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好乱:朕的皇夫太闹心》 01 争宠 皇袍加身,盘龙的裙裾摇曳在地上,乌发顺着娇柔的身躯蜿蜒而下,那人立身于墙边,去看那巨大的皇舆江山图,纤细的手指轻触,轻轻抚摸画上的图样。 “陛下,不好了!”小内监进来通禀道:“银玉公子与离瓷公子又闹起来,您去看看吧!” 女子转身,轻抚额头,“怎么回事?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吗?” 她转身来到桌几前,身旁立即有人上来为她斟一杯上好的雨后蒙顶,她手指抬起,掀开青瓷茶盖,轻啜了口,然后放置一边,接着怒声道:“让他们去闹!朕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哄他们!” 内监无故受得女子怒火,心中也十分委屈,“陛下,不是奴才有意打扰您,实在是那两位主子的贴身内侍前来禀报说陛下若是再不去的话就出人命了!” 女子轻抚着不断抽痛的额角,只觉心中憋着一口恶气。 “走,让朕去看看谁在惹事,朕把他驱逐出宫!”晟希玉起身道。 内监不敢多说什么,跟在她的身后。 穿过九曲回廊,绕过西明湖,便瞧见了那座宫苑,其实与其他公子的住处相比,这两位公子的住处还是离陛下的寝宫和书房挺近的,陛下也较为宠爱这两位公子,也时常去看望他们,相对于其他公子,他们实在是好太多了,但是,一山容不下二虎,陛下对这两位公子都好,自然他们相互看着不顺眼,暗中使绊子的事情没少做过,着实令晟希玉头疼。 刚刚到殿门口,门口飞出来一只印花珐琅玉瓷瓶,碎在晟希玉的脚边,她脚步顿住,低头去看,身后的宫人瑟瑟发抖,生怕陛下龙颜大怒,将火气撒到他们身上。 事实上,晟希玉此时真的已经大怒,她面色阴沉,像是凝着寒霜。 她快步走了进去,身后宫人看到她气势汹汹的脚步,心肝儿一颤,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尽量保持与陛下的距离稍远一些。 殿门候着的宫人欲哭无泪,也战战兢兢地跟着进去,他们的主子呦!不知此刻打完没有,刚刚陛下一来他们仿佛看见了救星,刚想大声通报一下,提醒里面的两位公子,谁知他们刚想说,那瓷瓶就飞了过来,待他们回过神来颤巍巍地想开口,就见到他们陛下黑沉着脸,抬手制止了他们。 但愿今日他们的小命还在,主子斗来斗去,受罪的多半是他们这些奴才。 晟希玉大跨步走了进去,宫裙曳地,拂过殿前的门槛,里面二人仍旧在对峙。 殿内一片狼藉,破风声阵阵传来,刺耳之极,显然殿内二人拳脚相加,切磋武功。打的太过入神,连晟希玉进殿都没有察觉,兀自打的水深火热,竟还相互喝骂。 “你这该死的狐狸精,陛下近些日子都没有来看我,是不是你勾引的陛下?入了你的盘丝洞?” “我呸,你这矫情的贱人,我还怀疑你没皮没脸的死巴住陛下,不让她来看我呢。” 晟希玉听着这二人的声音,伸出纤纤十指使劲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她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吸气。 呼气。 气沉丹田。 “给我住手!”女子含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似一道闷雷劈来,瞬间令正在动手的两个男子止了动作。 二人动作一致猛的地看向殿门方向,看到晟希玉的那一刻,无视晟希玉面上的愤怒,都如蜜蜂见到花一般猛的扑将而来。 晟希玉身后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公子袭向他们的陛下,连护驾都未来得及喊,只听得陛下冷哼一声,抬手挥掌,厉风划过,宫裙摇曳,袖袍招展,身子往一旁一闪。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两名男子前扑的攻势被硬生生止住,晟希玉用了四分功力,显然是动了怒。 她轻盈落在地上,黑案暗红滚边的帝王宫裙轻轻的抚在地上,淡声道:“放肆!” 那二人生生受了晟希玉的一掌,努力咽下口内的甜腥,听到女子淡淡的声音,心中猛然一惊,知道陛下动了真怒,不敢再放肆,立即跪倒女子面前。 看着那白衣俊雅公子状似不经意般在背后踢了那红衣凤眼悬丹凤的妖媚男子一脚,晟希玉淡漠冷凝的面上眉角不由抽了抽。 她不由地自我检讨一下,是不是对他们两人太过纵容了? 离瓷狠瞪了银玉一眼,那眼中意思不言而喻,回头再找你算账! 红衣妖媚的男子期期艾艾地望着兀自走向案几坐榻上的晟希玉,“陛下……” “银玉!如果朕没有猜错,这里是离瓷的寝居吧?你来这里做什么!”晟希玉打断离瓷的话,率先看向那白衣清俊的男子。 银玉眼眸一亮,陛下先与自己说话说明她更重视自己,示威般的看向身旁的男子,然后轻笑道:“臣只是闲来无事,来这里探望一下离瓷公子,谁知他不欢迎臣也就罢了,竟然对臣挥手相向!” 守在殿门口的银玉的宫人将头低得更低,几日里没有见到陛下,公子这颠倒黑白的本领又更上一层楼了。 那边离瓷听到银玉的话,鼻子都要气歪了,本来陛下不理会自己,先和那个贱人说话,他已经够上火的了,谁知那个贱人一张口就颠倒是非冤枉他,他非要打烂他那张孤高清俊道貌岸然的脸! 看到离瓷已经要伸手了,晟希玉厉声道:“离瓷!” 红衣魅惑的目光期期艾艾地看向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似乎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晟希玉无视他丢失小狗般的目光,心中慢慢冷静了下来,以她的眼力,怎会看不出事情的缘由。 顺手拿起桌上那一只白瓷杯,在手中把玩,带在手上的红宝石玉扳指熠熠生辉,闪在跪在地上的二名绝色男子眼里,竟有别样的光彩,那只红色宝石就如它的主人一般,神秘美丽,令他们不由地心头一颤。 一时间,殿内静寂无声,下人们竭力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二人,禁足一月,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自己房间半步!” 晟希玉起身,随侍在侧的宫人见状,知道陛下要离开了,急忙跟随在后。 跪在地上的二人看到女子要离开,心中一慌,白衣男子不顾尊卑急忙膝行上前,扯住她的宫裙,道:“陛下,再多留一会儿吧,我好久都没有见到陛下了。” 离瓷也慌了神,道:“是啊陛下,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晟希玉见此,深吸口气,转过身去,轻声道:“你们二人就如此闲暇,无事就跑来给朕找麻烦?” 银玉的面色白了一分,急道:“不是的,我只是……只是太久没见陛下……” 晟希玉淡淡打断他的话,“朕不管你有什么事,眼下朕有事情要忙,没朕的命令,不许前来打搅朕!” 说完拂袖而去,留给二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殿内的余下二人面色都木木的,灰心沮丧的个中滋味自然不必言说,但二人都不是轻易认命的人。 银玉拍拍衣袖起身,斜眼睨了一眼那妖娆男子,道:“今日算你走运,若不是陛下前来,我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离瓷在陛下眼前被他三番五次抢白,早就不爽,现在听见他竟然还恶人先告状,鼻子早就气歪了,怒声道:“你白长了一副清高模样,竟然行事如此小人,陛下早晚会识破你的嘴脸,到时看你如何狡辩!” 银玉不屑道:“那又如何,莫要忘了你那低贱的出身,就凭你怎么能跟我比!不要以为陛下将你带入宫中,就是看上了你,陛下心善,看你可怜,竟然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你!”心中的痛处被旁人揭开,离瓷恨得眼眸泛着血色。 不错,离瓷的原名为离若,离瓷是晟希玉为他重新起的,是个梨园戏子,因生得美貌至极且唱的一声好嗓而闻名凤城,不过是晟希玉一日出宫意外遇见他被京内的左相家的庶子看中,想要强抢进相府,晟希玉出手相救,将他带进宫中,此事惊动整个京城,左相林洛安亲自连夜进宫向她请罪,希望能够饶过林家一门,那位庶子已与林家没有一点干系,随便陛下处置。 当今陛下也就是晟希玉平日里深居简出,也鲜少出宫,当日因不得已的事情而秘密出宫,当日在场的人众多,但奇怪的是细节却无一人透漏。 离瓷却永远记得那一天,他出身低微,身为戏子,早已尝遍世人的白眼,那人却不经意闯入他的世界,他与她的距离,原本那么遥远,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先前的艰苦命运只是为了遇上她。 那相府的公子下令命人来抓住他,他以为自己被人带入府中,从此就成为一名见不得人的男宠娈童。 然而,她就那样出现了,世人鲜少知道当今陛下的容貌如何,这位女帝本国百姓都知之甚少。 仿佛天堂降下一滴甘露,高贵而神秘,周遭像被施了定身法,又像是一场悄悄蔓延的瘟疫,一片静寂。 梨园内桃花纷飞,伊人款款走近,她着一身对襟海棠绣花白色长衣,在场所有台上的武生旦角以及看台上客人在内统共百号人物全都看向她,周遭寂静无声,几十位黑衣人恭敬跟随她身后。 所有人都被她不同寻常的气势和那容貌震慑,不由得都深吸一口气,随即就见那神秘女子淡声下令,命那些人将自己带走,离瓷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砰砰直跳的心脏几欲跳出胸膛。 02 步清然 然后相国公子如梦初醒,那纨绔子弟理理衣襟,故作风流地款款来到她面前,晟希玉淡淡地看他。 那男子手持折扇,啪的一声打开,笑道:“美人这等惊世姿容,区区一个低贱戏子怎会配得上你?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在下愿去府上提亲。” 晟希玉看着他,微微错身,指向他的身后被奴仆压住五花大绑的男子,最靠近她身后的黑衣护从动了,众目睽睽之下,竟无人看到他是如何动的,回过神来,那相国的奴仆尽皆倒地,黑衣男子将手中的还身着戏服的男子轻轻提起。 相国公子有些惊慌,这位来历不明的惊为天人的女子手下甚是厉害,但他转而慢慢镇定,他的父亲是左相,眼前的女子纵然气势排场强大,也终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当下,他阴沉着脸,大声道:“没用的东西!来人!将这位姑娘请到我们相府!” 四周涌进许多护卫与打手,他今日前来本就为了那名戏子,谁知生出这等变故,但他心中仍是高兴有了新的收获,眼前的女子美憾凡尘,他爹妻妾成群,他自己也是男女通吃,却从未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 说来他对晟希玉也算动了真心思,一般的美人他就直接如对离瓷一般抢进府中了,而对晟希玉,他刚刚可是说要娶她为妻。 “你说相府?你是林洛安的儿子?” 林明祯听到她说话显然惊喜,急忙答道:“是,我正是相府三子林明祯!”天呐,连声音也似仙人儿一般。 说着咸猪手就要抚上晟希玉的轻垂两侧的白的透明的手臂,身后黑衣护卫见状,大惊失色,正要出手,谁知女子早已经出手。 轻微的咔嚓一声,眨眼之间,面前男子的手臂已呈不自然的形状扭曲垂下,男子愣住,还未来得及体验疼痛,女子白色宽袖招展,猛的拂过他,那相府公子弹身向后面倒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晟希玉微微皱眉,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转过身去,衣裙后摆拖曳至地,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追风,收拾好这里。” “是!主子。”最先出手的那名黑衣人单腿跪伏于地,恭敬道。 于是当日那名险些入了魔爪的戏子也就是离瓷就被晟希玉带进宫中,为他安置好寝居,又找人教他习武。 离瓷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当日只以为那名女子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谁知竟是当今圣上! 自此他就居住在皇宫中,听身边的宫人说,那相府公子已被凌迟处死,左相大人还亲自前来向陛下请罪。 跟陛下抢人又调戏陛下的罪过何等惊人! 晟希玉鲜少来看望他,大概只有三四次,但这在宫人眼中已经了不得,因为据说陛下除了傅公子之外,只有来自己这里次数最多,而且他又是陛下亲自从民间带来,身份自然不能小觑,从此公子说不定一步登天,独得陛下宠爱也说不定。 听到宫人们恭维奉承的话,他内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之感。 但不久那位傅公子就找上门来,轻蔑的看着自己,说些难听至极的话来刺激他。 刚开始他还能忍,不想给陛下找麻烦,谁知那人越来越过分,他气不过,就与之交手。 晟希玉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养心殿,一面色搽着浓厚粉的宫人进来,旁人也未阻止,因为谁都知道那是陛下眼前的宠臣陆公公。 陆永明扭着腰肢走了进来,看到晟希玉面色不快,不由谄媚笑道:“是谁惹得陛下不高兴了?”虽声音带着笑意,一双厉目却猛然扫向殿内的其他宫人,令他们浑身一颤,头低得更低了。 晟希玉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神情却微微舒缓。 他轻巧上前,为正在闭目养神的晟希玉按揉额角,“陛下就算不说,咱家也听说了,那些个主子是不是又不懂事了?” “这些主子陛下还是要去看看的,就算不临幸他们,也要时常去看看他们,否则后宫之大,是要出些乱子的。” “咱家一猜也就是那两位公子,银玉公子出身世家,难免心高气傲些,对着离瓷公子就左右不顺眼,但离瓷公子倒是个可心的,不愧是陛下亲自带进宫的,虽出身低贱但却会体贴人,陛下倒也该护持一番才是。” “还有那位步公子,容貌那是没得说,只是太沉默了些……” 晟希玉听着陆永明语重心长的絮絮叨叨的话,他似要将那些个公子的性格品貌一一分析个遍,心中知道他又是想要提醒自己子嗣的事情,不由眉心一蹙,心头有些烦闷,轻斥道:“此事以后再议!” 陆永明立即止住话头,小心的望着她的神色,不敢再说,只低头道:“是,陛下。” 子嗣?晟希玉心中冷笑,站起身,拂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陆公公,你也下去。”陆永明也只能担忧地望了她一眼,退出殿内。 她转身走至那放在案旁的紫金香炉旁,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对做工精巧的纯金手镯,上面镶嵌五色软玉,仅看那品色成色就知价值连城,她伸出纤纤手指把玩那对金镯,半晌轻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九曲回廊,仙苑竹林之中,这世外仙境般的地方似有仙人在此居住,里面传来抚琴之声。 一处廊亭之内,亭内四角系着竹制的风铃,清风徐来,铃声清脆传来,伴着亭中人铮铮的抚琴之声,令人心旷神怡。 站在亭子不远处的宫人看着这幕仿佛都已经痴呆了,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地为他家的公子惋惜,自己一个阉人都为公子的仙姿玉质折服,怎么陛下就像眼中蒙了猪油一般看不清公子的好? 那蘅芜宫与落梅宫的两位,一个出身卑贱,妖媚惑主,一个目中无人,心高气傲,怎能与他们公子相比? 那宫人正胡思乱想着,忽的感到琴声停了,只听得他家公子朗声道:“来人,上一杯茶水!” 他急忙取出一旁早已备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捧上前来。 那白衣公子轻轻转过头来,动作优雅的有如天上谪仙,他缓缓起身,气质超脱出尘,慢慢转过身来,露出眉眼。 他身着一件深海鲛丝织就的白色轻衣,长发墨染,轻轻用一只碧玉发簪挽住,随着他缓步行走间一缕发丝垂至鬓角,更显得他姿容无双。 他的眉眼如画,剑眉入鬓,实在是一个精致的如同画中走来的仙客。 他走至一旁的玉石案几坐下,由着宫人为他小心斟茶,他也默不作声。 那宫人却按耐不住寂寞,忍不住出声道:“公子,陛下今日又去了落梅宫。听说是离瓷公子与银玉公子又起了争执,陛下责罚他们禁足一月。” 他小心去看步清然的神色,见他神色悠悠,静静地看着远方,又继续道:“公子,虽然他们受罚,但总归陛下去见了他们,既是罚了他们,说明还在意他们。您这样不争不抢的,陛下便不会发现您的好,那离瓷公子和银玉公子,虽说也姿容出众,但又怎能和您相比?自打您进宫以来,陛下就只来过我们这里一次,您若再不为自己争取,陛下迟早会忘了您的。” 宫人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发现他家公子依旧不为所动,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暗叹,可能公子的缺点就是不会表达,性子太过安静些了吧,所以才不得陛下宠爱,他心中暗暗着急。 他自顾自言自语道:“陛下身边的男子这样多,何时才会想到公子呢?” 步清然清淡的眉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继而又沉寂了下去。 如今已是暮春,草木渐荫,夜里的空气间似乎也有些热了起来。 晟希玉如往常一般在案几上翻阅兵书史书,批阅奏折,宫女早早候在一旁为她掌灯,偌大的殿内只听得蜡烛燃烧的噼啪之声。 晟希玉十五岁及笄那日始登基,她的父亲终其一生只有她母亲一人,生她时身子难产,好容易挽救过来,身子却受损严重,到晟希玉长大之后十个年头终于油尽灯枯地去了,她父皇乾嘉帝大痛,整整七日未早朝。 所以乾嘉帝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纵使他最心爱的女人因为她而早早病死,他也极其爱她,恨不得将全天下都给她,而他也这样做了,只因她是他与她的唯一的女儿,皇帝隆爱之,待她十三岁之时,乾嘉帝顶住朝中所有的反对,执意立她为储君,而他也在她十三岁那年追随她母亲而去了。 从此她一人撑住这邺齐的天下,她的父皇从小就把她当做未来帝王培养,经史子集,兵法谋略,全部教予她。 所以批阅奏折,翻阅史书兵法已是她每日的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陆永明在一旁候着,见陛下如此操劳国事,实在是心疼她,小心催了她数遍就寝,得了她不耐烦的训斥之后,便不敢再吭声,只好悄悄地叫人去御膳房备了夜宵。 大殿之内悄无声息,殿内的宫人虽昏昏欲睡,却也只能强打精神,还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影响到了挑灯夜读的那位。 陆公公随侍在侧,不时地为晟希玉研墨,铺纸。 晟希玉忽的出声道:“两日后的琼林宴安排的怎么样了?” 陆公公恭谨地回道:“回陛下,奴才已经命宫人置办妥当。” 晟希玉嗯了一声,续道:“此次恩科取士又为我朝招纳一批贤能之人,朕应当在琼林宴上加以褒赏。” 03 状元郎 “是,陛下。” 御案上,晟希玉摊开卷宗,翻看今年春试的名目,殿内依旧烛光一片,明灯高悬。 “陆永明,朕要你查的怎么样了?今年的状元郎是个怎样的人物?” 陆公公正在一旁殷勤的为晟希玉扇习习晚风,天气愈来愈热,这几天怕是要下雨,空气中异常闷热,他便持了团扇为陛下驱些热气。 听了晟希玉的话,他手指一僵,停顿了一下,继续动作,只是有些迟疑道:“这个……” 晟希玉本是随口一问,却听得他话语中的迟疑,不由心存疑虑,回首望着他,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盯住他,让他无所遁形,“怎么,没有查出来?” “不不,不是,陛下!” “哦?既然查出来了,那说来听听?”晟希玉眯起眼眸,背靠在椅背上,陆永明见势不对,急忙跪在晟希玉面前,身后隐隐的已经有了汗意。 “回陛下,今年的状元郎奴才已经派人去查探,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陆永明欲言又止。 “说!”晟希玉很不耐烦。 陆永明身子一抖,像倒豆子一般慌忙道:“状元郎大部分时间都在宵香馆里面!”殿内沉寂一会儿。 “宵香馆?”晟希玉似笑非笑,“这个,”她低头看一眼春试的卷宗,“冯皓尘?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陆永明小心翼翼看着晟希玉,观察她的神色,稍稍松了口气,接着道:“据探子来报,这位状元郎是位极其风流倜傥的人物,他原本并不是京中人士,仅仅几日间到都城之后,都是泡在秦楼楚馆之中,京内的青楼女子据说都被状元郎的风姿所倾倒。” 晟希玉笑道:“朕的朝中贤臣能臣多了去了,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才,朕真是更加期待明日的琼林宴了。”她眼中的玩味之意颇为浓厚。 “冷血,什么事?”男子懒懒出声道,他披上一件蓝色外衣,撩开纱帐,唇角漾起一抹邪魅的笑,斜挑的桃花眼中充满放纵过后的迷乱,双臂一边各搂住一名衣着暴露的美人,女子妖娆的靠在他的性感的胸膛之上,修长的美腿裸露着。 “公子,”冷峻的男子见到这一幕,眉头紧皱,“您现在已经身为邺齐的状元郎,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邺齐的皇帝陛下还不许本公子来会美人吗?”他低头在身边的两名美貌女子唇上各香了一吻,引得女子的娇嗔。 冷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冯皓尘见状,轻笑道:“何必这样不解风情?要不冷血也来享受一番?你就会明白这世间的极乐了。” 冷血紧绷住面庞,道:“公子的好意属下心领了,但眼下属下有事要与您说。” “哦?”冯皓尘眯起双眼,“你们先下去。” 待得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冷血看着眼前慵懒的男子,眉头紧皱,道:“公子,您实在太胡闹了,为什么要去参加这邺齐的科举?庄主知道此事吗?您可知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谨慎。” 床榻上的男子缓缓起身,笑道:“本公子只是想体验一番这邺齐大国的恩科取士,顺便来见一见这邺齐的美人,这邺齐是名震天下的大国,我自然要前来见识一番美景与佳人。” 04 风流公子 冷血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显然他对他们家公子无可奈何加无语至极,公子一向肆意妄为,全不顾全大局,只为自己快活。 他沉默半晌,只好无奈道:“公子,据属下们调查,这邺齐的皇帝虽是名女子,年纪轻轻,却极有手段,接手她父皇英明神武的乾嘉帝之后,邺齐被治理的更加繁荣昌盛,加上邺齐原本就是个百年大国,所以如今的邺齐,天下间也只有燕国能压他一筹,就是我们天宛也无法与他抗衡……” “如此你可知道我来的原因了吧?你以为母亲会不知道我来这里?” 冷血面色一怔,“公子,难不成您……” 蓝衣公子邪邪一笑,看着他,“明日就是琼林宴了吧?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那位女帝陛下吧!” 养心殿里依旧明灯高悬,晟希玉制止了陆永明欲给她揉捏额头的手指,自己揉了一下,皱眉道:“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陆永明连忙应是,吩咐掌灯宫女们,将灯烛换下,然后陆永明带领她们退了下去,殿内只剩下晟希玉一人。 养心殿内烛光明灭,陆永明吩咐宫女们将灯盏全部换下,只余两只蜡烛,熏炉内燃着安神香,让人颇有些昏昏欲睡。 晟希玉静坐于原地,对着有些昏暗的空荡殿内,忽的淡声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只见昏暗的角落中缓缓走来一个黑影,在这低沉黯淡寂静无声的偌大殿内,有些渗人,冰冷的气息弥漫。 晟希玉无动于衷,搁了手中的笔,看着那缓缓而来的黑影恭敬的跪下,低沉沙哑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声音响起:“主子,已经查到了。” 晟希玉漆黑的眸子闪着点点光芒,那是蜡烛的倒影,愈显得这一切诡异阴森,“说来听听。” “那人是天宛无尘山庄的少主冯皓尘,他母亲是前几十年前名震江南的毒手红莲,父亲早已过世,身份极其神秘,但经过属下们的接连半月的搜查,已经有了些眉目,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的父亲就是天宛的三皇子,十几年前天宛发生皇室夺权之变,他父亲成为那场天阙之变的牺牲品。”男子抑扬顿挫,调理清楚,极尽详尽,虽然声音可怖,但他叙述地十分细致。 晟希玉满意点头,“很好,这冯皓尘身为天宛之人,却前来朕的邺齐滋事,想必也是别有用心,他最好能够安分些,否则朕叫他有去无回!”刻骨的冷意在她眼中掠过,跪于地上的黑影听到她话中的冷意,不由打个寒战,将头低的更低。 “好了,你退下吧。” 黑影起身,走至烛光照不到的昏暗处,身形隐逸在黑暗中,直至消失不见。 这样骇人听闻的情形如果让旁人看到,一定会震惊恐惧,而晟希玉却似司空见惯,不予理睬,她依旧待在原地,半晌轻轻地笑了一声,自语道:“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吗?” 暮春晚间,天气微微有些热意,暖风熏人,皇宫御花园旁的杏花林却有娇俏宫女袖袂飘飘,或手持琉璃杯盏,或手托珍菜佳肴,丝竹管弦不时传出,宴席上,邺齐的朝中重臣全部聚集此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过三巡,面上都带了一分醉意。 坐在最高处的女子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陆永明轻声吩咐了什么,那位陆公公立即将舞女们挥退,其余朝臣见状,明白陛下接下来要开口说些什么了,立即恭敬的放下手中琉璃盏,看向上首。 晟希玉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下方,仿佛一场瘟疫在酝酿,宴席上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所有人都恭敬的等待晟希玉开口说话。 她站起身来,绣着盘龙的宫裙曳地,顺着她的身子迤逦而下,扬声道:“众位爱卿,今年的春试又为我邺齐招揽一批肱股之臣,朕心甚悦,如此朕便敬状元郎,探花郎,榜眼郎一杯,先干为敬,望尔等为我邺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她的乌发垂直而下,迷乱了众人的眼,有年轻的公子看呆了眼睛,痴痴怔然。 “呵呵……”邪魅惑人的低醇如酒的笑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场数百双眼睛看着就座于晟希玉下首的那名慵懒不羁的男子,他一身妖娆蓝衣,眉目俊极入画,偏生一双惑尽世人的深情款款桃花眼,斜飞入鬓的眉峰微挑,肆无忌惮的看着晟希玉,“臣不曾想到陛下竟是如此美憾凡尘的一位佳人,陛下天姿国色,却又如此女中豪杰,实在令人心醉神迷,神魂颠倒。” “嘶”的一声,随着冯皓尘说出这番话,殿内此起彼伏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陛下的震怒不知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状元郎是否能承受,虽然心中极度好奇,却不敢看上面的那位女子的神情。 “怎么?”似是察觉宴席的诸人惊惶恐惧,冯皓尘不解的看向其他人,“各位难道不认为纵使神女下凡,也不及陛下的半分容色吗?” 小子,你活不长了!有人心中腹诽,陛下的天容神颜他们自然再了解不过,只怕你接下来再也见不到了。 晟希玉对上那从第一眼见到就肆无忌惮的盯视她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正眼看向了他,无视他眼中的玩味轻薄,忽的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间,一直盯着她的冯皓尘不由呆住,未等他回过神来,她轻描淡写道:“怎么?状元郎想要成为朕的后宫中人?只怕那里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冯皓尘心中一突,有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心间,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晟希玉故意顿了一下,轻笑,“你太脏了。” 你太脏了。 这四个字炸的冯皓尘久久未能回神,他彻底的呆住了。 只听得那女子接着说道:“朕的后宫之人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男子,朕想,状元郎怕是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席上寂静无声,无人敢说一句话,场面冷的似能结出冰来,晟希玉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又开口道:“所以状元郎还是在朝堂之上为朕尽一份力吧!” 冯皓尘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清白之身?他头一次听说男子也有这种说法,天下间男子为大,女子附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使她一名女子登基,也不能改变这天下间的乾坤之势。 他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她,却从她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发现一丝轻视之意,不由得心中一颤,到达嘴边的话顺着舌尖绕了几绕,竟说不出来了。 “是臣失礼了,望陛下恕罪。”他最终如此说。 太晚了!有年轻公子在心中幸灾乐祸,谁让你竟胆敢调戏我们神一样的陛下! “状元郎年少轻狂,朕能够理解,不会治你的罪。”有人大跌眼镜,转而心中生出妒忌之感,哼,怕是以色惑人,蒙蔽了陛下的眼睛! 晟希玉坐回原地,对陆永明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尖细的声音拖长,“新科进士听封!” 三人恭敬跪在晟希玉面前,陆永明的声音传遍在场每个人耳中,他续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尔冯皓尘,林瀚,章秉嘉人士,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纲,庆延乃子,翰墨奇香,甚悼尔之,弗躬者也。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受尔大理寺少卿,太学博士,承议郎,尔灵不昧,其上之荣。钦哉。” 三人齐齐大拜叩首,“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晟希玉叫了他们免礼,起身道:“朕今日还有些奏章要批阅,所以先行而去,诸位继续吧,莫要扫了诸位的兴致。” 所有的人从座位上起身,跪伏于地,“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抹纤影在黑夜之中乘上金底华盖辇舆,在数不清的宫人伴随下远远而去。 冯皓尘怔怔看着她的背影,险些失了神,转而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冷血走至门口,哭叫呻吟声不断传出,他皱了皱眉,一旁的老鸨战战兢兢道:“公子,状元郎这是怎么了,为何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冷血心道,应当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但这话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推门进去,就看见一名衣着暴露的伤痕累累的女子从床上被一脚踹了下来,看那伤势显然不轻。 冷血面色凝重,公子应是动了真怒,平日里那些侍候他的美人们除非是真的惹到了他,他是不会下这么重的手的。 冷血走了上前,一脚踹上那名女子,那可怜的青楼女子本就受了冯皓尘的折磨,如今又被他补上一脚,一时胸口剧痛,几欲昏厥,他冷声道:“还不快滚!” 女子挣扎着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里面的动静自他进屋之后慢慢平息,帷帐被掀开,露出那人的俊极的脸,总是邪魅笑着的他此时面无表情,和平日里判若两人,身边如往常般依偎着几名美人,只是那些美人的面上十分惶恐,看到冷血,他开口道:“你来的正好,再出去为我找几名美人!” 05 愤怒 冷血开口道:“姑娘伺候的不好,是当给些教训,只是不知公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何必把火气发到这些无辜的女孩身上?” “哼,跟了我这么多年,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他冷哼道,“女人不过是玩乐的工具,”冯皓尘面带骇人的怒气,眼中忽的闪过那个女子的模样,他冷声续道:“给我去找个瞳孔漆黑漆黑的女子!” 冷血叹了口气,立在一旁未动,看着冯皓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待得冯皓尘回过神来,见到冷血还在原地,立即面色一沉,怒声道:“你是不是忘记了谁是你的主子?我使唤不动你了是吗?” “公子,您先冷静一下,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虽说现在是在邺齐,但倘若让庄主知道你如此放浪形骸,只怕属下定会被责罚。” 冯皓尘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冷声道:“本公子玩几个女人,还要去看她的脸色?”虽然话如此说,但渐渐恢复了平静,眉间驱之不散的戾气终于慢慢消失,默了许久,出声道:“滚出去!” 这句话显然需要功力高深的人才能知道是对谁说的,青楼女子见惯风月,深谙察言观色,所以床上那几名美人听了冯皓尘的话之后便如临大赦,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地出了门。 “公子,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冷血问道。 冯皓尘扯过床头的衣服,披在身上,“我今日入宫见到了晟希玉。” “邺齐女帝?她怎么样?” 你太脏了。 “怎么样?”冯皓尘冷笑,想到自己在那满朝文武众人面色所遭受的羞辱,他一阵火气上涌,还有心中升起一种那奇异的感觉,不受控制的感觉十分不好,以至于他回到青楼就急欲发泄心中的烦躁与愤怒。 “本公子真是小看了这女子,”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冷血,你去安排我在凤城中的势力,给我调查一番这位女皇,我要充分了解这位当朝女帝陛下。” “今日朕的皇叔倒是给朕了个面子,没有同那新科状元一同来羞辱朕,只在一旁作壁上观。”想到那老狐狸在筵席上的表情,晟希玉一阵冷笑,“哦,朕倒是忘了,怕是身有把柄,不敢妄动吧。” 陆公公手一抖,看着晟希玉,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之色,安王晟昀与陛下是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叔侄关系了,只可惜这位安王一直在朝廷之上压制陛下,在朝中一手遮天。 “安王殿下也是皇室中人,自然对您登宝有所不服,奴才服侍先帝之时便知道安王与先帝的关系并不好,只怕在先皇立您为储时更是心生怨恨。”陆公公轻叹一声,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晟昀这些年来结党营私,朕本是循着父皇的遗言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找他麻烦,如今发展到今日,他的势力已经在朝中盘枝错节,门生罗列,看来如今,朕只得违背父亲的意愿了。” “陛下,您是要?”陆永明震惊的望着她,眼里布满惊愕之色。 “稍安勿躁,此事会从长计议。若不是他最近做了那样的事情,朕兴许会为血缘亲情放他一条生路,只可惜啊!” “这朝中,也是该到了换血的时候了!”女子清婉的声音响起,却透着无边冷意。她放下朱笔,看着眼前的匿名折子,淡淡一笑。 这是个普通奏折,但其上罗列了安王晟昀的数十条罪名。 “……安王在官营私,与民争利,此罪之一;以权谋私,兼并土地,此罪之二;拥车百乘,出入逾礼,此罪之三……磐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威仪不足以慑群臣,仁德不足以压朝廷,望陛下三思,惩恶除奸,以振朝纲!” “这其上罗列的罪名粗略看过虽都不足以治他的罪,但却细思极恐,纵奴行凶之事,曾有人上告,但是被大理寺卿压了下来。兼并土地目前尚无律法可依,但是安王党羽倚仗权势霸占了京郊百亩良田,有民上告,却被京兆尹瞒下。如今只一封匿名奏折好不容易传到朕的这里,如何不能说明问题!” 陆永明早已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他们竟然敢!” “在朝中做官,依附有权利的一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他们似乎是忘了,谁才是如今邺齐的主宰!” “此等不忠不义的佞臣,陛下绝对不可姑息!” 晟希玉缓缓勾起一抹浅笑,眼中划过流光,“那是自然!但朕想这安王必是留了后手,这折子交于朕这里的事只怕他也已经知道了吧?也罢,朕便再与他好好玩玩吧。” 次日早朝,晟希玉端坐于群臣之上,丹陛之下,在满朝文武的目光洗礼之下,位于百官之首的安王出列,还算硬朗的身子较之平日倒有些憔悴虚弱,他拂起自己官居一品的蟒袍下摆,郑重跪在地上,双手平举过头顶,呈上一份奏折。 晟希玉示意,陆永明连忙下去,将奏折取给她,阶下晟昀跪伏于地,偷眼看向上方,不料看到晟希玉正笑吟吟的望着他,他心中一颤,低下头去,内心忐忑不安。 晟希玉扫视眼前的奏折,这是一份罪己书,写的极是楚楚动人,言辞诚恳,催人泪下,让晟希玉对自己的这位叔叔又有了一番见识。 “微臣为人臣不能侍君,食军禄不谋其事,居一品不成表率,陛下仁厚,不曾降罪,微臣却无颜、无德堪其重任,唯有辞官以谢君恩!”下面的安王殿下如此说道。 晟希玉看着奏章,唇角勾勒起笑意,这样一个心存虎狼之心的人写起罪己状来还真是哀哀戚戚、言辞恳切。 以退为进吗? 朝下听闻安王殿下言辞恳切的言语,就坐立难安了。 四十多岁的儒生模样的大理寺卿出列,“陛下,请您三思啊,这些罪名尚不足以构成安王的大罪,王爷为邺齐兢兢业业数十年,希望陛下能够从轻处置!” 留着两撇小八字胡的御史大夫也出列道:“是啊,陛下,看在安王殿下为我邺齐尽忠这么多年的份上。” 其余朝臣面面相觑,交换眼色,随即大部分官员跪下,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位于队列后面的冯皓尘一直被其他的官员挡住,虽然他是今年的状元,但终究是个新人,所以只能列于其后,如今前面诸多大臣跪于地上,他的视线才一片清明。 如今这种局面,看那女子怎么办?冯皓尘心中不怀好意地想着,隐隐有种快感。 他抬头望着坐于最高处的女子,见她依旧不瘟不火,美得令人心惊的容颜上波澜不惊,漆黑的瞳孔淡淡地望着下方,一瞬间,他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一时心中怔然,不由想到:这样美得倾城又风采绝世的女子若是能归自己所有…… 被心中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跳,随即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昨日被羞辱的恼愤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兴奋感! 是了,自己多年来阅女无数,他从十五岁起就被母亲安排与女子同了房,之后每夜都有佳人相伴,各色女子就算没有全然阅遍,也差不多了,然而,他却从未见过晟希玉这般的女子,昨夜自己似乎还想在那些青楼女子之中寻找与她的相似之处,却一无所获。 如今这件事情想通之后,他的心底止不住的欢畅,那种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但她是九五之尊,若想她归为己有,只能扳倒邺齐,届时,邺齐归属天宛,自己便能名正言顺的得了她…… 正想的出神,忽的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正是今年的探花郎林瀚在身后呼唤自己,“喂,陛下在叫你呢!” 他忙抬头看向前方,看到晟希玉寡淡而幽深的眸子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竟有些精神恍惚,转而微微一笑,道 :“陛下,微臣没有听请您说的话,请您再重复一遍。” 晟希玉微微抬手,将身旁陆永明的那句“大胆……”给憋了回去,后者只能愤愤的望着他。 女子清冷的嗓音淡淡的,像含了块冰,她淡声道:“大理寺少卿对此事是何看法?” 冯皓尘勾起嘴角,邪魅一笑,从那跪伏满地的群臣中走至前面,跪下,朗声道:“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照邺齐的律法,安王当然也应当接受惩罚,以儆效尤。” 下面一片哗然,有不可置信,有冷嘲热讽,有怜悯不安,而晟希玉则淡淡地望着他,眼里一片清明。 回过神来,有人立即斥责:“大胆,冯皓尘,你只不过一届新科状元,如今的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竟然敢如此口出狂言!安王爷是何等身份,岂能由得你妄论!” 男子转头看向发声那人,邪魅的容颜此时布满不解,“这位大人,安王爷自己都已经自行请罪,按当朝律法,此事的确应当治罪,我说的有何不对吗?” “你……”那人一时语塞。 06 下狱 “好了,众卿莫要争吵了,今日这事实在是一件误会,所以是一桩无中生有的奏折,如此就算作罢。”晟希玉出声制止二人的争吵,所有人躬身以示服从。 官场之上,是是非非,不过是帝王一句话的事情,又有谁能够真正参透? 如此就算作罢,当做是笑话一场,然而在有心人眼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朝中的新科状元拜官大理寺少卿,第一次上朝就得罪了权势滔天的安王爷晟昀,今后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有人在背后幸灾乐祸。 但不幸的是,他们也笑不出来了。 晟希玉一早下旨,将那左谏议大夫以私吞漕银之罪打入天牢,震惊朝野。 漕银亏空是何等罪名自然不用多说,这本应上交国库的税银落入他人手中,陛下又怎会轻饶? 但这东南地区的河运本是安王爷的属地,而今出现这样大的纰漏,陛下在早朝之时未曾质问安王爷半句话。 安王府 这些天府内的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王爷的霉头,因为这几日来王爷的心情实在说不上美丽。 “大人,本王以为那漕银的事情你已经处理的滴水不漏了。”晟昀面色冷沉,他一袭深紫色长衣,绣滚蟒金边,腰缠玉带,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看向下面瑟瑟发抖的那人。 “王爷明鉴,下官的确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将事情弄好,一声声息也没走漏,不知道为什么陛下怎么会找到那些的……” “啪”的一声,红木松石的玉案一声巨响,还身着官服的那人一个激灵,面上欲哭无泪。 “明鉴?!你还敢说明鉴?处理好了陛下怎么会发现的?她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证据?御史大人?” “陛下,陛下她并没有出示证据啊……” “她若没有证据怎么会将人捉拿的?即使她是帝王如果没有证据她又怎能公然下令将顾大人打入天牢?真是个废物!蠢货!”随手抄起案上一盏茶杯,砸向下面那人, “王爷息怒!”御史大夫哆嗦道,晟昀准头不行,茶杯没有砸到他,碎片落在了他的脚边,茶水只是撒了一些在他的身上,但这也把那御史大人吓得够呛,他面色惨白,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晟昀发过怒,心情渐渐缓了下来,看着那人心情依旧恶劣,恶声恶气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在明,敌在暗,陛下不知道在哪里查到这些,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御史大人察言观色,看着他似乎是气渐渐有些消了,也放下了心来,偷偷擦了擦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然后谄媚地信誓旦旦道:“王爷放心,顾轻风那个蠢货平日里就不知道顾及,早朝上当着陛下的面也敢大声喧哗斥责那大理寺少卿大人,陛下怕是早就看他不顺眼,又抓住了他的把柄,所以索性将他除去。” 晟昀没有理他,只顾自在想些什么。 陛下,本王当真小看你了。 风流邪魅的公子在案前饮酒,桃花眼微眯,却闪着晶亮的光,显然心情不错,冷血在一旁道:“公子,要不要叫几个姑娘。” 冯皓尘转身瞪他一眼,“我玩女人的时候你在一旁叽叽歪歪,没心情的时候你就要给本公子送女人,你是不是有病啊?” 冷血笑道:“这不是看公子您今日心情不错嘛。” 冯皓尘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抚酒杯边缘,手指轻轻敲打杯沿。举手投足从容优雅,眉眼中含笑,风流邪魅更胜平日。 冷血问道:“公子何事这样开心?” 冯皓尘看了他一眼,桃花眼带着春意,看得冷血有些毛骨悚然。 “公子,您……” “冷血,本公子看上了一个女人。” “哦?”冷血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结果还是这档子事情,他兴致缺缺道:“明日属下就加派人手将人带来,让公子一解相思之苦。” “那个女人恐怕你是不可能将她带来的。” 冷血不明所以看向他。 “但是很快,她就会成为我的人。” 07 觊觎 冷血看着他势在必得的表情,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主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自从去了邺齐的皇宫之后,他就不太正常,现在,更是连女人也不玩了,无尘公子不玩女人了,真是天下奇闻!若是让千里之外的庄主知道,不知道会有多欣慰! 冯皓尘心情好,不与他计较,反而神秘莫测的微微一笑,对着他道:“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冷血看着他邪魅的眉眼之中掩不住的悦色,心中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皇宫内 “皇叔这一脉对于如今的邺齐来说着实多余了啊。”晟希玉低叹道,她一身滚金边对襟帝王长衣,衣角依旧逶迤于地,正常来说,男子帝王的服饰是不会如此衣角冗长,无奈晟希玉是位史无前例的女子,所以内务司将她的服饰设计成既恢宏威严又略带女性柔美的繁复花纹和款式,看起来她竟真如天上降下的神女一般,美丽神秘又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漕银亏空,中饱私囊,他们倒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还是朕太过仁慈了啊!” 若不是铁证如山地摆在那里,陆永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想这安王竟会如此大胆,是看陛下一位女子,便好欺负吗? 他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愤怒道:“先帝生前待安王爷不薄,念及同胞兄弟,将邺齐那最富庶的运河之地赐予他,河运商航通通由他掌控,一则为了兄弟之情,另外,希望他能够辅佐陛下,谁知他竟不知满足,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 晟希玉轻笑,“帝王霸业,任谁不会觊觎?他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可惜的是,”她无不遗憾地摇摇头,“他觊觎的是朕的东西,朕只有将他的手掌砍断,将他的心剖出,看他如何来拿,如何去想!”她的语调是惯有的淡淡声调,如同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譬如说今晚的御膳不必吃了。但陆永明跟随她多年,听了她的这番话,身后密密麻麻地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接着就是冷汗淋漓,心里想着,这安王的九族之内,除了陛下,怕是难逃一死了。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无边冷意蔓延。 不久,帝王再次不顾朝中劝阻下令,以玩忽职守为名又将大理寺卿打入天牢,安王求见三次都不得面见陛下,接连两名牺牲品,朝中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晟希玉亲自前去天牢,看着那名年过五旬的大理寺卿,说起来,他也算是老臣了,从陆永明口中得知,父皇当年提拔他时也是年少得志,步步高升,没想到如今落得这番地步。 见到她来,他慌忙跪于牢房潮湿地面上,习惯性得连连迭声道:“陛下冤枉啊!” “哦?”晟希玉不为所动,似笑非笑,“那朕就想问一下苏爱卿,别院里的资料,爱卿何时整理齐全,呈给朕御览?” 此言一出,大理寺卿在牢房之中想出的一切为自己开脱之词全部忘记,陛下以玩忽职守的名义将他打入天牢,原本他颇有不服,即使要治他的罪,也不是这样的罪名,然而,陛下的这句话让他遍体生寒。 陛下又怎会知道这些事情,难道自己与安王他们所做的事情全部都在陛下的眼里? 晟希玉看着他不断变换的神色最终都转为了惶恐,眼下再不认罪,枉他在官场之上纵横几十年,他颤抖的伏下身子,声音颤抖,“陛下恕罪!” 晟希玉满意点头,“朕会为你的家人安排的,接下来的日子朕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大理寺卿听了这番话,身子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他明白这一切已成定局,“微臣谢主隆恩!” 次日,宫中传来消息,大理寺卿在牢中畏罪自杀,无疑是个重磅新闻,朝内的气氛更加浓重了。 雅致别院之中,国师的身子已经好些,正缓步在庭中散步,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忽的听闻宫内传来的消息,欣慰地抚掌大笑道:“我邺齐怕是要变天了,真是虎父无犬女,先帝,您在天有灵也会为陛下骄傲吧。” 转眼已到夏日,阴雨开始连绵不绝,虽然雨点细密,但却不急,街上的行人皆纷纷避雨,鲜少有人在外走动。街道上,一白衣女子缓缓走动,她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衣裙,却勾勒出了素腰和纤细的身子,身后一名老者佝偻的追着,有些怪异的声音不住地喊着:“姑娘,等等我!”引起了周边百姓的注意,将目光投向那名在雨中行走却依然从容不迫的女子,一时间,四下愣住,因为雨天而行速快捷的商贩百姓们,皆因为看到女子而就地愣住。 虽由于一把素伞挡住看不清面容如何,但伞下的纤细镇定的身姿让他人有一睹其芳容的冲动,但看到那名不断叫着的老者背后,一群身姿修长健硕的男子,都明白那是那名女子的家仆,无人敢上前惹事,只能怔怔地望着女子走出视线,留下一抹芳影。 阴雨连绵之中群山都有些模糊,山脚下,两座简单的墓冢巍然而立。 邺齐的帝王与皇后死后是需要进那千里之外的皇陵的,二老的遗体当然不会在这里,这里只是他们的衣冠冢,她父亲临死前道:“玉儿,我要去见你母亲了,莫要怪我。临终前,我想要交给你一件事,将我与你母亲生前最爱穿的那件衣服葬与一起,在崇明山脚下,那是我与你母亲最初相见的地方。” 陆永明在身后看着晟希玉默默不语,他明白陛下的性子沉默,即便到了这里,她也不会多说些什么。他心想,先帝,您看到陛下如今的作为了吗?您当初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陛下她是名英明的君主,老奴会替您照看她,看她如何成就帝王霸业的! 他轻轻的抚了抚湿透的衣角,苦笑想道:陛下决定的事情绝对没有回转的余地,这样的雨天,他恳请了陛下无数遍,乘坐轿撵以防寒气入身,伤了玉体,谁知陛下非要步行而来,若是伤了她的身子,自己该如何交代啊! 正暗暗想着,忽的听到陛下开口道:“走吧。” “遵命!”才来了不过一刻钟,陛下这就要走了? “呦,真巧啊!”轻佻邪魅的声音道,陆永明怔住,看向身后那人,状元郎?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一身对襟长衫,衣角勾勒金蚕丝线,绘出些花纹式样,以陆永明的角度看去,似乎是朵莲花,衣料上品昂贵,显然经过了精心修饰了一番,此时,他风骚的右手执一把天蓝色的雨伞,伞柄隐隐现出金光,似乎是细金所制,左手执一把白玉扇骨的精致扇子,风流倜傥地笑着。 晟希玉默默地看着他,不置一词。看到她动了,缓缓向自己走来,心中涌现莫名的激动,她今日里不似平日里上朝之时,衣着华贵雍容,她只着一身简单白衣,看起来就像街上行走的普通人家的女子,眉眼在雨雾之中有些朦胧,却依旧美得令人叹服,随着她越来越靠近,她的眉眼渐渐清晰。 冯皓尘在肚子之中刚刚酝酿无数遍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你……” 话未说完,女子错身而过,他就这样呆在原地,陆公公怜悯的看了他一眼,甚至还拍了拍在雨中有些微湿的肩膀。 待他们走了一些距离,冯皓尘回过神来,高声大声道:“微臣参见陛下,想不到竟然可以在这里看到陛下。” 这是当然的,他听说陛下的父皇母后的衣冠冢葬在这里,陛下每年都要去拜会,风雨无阻。于是他守株待兔,看到了她自远处款款而来,心中激动莫名。除去早朝,他想去拜见陛下,与她私下见面,都被她驳回,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怎会放她就此离去? 他脚下生风,追到晟希玉身后,正要开口说话,猛然间看到她转过身来,藏于伞下的眸子漏了出来,他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望着她,只看到了她的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了一道亮光。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纤细白皙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耳侧,叮的一声轻响,手指按住了剑刃,阻止了它向前的趋势。 冯皓尘反应过来,闪身一边,看到晟希玉手中按着的剑刃,眼中起了阴霾之色,将伞一扔,手持折扇,猛烈的攻了上来,晟希玉的护卫们早已惊恐地看到了她手上的剑刃,连忙起身而上,攻击那名黑衣人。 雨幕之下,模糊的山峦之中窜出无数的黑衣人,人数远远多于晟希玉带来的护卫,他们训练有素,见一招不成,连忙往后退去,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只漏出一双慑人的眼睛,她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慌乱,心中一沉。 她紧盯住那名黑衣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对方显然不想让她注意到他,快速地后退,隐在数目众多的黑衣人中,她负手而立,看着他们的激烈的打斗,冯皓尘早已加入战斗圈中。 08 挡刀 刀光剑影之间晟希玉依旧淡定自若,她的侍卫又怎会是一般人?他们训练有素,迅速地在晟希玉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子,与那群黑衣人缠斗,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人群之中那极力隐藏自己身形的熟悉的身影。 奇怪的是,这群人似乎并不是针对晟希玉,对于晟希玉带来的侍卫只是防守,并没有猛烈攻击,而对于那冯皓尘,却隐隐的下了杀招。 “去保护大理寺少卿,不必管我!”晟希玉突然下令。 皇宫侍卫还在有些迟疑,晟希玉冷声道:“若是大理寺卿少了一根汗毛,你们的下场不必朕来说了吧?” 于是几名大内侍卫立即凌厉的攻向那群黑衣人,雨幕当中,努力隐藏身形的男子听到晟希玉这番话,身形晃了晃,似是不可置信一般透过雨雾望向晟希玉,咬了咬牙,冲向了混战当中的冯皓尘,手中闪着刺眼的寒光。 冯皓尘正与几名黑衣人争斗,无暇分身,剑刃眼见得就要接近他空门大开的背后,待他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他心中暗叫:糟糕!这下死定了! 幻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他再次在鬼门边缘走了一遭,剑尖再次偏离,叮的一声轻响,一只耀眼的宝蓝色玉扳指被扔在泥泞的山地上,沾满了灰尘,泛着寒光。 晟希玉动了,她白色素衣的裙角翻飞,猛然夺过身旁不知是谁的一柄剑,攻向那名黑衣人,后者忙格挡,周遭的人被这一幕震慑,竟忘了相互攻击,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两人对视,晟希玉往日里常挂在唇边似真似假的凉薄淡淡的笑意似乎被这雨风吹凉了不少,她看着他,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你想要做什么?你竟然敢违背朕的命令!” 黑衣人闻言,苦笑一笑,继而坚定道:“陛下,天下可用之人如过江之鲫,这个人,心怀不轨,怕是对您有非分之想,您莫要受他欺骗!” 晟希玉不耐道:“胡闹!银玉,你这是在做什么?朕决定的事情你想违背吗?” “陛下……”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眼里闪着委屈与控诉,忽的他的瞳孔收缩,看向她的背后,猛然地将她推开。 血,一滴滴地流下,混合着雨水,滴下他的胸膛,黑色布条滑下,露出俊美秀气的容颜和因为痛极而汗水滑下的鬓角。他似乎是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却被一双纤细的玉臂扶住。 “谁让你替我挡的?我岂会不知身后的暗箭?”女子的声音较之平日里并无大的变化,却微微能感受其中一丝急躁。 “陛下……”一句话还未说完,傅银玉便昏了过去。 屋子里安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屋外雨淅淅沥沥下着,虽是夏日,却还是能感受一丝凉意。 “陛下。”发须皆白的宫廷太医恭敬行礼。 “免了,银玉公子如今的情况如何?” “陛下放心,公子并无大碍。那支箭偏离心脏较远,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微臣开了一些方子,相信不日公子便可痊愈。” “那就好,你下去吧。” “是,陛下。” 走进银玉的房间内,看着那男子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晟希玉兀自在桌前坐下,望着窗外的绵绵不绝的雨。 躺在床上的银玉耳朵微微动了动,手指也微微动了动。接着忽的开口呢喃:“陛下……” 坐在窗前的晟希玉不知有没有听到,仍旧看着窗外淅沥的雨丝。 “陛下……”声音微微大了一些。 女子依旧不理。 “陛下……”声音不依不饶的,已经有些焦急了。 女子终于从窗外转过头来,默然的看着床上那人。终于她如同别人心中期待的那样,走近了床铺边上,床上的人心中激动莫名,刚想酝酿情绪睁开双眼,就听到女子淡然的声音道:“再加两月禁足,以示薄惩。” 说完转身便走了,只留下在床上呆怔的傅银玉。他连眼睛都未睁开,这个狠心的女人就这样干脆地走了,好歹自己为她挡了一剑啊! 陆永明急匆匆的,看到晟希玉走出银玉公子的房间,慌忙上前问道:“陛下,您有没有被伤到啊?银玉公子伤的如何,有生命危险吗?” “无事。”晟希玉淡淡说了句,就径自往前走去。 陆永明觉得今日的陛下有一丝不同,至于哪里,又说不清,却也不敢问出声,只能三缄其口,跟在晟希玉身后。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幸而那帮刺客已被解决,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 一路无话,晟希玉慢慢一路从落梅宫走向自己的宫殿,到了养心殿门口的时候,发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雨已经停了,天空微微还有些昏暗,却已经露出一分清明。 爱穿白衣的人如此之多,包括晟希玉她自己也较为喜爱,但在她的心目当中,能将那洁白无瑕的白衣穿得如此的出尘飘逸,只有眼前那个靠在白玉石阶下的男子,她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后宫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他永远都是那样一袭白衣,站在雨后的昏暗天气下,天空微微透出一丝光,照在他的身上如此的清冽美好,一瞬间成了一幅隽永的画作。 晟希玉的后宫公子无数,自己见过的俊美男子不在少数,但她敢肯定这名男子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俊的男子,的确拥有一副好的皮囊。 