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树下的青春》 海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上世纪末,我十八岁,在一所省重点中专学校读书。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学习好的都考中师中专,这也是时代赋予我们这代人永远的遗憾和伤痛。多少年后还经常做梦,梦里自己在念高中,总是为自己不相宜的年龄焦虑,醒来一身汗。 当时正面临毕业,很多同学已经找到单位自己出去实习了,我们还天天上课下课,就像操场上晃荡的秋千一样,没有着落。 一个冬夜,刚刚下晚自习,我就接到学长阿杰的电话,他高我们一届,夏天的时候刚刚毕业。寒暄了几句之后,他轻描淡写地说: “海南很美,海滩很美,天气很好,空气很好。你有时间了可以过来旅游,食宿我包了!” “哇!真的吗?”同宿舍的几个小伙伴儿,除了新疆的就是四川的,谁也没有见过大海,海浪、沙滩……对于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太有诱惑力了!大家都嚷嚷着说好想去看大海,宿舍里炸开了锅。 “想来都来吧,我用一个月的工资来招待你们,就绰绰有余了!”阿杰轻松而诚恳地回答我们。 “可是马上毕业了,我们要找工作,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我沮丧地说。 “来玩几天没事的,如果喜欢这边,也可以直接留下来工作,一句话的事。” “哇!你那么厉害?” “也没有特别厉害,说得上话而已。我几个同学都在这里上班了。”他说了几个我们都认识的人,顿时让我对他崇拜不已。 阿杰来自川北,印象里是帅帅的,格子衫休闲裤,走路吊儿郎当,带一点点痞气,爱笑,笑容却稍显腼腆。我们关系不错,见了面会打闹开玩笑,他像个大哥哥。 我们宿舍一共八人。四个新疆同学,学习一般,但生活上却是自律有计划。她们毕业后都回了新疆,听说后来大部分进了政府机关工作,算是我们班混得比较好的一批了。 另外四个来自四川不同的地方,其中两个是肤白貌美的城市女孩,父母早在四处活动联系工作的事。剩下我和燕玲,她家在偏远山区,我家也是在闭塞穷辟的农村。前途和工作对我们来说,就是家门口冬天里那片硕大的迷雾,一片茫茫。 我接到的这通电话,无疑是黑夜里的一束光,燕玲抱着被子爬上我的小床,商量着要不咱俩去看看,我激动得彻夜无眠。 我和燕玲都有点小文青,有点莫名的浪漫主义情怀。大山有时候也不全是障碍,比如它给予我们做作的文笔和单纯的梦想,还有无知无畏的果敢。 “还是和家里商量一下吧!毕竟那么远,这么大的事,和父母商量一下总是好的。”新疆同学小倩隔着蚊帐小声说。 “是哦,阿杰又不是我们真正的同学,谁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是个男生,谨慎点比较好。”另一个同学也无不担忧地提醒我们。 “……” “……”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一直是个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人,多年后听见一同事对我的评价是“执拗”。我恍然大悟,也欣然接受。现在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为无知,因为无知和视野狭窄,才会执拗吧,也有成长环境的因素。 我从小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一家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商量过事情,固执己见的父亲和气急败坏的母亲,他们一说话就吵架,家里的事情都是他们单方面强制的结果,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商量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当然也就不把同学们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怕父母担心,最终我和燕玲对家里撒了个谎,说学校推荐我们去海南工作。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电话费不菲,邮局是最权威的通信中转站,遥远漫长的等候是家人朋友传递信息和思念的常态。一周后父母邮寄的路费到了,我们就轻率仓促地离开了学校,踏上了前往海南的寻梦之旅。 殊不知这一次离开学校,就是永远。十二年的读书生涯,在那个寒冷的早晨,我们还没来得及和它挥手道别,它就永远从我们的生命中抽离了。 我们前脚踏出校门,后脚就步入了江湖。这座社会的江湖,就像一片汪洋大海,汹涌澎湃地向我们席卷而来! 涉世未深的惶恐 四川腊月的凌晨,温度接近零度。两个平时交流不多的男同学送我们到火车站,他们除了不住地叮咛就是满满的担忧。现在想起他们当时忧愁的脸,想掉眼泪,才明白那是世间最珍贵的温暖。人的一生中,有各种关系和感情,同学之间的这份情谊,有时候比亲情还真挚,一点都不功利,那么打动人心。 我突然感到难过,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我们就此分别,从此各自奔忙,二十年了,再没见面。这是后话。 我们赶火车去了成都,第二天傍晚才从成都火车北站出发,前往广西北海。绿皮车硬座,第一次出远门,兴奋紧张,然后就是无边的惆怅和莫名的恐惧。 夜深了,列车长来巡视每节车厢,口头交代列车已经进入内江地段,要大家保持警惕,保管好自己的财物。听他低沉缓慢而认真的口气,大概这是进入了不安全地带。我和燕玲面面相觑,不自觉地向对方身边靠了靠,睡意全无。 车上旅客寥寥无几,我们对面只坐了一个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呼噜打得山响。 深夜两点左右,列车缓缓停下来,这时候上来了几个诡异的男人,东张西望,行色匆匆。我和燕玲强作镇静,拉了拉衣领,正襟危坐,彼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控制不住。 “小妹妹,你起来。”这时一个彪形大汉突然站在我身边,声音很小但很强硬,我猛一抬头,就撞上他凶狠的目光。 我不由缓缓站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燕玲死死拽着我的手不放,我又试图弯腰坐下去,腿开始筛糠一样地剧烈抖动,整个人都懵了。 “起来,快点,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俩。” 大汉愈发急躁,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狠劲儿。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又站起来,挪腿离开我的座位,燕玲也松开了我的手,我看见她紧紧靠着墙壁,身体缩成一团,背不住地颤抖。 我刚挪开,大汉就坐在了我的位子上。他也学对面打呼噜的小伙子的样子趴在桌面上,我看见他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像电影桥段一样,我以为他要谋杀他!顿时吓得捂住嘴巴,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他训练有素地从对面小伙子的外套口袋里,抓出一大把东西,有身份证、电话簿、打火机……他迅速扫视了一遍便把东西放了回去,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像掏自己的口袋一样从容不迫。 这就是传说中的扒手! 原谅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和事,出校门的第二天就看见这样惊心动魄的不堪一幕。我实在是个胆小的女生,没有经历过大场面,没有见义勇为的勇气。我就静静地看着小偷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操作,我的身体和精神一样麻木,像梦境一样,做梦的时候也常常惊心动魄,但画面没有这样清晰,过程没有这样有条不紊。 随着一声口哨,扒手迅速站起身大步向车门口走去,然后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车厢尽头。 这时候我和燕玲才如梦初醒! 我赶快回到我自己的座位,燕玲赶紧扯了扯对面小伙子的衣服,他睁开朦胧的睡眼,茫然地看着我们。 “快看看你的钱,有没有被扒走!刚才有个扒手掏了你的口袋!” 小伙子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胸前的内衣口袋,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扒手找错了地方,他的钱一分没少,谢天谢地!我和燕玲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家都毫发无损,不幸中的万幸。 “燕玲,刚才,对不起……你还好吧?”看见小伙子没事,才想起我刚才的怯弱,把朋友至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不义之举。 “没事。”燕玲微笑着,说得云淡风轻。 我知道我们心里当时都有点别扭,我是自责的,她是失落的。 因为歉疚,我整个人就显得拘谨起来。燕玲反而不忍心了,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捏了捏我的手指,开导我:“真的没事,换作我也不敢违抗,毕竟当时那么可怕,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有感动,更多是委屈和害怕,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样的惊恐在等着我们。燕玲也跟着哭了。 然后才是无尽的后怕,心里一片苍凉。我们两个人就像飘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没有筏子,只能随波逐流,前途未卜。 路漫漫,有你真好 天终于亮了,那一晚上我们几乎不曾合眼。列车走走停停,轰隆隆地经过贵州一个又一个数不完的隧道,我知道我们是在迷宫一样的大山里穿梭。灰蒙蒙的天空和衣衫褴褛的行人是我当年对贵州最初的印象。 中午时分,列车还没来得及在贵阳站停靠稳当,一群不知道从哪里爬上来的鬼魅一样的人,瞬间就散落在车厢的各个角落。他们精瘦而敏捷,老练而神速,清一色手里都提着一根光滑的圆规一样的长钳子,粗鲁地在我们的座位底下腿底下一番乱搅,把桌上的矿泉水饮料瓶子拿起来猛摇,可以拿的不可以拿的,都变戏法似的用钳子夹住往自己的蛇皮口袋里面扔。 我和燕玲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他们不看旅客的眼睛,也不看大家错愕的脸庞,他们执着的眼睛里只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捡垃圾的人民群众,镇定和漠视就是他们最好的伪装神器!一分钟时间,洗劫一空,然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大家回过神来,才听见有人惊呼:“哎呀,我的包包被拿走了!” “我的鞋子也不见了!” “……” 我和燕玲这才回过神来,还好,大件姓李都还在!正当我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我们的泡面和面包都没有了,还有两瓶喝了一半的可乐也随之消失,桌子上空空如也。为我们的迟钝,也为他们的神技惊呆了! 我们对视了半分钟,然后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经过了昨晚的惊心动魄,再来看今天的这出哑剧,真的是神一样的江湖!除了用大笑来松弛我们错乱的神经,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 原来成长是这么回事,经历了,看过了,感受了,就知道了。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在校园里成长了十多年,以为读书就是生活,以为世界只有黑白两个颜色……太多以为。此时此刻,才明白社会万象,黑暗中的偷偷摸摸是一种恶,阳光下的明目张胆也是一种恶。 上车十多个小时里,我们仿佛经历了百味人生。大笑完之后,却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于是就看窗外的高山和镶嵌在山间的补丁一样的粮田。我们渐渐明白,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的阴霾,应该是贫穷,和我们的老家一样。如果一定要作比较的话,就是这里稍微的,更穷一点。 于是又重新思考刚才冲上车厢的那群夸张的人群,对他们又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同情。 善良是少年最鲜明的个性,也许若干年后,看透了世间百态,慢慢变得冷漠和麻木,但是想起年少时候的善良,仍然能感动自己。 “丁丁,这一路上你看见过稻田吗?有水的那种?” “没有。我也没有看见大块一点的土地,只看见人。” “那他们吃什么?” “也许,玉米?不知道。” “难怪那些人那么瘦。” “说不定这些大山里有宝贝呢,比如万年人参、千年灵芝!挖一棵就可以卖很多钱的那种!”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 “……” 少年总是美好而充满想象的,这让我们无论在怎样一种处境里,都不至于陷入绝望。 傍晚十分,我们进入了广西境内。其实我的地理知识学得并不好,只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甘蔗地强行映入眼帘,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那些砍甘蔗的穿单衣的人们,他们不断地提醒我,这里是温暖的南方,广西! 我记得当时我又一个人悄悄地抹了眼泪,我想妈妈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妈妈了,但是在看见挥汗如雨的砍甘蔗的人们时,我想到了我的妈妈。 “燕玲,看见甘蔗,我想我妈了。” “你们家也种甘蔗吗?” “不种。我们那里土地少,只种稻谷玉米小麦。我突然想起有一年夏天,妈妈为了给我们挣学费,离家一个月去帮糖厂砍甘蔗。那是她第一次离开我和哥哥那么久,我们兄妹俩像两只小流浪狗,每天脏兮兮的,坐在门槛上想妈妈。我哭,哥哥就给我擦眼泪,然后躺在床上,我听到哥哥悄悄的啜泣声……” 说着我的眼泪就来了,我想妈妈了,也想哥哥了。 燕玲捏捏我的手,像哥哥当年一样,递纸巾给我擦眼泪。 “甘蔗很甜,妈妈渴了可以吃很甜的甘蔗,所以,也许她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辛苦,对不对?” “我忘记了她有没有吃甘蔗,我只记得她回来给我和哥哥买了新衣服。” “我们的父母,都是伟大的父母。我们到海南后,如果有好的工作,我们就努力挣钱,然后寄钱给他们,回报他们,好不好?”燕玲轻声安慰我。 “嗯,好!”我乖乖地回答。 我有一个宠爱我的哥哥,还有疼爱我的妈妈。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我们娘仨在家相依为命,妈妈爱孩子入骨,我和哥哥在我们村,算是富养长大的:新衣服,闲书、零用钱,送我们上学…… 在学校,因为个子小和性格使然,同学们也很照顾我,把我当小朋友。我实在是个幸运的人,长了十八岁,从小被疼到大。 这一路上,燕玲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我,嘘寒问暖,出了门,她忘了我们是同学关系,她一定把我当成妹妹了吧!谢谢你,燕玲,幸好有你! 椰子会不会自己掉下来 这列慢吞吞的绿皮车,终于在千禧年的第一天停靠在了美丽的海滨城市—北海. 南方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睛生疼,我们脱下厚厚的棉袄抱在手里,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在北海街头,生涩而紧张。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外来人,不时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因为一路上的动荡,我们已经从两天前的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变成了警觉的小狸猫,一路上不东张西望,也不左顾右盼,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来。 我们在一个小吃摊点了两碗螺蛳粉。 “我这碗粉好像馊了?”燕玲皱着眉头对我说。 我靠近碗边一闻,确实臭得不行。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又被人坑了!一口没吃,匆匆付钱走人,心里郁闷得想打人,嘴上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广西的螺蛳粉,吃的就是那股臭味,但当时不懂,只以为麻辣鲜香才是美味,不知道臭也是食物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 唉,江湖险恶,处处是坑。 我们也没有心情吃饭了,马不停蹄地往码头赶,再也不敢在陌生的地方逗留,只想快快去到我们的目的地海口。 这一路真的是一波三折,电视剧里也没有那么多偶然和意外,却在我们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都遇到了。 傍晚上船,第二早上就能到达目的地,可船行到半夜的时候,和一辆货轮相撞了,真的是屋漏偏缝连夜雨! 当从广播里听到这一消息时,我们的轮船已经在返航途中了。记不得当时是什么心情了,颠簸了几天几夜,我们连恐惧都免了,听天由命吧,接着倒头打瞌睡,不然又能怎样呢?这次是真的要随波逐流了。 第二天中午我们又登上了一艘新的轮船,我在船上洗了个澡,换上长袖运动衫和牛仔裤,站在甲板上晒太阳。那天的海面异常平静美丽,太阳就浮在海平面上,金灿灿地绽放出一片巨大的笑容。面对眼前的美景,我们两个文艺少女都看呆了。只静静地倚着栏杆,任微微海风撩起我们的头发和衣角,这几天笼罩在我们周围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总算是没有辜负我们在这海上走了两趟,好美啊!”燕玲感叹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上日落吧,你看它掉在海面上摔碎了,洒了一层金子!”我的天马行空又回来了,在这浩瀚的大海上,我暂时忘记了这一路的不愉快,又开始少女起来。 “看,那边,那个男生,好帅!”燕玲神秘的笑着,小声说。还用嘴向她左边努了努,示意我看。 我傻乎乎地侧着脑袋直接看过去,只见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男孩,双手插在口袋里,扯着外八字,面向大海,静静地看着远方。确实很帅,郭富城的发型和坚挺的鼻梁。 “嘿,你好!昨天我看见过你。”我十多岁的时候是个傻白甜,直来直去,无所畏惧。看见这个人面熟,就不假思索地打招呼。 “这条船上大部分不都是昨天那条船上的人吗?” 他潇洒地甩甩头发,还用手指插进去梳了两下,稍显做作。和陌生人用反问的方式接茬,而且对方还是个女生!我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便扭过头继续吹我的海风,不打算再和他有任何交流。 有的人,只能看,开口就暴露品质。 “你们去海南旅游还是怎样?“他侧过身面向我说起话来,我没有搭腔。我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少许轻狂和清高,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情商低。 “我们去看一个朋友。”燕玲见我这个样子,赶快笑着回答他。燕玲是一个很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我呢是不高兴不喜欢就不理人。她了解我。 “是吗?我也是,我们到码头应该是夜里一两点,太晚了,我就随便找个旅馆住下来,你们呢?” “我们的朋友会到码头来接我们。”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有质量的闲话,我索然无味,就低头在甲板上遛竖叉,心里恼怒这个无趣的男孩扫了我看美景的兴致。 夜里一点,我们乘坐的轮船准时到达海口市的新港码头。当我们大包小包刚刚走出船舱时,就远远看见阿杰笑嘻嘻地向我们走来,同行的还有一个男生,是他的同班同学,在学校时候没说过话,但见过。 “辛苦了,小不点!海南欢迎你!“阿杰一手接过我手里的行李,还用另外一只手宠溺地揉了揉我的短发,我猫一样敏捷地闪开了。 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对我很好,但我觉得这个举动太过亲密了,我怕被燕玲误会。 “这是燕玲,你认识的吧?“ “你们班的,我基本都认识!这是波哥,我同学。“他又把他的同伴介绍给我们。 “嗯嗯,都见过。” 波哥已经接过燕玲的行李,我们俩顿时轻松了起来,看见亲切的校友,这时候就像看到自己的亲人一样,放下所有的防备,开始来感受海口夜晚的美好。那略带腥味的咸鲜空气和炫目的霓虹灯,还有可以保护我们的学长!终于安全了,真好! 长长地呼吸,再呼吸! 阿杰那天晚上穿了件烫得笔挺的蓝色衬衣,休闲裤和皮鞋,头发略微用了摩丝,但不刻板,却更显得整洁,整个人干净利索,和在学校吊儿郎当的时候有很大不同。我花痴一样真诚地冲着他说:“嘿,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帅了呢!“ “是哦?接的人是你,当然得收拾一下!” 燕玲调皮地冲我眨眨眼,我平时不喜欢别人开我和男同学的玩笑,那天却并不生气,心里还甜甜的。 很快我们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话不多的波哥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走在海南的街头和马路上,一定要时时抬头才行哦!“ “为什么呢?“燕玲一下子又紧张了,旅途后遗症。 “小心椰子掉下来,砸了脑袋啊!” “哈哈哈!” “哈哈哈!” 我们都哈哈大笑,这一路上所有的委屈和不愉快都随着笑声抛到了九霄云外。啊!海南,我们来了!海浪,沙滩,我们来了! 身不由己 阿杰全名叫贺仁杰,比我们高一届,是成绩优异的统招生。那时候的统招生,都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他们本来有足够的脑力接受高中和大学的教育,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却在中途选择了通往中专的路,从此和大学擦肩而过。 阿杰来自川北偏远山区,有山里年轻男孩的勇敢,也有大山赋予他的偏执和倔强。又因为读了一些书,有了一些见识和思想,便少了山里人的刻板,穿了城里盛行的休闲装,整个人就生动起来。本来长得也好,大眼睛,高鼻梁,笑脸迎人,给人开朗的印象。 私下里曾经听他说起过自己的家世,家境贫穷,兄弟姊妹三个,母亲常年在外打工,老实巴交的父亲蜗居在家操持几个孩子的生活。家里有个会读书的孩子,那是很荣耀的事,尽管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专生,在那个年代,也是封闭村子里的传奇了。 和阿杰认识缘于一次打乒乓球。我和同学拿了球拍兴冲冲地去打球,发现十几个乒乓球台都被占了,正意兴阑珊的时候,阿杰笑嘻嘻地叫住了我们:“嗨,同学,打球吗?” 我们点点头,当然。 “一起打吧,一人四个球,如何?” 我们欣然应允,就这样算是认识了。他很会活跃气氛,不时说些笑话,打球做出些夸张的姿势,引得我们忍俊不禁,实在会耍宝,这样的男孩,做男朋友似乎差点水准,做朋友却是很有意思的。 我们这样就算是认识了,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成了朋友。他对我特别好,在小卖部遇见了,总要给我买根烤肠或者辣条,推辞不过的,很热情。隔得再远,看见了也要挤过来打个招呼,搞得同学们都开我和他的玩笑。我却不以为然,以为男女之间也有友情,同学们未免太俗了些。 我把我们的关系定义为友谊,我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其实这次这么贸然地来投奔他,是有些轻率的,如果一定要有个理由,我归咎为年少无知。那个年代的女孩子,或者说从农村走出来的女孩,特别不谙世事,与其说是单纯,不如用鲁莽来形容更合适些。 到海口的那天晚上,我们简单在外面吃了一个炒粉,就回他们的住处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劳顿了几个昼夜,太想好好睡一觉。 阿杰他们住四楼,打开门,一个空旷的大客厅映入眼帘,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一张可以折叠的简易餐桌和几张排放整齐的小塑料凳子外,什么也没有,很空旷,感觉怪怪的。 “我们几个人合租的,很简陋是不是?”阿杰挠挠头,似乎有点难为情。 “这么大的房子,你们好奢侈!”燕玲赶紧说。 “这是卫生间,你们睡那边那个房间,和我的同学江美挤一下,好不好?我们就先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你们洗漱了也早点休息吧!“ 阿杰指指洗手间,又指指临街的那个房间,门是关着的,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打扰已经睡熟了的江美。我们蹑手蹑脚地准备开门进去,屋里的灯就亮了。 阿杰他们班是学校出了名的“和尚”班,一个班只有两个女生!所以他说到江美,我们都认识,况且她还是学生会的风云人物,很有能力的一个女孩子。 睡眼朦胧的江美大概是听到声音,已经把灯打开了。房间里就是两床薄薄的毯子直接铺在地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江美揉着眼睛说;“妹妹们辛苦啦!“ “不辛苦,打扰你睡觉了!”我们小声地,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到。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互相照顾嘛,别说打扰的话。你们简单洗洗就睡吧。” “好的。” “这边很热,大家都睡地铺,才从学校出来,没什么钱买床垫,能省就省点,你们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大通铺也是很有意思的。” 我们确实都没有想过会直接睡在地上,有些错愕,不过经过江美这么一解释呢,就合情合理了,还觉得很有点不一样的味道,很新奇。 我们胡乱洗漱了一下,倒头就进入了梦乡,真的是困啊,头粘了枕头就直接进入深度睡眠,梦里没有火车,没有轮船,没有扒手!错了,是没有梦,什么也没有,只是纯粹的睡觉,太需要休息了,身心在这一刻,彻底解放。 我们想的是,我们至少要睡到下午一点。 可是仿佛刚刚睡下,江美就笑眯眯地叫我们起床吃早饭了!我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赶紧闭上,冲她摆摆手说不吃不吃,倒头又睡。 “起来哦,我们这里可没有睡懒觉的坏习惯,吃了早饭要去上课呢,阿杰课都帮你们买好了!”江美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掀开我们的被子。 “啊?什么课?还要上课啊?”迷迷糊糊的燕玲有些莫名其妙。 “要去面试当然得先培训一下呀,课很贵的,快点起来吧!“ 我和燕玲面面相觑,瞌睡就醒了一半,想着阿杰为了我们的工作,做了这么多准备,有些意外。虽然很累,还是只得起身穿衣服。阿杰的效率也太高了吧,如果能推迟一天,让我们饱饱地睡一觉,就更完美了! 当我们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至少五六个男孩子,唯独不见阿杰,我心里不免有一丝失落,也不好问。 都是他们班上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虽然没说过话,可是都见过! “两位美女同学,欢迎来到海南,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噢!”大家齐刷刷地鼓掌,非常热情,搞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之前没有听阿杰说起过,看到他们这么多人,被震撼到了。 “阿杰呢?”我问江美。 “他今天比较忙,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有时间,我带你们去上课。” “麻烦你了。” “大家是校友,不要说麻烦的话,以后也不要说,好吗?” “好好。”我们被感动了,多好的校友啊! 今天的早餐是白稀饭,榨菜,还有一盘土豆丝和炒小青菜! “哇,你们自己做的啊?起这么早!太能干了!”我和燕玲简直不敢相信,这得多早就起床做饭啊! “我们平时就是榨菜和稀饭,今天你们来了,特意炒了两个小菜!”昨晚来接我们的波哥笑嘻嘻地说。 稀饭很香,榨菜很香,小菜也很香,一帮年轻人在一起,真好! 我们吃过早饭,江美给我们一人一只笔一个笔记本,就匆匆忙忙带我们下楼,直奔他们口中的课堂。 海南冬日里的早晨和我们四川的夏天一样明媚,我穿了薄牛仔裤和短袖体桖衫,觉得自己活力四射!燕玲穿了条长袖蓝底白碎花连衣裙,温婉可爱。我们像百灵鸟一样欢快,连日来的疲劳也烟消云散!这是我们喜欢的气候,觉得一切都特别美好! 课堂在一座独栋公寓里,这时候外面已经等候了许多人。江美一路上笑容可掬地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看上去每个人都充满善意和活力。 “新朋友啊?” “嗯嗯,新朋友!都是我们的校友!” “好漂亮的校友妹妹!同学你们好!” “你好!” 他们也和我们打招呼,仿佛亲戚长辈,又仿佛多年的朋友。 我们拘谨地点头致意,都觉得江美很了不起,据她说只来了短短两个月啊,怎么这么快就建立了这样厉害的人际关系,我和燕玲不时对视一眼,吐长长的呼吸,暗暗佩服这位校友的能力!我心想,难怪阿杰不陪我们来,如此看来,江美比他在这里要吃得开一些! 江美把我们送进课堂,要我们认真做笔记和听讲,她告诉我们这是一位收费很贵的讲师,听他一堂课,胜读十年书! 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还是就很重视起来,才踏出校门,听课可是我们的强项! 课堂在二楼一个套房的客厅里,客厅还算方正,却极其简陋,和漂亮的公寓楼外观很不匹配。 和阿杰他们客厅一样的塑料小板凳,密密麻麻排在一起,已经坐了二三十个人,和我们一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笔记本,一支笔。我们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江美没有进来。从大家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和我们一样,新来的。 那个厉害的讲师还没有出现,大家也没有像学校课堂上的学生那样交头接耳,虽然心里有疑惑。成年人就是沉得住气,善于伪装,明明心里忐忑,脸上也不露痕迹。 这时候从房门口伸进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昨天甲板上一起看风景的那个男生!燕玲激动的举手想和他打招呼,被我拉了下来。我突然觉得这堂课有些不简单,心里莫名地有点警戒,燕玲倒是一副高兴的样子。 男孩也很快就看见了我们,迎着燕玲热情的目光,他略微点头向我们致意。 小凳子上终于坐满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姗姗来迟,只见他皮鞋油亮,气宇轩昂,笔挺的衬衣领子把脖子撑得硬邦邦的,很有名士的派头。 “讲师来了!” 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大家马上坐直身体。 也许是这一路经历的太多,我竟然一下子就对讲台上这个陌生的老师产生了戒备。也说不上哪儿不对,或者他的穿着太过正式,他的领带颜色太过耀眼,或者这间教室太不像那么回事,因为它的确只是一间客厅…… 看着旁边兴高采烈的燕玲,我又很为自己的疑神疑鬼生气。不想了,且听听他讲些什么吧,既来之则安之。 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奇怪的课堂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美丽的海南!我叫xxx,是今天这堂课的讲师!”这位自称讲师的男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态度和蔼,笑容可掬。 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赶紧跟着拍手。 “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哪位朋友能告诉我!” 有人举手:“坐船来的!” “那又是谁邀请你来到我们美丽的海南的呢?” “一个朋友!” “还有不同答案吗?” “我姐!” “我姑姑!” “我同学!” “……” “……” 课堂顿时活跃了起来,因为回答了一些问题,说了些话,很多人就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人说到船只碰撞返航的事,表示经历了生死瞬间,感叹自己福大命大。 原来很多都是一条船过来的朋友,现在又聚在一间房子里。我没有说话,默默扫视了一遍“同学们”,男女老少,年龄参差不齐,甚至有五六十岁年龄的中老年人,我和燕玲算小朋友。 这样一群牛马不相及的人同听一堂课,难道要去面试同一份工作?不可思议。 当问到大家所从事行业的时候,就更热闹了,有人说是老师,有人说是公务员,有说是服务员,有说是个体老板…… 燕玲也高声回答是学生,我提不起劲,不想说话,我现在关心的是这节课具体是什么内容,这么不相宜的一帮人坐在一起,很奇怪。 “那我们要感谢邀请我们飘洋过海来到这里的人,无论他是你的朋友,你的同学,你的同事……他是你的贵人啊,朋友们!他邀请你来到我们兴田这个大家庭,就是要你和他,和我们一起发家致富啊!现在你们可以想,你想要怎样的财富,在我们兴田国际这个跨国大公司里,应该都能帮你实现!” 说到钱,未免俗了些,每个人都喜欢挣很多钱,可是赤裸裸谈钱,又不得不稍微矜持一下。 于是大家都讪笑着,不说话。 “车子,房子,大家想不想买?” “想!” “买不起!” “哈哈!” 有人起哄,然后就很多人跟着吃吃地笑起来。 “我既然问你,那就是买得起嘛!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大家放开了去想!” “一百万!”有人高声喊。 “了不起,兄弟,这个没问题,你将来就是百万富翁!还有吗?” “有钱了找漂亮女朋友!” “哈哈哈哈!” 大家又笑起来。 “这个小伙子说得好,娶个漂亮的妻子,这没错,可是娶妻是不是得有房子有钱啊?” “是!” “我们说一个成功人士的标志是什么?那就是传说中的五子登科!所谓‘五子’,那就是票子、房子、车子、妻子、儿子……”讲台上的这位自诩的“成功人士”,用自己做示范,讲到人生巅峰的成就感和幸福,唾沫横飞,激情四射。这群坐在塑料凳子上的,正好打算来海南岛淘金的人们,听得心潮澎湃,沉浸在自己“五子登科”的幻想里,大概还脑补了衣锦还乡时候的风光场面! 课堂层层推进,终于进入高潮。这时候老师讲到了他之前提了几次的公司名字――“兴田”。 他口若悬河地介绍了公司的运行模式,叫做什么“加盟连锁”。我很快就听懂了这个所谓的“加盟连锁”的意思: 就是金字塔式的人举人模式,按他说每个人都有到达顶端的可能,每个人都可以成就辉煌。要想成功,前期得交3900元钱买一份公司的产品,先成为公司的一员。 公司产品有三种:功能性摇摆机、化妆品、酵素,可以任选一种。当然他说得更唯美更理想更精彩,细化了每种产品超常的功效,随便使用一种都能让人成仙成道,长生不老。这时候大家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五子登科”倒是记在了心里。 最后老师祝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发财致富,衣锦还乡。 我一直在认真听,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面试培训,因为根本就没有面试,阿杰给我们介绍的这个工作,就是交3900块钱,然后我们再叫人来,像他叫我和燕玲来一样。但具体怎样运作,不清楚。 这不是我想的那种传统模式朝九晚五的工作,我也没有那么多钱,我这一趟来得没有任何意义。每学年三千多的学费,都让父母焦头烂额,哪里还有钱来给我买摇摆机买化妆品呢? 之前阿杰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清楚啊?如果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肯定是不会来的,我们不是冲着沙滩海浪来的,我们当时还完全没有能力去想旅游的事,我们是冲着阿杰许下的工作而来。现在千里迢迢的来了,却是这么个结果,一路上经历的千般滋味又涌上心头,心情很沮丧。 燕玲是因为相信我和阿杰的友谊才跟着来的,她又怎么想的呢? 在教室里我们没有时间讨论,我看她全程都很热烈地参与,估计有受到金钱的感染。 刚刚走出门,想和她聊聊,就看见阿杰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口:“小不点,听得懂吗?”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也不好发作,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燕玲用胳膊轻轻靠了我一下,对阿杰说:“丁丁可是我们班的学霸呢,还有听不懂的课?” “感觉如何?” “嗯,还可以,老师很幽默,很有才!”燕玲笑着说。 “那当然了,我们公司最厉害的讲师,他的课最贵,给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得提前预约。” “你先回去吧,我想和燕玲走走。”那时候我很任性,喜怒都在脸上,藏不住。我急于想和燕玲说说话,我不想阿杰和我们一起走。 “都十二点了,家里饭都做好了,他们还等着呢,有什么话吃了再说。海南的美景,也有时间给你们慢慢看,不急在这一时,好不好?” “我不饿,不想吃,你先回去嘛。”我瞟了了他一眼,冷漠地说。 “我倒是饿了,咱们先回去吃饭吧。这儿人生地不熟的,等会儿找不到回去的路就麻烦了。”燕玲也不看我,说着就大步往前走。我一时懵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完全搞不懂了,只得悻悻地跟在她身后。 阿杰知道我不高兴,也就不无话找话了,一路沉默着往回走。 那时候我有点想哭,心里乱极了。 步步为营 我跟在他们后面,慢吞吞地走,仿佛腿有千斤重,迈不动,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此时此刻,燕玲和阿杰对于我来说,比陌生人还陌生,大家都怎么了?为什么一踏出校门,大家都变了? 上楼推开门,同屋的校友们正热火朝天地做饭,他们展现出来的其乐融融和欢声笑语,在我眼里突然成为了一种表演,因为我看见他们对我们有那么微妙的一瞬间的观察。 尤其江美,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给我们端茶倒水,但压根儿没有问我们关于听课的事,仿佛她从来没有参与。我感觉她像一个最成熟的表演大师,笑容虚伪而丑陋。自此我就不大喜欢她,我不知道我在中专三年都学了什么,还是和三年前进校门的时候一样单纯和青涩,不会伪装,不会欺骗,真实得可怜。 “吃饭咯,今天中午沾你们的光,加餐!”波哥一边端菜一边叫嚷,其他同学忙着摆桌子摆凳子,大家都故意忽略我有些僵硬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告诉自己,你和他们不熟,不要任性,也许,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然后我稍微舒展了些,先吃饭再说吧,毕竟有很多天没有吃过米饭了,在火车上的几天,不是泡面就是面包。 米饭对于四川人来说,就是命一般的存在。 “尝尝我的手艺!正宗回锅肉噢!”一个叫刘钊的同学热情地给我们夹菜,看他上扬的嘴角,我看出了一点腼腆和小炫耀,可能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想得到一点小夸奖。我在所有人的脸上和神情里,努力去寻找我曾经熟悉的真诚,学生特有的真诚。我太怕改变了,这其中包括我自己,然后就是我身边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在执拗什么。 饭吃完了,我不记得那天的回锅肉是否好吃,也忘了在饭桌上大家都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阿杰那躲闪的眼神和瑟缩的样子。从来没有看他这副样子,我神经质的有些心疼,期间瞟了他两次,都是这个样子。于是自己对他的态度,就稍微不自觉地放柔和了些。 吃过饭,短短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又被江美叫起来了:“起床咯,起床咯!大白天的,我们不能辜负这么好的时光!” “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睡觉。”燕玲有些抗拒,这是我今天唯一看见她有别扭情绪。 我一下子就被她鼓舞了,赶紧跟上:“你们忙去吧,我们今天就不出去了,必须得补个觉,真的很困。” “不行啊,千里迢迢地来了,怎么能窝在家里不出去呢?睡觉是晚上的事,你们赶快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们噢!”江美不露声色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她虽然脸上还是保持笑容,但语气很坚定,并且不容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她就带上门出去了,我和燕玲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撇撇嘴,从来没有过的身不由己,就像遇见扒手的那个夜晚一样,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燕玲没有说话,开始默默地穿衣服,我也只好跟着,两个女孩子那时候的处境,有点身不由己了。 “怎么办?”我看着燕玲,小声说。 “能怎么办?边走边看。”她冷冷地回了我一句,我这才感觉到,她对我的态度,冷漠而疏离。 当我们身处的环境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突然变得谨慎起来,对每个人都充满怀疑。 打开门,只有江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小塑料凳子上,埋着头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静悄悄的。 “阿杰呢?”我下意识地问。 “他是个大忙人,哪里有睡午觉的时间。今天下午只有我陪你们咯,咱们出去走走吧!”江美头也没抬,忙着匆匆结束手里的笔记。 “又去哪里?还要听课?”燕玲问。 “那么好的课,可不是想听就能听的哦。我们出去转转,看看美景,熟悉一下周围的关键,不然你们单独出门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就麻烦咯。”江美爽朗地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在燕玲的后背拍了拍。 不是听课!我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点,这时候我才知道,燕玲和我有一样的顾虑,他们没有给我们时间交流,可能在燕玲的心里,我和阿杰更亲近一点,她对我也产生了怀疑。 燕玲,你忘了我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了吗?在我的心里,我们是一起患过难的,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如果不用听课,那就好了。我们好好玩几天,就说没有钱做这个事情,拍拍屁股走人就可以了,我心里想着。大家都是刚刚出校门的同学,年龄相仿,有什么事不可以讨论的呢?他们总不至于不让人走吧,毕竟是同学,不至于乱来。 我在心里盘算着,以为这趟出门就是简单地逛公园或者逛街,带着游玩的心情,我又松懈了。哪里想得到,很多事情,并不是由着你的一厢情愿去发展,一步步,被你想要信任的人,带进深渊。 008 偶遇童姐 2000年的海口,街道很宽,卫生情况一般。中午一两点,烈日当空,晒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们仨走在大街上,像奄奄一息的流浪狗。 “太热了。”真的不知道江美这个时候硬要把我们拖出来干嘛,我首先抱怨道。 “我们去买瓶水吧,喉咙要冒烟了。”燕玲也提议。 “要节约用钱啊,你们还没有收入,要精打细算每一块钱才行噢。”江美说得语重心长,我不知道她是真心为我们好,还是另有目的,总之现在我对她很反感。 但是我们还是没买,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继续在大街上游荡。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燕玲又问。 “到处转转嘛,带你们看看海南的城市,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首先要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你们说是不是哇?”江美慢条斯理地说,明明看见她满头汗水,却偏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真的要疯了,三十度左右的高温,在四川,那妥妥的就是盛夏呀!马路上的柏油都要晒化了,热气潮水般一浪浪地向我们涌来,随着呼吸钻进人体的五脏六腑,整个人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在冒蒸汽,太阳下走了个把小时,要虚脱了。 “我要中暑了,我受不了了。” “我也是,这个时候不适合出来熟悉环境。” 我和燕玲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我们不想再跟着这个人傻乎乎地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这附近有一个我的朋友,我们去她家歇歇吧,顺便去喝口茶,好不好?”江美说,不得不妥协的语气。 “不好哦,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的朋友,我们也不熟,这样贸然前去,很尴尬的。” “没事没事,一个只比我们大几岁的姐姐,人很nice的。再说也是咱们四川人,老乡呢,没事的。” 和江美相处这么短短十多个小时,我已经知道了她这个人的处事方式,决定好的事情是一定要达到目的的,无论别人提什么异议,最后还是得屈服于她的坚持。 所以不如不反抗,管她呢,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再说,我这样想。燕玲看起来尽管不是很情愿,也没有说话,大概她想的和我差不多。 江美迅速带我们穿过一个小巷子,来到巷子尽头的一栋房子里,这个朋友的家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她们家在二楼,我们刚刚敲完门,门就开了,仿佛主人就站在门后面等着一样。 开门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五短身材,圆圆肉肉的苹果脸,眼睛滴溜溜转得很快,看得出来是个精明人。大热天的,房间里也没有空调,她却穿着正装,紧绷绷地衬衣和包臀裙,我看着难受,多热啊,印象不好。 “哎呀,江美,好久不见!”女主人一边热情地和江美打招呼,一边把我们让进屋里。 “好久不见童姐!我和我两个朋友在外面逛街,累了,正好路过你这里,就上来讨杯水喝,不打扰吧?” “不会不会,欢迎欢迎!哎哟两位妹妹快请坐,海南很热吧?”这个叫童姐的人一边招呼我们,一边给我们倒茶。桌子上正好摆着三个空杯子,像早就准备好的一样。 水温正好,我也顾不得初来乍到,端起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燕玲也喝得一滴不剩,我们像两头在沙漠里行走了一天的骆驼,干渴得可以喝下一个水库。 “哈哈,慢点喝慢点喝!看把两个小姑娘给渴得呀!”童姐一边忙着帮我们把杯子续满,一边笑嘻嘻地和我们搭话。 江美也一杯水见底了,我以为她是铁打的身体,不会口渴呢。这个奇葩校友,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她们是我的校友,昨晚刚到,我带她们出来转转。这是小丁丁,这是燕玲,漂亮吧?”江美向她的朋友介绍我们,很夸张的语气和用词,我实在不美,燕玲倒是很不错。 “我们四川妹子没有不漂亮的,对不对,丁丁同学?“童姐也和江美一样夸张的语气和表情,扯着嗓子,像在讲课,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在心里鄙夷地想。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说:“我例外,你们都很美!” “哪里啊,都好看呢,看你小巧玲珑的,多乖啊!” 我淡淡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心累。 可是这个童姐似乎毫不在意,她依然笑颜如花,又转向我的朋友:“你叫燕玲啊?哎呀,名字好听,身材也好。你有一米六几吧?“ “一米六二,偏瘦,你的身材很好。”燕玲对人总是很客气友善,不像我,不喜欢就不爱说话,连敷衍都觉得没有必要。我心想这么肥噜噜的,也叫身材? “和你比起来就差远咯!你们家是哪里的?我是达州的,你呢?” “川北,广元那边,大山。” “真的是大山里出美女啊!你的父母真了不起,送你出来读书,你们老家的条件,比我们那里还差呢。当年我也想像你们一样继续读书,可是读完初中,父母就怎样都不愿意再供我上学了,所以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看见你们这些读书人,我就很羡慕。”童姐一改刚才奉承夸张的语气,语调降低,很遗憾的样子。 “是的,我的爸爸妈妈真的很了不起,他们靠养猪养鸡种庄稼,送我和姐姐读书,在我们那个村,就我和我姐两个女孩书读得相对多一点。”燕玲一说起她的爸爸妈妈,就会眼睛里噙满泪水,真的,很多次都这样,在学校的时候就是。 “多好的父母啊,别难过,现在你读书也毕业了,挣了钱好好孝敬他们。” “是的,我一直这样想。” “我爸爸虽然没有让我去上学,出身社会了,我才渐渐体谅他们的艰难,因为挣钱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在老家种地的农民。我今年二十四岁,出来工作八年,现在也算是有房有车,准备结婚了,我把父母都接到城里去住了,也算是有能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童姐说得感慨万千,语重心长。 “哇!你这么能干啊?”燕玲惊呼道,我也在心里暗暗称奇,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那可不?她就比我们大几岁,却取得了这么了不起的成绩,很能干啊!童姐你让我们这些花钱读书的人无地自容啊。“江美端着水杯面向着窗外,背对着我们悠悠说了一句。 “哎呀快别这么说,挣钱也是靠缘分的。“童姐赶紧自谦,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想听听她的故事。18岁的我,对挣钱没有很强烈的想法,但是对故事却依然很感兴趣。像小时候夏天的夜晚,坐在院子里乘凉,听伯父讲民间故事,讲附近村庄的奇闻异事。 “反正这时候外面热,她们两个小鬼不愿意出去了。你就做个故事大王,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江美突然转过身,即兴提议,兴高采烈的样子。 “童姐,讲吧,讲讲你的故事,让我们也学习学习。”燕玲央求道。燕玲这个人,心地善良,很容易产生同理心,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大都和她一样。因为童姐说起她的父母,理解她父母的辛苦,燕玲就在心里把她当朋友了。 我不置可否,听故事当然是有意思的,但是嘴巴上还是没有说话,我是慢热型,对谁都不会一下子就亲近,有时候是故作深沉。 但我终究还是太单纯了,以为只是听一个故事而已。