勿见责。”遂与陆贾坐下纵论世事。 赵佗见陆贾对答如流,心中想要难他,于是问道:“我与萧何、曹参、韩信等人相比何人较贤?”陆贾答道:“足下似高出一筹。”赵佗又问道:“那我比皇帝相比何人较贤?”陆贾肯定不能说他比皇帝也高出一筹,便答道:“皇帝起自丰、沛,诛灭群雄,为天下兴利除害,上继三皇五帝之业,地方万里政由一家,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此。今大王人众不过数十万,且在崎岖山海之间,不如汉之一郡,大王何得自比于汉帝?”赵佗听陆贾说话得体,不能驳他,便大笑道:“我不在中国起事,仅据此地称王;若使我当日也居中国,岂有不及汉帝之理?” 于是赵佗留陆贾住下,日日与之饮酒谈论,情形甚是亲密,因对陆贾说道:“粤中无人足与言语,幸得先生到来,所言闻所未闻。”陆贾在粤住了数月,竟拜赵佗为粤王,使之称臣立约,事毕辞归。赵佗将粤中所产珠宝赐与陆贾,约计价值千金,又别送财礼千金,陆贾拜受回到长安,入见高祖复命。高祖听说赵佗愿意称臣奉约,心中大喜,遂拜陆贾为太中大夫。 刘邦年轻的时候曾外出游学,游学的时候给张耳做过门客,后来陈胜揭竿而起,天下英雄群起而响应,刘邦和张耳都成为响应者中的佼佼者,才咸阳分封中,刘邦成为汉王,张耳成为常山王。 然而,张耳或许是运气比较差,或许是能力不足,总而言之,张耳没能守住常山国,被余驱逐出常山国。丢了封地和王位的张耳找到刘邦,刘邦甚是礼遇张耳,并派韩信帮张耳夺回了常山国,在常山国的地盘上重新封张耳为赵王,张耳去世后,张耳的儿子张敖继承了赵王王位。 适值张敖新丧妻室,吕后恐高祖将鲁元公主嫁与匈奴单于,于是将公主许嫁张敖。张敖自然求之不得,立即封鲁元公主为王后。高祖七年车驾过赵,张敖听说老丈人到来,亲自出境迎接。到了赵国都城邯郸,高祖直入王宫,鲁元公主出来拜见,便留高祖小住数日。张敖对岳父十分孝敬,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捶背捏肩,并且亲自奉上饮食,比对待自己的亲爹还要亲。 但高祖生来傲慢,动辄将人乱骂,如今身为天子,更觉比前尊大。又因张敖是他女婿,便把他看同儿女一般,不加一毫礼貌。张起两足昂然上坐,将张敖呼来喝去如同奴仆,稍不如意信口乱骂。张敖虽然是他女婿,不过也是一国之王,现在又在他国中,高祖竟然不顾他体面。张敖遭他侮辱后一味顺受,低声下气毫不介意。谁知惹得贯高、赵午等人发怒,要替张敖出气。 贯高、赵午本是张耳门客,如今皆为赵相,他两人年过六旬,平日为人负气,不肯略受委曲。见张敖为高祖所侮,两人看不过去,互相私语,讥笑张敖孱弱,于是一同入见张敖说道:“大王出郊迎驾致敬尽礼,皇帝却毫不答礼任情辱骂,难道做得天子便好如此吗?臣等愿为大王除去皇帝!”张敖大骇,啮指出血指天为誓道:“这事如何使得?从前先王失国,全仗皇帝威力得复故土,传及子孙,此恩此德世世不忘,君等奈何出此妄言!”两人见张敖不从,私下议论道:“原来我王生性忠厚不忍背德,何必与他商议。如今我等自去行事,事成归王,不成我等拼却一命也觉干净。”商议已毕,方欲下手预备,不料高祖早已起程去了。众人见时机错过,只得搁下。 过了一年,高祖领兵往击韩王信余寇于东垣,寇平之后,高祖传令回京。贯高早已探知消息,预料高祖回京时必由赵地经过,且知他是按照驿站而行,想起赵地柏人县是个大站,高祖到此定就馆舍歇宿。遂与同党十余人密议,暗遣力士数人各怀利刃,前往柏人馆厕所中埋伏等候,高祖到来肯定要上厕所,到时就在厕所中将他杀死。 安排已定,不消几日,高祖果然到了柏人。也是高祖命不该死,人得行宫后便问左右:“此县何名?”左右回答:“县名柏人。”高祖道:“柏与迫音相近,柏人者乃是为人所迫,地名不利,不可在此住宿。” 随即传令起行,贯高所谋又复落空。贯高仇人得知此事后心中暗喜,便想害死贯高报仇。虽然明知会连累多人,现在也顾不得了。 九年冬十二月,高祖到了洛阳,贯高仇人便来上书告发。高祖大怒,因贯高、赵午都是赵相,其他人也是赵国官吏,心想赵王张敖定是同谋,立遣武士持诏前往赵国,将张敖、贯高、赵午等十余人解到洛阳审问,并通告赵国臣民,如敢随从赵王前来,罪及三族。 武士奉命到赵国宣读诏书,张敖一向不知此事,听了诏书好似晴空打个霹雳。但此时埋怨诸人已是不及,只能束手受缚。赵午等人闻此消息,心想不如早寻一死,免得下狱受刑,于是个个拔刀自刎而死。独有贯高颜色不变,见诸人纷纷寻死,气得破口大骂:“我王并未谋逆,此事由我等所为,今日连累我王,如果都一死了之,何人替我王申辩呢?”于是情愿受绑随行。有几个赤胆忠心的赵臣也想随着。偏偏诏书中不准相从,并有罪及三族的厉禁,于是想出一法,自去髠钳,假充赵王家奴随诣洛阳,高祖也不与张敖相见,即交廷尉典狱讯办。 鲁元公主听说丈夫被捕吓得直哭,她知道丈夫被人所累并无此意,于是急急收拾行装赶到长安。见了吕后哭诉求救。吕后一听也是惊疑,便与女儿一起来到洛阳。听说张敖与贯高已经下狱,高祖正饬廷尉严行讯办。 吕后见了高祖便代张敖辩白,请他立即下诏赦免。高祖不允,吕后一连说了数次,大意说张敖乃是女婿,他看女儿情分肯定不会为此。高祖怒道:“张敖若得天下,难道少你一个女儿?”吕后见高祖发怒,因此不敢再言。 廷尉因张敖是高祖女婿,当然另眼相待留居别室。独使贯高对簿,贯高朗声道:“这都是我等所为,与王无涉。”廷尉疑他袒护赵王,便令隶役重笞贯高。贯高咬牙忍受绝无他言。一次讯毕,明日再讯,后日三讯,贯高坚执前词为王呼冤,末后廷尉又将铁条烧红刺入贯高肢体,贯高不堪忍受晕过数次,甚至身无完肤九死一生,但他仍然不改前言。廷尉没法,只好将审问贯高情形上奏高祖。 高祖见奏不觉赞道:“真是壮士!”因问群臣道:“汝等谁人识得贯高,即行前往狱中看视,可以私情问他,到底赵王有无同谋。”旁有中大夫泄公出班奏道:“贯高与臣同里,臣素识之,此人崇尚节义不轻一诺。”高祖遂命泄公持节前往狱中,此时贯高遍体刑伤动弹不得,狱吏将他放在鞭舆之中。泄公持节走到近前,贯高躺在狱中正在愁闷,如今见到故人甚是欢喜,二人彼此畅谈一如平日。泄公见贯高受此苦痛也觉伤感。 说话中间,泄公便问起谋刺之事,赵王果否知情。贯高答道:“凡人谁不爱父母妻子,假如我不是首谋,岂肯为赵王一人断送一家性命?只因赵王实在不曾与谋,我也不好赖他。此事皆系我等所为。”于是将高祖如何轻慢赵王,彼等如何发怒如何设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泄公知贯高所说都是实情,便依言回报高祖。高祖才相信张敖确实无罪,于是下诏赦之出狱。 高祖暗想贯高为人耿直真是难得,又命泄公前往,将赵王出狱之事告知贯高,以慰其心,并赦贯高之罪。贯高听说后问道:“赵王果真赦出乎?”泄公道:“真的已赦出。”贯高大喜。泄公又道:“主上甚重足下,特命我持节来赦足下之罪。”贯高听说自己被皇帝赦免后并不高兴,他说自从被关进大牢,自己就没有想着活着出去,之所以没有自杀,是想替赵王伸冤,如果自己死了,赵王的冤屈也就无人申诉了。如今赵王平安无事,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况人臣有弑君罪名,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帝呢!纵然皇帝不杀,自己心里也很惭愧呀。说完便将双手自扼咽喉,立时气绝而死。 高祖听说贯高自尽后甚是叹惜。又闻郎中田叔、孟舒等十余人不避危难自甘为奴,相随张敖也是难得,便一起召见,人人对答如流,满朝群臣都辩他不过。高祖暗想赵国群臣都是贤士。便将他们一律拜为诸侯及郡守。 43周昌争储 却说高祖与吕后同返长安,张敖亦令随行。既至都中,降封张敖为宣平侯,将代地并入赵国,移封代王如意为赵王,因如意年幼未能就国,特命阳夏侯陈豨为代相,先往镇守。另任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 周昌是沛人,他和堂兄周苛都在秦时担任泗水士卒。刘邦在沛县起兵的时候,打败了泗水郡的郡守、郡监,二兄弟以后就追随刘邦。 公元前203年,楚军在荥阳把刘邦团团围住,情况紧急,刘邦悄悄逃出重围,命令周苛留守荥阳城。楚军围荥阳,周苛以“反国之臣,难与共守”为由杀了魏豹。楚军攻破荥阳,想任命他为将领,周苛痛斥道:“你们这些人应该赶快投降汉王,不然的话很快就要做俘虏了!”项羽听罢大怒,立刻烹杀了周苛。于是刘邦拜周昌为御史大夫。周昌经常跟随汉王,并且多次击败项羽军。高祖六年时周昌被封为汾阴侯,周苛的儿子周成也被封为高景侯。 周昌为人强直敢言,不过因为口吃不善措词,就使一时不能尽说,挣得头面通红,也一定要徐申己意不肯含糊,所以萧、曹等都视他为诤臣,就是高祖也称他正直,怕他三分。 一日周昌有事入陈,趋至内殿,即闻有男女嬉笑声,凝神一瞧,遥见高祖上坐,怀中揽着一位美人儿调情取乐,那美人儿就是专宠后宫的戚姬,周昌连忙掉头转身就走,不意已被高祖窥见,撇了戚姬赶出殿门,高呼周昌。周昌不便再行,重复转身跪谒,高祖趁势展开两足,骑住周昌颈项问道:“汝既来复去,想是不愿与朕讲话,究竟看朕为何等君主呢?”周昌仰面睁看高祖,把嘴唇乱动片刻,激出一句话道:“陛下好似桀、纣哩!”高祖听了大笑,将足移下放他起来。周昌才将他事奏毕扬长自去。 戚夫人生得天姿秀丽,容光照人,善能鼓瑟击筑,又能为翘袖折腰之舞。《出塞》、《人塞》、《望归》等曲一经戚姬度入娇喉,抑扬宛转真个销魂。随身侍女数百人皆习音乐,每当歌舞表演时一齐举首高唱声彻云霄,高祖甚悦。 戚姬既得专宠,便怀着夺嫡的思想,日夜在高祖前颦眉泪眼,求立儿子如意为太子。高祖不免心动,且太子刘盈秉性柔弱,不若如意聪明,索性趁早废立,既可安慰爱姬,复可保全国祚。只是吕后随时防着,但恐太子被废,几视戚姬母子为眼中钉。 会值如意改封,高祖欲令他就国,惊得戚姬神色仓皇,慌忙向高祖跪下,未语先泣,扑簌簌的泪珠儿不知堕落几许!高祖便婉语戚姬道:“我本想立他为太子,只是废长立幼名义未顺,还是从长计议罢!”哪知戚姬听了此言索性号哭失声,宛转娇啼不胜悲楚。高祖又怜又悯,不由脱口说道:“算了!我就立如意为太子便了。” 翌日临朝召集群臣,提出废立太子的问题,群巨惊骇,黑压压地跪在一地同声力争,无非说立嫡以长古今通例,且东宫册立有年并无过失,如何无端废立,请陛下慎重云云。高祖不肯遽从,顾令词臣草诏,蓦听得一声大呼道:“不。。。。。。不……不可!”高祖瞧着乃是口吃的周昌,便问道:“你只说不可两字,究竟是何道理?” 周昌本来就有口吃的毛病,再加上非常气愤,也就口吃得更加厉害了,周昌越是惶急,越是说不出口,面上忽青忽紫,好一歇才挣出数语道:“臣口不能言,但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高祖看周昌如此情形,忍不住大笑起来;满朝大臣听他说出两个期期,也都暗笑不已。究竟期期二字何解,周昌自己也说不清楚。本来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被周昌口吃弄得不了了之。 高祖笑了数声退朝罢议,群臣都起身退归,周昌亦趋出,殿外遇着宫监,说是奉皇后命延入东厢,周昌不得不随他同去。既至东厢门内,吕后已经立候,正要上前行礼,不料吕后突然跪下,周昌急得手忙脚乱,慌忙屈膝俯伏,但听吕后娇声道:“周君请起,感君保全太子,所以敬谢。”周昌答道:“为公不为私,怎敢当此大礼?”吕后道:“今天若非周君力争,太子恐怕已经被废了。”说毕乃起,周昌也起身自去。 高祖退朝以后,戚姬大失所望,免不得又来絮聒。高祖道:“朝臣无一赞成,就使改立,如意也不能安。我劝你还是从长计议。” 戚姬泣语道:“妾并非定欲废长立幼,但妾母子性命悬诸皇后手中,总望陛下曲为保全!” 高祖道:“我自当慢慢设法,决不使你母子吃亏。” 戚姬无奈,只好收泪耐心等待,高祖沉吟数日未得良谋。每当愁闷无聊,便与戚姬相对悲歌,唏嘘欲绝。 一日刘邦独自不乐慷慨悲歌,满朝文武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掌管符玺的御史名叫赵尧,他的年纪很轻,这时上前问道:“陛下闷闷不乐,莫非担心在您万岁之后,戚夫人和赵王不能保全吗?”刘邦说:“是的。我心里非常担心,但是又拿不出什么办法。”赵尧说:“您最好为赵王派去一个地位高贵而又坚强有力的相国,这个人还得是吕后、太子和群臣都敬畏的人才行。”刘邦说道:“你说得对,但是满朝群臣谁能担此重任呢?”赵尧说道:“御史大夫周昌,这个人坚强耿直;皇后、太子和满朝文武对他都很敬畏,只有他才能担此重任。” 于是刘邦召见周昌说:“我想麻烦您为我辅佐赵王,您去赵国担任相国吧。”周昌哭道:“我从一开始就跟随陛下,您为什么要把我扔给赵王呢?刘邦说:“我非常了解您的品格,虽然这是降职,但我实在为赵王担心。再三考虑,除了您之外,其他人谁也不行!您就为我委屈一遭吧!”皇上这么信任,周昌自然无法拒绝。于是被调任赵国相国。周昌虽然不同意刘邦改立如意为太子,但是不等于说他不喜欢赵王。他知道刘如意年幼戚夫人善良,母子俩根本震不住文臣武将!为汉室江山考虑,他选择吕氏母子!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如果为自己的荣华富贵选择站队,那就是投机取巧的小人! 汉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病逝,安葬栎阳北原。特就陵寝旁建置一城,取名万年,设吏监守。 皇考升遐,王侯将相都来会葬,独代相陈豨不至。 葬事才毕,赵相周昌乘便进谒,高祖即忙召入。周昌行过礼后屏人启奏道:“代相陈豨拥有强兵,臣恐他暗中谋变,因此据实奏闻。”高祖闻奏命周昌仍回赵国防守,一面遣人前往代地查办。 原来陈豨乃宛陶人,初从高祖人关,以将军定代地,破臧荼,封阳夏侯。高祖甚加宠信。因代地关系紧要,乃命陈豨为代相,统领边兵防备匈奴。陈豨豪侠,特别仰慕魏公子无忌,今为将守边,便多招宾客收养门下,无论贫富贵贱,一律平等看待。所以远近之人争来趋附。 陈豨在代地已有数年,有次告假归里,路过赵国都城邯郸,适遇周昌为赵相。周昌听说陈豨到来,自然前往拜会。忽见他门下宾客及相随之人不计其数,车马共有千余辆,邯郸旅舍都被占满。周昌不免惊讶,后来陈豨回代又过赵国,宾客之多仍如前时。周昌怀疑他聚众谋乱,于是入京面告高祖。高祖立即遣人调查。使者据实回报,说是尚无谋反证据,高祖也就不加深究。 谁知陈豨因此恐惧,知得韩王信与王黄、曼丘臣现在匈奴,于是暗遣宾客前往交结,彼此立下盟约联合举兵。到了十年七月,太上皇驾崩栎阳宫,高祖遣使往召陈豨。陈豨闻召大惊,托言病重不肯来京。接着与王黄、曼丘臣约期反叛,陈豨自称代王,逼迫代地官民服从自己。高祖闻信立即自率诸将星夜赶到赵国,周昌迎入邯郸城中。 高祖叫周昌就赵地选择壮士为将,周昌奉命选得四人。高祖一见便骂道:“竖子安能为将!”四人被骂后俯伏地上不敢做声。高祖骂人后又授他们为将,且各封一千户。左右进谏道:“诸将士相从入汉伐楚,至今有功尚未尽赏,今四人何功竟得受封?”高祖道:“陈豨造反,邯郸以北之地都被他占据,如今只有邯郸本地军队与他抗衡,吾又何惜四千户呢。”左右闻言个个称善。高祖又问陈豨部将是谁,左右对道:“都是从前商贾之人。”高祖于是取得多金,令干吏收买陈豨将领,陈豨将领陆续来降。高祖命周勃前去攻击,周勃一鼓入城荡平。陈豨一败涂地逃往匈奴去了。 高祖留周勃防御陈豨,自引诸军西归。途中想到赵、代二地不便强合,还是照旧分封各有专责。于是封子刘恒为代王,使都晋阳。这刘恒就是薄姬所生。后来高祖专宠戚姬,对薄姬几乎不理不睬。薄姬毫无怨言,但将刘恒抚养成人。今日刘恒受封代地,索性将母妃一同接去。高祖现在只喜欢戚姬,因此随他母子偕行。薄姬反得跳出祸门,与儿子安享富贵去了。 44兔死狗烹 却说韩信被高祖擒缚降为淮阴侯,心想自己战功甚高,满以为据地称王传与子孙。不料高祖畏忌其才,竟夺其国,难免心中怨恨,居常郁郁不乐。又因自己一向为王,周勃、灌婴等皆居其下,如今降为列侯,每遇朝会时竟与诸人同班,心尤不甘,于是常常称病不朝。 一日闷坐无聊,乃乘着轻车出外消遣。一路行来,经过舞阳侯樊哙宅门,本意不愿进去,偏被樊哙闻知,连忙出来迎接,执礼甚恭,仍如前时在军时候,向韩信跪拜称臣,且语韩信道:“大王肯下临臣家,真是荣幸极了!”韩信自觉难为情,不得不下车答礼入门小坐,略谈片刻便即辞出。樊哙恭送出门,等韩信登车方才返入。韩信不禁苦笑道:“我乃与樊哙为伍么?”说着匆匆还邸。从此深居简出,免得撞见众将愁烦。 一日高祖无事,与韩信评论诸将才能,各有高下。高祖便问道:“如我能领多少军队?”韩信答道:“陛下能领十万之兵。”高祖问道:“如君能领多少?”韩信答道:“臣多多益善。”高祖听后笑道:“既然多多益善,何故为我所擒?”韩信道:“陛下虽然不善御兵,却善御将,此臣所以为陛下所擒。况陛下种种举动直是天授,非由人力所能。”高祖听了方才无言。 等到陈豨造反,高祖自领兵队击之,诸将皆随军征进,独韩信称病不肯从行。过了月余,忽有韩信舍人栾说因事得罪韩信。韩信将他拘执意欲杀之。栾说心中忧惧,他知道韩信素为朝廷所忌,此时不如说他通同陈豨谋反,朝廷定然相信办他罪名,如此我不但可免一死,而且可以博得富贵。 栾说想定,于是秘密写成一书,遣人交与其弟,书中说几年前陈豨奉命为代相,去之前来向韩信告辞。韩信屏退左右延入相见,接着又执着陈豨之手,与之同步中庭。韩信仰天叹道:“你是我的知己,我有一言奉告。”陈豨道:“愿听将军命令。”韩信道:“足下所守代地,乃天下精兵所聚,职任甚属重要。主上平日虽然十分宠信足下,但是若有人来说足下谋反,初次虽然未必相信,到得二次,主上未免生疑,若到三次,主上定然发怒亲自领兵征讨。此时关中空虚,我为足下从中起事,便可取得天下。”陈豨素知韩信本领,听了此言相信不疑,即答道:“谨如尊命。”此外二人又说了许多言语,陈豨起身告别。韩信送出门外再三叮嘱,方才分手。如今陈豨果然造反,主上亲征,韩信故意称病不肯相从,却暗中遣人前往陈豨处通信,嘱其尽力抵敌,当即从中相助。韩信打发使人去了,便与自己亲信家臣密谋,欲乘夜间诈作诏书,尽赦罪徒奴隶给以兵器,亲自带领袭攻吕后、太子,各事都已布置清楚,专待陈豨回信便行起事。栾说知得此事后强行谏阻,韩信大怒将他拘囚,所以遣弟代为上书。以上情节都是栾说捏造,韩信真的想造反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吕后得书后十分惶急,即召萧何商量对策。萧何借着问病名目来见韩信,韩信不便拒绝,没奈何出室相迎。萧何握手与语道:“高祖已将陈豨破灭,现在遣使报捷,朝臣都联翩入贺,君不过偶然违和当无他虑,应该入宫道贺借释众疑。奈何杜门不出呢?”韩信本来无病,又却不过萧何情面,只得随同入贺。 贺毕吕后道:“群臣且出,着淮阴侯入便殿有事密议。”韩信方进便殿,有四五十个武士立即将他缚住。韩信道:“臣有何罪娘娘缚臣?”吕后曰:“帝拜你为大将,后又封你为齐王,改封楚王,闻你谋反出游云梦,擒来后念你有功不曾加诛,还封你为淮阴侯,帝未尝负你。你为何结连陈豨谋反?”韩信问道:“有何指实?”吕后曰:“你家仆栾说告变在此。”韩信曰:“此栾说诈言,望娘娘详察。”吕后曰:“帝破陈豨,陈豨已招认,你还口强!”韩信叹曰:“悔不用蒯彻之计,乃为小女子所诈,岂非天哉?”接着又说:“高祖封我为王时说过:韩信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金不死见铁不死。娘娘不能杀我。”吕后道:“这有何难?我让你不见天地金铁再死不就行了?”于是叫人把韩信用布围起来,然后绑到未央宫长乐殿钟室之下,用削尖的毛竹把他捅死了,确实不见天地金铁。吕后接着又夷其三族。是日大地昏暗日月晦明,愁云黑雾昼夜不散,长安人民尽皆嗟叹,往来客商也无不悲沧,后人有诗叹曰: “九原若解酬恩怨, 不恨高皇恨蒯通(蒯通即蒯彻。因避汉武帝刘彻名讳)。” 韩信死前长叹:“悔不用蒯通之计”,不知是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赌一把?还是故意显示自己有机会反但是并没有反?但吕后是不考虑这些的!谁叫你当时不反呢? 看官看过前文,应该知道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当时登坛拜将何等重用。就是垓下一战,若非韩信足智多谋围困项王,高祖也未必能够骤得天下。可是以前力荐韩信的萧丞相,如今却骗他入宫把他处死,岂不可叹?最可痛的是处死韩信倒也罢了,父族母族妻族也被一古脑儿杀尽,可见吕后何其泼悍,萧何又何其不仁!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吕后斩韩信已毕,即写表申奏高祖,表曰: 大汉十一年九月,皇后吕雉上言:淮阴侯韩信既食汉禄,不守臣道,辄生异志,顿改初心,交结陈豨,大肆谋反,家奴告变,实有显迹。密从萧何之请斩首未央,夷其三族传报邯郸,晓谕北伐,使陈豨丧胆,奸宄消魂,天兵下临,指日奏凯,臣妾不胜欣慰之至! 高祖览表甚喜,既而追思韩信功劳,心甚伤感,便跟左右诸将说道:“韩信归朕之时,萧何屡次举荐,朕拜为大将,其后累建大功,诸将不能及,乃天下奇才,虽古之名将亦不及也。朕解衣赐食待之甚厚,岂可与陈豨交通谋为不轨?后既杀之,朕甚悼惜。”说完不觉泪下数行,左右也都泣涕,遂将韩信首级传布远近,人人莫不嗟叹。 高祖因栾说告发韩信有功,便封之为慎阳侯。又向吕后问起韩信临死有何言语,吕后便将韩信之语说了一遍。高祖听说韩信提及蒯彻,便说道:“此人乃是齐国辩士,原来韩信造反都是由他指教,真是可恨。”遂使人赴齐,传语曹参速将蒯彻拿来。曹参怎敢违慢,严饬郡吏四处兜拿。蒯彻无从逃脱,被吏役拿解进京,高祖怒目诘责道:“你敢教淮阴侯造反么?”彻直答道:“臣原是叫他独立,可惜竖子不听我言,遂至族诛,当初韩信如果听我的话,说不定现在就是皇帝哩。”刘邦大怒,喝令左右烹彻,蒯彻呼天鸣冤。高祖道:“你教韩信造反,罪过韩信,理应受烹,还有何冤?”蒯彻说:“臣闻跖犬吠尧,尧岂不仁?但犬只知为主,非主即吠。也就是说:当两个人相斗的时候,狗一定会帮助自己的主人而咬他人,但主人不一定比他人好。当初我在韩信帐前做事,只知道帮韩信出主意,哪里会想到大王呢?要是当时我在大王帐下,自然就不会帮韩信出主意了,而是为大王您着想了。今日海内粗平,未尝没有人不为他人怀谋,陛下能一一尽烹乎?人不尽烹,独烹一臣,臣所以呼冤!”高祖闻言不禁笑道:“你真会说!我便放了你罢!”遂令左右将蒯彻释缚,蒯彻再拜而出,仍回到齐国去了。 蒯彻把自己比作狗子,把刘邦比作尧帝,刘邦当然高兴,所以放了他。 刘邦听说韩信死后,太史公用“且喜且怜”来形容。喜的是汉朝隐患没了,怜的是韩信的功劳与才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与恩怨无关,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那萧何为什么要害韩信呢?因为韩信就好比一个炸弹,随时会被引爆。萧何不敢拿自己的家族来赌韩信会不会造反?所以死掉的韩信才是好韩信。 却说高祖亲征陈豨时行至邯郸,曾遣人往召梁王彭越带兵前来。彭越说是有病不能自来,不过遣将领兵前往邯郸接应。高祖见彭越不到心中大怒,又遣使者责备彭越。彭越被责自然恐惧,便想亲见高祖当面谢过。梁将扈辄谏道:“不可,王之前不往,如今见责始往,往必被擒,不如趁此举事。”彭越心想扈辄所虑甚是,韩信被擒就是榜样。因此止住不行。但扈辄劝他造反,他也不肯。 谁知彭越太仆因事犯罪,怕他究治,便逃到洛阳向高祖上书,说梁王与扈辄谋反。高祖得书不动声色,遣使者赍诏到梁,随带武士多人。彭越自出接诏,使者乘其不备,命武士将彭越、扈辄拿下,一直解到洛阳下入狱中,交廷尉王恬开审办。 王恬开奉命审出实情,原是扈辄起意,彭越并未听从,依照法律彭越无罪。王恬开照实上奏。高祖情知彭越冤枉,不忍杀之,下诏将彭越免为庶人,移到蜀中青衣县居住,即日遣吏役押送起行。彭越虽然受冤,却还留得性命,于是随着吏役上路。 一日行至郑地,正好吕后由长安起程前赴洛阳。两下相遇,彭越见是吕后,立即泪流满面拜谒路旁,备陈始末自明无罪,恳求吕后向高祖说情,将自己放回昌邑故里。吕后闻言慨然许诺,并用好言安慰,即命彭越随同自己同到洛阳。彭越收泪谢了吕后,高高兴兴随她前进。 不日到了洛阳,吕后入见高祖道:“彭越乃是壮士,今陛下令居蜀地,无异养虎贻患。不如趁此时诛之。”高祖又把他交给廷尉王恬开审讯,王恬开迎合吕后之意,说是罪应族诛,高祖准奏。此时彭越正在盼望诏书下来赦他回里。谁知诏书说他谋反应当族诛。这时才知道自己竟为吕后所卖。 彭越起事时就说,他年老了,与刘邦第一次一起作战时,并没跟随刘邦西进,一度成为孤军,彭城之战失败,彭越又没和刘邦西去,半生漂泊,只不过想要安身立命之所。发配去蜀,一年老,二没兵权,怎么会是祸患呢? 第一次帮刘邦打昌邑,第二次帮田荣打项羽,从不考虑太多,总是一口答应,作为山东人的彭越,2000多年前就以豪爽示人。 彭越和韩信一样,都是汉初的名将,韩信国士无双,彭越有先进的游击战术实践,为后世游击战术做理论,其光芒闪烁2000多年。不过比起韩信的名气,总是差太多。 到了三月,高祖下令诛死彭越灭其三族,并将他的肉切碎分赐诸侯,悬其首级于洛阳市上示众,遣武士看守,并下诏道:“有人敢收视者,即行捕拿。”数日后,果见一人身穿素服,随带祭礼来到彭越头下,跪在地上排列祭品,拜毕放声大哭,甚是哀切。武士一拥上前将他拿住,问起姓名乃是栾布。 原来栾布本是梁国人,家甚贫困,流落到了齐国,在一酒店中充当酒保,遂与彭越交好。后来彭越入钜野为盗,栾布被人劫去卖到燕地为奴,偏遇家主被人杀害,栾布为其家主报仇杀死仇人。此时臧荼为燕将,听说此事后觉得栾布甚有义气,于是举为都尉,臧荼为燕王时,又用栾布为将军。 项羽既灭,臧荼起兵叛汉。高祖讨平燕地,栾布兵败被掳。彭越向高祖请赎栾布,高祖许之。彭越遂将栾布赎回,以为梁国大夫。此次栾布奉彭越之命出使齐国,待到回时才听说彭越已死,有诏禁人收视。栾布感念彭越私恩,又悲他死得冤枉,于是不顾自身安危来到洛阳,哭祭一回后任其捕拿。 武士捕了栾布奏闻高祖。高祖命将栾布带进后骂道:“彭越谋反伏诛,吾有诏禁人收视,汝敢哭祭,明明与彭越一同谋反。”说罢喝令左右烹之。左右答应一声,一齐拥上将栾布提起,正要掷入汤釜。栾布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全然不惧,但因一腔冤愤未尽发泄,于是回顾高祖道:“臣有一言,愿待说毕然后就死。” 高祖道:“汝有何言可即说来。”左右将栾布放下,栾布大声道:“陛下自从彭城败回,受困于荥阳、成皋之间,全赖彭王居在粱地与汉联合,断楚粮道,项王有后顾之忧,所以不能引兵西进。当此之时,彭王为楚则汉破,为汉则楚破,楚汉成败皆出于彭王。况垓下之围若无彭王,项氏不至灭亡。及天下已定彭王受封,也想传之万世。今陛下征兵于粱,彭王因病不能亲行,陛下即疑为反叛将其诛灭,臣恐功臣从此人人寒心。现在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即就烹。”栾布朗朗说了一遍,替彭越死后吐气,自觉爽快,也不待武士动手,自己撩起衣服便向汤釜跳去。高祖听栾布所言不错,又见其人慷慨义烈,不由心中感动赦了栾布,并且拜为都尉,后以军功封俞侯,为燕王相。后来燕、齐之间皆为立社,号曰栾公社,此是后事。 高祖既杀彭越,遂将粱地分为二国。立子刘恢为梁王,刘友为淮阳王。 45平定英布 吕后自从前次高祖欲废太子刘盈,更立赵王刘如意为太子,吃惊不小,当日所议未成,但高祖既存此心,早晚必见实行。若使废立事成,刘如意将来即了帝位,自己即使仍为太后,但刘如意乃戚夫人所生,母以子贵,戚夫人自然得势,自己反要仰其鼻息。而且太子刘盈本是嫡子,转须北面称臣,心中实在不甘。辗转寻思,欲求保全太子之位,却又无法可想,只是日常焦急愁苦,不知如何是好。旁有亲信近侍进言道:“留候张良最善设计,素得主上信用,不如使人寻他设法。”吕后依言,密遣其兄建成侯吕释之往见张良。 此时张良正托病在家学习导引之法,不食米谷闭门不出,已有年余。今闻吕释之求见,张良只得请入相见。吕释之见了张良就说道:“您一直是皇上的谋臣,现在皇上准备换太子,您怎么能够躺高枕头睡大觉啊?” 张良一听便说:“当初皇上多次处在危机中,所以采用我的计策。现在天下安定了,皇上因为个人喜好才要换太子,这是皇上的家事,即使有一百个跟我一样的谋臣去劝也没有用啊。” 吕释之一看来软的不行,于是强硬地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帮我外甥出个主意保住太子之位,不然我就不走了,跟你耗在这里”。 张良没办法,可又实在不想参与到这场政治斗争中去,尤其是皇嗣之争最是敏感。一旦被拉下水那就再也出不来了。可是吕释之象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不给他个实质性的帮助肯定是不会走的。于是想了个办法,叫他找几个名声大的人去辅佐太子。这样一来,太子以后有什么问题就不会来找自己了。二来就算刘如意最后赢得了太子之位,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刘盈太子党来看待。张良的想法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于是张良对吕释之说:“这件事不是动动嘴就能解决的。如今有四个人,皇上一直想任用,可人家不鸟他。这四个人现在年纪很大了,躲在深山里不肯出仕。如果您不惜金玉璧帛,再让太子写一封信,言辞谦恭有礼,并预备车辆派说客前去恳请,他们应该会来。来了之后把他们当做贵客,每遇太子入朝即令四个人相随左右,主上见了四人,太子便可保全。”吕释之问了四人姓名,谢过张良后自去回复吕后。张良所荐四人都是当时有名的高士,因他们年纪已老须发皓白,所以称为四皓。其中一人姓唐名秉字宣明,陈留襄邑人,常居园中,人称东园公。一人姓崔名广字少通,齐人,隐居夏里修道,号为夏黄公。一人姓周名术字元道,河内轵人,号角里先生。一人复姓绮里字季。此四人皆修道洁己非义不动,当日见秦始皇作事暴虐,知天下将乱,相约隐居不仕,同人商山之中。高祖既得天下,闻四人之名,下诏征之。四人知高祖待人侮慢,遂逃入终南山中,不肯来见。 当日吕释之依着张良之计往聘四人,四人起初不肯到来;后见使者来意甚诚,只得勉强从命。 四人到了长安,即住在建成侯吕释之家中,太子盈待之甚是恭敬。忽有警报传来,说是淮南王英布造反。淮南王英布本是楚将,项羽封之为九江王,后来叛楚归汉,与韩信、彭越共灭项羽,高祖仍将九江故地封给他为淮南王。英布称心如意频年来朝,君臣之间毫无猜忌。到高祖十一年春正月,听说淮阴侯韩信为吕后所杀,英布开始恐惧。 公元前196年的一天,英布正在打猎,忽报高祖遣使到来颁赐礼物,英布接到礼物后十分高兴,当他打开后发现是肉酱。英布问是什么肉,使者说是反贼彭越的肉,英布一听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他无奈地想道:刘邦已经开始清洗功臣了,不久就会轮到我头上,与其到时束手就戮,不如早为布置先发制人,于是密令部将加强警戒,等待时机预备起事。此种秘密举动,高祖自然不知。 却说英布有一爱姬偶患疾病,出门到医家诊治。此医家正与中大夫贲赫家对门,贲赫见王姬日日往来医家,心中急生奇想。想起自己身为侍中,便与王姬相见也无妨碍,况闻此姬为王宠幸,若是蒙她赏识在王前提拔数句,一定可以将我升官。贲赫想到此处甚是高兴,于是逐日前往医家等候王姬到来,出门迎送,奔走奉承异常恭敬,连随来人马都给与饮食。又不时觅得奇珍异宝献上。王姬见贲赫十分殷勤,更兼受他厚礼,心中甚喜。知他是王之近臣,也就不甚避忌与之问答,不消几日彼此渐熟。贲赫见王姬病已痊愈,遂办了一席丰盛酒筵,恭请王姬一同入席。王姬也不推辞,到得酒散王姬回宫,便将贲赫记在心上。 一日英布入宫,王姬在旁侍奉,说话中间偶然提到贲赫,称赞他是个好人,英布听了十分诧异,便含怒问道:“你如何知他是个好人?”王姬见英布动怒吓了一跳,自悔出言冒昧,见英布追问甚急,便将前事说了一遍。 英布一听便怀疑二人有私情,逼问王姬。王姬抵死不认,英布又遣人往召贲赫来质证,贲赫一听十分恐惧,推称患病不敢入见;又想英布召他不到定然发怒,不如及早逃走,于是整理行装偷得使节,到了馆驿诈称奉着王令,有紧要公事前往长安,吩咐驿吏预备车马立时起程。驿吏见他是淮南王近臣,手中又执着使节,自然信以为真,慌忙备齐车马让他前往。贲赫上车后嘱咐御者加鞭速走,每到一站换马便行,昼夜趱程到了长安。 贲赫既到长安,立即修成一书,亲自诣阙奏闻。书中说淮南王英布谋反已有形迹,请趁他未发之时先行诛之。高祖得书后告知萧何,萧何说道:“英布受汉厚恩,不应有此反谋,恐系贲赫与他有仇,因此妄言诬陷。请将贲赫收系狱中,然后遣使前往淮南查明。”高祖依言办理,立遣使者去了。 当日英布见贲赫称病不肯应召,心中更怒,即命武士往捕,贲赫早已逃去,但将家属收拿下狱,又派人四出侦查,方知已经乘驿赴京,急命轻骑追赶,已来不及。不过数日便有汉使到来,查出英布聚兵之事。英布便将爱姬和贲赫全家处斩,即日发兵造反。 高祖正为废立太子之事发愁,听说英布谋反,便令刘盈率领诸将前往讨伐。打赢了固然是好,打败了就把他废掉,打死了就改立刘如意。 然后高祖就躲在宫中等候消息,并饬令守门官吏不得放进群臣,所有亲旧大臣皆不敢入内。如此十余日,群臣不知高祖病状如何,又不得一见,心中都觉不安。 舞阳侯樊哙见高祖疏远大臣,深恐内中有变,倚着自己与高祖连襟,比起诸人更加亲近,便自愿为首率领诸人入见,大众赞成。樊哙于是在前先行,诸大臣随后一同进入宫门。守门人阻他不住,樊哙一直排闼入内,望见高祖将头枕在一个宦者身上。 樊哙见高祖神情懒散,不觉流泪说道:“从前陛下与臣等东征西讨意气雄壮,如今天下已定,陛下神情竟与昔日大异,群臣闻陛下患病尽皆忧惧。陛下不与臣等相见,乃独与宦者同处,还记得二世赵高之事乎?可为寒心。”高祖见樊哙说得激切不觉大笑,即由床上起坐。诸大臣见高祖容色如常方才放心。其实高祖无甚大病,只因近日被戚夫人缠扰不过,欲立赵王如意为太子,自己心中委决不下,便寻个静处独自沉思此事,不光诸大臣不得见面,连吕后、太子、戚夫人、刘如意等也都不与相见。樊哙是吕后妹夫,自然一心顾着太子,怕他想偏了欲行废立,所以才带领群臣闯了进去。又借宦者在旁提及二世、赵高,隐喻废立可以亡国。 刘邦起义后,樊哙就是刘邦的坚实臂膀,樊哙杀狗手艺精湛,打起仗来也勇猛无敌,而且总是冲在最前面。因此每取得一次胜利,樊哙就晋升一级。 刘邦称帝后,册封吕雉为皇后,立刘盈为太子。吕后野心勃勃锋芒毕露,没等刘邦同意就将彭越垛成肉酱,还把一代兵圣韩信捅成筛子。刘盈生性仁懦,大权旁落已成必然,于是刘邦又想改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为太子。戚夫人为求自保,也热衷于为儿子哀求。吕后当然不肯放手,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飞了,于是拉拢樊哙。樊哙见了戚夫人象凶神恶煞一般吹胡子瞪眼睛,扬言迟早要杀了她,戚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钻进刘邦怀里啼哭。后来戚夫人见到樊哙就像见到鬼一样,远远地躲着走。 吕后也终日提心吊胆,十分忧虑,要想设法保全太子,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真是愁扬百结珠泪双垂。 却说东园公、夏黄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四人,见高祖欲令太子领兵,明的是想借事废他,乃相聚一处密议道:“我等来此本为保护太子,如今太子领兵事在危急,岂容袖手旁观?” 于是一同往见建成侯吕释之,说道:“太子领兵,纵使有功位不加尊,若是无功便当受祸。而且部下诸将从前相随主上,平定天下,立有功勋,自命甚高。今使太子统领此辈,无异以孤羊带领群狼,谁肯服从命令替他尽力?此去不能成功。吾闻韩非子有言:‘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侍奉主上,赵王如意常常抱在面前,将来定然代为太子。现在事已危急,足下何不速请吕后往见主上,如此如此方可免祸。”吕释之闻言大悟,此时天色已晚,也等不得天明,便乘夜入宫见了吕后,告知四人言语。吕后觉得四人甚有见解,遂即依计而行。 次日吕后往见高祖,待得无人在侧说道:“英布乃天下猛将,善于用兵非同小可。如今朝中诸将皆陛下旧日同辈,却命太子统领,此辈岂肯听命?太子纵有本领无从施展。若使英布闻知愈加放胆,长驱西来更无畏忌,天下危矣。陛下虽然抱病,勉强载入卧车统兵前进,诸将见陛下亲征,何人敢不尽力?陛下虽不免受些辛苦,但是为了妻子也是无法,还望陛下强自支持。”吕后连哭带说泪流满面。高祖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便向吕后说道:“我早知竖子本不中用,只得自行罢了。”遂发下命令预备亲征。 汝阴侯夏侯婴听说英布造反,疑其不实,便召其门客薛公问之,薛公道:“此人当然造反。”夏侯婴道:“英布受主上之封据有淮南南面称王富贵已极,何故造反?”薛公道:“英布与韩信、彭越三人一同立功,一体受赏,今韩信被杀,彭越伏诛,英布自疑祸及其身,所以造反。”夏侯婴深服其言,于是向高祖举荐。高祖立召薛公问其意见,薛公道:“英布造反不足为怪,不过英布本是骊山刑徒,得遇乱世据国封王,此等人但顾一身,并无远虑,陛下安枕而卧,可保无事。”高祖称善,下诏封薛公为关内侯,食邑千户,择定吉日,自同诸将统领大兵起行。 此时张良正在卧病,听说高祖出征,勉强出来相送,因对高祖说道:“陛下出征,臣理应随行,无如病甚不能如愿,今有一言上陈。楚人生性猛利,望陛下切不可与之争锋。”高祖允诺。张良又请命太子为将军,统领兵马留守关中,高祖依言。此时叔孙通已为太子太傅,高祖又命张良为太子少傅,张良受命自回,高祖催军进发。 当日英布决意起事,于是召集部下说道:“主上年纪已老厌倦兵事,闻我起兵自己未必肯来,定然派遣诸将迎敌,论起诸将之中,只有韩信、彭越二人最为可虑,如今二人已死,其余皆不足畏,我军奋勇前进可操胜算。”于是下令东攻荆国,荆王刘贾亲自领兵来迎。战了一阵,刘贾兵败被杀,英布尽收荆地之兵,渡过淮水攻人楚地。楚王刘交领兵拒之,刘交分兵为三,有人谏道:“英布善战为人所畏,今分为三军,彼若败吾一军,其余一定都散走,安能彼此相救?”刘交不听,遂与英布接战,前军战败,后二军果然散走,英布乘胜长驱西进,适与高祖大军相遇。 高祖下令安营,亲自登高望敌,遥见英布军队甚多旌旗齐整,人马雄壮十分精练,又看他行军布阵一如项羽。高祖见了知是劲敌,心中不悦,遂令诸将领兵出营排成阵势。高祖自到阵前,遣人传语英布出来相见,英布即引部众到来。高祖一见英布便说道:“朕封你为王南面称孤,有何不足何苦造反?”英布答道:“我也不过想当皇帝而已。”高祖怒骂英布反复无常,挥兵进攻。英布部下接住厮杀。高祖恐将士懈怠,亲在前敌督战,不料忽被敌箭射中,高祖忍痛不肯退却,两下大战良久,英布大败而退。原来英布料高祖自己不来,谁知事出意外,今日阵前相见不免胆怯。汉军诸将见高祖扶病临阵受伤不退,于是人人奋勇陷阵,英布抵敌不住,率领余众一路退去。汉兵立即从后追赶。 英布逃到江南,随身仅有百余人,正在无路可走,心中十分危急,忽有长沙王吴臣遣人到来,邀请英布前往长沙,说是要与他一同投奔南粤。英布本是长沙王吴芮女婿,此时吴芮已死,其子吴臣嗣立为王。英布因吴臣是他妻兄,自然相信不疑,遂与使者一同起行。一日到得鄱阳夜宿村舍,使者乘其不备将他杀死,将头前往献功。 英布既死淮南平定。高祖遂立其子刘长为淮南王。又因荆王刘贾为英布所杀,下诏将荆地改为吴国,立哥哥刘仲之子沛候刘濞为吴王。刘濞既已受封,高祖唤到近前,将他相貌详细看了一遍后说道:“朕看你的形状具有反相。”刘濞闻言大吃一惊,正欲分辩,高祖用手抚摩其背说道:“自此以后五十年,东南必有乱事,莫非应在你身上?但是天下同姓一家,你须牢记我言切勿造反。”刘濞听了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说,只得叩头答道:“微臣万万不敢。”谁知到了景帝时代,七国之乱就是刘濞首倡,此是后事。 46高祖驾崩 却说高祖平定英布以后,想起彭城兵败之后,一向未曾回乡,如今相去甚近,不如顺路一行,重览旧时风景,与父老故人畅叙一番,也是大丈夫快意之事。想罢遂命起驾前往沛县。 沛县官吏闻信,早已预备行宫等候。地方人民听说高祖回乡,家家户户悬灯结彩,各各扶老携幼,出到境上迎接,望见高祖车驾到来,欢声雷动。高祖入得沛宫,遍召亲戚故旧到来相见,一同饮酒叙旧。又选出沛中儿童一百二十人,教以歌曲使之演唱。高祖饮到酒酣心中十分畅快,亲自击筑作歌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祖歌罢,便命儿童将此歌学习,同声高唱,自己又起舞一回,此时乐极不觉伤心,流下数行泪来,因对诸人说道:“游子常思故乡,吾虽建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思恋沛县。且吾由沛公诛讨暴逆,遂得天下,今即以沛县为吾汤沐之邑,所有租税力役永远豁免。”此诏既下,沛中人民自然更加欢喜。 高祖又将故旧妇女如武负、王媪等一并召到,赐以酒食,畅谈从前及别后情形,个个尽醉极欢方才散去。 如此一连十余日,高祖欲去,众人再三挽留,高祖道:“吾一行人马众多,在此耽搁已久,若再留恋,父老子弟等如何供给得起。”众人见高祖执定要去,各自备办酒食,同到沛县西境饯行,县中人民为之一空。待高祖车驾行到此处,众人争先献上酒食,高祖却不过众人厚意,下令将人马停住,搭起帐棚又与众人痛饮三日。沛县父老乘着饮酒中间叩头请道:“沛县人民幸得永免租税力役,丰邑尚未得免,惟愿陛下哀怜。”高祖说道:“丰邑乃吾生长之地,心中极不能忘,不过恨其帮同雍齿叛我,今既承父老固请,也一并免其租税力役。”父老闻言又为丰人叩谢,高祖于是别了众人起行。后人便就沛县筑歌风台。并且有诗咏道: 高台击筑忆英雄, 马上归来句亦工。 一代君民酣饮后, 千年魂魄故乡中。 青天弓剑无留影, 落日河山有大风。 百二十人飘散尽, 满村牧笛是歌童。 高祖回到长安以后,病势日重。戚夫人见高祖如此情形,深恐一旦驾崩,自己母子性命不保,便日夜催促高祖速易太子。高祖见她涕泣哀求,不免心中怜惜。又想起太子刘盈终是庸懦无能,前次命其出征英布,一定是他心中惧怕,当面不好推辞,背地却去求他母亲设法挽回,所以吕后对我说出许多言语,末后竟累我带病临阵,以致身受重伤,似此不肖儿子,如何能承嗣帝位。 说起如意,现年已经十二岁,也不为小,更兼天性聪明,又有萧、曹等老臣辅佐,将来嗣位可保太平无事,前此欲易太子,因为群臣谏阻以至罢议,如今旧事重提,谅无人敢再进谏,纵使有之,我若执意不听,料朝中也无周昌那种力争之人,此事正好实行。 高祖主意已定,便又与群臣说知欲废太子,群臣仍前进谏,此时张良身为太子少傅,见此事与彼职任有关,不免也出言阻止。高祖果然不听,张良遂托病不出视事。 独有太子太傅叔孙通上前谏道:“昔日晋献公溺爱骊姬,废太子申生,立少子奚齐,晋国因此乱了数十年。秦始皇不早立扶苏为太子,使赵高得用诈谋别立胡亥,以致灭亡,此为陛下亲见之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吕后又与陛下同甘共苦,岂可背弃?陛下如必欲废嫡立少,臣请先行就死,以颈血洒地。”说到此处,叔孙通按住佩剑意欲自杀。高祖慌忙离座止住说道:“不可如此,吾不过偶出戏言,何必顶真。”叔孙通道:“太子乃天下根本,根本一摇天下振动,陛下奈何以天下为戏?”高祖只得假意答应道:“我听你言不易太子。”叔孙通闻言方才退去。 吕后得知高祖此次又再议废立,比前更为决心,虽又有人力争,终恐无济于事。又想起戚夫人三番五次,图谋夺嫡,用着狐媚手段,迷惑主上,真是可恨,我若一朝得志,必不轻易放过她母子二人,定要慢慢处治,以报此仇。吕后越思越气,又急又恨,日坐深宫如同牢狱,不时暗召建成侯吕释之入宫,密议补救方法,二人议了多次,束手无策。忽然想起张良所教之计,未曾一用,现在四皓聘来已久,高祖尚未闻知,须寻个机会,使四皓随同入见,此计有无效力,固不可知,但事已危急,不妨一试。二人议定,便一心一意等候机会。 更有太子刘盈,自知失爱于父,惟恐稍有过失被高祖闻知,借口实行废立,以此兢兢业业,遇事倍加戒慎,高祖见太子盈恂恂循谨,平日并无失德,也就挨延时日,不能决断施行。 一日高祖病体稍愈,便在宫中置酒,特召太子刘盈到来侍宴。吕释之闻知暗喜道:“此次正可实行留侯之计。”遂通知四皓,随同太子盈入见。高祖见太子盈到来,背后随着四人,年纪大都在八十以外,须眉如雪,衣冠高大,形状甚是魁梧雄伟,心中诧异,便问太子刘盈道:“这四位是何方高人?”刘盈道:“此乃商山四皓也。”刘邦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我堂堂一国之主,日理万机,还不如一个整天游手好闲、乳臭未干的小子吗?于是问道:“我找你们多年,你们都不给面子。如今却追随我的儿子,这是为啥?”四个老头异口同声地说:“陛下一向轻慢高士,而皇太子忠厚仁孝,不像你脾气急躁,所以我们愿意为太子效劳。” 说到底刘邦还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子,要是换了夏桀、商纣之流,这样对他说话,管你什么商山四皓,唰唰唰,四个脑袋便落了地。刘邦面有愧色地说:“既然如此,就拜托四位高人好好辅佐他吧。” 朝会结束后,刘邦召来戚夫人,指着“四皓”的背影说:“我本想更换太子,但是太子有他们四人辅佐,说明太子羽翼已丰,难以动摇太子的地位了。吕雉这回真是你的主人了!”说罢长叹一声,戚夫人也凄楚不已。随后,刘邦让戚夫人跳楚舞,自己则借着酒意击筑高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弓矢,尚安所施!” 一对恩爱夫妻暂时抛开世俗权力,边歌边舞,歌是悲伤的,刘邦唱着唱着,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而戚夫人更是一边跳舞一边哭泣。 许多人看到这里,都认为戚夫人不自量力死有余辜!其实这是她唯一的救命机会,刘如意不当皇帝,戚夫人母子都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戚夫人是个单纯的女子,一开始并没有让孩子当太子的打算,对权力也没有渴望。她没有笼络人心,也没有建立自己的党羽,除了刘邦以外她从来不跟外人接触。她以为只要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只要不得罪别人,自己就会相安无事。然而长期的耳濡目染,戚夫人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她目睹吕雉将汉初的头号功臣韩信杀死,后来又诛杀彭越,并且把彭越剁成肉酱送给英布。英布以为刘邦也要杀他,于是起兵反叛,吕雉又顺理成章地干掉了英布。这些人都是西汉的功臣,有的还是和刘邦一起打天下的。这些都敢杀,吕雉还会放过自己吗? 明知道吕雉阴险狠毒,戚夫人也没有办法对付。与其让对方杀死,还不如自己自尽!当她将自尽的想法告诉刘邦后,刘邦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怎么舍得让她死呢?如果早知道自己死后戚夫人被吕雉残害成人彘,刘邦真的应该让她自尽! 不久燕王卢涫叛变,高祖立即派樊哙以相国的身份率军讨伐。 樊哙走后,高祖病势渐重不能起床,时多躁怒,旁有侍臣素与樊哙不睦,便趁无人之时近前说道:“樊哙与吕后结为死党,听说陛下欲易太子,心中甚是不平,此次领兵征燕,临行前曾对人说道:‘皇上有日晏驾,他便引兵回国,尽杀戚夫人、赵王如意诸人。’似此大胆妄言,难保他日不见诸实事,望陛下早除此人以绝后患。”高祖心中正虑戚夫人、赵王如意不得保全,又因樊哙是吕后妹夫,自然与吕后一党,听了此言深信不疑,于是既召周勃到床前说道:“樊哙见我有病,巴不得我早死,今命你和陈平乘坐驿车前往军中,即斩樊哙之头,由陈平带回复命,你代樊哙为将,”二人受诏即时起行。让陈平前往樊哙军中传诏,然后将周勃暗载车中,到了军营便立斩樊哙,由周勃夺印代替。陈平、周勃二人当即动身, 吕后闻信大惊,急欲阻止已来不及,又见高祖在盛怒之下,她也不敢进言。谁知高祖因怒气激动箭疮,病益沉重。有人保荐一位医士,说是极其高明,吕后即遣人迎他到来。医士奉召到高祖床前诊视病情。高祖自觉病重痊愈无望,却又故意问医士道:“此病可治否?”医士说是可治。高祖骂道:“朕由布衣出身,手提三尺剑取得天下,岂非出于天命?吾命在天,虽有扁鹊何益?”遂命左右取金五十斤赐与医士,令其归去。 刘邦为什么有病不治呢?难道他真的如此看得开生死吗?事实正好相反,刘邦十分怕死。因为这个医生是吕后找来的,刘邦害怕吕后对他下毒手! 那么吕后为什么要杀刘邦呢?首先一个原因就是婚外恋。 据司马迁记载,吕后有个相好名叫审食其。 审食其生得十分清秀,又兼性情柔顺善于迎合,刘邦身为沛公时,因他是同里之人,平日相识,遂用为舍人。刘邦带领一帮兄弟离开沛县时,将自己的妻儿老小通通交给审食其照顾。吕后人在中年不惯独居,又欺太公年老子女尚幼,遂与审食其私通,明来暗去情好甚密。 及高祖兵败彭城,审食其与吕雉带着刘太公一起由沛起行,逃亡途中被楚军抓获成了俘虏。之后长达三年,审食其与吕雉一起呆在楚军当中。 审食其虽然身被拘囚,却喜得常与吕后相见。吕后因他患难相随更加亲爱。后来楚汉议和,审食其随太公、吕后归汉,不多时项羽破灭,高祖封赏诸将,吕后乘机提起审食其,说他保护家属有功,高祖遂封之为辟阳侯。此后高祖连年巡幸洛阳,并有戚夫人为伴不嫌寂寞,只要吕后不去缠扰就好。吕后安居宫中,她也巴不得高祖不来,自己好与审食其同梦。宫娥彩女们虽然知道两个人暗通,不过也不敢泄漏情事,有时还帮两人引线,好从中得些意外赏钱。 吕雉与审食其在一起生活将近十年。这十年正是刘邦最艰难的十年。对于吕雉来说,这十年是前途未卜的十年,也是生死难料的十年。一边是长期闯荡在外的丈夫,一边是时刻守在身边照顾自己的男人,吕雉与相依为命的审食其产生感情,而且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些都太正常了,也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高祖头上戴着绿帽子,他真的不知道吗? 吕雉嫁给刘邦时,刘邦只是街头的一个小混混,家境贫困一无所有,而且还比吕雉大了十几岁。而当时的吕雉却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不但年轻貌美,更是温柔娴淑。后来刘邦常年在外厮杀奔走,一家老小全靠吕雉照顾。刘邦打下江山当上皇帝之后,更是三宫六院美女如云,他早就不将吕雉放在眼里。所以对于吕雉与审食其发生恋情,刘邦内心是理解的,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干脆不闻不问。 善谋大事的刘邦十分冷静,他知道如果杀了审食其,那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布,他刘邦被吕后戴绿帽子了。所以他不但没杀审食其,还听从吕后的建议封他为辟阳侯。 刘邦可以容忍吕后,但吕后能够容忍刘邦吗?不能!刘邦朝三暮四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想改立太子。现在命人斩杀樊哙,下一个肯定就是审食其了!如果审食其死了,太子又废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刘邦是不是吕后害死的,我现在也不好瞎说。不过他在命令斩杀樊哙不久之后就去世,确实有些令人怀疑。 刘邦弥留之际,吕后问他死后人事的安排:“萧相国死后,由谁来接替呢?”刘邦说曹参。吕后问曹参之后是谁,刘邦说:“王陵可以接任曹参,但王陵智谋不足,可以由陈平辅佐。陈平虽然有智谋,但不能决断大事。周勃虽然不擅言谈,但为人忠厚,日后安定刘氏江山的肯定是他,用他做太尉吧。”吕后又追问以后怎么办,刘邦有气无力地说:“以后的事你也不会知道了。”吕后谨记数人姓名,并且依着高祖所言任用,这些人果然诛灭吕氏平定了祸乱。 夏四月甲辰,高祖驾崩于长乐宫中。 高祖自从三十九岁起兵,四十二岁入关灭秦,与项羽战争五年平定天下,四十六岁即皇帝位,至此八年,享年五十三岁。 吕后见高祖已死,心中又动杀机,此时仅有近侍数人在旁,吕后吩咐秘不发丧。又令人将审食其召入宫中,密与商议道:“现在主上驾崩,列侯诸将布满朝廷,现在要他们奉事少主,他们岂肯甘心?不如将他们一概族诛,不知汝意以为如何?” 审食其本是个无用的人,对于朝廷事体毫无主见,又兼平日自己品行不端,诸将看他不起,因此极力赞成。吕后问他如何下手。审食其寻思半晌一筹莫展。 吕后又召其兄吕释之、其侄吕台等人商议,诸人一连想了三日三夜,也想不出什么方法。 宫中商议未决,却早已被人闻知。原来曲周侯郦商之子郦寄素与吕释之之子吕绿交好。吕绿是个蠢货,言语间不免泄露风声。郦寄心想他父亲也是诸将之一,当然不能连累在内,便急回家中告知郦商,令其速行避匿,以免一同受祸。郦商一听大惊,连忙入宫找到审食其,邀到僻静之处说道:“听说主上已崩四日,秘不发丧,吕后设计尽诛诸将,此计若行天下危矣。现在灌婴领兵十万东守荥阳;樊哙领兵二十万北定燕地,倘若听说主上驾崩诸将被诛,必然连兵西向来攻关中,汉家灭亡就在眼前了。审食其听说后目瞪口呆,遂将此言告知吕后。 吕后一听只好作罢,遂下令丁末日发丧,此时高祖已死四日,群臣闻信都入宫中哭丧。到了五月丙寅葬于长陵,群臣上庙号为高皇帝。太子刘盈嗣位,是为汉惠帝,尊吕后为皇太后,下诏大赦天下。 47戚夫人被杀 却说陈平与周勃奉诏往斩樊哙,两人在途中边走边合计。陈平说:“樊哙乃枭雄之将,现握兵权,若是不肯奉诏造起反来,我二人岂不是白白送死?纵使樊哙俯首听命,可他是吕后妹夫,眼下皇帝病得这么厉害,万一皇帝死了怎么办?到时吕后还不是归罪我们。” 周勃一听没了主张,便问陈平道:“要么把樊哙放了?”陈平说:“放也不能放,万一皇上不死呢?咱们不如把他绑上囚车送到长安,或杀或免让皇上自己决定。”周勃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此时樊哙统领大兵定了燕地十八县,驻扎蓟南。陈平与周勃行到蓟南,离军十里停住不进,下令随从人等就地筑成一坛,却遣人持节前往军中,命樊哙到来受诏。樊哙觉得高祖使者自己不到军中,却在远地筑坛召他受诏,不知道什么意思。樊哙也没多想,立即一个人骑马赶来接诏。 不料台后忽然转出周勃,当即下令将樊哙拿下钉入囚车,接着又赶到中军大帐代替樊哙。陈平押解囚车返回长安。 行不数日,路人传说高祖驾崩。陈平庆幸自己没将樊哙斩首,于是立即赶回长安。 陈平跌跌撞撞地跑入宫中,跪倒在汉高祖灵前放声大哭,边哭边说道:“您让我就地斩决樊哙,我不敢轻易处置大臣,现在已经把他押解回来了。”这话明明是说给活人听的。吕后听说樊哙没死,又见陈平泪流满面,便安慰道:“君可暂行回家歇息。不宜过于劳苦。”陈平趁机请求留在长安,吕后也就答应了,还拜他为郎中令辅助新皇。陈平不杀樊哙,再次保全了自己。 却说惠帝五岁时被高祖立为太子,到了九岁,高祖即皇帝位,又立为皇太子,如今高祖驾崩,年已一十七岁,嗣立为帝。惠帝天性宽仁谨慎,但未免过于柔弱,国事多由吕后专断。吕后为人妒忌,心又狠毒,看着高祖留下的一班嫔妃,就如眼中钉一样十分痛恨。尤其戚夫人恃宠谋易太子,吕后最为切齿,如今得志,便欲将一肚皮怨恨尽数发泄。 等到高祖丧葬事毕,吕后下令将高祖嫔妃都囚入永巷。妃嫔中有生皇子封为国王者,也不得随子赴国,只有薄姬平日无宠少得进见,其子刘恒现为代王,吕后独许其回代,薄姬因此得为代王太后。 其她妃嫔都被囚入永巷,衣食粗恶不免饥寒,回想平日吃的都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珠玉锦绣,如今繁华过眼往事成空,一个个花容惨淡长吁短叹。 戚夫人本是吕后第一冤家,刘邦死后,戚夫人失去了唯一靠山,她向吕太后请求三尺白绫,但是吕雉拒绝了。她不可能这么便宜了她。她要折磨戚夫人,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吕后令人将她漂亮的秀发一根一根扯下来,然后用铁链拴住脖子,穿上粗笨的囚衣,让她天天捣米。戚夫人自小娇生惯养,只知道吹弹歌舞,如今却要她做此苦工。为了防止她自杀,吕后派人二十四小时把守。 戚夫人没日没夜地捣米,一边捣米一边流泪,一边流泪一边唱歌: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这首《舂歌》形式灵活,语言质朴,情感真挚。一个被侮辱与被伤害的弱女子形象呼之欲出,千百年来打动了无数读者的心,成为可以与《垓下歌》、《大风歌》媲美的千古绝唱。 吕后所派监舂之人听到戚夫人歌词中含有怨恨,不敢隐瞒,便来告知吕后。吕后一听大怒道:“贱人还想倚靠她的儿子!我如今先把她的儿子杀了,然后再来慢慢处治她。”于是遣使前往赵国,召赵王如意来京。 一次往返,赵王不至,二次往返,赵王仍然不至。吕太后越加动怒,问明使人,原来是赵相周昌一人阻往。周昌对朝使说:“当初高皇帝将赵王嘱咐与臣,命臣尽心保护。今赵王年纪尚少,窃闻太后怨恨戚夫人,欲召赵王进京杀害,臣不敢听王应召。且赵王有病不能奉诏。”使者只得依言回报。吕后见三次召他不来,又闻周昌许多言语,愈加愤怒。于是想出一条调虎离山的法儿,先召周昌,再召赵王。 周昌有两个儿子,一名周宣,一名周义。周义与如意同岁,相貌也相访。周昌前往长安之前,千叮万嘱长子周宣一定要保护如意安全。如果太后征召赵王,就让周义假冒赵王前往。太后很少见过如意,周义入朝一定不会引起怀疑。 及周昌进谒太后,太后怒叱道:“你不知我怨恨戚氏么?为何不使赵王前来?”周昌直言作答道:“正因为太后怨恨戚氏,我才不肯让他进京。先帝以赵王托臣,臣在赵一日,应该保护一日;况赵王系嗣皇帝少弟,为先帝所钟爱。臣之前力保嗣皇帝,得蒙先帝信任,无非望臣再保赵王,免致兄弟相戕,若太后怀有私怨,臣不敢参预!臣唯知先帝遗命!”吕太后无言可驳,叫他退出,但不肯再令往赵。一面派使者飞召赵王。周宣早就做好安排,让弟弟周义跟随来使入朝,自己伪装成行商,提前两天抵达长安。 到了长安,周宣按照父亲的嘱咐先去找右丞相王陵,请王陵将周昌的机密信件交给惠帝。 惠帝看了周昌的信后,知道将要入朝的不是赵王而是周义!惠帝心地善良,更感念周昌忠义,因此亲自到霸水迎接周义,对外宣称入朝的便是赵王。为了防止别人认出周义不是如意,更为了防备母后加害,惠帝与周义形影不离。 俗语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惠帝爱护周义格外注意,但百密也有一疏。惠帝元年十二月中,惠帝趁着隆冬要去射猎,天气尚早,周义还卧着未醒,惠帝不忍唤起,且以为稍离半日谅也无妨,于是决然外出。待至射猎归来,周义已七窍流血呜呼毕命!惠帝抱定尸首大哭一场。后来暗地调查,或云鸩死或云扼死,想要究明主使,无非就是太后娘娘。儿子不能罪及母亲,惠帝只好付诸一叹! 周义死后,吕太后只道是刘如意已亡,于是开始变本加利地折磨戚夫人,她把折磨当成了艺术,先是下令砍掉戚夫人的双手双脚,又把她的眼珠子挖了出来,接着强迫她喝下哑药,又把她的耳朵熏聋。最后命人把惨不忍睹的戚夫人扔进茅厕。 做完这一切,吕雉拍了拍手,命宫监引惠帝来看“人彘”。惠帝从未听说“人彘”的名目,心中甚是稀罕,便即跟着太监出宫往观。宫监曲曲折折导入永巷,趋入一间厕所中,开了厕门指示惠帝道:“这个就是‘人彘’。”惠帝向厕内一望,但见一个人身,既无两手,又无两足,眼内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那身子还能活动,一张嘴开得甚大,却不闻有甚么声音。看了一回又惊又怕,不由顾问宫监究是何物?宫监说是“戚夫人”。一言未了,惠帝失声大叫道:“好一位狠心的母后,竟令先父爱妃死得这般惨痛!”说着眼中不知不觉垂下泪来。随即走入寝室躺卧床上,满腔悲愤无处可伸。索性不饮不食又哭又笑,酿成一种呆病。宫监见他神色有异不便再留,便回复太后去了。 惠帝一连数日不愿起床,太后闻知自来探视,见惠帝象傻子一般,急召医官诊治。医官投了好几服安神解忧的药剂,才觉有些清爽,想起戚夫人惨样,又是呜咽不止。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妍雅无双宠冠后宫的戚夫人、弹琴击筑吹笛作歌唱《上灵》、腰肢袅娜翘袖折腰为舞的戚夫人,会变成一个怪物!吕太后再遣宫监探问,惠帝向他发话道:“汝为我奏闻太后,此事非人类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可请太后自行主裁罢!”吕后听了不免怀惭。悔不该令惠帝前往观看,但有一件事正中其意,那就是惠帝请她主政,她于是独揽大权任意妄为,竟将辟阳侯审食其留在宫中,一同饮食起居坦然无忌。 周昌听说爱子遇害,又闻戚夫人惨死,也是愤恨不已!不过为了保全刘如意,又不能跟外人明言,于是称疾不朝厌闻外事。到了惠帝三年竟然病终,赐谥悼侯,命子袭封。这还是报他立争废立的功劳。如果吕太后知道他以自己的儿子代替赵王刘如意去死,只怕会将他掘墓鞭尸! 与戚夫人相比,吕后对薄姬却非常优待。 原因一、薄姬不受刘邦的宠爱,身份低微,不在吕后报复的范围之内。薄姬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以二婚的形式进入刘邦后宫,自身就感觉低人一等。而且进入刘邦后宫后,一年多的时间不受刘邦待见,偶然被宠幸一次怀了龙种后,刘邦除了觉得她是儿子刘恒的母亲外,再也不记得薄姬这个女人了。薄姬的心思只在儿子身上,步步走来如履薄冰,就像是一棵小草般被人忽视。吕后报复的都是刘邦生前宠爱的女人。 原因二、薄姬从没有做过伤害吕后感情的事。只要自己和儿子活着,不受到别人的伤害就好。所以薄姬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伤害别人。对于吕后来说,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薄姬则是匍匐在下的一个“小妾”。薄姬的娘家别说有势力,几乎都没有亲人了,她的父母早就双亡了。所以吕后正眼都不会瞧她。薄姬如此没有欲望,人缘也不错,吕后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让薄姬跟儿子一起去了代国。 无欲则刚,不争就是最大的争。是你的,别人谁也抢不走。薄姬和儿子刘恒因为不争才躲过吕后的杀戮,而且还得到大臣们的拥护。 48刘如意学艺 却说刘肥是刘邦的大儿子,其母曹氏是刘邦的“外妇”。 什么叫“外妇”呢?从字面上来讲,“外妇”就是“外面的女人”,可以理解成“情妇”。曹氏可能是有夫之妇,也有可能是寡妇,不过她跟刘邦生下的儿子就是刘肥。 刘肥出生的时候,吕雉还没有嫁过来。所以吕雉嫁过来以后,只能承认刘肥的存在。吕雉那时候还比较贤惠,一直在家里照顾父母,带着子女种田纺织。而刘邦却经常戴着一顶破帽,到处骗吃骗喝。 汉高祖开国后,按照周朝统治习惯,大封同姓宗室。汉高祖六年,刘肥被封为齐王,建立齐国,定都临淄,统辖七十三城,齐国是汉初第一大封国,疆域辽阔人口众多,相对较为富庶。刘氏宗亲子弟稀少,刘肥作为庶长子得到刘邦重视。刘肥封王后,任命平阳侯曹参担任齐国相,辅佐刘肥治理齐国。 却说周义伪装成赵王入朝后,为防止走漏风声,刘如意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盼着周义和母后早日归来。周昌在信中恳求惠帝让戚夫人和爱子一同返赵。刘如意只要能与妈妈在一起生活,他愿意假戏真做,将赵王之位让给周义。他觉得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还不如隐姓埋名,与妈妈回归乡下共享天伦之乐。 这天王府的老仆人周德忽然归来,他本来陪护周义一同入朝,周义被惠帝接走之后,他一直住在周昌府上。周义与戚夫人被害之后,周侯爷一气病倒,他想到刘如意还在赵王府上,万一让吕太后知道在劫难逃!自己偷梁换柱让爱子顶包,轻则处死重则灭族!他让老仆人周德骑上自己的战马,日夜兼程回赵王府报信! 刘如意听说母后遇害,还被吕后做成人彘,只气得浑身发抖头晕目昡!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知觉,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后便倒。 周德急忙上前扶住,使劲掐他的人中,刘如意这才醒转过来。周德无心述说事情的经过,只催刘如意赶快收拾行李逃命。刘如意不敢迟疑,草草捡了些下人的衣物,捆成个小包袱,然后跟着周德出了王府。其实周德也不知道带着如意朝哪里跑为好,只捡一些偏僻少人的小路往前走,心中全没有一点目标。他们一面不停地走着,一边听周德断断续续地述说周义、戚夫人遭难的始未。周德的叙述充满凄凉,刘如意听得心中滴血,他一面流泪一面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漫无目的的颠波,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主仆二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南通狼山脚下。周德忽然想起周昌的好友路不平先生就隐居在狼山。现在反正是走投无路,不妨去碰碰运气,于是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路不平的“紫琅草堂”。 路不平与周昌有过八拜之交,他曾在汉初做过韩信的护卫,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刘邦登位以后,吕后疑心重重大杀功臣,路不平及时抽身托病辞官,然后隐居到云雾苍茫的狼山深处。见高祖的爱子不期而至,路不平大为惊讶,待听说韩信和戚夫人的不幸遭遇后,他不禁老泪纵横。他热心地留下了主仆二人,并表示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 刘如意总算有了个栖身之处,在深山中过着“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刘如意生得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只可惜深山寂寞,无处展示风采,每日闲着便跟随周德上山打柴,更多的时间则是一个人游荡在诱人的山野中,与古松奇石为伴。 一天清晨刘如意早早起床,在晓雾迷朦的山野中闲荡,无意中发现远处石崖上有个人影在飞跃翻腾,身手敏捷宛如飞鸟野猿。刘如意悄悄过去一看,那人竟是年逾花甲的路不平先生,只见他先是打拳踢腿,接着又舞刀弄枪,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刘如意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暗称奇。看着看着,刘如意暗生奇想,决定跟着路老先生学好武艺,将来好为妈妈报仇雪恨!自己是高祖爱子,明的提出学武报仇,恐怕路老先生不会答应,谋反毕竟是死罪!可既然找到了他的练武之地,那就偷偷地跟着学吧! 主意打定,刘如意便每天天不亮起身,蹑手蹑脚地摸到石崖不远的一个隐蔽处,偷看路老先生练武,一举一动暗暗记在心中,然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仿照路老先生的动作比手划脚,先练了一段时间拳脚,后来又折一段松枝作剑演习剑术,拿来碎石当镖练习暗器,时间一长,竟也练得有模有样了。 有一天路不平有事外出,刘如意趁机溜到石崖上,从一个小草棚里搬出兵器,真刀实剑地演练起来。他一点一劈舞动正酣时,路不平已来到近前。见他一招一式象模象样,路不平大为惊诧,便隐在一块大石块后察看。练完剑,刘如意又随地拾起几枚石子,猛地向百步之外的一棵树上掷出,只听飓地一声,一只松鼠应声落地,路不平不由失声叫好。刘如意这才察觉旁边有人,循声寻来见是路老先生,脸“刷”地一下羞红了。追问之下,他原原本本地道出自己学武的目的和经过,路老先生不但没有责怪她,还对他为母报仇的志气大赞一番。 从此以后,路不平正式收刘如意做徒弟。路不平原是淮阴侯韩信的师父,还教过刘邦武艺,本事高强。刘如意生有神力,十二岁时就能拽三百斤弓、八石之弩。 一日周侗教刘如意射箭。路不平自逞其能,连中三矢,谓如意曰:“若能如此,方可言射。”如意曰:“请试。”路不平就把他刚才所射的弓拿给刘如意。刘如意左手挽弓右手架箭,也是连中三矢。路不平道:“观君之力,较君之射,必当为母报仇也。”如意拜谢。路不平遂将平生十八般武艺尽心传授与他。 刘如意勤学苦练,又有极高的悟性,仅花了半年时间就尽得路不平的真传。为了进一步提高武艺,路老先生又介绍他到如皋定慧寺寻访输不起法师拜师学艺。 刘如意背上简单的行装,只身告别“紫琅草堂”,一路跋涉来到如皋。在如皋定慧寺里,刘如意找到输不起法师。输不起俗姓嬴,本是秦始皇的孙子,秦二世大杀宗室之时,他的家族遭到毁灭,幼小的他侥幸逃生,被一游方老僧收留,带到如皋定慧寺出家。因为他姓嬴,老僧以为是赢,反其道改姓为输,名不起。输不起在定慧寺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本想为“反汉复秦”打下基础,可是见汉皇朝日益稳固,秦皇朝不得人心!输不起缺少施展才华的时机,心意越来越冷。 就在这时,胸怀深仇大恨的刘如意投到门下,输不起法师顿觉眼前一亮,他很爽快地收下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决心把自己的武艺全部传授给他。刘如意不可能反汉复秦,不过能替天行道为母报仇也是好事!输不起先在寺内辟一静室,让刘如意在里面日夜打坐,摒除一切杂念,直练到心如止水物我两忘,体内真气与天地之气合而为一源源不断。接着又将毕生揣摩出的绝技“摄神运气法”尽数传授给他。“摄神运气法”乃是以自己的意念为武器,随意运气,心至气至,使出看似轻柔的一招,威力却是无比,十丈以外的树叶都能被功力震得纷纷坠落。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刘如意已长成为一个玉树临风的英俊小伙,一身绝技更是了得,不但能飞行树梢绝壁,而且能心到功至。输不起法师认为他的功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下山为母报仇了。 刘如意学艺的目的就是想刺杀吕后!可是皇宫戒备森严,自己武功再高,刺杀吕太后也非易事。 这天刘如意正坐在家中发呆,苦思如何为母报仇。过去的师兄智能来访,他早就知道师弟本是皇子,也听说过太后残害戚夫人的故事,心里十分同情他们。见如意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智能忙问他有何打算。如意说吕太后现在正在诛杀刘氏子孙,为了报仇更为了保护大哥刘肥,他决定亲自去齐国一趟,说服大哥讨伐吕氏! 智能一听连呼不可!他说:“兄弟此去吉凶难卜。况刘肥与你兄弟,与惠帝也是兄弟!他若不肯起事也罢;如果将贤弟拿下押往朝庭,岂不是弄巧成拙?贤弟被杀事小,戚夫人之仇如何能报?” 如意听他说得有理,忍不住双眉紧蹙计无所出。 智能见他忧伤,忍不住拍案而起!他慷慨激昂地说:师弟如果信得过我,不妨给齐王写封书信,我去送给他!齐王听从最好,若不听从,任他处置便是!我断不会说出你的所在! 如意一听感动不已,他疾忙修书一封,书略曰: 吕后专制诛杀功臣,残害诸王人不忍言!皇兄身为父皇长子任其跋扈,岂不闻唇亡齿寒之言哉?如意今隐身江湖,苦练武功欲诛杀吕氏一族助兄上位!兄若有心登高一呼,必群起响应。如有驱使即当奉命。 如意将写好的书信交与智能,并向他作了两个长揖,智能连忙退避。次日如意为智能整顿行装,送出境外,复吩咐道:“此行关系重大,须格外郑重!”智能答应后别了如意,径望齐国而去。 49刘肥归国 却说智能昼行夜宿奔到山东,问明齐王府所在,即去求见。门上兵役把他拦住,智能道:“我有机密事来报齐王,敢烦通报。”兵弁领他进去,齐王一见书信,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喝令左右将他拿下。左右不知何故,只得遵了齐王命令,把智能两手反绑。智能倒也不甚惊惧。齐王出厅亲自审问,两旁兵弁差役齐声呼喝,令他跪下。齐王道:“你这混帐东西,敢到本王处献书,劝本王反叛,正是不法已极!我看你一个和尚,哪有这般大胆?刘如意已死路人皆知。你究竟被何人所愚,冒名顶替,叫你投递逆书?你须从实招来,免受刑罚!”智能微笑道:“王爷系高祖长子,独不闻戚夫人及诸王故事乎?诸王陆续被害,齐王爷岂能独活?还请亟早变计,上承祖德,下正民望,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刘肥大喝道:“休得胡说!太后深恩厚泽浃髓沦肌,哪个不心悦诚服?独你这个逆贼敢来妄言。如今别话不必多说,但须供出何人指使,何处巢穴,我便放你!”智能道:“诸王被杀姬妾被害,这是人人晓得的故事,王爷视作深恩厚泽,真正奇闻!我虽然是个和尚,颇明大义,尧舜禅位贤者为王,乃是孔圣先师的遗训,如要问我何人指使,便是孔夫子;何处巢穴,便是山东曲阜地方,所供是实。”齐王道:“你不受刑安肯实供?”喝令左右用刑。早走上三四个兵役,把智能撳翻,取过刑杖,连挞臀上,一五一十的报了无数,连臀血都浇了出来。只连叫孔夫子,孔老先生,终没有一句实供。刘肥复命左右加上夹棍,这一夹,比刑杖厉害得多,真是痛心彻肺莫可言状。大声道:“招了,招了。”兵役把夹棍放宽道:“不是孔夫子指使,乃是前赵王刘如意指使的。”刘肥问如意在哪,智能却又不说!刘肥连拍惊堂木,喝声快夹。兵役复将夹棍收紧。智能哼了一声晕绝地上。兵役忙把冷水喷醒,喝问实供不实供?智能道:“写书的是赵王,指使的亦是赵王,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哼、哼、哼!我智能有死而已,赵王在哪里,我死也不会讲的!齐王暗想道:“我越用刑他越倔强,这个蠢汉,不是刑罚可以逼供的。”于是退堂,令左右将智能拘入密室。 过了两夕,忽有一个如皋口音的人走入囚室内问道:“哪个是智能大师?”守卒便替他指引,与其照面,毫不认识。那人开口道:“大师久违了!”智能惊异起来。那人道:“小弟与大师乃是同乡,只在定慧寺见过一次,所以不大相识。”问他姓名。那人道:“此处非讲话之所。惟闻大师创伤,特延伤科前来医治,待大师伤愈,再好细谈。”说毕便引进医生替他诊治,外敷内补,日渐痊可。那人复日夕问候。智能感他厚谊,一面道谢,一面问他来历。那人自说现充王府幕宾,智能越加惊疑。那人说延医诊治,也是奉着王爷差遣。智能道:“王爷与我为仇,何故又医我创伤?”那人起身四瞧,见左右无人便与附耳道:“前日王爷退堂召我入内,私对我说道:‘你们如皋人颇是好汉。’我当时还道王爷不怀好意,疑我与大师同乡特来窥探,我便答道:‘这种人心怀不轨,有什么好处?’王爷正色道:‘他的言语,倒是正合吾意!刘盈暗弱,吕氏专权,刘氏天下,几落于吕氏之手!不过他未免冒失,哪里有堂堂皇皇来投密书的?我只得把他刑讯,瞒住别人耳目,方好与他密议。’随央我延医诊治。我虽答应下来,心里终不相信,所以次日未来此处。不意到了夜间,王爷复私问延医消息,并询及大师伤痕轻重如何?我又答道:‘此事请王爷三思,他日传将出去恐怕未便;况当今吕氏密探甚多,总宜谨慎为是。’王爷怅然道:‘我道你与他同乡,不论对错,也须顾点乡谊,你却如此胆小。’随又取出大师所投的密书与我瞧阅,说着:‘书中语语金玉,不可轻视。’我把书信阅毕缴还王爷,随答道:‘据书中意思,无非请王爷发难,恐怕未易成功。’这一句话恼了王爷性子,顿时怒容满面说道:‘我与你数年交情,也应知我一二,为什么左推右阻?’我又答道:‘据王爷意见,究属如何?’王爷道:‘我是屡想发难,只可惜无人帮助,独木不成林,所以隐忍未发。若得如意相助,不患不成。你且将智能医好,待我前去谢罪。’又叫我严守秘密。我见王爷诚意,且与大师同乡,所以前来问候。”听他一派鬼话,似信非信,便道:“王爷如果有此心,我虽死也还值得。但恐王爷口是心非。”那人便接口道:“现今皇上、太后也很疑忌王爷,或者王爷确有隐衷,也未可知。”说毕辞去。 隔了一宿,那人竟与刘肥同至密室。刘肥谦恭得了不得,声声说是恕罪;又袖出人参二支给他调养,并说道:“本拟设席压惊,只恐耳目太多,不便张皇,还请大师原谅!”叙了许久,作别而去。嗣后或是那人自来,或是王爷同至,披肝露胆,竭尽真诚。被他笼住,不知不觉地就把刘如意的故事流露出来。刘肥当即飞奏惠帝,同时将刘如意的书信一并呈上。惠帝一见刘如意手迹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意鼓动大哥谋反罪实非轻;喜的是爱弟到底未死!惠帝仁慈,不肯加害如意。于是瞒过太后,回复齐王亲见刘如意已死,书信必是外人假冒。现只需将智能斩首,其余不问!齐王接旨,立即将智能和尚斩首,对外绝口不提刘如意写信劝他谋反之事。 惠帝二年冬十月,刘肥由齐入朝。惠帝当然待以兄礼,邀同入宫谒见太后。太后佯为慰问,心中又动杀机,想把齐王害死。可巧惠帝有意接风,命御厨摆上酒肴,请太后坐在上首,齐王肥坐在左侧,自己坐在右旁,如家人礼。刘肥也不推辞,竟向左侧坐下,太后越生忿恨,目注齐王,暗骂他不顾君臣,敢与我子作为兄弟,居然上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遂借更衣为名返入内寝,召过心腹内侍,密嘱数语,然后再出来就席。惠帝一团和气,方与齐王乐叙天伦,劝他畅饮,齐王不防他变,连饮了好几杯。嗣由内侍献上酒来,说是特别美酒,酌得两卮置诸案上。太后令齐王饮下,齐王不敢擅饮,起座奉觞先向太后祝寿。太后自称量窄,仍令齐王饮尽。齐王仍然不饮,转敬惠帝。惠帝亦起,将另一只酒卮接在手中,正要饮入,不防太后突将酒卮夺去,把酒倾在地上。 惠帝不知何因,仔细一想,定是酒中有毒,愤闷得很。齐王见太后举动蹊跷,也把酒卮放下,假称已醉谢宴趋出。返至客邸,贿通宫中探听明白,果然是两卮鸩酒。鸩本鸟名,此鸟一名运日鸟,又名同力鸟,产于岭南,浑身紫黑,红嘴黑目,颈长七八寸,鸣声如击腰鼓,好食蝮蛇及野葛,所巢之处草木不生。用其羽泡酒便成鸩酒,饮之立死。当日吕后特命左右预备此酒,意欲毒死齐王,谁知惠帝却要陪酒,弄得吕后发急露出马脚,齐王因此得免。 齐王自思一时幸免,终究不能脱身。当下忧惧交并,辗转难眠无术解救。 这天晚上齐王睡不着,只好点了灯看书。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齐王起身探看,发现台阶前蹲着一个大汉。 “你是谁?”齐王大声喝问。 那个大汉跪伏在地说:“我是吕产的家臣,名叫梁上柱,有事禀告王爷”。 齐王满腹狐疑,他和吕产素无来往,他派人前来干嘛,于是又问道: “吕产黑夜派你前来,莫非你想刺杀本王?” “正是!” 齐王啼笑皆非!哪有杀人明确告知对方的?莫非他有十成把握让我死个明白? 齐王正想呼喊士卒,只听梁上柱大声说道:”吕太后命令我来暗杀王爷,可我知道王爷乃是高祖长子并无过错.我不想杀害好人,我只是有话转告王爷,不知王爷是否想听? “你说吧!” 吕太后既然动了杀心,以王爷目前的处境,肯定逃不出她的魔掌;就算勉强逃出皇宫,半途中也必然遇害。王爷如要彻底避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讨好吕太后,让她衷心欢喜才行。 “怎样才能讨好太后呢?”齐王急切问道。 “吕太后只有惠帝与鲁元公主两个孩子,她对他们无比疼爱。如今大王拥有七十多座城邑,而鲁元公主只有几座。如果您将一个郡的封地献给太后,以此作为公主的汤沐邑,太后必然开心,而您也不会在有什么杀身之祸了。” “壮士所言甚是。不过你没将我杀死,回去如何向太后复命呢?如果我能逃过这次祸难,平安回到齐国,希望你能前去找我,我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谢谢齐王厚爱!我奉太后之命前来杀你,完不成任务自然不能回去。使命未达,又要苟且偷生,这是我无法做到的事!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王爷保重!”说完拨剑自刎! 齐王一惊,想要上前阻拦,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早已滚到自己脚边。 齐王依计行事上表太后,愿将城阳郡献与公主,未几即得太后褒诏。齐王乃申表辞行,偏偏不得批答,急得齐王惊惶失措。再与内史等商议,又想到一个办法写入表章,说是愿意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事以母礼。以同父妹妹为母,不知他从哪处想来?谁知这篇表文呈递进去果有奇效,才经一宿便有许多宫监宫女,携着酒肴趋入邸中,报称太后、皇上及鲁元公主随后就到,为王饯行。齐王大喜,慌忙出邸恭迎。少顷銮驾到来,齐王跪伏门外,直至銮舆入门方敢起身随入。吕太后徐徐下舆,挈着惠帝姊弟两人登堂就座。齐王拜过太后,再向鲁元公主前行了母子相见之礼。吕太后笑容可掬,鲁元公主与齐王年龄相仿,居然也厚着脸皮自命为母,戏呼齐王为儿,一堂笑语备极欢娱。及入席以后,太后上坐,鲁元公主坐左,惠帝坐右,齐王下坐相陪。浅斟低酌逸兴遄飞,再加一班乐工随驾同来,笙簧杂奏雅韵悠扬,太后赏心悦目,把前日嫌恨齐王的私意一齐抛却。直饮到日落西山方才散席。齐王送回銮驾乘机辞行,夤夜备集行装待旦即去,离开生死关头驰还齐都,仿佛死后还魂不胜庆幸。 刘肥该低头时就低头,再没脸没皮的事情都愿意做,因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刘肥因为活得长,他也是刘邦儿子中子孙最多的一族。朱虚候刘章,傀儡皇帝刘盆子,汉末军阀刘岱、刘繇及晋朝名将刘毅都是刘肥的后代。 50惠帝之死 却说汉惠帝出生的时候,刘邦正在外面忙于打仗,他和爷爷妈妈姐姐呆在家里。象现在的农村孩子一样,姐弟俩割草喂猪,采桑养蚕。爷爷妈妈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刘邦偶尔回家,刘盈噤若寒蝉,对父亲又敬又怕。在刘邦看来,太老实就是呆子,太善良就是傻瓜。人善被人骑,马善被人欺,因此一点都不喜欢刘盈! 吕后呢?她从心里是喜欢儿女的,可是丈夫常年不在身边,上有公公下有儿女,既要忙家务又要干农活,她把爱藏在心里,表面上也是吆来喝去。刘盈不想惹她生气,象个佣人似的唯唯喏诺。 公元前205年四月,汉军乘项羽陷入齐地不能自拔之际,一举攻下楚都彭城。项羽率骑兵迅速回防,与汉军战于睢水,刘邦的五十六万大军反而被项羽的三万精兵打败,最后仅以十余骑逃命。途中遇见自己的两个孩儿,夏侯婴把他们抱到车上。后面楚兵追赶甚急。汉王恐车重行迟,竟然将子女推堕车下。好在夏侯婴又把两孩抱置车中。楚将追赶不及,只好领兵回去。生死关头,不知道刘邦为何不顾儿女性命。 后来刘邦将戚夫人接到军中,与刘邦儿女同住。戚夫人生子如意,一家人相处和睦。戚夫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刘盈姐弟,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就在这一年,刘邦立刘盈为王太子,年仅6岁。刘邦称帝后,立刘盈为皇太子。 公元前203年九月,楚汉议和时太公和吕雉被放回。吕雉发现刘邦身边已经有了戚夫人,因此对戚夫人恨之入骨。对于她不在时戚夫人照顾儿女的恩情,吕后一点都不知感激! 古代男子娶妾很正常,刘邦虽然宠爱戚夫人,不过仍然封吕雉为王后,称帝后又封为皇后。刘邦看刘盈不若刘如意聪明,才动过改立太子的念头。刘盈当不当太子无所谓,可吕雉一定要当皇后。刘邦病死后,刘盈顺利继承了皇位,当时他才十七岁。 在刘盈的印象中,父亲虽然贵为皇上,可并不专横残暴,有时做得不对,别人指出来,他立马就能改正。对于韩信、彭越,他并没有打算处死他们,只是削夺他们的军权而已!甚至蒯通劝韩信谋反,刘邦后来要烹死他!蒯通说当时只知有韩信,不知有刘邦,韩信若听他造反,也就不会身死族灭了!刘邦觉得蒯通说得有理,竟然将他放了! 不过妈妈与父亲不同,妈妈只看结果,不考虑对错,更不择手段。刘盈继位后,吕后掌控朝政大权,她在害死如意【其实是周义】后,开始对戚夫人下手。她叫人将戚夫人剁去四肢、剜去双眼、割去舌头并将她熏哑戳聋,做成人彘置于厕中。她十分欣赏自己的杀人艺术,让宫女太监们都去观看。宫女太监们虽然觉得残忍,可是谁也不敢表示同情,一个个噤若寒蝉。为了让儿子也欣赏一下自己的天才艺术,吕后竟然让人请惠帝也去观看。刘盈不懂艺术,听说人彘就是戚夫人,忍不住失声痛哭。他使人对太后说:“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如果别人骂吕太后不是人,有十条命也死了!惠帝是她儿子,吕太后也无可奈何。 惠帝见过人彘之后,从此大病一场不理朝政。作为皇帝,他觉得母后杀人太狠毒了!对于这样的恶行自己都不能阻止或指责,又有什么资格在朝堂上对文武百官指手画脚呢?心地善良的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过了这个底线,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吕太后不讲道德更没有底线,她只知道权力至上,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她可能认为戚夫人想让如意当太子,刘盈肯定也恨之入骨!其实刘盈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能够衣食无忧他就心满意足了。当不当太子、皇上都无所谓。即使父皇真的立其他儿子,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人说知子莫若母,而吕太后一点都不了解儿子! 吓病儿子也罢,太后的艺术我们不懂,为了江山永固,她又想了个刘吕联姻的法子。过去没有婚姻法,近亲结婚也未尝不可,但外甥女嫁给舅舅那就说不过去了。 在刘盈幼时的记忆里,对他最好的就是阿姐。他出生时家道艰难,父亲刘邦又是个混混一样的角色,母亲要采桑养蚕补贴家用。在缺乏关爱的童年里,姐姐是他唯一的温暖来源。 刘邦起事,鲁元和刘盈随着军队辗转,在军营里面,条件艰苦不说,父亲对他们的态度也十分冷淡,无数个夜晚,幼小的刘盈都是靠着姐姐的保护入睡。 楚汉相争的艰苦岁月里,陪伴刘盈的也只有姐姐鲁元公主,她照顾着弟弟刘盈,两个人相依为命。 鲁元公主最后嫁给了赵王张敖,刘邦在位期间,张敖被针对,被羞辱,刘盈继位后对姐姐格外慷慨,凡是别人送进宫中的奇珍异宝,他都会给鲁元公主一份;他善待张敖,善待张家。 这年惠帝嗣位已阅三载,年龄也已经二十岁了。寻常人家子弟年届弱冠便要完婚,一位守成天子为何即位三年尚未册立皇后呢?原来吕太后另有一番思想。他因鲁元公主生有一女,模样儿却还齐整,性情儿倒也温柔,意欲配与惠帝结做重亲,只可惜年尚幼稚,一时不便成礼。等到惠帝三年,那外孙女也不过十龄以上,论起年龄关系,尚是未通人道。吕后手段毒辣,野心膨胀,为了避免手中大权旁落,孝惠四年(前192年),吕雉立鲁元公主女张嫣为皇后。 可惠帝与张嫣相差十岁,而鲁元公主乃是胞姊;胞姊的女儿就是外甥女,甥舅怎能配做夫妻? 转瞬间已届佳期,鲁元公主与乃夫张敖准备嫁女,原是忙碌得很。吕太后本与惠帝同居长乐宫,此番筹办册后大典,偏令在未央宫中安排妥当举行盛仪,一则使惠帝别宫居住,自己好放心图欢;二则使外孙女羁住惠帝,叫她暗中监察,省得惠帝轻信蜚言。 惠帝仁慈善良,母命难违,然甥女年幼,况有悖人伦,身为舅舅的刘盈自然无法对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下手。皇后不得惠帝临幸,自然没有身孕。 太医为其把脉诊治,开了不少养育良药、补品,张嫣也都听话照吃,但肯定没有好消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帝更加不能没有子嗣。吕后自作主张,又为惠帝纳了许多美女。这些美人与惠帝年龄相仿,惠帝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成天与她们泡在一起。朝政有母后代理,他也懒得过问。因此不到两年,这些妃子、美人们便为他生了六个儿子,分别是刘恭、刘弘、梁王、淮阳王、常山王、轵侯刘朝。 妃子为皇帝添了儿子,吕太后应该高兴才是!皇帝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孙子!可是吕太后一点也不高兴,她怕刘盈的妃子母凭子贵,将来威协她和张皇后的地位。因此凡是生了孩子的妃子,她都派人一个个害死了! 吕后又突发奇想,让张嫣假装怀孕,然后将汉惠帝和宫女生下来的孩子刘恭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将其立为太子。 史书上说惠帝的儿子并非惠帝所生,其实这是瞎说!皇后没有生育,那是因为惠帝没有跟她同房,不能就此认为惠帝不能生育!后来文帝即位,陈平周勃等将惠帝的四个儿子同时杀死,对外宣称他们是杂种,未免过分!无情最是帝王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审食其是刘邦的沛县老乡,据说也是第一批参加刘邦革命队伍的老同志。刘邦离开沛县时,留下审食其照料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儿女。按说革命工作无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但是和流血牺牲的其他人相比,审食其的贡献有点拿不上台面,所以封侯时有人议论,说他是靠皇后的裙带关系上去的。 刘邦在世时对此不闻不问,但刘盈即位后却看不下去。但他又不好明正其罪,只好借着审食其的别项劣迹下诏锁拿,示意廷尉将他办成死罪。 吕后听说审食其被捕,心中实在不舍,欲向惠帝说情,又明知他专为此事发怒,自己作了亏心事,对着惠帝已觉满面惭愧,此言更难出口,惟有希望朝中大臣出头保救。不过曹参、周勃等大都憎恶其人,此时听说他要被斩首,高兴都来不及,哪个肯去救他?惠帝又催促廷尉早日定罪。谁知审食其命不该绝,这时竟有一个人出来救他。 此人姓朱名建,系楚地人,前为淮南王英布丞相,因事罢免。后又为英布近臣,当日英布心想造反,曾向朱建询问意见,朱建劝其勿反,英布不听,遂起兵叛汉。高祖既诛英布,听说朱建曾谏阻英布,便封朱建为平原君,将其家属迁居长安。朱建为人甚有口才,秉性廉直不肯苟合,虽然居住京师,却从不与公卿贵人往来,独有陆贾与之亲密。 不久朱母去世,陆贾闻信赶到朱建家中吊唁。见他门庭冷落丧事未办,心想好友遭此大故,应当出力相助,但自己一个人力量不及,须向各处张罗。忽然心生一计,急忙跑到审食其家贺喜。 审食其不觉错愕,便问道:“我有何喜可贺?”陆贾从容说道:“平原君妈妈死了。”审食其听了更加莫名其妙,便道:“他妈妈死了与我无干,何为贺我?”陆贾道:“平原君妈妈新死,因为家贫无力殡葬。君若能备厚礼送之,平原君自然感激,以后一定力图报效。”审食其一听十分高兴,便依陆贾之言,遣人持了百金送与朱建,说是作为送丧之费。此时朱建正因无力备办丧事着急,忽见审食其送来百金,实是得力,虽然平日鄙薄其人,但他以送丧名义馈送,朱建也不便推却。果然有钱容易办事,不消几天便将后事办好。朱建对审食其十分感激。 此次审食其囚在狱中,自知势危心中愁苦,想起满朝公卿无人与他关切,只有朱建曾受恩惠,闻我下狱也不来看视。遂令家人通知朱建,请他到狱中一见。朱建对来人说道:“此案办得严急,我实不敢见君。”来人回报审食其,审食其不觉怒气填胸,大骂朱建忘恩负义,见我有难坐视不救,连面也不肯一见,真的是全无心肝。审食其越想越气,眼见吕后无能为力,朱建又复如此,自知希望已绝,只好坐等死期。 其实朱建听说审食其下狱,心中感其旧恩,正在沉思搭救方法,审食其遣人请他往狱中相见,朱建心想只能在外面秘密行事,若是到狱中见他,泄漏风声反而不好。遂辞了使者不肯往见,也不与他说出原由。朱建独自一个人寻思,谁知竟被他想得一个妙策。 朱建认为此案只有找一个得力之人向主上说情,此外更无别法。可主上正在盛怒之下,吕后都不敢说情。别的大臣更加不敢了。如今要说得主上回心转意,必须是他特别宠幸之人。而且贿赂他不行,只能够吓唬他。 原来吕后将惠帝的妃子一个个害死,惠帝不敢再喜欢女子。他后来找了一个男宠,名叫闳孺。朱建平日不与他相处,现在因为一心要救审食其,便访得他住处前往求见。 闳孺久仰朱建大名,想不到他竟然肯来拜访,连忙迎入相见。寒喧已毕,朱建说得很干脆,审食其是太后的情人,你闳孺是皇帝的同性伴侣,皇帝讨厌审食其,将他治罪,皇太后也讨厌你闳孺,就不能将你治罪么?审食其一死,你闳孺还能存在下去么?为今之计,足下若是哀求主上赦出辟阳侯。太后定然感激足下,以后也不会讨厌你了。”闳孺一听大恐,随即依计而行,哀求惠帝放出审食其,不然太后要找借口杀他。惠帝素来善良,不忍闳孺被太后所害,便下诏将审食其特赦。 审食其奉诏特赦喜出意外,以为一定是吕后之力,及回到家中暗地查访,谁知竟是闳孺救他,心想闳孺与我无甚交情,如何肯出死力保他?遂到闳孺家中拜谢,问起原由,方知是朱建之计。 审食其立即往谢朱建。朱建嘱他切勿漏言于外。审食其由此更加敬重朱建,待以上宾之礼。 谁知匈奴冒顿单于听说此事后,便想戏弄吕后一番。于是作成一书,遣使赍至长安。吕后拆开一阅,只见书中写道: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意思就是我没老婆,你没老公,我们在一起好了。 吕后见书中语意,句句是在戏弄于她,不觉大怒,立召大臣诸将到来会议。吕后将匈奴来书与群臣看毕后说道:“匈奴如此无礼,我欲斩其来使发兵击之,不知诸君以为如何?”群臣未及开言,舞阳侯樊哙挺身奏道:“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群臣因吕后十分气恼,又见樊哙兴致勃勃,于是顺着吕后意思一齐说好。 独有季布愤然出班说道:“哙可斩也。”吕后及群臣出其不意,听了此语均觉愕然。吕后便问其故。季布道:“昔日高帝统领四十万大军北伐匈奴,樊哙身为上将随从出征,竟被匈奴围困平城七日,樊哙无力解围。如今樊哙妄言用十万众便可横行,岂非面欺?据臣愚见,匈奴譬如禽兽,得他好言不足为喜,得他恶言也不足怒,未可轻议征伐。”季布侃侃而谈,殿上侍臣都替他危惧。偏吕后口中称善,令大谒者张释拟成回书赠以车马。书中略道: 单于不忘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坠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敝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能写出这样的国书,也是一点面子不要!书既缮就,便将车马拨交来使,令他带同复书返报冒顿单于。冒顿见书意谦卑,也觉得前书唐突,乃遣人入谢另求她女。吕太后乃取宗室中的年轻女子出嫁匈奴。冒顿自然心欢,不想再要吕后。 不过汉家新造冠冕堂皇,一位安富尊荣的母后,被外夷如此侮弄,还要卑词逊谢送他车马,给他宗女,试问将中国朝体玷辱到何等地步!冒顿单于遗书嫚亵本已过分!复书不加申责,且以年老为辞。假使年貌未衰,是不是真的出嫁匈奴呢?说什么吕太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平定天下!其实除了用欺骗手段诛杀功臣,借手中权力大封诸吕外,看不出她有什么能耐!诛功臣封族人谓之为功,这不是劝人过河拆桥任人唯亲吗?历史不应该这样写的! 吕后既将匈奴敷衍了事,又想将惠帝调开居住,以免妨碍她取乐。原来惠帝与吕后同住长乐宫,朝夕相见,自从赦了审食其,惠帝心中还是放不下,便经常留意防范吕后。吕后起初还知敛迹,过了一时又召审食其入宫。审食其幸遇赦免留得性命,自然闭门自守不敢奉召。无奈吕后偏要纠缠。惠帝上次已经赦免其罪,现在也不好借事生非。 刘盈个性仁柔,常常受到母亲极大的压力。在茅厕见到戚夫人被自己的母亲残害成“人彘”之后,已然得病;强逼自己与外甥女成婚,有名无实;再后来又把自己宠爱的妃子害死,让孩子成为孤儿。母亲与审食其暗中偷情,刘盈心里又气又恨,可是对他们又无可奈何。 张嫣嫁给汉惠帝之后,始终都是处女之身。汉惠帝七年八月初,刘盈患病不起,张嫣前去问疾。惠帝对张嫣说道:“阿嫣已经长大了,让人爱不忍舍。虽然美貌如此,却未有一日夫妻之乐,这也是命吗?”到了十二日,惠帝竟在未央宫中撒手归天。 将门非虎子,却是好皇帝。综计惠帝一生,前半世失爱于高祖,过着兢兢业业的日子;后半世受制于吕后,过着昏昏沉沉的日子。但他终究没有干过一件坏事。 51吕后专权 却说汉惠帝死后,吕后心里十分委屈,她真想问他几个问题: 其一,你生病是不是因为看到人彘了?你小子也太善良太胆小了,想当初狐狸精想让老流氓更换太子,她同情你了吗?我不过是让你看看她的下场,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还骂我不是人! 其二,我找审食其偷情怎么了?你父亲不是也找了许多情人吗?你怎么不骂他?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你看我是如何杀的韩信,如何杀的彭越,又如何逼反的英布,做人要心狠些。你这样胆子小,怎么能做皇帝呢? 其三,我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别人会不会像我。一旦我没有了权利,他们会不会拿我开刀?会不会也把我做成人彘? 因为思考这些问题,所以惠帝死后吕后没有时间恸哭,只是扯着嗓子干嚎。 张良有个儿子名叫张辟强,现年十五,身为侍中,生性乖觉,猜破吕后意思,也不与别人说知,独自来见左丞相陈平说道:“太后独有主上一子,今主上驾崩,太后哭而不哀,君知其故否?”陈平听了也觉诧异,一时揣测不来,便问道:“此是何故?”张辟强道:“主上未有长大之子,今幼君嗣位,太后恐君等为乱,所以无心哭泣。君等身居要地无故见疑,何不速请太后用吕台、吕产为将军,统领南北两军,并将诸吕授官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也可以免祸。”陈平心想此言不错。此时但顾保全自己,也不管他将来如何,便依言奏闻吕后。吕后一听自然高兴。 一日吕后临朝,欲立诸吕为王以探大臣之意。先问右丞相王陵,王陵对道:“高皇帝曾杀白马与众盟誓:‘非刘氏为王者,天下共击之。’今欲王吕氏有背此约。”吕后听了心中不悦,又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二人对道:“高帝定天下,封子弟为王,今太后称制欲王诸吕,有何不可。”吕后见说大喜。 此时王陵听得二人所言,不由大怒。及至罢朝与群臣一同退出,王陵责备二人道:“当日群臣与高帝歃血为盟,君等岂不在内?如今高帝既崩,太后欲王吕氏,君等便顺从其意违背前约,将来有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陈平见王陵怒气勃勃,也不与他分辨,但说道:“面折廷争吾不如君,全社稷安刘氏,君亦不如吾。”王陵听说后也不复言,彼此各自散去。 约过旬日,就由太后颁出制敕,追尊生父吕公为宣王,长兄吕泽为悼武王。陈平等立马上书请封诸吕为王。今日请封,明日诛杀,还不如一开始就反对呢,白送了诸吕性命。吕太后有词可借,即封吕台为吕王,妹妹吕媭也封为临光侯,何不封为女王? 吕太后怕刘吕不睦,又想出一条亲上加亲的计策 却说汉高祖刘邦共有八个儿子,不过都不是同一个夫人所生:老大刘肥,老二刘盈,老三刘如意,老四刘恒,老五刘恢,老六刘友,老七刘长,老八刘建。 刘友是汉高祖刘邦第六子,生母不详。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三月,梁王彭越以谋反罪名遭吕后诛灭三族。皇子刘恢被封为梁王,皇子刘友被封为淮阳王。刘如意离开赵国以后,吕后遂移刘友为赵王,强迫他娶吕氏一族的女孩为王后。刘友讨厌这个硬送上门来的王后,夫妻之间并无恩爱。刘友本有爱姬数人,因此常在爱姬处作乐,少到吕氏宫中。吕氏心生妒忌,又倚着吕后之势,要想压制赵王,不使他与诸姬亲近。刘友岂肯受她压制,便与吕氏反目。吕氏大怒,立即收拾行装回到长安。 依照常情而论,吕女见到吕后,无非哭诉赵王宠妾欺妻,要求太后作主勒令赵王向之服礼,以后不得如此也就罢了。谁知吕女心肠狠毒却与吕后相似,以为如此尚不足意,须得将她丈夫治死方可泄恨,于是竟将实情隐瞒不说,却捏说道:“赵王最恶吕氏,并大言道:‘吕氏岂得为王,等太后百岁之后,吾必按照先帝盟誓发兵击之。’我怕将来吕氏必受赵王之害,所以特来报告此事。”吕后听后不觉大怒,即遣使者往召赵王。刘友心想吕后身为尊长,一定是想调和我们父妻之间感情,如今不过是命我来京将她接回,此去肯定无甚大不了的事,便随使者起行。 七年春正月,赵王到了长安,吕后听说赵王到来,也不与他相见,闭在邸中遣兵围守,不给饮食,从臣看不过去,备了饮食私自送进,却被守兵查出拿捕治罪,因此更无别人敢进饮食。可怜赵王幽囚邸中活活受饿,冤愤填胸无处告诉,遂作歌道: 诸吕用事兮刘氏微, 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 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 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 吁嗟不悔兮宁早自贼, 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歌声呜呜饥肠辘辘,结果是饿死邸中。按照民间葬礼,刘友被埋葬在长安百姓坟墓的旁边。因他是幽禁而死,所以给他上的谥号为幽王。 刘友饿死后,赵地悬空,梁王刘恢被改封为赵王,而梁地则交由吕太后的侄子吕产接管。 刘恢的梁王爵位本是汉高祖在世时所封,现在被吕后改封为赵王,刘恢很不高兴。一来他在梁地长大不想离开故土;二来赵地地形偏僻,远没有梁地肥沃;可是太后安排,不高兴也得服从。 刘恢到赵地之后,为了完全把他控制于股掌之中,吕后又使出刘吕联姻的伎俩,勒令他迎娶吕产的女儿为王后。刘恢是高祖儿子,吕产女儿是吕太后侄孙女,按理刘恢比她高一辈。吕太后不管这些,只要刘吕联姻,高一辈晚一辈都无所谓!他以前还让惠帝娶姐姐鲁元公主的女儿呢!吕太后就是胡搞! 吕太后胡搞,可刘恢不想胡搞。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了一个自己宠爱的妃子,二人非常恩爱。吕王后跟她姑奶奶吕太后一样,性格蛮狠心肠歹毒。她说:“你不跟我亲热,我也不让你跟其她人亲热!你跟谁亲热我就害死谁!没人跟你亲热,你就只能回到我身边!” 刘恢慑于淫威,时时忍让退却,但忍耐总有一定的限度,于是他常常背着王后与自己心爱的妃子幽会。吕王后说到做到,派人把刘恢的爱妃毒死了! 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暗杀,刘恢悲恸异常,却又无计可施。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绝望、恐惧。她再也不敢喜欢任何女子,因为喜欢谁就等于害了谁!刘恢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他为死去的爱妃创作了四首挽歌,每天命乐师们反复吟诵。爱姬死后仅仅过了四个月,刘恢因悲思过度,索性仰药自尽了,刘恢倒是一个情种。 吕后听说刘恢自杀全不怜悯,反说堂堂一国之王为了一个妇人身殉,不想奉承宗庙失了孝道,因此不立其嗣。又遣使往告代王刘恒,意欲移之为赵王。代王说情愿守代郡边地,不敢移封大国,使者如言回报。吕太后遂立吕禄为赵王,留官都中。吕禄之父就是吕释之,时已去世,吕绿也是吕太后侄子。 刘邦第八子燕王刘建病殁,遗有一子,吕太后不想让他承袭封爵,便遣刺客赴燕刺死刘建儿子,独封吕台子吕通为燕王。于是吕氏已有三人为王:吕产梁王,吕禄赵王,吕通燕王,与刘氏势力相当。而且吕产、吕禄遥领藩封,仍然蟠踞宫廷,手握兵马大权势倾内外,刘家天下几变做吕家天下! 却说张良素来多病,自从佐高祖平定天下,受封留侯,因见高祖性多猜忌,便想韬晦自全,于是学习导引,不食五谷。高祖既崩,吕后感张良献计保全惠帝,于是强劝张良复进饮食,并且说道:“人生一世,譬如白驹过隙,何必自己如此。”张良不得已照旧进食,直到身死。 吕后甚是痛惜,溢为文成侯,使其长子张不疑袭爵留侯,次子张辟疆年才十四岁,吕后用为侍中。又谥樊哙为武侯,以其子樊伉袭爵。 时光迅速,吕后临朝称制已有四年,少帝渐渐长到十余岁,得知自己不是张后所生。又闻生母已被吕后杀死,心中自然怨恨。到底小儿心性不知忍耐,于是发怒说道:“吕太后是个坏女人,她不仅毒死了我的母后,还害死许多美人!我现在还小,不能做什么,等我长大了,一定为她们报仇雪恨!”【志向倒是不小,可惜卤莽一点】。这种言语被人听着,当即报知吕太后。太后大吃一惊,暗想他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狂言,将来长大那还了得?不若趁早除去结果了他。【少帝是她孙子,也能下手,何其毒也!】 吕后主意既定,密遣心腹之人将少帝幽闭永巷之内,连左右近侍都不得与之相见,接着下诏废去少帝,命群臣会议应立之人。 少帝不久便饿死了。吕后示意群臣另立小皇帝的弟弟,也是后宫美人所生的常山王刘义为帝。常山王刘义立为皇帝以后,改名刘弘,还是吕太后临朝称制。 却说吕台死后,吕后想立吕产、吕绿为王。以弟继兄已有成例,偏吕太后假托公道,仍须经过大臣会议方好另封。群臣已得陈平示意,便将吕产、吕绿保荐上去。太后甚喜,下诏立吕产为吕王,吕禄为胡陵侯。还有营陵侯刘泽,本是高祖堂兄弟,后来娶吕媭之女为妻,不知叫吕后嫂嫂还是姨母,也被封为琅玡王。 陈平名为丞相,实为吕后的代言人罢了!吕后死后,立即助刘灭吕,摇身一变成了功臣。其实他的人品比王陵差得太多!跟期期不敢奉诏的周昌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从此刘氏王侯人人恐惧,各图自保,惟恐稍触吕后之怒。 52刘如意报仇 却说陆贾生有五子,其妻早死,家中别无财产,只有前次奉使南粤时南粤王赵佗所赠珠宝,价值千金。陆贾将珠宝变卖得金,分与五子,每子各得二百金。陆贾自己并不留下养老资财,随身只有驷马安车一乘,歌舞侍者十人,宝剑一柄,价值百金。 他与五子立下契约道:“我到你们家中后,你们要供给我人马酒食草料,极我所欲,以十日为限,我便另住他处。