她的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男子原本正在看着远处树梢上的水滴,此时注意到了她,不紧不慢地俯身行礼,淡声道:“参见陛下。” “嗯。”晟希玉应了一声,“你有何事?” “微臣听说陛下在宫外遭遇了刺杀,特来探望,如今看到陛下平安无事,微臣也就放心了。” “是出了一些事情,不过如今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男子似乎犹豫了一瞬,“是,清然告退了。” 男子身后的宫人简直就要被自己公子给急死了,听闻陛下遇刺,他家公子就急巴巴地赶来,等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陛下从那落梅宫回来,如今见着了人,公子竟然如此嘴笨,几句话也说不出!但他却也不敢在陛下面前造次。 幸而陆永明是何等眼力,他立即就看透了其中的门道,于是谄媚对晟希玉道:“陛下,清然公子怕是在这里呆了有段时间了,何不让公子去您的殿内坐坐?” 晟希玉轻轻皱眉,倒也没有反对,“走吧。” “谢陛下。”步清然道。那一双似琉璃一般的眸子中似有淡淡光华流转。 进到偌大的养心殿内,晟希玉忽的想到了什么事情,回身道:“找个御医去大理寺少卿那里,让他处理一下身上的轻伤。” 陆永明领命出去了,晟希玉转过身看着步清然还站在原地,道:“坐吧。” 说完也不管他,径自在案前坐下,然后道:“朕并无大碍,只是这一趟出行想不到会如此精彩。” 步清然刚刚坐到座位上,听到女子如此说,抬起头来看着她,出言道:“陛下平安无事就好。”然后就静默。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所以殿内一时冷场,倒是步清然身后的宫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想着:公子,你快找些话题说啊,好不容易见得陛下一面,你怎么就那么闷呢? 陆永明从外面回来,吩咐完了一名守在殿门口的宫人去太医院找名太医前去状元府。 09 妒夫 结果走进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面,心中甚是无奈。 步公子进宫的时间也不算晚了,姿容倒是举世无双,没得挑,跟离瓷公子与银玉公子相比其实他还更胜一筹,无奈他和陛下的性子实在很像,有话憋在心中,寡言少语,进宫这么多日子以来,安分地待在后宫之中,不争不抢的。 他原本以为这公子没这个心思,没想到也是个体贴人的,这不,听说陛下遇刺就巴巴的跑来了。 陆永明立即对这个不太看好的公子有了些满意,既然你心里是装着陛下的,那么奴才就帮您一把吧,性子嘛,是可以培养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银玉公子和离瓷公子虽然也算得陛下看重,但陛下也是仅此而已,看着也就那么回事,自己伺候了陛下那么长时间,怎会看不出来陛下对他们也无甚多感情,而今不曾想冒出来了个清然公子,他若是能够得到陛下的宠爱,让陛下生得个一男半女,他便也算对太上皇有个交代了。 正想着,走到晟希玉的身边来,开口打破屋内的冷寂,道:“清然公子,难得您如此关心陛下,今后陛下会去您的院子多坐坐,希望您也常来陛下的养心殿。” 晟希玉微微皱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 陆永明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皇宫上下无人不知,但那步清然的宫人今日才见识到,听到他的话,一时心中欣喜若狂,看向自家公子。后者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来,他从座位上起身,行礼道:“清然遵命。” “呦~你可折煞老奴了,陛下的话才是命令,老奴只是提些意见啊。”说完一双略有些浑浊的老眼看向晟希玉,发现晟希玉也在看着他。 陆永明算是除去父皇之外对她最好的了,无任何目的,只一心一意为她好,国师也无法与他相比,所以一般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都会交由陆永明,也很少会驳他的意思,所以现下陆公公说出这番话,她也没有制止。 如此这便相当于陛下默默认同了,步清然的宫人简直都能想象自己往后跟随公子飞黄腾达的时候了,若是陛下怀了公子的孩子,那么公子就是凤君了!正在异想天开间,突然听到一旁的公子道:“那么陛下,若无他事,清然就先告退了。” 晟希玉淡淡道:“嗯,你先回去吧。” 白色衣袖一个回摆,谪仙般的男子恭敬地行了礼,便转身退下了。 陆永明看着步清然出尘的背影步出殿内,暗暗点头:不错,气质容貌皆属极品,堪配陛下。若是陛下与他站在一起,必是一对绝世无双的璧人!现在的他简直就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你越满意。 傅银玉听着小路子从外面听说的消息,气的差没有把手中的杯子给摔了,可怜的他现在还伤的不能下床,竟然有人趁虚而入,那个该死的冯皓尘还没解决呢! 步清然?他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那抹安静的白色身影就这样映入脑海,他不是最是淡泊安宁么?果然这些个人个个包藏祸心,心怀不轨,觊觎陛下。他还以为那人是个什么好鸟,原来也不是个东西! “你!去给陆公公通个信,就说我的伤势恶化,就要命不久矣了!”他咬牙切齿道。 他原以为自己为陛下挡剑,陛下会天天来看望他,到时近水楼台,培养感情是再好不过了,不想半路还杀出来个程咬金! 小路子苦着脸,哆哆嗦嗦道了声:“是!”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银玉公子啊,不是老奴不帮你,你看如今你的伤势尚未痊愈,如何能够服侍陛下?这后宫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有好嫉之心,你这样,非但得不到陛下的心,还会将陛下推得更远……”陆永明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对着傅银玉谆谆善诱。 傅银玉扶着抽痛的额头,感觉自己想要杀人。 小路子只带来了陆永明,他说陛下今日受惊了需要休息,又道陛下想要晚上批阅奏折,所以现在没空见他。 哼!有空见那步清然,自己为她受了伤,她还没空来看一下自己? 真是狠心的女人! 银玉心中怒意丛生,不耐烦地打断陆永明的话,道:“陆公公,我就只是希望陛下她每日能够来看一下我,这要求过分吗?” “陛下今日已经看望过您了啊!” “……”傅银玉咬了咬牙,“好,劳您转告陛下一声,明日不要忘了来落梅宫!” 晟希玉听了陆永明的汇报,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折子。 陆永明絮絮叨叨道:“银玉公子真是不识大体,居然前去刺杀大理寺少卿大人,幸而陛下不同他计较,否则他几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身为陛下的人,这点肚量都没有,如何能够在后宫立足?”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而又说道:“不过他也是将陛下放在心尖尖上了,否则也不会如此的小肚鸡肠,待他往后能够自己想清楚那自然最好了。” 他忽的凝重道:“除去银玉公子的人,不知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是什么来头。” 晟希玉终于从折子里抬起头来,轻笑一声,“还能是谁?” 陆永明震怒,“他也太过胆大包天了!陛下,奴才不明白,您早该将安王满门抄斩了!为何到今日还留他的狗命!” “不是没有证据,是还没有到时间。” 这个游戏,这个局,已经要该收网了。 “一群蠢货!本王给了你们多少次机会!为什么连女帝的一根汗毛也没伤到?本王养你们何用?”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死伤过半,为首的一人臂膀已经被斩断,他扶住断臂,跪在地上道:“王爷息怒!这次我们本来已经要得手了,谁知冒出来个另外的蒙面黑衣之人,为皇上挡了一箭。陛下身边的大内侍卫实在是武功高强,我们……我们实在不是对手啊!” “废物!通通拖下去砍了!” 乞求惊恐之声远去,屋内恢复安静,却还是不能抚平晟昀心中的烦躁,他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今他已是破釜沉舟,还没有布置完全,就派人刺杀晟希玉,原本会有诸多漏洞,但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晟希玉一死,邺齐的正宗继承之人便是他,他流的是天家的血,到时,谁敢说半个“不”字? 晟昀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他就不信晟希玉的命就这样硬!前几次他找来江湖上的杀手门派,没能成功,今日就派遣自己暗藏多年的死士前去,却也是一帮废物!这一次,他要下血本了! “刘霖!备好马车,本王要出去一趟!” “公子,您的伤势如何?”冷血担忧道,听闻晟希玉今日出门,公子非要去接近邺齐女帝,果然出了事情。 “不碍事。”冯皓尘倒是无所谓,他只是肩上被划伤了一道,不及那名黑衣男子伤得重。 “查探清楚了?那人是陛下的后宫男子?” “陛下?”冷血诧异的重复,他们可不是邺齐的人。 冯皓尘瞪他一眼,道:“我说,那个人是晟希玉的男人?” “似乎八九不离十,探子来报,那人宿在后宫之内,女皇还去看望他了,他身边的宫人叫他公子。” “哼,怪不得,他的目标便是我,可惜今日被另一伙人所搅乱。但是,”冯皓尘俊眉微挑,面上慢慢现出诡异的笑容,“居然会有人敢刺杀帝王!” “什么?有人刺杀晟希玉?居然有人敢?怎么说这也是邺齐国都凤城内,竟敢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帝?”冷血十分惊讶。 “我知道是谁。”冯皓尘邪魅的眉眼溢出些笑意,邺齐内乱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这样对他的计划来说有益无害。忽然想起些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淡去。 “她居然还有后宫!”语气中有着不悦和自己不曾察觉的妒意。 冷血也十分的讶异,天宛是男权主义,当然有些无法理解女帝还有后宫。 冯皓尘抛去心中的不快,只要他的计划成功,邺齐唾手可得,晟希玉也会成为他的。 次日,用过早膳,晟希玉开口道:“去看看银玉吧,摆驾落梅宫。” 陆永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虽然对银玉公子多有照拂,但不曾想她会如此惦念银玉公子,是他想错了吗?看来他还需要好好思考一番陛下的心思。 晟希玉一向早起,某人却没有这样的勤奋了。 傅银玉一般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身,昨天受了伤,更是睡得更熟,直到被小路子摇醒。 银玉怒从心底起,猛然怒道:“小路子,是不是本公子对你太好了,还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陛,陛,”小路子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不停地对自家公子使眼色,可惜傅银玉连眼睛也未睁开。 “看来你的伤恢复的不错。”淡淡地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劈得傅银玉睡意全无,猛的睁开双眼,望向声源处。 10 探望 雕花屏风之后,女子一身帝王常服。 陆永明在身后扶额,银玉公子,这可不能怪老奴不帮你了,好不容易今日休沐,不用早朝,陛下用过早膳就来见您,您却还赖在床上, 傅银玉惊得猛然从床上坐起,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嘶”的一声,面色发白,面部有些抽搐。 晟希玉见了,对身后的陆永明道:“去叫太医来。” 陆永明偷眼看了一眼傅银玉,投去了怜悯的一瞥,然后就走出房间。 “躺下去,不要乱动了。”晟希玉虽然没有上前,却难得的声音轻柔一点,但这对于傅银玉来说已经足够,他的心中激动莫名,克制住涌动的心情,听话地慢慢躺好,然后有些“虚弱”道:“陛下,我……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小路子只想捂住自己的脸,主子,你刚刚的姿态若是没有让陛下看到,装下柔弱还行。 晟希玉缓缓走上前,坐在离床铺不远的案几旁,“你如今的状况适合静养,万不可如此胡闹。” 傅银玉低眉顺目,道:“银玉遵命。” 这时,门口太医已经赶来,当着晟希玉的面,为傅银玉把脉。 在晟希玉淡淡的目光和银玉威胁的目光下,那资历颇深的白须御医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子,悄悄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斟酌半晌然后小心的对晟希玉道:“银玉公子的伤势不是很重,只要稍作休息,按时吃药,”一旁的傅银玉的目光好像要在他的身上瞪出一个洞,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忙补充道:“额,公子的伤其实还比较严重,一定要注意多休养。” 晟希玉点了点头,“好,你先下去吧。” 那太医如临大赦,汗流浃背,逃也似的走出了落梅宫。 殿内安静了下来,傅银玉如今倒有些不自然起来,不敢去看晟希玉的脸,只神情紧绷地望着头顶的帷帐。 晟希玉看着他的侧脸,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依旧是那样的骄傲倔强,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她不禁想到了刚见到他时的情景,心中微微一软,神色一暖。 傅银玉紧张了半天,偷眼去看晟希玉,看到她难得如此的柔软表情,不由得心中猛然一荡,心中的情愫像是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他日思夜想的陛下此刻离他如此的近,他的面色微微红了起来,下定决心般突然张口道:“陛下……” “陛下,离瓷公子求见!”殿外的通传太监突然走进来道。 晟希玉颇为诧异地看向门口,宫人道:“离瓷公子听说银玉公子受了伤,特地前来探望。” “宣!”晟希玉道。 小路子担心又怜悯地看着自家公子像是吃了屎的表情,默默地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离瓷一身红色的丝绸长衣,服帖的衬出肩膀,手臂的线条,修长的身影从容地走了进来,看到晟希玉恭敬的行了礼,“参见陛下。” 在宫中待了这么长时间,离瓷也变化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个梨园的戏子,身姿礼仪也学会了很多,珍珠褪去了原本身上的泥泞,现出耀眼的光芒,陆公公在一旁满意地点头。 “不必多礼了。” “陛下,离瓷听说银玉公子在宫外受了伤,特地前来,不知银玉公子有没有事。” “不甚严重,难得你有这份心,坐吧。”离瓷依言坐下,忽视床榻那边投来的杀人目光,只是看着晟希玉,担忧道:“离瓷也听说了陛下在宫外遭遇刺客,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事?” 床上的某人插口道:“陛下自然没事,有我保护陛下。” 离瓷不动声色,“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看向傅银玉,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淡漠讥诮,一个激烈如火,离瓷慢慢移开目光,看向晟希玉。 “银玉,”晟希玉的声音打断了傅银玉用眼神对离瓷的厮杀,急忙看向晟希玉,“伤势未好之前切不可像刚刚那样,这次你救驾有功,想要些什么赏赐?” 她抬起头来,看见他漂亮的眉眼,清澈的眼软化了骄傲的线条,显然他十分的高兴和愉悦,晟希玉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只觉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受,她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离瓷看着他的表情,再看向晟希玉,眼里闪过一丝暗淡的光。 他十分的不爽,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出宫救了陛下的命呢? 等下,出宫? 离瓷嘴角突然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银玉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离瓷仿佛刚刚响起一般,道:“咦?陛下,银玉怎么会出宫呢?他不是还在禁足期间吗?” 傅银玉闻言,气的火冒三丈,道:“离瓷,你也在禁足期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银玉不知道吗?陛下昨日里已经解除了离瓷的禁足,所以离瓷今日才能来到这里探望你。” 傅银玉哑口无言,这件事的确是他的错,私自出宫也是宫内禁止的,他恨不得将傅银玉千刀万剐,暗暗的咬牙切齿。 离瓷得意洋洋的,这下你可是百口莫辩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晟希玉出声道:“无论如何,银玉救驾有功,所以他私下出宫的事情便不再追究,至于赏赐就作废,算作将功抵过吧。” 她起身,道:“你好好养伤,离瓷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吧,朕就先走了。” 路上,晟希玉突然出声,“朕突然觉得,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陆永明不明所以,呆怔地看着她。 “朕第一次见到银玉的时候,他是如何的鲜衣怒马,如何的骄傲,如今竟然要他屈就在朕这一处皇宫之中。”晟希玉语气中是鲜有的怅然。 陆永明不太明白,“为陛下做这些事情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傅公子应当感到光荣才是。” 晟希玉听了他的话,轻笑着摇了摇头,继而认真道:“朕决定废除后宫,那些男子留在后宫中,束缚了手脚,不能大展自己的宏图,朕会把他们放出宫。” “万万不可啊陛下!”陆永明听了这些话,一惊之下非同小可,“您身为帝王拥有三宫六院是正常的,即便您身为女子。” “朕的父皇一生还不是只有朕母后一人?你不必说了,朕的心意已决,还是说,你想要干涉朕的决定?”晟希玉轻轻眯起了眼睛,陆永明看得心底一寒,连忙低头道:“奴才不敢。” 陛下的这个样子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和平时淡然的样子宛如两个人,自己怎么敢忤逆她的意思,平日里陛下有些事情交于他也是看在他身为宫中老人的份上,但这子嗣的事情该如何是好啊,太上皇陛下,老奴有负您的嘱托,唯有自裁!陆永明在心中老泪纵横。 “但是,”晟希玉接着道:“有些虫子是需要去除的,朕解决他们还有些麻烦,这废除后宫的事情先不急。”陆永明松了一口气。 晟希玉眉眼暗沉,看着树梢上的一只梳理羽毛的喜鹊,眼里有着高深莫测的阴冷笑意。 “好了,戏演的差不多了,你可以滚了。”傅银玉不耐道。 离瓷冷哼,“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要不是陛下来,我根本不想看到你这张嘴脸。”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陛下就会许我个条件,这笔帐,我早晚会跟你算的!” 11 挑衅 傅银玉怒道。 “如今,我看你还是在床上好好躺着吧,以你现在的状况,貌似做不了什么事情。” “你!”傅银玉气的就要下床,小路子连忙阻止自家主子,“公子,您忘了陛下说的话了吗?” 离瓷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中畅快至极,一直以来都被他压制,这个傅银玉,阴险狡诈,不知道暗地里给他下了多少绊子,如今终于能够扳回一局,他觉得实在是大快人心。 “好了,你还是好好歇着吧,我要走了。”红色袖袍招展,走到了门前道:“我可是身体完好,想去哪就去哪,对了,陛下的养心殿可是好久都没有去过了,我这就去看她。” 妖媚一笑,转身,离开,心情大好,留下某人在床上头顶冒青烟。 “陛下,离瓷公子求见。”陆永明前来禀报,这才刚从落梅宫出来没多久,这离瓷公子就急巴巴的赶来了,真是…… 晟希玉默了半晌,道:“正好朕有事情想同他说,你叫他进来吧。” 离瓷一身红衣,凤眸轻敛,恭敬的对晟希玉行了礼,“陛下万岁。” 晟希玉轻点头,“赐座。” 离瓷有些局促,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虽然想见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只要能够看看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晟希玉开口道:“离瓷,朕正有些事情要同你说。” 离瓷急忙道:“陛下尽管吩咐,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离瓷都万死不辞!”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晟希玉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继而轻笑。 离瓷忍受不住心中的渴望,抬头看向她。 他一直知道她是极美的,他从未见过如此美憾凡尘的女子,但是她的笑也是不达眼底的冷笑。眼前的她笑靥如花,让他只觉得心魄已经被她摄去,神魂颠倒。 他身份低贱如尘埃,她是那样的耀眼,似是一道光亮照亮了他一直黑暗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她就是救赎。尽管知道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远,他还是渴望着有一天能够靠近她。 晟希玉看到他的异样目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离瓷,你愿不愿意出宫?” 离瓷听到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的世界划过,令他浑身震颤,充满了恐慌。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陛下,是不是离瓷做错了什么?” 晟希玉道:“朕命人交你武功,你天赋极好,进一年来已经小有所成,倘若你愿意接着待在皇宫之内,朕会命令他人给你传授更高深的武功,为朕办事,倘若你愿意出宫……” “离瓷愿意留在宫中!”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声音坚定。 “你若出宫,朕也能够保证你不再会过以往的生活。朕会给你一辈子都用不尽的银两,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离瓷的名字都是陛下赐的,今生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晟希玉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眼里有丝光芒一闪而过。 “如此,从此你就是朕的人,倘若你背叛了朕,朕会叫你万劫不复!”晟希玉猛然起身,声音狠厉。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离瓷在心中默默道,他心底明白这代表什么意义,自己会成为她的手下的那些人为她出生入死,但若是这样能够待在她的身边,离她近一些,他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如此甚好,陆永明!”晟希玉忽的呼唤一旁的不明所以的陆公公,“去把沧海给我叫来。” 前一日下过雨之后雨过天晴,午后,燥热的微风卷起帷帐的一角,离瓷已经被沧海带走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将晟希玉的身影仿佛镀出了一道金光。 “陛下,大理寺少卿大人求见。”这些男子真是一有空就争先恐后的缠着陛下。 正在桌前翻看书卷的晟希玉头也没抬道:“宣!” 冯皓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晟希玉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你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已经好多了。” “那么,你来此有何事情?” “没有事情就不能前来见你吗?陛下何必如此生分,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同出生入死了,微臣想我们的关系应当是更进一步了。” “废话少说,你若没有事情,朕便要说了。” “慢来慢来,陛下不必如此单刀直入,微臣有些事情很感兴趣,您的那位如今怎样了?” “哦?你对他还感兴趣?” 冯皓尘撇嘴,“微臣觉得您的眼光有问题,那样冲动愚蠢的男子,怎堪匹配与您,以微臣之见,那位公子配不上您的。” “爱卿,朕想你是管束过多了,朕的后宫与你何干?”晟希玉起身,纤细的身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冯皓尘微微一愣,“怎么会与我无关呢?微臣……” “够了!”冯皓尘只觉眼前一阵轻风袭来,眼前一花,百会穴如毛发般的细针猛然扎进去般剧痛,即便是冯皓尘也忍不住痛极出声,立即感觉口中滚入了什么东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入了肠胃之中。立即感觉到遍身疼痛难忍,冷汗涔涔而下,他忍不住弯下腰来。 晟希玉居高临下望着他,眼中深幽地像是深不见底的冷寒深潭,“朕一向不喜欢别人太多话。” 冯皓尘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出声来,“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晟希玉绣着图腾的衣角轻抚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她悠然地踱步。 “对于朕来说,只有有用的官和无用的官,有用的就要控制,无用的就要舍去,朕看得出来,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若能归为朕所用,朕会十分欣慰。” “微臣原本就是为陛下效力,陛下何必如此?”冯皓尘暗暗叫苦,这女子原来是个极狠的角色,还以为只是位冰山美人,原来是个蛇蝎美人,是自己看走了眼。 “不必担心,这药名为炼魂,是朕亲自配出,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会吃些苦头。倘若你乖乖配合朕,朕保你无虞。” 痛了一会儿,冯皓尘感觉自己身体的疼痛渐渐减轻,最后消失不见,只是身子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直起身,看向晟希玉。 晟希玉却不再看他,她已经踱步在案几旁,头也不回道:“已经不痛了?你可以走了,记住朕的话。” 冯皓尘面色冷寒,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算计。 “记住了,我的陛下。”冯皓尘在走至门口是转身,看着晟希玉依旧在看向窗外,眼底的寒光冷得将人冻住,然后再没有回头转身离开了。 冷血看到自家主子一脸的苍白从宫中回来了,面上又出现了那种让他不寒而栗的阴冷,自从冯皓尘来到了邺齐,冷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了。 他难得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冯皓尘看了他一眼,冷血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血色,心中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本公子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个女子算计。”冷血心中一惊,“晟希玉?” 冯皓尘想起大殿之中那个女子居高临下,嘴边凉薄的笑容,心中一阵阵的滔天怒意简直要把他给淹没,他简直想要把她给大卸八块。 活了二十多年的荒唐生活,第一次对一名女子产生兴趣,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她算计,想想今日还是他主动上门想要看看她,结果人家请君入瓮,将自己困与如今这样的境地。 她当真对他没有一丝兴趣……怎么说昨日他还为了保护她而受了些轻伤,自己在她眼中真的只是颗棋子…… “公子!”冷血惊呼,他望着自己的手中已经是瓷杯的碎片,鲜血淋漓,有些还扎进了肉中。 冯皓尘不以为意,将手指之中的碎片面不改色地拔出,“去叫几名女子来陪伴本公子,今晚本公子要度过一个销魂之夜。”脸上浮起轻佻暧昧的笑容。 冷血愕然地看着他,也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晟希玉,等着吧,早晚你会落入我的手中,到那时,看你是如何求我的。 乱七八糟的声音不断从房间内传出,里面的男子纵情声色,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冷血低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公子如今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好,即便公子恢复了从前的风流本色,他却隐隐感觉事情更加严重了…… 12 鬼泣 “主子,如您所料,安王已经去寻了那人。” 彼时,已是明灯高悬,殿内的女子慵懒得斜斜倚靠在榻上,拨弄自己手上的一颗硕大的玉扳指。 “晟昀那老东西终于要狗急跳墙了,那人或许就是他最后的筹码了。”如今的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质疑晟希玉的话,所有人噤若寒蝉,亲近安王的人也十分收敛,毕竟倘若陛下一个不高兴,倒霉的可是他们。 大理寺卿等人不就是例子吗?被晟希玉查出来了重大罪名,狱中自尽。 安王纵然权势再高,也无法同陛下相比,安王晟昀在朝中几十载,已经颇有颓靡之势了。 邺齐的漕银亏空一案已经伸展开来,牵涉人员极多,所有人小心地收住尾巴,为了不被圣上查出来什么。 是他们一直有眼无珠,还以为陛下只是个好拿捏的姑娘。 隐在暗处的黑影接着道,话语中有些迟疑:“陛下,虽然他们也绝不可能是您的对手,但还是小心为上,毕竟让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不容小觑的。” 晟希玉不以为然,“鬼泣,你何时如此胆怯了?看来许是安逸太久了吧!” 鬼泣声音有些颤抖,“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晟昀就算快马加鞭,也需个三五日才能到达,他早已派人告知朕称病在家,再者,这只是路程,江湖上传言那人的性情古怪,光凭钱财只能哄一哄那些江湖上的二三流的杀手门派,我们的安王爷需要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让他做出刺杀邺齐女帝的行为,与朕作对?想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所言极是。”鬼泣恭敬道。 “离瓷的武功练得如何?” 鬼泣似是思索了一下,“他原本没有任何的武功底子,身体却很奇怪,能够很快地领悟那些武功。就连沧海也极为意外。” 晟希玉想到离瓷与傅银玉交手时,似乎也没有吃太大的亏,但银玉是世家公子,自小应该被家族督促习练武功,纵使他的路子太正或者父母难免疼爱,但对于离瓷来说,一个自小生活在卑贱戏班的人经过一年的习练,比之傅银玉并没有差地太多,这点着实让她惊讶,也是她看中他的地方。 但有些事情还需要弄清。 “鬼医何在?” “回陛下,他现在在药王谷摆弄他的那些药材。” “速速叫他进宫,朕有事情要他来解答。” “是!” “至于那瀚海罗刹想要跟朕作对,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矮几上的水晶杯盛着半盏葡萄酒,波光潋滟,冯皓尘在华丽的波斯毯上自斟自饮,情欲过后的面上有些苍白和迷离。 “公子,妾身伺候的不好吗?为什么你看也不看人家。”女子蛇一样娇软的身躯缠身上了,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轻抚他敞开的胸膛,充满挑逗。 冯皓尘捉住她的手,邪魅一笑,“怎么会?”俯身下来,唇齿相接。 “你很听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他轻抚住怀中美人的面颊,从柔滑的及腰长发抚到面颊,他的手指向下,眼神愈加迷离。 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已经有些醉了,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看着眼前的面庞忽的变了,成了另一副面孔,他猛然一惊,酒醒了大半。 他毫不犹豫猛然推开身上的女子,站起身来。 地上的女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梨花带雨,仿佛在控诉他刚刚的暴力行为,如此的不怜香惜玉在往日不是他的风格。 他甩了甩头,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又熊熊的烧起。 自己阅女无数,如今竟然被那一个女子影响地如此之深。不,不能够让那个女人再随意摆布他了,自己都已经被她下了剧毒,而今心若是也被她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晟希玉,等着瞧吧,我会让你尝一尝我的手段,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中!冯皓尘的眼睛渐渐发红。 “烟儿,你先下去吧。”冯皓尘揉着额角,皱眉道。 室内仅剩下冯皓尘一人,漫漫长夜,他却是没有什么兴致了,按了按抽痛的额角,猛然间面色一冷,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进我的房间居然这么随意!” “兄弟,别这么冷淡嘛。”一人靠着门口,端着青瓷杯,似笑非笑,一双凤眼带着戏谑望着他。 “这可有点不像你啊,今夜没有佳人陪伴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冯皓尘不耐。 “我可没有偌大的一个山庄供我吃喝玩乐,还有一个无微不至的母亲,我可得自己为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呢!” “哦,又有人要倒霉了?哪位雇主能有这样大的能力,请得动你?” “你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我最近可是手头有些紧,那位雇主可是下了血本啊,我求之不得。” “那么,那个倒霉的人是谁?在邺齐之中?” “喂,这可是我的职业操守,我可不能告诉你。” “哼,不说也罢,我还没有什么兴趣呢!” “行了,既然今夜你没有佳人陪同,那么就跟我去喝一杯吧!”房门打开,男子闪身而出,冯皓尘哼了一声,也跟在后面飞了出去。 月光下,两名男子在畅饮洽谈。 “你的胆子也是够大的,身为天宛的人,竟然来到这邺齐考什么科举,还考了个状元,我说,你是来体验人生的?” 冯皓尘只自顾自的自斟自饮,也不说话。 男子自讨没趣,只好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忽的似是想到了什么,“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邺齐,但我可听说过那些传闻,当朝皇帝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子,这可真是史无前例啊,四海之内只此一人,你应当是见过吧?怎么样,容貌如何?” 冯皓尘持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继续饮酒,也没有说什么。 男子也没有看他,自言自语道:“这可有些可惜了啊……” 冯皓尘只觉得头又有些痛,许是真的有些醉了,但他听到了男子这句话,不由自主道:“为什么可惜?” 男子不答,只高深莫测地笑,颇有些诧异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呢,怎么,那女帝如何?” 冯皓尘默了半晌,男子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时,忽的听到他轻声道:“心如蛇蝎,忘恩负义。”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咬牙切齿。 男子差点没把到嘴的酒水给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边,仔细的观察他的面色,“听你这话有些猫腻啊,她可是对你忘恩负义了?” 冯皓尘皱眉,“你哪那么多废话?”夺过他手中摇晃的酒壶,为自己又斟了满满当当的一杯。 “她若是对你忘恩负义了,那你可得感谢我啊,我可以算是为你报仇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可得感谢我啊,,有人出了高价,要邺齐女帝晟希玉的项上人头,我可是答应了他,所以亲自出马。届时,晟希玉一死,邺齐将会大乱……” 后面的话冯皓尘没有听进去,他猛的一抬手,酒壶倾倒,酒水汩汩而流,他的心忽然间跳得有些快,“你要杀晟希玉?” 男子漫不经心道:“是啊,怎么了?” “不行!”冯皓尘毫不犹豫,“你不能杀她!” 男子奇道:“为什么?我可是收了人家的东西。” “那个女人,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男子奇怪的望他一眼,“反正都是要死,有啥不一样?” 冯皓尘被他这句话惊得一跳,对啊,我为何要管她的死活,自己自从那个死女人对自己下药以来的这几日来一直不是都是想要她的命吗?墨渊出手的话,她绝无活命的可能,可是自己为何心脏越跳越快? “不,她必须死在我手里,她是我的!”冯皓尘脱口而出。 墨渊从黑色衣袖中取出一个锦盒,玩世不恭道:“我可是收了人家的东西啊,瀚海罗刹绝无失手的可能。” 冯皓尘定睛看着他手上的东西,猛然一惊,“是谁要杀晟希玉?他居然会有这个东西!” 打开的貂绒锦盒内盛放着一个壶状的东西,通体晶莹剔透,墨渊将它举至头顶,对着月光那东西泛起幽然的紫蓝色。 “明白了吧?”炫耀完手上的东西,他将那东西宝贝般地收进衣袖,还生怕冯皓尘来抢一般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这可是瀚海罗刹今年来收到的最值钱的玩意了。” “光是这种东西还不足够打动你吧?你不是江湖之中出了名的性情古怪吗?” “哎,宝贝确实只是一个方面,但是还有别的原因。”男子凤眼微眯,与冯皓尘的桃花眼不同,他的眉眼狭长,虽然同样邪魅,但比冯皓尘多了一分狐狸般的狡猾,妖冶欲滴。 冯皓尘知道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这样做兴许只是为了刺激和好玩。 “那么说说你吧,和那女子有些什么过节?为什么想要她的命?”墨渊狐狸般的凤眸一眨一眨的似笑非笑。 “她对我下了毒。” 墨渊惊得眼珠子快蹦出来了,“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要我效命与她,为她做事。”他眼角冷凝,唇角紧紧抿起。 13 报仇 墨渊回过神来,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你怎么可能会让她得手的,这件事情着实有些奇怪啊。不会是因为被女人迷了眼睛吧?” 冯皓尘撇他一眼,慢慢静下心来,勾起唇角邪魅轻笑:“那个女人非同凡响,信不信由你,你自己去体验一番吧。” “那眼下还有些麻烦呢,我若是要了她的命,那你岂不是也没了解药,最后毒发身亡?” 冯皓尘轻哼一声,不做声。 “早知道就不同你说了,现在你弄得我有些棘手,都不能够专心办事,说吧,你想要怎么办?” 女子的眼眸深冷地如同一只在黑夜中窥探猎物的毒蛇,阴森的让人不寒而栗。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之中,那个女人看似淡然出尘,实则阴狠毒辣,不容小觑。 他太清楚墨渊的本事,但他觉得那个女人也绝对不简单,倘若交手的话,那人不一定会吃亏…… 但心底却突突的直跳,他有些不愿意去冒险,至于原因是什么,他不愿意去深究…… 初见时的惊为天人,这个女子绝对是自己过尽千帆见过最美的,但女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附属,无关紧要,所以惊艳过后就出言对晟希玉无礼,谁知她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漆黑的瞳眸微眯,轻轻地笑着,浑不知自己倾倒了多少人的心,然后淡淡反唇相讥,对了,还说了那句让自己永生难忘的话。 你太脏了。 冯皓尘不由得握紧自己的手指,为她眼中的轻蔑所震怒,一直以来,他在江湖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还是一个女子! 之后的朝堂之上,官员各怀心思,风波暗涌,勾心斗角,而那女子就座于最高处,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眼眸俯瞰众生,执掌一切,似乎任何东西在她面前都会立即遁形。 明明那样纤细柔弱的一个女子却要和一群男人争个高下,不,她不需要争,一切尽在她的掌控。 还有那一日的雨天,她那样纤柔的白色身影简直想要人不由自主的去保护…… “喂,你脸上为啥露出这样的表情?”墨渊的话打断了冯皓尘的思绪,他盯住他俊逸的侧脸,此时他正在露出微微的笑意。 他猛然一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他怎么能够想那个该死的女人?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我和你一起去。” 冯皓尘的脸色阴沉,不管怎样,竟敢对他下药的女人他不会放过。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雨水也渐渐的多了,邺齐的凤城之内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小雨。 一个纤细的身影撑了把油纸伞漫步在风景如画的花园之中。 伞外,是一片雨幕,雨点打在上面,枝头粉白的花瓣打着旋轻轻落下,飘在泥土之中,藤蔓却旋转向上,雨点打在簇拥的绿眼睛上,发出一片新绿。 不远处,陆永明打着伞站在那里,担忧地看着晟希玉,猛然间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怕惊扰了那一位,硬生生地忍住。 正所谓,伞内一世界,伞外一世界,不知陛下望着这些零落的落花,荡着涟漪的湖水在想些什么。 虽然心中十分担忧陛下会受风寒,他也不敢上前劝说晟希玉,陛下自小爱雨,常常爱在雨中漫步。前些日子太上皇和先皇后的祭日她就不顾自己的劝阻,徒步走向崇明山,去拜祭他们,不曾想却遇上了一些不知死活的刺客…… 他心下低叹,安王爷啊安王爷,为什么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正在兀自想着,忽的听到女子清凉地如同这降下的雨水的声音,只听她淡淡道:“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适合刺客出没啊。” 陆永明心中一惊,慌忙上前,“陛下,您说什么?什么刺客?”说完立即挡住晟希玉,大声叫道:“快来人!保护陛下!”他是被上次的事情给吓怕了。 伞下,晟希玉的脸漏了出来,她看着陆永明大惊小怪的样子,轻皱了一下黛眉,道:“你在做什么?” 陆永明警惕了半天,看着周围,侍卫都已经赶来了,密密麻麻围在四周,手持刀剑,严阵以待,却半天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不由得心中惭愧。 “请陛下责罚。”陆永明跪在地上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晟希玉看也没看他,径自望着雨幕中的落花,一滴雨落在她的卷翘柔软的浓黑睫毛上,衬着她的双眼更加的黑不见底,如深渊一般。 陆永明看着晟希玉的优美的侧脸,不敢再次扰了她的兴致,连忙将所有人都赶了下去,自己也退到了较远的地方。 宫内守备森严,刺客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进入,自己真是太过于小心了。 周围恢复了安静,天地间又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雨风伴着夏初特有的清甜花香徐徐吹来,吹起了她部分未挽的青丝,散在温热湿润的空气中,如那点点的浮尘,恍若仙人。 “就是她?”黑衣墨发的男子出声问道,他抚着下巴,有些咋舌,“很纤弱的一个女子嘛,怎么撑起这样的邺齐的?” 冯皓尘凝眸看着不远处的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是月平湖,在这细雨之中波光潋滟,沿着湖周而建的亭台楼宇在雨幕中有些朦朦胧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女子撑着伞静静地望着湖边粉白的花瓣被细雨打落,落在地上。 “怎么样,我动手了?”黑衣凤眸的男子试探着询问身旁的白衣公子,他不答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女子。 小雨淅沥,女子背对他们而站,只能望见她的纤细的背影,看着她的帝王常服迤逦及地,被雨水打湿,被泥水弄污。 女子忽的转身望向他们的方向,虽看不太真切,却依旧感觉那双黑的渗人的眸子看着他们。 墨渊一惊,“她发现我们了?” 冯皓尘不语,他百分百确定,晟希玉早已就发现了他们,却没有叫来侍卫,是对他们的轻视吗? “走吧。”冯皓尘对身旁的墨渊道。 陆永明怕晟希玉受凉,回去宫中去取衣物,倘若他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会子刺客已经出现,恐怕他那把老骨头经受不住这种刺激。 现在的院子内只剩晟希玉一人,墨渊渐渐走近,发现这个女子一丝惧意也无,不由得心生诧异。 二人一个闪身,一黑一白来到撑着伞的女子面前几丈处,看着那名女子。 墨渊看到晟希玉的容貌时,不由得愣了一愣,那双浸染了些许雾气的黑色眸子如此的漆黑幽深,一时之间倒忘了细看女子的容貌生的如何。 “你可是瀚海罗刹?”女子的声音响起,她轻笑道,“朕等你很久了。” 墨渊一凛,随即轻佻笑道:“想不到邺齐的女帝竟是如此美如洛神的女子,这让怜香惜玉的我有些下不去手啊。” “你倒是和朕的大理寺少卿一般风流倜傥,”晟希玉含笑地瞥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冯皓尘,“你们在这样好的天气结伴而游朕的皇宫,感觉如何?” 墨渊细细看着她,乌黑的青丝长长的垂于身后,服饰华美之极,衬着她的面颊有些苍白,看了竟让人有些怜惜之感。 “天宛之人倒是颇为喜爱在我邺齐待着啊。” 此话一出,二人面色变了一变。 “天宛的瀚海罗刹名震江湖,杀手刺客冠绝天下,掌门墨渊更是绝顶的武林高手,朕又岂会不知?”晟希玉悠悠道,“只可惜,你们已经晚了。” 墨渊与冯皓尘心中一惊,“陛下什么意思?” “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出手?兴许你们还会有些胜算。”晟希玉的话让他们心惊至极,连忙检查周身,运起功力,愕然地发现内力竟然全无。 14 失手 “朕虽然重视和忌惮武林势力,崇武尚武也是朕颇为欣赏的,但并不代表朕就会怕了你们,既然你们今日前来,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对我们下了什么?”墨渊镇定道,虽是内力全无依旧镇静自若。 晟希玉看着他满意点头,“不愧是声震江湖的瀚海罗刹,传闻其十六岁接下瀚海罗刹门主之位,江湖之中,从无败绩。”她转头看向白衣公子,虽然雨下的不大,却依旧将两名男子的衣衫淋得湿了个通透,但冯皓尘却没有太多的狼狈之色,听了晟希玉的话,也只是身形一震,默然站着。 她淡淡笑道:“冯皓尘,朕本想留你在邺齐,为朕所用,但如今看来,有些困难了。还记得朕说的话吗,对朕来说,官员只有有用无用之分,并无好坏之分,既然无用,便没有存在的价值。看来天宛是真的想要与我邺齐作对。” 墨渊不耐的看了冯皓尘一眼,发现他依旧不语,心道:这个冯皓尘到了这邺齐真是有些不对劲。 “知道朕给你们下了什么药吗?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毒名为阴阳蛊毒,冯皓尘体内本就有了炼魂,如今融合了朕的蛊毒,若是不能尽快解毒,他将必死无疑。”晟希玉悠然道。 冯皓尘心中一颤,她居然这样狠心,真的想要了他们的命。 周遭有一瞬间的沉默,静的仿佛是风暴来临前的大海,又仿佛千军万马对垒的沙场。 墨渊呵呵笑道:“陛下是太过小看我们了吧。”话未说完他的身形已经动了,颀长身影拔地而起,轻飘飘地如一片在空中翻卷的树叶,袭向晟希玉。 男子欺于近前,晟希玉不紧不慢地扔了雨伞,纤细身子向后退去,避开了他的攻击,不想那只是墨渊的虚招,墨色衣袖大力一挥,白光刺眼的闪过,金针如暴雨梨花般闪过,又有一道凌厉的渗人的幽绿色闪着微弱却逼人的光芒。晟希玉长袖飘飘,用力一挥,金针被强劲的力道震回。 冯皓尘瞧见他的动作,面色猛然一变,却还来不及出手,那细小的银针已经没入晟希玉的衣袖中。 “陛下,礼尚往来嘛。”黑衣男子斜挑着凤眸,退于一旁,负手含笑看着眼前女子的反应。 晟希玉接了墨渊两招之后,又稳稳的接住了落下的油纸伞,白的透明的手指扣在伞把上,她转身定定的看着黑衣男子,黑色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二人就这样对视着。 对面的男子面容邪魅俊美,笑容狐媚可鞠,身形纤长,眼神明亮,此时正双目灼灼的望着她。晟希玉忽的轻轻一笑,雨幕中仿佛盛开了一朵曼莎珠华,周遭声音似乎都已经远去,女子面色有些苍白,肌肤白的透明,身子柔弱纤长,真的恍若洛神下凡一般。墨渊一愣,看着她笑靥如花,猛然有些失神。 “墨渊门主,能够突破阴阳蛊毒的压制,运起内力的,你是朕见过的第一人,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杀手门的门主。” “陛下过奖了。”墨渊从晟希玉的笑容中回过神来,直觉感觉这个女人有些不对劲,忽的感觉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竟有些立足不稳,一股侵骨的凉意进入身体,他扶住一旁的树干,猛的抬头道:“你给我下了什么!” 冯皓尘一愣,墨渊的声音又惊又怒,一点也不似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心底一沉,想上前来。 “阴阳蛊毒的确还未曾有人能够突破,但一旦突破,蛊毒将深入脑中,这就是为何它名为蛊毒了。” “你……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冯皓尘心中默默地想,你算是领教了吧。 他暗叹一口气,上前撩开白色长袍,跪于地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冯皓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一旁摇摇欲坠的墨渊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凤眸闪过一抹惑色。 晟希玉岂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倘若他们真的无用还能有机会活到现在?她只不过在等,等他的决定。 作为一个博弈的人,她在寻找棋子,为她所用。 他们已经入了她的局。 “识时务者为俊杰。”晟希玉满意点头,宽阔的长袖张开,墨渊愕然地看着他拼劲力气掷出的银针,安然的躺在女子纤细的手掌中。 “朕原谅你们的无礼,你们走吧,冯皓尘,记住你自己的话。” 冯皓尘苦笑一声,拖住墨渊几个闪身,消失在雨幕重重的月平湖远处。 二人穿林过院,只觉刚刚内力被抑的感觉已经不在,他们飞出皇宫,来到一处客栈之内。 “那个女人……”墨渊咬牙切齿,“我纵横江湖数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我们的蛊毒解了,”冯皓尘不理会他,径自说道,二人来到客栈内,换去湿透的衣裳。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墨渊沉思,继而道:“你身为天宛之人,就这样为她做事?” 冯皓尘不语,墨渊道:“你小子与平时不太一样啊,为什么这么沉默?” 日沉西山,雨渐渐的有些停了,二人折腾了这大半天,居然天有些晚了,不觉已经黄昏,但是天依旧阴沉沉的。 “你这江湖名利场上的传奇倘若将今日之事传出,是不是会让天下震惊?”冯皓尘半晌后,忽然笑道。 “哼,我只是阴沟里翻船,谁曾想那个女子如此的阴险狡诈,阴狠毒辣,竟然会用蛊毒对付我们。” “你再多说也是无用,如今堂堂瀚海罗刹败于邺齐女帝手中,想来你也是不过如此。” 墨渊气结,“你还是顾及你自己吧,你的身上好像还有毒吧?小心你的小命不保,连天宛也回不了了。” “我自有分寸。”冯皓尘面色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漠然道。 “你呢?任务没有完成,如何向你的雇主交代?” 黑衣男子凤眸一挑,狡猾一笑,“他可没说何时给他晟希玉人头,”取出宝贝又把玩一番,“这个东西到了我的手中可就没有取回的道理了。况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一个皇室的女子,为什么会有这些江湖上的手段?她虽然只出了一招,但她的武功我未能看透,我想,她怕是在江湖之上也有些势力,目前我们还不知晓。” 冯皓尘听了他的话,淡淡一笑,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15 蓝凤 “况且今日,你以为我是那样容易就中招了的吗?”男子凤眸闪亮,看着他,“这邺齐内的权利角逐与我并无什么关系,安王那个蠢蛋居然会来求我,拿出一线天来相赠,我岂有不收的道理。” “哼,还是那么狡猾的狐狸!” “兄弟,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也是为了你啊,你这小命还在那女子手中,我若是真的取了她的命,你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再说了,我也觉得你对那位女帝陛下有些奇怪啊。”墨渊言辞间有些意味深长。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冯皓尘撇他一眼,推门而出。 门外已是月光沉沉,繁星满天,二人此时在皇宫的不远处一处客栈,他们慌急间当然没有付钱两之后再住店,而是翻过后院,推开一处空房进去。万幸的是房内居然留有男子的普通衣衫,二人随即换下湿衣,穿上那两件普通男子长衫,冯皓尘颇有些嫌弃,他一向养尊处优,穿上这样的粗布麻衣自然浑身不自在。 “那你拉我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冯皓尘没好气道,他觉得自己的这件衣服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只是想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女皇。” “你看过了,什么感觉?” “嗯,”墨渊状似思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得实在是令人……嗯……就是太凶了一些。” 冯皓尘不屑地哼笑,“她可不是你能够肖想染指的。” 墨渊无语的看着他,“你居然好意思来说我,无尘公子的红颜知己可是遍天下!” 冯皓尘皱着眉头道:“快走吧,别磨磨唧唧的。” “喂,我听说无尘山庄最近有些事情啊,你不回去能行吗?你娘亲怕是已经火冒三丈了。” “不必理会。” 清一色的侍女端着杯盏穿过一片桃花林,当前一名女子忽的脚腕一崴,跌倒在地,手中的器具落在地上。 清瘦的中年男子转身,他一袭灰衣,颌下生着些短须,不大的眼睛却透着精光,看到倒地的女子,厉声道:“没用的贱婢,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女子一惊,挣扎起身,男子冷眼看着她,没有要去扶的意思,身后的其他女子也不敢前去相扶。 “庄主最近可是心情不好,若是再如此笨手笨脚,我也保不了你!” 女子站起身来,小心拾起地上的杯具,发丝轻垂,她的眉目清丽柔婉,茕茕秋水莹莹,中年男子见了心下忽的一荡,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下次小心一些,庄主最近因着少庄主的事情头疼,随时可能迁怒到我们头上。” 女子欲言又止,她咬着柔润的下唇,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中年管家面色瞬间阴沉如水,却因着有其他人看着,极力隐忍不发,沉声道:“我怎么会知道?快点走吧!” 其余的女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是低着头,只做不知。 “尘儿到底在做些什么!”房内女子的声音显然极怒,里间传出杯盏古董砸碎在地的声音。 中年管家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敲了敲房门,道:“夫人,午膳来了。” “进来!”女子冷声道。 屋内的女子一身翠绿的衣衫,她显然年龄不小了,却身姿窈窕,风情动人。一身肌肤胜雪,她的眉形极长,一双眼眸似天生含情,与冯皓尘的一模一样。屋内跪着几名男子,管家认出那是庄内的侍卫统领和他的几名手下,那统领头上触目惊心,鲜血淋漓,身旁一堆打碎的器具。 所幸那女子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叫他们滚出去。 “翠儿留下,其他人下去吧。”中年管家一出院子,立刻像是主子一般,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 那先前歪道在地的柔婉女子身形一颤,其余的侍女快速地离开了。 男子粗鲁地拉住那女子纤细的手腕,拖住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假山之后,女子挣脱不开,只惊惧地看着他。 男子在假山之后粗鲁地对着女子上下其手,女子目光含泪,拼命挣扎。 男子一怒,猛的扇了她一巴掌,“装什么贞洁烈女?又不是第一次!” 女子屈辱的道:“翠儿是公子的人……” “公子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庄内有几个女子没有上过公子的床?他怎么还会记得你?此时他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男子扯下女子的鹅黄衣衫,将她顶在假山上,女子衣衫不整,凹凸不平的假山摩擦着她的娇嫩肌肤,划破她脊背上的嫩肉,她却只觉得屈辱至极,身上的疼痛远比不上心中的痛苦。 女子娇嫩的身躯颤抖着,犹如一朵即将凋零的海棠花,令人心碎。男子粗鲁地动作让她身心俱疲,但她已经无力挣扎。 “你们在做什么?”冷酷的女子声音响起,让翠儿身上的正在快活的男子身子一颤,竟然萎靡不振了。 这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二人都不敢看身后的人一眼,扑倒在地,“庄主饶命!” 蓝凤的表情像是吞进去了一只苍蝇,自己出了别院听到有些奇怪的声响就来到假山后面,就看到这样一幕,这个展齐真是胆大妄为,自己正在焦头烂额,他也敢来触自己的霉头! “庄主饶命!是……是这个贱人勾引我的!”管家展齐不住地磕头,显然惊恐异常,隐隐像是要失禁的样子。他以为庄主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就想图个痛快,拉着这个小妞快活一番。 这个翠儿是公子在庄中最宠爱的侍女,他觉得自己上了公子的女人,隐隐有些变态的快感。谁知竟然撞上了死神。 蓝凤摆了摆手,像是挥走一只苍蝇,展齐也算是跟了她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她的意思,面上唇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他颓然摊在地上,一旁的女子小声啜泣,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蓝凤从假山后走出,看了看天边的耀目刺眼的阳光,心道:尘儿,你可不要让为娘的失望啊。 