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王绝宠:煞妃不好惹》 第一章、受气 阳春三月。 金溪国右丞相府。 正厅里一派和乐景象。 相府老太君窦氏正舒适地靠在太师椅上,享受着小丫鬟捏肩捶腿,左右坐着的是这相府的主人,燕溪国右丞相祝正清和继室夫人吴氏,下首坐的则是几位姨娘和一众的小辈儿,丫鬟婆子站立伺候。 “正清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君望着一旁的丞相儿子又问。 “母亲,千真万确,这是今日早朝时圣上亲口说的。”祝正清肯定道。 老太君听罢笑着点头,转向众人,朗声道:“你们也听见了,澄王凯旋而归,明日进城,这确是天大的喜事!既是全城欢庆,我们府里也不能拘着,除了少爷们,让几个丫头也出去见见世面!” 听了这话,座下的二小姐祝芳华、四小姐祝芳妍、五小姐祝芳宁皆露出笑容。澄王现年十八岁,文武双全,俊逸非凡,早就深受皇宠,这次又立了战功,最主要的是还没定亲,老太君让出去见见世面,其中的意思大家都心领神会,这是给大家在创造机会呢! 于是忙起身向老太君福了一礼,恭敬道:“多谢祖母厚爱!” 老太君望着几个孙女都娇娇嫩嫩的花儿一样,满眼宠溺,嘱咐道:“虽是出去,年岁都不小了,见了人一则要注意分寸,二则也要有眼色,千万别丢了咱们相府的脸。芳华,姐妹里边你最大,要多多照应妹妹们!” 被点了名的祝芳华今年十六岁,大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个哥哥,也就是大少爷,都是继室夫人吴氏所出。此时听到老太君这话,忙再次起身,娇声道:“祖母放心,孙女一定牢记祖母的嘱咐,照顾好几位妹妹!” 老太君眼见着这个大孙女出落得娇美贵气,又这么温柔懂事,满意地点点头,更加确信把她娘由姨娘抬成了继室,给了这丫头一个嫡女的身份,这条路是走对了。这丫头以后的福分大着呢。 正待她再要叮嘱几句,一旁的吴氏却起身问道:“娘,姑娘们都出去见世面,霜露院的尘丫头......也去吗?” 她故意在说到“尘丫头”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果然在听到“尘丫头”这三个字后,老太君眼中的温柔瞬间转为凌厉,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祝正清也顿时拉下脸,甚至连几位姨娘具都露出十分扫兴的神色,小辈儿们见状也都敛了笑意。 吴氏见状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仍旧不动声色地静等着老太君发话。 “那个煞星,你又提她做什么!”老太君不耐地开口,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柳姨娘是个得宠的,生了四小姐和六少爷,向来众人面前都有说话的份,听老太君这么说,顺势插嘴道:“姐姐你可真是的!她若一起去了,还不定谁又要倒霉了呢!” “就是的,刚生出来就克死了她娘!” “从她身上生出来的倒霉事儿还少吗?” “去年芳宁跟她说了两句话,转脸平白无故就掉进了后园池子里,大冬天的,多亏跟着的嬷嬷会水给捞上来,要不然......” 柳姨娘这一起头儿,几位姨娘都嘀咕起来,虽不敢大声,嘴上却都没闲着,纷纷开扒这位“尘丫头”的黑历史。 五小姐祝芳宁听到自己姨娘说到那次落水的事,不禁惨白了脸,咬着唇不出声,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祝正清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忍无可忍拍了一下桌案,厉声道:“让她就在她的霜露院安生着,她活着府里自是短不了她那一碗饭,若敢随意出去,就命人打断她的腿!” ...... 此时,相府西北角最偏僻的霜露院。 一个瘦弱纤细的小身影,正弯着身子在院中的小菜园里劳作。 这便是刚刚正厅里众人口中提到的煞星“尘丫头”,——祝正清的正妻秦氏所生、相府的嫡三小姐祝若尘,如今也是十六岁,只比二小姐祝芳华小了一个月,可是这身量却足足小了一圈。 据说这位三小姐还没出生就被宝国寺的法师预言将是个煞星,即至出生果然就克死了她娘,她爹祝丞相大怒,要将她活埋,多亏秦氏的贴身嬷嬷求情,才勉强留她活了下来。 此时已近午时,三月的阳光虽不晒,奈何这小小的人儿已经辛苦了半日没有停歇,发梢都已滴汗,身上的粗布灰衣更是早已湿透了。 “嬷嬷,休息一下吧?”小姑娘直起身,垂了垂后背,询问台阶上坐着嗑瓜子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姓孙,约莫五十多岁,闻言撇了撇嘴,甩开几颗瓜子皮,眼睛丈量了一下菜园里剩下没修整的部分,似乎很是不满,阴阳怪调地道:“我的小姐,您虽然身份尊贵,可是谁让您的命不好?