我若得病死在谁家,就由谁备办丧葬,我所有车马侍者宝剑都给他。 陆贾处分家事已毕,从此逍遥自在到处行乐。 陆贾虽然逍遥自在,却仍记挂着国事。眼见吕氏势力日大一日,也不知一班大臣作何打算,于是一直来访陈平。 到得门前下车,也不等人通报,径行入内,却见陈平独坐一室,看他神气料是有重要之事,于是向之动问。陈平见是熟人,就反问道:“先生猜我心中所思何事?”陆贾道:“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富贵已极,更无他望。然而心中尚有忧虑者,不过是为诸吕及少主耳。”陈平答道:“先生所猜不错,但是事势至此为之奈何?”陆贾道:“大凡天下安危在于将。将相和睦自然众心归附,如此天下虽有变故,也不至于分裂,为社稷计,君与绛侯周勃何不深相交结?”陈平点头称善。 说起陈平与周勃本无交情。从前相随高祖在荥阳时,周勃曾向高祖诉说陈平受金,从此二人不和。后来一为丞相,一为太尉,同朝共事,彼此交情也不十分融洽,所以陆贾要他二人结欢,同心合力方可济事。 陈平听了陆贾之言,便预备五百金厚礼,遣人送与周勃,又请他来家中饮酒,大张筵席歌舞毕陈,引得周勃开怀痛饮极欢而散。过了数日,周勃也依礼报答,二人不久竟成莫逆,不时相聚谈论国事,陈平感谢陆贾替他二人设计,遂将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赠与陆贾,以为饮食之费。 却说齐王刘肥死后,吕后让他的长子刘襄袭封。次子刘章则召入京师使为宿卫。吕后封刘章为朱虚侯。 刘如意又去投奔刘襄。刘肥差点被吕后害死,他不信刘襄会出卖他。刘襄听说是王叔到来,两个人聊起来自然投机!刘如意毫无隐晦地将为母报仇的打算告诉刘襄;刘襄也痛恨吕后专制,恨不得取而代之。盘恒数日,刘襄乃修书一封给其弟刘章,让他给王叔安排一份差事。刘章见信后心领神会,即让刘如意充作自己护卫。刘如意从此出入宫中如在家中,每次见到吕太后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不过他是刘襄引荐而来,他要等待时机,不能够连累他们兄弟! 朱虚侯刘章年方二十,生得仪容俊美,气宇轩昂。吕太后作合将侄子吕禄的女儿许配给他。刘章与刘友、刘恢不同,与妻子十分恩爱。吕太后见他夫妇和谐,自然喜慰。就是吕禄得此快婿,也另眼相待不比寻常。哪知刘章别有深心,但把这一副温存手段笼络妻房,好教她转告母家相亲相爱,然后好乘间行事扬眉吐气。可见两赵王之死半由自取,若尽如刘章,吕女反为利用。后来刘章弟东牟侯刘兴居也宿卫京师。 刘章叫吕太后奶奶,刘章妻叫她姑奶奶,吕太后对刘章特别信任。 一夕入侍宫中,正值吕太后置酒高会遍宴宗亲,列席不下百人,一大半是吕氏王侯。刘章瞧在眼中不觉怒火中烧,但面上仍不露声色,静待太后命令。吕后因他辈行最小,便命为酒吏监酒。刘章因此心生一计,上前请道:“臣本将门之子,出身将种,请得以军法行酒。”吕后平日将他当作小孩,又听他语意浑沦,以为无非是凑趣作乐,便应允了。 等到大众入席,饮过数巡,自太后以下,都带着几分酒兴。刘章即进请歌舞,唱了几曲巴里词,演了一回莱子戏,大众看他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太后也喜笑颜开击节叹赏。 刘章歌舞已毕,又向前复请道:“请为太后唱一首耕田之歌。”太后笑道:“你父或知耕田,你出生时便是王子,怎知田务?”刘章答道:“臣颇知一二。”太后道:“你且先说耕田的大意。”刘章吭声作歌道:“深耕溉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太后听着已知他语带双关,不便在席间诘责,只好默然无言。刘章却假作无心,只催着近侍巡环斟酒,不多几时,大家都吃得醉意醺醺。诸吕中有一人不胜酒力,恐怕醉后失仪,又见吕后等甚是高兴,不便当面告辞打断众兴,于是趁人不注意离席逃去,偏偏被刘章瞧着,抢步下阶拔剑就追。 原来刘章请以军法行酒便已存下杀心,虽然唱歌起舞弄出许多花头,两眼却望着席上各人,不住的轮转观看,要想寻他破绽,正如饿猫寻鼠子一般。如今看见有人逃席,又认明是诸吕中人,正是难得机会,立即离座向他赶去。其人见刘章从后赶来,还以为欲来挽留,谁知道刘章赶到背后大喝道:“汝敢擅自逃席么?”那人回头谢过。刘章张目道:“我已请得军法从事,汝敢逃席明明藐法,休想再活了!”说着手起剑落,竟将他首级剁落,回报太后道:“适有一人逃席,臣已谨依军法将他处斩!” 这数语惊动大众个个失色。就是吕太后也不禁改容。在她眼里刘章是孙辈,命他监酒不过是调节气氛;他说请照军法从事!也以为小孩调皮。比如你到朋友家去,朋友的孩子拿刀拿枪打你,你也不好当真生气,谁知道他枪里面真有子弹呢?太后双目盯住刘章,刘章若无其事,杀人却似理所当然。太后瞧了多时,自思已准他军法从事,不能责他擅杀,只得忍耐了事。大众皆局促不安,情愿告退。当由太后谕令罢酒,起身入内。大众都离席散去,刘章亦安然趋出。经过这番宴席,诸吕始知刘章勇敢,怕他三分。吕禄也有些忌意,但为儿女面上不好当真,仍然照常待遇。诸吕见吕禄如此,也不好无故加害,没奈何隐忍过去。惟刘氏子弟暗暗生欢,都盼望刘章挽回门祚抑制诸吕。就是陈平、周勃等从此也与刘章相亲,目为奇才。 各位看官,你道刘章为何如此胆大?吕太后心如蛇蝎,亲生孙子都杀,刘章不过是刘肥之子,刘肥又不是吕后所生,吕后杀刘章眉也不皱!刘章之所以不怕太后,是因为他的身后站着刘如意!刘如意在他面前显露过武功,当真是百万军中无敌手!他本是皇子,专为母后报仇而来!他空有一身武艺,但绝对不会投军报国,也不想称霸江湖!王爷都当过,差点儿就做了皇上,他还稀罕当什么将军? 刘如意跟刘章讲过,任何时候,如果吕太后敢对他不利,他立即将她一剑刺死,然后带刘章远走高飞。吕太后没有发怒,刘如意也就忍着。远走高飞容易,以后生活却不容易。他在等待时机,杀吕太后于无形! 机会终于来了!这年三月上旬,吕太后依着俗例亲临渭水,祓除不祥,事毕即归。行过轵道,见有一物突至状如苍狗,咬定衣腋痛彻心腑。吕太后失声大呼。刘如意慌忙抢护,问太后为何呼叫。吕太后只知他是护卫,哪知道她是如意?但听太后呜咽道:“汝等可见一苍狗否?”如意等卫士俱称不见。太后左右四顾亦觉杳然。于是忍痛回宫,解衣细视,腋下已经青肿,越加惊疑。当即召入太史,令卜吉凶。太史卜得爻象,说是赵王如意为祟。太后疑信参半,姑命医官调治。那知敷药无效,服药更无效,不得已派遣内侍,至赵王如意墓前代为祷免,也是无效。 如意尚且活着,自然不可能为祟!然太后之死,却正是刘如意所为! 却说那天太后出行,刘章安排刘如意护卫,其他护卫也都是刘章手下。吕太后行过轵道时,刘如意突将一物砸向吕太后,然后挥手扔掉!护卫们只顾走路,哪个盯着吕太后细看?等到她大声呼叫时,那物事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别说护卫们确实没看见什么东西,即使真看见刘如意行凶,他们也是不敢讲的!他们只知道刘如意是刘章亲信,如果知道他是高皇帝第三子,只怕会惊得魂不附体!因为在他们心里,刘如意早就死了。 刘如意砸向吕太后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苍狗,只是一把画着苍狗图案的雨伞罢了!不过雨伞尖头上,刘如意涂上了特制的毒药!此药不会立即要人性命,只会慢慢地让皮肉红肿、疼痛、化脓、腐烂。从受伤到死亡,大约要半年之久。这种毒药是用蜈蚣配置的,解药其实很简单,就是连续吃七天鸡屎!鸡与蜈蚣互为天敌。鸡爱吃蜈蚣,蜈蚣爱吃鸡肉!蜈蚣毒遇到鸡屎也就中和了。不过刘如意的目的就是要让吕太后去死!他肯定不会将解药配方告诉吕后。御医中也有人看出太后中的是蜈蚣毒,可谁也不敢建议太后去吃鸡屎! 吕太后痛苦不堪,白天还好忍耐,夜间痛苦益甚,整日里缠绵床褥。她不会想到,当初将戚夫人做成人彘,让她生不如死!十多年之后,戚夫人的儿子同样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更不会想到,在她死后,她的侄子、孙子及所有吕氏家族都陪她去了阴曹地府!没有任何人对她表示同情!这一切其实都缘于当初的人彘!人莫予毒,其实有人比你更毒! 据说二百年以后,赤眉军起义时曾将吕太后奸尸!光武帝刘秀尊刘邦为高祖,可是却羞于称吕氏为高后,只称她为吕后,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过狠毒了!这是后话。 却说吕太后自知不能再起,乃命吕禄为上将,管领北军,吕产为相国,管领南军。且召二人入嘱道:“汝等封王,大臣多半不平,我若一死,难免变动。汝二人须据守皇宫,切勿轻出;就使我出葬时,也不必亲送,免得为人所制!”吕产与吕禄唯唯受教。 越数日,吕太后竟病死未央宫中,遗令吕产为相国,吕禄女为皇后。吕产在内护丧,吕禄在外巡行,防备得非常严密。到了太后灵柩出葬长陵,两人遵着遗嘱不去送葬,但带着南北两军保卫宫廷,一步儿不敢放松。 53铲除诸吕 中国历史上有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发动叛乱或政变的人,都说对方是叛乱分子,而自己是平定叛乱的!玄武门之变,唐太宗说太子与齐王谋反,所以诛杀他们,其实谋反的是他自己!慈禧发动政变捕杀辅政大臣,也说肃顺等谋反,其实违背咸丰遗旨的是她!成王败寇,谁敢说李建成、肃顺等死得冤枉?吕太后专权固然不对,在她死后吕产、吕禄等并没有谋反,少帝弘仍是皇帝。但刘襄想做皇帝,陈平等想另立新主。严格说来,谋反的是刘襄、陈平等人!但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吕氏被灭,吕产、吕禄就是谋反!陈平、周勃就是平定叛乱的功臣!为什么?因为他们成功了! 却说朱虚侯刘章从妻室处得知吕产、吕禄谨守遗言蟠踞宫禁。暗想长此以往必将难制。如果从外面发难方好对付。乃密令亲吏赴齐,报告乃兄刘襄,叫他发兵西向,自己和如意在都中作为内应。若能诛灭吕绿、吕产,可奉兄长为帝云云。只要哥哥能当皇帝,哪里还管他什么丈人?后世多认为刘章英雄,其实吕绿是他的丈人,配合丈人辅佐少帝岂不更好?怂恿大哥起兵,奉他为帝等言,恐怕也非出于本心。若刘襄果真上位,刘章说不定又想取而代之!北宋赵光义就是如此。 刘襄接到刘章书信,觉得此事可行。于是以驷钧为宰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出动全部兵力,向西攻取齐国的故地济南郡;同时送信给各诸侯王说:“高祖平定天下传位于惠帝,又传位于少帝。现在吕太后去世,皇帝年幼,不能治理天下。当今吕氏家族霸占朝廷,聚合兵力耀武扬威,刘氏帝位出现危机。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看似慷慨激昂,其实篡位之心已现。 得知齐王刘襄用兵,吕产等人急得团团转。他们一面派遣灌婴前去讨伐,一面调集军队守卫皇宫,同时还加强了长安城的守备力量。这时的形势对吕氏极为不利:对内,他们得提防陈平、周勃这些元老大臣;对外,又害怕齐、楚之兵;同时还要提防灌婴反戈一击。 果然不出所料!灌婴原是高祖手下的大将,他对诸吕专权一直不满,现在命他阻击齐王出于无奈。当他率兵进至荥阳时,立即派密使传书齐王及其他诸侯,表示愿与他们联合,将吕氏一举诛灭。刘襄接到约书后十分欣喜,就停兵等待机会。 这时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也担心起来!刘吕相争胜负难料!刘氏胜自己则是吕氏一党,当初推荐吕氏为王的正是自己,势必铲除;吕氏胜自己又是朝中威协,也难自安!如今兵权都在吕产、吕绿手里,如果能将兵权夺回,到时就可以相机行事了!说什么早就有心诛吕扶刘,那全是后来骗人的鬼话!果真想诛杀诸吕,军权在手时为何不诛,却要拱手让于产、绿?现在没有军权了才慌了手脚! 往事不要再提,先夺回军权再说。强夺自然不行,那就采取忽悠的办法吧! 却说郦寄与吕禄关系很好,于是周勃让郦寄前往吕禄处骗出兵权。郦寄受命前往对吕禄说:“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封立的有九王,吕氏所立的有三王,都是大臣商议的结果,事情已布告诸侯,诸侯也一致认可。现在太后已崩皇帝年少,而足下佩起王印,却仍然担任上将军,统兵留在京师,大臣诸侯就要怀疑您了。足下何不归还将印,将军队交给太尉掌握?再请梁王交回相国印,与大臣立盟,自明心迹即日就国,齐兵自然罢归。足下据地千里南面称王,岂不更好? 吕禄信以为然,遂将郦寄的话转告诸吕。吕氏父老或说可行,或说不可行,弄得吕禄狐疑未决。郦寄却日日往探行止,见他未肯依言很是焦急,但又不便屡次催促,只好虚与周旋相机再劝。吕禄与郦寄友善,不知郦寄怀着鬼胎,反要郦寄同出游猎,郦寄不能不从。两人并辔出郊,打猎多时,得了许多鸟兽方才回来。路过临光侯吕媭家,顺便入省。吕绿将交印让兵的事告诉她。吕媭大怒道:“庸奴!汝为上将,竟弃军浪游,眼见吕氏一族将无从安处了!”吕禄莫名其妙支吾对答。吕媭越加动气,将家中所藏珠宝悉数取出散置堂下,且恨恨道:“家族将亡,这等物件终非我有,何必替他人守着呢?”吕禄见不可解,惘然退回。郦寄守候门外,见吕禄形色仓皇,与入门时快乐迥殊,即向吕禄问明原委。吕禄略与说明,郦寄不禁一惊,于是淡淡地答了数语,说是老人多虑,何致有此。吕禄似信非信,别了郦寄自返府中。郦寄驰报陈平、周勃,平、勃也为担忧,免不得大费踌躇。 事不容缓,九月十日,周勃急奔北军营,诈传诏命让周勃统兵。又恐吕禄不服,更遣郦寄带了刘揭往迫吕禄。郦寄说:“主上有诏,命太尉掌管北军,无非想足下即日就国,足下宜缴出将印辞别出都,否则祸在目前了!”此语也只可欺吕禄,不能欺别人。主上才几岁,哪有什么诏书?吕禄本来无甚才识,更因郦寄是个好友,总道他不致相欺,便取出将印交与刘揭,然后匆匆出营。 刘揭与郦寄急往见周勃,把将印交付勃手,周勃喜如所望。握着印信召集北军,且立即下令道:“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此令亦欠周到,如果军中右袒,或左右袒,周勃将奈何?幸好军中将士都袒露左臂,表示愿意听从太尉调遣拥护刘氏。 夺了北军,尚有吕产控制的南军。丞相陈平接到密报,急召朱虚侯刘章协助太尉。刘章、刘如意急速赶到。周勃拨给刘章一千精兵对他说:“赶紧到宫中保护皇上!”【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劫持,哪个要害皇上?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刘章带兵进入未央宫,正遇吕产。千人齐奋,都向吕产面前挺刀杀去。吕产大惊失色回头便跑。刘章率兵分头追捕,吕产不得出宫,逃入郎中府吏舍厕所中,踡做一团。偏是死期已至,竟被兵士寻着一把抓出,上了锁链牵出见刘章。刘章也不多言,顺手一剑砍中吕产头部,眼见得一命呜呼活不成了! 俄而有一谒者持节出来,口称奉少帝命令慰劳军人。刘章欲夺其节,偏谒者不肯交付。刘章将他一手扯住同载车中,出了未央宫转赴长乐宫。部下千余人自然跟去。行至长乐宫前叩门竟入,门吏见有谒者持节,不敢拦阻由他直进。长乐卫尉就是赘其侯吕更始,刘章正为杀他前来。吕更始不知吕产被杀贸然出迎,被刘章仗剑一挥劈落头颅。刘章不容谒者开口,诈称帝命,只诛吕氏不及他人。卫士见有谒者持节在旁,当然听命。 刘章为何如此胆大?区区千人敢闯皇宫?原来他的身后跟着刘如意!刘如意功夫了得,有他护着刘章只管杀人,谁也伤不了刘章!依刘章本意,不若趁手杀了少帝,免得废立多费口舌。刘如意坚决反对!一来少帝乃惠帝之子,小小年纪并无过错;二来杀君大罪谁也难当,事后被人拿做把柄,身死族灭也未可知!刘章于是放过少帝,率军返报周勃。周勃跃然起座贺道:“我等只患一吕产,吕产既诛,天下事大定了!”当下遣派将士分捕诸吕,无论男女老幼一古脑儿拿到。就是吕禄吕媭也无从逃免。周勃命将吕禄先行绑出,一刀毕命;吕媭还想挣扎信口胡言,惹动周勃盛怒,命军士按倒在地用杖乱笞,一副老骨头哪里禁得起大杖?不到百下已经断气。此外悉数处斩的差不多有数百人。燕王吕通已经赴燕,也由周勃派一朝使,托称帝命迫令自尽! 在京师铲除诸吕的过程中,朱虚侯刘章的功劳最大【刘如意假冒护卫紧随刘章,不提】。班固在这个地方的记载非常有意思,他说:“刘章首先斩吕产;太尉周勃等尽诛诸吕”。很显然这是两个阵营。在铲除诸吕的过程中,以刘章为首的刘氏诸侯王和以周勃、陈平为首的老臣集团都在积极拉拢自己的实力,他们都想在即将到来的新朝内有一个理想的位置。而陈平、周勃一干老将更为迫切,也更为成熟。陈平是吕后极其重要的一位大臣,他想洗清自己多年来为吕后效劳的罪愆,就必须在铲除诸吕的过程中大有作为,这样才有机会献媚新帝。正是这一点,迫使这帮老臣们不允许羽翼丰满起来的刘章、刘兴居兄弟左右朝廷。如果刘章兄弟掌权了,那么诸吕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下场肯定不会好。刘章兄弟年轻、冲动,但与这些久居官场的老将相比还是嫩了点。 54刘恒即位 诸吕既诛,陈平周勃遂遣朱虚侯刘章赴齐,叫齐王刘襄罢兵;再使人通知灌婴,令他班师回朝。故意支开刘章,免得议立新帝时发生冲突,陈平周勃早有准备。 刘襄起兵,口号是诛杀不当为王者,其内心是想当皇帝。现在不当为王者已除,他也不好公然说要当皇帝,无奈只好退兵返齐。 朝内大臣密议善后事宜。但听陈平周勃等宣言道:“从前吕太后所立少帝,及济川、淮阳、恒山三王,其实都不是惠帝遗胤,冒名入宫滥受封爵。今诸吕已除,不能不正名辨谬,若使他姓乱宗,将来年纪长成秉国用事,仍与吕氏无二,我等且无遗类了!不如就刘氏诸王中择贤拥立,方可免祸。”这番论调说将出来,大众都赞成。及说到刘氏诸王,有人站出来主张,谓齐王刘襄是高帝长孙,应该迎立。刘泽发言驳斥道:“吕氏以外家懿戚得张毒焰,害勋亲,危社稷,今齐王母舅驷钧如虎戴冠行为暴戾,若齐王得立,驷钧必然专政,是去一吕氏,复来一吕氏了。此议如何行得?”陈平、周勃听到此语当然附和刘泽的话,不愿立刘襄,刘泽可能就是陈平、周勃主使的。大众又复另议,公推了一个代王恒,并说出两种理由:一是代王较长,性又仁孝,不愧为君;二是代王母家薄氏素来长厚,未尝与政,可无他患。有此两善,确是名正言顺。平、勃遂依了众议,阴使人往见代王迎他入京。 代王刘恒接见朝使问明来意,虽然觉得是一件大喜事,但也未敢骤然动身,便召集僚属会议行止。郎中令张武等谏阻道:“朝上大臣统是高帝旧将,素习兵事专尚诈谋。前由高帝吕太后相继驾御,未敢为非,今得灭诸吕喋血京师,何必定要迎立外藩?大王不宜轻信来使,且称疾勿往静观时变。”话音未落忽有一人进说道:“诸君所言不对,大王得此机会应该命驾入都,何必多疑?”代王瞧着乃是中尉宋昌,正欲启问,宋昌接着说道:“臣料大王此行保无后忧!试想暴秦失政豪杰并起,那一个不想称尊,后来得践帝位终属刘家,天下屏息敛足不敢再存奢望,这便是第一件无忧。高帝分王子弟,地势如犬牙相制固如磐石,天下莫不畏威,这第二件也可无忧。汉兴以后除秦苛政,约定法令时施德惠,人心已皆悦服,何致动摇。这第三件更不必忧了。就是近日吕后称制,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政何等威严,太尉以一节入北军,奋臂一呼,士皆左袒,助刘灭吕,可见天意归刘,并不是专靠人力。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不肯听从,如何成事?况内有朱虚、东牟二侯,外有吴楚淮南齐代诸国,互相制服,必不敢动。现在高皇帝子嗣只有大王,且大王贤圣仁孝的美名传闻天下。所以诸大臣顺从舆情来迎大王。大王尽可前往统治天下,何必多疑呢!” 代王素性谨慎,还有三分疑意,乃入白母后薄氏。薄太后前居宫中经过许多艰苦,幸得东行脱身免祸,此时尚带余惊,不敢决计令往。代王乃遣母舅薄昭先赴都中问明周勃;周勃极言诚意迎王,誓无他意。薄昭即还报代王,代王才笑语宋昌道:“果如君言,不必再疑!”随即备好车驾,与宋昌一同登车,随员惟张武等六人,循驿西行。 到了高陵,距长安不过数十里,代王尚未放心,使宋昌另乘驿车入都观变。宋昌驰抵渭桥,但见诸大臣都已守候,于是下车与语,说是代王将至特来通报。诸大臣齐声道:“我等已恭候多时了。”宋昌见群臣全体出迎,料是同意,乃复登车回至高陵,请代王安心前进。代王再使骖乘命驾前行,至渭桥旁,诸大臣都已跪伏交口称臣。代王也下车答拜,宋昌亦随下。待诸大臣起来,周勃抢前一步进白代王,请屏左右。宋昌在旁正色道:“太尉有事尽可直陈;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周勃被宋昌一说,不觉面颊发赤仓猝跪地,取出天子符玺捧献代王。代王谦谢道:“且至邸第再议未迟。”周勃乃奉玺起立,请代王登车入都,自为前导直至代邸。时为高后八年闰九月中,周勃与陈平率领群僚上书劝进。略云: 太尉臣勃,丞相臣平,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等再拜言大王足下:伪少帝刘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览书申谢道:“奉承高帝宗庙乃是重事,寡人不才未足当此,愿请楚王到来再行妥议,选立贤君。”群臣等又复面请,并皆俯伏不肯起来。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让,南向再让,还是固辞。陈平、周勃等齐声道:“臣等几经恭议,现在奉高帝宗庙,唯大王最为相宜,无论天下列侯万民无思不服,臣等为宗庙社稷计,原非轻率从事,愿大王幸听臣等,臣等谨奉天子玺符再拜呈上!”说着即由周勃捧玺陈案,定要代王接受。代王才应允道:“宗室将相诸侯王等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也不敢违众,勉承大统便了!”群臣都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文帝。 东牟侯刘兴居进奏道:“此次诛灭吕氏臣愧无功,今愿奉命清宫。”文帝允诺,命与太仆汝阴侯夏侯婴同往。两人径至未央宫入语少帝道:“足下非刘氏子,不当为帝,请即让位!”一面说一面挥去左右执戟侍臣。夏侯婴即呼少帝登舆出宫。少帝刘弘战栗道:“你欲载朕何往?”夏侯婴道:“出就外舍便是!”说着即命从人将御车驱出,行至少府署中,始令少帝下车居住(看官是否记得汉高祖逃命之时,夏侯婴不顾生死救护刘邦儿女,现在为何不肯保护少帝呢?其实一切都是为了向主子邀功) 文帝即夕入宫,甫至端门,尚有十人持戟阻住御驾,且朗声道:“天子尚在,足下怎得擅入?”文帝不觉惊疑,忙遣人驰告周勃。周勃闻命驰入晓示十人,叫他们避开。十人始知新天子到来,立即弃戟趋避,文帝才得入内。 是夜少帝刘弘暴死于少府署中。还有常山王刘朝,淮阳王刘武,梁王刘太三人,当时虽受王封,都因为年幼没有就国,仍然留居京邸,这天也同时被杀。 后来史书说汉惠帝的儿子都不是亲生的,汉惠帝没有儿子。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些皇子怎么可能不是汉惠帝的呢?惠帝不与张嫣近亲,张嫣不能生孩子,但其她女人会生呀!于是刘邦与吕后的嫡系子孙,全部丧生在功臣们的屠刀之下。 汉惠帝的儿子被杀也就算了!吕后在世时让刘姓诸侯王和吕氏之女结亲,而刘恒也不例外,他的王后也姓吕。功臣们为了防止吕氏外戚死灰复燃,不久把代王后以及她的四个儿子也全部处死了。代王后的儿子难道也不是刘恒的儿子吗? 写到这里,笔者不禁为功臣们的狠辣、无情以及编瞎话的能力感到胆寒。 惠帝的皇后张嫣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难免受到牵连。刘恒废去了她的皇后之位,并将她安置在了北宫。从此张嫣开始了自己孤单冷寂的生活,最后于后元元年香消玉殒,享年40岁。张嫣逝世之后,宫女们为其净身,发现张嫣仍然是处女之身,也不知道怎么看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将张嫣奉为“花神”。 文帝对迎立自己的周勃、陈平感激涕零,而对于铲除诸吕的首功之臣刘章、刘兴居兄弟却一点都不感念其功。“及文帝立,闻刘章、刘兴居当初欲立齐王,故黜其功”。在汉文帝看来,诛吕与迎立是两码事,对自己而言迎立更重要。刘章兄弟诛杀吕氏的目的是为了迎立刘襄,这一点显然是不能容忍的;另一点刘章兄弟在京师羽翼丰满名满天下,而文帝只是初来乍到的小牛犊子,他也不会容忍一个尾大不掉的皇亲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他们并不服气自己当皇帝!这以后,刘章、刘兴居兄弟都被遣回自己的封地,英名赫赫的朱虚侯一下子成了蔫茄子。刘如意也跟他回到封地。对于刘如意来说,谁当皇帝都与他无关!母仇已报,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如果跳出来说自己是赵王如意,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宝座是一副魔咒,只要沾上了就会着魔,自我权欲疯狂暴涨,绝对不允许别人挑衅。 文帝二年,刘章在封地突然薨逝,史书上没有记载死因。可以想象,刘章冒着生命危险诛杀吕产、吕更始,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还被文帝赶回封地!吕绿是刘章的丈人,平时对刘章不薄,全家老小被杀,刘章无所谓,妻子会怎么想?儿女们又会怎么想?我估计刘章肯定是被气死的! 刘兴居见其兄气愤而死,愈加怨恨,后来匈奴入侵,文帝亲往高奴,刘兴居以为御驾亲征,关中必定空虚,遂即举兵西行,意欲袭取荥阳。文帝得信,急命大将军柴武平叛。 刘兴居举兵之日,忽有大风从东而来,直将其旌旗吹人天际,良久才下坠。遣人觅之,乃在城西井中。及大军将行,战马皆悲鸣不进。左右李廓等进谏,刘兴居不听。 那知到了荥阳,便与柴武军相遇,一场大战,被杀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柴武乘胜追赶,紧随不舍,刘兴居急不择路,策马乱跑,一脚踏空,马竟蹶倒,把刘兴居掀翻地上。后面追兵已到,顺手拿住,牵至柴武面前,柴武把他置入囚车,押解回京。刘兴居自知不免,扼吭自杀。刘兴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 从此刘邦的其他子孙对皇位都构不成威胁,汉文帝高枕无忧。为报戚夫人搭救高祖之恩,文帝为戚夫人正名,并立寺纪念。其庙址在今江苏睢宁县东北十五里的梁集镇戚姬村。今庙址犹在,戚姬苑庙联云: 红衣翠袖随高祖萍波千里, 歌云宵舞仙姿曾使巾帼垂慕; 青史丹心为赵王忧谋半世, 囚永巷作人彘直令须眉太息。 刘如意对于文帝为生母建庙的做法十分感激,但他不敢暴露身份,他以流浪汉的身份居住在庙中为妈妈守墓,直到四十多岁时才娶妻生子。他从来不跟外人说他是高祖的儿子,也不让子孙对外人说。他的子孙都姓周,不过口口相传,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刘邦的子孙。 却说周勃因为拥立文帝有功,每次退朝时总是一副骄横的样子;而文帝却经常目送他离去。有郎中袁盎从旁瞧着,独出班启奏道:“陛下视丞相何如人也?”文帝道:“丞相乃社稷臣也!”袁盎道:“丞相乃是功臣,不得称为社稷臣。古时社稷臣所为,必君存与存,君亡与亡,丞相当吕氏擅权时,身为太尉不能救正;后来吕后已崩,诸王侯共谋讨逆,丞相方乘机邀功。今陛下即位,特予懋赏敬礼有加,丞相不自内省,反而面有得色,难道社稷臣果然如此么?”文帝听了默然不答。从此见勃入朝辞色谨严。周勃觉得有异,未敢再夸。 却说有天文帝顾问右丞相周勃道:“天下凡一年内决狱几何?”周勃答称未知。文帝又问每年钱谷出入几何?周勃又说不出,仍言未知。口中虽然直答,心中却很是怀惭,急得冷汗直流湿透背上。文帝见周勃不能言,更顾问左边陈平。陈平也不熟悉此事,靠着一时急智随口说道:“这两件事各有专职,陛下不必问臣。”文帝道:“这事何人专管?”陈平答道:“陛下欲知决狱几何,请问廷尉。要问钱谷出入,请问治粟内史。”文帝作色道:“照此说来,你究竟主管何事?”陈平伏地叩谢道:“陛下不知臣驽钝,使臣待罪宰相,宰相的职任,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抚万民,明庶物,外镇四夷诸侯,内使卿大夫各尽职务,关系却是很重大呢。”文帝听着乃点首称善。周勃见陈平对答如流,更觉得相形见绌。待文帝退朝,与陈平一同趋出,便向陈平埋怨道:“君奈何不先教我!”。陈平笑道:“君居相位,难道不知己职。若主上问长安盗贼尚有几人,君将如何对答哩?”周勃无话可说,默然退归,自知才不如平,已有去意。可巧有人对他说道:“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小心功高震主引火烧身。”周勃被他一吓越觉寒心,当即上书谢病,请辞右丞相的职务,文帝准奏将其免职,专任陈平为相。 55阴差阳错 文帝即位以后,即遣人接薄太后入都。 这位薄太后的履历,小子前已叙过,她本是魏王豹的宠妃,许负善于看相,说她将来必生龙种。魏王豹于是起兵反汉,结果兵败被俘。汉王将魏豹家眷没入为奴,见薄姬貌美,便召其侍寝,薄女经过一番雨露后便得怀胎,十月满足后果生一男,取名为恒,也就是现在的文帝,薄姬竟为太后,果应了许负之言。 薄氏母以子贵,而且文帝竭尽孝思,在代郡时曾因母病久延,亲自侍奉日夜不怠,饮食汤药,必先尝后进,薄氏因此得痊,所以贤孝著闻,终陟帝位。一位亡国的妃子居然成了大国的皇太后,可见凡事都有定数,非人力所能改变。 不一日文帝闻母后到来,便率领文武百官出郊恭迎。伫候片时,见薄太后驾到,一齐跪伏,文帝亦向母下拜。薄太后安坐舆中笑容可掬,但令车骑将军薄昭传谕免礼。薄昭早已下马遵谕宣示,于是文帝起立,百官皆起,先导后拥,奉辇入都,直至长乐宫中,由文帝扶母下舆。登御正殿,又与百官北面谒贺,礼毕始散。 文帝妈妈的遭际出乎意外,文帝继室窦氏也是反祸为福,无意中得着奇缘,随笔录入: 窦氏系赵地观津人,父母早丧,只有兄弟二人,兄名建,字长君,弟名广国,字少君。少君甚幼,长君也年少,不善谋生,又值兵荒马乱,窦氏与兄弟二人几乎不能自存。巧值汉宫采选秀女,窦氏便去应选,得入宫中侍奉吕后。既而吕后发放宫人分赐诸王,每王五人,窦氏亦在行中。他因籍隶观津自愿往赵,好与家乡接近,当下请托主管太监陈述己意。主管太监却也应允。不料事后失记,竟将窦氏姓名派入代国,窦氏得知后向他诘问,他才自知错误,但已奏明吕后不能再改,只得好言劝慰敷衍一番。窦氏洒了许多眼泪,自叹命薄怅然出都。同行中尚有四女,途中虽不至寂寞,但是总觉得无限凄凉。哪知到了代国,竟蒙代王刘恒赏识选列嫔嫱,春风几度递结珠胎。第一胎生下一女取名刘嫖,第二、三胎均是男孩,长名启,次名武。当时代王夫人吕氏本有四男,启与武乃是庶出,当然不及嫡室所生。窦氏自安本分敬事吕妃,并嘱二子听命四兄。代王说她知礼格外宠爱。至代王入都为帝,吕皇后得病身亡,皇后所生的四个儿子也接连死亡。刘恒后宫虽然也有数人,但窦氏最为受宠,隐隐有继后的希望。窦氏二子也崭露头角突出冠时。有福的人自会凑机,不必预先摆布。 文帝元年孟春,丞相以下诸官吏联名上书,请豫立太子。文帝又再三谦让,谓他日应推选贤王,不宜私建子嗣。群臣又上书固请,略言三代以来立嗣必子,今皇子刘启位次居长,敦厚仁慈,宜立为太子,上承宗庙,下副人心。文帝乃准如所请册立东宫,即以皇子刘启为太子。太子既定,群臣复请立皇后。太子刘启既为窦氏所生,窦氏当然为后,有何疑义?偏群臣让文帝乾纲独断,文帝又禀承母命才见孝思。当由薄太后下一明谕,饬立太子母窦氏为皇后,窦氏于是正位中宫。若是当年主管太监不忘所托,让窦氏出嫁赵王,别说当国母,恐怕还要枉死呢,赵王妃就被那边的吕王后害死了!这叫做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窦氏得为皇后,长女刘嫖受封馆陶公主,次子刘武亦受封为淮阳王。就是窦后的父母,也由薄太后推类赐恩并沐荣封。原来薄太后父母早殁,父葬会稽,母葬栎阳,文帝即位后,追尊薄父为灵文侯,就会稽郡置邑三百家,奉守祠冢。薄母为灵文夫人,亦就栎阳北添置园邑,如灵文侯园仪。薄太后因为自己父母叨恩封典,不能厚此薄彼,便诏令有司追尊窦后父亲为安成侯,母亲为安成夫人,就在清河郡观津县中置邑二百家,所有奉守祠冢的礼仪与灵文园大略相同。惺惺惜惺惺。还有车骑将军薄昭封为轵侯,因此窦后的哥哥长君也得蒙特旨厚赐田宅,使他移居长安。窦皇后十分感恩泥首拜谢。待长君奉旨到来,姐弟相见忧喜交集。谈到季弟少君,长君却欷歔流涕,说是被人掠去多年不得音讯,生死未卜。窦后情关手足,也不禁涕泗滂沱,待长君退出,遣人至清河郡中访觅少君,一时无从寻着。 窦后正在惦念,一日忽由内侍递入一书,展开一看,却是少君已到长安,自来认亲。 原来少君被人拐卖为奴,后又转卖十余家,流落到宜阳地方,这时已有十六、七岁。主人命其入山烧炭,夜里就山下搭篷随便住宿。不料山体崩塌,百余人梦中惊醒,逃走不及都被压死,独少君一人得脱。主人大为惊异,较前优待。少君又佣工数年,自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便到卜肆问卦。卜人替他占得一卦,说他数日之内便有奇遇,不但可以免穷,并且还要封侯。少君哑然失笑觉得荒唐,不敢轻信。任何人也不相信。可巧宜阳主人徙居长安,少君也即随往。到了都中,正值文帝新立皇后,文武百官一齐入贺,车盖往来很是热闹。都人传说皇后姓窦,乃观津人氏,从前做个宫奴,今日居然升为国母,真正奇怪得很。少君听了传言,回忆姐姐曾入宫备选,难道今日的皇后就是姐姐不成?因此多方探听,果然就是姐姐,于是大胆上书。窦后得书便与文帝言明,文帝即召少君入见。少君与窦后阔别十余年,当时只有四、五岁,此时又身为人奴,看起来憔悴可怜,窦后不便遽认。文帝和颜问道:“你还记得少时家事否,可说出一二件,看是对与不对。”少君道:“曾记得在家时与姐姐出外采桑,有一次从桑树上坠下。”窦后追忆起来确有此事。再问少君还记得别事否。少君又说道:“我姐西行时,我与兄曾送至邮舍,姐怜我年小,曾向邮舍中乞得米汤为我洗头,又乞饭一碗,给我食罢方才动身。”说至此不禁哽咽起来。那窦后听了比少君还要悲苦,也顾不得文帝上坐,便起身流泪道:“你真是我的少弟!可怜可怜!幸喜得有今日,姐姐已沐皇恩,我弟亦蒙天佑重来聚首!”说到首字,竟不能再说下去,但与少君相抱痛哭,左右近侍也涕泪交流。坐在上面的文帝看到两人情词凄切也为动容。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待两人悲泣多时方才劝止。 接着文帝命其与哥哥长君同住,又添赐许多田宅,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相聚议道:“从前吕氏专权,我等幸得不死。今窦后兄弟并集都中,将来或倚着后族得官干政,岂非我等性命又悬在两人手中?且他两出身寒微未明礼义,一或得志必效吕氏,今宜预为加防,替他慎择师傅。”于是奏明文帝,选取老成端正之人陪伴二人,与之同居。长君、少君得了师友之力,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陵人。文帝惩前毖后,但使他安居长安不加封爵。直至景帝嗣位,尊窦后为皇太后,才拟加封二舅,适值长君已死不获受封,有子彭祖得封南皮侯,少君尚存,得封章武侯。这是后话。 却说周勃自从免相归国,身享富贵原无不足,但回想昔日手诛诸吕,迎立代王,威震天下,如今失势家居,惟恐学了韩信、彭越束手受诛,偏又想不出免祸方法。 人生祸福本无一定。周勃果能谨慎家居,原可无事,谁知他年老智昏,更兼畏惧到了极点,行事愈觉颠倒。河东郡守尉出巡各县,到了绛邑自然来见周勃。周勃一听说守尉到来,便以为是来拿他。一时急得糊涂,竟然想出一个方法,每次守尉到来他便全身披挂,且命家人各执兵器随身保护。守尉以为他显摆威风,不过付之一笑。 试想守尉如果真的奉诏拿他,周勃披甲持兵又有何用?反抗朝廷更是罪上加罪。周勃想出此法不但于事无益,反而惹出祸来。他的这种作为传到外间,有人就奔到长安上书告发,说是绛侯周勃谋反。文帝得书不知真假,便饬河东郡守尉将周勃捕拿来京,交与廷尉讯明有无谋反情事。季布入内宣读诏书,周勃白白被他捆起解到长安。偏又遇着一班如狼似虎的狱吏前来侮辱虐待。周勃心中气愤不肯出钱贿赂。偏狱吏冷嘲热讽让他受气,周勃只好取出千金馈遗狱吏。狱吏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在文牍背后写了五个字取示周勃。周勃仔细瞧着,乃是以公主为证五字。周勃如梦方醒,待家人入内探视,即附耳说明。原来周勃有数子,长名胜之娶文帝之女为妻,胜之平日与公主不甚和协,此时为了父亲不得不央恳公主转圜。公主见胜之五体投地恳求,不由嫣然一笑入宫代求去了。 却说朝中公卿见周勃下狱,都知他是冤枉,但无人敢向文帝明言,只有袁盎在文帝前一力保其无罪,文帝迟疑未决。这时薄太后已得公主泣请,便召文帝入见,文帝应召进谒。太后竟取头上帽巾向文帝面前掷去,且怒说道:“原来诛杀诸吕的时候,周勃身上带着皇帝的印玺,手里握着重兵,他不在那个时候造反,反而回到一个小小的县里要谋反么?”文帝只好向母亲谢罪并立即释放了周勃。 周勃既得出狱喟然叹道:“我尝统领百万兵不曾畏忌,怎知狱吏骄贵竟至如此!”说罢便上朝谢恩。听说袁盎在文帝面前极力救他,便又与他深相交结。周勃经此大狱自明心迹,从此心安意泰享受清福。 一日文帝与窦皇后、慎夫人同到上林苑游幸,晚上在上林苑举行盛宴。由于慎夫人是汉文帝的宠妾,在宫中常与皇后平起平坐,上林郎官按照惯例,把慎夫人坐的座位也安排在与皇后对等的上席。 中郎将袁盎见到后,让内侍把慎夫人坐的座位撤至下席。 慎夫人平日仗着文帝宠爱,尝与窦皇后并坐并行。窦皇后起自寒微,经过许多周折幸得为后,所以遇事谦退格外优容。俗话说得好,习惯成自然,此次偏遇袁盎叫慎夫人退坐下首。慎夫人大怒,不肯入下席就坐。 汉文帝也怪袁盎多管闲事,于是拉着慎夫人乘辇回宫。 袁盎跟在后面同入宫门,乘汉文帝怒气稍息时进谏道:“臣闻尊卑有序,然后上下和睦。今陛下既立皇后,则慎夫人便是姬妾。妾与后岂可并坐?陛下心爱慎夫人,不妨厚加赏赐,何可紊乱秩序。前鉴非远,宁不闻当时‘人彘’么!”文帝听得“人彘”二字不由恍然大悟,怒气全消。时慎夫人已经入内,文帝也走将进去,把袁盎说的话照述一遍。慎夫人立时气平,并赐给袁盎金五十斤。慎夫人此不敢恃宠骄傲,后来得保无事。 56刘长椎杀审食其 却说淮南王刘长系高祖七子,乃赵姬所生。赵姬本是赵王张敖的美人。张敖系高祖女婿,鲁元公主驸马。高皇帝刘邦从东垣县经过赵国,赵王张敖把自己的美人献给岳丈。高祖生性渔色,见了娇滴滴的美人,哪管他什么女婿爱妃?当即令她侍寝,一宵雨露便种胚胎。高祖不过随时行乐,管甚么有子无子,欢娱后便将赵姬撇下径自回都。赵姬仍留居赵宫,张敖闻她得幸高祖已有身孕,不敢再让她在宫中居住,特地另筑一舍让她休养。后来张敖因谋反罪名被逮,张氏家眷连同赵姬都被系在河内狱中。赵姬时将分娩,便对河内狱官说她和皇帝刘邦发生过关系,现在已经怀上了刘邦的孩子。官吏不敢怠慢,如实禀报给刘邦。刘邦当时正在气头上,便没有理会赵姬。 赵姬的弟弟赵兼却与审食其相识,于是寻至辟阳侯第中叩门求谒。审食其召他入见问明来意,赵兼一一详告,并请审食其代为疏通。审食其却也承认入白吕后。吕后是个母夜叉,最恨高祖纳入姬妾,怎肯替她帮忙?反将审食其抢白数语。审食其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说。赵兼待了数日不得确报,再向审食其处问明,审食其谢绝不见。赵兼白跑一趟还花了许多银子,只道审食其不肯关说。 赵兼找审食其的细节很重要。如果赵兼不知道审食其和吕后的特殊关系,赵兼就不会求到审食其,如果审食其和吕后没有特殊关系,审食其在吕后面前说话就不会有特殊的分量。 也就是说,连赵兼都知道审食其和吕后之间有着极其特殊的关系,这种特殊的关系就是“审食其得幸吕后”。 赵姬眼巴巴地望着皇恩大赦。谁知赵兼回来后满面愁惨语多支吾。赵姬且悔且恨,哭了一日竟自寻死。一夕欢娱落了这般结果,真是张敖害她。 赵兼雇了一个乳媪,把遗下的婴孩交给她抚养,静候朝中消息。可巧张敖遇赦全家脱囚,赵姬所生的孩子复由郡守特派吏目送入都中。高祖前时怨恨张敖,无暇顾及赵姬,此时闻赵姬自尽遗孩送到,也不禁记念旧情。感叹多时命将遗孩抱入,见他状貌魁梧与己相似,于是取名刘长交与吕后抚养。吕后虽不情愿,但因高祖郑重叮嘱,而且刘长妈妈已亡不必生妒,一切抚养手续又有乳媪等掌管,也就听之任之不曾加害。 不过问题来了,赵姬本是张敖的小妾,突然被献给刘邦,而后怀孕,刘邦怎么知道刘长是他的儿子而不是女婿张敖的儿子呢? 有没有可能赵姬在被献给刘邦时就已经怀孕,因为怀孕时间太短只有几天时间,所以赵姬自己都不知道,然后被张敖献给刘邦,后来赵姬有孕,就以为怀的是刘邦的孩子呢? 不过张敖不是吕不韦,他很害怕刘邦。刘邦路过赵国的时候,张敖像儿子侍奉父亲那样侍奉刘邦,但刘邦还是不满意,对张敖甚是无理。而且刘邦到达赵国的时间不是张敖所能控制的,张敖怎么保证献赵姬时她刚好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呢?所以即使赵姬有孕,张敖也不是有意的。 还有刘邦都认同刘长是他的儿子,并交给吕后抚养。刘邦不怀疑,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好容易过了数年,刘长已有五六岁,生性聪明,善承吕后意旨,吕后喜他敏慧,居然视若己出,刘长因得无恙。 高祖十一年(前196年)七月,淮南王英布谋反,刘邦遂立刘长为淮南王,让他掌管昔日英布领属的四郡封地。刘邦亲自率军出征,剿灭了黥布,于是刘长即淮南王位。 刘长出为淮南王后,才知生母赵姬冤死狱中,母舅赵兼留居真定,于是着人往迎母舅。到了淮南两下谈及赵姬故事,更添出一重怨恨。刘长不怨高祖无情,独恨审食其不肯关说。其实恨审食其也是冤枉,审食其已经告知吕后,吕后不肯容纳赵姬,审食其有啥办法?吕后没杀你算你命大。刘长将仇恨牢记心中,时常想诛杀审食其为母报仇,只是苦于无从下手。 及文帝即位审食其失势,刘长遂于文帝三年径诣长安。文帝素来孝友,听说刘长来朝很是欢迎,接见以后留他盘桓数日。刘长年已逾冠,膂力方刚,两手能扛巨鼎,胆大敢为,平日在淮南时,尝有不奉朝命独断独行等事,文帝只此一弟格外宽容。一日刘长与文帝同车往猎上苑,在途交谈不顾名分,刘长但称文帝为大哥。文帝也不与他计较,待遇如常。刘长心想此时不杀审食其下手更待何时!乃暗中怀着铁椎,带领从人去访审食其。审食其听说淮南王来访不敢怠慢,慌忙整肃衣冠出门相迎。刘长一跃下车趋至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一椎。审食其突遭椎击痛彻心肺,霎时间头旋目晕跌倒地上。刘长立即割下首级随车而去。 食其家内非无门役,但变生仓猝如何救护?且因刘长是皇帝亲弟,气焰逼人,怎好擅出擒拿,所以刘长安然走脱,至宫门前下车,直入阙下求见文帝。文帝当然出见,刘长跪伏殿阶肉袒谢罪,转令文帝吃了一惊,忙问他为着何事?刘长答道“当日贯高谋逆事发,臣母不应坐罪,审食其得宠吕后,偏偏不肯陈情,致令臣母枉死,此其罪一也。刘如意母子无罪吕后杀之,审食其坐视不顾,其罪二也。吕后封诸吕为王欲危刘氏,审食其并不进谏,其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贼并报母仇,伏阙请罪,愿受斧钺之诛。”文帝闻报大惊,及听刘长之言亦似有理,遂下诏赦免刘长不治其罪。其实一点都没有道理:审食其虽然得宠吕后,但吕后不可能听他的呀! 刘长见文帝不治其罪,便即辞行,文帝准他回国,他就备好归装,昂然出都去了。 审食其死后门客四散,不免有人在外将惠帝当日欲杀审食其,赖朱建设计救出之事四处传说,竟被文帝得知,遂遣吏往捕朱建。吏人奉命到了朱建家中。朱建闻信便欲自杀,其子与吏人等同声劝道,案情轻重尚未可知,何必枉送一命。朱建不听对其子说道:“我死当可无事,免得汝等罹祸!”遂拔剑自刎而死。吏人见朱建已死回报文帝,文帝叹惜道:“我又没说要杀朱建,只是找他问问情况,他又何必如此呢!”遂召朱建儿子入朝拜为中大夫。朱建为食其而死也不值得。 却说刘长得赦得意扬扬,回到淮南后放纵更甚,僭用天子仪仗,出入皆称警跸,自作法令,逐去朝廷所置丞相及二千石以上之官,另行委任。又私自封人为关内侯,擅赦罪人,妄杀无辜,藏匿亡命,每上书朝廷,言语傲慢。文帝见其种种不法,每事优容,旁有袁盎谏道:“诸侯太骄必生祸患,愿陛下稍加惩戒,削其土地以儆将来。”文帝不听,谁知刘长愈加横行,后来弄得实在不堪,文帝尚不忍亲加责备,只命国舅薄昭致书刘长,数其罪恶劝令改过。刘长得书心中不悦,于是蓄谋造反。便与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暗通消息,让他作为内应定期起事。 柴奇即遣开章往见刘长,请其遣使往闽越及匈奴乞兵来助。 开章既见刘长,刘长赐以居屋,并为之娶妻,给以二千石俸禄。开章遣人回报柴奇,却被官吏发觉,遂遣长安尉前往淮南捕拿开章。刘长急忙杀死开章,埋葬后却对长安尉说道:“开章不知去向。”有司奏明文帝,文帝遣使往召刘长,刘长只得随同使者到京。 刘长既至长安,文帝命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与宗正廷尉等会同审理。张苍等审得刘长谋反是实,罪应弃市。文帝见奏心中不忍,下诏废去淮南王,赦其死罪。群臣请将刘长解往蜀郡安置,文帝批令每日加刘长肉五斤,酒二斗,并选其得宠美人、才人等十人相随同往,由地方官为之起盖住屋。刘长被装入槛车解送赴蜀,其他共同谋反之人全部诛死。 谁知刘长身坐槛车徙锢蜀中,途中顾语左右道:“何人说我好勇不肯奉法?我因平时骄纵致有今日。今悔已无及恨亦无益,不如就此自了吧。”左右听着怕他寻死,格外加防。刘长愤不欲生水米不沾,竟至活活饿死。左右没有发觉,所过州县官吏按驿传送,见槛车贴有封条也无人揭开一看,直至雍县地方县令才开封验视,却见刘长早已饿死了。赵姬负气自尽,刘长也是如此,毕竟有些遗传。 雍县县令当即飞使上报,文帝闻信后恸哭失声,命令将各县押送淮南王而不予开封进食者,一律弃市问斩。然后按照列侯的礼仪在雍县安葬了淮南王,并安置三十户人家守冢祭祀。 当时民间为准南王作歌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文帝闻歌叹道:“昔周公诛管、蔡称为圣人,因其不以私害公也。今人民作此歌词,是不是说我贪得淮南土地呢?”文帝遂将淮南分为三国,立刘长三子为王。刘安为淮南王,刘勃为衡山王,刘赐为庐江王,追谥刘长为淮南厉王。 贾谊听说文帝封刘长三子为王,上疏谏道:“淮南王悖逆无道天下皆知,陛下赦其死罪迁往蜀道,中途遇疾而死,天下皆以为死得其当。今尊崇罪人之子为王。将来其子年长不忘父仇,陛下又封之以地,岂不是为虎添翼?”文帝不听,至武帝时,刘安及刘赐谋反,果如贾谊所言。 57太子与国舅 却说齐王刘襄收兵回国,未几病亡,谥为哀王,其子刘则嗣立,十四年又死,谥为文王。刘则无子,照例应该除国。文帝追念前功,不忍撤除齐国,乃分齐地为六国,尽封刘肥六子为王。长子将闾为齐王,次子刘志为济北王,三子刘贤为菑川王,四子刘雄渠为胶东王,五子刘卬为胶西王,六子刘辟光为济南王。六王同日受封,并皆莅镇。 吴王刘濞本是文帝堂兄。自高祖十一年受封,据有四郡之地,到国未久高祖驾崩。惠帝吕后时,因为天下新定,允许诸侯王各治其国,刘濞查得本国鄣郡地方产铜,便招集各国亡命之人开采铜山私自铸钱,又煮海水为盐垄断厚利。 文帝即位之后,刘濞例应来朝,自以为是文帝之兄,犯不着自己亲来,便遣其太子刘贤入京朝见。文帝以礼看待,因是自己侄儿,便命皇太子陪他饮宴游玩。 太子刘启与吴太子刘贤本是再从堂兄弟,向无仇怨,此时刘贤入朝,刘启奉了父命陪他游宴,当然和气相迎格外欢洽。盘桓了好几天,相习生狎,渐觉得熟不拘礼任意笑谈。吴太子身旁又有随来的师傅相偕出入,一淘儿逐队寻欢,除每日酣饮外,有时也博弈消闲。两人对坐举棋,左立东宫侍臣,右立吴太子师傅,从旁参赞。 彼此赌了好几次各有胜负。吴太子不肯罢手,还要与皇太子决一雌雄。刘启也不肯示弱,就与他下棋斗胜。到了生死关头,皇太子误下一着老将会面,吴太子一手掩住,接着就用自己的将军吃了刘启的将军,刘启不肯认输,说将军走不出的,定要悔一着错棋。吴太子道:“放屁!老将会面,怎么就走不出了?你先走错,我就可以走出来吃你!”两人遂起争论。吴太子的师傅多是楚人,帮着吴太子力争,你一言,我一语,统说皇太子理屈。皇太子究系储君,从未经过这般委屈,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提起棋盘便向吴太子头上掷去。吴太子未曾防备,一时不及闪避立即晕倒,霎时间脑浆迸流死于非命! 吴太子师傅等人当然喧闹起来,东宫侍臣保护太子出去,奏明文帝。文帝倒也吃惊,但又不好加罪太子,只得训戒一番,又召入吴太子师傅等好言劝慰。一面厚殓吴太子,令他师傅等送柩回吴。吴王刘濞悲恨交并不愿收受,且怒语道:“今天下一家,死在长安便葬在长安,何必送来?”当下派吏截住棺木,仍叫他发回长安。文帝闻报也就把他埋葬了事,从此吴王刘濞心存怨望不守臣节,每遇朝使到来便骄倨无礼。朝使返报文帝,文帝知他为儿子衔恨原谅三分。复遣使臣召刘濞入京,意欲当面排解释怨修和。偏刘濞不愿应召,托词有病却回朝使。文帝又使人至吴探问,见刘濞并无病容据实返报。文帝惹动怒意,每遇吴国使者到京,文帝便责问吴王何以不朝,将使者囚系狱中治罪。既而又有吴使西来面见文帝。文帝责问吴王何故诈病不肯入朝?吴使从容答道:“吴王因为儿子冤死托病不朝,今被陛下察觉囚系使臣。吴王很是忧惧唯恐受诛。若陛下再加急迫,吴王更加不敢入朝了。臣愿陛下不咎既往使彼自新,吴王得陛下宽容自然悦服。”文帝听了觉得有理,遂将所系吴使一并放归,且遣人赍了几杖往赐吴王。吴王拜命不敢生心。 却说薄昭因为谋立外甥汉文帝有功,被赐封太原。太原称不上繁华,但也是富庶之地。薄昭刚来到太原时,还能够保持国舅爷该有的身份,处处小心谨慎,深怕给旁人落得个皇亲国戚骄横跋扈的印象。 时间一久,薄昭觉得太原不是都城腹地,与朝中大臣也没有多少交集,就开始慢慢地放松警惕。 薄昭虽然有些放松,但也不至于放纵,该守的立法一点不敢逾越,毕竟深知为官之道,更明白艰难创业换来的今天实在不容易。 可是薄氏的子弟们不这么想,觉得薄昭已经贵为皇舅爷,当年要不是极力拥护汉文帝刘恒,表哥也不会有今天,这群薄氏子弟就开始在太原地区作威作福,强取豪夺,劣迹斑斑。 不久薄氏子弟的坏名声就传到了长安,汉文帝派自己的宠臣钟毓去巡视一番。钟毓到那里一看,薄昭家的纨绔子弟们果然在鱼肉百姓。钟毓便奏明汉文帝有关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请汉文帝诛杀为首的薄贵。 薄昭听说此事后十分惊慌,赶紧派人跟钟毓求情,哪知钟毓不吃这一套,就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薄昭一看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把钟毓给绑了,对其进行恐吓。钟毓作为皇帝钦点的使者,自然不会怕薄昭,两人来回互怼,薄昭一时没压住怒火,一刀把钟毓给捅死了。 钟毓被杀后,汉文帝极其恼怒。身为一国之君,手下的宠臣如何专横都可以,唯独不能凌驾到皇权之上。汉文帝派出的使者就代表汉文帝本人,如今使者被杀,就等于是挑衅自己的皇权。 汉文帝二话不说下诏处死薄昭。这时大臣中有人阻止说:"汉朝向来以孝治天下,今天若诛杀舅爷,陛下就是不孝"。另一派则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杀皇舅爷,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汉文帝内心是倾向诛杀薄昭的,但是又怕自己担上不孝的罪名,就多次派丞相去见薄昭,暗示薄昭自己看着办。薄昭此时也豁出去了,就是不自杀,家门也不出,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大臣犯了死罪,皇帝让其自杀是一种恩典,这样可以保留一具全尸,免遭处斩时的羞辱,同时还表明这事不会再继续追究下去,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不知道薄昭认为自己不该死还是幻想姐姐薄太后会来救他,反正就是不肯自杀。 汉文帝心想,给脸你还不兜着,那就别怪外甥无情了。就派满朝文武披麻戴孝去薄府哭丧,从皇宫大门集合,众人一起哭喊皇舅爷,一直到薄府也不停止。个个坐在院子里、厅堂中,一连哭了好几天。 最后薄昭被折磨得不行,同时也看出外甥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就在家中自杀而亡。 汉文帝诛杀薄昭,最大的导火线就是使者钟毓被杀事件,汉文帝为了维护法纪,只好诛杀舅舅。 实际上的原因不是如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不过是封建社会的一句口号,在汉文帝那个时代,人们的意识更多的还是“刑不上大夫”!汉文帝的太子失手打死了吴王的太子,文帝不但没有追究他的过失杀人罪,连他的太子地位都没有触动;淮南王刘长擅自制定王国法令,驱逐朝廷官员私授官爵,文帝让薄昭写信责备他,刘长不但不听劝告,并且还真的造反了。对于这种大逆不道之罪,文帝也没有杀他,只不过是废除了刘长的王号而已。 薄昭是文帝的舅舅,薄太后的亲弟弟,这时候薄太后尚在,文帝怎么就要逼死这个舅舅呢。 现在人的看法是:汉文帝要防止外戚专政。 刘邦死后,他的儿子刘盈当了皇帝。由于刘盈比较柔弱,吕后实际上掌握了权力。刘盈死后,吕后临朝称制,成了实际上的皇帝。她改变了刘邦与大臣们“非刘氏不得为王”的盟约,封诸吕为王。这时候的天下,皇帝由吕太后废立,吕姓王的势头盖过了刘姓王,刘氏天下几乎成了吕氏天下。汉文帝是如何登上皇帝宝座,他自己十分清楚。正因为吕氏外戚势力过大,惠帝一门被屠戮殆尽,自己才有幸当上皇帝,不然轮八圈都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将这种情况向后推演,如果薄氏成为吕氏,或者薄氏亡了刘氏天下,或者出现另外一个刘姓皇帝,那样就不是他刘恒的子孙了。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借此机会除掉薄昭,不让吕氏的故事重演, 因为汉文帝刚坐上皇位,此前与长安打交道也不多,所以登基以后,许多朝中大臣并不怎么敬畏他。汉文帝为了向朝廷大臣和天下百姓树威,于是杀掉自己的亲舅舅,就是向满朝大臣表明,自己也不是善茬,最好不要有过分的行为。 所以人们常说帝王之家没有骨肉亲情可言。皇家只会为了皇位而相互攻伐苟合,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不要说汉文帝诛杀亲舅舅薄昭,李世民诛杀亲兄弟也丝毫没眨眼。 薄昭死了,外甥又活了十三年,姐姐薄太后又活了十五年。奇怪的是,薄太后竟然没有问文帝弟弟是怎么死的!她可能真的以为薄昭是自杀的。等到事情沉寂一段时间,即使老太太知道薄昭是被逼死的,在活着的儿子和死去的弟弟之间,薄太后又能维护谁呢? 58缇萦救父 却说周亚夫乃绛侯周勃次子。周勃二次就国不久病逝。长子胜之袭爵,弟亚夫为河内守。听说许负还活着,于是邀至署中令她看相。许负默视多时说道:“据君贵相何止郡守,再过三年便当封侯。八年以后出将入相,手秉国钧独一无二,可惜结局欠佳。”亚夫道:“莫非要犯罪遭刑么?”许负道:“这却不会。”亚夫还要穷诘,许负道:“九年后自有分晓,毋待老妇哓哓。”亚夫道:“这也何妨直告。”许负道:“依面相直谈,你将来恐怕要饿死。”亚夫冷笑道:“你说我将封侯已出意外,试想我兄承袭父爵方受侯封,就使兄年不永,自有兄子继任,也轮不到我身上,如何说应当封侯呢?若果然象你说的一样,既得封侯,又兼将相,为何又会饿死呢?此理令人难解,还请指示明白。”许负道:“这却非老妇所能预晓,老妇不过依相论相方敢直言。”说至此即用手指着亚夫的口旁说道:“这两处有直纹入口,依相法应当饿死。”亚夫一听又惊又疑,几至呆若木鸡,许负揖别自去。 却说匈奴老上单于病死,儿子军臣单于继立,遣人至汉廷报告。文帝又遣宗室女往嫁,重申和亲旧约,军臣单于得了汉女为妻,却也心满意足无他妄想。偏汉奸中行说屡劝军臣单于伺隙入寇,军臣竟为所动,居然分兵两路侵边,一入上郡,一入云中,统共有六万余骑,分道扬镳沿途掳掠。防边将吏已有好几年不动兵戈,蓦闻虏骑南来出人不意,慌忙举起烽火报告远近。一处举烽各处并举,火光烟焰直达甘泉宫。文帝闻警急调三路人马往镇三边。一路出屯飞狐,统将是中大夫令勉;一路出屯句注,统将是前楚相苏意;一路出屯北地,统将系前郎中令张武。这三路兵同日出发星夜前往,文帝恐有疏虞惊动都邑,乃复令河内太守周亚夫驻兵细柳,宗正刘礼驻兵霸上,祝兹侯徐厉驻兵棘门。内外戒严缓急有备,文帝才稍稍放心。 过了数日,御驾亲出劳军,先至霸上,次至棘门,统是直入营中,不先通报。刘徐两将军深居帐内,直至警跸入营才率部将往迎文帝,面色都带着慌张。文帝不以为怪,随口抚慰数语便即退出。两营将士统送出营门,拜辞御驾不劳细述。及移跸至细柳营,遥见营门外面甲士森列,或持刀,或执戟,或张弓挟矢,如临大敌一般。文帝见所未见暗暗称奇,当令先驱传报,说是车驾到来。营兵端立不动,喝声且住,并正色相拒道:“我等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先驱还报文帝,文帝麾动车驾自至营门,又被营兵阻住不令进去。文帝乃取出符节交与随员,使他入营通报。亚夫才接见来使传令开门。营兵放入车驾,一面嘱咐御车传说军令道:“将军有约,军中不得驰驱!”文帝听说后也只好按辔徐行。到了营门里面,亚夫才披甲佩剑从容出迎,对着文帝作了一个长揖说道:“甲胄之士不拜,臣照军礼施行,请陛下勿责!”文帝不禁动容,就将身子略俯致敬,并使人宣谕道:“皇帝敬劳将军。”亚夫带着军士肃立两旁,鞠躬称谢。文帝又亲嘱数语,然后出营。亚夫也未曾相送,一俟文帝退出,仍然闭住营门严整如故。文帝回顾道:“这才算是真将军了!彼霸上、棘门的将士如同儿戏,若被敌人袭击,主将也不免成擒,怎能如亚夫谨严,无隙可乘呢?”说罢回宫,还是称善不置。 嗣接边防军奏报,虏众已经出塞,文帝方将各路人马依次撤回,遂擢周亚夫为中尉。 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出身低微,在汉高祖在世的时候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她怕住在宫里受吕后的陷害,就请求跟着儿子住在代郡。住在代郡不像在皇宫里那么阔气,因此,娘儿俩多少知道一些老百姓的疾苦。 汉文帝即位不久,就下了一道诏书说:"一个人犯了法,定了罪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把他的父母妻儿也一起逮捕办罪呢?我不相信这种法令有什么好处,请你们商议一下改变的办法。" 大臣们一商量,按照汉文帝的意见,废除了一人犯法、全家连坐的法令。 却说齐国有一名医,复姓淳于,名意,因为他做过齐国太仓长,管理都城仓库,所以习惯上称他为仓公。 淳于意家在临淄,自少好医,遍求方术。后来到公乘阳庆处学医,阳庆年已七十余岁,家中富有财产,子孙众多,自己医术虽精,平日却不肯轻易为人治病,所以外间并无人知他是个名医,也无人前来受业。如今年纪已老,原想觅人传授学问,无奈未得恰当之人,见自己儿孙都不是学医材料,所以也不传授。及淳于意来到门下,阳庆留心察看,见他奉事先生甚属尽职,而且专心求学勤勤恳恳,知道可以付托。于是屏去从人,独唤淳于意密说道:“汝平日所学方书都不是道,汝可一概弃去,吾有古代黄帝扁鹊脉书,用五色诊病,能知人死生,并有论药之书都很精微。我家颇足自给别无所求,因为爱你,故将我所藏禁方秘书悉数教你,你当秘密学习,勿使我子孙得知。”淳于意听说后喜出非常,急忙离席拜谢道:“先生赐教诚非弟子所望,敢不奉命。”于是阳庆取出许多书籍交与淳于意,令其熟读,不时替他讲解,淳于意昼夜研究尽心领受。到了一年已得大概,阳庆便令其试行治病,颇有效验。淳于意自以为学问未精仍旧勤学,一直学了三年,医道精熟,此时年仅三十九岁。乃辞师回里为人治病,能预决病人生死,一经投药无不立愈,因此名闻远近,病家多来求医,门庭若市。 淳于意与人医病,都是随便给资,不计多少。不过一人精力不能应接千人,有时不堪烦扰,往往出门游行。由于求医者众,而仓公又不在家中。有些病家征候危急,盼他前来救治,谁知日复一日望得眼穿,终是请他不到。有的挨延不过就死了,其家属不免抱怨。所以平日得他治愈感激的人很多,因他不治而死结怨的人也不少。 到了文帝十二年,有怨家告发淳于意,说他借医欺人轻视生命。淳于意被捕到官,讯明应受肉刑(当时的肉刑有脸上刺字,割去鼻子,砍去左足或右足等)。按西汉初年的律令,凡做过官的人受肉刑必须押送到京城长安去执行。因此,仓公被押送到长安受刑。 淳于意有 5 个女儿,没有儿子。淳于意临行时,女儿们都去送他,哭成一团。淳于意看着 5 个女儿,就长叹着说:“生女不生男,遇到急难,却没有一个有用的。” 听了父亲的叹息,几个女儿都低着头哭,只有最小的女儿缇紫又是悲伤,又是气愤。她想:“为什么女儿偏没有用呢?”于是缇紫提出要陪父亲一起上长安去,家里人再三劝阻她也没有用。就这样,缇萦和父亲淳于意一起动身去京城长安。 缇萦一路上细心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临淄相距长安 1000 多千米,一路上父女俩风餐露宿,尝尽人间辛酸。好不容易到了长安,淳于意马上被押人监狱中。 为了营敦父亲,缇紫上书汉文帝为父求情,请求做奴婢替父赎罪。上书中这样写道:“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人身为官奴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意思是:我父亲做官的时候,齐地的人都说他是个清官。这回他犯了罪,被判处肉刑。我不但为父亲难过, 也为所有受肉刑的人伤心。一个人砍去脚就成了残废;割去了鼻子,不能再按上去,以后就是想改过自新,也没有办法了。我情愿给官府没收为奴婢,替父亲赎罪,好让他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汉文帝看了信,十分同情这个小姑娘,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召集大臣们,对大臣说:“犯了罪该受罚,这是没有话说的。可是受了罚,也该让他重新做人才是。现在惩办一个犯人,在他脸上刺字或者毁坏他的肢体,这样的刑罚怎么能劝人为善呢?你们商量一个代替肉刑的办法吧!” 大臣们一商议,拟定一个办法,把肉刑改用打板子。原来判砍去脚的,改为打 500 板子;原来判割鼻子的改为打 300 板子。汉文帝就正式下令废除肉刑。这样,缇萦就救了她的父亲。 汉文帝废除肉刑,看起来是件好事。但是实际执行起来,却是弊病不少。有些犯人被打上 500 或 300 板,就给打死了,这样一来,反而加重了刑罚。后来到了他的儿子汉景帝手里,才又把打板子的刑罚减轻了一些。 淳于意既得免罪出狱,父女相见悲喜交集,遂同缇萦回到临淄。此事喧传一时,世人皆称缇萦为孝女。 淳于意既回临淄,年纪已老,也就家居不出。后来文帝知其善医,复遣使召到长安,问他学自何师,治好何人?淳于意详细奏对。除寻常病症外,共疗奇病十余人,统在齐地。小子只将其中一、二事摘列于下: 济北王召淳于意遍诊后宫侍女,有侍女名叫竖,现状无病,淳于意诊其脉毕,因对旁人说道:“竖病伤脾不可劳动,依例应于春日呕血而死。”济北王闻知立召此女近前,见其举动如常颜色不变,心中不信。至次年春,此女捧剑随王入厕,事毕,王由厕出,见此女未出来,遣人唤之,已倒于厕上,呕血而死。 齐王黄姬之兄黄长卿宴客于家,淳于意在座,诸客坐定,尚未上食。淳于意举目观看,见座中一人姓宋名建,乃齐王后弟,淳于意注视良久便对宋建道:“足下有病,四五日前曾患腰脊痛,不能俯仰,小便不通,若不急治,病将入肾,此名肾瘅,乃由执持重物而得。”宋建闻言不觉惊异道:“君言良是,吾真有腰脊痛之病,前四五日适值阴雨,黄氏诸婿来到我家坐谈,见我家仓下有方石一块,众人争往搬弄,我也学其所为,无奈用尽力量不能将它举起,只得罢手。谁知一到晚间腰脊大痛,小便不通至今未愈。”说罢请淳于意诊治,淳于意为开一方,服药十余日而愈。 班固有诗赞缇萦: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 太仓令有罪,就递长安城。 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 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 上书诣阙下,思古歌《鸡鸣》。 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 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 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 后人又有诗赞缇萦道: 欲报亲恩入汉关, 奉书一阙拜天颜, 世间不少男儿汉, 可似缇萦救父还。 59邓通饿死 却说文帝有个侍臣,名叫邓通,现任大中大夫。邓通本是蜀郡南安人,无甚才识,只有水中行船是他的专长。辗转入都,谋得一个官衔,号为黄头郎。御船的水手都戴黄帽,故有此称。邓通得充此职也算侥幸,不想再意外超迁。偏偏时来运转吉星高照,一个小小的舵工竟然上应御梦平地升天。 原来文帝尝得一梦,梦见自己腾空而起飞入九霄,相距不过咫尺,因为力量未足欲上未上,恰巧来了一位黄头郎,把文帝足下极力一推,方得上登天界。文帝非常喜欢,俯瞰这黄头郎,只见他一个背影,衣服下面好似已经破裂露出一孔。正要唤他转身详视面目,可是鸡声一叫竟被惊醒。文帝回思梦境历历不忘,便想在黄头郎中留心观察,效仿那周文王应梦求贤的故事。 这日早起视朝中外无事,即令群臣退班,自往渐台巡视御船。渐台在未央宫偏西,旁有沧池,水色皆苍,因为经常有御船停泊,黄头郎有数百人。文帝命将黄头郎悉数召来听候传问。黄头郎不知何事,只好战战兢兢地前来见驾。文帝叫他们从左边徐行向右过去。一班黄头郎遵旨缓步而行,待过了几十人正好轮到邓通,也一步一步的照式行走。不料掠过御座前时,只听得一声纶音叫他立住。邓通吓得冷汗直冒小便失禁,不知犯了何事。即到御座前跪下,俯首伏着听候发落。文帝问及姓名,邓通据实陈报。文帝大喜,起驾回宫叫他随着,他急忙爬起,紧紧地跟着御驾同入宫中。黄头郎们远远望见都很惊异,就是文帝左右的随员也莫名其妙;于是互相推测议论纷纷。原来邓通后衣上适有一孔,正与文帝梦中相合,更兼邓字左旁是一登字(繁体写作鄧)。文帝便认为助他登天的应属此人,所以将他拔擢作为应梦贤臣。后来见他庸碌无能也不为怪,反而日加宠爱。不到两三年竟升为大中大夫。有时文帝闲游,顺便到邓通家中休息,前后赏赐不可胜计。 文帝后二年秋八月,丞相张苍因为老病免官,此时高祖旧臣大都死亡,虽有一二人尚在,却非丞相之才。文帝满心要择个贤相,看来看去,只有皇后之弟窦广国素著贤名,但碍着他是外戚,拜为丞相恐怕天下人说他出于私意,因此想了许久决计不用。 关内侯申屠嘉乃梁地人,曾随高祖征讨项籍、黥布,立有战功。其人虽行伍出身,然秉性廉直不受请托,是个公正之人,而且现为御史大夫,丞相缺出正该推升,于是文帝命申屠嘉为丞相。 申屠嘉既为丞相,见邓通并无功劳却坐享高官厚禄,心中已是不悦。一日入朝奏事,恰遇邓通侍立文帝身旁,斜着身子,形状甚是怠慢。申屠嘉看了不禁大怒,暂时忍气将事奏完,然后对文帝说道:“陛下宠爱群臣尽可使之富贵,惟有朝廷之礼不可不肃。”文帝知他说的是邓通,惟恐他说出名字,急将言语阻住道:“君可勿言,吾已得知其人,当私行教戒。”申屠嘉见文帝顾惜邓通,愈加愤懑。等到朝罢,立即遣人持檄往召邓通,叫他到相府议事。邓通想我只会撑船别的不会。你招我去肯定不怀好意,于是不肯前去。哪知一使甫去一使又来,传称丞相有命,邓通不到当请旨处斩。邓通吓得不行,忙入宫告知文帝。文帝道:“你且前去,我一会儿使人召你。”还是文帝长厚。邓通没法,不得不趋出宫中转诣相府。一到门首,早有人待着引入正厅,但见申屠嘉整肃衣冠高坐堂上,满脸带着杀气,好似一位活阎罗。邓通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参谒,不料申屠嘉开口便说出一个斩字!邓通三魂中吓得失去两魂,只好免冠跣足,跪伏地上叩首乞怜。甲屠嘉厉声道:“朝廷是高皇帝的朝廷,一切朝仪均应遵守,你一个小臣竟敢在殿上戏玩?例当斩首。”左右答应一声有如雷鸣。邓通盼望文帝遣人前来解救,偏偏久不到来,急得没法只有拼命叩头,叩得地上作响血流满地。左右之人都觉可怜,所以未曾动手。申屠嘉仍是愤怒不止不肯饶放。正在危急关头,忽报文帝遣使持节到来。申屠嘉慌忙起座出迎诏使。使人当即传旨道: “邓通不过是朕的弄臣,君可恕之。” 申屠嘉奉到谕旨,只好将邓通释放。 邓通得了性命,如从鬼门关上还魂,抱着头窜出相府,随同使者入得宫中,一见文帝,俨同婴儿遇着慈母,忍不住两泪直流呜咽说道:“臣几被丞相杀死!”文帝见邓通满面是血,额上突起无数垒块,面目红肿,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心中也觉怜惜,便用好言抚慰,又命太医用药调治。邓通感激文帝厚恩,但也不敢埋怨申屠嘉,以后愈加谨慎不敢失礼,文帝宠爱如前,又将他升为上大夫。 文帝既宠爱邓通,便召入许负为通看相。许负直言不讳,说邓通相貌欠佳,将来难免贫穷直至饿死。刘恒大为不解,有朕在,邓通怎么会饿死呢?于是下一诏命,竟将蜀郡的严道铜山赏赐给他,且许他自由铸钱,开印钞厂的还能饿死不成?贾谊、贾山上书谏阻,文帝不从。当时吴王濞管领东南,觅得故鄣铜山铸钱畅行。现在邓通也得铜山铸钱,与吴王东西并峙,东南多吴钱,西北多邓钱,邓通的富豪不问可知。 邓通得此重赐感激不尽。一日文帝身上忽然生了一痈,竟至溃烂,日夕不安,邓通因文帝患病格外殷勤,昼夜侍奉顷刻不离。到得痈已成熟,破口流脓,文帝愈觉痈口热如火烧疼痛难忍,辗转床褥疼痛不已。 邓于是想出一法代为吮吸,渐渐的除去败脓得免痛苦。看官试想!这疮痈中脓血又臭又腐,何人肯不顾污秽用口吮去?独邓通情愿为此,毫无厌恶。文帝被邓通吮得爽快,便令他时常吮之。又见他做此污秽之事心甘情愿,文帝又别生他感触起愁肠。一夕邓通吮去痈血侍立一旁,文帝问道:“朕抚有天下,据汝看来,究系何人最为爱朕?”邓通不知文帝用意,随口答道:“至亲莫若父子,以情理论,最爱陛下的应无过太子。”文帝默然不答。到了翌日,太子入宫省疾,正值文帝痈血又流,便顾语太子道:“你可为我吮去痈血!”太子闻命不由皱起眉头,欲想推辞又觉得父命难违,没奈何屏着鼻息向疮上吮了一口,慌忙吐去,已是不堪秽恶,几欲呕出宿食,勉强忍住却是难受。文帝瞧着太子形容,就长叹一声叫他退去,仍召邓通吮血。邓通照常吮吸,一些儿没有难色,文帝大为感动,宠爱愈甚。惟太子回到东宫尚觉恶心,暗思吮痈一事是由何人作俑,使我也去承当?随即密嘱近臣仔细探听,旋得复报,说邓通经常入宫吮痈,太子既愤怒又惭愧,从此记下了这个人。 文帝幸臣除邓通外,还有一个就是赵谈,文帝常使之骖乘,赵谈喜欢在文帝前搬弄是非。因为中郎将袁盎直言敢谏,赵谈不喜欢他,便时常在文帝前说他过失,袁盎甚是忧虑。袁盎侄子袁种为常侍骑,知道袁盎心事后便献计道:“君可当着大廷广众之面羞辱赵谈,让主上知道你与他有仇,纵有毁谤,定不见信。”袁盎便等候机会行事。 一日文帝将去长乐宫朝见太后,仍命赵谈骖乘。车驾出得宫门,袁盎走到车前俯伏奏道:“臣闻与天子同车之人必是天下豪杰,今陛下奈何与刀锯之余一车共载呢。”文帝听了大笑,即命赵谈下车。赵谈羞得无地容身,含着涕泣走下车来。以后赵谈每谮袁盎,文帝以为两人有私怨,也就不肯相信了。 约莫过了年余,文帝忽然得病,医药罔效竟至弥留。太子启入侍榻前,文帝顾语后事,且谆嘱太子道:“周亚夫缓急可恃,将来如有变乱,尽可使他掌兵,不必多疑。”太子刘启涕泣受教。文帝瞑目归天,享年四十六岁。 刘启即日嗣位,是为景帝。尊太后薄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窦氏为皇太后。 景帝这时记起旧怨,便将邓通免官。邓通虽然失官,财产富足,尚可在家享福。偏有人出来告发,说他私出边外铸钱。景帝交官吏审问。官吏因他是富人,正可借此鱼肉。又得知景帝怨他,便迎合上意吹毛求疵,做成罪名,将他所有家产全部没收入官,又说他欠官款数万。邓通出得狱来家破人散,衣食毫无。文帝女馆陶长公主念邓通是父亲最爱的人,见其情景可怜,便时常赐以钱物。却被官吏闻知,每遇邓通得了赏赐,便说他尚欠官款,不得私蓄钱物,将其尽数没收,邓通丝毫不得享受,连一条簪子都不能带在身上。馆陶长公主也没办法,只得私下给与衣食,邓通有一餐,无一餐,最后真的饿死在街头。 60晁错削藩 却说一日早朝,黄生和辕固生两人在朝堂上讨论“汤武革命”的故事。其中黄生是反方辩手,辕固生是正方辩手。最后看似是辕固生赢了,实则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赢。 根据《史记》记载,黄生认为汤武并非是受命,而是篡弑,他说:“汤、武非受命,乃杀也。” 对此辕固生反驳道:“不然。夫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因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弗为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就是说汤放桀、武王伐纣顺乎天、应乎人,是地地道道的“革命”,不是篡弑。 但是黄生却非常固执,他说君主再怎么昏庸也是君主,臣子再怎么贤能也是臣子,不能推翻君主,就像帽子再破也不能穿在脚上,鞋子再新也不能戴在头上一样。 这时辕固生将了他一军:“照你这么说,高祖取代秦朝也是不应该的了?也是篡弑吗?” 这是非常要命的一个问题。 按照辕固生的观点,臣下可以推翻君主,那么汉高祖推翻秦二世就是顺应天命,是正当的“革命”行为,具有政权的合法性。但同时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臣子既然可以推翻君主,君臣之间的关系不是绝对的,臣子可以当皇帝,皇帝也有可能成为臣子甚至是阶下囚。 而按照黄生的观点,臣子永远不能推翻君主,即便这个皇帝再昏庸,也应该恪守臣子的本分,而不是去推翻他。他认为君臣之间的关系是绝对的,就好比帽子和鞋子一样,各有各的位置,是万万不能互换的。黄生的这一看法虽然有利于政权的稳定性,但无法解决政权来源的合法性问题。 我们知道刘邦虽然做了皇帝,但他称帝之前是秦朝的臣子。按照黄生的逻辑,就是说秦二世是帽子,刘邦是鞋子。尽管秦二世非常昏庸,但刘邦是万万不能推翻秦朝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汉代的政权不具有合法性。黄生这一观点有像汉景帝表忠心的样子,但他没有考虑到这其实是一个皇权自身的二难命题,仅靠他是无法解决的。 作为汉景帝,既是当政者,又是汉政权的继承人。因此在他的身上始终肩负着双重使命: 一方面希望政权的稳定长久; 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够巩固政权的合法性。 但这是不可兼得的,所以当辕固生和黄生抛出这个问题时,连忙打圆场说:“食肉毋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言学者毋言汤、武受命,不为愚。”自此以后汤武革命成为政治禁忌,学者不允许讨论这一事情。 但问题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王朝的合法性及皇权的稳固始终是一个问题。 却说晁错在文帝时久为太子家令,深得景帝信任。文帝曾亲策贤良,一时对策者百余人,惟晁错得取高等,文帝擢为中大夫。晁错又屡上书请削弱诸侯更定法令,文帝虽奇其材不尽听从,独景帝深以为然。即位后即用晁错为左内史。晁错自知为景帝所信任,便独自人见面陈时事,凡有所言景帝无不听从,于是法令多有变更。丞相申屠嘉见景帝偏信晁错任意纷更,心中甚是反对,屡次力争景帝不听。申屠嘉自念身为丞相,权力反不如一个内史,为此愈加愤懑。 此时袁盎已卸吴相之任,告病回到长安。袁盎素来不喜欢晁错,晁错所到之处,袁盎遇着立即避去。袁盎若是先在,晁错闻知也便走开,二人也不知有何冤仇,彼此从来没有同堂共语。申屠嘉不喜晁错,便将袁盎引为上客,一心寻觅晁错罪过,要想将他除去。恰好晁错所居之府乃太上皇庙余地起盖,庙外有短垣环绕向东开门,出入均须绕道而行十分不便。晁错恃着自己得宠天子也不奏闻,便将短垣凿成一门向南出入。 申屠嘉听说后即令府吏缮起奏章,说他蔑视太上皇,应以大不敬罪加诛。谁知机事不密为晁错得知。晁错大为失色,乘夜入宫来见景帝。景帝本来就允许他随时白事,闻他夤夜进来以为有何变故,立即传入。当晁错奏明开门事件时景帝笑道:“这有何妨,你照办便了。”晁错听了此言当即叩首告退。 到了次日早朝,丞相申屠嘉出班奏称,内史晁错擅凿太上皇庙墙为门,应发交廷尉讯明正法。 景帝已得晁错奏闻,看完奏章淡淡地说:“晁错穿的只是太上皇庙的外墙,与庙无损,而且是朕叫他做的,晁错无罪。” 申屠嘉无言而退,回到相府怒气勃勃地对着长史说道:“我应该先将晁错斩首然后奏闻。”申屠嘉越想越气,不久呕血数升而死。景帝遂以御史大夫陶青为丞相,内史晁错为御史大夫。 晁错气死丞相超升高位,愈觉意气扬扬,便与景帝计议请削诸侯王土地,第一着应从吴国开手。所上议案如下: 前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齐七十余城,楚四十余城,吴五十余城,三王半有天下。 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隙,诈病不朝于法当诛,文帝不忍,因赐几杖,德至厚也,当改过自新,反益骄恣,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潜谋作乱,今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急,祸小,不削则反迟,祸大。望陛下察之。 景帝平日也是怀着此念,听了晁错之言心中十分赞成,但因事关重大,便令公卿等复议,大众莫敢驳斥。独詹事窦婴力言不可,景帝因有人持了异议,便将此事暂行作罢。 窦婴字王孙,系窦太后从侄,官不过詹事,未列九卿,但为太后亲属,所以不畏晁错放胆力争。晁错当然恨窦婴,但因窦婴有内援,却也不好强辩,只得暂从含忍留作后图。 景帝三年冬十月,梁王刘武来朝。刘武乃景帝母弟,窦太后少子,初封淮阳王,后移梁王,最得宠于太后。连年入朝,每次来时,太后必留住京师数月方许回国。此次梁王来朝,景帝派使持节,用了乘车驷马出郊迎接。待至阙下,刘武下车拜谒,景帝即起座降殿亲为扶起,携手入宫。窦太后素爱少子,景帝又只有这个母弟,自然曲体亲心格外优待。既已谒过太后,当即开宴接风,太后上座,景帝与刘武左右分坐,一母两儿聚首同堂,端的是天伦之乐喜气融融。景帝酒后忘情,对着幼弟欢欣与语道:“千秋万岁之后,愿将帝位传之于王。”刘武得了此言且喜且惊。表面上虽然谦谢,心意中却是暗喜。窦太后更是快慰,正要申说数语,使景帝订下密约,不料窦婴在旁听说后,手持酒杯进言道:“天下者,乃高帝之天下,汉朝之法父子相传,陛下何得传位于梁王?陛下失言,请饮此酒。”景帝瞧着,也觉出言冒昧,应该受罚,便将杯酒一饮而尽。梁王刘武横眉怒目面有愠色,窦太后更是着急,好好的一场美事偏被侄儿打断,真是满怀郁愤无处可伸。随即罢席不欢怅然入内。景帝也率弟出宫。窦婴素性伉爽,将官职看得很淡,第二天即上书辞职。窦太后余怒未平,于是除去窦婴门籍不准入宫朝见。梁王刘武住了数日,也辞行回国去了。 窦婴是个不懂权术的人。其实景帝说传位于梁王,这话是戏言,而窦婴误以为是失言。汉景帝在老娘面前专讲好听的,是为哄他老娘高兴,但做事他有自己的一套。说一套,做一套,该怎么办的还怎么办,景帝就是这么一种人。而窦婴是个不懂权术的人,他傻冒,把景帝的戏言当真了。 晁错见窦婴得罪太后免官,朝中再无人敢与他反抗,于是又重提前议。先寻得赵王刘遂过失奏闻景帝,削其常山郡。又发觉胶西王刘邛卖爵作弊削其六县。等到楚王来朝,晁错借机说楚王刘戊为薄太后服丧时偷偷淫乱,请求诛杀他。汉景帝下诏赦免死罪,改为削减东海郡作为惩罚。 晁错见连削数国之地,诸侯王并无动静,自以为办事顺手,遂与群臣定议欲削吴地。 这天晁错家里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进门便问晁错道:“你是不是想寻死啊?”晁错一瞧乃是自己的父亲,慌忙扶令入座,问他何故前来。晁错父亲说道:“我在颍川家居,却也觉得安逸,听说你为政用事,硬要侵削王侯疏人骨肉,外间已怨声载道,究属何为?所以特来问你!”晁错应声道:“怨声原是难免,但今不为此,恐天子不尊宗庙不固。”错父遽起长叹道:“刘氏固安,晁氏危矣!我今别你去矣。”晁错欲挽留,偏父亲连连摇首扬长自去。及晁错送出门外,也不见老父回顾,错父回到颖川后便自服毒药而死,临死时对人说道:“我不忍见祸及身后,不如早寻一死反觉干净。” 晁错还不知道父亲已死,踌躇多时,总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违了父嘱一意去做。 61七国连兵 却说刘濞是刘邦兄长刘仲的儿子。刘邦取得天下以后,封自己的兄长刘仲为代王,还把山西大同那块地给了他;但刘仲的能力不行,匈奴人进犯的时候,他因为害怕逃到了洛阳。刘邦不知道怎样说他才好,只好把他降为郃阳侯。 刘仲胆小怕事,但他的儿子刘濞和他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十分英勇善战。公元前196年,淮南王叛变,刘邦亲自率兵上战场,刘濞跟着刘邦一同冲锋建功,刘邦对这个侄子便产生了别样的看法。 平定动乱以后,刘邦便封刘濞为吴王,管理吴越一带。 文帝时期,吴国太子来长安朝觐,朝会过后,吴太子便和汉太子刘启对弈,因为发生争执,刘启用棋盘将吴国太子砸死了。刘启登基成为汉景帝后,又拒绝将吴太子的灵柩迁回吴国。刘濞对汉庭自然心生怨恨,并逐渐积蓄力量, 吴国当时的管辖范围主要是丹阳郡、豫章郡以及会稽郡,也就是现在的江西、浙江、江苏、安徽一带。江西那边有铜矿,刘濞就用它来铸钱;广陵附近有海水,就设立盐场。一个躺着造钱,一个躺着赚钱,暴利产业,政府资金充足,老百姓都不用交税。 通过煮盐和铸钱,刘濞成为当时最富有的藩王,他远比当时的汉景帝有钱。 刘濞财力十分雄厚,这就有了与汉朝庭分庭抗礼的资本。 刘濞见楚、赵、胶西等国被削地之后,料到吴国也将波及,正好楚王刘戊密遣使者到来约同起兵,刘濞反谋遂决。素闻胶西王刘邛勇敢好兵,久为各国所畏,得他出来谋反更易成事。刘濞乃暗遣中大夫应高前往胶西。应高面见刘邛后说:“现在刘启受人蛊惑打算削藩,残害宗室中人,吴国和胶西都是诸侯大国,一旦削藩必定牵连彼此。吴王身体不好,二十多年都没有上朝,若是被朝廷猜疑,那将无法解释。窃闻大王以卖爵小事致被削地,其他王侯也因为一些小事被削地,俗话说刮糠及米,今日见削,恐明日受诛。”刘邛道:“为之奈何?”应高道:“吴王与大王同此忧患,愿乘时顺理拼弃微躯,以除天下之患,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刘邛瞿然惊道:“寡人何敢如此?主上虽然用法严急,为人臣者惟有死耳,安敢背叛?”应高道:“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塞忠贤,诸侯皆有背叛之意。如今彗星竟天蝗虫满地,此乃万世一时之机会也。大王诚能许诺,吴王即率楚王略定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以待大王。大王幸临,则大事可定,然后两主中分天下,岂不甚好?”刘邛听说称善,应高见刘邛已允,立即回报刘濞。 吴王害怕胶西王反悔,又亲自前往胶西国与其结盟。刘邛便遣使往约齐、赵、淄川、胶东、济南、济北等国。当日各国多遭削罚,人人怨恨晁错,都同意一起起兵。 刘濞于是日夜训练兵卒,部署将士克期举事。此时朝廷已议定削夺吴国会稽、豫章二郡。削书到时刘濞已经起兵,于是尽杀朝廷所置官吏,并下令国中道:“寡人年六十二,今自为将;少子年甫十四,亦使为前驱。将士等年齿不同,最老不过于寡人,最少也不过于寡人少子。应各自努力图功待赏,不得有违!”军中听着命令,只好相率西行,差不多有二十万人。 却说楚王刘戊乃元王刘交之孙,刘交好读书,与鲁人穆生、白生、申公三人一同学诗于荀卿门人浮丘伯。后来刘交立为楚王,遂用穆生、白生、申公为中大夫,优礼相待。 刘交因穆生等素不饮酒,每遇宴饮必为穆生等特设醴酒。及刘交身死,传子夷王郢客、皆与从前无异。至孙刘戊嗣位,一日置酒会客,忽然忘却设醴,到罢酒时穆生退出说道:“吾今可以去矣。”遂称病高卧不起。申公与白生听说后特来看视,问其缘故,竟然是因为没设醴酒,便强劝道:“你为何不念先王之德,今王小小失礼何足介意?”穆生道:“先王优加礼貌于吾三人者,本因重道之故;今日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难与久居,吾岂为区区之礼乎?”于是谢病而去。 申公、白生见挽留穆生不住,只得听之。如今被削东海一郡,刘戊便与吴国通同谋反。申公、白生闻信进谏,刘戊不但不听,反用锁链将二人系在一处,身服赭衣立在市上舂米。二人至此才服穆生先见,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丞相张尚,太傅赵夷吾听说刘戊打算起事后上前苦谏,刘戊不听,竟将二人杀害,克期出兵与吴联合。此时赵王刘遂也杀其丞相建德、内史王悍,领兵驻在赵国西界,欲待吴楚兵到来时会同前进;一面遣使前往匈奴请其援助。胶西、胶东、淄川、济南等地也一律响应,独有齐王刘将闾忽然翻悔,不肯与之联合。济北王刘志因城坏未修,郎中令将刘志劫住发兵坚守,因此也不得如愿。 此次起兵仅有吴、楚、胶西、胶东、赵、淄川、济南七国,齐王与济北王背约中变,城阳国小不与其谋。此外梁、代二王皆文帝之子,河间、临江、淮阳、汝南、广川、长沙六王皆景帝之子,当然不肯附和。淮南、衡山、庐江三王皆淮南厉王刘长之子。刘长被文帝徙往蜀地途中饿死。淮南王刘安念起父仇,便召其相商议,意欲发兵助吴。其相假意说道:“大王欲响应吴国,臣愿为将。”刘安大喜,遂将兵事交付其相。其相既掌兵权,反将淮南边境派兵固守。刘安束手无策。衡山王刘勃一心为汉,辞绝来使。庐江王刘赐虽不发兵,却常与南越通使,意在坐观成败。 刘濞自率大兵西渡淮水。恰遇楚王刘戊率众到来,两军会合一处直向梁地而进。此时胶西、胶东、淄川、济南四国因齐王背约,便合兵围攻齐王,刘将闾发兵坚守。早有人将七国反书传到长安,景帝闻信大惊,急聚朝臣商议。晁错立即出班献策请景帝御驾亲征。景帝道:“我若亲征,都中何人居守?”晁错道:“臣当留守都中。陛下出兵荥阳,敌兵新起其势甚锐,不可轻敌,徐、僮一带之地暂时不妨弃去,令彼得地生骄自减锐气,然后以逸待劳一鼓平乱。”景帝半晌无言,暗想当此危急关头,要我自己冒险亲临前敌,你反而自图安稳留守关中,因此心中不悦。猛记得文帝遗言,谓天下有变可用周亚夫为将,便掉头左顾。见周亚夫端立一旁,景帝便命他督兵讨逆,亚夫直任不辞。景帝大喜,便升亚夫为太尉,命其率三十六将军,克日出兵往征吴楚。周亚夫受命而去。 景帝遣发亚夫后正想退朝,偏又接到齐王急报请速援师。景帝踌躇多时,心想朝中诸将,除周亚夫外未可信任,只好就宗室及外戚中选择。但选来选去仅有窦婴一人最为适宜。此时窦婴免官家居,景帝立即遣使往召,窦婴随了使者入宫。景帝一见窦婴便温言抚慰,说自己意思想命他为将。窦婴心想太后主上一向将我冷落,如今事急方来求我,我岂能轻易由人播弄,于是赌气辞道:“臣材力薄弱不能胜任,乞陛下另选贤才。”景帝道:“吾思之已久,除君之外更无他人,望勿推辞。”窦婴仍执意不肯答应。适值窦太后也在座上,知道窦婴的意思,心中追悔不该除其门籍,致其怀恨不愿效力,欲待向他赔礼,口中又说不出。景帝见此情形不由大声说道:“天下危急,王孙谊关国戚。难道可以袖手旁观么?”窦婴见景帝言词激切方才依允,太后也觉欢喜。景帝便拜窦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窦婴又保荐栾布等人为将军,于是命曲周侯郦寄领兵击赵,栾布领兵救齐,窦婴进屯荥阳监督两路军马。 窦婴既受将印,即将所赐千金陈诸廊下。一面招集将士分委军务,所需费用就到廊下自取。不到数日千金已尽,无一入私,因此部下感激俱乐为用。窦婴诸事完备将要起行,忽报袁盎前来求见。原来袁盎曾为吴相,晁错为御史大夫,两人素来有隙,及七国反报传来,晁错想借此报复,便对属吏说:“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蒙蔽,言其不反如今果反,谅袁盎必知其谋,应奏闻主上将其拿究。”属吏答道:“事若未发先行究治,还可以绝其根株,今吴已起兵,纵使追究也于事无益。且袁盎身为大臣,不宜有谋。”却有旁人听得此语报与袁盎。袁盎闻言大恐,心想晁错既然存心害我,我现在也要设计害他,不如趁他未曾下手时先发制人。想到窦婴前与晁错争议时种下嫌隙,如今拜为大将军,为景帝所倚重。自己素来与他交好,正可托他引见景帝。袁盎想定主意,便乘夜来访窦婴。 袁盎见了窦婴并不提起晁错,只说自己前为吴相深知吴王机密,愿入朝面奏,请窦婴先向主上陈明。窦婴应允,次日入朝奏闻景帝,景帝即命袁盎入见。袁盎到时却值景帝与晁错商议调拨兵饷之事,二人骤然相遇不觉都吃一惊。景帝一见袁盎便问道:“君尝为吴相,今吴楚造反,以君意料,将来成败如何?”袁盎应声对道:“陛下不必忧虑,吴楚指日可破。”景帝问道:“计将安出?”袁盎碍着晁错在旁不便说出,便请景帝屏退左右。景帝便命左右近侍一概避开,独有晁错一人侍立不去。袁盎见晁错仍在心中发急,便对景帝说道:“臣所言之事人臣皆不得知。”景帝遂命晁错暂避。晁错心想我是主上最亲近之人,如今连我都要回避,不知道他要说甚言语,心中甚是愤恨。但是不得已只好走到东厢。 袁盎四顾无人才对景帝说道:“吴楚造反皆因高皇帝子弟各有封地。今晁错擅行谪罚削夺其地,所以起兵,其意在于共诛晁错各复故地。为今之计只有立斩晁错,尽赦吴、楚七国之罪,并还其地,则可兵不血刃而罢兵。”景帝默然良久问哀盎道:“此计究竟如何,如果行之有效,我何惜晁错一人以谢天下?”袁盎道:“以臣愚见才想到此计,行不行还望陛下熟思。”景帝闻言点头,遂让袁盎回家。 晁错待袁盎退出,复到御前计议军务。袁盎适才与主上密语多时,究竟说什么晁错也无从知晓,又不便向景帝动问。景帝自然也不会告诉晁错,说袁盎叫朕杀死你以谢天下。 62诛杀晁错 却说景帝自从听了袁盎的话后,便想杀死晁错向七国解说,但晁错本来无罪,想杀他也须定个罪名。但若照七国宣布的罪状将他杀死,事后七国仍然不肯罢兵,岂不惹人耻笑?且削夺各国土地原是自己决断施行,不能全怪晁错。景帝记起晁错之前曾献议亲征,便就此事栽他一个罪名,于是暗地遣人通知丞相中尉等出头劾奏晁错。 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便联名上书道:“吴王反逆无道,天下当共诛之。今御史大夫晁错以为敌兵众多,群臣不可信,劝陛下自临前敌自己居守。又说徐僮之旁之地可以与吴。晁错离间君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与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罪当腰斩,父母妻子等皆当弃市,臣等请论如法。”满朝文武都想致晁错与死地。汉景帝明白晁错之死已成定局,遂唤中尉近前,密嘱他如此如此不可有误。中尉奉命,乘车持节直到御史府中,传景帝命令,说是有紧要事件,令晁错立即与自己同车入朝。 此时晁错正因办理军务日夜忙碌,听说中尉来召,连忙穿了朝服出外登车。车夫已得中尉密嘱,一手挽车一手扬鞭,与风驰电掣相似。晁错见不是入朝之路,心中生疑正待动问,这时车已停住,中尉一跃下车说道:“晁御史赶快下车听诏!”晁错见停车处乃是东市,而东市向来是杀头的地方,为何叫我到此处听旨,莫非要杀我不成!一面想一面下车,两脚刚立住地上,兵役便一拥而上把他牵至法场。中尉从袖中取出诏书,宣读到应该腰斩一语,那晁错的头颅便离了脖项。晁错死时身上尚穿着朝服未曾脱去。中尉也不多顾,仍然上车还朝复命。景帝将晁错罪状宣布于外,又命将晁错家族一律收捕斩首。颍川郡报称错父已于半月前服毒自尽。景帝闻报诏称已死勿问,余皆处斩。可怜晁错身诛族灭,聪明反被聪明误, 景帝既杀晁错,遂拜袁盎为太常;又以吴王刘濞弟弟刘广之子德侯刘通为宗正,一同奉使前往吴国,告知已杀晁错,尽复各国被削之地,谕令即日罢兵。 袁盎明知刘濞不肯顺从,此去甚是危险,但景帝既听其言杀死晁错,他也不好推辞,便与刘通起程同往。 当时谒者仆射邓公担任校尉,也是攻打吴楚叛军的将军之一,他回京陈说前线战况,刘启问他:”你从前线回来,听到晁错死后,吴楚退兵没有?“邓公回答:”吴王谋反几十年了,因为封地被削而发怒,诛晁错不过是借口,他的本意并不在晁错,我担心以后天下人都将闭口不说话了。“ 刘启问道:”为什么呢?“邓公道:”晁错忧虑诸侯强大不可控制,所以请求削减封地以加重朝廷权威,这是万代的利益。计划刚刚施行,竟然遭到杀头,陛下对内堵塞了忠臣言路,对外替诸侯报了仇,我私下认为这事做得不妥“ 刘启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说道:”你说得对,我也非常悔恨这件事。“此后刘启将邓公任命为城阳中尉, 话分两头,却说周亚夫奉命东征檄调各地兵队,克期聚集荥阳听候调遣,自己率同诸将,乘坐驿车六辆出发,行至灞上。忽有一人拦住车前说道:“将军此去东征吴楚,战胜则宗庙安,不胜则天下危,事关重要,不知能否听臣一言?”亚夫听说后连忙下车,与其人为礼,动问姓名。其人说道:“我姓赵名涉,今吴王富有钱财,暗地蓄养死士已久,今闻将军出兵,必先遣甲士埋伏于殽黾险阻之处,预备半途截杀,将军不可不防。且兵贵神速,将军何不从此绕道右行,由蓝田出武关而抵雒阳,直人武库鸣鼓聚兵;诸侯出其不意,一定以为将军从天而降。”亚夫依言而行。 既至雉阳,遣派兵队前往殽黾一带搜查,果然搜出吴国伏兵,尽数擒来报功。亚夫庆幸自己喜听从赵涉之计,不然几遭暗算。于是奏闻景帝,请以赵涉为护军。 此时各路兵队都已到齐,亚夫统领大兵进至淮阳。忽报梁王刘武遣使前来告急。原来吴、楚合兵侵入梁地,梁王遣兵拒之,梁兵大败,死者数万人。吴兵乘胜而前,梁王继续发兵迎战,又被击败。梁王大恐,坚守睢阳,日夜盼望朝廷发兵前来救援,今闻周亚夫为将,故遣使催促进兵。 亚夫得信便问其父门客邓尉道:“计将安出?”邓尉道:“敌兵新来其锋甚锐,不可与争。但楚人轻躁不能持久,为将军计,不如移兵进驻昌邑,深沟高垒坚守不动,一任吴、楚与梁相持。吴兵见梁国无援,必定尽力攻之。将军却遣轻骑断其粮道,待吴兵粮食不继,然后全力制之,破吴必矣。”亚夫称善。于是引兵驻扎昌邑,梁王再次派人求援,周亚夫还是不发救兵。最后梁王写信给汉景帝,景帝下诏要周亚夫进兵增援,周亚夫不肯奉诏,暗地里却遣轻骑从间道抄到吴、楚兵队后面,断其粮运。 刘武并不知晓周亚夫的平叛战略,对其作壁上观的行为火冒三丈,心里早已周亚夫的全家骂了个遍,但是生气归生气,仗还是要打,刘武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固守,又选韩安国、张羽二人为将。让他们阻住吴兵不使前进。 景帝下诏书要周亚夫救援梁王,他是真的担心弟弟安危吗?如果是真的,周亚夫敢抗旨不尊吗?其实是太后担心小儿子安危,要景帝出兵。周亚夫出兵前这个计划是和景帝说好的,为了削弱刘武的实力,一切都是得到景帝允许的。 这一仗直接把刘武打残了,所以刘武对周亚夫恨之入骨,也为周亚夫后来的死留下了引因。 却说吴王刘濞与楚王刘戊连胜梁兵数阵,十分高兴。忽报周亚夫兵到淮阳,正拟分兵迎敌;接着又听说亚夫移驻昌邑,按兵不动不肯救梁。刘濞大喜,以为亚夫胆怯,于是不加防备率众并力攻梁,梁将韩安国、张羽领兵拒敌,战了数阵,彼此互有杀伤。 一日刘濞与刘戊坐在中军,忽报朝廷特遣太常袁盎、宗正刘通前来。刘濞因刘通是他胞侄,便命其先行入见。 刘通进到中军见了刘濞,具言朝廷俯从七国之意,业将晁错正法,并归还各国所削之地,两下各自罢兵,请即出营拜受诏命。刘濞见说笑道:“我今已为东帝,更向何人下拜?”刘濞不肯听从朝命,心想刘通是我侄儿容易打发。袁盎虽是旧臣,但其人素有口才出语犀利,我若见他不免多费唇舌,反恐辩他不过,不如不见为妙。于是下令将袁盎留在军中,遣人传达己意让他为将。总算袁盎还有良心,始终不为所动宁死不降。 刘濞见他誓死不从心中大怒,遂命一都尉领兵五百人围守袁盎,意欲将他杀死。 袁盎被五百人围守军中,欲待乘机逃走,无奈防范甚严如何得脱。正在危急,忽然来了一个救星。 原来袁盎为吴相时,有一从军司马与袁盎侍儿私通,袁盎得知后并不发作,仍同旧日一样待遇。偏有人往告司马道:“相公已知你与侍儿私通,若不速逃,定要将你治罪。”司马大恐,连忙依言逃走。袁盎不及呼唤御者,自己亲自驱车将司马追回,用言抚慰后即将侍儿赐之,仍命其照常办事。司马因此感激袁盎念念不忘。此次吴王派遣都尉围守袁盎,恰好司马即在都尉部下充当司马,便想趁机救出袁盎报答恩德。 此时正值正月,天气寒冷,司马尽将随身衣物变卖凑得一笔钱文,向外间买了两石醇酒。这天黄昏天降大雪,一班兵士蜷伏帐棚之内,个个冻得面无人色。司马便取出两石酒来将瓮打开,唤集同伙数十人一齐饮酒。一班伙伴饥寒交迫,一闻司马请他同饮欢喜异常,各把大碗前来斟取,彼此东一碗,西一碗,不消片刻,竟将两石醇酒饮尽,此时也顾不得看守责任,各人展开被褥倒头便睡。 司马见各人都已睡熟,悄悄走近袁盎身旁将他唤起,对他说:“你赶紧逃吧,吴王明早就要杀你的头了。”但袁盎并不相信,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司马回答:“我是你从前的从史,就是那个私通你婢女的人。”袁盎吃惊地道谢道:“你有父母,我不能连累你。” 司马说:“你只管逃去,我也要逃走了,我会让父母躲藏起来,你不用担心。” 此时一班兵士醉卧地上,酒气扑鼻鼾声如雷,竟无一人醒觉。司马与袁盎提心吊胆地轻轻跨去。司马拔刀将营帐割开一条大缝,二人钻了出去。司马指着一条去路对袁盎道:“由此前往可达梁营,恕臣不能相送。”于是二人道声珍重,各自分手而去。 袁盎一夜不曾歇足,行了七十里路天色微明,忽见前面来了一队马兵,袁盎详细观看,认得是梁国军队,不觉喜出望外。袁盎向他们说明原因。梁兵见是汉使由敌军逃回,便备了一匹马让他骑坐。袁盎在梁营安歇数日后身体平复,便回到长安来见景帝。景帝见袁盎逃回也是欢喜,慰劳一番后命其仍供旧职。 却说袁盎逃出吴营后,直至次早吴兵方才发觉,报与吴王刘濞得知。刘濞即将醉卒办罪,一面遣兵追赶,已被袁盎走脱。刘濞见逃了袁盎,与梁兵交战又不获利,心中闷闷不乐。一日忽有探卒来报,说周亚夫截住淮泗路口断绝吴军后路,并将运来粮草全部劫去,刘濞闻报大惊。 不知刘濞作何打算,且听下回分解。 63周亚夫平叛 却说吴王刘濞听说周亚夫遣兵断其粮道,心中大惊。自念梁地攻击不下,久驻此间,一旦粮竭,后无退路,如何是好。 欲待举兵西进,又因梁地各城防守甚密,不敢深入敌境,寻思无策,惟有率众往迎周亚夫之兵,与之决一死战。刘濞计定,遂传令即日移营北去。一路行至下邑,却与周亚夫兵相遇。原来亚夫早料到吴楚攻梁不下,一定起兵北来,因此进驻下邑。今闻吴楚兵到,亚夫知其远来气盛,军中粮少利在速战,遂命将士坚壁固守不得轻动。吴王刘濞三番五次遣兵前来索战,亚夫只是按兵不出,两军相拒十余日未曾交战一次。刘濞与刘戊要想退兵,又恐亚夫随后追袭,不得已遣兵来攻亚夫营寨。 亚夫严加防守,吴楚之兵攻打几次,始终不能取胜。一日亚夫军中传说敌人将要前来劫营;亚夫力持镇定,夜间防备愈严,饬令各营将士不得慌乱。不过数日,吴楚兵队果然前来劫寨。当晚刘濞先遣一军虚张声势,由东南方进攻亚夫营寨,自与楚王率大队精兵攻其西北。刘濞以为他是韩信,明攻东南暗攻西北。可亚夫不是项羽。他听到东南方面杀声震地,暗想黑夜劫营必须悄悄进兵,岂有擂鼓呐喊让人知道之理?此必吴王诡计,于是传下命令,将大队人马调到西北防守,刘濞、刘戊攻打不入,只得退回,计点兵队反折了许多人马。两人心中懊丧不迭。 又过数日,周亚夫料敌军粮食将尽,士卒也大半倦怠,于是下令出兵攻之。刘濞、刘成率众迎敌,两下交战良久,汉军校尉灌孟匹马当先,汉兵大队随之涌进。吴楚军队抵敌不住大败而退,灌孟竟死于阵中。 灌孟本姓张,乃颍阴人,先为颍阴侯灌婴舍人,甚得宠幸,荐于高祖,官至二千石。张孟感激灌婴知遇之恩,遂冒姓灌氏。此次灌孟带其子灌夫一起到军中,灌孟竟死敌手。汉军取得尸首回营,灌夫抱尸大哭不止,旁人见了也觉伤感,都劝灌夫送丧回京。原来汉法父子二人同在军中,若有一人死亡,其生存者例许送丧回去。 灌夫心痛父死日夜涕泣,听人劝他回去便奋然说道:“愿取吴王或吴将首级以报父仇。”于是身披盔甲手持画戟,带了家奴十余人,又向军中邀请平日交好壮士数十人,骑上战马同往吴军。灌婴之子灌何阻止不住,灌夫出得营门检点人数,除自己家奴外,随来壮士仅有两人,其余不知何往。灌夫知道众人畏惧吴军不敢相从,只得由他。灌夫一心记着父仇,勇气百倍策马前进,到了吴营之前,十余人奋力杀进。灌夫匹马当先杀入敌营,东冲西撞如入无人之境。吴军将士被他杀死数十人,灌夫一直冲到敌将坐旗之下,却遇吴军大队阻住不得前进,彼此交战良久,终因寡不敌众,十余骑死亡,灌夫战到力竭只得拨马而回。吴军将士畏其勇敢不敢追赶。灌夫回到营中,随身只余一骑,自己身受重伤十余处,血满战袍。众人将灌夫扶入后营养病,并请军医诊治。 灌夫受伤过重奄奄一息,却好军中备有治创良药,敷治之后方得不死。过了数日灌夫伤势稍愈,行动如常,又向将军灌何请道:“吾前次杀入吴营熟知敌军曲折,今愿再往,定要取吴将之首报复父仇。”灌何感其孝心切挚,不过将言抚慰劝其勿往。灌夫执定不肯,灌何怕灌夫此去有失,急来告知太尉周亚夫。周亚夫闻言也为之动容,即遣人将灌夫召到极力劝阻,灌夫只得依允。此事传说出去,一时众口争赞,灌夫由此名闻天下。 却说吴王刘濞战败之后,又遭灌夫率领十余骑前来踏营,出其不意死了数十人,全军为之丧气。加以粮食不敷,将土中竟有因饥而死者,也有私自逃亡者。刘濞自知立脚不住,于是也不通知楚王,独自率领数千人悄悄出营,撇下大军向东而去。到得天明,吴营将士听说吴王已逃,军中无主各自四散,分头向亚夫及梁营投降。亚夫将投降兵士安插清楚,立即进兵来攻楚军。 楚王刘戊迎战大败,无路可逃拔剑自杀。部下见刘戊已死,一时投戈弃甲相率归降。周亚夫大获全胜。 刘濞逃至丹徒,投依东越兵队。东越就是东瓯,惠帝三年曾封东越君长摇为东海王,后来子孙相传与吴通好。吴起兵时,东越王曾拨兵助吴。及吴王父子来奔,见他势穷力尽已有悔心。可巧周亚夫遣使前来,嘱他杀死吴王当有重赏,东越王便将刘濞杀死。刘濞被杀传首长安,吴太子刘驹幸得逃脱奔往闽越。 再说齐王遣路中大夫去请救兵,救兵没到叛军到了。叛军将临淄城围了数重,架起云梯攻打。刘将闾眼见叛军人马势如潮涌杀声震天,便密遣使者出城与各国议和,情愿结盟通好以救危急。 齐王与各国议和尚未定约,路中大夫已由长安回到临淄。将至城下时,远远望见临淄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中大夫拼命冒险进城,早被敌人捉到营中。叛军主将命带他进来,路中大夫面无惧色。主将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干?”路中大夫直答道:“我乃齐国路中大夫,奉齐王之命赴京求救,特来回报齐王。”主将问他如何回报?路中大夫便将景帝言语照述一遍,主将说道:“你可反说汉兵已为吴楚所败,齐国应该速降,不然城破必遭屠戮。”路中大夫满口答应,主将便遣人将路中大夫引至城下,通知城上之人传请齐王相见。 齐王登城俯问,路中大夫朗声说道:“汉已发兵百万击破吴楚,即日引兵来援。大王坚守数日自可无患,切勿与敌兵通和!”话音未落,路中大夫的头颅已被敌兵斫去。 舍身谏主,路中大夫不愧忠臣!齐王触目生悲咬牙切齿,把一腔情急求和的惧意变做拚死杀敌的热肠。当下督率将士婴城固守。未几汉将栾布驱兵杀到,与胶西胶东菑川三国人马交战一场,不分胜负。未几平阳侯曹襄率兵继至,与栾布两路夹攻击败三国将士。齐王将闾也乘势开城麾兵杀出,三路并进把三国人马扫得精光。 胶西、胶东、淄川三王各率残兵败卒逃回本国。胶西王刘邛回国之后,自念计穷力竭罪无可逃,随即拔剑自刎。刘卬母子也即自尽。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得悉胶西王死状,又闻汉兵四逼料难抵敌,因此或服药,或投缳,全部自杀。栾布本拟班师,因查得齐王将闾曾与胶西诸国通谋,不能无罪,所以表请加讨留齐待命。齐王闻风先惧,于是饮鸩丧生,栾布乃停兵不攻。 济北王刘志前与胶西王约同起事,虽由郎中令设法阻挠中止。但闻齐王都难免一死,自己怎能逃咎,便与妻子诀别决计自裁。妻子牵衣哭泣一再劝阻,刘志与语道:“我死,汝等或可保全。”随即取瓶毒药便要饮下。 僚属公孙获从旁趋入道:“臣愿为大王往说梁王,求他通意天子,如果不行再死不迟。”刘志遂遣公孙获前往。公孙获一见梁王便说道:“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邻吴越北迫燕赵,势不能自守,力不足御侮。前因吴与胶西双方威胁,虚言承诺实非本心。如果济北王明示绝吴,吴必先下齐国次及济北,成败尚未可知。今吴王连合诸侯贸然西行,自以为东顾无忧,哪知济北王抗节不从致失后援,终落得势孤援绝兵败身亡。大王试想区区济北,若非如此用谋,早被叛军吞噬,怎能为国效忠呢?愿大王留意为幸!”梁王刘武闻言大悦,即代为驰表上闻,景帝果然复诏赦罪不问。济北王刘志才得幸全。 此外赵王刘遂率兵驻在西境,等候吴楚到来一同进兵。后闻曲周侯郦寄领兵来攻,刘遂急忙引兵回到邯郸都城固守。郦寄围住邯郸,攻打七月不能破。 刘遂本与匈奴有约,匈奴听说吴楚兵败,于是不肯发兵入边。 刘遂死据孤城,栾布救齐回来与郦寄合兵攻打,设计引水以灌邯郸,邯郸城坏,赵王无路可奔,也拚着性命一死了事,于是七国皆平。 各路将帅陆续回朝,景帝论功行赏,封窦婴为魏其侯,栾布为鄃侯。周亚夫曹襄早已封侯,不便再加仍照旧职,不过赏赐若干金帛算做报功。随征将士俱加升赏。周亚夫甚得景帝敬重,窦婴又是太后之侄,二人新立大功朝野仰望,过了数年景帝又以周亚夫为丞相,窦婴为太子太傅。 齐王将闾服毒身亡,景帝说他被人胁迫罪不至死,特从抚恤条例赐为孝王,齐太子刘寿仍得嗣封。 