夏初的夜晚,月华清澈,清贵豪华的一座府邸内主院内一处房间灯火通明,而屋内的气氛更是紧张。 “有没有查出冯皓尘的身份,他到底是何来历?”衣着华贵的老者正襟危坐,正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不久风尘仆仆的安王晟昀。 “这个……属下查到他是从天宛而来,其他一无所知。” “天宛?” 16 全家 “正是。”晟昀伸手抚向下巴的胡须,意味难明地笑道:“原来如此。此人绝对不简单,只不过眼下不用去解决他了。” 属下们难得见到晟昀如此愉悦的时候,不由心中有些疑惑。 安王心中甚是高兴,他信任瀚海罗刹的实力,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邺齐就将会变天了。 明月渐渐升于中天,清辉如水,散在月光下的女子身上,她整个人如笼着淡淡光华,更衬得她美得如梦似幻。 四周寂静无声,女子立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一声猫头鹰的啼叫入耳,女子微微动了一下,袖袍在夜风中飒飒,由于刚刚下过一场细雨,夜晚还较为清凉。 噗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落在墙角的地上,细细看来,是一只猫头鹰,它的尸体微微卷曲,却没有一丝伤痕。 斑驳的树影中走来几个身影,此处不知是什么地方,一盏宫灯也无,周围只有淡淡的月华照在纤细的女子身影上。 “六剑魔参见陛下!”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六道黑影的容貌,只看得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恭敬地跪在女子的身后,每个人身旁都别着一柄形状怪异的剑。 女子转过身来,比月华更明媚皎洁的容颜映在月光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和缥缈,她低头看着他们,淡淡道:“如何?” “属下不辱使命!一切已经置备妥当,只等请君入瓮!” “嗯。”女子轻应了一声。只淡淡地望着他们,她的目光看似淡泊实则冷锐,让六人心中不由得滑下一抹冷汗。 “你们可有事情瞒我?”女子淡淡道。周围的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来自这个看似纤美的女子的威压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顶高手有些力竭,一人终于承受不住,出列道:“陛下,一切是我一人之过,与他人无关。” “夜京,你还记得朕对你说的话吗?”女子微微抬头,并不看他,漆黑的眸子映着天边的一抹月光。 男子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夜京不敢忘。” “还是你想为旧主效忠吗?” 男子一颤,慌忙道:“陛下对夜京有再造之恩,今生夜京只会为陛下赴汤蹈火!” “很好,不要忘了你的话。” “这次虽然有些事情你做的有些优柔寡断,但还并未出格,所以朕就不再追究,若是你真的背叛于朕,你明白你会是什么下场,朕要的是绝对的忠心,从来容不得叛徒!”女子的声音冷得像是吹拂而来的夜风。 “属下明白。” “退下吧。” “是,陛下。” 清俊的男子看着一旁心事重重的人,喟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你偏要一意孤行,陛下的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尽在她的眼中。夜京,我知道那是你的亲叔父,可是如今你是为陛下效力,万万不可生出二心。” “我知道,”年轻的男子默然道,“今后再遇,只会是狭路相逢!” “你能明白自然最好。”清俊的男子点头,“不要忘了今生我们的主子只会是陛下!” 月华流泻,夜风轻扬,环佩叮咚,纱帐之内,两具白花花的身躯交缠,不时有古怪的声音传来。 骤雨方歇,二人相互拥抱躺在床上,一女子悠悠轻叹,声音娇柔道:“公子,我们这样何时是个头啊?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的,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男子声音冷冷淡淡,一点也不似刚刚历经云雨的样子:“你想这么多干什么?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女子慌张道:“不,不是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甘愿。为了你,我冒着生命危险,明知道你是陛下的人,我也甘之如饴。” “好兰儿,真是委屈你了。”男子怜惜地抚上女子柔嫩的面颊,虽然语调柔情,却掩不住男子给人的一种冷然感觉,他状似无意道:“这几日来,陛下在做什么?” 女子闻言,面色一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子心中冷笑,这些女人啊,自己宠爱她一些,就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现在居然都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听说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陛下忙得焦头烂额,这样陛下也就无暇顾及我们了。” 女子听了他的话,面色稍缓,柔声道:“不错,陛下这些天来有许多事情缠身,你放心好了,没人会打扰我们。” “嗯,”男子轻应了一声,侧身抱住女子的娇躯,比繁星还要闪亮的星眸熠熠生辉,女子不由自主地陷入那双眸子中不可自拔,深深迷恋,男子低声诱哄道:“你是陛下身前的宫女,陛下的寝殿你也是了如指掌了。” 女子点头:“是的,陛下的喜好我都一清二楚。” 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女子被迷的七晕八素,没有看出他笑容背后的讥诮,他轻轻贴近女子莹润的耳边,性感的薄唇微微吹气,“你可知道陛下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吗?” “这个……我没注意过。”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听女子忽的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说道,“陛下的寝殿甚为庞大,却不喜他人来打扫,所以粗使宫女们从未进过陛下的养心殿,但我曾为陛下送上茶水的时候,曾经瞥了一眼陛下批阅奏折的案几下面,似乎别有洞天。” 男子面上现出喜意,又立即隐去,不动声色。 那名宫女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兰儿,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我乃罪臣之子,全家满门抄斩,但我的父亲是被人诬陷的,我曾经发誓,一定要为父亲讨回公道,我知道关于一年前的全家贪污案的资料在陛下手上,所以想要探寻一番,为我父亲讨个公道!” 那宫女兰儿认真听着,心中深受感动,公子这般信任自己,将他的秘密告知自己,说明他对自己是真心的。 她怜惜地抚着他俊美绝伦的面颊,轻轻一吻,“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17 突破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男子捂住女子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期盼的看着她。 兰儿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愿意去帮我看一看陛下的寝殿吗?” 兰儿只觉心脏猛然一颤,下意识道:“这个……不行啊。” 男子的面容有一瞬间的阴沉,被他快速抑下,“兰儿,你是知道我的,我蓝家世代忠心为君,家破人亡,如今我却只能进宫做一个女子的男宠,现在连自己的心爱的女子都不能娶她为妻,甚至于只能偷偷摸摸地与她相会。” 兰儿被他说的心都快碎了,她犹豫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只是陛下她……” “陛下怎么了?”男人耐心地问。 “陛下不喜别人动她的东西,倘若让她知道了,我怕是难逃一死!”她面色惊恐,颤抖道。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继而道:“若是我能够洗刷冤屈,说不定陛下会放我出宫,届时我会向陛下请求,把你赐给我,这样我就能明媒正娶,我们永远在一起。” 陷入爱情的女人永远是个傻瓜,兰儿望着男子灿若星辰的双眸,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于是便下定决心道:“好,过几天陛下会去慈安寺上香,那时候宫中无人,我与守门的宫女都熟识,只要我告诉她们说我是来为陛下取件东西的,她们一定会放我进去的。” “好,”男子喜上眉梢,搂住女子,“这都是为我们的未来着想啊。” 女子幸福的依偎在男子宽阔的怀中,没有看到男子唇边的冷笑。 黑暗,无尽的黑暗。 全身仿佛都在烈火中被焚烧,全身上下无处不疼,不处不似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痛,眼前永远是一片模糊,又似有无数幻象。 在一旁为晟希玉护法的鬼泣心惊胆战,身为练武之人,他当然能够看出陛下在突破阶层,他知道陛下的幻紫神功正在突破第八层,他能够感受到晟希玉的痛苦,即使她没有表现出来分毫。洗髓伐骨是何等的痛苦,他自然能够想象。想要上前帮助她,却无奈陛下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纵然想要帮忙却没有那个能力。 被强压在心底的内心深处的记忆似乎要突破压制,喷薄而出,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十分不好。 前尘往事随风而去,我已经尽皆忘却,为何还要让我想起,不要再来扰乱我的心神!她一向是最明白的那个人,冷静自持,她知道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然而有些事情纵然是手眼通天的她也无法控制,久远的记忆如同细长的蛇一般滑进来,侵入她的脑海中。 “姐姐,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怕你啊?”轻灵剔透清秀异常的的男孩仰头望着自己,“我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女子含笑望着他,抚摸他的头顶,“乖,就你嘴甜。” 枪声响起,年幼的男孩俯身倒地,浑身都是鲜血,那血蔓延到自己脚下,成了自己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弟弟……”叱咤风云的女子顷刻间脆弱的不堪一击,跪倒在地上。 “不!” 鬼泣战战兢兢的听着不远处的陛下口中不住地呢喃着什么,他仔细瞧着,竟然在陛下的面上发现了一丝……惶恐? 他满身冷汗,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不知道陛下醒来之后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 “姐姐,我走了。”男孩留恋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狗,慢慢消失在一片白雾之中。 眼角滑下一行泪珠,“不要!” 真气瞬间逆转,冲到丹田之上,晟希玉只觉心口一堵,控制不住浑身的力气,喉中一甜,鲜血狂喷,晕了过去。 鬼泣见此,心中一颤,转眼间立即闪到晟希玉的床榻边,看到她已经脱力地倒在床上,连忙抚上她的脉搏,心中立即惊讶万分,陛下的阶层应当是突破了,可是气息紊乱,脉象混乱,一时竟有走火入魔的趋向。 鬼泣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连忙将她扶起,抵住后背,将真气灌入,他与晟希玉的真气本是不合的,现下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鬼泣的黑衣已经全部被汗湿,只觉自己将要力竭之时,身前的晟希玉突然动了一下,虽然微弱他也感觉到了,他立即收手,勉强撑住身子,步下床榻,跪倒在地。 晟希玉不知道在那迷雾中彷徨多久,在烈火中烧灼多久,直到胸口不再是那般疼痛,迷雾渐渐散去。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了遥远的快要被忘却的地方。然后突然身子一轻,仿佛落到了黑洞一般,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她微微睁开了双眼,看到周围一片漆黑,一时不知道身处何地。 鬼泣觉得自己的功力已被耗尽了,怕是一个月之内内力都无法恢复了,他强撑住身子,跪在地上,看着晟希玉的身影。 晟希玉转身,慢慢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发现了跪在她不远处的一个人,记忆慢慢回笼,是了,这里是邺齐,是她的邺齐,然而这里却没有她的弟弟。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虽然疲惫,却十分轻松,想到自己今晚的事情,也就明白了一切。 看来她的神功应该是更进了一层,看到鬼泣的仿佛力竭的身体,心中明白有人确是功不可没。看到他惨白僵冷的面容,她的眉心微微一蹙。 她自床头取出一个印着青花的玉瓷瓶,取出一粒药,交给鬼泣,道:“这是给你的。” 鬼泣看到这个药丸,惊愕的长大了嘴巴,看着晟希玉,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吞了下去。 晟希玉没有看他,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梧桐,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鬼泣服过药,偷眼看向她,只觉得此时的陛下有种……哀戚的感觉,他不由得被心中的想法下了一跳,陛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这简直无异于铁树开花,天上下红雨!不经意间看到月光照在陛下侧脸上的一道泪痕,心中的怜惜之感油然而生,他一个激灵,猛然将自己的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近日来,晟希玉对于朝堂的发难似乎有些少了,漕银亏空一案牵涉的大多数人员多已伏案,他们心想陛下这次案件处理地已经接近尾声了吧,有些人的心是要放回肚子里去了,有心之人都知道这次案件最大的幕后黑手隐身老大就是安王晟昀,但奇怪的是陛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安王发难,除了那一次的弹劾安王的奏章,但陛下只由得大理寺少卿大人说了一番,最后只当误会一场,也没有治晟昀的罪。他们想陛下还是在顾及晟昀的势力吧,毕竟是在朝中呼风唤雨这么些年。 但这已经剪除了安王的一些党羽,此次牵涉的人当中无一不是晟昀的势力,奈何陛下事出有据,安王怕是再不甘,也只有打碎了牙齿往嘴里咽了。 毕竟漕银亏空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们无从辩驳,却不知是谁透漏了重要机密,从而使这重大的事情被陛下查到,带来灭顶之灾。 18 对弈 早朝过后,晟希玉踏进御花园,穿过月洞门,近些日子以来一直阴雨连绵,此时倒是雨后初晴,初夏的阳光不甚刺眼,暖暖的照在身上,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一阵清风吹来,纵然晟希玉较为喜爱雨天,此时也不免觉得心旷神怡。 她负手站在一棵木槿树下,望着园西一侧开的正艳的紫薇,出声笑道:“这些人倒也颇为识趣,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枉朕留他们一条狗命。” 陆永明蹙眉,抹的煞白的老脸现出一抹愤然,“他们摄于陛下的威势,当然会有所收敛,他们明白如果再与陛下作对,到时候上刑场的就是他们了。” 晟希玉不以为意地笑笑,“朕不在乎他们的心里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让这些趋炎附势的人留在朝中反而更好,因为这样的人才是最容易控制的。墙头草自然有墙头草的价值。” “圣上英明!”陆永明恍然,“那接下来您想要怎么做?” 晟希玉抬头看着头上的木槿花,轻声道:“等!”然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顿了顿,“离瓷那里怎么样了?” “这……”陆永明迟疑道:“离瓷公子近日来专心习武,只是沧海师傅有些不知轻重,把离瓷公子打成了重伤。”他去看了离瓷公子,也叫了御医,虽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经脉,但也颇为惨重,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睹。 而陛下素来对离瓷公子不错,他听得陛下询问,怕陛下知晓他伤势惨重而谴责自己照顾不利,想来,这也是那离瓷公子自己要求的,他在陛下与他谈话之后,一心想在武学之上有些造诣,对陛下有所用处,所以才这样拼命地练武。 “嗯,找人看了吗?”晟希玉淡淡道。 “早就找了御医前来查看,太医说并无大碍,只要休息个半月,就无事了。”陆永明忙道。 晟希玉满意点头,又道:“挑选些乖巧灵秀手脚灵快的宫女过去,好好服侍他,直到他康复。” “是。” 晟希玉拂了拂鲛丝织就的衣襟,往前走了数步,又回过头来,道:“银玉呢?” 陆永明道:“银玉公子已经无碍了,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傅大人前来看了一次,傅夫人倒是来了好多次,为银玉公子送了补汤。” 傅家也算是累世公卿,朝中任职御史大夫,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傅鼎生知书达理,从小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无所不通,御史大人也尤其器重他,待他成人也不负众望,拿下了当年的状元,拜官礼部侍郎,但小儿子傅银玉被傅夫人从小娇生惯养,在御史大人府中是个小霸王,之后又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要进宫做晟希玉的男妃。 不过傅家一向安分守己,让人找不到任何过错,行事又极为低调,傅家大小两位大官按理说在朝中都是不低的职位,却异常的低调,常常让人们忽略他们的存在,和傅银玉的性格简直就是大相径庭,晟希玉都怀疑他是不是傅家亲生的。 皇宫内的西面有处蝶园,园子里面有个暖阁,是晟希玉父皇为她的母后建造的一处世外桃源,时值初夏,蝶园内已经有了不少的七彩斑斓的蝴蝶,园子内真的犹如梦境般美丽,晟希玉此后闲暇之时也常来这里,因为十分安静又风景如画。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宫女们打起软帘,暖阁内的女子一身轻纱对襟长衣,斜倚在榻上看着面前的一盘棋,她正与自己对弈。 忽听通传宫人道:“陛下,清然公子求见。” 晟希玉微蹙了一下眉,难得自己今日清闲,竟还有人来打扰自己,真是让人心生不快。 陆永明眼见得晟希玉似乎不太高兴,不由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将他打发了。” “嗯。”晟希玉应了一声。陆永明立即出了暖阁,告知步清然。 不料陆永明回来对她说,清然公子有些话想对她说。 晟希玉有些诧异,步清然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以往在后宫中也是不争不抢的,只是前些日子听说她遇刺来看望过她一次。那么安静的人儿能有什么话要与她说,莫非真是有要事? “宣他进来。” 那白衣的谪仙男子似乎踏着一股轻风走了进来,着一身皓白云纹锦缎长衫,愈发显得气质出尘,乌发松束,更显得舒淡恬适,他不卑不亢,先是对着晟希玉行了一礼,然后抬起清澈的眼眸扫了一眼晟希玉面前的案几上的棋盘,轻声道:“清然曾经听闻寂寞高手,无敌于天下,说的恐怕就是陛下吧。” 晟希玉悠然坐直了身子,轻轻笑道,“朕哪算是无敌的高手啊,自己对弈只不过是没人陪朕下罢了。” 步清然微挑一下眉,然后道:“若是陛下不嫌弃,清然愿陪陛下对弈一番。” 晟希玉眼中的惊讶更甚,她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那清然就陪朕下一局吧。” 两个仙人般的男女对立而坐,各执白棋黑子。 晟希玉也没有开口询问步清然要与她说的话是什么,两人都沉浸在棋局的厮杀当中。 半个时辰后,晟希玉望着面前的棋势,轻笑道:“原来清然还是个棋中高手。” 步清然低眉顺目,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的笑,“陛下过奖了。若是陛下不嫌弃,清然愿意经常来同陛下对弈。” 晟希玉并没有看他,端起一旁的茶盏,道:“有你来陪着朕下棋,比之那些政务确实更让人心情舒畅。” “这是清然的荣幸。” 晟希玉默了半晌,然后道:“你所求之事,朕心中明白,现在只看你如何做。” 步清然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将修长的手指收进如雪的衣袖中,他声音轻颤,“如此便多谢陛下。” “人生如对弈,记住你自己的选择。” 步清然轻应了一声,然后衣袖逶迤,起身行礼,束腰躬身,退出正阁。 他步出蝶园,转身看向黑匾上蹁跹起舞的二字,惯常的礼仪笑容渐渐隐去,若有所思。 再顿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微微摇了一下头,口中轻喃,“你可知我真正所求是什么吗?” 身后的宫人看着他的一系列举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又忍住,看着他向前走去,连忙跟了上去。 19 请罪 晟希玉依旧看着面前的棋盘,陆永明也不敢上前打扰,她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黑子放在一个位置上,棋局立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轻笑道:“棋艺还是有人陪下才会得到提高。” 夜凉如水,红衣妖娆的公子倚在窗边,出神地看着那一轮圆月,忽的轻轻叹了口气。 宫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趴在窗边,急忙快步走到他身边,顺手拿起屏风的暗红色外衣,给他披上,然后上前关上雕花木窗,嗔怪道:“公子您的伤势还未好,万万不能在这里吹风,着凉了怎么办?那太医给您抓的药就白熬了。” “我受伤的消息陛下知不知道?”男子悠悠地问道。 “陆公公亲自前来慰问公子,想必公子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了。” “那她为何没有来看我?” “这……”宫人被为难住了,“想来可能是陛下公务太过繁忙,陛下说不定明天就会来看您。” 离瓷苦笑一下,然后默不作声。 宫人看着公子落寞的样子,心中不忍,忍不住说道:“公子,您要好好顾及您的身子啊,陛下也不愿意看到您这个样子。” 离瓷沉默不语,半晌道:“都是我太过没用,练武功也练不好,这样怎么能为陛下效力,留在她的身边?” 宫人闻言,困惑不解道:“公子您多心了,陛下如今这样宠爱您,放眼望去整个后宫,除了落梅宫那位恃宠而骄的主,还有谁……”忽的他想到了最近外面的传闻,不自觉住了口。 离瓷也未在意,想来那件事最近在宫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一直默默无闻的仙客居的那位主子在蘅芜宫和落梅宫的两位主子受伤不能服侍陛下乘虚而入,趁机接近陛下,陛下已经一连好几日早朝之后都在蝶园和步公子下棋。 宫人看着离瓷的忧郁侧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离瓷轻声道,他自小在梨园里待着,见遍人情冷暖,他又岂会不知,陛下的心中其实没有任何人,那样如九天神女一般高贵冷傲的女子怎会将这些看在眼里,在她面前,他永远是自惭形秽的,总觉得那样的女子不是自己可以觊觎的,但是心中的最深渴望无法抑制,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靠近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那子虚乌有的念想如同泡沫一般一碰就碎,他却不愿意放弃,因为她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意外。 他支撑着身体就要起身,无奈病中体虚,脚步虚浮,身形摇晃就要倒下,一旁的宫人一时愣神没有注意,回神就看到他摇晃的身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他,急道:“公子,你在干什么?您还在病中,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离瓷不以为意,在宫人的搀扶下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一旁的案几边坐下,然后吩咐道:“拿酒来。” 宫人急得都要哭了,他愁眉苦脸道:“公子,您重伤在身,是不能喝酒的。” 离瓷轻叹,却不再坚持,便道:“那便帮我沏壶茶吧。” 宫人松了一口气,急忙应是,然后出门去寻个下人吩咐他为公子沏壶茶。 回来时看到离瓷放松身躯,靠上椅背,微微闭上双眼,宫人不敢打扰,立在一旁,静默无声。不久就听到外面有下人进来,拿了上好的雨后蒙顶,宫人取出瓷杯,为离瓷斟了一杯茶水,茶香渺渺扩散在空气中,一时间沁人心脾。 一直闭目养神的离瓷突然睁眼,道:“这可是陛下最爱的雨后蒙顶?” 宫人一惊,随即答道,“正是。” 离瓷直起身子,端起茶托,右手捻起杯盖,轻轻拂了拂上面的茶叶,然后就要啜饮一口,宫人在一旁忙道:“公子,小心烫!” 离瓷置若罔闻,滚烫的茶水入口,舌尖隐隐发麻,他却似无所觉。连饮几口后,放下杯盏。 转动耀眼的眸子,再次看向窗外的圆月,慢慢起身道:“就寝吧。” 养心殿内照常灯火通明,女子伏在案上,宫灯映照出她惑人的眉眼,她忽然皱眉道:“安王身子可是好些了?他已是半月多没有来上朝了。” 陆永明在一旁道:“王爷府今日传话来了,说是连日来的病症让他耽误了陛下的早朝,心中实在愧疚难当,现下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安王爷明日在早朝上会与陛下相见,届时亲自向陛下请罪。” 晟希玉听了这话,不由得轻声嗤笑,笑声含着彻骨的寒意,她道:“难得他还敢来见朕,请罪?朕的皇叔太客气了。” 陆永明听着她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然后弥漫到全身。 他心底轻叹,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陛下了,但是他也只是窥到冰山的一角,纵然陛下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也总觉得陛下身上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陛下聪明绝顶,剔透玲珑,邺齐如今平静异常,百姓安乐,看似她能够支撑全靠她父亲乾嘉帝的荫庇,而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她一个女子能够势压百官,不止是因为她的帝位,与她的行事狠辣,有魄力够手腕也有关,最重要的是她骨子里对于权势的极度渴望,她是天生的猎人,对于狩猎权势有着无比的狂热,在这波云诡谲,步步惊心的权利场上,她不会感到厌倦,反而如鱼得水,乐此不疲,在倾轧搏杀中获得无穷的乐趣。 站在世人瞩目的高处,旁人眼中的她是冰冷淡然的,谁也不会想到她的内心是何等的阴狠毒辣,是以,对于她的猎物,她一般不会直接置于死地,而是如猫戏老鼠般慢慢戏弄,直至他绝望死亡。 而安王晟昀,就是她目前的猎物…… 晟希玉道:“朝中局势错综复杂,武林风起云涌,影响到军中局势,朕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啊,但若偏手下人,却也没有几个让我省心的。” 陆永明恭敬道:“陛下日理万机,万事压身,只望陛下万万要珍重自己的身子啊!” 20 海 “无妨,朕还没有脆弱到那个程度。” 院子中高大的银杏树被夕阳照上一层或浅白或晕黄的薄薄雾霭,白衣清俊骄傲的公子在来回地踱步,从院门走到房门,又从房门走到树下,小路子看的脑袋晕沉沉的,他恳求着他们家主子,“公子,您都走了半个时辰了,您伤势刚好,不能剧烈运动,还是歇一下吧。” 银玉焦躁不安,没好气地朝他喝道:“你给我闭嘴。” 小路子委屈的将嘴闭上,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情不自禁地出口道:“对了公子,蘅芜宫的那位主子似乎是最近受了重伤,卧病在床,太医开了好多方子呢。” “有这事?”银玉大大地愕然,停下脚步,“究竟怎么回事?” “听说是跟沧海师傅习武之时受的伤。” 银玉清亮的眸子提溜一转,眼中盛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前两天那厮还大摇大摆的来自己的宫内转悠,如今自己却也只能缠绵病榻上了。 小路子察言观色,看着主子的样子就知道他十足高兴,不由得出谋划策道:“公子,我们也去那蘅芜宫给他个颜色瞧瞧?” 银玉听了这话,出乎小路子意料之外的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皱眉深思。 “公子?” “小路子,为什么陛下要人教他习武?” “这个……”小路子显然给为难住了,“兴许是想让他强身健体吧,那位主子不是出身贫贱,还当过戏子吗?” 银玉嫌恶道:“不错,他入宫之前还被一名前宰相的儿子看中,险些被抢进府中。” 小路子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一时惊愕异常,转而道:“这样肮脏低贱的男子陛下怎会看得上眼?而他又怎么会是您的对手?” 银玉道:“哼,本公子可是听说那些个低贱如蝼蚁般的梨园戏子都男生女相,说不定他已经上过哪个男人的床了!” 小路子顺杆子往上爬,道:“公子,那人怎会比得上您出身高贵,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被陛下弃如敝屣。” 银玉听得心中高兴,却仍旧想到了刚刚的话题,“陛下要沧海教他习武,一定不会是强身健体那么简单,你出去派人或你自己去打听一番,务必要探听出陛下的目的。” “是,公子。” 天色逐渐清明,晨光透过稀薄的白雾映射上养心殿后面的梧桐树上,美人斜倚在美人榻上,乘着清晨的微风,凝眸看着梧桐树上凝着露水的叶片。不久,薄雾渐渐散去,和煦的阳光中在还未散尽的雾霭中透出些朦胧的光亮。 晟希玉出神地看着这一幕。 “陛下,明日的慈安寺之行已经准备妥当。”陆永明见晟希玉倚在窗前,便走上前去对她行了礼之后,恭敬地禀道。 晟希玉缓缓回头,在这梦幻般的景色中,她轻声道:“你有没有见过大海?” 陆永明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呐呐道:“奴才自小入宫,在宫中已经几十年了,怎会见过海?” 晟希玉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看向窗外,眼里闪过一丝郁色。 眼前的这一幕多么像那久远以前的记忆,那时候还有隔海小岛上的海景,少年欣喜的双眸。 陆永明道:“邺齐所处内陆,所以离邺齐最近的一片海是燕国境内的东海岸,名为东海。” “真想去看看啊……”晟希玉喃喃自语道。 “这……他国境内,陛下前去的话怕是不安全。” 晟希玉轻轻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说罢直起身子,“明日不要过于声张,不要惊动百姓,那些侍卫也减半。” “这怎么行!”陆永明愕道,觉得自己一时失言,连忙低下头来,小声道:“陛下您金尊玉贵,是何等身份,上次就经历了一次刺杀,这次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邺齐要怎么办?届时便会天下大乱!” 晟希玉揉了揉额角,就在陆永明以为她会改变主意时,忽然淡声道:“一切按朕说的做!”陆永明已经跟在她身边十多年了,怎会不知她的脾气秉性?眼下陛下虽声音淡淡,但话中的意思让人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不容人辩驳的强劲。 陆永明咬了咬牙,心下已经做好了陛下命人将他拖出砍了的准备,鼓足勇气道:“就算您要治奴才大不敬之罪,赐奴才死罪奴才也要说,陛下您一定要三思啊,千万不能枉顾您自己的性命,您是整个邺齐的圣上啊!” 晟希玉有些无可奈何,她就知道最难过的就是陆公公这一关。 “朕自有打算,便是他人想要朕的性命,朕会轻易给他吗?所以,立即按朕说的去做!” 陆永明最终终于妥协了,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按照晟希玉吩咐的那样去安排了。 而她继续看着窗外,微风轻轻卷起几绺墨染的青丝,吹在颊边,她轻轻抬手,将它们撩到耳后,漏出一颗洁白圆润的耳珠。 这一幕映在他人眼中,自然是另一番光景,晟希玉的一举一动他都贪婪地收到眼底。 散在身后的黑发在稀薄的阳光下犹如夜明珠般黑亮,侧脸在这一幅光景中美得如梦似幻,樱色却显凉薄的唇角轻轻抿着,一双漆黑的惊人的瞳眸,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淡然阴郁。 有人微微皱起眉,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探究她的内心,他忍不住好奇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21 盛世 “谁?”晟希玉突然出声道,声音如刀锋般寒芒森森。 “是我。”冯皓尘从梧桐树后走出,一身蓝衣风度翩翩,踏着清晨的阳光走来,薄雾微微打湿了他的衣角。 “冯皓尘?”晟希玉颇有些诧异的望着他,“爱卿这么喜欢在朕的皇宫内闲逛吗?这里的景色让爱卿如此流连?” 冯皓尘微微一笑,音色压沉而显得性感至极,“不是景色,而是人。” “怎么,还想要带人来刺杀朕?”晟希玉姿势未变,依旧斜倚在窗边,闲适地看着他,仿佛正在观赏窗外的风景。 “不,陛下误会了,下官怎敢对陛下不利?” “朕知道对爱卿用毒之后爱卿一定心怀不满,可是朕也是没办法啊,朝中都是一群酒囊饭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用之人,朕自然不能错过。”晟希玉轻笑。 “能为陛下效力是下官的荣幸。”冯皓尘不卑不亢。 “如此甚好,你能明白这样最好,朕一向求贤若渴,无论你是不是邺齐之人。” 冯皓尘心中一跳,面色显山不漏水,“那是自然。”既然晟希玉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冯皓尘看着她素面朝天,青丝未绾,却依旧美得出尘,颠倒众生,尤其在这朦朦胧胧的清晨愈发显得令人心动,心中不由一荡,情不自禁出口道:“陛下,你真美。” 晟希玉闻言,眼中诧异一闪而过,转而轻轻笑道:“爱卿不愧是位风流公子,在朕的面前还玩这些花言巧语?说起来,你不是在哪位红颜知己的床上刚刚起来吧?用同样的话来同朕说?” “陛下,这你就冤枉微臣了,见过了天姿国色,庸脂俗粉怎么还能看得上眼?” “爱卿这调情的话说的真是一流啊……”晟希玉的话意味深长。 冯皓尘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身上四肢百骸传来刺痛,痛得他直不起身子,弯下腰来,面上忽然因疼痛而涌出汗珠。 他努力抬头看向晟希玉,苦笑道:“我每次见到陛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啊。” “爱卿啊,朕不希望让你将朕和旁人相比,尤其是烟花之地的女子,但是朕并非是看不起她们,只是心中有些膈应。” 冯皓尘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晟希玉依旧淡然地望着他狼狈的样子,无动于衷,看着他将自己的嘴唇咬破,指甲嵌在肉中,半跪于地上。 半晌,冯皓尘终于觉得身上的痛轻了一些,他自出生起,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自小母亲虽严厉,但却对他较为纵容,到了江湖之上,他天生聪慧,手段又狠辣,精心组建自己的势力,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何时吃过这种苦头? 他第一次败在一个女子手中,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狼狈。 疼痛渐渐减轻直至消失不见,他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已经出了浑身的汗,他艰难地直起身子,气若游丝道:“陛下真是心狠手辣啊。” “爱卿,眼下朕看你还是回去靠在美人膝上休息一会吧,朕的皇宫之内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下次想要见朕,记得在正殿找人通传,莫要再翻过皇宫的围墙了。”晟希玉起身,纤纤素手就要关上那扇窗,冯皓尘忽道:“陛下,等一下。” 晟希玉黛眉微挑,瞳眸漆黑,“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下官有事要禀报。” 晟希玉闻言轻轻一笑,“早说不就好了,爱卿也不至于受这番苦头。” 那边冯皓尘已经恭敬地对晟希玉行了一礼,“我的人已经渗透到了安王府内,另外安王在武林中的势力已经同意归顺于陛下您,在适当的时机内他们就会叛变安王晟昀。” 晟希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做的很好。”冯皓尘心机甚深,又在武林中举足轻重,无尘山庄虽身在天宛,却在天下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他的人脉势力自然非同凡响,所以有了他的助力,会省去她的很多事,既然送上门了,就不用白不用。 冯皓尘心中冷凝,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了,他有种进了别人设下的圈套的感觉,但是目前服从于她,最为妥当,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得到消息怕是已经气炸了吧,他也不知道此举会不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好了,你可以走了。”晟希玉这下真的关上窗户了,他只能看到精致的雕花木窗隔绝了偌大的殿内情形,那倚窗的美人早已消失不见。 冯皓尘无奈,这过河拆桥拆的可真快,可是无法,谁让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中呢。 他起身理了理被弄皱的冰蓝色的丝绸外衣,刚刚因为疼痛伏地时已经沾染了地上的泥土,他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 冯皓尘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身形一轻,已然消失在那梧桐树后。 凤城,繁华之都,富贵之城。 当今陛下依旧奉行旧制,未实行宵禁,对于邺齐的经商发展一向颇为纵容,这大大发展了邺齐的繁荣,尤其是这凤城之内更是销金窟遍布。 邺齐山河万里,南面是连绵不绝的崇明山脉,北则有层峦叠嶂的齐山,沃野千里,潇水河横贯南北,滋润了这邺齐的平原。 凤城就位于潇水河畔,握交通要道,乃古今兵家必取之地,邺齐开国皇帝定都于此,并不断扩充,使之更为雄伟壮丽。 接下来的历任皇帝都较为开明,无甚多过错,直至乾嘉帝也就是晟希玉的父亲晟清发展到了一个高峰,他下令百业俱兴,大力发展商业。 于是有了凤城如今的光景,酒肆食铺,林列两旁,车水马龙,行人如鲫,一派兴旺盛世之相。 22 慈安寺 晟希玉坐于精致华美的马车内,马车摇曳间,掀开锦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直淡淡的面色上不由得闪过些许悦色。 这是她的江山,她的子民。 她早有宏远,为邺齐倾尽天下,开创一代盛世,无奈这泱泱之世并不如表面上看得那样平静无波。 一路北上,慈安寺坐落在巍峨的齐山之上,是邺齐凤城内最大的香火之地,晟希玉每年都要来此上香。 晟希玉半个身子倚在车窗上,专注地望向窗外,这日的天气甚好,无风无云,她的一行车队极为低调,身后只跟了几列侍卫,寻常百姓见了只当是哪位大家小姐出游。 凤城街道宽广,宅合连绵,朱楼夹道,琉璃做瓦,商铺林立,一派盛景。 车子忽然一顿,晟希玉身子一侧,一旁随身侍候的陆永明面露怒色,尖细着嗓音怒叫:“不想活了吗?怎么驾车的?” 车外立即传来车夫战战兢兢道:“陛……姑娘恕罪,有另一辆马车挡在我们前面,小人……” 陆永明立即掀开车帘,看向车外,前些日子的刺杀已经让他心惊胆战,他凝重的查看外面,一名侍从出现在车窗外,肃容禀道:“姑娘,是安王府的千金晟月。” 原来是她那高傲的表妹啊。 晟希玉微微一笑,“让她先过。”声音澄静万分,陆永明有些不满,但见到陛下已经如此说了,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银顶黄盖红帏舆轿的珍珠玉帘的轿撵金丝锦垫,车前车后前呼后拥几十名侍卫,个个虎背熊腰,鲜衣怒马,排场甚为强大,而那侍卫神情高傲,大声呼和,百姓纷纷避让开来,有些畏惧地望着他们。 如此一来,相对的两辆马车中人的地位在旁人看来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那华贵轿撵与晟希玉的队列擦肩而过,水晶珠帘微微掀开,露出里面那人一身的晶州冰丝绸的绛红罗地金绣的衣角,发髻高挽,尖细骄傲的下颌,翡翠华云步摇簪低垂至耳边,端得是金娇玉贵,而轿外的侍女护卫们皆以一种蔑视的目光瞥向这边的马车,在经过晟希玉的轿子时,一名粉衣婢女还大声道:“算他们识相,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也敢在此与小姐抢道!”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 晟希玉没有掀开轿帘,她对一旁的陆永明使了个眼色,怒发冲冠的陆公公压住自己的怒火,静立一旁不动。 陛下此次出行明显不想惊动太多人,他不能给陛下添乱,打草惊蛇。 晟月是吧,一个小小的王爷之女竟然胆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看陛下回来怎么收拾你! 一路还算平静的驶到了城外,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少了,偶尔看见挑着菜到城里去卖的郊区百姓。 到了一片林子时,四周已然寂静无人,但忽的地面有些震动,马蹄之声隐隐自远处滚滚而来,因为官道不甚宽广,侍卫统领慌忙令人纷纷避让。 一群黑衣骑士自远处踏尘而来,马蹄声急骤如雨,只见数十名骑士均策高头大马,人人锦衣劲装,腰系武士巾,脚蹬黑短靴,悬刀佩剑,身带利器。 一路绝尘而过,看也未曾看一旁的车队一眼,掀起一阵风尘,马蹄声消失在管道尽头。 陆永明有些不愉,晟希玉倒是神情悠悠,仿佛什么事情没有发生,陆永明只得当什么事都没有,立即命所有人立刻上路。 马车重新回到官道中央向前行去。 陆永明回过头,望着晟希玉右手支额,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揉太阳穴,黛眉微微蹙起,不由得道:“陛下,可是不舒服?” 晟希玉不答,依旧轻抚额角,轻声道:“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应该快到齐山了。” 行过崎岖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陆永明扶着晟希玉从马车上下来,她极目望去,这慈安寺建于齐山山腰,并没有在山顶,所以上山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而此处慈安寺已经被事先清空,所以现在没有香客,慈安寺的静空师太携寺内的众多小师傅前来迎接晟希玉,他们早已在山上久候多时了。 见到晟希玉,所有人慌忙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晟希玉道:“不必多礼,平身!” 静空师太在前面为晟希玉引路,那女子被簇拥着进入寺庙。 寺庙其实比较简朴,历史比较悠久。静空一一为晟希玉殷勤的介绍寺内的建筑,古树,以及那些菩萨佛陀。 晟希玉但笑不语,静静地听着她的讲解,她以往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重生一场,她便知道这世间许是当真是有神明的,但对她而言,依旧是不以为然,她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中所掌控的一切。 转完整间寺庙,静空带着晟希玉来到正厅,这里陈列着南海观世音菩萨,晟希玉望着菩萨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取出一旁的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然后插在香炉上。 午后,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片茉莉花香,晟希玉屏退了众人,包括陆永明,自己一人在后山呼吸着新鲜空气,欣赏这难得的景色。 凤城八大景致,天下皆知,排在第一的就是皇城夕照,皇宫巍峨,金碧辉煌,衬着西方金灿灿的夕阳,着实美轮美奂,而这齐山的景色也在其列。齐山山势层峦叠嶂,怪石嶙峋,自然奇景美景不少。 23 抚琴 晟希玉眺望过去,见这山川层峦叠嶂,端得是一派雄伟恢宏,不由得身心愉悦。 她扬声唤道:“陆永明。” 陆永明在不远处候着,听到晟希玉的声音立即上前,“陛下。” “将朕的凤尾琴拿来!”陆公公不由得诧异,抬头看了晟希玉一眼,便一声不响地去取了古琴,而后又命令宫人去准备其他东西。 小圆桌及方椅被摆了上来,她看了一眼,将这些都挥退了下去,抱住凤尾琴自行往山间走去,陆永明连忙跟在后面。 沿着山路走了半晌,来到山的背面,望见不远处有一处凉亭。 晟希玉举步走去,将琴放在圆桌的上面,回首望去,发现此处下面居然是一处悬崖陡壁,从上往下眺望,能望到奇峰险峻。 晟希玉微微一笑,坐下身来,如雪白,如玉润的手指触碰到琴弦,先是慢压,试了几个音,然后弹奏起来。 弦索筝偬,美景如幻,一处山清玉秀层峦叠嶂的山景中,一白衣女子坐在一八角凉亭中手指在琴弦上蹁跹起舞,如梦似幻。 “姑娘好琴曲!”一阵击掌之声忽的传来,陆永明一惊,慌忙上前挡在晟希玉身前,然后大叫:“来人!保护姑娘!” 开口之人自然听到他的叫声,一时间啼笑皆非,只得清嗓道:“是在下唐突了,不该惊扰了姑娘。” 晟希玉早已停住琴音,对于陆永明的大惊小怪,她表示也很无奈。 她起身,挥退了闻讯赶来的侍卫们,看着惊魂未定的陆永明,“不必惊慌,是我认识的人。” 来人一袭黑衣,衣履翩翩,邪魅的眉眼含着狐狸般的笑意,剑眉斜挑,看着晟希玉道:“在下闲来无事,到这凤城赫赫有名的齐山来玩赏,不曾想竟然如此巧合,会在这里遇见……”他看了看一旁警惕的陆永明道,“姑娘。” 陆永明依旧如同一只刺猬,警戒着看着他,上下打量,听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心中一惊,求证般的看向晟希玉。 晟希玉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前在外面结识的公子。”言简意赅。 陆永明似乎还有些不信,但晟希玉已经开口道:“这位公子是旧识,你先下去吧。” 陆永明无奈,只能听从她的话,想来是陛下私下探访民间所认识的人。 四周只剩下一黑一白二人,一人在亭内,一人在亭外。 “门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难道是想要完成未完的任务?”晟希玉自顾自坐下来,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 墨渊眸光一闪,“陛下误会了,墨渊怎敢再次冒犯陛下?前次是一场误会,纵然墨渊是天宛人,也不会蠢到与陛下作对。” “那么门主此次前来是作何?” “我不过是在此处饮酒赏玩,碰巧遇见了陛下。” “哦?你在饮酒?饮的是什么酒?” “怎么?陛下有兴趣?”墨渊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柄玉白的酒壶,张嘴将壶嘴对准自己,高高举起,酒液如同银箭一般灌入自己口中,拾起绣金边的黑色衣袖,抹了下唇角,动作既洒脱大气,又优雅从容。 晟希玉看着他,“门主饮得可是胭脂醉?” 墨渊面露愕然,“陛下也是乐酒之人?不错,这正是燕国名震天下的酿酒能匠酒滴子酿制的胭脂醉。” 晟希玉面色转悦,伸出玉白修长的手指淡道:“给我。” 墨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她这是在向自己要酒吗? 晟希玉看着他呆愣的样子,一时有些不耐,她加重了语气,重复道:“给我。” 墨渊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这语气也太霸道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是有求与他吗?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将手中的酒壶抛出,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落入一只玉白的纤手当中,女子接住酒壶,手臂轻提,仰头张口饮进青色的酒液,入口香醇柔滑,令人心旷神怡。她不由得心情更加愉悦。 墨渊有些失神地望着她的动作,没有做声。 将那壶酒全部饮完,她伸手一推,将那空酒壶又抛向墨渊,某人正在沉浸自己的思绪当中,猛然一惊,手忙脚乱的接住。 晟希玉看着他,眉眼虽仍是淡淡的神色,却有了些暖意。 墨渊晃了晃酒壶,惊恐地发现酒壶里一滴酒液也没有了,转而怒然地望着晟希玉,看着晟希玉面上的悦色,不知怎的心中再没一丝怨气,只能苦笑道:“陛下真是好酒量。” 晟希玉也洒脱的抬起衣袖抹了抹嘴,心中极是满意,“多谢门主的好酒,朕与燕国是对手,所以并无来往,今日能够尝到这名震天下的胭脂醉,当真令朕身心愉悦。” 即使只见过一次面,他也知道她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却能够和他说这么多的话,看着她面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就脱口而出,“若陛下喜欢,墨渊愿意为陛下经常送去好酒。” 晟希玉闻言,看了看他,淡淡的笑意有些收敛,“墨渊门主的好意朕心领了,但只怕门主不会经常如今日这般闲暇,所以不敢劳烦门主了。” 墨渊定了定神,面上又带上习惯性的邪魅如狐狸般的笑,却不再言语,心中暗暗心惊自己刚刚的话语和举动。 “门主若无什么事情,就请自便,朕想要抚琴了。” 从没见过如此过河拆桥的女人!墨渊不动声色,道:“不知墨渊是否有幸能够聆听陛下的天籁。” “朕在抚琴之时不愿有人在旁。” “……” “也罢,”晟希玉看着他的面色轻笑,今日心情着实愉悦,“你便在一旁吧。” 24 相约 晟希玉极少抚琴,今日来到这慈安寺,有美景,有美酒,自然心情舒畅,这才抚了首琴曲。 但身旁双目灼灼颇具玩味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那人此时已经倚了一旁的亭角,随意坐下,直直的望住自己,从未有人敢用如此的目光望着她,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和人们畏惧的目光,当下这种光景她心情甚悦也不予计较。 墨渊凝眸细细看她,那胭脂醉的后劲不小,她饮了大半壶酒,却没有一丝醉意,面上无一丝酡红,明眸中没有带上任何的酒意水汽,不由得暗暗有些惊异。 女子的琴技当真已是登峰造极,但他也不甚惊讶,他早知她是世间少有的女子,但她清越声音清唱的曲音,着实让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只听得她唱道,“任他如花美眷,看他满堂富贵,凭他翻云覆雨,却终抵不过那一身,那一日,那一抔黄土。” 墨渊有些入神,想不到这女子竟会唱出这样的词曲,以她的身份地位,居然会有这样的感悟。 晟希玉一曲唱罢,轻按住琴弦之上,侧头望向那炽热目光的来源处,笑道:“你与朕的大理寺少卿当真是意气相投,同样的风流倜傥,怪不得能够引为平生知己。” 墨渊望着她轻颦浅笑的样子,眼中亮光闪了闪,听到她提了冯皓尘,立即敛眉正色,脸不红气不喘,道:“陛下误会我了,我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不像冯皓尘那个家伙,从十四就开始沾染女色,我与他可是差的远呐。” 对于他这似乎在澄清自己的话,晟希玉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墨渊看着她,大言不惭道:“陛下,看来我们倒是很合得来啊。” “哦?”晟希玉对于他的话表示质疑。 “陛下可别忘了自己还欠我一壶胭脂醉呢。”墨渊笑得贼嘻嘻的。 晟希玉微微一笑,“朕可并不记得有欠过墨渊门主什么东西。” 墨渊瞪大了狐狸似的双眼,“你你你……居然赖账!” “门主莫要跟朕说笑了。”晟希玉若无其事道。 “好吧,”墨渊认命道,不过立即笑道:“墨渊想着下次再与陛下一同畅饮!” “好啊,不过希望下次再见门主之时不会是要来取朕的性命。” 墨渊一顿,面上的笑容忽的有些僵硬。他深吸一口气,道:“墨渊以为,今日与陛下一见,陛下对墨渊的戒心会少些。” “门主说笑了,杀手一门,拿钱做事,天经地义,你既是受到朕皇叔的委托,自然是要达到目标才会罢休。” 墨渊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的确说的不错,瀚海罗刹从未失手过。 “陛下,今日我们可否只谈风月,不谈其他,难得这样好的天气与美景,陛下一定要说这样煞风景的话吗?我们还是把酒赏景,欣赏琴音佳曲岂不更好?” 晟希玉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远处,蓝色宫服身影隐现,想来是陆永明觉得还是不放心,想要前来看看。 墨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悄然道:“陛下,我们后会有期。”足尖一点,已经往山下跃去,晟希玉凝眸看着,没有一点惊异之色。 能够成为天下第一杀手门的门主,想来武功定是惊世骇俗的,更何况前些日子他们刚刚交过手,她明白他的武功怕是深不可测。 “陛下。”陆永明急匆匆赶来,看到晟希玉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不由诧异道:“陛下,刚刚那位公子呢?” 晟希玉道:“已经下山了。” 陆永明看着八角亭周围四处绝壁,不由得心中骇然那人是如何下山的,但他终究没敢多问。 晟希玉道:“走吧。”转身走向寺庙,白色衣角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翻飞,衬着山中的景色,恍如天仙。 眼看天色渐晚,一轮皓月升至中天,轻风拂树,灯光如星,屋外清幽明媚,晟希玉喜静,自然对这里的环境分外满意,她倚在窗前,看向外面的月亮。 陆公公忙进忙出,为晟希玉收拾一切,他看出来陛下对这里十分满意,自从来到这里晟希玉就心情甚是愉悦,他也跟着心中欢喜。 陛下在宫中一直忙于政务,此次前来慈安寺能让陛下好好放松一下身心,虽寺庙的环境简陋了些,但陛下向来不在意这些。 晟希玉放松身躯,斜躺于矮榻上,面上和如春风。 陆永明见了不由道:“陛下,既然此地如此舒心,不如多留几日?” 晟希玉闻言,微微蹙眉,“朝堂之事耽误不得,我们后日便启程吧。” 陆永明不禁心中叹息,只得应道:“是。” 事实上,晟希玉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她去处理,容不得拖延。 醉花楼 两名侍女走入房中,房中陈设精美,轩窗木雕,象床软枕,锦遮绣映,熏香细细。 25 素茵 一名侍女进房之后转身从大红衣柜中取出一件绯色纱衣丝裙,对身旁另一位侍女笑道:“素茵姑娘说这件衣裳颜色不适合她,倒是可惜了这一件这样美的衣服。” “是啊是啊,”另一名侍女细细打量手上的纱裙,“这颜色如此绝艳,却也不知谁能够穿得?” “你可是不知了,姑娘做这件衣裳是为了萧公子,萧公子可是最爱这样的绯色呢,但这绯色实在是不适合她。” “萧公子?”另一个女子惊异地捂住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见房门紧闭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声道:“是菊香园的萧公子?” “那还能有谁?”先前那名侍女不以为意,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 在整个醉花楼中,谁不知道宵香馆的花魁娘子素茵姑娘爱慕菊香园的萧公子呢?这已经是整个楼中公开的秘密。 “在这风月场所烟花之地,这种真情多么微不足道,”女子叹息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但是萧公子好像对素茵姑娘并不感兴趣,只是以礼相待。” “嗯?萧公子是大相公,是不接男客的,他怎会对女子不感兴趣?素茵姑娘风华绝代,萧公子何不答应了素茵姑娘?” “你未免想得也太简单了,花妈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早已听说这事,已经禁止宵香馆和菊香园之间互通往来了。” “啊?”女子失落叫道,“怎么能这样?” “怎么?你也看上了菊香园的公子们?是大相公还是小相公?”女子犀利的目光看着她,“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要是让花妈妈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治你呢。你可不是素茵姑娘那样的头牌姑娘。” “没有没有,”女子忙道,“我怎么敢?楼里素来禁止姑娘们和公子们过从甚密,我不敢违背。” “那就好,”那侍女看着同伴,苦口婆心道:“我是为了你好,同在这样的烟花之地,真情是多么微不足道,人不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二人走出房间,说笑着远去了。 纤长的身影闪进房中,紧闭的房门开启又关上,却诡异得一丝声音也无。 女子打开衣柜,望着那大红衣柜中摆放的花花绿绿的衣衫,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了那一件绯色衣衫,将它取了出来,细细地打量了片刻,轻轻一笑,似乎对它颇为满意,走至屏风之后。 女子一身做工精巧的绯色纱衣从雕花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常爱白衣,对这绯色衣服却甚少尝试,走到一旁的紫檀梳妆柜的铜镜前,昏黄的镜子映出女子模糊的样貌,却难掩女子周身撼动凡尘的风姿。 此时若是有旁人,怕是定然会被女子的风采迷的神魂颠倒。 晟希玉对着镜子照了一番,然后在面上覆了一面轻纱,只留下一双慑人的黑眸。 她走出房间,看着门前一名端着果盘的侍女经过,然而只是望了她一眼,就径直走了。 蒙着面纱后的唇角微勾,敛住全身的气势,微微低着头,向前走去。 晟希玉围着整个楼在闲逛,这醉花楼比她想象中还大,一路上别人只当她是楼里的姑娘,她又是低着头,所以畅行无阻。 很快她就走到一处别院门口处,漆黑的门匾上写着菊香园三个字,想到刚刚两名女子的话,她对这里饶有兴致。 她透过门缝张望了一会儿,发现里面十分安静,不似外面那么喧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一旁的大树后面,一展身子就从围墙这头飘到了那一头。 此处较之外面要雅致许多,地上青石板蜿蜒至远方,走了一会儿,竟然走到了湖边,不想这菊香园之中竟有一处湖泊,湖水波光闪耀,清风徐来,袅袅生凉,月光倾泻,如梦似幻,如诗如画。 放眼望去,不远处竟有一处曲桥,做工精致细腻,桥上安放了不少的耀眼灯盏,更衬得湖面水光粼粼,迷离凄迷。 一片安静中,却猛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从曲桥的方向传来。 晟希玉隐于一树蔷薇之后,看向那个方向。 来人不止一个,他们脚步匆匆,行了数十步之后,忽的在桥中央停下,疏影横斜间,瞧着一名锦衣男子负手望向天空冷月,侧头看向安静立于一旁的男子,微叹一声,“澄儿,你就送我到这里吧,今日我有急事,不能陪你了。” 安静的男子不发一言,静静地看向湖下被灯光映得斑驳的漆黑的湖水,默然不语。 锦衣男子见此,再次暗叹一声,然后抬脚向前走去。 安静的男子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有光在闪烁,明媚婉转哀怨至极的烟波在流转。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是不肯对我说,我在你眼中终究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男子立在曲桥中央很久,才转身走向湖心岛。 