您看看府里哪位小姐不是千娇玉贵的?那是您能比得了得吗?这两年若不是我老妈子眼界宽,跟您商议着种上几棵瓜菜,咱不得天天喝西北风去?” 小姑娘听了,委屈地红了眼圈。 从会干活儿的时候起,就被嬷嬷们逼着种瓜种菜,可是长出来的瓜和菜何时轮到自己吃上一口了,还不都是嬷嬷们和小丫头们分着吃?但这话只能在脑子里转一圈再咽进肚子里,却不敢说出来。 若是说出来,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就是打骂也是有的。她这个正经的嫡三小姐,过得连个粗使的丫头都不如。 嬷嬷不让休息,小姑娘不敢违抗,只得擦了把汗,偷偷用拇指摸了摸掌中磨出来的血泡,忍者火辣辣的疼,无奈地再次弯下身。 谁知那嬷嬷可能是素来豪横惯了,见小姑娘似有不愿,冷哼着冲外面嚷嚷道:“春杏!春杏!你家小姐拿着小姐的做派等着你伺候呢!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是伺候不了她这千金的大小姐!” 她这里喊着,叫做春杏的小丫头一手提着个食盒,慢腾腾走进来。这小丫头穿戴挺齐整,长相也挺秀气,只是一脸的不耐烦,进来也并不和小姐打招呼,反而对着老嬷嬷道:“孙嬷嬷您留着点儿力气歇一歇吧!刚才我去厨房提吃食,听到说明日澄王凯旋回京,皇上会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老夫人让小姐们也都出府去看热闹呢!” 孙嬷嬷听了,眼睛扫了一眼菜园中的那道灰色身影,“所有小姐都去?” 第二章、自尽 “是,‘小姐们’都去,可也得有那小姐的命才能去呢!”春杏面含讥讽:“老爷特殊下令,咱们这位,要是敢出霜露院,就立刻打断她的腿!” 春杏有意将“立刻打断她的腿”咬得重重的,说完还不解气,又冲着菜园啐了一口,“看人家跟着小姐多抬气,咱们这也是跟着个小姐,想出去看个热闹都去不了,我呸!煞星一个!白熬着咱们的时候!” 说完,也不管菜园里的小姐,径直拉着孙嬷嬷进屋去用饭。 可怜这日头底下的小姑娘,刚才听到说所有小姐都可以出去,以为自己也能去,心里还暗想着父亲和祖母并不是那么绝情,也还是想着自己的。 可又听了春杏接下来的那一番话,刚燃起的希望立刻又灭了。 于是,这小姑娘也不知是累的饿的还是气的,汗水泪水混着流了满脸,渐渐的竟然身子都哆嗦起来,双腿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上。 过了片刻,却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来,嘴里迸出了一句“我就算是煞星,我就不是爹爹的女儿了吗?” 说完也不知是要做什么,一边哭着便朝着霜露院外跑。 春杏和孙嬷嬷刚把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还没等吃,猛然听到院子里的这声哭吼,隔窗子看到人已经跑了出去,吓了一跳。 这位三小姐在霜露院里,似乎早已是生死不论。老爷已明令禁止她踏出霜露院,以免给相府招惹灾煞。 可万一这位三小姐今日给逼急了,跑出去找老爷理论待她不公,或者是告下人苛待,就算老爷不予理睬,只论她一个随意跑出霜露院的罪,打断她腿的同时,只怕也不会轻饶了她们这两个下人! 想到这一层,两人心虚急忙追出来。一边追还一边喊着:“三小姐跑出去了!快点儿追!” 她俩本意是招呼门外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一起追,奈何霜露院本就人少,此刻又是正午时分,下人们也都在用饭,就算没有在用饭,估计也没人在意这三小姐如何。 因此她俩喊了几声,竟然没一个人出来。 两人急得正要开骂,忽听不远处小池塘的方向“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吓得二人对了一下眼色,循着声音忙跑了过去。 到了塘边,只见水中波纹扩散,中间三小姐面朝下,身子已然下沉,只有背部巴掌大的一片灰色布片涨了一些气,还浮在水面上。 二人都给吓住了,瞪着水面片刻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见人彻底沉下去,没了动静,才猛然意识到三小姐真的跳了池塘死了,这才低一声高一声的喊起来—— “不好了,三小姐投水自尽了!” “三小姐投水自尽了,快来救人啊!” 听到喊三小姐投水,虽说是个煞星,谁沾上谁倒霉,可毕竟是府里嫡出的小姐,过来看看还是应当的。再说不是自尽了么?那就是已经死了吧,死了还能有什么杀伤力呢? 于是小湖边上片刻便聚满了下人。 