然而童姐的这个故事却并不只是一个故事,童姐也不单单只是一个童姐,他们都是高手。 009 童姐的故事 “我的故事很普通,就是初中辍学,不想在家里干农活,于是跟着村里一个婶子去了重庆。 最开始是在一个串串香店里做服务员,每天穿串串儿,打扫卫生,端茶倒水,什么都干。晚上从来没有在十二点以前睡过觉,早上很早又要起来。那时候我只有十六七岁,困得不行,老是爱打瞌睡。老板有好几次给我婶子说,不想要我干了,婶子不知道为我说了多少好话,我才算在重庆留了下来。 后来认识了一个卖衣服的女孩,她介绍我去一家服装店卖衣服。我也实在不想做服务员了,又脏又累,挣得也少,一个月的工钱,买一件衣服就没有了。 卖衣服确实比服务员光鲜多了,至少干净,工资也高点,稍微体面点的年轻女孩都喜欢做这个工作。我嘴巴甜,脑子灵光,业绩自然就好。 做了几个月之后,我发现这是个很赚钱的行业,老板早上从朝天门那边十多二十块钱淘过来的货,下午转手就卖几十或者上百,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了,如果去广州拿货,就更赚钱了。 我就想自己进点衣服来卖,可是没有钱租门面,没有地方可以摆。我天天都在揣摩这件事,我不想打工了。 我和小姐妹商量,看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做服装生意,她挂着长长的耳环,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手上一百块钱都没有。她卖了几年衣服,身上居然没有存款,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我自己都攒了一千块钱了。 没过多久我就辞职了,打算摆地摊,我早就看好了,在我租房子不远的地方,人流量大,可以卖些袜子小裤发带之类的小东西。 说干就干!我每天拖着一个很大的蛇皮口袋,用一块塑料布铺上,生意就算开张了。 做生意很累,操心,不能转身,每天出门水都不敢多喝,怕上厕所,没人帮着看摊,有时候还会遇到一些流氓无赖故意捣乱,但是收入却比打工强太多了。慢慢地我做出很多经验,哪家的货便宜一分两分,哪家的货更好卖,顾客上门了,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总之,出门几年,在我十多二十岁的时候,我活得比一般人都通透。 上学还不是为了赚钱,为了将来找好工作,我那时候每天的收入,不会比读书人少,甚至更多。于是我不再因为没有读书而耿耿于怀,我觉得能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说呢?”童姐正说得起劲,突然很认真地问了我们一句。 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些现实的问题,猛的被这么一问,有点懵,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当然了,走出校门才知道,没有什么比钱更现实的了。”江美接口道。 “应该是吧。”燕玲附和着点头。 “按说我那时候也算很不错了,摆了两年地摊,存了一笔钱。后来遇到我男朋友,我又果断地结束了地摊生意。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一家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专门向医院和药店销售他们公司的药品和医疗器材,有时候一笔生意谈下来,利润就是几千块。我这个人就敢于挑战,什么好就做什么。” “你真了不起!”燕玲由衷地感叹。 “很快我们在重庆有了自己的房子。去年也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江美!”童姐抑制不住骄傲的心情,语气陡然升高了两个分贝。 “你们现在是在海口做药品业务吗?”我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江美,轻飘飘丢下一句:“不卖药了,找到了比卖药更赚钱的买卖,当然什么挣钱做什么!” “他们两口子,现在是一个月收入几万甚至十几万的人了,不做医药代表,做老板了!”江美抢过话来,很是羡慕的语气。 “哇!那现在又做的什么呢?”燕玲听得入了迷,这就是典型的丑小鸭逆袭成白富美啊!对这个童姐,燕玲的眼神告诉人们,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做兴田啊!你们今天上午去听课了吧?就是做的这个公司。” “真有那么赚钱吗?”燕玲将信将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燕玲说这件事,我们一直没有机会交流。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了。我和我男朋友是夏天来的的,后来我弟弟也来了,半年时间,我们做到了中级。上个月,我们领了八万块钱。” “哇!我们还在猜测你们有没有五万!”江美夸张地张大了嘴,惊呼起来。 八万!一个月,好厉害。我和燕玲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可思议。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一两个小时过去了。 “那你们是怎么运作的呢?我上午听课听得云里雾里的,没有搞明白。”我说。 “你不明白就对了,有那么容易搞明白,那人人都是百万富翁了!”童姐哈哈大笑,笑得我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这个女人又开始夸张了。 “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江美,你先带她们回家吃饭,饭后有一个聚会,都是我们公司一些成功人士的分享会,你可以带她们去参加一下。公司的运作流程,后面再找时间慢慢了解。你们看好不好?” “好好好,那我们赶紧撤,那晚上见了,童姐!”江美急匆匆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说走就马上要走。 我和燕玲只好跟着。 010 夸张的分享会 从童姐家出来,江美带我们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穿梭,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我们的住处。 回到“家”我才恍惚发现,其实两个住所之间的直线距离很近。江美带我们出去了解海口是假的,在大街上暴晒是有目的的,童姐并不是正好住在那里,她也不是刚好在家。这一切可能都是他们人为的巧合,看似天衣无缝,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到。 匪夷所思,他们这样大费周章,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是谁在操纵这一切?为什么要把事情演练得这么复杂? 我疑团重重,心里的石头越压越重,也越来越觉得害怕。我根本没有单独和燕玲单独交流的机会,江美一步不离地跟着我们。连给父母和同学打电话报平安,她都要站在我们旁边,叮嘱我们电话费贵,注意节约用钱,长话短说。感觉是在监视,对的,她监视我们,像电视里民国时候的特务。 她们究竟要干嘛? 可她在学校是学生会的优秀干事,热情积极勇敢,也不可能走出校门就干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越想越乱,我只能暂时收起自己的锋芒,静观其变,毕竟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回想起同学们那天晚上的担忧,才知道她们的高明和远见,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家庭教育和见识,首先拉开了同龄人的思想层次,这个和学习成绩的好坏无关。 阿杰还是不在家。 吃过晚饭,大家就端着自己的小塑料凳子去开会了。波哥还热情地帮我和燕玲的凳子也一起端了。 这次我没有流露出不想去的意思,燕玲从童姐家出来,挺快活的。我感觉她似乎喜欢这种集体生活,也喜欢童姐传奇的励志故事。 似乎只有我忧心忡忡。 魔蝎座是不是都多疑?也许本来就没什么事,是我庸人自扰,我又这样安慰自己,强迫自己放松一点。但是我和燕玲,总得有一个醒着才行啊! 煎熬,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比旅途中更危险!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最终还是决定保持警惕,是的,一刻都不能懈怠。 一路上遇见的,全是手里提着一张塑料凳子的人,密密麻麻,和我小时候去看村里的露天电影一样,大家都奔往同一个目的地,大街上很热闹。 “这么早就来了?” “你们也早!” “来新朋友啦?” “嗯啦!” “今晚给我们唱一首忘情水吧!” “哎呀,献丑了!” “……” “……” 认识的人互相打着招呼,不过他们好像彼此间都认识。每个人都热情洋溢,每个人都友好和善,每个人都妆容得体,穿着正式,努力营造出一种高级感。 我就这样静静地冷眼旁观,我一直在等待着游戏结束,看他们神秘的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刚刚来到一栋人头攒动的大楼下,就看见阿杰笑容灿烂地向我们招着手跑过来。 “怎么来得这么晚?” “吃了饭就过来啦,也不晚嘛。”江美娇嗔道。 “快点进去吧,给你们留了个黄金位置呢。“ “进去干嘛?”我冷冷地说了一声,也不看他。 “进去,嗯,听他们唱歌。”阿杰好像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声说。 “可以不进去吗?” “来都来了,进去听听。了解一下。“ “了解什么?” “了解,我们的事业。” “你们的事业干嘛要我们了解?“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我是你的朋友?你确定?“ “丁丁,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你当然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伶牙俐齿一点都没有变呢。” “我干嘛要变?”在阿杰面前,我还是不自觉地想要恢复本性。 “不用变,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丁丁啊!” “哎呀不要打情骂俏了,快点进去吧,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江美伸手拉着我就往会场里面走,燕玲跟在后面,我当时快哭了。如果再对峙下去,我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说是会场,其实和上午的课堂差不多,就是一个空旷的大屋子,只是比上午的客厅大得多,参加的人也更多。他们不是一群陌生人,看他们的亲密程度,应该是一个圈子里混了很久的样子。 “亲爱的家人们,大家晚上好!“我们刚刚坐定,就听见有人主持,蹩脚可笑的普通话,抬头一看,竟然是阿杰。 “我是阿杰!今晚的主持人,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我吧!“ 掌声雷动,大家都很兴奋的样子,好像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鼓励他。听着阿杰奇怪的普通话,再看他充满自信的脸,我有些诧异,也很莫名其妙。 “首先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远道而来的新朋友!我们家今天就来了两位,她们都是我的校友,美丽的川妹子!”他突然这样介绍,我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不是说来听什么成功人士的分享会吗?不是说来听人唱歌吗?怎么我们一下子成主角了? 阿杰说着就来到了我们身边,大家的眼睛也跟着阿杰的声音齐刷刷地向我们看过来,一边拍着热烈的巴掌,嘴里还一边起哄。 “来,燕玲和丁丁,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简直要疯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家的掌声更热烈了,我骑虎难下。可是我实在没有心思和他们废话,也不想附和这种热情,一把推开了阿杰递过来的话筒。 阿杰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陪着笑脸,憨憨地站在那里。 燕玲伸手一把拿过话筒,笑嘻嘻地说:“我先来吧,丁丁没有准备好,她害羞呢!”话音刚落,会场里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还有人吹起口哨给燕玲打call。 “我叫燕玲,这是我的同学丁丁!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 “燕玲同学表演一个节目吧!” “对对对,这么美丽的小姑娘,跳支舞吧!” “跳舞跳舞!” “我给大家唱支歌吧,跳舞是真的不会。“ “好!好!” 我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热情,究竟是虚伪还是真诚?成人社会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我太想模式是固定的,规则都是设计好的,不要让我那么惶恐。 ‘“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沟·······” 会场里突然想起美丽悠扬的歌声,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了,我惊讶地看着旁边的燕玲,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唱这首歌,惊为天人! 我至今常常想起燕玲当时唱歌的样子,想起她歌声里流淌出来的故事,想起人们沉醉的神情,想起年轻时候的彷徨,想起和燕玲经历的一切,还有我们曾经的友谊。她是个善良的姑娘,然而有时候善良是一剂毒药,会伤了自己。 这首歌叫《明月千里寄相思》,曲调婉转,歌词优美,不是人人都可以唱,却是人人都能感受。燕玲唱完了,短暂的安静,然后是汹涌的掌声,经久不息! 人们都用惊喜的眼光打量着燕玲,也包括我。我扯了扯她的衣袖,给她眨眨眼,悄悄竖了个大拇哥,她也笑了,冲我眨眨眼。这是今天我们唯一的互动,也是这一天第一次感受到彼此的善意,我如释重负。没有什么比真挚的感情更重要,在十八九岁的年纪,真善美是我们的命。 当阿杰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试图把话筒递给我的时候,我迅速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拒绝了。他也不敢造次,不敢多看我一眼,主动替我解了围,又把注意力转向别的“新朋友”了。因为他虚弱的表现,我更肯定这一趟来得不单纯,心情又沉重起来。以不变应万变,既来之则安之……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推翻自己又重建自己。 接下来的“节目”我都无心欣赏,只是最后发现,和我们同船来岛,又一起听课的帅男孩,也被以“新朋友”的名义推上了舞台。他介绍自己的名字叫杨毅,然后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做出潇洒的姿势,用手向后捋飘逸的郭富城式的头发,歌也算唱得不左。 就凭这些,足以征服一群本来就很热情的观众,这其中就包括燕玲。我看见她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男孩在走下舞台的时候,竟然也有意无意地向我们这边看了几眼,我看见他和燕玲的目光撞在一起互相微笑,我有些无端地不安,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011 露天茶园 大概八点半钟,会议结束,江美和同屋的伙伴们簇拥着我们走出来。会场实在不大,人又多,我们憋得满脸通红,刚踏出门,一缕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扑来,一下子凉爽了,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我贪婪地深呼吸,把空气深深地吸进去,又长长地吐出来,家乡这时候正是寒冬腊月,我却在南方的闷热里烦躁不安。 我这几天的经历,也像两地的气候反差一样,离谱又荒唐,这样想着,不觉心头一凉。 “燕玲,我们去喝杯茶吧,现在还早。”阿杰提议,他仿佛不敢和我说话。 “你问丁丁去不去,我倒是无所谓。” “好吗?小丁丁?” “随便。”我也不看他,只淡淡地说。确实还早,我很想单独和燕玲走走,找机会说说我心里的疑惑和焦虑。可是这个江美像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我们走哪儿她跟哪儿,根本摆脱不掉。回到那个他们所谓的“家”。就更没有机会了,在外面,也许会好点。 我也想单独和阿杰说说话,我就想单独问问他究竟叫我们来干嘛,根本没有什么真的工作,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清楚,要骗我。我那时候在意的,是被欺骗,我们怀揣着一颗赤诚之心来投奔他,很怕心被蒙上灰,尽管这颗逐渐长大了的鲜红色的心脏,终究会锈迹斑斑,但最初,还是想要捍卫它的本色,无论如何,最开始没有谁会放弃挣扎。 阿杰把江美拉到旁边,小声说了两句话,江美点点头,转身对我们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今天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 我们赶快点头同意,还说了些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等她一走,我如释重负,走路的姿态暴露了我终于摆脱掉她的心情! 阿杰看我这样,他也没有先前的拘谨了,又露出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样子来。 “去哪儿喝茶?” “露天茶园。” “晚上喝茶会失眠。” “红茶不会。” “还有谁?” “就我们仨!” “又骗人怎么办?” “什么叫又?” “你自己清楚。” “好嘛好嘛,不说了。我怎么说得过你呢?伶牙俐齿,估计你吵架常常得第一吧。”阿杰躲闪的语气又流露出他的心虚,我也再一次在心里印证了自己的担忧。 我一次次想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肯定,如果是从前的坦荡,他一定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发誓,自己绝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但是今非昔比,这个人,或许利用我的信任和友谊,在做一些不好的事。 想到这里,我又难过起来,收起笑容,冷冷地跟在他身后,不说话。阿杰也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在前面走。燕玲靠靠我的胳膊,看了我一眼,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她心里也许比我还疑惑吧,毕竟之前她和阿杰并不熟,保持笑容和沉默,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短短几天,我似乎对人情世故有了重新认识,突然在心里开始佩服她。于是我乖乖闭上嘴,不说话。我当时就在想,我要找个机会,和燕玲好好谈谈,探讨一下我们的处境。 然而造化弄人,那两天,我们竟然没有过一次像样的谈话机会,当双双陷入泥潭以后,就更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人生,常常因为幼稚,因为懒惰,因为害怕,因为患得患失,长成了奇怪的模样。当觉察时,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滑行了很远很远,回不了头。 这是后话,不堪回首。 很快到了一个偌大的露天茶园,人声鼎沸,人来客往,周围用简易的篱笆围拢,以示界限,再在篱笆上搭起塑料绿藤和几只彩色的小灯,灯光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和凉爽的海风一起,在空气中摇栎。 “阿杰,这边来坐!”我们刚刚进了篱笆门,不远处就有个男人大喊着,热情地朝我们招手。 “李总,您好啊!”阿杰笑容可掬地一边忙着掏烟一边大步向那个男人走过去。 我扭捏着不想跟上去,我只想三个人单独坐坐,我只想让他把事情说清楚。于是我就拖着燕玲,站在门口。 那个男人很快发现了我们的迟疑,只见他起身拉开身后的竹椅,和阿杰擦身过来,顺手带着阿杰的衣袖,三两步走到我们面前,脸上的笑容绅士而真诚:“阿杰,给我介绍一下你漂亮的师妹吧!” “哦哦,好好!介绍一下,这是李总,这是丁丁和燕玲!矮我一届的师、师妹!”阿杰急促不安地搓着手,介绍得有些结巴,显然紧张。 这个叫李总的男人,三十多岁,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络腮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头发造型得体,像电视里成功的生意人。他咧嘴浅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伸出修长的右手,他要和我们握手。 我们顿时有点慌张。长这么大,没有和谁这样正式地握过手,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我赶快伸出手,又有些瑟缩着,不像这个李总的手掌,伸得那么笔直又落落大方。他握住我的手,有力地摇了摇,像一个长辈,又像一个引领者,我一下子被他镇住了。不自觉地收起了小性子和情绪,像一个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毕恭毕敬起来。 燕玲的反应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大山里的姑娘,初出茅庐,我们终究是自卑而粗浅的,同时也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敬畏,像探头探脑的雏鸟,羽翼稚嫩,没见过世面也扛不起风雨。 我们一行当然顺理成章地和李总他们坐在了一起。这让我很不安,像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还是长辈客人,小心翼翼地坐在座位上紧闭着双腿,紧握着双手,身体僵硬。 真令人窒息。 012 遇见高人 刚刚坐定,李总就示意服务员给了我们两杯红茶。 海南那时候铺天盖地的像这样的露天茶园,一张简易的桌子,几张塑料凳子,用塑料拉花围一块地,就是一个茶园。茶水不贵,一块钱一杯,加甜甜的糖,像饮料。一群群西装革履的外来人,坐在这里冒充成功人士,喝着一块钱一杯的茶水,谈着上百万的生意。 “姑娘们,中专毕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李总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淡淡地问。 “找工作,上班挣钱。” “想法很好。” 我们笑笑,不置可否。 “有没有期待的月薪?” “一千以上吧。” “不高,不过很难。广州的工厂,一天上班十二个小时,也就几百块钱。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啊。” “是。” “我是在北京上的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一个月能挣个五六千块钱,但是这点钱,应付北京的房租水电和日常开销,捉襟见肘。去年初来的海南,海南真是个好地方啊,空气温润,水果丰富,最主要没有冬天!我喜欢这里,你们呢?” 我们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来了一天,在大街上晒成狗,没有看见水果,也没有看见大海,无所谓好不好。 “阿杰,有空了带姑娘们去桂林洋的海边玩一天嘛!” “一定去,过两天就去。”阿杰赶紧回答,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 “那里的海滩还没有开发,没有商业气息,很纯粹,很好。潮涨的时候听潮声,潮退的时候捡贝壳,和渔民一起拉纤,看网兜里的五彩海鱼。还有海蛇,海龟,海星、、、、、琳琅满目,在那里住下来就不想离开。”李总用低沉的男中音,三言两语把海滩介绍得精彩纷呈。 我一直喜欢有文化的男生,他们说话风趣幽默,嘴角含笑,轻言漫语,声音充满磁性。 我对他露出了微笑,表示我喜欢听他说话。 “喜欢唱歌吗?可以点一首。”李总又轻飘飘地提议了一句。 “这么多人,不唱不唱。”我们吓得赶紧摆手。 “不要再把自己当学生,走出校门,就是大人了。突破自己的胆识,突破自己的局限,是你们现在必须要做的事。就从今晚这首歌开始突破吧。” 他仿佛有一种魔力,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蛊惑了。 我们真的就动摇了,我和燕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微笑,不说话。 阿杰赶紧喊了服务员,拿了歌单过来。 燕玲点了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我点了许茹芸的《美梦成真》。 音乐响起之前,李总拿过话筒,用很标准的普通话介绍了我们俩,像一个专业的主持人。 我们受宠若惊,羞涩又紧张。 至今记得燕玲那晚唱歌的水准发挥得特别好,歌声悠扬,夜色刚好,喝茶的人给了好几波掌声。因为大家的慷慨和鼓励,在那个时候,感受到了一点鼓舞,心里的防备暂时放在一边,唱歌让我慢慢松弛下来,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让我浑身的肌肉都疼痛了。 我唱得好不好我反倒是忘了,只记得那天喝茶到很晚,李总和我们讲了很多关于北京的事情,讲了很多职场的事情,讲了很多各地的风景名胜。我们听得入了迷,我们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没有经历过雨雪风霜,我们当时还保持好奇的心境,我们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感兴趣。 但是他恰好没有像童姐和后来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千篇一律地分享自己的励志人生,这是他高明的地方。 后来才知道,他是他们这个小团队真正的大佬。 他比童姐之流,又高了很多个段位,洙人先诛心,他从旁边,窥探到了我们的情趣和想法,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人,这天晚上,把燕玲的心灵撬开了缝隙。 我和燕玲在一起待的这一个晚上,居然没有想着要单独聊一会儿,根本上就是忘了。 回去的路上,我也没有闹别扭,脸色绯红,红茶喝多了,醉人。燕玲脸也红红的,感叹这个人学识渊博,比我们的老师还厉害。 “当然了,李总可是北京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是才子,没有他做不了的事。”阿杰一脸崇拜,抢着表达他心里绵绵不绝的敬意。这个举动突然让我有点可怜眼前这个男孩,山里的孩子见过什么啊,即便将来发展得再好,谈吐永远也不会达到什么高度,一个人,这一辈子,有些东西,突破不了的。 我打算不再为难他了,这一天这个坐过山车一样的心境,着实让我很累,我打算不去多想,还是踏踏实实睡一觉吧。 我打定主意,反正他们做的这个所谓的“事业”,我是不会做的,不光是没钱投资,更重要的是没有兴趣,至于这个“加盟连锁”是否合法,以我当时的认知和阅历,根本思考不到那里去。 我相信燕玲的想法一定和我一样,也不会做的,她和我家的情况差不多。明天找个时间和她商量一下,在这里玩两天,就回去吧,就当出来旅游了一趟,反正我们的毕业设计还没有做完呢,回去又正好赶上过年。 想好了我心里也轻松了。 013 各个击破 然而第二天一早,江美就在饭桌上宣布:“今天燕玲和丁丁分开行动吧,我带燕玲,波哥带丁丁,这样你们才能学到更多东西,也进步更快。” 我一听就慌了:“我想和燕玲一起。” “丁丁你都多大了?还要手拉手去上厕所吗?”江美大声调侃道。 “哈哈,小朋友拒绝长大!”众人也跟着起哄。 “没关系的,丁丁,我不会把你弄丢了,中午就可以见到燕玲了。”波哥笑道。波哥给人印象不坏,很和气的。 “咱们就分开行动吧,客随主便。”燕玲给我一个温柔的眼神,安慰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他们的地盘他们做主。还好不是跟江美,反正就跟着瞎溜达呗,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该死的阿杰又不知所踪,不知道他一天在忙什么,他叫我们过来的,可是又总把我们甩给别人,让人愤怒。 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带个本子带支笔,我们也只好照办。 是的,昨晚李总说得对,海南没有冬天,至少这时候没有。温暖的朝阳,干净的空气,绿绿的草坪和潺潺流水。如果抛开心里的包袱,还是很愉快的。 刚刚走在大街上,就看见几乎所有来来往往的外地人,都人手一个笔记本一支笔,男生穿着长裤衬衣,女生穿着职业套裙,俨然一个个职场白领。大家见面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总早上好!” “刘总早上好!” “肖总早上好!” “.......” 我听得一头雾水,都是老总? “黄总,新朋友啊?”一个像竹竿一样瘦长的年轻男孩径直向我们跑过来,隔得好远就热情地招呼波哥。 “是的是的,丁丁,这是童总,打个招呼吧!” 我挤出个微笑,对着这个竹竿点点头,算是问好。 “黄总,你们这是打算去哪一家呀?”童总问波哥。 “随便走,还没有想好呢。” “那咱们一起吧!我们去刘总家,他今天正好有一个小型的分享会。” “好呀!”两个“总”一拍即合,我当然得跟着。 一路上听他们聊天,这个像竹竿一样的“童总”,说话水平有点像我们村的憨娃,东一句西一句是个天棒。 难为波哥很厚道,笑嘻嘻地追随着他的话题。波哥真是个性格很好的男孩,温和厚道。 你猜我们去了哪里?昨天下午去的童姐家里! 我跟着他们上楼,没有说昨天我来过,一是因为没有敲开门的那一刻,我也不确定;二是我想看看他们这帮人,在搞什么鬼。 我对他们的所谓的“事业”已经很反感了,我是想知道他们这么费尽周折,究竟要干啥?在我的想法里,事情总是很简单: 一件事物,你喜欢,就接受,你不喜欢,就放手。 他们倒好,总是不正面问你,也故意不让你提及,搞得神神秘秘的,都是什么人啊。 十八岁的女孩子大脑可能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想问题总是直奔主题,没有拐弯抹角这些套路。那时候哪里知道成人的社会,如此险恶。喜不喜欢,最后都要让你喜欢,才是他们的逻辑。 一旦自己的节奏被别人带跑了,就回不去原来的轨道了。 真的敲了童姐家的门,来开门的却不是昨天很会讲故事的那个圆圆乎乎的童姐,而是一位三十来岁的温文尔雅的男子。 “唐总好!”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问好,态度恭敬。 “你们好!这是丁丁吧,昨晚在会场里认识了。”唐总笑容满面地邀请我们进去。 我笑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屋子里早已经来了不少访客,但是不见童姐的身影。波哥帮我抬了凳子示意我坐下,他也坐下来打开笔记本,屋子里安静极了,好像大家都在专门等我们来了好开课一样。 又要讲课? 唐总当然也穿着笔挺的衬衣,还打了一根蓝色的领带,穿着程亮的尖头皮鞋。我当时估计他是昨天那个童姐的男朋友,但是又很不像一对。 唐总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拉过门旁边的一块小黑板。天!真的像老师的小课堂,连黑板都有。 “向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唐,叫唐伟,感谢兴田公司,感谢缘分,让我们相识在海口这座美丽的城市。 无论你将来在哪里,但是今天,我们是一家人。欢迎大家来到海南,来到我家,承蒙大家的厚爱和信任,今天来和大家一起分析一下目前的国际和国家的经济形势。做什么最挣钱,怎么做最有效率,是我们每一个人应该清楚和关心的事。大家不要总把门关起来,打开它,让新信息的风吹进来,让国家政策的风吹进来,好不好!毕竟挣钱,是我们这代人的主题。” 唐总的开场白真挚而富有激情,关键是主题新颖,有人点头,有人坐正了身体。 我觉得他这段话说得没错,可以听听。 唐总揭开茶杯,用嘴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轻轻嘬了一口。我想起我们家乡的老人喝茶就是这套程序。 “我们看看今天的香港,他们的经济成果大家有目共睹。他们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和国际接轨,跨国经营,赚取外汇。 大陆的经济,也正在像这样转型。我们兴田公司,就是这样一家跨国公司,经营健身和保养产品。我在来这里之前呢,在重庆是做医药业务的,说实话,在传统行业里,医药业务算是很赚钱的了,几年时间,我就在重庆买了房子。但是我到海南之后,刚刚接触到兴田公司的第一天,就当即决定不回去做药品了,我看好这家公司,更看好这种发展模式……” 终于唐总还是又扯到了“兴田”这两个字,从昨天到今天,我听了很多次这个名字,现在又听,一下子就乏了。我一个学生,没有那么多钱来投资。我心里想着,就开起小差来,头埋得低低的,在本子上画美女图。波哥用手敲了敲我的本子,我瞟了他一眼,继续我的“创造”。 这个唐总真不亏是个“总”啊,也太能说了,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大家掌声响起的时候,我也赶紧跟着拍了拍手。然后站起身,把凳子摆好,一一握手告别。 “丁丁,感觉怎么样?”唐总和我握手的时候单独问我。 “什么怎么样?” “对我们公司啊,对海南的感觉啊,或者,对我今天的观点!”他笑嘻嘻地说,毫不在意我的无理。 “没什么感觉,就是热。” “哈哈!是很热,不热那就不叫海南了!” “唐总再见!” “再见!” 走出单元门,太阳已经没有了早上的温和,热辣辣地照在脸上,告诉你这里是海南。 “昨天下午江美也带我们来了这里,不过主人不是这个唐总。” “昨天接待你们的是童姐,唐总的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是全知,无所不知。” “差点忘了你们是一伙的了!” “你和我们也是一伙的呀!” “我不会跟你们一伙。你们这里每个人都叫总,比如他们叫你黄总。” “称呼而已,没准将来会成真呢。” “我还是叫你波哥吧,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了,我将来也不叫你丁总哦,还是叫丁丁!” “哈哈,我不会成为丁总,这个可以肯定。” 波哥没有说话,他大概听出我话里有话。但是也很不以为然。 “好饿啊,我想去买点零食。” “节约用钱啊丁丁,零食在这里太奢侈了,你还没有开始挣钱,就要节约每一分钱才可以哦。” “你这时候说话的口气和江美很像,果然是一个班的呢。一个棒棒糖也不行吗?” “我们都是为你好。别买棒棒糖了,回家吃饭吧,大家还等着我们呢。” 我也不一定非要吃棒棒糖,他说的很诚恳,也语重心长,我对波哥的印象不坏,刚才我没有认真听课,他也没有像江美一样上纲上线,好吧,听他的,回“家”吃饭。 014 一个人的孤独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时,燕玲还没有回来,我很想告诉她今天我们又去了童姐家,还想告诉她我好像懂了阿杰他们这个公司的伎俩:就是利用人性本能的贪欲,不断地鼓吹和放大,让它们膨胀膨胀再膨胀,幻想有一天成为百万富翁。最后让我们心甘情愿地留下了,交3900块钱,给他们的“成功”添砖加瓦,给自己一个就下来的机会。我琢磨了很久,大概就是这样。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燕玲那么聪明,我相信她也应该明白了。 阿杰这个朋友,必须割舍了,欺骗永远是我交朋友的禁区。再说他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没有朋友之间的情谊。 不想了,走就对了呃。 早上就喝了一碗稀粥,好饿啊。跑去厨房一看,是林建明在做饭,这个屋里,加上我和燕玲,一个住了八个人,那六个全是阿杰的同学。 今天的午饭是豆腐、豆芽、青菜汤和米饭,已经准备上桌了,昨天中午有回锅肉吃,今天怎么没有了呢,菜碗里一点荤腥都看不见。 “啊?中午吃这个啊?”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望。 “豆制品的营养不会比肉差呢,怎么啦?丁丁同学不满意啊?”林建明故意扯高声调,尬笑道。 “豆腐放点豆瓣酱,才有味呢,这样白白的,不好吃。”我说。 “在海南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不敢吃辣椒哦,很容易上火的,你看波哥脸上的痘痘!所以咱们做菜,放点盐就够了。”林建明一本正经地说。 波哥确实满脸的青春痘! 我这时候才发现,真的呃,灶台上除了盐,连油壶都没有,更别说豆瓣酱油之类的调料了!不过林建明把灶台擦得一尘不染,出奇的干净。 “啊?那好吧。”我只好把嘴闭起来。 “目前就这个条件,所以我们得加油干,等不了多久,别说豆瓣酱了,就是龙虾鲍鱼,也只是咱们餐桌上的家常便饭。”林建明在厨房里大声嚷嚷,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语气那么自然和笃定! 一帮刚刚从学校里出来的人,短短几个月时间,怎么都神叨叨的说些不着调的话,阿杰是,波哥是,林建明也是。想到这里我有些疑惑,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有如此的信念呢。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虽然来自农村,可自小父母娇惯,衣食无忧,有挑食的毛病。一直不爱吃豆腐,不喜欢那股豆腥味,如果烧成麻婆豆腐,里面加点豆瓣和肉末,再撒一把葱花,还是勉强可以吃几块的。 像这样白白的,如何吃得下? 我耸耸肩,转身回房间了,燕玲怎么还不回来呢?想念学校的食堂了,三块钱一荤两素二两米饭,那才好吃呢! 我这才想起昨晚其实就是这样的饭菜,只是豆腐变成了豆腐干炒辣椒,比这个白水豆腐有味一点,早上是白米稀饭和榨菜,吃得都是极其简单。 我当时不知道,其实这种伙食是这里的常态。 我走出厨房,在屋子里溜达。狭长的客厅里,餐桌和小凳子已经整齐地摆放好了,突然想起大家仿佛都很有纪律。家里的地面和窗台饭桌永远都是一尘不染,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阿杰常常神出鬼没,大家都按时就寝按时起床,到饭点了就一定有饭吃,饭后集体出门又陆续回来。好像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安排,大家却很井然有序。 从踏上这块土地,就一直被一种神秘感笼罩,现在细细想来,多少还是有些畏惧。是不是他们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比如邪教之类的? 我一种是个爱奇思乱想的人,喜欢在心里各种假设。 “我们回来咯!”我正想得出神,就听见燕玲一边开门一边嚷嚷的声音,很愉快的样子。紧接着大家都陆陆续续回来了,阿杰也跟在后面,远远地冲着我笑,我假装没看见。 “那开饭吧!”林建明在厨房里喊。众人都忙着去端碗端菜的,这个“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我好喜欢你们营造的家庭的氛围啊!”燕玲感叹道,我看她的眼神,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 “我们家就是好,因为大家是同学嘛,不拘束。还有就是我门的大家长对我们也好!”江美自豪地说。 “哦?大家长不是你吗?”我疑惑地问道,因为我看到一直都是她在发号施令的。 “我才没有那么能干呢,俺们的大家长是贺仁杰同志!” “是你们配合得好,是江美这个副家长帮忙管理得好。”阿杰谦虚地笑道。 大家赶紧跟着附和一番。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谁是谁邀请过来的,我并不知道,也不知道还有家长这个职务,第一次听说,觉得很新鲜。 大家都饿了,端起饭碗大快朵颐起来,没有一个人抱怨饭菜太简陋,这其中也包括燕玲。我再不懂事,也不好做出嫌弃的样子,低头扒拉着米粒。我看见燕玲好像和他们已经是一家人的样子,表面上她没有像我一样惴惴不安,我看见她坦然而愉快,不像是做出来的,我心里很不安。 饭菜本来就不好吃,这下更食不知味了,孤独把我单独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的欢声笑语,一下 015 我沉重的心事 海南的中午,真的很热,哪怕正值内地的寒冬腊月。 吃完午饭,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我洗了脸正要回房间,阿杰叫住了我: “丁丁,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呢,哪里不舒服吗?”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突然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冲进眼眶。我赶紧推门走了,再多逗留一秒钟,我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阿杰站在原处,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动静。 我眼睛红红的把门关上,燕玲心疼地看着我,刚才阿杰在外面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下午我们去买旺旺雪饼好不好?” 我不敢看她,我怕眼泪掉下来,也不说话,只一味地点头,赶紧侧身面向墙壁躺下,轻轻用手背擦眼泪。 燕玲来到我身边坐下来,像妈妈一样,用手轻轻拍我的背,边拍边说:“丁丁,咱们走出校门,走出家门,就是大人了,像我们父母那样的大人。大人吃点苦是正常的事,我们要学着长大,是不是呢?像挑食啊、耍小性子啊那些不好的习惯,要改改了!别人和我们非亲非故,管吃管住,我们要有感恩的心。白米饭也要给钱买的,是不是?” 我不是因为中午的饭菜难过!我在心里喊。 但是嘴上一句话都没有讲,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我怕另一个地铺上的江美又伸过头来说教一通,那我就更难过了。 燕玲看我不说话,她也轻轻在我旁边的铺上睡下来。我在心里又觉得好抱歉,我有什么资格不理她呢?这一路上,她像个姐姐一样的照顾我,多么珍贵啊!我们是同学,年岁相同,都是没长大的孩子,按出生年月计算,我还比她大一个月啊! 想到这里眼泪又来了,就让它静静地淌一会儿吧,我想要眼泪流下来,让我糟糕的心情释放一下。 哭够了,眼睛很酸涩。年轻就是那么奇怪,再重的心事,头沾着枕头,还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在梦里我回到了让我倍感安全的学校,看见了亲爱的同学们,他们都问我怎么没有看见燕玲呢?我急得满头大汗,燕玲去哪里了呢?她怎么不见了!他们都赖我把燕玲弄丢了,我赶忙申辩,可是说不出话来,于是在梦里挣扎醒了,转身看见燕玲在我旁边睡得正香,才清醒过里,已经是一身汗。 这时候我听见铁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了,然后又轻轻地被关上,再接着就是有人下楼的脚步声。 是阿杰,我心里说。 便再无睡意,静静的躺着,想着目前的情况,心情很复杂。 我打算无论如何,我晚上要摊牌,和燕玲谈谈,和阿杰谈谈。他有意把我们分开,用旁人来和我们交流,自己却避而不见,我想过了,这是他们的策略。 下午可能又要带我们去串门,不过应该不用遮遮掩掩地说熟悉环境这样的借口了,应该会像今天上午一样,直接去到某个“成功人士”那里,听他们说一些虚无缥缈的话。 我已经想好了,无论去哪里,我跟着就是了,听着就是了,不抬杠,也不让自己受影响。如果燕玲正在慢慢被他们带偏,那么我就必须要随时保持清醒,还要时时留意我们的人生安全。 那天中午我的思想,就像一个久经世故的耄耋老人,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学会了思考,也学会冷静,慢慢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成长。然而很多时候,计划不如变化,各种坑,就像戈壁上的沼泽,让人防不胜防,如果后来燕玲的遭遇已经被读者认为很惨,那么故作聪明的我,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016 神秘的宅子 出乎意料的,下午我和燕玲没有被分开。 “起床咯,起床咯!”波哥像个闹钟,三点钟准时在客厅里打响。 安静的房子里一下子拥挤热闹起来。 燕玲迷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江美则像一只警觉的猫,把睡觉和起床切换自如,她麻利的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只用了两分钟时间。 “我今天下午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李总家!”燕玲接口道。 她们上午的时候可能提过,不然燕玲怎么会知道。 “是的是的,他可是个大忙人呢,能抽出时间来接待我们,很荣幸的!”江美兴奋地说,好像要被美国总统接见一样神采飞扬。 燕玲的瞌睡明显被赶跑了,手上的动作也利落了很多。 我一直没有说话,我的被子早就叠好了,因为醒了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再睡。 是昨晚那个李总吗?会讲故事的那个?我在心里想。我也要去吗?反正不会让我在家睡大觉。 “丁丁今天好能干噢!内务高手呢!”江美一边梳头一边表扬我。 我笑了笑。 江美的头发其实不用她梳得那么用力,也就几寸长的假小子发型。她个子不高,和我一般,细眼睛小鼻子小嘴巴,脸型略方,整个看起来就有点扁平。但是皮肤白皙,牙齿整齐,笑起来还是很有感染力的,谈不上漂亮,但是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笑意,眼睛弯成一条缝,爱穿一件紫色的短袖和蓝色牛仔裤,走路步子很大,像一阵风。 我们仨收拾停当出来,发现客厅里只有波哥拿着本子笔等在客厅里。 “我下午带丁丁和燕玲去李总家,你也一起吗?”江美问。 “好呀!好久没有听李总释疑解惑了,机会难得,我跟着你们沾个光!”波哥笑道:“那走吧!” “哪有那么快,我们还没有洗脸呢!” “哎呀你们女生真是麻烦!哪像我们男生,用水在脸上抹一把,再用手指把头发刮几下,就搞定啦!” “我们哪有你们那么邋遢!” “我们干净着呢!”波哥说着,很快就用手指做了个许文强一样的大奔头,傲娇地扬起满是青春痘的酱红色的脸庞,让人啼笑皆非。 如果抛开其他,这真是一群可爱的年轻人。 我们一行在波哥营造的轻松气氛下很快出门了,拐过两个街口,来到一个有洋房的小区。 这个小区里花草繁盛,高高的椰子树直冲云端,从树根望去,椰子只有拳头大小,无精打采地耷拉在烈日下,摇摇欲坠。 这里没有那些拿着笔记本来回穿梭的人群,我们进门之前也是把本子笔藏在衣服里面的,还是李总亲自到门口来接我们,不然保安不让进来。 看得出来,这里有安保措施,是个高档住宅。 因为这一系列操作,我的内心就有点怂了,安分守己地跟在他们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忐忑和自卑。 李总一如昨晚的儒雅和松弛,我们像四个小学生跟在他身后,我冲波哥吐吐舌头,他一本正经地假装没有看见。 李总家住在二楼,进了单元门,再进家门,防盗门和实木门,一层又一层。看着一扇一扇门被重重关上,我有种会被幽禁的惶恐。 017 宅子的主人 李总家很大,实木地板,进门就换鞋,有为我们准备好的拖鞋,刷洗得干干净净,像新的一样。我们小心翼翼地换上,突然感觉自己穿进来的鞋子摆放在门口很像小丑,我看见江美不自觉地把自己的鞋放在最里面,互相挤挨着,很猥琐的两小只。 这个客厅很大,不像阿杰他们那里,除了寒酸的饭桌和塑料凳子,就是冷冷的四面墙壁。这里绿植盎然,精致的茶几和考究的沙发,阔气的饭桌和饭桌上怒放的鲜花。 我在电视里看见过,是老板家的豪华客厅的标配。李总请我们在沙发上坐下,一屁股下去,身体被陷进去好多,赶紧挣扎着起身,挪在边上,坐一点点地方。 江美帮着李总给我们冲茶水,用考究的功夫茶茶具,汤圆大小的杯子。 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我大气都不敢出,燕玲比我坦然点,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劲地说:“真过意不去,给李总添麻烦了!”波哥一直笑笑的,脸都僵了。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里面的大理石能照出我的影子,地板上一根头发都没有,毛巾浴巾挂得整整齐齐,香皂肥皂排列有序,这哪像一个中年男人住的地方,分明就是酒店的模样。我们中规中矩地呆在这座房子里,灰姑娘和穷小子误打误撞,走进了童话里的城堡。 李总一边给我们烹茶,一边和我们说话。 燕玲打开本子,李总示意她关上。 “燕玲,不用那么正式,咱们今天就是拉拉家长里短,不用记录,不要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唉,海南的中午很热!” “晚上还好,白天热。” “晚上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温差还是有的。” “好。” “这两天,去了哪些地方?” “昨天听了一堂课,然后去了我们老乡童姐家,晚上去参加了一场分享会,今天上午去了吴总家,下午就来您这儿了。”燕玲详细地回答,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力求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丁丁一定也是的吧?” “差不多是。”我说。 “那你们目前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可以。”燕玲说。 “……”我笑笑,没有正面回答。 “你们对我们公司,有什么看法?” “大概知道了运作方法,也知道做好了可以挣钱。”燕玲说。 “燕玲接受得比较快,今天上午吴总给她详细介绍了我们公司的运作流程和具体收益,她很聪明,学习得很好,将来一定又是像阿杰一样的骨干成员。”江美向李总汇报燕玲的情况,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跳空了,手里的茶杯差点落下来。 “很了不起啊!燕玲,像你这个年龄,和接收新鲜事物的这个速度,将来是干大事的人呢!先祝贺你,我们以茶代酒,干了这一杯!”燕玲像个豪放的战士一样,赶紧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们这个小丁丁,心里还有些想法,是不是?”李总又转头和我说话,轻言细语,慢条斯理。 “没有想法。”我赶紧说,手脚无措。 “没有想法就是有想法嘛,这没什么,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一致的,你有什么疑虑,都可以探讨,我们可以解决的,当然最好,解决不了的,咱们公司能人辈出,总有一个智者,可以帮到你,相信我!” “…我,真的没什么,就是,感觉被骗。”本来打算不说话的,却忍不住冒出来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 他们一起笑起来,笑得很夸张,好像这是个多么可笑的问题一般。 “丁丁,我可以告诉你,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被邀请过来的,如果我说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你接受吗?” “还是讲清楚比较好。”我天真的一本正经。 “人生果你吃过吗?” “没有。” “如果它长得像人脸,而你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这时候有一个人冷不丁地拿了给你吃,你敢吃吗?” “没有见过,不敢。” “怕被药死是不是?” “是。” “这就是了嘛。加盟连锁这个新兴的销售方式,别说接触了,大家在内地听都没有听说过,我们说让你过来做,你来吗?” “……” “所以我们说,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我们用了一个你不太喜欢的方式,让你发现了一个新鲜事物,一个很好的商机,这才是事情的真相。