原来是一对有情人啊。晟希玉从花后走了出来,月光掩映中,她的一身绯色着实美得惊人。 夜渐深,醉花楼内却越发得欢声笑语,笙歌不绝。 原本这菊香园相对于外面的宵香馆相对于要安静一些,不想她越往里面走去,就越是传来各种声音。 晟希玉冷笑,自己的这个叔父当真是了不起,京内的醉花楼越开越大,成为凤城中最大的销金窟,每年怕是为晟昀带去不少钱财,看他那安王府可比自己的皇宫可是差不了多少啊。 一处偏房内,男子幽幽叹了口气,凝望桌上跳跃的烛光,一玲珑剔透的少年连忙上前,殷勤的为男子揉捏肩部,笑道:“公子今日没有恩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男子听了他的话,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察言观色的少年自然听得出男子笑声中的落寞,便小声问道:“公子怎么了,不开心吗?若是觉得累,就同花妈妈说一声,多休息几天,她一定会答应的,这夜夜陪酒接客,小心累坏了身子,我们看着也心疼。”少年话语处处透着关心体贴。 男子道:“宝儿,你还小,还不懂,我就是想歇,也是歇不下来的,我们怕是永远都被困在这样的地方,再也出不去,却又得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这日子走啊走啊,不知哪日才是尽头。” 26 黑衣人 一旁的少年宝儿默不作声,他停下动作,愣了片刻,也老成地叹了口气,道:“公子风华正茂,竟然像是已经看透了人生,觉得了无生趣,那宝儿又能何去何从呢?” 男子看了他一眼,心有忧虑,问道:“宝儿,你已经多大了?” “回公子,宝儿今年已经十三了。” 男子眼中含着忧虑,看着眼前的玲珑剔透,精致绝伦的少年,“花妈妈已经问过我两次,说你已到了年龄,好多客人已经留意你了。那位有名的钱老爷前些天就向她在打听你的名字。” 宝儿身子微颤,抖了一下,道:“我……” 男子眼里划过不忍,“我再向花妈妈拖延几日,但是……” 少年聪明伶俐,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咬住樱花般的嘴唇,眸中一黯,他从小生活在这里,浸淫风月已久,自然明白他自己的价值。只是若是让他像那些少年一样,躺在那些猥琐肥硕的老男人身下,只要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恶心得想吐。 “公子的话宝儿明白。公子不能永远庇护我的。”宝儿老老实实道。 男子看着他乖巧的样子,一时心中凄楚,他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却要经历这样的苦难。 一时无话,室内沉静下来,宝儿又替他捏了一会儿肩,伺候他洗漱完毕,行了一礼,道:“公子,你早些歇息吧。” 男子轻嗯了一声,宝儿轻步退出,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室外,少年站在带着凉意的月光下,单薄的身影让人心中生怜,然而少年的眸子中闪着阴霾之色,他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夜色中。 男子呆坐于烛火下,烛光映着他忧郁的侧脸明明暗暗,他默然良久,终再叹一声,吹灭烛火,上床就寝。 这里倒是一片静谧,外面却还是莺歌笑语。 一抹绯影轻如灵燕,从这偏僻的门前一闪而过,在黑暗中过回廊,自楼梯一掠而下,以肉眼所不能见的速度掠过一处处屋檐,来到正阁外面,听到一声声的管弦丝竹之声混合着男女的旖旎欢笑之声,在这夜间分外迷离。 晟希玉足间轻点,跃上整个菊香园最大的树上,向下看着这夜雾之中菊香园的层层楼宇,心中冷笑:皇叔啊皇叔,朕还真是小看你了,这样大的醉花楼能给你带来多少钱财啊,但很遗憾,还是让这凤城中的赫赫有名的销金窟为朕的国库做些贡献吧。 她蓦地想到今晚所来的目的,便从树上跃下,一抹绯影在夜晚其实着实显眼,但她的身形实在太快,让人看不清。 她穿过喧闹的花厅,向内扫了一眼,依旧没有找到自己所要找的人,面上有些阴沉。今日她亲自出马,堂堂邺齐女帝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明明是夏日,今天不知为何却有些寒意。湖边花草树木在夜风中高低起伏着,月光照在树叶上,闪烁着若明若暗的寒光。 晟希玉走在湖边小路上,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足间碰到一颗石子,石子滚入湖中,惊碎一片月影。 忽的她脚步一顿,镇定立于原地,只见月影下,一个黑影携着凛冽的寒冷气息,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前。 那黑影身形挺拔修韧,负手立于晟希玉面前,冷冽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晟希玉心中稀罕,不由地看着眼前人,鲜少有人这样无礼地看着她。而最重要的是,这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刚刚察觉。此人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 男子出声道:“你是什么人?是这里的姑娘?”这个女子的目光让他极不舒服。 “这话应该由公子先回答吧,你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男子目露惊异,凝了她片刻,忽的出声笑道:“倒是个有趣的女子,你若是这里的女子,长夜漫漫,不如就你陪我吧。”说完闪身来到晟希玉面前,却只听得晟希玉轻笑一声,心下一凛,立在原地不动,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女子。 “公子当真是有些着急了。”晟希玉淡淡道,这是第一个企图非礼自己的男子。 此时明月移出云层,月华撒在那人身上,男子面容僵硬,双眸却似黑曜石般闪亮。 晟希玉细细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男子也任其细细打量,然后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姑娘觉得在下如何?” 晟希玉笑道:“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没脸猫,有什么好说的呢?” 男子一怔,大笑道:“这邺齐果然有意思。” 晟希玉不动声色听着他的话,心中一沉,这人不是邺齐的人。而与她的武功能够不相上下的,天下之大,她认为实在少之又少,这人怕是十分危险。但在她面前,他也绝不会讨得了好。 她笑道:“公子当真是好兴致,在这烟花之地,深更半夜,临湖赏月,却又孤身一人。” “这不是碰到了姑娘?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到姑娘你的。” “那可不见得,”晟希玉道,“这里可是凤城中的菊香园,难不成,公子喜好龙阳断袖?” “我在这里闲逛一时迷路,走到了这里,想必姑娘也是如此吧?” 轻笑声传入耳中,“那公子继续闲逛吧,我就不奉陪了。”说完足间一点,跃向湖中,转眼间消失不见。 男子面色凝重,笑容消失不见,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居然在这里随意碰上的一名女子,都有这样的身手武功,天底下,能和他不相上下的真的怕是没有几个,不知道那帮长老知道这件事后会是怎样的讶异,看他们还怎么自诩是通天之人。 这菊香园已经被查看了个遍,剩下的只有这座湖心小岛了。 这湖不大,与她宫中的月平湖自然是没法比,湖心小岛亦不大。越往前纵去,岛上的丝竹声就越发清晰,晟希玉这才感应到这菊香园的大多数声音都是来自这小岛上。 除去正中的湖心亭外,还种植一些花草树木,再别无他物,但亭子极大,可容纳几十人,此时亭中坐满了人,座上皆是男子,一旁的侍女奉上清茶和美酒,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亭子四周围着珠帘,灯盏环绕,晟希玉扫了一眼,她微微一笑,这可都是她认识的人啊。他们似乎刚刚到这里不久,衣着暴露光鲜的侍女正为他们布置,怪不得刚刚没有找到他们,原来也才刚到,她闪身而隐身于一棵树后。 席上数十名身着锦袍的男子,中间还坐着几名或秀美或俊逸的阴柔男子,他们面露谄媚为身旁的人斟酒。 “卢大人,这倒是新鲜啊,此次你邀我们这几位大人前来相聚,不曾想竟然会约在这菊香园。” 一中年男子爽朗一笑,“我知道各位大人都不是喜好龙阳之人,但是有时候尝试一下娈童男色,说不定也会别有滋味呢。”那卢大人语含暧昧,对在座的众人道。邺齐帝王治朝有方,要求朝中众臣洁身自好,所以鲜少有他国那样的糜烂奢侈,而邺齐也不太盛行男风,但自从乾嘉皇帝死后,安王晟昀壮大了醉花楼,为赚取更多钱财,在楼中开设菊香园,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饮了一口酒,一个身形略胖腮前留着小胡须的男人道:“不知卢大人约我们来此究竟有什么事情。” 那卢大人面色微沉,轻描淡写道:“还不是为了王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他们面色不一,有的尴尬,有的惊惧,有的骇然,一时间有些沉默,那些相公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那名最先开口之人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道:“卢大人,谨言慎行啊!” “怕什么?”卢大人面露不悦,“我有说什么吗?你们未免也太惊弓之鸟了。” “朝堂之上的那阵风波刚刚平息了一会儿,谁知道陛下何时不会对我们发难?还是小心为上。” “怎么,”看着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卢大人讽刺一笑,“这就吓到你们了?你们不要忘了是谁平时在庇护于你们!得了王爷这么多好处,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却自行退缩,王爷该多么心寒啊!” “可是,”有人畏缩道,“我们真正的主子还是陛下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圣上!是执掌我等生死的人!” “张大人!”卢大人色厉内荏,“注意你的措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可是王爷一手将你提拔上去的,如今你却要恩将仇报吗?” 那张大人面色难看,“臣不敢。” “更何况不要忘了当今陛下是一名女子,”他说得义正言辞,“古往今来,有哪一位皇帝是女子?乾坤之势不可变,女子为大定然不会长久。而王爷也是正宗的皇室血脉,各位也不算是背叛列祖列宗。”他说得理直气壮。 他人默不作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已经让他们心中震惊不已,虽他们也曾经这样想过,但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这个卢曲江当真是胆大包天! “所以王爷荣登圣位是迟早的事情,众位千万不能畏缩,他日你们就是一等功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样一番话在有些人耳中发酵,有的人心中在动摇,周遭各国已经在蠢蠢欲动,邺齐身为大国,百年基业,目前他们尚不敢轻易侵扰,但数年之后呢?女子能有什么治世之道? 安静间,突然有人轻咳数口,吐于漱盆之中。 27 卢大人 卢大人斜眼看向那人,漫不经心,语含不屑道:“张大人不是被我的话吓到了吧,莫怪莫怪。” 张大人尴尬咳嗽,“不是不是。”他手指颤抖地取过一旁的参茶,饮了一口,抬眼间,见众人面色不一,眼中都略带迟疑和犹豫,他停了停,还是开口道:“王爷的恩惠微臣没齿难忘。只是,现在和陛下作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举动。毕竟顾大人的死我们有目共睹。” 卢子明道:“并不是现在,王爷今日要我前来与各位相见,是有些事情需要帮忙,众位,表现你们的诚意的时候到了。” 有人狐疑道:“王爷神通广大,还有什么是需要我等才能帮助的?” “最近江湖之中发生了一些事情,王爷为此焦头烂额,现在需要动用各位的势力为王爷分担困难。”他看了看四周,道:“我便直说了吧,不知各位可曾听过,宫中有一位奇药,名为‘仙人草’的?” 有人点头道:“宫中医阁中是有这样一味药,专为陛下炼药所用,数量稀少,但陛下从未用过。” “正是这一味药,现在王爷想要它,本来他可以向陛下索要,但是你们也知道,王爷与陛下面和心不和,恐怕陛下不会赐予这味药。” “宫中的医阁中的太医各位大人谁与他们有些交情的,可以将那位草悄悄取出。” “这……仙人草只剩下三株,陛下虽然不好丹药,也从不过问医阁的事情,但若是被她发现医阁中无缘无故的少了东西,恐怕也会追究的。”张大人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不知王爷用那仙人草来做什么?” “用什么你就不必知道了,你们只要想方设法替王爷找来那株药材。”说罢,他执起桌上的一杯酒水,饮尽之后,不容置疑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谁若是为王爷办成了这件事,王爷一定高兴。” 言罢,他起身来,对着所有人长揖,虽是行礼,却举止间透着高傲与漫不经心,“各位,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请不要忘了我今晚说的话。” 说罢他走下小亭,上了木质的曲桥,长袖在夜风中招展,留给众人一个傲然的背影。 半晌,有人轻啐一声,“不过就是一条走狗,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大人皱眉道:“王大人,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那人悻悻道:“张大人,你不觉得今晚那人实在太过无礼了吗?他只不过是与王爷走了近了些,就如此的狗仗人势,他的官位品阶可是不及你的,就如此明目张胆地骑在你的头上,日后那还了得。” 张大人面色阴沉,却也没有说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不管怎样,王爷交给我们的事情还是需要办的,这件事情就交给邵大人吧,你不是和医阁的主事詹太医有些交情吗?此事应该不会很难。” 那位点到名的邵大人似有犹豫,但最终终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张大人看着周围那些低着头默不作声大气不敢出的相公们,心中终是有些忧虑,他按了按额头,看着外面天际高悬的明月,他这条路,到底走得对不对?会不会是一条不归路?恐怕没有人会告诉他了。 晟希玉有些好笑,看着张大人似乎犹疑不定的目光,心道你现在犹豫怕也是晚了,事到如今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而我晟希玉是绝对不会容忍生出二心的人存在的。她从席上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冷笑地看着每个人的脸。 也无人再有心情欣赏美景佳人了,一个个不欢而散。 待这湖心岛中灯灭人散,一片黑暗中,灯昏雾涌,夜幕轻垂,她浅浅的笑了一下,理了理绯色的衣襟,纵身向更黑暗的地方跃去。 皇宫,鸿德殿 这日小朝会,议的是几月后各国出使凤城的事宜。昨日已经有有异国来使向晟希玉递上书信,告知不日将会来到贵国。 这无疑在朝堂之上惊起一片呼声,所有人面面相觑,这些人是商量好的吗?自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有什么动静,此次前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礼部官员将重新抄录的各国书信呈上给晟希玉,晟昀,丞相大人,又各发一份给内阁大学士,各部尚书及御史台,监察司诸大夫,所有人都紧皱眉头,面色凝重,不置一词。 女子开口道:“众位爱卿,有何高见?” 下面的官员忙齐声道:“微臣不敢。” 须发苍苍的内阁大学士颤巍巍出列,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啊,在陛下几年前登基之时,无任何一国前来贺喜,此时却要前来,不知道是何居心,陛下定要小心为妙啊!” “大学士此言差矣,”安王一脸正色道,“若是他国真心想要与我们邺齐结交呢?” “皇上,”右相跨前一步行礼道,瞥了一眼一旁正色的晟昀,“臣有事启奏。” “爱卿但讲无妨。” “此次前来递上书信显然是他们一同约好的,四国除去燕国同时说要出使邺齐,显然来者不善,不是微臣多心,实在是我等需要小心谨慎啊!” 晟希玉沉吟,“话虽如此,但不管怎样,此事先交于户部和鸿胪寺处理,既然人家要来到我邺齐,朕作为东道主还能有什么异议吗?” 冯皓尘看着玉帘之后模糊的身影,心中暗笑,这个女人还真是会演戏,朝堂之上的议事全都表现地这么犹豫不决,若不是见过她发号施令的样子,他险些就被她的这幅样子给骗了。 但是,他暗自凝眉,这次的出使国家里面也有天宛,母亲也未传来书信,不知他们想要干什么。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陛下,就是夏国,”右相皱眉,“上面明确写到想要和陛下联姻。”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夏国的这封书信明确言明想要与邺齐永结秦晋之好。” “不知想要联姻的对象是谁呢?”晟昀问道。 “夏国的二皇子夏御锦。” 半晌,晟希玉轻笑道:“此话当真?” 丹陛之下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陛下,自我邺齐立国以来,也曾与夏国有所往来,却从未通姻,如今夏国首次提出此事,邺齐应当做出什么回应?”晟昀开口说道。 “一切等到不日他们来到再说。”晟希玉最终如是说。 “陛下,微臣也有事启奏。”那边的晟希玉似乎按了一下额头,疲惫道:“准奏。” “西北边境齐溪山脉世代为我朝附属夷族,岁岁向我朝献贡,但最近西北传来消息,说是齐溪一族换了一族的族长,他们便举族迁往西面,已经越过我国的界限,投靠了他国。” “竟有此事?”接二连三的重磅新闻已经将他们这些安逸太久的官员砸晕,朝下嗡声四起,轻声议论此事。 28 大事 “齐溪一直以来火石地貌,物产贫乏,这倒没有什么可稀罕的,但是齐溪山下是险峻的清涯河,易守难攻,齐溪一族舍弃齐溪山,迁往更西处的燕国。而燕国的那片土地地产丰饶,物产丰富,齐溪一族摄于我朝天威,以往一直不敢有所动作,不想今年居然做出这等事。” “实在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啊!”义愤填膺之词不时传出。 晟希玉微微一笑,“但是如此听来,齐溪一族所为之事实在无可厚非啊。” 下面的朝臣听得晟希玉如此说,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当即,似抓到她的把柄一般,晟昀痛心疾首道:“陛下,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些叛国之人理当予以最严重的处罚,绝对不可姑息!” “是啊,陛下,不可妇人之仁!”几名官员还待再说,却只见晟希玉挥了挥手。 “好了,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些事情明日再议。各自做好分内的事情,退朝吧。”女子似不胜疲惫,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由陆永明扶去了内室,忽的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皇叔,明日可是你的寿宴?” 晟昀未曾想到她会突然出声问他这件事,一时连忙躬身道:“是的,陛下。” 女子轻笑,“那便提前恭祝皇叔寿辰,朕届时一定到场。” “多谢陛下赏脸。”晟昀有些受宠若惊。 “皇叔言重了,这样重大的事情朕当然会去。”然后她不再多话,转身走进内室,只留给众人一个明黄色的纤细背影。 愣了片刻,有人回过神来,有人惊愕的窃窃私语,有人微微摇头,低叹一声走出大殿,众人纷纷退散。 冯皓尘伸了个懒腰,唇角勾起一抹懒懒的,惬意的笑,看着佳人离去的方向:“你这皇帝做得也不容易啊。” 晟希玉揉了揉额角,“这些人真的和和尚念经一样,听得朕头疼死了。” 陆永明在一旁无话可说,他知道晟希玉喜欢安静,然而在早朝上又怎么可能安静呢? “陛下,今天的事情兹事重大,切不可轻视啊!”陆永明劝道。 “朕知道,这些事情朕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也早有了打算,所以,不必担心。”想起今天朝上的争执,不由得冷冷一笑。 天上云层浓厚,卷起厚重的云,天色阴沉沉的。 冯皓尘立于盘龙玉石柱旁,漫不经心的看着上面的花纹,从养心殿急匆匆走出来通传宫人道:“大人,陛下身子有恙,不便见您。” “劳烦公公对陛下说,微臣实在是有要事要说。”他看着面前宫人为难的神色,微微一笑,他微微仰头,看着头顶浓浓的乌云,叹道:“要起风了啊。” 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中暗暗着急,今天陛下的心情不好,自己可不愿去触她的霉头,可是这大理寺少卿大人赖在原地不走,一直说有事情要禀报陛下,他也没有办法啊。 “是了,”冯皓尘自语道,“天晴了这么久,终于要下雨了。”忽的,他望定一个方向,微微一笑。 宫人若有所觉,转身去看,心中一惊,连忙俯下身去,行礼道:“陛下万岁。” 那女子负手立于廊下,淡淡地望着他。 冯皓尘眸带笑意,也躬身行礼,朗声道:“陛下万岁。” “你倒是难缠。”女子的声音响起,语中透着不悦,宫人将头低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喘一声。 风越发的大了,想来一会儿大雨将会到来。 冯皓尘一身蟒袍,就这样似笑非笑的遥遥望着她。 “进来吧。”晟希玉淡淡道。然后也不理他,走进了养心殿中。 冯皓尘轻笑,抬步跟了进去。进去之后他就看看见那名女子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清尘集》在眼前细看,陆永明立于她的身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冯皓尘找了个椅子坐下,凝眸看着她,笑道:“陛下真是博学多识,这本《清尘集》微臣可是看不懂的。” 晟希玉从书中抬了眼,语中含讽:“那爱卿可要多看些书了,朕的臣子怎么能是庸碌之人?” 冯皓尘有些着恼,却又忍住,嘴角含笑,手指扣紧象牙骨折扇,躬身道:“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晟希玉不再理他,径自看着手中的书册。过了半晌,只听她淡声道:“陆永明,你先退下吧。” 陆公公瞧了一眼下面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男子,“是,陛下。” 偌大的养心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那要拜访我邺齐的几国中似乎还有天宛吧?” “好像是。” 晟希玉抬手翻了一页,“你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微臣无话可说。” 晟希玉轻笑一声,“你最近为朕做得事朕很满意,晟昀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新来的大理寺少卿捣的鬼,眼下先静观其变,待得朕将皇叔的势力连根拔起,永绝后患,我便考虑给你解了毒,但如今你的性命还在朕的手中,有些事情朕问你就得如实作答,这天宛来使与你无一丝关系吗?” 冯皓尘无辜道:“陛下,微臣当真不知。” “既是如此,你今日来求见朕又所谓何事?” “今日早朝陛下似乎被这一堆堆的事情扰地焦头烂额,所以微臣不才,想要为陛下分忧,顺便来看一看陛下的身体如何。” “爱卿有心了,朕很好,并无大碍。” “那就好。” 守在门口的陆永明忽然进来,对晟希玉道:“陛下,银玉公子求见。” 一旁的冯皓尘闻言,微挑了挑眉,晟希玉道:“宣。” 冯皓尘与傅银玉是见过面的,不久前还刀戟相对…… “陛下,”冯皓尘抬头,看到一名年轻公子站在不远处,二十岁模样,眉如长锋,目似寒星,清俊已极,但在看向他时眉眼中有傲然的光芒划过,银冠束起黑发,身上着一件蓝白二色衣袍,质地色泽非同一般。 他手持一个托盘,看向晟希玉,轻声道:“陛下,银玉一大早为您准备了糕点,想着您早朝之后便可以品尝到,这不,刚刚做好我便拿来了。” 原来是送糕点,但进殿时的那个气势,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来捉奸,陆永明抹了抹汗,只听得晟希玉道:“银玉有心了,糕点先放在这里吧。” 陆永明接过糕点,放在晟希玉面前的案几上。 糕点送完了,自己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毕竟冯皓尘身为臣子,与陛下议事无可厚非,他是后妃不可打扰,但是就这么走了显然不是他想要做的…… “这位就是大理寺少卿大人?”银玉没话找话道。 冯皓尘起身意思了一下,“正是微臣。这位是银玉公子吧,对陛下真是无微不至啊,还亲自送糕点过来,但是,现在微臣正与陛下商讨一些事宜,银玉公子身为后宫之人,不宜过问这些事情。”言语中带着轻蔑。 银玉火气上涌,但在晟希玉面前,他拼命压下了。 于是他对着晟希玉道:“陛下,是银玉来得不是时候,但希望您晚上去银玉那里,听说您今日被朝事弄得十分疼痛,银玉会些拿捏之法,保管让您身心舒畅。”他的话暧昧之极,听得冯皓尘直皱眉头。 然后,他对着晟希玉行礼告退,对着冯皓尘得意一瞥,就走出了大殿。 “陛下,”冯皓尘欲言又止,“您对于后妃也太过纵容了。” “无妨,”晟希玉淡淡道,“与你无关。” 冯皓尘一噎,只得住口。 “若是无事,你便退下吧。” “怎么,陛下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去那银玉公子的温柔乡?”冯皓尘听到女子下了逐客令,酸意不觉涌了上来,冷着脸,话便这样脱口而出。 晟希玉明显十分的不耐烦,“爱卿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朕累了。” 冯皓尘轻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辅踏入院门,晟希玉一愣,房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红衣男子轻声哼唱戏曲的声音,她走了进去,男子坐在案前,着一身浅绯色丝质内衫,外罩大红纱衣,腰系青丝碧玉绦,灯光的掩映下,更显得魅惑飘逸,他见到晟希玉却显然一愣,揉了揉双眼。 “伤势好些了吗?”晟希玉道。 离瓷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对她行礼,然后慌忙上前将她的风披解下,有些结巴道:“陛,陛下怎么来蘅芜宫了,外面怎么也没有通传?”说罢瞪了一眼一旁的宫人。 “朕本以为你已经睡了,过来看看你的伤势,不想你还未睡。” 离瓷心中大喜,陛下关心自己,夜晚还要来看看自己的伤势,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而且看这情形,今日很有可能留宿,这是他从来想也不敢想的事。 “离瓷的伤已经好多了。”他温婉道。 晟希玉点头,都已经能下地了,显然是好很多了。 “下次练功,切不可如此急功近利,伤到筋骨可就不好了。” “离瓷谨遵陛下圣令。” “陛下,今日听宫人说,陛下正为政事操劳,您一定要珍重自己的身子啊。”离瓷殷切道。 “不必担忧,”晟希玉道,“倒是你,你伤势未好全,要不要调去几个手脚灵活心思细腻的姑娘,伤势也能快些好起来。” “谢陛下,不必了。” “既然如此,你便好生歇着吧,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回去了。”说罢便要起身。 “陛下,”男子急声唤道,晟希玉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期期艾艾道:“陛,陛下,您今晚不留宿吗?” “不了,”晟希玉瞥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来,离瓷无法,只好将女子的披风重新披在她的身上,闻着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他不由得有些脸红。 晟希玉走出房门,“你歇着吧。” 然后便走入夜色中。 29 夜宴 直到走出了好远,陆公公悄悄地转头看向蘅芜宫的方向,发现那红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看着眼前陛下坚定的背影,不由微微一叹,为这离瓷公子捏一把同情泪。 “公子!公子!打听到了,今夜陛下去了蘅芜宫!” “什么!”落梅宫内传来一声怒吼,黄昏时分养心殿里的人到落梅宫告诉他说陛下今晚不来了,他已经气的七窍生烟了,不想陛下竟是去了那个贱人那里,他现在实在是愤意难平。 “公子,您要冷静啊,陛下不喜后宫中的公子争风吃醋,您若是闹到蘅芜宫,里子面子都没了,还惹得陛下厌烦。”小路子忙道。 “就让那个贱人明目张胆的骑到本公子的头上?”傅银玉愤愤然。 “这个……想来陛下去那人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只是去看看伤势。” “哼,那贱人仗着自己受伤,想博得陛下的怜惜,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奴才……奴才听说,陛下是自己要去的,蘅芜宫并没有派人要陛下前去。” “哼,那又怎么样?总归是那个贱人的错!”银玉气得将桌案拍得震天响。 “公子,请您消消气,”小路子哀求道,“您再生气陛下也不来啊。” “你说什么?”傅银玉冷声道,“看来本公子最近对你太好了。” 小路子连忙跪下,冷汗涔涔而下,“奴才不敢。” “自己出去领二十大板!”可怜的小路子只好苦着脸出去了,谁让自己的主子是个醋坛子呢?看来自己这半月内又不能下床了,唉~ 七月初八日夜,安王府,安王爷晟昀五十大寿,夜宴群臣。 这日天气依然阴沉,雨迟迟未下。 府内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盛况空前。熟人见了相互寒暄。 但王府的主人还在自己的书房内咆哮怒吼,“这瀚海罗刹是怎么回事?委托已近半月怎么事情还没有办成?联系到他们了吗?” 下人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正在努力联系瀚海罗刹的分坛,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 “本王花了那么大的血本,这该死的什么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居然没有半点动静,若是没有成功,本王绝饶不了他们!” 宽厚的手掌拍在桌案,案上的瓷杯似是晃了一下。 到了日落时分,落霞满天,来往宾客皆祝贺安王爷福深运厚,富贵绵延。府内早早地搭了大戏台,鼓乐声喧,由于正宴设于夜间,虽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但重要人物皆没有到场,就连正主安王晟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着实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王府的管家强颜欢笑尴尬地迎接宾客们,对于宾客的询问只能敷衍的说王爷有要紧事要忙。 戏班子在戏台上不断上演戏曲,锣鼓喧天,引得京城百姓纷至杳来,想要一睹王府寿宴的盛况。 很快夜幕降临,正主们纷纷现身,数不清的侍女们手持莲花宫灯,灯烛辉煌灿烂,王府内一片盛景。而王府外面是华盖旌旗,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众宾客在王府知客的礼唱声中由东门而入,鲜衣仆人引路,将其引入正园。 而府外也聚集了一些百姓,他们没资格进入,却也在王府门口翘首以盼,看看热闹,希望有幸见到一些大人物。 “喂,你有没有听说,一向深居简出的陛下这次竟然给足了安王爷的面子,竟要亲自前来为王爷祝寿,真是稀罕事啊!” “真有此事?那今日我们便能一睹陛下风采了?” “呦,你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子呢?我隔壁大婶的闺女在户部侍郎家做侍女,我可听人家说了,我们陛下呐长得跟天仙似的!那容貌,那姿容,啧啧,连天下第一美人那他国的郡主也比不上。” “你可拉倒吧!我听人家说陛下貌比无盐,所以才深居简出,不敢见人,还天下第一美人,连我们京都凤城第一美人安王爷的千金也比不上!”一灰脸大汉信誓旦旦道,一旁立即有人附和,“对啊对啊,我也常听说陛下羞于见人,所以鲜少出门,这无风不起浪,我看这事啊八九不离十!”“对对对,我也听说过!” “什么?我明明听到人家说我们陛下……”那黑短矮小的男人有些难堪,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金顶软轿停在王府门口,男子将这无知百姓的话语听进了耳中,心中不由暗笑,晟希玉啊晟希玉,原来你百姓眼中的你居然是这个样子的,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也是,据他所知,凡是见过晟希玉的皇亲贵胄是不敢轻易向外面透露陛下的有关事情,那女人虽然对百姓们十分仁慈,但却对这些文武官员皇亲国戚压制地厉害,他们慑于天威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周遭百姓的嗡嗡之声忽的有些凝滞,只见那一名风骚的蓝衣公子从奢华的软轿里出来,王府的匾额旁的宫灯照出男子邪魅俊极的脸,他魅惑地一笑,向王府门口的小厮递上请柬,然后身形潇洒地走了进去。带走了女性们的目光。 “这……这是谁啊?哪家的公子?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生得好俊啊!若是能得到他的垂青,小女子就算死了也值了!” “快去打听这是谁家的公子!凤城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位公子?” “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你们还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啊?” 花枝招展的女子浓妆艳抹,在这样人多的场合下依旧衣着暴露,一看就知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女子。她捏着兰花指,甩着香帕,男人们的目光不时上下打量她,女人们厌恶的离她远些。 女子不顾他人的目光,轻佻道:“这位公子我可认识,他可是最近我们楼里最有名的人物,是素茵姐的恩客,出手阔绰的俊美公子!我们楼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姑娘为他争得是头破血流呢!” “什么?”姑娘们的芳心碎了一地,原来是个风流浪子? “他就是我们今年春试的状元郎!” 一时四下哗然,没想到这样俊美的公子竟是今年的状元郎!而且居然流连醉花楼! 这无疑是个重磅新闻,可怜的冯皓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往后一月的饭后谈资。 为表喜庆,日暮后,王府内张灯结彩,还有上百侍从,手持火把,排列在王府府门左右,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冯皓尘辅踏入王府大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阵仗,不由心中感慨,这安王爷当真是声势惊人,财力雄厚,看那些数不清的手持莲花宫灯的侍女和侍从就看出来了,灯烛辉煌,照彻霄汉,他才刚刚踏进府门,就听到不远处锣鼓喧天,歌舞升平,真是说不出的富贵风流。 冯皓尘不禁咋舌,怪不得那女子视这安王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样豪华的阵容,简直能与皇帝叫板,而自己的无尘山庄也恐怕是自叹不如啊。 想不到这安王晟昀就是胆小了些,在人脉财力方面还是有些手段的。 王府这寿宴虽只筹划数日,但规模空前,冠盖云集,京城所有文武百官,皇亲贵胄皆在受邀之列,谁人敢不给安王爷面子,更何况今日陛下史无前例地将会到场,那些没资格上朝未曾见过陛下面貌之人自然想要一睹陛下的风采。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宴席差不多要开始了,客人也已经差不多来齐了,所有人对号入座,来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当然晟希玉还没到场,她身为天子自然是最后到来,谁敢让她等呢? 久未露面的安王晟昀也终于一脸悦色地走出来了,他走到上首下面紧挨着的一个席位,面向所有的来宾,开始致辞:“多谢众位肯赏光来到本王的王府为本王祝寿,在此,先干为敬,本王先敬大家一杯!”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说着客套话,“王爷客气了。”“能够前来王爷的寿宴是下官的福分。”“恭贺王爷寿与天齐,福泽绵延!” 晟昀含笑着一一回敬着各位。 众人心中怀着诧异却没人敢开口询问,宴席已经开始,但陛下的人影却不知道在哪里。 于是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淡忘并且不甚在意陛下还未来的事情,绝色舞姬身姿曼妙,穿梭于各个男人之中,他们早已沉迷在酒色之中。 所以当听到那一声“陛下驾到”之时,所有人被吓得一个激灵,门外知客高入云霄的声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宫中礼官冗长的语调,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方向。 周遭的气氛有些异样,所有人屏息敛气,目不转睛的望着正园门口方向所有的仆人与侍女,包括舞姬,都停住了脚步,恭敬的退至一旁,戏台上鼓乐皆停,戏曲顿歇,一时正园之中鸦雀无声,人人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兴奋几分好奇。 入目是灯烛辉煌下的一袭白衣,冯皓尘凝眸看着远处的她,那女子似乎很喜欢白衣,除去帝王的衣衫,她的常服似乎都是白色,愈发显得她出尘脱俗,不似凡人。 所有未曾得见晟希玉的人都面带激动兴奋,想要一睹当今女皇陛下的风采。 正园中此时荷花盛开,亭台茂盛,灯树林立,丝竹悦耳,满园的富贵奢靡,那白衣女子很快的来到了正厅,踏了进来,一时间,靡靡的丝竹之声顿时停了下来,仿佛一场瘟疫在蔓延,周遭一丝声音也无。 有人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静寂无声。 女子如黑缎般的乌发仅用一柄碧玉簪簪住,乌发碧玉下,肤似寒冰,眉目飘逸。身形一动间,仿佛清风舞动朗朗明月,又似流云漫卷满天红霞。而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女子那双黑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要直直的看入你的内心,顾望之际夺人心魄。 30 宴会 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大部分人回过神来,随着那女子的走近,所有人皆行大礼,附身跪拜,山呼万岁,在这一片人潮中,晟希玉仿佛世外之人,淡漠的望着这一切,目光睥睨众生。 席上有年轻公子不住偷眼瞧着她,有些从未见过晟希玉的京中富贵心中暗揣着,想不到陛下居然如此貌如天人,家里有没有还未娶妻的儿子侄子之类的…… 晟昀目光阴沉,看着那个女子缓缓走进正厅,姿态高贵不可一世,径直走向最上首的位置,安然坐下俯视下方所有人。 见到园中厅内黑压压跪倒一片,晟希玉笑道:“都起来吧,今日是王爷寿宴,朕只是来凑个热闹,大家不必拘礼,若是太拘束可就不好玩了。” 晟昀听着她的话,心中暗恨,无论什么时候,帝王的到来都会引发如此大的轰动,所有人怕是都忘了今日谁才是主角,被祷颂福寿延绵,富贵永世的那人似乎不是自己,而是座上的那名女子,而自己只是仰视她帝王天颜的一个人。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会坐上那个位置,那个位置什么时候才会属于他? 晟昀简直被心中的不甘和愤怒打垮,一时竟然没有听到有人叫他。 衣袖别人轻轻扯住,晟昀回过神来,看向一旁,左相目光飘忽,面色有些尴尬的望向他,小声道:“王爷,陛下在叫你呢。” 晟昀心中一惊,立即转头看向那女子,晟希玉正在淡笑着看着他。 他急忙道:“陛下有何吩咐?” 晟希玉微微一笑,“皇叔在想何事如此入神,朕叫你都没有听到。” “陛下恕罪,本王只是在想接下来的安排,现在既然陛下都已经到了,本王想要让陛下这一趟出宫,玩得尽兴。” “慢来慢来,”晟希玉笑道,“朕还没有向皇叔庆贺寿辰呢。” 一旁的陆永明已经为她倒好酒水,递给她,晟希玉起身道:“今日朕难得出宫一趟,是想要为朕的皇叔庆贺寿辰,在此朕恭祝皇叔富贵绵延,寿比南山!”仰头一饮而尽。陆永明在一旁微皱眉头,却不敢说什么。 下面一直盯住她看的冯皓尘见到她如此举动,微微有些意外。 晟昀自然也起身回敬,道:“谢陛下!” 晟希玉看向众人,“诸位不必拘束,朕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了吧?” 他们谁敢应是,皆小心道:“没有没有。” 如此便是场面也就安定下来了,晟昀连击两下手掌,扬声道:“来人!”侍女们接着添酒,而舞姬们也再次翩翩起舞,早有仆从川流不息地将热腾腾的菜肴摆在酒桌上,戏台上重起笙箫,园内彩声大作,觥筹交错,众人见晟希玉并没有什么异常,也就安下心来,便恢复了刚刚的热闹。 晟希玉一直在饮茶,一旁的陆公公一杯接一杯地为她斟茶,陆永明早就让侍从将酒水退下,要了茶水。她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舞姬的舞蹈,让冯皓尘十分地无语,这个女人,兴趣爱好也是不同凡响,她又不是男人,居然还对这些感兴趣? 但晟希玉确实也是无聊,也没人敢上去给她敬酒,她也只能自顾自地欣赏欣赏舞蹈。 冯皓尘推开要靠近自己的舞姬,心中有了盘算,端起酒壶,华贵的蓝色衣袍曳地,抬步就要走向那女子。 由于宾客众多,而他的品阶相对来说也较低,所以距离晟希玉的上首位置较远,他要走到那里需要一段距离。 一直在晟希玉正下首含笑迎接前来为他敬酒的晟昀在与他人周旋之时偷眼看向那兀自饮茶的陛下,眸中晦涩难名,实际上,前来为安王敬酒的人也在小心地注意上面那位。 忽的一个清朗的声音大笑着扬声道:“王爷,下官来给您敬酒了。” 晟昀一惊,转头看向来人,见到是那大理寺少卿冯皓尘,一时间有些不耐,他本就不喜他,却要耐着性子与之周旋,勉强挤出笑容,道:“原来是我朝年少才俊风流潇洒的冯大人啊,本王多谢你的酒。” 冯皓尘看了晟希玉一眼,女子神色悠悠,自顾饮茶,看也没看这边一眼,心中不由有些气馁,仍是笑道:“实在是不敢当,下官怎么担得起王爷这样的赞赏?皓尘实在惭愧。”言语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晟昀心中不屑,心道你这个风流浪子,本王就是客套一下,你可不要当真了。面上却笑得和善,“大人过谦了,谁不知道我们邺齐新晋的状元郎实在是俊美无双的一个人物,那些个青楼女子不都为大理寺少卿大人所迷吗?” 一旁的众人心中皆惊讶不已,要知道,陛下对于朝中官员可是严于律之,他们中虽有人会去那烟花之地,却只敢偷偷摸摸地去,而眼下安王爷竟然当着陛下的面,将这事情说出来,有人偷偷瞄向晟希玉,却见那个女子只是在饮茶,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联想到半月前的早朝之上发生的事情,他人不由心中暗叹这大理寺少卿大人真是往这枪口上撞。 “王爷如此夸赞下官,皓尘愧不敢当。”对于这样明嘲暗讽,冯皓尘依旧不瘟不火,淡声回道。 晟昀心中暗哼一声,假笑道:“大人太谦虚了。” 身旁众人自是能听出两人的明争暗斗,却也只做未听见。 朝中官员皆知,安王晟昀一派牵连甚广,朝中拥护安王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而陛下不可能不会将其看在眼中,前些日子以来因为漕粮亏空的事件已经在打压安王党一派,众人都心中有数。 所以这二人争论中碍于陛下就在眼前,没什么人敢上前插话。 晟昀冷嘲热讽了半天,那冯皓尘都是不瘟不火的,也觉得自讨没趣,只好作罢。 不想看到那人举着酒杯,走上阶前,竟向着上首那位走去。 冯皓尘注视着她,灯光掩映下,那女子端坐与最高处,整个人皎若雪莲,但女子的面庞因为饮酒却又显出一点绯红,无端的生出些媚意,让他心颤不止。 晟希玉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她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止住一旁陆永明即将脱口而出的“大胆”,看他要做出什么动作。 冯皓尘在晟希玉面前站定,行了一礼,轻笑道:“陛下,微臣想要敬您一杯。” 陆永明看着晟希玉,望见她轻轻一抬手,连忙上前将酒杯斟满,递给她。 晟希玉开口道:“大理寺少卿大人当真是胆大妄为,放眼整个宴席之上,也就你敢这样了。你就不怕朕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但是陛下你没有,那便说明我在陛下眼中是不同的,不是吗?” 晟希玉一笑,“朕当初可就是看上你这一点。”说罢一饮而尽。 冯皓尘眼角一挑,“微臣倒是不知陛下竟是如此的女中豪杰,酒量惊人。” “怎么,”晟希玉奇道,“你的那位兄弟没有和你谈及吗?” “什么?”冯皓尘惊异,“兄弟?是谁,墨渊?谈及什么?” “他可是见过朕饮酒的。”陆永明闻言猛然看向晟希玉。 “什么?”冯皓尘心中恼怒,那厮竟然背着他来偷会晟希玉? “这王府宴会实在无聊,难得你还来给朕解闷。” “微臣荣幸之至。”原来自己是解闷的工具,“陛下既然如此无聊,为何还要来这王府,您可以不来吧。” “朕来是为了观看一场好戏。” 席下的众人惊愕的看着那蓝衣男子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与陛下谈笑风生,而陛下看起来也十分的愉快,实在是暧昧丛生,有些不认识他的一些京中富贵就在打听他的身份。看来陛下对此人相当不同,而这人又是一副极好的皮相,这不能不让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暗自揣摩他与陛下的关系。 “陛下是为好戏而来,可是微臣可是为了陛下而来。”冯皓尘款款地望着眼前人,桃花眼流转间竟然暧昧丛生,媚意氤氲。 媚主啊媚主! 一旁的陆永明见到冯皓尘如此情态,心中不由叫道。 31 刺客 可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对着冯皓尘怒目而视。 冯皓尘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中,只径自看着晟希玉。 女子不语,依旧神色悠悠,不知在想些什么。冯皓尘凝眸看着她的侧面,她一低首,一抬头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整个人散发一种慵懒的感觉。虽时有笑容,那笑却不及眼底,美极的笑容中却有着无边的冷意,如此的冰冷孤绝。究竟有谁才能融化她那一腔千年寒冰?冯皓尘出神地想着。 这时,有人出列,“陛下。” 冯皓尘自觉地让开晟希玉的视线,让她可以看到谁在说话。 说话的乃是龙图阁大学士张世林,此人为朝中文官中流砥柱,河西人士,虽无实权,却声蜚朝野,声誉极高。 晟希玉见是他开口,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懒懒道:“张大人有何事要讲?” “陛下,”张世林皱眉道,“今日本是王爷寿宴,微臣说这件事实在有煞风景,但事出紧急,微臣非讲不可。” “哦?”晟希玉不由状似惊异道,这素以清正廉洁之名闻于朝野的大学士能有什么事情,这么郑重其事?下面的人也不由的停下酒杯,看向他。 晟希玉却不紧不慢,抬手示意,陆永明会意,让下人重新取过酒来,一旁的一名红衣侍女缓缓走来,所有人都在注意龙图阁大学士所说的话,无人注意这个不起眼的侍女。 冯皓尘眼角撇过那名女子,眼角有流光一闪而过。 “陛下,微臣所要说的事便是……”忽的他望着晟希玉的眸子瞪大,儒雅的面孔变得惊恐至极。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红衣侍女拢在袖口中的衣角现出耀眼的刺眼光芒,她原本悄悄地走到晟希玉的后面,就在要将盛着美酒的托盘递给陆永明之时,女子猛然间大力推开他,陆永明一时不防,踉跄跌倒至一旁,红光一闪,快速的掠向晟希玉的身后,而她手中的器刃阴森森的闪着白光,刃口还有着些许幽绿的颜色,显然淬了剧毒。 冯皓尘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见此情景依然惊愕万分,容不得多想,立即出手,手中折扇快速攻向那名女子,隔开了她的攻势。 女刺客见到一击不成,咬牙与冯皓尘交手,晟希玉淡淡地望着,仿佛刚刚差点中招的不是她。 刀光剑影间,四下混乱,宾客席间乱做一团,忽的响起杀猪似的尖叫。 原来陆公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过后缓过神来了,然后拼了老命大叫,“护驾!快护驾!” 他这一叫宾客之中更加慌乱,已经有小半部分的人逃也似的跑出了园子。 晟希玉唇角掀起讥讽的笑容,不过一个女刺客,就将这些人吓成这样,真是废物。 王府护卫们已经赶来,将二人包围,但却无从下手,女刺客显然武功不错,强撑了许久,却终究不是冯皓尘的对手,手中利刃被打落,手臂被缚,狼狈跌于地上,护卫们见状立即将手上枪戟架在她的脖颈之上。 如此便算尘埃落定了。 晟希玉缓缓走上前去,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她居高临下望着那名女子。 冯皓尘走至她身边,邀功似的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等待大人的夸奖。 谁知晟希玉只是看了他一眼,道:“谁让你多管闲事。” 冯皓尘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忘恩负义的女人,刚刚要不是他,她说不定早就命丧那名刺客之手了,不以身相许也就罢了,还说这等风凉话! 晟希玉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她不再理他,只看着眼前的女子,也没有询问什么。 事到如今,任务怕是无法完成了,红衣女刺客眼睛一闭,就要自尽。忽的自己的全身穴道被封住,动弹不得。她愕然睁开双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冷淡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似是无边地狱,冷意猛然从脚底涌上,仿佛自己的全身都被冰封。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 女刺客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是她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呢? “朕的耐心有限,算了,把她交给百户吧。”晟希玉似乎有些不胜疲惫,轻描淡写道。 所有人听到心中一凛,这个女子的下场竟是军妓!当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杀了她呢,同为女子她自然知道,想不到陛下的手段居然如此毒辣。 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带了下去,晟昀面色铁青,颤巍巍走上前,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见状,所有园内的人都跪在地上,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皇叔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晟希玉道。 “陛下……陛下,臣有话要说。” 晟希玉已经回到座位上了,看着他微颤的双手,哂笑道:“说来听听。” “臣当真不知那女子如何混入臣的王府……”事情已经发生,解释起来十分的苍白无力。 “皇叔,朕希望你能够彻查此事。”晟希玉打断他的话。 晟昀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他艰难道:“是,陛下。” 如此宴会也算是不欢而散,今日着实惊险,陛下遇刺,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 “王爷,那刺客是您安排的吗?” “蠢货!动你的脑子想想,陛下在本王的府中遇刺对本王有什么好处?”晟昀面色铁青,大声吼道。 下面的男子有些瑟缩,“可是,今日的事……” “今日之事不管是不是本王做的都会算在本王的头上,本王明显是被人暗算了。”晟昀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陛下在本王府中遭遇这等事情,朝中必定会有人说三道四,那名女子呢?” “已经被陛下的宫中护卫们带走,想是应该交给百户了。” 晟昀沉吟,这究竟是陛下的自导自演,还是别人嫁祸给自己呢? “来人,把管家给我叫进来!” 陆永明实在是心惊胆战,心有余悸,他本也不是良善之人,对一旁的晟希玉道:“陛下,您还是仁慈了,为何不强行逼供?继续问下去?这些乱臣贼子即便千刀万剐也是死不足惜!” 他们已经回到了宫中,晟希玉倚在窗前,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陆永明心中十分惊恐,越想越是害怕,“陛下,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您的安危是何等重要,奴才恳请您彻查此事,将安王正法!” 老人郑重其事的话终于让女子有了反应,她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不是晟昀做的。” “什么?不是安王?那是谁?”陆永明大惊失色。 晟希玉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陆公公,让你担心了,今日之事朕本该和你提前打声招呼的。”无论怎样,面前的人是少有的关心自己的人。 陆永明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居然会对他说“让你担心了”这种话?一时间,他有些不能自己,有些想哭的冲动。 陛下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位小公主早年丧母,先皇也对她十分严厉,她自小便冷冷淡淡的,不亲近他人,他却十分地心疼她,常常照料她,说句大逆不道的,在他心中,早已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孩子。 这些晟希玉当然也明白,所以当她看到那老人眼中闪过的光芒时,心中只能暗叹,然后又想到了银玉和离瓷那两个男子。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今日是朕没有事先同你说,是朕的错。”看到陆永明激动的模样,她轻笑,“陆公公,谢谢你。” 32 医阁 次日风急雨骤,阴沉了一日终于下起雨来,亏得晟希玉没有再说要出去赏雨,否则便要把陆公公给弄得心力交瘁了。 晟希玉看着外面迅疾的雨点,似乎颇有些惆怅。 陆永明在一旁忙道:“陛下,亏得今日休沐,不用早朝,否则您这金贵龙体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晟希玉不语,半晌道:“邺齐也是到了梅雨季节了,近来倒是颇多的细雨。” “可不是吗?”陆永明道,“陛下啊,最近是非之事较多,您最好少外出,以防有什么意外。” “这样的雨天待在宫中岂不有些无聊?”晟希玉轻笑道,“摆驾,去蝶园!” 陆永明有些惊异,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听她又道:“去,把清然公子给朕叫来,要他在蝶园见朕!” “陛下当真是好兴致,”白衣公子撑着把油纸伞出现在蝶园的小亭之上,出尘的身影仿佛从天上降下来的谪仙,“这样的雨天下棋当真是不错的选择。” “怎么,你不愿意?”女子斜着身子,懒懒的望着男子。 “不,清然不敢。”男子恭敬对着晟希玉行礼,从容走进亭阁中,宫女早已为他掀好珠帘,他抬眸望着榻上慵懒地女子,蓦地想到前几日的情景。 “怎么了?”晟希玉问道。 “没有。”男子默默低下头,“陛下近些日子以来似乎是政务繁忙,清然也没能为您分忧,今日难得陛下有兴致,清然不胜欢喜。” 陆永明愕然的在一旁听着他的一番话,心中暗想,这清然公子真是大有长进,越来越会说话了,在陛下面前的话也越来越多了,看来他身边的宫人教了他许多吧,若是这样下去,相信清然公子必定会得陛下宠爱。 宫人摆好了棋盘,二人开始默不作声的下棋,一时间,只能听到阁外的雨点淅淅沥沥,与阁中棋子放在棋盘上的轻响。一对璧人相对而坐,两人聚精会神沉浸在棋盘上,女子低头沉吟,男子不时抬头看着女子,神色间闪过温柔之色。 许久,白衣公子轻声道:“陛下的棋艺大有长进。” 女子笑了笑,“多亏了你陪朕下。” “清然不敢当,是陛下您聪明绝顶。” 这次连晟希玉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清然比往常话多了些啊。”言语中有些意味深长。 步清然不自然轻咳,目光有些闪躲,“让陛下见笑了。” 女子淡笑不语,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外面,“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下了这么久了啊,这雨也不知何时会停。” 步清然也跟着看着外面,“是啊。”闻言,陆永明只能无奈扶额,这清然公子的嘴真是笨得可以,若是此时换做银玉公子,或是离瓷公子,肯定会说一些诸如“真希望雨永远不停,这样我便可以与陛下永远在一起了”这样的话,亏他刚刚还以为他长进了。 但陆永明的想法在晟希玉看来,怕是多余了。 女子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忽然道:“陆永明,你先下去。” 陆公公惊异地看了晟希玉一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便躬身退下。 室内只剩两名白衣男女。 默了半晌,女子开口道:“清然,你说眼下的时机是否成熟了?” 沉默的白衣公子抬头凝眸看着她,“清然不敢妄自揣测。” “呵呵。”女子笑起来的声音犹如二月泉水击磐石,极清透,却带着些微的凉意。 “也罢,朕也知道你的事情,但是你若想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必须要拿一定的东西交换,朕可不会白白的为他人做什么。” 步清然脸色一白,肃然从座位上起身,白色衣袍撩起,郑重下跪,附身:“清然明白陛下的意思。” 晟希玉转眸看向他,“你不必如此紧张,若是你身上没有朕看中的东西,当初朕也不会带你入宫。只是眼下时机怕是要到了,朕为你推波助澜还不够,最重要的是看你的本事了。” 白衣出尘的男子闻言,只深深俯首,并不发一言。 “各国已经准备前往我邺齐,所以你也要准备好了。” 步清然低垂着的清亮眸中竟似有挣扎闪过,但终究归为沉寂,他悄然闭上双眼,“清然明白。” 晟希玉满意点头,“那就好,你便下去吧。” 陆永明从外间走了进来,看到晟希玉依旧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点打在湖上,划过一道道的涟漪。 他略有些心酸,陛下不过是刚刚及笄没多久的少女,却根本不似这个年龄的少女天真烂漫,终日在朝堂上与那群老奸巨猾的臣子周旋,面上总是深深沉沉的,连他也看不懂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心中暗叹,上前小声对晟希玉道:“陛下,该用膳了。” “嗯。” 用过午膳过后,晟希玉休息了一会,这一睡就是黄昏,许是这些日子真的有些疲惫吧,她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她揉了揉额角,皱了皱黛眉,轻声唤道:“陆永明!” 陆公公听到晟希玉的声音急忙走了进来,“陛下,您醒了。” “朕睡了很久?”外面的雨都停了。 “奴才见您似是身体疲惫,也没有叫您,想着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雨停了?” “是,刚刚停的。” 晟希玉从御榻上起身,陆永明上前将屏风上的外袍为她披上,“陛下您刚刚醒来,今日下了场雨,外面还有些凉意,您可不要着凉了。” “不碍事。”晟希玉道,“走,去外面逛逛吧。” 青石板的地面湿漉漉的,沾湿了晟希玉的金黄色的绣鞋,她也不在意,只径自往前走,沿园子过回廊,穿花径,迈曲桥,不多时,竟走到一处楼阁处。 陆永明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医阁二字龙飞凤舞,这两个字还是先皇当初亲自写的。 