彼时吴氏及几位姨娘正在前厅陪老爷和老太君用午膳,听到说三小姐投水自尽了,忙带着丫鬟婆子也“急匆匆”赶过来,安芳华等几位小姐紧跟其后。 吴氏被贴身嬷嬷扶着,往水里望了一眼,人早已经没了动静,半浮半沉的在水里,看样子应该已经死透了,心里骤然一喜,暗道:终于是除了根了! 掩着帕子轻轻舒了一口气,吴氏竟然还能挤出几滴泪来,顺势拿帕子抹着眼,呼道:“我的尘丫头啊,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要投湖自尽,这知道的说是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给了你气受,逼死了你,你让相府落下了什么名声啊!” 有那耿直的下人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吐了。心道这位继室吴夫人是真能装,三小姐带煞不假,谁沾着谁倒霉,可要说这些年这位三小姐过得那日子,还不算是逼死的吗?这下也好,死了倒不用受活罪了。 一时间姨娘们也有假哭的,也有毫不掩饰嘟囔着煞星的命死了干净的。祝芳华等几位小姐也是不停地用帕子抹眼。 这时便有会见风使舵、又胆子大能游水的婆子,不等吴氏发话,纷纷跳下去捞。 湖不大,水也不深,一个纤瘦的小姑娘也并不重,片刻间就被托出水,捞上了岸。 打捞上来的祝若尘仰面朝天,被十分随意地放在了地上,灰色粗布衣浸透了水完全贴在身上,更显得她细小无比,脸色灰白,一片死气。 有婆子凑近探了探其鼻息,早就没了气儿。 试出来死了,婆子也并没有什么吃惊,依旧面无表情的收回手。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隔了这么久才把人捞上来,不该淹死也早就淹死了。 倒是此时人们才发现,那张灰白的小脸,五官竟很是精致,虽然人死了,闭着双眼,也不难看出睁着的时候应该是长睫美眸,只是她活着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罢了。 于是,便有年老一些的下人想起了先夫人秦氏。那么个明媚娇艳的人,又温柔贤惠,待下人也好,只是命不济,孩子生下来她却撒手先走了,剩下个小的活着遭了这十几年的罪,如今死了,也算是彻底解脱了。一时间忍不住叹息。 再怎么人也已经死了,接下来是葬是埋还要处置。 于是吴氏身边的刘嬷嬷出声提醒:“夫人,三小姐已经去了,接下来的事还需要您处置,您就别难过了!”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尘丫头虽不是我生的,可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待她就和待华丫头她们是一样的。”说着,语气便转为凌厉,喝道:“跟着三小姐的嬷嬷和小丫头呢?” 孙嬷嬷和春杏好像早就被吓懵了,也忘了跑,就缩在众人后面,现在被了点名,赶紧哆嗦着上前来,跪下磕头。 吴氏怒喝:“孙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投水自尽?” 第三章、诈尸? “夫人饶命!天地可鉴,老奴伺候小姐那可是精心精意啊!” 孙嬷嬷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哭道:“今日老奴在霜露院里,给菜园的瓜菜除草松土,三小姐坐在台阶上吃瓜子。春杏在厨房提了吃食回来,我便洗了手,和春杏一起去给小姐摆放饭菜,谁知饭菜还没摆完,就见小姐像是中了邪,大叫了一声跑出门。我和春杏连忙追出来,可是出了门就听到小姐已经投了水!” 要说这孙嬷嬷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功夫可是真了得。这一通胡说八道,把小姐投水说成中邪,还把自己说的忠心耿耿,择得干干净净,让人听不出破绽。 吴氏点点头,接着又转向春杏:“春杏,你是三小姐的近身丫头,孙嬷嬷说的话可有不实?” 春杏也是磕头如捣蒜,一边磕一边哭道:“夫人,孙嬷嬷说的都是实情,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小姐好像中了邪似的,突然就跑出院子投了水,之前丝毫没有预兆,等奴婢反应过来再追出去,小姐她已经、已经、呜呜呜......奴婢与小姐情同姐妹,如今小姐去了,奴婢也不想活了!” 她这话编的就显得假了。真要是情同姐妹,小姐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怎么没直接扎水里,那不是就能和小姐同生共死了吗? 围观的下人心里觉得可笑,也不敢说,都看着吴氏。 谁知吴氏竟然就信了。 