等你挣了大把钞票的时候,还在乎当初是怎么来的吗?” “可是……”我一时语塞,无从反驳,我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是嘴里表达不出来。 “有时候我们不要去纠结无谓的过程,而是应该关注,结果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我小口小口的喝着茶,不打算再说话,我知道我是说不过他的。 “阿杰来这个地方三个月,短短的九十天,可以说他的成长是惊人的。我记得刚刚看见他的时候,一个吊儿郎当的毛头小伙子,而今天已经是发展了二十多人的大家长,一个多月就升到初级,月薪眼见就要上万了,这在三个月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啊!”李总说起阿杰,嘴角掩饰不住的喜欢,波哥和江美也是不住点头,燕玲还“哇”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这是我第一次听有关阿杰的事情,我默不作声,但是很好奇也很关注。 “他来的第一天反应好极了,当天就拍板说这个事情可以做。他是我见过接受能力最快的年轻人,不纠结不拖拉,目标明确,一个月之内就发展了两条线。我看燕玲的接受能力和阿杰不相上下,你们说是不是?”李总问江美和波哥,他们不住点头,表示认同。 燕玲有点羞涩又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谦虚说:“哪里哪里,以后还要请李总多多指教!” “你问问江美,我是随便接待新朋友的吗?我这里怕是很难有人进来得到哦。但是我为什么请你们来呢?因为昨晚当我知道你们是阿杰的同学,我就喜欢,我知道你们是一群有前途的年轻人,像江美和黄波,还有你们那一屋子的人,每一个都是极其优秀的,很有可能,将来这一屋子人,个个都会成为百万富翁啊!”李总说得很郑重其事,能成为李总眼里的佼佼者,我的校友们感到无比荣幸,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低着头抿着嘴巴笑。 这时候波哥不小心打了一个嗝,我闻到一股豆腐的腥臭味,真扫兴。 每天吃着一块钱的伙食,做着一百万的梦,我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在我看来,无论如何,都是天荒夜谈。 “可是你们没有生产也没有创造,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东西。”我突然冲口而出,在我的认知里,财富是通过创造获取的。 因为我这一句话,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农民就天天实干,天天生产,但是他们是最穷的,冒昧地问一句,丁丁你的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农民。” “他们的现状,是你想要的吗?” “……” “如果你的认知一定要停留在这个水平,那你将来只好继承父母的事业了。”李总毫不留情地怼了我这一通,好像有点道理,我尴尬的笑笑。当时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偷换概念,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江美和波哥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李总赢了,还是他们自己又一次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挣扎。不得而知。 但是李总的话丝毫没有打动我,辩论赢了不代表他就是对了。 燕玲和我不一样,她已经被带进了他们的节奏。我那时候不知道,人和人其实真的不一样,不是谁更聪明一点,是每个人看问题角度的差异,决定了一个事物在千百个人眼里有千百种模样。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或者是那一个点打动了燕玲的心,我和她除了今天上午,其他时间一直在一起,我以为她和我一样有很多疑虑,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纠结。 这一切,从她的积极互动中可以看出端倪。 这个李总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所以不要和太有文化的人较量,他们不动声色,能准确地把一个人看穿,也大概能预判事情的结局。他从我的谈吐和面部表情以及肢体动作,知道了我是一时半会不会接受他们那个加盟连锁的,也许明天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后来他几乎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燕玲一个人身上,燕玲也侃侃而谈,几个人交流甚欢。 看着这一切,我茫然了。 这时候我确定,我被孤立了,他们紧紧抓住我的同伴,让我落了单。 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的策略,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并且屡试不爽!我整个人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但是燕玲单纯善良,对谁都不设防,别人的一点李总的观点嘘寒问暖和重视,她就会很感动,不能辜负别人的盛情,也无从辜负。 我看见燕玲很专注的和李总交谈,频频点头表示认可,还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做着笔记,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冲过去拉着她离开这里,哪怕打断他们的交流也好,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敢,心里翻江倒海,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018 第一次争吵 太阳偏西的时候,江美才带着大伙儿意兴阑珊地从“城堡”里出来。 我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用脚踢路旁的小草,狠狠地踢,像个没有得到玩具的熊孩子,用捣乱来表达情绪,发泄不满。 江美和波哥都假装没有看见,在前面有说有笑,故意不看我。 “江美,你们先回去吧,我们随后就到,我和丁丁去买点生活用品。”燕玲看我这样,跑上前去和江美商量。 如果是她们之前的姿态,肯定是找各种借口不让我们单独相处的,但是这次却异常开通,一口答应了。 “好的,那你们早去早回,大家等着一起开饭呢!” 等他们走远了,燕玲停下来,盯着我的眼睛看,不说话。 我被她盯得发毛,避开她的目光,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说呢?” “我哪里知道。” “我是跟着你一起来海南的,是不是?” “是。” “我在这里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是不是?” “我也是啊。” “可是你至少和阿杰是朋友,我呢?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别别扭扭的,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你就和他们同流合污,对他们言听计从!我不喜欢你这样。”我生气地大声吼她,眼泪不争气地冲进了眼眶。 “和谁同流合污呢?他们可是我们的校友,是你的好朋友。” “我才没有这样的朋友,这些校友他们都变坏了,他们成天鬼鬼祟祟的,我不喜欢。” “你太任性了,别人供你吃供你喝,天天带着你到处走,点头哈腰地去拜访能人,带我们尽量多的学习一点东西,你却说他们变坏了!其他先不谈,就冲这些,你就没有一点点感激之心?” “他们是有目的的。” “在一件事情完全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急着下结论。你对这里的事情了解多少呢?一直都在耍小性子、闹脾气,你有没有静下心来,试着去了解和参与呢?” “我不要了解,既然用骗的方式让我们来,就一定是见不到人的勾当,有什么好了解的。” “看来今天李总的话都白瞎了,我看你就没有听,你是拒绝长大,为什么呢?今天下午你故意做些小动作,你以为我没有看见?” “燕玲,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我感觉你已经被他们洗脑了。什么李总啊,故弄玄虚,你看他们每个人都是老总,多么可笑可笑。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吵了,明天咱们就走,回学校去,好不好?” “就这么回去,同学们问起来,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 “你真是个冷血动物,枉费别人这么真心待你。” “如果不能实话实说,那就是他们做的这个事情是不好的,说不得。不然为什么不可以实话实说?” “很多人都不了解,我们自己来了都还弄不清楚,回去乱说,你让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怎么看他们?” “你就是个烂好人,你想的东西都毫无意义,我感觉这里就是一个大阴谋。”我怒吼道。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并不了解燕玲,在学校几年,就知道她善良,但是不知道她这么善良,我能说过度的善良就是愚蠢吗? 然而,她纠结的这些都没有意义,我应该怎样去弄醒这个马上就要酩酊大醉的人啊?真的好想大哭。我们目前最应该要做的,就是买张船票,离开这里。 “那你是不会回去咯?” “至少现在不会。” “你不走,那我走,我是不会留下来的。第一我没有那么多钱投资,第二我没有可以骗过来的亲戚朋友,我的朋友都异常珍贵,我一句假话都舍不得对她们说,所以即使我交了钱,也叫不过来一个人。” “事情还没有做,就不要假设。” “我知道我自己。” “你有回去的路费吗?”她突然问了我一句。 很尴尬,回去的路费真的不够。必须要给妈妈说,请她想办法帮我邮寄一点过来,那时候,体会到什么是穷途末路。 “回不回去的,随便你,但是我希望你在还没有走的这段时间,学会尊重别人,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尊重别人的选择。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甩脸子,这里不是学校,更不是自己家里,把他们惹急了,半夜三更把你赶出来,我不会陪着你。” 我从来没有看燕玲这么严肃过,来海南的这一路上,对我都呵护备至,嘘寒问暖,她冷不丁地这样,还是把我怔住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不开心了就是不开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的生活我做主,从来没有想过会影响别人,这也是我自私的地方,山里人执拗,情商低这一点,在当时的我身上,表现得淋漓精致,但是学生不都这样吗?没有多少人在学生时代就是很圆滑的。 “燕玲,难得江美放我们单独相处得机会,我们不要吵架,好好谈谈,好吗?”我看燕玲这样,我没有办法,眼泪已经流出来了,我一定要告诉她,这肯定是一个骗局,我要告诉她我的预感和判断。 “可是你这样,我们怎么谈,我也觉得他们很多时候,都不太正常,但是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他们除了有苦衷,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燕玲反问我。 如果你们觉得燕玲是个白莲花,那就错了,如果你们觉得她故作单纯,那也错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她怎样说的,就是怎样想的,这个我了解,所以这才是我着急的地方。她太善良了,她相信天下无贼,她相信地久天长,她相信校友之间的情谊,她也相信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单纯善良。 但是这一路走过来,我看到了人心险恶,看到了社会冷酷,看到了成长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也许他们也是被骗过来的,然后像你一样,相信了骗子的鬼把戏。” “你是说,这里成千上万的人,都是被骗过来的?” “有这个可能。” “丁丁,我知道你聪明,可是这么多人,他们都不如你吗?你今年多少岁?你看李总或是童总,他们那么成功能干的人,也会被骗?” “这个我不知道,聪明人当然很多,至于他们为什么也会在这里,我就不是很清楚,毕竟我才来一两天,还不是完全了解。” “你终于知道,你才来了一两天了!你也承认你不是完全了解了!”燕玲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仿佛终于胜利了似的。 “燕玲,我们不讨论这些了,不管这个加盟连锁好或不好,我们都不管它了,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毕竟,这不是我们想要找的工作,它不适合我们。” “如果你今天认真听了李总的分享和观点,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什么是适合我们的?打工?做工厂妹?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尝试一些有意义有奔头的事务吗?阿杰江美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 啊啊啊! 我竟无言以对!如果燕玲继续留在这里,她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演讲大师,正经的思想一点没有,听来的歪门邪说倒是头头是道。 “燕玲,你已经中邪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就要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泪眼婆娑地拉着她的手使劲摇晃,我想要耍赖,像小时候一样,达不到目的,就用这一招。 我能怎么办呢?我一直不是很会说话,做思想工作更是没有经验,只能越说越糟糕。 “丁丁,我暂时还不想走,我喜欢和这样一群同龄人在一起,我喜欢这里温暖的冬天,我不想就这样回去,我们还没有去过海滩,还没有去捡贝壳,这时候回去,真的不合适。”燕玲语气柔软,可是我知道了她的坚定。其实每个人都很奇怪,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坚强或者懦弱,也不是我们以为的博学或者无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自己,每个人的思想都千变万化。 我竟然就这样打住了,没有再说话,包括想要绑架她的眼泪,别的也就没有再谈下去。她不是我的姐姐或者是别的什么亲人,她只是我的同学,我可以做自己的决定,却不可以左右她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我真的不怪她,每个人的想法都没有错。 “丁丁,不要和别人针锋相对,既然来到了这里,住在了别人的房子里,就客随主便,万一真的要走,也要友好告别,大家都是熟人。”燕玲看我不哭了,就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燕玲她是真的为每个人着想,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撇开其他不说,尊重别人是对的,哪怕是等妈妈邮寄路费,我也还得在这里待几天,不能破坏别人的集体习惯,那就夹着尾巴,不要和他们针尖对麦芒,如果惹毛了别人,被赶出去,就只能露宿街头了,连住旅店的钱都没有。 她看我没有再反对,也就没有再训我,自己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又难过又羞愧。我本来有一大篇道理要对她说的,却被她云淡风轻地反转成这样,这是我掌控不了的。 019 糟糕的处境 “我去给你买一袋旺旺雪饼吧?”燕玲突然扭过头来,温柔地问我。在学校的时候,我总是爱在刷牙前,“咔嚓、咔嚓”地啃上两块旺旺雪饼,像小老鼠一样,燕玲当然知道。 “不要。”我赌气地拒绝道。虽然已经十八岁了,却像一个正生气的五岁小孩。 “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 “我们俩不要吵架,要相互依靠。我们是出来找工作挣钱的,我们都不要再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好不好?” “……” “我看你中午没有好好吃饭,我知道你挑食,可是,这样做不对,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们,都不好。” 我还是没有说话,燕玲去小卖部给我买了一袋子旺旺雪饼,塞在我手里,我接过来,眼泪又跟着掉下来。 燕玲不想走,我也没有钱,走不了,回家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如果时光重新倒流,哪怕我们讨口,也应该马上离开那里,可是时光啊,永远不会复返,只会向前,带着我们,走向无数个未知,比如那一场,始料不及的深渊。 那时候我没有劝说的智慧,即使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仍然只会用小孩子赌气地口吻,一说话就急,别人一时体会不到我的感受,就只知道流眼泪。如果我懂得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来认真讨论这件事,权衡利弊,各方面分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是不是结局就完全不一样呢?然而没有如果,才又来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总是在黑暗中发展,我们唯有跟着向前。 一块钱难倒英雄汉。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必须在这里停留一个星期,那时候的通讯真的不发达,打电话回家需要先打给村委会,再有村委会的人在广播里叫妈妈的名字,家里离村委会至少要走半个小时,有时候又碰巧妈妈不在家,还得等。好不容易接到电话了吧,村委会里总是有很多七嘴八舌的人,每家的电话内容都喜欢打听得一清二楚:谁家的姑娘又寄钱回来了,谁家的娃娃又让打生活费了,谁家的孩子不争气在外面惹事了……读书期间,我和哥哥都是属于伸手族,所以我们很少打电话给妈妈,都是写信,虽然慢了点,至少家务事不会成为村民们的谈资。 晚上又是分享会,后来才知道,那种会每天晚上都有,是他们这群人集体充电和打鸡血的主要方式。 我乖乖听燕玲的话,出奇的乖巧,没有闹别扭,吃饭认真吃,开会就端着凳子去,别人给我打招呼,也礼貌的微笑回应。大家很为我的突然转变惊喜,每个人都特别振奋,用江美的话说:这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怎么来给妈妈打这个电话呢?我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刚刚来了两天,如果告诉她自己被朋友骗了,她一定要急疯,完全不敢想象她着急的样子,说不定得马上赶过来,又是火车又是轮船的,没有出过远门的农村妇女,走丢了怎么办,想到这些,我就心疼得无法呼吸。又担心妈妈接电话的时候情绪失控,到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丁丁这个女孩儿,在海南被人骗了,一定会搞得满城风雨。小山村里的闲言碎语和人们丰富的想象力是很有舆论导向的,想想都害怕,不敢想。 我一直在心里盘算这个事情,又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很痛苦。 晚上的分享会,还是和昨晚一样热闹,今天不是阿杰主持,换了一个说湖南娄底话的人,地方口音很重,让人忍俊不禁,我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何个个都如此迷之自信,这种连中国人都听不懂的普通话,怎么敢站上有几百号人的会场前台,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他每每在说话间隙的时候,坐在小凳子上的人们都疯狂地报以掌声,仿佛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主持人或者表演者,大家的这种捧场真的很搞笑。我虽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却不时向左右张望,忍不住撇嘴角,吐舌头,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次给大家讲故事的更是个人才:“大……大家……好……好啊……”结巴得好像随时都有一个大喷嚏会喷出来,但人家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励志人生说完了,我敢肯定下面的人根本没有听出个所有然来,却依然掌声雷动,好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刚刚完成了一场伟大的演说,会场里热情高涨! 一群神经病。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气氛很感染人,也很振奋人心,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都会被现场的热情传染。我们的燕玲,善良的燕玲,就更容易被带动了,我看见她挥舞的手和眼睛里的光,就知道她越来越喜欢这里,我可能真的领不走她了。看她这样,我一下子没有了看热闹的兴致,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我借口想上厕所,溜了出来,让外面的凉爽冷却一下我的皮肤和滚烫的脸。我突然怕自己也单纯地喜欢上这种热情,喜欢上这种不用花钱就可以夜夜笙歌的年轻人的快乐,我不要这样,我必须时时保持冷静。 来到外面就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靠在一棵椰子树上,无边无际的颓废感一下子把我包围了。于是我又坐下来,就坐在地上,然后又想倒下去,干脆就这样倒下去算了,不用想打电话的事,不用想妈妈的事,不用想怎么回去的事…… 没有想到生活会给我开这么大一个玩笑,十八岁的我,承担不起,我一直是个有谋无勇的人,面对乱糟糟的一切,我心里好乱啊,逃避算了。 “嘿!躲在这儿干嘛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我身后跳出来。扭头一看,是轮船上遇见的那个做作的帅哥!因为印象特别深刻,所以即使脸盲的我,也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了。原来喜欢和不喜欢,都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我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赶忙站了起来。 “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你的同伴呢?” 我朝里面努努嘴。 “一个人跑出来偷懒了?” “你不也出来了吗?” “我出来可不是偷懒,我出来给家里打电话呢!” “打电话他们都跟着呢,你怎么一个人打电话?” 我们说给家里或者给同学打电话,江美他们就很紧张,总要跟在后面,督促我们长话短说。 “他们和我一起打的呀,现在进去了,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愁眉苦脸的,过来看看。” “你要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回家干嘛?这里多好啊!明年再回呗。” “那你?” “我妈明天就给我寄钱,暂时要了5000!你呢?家里给多少?” “啊?这么快,你就要交钱了呀?你不打算再了解了解?” “了解什么呀,我最好的哥们儿都在做呢,错不了!” “可是……”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叫燕玲的,也打算做啊!” “谁说的?” “什么谁说的,上午我们一起在吴总家里,把加盟连锁了解得透透的了,私下里交换了一下想法,都很看好啊!” 我一下子天旋地转,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所有人都背叛我,欺骗我,阿杰是,燕玲也是。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我讨厌这个人,说不出的讨厌,尤其是看见他又故作潇洒地甩了甩飘逸的中分的头发的时候。 他可能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喜怒无常。在我眼里他更是一头没有脑细胞的猪,彻头彻尾的笨猪。 走出了好远,我才冷静下来,靠在一棵瘦瘦高高地椰子树下,真想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啊,可是椰子树不像家乡的榕树或者黄果树那样枝繁叶茂,它就是光零零的一根树干,三三两两的几排叶子和几个让人无法触及的果实,就是它的全部身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大家都在会场里狂欢,谁也不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古怪的我。 海口的夜晚真的很舒服,略带咸味的海风充满了每个角落,轻轻撩着我的头发和衣服,我用手拨了又拨,它还是没完没了地吹过来。我坐在椰子树下的草地上,抬头看这片纯蓝的天空和闪烁的星星,心里好想妈妈呀。想起小时候的夏天,我们在院子里乘凉,我抬了小凳子坐在妈妈身边,听她们大人聊天。妈妈一天中也就是这时候可以清闲地坐一坐,我喜欢这样的时候,不希望妈妈太辛苦。但是很快我就对他们的话题失去了兴趣,小孩子总是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看着满天的星斗,我幻想那是一只只眼睛,有一颗特别明亮,我在心里悄悄把它看成是外公的眼睛,很爱我们的外公去了天堂,我想他在那里一定很孤单,所以晚上变成一颗很亮的星星让我们看到,他也一闪一闪地看着我和妈妈,还有哥哥,我常常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感动,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偷偷地流些眼泪。 可是今天晚上,我没有找到是外公的那一颗星星,它们也眨眼睛,可是没有一颗在看我,因为这里是海南,海南的星星一定不认识四川的丁丁,它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还是试图找最亮的那一颗,可是竟越看越模糊,因为眼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爬满了眼眶,挡住了我的视线,眼里的一切都模糊了,变成一汪泪海。 风渐渐变大了,背后的椰子树拼命摇晃起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无论悲伤怎样侵袭我,害怕还是突然就笼罩了我。于是我爬起身来匆匆地赶紧反回会场,却被迎头撞了个满怀,吓得我差点惊叫起来。 020 正面交锋 抬头一看,和我迎面撞上的是阿杰,他赶忙伸出双手把我扶住。 “忙慌慌地走这么快,你是属兔子的啊?”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几天你怎么总是气鼓鼓的啊?就这么不开心吗?” 我斜眼看他,还是不说话。 “丁丁,我不想你这样,我还是想看见在学校里那个可爱的小不点。”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阿杰单独说话,他的语气突然很认真,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我犀利地瞪着他,冷冷地问。 “你变了。” “是你变了吧?” “我一直是我,从来没变。” “哼,现在谎话真是张嘴就来啊,还说没变!” “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难道我说错了?” “不是,至少在朋友面前,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真会演戏!哦,差点忘了,你们这里,每个人都是演员,都把自己演成老总,真恶心。” 我的嘴巴一向恶毒,气急了,什么话伤人就说什么,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抵死。 “……” “不是吗?贺总?” “……丁丁,虽然我很生气,但是,我不会对你发火,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口下留情。你拒绝了解我们的工作没关系,但是,不至于这么怨恨吧?” “工作?你们这个也叫工作?一群骗子的狂欢!” “原来你是这么看这件事的!” “不对吗?看你们这个可笑的分享会,一群小丑在表演,一群蠢驴在鼓掌!” “……哈哈,丁丁,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其实你不愿意做我们这个,我不强求的,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以后还要做朋友的啊!”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几天来的积怨一下子倾盆而出,把自己的情绪抖落得淋漓尽致。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前这个可恶的人,这两天让我的心情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今晚如果被他赶出来,让我露宿街头,我就在这个草坪上坐一晚上吧,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单独在他面前,我虽然愤怒,但是很放松,嘴巴也背解放了似的,肆无忌惮起来。 “不用做朋友了,永远不会是朋友了,从你骗我的那天起,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我没有想骗你,只是想你能来看看,仅此而已。” “可笑。” “是真的。”阿杰仿佛要哭了一样,可能为了表达他说的是真的,真会演,我在心里说。 正在这时候,会场里的人涌出来了,看来是他们那个可笑的分享会结束了。 “贺总,我说你躲哪儿去了呢!原来在这里啊!”有人用暧昧的语气大声和阿杰打招呼,一脸神秘的坏笑。 “贺总!”我阴阳怪气地小声喊他。 阿杰假装没听见我,盲着回应他那些热情的朋友。 这时候燕玲也出来了,脸涨得红红的,在人群里搜索我,我很早就看见她了,没有叫她,我在心里生她的气。 她终于看见我们了,笑着从人群里挤过来。 “两个人躲在这里,让我好找。怎么出来就不进去了呢?” “在外面和贺总交流一下。是不是呀,贺总?”我阴阳怪气地说。 阿杰不接我的话,假装没有听见,微笑着。 “其他的人怎么没有出来?”他问燕玲。 我和他的谈话,就这样在突然涌出的人流中戛然而止。我为表达了自己,发泄了情绪而痛快,他却显得很落寞,可能被伤到了,可是在我心里,这些还远远不够,我一定要揪出他的小尾巴来,揭穿他们的骗局,让他亲口承认,他们就是一伙骗子。 没有等江美他们出来,阿杰领着我们离开了会场。 “呀,阿杰,今晚不出去应酬了?你可是个大忙人呀!”燕玲笑着问他。 “今晚不出去了,我给你们买一串烤肠,要不要?” “那可以有!”燕玲兴奋的满口答应。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我有点感冒,不舒服。”我推辞道。心想才不要吃你的烤肠。 “去嘛去嘛,人家阿杰可是月薪过万的人,请学妹吃一个烤肠还是可以的!”燕玲挽着我,不让我走。 “就一个烤肠,买了就回去休息。”阿杰着急地说,他好像很害怕我不去。 我没有再拒绝,突然有点不忍心,看着他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可怜,我又想起在学校里,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他给我买烤肠的情景。 过了桥不远的地方就是夜市,长长的一条街,各色小吃琳琅满目,我本来好吃,这几天又几乎没怎么吃饱过,远远地闻着飘过来的香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阿杰站在一个烧烤摊前,给我们搬过来小凳子安排我们坐定了,就过去点菜,他不时用手指着说要这个要那个,点了好大一堆烧烤,还要了三瓶啤酒。燕玲一个劲儿地说破费了,很开心,毕竟从离开学校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我不想坐下来,我也不想吃他的东西,尽管我也很馋,那几天,常常会突然想哭,悲伤说来就来。 烧烤很快端上来了,阿杰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啤酒。 “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来到这里,为这份信任,我们干了!”阿杰突然站起来,高亢地说。 燕玲也赶紧举起酒杯站起来,我坐着不动,故意看着远方,假装没有听见。 燕玲弯下腰来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站起来喝酒。 我坐着不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转头看别处,不看阿杰。 我其实在一个月前才学会喝啤酒,那时候有同学们陆陆续续找到了实习单位,就要离开学校了,老师提议提前毕业聚餐。于是我们去了一家很大的火锅店,提前吃散伙饭。大家最开始还比较矜持,然后有几个男生背了吉他,为大家弹唱了《同桌的你》,吉他弹得一般,歌唱得一般,可是很真挚,唱着唱着他们就哭了,大家都哭了,跟着合唱,一片泪海。其实很舍不得,最开始不知道怎么表达,流了眼泪,就坦然了。每个人都举着酒杯,和每一个人道别,和每一个人干杯,我从来没有喝过啤酒,第一次喝就是这样的情况。啤酒开了一箱又一箱,歌儿唱了一首又一首,眼泪流了又流,回不去了,那样真挚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阿杰一口喝了杯子里的酒,对燕玲说谢谢,可能是感谢她没有像我一样,让他下不来台。 “应该我们谢谢你才是,肯收留我们,让我们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认识这么多有能力的人。”燕玲说。 我一听燕玲说这种话就不舒服,如果是以往我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在这里的几天,听到的全是这些奉承话,不着调的官话,一听就是他们加盟连锁的味道。 “不不不,首先要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尤其要谢谢你,燕玲,咱们本来不熟,但是你这么相信我,从今往后,无论将来怎样,只要有我在,我都会罩着你,尽我所能。”阿杰豪爽地又喝了一杯酒,脸已经红了,烧烤还没有吃,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不能喝酒,一喝酒就脸红脖子粗,连脚指头都是红的,看着都难受。 燕玲又赶紧倒满酒回敬,表示谦虚和感谢。 阿杰和燕玲说这些的时候,不时用余光看我,我知道有些话,是说给我听的,我才不在乎,我无所谓罩不罩,我是要走的。我心想你们将来要做你们共同的“事业”,先互相恭维一下吧。于是我拿了一串烤盘里的韭菜吃起来。 至今记得那里烧烤的味道,不是我们四川的麻辣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应该是放了番茄酱,很好吃,从里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烤韭菜,却一下子就爱上了,吃完我又挑了一串韭菜,阿杰看我喜欢吃,赶紧喊老板再烤五串,看我没有拒绝,仿佛一下子高兴起来。 “还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够了够了!”燕玲赶快表示不要了。 本来不打算吃他的东西,但还是吃了。像生闷气的小孩,看见吃的东西就忘了生气的事。 酒是个好东西,两杯下肚,整个人好像被打开了,我很想和燕玲说点心里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举起酒杯,红了眼眶:“燕玲,这一路上,谢谢有你。” “也谢谢有你。”燕玲也动情的说。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当然。” “我们一起来,我们共同进退好不好?” “能共同进退当然好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留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再说吧。”燕玲迅速撇了一眼旁边的阿杰。 “你现在就答应我,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丁丁,难得这么好的夜晚,我们不说这些,说些有意思的,好不好?” “你不愿意说,我问他。”我借着酒劲,把眼光转向阿杰。 “嘿,你自己说,你把我们骗过来做什么?” “丁丁,不要用骗这个字,永远不要,好不好?” “不要避重就轻,你就说,你们是不是骗子?”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丁丁,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我们好好吃点东西不好吗?为什么老是这样,中午我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燕玲对我大吼道。 “没关系,让她发泄一下,我不会生气。”阿杰平静地说。 燕玲没有接阿杰的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我突然就泄气了,不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仰着头使劲咽下了满眼的泪水,我不知道燕玲在怕什么,或者真是我做错了吗? 021 越走越远的同伴 燕玲阻止了我发酒疯,我想说的话被她制止了,我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我很气愤也很无奈,我还是怕惹怒了阿杰,他会把我们甩在大马路上。阿杰对我的行为没有什么特别的的反应,还算是情绪稳定。在回来的路上,他和我们并肩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丁丁,先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不想你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真的,这不是我叫你到这来来的初衷。” 有那么一刻,我的心还是柔软了一下,我没有像刺猬一样把他的手打开,只是斜着白了他一眼。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睡觉了,只有江美还坐在小凳子上等着我们,刚进门就看见她脸上怏怏的,只见她冷冷地对阿杰说:“回来这么晚,规矩不用遵守了哇?” 阿杰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侧身进洗手间洗漱了。燕玲有点尴尬,赔笑道:“阿杰陪我们到处走了走,熟悉熟悉环境。” “出去走可以,可是到了睡觉时间,大家就得熄灯睡觉,制定规矩的人,自己又把它破坏了,以后怎么约束别人呢?”江美看似和燕玲说话,却把头朝着洗手间,声音很大。 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懒得理这帮奇怪的人,进房间换睡衣去了。心里却很别扭,后悔刚才吃了阿杰的东西,像偷吃被发现了一样,能吐出来就好了真是膈应人。 阿杰好像很怕江美,躲在洗手间半天不敢出来,等江美刚刚进房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客厅一闪身,就进了男生的房间,和我目光相对的时候,不忘尴尬地冲我做个鬼脸,我假装没看见,却很鄙夷,心想至于吗? 等他们都走了,客厅里就剩下我和燕玲,我们俩面面相觑,像犯错被抓了现行的小学生,我们哪里知道这里的什么鬼规矩,只晓得在学校里面,才必须要按时熄灯睡觉,没想到这里还在延袭学校的作息时间。 没想到阿杰在江美面前这么怂,不是说他是大家长吗?是这个屋里所有人的上级吗?那为什么那么怕江美呢?他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制度?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我迅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各种疑惑。 当我们蹑手蹑脚进去房间的时候,江美背对着我们,应该还没有睡着,可是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我们赶快溜进自己的被窝,轻轻躺下,一夜无话。 无论如何,年轻人的瞌睡,沾着枕头就来,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看见妈妈在搓麻线,我靠着她坐下,把手伸进她的围裙下面取暖,妈妈放下手中的麻线,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我的肩。 “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啦?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 “海南的大海,你看见过啦?大不大?” “……” “你这个娃娃,怎么不理妈妈呢?” “……” “哎呀,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一直不说话,枕着妈妈的腿,眼泪透过她厚厚的毛裤,浸湿了里面的皮肤。妈妈一下子慌了,一把扳起我的头,我就醒了。 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迷糊了好久,才知道这是海南,妈妈在遥远的四川,离我很远。想到刚才睡梦中妈妈焦急的脸,我有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的冲动,为什么总是惹事,在梦里也不能让她安心呢? 旁边铺里传来燕玲轻微的鼾声,她睡得如此香甜,我原来以为她和我的想法偏差不是很大,今天才知道,是我一个人在庸人自扰,她远没有我这样的烦恼,她在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我们遇到的事物和人,而我打一开始,就陷入了被朋友欺骗和背叛的情感怪圈。是我想太多,还是她太简单?我哪怕尽量往好处想,可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人无法不疑心啊,难道燕玲就一点不觉得奇怪吗? 江美好像没有睡着,翻了好几个身,她今晚很不高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我们没有遵守作息时间,还是另有隐情,又想起阿杰靠着墙壁闪进洗手间不敢出来的样子,总觉得事情蹊跷。 这里的神秘无处不在,光靠猜,是想不透的。算了,睡吧,反正一穷二白。 我翻了两遍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很快就天亮了,我仿佛刚刚睡下。长了十八年,我第一次感受到半夜醒来给身体带来的不舒服,那个叫失眠的病症,应该就是在那个夜晚,第一次在我人生的沃土里被播种下去的。 一大早,一屋子人谈笑自若,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自己的洗漱和打扫,江美一边洗漱,一边笑盈盈地和我们道早安,仿佛昨晚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也可能,她的生气不是针对我们,毕竟我们并不懂这些。 室友们营造出来的这种自然感,给我们一种错觉,似乎我们这七八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早餐依旧是白米粥和市场里买的散装榨菜,榨菜是酸甜口,表皮裹了一层红红的辣椒酱,但是一点辣味都没有,我怀疑海南的辣椒都是假辣椒,或者红红的颜色只是为了营造一种氛围,给人一种假象。 这次阿杰和我们一起吃的早餐,没有像前两天那样,一大早就没了踪影。 我在这群充满朝气的人群里,瞬间有种美好的错觉,如果抛开其他的不说,光光是这样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住在一起,还是很有点意思的,一个人说的冷笑话,所有人都懂,代沟和年代差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今天我打算随波逐流,听燕玲的话,试着去了解一下这个什么加盟连锁。在还没有想好怎么给妈妈打电话要路费之前,我不能表现得太任性,毕竟大家非亲非故,把他们惹急了,被赶出来还是有可能的。 我和燕玲两个没有被分开,还是由江美带着,去了另一个区域,见到了一个热情洋溢的胖女人,当然见面还是叫老总,从江美的介绍里,当然一定也是一个极其能干出色的精英,尽管从面相看起来,实在并不怎么样。 胖女人侃侃而谈,当然又是自己极富传奇的励志故事,听得燕玲热血澎湃、激情荡漾。 我不感兴趣故事是否精彩,我只发现了一个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口才极佳,都很有演讲的才能,他们或者声泪俱下、跌宕起伏,或者激情彭拜、精彩纷呈。因为我喜欢冷眼旁观,除非是我真的感兴趣,否则别人很难把我带进他们营造出来的意境里,这可能和我爱看《水浒传》或者《史记》之类的书有关,思考总是深了一层。书本里什么样的故事没有呢? 回来的路上,燕玲兴致勃勃地问江美: “江美,你带我们见的人,都好优秀啊!” “不是我带你们见的人才优秀,这里每一个人,必须优秀。” “在邀约朋友过来之前,难道还必须要权衡一下他们的能力大小?” “不用不用,只要来了,就会把他培养得很有能力!” “这么厉害?” “当然,舞台太大、导师太好、小伙伴太捧场,必须优秀!”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在想,我第一个要邀请的,就是我一个小学同学,她现在在中山那边打工,但是没多少文化,怕她过来了不好发展。” “你这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别的不说,我们自己家里,就藏龙卧虎啊,别说小学文化了,就是文盲,也可以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演讲大事、分享大师,成长为最成功的人!” “……” “……” 我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在听,我很震惊,原来燕玲心里已经在物色邀约的人选了!而我还在幻想要和她商量怎么回学校的事,昨天我只知道她不是很想回去,却没想到她心里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我看见江美兴奋的眼睛,我还看见她有意识地看了一眼我的表情,仿佛示威。这次我脸上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我也发现了我自己一个奇怪的现象,只有在阿杰面前,我才会在瞬间就释放自己,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表达得淋漓精致,但是在别人面前,却很会装深沉。 但是我心里却五味杂陈,我觉得燕玲过于草率,无论如何,都太草率了。我必须要和她谈谈,走或不走,我都要把我心里想的告诉她。 我当时迅速在心里盘算着,她们后来又具体谈了什么,我再也听不进去了,一不小心,厚厚的松糕鞋底踩了一块果皮,把我溜了好大一个趔趄,我惊慌失措地想收拾好心情,却更凌乱了。 “丁丁,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啊!闹小性子、爱吃零食,走路也走不稳,真是太有意思了!”江美哈哈大笑,语气表情和声音都很夸张,我当时好想给的脸上呼一巴掌。真是个神经质的女人,我和你很熟吗?莫名其妙。 “哎呀,崴脚了没有?”燕玲赶紧转过身来扶住我,关切地蹲下来想要查看我的脚有没有受伤。 我也蹲下来,把她的手拨开,使劲揉捏自己的脚裸,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但是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硬生生地把它们憋了回去,马上到“家”了,我不能这样莫名其妙地掉眼泪。现在是我一个人了,我要坚强。 下午,无论如何,不管他们是否准许,我都要和燕玲谈谈。 022 糟糕的谈话 我如愿以偿,在来海南的第四天下午,终于和燕玲有了一次单独的像样的谈话。 “下午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想和燕玲两个人单独出去走走。”吃午饭的时候,我冷不丁地在饭桌上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应,看得出来,他们都有点紧张。燕玲用胳膊靠了靠我,因为事先没有和她商量,她也觉得很突然,很疑惑。我不看她,也没有理她,只是埋着头扒拉米饭,静静地等他们的回应,应该说是等阿杰或者江美的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阿杰才假装幽默地看着我说:“你们想偷偷出去买零食哦?” “嗯。” “带上我呗!”江美调侃道。 “下次再带你。”我头也不抬,面无表情,一口回绝了。我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争取这次单独和燕玲谈话的机会。 大家不好再说什么,一时间鸦雀无声,阿杰迅速地看了一眼江美,大概是暗示她算了的意思,江美却白了他一眼。。 “真害怕你们走丢了,要不你们买你们的东西,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这总可以了吧。”江美用很忍耐的口气再次争取。 “不用,我们不会走远,也不会走丢,会回来的,毕竟除了这里,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说话还是没有抬头,继续吃碗里的饭。 “可是……” “就这么说好了吧,给次机会,谢谢你。”我突然抬起头,静静地盯着江美的眼睛,坚定地说。 江美被我盯得有些紧张,却不好再阻止,她看了看阿杰,阿杰竟然没有回应她,顿时她有些恼怒,摊摊手、耸耸肩:“都行啊!反正我无所谓的。”这句话倒不像是说给我的,应该是赌气说给阿杰的。 “谢谢。”说完我站起来转身去厨房放我的饭碗,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直接进了房间。 客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好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还好燕玲这次没有和稀泥,她总是容易妥协,总怕违背别人的意思而委屈自己。来这里几天,我们被江美形影不离地跟着,被他们把时间塞得满满的,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应该也有话对我说。 “不好意思啊,丁丁她有点任性,在学校就是的,但是大家都喜欢她,她人不坏的,就是性格很固执。”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燕玲在替我开脱。 “被骄纵的小孩,拒绝长大。”江美打着她一贯以来的假哈哈,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我,这是她第二次说我拒绝长大。 “你们去吧,不要走远了,要注意安全,把她照顾好。”阿杰的声音。 “哎呦,我的天!出门的时候,我的同学都叮嘱我‘燕玲,你要把丁丁照顾好哦!’现在你也这么说,可是我和她一样大啊,个子小真是占便宜!”燕玲大声抗议。 虽然燕玲嘴上觉得大家这样的嘱托很不公平,可是这一路上,她确实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燕玲很善良,心地很好。 