他有些不明所以,陛下为何要来这里? 陆永明试探问道:“陛下,可要进去?” “走吧。”晟希玉轻轻一笑,径自走进楼阁中。 门口的守卫见到晟希玉,均下了一跳,急忙恭敬地向她行礼,晟希玉的脚步不停,径直走进阁中。 医阁极大,虽然在外面看大概有三层阁楼那么高,但是走到里面才发现,屋顶高耸入云,东面的墙壁全是排列着的药柜,药柜的高度几乎要抵达屋顶,但西面又排列着一排排的书架,摆放着数不清的医书,药柜高耸,里面的有些太医在梯子上翻找药材,里面十分安静。 离门口大厅最近的一名手拿医书翻看的中年太医,转头就看到了晟希玉,手中的书就这样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来不及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已经跪在了地上,大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惊呼非同小可,异常安静的医阁乱作一团,太医们纷纷停住手头的工作,上前下跪,有一名梯子上的太医因为惊慌居然从梯子上跌了下来,闭眼心道吾命休矣,不想身子一轻,被人轻提住,安然无恙的落在地上,那人浑身冷汗,伏在地上轻喘气,正待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闪身到那女子身后,他连滚带爬地上前跪于地上,声音颤抖:“陛下万岁万万岁,谢陛下救命之恩。” 晟希玉扫了一眼整个正阁,全部的太医都在了,她走到一旁的案几旁坐下,“免礼。” 所有太医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看着晟希玉,陛下从未涉足医阁,今日前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33 真心 “朕一向公务繁忙,未能来到这医阁之内瞧上一瞧,劳烦众位爱卿了。” 太医们受宠若惊,连连迭声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晟希玉抬眸扫向众人,淡淡一笑,“这里的主事太医是谁?” 三名太医出列,对着晟希玉行礼道:“陛下,微臣几个是这里的主事。” “嗯。”晟希玉点头,她起身,来到恭敬低首的三人面前,眼角不经意地扫向其中一个浓眉眼小的一名太医,轻声道:“太医院被你们监管的井井有条,朕很满意,现在朕有一事想要交给你们。” “陛下请讲,微臣谨遵圣喻!” “朕在医阁之中的药材虽然算不上十分珍贵,但也是朕的东西,若是有人胆敢私自拿出,其后果你们知道是什么吧?” 众人心中一凛,难道陛下此行的原因是医阁中的药材? 那名詹太医已是身形有些颤抖,浑身冷汗淋漓,但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听着晟希玉的话,没有注意到他,唯有晟希玉不着痕迹扫过来的目光让他吓得险些失禁。 “朕言尽于此,诸位爱卿好自为之。”晟希玉起身,白衣飘飘,走出这医阁,只留下众位太医面面相觑,面露惊恐。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惊动陛下亲自出马来到我们小小的医阁?” 詹太医面色惨白,一样的同行关心问道,“詹太医,你没事吧?” “没……没事,不必挂怀。” 如此一折腾,外面的暮色已经渐渐隐去,月儿一分分升上中天,月色缥缈,静谧淡远,夹着不时飘来的一股花香,晟希玉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平静。 陆永明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开口。 绕过一处斜挂着灯盏的月洞,前方一抹素衣出现在眼前,夜色中异常显眼。 晟希玉凝眸看去,那男子直直的看着她,一瞬不瞬。 陆永明感觉有些不对,悄悄向前看去,不由低声惊声道:“银玉公子!” 待走到近前了,看到男子身着一身素色单衣,一眨不眨地看着陛下,面上竟似有委屈之色。 “陛下,你莫不是将银玉忘了?”只听得傅银玉低声道。 晟希玉眉头一皱,“你在这里干什么?莫非在等着朕。” 傅银玉低首不语。 晟希玉看着他的样子,终于面色浮现一丝软化,轻叹一声,“走吧。”越过他径自往前走去。 男子立即跟在晟希玉身后,将陆永明挤到一旁,引得陆公公瞪了他一眼。 傅银玉心思荡漾,看着晟希玉的如墨青丝,他和她距离如此近,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似乎有些迷醉,几次想要伸手抚上她的乌发,但终究还是手指顿住,不敢冒犯她。 晟希玉进到傅银玉的园子中,走进他的屋内,只见桌上摆着一副丹青,描绘着一幅美人图,虽然只在远处一扫,便能看出画中之人颠倒众生的风姿,画者功力精湛,而且全力以赴地画这幅画。 陆永明有些惊叹,在远处看了一眼发觉画中人似乎有些眼熟。 傅银玉与晟希玉皆坐下,傅银玉看着她,欲言又止。 晟希玉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陛下……我听说今日您去了蝶园。” 晟希玉瞟了他一眼,“你倒是消息灵通。” 傅银玉忽的说道:“陛下,我也可以陪您下棋的,不用非得那人陪您下。”他不自在的拂了拂身上的素衣。 晟希玉淡淡一笑,“银玉,先不说这些,朕问你,朕放你出宫可好?” 傅银玉猛然一惊,抬头看向她,依旧是让他心醉的容颜,却让他心中忽的隐隐作痛。 他不是傻瓜,陛下早有打算,他知道,她先前就曾暗示过他。 如今再向她闹只会惹得她的厌烦,但是让他出宫也是万万不可的。 傅银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陛下,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 晟希玉似是轻叹一声,轻声道:“朕记得。”银玉鲜少有这样的时候,自己终究是欠了他。 对于敌人或是不相干的人,她可以心狠手辣,可以不择手段,但是真正对她好的人,她还是无法视而不见,前世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 但她知道自己无法给他什么,再这样下去对他只会有害无益, “银玉,你是个聪明人,你明白朕的意思。” “那离瓷呢?”银玉猛然抬首,“为何他就可以留在宫中,还有其他后宫男子,为何只对我说?”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不同寻常的怒意,一向清傲的星眸中此时竟然有丝委屈在闪烁。 晟希玉不看他,“朕说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心中清楚,还是说,”她声音冷硬,不容置疑,“你认为自己对朕来说有利用价值?” 傅银玉的表情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时青时白。 “就这样吧,朕不是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而已。”晟希玉虽然对于那些真心待她的人会手软,但不代表会心慈,更何况,在她看来,此举就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他今后的发展,这世间,有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成是个男宠? 她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将那愣住的人抛在身后,不想忽的听到他大声道:“陛下,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声音中已经有些颤抖了。 她不回头,径直往前走去,只留下素色单衣的男子站在原地。 “我也可以……可以成为你想要的那种人。”清贵高傲的男子低喃,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要的不是这些,那我就努力成为这样的人,只为能够在你身边。 小路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家主子,陛下说让他出宫的话他在一旁也听到了,他以为主子会大怒,像往常一样,谁知主子却出奇的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路子,过来给我研墨。”傅银玉的声音出奇的稳定,却莫名让小路子不寒而栗,他听了他的话,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上前,取过一旁的墨条。 而傅银玉看着桌面上的那张美人图有些出身,他伸手拿起,看了一会儿,递给小路子,道:“给我挂在床头吧。” “是,主子。” 一路上,陆永明悄悄地撇向一旁的陛下,心中焦急万分,却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终于到了养心殿,晟希玉迈步进去,此时已经月升中天,殿中早已有掌灯宫女为她点好灯盏,殿内灯火通明。 陆永明明白晟希玉的喜好,挥手令所有的殿内宫人都出去,自己在一旁侍候着。 晟希玉像平日里一样,解下外袍之后,倚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双凌厉深不见底的黑眸悄然闭上,青丝尽散,垂落于身前,她只着一件明黄单衣,纤细的身子竟有几分少见的娇柔。 殿内一丝声音也无,半晌,晟希玉轻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陆永明低着头,“陛下,奴才不明白。” 沉寂了一会儿,女子轻笑,“有何不明白?” “奴才只是为那些公子不平,若是别人也就罢了,银玉公子和离瓷公子待您那是真心实意的,为什么您不能对他们好一些呢?”陆永明疑惑。 “正是因为这样,朕才要远离他们。”晟希玉睁开双眼,在殿内灯烛的照耀下,闪着熠熠的光。 陆永明自然是不明白,但也知道陛下不愿再多说了,只好作罢。 都说当今邺齐女帝好男色,后宫男宠无数,这在凤城乃至整个邺齐已经不是秘密,但谁又知道其实陛下其实一个也未曾宠信,陛下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 陆永明暗叹,无论陛下是什么身份,她终究也是个姑娘啊,是个需要男子真心呵护的姑娘啊,可惜陛下对于那些公子从来也不真心相待。 34 入宫 虽然后宫男子一个美过一个,却没有陛下能够看上眼的,实在是件棘手的事情。 陛下已经及笄,寻常女子早已嫁做他人妇,有些也为人母了,只可惜她生为帝王,背负业障。 陆永明看着晟希玉完美的侧脸,只能再次暗叹一声。 落梅宫 若说往日他能够自欺欺人,今日晟希玉的话已经将他的所有希望都击灭了,最难堪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他心中自有思量,虽然平日来他性子是高傲了些,但是有些事情他也能够考虑清楚。 陛下,这是你逼我的。 傅银玉出身世家,却并非单纯良善之辈,反而见惯世家险恶。 眼下需要双管齐下,清俊的字迹笔走龙蛇,一如它的主人一般清贵高傲。 写好后,他轻轻吹干了墨迹,然后小心放在信封内,面不改色,交给一旁的小路子,沉声道:“去,把这封书信送到相府。” 出于劝慰,小路子看着自家主子沉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您……没事吧?陛下她……或许只是一时的想法,说不定不久她便回心转意了呢……”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显底气不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甚相信自己的话,更何况是公子呢? 陛下所做的决定谁人敢忤逆? 银玉却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去吧。” 小路子只觉主子实在是今晚诡异的异常,他不敢再耽搁,领命之后走出了房间,只剩下傅银玉独自坐于灯下,他静了片刻,起身走向床边,那幅画已经挂在他的床边了。 他轻轻抚摸画上人的面颊,微微一笑,“陛下,银玉不是您想舍弃便能舍弃的,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你看,你我的名字中都带着一个玉字。既然招惹了银玉,就应该负责到底。”他轻轻闭目想着二人初次相遇的时候。 心中无人也好,这样他才能够走进去,而旁人,自己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 次日,早朝之上众臣商讨前日未曾探讨完的事宜,晟希玉漫不经心,似是并不甚关心,朝中大夫见状,面上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却暗暗叹息。 早朝后,晟希玉用过膳,然后回养心殿中安睡,最近不知怎么的有些困乏,兴许是天气越发的热了,自己也越发惫懒了。 睡后起身又去散了步,经过月平湖的望月亭,晟希玉忽的停下步子,陆永明不明所以,“陛下?” “你先下去吧,朕想到亭子中坐一会。”晟希玉的眸子漆黑,陆永明看不到的是,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闪着阴森冷意。 “是,陛下。”陆永明吩咐那些个侍卫宫女在不远处候着,以防陛下有什么吩咐。 晟希玉的衣带翻飞,身形纤细,眉目美得颠倒众生,让隐于暗处一直看着她的男子一阵失神。 她来到望月亭中,随意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门主当真是好兴致,当朕这里是什么烟花之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晟希玉淡淡道,听不出喜怒。 华贵黑衣男子从亭旁的一棵梧桐树跃下,轻飘飘落于她身边,动作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黑衣衬得他猿臂蜂腰,鹤式螂形。 “陛下,我们又见面了。”墨渊理了理衣襟,颀长的身子来到她面前,笼罩了她身边的光亮,他居然还故意一般微微附下身子,低头看向晟希玉。 晟希玉处于如此被压迫的姿势,也是无动于衷,抬起黑眸看向他,二人的距离此时离得很近。她能够清晰地看到面前男子俊美的脸庞,与冯皓尘不同的是,此人有一双精明的狐狸眼熠熠生辉,微带戏谑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胆大妄为,”晟希玉轻笑,“你可知道,你是第一个敢如此看着朕的人。” 墨渊闻言,心中不经意间划过一丝喜意,那么对于她而言,自己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墨渊愣神间,忽的感觉身前有股强烈劲风猛然向自己劈来,那风如刀如刃,烈性十足,他一惊,杀手的本能和求生的本能一同迫使墨渊向后退去。 咔嚓一声脆响,石桌裂开了,然后倒塌。 墨渊目瞪口呆,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要杀我?” 晟希玉略有些遗憾的看着他,“你的功夫当真不错,极少有人能够逃得过朕的出手。” 墨渊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朕并不想与你有太多纠缠,不想你偏要来招惹朕,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晟希玉黑眸眯紧,冷声问道。 墨渊略一思索,明白了晟希玉的意思,当下面色暗沉,“原来陛下就是这样看在下的吗?” 晟希玉忽的轻笑一声,“朕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如此自由的出入朕的后宫已经碍到了朕的眼睛!” 墨渊苦笑一声,当下声音冷漠,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女子如此不通情面的接待已经让他意冷,“既然如此,墨渊就离开了,不再出现陛下的面前。” “最好是这样。”晟希玉望着他,声音淡淡。 “我本以为,经过在那齐山的相见,我与陛下已经是朋友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墨渊冷笑一声,当即黑色的颀长身子舒展,足尖轻点,纵身而去。 “陛下,需不需要属下前去追杀?”黑影悄无声息的闪现,出现在晟希玉身后。 “不必了,你一个人兴许不是他的对手。”她眸光一闪,看到那人刚刚栖身的梧桐树下放着一壶酒袋。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毫无反应,纤细的身影起身转身而去。 黑色身影飞驰出那皇宫,一路向冯皓尘的住所飞去。 墨渊心中自然气愤以极,虽说他接触的女子不如自己那损友冯皓尘多,但也是见识过女色的,这个晟希玉当真是令他心中火冒三丈。 自己辛苦寻来上等佳酿,居然受到了这种待遇,心中着实抑郁难平,气得他都给扔了。那女人周围有别的隐于暗处的高手,自己能够感应出的就有三个,他毫不怀疑,根本不需要她动手,若是她一声令下,自己说不定就出不去这皇宫了。 这样想过之后,心中居然慢慢平复,他使劲打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总之以后,一定要离这个女人远远的,对,有多远离多远,他心道。 冯皓尘这小子最近在忙些什么,整天也不出门,不会又在温柔乡吧? 他很快就到了冯皓尘的府邸,如入自家后花园一般走了进去,门口的侍卫自然是认得他的,对着他恭敬道:“二爷。” 墨渊心情不好,才没闲工夫理他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自走了进去。 逛了他的房间,没有找到他,来到后花园看到亭上的蓝衣风流贵公子在把酒言欢。 他飞身上前,夺过男子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冯皓尘看到他突然出现,也不意外,懒懒的看着他,邪魅笑道:“兄弟,怎么有空来我这?你还挺闲的啊。” “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过的才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啊。” “本公子一个小人物,怎么能与瀚海罗刹门主相提并论?” 墨渊撩起下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对着他白了一眼,“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看着倒是挺清闲的。怎么,你那皇帝陛下对你倒挺好的,没有给你什么任务?” 听到他提到那个女人,冯皓尘神色也没有那么慵懒愉悦了。 “你提她做什么?”男子不悦道。 “哦?”墨渊仔细看着他面上不悦的表情,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对你不好?” 35 沐浴 冯皓尘哼笑一声,“她对我好过吗?” “她又对你下药了?” “这倒没有。”冯皓尘桃花眼瞟了他一眼,“你说这些干什么?前些日子本公子受那女人胁迫为她做了一些事情,这几天刚刚闲下来。” “说起来,”墨渊环顾四周,“你居然没有美人相伴,当真是少见啊,是不是,”他狐狸似的目光暗中打量着对面的男子,不动声色,“你心中有人了?” 冯皓尘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墨渊,见他贼嘻嘻地朝自己笑,心中甚是不悦,“多管什么闲事,本公子这几日吃素。” “哦……”墨渊面上带着意味深长地笑,心中却有些思量。 冯皓尘十分不满他的语气,瞪着他,忽的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前几日是不是去见了那个女人?” 轮到墨渊心中一惊了,他皱眉思索怕是那件事冯皓尘已经知道了,自己否认倒显得做贼心虚了,索性承认道:“不错,前些日子我去了趟齐山,我听说齐山景色秀丽,便前去游玩。不曾想居然看到了那个女人。” 冯皓尘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确实有这么回事,晟希玉据说那两天要去齐山上的寺庙上香,呆了一日过了一夜便回宫了。 “那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墨渊差点脱口而出的“凭什么要告诉你”盘旋在嘴边让他咽了下去,狐狸似的眸子转了转,然后状似无意道:“怎么,你对那晟希玉好像不一般啊。” 冯皓尘无知无觉,笑意吟吟地望着他:“兄弟,我便告诉你实话吧。” “嗯?是什么?”墨渊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却神色悠悠。 “本公子看上了那个女人。”冯皓尘语出惊人。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墨渊还是惊了一惊,他不动声色,面上极为惊讶,道:“你看上了这邺齐女帝?” “如何?”冯皓尘看着墨渊。 “嗯……撇去她的身份不谈,那女人虽然貌美惊人,却极为凶悍,狠毒异常,”墨渊摆出一副好心劝说的样子,“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她所下的毒呢。” “这又有什么?”冯皓尘丝毫不以为意,端起酒杯,递于唇边,“她位高权重,尊贵至极,与寻常女子有些不同也是正常的,要不本公子还看不上呢!” “可是……我听说,人家可是瞧不上你啊,不是还嫌你脏吗?”墨渊道。 冯皓尘一口酒喷了出来,不住咳嗽,转眼瞪着他,“你才刚来凤城几天,怎么就知道这些事情?” 墨渊摊了摊手,状似无奈道:“只是出去喝酒时听到酒楼有人在闲谈此事。” “什么?那些市井之人怎么会知道的?”冯皓尘十分愤慨。 “大理寺少卿妄图攀附当今圣上的事情已经传的大街小巷,”墨渊转着眼珠,信口胡诌,“兄弟,你已经成了这邺齐百姓的笑话了。” “岂有此理!”邪魅的贵公子大怒。 墨渊状似眉头微蹙,有些严肃对他道:“虽然这里是邺齐,但也保不齐会不会传到天宛,届时,你的脸面可就丢光了。” 冯皓尘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墨渊看着他,疑惑道:“怎么?” “何必理会这些低贱之人的无知之言。”冯皓尘淡淡道。 墨渊哑然失笑,“你倒是想得开,有些不像你啊。” “他们的确有一点说得不错,本公子的确是看上了那女子,只是那个女人是个狠角色,我不能保证是她的对手,所以,墨渊,我需要你的帮助。”他郑重其事道。 墨渊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冯皓尘笑道,“本公子阅遍百花,过尽千帆,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女子,想不到这个世间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女子,她激起了本公子的征服欲。我无尘公子定要将她收入囊中,让那朵帝王花成为本公子的人!” 真不知道若是那女子知道你心中这样的想法,会是什么反应。墨渊心道。 皇宫 一朵花瓣被风卷落,扑上晟希玉白色的裙裾,纤长的手指轻轻的将它拈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看,一旁的陆永明忽的道:“陛下,你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去慈安寺与我们抢道的队列?” “怎么?”晟希玉径直看着手中花瓣。 “奴才回宫之后倒是忘了,今日这才想到。当日那安王之女晟月那般无礼对您,您是不是该惩戒她一番?”陆永明愤愤道。 “哦?那要怎么惩戒她呢?”此言一出,陆永明一时语塞,是啊,当时陛下是低调出行,论公论私,都不好将那晟月治罪。 “罢了,不必管她。”红艳艳的花瓣从女子手中滑落,落在地上。晟希玉仰头看了看天空,感受着周围的空气,忽的说道:“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啊。” 陆永明立即在一旁回道:“是啊,陛下,奴才近几日便向内务府走一趟,让他们重新为您置备轻薄新衣。” 晟希玉不语,半晌轻笑一声,似乎自言自语道:“真是快了吧?” 夏日的夜,园子里涌着薄薄的雾,虚幻缥缈,这处园子在皇宫之中极为隐蔽,四周林树环绕,露天的汉白玉池散发着渺渺蒸汽,如雾似幻,显然是一片温泉所在。 虽说邺齐的皇宫之内处处奢华,再精致华美也没有什么稀奇,但此处园子却极为精致巧妙,宛如人间仙境,曲廊朱栏,流水垒石,满庭馥芬。 池底池岸,俱用一色白玉石砖砌成,池边种着各色鲜花绿草,陈设着锦椅绣榻,奢靡豪华到了极致。 女子一身明黄衣袍,缓缓走了进来,四周早已吩咐所有人下去,陆永明知道她的规矩,陛下不太喜欢让别人在一旁侍候。 衣袍滑落,露出内里的白色单衣,纤长的手指轻轻解下玉质腰带,衣衫划落在地,腾飞的飞龙肚兜显露出来,整个人冰肌玉骨,如同仙人,却又尊贵绝伦,不可侵犯。 她缓缓走进水池之中,任温热的泉水轻柔抚慰这神圣的身躯,她伏在池沿,微闭上双眼。 一阵微风吹过池边的海棠树,花瓣落入满是芬香花瓣的池中,漂浮于上面。 四周静的出奇,一丝声音也无。似乎任何东西也不愿打扰这绝美安静的一幕,金炉中燃着沉香,淡雅的香味在空气中氤氲。 女子颠倒众生的容颜此时在冉冉蒸汽中愈显迷离,青丝旖旎地散着,她轻轻闭着双目,不知是否睡着了,白的耀眼的肩膀露着,锁骨以下的肌肤浸于池内,令人浮想联翩,相信任何一个男子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无动于衷。 一片静谧中,女子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毕现,“谁?” 海棠花树后的一丛茉莉花轻轻动了动,接着走出一名锦衣男子,直直的望住她。 晟希玉淡淡道:“你可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子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开始的失神过后,紧接着敛住心神,魅惑地一笑,清艳的面上媚态横生,似乎感觉到晟希玉的语中没有震怒之意,他不退反进,上前媚声道:“陛下,我是来伺候您沐浴的。” “在朕没有改变主意前,滚出去。”晟希玉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但只是细听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男子眸光一凛,精光一闪,但望着眼前女子仙姿玉质,漆黑的瞳眸中凛凛不可侵,在男子的眼中却莫名的升起保护欲与怜惜之意。 “陛下,我没有恶意,您不要害怕。”男子轻声安抚,目光款款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36 弟弟 晟希玉眸光一厉,杀意迸发。浸在水中的凝脂手臂下真气流转,立即便要将眼前男子击毙在手下。 男子心中警铃大作,忙出声道:“陛下请息怒,南熙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饶恕。” 晟希玉凝眉:“南熙?” “正是正是。”南熙脉脉地看着晟希玉。 “立即滚出去。”晟希玉下令。 “是是是。”男子逃也似地出了这片园子,转身的瞬间牵起唇边的莫名的笑。 晟希玉看着男子的背影,一抹戾气浮上她极美的眉眼,凉薄的笑缓缓散开。 “那人是如何进去的?”半个时辰后,晟希玉着一身轻衣薄纱,端坐在软榻上。 “陛下恕罪!奴才,奴才……不知……奴才一直守在门口,并没有看到有人什么时候进去的,”陆永明被吓得不轻,有人潜入陛下沐浴的园子,偷看陛下沐浴,那人有几条命也不够杀的,“奴才已经命人将那登徒子捉拿,打入天牢了。” “将看管园子的侍卫全部砍了。”晟希玉道。园子地理隐蔽,却是重地,她时常来此洗浴,若不是园子的侍卫疏于严守,那男子怎会混进去?那个男人无任何武功,内力没有一丝波动,自己能感受到,但是他却能够察觉出自己运功,这实在匪夷所思,那男子怕是不那么简单。 陆永明打着哆嗦,“是,陛下。”那那个牢中的人是什么下场?煎了煮了炸了?人彘凌迟? 晟希玉似是明了他心中的疑问,她默了半晌,“将他放了吧。” “啊?”陆永明只感觉自己的下巴似乎掉到了脚上。 晟希玉眼风横扫,陆永明收住自己的下巴,嗫嚅道:“是,陛下。”陛下到底是怜香惜玉的吧,这公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误,陛下都不予计较,他可真是命大啊。 宫墙外面更漏声声,值夜班的侍卫们正在精神抖擞地来回走动,一道黑影在他们眼前闪过,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看到。 纤细的黑色身影飞速飞出宫墙,身形快至极限。 她一路穿行整个街道,来到了凤城最大的销金窟醉花楼。 晟希玉只来过这里一次,便是上次亲自来探听安王一党群臣,得知了晟昀的江湖势力已经被冯皓尘打压,并且知道了安王座下一名重要人物危在旦夕,想要在自己的皇宫医阁中偷拿那株仙人草,拿去救治那人性命。 那个人物似乎举足轻重,极其神秘,晟希玉罕见的没有得到消息。虽然不知晟昀想要救的那人是谁,但她已派线人打听探查,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医阁内的仙人草已经被取出拿走,她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探访了一番医阁。 她没有立即追究,是考虑会打草惊蛇。再者,她也想要查清楚晟昀如此重视的那人是谁,谁能够有这样大的面子。 晟希玉终于停了下来,看着醉花楼内灯影烁烁,有些出神。 女子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人,在这偏僻的巷子极为诡异,黑影张口道:“陛下,您不必来此的,属下们会这一切办好的。” “有时候出来逛逛也未尝不好,出来透透气挺好的。”女子淡淡道。 黑影不敢反驳晟希玉,更不敢质疑她的决定,只得跟在她身后默然无声。 “走吧。”晟希玉身形一展,飘进院墙内。 此时天上新月如勾,夜风微寒,但进入这醉花楼之后,周围只有春意盎然,莺歌笑语,比比皆是,大红灯笼高挂,处处旖旎。 二人在园中慢悠行步,可怖的是,周遭到处是恩客与女子,却无人注意到他们。 黑衣人也不敢询问晟希玉来此的目的,只跟着她,警惕看着四周,虽说他们出宫极为隐蔽,但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刺客。 菊香园 俊美的男子面色镇定的微笑着,对着对面的满脸横肉的男子道:“钱老爷,难得您邀离风前来赏月,离风荣幸之至。” 那钱老爷一身华贵的锦袍,却掩不住肚腩突出,一张极大的面庞上横肉满满,挤得双眼都险些看不到了,颌下还留着少许胡须,他身后站着几名高大的保镖,让离风有些心惊。 钱老爷笑道:“离风公子哪里的话,老爷我可是慕名而来,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虽是对着离风说话,那双眯眯眼却不停的扫向离风的身后。 离风的身后有一名少年低眉垂首,恭顺地看着地面。 “但老爷我也知道离风公子你是不接男客的,今天见面也是坏了规矩,还多谢离风公子赏脸。” “哪里哪里。”离风不卑不亢,心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想及此,不禁忧虑地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垂着头,双手紧握,骨节有些发白。心中微叹一口气,他只能尽力而为了,逃不逃得过今晚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只是……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边钱老爷道:“我常常听闻菊香园的离风公子迷倒京城内的众多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一下,“就连公子身边的小公子都那么水灵动人呐。” 终于要来了吗?离风心中一凛,面色如常道:“钱老爷真是过誉了。至于宝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未曾张开呢。” “哦?他叫宝儿?好名字!”钱老爷赞道,色眯眯的直盯着宝儿,“离风公子过谦了,以本老爷看来,宝儿五官精致异常,他再过个几年,会是个颠倒人心的人儿。”他说得暧昧,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宝儿身子一抖,小脸面色发白,然后抬眼看了一眼身前的离风,到底是个孩子,纵然聪颖灵秀,浸淫风月场所已久,但他哪里真正经历过那些? 离风朗声笑道:“难得钱老爷看得起宝儿,这是宝儿的荣幸。宝儿,还不快去取来上好的美酒,请钱老爷尝尝?”说罢对他使了个眼色,宝儿心神领会,行了个礼,急忙转身而去。 “哎呀,今晚本老爷可是要与离风公子不醉不归的,那小可怜怎么能搬动那么多酒啊,钱福!”一膘肥体壮的护院上前,“领着几个兄弟去帮帮宝儿!” 几个护院领命,快速跟随宝儿的步伐消失在转角处。 离风心中暗暗焦急,却也没有办法,他心中明白,倘若宝儿回来了,今晚怕是难逃一劫。只得强作镇定与眼前的钱老爷周旋。 宝儿极其机灵,小小年纪聪明异常,他内心也在突突直跳,看着身后的几名彪形大汉,他故意走得很快,然后七扭八拐地走进巷子,猛然间看到前方出现一男一女走在路上,他却也没法顾及这些,只能想着尽快摆脱这些人。他小小的身子拐进了另一头的长廊后面。 “陛下,怎么了?”晟希玉突然停滞不前,令黑衣人有些疑惑,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晟希玉,却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 陛下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目光? 他心中紧张的直跳,觉得晟希玉此时有些不同寻常,明明刚刚还好好的,难道是看到了什么? 黑衣人自然永远不会知道晟希玉的心中所想,但他如此惊愕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对于晟希玉来说,打从来到这个世界一十六年,第一次会这样失态。 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些记忆只有极少的时候午夜梦回会见到,而最近的一次相关的梦就在不久之前,这意味着什么? “姐姐,我走了?”少年的背影出现在脑海,依旧那样可怜如被人丢弃的小狗一般。 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啊。 可是,怎么可能?难道是她看错? 不不不,她绝不可能看错,刚刚的少年一闪而过的侧脸与她弟弟一模一样。 37 逃跑 宝儿的额头已经沁出微微细汗,但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呼吸极力控制的平稳绵长。 终于,来到一处茅厕边,他回身谄媚对那为首的护卫头头道:“大爷,小的想去小解,请您稍等一会儿。” 那护卫头头不耐道:“你这转了半天,哪里是去取酒?”他眯眼不屑地低首俯视他,“你小子不会是想要甩开我们吧?” 宝儿心中一惊,忙谄媚道:“大爷您想多了,宝儿怎么敢呢,您略等片刻,小的稍后就好。” 那人想了想,烦躁道:“那你快去,给老子快点啊。” “是是是。”宝儿迭声答应,连忙冲进了茅房。 此时天色漆黑,而这茅厕地处隐蔽,周围也没有什么灯盏,只在茅房门口挂着个忽明忽暗的灯笼。这里已经出了菊香园,属于醉花楼的后面的一处偏僻园子里。 情势对于宝儿来说较为有利,他在茅房里细细思索了一番,想好了对策。 他靠近茅房的门口,手里拿着找来的石头,然后啪地一声,将灯笼打了下来,灯笼滚落在地,闪了几下,便熄灭了。 几名护卫立即注意到了这边,当即向茅房这边走来,宝儿小心翼翼地,却又极力快速地俯下身子蹲住行走,向一旁的竹林窜去。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倘若失败,他今晚说不定就会在那令人恶心的钱老爷的床上了。 护卫离得并不远,看到灯笼掉落,当即想到有什么情况发生了,他们都是钱老爷府上的护院,训练有素,动作灵敏。 周围漆黑一片,护卫着急的大声叫道:“小子,小子!你在哪?还在里面吗?” 宝儿躲在厕所外面的一侧,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只听得其中一人道:“坏了,大哥,那小子可能跑了。” “跑了?”那头头当即十分焦躁不安,“若是我们跟丢了人,老爷会杀了我们的!快给我进去找!” 几名护卫就要进入茅房之中。 宝儿瞅准机会,小小的身子一窜,往竹林那边而去,不料,由于天色太黑,看不清地面,被前方的一块大石绊在地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老大,这边!”有人听到了声响,立即招呼所有人往声源处奔来,宝儿心中恐惧万分,膝盖肘部已经摔伤了,但他不敢停留,立刻起身,继续往前跑去。 他忍住身上传来的疼痛,奋力向前奔去,眼见得竹林已经近在眼前,忽然身子一轻,后领被人握在手中。 他听到身后的人在喊:“老大,抓住这小子了!”然后脚步声快速走近的声音。 宝儿心中一阵绝望,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所有的护卫们走近,那头头看到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啐道:“臭小子,看你往哪跑!”他伸手揪住少年顺滑的头发,轻蔑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居然想要逃跑!看回来老爷怎么收拾你!”说罢得意暧昧地笑,与其他人交换眼色。 “行了,我们赶快走吧,老爷该等着急了。”说罢粗鲁地拉着人就往回走。 男孩不再挣扎,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终于,几人进了园子,来到钱老爷和离风那里,离风正对着钱老爷说着什么。 他转身看到宝儿被几人带进来之后面色顿时苍白。 “老爷,刚刚这个小子想要逃跑。”护卫头头一把将少年摔在地上,男孩闷哼一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钱老爷闻言面色难看,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此时微低着头,莹润的小脸有些苍白,樱色的唇瓣紧抿着,一言不发。 “离风公子,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番?”钱老爷道。 离风微张了嘴,却只觉自己无话可说。 事到如今,宝儿怕是在劫难逃。他艰难的张口,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一切罪责都在离风,请求钱老爷饶恕宝儿这一次。” “哼!”钱老爷自然不可能买账,索性把话说开,“离风公子,你的这个宝儿本老爷早就看中,我也已经向花妈妈打了招呼,就请你割爱让与本老爷。” “这……”离风说不出话来,只顾愣着。 钱老爷见状,冷笑一声,“是了,既然如此,宝儿便带进我的房间吧,本老爷今日要好好快活一番。”说罢他哈哈大笑,低头看着地上的少年,在他全身扫视了一番,然后又得意一笑。 离风看着宝儿,后者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一向机灵灵慧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不再波动,他心中大恸,这个少年自六岁起便跟着他,一直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他机灵能干,能够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 然而这样一个少年依旧逃不过命运的沼泽,和自己陷入同样的境遇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仿佛被大石压住,闷的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钱老爷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但是却看到离风面色沉郁,不由得心中冷哼,在这青楼之中,那公子与那些小童之间,不乏有些龌龊关系,虽然按理说,这宝儿已经被楼里当做小公子去养,在挂牌之前不能让他人尝鲜,否则便失了那股子味道,但是床笫之事花样众多,谁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什么事。他只当离风不舍得自己的暖床奴,阴阳怪气地道:“离风公子啊,这宝儿早晚都是要接客的,本老爷已经向花妈妈预定了他的初夜,你啊,就别舍不得了。” 离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那不大的男孩。 钱老爷见状,得意一笑,对着护卫头使了个眼色,他心神领会,于是上前提起少年,钱老爷已经转身离开,他们跟在钱老爷的身后。 宝儿也没有挣扎,似乎已经放弃了,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离风心中一颤,他居然在宝儿一向清亮明净的眸子中看到了怨恨和阴暗。 那目光凌厉如刃,刺于他的胸口,在那最深处划出一道伤痕,似有幽灵从其中涌出,又被利刃的寒气冻成冰块。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轻轻一笑,似乎自嘲。 然后坚定地冲着一个方向而去,这样一个有些阴柔之气的俊美男子带着夏日夜晚的一丝凉意,风度翩翩地走去。 宝儿被甩进一间房间内,钱老爷回头怒目而向,“你不想活了吗?居然这样对我的美人?”说罢关切的上前用那粗大的手掌扶起宝儿,“怎么样,小可怜,有没有摔疼?” 护卫们识趣地退了下去,自觉地将房门关上,几人对视暧昧轻笑。 房间内只剩下钱老爷与宝儿两个人,这喜好娈童的变态老男人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宝儿无疑是他见过最美的少年,他许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多少人惦记上了,幸亏自己出手快,否则这块香馍馍就不是自己的了。他五官十分精致,笑起来亮闪闪的,一张小脸莹润非常,仿佛发着光,他第一次见到他就看到这少年的明亮笑脸,他一眼便看中了他,那笑容,真真让他心痒难耐,当然钱老爷知道让他此时笑简直难于登天,但他也不气馁,他府中后院的俊美少年也不少,哪一个不都是死命的挣扎,想要离开,最后不是都安分了,而自己财大权大,有了钱财,他们便不甚在意离开了。 “宝儿,好好地跟着本老爷,老爷我会对你好的。”钱老爷笑眯眯的将他扶起,见他不挣扎,心中更是兴奋,抚摸着他的细滑小手,他色眯眯地道。 宝儿依旧不言不语,任由他抚摸自己的手背,只是不经意间拢了一下袖子。 38 替换 钱老爷心花怒放,“心肝,以后老爷我会对你好的。” 宝儿柔顺的低着头,轻轻动了动手臂,钱老爷看着他,心中蠢蠢欲动,刚想将少年搂进怀中一亲芳泽,忽的听到外面传来男子高声传话,“老爷,离风公子来了,他说还有要紧的话想要对您说。” 钱老爷不悦的皱起眉,“他有什么事?” 门外的人也知惹得钱老爷不快,于是嗫嚅道:“这个,您要让他进来吗?” 钱老爷十分不耐,“开门吧。” 离风携卷着夜风走了进来,这个略显阴柔的俊美男子云袖飘卷,在室内略显暧昧的灯光下,风姿如白云出岫,逸美难言,但是凤眼睨人的目光却十足暧昧,看到宝儿后眸子闪了闪,随即道:“钱老爷,实在是不好意思。” “离风还有什么要对本老爷说吗?”钱老爷已经走到一旁的几案边坐下,端起一旁的杯盏,轻啜了一口,有些嫌恶地放下,“这是什么茶?真真难以入口。” 离风轻笑一声,笑声中媚意横生,他缓缓走到钱老爷跟前,宝儿抬眼看了他一眼,一直莹润惨白的小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莫名的神色。 离风却没有看他,他退到钱老爷身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放在钱老爷肩头,替他揉捏了肩部,他的这个动作让钱老爷和宝儿都惊讶不已。 钱老爷转身看他,“不知离风公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道,“离风公子莫不是还想向本老爷要回宝儿?” 离风低声笑了一声,他俯下身子,靠近钱老爷的耳边,竟然轻轻吹了一口气,一旁的宝儿目瞪口呆。 “老爷,实不相瞒,是我想要伺候您。”离风媚眼如丝,看着钱老爷。 钱老爷显然吃惊不小,“你?”他转身看着他,眼前的离风眉目如画,他男生女相,面貌有些阴柔,却实在俊美异常。 钱老爷被这突如其来的艳福冲昏了头脑,不知作何反应,半晌道:“可是你不是只接女客的吗?”钱老爷身为富商,肚满肠肥,自然是有富商狡猾多疑的头脑,他面露不解,质疑他所说的话。 “老爷说的不错,可是我已经厌倦了女子,想要体验另一种快感。我不会告诉花妈妈的,就请老爷您与奴家共度一番春宵。”离风将声音压低,暗哑深沉,磁性异常,纵然阅人无数的钱老爷也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钱老爷一向偏爱一些较小的少年,这样的成年的男子接触的不多,但是看到离风那张美若好女的脸,却是心头一荡,心想:这男子老爷我确实很少碰,但这离风公子却真是让我鲜少地心痒难耐,今夜就先尝尝这主子?他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面色惨白的少年,思忖道,来日方长,那个男孩明日再说也不迟,想不到本老爷这般艳福不浅,一晚上得了两个美人。想到这些,他心情大好。 “想不到迷遍京中女子的离风公子竟会主动现身给本老爷,本老爷真是受宠若惊呐。”他起身反手搂住离风,他的身子轻微一颤,随即不动声色。 离风转眼扫向宝儿,后者睁着一双明澈的双眼直看着他,离风对他使了个眼色,少年似乎有些精神恍惚,他站在原地未动,离风有些发急,钱老爷肥大的手掌已经在摸索他颀长的身形了,眼下钱老爷没空顾及宝儿。 离风再次示意宝儿,少年仍不见动静,离风开口,压下钱老爷向下的手掌,忽然道:“老爷,先别急,楼里面最近进了一批新到的美酒,听说是他国所产,我们不如先喝些小酒,再来体验一番?”他的尾音打着旋,像平日里伺候那些女子一般,低沉暗哑的声音吐气如兰,钱老爷显然此时十分愉悦,他爽快道:“好,离风,全全依你!” 离风笑着,对宝儿道:“宝儿,你再去取酒,这次可不要再逃了。” 宝儿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看离风一眼,转身走出房门。 护卫们见他出来有些诧异,奇怪的是屋中老爷也没有出声令他们阻拦,只得由得他走远。 屋中只剩下钱老爷与离风二人,离风紧靠着钱老爷而坐,谈笑自若,对于钱老爷在他身上游走的手也只做视而不见,不见半分异样。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钱老爷与美人坐在一起似乎有些心急,却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离风浸淫风月场所已久,察言观色,自然感觉钱老爷的心思。 他轻笑一声,放下玉瓷杯,贴近钱老爷,倚向他的怀中,柔声道:“老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寝吧。” 忽得美人恩,钱老爷被迷的七晕八素的,“可是,酒……酒还没来。” “我们不等了,这便就寝吧。”离风的声音放轻,柔声道。 钱老爷心花怒放,这青楼男子,果然放荡,尝遍了青涩的少年,兴许今夜会有不同的销魂感觉。 他想要立刻扒下离风的衣衫,离风媚笑着推开他的双手,自行解开身上的薄衫。 如今已是夏日,楼里的姑娘公子的衣服更为轻薄暴露,离风轻轻一解腰带,长衫滑落地面,露出男子如玉石般莹润的胸膛,看得钱老爷口水直流,他迫不及待的扑上前,向离风的胸膛摸去,不想男子再次闪开。 不远处的男子轻轻的笑,伸出修长的手指解向自己的里裤的结,终于,那雪白的里裤也掉落在地上。 离风从善如流的走向床榻,倚倒在榻上,侧身伸手支起太阳穴,他的一双凤眸在烛光下异常魅惑,看着钱老爷,轻声道:“老爷,来啊~” 钱老爷七晕八素,什么也不想了,扑将上来,抚摸男子裸露的身体,迫不及待的在离风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美人,我已经等不及了,放心,老爷我可是很温柔的。” 离风不语,淡笑着抱住钱老爷肥硕的身躯,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其手,思绪渐渐地有些飘远。 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一天,他自嘲一笑,也罢也罢,身在青楼,恩客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同样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同样活在屈辱当中罢了。 钱老爷迫不及待的爬上床,伏在他身上之时,忽的听到外面扣门的声音,“老爷,公子,你们要的酒小的拿来了。” 离风一惊,这孩子,他怎么还要回来,离开了龙潭虎穴他要再次投入吗?自己好不容易勾引得钱老爷改变主意暂时不再动他,他怎么还回来! 钱老爷十分不耐,他肥腻的身子已经蠢蠢欲动,哪还顾得了这些? “给我滚远些!”他大叫,颇有些气急败坏。 外面静了一下,然后再次响起动静,宝儿锲而不舍地叩门,少年的声音有些倔强,“老爷,宝儿拿来了上等的好酒,您和公子尝一尝吧。” 便是再有兴致被他这么一搅也全无了,钱老爷隐忍怒气站起身,离风看到他满脸怒意,心中微凉,忙出声道:“钱老爷,您消消气,宝儿他只是……只是……”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钱老爷却不再理他,走到桌边坐下,怒声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年瘦小的手臂托着托盘低头走了进来,慢慢走到钱老爷身边。 钱老爷细细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笑,“你过来。” 那边离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看到这边的情况,慌忙走过来,对着钱老爷道:“宝儿只是不太懂事,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 39 带回 “哼!”钱老爷重重哼了一声,接着怒声道,“你们主仆二人当本老爷是白痴了吗,居然敢这样耍弄老爷我。” 离风忙接声道:“不不不,我们怎敢耍弄您,这件事情实在是我们不对,请您息怒。” 钱老爷瞧了瞧少年倔强低头的小脸,又看着离风尚未拉紧的衣衫,眼珠悄悄一转,忽的大笑。离风不明所以,只得缄默,看到他大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这钱老爷该不会再多计较了吧? “好好好,既然如此,老爷我今晚就来个双飞吧!” 离风闻言大惊失色,他想要自己和宝儿两个人伺候他? 他急声道:“不,老爷,您再考虑一下,离风会伺候的您舒舒服服的,就不需要宝儿了。” 钱老爷却不想再多谈,扬声大叫:“钱福!还活着吗?给我滚进来!” 门外立即响起脚步声,门被推开,几名高大威猛的护卫走了进去。 “把他们通通给我扒干净,然后扔到床上!”几名护卫得令,立即走上前,钳住二人。 屋顶暗处 暗卫不明白陛下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已经在这里观看这几人的一出戏好半天了,自己颇有些纳闷,却也不敢出声询问。 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屋内,确切的说,她一眼不眨地望着那名年龄较小的少年,她细细的看着,不放过一丝细节。 那张莹润剔透的小脸,真的和她那可怜的弟弟一模一样,尽管经历了重生,她也明白了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她也曾经幻想她的乖巧的弟弟是不是和她一起生活在这另一个世界。 可惜的事,人海茫茫,就算她弟弟也在这个世界,又如何能够寻到呢? 不想今日见到的这名少年居然和弟弟长得一模一样,她便跟上前来,在暗中细看少年的一举一动,结果还是令她失望。 男孩的神情动作都与熙儿一点也不一样,熙儿自小身子不好,弱不禁风的,自己将他保护得很好,所以十分地天真无邪,而这名少年虽然同样目光澄澈,但晟希玉一眼就能看到他眸子中隐藏的狡猾灵敏。 再者,熙儿的一举一动她都能认出,显然这名少年除了面貌之外其余的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证实了不是之后,晟希玉依旧不想离开,哪怕只有一张脸像,她也心中想着多看一会儿。 她的熙儿啊,她那乖巧的弟弟,她相依为命的弟弟,那由于她的关系被他人害死的弟弟…… 晟希玉出神地想着,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下面已经乱成一团,离风与宝儿已经被扒光了衣服,一旁的暗卫有些愕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也能想出。 他们陛下还是个黄花闺女呢,这,这不太好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道:“陛下?” 晟希玉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看到下面已经这样一番情景,摄人的黛眉一簇,手指一翻,露出莹亮的针尖,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上面居然有丝丝的蓝光。 她的衣袖一展,银针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冲向房内,拂在那已经赤裸的伏在男孩身上的钱老爷,他一声没坑,直接倒在宝儿身上。 此时刚刚的护卫将二人扒光用绳子绑住之后已经退出了房间,室内只剩下三人,钱老爷先对着宝儿进攻,迫不及待地抚摸他的身子,然后将他双腿分开,掏出自己的肮脏之物,而少年也没有挣扎,只是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床的另一边躺着赤着身子的离风,痛苦绝望地动弹不得。 钱老爷忽然趴在他的身子上不动了,这让一直紧闭双眼的宝儿有些诧异,到底是个孩子,禁不住好奇心,睁开双眼,却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死肥猪闭上了双眼,他心中惊异异常,转头看向离风,离风被堵住嘴,无法发出声音,身子也动弹不得。 宝儿推了推身前的钱老爷,后者居然没有反应,他也不管这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自己瘦弱的身子从他下面钻了出来,这钱老爷一动也不动。 他走过一旁为离风解开了绳索,离风吐掉口中的布条,二人快速穿上衣服,离风问道:“他怎么了?” 宝儿也十足愕然,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怎么了。” 离风上前查看,翻过钱老爷的身子,看着他眼睛紧闭,面色惨白,忽的惊愕道:“他死了!” “什么?”宝儿惊叫,“我……我没有动他啊。” 离风冷静道:“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先逃跑,这件事情,我们逃脱不了关系。” 晟希玉漠然的看着下方的情况,忽然出声道:“将他们带回宫中。”然后足尖轻点,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暗卫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敢违背晟希玉的命令,黑影一闪,进入房中,手臂一动,屋中的两名男子还在商讨钱老爷的事情便无知无觉地倒在了地上,他左瞧右瞧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同,无奈喊道:“看个屁啊,还不出来帮忙?陛下怎么会往宫中带这种下贱的男人呢?” 第二日,一切照旧,早朝之后,各官员鱼贯而出。 冯皓尘依旧一身蓝衣风骚的出来,却不像其他官员一般立即乘着轿子回自己府中,而是悠哉悠哉地在宫内转悠,正走着,看到几名内侍由回廊转来,见冯皓尘行进,便弯腰避让与一旁。 冯皓尘有些好奇,于是出声询问:“这些是什么卷宗?” 一名内侍看了他一眼,恭敬答道:“回大人,这些是各位官员大臣的履历档案。” “哦?陛下刚刚看过了?” “正是。皇上已经阅毕,要放回方书处。“ 冯皓尘道:“恩,你们下去吧。” 几名内侍走远之后,冯皓尘将玉骨折扇抵在喉间,轻笑道:“这个女人,终于要一劳永逸,一网打尽了吗?” 晟希玉翻看着一本本的文书,眸子越发地深邃黝黑,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看来也没必要留他们了。 漆黑的眸子冷意弥漫,她的眼线遍布,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手中,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多么隐秘吗? 一只如玉般清凉的手指搭上她的前额,小心翼翼的为她抚平眉间的褶皱。 “陛下,您这样操劳,离瓷着实心疼啊。”红衣男子靠近晟希玉,晶亮的眸子担忧地看着她,心中却有些暗暗的欣喜,这样近距离得靠近陛下的机会可不多。 晟希玉不着痕迹避开了他的修长手指,合上文书,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些朝堂的公事。” 离瓷殷勤的为她倒了杯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端起他沏的茶,樱色却凉薄的唇瓣啜饮着茶水,心中涌出难名的幸福感。 “离瓷,你的武功练的怎么样了?”晟希玉出声道,她的眸子实在太过幽深,注视着离瓷。 离瓷忙道:“我已经在勤加练习,沧海师傅说我已经小有所成。” 晟希玉淡淡的看着他,连沧海也未能查探出他身子的异常,要不就是他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较之常人有些天赋罢了,要不就是他的身上藏着十分重大的秘密。 “好了,你退下吧。”晟希玉轻声道。 离瓷一时手足无措,他还不想离去,却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而陛下也有事情要忙,自己是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了。他黯然地对着晟希玉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离瓷出了殿门迎面就看到陆公公走了进来,二人寒暄了一下,陆公公道:“离瓷公子何不多待一会?” 离瓷苦笑,他也想啊,但这可不是他说的算的。 没有多说什么,他就转身离开了。 40 探访 冯皓尘闲逛一会,终究没有去见那个女人,他悠闲地出了乾清门,护卫拉过骏马,他一跃而上,回身看着巍峨的皇宫,殿角金鎏碧瓦,殿前蟠龙玉柱,勃发着的,是至高无上的威严华贵气象,隐发着的,是让江山折腰、万民仰首的帝王骄容。 冷血在一旁道:“主子?” “走吧。”冯皓尘回过身,纵马向前。 那个女人太高了,高得让他有些望尘莫及。 唯有将她从那高高的皇位上拉下,自己才有接近她的可能。他淡笑一声,蓝衣骑着骏马绝尘而去。 不久之后,朝中风云变换,早朝之时,有人抱病在家,没有上朝。 位于高位的那名女子微微一笑,笑容中凉薄讽刺之意尽显,即刻下旨,命已升职为大理寺卿的冯皓尘代圣上前去探望。 冯皓尘无奈领命,他只觉得自己是她的一只任劳任怨的骡子,明里暗里的事情都被那个女人驱使着,偏生自己还心甘情愿着。 朝中的官员自然知道这位冯大人最近可是陛下的殿前宠臣,每个人心中自有一番计量。 他来到这数名官员的府邸,这些官员受宠若惊,纵使卧病在床,也坚持起身,挣扎爬起,听闻是圣上命人前来,有些老迈官员更是老泪纵横,连连迭声道“谢主隆恩”。 冯皓尘安抚了这帮人,又寒暄了一阵,这才离开。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还有一个大人坚持让他见一见自己的三个女儿,似乎想要攀附上最近颇得盛宠的大理寺卿,面对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头疼,按照他以往,一定是来者不拒,不过现在……他向那名大人告辞,逃也似地出了府邸。 这挨家挨户地去,接近黄昏才算完事,出了谏议大夫张大人的府门,他伸了伸懒腰,一旁的禁卫军为他牵过马匹,他跨上马背,向着皇宫方向绝尘而去。几名禁卫军跟在身后。 一路畅行无阻,过乾清门,他从马上跃下,整了整衣袍,向着前方走去。 此时晟希玉在养心殿内,外头传来一声“大理寺卿大人求见”。 晟希玉道:“宣!” 来人清风朗月般走了进去,面上含着笑,桃花眼笑吟吟的,直盯着晟希玉。 他来到殿内,对着晟希玉行了礼,然后笑道:“陛下,微臣不辱使命。” 晟希玉轻轻点头,“有劳你了,”后背倚上软枕,姿态慵懒,“说吧。” “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人均是安王党人。” 晟希玉颌首,“这个朕早已知道。” “陛下近几日间提及一些敏感之事,使得他们惊吓不止,不知如何应对,所以抱病在家。” “如你所言,他们想要避开风口,那晟昀更是处于风口浪尖,为何像是何事都未发生?”晟希玉摆弄着指尖的琉璃盏,漫不经心道。 