她听完闭着眼睛顺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了不少,说道:“既然你们都没说谎,念在你俩平时照顾三小姐还算尽心,死罪就免了,但毕竟没有看护好小姐,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众人一听,就这样就完了?死了个小姐,就罚二十大板,这也太便宜了吧! 谁知,孙嬷嬷和春杏竟然还有话说—— “夫人饶命!老奴实在是不通水性,救不了小姐呀!” “奴婢也是不会水呀,夫人!” 听这俩人话里的意思,好像还觉得挺冤枉,不通水性,无法施救,爱莫能助,所以与我无关。 这话说的,连围观的人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可吴氏却并不理会。 一时间便有婆子小厮上来,将二人拉下去。岸上地界宽,打板子行刑不用再另找别处。不一会儿,人群外就传来阵阵哀嚎。 这下大伙儿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说的呢?堂堂相府,无故溺死了个嫡女,当家主母却不仔细盘查,只囫囵的问几句,草草了事。这种刁奴,巧舌如簧,黑说成白,只打二十板子还不肯认,还要狡辩。冷眼旁观,做戏都做得这么假,简直是一场闹剧! 大伙儿心里正想着,忽然只听“噗”的一声,纷乱之中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笑,显得尤为清晰和诡异。 谁在笑? 再可笑,这种场合谁敢笑? 众人不由得循声去找是哪个倒霉的没忍住。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 刚才还仰面躺着,已经死得透透的三小姐祝若尘,不知何时已经一手驻着地半坐起来,正冷眼瞧着众人。此刻虽是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淡淡,但看那眸子里的戏虐,分明刚才那声冷笑就是她发出来的! 顿时,刚才还嘈杂的小湖岸上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接着—— “我滴妈呀!三小姐诈尸了!诈尸了!” 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惹得围观的人群里接连传出一阵阵慌乱的惊叫!胆小的围观者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刚才还轻声低咽的四小姐祝芳妍,一声没吭就晕了过去,二小姐祝芳华和五小姐祝芳宁虽没晕过去,也是吓得浑身颤抖,多亏有年老的嬷嬷护着,才不至于摔倒。 吴氏不愧是当家主母,虽说也惊了一身冷汗,但很快就在刘嬷嬷的搀扶下稳住阵脚,试探道:“祝若尘,你竟然没死?” 地上坐着的祝若尘,听了这话稍坐直了些,大眼睛里依旧闪着戏谑的光芒,嘴角弯出了几分嘲讽来,反问:“怎么?我没淹死,夫人您很失望?还是说,我死了夫人您才满意?” 她说得不疾不徐,但挑衅之意十分明显。 “混账!简直胆大包天!”吴氏彻底怒了。 就算这个煞星没死自己真的很失望,可经她之口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这是要挑明了吗?于是气得骂道:“往日你招灾惹祸,谁赶上认倒霉就罢了,今日竟敢假死戏弄全府!实在是可恶!” 说罢,一甩袖子,带领众人愤然而去,临走还狠狠地甩下一句话—— “我定然将此事如实禀告你父亲!” 听到此话,祝若尘嘴角的讽意更深,若不是忍着,几乎要笑出声。一个听到自己女儿自尽而死都不肯移步来看一看的人,也配当爹么? 她虚弱地撑起身,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几分凌厉:那祝正清还不知道,他真正的女儿祝若尘刚刚已经在水中淹死,而她,则是一缕强大的异世之魂,恰好落在了这具躯体上而已。 那祝若尘是真的一心赴死,想想她自出生起也没有享受过一丝父母疼爱,虽活在高门贵户,却受尽了欺凌压迫,堂堂的嫡出小姐,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还要被下人驱使,实在是憋屈至极,也怨不得她投水时毫无生念。 不过,在水中那小丫头的魂魄离开时,喊了自己一声“姐姐保重”,既然承了她这一声姐姐,自己就答应了她,这一世,一定会替她把这一笔一笔的冤枉债都给讨回来。 吴氏带着人走了,而且还怒气冲冲的留下了话,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祝若尘。 为免受牵累,大伙儿也很快都散了。 于是岸边只剩下刚才被打了二十板子,还未从长凳上爬下来的孙嬷嬷和春杏。 