景帝因衡山王刘勃力拒吴楚恪守臣节,心中甚悦,恰值衡山王来朝,景帝温言慰谕,说是衡山僻在南方地势卑泾,遂下诏移济北王刘志为淄川王,移刘勃为济北王以褒其忠。景帝又念楚相张尚,太傅谢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尽忠被杀,皆封其子为列侯。 七国之乱,西汉中央政权获得了绝对胜利。这次叛乱,从汉景帝三年(前154年)正月开始,到三月即被平息,七王皆死。参加叛乱的七国,除保存齐国另立新王外,其余六国皆被废除。 64金屋藏娇 光阴迅速,转眼已是景帝四年夏四月,景帝才下诏立皇子刘荣为皇太子。刘彻为胶东王。太子刘荣乃栗姬所生,胶东王为王夫人所出,皆系景帝庶子。栗太子既立,栗姬越加得势,遂暗中设法想将薄皇后捽去,好使自己正位中宫。原来景帝对于皇后薄氏毫无恩爱,不过迫于祖母薄太后之命,立之为后,薄皇后既无子嗣,又为景帝所不喜,只看太皇太后薄氏面上权立为后。本来是个宫中傀儡有名无实,一经栗姬从旁倾轧,怎保得住中宫位置?果然到了景帝六年,被栗姬运动成熟,下了一道诏旨,平白地将薄后废去。栗姬满心欢喜,总道是李代桃僵,唾手告成,就是六宫粉黛也以为景帝废后,无非是为了栗姬起见。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栗姬始终不得为后,连太子刘荣都被黜为藩王。 原来景帝胞姐长公主刘嫖,嫁与堂邑侯陈竿为妻,生有一女,小字阿娇。公主欲将女儿配与太子刘荣为妃,遂托人示意其母栗姬,却被王夫人得知此事。王夫人生性智巧善知人意,见栗姬宠幸稍衰,便设计欲夺栗姬之宠,使其子胶东王刘彻得为太子。听说长公主之女欲与太子刘荣结婚,不觉暗自吃惊。心想长公主本是太后爱女,又与主上十分亲密,使此番婚事得成,栗姬得长公主助力,自然占了上风。王夫人沉思良久,忽然想得一策,遂遣人对栗姬说道:“长公主以前曾引进许多美人,并蒙主上宠爱,可见长公主在主上面前极有势力,你何不暗地与长公主交结,让她向主上进言,让你依旧得宠专房,岂不是好?”栗姬妒心最重,见景帝后宫添了许多新宠,对自己恩爱渐不如前,心中不免怨恨。又听说一班人都由长公主引进,遂迁怒长公主身上,怪她多事。如今王夫人用反言激她,要她去奉承长公主,栗姬听了更加恼怒,自然不肯依从。正好此时长公主遣人前来说亲,栗姬余怒未息,竟中了王夫人之计,立刻报以冷嘲热讽,对这个大姑子嗤之以鼻:怎么,如今知道要来奉承我了么,哼哼,真是风水轮流转,可你也不想想,我儿子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你把那么多美女介绍给皇上,我儿子日后也是佳丽无数,就凭你女儿那个模样,想当皇后门儿都没有! 在刘嫖看来,以自己长公主的身份,这桩门当户对的亲事肯定能成。谁知栗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长公主刘嫖恼羞成怒,心里暗骂道:“我女儿欲为皇后,原来不稀罕你的儿子,你如此不识抬举,想是无福消受我女。主上儿子甚多,我不妨另选一人为婿,设计夺了储位,管教你儿子坐不稳东宫,叫你试试我的利害”。长公主主意既定,从此便与栗姬有隙,王夫人却趁机来与长公主要好,不消几时,竟买得长公主欢心,二人十分亲热。 说起王夫人本槐里人,母臧儿,乃故燕王臧荼孙女,嫁与王仲为妻,生下一子两女,儿子名叫王信,长女名叫妹儿,即王夫人,次女名息。后来王仲身死,臧儿挟了儿女再嫁长陵田氏,又生二子。王夫人年已长成,嫁与金王孙为妻。 金王孙的名字里虽然有“王孙”二字,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因此王娡在嫁人后像母亲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不久为丈夫诞下一女金俗。不过臧儿和王娡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母女二人做梦都想着飞黄腾达。 臧儿一日回母家,适值相士姚翁到来,臧儿知其善能看相,所言多验,因请其遍相家人。姚翁一见王夫人叹道:“此乃天下贵人,当生天子。”臧儿心想我女嫁与金王孙,一个平民如何能生天子,如今只有赶紧离婚送入宫中,趁着青春美貌,不怕不得宠爱。主意既定,遂与王夫人商议,王夫人也就应允,向金氏要求离婚。金王孙大怒不允。 王娡和母亲的性格如出一辙,听说母亲有办法让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立即抛夫弃女,跟着臧儿来到长安参加采选。 王娡颇有几分姿色,所以成功晋级,成了太子东宫的宫女。与其他未经人事的少女不同,王娡经验丰富,对男女情爱了若指掌。太子壮年好色,两人情意缠绵卿卿我我,一朵残花居然压倒香国,不到一年便已怀胎,可惜是弄瓦之喜未及弄璋。但宫中已呼她为王美人,或王夫人。这王夫人忆及同胞,便向太子推荐其妹。太子自然是多多益善,就派东宫侍监再向臧儿家续聘次女。臧儿求之不得,又把次女打扮得漂漂亮亮齐齐整整,跟着宫监出门上车。 好容易驰入东宫,王夫人早已待着,叮嘱数语便引见太子。太子见她体态轻盈,与姐姐不相上下,自然称心合意,当夜开筵与饮,姊妹花左右侍宴,约莫饮了十余觥,酒酣兴至情不自持,王美人知情识趣当即辞去。神女初会高唐,襄王合登巫峡,说也奇怪,一宿便得孕麟儿。 十月满足产了一男,取名为越,就是将来的广川王。王息后来又一连为刘启生了三个儿子。除长男刘越外,还有刘寄刘乘刘舜三人,后皆封王。也许是生育过度,王息在生下第四个儿子后便去世了。 王夫人也随时进御接连怀孕,又一连生下二女,到了景帝即位这一年,景帝梦见一个赤彘从天空降下,云雾迷离,直入崇芳阁中,及梦醒后,起游崇芳阁,还觉得赤云环绕仿佛龙形,当下召术士姚翁入问,姚翁说此兆吉祥,阁内必生奇男,当为汉家盛主。景帝大喜,过了数日,景帝又梦见神女捧日授与王美人,王美人吞入口中。景帝醒后即将此梦告知王美人。王美人也说自己梦日入怀,正与景帝梦兆相符。景帝料为贵兆,便使王美人移居崇芳阁,改阁名为绮兰殿,凭着那龙马精神,与王美人谐欢竟夕,果然应了瑞征。等到七夕佳期,天上牛女相会,人间麟趾呈祥,王美人得生一子。景帝又梦见高祖对他说道:“王美人生子可名为彘。”不过取名刘彘终究不雅,又改名刘彻。刘彻出生以后王美人就不再怀孕。 刘彻自小聪明多智,与宫人及诸兄弟游戏,能揣测各人之意,因此无论大小都能得其欢心,当着尊长面前也应对恭敬俨如成人。年方三岁时景帝抱于膝上问道:“儿乐为天子否?”刘彻对道:“由天不由儿。”景帝不觉愕然,至四岁时封刘彻为胶东王。 长公主既与王夫人交好,又见胶东王姿禀不凡,便欲将女许之。自向王夫人商议,王夫人满口应允。长公主又与景帝言及,景帝因胶东王年幼,没有应允,长公主只得暂缓。过了一时,长公主带同女儿入宫来到王夫人处,见了胶东王,即将他抱在膝上抚弄,戏问道:“儿愿娶妇否。”因指左右宫女逐一问他,是否中意。胶东王都说不要,长公主乃指其女问道:“阿娇好否?”胶东王虽小,却甚作怪,一见问到阿娇,便含笑答道:“甚好,我要是能娶阿娇做媳妇,就一定给她盖一座金屋子住。”长公主听完开心极了,王美人也喜笑颜开。长公主遂将刘彻抱定趋见景帝,笑述彻言。景帝当面问刘彻,刘彻自认不讳。景帝想他小小年纪独喜阿娇,当是前生注定姻缘,不若就此允许,成就儿女终身大事,于是认定婚约,各无异言。长公主与王美人彼此做了亲家母,情好尤深, 及薄后被废,景帝方欲立栗姬为后,急得长公主连忙进谗,诬称栗姬崇信邪术,诅咒妃嫱,每与诸夫人相会,往往唾及背后。量窄如此,恐一旦为后,又要看见人彘的惨祸了!景帝听及人彘二字,未免动心,遂踱至栗姬宫内用言探试道:“吾百岁之后,诸姬所生之子,汝当善为待遇。”栗姬正在怨恨诸人得宠,听了此言心中愈怒,不肯答应,又在背后暗骂景帝为老狗,却被景帝听得,由此记恨在心,尚未发作。长公主又向景帝夸说胶东王如何好处。景帝自己也觉得此子可爱,又记起历来梦兆,心想此子将来定非凡品,但因太子刘荣并无过失,一时未便废立。 王夫人知得景帝心事,却又想出一计,暗地使人催促大臣请立栗姬为皇后。景帝认为栗姬在背后捣鬼,暗中向他逼宫,于是一怒之下,当场杀掉了那个提出请求的大臣,取消了栗姬儿子刘荣的太子地位,改立刘彻为太子,刘荣则被封为临江王。 旁有丞相周亚夫,太子太傅窦婴,见栗太子无故被废,极言谏阻。景帝不听,窦婴负气告病辞职,到蓝田山下隐居去了。亚夫也因此事触忤景帝,渐被疏远,不如从前那种亲厚。粟姬闻其子被废,心中愈加愤恨,景帝此后又绝迹不到她的宫中。栗姬不得见景帝一面,深宫寂寂,长夜漫漫,叫她如何不愤,如何不病。栗姬自知恩爱已绝无可挽回,不久忧郁而死。王夫人与长公主心中暗喜,从此胶东王刘彻安稳做了太子。 这下王娡母凭子贵,她的家人也跟着鸡犬升天。做梦都想飞黄腾达的臧儿被封为平原君,王娡死去的父亲也被追谥为共侯。 按理说王娡与武则天、慈禧很像,从刘彻上位后王娡与窦太后进行的政治斗争便可见一斑。不过刘彻不是那种受人摆布的傀儡皇帝,王娡也没有机会“垂帘听政”,再加上王娡生刘彻时已三十多岁,母子之间的年龄差很大,所以王娡也没能熬到汉武帝驾崩那天。 汉唐思想观念开放,所以时人接受了王娡的重婚行为,也让王娡有机会成了皇后。换做其他朝代,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史料记载,馆陶公主和绛邑公主是汉文帝唯二的女儿。对于绛邑公主,史料对其出生的记载不详。她的生母到底是谁,我们无从得知。而她名义上的嫡母,则是孝文窦皇后。 而对于馆陶公主刘嫖,大家则要熟悉得多。她的母亲,是汉文帝唯一的皇后孝文窦皇后。馆陶公主出生时,汉文帝刘恒还是代王。在登基后,汉文帝之母薄太后建议立窦氏为皇后。随后,刘嫖被正式册立为长公主。 馆陶公主能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人物,离不开自己的这位母亲。汉文帝为代王时,曾有一位吕王后并育有四子。不过这五人皆先后去世。之后窦氏获得刘恒宠爱,刘嫖也随之出生。爱屋及乌,汉文帝对刘嫖的喜爱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而自己有可爱又受宠的亲生女儿,窦皇后又何必去操心绛邑公主呢? 对于馆陶公主而言,获得汉文帝的喜爱还仅仅是个开始。这位有皇帝爱有母后疼的公主,还和自己的弟弟、即后来继位的汉景帝刘启关系十分亲密。因而到了汉景帝时期,在母亲和弟弟的纵容下,馆陶公主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到了汉武帝时期,馆陶公主作为将汉武帝送上皇位的大功臣、皇后陈阿娇的母亲、汉武帝的亲姑姑,汉武帝对她也退让三分。 馆陶公主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资源。尽管身份尊贵,生活富足,她还是苦心经营,在朝堂中拉拢了不少大臣。这些支持者不仅帮她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还给她营造了一个有利的环境。不用担心被弹劾,馆陶公主自然能将自己获得的恩宠肆无忌惮地展示出来。因而我们看到的馆陶公主,就是一副恃宠而骄的张扬模样。 和馆陶公主相比,绛邑公主简直就是个没人疼爱的小可怜了。她作为馆陶公主的异母妹妹,没能获得窦皇后的接纳,自然也就难分走汉文帝对女儿的爱了。感情这种事,先得者总比后来者占些优势。 后来绛邑公主被汉文帝出于政治目的下嫁给周勃之子、绛侯周胜之,离开了都城。不浓不淡的亲情加上更远的距离,让绛邑公主在夫家有难时都难帮忙向自己的父亲求情。 虽然都是公主,但馆陶公主的出身要比绛邑公主好得多。父母、亲弟弟、侄子轮番偏心的馆陶公主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爹不疼娘不爱的绛邑公主,也就成了远方地里的小白菜。 65酷吏郅都 却说景帝后宫中有一贾姬,色艺俱优,也邀主眷。一日景帝带她同游上苑,赏玩多时,贾姬辞了景帝登厕而去。 这个贾姫就是中山靖王刘胜的生母,中山靖王是刘备的第十七世先祖;刘备是厚脸皮,他自己这样说的,笔者还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不过如果是真的,贾姫就是刘备的十七世祖奶奶。 有一次,倡导无为而治的汉景帝带上嫔妃到上林苑游玩,贾姬天生丽质且善解人意,自然被景帝带在身边,当时身为中郎将的郅都也作为侍卫跟随在景帝左右。 郅都为人勇猛,尚气节,居官公廉,不受他人赠送请托,尝自言道:“吾已背亲出仕,身为官吏,自应奉职死节,更不能顾及妻子矣。”于是朝臣多半侧目。独景帝说他不避权贵,特加倚任。 就在汉景帝游玩酣畅之际,贾姬内急直奔厕所。不巧的是,这时一头野猪闯了进去! 侍卫们心急如焚,可是却无人敢莅临厕所解围。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谁敢冲入厕所见到不该见到的风光,谁就会必死无疑;就算救下了美人,自己也要被砍头。景帝十分担心小蜜的安全,又不能命令侍卫入侧相救,便用眼神示意郅都去救人。而郅都竟然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汉景帝顿时怒不可遏,立即抽出侍卫佩刀,要亲自冲入厕所救美!这时郅都一个箭步跨出拦住景帝。随后拜跪朗声说道:“皇上不必在乎一个嫔妃的得失,失去了贾姫还有甄姬、张姫、李姫,天下的美人多得是,而皇帝只有一个,如果皇上为此去冒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有愧于太后和列祖列宗。请您不要为一个女人而不顾轻重!”。 郅都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景帝逐渐冷静下来;这时,厕所中的野猪也出来了,而贾姬也毫发未损,依旧光彩照人。景帝回宫后一五一十地把这件事向太后作了汇报,还抱怨郅都不作为! 结果窦太后并没有斥责郅都,还赞美了他的明晓事理与忠诚,并赐给他百金以示表彰。 却说济南地方有一个姓“间”的宗族,他们有三百多家人,奸诈狡猾,在当地横行霸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是朝廷下派的郡守对他们也毫无办法,于是汉景帝便将以严厉著称的郅都派到济南郡担任太守。 郅都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恶名”",他“至则族灭间氏首恶,余皆股栗,不敢为非”。对于地方上的大族,官员一般采取温和的方式来打压和限制,而郅都则没有什么顾忌,直接率兵将间氏最为罪恶的一户斩首示众,其他族人都惊惧不已,从此不敢为恶。 郅都为济南太守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宁成生平一味任气,性又苛暴,其为小吏时,专好欺凌长官,不肯服从其命,及自为人上之后,却又待下严急毫不宽容。平日办理职务好逞威风,偏他官运亨通一路升迁,竟做了济南都尉,若论官职大小,太守治民都尉掌兵,地位本属平等,不过郅都威名久著,前任都尉到官,都是步行造府,托府吏入内通报,然后进见,俨如属吏来见长官一样。可是宁成不把郅都放在眼里,不但不肯卑躬曲节,反做出高傲样子要驾乎其上。郅都久闻宁成之名,以为是他同志,转加退让不与计较,二人结了交情相得甚欢。 约莫过了一年,济南大治,邻郡都惮他两人声威,景帝于是召郅都为中尉,掌管京师的治安警卫,亲领北军。郅都执法不阿,从不趋炎附势,也不看权臣脸色行事。就是见了丞相周亚夫,也只是作揖,并不跪拜。 当时汉景帝一意恢复国家的经济实力,实行“减轻徭役、降低赋税”的政策,因而人民安居乐业,极少有百姓触犯法律之事,犯法者多为皇亲国戚、功臣列侯。郅都施行严酷的刑法,不畏权贵和皇亲,凡犯法违禁者,不论何官何人,一律以法惩之。列侯和皇族之人见到他,都侧目而视,称呼他为“苍鹰”。 却说太子刘荣,既失储位又丧生母,没奈何辞行就国去往江陵。江陵就是临江国都,本是栗姬少子刘阏分封地,刘阏夭逝,刘荣被黜,遂将刘荣封临江王。刘荣到国年余,因王宫不甚宽敞,特拟估工增筑。宫外苦无隙地,只有文皇帝庙垣与宫相近,尚有余地空着可以造屋,刘荣不顾后虑乘便构造。忽有人上书告发,说临江王侵占太宗庙地。景帝乃征令入都。刘荣不得不行,就在北门外设帐祖祭即日登程。何谓祖祭?只因古代相传,有共工之子名修性好远游,后人以为行神,每遇出行必先祭之,因此叫作祖祭。刘荣祖祭既毕,上得车中,蓦听得豁喇一声,车轴无故自断,不由吃了一惊,只好改乘他车。 江陵父老因刘荣抚治年余,却还仁厚爱民,故多来相送。见此情形,以为是不祥之兆,相率流涕道:“我王此去,恐怕不再复返了!” 刘荣到了长安,景帝将他发交中尉府,讯问侵占庙地之事。侵占庙外余地原不是什么大罪,前次晁错凿那庙外短垣为门,景帝尚替他遮掩,何况刘荣曾为太子,如今虽然失势,终究是景帝之子,岂有说不明白的事? 及刘荣征诣中尉,郅都便将栗氏亲属尽数捕拿治罪,刘荣之舅栗卿等皆牵连被杀。接着审问临江王刘荣侵占庙地之事,郅都严词责问,刘荣年小胆怯,见他好似阎罗王一般,已吓得魂魂魄飞扬,转思母死弟亡,父已失爱,余生也觉没趣,何苦向酷吏乞怜,不若作书谢过自杀了事。主意已定,乃旁顾府吏,欲借取纸笔一用,哪知又被郅都喝阻,竟叱令皂役把他牵回狱中。 刘荣见他连笔都不肯借,愈加羞愤。却好魏其侯窦婴见了,心中不平,便遣人持了刀笔,乘着无人之际交与刘荣。刘荣既得刀笔,作成一书,托狱吏转达景帝,一面解带悬梁自缢而亡。却是可怜! 汉景帝听说刘荣自杀,好像没事人一样,也不追究谁的责任。 景帝命将刘荣以礼殡葬,谥为闵王,因其无子,便将临江国除为郡。刘荣死后葬于蓝田。忽有许多燕子替他衔泥加置冢上。途人见之无不惊叹,共为临江王呼冤。后人有诗叹道: 入都拚把一身捐, 玉碎何心望瓦全? 只因苍鹰心太狠, 何如燕子尚知怜! 窦婴闻报代为不平,即入奏太后,报称临江王冤死情形。窦太后念起长孙平日并无大过,如今竟不明不白死在中尉府内,不由大哭一场,且召入景帝,命他将郅都斩首才得雪冤。景帝含糊答应,及退出外殿,又不忍将郅都加诛,但令免官归家。未几又想出一法,潜调郅都为雁门太守。雁门为北方要塞,景帝调他出去,一是使他离开都邑,免得母后闻知,二是使他镇守边疆,好令匈奴夺气。郅都受命而去。 果然郅都一到雁门,匈奴兵望风退却不敢相逼。匈奴国王刻一木偶状似郅都,遣骑兵对之放箭,谁知胡人久被郅都声威所慑,如今对着偶像便如见了活人一般,不敢正视,只得胡乱射去,轮流射了多人,并无一箭中他身上,匈奴见此情形愈加恐惧,不说自己胆怯,反说郅都是个天神下世,连他的偶像都有神灵,所以射他不中,于是相约不去惹他。 匈奴本与汉朝和亲,景帝五年,也曾仿祖宗遗制,将宗室女充作公主遣嫁出去,但番众总不肯守静,往往出没汉边侵掠。自从郅都出守,举国相戒,胆子虽怯,心下总是不甘。 面对郅都这个大麻烦,汉奸中行说想出了一条毒计——借刀杀人。 中行说探知窦太后因为梁王和刘荣之事对郅都恨之入骨,于是以南宫公主的名义给窦太后送去厚礼,再伪造了一封南宫公主的信。 信中大意是:大单于平日里对她很好,但只要和汉军作战失利,大单于就会鞭打凌辱她,尤其是最近,经常挨打。 窦太后心疼不已,询问汉军有无对匈奴的行动,王皇后说没有,唯有雁门太守郅都曾主动出兵拔掉了匈奴人的堠堡。 窦太后一听郅都的名字,气得浑身发抖,怒责景帝违背母命仍用郅都,内扰不足,还要虐待外人,真正岂有此理!今惟有速诛郅都方足免患。景帝见母后动怒,慌忙长跪谢过,并向太后哀求道:“郅都实是忠臣,外言不足轻信,乞母后贷他一死,以后再不轻用了!”太后厉声道:“临江王独非忠臣么?为何死在他手中,你若再不杀郅都,我宁死让你!”这话说得景帝担当不起,只好传旨撤了郅都的职,让他回京接受审判。接替郅都的是冯敬,他深知郅都获罪的缘由,安慰道: “您是功臣,您不是罪人。” 郅都一声苦笑道:“是功臣能如何?是忠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死于自己人之手。与其回京受辱,不如留在这片热土,即使化身冤魂,也要守卫大汉的疆土。” 说完拔出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执法之剑,将它捅向了自己,弥留之际,他对冯敬说道: “我平生执法严苛,杀人如麻,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墙上那副锦图,原是皇上赐我的,烦请带给圣上,告诉圣上,我郅都到死都是一个忠臣!” 没有了苍鹰,蓝天是寂寞的,连草原都是没有灵魂的。看着冯敬带回的苍鹰图,汉景帝的内心充满了痛苦,一句“折了朕的苍鹰”饱含了多少身为帝王的无奈。 郅都死后,匈奴人再无顾忌,大举进攻雁门,冯敬拼死抵抗,到最后还是落得个身首异处。临死前冯敬说道: “如果苍鹰郅都在此,也不至于如此,朝廷太不爱惜将才了。” 数千年中华历史,涌现的忠臣、名将何止千万,他们或文能安邦,或武能定国,以一身系天下安危,护一方百姓。然而,至少有一半的忠臣、名将死于自己人之手!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从未断绝。 因为郅都心肠太狠手段太辣,遇事苛刻不存厚道,后来司马迁修史,将他列入酷吏传中。 西汉成帝时,大臣谷永在一道给汉成帝的奏折中曾论及郅都,说:“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漠。”把他与战国时赵国的廉颇、赵奢等名将并列,誉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后人的这些赞誉,也是对郅都中肯的评价。 66袁盎被刺 话说景帝下诏废太子刘荣为临江王。其时梁王刘武适在京师,见此情形心中大喜。 说起刘武,借着太后宠爱,故得移封梁国,据有四十余城,多是膏腴之地,国都睢阳。刘武嫌城郭太小,下令另行建筑,加大至七十里,又辟东苑,方三百余里。睢阳城东本有平台,乃是离宫,梁王不时到彼游玩,因其距离稍远往来不便,于是建筑复道跨空而过,由宫中直达平台,计长三十余里。府库存积金钱不下数百千万,珠玉珍宝比天子内府还多。梁王广招四方宾客礼待游士,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吴人枚乘、严忌,蜀人司马相如等皆闻风来至。公孙诡尤得宠幸,初见之日梁王即赐以千金,官至中尉,号为公孙将军。邹阳、枚乘先事吴王刘濞,因见刘濞谋反,二人上书谏阻,刘濞不听,于是游梁,与严忌、司马相如并以文学著名,常陪梁王游宴作为辞赋,所以梁园宾客一时称盛。 梁王享此富贵,也算穷奢极欲,偏他心中尚不满足,更要谋得储位,以便将来嗣立为帝,方才称心满意。他起此念头并非无因,一是得了太后之助,二则景帝之前未立太子,也曾当面许他,又有羊胜、公孙诡百端迎合,替他种种算计,梁王大喜,愈加优待二人。 适值七国造反,梁王用韩安国、张羽为将拒敌吴楚,及周亚夫破灭吴楚,梁兵前后擒杀敌人几与汉兵相等,景帝念梁王立有大功,乃赐以天子旌旗。梁王自恃其功,又受特别赏赐,心中愈加骄傲,于是出入排起銮驾,所有礼节竟与天子无异。事为景帝闻知,心中甚是不悦,恐伤太后之意不便责备。太后也知景帝意思,于是假作发怒,每遇梁使到来不许进见,并将梁王种种不法之处严加诘责,景帝便趁此时立了太子刘荣。梁王听说景帝已立太子甚是懊丧,又见太后也来责备愈加忧惧,便遣韩安国为使入京代为剖明。 韩安国奉命到了长安,先往见长公主,哭诉道:“梁王为子尽孝,为臣尽忠,何以太后并不加察?前日七国并反关东摇动,梁王心念太后皇帝在京,惟恐梁地有失,亲自跪送臣等领兵抗拒吴楚。吴楚破灭皆梁国之力。今太后因琐细礼节责备梁王,梁王平日见惯父兄皆为皇帝,故出入皆称警跸,所有车旗又皆皇帝所赐,梁王不过借此夸示诸侯,使天下皆知己为太后皇帝所爱耳。现在梁使一到便加诘责,梁王心中恐惧,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为,何以梁王如此忠孝,太后不加体恤?所有此中情节,非公主不能代达,故臣特来奉恳。”长公主依言转达太后,太后诘责梁使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今闻安国之言不由大喜,便向景帝说知。景帝也就释然,反免冠对太后谢道:“自己兄弟不能教导,致累太后忧虑。”遂命梁使入见厚加赏赐。 及栗太子被废,梁王预得风闻,先期入朝静观内变,果然不到多日储君易位。梁王进谒窦太后婉言干请,意欲太后替他主张,订一份兄终弟及的新约,太后爱怜少子自然乐从,遂召入景帝再开家宴,酒过数巡,太后顾着景帝道:“吾闻殷道亲亲,周道尊尊,其义一也,后日当以梁王为托。”景帝闻言不甚理会,以为太后说她死后要将梁王托付与他,慌忙下跪道:“谨遵慈命!”太后甚喜,即命景帝起来继续欢宴。梁王在旁听说也就暗自欢喜。直到三人共醉才罢席而散。景帝酒醒后自思太后所言寓有深意,莫非因我废去太子,想将梁王接替不成。于是召入诸大臣与他们密议。太常袁盎答道:“太后之意欲立梁王为皇太子,但臣以为决不可行!”景帝复问不可行的理由,盎复答道:“昔日宋宣公死,不立其子殇公,而立其弟穆公,穆公死时归位殇公,穆公之子庄公与殇公争国杀死殇公,后来五世争国祸乱不绝。故春秋要义传子不传弟,免得乱统。”说到此群臣齐声赞成。景帝点头称是,遂将袁盎所说转白太后。太后虽然不悦,但也无词可驳,只得罢议。梁王刘武不得逞谋很是懊恼,复上书景帝乞赐容车之地,由梁国直至长乐宫,自使梁国人民筑成甬道,以便不时朝见太后。这事又是一大奇议,自古罕闻。景帝将原书颁示群臣,袁盎又是反对力为驳斥,景帝依仪辞绝梁王。梁王听说又是袁盎从中作梗,心中十分痛恨。 却说袁盎家居安陵,后来因病免官,安陵当地富豪因袁盎是个贵人,如今告老回乡争来结纳。袁盎虽然做过大官,却不摆架子,对乡里之人无论贵贱贫富都平等看待,一味与众随和。 袁盎虽然家居,甚得景帝宠信,每遇朝廷有事,景帝常召袁盎到来会议,或不时遣使就其家中问之,往往依议而行。梁王两次计谋皆为袁盎等人直言破坏,以此怨入骨髓,一日对羊胜、公孙诡等人说道:“寡人谋事,三番两次不成,皆由贼臣袁盎等从中作梗,离间我母子兄弟之亲,每一念及令人切齿,寡人欲设法除此贼臣,稍泄胸中之气,不知君等有何妙计?”羊胜、公孙诡齐声答道:“大王欲除此贼并非难事,只须破费重金购买刺客,乘其不备将他刺死,不过一夫之力。此等无头命案,神不知,鬼不觉,即使皋陶复生,也查不出下手及主使之人,大王若有意报仇,此法最妙。”梁王听了称善,又说道:“既然如此,就烦君等替寡人行事,但须千万秘密,不得露出破绽。”二人奉命出外,暗地搜寻刺客数十人,许以重赏,命其分头前往长安行刺袁盎及当日与议诸人。刺客依言,分作数起前往长安而去。 第一人行至关中,沿途向人问起袁盎,无不道他好处,刺客听了心中暗想,原来袁盎是个好人,我岂能下此毒手?不如卖个人情给他。打算既定,遂一直来见袁盎说道:“吾受梁王之命前来刺君,闻君是好人,心中不忍,但后来刺客尚有十余人,未必都与我同样想法,故特面告,君须早为防备。”说罢扬长而去。袁盎闻言吃了一惊,从此心中闷闷不乐,不知如何是好。听说当地有个卜者棓生,能知未来之事,遂前往棓生家中问卜。不知棓生怎么说的,袁盎回来时路经安陵郭门外,适遇梁国刺客在此守候,望见袁盎后便上前问道:“来者是否袁将军?”袁盎直答道:“我即袁将军,君来见访莫非有事?”话音未落,来人一剑迎面刺来,袁盎不及提防倒地而死。其人恐被路人遇见,匆促之间不及将剑收回,立即拔足飞奔而去。袁盎死时其剑尚着身上。 袁盎死后不过数日,与袁盎一同建议的十八人也都遇刺,行刺的人均被逃脱。有司连忙奏闻景帝。景帝不待详查便跟左右说:“这个一定是梁王所为,朕忆被害诸人统是前次与议诸人,不肯赞成梁王,所以梁王挟恨遣人刺死;否则袁盎与人有仇,杀死袁盎便足了事,何故牵连多人呢!”说着即令有司严捕刺客,好几日不得拿获。 有司见此案寻不出一点头绪,景帝又几次催促,急得坐立不安寝食皆废。忽念行凶证据只有袁盎身上被刺之剑,如今既无别法,且就此剑检查一番,或可发现踪迹。想罢遂命将剑取至,详细把玩,见此剑既无文字表记,形式又与普通人所用无异,并无特别不同之处,不觉失望,于是将剑放在案头,看了又想,想了又看,忽见剑柄陈旧,剑锋却白如霜雪,并无一点锈涩,由此断定此剑久经佩带必非新铸。既然是个旧物,必是刺客杀人之前重行磨洗。若说刺客自己磨洗,他未必学有此种技艺,而经工匠之手,他必定要将物主姓名住址记下,以免错乱,所以只须寻得经手工匠,此案便有眉目,故命从吏出查。 当日从吏持剑出到长安市上,遍寻磨洗刀剑工匠,将剑与之观看,令其认明此剑是否曾经其手磨洗。一连问了十余人,都说不是,末后遇见一匠将剑细看,认得是经他磨洗。从吏便问道:“此剑系由何人交你磨洗?”洗工匠想了片刻后答道:“十日前有梁国郎官某人手持此剑令我磨洗。”从吏闻言连忙据实回报,有司查得梁国郎官尚在长安居住,遂不动声色差人前往,将其捕获严行讯鞫。郎官无法抵赖只得直供,说是梁王宠臣羊胜、公孙诡遣其带领刺客来干此事。有司复转达景帝,景帝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似此胆大妄为杀害大臣,真是目无法纪,于是立遣田叔、吕季主两人前往粱国查办此事。田叔曾为赵王张敖故吏,经高祖特别赏识令为汉中郡守,在任十余年,刚刚免职还乡。景帝因他老成练达,复召令入朝,命他与吕季主同赴梁都。 田叔明知刺盎首谋就是梁王,但梁王系太后爱子,皇上幼弟,如何叫他抵罪?因此降格相求,姑把梁王撇去,唯将梁王幸臣公孙诡、羊胜当作案中首犯,先派随员飞驰入梁,叫他拿交诡、胜两人。 却说梁王接到探报,说是袁盎等十余人一律被刺身死,行刺之人也都脱逃。梁王心中暗喜,密召羊胜、公孙诡到来告知此事,奖其办理迅速,并将许多珍物赏赐二人。 二人受赏,各自欢喜退出。梁王高兴异常,料得朝廷虽然不免疑心于我,但是并无一毫证据,谅也无从查办,此举既可出我一口恶气,又可使一班朝臣心怀恐惧,将袁盎等作个榜样,以后不敢与我作对。 谁知不过数日,粱王又得探报,说是案情败露,天子遣使查拿羊胜、公孙诡二人,使者不日将到。梁王惊得手足无措,急召羊胜、公孙诡责备道:“吾曾切嘱你们做事须要秘密,何以留下破绽致被查出,今闹出祸来如何是好?”梁王说罢,连连顿足叹气不绝。二人见了探报,知是指名拿他,呆了半晌,又被梁王埋怨,惊惧愧悔。想起自己性命要紧,欲待逃走,外面拿捕甚急,无地容身,惟有哀求粱王保护。于是二人一同跪在地上对着梁王叩头,要他设法搭救。梁王心想二人若被汉使拿去,供出实情连我都要办罪,为今之计,惟有将他藏在宫中,使汉使无从捕拿,料他不敢到我宫中搜寻,粱王想定主意,遂将二人安置宫中密室,嘱咐近待等人毋得泄漏。 及汉使到梁,传景帝之命要此二人,梁王假作不知去向,使者无法只得奏闻景帝。景帝见二人是梁王宠臣,如今忽然不见,肯定是梁王将他藏匿,因此心中愈怒。又接二连三派使者到梁搜索,只有王宫未曾入内。只因此事弄得家家户户鸡犬不宁,使者及当地官吏忙了一月有余,二人却安坐宫中,无处寻其踪影。 67周亚夫饿死 却说刘武是汉景帝的同母弟弟,窦太后很宠爱他,再加上皇位已经让刘启继承,所以窦太后总想补偿刘武,允许他有推举梁国国相和二千石级官员人选的权力。再加上有拱卫京师、平定叛乱的功劳,所受宠爱更是无人能比。而梁王依仗着窦太后对自己的疼爱,在宫殿建造以及出入仪仗上与天子的规格相比拟,这种做法让景帝心里很是不悦。在景帝和梁王的关系水深火热之际,韩安国受命担任梁使前去化解矛盾,窦太后为了安抚汉景帝,便把气都撒在韩安国身上,韩安国自然明白这是窦太后在演戏。 后来韩安国因事犯罪下在狱中,狱吏田甲将他当作平常犯人百般凌辱,韩安国受辱不过,一日对田甲说:“俗话说‘死灰尚能复燃’,你为何将我轻量?” 田甲冷笑道:“死灰若能复燃,我当浇之以尿。”安国闻言不免动怒,但此时无可奈何只得忍住。不过几时,梁国内史出缺,梁王宠爱公孙诡,意欲请朝廷命为内史。窦太后却记起韩安国,便对景帝说知。景帝遣使持诏到梁,拜韩安国为内史。梁王不敢违诏,只好释他出狱授为内史。 韩安国一旦由犯人出为内史,田甲大惊,惟恐安国报怨,连忙逃走。安国遣人传谕田甲家属道:“田甲不出就职,我便诛灭汝族。”田甲听说后只得出来向韩安国肉袒谢罪。韩安国一见田甲就笑道:“你现在可以用尿矣。”田甲俯伏连连叩头,口称万死,韩安国又笑道:“汝辈何足计较?”遂命他起来,以后仍旧照常看待。 及刺客案起,朝廷先后遣来使者将及十人,坐在国中,勒令官吏擒拿羊胜、公孙诡,日夕催迫,已经通国搜尽,惟王宫未曾搜到,外间不免有人议论,说二人现在就避匿宫中。韩安国暗想汉使被逼没法必然来搜王宫,届时若被搜获梁王何以为辞?于是想得一法入宫来见梁王。 韩安国一见梁王便问:“大王自念对于皇帝,比起皇帝对于临江王,何人为亲?”梁王道:“吾不如也。”安国道:“临江王与皇帝乃至亲父子,后来竟然为侵占庙地自杀于中尉府。父子至亲尚且如此。俗语有云:虽有亲父,安知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听信邪臣违禁犯法,天子为着太后一人不忍加罪,使交出诡、胜二人,大王却力为袒护未肯遵诏。假如太后晏驾,大王更有何人可倚?”梁王不待安国说完,眼中已流下数行泪来。乃迫令羊胜、公孙诡自杀。两人无法求免,只得仰药毕命。 等到田叔、吕季主一到梁国,梁王便将羊胜、公孙诡尸首交出,不过羊胜、公孙诡虽然死了,可行刺凶手与同案中人又被田叔、吕季主捉到几个,二人将案情彻底讯究,就梁王如何起意,羊胜、公孙诡如何主谋,如何遣派刺客行事等经过都查办明白,便带了案卷起程回京。此时梁王性命操在二人之手,若据实复奏,纵使太后出力救护,景帝有意宽恕,无奈国法如此,万不能因私害公,梁王即免一死,也须吃个大亏。田叔于是想了个主意,即吩咐从吏取出案卷,用火焚烧化为灰烬。二人空手回到长安。 景帝一见二人便问道:“案情办得如何?梁王是否预谋?”田叔答道:“梁王实有此事,按律应该死罪。”景帝问道:“如今案卷何在?”田叔从容对道:“被我烧了。”景帝问道:“何故?”田叔道:“此案认真办理,梁王若不伏诛,则是国法不行,梁王如果伏法,又连累太后。如今只有说梁王不知此事,都是羊胜、公孙诡等人所为,今已将他诛死,案情已经了结。”景帝大喜,就依言回复太后。太后正在忧愁,听说梁王无罪立时起坐。只因连日气苦饮食少进,此时心花怒放才觉得腹中饥饿。左右进上御膳,太后饱餐一顿,身体立即平复毫无病状。景帝从此十分看重田叔,拜他为鲁相。 梁王侥幸免罪,也就收心敛迹,将谋嗣帝位之心消归乌有。探得景帝怒气渐息,又上书自请入朝,景帝许之。梁王便起程来京。 景帝照例遣使至关迎接,窦太后见了梁王自然欢喜,景帝不过是表面周旋,但碍着太后不便发作,外面看待也冷淡许多,不比从前同车共辇那种亲热。梁王心中但望与太后常常亲近,便已足意。 原来梁王生性颇孝,住在国中每每思念太后,偶闻太后抱病,口不能食夜不安寝,常欲留居长安侍奉太后,以此太后愈加怜爱。这时梁王又上书景帝,请在长安居住,景帝不许。原来汉时定例,诸侯王来朝天子,皆有一定礼节,初来入见谓之小见,到了正旦朝贺谓之法见,后三日,天子为王置酒,赐以金钱财物,又过二日,复入小见,便即辞去,大约前后人见四次,留在长安不过二十日。只有梁王得宠太后,前时来朝,往往留到半年才归国。自从刺杀袁盎失了景帝欢心,以后来朝便按定例办理,不肯将他留京。梁王没法,只得自行陈请,谁知景帝不肯容情,太后也不便挽留,梁王自觉没趣,只得束装归国。 梁王回国之后闷闷不乐,一日北到梁山打猎解闷,忽有一人献上一牛,奇形怪状,四足生在背上,梁王见了心中甚是嫌恶,遂命罢猎回宫。惊魂未定引致病魔,一连发了六日热症,服药无灵竟尔逝世。 梁王既死,有司具报入京,窦太后闻信卧床大哭,因想起梁王来朝时曾请留京,偏是景帝皇帝不准,硬要逼他回国,以致郁闷而死,于是一面哭一面说道:“皇帝果杀吾子。”景帝见太后十分伤心,日夜啼哭饮食不进,已是焦急,又闻太后言语归咎到自己身上,更加忧惧,想尽种种方法百般劝慰,偏太后全然不睬,只是卧床大哭。景帝有口难言,好似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闷。景帝心中惶急,便来与长公主商议,长公主得知太后意思,教景帝速封梁王诸子。景帝依言,即下诏赐谥梁王刘武为孝王,分粱地为五国。尽立孝王五子为王,女五人也赐与食邑。太后闻报才稍稍解忧起床进餐,后来情过境迁自然渐忘。 总计梁王先封代郡,继迁梁地,做了三十五年的藩王。拥资甚巨坐享豪华,死后查得梁库尚剩黄金四十余万斤,其他珍玩价值相等,他还不知足,想要窥窃神器,终致失意亡身,可见富贵也不易享受。 却说栗太子被废时,周亚夫在景帝面前力争,言辞切直,大拂景帝之意。梁王因吴楚一役亚夫坚壁不救,也记着旧怨,常向太后诉说亚夫短处,太后告知景帝,景帝愈加不悦。及梁王刺杀袁盎,王皇后之兄王信在景帝前力替梁王解说,后来梁王得以保全,太后感激王信,一日对景帝说道:“皇后之兄王信应该封之为侯。”景帝听了正合其意,但口中却说道:“应与丞相计议行事。”景帝即召丞相周亚夫告之此事,问其意见如何,亚夫奏道:“高皇帝先前立下誓约,说是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若有背约,天下共击之。今王信虽是皇后之兄,并未立功,若封为侯,未免有背誓约。”景帝被亚夫说得默然无语,只得将此事作罢。但心中以为亚夫借着高皇帝来压制他,暗自蓄怒。 适值匈奴王徐庐等六人降汉,景帝意欲各封为侯,以劝后来投降之人,周亚夫又谏道:“此辈背叛其主来降陛下,陛下封之为候,将何以责人臣之不忠者?”景帝见亚夫事事与自己反对,此时再也忍不住,拂然变色道:“丞相所议不可用。”便尽封徐庐等为列侯。亚夫见景帝发怒不听其言,因此告病辞职,景帝也不挽留,即下诏以桃侯刘舍代为丞相。 周亚夫自罢相之后不免失意,但仍在长安居住,以列侯岁时入宫朝见,景帝念亚夫立有大功,虽然因事触忤,但已将他免相,既往不咎,仍旧照常礼待,不时召入谈话。 一日景帝无事坐在宫中,恰值太子刘彻来见。原来汉制太子每五日朝见一次,即坐东厢省视御膳。景帝一见太子,忽然触起心事,因念太子年纪尚幼,自己若有不测,须先选择大臣辅佐幼主,遂记起周亚夫是先帝临崩嘱咐之人,其人材干自是可用,但嫌他性气过于倔强,如今家居无聊,谅已自知改变,不如趁太子在此,将他召来当面试他一试,若才堪大用,将来也好做个顾命大臣,否则还是预先除去,免贻后患。主意想定,即遣人往召亚夫,一面密嘱御厨为赐食计。左右奉命去预备,不消片刻亚夫应召到来。见景帝兀坐宫中,行过了拜谒礼,景帝赐令旁坐,略略问答数语,便由御厨搬进酒肴摆好席上。景帝即命赐食,亚夫不好推辞,不过席间并无他人,只有一君一臣,已觉有些惊异,及顾视面前,仅一酒巵,并无匕箸,所陈肴馔又是一块大肉,虽已蒸得烂熟,未曾切碎。亚夫以为是宴会现场服务人员的疏忽,不觉怒意勃发,顾视尚席道:“可取箸来。”尚席已由景帝预嘱,假作痴聋立着不动。亚夫正要再言,偏景帝向他笑语道:“这还未满君意么?”说得亚夫又恨又愧,不得已起座下跪免冠称谢。 那么汉景帝请周亚夫吃饭,为什么不给筷子呢? 其实汉景帝是想告诉周亚夫,你今天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荣耀(一块大肉),都是我们皇家给你的。你既然得到这份荣耀,就要按咱们皇家的规矩来办。不错,传统吃饭的方法是要有筷子,是要切了吃。但是我当皇帝偏不按这样的规矩办,我就要你用手拿着吃。周亚夫最后没有明白汉景帝打的哑谜,他只是感觉汉景帝是在羞辱他,所以景帝才说了一个起字,亚夫便起身掉头径出。 周亚夫要是聪明,应当恭恭敬敬地表示自己能做出以往的成绩,全在于陛下给我这个发挥才能的机会,要不然就像眼前的这块大肉一样,少了餐具我即使有嘴巴有胃口,也是吃不进去的。 周亚夫这一走,完全打破了汉景帝对他的期望,也断绝了他的生路。 周亚夫错就错在误判了自己的位置,以为他和景帝是合伙人的关系,把自己放在了平等的位置,认为景帝是在戏耍他,所以才愤然离场。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臣子,这个宴席就是景帝用来测试你的忠诚度的,是否能够辅佐以后的太子,是否有僭越等级、造反起势的念头。 如果周亚夫像樊哙那般二话不说拿起肉来就啃,懂得何为君臣之别,安然接受皇帝的安排,他也会像樊哙一样飞黄腾达。 此时太子刘彻也在旁,两眼注视亚夫未曾稍歇,及亚夫走出,景帝便问太子道:“你何故频频看他?”太子对道:“此人面目可畏,必能作贼。”景帝目送亚夫出外后说道:“因此小事便自怏怏,不可为少主之臣。”从此景帝遂有除掉周亚夫之意。 过了些时,亚夫之子因见父亲年老,便替他预先备办后事,特向尚方掌供御用食物之官。买得甲楯五百具,作为他时护丧仪器。尚方所置器物本有例禁,想是亚夫儿子贪占便宜秘密托办,亚夫都不得知。 若彼此不结冤仇,也就无人管此闲事,谁知亚夫之子倚着侯门势力,自己举动有错并不留心检点,反要虐待工人,昼夜命其作工,不许休息;而且各人应得工钱,又故意留难不肯发给,弄得一班佣工人人怀恨,便将此事上书告发,说他私买犯禁之物意图不轨,景帝正好深忌周亚夫,见了此书,正好作为罪证,派吏审问。有司奉命传到亚夫,问起此事,亚夫自想与我并无关系,因此不肯对答,有司无法,只得据实奏闻景帝。景帝见亚夫始终倔强心中大怒,便骂道:“朕也不用他对答。”遂命将此案直送廷尉。亚夫儿子听后慌忙过视,见乃父已入狱中,才将原情详告。亚夫也不暇多责,付之一叹。及廷尉当堂审讯,竟向亚夫问道:“君侯何故谋反?”亚夫答道:“臣所买者乃是葬器,何谓之反?”廷尉道:“就使君侯不欲反地上,也是欲反地下,何必讳言!”亚夫生性高傲,怎禁得这般揶揄,索性瞑目不言,仍然还狱。一连饿了五日,怒气上冲,遂致呕血数升,气竭而亡。 景帝闻亚夫饿死,即下诏封亚夫弟周坚为平曲侯。又封王信为盖侯。 68汉武帝认亲 却说景帝三十二岁时即位,在位十六年,寿仅四十八。这年正月甲子,驾崩于未央宫,二月葬于阳陵。后人言文景之治,其实景帝远不如文帝,不过安静节俭与民休息,尚不失为守成之主。 景帝既崩,太子刘彻即位,年甫十有六岁,尊皇太后窦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武帝未即位时,已娶长公主女陈阿娇为妃,此时尊为天子,当然立陈氏为皇后。金屋藏娇,好算如愿。 如果说武帝与陈阿娇仅仅是一场皆大欢喜的政治交易,刘彻和陈阿娇日久生情,真的产生了爱情也不无可能。但是在刘彻即位后的一件事却彻底暴露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根据记载,长公主刘嫖在刘彻即位后,经常向刘彻索取金钱,而陈阿娇也对刘彻极为骄横,刘彻对此十分不爽。史书记载此时的太后,也就是当初的王夫人对刘彻说了这样一句话: 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长主,必重得罪。妇人性易悦耳,宜深慎之!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刚即位,咱们娘俩在这朝堂上还没有人支持,太皇太后又不喜欢咱俩,今天你再得罪了长公主,那就坏了。女人家都好哄,你要谨慎些才对。汉武帝听了母亲这番话之后,又开始取悦长公主和陈阿娇母女了。 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汉武帝还是他的母亲王娡,对于陈阿娇都谈不上喜爱。要不然王娡劝自己的儿子时应该提当初情谊,谈夫妻帮扶,而不是说得罪不起人家。 我们都明白,一场不平等的爱情或婚姻,永远不会有好的结果,汉武帝稳定朝堂之后,果然就开始冷淡陈阿娇了。 话说武帝即位之后,虽然亲理政务,但因在位日浅,年纪尚小,一切用人行政皆须禀承两宫太后,自己不得专决。王太后是他母亲,还好说话,祖母窦太后却难于奉承。如今欲用田蚡为相,忽又想起一人未免有些妨碍。此人是谁?原来就是窦婴。论起田蚡与窦婴,同是外戚,一为皇太后之弟,一为太皇太后之侄,彼此不相上下。但窦婴在当日朝廷中算是著名的勋旧大臣,田蚡资格名望都不及他,况景帝在时,窦太后久欲其侄为相,说过数次,无奈景帝不用。如今武帝若用田蚡不用窦婴,明明是袒护母家,忘却祖母之亲,未免有拂太皇太后之意,以此迟疑不决。后又想起太尉一官本与丞相平等,自七国平定后此官久废,不如复置太尉,二人同时并用也觉公平。但谁为丞相谁为太尉,一时尚未决定。此时却有一人姓籍名福,常在田、窦两家为宾客,得知此种情形,心想必须调和二人地位,免得互相竞争伤了感情。于是想得一法来见田蚡道:“魏其侯尊贵已久,素为天下人望所归,今将军初次用事名望较逊,主上若命将军为相,将军必须让与魏其侯。魏其侯为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与丞相一体尊贵,将军又有让贤之名,岂非一举两得?”田蚡依言,便将此意告知王太后,太后转达武帝,武帝之意遂决,于是下诏拜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 窦婴与田蚡皆好儒术,二人既为将相,遂一同推荐儒生二人,一为赵绾,一为王臧。武帝拜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赵绾代人,王臧兰陵人,两人少时都跟申公学诗。两人既得进用,便建议武帝聘请其师申公到来。窦太后素重黄老,见此举动已是不喜。窦婴又建议列侯各自就国,如有行为不法者,立即举奏除其属籍。 当时列侯多为外戚,有的还娶公主,大都不愿就国。又怕窦婴奏他过失,遂争向窦太后前毁谤窦婴,窦太后更加不悦,对于武帝所行政务每多阻止。赵绾便向武帝奏道:“依礼妇人不预干政,陛下躬理万几,遇事当自由决断,臣请自今以后,不必向长乐宫奏事。”武帝迟疑未决,却被窦太后闻知,窦太后借此发怒,责备武帝道:“此二人欲学新垣平,汝年少无识为其所欺。”武帝被责,只得将赵绾、王臧下狱讯办,二人在狱中自杀,于是所有建议一律作罢。 武帝自从赵绾、王臧自杀后,一切用人行政,皆受制于太皇太后,自己不得施展,遂于建元三年八月出外微行。其时正在秋中,天朗气清,武帝每次微行必至夜静始出,次日薄暮方才还宫。武帝改换服装,带同诸人出宫,无拘无束,任意游行,或入里巷观察风俗,或到田野驰聘射猎,心中十分快乐。后来愈加畅意,每出竟令预备五日粮食,流连忘返,只因上有两宫太后,照例五日须到长信朝见一次。武帝最怕祖母窦太后,如今瞒她出外,到了朝见之日必须回来,以免查问起来遭她责备。 还是在刘彻被封为胶东王时,有一个韩姓少年,生得聪明伶俐,眉清目秀,简直似美女一个,所以取名叫嫣。刘彻与韩嫣同学读书,甚是亲密。 胶东流行蹴鞠,这少年韩嫣蹴得一脚好鞠。渐渐地,刘彻也喜欢上蹴鞠了。一有空闲,便让韩嫣約上几人,找个地方蹴鞠玩耍。 刘彻即位后,仍然将韩嫣带在身边,不离左右,有时还同寝于御榻之上。到底汉武帝是喜欢美少年?还是喜欢蹴鞠?惜史书无记载。 这日他们蹴鞠之后,路过一个酒肆,大家嚷着要喝酒。汉武帝说:“好吧,我来请客。” 这店家瞧见他们带的鞠不知何物,以为里面装着金银。遂起加害之心。幸好他家的女儿见武帝相貌非凡,她又对其中一个少年甚是喜爱,就偷偷将他父亲准备的毒酒换掉,使汉武帝一行免遭毒害。当这帮少年走后,她偷偷跑出门来,从后面追去。 汉武帝他们发现有一少女在后面紧跟,不知为何,便停了下来。等那少女走近,便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她并不搭话,只是瞅着一位少年,眼中脉脉含情。汉武帝看出其中有蹊跷,又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有事但说无妨,我可以给你作主。 这少女说:“我叫杨娇娥。”接着她就把父亲欲行加害,她如何换酒,怕挨父亲责打,以及喜欢其中一少年的事说了出来。 汉武帝问:“你喜欢哪一个呢?” 少女指着一位少年面含羞涩说:“就是他。” 汉武帝一看,少女手指的那个少年就是韩嫣,长得膀阔腰细浓眉大眼。再仔细看这少女,也模样俊秀聪慧可爱。两人很是般配。汉武帝便说:“这好办,此事由我作主。选择吉日为你们二人成婚。” 韩嫣说:“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作主,否则不孝。” 武帝问:“你不喜欢她?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你?” 柳斗说:“俺喜欢。” 武帝说:“你喜欢就好,你父母那里我去说。” 三日后,韩嫣和杨娇娥真的结成了一对恩爱夫妻。 却说王太后进宫前曾嫁金王孙,两人生有一女,名叫金俗。王太后既嫁金氏,复被其母臧儿送入宫中,得幸景帝,立为皇后。金家深讳此事不敢泄漏。及武帝即位,金王孙已死,金俗嫁为民妻,武帝全然不知此事。王太后心念此女,但自己又不便明言,金俗更不敢认亲。韩嫣得知后向武帝备述始末,并言金氏家在长陵。武帝愕然道:“汝何不早言?既有这个母姊,应该迎她入宫一叙亲谊。”当下遣人至长陵,暗地调查,果有此女,当即回报。武帝十分高兴,吩咐备齐车驾自往迎接。武帝乘坐御车,一班从官卫士扈驾起行,千乘万骑簇拥着出了横门,直向长陵而去。 长陵系高祖葬地,距都城三十五里,立有县邑徒民聚居,地方却也热闹,百姓望见御驾到来,以为是就祭陵寝。谁知车驾却由通衢转入小市,大众见了不知何故,人人心中惊恐,所过之处一律关门闭户。武帝车驾到了小市西边,将入金氏所居之巷,巷门早被人民关闭。先驱官吏呼唤不开,便用强力将门打破,车驾得入巷中,直到金氏门前才停住。武帝怕金氏不知来由逃走,先命武士将其居屋前后围住,然后才让近侍传呼金氏出见。 当日金氏坐在家中,忽见来了无数武士,将前后门团团围住,一家人惊慌失措,不知犯了何罪,以致官府派兵来拿,吓得人人发抖,一时各自躲避。近侍入得门来,静悄悄的并无一人,于是到处搜寻,到了内房留心观看,似乎床下有人藏匿,遂一手将她拖出,却是一个妇人,问明即是金氏。此时金氏面无人色,身体软做一团蹲在地上。近侍见了甚是好笑,也无暇与她明言,两人将她挟住走出门外,到了武帝车前才将金氏放下,令其拜谒。金氏魂飞天外不知如何是好。武帝一见金氏,呜咽与语道:“大姐何必这般胆小躲入里面?请即起来相见!”金女听得这位豪贵少年叫她大姐,不知是何处弟兄。不过看他语意缠绵料无他患,于是徐徐起立。武帝便命人将她载入副车一同回去。 金氏上了副车,回想适才情形,恍如做梦一般。家中人等见此情形,方知天子特来迎接其姐,人人心中转忧为喜,自不消说。 金氏进了皇城,看不尽的亭台画阁琼楼玉宇,曲曲弯弯走进一座华丽的宫院。过一会儿.一群珠翠环绕、身穿五彩衣裙的宫女把她引进里面,只见上首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身边站着去长陵迎接她的少年皇帝。金氏心领神会急忙跪下,口称:“母亲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见到一别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皇太后又悲又喜,母女相抱大哭一场。收住悲声后,太后问起前夫金王孙的情景,知道金王孙自从妻子入宫一去不返之后,曾去找岳母臧氏评理,又去官府告状,自然是无人理会,他最后只得忍气吞声作罢。后来金王孙不曾再娶,把女儿抚养成人,于前几年病故。金氏无兄无弟,招赘一个夫婿进门,生有一子一女,只是家境贫寒度日艰难。太后听了又伤心起来。 母女正在泣叙,武帝已命内监传谕御厨速备酒肴,顷刻间便搬入宴赏团圆。太后当然上坐,姊弟左右侍宴,武帝斟酒一巵亲为太后上寿,又续斟一巵递与金女道:“大姐今可勿忧,我当给钱千万,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顷,甲第一区,俾大姐安享荣华,可好么?”金女当即起谢,太后也很喜欢,顾语武帝道:“皇帝亦太觉破费了。”武帝笑道:“母后也如此说,臣子如何敢当?”说着又各饮了好几杯。武帝又进白太后道:“今日大姐到此,三公主也应相见,愿太后一同召来!”太后连声称善,武帝即命内监往召三公主去了。 太后见金女服饰粗劣不甚雅观,便借更衣为名,叫金女一同入内。俗话说得好,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金女随入更衣,由宫女替她装饰,搽脂抹粉装束停当,复随太后出来,可巧三公主陆续趋入。当由太后武帝引她相见,彼此称姐道妹欢声一片。这三公主统是武帝胞姐,均为王太后所出,长为平阳公主,次为南宫公主,又次为隆虑公主,都已出嫁,不过并在都中容易往来,所以一召即至。既已叙过寒暄,便即一同入席,团坐共饮,不但太后非常高兴,就是武帝姐弟也备极欢愉,直至更鼓频催方才罢席。金女留宿宫中,余皆退去。到了翌日武帝记着前言,即将面许金女的田宅财奴一并拨给,复赐号为修成君。金女喜出望外自去移居。偏偏祸福相因吉凶并至,金女骤得富贵,其夫却遽尔病亡,可能是高兴死了。 金俗自此大富大贵。但王太后对她并没有太深的母女情谊! 你可能听过这样一句话“女本娇弱,为母则刚!”不过对于王太后却不适用。如果王太后真的看重金俗,她就不会在金俗年幼时抛弃她毅然入宫;如果王太后真的看重金俗,也就不会在自己贵为一国太后时顾及诸多,不愿主动与她相认。一方面金俗是她当年瞒骗婚史的证据;另一方面,王太后也不确定金俗的存在是否会导致自己与武帝间的隔阂。出于面子上的顾虑,王太后选择的是不主动认回女儿。于她而言,金俗还是比不得她的声誉。 却说武帝宠遇韩嫣,累给厚赏。韩嫣坐拥资财,任情挥霍,甚至用黄金为丸弹取鸟雀,长安儿童往往跟随。韩嫣一弹射,弹丸坠落远处不复觅取。一班儿童乐得奔往寻觅,运气好的拾得一丸,值钱数十缗。韩嫣也不过问,反正钱多。时人有歌谣道:“苦饥寒,逐金丸。”武帝颇有所闻,但素加宠幸,何必为此小事责他过奢。会值江都王刘非入朝,武帝约他同猎上林。先命韩嫣往视鸟兽。韩嫣奉命出宫,从人却有百余骑。刘非正在宫外伺候,望见车骑如云,以为是天子出来,急忙麾退从人,自向道旁伏谒,不意车骑并未停住。刘非起问从人,才知是韩嫣坐车驰过,刘非忍不住怒气直冲,欲奏白武帝。转思武帝宠遇韩嫣,说也无益,不如暂时忍耐。待侍猎已毕,刘非入谒王太后,泣诉韩嫣无礼。刘非系程姬所产,虽然不是亲子,究竟由景帝所出,不能为韩嫣所侮。王太后好言抚慰,说要加韩嫣的罪。也是韩嫣命运该绝,王太后一经调查,复得韩嫣与宫人情事,两罪并发,即命赐死。武帝还想替韩嫣求免,被王太后训斥一顿,只好听他服药毙命。江都王刘非仍然归国,未几即殁,由子刘建嗣封。 韩嫣的弟弟名叫韩说,曾由韩嫣荐入,武帝惜韩嫣短命,乃举韩说为将,后来列入军功,封案道侯。 韩嫣将金俗的消息告诉武帝,应该是母女相认的首要功臣,可他最终的宿命却是被太后赐死。这其中掺杂了王太后对于韩嫣的报复成分。毕竟王太后以前生过孩子,她自己都没有告诉儿子,而韩嫣却偏偏向武帝提起,这不是打王太后的脸吗?万一武帝不认姐姐或者因此而看轻自己呢? 可能很多人都会羡慕金俗后半生的结局,但是她年少时那段缺少母爱陪伴的时光,她又该如何羡慕那些有母亲的孩子呢……普通人别抱怨母亲给不了你所想要的,你应该感谢她即便是一无所有,可是也不愿意放下牵你的手…… 金女领着一对儿女安闲度日。后来其子长成,称为修成子仲,倚着太后之势在外骄恣横行,一时官吏人民畏其势力,甚以为苦,这是后话。 69卫子夫受宠 话说武帝即位之初,承文景之恭俭,国家安宁百姓富足。府库钱财久存不用,至于钱串烂断;积谷过多仓不能容,往往露积腐败至不可食。民间平常不遭水旱,家家丰衣足食,为官吏者若无他故终身不更,以至官名就代表他的姓名。 建元二年春三月上巳,武帝照例往灞上祓祭,回来时顺路驾临平阳公主家中。 平阳公主本称阳信公主,因嫁与平阳侯曹寿为妻,故称平阳公主。曹寿即曹参曾孙。公主见武帝到来慌忙迎入,开筵相待。饮至数巡,却召出年轻女子十余人劝酒奉觞。看官道平阳公主是何寓意?她为陈皇后久未生子,特地采选良家女儿蓄养家中,趁着武帝经过便将所蓄之女妆束出见,武帝逐人看过,竟不曾选取一个,公主见武帝并不合意,遂命诸人退出。 平阳公主又另召一班歌女当筵歌舞,其中有一个娇喉宛转,曲调铿锵,送入武帝目中,不由得凝眸审视,只见她低眉敛翠,晕脸生红,已觉得妩媚动人可喜可爱。尤妙在万缕青丝拢成蛇髻,黑油油的可鉴人影,光滑滑的不受尘蒙。端详了好多时,尚且目不转瞬,那歌女早已觉着,斜着一双俏眼,屡向武帝偷看。她本善歌,能造新曲,如今得见天子,便将歌词来挑武帝。武帝听她歌词不觉心动。平阳公主复从旁凑趣,故意向武帝问道:“这个歌女卫氏色艺何如?”武帝听着才顾向公主道:“她是何方人氏?叫做何名?”公主答称籍隶平阳,名叫子夫。武帝不禁失声道:“好一个平阳卫子夫呢!”说着佯称体热起座更衣。公主即命卫子夫随着武帝同入尚衣轩。好一歇不见出来,公主安然坐着并不着忙。又过了半晌才见武帝出来,面上微带倦容,那卫子夫更阅片时才姗姗来前,星眼微饧云鬟斜亸,一种娇怯态度,几乎有笔难描。平阳公主故意瞅了子夫一眼,子夫含羞俯首拈带无言。武帝看那子夫情态越觉销魂。武帝喜动颜色,命赐公主金千斤。公主奏请送子夫入宫,武帝许之。酒阑席散,武帝起驾回宫,命将子夫载入后车。公主亲送子夫登车,手抚其背道:“你此去当勉承雨露,将来能得尊贵,幸勿相忘!”子夫诺诺连声上车自去。 说起卫子夫,出身甚是微贱,其母卫媪,乃平阳侯曹寿家婢,家主死后,又开始服侍家主的儿子曹奇。当时卫媪正值青春年少,既漂亮又温柔,于是曹公子就娶了她。不过两个人可能性格不合,感情慢慢变淡了。不久曹府有一个姓卫的下人立了大功,曹奇就把卫媪赐嫁给他,拜过堂后,卫媪跟夫君生了一男三女,男字长君,长女字君孺,次女字少儿,三女字子夫。 然而两夫妻生下四个孩子后,这卫父就在一次出外的路上死掉了。从此卫媪就拖拉着四个小孩子长大,当夫君的朋友郑季来看望他们一家时,卫媪连一杯茶水都拿不出来招呼。郑季见她姿色还可以,于是就和她私通偷情,居然又生一男,取名为青。卫媪养青数年,又将郑青送还郑季。 卫子夫自小容貌秀丽,头发尤美,色黑而长,光可以鉴,因为其母的缘故,遂为平阳侯家歌女。 武帝带着卫子夫并驱入宫,希望夜间再续欢情重谐鸾凤,偏有一位贪酸吃醋的大贵人在宫候着,冤家碰着对头,目光一瞬,早已看见卫子夫。急忙问明来历,武帝只好说是平阳公主家奴,入宫充役。谁知她竖起柳眉翻转桃靥,说了两个好字,掉头竟去。这人是谁?就是皇后陈阿娇。武帝心想皇后不是好惹的人物,从前由胶东王得为太子,由太子得为皇帝,多亏皇后的母亲长公主一力提携。况幼年便有金屋藏娇的誓言,怎好为了卫子夫一人撇去好几年夫妻情分?于是把卫子夫安顿别室,自往中宫与皇后温存,从此卫子夫锁处宫中,有一年多不见天颜。陈后渐渐疏防不再查问,就是武帝也放下旧情蹉跎过去。 因为宫女过多,武帝欲察视优劣分别去留,一班闷居深宫的女子巴不得出宫回家,好另行择配免误终身,所以情愿见驾冀得发放。卫子夫入宫以后,本想陪伴少年天子专宠后房,偏被正宫妒忌不得相见,起初似罪犯下狱,出入俱受人管束,后来稍得自由,总觉得天高日远毫无趣味,还不如乘机出宫,仍去做个歌女快活,便粗整乌云薄施朱粉,出随大众听候发落。武帝亲御便殿,按着宫人名册一一点验,有的准令出去,有的仍然留住。当看到卫子夫时不由触起前情,俄见卫子夫冉冉过来,人面依然不过清瘦了几分,惟长发依然漆黑生光。及拜倒座前逼住娇喉,呜呜咽咽地说出一语,愿求释放出宫。武帝又惊又愧又怜又爱,即忙好言抚慰命她留着。子夫不便违命,只好起立一旁,待余人验毕,应去的即出宫门,应留的仍返原室。子夫奉谕留居,没奈何随众退回,是夕尚不见有消息。到了次日夜间,才有内侍传旨宣召,子夫应召进见亭亭下拜。武帝忙为拦阻揽她入怀,重叙一年离绪。子夫故意说道:“臣妾不应再近陛下,倘被中宫得知,妾死不足惜,恐陛下也有许多不便!”武帝道:“我在此处召卿,与正宫相离颇远,不致被闻。况我昨得一梦,见卿立处旁有梓树数株,梓与子声音相通,我尚无子,莫非应在卿身,应该替我生子么?”说着即与子夫携手入床,再图好事。 子夫得幸以后,立即怀妊在身,不意被陈后知晓,恚恨异常,立即往见武帝与他争论。武帝却不肯再让,反责陈后无子,不能不另幸卫氏求育麟儿。陈皇后无词可驳愤愤退去。一面出金求医,屡服宜男药品,一面多方设计,欲害新进的歌姬。老天不肯做美,任她如何谋画,始终无效。武帝听说后愈加爱惜子夫,日夜遣人守护,陈后无从下手。子夫几次遭她毒计,却有天幸皆得不死。陈皇后不得逞志,又常与母亲窦太主密商,总想除去情敌。窦太主就是馆陶长公主,因后加号从母称姓,所以尊为窦太主。窦太主身为母亲,任从其女害人,不但不加教训,反要助她为虐。自己无法子夫,忽闻建章宫中有一小吏叫做卫青,乃是卫子夫的同母弟,新近当差,窦太主推不倒卫子夫,就想从她母弟身上出气,嘱人捕青。 卫青字仲卿,本姓郑氏。原来卫媪丈夫死后,仍到平阳侯家为佣,适与前夫朋友郑季私通,居然得产一男,取名为青。郑季已有妻室,不能再娶卫媪,卫媪养青数年,辛苦可想而知,又将郑青送还郑季。郑季家中已有正妻,早生数子。因他是私生子,不甚爱惜,使之牧羊。诸子更不把他当作兄弟,一味呼来喝去,令他做事,有如奴仆,不时还要打骂。郑青虽有父母,却无可倚赖,只得忍气吞声,过那孤苦伶仃的日子。一日因事随众人到了甘泉宫居室。此地乃罪人发来作工住宿之处,一位囚徒看到他的相貌后说:“这是贵人的面相啊,官至封侯。”郑青笑道:“我身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骂已是万幸,哪里谈得上立功封侯呢?” 这一故事后来被称为“钳徒论相”。 及郑青年壮,不愿再受郑家奴畜,乃复求生母设法。生母卫媪至平阳公主处乞情,公主召青入见,见是一个彪形大汉,相貌堂堂,于是用为骑奴。每遇公主出行,郑青常骑马跟随。虽然也是人奴,却比在父亲家里时快乐。时卫氏三女已皆入都,长女嫁与太子舍人公孙贺,次女与平阳家吏霍仲孺相爱生子霍去病。三女子夫,已由歌女选入宫中。郑青心中暗喜,记起钳徒之言,盼望姐姐富贵封及外家,自己也得好处。 但是自己姓郑,姐姐姓卫,虽然同母,主上未必知道,不如也改姓卫,郑家兄弟不把我当人,索性与他们断绝关系。 郑青想定,从此冒姓卫氏。又想起身为侯家骑奴,未免辱没,乃托人荐引,得在建章宫当差。卫青遂结识武帝一班从官,与骑郎公孙敖尤为交好。 谁知卫青意欲求福,反先得祸。此时其姊卫子夫得幸有孕,陈皇后害之不死,窦太主便替其女出气。卫青在外,何曾知得宫中之事,若使他不冒姓卫,窦太主未必知道他是子夫之弟,今见他姓卫,遂迁怒其身。遣人将卫青诱到家中,出其不意捆绑起来,囚在一处意欲杀之。卫青虽然在宫当差,职位卑贱,并未知名,便被公主杀死,也无人替他伸冤。正在危急之际,公孙敖得知此事,代抱不平,急邀壮士多人,趁看守不及防备将卫青夺回,卫青因此得免。事为武帝所闻,乃召卫青并其兄卫长君入见。卫青为人退让和柔,武帝一见便加宠幸,数日之间赏赐几千金,与其兄同拜为侍中。卫青既贵,窦太主也不敢再行加害。 卫子夫宠爱日加,一连生下三女,武帝遂拜子夫为夫人,擢卫青为太中大夫。卫后长姊君孺,嫁与太仆公孙贺;次姊少儿,先与霍仲孺私通,生子名为去病;后又与陈掌私通,陈掌即陈平曾孙,面庞秀美,武帝乃召陈掌为詹事,陈掌竟娶少儿为妻,平白地做了天子连襟。霍去病年已十八岁,武帝亦用为侍中。就是抢救卫青的公孙敖,也获邀特赏,任大中大夫。 惟窦太主欲杀卫青弄巧成拙,反令他骤跻显要,连一班亲戚都并登显阶,真是悔恨不迭,无从诉苦!陈皇后更是闷个不了,龙颜咫尺似隔天涯,急切里又无从挽回,惟长锁蛾眉终日不展,武帝本想废去陈后,但是怕太皇太后阻挠,所以只是厚待卫氏姊弟,陈皇后那边也未过问。但太皇太后已经不悦,每遇武帝入省便有责言。武帝不便反抗,心中却很是抑郁,只好与一班侍臣嘲风弄月,吟诗醉酒消磨光阴。 70卓文君与司马相如 却说武帝一日偶坐宫中,忽得一篇《子虚赋》,读之称善,刘彻以为是古人之作,叹息不能与作者同时代。当时侍奉刘彻的狗监(主管皇帝的猎犬)杨得意是蜀人,对刘彻说:“此赋是我的同乡司马相如所作。”武帝听说后十分惊喜,即遣人往召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字长卿,乃蜀郡成都人,少时好读书,擅长文学,学击剑,为父母所钟爱,呼为犬子;但有口吃之病,难于言语。 最开始“犬子”之称,其实并不是儿子的意思,只是司马相如的父母为了小儿好养活,便特意选了一个低贱的字词为之命名,以远离鬼魅。后来人们都把自己的儿子叫做“犬子”。 司马相如长大慕战国时蔺相如之为人,便取名相如。时蜀郡太守文翁,吏治循良大兴教化,遂选择本郡士人送京肄业,司马相如亦得与选。至学成归里,文翁便命相如为教授,就市中设立官学,招集民间子弟,师事相如入学读书。遇有高足学生,辄使为郡县吏。蜀民本来野蛮,得着这位贤太守,兴教劝学风气大开,嗣是学校林立化野为文,后来文翁在任病殁,百姓追怀功德,立祠致祭,连文翁平日的讲台旧址,都随时修葺,垂为纪念,至今遗址犹存。 文翁既殁,相如也不愿长作教师,遂往游长安。后事景帝为郎,擢为武骑常侍。相如虽少学技击,但性喜著作,而景帝不好词赋,命为武官心甚不愿。恰值梁孝王来朝,随带邹阳、枚乘、严忌诸人,相如与诸人相见彼此谈论,甚是相得。不久免官来游梁国。梁王慕名请司马相如作赋,相如便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后来“绿绮”就成了古琴的别称。 梁孝王死后,相如回到成都。穷途落魄郁郁无聊,偶记及临邛县令王吉,系多年好友,且曾与自己有约,说是宦游不遂可来过从等语。如今飘泊一身又无家室,何不前往依之?于是将家中所余田产悉数变卖得钱,用一半置备行装,一半留为盘费,即日起程前往临邛。王吉听说相如到了,自出迎接,便留相如住在都亭。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欢喜,王吉问起相如近况,相如一一告知。 王吉见故人如此落泊,便筹得一计,每日一早便到都亭来向相如问安。初时相如还出来相见,过了数日,王吉来时,相如故意称病,命仆人辞绝不见。王吉仍旧日日到来,不敢怠慢。本地人民见此情形,都道县令来了一位贵客。此信传到一班富人耳中,不免心生势利,意欲前来结交。 原来临邛地方素多富人,就中以卓王孙为第一户。卓王孙先世本是赵人,因得铁矿开炉冶铸,由此起家致富。后来卓氏安置临邛。临邛亦有铁山,于是采铁制造重兴世业。不久成为巨富,所畜家僮至八百人,俨如国君。又有山东人程郑,也以鼓铸为业,家僮也有数百人,财富几与卓氏相等。 卓王孙、程郑等人一日相聚商议道:“县令现有贵客,我等理当备酒邀请,以尽东道之谊,并请县令作陪。”诸人择定日期,就卓王孙家中宴会。先期悬灯结彩陈设一新。内中却惊动了一个人。此人即卓王孙之女,名叫文君,年才十七岁,出嫁不久即丧其夫,回到母家。文君姿色娇美精通音律,眉如远山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生性放诞风流。可惜年少守寡,虽然衣食富足,终觉辜负青春。其父也想替她另行择配,但是当地子弟并无一人能中文君的意,以此耽搁下来。文君自己却暗地留心,意在择人而事。当日听说父亲宴请贵客不觉心动,便想出来偷看。 到了是日,卓王孙一早起来,整肃衣冠,出外候客,使人分头催请,一班宾客陆续到齐,共百余人。过了许久,临邛县令王吉亦到,大众专候司马相如一人。此时已是日午,酒筵久已齐备,卓王孙一再遣人催请,司马相如托词有病,辞谢不来。王吉只得亲自乘车来迎相如。又过许久方将相如请至。众人见相如十分难请,此次似乎却不过县令情面才来应酬。卓王孙等满口恭维,无非说大驾辱临有光陋室等语。未几即请令入席,相如也不推辞,便坐首位。王吉以下挨次坐定,卓王孙程郑两人并在末座相陪。余人俱在外厢,也有盛餐相待,不消多叙。此时卓文君立在户侧,定睛窃看,见相如人品清秀举止闲雅。又观车马仆从也美丽雍容,觉得本地寻不出此种人物,心中爱慕不舍。一时看得忘情,不觉露出自己面目,却被相如一眼瞧见。 约莫饮了一两个时辰,宾主俱有三分酒意,王吉便对相如说道:“君素善弹琴,何不一劳贵手,使仆等领教一二?”相如尚有难色,卓王孙起身说道:“舍下却有古琴,愿听司马公一奏。”王吉道:“不必不必,司马公琴剑随身,我看他车上带有琴囊,可即取来。”左右闻言,便出外取出绿绮琴来,须臾携至。当是特地带来。王吉奉交相如,相如不好再辞,都是做作。乃抚琴调弦弹出声来。 相如凭着多年熟手按指成声,自然雅韵铿锵抑扬有致。大众齐声喝彩无不称赏,恐怕未免对牛弹琴。 卓文君素喜音乐,深谙音律。见相如弹琴指法甚精,又闻所弹曲调语语关到自己身上,暗自点头会意。原来相如见文君貌美,十分倾慕,便将心事写入琴中以挑之,当下所弹之曲名为《凤求凰》。其辞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 邀游四海求其凰。 有一艳女在此堂, 何由交接为鸳鸯? 文君听得眉飞色舞,忽然琴声划地一声顿止,方才醒了回来。不消片刻相如起身告别,众客纷纷散去。 文君独自回到内室,心中惘然如有所失,暗想如此风流儒雅男子,世间能得几个?我正宜托以终身,不可当面错过。 但是我虽然有意于他,恐他未必有意于我,方才听他琴调,虽然情意缠绵,安知他意中是不是别有所属?况他与我素昧生平,异地初来,何以便知有我?我今费尽心思,如何设法使他知得?文君独自沉思,不言不语,好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忽有一侍儿踉跄趋入,报称贵客为司马相如,曾在都中做过显官,年轻才美择偶甚苛,所以至今尚无妻室。这次告假归里路经此地,由县令留玩数天,不久便要回去了。文君不禁失声道:“他……他就要回去么?”侍儿见房内无人,便走近前来附着文君耳边说道:“适才有人寻我说话,并给我许多赏赐,说奉主人之命,托我向娘子道达仰慕之意。我问他主人姓名,原来就是司马相如。我又问他主人家世,他说主人住在成都,家中并无妻室子女。据我看来此人才貌双全,也曾做过官吏,又兼衣装华美举动阔绰,谅来家道不至贫穷。今既有意仰慕娘子,若是成了亲事也是一双佳偶,不知娘子意下如何。”文君听了口中默然无语,心中却着实欢喜,喜的是司马相如果然有意于我,我今决计从他,但如何方能成就此事?若他托人前来向我父亲说亲,但万一父亲将他辞绝,弄得两下决裂反为不美,此事如何是好? 文君辗转寻思并无方法,末后想来想去,只有随他逃走最为简捷。事不宜迟,只在今夜前往便了。文君此时已被爱情驱使,也顾不得许多,一到晚间吃过晚饭,便命侍儿悄悄备了车马去访亲戚,出来后却吩咐御者前往都亭,不消片刻便到。文君命车马回去,自己直入馆舍来见相如。相如一见文君又惊又喜,当天两人便宿在一起,等到天明又一同离开临邛驰归成都。 原来相如种种做作都是王吉之计。王吉见相如贫穷未曾娶妻,又不乐仕进,惟有做了富家女婿,既有家室又有钱财,方为一举两得。但本地富人大都势利,若知相如家贫无业,岂肯将女儿许他?于是想得此计,自己假作恭敬,每日往拜相如。又使相如托病不见,装出那高不可攀的身分。卓王孙、程郑等人见了十分仰慕,自然要来结交。王吉本想让相如入赘卓家,借重他家金帛再向都中谋事,谁知文君一时情急,等不得托人说媒便夤夜私奔。王吉谢媒酒都不曾吃得,也是可惜。 当时文君逃走,卓家人全然不知。直到次日大家起来彼此见面,问起文君才知不在家中。遣人到处寻觅全无踪影。 后来问及侍儿及御者,才知她前往都亭。急到都亭问时,连司马相如都不见了,才知道两人逃走了。卓王孙听说女儿随人私奔,气得饮食都不能下咽。欲遣人追赶,料得相去已远,万难赶上。纵使追回,两情既然相属,终必更逃,于事有何益处?若告到官府擒拿惩治,相如又是县令故人,必加袒护。况家丑不可外扬,只好搁置不提。 谁知亲戚朋友早已周知,陆续过来解劝。过了一时,打听得相如与文君住在成都,光景甚是为难,便有人劝卓王孙道:“文君虽然做错了事,但终究是自己女儿,她既愿从相如,相如便是你女婿,何妨分给钱财作为嫁资,免得她落泊过日。”卓王孙听说大怒道:“养女不肖以至于此,我不忍将她杀死已算便宜。若论家财,我是一钱不给。”众人说了数次,卓王孙始终不肯。 文君跟随相加回到成都家中一看,原来只有破屋数间,文君先前以为相如服装华美,定然家道殷富有些田产,谁知除却四壁之外更无一物。又追悔自己临行仓促,不曾将细软物件收拾带来。但事已至此也无办法,只得将随身插戴金珠首饰变卖数件,置备日用物件暂度目前。相如自得文君为伴,远胜从前那种寂寞。但是终日坐在家中无所事事,只有出款并无入款。自古道坐吃山空,不消几日,文君带来物件变卖将尽。相如一向贫穷度日,也不觉得困苦,文君自小生长朱门,锦衣玉食安坐享受,何曾领略贫家苦况?如今对着粗茶淡饭,已是食不下咽,更兼无人使用,事事躬亲,愈加劳苦。又想到将来钱财用尽如何是好?因此郁郁不乐。 相如见文君憔悴非常,心中愈加怜惜,便不时弹琴替她解闷。 一日相如与文君枯坐相对,甚是无聊。相如默念文君娇养已惯,自到我家不曾过得快乐日子,都是为我所累,想起来实在对她不住。今日无事,不如买些酒肴与她作乐一番。 但是身边并无一钱,如何觅得一醉?想到自己身上的皮裘颇值几文,如今天气又不甚冷,不如将它抵押赊些酒肴博她快乐。相如想定主意,也不告知文君,独自走到市上,寻了一家酒店。那店主人名为阳昌,乃是相如素识,相如走入店中便将皮裘脱下,交与阳昌作为抵押品,向他赊取美酒两瓶,肴馔数品。不消片刻酒肴端整,店小二挑着跟随相如送到家中。相如打发店小二回去,自请文君前来饮酒。文君问起情由,相如方才告知。文君只得出来与相如对坐饮酒。相如一心欲买文君欢喜,谁知饮到半酣反触动文君心事,想起眼前家景落泊度日艰难,不由得一阵心酸,两行眼泪如断线珍珠般堕了下来,襟袖都被沾湿了。 相如见此情形吃了一惊,连忙安慰道:“好好饮酒,何苦又想心事?”文君含悲说道:“我想起自己生平,家中何等富足,每遇高兴时,要吃要喝,不要拿出现钱,只须吩咐一声,立时买好,捧到面前,尽情享用。不想如今连吃喝都无现钱,竟累你脱下皮裘来抵押,叫我如何吃得下去?”说到此处,哽咽不能成声。停了片刻,文君又说道:“我预算用度不久罄尽,更无别物可以典卖,终不成坐以待毙。据我意见,不管好歹,再到临邛住下,便是父亲不肯周济,我尚有兄弟姊妹,向他借些钱财也可过活,何至自苦如此?”相如听了,心想,我设计引诱文君,害她到来受苦,偏是卓王孙不顾父女之情,不肯分给钱财,料他也是一时气极,所以置之不理。现在事隔数月,想他气已渐平,我与文君再回临邛,谅他也不至于与我二人为难。纵使为难,县令王吉是我故人,自然暗中保护,也不怕他。只是依着文君打算借贷为生,也非善策,必须弄他一笔钱财到手方可遂意。于是又念道,大凡富人最顾体面,他所以深怒文君,也是因为越礼私奔,伤了他的体面,在他意中原想不认父女之亲,但自外人观之,文君终是他的女儿。如今迫到无路可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玷辱他一番,管教他自己情愿将钱奉送遮掩门面。相如沉思半晌忽得一策,便与文君说知。文君点头应允。二人计议已定,重将酒肴吃了,收拾安寝一宵无话。到了次日,相如与文君收拾行装,仍坐原来车马向临邛而去。 两人到得临邛,既不往见卓王孙,也不通知王吉,便将车马变卖作为资本,租了一间店置备许多什物,雇了几个伙计,居然开了一家酒店。每日浓妆艳服,出到店前当垆卖酒。司马相如脱下衣冠,上穿短褐下系围裙,夹杂在伙计们中间洗涤杯盘瓦器。 相如酒店一开,生意异常兴旺。只因地方上的人见是妇女当垆卖酒,都当作一桩新闻到处传说,因此哄动多人,都借买酒为名争来观看,店前终日拥挤不堪,又兼文君姿态秀丽,更惹得一班轻薄子弟目迷心醉,都到相如店中喝酒赏花。有几个认识卓文君的人,背地笑谈当作新闻,一传十,十传百,送入卓王孙耳中。卓王孙使人密视果是文君,卓王孙深以为耻,觉得没脸见人,就整天大门不出。他的弟兄和长辈都劝他说:“你只有一子二女,又并不缺少钱财。况文君既失身长卿,往事何须追究,长卿曾做过贵官,近因倦游归家暂时落魄,家况虽贫,但毕竟是个人材,且为县令门客,怎见得埋没终身?你怎么可以叫他如此难堪呢?”卓王孙无可奈何,只得分给文君奴仆百人,铜钱百万,又把她出嫁时候的衣被财物一并送去。相如即将酒肆关闭,和文君双双回到成都。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不拘封建礼教束缚,追求幸福的爱情与婚姻的果敢行为,被誉为“世界十大经典爱情之首”,闻名中外。 不过司马相如这种吃软饭的行径,比韩信更加不堪。韩信是没法,而他是有意!他二人在历史上都很有名。不过我国有一种风气,但凡遇着文人才子就格外看重,任他做出种种丑态,到后来反传为佳话。如今四川成都还有相如琴台旧址。邛崃县也有文君井,井水酿酒其味甚美。井侧有琴台,相传为司马相如抚琴之处。 吃软饭还是小事,司马相如飞黄腾达之后,竟然产生了休妻的想法。 71夜郎自大 却说汉武帝有天去嵩山“嵩阳观”游玩,一进头门,看见一棵柏树,身材奇伟,枝叶茂密,不禁连声称赞:“哎呀!好大的柏树啊!” 伴驾官员见皇上对这棵树赞不绝口,也都跟着说:“是啊!我们跟随万岁游遍天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柏树呢!” 帝呼臣应议论纷纷,兴头越来越高。汉武帝面对此树仰望再三,感叹之余,一口将这棵柏树封为“大将军”。 封罢“大将军”,又往后院走去,登上阅台,穿过二堂,来到正中院,这时迎面又看见一棵柏树,比“大将军”更大。汉武帝心中颇为懊悔,暗自想道:前院的柏树被封为“大将军”,这一棵咋封呢?不封吧,情理不顺;封吧,想不出合适的封号;把前院那棵树的封号移过来吧,自己身为天子,金口玉言,封号已定,不容更动。想来想去,最后拿定主意,只见他指着面前的大柏树说道:“朕封你为‘二将军’”一个随驾御使跪下奏道:“臣启万岁,这棵树可比前院那棵大得多呀!”他的意思是提醒汉武帝改封,但又不敢直言。汉武帝完全知道这位臣子的意思,但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明知封错了,却硬是不改。只见他把脸一黑,斥责那位大臣说:“什么大呀小呀,先入为主!” 那位伴驾御使连忙叩头称“是”,别的伴驾官员见此情景,再也没人敢多嘴了。 汉武帝封罢“将军柏”后,就离开了嵩阳观。 嵩阳观里的两棵柏树虽然都受了封,可是心里都很别扭。“大将军”感觉自己名不副实,受之有愧,没脸抬头见人,日子长了,就慢慢变成了弯腰树。“二将军”觉得自己高大无比,倒被封为“二将军”,整天生闷气,肚子都气炸了,就变成了空心树。后来游人们给编了几句顺口溜: “大”封“小”,“小”封“大” “大将军”羞愧头耷拉, “二将军”不服肺气炸, “先入为主”成笑话。 时到今日,这两棵汉封“将军柏”仍然生长在嵩阳观的大院里,“先入为主”这个成语也成了汉武帝知错不改的见证。 却说武帝下诏来召相如,相如便与文君暂别束装上路。相如出门坐在车中,自思我昔日屈身酒保为人所笑,此次奉诏入京,主上谅有用我之意,将来必须高官厚禄衣锦还乡,方足一洗从前耻辱。正在沉思,车马忽然停住。原来成都城北有一桥名为升仙桥,又有送客观,乃是送行之地。相如车到此处,早有许多亲友闻他入京在此等候。相如急下车与众人相见,各道殷勤,叙谈片刻,彼此珍重而别。相如出到市门触起车中思想,命从人取笔,就在市门上题道: “不高车驷马,不复此过”。 相如题毕驱车前进,一路晓行夜宿到了长安,入见武帝。武帝问道:“《子虚赋》是否亲笔?”相如答道:“《子虚赋》原出臣手,不过写的只是诸侯王打猎的事,算不了什么,请允许我再作一篇天子打猎的赋”,武帝遂令尚书给与笔札。相如遂作《上林赋》奏上武帝。《上林赋》不仅内容可与《子虚赋》相衔接,且更有文采。此赋以“子虚”“乌有先生”“亡是公”为假托人物,设为问答,放手铺写,以维护国家统一、反对帝王奢侈为主旨,歌颂了统一大帝国无可比拟的形象。武帝展览一周,觉得满纸琳琅目不胜赏,叹为奇才拜为郎官。 一日相如从武帝至长杨宫射猎,武帝年富力强,最喜亲击熊豕驰逐野兽。相如上书谏阻,武帝见疏称善,乃罢猎而还。路过宜春宫秦二世被弑处,相如又作赋凭吊,武帝览辞叹赏,遂拜相如为孝文园令。 司马相如一时春风得意,竟然产生了弃妻之意,曾经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的日子此刻早己忘却。文君独守空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寂寞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司马相如给妻子送出了一封十三字的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聪明的卓文君读后泪流满面。一行数字中唯独少了一个“亿”,无亿岂不是表示夫君对自己“无意”的暗示?她心凉如水。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回了一封《怨郎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三月桃花飘零随水转,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司马相如看完妻子的信,十分惊叹妻子才华横溢。遥想昔日的夫妻恩爱之情,不觉羞愧万分。 汉武帝时期,南越一直是个“难剃头”,用一句话来形容它和大汉的关系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南越一会儿宣布“回归”汉朝的怀抱,一会儿又宣布独立,总之和汉朝的关系是若即若离。也正是因为这样,汉武帝没有少花费精力来处理南越的事情。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汉武帝令番阳县令唐蒙出使南越,希望南越归附汉朝。 《西游记》里的人参果,千年开一次花,千年结一次果,千年才成熟一次,而此时唐蒙就吃到了一种特殊水果,他惊问道:这是什么? 招待的官员回答道:枸酱。 唐蒙叹道: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啊。 官员回道:此物天上地下都没有,只有夜郎有。 回到长安后,唐蒙交给汉武帝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木匣,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串枸酱说:“臣这一次虽然无功而返,却有意外的发现。枸酱是稀世之果,产于夜郎,却能流通到南越,说明夜郎和南越是相通的。我们可以沿着枸酱从夜郎运往南越的路线,出奇兵智取南越。” 武帝即从其请,拜唐蒙为中郎将,由巴郡符关前进,一路山岭崎岖,经了多日才抵夜郎国都。 夜郎在南夷之中算是大国。唐蒙既至夜郎,入见夜郎侯竹多同。夜郎王向来独霸一方,不知中国情形,自以为据有大地惟我独尊。竹多同一见唐蒙到来,先是略感惊讶,随后不屑一顾地问:“汉与我国谁大?”唐蒙笑道:“汝国区区之地,如何比得大汉?”乃备述中国土地之大,人民之众,物产之多,文化之美,并将带来的丝绸字画、金银珠宝、金帛货物等厚赐夜郎王。这些东西在夜郎王眼里都是旷世珍宝,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的脸马上多云转晴,态度也由“不友好”转变成“友好”。 收了唐蒙的礼,竹多同作为“回报”,主动问唐蒙“有什么要求需要帮助”。唐蒙提出让夜郎国归附大汉的请求。竹多同表示可以考虑。不过他要征求各大酋长的意见。各大酋长见到唐蒙送来的奇珍异宝,个个都愿意投入汉朝的怀抱。 夜郎国就这样被唐蒙的金钱外交搞定了。唐蒙回到长安后,汉武帝即封夜郎国为郡,并把整个南夷都划在他们的管辖之内。 汉武帝复命唐蒙前往修治道路。唐蒙奉命到了巴蜀,竟按照征发军队制度调集士卒,人民以为要他当兵,不免私行逃走。唐蒙用军法诛其头目,巴、蜀百姓大为震惊恐惧。汉武帝接到报告大为震惊,就派相如去责备唐蒙,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本意。司马相如回到老家后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妙笔生花的檄文:《喻巴蜀檄》。 司马相如的檄文大致分为三点: 首先宣扬汉武帝的威德。 其次解释在巴、蜀二郡征兵只是为了保护财物和使者的安全,不存在进行战争的忧患。 最后以当时的忠义、荣辱观来开导民众。 檄文一经发行,便如同一剂灵丹妙药,结果巴、蜀的武力行为得到缓解,谣言得到控制,取而代之的是“理解”和“原谅”之声。檄文得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司马相如小试牛刀取得不错的效果后,又上奏武帝道:“西夷如邛莋、冉駹并称大部,地近蜀郡容易交通,秦时曾通道置吏,尚有遗辙。今若规复旧制更置郡县,比南夷还要好哩!”武帝甚喜,即拜相如为中郎将,持节出使。 此次相如赴蜀与前次不同。前次官职尚卑,又非朝廷特派正使,所以地方官虽然迎送,不过照例相待没甚殷勤。此次出使,相如乘坐高车驷马,前呼后拥冠冕堂皇。到了蜀郡,蜀郡太守出郊远迎,成都县令身负弩矢作为前驱。相如车过升仙桥,想起昔年初入长安时曾在市门题字,如今果然高车驷马遂了夙愿,心中何等快意。道旁士女无不叹羡,消息传到临邛,卓王孙邀同程郑等人望风趋集,争献牛酒。相如托言皇命在身,不肯轻与相见。卓王孙等只好恳求从吏表示殷勤。相如不便还却牛酒,特使从吏向他复报全数收受。卓王孙觉得十分光荣,对着同来亲友叹道:“想不到司马长卿竟有今日!”诸亲友齐声附和,盛称文君眼光过人。卓王孙于是顺道访女,即将文君接回临邛,并且重新分给家财,与其男相等。 相如安心西行驰入西夷境内,也是照着唐蒙老法,把车中随带币物分给西夷。各部落就是为了财帛来求内附。此时既得如愿,当然奉表称臣。 于是西至沫若水,南至牂牁江,凿灵山道架桥孙水,直达邛都。共设一都尉十县令,归蜀管辖。规画已毕,仍从原路回蜀。 卓王孙亟将文君送至行辕,相如挈文君来到长安,自诣朝堂复命。武帝慰劳有加,相如沾沾自喜渐有骄色。 才人多半好色,相如前时勾动文君,全为好色起见,及文君华色渐衰,相如又有他念,欲纳茂陵女为妾,卓文君听说后,恨相如薄情,遂作诗一篇,名为《白头吟》,欲与相如决绝。其诗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女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相如见诗后十分羞愧,只得将此事作罢。 在即将被丈夫厌弃的时刻,自重自爱的卓文君用一首诗来表明了自己的底线,也成功地唤回了丈夫的心。司马相如最终选择回到卓文君身边,同时也避免了自己背负上“渣男”的恶名,但他实际上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花心与劈腿,只不过性情大度的卓文君还深爱着司马相如这个“心机男”而已。 72幽居长门宫 建元六年窦太后驾崩,遗命将自己宫中所有金钱财物尽数赐与窦太主(刘嫖)。窦太主得此大财尚未足意,不时仍向武帝请求,武帝一概辞绝不与。窦太主心生怨望,背后说了许多丑话。武帝听后大怒,欲废陈后,后又转念道:“当日若非窦太主不能到此地位,背德不祥,不如姑且含容。”因此陈后没有立即被废,但宠爱由此大衰。 窦太后驾崩后,刘彻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而且特别快。首先他在朝堂上指出:“窦太后之死是国之不幸,必须要厚葬,举行隆重的葬礼。”他要求窦太后的两个亲信重臣负责操持窦太后的葬礼,并说:“你们办事,我放心。”这两位重臣也确实尽心竭力,将葬礼办得很好,朝廷上下都很满意。但此时刘彻突然变脸,鸡蛋里挑骨头,愣是说葬礼办得不好,革去了这两个重臣的官职。其他官员还没看出名堂,都暗自大夸皇帝:“吾皇真是孝顺,葬礼都办成这样了,他还是觉得不够。可见这祖孙俩关系太好了。”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汉武帝又连续罢除了窦太后安排的丞相、御史大夫等大臣,换上一班自己的人马。众官员这才明白:“闹了半天,皇帝都是装的啊,这祖孙俩的关系太差了,以前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呢?” 陈后自嫁武帝,专宠骄贵十余年,并无所出,也曾求医服药,前后费钱九千万,还是无子。及至失宠,心中愈加嫉妒。 因见后宫之中算卫子夫最为得势,便视同眼中之钉,三番五次设计陷害,欲致卫子夫于死地。事为武帝所闻,积怒未发。 陈后又招集一班女巫入宫,问其有何方法能使主上回心转意,夫妇重新和好?女巫楚服便想趁此骗取钱财,自夸法术如何高妙,何等灵验。陈后深信不疑,使她行法。楚服遂率领徒众,就陈后宫中安立神像,排设道场昼夜参拜。又合成丸药与陈后服之,种种举动无非装神弄鬼,闹了许久并无效验。楚服既得陈后许多财物,心中也觉过意不去,忽然异想天开,自己竟穿着男子衣冠作为武帝替身,与陈后同床而卧,相爱俨如夫妇,借此安慰陈后痴情。有人将此事告知武帝,武帝甚怒,命有司穷究其事。有司回奏楚服为皇后巫蛊诅咒,大逆不道,罪应斩首。于是楚服枭首于市,其余连坐被诛者三百余人。元光五年秋七月,武帝命有司赐陈后策书,收其玺绶退居别宫。 陈阿娇被废后终于不再骄横了,就连她的母亲长公主也不再向汉武帝索取无度,而是向武帝求情放过自己的女儿。武帝于是仅废了阿娇的皇后之位,并没有降低她的待遇。 陈后被废后一年,窦太主之夫堂邑侯陈午也死了。窦太主寡居,年已五十余,却又与卖珠儿董偃亲近。 董偃十三岁时常随其母卖珠,出入窦太主家。左右见其眉清目秀,便在窦太主面前说他相貌甚好,窦太主闻言心动,召之入见果然看中。因对其母说:“吾欲替汝教养此子,不知可否?”偃母听了此言真是喜从天降,即忙应声称谢。窦太主便留董偃在家,令人教他书算及骑射御车等事。董偃秀外慧中,有所授受无不心领神会,就是侍奉窦太主也能曲承意旨,与众无忤,甚得窦太主欢心。一日董偃与公主儿子同在廊下赌博。窦太主伏在栏槛上留心观看,董偃因为得宠公主富有钱财,赌钱时输了照给,赢了又退给人家,窦太主见了心中愈加奇异。 光阴易过又是数年,窦太主丈夫堂邑侯陈午病殁,一切丧葬皆由董偃从中襄理,井井有条。窦太主年过五十,垂老丧夫也是意中情事,算不得甚么苦孀。偏她生长皇家华衣美食,看上去好像三十。就是她的性情也似中年时候,不耐寡居。可巧得了一个董偃年已十八,出落得人品风流,窦太主将他行了冠礼,每遇出外就命其执辔御车,在家则常侍左右。窦太主由爱生情,居然降尊就卑引他同寝。董偃虽然不甚情愿,但主人有命未敢违慢,只好勉为效力日夕承欢。老妇得了少夫自然惬意。一班趋炎附势的官僚相率趋贺。区区卖珠儿得此奇遇,真是梦想不到。窦太主恐贻众谤,令董偃广交宾客笼络人心,又亲自到中府吩咐道:“董君欲用财物,汝当即时支给。约计一日所用,金满百斤、钱满百万、帛满千匹方来告我。若不满此数任其使用,不必请命。”中府领命退去。于是董偃每日要用钱财,便径向中府支付。窦太主本是贪财之人,平日向武帝求索不少,又得窦太后遗赠一宗大财,自己如何用得许多。董偃好似得了个金窟,取不尽,用不竭,乐得任情挥霍。董偃有钱使用,因此交游甚广名闻一时,人皆称之为董君。 董偃所交宾客中有个叫袁叔的,乃袁盎之侄,家居安陵,与董偃甚是相得。一日密对董偃道:“足下私侍公主罪在不测,计将安出?”董偃闻言大惧,蹙起双眉答道:“吾也久虑此事,但不知如何是好?”袁叔道:“吾有一计可保足下无事。”董偃欢喜请教。袁叔道:“顾成庙距离京城颇远,主上每年照例到此行礼,邻近并无宿宫,只有窦太主长门园最为近便,主上久欲得之。今足下何不请窦太主将此园献与主上,主上知道出自足下之意,自然喜悦,足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董偃听了连忙顿首称谢,口中说道:“敢不奉教。”遂入内向窦太主说知。窦太主立即写成一书,将园献与武帝。武帝大悦,命将窦太主园改名为长门宫,移废后陈氏居之。武帝念窦太主情谊,令有司供养废后一切如旧。窦太主听说后大喜,即命董偃持黄金百斤赠与袁叔。 袁叔暗想窦太主与董偃之事已为武帝所闻,此次上书献园,武帝也知道是董偃的意思,何不趁此时使他得见武帝。于是又想得一计,让董偃转达窦太主。于是窦太主称疾不朝。 过了数日,武帝果然亲临窦太主家,窦太主闻御驾将到,急忙脱去华衣改穿贱服,下身着了一条蔽膝的围裙,仿佛与灶下奴婢相似。接着出门伫候,引导武帝登阶,入得堂中,又恭请武帝坐了正座。武帝见她这般服饰,已是一眼窥透,便笑语窦太主道:“愿谒主人翁!”窦太主听着不禁赧颜下堂跪伏,自除簪珥脱履叩首道:“妾自知无状,负陛下恩,罪当伏诛,陛下不忍加刑,愿顿首谢罪!”亏她老脸。武帝又微笑道:“太主不必多礼,且请主人翁出来,自有话说。” 武帝辞谢,命窦太主戴簪着履,窦太主便起立前往东厢,此时董偃已在东厢等候。窦太主便引董偃入见,董偃头戴绿帻,随窦太主行到堂下,俯伏地上。窦太主代为致辞道:“馆陶公主庖人董偃,昧死拜谒!”好一个厨宰。武帝笑着特为起座,吩咐赐以衣冠上堂与宴。董偃奉命起去换了衣冠,左右排齐筵宴武帝入席。窦太主与董偃陪侍左右。窦太主见武帝优待董偃不称其名,呼为主人翁,心中何等快活,是日宴饮尽欢而散,窦太主又取出许多金钱缯帛,请命武帝分赐将军列侯随从官吏。此事传播于外,天下皆知董君贵宠,于是各地术士擅长一技者,闻风争投董君,于是窦太主门庭,一时异常热闹。 董偃自从得见武帝之后,极力迎合,买得武帝欢心,经常跟随游戏北宫,驰逐平乐。又引武帝观看斗鸡走狗蹴鞠等戏,武帝大为欢乐。一日武帝驾坐未央前殿宣室,一班郎官执戟排列殿下。武帝吩咐左右,特为窦太主置酒,并命谒者往引董偃入内。忽见殿下一人撇了画戟上前奏道:“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此?”武帝举目观看,原来却是东方朔。武帝问道:“何故?”东方朔道:“董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有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六经留神政事,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实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其罪三也。陛下奈何与之亲近?”武帝听了默然不应,良久方说道:“吾今已命预备,权且敷衍此次,以后自当改过。”东方朔道:“不可。宣室乃先帝正殿,非正事不得入此,不比它处。若容纳淫乱之人在此饮宴,臣恐将有篡逆之祸。”武帝称善,遂命将酒筵移于北宫,引董偃由东司马门入内,改名东司马门为东交门,赐东方朔黄金三十斤。由此董偃恩宠日衰,武帝不与亲近。 董偃既据有窦太主资财,服用阔绰,交游众多,说不尽豪华娱乐,后来竟忘了自己是何出身。自顾青春年少,却嫌窦太主年纪老大,渐与疏远,在外私置姬妾,假称宾客酬应,瞒着窦太主不时前往取乐。不久竟被窦太主探知,心中大怒,责骂董偃一番,将他闭在家中不许出门。往日所有交游一概断绝。武帝听说此事后遂将董偃赐死。董偃死时年已三十,窦太主又活了三五年,然后病殁。武帝竟令二人合葬霸陵旁。霸陵即文帝陵。 却说阿娇被废之后,反而改掉了自己骄横的习惯,甚至一度花百金请司马相如作《长门赋》献给武帝,乞求再度回到武帝身边,但陈阿娇最终在长门宫郁郁而终。在这场刘嫖和王娡的政治交易中,王娡如愿做了皇太后,刘嫖也借此快活了一生,真正的受伤之人可能只有陈阿娇一个。后人有诗叹道: 富贵都从文字邀, 入都献赋姓名标。 词人翰墨原推重, 可惜长门已寂廖! 陈皇后被废后不久,卫子夫便再次怀孕,并且在公元前128年为刘彻生下了长子刘据。 看着盼了多年的儿子,刘彻欣喜异常,他毫不犹豫的将卫子夫封为新任皇后,让未央宫椒房殿迎来新的主人。 卫子夫成为皇后之后,一反陈皇后骄横跋扈的作风,对刘彻恭谨有加,对侍从谦和有礼,很快就得到宫中上上下下的一致称赞。 与此同时,以卫青、霍去病为代表的卫子夫家族成员,并没有倚仗卫子夫的裙带关系胡作非为,而是在边疆浴血奋战,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劳,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正是由于卫子夫及其家族成员的亮眼成绩,刘彻对卫子夫尊宠日隆。卫子夫就这么打败了贵族出身的陈皇后,稳坐中宫长达38年,成为西汉历史中一抹不灭的传奇。 73覆水难收 却说吴人朱买臣,表字翁子,性好读书,不治产业,蹉跎至四十多岁,还是一个落拓儒生,食贫居贱,困顿无聊。家中只有一妻崔氏不能赡养,两人只好同入山中刈薪砍柴,挑往市中求售,易钱为生。买臣每日挑柴人市,一面行路一面读书唱歌,口内并无休歇。崔氏在后相随,心想丈夫本是读书人家,一旦落泊,竟至卖柴过活,说起来何等惭愧,如今最好挑着担子低头走过,免被众人看出。谁知他反在人群中朗读高唱,唯恐大众不知,要将自己丑相公布于人,不知是何意思。于是赶上前来阻住买臣,令其勿唱。谁知买臣唱得高兴,声音愈高,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崔氏因买臣屡劝不听,恼羞成怒,便对买臣说道:“你自己不顾体面也就罢了,只是我何苦跟着你出头露面被人笑话。你既不听我言,从今放我回母家,彼此断绝夫妇关系,各寻生活去罢。”买臣见说笑道:“你别看我是个穷鬼,我五十岁要大富大贵,你跟我吃苦已有二十多年,现在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再等我几年,等到我富贵的时候好好报答你的功劳。”崔氏忿恨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后只能饿死在沟壑中,又怎么能够富贵呢?”买臣再三挽留,崔氏决意要去, 买臣无法,只得写了一纸休书,任其别嫁。 买臣仍操故业,读书卖柴行歌如故。会当清明节届春寒未尽,买臣从山上刈柴一担挑将下来,忽遇一阵风雨淋湿敝衣,觉得身上单寒,没奈何趋入墓间暂避。好容易等到天霁,又觉得饥肠乱鸣支撑不住。事有凑巧,来了一男一女祭扫墓前,妇人正是买臣故妻崔氏。买臣明明看见,却似未曾相识,不去睬她。倒是崔氏瞧着买臣,见他瑟缩得很,料为饥寒所迫,因将祭毕酒饭分给买臣,使他饮食。买臣也顾不得羞惭,便即饱餐一顿,把碗盏交还男人,单说了一个谢字,也不问男子姓名。其实这个男子就是崔氏的后夫。崔氏还算有情。两下里各走各路,都回家中。 转眼间已过数年,买臣将近五十了,适会稽郡吏入京上帐。随带食物并载车内,买臣愿为运卒跟吏同行。既到长安诣阙上书,却多日不见发落。买臣只好待诏公车,身边并无银钱,还亏计吏怜他穷苦,给济饮食才得生存。 庄助(同严助,后来避庄宗讳)是会稽吴县人,严忌的儿子,也有人说是严忌同族人的子弟。郡国荐举贤良,参加对策的有一百多人,汉武帝认为庄助的对策最好,因此特意提拔庄助为中大夫。 一天朱买臣凑巧在街上遇到同县人庄助,庄助便向汉武帝推荐了朱买臣。汉武帝召见朱买臣,朱买臣谈说《春秋》,讲解《楚辞》,汉武帝很高兴,便封朱买臣为中大夫,与庄助一起在宫廷侍奉皇帝。当时正要修筑朔方郡城,公孙弘上疏进谏,认为修城会造成国家经济疲退,财政吃紧。皇帝让朱买臣去和公孙弘辩论,朱买臣最终使其折服。 后来朱买臣因犯事被免职,就回到会稽郡,在会稽郡官邸的守邸人那里借住吃饭。 从前东南一带南越最大,次为闽越,又次为东越。闽越王无诸受封最早,汉高所封。东越王摇、南越王赵佗受封较迟。摇为惠帝时所封,赵佗为文帝时所封。三国子孙相传未绝,自吴王刘濞败奔东越,被他杀死,吴太子刘驹亡走闽越,屡思报复父仇,便劝闽越王进击东越。闽越王郢乃发兵东侵,东越抵敌不住,使人向都中求救。当时汉武帝不到二十岁,就问田蚡是否发兵救之。田蚡对道: “越人自相攻击本是常事,不足劳中国往救。况越地秦时已弃之,不属中国,尽可置之不理。” 此时庄助在旁,闻言诘问田蚡道:“越地本我属国,今为邻国所困,特来告急,朝廷置之不救,将何以服万国?再说秦朝连国都咸阳都抛弃了,哪里只是越地!”田蚡被驳,无言退去。 原来庄助常在武帝左右,甚得宠幸,如今数言驳倒田蚡。武帝听后对庄助说:“太尉不足与计,今决意往救东瓯,但我新即位,不想便出虎符向郡国发兵,惊动天下人耳目。汝可持节前往会稽郡,命郡守发兵往救。”庄助奉命起行,到了会稽传武帝之诏令其发兵。郡守见庄助并无虎符为验,意欲拒绝,正在迟疑不决。庄助怕误了使命,忽想起自己持节出使例许专杀,便故意发怒斩一司马示威。一面将武帝不发虎符之意告知郡守,郡守才悚然听命。克日调齐兵队,由庄助带领,由海道进军,陆续往援。王郢心中恐惧,连忙将兵退回本国。 庄助带军乘坐战舰浮海南下,到了东瓯,东瓯王出迎,庄助听说闽越已经退兵,地方安静无事,遂传令班师,仍由海道回国。 东瓯王见庄助就此退兵,并不向闽越声讨其罪,暗想我与闽越已结仇隙,不久必又来攻。若屡向汉廷告急也觉厌烦,况汉兵远道来救,或者缓不及时,一旦被其破灭,举国人民即使不遭杀戮,也被掳掠成为奴隶。象这样提心吊胆日夜不安,不如弃了国家迁往内地,尚得保全生命。于是将此意告知庄助,庄助奏闻武帝,武帝允其所请,遂将东瓯全国人众移到江淮之间,拨与土地居住。闽越王郢听说东瓯全国内徙,现在其地空虚,王郢急将自己人民移往居住,于是不费一兵一矢便完全将东瓯占领。 闽越王郢既得东瓯,又想吞并南越。建元六年复兴兵往攻南越。南越王胡为赵佗孙,遣人上书告急,武帝即命大行王刘恢及大司农韩安国并为将军,一出豫章,一出会稽,两路并进合攻闽越。王郢听说汉兵来讨,就遣兵据守险阻预备抵抗。闽越王之弟余善见势不妙,暗与宗族密议道:“今大王发兵攻击邻国,天子兴师来讨。汉兵既众且强,即使侥幸被我战胜,以后必然又来,直至灭国为止。为今之计,不如杀王以谢天子。天子若肯罢兵,我国固得保全,如果不允,然后与战,战或不胜,再逃入海。不知众意如何?”众人同声说好。于是余善遣人将王郢刺死,割下首级送到刘恢军前请求罢兵。刘恢道:“我此来本为讨王,如今不战而得王头,乃是莫大利益。”乐得按兵不动。一面通告韩安国,一面将郢首传送京师候诏定夺,武帝下诏庄助罢兵。武帝复使庄助慰谕南越,南越王叩头说:“南越有幸,能得到天子出兵诛讨闽越,我就是死了也无法报答!”就派太子婴齐跟随严助入朝随侍汉武帝。庄助遂与婴齐偕行。路过淮南,淮南王刘安迎接庄助入都,表示殷勤。庄助曾受武帝面嘱顺道淮南传达帝意: “闽越王凶残暴戾,杀害他的同族骨肉兄弟,背弃他的亲属,干的很多事违背道义,又多次派兵侵略百越,兼并邻国,强暴贪婪,又想占领会稽,效法勾践称霸中原。现在边境又报告说,闽越王率另外两国攻打南越。如今余善将他诛杀。至今国内无君,派使者向汉朝呈上兵符和节杖,请示应立为王的人,这次行动没有损失一件武器,没有牺牲一个士兵,但是闽越王伏罪,南越得到保护,威势震动残暴的闽越王,所以天子让我前来向大王传达旨意”。 其实也就是警告淮南王不要轻举妄动! 淮南王刘安惶恐谢过,且厚礼待助私结交好。庄助不便久留,还至长安,武帝因庄助不辱使命特别赐宴,且拜庄助为会稽太守。又下诏立余善为东粤王。 元鼎五年(前111年),东越王余善反复无常,屡次不听朝廷命令。因此汉武帝召集文武大臣献计讨伐。经文武大臣提议,汉武帝将朱买臣召回恢复官职,命令朱买臣献策。 朱买臣说:“以前东越王居住守护在泉山之上,地势险要,一人守险,千人都攻不上去。今闻他南迁大泽,去泉山约五百里,无险可恃,今若发兵浮海直指泉山,陈舟列兵席卷南趋,破东越不难!” 武帝甚喜,便将庄助调还,使买臣代任会稽太守。买臣受命辞行,武帝笑语道:“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今天你可谓衣锦荣归了!”买臣顿首拜谢。 后来刘安来朝,送给庄助厚礼,两人私下交往议论朝政。 元狩元年(前122年),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被告谋反,事情牵连到严助,汉武帝认为严助的罪不重,想不杀他。 廷尉张汤极力争辩,认为严助出入宫廷,是天子的心腹之臣,却与诸侯私自结交,像这样的不诛杀,以后就没法管了。于是庄助被杀弃市。 却说朱买臣之前免官时曾在会稽守邸中寄居饭食,免不得遭人白眼忍受揶揄。此次受命为会稽太守,正是扬眉吐气的日子,买臣满心欢喜,自念飘泊半生被人冷眼,如今得志外间尚无人知,何妨假作贫穷试他一试。于是令随从在城外等候,朱买臣仍旧穿上又脏又破的旧衣裳,怀里藏着太守印绶,步行来到郡邸。 此时天气炎热,买臣走得气喘吁吁汗流遍体。看看行到郡邸门前,遇见素识之人姓钱名勃,不知他已贵为太守,便上前迎问道:“暑天出行得无劳苦。”信手取出纨扇一柄赠与买臣。买臣道谢走入邸内,邸中坐着上计郡吏,方置酒高会酣饮狂呼,见了买臣进去并不邀他入席。买臣也不说明,低头趋入内室,仍与守邸之人一同吃饭。守邸人因买臣寄食已惯,并不生疑。买臣吃到将饱,故意将怀中绶带露出一角,守邸人见了不觉诧异,走近前来,信手将绶带拖出,却悬着一个金章。细认篆文,正是会稽郡太守官印,慌忙向买臣问明。买臣淡淡答道:“今日诣阙受命,君等不必张皇!”话虽如此,已有人跑出外厅报告郡吏。郡吏多半酒醉,斥他胡言妄语,报告人头筋饱绽反唇相讥道:“如若不信,尽可入内看明。”当有一个买臣故友,素来瞧不起买臣,至此急忙起座入室,片刻趋出,拍手狂呼道:“的确是真的,不是假的!”满座闻言酒都吓醒,于是告知郡丞一同入见。此时大众寂静无声,各各整肃衣冠,推推挤挤,排列中庭,请出买臣拜谒。买臣徐徐出户踱至中庭,大众恐酒后失仪,皆加意谨慎拜倒地上。买臣还未答礼,外面已驱入驷马高车迎接买臣赴任。买臣登车自去,有几个愿随买臣到郡,都被买臣拒绝。不过心感钱勃赠扇之情,邀同赴任待为上客,后又用为掾史。 买臣驰入吴境,吏民夹道欢迎,买臣留心观看。回想昔日卖薪行歌何等困苦,如今何等风光!只可惜崔氏一力求去,无福消受荣华富贵。买臣正在沉思,瞥见道旁站立多人。原来县中士女听说太守上任,争来围观,此时崔氏不知太守是谁,也跟随众人观看。买臣一眼瞧见触起旧情,记着墓前给食的余惠,便令左右呼她过来,停车细询。此时贵贱悬殊前后迥别,崔氏又羞又悔,到了车前呆若木鸡。还是买臣和颜与语,才说出一两句话来。原来崔氏的后夫正充工役,修治郡中道路,经买臣问悉情形,也叫她前来相见,使与崔氏同载后车,驰入郡衙。当下腾出后园房屋令他夫妻同居,给与衣食。不可谓买臣无情。又遍召故人入宴,所有亲友无不报酬,乡里翕然称颂。买臣本是一个樵夫出身,今日贵至二千石,又在故里为官,可谓心满意足。 朱买臣刚刚富贵,还没有另行娶妻,但仍将故妻并其后夫留养园中,一则念起旧日夫妇之情,二则报其墓间一饭之德,在买臣也算情至义尽。其后夫忽得太守厚待,坐享现成衣食,在朱买臣的面前自然卑躬屈膝,而朱买臣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崔氏对朱买臣很失望,对现在的老公更是失望,她想夫妻两长住此间受他供给,还不如跟他复婚从头再来。于是她决定去找朱买臣,不要现任的丈夫了。 这天她蓬头垢面跑到朱买臣面前,苦苦哀求他允许自己回家。朱买臣让人端来一盆清水泼在她的面前说:“你若能将泼在地上的水收回盆中,我就答应你回来。崔氏闻言知道缘份已尽,当天夜里等到后夫睡熟,便解下腰带自缢而死了。到次早后夫方才发觉,解救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急来报知买臣。 买臣见故妻自缢身亡叹息不已。即出钱令她后夫买棺殓葬。后人为此作诗曰: 青草池边一故丘, 千年埋骨不埋羞。 叮咛嘱付人间妇, 自古糟糠到白头。 数年以后,朱买臣因诬陷御史大夫张汤,被汉武帝处斩了,这是后话。 