她说到我们的同学,我鼻子一酸,突然好想好想他们啊。 临走的时候,大家确实最不放心的就是我。我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虽然平时很懒散,但是每次期末,却总能考出好成绩。于是每到临近考试,大家就喜欢找我压题,往往能压对几十分,于是大家又觉得我聪明。其实哪里是聪明,就是爱看书,看的书多了,就很容易在千头万绪中梳理出来一些重点,用在学习上也是一样的。 由于我个儿娇小,说话任性孩子气,生活上又极其马虎,平时大家没少照顾我,帮忙打水打饭是常有的事。这突然出远门,都担心我的自理能力,所以一致叮嘱燕玲要把我照顾好,燕玲娇嗔着:“我也是孩子呢!公平点好不好!”大家揶揄着:“你是孩子,是大孩子!” 阿杰知道我,所以他说出和我同学一样的话不奇怪。 在我的极力争取下,在那个阳光斑斓的下午,我终于单独和艳玲走在了郁郁葱葱的椰子林里。 我们静静地走了好久,都没有说话,难得的清净,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的林荫道,只是这里没有鸟叫。 “艳玲,你怎么想?” 我率先打破了平静。 “什么想法都没有。” 她淡淡地说。 “我想回家。”我说。 “……” “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不是很想回去。” “他们说的这个什么加盟连锁,很悬的,我感觉很虚无。” “我还是那句话,你从头至尾都没有用心去了解,结论下得太武断了。” “那你觉得可以做?” “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感觉并不坏。” “要很多钱,要叫很多人。” “叫人倒不是问题,只要是好事,叫人来也是为他们好,是共赢。” “也许这只是一场骗局。” “江美、阿杰、波哥……你觉得他们像骗子吗?” “以前不是,现在……不知道。” “阿杰对你很好的。” “好就不应该用欺骗的方式叫我们过来。” “哎,又回到欺骗上面来了,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有时候我觉得你很执拗,爱钻牛角尖。” “短短几天,我们说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我是觉得,你想得太多了。” “不讨论这些了,都没有意义,我们还是回去吧,正赶上做毕业设计,无论怎样,我都觉得这里不适合我们。” 我几乎是哀求的,听她说这些话,我很绝望。 “我想,我可能不会回去,我想留下来。”燕玲用很冷静的口气说出这句话,让我后背一凉。 “你家里会给你钱吗?你怎么开口呢?你敢说就是做一个叫加盟连锁的工作,要交3900块钱吗?”我语调陡增,大声质问她。 “丁丁,不要这么咄咄逼人,我不知道你这么充满敌意是因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吗?如果你执意要回去,那是你的自由,我觉得好,我想做,也是我的自由。对不对?” “我是怕你被骗,我们一起来的,就应该一起回去!”我气急败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没有想到艳玲其实早就在心里打定了留下来的注意,我还一心想着,等我把心里的疑惑一一说给她听,她明天就会和我打道回府。 “丁丁,我知道你很聪明,可那是在学习上,并不代表社会知识。你看见这里成千上万的人,难道他们都很笨吗?像李总、童总这些成功人士,他们的阅历不浅吧,这几天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笨蛋吗?”艳玲自始至终都是很平淡的语气,很平静的面容,感觉她今天和我一起出来的目的,就是来和我辩论的。 我简直抓狂!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艳玲每天忙着和他们一起“进步”,我每天烦恼着被骗,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南辕北辙地走了好远,这是我没有意料到的。 “如果我回去了,他们问我你呢?我要怎么说?” “那只能随你的心了,你怎样说都可以,毕竟嘛,你的嘴巴你做主!你说是不是?”这时候艳玲突然笑了,她耸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就说你被骗了,现在正打算和他们一起去骗人!”我瞪着她,气鼓鼓地说。 “我晓得你不会。丁丁,我们都不走,好不好?我们一起做,也许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赚了大钱,可以坐飞机回去!”艳玲突然看着我的眼睛,用认真的口气和我商量,我看见了她眼睛里的光,虚无缥缈又热烈的光。 “这个是骗人的,做不得啊。”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这是骗人的,那只是你的猜测,是不是?”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心里不认可它。” “你是觉得阿杰叫你来的方式不对,所以你一直感觉自己被骗了。但这是两回事,你把他们搞混淆了,所以你心里那么抗拒。”有那么一瞬间,我从艳玲身上看见了这几天给我们沟通分享的那些人的影子,她“成长”得太快了,我今天下午是说服不了她了,我绝望地告诉自己。 “你家里会给你筹这笔钱吗?加上生活费,至少也得5000块才够。”我又想从钱方面下手,做垂死挣扎,我希望艳玲能够知难而退。 “如果我要,我爸爸就会给我准备。”她肯定地说,“在钱方面,我爸爸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可是你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 “我会加倍还给他们的。” “万一没有赚到钱呢?” “不会,我都想过了,我可以叫过来的人很多。” “艳玲,你再仔细想想。” “我仔细想过了。” “我们还是回学校去吧,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找工作,也可以和同学们在一起,还不用问家里要那么多钱,这样更稳当更安全。” “你知道阿杰江美他们为什么都来这边了吗?是因为四川工作并不好找,工资又低,很多女生毕业后,去了商场卖衣服,有的去餐厅做服务员,我们回去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 023 最后的倔强 我从来没有关心过毕业的学姐们都去了哪里,也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如果说我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肯定很多人不会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这就是我的致命缺陷,不知道未雨绸缪,没有计划性,随心所欲地活了十八年,所以很多时候都很任性,江美说我拒绝长大,虽然不喜欢她和她说的话,但却是事实。艳玲这么一问,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在这里,起码还有一次机会。如果成功了,就有了第一桶金,如果失败了,当一次人生阅历。”原来艳玲已经想了这么远,这是我没有料到了。 我爱看书,那个年代的言情小说就是琼瑶,我把她的每一本书都读了很多遍,我觉得爱情都是绝对单纯的,生活都是书中女主角那样的。那时候我没有仔细研究,其实琼瑶书里的女主角,要么才华横溢,要么家世显赫,要么美若天仙,从来没有一个是从四川大山里走出来的其貌不扬的乡下丫头。 但是我一直禁锢在她的三关里,对人生没有充分的思考和认识。 我突然觉得沮丧,原来现实这样让人彷徨,回去并不是有工作在等着我们,国家包分配的时代,已经在我们毕业的前几年,彻底改革了。 是啊,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找了个台阶坐下来,从丛林的缝隙里掉下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亮,一颗两颗地落在艳玲落寞的脸上,在上面不停地跳动。 本来是要说服艳玲和我一起离开海南的,这场谈话却突然这样戛然而止,现实像一个闷锤,落下来才知道它的分量,两个青涩的十八岁女孩,承受不起,又躲不开。 “椰子会掉下来吗?一下子砸中我们的脑袋。”我傻乎乎地问。 “不会,从来没有看见过有这方面的报道,我们不会那么幸运。” “椰子好喝吗?” “买一个尝尝!” 这时候,我们又像我们以前的样子了,买一个椰子,是我们那一刻迫切想做的事。 这场我期待已久的谈话,就这样没有结局地收场,燕玲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四川。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一个内心非常要强的女孩,比懵懂的我成熟多了。可能那个年代,每个中专生的心里,都充满了对父母无尽的愧疚和爱,花了父母的辛苦钱去读书,一旦进入社会,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快点赚一大笔钱回馈父母,,一是希望他们知道,读书的钱没有白花;二是对社会充满了无知无尽的想象,一切都太理想化,以为单凭一腔热血就可以闯荡江湖,然而理想丰满,现实灰暗。 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不看好他们这个所谓的加盟连锁,无论阿杰江美以及在这里遇见的人,怎么美化和诠释它的魅力和诱惑,在我心里,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哪怕那个时候,扎在海口从事这项“事业”的人,至少有三五万之多,但我的这一认知,却从来没有改变。 也许他们都是白痴,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然而我无力反驳,因为他们总有一大堆解释等着我,包括才来了几天的,我的好朋友燕玲,这让我很无奈也很无力。 虽然没有谈出个所有然来,天晚了我们还是不得不“回家”,何况燕玲还兴趣盎然地忙着要去参加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分享会”。 刚刚走到公寓楼下的小桥边,就看见阿杰两只手揣在裤兜里,百无聊赖地在桥上踢着石子儿等我们。阿杰还是很好看的,适中的身材和俊逸的脸庞,我知道在学校的时候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对每个人都笑嘻嘻的,至少我看见的时候总是这样。 “你们去哪里游荡了一圈?”一看见我们,阿杰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那边公园里。”燕玲笑着回答。 “好耍不?” “不错,有树有鸟有椰子,这不,还买了一个!”燕玲举了举手里的椰子示意他看。 “不好喝,不甜不咸,是不是?” “还可以,像藕的味道。”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没有搭话,阿杰有两次拿眼睛偷偷看我,想窥探我的表情,我假装没看见。 “今晚……去开会不?”阿杰迟疑了一下,突然问燕玲。 “当然要去了,我们快点回去吃饭吧,等会儿人满了,只能站在门口了!”燕玲催促道。 “就是就是,那我们走快点!”阿杰的语气一下子欢快起来,脚步也轻巧了好多,走路一步跨出好远。 我只得跟上他们的步伐,我看见阿杰突然满脸笑意,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打开房门,大家都齐刷刷地坐在饭桌旁边等我们,一个个尽量给自己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尤其是阿杰,这个下午心里一定忐忑不已,放我和燕玲单独出去说话,是极为冒险的事,说不定两个人一合计,明天就要和他们说再见。但是如果阻止我们单独相处,又实在没有理由,毕竟是同学,拉不下脸。 “开饭咯!波哥快点吃,你腿长,走得快,吃了先去会场给大家占位子,别人站着没关系,但燕玲和丁丁,必须得有坐的地方!” 阿杰兴奋地宣布。 “耶时长官!”波哥突然腾地站起来,调皮地行了个军礼!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嘻嘻哈哈地吃起饭来,刚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烟消雾散。 我暂时没有主意,只得端起饭碗,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白米粒,想不出什么名堂,只得随大流。 大概大家以为,我不仅没有成功把燕玲策反,自己反倒被她劝降了! 饭后跟着大家去开会,一路上仍然行人如织、络绎不绝,据说这一片有好几个会场,都是开“分享会”的,场场爆满,人山人海。 但是当大家火急火燎地赶到门口的时候,我真的不想进去,不想勉强我自己,就扭捏着站在那里不动。 “又怎么啦?”燕玲看我这样,很生气,冷冷地问我。阿杰没有说话,江美他们顿了顿,我看见阿杰朝里面努努嘴,示意他们先走,于是这伙人假装没事似的,先往里面去了。 “你们去吧,我在外面透透气,里面太闷了,我等会儿进来,我头疼。”我小声说,不敢看燕玲的眼睛。 “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自己一个人进去?” “你们进去就是了嘛,没关系的,我在外面等你。”我像个没有买到糖的小孩,嘴里嘟囔着。 “燕玲,你先进去,我在外面陪丁丁,不要担心。”阿杰说。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安排一下就出来。”阿杰看着我的眼睛,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地说,等我点头答应后,他才在人群中开路护送燕玲进去。燕玲忍耐地看了我一眼,跟在阿杰后面进去了。 我看他们走远了,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匆匆离开大门,双手交叉抱着胳膊站在路边,把头仰得高高的看天,看耸入云霄的椰子树,看上面沉甸甸的椰子,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 我究竟为什么总是想哭?年少时候的情绪总是说来就来,用淌眼泪来抒发自己的感受,挥洒自如。 其实我知道燕玲的意思:哪怕我不打算留下来,也不应该打乱阿杰他们的节奏,不要特立独行,至少不要让大家觉得别扭。她实在是个周全的姑娘,像薛宝钗一样,事情和人情总是顾全得面面俱到,而我则有点像林黛玉,尖酸刻薄、伶牙俐齿、小性子、不想做勉强的事,只想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这就是性格,改不了的。 阿杰终于把他们“一大家人”安排好,才从会场里焦眉烂眼地出来,这时候他早没了在码头接我们那个晚上的意气风发、利落帅气,只见他背佝偻着,步履慌乱,东张西望搜寻我的位置。 我站着没动,我很想给他两拳,如果是在学校,在我熟悉的环境,我早不理这个人了。可这是在海南海口,一个四面环海的地方,很没有安全感,我不会游泳,不敢轻举妄动。之前我对我们的友情毫不怀疑,但是经过了这么几天,一切都变得那么不肯定了。 千山万水来这一趟我无所谓,有没有工作也不是很重要,就是被欺骗的这个坎儿在我心里过不了,想起就难受,甚至呼吸都不顺畅,十八岁还是太年轻了。 “丁丁!”阿杰终于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见我了,大步向我跑过来。 我站在一根柱子旁边,掩藏了半边身体,我是故意的,潜意识里我想看他找不到我时,会是什么反应。 “找个地方坐坐吧!”他说着,揽了我的肩膀就要走。 我反身一扭,躲开了他伸过来的胳膊,和他拉开距离,不说话,也不走。 “总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吧,人来人往的不好看啊。”他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小声祈求道。 我还是站着不动,不说话,眼泪却再也憋不住,簌簌地落下来。 “跟我走!”他用力拉过我的手,拖着我大步向旁边的林荫深处走去,我只得跟着,因为站在这里哭的确不好看,他的手力气很大,我想挣脱也挣脱不掉。 024 突然而至的初恋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走了好远,来到一块四周有树的草坪,一块屏风挡住了对面公寓楼洒过来的灯光,半明半暗。 “来,坐这里!”阿杰说着就把身上的衬衣脱下来垫在草地上,让我坐。 我只站着不动,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丁丁,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焦急地拉我抹眼泪的手,手足无措。 我哭得更凶了,心里很难过,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随着眼泪奔涌出来。 “丁丁,你坐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说,好不好?” 我终于还是坐了下来,阿杰也赶紧在我身旁坐下,递纸巾给我擦眼泪。 “小不点,别难过了好吗?别哭了,看你哭我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强烈,早知道的话,打死我也不会给你打那个电话。其实你做不做我们这个工作都没关系,你想回去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真的!” 在学校的时候,阿杰也是这样温柔地和我说话,可是来海口的这几天,他都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单独长时间两个人相处,这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那么好的朋友,走出校门就变成这样?我心里更难过了,索性嘤嘤地哭出声来,我需要一次彻底的释放。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心里好难受?”我一边哭一边质问他。 “对不起,我考虑得不周全。” “我一个人还好点,可我还带着燕玲,你让我怎么给我的老师和同学交代?”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相信我。” “这几天你都躲着我,你是故意的,你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我知道。可是你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吗?你以为我那么好忽悠,带我见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我就被蒙蔽了吗?” “我就是不敢面对你,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也看出你的想法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最难过的就是你的态度,我没有从你那里看见一点真诚。” “对不起。” “为什么要叫我过来?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你却骗我……呜呜……呜呜……” 我真的很难过,阿杰他真的不应该叫我过来,不然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是现在变成了这样。 “我心里就是想要你过来,我就是这样想的,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啊?怎么相信你?” “我……”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急的抓耳挠腮。 正当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弯着腰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把我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然后俯身手忙脚乱地吻住了我半张开着的嘴唇。我一时错愕,极力躲闪,但是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有力,我根本挣脱不掉。 很快我就放弃了挣扎,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亲吻,也就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初吻。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些许紧张,又仿佛有隐隐的期待,我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干脆什么都不想吧,闭上眼睛,让这一切静静发生。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他才把自己挪开,我也醒悟过来赶忙挣扎着想要逃离,但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还是把我笼在怀里,我想抬眼瞪他,却看到眼前的世界撩云拨雾,无比清晰。 “丁丁,我喜欢你很久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因为我好想看见你。”阿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有说话,但是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我的心,知道了自己为什么风尘仆仆地过来,为什么一直纠结他的欺骗,为什么这么多天总是想哭,为什么刚才没有坚决反抗……原来,是因为我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这种莫名的坚决,是因为我心里,也喜欢他。 那时候的十八岁,单纯天真得可爱又可笑,一切都是隐忍的,含蓄的,等待的,被动的,关于感情,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明确地定义。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不知道你怎么想,刚才我……对不起。”他痛苦地说,这时候,我看见了他的真诚,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让我看见那个还是学校里学生时候他的样子。 我混沌了几天的脑子终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澈,嗅着周围的空气,也觉得格外芳香可爱,夜色不再朦胧了,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周围连一只小鸟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这里是我的伊甸园,如此浪漫美好!我突然爱上了这里的一切,海南的冬天,好温暖啊! 女孩子就是这么简单,不管你聪明也好,糊涂也罢,只要沾上“爱情”两个字,水平就都差不多了,谈不上什么智商和情商,就一傻。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把头依偎在他的胸口,我不想说话,夜色太美,我怕这一切是梦境,不是真实的。 如果这就是爱情,那最初的感受,实在太美了! 阿杰立刻明白了我的回应,他兴奋地掰过我的脑袋,用额头亲昵地顶着我的,笑着,看着我,紧紧地看着,好像自己一转眼,我就会突然消失一样,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吻我的脸,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鼻尖,我的嘴唇,轻轻地,温柔地,梦幻地。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我没有一丝准备,又好像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时间就这样在夜色中,静静地流淌。我们仿佛听见会场结束,人们的喧哗声,又仿佛没有听见,就这样坐在一起,他抱着我,我偎着他,让一切在这一刻都停止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歪着头问他。 “不知道,或许是第一次看见你,来打乒乓球,拿着个拍子,兴冲冲地跑来,看见没有球台了,噘着嘴失望的样子。”他回忆着,脸上挂着笑。 “这都还记得?” “当然了,很可爱。” “确定是那时候?” “又或许是,你挤在小卖部买零食,提着一包旺旺雪饼,像个小孩,请我吃,一包都塞给我,那么大方。” “才没有,胡说八道!” “你忘了我可没忘,每次看见你,都是可可爱爱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喜欢。你呢?你也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 “那今天以后呢?这时候?” “也许喜欢吧,这时候我还分不清,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我现在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 “那你再感受一下。” 他说着又把我搂进怀里,一把吻住了我,这次我没有丝毫挣扎,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静静感受这种感觉,世界都静止了,天地间只有我们彼此。 “你喜欢我吗?” “喜欢。” “这是爱吗?” “是。”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现在。” ……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献出了自己的初吻和初恋,在毫不知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不知道是不是阿杰急中生智地一个零时决策,还是蓄谋已久地必然行为,我却被轻易的俘虏了。 夜实在很深了,我们才不得不回家,他牵起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温柔地看我,又忍不住低下头想要亲吻我,我调皮地笑着躲开了,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在海口空旷的大街上,我们肆无忌惮地追逐和奔跑,我人生的第一次爱情,就这样突然而至,我所有的猜疑和抵触,这一刻,都无足轻重了。 快到巷口的时候,阿杰拉我着停下来,对我说:“我们暂时不要让大家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心里闪过一丝不舒服。 “这时候让大家知道,不太好。” “是因为,我不够漂亮吗?” “不要瞎想,我的丁丁漂亮又可爱!” “那为什么不可示人呢?” “不是不可示人,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大家一心都在事业上,我带头谈恋爱,不好。” “随便你吧,我无所谓。”我冷冷地说,转身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 阿杰赶忙拉着我,急急地说:“丁丁,你要理解我,不要生气,好吗?等过一阵,我的团队稳定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相信我!” “你是不想让江美知道,是不是?”我突然冷不丁地这么一问,阿杰一下子僵住了。 “不要瞎说,也不要瞎想。”他立马制止了我。 我勉强挤出个笑容,轻轻点头,今晚实在太美好,我不想让它蒙上阴霾,甩甩头,告诉自己,有什么所谓呢?他爱我,我心里知道就行了,我们自己的事,不用让全世界都知道。 当我们轻轻开门进去,只有燕玲还在等着,其他人都早已进入了梦乡。她看我很阳光的脸色,就放心了,叮嘱我早点洗漱睡觉,然后自己回房间了。 我刚刚进洗手间洗漱,阿杰就悄悄溜了进来,笑嘻嘻地靠在门口看着我,我娇嗔着推他,推不动,两个人都不敢说话,就是傻笑。 我相信那一刻,那一个晚上,我感受到的,一定是爱情。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晚上,改变了我那段时期的人生走向,有时候啊,一个选择,一个决定,就在一念之间。 025 莫名其妙 一晚上辗转反侧,稀里糊涂地把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当我真正躺下来的时候,大脑才重新活了过来,这下该怎么办? 我终究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可是突然想起了阿杰的脸,仿佛又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脸上不觉一热。 我们之间的关系保密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我最后离开了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毕竟人言可畏,那时候的女孩子,还是把名声看得很中国的,比希望因为感情的事情,被别人指指点点。 我东想西想,不能入睡。当我想到阿杰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的父母,曾经答应过妈妈,不会很早谈恋爱,也常常听爸爸说,男人一定要正直上进,品格端正,不可以远嫁,也不可以和不三不四的男孩交往。阿杰好像不符合父母的要求,我在心里细细想了一遍,竟然有点泄气。又赶紧摇摇头,都哪里跟哪里啊,或者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就是幻觉而已,我在心里给自己说。 不知不觉天亮了,我仿佛还没有睡,赖床是不可能的,我还是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把垫在地上的毯子整理好,把被褥叠好。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从客厅经过的时候,都低着头,我怕看见阿杰,怕和他的目光碰上,我明显感觉到有目光热烈地追随着我,我就是不看他,心里很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别人发现我们的秘密,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昨晚还因为阿杰说要保密而心生怀疑,这时候我却怕得要命,简直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知道这种心理是否是普遍现象,还是只有我这样莫名其妙。 一直到大家一起坐在桌上吃早饭,我还是没有看阿杰一眼。 “小不点,怎么不吃菜呢?”阿杰故意大声说,因为我始终不看他。 “在吃啊。”我斜着眼白了他一眼,我看见他嘴角的坏笑,又得意又紧张。 “不要太斯文哦,我们一人多一口,这点菜可就没有了!”不明就里呃波哥调侃道。 其实有什么菜呢,就是白米粥配榨菜。 我突然很后悔昨晚的事情,真希望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很沉重的负担,我发现,在这个环境里,在这么个条件下,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早餐后,我主动拿着笔记本和笔站在门口等他们的安排,这在大家看来是很不同寻常的。我只是想快快离开这件屋子,我想离阿杰远一点,我急于想逃避他,这一大早所有的想法和举动,我自己都匪夷所思。 “丁丁今天和我一起吧!”阿杰和江美商量,他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想要被我听见,可能他对于我今天的反常表现心里很没有底,急着想和我单独出去一下。 “我不和你一起,我要和女生一起。”我忙拒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怕单独和他出去,又发生昨晚的事,我还没有想好,我想离他远点,以便独自思考一下。如果他又想像昨晚一样,我估计自己还是会妥协。 “哎呀,你要服从安排,不能擅自行动。”阿杰急急地说。 “哼,不要对我用服从两个字,那是你们的事,不要扯上我。”我一下子就不开心了,说话又阴阳怪气起来。 “好好,可是,今天你和我一起吧,我要带你去见一个比较重要的人,已经约好了。”那个重要的人可能是他自己,我心里想。 “不要,我不去,我就和燕玲一起,她去哪儿我去哪儿,其他哪里也不去。” “哎呀你怎么想的嘛?”阿杰有些急了,他拿我是没有办法的,对我来硬的是最没有用得,我从小到大都不吃这一套。 “没怎么想,就是想和燕玲一起。” “好了,别争了,阿杰你也带上我,我们三个一起不就好了?什么重要人物让我也认识一下不好么?”燕玲赶着过来解围。 “不是……” “不让我去啊?”燕玲嚷道。 “不是啊,我们都有自己的安排。” “那好吧,丁丁,你就别任性了,你看你把阿杰给急的,一大早都冒冷汗了。”艳玲走过来拉我的衣袖。 我这时候才正面看了他一眼,果然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汗珠,没用的人,洋相出大了,我心烦意乱起来。 “我不想和你一起,我决定了就不会改,不要说了。”我看着他冷冷地说。他不说话了,大家也僵持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自己回房间了,“你们去吧,江美你把她们俩都带上。”他临进去前甩给江美这句话。 江美耸耸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有责怪,有生气,也有无可奈何。 我不说话,跟在江美和艳玲身后,鱼贯出了门。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并不是很喜欢昨晚发生的事情,我想要跟着她们一起做掩护,在心里好好想想这件事,尽管昨晚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想明白,但是总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吧。如果我和他谈恋爱,就势必要留下来,可是他们搞得这个什么加盟连锁,分明就不是什么正当工作,还要那么大一笔钱,对我来说根部不现实。 如果我走了,这个刚刚萌芽的感情,也就不及而终了,丁丁同学,你究竟怎么想?我在心里一千遍的问自己,都没有答案。我肯定是喜欢他的,我仔细想过了,如果这是在学校,或者是有正经的工作,这段感情继续下去也挺好,可是目前,一切都如此糟糕。 江美今天又带我们去那个胖胖的童姐家,童姐还是穿着衬衣包裙,她是真的不嫌热,还是沙哑着嗓子和我们侃侃而谈。 “两位妹妹这几天进步很大呢!”她恭维道。 只有艳玲和她寒暄,我是傻傻地跟在后面,我在我自己的思想里面神游,我在盘算我的事情。关于他们谈的成功、加盟连锁、车子、票子、房子,我都不感兴趣,我在想我要怎么制止自己对阿杰的感情,我要怎么给他也泼一盆凉水…… 我知道阿杰刚才为什么非要单独带我出去,我今天起床后的冷漠和昨晚突然陷入热恋的可爱完全辩若两人,这很让他有些不安和不解,他急于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昨晚的热情是真的,今天的冷漠也是真的。我很恼怒自己的草率,这和我平时的处世原则很是大相径庭,认识我的人,看我的外表,总以为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不点,但其实我做事是很有分寸的,唯独昨晚乱了方寸,因为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乱了阵脚也是有的。 从童姐家出来,时间还早,我提议说我们去公园转转吧,没想到江美居然同意了:“好吧,今天你们俩表现不错,至少丁丁没有在别人家和别人唱反调,就奖励你们去公园吧。”江美像个幼儿园老师对待小朋友一样。我哪有心情和你们唱反调哦,我想,我的事情还焦头烂额呢,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这个公园也有一块很大的草坪,艳玲提议我们在这里坐坐吧,我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心猛地跳了两下。 “不做地上,湿气重,我们去那边的石凳子上坐吧。”我赶紧拉着她们离开这里,哎呀,真是懊恼,我昨晚究竟是怎么了?是被阿杰下迷魂药了吗?真是太没有出息了,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突然想起阿杰的拥吻很熟练,不像我,是个小白。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精神一下子就来了,仔细想,真的是这么回事!心情又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我们在这座公园里的石凳子上坐了很久,,虽然还是一直在听江美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说的也都还是他们那点事儿,但是不得不说,是我来海口这么几天,和江美相处得最好的一个上午,也许是因为公园里香甜的空气,也许是今天没有对她说的话吹毛求疵。总之,我没有像小刺猬一样,随时炸毛。 回去的路上,燕玲突然问了江美这么一句话:“阿杰好像很怕你呢,我还一直以为你上他的上级。” “哈哈,哪有啊,他怎么会怕我呢!那是你的错觉吧!”江美大笑着赶忙辩解。 “真的呢,我看他在你面前,就像一个耙耳朵。是不是啊丁丁?”燕玲转头问我。 “啊?……是,是有点。”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心却砰砰地突然跳得很快。 “你说的什么话呀!哈哈,可不能乱说,人家阿杰那么优秀的。” “你也很优秀啊,现在出了校门,可以谈恋爱了,你们两个都那么能干,倒是很可以试试看呢!”燕玲打趣道。 “他应该看不上我吧!” “我们回去问问他,给你们撮合撮合!”燕玲很热心的,也不知道是信口开河还是真有这个打算。大家都边说边笑,我却是紧张得厉害,担心我们昨晚的事她们都知道了,听到后面,特别注意留意她们的表情,一切自然,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不过看江美的反应,也许,她也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想到这里,我心里又很不舒服,有点紧迫感。 026 李总来了 中午回去的时候,就看见阿杰在厨房里忙碌,我径直回了房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和我说话,好像早上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甚至昨晚的一切也没有发生。 我心里其实是不舒服的。哼,谁稀罕?我心里暗暗地想,正好,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最好!还是男孩,比女生还小气!女孩子就是这样,自己怎样作都可以,男孩不可以表现出一点点自己的脾气,很奇怪的逻辑。 今天的午饭还是老三样,豆芽、用油渣炒的胡萝卜、青菜汤。大家都狼吞虎咽的,米饭吃了一碗又一碗,大概是很久没有吃肉,没有足够的脂肪摄入,饭量就很大。我和燕玲还没有到那一步,如果在这里待久了就不好说了,目前还是一碗饭一碗汤的量。 吃完饭以后,阿杰对燕玲说:“先去午睡吧,下午就不要出去了,李总会来看你,和你聊一聊我们的加盟连锁。” “啊?李总,哪个李总?” “就是住洋楼的那个李总,鼓励你们唱歌的那个啊!” “为什么呢?劳驾他来看我?” “他比较欣赏你,觉得你前途无量!” “哇!燕玲,厉害咯!”江美听见了,无不羡慕地口气,大声嚷嚷着。 “你说谁要来看燕玲?李总?不会吧!”波哥也凑了过来,很不相信的语气。 这个李总有那么夸张吗?我心想,他们这伙人惯会演戏,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午睡以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出去了,我看见阿杰站在窗口,脸向着外面抽烟。 “我今天下午不出去。”我故意穿过客厅,大声说给他听,算是通知。他没有说话,我就当他默许了。 燕玲梳洗好了,在给脸上抹北海的特产――珍珠霜。燕玲本来就好看,皮肤白皙,眼睛深邃,身材高挑,稍微地那么一打扮,就很是楚楚动人。 我本身从来就不喜欢跟着他们出去串门,今天下午谁也拉不走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得看着燕玲,我怕那个什么李总打燕玲的坏主意。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小鬼大的人,对谁都不是太相信,处处提防着别人,也许因为我是摩羯座,就这么个德行。 “燕玲,你可要小心点。”我一边漫不经心用梳子梳我的短头发,一边对燕玲说。 “小心什么呀?”燕玲扭过头来问我。 “小心他们劫财劫色。” “哈哈,丁丁,我说你的小脑瓜里,成天都装些什么啊!” “装了很多坏人。”我一本正经地说。 “唉,没救了你。” “反正我今天不出去了,守着你。” “哈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缓慢的敲门声,阿杰一个健步冲过去开门。门外是穿着文化衫和休闲裤的李总,头发用了摩丝做出凌乱的造型,但又显得很整齐,微笑着,很像个“总”。 “李总您好!快请进!”阿杰很恭敬也很谦卑,说“请”的时候还弯了幅度很大的腰,握手前还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像非洲人一样,看了让人难受,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我心里很不喜欢。 “燕玲、丁丁,快过来,李总来了!”阿杰忙嚷道。 燕玲弯腰点头给李总打招呼,我只好跟着走过去,毕竟这个李总还是很有点派头的,我又不熟悉,还是不能显得太没有教养。 李总和我们一一问候,挨个握手,说实话他的手很软也很有力度,感觉不是太坏。 “李总请坐!”阿杰说着把一张小凳子擦了又擦,请李总坐下,这里当然没有他家那样的真皮沙发,但是他好像并不在意,很随和。 “燕玲你也坐啊,丁丁也坐。”阿杰又忙着对我们说,真不喜欢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大概很多学生,在初入社会的时候,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又及其谦卑吧,看着都让人心酸。 还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喜欢的男孩这个样子,又生气又难过。 于是我没有再故意让他难堪,就乖乖地坐了,不再唱反调。 可是李总今天不是特意来和燕玲谈话的吗?我坐在这里很不合适啊,转念一想,管他呢,听听这个大人物都给燕玲说些什么,如果又是励志诛心的,我就找借口去房间,如果是其他的什么,我就长长见识。主意已定,的就坦然自若了。 “阿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是第二次来你这里!是不是?”李总开口说话了,对着坐在他对面的阿杰。 “是是!您这是第二次来我家!第一次是江美签约的那次!”阿杰赶紧回答。 “是啊!江美是个能干的女孩!现在又来了两个和她一样优秀的!你这里可真是阴盛阳衰啊!阿杰,男子汉,你要加油咯!” “是是是!她们在学校就很出色!”阿杰点头哈腰地附和着。 “我们哪里有江美优秀啊!没有没有!”燕玲受宠若惊,赶紧谦虚地连连摆手。 “你会比她更出色。”李总缓慢但很肯定的口气,仿佛他说的话不是信口开河,不容置疑。 “啊?谢谢!那我加油!”燕玲连忙说。 “燕玲,我想听一听你对我们加盟连锁的看法,我听说你的反应很好,我想知道,你对我们这个事,目前了解得怎么往了。”李总用他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燕玲的眼睛,很诚恳地说。 果然是特地来和燕玲聊事情的,和我寒暄了几句,就很自然地把我撇开了。正好,我听听他们下一步又是个怎样的情况。 “我觉得加盟连锁,是个很好的事情。”燕玲也很认真,因为面对着李总的眼睛,她连闪躲和退缩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哪里?”李总继续追问。 “嗯,我觉得它是个新鲜事务,是个机会。” “新鲜确实是新鲜,机会你是怎么理解的?” “它,也许能让很多人成为百万富翁,能给我们这样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还有吗?” “它能锻炼我们的个人能力。” “你的认识,真不愧你来这里一趟!很了不起!”李总点这头,伸出来右手的大拇哥,他对燕玲的回答很满意。 “我没想到你才来了这么几天,能有这样的觉悟,很不一般啦!很多人在这里待了很久,认识都没有你深刻啊。” “我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 “阿杰!像燕玲这样的同学,你还考验她干什么呀,她如果加入了你这支队伍,对你来说,就是如虎添翼啊!”李总转过头对阿杰说,一副责备的口气。 “是是,燕玲进步很快!我是想到她才来没几天,要学习要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急。”阿杰回答李总话的时候,总是急急的,很紧张的样子。 “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做事做决定,要因人而异嘛。有的人接受能力慢,领悟能力差,多给些时间是必须的,可是像燕玲这种,就要加快进度,你再让她多学习几天,恐怕这个家的家长就要换她来当了,你就要让贤了啊!” “是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到。” “阿杰做得很好呢!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他学习,李总快别这样说。”燕玲赶快替阿杰解围。 确定李总和阿杰不是演的双簧?我心里嘀咕道,看起来倒是蛮真诚的,边走边看吧。 “那你对我们加入公司的流程也了解清楚了吧?”李总话锋一转,扭过头来问燕玲。 “不是很清楚,如果李总不嫌麻烦的话,请您和我们详细说一说。” “唉,你这个大家长啊!当得不称职啊!”李总又用手指了指阿杰,阿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没敢说话。 “我们公司呢,流程非常严格也非常规范。相信你们刚来海口的第一天,我们公司的讲师,已经给你们有所普及,不知道你们还有映像没有?要想顺利地加入我们公司,首先要花3900块钱买我们公司的产品,酵素、摇摆机和养生茶,你需要什么就买什么。当然产品的功效和质量都是非常的好,我这里就不多说了,买了以后你们自己慢慢来体验。”李总说着喝了一口水,稍作停顿。 “咱们交钱买了产品就签合同,然后就可以发展自己的业务员了,不用多,最多发展四个,为了保证自己队伍的质量,多一个咱也不收。好好维护你的四个业务员,维护好这四支队伍,也就是维护好了自己的生财之道,维护好了自己的成功之路。”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李总问燕玲,微笑着,轻声的。 “能懂。” “那你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说说,看我们能不能帮忙解决的。” “我,我是在想,我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你知道我们是学生,吃饭坐车都是伸手为父母要的。3900不是个小数目,我们没有那么多钱,问父母要的话,又怎么开口呢?如果说加盟连锁,他们又没有听说过,我要怎么给他们解释呢?”燕玲为难地说。 “哈哈!真是个傻姑娘啊!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方便和我说说吗?”李总听了燕玲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聊的很是投机,气氛和语气都很和谐! 027 谈话 “我父母在家种地,就是普通的农民,这么大一笔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我不忍心和他们开口,也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解释我们的加盟连锁,因为他们没有听说过,会担心的。”燕玲告诉李总。 “你的爸妈很了不起哦,供你读这么多书,真是伟大的父母亲啊!” “是的,他们很不容易,很疼爱我,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说起爸爸妈妈,燕玲的声音明显的高亢起来,我们的父母都很不容易,为了儿女能够多读一点书,付出了所有。 “那你在外面要好好的,身体好,心情好,不要让他们担心,努力挣钱,好好回报他们。”李总很有同理心,一下子说到了燕玲的心里。 “嗯,是这样的,谢谢李总的鼓励和关心。” “应该的,我们的同事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你不要说谢谢,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告诉我。” “好的!” “关于问父母要钱的事,你不要有负担,我们这次要钱,是为了将来挣更多的钱回去,再没有比这个更一本万利的投资了,在当今这个时代,没有哪一种生意比我们的加盟连锁更赚钱,我们是最新最规范的运作,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越到后面你会看得越清楚,所以绝不会亏本,这个你尽管放心。”李总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他随时手边都带着一瓶矿泉水。 “至于怎么开口向父母要钱,怎么样来打这个电话,是很有讲究和学问的。你在学校的时候听说过加盟连锁吗?”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 “那你们周围有人说起过吗?” “当然更没有。” “那就是了,一个大家都没有听说过的新鲜事物,我们怎么样去给他们解释呀?” “说的就是呀,怎么办呢?” “那我们不妨换一种方式!给父母一个善意的谎言,一是免去了他们的担心,二是保证打一个电话就成功拿到我们需要的资金。你现在是大人了,做事情要学会讲究效率,这样对你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会很有帮助。” “那我应该怎么给他们说呢?” “这个善意的谎言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关键看你的父母亲更容易接受哪一种。像这个问题,你可以请教阿杰或者江美,因为你们都是刚刚出校门的学生,他们的方式借鉴给你最合适。” “我的父母很开明也很信任我,我说的是要进一个很好的公司做财务,因为没有本地户口,所以需要交5000块钱的押金。”阿杰脱口而出。 “然后呢?”燕玲很好奇结果。 “然后我妈就把钱给我打过来了,然后就这样了。” “阿杰早就把5000块钱赚回来了吧?”李总说。 “嗯嗯,差不多了。”阿杰回答。 “哇!这么厉害!你来海口多久了?” “马上三个月了。” “阿杰很优秀,因为他办事效率很高,所有时间都去有效的,没有蹉跎时间,接受能力也很快,过来了最多十天就加入了我们新田公司。” “我是来这里的第三天就给家里打电话要钱了,三天后钱到了,第七天就签约加盟了,然后第七天邀请我的同学刘龙,然后又邀请江美、杨毅,成功率都是百分之百。”阿杰很骄傲地说。 “哇!还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些呢!”燕玲崇拜地语气和仰望的表情。 “是这样的,他一点都没有夸张,你会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比他更强。”李总鼓励燕玲道。 这个骗子还骗人还真有一套,我心里想。 “我如果给我爸妈打电话,估计也只能用这个借口,才比较有说服力。” “你比较了解你自己的父母,你自己拿主意,有不懂或者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阿杰或者江美,他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他们有所保留,你直接来我家找我,给我打电话,或者呼我,我的呼机号码,电话号码,你都记一下,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直接联系我。”