冯皓尘凝眉,“安王爷权高人胆大,那些人卧病在床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想要避风头,再者便是安王授意。” “你的无尘山庄的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啊,短短几月,竟然令得他方寸大乱,朕着实没有看走眼。” “陛下能够看得起微臣是微臣的荣幸。”冯皓尘深情款款道。 晟希玉轻笑一声,“好了,真有些倦了,你退下吧。” 冯皓尘有些愕然,“可是陛下,微臣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呢。”他这进来还没有说几句话呢。 “你想说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 冯皓尘心念电转,邪魅的眉眼有些阴沉,“陛下派人跟踪我?” 晟希玉看着他,似乎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终究是不信任我?”冯皓尘忍无可忍,终于开口道。 “朕早就说过,在朕眼中,只有有用无用的人,你恰好是有用的,你应当高兴才是。”晟希玉笑道。 冯皓尘一时无言,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在晟希玉眼中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只是自己有些不愿承认而已,心中有些难受,却也无奈。 谁让自己看上这样一个无情狠心的女人呢? “那好,陛下,微臣告退了。”冯皓尘紧了紧手指,转身走出养心殿的殿门。 终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中,我冯皓尘发誓。 “陛下何必出口伤人呢?”白衣男子自屏风后转出,飘然若仙,看着那名慵懒倚于榻上的女子。 “怎么,你为大理寺卿打抱不平?”女子懒懒道。 男子无言,他嘴笨,话也不多。只是看着那蓝衣风流的男子直盯住晟希玉的那目光,实在是让他熟悉地心惊。 “清然不敢。”他低头。 “那便好。” “陪朕去蝶园下棋吧。”晟希玉不由分说道,然后起身,披上外衣,向殿门走去。 步清然有些精神恍惚,随即跟在她的身后。 陆公公在门口候着,看到晟希玉出来,听闻她想要去蝶园下棋。,忙让下人们布置一番。 晟希玉有些不耐烦,“布置什么,走吧。” 陆公公无奈,只好遵命。 二人到了蝶园,已经华灯初上,天色有些黑了,宫人见到陛下前来慌忙点上宫灯,那阁内顿时灯火通明。 棋盘已为二人摆好,两人一言不发,开始下了起来。 千百手下来,步清然的额头有些汗意,只觉得自己被压的透不过气来,浑身都似乎被禁锢。 晟希玉斜眼看着他,“清然,你今日有些心神不宁啊。” “不,是陛下棋艺浩瀚深远,清然已经不是对手。” 晟希玉淡笑,“你不必奉承于我。” 步清然细观棋局,他本就生的一副仙人般俊美飘逸的容颜,此时观看棋盘,两绺如子夜般漆黑透亮的乌丝垂了下来,越发显得他俊美无双。 他一抬双眼,便看到晟希玉正在细细看着他,一时间愣住了,回过神来,面颊有些发热。 晟希玉一丝偷看被发现的不自在也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脸红模样,居然有些好笑。 她的后宫各色男人都有,俊美男子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步清然却仍是其中佼佼者,他的一身超脱物外的谪仙模样让晟希玉十分欣赏,这样的男子,若是在宫外,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为之神不守舍,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一般女子兴许会更喜欢冯皓尘那样风流邪魅的男子,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步清然红着脸开口道:“陛下在看什么?”他心底竟然有些欣喜。 “你很像一个人。”晟希玉淡定道。 闻言,步清然的绮念被通通打飞,面色有些发白,心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失落感不言而喻。 “清然,朕知道所有,你的事情朕终有一天会解决,届时你便出宫吧,天高水长,你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困在这狭小的皇宫。” “陛下要将清然赶出宫?”步清然面色惨白。 “事情解决完毕,朕会将宫中的所有男子遣送出宫。” “可是,清然想要留在宫中。”这句话在他心中千回百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看到他兀自出神,晟希玉轻笑一声,嘴角微微一挑,“如何?朕对你们可是仁至义尽。” “微臣谢主隆恩。”步清然有些艰难地说出这番话,只觉心中有些酸涩。 “嗯。”晟希玉满意点头,“朕的霸业完成之时,便是你们自由之时。”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而那第一个听客却魂不守舍的,似乎没有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陛下,您该用膳了。”外面传来陆公公的声音。 “宣!”晟希玉扬声唤了一声,然后对步清然道:“你便陪着朕用膳吧。” 41 相见 女子慵懒而高贵,眼神弥散着冬雪般纯粹的精魂,目光清冷,仿佛乌黑的眸子覆上了一层薄冰,冷然,透彻,却又幽深。 这样一张脸庞,已经无法用任何笔触可以描绘。那面容宛如夏花般灿烂,却又因美到极致而呈现出令人心惊的妖异,她低垂着幽深的双目,樱桃般色泽莹润的唇角含着笑。她不过轻轻一瞥,眼眸流转间便是绝世的光华,仿佛黑夜里唯一的星辰。 侍候在一旁的陆公公暧昧地看着二人,只觉得他们陛下和这步公子实在相配,两人都是天仙般的人物,而这清然公子对陛下显然是情根深种,瞧着目不转睛的。 晟希玉淡定的进食用膳,完事用帕子抹了抹唇角,然后看着对面的男子,“清然有事情?” “哦,”步清然有些不自在,“没有。” 晟希玉瞥了他一眼,起身道:“回养心殿吧。” 陆永明惊异,“可是,清然公子还没有用完。” “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清然在此用完便可,朕便会去休息了。” “不,陛下,清然已经用完了。清然送你吧。”白衣公子慌忙站起身,说道。 “不必了,既然你也用完了,你就回你的园子去吧。”说罢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一丝留恋。 步清然怔在原地,呆立不动。 “陛下,”回去的路上已是灯烛通明,在经过一个月洞时,陆公公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您为什么不对那些公子好些呢?您终究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够给公子们一点机会呢?” 晟希玉看了他一眼,他这些话真是老生常谈,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她着实有些头疼。 “那名少年安置好了吗?”晟希玉出声询问。 陆永明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是了,陛下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个少年,还有一个俊美男子,让自己安置在后宫之中。 莫非,陛下不喜爱年长的男子?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少年?这也不错啊,好歹是个男的。 陆永明忙回道:“回陛下,他的身上有一点伤,已经命太医看过了,他醒来之后似乎有点惊慌,您要去看看他吗?” 晟希玉静默一会儿,“去吧。” 纵使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她也想要留个念想,她实在太想熙儿了,她的弟弟,如今到底在哪里?过得如何?没有自己这个姐姐,他或许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吧? 灵秀的少年待在房中,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些戒备,他本以为是钱老爷的府邸,但是他明明记得公子说钱老爷已经咽气了,而且也没有他的身影。周围倒是有一些姐姐小心的伺候他,让他受宠若惊,他自小都是伺候的别人,即使离风对他极好,没有对他打骂,叫他干什么重活。 他年龄虽小,却眼光毒着呢,他看到那些和善的姐姐身上的衣服布料都是上等的,心中不由慌张思忖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纵使他机灵敏感,较之同龄男孩早熟一些,此刻身处陌生的环境之中也忍不住心中慌乱。 所以听到外面传来声音的时候,他心中十分的紧张,他明白,这里的主人一定是来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晟希玉进入屋中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少年无措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着来人。 晟希玉顿住脚步,神情恍惚,这个无辜的模样,多么像熙儿啊! 她禁不住站在原地愣神,陆永明不明所以,只得站在她的身后,偷偷打量着这名少年。 嗯,长得很好,眉眼清秀灵澈,比陛下也小不了多少,身子已经开始发育,就是怕年纪小不懂事会恃宠而骄…… 宝儿到底是个孩子,屋中来人半晌不见动静,他禁不住小心的抬头看去。 这一眼瞧见,他呆住了。 浸淫风月场所已久,他各色的美人也见过了,醉花楼中的公子姑娘都是极品,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但是此时,他看到了晟希玉,才明白自己实在太见识浅薄了。 眼前的女子如天上神仙下凡,他年岁小,也没有学过什么诗词歌赋,他贫瘠的词汇无法描述自己看到眼前女子的恍若隔世的惊艳之感。 “吃饭了没有?”终于,晟希玉出声问道。 “我……我……”少年的面颊慢慢红了,慌张无措地扭着手指,不敢抬眼看着晟希玉。 晟希玉道:“传膳!” 陆永明立即吩咐,外面的宫人立即开始忙活,衣着光鲜的宫女们一个个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膳食。 宝儿目瞪口呆,看着这些食物,只觉得愕然。 “饿了吗?吃吧。”宝儿诚惶诚恐地看着满桌的饭菜,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晟希玉,红着脸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嗯。”晟希玉颌首,看着他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宝儿的面颊更红了。 “吃吧,不用客气。”晟希玉吩咐道。 宝儿小心的拿起筷子,面前那盘菜肴精美地让他不好意思戳动。陆永明对着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急忙上前,为宝儿取过碟子,小心的夹了满满当当的一盘子,放在他的面前。 宝儿这才开始进食,那些食物入口之后他只觉得好像尝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毕竟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已经饥肠辘辘,很快就抛弃矜持,狼吞虎咽起来。 晟希玉看着他,轻轻的笑。 等到他吃得差不多了,晟希玉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吃过饭后,又恢复了拘束道:“我叫宝儿。” 晟希玉颌首,“你几岁了?” “十三。” 陆永明心道:“还好还好,与陛下没差多少。” 晟希玉不再说话,于是宝儿壮着胆子道:“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家公子呢?” 晟希玉听到他喊姐姐,心中猛然一震,随即黯下眉眼,然后淡淡道:“你的公子也在这里,一会儿你们就可以见面。”然后她起身,转身离去。 宝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美得如梦似幻的姐姐就这样走了,心中有些失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公子,你可以去见那位公子了。” “姐姐,刚刚那个神仙姐姐是谁啊?”宝儿好奇询问道。 宫人有些迟疑,她不知道是否可以和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说。 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我们先去看看那位公子吧。” 宝儿有些失落,他跟在宫女身后,走出了房间。 跟在晟希玉身边那么久,多少会了解些陛下的习性和脾气,就像刚刚,陆永明明显感觉陛下与那名男孩说话与其他的公子不同,面色虽然仍是冷着,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陛下情绪的软化。陛下在与其他公子说话之时,虽然是笑着,但他仍旧能感觉冷意弥漫,而笑意也不及眼底。 但对这个少年,他敏锐的感觉出了不同。 这是一个好现象,陛下终于敞开心扉了。难道陛下一直喜欢的是这种少年?早知道他就命人在宫外选个十个八个的这样的少年入宫。 陆永明那边在削尖了脑袋在揣摩圣意,晟希玉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风与宝儿的情况差不多,但是他醒的比较早,他们二人就在一个园子中,宝儿进门之后看到离风惊呼一声,欢喜异常:“公子!” 离风转身看到他,也十分高兴,“宝儿,你没事!” “是啊是啊,我们都还活着呢!”宝儿大声道。 一主一仆坐在椅上,宝儿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宫人,悄悄的问道:“公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42 游湖 离风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对了,”宝儿兴奋道,“我刚刚见到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姐姐!” “嗯?”离风道,“她是这里的主人?” “好像是。”宝儿歪头回忆,“那些姐姐们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这样啊……”离风若有所思,“我平日里接待的客人里面……”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难不成是哪家的小姐?” 宝儿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在心中默默摇头,即使他常年生活在那醉花楼之中,鲜少出去,但是那个女子,他从心中觉得那是天上的神女下凡。 蝶园,蔷薇树下 晟希玉低眉敛首,纤长的手指如长轮劲转,古琴中似乎有金铁相击,煞气渐渐溢满整个蝶园,寒如冰,凛如风,远远站立的宫人们似被晟希玉凛冽的琴音煞到,齐齐低头,不敢言语。 琴音拔高,如穿云破空,银浆迸裂,春雷惊蛰,园中众人齐齐变色,眼见已至云霄,琴音又忽转轻柔,如白羽自空中飘落,低至尘埃,辗转难求。音韵恣肆汪洋,淋漓尽致。 陆永明在一旁听得心惊不已,他不懂什么武功,不知道陛下的琴音缘何如此震慑云霄。 待一切尘埃落尽,整个园子恢复了百花灿烂,华美无边。 “陛下,明月郡主求见。”园子外有人通传。 陆永明禁不住有些惊愕,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面色有些阴沉。 他走到晟希玉身边,沉声道:“陛下,要不要宣?” 晟希玉不语,只低头抚着琴弦,陆永明有些沉不住气,“她还敢来见陛下您,那次慈安寺……” 晟希玉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轻轻笑道:“今日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朕这妹妹啊,可是鲜少来看朕呢,快宣!” 陆永明无奈,道:“宣明月郡主。” 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踏着蝶园的青石板,眉目精雕细琢,肌肤无瑕赛玉,身着一身华贵对襟红裳,头上插满金步摇,面貌千娇百媚,十足的娇滴滴的美人。 她远远的走了进去看到晟希玉,殷切叫道:“姐姐!” 晟希玉笑了笑,没有站起身,懒懒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晟月看到端坐于亭子那七弦琴后面的女子,她看到自己过来却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眸子暗沉了些。转而笑道:“皇帝姐姐可是大忙人,整日里操心国家大事,我可不敢轻易来来打扰您。” 晟月已经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对着晟希玉行了个礼,晟希玉眯眼看着她,也没有为难她,“平身吧。” 晟月起身,笑意盈盈地望着晟希玉,“姐姐,今日天气甚好,不如与月儿游个湖如何?” 晟月与晟希玉只相差一个月,二人说起来也算是近亲,面貌却也只有两分相似,晟月虽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与晟希玉相比却不能相比了。 晟月看着晟希玉浅浅微笑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甘,面上仍旧笑得乖巧,美丽动人。 “游湖?”晟希玉漫不经心地反问。 一旁的陆永明早已开口,他的语气阴阳怪气,道:“郡主,陛下与您不同,不是寻常女子,不可轻易出宫,这整个邺齐都仰仗着陛下呢。”他嗤笑了一声,“您还是邀些您的那些闺中好友,陛下身份娇贵着呢。” 晟月面色有些尴尬,心中早已怒火中烧,这个阉人,胆敢这样说自己,是不想活了吗? 然而她也只是敢想想而已,陆永明在整个皇宫的地位,那是不容小觑的,陛下身边的内侍,邺齐皇宫的大太监,谁敢招惹他? 于是她状似抱歉,开口道:“陆公公说的不错,是月儿有欠考虑,姐姐当然不是妹妹这样的人,是不得自由出入皇宫的。” 好你个小蹄子!你是在讽刺陛下只能待在皇宫,不能自由的出入自己想去的地方吗? 陆永明极其愤怒,刚想说话,却听得晟希玉懒懒道:“这有何妨?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有什么不能去的?” 晟月有些哑口无言,于是缄默。 晟希玉道:“陆永明,收拾收拾,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朕便随了妹妹一同出去游玩一番,这段时间朝中政事弄得朕焦头烂额的,刚好出去散散心。” 陆永明只得服从。 晟月见目的达到,心中高兴,仔细打量这处蝶园,忽的看到近前的一朵花瓣上一动不动的两只蝴蝶,她轻声笑着:“姐姐,你这皇宫之中的景色就是不一般,瞧着花朵和彩蝶,多么美丽啊!”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想要凑近观看那两只蝴蝶,却猛然发现,那两只蝴蝶原来是一只,只是断成了两半! 晟月吃惊不小,愕然地退后两步,身上猛然出了冷汗,“这……这……” 晟希玉看着那只死去的蝴蝶,漫不经心道:“不就一只死蝴蝶吗?妹妹受惊了?” 晟月极力平复心情,压抑住恐惧的心情,不想在晟希玉面前失态,她不自然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妹妹倒是眼拙,让姐姐见笑了。” 晟希玉笑了笑,不语。倒是一旁的宫人看到那只蝴蝶齐齐变了颜色,晟月不明所以,也未在意。 到了宫外,晟希玉才知晟月不止邀请了自己一人,画舫之上有几名大家小姐,晟希玉见了甚是眼生。 她们自然也未曾见过晟希玉,虽然朝中的官员都见过晟希玉的模样,但只是在早朝和一些宴会上,这些个大家闺秀是不会有机会参与这些的,所以也没有见过晟希玉。 她们所有人却都被晟希玉的姿容惊得十足愕然,当即有些小姐的面色微微变了。 一名蓝衫女子盈盈上前,她身形纤柔,眉眼清雅如空谷幽兰,面容有一种忧郁而抑郁的美,她举止温柔大方,轻声笑道:“月儿妹妹,这位惊为天人的姑娘是谁啊?” 晟月轻轻一笑,对着几名女子介绍道:“霜儿姐姐,这可是我的一位远房姐姐,前些日子来到达凤城,今日来是想将她介绍给各位姐姐。大家结识一番。” 那名叫霜儿的女子上前,握住晟希玉的手指,轻柔地笑着:“姑娘,你可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晟希玉淡笑:“谢谢。”她对这名女子倒是颇有好感,兰花一样的女子惹人怜惜,她的目光也是极为真诚,看得出是真心话。 晟月也一一为晟希玉介绍各名女子,晟希玉不动声色,这些人不出意外的均是自己朝中大官的女儿。 她们的衣衫花枝招展,服侍华贵,再看晟希玉,身上只着一件白衣,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璀璨的红宝石,再没有其他的装饰,与那些穿金戴银的富家小姐相比,着实有些朴素了。 她跟着这些女子进了画舫,画舫内部显然是精心为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布置的,摆放着玲珑八宝阁,西洋镜台,室内十分的雅致,又颇具女儿家的细致心思,紫金炉中熏着浓香馥郁的芳香。 晟月在一旁道,“姐姐,你看如何?可喜欢。” 晟希玉点头,“倒是十分的精巧。”她言简意赅。室内摆放着有些诗词歌赋,女红胭脂,都不是她感兴趣的,她也只有些弹弹琴的雅兴。 一旁的女子看到她这明显有些敷衍的态度,自然有些不满,却碍于晟月的面子没有开口。 晟月在她们当中口碑极好,她的身份在她们当中算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了,却从未摆出什么架子,对于其他的小姐都十分和善。 今日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居然如此的托大,不将人家放在眼中,在她们看来,晟希玉不将晟月看在眼中,就是看不起她们。 几名女子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们的侍女们连忙为她们的主子布置。 这些细心的大家闺秀注意到晟希玉身边并没有什么侍女可供使唤,心中更是有些不屑。 有女子开口道:“姐姐,前些日子我看中了一对八宝玉凤蝴蝶簪,上面镶嵌了八颗珍珠呢!” “果真?那怎么也没有带来让姐妹几个瞧上一瞧?” “今日出门才想了起来,下次一定带给各位姐妹瞧瞧。” 晟希玉在一旁听着她们的话实在是兴致缺缺,她想,自己还是不能融入这普通女儿家的生活啊。 43 无牙 晟希玉事先命陆永明候在岸边,原本陆永明是不同意的,陛下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能行? 晟希玉道:“你瞧瞧人家船上都是女子,你这跟着朕算是怎么回事?” “那便找一个侍女跟着您吧。”晟希玉不理他,头也不回道:“不必了。”转身进了画舫。 陆永明还是有些担心,但是看到那些个人确实都是些富家小姐,便也稍稍放下心来,暗卫无时不在,无处不在,陛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他低叹了一声,让陛下接触接触那些同龄的小姐也好,倘若不是因为陛下登宝,说不定也会像明月郡主一样和这些女子交好。同为年轻女子,说不定会有些共同爱好。 陛下如花的年龄,正应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与同龄女子多在一起玩,不能太过拘谨了自己。 几名女子正在画舫内坐着,游船已经离岸边很远了,这里是京中有名的景点胜地,常有人前来游玩。 这湖名为无夜湖,着实景色怡人,令人神往。 京中八绝就有这一处景致,可见这处美景的风采。 外面忽的传来萧声,几名女子停下寒暄的言语,细细聆听,忽的有女子轻叫:“是无牙公子!” 那名叫霜儿的蓝衣女子轻笑,“妹妹可是想要去见意中人?” 那名娇小的粉衫女子羞得面色通红,“讨厌,霜儿姐净取笑我!” 晟月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姐妹几个便去外头看看吧!” 说着她们便出了画舫,他们一出来便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实在是因为船上这几名女子容貌秀美,各有各的特色,环肥燕瘦,目不暇接,让其他画舫的年轻男子心中悸动不已。 晟月转身发现没有看到晟希玉,随即回到画舫内,见到女子独自一人瞧着墙壁上的名画暗自出神,不由道:“姐姐,我们几个想要去赏赏风景,你不去吗?” 晟希玉转头一笑,“我便先在这里呆上一会儿,这幅西止先生的画作甚合我的心意。” 晟月有些奇怪,刚刚还觉得晟希玉对这些并不甚感兴趣呢。她只好道:“那好吧,姐姐先在画舫中坐一会儿吧,我们一会便回来。”晟希玉颌首。 那位吹箫的公子很快就出现在眼前,他一身火一般艳红的衣衫上盛开着璀璨的黑色牡丹,腰间系着绿松石饕餮纹青铜腰扣,头上仅用简单白玉簪束起长发,却仍是气质出众,俨然一翩翩佳公子。他微闭双眼,长眉微挑,唇瓣削薄,手持一柄翠绿长萧,端放于唇边。 半晌,萧声止住,男子睁开双眼,眼角轻红,桃花眼闪烁,于是不时听到有女子尖叫,晟月画舫上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自然会自持身份,矜持万分,不会像那些寻常女子一般。 “无牙公子的萧音也是凤城一绝啊!”霜儿感叹道。 一旁的那名粉衣女子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爱慕之心,她小心的对一旁的晟月道:“月姐姐,你看看我的衣着妆容有何不妥吗?” 晟月轻笑,“妹妹很美啊,不必担心。” 她们身后一名嫩黄轻纱的女子听了她们的话,嘴角不着痕迹地似是轻嘲一般的一撇,似乎有些不屑。她眉眼精致,却艳丽非常,她挺了挺胸脯,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那无牙公子。 两个画舫不断靠近,粉衣娇小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是汗,心上人近在不远处,她心中紧张十分。 那无牙公子的画舫终于与她们的画舫近在眼前,无牙看到她们,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她们行了一礼,“姑娘们有礼。”他言辞恭敬,举止并无不妥,但声音中却暴露了他的一丝轻佻与放荡不羁。 “无……无牙公子不必多礼。”粉衣女子小声道。 无牙轻笑一声,然后抬眼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几名女子,眼前的甲板上立着几名美人,个个都貌美非凡,他然后低声笑道:“眼含秋水,眉分翠羽,杏脸桃腮,柳腰藕臂。各位姑娘真乃倾城之姿。”只要是女子,是都喜欢这样的夸赞之词的,即使他的语中似乎微有冒犯之意,但她们也不与他计较。 “无牙公子谬赞了。”霜儿礼貌回道。 “不知各位小姐可愿与无牙一同游赏无夜湖?无牙可有这种荣幸?”无牙彬彬有礼,躬身向几名女子问道。 晟月笑道:“求之不得。” 无牙一笑,“无牙好福气,得遇小姐们这样的美人。”他声音低沉暗哑,看着晟月。 晟月看着他,忽然有些不耐,她不喜这样的男人,自诩皮相好些便到处撒种,与女子暧昧。她喜欢的,是高不可攀的谪仙般的男子…… 脑海中想到了那名男子,每见到他一次,便被他纤尘不染的气质折服,一阵心中悸动,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间便有些幽怨和不甘,转身看向画舫之中,眸色渐渐暗沉,这次进宫也没有见到他…… “小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无牙看到晟月的面色,关切询问道。 “没事。”晟月答道,忽的眸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公子,还请您来我们的画舫上吧。” 那无牙似乎对晟月颇有好感,一双含情目笑微微地望着她,见到她的笑容,心神一荡,情不自禁道:“姑娘当真倾城之姿。” 几名女子的面色稍稍变化,他的这番话已经十分露骨了,女子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使得那名娇小的粉衣女子眸中晶莹闪动,霜儿见到场面有些尴尬,连忙出来圆场道:“无牙公子,我们皆是未出阁的女子,您来到我们的画舫之上似乎有些不妥,不如我们两个的画舫就并排同行,您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无牙欣喜道,他不动声色地扫向整个画舫的女子,眸光不时瞄向最美的晟月。 “无牙公子,不知您还记得小女子吗?”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嫩黄衣衫的女子娇声道,她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来到船边。 无牙眸光一亮,上下打量她,笑道:“姑娘这般貌美,在下当然记得。”晟月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当日小女子得公子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姑娘不必多礼,这是在下应该做的。”无牙淡笑。 “秋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霜儿问道。 秋水娇声回道,“前些日子我跟家母前去上香,不想居然遇到了盗匪,幸而得到了无牙公子的相救。” “原来是这样,我们也未曾听你提起。” “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也没有事情,只是虚惊一场,不提也罢。” “没想到这样巧合,再次得见姑娘,当日之举是在下应该做的,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的。” 秋水感激的看着他,眸子中似乎有亮光闪着。 周遭的男子都十分妒忌地望着这边,这个小白脸,不过是生了副比女人还美的面颊,便得到一船的美貌的富家女子的青睐,实在是让他们心中抑郁难平。 无牙似乎十分享受这样被美人们青睐的目光,他彬彬有礼地笑着,看着眼前这几名美人。 霜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对了,晟姑娘还在画舫中呢,要不要叫她出来认识一番?” 晟姑娘?无牙疑惑。 晟月道:“姐姐她正在画舫中观看名家画作呢,我去看看她,叫她出来。”说罢她便走进了画舫。 晟希玉已经倚躺软榻上,闭目养神。 晟月轻轻叫道:“姐姐?” 晟希玉不答,似乎已经睡着。 晟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色有些阴沉,然后转身走出画舫。 霜儿见她自己出来,奇怪道:“晟姑娘呢?” 晟月笑道:“姐姐兴许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各位姐妹,我们先不要打扰她了。” 霜儿无奈道:“只能先这样了。” 远处渐渐人多了起来,聚在一起,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 44 歌姬 原来那不远处驶来了一船歌姬,周围男子齐声叫好,兴奋不已。 晟月皱着眉头,“这些下贱之人怎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这无夜湖上不允许那些青楼妓子前来吗?” 霜儿无奈道:“话虽如此,却也没人真的有资格下令不许什么人前来,毕竟这湖边美景是大家的,想来也只有当今陛下才有这样的权利吧。”晟月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舒服,那边温柔淡雅的女子兀自说着:“只不过今日倒是有些奇怪,她们平日里确实是不会来到这里的,毕竟醉花楼那边也有一处湖泊。” 秋水抚着自己手上的羊脂玉镯,冷哼道:“无论如何,这些肮脏的人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便是污了这处好景了,翠儿!”她冷声道,“叫府中护卫打发了这些不要脸的贱人!” 霜儿出声道:“秋水,不要这样,人家也没有打扰到我们啊。” “她们出现在这里便是脏污了这块地方。” 霜儿有些发急,她道:“秋水啊,还是算了,我们姐妹几个出来游玩,不要惹是生非了吧。” 两人争执不下,一旁的晟月开口道:“秋水说的不错,这些人确实是打扰了我们,你瞧,”她的纤纤手指指向岸边,面带嘲讽,“那些个百姓看起来似乎挺欢迎她们的。” 只见岸边不知何时站满了百姓,他们探头探脑地望着那艘游舫,暧昧缠绵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令得他们好奇心十足,一个个皆探头探脑地观看。 “这群臭男人!”秋水啐道。 邺齐的社会氛围较宽松,男女大防不算严苛,否则她们这一船的富家小姐也不会抛头露面地出来游湖。贫家女子可以随着夫君家人出来看热闹,大胆的富家女子可以坐于酒楼茶肆中交头接耳,语笑嫣然。 一旁的被忽略的无牙笑笑:“姑娘们不必生气,这些歌姬们实在扫了大家兴致,不如无牙再为各位姑娘吹奏一曲,让大家高兴高兴?” 粉衣女子拍手称快,“那就有劳无牙公子了。” 无牙笑笑,湖上的微风拂来,他身上的黑色牡丹开放地异常娇艳璀璨,眉眼不羁迷人,只将女子迷的七晕八素的。 他从身上取出那支箫,放至唇边,悠扬的萧音响起,在这偌大的无夜湖上盘旋。 湖边的喧闹声渐渐止了,都被无牙的萧声吸引了注意。 晟希玉便是在这一片萧声之中醒来,她微睁双眸,看着周围,这萧音,仿佛在哪里听过。 这些富家小姐听得是如痴如醉,粉衣女子看着无牙的侧脸,咬了咬唇瓣,将自己身上系的银双鱼如意结悄悄取下,看着他俊美的风姿,心中一阵悸动,看着手中的如意结,面色忽然有些羞红。 他的萧音渐渐停止,睁开双眼,看着旁边的人,笑得邪魅不羁。 晟月拍手叫好,想不到这个风流公子的萧声当真令人拍案叫绝,她心中对他有了一丝的好感。 无牙礼貌的笑笑,一双含情目笑微微地望着她。 眼前的女子貌美如花,纵使他时常流连花丛,这样的美人却也不曾多见,尤其是这个女子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面熟,虽与那个女子只有一分相似,却也实在是令他心痒难耐。 “无牙可不可以有幸得到姑娘的芳名?”他轻笑着。 晟月对他微有好感,刚刚想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却只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淡然凉薄的女声,“妹妹,你在做什么?” 晟月回身,看到那名女子立在船边,琉璃珠般漆黑凉薄的眸子淡淡地望着她,她心中一惊,随即定了定神,笑道:“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我刚刚看到你有些身子不适,所以没有叫你,现下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晟希玉淡淡道。 “你来得正好,我向你介绍个人,”晟月转身看向无牙,却见得后者已然愣住不动,心中十分不悦,却也无法说些什么,只能接着道,“这位是刚刚偶遇的无牙公子。” 晟希玉微微点头,没有说些什么,对比那边的无牙,实在是相差不可谓不大。 无牙已经愣在原地,他傻呆呆地望着晟希玉,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霜儿无奈的看着粉衣娇俏的女孩,看着她手中攥紧的如意结,心中暗叹:清瑟的一颗芳心怕是要所托非人了。她转过脸来看着那无牙,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觉得他看着晟希玉的表情不太像是惊艳,而是有些惊吓啊…… “你……” 晟希玉那边已经注意到了他,上下的打量他,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她说道:“这位无牙公子当真是抹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得到晟希玉的赞赏,无牙似乎更加惊恐了,面色都变了,半晌稳住身心,不自然的笑道:“这位姑娘当真是神女下凡,在下有礼了。” 晟希玉嘴角极微地笑了,让他浑身愣了一下,只觉得周围凉嗖嗖的,有些毛骨悚然。 晟月道:“无牙公子的萧音如同天籁,近年来不知迷倒了多少京中少女呢!” “哦?是吗?”晟希玉淡笑,对着无牙似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无牙笑得有些勉强,微微颌首。 晟希玉瞧着他的窘迫样子,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 春回大地,冰山被阳光融化,汇出涓涓细流,风景如画。无牙看着晟希玉,有些微微愣神。 晟月有些不悦,也感觉有些不对,她一向敏感心思颇重,立即感觉到其中有些不同寻常。 于是便试探问道:“姐姐,你们认识吗?” “不不不!”无牙急忙否认。 晟希玉瞟了他一眼,“我们的确是认识。” 晟月:“……” 她轻咳了一声,“既然这样,我们就……”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不远处歌姬曼妙声音传来。 “院墙外,又添牡丹三两多,缠绵床榻唱一曲,唱一曲,独我销魂。古树参天立,芳草连天碧,美人纤腰细。咿呀呀,美人爱我,我爱美人。”男人们如痴如醉地听着身姿曼妙的歌姬唱着惑人身心的词曲。 晟月登时面色难看,这等不识羞耻的淫词艳曲居然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唱出,这里可不是醉花楼! 晟月怒气冲冲,面色难看。她对着晟希玉道:“姐姐,我们走吧,这里实在扫了大家的兴致,姐姐是不是也有些累了?” 晟希玉道:“如此也好,游了这么久,我的下人也该等急了吧?” 陆永明的确是急得团团转,他在岸边的原地已经转了好多圈,一旁的侍卫统领道:“陆公公,您不必太担心了,陛下身边有暗卫,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永明正急得心焦如焚,他的话顿时让他火冒三丈,“滚!陛下是何等尊贵,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能担待得起吗?” 侍卫统领被下了一跳,立即跪在地上,“陆公公,请您息怒,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陆永明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踢了那人一脚,骂道:“快去岸边看一看,若是陛下的船只还没有归来,你们即刻上船,去寻找陛下!” “是是是!”侍卫统领迭声道,他匆忙爬起,跑到岸边,眺目远望,一会儿,他忽然惊喜道:“陆公公!来了,陛下回来了!” 陆永明一惊,连忙跑到岸边,看到那艘熟悉的画舫,他简直要感动的热泪盈眶,陛下,您可算回来了! 当即他立刻吩咐,“你们,给我退得远些!陛下不希望太过惹眼,她微服出访,你们若是暴露她的身份,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45 惩罚 那群侍卫立即训练有素地退至不远处。 画坊渐渐近了,一会儿就来到了岸边,那些富家小姐在自家奴仆的搀扶下下了船舫。 陆永明冲上去想要搀扶晟希玉,她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老人有些畏缩地退了一步。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人,他的眼珠子似乎要瞪出来了,他手指抖着,“你……你你……” 无牙看到陆永明,面上的血色更是退了个干净,他扭曲着面颊,不敢看向陆永明。 晟希玉走到他的身边,淡淡地声音似乎有些关切,“陆伯,久等了吧?走吧。” 她对着晟月道:“妹妹,我有些倦了,就先走了。” “姐姐,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 “不必挂怀。”说着她便转身离开。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无牙一眼,面上耐人寻味。 “陛下,那是……” “我知道。”晟希玉打断他的话。 “他居然敢擅自出宫!” 晟希玉轻轻笑道:“不必管他,回宫之后他自然会向朕来请罪。” “上一次的事情陛下没有与他计较,这次他居然犯下这等过错,实在是其罪当诛!” 晟希玉道:“不至于,一切事宜待回到宫中再谈。” 霜儿好奇问道:“月儿,那姑娘为何不与你一起回去?你们不是亲戚吗?” 晟月面色复杂看着晟希玉的背影,摇了摇头,乌压压的发上坠着的琉璃金丝步摇微微摇晃,耳边的兰花镶蓝宝耳环在日光照耀下微微闪耀,她自嘲一笑,笑中冷意横生,“我们虽是亲戚,却不住在一起。” 暮色降临,游了半天的湖,回到宫中已经星霞满天。 陆永明急急得命令宫人准备膳食和沐浴的热汤,为陛下接风洗尘,一切置办妥当之后,晟希玉倚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书册。 “陛下,无月公子求见。”陆永明道。 她一笑,道:“让他进来吧。” “陛下……”男子有些畏缩。 “朕该叫你无月呢?还是无牙?” 男子薄唇开合了几下,面色有些发白。 “无月,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朕的皇宫你自由出入,还可以各处泡妞,真是有你的啊。”晟希玉悠悠道。 “陛下,属下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恕!”男子跪伏余地,哭丧着脸。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倒是挺清闲的,朕看朕对你们真是太好了!”晟希玉声音转冷,深沉的眸子盯住他,目光森冷。 “这……”男子的衣袍上的褶皱已经出来了,黑色的牡丹皱巴巴的,一如男子此刻俊美的面庞。 “知道朕的规矩吧?” “属下知道。” “那还不快去!” 男子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称是,立即闪身走了。 “这个无月,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自行出宫!” “朕已经处罚于他了。”晟希玉淡淡道。 陆永明仍是不依不饶,“他身为陛下您的暗卫,居然置您的生死为儿戏,擅离职守,其罪当诛!”他气得气息有些不平。 晟希玉无奈道:“好了好了,朕已经处罚他了,那罪已经够他受了,朕身边可用之人可是一般不能杀的,杀了他谁为朕办事?” 陆公公悻悻作罢,忽然想起来什么,面色凝重,语含担忧,“陛下现在处于风口浪尖,安王老贼时刻想着将您取而代之,您可千万要小心为上啊。” 晟希玉颌首,转而笑道:“你就不必为朕担心了,一切自有定数,朕可不是那么容易便死的。” “呸呸呸,陛下说什么呢?说什么死啊,多不吉利,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名垂千古的!”陆永明见得晟希玉没有半点身为人君对自己命运的担忧,心中十分的痛心,急忙为她更正说法,恨不得晟希玉能够就此百世流芳。 晟希玉一笑,“那便借你吉言了。” “无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自出宫!平日里你醉心花丛也就罢了,这次居然被圣上撞见,你不想活了吗?”一黑衣男子厉声道,他身着黑色劲装,窄窄的束着腰身,斜佩宝剑神情肃穆,神色冷厉。 “我也不知怎么就遇到了陛下……” “住口,你这次不仅犯下了大错,还连累了兄弟们!陛下会认为我们兄弟不如鬼兵队那些人,从此使陛下对我们心存芥蒂!” “有……有这么严重吗?我不过就是出去泡个妞被陛下发现了而已嘛!” “住口!你这个死性不改的家伙,还不快滚去蛇窟!回来时你还要去刑法一趟。” “什么?去刑房干啥?” “当然是让你长长记性!” “不是吧?大哥!陛下没有让我去刑房啊。” “是我让你去的,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你还想要怎么样?依我看,陛下太过仁慈了!” “是是是,无月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去?”黑衣男子厉声吼道。 男子无奈远去。 罗雪坞 “宝儿,我们在这里已经两天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何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男孩还是年龄小,想不到太多的事情,他道:“公子,我们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也不用接客,不用累得每天都难受,我也不用再见到那个恶心的钱老爷了。”男孩想到那个死去的钱老爷,还是心中一阵恶心。 “可是,我连这里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何时他们就会将我们赶出去了,到时,我们无处可去,还得回醉花楼,但是那钱老爷的事情又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我们的下场,也许会十分凄惨。”男子轻叹一口气。 少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他倒吸一口气,小声问道:“真的会这样吗?” 离风看着他无辜的睁着双剔透的眼睛看着他,心中有些伤感,“怕是我们无法逃脱这样凄惨的命运。” 少年慌慌地听着离风的话,也有些担心,神女般的女子忽的映入他的脑海中,“那位神女姐姐一定是这里的人,她不会对我们置之不理的!” 离风心中十分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何她没有来看我呢?” 少年带着痴痴的神情回忆着:“那位姐姐实在是我见过最美的姐姐,我们醉花楼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那位姐姐,她一定是来拯救我们的观音菩萨!” 离风听着宝儿天真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 默了半晌,少年忽然幽幽道:“公子,那日明明你可以置身事外的,为何你要保我,将我替换,自己去陪那个恶心的钱老爷?” 离风一笑,“宝儿,你自小便跟着我,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你这样的孩子,原本可以在家中让阿娘疼爱着,然而却来到了这种地方,我们都是命苦之人,应当相互扶持。你有难,我会帮你的,我其实一直将你当做是我的弟弟。” 宝儿眼中有些酸涩,他吸了吸鼻子,忽然道:“公子,我绝对不会背叛与您。” “傻孩子。”离风看着他,轻轻的笑。 忽的门口传来声响,坐于室内的两人一惊。 宝儿道:“有人来了?”他有些欣喜道:“是不是那位姐姐?”宝儿立即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离风拉住他,“宝儿,不要冲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人,对我们是什么样的心思,还是小心为妙。” 宝儿只好乖乖地立在原地不动。 晟希玉走了进来,看到室内的主仆二人的表情,淡淡道:“怎么?” “姐姐,我就知道是你!”宝儿欢呼冲了过去。 晟希玉心中有些丝丝的疼痛,她低头看着这张陌生却熟悉的小脸,淡笑:“住的还习惯吗?” 46 夜不群 “嗯!”少年还未长开的小脸点着头,瞧着晟希玉,眸子一闪一闪的。 晟希玉淡淡笑了笑,转过身来,这才想到还有另一个男人,她几乎要将他给忘了。 只抬眸的瞬间,便见那面容宛如夜色中陡然绽放的烟花,一瞬间的眼波流转,便是那风华绝代的浓香醇酒,却又冷的让人无法靠近。她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神色间稍稍软化了些,便漾出了满室的绝艳,步伐带动了发丝浮动,乌黑如墨,微微飘散,从明黄色的肩部划过。 离风十分震惊,愣在原地,眼前的女子美得颠倒众生,他在青楼呆的时间也不短,却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也未曾想世上竟有这样美的女子。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他定了定神,开口道:“姑娘,是你救了我们?” 晟希玉淡淡地看着他:“不错。” 离风连忙拉了宝儿一把,让他与自己一起跪在地上,叩首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晟希玉到一旁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离风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两人起身后有些拘束,那边的女子却神色悠悠,看不出喜怒。一时间,屋内有些沉默。 宝儿的眼珠滴溜溜得转,他忽然上前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和公子啊?还有,那位钱老爷死了,我们是怎么从醉花楼出来的啊?” 离风有些诚惶诚恐,这个女子一看就不是凡人,浑身透着高贵慵懒的气息,让人有些生畏。即使对于这个女子为何要救他们这件事他也是心中好奇万分,却不敢轻易地问出口。 晟希玉不答,只淡淡地啜饮了一口桌案上的茶盏,然后抬眼,扫了离风有些不安的神情,漠然道:“你们不必担心,一切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只管先住下来,待你们想要出宫之时,朕便将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 两人听罢已经被她的话给惊呆了,宝儿结巴道:“姐姐,这里……是……” “对,这里是皇宫。”晟希玉淡淡地望着他们,“倘若你们想要出宫,随时和朕说,朕会安排你们的去处。” 这日,京中迎来了一群虎狼之师,清一色的虎狼骑士兵,身披铠甲,腰杆挺直,步伐整齐,步履矫健,手持枪戟,整个凤城似乎都笼罩在这一副铁一般的寒意之中,那阵仗,震慑了全城的百姓。 一旁卖馄饨的小摊上的一名客人看着这个阵势,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小声询问摊主:“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老板看了看不远处已经走过的一众队列,小声道:“您还不知道呐?今日是夜大将军还朝的一天。” “夜将军?”那人错愕,“他不是一直镇守着边境吗?怎么突然回到凤城?之前怎么都没有听到风声?” “我也是听得小道消息,夜将军率领着他的部下虎狼骑从数月前连夜赶往京中,朝中对此一无所知,就在前两日啊,这才有人前来进宫通报,说夜将军快要进京了!” “这……这么重大的事情陛下知道吗?” 老板神秘兮兮地望着他,左右看了一眼,“你想啊,陛下自然是知道的,若是没有陛下的授意,夜将军怎么敢前来京城而事先不与陛下通知,这可是违抗圣命的死罪啊!”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板在一旁轻叹,“大概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吧,唉,只要不要祸及我们小老百姓就行了。” 男人付了钱,向老板道别。 他一身不显眼的百姓的麻衣,走在路旁,看着京中大道上依旧从城门之处涌来的兵士,眸色有些暗沉,他转身穿过一间巷子,再走过一座拱桥,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又来到一个巷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左右看了看附近,确定没有旁人,就轻轻敲了一声门,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露出一个苍老的面颊,他看了来人一眼,就让开狭小的门口,让他走了进去。 老人将他引进了一处内院,然后穿过走廊和小花园,走了许久,终于来到前厅,老人在门口叫道:“王爷。” 里面似乎不知一人,正在谈话,听到他的叫声,静了一静,晟昀有些焦躁的声音响起:“进来。” 男人推门而入,看到屋内坐着三五个人,他们都坐在位子上,有些沉默。 室内有些昏暗。 晟昀这些日子来十分不顺,已经愁白了好几根头发,他坐在高位上,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视线,抚着自己的额头。 男人恭敬道:“王爷。” 晟昀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多说的样子,男人无奈,只好看向其他人。 一位儒雅的男人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微微颌首,他身着一身明紫色的绸缎长衫,“你已经知道了?” 男人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奈,“夜将军还朝,这样大的阵势京中谁人不知?” “夜不群乃当今朝中最有权势的将军,一直镇守于燕国边境,要知道燕国何其强大,我们邺齐如今的势力还不足以与燕国抗衡,而那最紧要的边境由夜将军镇守,自然是有这样做的道理。” 晟昀突然出声,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夜不群归朝吗?” 室内的空气中流淌着压抑的空气,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为什么他要回来你们也没有人知道?”晟昀接着问道。 “这个……”王爷这番话明显在指责他们办事不力,所以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本王真是养了一群饭桶啊!”压抑的怒气控制不住就要爆发,他猛然将桌子上的白玉瓷杯扫至地上。 杯子啪地一声四分五裂,清脆的碎裂声让在场的人心头一颤,几人连忙从座位上站起,一起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王爷息怒!” 晟昀气的胸口一抖一抖的,怒目看着他们。 室内只能听到晟昀粗喘的声音回荡,其余的人深深地将头低得更低,没有人敢在这时触安王的霉头。 半晌,气息渐渐恢复平静,他回到座位上,冷眼扫视下面跪着的几人。 “幸而本王在北方军中还安插了细作,若是光靠你们,本王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张大人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晟昀道:“王爷神机妙算,我等实在是太过无能,请王爷降罪!” 晟昀嫌弃的摆了摆手臂,语气中虽然仍有怒气,不过已经平复了许多,“给本王起来吧。” 几人看着晟昀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便纷纷起来。 “前几天听月儿说似乎和陛下一同游湖了?”晟昀皱着眉头,忽然道。 “确有此事。郡主邀请陛下一同前去无夜湖,同行的还有张大人家的千金。”男人将目光转向那名张大人。 儒雅的张大人抚着胡须点头道:“小女回到府上还与内人说了,但她似乎并不知陛下的身份。” 晟昀颌首,他随即想到了瀚海罗刹,面色顿时又变了一变,宽大的手掌重重地拍上桌案,那些人猛然心惊胆战,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生气。 晟昀看了他们一眼,强行压抑心中的怒火,冷然道:“依各位大人之见,夜不群为何会突然回到凤城?本王虽然在军中有线人,但是这件事极为隐秘,兵将只无条件听从夜将军的命令,夜不群突然对全军下令,提拔自己的副将镇守边关,而他率领五千军师赶往京城,这件事情极为蹊跷。” “王爷,关于这件事情,我觉得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灰衣男人凝重道,“朝中上下人人对此都有猜测,但我认为陛下定然是有些心中的计划,说不定是为了几月之后的各国来访。” “洪大人此言差矣,大家都知道,陛下虽然君临天下,无人敢忤逆,但她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朝堂之上有些事情也瞧得清楚她并不能够很好的妥善处理,她如何不将此事拿到朝堂上让重臣讨论一番再做决定?” 47 权欲 “刘大人这是忘了前些日子那些大人家的惨案了?虽然那些人品阶不高,但也是站在王爷这边的,您就没有想过陛下的所作所为有何用意?” 那刘大人一时语塞。 “再说那夜不群收复蛮金,威慑漠北,是邺齐一等一的功臣,深受圣上宠信,否则陛下也不会将那燕国边境交于他了,他在邺齐的军队中声望极高,柳将军,同为武官,您作何感想?” 面目普通,皮肤有些黑的那柳将军脸色一变,那几句话是字字如刀,锋利无比,硬生生将他心窝处戳的直流血。 “洪大人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刘大人与柳将军皆不悦地看着他。 “我也不是长他人志气,只是让我们认清形势而已。” “好了好了,”这句话显然说得令晟昀也十分烦躁,他沉着目光,“洪言行,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王爷的怒气似乎马上就要喷薄欲出。 洪言行恭谨道:“王爷,下官说这些话的意思只是想告诉王爷,或许这些年来我们都小看陛下了?” 晟昀心中一惊,慢慢思索了一下,自己先前在武林中的势力在一次门派争斗中死伤惨重,对他的势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如今那流阙门的门主依旧昏迷不醒,即便叫人偷拿了宫中医阁内的仙人草服下,却仍旧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这其中到底是谁在捣鬼,那场门派争斗会不会有人在幕后指使?这其中迷雾重重,“接着说。” “前些日子漕银亏空一案陛下为什么能够找到证据?我们自问已经做的滴水不漏,陛下从何处得知那些证据?而且这件事与王爷您有莫大的关系,她为何也没有来找您的麻烦?” 晟昀听着他的话,猛然间惊出一身冷汗,“你是说,陛下知道许多事情,只是暗中不动,只是看着本王的动作?” “王爷,”洪言行凝重道,“我们那些动作我怀疑陛下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晟昀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好拿捏的侄女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他开始来回踱步,气息又开始不匀起来。 半晌他暗自下定了决心,“绝不能再拖了,柳将军,你手中的兵力还有多少?” “大概五万,城郊外有两万,河西有三万,都距离不远,调遣还算容易。” “虎符在手上吗?” 柳将军取出身上的半枚虎符,呈给晟昀细看。 晟昀点头,“京中禁卫军,绿林军等等加起来也不过近一万,而如今夜不群虽带着一群虎狼之师进京,但那些也就几千余人,我们不能再拖了。” 座下都是晟昀的心腹大将,他们听得晟昀所言,心中凝重紧张,明白王爷终于要行动了。 张大人有些焦虑,“王爷,您真的决定了?我们有万全的胜算吗?” 晟昀瞥了他一眼,阴森森笑道:“怎么,张大人可是害怕了,可惜的是,如今已经为时晚矣。”他转向那洪言行,“神机子可将那另外半枚虎符打好了?” 洪言行俯身恭敬道:“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晟昀此时一点俱意也无,心中只有莫名的兴奋感,这个决定他刚刚才想到。 既然晟希玉已经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就这样做下了这个决定。 心情平静下来,他迅速思索了一番,忽然开口道:“国师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陛下时常派人前去探望,宫中的太医也经常出入国师府的大门,听说最近好了很多。” “这样,”晟昀轻轻讽笑,他那时常看起来庄重严肃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他微微一笑,“那本王就前去拜会一番吧?” 他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但这场争斗他绝不会认输。那个位子本来就该属于他的,他已经等了够久了。 晟昀站起身来,一身黑衣紫袍,常年身居高位的王者气势自然不容小觑,他负手于身后,肃然道:“尔等与本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让本王知道谁敢背叛本王,下场你们是知道的!”他的声音铿锵,犀利的双目扫向下面的几人,他们不由纷纷低头,不敢与晟昀对视。 晟昀心中盘算,情形对自己相当不利,既然如此,也只能够这样了,怪不得那瀚海罗刹现在还没有得手,原来问题出在他那皇侄女身上! 国师府 外面是一轮艳阳天,老人背对着窗户,光影的强烈对比,使得他的轮廓半明半暗不甚清晰,然一双犀利的眸子已经让晟昀感觉到冷厉的光射来,让他有种错觉,面前的风烛残年的老人与几十年前那人融合在一起。 