如果朱买臣不天天背书,顺着妻子的意打柴度日,说不定两口子能够平平淡淡落个善终,但是朱买臣得意之后却去打扰前妻的生活,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己最终也没有善终。后人又有诗叹朱买臣曰: 四十无闻岂丈夫, 负薪行路且摊书。 功名半为饥寒迫, 贫贱方知骨肉疏。 上阙刚逢须诏日, 怀章正是受恩初。 未能免俗惊群吏, 一饭前妻载后车。 74飞将军李广 却说公元前154年,汉景帝与刘濞牵头组团的七国彻底闹崩。七国联军浩浩荡荡地向长安杀来。汉景帝以周亚夫为太尉,统军对抗七国联军。同时汉景帝又把自己的胞弟梁王刘武推到前面,让他死守梁都睢阳。 刘武面对强势的七国联军,派人向周亚夫求援。哪知道周亚夫死活不肯派出援兵,这让刘武恨死了这个功二代。 后来周亚夫见时机成熟,立刻率领三十六将出关平叛,李广以骑都尉的官衔位列其中。当时汉军追至昌邑城下,李广一路上箭射刀砍,奇迹般地夺得叛军军旗立下大功,从此名声大震。刘武看到李广热血偾张的战斗场面,不禁暗生结纳之意。 后来刘武设宴款待汉军诸将,对年轻的李广好一通夸赞,还私自授给他梁国将军印。政治经验不足的李广认为刘武是皇帝的胞弟,有窦太后罩着,妥妥的就是帝国的储君。也就收下了梁国的将军印。 汉景帝很快听说了李广与弟弟的交集,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想烧刘武的冷灶,那就上边关去烧吧,离朝堂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就这样,在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的李广丧失了绝佳的封侯机会,只是以上谷太守的身份被发配到边关,找匈奴撒气了。这是汉景帝对李广的变相惩罚,却在后世成就了李广的不朽声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一个太守的兵马有限,战功也大不到哪儿去,而且李广经常是自己杀得兴起,忘记了手下人。最后清点战功时,李广杀敌数十,部下却伤亡过百,功不抵过。如此一来,虽然无日不战,但李广真的没有啥过硬的战功,也就离封侯渐行渐远。 当然这背后还有大汉的基本国策,只要匈奴做得不过分,也不想与之大打出手。 李广闲居无事,一日乡间有人来请饮酒,李广随带一个马兵前往赴席。饮到天晚回家,路过亭下,正值霸陵县尉巡夜前来,厉声喝止。原来汉制不许人民夜行,夜行者谓之犯夜。李广未及答言,从骑已代为报名,说是故李将军。县尉此时亦酒醉,悍然说道:“就是现任将军也不宜犯夜,何况是故将军呢?”遂将李广并马兵留在亭下睡了一宿,次早方得归家。李广素性褊狭,受了霸陵尉侮辱怀恨在心,要想报复。 李广时时以射猎自娱,生性尤喜射虎,每居边郡,听说其地有虎,便随带弓箭亲往射之。李广常日随带兵士,跨山越岭寻觅虎迹,虎若被他遇见,一箭一只,莫想望活,也不知杀了多少。一日李广行到山中转角之处,忽然一阵风过,迎面来一班斓大虎。那虎一见有人便蹲在地上,大吼一声张牙舞爪猛扑过来。此时李广与虎相去不过数丈之地,随从兵士见来势凶猛,一时猝不及防,吓得手足无措。李广张弓搭箭急向那虎射去。说时迟,那时快,那虎一爪早扑到李广身上。一班兵士急持兵器来救,忽见那虎四足一蹬,直挺挺地倒地而死,行近看时,原来李广一箭直贯虎心,所以死得如此迅速。再看李广身上也鲜血淋漓,众人回想适才情景危险万分,不觉毛发悚然,遂扶李广回去延医调治。李广此番几乎命丧虎口,在他人早怀戒心,偏他毫不介意,待得伤痕平复,仍然出外射猎。 又一日复巡至山麓,遥望丛草中间似有一虎蹲着,急忙张弓搭箭射将过去。从骑见他射中虎身,立即过去牵取,谁知走近草丛仔细一瞧,并不是虎,却是一块大石!最奇怪的是箭透石中约有数寸,上面露出箭羽,用手拔它却不起。大众互相诧异,返报李广。李广不信自来观看,果然不错,于是再回到原处注射,箭到石上全然不受,反将箭镞折断。李广连射数箭终不能入。石性本坚,非箭镞所能贯入,李广视石为虎全力射之,而又适中其隙不足为怪。 一次汉景帝不知怎么想起了李广这个家伙,就派宦官借口巡边到李广军中查看。此时正赶上匈奴来犯,宦官便带了几十名骑兵纵马驰骋,忽然遇上了三个匈奴人。宦官觉得以多打少可以立功,就向那三个匈奴人杀去。谁知这三人箭术超群,不仅伤了宦官,还将其随从射杀殆尽。宦官吓坏了,只得纵马逃回李广身边。 李广一听就知道宦官遇上了匈奴射雕人,这让他非常激动。李广就喜欢与匈奴射雕人pk,可总是遇不到。如今听说有射雕人出现,李广立即麻利地带上一百多名骑兵去找场子。 在宦官的指引下,李广一行追上了射雕人。这三个家伙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骑马,只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那意思似乎是在等着李广来追。 这也太嚣张了,脾气本来就不好的李广如何受得了!李广立即对准射箭,但听弓弦响处,一个早已倒地;二人未及开弓,又倒一个;余下一人正想射箭,李广第三箭又来了。三个人两人身死,一人尚活。左右赶上捉来,李广问明来历,果是匈奴中的射雕者,遂命左右将他捆缚。李广上马正待回营,忽见前面尘沙大起,定睛一望却是匈奴马队,约有数千人漫山遍野而来。 李广骑兵骤遇匈奴大队,人人恐惧,自顾只有百骑,众寡悬殊万难抵敌,便要策马逃走。李广连忙阻住道:“不可,今与敌军相隔数里。若是逃走匈奴一定自后追射,我等立刻死绝;不如立住不走,匈奴以为我是诱敌,不敢来击尚可保全。”于是李广拔队反向前行,相距匈奴阵地二里之处时才吩咐立定,又命兵士悉数下马解鞍休息。部众疑虑道:“敌兵甚多,今若解鞍,遇有紧急,恐来不及。”李广道:“胡虏料吾必逃,今解鞍以明不走,正欲使他以为我们是诱敌之兵。”部下只得依言而行。匈奴见此情形果然不敢来击。 李广与匈奴相拒良久,忽见匈奴队中出来一个将官,乘坐白马巡视军队。李广飞身上马,带了十余骑直向此人奔来。相离不远,李广一箭射去,敌将应声而倒。李广勒马仍回原地,解鞍放马即卧地上。看看天色已暮,匈奴觉得李广举动怪异,心想汉兵定有大队人马埋伏近旁,不如退去免中其计,遂传令回兵。时已夜半,李广等到匈奴人马退尽方才率众还营。到得营中已是平明时候。景帝闻知此事,深赞李广甚有将略,又调李广为北地、雁门、代郡、云中、陇西等郡太守,皆以力战著称。 汉景帝驾崩后,汉武帝即位。武帝素闻李广之名,将他调为未央宫卫尉,边郡太守程不识也召回京师,让他做长乐宫卫尉。李广用兵尚宽,随便行止不拘行伍;程不识用兵尚严,部曲必整部众谨受约束。两将都是防边能手,士卒愿从李广,不愿从程不识。程不识也推重李广,但谓宽易致失宁可从严。两人名望相同将略不同。 越年,匈奴遣使申请和亲。王恢说不如与他绝好相机进兵。韩安国这时为御史大夫,主张和亲。王恢说道:“陛下即位数年,威加四海统一华夷,独匈奴侵盗不已肆无忌惮,若不设法痛击,如何示威!”韩安国反驳道:“臣闻高皇帝被困平城七日不食,及出围返都不相仇怨,可见圣人以天下为心,不愿挟私害公。自与匈奴和亲利及五世,所以臣以为不如主和!”王恢又道:“此语似是而非。从前高皇帝不去报怨,乃因天下新定,不应屡次兴师劳民。今海内久安,只有匈奴屡来寇边,常为民患死伤累累,仁人君子引为痛心,奈何不乘机击逐呢!”韩安国又申驳道:“臣闻兵法有言,以饱待饥以逸待劳,所以不战屈人安坐退敌。今欲卷甲轻举长驱深入,臣恐道远力竭反为敌擒,所以决意主和不愿主战!”王恢摇首道:“韩御史徒读兵书未谙兵略,若使我兵轻进原是可虞,今当诱彼入塞设伏邀击,使他左右受敌进退两难,臣料擒渠获丑在此一举,可保有利无害呢!” 武帝听了多时,也觉得王恢之计可用,遂使韩安国为护军将军,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大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率同兵马三十多万悄悄出发。王恢先令聂壹往见军臣单于,说愿举马邑城献虏。单于似信非信,便问聂壹道:“你本商民,怎能献城?”聂壹答道:“我有同志数百人,若混入马邑斩了令丞,管教全城可取财物可得,但望单于发兵接应,自然没有他患了!”单于闻言甚喜,立即派部目随聂壹先入马邑,俟聂壹得斩守令然后进兵。聂壹返回马邑,先杀死数名死囚,枭了首级悬诸城上,托言是令丞头颅。匈奴来使忙去回报军臣单于,单于便领兵十万亲来接应。 军臣单于路过武州,可巧路旁有一亭堡,当下指挥人马把亭围住,此次亭尉得了军令,佯示镇静使敌不疑,所以留住亭内。谁料被匈奴兵马团团围住,没奈何出降匈奴,报知汉将秘谋。单于慌忙退还,及驰入塞外才额手相庆道:“我得亭尉实邀天佑!”一面说一面召过亭尉,特封天王。 此时王恢已抄出代郡,拟从匈奴兵背后截夺辎重,蓦闻单于退归,自思随身兵士不过二、三万人,怎敌得过匈奴大队,遂敛兵不出旋即引还。韩安国等带领大军分驻马邑境内,好几日不见动静,也只好空手回都。韩安国等人本来就不赞成王恢的办法,当然无罪。 王恢还朝入见武帝,武帝不禁怒起,说他劳师纵敌罪有所归。王恢答辩道:“此次出师原拟前后夹攻计擒单于,诸将军分伏马邑,由臣抄袭敌后截击辎重,不幸良谋被泄单于逃归,臣所部止三万人,不能拦阻单于,陛下如开恩恕臣,臣愿邀功赎罪。”武帝令将王恢下狱。廷尉议罪当斩,武帝当即依议限期正法。王恢惶急异常,密遣人持了千金献与丞相田蚡,托其解救。田蚡见了金钱岂有不受,但见武帝正在盛怒之下,自己不敢进言,算来只有太后可以挽回帝意。遂入见太后说道:“王恢谋击匈奴伏兵马邑,本来是一条好计,偏被匈奴探悉,计虽不成,但罪不至死。今若将王恢加诛,等于是为匈奴报仇!岂能一误再误?”王太后本来不甚干预政事,只因其弟来言只得应允。待武帝入省,便将田蚡所言略述一遍。武帝答道:“马邑一役本是王恢主谋,出师三十万望得大功,就使单于退去不中我计,但王恢已抄出敌后,何不邀击一阵借慰众心?今王恢贪生怕死逗留不出,若不按律加诛,如何得谢天下呢!” 王太后本与王恢无亲,不过为了母弟情面代为转言。见武帝义正词严,也觉得不便多说,待武帝出宫后使人复报田蚡。田蚡见事不济,只得回绝王恢。不知千金可曾退还?王恢自知无望,便在狱中自杀。狱吏据实奏闻,有诏免议。 却说军臣单于自从马邑回兵,心怨汉廷设计诱陷,由此断绝和亲,不时遣兵入塞侵盗。武帝久欲出兵征之,却因朝中多事未暇兼顾。至元光六年春,匈奴复入上谷杀掠吏民。武帝遂拜卫青为车骑将军,兵出上谷;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兵出云中;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兵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兵出雁门,各率马队一万往击匈奴。四将领命分道前进。自高祖被围白登至今七十年,汉兵第一次出塞。 匈奴听说汉兵大举来伐,急命部下预备迎敌。先说李广兵出雁门,恰与单于大队相遇,两下交战良久。匈奴兵十余万,汉兵仅有万人,众寡悬殊。李广虽然勇猛善战,终难取胜,部下兵士死亡过半,胡兵将李广四面围住。李广东冲西突不能脱身。单于素闻李广之名,今见他被困垓心,急传下命令,务须生擒李广,不得将他杀死。后来李广战到力竭,身又受伤,不能抵拒,胡兵一拥上前竟将李广擒住。单于心中大喜即命回军。李广部下将校眼看主将被擒无力救援,只得收集败残兵士退回数十里驻札。胡兵一齐高唱凯歌而回。李广虽然被擒,心中却很镇静,意欲设计逃走,故意假作伤重不能起坐。胡兵料他万难逃脱,也就不加捆缚,取出绳网将李广盛住,系在两马之间慢慢行走。 李广卧在网上,前后左右都是胡兵围守,要想脱逃未得其便,索性闭目假死。约略行有十余里路,李广偷眼一瞧,见近身有个胡儿坐着一匹好马,于是尽力一挣扯断绳索,腾身急起跃上胡儿马背,把胡儿推落马下,夺得弓箭加鞭南驰。胡兵见广走脱回马急追,好在坐骑得力,胡兵多数追赶不上,也有数十人乘坐好马渐渐追近,李广便将夺来的弓箭回射追兵,无不应弦而倒。李广且行且射,一直行有数十里路,却与部下残兵相遇。胡兵追赶不上只得回去,李广竟得逃脱。 李广回来后,朝廷将他交给官吏处置。官吏认为李广损失重大,又被敌人活捉,应当斩首,后来李广赎为庶人。 只因李广数次与匈奴力战,威名久著;加之前次受伤被获,身在多人围守之中竟能单骑逃脱,真是神勇莫测,以此匈奴人人畏服,给李广起了个绰号,叫做“汉飞将军”。 75田蚡与窦婴 却说王太后母弟田蚡,身材短小,面貌丑陋,素善阿谀,从前尚有太皇太后与田蚡不合,至此已经病逝,所以田蚡得跻相位。 田蚡既握朝纲,并有王太后作为内援,甚得武帝宠任。田蚡倚着势力,收受贿赂,以此致富。置买田园,皆膏腴之地。自建居屋,高大无比。又选求美女充为姬妾,不下百人。王侯官吏赠献金玉财宝,狗马珍玩,更是不可胜数。 田蚡每入奏事,言多见用,推荐人物往往得为大吏,于是所求无厌,惹得武帝也觉生烦,一日田蚡又面呈荐牍,开列十余人,要求武帝任用。武帝略略看毕,不禁作色道:“母舅举用许多官吏,难道尚未满意么?以后也让我拣选数人。”田蚡乃起座趋出。既而增筑家园,欲将考工地圈入以便扩充,便再入朝面请,武帝怫然道:“何不径取武库?”说得田蚡面颊发赤,谢过而退。为此种种情由,所以王恢一案武帝不肯放松,越是太后母舅说情,越是要将王恢处死。田蚡权势虽隆,究竟拗不过武帝。 田蚡不但生性贪婪,而且异常骄横,自以为是当朝丞相,何等尊贵!一班王侯公卿都不放在眼里,连在自己家中也要摆起架子。一日置酒宴客,其同母兄盖侯王信在座,田蚡竟自己东向而坐,使王信坐在南向,以为丞相位尊,不可因兄之故失了体统,其妄自尊大如此。 田蚡正在十分得意,却有一人也是外戚,同为列侯,此时偏值失势,以致相形见绌。其人即是魏其侯窦婴。 窦婴自从窦太后去世后,免相家居郁郁不乐,今见田蚡为相,作威作福,气焰逼人,实在看不上眼。回想景帝初年,自己身为大将军,声势何等显赫,其时田蚡年少官卑,每来谒见,或陪侍宴饮,拜跪恭敬,常执子侄之礼。谁知势易时移,窦婴蹉跌,田蚡超升,从此不复往来,视同陌路,连一班亲戚僚友都变了态度,只知趋承田氏,未尝过谒窦门,独有灌夫一人交情仍旧,并不因盛衰变节。 灌夫因吴楚之战名闻当时,事平之后景帝拜灌夫为郎中将。 后来坐事免官,家居长安。灌夫生性刚直不喜阿谀,平日敬礼贫贱轻藐权贵,最好奖励年少新进之士,但嗜酒使气。他本是颍川人氏,家产颇饶,平时善交豪猾,食客常数十人,及灌夫出外为官,宗族宾客倚官托势鱼肉乡民。颍川人并有怨言,灌夫在外多年,无暇顾问家事。 灌夫闲居长安,无所事事,不时到窦婴处坐谈,二人同是失意,彼此同病相怜。此时田蚡权势虽盛,却与二人并无仇隙,谁知二人偏要置身势利场中,又不肯丝毫退让,以致酿出祸来。 一日灌夫偶到田蚡处坐谈,田蚡知灌夫与窦婴交好,便随口说道:“我欲过访魏其侯,仲孺可愿同往否?”灌夫本字仲孺,田蚡不过是一句虚言,灌夫却应声说道:“丞相肯辱临魏其侯家,夫安敢推辞?便当转达魏其,令其预备酒食,丞相明日务望早临。”田蚡应诺。灌夫辞出,径到窦婴处与之说知。窦婴闻信也觉欢喜,立即吩咐厨人购买牛羊鸡鸭山珍海味,预备酒席,举家忙碌一夜未曾安寝。 到了天明,窦婴令门下留心等候,望见丞相到时立即入内通报,以便出来迎接。不久灌夫起早赶到,预备陪伴丞相。 此时酒席早已完备,专等田蚡到来。谁知由天明等到日中,尚未见到,窦婴便对灌夫道:“莫非丞相忘记此事?”灌夫见田蚡不来,心中甚是不悦,遂亲自驾车往迎田蚡。田蚡之前不过是一句虚言,实在没有赴宴的意思。等到灌夫来到门前,田蚡还在睡觉。 灌夫只得坐着等候,过了许久方见田蚡出来。灌夫迎住说道:“丞相昨日答应到魏其侯家,魏其侯夫妻备办酒席,自天明至今未敢进食。”田蚡听说假作忘记道:“吾昨夜酒醉,竟忘记了。”遂命驾车前往。 窦婴将田蚡接进排出酒席,三人一同入席。饮到酒酣,灌夫起身舞了一回,叫田蚡起舞。田蚡却端坐不动。窦婴怕灌夫触怒田蚡,急上前说道:“仲孺酒醉,可暂歇息。”遂令人扶了灌夫出去。窦婴又向田蚡代灌夫陪话,田蚡却不动声色言笑自若。饮到夜半方尽欢而归。 田蚡自恃尊贵,此次肯到窦婴家中,算是莫大人情。过了一时,听说窦婴城南有田数顷,甚是肥美,便托籍福向窦婴请求。窦婴听后佛然不悦道:“老夫虽废弃不用,丞相虽贵,岂可以势相夺?”灌夫在旁见说也怒骂籍福。籍福被骂心中虽恼,但是也没有告诉田蚡,只是劝他:“魏其侯年事已高,就快死了,姑且等待着吧!”。偏有人将窦婴并灌夫言语传到田蚡耳中,田蚡大怒道:“魏其候之子曾犯杀人之罪,我设法救活其命,我对魏其候任他请求无有不可,他数顷田却不肯与我。况此事与灌夫何干也来饶舌,我却不稀罕这区区田亩,看他两人能活到几时?”从此田蚡怨恨窦婴、灌夫,便想算计害他。 元光三年春,田蚡入见武帝道:“灌夫家在颖川,甚是横行,为人民之患,应请究治。”武帝道:“此乃丞相应办之事,何必奏请。”田蚡一听便想借此惩治灌夫,谁知灌夫早探得田蚡一件大罪作为把柄。田蚡若欲究治灌夫,灌夫也就出头告发,田蚡因此不敢下手。 原来田蚡为太尉时,适值淮南王刘安入朝,田蚡亲往灞上迎接,密对刘安说道:“主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且是高祖之孙,一旦宫车晏驾,若非大王嗣位,更有何人?”刘安闻言大喜,厚赠田蚡金钱财物,托其从中留意帮助。此事原属秘密,不知如何被灌夫探得,若使他奏闻武帝,田蚡连性命都不能保。 灌夫借此挟制田蚡,手段也算狠辣。 到了这年夏日,田蚡续娶燕王刘嘉之女为夫人,太后下诏,尽召列侯宗室前往作贺。窦婴当然在内,想起灌夫与田蚡结怨,不如趁着田蚡喜事邀灌夫前往相见,使二人仍旧和好。于是乘车到灌夫家中说明己意。灌夫辞道:“夫常因醉酒得罪丞相,丞相近来又与夫有隙,还是不去为妙。”窦婴道:“前事已经和解,切勿介意,”遂强邀灌夫同往。灌夫却不过窦婴情面,只得依言前去。 话说丞相迎娶夫人,自然热闹异常。这日田蚡全身冠带出来接待宾客,正是意气扬扬十分高兴。窦婴带同灌夫向之道贺。二人心中各怀芥蒂,不过面子上却也假作殷勤。 当日宾客到齐,田蚡吩咐排列筵席,邀请众人入席饮酒。 到得酒酣,田蚡起身按位次向坐客敬酒。 坐客见田蚡亲来敬酒,尽皆避席俯伏甚是恭敬。待到田蚡敬毕,坐客也出席轮流敬酒,不久轮到窦婴身上,只见座客中有一半人避席俯伏;其余一半不过跪在席上而已。原来古人席地而坐,屁股靠着足跟,跪时不过将腰伸直,论起敬意,自然不及避席。灌夫心中甚是不悦。后来轮到灌夫敬酒,依次敬到田蚡。田蚡见灌夫敬酒,便跪在席上说道:“不能满杯。”灌夫偏要斟了满杯递与田蚡,一面冷笑道:“丞相虽是贵人,也要饮尽此酒。”田蚡赌气只饮一半,灌夫只得罢手,后来敬到临汝侯灌贤。灌贤方与程不识附耳低言,见了灌夫也不避席。灌夫趁此怒骂灌贤道:“你平日说程不识不值一钱。如今长者敬酒,偏与他交头接耳!”灌贤本与灌夫一家,被骂自无话说。程不识素性谨慎,也不与人计较,只有田蚡因适才灌夫强他饮酒,心中已觉不快。听灌夫指桑骂槐,遂对灌夫说:“程、李并是东西宫卫尉,今当众辱骂程将军,仲孺独不替李将军留些地步?”原来李广素为灌夫所敬,田蚡以此激之。灌夫听了正如火上加油,厉声道:“今日便是斩头我也不避,管他程、李将军。”说罢嗔目大骂。 此时座上宾客见灌夫借酒发怒,纷纷离坐暂避。窦婴心中惶急,连忙起身招之使出。田蚡自想今日喜事何等热闹,却被灌夫大杀风景,闹得大家四散而去。我是堂堂丞相,终不成让他白白糟蹋一顿,竟自摇摇摆摆去了?若不翻转面皮将他处治,何以显得我利害。田蚡遂饬从骑将灌夫扣留,勿令回去,左右答应一声把住门口,灌夫不得出去。籍福见势不佳,连向田蚡拜求饶了灌夫,并按着灌夫的脖子让他道歉。灌夫越发火了,不肯道歉。田蚡见灌夫倔强,乃指挥从骑将人执缚,暂置传舍。 但是此事如何处置呢?若说灌夫酒醉谩骂,乃是小小过失,便算辱了丞相,也算不得大罪。田蚡却想得一计,他遣人召到长史说道:“今日有诏召请列侯宗室,灌夫骂坐,直是目无诏书,犯了不敬之罪,应行举劾。” 遂命将灌夫拘囚居室。田蚡一心欲置灌夫于死地,便趁势追究前事,分遣吏役捕拿灌氏宗族,讯明种种恶迹,所犯都是死罪。 灌夫此时虽然也要告发田蚡,无奈身已被拘,自己家属宗族不是被拿在狱,便是逃匿一空,连着一班狱吏都是田蚡耳目,更无人代抱不平,只有窦婴挺身而出营救灌夫。他的夫人劝他说:“灌将军得罪了丞相,和太后家的人作对,怎么能营救得了呢?”魏其侯说:“侯爵是我挣来的,现在由我把它丢掉,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再说我总不能让灌仲孺自己去死,而我独自活着。”于是遍托宾客向田蚡说情,田蚡竟一一辞绝。窦婴无法,便自到密室之中写成一书,表白灌夫之冤。接着前往北阙上书。 武帝接阅窦婴所上之书,马上把他召进宫去,窦婴见了武帝,备言灌夫醉酒过失,罪不至死。武帝点头,并赏赐窦婴一同进餐,接着说道:“待来日到东朝辩明此事。”窦婴见说只得退下。 次日武帝驾坐长乐宫,召集公卿大臣会议灌夫之狱。 窦婴力言灌夫为人甚好,此次酒后小有过失,丞相挟嫌诬以他罪。田蚡极陈灌夫交通豪猾鱼肉乡里,所为横恣种种不道。窦婴口才素拙,竟说田蚡不过,只得转到田蚡身上,说田蚡平日如何骄奢贪恣。田蚡听了也不分辩,只说道:“现在天下幸而安乐无事,田蚡蒙主上亲幸得侍左右,所喜者音乐狗马田宅,所有者倡优巧匠之类,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讨论,腹诽心谤对朝廷的不满,不是抬头观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好让他们立功成事。我倒不明白魏其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二人辩论良久,武帝遍问朝臣道:“二人所言何人为是?可各陈己见。” 御史大夫韩安国出班奏道:“魏其言灌夫因父战死,亲持画戟驰入吴军,身受数十伤勇冠三军,此乃天下壮士。杯酒争论非有大恶,不能便引他罪诛之,魏其候所言是也。丞相言灌夫交结奸人凌虐小民,家资富厚横行颍川,不可不究,丞相之言也是。应如何办理,望陛下裁察。”韩安国言毕退下。 武帝近来见田蚡骄横,心里也厌恶其人,不过碍着太后,只得假作含糊,说改日再议。 田蚡徐徐引退,走出宫门,见韩安国尚在前面,便呼与同载一车,且呼安国表字道:“长孺,你应该与我共治秃翁(窦婴年老发秃),为何首鼠两端?”。安国沉吟半晌说道:“君何不自谦?魏其既说君短,君当免冠解印向主上致谢说:‘臣幸托主上肺腑,待罪宰相,愧难胜任,魏其所言皆是,臣愿免职。’如此进说,主上必喜君能让,定然慰留,魏其候自觉怀惭。今人毁君短,君亦毁人,好似乡村妇孺互相口角,岂不是自失大体么?”田蚡听了也觉得自己性急,便对韩安国谢过道:“争辩时急不暇择。长孺幸勿怪我!”及田蚡还第,回忆廷争情状,未能必胜,只好请太后出来作主,方可推倒窦婴。乃使人进白太后求为援助。 王太后早已留心探察,听说朝议多袒护窦婴,已是不悦,及田蚡使人入白,越觉动怒,适值武帝入宫视膳,太后把箸一掷,顾语武帝道:“我尚在世,人便凌践我弟,待我百年后,恐怕要变做鱼肉了!”武帝即忙上前谢道:“田、窦俱系外戚,故须廷论;否则并非大事,一狱吏便能决断了。”王太后面色未平,武帝只得劝她进食,说是当重惩窦婴。及出宫以后,郎中令石建复与武帝详言田窦事实,武帝原是明白,但因太后力护田蚡,不得不从权办理。乃再使御史召问窦婴,责他所言非实,拘留都司空署内。窦婴被拘,怎能再营救灌夫,有司希承上旨,竟将灌夫拟定族诛。窦婴听到这消息越加惊惶。 却说汉景帝时,窦婴曾接收过他临死时的诏书,那上面写道:“假如遇到对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你可以随机应变,把你的意见呈报给皇帝。”等到自己被拘禁,灌夫定罪要灭族,情况一天比一天紧急,大臣们谁也不敢再向汉武帝说明这件事。窦婴便让侄子上书向皇帝报告接受遗诏的事,希望再次得到汉武帝的召见。奏书呈送汉武帝,可是查对尚书保管的档案,却没有景帝临终的这份遗诏。这道诏书只封藏在窦婴家中,是由窦婴的家臣盖印加封的。于是便弹劾窦婴伪造先帝的诏书,应该判处斩首示众的罪。 武帝知尚书有意陷害窦婴,留中不发,但将灌夫处死,家族骈诛,也算对得住太后母舅。待至来春大赦,便将窦婴释放。窦婴闻尚书劾他矫诏,自知越弄越糟,不如假称风疾绝粒自尽。又听说武帝未曾批准,还有一线生路,乃复饮食如常。哪知田蚡煞是利害,只恐窦婴不死,暗中造出谣言,诬称窦婴在狱怨望,出言诽谤。传到武帝耳中,以为是真,不觉大怒,饬令将窦婴斩首。可怜窦婴并无死罪,陨首渭城,就是灌夫触忤田蚡,也没有甚么大罪,偏把他身诛族灭,岂非奇冤。 二人既死,田蚡正在十分快意。谁知天道好还,报应不爽,才到春日,田蚡便得一病,却是奇怪,但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似乎被人打击。田蚡口中只是号呼服罪,旁人并无所见,问起他来又不肯说。合家惊恐,到处祈神祷告,延医服药,毫无效验。 王太后及武帝听说车驾临视,见此情形,料他必定遇鬼,遂遣能视鬼物之巫到来一看。回报说是魏其侯与灌夫守住田蚡身边,共同笞击欲索其命。武帝听了心中明白,王太后也自追悔,已是无及。不过数日田蚡竟号呼而死,其子田恬继承了爵位。 元朔三年(前126年),田恬因穿短衣进入宫中,犯了“不敬”之罪,封爵被废除。 元狩元年(前122年),淮南王刘安谋反的事被发觉了,汉武帝追查此事,知道刘安送给田蚡许多金银财物。汉武帝说:“假使武安侯还活着的话,该灭族了。” 76大将军卫青 却说朔方之地本是匈奴右贤王管辖,今被汉兵夺取,心中怨恨,于是连年起兵入边,杀略官吏人民甚多,武帝愈加愤怒。元朔五年春,右贤王又来侵扰朔方,武帝命车骑将军卫青,率领马兵三万兵出高阙。又拜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阻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各领人马兵出朔方。诸将皆归卫青节制。 卫青与诸将领兵到得边境,匈奴右贤王早已退出塞外。卫青传令诸将出塞追击。诸将奉令,各领部下人马悄悄前进。行了多日竟被追及。原来右贤王当晚饮酒醉卧并不设备,偏遇十余万汉兵乘夜席卷而来,只听得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也不知汉兵来了多少。 右贤王从梦中惊醒,吓得心胆俱碎,急带同爱妾一人胡骑数百,拼命杀条血路突围北走。胡兵逃走不及多被擒杀,汉兵大获全胜。卫青率同诸将班师回国。武帝闻信大喜,立遣使者赍持大将军印绶往迎卫青,就军中开读诏书,拜卫青为大将军,诸将皆归统属。卫青受了将印奏凯回京。武帝优加慰劳,下诏加封食邑八千七百户,又封卫青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三子卫登为发干侯。卫青再三辞谢道:“臣托赖陛下神灵,诸将出力幸得战胜,已蒙陛下加封食邑。臣三子皆在襁褓,未有勤劳滥叨爵赏,不足以服将士之心。伉等三人不敢受封。”武帝道:“我非忘却诸将之功,今当以次封赏。”于是公孙贺、李蔡、公孙敖、韩说等皆得封侯。卫青见武帝不许辞封,只得谢恩退出。 却说有一人复姓主父名偃,乃临淄人,素学苏秦、张仪之术。家贫客游诸侯,所至不遇,于是入京来见卫青。卫青与语大悦,遂向武帝保荐。谁知说了数次,武帝都没有召用。主父偃久在京师用度已绝,到处借贷惹人厌恶,寻思无法,只得与燕人徐乐,临淄人严安一同上书,皆言时务。武帝见了三人之书立即召见,皆拜为郎中。 元朔二年春,梁王刘襄(刘买儿子),与城阳王刘延(刘章孙)先后上书,愿将属邑封给弟弟,武帝见奏未决。主父偃进言道:“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易于制伏;今者地方千里,平时骄奢淫乱,有事则合纵谋逆。若依法削小其地,必致群起生变。晁错之事,可为前车之鉴。据臣愚见,诸侯王子弟少者几人,多者十几人,惟有嫡长子才得嗣立,其余虽系骨肉,并无尺寸之封,未免向隅。愿陛下令诸侯王推恩分割其地,封子弟为侯。表面上人人喜得所愿,实则分裂其国,使其弱小易制。”武帝听了称善,乃下诏允准梁王、城阳王之请。又通告诸侯王有愿分与子弟属邑者,许其奏闻照办。于是诸侯王子弟皆得封邑,藩国由此削弱。 却说燕王刘泽的孙子刘定国承袭封爵,日夕肆淫,父死未几,便与庶母通奸,私生一男。又把弟妇占住作为己妾。后来越加淫纵,连自己的三个女儿也逼之侍寝,轮流交欢禽兽不如。郢人上书切谏,反触彼怒,意欲将郢人论罪。郢人打算入都告发,偏被刘定国杀死灭口。定国妹为田蚡夫人。田蚡得宠,定国也依势横行,元朔二年刘蚡已死,郢人兄弟乃诣阙诉冤,并托主父偃代为申理。主父偃前曾游燕,不得见用,于是借公济私,极言刘定国行同禽兽不能不诛。武帝遂下诏赐死。刘定国自杀,国除为郡。 故孝王刘将闾的孙子名叫刘次昌,元光五年继立为王,他是一个翩翩少年,母纪氏特将弟弟的女儿配与为婚,刘次昌素性好色,见纪女姿貌平常,当然白眼相看,名为夫妇实同仇敌,纪女不得夫欢,便向姑母前泣诉。纪太后顾恋侄女,便令女儿纪翁主代为调停,不准后宫姬妾媚事刘次昌。纪翁主已经嫁人,年比刘次昌长大,本是刘次昌的姐姐。刘次昌被姐姐管束不能私近姬妾,索性就与姐姐调情,演那齐襄公鲁文姜的故事,只瞒过了老母,纪女仍然冷落宫中。 当时有个齐人徐甲犯了阉刑,充作太监在都备役,得入长乐宫当差。长乐宫系武帝母后王太后所居,见他口齿敏慧便常令侍侧。王太后有女修成君,修成君有女名娥,尚未许人。徐甲禀白太后,愿为修成君的女儿作伐赴齐说亲。王太后自然应允,便令徐甲即日东行。主父偃也有一女欲嫁齐王,闻徐甲奉命赴齐,也托他乘便说合。徐甲应诺而去。及抵齐都见了齐王,便将大意告知,齐王一听哪有不愿意的?可是纪太后得知后勃然大怒道:“王已娶后,后宫也都齐备,难道徐甲不知道么?况徐甲是个太监,不思自尽职务反欲乱我王家,真是多事!主父偃又怀何意,也想将女儿入充后宫?”说至此,即命左右将徐甲赶走!徐甲当下探听齐事,得知齐王与姐姐私通,乃即西归。复白王太后道:“齐王与姐姐相好,臣未敢与他订婚。”王太后思想开放,听说后随口说道:“既如此,那就不必再提了!” 徐甲怅然趋出,转报主父偃。主父偃见齐王不肯纳女,心里很不高兴,乐得乘此奏闻,给他一番辣手。计画已定,便入朝面奏道:“齐都临淄户口十万,市租千金,比长安还要富庶。今齐王与姐姐犯奸,理应遣使究治,明正典刑。”武帝便使主父偃为齐相,嘱他善为匡正毋得过急。主父偃阳奉阴违,一到齐国便要查究齐王糗事。一班兄弟朋友听说主父偃荣归故乡,都来迎谒,主父偃应接不暇,索性一并召入,取出五百金按人分给,且正色与语道:“诸位原是我兄弟朋友,可记得从前待我情形?我今为齐相,不劳诸位费心,诸位可取金自去,以后不必再入我门!”众人听了都很愧悔,不得已取金散去。 主父偃乐得清净,遂召王宫侍臣鞫问齐王奸情。侍臣不敢隐讳,只好实供。主父偃即将侍臣拘住,扬言将奏闻武帝,意欲齐王向他乞怜,好把一国大权让他掌握。哪知道齐王年轻胆小,一遭恐吓便去寻死。主父偃据实奏报。武帝大怒,即命褫去官爵下狱治罪。御史大夫公孙弘好似与主父偃有仇,必欲置他于死地。上书说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武帝乃下诏诛杀主父偃并及全家。主父偃贵时门客不下千人,因为害怕连坐无人敢过问。独洨县人孔车替他收葬。武帝听说后称孔车为忠厚长者,并不加责。 却说韩安国屯兵渔阳,因兵败被匈奴虏走千余人及大量牲畜,汉武帝派使责备,并迁他到右北平。 韩安国被贬官降职,内心觉得非常羞愧,时常闷闷不乐,最终在元朔二年呕血而死。武帝下诏命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李广受命便欲报复私怨,奏请武帝将霸陵尉随军调用。武帝准奏,霸陵尉被调到军中,李广一见便喝令左右推出斩首。一面上书武帝陈明情节,自行请罪。武帝赐书免究,令其尽力防胡。李广奉命到了右北平接任,早有消息传入匈奴。 匈奴本拟来侵右北平,今闻李广当了郡守,遂将此举作罢。 一日武帝有诏,选择卫将军舍人用为郎官。卫青奉诏,也不问其人贤否,但拣舍人中家产富足者十余人,命其自备鞍马绛衣佩剑,开具姓名预备入奏。忽报少府赵禹前来拜谒,卫青延人相见,谈及此事。卫青传令唤进所选舍人,遍请赵禹看过是否合格。赵禹逐一唤到近前问之以事,大都不能对答,或是对答不清,一连问了十余人,竟无一人明白晓事。赵禹心中暗想,将军也太糊涂,似此等人如何选他入见主上,遂对卫青说道:“古语有云:‘将门之中必有将’,又云:‘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子,视其所友’。今主上下诏举将军舍人者,欲得文武贤才之士也。若但取富人子应诏,一无智略,如木偶人,全无实用,如何去得?”卫青被赵禹说得羞惭满面,于是尽召门下舍人共一百余,齐集一处,请赵禹代为选择。赵禹向百余人逐名问话,末后指着二人对卫青道:“只此两人可以入选,其余无一可用。”卫青举目观看所选之人,原来一名田仁,一名任安。 说起田仁即鲁相田叔少子,自少随父在任。田叔病死任上。田仁年既长成,勇健多力,只因家贫,屈身为卫青舍人,素与任安交好。任安字少卿,荥阳人,自幼丧父,贫困无聊,不得已为人御车。前往长安求为小吏,又难遂意,乃人籍为武功人。不久任安升补三老,又被举为县长。忽值武帝出游,任安办理供应不周,因此免官。遂投卫青门下,恰与田仁相遇。二人本属旧交,如今又是同事,彼此相见,各叙近况,愈加亲密。 当日卫青门客甚多,统归家监管柬,由其分派职守。家监既握用人之权,便将一班舍人当作自己属吏,于是装出长官身分。一班舍人既受管辖,无不仰其鼻息。家监不问其人才干如何,但照出钱多少分派职务高下。田仁与任安一样贫穷,无钱奉承家监,家监便派二人养马。二人只得前往当差,虽然受了委屈,却喜彼此仍得相聚一处,日间饲养马匹,夜间便在马厩旁一间小小草屋安身。二人同床而卧,田仁自念屈身贱役,心中愤愤不平。一夜便对任安道:“家监甚不知人。” 任安答道:“将军尚不知人,何况家监。”田仁听说后,也就叹息无语。 后来卫青屡伐匈奴,二人皆随军征进,立有微功,卫青拔为骑吏。一日二人随卫青前往平阳公主家中,主家留住吃饭,命二人与一班骑奴同席而坐。二人心中暗怒,也不言语,突然拔出刀来割断坐席,移到他处吃饭。大众见二人此种行径不禁诧异,觉得他俩自抬身价,不屑与众人同席,甚是讨嫌,却也不敢出言责备。 此次朝廷有诏,选取舍人为郎,卫青专选富人子弟,二人已是绝望。却值赵禹到来另选,竟将二人看中。谁知卫青一见二人贫穷,意中甚是不满,待得赵禹去后,便向二人道:“你们要自己备办鞍马新衣。”二人心想将军明知我家贫穷,却有意将我奚落,也就负气答道:“家贫无力备办。”卫青闻言怒道:“你二人既然自知家贫,又何必出此言语颜色怏快,似乎是我有求于你”卫青说罢含怒入内,待要另选,又不知何人合格,且辜负赵禹一番好意,不得已将二人姓名开列上闻,一面给与二人衣装预备召见。 武帝看了名单,立召二人入见,问道:“汝二人有何才干,可互相推举。”田仁对道:“提桴鼓,立军门,使三军之士乐于死战,仁不及任安。”任安亦对道:“决嫌疑,定是非,治理官事,使百姓无怨心,安不及田仁。”武帝听了大笑称善,皆拜为郎中,使任安护北军,田仁监护沿边田谷于河上,二人由此显名。读者试想卫青一旦富贵,忘却自己本来面目,却嫌田仁、任安贫穷,真不可解。但他虽知人不明,尚肯听从赵禹之言,还算是好。 却说卫青本由平阳公主家家奴出身,如今既为大将军,仍时到公主处问候。主家一班奴仆见他仪从煊赫,心中十分羡慕。此时公主之夫曹寿已死,其子曹襄嗣爵为侯。公主年近四十,耐不住寂寞寡居,意欲择人再嫁。当下召问仆从道:“列侯之中,何人最贤,可以嫁之?”左右皆言大将军卫青。公主笑道:“此人本在我家,常骑马从我出入,如何竟以为夫。”左右道:“方今大将军,姊为皇后,三子封候,举朝尊贵无比,公主若欲择夫,除了他更有何人?”平阳公主听了暗思有理。且卫青方在壮年,身材状貌很是雄伟,比前夫曹寿大不相同,我若嫁得此人,也算是后半生的福气,只是眼前无人作主,未免为难。左思右想只有去找卫皇后撮合,或能如愿,于是淡妆浓抹,打扮得齐齐整整,自去求婚。此时候皇太后王氏已经崩逝,约莫有一年了。公主夫丧已阕,母服亦终,所以改著艳服乘车入宫。卫皇后见她衣饰,已经瞧透三分,及坐谈片刻更觉了然,索性将它揭破再作撮合。平阳公主也顾不得羞耻,只好老实说明,卫后满口应允。俟公主退归,一面召入卫青与他熟商,一面告知武帝恳为玉成,双方说妥,竟颁出一道诏书:令卫大将军尚平阳公主。不知诏书中如何说法,史书中没有记载!成婚这一日,大将军府中布置礼堂,靡丽纷华不消细说。到了凤辇临门,请出那再醮公主,与大将军行交拜礼,四座宾朋男红女绿,都为两新人道贺,哪个不说是美满良缘!至礼毕入房,夜阑更转,展开那翡翠衾,成就那鸳鸯梦,毋庸多说。卫青并未断弦,又尚平阳公主,不知如何处置故妻。 卫青既娶平阳公主,与武帝互为郎舅,你叫我姐夫,我也叫你姐夫,君臣之间,又添一重戚谊。当日朝中一班公卿列候,见了卫青尽皆低头下拜,不敢与之抗礼,独汲黯一人长揖不拜。卫青与汲黯素来相得,并不计较。旁人见了私对汲黯说:“主上意欲群臣尊敬大将军,大将军何等贵重!君此后与之相见不可不拜。”汲黯答道:“不然,以大将军之贵,若能贤下士,岂不更见贵重?”卫青闻得此言,愈觉汲黯之贤,每遇朝廷疑难之事时向请问,敬重汲黯过于往日。 77霍去病一战封候 却说淮南、衡山两国谋反,死者数万人。武帝心想诸侯王见我未立皇太子,所以生心,不如早定储位以绝其念。又见卫后所生之子刘据已有七岁,武帝遂下诏立为皇太子。此时卫后姐姐的儿子霍去病也以军功得侯。 说起霍去病,自为侍中数年,甚得武帝宠爱。武帝见其为人勇敢精于骑射,欲使他立功得受封爵。元朔六年春,武帝将伐匈奴,命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分掌六师,皆归大将军卫青统率,克日出师。又拜霍去病为嫖姚校尉,使之独领一队,随从卫青征进。武帝恐霍去病初次临阵不习兵事,或有疏失,遂密嘱卫青挑选精壮兵士为其部下。卫青奉命,率同诸将士由定襄出塞,适与匈奴兵相遇,迎头痛击,斩首约数千级。匈奴兵战败遁去,卫青亦收军回驻定襄,休养士马再行决战。 过了月余,卫青又遣诸将分道前进,深入敌境数百里,与匈奴连战数次,汉兵连获大胜。卫青会合诸将计点军队,无大损失,前将军赵信本是匈奴小王,降汉封侯,自恃路境素熟踊跃直前;右将军苏建也不肯轻落人后,联镳继进;霍去病少年好胜,自领壮士八百骑,独成一队独走一方;余众也各率部曲寻斩胡虏。卫青在后驻扎,专等各路胜负再定行止。 不久诸将陆续还营,或献上胡虏首级数百颗,或捕到虏卒数十人,或说是不见一敌未便深入,卫青将军士一一点验,也没有什么大损,惟有前将军赵信、右将军苏建并其部下将士三千余人尚未见到。更有嫖姚校尉霍去病带领八百人也不知去向。卫青恐有疏虞,忙派诸将前去救应。过了一日一夜仍然没有回报,卫青暗自吃惊,心想赵信、苏建二人无关紧要,只有霍去病甚得主上宠爱,又是自己外甥,临行之际主上曾再三嘱咐,若有疏虞有何面目回见主上? 正忧虑间,一个浑身是血、盔歪甲斜的大将纵马闯入汉营,一边匍匐请罪,一边痛哭不已。卫青瞧着乃是右将军苏建。让人想不到的是,从前英姿勃发的苏将军,怎么一转眼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苏建与赵信所部三千骑兵导航失灵,竟然遭遇了匈奴单于亲率的大队人马。一番苦战下来,众寡不敌堪堪废命。危急时刻,本就是匈奴人的赵信竟然带着800族人从背后对汉军下手。苏建始料未及,只得孤身拼死突围。 卫青召集军正闳、长史安、议郎周霸等问道:“苏建失军,应如何处置?”周霸答道:“大将军自出兵以来未曾斩将。今苏建弃军,可斩之以立威。” 闳、安二人齐声道:“不可!不可!苏建以寡敌众,不随赵信叛去,独自拚死归来,自明无贰,若将他斩首,以后将士偶然战败,只可弃甲降虏不敢再还了!”卫青便说道:“周议郎所言未合吾意,试想卫青奉令专阃不患无威,何必定斩属将!就使有罪当斩,亦宜请命天子,我却未便专擅呢。”军吏齐声称善。于是将苏建置入槛车遣人押送回京。 霍去病最后方到,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入营报功。这首级是何人?据说是单于大父行借若侯产。接着由部兵绑进三人,乃是匈奴相国、当户,以及单于季父罗姑。这三人为匈奴头目,由霍去病活擒了来,此外斩首大约二千有余。他自带着八百壮士向北深入,一路不见胡虏,直走了好几百里才望见虏兵营帐,当即乘他不备驰杀过去。虏兵不意汉军猝至,顿时溃乱,遂为霍去病所乘,手刃渠魁一人,擒住头目两人,把虏营一力踏破,然后回营报功。 卫青见霍去病无恙回来又获大胜,不觉转忧为喜,遂传令班师回京。有司计算两次所斩敌首不下万余级,诸将皆有斩获,霍去病战功尤多,武帝封为冠军侯,其余将士亦得升赏,惟李广一人无功。苏建失军罪当斩首,赎为庶人。此次出征虽然获胜,但因两将失军,一将降胡,所以卫青不加封赏,但赐千金。 赵信败降匈奴,匈奴主军臣单于已经病死,弟弟伊稚斜单于自立。听说赵信来降,立即召入好言抚慰,面授为自次王,并将姐姐嫁给他为妻。赵信当然感激,且本来是个胡人,重归故国,乐得替他设策。 到了元狩二年春,武帝拜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领马队万人往伐匈奴。霍去病兵出陇西长驱直入,过焉耆山千余里,捕斩敌人八千余,获休屠王子,收取休屠王祭天金人,奏凯回京。武帝封去病二千户。是年夏日,霍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敖各率数万人,由北地分路进兵,约期会合。霍去病渡过居延泽,攻入祁连山,斩首三万余级,生降二千五百余人,全师而还。 匈奴连遭汉兵剿杀,欲图报复,遂遣兵侵犯代郡、雁门。 武帝闻报,又使李广、张赛率兵出右北平,往攻匈奴左贤王。 李广领兵四千,张赛领兵一万,分两道前进。左贤王听说汉兵将到,亲率四万骑来迎,适与李广相遇。左贤王望见汉兵甚少,挥骑围之,李广部下将士人人恐惧。李广欲安众心,乃命其少子李敢先行夺围杀敌。李敢奉了父命挺身径往,左持长槊右执短刀,跃马陷阵,两手挑拨,杀开一条血路,穿通敌围,复从原路杀回,仍至李广前,手下壮士不过伤亡三五人,余皆无恙。颇有父风。军士本来惶惧,见李敢出入自如,却也胆壮起来,且闻李敢回报说:“胡虏容易抵敌,不足为虑。”于是众心益安。 李广指挥兵士布成圆阵,皆面向外。胡兵不敢进逼,但用强弓四射,箭如飞蝗。李广军虽然镇定,究竟避不过箭镞,多半伤亡。李广令士卒返射,毙敌数千。 李广见己箭将尽,乃命军士张满弓弦,勿得轻发。自用有名的大黄箭专射敌将,每一发矢无不奇中,接连射毙数人。胡兵久畏李广善射,不敢迫近。这时天色渐晚,李广军不堪疲乏,个个面无人色,独李广抖擞精神力持不懈。俟至天明,两军重行交战。李广部下死亡渐尽,势在危急,却值张骞大队前来接应。左贤王见汉军来了救兵,立即收军退去。张骞因士卒远来疲倦,不敢往追,只将李广及败残兵士救出,引兵回国。 那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公孙敖驰出塞外,中途相失,自引部曲急进,渡居延泽,过小月氐,至祁连山,一路顺风势如破竹,斩首三万级,虏获尤多,方才凯旋。武帝叙功罚罪,分别定论,李广用寡敌众,兵死过半,功罪相抵,仅得免罚。张骞公孙敖延误军期,应坐死罪,赎为庶人。霍去病三次大捷功高无与,复加封五千户,部下偏将赵破奴等皆得侯封。 此次四将出师,独霍去病一人立功。原来霍去病所部将士都是经过选取的精锐者,所以每战必胜。但霍去病也比他人胆大,敢于深入,每次赴敌常领精兵先行,大队随后继进,所向无敌。胡儿为作歌谣云:“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种歌谣传入内地,霍去病声威益盛。武帝尝令去病学习孙吴兵法,霍去病道:“为将但看方略何如,不必学古兵法。”武帝又为去病修建第宅完工,命其自往观看,去病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数语颇见忠勇,为他人所未及。武帝益加宠爱, 不过霍去病自小便为侍中,生性骄贵,不知艰苦,当出军之际,武帝常命太官为之备办食物,装载大车数十辆。及至回兵所余尚多,往往弃却,而士卒不免饥饿。在塞外时,战士缺乏粮食,而霍去病却在军营中蹴鞠。而卫青行军,必俟大众皆得饮食,自己方敢进食;大众皆得安居,自己方敢休息。临阵身先士卒,班师身居卒后,所得赏赐常常分给部下。故就将略而论,去病远逊卫青;不过得有天幸,未尝失败而已。 霍去病本霍仲孺之子,霍仲孺乃平阳人,少为县吏,在平阳侯曹寿家中供差,因与卫后之姊卫少儿私通,遂生霍去病。卫少儿又别嫁陈掌,霍仲孺只好自回平阳原籍,又别娶妇,生有一子名为霍光。彼此音信断绝不相往来。去病自小依母生长,不知生父是何人,等到年壮才向母亲追问,方识其父名字、住址,又未知生死存亡。其时霍去病正为侍中,未及寻访,这次得拜骠骑将军,领兵往击匈奴,路过河东。河东太守闻信远出迎接,身负弩矢在前引导。去病到了平阳馆舍,查知其父尚在,立即遣吏驾车往迎。霍仲孺年老家居,闻信惊喜异常,即同吏人乘车到了馆舍门前。霍仲孺下车入内,早有人报知霍去病,霍去病慌忙跪在地上说道:“去病不知道您是父亲,有失奉养。”霍仲孺愧不敢应,匍匐叩头说:“老臣得托将军,此天力也。”父子二人初次相见,各致殷勤。去病因为行军有期,不得久留,小住数日,取出私财为其父大买田宅奴婢,然后辞别而去。及战胜匈奴班师回到平阳,又与仲孺相见,临行携带其弟霍光同往长安。霍光此时年已十余岁,以霍去病之力得为郎官。当日卫氏极盛,一门五候,富贵震动天下。时人为之歌道: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不过妇人得宠全靠姿色,一到中年色衰爱弛。卫皇后生了三女一男,渐渐改变娇容,满头乌发也脱落过半。武帝目为老妪,未免讨厌,另去宠爱了一位王夫人。这王夫人出身赵地色艺动人,上有老母,并无兄弟,家中甚贫,自从入选宫中见幸武帝,也产下一男,取名为闳,武帝渐将卫后宠爱移到王夫人身上。 卫青处此时代,正当持盈戒满。谁知他生性朴实,仍然洋洋如常毫无打算。旁观之人却替他担忧,忍不住上前献计。 此人姓宁名乘,乃齐地人。时当冬月,宁乘衣履不全,常在雪中来往,行人见了各皆失笑。原来宁乘所穿之鞋全然脱底,自上面看时还像鞋样,其实底下乃是双足着地而走。 一日卫青伐胡回京,入宫见帝,武帝赐金千斤。卫青谢赏,出得宫门上车,从人扛着金子在后相随。宁乘急忙赶到卫青车前拦路拜谒,口中说道:“有事奉陈。”卫青急命停车。 宁乘行近车旁对卫青说道:“大将军身食万户,三子封侯,可谓位极人臣一时无两。但物极必反高且益危,大将军亦曾计及否?”卫青被他提醒,便皱眉道:“我平时也曾虑及,君将何以教我?” 宁乘又道:“大将军得此尊荣,并非全靠战功,皆因皇后之故。今王夫人得幸主上,其外家并未富贵,愿将军以所得赐金分半赠与王夫人之母,主上闻之必然心喜。”卫青听了谢道:“幸蒙先生赐教,谨当遵命。” 卫青回到家中,即依宁乘之言,遣人持五百金送与王夫人之母。 王夫人之母既得卫青赠金,自然告知王夫人,王夫人转告武帝。武帝道:“大将军是个粗人,不知道这么做,此必有人教之。”遂召卫青问是何人计策,卫青答道:“宁乘谓王夫人之母尚无封赏,未免缺用,故臣特送五百金给她,余无他意。”武帝道:“宁乘何在?”卫青答称现在府中。武帝立即召见,拜宁乘为东海都尉。宁乘谢恩佩印出都,居然高车驷马莅任去了,片语得官真正容易。 却说匈奴被卫青、霍去病连年攻击,死伤甚多。匈奴伊稚斜单于因此发怒,力谋复仇。过了一年,又分兵两路大举入寇。 78李广自杀 却说武帝元狩三年秋,匈奴伊稚斜单于起兵复仇,分为两路,每路各有胡骑数万,攻入右北平、定襄两处,杀掠人民千余人而去。单于得胜回国,料想汉兵必定来攻,遂与赵信计议。 赵信兵败降胡,单于因其在汉年久,熟知中国情形,甚加宠任,封之为自次王,以其姐嫁之,又筑城使之居住。赵信便教单于度过沙漠迁居北方,勿近边塞引诱汉兵深入,乘其疲困击之,必能取胜。单于听从其计,便将人畜悉数移至漠北居住。武帝闻单于移居之计,便召卫青、霍去病等议道:“赵信为单于设计北迁,以为我兵不能远度沙漠。我今大发士卒多备粮食,剿灭匈奴在此一举。”元狩四年春,武帝乃命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马兵五万、步兵数十万、公私之马十四万匹,分道前进。武帝见霍去病胆略过于卫青,便选取敢战深入之兵给霍去病,命霍去病兵出代郡,卫青兵出定襄,约期度过沙漠共击匈奴。二将所领人马数目相同,惟霍去病部下却无裨将,遂用李广之子李敢等为大校,以当裨将。李广见武帝大举伐胡,却不命其为将,心中不悦,遂自向武帝请行。武帝道:“将军年纪已老,不可再临战阵。”李广一再固请,武帝沉吟良久方才应允,遂拜李广为前将军,与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赵食其、后将军曹襄俱属于大将军卫青。卫青与霍去病领命,带同将士择定吉期出发。 卫青兵由定襄出塞,于路捕获胡人问明单于所在,自率大军兼程前进。却命李广与赵食其合兵取道东行,约期会合。 李广心想,东行路势弯曲多需时日,且沿途水草甚少,不能供给大队人马,且须分作数队缓缓而行,此明是大将军不欲我立大功,所以使我行此远路,于是对卫青说:“臣所部系前将军,当为先锋击敌。今大将军乃调臣使出东路,不知何意?且臣束发从戎即与匈奴交战,直至今日,臣愿率领所部效死前敌。”卫青闻言不允其请。李广便固辞不愿东行,卫青见李广违令,乃用强制手段命其遵令。李广心中愤怒,也不向卫青告辞,奋然走出,回到自己军营,会合赵食其领兵就道。 说起卫青与李广,平日并无仇怨,此次为何不令其为前部呢?只因临行之际武帝曾密嘱道:“李广年老命蹇。毋使独当单于,恐被单于逃走,不得成擒。”卫青既受武帝密嘱,自己又与公孙敖至好,公孙敖因前次出师误了军期,失去侯爵,现在军中为校尉,卫青意欲提拔他立功复爵,故调开李广,以公孙敖代为前部。李广不知武帝有此言语,只知卫青欲将公孙敖代己立功,因此愤愤不平。卫青打发李广去了,自己便催兵北进,行千余里度过沙漠。 单于探得汉兵来攻,却也惊慌,即忙准备迎敌。赵信献计道:“汉兵度漠远来人马疲乏,我可坐待其至信手擒来。”单于便将辎重送往北方,自率精兵驻扎漠北,远见汉兵到来,列阵以待。卫青防备胡骑驰突,下令用武刚车环绕为营。武刚车乃是一种兵车,车箱四围皆有板壁,上安小窗以备瞭望,旁开箭眼,四围环列刀枪,敌骑不得冲突,弩箭不能贯穿,算是当日行军利器。卫青立定营盘,先遣马队五千前往挑战,匈奴亦遣万骑迎敌。两阵对圆正待交战,此时日已将没大风忽起,吹得尘沙滚滚扑人面目,两军对面不能相见。卫青复遣骑兵数万分为左右翼前进,包围匈奴。两下交战良久,天色已晚,单于见汉兵甚多士马精强,趁着薄暮乘坐六骡,率领劲骑数百突围而去。汉兵不知,仍与胡兵力战至夜,彼此暗中相持,杀伤大略相等。 后来汉军左校捕得胡人,据说单于未昏之时早已逃去。卫青急发轻骑乘夜往追,自率大军继进。此时胡兵也战得筋疲力尽各自散去。卫青意欲追捉单于,率领将士疾驰一夜,马不停蹄直到天明,行有二百余里,竟不见单于踪迹。又前行至赵信城,得匈奴积谷。卫青入城驻军一日,人马皆得饱餐。到得次日,卫青见匈奴并无动静,不敢再行深入,遂传令班师。所余积谷尚多,于是放起一把火来,将赵信城烧个罄尽,然后起行。 卫青行至沙漠之南,方与李广、赵食其军队相遇。原来李广、赵食其由东路进兵,路径不熟,半途迷惑失道,以致迟误日期,此时方到。李广见过卫青,回到自己军中。卫青遣长史持了酒醪干饭赠与李广,问二将失道原因,并说要上书天子具报此种情形。李广明知卫青有意为难,未即对答。长史见李广不答,便到李广幕府内责备军吏,催其即作报告。李广闻知愈怒,便对长史道:“诸校尉无罪,乃我失道无状,我当自行上簿便了!”说完即趋至幕府流涕对将士道:“广自结发从戎,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有进无退,今从大将军出征匈奴,大将军令广东行,迂回失道岂非天命!我今已六十多岁,死不为夭,怎能再对刀笔吏乞怜求生?”说罢便拔出佩刀自刎而死。一班将士出其不意抢救无及,便即为广举哀。后人有诗叹道: 老不封侯命可知, 年衰何必再驱驰? 漠南一死终无益, 翻使千秋得指疵。 却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军由代郡出塞,行二千余里,正遇匈奴左贤王率众三十余万前来迎敌。霍去病挥兵进击,连战数次,汉兵大胜,擒获匈奴属王三人,官吏八十三人,捕斩敌首七万余级,左贤王率领败残兵士逃去。去病奏凯而回。武帝大喜,下诏褒扬霍去病战功,益封五千八百户,部下诸将皆得封赏。李敢受封关内侯,食邑二百户。此时卫青亦率诸将回京,武帝因其不能追获单于,且所斩敌首不过万余级,与霍去病相去甚远,故卫青不得加封,连部下将士也无封赏。赵食其失道当死,赎为庶人。 是役两军共杀匈奴八九万人,而将士死者亦有数万人,公私战马十四万匹,及入塞不满三万匹。虽然胜得匈奴,所受损失也不少,武帝见霍去病战功高于卫青,而官位尚在其下,未免有屈,于是设置大司马一职,下诏命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皆为大司马。自此以后,卫青宠幸日衰,霍去病日益贵盛。卫青故人及门下宾客见此情形,多撇却卫青来投去病。独有任安一人不肯变节,卫青始知其贤。 李敢怨恨卫青强夺其父前部之职,迫使东行,以致冤愤自杀,便欲为父报仇。一日李敢来与卫青相见,责问其父致死之由。卫青方欲伸辩,李敢突然奋拳击来。卫青不及提防,身上早被击伤,连忙走避得脱。论起卫青素有膂力,若与李敢交手,未必斗他不过,何以竟肯退让,其中却有两个原因。 一则李广官居前部,本应使为先锋,却因私受武帝之命,无故将他调开,依理而言自己究有不是;且李广因此丧命,无怪其子怀恨,不如暂时忍受以平其气;二则卫青待人一直宽让,又兼位大将军,若与部将之子争斗,未免失了体统。有此二因,所以卫青不但不与李敢计较,反当作并无此事,禁止家人传说,自在家中养伤。李敢见卫青不敢出声也就罢了。 可是霍去病听说李敢竟然打伤卫青,不由大怒。霍去病本是卫青外甥,心想我舅度量宽洪偏能忍受,但我须设法替他出气。霍去病想定主意,外面却不露声色,元狩五年,霍去病与李敢随从武帝前往雍县甘泉宫射猎,一班将士正在纵放鹰犬驰逐鸟兽。霍去病向人丛中觑定李敢放了一箭。李敢不知霍去病恨他,未曾防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竟被射中要害立时身死。左右见了大惊,急来报知武帝。武帝明知是霍去病射死,无奈心爱去病,不欲使之坐罪,遂命左右拔出箭镞,将李敢尸首交其家族收葬,只说是在场射猎时被鹿触死,霍去病竟然无事。 却说匈奴伊稚斜单于率领数百骑向西北逃走,及汉兵既去,匈奴大众寻觅单于十余日,竟不知其踪迹所在。于是右谷蠡王乃自立为单于,代领其众。过了一时,伊稚斜单于又回故处,右谷蠡王乃除去单于之号,仍就故职。统计匈奴兵马不过数十万,自经卫青、霍去病等人累次征讨,死亡过半,其势大衰。加以人民一闻汉兵到来,仓皇奔走,怀孕妇女往往堕胎损命,大众甚以为苦,只得住居漠北以避兵锋。赵信劝单于休战言和,遣使至汉重议和亲。武帝令群臣集议,或可或否,聚讼不休。丞相长史任敞道:“匈奴为我军破败,怎得与我朝和亲?”武帝称善,便令任敞偕同胡使北往匈奴,数月不闻复命,想是不肯和亲被拘留,武帝未免怀忧,临朝时又提及和亲利弊。旁有博士狄山上前说道:“和亲最好。”武帝问道:“何以见得?”狄山道:“兵乃凶器,不可屡动。昔高帝受困平城,始议和亲,所以孝惠高后之时天下安乐。及文帝欲伐匈奴,北方又苦兵事。景帝自七国乱平,口不言兵,人民富实。今陛下兴兵击胡,中国因之空虚,边人多致贫困,由此观之,不如和亲。”武帝听后便问张汤道:“此言如何?”张汤知武帝不欲议和,遂对道:“此乃愚儒无知妄说。”狄山见张汤当着众人之面骂他愚儒,心中愤怒,也顾不得势力不敌,应声说道:“臣固是愚忠,若御史大夫张汤乃是诈忠。张汤前治淮南衡山之狱,用苛刻之法,痛诋诸侯,离间骨肉,使藩臣不能自安,臣所以说张汤乃是诈忠。”武帝见狄山指斥张汤,心中大怒,也不与辩论是非,便向狄山作色道:“我让你出守一郡,你能不使胡虏入寇么?”狄山说不能。武帝又问他能任一县否?狄山又说不能。武帝又问他能居一亭障否?狄山不好再辞,只得说能。武帝便遣他居守一障。才阅一月,狄山竟暴毙,头颅都不知去向。时人说是为匈奴所杀,其实无从证明。朝臣见狄山枉送性命,以后再也不敢多嘴说和亲。但汉兵疮痍未复,马亦缺乏,亦不能再击匈奴。惟将近边一带之地占领,移民耕种。又分置吏卒守之,边境稍得无事。 过了年余霍去病病死,武帝十分痛惜,谥为景桓侯,赐葬于茂陵之旁。命其子霍嬗嗣袭父爵。 霍嬗字子侯,年纪尚幼,亦得武帝宠爱,拜为奉车都尉。综计霍去病一生,凡六次出师,杀敌十一万余人,又降浑邪王之众四万余人。卫青凡七次出师,杀敌五万余人。去病既死,卫青也不再攻击匈奴。 霍去病去世后,赵破奴继承其遗志,带领他的骠骑军继续为强汉帝国建功立业。 汉元封三年,北方战事再起。西域楼兰与车师二国在匈奴的指使下,屡屡拦截汉使劫掠汉商队财物,严重破坏丝绸之路的安定与和谐。楼兰与车师是西域东面的门户,汉武帝本就志在必得,闻此自是大怒,乃遣匈河将军赵破奴远征二国。赵破奴不愧为霍去病麾下第一猛将,他竟独自率领轻骑七百,西出阳关一千六百余里,神兵天降,大破楼兰生擒其王,继而横扫车师,兵威直指中亚强国乌孙、大宛。一时间西域震怖,诸国纷纷遣使向汉朝谢罪。汉武帝非常开心,乃封赵破奴为浞野侯。后人有诗赞道: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时匈奴儿单于继位,年少嗜杀,众人不安。匈奴左大都尉想杀掉儿单于,暗中派人告诉汉朝说:“我想杀掉单于投降汉朝,汉朝太远,请立即发兵来迎接我,我就发兵杀掉单于。”于是汉武帝任命赵破奴为浚稽将军,率2万多骑兵从朔方郡出发,向西北行进2千里,与匈奴左大都尉约定日期到浚稽山。赵破奴率军到了浚稽山后,匈奴左大都尉想发兵攻打单于,阴谋泄露而被诛杀。 匈奴单于发兵攻打赵破奴,赵破奴兵少,且战且退,路上俘虏了几千胡兵。赵破奴退到距受降城400里以外的地方时,被匈奴左贤王的8万骑兵包围。赵破奴夜间出去找水,被胡兵活捉,胡兵因此猛攻汉兵,汉兵全军投降。赵破奴留在匈奴十年,后来和儿子一起逃回了汉朝。 “巫蛊之祸”时,太子刘据兵败自杀。因为刘据是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的嫡长子,卫青是刘据的舅舅,霍去病是刘据的表兄弟。巫蛊之祸中,卫青和霍去病的子孙多人被杀,与卫、霍二人有关系的人也受到牵连。赵破奴曾经是霍去病的部将,因此也受到牵连被杀。这是后话 79二王谋反 却说外夷未曾归化,内乱却又发生,淮南王刘安及衡山王刘赐串同谋反,居然想摇动江山。 刘安与刘赐都是淮南王刘长的儿子,文帝怜刘长失国自杀,于是将淮南故地三分,封刘长的儿子刘安、刘勃、刘赐为王。刘勃先王衡山,移封济北,不久即死。刘赐自庐江徙衡山,与刘安虽是兄弟,两不相容。 刘安性好读书,更善鼓琴,不喜田猎游玩,自从身为国王,也想笼络民心招致文士。于是四方闻风来投门下者,不下数千人。中有雷被、伍被、毛被等人。刘安令诸食客著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三十三篇,就是古今相传的《淮南子》。武帝本好文艺,见刘安博学能文,当然器重,且又是叔父辈,更加另眼相看。 刘安据说是中国豆腐和豆浆的创始人。当时淮南一带盛产优质大豆,这里的山民自古就有用山上珍珠泉水磨出的豆浆作为饮料的习惯,刘安入乡随俗,每天早晨也总爱喝上一碗。一天,刘安端着一碗豆浆在炉旁看炼丹出神,竟忘了手中端着的豆浆碗,手一撒,豆浆泼到了炉旁供炼丹的一小块石膏上。不多时那块石膏不见了,液体的豆浆却变成了一摊白生生、嫩嘟嘟的东西。八公山的修三田大胆地尝了尝,觉得很是美味可口。可惜太少了,刘安就让人把他没喝完的豆浆连锅一起端来,把石膏碾碎搅拌到豆浆里,一时又结出了一锅白生生、嫩嘟嘟的东西。刘安连呼“离奇、离奇”。这就是豆腐的由来。 先是刘安初到长安,太尉田蚡迎于灞上,密对刘安说道:“现今主上未有太子,大王系高帝之孙,素行仁义,天下皆闻。宫车一日晏驾,除大王外,更有何人当立?”刘安听了大喜,遂将许多宝物厚赠田蚡。其实田蚡不过是用甜言奉承刘安骗他财物,武帝纵使无子,刘安究系疏房,帝位也轮不到他身上。谁知刘安为田蚡所惑,乃生逆谋。 一日彗星出现东方,其长竟天。说起彗星种类颇多,也有一定轨道,何时出现可以预先推算,本无足异。但当日学术不发达,人民迷信素深,遇有不常见之物便指为妖怪。若使出现,天下必有乱事发生。又见它拖着一条长尾,光气蓬蓬勃勃,无不望而生畏。当日彗星正当淮南地方出现,所以看得更加清楚,刘安见了心中诧异。旁有宾客便对刘安说:“记得吴楚反时彗星也曾出现,其长不过数尺;如今彗星竟天,天下必然大乱。”刘安闻言,心想主上尚无太子,一旦天下有变,各国诸侯王一定争谋帝位,只有兵力强盛者才能获得,我当早为布置。于是暗地大制兵器广积金钱,又遣人与各郡国联络,预备起兵。 此时正值闽越王郢起兵攻击南越,南越遣人求救。武帝使韩安国领兵讨之,刘安上书谏阻,武帝不听。 刘安生有二子,长子名不害,乃是庶出;次子名迁,王后所生。王后姓蓼名荼,甚得宠幸,故立其子迁为太子。 又有一女名陵,生性聪明,口才甚好,素为刘安所钟爱。今欲谋反,乃召其女告知己意,令其前往长安探听朝廷动静,随时报闻。又取出许多金钱交付刘陵,任其使用。 在古代男权社会,谋反事件很少有女子的影子,她们大多数是在家人谋反失败后被波及的一批人,是被动、可怜的。可是刘陵不同,她积极投入其中,还起到关键作用。刘安为何如此安排?究其原因有两点: 其一,刘陵是非常有魅力的女子,她可以用美色俘获关键人物。卫青手下有一名武将,名叫张次公,身份是岸头侯,且掌握北军。北军是汉朝的常备部队,因为驻守在长安城北得名。试想,一个诸侯想要造反,除了拥有能打到长安的武力外,还需要什么?那可能就是掌控长安本身的武力了,这样方可事半功倍。 刘陵依言到了长安。她算是武帝从堂姊妹,当时称为翁主,既系宗室,又是女流,可任意出入宫闱。刘陵住在长安无拘无束,由她肆意妄为。便与安平侯鄂千秋之孙鄂但私通,两情甚密。刘陵将心事告知鄂但。鄂但为色所迷百般讨好,且私行上书刘安称臣,并说愿尽死力。刘陵既得鄂但,尚不足意,暗地又结识岸头侯张次公,赠与他许多财物。张次公倒戈相向。至于个中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其次女子往往会让人掉以轻心,放松警惕。皇帝为什么要求诸侯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这是为了安全考虑——如果诸侯可以随便出入长安,就意味着他手下的军队、封国的武装也会随时带进长安,对天子形成威胁;同时京城的官僚体系,也很容易被诸侯渗透,从而为他所用。 武帝晚年,霍去病曾进言,请求除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速速前去封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防备他们和京中和官吏达成联盟,威胁太子的地位。藩王不得入京是出于国法,藩王的儿子入京,也会遭人白眼,因为在旁人看来,儿子就是老子的代言人。但是女儿不然,一则女人很少参与政治,二则女子无法继承爵位,再则女子早晚会出嫁。 在这样的传统观念影响下,刘陵入长安,成了非常合理且不被怀疑的事儿。 刘迁渐长,娶王太后外孙女为妃,就是修成君的女儿金蛾。刘安本意想攀葛附藤,如今着手谋反,而太子妃系皇家之人,做事未免碍眼。于是唤太子刘迁到前吩咐。太子迁听了父亲的话,也不顾平日夫妻情义,借着小事发怒责备其妃,一连三月,足迹不入房门。 太子妃独处空房,惟有暗中悲泣。左右近侍见此情形报知刘安。刘安假装发怒,责太子不该将妃冷落,立迫太子入内,太子迟迟不行。刘安喝令宦者将太子推入房内,立即闭上房门,外面加锁,严饬宫内人等不准擅开,每日饮食均由窗口传递。又当面训饬太子命他夫妇和好。太子妃见阿翁亲自送子到来,心中十分感激。 太子迁偷看其妻,情状也觉可怜,原想与之亲近,无奈父亲暗中吩咐不许与她亲近。太子心中说不出有多痛苦,整日呆坐一旁,入夜和衣而睡。太子妃忍不住近前问讯,太子迁只是闭目不语,也亏他能忍。此时夫妇二人,对面如隔千里,如此又过了三月。太子妃心想太子既对我十分厌弃,我不如回去母家,于是遣人告知刘安自愿求去,刘安见她中计心中暗喜,便派人护送她回到长安,且上书武帝陈明其事,此时恰值王太后驾崩,武帝见他夫妇不和,准令离婚。 刘安设计逐了太子妃,心中无所顾虑,正在畅意,谁知意外又生一事。 原来太子刘迁好学剑,自以为无人可及。听说郎中雷被素通剑术,欲与他比赛高低,雷被屡辞不获。两人比试起来,毕竟刘迁不如雷被,伤及皮肤,于是与雷被有嫌。雷被自知得罪太子,不及免祸,索性潜奔长安,上书揭发刘安谋反。 武帝命中尉段宏前往淮南问明其事。早有人闻此消息飞报刘安。 刘安接到报告后不觉大恐,便欲起兵。太子刘迁进前献计道:“汉使来见之时,先令卫士执戟立在您旁边;若汉使果来捕王,便喝令卫士将他刺死,然后举兵,尚未为晚。”刘安依言。及中尉段宏到了淮南入见刘安。刘安留心观看段宏,见他颜色甚是和平,不过问起雷被之事,刘安便将比剑之事说了一遍,段宏闻言别无他语。刘安料得无事,遂不发作。段宏回京复命,具述刘安言语。武帝问以公卿,公卿皆言刘安罪当弃市,武帝不许。公卿复请废之,武帝又不肯听。再请削其五县,武帝只准削其二县,仍遣中尉段宏宣诏赦免其罪。 刘安自段宏去后,又遣人探得公卿奏请行诛消息,刘安心慌不已。及段宏又到,以为是来捕拿,又召卫士相机下手。谁知段宏一见刘安便告知武帝赦免其罪,仅削二县。刘安心中大安,不过谋反愈急。 正在着手准备,忽报朝廷又传其孙刘建到案讯问。刘建之父刘不害乃刘安长子,平日失爱于父。王后蓼荼不以为子,太子刘迁也不以为兄。刘建颇有才能负气好胜,见太子不礼其父,心生怨恨。又兼武帝曾下诏允许诸侯王分封子弟为侯,刘安仅有两子,竟不肯分地给不害。刘建愈加愤怒,遂暗中交结宾客,意图杀害太子以其父代之。不料事机不密,竟被太子刘迁得知,将刘建捆缚责打。刘建知其两次谋杀汉使,便使心腹人严正入京上书,说淮南王父子谋反。孙子举报爷爷和叔父,此事非同小可。 适有辟阳侯的孙子审卿,怨祖父为刘长所杀,意图复仇,便密查刘安谋逆情迹,告知丞相公孙弘。公孙弘又函饬河南官吏彻底究治。河南官吏迭接君相命令怎敢怠慢?刘安得知此事,谋反益甚。 刘建被传到案,遂将太子刘迁如何两次谋杀段宏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供出当时诸人姓名,官吏录就供词奏闻武帝。武帝立遣廷尉前往淮南逮捕太子刘迁到案。 刘安见其孙被传,害怕究出反谋,正在着急,闻朝廷又遣使者来捕太子,惊恐异常,急召太子刘迁商议,意欲就此起事。 太子刘迁心想种种计划皆不如意,不如罢手。又想到自己被告不过是谋杀汉中尉,此事同谋之人皆已死亡。我今到案,一口咬定不肯承认,料不能将我定罪。刘安此时也心灰意懒,只得依从太子之言。太子刘迁回到自己宫中,忽又转念道:“我是一国太子,今往法庭听审,岂不玷辱身分,万一审出确据坐罪被诛,迟早总是一死,不如寻个自尽,免得连累父王。”太子刘迁主意既定,拔出剑来就要自刎,偏是胆怯无力,一剑挥去咽喉未曾割断。众人闻声飞奔前来,见此情形各吃一惊,连忙将太子扶到床上,请医调治。刘安及王后闻报大惊失色,都来看视,此时宫中正在慌乱,忽报汉使领兵到来,将王宫团团围住。一宫之人吓得魂不附体。刘安以为是来捕太子,自己假作镇定。谁知汉使入内将王后荼与太子刘迁一同收捕,一面派遣多人就宫中到处搜索。 但听得翻箱倒柜一片声乱,最后竟在后宫中搜出私造玺印等谋反证据。刘安见了目瞪口呆浑身发抖。汉使因他是一国之王,虽然反谋败露,但未奉诏书不敢擅拿,只将王后、太子及搜出证据带走。留下兵队看守王宫,将刘安软禁在内。汉使据情奏闻武帝。 武帝大怒,命宗正刘弃持节往治刘安。刘弃未至淮南,刘安早已闻信自杀。武帝又下诏将一干人犯押解到京,交廷尉张汤严密审办。 张汤是个著名辣手,怎肯从宽?先将王后荼、太子迁两人定了死罪,推出枭首。复查出鄂但、张次公与刘安女通奸,同时拿问。刘安女刘陵无从抵赖,当然正法,随父母兄弟同入冥途。还有一班淮南僚佐与刘安通同谋反,张汤不但将他们杀死,并且悉数灭族。鄂但、张次公却未闻伏诛,想是与张汤有交。张汤又会同公卿,请逮捕衡山王刘赐,武帝却批驳道:“衡山王自从封侯,与刘安虽为兄弟,未闻有同谋确证,不应连坐。”刘赐幸得免议,惟将淮南国除为九江郡,总算了案。 偏是人心不轨,天道难容,刘赐原配王后乘舒生有二男一女,长男刘爽为太子,次男刘孝,女名无采。又有爱姬二人,一为徐来,一为厥姬,也各生有子女。乘舒早死,刘赐续立徐来为后。厥姬见徐来得为王后,心愈不甘,遂向太子刘爽进谗,伪言太子母乘舒被徐来暗中毒死。刘爽信以为真,甚恨徐来,但因其得宠于父无法报仇,忽值徐来之兄来到衡山。太子与之宴饮,乘间拔剑将其刺伤。徐来因太子欲杀其兄,心中大怒,遂设计谋害太子。太子同母弟刘孝自小失母,刘赐交与徐来抚养,徐来本来不爱,不过假作关切以买其心。 又太子同母之妹无采出嫁未久,为夫所弃,仍归母家。与奴私通,事为太子所闻,屡加责备,无采老羞成怒,不与太子相见。徐来听说后加意善待无采,于是三人结为一气,同在刘赐前诬毁太子,刘赐不时将他系缚责打。 后值刘赐抱病,太子刘爽也称病不来侍疾。无采与刘孝又进谗道:“太子实是无病,故意称病,且面上反有喜色。”刘赐正在烦燥,一闻此言不问真假,欲废太子刘爽,立其弟刘孝。 徐来见刘赐有废立意,又想出一种毒计,欲陷害刘孝,好使亲生儿子刘广得嗣王封。徐来有侍女善舞,为刘赐所宠,适为徐来所嫉,乃令她陪伴刘孝,日夕相亲,自然凑成一堆。太子刘爽闻刘孝奸父姬侍,也觉垂涎,暗想弟烝父妾,我何不也烝父妻?况徐来屡加谗构,若能与她私通,定当易憎为爱,不至寻仇。 计画已就,便逐日入宫向徐来请安。徐来不得不虚与周旋。一天早上,太子又来找徐来喝酒,徐来不好拒绝,可一到酒宴上,却发现不对劲。太子就请了自己一人。刚开始,太子还毕恭毕敬地与徐来把酒言欢。不料太子喝到半醉的时候,却一屁股坐在徐来的大腿上涎脸求欢。徐来且惊且怒,振喉大呼,刘爽起身便走,回到住室后正在想法免祸,那外面已有宫监进来传述刘赐命,把刘爽拖到刘赐面前。刘赐气急败坏,打了他几十下板子。刘爽号呼道:“刘孝与王侍女通奸,无采与家奴通奸,你怎么不问?就知道打我!臣儿愿上书天子背王自去!”说着向外奔出。刘赐气得发昏,命左右追刘爽,刘爽不肯回头,及刘赐亲自出追,才将刘爽牵回,械系宫中。刘孝日见宠爱,刘赐给与王印,号为将军,使居外家,刘孝便招宾客与谋大事。 江都人枚赫、陈喜先后往依,为刘孝私造兵车弓箭,刻天子玺及将相军吏印,待机发作。陈喜本事淮南王,淮南事败,又奔投衡山,为刘孝画策。 元朔五年,刘赐入朝武帝,道出淮南,刘安迎入府中,释嫌修好,与商秘谋。刘赐原有叛意,得刘安联络,也即乐从,于是退归衡山托病不朝。 刘赐回国后,遣人上书请废太子刘爽,立刘孝为太子。刘爽也使心腹告发其父刘赐与其弟刘孝谋反。适值廷尉审问淮南之狱,访拿陈喜,却在刘孝家捕获,陈喜供出实情,于是自行出首。武帝又交张汤审办。刘赐闻信后自杀。王后徐来,太子刘爽,二子刘孝皆弃市,国除为衡山郡。张汤审办淮南、衡山二案,穷究根株,连坐死者数万人。 80酷吏张汤 却说张汤乃杜陵人,自小便生成一种吏才。其父为长安丞,一日出门,使他看守房屋,张汤年幼贪玩,未及留心家事。 等到其父回来,查看家中情况,谁知厨中藏留之肉被鼠窃食。其父大怒,将张汤打了一顿。张汤被打,自念为鼠所害,心中不甘,要想寻鼠报仇。 次日其父出外,张汤闭上房门,掘开鼠穴,果然捕获一鼠,并搜得食剩之肉。张汤大喜,心想平日常见父亲审理案件,处决罪犯,甚是有趣,我今捕得此鼠,正好仿照父亲行事,不但泄愤,又可取乐。于是将鼠缚住当作犯人,自己做起刑官坐堂审案。吊起此鼠取出余肉,喝问道:“此肉是否被汝窃食?”那鼠只是唧唧作声,张汤便当他不肯实供,喝令拿下拷打,自己却用小棍向着鼠身乱敲。那鼠被打跳跃大叫。张汤当作他已招认,遂录出口供拟下判词,援据法律处以死罪。又假作文书将此案申报朝廷,得了批准,案情已定,然后将鼠就堂下磔死,算是行刑了结此案。 张汤正在游戏,恰值其父回来,问他干嘛?张汤告知其事,其父便索取张汤判词看了一遍,心中大加惊异。原来此判词字字精当,如同老狱吏一般,我一向并未教他,他又何从学得,想是天生其才。既然如此,索性造就他将来做个刑官。从此其父便将自己经办案件,所有文书判词,交与张汤书写,使之练习。张汤对于刑狱日加熟悉。其父死后,张汤初为长安狱吏,便受收他人财物。又与长安富商田甲、鱼翁叔等交结,彼此钱财往来。 其时正值景帝末年,王皇后同母弟田胜因事犯罪,系在长安狱中。张汤暗想此人乃皇后之弟,将来太子即位便是国舅,正好趁此时先烧冷灶结下交情。于是倾身照顾田胜,吩咐狱卒好生看待,又设法将所犯案件宽缓下来。果然不久武帝即位,田胜得释出狱,封为周阳侯,心中十分感激张汤,又带领他遍见朝中贵人。恰遇宁成由中尉移为内史,张汤为其属吏,甚被赏识,荐于丞相卫绾,卫绾调他为茂陵尉。及田蚡拜相,以张汤为丞相史,荐补侍御史。陈皇后巫蛊事起,武帝发交张汤审办,张汤穷究党羽,连坐死者三百余人。武帝以汤为能,擢为太中大夫,命与赵禹共定律令。二人意见相同,彼此一见如故。 赵禹年长,张汤以兄礼事之。所定法令,专务苛酷。又作见知故纵之法,凡官吏见知他人犯法,不即出头告发,是为故纵,与犯人同罪。 李蔡死后,张汤满望自己得升相位,偏武帝不使为相,另命太子少傅庄青翟继李蔡后任。张汤因为庄青翟直受不辞,未尝相让,遂与庄青翟有嫌,意欲设法构陷他,只因一时无可下手,权且耐心等着。 却说楚地一带,奸商私铸铜钱,武帝特召故内史汲黯入朝,拜为淮陽太守,使治楚民,汲黯固辞不获,乃入见武帝道:“臣已衰朽,自以为将填沟壑,不能再见陛下,偏蒙陛下垂恩,重赐录用。臣实多病,不堪出任郡治,情愿乞为中郎,出入禁闼补阙拾遗,或得效忠万一。”武帝笑道:“我不久便当召君。现因淮阳吏民两不相安,所以借重君名前去卧治。”汲黯只好应命,谢别出朝。当有一班故友前来饯行,汲黯不过虚与周旋。看见大行李息到来,不觉触着一桩心事,惟因大众在座不便与言。待李息去后,特往他家里回拜,屏人与语道:“黯被徙外郡,不得预议朝政,但思御史大夫张汤,内怀奸诈欺君罔上,外挟贼吏结党为非,公位列九卿,若不早为揭发,一旦汤败,恐公不免同罪!”李息本是个模棱人物,怎敢出头劾汤?不过表面上乐得承认,说了一声领教,便算敷衍过去。汲黯乃告辞前往就任。李息始终未敢发言,那张汤却揽权怙势,大有顺我者便生,逆我者死的气势。 御史中丞李文,与张汤向有嫌隙,李文现官御史中丞,常在殿中兰台,职掌文书,举劾不法。只因心怨张汤,遇有公事可以伤及张汤者,李文便极力挑剔,全不替张汤留些余地。张汤因此恨入骨髓,正想算计害他,张汤爱吏鲁谒居不待张汤嘱咐,竟使人诣阙上书,诬告李文许多奸状。武帝将原书发给张汤查问,张汤便将李文提到审问,严刑逼供,李文受不起刑法,只得按款招认。张汤录了供词,复奏武帝,说是所告皆实,李文应处死刑。武帝批准。不过几日,李文便结果了性命。张汤正在得意,不料武帝忽然记起此案,心想李文所犯罪状既是确实,那告发之人不妨自出姓名,又何必匿名上书?此中情节可疑。便召张汤问道:“李文为变,究系何人所告?原书中不载姓名,你可曾查出否?”张汤被问暗吃一惊,他虽然知道告发李文的乃是府吏鲁谒居,但此时不便实告,只得佯作惊疑,半晌才答道:“这当是李文故人与文有怨,所以告发隐情。”武帝听了默然不语。张汤趋出还至府中,正想召入谒居与他密谈,左右报告谒居有病未能进见。张汤慌忙亲去探问,见谒居躺在榻上,说是两足奇痛。张汤启衾看明,果然两足红肿。张汤见他病势沉重,无人服事,甚不过意,便亲自动手替他抚摩双足,鲁谒居再三推辞,张汤执定不肯,鲁谒居只得由他。读者试想张汤与鲁谒居并非亲戚故旧,一个三公居然降尊服事小吏之病,真是奇谈。无奈鲁谒居消受不起,过了旬月竟尔毕命。谒居无子,只有一弟同居长安,家中也没有甚么积蓄,一切丧葬概由张汤出资料理,不劳细叙。忽从赵国奏上一书,内称张汤身为大臣,竟替府吏鲁谒居亲为摩足,若非大奸,何至如此狎昵,应请严究云云。这封书奏乃是赵王刘彭祖出名。刘彭祖素性阴险,令人不测。他本武帝之兄,自从景帝时受封,在国日久。从前主父偃也是由他闻风弹劾以致伏诛。 原来赵国人民多以冶铸铁器为业,赵王刘彭祖借此抽捐得了一大宗收入。自从张汤建议将铁器归官专卖,各地设立铁官,禁止人民私铸。赵王失了此项利益,心中不甘,便借故与铁官争讼。事归张汤审办,张汤袒护铁官,判断赵王无理。赵王心中愤怒。张汤又使鲁谒居查办赵王,赵王因此也怨鲁谒居,于是密遣心腹之人,暗查张汤过恶。来人奉命到了长安,终日侦察张汤举动,可巧鲁谒居生病,张汤为他摩足,事为侦探所闻,还报刘彭祖。刘彭祖偏乘隙入奏,严词纠弹。武帝因事涉张汤,不便令汤与闻,乃将来书发交廷尉。廷尉将谒居弟带至廷中。谒居弟不肯实供,一时案情未决,无奈当时罪人极多,犯人皆满,遂将谒居之弟拘禁导官。一日,张汤因办理别案人犯,到了导官望见谒居之弟。谒居弟连忙大声呼救。张汤心生怜悯,原想替他设法出脱,但因自己现在被赵王告发犯了嫌疑,当着众人之前不便露出形迹,只好佯为不识昂头自去。谒居之弟因兄连累无辜被系,正在冤愤填胸,满望张汤为之出力解免。如今见了张汤,方欲上前诉苦,张汤却扬长而去,如同陌路一般。他是粗人,何曾理会张汤深意,便以为张汤抹脸无情,很是生恨,当即使人上书,谓张汤曾与鲁谒居同谋构陷李文。 摩足事小,人家愿意帮他摩怎么了?构陷李文事大!武帝正因李文一案怀疑未释,一见此书,更命御史中丞减宣查究。 减宣自从被卫青举荐得为厩丞,办事颇有成绩。武帝擢为御史中丞,命其帮同张汤讯办主父偃及淮南反案,被他诬陷致死者不计其数。当日一班酷吏都称赞他敢决疑案。此次奉命查办张汤,减宣暗自欢喜。原来减宣也与张汤结下冤仇,如今落在他手中,岂肯轻易放过?好教张汤死心伏罪。 减宣将张汤、鲁谒居构陷李文的事调查确凿,尚未复奏。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复起。此时丞相李蔡下狱自杀,武帝拜庄青翟为丞相。一日,忽报有人偷掘孝文帝园中埋葬之钱,庄青翟便约张汤同向武帝谢罪,张汤许诺。及到武帝御前,庄青翟上前奏明此事叩头谢罪。张汤却站立不动。武帝见奏,即命御史查究此案。张汤便想趁此陷害庄青翟夺他相位。看官试想张汤自己正被人查办,不知格外谨慎;反要设法害人,可谓胆大已极。 张汤身为御史大夫,诸御史皆归统属,张汤说丞相明知偷盗之人却不行举发,应坐见知故纵之罪。张汤之意,以为庄青翟坐罪免相,自己当然得代其位。谁知有人急来报与庄青翟。庄青翟听后甚是忧惧,便密与长史商议。长史朱买臣、守长史王朝、边通三人闻言大怒,齐向庄青翟献计。 原来朱买臣与严助同为侍中,尊贵用事。其时张汤方为小吏,趋走买臣之前听其使令。后买臣因事失官,复起为丞相长史。张汤已贵至御史大夫,武帝甚加宠幸。每遇丞相出缺或告假,常令张汤代行丞相之事。朱买臣见张汤竟为自己长官,心中虽然不服,也只得低头忍气。偏是张汤每见朱买臣到来,踞坐床上,不肯略加礼貌。买臣深恨张汤。王朝与边通二人从前官位也在张汤之上,王朝曾为右内史,边通曾为济南相,如今失职来做丞相长史,张汤对他们也与朱买臣一般看待。 于是三人计议一番,便一起对庄青翟说道:“张汤答应与君一同谢罪,后来竟敢背约。今又将君劾奏,其意欲代君之位。吾等久知张汤秘密过恶,事已至此,不如先发制人。”庄青翟点首应允。 朱买臣等遂将田信等商人捕拿到案,逼令证明张汤罪状,说他营私舞弊,案关重大。恰好这时减宣又将查办谒居之事复奏上来,武帝不觉大怒,连遣使臣责问张汤,张汤极口抵赖,无一承认。武帝更令廷尉赵禹向汤诘问,张汤仍然不服。减宣冷笑道:“君也不知分量!试想君决狱以来杀人几何?灭族几何?今君被人讦发,事皆有据。君不如就此自决,还可保全家族呢!”张汤自知不免,于是取剑在手拚命一挥,喉管立断当然毙命。 张汤已死,老母及兄弟子侄等环集悲号,且欲将张汤厚葬。张汤实无余财,家产不过五百金,俱系所得禄赐,余无他物。汤母嘱咐家人道:“张汤身为大臣,坐被恶言终致自杀,还用甚么厚葬呢?”家人乃草草棺殓,止用牛车一乘载棺出葬,棺外无椁就土埋讫。家族保全还算幸事。武帝听说汤无余资,汤母禁令厚葬,益加叹息道:“非此母不生此子!”后人有诗叹道: 天道由来是好生, 杀人毕竟少公平, 试看酷吏多遭戮, 才识苍穹有定衡。 81张骞通西域 却说西迁的大月氏与匈奴有世仇,但苦于无人相助。汉武帝便决定沟通西域,联合大月氏夹攻匈奴,“断匈右臂”。公元前139年,张骞率领一百多名随行人员,以匈奴人堂邑父为向导,从长安出发前往西域,西行进入河西走廊。这一地区自月氏人西迁后,已完全为匈奴人所控制。当张骞一行匆匆穿过河西走廊时,不幸碰上匈奴的骑兵,他们全部被抓获。匈奴骑兵立即把张骞等人押送到当时的军臣单于面前。军臣单于得知张骞欲出使月氏后,一脚踩断他的使节,大声质问道: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也就是说,汉使欲通过匈奴人地区出使月氏。就像匈奴使者欲穿过汉区到南方的越国去一样。可能吗?张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使节抱在怀里。军臣单于将张骞一行扣留和软禁起来。 为了软化、拉拢张骞,打消其出使月氏的念头,军臣单于进行了种种威逼利诱,但均未达到目的。张骞“不辱君命”、“持汉节不失”,始终没有忘记汉武帝交给自己的神圣使命,在匈奴一直留居了十年之久。张骞的性格得到匈奴单于的肯定,并将匈奴一位美丽的女子嫁与张骞,这个女子在张骞十多年的匈奴生活中给了他巨大的温暖。 前129年,匈奴监视渐有松弛,张骞趁匈奴人不备带领妻儿与随从逃出了匈奴人的控制区。由于匆匆出逃,物资准备又不足。张骞一行风餐露宿,备尝艰辛。大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热浪滚滚;葱岭高如屋脊,冰雪皑皑寒风刺骨。沿途人烟稀少,水源奇缺。干粮吃尽了,就靠善射的堂邑父射杀禽兽聊以充饥。不少随从因饥渴倒毙途中。张骞到达大宛后,向大宛国王说明了自己出使月氏的使命和沿途种种遭遇,希望大宛能派人相送,并表示如能返回汉朝,一定奏明汉皇送他很多财物酬谢。大宛王早就风闻东方汉朝的富庶,很想与汉朝通使往来,但苦于匈奴的阻碍未能实现。汉使的意外到来使他非常高兴,张骞的一席话更使他动心,于是满口答应了张骞的要求,热情款待后,派向导和译员将张骞等人送到康居,康居王又遣人将他们送到大月氏。 不料,这时的大月氏人由于新的国土十分肥沃,物产丰富,并且距匈奴和乌孙很远,外敌寇扰的危险已大大减少,就改变了态度。当张骞向他们提出建议时,他们已无意向匈奴复仇了。而且他们认为汉朝离月氏太远,如果联合攻击匈奴,遇到危险恐难以相助。张骞等人在月氏逗留了一年多,始终未能说服月氏人与汉朝联盟夹击匈奴。在此期间,张骞曾越过妫水南下,抵达大夏的蓝氏城。直到元朔元年才动身返国。到达长安的时候,张骞一行只剩下堂邑父、自己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张骞的回归,给汉武帝带来了无数的惊喜,特封张骞为太中大夫,授堂邑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看到自己的丈夫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张妻也感到莫大的荣幸。但是在张骞归来的第二年,他的这位匈奴妻子却去世了。她虽然远离家乡,但是却在丈夫的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却说匈奴西偏有一乌孙国,向为匈奴役属。当时乌孙国王叫作昆莫。昆莫父难兜靡为月氐所杀,昆莫尚幼,由遗臣布窃负而逃,途次往寻食物,把昆莫藏匿草间,狼为之乳,乌为之哺,布知道他不是凡人,乃投奔匈奴。到了昆莫长成,匈奴已攻破月氐,斩月氐王,月氐余众西走,据塞种地。昆莫乘间复仇,借得匈奴部众再将月氐余众击走。月氐徙往大夏,改建大月氐国。所有故土都被昆莫占住,昆莫仍然自号为乌孙国,牧马招兵渐渐强盛,不愿再事匈奴。匈奴刚与汉连年交战,无暇西顾,及为卫、霍两军所败,匈奴更加势不如前,不但乌孙国,就是西域一带,前时奉匈奴为共主,至此也都解体,各有异心。武帝探闻此事,又命张骞为中郎将西行。张骞入朝献议道:“陛下遣臣西往,最好是先结乌孙王,招居前浑邪王故地,令断匈奴右臂,且与之和亲,则乌孙以西等国必闻风归命,尽为外臣了。”武帝专好虚名,但教夷人称臣,无论子女玉帛都在所不惜。因此令张骞率众三百人,马六百匹,牛羊万头,金帛数千巨万赍往乌孙。乌孙王昆莫出来接见,张骞传达武帝之命赐予各物,昆莫坐受不拜。张骞见其如此傲慢心中大惭,乃对昆莫说:“天子远遣使者赐王多物,王若不肯拜受,则请将各物带还。”昆莫贪得汉物,方才拜了两拜。 张骞在乌孙住了一时,昆莫遣使护送张骞回国,以马数十匹作为报答。张骞回报武帝,武帝见乌孙所献之马甚是雄壮,心中大喜。 却说有个河南新野人名叫暴利长,犯罪充边,一日偶从渥洼水边经过,远远望见一群野马来到河下饮水。暴利长注目观看,内中有一马生得雄姿逸态矫健异常。暴利长从来不曾见过此马。心想若是将他献于天子,定蒙赏鉴,不只免罪且可邀赏。暴利长正在沉思,只见此马饮毕飞驰而去,其疾如风,众马都赶它不上,暴利长怅望良久方才归去。 到了次日,暴利长照常在田中做工,回想昨日所见心中不舍,于是又来到河边等候,希望再与此马相遇。不消片刻,果见此马又随同群马到来,一连候了数日都是如此。暴利长忽然悟到一法,塑起一个泥人与自己身材相似,舁置水旁,并将络头绊索放入泥人手中让它持着。群马到来望见泥人且前且却,但因泥人毫无举动,便仍到原处饮水,徐徐引去。暴利长乃将泥人搬去,自己装做泥人模样,手持络头绊索呆立水滨。群马怎知暴利长诡计?仍到原处饮水。暴利长手足未动,眼光却觑定那匹好马,待它饮水之际飞步上前,先将绊索绊住后脚,那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便走,这时群马也都惊散。暴利长死命执定绊索,任从那马拖在地上乱滚,只是不放。那马被绊索勒住后足不能狂奔。诸人见暴利长得手后急忙赶到,七手八脚套上络头,,好不容易才将此马制伏,欢欢喜喜牵了回来。 暴利长决定将它献与天子。又想道:“我若据实说出来由,不过是匹野马有何奇特,必须夸大其辞才显得它是神异之物。暴利长遂向地方官报告,说此马产在渥洼水中,不时上岸吃草被他看见,设法捕获后奉献天子。地方官据情奏闻武帝,并派人送马来京。武帝性好良马,见此马果然神骏信以为实,遂命收在御厩好生喂养。此马生得膘肥体大,日行千里夜跑八百。人们都说它是传说中的天马。后人有诗赞曰: 沙山神池有渥洼, 九天落下一月牙。 若等草绿三千次, 渥洼池中出天马。 暴利长擒马有功自然免罪,另外还得到不少好处。 82贰师将军 却说汉武帝自幼喜欢音乐与歌舞,当时李氏的兄长李延年犯了宫刑在宫中养狗,因为擅长歌舞而备受汉武帝赏识。在一次宴会之上,李延年陪着汉武帝跳舞,随口吟唱了一首迷倒万人的歌曲: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武帝平日看过的妇女不下千万,寻常粉黛都视同粪土,便纵有几分颜色,也因日常见惯看不上眼。此时卫后年老,王夫人早死,心中也想访求绝色佳人,无奈并未遇见。今闻延年歌词触动心事,不禁叹息说道:“世间岂有此种佳人?”平阳公主知得延年歌中有意,遂趁势说道:“延年有妹色艺双绝,不敢自荐,故借歌词见意。”武帝听了心中高兴,立命召之入宫。少顷延年引妹入见。武帝详细观看,只见她体态轻盈貌若天仙,肌肤洁白如玉,端的是天生尤物与众不同。汉武帝使之歌舞,也甚精工,当下同入阳台畅施雨露,仗着几番化育种下胚胎,十月满足生男刘髆,后来封为昌邑王。武帝自得李夫人,甚遂心愿。一班宫人见李夫人常侍武帝,无不艳羡嫉妒。李延年被施以宫刑入宫为奴,不但不记恨皇帝,还想方设法将如花似玉的妹妹奉上,实在让人唏嘘。 一日武帝到李夫人宫中,偶觉头痒,向李夫人取玉簪搔头。此事传到后宫,人人想学李夫人得宠,搔头皆用玉簪,一时玉价加倍。 谁知彩云易散,好月难圆,李夫人入宫仅有数年,也与王夫人相同:子尚冲龄母已病危。武帝遍召名医诊治无效,渐渐的容销骨瘦,将致不起。汉武帝一向把李夫人当做心头肉,看着夫人被病痛折磨,心里非常难受,经常跑去探望她,可是李夫人却每次都找理由推脱。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就要消逝,皇帝再也不顾众人推脱,直接闯进了李夫人的房里。尽管如此,李夫人依然没有让皇帝见到她的面容,而是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自己,一个劲地让皇帝宽待自己的家人。李夫人越是不让皇帝看到自己的真容,皇帝就更想看到她。为了引诱她和自己相见,汉武帝不惜用她家人的前途来诱惑她,可惜她依旧不为所动。皇帝动了火气,直接甩手而去。皇帝离开以后,一直陪同在夫人身边的姐姐问她为何不见皇帝?她淡定地回答姐姐说,自己是依靠美色才让皇帝宠爱的,如今容颜憔悴,皇帝看到后只会厌恶,只有让他觉得遗憾才会关照家人。 李夫人没过多少日子就去世了,汉武帝伤心欲绝,亲自督饬画工绘制他印象中的李夫人形象,悬挂在甘泉宫里,旦夕徘徊瞻顾,低徊嗟叹;对昌邑王更是钟爱有加。 方士李少翁知道汉武帝日夜思恋李夫人,便说他能把夫人请回来与皇上相会。汉武帝十分高兴,便让李少翁入宫施行法术, 李少翁要了李夫人生前的衣服,准备净室,中间挂着薄纱幕,幕里点着蜡烛,果然通过灯光的照映,李夫人的影子投在薄纱幕上,只见她侧着身子慢慢地走过来,一下子就在纱幕上消失了。汉武帝看到李夫人的影子,更加相思悲感起来,还写了一首诗:“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李少翁因为在纱幕上再现李夫人的形象,被汉武帝封为文成将军。 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武帝思恋李夫人,一日梦见李夫人冉冉至前,手携一物赠与武帝,口中说道:“此乃蘅芜之香。”武帝接过,正欲开言动问,忽然惊醒,回忆梦境,历历如在目前。又闻得一股香气芬芳扑鼻。记起李夫人梦中所赠之香,到处摸索,却并不见。但只是枕席衣襟沾染香气,经月不歇,因此改卧室为遗芳梦室。 武帝自得梦后怀思转切,又想到李夫人病中嘱托之言,遂拜其兄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李夫人还有个弟弟名叫李广利,可是按照汉朝的祖制,无功不封侯,武帝欲使他立功以便封赏,恰好这时候来了机会。 原来张骞出使西域,沟通了汉与西域的往来。当时西域有数十小国,受匈奴的奴役,不堪其苦。张骞通西域后,他们才知道东方有一个汉帝国,不仅疆土广大,国家强盛,而且有高度的文化,十分富裕,便纷纷到汉朝来朝拜,进贡方物,推尊汉朝,自愿依附,以摆脱匈奴的役使。汉武帝也有意向他们展示国威,对来朝拜的使者隆重接待,酒池肉林,筵宴丰盛,还赏赐许多金银绸缎,并让他们参观各个仓库的丰富的积蓄,长安街市的繁华,观看精彩的角抵百戏。使者们都为大汉国力的强大,财富之丰裕,文化之异彩而惊骇奇异,感叹叫绝。由此来朝的国家更多,使者往来,不绝于道。 其中有个大宛国,有人口三十万,军队六万,自认为距离大汉帝国很远,中间又隔着一个广大的沙漠,其间草木不生,河流绝少,渺无人烟,行旅尚且困难,大军更无法通过,所以独不派使者朝汉。而出使大宛的使者却又回来报告说:“大宛有好马,大宛王毋寡把它们藏在贰师城,不肯献给汉使。”再圣明的帝王都有声色犬马之好,周穆王有八骏,唐太宗有六骏。汉武帝也最喜欢马。于是铸金为马,并加千金,使壮士车令等齐往大宛,愿易贰师城宝马。 车令等奉命到了大宛,传达武帝之言,宛王与其大臣会议此事。原来大宛与汉交通有年,多有中国之物,见了金马并不稀罕,于是彼此议道:“汉离我国甚远,中经盐水,若绕道北行,则有匈奴为寇;南行又乏水草,且无人居,往往绝食。汉使每来一行数百人,常因饥饿死者过半,大兵岂能到此?况贰师马乃我国宝马,不可轻易与人。”遂辞绝使者。使者见事不成空自往来,不由大怒。当着宛国大臣的面将金马椎成碎屑,携之而去。大宛国觉得汉使砸烂金马是对大宛的侮辱,于是就让东边的郁成王半路拦截汉使,并且抢了汉使的财物杀害了汉使。有几个从人幸得脱逃,回国报知武帝。武帝大怒,便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教他往贰师城取马。 李广利率领将士出玉门,经盐泽,沿途统是沙碛,共长一千三百里,草木不生,水又咸苦不可饮。且四望漫漫,并无一定道路,汉兵忍不住饥渴,往往倒毙,及抵郁成,李广利点检人马只余数千,且都疲乏饥饿面无人色。郁成王闻信闭城拒守。李广利挥兵攻城,城中出兵迎击。汉兵虽拚死力斗,究竟食少势孤不能取胜,又折伤了一半人马。 李广利乘夜悄悄退去,又经过许多跋涉方到敦煌。往来行了二年,生还之人不过十之一二。李广利使人上书武帝,备言路远乏食,兵士不苦战斗但苦饥饿,现在人少不足破宛,请暂罢兵,俟添发军队再行前往。 武帝征宛满拟指日成功,谁知李广利反请罢休,不由动起怒来,于是遣使遮住玉门关,传谕李广利如有一人敢入此关,立即斩首! 李广利奉到此谕,没奈何留驻敦煌静待后命。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起改变李广利家族势力的大事情,当时李广利的兄弟李季“奸”乱后宫,被汉武帝下令族灭。李广利因为正在攻打大宛未归,没有受到李季牵连。 汉武帝决计向宛添兵,大赦罪犯,尽发各地恶少年悉数当兵,佐以沿边马队,共得骑卒六万,步卒七万,备足饷械,接济贰师将军。又发天下七科谪戍使他运粮。并派出都尉两员,一号执马,一号驱马,待攻破大宛便好牵马归来。李广利既得大兵当然再往,经过郁成城时本拟一击泄恨,但恐宛人日久备厚,不如直攻宛都,乃绕出郁成进薄宛都贵山城。 宛人不知掘井,城中并无井水,皆由城外作沟引取流水入城。李广利既到城下,便将水源决向它流。城中绝了水源,人心已觉惊惶。汉兵又围攻四十余日,竟将外城攻破,并擒得宛国勇将煎靡。 宛人失去外城,越觉焦急,于是诸贵官相与私谋道:“汉朝之所以来攻打大宛,是因为我们的国王毋寡隐藏了好马而杀害了汉朝使者。如果杀掉国王毋寡并拿出好马,汉军之围当可解脱;万一汉将不从,我等再背城一战,死亦未迟。”大众都赞成,于是攻杀宛王毋寡,枭取首级使人持至汉营,面见李广利道:“宛人未敢轻汉,咎在宛王一人,今已奉献王首,请将军勿再攻城。宛人当尽出良马任令择取,且愿供给军粮。如将军不肯允许,宛人将尽杀良马与决死战!”李广利立聚诸将议道:“听说宛城中新获汉人,已知穿井之法,城中不患无水,且蓄积粮食甚多。我兵此来已取得毋寡首级,不如趁此讲和。”诸将都说可以,李广利遂许宛人约和。宛人尽将良马献出,并送来许多食物。汉兵择取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之马三千余匹,又立昧察为宛王,然后退师。 郁成王却是倔强,非但不肯服汉,反截杀汉校尉王申生。李广利便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引兵攻入城中。郁成王乘乱逃出奔投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便将郁成王斩首持报李广利。上官桀随后追及大军一同回国。 李广利人品极差,私吞士兵粮饷,动辄对下属棍棒伺候,很多人不是豪迈地战死,而是凄惨地饿死、冤死。及入玉门关,部众不满二万人,马不过千余匹。 不过李广利因是李夫人弟弟,汉武帝封他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上官桀等均有封赏,汉武帝对此说了句著名的话:“犯汉者,虽远必诛!”西域各国从此规规矩矩,再也不敢摸老虎屁股。 武帝因宛马雄壮,比乌孙马为良,乃改称乌孙马为西极马,独名宛马为天马。 宛马与它马不同之处在于汗血。汗血者,汗从前博小孔中流出如血。此种马能日行千里,为世所贵,后来便称之为汗血宝马。 总计李广利出征大宛,先后劳兵十余万,历时四年,结果只得了数十匹良马。后人有诗叹道: 十万兵残天马来, 玉门关外贰师回; 冤魂载道愁云结, 天子禽荒剧可哀。 83苏武牧羊 却说匈奴逃往漠北之后,专事休养人马练习骑射,久未犯边。但不时遣使者到汉请求和亲。后来贵臣来汉,忽得一病死于长安,武帝命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往送其丧,厚加赠遗值数千金。路充国到匈奴后,单于说贵臣是被杀死的,乃扣留路充国不让他去。当日被匈奴扣留者前后十余人,汉扣留匈奴使者彼此相当。 忽报路充国自匈奴归来诣阙求见。当下召入问明情形。充国行过礼后,方将匈奴事实约略上陈。 原来匈奴儿单于在位三年病死,有子尚幼不能嗣位,国人立他季父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才及一年呴犁湖又死,弟弟且鞮侯继立。且鞮侯恐汉朝发兵进攻,乃自说道:“汉天子是我丈人,我乃儿子怎敢敌汉?”说着即将汉使路充国等一律释回,并使人护送且奉书求和。武帝闻言甚喜,也尽释所留匈奴使者,遣中郎将苏武持节送归,并以财币厚赠单于答其善意。 苏武字子卿,即前平陵侯苏建之子。苏建自与赵信征胡战败,赎为庶人,后复为代郡太守,病卒任所。苏武兄弟三人,自少皆以父荫为郎,后兄苏嘉为奉车都尉,弟苏贤为骑都尉,而苏武为栘中厩监。时李广之孙李陵为建章监,与苏武同为侍中,二人交好甚密。苏武此次受命出使吉凶难卜,特与母妻亲友诀别,李陵闻知也来送别,并作诗三首赠行。 苏武与副使中郎将张胜、属吏常惠及士卒百余人离了长安一路北去,到得匈奴入见单于,传达武帝言语,送还匈奴使者,并将财币送与且疑侯单于。单于本无意与汉和好,只因初次即位人心未定、又因汉使不肯投降,留在国中无益于事,不如放还,借此为缓兵之计。今见武帝赠以厚礼愈加骄傲,正欲遣人发送苏武归国,谁知忽然发生事故。 原来卫律素与李延年交好,李延年荐于武帝,武帝遣其出使匈奴。适值李延年犯罪被囚,卫律不敢回国便降匈奴。单于一得卫律格外宠任,封他为丁灵王。其部下虞常从卫律出使,不愿降胡,密与缑王商议,二人计议许久,苦于未得机会。此次苏武到来,虞常前在中国时与副使张胜相识,便与张胜密说道:“闻汉天子甚怨卫律,我能为汉杀之,吾母与弟在汉望得天子赏赐。张胜立即允许,并以财物赠与虞常。虞常自去预备。 一个多月后,单于出外打猎,只有阏氏和单于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起事前,一人趁夜逃跑,揭发了他们的计划。单于子弟与他们交战,缑王战死,虞常受擒。且鞮侯闻变驰归,令卫律严讯此案。张胜详告苏武,苏武愕然道:“事已至此怎能免累?我若对簿虏庭岂非辱国?不如早图自尽罢!”说罢拔出佩刀便欲自杀。张胜、常惠连忙上前拦阻,苏武被众人劝住不得动手,心里早决计安排一死。张胜等心中惴惴各怀鬼胎,但望虞常不将此事供出,便可保全无事。 谁知虞常被卫律严刑拷打痛苦难忍,只得据实供出。卫律将供词告知单于,单于召集贵臣议杀汉使。左伊秩訾劝阻道:“彼若谋害单于,也不过罪及死刑,今尚不至此,不如赦他一死迫令投降。”单于便召汉使并其从人到来听命。苏武闻召昂然前往;张胜、常惠也气愤地跟随而来。 卫律便传单于之命立迫投降。苏武听了对常惠等说:“我若投降匈奴屈节辱命,以后有何面目归汉。”说罢便拔刀自刺。在会众人大惊失色,卫律两手将他抱住,吩咐飞骑往召医生。不消片刻医生到来,苏武晕绝地上血流不止。医生就地上开挖一坑下置愠火,将苏武反面放在坑上,令人以足踏背使之出血。然后将药敷住伤口。也是苏武命不该死,医治半日渐有气息, 单于敬重苏武节操,早晚遣人来营问候,只将张胜一人收系在狱。不久苏武伤痕渐渐平复,单于屡次遣人劝降,苏武只是不肯。 虞常被判定死罪,到了行刑之日,卫律便想借此威吓苏武,于是排齐兵队请到苏武,又从狱中提出张胜、虞常。卫律先将虞常斩首,复向张胜说道:“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罪亦当死,如肯投降尚可宥免!”说完即举剑欲砍张胜。张胜连忙自称愿降。卫律回顾苏武道:“副使有罪君应连坐。”苏武正色道:“本未同谋,又非亲属,何故连坐?”卫律将剑指定苏武,苏武依然不动。卫律见苏武全不畏死吓他无用,便又软说道:“苏先生何必固执。想我当年也是汉朝使者,因事亡入匈奴,不想受到单于恩宠,不仅封王,而且拥有数万民众,牛马牲口数不胜数。如果苏先生今日肯降,明日也会如我一般富贵。否则白白拿身体去做野草的肥料,有谁会记得你呢?” 苏武仍是毫无反应。卫律急了,继续抛出诱降礼包道:“先生今日若降,我愿与你结为兄弟。如果不听我的忠告,那么以后想再见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听卫律越说越不着调,苏武忍不住骂道:“你真是枉为人臣。汉家何曾薄待于你,你竟然忍心背弃君父。像你这样甘作胡虏之臣的货,我见你做什么呢?今天我肯定不会投降,还是请你杀了我吧。” 卫律一听羞愧不已,只好回报单于。单于听后更加钦佩苏武,越发想使其降顺。 于是单于就想折磨苏武,使其难以忍受不得不降。于是遣人将苏武安置于北海上的无人之处,使其牧养羝羊并且说道:“须是羝羊生子方得放归。”羝系牡羊向不产子。又将官属常惠等分别安置他处,使之不得相见。 苏武于是一手执使节,一手挥羊鞭,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当起了牧羊人。 苏武在北海没有人供应粮食,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很快掌握了一些鲁滨逊的技能,比如学会了挖掘田鼠窝,从中发现被它们搜集的果实。 为了提示自己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苏武无论起居手里都紧握着使节。时间长了,使节上面的牦牛毛都掉光了,苏武仍不肯放下。 不知不觉过了五六遍寒暑,苏武心想自己可能就要老死此处无望生还了。 谁知一日远远望见一大队人马簇拥而来,苏武久不见人,今得相逢,不问是胡是汉心中都觉欢喜。及至走近,乃是单于之弟于靬王,他听说北海禽兽甚多,于是率众前来射猎。见了苏武,知道他是汉使不降者。苏武虽然面上难掩苍老,但是眼神清澈,眉宇间透着一股执拗。苏武平淡地跟他讲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还让于靬王看了看那个光秃秃的使节。于靬王敬其忠义心生怜悯。于是就张起毡帐驻在北海之上,日常领众四出射猎。苏武相聚日久彼此熟悉,闲时便替他们矫正弓弩,修理种种猎具。于靬王见其甚有才艺愈加爱重,便供给其衣食,苏武这才脱下身上破旧衣服换上新衣,弃却野鼠草实来食膻肉酪浆。 光阴迅速,又过了三年余,于靬王忽得一病自知不起,他怕自己死后无人供给苏武,便拨出许多牛羊用具等赐与苏武。于靬王不久身死,他部下果然移居他处,苏武依然剩得一人,邻近北海的丁灵人听说苏武牲畜众多,便率众前来偷盗一空。苏武的生活又复穷困。 武帝探闻苏武消息后,遂命李广利领兵三万往击匈奴。又召骑都尉李陵随军征进。李陵字少卿,乃李广之孙,其父李当户早死,遗腹生陵。少为侍中建章监,善骑射,爱人下士,众皆称之。武帝以为有李广之风,曾使他带领八百骑深入匈奴二千余里,不见胡骑而回,武帝拜为骑都尉。这次武帝召见李陵于武台,命他为李广利押送辎重。李陵叩头自请道:“臣所领兵队皆荆楚勇士,力能扼虎,射必命中,愿得一队以分单于兵力,不使专与贰师对敌。”武帝道:“你莫非不愿为人属下,但是我发兵已多,并无马队与你。”李陵道:“不用马队,臣愿以少击众,自率所部步兵五千人直入单于之庭。”武帝见其胆勇过人也就依允,于是另遣他将押送辎重随同李广利出发。 李广利领兵由酒泉出塞,击右贤王于天山,斩首万余级,奏凯而回。右贤王不甘失败,自去招集大队来追广利。广利行至半途即被胡骑追及,四面围住。李广利率众左冲右突不能得出。又兼军中粮食已尽,匈奴四面急攻,士卒远来饥困抵敌不住,死伤十之六七。正在危急之际,假司马赵充国独率壮士百余人,披甲操戈首先突围,但见胡骑密布有如蜂屯蚁聚,充国大呼陷阵,向矛戟林中横冲直撞,如人无人之境。胡兵挡着便死只得退避,充国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圈外。广利趁势麾兵随后杀出。这场恶战,充国身受二十余创幸得不死。广利回都奏报,有诏召见充国,武帝验视伤痕血迹未干,禁不住慨叹多时,当即拜为中郎。 却说李陵率同步卒五千人出遮虏障,直至东浚稽山,一路未遇胡兵,正待班师,忽报单于大队人马约有三万到来。李陵就两山之间结下营盘,外用大车环绕,以防敌兵冲突。自率士卒出营排成阵势。单于望见汉兵甚少,指挥胡骑来扑汉营。李陵坚守不动,等到敌兵将近时,只听得一声鼓响,汉军中千弩齐发,箭如飞蝗一般,前队胡兵应弦而倒,后面立脚不住,一齐退走上山,李陵率众掩杀一阵,胡兵死者数千人。 且鞮侯单于见战不过李陵,急遣人要求左右贤王发兵助战。左右贤王立即即发兵到来,一共八万余骑。 李陵见胡骑众多势难相持,于是且战且走向南而行。单于率众从后追赶,汉兵行了数日到一山谷中,胡兵赶到,汉兵奋勇抵敌各有死伤。李陵传令士卒受三伤者载以车辇,受两伤者推运车辆,受一伤者持兵战斗,彼此苦战。至夜俱各歇息,李陵回营对部下道:“吾军鼓声不起是何何故?莫非军中藏有妇女?”遂亲自查搜,果在大车之中搜出许多妇女。李陵究问来由,乃是关东盗贼妻女发遣到边,边军占据为妻,此次出征随带同行。今被李陵搜得,一剑一个尽行斩首。士卒见了大惊失色,但因私带妇女违犯军令,自己不遭责罚已是便宜,谁敢开口拦阻,只有暗自痛惜,各将尸首掩埋。 到了次日又与匈奴交战,汉兵人人死心塌地勇气百倍,阵斩敌首三千余级。匈奴大败回报单于,单于自恃兵多尚不肯舍,仍然催兵追赶。 李陵杀败追骑,引兵向东南而行,行经四五日到了一个大湖,湖中遍是葭苇。时值隆冬北风大作,单于令部下顺风放火欲烧汉兵。李陵教兵士放火先烧免得延烧。一路行过大湖南至山下。单于引兵占住山上来攻汉兵。李陵望见单于亲在山上督战,下令张起连弩齐向单于射去。单于胆怯退下山来,召集大臣商议道:“这是汉朝精兵连战不疲,日夕引我南下,莫非另有埋伏不成?”于是决定商议退兵。 忽报汉军有人前来投降。原来军侯管敢被校尉笞责,竟去投降匈奴,报称汉兵并无后援,矢也将尽,只有李将军麾下及校尉韩延年部曲八百人。韩延年颍川人,即韩千秋之子。此次随李陵出征,现为校尉。 单于听后心中大喜,于是尽起兵队随后急攻。又遣精兵绕道至汉兵之前断其去路,口中大呼道:“李陵、韩延年速降!”汉兵被困谷中,胡兵立在山上,四面围射箭如雨下。汉兵五十万箭一概射尽。检点士卒尚有三千余人,惟手中各剩空弓如何拒敌?索性砍破车轮,截取车轴充作兵器。胡骑上山掷石,又堵住前面谷口,汉兵多被击死。 此时天色渐晚,两军休战,各进晚餐。李陵出营四望胡兵,只见漫山遍野安下营寨。李陵见了不觉心惊,自料难以逃脱,寻思良久仍回营中。左右不敢动问。但听李陵长叹一声说道:“兵败死矣。”遂命砍断旌旗并所携珍宝,就地上掘一大坑掩埋。李陵对将吏叹道:“每人再得数十箭便可脱身,今手无兵器如何战斗,与其束手待缚。不如各寻生路四散逃走,侥幸得脱尚可归报天子。”说完便传令兵士每人携带干粮二升,冰一片,各自逃生。到得夜半,李陵下令鸣鼓集队,鼓声忽然不响。李陵与韩延年一马当先杀条血路,兵士跟随出得谷中。胡骑数千追至,将李陵、韩延年围住,部下士卒早被冲散。韩延年血战而亡,李陵回顾部下只有十余人,不由向南泣说道:“无面目见陛下了!”