李总慷慨地说,然后让燕玲用笔记下了他的call机号码和大哥大的电话号码。 “丁丁同学,你也不用着急,每个人的接受能力和接受程度都不一样,你只管按照你的进度来慢慢了解我们的公司,好吧!”李总这候才把目光转向我,敷衍地说了这句话,还用手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很明显地侧了一下我的身体,从来不喜欢陌生人和我勾肩搭背或者拍我的肩膀和后背,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尽管这个人在阿杰他们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听他说了这一席话,也不过是一个更隐秘的骗子而已,我听出来了,他今天来,不过就是引导燕玲更进一步,并且传授她一些有效的骗术罢了。我一下午坐在这里,就像是一个观众在看一部电影。但是正在参演的燕玲,已经跟着他们编剧好的剧情,越陷越深。 “你不用管我,我的事情我知道。”我生硬地说。 “有主见的人都很了不起!”李总感受到了我的拒绝,但是他不露声色,也不想和我有过多纠缠,以免破坏了眼前马上要成交的这单生意。 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起了褶皱的裤子,做着准备要离开的打算。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抽空过来,一是关心一下他这个大家庭,二是专程来和燕玲谈谈,对于优秀的职员,我们一定要努力争取,帮助解决问题!阿杰,你把她们两个照顾好,她们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努力帮忙解决。” “一定的一定的,李总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阿杰慌忙应承下来。 “燕玲,那你抓紧进度,我先告辞了!丁丁同学,再见!”李总说着就大踏步地有了,阿杰和燕玲忙着把他送到门口,我象征性地站起来欠了欠身体,算是送行。 李总的脚步声在楼梯响了几下,就听见他的声音:“阿杰,你下来一下,我有个事情忘了交代你了!” 阿杰马上拉开门下去了。哼,一定是去密谋了,给他出主意怎样迅速把燕玲搞定,要她问父母要钱,我心里想。 “燕玲,你还不觉得,他们就是一伙骗子吗?” “没觉得啊,他们多好啊!李总还亲自来看我,我何德何能啊!” “什么李总,你不觉得他们俩今天就是在演双簧吗?阿杰打配合,估计他们经常干这种事情。” “丁丁,你的脑瓜子里,能不能不要这么多胡思乱想,你真应该去写小说,在学校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小心思呢?” “不是我小心思多,是你太没有心思了!你看,他们叫你骗父母的钱,还告诉你怎么骗!你忘记了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了吗?老师和书本都教我们要诚实,他们的做法,你觉得对吗?” “善意的谎言!丁丁,是善意的谎言,不是什么事都要一板一眼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你能肯定这些钱你能挣得回来?你又必须要骗多少人过来,才能拿回你的5000块钱?” “真的没法和你说这个!你陷入了你自己的怪圈,已经无法自拔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你拉出来。” “我才不知道怎么把你拉出来!”我心里又烦躁起来,真的没办法和燕玲说话,她快要把我气死了! 这时候阿杰回来了,带上门,没看我,直接和燕玲说话:“燕玲,李总很欣赏你呢!他说如果我没有把你带我,要拿我试问!” “哪那么严重!”燕玲笑道。 “有那么严重呢,他这个人很认真的,一言九鼎。” “那你就对我们好一点吧!” “我哪里对你们不好了,只是有些人不领情。”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燕玲含笑看了我一眼,我翻了个白眼,对他说的话很不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今晚就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说钱的事了,反正在我看来,行动力越快越好!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没有遇见就算了,既然有缘分遇见了,就要抓住,这就是传说中的机遇,我们都是幸运的遇见者。” “说得那么好听,应该是,我们都是倒霉的被骗者!”正当阿杰慷慨激昂地大放厥词的时候,我冷冷地冒了这么一句。 “别管她,丁丁自从到了海南,被这边的太阳晒傻了,小脑瓜子有点不正常了,你莫怪她。”燕玲嘻嘻笑着对阿杰解释。 “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才不和女人一般见识,何况还是个小女人!”阿杰说着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是宠溺和无奈。 “对对,说得很对,确实是个难以理解的小女生,天天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出去写外星人入侵的小说,简直是屈才了!经常叫她不要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偏不信,一出校门啊,就各种阴谋论,真是那她没有办法!”燕玲忙着把我科普给阿杰,我听了气得半死!这个傻瓜,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028 打电话 “那你准备给你妈妈打电话要钱了?”我冷冷地问燕玲。 “打是想打,就是心里没底,害怕。” “你家可真有钱。” “我家能有什么钱呢,还不是和你爸爸妈妈一样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知道就好,我也懒得管你。” “燕玲,想打就及时行动。”阿杰在旁边鼓动燕玲,我一听火冒三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那么着急吗?你让她考虑两天不行吗?” “呵呵,燕玲可不是你,东想西想。”阿杰嬉皮笑脸地看着我说。 “蛇鼠一窝。” “丁丁,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不想和你说话。” “反正我要和你说话。”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了。 很快江美他们就回来了,做晚饭的人也回来了。 他们这里制订了一套他们的家庭规矩,每天有人值日做饭买菜打扫卫生,并且把每天的账目记清楚。一个月下来,每个人应该给钱还是收钱都是一清二楚,我也是佩服这些家伙,天天都是豆芽青菜和豆腐,油壶里多一滴油都没有,可能实在馋了就自己在外面偷偷买着吃吧,来这里这么几天,还是第一天吃了一顿回锅肉,然后就再没有见过荤腥,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也受得了! 这不,今天是杨毅值日,他又提溜着一袋子青菜和一块豆腐回来了! 好像我们的伙食费都算在阿杰的头上,一个星期后,如果我们还没有走,或者是还在等钱,无论怎样,这时候的生活费住宿费就应该自行负担了。 “燕玲,我听说你已经准备向家里要钱了?行动够快哟!接受能力也太强了,赶得上第二个阿杰了!难怪李总今天亲自登门给你开小灶,他是真的看得起你啊!”江美进门就这样大声嚷嚷,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总说你签约的时候,他也亲自登门了呀!” “哈哈,咱们俩是绝代双骄!” “ 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多多帮忙!” “那是自然,咱们俩谁跟谁呀,是老乡是校友也是姐妹!以后咱们共同努力,相互成就!” “嗯嗯,好好,谢谢!” “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现在就去打电话!说不定叔叔阿姨一下子就同意了呢?那你明天的工作性质就不一样了,行程安排也就可以重新调整。你说呢?阿杰?”江美说着,扭头看旁边的阿杰,用她忽闪忽闪的眼睛征求阿杰的意见。 “我也是这样说,燕玲,要不你现在就出去打电话试试?如果成功了,你就可以一边等钱一边打电话邀请朋友,事情按计划进行,什么都不耽误!”阿杰赶紧跟着江美的话顺水推舟,拼命想促成这件事。 “嗯,让我再想想。”燕玲犹豫着。 “还想什么啊,有这么多人给你助威把关,你想不当百万富翁都难啊!”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杨毅也伸出头来说。 “嗯,那,就去试试?”燕玲有点动心了。 “燕玲,你再考虑两天嘛,再多两天不行啊?万一你过几天又后悔了呢?钱交了可就退不回来了。”我看这个情形有点危险,好忙挤进来打破锣。 “哎呀,丁丁,你就别瞎操心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紧跟着燕玲一起进步,你们一起来的,一个班的,怎么就这么不同呢?”江美赶紧阻挡我。 “别这样说这个小丁丁,她会生气的,是不是呀?丁丁同学?”阿杰又嬉皮笑脸地调侃我,把话题也就叉开去了。 我看着他这个鬼样子就来气,早上气急败坏,中午故作深沉,这时候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可真是善变呀。 “我是给燕玲说,又没有和你们说。” “丁丁,别说了。你也不要着急,我先去打个电话试探一下,探探我父母的口气,万一真如你说的那样,他们没有那么多钱,那这件事,我想干也干不了了呀!” “你实在要去打电话,我陪你一起。”我最后要求道。 “好的,肯定要一起嘛!那,阿杰,我打电话去了!江美,走!”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不要紧张,我们等你的好消息!”阿杰兴奋地大声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狂喜,难道只有我听得出来?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燕玲是怎么想的。 公寓外面就有公用电话,那时候每个小卖部都有一部电话,话费按照长途短途和通话时间收费,生意异常的火爆。 我们打电话的人排着队,我注意听着其他人的通话内容,无非就是进厂要交押金、得了急性阑尾炎……清一色的要钱的谎话,旁边站着一个“监视”的人,或者说是电话指导员,哪些话说得,哪些话赶快打住! 还说这不是一个大型的骗子团伙?我心里嘀咕着。 我拉拉燕玲的衣角:“你再考虑考虑吧,我真的觉得他们这种方式不对。” 燕玲嘴里也正叨叨咕咕地练习着电话内容,刚才下楼的时候,江美就一直教她,说话的技巧,以及语气的控制,哪些该说,哪些点到为止,都是一一交代了的,我看她们应该都是经过训练的,居然还有这种,我在心里暗暗惊奇。看来这一切确实不简单,我这样拼命破坏是很危险的,他们这么庞大的团伙,应该很有力量,如果真的狠起来,我说不定小命不保,这个真的说不准我是低估了他们。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后怕起来,燕玲她实在要一意孤行,还是随她吧,就在这一排排队的人群里,我突然想透了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地就住嘴了。 燕玲的家就在他们村委会旁边,她爸爸很快就接到了她打过去的电话。 “爸爸,我是燕玲,你好吗?妈妈好吗?” “………” “是这样的,我在海口这边面试了一家大型公司的财务,一个月的工资至少有两千多块钱。” “………” “公司就招两个人,参加面试的起码上百个,我运气挺好的!” “………” “可现在问题是,因为我不是本地户口,天天要经手那么多钱,公司有顾虑,除非我先交押金5000块,这样才能消除公司的疑虑。” “………” “如果家里有这么多钱呢,就请爸爸帮帮忙,如果实在想不出办法,那我就放弃这个工作,去车间做工人也没事,你不要太为难了,我就是给你说说,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 “……” “啊?那谢谢爸爸,谢谢您!你在家不要太辛苦,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有就请你帮我打过来,没有的话,千万不要为难自己哦。” “……” “告诉你爸爸,你明天就去银行开户,让他去你们县城相应的银行汇,比邮局快多了。”燕玲在一旁小声告诉燕玲。 “爸爸,不要从邮局汇,太慢了,我怕到时候钱到了,我也没有机会了,我明天去农业银行开一个户头,你去县城的农业银行,直接汇到我的户头里面,快捷又安全,好不好?” “……” “那太谢谢爸爸了!妈妈呢?身体好吗…” “燕玲,长话短说,他们答应了就可以了,不要说了,言多必失,说多了露出破绽就不好了。”江美又在旁边制止燕玲在电话里和她的爸爸拉家常。 “那,爸爸,就这样吧,长途电话费很贵,我就不说了,咱们以后常常写信好不好?等我过几个月就把这笔钱还给你,你放心哦。” “……”燕玲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眼里有些许泪花,我不知道她的泪花,是因为想念她的父母了,还是因为她爸爸一下子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而感动,或者,她并不希望要到这笔钱,她觉得对不起父母?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燕玲要到钱了,只短短几分钟,她的爸爸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和他的家人,都好简单啊! 如果是我的爸爸,他一定会问很多问题,然后怀疑我是不是被骗了,是不是被谁要挟了,是不是我自己在外面欠账,或者惹事了…总之,要想在我爸爸那里。一下子就拿到这么多钱,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说实话,在那一刻,我还是很羡慕燕玲的。 “燕玲,真的很佩服你呢,三两句话就要到钱了,我真不敢相信啊!你知道我给我爸爸打了几个电话吗?三个!整整三个,我老爸才半信半疑地给我把钱汇过来,现在还常常问,他总是不放心,你爸爸也太好了吧!”江美一副很不敢相信的语气,这次她不是装腔作势,她是真的这么想。 “我爸爸是真的很好,我说什么他都相信,因为我从来没有骗过他,其实我心里很不好受,如果他多问我几句,我心里都没有那么难过。”燕玲哽咽了,她是真的难过了,因为自己骗了父亲。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你要记得,咱们都是善意的谎言,谁愿意骗自己的父母呢!等过几个月,就把这笔钱给他们还了,然后再抱一大摞送给他们,这时候再向他们坦白,岂不是很有意思?”江美怕燕玲多想,赶紧给她画了一个大饼! 029 策反 “但愿吧!”燕玲的声音有些落寞,大概是自己心里也没底吧。 “江美,你挣到多少钱了?咱们住在一起的那些人,哪些是你叫过来的?”我冷不丁地这么一问。 “我?我的发展一般,运气没有那么好。杨毅是我的人,不过他的朋友马上要过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阿杰的上级。” “哈哈,不是不是,我是他叫过来的。他很幸运的,叫的人都留下来了,并且都发展得不错,除了我。” “可是大家一直觉得你很厉害。”燕玲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吗?不过现在还早,随时都有翻盘的机会,是不是?” “嗯嗯,那倒是,咱们一起加油!”燕玲幼稚地做了一个表示力量的动作。 “好,加油!” 我看江美一直卖力地忽悠燕玲,鞍前马后的,以为这其中的利益和她也有关系,却原来并不是。 我们回去刚好吃晚饭,江美进门就宣告燕玲成功要到钱的消息,大家顿时沸腾了。 “哇,燕玲,恭喜你哦!” “你爸妈也太好说话了吧!” “阿杰,你真是神了!来一个搞定一个,现在四条线都齐了呢!” “……” 看得出阿杰很高兴,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可能真的把自己看成一个有为青年了吧,如果这算是事业的话。 我自从刚才突然想通了这件事以后,就不想也不敢再同他们纠结了。这几天,他们之所以能容忍我的一再挑衅,可能是因为阿杰对我的那点感情,如果换作别人,也许又是另外一个境地。现在燕玲已经要到钱了,如果我还从中作梗,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自己不做就走吧,燕玲她一意孤行,肯定有她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很多父母都不一定能管得了自己的孩子,何况我们只是同学,只有干着急,说不定她也烦我呢。 “我今天头有点疼,不想去开会了,请个假。”我找到阿杰说。 “头疼?真疼还是假疼?”他诡异地看着我,不相信,又有点担心。 “反正我给你说了。”我实在没有好语气对他。 “嗯…那好吧!江美,你先带燕玲去开会,就让丁丁在家里吧。” 阿杰交代完江美,又扭过头来对我说:“我这会儿有点事,必须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带你去拿点药。” “不用,我躺一下就好了。” “那我陪丁丁去拿药吧?”燕玲焦急地看着我。 “哎呀,真的不用,你们都别管我了,快走吧,我就想躺一会儿。”我不耐烦极了,我就是想单独待会儿,仅此而已,没有真的头疼。 阿杰转身急急地走了,燕玲也依依不舍地出去了,很快这屋子里,就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了。这么几天,我第一次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个诺大的客厅里,心情却并不平静,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澎湃。 我如果说以前只是怀疑他们,现在我确定了他们是团伙行骗,尽管这种性质比较隐秘,但确实是这么回事。燕玲已经是铁定要加入他们了,现在她是一个受骗者,不久她也会变成一个行骗者,就是这么个流程。 我得赶紧打起精神了,还是鼓起勇气给妈妈打一个电话吧,请她给我寄点钱过来,我要回去了,我不会问妈妈要5000块钱,我也要不到,那天和阿杰发生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吧,还好就只是一个吻,其它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心里并不是我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我还是喜欢他的,看到他对那个李总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还是很难过,但是既然道不同,就早点打住吧,趁着一切还不是太深入,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是想到要一个人回去,回想起来时候的艰辛,我就悲从中起,万一又遇见撞船怎么办?又遇见扒手怎么办…… 我呆呆地在屋里坐了很久,正准备出去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门开了,阿杰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焦急地问:“头还疼么?你好点么?走,出去拿药。” “不疼了,不用拿药了,谢谢你关心。”我礼貌地回复他,淡淡的,没有带情绪。 “走,还是去看一下,可能是睡地铺不习惯,受凉了。”阿杰这时候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和大家一起时候的公事公办,他这时候像一个大哥哥,像一个真朋友。 “哎呀,都说了没事了,不要说了,我要出去一趟。” “你出去干啥?我陪你。” “不用,我想一个人。”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和你一起,放心点。” “我就要一个人,你再这样,我要哭了,别惹我。” “你听话嘛,这里很复杂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不懂。” “我知道这里复杂,也知道你们做的不是好事,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还把我骗过来?” “我都给你说了,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不要给我说这个了,我都后悔死了。” “为什么要后悔?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 “再也不要和我说这些了,你们这里的人都是骗子,你说的话,不知道那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去拿药吧。” “我没有头疼,是骗你们的,我就是不想去开那个什么分享会。” “哈哈,该说我是骗子,我看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呢!真的吗?你真的没有头疼?我摸一下!”阿杰说着就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我一把就把他的手打掉了。 “你离我远点。” “我说你们女孩子,怎么变脸那么快?今天我一直想不明白,咱们明明好好的,我看你也是很开心的样子,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了呢?我一直在想我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冒犯了你,可就是想不出来。你是不是介意我说保密的事?如果你心里不舒服,咱们就公开呗,我都二十岁了,难道还不能谈个恋爱?” “哎呀,不准说了,不是这么回事,我就是后悔了,当时因为心情不好,才搞错了自己的感觉,我想我不是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为什么不可以,你一直对我很好。” “那是在学校里,并且是把你当朋友和同学的,并不是当恋人,我自己搞错了。” “你一句搞错了就可以了?” “不说这些了,没意思。我要去给我妈妈打电话了,请她给我寄路费,还不晓得怎么给她开口呢,感谢你,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丁丁,你别走吧,就留在这儿,不做也没关系。如果后面你想做了,等我存够了钱,我借给你。” “我才不想平白无故的,就欠别人5000块钱呢。还有就是,我根本叫不过来一个人,也舍不得叫自己的朋友过来,这不是坑人吗?” “丁丁,你太单纯了,什么是坑人,朋友之间就不能相互做生意了?不能帮忙了?” “你这都是什么逻辑啊?这是生意吗?这不就是把别人的钱给自己吗?开口明说好了,没必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累不累啊!” “明说!明说别人能给吗?比如我说,丁丁,你给我5000块钱吧,你能给我吗?” “现在承认了吧?不就是骗吗?不就是变相地坑别人的钱吗?” “丁丁,其实挣钱就是这样的。你的钱给他,他的钱给她,货币就是这样转来转去的,这就是所谓的流通。” “其实你心里什么都知道,你还来坑你的同学,坑我们。为什么呢?” “丁丁,你很聪明,也很冷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种能力,我没有,我的同学也没有。你刚刚来一个月就有这样的洞察力,但是我们来了几个月,还是对这项事业抱有希望和热评的。” “你的希望和热情来自哪里?” “因为我确实看见有人赚钱了,致富了,他们有人转了几万,有人赚了几十万。” “有人走到金字塔的顶端,这个不否认,但是这个代价就是更多人成为垫脚石,你有考虑过没有?” “我不会成为那个垫脚石,你相信我,我投进去的几千块钱已经赚回来了。” “那是因为你的同学都成了你的垫脚石,你只拿了冰山一角,其它的钱,是不是都被那个啥子陈总和李总提走了?” “丁丁,你真的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对那个啥子李总点头哈腰的,就知道那个人是你的上级,你们这个团伙的大老板,你成不了他,我们这里没有人可以成为他,你相信我。”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人有文化有谋略,你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 “丁丁,你很厉害,你别走吧,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做我的这份单,你帮我出谋划策,好不好?” “我才不会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还想劝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喜欢我的话,就听我的,别做了,赶紧走。” “我不可能走,我这么多同学在这里,我要带着他们挣钱。” “你只会让他们越陷越深。” 030 百态人生 “那我们还有啥好说的呢?就这样吧,祝你的发财梦早日实现!”我说完这句,就换鞋准备出门给妈妈打电话去了。 “我必须要和你一起,我不放心。”阿杰看我的样子,也赶紧换鞋。 “不准你来,不准你监视我,我打电话不需要培训,不需要你教我怎么说,我讨厌你们那一套,讨厌透了。”我气急了,恨不得捶他几拳头。 “我不是监视你,你不喜欢我跟着,我站在路口远远地看着你也行。你不知道,那里过去最多十米,就是海口的红灯区,不安全啊。” “红灯区?什么是红灯区?” “哎呀,就是…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好的地方。” “真是服了你了,你还真会捏造词汇,红灯区?怎么不是绿灯区黄灯区呢?” “真的是红灯区啊,你要实在不信,那我等会儿带你从那儿路过一下,你自己看。” “是吗?那咱现在就去看看!!”我毕竟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孩子气十足的人,好奇心很重,有什么新鲜事物和没见过没听过的,就特别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还是不去吧,不好。”他为难地挠挠头,支支吾吾的不大愿意。 “去看一下,就假装路过的那种。” “看看也好,让你知道什么是江湖险恶。” “哈哈,江湖险恶!说得真好,我哪里没有见识过啊,你就教会了我这个啊!”我一下子气又上来了。 “好了好了,大小姐,我惹不起你,去还不成吗?说什么都能扯到我身上,我也是服了!唉!” 阿杰唉声叹气地带我出门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拉我的手,被我一下子甩开了,我不能这样子和他暧昧,毕竟我要走了,以后也许永远也不可能仔见面,天南海北的,这样子和他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呢? 我看得出来他很失落,还很难过。他取出一支烟点燃了,一口接一口地抽着,不再和我说话。 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了多久,我不知道,这么天远地远地来投奔他,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喜欢吧!发现被骗了,心里那么痛苦,也是因为对他的这份喜欢吧! 出了公寓楼就是一座小桥,小桥向右是一排排公寓和小洋房,向左是商业街道。我们自然是向左走,因为有电话的小卖部就在街道的第一间。刚才燕玲就在这里打的电话,打完电话我们就原路返回了,也没觉得这条街有什么异样。现在听了阿杰的话,就觉得它特别神秘,加快脚步急切地想去了解一下。 阿杰刚才还跟在我后面,看我突然加快了脚步,赶紧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用力挣扎了几下,都挣脱不掉。 “你干嘛?快点放开。” “听话,别出声,等下你就知道了。”他朝街道里面的店铺努努嘴,眼睛却不看里面,目视前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马上停止了手上的挣扎,转过头眼睛滴溜溜地向里面看。 我这才发觉这些店铺的灯光很魅惑,不是粉色就是紫色,有的门脸上挂垂着几条亮晶晶的玻璃珠子,有的什么也没有。店里面清一色地坐着两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穿着短裙露出大腿,露着大胸,很慵懒迷人。门外面站也站着一个年龄稍大的女郎,画着浓妆,瞟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想我明白了这里是怎么回事,使劲在阿杰手心里掐了一下,他感觉到了,用力握了握我,拉着我加快速度往前走。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流水线一样,一条街全是这样的店,很震撼!我至今也觉得,我那天晚上隔着玻璃帘子看见的那些姑娘,都很漂亮,可能因为灯光的朦胧,又看不大清楚,就更魅惑了。 这个世界是多样的,它在每个人的面前,呈现的都不一样,这让我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突然想起有一次和爸爸看电视,有站街女的故事,他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丁丁,你也长大了,以后步入社会,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爸爸想告诉你的是,将来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再过不去的坎,都要稳住针脚,不要因为一些诱惑或者困难,而偏离了良家女孩的轨道。” 爸爸虽然是个农民,但是他在外做小生意,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很有些见识。我听了爸爸的话很生气:“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啊?我才不会呢。” “当然不会,爸爸只是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我看到这一条街的女孩,心里在想,她们的爸爸有没有对她们说过类似的话呢?她们又是因为什么诱惑或者困难,走上了这么一条耻辱的道路? 阿杰拉着我的手匆匆走了过去,当时觉得这条街好长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紧张,是怕屋子里的气息污染了我,还是怕别人误会了我? 阿杰也紧张,手心都出汗了,他也只是个刚刚走出校门不久的毛头小伙,没有什么阅历和见识。 “你紧张个啥呢?手心兜出汗了!”好不容易走过了那条街,我赶紧把手抽回来,嘲笑他道。 “哎呀我不喜欢那些人,我从那里过,我怕别人误会我。” “胆子真小。” “你还不是害怕哦?你说这里吓不吓人嘛?以后一个人不要来这条街。” “过一下没什么吧。” “不来总是好的嘛。我听李总说,这里有好些女孩子才十六七岁,比你还小呢,谁愿意做这个呀,多半都是被逼的吧!” “啊?被逼?怎么可能,谁逼呀?” “你知道什么呀!有些是男朋友逼女朋友去,有些是被骗的,还有些是找不到工作,家里走穷,走投无路了。反正,做这个,应该很少有自愿的吧。” “你知道的还真多,连这些都知道。” “我听李总他们说的。” “你看李总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私下里都肮脏不堪,来这种地方。” “他们那些中年人的生活,和我们不一样。” “你刚才出去,是去给李总报告工作的吧?告诉他燕玲要到钱了?” “你,你是孙悟空哦?什么都知道!” “哼,看你忙慌慌的样子,我猜也能猜到。”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当然这并没有什么智商含量,阿杰没必要大惊小怪。 “好吧,实话实说,你猜对了,这是我们的规矩,事无巨细,都要沟通,哪个人走到哪一步了,大家都必须清楚明了。” “好忠诚啊!和我家黄先生一样!” “黄先生是谁啊?” “我家那条大黄狗!” “哎呀,打住打住!我还是有尊严的好不好,别这样说我,我会难过的。” 我知道这句话有点过了,但我就是想损他,。 “你不是我,你不晓得我处在这个上位子的难处,我现在是进退两难,已经上了这条船,只能一路向前。”阿杰认真得说。 “这要一条道走到黑?当然,这个我管不了你,但是燕玲呢,你不应该欺骗她,她是我的同学,我的好朋友。” “丁丁,我给你说实话吧。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基本在这里站文脚跟了,只要他们几个发展得好,我也就有收入了。我怕你和别人谈恋爱,怕你毕业了我们就联系不上了,怕越到后面,我越没有机会,我是想把你叫到我的身边来。我当时并不知道燕玲会跟着来,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她既然要来,那我就顺便把四条线铺齐,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可以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我呀,为什么要骗呢?你知道我很讨厌被骗的感觉。” “我如果说实话,你会来吗?” “不会。” “如果你说会,我会很开心的。” “但是你没有以诚相待啊,无论我愿意与否,你都应该尊重我,把选择权给我,而不是用这种方式,你觉得呢?” “我不敢冒这个险,见面三分亲,我想着咱们面对面说,总要好些。” “如果我说你好自私,会不会又伤害到你?” “原来你这么想!” “事实就是这样。” 阿杰苦恼地抓自己的头皮,我不知道他是反思还是不认同。其实总的来说,我们并不是很了解彼此,男孩女孩在一起,大多都是始于莫名的好感吧,不然为什么最后分手的那么多呢。 “谢谢你陪我出来,无论如何,感谢你。” 他没有说话,做出生无可恋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表演还是真实感受,当一个人被骗了以后,对所有东西都会比较怀疑,此时此刻,我就是这样的,总是诚惶诚恐。 我们从另一个街道绕了回去,时间已经很晚了,给妈妈打电话,得先打到村委会,可是一连拨了好几次,都没人接,真沮丧。 阿杰倒是又露出了笑脸,还安慰我不要着急。他回去的时候还哼起了歌儿,跑调跑得厉害,我忍不住又嘲讽了他一番,这次他倒是毫不在意,唱得更离谱了。 031 值日生 我们回去的时候,开会的同学们已经回来了,燕玲关切地问我头疼的事,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我很心疼她,我还是在想,在她的钱还没有来的时候,我再好好劝她一次,如果她实在要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是阿杰买菜做饭,他一大早就在客厅里大声安排每一个人的工作。说到我的时候,他说:“丁丁,你头疼还没有好,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这也太好了吧!可能是怕我出去捣乱,要故意将我和燕玲隔开也未可知。但无论如何,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解脱。 燕玲已经把自己当成他们兴田公司的正式成员了,像在学校里面学习一样,认真严谨一丝不苟。 吃过早饭,阿杰还在厨房里洗碗,大家就陆陆续续地出门了。等他们都走完了,我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含笑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同学,只见他熟练的刷锅洗碗,这里擦擦,那里抹抹。 “嘿,小伙子,还不错噢,洗得很干净嘛。” “那当然了,我可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按照你的说法,你都已经是个有点厉害的人物了,怎么还是要轮流值日啊?” “我也要吃饭睡觉啊,我当然得按照规定做这些了,除非有一天,我像李总一样,做到那个级别了,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又另当别论。” “那个李总为什么要住在那么高级的地方?那是他自己的房子?不可能吧!” “是租的。” “那里的房租可不便宜。” “那里的治安好,像他们那种人,太有钱了,怕被绑架,可能主要是为了人生安全。” “好夸张。” “你愿不愿意帮我扫地啊?” “不愿意。”我一口就回绝了,不想和他那么近乎。 “今天怎么开恩放我一马,不让我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受罪了呢?” “不是受罪,不要那么说,真的,他们这样还是很有收获的。” “收获是什么?” “锻炼了交际能力,锻炼了胆量,认识了很多人,了解了很多事。” “你们说话一套一套的,不喜欢听。” “难怪江美说你是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小孩。” “不要给我提江美,我不喜欢她。对了,她是不是喜欢你呀?或者,你们,嗯,是什么关系?” “不要乱说,我们就是同学关系,她是我们班的国宝,我们都很喜欢和保护她。”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能把你们的国宝怎么样。” “我喜欢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其实这一刻,我的心里是开心的。 他突然向我走过来,把我堵在门上,我想弯腰从下面的缝隙里溜出去,被他用身体挡住了。他紧紧地盯着我:“我想亲亲你,像那天晚上,在草坪里那样。” 我使劲撇开我的头,尽量离他远一点:“哎呀,快走开,我不要。”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眼神很痛苦和忍耐,我有点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故意不看他。 “你看着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放你走,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 “我要走,我不喜欢你。” 他不说话了,只是用手紧紧抱住了我的身体很脑袋,强行亲吻起来,我很用力地推他,推不动,他闭着眼睛,劈头盖脸地一顿猛亲,额头、鼻尖、眼睛、然后是嘴唇,,恶狠狠地样子,好像很愤怒。 我这个没出息的,又一次妥协了,最开始还捶打反抗,后来就没有了。被男孩亲吻,原来是这么奇怪的感受,害怕的,紧张得,渴望的…… “我喜欢你,丁丁,我,爱你。在学校的时候,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很快乐,看着你小小的样儿,古灵精怪的样儿,我就好想揉揉你的头发,好想像现在这样,把你抱在怀里。” 我没有说话,抬头看他,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很明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马上用脸来触碰我的手,像一个想要得到爱抚的小狗。 这对我来说,真是一场灾难,我发觉我很喜欢和他这样,尽管这几天我都在抗拒和他接触,抗拒去想他,但真实的感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徒劳,我喜欢他,很喜欢,具体喜欢什么我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他表现出了很多不堪的一面,但是我还是喜欢,我享受他的亲吻,享受他看我的眼神,我想这不仅仅是一个女孩的虚荣心,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盲目爱情,他让我体会了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甜蜜的感情,每次最开始都是抗拒,但最后都欲罢不能。 “我爱你,丁丁,我一定要和你一起,答应我,好不好?” “不说这个了,不要逼我,我会哭的。” “你也喜欢我,我知道。” “我真的要哭了。” “不哭不哭,我的小可爱,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考虑。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吧,我今天带你去海口的农贸市场开开眼界,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去过,在哪里?”我一听去农贸市场开眼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只要不谈感情,不谈去留,我就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心乱如麻啊。 “离这里不远。”他一边说,一边帮我把被他弄乱了的短发捋顺,然后又帮我整理了我的衣角,捏了捏我还有婴儿肥的脸蛋。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就那么呆呆地任由他摆布,如果我们没有在海口多好,我心里这样想。 “走吧,看你这个呆呆的傻样,好可爱啊。”他拉着我的手摇了摇,我才回过神来。 我赶紧恢复了我稀奇古怪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一溜烟闪到了门口。这是尴尬,一下子要死要活地生气,一下子又你侬我侬地亲吻,都是什么事啊,我跟自己说。 都怪这个家伙,总是有备而来,脑袋里老是想着一些不正经的事,让人防不胜防。 海口早晨的太阳总是很好,温柔美丽!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人声鼎沸的农贸市场,市场里全是带着斗笠的海南妇女,她们娇小婀娜,面部黝黑,用海南普通话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小弟,买菜啊?这边来咯,青菜很好吃啊,很新鲜啊!” “买我的咯,豆芽好吃啊!”旁边的摊主也热情地招呼我们。 “你的菜卖得好贵,今天不买你的!”阿杰好像和她们很熟,开玩笑道。 “哪里贵?才没有贵噢,最便宜啊,最便宜!” “小弟,今天带了靓妹来哦,上次带的靓妹,好像不是这一个喔!”卖豆腐地大姐坏笑着和阿杰逗趣。 “大姐啊,你不要乱说啊,我可没有带别的女孩子一起来买过菜哦!” “哪里没有,穿紫色衣服的啰,妹妹头那一个喔。” 我一听这个女孩就是江美。 “哦哦,那是我同学。别说了,你看我女朋友不高兴了!”阿杰眨着眼睛向摊主示意我会生气。 “嘿,别听他瞎说,我才不是你女朋友。”我瞪了他一眼,急忙给豆芽摊主解释“我也是他同学,他开玩笑呢。” “她就是我女朋友,她不好意思承认呢!漂亮吧啊!”阿杰又嬉皮笑脸起来,拿我调侃,气得我恨不得给他两拳。 “买肉咯,女朋友那么漂亮,买点肉回去吃咯!”卖肉的又把阿杰叫住,阿杰嘿嘿笑着,买了几块钱很肥的肥肉。 一路上,阿杰和农贸市场的阿姨们有说有笑,好像每一个他都认识,油嘴滑舌地和他们交流,大家好像也都很喜欢他,每个人都笑嘻嘻的。 “你怎么都认识?你好厉害啊!”好不容易从里面挤出来,我看着他揶揄道“真是受欢迎啊!” “没有都认识,她们都长得差不多,我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啊,都带着帽子。只是打个招呼嘛,我喜欢这种很有人情味的地方。”第一次见他这一面,我说不上是好感,但是对他算是有另外的一个认识,农贸市场,确实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地方。 “这边的女人,都很勤劳,很不容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这里清一色的是女人?杀鱼的是女人,买肉的是女人,买菜的也是女人!”阿杰饶有兴趣地问我。 “我注意到了,我还觉得奇怪呢,为什么?” “男人们都在茶馆里喝茶呢!可能是这边的一个风俗吧,一个地方一个习俗。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现在看习惯了,就见怪不怪了。” “那杀猪也是女人来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没有问过,不过下次,我们可以问一下。” 在我们的家乡,买菜的可能是女人,但是卖鱼卖肉的,一定是男人,尤其是卖肉的男人,大多长着油油的面孔和大大地肚子,刀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从没有见过女人砍肉。 “这真是很有点意思。” “每个地方都不一样,最开始我也觉得很有趣。” “你买那么肥的肥肉干什么?那么肥的肉,怎么吃啊?谁敢吃?”我突然想起了这个。 “哈哈,是买来炼油的,不然没有油,怎么炒菜!” “哦,我说呢,大家平时都是这样来解决油的问题的吗?” “当然。” 我恍然大悟,这一帮人,真有生活的智慧啊。 032 咸甜果 今天买的菜依然是老三样,豆芽、青菜、豆腐,阿杰提在手里一甩一甩的,看着真闹心。他并没有因为我跟着去了,菜式就有什么改变。 “每天都吃这么素,大家受得了吗?” “习惯了就好了。” “咱就不能买点好的吗?比如炒一点沾荤腥的东西,回锅肉啊,或者盐煎肉之类的。” “怎么,想学校食堂里的盐煎肉啦?不行的,那样会把生活费摊得很高,有的人承担不起。” “啊?也多不了几个钱啊,均摊下来,最多多一块钱。” “一块钱也是钱,有的人来了几个月,一个新朋友也没有发展过来,又没有其他的生活来源,会很麻烦的。” “你们这么能发财的生意,还能把人饿死了?”我又开始了我的讽刺风格。 “丁丁同学,看破不说破,才是聪明人。不是每一个人的能力都很强,在学校里读书,有成绩好的,也有成绩差的,是不是?”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聪明。”我一下子被他惹恼了。 “对不起,对不起,就是请你给我一点面子,说话留一点余地,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交流,老是被你嘲笑、揶揄和批评,很难受的。”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大步走在前面,谁需要和你交流了,我心想。 “这种东西很好吃,你要不要尝试一下?”阿杰跑上来扯扯我的衣袖,问道。 他说的是一种泡在玻璃罐子里的水果,什么果子都有,木瓜、芒果、杨桃……很多种类。老板当然还是戴斗笠的海南本地妇女,她热心地介绍她的产品:“小妹,尝尝看啦,很好吃的,好甜,好脆的呢!” “很酸吗?”我感觉应该很酸,因为在我们四川老家,泡菜才泡在坛子里。 “不酸呢,是脆脆的那种,咸甜的。” 从来没有吃过这一类的东西呢!我觉得可以买一点试一下。我正准备掏钱,阿杰赶紧把我挡在他身后:“不要收她的钱,阿姨,收我的。” “我自己给。” “不要这样,丁丁,几块这个我还是请得起的。”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僵持。我要了一块芒果和一块木瓜,因为没有吃过,不敢买很多。 “再买点嘛。”阿杰着急地说。 “不要,我就是想尝一下。” “阿姨,再拿一块杨桃,我吃。” …… 酸酸甜甜的口味,木瓜和芒果都泡成了一个味儿,确实很脆,黄黄绿绿的颜色很鲜亮,不过我吃不习惯,现在想来,还是自己没有把自己打开,入乡随俗做得不够好,终究是太年轻了,只喜欢熟悉的东西,稍微偏离了自己的认知,就不想接受。 也不好吃一口就扔掉,我还是硬着头皮给吃完了。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天。 “你们这里的生活费是怎样算的?我和艳玲每天大概要花多少钱?”我问。 “这个你不要担心,你们的生活费现在是由我来负担。”阿杰赶忙说。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了解你们关于这方面的规定。” “哦哦,嘿嘿,我没明白你的意思,难得你想要了解我们,那我一定要好好地给你讲一讲。” 我没理他,但是我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我们目前是这么规定的:新来的朋友,第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由老朋友负责,也就是谁叫来的谁负责,一个星期以后呢,无论这个新朋友是走还是留,生活费就要自理了。” “生活费都包括哪些?一天的费用大概是多少?” “问得这么仔细啊?嗯,生活费的组成主要是吃饭、房租水电。其实像我们这种吃法,一天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房租比较贵。因为在海口的在外地人太多了,把房租抬得很高了。” “那所有费用加起来,一天大概有多少钱?” “我们家人多,平均下来,一天也就十来块钱吧;人少的家庭就贵了,像我们这样的一套房子一个月八百多块钱呢。” “那每个人必须省吃俭用,必须尽快涉猎目标,不然活不下去。” “嗯,是这个意思。不过你用涉猎这个词,也太夸张了,不过就是看自己的亲戚朋友中,哪些人适合做,然后把他邀请过来。” “就是这么个意思,就是骗过来。”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骗过来,骗过来。” “我说的话都是对的,你不准狡辩了。” “好好,丁丁说的都对,我不可以狡辩!” “那怎么区分本地人和外地人?” “本地的男人都在茶楼上喝茶了,所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人,基本都是外地人。女人就更好区分了,从身材和皮肤,一看就知道了。这样说吧,我们在大街上看见的,也基本都是外地女人,因为本地女人都在忙生活呢。” “那我这些天看见的,都是外地人咯?” “可以这么说。” “这些外地人留在海口,都是做你们这个的?” “也可以这么说,海南没有什么产业,可以从事的传统工作很少,所以基本都是做加盟连锁的。” “这么多少人都不工作?就待在这里坐吃山空?” “嗯……不是你这样理解的,大家都在工作呀,你看每天早出晚归的。” “早出晚归的什么也没有创造呀,只有消耗。” “做销售不就是这样吗?它和传统行业区别也在于此。” “你们销售啥了?连产品都没有。” “我们……是的,产品都放在别的地方了,你当然不知道,找个机会带你去看看。” “哦?你们有专门的仓库吗?” “嗯……可以这么说。” 我没有再说话了,有产品倒还是说的过去,只是产品的价值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里在盘算着我在这里大概的花费,到时候一并都算给阿杰,我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哪怕这一切都是他给我造成的麻烦。 “陪我去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吧。” 回家把菜放下后,我提出想去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丁丁,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你不走,好吗?我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试试,好不好?” “阿杰,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第一次没有用赌气的语气来和阿杰说这件事。 “你不用问家里要钱,不用加入我们公司,你就作为我的女朋友留下来。赚了钱我们一起花,赚不了钱,我们就一起回家。你考虑一下,我是真的这样想,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就这样盘算的。” 我看着阿杰那近乎哀求的样子,和有点带哭腔的声音,我心里很感动,也难得地淌过一丝柔情,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想留在这里,尽管,我可能也喜欢你……” “不是有可能,是喜欢,我知道,你也知道。” “好吧,就算是。可是我不认同你们的理念,我也没有可以骗过来的朋友,所以我即使留在这里,对你也没有实质性的帮助,还会拖你的后腿。比如,也许我看某个被骗过来的朋友可怜,我可能会私下里悄悄让他快点离开这里,也未可知。” “我不需要你再邀请朋友过来,等燕玲的钱到位了,签了合约,我的四条线就铺齐了,后面我们要做的,就是扶持这四条线,要做的工作很多,你那么聪明,那么有头脑,一定可以帮到我的,只要我的四条线发展得好,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赚钱。” “说起燕玲,我还是想劝说燕玲和我一起回四川,我知道她已经被你们洗脑了,可是我还是想再试一试,你不要阻挡我,,好不好,她太单纯了,她真的不适合做这些坑蒙拐骗的事。” “丁丁,不管你现在怎么说,燕玲肯定是不会走的了。”