她们见祝若尘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时竟有些发懵。眼见着明明已经死了,怎么突然又活了?而且这三小姐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以前她们这些下人再怎么难为她,她都忍者不敢反抗,如今却是连夫人都敢直接对着干了,难道是让水给泡傻了? 第四章、管教 她俩心里嘀咕,祝若尘并不知道。 她现在起来得很吃力,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还是站不稳。祝若尘暗咒这具身子实在太弱,只不过是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连步子都迈不开了,看起来这讨债的路还急不得呢! 一边想着,抬眼正看到孙嬷嬷和春杏,仍自趴在长凳子上,还保持着刚才挨板子的姿势,呆愣愣望着自己。 祝若尘忍不住嗤笑一声,心里想;两个狗奴才不知是替谁卖命的,等本小姐的身子养好了,再慢慢拾掇你们。因此冷声开口:“你们二位,既是相府忠仆,还不快过来扶着本小姐,难道还要本小姐上前去扶你们?” 她这声音不大,却是吐字清晰,脸色虽苍白,但眼睛里射出一股凌人的犀利,形成了一种让人不敢逾越的威压,比之以往弱不禁风、逆来顺受的样子,完全变了个气场。 “三、三、三小姐......”孙嬷嬷在霜露院一直倚老卖老作威作福惯了,这次冷不丁叫得恭敬,竟然有些口吃。 春杏的状态还不如孙嬷嬷,可能是自觉理亏,一句话没敢说,连滚带爬地过来,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赶紧扶住了祝若尘。 孙嬷嬷见状不敢落后,看样子似乎落后就要挨打!于是也拼了一把老骨头,忍着疼上前来,扶住了她。 祝若尘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个狗奴才,看起来也没见过什么大风浪,稍稍使了个眼神,就顺溜多了。 两人忍着屁股疼,一路吃力地将祝若尘搀扶回了霜露院。 身上的衣服还湿哒哒地贴着肉,十分不舒服不说,就这种把人体箍出形儿来的样子也很令人尴尬。 祝若尘不禁感叹:偌大的一个相府,嫡小姐落水被救上来,竟没有人扔给她一件哪怕是旧的衣服!可见这相府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懒得多想,祝若尘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屋换件干衣服,再吃口东西填肚子,然后好好睡一觉。因此吩咐孙嬷嬷和春杏:“你俩在外头候着,我先进去换——” 她这一个“换”字还没出口,就听门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祝若尘转头朝门口看过去,好家伙,来的人还真不少! 只见自己名义上的爹、祝正清祝大丞相,亲自带领着十几号小厮,个个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呵呵!祝若尘忍不住露出几分嘲弄。听见自己死了不露面,听说自己活了,拿着棍子来。 带着这么多人,这是要过来将自己活活儿打成肉酱的吗?要不然,就算是真想要了一个小姑娘的命,一棍子下去就完了,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吧? 她这里正脑补得起劲儿,祝正清已经怒冲冲地来到她面前。 既然不让她安然地去换衣服,那就干脆翘首以待,看看这丞相爹到底是要做什么。 祝若尘泡了水,有些头晕,于是干脆直接坐在了台阶上。 这具身子上午干了半天活儿,中午又“晒太阳”晒了那么久,出了一身热汗,接下来又泡了个“冷水澡”,而且最主要的是一粒米也没进食,现在虽说是强撑着没倒下,那也已经明显感觉出头痛欲裂、大厦将倾。 见祝若尘不说话,祝正清忍不住首先开了口,开口便道—— “不孝的孽女!煞星!见到长辈,不说施礼问安,反而自己先坐下,真是毫无教养!” 祝正清怒视着台阶上纤瘦的身影,总觉得这个煞星今日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听了这话,祝若尘不但没有起身,反而轻笑起来:“往常我和您施礼问安,您不总骂我是畜生、是煞星、您没有我这样的女儿吗?怎么,今天您是来认女儿的?” “你!”祝正清被堵得一张脸通红,越加愤怒,喝道:“你个混账!看来就不该和你废话!来人——” “且慢!” 祝若尘直接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刚刚您说的‘不和我废话’是几个意思?