说罢竟下马投降匈奴。错了,错了!如何对得住韩延年? 兵士尚有四百余人逃脱,将战败情形告知边吏。边吏飞报武帝。武帝以为李陵战死,过了一时方知李陵投降。武帝大怒,召到陈步乐责问。陈步乐恐惧自杀,武帝遂将李陵之母及妻子囚系保宫。 文武百官都骂李陵,汉武帝问太史令司马迁如何处置李陵。司马迁说: “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当匈奴亿万之众,转战千里矢尽援绝,士卒犹争先死敌。今虽身陷胡中,所立战功也足表彰于天下。所以不死者,可能是等候机会立功报汉。”,武帝心想,我命李广利统领大兵出征,使李陵为其援助,李陵偏欲自己逞功,以致兵败身降。于是勃然变色,命将司马迁交与廷尉办罪。廷尉奉命议定司马迁罪名,说是应处宫刑。司马迁竟被李陵连累遭刑,真是冤枉。 很久以后,武帝悔悟到李陵是无救援所致,说:“李陵出塞之时,本来诏令强弩都尉接应,只因受了这奸诈老将奏书的影响又改变了诏令,才使得李陵全军覆没。”于是派使者慰问赏赐了李陵的残部。李陵在匈奴一年后,武帝派因杅将军公孙敖带兵深入匈奴境内接李陵。 公孙敖无功而返,但言捕得胡虏,供称李陵见宠匈奴,教他备兵御汉,所以臣不敢深入,只好还军。武帝本追忆李陵,悔不该轻遣出塞,听了公孙敖的话信以为实,不觉大怒,遂命将李陵老母妻子一律处斩。李陵虽然有罪,但陵母及妻子实不该处死。 又过一年,且鞮侯单于病死,子狐鹿姑继立,遣使至汉廷报丧。武帝派人往吊,李陵听说家属被戮,免不得诘问汉使。汉使即将公孙敖所言备述一遍,李陵作色道:“这是李绪所为,与我何干。”言下恨恨不已。 使者将李陵之语回报武帝,武帝才知其误,但悔已无及。李绪也是汉人,官为塞外都尉,防守边城。匈奴来攻,李绪开城出降,单于待以客礼,常坐李陵之上。李陵自闻汉使之言,痛恨李绪教胡备兵累及老母娇妻,便乘李绪无备把他刺死。单于之母大阏氏听说后大怒,欲杀李陵。单于心爱李陵勇敢善战,将其藏匿北方,待大阏氏死后才回。单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陵,立之为右校王,从此与卫律一心事胡。卫律居内,李陵居外,都好似匈奴的夹辅功臣了。后人有诗叹道: 孤军转战奋余威, 矢尽援穷竟被围; 可惜临危偏不死, 亡家叛国怎辞讥? 84巫蛊之祸 却说征和元年冬日,武帝闲居建章宫,恍惚中见一男子带剑进来,忙喝令左右拿下。左右环集捕拿,并无踪迹,都觉得十分诧异。偏武帝说是明明看见,怒责门吏失察,诛死数人。实是老眼昏花。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穷索不获。再把都门关住挨户稽查,闹得全城不安。更有待诏北军因为罢市未曾预蓄粮米,又被禁止出入,竟有多人坐在屋内活活饿死。 一连折腾了十几天,也没找出个可疑分子来,汉武帝只好罢休。但他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消失。 恰在这时,京城里又出了一件大事。丞相公孙贺仗着妻子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一贯胡作非为。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更加目无法纪,竟挪用国家军事款项1900万钱,罪行败露后被捕入狱。公孙贺为救儿子,请求汉武帝让他去捉拿劫富济贫的大侠朱安世,以功抵过。汉武帝同意了,于是公孙贺调集大批军马,布下天罗地网四出查捕。吏役等本来都认识朱安世。只因他疏财好友,所以暗中用情任他漏网。此次奉了相命无法解免,只好将他拿到,但与他说明详情,请勿见怪,朱安世笑道:“丞相想害我,恐怕他自己也要灭门了!”遂从狱中上书,告发丞相子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武帝览书大怒,立命拿下公孙贺一并讯办,并把阳石公主连坐在内,交给杜周去审问。杜周罗织罪名,把他们父子都杀了。武帝毫不叹惜,反认为办理得宜,丞相遗缺命涿郡太守刘屈牦继任。刘屈牦系武帝兄弟中山王刘胜的儿子。刘胜嗜酒好色,相传有妾百余,儿子也有几百。后来刘备到处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也就是刘胜数百儿子中其中一个的后代。人家有家谱,应该是真的! 武帝屡事征伐,太子每婉言进谏,武帝笑道:“吾为其劳,将来使汝得以安逸过日,岂不可乎?”武帝每遇出巡,常以政事委付太子,宫内之事委付卫后,许其专决。回时奏闻,并无异说,有时并不过目。武帝用法甚严,群臣多顺其意,遇事务在苛酷。太子素性宽厚,判决事件,每多从轻发落。卫后恐太子办事不合帝意,以致得罪,常戒太子不要擅行轻纵。武帝听说后反认为太子判决甚是,皇后未免过虑。 到了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的夏天,武帝又添了许多病症,更觉得整天心神不宁,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为了养病,他住到甘泉宫中。这天晌午,汉武帝倦倦地靠在床上休息,不一会儿,就发现有许多木偶向他涌来,而且越聚越多,只见前后左右头上脚下奔跑飞腾的全是木偶,密密匝匝地把他围得严严实实,而且个个手握棍棒,口中喊打,汉武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在惶急之间,突然惊醒过来,原来是场恶梦。 这时武帝宠爱的大臣江充进来看望他。汉武帝便向江充诉说了梦中的情景。江充皱着眉头认真地说:“恐怕有巫师作怪,才搞得皇上龙体欠安。”江充这么一说,汉武帝马上委任他来查办这件事。 江充大权在手,马上调集人马在京城中到处巡查,一旦发现可疑迹象,或者挖出木偶,这家的主人便不论贵贱,一律捕到,勒令供招。官民全未接洽,何从供起?江充令左右烧红铁钳,烙及手足身体。毒刑逼迫,何求不得?于是一班无辜的官民横遭陷害,先后受戮者至数万人。其实地中掘出的木偶,都是江充事先派人埋下的。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证明确实有人在谋害皇上,一方面也是试探皇帝对他的信任程度。被他逮捕的人中,有普通百姓,也有高官贵族,甚至皇亲国戚。汉武帝一概不问,完全交给江充去处置。 江充认为自己已经取得了汉武帝的充分信任,于是开始策划另一个大阴谋,就是陷害太子刘据。江充要陷害太子刘据,也是为了讨好汉武帝。原来皇后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和外甥霍去病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为汉武帝立下过不朽的功劳,他们在世时,卫家在朝廷上的势力非常大,刘据的太子地位也十分稳固。可是霍去病与卫青相继去世后,卫家的势力就大大减弱了,再加上又出了个不争气的公孙贺,汉武帝对卫皇后的态度就越来越疏远了。太子刘据性格温和宽厚,与汉武帝的勇武好战大不相同,父子间也产生了隔阂。更重要的是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汉武帝宠爱的妃子钩弋夫人又生下了皇子刘弗陵,他很想把皇位传给弗陵,但是太子刘据并没有什么过错,汉武帝也不好平白无故地取消他的继承权。江充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于陷害太子刘据。 武帝因梦受惊,常多疾病,又兼巫蛊案件闹得烦恼异常。此时正值夏日,武帝即起驾赴甘泉宫避暑养病,皇后太子留在长安。一日太子前往甘泉宫问安。江充望见太子到来,急近前道:“太子切勿轻入,陛下有诏,嫌恶太子岳鼻,太子若入,尚望用纸遮鼻。”原来太子生得鼻梁高大,有如山岳,故名岳鼻。太子闻言,以为病人心性喜怒无常,或有此事,便依言将纸掩鼻入见武帝。武帝见了不解其故。江充便从旁悄悄说道:“太子不欲闻陛下脓臭,所以掩鼻。”武帝听了大怒,便责备太子令其回去。太子莫名其妙,只得还宫。 江充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见汉武帝对自己更加信任,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就指使一个巫师向汉武帝报告,说皇宫中妖气太重,有碍皇帝的健康。 汉武帝果然深信不疑,又派江充到皇宫里搜查。江充带了一班亲信,先在别的宫室中装模作样搜了一回,很快来到太子府中。江充一伙到处挖掘,挖得宫中坑连坑、沟连沟,几乎没有一块平地。然后江充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木偶对太子说:“这些木偶都是在太子府中挖出来的。事关重大,我不能不向皇上报告!” 刘据认为自己没做亏心事,根本不在意江充的所作所为,现在听江充说出这种话来,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好少傅石德在太子府中,石德对太子说:“江充蓄意伪造罪证陷害太子。皇上不了解他的险恶用心,又看到所谓的‘真凭实据’,肯定会相信他的话。我看不如先把江充抓起来再说。” 太子沉思了好一会说:“我是皇上的儿子,没有皇上命令怎么能自做主张伤害皇上的使者呢?我应该到父皇那里去请求宽恕,就没有事了。”石德见太子这样说,只好让他去见汉武帝。可是江充似乎猜到了太子的心思,早已派人把守住路口,不让太子去见汉武帝。 太子回到宫中,想来想去,决定还是采用石德的办法。第二天,太子派一个亲信冒充汉武帝的使者假传圣旨,带了许多武士去逮捕江充。江充虽然奸诈阴险,却没有料到太子会这样干,毫无防备,被武士们轻而易举地捉住带回了太子府。太子见了江充,气得眼中出火,戟指怒骂道:“赵虏,你扰乱赵国尚未快意,又来扰乱我父子么?”说罢喝令推出处斩,将首级悬在市中示众,一面通告百官,说帝在甘泉病重,疑有变故,奸臣江充欲图造反,现已捕获伏诛。可笑江充谋害太子,自己先丧性命,真是小人何苦为小人,结局报应不差,反落得千载骂名。 处死江充以后,刘据知道危机还没有消除,马上派亲信去报告母亲卫皇后,并且借用皇后专用的车马去运载武士,又开了武器库发放兵器,组织一支武装力量自卫。 这时,江充家一个漏网的爪牙逃到甘泉宫,把太子假传圣旨捉走江充的事报告给汉武帝。汉武帝说:“太子一向为人宽厚,这回一定是因为害怕,又愤恨江充,才闹出事来的。”他还说想亲自同太子谈一谈,便派了一个使者去召请太子。哪知这个使者胆小如鼠,跑到外面转一圈,听了一些传闻,就赶紧跑回甘泉宫来报告武帝说:“太子谋反属实,不肯前来,且欲将臣斩首,臣只得逃归。” 汉武帝听说太子果然造反,面色大变,连声催促刘丞相去捉拿太子。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已经发布文告,通告百官,说是皇上在甘泉宫病危,有奸臣乘机作乱,所以太子才诛杀了江充等人。汉武帝意识到这种状况发展下去,会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便带病来到长安城西的建章宫,亲自把京城附近的军队都调集起来支援刘丞相。 太子刘据面临生死危机,只得铤而走险。他把监狱中关押的囚犯都放出来,让他们充当他的士兵,又沿途强拉老百姓当兵,居然也组织起了几万人的部队。这时刘丞相的军队已经杀到,双方恶战了五天五夜,直打得昏天黑地,长安城中尸横满街,血流遍地惨不忍睹。 刘据的乌合之众毕竟抵不住刘丞相正规军的进攻,结果一败涂地,太子挈着二男南走复盎门,门已早闭无路可出。有司直田仁瞧见太子仓皇情状,不忍加害,竟把他父子放出城门。及刘屈牦追到城边,查得田仁擅放太子,便欲将田仁处斩。胜之已为御史大夫,在刘屈牦耳边轻语道:“司直位等二千石,有罪应该奏明,不宜擅戮。”刘屈牦自去详报武帝。武帝怒甚,立命收系胜之、田仁,并使人责问胜之:何故袒护田仁不诛。胜之惶惧自杀,田仁同日被腰斩。 汉武帝回到皇宫,马上派人去逼皇后卫子夫自杀,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则被当众斩首。卫氏家族悉数坐罪,太子妃妾也一并自尽,东宫属吏全都族诛。 太子刘据逃亡在外,汉武帝一时难以查获,只得派重兵把守长安城十二个城门,唯恐太子再领兵杀回来。一些老臣都劝汉武帝饶恕太子,认为太子调兵是为了自卫,并不是造反;最好让太子回到京城中来。汉武帝虽然觉得老臣们讲的有道理,但仍然不想宽恕太子。 太子出走湖县,匿居泉鸠里,只有二子相随。泉鸠里人虽然留住太子,但家况甚贫,只有昼夜织履卖钱供给。太子难以为情,因想起湖县有一故友家道殷实,只得冒险向他求助。这一来走漏了风声,当夜就遭到官兵围捕。太子走投无路只得自杀。太子的两个儿子与房主拦门拒捕,结果一家人同归于尽。 汉武帝的后患消除了。然而想到失去的儿子和两个孙子,他又觉得很伤心。第二年,他查明江充的所作所为,才明白太子刘据死得冤枉,他特地在太子遇害的地点修建了一座“思子府”,并在宫前筑了一座“归来望思台”。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汉武帝公开承认自己做皇帝以来的一系列错误和失策之处,并且采取种种措施补救。但人生如泡影,富贵若幻梦,武帝南征北讨,欲为子孙贻谋,而又自杀其子孙,尤为可叹。 武帝一共生有六男,除长男卫太子刘据外,一为齐王刘闳,一为昌邑王刘髆,一为钩弋子刘弗陵,还有燕王刘旦,及广陵王刘胥,刘旦、刘胥与刘闳同时封王,在宗庙中授册格外郑重。刘闳已夭逝,燕王刘旦系武帝第三子,两兄俱死,依次可望嗣位,遂上书求入宿卫窥探上意,偏武帝不许。 贰师将军李广利本是李夫人之弟,意欲拥立外甥昌邑王刘髆为太子,屡与丞相刘屈牦秘密商议。刘屈牦儿子娶李广利女儿为妻,儿女亲家自然结为一气。征和三年,匈奴兵入寇五原、酒泉,汉廷闻报即由武帝下诏,遣李广利率兵七万往御五原;重合侯马通率四万人出酒泉;商邱成率二万人出西河。李广利陛辞登程,刘屈牦送至渭桥。李广利私下与语道:“君侯能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富贵定可长享,必无后忧。”刘屈牦许诺而别。 刘屈牦回到相府欲向武帝上请,心中却又迟疑,未敢造次。忽有内者令郭穰向武帝告发,说是丞相与贰师将军同谋,欲使昌邑王为帝。 武帝命将刘屈牦下狱发交有司验问。有司回奏刘屈牦大逆不道。武帝大怒,命将刘屈牦缚置厨车腰斩东市,妻子同时枭首华阳街。李广利妻子也连坐拘系。只因李广利出师未回,故未定罪。 却说李广利领众七万道出五原,马通领众四万出酒泉,商丘成领众三万出西河,三路同时并进。商丘成一路长驱直入,并无所见,即班师回国。单于却使大将与李陵领三万余骑追之,两军相遇,商丘成回兵交战,杀退胡兵整队南行。胡兵不舍仍旧追来。汉兵又转身厮杀,胡兵死伤无数,商丘成得胜而回。 马通一路无阻兵至天山。单于遣大将偃渠率二万骑邀击,偃渠望见汉军强盛不敢交战,即行退去。马通全师回国无所得失。 李广利兵到塞外,单于早使卫律带五千骑就险要之处准备遮击。李广利遣部将带领属国骑兵二千前往迎敌,胡兵大败,死伤数百人,其余四散逃走。汉兵乘胜追赶,直至范夫人城。胡兵奔走逃匿不敢拒敌。李广利正待回兵,忽报长安有人到来。李广利一看时却是自家门客。只见他满身尘土颜色张皇,双手呈上家信。李广利接过一看才知刘屈牦全家被戮,自己妻子也株连下狱,不觉大惊失色。急向门客细问始末,门客便将详情说了一遍。李广利心中忧惧沉思无法。 旁有属吏胡亚夫进言道:“将军若立大功还可入朝自赎,否则匆匆归国同去受罪,要想再来此地恐不可得了!”广利乃冒险再进,不料胡骑阻住去路。李广利挥兵进战混斗一阵,天色已晚各自收兵,计点军队各折了许多人马。汉兵远行辛苦,又兼交战一日筋疲力尽,倒头便睡。谁知单于密遣士卒,乘夜偷往汉军营前挖掘陷坑一道,深至数尺,一面拔起大队人马从汉营背后杀人。汉兵从睡梦中惊醒,手足无措四散逃生,众将保着李广利夺路走出营前,忽听得一声响亮,前行人马早已跌入陷坑。后面胡兵大队追至,李广利进退无路,只得率众投降。单于大获全胜,又得李广利心中甚喜,知他是汉朝大将天子外戚,与李陵、卫律身分不同,于是十分礼待以女嫁之。武帝听说李广利降了匈奴,即命将其妻子处斩。 李广利在匈奴年余,甚得单于信任,卫律见了顿生妒忌。心想以前单于遇事必来与我商议,一国之中除了单于惟我权力最大。自从他来之后单于改变心肠,尽将宠爱移到他身上,若不设法将他除去,何以保全我的地位?适值单于之母阏氏抱病,卫律心生一计,密嘱胡巫如此如此。胡巫依言即向单于说道:“先单于从前祭兵之时,曾说擒获贰师后将他祭社。今已得贰师何故不用?阏氏之病正是为此。”单于一向尊信神巫,于是将李广利杀死将尸祭社。李广利死前怒道:“我死之后定作厉鬼,灭此匈奴。”卫律见除了李广利,心中暗自称快。他也不记得从前与李延年何等交好,赖其向武帝荐引才得奉使匈奴。如今李延年家败人亡,只余其弟李广利一人投降匈奴,不加照看也就罢了;反要起意陷害致他于死地,也是可怕。 却说李广利死后,忽然天降大雪,一连数月,牲畜冻死不少,人民也遭疫病,所种之黍皆不成熟。单于记起李广利之言,以为是冤鬼作祟,心中恐惧,便替李广利立起祠堂,岁时祭祀。 85杀母立子 却说汉武帝虽然富有天下,但却有个隐忧,那就是“死亡”。对于这个权力生物来说,掌控天下之权乃是人生之至乐。因此汉武帝希望永远沉浸于权力的海洋,永生不死。 上有所好,下必有人迎合。一开始,汉武帝结识了一个名叫李少君的奇人。李少君说他永远不会死。一次李少君在国舅田蚡家做客,席间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李少君突然口出奇言道: “我还记得我和你祖父射箭的地方,你祖父很喜欢到那里玩啊!” 这个九旬老翁听后十分惊讶,因为他的祖父确实喜欢到那里玩,自己从未对旁人提及此事,李少君是如何知道的呢? 其后田蚡便将李少君引荐给汉武帝,汉武帝从宫中拿出一个古铜器,让他辨认这尊古董的来历。李少君说:“此物是齐桓公十年摆在宫殿里的器物”。大家仔细端详这尊铜器的铭文,发现果然是齐桓公时期的器物。从此汉武帝真把李少君当成长生不老的神仙,并虚心请教其不死仙术。 李少君对汉武帝说:“你以前拜的神灵不对,应该按照我的方式拜”同时他还称东海之中有很多仙山。山上住的神仙都吃一种大得像瓜的甜枣,吃了就能长生不死。 李少君的胡言,句句击中汉武帝的g点。于是汉武帝给了李少君数之不尽的财富和美女。就在汉武帝踌躇满志准备在长生不老的路上大干一场时,李少君却病死了。 李少君虽然死了,但是并没有挡住汉武帝对于不死术的渴求。李少君死后,天下又出了个名叫栾大的骗子。 栾大长得一表人才,口若悬河,其吹牛的本事大到连自己都相信。不过他果然有两下子,能够“隔空操物”,让棋盘上的棋子自相撞击。皇帝一看果有神功,于是给了栾大史无前例的赏赐。 接着汉武帝将他封为乐通侯,官拜五利将军。又将自己的嫡长女卫长公主嫁给他,而卫长公主的名号也被改为当利公主。 栾大连皇帝的女儿都敢骗,简直胆大包天!然而骗子就是骗子,再完美的骗子也有露馅的一天。有次汉武帝让栾大入海求仙,可栾大害怕海浪不敢入海,他到泰山祭祀一番后便回来了,还说他入了东海,谁知汉武帝早就派人在他的身后紧紧跟随。那些人告诉武帝栾大根本就没有入海。汉武帝盛怒之下腰斩了栾大,让当利公主做了寡妇。 却说武帝自巫蛊事起,太子败亡,李广利又投降匈奴,连遭拂意之事,长日忧郁烦闷毫无乐趣,因想起求仙尚无效果,现在年纪已老,便想到海上一行。 征和四年春正月,武帝命驾到了东莱,遂至海上,召集方士逐一考问。人人皆言望见神山,但被逆风倒吹不得前往。武帝亲临海畔,遥望天水相连一碧无际,此时万念都绝,仿佛云水空明之中别有一番世界。便命左右预备船只,择定吉日沐浴斋戒,亲自浮海求仙。群臣闻知都来谏阻,武帝执意不从。正欲登舟出发,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海中波浪汹涌如山,霎时间天昏地黑。但听海水冲激如同千军万马。武帝也觉恐惧,遂绝浮海之想,在海上留连十余日方始回銮。 却说武帝生性好色,到老不改。陈后之后有卫后,卫后色衰,便宠王、李二夫人。王、李二夫人病逝,又有尹、邢两美姬争宠后宫。此外还有个钩弋夫人,系河间赵氏女。相传武帝北巡过河,见有青紫气,询诸术士,谓此间必有奇女子,武帝便遣人查访,果有一个赵家少女,艳丽绝伦,但两手生有怪病,拳曲不开,当使人报知武帝。武帝亲往看验,果如所言,遂命人解擘两拳,无一得释。及武帝自与披展,随手伸开,见掌中握着玉钩,很为惊异。于是载入后车将她带回。既入宫中便即召幸,又特辟一室使她居住,号为钩弋宫。也是金屋藏娇的意思。称赵女为钩弋夫人,亦名拳夫人。过了年余,钩弋夫人有娠,阅十四月始生一男,取名弗陵,进钩弋夫人为婕妤。武帝听说尧母庆都怀孕十四个月生尧,钓弋子也是如此,因称钩弋宫门为尧母门。 及巫蛊祸起,武帝心中懊悔,从此闷闷不乐,身体渐瘦。自知不久于人世,便想就诸子之中择立一人为太子。因想起燕王刘旦年纪虽长,但前次上书求入宿卫,已怀争位之心,后又藏匿亡命,被有司发觉,削其三县,断不可立之为嗣。其次则是广陵王刘胥,生得壮大多力,能空手与猛兽格斗,然而性喜游乐,做事每多过失,亦非人君之度。昌邑王髆又不幸早死,少子刘弗陵才五、六岁,身体长大,天性多智,武帝以为肖己。又因其出生与众不同,加倍心爱,早欲立为太子,但因年纪太小,其母赵婕妤又系青春年少,放心不下,以此迟疑未决。 到了盛夏时候,武帝至甘泉宫避暑,昼卧未起,忽听得一声异响,即从梦中惊寤披衣出视,见有二人打架,一是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一是侍中仆射马何罗。武帝正拟喝止,金日磾朗声急呼道:“马何罗反!”一面说一面将马何罗抱住,用尽平生气力将马何罗扳倒,投掷殿下。当由殿前宿卫缚住马何罗,经武帝面加讯鞫,果然谋反属实,遂令左右送交廷尉依法治罪。 马何罗系重合侯马通长兄,马通尝拒击太子,因功封侯,马何罗亦得入为侍中仆射。至江充族诛太子冤白,马何罗兄弟恐怕祸及,遂起逆谋。马何罗出入宫禁屡思行刺,只因金日磾时常随着未便下手。适金日磾患有小恙,马何罗自幸得机,便与弟弟马通及季弟马安成私下谋逆,自己入刺武帝,嘱两弟矫诏发兵作为外应。当夜马何罗怀着利刃从外趋入。可巧金日磾早起如厕,见他进来当即起问。马何罗手忙脚乱误触宝瑟,堕地有声,即武帝所闻异响。马何罗怀中利刃竟致失落。金日磾赶前一步,抱住马何罗连呼反贼。何罗不能脱身,竟被金日磾掷翻捕获。武帝又令奉车都尉霍光,与骑都尉上官桀往拿马通、马安成,此上官桀与前文上官桀不同。二马正在宫外面等着接应马何罗,不意两都尉引众突出,欲奔无路束手就擒,并交廷尉讯办。依谋反律一并斩首,全家骈诛。 转眼又到了后元元年秋七月,钩弋子年已七岁,武帝决计立之为嗣,但有两事须先办妥。第一须择大臣为之辅佐,就朝中大臣而论,丞相田千秋为人虽然厚重,用事未久难胜重托。此外御史大夫以及九卿也无可以信任之人。再看近待之中,金日磾固然可托,但他又是胡人,难服众心。选来选去,惟有霍去病之弟奉车都尉霍光随侍左右,出入宫禁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可以肩此重任。武帝想定,遂命黄门画工画周公辅成王朝诸侯之像赐与霍光,武帝即择定霍光辅佐嗣子。 第二便想处置赵婕妤以绝后患。一日武帝在甘泉宫,借事责备赵婕妤。赵婕妤素得宠幸,此时见帝发怒不知何故,心中惶恐,脱下簪珥叩头谢罪。武帝见了甚不过意,忽又想到将来之事,也顾不得平日恩爱,便喝令左右送往掖庭狱中。左右应声上前将赵婕妤带了便走。赵婕妤自思并无大过,主上竟下此绝情,忍不住一阵心酸,待要开口问个明白,无奈喉中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频频回过头来望着武帝。武帝也觉凄楚,只得咬定牙根说道:“速行,汝再不想望活。”赵婕妤到了狱中,武帝便遣使赐死,即葬云阳。是日大风扬尘,闻者皆为伤感。武帝心中暗自痛惜。过了数日,武帝闲居宫中,因问左右道:“赵婕妤死后,大众议论如何?”左右答道:“人言陛下将立其子,何故竟杀其母?”武帝道:“此非一班愚人所知,自古国家所以生乱,都由于主少母壮。女主独居骄恣淫乱,群臣莫能禁阻,汝不见吕后即是如此。” 原来刘邦死后,吕雉独揽朝廷大权,差点把刘姓江山改成吕姓。还有一个女人就是汉武帝的奶奶窦太后,在窦太后活着的时候,汉武帝一直得不到实权,很多事情都被这个老太婆压制着。 第三个女人就是汉武帝的亲妈王太后了,王太后本来是想干涉政事,但是汉武帝一步一步掌握了大权,王太后自然没有办法。就是这三个女人让汉武帝觉得,如果自己死了,赵捷妤就有可能控制小皇帝,朝廷就会动乱,没有办法,汉武帝只能狠心赐死了。可怜赵捷妤死得不明不白。 过了一年正值春日,武帝驾幸五柞宫。此宫有柞树五株,每株大至三人合抱,枝叶阴森,荫庇数十亩地。此处本是离宫,武帝不过偶然来游玩,谁知忽得一病,渐渐沉重,不能回到长安。霍光随侍在旁,见武帝病势危险,便乘间涕泣问道:“如有不讳,当立何人为嗣?”武帝听了说道:“君未知前次赐书之意乎?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可也。”原来霍光自少未读儒书,不知周公辅成王是何故事,所以虽得武帝赐书,并未领会,至此方才明白,因顿首让道:“臣不如金日磾。”日磾闻言也上前让道:“臣乃外国人,不如霍光。若使臣辅佐少主,早被匈奴看轻,以为中国无人。”武帝遂对霍光道:“汝二人不必互相推让,并当受我付托。”二人只得无言退下。 武帝即命霍光、金日磾辅佐幼主,又就朝臣中选出御史大夫桑弘羊、太仆上官桀做他二人帮助。桑弘羊本是武帝旧人不消细说;上官桀乃上郢人,少为羽林期门郎,数从武帝微行。一日武帝车驾行上甘泉山,半途忽遇大风,车上之盖被风力制住,以致车马难行,左右遂将车盖解下交与上官桀执在手中。上官桀两手持住随车而行,并不稍离。少顷又值暴雨大至,上官桀奋力擎盖遮住武帝,大风吹他不动。武帝见其膂力甚大暗暗称奇,拜为未央厩令。 武帝爱马,不时到厩阅看。偶因患病,多日未曾看马,及至病愈,见所养之马多瘦,武帝向上官桀发怒道:“汝以为我不再见马,所以无心喂养。”便欲将上官桀下狱办罪。上官桀情急计生,连忙叩首说道:“臣闻圣体不安日夕忧惧,所以无心喂马,乞陛下恕罪。”话毕眼中流泪,武帝信为忠实,由此亲近得为太仆。 当日武帝自知不起,下诏立弗陵为皇太子,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又召到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五人皆拜于卧室床下,同受遗诏辅佐少主。二月乙卯,武帝驾崩五柞宫中。 大将军霍光等依着遗诏,奉太子刘弗陵即位,是谓昭帝。昭帝年甫八龄未能亲政,无论大小事件均归霍光等主持。霍光为顾命大臣领袖,兼尚书事,因见主少国疑,防有不测,日夕在殿中住着,行坐俱有定处,不敢少移。且思昭帝幼冲,饮食起居需人照料,帝母钩弋夫人已早赐死,此外所有宫嫔都属难恃,因想起武帝之女鄂邑公主,嫁与盖侯王受为妻,现在王受已死,其子王文信嗣爵,公主寡居无事,何不请她常住宫中照料一切。霍光想定主意,遂加封鄂邑公主食邑,称为盖长公主,令其入宫供养昭帝。哪知过了数夕,夜半有人入报,说是殿中有怪,霍光和衣睡着,闻报即起,出召尚符玺郎,向他取玺。霍光的意思以御玺最关重要,所以索取,偏尚符玺郎亦视玺如命,不肯交付,霍光不暇与说,见他手中执着御玺,便欲夺得,那郎官竟按住佩剑道:“臣头可得,御玺却不可得呢!”霍光爽然道:“汝能守住御玺,尚有何说!我不过恐汝轻落人手,何曾要硬取御玺!”郎官道:“臣职所在,宁死不肯私交!”说毕乃退。是日即由霍光承制下诏,加尚符玺郎俸禄二等,臣民都认为霍光公正,倚作栋梁。霍光乃追尊钩弋夫人为皇太后,谥先帝为孝武皇帝,大赦天下。 86苏武归国 始元二年,匈奴狐鹿姑单于身死,壶衍鞮单于既立。向例匈奴每年五月大会诸王于龙城,祭享天地鬼神,但是左贤王、右谷蠡王不肯来会,匈奴之势始衰。恰值汉使到来,单于使人示意欲求和亲。使者道:“匈奴既有意和亲,须先放苏武等回国。” 武帝末年,李陵奉了单于之命前往北海。此时李陵受封为右校王,又娶单于之女为妻,于是率领从人携带食物到北海来见苏武。 他乡遇故知,实为人生大幸。尽管苏武早知李陵的故事,但也没有拒绝和老友叙旧。酒酣耳热之际,李陵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与子卿交厚,所以让我前来劝你,真心希望你能成为他的臣子。你多年未能归汉,白白在此无人之境受苦,即便信义如天又有谁能看见呢?你的哥哥苏嘉做奉车都尉,就因为扶皇帝车辇下台阶不慎折断车辕,就被指控为大不敬,不得不伏剑自刎,而你的弟弟苏贤也因为没抓到杀害驸马的宦官惶恐服毒而死。 他们都因为小事而死,让你的母亲伤心不已,不久也去世了。我还听说你的妻子听不到你的消息,也改嫁了。如今,堂堂苏家只剩下你的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说家破人亡也差不多了。人生一世譬如朝露,你又何必为了那个无人知道的使命忍受这么久的苦难呢?”说到这儿,李陵又狠狠地饮了一口浊酒。 然后,李陵猛地抬起头,眼中含泪道:“当初,我刚到匈奴时也很痛苦,深恨自己背叛了朝廷,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立下奇功重返大汉。可是后来老母妻子被杀,族人因此获罪者无数,这让我怎么去面对啊?今上春秋已高,法令无常,大臣无罪而见杀者达数十家。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忠心被皇帝体察呢?所以请子卿不要再想着归汉了,还是听从我的建议,留下来吧!”说完,李陵伏地乞求。 苏武也留下了眼泪,哽咽着说:“少卿说的我都知道。苏武不孝,不能为老母送终,愧为人子。我父子毫无功德,皆出主上成全,位为将军,爵列通侯,兄弟并蒙亲近,随侍左右,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以报,虽斧钺汤镬亦所甘心,愿勿再言。”李陵见苏武不听其言,只得按下不谈,另说他事。当日酒散,李陵便在海上住宿。次日又与苏武饮酒,谈论中间,李陵屡次用言打动苏武,苏武只作不闻。一连饮了数日,李陵见苏武只是不动,忍不住直说道:“子卿何妨听我的话。”苏武答道:“我自以为必死久矣,你如定欲我降,请尽今日之欢,死于你面前。”李陵闻言长叹道:“子卿真是义士,我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矣!”说罢泪下沾襟,遂向苏武告辞而去。 李陵见苏武生计困难,待欲赠以财产,却嫌自己不忠,对之未免有愧,遂与其妻商议,用其妻名义赐与苏武牛羊数十头。又想起苏武妻已改嫁,子女不知在否,况且年纪将老,归国无期,不如劝他纳一胡女,免得孤身无伴,将来生下一男半女,也可接续血脉,因遣人将此意告知苏武。苏武也就答应了。 李陵乃就自己部下选一女子嫁之,从此苏武有了家室,不至如前寂寞,又得了许多牲畜,衣食也不至缺乏。 及武帝驾崩,李陵听到信息又到北海来见苏武,说道:“近日边界守兵捕得云中人口,说是主上已崩。”苏武闻言急问道:“此事确否?”李陵答道:“甚确。”苏武听了便向南号哭,哭到痛极不觉呕血。李陵自悔不该前来告知,极力劝慰一番后自行归去。苏武从此每日早晚哭泣两次,直到数月才罢。 当日霍光遣使到了匈奴,问起苏武,匈奴诈言已死,使者不知真假,只得依言回报。过了年余又有汉使到来,以为苏武果死,不复再问。一夜忽有一人求见,使者问其姓名,说是常惠,常惠乃苏武属吏。使者闻信惊喜,即令入见。 常惠见了使者,备细告知详情,使者方知苏武尚在。常惠又行近使者身边,附耳说了数语,使者点头应允。 到了次日,使者入见单于说道:“单于休得相欺,大汉天子在上林中射得一雁,足上系有帛书,乃是苏武亲笔,书中写道:‘臣苏武现在荒泽之中。’前日汉使问起苏武,单于如何说他已死?如今天可怜见苏武孤忠,使他帛书得达,又是天子亲手射得,单于更有何说?”单于闻言心中大惊。本来胡人生性率直,加以迷信甚深,今闻使者之言,以为射雁得书果有其事,又因自己说谎被人揭破,一时无从回护,便向使者谢过道:“苏武真的尚在。”使者暗想常惠之计果然不错,心中甚喜,即要求单于放之归国。 单于见汉使求索苏武,苏武在此日久,并无投降之意,留之无益于事。又想到马宏亦久留不降,不如一并放归。 说起马宏,乃于武帝时与光禄大夫王忠同奉使命前往西域,道经楼兰,楼兰王私告匈奴,发兵遮阻。王忠力战而死,马宏被擒入胡,匈奴迫其投降,马宏不从,也被拘留。如今得与苏武一同返国,真是幸事。 李陵听说后便置酒来与苏武作贺,因说道:“今足下得归中国,名扬匈奴,功显汉室,虽古史所载,丹青所画,不能胜过足下,但恨李陵不能追随左右。陵家族被诛,为世人所耻笑,我又有何希望?与君从此一别,更无相见之日了!”李陵说到此处悲愤交集,起舞作歌道: 经万里兮度沙漠, 为君将兮夺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 士众灭兮名已颓。 老母已死, 虽欲报恩将安归? 李陵歌罢不禁伤心,流下数行眼泪,遂与苏武珍重而别。 匈奴召集苏武从人,除已降及死亡者外仅有九人,连马宏一同送归中国。 当时苏武娶胡妇已有数年,此次匈奴放之归国,适值胡妇怀孕,苏武因她是异国人,不便携带,遂托李陵为之照顾,自己随带从人九人,与马宏一同起程。 万里遐征,荣归故国,自然有一番说不尽的离愁别绪。公元前81年春,苏武一行回到长安。汉昭帝刘弗陵给了苏武一个隆重的迎接大礼,特意允其带上一份祭品拜谒汉武帝的陵寝。在面对故主遗容的那一刻,苏武放声痛哭,将十九年来的艰辛、委曲、不甘、遗憾、愤怒统统哭了出来。人生能有几个十九年啊?去时一头乌发,归来须发皆白,唯有一颗向汉之心,可昭日月,永世不变。那些陪祭的官员也忍不住留下了热泪。 汉昭帝因为苏武出使,耿耿忠节昭示国威,特拜其为典属国。一般来说,典属国秩二千石,对于这个十九年如一日为大汉尽忠的超级网红,汉昭帝特旨上浮一级工资为中二千石,同时赐钱二百万,官田一顷,住宅一处。对于如此安排,后世颇多非议,认为封赏过轻。对此笔者亦有同感。但大汉最重军功,苏武出使,并无傅介子那样的斩将骞旗之功,亦无张骞那样凿空开拓之能,甚至亦未达成纵横捭阖之效。故此,对于苏武的封赏,一准让汉廷大佬们费尽周章。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还是让这个忠贞不渝的大汉英雄发挥他的外交特长,好好工作,继续张扬大汉国威吧。 那些苏武的伴当们也得到了荣升和奖励,常惠等三人拜为中郎,另赐丝绸各二百匹。其余六人因为年老,准其衣锦还乡,同时各赐钱十万,终身免服徭役。马宏尽忠守节不减苏武,但是归国之后不闻朝廷有何封赏,又不为世人所称道,以致后世之人但知苏武,不知马宏。 苏武回到家中,其子苏元尚在。同侄辈出来迎接,苏武见子侄等都已长成,回想当日临行之际,老母兄弟妻室团聚一堂,如今一个个都不能相见,心中何等伤感。过了不久,匈奴使者带来李陵书信,苏武拆开一看,书中说是胡妇生下一男,母子安好。苏武得书也觉稍慰,于是写成回书,先谢李陵照顾之情,并为其子取名通国。只因路途遥远不便接回,仍托李陵代为保护。书尾劝说李陵回汉,丁宁再三,写毕封固,仍交匈奴使者带回。 读者试想李陵降胡已久,家族被诛,更有何面目复回中国,且此次与苏武诀别,曾将自己心事说出,观其语气已是无意回来。苏武岂不知得,何以又作书相劝。只因霍光及上官桀素与李陵交好,今见苏武已回,便想再招李陵,听说李陵有书寄与苏武,特嘱苏武回书力劝李陵回国。苏武依言作书去后,霍光、上官桀恐不得力,又选得李陵故友陇西任立政等三人,命其前往匈奴,借着奉使为名,暗地示意李陵,请其归来。 任立政等三人到了匈奴,照例入见单于。单于置酒宴请汉使,李陵、卫律皆侍坐两旁。立政等虽得与李陵相见,却因当着大庭广众不便私语,只得频频以目注视李陵。又不时以一手摩其刀环,任立政此种举动,以为环者还也,是说李陵可以还归中国之意。李陵已得苏武回书,也知任立政意思,难以回答,只好故作不知,立政等也没办法。 过了数日,李陵与卫律自携牛酒来到汉使营中,邀请任立政等三人宴饮。任立政见到李陵亲来心中甚喜,欲趁此时转达霍光、上官桀之言,清其归国。偏又遇着卫律同来,卫律本是胡种,久降匈奴,一意与汉为敌,若闻此事必然极力破坏,所以任立政欲言又止,不敢轻于启口。当日李陵、卫律与任立政等一面饮酒,一面赌博,任立政留心观看,李陵、卫律皆身穿胡服,头上挽个椎髻,五人赌了一回,酒已半酣,任立政忍耐不住,便装着醉意,两眼注定李陵高声说道:“汉廷现已大赦,国内安乐,主上年少,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任立政说到此处,李陵默然不答,目视立政良久,举手自理其发,口中说道:“吾今已著胡服矣!”立政闻言知其不愿归国,待欲直言进劝,又碍着卫律在座,心中正在着急,恰好卫律起身出外更衣。任立政急忙说道:“少卿,汝甚劳苦。霍子孟、上官少叔有言,命吾奉告。”李陵问道:“霍光与上官桀想都安好?”立政道:“二人嘱我来请少卿回归故乡,勿忧不得富贵,强似在此称王。”李陵呼任立政之字道:“少公,归国固是易事,但恐再受耻辱将如之何?”李陵话未说完,忽见卫律走进,立即住口。卫律催促李陵一同回去。二人即起身告别,任立政随李陵走出营外,低声问道:“适间所言之事,君有意否?”李陵心中何曾不思回国,但因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归去也是无聊,况朝廷执政随时易人,现有霍光、上官桀当权,固可无虞,将来别易他人,难保不生变故,李陵想定,遂辞绝任立政道:“大丈夫不能再辱。”任立政知事不成,过了数日,遂辞别李陵归国。李陵袖出一书,托任立政带交苏武。任立政回到长安入见霍光、上官桀,备述李陵言语,二人见李陵不肯归国只得由他。任立政又将李陵托带之书交与苏武。苏武拆开一看,但见书上写道: 嗟乎子卿!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矣!将军功盖天地,勇冠三军,古今所未有也。我认为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但听说你归国后,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你不过如此,我还有什么希望呢? 今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李陵顿首。 苏武阅书为之叹息。后李陵在匈奴二十余年,竟死于胡中。 假如汉武帝能理解李陵当时的一片心境,假如他采纳了书中令司马迁的真情真言,李陵一定会重归于汉朝,因为天性忠诚于国家的他,报效汉朝才是其真正的归途之梦。 却说一日有人乘坐牛车,上立黄旗,身穿黄衣,头戴黄帽,直到未央宫北阙之下,自称卫太子。公车令急忙入报,霍光大惊,入告昭帝,商议处置之法。先下诏使公卿将军审视虚实,百官统去看验,有几个说是真的,有几个说是假的,结果是不能咬实未敢复命。霍光恐有变故,命右将军王莽(非新帝王莽)领兵守住阙下,以备非常。 都中人民听说卫太子出现,也同时聚观,议论纷纷,一众文武呆立观望,想不出主意。忽见人民纷纷让路,众人定睛观看,却是京兆尹隽不疑到来。因为隽不疑闻诏稍迟,所以后到。当下不疑分开众人,行到近前,略略看了一眼,即喝令吏役将其拿下。从人不敢违慢,立把他绑缚起来。众人都觉得错愕,其中一人与不疑友善,便上前劝阻道:“是非尚未可知,何妨稍缓。”不疑对众人说:“便是卫太子,诸君也不用害怕,卫太子得罪先帝逃走在外,此乃罪人未曾诛戮,忽自来归法应拿捕。”说罢便命人将他送往诏狱。大众闻言都觉得隽不疑很有见识,于是一哄而散。 霍光与昭帝坐在宫中,等候群臣回报,心中十分忧虑,心想其人如系假冒,不妨捕拿治罪,此事还好办。万一卫太子未死,今日来归,将用何法处置?计议未决,近臣报说京兆尹隽不疑已将其人擒拿下狱,并将不疑言语备述一遍。昭帝与霍光闻言大加称赞,乃下诏将其人交与廷尉审办。 廷尉奉命提审,究问数次,方得水落石出,原来这男子系夏阳人,姓成名方遂,流寓湖县,卖卜为生,会有太子舍人向他问卜,顾视成方遂面貌,不禁诧异道:“我从前曾为卫太子舍人,日在太子左右,今观汝状貌俨是卫太子,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若非卫太子已死,几乎误认。”成方遂心想终日卖卜,很难生活。既然有人说我象卫太子,卫太子又死得不明不白,我何不诈称卫太子入京一行,料想无人识破。纵然不得封王,也可博取富贵。便将卫太子在宫情形约略问明,然后闭了卜肆入都自陈,偏偏碰着隽不疑,不问青红皂白立即拿捕下狱。成方遂无法可施,只得一口咬定是实。嗣经湖县人张方禄等到案认明,成方遂无可抵赖,只好一一直供。廷尉判定成方遂诬罔不道,腰斩东市。可笑成方遂未曾图得富贵,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此案发生后,隽不疑名重朝廷,一班公卿都自认不及,霍光尤为欣赏。闻他丧偶未娶,便欲以女嫁之。隽不疑一再固辞竟不承命。后来谢病回家竟得善终。 87霍光专权 话说武帝当日遗诏使霍光辅佐,以金日磾、上官桀为之帮助。又另作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霍光为博陆侯,上官桀为安阳侯。及武帝既崩,霍光与群臣开读遗诏,金日磾见了便对霍光说道:“现在主上年幼,我三人职掌大权,若遽受封爵,不免惹人议论,且将此事搁起。”霍光听了点头称是,上官桀也就无言。到了昭帝始元元年九月,金日磾忽得一病,日见沉重。霍光恐其不起,急白昭帝,授他侯封。金日磾卧受印绶,才经一日,便即去世。昭帝甚加痛惜,赐以墓地,从葬茂陵,谥曰敬侯。 日磾长子为武帝弄儿,因淫乱为日磾所杀。尚有次子金赏、三子金建皆为昭帝侍中,与昭帝年岁不相上下,每日一同卧起,甚是亲爱。 金赏承袭父爵,身佩两绶,金建仅佩一绶。昭帝时年九岁,见他二人所佩印绶兄多弟少,特语霍光道:“金氏兄弟两人,何妨并给两绶呢?”霍光答道:“金赏嗣父为侯,故有两绶;余子例难封侯。”昭帝笑道:“欲加侯封,但凭我与将军一言。”霍光正色道:“先帝有约,无功不得封侯!”昭帝听了也就无语。 先是武帝遗诏本是三人同封,如今既封金日磾,霍光与上官桀也就一同受封。时卫尉王莽之子王忽身为侍中,在外扬言道:“先帝崩时我常在左右,岂有遗诏封三人之事,此乃群儿自相贵耳!”霍光闻言大怒,切责王莽。王莽遂将王忽毒死。 金日磾既死,只余上官桀一人帮助霍光。上官桀与霍光的关系非同一般,霍光一个女儿嫁给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而且生下一女上官氏。 因此每遇霍光休沐出外,上官桀便代其入内判决政事。霍光因他是儿女亲家,且又同受顾命,所以相信不疑。但重要事件仍须霍光定夺施行。其初二人相安无事,但为时既久,彼此遇事各执意见,上官桀遂与霍光争权,究竟争他不过,因此积下许多嫌隙。 旁有宾客见霍光权震一时,便进言道:“将军不见昔日吕氏擅权排斥宗室,不与共事,是以天下不信,卒至灭亡。今将军当国,帝又年幼,宜用宗室,遇事多与大臣商议,方可免患。”霍光依言,乃选宗室刘辟疆、刘长乐二人为光禄大夫,又命刘辟疆兼守长乐卫尉。 霍光使盖长公主入宫供养昭帝,以为她年老寡居,家中无甚牵累。可他不知盖长公主有个相好名叫丁外人。丁外人籍隶河间,生得英俊美貌,盖长公主朝夕勾引,丁外人也就移篙近舵,两人凑合成双,与窦太主情行相似。如今盖长公主被召入宫,宫禁森严,丁外人不得擅自出入。不过盖长公主思念丁外人,时常外出,有人便将此事报告霍光。试想盖长公主身为皇姐,与一个平民私通,论起当时法律本应伏诛。但霍光觉得过去武帝对于馆陶公主都十分优待,皇姐与人私通也情有可原,于是叫昭帝下诏让丁外人一同入宫。 盖长公主见到诏书自然欢喜。从此丁外人便毫无顾忌地出入宫中。 光阴荏苒,到了始元四年,昭帝已十二岁,盖长公主在宫既久,后宫之事归其掌管,因见昭帝年纪渐长,便欲为昭帝纳周阳氏之女。周阳氏系淮南厉王之舅赵兼,得封周阳侯,后来便改姓周阳。 长公主与之素识,以故欲纳其女。事还未行,却被上官桀之子上官安得知。上官安即霍光女婿,听说此事后忽然生心,欲将己女配与昭帝。又想自己女儿即是霍光外孙女,此事霍光必然赞成。若得他允许,长公主也无可奈何。上官安想得心花怒放,急来寻霍光告以己意。霍光见外孙女尚幼,不肯听从。上官安一场扫兴,回到家中埋怨丈人太拘执,心想失此机会未免可惜,沉思良久忽得一计。遂又往见丁外人,他与外人十分相得,便向他说道:“听说长公主选择后宫,我有一女容貌端正,想仰赖长公主之力得入宫中立为皇后,此事成否全在足下。足下若肯向长公主前尽力成全,我自然感激图报。汉家常以列侯匹配公主,足下奉有明诏得侍公主,何愁不得封侯?”丁外人闻言心中甚喜,立即应允。乃入见长公主,备述上官安之语。长公主于是告知昭帝,昭帝立召上官安之女入宫,封为婕妤,拜上官安为骑都尉。过了月余,长公主又力劝昭帝立上官氏为皇后,并擢上官安为车骑将军。 上官氏得立为皇后,霍光以为是昭帝及长公主之意,且因是自己外孙女,所以也没阻止。过了一年,长公主又使昭帝加封后父上官安为桑乐侯,食邑一千五百户。上官安便恃势骄淫无恶不作。一日昭帝召入宫中赐宴,上官安宴罢回家后对宾客大言道:“今日与我婿饮酒很是快乐,我婿服饰何等华丽,我家器物不得相配,不如全部烧掉。”家人慌忙阻止才得保存。 上官安感恩长公主,便欲为丁外人营谋封侯,但是封拜之权在于霍光,必须得他允许。于是不时守住霍光要求封丁外人为侯。霍光任他纠缠只是不肯。上官安身为女婿,终难拗过丈人,于是告知父亲上官桀。上官桀又向霍光提及此事,霍光仍然不听。上官桀见封侯无望,便想拜丁外人为光禄大夫,使他能入见昭帝。霍光忿然道:“丁外人无功无德,如何得封官爵,愿勿复言!”上官桀自觉没趣,归来告诉上官安,父子二人见事不成,自觉无颜面对丁外人。 却说在汉武帝病重的时候,刘旦派人飞马赶到京师,向武帝提出要带兵回京宿卫都城。这个请求让汉武帝大怒,要知道生死在百姓之中还是忌讳,更不用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刘旦这样做就是提醒父亲死期不远,要赶紧做出决定。刘旦此举白白被剥夺了三个县邑,还失去了刘彻的信任,也失去了继位的可能。 汉武帝驾崩,刘弗陵继位,刘旦更加加快了造反的步伐。上官桀于是遣人私与刘旦交结,令其上书请封丁外人为候。刘旦自前次谋反不成,数年以来郁郁不得志,今见上官桀父子肯与交结,心中大喜,便想借此联络朝臣为其党羽,乘机谋取帝位,于是遣人上书昭帝说道:“臣与陛下独有长公主为姊,丁外人宜受爵号。”昭帝见书后问霍光,霍光力持不可,昭帝遂将书批驳不准。长公主得知此事始末,遂与霍光有隙。 上官桀父子费尽心力为丁外人求封,均被霍光把持不得如愿,心中异常惭愧,便归怨到霍光身上。上官桀自想先帝在日,我就位列九卿,居霍光之上。如今父子并为将军,又是国戚,皇后系我孙女,霍光不过是外祖,反得专制政事,令人不平,于是遂起争权之心。正当此时偏又发生一事。有太医监名叫充国,乃是上官桀岳父所爱之人,倚借外戚之势,无故闯入殿中。左右报知霍光,霍光命拿捕下狱,交与刑官讯明复奏,应处死罪。上官桀又向霍光讨情,霍光不允。到了冬月将尽刑期将近,眼看充国一命不保,却被长公主闻知,便替充国献马二十匹求赎其罪,方得减刑免死。上官桀因此深怨霍光,愈加感激长公主。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丁外人虽不得官爵,却依仗长公主在长安武断横行。又与前京兆尹樊福积有仇怨,今见樊福免官家居,便使刺客将樊福射死,事后将刺客藏匿长公主第宅。长公主第宅在渭城县,吏役探知踪迹后不敢往捕,便来报与渭城县令得知。 渭城县令姓胡名建,字子孟,河东人,乃是一个有名干吏,武帝时曾为北军正丞。家中甚贫,出入并无车马,常与士卒一同卧起,待遇士卒极其有恩,以此众心感激愿为效力。时有监军御史违背军法,私将军中营垒凿为小室,陈列货物贩卖求利。军正见了并不举发。胡建心中大怒,便欲设计诛之,乃对土卒道:“我欲与汝等共诛一人,但看我喝拿便拿,喝斩便斩。”众人同声应诺。恰好一日大阅兵马,监军御史与护军诸校尉一排坐在演武台上。胡建带同士卒走至台下拜谒,乘着众人不意,迈步走上台来,士卒随后一同上台。胡建指定监军御史,喝令士卒拿下,士卒应声一拥而前,立将监军御史推到台下斩首,士卒便将御史一刀两段。此时护军诸校尉不知何故,大加惊骇。胡建一面将己意告知众人,一面向怀中取出一书,此书乃是胡建预先写就,即时遣人持去奏闻武帝。武帝见奏,深喜胡建执法不阿,立即批准。胡建由此名闻一时,后调为渭城县令。 胡建自为渭城令,声名甚好,人心悦服。今闻刺客逃入长公主第宅,遂率领兵役前往,将长公主第宅围住入内搜索,竟将刺客捕获。家人见了连忙报知长公主。长公主急与丁外人、上官安带了许多宾客奴仆,各执兵器回到家中。见胡建已将刺客捕去,立即命众人赶上后一齐放箭,吏卒四散而走,大众追赶不及回报长公主。长公主自以为我是皇帝之姊,县令竟敢围住我家拿人,太藐视我了,若不将他惩办如何甘心,于是遣人上书诬告胡建侮辱公主,箭射宅门。又说他明知属吏砍伤家奴,也替他回护,不肯认真究办。 霍光见书,知道是长公主有意诬陷胡建,置之不理。长公主更加气愤。后来霍光抱病在家不能亲理政务,上官桀便代霍光办事,于是重翻旧案,检出长公主所上之书,发交有司讯办。 有司奉命捕拿胡建,胡建闻报自杀。及霍光病愈闻知此事,挽救无及。渭城吏民皆为胡建称冤,立祠祀之。 上官桀父子因种种原因与霍光争权,积下许多仇怨,便想设计将霍光除去,自己独揽政权。于是内连盖长公主,外结燕王刘旦。又有御史大夫桑弘羊,自以为创设盐铁均输,为国兴利立有大功,欲替子弟求官,霍光不许其请,因此怀恨,也与上官桀联为一气。 过了几日,恰值霍光归家休息,上官桀便遣心腹之人以刘旦名义持书诣阙告发。书中说道: “臣闻大将军霍光校阅羽林郎官,沿途自称警跸,并令太官先往置备饮食。又擅调幕府校尉。似此专权任意疑有异心。臣刘旦愿归还符玺入宫宿卫,密察奸臣举动,以防发生变故。” 昭帝看了又看,想了多时,竟将来书搁置,并不颁发出来。上官桀等候半日毫无动静,不得不入宫探问,昭帝微笑不答。翌日霍光进去,听说燕王刘旦有书纠弹,不免恐惧,乃往殿西画室中坐待消息。画室悬着周公负扆图。少顷昭帝临朝,左右旁顾不见霍光,便问大将军何在?上官桀应声道:“大将军被燕王弹劾,故不敢入。”昭帝亟命左右召入霍光。霍光至帝座前跪伏免冠谢罪,但闻昭帝面谕道:“将军尽可戴冠,朕知将军无罪!”胸中了了。霍光且喜且惊,抬头问道:“陛下安知臣无罪?”昭帝道:“将军至广明校阅,往返不到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且将军即欲谋反无须校尉。这明明是有人谋害将军伪作此书。朕虽年少,何至受愚若此!”霍光听后不禁佩服。左右近侍及尚书等见昭帝虽然幼小,辨事精明都觉惊异。上官桀被昭帝说出破绽吓得汗流浃背,只得强自支持。此时昭帝年方十四岁,能识燕王诈书,即以周成王视之也有愧色。 昭帝既料燕王所上之书是假,便通饬各地官吏严密查缉,上书人就是上官桀与桑弘羊差遣出来,一闻诏命当即至两家避匿,偏昭帝连日催索务获讯办。上官桀进白昭帝道:“此等小事不必穷究。”昭帝不从,仍然严诏促拿。上官桀忧恨交迫,便命亲信之人不时在昭帝前诉说霍光之短。昭帝发怒道:“大将军是当今忠臣,先帝所托,使之辅佐朕躬,敢有妄加毁谤者即行办罪。”于是上官桀等不敢再言。 上官桀所谋屡次不成,遂与其子上官安密议,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杀霍光,废昭帝,再诱燕王入京诛之,然后自立为帝。旁有亲信之人听说此事后私对上官安说道:“似此举动,将置皇后于何地?”上官安答道:“逐鹿者还暇顾兔么?试想我父子靠着皇后得邀贵显;一旦人主意变,就使求为平民且不可得。今乃千载一时的机会,怎可错过?”其人无言而退。上官桀便与众人议得一策,就是使长公主置酒邀请霍光,俟其到来伏兵杀之。又遣人通知燕王刘旦,令其早作预备,得有信息立即来京。燕王刘旦一心想当皇帝,接到上官桀来书说要迎他为帝,不禁大喜,遂写回书许立上官桀为王。一面连结郡国豪杰千余人为其声援,又命设置驿马,以便往来通信。 过了一时,刘旦对群臣说道:“近得盖长公主来信,信中说欲举大事,所虑者独有二人,即大将军霍光与右将军王莽。此王莽系天水人,与后文王莽不同。今右将军已死,丞相又病,看来此事必成,不久便有使者前来召我。”遂分付群臣收拾行装准备起程。 偏偏天象告警,燕都里面时有变异。忽然大雨倾盆,有一虹下垂宫井,井水忽涸,大众哗言被虹饮尽;虹能饮水,真是奇谈。又忽然有群猪突出厕中,闯入厨房,毁坏灶觚;又忽然乌鹊争斗,纷纷坠死池中。更有一鼠立在王宫端门之中旋转跳舞。近侍报知刘旦。刘旦亲自来看,那鼠见了多人并不惧怕,犹自跳舞至一日一夜,方才力尽倒地而死。又一日殿门忽自关闭,数人尽力推之不开。城上无故发火,众官闻信齐集,指挥兵役奋勇扑灭,已将城门烧坏。又有大风一阵卷地而来,吹得天地昏暗,耳边但闻呼呼作响,势如千军万马,所过之处树木皆折,或竟连根拔出,宫城上城楼全被吹倒。天上又坠下一颗流星,声震远近。宫妃宫女无不惊惶。刘旦失色道:“谋事不成,妖象屡现;兵气且至,奈何!奈何!”正忧虑间,蓦有急报从长安传来,说是密谋败露,同谋诸人皆死。刘旦大惊失色,急向来人查问详情,来人备细说知。 原来盖长公主谋请霍光饮酒,乘间杀之,事尚未行,公主舍人燕仓之子听说后私告其父。燕仓见事关重大不能隐瞒,便想起大司农杨敞,便来告知大司农杨敞。杨敞是霍光心腹之人,无甚才能,又庸懦畏事,他不敢出头告发,便托病告假回家,请谏大夫杜延年告知此事。杜延年立即报与霍光。霍光密告昭帝,不动声色遣人分头捕拿。 于是丞相从事任宫先去诡邀上官桀,引入府门传诏斩首;丞相少史王寿再去诱入上官安,也一刀处死。桑弘羊、丁外人当然捕诛,盖长公主自杀,苏武的儿子苏元也与逆谋。 刘旦见事已至此,急召相平说道:“吾谋已败,不如即行起兵。”相平答道:“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此事,今若起兵,人心不服,反招祸乱。”刘旦听说后十分忧闷,遂命设宴万载宫,大会宾客群臣及后宫姬妾列坐饮酒。刘旦饮到中间,自作一歌。其词道: 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呜。 横术何广兮,固知国中之无人。 刘旦歌罢。旁有华容夫人离席起舞,口中歌道: 发纷纷兮填渠, 骨籍籍兮亡居。 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 徘徊两渠间兮,君子将安居! 华容夫人歌声凄侧,闻者无不泣下。忽报朝廷遣使到燕,刘旦只得出迎。朝使入殿面交玺书,刘旦展开审视道: 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今宗室子孙无暴衣露冠之劳,裂地而王之,分财而赐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可谓厚矣!王与朕骨肉至亲,却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亲其所疏,疏其所亲,有悖逆之心,无忠爱之义;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目复见高祖之庙乎?王其图之。 刘旦览书毕,将玺书交付近臣,自悲自叹道:“死了!死了!”遂用绶带自缢,妃妾等从死者二十余人。华容夫人也在其中。朝使即日返报,昭帝谥刘旦为刺王,刘旦儿子刘建废为庶人,削国为郡。盖长公主的儿子文信也被撤销侯封。上官皇后因年幼不曾预闻此事,且系霍光外孙女,故得不废。又以杜延年为太仆,王欣为御史大夫。 刘旦的死并没有警醒他的同母弟弟刘胥。这位广陵王更是一个荒唐的王爷,他从小不爱读书,纯粹是个武夫的形象。他的最大爱好就是空手与熊、野猪等猛兽搏斗。要是一般人,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人家刘胥一点都不怂,你要是刺客,想要谋杀他,那真是比登天还难,人家跟李元霸一个级别的。 可惜汉武帝并不喜欢这个力能扛鼎的儿子,没有选择他作为继承人。 刘胥虽然头脑简单,野心却比自己的哥哥还大。他一心想成为皇帝,但方式却完全不同。刘旦到处联络准备造反,刘胥没那么大的胆子,他的手段是诅咒,只要谁当上皇帝,他就诅咒谁。他的思路是将所有可能的继承者都咒死了,皇位就该轮到他了。 当时他信任一个叫做李女须的女巫。汉昭帝在位时,不断诅咒汉昭帝,想不到的是,刘弗陵真的驾崩了。元平元年,长安城传来讣告,皇帝陛下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享年二十岁,朝廷成立以霍光为首的治丧委员会。收到消息,刘胥表面上非常悲痛,感觉天塌了,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陛下没有儿子,先帝爷健在的皇子就剩我一个,皇位十有八九应该让我来坐。从这天起,广陵王心里就非常煎熬,怎么立我为天子的诏书还没到呀!是朝廷的问题?还是物流的问题?效率太慢了!终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诏书盼来了。 可是一接旨,刘胥傻眼了,新皇不是他,而是昌邑王刘贺,年方十八,小鲜肉一枚!刘胥气急败坏,说好的国赖长君呢!一打听,原来是霍光不同意,"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说刘胥德行太差,先帝都看不上他,大臣们要相信孝武皇帝的眼光。再说刘胥年龄太大了,不好控制,刘贺初来乍到,小白兔一只,比较好忽悠。 接连错过两次机会,广陵王又气又恼,他还不死心,让巫师诅咒刘贺。很快,刘贺真的倒大霉了,朝廷宣布:刘贺只当了二十七天皇帝,就犯下上千条罪状,平均每天三四十条,皇太后决定将他废黜。太好了,这回总该轮到我了吧!刘胥暗自得意。一段时间后,诏书又来了,大意是新帝即位,普天同庆,封广陵王子刘圣、刘曾、刘宝、刘昌为列侯,刘弘为高密王,赏赐非常丰厚。儿子们都得到好处,刘胥却高兴不起来,他说:"我大哥的的孙子能够当皇帝,怎么就轮不到我呢?女巫!快出来,给本王接着诅咒! 这回巫师不灵验了,诅咒了好久,死的是霍光,汉宣帝安然无恙。他不仅大权在握,还立了太子,确定了汉帝国未来的接班人。刘胥垂垂老矣,知道皇位彻底轮不到自己了,就让女巫停止工作。 可一段时间后,发生了两件不愉快的事情。刘胥的儿子刘宝在外地杀了人,被废除了爵位;回到广陵,又和父亲的姬妾私通,最后被官府处死。刘胥名下的良田又被朝廷没收,分给了贫苦百姓。晚年丧子,利益受损,刘胥怒不可遏,把前段时间辞退的女巫又请回来,继续诅咒皇帝。刘询啊刘询,看本王咒不死你!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刘胥诅咒天子的事情败露了。中央成立专案组,千里迢迢赶赴广陵,彻查刘胥图谋不轨等违法行为。刘胥吓得魂飞魄散,起初想要隐瞒,把女巫通通毒死,然而在铁的事实面前,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切狡辩都是徒劳的。审讯后,犯罪嫌疑人刘胥对违法事实供认不讳,他希望见一见家人,与他们做最后的告别,专案组同意了。 当天晚上,刘胥把妻妾、儿子们都叫来,在显阳殿摆酒,大吃大喝,唱"卡拉ok",用实际行动,上演一出中国版"最后的晚餐"。快活的时间非常短暂,公鸡打鸣,太阳出来了,刘胥心里明白,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他对太子刘霸说;"陛下待我不薄,我却深深辜负了他,我死后,应该会暴尸街头吧。如果朝廷允许我入土为安,只需草草埋葬就可以了,不用大操大办。说完便自杀了。汉宣帝见刘胥已死,考虑到他是汉武帝的儿子,自己的爷爷辈,就同意他安葬在神居山自己修建的陵墓里。黄肠题凑、金缕玉衣也可以用,皇恩浩荡,收买人心。刘霸等人废为庶民,广陵国也不存在了,由朝廷直接管辖。后来汉元帝即位了,又将刘霸重新立为广陵王,传承了好几代。这是后话。 88刘贺即位 话说霍光既诛上官桀等,朝政一清,霍光得到汉昭帝的全面信任,但自己独掌国事需人助理。同朝一班旧臣又死亡略尽,看来看去只有光禄勋张安世为人谨厚,遂请昭帝拜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帮理政务。又拜杜延年为太仆。 张安世字子孺,即张汤之子。张汤既死,武帝甚为悼惜,乃用安世为郎。武帝尝出巡河东,随带书籍于路失去三箧。武帝下诏寻求,一面遍问从臣,失去之书所载何事?众人皆茫然不知,便记得一二,其余也就遗忘。惟有张安世平日遇事留心,而且记性甚好,竟将书中所记之事默写出来,武帝甚喜。后经官吏悬出赏格寻获所失之书。武帝将安世所记与原书校对,并无遗落,由此武帝大加赏识。 杜延年字幼公,乃杜周之子,尝劝霍光修文帝之政,力行恭俭,霍光听从其言。霍光见上官桀同受顾命尚且谋反,何况他人,因此主持刑罚一切从严。延年常设法补救济之以宽,于是众人皆称其贤。张汤、杜周都是酷吏,偏生出安世、延年二人,也算难得。 元凤四年,昭帝年已十八,提早举行冠礼,大将军霍光以下一律入贺,只有丞相田千秋患病甚重不能到来。田千秋为相十二年,持重老成,尚算良相。昭帝因他年老,赐乘小车入朝,时人便叫他车丞相。 及冠礼告成,田千秋当即谢世,谥定侯。 孟春过后便是仲春,天空中忽现一星,体大如月向西飞去,后有众小星随行,时在早晨万目共睹,大家都惊为异事。当时昭帝年仅二十一,身体时觉不安。霍光见昭帝多病心中忧虑,意欲皇后得宠生子。侍医说帝病须节欲静养,后宫之人不得进幸。 到了夏四月某日,昭帝便秘久蹲御厕,侍从静侯门外。忽地昭帝一声闷叫,只听得倒地之声。众人急呼不应斗胆破门,见昭帝扑于地上。众人急报太医。太医说昭帝的死因是因为蹲厕所太久,突然站起来导致脑充血而死。因为蹲厕而死说出去太不体面,因此太医们另觅托辞以禀皇后。 昭帝综计在位十三年,改元三次,上官皇后止十五岁,未曾生育,此外还有两三个妃嫔,也不闻产下一男。 自大将军霍光以下都以为继立无人,大费踌躇。或言昭帝无子,只好再立武帝遗胤,幸有广陵王刘胥是武帝亲子,可以继立。霍光心想刘胥平日所为不法,所以先帝不立为嗣。今奉为天子有违先帝之意,且恐即位之后愈加放纵,但若执定不肯,又恐大众疑我别有私意。霍光迟疑不决。旁有郎官得知霍光意思,便上书道:“昔日周文王弃伯邑考立武王,只要付托得人,不必拘定长幼。广陵王素为无道,万不可立。”霍光见书正中其意,即日擢此郎官为九江太守。 霍光决意不立刘胥,另想应立的宗支,可是老大刘据犯罪之身,而且他儿子也去世了;老二很早薨逝,还绝了后;老三燕王造反,被杀; 老四就爱跟猛兽玩,也有野心;老五去世好多年了。选来选去,只有选了老五的儿子刘贺继位。 刘贺乃昌邑哀王刘髆之子,刘髆系李夫人所生。刘贺为武帝孙,立之为帝可谓名正言顺。况昭帝在位十余年不可无后,刘贺与昭帝有叔侄谊,以侄承叔更好作为继子。于是假上官皇后命令,特派少府史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等往迎昌邑王刘贺。霍光还有一种微意,立刘贺为君,外孙女可做皇太后了。 却说刘贺五岁时嗣立为王,在国已有十三年。他是一个狂纵无度的人,平时专喜游畋,半日能驰三百里。中尉王吉屡次直谏,终不见从。郎中令龚遂也常规正,刘贺掩耳入内不愿听闻,且对近侍说:“郎中令专会羞辱人。” 刘贺专喜与御卒厨夫相聚一处,长日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龚遂听说后入见刘贺,他跪在地上膝行至刘贺面前放声大哭。左右近侍见龚遂哭得伤心,无不感动流涕。刘贺急向龚遂问道:“郎中令何故大哭?”龚遂挥泪对道:“臣痛社稷将危所以哭泣,愿大王屏退左右,使臣得尽言上闻。”刘贺遂命左右退去。龚遂方才止哭说道:“大王知不知道胶西王所为无道以至亡国?”刘贺答道:“不知也。”龚遂道:“臣闻胶西王有幸臣侯得专事阿谀。胶西王平日行事几与桀纣相同,侯得却赞他是尧舜,因此买得胶西王喜欢,言无不听竟至亡国。今大王亲近一群小人沾染恶习,将来难免不学胶西。臣请选择端正有学问的人与王一同起居,或说诗书,或习礼节,必然有益。”刘贺闻言点头应允。龚遂大喜,于是选得郎中张安等十人引见刘贺,命其随侍左右。龚遂满心希望刘贺改过迁善,谁知不过数日,刘贺便将张安等人一概逐去。龚遂见了连连叹息,但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时,昌邑宫中一连发生妖怪数起。一日刘贺坐在宫中,猛然看见一只白色的狗,身高三尺,没有头,脖子往下长得像人,还戴着方山冠。一会儿又见一熊,遍问左右,左右都说不曾看见。刘贺心中惊疑,便召龚遂到来告以所见。龚遂说道:“此乃天戒,言在侧之人如戴冠之狗,大王若信而用之必致亡国。”刘贺不听。未几又有鹫鸟飞集宫中殿下,刘贺心中也知厌恶,使人射杀之。又问龚遂,龚遂道:“此不祥之兆,野鸟入居宫室将空。”刘贺听后仰天叹道:“不祥何故屡现?”龚遂即头道:“臣不敢隐瞒大王,时进逆耳之言,大王不喜。大王位为诸侯王,而品行不及庶人,似此欲存甚难,欲亡甚易,不可不戒。”刘贺听了默然无语。又一日刘贺所坐席上忽有血迹染污,再召龚遂问之,龚遂失声哭道:“妖异时来,不久宫室空虚,大王急宜谨慎。”刘贺听了虽然心惊,但他事过便忘终不改变。 及史乐成等由长安到来,时已夜深,因事关紧要,叫开城门直入王宫,唤醒刘贺开读玺书。听说召入嗣位,刘贺手舞足蹈喜气洋洋。一班厨夫走卒听说后都到宫中叩贺。心想我王既为天子,自然抬举大众都得好处,于是争请随带入京。刘贺也不管人数多少,一概应允。众人扬扬得意,各自回家收拾行李。独有龚遂、王吉二人心中忧虑。王吉回家后连忙写成一书劝戒刘贺,其书略道: 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慎毋有所发,愿大王察之。大将军仁爱智勇,天下所闻,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寄幼孤,大将军抱持幼君于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内晏然,虽周公、伊尹不及也。今帝崩无嗣,大将军立大王为帝,其仁厚岂有量哉!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刘贺略略一瞧当即掷置,展开生平绝技当先奔驰,几与追风逐电相似,一口气跑到定陶,回顾从人统统落后,连史乐成等朝使也不见了,没奈何停住马足入驿守候。待傍晚才见朝使驰至,随从三百余人也陆续赶来,统言马力不足倒毙甚多。 原来昭帝新崩,立等刘贺到来主丧,所以行程异常紧急,每到一站立即换马前进。无奈刘贺从人过多,站中不能预备许多马匹与他换坐,从人只得仍骑原来马匹前进,渐渐落后。众人望见刘贺车辆去得已远,惟恐追赶不上,只管尽力加鞭,那些马跑到力竭倒地而死。失马之人倚势要地方官吏备马;或强夺民马乘坐,一路纷纷扰扰闹得不堪。直到傍晚方才陆续赶到。 龚遂见第一天出门便酿事故,于是力劝刘贺勿带多人,刘贺倒也应允。但人人都想攀龙附凤,如何肯中道折回?刘贺这一个不便舍去,那一个又要强从,弄到左右为难,最后硬挑出平日不甚亲近者五十余名,令其仍回昌邑。诸人奔走半日空费辛苦,听此命令垂头丧气,个个都骂龚遂多事。 刘贺在定陶宿了一夜,次日一早进发,随从尚有二百余人。 刘贺一路上兴高采烈,全然不记得王吉劝戒之语,满心但想游乐。次日行至济阳,刘贺要买长鸣鸡,积竹杖。这二物是济阳著名土产。长鸣鸡鸣声甚长,每一鸣约有一顿饭时间,声音不绝。加以长距善斗,所以刘贺要想搜寻带入京中。积竹杖以木为骨,外用竹丝缠绕。还是龚遂从旁谏阻,只买得长鸣鸡数只,积竹杖二柄,趱程再行。 刘贺此行本系奔丧,不能携带姬妾,他平日骄淫已惯,又兼生性昏愦,哪里知道居丧礼节。如今数日不近妇女,心上非常难过,行过弘农地方,暗使大奴善物色佳丽送入驿中。大奴善奉了贺命往探民女,稍有姿色便强拉上车,用帷蔽着驱至驿舍。刘贺如得异宝顺手搂住,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强与为欢。茕茕弱女,怎敌得候补皇帝的威势,只好饮泣吞声任其所为。谁知早有人传入使者耳中,史乐成一听不禁愤慨,行到湖州,便将昌邑相安乐责备一番,怪他不加谏阻。安乐转告龚遂,龚遂入见刘贺,刘贺极口抵赖。龚遂正色道:“果无此事。大奴善招摇撞骗应该处罪。”大奴善当时就站在刘贺旁边,龚遂便一手揪住他的头发直拖下去,交与卫士长立时正法。接着搜出妇女遣回原家,可惜白受糟蹋。刘贺不便干预,只得睁着两眼由他处置。 刘贺行经多日到了灞上,早有大鸿胪预备法驾出郊迎接。刘贺乘坐法驾,使寿成御车龚遂参乘。一路行近广明东都门,龚遂便对刘贺说道:“依礼奔丧入都,望见都门大王须放声大哭。”刘贺高兴还来不及,哪有悲痛之心,便推辞道:“我患喉痛不能哭泣。”再前进至城门,龚遂又说:“须哭。”刘贺道:“城门与郭门一样,先前未哭,现在也可以不哭。”龚遂只得由他。车驾入得城中,至未央宫东阙,刘贺面上只有喜色并无戚容。龚遂忙指示道:“昌邑国的吊丧帐篷在这个门外的大路北,不到吊丧帐篷的地方,有南北方向的人行道,离这里不到几步,大王应该下车,面朝宫门向西匍匐,哭到尽情哀伤为止。”刘贺终于被逼出哭声,匍匐帐前伏哭如仪。其实他一点都不呆,之前没有旁人时哭他干嘛?现在人多不得不哭。礼毕,由上官皇后下谕,立刘贺为皇太子。 六月丙寅日,霍光率领群臣奉上天子玺绶,刘贺即帝位,尊上官皇后为皇太后。过了数日,葬昭帝于平陵。 刘贺即位之后,拜故相安乐为长乐卫尉,也不管丧服在身,终日带同昌邑群臣出外游玩,乐府中的乐器尽令取出,天天鼓吹不休。见有美貌宫女便即召入,令她侑酒侍寝乐得受用。据说他还想轻薄汉昭帝的皇后,也就是他的婶母上官皇太后。 造成刘贺这种性格的原因,主要就是他从小生长在皇亲国戚的家中,父亲又死的早,在自己的封地内,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愿。所以养成了这种荒唐的性格。 龚遂、王吉屡谏不听。龚遂乃密语长乐卫尉安乐道:“王立为天子,日益骄淫屡谏不听;现在国丧期内余哀未尽,竟与近臣饮酒作乐淫戏无度,倘有内变,我等都不免受戮!君为陛下故相,理应力诤不可再延!”安乐心想力谏无益,自己何必多碰钉子,还是袖手旁观由他过去。 89霍光废君 却说昌邑王刘贺做了皇帝,可他却没有一点做皇帝的样子。他不仅不同霍光和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反而将昌邑的那些打鼓的、斗狗的、耍把戏的人员都弄到皇宫里来,叫他们陪着自己玩儿,并随意给他们赏钱。居丧期间,宫里不允许吃肉,他却偷偷地派人到宫外去买鸡、猪,然后宰了大吃大喝。他闲着没事儿,就跑到汉昭帝的后宫去奸污宫女。 刘贺梦见在皇宫西门的台阶东侧,有一大堆绿头苍蝇的粪便,约有五六石之多,上面盖着大片的屋瓦。刘贺向龚遂询问,龚遂说:“陛下身侧的奸佞之人很多,就像您在梦中见到的苍蝇粪便一样。希望陛下将昌邑旧人中的奸佞之徒全部逐出朝廷。我龚遂以身作则,第一个走。”刘贺不加理会,根本听不进龚遂的话。 汉书记载:刘贺受玺以来27天内干了1127件荒唐事,平均一天40件。这个数字确实惊人!试问一个孩子能有多荒唐,有没有故意夸大之嫌?要知道汉代有严厉的规定,皇帝是不准干预《起居注》记载的。但霍光不是皇帝,作为政治高手,他是不是干预了记载皇帝起居的官员呢? 事实上这是霍光等大臣的托词。真实的原因恐怕是刘贺即位之后,急于提拔自己从昌邑带来的僚属,想用这些旧臣来亲政。这点就得罪了大将军霍光,霍光能够把持朝政那是辛苦经营而来,刘贺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拿走呢,于是双方就产生了冲突。可论权谋手段,刘贺岂是霍光的对手。霍光悄悄地叫人把他的心腹大司农田延年找来,并将他延入密室,屏退从人问以方法。 田延年道:“将军为国柱石,既知此人不可为君,何不奏闻太后,另选贤人立之。”霍光道:“吾意也是如此,但以臣废君,不知古代曾有此事否?”延年道:“昔日伊尹为商朝宰相,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皆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也是汉之伊尹也。” 原来霍光未曾读书,不知伊尹之事,所以史官说其不学无术。如今既闻田延年之言,便引入为给事中。一面又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秘密计议此事,除他三人之外别人一无所知,刘贺更是终日昏昏毫无知觉。 时当六月,正是大热时候,偏偏连日阴沉不雨。一日刘贺正要出游,光禄大夫夏侯胜进谏道:“上天久阴不雨,臣下必有异谋,陛下将欲何往呢?”刘贺闻言大怒,斥为妖言惑众,立命左右将胜缚住发交有司究办。有司转告霍光,霍光暗思夏侯胜语似有因,于是提胜到来亲加研讯,夏侯胜从容答道:“《洪范传》有言,人君无道上天降罚。皇极不守现象常阴,白昼常阴,下人且谋代上位。臣不便明言,但云臣下有谋。”霍光闻言大惊,也不由刘贺主意,即将夏侯胜释放复任原官。 霍光想废立之事不宜再延。便一面与张安世着手预备,一面遣田延年密报丞相杨敞。杨敞本霍光故吏,霍光料他必然同意。因为他现为丞相,位居百僚之首,所以预先告明,免得会议之时惊慌失措。田延年奉命到杨敞家中备细说知。杨敞一听吓得汗流满背,不知如何答话。田延年起身出外更衣,杨敞独自坐在室中,杨敞之妻为司马迁女,这时急从东厢趋出对杨敞说道:“大将军已有成议,特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若不亟允,祸在目前了!”杨敞迟疑未决,可巧田延年更衣归座,杨敞妻不及回避,索性坦然相见,与田延年当面认定,愿奉大将军教令。田延年还报霍光,霍光又念起苏武现在免官家居,遂邀其共同谋议,一则自己可以取信于国人,二则苏武也可以借此恢复官位。 霍光不动声色,暗中布置十余日,诸事都已完备。于是遍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等齐集未央宫会议。 百官闻命陆续到来,其中只有少数预谋之人知道此会非同小可,心中各自担惊。此外大都不知所议何事。不消片刻众人到齐,大众眼光注定霍光一人。只听霍光说道:“昌邑王昏庸无道,恐怕要危害社稷,大家说应该怎么办呢?”群臣见霍光不称刘贺为皇帝而称昌邑王,一个个都吓得说不出话来。田延年看这情行不由站起身来,手按剑柄说道:“先帝把天下托付给大将军,是因为大将军忠厚贤明,能够安定刘家的天下。今天大将军作出的决定,容不得半点迟疑,谁要是不响应,我马上砍了他的脑袋!”霍光道:“所有责任由我来负。”群臣听了都趴在地上磕头说:“我们一定遵从大将军的命令!”于是霍光让尚书令把事先写好的奏章拿出来,请大臣们在上面一一签名。 此奏章乃霍光预先作就,群臣署名已毕,又随同霍光前往长乐宫入见皇太后,备述昌邑王淫乱情形,说他不可以嗣大位,请太后下诏废之,太后准奏。霍光即请太后备齐车驾前往未央宫,预备升坐承明殿宣诏,又请太后下诏,遍饬各禁门守卫之人勿使昌邑群臣擅入。 恰值刘贺入朝太后初回。守门宦者早已奉到太后诏书,望见刘贺入内便一拥上前将门闭上,不让昌邑群臣入内。此时刘贺如在梦中,外间举动丝毫不知。见众人无故关门闭户,觉得诧异便问何为?霍光在旁跪下答道:“皇太后有诏,不许昌邑群臣入内。”刘贺道:“既是皇太后有诏,不妨从容办理,何至如此惊人?”言罢入内。 早有车骑将军张安世带领羽林骑兵,将昌邑群臣悉数拿下,共得二百余人,连龚遂、王吉等一并在内,送交廷尉究治。一面报知霍光,霍光传入昭帝旧日侍臣,命其守卫刘贺。并嘱道:“汝等须留心守卫,万一羞愤自尽,使我负杀主之名,何以对天下。”诸人领命入内。刘贺见左右近侍皆新来之人,又听说昌邑群臣被缚,但不知自己当废,便问道:“我旧日从官因何得罪,大将军竟将他们悉数囚系?”左右答道:“不知。” 少顷使者持节到来,说是皇太后有诏来召。刘贺对使者说道:“我有何罪?太后却来召我?”使者也答不知。刘贺没法,只得乘车随同使者前往。 当日上官太后披着珍珠缀成的短袄,穿着盛装坐在未央宫承明殿武帐之中。侍御数百人排列两旁,手中皆持兵器。不久使者领了刘贺到来,太后命刘贺俯伏殿前听诏,旁有尚书令手持群臣奏章高声读道: 丞相臣敞、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等认为高皇帝因为创建汉朝基业,所以称汉太祖,孝文皇帝因为仁慈节俭被称为太宗,如今昌邑王行为放纵不合法度。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高庙受命,不可以承天序,奉宗庙,子万姓,应当废黜。臣等昧死以闻。 尚书令读罢奏章,皇太后宣诏曰:“可。”刘贺听说自己被废惊倒在地。霍光便令刘贺起拜受诏。刘贺急道:“古语有言,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霍光不待说完便接口道:“皇太后有诏废王,怎得尚称天子?”于是上前抓住他的手,解下他身上的玺印绶带,捧上交给太后,扶着昌邑王下了宫殿,走出金马门,群臣跟着送行。昌邑王向西面拜道:“我愚昧不明事理,不堪担当汉朝的重任。”起身坐上皇帝侍从的车辆。霍光把昌邑王送到昌邑邸后,告罪说道:“大王自绝于天下,臣下也没有办法。臣下宁可对不起大王,也不能对不起国家。从今天起,臣下就不能再服侍大王了,请大王多多保重!”说罢伤心涕泣而去。 刘贺既废朝中无主,霍光便请上官太后暂住未央宫临朝听政,又移夏侯胜为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请他教授太后书经。其实太后年纪尚小,不知处断政务,又是霍光外孙女,也不敢自出主意。凡事皆由霍光拟定办法后奏闻太后,太后无不照准。 霍光见废立之事虽已成功,尚有刘贺与昌邑群臣须分别处置。遂请太后下诏群臣会议办法,群臣上奏说:“古代被罢黜放逐之人都流放到很远的地方,不使他干扰国家政令,我们请求把昌邑王迁到汉中房陵县。” 房陵县被称为“帝王流放之都”,战国七雄中的赵王、唐中宗、周恭帝等人都在这里住过很多年,吕不韦、嫪毐的门客、北宋赵廷美等人也被发落到这里。若是刘贺被扔到此处,倒也符合身份。 霍光没有对刘贺这么狠,他让刘贺回到了故土昌邑,还把从前昌邑王的财物都还给他,又赐给他两千户汤沐邑,他的四个姐妹也各自得到一千户的汤沐邑。这些赠送的东西可以维持住刘贺基本的体面。 作为被废的皇帝朝廷自然要有所惩处,刘贺之前是昌邑王,现在改为山阳郡,昌邑国除。 昌邑群臣被拿下狱,经廷尉逐人提出审讯,录取供词复奏。霍光命将二百余人一律处斩,昌邑相安乐也在其内,此时追悔不及,惟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屡次进谏得免死刑,髡为城旦。 到了行刑之日,原昌邑二百余人均被绑赴市曹斩首。赴死途中,又人高呼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句话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曾经计划除掉霍光,但进度缓慢,最后被后者捷足先登反杀了。 由此可以推断,霍光罢黜刘贺的原因绝不是几件不合礼仪的荒唐事,而是昌邑旧部想扳倒自己。于是霍光先下手为强,他早已将宫廷事务抓在手里,禁卫军的兵权也换到了自己的亲信张安世手上,宫廷事务则由田延年掌控,所以这位老兄敢在朝堂上拿着宝剑威胁人。而完成最后一击的皇太后,她是霍光的外孙女。 刘贺被废后说过一段话:"我本人愚笨,当不了皇帝。"这个意思是说,有霍光在,我当皇帝太难了。 从这些可以看出,霍光是个小心谨慎,手段高明的政治人物。由他主导废立皇帝的事,事后的官方档案记载里肯定不会出现丝毫不利于自己的记录。 至于昌邑群臣所坐罪名,不过是不能辅导,陷王于恶,依律原不至死,况二百余人中大多是马卒厨夫官奴等人,更不能责以大义,而霍光不问轻重一体骈诛,是不是有些过分呢。 后人有诗叹道: 国家为重嗣君轻, 主昧何妨作变更; 只是从官屠戮尽, 滥刑毕竟太无情。 霍光虽然带领大汉朝走进了“汉宣之治”,但是他也有奸诈的一面:把持朝政、危害朝臣、废立皇帝。虽然功不可没,但狡诈之心也昭然于天下。 90刘病已即位 却说太子刘据尝纳史女为良娣,良娣系东宫姬妾,位居妃下。生子名进,号史皇孙。史皇孙纳王夫人,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皇曾孙初生数月,巫蛊事起,太子刘据兵败逃去。史良娣、史皇孙、王夫人皆遇害。刘病已尚在襁褓,坐系狱中。此时武帝深怒太子造反,连自己嫡亲曾孙也看同叛逆家属,听其生死并不过问。皇曾孙孤身在狱,并无乳母照顾。一班狱吏也不替他寻觅乳母,每日遣人喂以稀粥,有一顿,无一顿,任其屎尿淋漓,也无人替他更换。读者试想平常人家数月小孩,若无人乳养保护已难望活。何况他是龙生凤养,平日异常娇贵,更难受此折磨,所以不过月余,便弄得黄瘦不堪奄奄一息。狱中犯人见了,都道他不久于人世,谁知他命中合有帝王之分,虽遭患难不该夭死,正当危急之际,却遇丙吉到来做了救星。 丙吉字少卿,鲁国人,生性慈善,幼习律令,由鲁国狱史积功升为廷尉右监,因事失官归里。不久却值巫蛊事起,犯人甚多,京师各狱皆满,刑官办理不下。武帝遂召丙吉到京,命其专审郡邸狱中巫蛊人犯。 在政治高压和白色恐怖之中,所谓的案件“审理”完全是一句空话。一切都已经定性,丙吉的工作实际上就是贯彻上意、完成程序、惩罚犯人。 丙吉到了郡邸狱,命将狱中人犯逐一唤来点验,忽见狱卒抱着一个小儿,丙吉听说他是皇曾孙后不由大惊。心想他是帝王子孙,无辜受罪已觉可怜;又见他憔悴到不成人样,愈加恻念。于是命人将皇曾孙移到高燥宽敞地方居住,又从轻罪女犯中选择谨慎忠厚并有乳汁者二人,一为淮阳人赵征卿,一为渭城人胡组,丙吉命她二人日夜轮流乳养保抱。又恐二人偷懒疏忽,每日早晚必来看视两次。有时候丙吉实在太忙或者生病,也派家人前来探望,看看被褥是否潮湿、饮食是否得当。然而狱中的条件毕竟恶劣,刚出生的皇曾孙经常得病,甚至数次病危,丙吉都及时地命令狱医诊断,按时给孩子服药,孩子才转危为安。丙吉的俸禄原本就不宽裕,现在又要照顾一个体弱的婴儿和两位奶妈,但他还是精心照料,又时买甘美之物与食。如果没有丙吉无微不至的照顾,小皇曾孙早就死在狱中了。两位奶妈也将皇曾孙视为己出,精心照料。就这样,可怜的孩子在狱中奇迹般地成长起来。 此时巫蛊案件连年不决。皇曾孙在狱中渐渐长大,偏偏皇曾孙出世便多疾病,所以取名病已。已,愈也。病已,乃祝他病愈之意。 光阴茬苒,皇曾孙年已五岁,时为后元二年二月。武帝养病五柞宫,听术士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便命使者前往长安,将各狱所系犯人一律处死。丙吉见诏使到来闭门不纳,且传语诏使郭穰道:“天子以好生为大德,他人无辜尚不可妄杀,何况狱中有皇曾孙呢?”郭穰回报武帝,武帝倒也省悟道:“这真是天命所在了!”乃更下赦书,所有狱中罪犯一律免死。 皇曾孙得出监狱,丙吉却又怜他无家可归。便命狱官作书送与京兆尹,京兆尹不肯收受。丙吉访得皇曾孙祖母史良娣外家史氏现在京师,便将皇曾孙送归史氏。此时史良娣之母贞君及哥哥史恭尚存。贞君年已老迈,见了外曾孙当然怜惜。老太太对刘病已异常疼爱,不顾年老体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只有5岁的刘病已当时还没有记忆,在新的舒适的环境中,对之前的监狱生活逐渐淡忘了。他对长安监狱中的高墙、两位慈祥的奶妈和那可以自由出入的丙吉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史家为了孩子的安全,刻意不提长安的监狱。丙吉继续做他的官,绝口不提刘病已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式。 晚年的汉武帝最终知道了“巫蛊之祸”的真相,明白了儿子刘据的苦衷与冤情。他悔恨不已,下罪己诏,开始为案件平反。刘病已的命运开始改变。 汉武帝临终前,下诏令宗正将刘病已的名字重新载入皇室的牒谱,正式恢复了他的皇室成员身份。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血缘身份是个人非常重要的组成要素。对于皇室政治来说,血缘尤其重要。它通常是一个人权力合法性的来源。对于刘病已来说,在恢复皇室身份之前,尽管他是前太子的孙子,但作为被排除在皇室队伍外的人,他是毫无政治前途可言的。相反,他可能成为政治祸害的来源,因此达官贵人们都不愿意收养刘病已。可怜的孩子只能住在舅祖父家里。现在刘病已恢复了皇室身份,不仅上升为贵族阶层,而且具备了进入政治核心的可能性。更值得留意的是,刘病已的血脉出于汉武帝嫡长子刘据,而且是刘据这一脉唯一的后人。尽管他还没有封爵,但政治前途无量。 按照制度,未成年的皇室成员由掖庭令看管抚养。刘病已也被接到长安接受抚养教育。巧的是,当时的掖庭令张贺年轻的时候是刘据的家臣。 张贺即张安世之兄,太子兵败,所有宾客都定死刑,张贺也在其内,张安世为兄上书求恩,张贺得免一死,不过受了宫刑,送入宫中充当宦官,渐升为掖庭令。张贺见皇曾孙年幼受累无人顾恤,情形甚属可怜,又念起卫太子旧日待己之恩,因此十分关切,加意抚养并使之从师读书,代出学费。 光阴迅速,皇曾孙渐已成人。张贺见他生得仪容俊伟举止非凡,更兼足下有毛卧处有光,种种神异愈觉惊奇。暗想此人将来定然大贵,何不以女嫁之,遂对其弟张安世夸说皇曾孙如何好处,并露许婚之意。此时正在元凤四年,昭帝方行冠礼,张安世为右将军,与霍光同心辅政。每听张贺赞美皇曾孙,张安世便行阻止,他认为少主在上,不宜称病已皇曾孙,恐涉嫌疑。又闻张贺欲以己女嫁之,不觉发怒道:“皇曾孙为卫太子后裔,但得衣食无亏也好知足。我张氏女岂堪与他相配!以后请不必再提此事。”张贺见安世不肯,只得罢论。 又过一时,皇曾孙年已十六岁,张贺便想为之娶妻成立家室,也算报答卫太子一番知遇。但自己既不便将女许配,只得就外间留心撮合。张贺本意想觅得富贵人家结亲,谁知满朝公卿列侯不少,却无人肯招他为女婿。皇曾孙名目虽然赫赫,无奈人情大抵势利,见他失势身为庶人,更不将他放在眼里。张贺又是一个宦官,所以做媒也不得力。其弟张安世现掌政权,偏又极力反对此事。 却说有个暴室啬夫名叫许广汉,昌邑人,他也是一位罪臣,但他获罪却不是因为违法,而是因为倒霉。许广汉曾是皇家侍从官,他受命跟随汉武帝出游,这本是一个好差事,但许广汉却误将他人马鞍当成自己的,于是将它放在自己的马背上。有人检举许广汉,他最终被定为盗窃,当处死刑,许广汉选择受宫刑才免于一死。上官桀谋反以后,许广汉参与搜索罪犯,他却因运气不好错过罪证,他再次获罪,被发配到掖庭听差。 许广汉生有一女,叫作许平君,已许欧侯氏之子为妻,尚未成婚。欧侯氏儿子一病身亡,婚期中断,许平君仍然待字闺中。张贺与许广汉同为宫役,两人时常晤面,免不得杯酒相邀互谈衷曲。 张贺听说许广汉现有一女尚未择配,有次二人一同喝酒,饮到酒酣,张贺停杯说道:“皇曾孙年已长成,将来不失为关内侯。闻君有女待字,何不配与他呢?”许广汉已有三分酒意,慨然应允。张贺十分欢喜。 许广汉次日回家,将此事告知其妻,其妻听了大怒道:“女儿是我辛苦养育,汝欲许配与人,应先与我商量,如何轻易答应,此事我不承认。” 不过许广汉已面允张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张贺现为掖庭令,是个长官,我为暴室啬夫乃他属员,一经承诺更难翻悔。于是对妻子好言安慰,且将皇曾孙的履历说得如何尊贵如何光荣,万不至误了女儿。妇人家听说有许多好处,于是依了夫言将女许嫁。张贺自出私财为皇曾孙聘娶许女,择日成礼鱼水谐欢。从此皇曾孙便依着许广汉及外祖母史家过日,张贺不久身死。 结婚以后,许平君对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年之后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便是日后的汉元帝刘奭。此时的刘病已应当十分开心,他从出生时就没过过好日子,苦了十七年了,却娶到这么一位温柔的妻子,现在又有了儿子。然而他的好运才刚刚开始,他的下一个好运,却让他成为大汉王朝的第十任皇帝,而且是位永载史册的一代名主。 却说昭帝元凤三年正月,泰山、莱芜山南,一日忽闻有大声,势甚汹涌,似有数千人叫唤,远近人民闻声齐来看视,原来却是一块大石,自由地上竖立。此石高一丈五尺,大四十八围,入地深八尺,旁三小石环绕作足。石立之后,有白乌数千飞集四围,观者无不惊异。同时上林苑中有一棵大柳树,枯死卧地后忽又重生。柳叶上虫食成文,约略辨认,乃是“公孙病已立”五字,中外人士莫不惊疑。 却说与刘病已分开后,丙吉转任车骑将军军市令,后来升迁为大将军霍光的长史,霍光很器重他,又将他升迁为光禄大夫给事中。丙吉对刘病已恭敬如常,绝口不提当年之事。刘病已竟然不知道丙吉就是当年那个抚养自己的狱官。 元平元年四月,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大将军霍光奏请皇后立刘贺为新皇帝。刘贺即位后荒淫无道。霍光以刘贺淫乱多罪废黜了他。 刘贺下台后一身轻松而去,大汉帝国却不能没有最高主宰。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重臣一起商议再立新君。眼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向低调的丙吉忍不住进言道:“大将军受孝武皇帝重托,一心为国,不幸孝昭皇帝早崩无嗣,之后所立非人,复以大义废之,天下莫不服从。今天汉祚危机仍赖将军义举。将军是否记得,武帝临终前的遗诏中提到将皇曾孙刘病已认祖归宗,由掖庭抚养。据下臣所察,如今诸藩大多安享尊荣,不识民间疾苦,难以克承大统。只有刘病已曾养在民间和掖庭,现在已经十八九岁了。刘病已通经术,有美材,举止有度,且办事稳重,深谙民事,将军不妨对其仔细考察一番,并到太庙占卜,如果觉得其人可用,就让他入宫侍奉太后,然后按照流程荣登大位。” 霍光觉得丙吉的建议很有道理,于是决定尊立皇曾孙刘病已为皇帝。 霍光点头后,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于是霍光和众大臣上奏皇太后说:“按照礼法,大宗无嗣,可以择旁支子孙中的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由掖庭抚养长大,至今已经十八岁。他操行节俭仁慈爱人,可以继嗣孝昭皇帝之后,奉承祖宗为天子。” 上官太后少不经事,不过名义上推为内主,霍光如何定议太后无不依从。当下准如所请,即命宗正刘德备车前往皇曾孙所居尚冠里宅中,令其沐浴,赐以御府衣服。刘病已随即进入未央宫拜见皇太后,此时皇曾孙尚是庶人并无官爵。霍光之意不便立庶人为天子,便请太后先封为阳武侯。 霍光择定吉日,率领群臣奉上玺绶。九死一生的皇曾孙,居然龙飞九五,坐登大宝,后来因他庙号孝宣,称为宣帝。 当日宣帝受了皇帝玺绶,应行谒见高庙,宣帝乘坐御车前往行礼,大将军霍光骖乘。宣帝本来惧怕霍光,平日见面已是望而生畏,如今同坐一车,逼近身旁愈觉得局促不安,似乎背上生有芒刺一般。读者试想宣帝既为天子,何以如此畏惧霍光?只因霍光秉政既久威权太重,加以此次任意为立,由不得不使人胆怯。更有一层,霍光见宣帝初立,恐其复学刘贺,也觉放心不下,未敢便使亲政,仍请上官太后留居未央宫临朝决事。宣帝虽已即位并无权力,因想起刘贺是一国之王,且有许多近臣为之羽翼,霍光要立便立要废便废,毫不费力。自己乃由庶人出身,势孤力弱,更难与他抵抗。设使言行不慎被他看出过失,或触忤其意,便要做第二个刘贺,到了那时岂非追悔无及。宣帝怀了此意,所以对于霍光愈加畏惧。 宣帝即位数月,霍光留心观察,见其举动并无过失,方才放心。 91故剑情深 却说霍光大权独揽,威震朝野人人畏服。宣帝为人虽然英明,初次即位也就暗存戒心,一切举动战战兢兢,每与霍光相见尤加谨慎。 这时有侍御史严延年上书劾奏大将军霍光,说他擅行废立主上,无人臣之礼,罪该不道。此奏既上,满朝公卿无不惊骇。也有人替延年担忧,说他触怒霍光必遭诛罚。 宣帝见奏,既不便得罪霍光,又不肯责罚延年,便将奏章搁起。 延年劾奏虽不能动得霍光,但朝廷百官从此也肃然敬惮。 严延年乃下邳人,其父曾为丞相属吏。延年少学法律,由郡吏出身,被举为侍御史,为人短小精悍办事敏捷,但是生性负气。此次劾奏霍光,为人所不敢为,也算具有胆识。然而平心而论,霍光错处在于最初不慎迎立非人。及见刘贺种种无道将他废去,可谓善于补过。后人以为延年此奏能正君臣之义,因此称其敢言,其实不过是专制时代君尊臣卑的思想而已。 不久丞相杨敞病死。霍光奏请太后拜蔡义为丞相,封阳平侯。蔡义系河内温县人,由明经出身,曾在大将军卫青幕府当差。家中甚贫,出入都是步行。卫青门下人怜他穷苦,于是凑钱买了一辆犊车与他乘坐。后来蔡义时来运转,竟被武帝召见,讲说《诗经》甚合帝意,拜光禄大夫给事中,命其教授昭帝读书。元凤六年擢御史大夫。现在代杨敞为相,年已八十余岁,身材短小又无须眉,形状甚似老妇。加以弯腰曲背,立起时上半身倾向前面,因此脚跟不稳举步艰难。每遇朝会出入,须有两个吏人左右扶持方能行走。众人见他老迈龙钟,便在背后私相议论道:“大将军任命宰相不选贤才,但用此等年老无用之人,凡事可以由他专制。”有人听到此言急来报知霍光。霍光道:“我因蔡义曾为人主之师,当然可任宰相。不料外间妄加揣测,此等言语不可使天下人闻知。”众人听了也就不敢再言。其实老师和宰相是两回事。 宣帝下诏追谥故太子刘据、史良娣为戾太子、戾夫人,并追谥史皇孙及王夫人为悼考悼后。又命有司议群臣定策之功,下诏加封大将军霍光一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张安世万户,此外列侯加封户口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赐爵关内侯者八人。大司农田延年最先发议有功,得封阳城侯。田延年免不得趾高气扬,自鸣得意。谁知却有茂陵人焦、贡两姓出头告其赃罪。 说起焦、贡两姓,皆是茂陵富人,素以经商起家,两姓合股出钱数千万,暗地收买炭苇等丧葬之物存积图利。 适值昭帝驾崩,大司农田延年不曾先期预备,临时赶办葬事,一切应用物件不能应手。探知焦、贡两家收藏此物甚多,欲趁此时抬价出卖,遂向上官皇后奏说:“有人专收陵墓不祥器物牟利,请尽数没收入官。”上官皇后闻奏立即批准。田延年遂将焦、贡两家器物一概充公。焦、贡两家未得丝毫利益,反受许多损失,因此寻机报复。也是合当有事,当日田延年承办陵工,曾向民间雇车三万辆取沙,言明每辆租价一千文,共三千万。可延年造具报销时,每辆竟开报二千文,共计六千万,自己侵吞一半。焦、贡两家查知此事,心想我不过屯积葬物希图赚钱,你便说我居心不良,将我货物充公。你趁办理昭帝大丧之机谎报雇车价值,侵吞公款三千万钱,论起情节比我更重,我辈不趁此时报仇,更待何时。于是焦、贡两家遣人诣阙上书告发。 当日朝廷得书,发交丞相府查办,果有其事。丞相蔡义据事纠弹,应该下狱讯办。 田延年愤然说道:“我位至封侯,有何面目入到狱中,为众人所指笑,吏卒所轻贱。这无非是要我速死!我死便罢,何必迫我?”说罢自刎而死。田延年立决大议明白勇敢,其才气固自不凡,无奈一念贪心,竟弄得身败名裂未免可惜。 此时苏武得封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其随从苏武出使之常惠,亦于本始二年立功封侯。 到了十一月,群臣上议请宣帝择立皇后。宣帝即位以前已娶许广汉之女为妻。且生下一子名刘奭。宣帝即位后,尊上官太后为太皇太后,名义上是奶奶辈,拜许氏为婕妤。 霍光正妻仅生一女,嫁与上官安为妻,即上官太后之母。上官安谋反时,霍女早死,追尊为敬夫人。霍光又纳婢女名显,后人称之为霍显。霍显生有一子数女,子名霍禹。霍光有家奴二人,一人姓冯名子都,一人姓王名子方。霍显与冯子都通奸,霍光当然不知。 冯子都与王子方借势在外横行无忌,满朝文武无不畏其气焰。霍显见宣帝即位未立皇后,不由想起小女霍成君尚未出嫁,便使二人示意百官,想让霍成君为皇后。百官乐得给霍光一个人情,于是纷纷上书让刘询迎娶霍成君。众人料宣帝畏惧霍光必立其女,且霍光之女又是上官太后之姨。宣帝知道众人意思,但念起微贱之时与许女同甘共苦,如今贵而弃妻于心不忍;欲立许女为后又不便自言,于是下诏寻求昔日所佩宝剑。自己已经贵为帝王,宝剑之物肯定不缺,但是他下诏寻找平民时期使用的一把旧剑,就是为了表现了他的重情重义。群臣理解刘询要找的不是剑,而是想要表达他对许平君的感情。于是纷纷请立许平君为皇后。 故剑情深,这是历史上最浪漫的一个诏书,是一个皇帝对一个女子做出的承诺,即使朝野之中权臣专断如芒在背,即使刚刚登基依旧对霍光有所忌惮,但是为了许平君,刘询下了这个赌注。幸亏他赌对了。就在那年许平君入主东宫。 汉宣帝对许平君的爱之深,情之切,真的很让人感动。作为一个女人,许平君是幸福的,她得到了一个男人全部的爱。中国历史上,皇后之位涉及到太多的政治利益。皇后的人选,往往是权利斗争的结果。然而许平君却凭着皇帝对她的深情而母仪天下。历史上好多皇后是不幸的,她们名义上是皇帝的妻子,却往往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就在深宫中渡过一生。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粉黛。在中国漫长的封建时代中,有几个女人能得到一个帝王最真情的爱呢? 因为汉宣帝的坚持,霍光的女儿没能立为皇后,霍显对许平君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霍光,哪轮得到刘询当皇帝。许平君阻碍了霍光女儿的皇后之路,这就注定了她将来被害的悲剧。 此时许后之父许广汉尚在,宣帝援引先朝旧例,欲封后父许广汉为侯。偏霍光出来梗议,谓许广汉已受宫刑,不应再加侯封。宣帝拗他不过,暂从罢论。蹉跎过了年余,才封许广汉为昌成君。 残冬既过,时值新春,改元为本始元年。霍光便请上官太后仍归长乐宫居住,并请将政事归还宣帝亲理,宣帝谦让不肯收受,一切政事都先经霍光过目,然后奏闻。光子霍禹,及兄孙霍云霍山,俱得受官。还有诸壻外孙,陆续引进蟠据朝廷。宣帝颇怀猜忌,但不得不唯命是从。 却说刘病已并不知道丙吉在幕后对自己的两次大恩。在他心目中,张贺、史恭等人的功劳要比丙吉更大。朝廷中的官员也都不知道丙吉与新皇帝的关系。丙吉为人敦厚,依然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在争功夺利早已是常态的政坛上,丙吉的品德显得格外高贵,为自己在历史上留下了醒目的一笔。 过了许多年后,刘病已排除权臣亲政。一个名叫则的老宫婢离开皇宫后生活困难,于是就向当时的掖庭令上书请功。则在上书中说自己曾经在艰难困苦中抚育了当今的皇上,要求朝廷照顾自己的晚年生活。有关部门对这样的上书不敢怠慢,呈送给汉宣帝御览。 刘病已看到上书,脑海中许多模糊的印象逐渐汇集起来。他隐约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有许多故事似乎被遗忘了,但刘病已已经回忆不起确切的情形了。刘病已下令掖庭令亲自去询问宫婢则详情。 宫婢则陈述了自己对皇帝的养育之恩,并说所有的事情当年的监狱官、现任御史大夫丙吉都可以证明。掖庭令就把宫婢则带到丙吉的府中,与丙吉当面确认详情。年老的丙吉认出了这个老宫婢。他说自己的确见过则,但是她根本不是皇帝当年的奶妈。 丙吉这才将当年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述说出来,他说宫婢则当年是在牢狱之中,自己也曾让她照顾小皇曾孙。但是则并不尽心喂养,有时候还责打刘病已。丙吉说:“只有淮阳人郭征卿、渭城人胡组才是皇上的奶妈。”丙吉把自己和两个奶妈当年在狱中共同抚育刘病已的艰难、害怕和无奈动情地告诉了掖庭令,掖庭令又转告刘病已。 刘病已听到后既震惊又感动。他脑海中有关童年的点点滴滴全都串联了起来,一幕幕感人的景象逐一再现。丙吉有旧恩却从不言功,刘病已感叹不已。 汉宣帝立刻命人寻找胡、郭二人,不想两人都已仙逝。宣帝十分悲伤,令人厚待其子女。对于则,宣帝也没有过多责罚,看在其同样有养育之恩的份上,免除其宫婢的身份,并赏钱十万。 对于丙吉这位救命恩人和道德君子,刘病已专门下诏给丞相说:“朕幼年卑微之时,御史大夫丙吉对朕有旧恩,功德无量。《诗》曰:‘亡德不报’。朕要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使节去丙家授封时,丙吉已经病重,不能起床下地。刘病已就让人把封印纽佩带在丙吉身上,表示封爵。 丙吉立即上书拒绝,说自己不应凭着空名受赏,这有违高祖非功不侯的祖训。 刘询回复丙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非功不侯,这些年来有多少没有武功的人封侯?再说功高莫过救驾,你这样的人不封侯,不是让人说朕不道德吗?封侯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还是好好将养些时日,等彻底康复了,更好地为国效力吧。 此后,御史大夫、博阳侯丙吉成为汉宣中兴的核心成员。 一年后,西汉政坛上少有的“活雷锋”丙吉撒手西归。汉宣帝对丙吉之死异常悲痛,亲自主祭,谥其为“定”。“纯行不爽曰定”宽仁惠民的丙吉确实当得起这个谥号。 92许平君遇害 却说宣帝与许后同由微贱出身,且是年少夫妻,自然恩爱异常。不过霍显心想皇后之位明明应属我女,如今却被许女夺去,量她一个宦官女儿,偏得正位中宫,我女反不及她,真是可恨,必须设法将她除去,我女便得安稳入宫做皇后。但是事关重大,必须筹一万全之策方可下手。霍显想来想去未得方法,只好暂时忍耐。 过了一时,许后怀孕在身将要分娩,忽然身体不适寝食难安。宣帝顾念患难夫妻格外爱护,遍召御医诊治,有人保荐女医淳于衍。宣帝见她是个妇人,照料生产更属便利,即下诏召之入宫。淳于衍奉命收拾随身衣物预备起行。其夫淳于赏现为掖庭护卫,见淳于衍行色匆匆,忽然想起一事,便对淳于衍道:“你可先往大将军府中向霍夫人告辞,然后入宫,并托霍夫人替我转求大将军,委派我为安池监。此缺甚好,若得到手,强如做此护卫。”淳于衍依言前往霍光家中。原来淳于衍素为霍氏所爱,可以任意出入,此次来见霍显,告知入宫侍疾,并将其夫求派言语说了一遍。霍显听说她入宫调治许后之病,心中一动,又闻淳于衍求派其夫差缺,猛然记起前事,觉得机会可图。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屏退左右,笑容满面地呼叫淳于衍的字道:“少夫,你丈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疏通疏通,但你若是为我干得一事,我更当从重报答,不知少夫肯否?”淳于衍不知霍显用意,以为是寻常之事,又兼正在托她谋事,势难推却,便直应道:“夫人分付有何不可,贱妾无不从命。” 霍显见淳于衍答应爽利,便说道:“我们夫妇向来喜欢小女儿,都希望她能获得尊贵,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事成之后一定回报你。” 淳于衍忙问道:“我一个小小太医能帮什么忙?”,霍显道:“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最容易死亡,如果你给许皇后下一点毒药,那么皇后的位置自然落到霍家,我小女儿霍成君也就成了皇后。”淳于衍听后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忙说道:“许皇后每次进药都有专人先尝,没法下手呀。”,霍显说:“愿不愿下毒都在你一念之间,事成之后不会忘记你,我老公位高权重,没有人敢找你麻烦。”淳于衍思考良久,也就答应了霍显。 霍显又叮咛数语,淳于衍告辞回去,也不告知其夫,密取附子捣成细末带入长定宫中。 本始三年春正月,许后临盆生下一女,安然无恙。不过产后乏力还须调理,经御医拟定一方合丸进服。淳于衍便趁无人之际,将所带附子末掺入药内做成丸药,更无一人得知。附子有毒,又加大热,然无甚气味,且平人服之也不至于死亡,独产后体虚之人最为忌服。当日左右进上丸药,淳于衍在旁看着许后将药服下。心里捏着一把汗,外面却装作无事。少顷药力发作,许后觉得身体不安,便问淳于衍道:“我服药后头觉岑岑,莫非丸中有毒?”淳于衍被她说破,心头有如小鹿乱撞,但还是咬定牙根答道:“丸中何至有毒。”一面说一面再召御医诊治。大众束手无策,许后竟中毒而崩。还幸微贱时已产一男,总算留得一线血脉。宣帝闻报到来大哭一场,只道是产后体弱以致骤脱。便依礼殡殓葬于杜南,谥为恭哀皇后。后人有诗叹道: 嬴得三年国母尊, 伤心被毒竟埋冤, 杜南若有遗灵在, 好看仇家且灭门。 淳于衍毒死许后出得宫门,便到霍显家中。霍显早已得信,心中大喜。见淳于衍到来十分礼待,背着人殷殷致谢。 霍显一心感激淳于衍,意欲从重酬劳,但因许后新崩,未敢多给财物,恐致旁人疑心。谁知不久即有人递入奏章,内言皇后暴崩,想系诸医侍疾无状,应该从严拿究。宣帝当即批准,下诏将当日医人一律收系诏狱,淳于衍也在其内。刑官审讯几次,淳于衍不肯供招,其他医官并无情弊,自然同声呼冤。问官无法,只好将他们一古脑儿囚系狱中。 霍显见淳于衍被拿下狱,日夜提心吊胆,惟恐淳于衍一口供出连累到自己身上。后来又闻刑官要将淳于衍办罪,心中愈加惶急,暗想我曾允许她有急便救,今若置之不理,倘刑官将她办成死罪,淳于衍必定拼却一命说出我是主谋,这便如何是好?霍显想到此处不禁浑身冷汗,事在危急必须迅速救出淳于衍,但除却霍光也无别人能救。于是屏退左右,将自己主谋毒死许后之事备细告知。霍光一听好似半天打个霹雳,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不能出声。暗思事关大逆,若径去自首就使保全一门,那娇滴滴的爱妻总须头颅落地,不如代为瞒住,把淳于衍等一体开释免得及祸。于是入朝谒见宣帝,但言皇后崩逝当是命数注定,若是加罪诸医未免有伤皇仁;况诸医也没有这般大胆敢毒中宫。宣帝也以为然,遂传诏赦出诸医,淳于衍也得释出。 霍显听说淳于衍出狱回家心中始安,又见案已归结可保无事,不妨重谢淳于衍以酬其劳。于是检出蒲桃锦二十四匹,散花绫二十五匹,走珠一琲,绿绫百端,钱百万,金百斤。又为她起造居屋,赐与奴仆不可胜数。偏偏淳于衍贪心不足,背地里私自怨道:“我为她担下弥天罪过,成就何等功劳,谁知她报答我不过如此!”试想霍显为了一女害死许后,担尽许多惊恐,破费无数钱财,反被淳于衍埋怨,可见小人枉做小人,结果有何好处。 霍显自从许后死后,便为其女霍成君安排陪嫁衣装器具,力劝霍光纳入后宫,霍光只得依允。 从来少年无丑妇,况是相府娇娃,总有一些秀媚状态。