阿杰肯定地说。 “为什么你那么说?你们对她施了什么魔法?” “不是我们,我们没有。” “那是为什么?短短几天,她就像中了降头一样,她是我的同学,她是单纯,但不笨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用大惊小怪。”阿杰突然神秘地笑了,我更是糊涂了。 快点说,不要卖关子了,看你那个样子我就心烦。” “我什么样子?” “贼人的样子。” “哎呀,丁丁,什么时候,你对我,才能像在学校里那么温柔可爱?为什么你来到海南以后,就变得像个小刺猬一样了呀?”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生一会儿气就行了嘛,哪里随时随地都这么气鼓鼓的呀?” “这是生一会儿气就好的事吗?也太会避重就轻了。” “都这么些天了,气还没有消啊?实在生气,你就打我几拳头嘛。”他说着就握着我的手往他的胸口捶,我这时候没有心情和他暧昧,我急着想知道燕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快说燕玲究竟为什么一定不会走?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没什么,开玩笑呢,应该就是看好我们加盟连锁的事业前途无量,所以一定要留下来。”阿杰突然就不想说了,顾左右而言他,这时候我真的是很想锤他几拳头。 033 震惊 “你今天最好从实招来,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啊?我说什么了?不要瞎想。” “快点说,求你了。燕玲究竟是因为什么,我都要急死了。” “唉呀,真的是,我这张嘴,在你面前就啥也不是。” “求你了求你了!”我抱拳作揖,一副哀求状。 “你认识一个叫杨毅的帅哥不?” “嗯,很熟悉,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 “再想想!” “反正不是我同学,但又仿佛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人怎么啦?” “嗯,好像是……燕玲和这个人……好像,一见钟情。” “啊?谁呀?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错愕极了,我知道燕玲在学校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听说过她喜欢谁啊!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这几天发生的,我也只是听说。” “你听谁说的?那个杨毅究竟是谁啊?他在哪里?” “这里一个新来的帅哥,和我们是一个体系的。哦,对了,好像是和你们一天到的。也是四川人。” “嗯……啊!那个帅哥?是不是爱这样?”我说着做了一下甩头发状,故意很潇洒的那种! “嗯嗯,是的是的!你应该想起来了。是不是很帅?有没有我帅?”阿杰也摆了一个做作的造型,让我比较。 这个杨毅就是们在轮船甲板上看见得那个郭富城发型的男孩,那个略微做作,觉得自己很帅的那个男生!我突然想起来了,脑袋一下子嗡嗡的,有一种被炸了的感觉。 我这时候哪有心情看阿杰搞怪啊:“都难看死了,都难看,你难看,那个人更难看。”我气愤地说。 “哪里啊?都说那个小伙子甩帅呢,头发又顺又亮,眼睛还大。江美他们都说比我好看。”阿杰都语气里好落寞的样子,原来男生也爱比较,还是比美!真可笑! “你听江美说的?她说他们俩在恋爱?瞎说八道嘛不是!” “谈恋爱了没有我不敢说,一见钟情肯定是有的了。” “江美就是个八卦婆,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啊?那个小子那么肤浅,燕玲怎么会喜欢它呀,好看的皮囊多了去了,燕玲可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哎呀,你不信就算了,也许是假的吧,我也只是听说。” 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才来了这么短短几天,我们分开的时间也不多,怎么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呢?还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绝对不可能! 可是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了我们第一次遇见杨毅的情景,燕玲在海上落日夕阳的美景中,一眼就捕捉到了这位帅哥!还有开分享会的时候,那个男孩从远处飘过来的目光,以及燕玲眼睛里热情的光芒,有星星的那种! 我顿时不安起来,也许不是空穴来风!太震撼了,也太突然了。想想我自己,不还是莫名其妙地被阿杰亲吻了两次?想到这里我就不淡定了,面前吊儿郎当阿杰也变得憎恶起来,这些男孩真是烦人,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心神不宁。我过去的生活,简单快乐,自己主宰一切,自从这几天和阿杰扯上关系,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这真是莫名其妙。想到这些都是这个讨厌的阿杰害的,就恨得牙痒痒。 “你们男生,简直可恶。”我想来想去,从牙缝里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男生,都很可爱!”阿杰说着还赶紧做了个卖萌的样子,我看着他那个贱兮兮的样子,举手就想给他一拳,他眼疾手快地把我的手抓住了,一使劲又想把我拽进他怀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时候我哪有心情打情骂俏,还有我也越来越讨厌自己了,也没有和阿杰正式确立恋爱关系,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我这样子算什么啊?好好的一个清高自傲的女孩,这样和一个男孩不清不楚的,如果我爸爸妈妈知道了,不得气死啊! 于是我死命挣扎,没有让他得逞,他松手后,还恶狠狠的警告了他:“贺仁杰,今后如果你再敢不经过我的允许,对我动手动脚,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喜欢了?” “我感觉到的,我肯定你是不抗拒的。” “那我今天告诉你,我不喜欢,不喜欢。我不喜欢被别人主宰,不管是我的嘴巴,还是我的心,我讨厌它们被你左右,我讨厌身不由己的感觉。” “如果要你喜欢,要你主动,那我哪里还有什么机会?”阿杰看我很认真,他也不敢造次了,有点泄气,很难过的样子。这两次被他强吻,最后都不了了之,没有明确的态度,可能给了他一种错觉,:我很随便。 这真是一种糟糕的暗示,也怪我,立场摇摆不定,妥协了一次又一次,我承认,我可能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理智告诉我,一个正派的姑娘,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和一个男生暧昧,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想到了红灯区的那些女孩。赶紧甩甩头,好女孩要有好女孩的样子,以后我一定要管理好自己。 “说燕玲呢,干嘛又扯上我们了。”阿杰想要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赶紧转移话题。 “是的,说燕玲呢,你干嘛对我动手动脚?” “我看见你可爱,就忍不住想抱抱你,我情不自禁,绝不是对你动手动脚,真的,丁丁,我就是忍不住,我没有轻浮你的意思。” “打住打住,又来了!你记住,除非是你女朋友,你才可以谢谢不由自主。” “那你做我女朋友,丁丁,你答应我吧,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想着你怎么才可以答应我。这两天我心神不宁,工作上的事根本打不起精神,昨天还被李总批评了一顿,问我这几天干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不说这个了,说燕玲的事呢!” “我就要说这个,我懒得管燕玲喜欢谁,她会不会留下来我也不是很在意, 我就只知道我喜欢你,我要你留下来,我要天天守着你,我就想这一件事了。” “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感情的事情,怎么能一厢情愿呢?老是说自己的感受,你怎么不想想我呢?” “我问你,你就是不愿意啊。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可是你明明也很喜欢我,可就是不同意,我不用强,我就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追女孩子,我没有什么经验的。” “还说自己没有经验,你那么熟练的。”我想起自己被他亲吻时候的笨拙和不知所措,又想起他的轻车熟路,不禁脱口而出。 “哎呀!我哪里熟练了,我那是看录像学的。”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的脸也红了。 “不说了,我们现在讨论燕玲,不要打岔,不然我生气了。”我用眼神警告他闭嘴,不准他再说自己,我们要说燕玲。 “好吧好吧,我们说燕玲。她和那个小子的事情,应该是真的。还记得第一次把你们俩分开吗?” “嗯,记得,江美要我们分开行动。” “他们那天去吴总家,遇到了。本来在这之前,燕玲对加盟连锁的反应并不是很好。” “怎么会,我感觉她一直就跟着你们的节奏在走。” “不是的,我们观察人很专业,有人专门来评估这个的。” “啊?谁呀?” “以后再说这个事,我对你可真的是没有保留啊,这些可都是我们的商业机密。”阿杰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快说吧,我知道,谢谢你。”我的语气不禁柔软了很多。 “燕玲真正的转变,是受了那个杨毅的影响。他们一起听了吴总的引导,然后吴总先请了杨毅说说自己对加盟连锁的感受,那个小子很给力,说的全是积极的话,还当场表示自己会留下来。我听江美说,燕玲全程迷妹脸,并且那个杨毅也不时的用眼神和燕玲交流。下来的时候,杨毅站在燕玲面前,小声问她说,我会留下来,你呢?” “啊?那燕玲怎么说?” “燕玲说她不知道。最后杨毅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我希望你留下。” “天啦,这小子,也太神经病了吧!”听到这里,我生气极了。 “事实就是这样,那个杨毅助了我们一臂之力。” “哦,难怪……”我突然想起阿杰两次吻我,是不是因为受了他们的影响,用这个作为手段来挽留我? “什么?难怪什么?”阿杰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所以你也东施效颦,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挽留我?真够恶心人的。” “天啦!你在说什么呢?”阿杰瞪大了眼睛惊呼道。 “难道不是吗?”我冷冷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子的?” “本来就是这样子啊,骗子们一般都是花样百出,不过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顺便占占便宜,又没有什么损失。” “丁丁,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不阻拦你了,随你便吧,只是不要这样说我,我这个人,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什么技巧,我只知道用我的真心,去让你看见,既然你看见的是这样不堪的我,那是我的问题,不怪你,对不起。”阿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034 无助 我现在已经不能确定他说的话和呈现出来的样子,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装出来的了,阴谋论又一次爬满了我的脑袋。 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去了,如果身上有钱,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了。做学生的时候是真的穷啊,身上的每一分钱都向父母伸手,那个年头,父母的经济情况也不宽裕,所有支出都要精打细算。 我当时身上还有一百多块钱,这一路又是火车又是轮船,在路上耗费的时间也很长,前前后后算起来,要好几天。车票也要到车站了才能买,万一遇上没票,就必须停下来等待,所以各种风险和不可知,让出行变得很复杂,一般都不敢轻举妄动,又尤其是我这样一个社会小白鼠。 上午也有不少人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仍然是操着普通话的和我一样的外地人。终于轮到我了,电话拨过去是我们村的村长接的。 “丁丁啊?听你妈妈说,你去海南工作啦?海南好啊,没有冬天,四季如春,你要好好工作啊!” “哦,好,谢谢您!我想找我妈妈接电话!” “你有什么话,告诉我,等她回来我转告她吧!” “我妈妈不在家吗?她去哪儿了?” “今天一大早我看见她背着一个大包匆匆忙忙地去赶车,说是你外婆生病了,在成都大医院住院,她去照顾,估计得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哦!” “啊?”我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一是妈妈不在家,二是外婆生了什么病要去成都住院,一定很严重。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怎么办? “哦哦,好的,谢谢您。” “娃娃,不难过哦,你外婆会好的,你不要着急哦,这么天远地远的,你好好工作,不要担心,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等你妈妈一回来,我立马就转告给她。” “谢谢您,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候她一下,那我挂电话了,下次再打给您,辛苦了,再见。”我说着匆匆挂断了电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站在街头,这条街尽收眼底,粉粉绿绿的那些店这时候还没有打开,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和灯光,街道也就冷清而正常了。我突然想起,那些失足女,是不是就是像我这样,遇到了自己一时解决不了的难题,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成人的崩溃,有时候就在一瞬间。 我又想起了爸爸给我的忠告,爸爸确实是一个很有些生活阅历的人,可是我从小到大就很怕他,他太严肃又太精明,我还没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这很让人紧张。 他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的,我和哥哥有什么事,都是和妈妈说,这次来海南就没有告诉他,所以现在就更不敢问他要钱了,再说也没个固定电话。 我就这样站在街头,茫然无助得好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我想去走走,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我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妹妹,在这里哭什么呢?遇到什么难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突然窜出一个男人,热心地问我,还围着我前后看了看。 我马上警觉起来,这个中年男人长得黑黑壮壮的,光着棒子,一件衣服搭在肩膀上,不像什么好人,我马上退后了两步,赶快擦干眼泪,瞪了他一眼。 “别呀,妹妹,有事说出来听听,看哥能不能帮上忙!是外地人吧?看皮肤就知道,水水嫩嫩的,好看!” 我不理他,正要走,他一下子挡在我前面 ,我吓坏了,这都是什么人啊?眼泪也忘到爪洼国去了,转身拨腿就跑,狂奔的那种,我担心他追上来,也不敢回头看,一口气冲上我们住的三楼,狂打门,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阿杰拉开门,看我惊魂未定的样子:“怎么啦?遇见什么事了?” 我一闪身钻进了屋里,推他赶快关上大门,然后我冲进女生房间,关上房门,躺倒在自己的铺里,还能听见自己“咚咚咚”跳着的心脏,一时悲从中起,眼泪顺着脸颊,再一次哗啦啦地往下流。 我怎么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如此境地,何去何从?我该怎么办? 刚才那个男人什么意思?他把我当什么人了?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又委屈又难过又害怕。 “砰砰砰……”阿杰在外面敲门。 “丁丁,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我进来了哦?” 我没有理他,也没有说话,我很绝望,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门还是被他推开了,我用被子盖着头,他进来了,就坐在我旁边的地上。这样过了很久,我才停止抽泣,他用手轻轻拨开我被子,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下去打电话还好好的,怎么哭着跑回来了?被妈妈骂了?”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你告诉我啊,不要哭啊!丁丁,别哭了,对不起啊,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我说什么呢?告诉他我妈妈不在家?告诉他我外婆生病了?告诉他我暂时不知道找谁要回去的路费?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生活费全部都算给他,现在,我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眼泪又一次流出来,我要怎么办? “丁丁,你急死我了,午饭时间快要到了,你这样子,我哪有心思做饭啊?”阿杰急得抓耳挠腮,他一着急就会这样。 “你去做饭吧,我躺一会儿就没有事了。” “你刚才跑那么快,遇见坏人了?” “嗯……”眼泪又一次流出来。我十多岁的时候,很没有出息,泪腺很发达,是个爱哭鬼。 “什么坏人?你不要吓我,都告诉你了,下面那条街很复杂,你有事没事不要去那里啊,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你明知道我刚才去打电话,会去那里,你也没有跟下来。”我带着哭腔埋怨道。 “我想来的,我怕你烦我,不敢来。我站在窗户看着你出去的,我想着上午应该没有什么事,那里晚上很危险,对于女孩子来说。实在对不起,被吓到了?” “遇到一个神经病男人,不说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去忙吧。” “给妈妈打电话了?”他温柔的地问,语气里有落寞和痛楚。 “嗯,打了。” “我现在这个职位,应酬多,开销也大,实在对不起,在经济上不能帮到你。” “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如果你妈妈给你打钱,可以打在我的银行账号上面,你去取就行了。” “谢谢。” “那我去拿我的存折。” “暂时不用,用了我会找你的。我妈妈不在家,我外婆生病了,在成都住院,妈妈去照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我这时候联系不到她。”我一边说一边哭,就像他是我的亲人,我想要倾诉,想要安慰。 “这样啊?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就安心在这里玩,别难过。我多的钱没有,你的生活费还是负担得起,你放心。”他说着拍拍我的被子,又帮我捋了脸上的头发,很温柔,很仔细。 他这次没有因为我暂时走不了而表现出兴高采烈,也没有松了一口气似的窃喜,就是那么静静地听我说话,安慰我,让我乱糟糟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他抱抱我,当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暗示,我这样奇怪的想法,以我这样的性格,一定不会让他知道。 “丁丁,你睡一会儿吧,我去择菜做饭,时间不早了,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好不好?” “好。”我竟然乖乖地点点头,收起了满身的刺,第一次在他面前变得温柔听话。 “真乖,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可爱的小丁丁啊!”他爱抚地揉揉我的脑袋,轻声说。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马上别过头去,不让他碰我的头,但是今天没有,我听话地闭上眼睛,一阵困意袭来,真的很想睡一觉,干脆睡一觉吧,反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杰没有因为我突然的乖巧又趁机亲吻我或者有什么不老实的动作,他看我闭上眼睛,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我侧向他的脊背,我竟真的睡意朦胧起来。拍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手轻脚地出去,还轻轻带上房门,房间一下子陷入昏暗,我竟然在这样一个阳光很好的上午,在呜呜大哭了之后,呼呼睡去,来这里这么多天,第一次被满满的安全感包围,我睡得踏实而香甜。 还是回家吃饭的艳玲把我叫醒的:“丁丁,你怎么啦?头痛很严重吗?大上午的怎么睡觉啊?” “你们回来啦?”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她,“几点了?” “十二点了,起来吃饭吧!阿杰对你也太纵容了,规矩都被他自己破坏完了。”江美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吃饭啦,都出了吃饭啦。”阿杰在外面大声喊道。 我赶快翻身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很有点不好意思。我偷眼看阿杰的表情,他没事人一样,好像和我从来没有什么交集,倒是江美,意味深长地看了几次阿杰,那目光很耐人寻味。 035 艰难的处境 下午大伙儿还是要出去,不能窝在家里,除非这个家庭已经有了可以分享和引导新朋友的导师。阿杰他们其实还只能算是一帮新人,不具备引导别人的资格,所以他们还必须每天去那些“成功人士”家里聆听教诲,给自己“充电”,请他们帮忙说服自己新来说朋友,尽管下午的海口街头极其炎热,太阳暴晒着每一个角落,他们还是到时间就出去了。阿杰仍然以我头疼为由,让我在家休息。江美问他:“那你呢?下午出去吗?” “我当然要出去了,晚饭就煮一锅稀饭,我又没有其他事情。” “哦,我以为你也头疼呢。”江美来了这么奇怪的一句话,我在房间都听到了。 “我健康得很,十年八年的也没有头疼发热的情况,你放心吧。” “那就好,我怕你整天晕头转向的,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了。” 阿杰没有再接她的话,只是催促大家快点走了,值日生要锁门了。 如果是按照我原来的脾气,我肯定受不了江美含沙射影的话,可是这时候,我还是默默地咽下去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我没有想到办法之前,我可不能轻举妄动,如果这里的人都被我得罪完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既然假装头疼,那就索性装到底吧,我又回去铺上躺着,想我的心事。 我的哥哥去年也是中专毕业,和同学去成都谋生活了,可能因为情况不怎么乐观,他还是暑假的时候给家里写过一封信,后来我们按照信封的地址写了一封回信,从此就没有了联系,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地址我还记得,要不我再给他写一封信吧!想发一封电报的,太贵,又怕表达不清楚,怕哥哥担心。那个年代的通讯真的是糟糕透了。 说干就干,我赶紧爬起来给哥哥写信,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留了阿杰的call机号码,请他收到信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正准备出去寄信,阿杰也正好开门进来。 “小不点儿,要去哪里啊?”他看我准备出门的样子。 “去邮局寄一封信。” “哦?给谁寄啊?” “我哥。” “又打算一个人上街?我都说了,不准一个人出去,要出去也应该等我回来不是?” “你忙你的事吧,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等会儿江美回来了,你不怕呀?” “哈哈!小孩子偷听大人说话呀?” “谁小孩子了?我只比你小两岁。” “小两个月也是小!” “你和江美,你们两个人,有问题。” “瞎说嘛不是,什么问题?” “你们两个,不是同学关系那么简单。” “哎呀,你这小脑袋都想什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很听她的话,你有女朋友,还来招惹我,你可真有意思。” “我们就是同学关系,我们班的男生都很听她的话,你没有发觉吗?因为她对我们没有坏心,很护着我们。” “她对你特别关心。” “你吃醋啦?” “我才没有,我吃什么醋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不点儿你就是爱嘴硬,心里明明喜欢我,就是不承认。” “哼,别自作多情了,我寄信去了。”我听了他说的话,心里其实蛮高兴的,好像是放心了似的。 女孩的心思简直多如牛毛,有几个人能猜得透呢?连她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呀! 阿杰看我跑出来了,也赶紧带上门跟出来。 “邮局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看见街头转角处有个邮箱。” “那个邮箱好几天才开一次呢,你的信要猴年马月才能寄出去啊?” “就那么想我快点走吗?” “哎呀!我真的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呀!你说你一天的鬼心思怎么那么多啊?真是磨人。” “磨人你就不要跟着我跑出来呀。” “来也说,不来也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随口一句话而已,干嘛总那么认真?” “好好好,我闭嘴,怎样都是错,我投降,我认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这样总行了吧。” “本来就是你的错,知道就好。” 在阿杰面前,我的嘴皮子特别溜,不管是骂他还是损他,张口就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没有这么尖酸刻薄,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股劲,我自己也匪夷所思。 邮局其实离得很近,我们进去投了信,刚刚出门,阿杰就神秘地用胳膊肘靠了靠我。 “什么事?” “看那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子紧张起来:是燕玲和那个叫杨毅的小子!两个人正肩并肩地从那边走过来!只见杨毅在和燕玲说着什么,燕玲低着头,偶尔羞涩地一笑,她拿着笔记本,漫无目的的让它在手中来回转圈。 我们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阿杰拉着我的衣袖,我们一闪身躲进了邮局的门背后,我的心竟紧张得噗噗直跳,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他们俩从我们前面经过,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在偷窥他们。 等他们走远了,我们俩才从门后面钻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个家伙,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也不告诉我,哼,过分。”我愤愤不平地说到。 “你的事情,你也没有告诉她呀!” “我能有什么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也是!没什么事,都下定决心要走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你一个大男生,嘀嘀咕咕的,像什么啊?” “不说了,咱们回家!” 我老想着燕玲的事,看来这是真的了,她怎么没有和我提起呢?也许是说话的机会太少,也许是,她不好意思,也许,根本没什么事儿? “你们是故意的吧?故意让他们独处,故意撮合他们。” “没有故意,地方太小,总能碰着,如果有心想见,哪有见不着的呢?” “那小子根本配不上燕玲,燕玲那么好看,性格又好,温柔端庄,她值得更好的!” “我们也觉得那个娃不配燕玲,可是我们说了不算,人家一见钟情啊!”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那都是小说里写的。” “你不相信一见钟情?你相信日久生情?” “我什么都不信,我还小呢,以后才知道。” “还小啊?我们那里有的姑娘十八岁,都嫁人了!” “你们那里肯定是原始社会。” “哈哈,好吧,原始社会!” “在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烦心事,就是上课吃饭睡觉,周末了就逛街,去灯光球场看打篮球,作为一个快乐的拉拉队员,疯狂地为自己喜欢的班级鼓掌呐喊,那时候多快乐呀!怎么我才离开短短十来天,就觉得这些已经离我很远了呢?” “我也很怀念,可是时间就是向前,离开,就回不去了。” “我还要回去的,我想我的同学们了,我想学校了。” “那时候我打球,你有没有为我呐喊加油啊?” “当然有了,你投进去一个球,我就拼命鼓掌,还让我的同学和我一起,做你们的拉拉队员!” “我都看到了,我每投进去一个球,都会在人群里找你,如果你对着我笑,我就很高兴,也打得更有劲了!”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谁叫你来的?” “童总两口子。” “哦,那个圆圆滚滚的女的?那个重庆人?” “是她。” “她怎么认识你呢?” “她原本不认识我,江美在药店打暑假工的时候,和她认识的。她本来是邀请江美,可那时候江美刚刚找到工作,再说一个女孩子,也不敢一个人到海南这么远的地方来,就让我打前站,先来看看,你知道我的,天不怕地不怕,我一个男孩子,去哪里都可以,所以我放下电话就过来了。” “你怎么那么傻,听说你刚来几天就交钱入伙了。” “我就是简单,耳根子软,他们待我很好,我也觉得我有能力,可以发展很多人过来,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做了。” “你真幼稚。” “男人做事,没有你们女孩子那么磨磨唧唧的,觉得可以就做,觉得不可以,转身走就是了。” “可是投那么多钱进去,父母挣钱多不容易啊。” “我能赚回来的,现在已经差不多回来了。” “你却让更多的人陷入了这个旋涡,你想过没有?” “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都是这样入伙的,就各凭本事吧,赚得到钱,是运,赚不到钱,是命。不强迫的,大家都是自己判断。不过我始终觉得你狠聪明,想事情很全面,一来就看到了很多我现在才看清楚的东西,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很喜欢你的地方。” “你这是恭维还是反话?” “丁丁,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无所谓恭维和反话。这一趟,我为了自己的私心,惹得你很不愉快,真的很抱歉,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尽管你不承认,但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我想的是,我们俩一起,无论成功与否,我们共同进退,如果成功了,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创业资金,如果失败了,我们一起去广东打工,重新开始,就当这是一次阅历,积累一些经验。”阿杰语重心长地说,从他的字里行间,我听到了他的诚恳,我一时没有说话,我的态度,突然没有那么坚决了,回去的路费暂时拿不到,阿杰的用心,也在一点一点地感化着我。 036 鸡同鸭讲 我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现在有点骑虎难下,燕玲的事又让我焦虑,我们两个,当初那么快乐简单地来到这里,短短几天时间,都变得奇奇怪怪的了。 无论如何,总得找她谈谈,听她亲口说一下情况。 晚上的分享会我还是没去,燕玲当然不能缺席,第二天上午,我找到了机会。 “燕玲,我明天值日,你到时候就和波哥他们一起吧!”江美晚上睡觉前安排着燕玲第二天的工作。 我一听机会来了,波哥他们那些男孩子都很好说话,不像江美跟得那么紧,于是我决定第二天和他们一起出去串门听讲。 “燕玲,我今天和你一起去学习。”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自告奋勇地对燕玲说。 “哟!想通啦!好呀好呀,欢迎欢迎!”燕玲很开心,她知道我是个死心眼的人,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但是她希望我多出去走走,她说我爱钻牛角尖。 “不要捣乱,早去早回。”阿杰在旁边冷静地说,我听他的语气,是很认真的,我也不敢太放肆,他还是很现实的,他怕我搅他们的局。 “好,遵命!”我难得在他面前装可爱,故意做出调皮的样子,其实心里恨得牙痒痒,哼,就捣乱怎么啦?出了这道门,我爱说什么说什么。 刚刚走出公寓大门,过了小桥,我就找了个借口把波哥和李晓峰他们支走了。 “又有什么坏主意?又想去公园里玩了?”燕玲笑道。 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和燕玲出来过了,空气一下子都变得自由起来! “好吧。那咱们就去公园玩吧!”我轻快得像一只小鸟。 “不好吧,等会我回去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啊,难道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不是那样说,总觉得不好。” “有什么不好啊?一个上午而已。” “好吧好吧,总是拗不过你。” 于是我们俩挽着胳膊向公园方向走去,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学校,手挽着手去上课,去逛街,去食堂…… 穿过喧闹的人群,就是幽静的公园,小鸟儿轻快地唱着歌儿,一株株大树连接起来,挡住了强烈的阳光,我们在树下找了一排石凳子坐下来,我在想,我要怎么开口,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彼此之间的感情问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燕玲,你……” “嗯?什么?” “有秘密?!” “哪方面?” “你自己说。” “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 “不知道。” “啊?你的秘密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老实交代吧!” “哈哈,你听说谁的呀?” “不想告诉我呀?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不是,我不确定。我自己都不确定,你又是怎么知道了的呢?” 我没有告诉她是阿杰告诉我的,我不想说这几天我和阿杰发生的这些事情,因为毕竟我会回去,我想让一切都随风飘逝,不留痕迹。 “我昨天看见了。” “在哪里?” “邮局门口,我去给我哥哥寄信看见的,你和那个甩头发的家伙,很亲热的样子。” “哪里亲热了,千万别乱说!”燕玲紧张地看看四周,好像到处都有耳朵在偷听我的说话似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今天出来的目的?” “算是吧,再说我也不能天天窝在屋里。” 想到自己尴尬的处境,心情都不好了。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 燕玲刚刚开口,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对你表白了吗?” “算是吧,他说他第一次看见我就喜欢我,太直白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你呢?你也是?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但是我看见他笑的时候,自己也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还真的是一见钟情啊!他加速了你留下来的决定,是不是?” “我不知道,应该有这个因素。”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做这么大的两个决定?太仓促了吧?” “也许吧。” “我看不是他一见钟情,是你吧?” “丁丁,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自己心里也不确定,所以没有告诉你,我想等等再说,我也怕你骂我。” “我骂你也要你听呀。你真的想好了,肯定要留下来做他们的这个加盟连锁?” “大概明天,我爸给我打的钱就到了。” “这么快啊?” “直接打在银行账号上面,很快的。” “你爸爸办事,和你一样利索。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这真的不是你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这其中的内幕,你我都不清楚,一下子把那么多钱交给别人,我觉得太轻率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 “你怎么负责啊?钱是你父母辛辛苦苦攒的,将来如果怎么样了,还不是他们在承担吗?” “我会努力的,你不要那么悲观,我有很多可以邀请过来的朋友,你放心吧。” 我担心她又像阿杰一样,邀请一堆自己的同学。 “但是你不能邀请我们的同学,其他我不管,只要你不邀请我们的同学。” “丁丁,如果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我是害他们吗?像阿杰和江美他们一样,很多同学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江美他们哪里好了?天天吃着没有荤腥的豆腐豆芽,青菜萝卜,这是好吗?” “先苦后甜,每个人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成功的,总要经历一些挫折和磨练,这有什么啊?” “他们中,有的人自己交了钱以后,一个人都没有邀请过来,就光杆司令一个,他们的3900块钱,不就是打水漂了吗?” “谁啊?” “那个叫李晓峰的就是。” “哎呀,他才来了多久啊,他很快就会有所发展的,你放心吧。” “那万一他最后真的一个人都没有邀请过来呢?他的损失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阿杰吗?” “我不会那样,我的朋友也不会那么没有能力,你放心吧。” “燕玲,我们做事,总还是要顾头顾尾吧!你如果要邀请人来,那一定是和你比较亲近和相互之间很信任的人,是不是?” “是,有这样可以发财的好事,好朋友就要一起来分享。” 算了,扯来扯去,我和燕玲又扯到了老话题,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只有干着急,而她总是想好了很多说辞来等着我,好像我们正在开展辩论一样,彼此对抗,这让我很崩溃,我觉得再这样谈下去,只会伤感情。 “唉,我说不过你,但是,请你,最好不要邀请我们的同学,好不好,求你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心里有偏见,我理解,因为每个人想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我不希望你把自己的认知强加给别人。” “好吧,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大家都没有错,这个不用道歉。” “那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在这里就你一个朋友,如果我把你也惹毛了,我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我突然卑微起来,事实也是如此,我有什么资格来对别人说三道四呢?我不过是一个没有钱的穷光蛋而已。 “你真的要回去吗?”燕玲把又转过来问我。 “应该是要回去,可是现在比较麻烦,我妈妈不在家,我不知道找谁给我邮寄路费。” “啊?你妈妈去哪里了?” “我外婆生病了,她去照顾她了,我联系不上她。” “按说呢,等我的钱到了,可以借给你一点,但是你知道,在还没有发展下线的时候,是一点收入都没有的,像你说的,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进展,那钱就是最紧张和最必须的,交了3900,就剩1100了,到时候如若再没钱了,也不敢问家里要了,所以,钱在这里显得尤为重要。你还是先自己想办法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敢动我的钱,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阿杰也是这样给我说的,确实是这样,你放心,我自己想办法。”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找他们借钱,大家都是伸手族,手里那点钱都是父母给的,都不宽裕。 “燕玲,我感觉现在,我在你面前,总是扮演着一个非常糟糕的角色,不讨人喜欢。” “也不至于,好朋友才会这样吵架,但是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是不是?” “你听了我下面的话,再发表你的见解吧。” “你又想说什么?” “哈哈,我又要发表不友好言论了。” “洗耳恭听,你怕过什么呀,如果不让你说,你憋得住吗?” “憋不住!” “那,咱们接着说!” “对于你的……那个!”我说着故意甩了甩我的短发,可惜没有那么飘逸那么顺溜,,没有什么效果。 “哈哈,他怎么啦?尽管吐槽!”燕玲心领神会,知道我要说谁。 “那个家伙很帅!” “哈哈,难得噢,从你的嘴里说出这句话。” “但是!” “就知道你会转折!但是怎样?” “但是……” 037 彼此的秘密 “那个杨毅,总觉得他长得花里胡哨的,不踏实。”其实我今天约她出来,就是想讨论一下这个杨毅。 “哈哈,第一次听说男生长得花里胡哨,你这是在哪里看到的词语啊?” “一双桃花眼,东瞟西瞟的,不好。” “什么叫桃花眼?因为眼睛比较大吗?” “反正说不上来,眼睛给人不正直的感觉。” “还有么?” “一个男孩子,头发留那么长,梳得油麻水光的,还整天这样甩,故作潇洒,不喜欢。” “你这些成见,确定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哎呀,哪里帅了啊?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他那个也配叫做帅?” “哈哈,大家都说他帅,只有你觉得不好看。” “你这个时候,一定是被他迷惑了,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啊?短短几天就俘获了你的心。”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的话不多的。” “但是忒能演,你看他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着真别扭。” “丁丁,自从来了海南,你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了,看谁都是骗子,看谁你都觉得不单纯,是不是?” “不是我到了这里,就看谁都都不顺眼,这和在哪里没有关系,事实就是这样,不能怪我啊。” “丁丁,我们客观一点好不好?客观来说,你觉得杨毅很差?无论他的身高还是相貌,或者谈吐,我没有觉得他很差,我觉得都很理想。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子动心,你不要说这些话,好不好?我会难过的,毕竟在这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想着要和你一起分享我的心情,可是你说这些话,让我好扫兴。”燕玲落寞的说,很消极的样子,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伤心了。 我突然有点尴尬,我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表达我的看法,无论我说的是对还是错,都太自我了,没有顾忌到对方的感受,可我都是一片好心啊。生活中总是有这种自以为好心的人,走在哪里都让人讨厌,良言一句三冬暖,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小地方出来的,格局太小,说话的方式也很直接,语气更是带着浓浓的感情色彩,看人看事非常自我。像燕玲说的,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 “对不起,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不喜欢啊?” “当然不喜欢了,如果我这样说阿杰,你喜欢吗?” “啊?什么?阿杰?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爱怎么说他就怎么说,干嘛扯上我啊?”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语调上去了好几拍,急着要和他撇清关系。 “你别告诉我,你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啊,就是校友咯,朋友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虚得厉害,害怕燕玲赤裸裸地说我和阿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没有喜欢他?” “我喜欢他?怎么可能,你都是听谁瞎咧咧啊?” “如果你不喜欢他,你会这么冒冒失失地来到这里?如果你不喜欢他,你在他面前会那么肆无忌惮?如果你不喜欢他,你敢在这里这样子瞎捣乱?” “这些和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 “我应该叫你福尔摩斯了!看把你给能的。没有的事,我不可能喜欢他,我喜欢正直善良,阳光活泼的男孩子,他一个骗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他哪里是骗子了?人家骗你什么了?” “哼,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就是最大的骗。想着你也即将成为一个骗子,我真难受。” “你再这样说,我们就不聊了,以后也别和一个骗子说话了。”燕玲听我这样说,异常生气,站起身来就要走。她平时好脾性,很少发这么大火的,我被她镇住了。赶紧拉着她的衣袖求饶,请她原谅我的冒失。 还好同学一场,她扭过头去不理我,但至少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看我总是把事情弄得很糟糕,然后又自己来圆场,那时候我常常干这样的事,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祸,,屡撞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说话一定注意,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你怎么改啊?你这样说话,在我面前还好,在别人面前,你一定要收敛一点。”燕玲扭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好,谢谢你,对不起。”幸好我有燕玲,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真希望你快点长大,你应该多吃一些生活的苦,多碰几次钉子,你就会成长了。” “我想永远都这么大,我不想成长,我不想做大人。” “难怪江美总说你拒绝长大,还是她厉害,看人很准,一针见血。” 我一听燕玲说江美,我心里就很不受用,在这里,我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江美这个人了,一点儿都不喜欢。 “我不喜欢江美,你别说她,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要说。” “为什么?因为是情敌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情敌?谁和谁?” “你和江美啊!” “天啦,这从何说起啊?因为谁?” “因为阿杰啊!” “为什么这么说?谁说的?”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以掩饰我狂跳的心脏和瞬间涨红了的面颊。 “江美喜欢阿杰,你看不出来?” “她喜欢就喜欢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阿杰喜欢你啊!你不要告诉我,你对他没有意思,不要自欺欺人了,或者不要在我面前掩饰了,你看我的事情,我都大胆承认了,你就不能坦诚一点?” “你都听谁说的?”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啊。波哥他们也说呢。” “天!你们都在讨论吗?而我像个小丑一样,浑然不觉。” “阿杰就没有给你表白过?” “没有!” “诚实一点,不要藏着掖着了,咱们是什么啊?患难之交,连这点秘密都不能分享吗?”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犹豫了,其实我也很想有个人说说这件事,也想和好朋友一起分享这个秘密。可是我想着,我毕竟是要回去的,回去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不如就让这件事尘封起来,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之前没有想过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你不要为难。”燕玲就是这样贴心,她永远都会为别人着想,不会强迫别人,让别人难堪。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这几天,我也很纠结,甚至痛苦。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一是实在也没有机会,二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我要走,我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来是真的了?不是波哥他们空穴来风。” “阿杰的确向我表白了,他说他叫我过来,就是想和我在一起,他说他喜欢了我很久,他让我不要走,每天都说同样的话,搞得我也很迷茫。” “那你喜欢他吗?其实不用说,我都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我不太确定,有的时候又觉得喜欢,有的时候又很烦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他当时不是以这种方式叫我过来,我可能不会这样纠结。” “你不觉得他以这种方式叫你过来,是很浪漫的吗?” “啊?