您不和我废话,不教育我,不培养我,还怪我没有教养,您也是这样教二姐姐、四妹妹和五妹妹的吗?” “你!你你!你这个煞星!”祝正清再次被堵,越气越答不上话,只会喊“煞星”二字,“你那些姐姐妹妹才不像你!煞星!” 祝正清的印象里,这个小煞星无论何时见到她都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狡辩了? 祝若尘听了这话,突然就笑了起来。 看起来有些人你是真的不必要和他讲道理的。这具身子这些年都已经被他们欺负到了尘埃里,而他这个丞相爹却装聋作哑,不管不问。如果她真是煞星,谁惹上谁倒霉,那么欺负她的这些人,还能顺顺当当活到现在? “你笑什么?不孝的畜生,竟敢嘲笑长辈!一会儿挨了打,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祝正清见她笑,更加愤怒地大声呵斥。 他望着面前明明是纤弱不起眼的一副小身躯,却摆着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尤其是眼中的清冷陌生,让他觉得十分讨厌。自从秦氏走后,这些年自己极少注意这个女儿,也不想看见她,更没见着过她笑,想来她这双眼睛如果盛满秦氏那样明艳的笑容,才算搭配吧! “是吗?那就来打吧!”祝若尘不耐地说了一句,打断了祝正清的晃神。 她刚刚眼尾扫见大门外吴氏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忍不住心里冷笑:这是一个带人在前面打,一个带人在后面看,等自己打也挨了,外面的那位也看够了,再进来装好人,这些年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惜这位丞相爹却看不见,抑或是假装看不见。 头越来越晕沉,看来得速战速决,不能耽搁太久。人家既然已经认定了你是煞星,那就不如坐实了“煞星”之名。 “混账的东西,还敢嘴硬叫板?” 祝正清已被祝若尘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彻底激怒:“来人,给我打,照死了打!打死了正好除去这个害人的煞星!” 也不知他是真恨得牙痒痒,想打死她,还是被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才说出“照死了打”这样的话。总之,小厮们不去思考那些,既然主子下令,那就开打。 第五章、发威 “是!老爷!”十几号小厮齐声应和。 进霜露院已经多时,他们早就等得手痒痒了,如今接到命令让打,一下子都跟饿狗似的,纷纷朝着台阶上的小身影围上来,抡棍子就打。 这若是原主祝若尘,估计肯定秒变“肉饼”了。话说回来,若是原主祝若尘,也不敢这样激怒她爹。不敢激怒她爹,自然也不会被下这么狠的命令打。 想到此祝若尘嘴角微弯。可惜的是,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换了。想打她?那也得看动手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 眼见着小厮们的棍棒落下去,台阶上那小小的身影仍是那样不示弱的坐着,祝正清心里突然烦躁得很,忍不住嘴里气道:“打吧,打死了干净!这个煞星,本来就不该让她生出来——” 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厮们手里那些棍子棒子都“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接着便无一例外地抱着手痛苦哀嚎起来。 “疼啊!疼死我了!” “啊!我的手!” ...... 祝正清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中邪了吗?这眼瞅着刚要打,手就开始疼,别人怎么都没事? 他忍不住下意识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没事,不疼。 甚至还朝着大门口的方向望了望,他知道吴氏和几个姨娘也来了,只不过还没进来。不过看样子也不像有谁手疼,不然早就听见叫了,她们几个最是受不住疼的,平时稍微磕碰一下就闹得天翻地覆。 再看墙角那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祝正清的眼睛把她们仔细巡睃了一遍,也不像有啥事儿的。从打自己一进来,她们就躲到那儿了,根本就是怕主子挨打波及她们。 府里的丫鬟婆子并不会武功,这事儿肯定不是她俩干的。 除了他们,这院里剩下的唯一活物儿,就是眼前这位了。 