他走了过来,面色苍白,步履蹒跚,面上是深深地褶皱。 晟昀看着他,不语。 “王爷,您放手吧,这个天下不是你的。”许久老人叹了一口气,对着他说道。 晟昀听了他的话大笑,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他狠狠地盯住他国师,仿佛一只黑暗中的毒蛇盯住自己的猎物,“薄云天,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说这种话?” “你以为你这么多年做的事情老夫不知道?当年帝位不是你的,如今更不是你的!”国师虽老迈而病重,但说话声音掷地有声,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叱咤官海的国师! “论才智,论谋略,本王哪一点比不上那对父女?凭什么本王只能屈居人下,不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国师薄云天深深地看着他,“你还差的很远,你非要到失败那天才会认清局势吗?”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当今圣上虽为女子,却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或许可能比她的父皇更具能力。晟昀,收手吧,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有什么不好?陛下总会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晟昀并不领情,“我也同样姓晟,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放弃那个位置的,你们这一群老糊涂,邺齐交到晟希玉手中,迟早会衰亡!” “邺齐永远不会衰亡,而你,也永远不可能当上帝王。”国师笃定道。只简单的一句话,却像响亮的耳光打在晟昀的脸上,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如同那上好的纸,苍白得毫无血色。 “你!”晟昀面色铁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薄云天,万般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他的目光仿佛淬了毒,“好好好!你们就等着看吧,看我晟昀是如何登上那个位置的!” 他甩手走出房间,国师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权力是躲不过的劫,是逃不开的宿命。 他身为三朝元老,与晟希玉的祖父为生死之交,他一生辅佐这三代帝王,看着邺齐在他们的手中兴盛。 他有一种预感,邺齐在晟希玉的手中将会发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低叹一声,身在帝王之家,难免会有这样的权利角逐,自己何尝不是也迷失了其中,如今方才看透这宦海浮沉,权欲阴谋。 怕是他的时日也是不多了吧?他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心中一片释然,自己就要解脱了。何须再贪恋这尘世纷扰? 一骑黑色骏马奔入皇宫,接近重华门,一个身披铠甲的男子下了马,走向宫门,亮了令牌,令得守护在宫门的侍卫愣了一愣,随即恭敬俯身:“原来是夜将军归来,我等已经恭候多时了。”立即下令打开宫门。 高大魁梧的男子嗯了一声,身后传来地面震动的声音,沙尘有些浮起,宫前侍卫眺目望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队列整齐划一的士兵从街道的尽头出现,他们的动作铿锵有力,常年沐浴在边疆之中的冷硬之气岂是他们所能够比拟的?伴随着他们的走近,日光仿佛都有些暗淡,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冷,这样一队步兵在京中的万众瞩目中带着他们的傲气与军人的尊严,震撼了所有观看的人们。 一个年轻的宫门侍卫羡慕的看着这一群震撼人心的兵将,恨不得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城门大开,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夜不群微微一顿,便带领着这队士兵进入城门,去面见圣上。 晟希玉早已待在御书房中等待,陆永明进来道:“陛下,夜将军求见。” 48 求见 她端坐于龙椅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夜不群在宫人恭敬的行礼中微微环顾了一下,徐徐走进御书房的大门,动作潇洒,宛若龙行虎步。 他进去看到了晟希玉,跪下行了大礼,沉定浑厚的声音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声若洪钟,语中带着军人所特有的一种干练冷硬。夜不群的眉眼说不上英俊,却是英武非凡,气势如虹,在战场之上历练出的铁血气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威严十足。修长的身材穿着大红交颈窄袖戎服,脚上黑色飞云踏步靴,轮廓分明略带异域风味,夜不群先祖有胡人血统,所以五官略为深邃些,更显得英气逼人。 晟希玉见此,微微一笑,“爱卿快快请起!” 夜不群起身恭敬的立在原地,晟希玉道:“赐座!” 于是他便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抬眼看向晟希玉。 她轻轻一笑,看了一旁的陆永明一眼,后者会意,将御书房内的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走了出去,走时还为他们关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晟希玉看着他道:“大将军一路上奔波劳累,实在是辛苦了,事情进展的如何?” 夜不群先是俯身,对着晟希玉道:“为陛下效命,末将定当殚精竭虑,”他继而凝重道:“陛下,眼下边境的情形不容小觑,属下命人封锁了消息,所以未曾传到京中,大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安分守己,但却对我邺齐边境虎视眈眈,下了不少绊子,一些边境的贼寇屡屡进犯,即使没有证据,属下猜想这些人是狼子野心,或许是朝廷授意也说不定。” 晟希玉沉吟,“百姓们怎样了?” “那些贼寇颇为狡诈,与我国将士士兵打游击,常常夜间出没,防不胜防,烧杀劫掠,无所不为,百姓们苦不堪言,属下一怒之下设下陷阱,请君入瓮,去年杀了个贼寇头目,他们才稍稍安分一些。” 晟希玉冷笑一声,“燕国前些日子派遣使者来到凤城,你可知道?” 夜不群一怔,怒然不忿道:“他们燕人倒也是脸皮够厚的!” 晟希玉的修长食指敲击着桌案,似乎在思虑着什么,有些漫不经心,“他们此次来到邺齐绝不简单,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都让他们血本无归!既然敢觊觎邺齐,就要做好准备!” 夜不群肃然,看着晟希玉,等待她的指示。 “此次招你回来,也不仅仅是这件事情,你常年在外,不知京中凤城中朝中的事情。” 夜不群有些凝重,“陛下,出了什么大事?”他的心中有些猜测,却不敢妄下定论。 晟希玉冷笑,口中吐出的言语冷若冰霜,“下月安王可能会反!” 夜不群一惊,心中起了一阵的凉意,“晟昀?安王爷?他当真如此大胆,想要谋权篡位?!” “这老狐狸早有预谋,只怕他就要等不及了,朕索性就为他加一把火,这场争斗朕也倦了,也该有个结果了。”晟希玉说罢看向夜不群,“这也是朕要你回京的最主要原因。” “属下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夜不群起身,黑衣衣袍下摆被他猛的撩起,俯身下拜。 “晟昀手中有柳城那老贼,他手中有半枚虎符,可以调动河西郊外五万兵马。” “可他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晟希玉森然一笑,语中透着冰冷,她当即看向夜不群下令,“你即刻带领这五千虎狼将在郊外待命,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属下遵命!”夜不群重重叩首。 “这场争斗尽量不要涉及到百姓,一切速战速决。” 夜不群刚刚走出御书房没一会,就迎来了另一人,陆永明定睛一看原来是银玉身边的小路子。 陆永明知道轻重,这些天来陛下都在御书房内似乎在忙些重要的事情,他希望这些争风吃醋的公子们能够少来打搅陛下忙政事。有些公子求见他也给推了。 谁想那银玉公子果真是个难缠的,三番两次纠缠不休,前两天来找陛下被陛下拒之门外,然后也不再亲自上门,而是派遣身边的宫人前来。 看着小路子哭丧着脸,陆永明毫不通融,像赶苍蝇一样不耐烦的挥挥手,有些生气的斥道:“你们家公子真是不识好歹,陛下最近正忙,你们不为她分忧也就罢了,还要来捣乱!去去去,回去告诉你家公子,等陛下忙过这一阵子,再去看他。” 小路子苦着脸道:“公公,您就去通报陛下一次吧。” 陆公公道:“银玉公子怎么了?” “我家公子病了,他……患了风寒,眼睛疼,肚子疼,四肢疼,心也绞着疼,而且最近睡不安稳,尽说梦话,做梦乱打人咬人……” 陆公公听着他的话,越说越不靠谱,怒然道:“给我滚,竟敢戏弄于我,你不想活了吗?在这瞎说什么,再不滚就打你板子!” 小路子几乎要哭出来,“陆公公,你就让我见陛下一面吧,公子让我带句话,说只能说给陛下听!” 陆永明依旧不听,只当是他的把戏,说:“你不走是吧,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正在这时,御书房的大门打开,女子站在门廊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皱了一下眉,冷声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所有人慌忙跪下,“陛下恕罪!” 女子慢慢走了过来,走到小路子面前,“银玉要同我说什么?” 小路子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被几名侍卫架住了身子,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只看得见眼前绣着金线牡丹的绣鞋在他身前停下,淡淡的声音响起,让他心中一阵战栗。 陆永明见状,厉声道:“陛下问话呢,还不快说!” 小路子一个哆嗦,“公子……说只能陛下您一个人听。” 晟希玉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道:“放了他。”然后转过身去,走到御书房中。 陆永明见他依旧傻愣愣的,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身后踢了他一脚,“还不快进去。” 小路子一个踉跄,立即回过神来,慌忙走到御书房内,进了之后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晟希玉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御书房的中间,等着他过来,她开口道:“说吧。” 小路子闻言,也不敢抬头,小声道:“公子说,他希望助陛下您一臂之力。” 晟希玉更加惊讶了,她转过身,“就这一句话?” “是……” 晟希玉顿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扬声唤道,“陆永明!” 陆公公走了进去,“陛下有何吩咐?” “摆驾落梅宫。”陆永明猛然抬头看他一眼,神色间俱是惊讶。 “是,陛下。” 踏进落梅宫,不见往常那傲然清俊的男子如往常一般迎上来,心中倒是有些狐疑,厚重的雕花木门还关着,将其推开,她坦然踏进屋中,正厅也没有人,难道他真的患了重病? 正在思虑间,忽然听得内室中传来声响,“陛下?” 晟希玉听到便撩开纱帐,走进内室,瞧见床榻上若隐若现的人影,她走了过去。 男子倚在榻上,看到晟希玉猛然一惊,欣喜若狂地想要起身,她按住他的胸膛,皱眉道:“身子不适就不必起身了。” 傅银玉伸手抚上晟希玉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指,她躲闪不及,被他握个正着,晟希玉不悦,想要抽回手指,而他好不容易捉住又怎会有放开的道理,紧紧握住,生怕她跑了。 她暗叹一声,在床边坐下,“你这是怎么了?听小路子说,你身子不适,着了风寒?” 傅银玉不语,他看着眼前的晟希玉,轻轻摩挲手中纤长秀气的手,谁能想到,这只手中握着天下人的性命呢?生杀予夺,只在手的主人一念之间。 49 出宫 而自己在她眼中究竟有没有不同呢?与那些人有没有不同之处呢? 他不敢想,怕那答案会刺穿他的内心。其实他早已经明白,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微微一笑,“让陛下担心了。银玉没事。” 晟希玉微挑黛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觉得今日的银玉有些奇怪。自从她进这屋便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而此时那股萦绕鼻尖的香味更甚。有些许沉香却又混合了别种香味。 “小路子不是说你头疼脚疼心口疼的吗?莫不是你在欺骗于朕?” 傅银玉仰头看着她,她薄唇紧抿,黛眉高挑,漆黑的眸子掩不住冷厉凉薄之色。他心中自嘲一声,他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走进她的内心,但是他不甘心,他总要为自己争取一番。 “银玉让小路子带给陛下的那句话,关于那件事情,银玉想和陛下说个明白。”他抬眼扫了一旁的小路子和陆永明一眼,意义不言而喻。 晟希玉道:“你们下去吧。” 银玉有些郑重的看着晟希玉,“我的父亲……” “不必说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父亲只要不背叛于朕,朕保你们傅氏家族一世无虞。”晟希玉以为他要为自己家族寻求庇护,当即说道。 傅银玉轻笑了一声,“陛下,不是这件事,银玉不是在为傅家说话。” 晟希玉眸子中带着不明的情绪,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傅家愿意卷入这场风波之中,为陛下效一臂之力。” “不必。”晟希玉毫不犹豫的拒绝,“你们傅家只要安分守己,便不会有事。” 傅银玉早知道晟希玉会这样说,他握紧她的手指,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不愿欠我吗?” 没有称呼陛下,他说“你”。 晟希玉自然没有计较他的无礼,静等着他说下去。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傅银玉幽幽问道。 他忽的猛然起身,点住晟希玉身前大穴,晟希玉被定在原地,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傅银玉心头一颤,伸手盖住她的双眼,“不要这么看着我。” 傅银玉将身前的女子猛然拥入怀中,女子身子十分纤细,抱在怀中完全融入他的怀中,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第一次与晟希玉靠的这样近,心跳加速地仿佛要跳出胸膛,他觉得此时有些不太真实,女子那样的高高在上,仿佛永远触之不及,但他不甘心,不管怎样爬升,不管用到怎样的手段,不管下场是怎样的惨烈,他就是一只飞蛾在不断的扑向火光。 晟希玉身上只有淡淡的龙涎香混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原来她的身上是这样的气息,简直让他能够溺毙在其中。 傅银玉自言自语道:“陛下,你知道我想做这个动作多久了吗?” 晟希玉不言不语,任由他紧紧的抱住她。 “你的心为何这么远,我何时才能接近?”傅银玉依旧兀自说着。“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即使你会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后悔。” 他终于放开晟希玉,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依旧一丝情绪也没有,心中一阵悲凉,“你就是如此狠心?” 他心中发狠,猛然将晟希玉抱在床榻之上,自己覆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打量着她。 她的脖颈纤细,锁骨微凸,皮肤有些苍白,却掩不住绝世的风姿,让他心中生出一种想要膜拜的心情。 “陛下,银玉本来就是你的男人,如今我要真正成为你的男人。陛下,今天就让银玉伺候你吧。”说罢俯身就要吻向晟希玉凉薄的樱唇。 晟希玉忽的开口道:“银玉,宫中实在不能留你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傅银玉,眸子只有一丝光闪过,便再无波动。 银玉闻言,自嘲的笑:“我知道你早就想要将我送出宫外,我也知道你自始至终心中都没有我,但我也要放手一搏!” 晟希玉不再多言,一把将他拂在地上,然后起身,眸子冷厉,“银玉,你当真令朕失望,看来让你进宫真的是个错误!” 银玉有些讶异,随即释然,陛下身怀武功的事情他一直都在怀疑,今日只是得到了证实。 听到她的话,他眼中闪过自嘲之色,然后缓缓起身,“陛下当真不要银玉?” “看来真的是朕对你太过放纵了,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她缓缓凝聚掌力。 “杀了我吧,死在你的手中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傅银玉不避不闪,径直闭上了双眼,一脸苦涩。 晟希玉看了他一会儿,手指一弹。 男子昏迷,只来得及看了晟希玉一眼,便倒在了地上。 那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晟希玉却不想去深究。 晟希玉整理了身上的衣衫,看着地上的傅银玉,然后拂袖而去。 小路子恭送陛下之后匆匆回到房间内,看着自家主子倒在地上,心中一惊,连忙将他扶在床上。 圣旨即刻下达,将银玉公子送回傅家。 就这样,傅银玉还未苏醒就被送回了傅家,此事在宫中津津乐道,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要将银玉公子遣送回了傅家。 后宫之内有些沸腾,一个妒夫走了,其他宫的主子自然多了更多的机会,尤其是蘅芜宫的与仙客居的宫人最是欣喜,少了那银玉公子,后宫自然清净了不少。 离瓷有些愕然,这突然之间,银玉怎么就被送出宫了?他做了什么事? 他嘱咐下人,“你去打听打听。”银玉出宫并没有让他十分高兴,他隐隐觉得他与银玉的情形或许相似,都逃不过被陛下遣送出宫的命运。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凉意泛了上来,陛下早有此意他是知道的,之前她还问过自己是否想要出宫,自己当初强烈表示想要留在宫中,并表示愿意与沧海师傅学武功,陛下才允许自己留在宫中。 眼下银玉被送出宫了,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不,他不愿意出宫,他想要留在那个女子身边,只要她偶尔能够来看看自己就好,他不会奢求很多,然而就这样小小的要求,她也不会同意吗? 他的心中十分不安,先要去见晟希玉,却又有些不敢。 不,稍稍缓一下,自己要是去了陛下,她若是心情不好也将自己送出去怎么办? 谁都知道天子性情多变,喜怒无常,即便那个天子是他喜欢的女子,却也容不得他放肆,她一向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 这傅银玉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舍弃了他? 陆永明自然也是不知其中的事由的,他想要为银玉公子说些话,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他与小路子都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银玉公子说了什么犯上作乱的话让陛下震怒?还是做了什么? 他想问一问晟希玉,但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他只是开了个头,就被陛下冷冷的扫了一眼,接下来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下去了。 这日早朝,夜不群夜将军归来,所有朝臣对他恭贺寒暄,夜不群礼貌的一一打了招呼。 安王爷晟昀姗姗来迟,其余的大臣见状,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他上前颇热情的迎上夜不群,“夜将军恭喜恭喜,此次你回京可要在凤城多待些时日啊!” 夜不群道:“安王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本王自然一切安好,劳将军挂念。夜将军身为邺齐的肱股之臣,为邺齐征战沙场,此次回来,陛下定然会多多赏赐与你。” “为陛下效力是应该的,不群不该要什么赏赐。” 他的话似乎有些折损了晟昀的面子,让他的面色有些微微变化。 晟昀笑道:“不愧是夜将军,我朝能有夜将军这样的人才是我朝之幸啊!” 50 遣送 “多谢王爷赞赏。”夜不群不卑不亢。 安王爷眸色一凛,不再理会他。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晟希玉端坐在龙椅上,冷眼俯视着下面的臣子。 所有人齐声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属于晟希玉的惯常慵懒却威严的声音淡淡道。 一旁的奏事太监尖细着嗓音,“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张大人看着一旁晟昀一眼,走出队列,躬身道。 “准奏。” “燕国乃第一强国,多年来都是夜将军镇守边关,而今夜将军还朝,不知这边关……” “张大人多虑了,边关由我的副将严密把手,本将军在来凤城之前,已经置办妥当,一旦边境之地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飞鸽传书,本将军不会在京内呆多长时间的。 再者,燕国已经明确指派使者前来,我想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夜将军考虑颇为周到。不愧为我邺齐的兵马大将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晟昀瞥了一眼柳将军,“将军不如在凤城多待些时日?也带带那些京中的禁卫绿林,柳将军镇守京师,事关重大,也想要向夜将军请教一些操练兵士的事宜。” “实在是对不住,安王爷,虽然这次将边关琐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但是军务实在繁忙,兼新军入伍,良莠不齐,正是需要重新整调的时候,确实不能在京中待过长时间。”夜不群肃然道。 “原来是这样。”许多臣子纷纷赞叹点头,只道夜将军真乃朝中肱骨。 “那么,夜将军此次前来凤城到底所谓何事呢?”晟昀的犀利眸中隐含嘲讽,故意出声道。 这句话说到在场所有人的心坎之中,却无人敢询问出声,安王居然如此随意地问了出来。 现场有些尴尬,夜将军为什么回来,自然夜将军知,陛下知,其他的人不知,陛下因为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夜不群回来是一定的,但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这满朝的重臣,就有些为难了。 晟昀得意洋洋,他瞧见夜不群的面色稍稍的变了,当即心中冷哼,想要糊弄过去,没门! 夜不群心中暗骂:“真是个老狐狸!”他一时确实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便看向龙椅上一直沉默的女子。 冯皓尘仿佛在看戏一般瞧着这一切,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夜不群,从背影看,倒是十分的魁梧强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就是名震天下的铁面将军夜不群,天宛也知道他的名字,就是这个男人收复蛮金,为邺齐开疆扩土几千里。 那个女人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也是,既然看上了自己,眼光能差到哪去? 所有人等着那位女子开口,这其中有些幸灾乐祸,有些疑惑不解,有些担忧愤怒的,他们都想知道陛下对此是什么态度。 万众瞩目中,晟希玉终于开口了,她道:“朕将夜将军从边关召来,只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件事。” 她幽深的眸子若有若无看了下面的晟昀一眼,他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她淡淡一笑,“燕国有些蠢蠢欲动了。”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右相道:“陛下此言何意?燕国不是前不久还派遣使者送信说要在几月后,来到我邺齐吗?” “这些也只是朕的猜测,边境的消息未曾传到凤城,所以众位爱卿有所不知,近一两年来,与燕国接壤的边境有匪寇出没,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下面的大臣都十分愕然,“居然有这种事?” “实在可恶,一定是燕国授意。” “陛下,这件事实在不能忍受!” “众位稍安勿躁,关于这件事情,朕已经将它全权交于夜将军,而夜将军也不负朕所望,在他的铁腕下,燕国贼寇已经有所收敛。” “原来事情是这样,真是多亏了夜将军啊。”晟昀假惺惺道。 “如此,这件事情便算翻过,暂且不谈,齐溪那边怎么样了?朕派遣的查探之人有什么消息?”晟希玉问道。 “齐溪一族的族长似乎并不想与我们多谈,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他们对我们邺齐朝廷派来的人避而不见,我们的人对于他们这样无可奈何。” 晟希玉低头思虑片刻,皱眉道:“既然这样,先不要管他们了,要朝廷的人镇守在河那边,”她冷冷笑了一声,“他们总会后悔的。” 大臣们面面相觑,那名负责的大臣愣了一下,然后躬身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晟希玉满意点头,“如此今天还有哪位爱卿先要说什么吗?无事便退朝吧。” 夜不群忽的出声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嗯?”晟希玉挑了挑眉,“说!” “军中粮草近来似乎有些紧缺,需要陛下……”意义不言而喻。 晟希玉了然,十分痛快道:“户部!从国库中点出粮草,交由夜将军!择日运往西北边境!” 晟昀有些讶异,看了一旁面不改色的夜不群,却没再说什么。 “夜将军倒是极为忠诚可靠,行事很是妥当。”陆永明赞不绝口,“军人就是干净利落,浑身散发着干练冷硬的气息,与陛下颇为相似。” 晟希玉笑道:“陆公公这是在夸赞朕吗?” 陆永明见今日的陛下心情似乎不错,还能和自己开玩笑,这种情况可是极为少见的。 他心中欢喜,陛下高兴他就欣喜,“瞧陛下这话说的,是给奴才扣上了无礼犯上的帽子呐!” 晟希玉笑笑,“你那么小心谨慎,朕可捉不住你什么把柄啊。” 陆永明看着晟希玉华美的笑颜,忽的想起一件事,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又闭上。 晟希玉瞧着有些好笑,“你这是有话说还是没话说?” 陆永明陪着笑脸,“瞧奴才这死脑筋,刚刚想起却又忘了。” 晟希玉瞥了他一眼,止住笑容,兀自去看着桌案上的书籍了。 陆永明有些愁眉苦脸,“要不要和陛下说呢?”还是算了吧,今日陛下好不容易高兴些,自己若是说了,他感觉陛下会马上沉下脸,还是不要扫陛下的兴致了。 想到此,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银玉公子啊银玉公子,你还是安安分分先待在自己家中吧,等过段时间说不定陛下就将你接进宫了呢,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您还是等陛下气消了吧。 晟希玉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想到晟昀的表情,微微冷笑,当听到她毫不犹豫的将国库中的粮草分发给夜不群时,他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想要干涉军部的行动与利益,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夜不群站在自己这边,当然于他不利,对夜不群大军增加粮草当然令他心中愤意难平了。 皇叔啊皇叔,你可千万要坚持的时间长些,否则朕也觉得没有意思啊。 傅府此时当然不甚平静,原因便是由于傅家小公子回来了,府上鸡飞狗跳。 傅银玉昏迷后被连夜送回傅家,醒来之后自然怒不可遏,想要冲去宫中,傅大人于公于私,都不可能让儿子在回到皇宫,且不说陛下下的旨意,便是为他的儿子着想,也不能这么做。 银玉武功不错,与府中数名高手过招,僵持不下,未见分晓,无奈之下,傅大人只好命人趁他不备,从后突袭,银玉中招,昏迷倒下。 他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被锁在了房间之中,他用力砸门,摔了屋中所有的东西,都无济于事。 傅夫人哭着对着自家夫君道:“你说银玉是中了什么蛊吗?他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之身,这天下间的姑娘,他想要哪个要哪个,为什么非得要那最要不起的姑娘啊?” 51 行动 傅大人被她哭得心烦,不耐道:“我怎么会知道?当初他要进宫我就强烈反对,那混小子听我的了吗?还不是由他?这次不知怎么,被陛下遣回来。”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听说他不吃饭了,开始绝食啊,这让为娘的怎么办啊?”傅夫人哭哭涕涕。 “总而言之,不能再让银玉进宫了,且不说其他,陛下已经暗中下令,让银玉在家中待着,不准再进宫。”傅大人揉了揉额头。 傅夫人闻言,止住哭泣,似乎有些不悦,“陛下真的如此下令?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狠心?她凭什么将银玉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就算她是皇帝又怎么样?” “你小声点!”傅大人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松了一口气,狠声道:“你不想活了吗?居然指责陛下的不是?陛下做什么都容不得他人质疑!” “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这样?”傅夫人见他冲自己怒吼,眼泪又出来了,“你不为银玉想想吗?” “想什么想?银玉这样不是正好?他能够找个正常的姑娘家娶了为妻,以后有儿有女,你还不满意?就算他被陛下丢弃,这个名声不好,但他好歹是个男子,凭我们家的身份地位,还愁找不到好人家的姑娘?” 傅夫人见他说的极有道理,于是也停了下来,只是她想了想,有些迟疑道:“但我看银玉对陛下似乎……他现在已经在绝食了。” “那个臭小子!”傅大人暗骂一声,“让他绝食吧,看他能坚持几天!过几天说不定他就想开了。” 傅夫人心疼儿子,有些不忍心,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悻悻作罢,等过几天再说吧,此事应从长计议。 银玉有些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这样就被她抛弃了,昏迷醒来,看到自己母亲,被告知自己已被遣送出宫,心中的心情自然无以言表,悲伤,愤怒,失落,齐齐涌上心头,他不甘心,他要去宫中找她问个清楚,无奈自己终究不敌府中高手,中招昏迷。 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屋中,不能出去,他只能用绝食来抗议。 冷静下来,只剩自己一个人,想着这一切,自己终究是被她抛弃了。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情呢?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就这样抛弃了自己?想想那女子一向薄情,暗恨造化弄人,生生揉碎了心肠。 她是他伤口中的珍珠,疼痛却死也无法舍弃。 不,他要先冷静下来,想方设法地出去,再去宫中找她问个清楚。 早上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黑压压的乌云在天际聚拢,整个凤城仿佛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豆大的水珠打在屋檐上发出一声声脆响,夹着雨声,掩住了有人的轻声叹息。 晟希玉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了,真是令人意外啊。 雨点啪啪地打在蝶园外的花枝上,脆弱的娇嫩花朵禁不住这样的打击,轻轻飘落在地面,然后随着地面上的雨水飘至远处。 雨风微微吹拂在楼阁中,将纱帐微微撩起,露出里面那位慵懒倚在榻上的美人,她微闭上双眼,似乎在听着雨声。 陆永明走了进来,“陛下,雨实在太大了,奴才恐怕您不能回到养心殿了。” “回不回又有什么,今夜就在蝶园安寝,也许别有一番滋味。”晟希玉道。 “那好,奴才这就去安排。”陆永明走了出去。 晟希玉安静的听着雨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很是混乱,前生今世,什么都有。 不知过去多久,晟希玉半夜里醒来,周遭一片昏暗,雨似乎已经停了,她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即使是刚刚醒来,她也能够看清周围的东西。 茶早就凉了,她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周围的黑暗,突然出声,“出来吧。” 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对着晟希玉行礼,“属下打扰您休息了吗?” “不是你。”晟希玉简单道,没有多说什么。 黑影于是道:“安王已经行动了。” “哦?他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晟希玉笑道。 “安王晟昀连夜派遣柳将军前往河西了。” “很好,看来他那另外半枚虎符已经打好了,”晟希玉道,“就让他好好准备吧。”她有些狰狞的面色在黑暗中有些触目惊心,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黑影定了定神,说道:“陛下不去阻止吗?” “为什么要阻止?当一个人满怀希望之后又堕入无尽的绝望中,那才是最让人兴奋的,想想就有些期待啊。”下过雨之后的半夜有些清冷,却冷不过女子的狠厉声音,她的眸子原本漆黑地像是最深沉的暗夜,但在夜色之中却熠熠生辉,闪着一点犀利明亮的星光,像是潜伏在林中的老虎,等待自己的猎物上钩。 黑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晟希玉的话,而是因为她那令人恐惧的低气压,昏暗的室内,因为背着光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无边黑暗笼罩,凉薄的气息飘散在空中,令人感觉浑身发冷。 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力量悬殊,黑影暗暗的想,有谁能够斗得过这个女子呢? 天已经亮了,陆永明在门口问话:“陛下,您醒了吗?” 晟希玉动了动身子,有些慵懒,“进来吧。” 门外有宫人进来,拿了盆子和抹巾,为陛下准备洗漱。 她收拾完毕之后,就由陆永明陪同去上了早朝,依旧是那两件事情没什么新鲜事,讨论来讨论去的,她兴致缺缺,早早地退朝了。 早朝过后,她用了早膳,在御书房中看书,门外又有人通传,说离瓷公子求见,他有些不耐烦,陆永明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难道不知道帮自己挡下吗? 她不悦道:“陆永明呢?” 宫人小心回道:“陆公公被仙客居的宫人叫走了,怕打扰您,便没有告诉您,说一会儿就回来。” “给朕打发了。”晟希玉挥了挥手。 宫人见晟希玉不悦,有些胆战心惊,忙走出御书房,告诉离瓷道:“离瓷公子,陛下说不见您。” 离瓷有些失望,他早已经料到陛下不想见他,但他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前来,希望陛下将银玉的事情给自己说个明白,为什么要将银玉遣送出宫,自己……会不会也是同样的下场? 他心中有些惶恐,有些不敢听到她的答案,晟希玉说不见他让他心中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继而升起失落感,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陛下最近也颇为繁忙,自己不应该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来打扰他。 离瓷转身离去,临走时深深地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心中甚是失落,带着身边的宫人走远了。 陆永明一会儿便回来了,听到那个宫人说了离瓷公子的事情,自然将那宫人骂了一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御书房。 女子低头看着书册,看见他进来,瞥了他一眼,“回来了?” 陆永明讪笑,“陛下赎罪。”晟希玉不理他,他说道:“陛下看了这么长时间,歇一会儿吧,奴才为您泡杯茶吧。” 晟希玉此时被他这么一说,还真的感觉有些口渴了,于是便让他取来茶水。 陆永明在一旁为她倒水,晟希玉道:“清然找你有什么事情?” 陆永明一惊,茶水差点撒了出来,他倒好茶水,立在一旁,恭敬道:“陛下,清然公子只是让奴才这些天好好照顾您,还有就是,他那里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您。” 52 酒友 “哦?是什么东西?” 陆永明从袖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镯子,呈给晟希玉,她仔细端详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陆永明也疑惑不解,“陛下身上什么没有,他就给了这样一副普普通通的玉镯,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晟希玉不想在想,“先收起来吧。” “是,陛下。”陆永明蠕蠕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敢说出口。 凤城西街,偏僻巷角有间狭小肮脏的店铺,油腻腻的酒不知挂了多少年,懒洋洋的老狗趴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红泥小火炉上炖着一锅羊肉,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气。时间仿佛悠哉悠哉地停留在这一刻。 一位身披黑色衣衫的男子坐在里面安静地喝着酒,他如瀑青丝拢在脑后,随意用根紫色珍珠带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俊朗的面上一双星眸微微眯着,浑身散发着慵懒不羁的气质,他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极为舒坦。 蓝衣男子走了进来,嫌恶地看着这里的环境,在角落里找到了黑衣男子,立即走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原来在这里,真让本公子好找!” 黑衣男子不满,“你干什么,扫了爷的兴致!” “这种地方你也呆的下去?”蓝衣男子扫了一眼店铺内简陋的环境,皱着眉头。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这里的酒你有没有尝过?”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嘴角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这里的酒可是真妙啊!” “本公子不管你什么酒不酒的,我最近忙的要命,你倒是清闲!” “怎么,你看我清闲你不乐意?” 冯皓尘恶声恶气道:“总而言之,你要帮我!那女人给我了一堆事情,你快来帮我解决!” 墨渊眸子闪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继续饮酒,“她是交给你,可不关我的事情。” 冯皓尘阴森笑着,“即便你不帮我,我在这里看着你那么悠闲我也十分不满!” “兄弟,你讲点道理不?” “谁让你哪里不去非要来这凤城?这么好的一个帮手不用白不用!” “好好好,怕了你了!”墨渊起身,从怀里随意摸了几个铜板,扔在桌子上,跟随冯皓尘走了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墨渊问道,走出巷子,西街上贩卖商品的小厮不停叫卖。 “安王晟昀要行动了,不出意外,下月当是谋反的时候。 “这么快?”墨渊有些意外。 “那女人的一名得力大将回来了。那人你应当也知道。” “谁?”墨渊疑惑地问道。 “夜不群。” “是他?声震各国的名将,为邺齐拿下蛮金,开疆扩土几千里的天下兵马将军?” “不错,此人我在天宛也有所耳闻,威猛不凡,是条真汉子。我在早朝之上还见到了他。” “这样的男人都臣服与那女人,这晟希玉当真是不简单啊。”墨渊摸着下巴道。 “哼!”冯皓尘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女人那么彪悍,这是当然的了,既凶悍又霸道,还暗器毒物无所不能。” “是哦。”墨渊转着眼珠,半眯双眼,像是一只玩弄猎人的狡狯狐狸,他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道:你这语气是在贬低还是自豪? 冯皓尘看着他的这副模样,有些不悦,相交多年,自然清楚一些对方的习性,不由得出声骂道:“你在想些什么?”神情之中多少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岔开话题,“不管怎样,此人应当是个导火线,促使晟昀尽快行动了,安王党的那个柳将军已经前往河西了。” 墨渊看着他的那副模样,心中有些异样,“这样啊,那晟希玉岂不是早已经心中已经有数?” “或许吧。”冯皓尘模棱两可道。 “对了,近来你怎么也不去找姑娘了,这可不像你啊。”墨渊状似漫不经心道,“难不成,你还真的对那晟希玉动了真情?想为她守身如玉?” 冯皓尘心中一惊,呵呵笑了两声,打开扇子,风流倜傥地笑着,邪魅的眉眼瞟着墨渊,“这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让那个戏弄羞辱过我的女子上钩,想方设法得到那个高不可攀的女子之后,再对她弃如敝屣,到时我要她求我要她!” 墨渊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只道:“好主意!” 只要你自己的心先不要丢就行了,否则,我可是会很为难的。 毕竟,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一个让我感兴趣的女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晟希玉处理完公务,来到御花园放松一下心情,她独自坐在一棵树下,让陆永明站远些,让她自己一人静一静。 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啊,她已经感受到了些许的炎热之感。 树上轻飘飘落下一人,坐在晟希玉对面的石凳上,双目灼灼的望着她。 晟希玉有些好笑,“门主,朕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墨渊仍旧一袭黑衣,坐在那里,取出一个酒袋,出声道:“陛下,你今日不会再赶我走吧?那样我可是很没面子的,我好歹也是堂堂天下第一杀手门的门主,你这一次次地像赶苍蝇一样,传到江湖之上,我可怎么混啊?” 晟希玉不语,似乎已经拿他的无赖没有办法,想不到这人居然这么厚脸皮。 “今日我们不谈公事,不谈私事,你且只当我是你的酒友,至交,将我当做你身边那名公公也无妨。” 晟希玉道:“那可太过委屈墨渊公子了,你堂堂门主,何必将自己的颜面拉得如此之低?” 墨渊煞有其事地轻轻叹道:“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呐。” 晟希玉无视他的话,“那就酒友吧,拿过来。” 墨渊将酒壶袋扔给她,晟希玉打开塞子,仰面饮了起来。她的雪白修长的颈子挺直,在他的面前晃动,他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这样细腻凝脂的肌肤,不知亲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他定了定神,努力撇开心猿意马,然后赞道:“陛下好酒量!” 晟希玉一饮毕,转头看他,唇角还有透明的酒液,微微笑着看着他。 墨渊觉得自己心中更奇怪了,他笑道:“陛下别只自己喝,给墨渊留点啊。” 晟希玉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酒袋递给他,他就这刚刚晟希玉喝过的地方,没有犹豫的仰头喝酒,男子的动作就粗犷多了,酒水顺着他性感下巴流到衣领处,却一丝狼狈也无,只有一种异样的性感。 他喝过之后,居然轻轻舔过边缘,然后盯住晟希玉泛着透明酒液的樱唇,眼神竟然有些露骨,好像他品尝的不是酒,而是她一样。 晟希玉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和眼神,只是轻轻一笑。 墨渊眼眸一闪,眸色转深。 “这次的凝霜露倒是十分甘醇。”晟希玉笑道。 “这可是墨渊特意带来的献给陛下的,”墨渊微微欺近晟希玉,吐出的气息带了几分凝霜露的馨香,“陛下可喜欢?” “那是自然,朕相当喜欢。”晟希玉微笑,绝美而摄人心魄,看着他,眸光潋滟,笑容再次扬起三分。 “若是这样,我便经常来为陛下奉上好酒,您意下如何?”墨渊有些个恍惚,呼出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低沉酣醉的声音仿佛也加入了酒精,有迷醉人的功效。 “那还是算了吧。”晟希玉笑笑,将他越来越近的身子推开。 墨渊被推回,却也没有气馁,于是他不再孟浪,坐在原地,将酒袋递给晟希玉。 53 怀念 晟希玉挑眉看他,看着他手中的酒袋,没有在接的意思。 “怎么,陛下这就不喝了吗?”墨渊笑道,“难不成,陛下在嫌弃于我?” 晟希玉道:“多谢今日门主的好酒,朕已经品尝够了。” “哦~”墨渊意味深长道:“这样啊,忘记告诉陛下了,这个酒袋是我一直随身带在身边的专门饮酒的酒袋。” 他暧昧地望着晟希玉,“如此陛下岂不是……” 他笑得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咪。 “那又怎么样?”晟希玉不甚在意,“如果门主无事,便请回吧。” 墨渊气结,这个女人总是这样,这就下逐客令了? “说起来,陛下倒是对墨渊很是放心,倘若我在里面放个什么毒药,陛下您不就马上毒发身亡了?”墨渊眯着眼睛,看着晟希玉道。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邺齐的女帝,你为什么不正好这样做呢?” “这我可有些舍不得啊,”墨渊含着笑,冲着晟希玉眨眨眼睛,面上挂着潋滟绝美的笑,“要下也下春药啊。” 晟希玉已经不打算再理这只骚狐狸了。 “对了,陛下,我此次前来,想要和您商量一件事。”墨渊忽的郑重其是道。 “哦?朕不记得有什么要和你说的。” “陛下莫急,听了在下的话在做决定吧。”墨渊道,暗哑清润的嗓音道:“我希望像冯皓尘一样为您做事?” “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晟希玉好笑,“你有什么条件?” “能为陛下做事,是墨渊的荣幸。”墨渊眨着一双狐狸眼道。他打量着对面的晟希玉,她的整张脸如同出窑的白瓷一般细腻,虽有些微微苍白,黑眸黑得像是水洗一般,却清冽冷厉,唇不点而朱。 晟希玉哼笑一声,“不错,朕是爱才之人,朕信奉不拘一格降人才,但是,这也要看朕的心情,朕不喜欢你,你再有能力也是无用。朕没有心情用你。” “你不喜欢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墨渊从没有如此挫败过,“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玉树临风,自认比冯皓尘那小子不相上下,我武功高强,我敢说江湖上能胜得了我的没有多少,我还给你带来美酒,我破了瀚海罗刹几十年的规矩,不取目标的性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晟希玉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是重点吗?为什么揪住这一点不放?有必要一个劲重复吗? “不喜欢一个人没有为什么。”晟希玉冷淡道,“朕的皇宫你随意进出,已经是对朕的挑衅,朕没有取你的性命只是看在那美酒的份上。”自己身为帝王,要什么酒得不到,只可惜身在皇宫,而那小子又有些本事,各国的佳酿都能拿到手。今日那凝霜露,便是燕国名震天下的岳阳楼埋在地下三十年的绝世佳酿,亏得他能够得到手。 “……”自己还不如美酒。 “好吧,”墨渊认输似的道,“陛下您将我收入麾下,我进宫不就名正言顺了?我每天为您办事,然后还能从宫外取来佳酿献给您,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晟希玉诧异,“你堂堂一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为何想要为朕办事?朕这里有什么好处可捞?” 墨渊苦笑,是啊,自己真是个傻子。 “既然这样,那朕便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吧。朕的暗卫会给你带话,到时朕也要看看你的能力和忠心。” “陛下放心,”墨渊含情脉脉,“墨渊万死莫辞!” 晟希玉诡异的看他一眼,然后笑了笑。 一个少年从外面跑进来,白皙的面颊上带着红扑扑的红晕,不知是跑的,还是不好意思,“姐姐,你来了!” 晟希玉看着他的面颊,微微一笑,抬手帮他拭去汗水,少年正在发育,个子正在拔高,她坐在椅上,需抬高些胳膊才能够到他的额头。 “跑什么,姐姐又不走。”晟希玉看着他,心中暗叹,自己终究是太想念熙儿了,就当留个念想吧,眼前的少年与熙儿一般乖巧,虽然有些花花心思,但也没有什么。他的这副模样与熙儿真是一模一样。 少年看着她的动作,脸更红了,他支吾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晟希玉经常来看他,宫中又掀起来另外一轮风波,说那西兰居住着两个未曾见过的公子,颇得陛下宠爱,尤其是那个小一些的公子,陛下对他是少有的和颜悦色。 “我……”少年有些迟疑,“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陛下,然后下跪?姐姐你好像是……” 晟希玉点头,“是的,但是,你不用下跪。”她伸手抚向少年的头顶的乌发,“你也不必害怕。” 少年似乎有些羞怯,看着她的动作,眼中升起异样的神采,心中划过欣喜之情。 他道:“是啊,姐姐,我还是这样叫你怎么样,你一点都不凶,那么温柔,美得像是洛神一般,为什么他们这么怕你呢?宝儿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美的女子。” 晟希玉心中剧震。 “姐姐,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呢?”“我的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 少年的话与熙儿的话那样相似,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受,难道,宝儿当真是上天赐给她的?弥补她失去弟弟的痛楚? 她情不自禁的将宝儿抱住,“我就是你的姐姐,你一直就叫我姐姐吧。” 宝儿大吃一惊,晟希玉突然抱住他,让他受宠若惊。 他自小察言观色,自然看得出来这个神女似的高高在上的邺齐的皇帝,他看得出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怜惜,痛楚,无奈,怀念…… 小小年纪却玲珑剔透聪明伶俐的他立即就知道如何讨好这个女子,他发现自己叫她姐姐时她是十分高兴的,虽然她面色总是淡淡的,他却仍旧看得出她面色的软化,于是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但是女子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望着他,让他心中好温暖,好高兴,不想要失去,懵懂的少年心中缓缓涌出一种自己也不太懂的心情。 此时被晟希玉抱住,他心中受宠若惊的同时感受更多的是一种异样的欣喜若狂,他不懂,只是想要回抱住这个女子。 “姐姐,姐姐……”宝儿叫着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孺慕之情,但是这种情感与他对离风公子的又不太一样。 晟希玉听着他的声音,心中感受莫名,控制自己的情绪,松开了少年,微笑道:“用过晚膳了没有?” “还没有呢,我刚刚去看了公子。” 晟希玉知道离风,但她对于那人没有特别的兴趣,当初自己救宝儿只是顺便救了他。 “那好,陆永明,传膳!”晟希玉吩咐道。 两人于是坐在桌边,安静着用膳。 陆永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想:原来陛下喜欢的是这样的少年郎啊,喜欢的这种比她小的男孩,怪不得陛下对于那些俊美非凡的公子不感兴趣,若是让后宫中的那些公子们瞧见,指不定惊讶成什么样呢。 不管怎么说,陛下也算是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郎君,自己该高兴才是,这个小公子虽然是小了点,却也与陛下您年岁差不了多少,实在是挺合适的。 晟希玉自然不知陆永明心中的想法,她仔细思虑,问道:“宝儿,你识不识得字?” 宝儿怯怯道:“略懂几个大字。” 晟希玉皱眉,立即拍板,道:“陆永明!” 陆公公在一旁早想到两人什么时候要孩子的事情去了,一时没回过神来,猛然听到陛下喊他,吓得一个激灵。 54 出行 “陛,陛下,有什么吩咐?”陆永明有些结巴。 “寻个好一点的书画老师教他书画。”琴棋书画修身养性的东西总是好的,他在宫中也没什么事情,而且年龄还小,学一些这样的东西多少会对他有些帮助。 陆永明有些惊异,答应道:“是,陛下。” 宝儿有些高兴,怯怯地看着她。 晟希玉见状,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冯皓尘站在自家的府邸门前,看着一旁抱胸而立的黑衣男子道:“我要去一趟远处,这些天你就帮我看门吧。” “你当我是看家狗啊,冷血呢?”墨渊看着他,没好气地道。 “冷血早就为我办事去了,你没注意到?反正我都已经与那女人告假了,她已经派暗卫前来要我去给她办一件大事。”说罢,他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一匹比雪还白的骏马,踏着漂亮的步伐跑了过来,站在原地,打了个响鼻。 冯皓尘拉过缰绳,整了下鞍座,然后翻身上马,扭头看向墨衣凤眸的男子,道:“别忘了我说的话。” 墨渊点头,“你放心去吧。” 冯皓尘一夹马肚,骏马四蹄踏空,如离弦之箭,转过巷道,乘着那蓝衣男子绝尘而去。 墨渊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 你倒是对那女人忠心耿耿啊。 眼角一个黑影闪过,他眸色一凛,那是…… 他想也未想追了上去,从背影看,那是一个身姿纤细的男子,展开轻功,越上屋檐,以云靴点地,身形拔空,宽袍衣袖在风中展开,仿佛优雅的仙鹤在空中飞翔,不紧不慢地跟着快马步伐,犹有余力。 常人根本难以觉察到那身影。墨渊转着脑筋,想着为何晟希玉要跟随冯皓尘,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晟希玉一身男扮女装,不紧不慢地跟随。 她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墨渊,抽空还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冯皓尘纵马向前,察觉有些不对,有人在跟随他,他猛然抽了一下马屁股,骏马嘶叫一声,更快地向前跑去。 骏马一路绝尘,一路跑到了郊外,两人也跟到了郊外。 骏马停下,仙鹤落地。 冯皓尘冷着脸转身,看到一宽袍广袖的男子飘落地,他并没有想隐藏身份,大大方方地现了身,一点也没有跟踪他人被发现的尴尬。 待冯皓尘看到他的面庞时,惊异异常,“你?” “怎么,看到朕很奇怪吗?”晟希玉拂了拂身上衣袖,笑道。 “你怎么会?你怎么出宫了?”冯皓尘似乎有些惊喜,看着她。 晟希玉挑了挑眉,没有计较他的无礼,淡然道:“朕想出就出,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冯皓尘从马上跃下,负手而立,有些无奈道:“那是自然,陛下您想去哪就去哪,这可是您的天下。” “不错。”晟希玉颌首,然后意味深长的看向身后,“墨渊门主,躲在暗处偷看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哦。” 墨衣凤眸的男子只好从一旁的树后走了出来,“陛下,您这样快就揭穿我让我很没有面子啊。” “墨渊?”冯皓尘有些惊愕,“你怎么也来了?” 墨渊道:“我看你身后有一黑影闪过,怕你会遇到危险,就立即跟上来看看,想不到是陛下啊。”他看了一眼晟希玉,言笑晏晏。 晟希玉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陛下跟随于我可是对下官做事不放心?”冯皓尘看着一旁的晟希玉。 “朕的大理寺卿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总是待在宫中也没有什么意思,朕只是想要见识一番江湖上的事情。”她将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笑了起来。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尘公子冯皓尘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这样啊,那就当游山玩水,下官就带陛下领略一番吧。” “可是,陛下您可不要忘了我是天宛人,您就不怕我将您……”他说得意味深长。 “不会,”晟希玉斩钉截铁道,“朕量你也不敢。”她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幽幽寒光,就好像吞噬猎物的野兽,雪白的牙齿也带着几分阴森。 冯皓尘看到她这样的目光,觉得森森冷意自心中划过,无奈苦笑:“是啊,下官怎么敢。” “喂喂喂,兄弟,带我一个吧。”墨渊见到这二人自顾自说话,将自己忽略,心中有些不悦。 冯皓尘有些不高兴,“墨渊,我不是说让你帮我照看凤城中的事务吗?你来凑什么热闹。”他不是一向最有眼色,这个狐狸一般的人。 墨渊心道:“废话,我怎么能让你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他笑道,“凤城中的事自然有你的得力助手,怕什么?你们带着我也并不累赘啊,会帮到你们很多忙的。” 冯皓尘心中十分不悦,这个兄弟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非要来插上一脚,他实在不愿意墨渊跟来,好不容易得以和晟希玉单独相处,谁知横插进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兄弟,他心中有些抑郁,左右为难。 那边晟希玉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喂,走就走呗,一起走吧。” 冯皓尘无奈,狠狠地瞪了墨渊一眼。墨渊无知无觉。 冯皓尘扭头看向晟希玉道:“陛下,要不要同我共乘一骑?” 那边晟希玉还没开口,墨渊插话道:“皓尘,这不太好吧,陛下她一个黄花闺女……额……男女授受不亲。” 冯皓尘已经目露凶光了,好你个小子,今日居然和我作对。 晟希玉道:“不必了,就这样走吧。”说罢已经施展轻功向前飞去了。 冯皓尘给了墨渊一个“回头找你算账”的眼神,就跃上骏马,疾驰而去。 墨渊唇角悄悄露出一抹笑意,跟着也向前飞去,不紧不慢的跟着。 冯皓尘回头看了他一眼,实在忍不住,回头道:“墨渊!” 墨渊悠然到他身边,“怎么,你想与我共乘一骑?” “滚!”冯皓尘掌风横扫。 墨渊躲了过去,不满道:“你想要我的命?” 冯皓尘怒然道:“你有没有眼神啊?