宣帝年甫逾冠正当好色年华,虽然追忆前妻余哀未尽,但看了这个如花似玉的佳人,怎能不情动神移?当下优礼相待逐渐宠幸。过了一年,竟将霍成君册为继后。许后起自微贱虽贵不骄,平居衣服俭朴无华,每五日必至长乐宫朝见上官太后,亲自进食谨修妇道。而霍光女为后,与许后大不相同,出门之时,车驾煊赫侍从如云。又兼素性阔绰,所颁赏赐不下千万。比起许后,一奢一俭,相去甚远。只因上官太后谊属尊亲,不得不效仿仿许后前去侍奉。上官太后系霍光外孙女,论夫家上官太后是奶奶,论母家霍后是姨母,所以上官太后看见霍后进谒往往起立一劳特别敬礼。宣帝亦宠爱霍后,常在正宫住宿。 到了地节二年春,霍光年老得病渐渐沉重,宣帝听说后驾临霍光家中,亲到榻前问病,听说病势已危,医药难以挽救,不禁为之涕泣。及宣帝回宫,霍光上书谢恩,并请分自己封邑三千户给侄孙霍山为列侯,以奉霍去病之祀。 数日后霍光病死,宣帝拜霍光之子霍禹为右将军,封霍山为乐平候,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又封霍光侄孙中郎将霍云为冠阳侯,霍氏一门三侯。霍显此时居然做了太夫人,与冯子都同居俨如夫妇。 霍光死后,宣帝及上官太后亲来祭奠,使太中大夫任宣及侍御史五人持节护理丧事,中二千石以下官吏监修坟墓,赐以御用衣衾棺材。 到了葬日,灵柩装入辒辌车中,前导仪仗逐队排列,首尾长有数里。满朝文武百官皆来送葬。丧车装饰异常华丽,并用黄屋左纛一如帝制。自长安直至茂陵,一路都有军队陈列。 此段风光不亚于天子出丧,长安士民扶老携幼齐来观看。宣帝下诏赐谥宣成侯,遣官为他起坟墓祠堂,置园邑三百家,设官看守,依时祭奠。 霍禹、霍山修建住屋极其华丽,又不时出外游行,驰逐平乐观一带。霍云更是放荡,每当朝见之日往往私自出外,带领宾客架鹰牵犬张围大猎,却使苍头奴持了名帖上朝挂号,有司畏其势力不敢责备。霍显与诸女任意出入长信宫,日夜无度。 却说御史大夫名叫魏相,以前治郡有方深得民心。在任茂陵令时,御史大夫桑弘羊的亲戚坑骗乡里,鱼肉百姓。魏相辨明真伪,不畏权贵,将其收捕治罪,并杀于街市示众,从此茂陵大治。在河南太守任上,他整顿吏治,考核实效,禁止奸邪,当时豪强无不畏服。因政绩突出,后被征为谏议大夫。宣帝即位后,征魏相为大司农,后升为御史大夫。 魏相见霍氏所为不成体统,便请许广汉带领入见宣帝。魏相一见宣帝便说:“自霍光去世,其子霍禹复为右将军,侄孙霍山现居政府,兄弟诸婿皆据高位。霍光夫人霍显及诸女在长信宫皆有名籍,或夤夜称诏开门出入,宜设法减夺其权破其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并可保全功臣之后。”宣帝久闻霍氏家人倚势横行,心中已是不喜,因看霍光面上不便究问。今闻魏相之言甚合其意,点头称善。又过数日,魏相复由许广汉面请宣帝,除去副封以免壅蔽。原来旧例人民上书须备正副两封,先由领尚书者开拆副封观看,若是所言不善便将原书搁起不奏。今宣帝依从魏相之言除去副封,人民所上之书不须由霍山过目。霍山虽领尚书事,但已毫无权力。宣帝准许群臣单独进见言事,霍显觉得情形不妙,便唤霍禹、霍山、霍云等说道:“汝辈奉承大将军遗业,不思保全自己地位,若有人进言离间何以自救?”霍禹等闻言也不在意,谁知不久真正闹出事来。 原来霍氏一班家奴,霍光在日倚借主势气焰凌人,谁也不敢将他得罪。如今霍光虽死,但他们骄横已惯,也不肯稍稍敛迹。一日霍氏家奴与御史大夫家奴同在路上行走,偏是冤家路窄两下相让,彼此争执良久。霍氏家奴大怒,率领众人闯入御史府中,府中人见了连忙关门。 霍氏家奴闯破大门。御史对着众人叩头谢罪方才息事。旁人见了十分不平,一时议论纷纷,都说霍氏家奴目无法纪欺人太甚,霍显闻之方知忧惧。此时丞相韦贤年老多病,便向宣帝辞职,宣帝赐以黄金驷马归第。宣帝拜魏相为丞相,以丙吉为御史大夫,二人同心辅政,宣帝甚加倚任。魏相不时入见宣帝商议政事。 宣帝又宠信平恩侯许广汉及侍中金安上,许其任意出入宫中。 地节三年,宣帝立刘奭为皇太子,时年八岁。霍显听说后愤怒异常,不肯进食,对家中人说道:“此乃帝在民间时所生之子,岂可立为太子!将来皇后有子,反要为王,向他称臣朝拜,实在使人不甘。”乃悄悄的入见霍后,叫她毒死太子,免为所制。霍后依着母命,怀着毒物,屡召太子赐食,拟乘间下毒。偏宣帝早已防着,密嘱保姆随时护持,每当霍后与食,必经保姆先尝后进,累得霍后无从下手,只好背地咒骂衔恨不休。有其母必有其女。 93霍氏灭族 却说许后死得不明不白,外间已经有人议论,又见淳于衍得释出狱,忽然发了一笔大财,大众早猜到其中必有原因。 及霍氏得立为后,众人恍然大悟,但碍着霍光尚在不敢多言。如今霍光已死,便有人将此语到处传播,宣帝听说后也觉可疑,暗想此言如果属实,必须严行究办,为许后报复冤仇。只是众口喧传未得实据,且霍氏子弟布满朝廷,手握兵权势力甚大,要想惩治也难下手。如今既有此等风闻,霍氏万难亲信,须趁此时削其权力免贻后患,于是召魏相等密议处置之法。 当时度辽将军范明友为未央卫尉,中郎将任胜为羽林监,还有长乐卫尉邓广汉,光禄大夫散骑都尉赵平,统是霍光女婿。光禄大夫给事中张朔系霍光姊夫,中郎将王汉系霍光孙婿,宣帝先徙范明友为光禄勋,任胜为安定太守,张朔为蜀郡太守,王汉为武威太守;复调邓广汉为少府,收还霍禹右将军印,阳尊为大司马;特命张安世为卫将军,所有两宫卫尉,城门屯兵,北军八校尉尽受张安世节制。又将赵平的骑都尉印绶也一并撤回,但使为光禄大夫。另使许、史两家子弟代为军将。 霍禹见宣帝夺其兵权心中愤郁,于是称病不肯入朝。一日大中大夫任宣前来拜访。霍禹便命请入。任宣曾为霍氏长史,听说霍禹有病故来看视。任宣见霍禹并无病容,便故意用言挑道:“未知君候身患何病?”霍禹听了长叹道:“我有甚么病症?只是心下不甘。”霍禹呼宣帝为县官,又信口讥评道:“县官非我家将军怎得到此?今将军坟土未干就将我家疏斥,反任许史子弟夺我印绶,究竟我家有甚么大过呢?”任宣闻言劝解道:“大将军在日亲揽国权,生杀予夺操诸掌握,就是家奴冯子都王子方等也受百官敬重,比丞相还要威严。大凡盛衰各有其时,今许、史乃天子骨肉自然当贵。大司马因此怨恨,愚意以为不可。”霍禹被任宣说了一通默然无语。过了数日病假已满,霍禹只得照旧入朝。 却说霍山、霍云等见势力日孤,便常与霍显、霍禹商议,往往相对啼泣自相埋怨。霍山说道:“今丞相用事县官信之,竟将大将军所定法令尽行变易,一班儒生多系贫人客居长安,饥寒交迫喜为妄言,素为大将军所恶。今儒生人人都能上书请见,而且多言大将军过失。主上肯定不信任我辈了。”霍显勃然道:“这是魏丞相唆使要灭我家,难道他果无罪过么?”霍山说道:“丞相生平廉正却是无罪,我家行为不谨容易受谤,最可怪的是都中争言我家毒死许皇后,究竟此说从何而来?”霍显便把他们引至内室,具述淳于衍下毒实情。霍禹等不觉同声急语道:“这!这!……这事果真么?奈何不先行告知!”霍显也觉愧悔,把一张粉脸急得红一块青一块,就如无盐嫫母一般。后人有诗叹道: 不经贪贼不生灾, 大祸都从大福来; 莫道阴谋人不觉, 空中天网自恢恢。 霍山及霍云回到家中,便将霍显言语告知家人,家人听说后无不惊恐。正在举家慌张之际,霍云至友张赦来到他家,见其家人神色张惶,便为霍氏想得一计,说道:“今丞相与平恩侯擅权用事,可请太夫人速白上官太后,诛此两人翦去宫廷羽翼。天子势孤,上官太后一诏便可废去。”霍云欣然受教,张赦也即告别。 不料隔墙有耳,张赦计谋竟为家中马夫所闻,夜间告诉其他马夫。他们本是一班粗人,说完统去就寝。 却说有个颍川人名叫张章,曾在长安充当亭长,因事失官流落四方,记起与霍氏马夫相识,遂寻见马夫具言来意。马夫便留他在马枥旁下榻。张章听得众马夫相聚谈论,心中不由暗喜道:“我如今机会到了!” 朦胧半晌已报鸡声,张章照着马夫言语打定腹稿,一到天明便与马夫作别,自去缮成一书北阙呈入。 霍显夜来神思不宁,梦见霍光与语道:“汝知儿被捕否?”霍光果真有灵,应当先活捉奸夫冯子都,这全是霍显惊慌所致。霍禹也梦见车声马声前来拿人。母子清晨起床互述梦境,都很担忧。又见宅门无故自坏;屋瓦无风自飞;种种怪异不可究诘。 霍氏听说有人上书后越觉惊惶。遂使诸女各自归家报告其夫,劝其同谋举事,并说将来祸发谁也无处躲避。霍氏诸婿只得依允。待中金赏乃金日磾之子霍光女婿,听说此事后立即上书自请去妻。 宣帝不能再容,当即派吏四出,凡霍氏家族亲戚一体拿办。霍山、霍云及范明友自知无可逃避,各寻自尽。 霍显、霍禹、邓广汉等措手不及皆被下狱。经廷尉讯出真情立即行刑,霍禹被处腰斩,霍显也遭诛,所有霍氏诸女及女婿孙婿悉数处死。所有近戚也辗转连坐,诛灭不下千家。冯子都王子方等当然做了刀头鬼。冯子都阴魂又好与霍显取乐去了。惟金赏已经去妻,幸免株连;张章受封博成侯,张章平地封侯最为侥幸。 宣帝下诏有司废去霍后移居昭台宫,霍后并未生育子女。又过十二年,宣帝将其再移云林馆。 霍成君生于王侯之家,与汉宣帝强强联姻,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隐患颇多。刘病已为了拉拢霍光,所以不得不立霍成君为后。霍家贪图权力,结亲皇家。这种功利性婚姻,始于利益,终于利益。 身为王侯之女的霍成君,自一出生,她的命运便与整个家族的利益,紧紧联系在一起。她的婚姻对于整个霍氏一族来说,是帮他们获取更多好处的筹码。至于霍成君个人的幸福,并不在他们家人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在霍家人的心里,只要有权便有幸福。 所以命运始终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霍成君,成了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她与刘病已的幸福婚姻生活,只有短短5年的光景。而这种幸福,是在霍家强大的保护伞下才有的。霍氏一族被灭,她的幸福如泡沫般消失不见。为何没有追随家人而去,那是因为她的心中还有隐隐的期待。 结果12年的苦苦等待,换来的是一个要命的诏书,霍成君绝望了。以前她父母在时,她将父母当作自己的精神依赖,父母走后,她将刘病已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可现在她还能依赖谁呢? 生命的最后,霍成君终于认清了自己,终于当了一次自己命运的主宰,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尽,成全了刘病已的故剑情深。霍后死后,葬于昆吾亭东。 纵观霍成君短短的一生,15岁嫁与汉宣帝,20岁被废后,33岁自尽,如烟花般绚烂,却比烟花还寂寞。 却说张安世有孙女名敬,嫁于霍氏亲属,适值霍氏谋反,孙女也应坐罪。张安世一向小心,今见霍氏谋反族诛,更兼孙女牵连在内,自己算与霍氏有亲,难免株累,因此心中愁苦。他年纪已老,禁不起忧虑,不过数日,容貌便瘦了许多。宣帝见他如此情形十分诧异,于是问左右是何缘故。左右便将详情诉说一番。宣帝即命赦了张安世孙女以慰其意。张安世想起霍氏败亡都因权势太盛。现在主上英明,自己领尚书事是个重要职务,一举一动须与霍氏相反方可保全。从此张安世办理政务格外谨慎周密,每遇重大政事必先入见宣帝,议定办法后再诏令发布。 安世曾向宣帝荐举一人,其人闻知后来见张安世,面谢提拔之恩。张安世听了大以为恨,说道:“举荐贤能乃是应为之事,岂有私心,何必来谢?”又有郎官功劳甚高不得升擢,自向安世申说。安世答道:“足下功高,明主自能知悉,此人臣当尽之职,何得自夸?”郎官听后只得无言退去。安世拒绝郎官之请,入见宣帝时却又陈述郎官之功,不久郎官果得升擢。 宣帝又想起张安世之兄掖庭令张贺,从前待已有恩,即位以来尚未报答。张贺有一子早死,遗有一孙,年纪甚幼,便以张安世小儿子彭祖为嗣。宣帝自幼与彭祖同窗读书,于是欲封彭祖为侯,张安世上表固辞。宣帝道:“吾自为掖庭令,非为将军也!”张安世听了不敢再言。宣帝又为张贺置守冢三十家,亲自指定地方令其居住。 宣帝既废霍后,欲就后宫择立一人为皇后。是时后宫妃嫔得宠者三人,一为华捷妤,生有一女,后封馆陶公主;一为张婕妤,生一子名钦,后封淮阳王;一为卫捷好,生一子名嚣,后封楚王。此三人中,张婕妤尤为爱幸。宣帝想起太子奭幼年失母,几为霍后所害,今若立后不慎,恐太子又遭毒手。况此三人自己都生有子女,欲其抚爱太子恐是难事,不如选择平日为人谨慎未曾生子者立之,方免后患。宣帝主意既定,遂下诏立王捷妤为皇后,使之抚养太子。 王捷妤乃长陵人,其先代本居沛县,随高祖入关有功,赐爵关内侯。传至王婕妤之父王奉光,少时性喜斗鸡,宣帝在民间时常与他聚会相识。王奉光有女年十余岁,已经许字他姓,临出嫁时其夫忽死,如此一连数次,克死了几个未婚夫,以致无人敢娶。及宣帝即位,王奉光女儿尚未适人,宣帝追怀旧谊发生异想,把她召入后宫立命侍寝,赐过几番雨露却又无恙。宣帝也不怕死,想王女命中应配皇帝。后来霍后入宫,张婕妤又复继进,宣帝无暇顾及王女,王女冷落宫中少得入御。这次宣帝册她为继后,就把太子刘奭交付给她抚育。太子遂依王后过日,宣帝又使疏广、疏受为傅,太子得保无事。 宣帝不想皇后生儿子,所以很少与她相见。张婕妤等引作笑谈。王女虽得为后却不见宣帝宠遇,但王女安处深宫毫不争宠,一些儿没有怨言。张婕妤等仍得相安,由她挂个虚名罢了。王女得立皇后。宣帝封其父王奉光为邛成侯。 很多人都为汉宣帝抱不平,认为他为了保护自己与许平君的孩子而娶了个自己不爱的人做皇后,这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其实立王皇后为后,对宣帝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仍然可以宠爱别人;相反一个嫁为人妻的女子,不仅无法得到丈夫的爱,还要抚养别人的孩子,这才是最痛苦的! 94刘贺封候 却说前昌邑王刘贺被废之后,连王号也一概削除。昌邑国改为汉山阳郡。上官太后仍许刘贺归到昌邑故宫居住,赐以食邑二千户。刘贺回到昌邑,终日幽囚宫中如同犯人,若是他人早已忧郁不堪。偏他不知愤恨安闲过日,但不比从前那种快意。到了地节三年霍光已死。宣帝亲理政事,念起刘贺也曾为帝,今虽被废住在昌邑,万一有人蓄意作乱,或者托名推戴,煽惑人心聚众起事,岂非养虎贻患。于是命张敞为山阳太守,随时防范方可放心。 张敞字子高,平阳人,昭帝时官为太仆丞。刘贺被征即位后,种种举动不遵法度。张敞上书切谏,刘贺不听,未几为霍光所废。张敞由此显名,擢为豫州刺史。 宣帝即位后召拜张敞为太中大夫,同判尚书事。张敞遇事守正不阿,因此忤了霍光之意,出为函谷关都尉。宣帝久知张敞才具过人,故用为山阳太守。 张敞于地节三年五月到任视事,查得故昌邑王刘贺现居旧宫,奴婢等在宫者共有一百八十三人,闭起正中大门,但开旁向小门,选吏一人为之主管钱物,每日买入食物一次,除食物外,其他不得出入。又用督盗一人,专掌稽察往来之人。更由王家出钱雇用士卒,巡逻宫墙,清除中禁,防备盗贼。张敞时遣属吏前往察看。 到了四年九月,张敞亲自入宫视察情形,刘贺闻信急出接见。张敞留心观看刘贺,见他年约二十六七岁,面带青黑色,小目尖鼻须眉稀少,身材却甚长大。只因酒色过度,得了痿病行动不便。身穿短衣大裤,腰佩玉环,头上插笔一枝,手中持着木简。张敞暗想从前我与他本是君臣,如今他并无爵位,算来反不如我,时异势殊,令人不胜感慨。 张敞一路行进,到了中庭与刘贺叙礼,分宾主坐下。张敞欲探刘贺之意,借着恶鸟动他,遂开言道:“昌邑枭鸟甚多。”刘贺急应道:“是,从前贺到长安,不闻有枭,及回时东行,到了济阳又闻枭声。”张敞听他说话毫无意思,遂不再言。 此时官吏见太守到来,照例将刘贺妻子奴婢财物簿册呈请张敞点验。张敞点至刘贺之女持辔,刘贺跪起说道:“持辔之母乃严延年之女也。”张敞闻言点头无语。共计刘贺妻妾十六人,子女二十二人,张敞逐一点验已毕。过了一时,张敞查知昌邑哀王刘髆有歌舞女张修等十人未生子女,且在后宫并无位号。哀王既死,照例应遣发回家。刘贺却说:“这些人有病不必诊治,自相杀伤也不必究办,太守何必遣其归家耶?”张敞心想此人始终不知仁义,与他更无话说。后来张敞还是将张修等人一律遣发。 张敞回奏宣帝,宣帝方悟刘贺不足畏忌。元康三年春,乃下诏封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 刘贺得封侯爵,便由昌邑移居海昏。侍中金安上上书道: 刘贺天之所弃,陛下至仁封为列侯。贺乃放废之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 宣帝见书批准。于是刘贺虽然封侯,对于朝廷典礼不得参预,不过得食租税挂个空名而已。 又过数年,扬州刺史上奏道:“刘贺与前太守吏卒孙万世交好。孙万世曾对刘贺说:‘君被废之时,何不坚守勿出宫门,立斩大将军,竟听他人夺取玺绶。’刘贺听后急应道:‘是也,我当日失于留意。’孙万世又说:‘刘贺不久当为豫章王。’刘贺也信以为实,便应道:‘亦将如此。’以上两次言语,皆非刘贺所应言,应请究治。”有司查明是实,请将刘贺逮捕。宣帝命削夺三千户。刘贺方知自己为众人所唾弃,心中渐觉郁闷。他所居海昏本豫章郡属县,有赣水绕城,东出大江。刘贺闲中乘舟顺流东望,往往愤慨而还,后人名其地为慨口。 神爵三年刘贺身死。有司奏其子刘充国当嗣爵。充国竟死,有司复奏其弟奉亲嗣爵,奉亲又死。宣帝命有司会议,皆认为不宜再立嗣,于是除国为县。及元帝即位,又封刘贺儿子刘代宗为海昏侯,传到东汉国尚未绝,此是后话。 却说自从刘贺被废,昌邑群臣一同下狱,龚遂因平日直言敢谏,得免死刑,罚为城旦。后来宣帝即位被赦出狱。朝中公卿虽然都知道龚遂之贤,但因霍光当国最恶昌邑旧人,所以无人敢引荐,龚遂也就隐居不仕。 数年以后,渤海(今河北仓县东)郡及其附近地区发生灾荒,农民起义并起,皇室多次派兵镇压而不能平息。于是,宣帝亲自选拔能治之才。丞相、御史均举荐龚遂,此时龚遂年已七十余岁。 龚遂闻召即来,宣帝一眼望见顿觉失望。原来龚遂年纪已老,又兼身材短小,宣帝心中不免看轻。但因诏书已下未便收回成命,只得开言问道:“渤海废乱朕甚忧之,君将用何法息其盗贼以副朕意?”龚遂对道:“海边僻远之地不沾圣化,其民为饥寒所困,而官吏不知抚恤,今使臣前往是用威胜之,还是以德安之?”宣帝一听方知龚遂名不虚传,不觉大悦,便答道:“举用贤良之人,原欲安之而已。”龚遂接着说道:“臣闻治乱民如治乱绳,势不宜急,惟有缓之,然后可治。臣请丞相御史暂时勿用文法拘束,使臣得一切便宜从事。”宣帝许之,并加赐黄金,使其乘驿前往。 当日龚遂乘坐驿车到了渤海郡界。郡中官吏听说新太守到任,恐被盗劫急发兵来迎。龚遂见了传令全数撤回不用,一面通饬各属县停止捕拿盗贼。凡人民手持耕田器具者皆是良民,官吏毋得过问;惟手持兵器者方是盗贼。此令一下,说也奇怪,不消数日,渤海界内许多盗贼忽然不见。龚遂也不带人保护,独自单车到府,郡中安然无事。读者试想,渤海当日何等大乱,盗贼成群结队遍地皆是,谁知拿捕愈严盗贼愈多,正在无法可治,适遇龚遂到来,却将盗贼看同无物,从容下一命令,便收拾得无影无踪。须知盗贼与良民同是人类,大抵衣食充足,盗贼便转为良民;饥寒交迫,良民皆化为盗贼。渤海连年饥荒人民无食,不得已聚众劫夺苟全性命。今见新太守命令不问前事,大众自然欢喜,立即弃却兵器弓矢,手持镰刀锄头耕作,所以境内平静。 龚遂于是大开仓廪借与贫民,选用良吏安抚百姓。又见渤海风俗奢侈,人民多从事手工技艺不重耕作,龚遂乃提倡节俭,劝民勤力农桑,下令每人须种榆一株,葱五十根,韭菜一畦,又每家须养母猪二头,鸡五只。渤海人民既受龚遂教化,风气为之一变。每年春夏时节便齐往田中耕种。到了秋冬家家俱有收成。遇有山场并可摘取果子,湖荡又可收取菱芡。 龚遂在任数年,宣帝见其治功卓著,地节四年,遣使召之入京。 却说王吉自昌邑王刘贺被废后,与龚遂等一同下狱,因其屡次直谏,免死罚为城旦,后刑期既满,起为益州刺史,告病归家,复召为谏大夫。他针对皇室奢侈糜费、任人唯亲等时弊,上疏劝宣帝选贤任能,废除荫袭制度;提倡俭朴,爱惜财力,以整顿吏治,淳厚民风,使国家兴旺发达。他是中国最早的晚婚提倡者,他在上书汉宣帝时写道:“夫妇,人伦之大纲、夭寿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多夭。”王吉主张晚婚的目的是要达到“不夭”和“明教化”,意即“优生优育”。 王吉生性廉正,当少年时家居长安,东邻有大枣树一株,枝叶垂到王吉庭中,适值枣熟之时,王吉之妻见了便私自摘取,进与王吉食之。王吉先前不知,将枣食毕出到庭中,偶然望见枣树垂下之枝并无一枣,不觉生疑,向妻究问,其妻只得明言。王吉大怒,立时休去其妻。东邻主人闻知其事,心想不过吃了几个枣子,却害人夫妇离散,觉得甚不过意。论起来都是此株枣树招灾惹祸,便欲动手将树砍去。一时哄动乡人前来观看,都为感动。大众便出头调停,先阻止东邻勿砍枣树;然后力劝王吉迎归其妻。王吉却不过大众好意方才应允,于是地方上的人为之作歌道: 东家有树,王阳妇去。 东家枣完,去妇复还。 另外有一富室,兄弟二人都已娶妻,一向同居并未分家。妯娌之间也还相得,后二人同时怀孕,长妇小产,次妇生下一男。长妇起意谋夺家产,硬说次妇之子是她亲生。次妇不服,彼此争持诉到官府,屡经审讯,历时三年案尚未决。及王吉到任,看了案卷忽得一法。即日传集二人到堂审问。王吉略问二人数语,便命人抱其儿子于庭中,对二人说道:“此子是谁亲生,只有你二人知道,旁人如何了解。汝二人皆执为己子,谁直谁曲非神明不能辨别。我今凭天处断,此子现在庭中,你二人上前抱取,何人先行抱得便是何人之子。二人一齐奔向庭中惟恐落后。长妇先到,她怕次妇赶来争夺,也不顾手势轻重,狠命捉住儿臂将儿提起。次妇随后赶到心中不忍,便急呼道:“勿伤儿手。”王吉留心观看二人神情立时明白。此时长妇十分高兴,抱儿走上堂来。次妇垂头丧气,回身立在一边。长妇上前说道:“儿已被我抱得,求太守断归于我。”王吉大声喝道:“你明明贪得家财强占他人儿子,所以信手乱捉并不爱惜,哪管小儿有无受伤,若确系亲生岂肯如此。”遂将儿断归次妇。时人皆服其明决。 东海有一孝妇姓周名青,早寡无子家甚贫苦。孝妇朝夕纺织,奉养其婆婆。婆婆怜悯周青青年守节,劝令再嫁。周青立誓不肯,其婆便对邻人说道:“媳妇奉事老身甚是勤苦,她正年少又无子女,因我尚在不肯再嫁,我年已老偏又不死,累她担搁青春如何是好?”邻人听说不以为意。谁知婆婆说此话时早已怀下死心,不久乘人不备自缢而死。其婆婆生有一女,算是周青小姑,见其母死得不明不白,便疑到周青身上,便向县中告说周青勒死其母。县令遣人拿到周青,问其何故将婆婆勒死。周青自辩并无此事。县令便欲动刑逼供,周青自念:我虽然不曾杀婆婆,但婆婆终究为我而死,我仍活在世上,也觉对她不住,不如认个死罪,既可借此相从地下,也免得生受刑法。周青想罢,便转过口来胡乱供认。县令见她肯供求之不得,也不问是真是假,便将周青定案,拟了死刑报到郡署。王吉早闻周青守节养婆婆十余年,平日乡里皆称其孝,断无杀婆婆之理,便将此案批驳,偏遇东海太守不肯依从。王吉向太守力争,太守始终不听,王吉无法,只得抱着案卷向府署痛哭一场,托病辞职而去。 王吉辞官回乡时只带着自己的行装,毫无积蓄。回乡后衣食如同平民百姓。 王吉既去,太守竟将周青核准定罪。到了冬日便将周青由狱中提出处斩,远近人民皆来观看,也有许多人替周青大抱不平。周青早已安排一死,但想起守节事姑十余年费尽辛苦,到头遭此枉死,还要落个恶名真是不值,须趁临死之际,想个方法表白一番,免得受人唾骂。 于是先期预备一条竹竿,长有十丈,做成五面布幡挂在竹竿之上,及至临刑,周青将幡载在车上,一路乘车到了法场下车,便将竹竿插在身旁。此时周青一股怨气直冲霄汉,开眼向四下观望一遍,叹口气厉声对众说道:“我周青死得不明不白,今当大众立誓,借着此物表明心迹。我若罪该斩首,血溅竹幡便当顺流而下;若是冤枉,血当逆流而上。”说罢闭目不语。此时围观之人拥挤异常,人人定睛观看。不消片刻刽子手奉命行刑,但见刀光过处血雨横飞。 说也奇怪,那血正溅在竹竿上,变作青黄颜色,果然逐节逆流而上,一直到了竿顶方才缘着布幡流下。众目共睹无不骇然,也有为之流涕者。是日天地惨淡,风霾四起沙石皆飞,后人有诗叹道: 能使慈姑为舍生, 周青节孝动神明。 临刑碧血缘竿上, 始信人间有至诚。 周青冤死之后,东海郡一连枯旱三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太守因事罢官。后任太守到来,见地方如此久旱,心中不解其故,正欲命卜人问卦,忽报王吉求见,太守命之入见。王吉便将周青故事说了一遍,并且说道:“此是孝妇,本不应死,前任太守强为断定其罪,谅此事触怒神明降此殃咎。”太守闻言也就相信,便命预备一席丰盛祭品,亲到周青墓前致祭,并替她建立牌坊,祭毕回署。霎时间阴云四布大雨如注。是年东海郡年岁大熟,由此一郡之人都十分敬重王吉。 王吉与司马相如是好朋友,王吉曾对他说:“你在外面游学,如果官运不好,日子不好过,就到临邛找我。”有一天,司马相如真的来投奔了王吉。两人携手来到客厅,司马相如向王吉谈了近几年的行踪,王吉知道了相如尚未成家,便向他说起,临邛首富卓王孙有个女儿卓文君,生得聪明无比,美貌无双,如今在娘家守寡。与相如是天生的一双。司马相如听了,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王吉却不以为然,他觉得事在人为。 王吉与贡禹情意相投,交往至深,所以后来有“王阳在位,贡公弹冠”的成语。汉元帝即位后,召王吉和贡禹同赴朝廷为官,王吉于赴长安途中病故。 95元帝即位 却说匈奴壶衍鞮单于病死,传位于弟弟虚闾权渠单于。胡俗素无礼义,父死可妻后母,兄死可妻长嫂。壶衍鞮单于的妻室乃是颛渠阏氏,年已半老犹有淫心,她想夫弟嗣立,自己不妨再醮,好做个现成阏氏。哪知弟弟不喜欢嫂子,别立右大将女为大阏氏。颛渠不得如愿当然怨望,正好右贤王屠耆堂入谒新主,颛渠见他状貌雄伟正中私怀,当下设法勾引,将屠耆堂诱入帐中。屠耆堂与她朝出暮入如同伉俪。可惜屠耆堂不能久住,颛渠只好与他分别;过了多日才得重会,欢娱数夕又要分离。颛渠有口难言,有次相会之后私下与语道:“今日虚闾权渠单于有病,汝且缓归,如得机缘便可继位!”屠耆堂一听自然欢喜,于是又耽搁了数天。 屠耆堂运气亨通,虚闾权渠单于真的死了,屠耆堂就被颛渠阏氏立为单于,也就是握衍朐鞮单于,右贤王一职由其弟担任。颛渠名正言顺地做了他的正室。 可是屠耆堂继位的合法性得不到匈奴各部的认可,匈奴内部分裂,先后出现五单于争立的情况。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被立为呼韩邪单于,并且起兵攻击屠耆堂。屠耆堂求助于其弟右贤王不成,愤恚自杀。 汉廷大臣听说匈奴内乱,竞请宣帝发兵北讨灭寇复仇。御史大夫萧望之进议道:“君子不伐人丧,今我朝若出兵加讨,岂不是幸灾乐祸么?不如遣使吊问,夷狄也有人心,必感德远来自愿臣服。”宣帝很看重萧望之,即依议遣使慰问。 呼韩邪单干和郅支单于接着相互攻伐。公元前53年,呼韩邪单于附汉,是为南匈奴。 郅支单于徙居坚昆,怨恨汉庭拥护呼韩邪不肯助己。正好康居国想与郅支合兵共取乌孙,郅支乐得应允,便引兵西往康居。康居王将己女嫁与郅支,郅支也将自己的女儿嫁与康居王,互为翁婿。就是我把女儿嫁给你,你也把女儿嫁给我,真是罕闻。彼此结为婚姻,联兵往攻乌孙,掠得许多人畜方才还师。郅支恃胜生骄,凌虐康居王的女儿,康居王的女儿不肯服气,郅支竟拔刀将她砍死。不过康居王与郅支的女儿却十分恩爱。 这时乌孙王昆弥翁归靡上书,表示要立元贵靡为嗣,要求娶汉公主结婚内附。宣帝下诏公卿会议。萧望之认为乌孙远在西域,万里结婚不是好策。宣帝不采纳其议,于神爵二年派遣常惠护送公主远嫁元贵靡。还没出塞昆弥翁归靡死去,他的侄子狂生负约自立。常惠指责狂王负约,并且将公主带回,此后汉朝不再与乌孙和亲。 却说皇太子刘奭本宣帝在民间时所生,其母许皇后正位中宫,不过三年,便被霍显买通淳于衍用药毒死。宣帝复立霍光之女霍成君为后。后闻许后被人毒死,心中痛念。地节三年遂立刘奭为皇太子,时年八岁。宣帝以魏相为丞相,丙吉为御史大夫,疏广为太子太傅,疏受为少傅。 当日刘奭外祖父平恩候许广汉向宣帝建议,请以其弟中郎将许舜监护太子家事。宣帝迟疑未决,问于疏广,疏广对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所交游之人必择天下英俊,不宜独与外家许氏亲密,况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今复使许舜监护太子之家,臣窃以为不可。”宣帝听了连连点头,遂将疏广之语告知魏相,魏相免冠谢道:“臣等愚见所不能及。”宣帝由此甚重疏广,时加赏赐。其时霍后设计欲将太子毒死,也赖疏广、疏受二人时刻留心,防微杜患,太子才得安然无事。每当太子入朝,疏广在前,疏受在后,叔侄二人同为师傅,朝廷皆以为荣。 光阴迅速,太子年已十二岁,读过《论语》、《孝经》。疏广自觉年纪已老决计告归,便唤疏受说道:“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吾与汝官至二千石,官成名立,如此不去惧有后悔,何如归老故乡以终寿命?”疏受道:“谨从大人之议。” 即日叔侄二人一齐告病乞归。宣帝念他二人年纪老迈,于是允准,加赐黄金二十斤,皇太子也赠以黄金五十斤。疏广、疏受谢别宣帝与太子,收拾行装一同归里。到了起程之日,长安士女都来道旁观看。此段风光异常热闹一时少有。众人都称道疏广、疏受之贤,有人甚至下泪。 疏广、疏受回家之后,连日吩咐家人将所赐之金备办酒席,遍请宗族朋友宾客到来欢聚。家人以为老人初次归里,酒席应酬自属不免。谁知疏广习以为常,日日请客。家人见老人十分高兴,不便拦阻,心中却为虚糜费用甚觉可惜。疏广意思黄金存在家中,终久是累,惟恐用它不尽,时时问他家人黄金尚有几多,速行卖去预备酒食。家人无奈只得依言备办。如此日日宴饮,一连过了年余,疏广、疏受二人竟把条金用尽,不久相继寿终,后人称之为二疏。 二人去后过了数年,御史大夫萧望之因事贬为太子太博。太子刘奭生性柔仁,又得萧望之大儒教以经学,太子由此愈重儒术。见宣帝用法过峻,入朝时便乘间进言道:“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不禁作色道:“汉家自有制度,向来王霸杂行,如何专用德教?且俗儒不知时务好逞议论,是古非今使人无所适从,何足任用?”刘奭见父发怒不敢再言。宣帝目视太子退出后长叹道:“乱我家者,必太子也。”从此心中不喜太子。 宣帝后宫有华捷妤、张婕妤、卫婕妤并皆得宠,张婕妤生一子名钦,封淮阳王。宣帝既不喜太子刘奭,便欲立淮阳王刘钦为太子,但又转念自己出身民间,少时依赖许氏过日,即位之后许后又被毒死。想起贫贱夫妻恩义难忘,若将太子刘奭废去,未免对不住许后,辗转寻思终觉不忍,遂决计不废太子。 黄龙元年冬月,宣帝病重,医治罔效;到了残冬时候已至弥留。宣帝恐太子刘奭懦弱不能独理政务,于是仿照武帝故事,拜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萧望之为前将军,周堪为光禄大夫,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宣帝驾崩。宣帝自十八岁即位,在位二十五年。享年四十三岁,葬于杜陵。 太子刘奭即位,是为元帝,时年二十六岁,尊上官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王皇后为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子鳌为皇太子。王皇后名政君,祖父王贺本齐国人,武帝时为绣衣御史,逐捕盗贼;同时奉使之人如范昆、暴胜之等皆以斩杀立威,惟王贺一人专务宽纵甚少诛戮,武帝怒其不能称职,将王贺免官。 王贺免官之后,回到原籍东平陵居住,生子王禁,自少往长安学习法律,为廷尉史。 王禁不修边幅性好酒色,娶妾甚多,生有八男四女:长子名凤,字孝卿;次子名曼,字元卿;三子名谭,字子元;四子名祟,字少子;五子名商,字子夏;六子名立,字子叔;七子名根,字稚卿;八子名逢时,字季卿。长女名君侠,次女名政君,三女名君力,四女名君弟。其中王凤、王崇及王政君三人为嫡妻李氏所出。李氏生政君时曾梦月入怀。李氏性多妒忌,屡与王禁反目。王禁便与李氏离婚,李氏改嫁河内人苟宾为妻。王政君性情柔顺,许婚两次,未嫁而其夫忽死。赵王欲娶政君为姬,才经纳币又复病亡。王禁大为诧异,特邀相士南宫大有审视政君。大有谓此女必贵,幸勿轻视。好似王奉先的女儿一样,真是一对天生婆媳。王禁听说后十分欢喜,便教王政君读书弹琴。王政君却也灵敏,一学便会。宣帝五凤时,王政君年已十八岁,王禁便将她装饰献入后宫。 政君在掖庭过了年余,恰值太子刘奭平日最宠爱的司马良娣病死,刘奭悲愤成病,终日闷闷不乐。宣帝因太子年已逾冠尚未得子,为了良娣一人谢绝姬妾,以后如何得嗣。于是嘱王皇后选择宫女数人,俟太子入见时随意赐给,王皇后当然照办。一俟太子入见便将所选五人旁立,王政君也在被选五人之内。 当五名佳丽在太子面前竞相展现的时候,王皇后催促太子做出决定。其实皇家富有四海,太子全部笑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太子当时毫无心情,随手指了其中一个说道:这个女子还不错。 其实刘奭到底指的是谁都不确定。但王皇后认为他指的就是王政君,王政君当时穿着一身艳服十分显眼,于是原本默默无闻的宫女,一跃便成了太子妃。太子回宫之后即召王政君侍寝。两人年貌相当同床同梦,自有一番枕席风光。 说也奇怪,太子原来就有姬妾十余人,七八年不生一子,政君侍寝几次便怀孕在身。甘露三年秋季,王政君生下一子,宫人报知宣帝。宣帝大喜,取名为骜,才经弥月便令乳媪抱入相见。宣帝抚摩儿顶号为太孙,常置左右不使少离。无奈爷孙缘浅,仅阅两载宣帝就驾崩了。太子仰承父意,即位之后就立刘骜为太子。母以子贵,王政君则被立为皇后,父亲王禁被封为阳平侯。 96宦官专权 元帝即位之后,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以外戚总领尚书事务,萧望之与周堪二人为副。萧望之前为太子太傅,周堪为少傅,二人都蒙元帝宠任,不时进见陈述治道。萧望之与周堪又选取宗室中学问道德兼备的刘更生荐为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并在左右,四人同心辅政,劝导元帝遵守古制,朝廷当时清平无事。 惟史高以外戚辅政,起初还自知材短甘心退让。后来有位无权,国柄在萧、周二人掌握,又得金、刘赞助,史高不过是随同画押,毫无实权,因此心中不悦,渐与二人结下嫌隙。于是也找到二人联络,以为抵制之法。 此二人都是宦官,一为沛郡人弘恭,一为济南人石显。二人因事受了宫刑,入宫为中黄门。其时霍山领尚书事。宣帝恐其专权,遇有外来文书便命弘恭、石显取入阅看。及霍氏被灭,宣帝便拜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仆射,是为汉朝宦官干政之始。 但宣帝为人精明御下甚严,而且事必躬亲权不旁落,所以二人虽然久掌枢机,却也不敢作弊。 及元帝即位,开始信任儒生。每遇会议政事,萧望之多采用古制不依法令;而弘恭、石显但知援引成例,与望之等议论不合。元帝往往听从萧望之。弘恭、石显所议不用,自然怨恨萧望之。 却说有一个待诏名叫华龙,听说弘恭、石显正在想法排挤萧望之,于是连忙写成一书。书中说是萧望之与周堪、刘更生秘密计议,意欲罢免车骑将军史高,离间许、史诸人。书既写成,等到萧望之出外休沐之日便诣阙奏闻。 元帝看罢上书,发交弘恭、石显查问。两人奉命查讯,萧望之勃然道:“外戚在位骄奢不法,臣欲匡正国家不敢宽容,此外并无歹意。”弘恭、石显当即复报,备述萧望之言语。并劾奏道:“萧望之、周堪、刘更生结为朋党互相称举,屡次谗诉大臣毁离亲戚,为臣不忠诬上不道,意欲专擅权势,请即召致廷尉。”元帝不知召致廷尉即是下狱,以为是召到廷尉处对质,就答了一个可字,恭、显立即传旨,饬拿萧望之、周堪、刘更生下狱。 过了数日,元帝有事找周堪、刘更生,乃使内侍往召,内侍答称二人下狱,元帝大惊道:“何人敢使二人下狱?”弘恭、石显慌忙跪答道:“前日曾蒙陛下准奏,方敢遵行。”元帝作色道:“汝等但言召致廷尉,并未说及下狱,怎得妄拘?”元帝年已及壮,尚不知召致廷尉就是下狱,庸愚可知。弘恭、石显听了连忙俯伏在地,免冠叩头谢过,也不争辩一语。元帝见他二人赔个小心,又不忍责备,但说道:“放他三人出狱照旧视事。”弘恭、石显奉命唯唯退出。 二人退至外廷秘密议道:“我等用尽心机设下计策,方得将此辈下入狱中。今主上下令放出复其旧职,我等前功尽弃,而且此辈既出必然算计报复,难保将来不受其祸。但我等刚受主上诘责,未敢上言谏阻,须请车骑将军入见主上,如此如此进说一番,或可望主上依允。”二人计议已定,便请史高到来说了一遍。史高立即入见元帝道:“陛下即位未久,未有德化闻于天下,便将师傅及九卿大夫下狱考验;今又无故将其放出,赏罚不定惹人议论。臣意不如趁此将诸人免官,也可遮掩过失。”元帝听他所言不错,便下诏将萧望之、周堪、刘更生免为庶人。弘恭等见计得行,心中自然欢喜。 事有凑巧,萧望之等人既已免官,是年三月忽然地震,元帝心中恐惧。加上即位以来关东连年遇灾,人民穷困流亡入关,上书言事之人都说是大臣不称职所致。此时于定国为丞相,陈万年为御史大夫,被责恐惧便想告退。元帝又想召用萧望之。 萧望之见元帝复行召用,得知前次无故免官并非帝意,皆由弘恭、石显、许史等播弄而成,因此心中不甘,遂令其子萧伋上书请求昭雪。元帝见奏发交群臣会议,弘恭、石显奏道:“萧望之前与周堪、刘更生密谋除去许史,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并非有人谗谮;今教子上书诉说无辜,有失大臣之礼,罪犯不敬,应请召致廷尉。” 元帝这次应该知道召致廷尉就是下狱,于是说道:“萧太傅素性刚强安肯下狱。”弘恭、石显齐声道:“萧望之自料不至有性命之优,岂肯自杀?”元帝听了方才批准。石显便将批文交与谒者,令其往召萧望之。 萧望之看了汉元帝的诏书就想自杀。萧夫人连忙阻住道:“此种举动必非出自主上之意,不妨稍为忍耐。”萧望之听后心中不决,便走到外边问其门生朱云。 朱云为人倜傥最讲气节,见望之来问便劝他自杀。萧望之听后仰天长叹道:“吾曾为将相年过六十,今年老入狱,贪求生活未免卑鄙。”说罢便呼朱云之字道:“游,速和药来,勿耽误我死。”朱云依言将鸩酒一杯进上。望之一饮而尽,不久毒发而死。 使者久候不出连声催促,忽报望之已死。使者入内验明回报元帝。时值正午,太官进上御膳,元帝方欲举箸,忽见使者回来神色慌张。元帝急问如何,使者备言萧望之已经自尽。 元帝听后大惊,他连连拍着手说:“萧老师肯定不肯进牢狱,现在果然被我害死了!”说罢失声痛哭,连饮食也不能进。左右见元帝如此伤心,也不免落下几点眼泪。 汉元帝赶紧把弘恭、石显叫过来责问。弘恭、石显虽然是汉元帝的心腹,可是他们级别很低,只有叩头认错。他们说是误会了皇帝的意思,但不是成心的。其实是汉元帝误会了他们的意思,而他们就是成心的。 弘恭、石显云山雾罩一说,汉元帝只能怪自己,到最后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萧望之是当时的名儒,作风上刚正不阿清正廉洁,政治上高瞻远瞩辅上治下,特别是外交方面卓有贡献。可他身为天子之师位高权重,竟然斗不过两个中书宦者,可见宦官的势力越来越大。 萧望之死后不久,弘恭也得病而死,元帝便以石显为中书令。 元帝有一郎官名叫京房,通经致用屡蒙召问。一日元帝又召京房入见。京房与元帝谈论良久,因见左右无人,于是设词问道:“周幽王、厉王身亡国危,不知任用者乃是何人?”元帝答道:“所用者都是奸佞之辈。” 京房又问道:“幽、厉何故好用奸佞?”元帝道:“他误以为奸佞是贤人,所以任用。”京房复道:“如何才能知他不贤?”元帝道:“若非不贤,何至危乱?”京房道:“照此看来,须危乱时才知贤与不贤,那时不是迟了吗?”元帝笑道:“惟有道之君方能察知往来,此外何能见及。”京房道:“齐桓公与秦二世也曾讥笑幽、厉,但一用竖刁,一用赵高,以致国家大乱,他们何不将幽、厉为戒及早觉悟呢?”元帝道:“齐桓公、秦二世原来算不得明君。”京房见元帝尚是泛谈未曾晓悟。当即免冠叩首道:“陛下觉得今日为治为乱呢?”元帝道:“今日也是乱极呢!”京房直说道:“后世视今也如今世视古,求陛下三思!”元帝沉吟半晌道:“今日何人足以致乱耶?”京房答道:“陛下圣明应该自晓。”元帝道:“我如果晓得还会复用吗?”这话其实也不错。京房欲说不敢,不说又不忍,只得说是陛下平日最亲信的近臣不可不察。元帝接口道:“我知道了!”京房起身退出,以为元帝从此省悟会驱逐石显诸人,哪知石显的地位毫不动摇。 谁知京房未能除去石显,反为石显所算。说起原因,却是京房自己找死。 原来淮阳王刘钦之舅张博的女儿嫁与京房。张博生性奢华浪费无度,虽不时得到刘钦赏赐,心中尚觉不足,便想设法骗取刘钦财物供其挥霍。当日元帝多病,下诏令诸王不必来朝。张博却寄书刘钦说:“方今朝无贤臣灾变屡见,天下人民皆仰望大王,大王为何不求入朝辅助主上”。刘钦见书不免意动。张博便哄他说京房已经面见中书令石显,托其为王求朝,并许送黄金五百斤给石显。刘钦不知是假,竟将黄金五百斤给于张博。张博骗到外甥黄金十分快乐。谁知石显探得此事。他没得到黄金事小,但十分妒忌京房受宠,便想设计害之。于是石显向元帝建议,试用京房为郡守。元帝即拜京房为魏郡太守。京房去后,石显便出头告发京房与张博通谋。元帝发交有司查办,京房去魏郡不到月余,竟与张博兄弟同处死刑,刘钦幸得免议。 却说元帝后宫除了王皇后外,要算冯、傅两婕妤最为宠幸。傅婕妤系河南温县人,早年丧父,母又改嫁,婕妤流离入都,得事上官太后,善伺意旨进为才人。上官太后赐给元帝,元帝即位拜为婕妤。傅婕妤凭着那柔颜丽质趋承左右,深得主欢,没几年生下一女一男,女为平都公主;男名刘康,永光三年封为济阳王,傅婕妤进号昭仪。元帝对她母子非常怜爱,甚至皇后太子都不及他们。傅昭仪以外便是冯婕妤最为得宠。 永光六年改元建昭。好容易到了冬令,元帝挈着后宫妃嫱亲至长杨宫校猎,文武百官一律从行。既至猎场,元帝在场外高坐,左有傅昭仪,右有冯婕妤,此外六宫美人不可胜述。文官远远站立,武官多去猎射,一时捕得许多飞禽走兽,都到御前报功。元帝大悦传谕嘉奖。到了午后余兴未尽,便到虎圈前面看视斗兽,傅昭仪冯婕妤等当然随着。那虎圈中养的都是狮象虎豹熊罴等各种猛兽,如今将它们合在一处,那猛兽遇见异类便张牙舞爪斗在一处,斗胜的自鸣得意,斗败的垂尾逃走。殿上殿下之人正看得高兴,忽有一只野熊跃出虎圈,竟向御座前奔来。御座外面有槛拦住,熊把前两爪攀住槛上,意欲纵身跳入。御座旁边的嫔妃吓得魂魄飞扬争相窜逸,傅昭仪也飞动金莲跑往它处。只有冯婕妤挺身向前当熊立住。元帝在御座上也觉惊慌,瞥见冯婕妤如此情形不禁诧异,心中十分替她担忧。这时殿下武士赶上前来,各持武器将熊打死,冯婕妤花容如旧徐步引退,元帝顾问道:“凡人见了猛兽无不惊避,你为何反而向前立住?”冯婕妤答道:“妾闻猛兽得人便止,妾恐野熊冒犯御座,所以情愿以身当之。”元帝听了赞叹不已。此时众嫔妃都已返身趋集,听到冯婕妤的答议多半惊服,只有傅昭仪不免怀惭。由愧生妒,遂与冯婕妤有嫌。妇女性情往往如此。元帝还宫之后,就拜冯婕妤为昭仪,封子刘兴为信都王。昭仪名位乃元帝新设,比皇后仅差一级,以前只有傅昭仪,如今复有冯昭仪,两人势均力敌。 中书令石显见冯昭仪得宠,冯奉世父子又并列公卿,便有心与之交结。一日石显在元帝前保荐冯昭仪之兄冯逡,元帝便召见冯逡,意欲命为侍中。冯逡生性正直,平日最恶石显,正想揭他罪恶,今蒙召见便请元帝屏退左右,极言石显专权自恣。元帝闻言大怒,便将冯逡罢为郎官。石显听说冯逡言语后十分愤恨,由此便与冯氏有隙。 石显知道自己专权的事情广为人知,担心别人离间自己与皇帝的关系,所以常常主动向皇帝坦白自己的过错。石显有次出宫到官署征用民力财物,担心宫门关闭后不能进来,事先请求皇帝降诏让门吏届时开门,皇帝答应了。石显故意迟至深夜才回来,称皇帝有诏让人开门。后来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权,伪造皇帝诏书私开宫门。事后皇帝笑着把上书拿给石显看。石显趁机哭泣着说:“陛下把政事交给我处理,大臣们无不嫉妒,他们老是想陷害我;像这样上书害我的事肯定不止一件,希望陛下能了解我的忠心。”皇帝认为他讲的都是实话,于是多次慰劳勉励他,别人在他面前说石显坏话也不相信了。 97昭君出塞 却说陈汤本是个山东农民,家里穷得叮当响,全靠贷款读书完成学业。为了还债,他去长安找差事,恰好汉元帝全网招人,陈汤因为学问好入选。 在等待分配期间,他的父亲去世,陈汤听到死讯后没有奔丧回家。那个时代对奔丧、守孝十分看重,陈汤因为这件事被判定违反孝廉要求。他不仅没有官做,还被提到大牢食宿了几个月。 宣帝的时候,匈奴内部矛盾激化,五个单于争夺王位,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都送儿子到汉朝为人质。后来呼韩邪单于还亲自到汉朝称臣朝见宣帝,郅支单于就向西收取匈奴右边的地方,并且把他们统一起来。 初元四年,郅支单于派使者进贡,顺便要求带走入侍的儿子,汉朝商议后派遣卫司马谷吉护送其子回国。 不料见到儿子被送回后,郅支单于却背信弃义,一转头就把谷吉等使臣给砍了。 后来又有人大力举荐,陈汤终于被任命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与校尉甘延寿奉命出使西域。 到达西域后,陈汤建议联合其他国家除掉北匈奴郅支单于,甘延寿认为应该先禀告朝廷再实施这个措施;但陈汤认为大汉天子再无原来的风范,若是贸然上奏必然会遭到阻拦,到时进兵不得反而更是尴尬。 于是在没有得到皇帝允许的情况下,陈汤和甘延寿私自调动四万兵马进行大规模的征战。他们把大军分成两路,一路向南抵达大渊,一路向北一直打到郅支城下。汉军攻入城中四面纵火,郅支单于受重伤而死。 陈汤和甘延寿得胜回朝后,仇人们落井下石,刀笔小吏们夸大其词,官吏们对他们也是各种刁难。好在汉元帝还不算昏聩,下诏对陈汤和甘延寿进行封赏,每人封邑三百户,再赐黄金一百两,还大赦天下表彰他们的功劳。 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自请入朝,奏诏批准后,便从塞外启行直抵长安。他因郅支受诛且喜且惧,所以此次朝见面乞和亲,元帝慨然允诺。 等到退朝,元帝暗想前代曾有和亲故事,皆以宗室之女号称公主嫁之。如今单于降汉今非昔比,但将宫女中随便选择一人嫁给他便可了事。主意已定,即命左右取入宫女图展览一周,任意提起御笔点选一人,命有司代办妆奁,拣选吉日将此宫女送交呼韩邪客邸与他完婚。 却说那宫女姓王名嫱,字昭君,系南郡秭归人王穰女,当时被选入宫,照例须经画工摹绘然后呈上御览。毛延寿本著名画家,写生最肖。只是生性贪鄙,屡向宫女索贿,宫女巴不得能被主上看中,听说毛延寿来画容貌,都要求他添上几笔,把自己变成个倾国倾城的佳人才好,于是有钱的便从重送他一笔厚札;无钱的也东挪西借凑个成数求他赏光。每人贿赂多者十万少者五万。毛延寿见了钱财落得收受,便在她容貌上添上几分美色。但凡送有财物的宫人,画出的容貌只有比原来好,断无反丑的。毛延寿只图得钱,也不顾平日声名与那欺君的大罪。 只有王昭君貌本天成,生得蕙质兰心玉貌花容。自从被选入宫后,未得一见元帝。今闻画工来画容貌,又见许多宫女纷纷用钱买嘱,心中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她家中并非无钱,却不肯随同众人破钞。昭君之意一是觉得此种行为实在可耻;二则但凭自己容貌尽可取得主上宠爱,无须画工替她妆点,所以并不曾破费一文。谁知毛延寿被众宫女奉承十分骄傲,觉得此种贿赂是他应得。偏是众人皆有昭君独无,这不是有意破坏他的规矩吗?若使人人都学昭君,以后哪个送钱给她?于是便将昭君容貌画得象土塑木雕一般,虽然眉目位置不变,但是风神不露神气全无,元帝一见毫不在意。此外尽有容貌不及昭君者,只因画工得了重贿加意描写,竟得元帝召入宠幸。元帝但凭画图选幸,怎知宫中有如此美人?昭君冷落深宫不承恩宠,五年过去了,她仍然是个待诏的宫女。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比读一个大学本科的时间还要长。王昭君除了担负一些宫中的轻便工作之外,有太多的余暇来读书写字,唱歌跳舞。然而午夜梦回,却又倍感凄清与孤寂。 又是落叶迷径,秋虫哀鸣的深秋季节,冷雨敲窗,孤灯寒衾最易惹人遐思。想起西陵峡中的江水,更想起一家欢乐团聚的时光,王昭君愁思如麻,她信手拿过琵琶,边弹边唱: 一更天,最心伤,爹娘爱我如珍宝,在家和乐世难寻;如今样样有,珍珠绮罗新,羊羔美酒享不尽,忆起家园泪满襟。 二更里,细思量,忍抛亲思三千里,爹娘年迈靠何人?宫中无音讯,日夜想昭君,朝思暮想心不定,只望进京见朝廷。 三更里,夜半天。黄昏月夜苦忧煎,帐底孤单不成眠;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春夏秋冬人虚度,痴心一片亦堪怜。 四更里,苦难当,凄凄惨惨泪汪汪,妾身命苦人断肠;可恨毛延寿,画笔欺君王,未蒙召幸作凤凰,冷落宫中受凄凉。 五更里,梦难成,深宫内院冷清清,良宵一夜虚抛掷,父母空想女,女亦倍思亲,命里如此可奈何,自叹人生皆有定。 这就是有名的《五更哀怨曲》。满腔幽怨,无限感伤,混合着浓重的乡愁与一丝丝的憧憬。 王昭君无声无息地打发着漫漫的长夜和日复一日的白昼,意志消沉,“自叹人生皆有定。”然而,事实上命运总是在“有定”中包含着“无定”。 此次元帝因呼韩邪单于欲娶汉女,便命将画图呈进,心中也想选一个稍有颜色之人配与单于。于是将图画翻来翻去,末后提起御笔点上昭君。只因画图上的昭君虽然比真昭君相差甚远,却比一般宫女稍胜,所以别人不选,单选到昭君身上。元帝何曾料到昭君是个绝色。当日选中之后,便命有司选成名册,备齐嫁妆选择吉日,预备送与单于完婚。 王昭君听说皇帝要将她嫁给呼韩邪单于。她那棵向往和追逐爱情的心被重新点燃,汉元帝你不是不选我吗?我要走出这片郁闷的天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昭君凝视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专心地抹上鲜艳的胭脂,然后装束停当至御座前辞行。元帝举目一看,竟是一个芳容绝代的丽姝,只见她云鬟低翠,粉颊绯红,靓妆丽服,十分妩媚,容光动人,最可怜的是两道黛眉,浅颦微蹙,似乎含着嗔怨的模样。及见她柳腰轻折,拜倒座下,轻轻的啭着娇喉道:“臣女王嫱见驾。”芳名由她自呼,转觉得旖旎动人。元帝忍不住问道:“汝从何时入宫?”王嫱具述年月。元帝一想不觉暗自吃惊,心想我后宫昭仪、婕好等虽然生得美丽,却都不及此人,而且语言伶俐举动幽雅。可惜如此美貌反让外夷享受,真是可惜。意欲将她留住另换一人,无奈名册都已造定,单于也早闻知;今若临时更换,臣民必道我贪图女色失信外人,没奈何镇定心神嘱咐数语,待她起身出去后才拂袖入宫。 这时中原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塞外还是寒风凛冽的季节,真个是“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如何不回头。”王昭君终于在漫漫长路中病倒了,只得暂时停止前进,养病期间,她想起了父母兄弟,也想到了大汉皇帝,于是挑灯披衣,儒泪和墨,给汉元帝写了一首诗: 满面胡沙满鬃风, 眉销殊熏脸销红。 愁苦辛勤憔悴尽, 如今却似画图中。 汉使回朝频寄语, 黄金何日赎娥眉? 君王若问妾颜色, 莫道不如宫里时。 元帝见了昭君的诗又悔又恨!王昭君就是要让他悔恨!他悔恨才会杀死毛延寿!元帝再去查阅宫女图,昭君的形象十分中仅得两三分,还是草草描成毫无生气。嗣又把已经召幸的宫人比较一番,觉得画工精美,比本人还要胜过几分,元帝不由大怒道:“可恨画工,故意毁损丽容。若非作弊,定有他因!”当即传饬有司查究画工是谁?有司将长安画工一律传讯,当场查出画工乃是杜陵人毛延寿,曾绘王嫱面貌,索贿不获,故意把花容玉貌绘做泥塑木雕一般。汉元帝立即命令将毛延寿处斩,毛延寿原是该死。 却说呼韩邪单于带了王昭君到了塞外,号为宁胡阏氏。一年后王昭君生下一男,就是后来的右日逐王。呼韩邪单于死后,长子雕陶莫皋嗣立,依照匈奴的礼俗,王昭君又成了雕陶莫皋的妻子。年轻的单于对王昭君更加怜爱,夫妻生活十分甜蜜,王昭君又接连生下两个女儿,长女叫云,次女叫当,后来分别嫁给匈奴贵族。 王昭君的兄弟被朝廷封为侯爵,多次奉命出使匈奴与妹妹见面,王昭君的两个女儿也曾到长安侍候过太皇太后。 昭君既嫁胡人,自然当从胡礼。原不得据中国礼制责她失节。但后人怜她美貌远嫁异域,因编成一曲谱入音乐,名《昭君怨》。好事者说昭君不从胡礼,服毒而死,真是可笑。其实嫁胡人也比老死皇宫强。后人有诗叹曰: 曾闻汉主斩画师, 何由画师定妍媸。 宫中多少如花女, 不嫁单于君不知。 后来王昭君老死匈奴。葬在大黑河南岸,墓地至今尚在,在今内蒙古包头西南五十里的黄河岸边。 说起边地寒冷草色皆黄,惟昭君墓上草色独青,时人呼为青冢。后人有诗叹曰: 群山万壑赴荆门, 生长明妃自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 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 环珮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 分明怨恨曲中论。 建昭四年,中山哀王刘竟病死。刘竟乃元帝少弟,因年幼尚在长安,未及就国。太子闻信前往作吊。元帝正在悲哭,望见太子到来,想起中山王一向与太子同居同学,愈加伤心。及太子行至近前,元帝见他颜色不甚悲哀,不觉心中愤怒。太子去后,元帝便召史丹到来,告诉太子适才情形。史丹急中生智,连忙免冠叩头道:“臣见陛下悲哀过甚,因此叫太子不要涕泣,免增陛下感伤,臣罪当死!”既为太子辩护,又为自己表忠。元帝被他瞒过,怒气自平。 及元帝病重,王皇后与太子刘骜少得进见,惟傅昭仪与定陶王常在左右。元帝病势日加,便时常召尚书问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史丹见元帝有废立之意,心想我若不言更无他人敢言。却又碍着傅昭仪与定陶王在旁,不便发言。等到元帝独卧之时,史丹一直走进卧房叩首涕泣说道:“皇太子册立已经十余年,天下莫不归心。今定陶王得宠道路流言,太子有动摇之说。果有此事公卿必然力争,臣请先行赐死。”元帝见史丹言语激切大为感动,因叹道:“吾病日重,太子两王均幼小,意甚恋恋并无此议,且皇后素来谨慎,先帝又爱太子,吾岂可违背。”史丹起立退出。只因史丹数言,太子竟得保全。 竟宁元年夏五月,元帝驾崩于未央宫。元帝二十六岁即位,在位十六年,改元四次,寿四十二岁,葬于渭陵。 98赵氏姐妹 却说太子刘骜即位,是为成帝。尊王皇后为皇太后,以元舅王凤为大司马,领尚书事。与皇后父亲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一同辅政。 许嘉乃许广汉弟许延寿之子,广汉身死无子。元帝使许嘉为广汉后,嗣爵平恩侯。元帝追念其母许皇后在位日浅,却遭霍氏毒死。故特选许嘉之女为太子妃。许女秀外慧中,博通史事并善书法,又与成帝年貌相当,成帝意动神摇,好象得了仙女一般,整日里相亲相爱相倚相偎,说不尽的千般恩爱,万种温存。元帝十分欣慰,顾语左右道:“汝等可酌酒贺我!”许妃曾生一男,没能养活,这时立为皇后。成帝又感史丹拥护之力,拜为卫尉,擢右将军,赐爵关内侯。 成帝即位以后,后宫又有婕妤数人,但成帝宠爱许后,别人罕得进见。许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又致夭逝。太后与王凤等屡忧成帝无子,成帝却不以为意,每日退朝只在中宫食宿,与许后恩爱如旧,许后朝朝献媚夜夜承欢。 成帝一切政事皆由王凤主意,王凤奏请成帝罢去中书宦官,以石显为长信中太仆。石显既离中书毫无权柄,比起昔日势焰真是一落千丈了。 过了一年,成帝下诏改元为建始元年。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见石显失势,二人联名上书劾奏石显并其党羽,追列种种罪恶。成帝下诏将石显免为庶人,与妻子等移归济南故里。其党羽皆免官,人心无不称快。 石显自小受了宫刑,如何却有妻子?原来古代宦官得势,往往逼取良家子女为妻;或有无耻之徒自愿将子女献媚,所以石显有老婆。石显失了官职,带同妻子起程,心中忧闷饮食不进,行到半路得病而死。 这时恼了一位直臣,此人姓王名尊,现官司隶校尉。即日上书劾奏匡衡、张谭:身为三公,明知石显专权乱政擅作威福,当时何不劾奏明正刑罚?反而阿谀曲从,现在见石显失势方才举奏;不述自己不忠,反扬先帝之过,有失臣体,罪在不赦。 此书既上,匡衡心中惭惧上书谢罪,并称病乞骸骨,上还丞相乐安侯印绶。成帝下诏慰留,仍将印绶赐还,并贬王尊为高陵令,匡衡照旧视事。 建始三年,成帝免许嘉大司马车骑将军之职,加赐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就第。许嘉是皇后之父,反不及王凤被信任。 成帝拜王凤为大将军,又封太后同母弟王崇为安成侯,食邑万户。庶弟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皆赐爵关内侯。 王凤母李氏因妒被出,再嫁苟氏,生一子名苟参。太后命王禁迎回李氏并同母弟苟参,又欲援田蚡之例封之为侯。成帝道:“田蚡受封并非正当。”乃拜苟参为侍中。 当许后年近三十时,花容渐渐瘦损,云鬓渐渐稀落,成帝素性好色,见她面目已非自然生厌。于是移情妃妾,别宠一个班婕妤。班婕妤系越骑校尉班况女,生得聪明伶俐秀色可餐。成帝尝游后庭欲与同辇,班婕妤推让道:“妾观古时图画,圣帝贤王皆有名臣在侧,不闻妇女同游,。今陛下欲与妾同辇,妾不敢奉命!”成帝听说后却也称善,不使同辇。王太后闻言也很欢喜,极口称赞道:“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班婕妤承宠有年生男未活。适有侍女李平年已及笄丰姿绰约,班婕妤为她荐寝得蒙宠幸,亦封婕妤,此外还有王凤所进张美人,成帝普施雨露,但始终不获麟儿,对着名花徒唤奈何! 这时有一个侍中名叫张放,是富平侯张安世玄孙,世袭侯爵,貌似好女媚态动人。成帝引与寝处爱过嫔嫱,便使他为中郎将。 成帝照常微行,偶至阳阿公主家,阳阿公主是成帝姊妹,与同宴饮。公主召集歌女数人临席侑酒。其中有个女郎歌声娇脆舞态轻盈,成帝一双色眼仔细端详,真个是妖冶绝伦见所未见。女郎勾人魂魄的眼神、清丽动人的歌喉、婀娜曼妙的舞姿,一下子倾倒了成帝。待到宴毕起身,成帝便向公主乞此歌姬一同入宫,公主自然应允。成帝大喜挈回宫中。帝泽如春妾情如水,芙蓉帐里款摆柔腰,翡翠衾中腾挪玉体,成帝喜极欲狂惊为奇遇,欢娱夜短曙色映帏,好梦回春披衣并起,美人本色弱不胜娇。成帝越看越爱,越爱越怜,当即拜为婕妤。看官欲问她芳名,原来就是古今闻名的赵飞燕! 赵飞燕的母亲是江都王刘建的孙女,称为姑苏郡主,嫁与江都中尉赵曼为妻。谁知赵曼“早有私病”,这私处的病大概就是先天性阳痿,因此婚后不能行房事。尽管如此,中尉的婚后生活还是比较平静的。 却说有个冯大力因精通音律,在江都王府任音律舍人。他的儿子冯万金继承家传,除精通音乐外还能谱曲,他所演奏的音乐十分动听,中尉赵曼也很喜欢音乐,所以经常请冯万金到府中演奏。 这样一来二去,冯万金就成了中尉府的常客,可以不请自到随时出入。因赵曼“早有私病,不近妇人”的原故,已经处于饥渴状态的姑苏郡主,如今恰遇风流倜傥的青年乐师,两情相悦之下,郡主与冯万金私通并怀孕了。 郡主怕事情闹大,于是推说有病回娘家调治。数月后郡主临盆,产下一对孪生姐妹。因为是私生女,为了不惊动外人,郡主便叫人将这一对婴儿抱去郊外扔掉了。 过了三日郡主放心不下。于是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抛婴处查看,想不到两个女婴居然还活着。郡主于心不忍,又把她俩抱了回去。 可是放在何处收养呢?既不能放在江都王府,更不能放在中尉府。于是郡主就把二女交给了生父冯万金,放在冯家抚养,“二女归万金,长曰宜主,次曰合德。”数年后江都王刘建因“图谋不轨”事发畏罪自杀。中尉赵曼和姑苏郡主受到牵连不知所终,于是冯家与郡主断了线索。 姐妹俩在冯家平安地生活了十年左右,冯万金一病而亡。冯家本不富裕,二女又是私生女,冯万金一死便无人照料她们。为了生存,姐妹俩只得离开冯家外出乞讨,几经辗转来到长安。白天她们沿街行乞,靠人施舍;夜晚则在无人居住的破屋栖身。两人就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尝尽了人间的辛酸。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栖身于破屋的冯家姐妹,让一位路过的老汉动了恻隐之心。老汉名叫赵临,是阳阿公主的家令,即管家。赵临年过半百,两个儿子都在乡下,身边没有亲人,看到两个小姑娘实在可怜,便把她们带回家中。问明身世,知道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赵老汉让佣人帮姐妹俩收拾一番后,发觉姑娘虽然瘦弱却难掩天生丽质,且举止从容应对得体。老汉一时高兴,便认她们为义女,姐妹两当即跪拜认父。赵临大喜当场认女,但此“赵”非彼“赵”,两人与江都中尉赵曼并无丝毫瓜葛。 义父当为义女谋前程,赵临便把二女送入公主府练习歌舞,阳阿公主见姐妹两容貌可人,便留下她们在府中做了歌舞伎。 宜主身材袅娜,舞姿蹁跹,时人看她状似燕子,因号飞燕。合德肌肤莹泽,出水不濡,与乃姊肥瘠不同,但也是个绝世娇娃,凑成两美。 飞燕既入宫专宠,合德尚在阳阿公主家中。当时后宫有一女官叫做樊嫣,乃是飞燕的中表姊妹。樊嫣献示殷勤,竟将合德美貌上达御前。成帝忙命舍人吕延福用百宝凤舆往迎合德。合德巧为梳裹,打扮得齐齐整整入朝至尊。成帝睁开龙目注视红妆,但见她鬓若层云,眉若远山,脸若朝霞,肌若晚雪,差不多疑幻疑仙。 成帝勉强按神低声呼起,合德方才起来。成帝拥入后宫,即替合德卸装,轻轻的携入绣帏,着体便酥,比她姐姐别有一种风味。成帝赐号为温柔乡,尝叹语道:“我当终老此乡,不愿意效武帝求白云乡了。” 合德入宫数日,也被拜为婕妤,两姊妹轮流侍寝连夕承欢。成帝固宠赵氏姐妹,对其它妃嫔不屑一顾,班婕妤等人皆失宠,只好自悲命薄暗地伤心。独有正位中宫的许皇后心有不甘。许皇后有姊名谒,暇时入宫见后,许后与她谈及心事,许谒也替她忧愁。暗中代延巫祝设坛祈禳。不幸为内侍所闻,报达赵家姊妹。赵飞燕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告发,并牵连到班婕妤。成帝将许谒拿究问成死罪,即日加诛,并收回许后印绶废处昭台宫。一面传讯班婕妤,班婕妤从容说道:“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为善之人未必得福;作恶之人更有何望?且鬼神有知必不见听;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所以不为此事。”成帝听说后颇为感动,遂命班婕妤退处后宫不必再究。班婕妤自请到长信宫供奉太后。成帝准奏。 许后既废,赵飞燕入主中宫。成帝欲择日册立,偏王太后因她出身微贱尚有异言。可巧有个卫尉淳于长,乃是太后姐姐的儿子,又生成一张利嘴,成帝嘱他数次关白,得蒙太后允许,乃改鸿嘉五年为永始元年,先封飞燕义父赵临为成阳侯,褒示恩宠,然后册后。赵临得蒙荣封,真是好运气。 赵飞燕立为皇后,赵合德也进为昭仪,一对姊妹花同时并宠,风流天子尝尽温柔,快乐何如! 成帝又特命在太液池中造一大舟,自挈飞燕登舟游咏,嘱令歌舞。舟至中流,大风忽至,吹得飞燕裙带飘扬,险些儿将身飞去。成帝急令冯无方救护飞燕,冯无方两手握住飞燕双履。飞燕凌风狂舞且舞且歌。俄而风势少定舞也渐停,后人谓飞燕能作掌上舞,便是出此。成帝与飞燕携手入宫,厚赐冯无方金帛,并许他出入中宫取悦飞燕,情愿做元绪公。 通过这次歌舞,皇帝怕她被风吹起,斥巨资盖了一座华丽的“七宝避风台”给她居住。 汉成帝又命宫女手托水晶盘,令飞燕盘上歌舞助兴,赵飞燕的绝妙舞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给汉成帝带来全新的视觉享受,成帝对她更加迷恋。 成帝虽然快乐,不过年逾四十未得一男,却也心忧。赵家姊妹又是嫉妒,不许成帝私迎宫人。成帝偷召宫婢曹宫交欢,两三次后竟然得结珠胎生下一男。成帝暗暗心欢,特派宫女六人服侍曹宫。 曹宫生子才过三日,忽有中黄门田客捧着成帝手诏来到掖庭,交与狱丞籍武,籍武打开手诏,只见其中写道:“取宫婢曹宫及新生小儿并婢六人,尽置曝室狱中。”籍武不知原由,只得依言行事,遣人接取曹宫母子与侍婢等一律安置狱中。曹宫心知不妙,便对籍武示意道:“我儿胞衣须要好好收藏,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儿子?”籍武一听已悟其意,便命手下人等好生看待。 曹宫母子在狱中过了三日,外面并无动静,以为侥幸保得性命了。不料第三日又遇中黄门田客到来,手持木简交与籍武道:“此系主上手诏,问儿死未?”籍武接过一看不由流泪答道:“不杀儿,自知当死,杀之也是死罪。”说罢写成一个表章托田客代奏。大意是说陛下现在未有继嗣,子无贵贱,惟望留意。田客持了表章匆匆而去。 此奏既上。不久田客复来说道:“有诏命中黄门王舜今夜初更时候在东交掖门等候,你可将此儿交与王舜。”籍武当晚只得将小儿交与王舜。 原来赵合德听说曹宫生儿,定要置之于死地,成帝无可奈何。 曹宫儿子被王舜抱去,不敢违抗,只得痛哭一场。从此曹宫独自在狱中忆念其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久田客又奉诏到来。籍武出外迎接,田客仍旧捧着绿色绸匣,籍武拆开一看,中间放着手诏和一个小匣。手诏写道:“着籍武将匣内物件并手书交与曹宫,亲自监视她服下此药。”籍武见书呆了半晌,但也只能携匣入内交与曹宫。 曹宫读毕手书又见丸药,一时冤愤填胸大呼道:“果然不出所料,她姊妹要想专擅天下,害我无辜惨死。我死不足惜,我儿乃主上所生,如今不知何在,想也被她杀害。”曹宫说完泪如雨下,但自知走投无路,只好恶狠狠地将丸药吞下,不消片刻一命呜呼。籍武遣人将她收拾,并打发田客回去复命。 还有伺候曹宫婢女六人,在狱不到数日,赵合德遣人唤入说道:“我知道你等无罪,但事已至此,你们是自杀,还是要人动手呢?”六人齐声说道:“情愿自杀。”合德便遣宦官仍将六人押回狱中,六人将合德言语告知籍武,然后一齐自缢而死。籍武将曹宫并婢女身死情形写一表章奏闻成帝。成帝见奏默然无语。 合德毒死曹宫逼杀侍婢,只因小儿尚在,心中仍不足意,又遗心腹四处查访,竟被查出下落,便逼成帝写一手诏,命宫长李南将儿取至,谁料一去不回,不消说也是被合德杀死,悍妇心肠毒过蛇蝎。成帝不敢救护,坐看曹宫母子等毕命归阴。 还有一个许美人居住在上林涿沐馆中,成帝每年召入临幸数次,也得产下一男。成帝恐为合德所闻,心想不如自行告知,求她留些情面免遭毒手。当下先与合德温存一番,然后将许美人生男一事约略说出。话未说完合德便竖起柳眉怒道:“常骗我说由中宫来,果由中宫来,许美人何从生儿?如今许氏有子,你就立她为皇后罢。”说罢双手向胸膛乱筑,又立起身来将头望四处乱撞。成帝呆如木偶,好多时才开言道:“好意告汝,为何这般难言。”合德只是哭闹不休。时已天暮,宫人搬入夜膳,合德不肯就食,成帝也只好坐待,免不得用言劝解。是夕留宿少嫔馆中,枕席上面不知如何调停。 约阅三五天,诏令中黄门靳严向许美人索交婴孩,用苇箧装入少嫔馆中,由成帝与合德私下展视。好一歇又将苇箧封缄,嘱令侍婢取出去交给狱丞籍武。籍武见手诏上写道:“箱中有死儿埋僻处,勿令人知。”籍武不敢动问,只得在狱内墙边掘坎将儿埋下。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赵飞燕姐妹害死后宫所生的子女也就算了,可成帝是孩子的父亲啊!与合德一同害死儿子,成帝还是个人吗? 99外戚争权 却说王莽系王曼次子,字巨君,王曼早死。其时王氏正盛,五侯子弟但知娱乐声色穷奢极侈。唯独王莽独守清净,生活简朴,为人谦恭。又向沛人陈参受习礼经,勤学好问,衣服与寒士相同。他服侍母亲及寡嫂,抚育兄长的遗子,行为严谨检点。对外结交贤士,对内侍奉叔伯,十分周到。王凤病时王莽侍疾,一连数月衣不解带,药必先尝,引得王凤非常怜爱。王凤临终前嘱托妹妹王政君照顾王莽。而王商则直接提出分自己的采邑为王莽加封。当时的名士戴崇、金涉、陈汤等人也都为王莽请封。成帝便拜王莽为黄门郎,迁官射声校尉。永始元年五月,下诏封王莽为新都侯,拜光禄大夫侍中。 王莽封侯之后,待人愈加谦恭,常把自己的俸禄分给门客和平民,甚至卖掉马车接济穷人,在民间深受爱戴。朝野的名流都称赞歌颂王莽,王莽的名声甚至超越了他那些大权在握的叔伯。 有一次王莽母亲生病,官员们都去看望,这时出来一个衣着简朴,布衣百结的女人,大家以为是王莽家的佣人,最后出乎意料,此人居然是王莽的妻子。 王莽曾私买一个侍婢藏在家中,意欲纳之为妾。若论古人纳妾本是常事,何况贵戚侯门,更视为应有之事。谁知早有人探知此事。 王莽见消息泄漏连忙变计,对着众人说道:“后将军朱子元无子,此婢是替他买的。”于是即日将此婢送与朱博。 朱子元白得一妾,王莽这就有点虚伪了,喜欢就喜欢呗,何必送给别人呢? 淳于长是王莽的表兄,王太后的外甥,也就是王太后姐姐的儿子,地位超过王莽,又曾为赵飞燕当皇后出过力,深受成帝信任。许皇后被废以后居于长定宫。许废后的姐姐因其丈夫龙思侯已死,一直寡居在家。好色的淳于长竟与她“私通”起来,并娶其为“小妻”。许废后鉴于淳于长的权势,便通过姐姐大肆贿赂淳于长,希望他在成帝面前替自己说情重归于好。淳于长知道许皇后被废以后虽无权势,但所藏私财一定很多,这是诱取贿赂的极好机会。于是答应她一定在成帝面前为其说情,并许诺劝成帝立其为“左皇后”。许废后信以为真,不惜一切地贿赂淳于长。一年多的时间里,淳于长诱骗许废后的金钱乘舆服饰物前后达“千余万”,他用这些贿赂广蓄姬妾纵情声色,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 贪心不足的淳于长还想继续诱骗下去,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场大祸正在悄悄地逼近淳于长。 王莽为了扳倒仕途上的竞争对手,秘密地搜集淳于长的犯罪证据,当得知淳于长与废皇后的姐姐私通,并诱骗许废后的许多贿赂之后,王莽赶快向太后汇报。 王太后听后十分震怒,立刻报告皇帝。成帝将信将疑,但迫于太后的压力,只好免去淳于长的官职,要他离开京师回到封国去。 在别人看来,这种处罚实在太轻了,但淳于长却觉得自己受到沉重的打击。免官就国,意味着昔日的权势随之失去,淳于长接受不了现实,他要作出最后的努力,挽狂澜于既倒。可他最后弄巧成拙,反而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红阳侯王立是皇帝的舅舅,他早就想辅政,但终未如愿。王立怀疑是淳于长在成帝面前捣的鬼。因此两人间的宿怨很深。如今淳于长免官就国,王立应该高兴才是。谁知淳于长送给他许多珠宝,请求王立向皇帝说情收回成命。王立被那些耀眼的珍宝打动了心,于是不顾前嫌上疏请留淳于长。 王立竟然为淳于长说情,这一反常之举引起了成帝的怀疑。于是下令逮捕淳于长下狱追究。淳于长承认自己“戏侮长定宫(指许废后),谋立左皇后”的罪行。按照汉朝法律,此乃“大逆”之罪。成帝下诏将其诛杀于狱中。 却说成帝见飞燕姊妹自身既不能生子,又不许别人替他生子,再想到自己年已四十余岁,就算自己因为赵氏姊妹甘心无后,但帝位却不能无人接继,由此便存立嗣之意。但立嗣须由近支弟侄中选择一人。当日与成帝最亲者只有二人:一为中山王刘兴,乃元帝冯昭仪之子,算是成帝少弟;一为定陶王刘欣,乃元帝傅昭仪之孙,定陶王刘康之子,算是成帝胞侄。刘康死后,刘欣遂嗣立为王。如今成帝欲立继嗣,还是觉得定陶王刘欣最为合宜。 一日成帝午后无事,便到合德少嫔馆餐宿,夜间不知如何欢娱,到了天明,赵合德先起,成帝也即起坐,才把袜带系就,忽然扑倒床上,不言不语竟尔归阴。合德连呼不应,用手微按已无气息,不由神色慌张,急命内侍宣召御医。等到医官入视,已是脉绝身僵,只好报知太后及内外要人。太后急忙趋视,亲抚帝体肌冷如冰,当然号啕大哭,皇后赵飞燕等陆续走集,也都陪哭一场。及大众止哀,即与王莽等料理大丧。 成帝本来体质强壮状貌魁梧,俨然象个尊严天子,怎奈酒色过度乐极生悲,寿终四十五岁。 太后觉得成帝并无疾病死得离奇,而且消息传到外边,人人都觉可疑,于是下诏大司马王莽、丞相孔光会同掖庭令查明皇帝发病情形。早有人将此信息报知赵合德。 赵合德虽然没有毒死成帝,自思从前杀害后宫子女甚多,今闻太后遣大臣查办,料得自己难免重责。沉吟多时,觉得除死之外已无别法,于是召集侍婢各给赏赐,自己仰药毙命。一缕芳魂总算赶上鬼门关,往寻成帝去了。 王莽与孔光奉太后之诏,会同掖庭令查办此事。得知成帝确是暴脱,并非被人谋害,又见赵合德自尽,遂将情形复奏太后,作为罢论。群臣奉太后诏,请太子刘欣即皇帝位,是为哀帝。 哀帝刘欣是元帝庶出的孙子、汉成帝的侄子,父亲被元帝封为定陶共王,母亲叫丁姬。刘欣3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继承王位当上定陶共王,由祖母傅太后抚养成人。 哀帝尊王太后为太皇太后,赵飞燕为皇太后。哀帝亲见成帝骄奢荒淫外戚专权,心中不以为然。此次即位一切从俭,躬亲政事大权独揽。一时人心悦服。王太后得知哀帝意思,心想母家弟侄专政日久,如今孙儿承继而来,他也有外家,不比成帝时容易说话,与其将来被他罢斥,不如自己告退,乃下诏王莽命其辞职。 王莽受诏,即上书乞骸骨。哀帝知道是太皇太后授意,于是下诏挽留。又命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向王太后上奏道:“皇帝闻大司马辞职、心中甚悲。大司马若不视事,皇帝不敢听政。”王太后听说后,又下诏令王莽照前供职。 一日哀帝在未央宫置酒,遍请王太后、赵太后、傅太后、丁太后并许多皇亲国戚。先期令人安排筵席铺设座位,居中自然是王太后。内者令以为傅太后是主上祖母,与太皇太后地位相同,便就王太后近旁设一座位,预备傅太后坐处。排设既毕,诸人尚未入席,王莽却先自到来。 王莽见哀帝尊崇傅、丁两太后,并封拜外家官爵,早料到傅太后要与王太后一体称尊,而且将来得志权力反在王太后之上,因此心中不平。此次宫中设宴,王太后与傅太后一同在座,王莽便想到座位一层,不知如何排设,因此先来巡视一周。当时见此情形气愤填胸,于是唤到内者令厉声责备道:“定陶太后乃是藩妾,何得与至尊并坐?”喝令别处设座。王莽看众人移座已毕,方才气吁吁走出。 到了上席时候,哀帝与王太后、赵太后、丁姬等皇亲国戚都已到齐,独有傅太后一人不到,哀帝觉得奇异,一连遣人催请,傅太后只是不来。哀帝只得由她。遂恭请王太后、赵太后等入席,并传渝诸人一同就座。当日在座诸人都觉得傅太后无故不来必是动气,各人暗自猜疑。古语云:“一人向隅,举座为之不乐”。这一席酒人人心中怀着鬼胎,于是不欢而散。 傅太后既未患病,又无要事,何故不来呢?原来当日有人看见王莽命人移座,争先报知傅太后。傅太后因他孙儿做了皇帝,今日请她饮酒,心中十分高兴。一早起来梳妆已毕,穿上一身盛服,正想起身前往,忽听此事几乎气死。大骂王莽干汝甚事,屡次与我作对,今日竟敢派我另坐一旁,明是有意侮辱,我若与之急论,又碍着王太后在座,索性不去罢了。傅太后正在沉思,哀帝遣人到来催请,傅太后喝令左右辞谢。使者一连来请几次,都被拒绝。到了次日一早,傅太后赶到未央宫,见了哀帝告诉一番,并说王莽欺人太甚,立迫哀帝即行罢斥以泄此恨。哀帝只得应允。王莽消息也很灵通,既闻傅太后言语,自料不能见容,于是又上书辞职。哀帝巴不得王莽告退,下诏赐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罢职归第。王莽虽然免官,一时舆论无不称颂其贤。哀帝又下诏加封王莽三百五十户,位特进,又特置中黄门为使者,每十日赐餐一次。 当日大司马一职大抵任用外家之人,及王莽去位,哀帝便将左将军师丹升为大司马。 却说成帝委任外家专执政权,王氏子弟都异常骄僭,群臣畏惧王氏势力不敢纠劾。如今王莽卸去政权,丁、傅用事,司隶解光窥知帝意,于是上书劾奏道: 曲阳侯王根,三世据权五将秉政,天下辐辏赃累巨万,大治第宅游观射猎,蔽上壅下置酒歌舞。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 此奏既上,哀帝见了自然合意。于是下诏道:“先帝待遇王根、王况恩德甚厚,今背恩忘义本应重办;但王根曾建社稷之策,今从宽遣其就国。王况免为庶人,归故郡。凡王根、王商荐举为官者皆罢免。”王氏之势遂衰。 傅太后于是作威作福,顺之者无功受封,逆之者无罪受罚。更有一班小人借此邀功生事,便兴出许多大狱来,首先受祸者即是冯昭仪。冯昭仪本与傅太后同事元帝,并得宠幸,因独身当熊,元帝倍加敬异。傅太后自愧不如,由此生恨。及冯昭仪随子刘兴至国,为中山王太后,刘兴娶其舅冯参之女为王后,生有二女无子。刘兴别纳卫姬生有一子,名为箕子。成帝绥和元年,刘兴病死。箕子才二岁,嗣立为王。谁知却得一病,每当发作之时,见鬼见神日夜不安。冯昭仪只此一孙,格外爱惜亲自抚养,因他患病,便时遣神巫为之祈祷攘解。及哀帝即位,听说中山王有病,特遣中郎谒者张由带领医士前往诊视。张由奉命率领医士到了中山,冯昭仪见是朝廷派来的人,以礼接待,不敢怠慢。领医士入到王宫看病用药。 张由既奉哀帝之命,带领医士专来治病,须要治到全愈方可回京复命。但此病一时不能奏效,便在中山暂住。不料中山王病尚未愈,张由之病却又发作起来,因此酿出一场大祸。原来张由患有精神病,每当病发之时往往改易常性,病愈仍如常人。此次在中山过了一时,长日无聊,不免动起乡思,心中愁闷急盼回京,因此引起旧疾无故发怒,便收拾行李一直回京。冯昭仪不知其故,只得任他回去。 张由一路回到长安,便往宫门报到。哀帝见他回来,既无诏书宣召,又未得中山王病愈消息,遂命尚书将他责问。 谁知张由回京是因为疯病发作,病发时不由自主,便糊糊涂涂自行回京。一到京中病又渐愈。自己回想起来也是莫名其故。今被尚书责问,方悟犯了罪名。若按法律办起必然下狱受罪;若据实说自己有精神病,恐怕也难保官职,张由一时心急计生,但图自己免罪,也不顾得他人,便诬说中山王太后遣巫咒诅主上及傅太后,故特赶回告发。尚书录了口供奏闻哀帝。哀帝尚未相信,却被傅太后得知。傅太后一向心恨冯昭仪,当今得势之时正好寻事泄愤,一闻此事真如火上加油怒不可遏,立迫哀帝派遣御史丁玄前往查办。 丁玄奉命一到中山,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尽将中山官吏宫人以及冯氏昆弟亲族等共约百余人一律拿捕,分别囚系洛阳、魏郡、巨鹿三处狱中。丁玄本是丁太后弟侄,与傅氏通同一气,今奉命办理此案,自然想替傅太后出力,遂将狱中诸人逐一调出讯问。无奈冯昭仪本无咒诅之事,所以丁玄一连审问数十日,竟无丝毫影响。傅太后见丁玄问不出头绪,自己急欲趁此报仇,惟恐错过机会,于是复命中谒者令史立会同审问。 史立临行之际,傅太后亲自叮嘱一番,所嘱言语无庸细述。史立暗笑丁玄无用。到了中山,丁玄便将案卷移送过来。史立不问青红皂白,概用严刑拷打逼他供招,一连打死数十人,并无供词。末后有一神巫刘吾受刑不过,只得诬说冯昭仪命他咒诅主上及傅太后。史立得了口供心中大喜。一面奏闻哀帝,一面唤到冯昭仪亲自责问。 冯昭仪自然不肯诬服。史立驳她不过,只得说道:“当日熊将上殿独身当之,何其勇也!今犯此大罪不敢承认,又何其怯?”冯昭仪见史立言语文不对题,惟有置之不答。及罢审回宫,冯昭仪对左右说:“当熊乃先帝时事,且系宫中之语,彼官吏何从知之?由此看来分明是有意陷我显他功劳。我今含冤负屈无处昭雪,惟有一死反觉干净。”冯昭仪说罢服毒而死。过了一时史立奏报到京,有司请诛冯昭仪。哀帝不忍,下诏废为庶人。诏书未下冯昭仪已死,哀帝命以王太后之礼殡葬。 当日冯氏一案既出,众人皆言其冤,惊动一位直臣,此人姓孙名宝字子严,乃颍川鄢陵人,现官司隶,闻知此事大为不平,遂上奏哀帝请将此案派人复审。傅太后见奏大怒道:“帝置司隶一官原来专为管我,今冯氏谋反事已明白,司隶故意挑剔,意在与我作对,便令他将我办罪罢了。”衰帝见其祖母发怒,便将孙宝下狱。旁有尚书仆射唐林上书保救,哀帝责其朋党,贬为敦煌鱼泽障候。时傅喜为大司马,见傅太后挟制哀帝贬黜直臣,又向哀帝力争。哀帝转向傅太后求情,于是赦孙宝出狱复其官职。有司奏请将冯昭仪弟妹等连坐办罪,冯氏死者十七人。张由因为首先告发,赐爵关内侯,擢史立为中太仆。一个精神病因为发病而封候,也是奇闻。 100断袖之癖 话说元始二年夏月各处大旱,只见赤日当空有如烈火,晒得田干河涸树焦草槁。于是家家户户求神祈雨,一直祈到秋初,也无半点雨滴,这时半空中却又飞下无数小虫,将田中将枯未枯之稻吃得精光,此物即是飞蝗。 飞蝗乃一种害虫。因其善飞,所以叫飞蝗。其形状前翅稍窄后翅甚阔,有一半透明。前胸有脊线突起,口大且锐其快如剪。此虫秋末生卵于地,至春破卵而出,至夏又变飞蝗。过去没有农药,除了人工捕捉别无良法。 当时人民既受大旱之苦,又遭蝗虫为灾,田园如洗秋收无望,于是到处男号女哭人人呼饥,还有许多人被活活饿死。王莽听说后立即派吏查勘赈饥。又分遣使者向灾区督捉蝗虫。王莽借着天灾又得了一种美名。 王莽进入权力中心甚至于独掌朝政后,并没有象后世的董卓、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候,依旧象以前一样谦恭有礼。他把自己的土地,财产分发给平民,甚至他自己的俸禄都用于救济灾民。在他的带动下,其他官员纷纷仿效,就连太皇太后也自减封邑,用以救助灾民!在那样一个贪官污吏枉法成风的社会,王莽不仅自己保持清廉,夫人的穿戴也与仆人一样。 王莽娶妻王氏,生有四个儿子。长名王宇,次名王获,三名王安,四名王临。王获在新都时因杀死侍婢,被王莽责令自杀。 古语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这只是儒家的一句口号,能够做到的微乎其微!王获杀死奴婢,这在贵族富豪之家本来是小事一桩,因为按照汉朝法律,主人未向官府打招呼擅自处死奴隶是违法的,但惩罚不重,但王莽却立即逼他自杀扺命!这样的事情,翻开历朝历代的史书,也只有王莽能够做到!己不正何以正人?儿子杀人不用扺命,别人杀人又如何定罪? 如果说王获之死是咎由自取的话,王莽长子王宇的死亡就更加令人唏嘘了。王莽想要当皇帝,世人都知道他的野心,只是迫于王氏家族的权势,装作不知道罢了。但是王莽没有料到的是,他的长子王宇居然对自己称帝大加反对。 王宇对自己的反对,让王莽感到心虚又愤怒。篡位之事,本就如履薄冰。在王莽看来,家人作为自己的后盾,理应全力以赴地支持自己。如果连长子都反对自己的话,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而且在古代社会,儿子反对父亲,将会极大动摇父亲在整个家中的地位。 视功名利禄为浮云的王宇一点都没有当太子的想法,相反对父亲的行为非常担心。王宇的心中一直坚守着人臣之道,对金銮殿上的皇帝十分敬畏。在他看来哀帝虽然年幼,但并非没有长大的一天。到那时不仅是父亲,可能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算。王宇的师傅吴章也是一个忠于汉朝的老臣,在师傅的教育下,王宇愈发觉得父亲的做法是错误的。 于是王宇多次劝说父亲,让父亲将朝政还给汉哀帝。但是王莽自认为大权独揽,根本没将儿子的话放在心上。王宇劝得多了,反而受到父亲的呵斥。无奈之下,忧心忡忡的王宇找到师傅吴章询问对策。吴章老谋深算,在他看来王莽是一个十分迷信的人。既然正面劝说不成,那么让王宇装神弄鬼吓唬王莽的话,或许会有奇效。 王宇听了吴章的话后,就派人在半夜将血酒在父亲的门上,想要警示他。不料王宇手下做事时被人发现。弄巧成拙之下,王莽当即将长子打入大牢。众人见此纷纷劝说,可是不能平息王莽的怒火。他为了杀一儆百,王莽赐了一杯毒酒给王宇自尽,王莽对他的的恨意仍然没有消除,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宇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媳。 当时王宇妻子怀有身孕,王莽暂时没有行动。等到孙子诞生后,王莽毫不犹豫地将儿媳杀死。看到王莽连自己的儿子都忍心杀死,朝中大臣全都唯唯诺诺,再不敢有任何反对。 却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哀帝即位后,规定王公贵族和豪强占田不得超过三十顷,诸侯王的奴婢以二百人为限,列侯、公主一百人,吏民三十人。明确规定商人不得占有土地,不许做官。对王公贵族和豪强超过以上限量的,经实地查证后田蓄奴婢一侓没收入官。 这项“限田限奴”的法令颁布实施后,国库的钱粮增加了许多,彻底改变了前几任皇帝入不敷出的状况,尤为可喜是很多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老百姓能吃饱肚子,就不会闹事和发动起义,越来越有中兴的味道。 其实“限田限奴”并不是汉哀帝的主要目的。外戚干政已成为大汉王朝的顽疾,特别是到了汉成帝时期,外戚势力已经严重威胁到皇室,皇帝的权力日益缩小。汉哀帝想通过法令的实施逐步收回权力。在遭到贵戚抵制后,汉哀帝采取了激烈的手段,首先对付太皇太后王家的亲戚,把以大司马王莽为首的一干人全部罢免赶出京城,并不准王莽再回长安。 傅皇后是汉哀帝的皇后,她是孔乡侯傅宴的女儿,也是哀帝祖母傅太后的侄女,做为身份高贵的小姐,傅太后作主将她封为汉哀帝的皇后。但是傅皇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她嫁给的这位皇帝不同于常人。 哀帝有一个幸臣,此人青春年少,容貌美丽,因父荫得为太子舍人。哀帝为太子时,此人年纪还不过十五、六岁。宫中侍臣都说他年少无知不令任事,所以哀帝但识姓名,未尝相见。 及哀帝即位,所有东宫官属照例皆得升迁,此人便由太子舍人迁为郎官,少得进见,一直过了二年余并无升擢。也是他时运到来,一日传报漏刻立在殿下,哀帝从殿中看见,还道是个美貌宫人扮做男儿。当即召入殿中问明姓氏,不禁省悟道:“你就是舍人董贤么?”口中如此问,心中却想入非非。私讶男子中有此姿色,真是绝无仅有,就是六宫粉黛也相形见秽。于是嘱令入侍左右。董贤虽是男儿,却生成一种女性气质,柔声下气搔首弄姿,哀帝居然引到寝处相狎相亲。哀帝听说其父董恭现为云中候,即下诏召为霸陵令,擢光禄大夫。 董贤得宠日甚,担任驸马都尉、侍中,汉哀帝出则陪同乘车,入则随侍左右,一月之内所得赏赐总共达一万万钱,其富贵震动朝廷。 汉哀帝刚刚即位时,其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太后都还活着,傅、丁两家先富贵起来。傅太后的堂弟傅喜最初担任大司马辅政,因为多次劝谏汉哀帝而被免官。汉哀帝的舅舅丁明代任大司马,也很称职,但很忌妒董贤受宠。 元寿元年(前2年)三月,丞相王嘉因罪被杀,丁明非常同情他。汉哀帝器重董贤,想给予他最高职位,但丁明不同意,哀帝以诏令的形式数落丁明的罪状,并将其免官回家。同年十二月初六日,哀帝让董贤代替丁明担任大司马、卫将军。 哀帝既得董贤,常与之一同卧起。有天白昼二人同卧,及哀帝睡醒意欲起来,见董贤尚在梦中不忍惊动。无奈衣袖被董贤身体压住无从取出,自思衣价有限好梦难寻,竟从床头拔出佩刀,将袖割断悄然起去。这就是断袖之癖的由来,一个拥有天下的帝王,为了董贤如此作态,不知道天下的女人会作何感想。 董贤睡醒后,见身下压着断袖,越感哀帝厚恩。从此卖弄殷勤不离帝侧,就是例当休沐也不回家,托词哀帝多病须在旁边煎药承差。哀帝一日都不能离开董贤,见他假日不归正中其意。但又想起董贤家中也有妻子,今为我一人长日在宫,不得回家团聚,觉得甚不过意。不如将他家眷移入宫中居住,彼此也觉两便,但是皇帝宫禁岂容人臣住家? 哀帝却想得一法,他以董贤为侍中,向例应在殿中值宿,备有宿舍,名为直庐。于是下诏将董贤之妻姓名列入宫门门籍,准其随时入宫居住直庐。又查得董贤有一妹尚未许人,于是令董贤送妹入宫夤夜召见。凝眸注视,面貌与乃兄相似,桃腮带赤杏眼留青,越觉得娇态动人,于是留她侍寝,一夜春风绾住柔情,越宿即拜为昭仪,位次皇后。董贤妻也有几分姿色,得蒙特许出入宫禁,哀帝一见也不禁心动,令她与董贤同侍左右。董贤不惜己身何惜妻妹,只要博得皇帝宠幸就行。从此三人轮流值宿,哀帝赏赐三人以千万计算。哀帝又让董贤的岳父担任将作大匠,董贤的内弟担任执金吾。 哀帝有意封董贤为候,因其无功又未得机会。正好待诏孙宠、息夫躬宋弘等控告东平王刘云的妻子伍谒在祭祀时诉于鬼神,使其降祸于所憎恶之人。哀帝将息夫躬、孙宠、宋弘等擢升官职。傅嘉乘间献策,请将董贤名字加入告发诸人中便可行封。哀帝依言将董贤加入,于是下诏赐董贤为关内侯。 哀帝在给董贤封侯的同时,又一次性赏赐给他2000顷土地,这超过了他自己颁布的限田令最高限额的近七倍,自己都打脸了,自此以后限田令彻底失败,西汉王朝曙光乍现之后阴霾再起,然而刘欣眼中除了董贤别无他物,甚至表示要与董贤一同合葬在义陵。 刘欣在自己的陵墓旁边另为董贤建了一座墓陵,两墓之间挖一条地道相通,企图死后也相互往来。 哀帝不时拣取内库珍宝赐与董贤,又命尚方为董贤制造器物,每一物造成,哀帝亲选上等者送给董贤,次等者自行使用;又拜董贤妻弟为执金吾。 一日董贤之母抱病,哀帝分遣使者四出设祭祈祷,并饬长安官厨备办祭席,使者祷于道中,排列祭品不计其数。 恰值傅太后驾崩,便假傅太后遗诏加封董贤食邑二千户。傅晏、傅商诸人一律赐与国邑。 一日哀帝置酒麒麟殿,召集董贤父子亲属及一班皇亲国戚共同宴叙。酒至半酣,哀帝笑视董贤道:“我欲法尧禅舜,可好么?”董贤一听此言喜欢的了不得,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忽有一人进言道:“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私有。陛下上承宗庙应该传授子孙,世世相继直到无穷,天子岂可戏言!”哀帝举目一瞧,便是中常侍王闳,当下默然不悦,竟遣王闳出归郎署不使侍宴。王闳上书极谏道: 臣闻王者立三公,法三光,居之者当得贤人。昔文皇帝幸邓通,不过中大夫;武皇帝幸韩嫣,赏赐而已,皆不在大位。今董贤无功于汉朝,又无肺腑之连,复无名迹高行以矫世,升擢数年列备鼎足。臣恐陛下有过失之讥,董贤有小人不知进退之祸也。 哀帝览书不欢,但因王闳为太皇太后侄子,不得不格外含容,于是不置可否模糊过去。 此事过了一年,忽报匈奴单于、乌孙大昆弥皆来朝见。哀帝闻报大喜,心想汉兴以来外人屡次背叛,今日难得殊方异域皆来朝觐,此是何等荣耀。但外国既然来朝,礼当赐宴示恩。 哀帝遂命朝臣明日尽来侍宴,朝臣各个遵命。次日黎明文武各官一概上朝按班排列。哀帝便召单于、大昆弥入见。二王对着哀帝朝参已毕,哀帝便传旨赐宴。一时钟鼓齐鸣管弦竟奏,二王一同入席,朝臣在旁陪侍。酒过数巡,单于举目一看,见朝臣个个冠裳整肃,剑佩铿锵。不禁暗暗称赞,忽见朝臣中有一年轻人面貌非常美丽,坐位却列在诸臣前面。 单于不知此人是谁,便向翻译人员询问。翻译人员答道:“此人名叫董贤,年纪虽轻,却是一位大贤,皇上使居大司马之职,所以坐位列在诸臣之前。”单于信以为真,慌忙出席拜倒,哀帝很是心欢。宴罢赏赐二王回国。 董贤已任大司马,比不得前次在宫朝夕留侍,所以公事一了回家休息。谁知过了一二旬,哀帝寝疾不起,董贤神色慌张入宫省视,只见哀帝卧在床上委顿异常,一时也不好细问,只得约略请安。哀帝含糊答了数语。董贤就在宫中留侍数日。偏偏哀帝病势日重,即于元寿二年六月奄然归天,年止二十有六,在位六年。 这时太皇太后王氏到来,抚尸举哀,哀止即收取御玺藏在袖中。一面召董贤入问丧事如何调度。董贤从未办过大丧,自然对答不出。王政君说:“新都侯王莽以前以大司马的身份处理过先帝丧事,知晓旧例,我令王莽帮助你。”董贤忙免冠叩首道:“如此幸甚!”太皇太后便立即遣使召入王莽。王莽倍道入都进谒太皇太后,说董贤无功无德不合尸位,太皇太后遂命尚书奏劾董贤,说他哀帝得病不亲待医药,从此禁其在宫殿司马门中出入。董贤吓得手足无措,忙将朝冠脱下,赤着双足诣阙谢罪。王莽竟传太皇太后命令说:“自从董贤入宫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至,平民遭罪。三公,是皇上最重要的辅臣,高安侯董贤不懂得事物道理,担任大司马不合众心,当收回大司马印绶罢官归第。”董贤闻旨不敢迟延,立将印绶缴上退回家中。自思王莽如此辣手,将来性命总要被他取去,不如图个自尽免得受诛。便与其妻说明意见,妻子也情愿同死,两人对哭一场先后自杀。两人又好与哀帝承欢去了,怪不得哀帝称其大贤! 家人不敢报丧,遽将董贤夫妇棺殓夤夜埋葬,王莽疑他诈死,令将董贤棺材抬至狱中开棺相验,果然不差。但因他棺材用朱漆,左边是苍龙,右边是白虎,上边附着金银日月,用玉衣珠璧装殓,其至尊无以复加。便说他僭行王制,于是把两人尸体拖出棺外,剥去衣饰乱埋狱中。作为汉哀帝最宠爱的人,董贤最后的下场竟然是如此凄凉。 董贤平日厚待属吏朱诩。朱诩收得董贤尸体,买棺及衣再为改葬。王莽大为不悦,以他罪将他杀死。朱诩感恩图报冒死仗义,也算难得。 很多人都说汉哀帝和董贤感情深厚,其实并非如此,一切都是汉哀帝的一厢情愿。汉哀帝喜欢董贤,董贤能不喜欢他吗?真假谁知道呢? 大司徒孔光专知贡谀献媚,当即邀同百官推王莽为大司马。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自相荐举。太皇太后决意用王莽,竟拜王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王莽从此手握大权,后人有诗叹道: 幸臣死去大奸来, 汉室江山已半灰。 毕竟妇人无远识, 引狼入室自招灾! 101平帝之死 却说哀帝死后,王莽便与太皇太后商议,迎立中山王箕子为嗣。箕子为哀帝从弟,就是刘兴嗣儿,冯婕妤孙子。冯婕妤死后,箕子幸未连坐,仍袭王封。当下派车骑将军王舜持节往迎。王舜系王音子,为王莽从弟,太皇太后素来喜爱王舜,所以特使他迎主立功。 不久王舜将箕子迎到,王莽奉着太皇太后诏命,拥他登基,改名为衎,是为平帝。平帝登极时年方九岁,太后以其年幼又常多病,便亲身临朝,一切朝政皆令王莽处断。王莽专权作威作福,便对王太后说道:“赵太后从前与其妹赵合德恃宠杀害皇子;傅皇后父傅晏,当哀帝时骄僭不法,傅后并不拦阻。论起二后都应办罪,请将二后贬去尊号,并一同迁出未央宫。”王太后一一依从。王莽即传太后诏旨,将赵太后贬为孝成皇后,令其迁往北宫,将傅皇后迁往桂宫。二后明知是王莽作弄,但因为王太后有旨,也只得委曲顺从。谁知王莽接着又奏请王太后将赵后、傅后一律贬为庶人。二后听说后十分气愤,自思身为帝后竟被臣子废贬,有何颜面为人?不如早寻自尽免受此辱,于是分别在宫中自杀。 王莽迫杀二后,又命有司弹奏丁、傅两家罪恶,王莽借此题目奏请将傅太后贬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贬为丁姬。所有丁傅两家子弟一律免官归里。独褒前大司马傅喜,召入都中位居特进,使奉朝请。 王太后平时受傅、赵二后恶气,见王莽为己泄忿,自然暗地生欢。 论起四后优劣,赵太后生前淫乱死不足惜;傅太后专擅过甚,也应有此;丁姬母以子贵未闻干政;傅皇后更无过失,王莽将其废贬以致自杀,真是死得冤枉。 忽有义陵寝寝令进报,说是义陵寝柙中所藏神衣无人移动,却会自行出柙移在床上;又有人报告北方有女子姓赵名春,因病身死,家中人将她收硷入棺。经过六日之后正想将棺材抬去安葬,忽见赵春走出棺外依然活着。众人争问其故。赵春答道:“我死之后,见着已经死去的父亲和丈夫,他们说我阳寿未终命不该绝,我便不知不觉出在棺外。 不久又有人说长安一个女子未曾嫁人,忽然身中怀孕,生下一儿有两个头,四个臂,屁股上还生有眼睛,长至二寸。 王莽接连闻得几宗异事,正想假造祥瑞以博众人称颂,于是暗中遣人前往塞外,对着一群蛮夷说道:“汝等可自称越裳氏,将白雉一个进献汉朝,必有厚赏。”蛮人即照来人所嘱来到汉朝,口称越裳氏进贡白雉。王莽大喜,命人赏与许多财帛,遣其回塞。 各官都想讨好王莽,便一齐向太后奏道:“昔日周公辅周,越裳氏有献雉之瑞;今王莽辅汉德同周公,所以越裳氏也来进献白雉。周公有大功,得赐号曰周;王莽有安定汉朝之功,也当赐号为安汉公,并请加封三万户以示优异。”此奏既上,王太后立时批准。王莽却故意上书辞让道:“臣与孔光诸人一同定策迎立中山王以安社稷。请将孔光等论功行赏,臣莽不必加恩。”太后见书迟疑不决。孔光忙向太后奏道:“莽有安宗庙之功,今若不封,无以见赏罚公平。”王太后即封王莽为太傅,赐号安汉公,并加封食邑二万八千户。 王莽接到此诏,又假作惶恐不得已之状,上朝受了太傅官职与安汉公名号,将封邑让还。 当时一班朝臣偶有私议,说平帝入嗣大统,本生母卫姬未得加封,不免向隅。王莽恐卫姬入宫干预国政。但若不加封卫姬又不能塞住众口,便遣少傅甄丰持册至中山,封卫姬为中山孝王后,帝舅卫宝、卫玄爵关内侯,不过留居中山不得来京。 却说匈奴王呼韩邪死后,其子雕陶莫皋嗣位,雕陶莫皋从胡人风俗,娶呼韩邪之妃王昭君为妻,且生有二女。长女号须卜居次,次女号当于居次,二女都已长大嫁人。雕陶莫皋又有弟三人,一名且糜胥,一名且莫车,一名囊知牙斯。呼韩邪临死时命雕陶莫皋死后传位与弟,依次继立。后来雕陶莫皋身死,遂传位与且糜胥。且糜胥死,传于且莫车。且莫车又死,囊知牙斯便立为单于。 一日王莽记起王昭君二女,便令单于遣二女入侍太后。匈奴畏服,即召须卜居次、当于居次二女告知此事。 二女暗思自己母家本住中国,今有机会不可错过。且母亲在日也曾学过中国语言,此去不患言语不通。二女连忙依允,即日拜别单于回家,约同其夫陪伴同行。 一路攒程,但见风沙满目驼马成群,行了多日方到玉门关,守关兵士查明来历开关放行。二女入关之后,又经过多时才抵京师。有官吏一面将他们接入馆舍,一面上报朝庭。 王莽即将此事奏知太后。太后十分喜悦,即命人往召二女。二女虽是番装,面貌却也颇肖王昭君楚楚动人;再加上会说几句中朝言语,跪拜应对大致如仪。太后大加赞赏,赐与许多财物。 时光易过,又是一年,王昭君二女怀念故乡,恳请遣归。王太后也不阻拦,准令北返,临行又厚赏许多财宝,二女拜舞而去。平帝年仅一十二岁,情窦未开,但见二女言行半华半夷,很是稀奇,所以每次相见都为注目。王莽于是转告太皇太后,应为平帝择婚,王太后自无异议。王莽谓天子应娶十二女,以便多生男儿以广继嗣,于是下诏令有司选择世家良女造册呈入。 有司奉命向公卿各家选取子女。公卿人人都希望女儿得做皇后,好依仗她做国丈。于是有女之人都将女儿打妆得粉雕玉琢,以备有司选择。 王莽先行展阅,见被选者除了自己女儿在列之外,还有好几名也是王氏子女。王莽暗想我女与王氏诸女选取多名,太后必定将我女与王氏诸女同等看待,如此我女就不一定能做皇后。如今之计只有以退为进,再令人奏请选立我女,这才是万全之策。 王莽主意既定,便向太后奏道:“臣女才居下等,不堪与众女并列,今有司误选臣女,应请太后下诏令其勿选。”太后见奏便下诏有司道:“王氏诸女是朕外家,有司毋庸选取。” 有司奉到此诏,便将王氏诸女一概除名,不久便有许多朝臣上奏,称安汉公功劳卓著,如今选立皇后,天下之人皆望安汉公之女为天下母。群臣奏罢,太后尚未回答。又报阙下来了无数吏民,人人有书进呈,说王莽女儿仪容窈窕,德性幽娴,宜正位中宫。王莽假意阻止。说也奇怪,王莽越是阻止,上书者越是多,他们又没见过王莽女儿,但都说她美丽大方宜居中宫,王太后只好依了大众之意。 王莽知道王太后已经下定决心立他女儿,也就不再推让,于是续议聘礼。遵照先代聘后故事,计黄金二万斤,钱二万万缗。王莽仍请另选十一媵女,自己只受聘礼钱四千万,其余分给媵女各家。各家多得此金,虽然其女不得为皇后,也都欢喜无限。 光阴迅速,不觉已是元始四年二月丁未日,平帝大婚之期已到。王莽令女儿装束齐整,出受皇后玺绶,登舆入宫。当有典礼官依着仪注,引着一十三岁的小皇帝与莽女成婚。莽女年龄与平帝相仿,也不通晓礼节,全赖男女傧相指导。礼成以后颁诏大赦,三公以下一律加赏。 却说平帝渐长,一日在宫无事,忽被他查出王莽曾杀害卫氏一家,单剩生母卫后还不许相见,如此刻毒实属难容,所以与王莽见面常露愠色,背地里且有怨言。宫中侍役多是王莽耳目,当然有人报知。王莽见这个女婿一天天长大成人,政治上也愈来愈成熟,十分害怕有朝一日会栽在他的手中,心想汉室江山已在掌握,女儿将来也好改嫁。我不如先发制人较为得计!主见已定,也不商诸他人。 公元5年,大臣们欢聚一堂为汉平帝贺寿。王莽献上一杯酒给皇帝祝寿,平帝喝了这杯酒后,毒性在夜间发作,腹痛难忍。王莽得知平帝毒酒发作后心中大喜,但为了掩人耳目,却又虚情假意地仿照周公替武王祈祷的故事,将自己甘愿代死的祷文封在匣内以示忠心。几天后汉平帝不治身亡。 平帝既死,王莽临丧伪作悲号,尊谥为孝平皇帝,奉葬康陵,命官吏丧服三年。太皇太后因平帝无嗣,特召群臣会议立储。时元帝支裔已绝,宣帝曾孙中有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群臣拟就五王与列侯中推立一人。王莽厉声道:“五王与列侯都是大行皇帝兄弟,不能相继为后,应就宣帝玄孙中选立。”王莽利在立幼故有此说,群臣闻言都不敢出声。宣帝玄孙共有二十三人,王莽独寻出一个最幼的玄孙,名叫刘婴,父为广戚侯刘显,乃楚王刘嚣曾孙,年仅二岁。托言卜相俱吉,应立为嗣。群臣怎敢抗议?于是全体赞成。 平帝死后,王莽念其女年轻守寡,心中十分怜悯。欲将皇后改嫁,又恐皇后不从,于是想出一法,将平帝后宫诸妃都遣回家出嫁,王莽想借此移夺皇后之心。谁知皇后生性贞烈,自从平帝死后,即托病不肯出宫,一任王莽将诸妃遣嫁,她却不曾动心。王莽篡位之后,又想将其改嫁,于是暗中代为择配,欲将皇后配与将军孙建之子孙豫。即命孙豫修饰衣冠,假托请医问病为名往见皇后。孙豫非常得意,心想若得皇后下嫁何等荣幸!即依王莽之言,装扮得花团锦簇,带领医生往皇后宫中问病。宫中左右得知孙豫是王莽遣来问病,也不阻止。不料皇后见孙豫装束华丽,猜是王莽欲将她配与,登时大怒。恨左右并不阻拦,即将她们拿下责打。孙豫见皇后打人,惟恐自讨没趣,急将此事报知王莽。王莽知道皇后守节难移,便不再提让她改嫁之事。 一日谢嚣奏道:“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一块,其状上圆下方,有丹书写在石上。其文说道:‘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臣不敢隐瞒,特此奏闻。”王莽即令群臣将此事奏知太后。太后暗思石在井底,哪里来的丹书?肯定是王莽想做皇帝,故意令谢嚣假造此石,我若依言准他称帝,岂不惹天下人谈论。太后寻思半晌后对群臣说道:“此乃欺骗天下之事,不可施行。”群臣未及回答,太保王舜上前说道:“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依臣愚见,王莽非有他志,不过欲摄行皇帝之事以重其权,太后何妨姑且听之?”王太后只得屈意依从。 不久王莽加号宰衡,位在诸侯之上。相传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大宰,将这两位辅臣的称号结合一下,叫“阿大”显然不行,所以叫“宰衡”。 不过权臣再牛逼毕竟还是臣,以经学大师刘歆为首的大儒建议对王莽进行封赏。大儒们思来想去,觉得加九锡最符合王莽的身份要求。 加九锡之后,王莽出入按天子礼仪,穿着天子的衮冕祭天祭地,而且上朝的时候面南而坐。王莽将年号改元为居摄,安汉公自称为予,凡临朝决事用皇帝之诏称制,尊其女为皇太后。大臣们上书时称王莽为“假皇帝”,“假皇帝”不是假皇帝,而是代理皇帝的意思。 102王莽篡汉 却说王莽把刘婴当作傀儡,凡事都由自己决断。帮他登上假皇帝宝座的王舜、甄丰、甄邯等心腹均提升了官职。但王莽摄政,也遭到了一部分皇族的反对。 安众侯刘崇首先起兵讨莽。刘崇系长沙定王刘发六世孙,刘发系景帝子。听说王莽为假皇帝,遂与丞相张绍商议道:“王莽必危刘氏,天下共知莽奸莫敢发难,我当为宗族倡义,号召天下同诛此贼!”张绍很是赞成,刘崇不顾利害,率部下百余人进攻宛城。宛城守兵却有数千,一经对仗,任你刘崇如何忠勇也是多寡不敌。刘崇及张绍都死于乱军中。刘崇族父刘嘉,张绍从弟张竦未被杀死,只恐王莽追究,反诣阙谢罪。王莽欲牢笼人心,下诏特赦。 偏东郡地方又有义兵崛起,传檄讨逆,为首的乃是郡守翟义。翟义表字文仲,居官正直,见王莽势将篡汉,不由义愤填胸,遽谋起义。他外甥陈丰年只十八,却生得胆力兼全。翟义召入陈丰议道:“新都侯王莽摄天子位,故意择定幼主号为孺子,将来必篡汉家。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藩,没人敢抗国难,我父子受国厚恩义当讨贼,汝意如何?”陈丰扬眉抵掌朗声应诺。 翟义恐陈丰一人不能济事,再约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及刘信弟刘璜共同起事。推立刘信为天子,自称大司马柱天将军。刘信系东平王刘云子,所以将他推戴以便号召。当下传檄郡国,略言王莽鸩杀平帝,摄天子位欲灭汉室,今天子已立,当恭行天罚等语。远近义士见他名正言顺,却也慨然乐从。 翟义克日兴师,自东郡行至山阳,约得十余万众。警报传到长安,王莽不觉心惊,几乎食不下咽。慌忙召集党羽决议迎敌,拜轻车都尉孙建为奋武将军,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震羌侯窦况为奋威将军,尽发关东兵甲,分道攻击翟义。 正在陆续进兵的时候,槐里人赵鹏、霍鸿自称将军,杀死官吏聚众相议道:“今王莽尽遣猛将精兵东向防敌,京师空虚,我若进攻长安一鼓可破。”众人都赞成,相从者有十余万人,一齐杀奔长安。霎时烟尘冲天喊声震地,火光直射入未央宫前殿。王莽闻讯愈加恐慌,急命王级、阎迁诸人为将军,前往堵击赵鹏等众。王莽同时不断调动大军镇压翟义的部队。 七将军会齐陈留,与翟义等大战一场,先斩刘璜,后获翟义,刘信逃得不知去向。翟义被捕后被磔死。七将军班师西行移攻三辅,赵鹏、霍鸿力战而死,余人四散逃命。 王莽连得捷报大喜过望,当即大封诸将颁爵五等。王太后已知王莽奸诈百出,但权在莽手不能不从。期门郎张充颇怀忠义,密邀同志五人刺杀王莽,改立楚王刘纡为帝。不幸谋泄都被杀死。 戊辰三年,王莽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便诏苏献等人共议即位之事。王莽道:“汉室已倾,吾假子婴为帝,今枉受一虚名,将何如耶?”苏献道:“吾主威鸣海外声震京都,天下吏民全都畏服。子婴乃汉朝枝叶,不可久立为君。不如乘此灭之,自取天下岂不全乎?”王莽欣然答曰:“将军所言甚当。”时十一月,将居摄三年改为新始元年,王莽即真天子之位,定国号“新”。文武百官悉封赠讫,各个谢恩而退。 王莽篡位以后,传国御玺尚在太皇太后手中,便想向她索取,于是召王舜入内嘱咐数语。王舜直至长乐宫中向王太后取玺。王太后骂道:“汝父子兄弟蒙汉厚恩尚无报答,今受人托孤,反乘机篡夺,如此过去,恐狗彘将不食其余。天下有象你等兄弟的么?且王莽托言金匮符命自作新皇帝,尽可自去制玺,还要这亡国玺何用?我是汉家老寡妇,死且旦夕,欲与此玺俱葬,你等休得妄想!”