浪漫就算了吧,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真诚,如果他当时说喜欢我,想我,请我过来,我想,我可能会来的。但是现在这样,我不喜欢。” “如果撇开这些呢?你还是喜欢他吧?” “也许吧,我这几天都很乱,随时在推翻自己,又重建自己,真心累。” “阿杰很优秀的,我们这几天去别人家串门,只要一说我们是阿杰的家人,他们就特别殷勤,都夸他年轻有为。” “真是好笑,他们这个圈子不就是互相吹捧的吗?” “你如果戴上了有色眼镜看人,那你看什么都不对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加盟连锁那么大的成见,我们和江美波哥都讨论过这个问题,波哥说,你不是对加盟连锁有成见,你是对阿杰叫你过来的方式有成见,因为你是一个很较真,又很纯粹的人。” “你们私下里说起过我?你们是这么看的?” “是的,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彼此肯定要交流了,其实我很喜欢这里,大家志同道合,什么都能说到一起,相处来来也很舒服。” 他们都太片面了,他们才是很纯粹的人,这个家里,除了江美,其他的人,我真的都很喜欢。可是他们真的没有看清楚这件事情的本质,他们只看见了几个金字塔尖的人,却看不到下面成千上万支撑着的更多的受害者。我虽然才来了几天,可是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一个画面。我不知道成功者有多少,但是我知道大多都会是失败者,我的这一帮可爱单纯的校友,也难逃这个劫数,如果没有特别的能力和运气的话。 038 剪不断理还乱 话题又回到八卦上面来,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起了江美和阿杰的事情,尽管我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很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江美喜欢他,是真的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班的同学都知道。” “我也觉得他们的关系有点奇怪,江美管阿杰,就像妈妈管孩子一样。我问过他,他说就是同学之间的相互扶持和关爱,本来我也没答应做他女朋友,就没有刨根问底。” “听说在学校里就喜欢了,阿杰一直没有明确态度,两个人有点不清不楚。现在看来,他是因为心里有你,但是他的同学们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这几天看他的样子,才知道的。” “那江美知道吗?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害怕,我以前讨厌她不是因为什么情敌关系,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装神弄鬼和她的为人。” “没有人去和她说这些吧,也不好说,不过既然大家都看得出来,当事人应该更敏感吧。” “我完全没有和她竞争的意思,没必要,希望她不要记恨才好,真的好尴尬,你这样说,我真想快点走。” “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下来。”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怎么留?” “阿杰人不错,又帅又能干,对你也算是很有诚意了,你心里也有他,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可是因为江美,我更不敢留下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坦然面对就好了,电视剧里不是也经常有这种事情吗?” “阿杰什么眼光啊,江美长的比我高比我好看,能力也比我强,我就是一小屁孩,整天瞎胡闹。这不会是一个阴谋吧?故意使用美男计,把我留下来?说不定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我脑洞大开,阴谋论又浮上心头。 “哈哈,也只有你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这话也只在我面前说一下,可不要到处瞎嚷嚷了,让江美知道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真是一波接着一波,就没有一件省心的。” “多好的事呀,应该高兴才对啊!听说这里喜欢阿杰的女孩子不少,你想一下自己多么有魅力啊!” 第一次有人把魅力两个字用在我身上,我真的不敢当。这么多年来,我总是留着一头短发,着装也大多以休闲舒适为主,整日没心没肺的,爱瞎胡闹,爱玩,爱看书,不爱打扮,就一假小子,不过不野,做事也算有分寸,不至于失了界限。这次在海南的各种举动,算是受了刺激后的过激反应吧。 “我是最不起眼的灰姑娘了,哪有什么魅力,我总觉得这事蹊跷,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但是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如果我说你是不自信,你会不会不愿意接受啊?” “我接受,可能有这个问题。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也没有特别可爱的地方。” “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呢!怎么班的同学都很喜欢你,你忘了?大家多照顾你呀,就是因为你可爱啊!再说你长得也好看,小小巧巧的,眼睛圆溜溜的,像个小机灵。” “哎呀,哪有这样夸十八岁少女的啊?这分明是夸小孩子呢!” “你真的很棒,要有自信哦!” “说说你吧,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喜欢你,你都不在意,这时候怎么会在几天之内喜欢一个陌生人啊?” “我也说不上来,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那只能是缘分了!” “你这么漂亮优秀,性格又这么温柔,一定可以遇见更好的,你就不打算再等等吗?” “又不是买东西,缘分到了,就是到了。” “你谈恋爱,你父母有要求吗?他们没有什么硬性的规定吗?” “我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正面地和我说过这种事,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喜欢,他们就一定喜欢。”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因为你的爸爸妈妈总是很支持你,这在我家是不可能的,我爸爸同意,我妈妈就不同意,我妈妈同意了,我爸爸又有意见,他们很难统一的,所以遇见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般可以不说的,我都不会说,怕他们吵架。” “你的爸爸妈妈不是总不在一起吗?怎么吵得起来呢?” “他们要想吵架,就总有办法的。” “所以你比较多疑,对什么都不是很信任,你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我想过这个问题,我确实很缺乏安全感。” “所以你怀疑加盟连锁,怀疑阿杰对你有企图?” “不不,这是两回事,不是那样的,不信任和真怀疑,是两个概念。”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留在这里,阿杰现在发展得很好,你跟着他,一定会有前途的。”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留下来就真的没有必要了,太功利了,不符合我的性格,再说我从来不看好你们的这个加盟连锁。如果是因为感情,还可以考虑一下。” “那因为感情也可以啊,他对你的用心,多么难得啊。” “我自己心里每天都乱糟糟的,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又那样想,自己也没有个头绪,一会儿觉得他很好,一会儿又觉得他很普通,甚至有点糟糕。你说我是怎么了?” “你这就是典型的动心了呗,心乱了,情绪也乱了。好好整理一下自己,问问自己,你喜欢他吗?没有看见的时候,会想他吗?会暗暗地观察他吗?如果都有,那就是喜欢,如果喜欢,就勇敢一回,青春就是这么回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哪怕错了,还有机会修正啊。如果就这样畏畏缩缩,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别忘了你身后可是有一大帮人在排队呢。” “燕玲,我今天是来拷问你的,怎么成了你的专场了呢?你不要说了,你越说我心里越乱。” “心里乱就对了,说明我说到你的心里去了。” 我心里真的乱极了,事情的发展总是这样扑朔迷离,不受自己控制,我终究是没有主见的,像一株墙头草一样,东倒西歪,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燕玲,我觉得你在这里短短几天,就学到了这里人的精髓,那就是怎样敲击人心,怎样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嘴皮子利落了,心思活泛了,越来越像一个加盟连锁的人了。” “我就当这是夸奖了!我就期望自己有这样的成长,我幻想有一天,我也能像那些成功人士一样,坐在那里侃侃而谈,做你们这些迷途者的心理导师。” “真不知道你这样好还是不好,但是如果你觉得有收获,那我还是要恭喜你,毕竟我是颗粒无收,还徒增烦恼。” “你收获小吗?你收获了我们大帅哥、大家长的爱情啊!难道这些还不够。” 我只能苦笑,这在我看来,不是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我的烦恼就是我不能和大部分人思想同步,随大流多好啊,差不多的认知,差不多的觉悟,差不多的行事风格。可我就是这么格格不入,我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那时候我想不明白,其实谁都没有问题,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不应该纠结的,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吧,总是想法很多,能实施的则几乎没有。 我知道我应该走的,可是这时候我发现,我也许,又在找理由留下。我到底是在眷恋什么,还是在逃避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什么收获都没有,又仿佛还是有些收获。燕玲确实准备和那个叫杨毅的小伙子谈恋爱,她肯定了会留下来。阿杰也许是真的喜欢我,还有一个暗恋他的第三者,接受还是不接受,都是一道很难的题,我的烦恼没有排解掉,反而更多了。 我不喜欢江美,可是我并不想伤害她,我看得出来,阿杰也很在乎她的感受,不然阿杰那天晚上也不会要求我保密,她的心思,他应该都知道,事情演变得越来越复杂。如果我这时候走,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解决,可是偏偏我没有路费,这该死的钱,硬生生地把我挡在了这里。 我们回去的时候,江美正热火朝天地做饭呢,女孩子总是比男孩细腻一点,她把千年不变的豆腐,换成了小辣椒炒豆腐干,感觉饭菜都上了一个档次,至少闻起来香多了。 “先喝点汤吧,先喝汤再吃饭,对胃好!”江美说着就拿起阿杰的碗帮他盛了一大碗汤。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阿杰赶忙站起来要自己动手,江美挡着他伸过来的手,把汤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 “不要抢啊,小心烫手。” 阿杰敏锐地快速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注意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和燕玲说今天的豆腐干真香。 其实心里别扭极了,我没有吃醋,也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别扭,尴尬,不自在。 039 正面碰撞 下午我还是没有出去,大家都知道我会回四川,还因为我平时表现出来的倔强,对于我的突兀和不遵守规矩,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是我心里并不好受,因为我并不知道大家都出去以后,我又做什么呢?想出去逛吧,公寓前面的那片红灯区让我望而却步,想象中的海滩也没有看见过,听说离得不远,但是这里没有人有去海边的想法,他们都忙着开会,忙着串门,忙着打电话骗朋友过来,对于美和享受,根本不在意啊。 更重要的是,我身上没有钱,来这里这么多天,我除了买过这一袋旺旺雪饼和一点小零食,就没敢再买其他的东西了。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了,无论走或是还没有走,我都要轮值买菜做饭了,这个我心里很清楚,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我从来不会以任何借口推卸,这是我的行事风格。 我也不能总想着阿杰来陪我,对他我本来是摇摆不定的,自从他说李总对他近来的表现有意见了以后,我就有了心里负担,怕自己连累了他,也怕自己这个特殊的存在被别人发现。我不是一个爱出风头女孩,我喜欢缩在自己的壳里,悄悄地参与外面的世界,但是不希望有人发现我的存在。 没什么事,也不能老是睡觉,于是我就打算整理我们女生的房间,我把大家的姓李排放整理,地铺移在一排,用拖把把房间、客厅和厨房洗手间都擦得一层不染。其实来这里这么久,大家都对我很友好,没有因为我的倔傲不训而对我有成见,他们当我是小妹妹一样,包容了我很多,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拖拖地,能为大家做点事,我心里还是很乐意的。正当我一边拖地一边唱歌的时候,值日生江美拿着她的笔记本和笔回来了。 “哎哟,丁丁同学,这么勤劳啊?在帮忙拖地呢?”她一边换鞋一边笑眯眯地和我说话。她总是这样一副职业微笑,让我搞不清楚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还是作出来的。但是因为燕玲说了江美对阿杰的心事以后,我看见她竟然有点心虚,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对她的态度就不自觉地温和了很多。 “嗯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减肥!” “拖地锻炼身体起不可能的,减肥还是有效!” 我听她这么说,心里就不舒服了,她也像我一样,情商很低吗?显然不是,她会说话是公认的,这时候说这句话,是故意的。 “我还不到一百斤,也不算胖。” “胖不胖不是看有多少斤,而是身高和体重的比例,不要混淆了噢!” “好吧,我胖,拖地可以减肥!” “这就对了嘛,要面对现实,不可以逃避!哈哈,你不会生气吧?” “会啊。”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不过你现在确实比刚来这里的时候胖了,你承认不?”江美这时候又说得很诚恳,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恶意和善意转换自如,让人哭笑不得,还不好对她发脾气。 “我无所谓的,说减肥只是随口说说,我不会胖,我的体重一年也就两三斤的起伏,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如果你一直在家里这样待着,那胖起来就不止一斤两斤了噢!” “你放心吧,我不会老是这样在家里闲着的,等我妈妈给我把路费寄过来,我就回四川。”我听她说的话,有赶客的意思,我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变了,马上警觉起来。 “真的要走啊?想好了?来都来了,我觉得你还是认真去了解一下我们的行业,也不枉白来这一趟。” “我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没有什么需要我再了解的了。” “哈哈,丁丁,你还是太小了,已经了解清楚了这样的话不敢乱说的,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也不敢说已经了解清楚了呀!” “那是不是说明我比较厉害?” “不是厉害,是肤浅和狂妄!不要生气哦,我是就事论事,没有恶意。” “你很直接,也很犀利,看来在学生会工作过,就是不一样!” “哈哈,是吗?那肯定多多少少都可以得到一些锻炼的嘛,你说是不是?” “江美,你不用说那么多,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让我快点离开,但是对不起,我现在暂时走不了,因为我的钱不够,我还要等我妈妈给我把钱寄过来,打扰到你了,实在对不起。” 我没有想到江美会这么直接地来和我谈这件事,我从没想过她会找我,因为我不是她叫过来的,她也不是这个家的主要负责人,她作为一名普通成员,会来给我下逐客令,让我始料未及,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是觉得尴尬和难堪,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极度屈辱。 “不是我要赶你走,是你现在的状态和我们的家规格格不入,我们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阿杰怎么不亲自和我说,是他让你来说这些的吗?” “不是,他那个人没有什么主见也没有手段,这是他糟糕和薄弱的地方,他看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是我自己想和你谈谈,我早就想和你谈了。” “不用谈,我说了,我的钱到了,我就走。” “可是你的钱还没有到,并且我听说,你的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我说的没错吧。” 我竟无言以对!她怎么知道?是谁告诉她的?除了阿杰还能有谁,一定是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算是见识了,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放心吧,我是肯定要走的,钱也一定会来,我在这里的花销,到时候我不会赖账,会一起算给你们。但是如果你现在要赶我走,我真的没有去处,也走不了。”我很平静地说了这段话,但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人在屋檐下的窘迫和无奈,让我不得不受别人的欺凌和嘲弄。 “咱们好歹是一所学校的,我没有马上就要赶你走的意思,你不要太激动。” “我只是觉得阿杰过河拆桥,让我很生气。他把我骗过来,也没有叮嘱我准备回去的路费,当时想得多好啊,可以在这里上班,可以挣钱,他还说请我们来这边旅游,让我们不要有后顾之忧,结果现在,把人害得这样进退两难。”我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我不是要给江美示弱装可怜,我的眼泪是真的包不住了,是真委屈,那时候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了,像个小孩子。 “丁丁,你真的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真的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阿杰也从来没有授权我什么,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和他无关,真的。” 江美看我反应这样激烈,赶快安慰我。 “你不要哭了,你这么小,看你这样,我心里也好难过。我不是要故意说这些的。按理说,你的去留和我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我们做的这个事情很特殊,你也看见了,我们是整体行动,我们有严格的公约和制度,这几个月我们都执行得很好,比如值日、记账、作息……但是你现在正在无声地破坏这一切,这样对我们来说很危险,也不公平。” “我并没有想过搞破坏,我也在积极地配合你们。” “是的,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什么,但是你的行动呢?大家都出去的时候,你在家里,你带着燕玲去公园,而她现在正是努力成长的最佳时期,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必须积极向上,但是你现在正在传递一种消极情绪。” “我……我没有。”我心虚地说,明显她说的情况,我听明白了。 “你知道吗?我很不安。阿杰这个人,做事没有什么条理,也不知道权衡轻重,他总是和稀泥,拖拖拉拉的,我们没有都指望他。当然我也不是责怪他,每个人能力有大小,认识有深浅。但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我的同学,有的是阿杰叫过来的,有的是我叫过来的,既然他们来了,我就不希望大家空手而归,必须努力向上,积极面对,我必须要顾全大局。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 “你说的有点大,但是我懂你的意思。”我突然被她说的话和说话时候的诚恳感动了,尽管我不知道真实有几分,表演又有几分,但是我喜欢她的这种情怀,喜欢她对待她的同学们的这份心。 “你这样说,我能明白,但是我并没有想破坏你们什么,也没有故意捣乱的意思,我现在走不了,也消失不了。”我说着垂下头,像一个自责的小学生,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好像自己是一条蛆虫,多余又讨厌。 “丁丁,我没有说要你消失,你不要这样理解,这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这么多话,可能我的表达方式不对,也可能是你太敏感,大脑接收得太快,如果让你难过了,真的对不起。” “我不该来这里,真是一次最悲惨的遭遇。我没有怪你,我也尊重你的想法,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了。” “谢谢你的理解,只要消除误会就好,至于你怎么办,我想了好久,我是这样想的……” 040 人在屋檐下 于是,江美就把她对我的要求全盘托出。 “丁丁,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虽然你有时候很任性,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心里很有数的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了,希望你能够理解。” “你说吧,你们的地盘,你说了算。” “不是这样的,不过你实在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我希望你只要在这里一天,就严格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原因,让我们原本紧紧有条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 “我应该怎样遵守,你说吧。” “相信你也看到了,我们每天都按时起床,这个你还是做的不错。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不允许待在家里偷懒,值日生除外,所以你也要和大家一起出门,一起去拜访,一起去听讲,晚饭后的分享会,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你可以不互动,但是要到场。” “这些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对你没有意义,但是对我们大家有。我们每个人都要发展,发展就要不停地邀请朋友过来,新朋友来了,看见你这样,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做?是不是?” “我可以出去到处溜达,但不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可以吗?” “不可以,我们要统一行动,原因有两点,一是这里比较混乱,我不知道阿杰有没有给你说过,大家好歹校友一场,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来,平平安安地走,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你一个人出去,我们不放心啊。二是我们这个家里的人必须统一步调,给新朋友一个团结整齐的好印象,如果你和别人不一样,就不可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请你理解,你那么聪明,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一行,总要共同努力一番才可以,是不是?不管你理不理解,这都是我的坚持”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说的我都懂,也很理解,她的用心良苦和顾全大局其实已经触动了我。暂且不说他们这个加盟连锁是好是坏,但是她想把大家紧紧地拧在一起的这种想法,是非常对的,也很有必要。只是如果我这样遵守她的规定,就太难受了,每天要顶着烈日出去东走西串,听那些“大师”唠叨各自的励志故事,晚上还要去开会,天气热,人多,汗臭狐臭和各种体臭不说,还要听大家唱歌,表演节目,真的是一种折磨。 但是她说的都有道理,我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能够容我暂时住在这里,已经很够意思了,话已经说开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反抗的呢? “丁丁,你有听我说话吗?趁着现在大家都没有回来,咱们两个把目前的这个矛盾解决了,也不至于人多的时候,大家尴尬。是不是?” “好的,我照做就是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她也没有错,错在阿杰,他如果没有给我打那一通电话,我不至于在这个陌生的岛屿上面这么被动,现在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那我就谢谢理解!冒犯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伸过手来要和我握手,以此来表示达成协议,我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虽然她对我并不友好,但是目前的形式就是这样,让人没有脾气。 “你现在就自由活动吧,我做饭去了,晚饭后,希望你按照我们的约定,一起去参加分享会。”她说完就转身进厨房了,也不等我回答,我闷闷地在客厅的小塑料凳子上面坐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反驳,我能说什么呢。 回到女生房间,我倒在自己的地铺上面,欲哭无泪,说实话我有种被教训了的感觉,这真是一次非常狼狈的遭遇,它就像一记闷棍打在我背上,造成了很深的内伤。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回来了,阿杰故意在我们女生房间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小不点,睡了一下午?快起来吃饭啰。” 我闭着眼睛,其实没有睡着,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就莫名地愤怒,但是我不便发作,寄人篱下,我有什么资格给收留我的人发脾气呢? 我没有理他,也没有动。燕玲也伸进头来:“她哪里睡觉了,肯定在家收拾房间呢,你看弄得多干净整齐啊。她在学校的时候就很爱收拾,床上的床单一点褶皱都没有。” 我总得找个台阶下,于是睁开眼睛坐起来,和燕玲打招呼:“你们回来啦?几点了?” “可不早了,快点起来吧,吃晚饭了!”燕玲笑眯眯地说,阿杰看我起来了,悄悄给我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去厨房了,我假装没有看见,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江美肯定是一伙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以为我不知道。 晚饭也就是那些,吃了和不吃都没有什么区别,我还是勉强喝了一碗稀饭,再怎么生气,我还是不能饿肚子,毕竟没有钱买零食,也没有剩饭剩菜可以在晚上填补一下,每顿都是吃得一点渣都不剩,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男生,能吃得下一头牛的饭量。 饭后大家都抬凳子准备出门,我没有等江美提醒我,那样就太被动了,我主动拿了凳子,准备跟着他们走。 “啊哟,丁丁,今天晚上想通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开分享会了?”波哥率先惊叫道。 “嗯,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还害怕。”我没有抬头看他们,低着头小声说。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嘛,我们大家一起去多好啊!等会儿我们排好队走吧,一群帅哥靓女,简直可以说是炸街啊!”李晓峰兴奋地提议。 “好啊好啊!”燕玲跳起来附意! “那我们要不要换一下衣服,大家都穿得精神一点?”阿杰也高兴得很。 “哎呀,走吧走吧,要迟到了,换什么衣服呢?就这样就很精神了呀!一帮年轻人,穿成乞丐也好看!”江美在后面催促着。 我仿佛也受了大家情绪的感染,心情没有那么糟糕了,想着就跟着他们一起混几天吧,就当玩了。 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街道上,引来很多人侧目,一帮二十来岁的青年,确实很养眼。 很多认识的人在相互打招呼,每个人都兴致勃勃,这里的人,真的是每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让你一个人拉着一张脸都不好意思,所以我也只能随时保持着一张笑脸。阿杰尤其高兴,不时拿眼睛偷偷看我,眼睛里含着笑意。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我越来越不懂他了,但仔细想想,我从来也没有懂过他啊。 “丁丁,今晚心情这么好,要不,等会儿上去唱首歌怎么样?”阿杰跑到我面前来,高兴地提议道。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他,哎呀,心情瞬间不好了,真烦。 “快打住吧,你再说丁丁可能会转身回去的。”燕玲赶忙阻止道,她很了解我。 阿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燕玲一眼,燕玲悄悄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有点尴尬,伸伸舌头跑开了。 “他高兴过头了,看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开会,太出乎意外了,别理他。”燕玲赶紧安慰我的情绪。 我捏了捏燕玲的手,以示感谢。燕玲是真的很善良,也很善解人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虽然认知不同,但是她依然对我很好,很心疼我,也理解我,像个姐姐一样,很维护我。 燕玲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一路上,有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她也很热情地招呼着别人,已然是老朋友的样子了。是的,她成长得很快,也很适应这里的一切,我突然有点理解她为什么喜欢这里,想要留下了,因为她在这里短时间就得到了认可,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我这一路上悄悄观察着我的朋友,我突然发觉我很对不起她,因为这段时间,我除了对她说教和传达我的看法,我从来没有认真去读过她,没有从她的角度去看问题,没有和她一起去感受这个陌生地环境,我每天只是沉浸在我的愤怒里,却不知道她更困难,她在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我,而我完全忽略了她。 “燕玲,对不起。”我冒冒失失地小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还是很小声,她却听见了。 她给了我一个会心的微笑,再一次捏了捏我的手,我也捏了捏她的,然后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幸好我还有她,如果没有燕玲,我真的不能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崩溃和绝望。 “嘿,今天这么晚?”正当我们手牵着手快要到会场的时候,有人一下子跳在我们面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原来是那个叫杨毅的小子,他早早地就在这里等燕玲了。 “不晚啊,时间刚刚好!”燕玲温柔地对他笑着,轻声回答道。 “我都等了很久了,至少半个小时!” “谁让你等我们的?自作多情!”阿杰挡在他面前,很不友善的口气。 041 火热的会场 “我自己想在这里等呗!有什么问题吗?”杨毅仰着头站在阿杰前面,迎视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回答。 “我们和你不熟,不需要你等我们。”阿杰挑衅地说,并且用手一把把他拨开,拥着我们就要进会场。 杨毅被拨了一个踉跄,愤恨不已,冲上来挡在门口:“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打架吗?”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我们不用你等,让你有一点自知之明。”阿杰也不示弱。 阿杰的行为让我很是莫名其妙,燕玲也不知所措,她赶快挡在他们两个之间:“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动手了呢?” “你问他怎么了,一上来就这样,谁怕谁啊,莫名其妙!”杨毅气愤地吼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没什么,就是警告你,离燕玲远一点,我们和你不熟,少套近乎!”阿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等她关你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 “她的事就关我的事,你离她远点,咱们一切好说,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有你好果子吃!” “我就等她了,你怎么着吧?老子偏要等!” “那咱们走着瞧!” “哎呀,你们到底干什么呀?”燕玲面对这个突发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波哥和李晓峰他们却做出了摩拳擦掌的动作。刚才还好好的,阿杰怎么突然这样,他的话确实很让杨毅下不来台,尤其在燕玲面前,他就更不会示弱了,所以两个人都很刚。 一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会场里面的人也涌了出来,看热闹人们总是喜欢的。 “搞什么你们?快点给我进去!”正当场面很紧张的时候,有人一声厉喝,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循声望去,居然是那个李总,只见他大踏步从外面拨开一条通道走过来,样子很严肃,目光如炬,阿杰不由得后腿了一步,我看见他突然怂了的样子,突然有点鄙夷,刚才我还很紧张,现在那股劲突然就松了,看热闹呗,就那么回事,这一架肯定是打不起来了。 “搞什么呢你们?”李总问,语气低沉却不失威严。 “这个人,叫阿杰的,他想打架!”杨毅毫不胆怯,迎着李总的目光,愤愤地回答。 “是吗?”李总又把目光移到阿杰的脸上。 “我……警告一下他,没有打架。”阿杰目光躲闪着,明显气短。 这么怕吗?我心里想,想做什么就说什么呗,好汉做事好汉当,何必那么怂! “你们两个先进去开会,有什么话,下来再说。不过我也警告你们,不准惹事生非,在我没有通知你们解决问题之前,谁敢擅自行动,后果自负!” 阿杰没有再敢说话,赶紧领着我们进会场去,杨毅还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很不服气,但是也不敢再吱声。 “先进去开会,小伙子!”李总拍拍他的肩膀,用手臂把他揽了进来。 燕玲一直很紧张,我看得出来,她很想去安慰一下杨毅,但是不好过去,她一定也觉得阿杰莫名其妙,又不好发作。 我们家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虽然他们准备协助阿杰,但是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都很茫然的样子,包括江美! 莫不是……吃醋?我八卦地想。 可是又为了谁呢?燕玲吗?不然阿杰实在没有理由做出刚才的举动,很没有风度,像个流氓,我心里想。 我看见杨毅扭过头来看燕玲,很忧伤的眼神,含情脉脉,燕玲也远远地看他,两个人一副牛郎织女的哀怨样儿,让人头皮发麻,我总觉得这个男的好像在演偶像剧,有点马景涛的风范,故作深情的苦逼样儿,真让看见的人难受。 阿杰气呼呼地坐在我旁边,阴沉着脸,目不斜视,背脊僵硬,不苟言笑。我本来想问他来着,可是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还是闭嘴比较好。 今天晚上的分享人正是李总,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文化衫和棕色休闲裤,魁梧而儒雅,站在简陋的舞台上,仍然有大讲堂的范儿,所谓蓬荜生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亲爱的家人们,有很久没有和大家见面了,很想念你们啊!但是!”李总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和大家打完招呼,马上话锋一转。 “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很不好的一幕,那就是彼此间推搡谩骂。我的第一反应,是很痛心,也很自责,我的团队,居然发生这种事,是我没有把团队建设好呀,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但是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对你们的了解还不够多,对你们的心里活动还是不够熟悉,我的家人们在内讧,在互相伤害!” “当然了,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但你们每一家的情况,我还是大致了解,我们今天的两位当事人,都是我们团队优秀的后起之秀,天干物燥,海南的天气,确实会让人很有脾气,我们私下解决这件事,今天也就不在会上用过多的时间来讲了。我只是希望大家,引以为戒,类似的事情,绝不可以再发生。” “各位,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记住没有?” “记住了!” 大家齐声回答,声音震耳欲聋,都是卯着劲儿扯着嗓子喊,好像表忠心一样,比谁的声音大!我前面的江美喊得很大声,像一个虔诚的教徒,阿杰也喊了,声音略小,毕竟他自己是当事人。我当然是没有出声,我就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看戏的,这里的这些人,他们有时候,很多举动就像小孩,被驯服的小孩,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一点都不奇怪,这也是我反感他们的原因之一。 “家人们,朋友们,战友们,其实我今天来到我们的一会场,是带着使命来的,是要宣布我们公司的一些近况发展,不过要长话短说,因为我们的二会场和三会场还等着我呢!我这一天天的啊,真的是马不停蹄啊,陀螺一样的旋转啊!” “日进斗金啊,忙碌一点值得啊!”不知道谁在下面说了一句,会场里顿时一片沸腾,赞叹声此起彼伏。 “哈哈,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我培养出来的团队,没有懦夫,也没有庸夫,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也可以做得和我一样优秀,甚至更优秀,日进斗金算什么啊,日进万金也不是梦啊!” 话音未落,会场里面就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大家纷纷激动不已,面色通红,眼睛里金光闪闪,那是金钱的光泽!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今天啊,刚刚去总公司出差回来,从美兰机场一下飞机,我就打的直奔海口,为的就是能在第一时间把公司的最新信息传达给各位!”猛灌了两口自来水,很是口渴和饥肠辘辘。 “我们公司下个季度,有望在香港上市啦!在座的家人们,我们大家功不可没啊!将来我们可就是上市公司的业务员了,走到哪里,腰都可以挺得笔直了,知道吗?公司还打算在各个大城市开设门店,人们可以通过实体店了解我们的产品和经营模式,到时候啊,我们可都是公司元老,再有人想加入兴田公司,就不是我们现在这样打电话这样邀约了,是他们主动来找我们,我们还必须要把好关,挑三拣四可以,挑肥拣瘦也可以!” “噢!”人们激动不已,吼声震天,掌声久久不熄,彼此交头接耳,喜悦异常。 阿杰刚才被典型批评的时候,还垂头丧气的,现在也跟着吼起来,然后转过头来看我,还用胳膊肘撞我,意思是:你听见了吗?多好啊! 我当然听见了,这个李总演说的时候,情绪很激动,脸上泛着红光,汗水也闪着光芒,激动得口水爆绽,坐在前排的小伙伴一定被爆了一脸。我不懂什么上市,听不明白,但是知道一定是很厉害的事,我看见每个人都如痴如醉的表情,我也迷糊了,也许,我确实如燕玲和江美她们说的,了解得太少了? 我看了阿杰一眼,没说话也没有反应,左边的燕玲又用手扯我的衣服,很激动地小声对我说:“丁丁,听见了吗?要上市了呢!” “上市是什么意思?”我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实力雄厚和前途大好的意思。”燕玲兴奋地回答。 “回去了我慢慢告诉你们,上市是什么意思。”坐在前排的江美听见我和燕玲的议论了,扭过头来回答我们。 “好了,我的家人朋友们,我们大家珍惜机会,好好干吧!大好的前途在等着我们啊!”李总的情绪和台下的人们一样激动,热血澎湃,汗水顺着脸颊纷纷滚落下来,他豪爽地用手一抹,然后顺手一甩,仿佛听见了汗水被甩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继续,我要赶去下一个会场了,好消息要在第一时间,和大家一起分享才对啊!你们说是不是?” “不是!”大伙儿居然齐声调皮道。 “你们一个个!不好啊!自私!自私不好啊,要改正!” “哈哈哈哈!”台上台下笑成一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和谐的大人,嬉笑打闹浑然天成,很感染人,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大热炉,每个人都热火朝天,自己好像也要被融化了。 042 灾难性的一步 今天晚上在这个会场里,我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只有十八岁的我,怎么斗得过这个老练的李总和这一帮簇拥者,我后来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继续了后面所有的环节。 李总自己说很忙,匆匆离开。江美自告奋勇地跑上去唱了一首叫《水手》的歌,女孩子唱那首歌,没什么力量感,但是台下台上的大合唱很有气势,人们都沸腾了,沉浸在丰收的幻想里。 阿杰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在门口想和别人打架的事,兴奋地摇头晃脑,还不时的扭头看旁边的我,一脸的得意洋洋,仿佛在向我示威,又仿佛在向我证明。我懒得看他,后来我一直很奇怪,其实很多时候,我是看不起阿杰的,因为他的很多行为我觉得很掉价,很上不了台面,也很丢人,但是鬼使神差的,我又全盘接受了,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奇葩。 燕玲也跟着唱歌,可是有点心不在焉,我看见她不时地伸长脖子歪着头隔着人群看杨毅,一定是放心不下他吧,燕玲那么细腻的人,她是担心他的心情了。 “嘿,别担心,他没事的。”我碰碰燕玲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 “希望吧,都是因我而起,心里很过意不去。” “回去的时候再说。” “好,谢谢你。”燕玲捏捏我的手,像我捏她一样,我们俩都心照不宣,尽管这段时间,我们有过很多次的摩擦和争执,但是我们仍然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说什么悄悄话呢?”阿杰凑过来问我们。 “没有。”我看也没有看他,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燕玲,你担心那个小子是不是?” “嘘!认真开会。”燕玲一下子就阻止了阿杰再追问下去。我很少看到燕玲对阿杰这样冷漠,我想燕玲心里是不满意他刚才对待杨毅的方式吧。 这个火爆的分享会终于结束了,大家似乎意犹未尽,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脸都是红扑扑的,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大家还互相握手,对彼此表示祝贺。我不知道李总的这段讲话,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敢像原来那样妄下断言了,只是用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这个晚上,我有点混乱和麻木,也许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也许我确实太自我了。 出了门,燕玲四处张望,我知道她在人群里面寻找谁,但是阿杰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她也不太敢找得很明显,我也帮着她用眼睛在人群里搜寻,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叫杨毅的小子,但是我看见燕玲着急,我心里也不好受。 很奇怪,不知道为啥,一直没有看见那个耍帅的身影,也许他是害怕阿杰吧,不敢再来招惹我们。 燕玲回去的路上很落寞,我一直挽着她的胳膊,大家知道燕玲心情不好,也不好说话。 我实在憋不住了,问了阿杰一句:“你为什么要找那个帅哥的麻烦?” “帅什么帅?蟋蟀还差不多。”阿杰幼稚地回了我这么一句。 “大家都觉得他很帅啊!高大帅气、英俊潇洒、分流倜傥、玉树临风!”我故意用了一大堆形容美男子的词语来刺激阿杰,明显就是嫉妒嘛,男生居然也这样,真是好笑。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别说,那小子是有点帅。”波哥点头赞成。 “娘娘腔,有什么帅的。”阿杰不屑的说,明显心里不认同。 “人家帅不帅,也不碍着你什么事啊。” “你不懂,我找他自然有我的原因,我早就想找他了,今天正好警告他一下。” “你这样让燕玲很为难,你晓得不?” “关燕玲什么事,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是不是?燕玲?”阿杰顺口就把这件事抛给了燕玲。 燕玲没有说话,但是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有点颤抖,我赶紧看了一下她的脸,在昏暗的微光里,我看见了她眼睛里闪烁着的泪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扭过头狠狠地瞪了阿杰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阿杰也看了一眼燕玲,没有再说话。 我不知道阿杰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这个人一下子幼稚,一下子又有些城府,我捉摸不透,听他刚才的话,他今天这样,一定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心里必然有着什么盘算,我不懂,我突然觉得我才是最幼稚的,什么都不懂,却一天天的装成熟。 我只能紧紧地挽着燕玲的手,在精神上给她一点力量,她也紧紧地靠着我。 大家都有些尴尬,于是就稀稀落落各走各的,阿杰也和我们有了一点距离,但相隔也就三五米。 “丁丁,你不走吧,我真的不希望你走,如果你不在这里,我真的不知道去依靠谁。”燕玲沉默了很久,突然小声地哀求我说,带着哭腔。 我没有说话,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孤独,我把她带到这里,如果我离开,她就真的是无依无靠啊,阿杰今晚做的事,让人匪夷所思,事先并没有和燕玲通气,并且是有意为之,太不尊重燕玲了,可是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个人做事情,真的很欠考虑很不成熟,也阴狠。 “你不要放在心上,阿杰没什么头脑,可能是心血来潮,嫉妒别人比他好看。” “没有那么简单,你不懂,我大概猜出了是什么原因。”燕玲说。 “哦?为什么?你知道?” “我现在不好说,毕竟他是我的领导,我在这里是一定要仰仗他的,如果有机会,你帮我给他传个话,叫他放心。” “啊?这么严重吗?你说给我听一下嘛。” “你还不懂,以后告诉你。我好多了,我想通了,就不难受了。” “你们怎么这么神秘?给我说也不行吗?哎呀,急死我啦!” “好奇害死猫!还是越少知道越好。” “是……他喜欢你?想把你的白马王子赶跑?” “说什么呢?人家早就心有所属,哪里会看上我!”燕玲笑着用手点我的脑门。 燕玲真的想通了呢!刚才还眼泪汪汪的,这一下子就释然了,可能是突然打通了任通二脉吧。反正我看见她高兴,我也就快乐起来了,毕竟晚上的海风真的很舒爽。 “说说你吧!今天哪根筋搭上了?突然想通了,要和我们一起了?是谁感化了你?”燕玲笑嘻嘻地问我,用她的长胳膊揽着我的肩膀,方便我们俩可以窃窃私语。 一晚上我早就忘了下午被江美谈话的屈辱,这冷不丁地被燕玲一问,顿时一切又回来了,我颓废得突然有点迈不开腿了,真想坐一下呀,真想喝杯啤酒,和我的朋友一起聊聊心情。 “你是想通了吗?”燕玲关切地问我。 “是谁感化了你?阿杰?”她看我没有吭声,又问。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觉得很丢人,很没有面子,我真不想提起这事儿。 “你留下来吧,我真的希望你留下来,我觉得有你在,我胆子都大一点,毕竟,无论出了什么事,我们俩都是一体的,我们可以彼此扶持和依靠。你今晚能和我们一起来,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高兴!今天李总的话,你也听到了,前途很好的,你相信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坐飞机回去,我再也不想坐火车坐轮船了,想想都后怕,真是不堪回首啊!”燕玲说起我们来时的狼狈,很感慨。 我犹豫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江美和我的谈话,我觉得太没有面子,太屈辱,我不能马上走,还要跟着他们一起混,我不想每个人都知道我的可怜处境,我是一个很有点面子观念的人。 “我就是在家无聊,想着和你们一起,大家热闹。”我轻描淡写地说。 “是的呢!你如果每天都和我们一起,会发现在这里虽然吃住差一点,可是很充实,会遇见不同的人,听不同的故事,每个人有不同的见解,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口音不一样,爱吃的食物也不一样。大家闲暇的时候说说这些,很有意思的。与其天天躲在家里,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自哀自怨,不如出来和大伙儿一起,心情也会好很多。” “我明天也和你一起。”