净给我添乱,当我是兄弟的话,现在你便回去吧。” 墨渊似乎不解,狐疑道:“为什么?” 冯皓尘道:“总之你在这里不合适,你便回去吧。” “你这个见色轻友的家伙!”墨渊道,“我在难道不比她更对你有利?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冯皓尘见暂时与他说不清楚,索性将此事暂搁,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将他随便什么打发了,现在先让他跟着吧。 他不再理他,追着前面的白色身影而去。 墨渊心道:想甩开我,没这么容易! 于是这一骑三人行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郊外的山庄。 此地已经出了凤城,这处山庄不大,看着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建的。 冯皓尘从马上跃下,对着一旁的晟希玉道:“陛下,到了,就是这里。” 晟希玉打量着山庄,扭头看着冯皓尘揶揄道:“想不到你在朕的地盘上还有这样一处山庄,倒是不容小觑啊。” 冯皓尘道:“不敢不敢,请陛下恕罪。” 山庄的管家迎上来,看着门口的三人,迎上前来,恭敬的对冯皓尘道:“公子,您回来了。” 他向几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几人大剌剌地走进去。 晟希玉好奇的四处打量,冯皓尘看着她的样子,笑道:“你奔波了半天,也该沐浴休息一下,在做打算,只是,明日的早朝……”他有些迟疑道。 晟希玉微微一笑,“放心,邺齐的女帝龙体不适,昨日偶感风寒需要缠绵病榻几日,方可上朝。” 冯皓尘一笑,“如此甚好。” 说着几人转过一处月洞,来到一处院子,晟希玉略略扫了几眼,奇珍异草,应有尽有。 墨渊沉默地听着这二人说话,忽然不甘寂寞道:“冯皓尘,我也奔波了一天,你怎么不招呼我一番?” 冯皓尘白他一眼,不说话。 晟希玉看着这二人,心中有些奇异。这个气氛…… 冯皓尘转身看着晟希玉道:“陛下,您先休息一下,沐浴一番,我找了几个灵巧的丫头伺候您。” 晟希玉懒懒道:“不用了,准备一桶浴汤即可,不用他人伺候。” 他将晟希玉领到一处幽静雅致的房间内,“陛下,这就是您的房间,您先休息片刻,一会儿小厮会将浴汤送来。” 晟希玉颌首,应了一声。 两个男子绅士的退了出来。 “我呢?”墨渊在一旁道。 冯皓尘不耐烦道:“你的房间就在老地方,自己去吧。” “喂,你这差别也太大了吧?”墨渊不满。 “我没将你拒之门外已经是看着几年的交情了。”冯皓尘不想理他,转身要走。 墨渊在他身后幽幽道:“你还真的打算就这样将自己的势力暴露在她眼前?你此举是认真的?” 冯皓尘顿住脚步,转身看着他,皱着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些什么?”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你将这样的地方都带她来了,若是日后反目成仇,你将如何自处?” 55 柯长老 冯皓尘冷着脸道:“我知道。” 墨渊与他错身而过,“你好自为之。” 蓝衣男子面色深沉地站在原地,紧了紧拳头,然后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晟希玉沐浴过后,在长榻上上躺了一会儿,这奔波了半天时间也让她有些疲惫。 待她醒来之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她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打量着这里的园子。 在她初来之时她已经看过了这里的环境,这冯皓尘的小山庄看似普通,其实倒还十分雅致,这里设计成一个个小圆子,园子里栽着奇珍异草,她粗略的扫过,发现了几株她的皇宫中类似的。 她这厢正在看着园子的花,两名女子推门而入,她回头去看。 这两名女子着侍女服饰,一粉一绿,粉衣女子娇俏可人,另一个绿衣女子看起来聪明伶俐。 两名女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愣住了,怔怔的望着她。 此时晟希玉依然穿着她那件男装,白色衣袖在风中飞舞飘荡,头发也被她挽了起来,头上束着玉色珍珠冠,乌发随着纤尘不染的白衣在空中画出同样优美的弧度,站在这满园花木中间,看起来就是一个白衣翩然的绝世公子。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白色身影遗世独立。 晟希玉挑眉看着她们,等着她们开口。 绿衣女子率先反应过来,她面色有些发红,小声道:“公,公子,我们是主子派来服侍您的。” 晟希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一时园子有些静谧,气氛有些尴尬,粉衣女子依然痴怔的望着晟希玉。 忽的一声笑声传来,“怎么了?那位公子出来了吗?” 两名侍女回过神来,见到他们的主子来了猛然一惊,退了开来,低首迎接冯皓尘的到来。 他已经换了一件衣衫,单薄的莲青色云纹长袍,深色靴,用雕虎纹的玉簪简单挽起长发,一派邪魅地贵家公子模样。 晟希玉见到他,微微一笑。 “住的习惯吗?”冯皓尘问道。 “不错,”晟希玉随意的望着周围的环境,她的声音已经被她处理过了,毕竟扮做男人,就要做的像一些,“只不过,”她指着那两名女子,“我不需要人来伺候我。” 冯皓尘愕然道:“你不需要?”他转头看了那两个女子一眼,“你们她们不满意?” 晟希玉道:“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安静,自己一个人。” 冯皓尘有些惊异地上下打量她,她即便不是帝王也是名女子,哪怕寻常富家小姐哪一个不是有贴身丫鬟侍候着,而她居然也不要被人来侍候。 “你没有人侍候你吗?” “我有陆永明。”晟希玉道。 一个太监?冯皓尘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晟希玉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淡然看着他,道:“走吧。” 冯皓尘说好,然后转身对那两名侍女道:“你们离开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两名女子心中十分失望,却也不敢违背冯皓尘的命令,只得不舍的看了晟希玉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冯皓尘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愕然,随即笑道:“陛下当真是好大的魅力,连本公子的侍女都迷住了。”他低头打量着晟希玉,一身白衣,面容美得如梦似幻,雌雄莫辩。 他心中一动,笑道:“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本公子都有些心动呢。” 晟希玉瞟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去。 冯皓尘跟在她的后面。 “那人呢?”晟希玉扭头询问他道。 “谁知道呢,许是还在休息吧。”冯皓尘无所谓道,他巴不得那小子不来。 他们向山庄的正厅走去,正厅内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爷手持龙头拐杖,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旁有几名身着同样奇怪衣装的男女端坐。 晟希玉扫了这些人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那些人看到冯皓尘进来纷纷行礼,然后不时地打量着漫不经心的晟希玉,这人眉目如画,精致绝美的五官在这有些昏暗的屋内更显得如梦似幻,美得不似真人。而冯皓尘也是俊美邪魅,二人站在一起宛若从天而降的谪仙,他们有些失神,继而有些警惕,想在她身上看出什么来。 冯皓尘咳了一声,清清嗓音走到主位。 所有人向他看去,然后道“少主今日将我们叫来有何吩咐?” 他道:“上段时间的击杀各位的功劳功不可没。今日想要大家再去办一件事情。” “少主尽管吩咐,属下万死莫辞!” “那好,再帮我办件事情。”冯皓尘出声,刚要开口说出,忽的一声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少主莫急。” 冯皓尘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声源处,“柯长老,怎么了?” 手持龙头拐杖的老人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看向冯皓尘,又看了一眼晟希玉,“少主,请恕我直言,这里还有外人呢。” 冯皓尘眸色闪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微微笑着的晟希玉,犹豫道:“长老,她值得信任。” “老夫不信任他。”老人仿佛历经沧桑的浑浊眸子看向晟希玉,犀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少主,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此事涉及我们无尘山庄的利益,实在马虎不得。” 冯皓尘目光一凛,脑海想到不久之前墨渊说的话,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 晟希玉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向冯皓尘,轻轻地笑,他自然看得出他的犹豫。 她慢慢起身,看向这屋中的所有人,这一刻,所有人,包括那名老人,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场的人都是高手,自然感受到这个美得颠倒众生的男子不是寻常人。 “你们会怀疑是应该的,毕竟我是外来人,但是我此次前来是想要为山庄办事,况且我是你们少主的朋友,这样,我在此发誓,以我祖先之名,若是我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半个字,就让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冯皓尘有些震惊,她居然发下这样重的誓言。 “如此,众位可满意?” “那就好。”依旧是那名老人冷面说道,然后他转身对冯皓尘道:“公子,是属下多事了,虽说公子的命令我们当是无条件服从,但是这些事情老夫不得不问,在这邺齐,我们做这些大动作不会与天宛不利吗?再者,近来我们所为之事有什么意义,请公子务必告知。”态度强硬无比。 冯皓尘有些头疼,这位柯长老是无尘山庄势力之下的前辈人物,谁人不给他三分薄面,他的话一向十分有分量,他对于冯皓尘也不是那么言听计从。 “长老,您稍安勿躁。”冯皓尘冷声道,“难不成,你想违抗我的命令?还是,让我母亲来说会更好一些?” 老人哼笑一声,不以为然,“少主的命令,我等身为属下自然要服从,只是,少主年龄尚轻,难免会做些一时冲动的事情。我身为长辈自然要督促少主,以免剑走偏锋啊,就算是庄主来也是一样。” 冯皓尘气得面色铁青,这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晟希玉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口笑道:“这位柯长老,你当真是好威风啊,少庄主你都不放在眼中,莫非您,”她似笑非笑,“倚老卖老?”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柯长老面色一沉,伸手就向晟希玉袭来。 晟希玉提气向上,足尖轻点,躲过他的攻势,下一秒便稳稳落地,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功夫间。 屋中一直默不作声看好戏的其他人面上露出惊愕之色,想不到这个美得令人心醉的少年居然能够躲得过柯长老的一击。 “长老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对我的客人不敬?”冯皓尘一惊之下,怒然道。 柯长老也是被晟希玉的身手吓了一跳,原本想着这男子弱不禁风的样子,谁知竟是个高手。 “这就是你们无尘山庄的待客之道?”晟希玉淡淡问道,声音凉寒,黑漆漆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冷意渐渐从眸子深处冒出,凌厉的看着那老人,仿佛一只盯住猎物的毒蛇。 柯长老无端地觉得有些阴冷,他纵横江湖几十载,不想居然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身上感受到一丝……怯意? 他心中微惊,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人。 冯皓尘见局势有些不受控制,他心中有些压抑,“长老,你想要叛出山庄?” 柯长老即便平日里再嚣张此时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了,更何况,那个男子给他一种不寒而栗的感受。 他此时唯有低头认错,“少主,此事是老夫不对,请少主责罚。” 冯皓尘面色缓和了些,但仍是不好看,他说道:“长老,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啊,您也是前辈了,理应明白这些道理,倚老卖老不是一位江湖前辈该做的事情啊。。” “少主教训的是。”柯长老握着龙头拐杖的苍老手指微微紧了紧。 56 母亲 众人退散,屋内只剩下晟希玉与冯皓尘二人。 冯皓尘看着晟希玉,刚想对她说些什么,只见她懒懒抬手,示意他什么也不用说。 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冯皓尘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 是夜,女子盘坐在自己的房间床榻之上,幽深魅惑的双眸紧闭,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上一下,合着对掌,中间诡异的浮着一层黑气。 此时若是任何一个人见到这一幕都会惊愕骇然。 随着时间流逝,女子双手微动,黑气由黑而黛,慢慢染作溶溶的碧蓝。 此时隐在暗处的一双懒洋洋的凤眸看到这一幕猛然间瞠大双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女子慢悠悠的合掌,忽的指尖微不可见地轻动。 卧于屋顶的男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上传来微微的刺痛,他面色一变,起身运功,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他的面色有些难看,身形一闪,眨眼间到了女子的房间内,面色难看的看着晟希玉。 “真是位蛇蝎美人啊,怎么我每次见到你身上都会受点伤?”男子苦笑,看着眼前依旧缓缓收功的女子。 “你堂堂一个门主,居然做梁上君子,在这里做些偷窥的勾当,若是他人,说不定将你当做采花贼了,届时你便不仅仅会受点这些小伤,被乱棍打死也说不定啊。”女子语含戏谑。 “世上又能有几人能够近得本门主的身,又有何人能伤的了我?如陛下这般武功绝世的人可不多见啊。”墨渊有些咬牙切齿。 “门主太过自谦了,”晟希玉悠悠道,“门主武功绝世,世所罕见。” “只不过是被美人摄了心魂罢了。”一个凉凉的声音混了进来。 墨渊一惊,看着身后,开着的窗户外站了位蓝衣公子,冷冷的望着他。 “我说怎么都没有见到你的人影,想不到在这里会碰到你,真是巧啊。”冯皓尘冷冷道,语含讽刺。 墨渊轻咳一声,有些尴尬,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说的这话怎么这么像在捉奸。 而晟希玉只在一旁悠然地收住武功,然后舒展身姿,起身看着这两个偷偷来到自己房间附近的心怀不轨的男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倒是挺闲啊,怎么,怕朕会对你们山庄不利,所以半夜来偷袭朕?”女子淡淡道,一袭在月色之下十分朦胧,如梦似幻,仿佛月色中降下的谪仙。 “陛下,您身为女子有些女子的自觉好吗?这样深更半夜的,有男子在你房间附近徘徊,你作何感想?”冯皓尘瞪了墨渊一眼,然后对晟希玉道。 晟希玉耸了耸肩,“你们随意,这里本来也不是朕的地盘。” 两个男子见女子身着一件白色中衣,外面仅随意披了一件男式外裳,不盈一握的腰肢若隐若现。 冯皓尘看向一旁的墨渊,“你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墨渊道:“出来逛逛。” 冯皓尘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有些气结。 晟希玉探头看向窗外,打断二人的谈话,“既然你们都这么闲暇,我们便出去逛逛吧。” 说着飞身而去,两名男子对视一眼,也跟随了过去。 三人直接到了山庄门口,晟希玉忽然停了下来。 后面二人见状,也停了下来。 只见远处的小山上,一辆青油布马车正辘辘行来。 冯皓尘面色一变,“那是?” 晟希玉扭头看着他,轻轻笑道:“看来你这里也是颇为热闹啊。朕可真是不虚此行。” 墨渊凝眸看着那辆缓缓行来的马车,有些同情的看着冯皓尘:“看来你要有事情了。想不到居然这么巧。” 冯皓尘面色阴沉不定,身旁两个幸灾乐祸的人他没有理会,只是兀自在心中想着:果真惊动了母亲,现在可是麻烦了。 他有些犹豫的看着晟希玉与墨渊,“你们两个人还离开吧。就是现在。” 晟希玉挑眉,“你这是对朕下了逐客令?” 冯皓尘道:“那是我的母亲,她亲自前来,可见我在邺齐的事情惊动了她,让她亲自前来教训我,”他瞪了一眼墨渊,“现在你满意了,我娘来教训我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乐意看到的?” 墨渊点头,诚实道:“确实。” 冯皓尘怒气冲冲,对他道:“那你还不快滚!” 墨渊笑笑,转身对着晟希玉道:“怎么样,走吧,这家伙的娘可不是好惹的,无尘山庄的庄主天下闻名,我们还是躲着点吧,陛下您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小心点好,否则您这样尊贵的身子可就……” 晟希玉打断他的话,“多谢门主担心。”继而无奈道:“本想出来看看热闹,想不到居然这么不走运,那你我去后山逛逛吧。”说着拔身而起,向山上飞去。 墨渊跟在身后。 冯皓尘见这二人在一起,心中有些不悦,但眼下不是解决这个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怕是已经火冒三丈了,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她吧。 车中的美妇人将窗上帘子掀开一角,低声问道:“要到了吗?”那看似朴素的青油布帘子,竟用的上等锦缎衬里,甚是奇异。 马夫恭敬答道:“夫人,就快到了,您稍安勿躁。” 女人看着不远处普通的山庄,庄前的门上挂着两盏略暗的白绢灯笼,眼中闪过不耐。 希望那个臭小子会在山庄里面,往日里自己惯着他也就罢了,他如此放浪形骸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在这邺齐几月都干了些什么!她非要站在他面前质问他一番。 山庄管家来到正厅,向自己主子禀报,“公子,门外有客来访……” 正在饮着茶水的冯皓尘打断他的话,头也没抬,道:“快快让他们进来!” 管家有些愕然,却也没有说什么,于是就出去。 于是,片刻之后,一位美妇人挟着雷霆之势踏入正厅。 冯皓尘抬头看到他,假装惊愕的起身,“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女人走了进来,看着面前的男子。 冯皓尘谄笑,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娘,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还敢说!”女人坐在位子上,戴着祖母绿宝石扳指的手指猛的一拍桌案,“看你做的好事!” “尘儿不知道娘在说什么。”冯皓尘装傻充愣。 “尘儿,”女人语重心长,“这些年我将山庄事务全权交予你,是看你办事也让我放心。你一向也能够让我安心,为什么这次要做这些事情,难道你忘了我最初让你来邺齐的目的了吗?” 冯皓尘道:“我不敢忘。” “那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我自有我的打算。” 女人柳眉倒竖,“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是吗?” “母亲您不要起,且听我说,我这样做自有道理。现在告诉您也无妨,我在替邺齐女帝办事,我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是听从她的命令。” “什么?你疯了吗?”女人一惊。 “母亲且听儿子一一道来。” 男子闷笑,在夜色中有些压抑,却异常性感,他带着慵懒的声调,询问着身旁同样慵懒的女子,“陛下,您作何感想?” 二人斜倚在屋顶,山上的夜风微凉,却异常地舒适,夜风中传来女子变声后却依旧清凉的声音,“朕能有什么感想?” “下面那母子二人可是在算计你呢。”男子笑笑道。 “那又怎么样?算计朕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倒是你,这样出卖自家兄弟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女子道。 “他许是不会在意的。而陛下您也是不会与他计较的,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虽说朕被人算计惯了,但并不代表朕就会放过那些人。” “那陛下您可要手下留情啊。”言语中却一丝担心的意思也没有。 晟希玉哼笑,“朕早知道你是个狐狸般的人物,朕可怜的大理寺卿,真是交友不慎啊。” “原来在陛下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男子似乎有些委屈。 晟希玉不再理他,她也不再听屋中那母子的说话,只是倚在房顶,闭目养神。 墨渊见着她这样毫不拘束,洒脱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唇角露出些许笑意。眼角不经意间看到她纤细手指上带着的红宝石扳指,那扳指想来不是特别稀奇,成色看起来只是寻常的红玉宝石,夜间也不甚明亮。 墨渊瞥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如今已是半夜,房中二人似乎已经谈完,他们已经走出房间,四周一片静寂。 墨渊在一旁也默不作声。 忽的晟希玉睁开眼睛,墨渊轻笑:“今夜真是热闹啊。” 静寂的夜晚,凝神谛听,只听得数人脚步踏着草,沙沙得向山上奔来。不到半盏茶工夫,人声已近至数丈开外,听响动,似乎来人不少。 旋即阵阵风声锐响,想是已经开始了,撕拉一声,有人被割断喉咙,足音凌乱,却片刻不停。 这一切声音在晟希玉耳中响起,异常清晰。 她做起身来,对着一旁的男子道:“朕这样做算不算以德报怨啊?”墨渊漏齿一笑,“陛下宅心仁厚,仁德无双,堪为一代帝王。” “行了,不用拍马屁了。”晟希玉瞥他一眼,然后轻飘飘落下,向着那喧嚣之处而去。 “兄弟,你也是够倒霉的。”墨渊看着她的背影,无奈闪身而下,跑去寻找冯皓尘。 57 杀手 山庄内一片静寂,只有几个房间中燃着烛火。 “什么?”冯皓尘怒不可遏,“谁敢在无尘山庄头上动土?”他刚刚将自己母亲安置在一处客房中,走出院子就看到墨渊向自己走来,说山庄可能来了不速之客。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墨渊耸了耸肩,“你还是尽快安排。你瞧那边,”他手指向西面一处,那里已经起了火光,“还有,你的陛下已经去看热闹去了。” “什么?她去干什么?”冯皓尘有些焦躁,面色凝重,对着身后的黑衣人道:“保护好庄主,先不要惊动她。”母亲舟车劳顿,是要先好好休息一番,那些虫子,他会解决。 “走!”冯皓尘冷眼看着远处,飞身而去。 墨渊跟在身后。 另一边,白衣女子飞身站在屋顶,看向下面的战况。 这边已经完全被惊动。 来人黑衣蒙面,手持断刃,一击毙命,已经有不少的庄内之人死于非命。其余人负隅顽抗,等待救援。 其中一个庄中人在空中放出一个信号弹,在空中炸响。 刀戟相击,在这沉静的夜色中异常清晰,不断有人发出信号弹发出救援。 晟希玉看着轻轻一笑,忽的手指轻动,几名黑衣人倒在地上,已经咽气。 有人注意到,看向晟希玉的方向,一时愣住。 月下的这人一身气质清冷凉薄,浑身透着死一般静寂的杀戮之气,但细看眉眼美得如梦似幻,随意挽起的青丝被夜风吹乱了几许,更衬着他的惑人气质。 时间有一瞬间静止,继而不知谁大声喊道:“杀了此人!” 黑衣人们回过神,几名向她飞来,手中的利刃阴森森的闪着寒光。 晟希玉不紧不慢,冷眼看着极速飞来的杀手,她向后退去,手指轻点,几片树叶到了她的手中,她双臂平展,树叶势如破竹,向那几名黑衣人袭去。 噗嗤一声,树叶插入人皮肉的声音如此清晰,几人无一幸免,中招倒地。 若是单是这样,却也没有什么,但是一旁的其余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倒地之后头颈分开,头颅骨碌碌地滚落,那些人面纱滑落,眸子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落地的身体还不甘地动了动。 气氛再次陷入僵峙,所有人都目露惊恐,慢慢退离晟希玉的周围。 眼前的如仙人般的人如此武功绝顶,心狠手辣,让人不寒而栗。 冯皓尘与墨渊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鲜血染红了地面,在月光的映衬下,仿佛人间地狱。 看到冯皓尘二人,她挑眉看了他们一眼,不顾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道:“抱歉,下手重了点。” 墨渊苦笑,心道:这女人当真是位女中豪杰啊,不愧为一代帝王。 冯皓尘定了定神,阴沉着脸,转向那群黑衣人,“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面面相觑,目露警惕。 冯皓尘道:“不说?那就让你们死的更惨!况且,你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们是谁吗?”他说着,人已掠至两丈开外,夺过一旁人的刀,夜色中寒光隐隐翻滚,干脆利落,有衣破血溅之声,黑衣人应声一一扑地。最后一记横刀右斩,借那一刀劲力回旋半周,轻身落地。 墨渊也加入战局。 很快,场面就被控制住了。 未死的黑衣人重伤倒地,被他们制服。 “说,谁派你们来的?”冯皓尘厉声问道。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跪在地上,仰视地看着他们,眼中虽有惊惧神色,却在审视度势,伺机而动。他身子轻轻一动,轻微的看不出来。 噗地一声,银针从眼睛处刺穿,从后脑而过,顿时他还来不及叫一声,便委顿倒地,死相凄惨。 只见始作俑者悠闲地站在那里,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手指上的一个隐隐发亮的红色扳指。 其余黑衣人见状,心中俱是一片绝望,心如死灰,他们明白今日怕是要以失败告终,面临他们的命运,便是…… “咳咳。”一名黑衣人咳嗽一声,紧接着嘴里吐出鲜血。然后其他的人也同样情况。 冯皓尘一惊,“他们服毒!” 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墨渊皱眉上前,查看他们的唇角,然后道:“这些人服的是断肠草。” 冯皓尘有些生怒,焦躁不安,他怒声道:“哼!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看来山庄内部也出了内鬼啊。” 他转头看向晟希玉,却看女子在一旁安静的站着,抚弄手上的红色扳指。 墨渊也扭头看向她,却忽的面色一滯。 女子经过这一打斗身上沾染了血气,在夜色中她的手上居然光芒大盛,黑暗中竟灼人眼目,她的手指上一直不太显眼的扳指居然亮了起来。 令两个男子有些骇然的是,那宝光,是活的,犹如蜃气一般起伏涌动。 女子瞧着手指上的扳指,唇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珠光莹莹地照亮了她美得惊人的脸,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漆黑一片,空无一物,唇角边笑容轻轻上挑,在这样一张美憾凡尘的面上,画成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珠光闪烁,女子的乌发与乌眸,从纯乌中映出暗金的光泽。 “陛下,您这是什么?”冯皓尘上前问道。 “没什么,只是朕的宝贝吸收了血气,有些兴奋了。”晟希玉淡淡道,看都没有看他,只是紧盯着手指上的扳指看。 墨渊看到晟希玉的眼眸一闪而过的血光,忽的有些心惊。 那双眼眸,有着野兽的气息。 他起身拍拍手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便回去休息吧,这忙乎了大半夜的,早知道就不跟过来了。”他与晟希玉错身而过。 冯皓尘上前对晟希玉道:“陛下,您也去休息吧。” 女子终于从自己的扳指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呵呵而笑,唇角甚至带着温柔的笑意,淡静的声音答道,“是该休息休息了,走吧。”冯皓尘看了她一眼,眉头有些皱了起来,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们不再说话,夜色掩映了下来,几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了。 冯皓尘的母亲蓝凤次日知道了此事,训斥自己儿子没有及时通知她。 冯皓尘道:“母亲,事出紧急,我也不愿打扰您的休息,这等小事,我能够处理好。” “幕后之人可找到?”蓝凤道。 “还在调查之中。” “给我好好的查!看谁这么大胆,我绝对饶不了他!”蓝凤怒声道。 “母亲,您消消气,事情已经解决了,您不必担忧。”冯皓尘安抚她道。言简意赅地将昨晚之事说了个明白,再看自己母亲的神色,却仍是戾气横生。 蓝凤治理无尘山庄时日已久,她也不是常人,这女人素来以雷霆手段著称,几十年来鲜少有这样的事情,她自然震怒十分。 一时,她冷着脸,“此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冯皓尘轻叹一口气,自己的母亲可是名震江湖,声震江南的毒手红莲,完全一个蛇蝎美人。 想到这他忽然想到另一个人,他忙对蓝凤道:“母亲,我就先告退了。” “是不是去见你的那些朋友?”蓝凤漫不经心道。 冯皓尘抬头看她一眼,“是。” “昨夜他们也帮你许多,是该问候问候他们,将我的感谢带给他们吧。” “是,我会的。” 冯皓尘来到晟希玉所在的园子中,踏入月洞,就看到那白衣人斜倚在树下,躺椅微微摇摆,看起来颇为悠闲。 他上前轻唤道:“陛下?” 女子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珠竟是迷离的醉意,在清晨的阳光中居然熠熠生辉,波光流动间,竟然有几分勾人的味道。 冯皓尘有些讶异,继而微微一笑,在她身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 晟希玉不出声,看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冯皓尘于是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一分一毫也不放过。 视线下赚,看到了那只红色扳指,他面上的笑意消失了。 这只扳指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像昨日那般诡异流动。 他欲言又止,终究归于沉寂。 “咦,你们都在啊?”墨渊踏进园子,看着二人靠的如此之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然后他笑道:“皓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到陛下的园子中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去哪就去哪。”冯皓尘看着他道,“倒是你,老是来这里转悠干什么?” 墨渊轻笑一声,“老子去哪里也是随心所欲!”长眉入鬓,端得是洒脱与狡诈完美结合。 “少庄主可是查清楚昨日那帮贼人的来头了?”晟希玉悠悠然道,眸子中竟有清艳流转。 冯皓尘道:“已经派出人手,还在调查之中,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了。” “想来,昨日的那帮人也是够笨的。幕后之人这一手,打入太急,当真是无用之举,白白失了人手。” 冯皓尘听她之言,忽的有些变了颜色。 她言下之意,昨晚的那群人或许与自己想的不同。 58 离开 墨渊转头看着晟希玉,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扳指,道:“陛下昨日动了武功,身体可有不适?” 晟希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朕能有什么事?” 冯皓尘偷偷与墨渊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转开视线,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与凝重。 “不管怎样,你们先与我一起见一见我的母亲,她想要见你们。”冯皓尘对上二人沉静的眼眸,“算是给我个面子,她不会对你们不利,只是心怀疑虑,想要见一见你们。” 往上庄前厅的路上,晟希玉与墨渊并肩走着,冯皓尘在前面带路。 “你是知道我母亲的,”冯皓尘扭头对着墨渊道,“她的疑心颇重,你们只要去见她一眼,便会没事了。” 墨渊笑笑,并未答话。 晟希玉也奇异地不发一言。 三人走到前厅,立即有名侍从前去通报,几人踏入正厅,看到那名美妇人正在那案几前饮着茶水,姿态端庄优雅。 她抬起美眸看向晟希玉与墨渊,“你们便是尘儿的朋友?” 冯皓尘为他们介绍,“娘,这就是我经常向您提起的瀚海罗刹的门主墨渊,是我的至交好友。” 墨渊向她施了一礼,道:“伯母,在下便是皓尘常在您面前提起的墨渊,只是一直未曾上门拜访,实在有些失礼了。” 蓝凤满意点头,眼前的男子彬彬有礼,器宇不凡,一身黑衣缎子箭袖短袍,后背使暗色青紫丝线绣了不知什么东西,有些神秘凛然的气质,却又微微有些慵懒狡猾的神韵,她眯着一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墨渊,“果真是气宇轩昂,龙章凤表啊!” 墨渊道:“夫人过谦了。” 她随即转眸看向晟希玉,忽的目光一滯,然后恢复如常。 这名白衣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却生的极是美貌,让当初名震天下的毒手红莲也自叹不如,她纵横江湖几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为天人的人,周身有一种矜贵的气度。 看着晟希玉玉白的面颊,她若有所思,以她的眼力,第一次看不出来一个人的性别。 那纤细的腰身,体格秀挑,那雌雄莫辩的面目,当真会让人以为是女子,无奈他的胸口平平,喉结突出,声音清朗,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 她开玩笑般地似真似假道:“尘儿,你的这位朋友真是容颜倾世,他若是个女子的话,那就太美了。” 冯皓尘面色有些不自然,“母亲,夕玉他是个男子,只是长得太美了些。” 蓝凤点头,“嗯,幸好是个男子,否则当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墨渊在一旁轻咳一声,晟希玉神色自若,仿佛蓝凤说的不是她一样。 冯皓尘道:“母亲,您这样说有些失礼了,夕玉兄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墨渊不禁噗嗤笑出声。 冯皓尘瞪了他一眼,蓝凤颌首,“是我太失礼了,这位公子,不必见怪啊。” 察觉到那妇人不断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夫人不必介怀,在下已经习惯了。”她并不担心蓝凤看出他是女子。 毕竟是女子,即使她打扮的天衣无缝,蓝凤身为女子,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昨夜里听闻尘儿说,你们帮他擒服了一帮不自量力的杀手,真是感激不尽,我在这里感谢两位的出手相助。” “夫人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墨渊不卑不亢。 蓝凤点了点头,对着冯皓尘使了个眼色。 墨渊观察入微,立即察觉,然后知趣道:“夫人,我等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蓝凤起身热络道:“想不到尘儿的朋友竟然如此的龙章凤表,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无尘山庄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哪里哪里。”墨渊谦虚道,起身与晟希玉就要离开。 “尘儿,送送他们。山庄定要好好招待人家啊。” 冯皓尘道:“母亲,我会的。” 冯皓尘于是送两人走出前厅,随即道:“看样子母亲要与我说些事情,等会儿我再去找你们。” 墨渊道:“你只管忙你的就好,不必管我们。” “尘儿,你在邺齐凤城呆了几月,定是见过邺齐女帝,如何?”蓝凤抚着茶杯,道。 冯皓尘心中一惊,然后皱眉思虑,“女帝年龄不大,还是个小姑娘,”他想到晟希玉的所做所为,“但是城府颇深。” “什么?”蓝凤有些意外,“竟有这等事?” “不错,”冯皓尘苦笑,“是个狠辣的角色。” “说说你在邺齐所了解的。” “邺齐先帝子息薄弱,只留得一个女儿,他没有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唯一弟弟,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女儿。这位小公主年十三登基为帝,号崇光。” “这些事情各国都知道,”蓝凤续道,“我曾听闻邺齐的女帝浮浪奢逸,后宫男宠无数,可有此事?” 冯皓尘迟疑了一下,“是。” “既是如此,便难成大器。想不到啊想不到,那晟旭英明一世,后续却无人堪可继承,想来,偌大的邺齐落在这样一个女子手中,迟早会衰败。” 冯皓尘皱眉,“母亲,您这可就错了,我已说过,我见过那女子,颇有城府,”想起自己身上的毒,“我还曾经被他算计。” “没用的东西,”蓝凤不以为然,“你堂堂无尘山庄的少主,居然会被她算计?” “总而言之,莫要将那邺齐女帝看得太轻了。” 蓝凤沉思道:“既是如此,那还要小心为上。” 晟希玉与墨渊走在山庄内闲逛,不知不觉地走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晟希玉忽的停下,而墨渊似乎在想些什么,兀自向前走去。 “咦?”晟希玉看着他的后背,“你这里是什么东西?” 她探指抚上墨渊后背上的那个不知是什么的生物,似乎像是鹰犬之类的动物,凑近而看,那猛禽似是就要裂帛而出,神光熠耀。 墨渊觉察女子的手指拂在他的背上,心中涌现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任由女子抚摸,并不转身,开口道:“这是苍隼,是我瀚海罗刹的标志。” 晟希玉凝眸看着,笑道:“那不知道是说你大胆还是臭屁好,顶着这样的明显标志走来走去。” “臭屁?”墨渊皱眉。 “……”晟希玉仰头看着天空,“天气真好啊。” 看着她这样的举动,墨渊只觉心中好笑,眼眸不由自主地放轻柔了些。 “朕还是难得出宫这样久呢。”晟希玉忽的出声道。前面有一处小湖,她向前走去,来到湖边,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浓碧的水流穿过指尖与发间,万千银砂般闪亮细碎的气泡摇曳着汩汩上浮。那是湖中的锦鲤在游动时吐出的气泡。 墨渊心中一动,“怎么,天下都是陛下您的,您出宫还会受限制?” “虽然身体不会受限,但心里会受限,你这样一个闲云野鹤,是不会懂的。”晟希玉道。 “我可不是闲云野鹤,经营这样大的一个杀手组织,陛下以为我很闲吗?” “朕看你真的挺闲的,”晟希玉上下打量他,有些戏谑道,随即叹口气,“罢了罢了,朕明日就要走了。”晟希玉忽然道。 墨渊有些意外,“为什么?” “这里离河西不远,朕只是顺道来到这里。黄泉关那里还等着朕呢。” “原来是这样,陛下只是来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晟希玉一笑,“替朕谢过大理寺卿吧。” 她拔身而起,身形七块,很快消失不见。 “这个女人,”墨渊摇头,“当真是出其不意,随心所欲啊。” 他没有跟上她,只是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墨渊一袭黑衣站在原地,看着天空。 从转角处转来一个敦实矮胖的身影,看到他,眼前一亮,跑过来对墨渊道:“墨渊公子,我家公子正在到处找您呢,原来您在这里。” 墨渊悠悠道:“自己的山庄还找不到人吗?” 管家不敢回话,只得在原地候着,墨渊懒洋洋看着他道:“你家主子呢?” “他……”管家刚想说话,忽的听到有人极速走来,显然有些着急。 来人正是冯皓尘,他看到墨渊,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可真会找地方啊,连本公子找你们都废了好大的劲。” 他看向墨渊,随即发现另一人不见了,他急问:“晟希玉呢?” 墨渊倒是不紧不慢,“走了。” “走了?”冯皓尘有些焦躁,“为什么?” “人家忙着呢,她说要去自己的河西驻防去看看。”墨渊悠然道。 冯皓尘有些气急败坏,回身对管家在交代什么,墨渊在一旁看着他道:“我奉劝你还是不要跟去了。” 冯皓尘转身看着他,有些生气,“怎么?” “她去的是自己的边防驻地,查看自己的军队,你去有些不大好。” 冯皓尘皱眉思索,忽的那晚的情景不知为何再次涌上心头,心中忽的有些不适,想到刚刚与母亲说的话,他的心情更糟。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她的武功如此诡异高强,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59 军营 白衣谪仙般的男子一路疾驰,飞下冯皓尘山庄所在的山,来到山下,往西面行去。 此处地处郊外,行人甚少,路两旁倒是有不少的树木,只留得一个官道。 没有马车交通用具,她干脆使得轻功,接着树木的力,向前疾驰。 此处就算是有人,也看不到晟希玉的身影,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 不久,河西军营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影子。 她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儿,然后接着向前。 驻军把守自然将她拦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她,“拿来的娘们样的毛头小子,滚远点,这里是军队驻扎之地,不是你等毛头小子来的地方。” 晟希玉道:“我是朝廷派来的人,放我进去。” 那名守卫嗤笑:“昨日朝廷可是已经来过人了,可是奉朝中权倾朝野的安王爷的命令,你又算老几?”他上下不屑的打量着她,“你这单枪匹马,连官轿都没有,在这骗谁呢?” 晟希玉似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安王爷啊,这可真是大人物啊,”她拿出一个令牌,拿到那人眼前,“那我这个令牌呢?又算什么?你可看仔细了。” 那守卫不客气拿过令牌,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看,忽的眼眸睁大,吓得差点没有扔了那牌子,他手指哆嗦着,“这……这这……” 那枚黄金的令牌上硕大的“如朕亲临”让守卫面色退尽,他惊恐的看着晟希玉,猛然跪在地上,声音断续地不成样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晟希玉轻声问道。 地上那人已经骇然地说不出话来,晟希玉摇了摇头,然后迈着步子径直走了进去。 偌大的一个军营居然只有一名无所事事的守卫在门前漫不经心地守着,当真是有些奇怪啊,其他人又去了哪里? 校场之上空无一人,她一路走来居然也没有什么人拦她,因为路上根本没有人。 正在奇怪人都去哪里了,她忽的听到不远处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她于是走了过去。 那是营帐附近,原来人都围在这里,他们凑头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炎炎夏日,一群男人凑在一起,可没有什么好味道,这不,她还没有靠近,就闻到了熏天的酒味和汗臭味,还有腋下的狐臭味。男人们光着上半身,在大声叫嚷。出于那些令人恶心的味道,晟希玉没有靠的太近,只是在不远处看着。 人流如潮,个个都兴奋的满头大汗,其间夹杂着骰子的碰撞声,高兴与哀痛的呐喊声,混杂着说不清的市井味道,有人大声嚎叫起来,一旁似乎是军骑头领的一人猛然拍了一人的头,大声呵斥:“嚎个毛,不就是赢了一局吗?老子一下就能扳回来!” 那人恭敬道:“是是,长官,您只是一时疏忽,让小的寻了漏子。” 那头领轻哼一声,大声叫道:“快快,再开一局!”一旁有人跟着喝彩。 他们赌得兴起,竟无人发觉到晟希玉的存在,一时都沉浸在赌局中。 晟希玉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他们,这里当真是和她想得不大一样,军营重地,居然会有这样的情形,当真是令她耳震心惊。 皇叔啊皇叔,您与朕作对也实在太过自不量力了,就凭这群草包? 晟希玉有些兴致缺缺,想要转身而走,忽然听到前面那群人在谈话。 一人道:“昨天朝廷来人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啊,我们有可能就要上战场了。” 另一人愕然,“什么?现在邺齐与他国没有什么战争吧?夜将军不是从边境回来了吗?怎么可能会有战争?”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皇城似乎有些事情要发生了,王爷似乎……” “怎么?”一旁已经有不少人凑近去听。 “算了,总之我们可能会有事情做了,你们啊,该玩就玩,省得过了几日想玩都没的玩了!” “他妈的,我说三儿那小子怎么老是往军妓营跑,原来是要做好准备!” “听你这样一说,我也得去好好玩玩,走,有一起去的吗?” “我去!听说前几日来了个不少的漂亮妞,不知道现在我们能不能挨得上啊,哦,对了,居然还有一个美得惊人的男人!那细韧的小腰,滋味啊,可真是,啧啧!” “说的你好像尝了鲜一样,哪轮的上你啊?” 那人红着脸强辩,“就算没上过,我也见过啊,那男人,比女人还美!我品阶不够,还没轮上,”他猥琐的搓着手臂,“我还没上过男人呢?” “好,我们先去看看吧。” 晟希玉看到几人向这边走来,闪身到一处营帐的后面,连连冷笑,河西是她父皇留给晟昀的军队之一,虽不在她管辖之内,却也是朝廷的军队,每年军垧比边境还多,她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好事,原来这里是这样一番光景,真是让她想要毁灭这个地方。 算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还是走吧。 晟希玉转身离开,空无一人的校场上真是个讽刺,就算这些人不是她直接管辖,却也是她邺齐的将士。 晟希玉跃向门口处,远远的似乎看到了什么,她猛然停步,站在一棵树上,看着远处。 远处抬来一个银顶黄盖红帏舆轿,模样甚是低调,却也引起了那名守在门前的小守卫的注意,他刚刚受了晟希玉的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在原地来回走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禀报将军。 可是将军这时候应是正是赌得兴起,自己进去打扰怕是难逃班子,再说那人已经进去了,应该也是去见他们将军的吧,想来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晟希玉看着那舆轿越来越近,她微眯双眼,手指轻动,那名原地晃悠的守卫就这样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晟希玉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死人,她从身上取出一瓶白瓷瓶,看起来就是个平日里装金疮药的瓶子,她打开塞子,瓶口倒出绿色的液体,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温度尚没有完全消失的尸体碰到那浓绿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极快的腐化,待到晟希玉手中小瓶的液体倒完,在看那个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门前守卫,已经化为了一摊脓水,连衣服也没有剩下。 晟希玉衣袖一甩,尘土飞扬,盖住了那摊水,看上去一点异常也没有了。 她闪身再次进入军营之中。 舆轿慢悠悠地到达军营的门前,驾车的车夫上前掀开帘幕,露出一张精明的老脸,留着撇八字胡须,身着四爪游龙滚边白蟒服,脸上挂着肃然的表情,下了车,看到门前没人,有些诧异,随即心中有些生怒。 大踏步地走进军营,脚下踩过刚刚那名守卫化为脓水的地方。 身后跟了几名护卫,他的手臂背在后面,来到营帐那边。 看到那群人,他心中更加生怒,大声道:“高天翔呢?给我滚出来!” 他嗓门颇大,许是怒极,居然盖过了所有人的喧闹声,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一脸惊愕。 场面一时静寂,有人颤巍巍走到他面前,“您是?” 那人冷笑,拿出令牌,“我是朝庭命官!让你们将军给我立刻滚出来!” 有人已经跑去禀告高天翔了,不久,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走来,看到那人,立即吓得快跑过来,“相爷,您怎么来了?” “怎么,你很惊讶?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右相冷笑,“你们是不是嫌活的不耐烦了?” 高天翔陪笑,“不不不,相爷,我只是带兄弟们放松放松,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强笑着分辩。 “好啊,你们,不久就要奔赴皇都凤城,这个样子怎么为王爷效力!” “我们,我们会改的……” “立即给我滚去校场!”右相怒然道。 “好好好,”高天翔大叫,“你们!给我立即去校场!晚一分给我军法伺候!” 右相面色难看的站在校场上,看着这群兵士,幸好来的是他,否则王爷看到这一切,定然勃然大怒。 他转头看着高天翔,压抑着怒火道:“眼下若不是非常时期,本相非要把你这个废物将军给降了!” 高天翔点头哈腰地称是,额上冒出冷汗。 “你知道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居然还在这里聚众赌博!现在,立刻!给我操练兵士!” 那群士兵终于在校场之上操练起来。 右相在一旁冷眼看着,高天翔颤巍巍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那件事是真的吗?”他一直有些不敢相信,昨天那人来说他还没有怎么在意,今日看到相爷都来到这里,想来此事非同小可。 “王爷养你们这么长时间,是该到你们效力的时候了。”右相漠然道。 高天翔有些腿软,“可是我听说,我们好像是要与圣上对抗……” 右相不答,只是看着他道:“你只要明白,你是为王爷效力的。” 60 军妓 “可是,相爷,我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废物!”右相怒然,“王爷养你们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今日,如今你居然敢临阵脱逃!” “不敢不敢!”高天翔忙道,他吓得跑去一边操练军士去了。 右相看着这群所谓的士兵摇了摇头,想起夜不群带来的那一批虎狼骑,心中十分担忧。 就凭这样一帮人,如何助得了王爷? 高天翔那边受了右相的气,然后发泄在那一群士兵身上,他举着鞭子,大声叫道:“没吃饭吗?力气都跑哪去了?”他狠狠地甩到一个士兵身上,“力气都用在娘们身上了吗?” 那群士兵虽然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 “都没力气是吗?谁敢给老子偷懒,老子将你们千刀万剐,然后丢进护城河中!”高天翔洪亮的嗓门充斥在校场上。 虽然毫无章法,却总算是操练起来了。 晟希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士兵,然后目光转向右相,唇角掀起一抹毛骨悚然的微笑。 “右相啊右相,朕还当真是小看你了。” 夜幕很快来临,不得已,右相只好让高天翔叫众人都散了。 营帐亮起灯火,炉灶升起,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哎,你说,今天下午那个大人物是谁啊?连我们将军见了都毕恭毕敬的。” “可不是嘛,高将军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嘘,你可小点声,让将军听见,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哼,怕啥,将军他现在可是在小心招待那位那人,没空理我们!” “我也看见那人对将军大声呵斥,将军点头哈腰的!” 将军营帐内 高将军小心侍候右相,他在一旁道:“相爷,军营里的饭菜不行,你便先凑合着。” “嗯。”右相不咸不淡。 “您……什么时候走啊?”高天翔小心问道。 “……”右相瞥他一眼,道:“本相明日就走,但是你们不要想着偷懒!知道吗?”他语气一变,凌厉道。 “自然自然。”高天翔吓了一跳,连忙称是。 “此事事关重大,”右相语重心长,他凝重道,“要不了多久,京中就会发生动乱,而你们的军队离京城最近,肯定是要被最先调入京中,届时,兵临城下,你身为将军,定要做好作战策略,否则,这场战争,凶多吉少!” 高天翔一惊,“这么严重?” 右相给他一个白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所以现在带领兄弟们临阵磨枪,届时就看你们的了。” 高天翔连连称是,眼尖地看着右相只吃了一点,就放下碗筷。 他眼珠子一转,小心凑近右相耳边道:“相爷,您要不要……?”他暧昧道。 右相不明所以,“什么?” “我们这里的……军妓,功夫很好的,如果您感兴趣,我会为您安排一个最好的,对了,好像营里还来了个男子,我虽然身在河西,但我听说,最近凤城中男风盛行,您要不要……”高天翔滔滔不绝道。他一心想要讨好右相,想着军营中还是有不少漂亮女人的,而且还有个美得惊人的男人,昨儿个来的大人,就被那个男人弄得十分高兴。 右相越听越怒,猛然拍上了桌子,大声叫道:“放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寻思这事?” 高天翔下了一跳,支吾道:“相爷……” “现在给我全身心地操练士兵,若再有半分他念,本相看你这将军不用当了!” “是是是!”高天翔吓道。 右相气得拂袖而去,而高天翔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道阴翳。 他统领这支军队多长时间,军中上下谁人敢给他脸色看?偏偏这两天来的朝中官员,对他颐指气使,让他做这做那,呸!他们算什么狗东西! 他心中的怒火就像放熔炉上淬炼的钢水,随时都能喷出水,他努力的憋啊憋,几乎憋成了一个王八。 老子为什么要受这种气! 他对着右相的身后吐了一口唾沫。 看到那右相走远,他该是去自己的暂时营帐内,料想今日怕是不会再来这将军营帐了。 “来人!”门口的副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把营里的那个男人给我带来!老子要发泄一番!” “是,将军!” 晟希玉躲在帐后看到他的阴沉目光,不禁轻笑。 真是一群废物!而废物,是不值得活着的。 右相由着一名小兵引着去了自己的营帐,他坐在营帐内,陷入了沉思。 这个河西军营这样乌烟瘴气的,到底能不能助得王爷成了大事呢?这具体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和他人讲的,所以那高天翔现在也未能全部理解一二月后那场武装的含义。 他轻叹一口气,他选择王爷究竟是对是错呢? 他赌上的可是全部身家,一旦安王失败,他将万劫不复。又或许,现在还有转机? 自己在朝堂上一直表现暧昧,陛下应当未曾看出自己是安王一党的吧? 是了,要做两手打算,他精明的双眼迸出精光,哪怕只能保得性命也好啊。 但是陛下绝不是信男善女,前些日子漕银亏空的案子就能看出,自己怎么说也牵涉其中了,他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右相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他索性走出营帐,看着外面的星空,微叹一声。 邺齐终于要变天了。 晟希玉有些无聊,她觉得今晚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寒酸,又找不到一处歇脚之处,可是她还不能走,还有事情没有办完。 于是她有些焦躁的看着那高天翔的营帐内进来一个脖子上拴着铁链的男子,他身着简单的粗布麻衣,显然刚刚换好,头发却散乱,看不到面目,只觉得他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的透明。 他低垂着头,走到高天翔身边。 高天翔不耐的看着他,“头发怎么没有收拾收拾,看看这副贱样子,扫了老子的兴致!” 身后的副将战战兢兢道:“这个,将军有令,我们不敢耽搁,所以只好让他快些前来。” “行了行了,滚下去吧。”高天翔烦躁道。 副将点头哈腰地下去了。 那男子不声不响,自觉走到营帐里间的床榻上,脱下身上的麻衣,全身光溜溜的趴在床上。 高天翔见状,哼笑,“还挺自觉。” 然后也走进营帐内部。 两人走进了里间的床榻内,走出了晟希玉的视线。 不久,屋内就传来高天翔的粗喘和各种声响,夹杂着他的怒骂声。 晟希玉打了个哈欠,想着要不然把那废物将军打晕算了,今晚就睡在这里,这里看上去还不错。 她无聊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心里想到了醉花楼的菊香园。 菊香园她去过几次,她虽然没有在那偷窥房内,却也因为好奇听了几声,一般下面的男子都呼叫地惊天动地的,想来那在下面的男子应该不似男女之间那样舒服,许是十分疼痛的吧。 而刚刚进去的那个男子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高天翔身为武将,自然身体雄壮,动作粗鲁,那人如此忍受的住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晟希玉在那里想着,这边高天翔似乎已经完事了,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呼了一口气,然后道:“滚下去!” 里面传来缓慢的穿衣声,忽然听到一声微不可见的“是”,声音有些气息不匀,但听得出那人在极力调整。 原来不是哑巴。 晟希玉忽然有些好奇那人的样子。 这样能忍的男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很快,那麻衣的男子走了出来,脚步似乎有些不稳,却极力坚持住。 他缓缓地走出营帐,晟希玉见状,随即跟上去。 男子走了好半天,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营帐,他进去之后颤巍巍地自己出去打了冷水,水井离他那里很近,他颤抖着双臂打了半天,然后回到账内。 他脱下衣衫,饶是晟希玉,也有些惊讶,这个男人的背后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脖颈背部被啃噬的痕迹十分明显,他踏入浴桶中,里面的水是水井里的水,即使是夏日,也是冰凉刺骨,他带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咬牙进去,然后轻轻坐下,开始轻轻搓洗自己的身子。 他的身子十分地白,有些不正常的白,皮肤也挺好。 晟希玉挑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偷窥人家男子洗澡有什么不妥。 若是往日,他是不能在这里好好清洗身子的,他说不定还在营帐内伺候那群士兵,可是今日,他伺候的是高将军,没有想到他今夜还能回来,所以别的士兵也不知道他还在。 他的那个营帐十分破烂,想来以他的身份原本是住不上这样的营帐的,可是物以稀为贵,谁让他是第一个来的男军妓呢? 晟希玉看着他的床铺,微微有些嫌弃,但是半晌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男子正在清洗的身子,忽的感到身后阴风阵阵,紧接着,一把匕首贴上他的脖颈。 有人轻声道:“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要借宿一晚,不会要你的性命,前提是你老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