祝正清把整个霜露院都环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又落回到祝若尘身上,发现她还是那样姿势未变的坐着,只是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些许。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谁?谁干的?”祝正清忍不住问了一句。 “鬼!是鬼干的!” 祝若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回答得干脆利索。 刚才自己被捞上来,在湖岸上顺手捋了些草刺,藏在袖中,本想着要是孙嬷嬷和春杏还敢出幺蛾子,就给她俩留着,却不想反倒“便宜”了这几个小厮。 祝若尘扫了一眼墙角的二人,轻哼了一声。 缩在墙角,尽量让自己减少存在感的孙嬷嬷和春杏二人,忽觉后背一阵发寒。 怎么刚刚觉得三小姐好像朝这边看了一下? 可又好像看错了,她分明是一直朝着老爷的! “你胡说,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祝正清实在不信,“是不是你在搞什么鬼?” 祝若尘不置可否,戏虐地一笑:“父亲大人说是我,那就是我喽!” 祝正清听了这话气得胸口发闷。 她一个手无寸铁也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连个头儿都比同龄的瘦小,她若是反驳还正常些,可她就这么大喇喇承认了,这不明摆着故意跟自己作对吗! 可眼见着小厮们还在痛叫,这院子本就偏僻人少,刚才他也看了,除了眼前这几个人,院里根本是人牙儿都没有,不是她干的是谁干的?难道真是鬼? 见他神色犹疑不定,祝若尘含笑补刀:“不都说我是煞星吗,煞星什么干不出来?!” 她坐在台阶上,声音不高却格外幽冷。 “现在看到了,再敢来找我的事儿,这就是下场!”她的话从幽冷转为狠厉,威胁的味道很重。 祝正清不由得心里一寒。 十几个小厮听了,吓得忍着手疼跪了一地,连连磕头。 “三小姐饶命!小的们听命行事,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们,小的们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祝正清听罢,更是气得吐血。“听命行事”,听谁的命?这些狗奴才,是为了自保把主子都给豁出去了吗? “都是没用的东西!一帮大男人,连一个女孩子都制不住!” 祝正清骂完,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转头看到祝若尘正一脸的嘲笑望着自己。 “父亲大人养着一帮大男人,就为了制女孩子?” 果然,自己说话打自己的脸,这个小煞星如今变得牙尖嘴利了,专挑人话里的毛病。 “混账!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祝正清堂堂金溪国右丞相,怎么会白养一帮男人?” “呵!”祝若尘挑眉,笑的意味深长,“那依着父亲的意思,不白养还想要干点儿啥?” “我养一帮男人我、我......”祝正清气结,意识到入了她的套儿,气急败坏,伸手过来就要打她。 祝若尘抬起纤细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父亲大人,您还是省省吧,我可是煞星,您不怕和他们一样下场?” 祝正清扫了一眼满地跪着的小厮,心里有些发虚,感觉腕子被她攥得有些发麻。挣了挣手,竟然没有挣脱,再次用力一挣,祝若尘顺势松手,祝正清失力,往后踉跄了几步,好容易才稳住了脚。 “你个不孝的煞星,连自己父亲也想害?”祝正清气红了脸,想发威又发不出来。 祝若尘微微皱眉,此时已经眩晕得厉害,强忍着回道:“父亲大人说这话我就不懂了,煞星不就是来害人的么?我出生连我亲娘都给害死了,我还有谁是不敢害的?” 说着,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门口扫了一下,继续道:“算起来,自出生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呢!十六年,我这煞星道行深了,你们可都小心着点儿,尤其是那些惹过我的!” 她此时头晕目眩,耐性耗尽,不再理踩这些人,将目光转向墙角:“你俩过来,扶我进屋更衣。” 孙嬷嬷和春杏听了,不由得一哆嗦,半点儿没敢迟疑,立刻小跑着过来,此刻是真忘了屁股上刚挨过板子。 “是、是,三小姐!奴婢们扶您去换衣服!”两人小心翼翼地扶着祝若尘起身,丝毫不敢大意。 她俩亲眼见识了这三小姐和之前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