说着涕泣不止,侍女统皆下泪,王舜也俯首唏嘘。过了片时,王舜又仰头申说道:“事已至此,臣等无可挽回;若王莽必欲得玺,太后能始终不与么?”王太后沉吟半晌,竟取出御玺狠命摔在地上,且大骂道:“我老将死,看你兄弟能不灭族否?”王舜也不答言,拾玺即出缴与王莽。 王莽见玺上已缺一角,问明王舜,知道被太皇太后掷碎。不得已用金修补,终留缺痕。这御玺乃秦朝遗物,由秦子婴献与汉高祖,汉高祖留与子孙,这时暂归王莽。王莽改称太皇太后为新室父母皇太后,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一是姑母,一是女儿,所以仍然留居深宫。 未几废孺子婴为定安公,命孺子婴即日移居住所。王莽恐刘氏诸臣与他相亲,特设门卫使者多人把守其宅,不准诸臣往来,并禁乳母与孺子婴说话。可怜孺子婴遭此软禁,长大以后竟成了一个呆子,连六畜都不知其名。更始之时,平陵人方望想立之为帝,刘玄遣兵将孺子婴杀死,这是后话。 却说王莽杀死王获、王宇之时,妻子王氏痛子情切,终日啼哭,遂至两眼失明。 此时王莽还有王安、王临两个儿子。王安为人心地不明,终日恍恍惚惚。王临人颇乖觉,甚为王莽所爱,立之为太子。王莽见其妻得病,便命王临住在内宫奉侍其母。 王临既住宫中,遂与其母侍女原碧私通。王临得知原碧曾经受过王莽宠幸,怕王莽知道此事后不肯饶恕,便与原碧共议欲杀王莽。恰好此时其妻刘愔前来告诉道:“妾猜宫中将有白衣会。”王临闻之大喜。原来王临之妻乃是国师刘歆之女,能通星学。夜观天象时见木星与金星会在一处,名为白衣会,主有丧服。王临以为凶兆肯定应在王莽身上,谋弑之事必能成功。真是奸臣生贼子,王临与侍女私通便欲杀父,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王临正欲与原碧实行谋弑,谁知天上忽然起了大风,刮得屋瓦皆飞,大木尽被拔起。王莽遭此风灾无可解说,于是下了一道诏书,说是阴阳不和风雨为灾。其咎在于王临有兄却被立为太子,名称不正之故。王莽便将王临贬为统义阳王迁出宫外。王临出宫之后既不得见慈母,又不得会情女,满怀怅望愁极无聊,乃寄书与母,略言父皇待遇子孙很是严酷,前次兄侄壮年早死,臣恐母后不测,儿也不知命在何时。王氏见书伤感掷置案上,正巧王莽入宫问疾看见此书,顺手取来一阅,王莽见王临说他虐待子孙,心中十分愤怒。不过妻子病危不便发作,便将临书藏入袖中忿然趋出。 到其妻死时,王莽不准王临前来临丧;王莽将妻收殓,葬于渭陵西边的一个场地。因为王太后死后葬在渭陵,王莽将妻葬在此地,以为可以永远侍奉王太后。 王莽葬妻已毕,再将王临追究,心想王临住在内宫,如有不法举动应当瞒不过原碧。遂命执法官吏将原碧拿去严刑拷问。原碧受不过酷刑,却供出与王临通奸欲谋害王莽等情。王莽大出意外,立命捶死原碧。他怕此事传出去后惹人笑话,又命人将审案官吏全部杀死埋在狱中。可怜此班问官无辜被杀,家中尚不知其人死活。 王莽杀了问官,即赐药与王临命其自尽。王临宁可自刭不肯服药,拔刀刺胸须臾毕命,王莽赐谥曰缪。 王临死后,王莽又下诏告知国师刘歆,说王临不明星学,听刘愔说宫中有白衣会所以才犯罪,刘歆接到此诏慌忙将女儿召去责备。刘愔服药自尽。当月王莽之子王安及王宇之子公明、公寿皆得病而死。王莽至此妻亡子丧孙儿又死,虽然篡得大位,只剩得孤寡一身。 在对外关系上,西汉王朝经过百年来的文治武功,四方少数民族都已经驯服,连最强劲的对手匈奴也彻底认怂,不敢南下牧马。王莽上位后,四方各国本着“有奶就是娘”的务实精神,纷纷向他表忠心,求包养,没有一个敢为老刘家叫屈。 可王莽还嫌不够。在他的宏大构想中,这些四方部落应当像周朝时的属国一样,他们不配称“王”或者“单于”这些名称,现在的名称和所用器物已经“僭越”了,要给他们改改规矩。 称帝第一年,王莽派出五路使者奔赴各地,目的是送去新皇的符命和印信,换回汉朝的旧印信。这五路使者称为“五威将”,每将配属五个元帅,一路彩旗招展锣鼓喧天,排场搞得挺大。 辞旧纳新,对于这些小国来说根本无所谓,给谁进贡不是进贡?可在王莽亲自授意下,这场本来只是走走过场的外交秀,却搞得天怒人怨狼烟四起。 南行的一路使者到了益州四川,把云贵高原上的句町王改成了句町侯;西行的一路使者到达西域,将沿途各国国王一律降为侯爵;东行的一路使者到达辽东、朝鲜半岛,因高句丽王不服,就动用军队攻打,并恶作剧般地将“高句丽”改为“下句骊”。 造成最严重后果的是北行匈奴的使者。汉朝授给匈奴单于的印信上刻的是“匈奴单于玺”五个字,而这次送来的新印内容却是“新匈奴单于章”六个字。加了个“新”字,意思是匈奴是“新朝”的属国,“玺”改为“章”,意思是你个吃生肉的,不配跟我一样使用帝王的专属词汇。 五威将王骏等人心里有点打鼓,觉得这趟差事不好办,他们商量后决定采用欺瞒战术。先是给单于送了份大礼,哄得单于挺开心,趁着单于眼花缭乱之时,告诉他要换新印,让他先把旧印交出来。 单于已经被珍珠宝物弄得两眼迷离,想也不想就将旧印从身上解下来。旁边的大臣提醒他:没看见新印文字,先别急着交旧印。单于大大咧咧地说:印文还能变更吗?伸手就递给了王骏。 粗心的单于拿到新印也不开启,挂在身上就开心地与王骏他们大吃大喝。喝完大酒回来,新朝使者右帅陈饶说,如果单于明天发现印文有变,肯定要回旧印,不如现在就将旧印砸烂!王骏犹豫不决,陈饶一把抢过旧印,用斧子砸破。 单于次日酒醒后果然派人来索要旧印,并表达强烈不满:新印把我降格为新朝的属国,又用“章”不用“玺”,太不尊重人了,我还是喜欢旧印。 王骏将旧印碎碴捧给匈奴人:按规定,我们已经销毁旧印,这堆碴子单于要的话就留下做个纪念吧。 单于开始怨恨新朝,开始找碴儿集结军队南下。而好大喜功的王莽却认为“五威将”宣扬了国威,将他们全部封为子爵,所属元帅都封为男爵,陈饶因“破玺之功”,破格封为子爵。 这一轮外交活动,王莽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恶果随即纷至沓来—— 被降为侯爵的句町首领“邯”发怒不肯服从,被新朝柯郡大尹周歆诱骗处死,其弟“承”起兵杀死周歆,不断内扰; 高句丽侯“驺”因发表不满言论,被新朝地方长官严尤诱杀,首级传送长安,当地的貉等部族大举侵犯边境,辽东大乱; 西域车师王气不打一处来,谋划逃归匈奴,西域都护但钦将他斩杀,其部落归降了匈奴。随后焉耆诸国纷纷叛乱,杀死但钦,存在百余年的西域都护府土崩瓦解。而驻扎西域的新朝将领史陈良等人看到西域大乱处境危险,竟杀死校尉刁护,裹胁二千人投奔匈奴; 新朝对实力最强的匈奴全面开战。心理有点变态的王莽先过足嘴瘾,亲自将“匈奴单于”的称号改为“降奴服于”(意思是投降的奴隶,臣服于我),在全国范围内动员数十万部队向边境集结。 颇具浪漫主义气质的王莽下令,各路兵马和物资从全国各地运往北方边郡,必须全部到齐后才能同时出击,目标要穷追匈奴,直打到西伯利亚(丁零部落)后才准许收兵。 但匈奴不等他摆好架势就动手了,他们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往来如风,抢了就跑,边郡百姓损失惨重,雁门、朔方两郡太守都被斩杀。 而不断集结到边境的新朝部队,不敢自行攻击匈奴,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开始在地方上滋事扰民,百姓不堪愁苦,纷纷流浪逃亡,成为所谓的“盗贼”,并州、平州一带动荡不安。北疆自汉宣帝以来,数代人都看不见烽火警报,人口繁殖牛马遍野,经过这番折腾,几年间就变得一片荒凉,白骨无收。 长期以来,王莽篡汉而取得帝位,所以被视作逆臣贼子。不过近代胡适为其平反,认为王莽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之后傅乐成、吕思勉、韩复智也都认为,王莽的人格是没有问题的,他博学、礼贤下士这些都不是假的,虽然改制失败,但绝非一无可取之处。 王莽的姑母是当时的太皇太后王政君。外戚的地位在汉朝一直举足轻重,像王莽这种出身一般都会在朝中身居要职。但是王莽年轻时是以贤能谦逊而闻名的,在众多世家子弟之中,王莽的品格、能力和作风,是非常独树一帜的。 王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废除奴隶制度的人,杜绝人口贩卖,直接让无数出身卑微的奴才和小妾有了自己的人格和人生自由。他讲究科学,亲自动手解剖尸体,宣扬人人为本,人人平等。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个“游标卡尺”,至今成谜。 王莽把土地收归国有,重新分配,没有土地的佃农,由政府分给土地;一切天然资源,为国家所有,只能由政府开采;实行酒、盐、铁专卖制度,由中央政府统一发行货币。人民婚丧嫁娶,可向政府贷款,不收利息。从事农商事业贷款,政府只收取纯利十分之一的本息,这一制度可以说比现在的银行还人道;由政府控制物价,防止商人操纵市场,以消除贫富不均;食粮布帛之类日用品,在供过于求时,由政府照成本收买,求过于供时,政府即行卖出,以阻止物价上涨;等等。王莽的初衷无疑是善良的,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社会矛盾就是“贫富不均”,而历次农民起义提的最多的口号就是“均贫富”、“打土豪分田地”。但王莽的政策触动了财产私有的利益,在实施过程中引起了强烈的抵触。 103刘秀起兵 新莽末年,因其推行的改革盲目崇古,不切实际,又触动上至豪强、下及平民的利益;加之水、旱等天灾不断,广袤中原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公元17年,南方荆州闹饥荒,老百姓不得不到沼泽地区挖野荸荠充饥,人多野荸荠少引起了争夺。新市有两个有名望的人,一个叫王匡,一个叫王凤,他们出来给饥民调解,大家就公推他们当首领。一下子聚集了好几百人;又有南阳人马武、颍川人王常、成丹等也来投奔他们,一霎时聚有七八千人。 恰好附近有一座大山,形势险峻林木深密,名为绿林山,盗众们便依据此山专事打劫。 荆州牧恐其作乱,于是发下命令,召集兵士两万人前往攻讨绿林。王匡听说官兵来讨,急忙整队出迎。两边排开阵势,鼓声响处,两军拼命奋战。贼兵如狼似虎,官兵抵挡不住,被杀死数千人,夺去许多辎重。荆州牧急引败军向北退去,忽见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之将乃是马武。马武手起刀落,杀死一个将官骖乘。马武不敢杀荆州牧,荆州牧得了性命逃去。 绿林军趁势攻下几座县城,打开监狱放出囚犯;把官家粮仓里的粮食一部分分给当地穷人,一部分搬到绿林山。投奔绿林山的穷人越来越多,起义军增加到五万多人。 过了一年,绿林山中忽然发生一种瘟疫,贼兵死去大半。诸将便分兵各据一方。王常、成丹二人带领一队贼兵西入南郡,号为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率余党北入南阳,号新市兵;又有荆州平林人陈牧、廖湛聚众数千人号称平林兵,贼势复盛。 又有琅邪人樊崇,抢掠于青州、徐州一带。王莽急遣廉丹、王匡往剿,樊崇恐自己兵队与官军相混,于是令众人将脸上两道眉毛涂成赤色,因此号为赤眉。 廉丹与王匡各率兵马与赤眉在成昌地方开战。两军接战多时,贼军非常勇悍,官军竟被杀败。王匡吓得胆战心惊,欲与廉丹同逃。廉丹将兵符将印交与王匡说道:“君等小儿可走,吾不可走。”说罢自去招集败军与赤眉决战,廉丹战死。廉丹死后其部下说道:“廉公已死,吾辈岂可独生?”遂一齐杀奔贼中力战而死。廉丹死迅传到长安。王莽急命哀章星夜领兵东下,与王匡并力平贼。 吕母乃琅玡人,家中富足。吕母有子为海曲县吏人,被县令无辜杀死。吕母欲图报复,于是散尽家财收买兵器,暗中交结贫苦少年一百多人,求其帮同杀死县令为子报仇。众人感吕母之情皆许出力。不久吕母同众人一齐手携兵器,奔向海曲县杀死县令。 吕母杀死县令后,即与众人逃入海中为盗。后来党羽渐聚渐多,竟有一万多人。 吕母死后,她手下的人又去投奔樊崇。不到一年工夫,就发展到一万多人。 却说光武帝名叫刘秀,字文叔,他是刘邦的九世孙,出自汉景帝所生的长沙定王刘发一系。 刘发是一个既幸运又不幸的孩子。 说刘发幸运,是因为他本来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程姬和窦漪房原来都是刘邦后宫里的宫女,刘邦驾崩后,吕雉将刘邦的宫女都“分配”到各诸侯王那里,程姬和窦漪房都被“分配”到当时还是代王的刘恒那里,窦漪房被刘恒宠幸,生下了刘启,也就是汉景帝。 同样被吕雉“分配”到代国的程姬却成了刘启的女人,按理说程姬应该和窦漪房差不多大,都能做刘启的妈了。 刘启非常喜欢程姬,经常到程姬那里睡觉,程姬还给刘启生了俩个儿子,即鲁王刘余、江都王刘非。 有天刘启又去程姬那里睡觉,但是这天程姬不方便,可是皇帝来了又不能将他赶走,她见一个叫唐儿的侍女长得不错,于是便叫人将唐儿送到刘启的床上,然后…… 刘启也是厉害,就这么一夜,唐儿就怀孕了。 十个月后,唐儿生下了一个男婴,就是刘发。 老娘地位低下,儿子也不落好,刘发长大后被刘启封到一个很小的地方长沙,刘发对自己的封国很不满意。 有一年刘启大寿,他的儿子们都入京为他祝贺,刘发自然也去了长安。 在刘启的寿宴上,刘发跳了一段舞,但他跳得并不好,只是挥了挥衣袖而已,让人看起来非常别扭。刘启笑着问他为什么跳得这么别扭,刘发一脸埋怨地说:“儿臣的封国面积太小了,所以不敢跳得太欢畅,怕一不小心跳到别人的封国去。” 刘启觉得自己对儿子也不公平,于是将武陵、零陵、桂阳三郡都给了刘发。 可是封地大了,刘发依然不开心,一是因为当时的武陵、零陵、桂阳三郡还是“南蛮之地”,比长沙更加不如。二是他去封国为王,母亲唐姬却留在长安,这唐姬出身低下,在长安城里又没人照顾,自然过得不愉快。 于是孝顺的刘发每年都将长沙的稻米运到长安去孝敬父母,然后让车队装满长安的泥土运到长沙,这些泥土被推成了高台。刘发便经常登高远眺长安,抒发对父母的思念。 刘发谥号“定”,故史称“长沙定王”。而用长安之土筑成的高台,则被称之为“望母台”,也称“定王台”。 刘发死后,其长子刘庸继位,是为长沙戴王。因遵行汉武帝“推恩令”的原则从列侯递降,到刘秀父亲刘钦这一辈时,就是个济阳县令这样的小官员了。 刘钦娶了个大豪强樊重的女儿,又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老大叫刘演,老二叫刘仲,老三叫刘秀;大姑娘叫刘黄,二姑娘叫刘元,三姑娘叫伯姬。 刘秀出生在济阳县城的一座行宫里,这座行宫本来是汉武帝刘彻建立的,又称“济阳宫”,汉武帝死后就封闭着。因为妻子临产没有合适的地方,刘钦也顾不得许多,就让妻子住进了行宫。据说刘秀降生时红光照彻行宫,而在济阳县内,当年又有嘉禾生长,一茎生出九穗,于是刘钦给孩子取名“秀”,因为他是第三个儿子,所以字“文叔”。元始三年,刘钦在南顿县县令任上去世,年仅9岁的刘秀与兄妹便成了孤儿,生活无依,靠远在南阳郡蔡阳县的叔父刘良抚养,成了普通的平民。 大哥刘演性情刚强,慷慨仗义,喜爱结交天下豪杰。他因为王莽废除汉宗室的爵位和封地,又不准刘家人做官,一直痛恨王莽,老想恢复汉朝的天下。小兄弟刘秀生性谨慎态度沉着,安安停停地种着庄稼。刘演老把他比作高祖的哥哥刘仲,笑他没出息。刘秀就到长安进了太学,及略通书中大义后,刘秀又回家隐居务农。刘秀有着一副高挺的鼻子,饱满的额头,白皙的肌肤,有神的眉目,他这样丰神俊朗,无数的女子趋之若鹜。相士见他常有红光罩体紫雾遮身,便说他异日必有九五之尊。 刘黄嫁给南阳的豪强新野人邓晨,一日刘秀与邓晨到穰人蔡少公家闲谈,少公见两人到来便招呼他们入座。当时宾客甚多,少公对众人说道:“刘秀当为天子。”有人问少公:“你说的是国师公刘秀么?”少公尚未回答,但听末座上刘秀接说一语道:“怎见得不是仆呢?”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刘秀登基后与邓晨一起谈及往事,邓晨从容地对光武帝说道:“仆竟然做到了”,刘秀听后大笑!这是后话。 公元22年,绿林军的新市兵和平林兵到了南阳,李通的叔伯兄弟李轶对他说:“现在四方乱糟糟的,汉室又要兴起来了。咱们南阳地方就数刘演一家是宗室,他们哥儿俩又挺能干,咱们不如跟他们去商量商量。”李通说:“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于是李通、李轶哥儿俩便打算到舂陵去见刘演。 恰好刘秀因南阳各县闹饥,自己田地却独得收成,刘秀便将米谷携向宛县贩卖。李通和李轶在街上碰到他,就把刘秀邀到家里来。大伙儿志同道合,约定在南阳动手,李通在宛县发动,李轶跟着刘秀到舂陵去见刘演。 刘演召集了一百多个豪杰,并且对他们说:“王莽暴虐,老百姓活不下去。现在连年灾荒,各地豪杰都起兵了。这是天亡新朝的时候,也是恢复高帝事业,平定天下的时候。”大家都很赞成,当时就分头到邻近各县去发动他们的亲戚、朋友一同起兵。 刘演就在舂陵县号召南阳豪强起兵。那时候刘秀二十八岁。他帮着哥哥准备粮草,还等着李通那边的人儿会齐。谁知机事不密被人发觉。李通连忙逃去,其父李守及家属人等逃避不及,尽被王莽命人拿去杀死。一共死了六十四个人。 李通那一头吹了,刘演只有七八千人,成不了大事。他知道新到的新市兵和平林兵比他们强,就派本家的子弟刘嘉去见新市兵的首领王凤和平林兵的首领陈牧,劝他们共同进攻长聚,他们同意了。于是三路人马联合起来往西打去。第一仗旗开得胜,长聚打下来了。接着他们又打下了唐子乡和湖阳县,沿路抢夺了不少财物。因为互相争夺财物,新市兵和平林兵差点打起来。刘秀劝南阳这边的人把财物都让给别人,那两路人都很高兴,愿意跟南阳兵进攻棘阳。 打下棘阳后,刘演打算进攻宛县,到了“小长安”(在宛县南三十七里)。半道上碰到王莽的大将甄阜和梁邱赐。刘演都是步兵,连刀枪都很少,简直没法抵抗。这一次南阳兵打了败仗,还败得挺惨,大伙儿各逃各的。刘秀也骑着马逃命。跑了一阵子,道旁瞧见了姐姐刘元。刘秀叫她快上马来。刘元摇摇手说:“你可速行,势已至此不能相顾,若被迫兵赶到,大家一齐没命。”刘秀欲再苦劝。忽听后面喊声四起烟尘冲天,追兵如潮水般蜂拥而来。刘秀只得撇下姐姐拍马前逃,不一会儿追兵到了,刘元和她的三个女儿都给杀死了。刘秀的二哥刘仲和家里的几十个人也都死在乱军之中。 刘秀一路跑到一个小镇上,抬头看见路边悬挂着一个醒目的招牌,上有“骡马店”三个大字。此时刘秀正是人困马乏之际,见状当即翻身下马,牵马来到客栈,叫人先将坐骑牵到后院处喂料饮水,自己在客栈前厅饭店的一靠窗处落座了。 刘秀叫了酒肉,尚未下箸,忽听门口处一片哗然。有人高声说道:“视而不见见天意,福兮祸兮吾先知。” 刘秀正感惊诧,从门口处走进一个长发披肩,疯疯癫癫的道士。那道士进屋后径直走到刘秀桌前,一把抓起酒壶,先是仰天长饮,后又用手去抓盘子里的牛肉吃。 店中的酒保见了连忙过来轰他:“疯道士,你又犯病了不成?赶快出去,再不走,小心我拿开水烫你!” 刘秀见那疯道士目光犀利,知他是假痴不癫,绝非等闲俗人,便拦住酒保说道:“算了,算了,那一份就送给这位道士吃吧,你再去给我另拿一份过来!”说完又拿出一些钱币递给酒保。那酒保看了钱币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进厨房端酒肉去了。 眼前的那个疯道士显然是饿极了,他一手拿酒壶,一手抓牛肉,如风扫残云般将桌上的酒肉吃了个一干二净,最后他拍拍自己的肚皮唱道:“饱了,饱了!”言毕盯住刘秀看了看,突然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巴掌大小的破布,依旧唱着对刘秀说道:“主公赏酒肉,暖我大肚皮,吃了不白吃,送你二寸衣!”说完,将那破布往刘秀手中一塞,继而转过身去,晃晃荡荡地走了。 刘秀往手中一看,只见布条上写着一首小诗: 主公画像此店有, 暗藏杀机不可留, 逃生还需向东走, 峡谷卧马仰天吼。 刘秀看完大吃一惊。隔窗再看疯道士,那疯道士却早已不见了人影。此时那酒保已经重新端上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酒肉送到刘秀桌前。刘秀得知此店有陷阱,哪里还敢再食用,他灵机一动大声呼喊道:“那疯道士好生可恶,我好心送他酒肉,他却趁机偷走了我的钱!”边说边快步冲向后院,牵出自己的白龙马,然后翻身上马而去。 刘秀刚刚离开,忽听客栈背后有人高喊:“刘秀逃跑了,快追!” 刘秀不敢回头,一路上快马加鞭,只想尽快摆脱对方的追赶,怎奈胯下的白龙马已经急行了一上午,在骡马店的客栈中,刚刚饮了两口水,嚼了两嘴料,又被刘秀紧催着一阵猛跑,腿蹄渐渐发软,哪里还能跑得快!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了,不时还有飞箭擦着刘秀的耳边射来,情况危急,刘秀决定撇开大路走小路,掉转马头,向旁边的一个峡谷口冲去。 白龙马拐进大峡谷后,弓箭够不着了,想着追兵不远,刘秀继续打马快跑。谁知这峡谷内全是鹅卵石,白龙马没走出多远,脚下失蹄一声嘶鸣,竟轰然卧倒在谷底河滩上不动了。 刘秀见状悲从心起。慌乱中突然想起疯道士布块中写下的那句诗“峡谷卧马仰天吼”,此时不吼更待何时,他随即仰天长吼:“苍天哪,快帮帮我刘秀吧!” 话音刚落,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刘秀看时,只见身后的峡谷口处自天降下一块万斤重的巨石,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峡谷的路口处,阻断了追兵的通行道路。 刘秀暗说一声“天助我也!”弃马沿峡谷往前急走。正走着,忽闻耳边有人喊话:“主公请上马,跟我走吧!”,抬头一看,见前边有人牵了两匹马向自己走过来,正是在客栈中给他通风报信的“疯道士”。刘秀顾不得多想,从疯道士手中接过马缰绳,那疯道士骑马在前带路,刘秀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些追兵被峡谷口的巨石挡住,只好收兵回去了。 104昆阳大战 刘秀与道士来到棘阳,哥哥这时也到了。新市兵和平林兵的两个首领对二人说道:“甄阜和梁邱赐有十万兵马,叫我们怎么抵挡呢?还不如扔了棘阳,暂时退了吧!”刘演听说后十分焦急。 这时候忽然进来了一个人说道:“下江兵已经到了宜秋,我们联合起来一定能够打败敌人。”刘演哥儿俩一看,原来是李通。刘秀挺高兴地说:“这就好了!你怎么到了这儿?”李通说:“我从家里逃出来后四面奔波,听说你们在这儿很为难,我才赶了来。刚巧下江兵到了宜秋,下江兵的首领王常挺了不起,你们去请他帮助,他肯定会出力的。” 刘演即与刘秀、李通诸人同赴下江军营求救。兵士据情入报。王常出来接见。刘演即对王常细说合兵攻莽之利。王常听罢十分佩服,愿意出兵相助。刘演即与王常交结,然后带着诸人告辞。 刘演去后,王常即将刘演所说的合兵之计告知成丹、张卬诸将。诸将不愿依从,王常细劝道:“王莽篡弑,残虐天下,百姓思汉,故豪杰并起。今刘氏复兴,诚思出为所用,辅成大功。若只是负强恃勇,虽得天下必然复失。试看秦皇、项羽何等势力,只因自恃强大遂至灭亡,何况我等布衣之人。今南阳诸将举族起兵,观来人深谋远虑有王公之才。我军与之合并必成大功。”诸将被说得口服心服,五体投地,于是都随同王常与刘演合并。 刘演大喜,令军中大排筵宴与诸将士痛饮。 汉兵得新军来助,个个心胆皆壮勇气十倍。刘演将各兵分为六部后,即下令休息三日预备出战。 十二月晦日夜里,刘演命各营偃旗息鼓袭取蓝乡辎重。诸军到蓝乡时天尚未明,众军一齐杀入,蓝乡守兵因无防备都被杀败。阜、赐二将所藏辎重尽为汉兵所得。 过了一月,刘演约同下江兵进攻阜、赐二将,二将急命兵士备战。及汉营各兵到来,两边接住厮杀。汉兵与下江兵并力死战,只杀得阜、赐各兵人仰马翻,死去二万余人,阜、赐二将也被杀死。起义军以一当十愈战愈勇,斩首3000具。义军乘胜追击,将宛城团团包围。 几个月后,刘演的兵马终于把宛城打下。汉军将士恨透了宛城的将军岑彭,说他死守几个月,害得汉军吃了许多苦头。他们要求刘演把岑彭砍了。刘演对他们说:“岑彭是镇守宛城的将军,他能够尽心守城是他的长处,像他这样的将军应当受到尊敬。我想请求皇上封他的官爵,这样才能鼓励别人来归附咱们。”刘演把这个意思向刘玄说明,刘玄就封岑彭为归义侯,把他拨在刘演部下。 刘演自称柱天大将军,从此威名远扬。王莽知道刘演的名字与事迹后,公开悬赏:凡杀死刘演者,奖励食邑5万户,黄金10万斤,并赐上公的官位。同时还下令长安的官署及天下乡亭的门侧堂上,一律画上刘演的图像,每天令士卒射之,以发泄他的仇恨。 绿林军在连续取得对官军的胜利后,队伍发展到10万多人。为了便于对整个义军的统一领导,增强对广大百姓的号召力,在更大规模上推进对王莽政权的斗争,起义军领袖们认为应该拥立一位刘氏宗室为皇帝。当时起义军中的宗室基本上都是舂陵侯的后代,其中以刘演与刘玄为代表。起义军将领们在立何人为皇帝的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南阳豪杰与王常等希望拥立刘演,因为在几次战斗中刘演已经展示了超人的谋略和卓越的指挥才能;但绿林军的其他将领则属意于刘玄。他们对刘演的威名有点害怕,担心他一旦被立为皇帝就不易左右;而刘玄性格怯弱,立他为皇帝较易控制。王匡、王凤、张卬等人将刘演从前线召回,要他在刘玄为帝的问题上表态。刘演对众人说道:“诸将军欲立宗室足见厚意。但目下赤眉聚众数十万在青、徐起事,若听说我处立宗室为帝,恐赤眉也依样仿行,将来两帝不并立,宗室势必自相攻打,为今之计不如权立刘玄为王,且看他日赤眉有无举立。如有所立且其人果贤,我等可以率众往从;如无所立再称帝号也不为晚。”众人一听都点头称善,偏下江将官张卬不以为然,他拔起佩剑在地上一击说道:“今日之事早经大众议决,不得再有更改;若反复多疑何以成功。”众人又被张卬说得心动,皆依张卬之言。刘演也不便再反对。 到了二月朔日,众人便在淯水之上筑起一坛举行皇帝即位仪式。刘玄字圣人,乃刘演族兄。刘玄朝南坐着,见许多将帅向他朝拜,他既害臊又害怕,脑门上的汗擦去一阵又是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改元为“更始”,大赦天下,尊族里的伯父刘良为“国三老”,拜王匡、王凤为“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演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刘秀为“太常偏将军”,其余将士也各有职位。 打这时起,绿林起义军称为汉军,大权掌握在新市、平林将士们手里。南阳的刘家军很是失望,他们暗暗在心里另作打算。 却说王寻和王邑的大军还没到昆阳,严尤和陈茂的军队就跟他们会合在一起,声势更大了。 汉军将士站在北门的城门楼子上往远处一望,只见没完没了的全是王莽的军队。他们害怕了,有的甚至准备散伙。刘秀以“合兵尚能取胜、分散势难保全”为由,说服诸将固守昆阳。刘秀接着又说:“诸公若听我言,未必有败无成,今日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势难出战,幸亏城坚濠阔尚可相持。但外无救兵内乏粮草,最多也不过坚守旬余。眼下只有派数人至郾城与定陵两县招集守兵,背城一战方可解围。究竟谁守谁出还请诸公自认。”王凤见敌已凭城不敢轻出,乃高声答应道:“我愿居守!”刘秀再问何人敢出,好多时不闻声响,于是毅然直任道:“诸公既然都愿意守城,由秀自往。”言毕又有一将道:“我亦愿往!”刘秀见是李轶,便邀与同行,留王凤、王常居守,自率壮士十人,束装停当待夜乃发,还有将军宗佻见刘秀义勇可嘉,也愿从行。共计十三人,乘着天昏月黑潜开南门,跨马衔枚向南疾走。莽军初临城下,统在城北驻扎,休息一宵,约定诘旦攻城,未尝顾及城南,刘秀等十三骑竟得驰脱。 到了翌晨,王邑纵兵围攻昆阳,严尤向王邑献议道;“昆阳虽小,城郭甚坚,今刘玄盗窃尊号乃在宛城,我军不若乘锐趋宛,彼必骇走,宛城得胜,哪怕昆阳不服哩!”王邑摇头道:“我前为虎牙将军围攻翟义,一时不得生擒便遭诘责,今统兵百万,遇城不拔如何示威?我当先屠此城喋血再进!前歌后舞岂不快哉!” 王邑为了彰显新军的强大,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昆阳包围,到处都是军营、军旗。攻城之时漫天箭羽齐射,城中飞箭就像雨水一样,这样艰难的守城过了几天,首领王凤一度看不到希望,想要投降。但新军统帅王邑认为破城指日可待,他还要等着破城之后,壮军威、建功业、拒绝了王凤的投降。投降无果,王凤、王常只能硬着头皮死守,好在昆阳城墙厚,城门又结实,王莽的大军只好把城围住。 刘秀到定陵去调兵的时候,不知道哥哥刘演已经打下了宛城。他把定陵和郾城的军队全部调到昆阳去了。 此时王莽军久战疲惫锐气大减。刘秀于六月一日率领步骑万余人驰援昆阳。刘秀亲率千余精锐为前锋反复猛冲,斩杀王莽军千余人,汉军士气大振。刘秀马上又带着敢死队三千人向王寻、王邑的大营冲过去,集中打击敌人的中坚部分。王寻、王邑一看就这么些人,也不把汉兵放在眼里,便带着一万兵马跟刘秀交战。一万人还真打不过刘秀的敢死队。王寻、王邑的队伍早已乱了,各郡县调来的兵马各守阵营互不相救。汉兵越打越有劲儿。王寻不知死活想显点本领,竟然打着马冲上前来。汉兵知道他是大将,谁也不肯错过机会,立刻围上来乱砍、乱刺,最后结果了他的性命。 王邑见王寻被杀慌忙逃走。城里的王凤、王常见外面赢了,就打开城门,人马一下子都冲出来。两面夹攻喊声震天。王莽的大军见主将被杀都慌了神,乱奔乱逃自相践踏,沿路一百多里都有尸首倒着。这时正是夏天,毒花花的太阳晒得血污冒烟。 汉兵正杀得高兴的时候,敌军队伍里出现了一个怪人,他带着一批猛兽冲过来了。一霎时太阳也没了,黑云像天罗地网似的罩下来。这下子可把汉兵愣住了。那个怪人叫巨毋霸,据说有一丈来高,身子像牛那么粗,三匹马连在一块儿都不能驮他。他坐的马车特别大,四匹马才拉得动。这么笨重的巨人有什么用呢?原来他有一种特别的本领,能训练老虎、豹子、犀牛、大象。王莽拜他为校尉,让他带着几只猛兽和一批扮作猛兽的士兵出来助威。汉兵从来没见过虎豹出来打仗,于是掉头就逃。说也奇怪,半空中突然来了几个霹雳,接着一阵暴雨直倒下来。这时扮作老虎跟豹子的士兵受凉打着哆嗦,他们不但不往前冲,反而倒过头来往后面直窜。巨毋霸也只好往后退。一群猛兽向巨毋霸挤去,巨毋霸立脚不住仰面便倒,就这样掉在滍水之中。四匹马才拉得动的巨人,这时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暴雨如注滍水暴涨,莽军万余人涉水被淹死,滍水为之不流。 大将王邑、严尤、陈茂骑马踩尸过河,把所有粮草和军用物资全扔在滍水这一边,各地征调来的长官带着他们的残兵败将各自逃回。王邑逃回洛阳,跟着他的士兵只剩下几千人。 昆阳大战消灭了王莽的主力,胜利的消息鼓动了天下人民。他们都来响应南阳起义军。有不少人杀了当地的官府自称将军,用汉朝的年号等待命令。 昆阳之战后,刘演和刘秀的威名越来越大,新市和平林的将军们越来越担心。他们暗地里劝刘玄借犒军大会把刘演杀掉。刘玄见刘演佩剑,故意说他的剑奇异欲取观视,刘演性情豪爽不知有诈,当即拔剑出鞘付与刘玄。刘玄接剑在手把玩不释,新市、平林诸将不禁着急,绣衣御史申徒建献上玉玦,刘玄一言不发,未几仍将剑付与刘演,大众皆散。刘演舅舅樊宏私下对刘演说:“我闻鸿门大会,范增尝三举玉玦阴示项羽,今日申屠建复献玉玦,我看他居心叵测。”刘演似信非信微笑无言。其实刘玄向刘演取剑真的是有人教他,待刘演将剑奉上时诬他谋弑,然后把他杀死。偏刘玄迟疑不决不敢照行,申屠建献入玉玦就是叫他速决的意思,刘玄还是不敢。新市、平林诸将不肯就此罢休,又去联络李轶一同设法。 却说刘演的部将刘稷勇冠三军,在刘玄被立为皇帝时便说:“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刘稷的话传到刘玄那里,他当然不能容忍。为了检验刘稷的态度,刘玄任命他为抗威将军,刘稷拒绝接受。刘玄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召稷入问,不待刘稷开口,刘玄便以他抗命为由下令斩首。刘演挺身向前据理力争。李轶、朱鲔大声说道:“皇上得下决心!刘稷违抗命令就是刘演主使的,刘演也不能免罪!”更始把脑袋一顿,刘演就给绑上了。 地皇四年,刘演与刘稷同日遇害。一位首先起义的豪杰就这样送了性命。 这时刘秀还在父城,听说哥哥被杀不由痛哭一场,接着动身到宛城拜见更始,承认哥哥的不是。大臣们向他表示同情,劝他别伤心。刘秀按照礼节答谢了他们,可是他的痛苦心情跟谁也不流露。人家问起昆阳大战的情形,他也说是将士们的功劳,他不过是跟着别人沾光而已。他也不给哥哥穿孝,吃饭、喝酒还是有说有笑的,完全跟平日一样。更始帝觉得过意不去,拜他为破虏大将军,封为武信侯。 刘秀留在宛城,更始帝不敢重用他,于是派上公王匡进攻洛阳,大将军申屠建、李松进攻武关,两路兵马领命去讫。 王莽听说汉军立刘玄为皇帝,又打下昆阳,心里头十分着急,可是外表上却显得满不在乎。王莽把白头发和白胡子都染黑,六十八岁的老头儿又做起了新郎。原来在他登基做皇帝以后,有人对他瞎说道:“黄帝娶了一百二十个女人,所以成了仙。”王莽于是打发四十五个大员分行天下去搜罗“有德行的美女”。过了一年,选美人的大事已经完成,王莽娶新来的史氏为皇后,聘礼是黄金三万斤,车马、奴婢、绢帛、珍宝等更是不计其数,同时又在搜罗来的美女之中,挑选妃子多少多少人,美人多少多少人,宫女多少多少人。这个热闹劲儿说也说不完。 王莽早年折节恭俭,孝母尊嫂,生活俭朴,饱读诗书,结交贤士,声名远播。常把自己的俸禄分给门客和穷人,甚至卖掉马车接济穷人,深受老百姓爱戴。在未当皇帝前,王莽是全国公认的青年楷模;可他当上皇帝以后,与之前就判若两人了。是原来就虚伪,还是后来改变的呢?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105王莽被杀 却说昆阳大败后,王莽心胆俱碎。这时又有人说将军王涉、国师刘歆及大司马董忠想劫驾降汉,王莽立即命人把他们杀死。王莽见大臣内叛,汉兵外迫,心中十分苦恼, 这时新朝能打的将军都在塞外对付匈奴、西域和西南部族,一时不能撤回来,留在国内的主力都给刘秀消灭了。王莽主要的根据地只剩下长安和洛阳两个大城。王莽急得吃不下饭,光是喝酒,吃鲍鱼,读兵书,累了就趴在几案上打盹儿,不敢再睡觉了。 过了几天,又报成纪县内有隗崔、隗嚣二兄弟起兵助汉,攻杀雍州、安定各官长。又有人来报析人邓晔、于匡也举兵南乡,县令出降,现已进攻武关。王莽连得数处警报,吓得计无所出。朝臣崔发教王莽哭泣告天以禳兵灾。王莽亲率群臣来到南郊,对天自陈所受各种符命,又仰面向天说道:“皇天既将大命授与臣莽,何不殄灭众贼?若使臣莽有罪,愿下雷霆将臣击死,也是愿意。” 王莽说到伤心处,不禁捶胸大哭,直哭到力竭气尽方才止住。又跪下叩头,叩毕又作了一道策文告天,说他平日功劳。并命诸生及百姓朝夕皆来聚哭,如有人哭得哀切并能解诵策文,便升他为郎,因此得升为郎者五千余人。 王莽既命众人聚哭,又拜将军九人,皆以虎命名,号为九虎。 九虎拜将之后,王莽即命其领军东讨汉兵,赐九虎每人四千钱。 九虎知道王莽御库中藏有金玉财宝甚多,每人赐钱四千,都怨王莽鄙吝不愿出战。及兵至华阴地界与邓晔相遇,便被邓晔杀败,四虎逃得无踪,二虎奔回长安被王莽怒责自杀。三虎重收败兵退入京师仓,保守不出。 当日邓晔杀败九虎,乃开武关城门迎接汉兵。恰好汉将李松引兵到来,邓晔与李松并力往攻京师仓。不料京师仓把守甚坚,急切不能打下。 弘农郡长王宪赶紧投靠新的主人,做了汉兵的校尉。他带着几百人先渡过渭河,各县的豪强大族起兵响应,都称自己是汉朝的将军,跟着王宪去打长安。 除了王宪这一路以外,别的方面也来了不少“将军”和士兵。他们到了长安城下,都争着要进城去。 此时朝中已无兵可遣。王莽焦头烂额之际,做出了一个更为疯狂的举动:释放朝廷所有囚犯参与长安保卫战。 当年秦二世赦免骊山囚徒来打压陈胜大军,结果成功打造了章邯这样的绝世名将,也解了大秦王朝的燃眉之急。此时王莽借鉴此法,也算是陷入绝境之后的灵光一现。 有了九虎将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王莽没有再发钱财。钱发少了“囚犯”不乐意,钱发多了王莽不乐意,所以思来想去,王莽决定给每个囚犯士兵发一碗猪血。然后要他们宣誓: “喝了这碗血呀,誓死效之!” “不为新室者呀,社鬼记之!” 囚犯们一夜之间能重见天日,都表示感恩戴德,此时在王莽威逼之下,自然都豁出去了,个个豪气冲天壮志凌云,当下喝血立誓勇往直前,他们拍着胸脯对王莽说“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王莽一听誓言,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哀兵必胜,王莽自信满满。 誓毕王莽命史谌带领囚犯们前往抵敌。史谌行至渭桥,囚犯们个个争先恐后脚底抹油,个个百米冲刺亡命而逃。史谌手脚并用,也拦不住这群发了疯的囚徒,最后只好一个人空身回去。王莽得知消息后两手一摊,发出绝望而无助的干号:“天不助我,天亡我也!” 此时汉兵在城外,见无人出来迎敌,便尽掘王莽父祖及妻子坟墓,烧其棺椁,又纵火焚烧王莽所起的九庙与明堂辟雍。一时火光四起烈焰冲天,照得全城通红。汉兵又在城外连声喊杀,王莽恐汉兵打破城门,急令各校尉分领骑士数百人在各城门把守。 这时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人看见城外起火,恐被汉兵掳掠,于是也假作外兵放火烧作室门,火势窜入掖廷,延及承明宫。 承明宫为莽女所居,就是汉平帝的皇后黄皇室主。皇门一入深似海,黄皇室主在别人眼里是富贵的,同时也是可怜的。她十四岁时王莽就把她嫁给十二岁的汉平帝。两年后王莽一杯毒酒又把汉平帝送上了西天,黄皇室主光荣地加入了寡妇行列。 城破之时,黄皇室主没有和别的宫女一样乱闯乱跑,也没有象惊弓之鸟一样啼哭嚎叫,她显得极为冷静和镇定。她身着白衣横身于王莽之前,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有何面目再见汉家?”然后奋身一跃自投火中,眼见得乌焦巴弓,随那祝融氏去了。 此时火势愈盛,众人闹闹嚷嚷地拥进宫去。王宪也跟着他们进了宫。 王莽穿着礼服,衣冠整齐地走到宣室前殿,他手里拿着短刀,许多公卿、官员都跟他在一起。王莽端端正正地坐着正位,死守着六十万斤黄金和珍宝。他自己安慰自己说:“天理在我这儿,汉兵能把我怎么样?”别人可不像他那么镇静,有的叹气,有的流泪。 多年以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这座象征最高权力的殿堂,步步为营朝着目标迈进,最后通过自己的政治智慧,以及别人无法企及的忍辱负重,实现了鲤鱼跳龙门,创建了自己的王朝。转瞬间起点就变成了终点。这就是他的宿命。 转眼间又过了一夜,乱兵愈逼愈近,群臣仓皇趋进,劝王莽避入渐台。王莽已二日不食,头眩目晕,一时不能起行,由群臣扶掖出殿,南下阁道,西出白虎门,门外已有轻车待着,王莽登车前行,少顷便到渐台。渐台筑在池中,上架桥梁,四面皆水,群臣以为有水可阻,因此劝王莽到此暂避。王莽下车后过桥登台,从官尚有千余人。 王邑日夜战守,累得人困马乏,返奔入宫寻找王莽,不见形影。展转至渐台,途中遇见儿子王睦,脱去衣冠意欲逃生,王邑怒叱道:“我为大司马,汝为侍中,应该为主死节,为何逃去?”王睦不得已退至台下,王邑亦随入,父子共替王莽固守。以死尽忠,王邑代表了新朝的骨节。 这时乱兵已杀入殿中,狂呼狂叫道:“反贼王莽何在?”适有宫女出室颤声道:“已往渐台。”大众赶至台前,望见桥梁已断,一时不能进去,乃将渐台围住,用箭乱射。台上众官亦命弓弩手还射。只见两边箭如飞蝗,射了半日,两边箭都射尽,各用短兵接战。 又战了许久,天色已晚,王邑、王巡诸人战死。众兵一拥上台杀死王揖、赵博诸人,可是却不见王莽。 校尉公宾四处寻觅,忽见商人杜吴手中携着王莽所佩天子玺绶,公宾问道:“王莽安在?”杜吴道:“被我杀死了。”公宾依言往寻,果见王莽死在室中。 公宾见王莽已死,即拔刀将他首级割下,持向校尉王宪处报功。 却说王宪拥兵入宫,官吏都已逃散,只有一班妇女无从趋避,抖得象杀鸡似的。王宪见妇女们多有姿色,便令众兵出外驻扎,王宪自己却住下东宫,到了夜间就去传召一班美女侑酒侍寝。王莽继后史氏贪生怕死,也出见王宪供他糟蹋。王宪又向杜吴处取得天子玺绶,然后穿上王莽穿过的龙袍,戴上王莽戴过的冠冕,出警入跸,居然做起皇帝来了。 不久李松、邓晔自华阴领兵前来,将军赵萌、申屠建也率队而至。 诸将既到,他们听说玉玺在王宪那儿,就向他要,可是王宪不给。他们听说王宪擅用天子旗鼓,又强奸宫女、皇后,就把他捕出斩首。王宪只做了三天皇帝,最后却落得身首两分,也是可笑,不知道他凭什么当皇帝? 王莽被杀后,头颅被送到宛城,悬挂于街市。百姓恨王莽称帝前好话说尽,称帝后却又不顾人民死活,所以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切碎分食。王莽的头骨被处理后涂上油漆,收藏在皇宫武库之中,并一直收藏了270多年,直到西晋惠帝元康五年时,宫中失火才被烧毁。 王莽三十八岁为大司马,五十一岁居摄,五十四岁称尊,六十八岁被诛死,自居摄至伏诛,共计一十八年。后人有诗叹道: 粉身碎骨有谁怜, 死后还教臭万年, 用尽心机翻速祸, 才知翘首有苍天。 刘玄因都城已下会议行止,忽由洛阳传来捷报,说上公王匡缚住太师王匡械送宛城,王匡缚王匡也是奇闻。刘玄遣刑官问讯数语后,立命诛死。 却说刘秀跟着他哥哥刘演在南阳起兵的时候,并不想做王。他在新野的时候,听说阴家有个小姑娘叫阴丽华,长得挺美,他心里就爱上了她。他在长安的时候,看见过“执金吾”(官名,皇帝出来的时候,在前面开路的官),觉得“执金吾”够威风的了。因此他老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他在昆阳大战之后就进了宛城,当时身为大将军,行大司马事,地位很高。比执金吾强多了。不过阴丽华年已及笄,不知她曾否适人?便着人往探消息。也是张丽华应配真龙,到了十九岁尚未许人,至刘秀着人探问,与阴丽华哥哥阴识谈及,阴识已无父,乐得与阿妹作主,叫她去做汉大将军的妻室。张丽华喜逢佳配自然同意。阴识与来人说明托他还报。刘秀喜如所望,当即聘娶六礼告成,两美合璧如鱼得水。他的两个心愿都达到了。 王莽死后,更始帝觉得天下没有第二个皇帝了,他的江山可以坐定了。但既然做了天子,小小的宛城当然不配做都城。他就打算迁都到长安去。更始手下的将士都是关东人,不愿意到西边去。他们说:“长安太远了,不如迁都到洛阳吧。”更始帝本来就没有一定的主张,就听从将士们的意见,决定迁都到洛阳去。可是洛阳刚打过仗,宫殿破坏了不少,得先修理一下才好。更始不敢重用刘秀,不让他去打仗,可这修理房子的烦碎事儿不妨叫他去做。于是封刘秀为司隶校尉,让他带着一批人马到洛阳去修理宫殿。刘秀只好与阴氏告别,让她归居新野,自率吏士径赴洛阳。 106王郎称帝 却说刘玄命刘秀去洛阳修理宫殿,刘秀路过父城时,父城的将军冯异出来迎接刘秀,还向他献上牛肉和酒。冯异是父城人,原来是新朝的将军,颍川郡的郡长。他平日喜欢读书,对《左传》和《孙子兵法》都有研究。他统管颍川郡五个县的时候,因为父城兵马不多,他亲自到邻近各县去招兵。想不到那时候刘秀进攻颍川,冯异在路上就给汉兵逮住了。刘秀问了他的来历,他毫不隐瞒地直说了。刘秀喜爱他态度诚恳,为人正派,就劝他投降。冯异说:“我还有个年老的母亲在父城。要是将军能够放我回去,让我母子再见一面,我死了也感激将军。”刘秀一听原来是个孝子。就挺豪爽地说:“那你就回去吧。可是用不着死,好好地供养母亲,投降不投降随你的便。”冯异非常感激,他说:“我愿意奉上五个县城来报答将军。” 冯异回到父城,对县长苗萌说:“新起来的将军们大多傲慢、贪财,只有刘将军到哪儿也不抢掠。听他的言语,看他的行动,不是个平常人。咱们不如去归附他吧。”苗萌同意了。他们就率领五个县城投降了刘秀。冯异归附刘秀之后,一心一意地帮着他。刘秀认为他是个孝子,人品好、能力强,把他当作心腹,就要带着他一同到洛阳去。冯异又推荐了三四个很有本领的人给刘秀,其中有一个像猛虎似的壮士,浑身全是劲儿,个儿比别人高,脸相长得威武可怕,可是心眼好,说话算数。他是冯异的好朋友,名叫铫期。刘秀很高兴地把他们都带到洛阳去。 刘秀到了洛阳,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秉旧章。他还是像在宛城那样,做事挺有精神,天天有说有笑的。可是到了晚上,他喜欢清静,一个人一间屋子,不让别人进去。只有冯异是例外,有次冯异见刘秀的枕头湿着一大片。就苦苦地央告刘秀不要太伤心。刘秀苦笑着摆摆手说:“我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你别乱说!” 等到宫府修成,刘秀报知刘玄,刘玄择日起行。当时三辅官吏都东迎刘玄,见他麾下诸将头戴冠帻衣服象妇人,莫不窃笑。 刘玄既都洛阳,遣使招降赤眉。樊崇听说汉室复兴,却也有心归汉,便留部众军队分驻青、徐,自与部目二十余人径投洛阳。刘玄并封为列侯,未给国邑。樊崇见刘玄没甚威仪,大失所望,又不得采邑分封,更难如愿,厮混了一二旬,乘隙出走返入老营。 却说有个太学生名叫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生于公元2年。这一年王莽还没上位,正谦恭下士、不辞劳苦地带领全国人民抗灾。那些颇有眼力的大臣们嗅出味道,开始起劲地为王大圣人唱赞歌。 王莽篡汉后,为了得到更多士人的拥戴,于是扩大了最高学府太学的办学规模。数以万计的读书人来到长安太学深造,越发抬高了太学在大新帝国的影响力。 得益于优渥的家庭条件,邓禹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十三岁就能诵读诗篇。稍稍长大后,邓禹又进入太学学习。在太学期间,邓禹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刘秀这个同学。 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出自汉景帝的儿子长沙定王刘发,刘发是汉景帝喝醉酒上错床,计划外生出的王子,所以并不吃香。不过他的后代还是蛮多的,到了刘秀这一茬,已然遍布南阳一带了。刘秀父亲早死,他只能依附叔叔过日子,说起来也不容易。 刘秀在太学期间学得也有点水,由于家境不好,他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做小买卖勤工助学上,没时间钻研学问,只是偶尔读读谶纬之书,虚应故事罢了,反正太学生数以万计,谁顾得上他这个土老冒呢? 然而邓禹丝毫不以自己出身南阳望族就小瞧这个貌似田舍郎的同学。从谈吐中邓禹感受到刘秀那隐藏在淳朴外表后的不同凡响,预见到刘秀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当然邓禹和刘秀还有一层说不尽的姻亲关系,原来刘秀的二姐刘黄嫁给了邓禹的族兄邓晨。 之后刘秀、邓禹都离开太学,奔向自己的宿命。刘秀先是忙着科学种田,后来又忙着骑牛造反;邓禹则忙着游学天下。在这段天下扰攘的日子里,二人似乎没有过多交集。当刘秀凭着一场老天眷顾的昆阳大捷而名动天下时,邓禹却寂寂无名。不过邓氏家族不少成员卷入绿林军中,邓禹多次收到更始帝的offe ,请他出任要职,就差“仲华不出如苍生何”之类的切语了。 对此邓禹并没有动心,因为他并不看好更始政权这个君弱臣强的草台班子,在他心中始终抹不去刘三哥的影子。他坚信那个“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其言也厉”的刘秀才是他的真命天子。 等更始迁都到洛阳,邓禹怕刘秀也像他的哥哥刘演一样给更始杀害,于是就到洛阳去找他。可他到了洛阳后才知道刘秀已经走了。原来更始帝又派他去执行大司马的职务,拿着符节带着少数兵马去河北安抚郡县。 邓禹沿路追上去。他一路听说刘秀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安抚老百姓的。他每到一个地方总要考察官吏,贤明的升职,贪污的办罪。他废除那些苛刻的法令,恢复汉朝的官名,还赦了囚犯,让他们回去种地。官吏和老百姓都很高兴,争先恐后地拿着牛肉和酒去慰劳他,刘秀都推辞了,他的士兵也都不接受。邓禹听了很高兴,他听说刘秀到了哪个城,他就追到哪个城;可他到了那个城,刘秀又过去了。人家是骑马的,而邓禹只靠着两条腿。后来他拄着拐棍往前追,追到邺城才把刘秀追上。 当时的河北没有最乱只有更乱,多如牛毛的义军与光杆大司马刘秀形成鲜明的对比。面对严峻的形势,刘秀忧心忡忡五内如焚。 就在这时,一个扶杖而立、衣衫褴褛、清瘦单薄、风尘仆仆却又满眼热切的儒生出现在刘秀面前。刘秀使劲擦拭因连日失眠而红肿的眼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是那个丰神俊朗、衣着光鲜的老同学邓仲华。刘秀惊问道:“仲华何以至此?”邓禹答道:“特为寻明公而来!”刘秀笑道:“莫非仲华知我有便宜任免之权,远道而来求官吗?”邓禹笑道:“非也,禹欲为官,只须拜在更始驾前即可,何必如此辛苦?”刘秀继续问道:“既然如此,找我做甚?”邓禹肃然再拜道:“但愿明公威加四海,禹得效尺寸之力,将来得垂功名于竹帛耳!”刘秀闻言灵台一震,数日忧虑瞬间消散,不觉深施一礼爽朗大笑道:“秀得仲华,天下不足定也!” 此后刘秀与邓禹闭门会谈,详商天下大计。邓禹进言道:“禹游走天下,观更始帝虽然定都关中,但无力平定山东,加上赤眉、青犊、铜马等乱军纷起,长安周围也是群盗纵横。更始帝御下无道,且从无安邦济民的长远考虑,平日里又忙着争权敛财乱政虐民,全无中兴之象,早晚必败。明公乃汉室之胄,武功加于四海,若能延揽英雄,顺应民心,必能扫除叛逆拯救万民,重建高祖伟业!”一席邺中对,说得刘秀愁云尽扫,内心野望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那个在昆阳城下横挑强敌的位面天子终于又王者归来。 第二天,刘秀吩咐手下的人称邓禹为邓将军。还叫他跟自己住在一个屋子里,有事就跟他商量。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冯异也看出来了,他对刘秀说:“人心思汉已经不是一天了。现在更始的将士们到处抢劫暴虐,老百姓对他们完全失望。将军应当赶快到各郡县处理冤屈,宣扬恩德。”刘秀一听就带着部下前往邯郸。 刘秀到了邯郸,宗室子弟刘林来见他。他向刘秀献计说:“赤眉在河东,只要挖开河堤把水灌到河东去,就算赤眉有一百万人,也都会淹死。”刘秀心想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一个缺德鬼,用这种方法哪能夺取天下,就没去理他。他只是派冯异和铫期到邻近各县去察看官吏,释放受冤屈的囚犯,安抚无依无靠的老人。过了几天,刘秀带着邓禹、冯异、铫期他们到真定去了,气得刘林直翻白眼。他越想越别扭,就去算了个卦。 那个算卦的叫王郎,他一见刘林噘着嘴,就知道他有心事,刘林说他想起兵。王郎说:“真的?那我有个主意。前些日子长安有个男子自称是成帝的儿子刘子舆,王莽说他冒名顶替,就把他杀了。您不妨说自己是真的刘子舆,就可以号召天下了。”刘林说:“既然是冒名顶替,你自己冒充不是一样吗?你做刘子舆,我帮你登基。”王郎高兴得蹦起来说:“行!咱们可说在头里: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王郎于是自称是成帝的儿子刘子舆,并且去联络赵国的大富豪李育和张参,让他们拿出家产招募壮丁。 大伙儿以为王郎真来是隐姓埋名的王孙公子,没几天工夫就召集了好几千人。王郎在刘林等人的拥戴下,打出汉成帝后裔刘子舆的旗号,称帝邯郸。王郎拜刘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然后发出通缉令,在河北各地悬赏捉拿刘秀。一时间燕赵大地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刘秀的大业面临着空前危机。 刘秀和邓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没法跟王郎死拼。回南方去的道路又给截断了,他们再往北到了蓟州,王郎的通告也到了。他出了十万户的赏格捉拿刘秀,刘秀被逼得走投无路,就打算绕道逃回南边去。这时一位新来的小伙耿弇说:“王郎的兵马从南边来,咱们往那边走,不是正好送上门去吗。渔阳太守彭宠是南阳宛城人,上谷太守耿况是家父。这两个地方有一万多骑兵,而且都是射箭的能手。如果跟他们联络起来就不怕邯郸了。” 却说蓟州有个刘接,他贪图十万户的赏赐,起兵响应王郎。一下子城里谣言纷纷,都说王郎的大军到了。刘秀他们人数太少,只好慌慌忙忙地逃跑。将士们不愿意往北去,就出了南门,准备往饶阳方面跑。刘秀检点随从的人,单单短了那个小伙子耿弇,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大家都替他着急,可是又不能等他,只好自己走了。 刘秀听说信都太守不肯投降王郎。他们就冒着风雪向信都走去。北风吹得他们的脸和手都绽出血来,脚也麻木了,脚指头好像全没了。正在困难的时候,王郎的兵马追上来了。大众惊慌得很,急趋滹沱河,可是没有船。大伙儿都着了慌。刘秀派手下的将军王霸去看一看。王霸驰至河滨,但见流水潺潺,寒风猎猎,东西南北并无一船。王霸想死生总须一渡,不如扯一个谎,叫众人来到河边再作计较。于是趋还对刘秀说:“河冰方合正好速渡,”众人闻言大喜开步便走。说也奇怪,大众临河后果然冰坚可涉,当即渡河到对岸,冰又解散。王霸暗暗称奇,一时也无暇说明。及抵南宫,兜头刮起一阵大风,雨随风下滴沥不绝,累得大众衣衫尽湿冷不可当。他们瞧见道旁有个空舍,就进去避一避。邓禹忙着生火,冯异去找吃的。一会儿刘秀给大伙儿烘干衣服,冯异煮了一些麦饭。一会儿风停雨住,一行人赶紧动身。他们像难民似的走了一百多里路,才来到信都。这时候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的郡县都响应了王郎,只有信都太守任光跟和成太守邳彤不肯投降。他们听说刘秀到了都十分高兴,可刘秀自顾不暇,怎么能够帮助他们呢? 这时邳彤说话了,他说:“算卦的王郎尽管势力大,究竟是乌合之众。只要大司马(刘秀)登高一呼,召集信都、和成两郡的兵马,就一定能够打败王郎。如果不这么奋发一下,不但河北一带全部断送给王郎,恐怕这儿的人也不愿意离开父母妻子送你们回去呀。”刘秀一听就决定留下,号召邻近的郡县共同抵抗王郎。 107收复邯郸 刘秀被王郎追杀的日子真是惨透了,连一口热乎的吃食都没有,混得是要多惨有多惨。刘秀用大司马的名义征调邻近县城的人马,又得到四千精兵。他拜信都太守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和成太守邳彤为后大将军,信都县令万脩为偏将军,还把他们都封为列侯。 接着刘秀派邓禹牵头征发各个郡国的奔命兵。 什么是奔命兵?依汉制,“奔命兵”就是在太平盛世时,朝廷让各郡国举荐的一些材官、骑士,这些人大多是剽悍善战的猛士,平常领着国家的俸禄,一旦国家有难,或者是发生紧急事件,就应召为国效力。搁到现在,就是能快速征召的预备役部队。 此时天下大乱,哪有什么奔命兵啊?因此邓禹召集的奔命兵,实际上就是临时花钱募集的雇佣兵。这些家伙良莠不齐、战斗力不强不说,一穷二白的刘秀哪有钱雇佣他们啊?可刘秀被王郎逼得濒临绝境,他只能砸锅卖铁将就着用奔命兵。 不知道邓禹是如何召集到这些奔命兵的,想来他忽悠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有干政委的天然资质。 邓禹带着这些乌合之众去进攻常山郡乐阳县,在勇将铫期的助攻下,居然拿下了乐阳,邓禹取得了用兵以来的开门红。 刘秀欲向爱子路及刁子都乞援,信都太守任光谏止道:“爱子路和刁子都都是亡命盗贼,何足深恃?兵不在多,明公破莽时以一敌十,何患王郎?”。原来爱子路与肥城人刘诩起兵卢县城头,刘玄初立,曾子路与刘诩上表称贺,刘玄拜曾子路为东莱太守,刘诩为济南太守;刁子都起兵东海,刘玄封他为扬州牧。任光不愿乞援两人,可他发出通告时却说:“算卦的王郎冒充宗室诱惑人民,大逆不道,现在大司马刘公调来爱子路、刁子都等百万大军前来征伐。一切军民人等反正的既往不咎;抗拒的决不宽容!”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各城官吏都害怕起来。 刘秀带领着任光、邓禹、冯异他们趁着黑夜去袭击邻近的堂阳。城里的官兵们看了通告后早已提心吊胆,一见城外全是火把,他们不知道刘秀有多少兵马,马上就投降了。拿下了一个城,人马多了些;接着又打下了几个县,人马又多了些。刘秀他们还没到昌城,昌城人刘植就率领本族子弟和宾客开了城门,刘秀拜刘植为骁骑将军。 巨鹿宋子人耿纯也率领本族子弟和宾客两千多人投奔到刘秀这边来了。他这队人马非常特别,不但年老的害病的都有,有的人还带着棺材。刘秀问他为什么带着棺材。耿纯说:“您孤单地到了河北,我们全族的人都跟了来,我怕他们一碰到困难就想回家,所以叫人烧了房屋,让他们不能回头。他们怕死在路上,所以连棺材也带了来。”刘秀听了哭笑不得,便拜耿纯为前将军,耿纯的几个叔伯兄弟都做了偏将军。 七拼八凑,刘秀便有了几万人马。这时真定王刘扬又召集十万兵马跟王郎联合起来。这下可把刘秀急坏了。骁骑将军刘植说:“我跟刘扬有点交情,我愿意去劝他归附。”刘秀就派他到真定去见刘扬。 刘植赶到真定城后对刘扬说道:“大王和臣同为高祖子孙,如果按族谱论的话,臣还得尊大王为王叔。如今刘秀起兵,四方豪杰云集,必能重光汉室基业。王叔是宗室耆老,应该鼎力相助才是,怎么能帮算卦的王郎呢?”听了这位大侄子的忽悠,刘扬有些动心,可他提了个条件,就是要与刘秀联姻。 听了刘扬的话,刘植有些为难地说:“叔父,这事怕有些难办,刘秀早已与阴氏成婚,怎么能够再与叔父联姻呢?而且我们都姓刘啊!”刘扬一听不以为然地说:“伯先可知道我要为谁说媒?实不相瞒,舍妹嫁与郭昌,生有一女名叫郭圣通,因其父早亡,故一直养在孤的府中。孤这个外甥女不仅貌美娴淑,而且自幼仰慕英雄,正是刘秀的好内助。再说堂堂的真定王府,岂是乡野阴氏可以匹敌的?”说完刘扬紧紧地盯着刘植的双眼。刘植听说是刘扬的外甥女,想也没想就打了包票。过去一夫多妻,刘秀又不必跟阴氏离婚,娶十个老婆也没事。 刘植满心欢喜地回到刘秀大营向他道喜,然后告诉他说:“刘扬愿意归附大司马,可是他不太放心,要和你结成亲家才愿意和您联合。”刘秀惊疑道:“我尚无子女如何联姻?有妹伯姬,又许给李通为继室了。”刘植回答道:“不是叫你嫁女给他家,而是他有个外甥女郭氏愿奉箕帚。”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刘秀假意推说自己已娶阴氏为妻,刘植笑道:“天子一娶九女,诸侯一娶三女,您娶两妻也不为多。况刘扬新附,若不与他结为姻亲,如何可恃?”刘秀这时也顾不得阴丽华了,便对刘植说道:“有劳伯先回复真定王,就说刘秀愿娶郭氏为妻!” 接着在刘植的陪同下,刘秀亲往郭氏位于漆里的家中迎亲。刘扬当天便将外甥女郭圣通装束停当,送至宾馆与刘秀成婚。刘秀见郭氏丰容靓丽不同凡姝。当下洞房合卺并枕交欢。 刘秀在与阴丽华完婚的前提下,复娶郭圣通为妻,并在登基后立郭氏为皇后,这在今人看来,刘秀不仅是个典型的渣男,而且还违反婚姻法。但我们不能用今人的标准要求古人,更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要求君王,这是读史的常识。其实刘秀这个渣男远比古代那些混账皇帝好得多,他与郭圣通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否则也不可能一下子生出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刘秀与郭圣通结婚以后,刘扬就帮助刘秀去打王郎,刘秀的兵力又加强了不少。 却说耿弇自蓟城与刘秀相失,他便往北到上谷去见父亲,请父亲耿况发兵帮助刘秀。耿况正接到王郎通告,叫他归顺邯郸。耿况拿不定主意。官吏们也主张投降王郎。可是上谷的大臣寇恂说:“邯郸突然起兵,谁也不知底细,咱们不能轻易响应。大司马刘秀是刘伯升的亲兄弟,品德高尚虚心待人。咱们不如去归附他。”耿况很为难地说:“邯郸方面势力挺大,单单一个上谷也没办法抵抗。怎么办呢?”寇恂说:“渔阳、上谷的突骑足有万骑,发此两郡兵马,邯郸根本不足虑”。 耿况同意了,就派寇恂到渔阳去。渔阳太守彭宠也接到王郎的通告,叫他及早归附官拜原职。彭宠的部下都愿意“官拜原职”。只有三个长官不同意。一个是南阳宛城人吴汉,还有两个是吴汉的朋友安阳人盖延和王梁。他们都劝彭宠归附南阳的刘秀。彭宠不能决定。吴汉说话带结巴,要说的话越多越说不上来。他见彭宠不答应,就赌着气跑出去了。这时候路上有逃难的人经过。吴汉瞧见难民之中有个儒生,就派人把他请来吃饭,顺便问问他外面的情况。 那个儒生刚刚从邯郸逃出来。他说那个在邯郸自立为天子的刘子舆其实不姓刘,他是算卦的王郎。”吴汉一听立即带他回去见彭宠。彭宠听说邯郸的天子原来是冒名顶替的。他就派吴汉等人带着骑兵和步兵去进攻蓟城。吴汉杀了王郎的大将,夺下了蓟城。 接着上谷的兵马与渔阳的兵马合在一起。他们沿路打败了王郎的军队,杀了大将以下三万多人,很快打下了二十二个县,一直到了广阿。听说城里的兵马很多,可是不知道是哪一路的。景丹一马当先大声问道:“城里的将军是谁?”汉兵回答道:“大司马刘公!”将士们一听,高兴得把沿路的劳累都忘了。 刘秀把他们都迎了进去,刘秀笑着说:“邯郸的将士屡次说要发渔阳、上谷的兵马来打我,想不到你们是来帮我的。”于是拜景丹、寇恂、耿弇、吴汉、盖延、王梁六个人为偏将军,又拜不在身边的耿况和彭宠为大将军,还封耿况、彭宠、景丹、盖延为列侯。 刘秀率领大军去进攻巨鹿,这时候刘玄也派尚书令谢躬来打王郎。两路大军把巨鹿城团团围住,连续攻打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能把巨鹿城拿下。这时前将军耿纯说:“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呢?不如直接去打邯郸,杀了王郎,巨鹿必然投降。” 从刘秀在河北的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来看,他无疑是一个时代的幸运儿。一个人要想获得事业的成功,自身的努力是主要的。运气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也许在冥冥之中,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左右着他的命运。刘秀每次面临危急的时候,总是有如神助,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在钢铁般的意志坚持之下,在一系列偶然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刘秀的实力越来越强。此刻他决定留下一部分人马佯攻巨鹿,自己则挥师南下直取邯郸! 刘秀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王郎支持不住。他派大夫杜威求和,杜威说他真的是成帝的儿子。刘秀奋然道:“就是成帝复生天下也不可得,何况是个假子舆呢?”杜威又说:“那么封他一个万户侯吧。”刘秀道:“他敢冒充汉裔,待以不死已算宽仁,还想再做万户侯么?”杜威知道不可说,怒气勃勃地转身就走。刘秀督兵猛攻,又过了二十多日,城内不能支持,王郎、刘林连夜逃跑,王霸、臧宫紧紧追赶。王霸赶上王郎,一刀把他劈死,割下他的脑袋。刘林逃得不知去向。 刘秀收复邯郸检点公文,所有郡县吏民与王郎往来文书悉令毁去,有人说:“反对咱们的人都在这里面,现在连人名都查不到了。”刘秀说:“既往不咎。烧了这些文书,好让这些睡不着觉的人安心!”大伙儿这才明白过来,全都佩服刘秀。 却说更始皇帝刘玄也实在不像样了。申屠建、李松他们打下了长安后请他迁都。长安宫殿除了未央宫已经被烧毁以外,别的宫殿大体上还可以用。更始住在长乐宫,就在前殿临朝。文武百官们上朝拜贺,他竟然有点害怕。只知道耷拉着脑袋,不停地用手摩着席子,别说发号施令,连话都说不上来。 诸将朝贺已毕,李松、赵萌劝刘玄加封功臣为王,朱鲔抗议道:“从前高祖有约,非刘氏不王,今宗室且未加封,如何得封他人?”李松、赵萌又请先封宗室后封诸臣,于是封刘祉为定陶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刘赐为宛王,刘信为汝阴王。宗室毕封,乃封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朱鲔为胶东王。朱鲔坚决推辞。更始就拜他为左大司马,赵萌为右大司马,李松为丞相,共秉内政。赵萌有女颇具姿色,刘玄纳入后宫,大得宠爱。 赵萌见这位皇帝姑爷像个木头人儿,就对他说:“不要老是不开口。大臣、将军来朝见,总该应付几句。”正好有几个将军从外地回来,更始就想问问他们。可是这位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可问的呢?他想起刚刚起义时曾经问过抢劫回来的小兵,问他抢了多少东西。于是现在也问那些得胜回朝的将军们说:“你们抢了多少东西?”这让人家怎么说呢?他们听了都张着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却说刘秀接连打下了几个城以后,又占领了广阿。他在城楼上摊开地图,用手指头点着一个个郡国对邓禹说:“天下郡国甚多,现在什得其一,你前言反掌可定,谈何容易?”邓禹坚定地说:“如今天下混乱不堪,百姓思得明君。别看我们现在地方不大,只要明公施行德政,早晚天下必归一统。古今成大业者莫不如是,明公勿疑!”刘秀听后高兴不已。 有了自己的地盘,在邓禹等人的刻意宣传下,刘秀的名望开始发酵,越来越多的乱世豪杰加盟刘秀集团。对于这些人,刘秀都会让邓禹为自己掌眼。邓禹慧眼识珠。经他举荐的人才,往往都能胜任,刘秀常常夸邓禹是自己最称职的组织部长。 108刘秀即位 消灭王郎后,刘秀的主要敌人就是活跃在河北的数十支实力不等的农民军。这些揭竿而起的兄弟对于刘秀这个外来户总体上来说是排斥的,因此刘秀必须拣其中的一些硬柿子捏,杀一儆百以德服人,最终才能化剑为犁恢复民生,从而拥有逐鹿天下的实力。 见刘秀在河北日益壮大,更始帝极为不安,他遣使至河北,封刘秀为萧王,令其交出兵马回长安领受封赏。 这时护军朱祐对刘秀说:“长安政治混乱百姓失望;人心所归就是天命。请您别耽误自己。”朱祐是南阳宛城人,刘演、刘秀哥儿俩跟他都很要好。刘演做大司徒的时候,就派他为护军。刘秀进攻河北的时候,也派他为护军,好得像一家人似的。刘秀听到他的话后,不让他说下去,便说:“刺奸将军快把护军逮下去!”可是刘秀的口气并不严厉,刺奸将军并没有动手。 “刺奸将军”是颍川人,名叫祭遵,从小喜欢读书。他家里很有钱,可是他非常节俭,不讲究穿衣吃食,对别人也十分恭敬。刘秀在昆阳打败王寻、王邑以后,路过颍川时碰到祭遵。刘秀因为他名气大,又喜欢他的风度,就把他收在部下,叫他管理军营里法令的事。有个伺候刘秀的小郎犯了法,祭遵就把他杀了。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刘秀的小郎就算犯了法,也该由刘秀自己去办,至少得向他请示一下。祭遵自作主张就把他杀了,刘秀自然发脾气,叫左右去把祭遵抓来。当时有人拦住说:“您一直吩咐我们奉公守法。现在祭遵执行您的命令,怎么能把他办罪呢?”刘秀一听不但没把祭遵办罪,还拜他为“刺奸将军”。 汉军越来越多。刘秀重新编排人马整顿队伍,在可能的范围内让士兵们自愿分配到各营里去。士兵们都说:“愿意拨在大树将军的部下。”刘秀还不知道谁是“大树将军”。 原来“大树将军”是偏将军冯异的外号。冯异为人谦逊,从来不说自己的长处。上阵打仗他跑在头里;平时行军或者不受敌人攻击的时候,他老落在各营的后面。将士们休息的时候,免不了要聊聊自己打仗的经过。将军们也会谈谈自己是怎样打败敌人的。有时候为了争功,甚至闹得脸红脖子粗。偏将军冯异听到将士们争功,就偷偷地溜到大树底下躲着。因此军队里就称他为“大树将军”。 耿弇听说刘秀要回去,急得什么似的,非把刘秀留住不可。他一直跑到刘秀睡午觉的地方对他说:“王郎虽然消灭了,天下还乱着哪。更始不能成大事,非失败不可,我看他长不了。”刘秀坐起来说:“你说什么?我应当把你斩了。”耿弇说:“大王平日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我,所以我才赤胆忠心地替大王打算。”刘秀一瞧没有别人,就笑了一下说:“我跟你开玩笑。你说吧。” 耿弇说:“更始君臣只知道享乐,不知道处理朝政;皇亲国戚都在京都里欺压百姓,横行霸道;将士们在各地掳掠财物、强抢妇女。以前人心思汉,现在又回过头来想念王莽了。再加上铜马、赤眉、青犊、大彤等几十处人马,更始没法对付他们。所以我说他长不了。大王您在南阳首先起义,在昆阳消灭敌人的百万大军。现在平定河北天下归心。只要大王登高一呼,准能天下响应。为什么把天下让给别人呢?” 刘秀不说话。虎牙将军铫期也进来了。他说:“河北接近边界,壮士都能打仗,原来是出精兵的地方。只要大王能够顺从民心,谁敢不听指挥?”刘秀说:“你别瞎说。”但他却又出去对更始的使者说:“王郎虽然消灭了,但河北还没有平静,我一时动身不了。” 来使只好辞去。从此刘秀就留在河北。他拜耿弇为大将军,派他和吴汉往北征调各郡的兵马。有几个郡守抗拒命令,耿弇和吴汉就把他们杀了。等两个将军带领北方的大军回来,刘秀的兵力更强了。他亲自带领大军打败另一支农民起义军铜马,投降的人有几十万。刘秀把几个归顺他的头子封为列侯。打这儿起,他们都服了刘秀,愿意听他指挥,这样一来,关西一带的人都管刘秀叫“铜马皇帝”。接着刘秀又想去进攻燕、赵。 北方还没平定,东边的赤眉军反倒越来越强大。赤眉兵大多是朴实的农民。他们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并不想割据地盘,他们的首领樊崇压根儿没有做皇帝的打算。只要推翻残暴的政权度过灾荒,能够回家安心生产就是了。因此他们占领了濮阳和颍川以后,一听说刘玄做了皇帝恢复了汉朝,就按兵不动。更始从宛城迁都到洛阳的时候,派使者去叫赤眉归顺。樊崇带着二十几个首领跟使者来到洛阳。更始帝敷衍了一下,把他们封为列侯,可是光有个空名没有封地,也不供应二十万赤眉军的粮饷。樊崇和首领们大失所望,他们找个机会都逃了回来。 公元24年2月,樊崇率领二十万大军往西进攻长安。他们顺利地进了函谷关。刘秀得到报告后,就派邓禹去打樊崇。可是更始的大将朱鲔和李轶还在洛阳,随时可以打到河内来。刘秀拜寇恂为河内太守,又拜大树将军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领河上的兵马,防备洛阳那边。他这么布置完了,就拜邓禹为前将军,分给他三万兵马向关内进攻,自己率领大军去进攻燕、赵。 河内太守寇恂吩咐各县练兵,尤其是练习射箭。他用竹子做了一百多万支箭,养马两千匹,收租谷四百万斛作为军粮,源源不绝地运到前方去,他真是个“赛萧何”。孟津将军冯异这会儿独当一面,他也不再躲在大树底下了。果然,镇守洛阳的朱鲔、李轶听说萧王往北去了,就趁机会去进攻河内。 冯异料到朱鲔、李轶他们一定会来进攻,就写了一封信给李轶,书中略云: 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叛楚而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彼皆畏天知命,睹存亡之符,见废兴之事,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苟令长安尚可扶助延期岁月,也恐疏不间亲远不逾近,公岂能安居一隅哉?今长安坏乱赤眉临郊,王侯构难大臣乖离,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故萧王跋涉霜雪经营河北。公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时矣!若待猛将长驱严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矣! 李轶得书,踌躇了好多时,暗想从前起事,本与刘秀兄弟相亲相爱,后来刘玄称帝朱鲔得势,他就倒在朱鲔一边,还帮着他杀了刘秀的哥哥刘演。为了这事所以才不敢投奔刘秀,但也不愿意再帮朱鲔。现在刘玄庸弱不足有为,赤眉樊崇等又分道入关,西兵连败长安危急,眼见不能久存。不得已含糊作复,交与来使带回。 冯异收到李轶的回信,知道他不会跟他作对。就带着一万多精兵往北打下天井关和上党的两个城。 冯异派人把李轶的回信送给刘秀,刘秀觉得李轶这家伙不能轻信,于是故意把李轶写信给冯异的事泄露出去,并且添油加醋。朱鲔得到消息后怕李轶谋反,就派人去把他杀了。刘秀计中有计借刀杀人,也为此报复兄仇。 却说这时又出了两个皇帝,一个是孺子婴,一个是公孙述。孺子婴被王莽废黜后,改称定安公,以后一直关着,跟外界没有来往,年近弱冠尚不识猪狗。王莽将孙女嫁给他,即王宇的女儿。及王莽受诛,孺子婴才得自由,一直住在长安,他是刘家不折不扣的皇太子,平陵人方望把他接到临泾,硬加推戴立他为帝,自己做了丞相。更始帝刘玄派部将李松征伐。方望究竟力量不够,打了一仗后全军覆没。孺子婴做了一个月傀儡皇帝,竟致毙命,方望也死在乱军之中。 这一个皇帝完了,另一个皇帝是成都的公孙述。他是扶风茂陵人,很能干,又有名望。刘演、刘秀在南阳起义的时候,公孙述就在成都招募兵马响应汉军。 公孙述起兵打的是汉军旗号,可是更始并没有给他封号,也不把他当作自己的部属。公元24年,更始派兵攻打公孙述,公孙述吩咐他的兄弟公孙恢发兵对敌,公孙恢把更始的军队打得大败而逃。打这时起,公孙述的威名更大了。他就自立为蜀王。当地的老百姓和邻近的部族全都归附他。他的部下也希望攀龙附凤,劝他即位。有个部下叫李熊的还说了许多理由,请他赶紧做皇帝。公孙述就自立为天子,拜李熊为大司徒,自己的兄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关中的豪强都来归附公孙述。公孙述有了几十万士兵,粮草充足,就在南郑盖了宫殿,端端正正地做起皇帝来了。 公孙述做了皇帝,势力越来越大,刘秀一班人都着急起来。他们又去要求他即位。刘秀问冯异四方动静。冯异说:“更始的几个重要大臣都跑了,他一定失败。天下没有主人,人心惶惶。上为社稷,下为百姓,大王应当听从大家的意见。”刘秀说道:“我昨夜梦赤龙上天,醒后尚觉心悸,恐帝位不易居呢!”冯异一听急忙下席拜贺道:“天命所归精神相感,还有甚么疑义?若醒后心悸,这是大王素来慎重乃有此征,不足为凭。” 公元25年六月,刘秀批准众议择日受朝。这一日天高气爽旭日东升,刘秀戴帝冕,服龙袍,出乘法驾,由诸将拥至南郊祭天,祝官宣读祝辞道: 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皇天大命,不可稽留。秀敢不敬承?钦若皇天,祗承大命。 刘秀就是后来的汉光武。那时三十一岁。汉光武拜邓禹为大司徒,把他当张良看。邓禹才二十四岁。 109定都洛阳 却说刘秀即位以后,邓禹由东北往长安去,赤眉军则由东南往长安去。邓禹打到河东的时候,赤眉军早已进了城关。河东离长安还远,可是赤眉军早晚就可以打进长安。长安这时已经是“火烧眉毛”十分危急了。 公元25年(更始三年),赤眉军一路由樊崇、逄安带领,一路由徐宣、谢禄、杨音带领,两路人马在弘农会师。更始派军队抵抗,接连打了几个败仗,急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张卬和王匡被邓禹打败,刚从河东逃回来。张卬就跟申屠建、廖湛、隗嚣等人商议说:“赤眉说到就到,咱们没法在这儿待下去。我说不如把长安城收拾收拾,有了财物回到南阳去再找路子。要是南阳也不能待的话,咱们就回大湖里去做大王!”他们都同意了。大伙儿就去见更始,向他献了这个计策。 御史大夫隗嚣是成纪人,很早就跟着伯父一同起兵响应南阳起义军。因为隗嚣名望大,手段高,大伙儿推他为上将军。他招募了十多万兵马,杀了当地新朝的长官,很快地就把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些地方都收下来。更始皇帝刘玄打发使者去联络隗嚣,还请他到长安帮他管理朝政。隗嚣到了长安,更始拜他为右将军,后来又把他升为御史大夫。他听说刘秀在鄗南即位,就劝更始把政权让给刘秀的叔父“国三老”刘良,说这是最合算的脱身之计。更始不听他的话,还把申屠建杀了,又发兵围住隗嚣和张卬的房子。 隗嚣跟他的门客们冲出包围,逃到天水老家去了。张卬的兵马多,他打败了更始占领长安。更始带着家小和随从一百多人逃到新丰,躲在他丈人赵萌那儿。丈人、女婿一合计,怀疑是王匡捣的鬼。张卬要是不跟王匡联络,他怎么敢叛变呢?赵萌替更始出了个主意,传令召王匡、陈牧、成丹进去商议大事。陈牧和成丹一进去,就给赵萌的武士们杀了。王匡听到陈牧和成丹被杀的消息,就真的跑到长安跟张卬联合。赵萌接收了陈牧和成丹的军队,又从掫城召回了李松。费了一个月工夫才打败张卬和王匡,再把更始帝接回长安。张卬和王匡逃了,绿林起义军完全分裂,力量大大削弱。 樊崇眼看更始快完了,可是他不能驳斥贵族地主提出的“人心思汉”的说法,方望的兄弟方阳怨恨更始帝杀了他的哥哥,所以特意跑到赤眉营里去见樊崇,劝他立个姓刘的人为皇帝。樊崇同意了。可是军队里姓刘的人还真不少,有远房的、有近房的,一下子找出七十多个,其中有个刘盆子据说血统最近。他才十五岁,樊崇就决定立他为天子。 刘盆子的祖上是刘肥的儿子刘章,那可是响当当的英雄!不过到了刘盆子这一代,他们的家族早就没有什么权势。王莽篡汉之际,刘盆子的父亲也被杀掉,他与兄长等人又不幸卷入兵乱中,被赤眉军抓住,不得不在赤眉军中安身。刘盆子在军中也没什么地位,能保命就很幸运,在被选中成皇帝前,他在军中只是负责给樊崇的部下刘侠卿看牛,大伙儿都叫他牛倌儿。 即位前,刘侠卿叫刘盆子去换身衣服,他不依,还哭着不走。刘侠卿只好让他披着头发光着脚去见樊崇。刘盆子见了樊崇不敢再使性,就穿上皇帝的衣服,戴上皇帝的冠冕。樊崇领着文武百官向他朝见,刘盆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退朝他就赶紧换上原来的衣服,溜到外面跟别的牛倌儿一块玩去了。 樊崇立了刘盆子,自己该做丞相了吧。可他从小没念过书,不认识字,又不能计算,他就让那个能写会算的徐宣做了丞相,自己做了御史大夫,另外还拜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杨音以下几个首领都做了大官。 赤眉军奉了汉天子刘盆子的名义来征伐更始。刚巧更始帝的大将军张卬和上公王匡被赵萌打败,从长安逃出来。他们就投降了赤眉军,打头道把赤眉军领进东都门。更始慌忙派李松、赵萌他们去抵抗。李松被赤眉军逮了去;赵萌也投降了。更始帝急得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带着妻子和宫女从北门逃出去,他自己骑着马跑得快,妇女们落在后面大哭大喊地说:“皇上,皇上!您怎么不下来拜别京城呢?”更始连忙下马向长安城拜了几拜,摸了摸身边带着的玉玺,爬起来跳上马又跑了。 好容易逃到高陵,在驿舍里休息了一下。这时候又来了几个臣下和士兵,更始才透了一口气。他正在没有主意的时候,赤眉军派使者送信来了。使者传达命令叫更始投降,还可以封他为长沙王;过了二十天投降也不允许。更始帝只好跟着使者回到长安。他光着上身向刘盆子奉上玉玺。刘盆子听了樊崇的话,果然封他为长沙王,还让他住在长安。 赤眉军打进长安的消息传到鄗南。汉光武想起更始帝原来是自己的主人,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也很可怜,就下了一道诏书封更始帝为淮阳王;如果有人敢谋害淮阳王,一概处死。 却说朱鲔被围在洛阳好几个月了,汉光武因为岑彭跟朱鲔同过事,就派他去劝降。朱鲔在城上,岑彭在城下。岑彭的话说完了。朱鲔说:“大司徒(指刘演)被害的时候,我还帮着李轶;更始派萧王北伐,我又拦阻过他。我自己知道罪大恶极,不敢再见萧王。” 岑彭回去向汉光武报告,汉光武说:“做大事的不记小过。朱鲔肯来,官爵可以保住,别说性命了。我指着河水起誓,决不失信。”岑彭又把这些话告诉朱鲔。朱鲔从城头上放下一根绳子对岑彭说:“真不失信的话,你上来。”岑彭就拉住绳子上去了。朱鲔见他这么实心实意的,就答应投降。 朱鲔叫岑彭绑着他去见汉光武。汉光武亲自给他松了绑,还安慰他一番。当夜就叫岑彭送他回到洛阳去。第二天朱鲔带领洛阳的军队出来投降。汉光武拜他为平狄将军,封为扶沟侯。接着汉光武进了洛阳,就把洛阳作为京都。 汉光武住在洛阳很不安心。各地方自立为王、自立为帝的人还真不少,占据一块小地方做土皇帝的那就更多了。隗嚣已经到了天水,自称西州上将军,邻近的豪强都归附于他,长安的士大夫也一个接着一个去投奔他。公孙述在蜀地做了皇帝,赤眉军占领长安,更是个大威胁,现在要把长安打下来才行,不知道邓禹为什么还没有进去。 原来邓禹从河东往西进军,军队的纪律比较好。他不准将士们抢劫财物侮辱妇女,沿路的老百姓十分满意。长安的大户人家原来把粮食和财物都隐藏起来,可是被更始的将士们抢去不少。他们对更始政权很不满意;后来赤眉进了长安,又不抢劫,就认为赤眉军比绿林军好;可是没过多久,赤眉军也跟绿林军一样出来抢粮。因此他们把希望寄托在邓禹这一支军队上。邓禹的将士们请他快去进攻长安,他反而带着军队越走越远了。将士们问他为什么,邓禹说:“我们的人马不少,可是没有给养,后面运粮困难。赤眉军声势浩大。如果我们马上去跟他们交战,准得吃亏。其实他们也人多粮少,迟早会发生变乱,等那边维持不下去,咱们再发动进攻。”大家都认为不错。 邓禹绕着大弯儿由东往北,转西向南,到了栒邑。这时候长安的老百姓果然对赤眉军很不满意了。他们认为新莽、更始、赤眉一个不如一个!这时就有人同情刘玄,想把他救出来。张卬担心刘玄出来后跟他算账,索性叫谢禄把他骗到城外勒死了。 刘盆子听说刘玄死了,一天从脖子上摘下玉玺,向大臣们磕着头说:“你们立我做县官(指皇帝),可是我又不能够禁止抢劫,四方百姓都怨恨我,而且我一点本领都没有。你们饶了我吧!”说着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这时樊崇带头趴在地下磕头说:“这都是我们做臣下的不是,辜负了皇上。以后我们一定改过,不敢再放肆了。” 他们把刘盆子扶到原位上,把玉玺照旧给他挂上。想当初他的老祖宗刘章想当皇帝当不成,刘盆子不想当偏要他当! 接着将军们回到各营下了命令,不准士兵们再出去扰乱百姓。长安一带突然安定下来了。 可是没有粮食,赤眉军怎么待下去呢,他们又能到哪儿去呢?邓禹的军队驻扎在栒邑,扼住赤眉军北上的道儿。洛阳已经建都,做了汉光武的大本营,扼住赤眉军东归的道儿。汉中王刘嘉仗着自己雄厚的兵力割据汉中,阻止赤眉军向南发展。东、南、北全是敌人,赤眉军要求生存只有往西一条路了。就在那年正月,樊崇带着几十万大军向西流亡,他们并不打算夺取城邑,最紧要的是要多得粮食。等他们进了安定、北地,才知道这两个地方的粮食和牲口早给邓禹的军队搜刮去了。 安定和北地的没有粮食,赤眉军只好再往西过去。没想到碰上了隗嚣的军队。赤眉军打了败仗,死伤了不少人马。樊崇只好避开天水往西北逃去。谁知道祸不单行,他们在番须谷中正赶上暴风雪,冻死了不少人。他们还能流亡到哪儿去呢?万不得已中,他们只好又回到东边来。 谁知道就在那年九月,长安城已经被邓禹占了。赤眉军无法可想,他们一哄而往闯入园陵,守陵吏民逃得精光。汉朝历代帝王和后、妃都葬在那里,坟里埋着不少的金银、珠宝、玉器。赤眉军于是刨起坟来,后妃的棺椁尽被劈开,因为后妃以玉匣为殓,尸骸借宝玉精华历久不朽;吕后的尸骸也被拉出棺外。赤眉军竟把她剥去衣服,让她赤条条地卧在地上,侮辱一番后才离去。这也是生前狠毒乃遭此报。文帝素尚俭德,慎夫人衣不曳地,故赤眉不去发掘。其实坏人也痛恨坏人! 邓禹听说赤眉军刨坟后立刻发兵攻打。想不到打了个败仗,还败得挺惨,连长安城也给赤眉军夺去了。他们到了云阳,赤眉军接着又追了上来。邓禹又打了败仗,慌忙退到高陵。他怕军中粮草不够,只好向汉光武请求救兵。 汉光武知道邓禹不是打仗的行家,就派冯异带着一队兵马去代替他。汉光武亲自送冯异到河南,送给他一辆马车一口宝剑,并且嘱咐他说:“长安一带遭受王莽、更始、赤眉的兵灾,老百姓穷困到了极点。将军这次出去征伐,要是敌人肯投降的话,只要把他们的头子送到京都来,其余的士兵都可以让他们回家。征伐不一定要杀害士兵,最要紧的是除暴安良安定人心。”冯异听了汉光武的嘱咐,带着军队和粮食往西去了。 汉光武回到洛阳,这时接到邓禹的奏章。他说汉中王刘嘉打败了赤眉逄安的军队,消灭了十多万人;延岑现在也归顺了朝廷;如果他和刘嘉联合起来,准能把赤眉消灭干净。汉光武已经派冯异去代替邓禹,就下诏叫他马上回去。那诏书上还说:“千万别跟打败了的敌人死拼。赤眉没有粮食,一定会到东边来的。我这儿已经准备好了。你赶快回来,不要再冒险进军。” 果然不出汉光武所料,赤眉军粮食不够,不愿意留在长安。长安已经到了饿死人的地步。一斤黄金只能换五升豆子。樊崇只好带着大军往东来了。 冯异把赤眉军拖在华阴。他的方法就是让赤眉军消耗粮食,同时劝告他们投降。邓禹因为打了几个败仗,还想立个功劳后再回洛阳。这位大司徒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他不听冯异的劝告,单独向赤眉进攻,结果给樊崇打得落花流水,一败再败,最后只剩下二十四个骑兵。他就带着这些人向宜阳方面逃去。 冯异把赤眉兵包围在崤山底下。冯异跟赤眉军约定会战的日子和地点,一定要比个上下高低。赤眉见冯异军人数不多,悉众来攻。冯异也纵兵大出,与赤眉鏖战一场,两下里旗鼓相当,兵刃交接,喊声震天。好容易杀到日昃,还是不分胜败相持不舍。这时冯异把红旗一招,突有一支人马向赤眉军阵中搅入,衣服与赤眉相同。赤眉军错认为是自己党羽,慌忙招呼,谁知道劈头一撞,害得颈血模糊十死五六。赤眉军顿时大乱。原来冯异看赤眉势盛,所以令自己军士改服赤眉衣饰,夜伏道旁以红旗为号,叫他捣乱贼军。赤眉军分不出谁是敌军谁是自己人。既怕打伤自己人又不能不招架。正在为难的时候,假装赤眉军的士兵就叫嚷道:“投降!投降!我们投降!”真赤眉军见有人投降,也一体匍伏全部归诚。 公元27年一月,光武帝亲率六军截住赤眉。赤眉军见前面戈铤耀日旌旗蔽天,当中拥着汉天子御驾,黄屋大纛八面威风。樊崇、逄安等人杀人不眨眼,现在却仓皇失措不知所为。当下经众会议,只有乞降一法,乃遣刘恭持书请降。 刘恭见了汉光武说:“盆子率万众投降陛下,敢问陛下如何对待?”汉光武说:“待他不死便罢。”刘恭回去一说,刘盆子带着丞相徐宣、御史大夫樊崇、大司农杨音等三十多个首领光着脊梁来见汉光武。刘盆子奉上玉玺。赤眉将士们都把铠甲和兵器堆在宜阳西门外。十多万将士的铠甲和兵器堆得有附近的熊耳山高。 汉光武吩咐县里的厨师赶紧做菜、做饭,给十多万的赤眉兵大吃一顿。第二天汉光武对樊崇说:“你们投降了后悔不后悔?要是后悔我跟你们再来决个胜败,我不勉强你们投降。”樊崇磕着头说:“我们今天能够归顺皇上,正像婴儿见到慈母一样,只有欢喜没有后悔。” 汉光武带着樊崇他们到了洛阳,分给他们田地房屋,让他们和妻子住在一起。那时候汉光武的叔父刘良已经封为赵王,就让刘盆子做了赵王的郎中,杨音封为关内侯,徐宣、谢禄和刘恭也各有官职。刘恭替更始报仇把谢禄杀了,自己叫人绑着进了监狱。汉光武因为以前下过命令,“官吏、百姓有谋害淮阳王的,一概处死”,也就把刘恭放了。 樊崇和逄安是赤眉军的主要首领,汉光武虽然没说话,大臣们觉得留着他们不太妥当。不久还是以谋反的罪名把他们杀了。 赤眉军被扑灭后,关中没有统一的领导。不少豪强各自占据地盘,自称将军互相攻打。光是关中这一地区就有十来个头儿。其中势力最大的要数延岑。他在关中发号施令委任官吏,好像已经做了关中的霸主似的。 大树将军冯异这时做了征西大将军。他的征西计策是安抚和围剿并用,有时候多安抚少围剿。这种办法很顶事,“安抚”下来,居然把延岑的部下收服了不少。然后集中兵力突然袭击延岑。延岑连连打了败仗,只好离开关中逃到蜀地,归附公孙述,公孙述拜他为大司马。冯异依照汉光武的嘱咐,只把关中几个首领送到洛阳去,别的人都遣散回家。关中总算给冯异平下来了。 110帝王满天下 却说建武二年五月,刘秀册立郭贵人为皇后,儿子刘强为皇太子。郭氏即刘扬外甥女,随驾入洛。当光武帝即位时得产一男,取名为强。这时阴丽华也迎入洛阳,阴丽华与郭女同时受封为贵人。阴丽华容色其实胜过郭女,并且性情和顺,毫无妒意,光武帝本欲立她为后,她却认为郭氏有子,理应正位中宫;且郭氏生长王家,与自己出身不同,所以情甘退逊,将后位让与郭氏。 阴丽华表面上说自己德行不够,实际上是为刘秀考虑。阴丽华明白,当初是借助郭圣通家族势力统一的,现在如果卸磨杀驴,会让天下士人寒心。 光武帝便立郭氏为后,将二岁的幼儿刘强作为储君。光武帝又分封宗室,封叔父刘良为广阳王;后来徙封赵王。族父刘歙为泗水王;族兄刘祉为城阳王;歙子终为淄川王;追谥兄刘演为齐武王;刘仲为鲁哀王;刘演子刘章封太原王;后来徙封齐王。刘仲无子,命刘演次子刘兴过继,袭封鲁王。 这时除了汉光武以外,还有四个天子,四个王,两个将军,就是: 东方皇帝刘永, 舒城皇帝李宪, 蜀中皇帝公孙述, 匈奴立的皇帝卢芳(刘文伯); 齐王张步, 海西王董宪, 燕王彭宠, 楚黎王秦丰; 五郡大将军窦融, 西州大将军隗嚣。 东边的刘永,原来由更始立为梁王,后来自己称为皇帝,拿睢阳作为京城,占据青州、兖州、徐州一带二十八城。他又联络琅邪张步、东海董宪,拜他们为大将军。汉光武派虎牙大将军盖延率领马武等四个将军去征伐刘永。刘永打了败仗,放弃睢阳退到湖陵。张步害怕了,表示愿意归向洛阳。汉光武便拜张步为东莱太守。刘永得到这个消息,马上打发使者加封张步为齐王,加封董宪为海西王。董宪原来就忠于刘永,不必说了;张步已经归向洛阳,现在贪图爵位,又做了刘永的臣下,还把汉光武派去的使者伏隆杀了。 伏隆的父亲伏湛要求汉光武派人去征伐张步,好替他的儿子报仇。可这时北边闹得很凶,一时顾不到东边,只好暂时让张步占据齐地十二个郡,做着刘永手下的齐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永又联络睢阳城中的故旧,准备当一回胡汉三,毕竟刘永一系在睢阳扎根多年树大根深,看不清形势的脑残粉不少。公元27年,睢阳城将士再次举起反旗,迎回正在湖陵巡幸的刘永,准备与刘秀对抗到底。盖延先是将睢阳城围上百日,然后组织部下抢收麦子。刘永受不了饿肚子的痛苦,再次扔下臣民逃跑。盖延发兵追赶,将刘永的辎重抢了个精光。刘永很快被部将杀死,刘永的弟弟刘防立刻投降。 这时邓禹回来了,他因为打了败仗,自动交出大司徒和梁侯的印,请求处分。汉光武只收下大司徒的印,梁侯的印退还给他,还拜他为右将军,大司徒的职位由伏湛接替。 渔阳太守彭宠的部下吴汉、王梁曾经帮助汉光武打败过王郎和铜马。现在吴汉和王梁的地位比彭宠高。彭宠就不服汉光武,索性占据蓟城、右北平和上谷的几个县自立为燕王,又北边联络匈奴,南边联络张步,还派使者去拉拢上谷太守耿况,叫他也脱离洛阳。他认为耿况跟他的情况一样:立下的功劳大,得到的封赏小,一定也不满意。可耿况的想法跟他不一样,他觉得他不是为了封赏才立功的。彭宠的使者吓唬他说:“要是太守不答应,我怕燕王不高兴,上谷可就保不住了。”耿况一听干脆把那个使者杀了。 彭宠做了燕王,不断地扩张势力。汉光武准备亲自去征伐。大司徒伏湛拦住他说:“邻近的盗贼猖狂,必须首先肃清。渔阳离这儿有两千多里,不妨先搁一搁。”汉光武便决定自己留下,派耿弇,祭遵带领兵马去进攻渔阳。耿弇快到北方了,忽然想到他的父亲耿况以前和彭宠有过来往,为了避嫌,他上书要求调回去,还建议让祭遵代替他进攻渔阳。他又写信给他父亲,请他为国家效力夹攻彭宠,免得人们说他袖手旁观。 汉光武接到耿弇的奏章,回信劝他不要有顾虑。耿况知道耿弇的的用意,就派小儿子耿国到洛阳伺候汉光武。汉光武很高兴。他一面封耿况为列侯,一面命耿弇向渔阳进军。 耿弇还没到渔阳,彭宠倒先借了匈奴的兵马打到上谷来了,耿况派他的次子耿舒去对付彭宠和匈奴。耿舒打败匈奴,杀了他们的两个将军。彭宠只好退回去守着渔阳,不让耿弇和祭遵进去。 却说说李宪据住庐江郡,僭号淮南王,建武三年居然自称为帝,也设立九卿百官管辖九城,有众十余万,区区九城也想做皇帝。扬武将军马成奉诏讨宪。马成字君迁,系南阳郡棘阳县人,少为县吏。光武帝移军河北,马成屡从征伐。 舒城为李宪根据地,把守甚严,马成到了城下巡阅一周,见他城高濠阔不易攻取,并且城上守兵多半雄壮,甲仗也很鲜明,断非指日可下。乃择地安营,但求自固不求进取。一面上表具述情势,谓须一二年方可报功。光武帝准他便宜行事。马成便坚壁不动,李宪屡出挑战,马成始终严守,数月不接一仗。李宪遣兵冲突,屡被击退。建武六年城中食尽,马成鼓励将士并力扑城,不到旬日便即攻入。李宪拚命杀出落荒窜逸,连妻子都不要了。马成将李氏家属全体诛戮,又遣将追捕李宪。隔了两日有人持首来献,问明底细,原来是李宪部吏帛意杀宪来降。马成乃传首诣阙略定九城,。 这时吴汉攻下朐城,擒住董宪妻孥。董宪与庞萌夜走赣榆,乘虚袭入,偏为琅琊太守陈俊所闻,引兵往攻。董宪与庞萌无兵可守,再走泽中,日暮途穷四顾仓皇,随从只有数十骑,而且刀残械缺甲胄不全。董宪不禁唏嘘道:“数年称王一朝覆灭,妻被人掳子被人掠,国破家亡尚有何言?”说罢顾语从骑道:“诸卿依我数年为我所累,流离辛苦弄到这般结局,岂不可怜?此后请各择羁栖努力自爱!”骑士们听了此言全都泪下。猛觉得后面尘起追兵杀来,董宪与庞萌即忙飞奔,来将追及一阵扫荡,董宪立即毙命,首级为来将取去。来将就是吴汉部下的校尉韩湛,韩湛接着又追觅庞萌。 庞萌从乱军中逃出,夜无可归,趋入方与人黔陵家内。黔陵见他情形狼狈,一再盘诘,庞萌说出真名实姓。黔陵佯为留宿,趁他睡熟时取刀杀死,把他首级送往吴汉军前。吴汉即将李宪、庞萌二人首级传诣洛阳,并报明韩湛、黔陵两人功劳,两人俱得封侯。黔陵封侯不过是趁人之危。 山东平定,可是蜀地的公孙述、陇西的隗嚣、河西的窦融这三处势力还特别强大,并且离京都洛阳又特别远,没办法同时对付。 汉光武决定对隗嚣和窦融暂时让步,尽力与他们打交道,好让公孙述孤立起来。 汉光武派使者去聘问隗嚣。隗嚣就上书给汉光武,颂扬他的功德。汉光武按照国王对待国王的礼节给他写了一封回信,把他当作朋友。还说隗嚣南边抵抗公孙述,北边抵抗匈奴和西羌,这个功劳简直没法说。还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通信,用不着经过旁人的手。 公孙述也想拉拢隗嚣,派使者去封他为王。隗嚣认为他和公孙述是平起平坐的,说不上谁是君、谁是臣。公孙述凭什么封他做王,这不是瞧不起人吗?于是把公孙述的使者杀了。以后公孙述每次往北进兵,都给隗嚣打了回去。 公元28年,隗嚣忽然又改变主意,派亲信大臣马援为使者去问候公孙述。 马援,扶风茂陵人,十二岁上死了父母,是跟着他的大哥马况长大的。马况说他志向大,将来一定能够做一番事业,不过大器晚成。后来马况死了,马援把他的嫂子当作母亲看待。 王莽的时候,马援当个小军官,因为押送囚犯出了事。原来他看到囚犯哭得挺伤心,就把他们全放了,自己只身逃到北地躲起来。后来赶上大赦,免了罪,他才出头露面地经营畜牧和农业。没几年工夫就成了大畜牧主和地主。当时有不少宾客投奔到他门下,他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立志,穷且益坚,老当益壮。” 又过了几年,马援有了几千头牛、羊和马,几万斛粮食,家产多得自己花不完。他叹息着说:“财产之所以可贵,在于能够帮助人;要不然做个看财奴有什么意思呢?”他就把财产分给他的本家和亲戚朋友们。当隗嚣离开更始回到天水时,就拜马援为绥德将军,还经常跟他商议重要的事情。马援和公孙述是同乡,还是街坊,从小就有交情。因此隗嚣派他去见公孙述。 马援到了公孙述那边,以为老朋友见面一定会手拉着手和过去一样地亲热。可是公孙述已经做皇帝了,他得摆一摆皇帝的谱。马援进去的时候,两旁站着卫士,文武百官按官职大小排列着。排场挺讲究,仪仗也挺隆重,可是就找不到从前朋友之间的那种热乎劲。公孙述没讲几句话,就叫手下人拿出衣帽来要让马援做大将军。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候马援过去谢恩。 马援起座道:“天下大乱雌雄未定,公孙不走迎国士与图成败,乃徒知修饰边幅如木偶相似,这般情形怎能久留天下之士呢?”说罢拱手告辞返回西州,马援入语隗嚣道:“子阳乃井底之蛙,未知远谋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为是(指汉光武)。” 隗嚣又派他去见汉光武。汉光武穿着便衣不带卫士,就这么在宣德殿里欢迎马援。他带着笑脸对马援说:“您在两个皇帝之间奔波,今天咱们见面,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马援说:“现在天下形势未定,做君王的要挑选臣下,做臣下的也要挑选君王。”汉光武笑了笑没说话。马援接着说:“我跟公孙述是同乡,从小就挺要好。我这次去见他,他还布置了武士,让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去跟他相见。现在我老远跑到这儿,皇上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接见我,好像见着老朋友似的。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呢?”汉光武笑着说:“您不是刺客,可能是说客。”马援说:“现在天下出了不少皇帝,有冒名顶替的,有自立为帝的。今天见了皇上像高祖一样。我这才知道帝王有真有假。”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彼此都很尊敬。前后共谈了十多次。末了汉光武派大中大夫来歙拿着符节送马援回去。隗嚣问马援道:“汉帝怎么样?”马援说:“他啊,又豪爽又英明,待人开诚布公,很不错。”隗嚣说:“跟高祖比起来怎么样?”马援说:“那可比不上。高祖随随便便的,当今皇上虚心待人,举动合适,他又不像高祖那样喜欢喝酒。”隗嚣挺不乐意地说:“照你说来他比高祖强,怎么说比不上呢?” 隗嚣虽说不高兴,可对马援还是照样尊重。他又很客气地招待来歙。来歙劝他上洛阳去见汉光武,还说他一定能够得到很高的爵位,隗嚣推辞了。他送走来歙之后,就跟手下一个很有学问的大臣班彪谈论秦汉兴亡的历史。他的用意是想说明:汉朝既然可以代替秦朝,别的朝代也可以代替汉朝,那么不是姓刘的人也不一定不能做皇帝。班彪特意写了一篇文章劝他不要去跟汉朝争天下,隗嚣当然听不进去,他就是想做皇帝。班彪于是借个因头要求退休。隗嚣觉得他没有多大用处,就让他辞职了。 班彪辞职后逍遥自在,他到河西一带去游玩,打算在那儿隐居下去,整理整理历史,写写文章。河西五郡大将军窦融是班彪同乡,听说班彪离开隗嚣后正在自己的地界里游玩,马上派使者很隆重地把他接来,当作上宾虚心地向他请教。班彪得到了这么一个知己朋友,就劝他归向汉光武。 窦融早就听说过汉光武这个人挺了不起,只因为河西离洛阳路远,交通又不方便,所以没跟汉光武来往。隗嚣曾经拜他为将军,这时打算做皇帝,就派使者跟窦融联络,劝他自立为王。窦融这时已经听了班彪的话,就拒绝了隗嚣。他写了一个奏章,派刘钧为使者去洛阳朝见汉光武。 公元29年四月,汉光武拜窦融为凉州牧,还给他写了一封信,里面说:“现在蜀地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今天蜀跟汉互相攻打,将军的地位举足轻重,帮谁,谁的力量就大。双方的胜败全在将军手里。这么说来我怎么厚待将军都是不够的。将军能够上为国家出力,下为百姓着想,我是非常感激的。”窦融见信后十分高兴。 汉光武安定了河西这一边,又派来歙去见隗嚣。来歙请隗嚣和他一同去征伐公孙述,还答应给他土地。隗嚣说:“我这里力量单弱,刘文伯(就是匈奴立的皇帝卢芳)又从边界上侵略过来,我还不能打到蜀地去。”来歙劝他把儿子送到洛阳去,好表示真心交好。隗嚣就打发他的大儿子隗恂跟着来歙到洛阳去,让马援全家也跟着去。 班彪到了窦融那边,马援又上洛阳去,隗嚣手底下就只剩下郑兴、杜林、申屠刚几个人。郑兴一向受隗嚣的尊重,可他没法让隗嚣打消做皇帝的念头。于是他借了个安葬父母的因头告假回乡。杜林也因为兄弟死了,要求隗嚣让他送灵柩回老家去,隗嚣答应了。杜林走了以后,隗嚣就反悔了。他认为杜林是个有才能的人,自己没法留住他,要是他去帮助别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马上派了一个叫杨贤的刺客去杀死他。杨贤追到了陇山,正好看见杜林亲自推着车,车上装着他兄弟的灵柩。杨贤心里琢磨了一下,他认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杜林不做大官去推兄弟的灵柩,实在太难得了。要下手杀害这么一个好人,实在对不起良心。杨贤暗中保护杜林离开陇地,自己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班彪、马援、郑兴、杜林都走了。隗嚣的部将王元催他即位。王元说:“天水是个好地方,人马又强,至少可以自立为王,何必去听别人的指挥呢?”隗嚣听了很得意。可是申屠刚起来反对,他说:“连一个平民都要讲信义,说了话就得算数,何况将军!要是背叛了汉帝,不但对不起国家,也对不起自己的儿子!”隗嚣听了申屠刚的话很不乐意,可他惦记在洛阳的大儿子隗恂。他不敢马上做皇帝,就派他的心腹周游上洛阳去,假意讨好光武帝刘秀。 周游先到关中去拜见征西大将军冯异,没想到周游在冯异的军营前面被他的仇人杀了,凶手又没逮住,大家就说是冯异杀的。于是陇右和洛阳之间又多了一层隔阂。 冯异在关中三年多了,当地的人都挺佩服他。有人向汉光武告发,说他权力太大要做咸阳王。冯异得知消息后马上上书要求调到洛阳来。汉光武派使者去安慰他说:“我和将军,从国家来说是君臣;拿情义来说,好像父子一样。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请你不必顾虑。”冯异还是想回来。他又上书要求入朝。 汉光武为了陇、蜀两边的事,也想跟冯异商议商议,就答应了。冯异见了汉光武向他磕头认错。汉光武对大臣们说:“他是我起兵时候的重要帮手。替我平定关中功劳很大。”说着叫左右拿出珍宝、衣服和钱帛来当场赐给冯异。冯异拜谢以后,汉光武就跟他商议怎么去对付隗嚣和公孙述的了。如果真的像他们想的那样三分天下的话,天下的人民怎么受得了。 111得陇望蜀 却说公孙述不断扩充自己的地盘,还打算由江陵这边过来;隗嚣也打算向南发展。汉光武说:“将士们都疲劳了,我真不想再去跟他们两个人多事。我三番五次给他们写信,劝他们归附,还说决不亏负他们,可是他们始终不乐意。怎么办呢?”冯异说:“不去征伐,他们是不会投降的。我愿意听从吩咐。”汉光武说:“关中是通陇、蜀的要道,你在那里镇守不能离开。你先回去,我再调度兵马,想办法去征伐蜀地。”汉光武就叫冯异回到关中去,还吩咐他把家属都带去。 公元32年,刘秀亲率大军来战隗嚣,军队行至漆县时,不少汉将认为地形复杂,前路未卜,不宜深入。刘秀听了后也犹豫不定。正好马援奉命赶到,刘秀忙将军议的事说给他听,并征求他的意见。马援认为隗嚣据险抗命,已然将士离心,只要乘机进攻,必获全胜。当前汉军所虑者,不过是陇右地险难攻,若不熟悉此间地形确实难办,可如今有老马识途,破之易如反掌。说罢马援让人取些米来,当着刘秀的面用米堆出陇右的山谷沟壑,然后指点山川要津,标示出各军进退之路。如此直观详尽的三维地图,让刘秀眼前一亮,大喜道:“敌虏尽在眼中矣!”自带导航的马援凭着一出堆米为山,奠定了平陇大功。 此后刘秀挥军直进,抵达高平第一城。河西军阀窦融率领敦煌、酒泉、张掖、武威、金城五郡太守及羌、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车五千辆前来与刘秀会合,然后分兵数路攻陇。隗嚣部下十余万人不战而降。隗嚣逃到传说中诸葛亮玩空城计的西城,援陇的蜀军也逃至上邽。刘秀秀完神通后就回洛阳了,临行前他特意写信给岑彭说:“若能攻取西城和上邽两地,便可放心地南击蜀地。人生苦短,既得陇,复望蜀,你要抓紧啊!”成语得陇望蜀就在刘秀的感慨声中油然而生了。 岑彭感受到皇帝早日荡平天下的渴望,也为西城久攻不下而苦恼。于是决定水淹西城,到了十一月份,蜀中的援兵陆续赶到,而汉军的粮食却吃得差不多了,缺吃少穿的汉军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只得烧毁辎重后相继退兵。隗嚣收拾残部,一时又夺占陇西数郡。 建武九年正月隗嚣死去,王元只身逃奔公孙述,隗嚣的儿子隗纯等投降,陇西平定。 建武十一年春,征南大将军岑彭又发起进攻,蜀将任满大败。王政斩任满首级向岑彭投降。 岑彭亲率主力北上,经过垫江直接进攻平曲。这里是蜀军的一个大粮仓,虽然有军士守护,但根本来不及抵抗,就白白将数十万石粮草拱手相让。 岑彭继续进攻成都,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各城邑都开门向岑彭投降,岑彭就长驱到达武阳,绕出王延岑部的后方,蜀地震惊。公孙述更是大惊失色,以杖顿地道:“是何神也!” 光武帝欲招降公孙述,遣使致书晓示祸福,并举大义相勉,誓不相害。公孙述览书后出示给心腹常少、张隆看,常少与张隆都劝他降汉。公孙述瞿然道:“废兴由命,哪里有投降的天子呢!”。常少与张隆等不敢再言,自思亡在旦夕,相率忧死。 岑彭驻军在彭亡,传说中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在此羽化登仙,当地人为了纪念他,就将此地称为“彭亡”。当向导告知岑彭此地叫彭亡后,岑彭愣了一下,随后对亲将说:“本将叫岑彭,此地却叫彭亡,怎么听怎么别扭!”岑彭打算移营,可当时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只得命人小心戒备。这时来了一个蜀中逃亡之人,自称是公孙述的亲随被打来奔。岑彭不防有诈立即召见。哪知来人看似猥琐却极有勇力,他一边和岑彭讲成都的事,一边抢过军卒的武器刺向岑彭,岑彭措手不及竟被刺死。帐下士卒一拥而上杀死刺客,也没来得及问他姓名。想不到这个叫彭亡的地名如此灵验,彭祖、岑彭都亡于此地。后人有诗叹曰: “雨骤风驰善用兵, 公孙击地叹如神。 如何壁垒疏防夜, 已悟彭亡竟殒身。” 岑彭之死是蜀人的不幸——岑彭进入成都平原后,约束军纪,下令军士不得掳掠,很得百姓欢迎。 光武帝听说岑彭被刺当然生悲,遂将任贵所献各物赐给岑彭妻子,且赐谥岑彭为壮侯。 岑彭死后,接替他的是素以残暴好杀闻名的吴汉。 蜀地百姓将岑彭与吴汉一对比,觉得岑彭比吴汉可爱得多,后来专门在武阳为岑彭立庙祭祀。 光武帝必欲公孙述投降,就下诏书晓喻道:“勿以岑彭受害而自疑,现在只要如期归降,就可保证家族安全;否则后悔难追!”公孙述得书后仍无降意,总要做个死皇帝。光武帝待述复报,但始终不至,乃传谕吴汉道:“成都虽困,但尚有十余万守兵,不可轻敌!卿且坚据广都勿与争锋,待他力屈计穷再去奋击,自然一战可下!”吴汉不肯依谕,竟率步骑二万人进逼成都;公孙述不知所措,慌忙召入王延岑向他问计。王延岑说道:“男儿当死中求生,怎可束手待毙?今唯有倾资募士决一死战。若能击退汉兵,财物复可积聚,何足介怀?”公孙述就将金帛全部拿出来,募得敢死队五千多人,假装建立旗帜鸣鼓挑战,暗地里却派遣奇兵绕到吴汉军后面,吴汉只遏前敌不及后顾,竟被王延岑冲破后队搅乱阵势。吴汉军腹背受敌当然溃散。吴汉被挤入水中几至灭顶,亏得眼明手快攀住马尾,马识人意,徐徐将吴汉引出。 十一月,吴汉的副将臧宫军到咸门,公孙述命王延岑拒臧宫,自率数万人出城大战。吴汉使护军高午、唐邯率精兵数万人冲锋陷阵。蜀兵大乱,高午持槊急进猛刺公孙述胸部,公孙述痛不可耐撞落马下,左右抵死将公孙述救入城内。 王延岑得知公孙述负伤消息,鸣金退回。入城见述,公孙述模糊说了数语,挨到日暮便死了。王延岑为具棺殓,草草办就。到了翌晨,王延岑自觉无力拒守,于是开城出降。 吴汉率部入城,可是三日后突然变脸,族灭公孙述、延岑家族,“放兵大掠,焚烧宫室”,生灵为之涂炭。刘秀听说后龙颜大怒,下诏责备道:“成都已经投降,那么多妇孺老幼都被你们杀害,你知道有多少人为此伤心吗?”接着又指责副将刘尚说:“你也是皇族子弟,在地方上历练多年,难道不知道家里有把破笤帚也要好好珍重吗(成语“敝帚自珍”的出处)?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暴行来呢?你让朕还怎么吊民伐罪呢?”刘秀严令吴汉不准重施故伎,同时让张堪做好安民工作,礼遇那些降臣,征辟蜀中贤士。如此恩威并施,蜀地暂时安顿下来。 吴汉虽然挨了一顿骂,但并没有受到其他处罚。刘秀还准其回老家宛城祭祖,并赏谷米二万斛。由此可见吴汉在刘秀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刘秀为什么对吴汉这么好呢?中国戏剧中有个传统剧目叫做吴汉杀妻。 剧情大概是这样:刘秀在南阳招兵买马,想要收复汉家江山。王莽便下令通缉刘秀。刘秀偷偷地跑到潼关,在一个饭馆里遭到刺杀,但幸好被店家和秦忠救下,之后刘秀带着秦忠一起前往马府。在这里,刘秀受到马家父女的款待。 吴汉是王莽的女婿,他妻子就是王莽的次女王晔,新朝称“南宁公主”。吴汉一直追到马府,绑了马家的老爷,要他交出刘秀。这时吴汉的母亲告诉吴汉王莽是杀父仇人,叫他放了刘秀并杀死自己的妻子。吴汉的母亲以死相逼,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吴汉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吴汉的妻子正在庵堂里为他祈祷,吴汉一时不忍心,错过了好几次机会。其实吴汉的妻子已经知道了实情,为了不影响丈夫的前途,干脆抢过吴汉手中的剑自杀了。吴汉的母亲见到这一幕之后,也选择自尽。面对此情此景,吴汉只好纵火毁家追随刘秀而去。 故事肯定是编的,王莽的女儿怎么会嫁给吴汉呢?但吴汉忠于刘秀却是真的。 吴汉屠城让其背负了“屠伯”的恶名,成为其一生的污点,但此举重创了巴蜀反汉势力。六年后蜀地再反,吴汉再次受命平蜀,“诛其渠帅二百余人,徙其党与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至此东汉在巴蜀的统治才稳定下来,可怜数万百姓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然而一个半世纪后,治理巴蜀的诸葛亮对吴汉的评价却很高: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这是后话。 却说蜀地告平全军凯旋,凉州牧窦融上表称贺,有诏令窦融与五郡太守一同入朝。窦融既抵阙下,即缴上安丰侯凉州牧印绶。光武帝赐还侯印即日召见,赏赐恩宠无与伦比。寻拜窦融为冀州牧,窦融辞不就任。适大司空李通因病去职,由扬武将军马成暂行代理,不太胜任,乃进窦融为大司空;并授梁统为大中大夫。凉冀二州另行简员镇守。 陇蜀已平西北无事,只有卢芳伪称刘文伯,连结匈奴乌桓常为边患。骠骑大将军杜茂等奉诏往讨,卢芳与十余骑逃入匈奴。后来卢芳复居高柳,遣使奉上降书,光武帝立他为代王,令他和辑匈奴。卢芳申请入朝,奉诏批准。及卢芳南至昌平,又遇朝使传谕叫他折回。卢芳不免疑惧,又背汉投胡,不久病死。自此华夏无尘,全国统一。 112刘秀废后 汉光武用武力平定天下后,又尽力搜罗知名之士,利用他们的名望来巩固自己的政权。他打发使者到各地方去邀请当时的名人,可是名人有名人的脾气,他们愣不来。汉光武也有他的怪脾气,人家越不肯来,他越要人家来。太原人周党顶不住使者的催促,只好坐着车马来了。他穿着旧衣服,戴着破头巾,到了朝堂上气呼呼地往地下一趴,怎么也不肯磕头,更别说叫“皇上”了。汉光武请他做大官。周党说:“我是乡下老百姓,不懂得政事,请放我回去吧!”汉光武拗不过他的倔强劲儿,就下了一道诏书,说:“自古以来就是贤明的君王也有人不肯做他的臣下。从前伯夷、叔齐不吃周朝的粮食,今天太原周党不接受我给他的俸禄,各人有各人的主意。赐给他四十匹帛,让他回去吧。” 周党不愿意做官,总算还来了一趟。其他名人有的假装害病干脆不来,有的隐姓埋名逃到山林里去了。这些名人之中最出名的一个要数严光,也叫严子陵,他跟汉光武还同过学,两从小就挺好。汉光武即位以后老想念他,可又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找来一个画工,把严子陵的相貌说了一遍,就吩咐画工画他的像。画工按照汉光武说的画了个大概。汉光武一看还有点像。他又叫画工再修改几下。嗬!简直就是真的严子陵。有了这一张,再画就方便了。汉光武派人把这些画像分送到各郡县,叫官吏和老百姓寻找严子陵。 这种画形图影的办法还真顶事,齐国上书给汉光武,说有个男子披着羊皮,老在河岸上钓鱼,相貌跟画像有几分像,不知道是不是他。汉光武马上准备好上等的车马,派使者到齐国去接他。 使者见了严子陵,奉上礼物请他上车。严子陵推辞说:“你们看错人啦。我是打鱼的,不是严子陵。礼物拿回去,让我安静地过日子吧。”使者哪里肯听,死乞白赖地把他推上了车,飞一样地送到京城宾馆。汉光武亲自去看他,严子陵脸朝里躺在床上,不理他。汉光武走过去摸着他的肚子说:“喂,子陵,你怎么啦?不愿意帮帮我吗?”严子陵翻过身来盯着汉光武说:“人各有志,你逼我干吗?”汉光武叹了口气说道:“子陵,我真的不能收服你吗?”严子陵听后更加不理他了。他宁可收几个弟子教书,也不愿意做汉光武的臣下。 汉光武请他搬到宫里去,对他说:“朋友总还是朋友吧。”严子陵这才答应他到宫里去走一趟。那天晚上,汉光武跟他睡在一起。严子陵故意打着呼噜,把大腿压在汉光武身上。汉光武就让他压着。第二天汉光武问他:“我比从前怎么样?”严子陵回答说:“好像有一点长进。”汉光武乐得大笑起来,当时就要拜他为谏议大夫。严子陵怎么也不干,他说:“你让我走,咱们还是朋友;你逼着我,反倒伤了和气。”汉光武只好让他走。严子陵已经露了面,不必再更名改姓了,他就回到富春山种地、钓鱼,过着隐士的生活。富春山旁边就是富春江。江上有个台,据说就是当年严子陵钓鱼的地方,所以称为严子陵钓台。 东海人王良受官沛郡太守,迁任大中大夫,进为大司徒司直,在位恭俭,妻子不愿随朝仍住东海。司徒掾史鲍恢因事至东海,经过王家,王良妻方从田间归来,鲍恢素未相识,错疑是佣妇,于是昂然与语道:“我为司徒掾史,便道至此,欲见王司直夫人!”王良妻答道:“妾身便是!掾史劳苦。”鲍恢慌忙下拜,并问良妻有无家书。良妻答称:“在官言官,不敢以家事相烦。”鲍恢叹息而还。贤妇风范比其夫尤为难得。 后来王良因病辞归,病愈后应征复起,道出荥阳探访故友。故友不肯出见,但传语道:“没有忠言奇谋窃取大位岂不可耻?奈何仆仆往来不自惮烦呢?”王良听了此言未免自惭,乃谢病归里终不就征。 却说光武帝既立郭氏为皇后,嫡子刘强为皇太子,相安有年。郭后复生四子,一名刘辅,一名刘康,一名刘延,一名刘焉。阴贵人也生五子,长名刘阳,次名刘苍,次名刘荆,又次名刘衡,又一名刘京。尚有一子刘英,为许美人所出。许美人无宠,故只生一男。阴贵人最得宠爱,光武帝有时出征,常命阴贵人随行。阴贵人初次生男,曾在元氏县中分娩,彼时从征彭宠适当有娠,故在行辕中产儿,取名刘阳,刘阳少时聪悟,十岁时就通晓《春秋》。 建武十五年(39年),刘阳受封东海公。当时朝廷发现垦田亩数和人口不对,于是重新清查田亩,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度田事件”。各个州郡的官员进京汇报工作,光武帝刘秀看到陈留吏的牍上写有,“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便问陈留吏这是什么,陈留吏说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是在雒阳的长寿街上得到的。这时帐幄后面只有十二岁的刘阳插话说,这是郡里的官吏教陈留吏怎么核查土地的。刘秀又问:那为什么河南、南阳不能问呢?刘阳又说,河南是帝城,南阳是帝乡,这两个地方田亩和宅第肯定逾制所以不能认真核查。刘秀于是让虎贲将诘问陈留吏,陈留吏所言果然和刘庄一样。从此刘秀对自己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儿子愈加青睐。 郭皇后当然怀嫌,在光武帝前冷嘲热讽语带蹊跷。光武帝积不能容,于是夫妻反目,到了十七年冬月,竟突然下诏道: 皇后怀势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他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既无关睢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持节往谕,上缴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宜奉宗庙为天下母。特颁诏以闻。 也就是废郭后立阴后。 诏既颁发,群臣互相错愕莫敢发言。郭皇后只好缴出印绶徙居别宫。那色艺兼优的阴贵人竟得超居中宫母仪天下。 那么刘秀为什么要废后呢? 首先郭圣通与刘秀的婚姻并非出于本心,而是战争时期政治之下的牺牲品。刘秀刚到河北去的时候,可以说是只身一人无权无力。尤其当时河北已经有了掌权的王郎,势力绝对碾压刘秀。这时西汉宗亲刘杨看中了他的实力和人品,要把外甥女郭圣通嫁给刘秀。刘秀在刘杨的帮助之下直接进攻邯郸打败了王郎,成为当地的一方诸侯。后来刘秀与刘杨两者联合,继续南征北战夺得了天下。 刘秀成为皇帝之后,不再需要刘杨的帮助,刘杨一帮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丝毫没有晋升的可能。这下刘杨心里就比较恼火了,在刘杨看来,东汉就是他们河北老爷们一手打下来的,刘秀只是捡了个漏而已。 所以刘杨为此闷闷不乐,甚至连刘秀的使者前来他也闭门不出。这在刘秀看来就是谋反的意思,既然是谋反,自然就要被诛杀。 刘秀派人诛杀了刘杨全家,从此平定了真定国。那么刘杨是不是真的要谋反呢?其实压根就没有证据。 也就是说,刘杨并不是因为谋反而被诛杀,是因为有谋反的嫌疑而被诛杀。这么来看,是不是跟岳飞被诛杀有几分相似? 刘杨手握雄兵,一直以来都是刘秀最为忌惮的对象,既然没办法从正面解除他的兵权,刘秀只能选择这种极端的做法。 刘杨之死,可以说是东汉开国的第一惨案。谁说刘秀不诛杀功臣?刘杨是汉室宗亲,也是有资格称帝做天子的人,这是刘秀第一忌惮的地方。刘杨手握雄兵盘踞一方,是朝廷的重大威胁,这是刘秀第二忌惮的地方。鸟尽弓藏的道理,自古如此。 刘秀的原配夫人是阴丽华,早在跟王莽大战的时候,刘秀就已经娶了阴丽华。可是刘秀做皇帝以后,并没有立阴丽华为皇后,而是立郭圣通为皇后。 对郭圣通的爱是一方面,对郭圣通背后力量的忌惮,则是另外一方面。 刘秀在诛灭刘杨以后,并没有立刻对郭圣通下手。还让她安安稳稳地做了十几年皇后,还跟她生了5个儿子,不得不说,刘秀还是喜爱郭圣通的,他后宫里佳丽无数,没有必要假装。 可是在刘秀做了17年皇帝以后,郭圣通还是被废了。刘秀的理由很简单,他认为郭圣通行事有吕霍之风,不可以托以幼孤恭承大位。所以给废了。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首先太子刘强不小了,这时已经17岁。其次刘秀的岁数还不大,还没到传位给儿子的时候,而且他活得比郭圣通还要长。 阴丽华是一位贤后,后汉书中说她性格恭谨节俭,不好赏玩珍品,不喜欢嬉笑戏谑,生性仁爱孝顺,怜悯慈爱。 然而在立后一事上刘秀并不能自己做主。阴丽华知道丈夫为难,主动放弃了皇后之位,并劝其立郭圣通为后,这使得刘秀十分愧疚。 阴丽华其实比郭圣通看得更远,她知道刘秀选择郭圣通为皇后,并不是源于爱情,不过选择她对于刘秀的地位更有帮助。 当刘杨倒台之后,面对在后宫之中嚣张跋扈的郭圣通,刘秀对阴丽华十分愧疚。没有了利益牵扯,郭圣通又年老色衰,刘秀毫不犹豫地把她废黜为中山王太后。 阴丽华对于郭圣通的几个儿子视如已出,尤其是对郭圣通的小儿子刘焉宠爱有加,刘焉可以随意出入阴丽华的寝宫。历朝历代,像阴丽华这样对待别人家儿子的独此一家。 我们很难看到一个太子会主动向自己的父皇辞职。可是郭圣通被废不久,刘强选择了辞职。 刘秀表现得很不舍,毕竟培养了二十年的太子,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 而刘强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只要他熬到登基称帝的那一天,他的老妈,包括他的母族们,都能够因他而崛起。无论从自身的角度还是从母族的角度去考虑,刘强都没有理由辞职。唯一的原因就是刘秀旁敲侧击逼着他辞职。 刘强可以赖在太子位置上等着刘秀上天就行了;可他如果赖在太子位置上,他可能比刘秀更早上天。 刘秀的废后诏书上说得明明白白:郭圣通有吕霍之风。有吕霍之风的人的儿子还能当皇帝吗? 所以刘强要选择辞职,从自己的安全考虑,只有辞职才能保护自己和娘家人。因为主动辞职,刘强最后得到善终,终年34岁。 建武十九年,单臣、傅镇等造反,占据原武城,刘秀派大将臧宫等率兵围剿。由于单臣、傅镇粮草充足,所以臧宫虽然把他们困在城里,但就是攻不破城池。刘秀招集大臣们研究对策,大家多提议悬赏攻城。只有东海王刘阳主张不要围城太急,让叛军可以突围,这样一个亭长就能对付他们。结果真如刘阳所料,叛军分散突围后都被平定、消灭。刘秀认为东海王刘阳聪敏有君人之度,而皇太子刘强又上表辞位。刘秀于是废刘强为东海王而以刘阳为皇太子,刘阳改名刘庄。皇太子与东海王互换了一下。 刘秀重建汉朝后,由于国力不足,对匈奴的策略由攻势转为防御。后来匈奴分为南北两部分。南匈奴主动要求内附,光武帝册封南匈奴而且和他们和亲。北匈奴看到东汉与南匈奴和亲,也要求和亲。光武帝一时难以决定。这时已是太子的刘庄说,北匈奴因为南匈奴内附和亲所以害怕我们,如果我们也与他们和亲。南北匈奴都不会怕我们了,光武帝一听便决定不与北匈奴和亲了。 113伏波将军马援 却说卷县人李广通过妖言惑众拉起自己的杆子,然后冲进皖县杀死皖侯刘闵,然后自称“南岳大师”,再击败朝廷派出的数千讨伐大军,一时间风光无限。 刘秀点名让马援前去平叛,马援也不推辞,他带着亲随来到庐江郡,召集附近诸郡郡兵万人向皖县杀去。 如同高射炮打蚊子一样,马援以一万杂牌军对抗更加杂牌的数万反贼,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贼首李广不是飞将军李广,一不敢自杀,二不会飞遁,乖乖地被马援抓到洛阳吃了板刀面。 却说交趾复出了两个蛮女,甚是奇特。两蛮女叫做征侧、征贰,本是一对姊妹花。面貌不过寻常,身材很是长大,力举千钧,霸占一方。征侧尤为骁勇,已嫁与朱鸢人诗索为妻,她却不安家室,惟与妹妹征贰玩刀耍枪,练习武艺。及刀枪纯熟,自谓技艺无敌,想做一个南方女大王。于是号召徒众愤然发难,攻陷郡城南方大乱。各蛮夷哗然起应,郡守纷纷内避,闹得一塌糊涂,征侧竟自立为王,令征贰为大将,两蛮女振动雌威,名闻远近。警报传到洛阳,光武帝怎能坐视?便选虎贲中郎将马援为伏波将军,与扶乐侯刘隆,楼船将军段志等南下讨贼。军至合浦,段志得病逝世。马援令弁目护丧归葬,自与刘隆并领登岸。 大军进入交趾后,马援并没有一味玩硬的,而是先练了一通“攻心拳”。他宣布废除苛捐杂税,允诺修改一些不合理的法规,并严惩贪官污吏。同时他还分而治之,积极拉拢交趾温和派,让其帮助汉军攻打叛军。马援的策略果然奏效,面对强大的汉军,很多追随征氏姐妹叛乱的部落纷纷归顺,她们的势力迅速衰落。 征侧安据交阯南面称尊,总道是天高地远为所欲为,蓦闻汉军已至浪泊,不禁吃了一惊。当下升帐点兵,得数万人,使妹征贰为先锋,自为后应,至浪泊中搦战。两阵相交,金鼓连天,约莫有两三个时辰,蛮众敌不过百战雄师,一败便走,势若散沙。征侧征贰但靠着两臂蛮力,目无中原,至此才知王师厉害,觅路逃走。马援驱军追杀,斩首数千级,收降万余人。马援趁势至交阯城下四面围攻。征侧自觉孤危,即与征贰商议道:“我与你奋臂一呼远近响应,不到数月攻克六十余城,满望杀往岭北进据中原,哪知中朝精兵猛将锐不可当,现今坐困危城如何是好?”征贰想了多时才说:“据妹子看来,此城断不可守,不如奔往金溪穴中扼险自固,就使猛将如云,也不能捣破此穴,待他粮尽引退,我等再出据此城。”征侧点头称善,随即弃城夜遁。马援率众力追,行抵金溪连战数阵,杀死蛮众无数。征侧征贰两姊妹拚命逃入金溪穴中,穴甚深邃,四围有大山包住,只有一口可通。征侧、征贰窜入此穴,使残众堵住穴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马援率众到了穴前,察视四周,除穴口外无缝可钻,倒也踌躇得很。自思留此两妇终究是将来祸祟,理应斩草除根方免后患。于是下令军士随山伐木,就穴口筑起巨栅容纳全师;再命各郡收聚粮食输运军前。征侧征贰穴中备有粮草,足资一年。不过如螺蚌缩入壳中,能长此不开么?过了数月汉兵不退,又过数月仍然不退,直到岁暮年阑,穴内粮食告罄,且水道也被汉兵塞断,涓滴不见流入,害得又饥又渴无可为生。征侧、征贰不能再伏穴中,只得驱众杀出。没奈何汉兵早已在穴口待着,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吓得蛮众又退回穴内。马援传令投降免死,蛮众遂一齐抛去兵械匍匐乞降,征侧征贰两人也跪倒地上哀求饶命。马援作色道:“无知贱婢也想抗拒天朝,今日还想求生么?”说毕即令刀斧手将两女推出斩首,然后将首级献入都中,想洛阳城中难得见此猛女头颅。 战后马援着手开展民生恢复工作,组织大量人力在各地修建城池、开渠引水,帮助当地人发展农业生产。他还召集各部首领向他们重申汉廷法律,要求他们据此修改本族的传统风俗,同时命令当地官员废除各种歧视压迫原住民的法规。这些措施使汉族移民与土著之间的冲突得以缓解,交趾的形势日趋稳定。 公元44年,结束善后的马援班师回朝,只留下部分兵力驻守交趾。在此之前,马援命人在交趾最南端的日南郡树立两根铜柱。这样做的目的,除了与更南边的西屠国确定分界线外,还在于夸耀汉朝武功。为防止交趾土著拆毁铜柱,马援特意命人在铜柱上刻下“铜柱折,交趾灭”的六字咒文。 后来交趾人屡次想破坏铜柱,可又惧怕铜柱上咒文的魔力,只得向其投掷瓦块石头泄愤,久而久之,竟然堆起两座小山。 马援曾上表给皇帝,其中有这样的话:“破贼须灭巢,除掉山林竹木,敌人就没有藏身之地了。好比小孩头上生了虱子,剃一个光头,虱子也就无所依附了。”他本来说的是比喻,光武帝览书后觉得马援所言有理,当场下令把宫中小黄门都剃成了光头。 马援回京时为了给皇帝送一份大礼,还将平叛时夺下的铜鼓重新熔铸成战马。由于马援本是相马大师,故此马铸得神骏无比,足以碾压武威出土的马踏龙雀。可惜此马没有保存下来。 对于此次南征大捷,刘秀非常重视,命人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地欢迎得胜之军。马援的亲友团也加入了欢迎队伍,其中有个老友孟翼屁颠屁颠地追着马援唱赞歌,马援皱着眉头说:“这有什么呀?如今匈奴和乌桓仍然在北边侵扰,我想攻击他们。男子汉应该死在边疆战场,用马皮包着尸体下葬,怎么能安心享受儿女侍奉而老死在家里呢!孟翼听后又赞道:“将军真不愧是大丈夫啊!” 刘秀晋封马援为新息侯,赐他专车,让他朝见时与九卿同列。 却说窦固是窦融的儿子,梁松是梁统的儿子,窦融和梁统都是河西老人,与马援相交多年,关系本来挺融洽的。梁松一直对马援执子侄礼,马援生病时还前去看望,并在床边向马援行礼。按说马援应该立刻还礼,这是中国的规定动作,可马援竟然不还礼。马援的儿子提醒父亲梁松是驸马,颇受皇帝信重,千万不要得罪。马援不以为然地说自己与梁统是多年好友,受他儿子一礼也是应该的。 却说古时高辛氏帝喾屡征犬戎,犬戎中有个吴将军勇敢绝伦无人可敌。帝喾便悬赏购募,说有人能得吴首,当配以少女。部下无人敢去,有一犬为宫中所蓄,毛具五采取名槃瓠,它竟然潜至犬戎寨下,啮死吴将军衔首来归。帝喾觉得犬虽有功,究竟人畜两途,不便践约。可少女守信,自愿下嫁槃瓠。槃瓠负女入南山同居,生了六男六女,又互为配偶辗转滋生,日益繁盛。于是就有了蛮人,现在分居在武陵一带。武陵四面多山,山下有五溪分流,那里的蛮人就叫作五溪蛮。 公元48年,五溪蛮发动暴乱。时年六十二岁的马援马上请命南征。 刘秀挠挠头对马援说:“老将军,你打了那么多年仗了,也该歇歇了!”马援说:“臣还能披甲上马,如何不能战?”刘秀就让他试试,马援于是披甲持兵飞身上马,手扶马鞍四方顾盼,一时须发飘飘、神采飞扬。刘秀见这个比自己都大几岁的老将如此豪迈,不由感动地赞道:“老将军真是矍铄啊!”于是刘秀任命马援为帅,带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率兵四万讨平武陵。 马援的部队刚到临乡,就遇上蛮兵来攻。和蛮人对阵,马援最怕他们藏入深山中不出来,如今当面较量求之不得。于是汉军迅速结阵,然后步骑协同,很快将蛮兵杀败,一战斩俘两千余人,剩下的家伙扭头逃入林中,再也不敢出来。 马援初战告捷,继续向蛮人的纵深挺进。兵至下隽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经壶头山,一是经充县。如果走壶头山,路近,但山高水险;如经充县,路远,粮道过长。究竟该走哪条路呢?马援召集众将军议,耿舒这些贵胄子弟想走相对平坦的充县。马援却认为不如经壶头,可以扼敌咽喉,到时充县之敌就可以不攻自破。 将帅意见不一,只好快马奏请皇帝定夺。喜欢出奇制胜的刘秀倾向于走壶头山,就同意了马援的意见。 于是马援大军进驻壶头山。不想这里的蛮兵很顽强,他们据高凭险紧守关隘,让汉军久攻无果。汉军企图动用水军强行通过,无奈当地水势湍急,汉军船只难以前进。随着战事拖延,当地进入暑季,天气酷热难当,好多士兵中暑而死。马援也身患重病,部队陷入困境。 马援只好命令士兵在靠岸山边凿出窟室,大军暂厝其中以避酷暑。虽然战事胶着前路未卜,但一向不服输、不认命的马援依然意气自如、壮心不减。每当敌人登上高山鼓噪示威之际,马援都会拖着衰病之躯出营观察瞭望敌情。他指挥若定,敌人始终没有可乘之机。手下将士被主帅的精神深深感动,不少人热泪横流。 就在这时,耿舒向兄长耿弇告了一状,说马援不用己计,才让大军困于壶头山不得寸进。还说马援用兵就像西域的贾胡一样犹疑不定,因此才会导致进攻失利。耿弇虽然是军事奇才,但远隔千山万水,不及详察就向刘秀报告了此事。 刘秀听后不禁陷入沉思,同样是天才军事家的刘秀,此前也遇上过前线将士纠结不定的事,那时他的判断总是对的。为何这次失灵了,莫非真的是马援老不堪用了?如此不知进退丧权辱国真是可恶!尤其可恶的是,他将自己的战场神话给打破了,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气的刘秀,立刻命人召见自己的宝贝女婿、时任虎贲中郎将的梁松,让他去军前责问马援,并让他代监马援的部队。现在我们可以看出,马援一心为国,却在不经意间触犯了刘秀的禁忌。他当然知道梁松对马援一肚子怨气,所以派他去调查马援。 梁松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如何受得了急行军的折腾,因此一路走一路停,等他赶到军前时,马援已经病死了。看到这个托大叔叔的灵柩,梁松旧恨难消,就说一切责任都是马援胡乱指挥且蒙蔽君上所致。这让刘秀对马援暗恨不已,下诏追回他的新息侯印绶,还在不久后将新息侯封给了大臣朱浮,一点不留余地。 见到马援落难,很多人立刻跟进,其中有人密奏马援在征讨交趾时曾经搜刮了一车珍珠运回府中。刘秀询问马武等人,马武对马援也不感冒,当即表示确有其事。这让刘秀更加愤怒。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马援在交趾时发现当地产的薏仁米果实硕大,有治疗风湿瘴气的奇效,就拉回家准备引种。这本来是件好意,别人却误认为是珍珠,结果以讹传讹便成了马援难以洗清的罪过。 114拖肠大战 却说光武帝有二姊一妹,长姊名刘黄,次姊名刘元。刘元即邓晨妻室,先已殉难。妹妹名刘伯姬,嫁给李通为继室。建武二年,刘秀追封刘元为新野长公主,封长姊刘黄为湖阳长公主,妹刘伯姬为宁平长公主。召李通入卫,封固始侯,拜大司农。湖阳长公主方在寡居,光武帝怜她岑寂,便问她诸大臣优劣。湖阳公主说道:“我看大司徒宋公威容德器,非群臣所能及!”光武点头道:“我知道了。”待宋弘进见,乃令公主坐在屏后,自语宋弘道:“俗语有言:‘贵易交,富易妻,’卿可知否?”宋弘正色道:“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光武帝不待说毕便回顾公主道:“事不谐了!”公主怏怏返回,宋弘也徐徐引退,一场婚议从此打消。后人有诗赞宋弘道: 夫宜守义妇宜贞, 礼教昌明化始成; 毕竟宋公能秉正, 糟糠不弃两全名。 湖阳长公主被宋弘拒婚后,光武帝格外怜悯,厚赐财物。因此公主豢养家奴数以百计。家奴中良莠不齐,有个苍头倚势作威横行都市,白日杀人后避匿主家,地方官不便往捕致成悬案。 一天公主出外闲游,即令苍头骖乘昂然从行。雒阳令董宣因前案未了屡次候着,可巧碰见了公主苍头,于是驻车下马拦在公主辇前。公主怒叱董宣。董宣拔出佩刀划地有声,直斥公主纵奴为暴罪当连坐。一面令苍头下车词色甚厉,苍头无奈下车谢罪。哪知董宣把手中宝刀一挥,即将苍头劈作两段;然后放公主过去。公主一时不便与争,回到宫中后向帝前哭诉一番。光武帝不禁动怒,立召董宣进入,责他冲撞公主,令左右执棰挞宣。董宣叩头道:“容臣一言,然后处死!”光武帝勃然道:“你有何言?”董宣道:“陛下圣德中兴,却令长公主纵奴杀人,如何制治天下?臣不须棰,请自杀便了!”说着用头撞柱血流满面。光武帝听言辨色,也觉得董宣理直,便嘱小黄门扶住董宣不使再撞,但令他叩谢公主。董宣不肯依谕,再由小黄门揿住宣头叫他对公主叩头。董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公主回顾光武帝道:“文叔为布衣时藏匿亡命,吏役不敢至门,今贵为天子,反不能威行一令么?”光武帝笑道:“天子与布衣不同。”说至此复语董宣道:“强项令可以出去了!”董宣依谕即出。 董宣字少平,陈留人,后来在任五年因病去世,年已七十四岁。有诏遣使临视,只一布被覆尸,妻子相向对泣,内室惟大麦数斛,敝车一乘,使人还报光武帝。光武帝很是叹惜,命用大夫礼安葬。史家因他好刚任杀,列入酷吏传中。但他不畏豪强非常廉洁,究竟是一位好官。 却说新朝末年,贾复在冠军县里当小吏,算是跻身公务员行列。不久绿林军开启暴走模式,王莽的政权迅速土崩瓦解,天下变得没有最乱只有更乱。贾复没法安心做公务员,只得聚集数百人当了山大王。 公元23年,更始皇帝刘玄灭了新莽后大封功臣,宗室子弟刘嘉被封为汉中王。作为南阳老乡,刘嘉给贾复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招安信,贾复就率众归附刘嘉,旋即被任命为校尉,重又回到了公务员编制。 更始帝名不符实,不仅不与民更始,反而让天下越来越崩坏。贾复劝刘嘉早点脱离刘玄自立旗号。可是刘嘉不肯背叛刘玄。不过他看出贾复不会安心呆在自己这里混吃等死,就写信给堂兄弟刘秀推荐贾复。 此时的刘秀在邓禹的帮助下已渐渐走出低谷。贾复先行拜见邓禹,两人操着乡音神聊一通。邓禹自诩年轻博学,没想到年轻的老乡比自己还博学,而且武艺又那么出众,理想又那么崇高,就立刻向刘秀隆重推荐。 刘秀立即召见贾复,一番谈论,刘秀对贾复十分喜欢,旋即任命他为破虏将军,负责督军缉盗,还特意将自己车驾的左骖赏赐给他。 这样一来,那些比贾复年长的同僚们看不下去了,他们纷纷编排小贾的不是,请求刘秀将他改任鄗县县尉,不要一下子就当将军,毕竟一个十五岁的将军实在太抢眼,让大家感到不适。 哪知刘秀听了众人的非议后不为所动,他郑重地对大家说:“你们不要以为贾督年少就轻视他,我看贾督有破敌千里的神威,足以胜任将军之职。再说他刚任此职,岂能随意撤除?” 刘秀到达信都后,又拜贾复为偏将军。同年五月刘秀搞定曾经追得自己狼狈不堪的王郎,贾复因功迁都护将军。在随后攻击青犊农民军的战斗中,贾复身先士卒大破敌军,至此诸将不得不信服这个后来居上的小兄弟真的神勇无比。 公元25年四月,一支兴起于河北,平时主要在河南濮阳一带活动的五校农民军与刘秀的军队正杀得难解难分。这时贾复外罩白袍,身挂银甲,手舞银戟一马当先地冲向敌军的重重壁垒,五校农民军急忙分出人手来企图阻拦,双方很快就搅杀在一处。贾复银戟飞舞、战马欢腾,敌军挨着就死碰着就亡,眼看就要凿穿敌阵。忽然敌军中一将乘其不备,挺起长枪刺向贾复,贾复急待要闪,那边厢一把大刀又兜头砍来,贾复只好让过刀去,生生受了一枪。长枪锋利刺破银甲,他的小腹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痕。 贾复顾不上包扎,掉转银戟将敌将刺落马下,然后拖着从伤口处滑出的肠子纵马破阵。汉军大受鼓舞,也不要命似的杀入五校军中,顿时坚阵出现了不可扼制的松动,一些丧胆的五校军士开始转身逃遁。刚刚冲过敌阵,扯下战袍草草包扎的贾复又一次杀将回来,银戟频频挥出,每一次都带起血雾一片。见到贾复将军如此骁勇,五校军士无心再战,慌忙四散奔逃。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复睁开双眼,失血过多的脸上满是疲惫。他看到刘秀正拉着自己的手哭泣不已。将军强颜欢笑道:“贾复幸不辱命,主公莫要伤悲!”听到贾复的话刘秀更加扎心,哽咽着对他说道:“孤素知将军忠勇轻敌,常自冲锋陷阵,今将军为破敌阵拖肠血战遭此重创,古今勇将几人能够承受?孤何德何能得遇将军,实乃天幸也。闻将军之妻有孕在身,若将军不弃,愿与将军指腹为婚,如果汝妻生女儿,孤就让儿子娶她;如果生男儿,孤的女儿就嫁给他。总之不让将军为妻儿担心!”一席话说得少年将军眼中含泪,激动之下竟然昏厥过去。刘秀严命医官紧急施救。 刘秀依靠贾复的拖肠大战击败了五校农民军,可是却开启了一个令后世诃责不已的指腹为婚陋习。刘秀的本意是为了表示对贾复的临终关怀,一个人肠子都流出来了,血出如浆,仍然挥戟血战,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治愈的机率几乎为零,刘秀提前关怀一下将军的身后事也情有可原。不过有了刘秀带头,上之所好下必甚之,指腹为婚的陋习一直遗传至今。 不过金口玉言的刘秀后来失约了,后来贾复妻子顺利生下了儿子,可刘秀的五个公主没有一个嫁给贾家,直到贾复的曾孙贾建时,才娶了和帝的临颍长公主为妻。 那年贾复从死神的魔爪之下闯了过来,他又奇迹般地伤愈归队了。此后他追随刘秀攻取河北重镇邺城。 同年六月刘秀在鄗县千秋亭称帝。贾复因功拜执金吾,晋爵冠军侯。此时的贾复才十六岁。贾复当冠军侯比霍去病还要早两年,而他出任的执金吾更是刘秀当年梦寐以求的。由此可见刘秀虽然在儿女的婚姻问题上食言,但其它方面对小贾还是比较照顾的。 此后贾复随吴汉渡过滔滔大河,前往洛阳对抗更始帝的大司马朱鲔。当时朱鲔和白虎公陈侨等人手下尚有三十万余人,吴汉率领的军队也有二十万余人,更始、建武双方名将云集精锐尽出,超过五十万人围绕洛阳展开了决定中国命运的大角逐。 贾复当时的主要对手是陈侨。可惜他遇上了专打硬仗的贾复只能自认倒霉,陈侨屡战屡败,最终被杀出历史名人榜,连度娘都找不到他了。贾复因为大胜陈侨,加封穰、朝阳二县食邑。 刘秀攻取洛阳收降刘玄的主力部队,一举奠定了他在汉统上的优势地位。不过更始政权的将领还有不少没被搞定,他们拥兵自重,依然对建武政权构成威胁。比如更始帝所封的郾王尹尊就不肯雌伏。刘秀劝降无果,就召集诸将询问谁愿前去灭了尹尊。贾复出班抢道:“臣请击尹尊!”刘秀大笑:“执金吾愿去打尹尊,朕无忧矣!” 于是刘秀即派贾复率骑都尉阴识(刘秀的大舅哥)和骁骑将军刘植渡过五社津攻打尹尊。有老成持重的阴国舅从征,正好可以把控贾复的不必要冲动。三人相得益彰配合默契,仅用了一个多月,就打得尹尊竖起了降旗。 公元55年,刚毅方直的贾复病逝,年仅46岁,谥号“刚”。贾复死后归葬老家冠军,冠军侯死归冠军,可谓名至实归。 中元二年二月,光武帝年老力衰不堪烦剧,竟在南宫前殿中归天,其子刘庄继位,尊皇后阴氏为皇太后,奉葬光武帝于原陵,庙号世祖。 山阳王刘荆为明帝同母弟,专喜害人。他冒充大鸿胪郭况写信给废太子东海王刘强,刘强展开一阅,大为惊异。但见书中写着: 高祖起亭长,先帝兴白水。王为先帝长子,当上求天下下报母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为秋霜毋为槛羊;愿君王为高祖先帝,毋为秦太子扶苏,徒呼天也! 来书却无署名,来人说是大鸿胪郭况亲笔。郭况是刘强母舅,刘强也不问真假,立将来人来书都交给明帝查办。明帝很快查清真相,原来是山阳王刘荆所为,他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明帝念其与自己是同母兄弟未便举发,光武帝丧葬事毕即令还国。 刘荆看明帝没有动他,以为还可以再干大一点。永平十年羌人造反,刘荆又跟着同时发难,结果还没动手,明帝就把他改封为广陵王。 可刘荆仍不思悔改,到封地后私下里问相士:“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年也三十岁,可以起兵否?”相工支吾对付,一经趋出便向地方官报报。地方官当即奏闻,明帝裁减了他的卫队、随从,也没有过分追究。 不久刘荆又安排巫师诅咒明帝,国相只恐自己坐罪,详报上去,廷臣劾他诅咒立请加诛。明帝尚未下诏,刘荆就自杀了。如此胆小何必造反呢?明帝因他是同母弟格外怜恕,赐谥为思王。并且封他的儿子元寿为广陵侯,另外三个儿子为乡侯。 楚王刘英为许美人所生,许氏无宠,故刘英虽得封王,国最贫小。明帝系念亲亲,却也屡给赏赐,偏刘英心怀非望,结交宾客觊觎神器,又在封国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积极准备造反。 忽有男子燕广诣阙告变,弹劾楚王刘英谋为不轨。明帝得书交有司复查。有司派员查明复奏上去,略称楚王刘英招集奸猾捏造图谶,大逆不道应处死刑。明帝但夺刘英王爵,徙刘英至丹阳泾县,赐沐邑五百户;又遣大鸿胪持节护送,使乐人奴婢鼓吹随行。楚太后许氏不必交还玺绶,仍然留居楚宫。 楚王谋反前有人告知虞延,虞延因他是明帝至亲未便举发。燕广上告后明帝切责虞延搁住不奏,虞延惧罪自尽。刘英恐自己也遭奇祸,索性也自杀了事。其实楚王是弟弟,明帝不一定杀他。 郭皇后生的两个儿子刘康和刘延也在封国结交宾客图谋不轨,但因为不像刘荆、刘英那么严重,所以只是被削减封地。 刘庄做太子时,博士桓荣是他的老师。后来他继位作了皇帝,“犹尊桓荣以师礼”。桓荣生病后,刘庄派人专程慰问,甚至亲自登门看望,每次探望老师,刘庄一进街口便下车步行前往,以表尊敬。进门后往往拉着老师的手默默垂泪,良久乃去。皇帝对桓荣如此,其他问疾者自然不敢乘车到门,皆拜床下。桓荣去世时,刘庄还换了衣服亲自临丧送葬,并将其子女妥善安排。 115汉明帝与马皇后 《秦汉传奇》115汉明帝与马皇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6投笔从戎 却说从王莽篡位开始,国内各路势力你来我往,在中原大地上打开了花;这时西域人可就不服天朝管了,纷纷脱离汉朝的控制。 刘庄即位时又安排大臣班超出使西域,重新和西域人联络感情,并且在当地建立了指挥中心(都护府)。 班超是班彪的儿子,班固的兄弟。班彪离开隗嚣后跟窦融在一起,后来汉光武请他做文官整理历史。他死了以后,汉明帝叫他的儿子班固做兰台令史,编辑历史书籍。班超跟着哥哥做抄写工作。没多久也做了兰台令史。哥儿俩都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很有学问,可是性情不一样。班固喜欢研究九流百家的学说,专心致志地编写历史。班超不愿意老是趴在案头上写东西,眼看匈奴和西域不断地侵犯边疆。他就扔了笔杆气愤地说:“大丈夫应当像傅介子、张骞那样到塞外去立功,怎么能老是闷在书斋里写文章呢?”于是他就去投军了。 那时候显亲侯窦固(窦融的侄子,汉光武的女婿)执掌兵权。为了抵抗匈奴,他曾经出过几次兵。他想采用汉武帝的办法,先联络西域斩断匈奴的右胳膊,再去对付匈奴。公元74年,他派班超为使者去通西域。班超带着随从的人和礼物到了鄯善。鄯善王虽然归附匈奴,向匈奴纳税、进贡,可匈奴还要勒索财物,他也不大满意。汉朝几十年来顾不到西域,他便勉强听着匈奴的命令。这次汉朝又派使者来,他愿意脱离匈奴结交汉朝。班超住了几天,正打算再往别的国家去,忽然觉得鄯善王对待他们不像前几天那么殷勤,供给他们的酒食也不那么丰富。班超起了疑心,觉得这里面有鬼。 他跟随从的人员说:“鄯善王对待咱们跟前几天不一样。你们看得出来吗?”他们说:“我们也觉得有点两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班超说:“我想一定是因为匈奴的使者到了。鄯善王怕得罪匈奴才故意对咱们冷淡。”话虽如此,但终究是一种推想。刚巧鄯善王的手下人送酒食来。班超装作挺有把握地问他:“匈奴的使者来了几天了?住在什么地方?”鄯善王原来瞒着班超,正跟匈奴的使者打着交道,那个手下人给班超这么一诈,还以为他早已知道了,就老老实实地说:“来了三天了。他们住的地方离这儿有三十里地。”班超把那个人扣留起来,不让他去透露风声。他召集随从的三十六个人一起喝起酒来。 大伙儿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班超站起来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西域原来是为了立功,没想到匈奴的使者到这儿才几天,鄯善王就对咱们不客气了。要是他把咱们抓起来送给匈奴,咱们连尸骨都不能还乡了。大伙儿看怎么办?”他们说:“我们逃也逃不了啦,是死是活全听您的!”班超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趁着黑夜到匈奴的帐篷周围,一面放火一面进攻。他们不知道咱们有多少兵马一定着慌。只要杀了匈奴的使者,鄯善王胆就大了。大丈夫立大功称英雄,在此一举了。”大伙儿都说:“好!就这么拼一拼吧!” 一切都准备好。到了半夜里,班超率领三十六个壮士向匈奴的帐篷偷袭过去。那天晚上正赶上刮大风。班超吩咐十个壮士拿着鼓躲在匈奴的帐篷后面,二十个壮士埋伏在帐篷前面,自己跟其余的六个人顺着风向放火。火一烧起来,十个人同时擂鼓、呐喊,其余的人大喊大叫地杀进帐篷里去。匈奴人从梦里吓醒,急得走投无路。班超和壮士们杀了匈奴的使者和三十多个随。他们割下使者的头跑到外边,立刻把所有的帐篷都烧了。那些没逃出来的匈奴兵有给烧死的,有逃了的。班超他们回到自己的营里,天刚刚发白。 班超请鄯善王过来,他见了匈奴使者的人头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班超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只要一心一意抵抗匈奴,匈奴就不敢再来侵犯你们。”鄯善王趴在地上磕着头说:“愿意听从汉天子的命令。”班超扶他起来,好言好语地安慰一番。鄯善王为了表示真心交好,就叫他儿子跟着班超到洛阳去伺候汉朝的天子。 班超回去向窦固报告联络鄯善的经过。窦固高兴地向汉明帝奏明班超的功劳。汉明帝再派班超去通于阗,叫他多带些兵马去。班超说:“于阗地方大,路又远。宣扬威德不在人多,主要是帮助当地的人民抵抗匈奴。要是出了岔子,就是多带几千个士兵去也不顶事,还不如仍旧带着原来的三十六个壮士去。只要随机应变也就够了。”汉明帝觉得既然派他到西域去宣扬威德,就叫他多带些礼物去。 班超带着原班人马,走了好多日子才到了于阗。于阗王知道班超的厉害,只好接见他们。可是于阗王接见班超的时候并不怎么热心,班超要他脱离匈奴联络汉朝。他也知道老百姓一向反对匈奴的侵略,可他仗着匈奴可以压制自己的百姓,匈奴对他也没有什么大害处,因此一时决定不下。他叫巫人去向大神请示。巫人就作起法来,他假装大神开口说:“你为什么要去结交汉朝?汉朝使者的那匹马倒还不错,可以拿来祭我。”于阗王就派人向班超请求把那匹马送给他。班超知道那个巫人在捣鬼,就说:“可以。叫巫人亲自来取。”巫人得意扬扬地到了班超那儿,班超也不跟他说话,拔出刀来就把他杀了。他提着巫人的脑袋去见于阗王,对他说:“这个人头就跟匈奴使者的人头一样。你要是再勾结匈奴,这人头就是个榜样。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鄯善王是怎么送他儿子到汉朝去的?” 于阗王瞧见那个人头后就已经愣住了,再给班超这么一说更是软了半截。他说:“愿意归向汉朝。”于是就暗里发兵杀了匈奴的将官,把他的人头献给班超,班超这才把随身带来的礼物送给于阗王和他手下的大官。他们得到金、银、绸缎和布帛后都很高兴。于阗王也像鄯善王那样派他的儿子到汉朝去做抵押。 于阗、鄯善是南路主要的国家。他们结交了汉朝,别的国家大多也都跟着过来了。北面的龟兹和疏勒还站在匈奴那一边,因为龟兹王是匈奴立的,他仗着匈奴的威力杀了疏勒王,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班超断定疏勒人不会甘心让别国的人做他们的王。于是派田虑到疏勒去,告诉他们怎么对付兜题。 田虑带着十几个壮士到了疏勒,劝兜题结交汉朝。兜题不敢得罪汉朝的使者,可是也不愿意结交汉朝。田虑见兜题左右只有几个卫士,就出来吩咐十几个壮士冲进帐篷,拖倒兜题把他绑上。班超料到疏勒人不会帮助兜题的,果然那几个卫士都逃散了。田虑把兜题拖到外边,班超正好赶到。他对疏勒的官员和老百姓说:“龟兹杀了你们的国王,你们怎么不替他报仇,反倒投降敌人呢?”他们说:“我们没有力量,自己正恨着自己呐。”班超说:“我是汉朝的使者,愿意帮你们主持公道。你们可以立自己的国王。”他们就立原来的王子为国王,还要求班超把兜题处死。班超说:“杀了他有什么用呢?不如把他放回去,好叫龟兹知道汉天子是不愿意随便杀人的。” 班超吩咐手下人把兜题松了绑,叫他回去告诉龟兹王不要反对汉朝。兜题连连磕着头说:“我一定劝告大王不再反对。”他向大伙儿拜了几拜就回到龟兹去了。疏勒赶走了敌人,有了自己的国王,都欢天喜地地谢过班超,还请他住在那儿,免得龟兹再去欺负他们。班超派人向窦固报告。窦固就让他留在疏勒。 接着明帝派陈睦为西域都护,耿恭、关宠为校尉,让他们带一些兵马驻扎在车师。 不久北匈奴单于派大将率领两万骑兵进攻车师,杀了车师后王。耿恭招募几千人马打了一仗,杀了几千个匈奴兵。可因为人马太少,他就守住城不再出去。匈奴把城外的水道全堵死,不让一滴水流到城里去。耿恭叫士兵们打井,可是打了十五丈深,还没有水。他们渴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喝马尿。后来连马尿也没有了,他们就把马粪榨出汁来作为饮料。耿恭叫士兵们继续往下挖,他自己也像小卒一样拿着筐子不停地搬土。士兵们见大将亲自动手,立即都顿起精神拼命地挖,一定要挖出水来。挖啊,挖啊,挖到一个地层,忽然哗哗哗地涌出泉水来了。全军高兴得连连高呼“万岁”。 耿恭对士兵们说:“先不要把水喝了。只要咱们再熬一下,匈奴就会退去的。”士兵们就都咬着牙,有水也不喝。耿恭命令士兵们把水一桶一桶地往城下倒。匈奴们见了直吐舌头,他们见汉军有水,突然都上马逃走了。 耿恭虽然渡过了这一次的难关,可是要守住西域抵抗匈奴,靠这一点兵力是不够的。果然就在那一年,匈奴兵马一到,焉耆王和龟兹王都反悔了,他们杀了西域都护陈睦,又进攻校尉关宠。接着车师王也反悔了,跟北匈奴联合起来攻打校尉耿恭。关宠上书向汉明帝求救,不料汉明帝死了,汉章帝刚即位。中国有了大丧,汉章帝才十八岁,大臣们大多不主张去救。司徒鲍昱说:“驻扎在西域的将士是朝廷派去的。他们有了急难就把他们扔了,将来谁还肯出去抵抗呢?再说驻扎在西域的兵马才几千,他们都抵抗了这么多日子,可见匈奴的兵力也不怎么强。只要吩咐酒泉和敦煌的两个太守各发两千精兵去帮助关宠、耿恭,他们就可以对付匈奴了。” 于是汉章帝拜酒泉太守段彭为大将军。段彭调张掖、酒泉、敦煌三郡的人马和鄯善的骑兵日夜赶路往车师那边去。因为路远一时不能赶到。耿恭那边的粮食已经吃完了。他们宰了一匹马,挨了几天,后来弄得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耿恭鼓励士兵们说:“上次没有水喝,到底给咱们挖出水来了。咱们得坚持下去!”他们就把皮铠甲、弓弦、皮靴等煮成羹汤凑合着过日子。北单于知道汉兵不能再挨下去,就派使者对耿恭说:“要是肯投降,单于就封将军为王,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将军。”耿恭不理他。那个使者就指手画脚地吓唬他说,要是不投降,命就难保了。耿恭把他砍了,还把他的人头挂在城门楼子上。北单于火了,吩咐将士们加紧攻打。耿恭他们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段彭的救兵到了。 段彭的七千多精兵到了车师,连着打了几个胜仗。他们把敌人杀了三千八百多,活捉了三千。北匈奴吓得逃了回去。车师不能抵抗,投降了。段彭救出了关宠,可是没几天关宠害病死了。耿恭这一边的人已经不多,他让当地的士兵都回去,自己只带着二十六个汉兵回来。沿路又死了一半人马,到了玉门关时只有十三个人了。玉门关守将郑众上了个奏章,说耿恭那样的人比得上苏武,司徒鲍昱也这么说。汉章帝就拜耿恭为骑都尉,同他回来的人也都升了官职。 对于是否继续经营西域,刘炟举棋不定,大臣们也有争论。由于确实存在人力和物力上的困难,刘炟诏令滞留西域的汉朝人员回国。 班超接到撤退的诏书,他收拾行装,备好马匹,准备返回久别的祖国。在西域生活多年,他有些依依不舍,西域人民也爱戴和尊敬他。听说班超要回国,疏勒人民惊惶不安,因为班超对付匈奴有办法,班超一走,又要永无宁日了。疏勒都尉抽出长刀满面流泪地对天长叹道:“汉朝使节弃我而去,我国必为匈奴所灭。与其翌日死亡,不如现今魂随汉使!”说罢引刀自刎。 班超虽然也难舍难分,但王命在身只好拨转东行。不久到了于阗国,于阗人民拦道迎接班超,听说他要东归都失声痛哭,就近的人们抱着班超的马腿不让他离开。班超只好上书刘炟请求留在西域。刘炟同意了他的请求。 在西域诸国中,乌孙最为强大,刘炟又派遣使臣前往乌孙。乌孙国王非常高兴,于建初八年派遣使者回访汉朝表示友好。于是刘炟提升班超为将兵长史,授予他代表东汉政府在西域行事的权力。 117汉章帝与窦皇后 刘炟同志是个书法家。 他的书法自成一脉,笔法苍劲,笔势雄浑,世人称之为“章草”。 而东汉,就宛如皇帝笔下苍劲有力的书法,正式开启了他的盛世。 这位皇帝一生勤政,颇有作为,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十分优秀的帝王。 同样和他的父亲一样,刘炟同志很没有名气。 前有秦皇汉武,后有曹刘孙三家,前有西汉雄图,后有三国乱世。 人们一提到东汉,往往就是东汉末年。 刘炟的皇后窦氏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她开启了东汉皇后临朝执政的风气,也是第一个明目张胆和儿子争夺政权的皇后。因为她,东汉成为首个宦官干政的朝代。让窦氏成为汉章帝刘炟的皇后,大概是马太后犯下的唯一错误。 窦融是汉光武的好朋友,原先也是王莽末年割据各方的群雄之一,因为佩服汉光武,自动把地盘让出来的。 窦融的孙子窦勋娶了东海王刘强之女沘阳公主。窦皇后正是窦勋和沘阳公主的大女儿。 公元59年,窦融的侄子窦林以“欺君罔上、贪赃枉法”的罪名下狱论死。汉明帝以窦融管教子弟不严,数次下诏责罚,将窦融罢官。 公元62年,78岁的窦融去世。有人上奏禀告,说窦穆窦勋父子经常抱怨皇上忘恩负义,于是汉明帝把窦穆父子全都赶回老家扶风平陵。窦勋的妻子沘阳公主因皇室身份得以留在京城,彼时的窦皇后还很年幼,她跟着母亲一起留在京城。 为了重回京城,窦穆贿赂宦官。明帝知道后把窦穆、窦勋等窦家男丁全部下狱,窦皇后的祖父窦穆、生父窦勋、叔祖父窦嘉,全部在狱中死去。窦家从天上一下子跌入谷底,这段遭遇成了窦皇后的童年阴影。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沘阳公主的照顾下,窦皇后天生丽质、年仅6岁就能做文章,从小就是个神童。 公元77年,窦皇后和她的妹妹一起被选入宫中,因为才女和美女的名声,汉章帝还没见到她们便屡屡打听,等见到两姐妹后果然倾国倾城。马太后见了也不禁连连称赏另眼相看。 窦氏家世好,人又长得美,还拥有才女的美名,她几乎以艳压群芳的方式得到汉章帝和马太后的喜爱。为了竞争皇后宝座,窦氏与后宫嫔妃相处得非常融洽,德才兼备的名声逐渐传开。 马太后和刘炟被窦氏的假象所欺骗,窦氏入宫第二年便把她立为皇后,她的妹妹则被立为贵人。 公元78年,马太后去世了。这对窦皇后来说绝对是一件喜事,这意味着她可以独掌后宫。 汉章帝虽然喜欢窦氏,但他也喜欢和窦氏一同入宫的宋贵人和梁贵人。如果不是马皇后开了后妃无子也能当皇后的先例,皇后宝座也不一定会轮到窦氏。 宋贵人和梁贵人同样出身名门,而且她们都能生育。宋贵人生了皇三子刘庆,梁贵人生了皇四子刘肇,只有窦皇后无子。窦皇后非常忌妒她们,经常在汉章帝面前说她们的坏话。 公元79年,皇三子刘庆才1岁,汉章帝就把他立为太子。可刘庆不仅没有给宋贵人带来荣华富贵,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 为了对付宋贵人,窦皇后和她的母亲沘阳公主串通,陷害并污蔑宋贵人设巫蛊诅咒。汉章帝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挑拨,逐渐疏远了宋贵人和皇太子刘庆。 公元82年,汉章帝废了刘庆的太子之位,改立窦皇后的养子皇四子刘肇为太子。 失去了汉章帝的眷顾,窦皇后以宋贵人行巫蛊之名,安排小太监拷打审问宋贵人,不堪折磨的宋贵人饮药自尽了。 再说梁贵人。梁家和窦家是世交,梁贵人的祖父梁统和窦皇后的祖父窦融是好友。因此梁贵人和窦皇后在进宫前就认识,甚至是好朋友。但窦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又美又狠,梁贵人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便把儿子刘肇送给窦皇后当养子。 汉章帝就是马太后的养子,而且汉章帝与马太后从小母慈子孝,只认马家为舅家,对亲生母亲贾贵人几乎不闻不问。梁贵人把儿子送给窦皇后,可以说是有例可循。 可是梁贵人太天真了,窦皇后和马太后是完全不同的人。公元82年,窦皇后逼死了宋贵人,公元83年,梁贵人和她的妹妹双双被逼死。 从此窦皇后专宠后宫,风头一时无两。窦家东山再起,嚣张跋扈更甚从前。 世界上像马太后那样竭力反对加封娘家的人太少了,而像窦皇后那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才是人间常态。 窦皇后得宠后,被汉明帝打压的窦家东山再起。她的兄弟窦宪、窦笃都身居要职,成为汉章帝的心腹。 但窦家基因里带着的嚣张跋扈是改不了的。窦宪恃宠而骄,他看上了汉章帝的亲姐妹沁水公主的田园,非要强“买”。沁水公主畏惧窦家的权势,不敢拒绝。汉章帝知道后大怒,想贬了窦宪。窦皇后哭哭啼啼地撕毁衣裳要替哥哥去死,面对哭成泪人的窦皇后,汉章帝毫无办法,他只好赦免窦宪的罪,但从此也没有授予他重任。 公元88年,汉章帝害病死了(窦固也在这一年死了)。他做了十三年皇帝,死的时候才三十一岁。太子即位,就是汉和帝,尊汉章帝的皇后窦氏为皇太后。汉和帝不是窦太后生的,他母亲梁贵人还是被窦太后害死的。汉和帝即位的时候才十岁,窦太后替他临朝。因为儿子不是自己生的,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娘家。窦太后的哥哥窦宪执掌大权。汉朝外戚的势力又强大起来了。 窦宪身材不高,可是脸大脖子粗,长得十分威武,他颧骨底下的横肉能够上下抖动,横肉一抖动谁见了都怕。窦宪执掌大权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禁止私人煮盐和冶铁的法令给废了。为了得到国内大族和财主们的支持,窦宪把盐铁的利益让给了他们。 窦太后不甘于当兄弟的傀儡。窦宪和窦太后兄妹之间也发生过意见冲突。窦太后临朝执政,真的是她自己在执政。 汉章帝驾崩后,都乡侯刘畅来京吊丧,刘畅是刘演的孙子,和帝的伯父,刘畅和窦太后非常要好,凭借这层关系,刘畅得以进入长秋宫。 窦宪害怕窦太后重用刘畅分了他的大权,就派刺客把他给暗杀了,窦太后吩咐窦宪去捉拿凶手。他自己肯定不会捉自己,于是把杀人的大罪推在刘畅的兄弟刘刚身上,说他们弟兄不和自相残杀,窦宪派御史和青州刺史去查办刘刚并严刑拷打他。尚书韩稜上书窦太后说刘畅在京师遇害,刘刚远在青州,应该在京师捉拿凶手才是。太尉何敞亲自调查。结果水落石出,窦太后大怒,将窦宪关闭在内宫。 窦宪自知忤怒太后,于是请求出击匈奴以赎死罪。当时匈奴分南北两部,南匈奴亲汉,北匈奴反汉。正好南匈奴请求汉朝出兵讨伐北匈奴。朝廷便任命窦宪为车骑将军,佩金印紫绶,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及羌胡兵出塞。 窦宪与北匈奴经过两次大战,北匈奴主力被彻底歼灭,其残部的去向《后汉书》说是“不知所终”。而按照《罗马帝国衰亡史》的说法,“这些逃跑的匈奴人”采取“转向西方进军”的战略。长途奔袭到欧洲的黑海和多瑙河一带,接着又同这里的原住民哥特人一起向西侵袭,直到罗马城下,最终古老的帝国在众多‘蛮族’的强大压力下覆亡。从这个角度不妨说窦宪对北匈奴的作战不仅影响了中国历史,而且推动了欧洲的历史进程。 窦宪大胜归来后升任大将军,封武阳侯。 窦宪平定匈奴后威名大盛。于是以耿夔、任尚为爪牙,以邓叠、郭璜为心腹,把揽朝政占据要津。一时刺史、守令等官员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因为违忤窦宪之意相继自杀。朝臣震慑望风承旨。窦笃进位特进,窦景为执金吾,窦瑰为光禄卿,兄弟当朝,贵重显赫倾动京都。他们侵凌平民强夺财货,篡取罪人抢掠妇女。搞得京都商贾闭塞如避寇仇,而主管官吏噤若寒蝉,忍气吞声不敢举奏。司徒袁安见天子年幼外戚专权,深为忧虑,言及国家大事,往往呜咽流泪。无奈窦氏势力太大,父子兄弟并居高位充满朝廷。 公元93年,权势通天的窦宪想自己做皇帝,他和女婿郭举同谋想暗杀和帝,但走漏了风声。汉和帝当时才15岁,而前朝后宫都是窦氏兄妹的势力,没有任何肱股之臣,和帝只能和心腹宦官郑众密议,决定杀了窦宪。 清河王刘庆是宋贵人的儿子,汉和帝刘肇是梁贵人的儿子。他们两关系一直很好,而且都恨太后和窦家弟兄。两人一商量,刘庆拼着性命也要干。和帝有了刘庆做帮手,很快跟司徒丁鸿、司空任隗联系上了。 考虑到窦宪驻扎在外,怕他兴兵为乱,和帝谋定后忍而未发。适逢窦宪和邓叠班师回京,和帝大喜,下诏让大鸿胪持节到郊外迎接,并按等级赏赐军中将士,以安其心。窦宪把军队驻扎在城外,自己进了城。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窦宪决定在家里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再朝见皇上。这时和帝亲临北宫,吩咐司徒兼卫尉丁鸿派卫兵关上城门,然后逮捕了邓叠、邓磊、郭举、郭璜,并下狱诛死。 窦宪消消停停地睡了一觉,等到天一亮,门外全是士兵。汉和帝的使者敲门进去,说有诏书到。窦宪慌忙趴在地上领受诏书。诏书免去窦宪将军的职司,改封为冠军侯,且催他立刻离开将军府回到自己的封邑去。等他们回到封地后不久,和帝又逼迫窦宪、窦笃、窦景自杀。窦氏四兄弟中,只剩下没有参与谋反的窦环逃过一死。 和帝在郑众等宦官的协助下,一举铲除了把持朝政的窦氏兄弟,从此开始执掌朝政。和帝亲政后,下诏升郑众为大长秋,而且册封他为鄭乡候,这也是东汉宦官封侯的开始。在和帝的信赖和庇护下,宦官的势力强大起来。和帝利用宦官的力量铲除窦氏,结束了东汉第一个外戚专权的时代,却也打开了宦官专政的局面。 中护军班固也是窦宪一党,汉和帝只把他革了职,可是他的冤家洛阳令假公济私,把他下了监狱,还叫监狱官不断地鞭打他。班固受不了这种折磨,就在监狱里自杀了。洛阳令奏明汉和帝,又把班固的罪状说了一大套。汉和帝下诏革去洛阳令的官职,并且把那个倒霉的监狱官定了死罪。 汉和帝做出漂亮的反击,窦太后被软禁在宫中,不得参与政事。 一场轰轰烈烈的夺权斗争,以刘肇大获全胜而告终。一个14岁的孩子能够不动声色地从一帮权臣手中夺回政权,刘肇的智商与胆识是不容置疑的。 窦太后死后,刘肇的生母梁家这时已经被贬到九真(今越南)了,但是梁贵人的姐姐已经出嫁,还留在京城。窦太后死后,这个姨母立马上书告知窦太后夺子,梁贵人被逼自杀的事情,刘肇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众臣纷纷请皇帝贬抑窦太后的尊号,并称不宜将她与汉章帝合葬。 刘肇是个宽厚的人,窦太后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亲手写下诏书,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窦太后后来很低调简朴的),大家不要再说啦。最终,窦太后与汉章帝合葬于洛阳敬陵。 梁家被平反,梁贵人被追封为皇太后,宋贵人一家也被平反, 在和帝夺回政权的过程中,中常侍郑众直接参与了策划和实施,在论功行赏时,郑众自然是首功。于是郑众被升迁为大长秋。“长秋”是汉代皇后的宫名,也用作官名,指皇后近侍官的首领,一般由皇帝亲信充任,负责宣达旨意,管理宫中事务,其官署称为“长秋寺”。在进行策勋封赏的过程中,郑众推辞的多接受的少,其谦逊仁爱之心很得和帝的赞赏,和帝经常同他讨论国家大事,史书上说“宦官用权自此始矣”,从此东汉进入了外戚与宦官交替执政的时代。 在一举扫平外戚窦氏的势力后,刘肇开始亲理政事,每日临朝听政,深夜批阅奏章,从不荒怠政事,故有“劳谦有终”之称。刘肇曾多次下诏赈济灾民、减免赋税、安置流民、勿违农时,并多次下诏纳贤,在法制上也主张宽刑,并在西域复置西域都护。 窦太后生年不详,她和汉章帝做了11年夫妻,10年皇后,5年的摄政皇太后,又被幽禁了4年。她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多岁。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以美貌和聪慧著称,她逼死了两个情敌,但也做出了不菲的政绩,和被塑造得象圣人一般的阴丽华、马皇后相比,窦皇后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明显的优点和缺点,又最终败落,让历史多了许多真实感。 118短命皇帝 却说汉和帝后宫人数不少,不过执金吾阴识的曾孙女儿入宫最早、承宠最隆。阴识是阴丽华的哥哥,世为帝戚。阴女年少聪慧知书识字,面貌也秀丽动人,选入掖庭后即邀恩宠受封贵人,永元八年立为皇后。偏又有一位世家闺秀相继充选,门阀不亚阴家,姿色且逾阴后,于是施旦争妍尹邢斗艳,正宫不免摇动,终落得李代桃僵燕去鸿来。 此女乃是高密侯邓禹的孙女,护羌校尉邓训的女儿。母阴氏系光武帝皇后侄女,生女邓绥,五岁时已达书礼。祖母很是钟爱,亲为剪发,误伤女额,女忍痛不言。旁人见她额上有血未免惊问,女答说道:“非不知痛,实因太夫人垂怜及我,倘若呼痛转伤老人初意,所以隐忍!”五岁弱女能体贴老人,心意却是难得,左右俱为叹羡。当阴后入选时邓女亦与选;适值父亲邓训病殁在家守制,因此谢却。邓女日夕哭父,三年不食酒肉,憔悴毁容人几不识,共称为孝女。有相士得见女容极口夸奖,说她有成汤骨相,可惜是个女身。家人闻言私相庆贺,不过未敢明言。太傅邓禹在世时常自叹道:“我统兵百万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有兴旺的子孙。”等到邓女十六岁时,竟出落得风姿秀丽广额修眉,身长七尺二寸,肌肤莹洁好似玉山上人。宫中复将她选入,大小粉黛相对无颜。和帝年将及冠,正是好色华龄,一经瞧着便挈入寝室,一宵恩爱似漆投胶,越日即册为贵人。邓贵人承宠不骄恭慎如故,进谒阴后小心伺候;对待侍女隶役也好意抚驭毫无倨容,因此誉满一时。 阴后相形见绌妒恨日深,外祖母邓朱出入宫掖,阴后密与计议,拟令巫祝咒死邓贵人然后泄恨。谁知邓贵人未曾遇祸,和帝却抱病垂危,阴后忿极密语左右道:“我若得志,不使邓氏再有遗类!”宫人将密语传告,邓贵人流涕道:“我尝尽心侍奉皇后,乃不为所谅,妇人虽不必从死,但周公请代越姬自杀,传为盛德,我当先自引裁,上报帝恩,中免族祸,下不为人彘,死也瞑目!”说完欲仰药自尽。宫人赵玉在旁慌忙劝阻,且诈言帝疾已痊可以无虞,贵人乃止。越日和帝果然病痊。阴后密言传入和帝耳中,和帝更加憎恶阴后。 永元十四年间有人告发阴后,说她与外祖母邓朱等共为巫盅,私下咒诅等情。和帝即令中常侍张慎等捕入邓朱,并二子邓奉、邓毅及后弟阴轶、阴辅、阴敞到案,严刑拷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当即录述口供,证明咒诅属实,应以大逆不道论罪。和帝也不顾及旧情,便命司徒鲁恭持节长秋宫中,册废皇后阴氏徙居桐宫。阴后无计可施,只得缴出玺绶搬向桐宫居住。邓贵人听说阴后被废上书劝阻,和帝当然不从。 阴后父、弟、外祖母及母舅陆续毙命,单剩了自己一身,长门寂寂凄惶孤冷,茶也不思饭也不想,终落得肠断血枯气绝身亡。宫人报知和帝,和帝发出一口棺木草草殓讫,即日舁出宫外藁葬平亭。 好容易又是月余,和帝决计立邓贵人为后,贵人再三谦让,和帝优诏慰勉方登后位。宫廷内外相率庆贺;梦兆相法果如前言。 邓太后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书,她母亲认为女孩家读书没什么用,应该多在女红方面下些功夫。 为了宽慰母亲,邓绥白天做女红,晚上就着微弱的灯光看史书。现在她成了日理万机的皇太后,但每天晚上还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阅读。日积月累的学习,让她成了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也使她成为一个挽救国家于危难的救世主。 和帝14岁夺回政权并且亲政,不得不说他是个少年英才。为政方面四次发布招贤令,勤政爱民减免赋税、赈灾救难安置流民、主张宽刑。军事方面平定匈奴,打击羌族,安定西域。史称“永元之隆”。 按说他的人生应该是雄才伟略大有作为。可惜他的命太短了,而且生命的最后几年还是重病缠身。 和帝是一位有作为的皇帝,却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他给两个儿子草率地起名,长子刘胜与西汉中山靖王(刘备的祖先)重名,次子刘隆和东汉云台28将之一的开国功臣重名。他之前的孩子夭亡怀疑是宦官倒的鬼,于是把刘隆送出宫抚养,不久自己英年早逝,年仅27岁。 和帝的两位皇子都未成年且都是非嫡子,但刘胜身为长子,理应优于弟弟刘隆而继承皇位。但皇后邓绥为了临朝称制,决定拥立年仅一百多天的刘隆为帝。 刘隆就在当天夜里进宫,被邓绥拥立为皇帝,即汉殇帝。邓绥被殇帝尊为太后临朝称制。至于刘胜无法即位的原因,邓绥说其长期患病无法痊愈,所以不能即位为帝。 次年改元延平,三月初五日葬刘肇于慎陵,上庙号为穆宗,谥号孝和皇帝。 汉殇帝在位期间,颇有政治才能的邓太后临朝听政,大赦天下,勤俭持国。邓太后为巩固势力,也重用外戚。 延平元年(106年)春,邓太后封刘胜为平原王,确定了其与汉殇帝的君臣名分,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刘胜争位,邓绥并没有让他前往封地,而是将他留在洛阳。随后邓绥任命哥哥虎贲中郎将邓骘为车骑将军,让他辅佐自己。接着邓绥推行改革,推行节俭政策:减少皇宫开支,澄清吏治,减轻赋税,以安稳朝局。 公元106年9月21日,汉殇帝病逝。如果不算令人争议的北魏元姑娘(在位时年龄仅一个多月,在位不到一天),刘隆成为中国历史上即位年龄最小的皇帝,也是寿命最短的皇帝,在位仅仅200多天就去世了,年龄还不到一岁。 汉殇帝死后,邓太后和邓骘一商量,就立清河王刘庆的儿子为太子,太子即位,就是汉安帝。汉安帝也不过十三岁,邓太后继续临朝。 这年步军校尉阎章的女儿阎姬被选入宫中。阎家并不是高门大户,算不上顶级家族,因为阎章的妹妹是明帝的老婆之一,所以他们也算是皇亲国戚。 阎姬进宫后,她的美貌与智慧吸引了汉安帝,因此被封为贵人。 公元115年,得宠的阎姬被汉安帝抬上皇后的位子,做了皇后的阎姬开始作妖,她想独占汉安帝的恩宠;可她也是个不能怀孕的皇后,偏偏别的女人都能生。 这不,汉安帝与地位低下的李氏生下了皇子刘保。这件事彻底激怒了阎姬,于是一杯毒酒便解决了李氏。 不过刘保被邓绥立为太子,此时还是邓绥说了算,汉安帝在邓绥面前都不敢多嘴,阎姬虽然小宇宙爆发,可她对邓太后也不敢造次。 这年汉安帝已经二十六岁,郎中杜根上奏太后,说汉安帝已经成年,应该独立处理政务。邓太后闻奏大怒,命令用布袋将杜根蒙头盖脸套起,用棍棒击杀,然后抛尸城外。太后的弟弟、越骑校尉邓康也劝其退居深宫不再干预政事。邓太后仍然固执己见。邓康见太后不纳谏称病不朝。邓太后一怒之下将他免官,并开除了他的族籍。 永宁二年邓绥病逝,汉安帝这才得以亲政。汉安帝因为长期无法亲政而不满,于是逼死了邓绥的哥哥上蔡侯邓骘,还把邓绥的侄子西平侯邓广德、叶侯邓广宗、西华侯邓忠、阳安侯邓珍、都乡侯邓甫德等人全部废为庶人。 蔡伦,字敬仲,桂阳人(桂阳,在湖南省),汉明帝永平十八年被阉割入宫,也就是后来的“宦官”,当时他的官职是小得不能不能再小的给事。汉章帝的时候蔡伦做了小黄门,不久蔡伦成为窦皇后的心腹。窦皇后无子,一直担心后位不稳,宋贵人的儿子被汉章帝立为太子后,窦皇后生怕其后位被宋贵人取代,于是策划了一起“巫蛊”案,诬陷宋贵人“挟邪媚道”诅咒皇上,此案由蔡伦主审。宋贵人姐妹在严刑拷打下屈打成招。蔡伦在奏章中建议皇上判处宋贵人姐妹绞刑。受尽折磨的宋氏姐妹在牢房里服毒自尽。 在蔡伦的竭力协助配合下,窦皇后威逼梁贵人将其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刘肇过继给她当儿子,并让皇帝立刘肇为太子。汉章帝驾崩后,窦皇后十岁的养子刘肇继位,是为汉和帝,由窦太后听政。蔡伦因功被提拔为中常侍,随侍和帝左右,参与国家机密大事,秩俸二千石,地位与九卿等同。据说中国历史上宦官干预国政,就是由此开始的。 窦太后病逝后和帝掌政,蔡伦随之遇“冷藏”。后来和帝立邓绥为皇后,蔡伦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上又“投靠”邓皇后。 邓绥不但长的美,而且很有才,她喜欢吟诗作赋,舞文弄墨,把宫内御用器物和宫廷御用手工作坊的事交给蔡伦打理。蔡伦于是投其所好,开始在造纸上下功夫,以博邓皇后的亲昵和赏识。 那时候的文字不是刻在竹简上就是写在绢上。写字用的绢就叫“纸”。可是竹简太笨重,那种“纸”又太贵。蔡伦见过有一种用树皮和麻丝做成的“纸”,可是这种“纸”太粗,不能拿来写字。他就用心研究了好几年,试验了几十次。末了,他把树皮、麻丝、破布、渔网什么的泡在水里,用石臼把这些东西捣得稀烂,变成了泥浆,然后再把泥浆摊成薄片晒干,就成为一种可以写字的纸,公元105年,他上书给和帝,把他发明的纸献了上去。汉和帝就用他做的纸代替竹简和绢。打这时起,大伙儿都用蔡伦的纸。公元114年,邓太后封蔡伦为龙亭侯,蔡伦造的纸就称为“蔡侯纸”。随后造纸术在全国得到推广,再后来还传到外国。 邓太后一死,有人告发蔡伦,说他从前奉窦太后的命令杀害了汉安帝的祖母宋贵人,汉安帝吩咐蔡伦自己去见廷尉。蔡公公心知肚明,此事是无法蒙混过关的,于是便服毒自尽了。 蔡伦对上谄媚对下欺压,干了一些胡作非为的事,甚至逼死了宋贵人姐妹,但不管怎样,蔡伦发明的造纸术还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被列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对人类文化的传播和世界文明的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和功绩。 却说阎皇后怕太子即位后会追究杀母之仇,处心积虑地要将刘保除去,于是和樊丰等宦官串通一气,先将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定成死罪,除去太子的羽翼;然后又向安帝进谗言,说刘保行为过恶,不宜处太子之位。汉安帝宠爱阎皇后,竟废黜太子刘保,改封他为济阴王。 延光四年(125年),汉安帝携同阎皇后和贵戚南下游玩,行抵宛城忽然得病,身体时冷时热,于是下令回京。到达叶县时安帝已呈弥留状态。他想嘱咐后事,可又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死于车中,终年三十二岁。阎皇后忍不住大哭起来。阎显、江京、樊丰他们连忙向她摆手说:“不能哭。要是大臣们知道皇上晏驾立济阴王为帝,咱们还能活下去吗?”阎皇后只好收了眼泪。 于是一行人急忙回到京师,定了另立皇帝的计策之后才给安帝发丧。安帝葬于恭陵,庙号恭宗,谥号孝安皇帝。 阎姬和阎家找到济北王之子刘懿做皇帝,即东汉前少帝。刘懿是汉章帝刘炟的孙子,汉和帝刘肇的侄子,济北惠王刘寿之子,初封北乡侯。一般人不认为刘懿是汉朝皇帝之一。刘懿在位时,阎显兄弟把持朝政,作威作福,杀逐安帝亲信宦官,独揽大权。刘懿在位时,阎显兄弟把持朝政,作威作福。刘懿就是个象征,基本上没有存在感,朝廷上阎家说了算。 阎太后临朝,哥哥阎显做了车骑将军,仪同三司,这是当初邓骘的职位,相当于外戚的标志性职位,阎太后的其他几个兄弟也都做了大官:阎景为卫尉,阎耀为城门校尉,阎晏为执金吾。阎家的威风就好比当年的霍家、窦家一样,东汉的天下就这么属于外戚阎家了。 阎显把地位最高的三公(太尉、司徒、司空)都换了人,然后跟新的三公联名弹劾大将军耿宝,中常侍樊丰、谢恽、周广和奶妈野王君王圣,说他们结党营私大逆不道。阎太后下了一道诏书,这几个人就完了。 少帝刘懿做了二百多天皇帝就去世了,刘懿的去世让阎姬和阎家很头疼,因为又要选择继承人。 刘懿去世后,中常侍孙程秘密地联络了十八个中黄门,大家对天起誓,决定迎接废太子刘保。这天晚上他们突然杀了内侍江京、刘安、陈达,活捉了李闰。李闰投降了,说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干。当天晚上他们就请十一岁的小孩子济阴王刘保即位,就是汉顺帝。汉顺帝命令羽林军杀了卫尉阎景,逼着阎太后交出玉玺。 汉顺帝收了玉玺,派人拿着节杖把车骑将军阎显、城门校尉阎耀、执金吾阎晏下了监狱,一个个都处了死刑,阎太后被软禁在离宫,没过几天也死了。孙程他们十九个宦官都封了侯。东汉的政权一下子从外戚手里又转到宦官手里。 119跋扈将军 公元132年,汉顺帝十八岁了,立贵人梁氏为皇后。梁皇后的父亲梁商做了大将军。 汉顺帝靠着宦官做了皇帝,当然重用宦官。浮阳侯孙程死了以后,汉顺帝格外开恩,让孙程的养子孙寿继承爵位和封地。当初汉武帝和汉宣帝利用宦官是因为宦官没有媳妇,当然也没有子女和孙子,他们不至于像外戚那样威胁朝廷。现在汉顺帝开了一个例子,宦官的养子可以继承爵位和封地,也可以得到封赏,而养子要多少有多少。这样宫里的宦官多到几百家,甚至上千家,他们争权夺利,闹得一天都没有安宁。 孙程以后,宦官曹节、曹腾、孟贲等都得到汉顺帝的宠用。梁皇后的父亲梁商、兄弟梁冀、梁不疑也跟着曹节、曹腾他们来往。这就形成了一个外戚和宦官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士族豪强的局面。朝廷上的官员见风转舵、争先恐后地向曹节他们献殷勤。 公元141年,大将军梁商害病死了。汉顺帝让梁冀接着他的父亲做大将军,梁不疑做了河南尹。 梁冀跟他的父亲大不相同。别看他说话结结巴巴,好像木头人儿似的,其实他年青的时候就是个痞子,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他外貌丑陋,生着豺狼般的双眼,耸着鹞鹰似的双肩,他在当上大将军之前,曾历任黄门侍郎、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河南尹。官场上的一套他都娴熟。他虽然口吃得讲不清话,但善于阴谋算计。如在做河南尹时,就“暴恣,多非法”。他父亲是大将军,妹妹是皇后,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他不好? 有一天洛阳令吕放偶然在梁商面前谈到梁冀,说话时对梁冀有点不满。梁商把儿子叫去责备了几句,梁冀就派人把吕放暗杀了。他还把罪名加在别人身上,屈死了一百多人。梁商给他瞒过了,汉顺帝也蒙在鼓里。现在梁冀做了大将军,各地的官府都向他送礼贺喜,皇上的亲信曹节、曹腾、孟贲等都是他的爪牙,他更加无法无天了。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秘密行贿,下面就公开勒索,老百姓逼得活不下去,于是纷纷起来造反,朝廷上的大官们再也不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谏议大夫周举上书给汉顺帝说:“要消灭盗贼,必须先把地方官查一查。爱护人民的官员应当升职,贪官污吏应该查办。”于是汉顺帝下诏书大赦天下,接着派周举、杜乔、张纲等八个大臣为使者分头到各地去观察。周举、杜乔他们都动身走了。武阳人张纲到了洛阳都亭后越想越不是味儿,就把他的车毁了,把车轮埋在地下,不去了。人家问他怎么啦?他说豺狼当道,何必查问狐狸(狐狸,指违法乱纪的小官)?”他就上书弹劾大将军梁冀和河南尹梁不疑。 张纲这下捅了马蜂窝,整个洛阳城都骚动起来。汉顺帝正宠着梁皇后,梁家的子弟和亲戚布满了朝廷。他们说:“张纲这小子,看他有几个脑袋!”汉顺帝知道有不少人是向着张纲,他便把他的奏章搁在一边,没把他办罪;可大将军梁冀却把张纲恨透了,他得想办法把他害了才解恨。 刚巧广陵那边有公文到来,说广陵大盗张婴手下有好几万人马扰乱徐州、扬州一带,杀害刺史,请朝廷发兵围剿。梁冀嘱咐别人推荐张纲,让他到张婴那儿去送死。朝廷就派张纲为广陵太守, 张纲到了广陵后,带着十几个随从去见张婴,说他是来惩办贪官污吏的,不是来跟人民为难的。张婴被张纲说服了,两个人做了朋友,愿意共同为民除害。张纲吩咐张婴挑选一批能力较强的首领量才录用,其余一万多人自愿回家种地。地方官不再欺压老百姓,广陵一带就这么安定下来。 张纲治理广陵立了大功,汉顺帝打算封他,因梁冀阻拦只好作罢,汉顺帝叫他回朝。张婴等联名上书挽留,汉顺帝就让他留在那儿。过了一年张纲害病死了,死的时候才三十六岁。老百姓拥到太守府哭个不停。张婴他们五百多人都穿着孝,把他的灵柩送到武阳本乡,安葬完了后才回去。 汉顺帝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叹息了一番,拜张纲的儿子张续为郎中。汉顺帝这一年也害病死了。他死的时候才三十岁,两岁的太子即位,就是汉冲帝,可是不到半年汉冲帝又死了。汉顺帝绝了后,立谁做皇帝呢?公卿大臣提出两个人,一个是清河王刘蒜,一个是渤海王刘缵,他们都是汉章帝的曾孙。刘蒜年长,刘缵才八岁。梁冀跟梁太后商量后认为年幼无知的小孩子容易对付,就立八岁的刘缵为皇帝,就是汉质帝。 却说九江的马勉在当涂带领农民起义,自称为皇帝,立他的部下徐凤为无上将军。他们自己设置官吏统治当地的人民。还有那个以前被张纲收服了的张婴又在广陵起兵。梁太后吩咐九江都尉滕抚招募将士,拿赏格鼓励士兵,硬把这几处起义镇压下去。马勉、徐凤和张婴他们都在抵抗中丧了命,东南一带又暂时平下去了。 汉质帝虽然年纪小,可是看人还是蛮准的,尤其对梁冀的蛮横劲儿一点也看不惯。有一次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梁冀说:“你真是个跋扈将军!”梁冀一听气得要命,但当面又不好发作。背后一想,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就这么厉害,长大了还了得,就暗暗把毒药放在煎饼里送给质帝吃。 质帝哪里知道饼里有毒,吃了饼后觉得肚子不舒服。他叫内侍把太尉李固叫进来。李固看见他十分难受的样子,问他是怎么回事。质帝说:“刚刚吃了饼,只觉得肚子难过嘴里发干,想喝点水。”梁冀在旁边连忙说:“不,不能喝,喝了水就要呕吐。”梁冀的话还没说完,这个八岁的孩子已经倒在地上死了。可叹小皇帝因为一句话,自己的生命就走向了终点。 李固趴在质帝的尸体上痛哭了一场,请梁太后和梁冀查办内侍。要是张纲还活着,他一定又是那句话:“豺狼当道,何必查问狐狸?” 却说汉顺帝出殡时刘志才十三岁,他也来送殡。梁太后见他长得清秀,眼珠子黑白分明,想把自己的小妹妹许给他。因为在丧事期间不便提亲,她就让刘志暂时回去。过了两年刘志已经十五岁了。梁太后越看越中意。听说汉质帝吃饼毒死了。梁太后一合计,不如干脆让自己的这个准妹夫当皇帝,一来这孩子才十五岁,还是容易控制的,二来他马上就要娶自己的妹妹,将来妹妹当了皇后,梁家还可以继续专权。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可是以太尉李固为首的朝臣们对这个选择不能接受,他们另有一个人选,就是清河王刘蒜,他不仅“年长有德”,而且是质帝的兄长,血缘最近。可梁冀跟群臣在朝堂上一番争论,最后大家谁都没有说服对方,只好暂时休会各自回家。 梁冀回到府里,正为如何对付李固的花岗岩脑袋苦想对策之时,一个重要的人物前来拜访。此人姓曹名腾,是宫中的中常侍,当初曾经和梁商一同被张逵陷害过,也算是梁家的“患难之交”了。梁冀一见曹腾来了,连忙向曹腾求问立谁做皇帝适合。梁冀的用意是想探明宦官势力对于立君的态度。曹腾说“清河王清正严明,一旦立他为帝,将军难免大祸临头,不如拥立蠡吾侯刘志,可长保宝贵。”梁冀皱着眉头结结巴巴地说:“公卿大臣都不、不、不同意,恐怕不、不、不好办。”曹腾说:“兵权在大将军手里,您出的令谁敢反对。”梁冀点了点头说:“好!就就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梁冀召集公卿大臣商议立新君的事。梁冀大声宣布道:“立……立……立蠡吾侯!”大臣中原本反对立刘志的的胡广、赵戒一看梁冀急了,都不敢再坚持己见,连忙改口附和道“我们都听大将军的!”,其他大臣也都说“我们都听大将军的!”李固和杜乔还要坚持,梁冀吆喝一声道:“退……退朝!” 随后,梁冀亲自用青盖车将刘志接入洛阳南宫称帝。刘志当年十五岁,就是汉桓帝。梁太后替他临朝,梁冀替他掌权。 因为李固一直跟梁冀作对,梁冀便诬陷李固、杜乔谋反,不久将他们全部处死。 汉桓帝靠着梁家做了皇帝,自然一切都听他们的。建和元年八月,汉桓帝娶梁太后的妹妹为媳妇。姐妹俩一个叫梁太后,一个叫梁皇后。 这时甘陵人刘文和南郡人刘鲔要立刘蒜为帝,他们说清河王刘蒜是真命天子。他们拿着刀威胁清河相谢嵩说:“我们立清河王为天子有你的好处。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对不起了。”谢嵩责备他们不该造反,他们就把谢嵩杀了。清河王刘蒜听说有人威胁谢嵩,立刻就把刘文、刘鲔杀了。他把这件事向朝廷报告,汉桓帝却听信宦官的话说他杀人灭口,于是把清河王刘蒜改封为侯。刘蒜越想越气,就喝毒药自杀了。 梁冀因为拥立刘志有功,所以获得了更多的封赏和更大的权势,甚至连梁太后也无力约束他。 和平元年(150年),梁太后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时她下诏归政于桓帝,并希望桓帝与梁冀都能“好自为之”。 此时的梁家先后出了七位侯、三位皇后(一名死后追封)、六位贵人、两位大将军、七名诰命夫人和女封君、三名驸马,至于卿、将、尹、校的数量更多。真正是权倾朝野,富贵满门。 桓帝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想要“好自为之”只有两个出路:一是跟梁冀好好“合作”,当好梁冀的傀儡;二是消灭梁冀夺回权力。 桓帝当然想选择第二条出路,可是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连个帮手都难找。虽然桓帝已经“亲政”,可是梁冀以残酷的手段打击政敌清除异己,朝中几乎全是他的人。当然桓帝还可以依靠第三方政治势力——宦官。 可是梁冀也深知宦官的重要性,当年他就是跟宦官统一思想后才拥立刘志为帝的。所以很多宦官跟梁冀即使不是同党,但也不反对梁冀,有的宦官还帮助梁冀监视桓帝的一举一动。 本来桓帝是抱定“好自为之”的打算的,为此他也花了不少血本。桓帝对梁冀礼遇之优超过了萧何;封地之广超过了邓禹;赏赐之厚超过了霍光。官员上任命必须去拜见梁冀而无需朝见桓帝;而桓帝的日常起居却必须报与梁冀。 宛县令吴树将梁冀的一些不法门客按律治罪。梁冀以升吴树为荆州刺史为由,召他到自己至家里喝酒饯行,然后在吴树喝的酒中置毒;吴树在回家的车上毒发身亡。 郎中袁著年仅十九岁,大约是少年气盛,竟然给桓帝写信,建议让梁冀退休,免得因为“功高震主”而招致大祸。袁著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梁冀知道后马上派人逮捕袁著。袁著吓坏了,一面改名换姓逃亡,一面假装自己已病死,用蒲草结成尸体下葬。结果梁冀还是查清真相,抓到袁著后活活打死。 名士郝絮因为跟袁著是朋友也受到牵连。郝絮起初选择逃亡,后来实在逃不出梁冀在全国布下的情报网,无奈之下只好叫人抬着棺材去见梁冀,并在梁冀府门前服毒自尽,以求梁冀放过自己一家。 梁冀为了自己享受大兴土木,盖了不少高楼大厦,又圈了几十里地作为梁家的花园。花园里面有河流和假山,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这还不算,他又在河南城西开辟了一个极大的园林,接连不断有几十里地。梁冀喜欢小白兔,他命令各地交纳兔子烙上记号,谁要是伤害这种兔子就有死罪。有个西域人不知道这个禁令,偶然打死了一只兔子。为了这件案子牵连杀了十多个人。 他把良家子女抓来作为奴婢,这种奴婢被称为“自卖人”,意思是说他们都是自愿卖给梁家的。他还派人去调查有钱的人家,把财主抓来随便给他一个罪名,叫他拿出钱来赎罪,稍不满意就定死罪。有个扶风人孙奋很有钱财。可他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梁冀送给他一匹马,向他借钱五千万缗,孙奋舍不得。后来实在被逼得没法,一咬牙给了他三千万。梁冀一看短了两千万十分冒火。他吩咐当地的官府把孙奋和他的兄弟都抓来,说他们的母亲是将军府里逃出来的丫头,被她盗去十斛珍珠、一千斤紫金,都应该追还。孙奋哥儿俩不肯承认,结果活活被官府打死,家产没收,一共值一亿七千多万缗。官府将大半送给梁冀,算是追还他的珍珠和紫金。 120五侯专权 公元151年(元嘉元年)元旦,大臣们向汉桓帝拜年。梁冀带着宝剑大摇大摆地走上朝堂来。成都人张陵是当时的尚书,他吆喝一声,吩咐羽林军夺去梁冀的宝剑。梁冀没提防这一着,只好慌张地趴在地上承认错误。张陵大声地说:“梁冀目无皇上,应当交给廷尉办罪!”汉桓帝连忙替梁冀解围,罚他一年的俸禄。梁冀只好拜退出去了,他对张陵有点害怕,倒也不敢去惹他。 梁皇后有了这么一个掌握大权的哥哥,那种骄横劲儿也不用提了。她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最恨别人生孩子。因此宫人有了喜,没有一个不给她害死的。汉桓帝越看她越讨厌,干脆不上她那儿去。梁皇后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她心里装不下这么多别扭,最后气死了。 梁皇后去世后,桓帝就开始宠爱梁猛女,梁猛女的推荐人是梁冀的妻子孙寿。 虽然梁猛女姓梁,其实他的生父是开国太傅邓禹的孙子邓香。邓香死得早,妻子带着邓猛女改嫁给孙寿的舅舅梁纪,邓猛女也就成了梁猛女。从孙寿那儿论起来,梁猛女与孙寿算是表姐妹,也就是梁冀的小姨子,所以孙寿推荐梁猛女进宫。 汉桓帝看到猛女喜欢得不得了,这时候梁皇后刚去世,桓帝的后宫里虽然也有好几个女人,但都没有猛女漂亮和善解人意。 于是汉桓帝封邓猛女的母亲为长安君,其他邓氏家族的人也都封了官。这下梁冀不高兴了,老婆孙寿亲自将邓猛女送进皇宫,现在猛女发达了竟然不给梁冀说好话,反而尽为家人要好处。 梁冀就派人去刺杀长安君,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事竟被长安君知道了,她一下子跑到皇宫里向皇帝求情,猛女也哭得稀里哗啦,一个劲地求皇帝救救自己的妈。这下桓帝再也坐不住了。 不过坐不住归坐不住,毕竟梁冀此时大权在握,而且党羽众多,而桓帝手上数来数去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他想来想去觉得宦官唐衡还算忠于自己,就准备发展唐衡来帮助自己。有天桓帝借口上厕所,让唐衡随从自己服侍。进了厕所后桓帝压低声音问唐衡说:“你知道咱们周围的人里,有谁跟梁冀不和吗?” 桓帝这话问得很巧妙,如果唐衡不可靠,那么他可以以关心梁冀的安危随口问问作为掩饰;如果唐衡可靠,这句话就是合作的激活程序。结果唐衡立即回复桓帝道:“中常侍单超、左悺,徐璜、具瑷私下里都对梁冀不满,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桓帝觉得一下子叫上许多人不方便,就先把单超和左悺叫到自己的密室里。桓帝对他们说:“大将军梁冀把持朝政,内宫和外朝都被梁冀的人控制着,朝中大臣也都是梁冀的人,我想除掉他们,你们看怎么样?”单超和左悺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梁冀是国之奸贼,早该除掉了。只是我们这些人没有智谋,不知道陛下的想法倒底是什么?”桓帝说:“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们密谋一下把梁氏消灭掉吧。”单超说:“如果陛下真的要消灭梁氏,其实也不难,我们就怕陛下中途犹豫不决。”桓帝说:“梁冀就是个国贼,理应消灭,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于是又召了具瑷和徐璜来,桓帝用牙咬破单超的手臂,六个人歃血为盟,共谋灭梁大计。 五个宦官以桓帝的名义召来司隶校尉张彪,调发军队由单超亲自指挥,围攻梁冀的大将军府。 梁冀虽然权倾天下,但是得罪的人太多。现在单超等人奉着皇帝的名义要消灭他,很多人立即倒向了宦官,另一些人持观望态度,真正为梁冀卖命的没几个。结果单超很快就拿下了梁府,没收了梁冀的官印。梁冀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和妻子孙寿一起自杀了。梁冀的宗族都被处死。太尉胡广被免职。司徒韩演、司空孙朗被逮捕监狱。 当时政变突然从宫中爆发,使者来回奔驰,公卿们不知所措,官府、街市、里巷纷扰动乱,过了数日才平定下来,百姓没有不拍手称快的。朝廷没收梁冀的全部财产后全部变卖,共获三十多亿,用来充实国家府库,因为这原因减免了天下百姓一半的租税。开放梁冀的林苑,让贫民在里面安身立业。至此梁氏外戚集团被一网打尽,灰飞烟灭。 这一年桓帝已经二十八岁了,从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年,到将近而立的壮年,刘志足足当了十三年的傀儡。 "五侯"合谋诛灭梁冀,一时大快人心,有人甚至称他们有伊尹、霍光的功劳,张良、陈平的谋划。但事实并非如此。 宦官垄断政权以后,骄横跋扈狐假虎威,贪鄙惨毒无法无天,比梁冀时更甚。他们也学习梁冀的榜样,动用国库为自己兴建豪华的住宅。本来他们受过腐刑,已经丧失了生殖能力,却偏偏搜罗天下的美女以为姬妾,把她们打扮得像宫女一样,让她们日夜侍侯自己。他们没有儿子就收养义子,让他们继承爵位。为了扩大势力,他们还利用手中权力安插亲信到各地做官。这些人无才无德,只知搜刮百姓,简直和盗贼一样。 单超的侄子单匡任济阴太守,贪污受贿被人告发。兖州刺史第五种派部下卫羽前去调查,查出赃款五、六千万钱。第五种非常气愤,就上书弹劾单匡。单匡得到单超的包庇竟然逍遥法外。后来单超捏造罪名撤掉了第五种的官职,把他充军到朔方。第五种知道朔方太守董援是单超的外孙,去朔方肯定没有自己的活路,于是在半路上找机会逃跑了。 单超死后,其他四侯专横更甚。时人称之为"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气焰十分嚣张。徐璜的侄子、下邳县令徐宣是个无恶不作的家伙,他看中了已故汝南太守李暠的女儿,便派人去说亲。李家不同意,徐宣就带着一帮打手闯进李家,把李家女儿抢进县衙,调戏侮辱后乱箭射死。东海相黄浮得知此事后,马上派人把徐宣抓来问罪。他手下的官吏惧怕徐璜的势力,纷纷出来劝阻。黄浮是个性格耿直、嫉恶如仇的人。他对手下的人说:"今天我把徐宣这个奸贼杀了,明天就是去死也可以闭上眼睛了!"说完就派人把徐宣拉到大街上砍了脑袋。徐璜听说侄子被黄浮杀了,急忙跑到汉桓帝那里去哭诉。汉桓帝不问青红皂白就罢免了黄浮的官职,命人剃光他的头发,罚他去做苦役。 五侯骄纵不法,其他宦官也是如此。中常侍侯览先后侵占宅舍三百八十一所,侵夺田地一百一十八顷,起立第宅十六区,还抢掠良家妇女为奴婢。他的哥哥侯参任益州刺史,为了侵占民财,竟诬人谋反,捕杀后霸占其财产,前后侵占民产数以亿计。 汉桓帝过去因为要讨好梁氏家族,所以梁太后在世时他就宠爱梁皇后;梁皇后去世后,他就宠爱梁猛女。因为实在讨厌梁这个姓氏,他命梁猛女恢复邓姓,称之为邓猛女,并立邓猛女为皇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邓皇后渐渐人老珠黄青春不再,桓帝的心思便不再放在邓皇后身上。邓皇后当然不爽,于是就干涉桓帝宠幸其他妃子,这下麻烦大了。 桓帝本来只是略微释放一下,并没有十分出格,折腾一阵子也就好了。现在邓皇后这么限制他,他立即施以“报复性反抗”。桓帝拿出除灭梁冀时的魄力,首先一道诏书废掉邓皇后,并打入暴室,即宫中的染坊。邓猛女受不了地位的陡然下落,不久抑郁而死。 汉桓帝原来是一个藩王,爵位为蠡吾侯。刘志以外藩身份到京城当皇帝之后,就让弟弟刘悝当蠡吾侯,后来勃海王刘鸿去世,没有子嗣继承,汉桓帝出于私心让弟弟刘悝当上了渤海王。 不久刘悝被人告发谋反,这本来是死罪。汉桓帝不忍心处死自己的亲弟弟,将其降为廮陶王。虽然名义上还是王,但实际上只有一个县的封邑,刘悝很不满意。他找到王甫,希望通过他说情能够复位,并许诺给他五千万钱。 这个王甫是十常侍之一,历史上毁誉参半,汉桓帝的第一次党锢之祸时,他负责审问范滂,王甫被范滂的大义所感动,救活了不少文人。但后来他弄权多年,成为一个奸猾的太监。 邓猛女死后,桓帝开始大规模地征召美女入宫,他的后宫一下子成了嫔妃的海洋,数量高达五六千人,创造了当时的吉尼斯纪录! 五千名美女,桓帝就算一天换一个,他还得换13年呢,哪里还会有什么快乐?更加谈不到感情了。所以事实上桓帝根本不是好色,更不是多情,他就是变态,是以纵情声色来添补自己心理的空虚。 邓皇后死后,桓帝很快立了一位新皇后,就是安丰侯窦融的曾孙女,城门校尉窦武的女儿窦妙。 桓帝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放纵自己,他的健康也被迅速地透支,到了永康元年(167年),三十六岁的桓帝终于一病不起,不久就死掉了。这个拥有世界上最多妻子的男人,竟然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桓帝死后刘宏继位,刘宏是刘开的曾孙子,桓帝的同祖之侄,也就是灵帝。 刘宏是幸运的。原本是解渎亭侯刘苌的儿子。按照正常轨迹,无非是做个无忧无虑、花天酒地的小侯爷。而后就继承爵位,成为一方诸侯,照样享尽了人间富贵,逍遥过一生。可是汉桓帝刘志驾崩却无子嗣继位。当时掌权的窦家把继承人的年龄设定在少年段。就这样,年仅12岁的刘宏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万人瞩目的小皇帝。 灵帝继位之后立宋氏为皇后。宋皇后是扶风平陵人,她虽然是中宫之主,管理后宫众多嫔妃,却没有什么威望,甚至遭到了许多妃嫔的诋毁。原因也很简单,宋皇后本身性格懦弱,镇不住这些来自四面八方,背景深厚的妃子们,而且她又不得宠,难得见到汉灵帝的面,当然不被人放在眼里。 汉桓帝驾崩前遗诏刘悝复位渤海王。刘悝认为这是哥哥的意愿,与王甫无关,所以拒绝给钱,由此双方结怨。等到汉灵帝即位的时候,王甫诬陷渤海王刘悝谋反。汉灵帝与刘悝又没有太近的关系,反而觉得他是桓帝的弟弟,谋反可能是真的,于是让王甫着手去办。结果刘悝受不了拷打死在狱中,家眷同死的有一百多人。刘悝的王妃是宋皇后的姑母,也一同遇害。 王甫生怕宋皇后报复,于是先下手为强,竟然污蔑皇后行巫蛊之术。在汉朝,巫蛊之术是最不能触碰的禁区,甚至比造反还严重。两汉以来因这个原因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皇后、太子牵涉其中。但不管是谁只要碰到这两个字就是死。因此王甫陷害宋皇后的罪名是极为恶毒的,就是想让宋皇后去死。 汉灵帝本来就不宠爱宋皇后,正好收回她的玺绶,又将其废黜打入冷宫,宋皇后的父亲和兄弟也被诛杀。宋皇后在冷宫得知后郁郁而终。她死之后汉灵帝忙着享乐无暇顾及。还是宫中的一些宦官宫女见她可怜,各自出钱凑份将其安葬。 一天灵帝梦见已故的桓帝对他说:“宋皇后有什么罪过?你听信任用奸邪的大臣和嬖姬使宋皇后绝命。以前勃海王刘恢,既然已经自贬了,但还是被你杀死。现在宋皇后和刘恢都到天帝那儿去告你。天帝极为气愤,你的罪过太大,很难赦免!”灵帝被惊醒了,梦中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 这个梦其实很荒诞,汉灵帝虽然荒淫无道,但桓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来斥责汉灵帝?而且桓帝又不是灵帝的老子。汉灵帝无端废掉宋皇后,但汉桓帝不是也随心所欲地废了邓猛女吗? 汉灵帝执政的时候,宦官把持朝政,横行天下。 汉灵帝曾经公开宣称:张常侍(张让)是我的父亲,赵常侍(赵忠)是我的母亲。 一时宦官得志,无所顾忌。有的当权宦官,管理家事的私奴可以交通权贵,收受贿赂,在朝廷兴风作浪;其布列于地方的亲戚也往往贪棼残酷,为害一方;其担任州郡地方行政长官的宾客同样暴敛钱财,侵掠百姓。 汉灵帝本人生活也极端奢侈荒淫,后宫彩女多至数干人,衣食之费每天高达数千金。 灵帝十分好色,他在后宫里随便看到哪个女子长得美艳,就拉到床上交欢。汉朝的宫廷女子都穿着开裆裤,而开裆裤里面什么也不穿,为的就是让皇帝临幸起来方便,连衣服都不用脱。 宋皇后被废后过了两年,灵帝耽于淫乐还没有打算再册立皇后。朝臣上表请求他赶紧确立中宫,因为这是一个国家的象征。灵帝便册立何贵人为皇后。 何氏出身微贱,她是一个屠夫的女儿。但她容貌美艳肌肤如雪,身高七尺亭亭玉立。灵帝一见便喜欢上了她。何氏很快有了身孕,生下了皇子刘辩。 东汉的皇帝像被诅咒了似的子嗣凋零。要么生不出皇子,要么生出来就夭折了。灵帝怕刘辩夭折,将其送给道士抚养,最后活了下来。何氏对前程充满了希望,很快当上了贵人,因为宋皇后被废,何氏又成了第二任皇后。 何皇后将汉灵帝管得死死的,不让他亲近其它女子。 可是汉灵帝虽然治国无能,但他不甘心受何皇后的束缚,于是一头钻入后宫嬉戏人生,根本不把何皇后放在眼里。 何皇管不了丈夫,她只能把气撒在后宫嫔妃身上。史书上说她“性强忌,后宫莫不震慑”,可见何皇后有多恐怖。 赵国人王氏是前五官中郎将王苞的孙女,她的姿色比何后还要略胜一筹,而且能诗擅画,谈吐优雅举止端庄。灵帝对她极为宠爱,颠鸾倒凤后王氏也怀了孕,被晋封为美人,美人比贵人还要低一等。 何皇后对王氏恨入骨髓,时刻图谋加以陷害。王美人知道何后不会容她,所以在进谒的时候总是用帛束住腰部,不让何后看出她已经怀孕。只是腹中的胎儿一天比一天大,王美人朝夕辗转不安,便买了堕胎药喝下去。因为一旦生下儿子,可能母子都保不住性命,但是多次服用堕胎药并不见效,她想天意如此,便不再喝堕胎药。十月怀胎后生下一男,灵帝十分高兴,给婴儿取名刘协,这就是后来的汉献帝。 生下孩子后王美人要服药调理,何后密遣心腹内侍用鸩毒代替药物,毒死了王美人。灵帝听到王美人去世的消息,急忙前去探视。他看到王美人四肢青黑,知道是中毒而死,不久追查到是何后下的毒,灵帝愤怒难遏,打算将何后废去。何皇后急忙贿赂曹节、张让等阉宦为她说情,灵帝一生最相信宦官,何皇后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然放过了何后,但灵帝从此心生顾忌,他将王美人所生的儿子刘协寄居在永乐宫让董太后抚养。由于董太后精心呵护,刘协没有遭到何后的暗算。灵帝怀念王美人,还撰写《追德赋》与《令仪颂》两篇辞赋纪念她,文里的词句缠绵悱恻如泣如诉。不过也仅此而已。 121黄巾起义 话说天下之事,如中天之日,盈海之星。兴亡数定,盛衰有凭。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却说巨鹿郡张家有弟兄三个,张角、张宝、张梁。三个人都挺有本领,还乐意帮助老百姓,于是大伙儿推举他们为首领起来反抗朝廷。 张角曾经读过书,相信黄老,也懂得医道,给人治病挺有效。穷人看病还不要钱,他很快就出了名。他看到许多农民在受不了痛苦的时候只会央告老天爷,于是以自身医术结合奇书《太平要术》上的内容,决定创立一个教门,叫做“太平道”。张角收了一些弟子,自称“太平道人”,弟子们尊他为“太平真人”。他们大力宣传“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角以宗教的方式笼络人心,在贫苦农民中树立了威望,信众多达数十万。张角将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的信众分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设一渠帅,由他统一指挥。 张角、张宝、张梁的势力和影响传播到全国;汉灵帝正忙着起造林园,也没把太平道放在心上。 可是在起义前一个月,一名叫做唐周的叛徒供出京师的内应马元义,马元义被车裂,官兵大力逮杀太平道信徒,株连千余人,并且下令冀州追捕张角。由于事出突然,张角被迫提前发难,因为起义者头绑黄巾,所以史称黄巾起义。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张宝、张梁分别称“地公将军”、“人公将军”。他们烧毁官府杀害吏士,黄巾军势如破竹震动京都。当时一首民谣说道:“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由于后勤供应不上,黄巾军士兵们开始抢掠民财,疯狂残害民众,这比东汉朝廷的压榨政策更加恶劣。起义军民心尽失,东汉朝廷对黄巾军的镇压反而成了正义之举,民心的天平开始向朝廷倾斜。 朝廷为了弥补兵力不足,命令各地军阀独自招募义兵。如果民心还在张角一方的话,地方军阀是很难招到义兵的。如关羽在投军的路上遇到刘备、张飞二人,关羽选择投效政府军,说明当时的黄巾军已经不得人心。 中平元年184年,张角在冀州病逝,起义由张梁领导。 十月,皇甫嵩斩杀张梁,屠杀三万淹死五万,张角被破棺戮尸,首级送回洛阳。 十一月,皇甫嵩与巨鹿太守郭典攻下曲阳斩杀张宝,俘虏十多万人。 黄巾三巨头全部伏法,黄巾之乱就此平息。 黄巾起义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由宗教领导的农民起义,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张角领导的黄巾起义,震撼了东汉王朝的根基,直接导致了东汉末年军阀割据、混战、进而演变为三足鼎立的局面。 却说何皇后的儿子刘辩出生后没有养在皇宫,而是养在道人史子眇家里,因为史道人有道术,何皇后想凭借他的道术保护皇子刘辩。 灵帝不喜欢刘辩但喜欢王美人所生的皇子刘协。群臣奏请灵帝立皇太子时,灵帝认为刘辩行为轻佻,没有帝王的威仪,不适合做皇帝,想立刘协为太子,但因何皇后的兄长何进任大将军并且在朝中位高权重,王美人又被何皇后害死了,所以立太子的事久拖未决。 不久灵帝驾崩了,刘辩即位为帝,史称少帝。少帝尊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由于少帝年少,何太后临朝称制,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光熹。封九岁的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封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同录尚书事。 蹇硕在少帝即位后仍然想改立皇子刘协,又害怕何进掌权后会杀了自己,于是求助于赵忠等其它宦官,太监郭胜是何进的同乡,他出卖了蹇硕。何进先发制人把蹇硕杀掉,蹇硕的西园八校尉之兵也改归何进掌握。 骠骑将军董重也是外戚,他的姑姑便是汉灵帝的母亲,也就是何太后的婆婆,婆媳之间从来不和。董太后曾对何皇后说,“你神气什么?仗你哥哥的势吗?我叫骠骑将军杀了你的哥哥易如反掌”。这话传到何进的耳里,何进就发兵包围董重的骠骑将军府,并活捉董重,逼迫他自尽。不久董太后也忧郁而死。 这时何进掌权太后听政,宦官们分权,这是东汉玩了一百多年的标准模式。可是何进对宦官们看不顺眼,准备诛杀十常侍。按理何太后应该站在哥哥一边,可她却全面倒向宦官。 原来何太后认为太监有坏的,也有好的。坏的可以杀,好的不可以杀。何进则认为太监没有好的,应该一齐杀光。何太后说,“你把太监都杀完了,我在宫里使唤谁呢?有胡子的男人怎么能用呢?” 何进看见妹妹迟疑,想造出乱子来吓她。他说东北西北有人造反,他妹妹不怕;他叫守卫洛阳近郊的丁原假装造反,他妹妹依然不怕。 何进又看中了董卓,董卓是甘肃人,部下羌人胡人均有,以纪律不良驰名。现今他是河东太守,就在洛阳的对面,一河之隔。何进暗中派人告诉董卓,叫他以申讨太监为名造反。 何太后果然吓坏了,下诏把宦官都免了职,勒令他们全部出京各回老家。宦官张让颇得何太后母亲舞阳君的欢心,这位老太太便替太监们说情,何太后又收回成命仍叫太监们进宫当差。 何进急了,于是走到官里去力争,要求何太后立刻下旨杀死所有的宦官;想不到他自己被太监们杀了。 何进一死局势立刻失控,他原本的部下袁氏兄弟立即疯狂地向太监报复,这些人带兵进宫后见到太监就杀,极短的时间几乎把宫里的太监杀光,但混乱之中仍有不少太监逃了出去,比如挟持少帝的张让便是其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大魔头赶到了京城,他就是董卓。 太监被杀,董卓应该带他的兵回河东,但是他要留在洛阳和袁绍争权。 董卓和董太后本来没什么瓜葛,但打着为董太后鸣冤的旗号,说何皇后不遵孝道,逼死了婆婆,所以要把何太后废了,何太后的儿子少帝也要废了,另外立王美人的儿子献帝才对。 袁绍是何进的朋友,属于何太后一党,如何能赞成?董卓坚持他的主张,并且声色俱厉。袁绍说,“天下的能人也不止你董卓一个”。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洛阳城,渡过黄河到河北去了。 董卓自封为司空,权倾朝野,决定废少帝,另立陈留王为帝。由于董卓手握重兵,朝中无人敢反对,遂定下废立大计。 公元189年9月28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逼何太后下诏书废黜刘辩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是为汉献帝。皇太后还政。何太后哽咽流涕,群臣心中悲痛,但都敢怒不敢言。 刘辩被废黜之后,董卓派郎中令李儒进献毒酒给他,并且说道:“服此药,可以辟恶。”弘农王说:“我没有病,你们想杀我罢了!”不肯喝。李儒强迫他喝,刘辩不得已,只好与妻子唐姬及随从宫人饮宴而别。饮酒过程中,弘农王悲歌道: “天道易兮我何艰! 弃万乘兮退守蕃。 逆臣见迫兮命不延, 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接着令唐姬起舞,唐姬举袖而歌。歌毕,弘农王对唐姬说:“爱卿是本王的妃子,以后可能为吏民之妻。自己保重,从此长辞!”于是喝毒酒而死,时年十五岁。 初平元年二月,汉献帝下诏将弘农王葬于已故中常侍赵忠的墓穴中,谥曰怀王。 接下来的故事三国演义中都有,这里也就不多说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