我说,对她笑着,表示认同她的看法。 “这就对了嘛,当你对加盟连锁了解得很清楚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做,那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是不是?”燕玲热心地说。 我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低下了头,我的心里并不平静,这么多天对这里的厌恶反感和怀疑,今天晚上突然消失了,所以燕玲说的这一切,我没有觉得她是在游说我,我没有表现出抗拒,第一次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真是灾难性的一步。 阿杰跟在我们后面,不近不远,江美他们在更后面一点,我回头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心里暗自发笑,三拨人,各怀鬼胎,江美一定在心里暗自得意吧,毕竟,她征服了我。 043 我的小聪明 可以说我真正的转变,就是从那天晚上的分享会开始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观念一旦发生变化,人生也就在那一个时刻发生转折。 就好比你一直认定了某个真理,却因为一个人,一句话,一部电影,一个偶然的境遇,发现真理或许还有另外一面,从而突然对自己之前的所有一切产生了怀疑,颠覆性地想要重新看待你周围的事物包括自己的认知。 我就是这样,那时候我只有十八岁,思想还不够成熟,没有健全的认知体系,犹如一棵风中的树苗,迎风就摇摆,忽东忽西,没有定性。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自己也恍惚了,妈妈还联系不上,我的去留都还有空间,那几天我都没有再具体去想这个问题,每天就乖乖地服从安排,和他们一起出门,一起开会,一起吃饭睡觉,一起接受各种大道理的洗礼。 燕玲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想通了,明显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晚上回家后,匆匆洗漱完就进了房间,一夜无话。阿杰也没有来找她解释自己的行为,可能打算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又想起燕玲要我告诉阿杰,让他放心,放心什么呢?这究竟是什么哑迷?我一个人睡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明天还是要找个机会把这句话传达给阿杰,我不希望燕玲因为这件事情不快乐,我还是喜欢看见她积极乐观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我问阿杰说:“大家长,你今天去哪儿?把我领上吧!” “小不点这是怎么啦?愿意去开会了,也愿意出门了,难得哦!”阿杰欣喜地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 “哼!装得了真像,江美找我谈话,他难道不知道的吗?”我心里想。但是既然他不戳破,我也就懒得再追究了。 “就说带不带把!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带带带,当然带了!你可是我请过来的新朋友呢!正好,今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早餐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出门了,燕玲还是和波哥李晓峰他们一起,留下老实憨厚的罗斌在家做值日,阿杰也带着我出发了。 刚刚过了小桥,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阿杰:“你昨天为什么要找那个杨毅的麻烦呢?你知道你这样做,燕玲很为难的。” “我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你不懂,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听他这样敷衍我很不高兴,扭头不理他了,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心想要帮你解决问题,居然不把我当回事。 阿杰看我生气了,他又改变了语气:“不是的,这里面很复杂,说来话长,你不一定明白。” “你说我才明白呀,我不想燕玲心里不舒服,我想帮助你们。” “哈哈,原来你是想助人为乐呀!” “不说算了,你不说,燕玲要我转告你的话,我也不转告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燕玲要你转告我什么话?” “没什么,忘记了。”我赌气地回答他。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比较多,我怕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有那么严重吗?”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你知道那个杨毅,野心不小。他想要把燕玲,弄到他的名下去。” “什么意思?” “就是让燕玲做他的业务员。” “燕玲不是你叫过来的吗?他怎么弄得过去呢?” “燕玲还没有交钱啊,如果燕玲执意要过去,我们难道不让她去?” “啊?还可以这样啊?” “原则上是不可以,但是钱还在燕玲的口袋里,我们怎么知道她怎么想?” “可是杨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知道发展一个人有多么难吗?他想不费吹飞之力就发展一个美女业务员,真是异想天开。” “燕玲不会去的。”我突然想起了燕玲要我带给阿杰的话。 “那不一定。” “真的,昨晚燕玲要我转告你,她说叫你放心。” “啊?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了,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你知道。” “真是这样吗?她怎么不亲口对我说?” “她大概是不满意你昨晚的方式,心里对你有气吧。” 阿杰好半天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整个人显得轻松了不少,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乱呢?我以为都有严格规定的。”我小声嘀咕。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这个人发展的业务员被那个人撬了墙角。”阿杰说。 “那后来呢?没有人来处理吗?” “人家就是要跟着走,不然他就不做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反正都是李总下面的人,李总可不想流失每一分钱,最后还不是和稀泥,不了了之。我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杨毅那小子还敢来骚扰燕玲,老子看见他一次打他一次。”阿杰恶狠狠地说。 我听了有些害怕,怎么像黑社会一样呢,这么多人的一个公司,难道就没有什么有效的规章制度吗? “燕玲不会那样做的,他和杨毅才认识几天啊。”我说。 “说不准呢,你在这里,她在我们这边就稳当很多,但是如果你走了,她会不会过去去,就说不定了。” “那她钱到位的时候,你就可以催促她签约啊,签约了不就稳当了吗?” “说的就是这个呀,你不知道吧,燕玲的钱已经到了,可是她没有说,也没有和我提签约的事,我觉得她的心里,已经是动荡的,肯定是杨毅给她提了这个意向,所以她现在犹豫了。”阿杰肯定的说。 “怎么可能,燕玲不会的,她从来没有给我说起过这些,她很单纯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知道燕玲单纯,可是杨毅不单纯啊,听说那小子的钱到了几天了,也没有交,说明这个人,很多花花肠子的。” “哦?那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把他挖过来啊。”我听说杨毅还没有交钱,就脱口而出。 “哦?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魄力!”阿杰惊奇的看着我,他不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上面也不管,我们就效仿他们的卑鄙手法呗,以其人之道,趁热打铁。” “我可不敢,燕玲不会听我的,她和我之间说话,还要你来传达,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我和她不熟。” “知道不熟,那你就要小心处理你和她之间的关系,不要让她难堪和下不来台,如果她一旦不喜欢你的为人,那你可能就真的留不住她了。” “我想不到那么多,我就是怎么想就怎么做,所以我说我需要一个背后的军师。” “江美就是啊!”我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这些话就没有意思了。”阿杰听我这样说,好像很不高兴。 “难道不是吗?” “是什么呀,完全没有的事。” “你没有叫她来和我谈判?” “谈判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我知道她找了你,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阿杰急得跳脚,指天指地要发誓。 我害怕听见那么恶毒的誓言,竟然马上就选择了相信他。 “没有就算了,别搞得死呀活呀的那么严重。”我的语气柔软了很多,心里的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她都和你说什么了?她很厉害的,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那倒没有,就是要我遵守你们的规章制度,不可以在这里好吃懒做。” “哦哦,没有为难你就好。” “我刚才说的,把杨毅招到你的麾下,可以试一下的,我看得出来燕玲很喜欢他,他们俩这样,哪怕以后签约了,不在一个家,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对他们双方的发展都不利。”我对阿杰说。 “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不想他打燕玲的注意。” “感情的事,父母都管不了,你又以什么身份去管呢?” 我听了阿杰对杨毅的怀疑,就想到了这个反间计。万一燕玲真的过去了,阿杰有什么损失我没有在意过,我担心的是燕玲。燕玲善良单纯,那边的人是什么背景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真心实意地帮助她呢? 来这里我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发现他们做的这个事,必须要互相帮助,如果没有很好的队友,大家肯定一个业务员都发展不了。阿杰的这个小团队,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单纯友好,有教养有温度,做事有分寸又团结得很紧密,不得不佩服江美的组织和协调能力。如果燕玲在这个氛围里,也许她还能往前走几步,如果她离开同学们,为了爱情去到一个陌生的团队,就前途未卜了。 我不是想为阿杰争取什么利益,我想着不如趁机帮燕玲发展一个业务员!这样她哪怕不邀请谁,她也有了一条现成的下线。 “我不敢去说,因为我嘴笨,你去找燕玲谈谈!”阿杰小声试探我。 我没有说话,我在想着要怎么来帮燕玲争取那个小子,既然想和燕玲谈恋爱,两个人想在一起,山不过去,你就过来啊! 044 谋划 话说阿杰试探性地想要我去做燕玲的工作,我没有立即回答她,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我去说可以,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无论今后,我在这里还是不在,你都必须无条件地对他们好,像扶持你的同学一样的扶持他们,不可以区别对待,既然做了你的下线,用你们的话说,那就是你的家人,要像爱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爱护他们。” “这个自然,还用你说啊?你这个小脑瓜哦,成天地都装了些什么啊?”阿杰说着用手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每当我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他都仿佛觉得很好笑。 “不要嬉皮笑脸的,我是在很认真的和你说话。”我把他的手打开,严肃地看着他,我要让他给我一个保证。 “好好好,你放心吧,燕玲一个人也好,还是她和杨毅那个小子一起也罢,只要跟着我一天,我就把他们当做弟弟妹妹一样爱护和扶持,我们共同进退。” “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要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做放屁就对了,我信你一次。如果你做得到,我就去找燕玲,帮你争取一下。但是我没有把握能够说服她,你知道她不一定听我的,如果她听我的,我们或许已经走了,哪里还在这里淌这趟浑水。” “这个不一样,你让她走,是错误的,所以说不通,可是你现在要去给她说的,是最正确的事,她必然会心动。”阿杰心情一好,和我说话就嬉皮笑脸起来。 “如果能把那个小子争取过来,我当然是满心欢喜,但关键他会不会来呢?毕竟他是想把燕玲弄到他那边去。”阿杰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毕竟大家都不了解杨毅,除了燕玲,我们家里的人都和他没有过接触。 “无论成功与否,后续问题肯定很多,那些我就处理不了了,得你去善后,比如杨毅的直接上级可能会来找你,甚至打你;比如那个李总肯定也会不同意你的做法,还有就是那个杨毅日后是否会服从你的管理……反正这些你都要想好,开弓没回头箭。” 我把这件事情的后果都通通罗列出来,让阿杰权衡利弊,决定权在他手上,我只是负责给燕玲做一下思想工作,燕玲自然有她的判断。 “干就完了,想那么多干啥,我们如果不冒险走这一步,燕玲很有可能跟着那个小子跑了,哪怕勉强留在这里,恐怕后面的发展也不会很好,心思都不在这里了,能好到哪里去,如果那样的话,无论对她还是对我,都是很大的损失,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上来。”阿杰坚定地说,看来他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觉得必须要努力一把才可以。 当然了,我们要争取的,不仅仅是杨毅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能力以及他日后发展的一帮人,一个体系,如果李总说的财源滚滚是真的,那么有时候找对了一个人,就是找到了一个金钱密码,所以,按照我们当时的认知,这个杨毅很可以争取一下,因为如果我们不争取他,他就有可能把燕玲拐走,这才是最危险的。 “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事不宜迟,那你下午放我们俩单独出去,我正面和她谈一下。”我对阿杰安排道。 “好的,你好好说,把其中的厉害关系给她梳理一下,她很聪明,只是不太爱说话,但是心里面肯定有数。”阿杰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希望在我临走前,帮她一把。” “丁丁,不要说走的话了,好吗?你一说要走我就心烦气躁,你不走,就留在这里,咱们俩节约一点,两个人的生活费还是够的。”阿杰急了,拉着我的手很认真地说,“你留下来,你在我就心安,你相信我,以后我们一定会发展得特别特别好,你看这么好的主意,你不说我根本想不到,我不要你走,以后再不要说走的话了,昨天李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的事业是有前途的,我们的公司已经要上市了。”阿杰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希望我留下,这时候我看他,还是蛮可爱的,像个缠着妈妈要糖的孩子。 于是我笑了笑,把他的手拿开,他又赶快拉着我的另一只手摇晃其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答应我嘛,答应我嘛,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他就这样死皮赖脸地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哎呀,快松开,等会儿被人看见了,你不是说要保密吗?” “我不管那些了,不管什么保密公开的,我就是喜欢你,就是不要你走,就是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了,就不去帮你做说客了。”我威胁他道。 “随便你,无所谓,你先答应我不走,我就松开。” “你再这样我真的跟你急了,你再多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想想。”这是我第一次松口,他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得像个孩子。 “说话算数!从今天开始,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必须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严肃地说。 “知道了。”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我相信阿杰一定会蹦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我也如释重负,正在试着慢慢解开自己精神上所背负的枷锁。 “你刚才在家里面说,要带我去见见世面的,什么世面啊?”我突然想起了这茬。 “哦哦,我差点忘了,我这时候去李总家,我带你去他家坐坐,我梦想以后我们也买一套那样的房子住!” “李总家?我去过了,确实很豪华,不过听说是租的。” “是租的,不过以后我们不租,我们买,好不好?” “别没头没脑地说这些了,说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你不相信我?我们以后一定买得起,我们要把事业做得比李总更成功,体系比他现在的这个还要庞大。他是一个人,我们是两个人,珠联璧合,所向披靡啊!”阿杰又信口开河起来。 “买买买,别说了,相信你还不行吗?不过李总那里,我还是不去了,我以什么身份去呢?一个想要回家的新朋友,还打进了领导的家?你这个处世能力有问题啊!再说他一大早的,叫你去干什么呢?他一定是因为你昨晚打架的事情找你,想要了解情况和解决问题,所以无论怎样,我去都是不合适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哦,丁丁你真聪明。”阿杰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他做事情还是很鲁莽的。 “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去听一顿教训就完了,别忘了你想把杨毅挖过来,所以不要轻易表态,也不要承诺,少说话,但是要有态度,事情还没有做之前,不要把自己的意图亮给被人看见,不然事情还没有做,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提醒他。 “丁丁,你真是只老谋深算的小狐狸!” “哈哈,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法,你的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吗?” “我自己想出来的!”阿杰调皮地说。 “好了,不啰嗦了,你自己快去快回吧,记得我说的话,应该是调节你们之间的矛盾,如果杨毅也来了,记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对他多释放一点善意,为后续的顺利进行做准备。” “遵命!” “我在这附近溜达一圈,来这么久了,我还没有独自逛过街呢,我四处看看。” “那你要注意安全,咱们两小时后在门口这个超市会和,你不要迷路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传呼。”阿杰不放心我,担忧地叮嘱道。 我挥挥手要他不要啰嗦,自己转身先走了,他才一步三回头地朝那个高档小区走去。 我对这里确实不熟,但是走丢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大了,从四川到海南都没有走丢,几条街道怎么可能就迷路了呢。 2000年的海口,除了市中心比较豪华,其他的街市,就是南方普通地区典型的那种闹市,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小吃的,零零散散地布满大街小巷,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小妹,进来看看啰,衣服很好看的!” “靓妹,买点水果,很新鲜的嘞!” “吃什么?汤面?炒粉?应有尽有啊!进来看看啰!” “……” 我突然很想进去吃一点东西,因为来这里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吃过当地的味道,曾经一次听波哥说,这里的汤面很好吃,特别鲜美,他形容得可能夸张了,可是他面部的那个表情,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好吃的意思。 我摸摸口袋,装了十块钱,那时候我的钱是一分都不敢动的,因为太少,但是必须傍身,以备不时之需,我在一家卖海口本地早餐的门口犹豫了一秒钟,还是狠心跨过去了,我当时心里想,等妈妈给我寄钱过来了,我一定来这里,就是这家店,吃一碗汤面,就是波哥说的,放了猪肝和青菜的那种汤面! 我又接着往前走,琳琅满目的水果才是海口的主旋律,我原以为这里只盛产椰子,孤陋寡闻得可以啊!好多种的水果,别说见过了,听也没有听说过呢。 “这是什么果啊?” “莲雾啰!” “这个呢?” “杨桃!” “这个香蕉怎么这么小?” “五指蕉!” “……” 045 我们一起 因为是先和阿杰约定好了,所以下午晚些时候,我单独和燕玲出门了,我们能去哪儿呢?当然还是公园。 “我们又去公园,江美他们知道了,会批评我们的,还是老老实实去学习吧。”燕玲不安的说。 “你放心,我们不是去玩,我有正事和你商量。”我看着燕玲那个煞有介事的样儿,赶紧安慰她。 “有什么大事啊?这么神秘?”燕玲根本不相信我能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找理由去打发时间而已。 “相信我,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再说吧。” 那时候我们能去的地方就是公园,离得近,环境又好,关键还不用花钱。 下午的阳光总是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洒下来,很美丽,我们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来,两个人背靠在树干上,慵懒地看着对方,有那么一瞬间,我们觉得很幸福,恬静的幸福感,我看着燕玲的眼睛,问她:“燕玲,目前,真的就打算留在这里了?已经决定了?” “是这样的。你又想游说我回去?” “没有,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 “我是这样打算的,回去也不容易找到好的工作,干脆在这里拼搏一把。我看你这几天很配合江美他们的安排,你应该也是有了一些转变。” 我没有告诉她江美找我谈过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难堪的东西,我并不想呈现给任何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也许吧,不知道,我是个不定数,你知道的。”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留下,这两天,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单。” “你有话对我说吗?”其实我希望燕玲先给我提杨毅对她的意图,这样我正好可以切进这个话题。 “我能有什么对你说的呢,就是希望你留下来,给我做个伴。”燕玲楞了一刻,但是并没有转进我感兴趣的话题。 “你觉得孤独,我每天都在你身边啊。你有心事?可是不打算告诉我!” “我……不好说,纠结。” “说来听听,别忘了我是咱们班的小小智多星啊!说不定,可以帮你排忧解难呢!” “……” “你不说,我猜猜怎么样?如果猜对了,你就必须承认,好不好?” “哈哈,好吧,如果你猜对了,我肯定承认。” “嗯,有人打你的主意?想要来挖墙脚?”我神秘地冲着她笑,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接着说。” “你在考虑,如果去,不知道怎么给阿杰交代,如果拒绝,又被说得有点动心,毕竟,帅哥很帅!” “哎呀,什么帅哥很帅啊,别取笑我了,我都心烦死了。” “看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呢,所以阿杰那天差点打架。” “阿杰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给你说的?” “他天天在外面东走西串的,消息很灵通的,应该是看出杨毅的一些端倪了吧。” “我不会去的,我不是请你转告他了吗?” “但是你想和杨毅在一起,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了吗?毕竟就这么短短几天,一见钟情不是很靠谱的事,也许只是自己一时的心情。” “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谁吗?我的笔记本里,都是谁的小象贴?” 我回忆了一下,是的,她的笔记本和课桌上,贴了很多郭富城的小明信片。 “啊?你的偶像是郭富城?” 燕玲娇羞地点点头,很不好意思。 “你知道吗,当我在甲板上第一眼看见杨毅的时候,我差点惊叫出声,好帅啊,好像郭富城啊,头发、额头、鼻梁……我以为我做梦呢,我揉揉眼睛,确实是有这么一个男孩站在那里,那么潇洒,比郭富城高,比郭富城白,更是有点书生气,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当时我都眩晕了,我还悄悄地掐放了一下自己手臂,很疼。”燕玲眼神迷离地说着她的故事。 “本来那一路我心情很糟糕,但是从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一路上受尽磨难,天高地远地赶了来,是为了在这里遇见他。海天相接的地方金光灿灿,我怀疑他就是从那里走过来的,故意站在甲板上,等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燕玲这样描述她的一见钟情,我突然满心敬畏,不敢再调侃杨毅为“那个小子”,在燕玲心里这么美好的一个人,作为她的朋友,我不应该对她的白马王子有任何贬低的意图。 “你从里没有和我说过,我为你高兴,祝贺你等到心中的爱情。杨毅确实长得和郭富城有几分相似,或者他比郭富城更帅一点也未可知。”我诚恳地说。 “是吧?你也觉得吧,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的心事,因为我发现你好像不喜欢他。” “对不起,我不是不喜欢,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嫌了,总爱挑别人的毛病。” “如果只是我单方面的心事,我估计也只会让它沉在心底,可是我们第一次去参加分享会的时候,我出去上厕所,回来他在门口的树下面等我,我看见他就紧张,心噗噗直跳,假装没看见,低着头要从他身边走过,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吓了一跳,他又赶紧松开,急促地对我说他‘我看这个事情可以做,我们一起留下来吧!’他这样冒冒失失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你知道那时候我一点留不留的概念都没有,我说我不知道。他面红耳赤地说‘我喜欢你,今晚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我怕你走了,我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怕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真的是一阵战栗感涌遍全身,我也紧张得不行,但是我怎么可能拒绝他呢,我说我知道了,然后一溜烟地跑进了会场,急速的心跳根本压制不住,这不是第一次有男孩向我表白,但却是我最想要的一次。后来他们让我唱歌,你还记得我唱的是什么歌吗?” “《明月千里寄相思》!”我脱口而出。 “啊?你还记得?” “当然了,那天你唱的很好。” “你会不会笑话我?我们是不是很幼稚?” “怎么会?不会不会,我是很高兴,你遇到了你心中的爱情,这多么不容易啊,两情相悦,还郎才女貌。咱们十八岁了,可以谈恋爱了。” “我一直怕你笑话我,所以不敢对你说。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喜欢上这里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我开始积极地去了解这个新鲜事物,我每天都很开心,不由自主地开心。所以阿杰那样对他,我心里很难受,我是心疼。” “阿杰确实做的不对,我今天很认真地批评了他,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这几天我很矛盾,也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实话,你想过去吗?”我问燕玲。 “如果单纯是为了他,我是原意的,可如果说到我们这个特殊性质的工作,我不想。” “说说你的想法。”我让她继续说。 “他们的团队,对于我来说,除了他,其他就是陌生人,我不能保证他们会像阿杰的团队那样,全心全意地来帮我发展,我喜欢他这个人,仅仅停留在表面,时间太短,我不了解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所以我又有点害怕。” 原来燕玲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她自己在心里早就衡量过无数次了,她的分析很深刻,我完全不用为她担心,她的事情她看得很清楚。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就这样跟着你的心上人跑掉。” “你担心我会跟着他走?” “我想你应该不会,但是我毕竟不是你。” “我不会,我很喜欢阿杰这个大家庭,包括这里的每一个成员,就连你不喜欢的江美,她其实心地不错,人也很有能力,如果在这个环境里发展,我觉得不会差,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年龄相当,又很简单善良,特别好相处。” “那你就把你的白马王子招安过来。 “什么意思?” “山不过去他过来啊。” “啊?可以吗?” “他敢叫你过去,你就不能叫他过来吗?如果真爱,叫他拿出诚意来。” “他的朋友不会放他的。” “是那个邀约他来海南的朋友吗?” “是。” “是他的什么人?亲戚?邻居?同学?” “是他的同事。” “啊?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在上班了呀?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还是学生呢。” “他刚刚毕业,以前打暑假工认识的同事。” “这就好办了。” “为什么?” “不是什么厉害关系,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有几分眉目。 “是他的这个同事怂恿他,让我转去他们那边的,他说这样每天在一起,才放心,也更利于发展。” “我仔细在心里盘算过了,我觉得你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这样你就有了一条下线,他加盟后你可以得到直接分成费1100块钱,这样你的经费就充足了;再有就是哪怕你一个朋友同学都不邀请,只要他发展得好,你就坐享其成,这样你的压力也小很多;阿杰会全力扶持你的,他向我保证了,如果你带着杨毅加入他的团队,他一定会像爱护他的同班同学那样爱护你们,必须共同进退。”我告诉燕玲我的想法。 “你们已经谈过这件事了啊?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燕玲,首先我要告诉你,我想促成这件事,不是为了阿杰,我单纯是为了你。如若我要离开这里,你有了一点发展,我会特别放心,如若我想通了,不走,那我们就共同努力,将来我们俩,无论哪一个成功了,我们都没有白来这一趟,也不枉我们那一路上经受的种种艰难。” 046 坦诚 燕玲听完我的话,眼睛里就含满了泪水,她是个善良而且容易感动的姑娘,这几天,这件事情一定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她的心里,现在得到了一些有效的解决方法,是她没有意料到的。我说的话,不管能不能办到,但是我们俩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又浮上心头,莫名伤感,我看见她这样,自己眼睛也湿润了,四目相对,默默无言,曾经的那些简单和无忧无虑,正在这棵大树下,随着傍晚起来的海风,悄悄离我们远去。 “丁丁,有你这么支持我,维护我,我忽然充满到了力量,这件事必定不容易办,但是我还是要勇敢迈出这一步,争取一下。在这个家里,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除了阿杰以外,其他的人发展都不好,可以想象,每发展一个业务员,都不容易。杨毅既然争取我过去,我也争取一下他,如果真如他所说,想和我在一起的话,那他必定排除万难过来,如果他马上就打了退堂鼓,也可以证明他的虚伪。” 我并不想给燕玲心里完美的爱情蒙上灰尘,但是事情的发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既然一切都是这样现实,那就早点让我们接受生活的考验吧。 “试一试吧,看他怎么说。” “他会不会觉得我狡诈?” “如果他那样看你,那他不会想想自己吗?我们先不去猜测结果,也许一切,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是他的直接上级太坏,先挑了这个头,那么如果事情的发展,和他的想象相背离,他也是自食其果。” “也是,他那个朋友,贼眉鼠眼的,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跌溜溜地转,很恶心的。” “啊?那你更不能去了,相由心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反正看着让人不舒服。” “既然这样,那就下定决心吧,先迈出第一步,探探路。” “好的,为我加油吧。” “加油,我的朋友!不过,你说,这算不算是美人计?” “哈哈,不算不算,我还算不得美人,顶多是‘山人妙计’!” “为什么是山人呢?” “我们在这座山里想出来的妙计啊!” “公园妙计还差不多,这里根本就没有山!” “哈哈哈哈……” 我们就像两个孩子一样的大笑起来,其实结果究竟是怎样我们并没有去做具体的预测,却因为自己开始慢慢大人化而高兴,仿佛这就是成人们的日常,我们开始向他们接近,学着他们开始着手解决遇见的问题,成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了,我们从装大人,变成大人。 燕玲表面柔弱,但是她是个实践者,有很坚韧和执着的一面,虽然她很为自己的一见钟情感动,但是她并没有安全感,她能确定自己遇见了爱情,却不能肯定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好人。她也想要一次有效的证明。如果这个杨毅是她的同学,或者是一个比较熟知的人,她可能不会有什么疑虑,但是这个从甲板上向他走来的男孩,对这时候的燕玲来说,还只是一团梦境,太不真实了,她需要拨开雾霾,看见他的本来面目。 不得不说,来海口这么久,我和燕玲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心里话,又回到了久违的亲密无间,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我是一个很怕改变的人,当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我们拉着手在公园里面游荡了很久,我们没有再说关于这里的任何事情,我们一起猜测了学校的同学们都在干什么,讨论同学之间的八卦绯闻,回忆老师们的上课特点,回忆一食堂的回锅肉,二食堂的酸辣粉,我们终究只是两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我们那时候所关心的事情很简单,尤其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少年老成,又故作深沉,其实很简单幼稚,会因为一句话一本书一句对白,而改变自己的方向,还美其名曰:顺其自然。 回到家阿杰就等在客厅里,他可能不放心,但是看我们说说笑笑的进门,似乎就放心了不少,真是像在演一部谍战剧,阿杰故意找我的眼神,想要讨一个意思,我冲他点点头,算是告诉她,燕玲同意了。 其实阿杰说他之后心里更紧张了,因为也就意味着,如果成功了,各种后遗症将纷沓而至,就只有看他有没有能力解决了,他说这就好比是偷盗或者是抢劫,对方体系的人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不得而知。但是既然干都干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冲锋号吹响了,唯有勇往直前。 “燕玲,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杨毅说这个事情?”阿杰觉得他应该和燕玲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因为只有他们上下级之间有效的沟通,团结一致,才能让事情有一个积极正面的开始。 “今天晚上怎么样?我心里没有底,有点害怕。” “就今天晚上吧,时间拖久了,反而夜长梦多。你不要害怕,有我呢,如果他不愿意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不愿意过来的话,就算了吧,我不会过去的,这里有丁丁和你们,我更相信我的同学,你放心。我和他各做各的也行,以后的事情,听天由命。” “不要这么悲观,你们谈的时候,你要尽可能的争取,我保证,对待你们,会和对待我的同学一样,大家都是我的家人,你们的发展才是我的发展,这个道理我比你们懂,你大可放心,你也把这句话转告给杨毅,上次的事情,我向他道歉,就当是不打不相识,请他理解我的心情。燕玲,无论这件事成不成,我都要感谢你,谢谢你对我无条件的信任,来这里这么久,如果我有什么照顾得不好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每天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是我吩咐我的同学江美全权负责你的事情,她的能力相信你都了解,你进步这么快,说明她没有偷懒。我们大家是一个学校的,出了校门,我们就是兄弟姐妹,彼此照顾相互依赖是一定的。我们这一大家人,共同进步,谁也不能落下,拖也要拖着前进。”我看惯了阿杰嬉皮笑脸的模样,很少看见他如此认真和真情流露,我已经被他这番话打动了,燕玲当然也不例外。 “我知道,谢谢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有点怕你,可能是因为你是我的直接上级,今天你说的这些话,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更加了解你了,咱们是最好的伙伴,共同进退,我也向你保证,我去争取杨毅,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不会离开咱们这个团队,你大可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多交流,我也想像你的同学和那你的关系那样,自然、融洽、真挚。”燕玲本来就是一个有点罗曼蒂克的姑娘,真诚而善良。她的这番话,也同样算是给我和阿杰吃了一颗定心丸,彼此之间再没有猜忌和怀疑了,只有一样的目标和奋斗方向,来这里十来天,我们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推心置腹过,原来沟通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源。 我们最后约定,这件事情,暂时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因为这也关系到阿杰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如果事情没有办成,还闹得满城风雨,就不好了。 事不宜迟,于是定在今天晚上就和杨毅摊牌,如果他不愿意过来,那这件事情就此打住,谁也不要再打谁的注意,如果他愿意来,我们再谋划这件事怎么实施。三个臭皮匠像商量军事秘密一样煞有介事,原来从长计议一件事情,是这样的让人热血澎湃啊! 晚上的分享会之后,就要开始行动,但要燕玲注意她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燕玲还从来没有在晚上单独和杨毅出去过,他们都是白天出去串门的时候,要么遇上,要么他故意在她经过的路上等她,两个人利用走一段路说说话,要说单独约会,还是在晚上,根本没有过。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我心眼儿比较多,我不放心燕玲一个人单刀赴会,我担心她的安全,怕杨毅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临出门了,我还是提出了我的想法,我想赔燕玲一起。 阿杰没有反驳,他知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他也不敢冒这个险,毕竟我们对杨毅的为人并不了解,阿杰看着燕玲,等她的意思。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无所谓的,丁丁去不去,我都听从安排。”燕玲笑着说。 “我是怕我去,会影响你们约会,好不容易可以单独在一起,还带了个电灯泡,多么煞风景啊。”我笑道。 “我可不是去约会,是去执行任务。我可不像某些人,心里就装着约会那点事情。”燕玲调侃道。她突然当着我和阿杰的面提这件事,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赶紧看了一眼阿杰,他笑着没有说话,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对于自己感情的事,那么紧张,紧张别人会知道,紧张各种突发情况,紧张别人拿来调侃……真的很莫名其妙,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不要年纪轻轻的就谈恋爱,不要轻易去别人家里,女孩子要自尊自爱,父母看过了,觉得可以了,才能开始交往,做什么事情都要慎重,女孩子尤其不能在感情上吊儿郎当……我的父母都是极其传统的人,他们虽然总是争争吵吵,但是在这些观念上,却出奇的一致,他们希望自己的子女堂堂正正地做人,而女孩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和婚姻。 我那时候莫名其妙地和阿杰有了一些感情的纠葛,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患得患失,一下子觉得他好,一下子又觉得他很糟糕,就是来源于这些因素,我否定他,然后又否定不掉,我不知道感情会这么洪水猛兽一般的不受控制,狠狠地冲击着我的生活。 047 较量 最后还是确定了我和燕玲一起约杨毅出来,去谈这件事情,其实燕玲还是很怕晚上单独去见他,因为毕竟他们还不是很熟悉,会紧张,更何况是去找他谈那么不浪漫的事情;二是我算是局外人,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杨毅的反应,以及在必要的时候给燕玲搭一把手,从旁边辅助他们的谈判,尽量往我们想要的地方靠拢。 阿杰建议我们约在上次我们唱歌的那家茶园,那里的红茶一块钱一碗,加糖,很好喝,环境也不错,晚上的海口一定有很凉爽的海风,温润地吹拂在这座海岛上的每一个角落。后来我才知道,来这里喝茶的,全部都是做加盟连锁的外地人,每当来了像我一样难搞的新朋友,就会带来这里喝茶,事先偷偷安排了像李总这样很会诛心的人,早早潜伏在这里,然后假装偶遇坐在一起,通过谈心,了解他们的心理活动,再从不同的角度撬开他们的心房。 分享会还没有结束,阿杰就离开了会场,因为自从阿杰找了杨毅,他虽然当时很强硬,但是后来他看见阿杰就有点心虚,总是绕道走。今晚如果阿杰在身边,估计他还是不敢靠近燕玲,有时候想想,阿杰还是很有一套的,男孩子处理问题和女孩子完全不一样,真的是天生就是不同的物种,男女有别也可以从这方面来理解,拳头和武力也确实有它的效果。 开会的时候,杨毅坐得离我们不远,我一直在悄悄观察他,我看见他偷偷看了我们这边两次,心里想笑,怎么男孩子也有这么可怜的时候! 出了会场的门,燕玲就挽着我的手,在门口站着等杨毅。 “不一起回家吗?”波哥看我们不走,觉得奇怪。 “我们已经给阿杰请假了,今晚可以晚一点回去,你们先走吧。”我推着他的后背,让他们快点走,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毅出来了,燕玲微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他就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还不忘东张西望,可能是怕阿杰在这四周。因为阿杰说过,如果他还来招惹燕玲,必然有他好看,看得出来,他有点心虚,他的旁边跟着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人,个儿小小的,其貌不扬,那大概就是邀请他过来的他的同事。 “今晚有空吗?请你去喝一杯海口的红茶。”燕玲勇敢的开口了,话一说完,脸却红了,都是些恋爱小白,害羞和脸红还会跟着我们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吗?你们那个阿杰看见了,他不把我打死才怪。”杨毅又向四周看了看,像一个怕老师的小学生。 “不会的,他是说着玩的,你放心吧。” “走吧,去坐一下?”杨毅转身真球他朋友的意见。 “好啊。”那个人一口答应了。 “对不起,我只想邀请你一个人。”燕玲反应还算迅速,马上表明自己不打算邀请其他人。 “不需要电灯泡啊?那这位美女也不能去。”小个子男人简直脑袋有问题,居然把矛头对准了我。 “人家约个会,你管那么多干嘛?再说我都不认识你,你这样很没有礼貌噢。”我气死了,什么人啦,什么素质,这样的人,燕玲跟过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开个玩笑,别那么大火气嘛。”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那你先回去吧刘强,我稍后就回来。”杨毅对他说。 那个叫刘强的没有说话,他显然很不放心,但是又没有理由硬要插进来,他用眼睛看着杨毅,不说话,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显然这是他们沟通的一种方式。燕玲的邀请杨毅是肯定要去的,那个叫刘强的很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他在担心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谁先动了歪心思,谁就要负最后的责任。 到了茶园的时候,里面早已经人声鼎沸,还好我们找到一个靠木栏篱笆的地方坐下来,离唱卡拉ok的地方比较远,可以安静地说话,,服务员快速地端了一盘茶杯过来:“喝什么茶?” “都有什么啊?咖啡有吗?”杨毅问。 “要喝咖啡去旁边的咖啡馆。”服务员转身就走了,我低着头,整个毛孔都感到尴尬,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人,不为什么,就是这种装逼的范儿让人不自在。 这下好了,连一杯茶水都没有留下,服务员就去忙了,客人太多,他们走路都是用跑的,哪里有时间为了一块钱一杯的茶水在这里陪你玩高级。 “什么态度?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服务员。”杨毅用骂骂咧咧来缓解自己的难堪,坐在那里想招呼服务员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知道燕玲是什么心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吧,但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是不是大多都是这样的呢?因为仔细想想,阿杰也只有这个水平,真沮丧。 “你好,我们这边要三杯红茶!”燕玲走过去找到忙碌的服务员,请她给我们三杯红茶。 服务员忙慌慌地给我放下三杯红茶和一个茶壶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我小心喝了一小口,嗯,喜欢这个味儿,很超值。 “给你也要了一杯红茶,这里的红茶还不错,物廉价美,你尝一下。”燕玲把其中一杯递给杨毅,杨毅赶紧用双手接住,还算有眼力见。 “你的朋友叫刘强?”燕玲问他。 “是的,叫刘强,我记得给你说过,他是我的同事。” “他发展得怎样?” “还可以吧,等我签约以后,他就有两条线了。” “你都要签约了,他还不放心你啊?”我问他。 “不是不放心吧,他这个人有时候神经兮兮的。” “我今晚找你出来,就是商量你前几天说的那件事情。”燕玲直奔主题,把杨毅吓了一跳。 他紧张得看了看我,他没有想到燕玲会当着第三个人的面来讨论这件事情。 “没关系的,你知道,丁丁是我的同学,不是外人,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我。”燕玲安慰他说。 “不是,我,你知道,你们阿杰。”他欲言又止,估计阿杰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你们谈,我就是来陪燕玲的,你们就当我是透明的好了,我是燕玲的保镖,只负责她的安全,你不用怕阿杰,他就是那么个性子,人其实不错的。”我赶快表明自己的立场。 杨毅忙恭敬地给我倒了一杯茶,看来闺蜜谈恋爱,我得到了娘家人的待遇。 “你那天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了很久。”燕玲一边喝茶一边说,慢条斯理的。 “你怎么想的?” “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一起,但是,我了解了一下,那个刘强的能力很一般呢,跟着他,没有什么希望。” “他,还可以吧。”杨毅揶揄着,没有抬头。怎么感觉他那么拘谨,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放不开,也可能是刚才服务员的态度让他很没有面子,估计得等一会儿才找得回状态。 “我不喜欢那个刘强,感觉阴沉沉的,对女孩子也不太尊重。”燕玲继续说。 “是吗?我倒是没有怎么在意,你们女孩子敏感一些。” “不是敏感,是感受到的。” “我回去和他说一下。对不起哦。”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他是我的朋友嘛。” “我想了一下,要不,还是你来我们这边吧。”燕玲顺势跑出来这么一句。 杨毅一下子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燕玲,他没有想到燕玲会有这样的想法,被震到了。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呢?阿杰的团队可是比刘强的强太多了。”燕玲说。我发现燕玲其实很厉害,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平和温暖,让人无从反驳又没有机会反驳。 “刘强肯定不干,我也没有向他交代。” 你没法给刘强交代,那你之前怎么撺掇燕玲呢,她就能够向阿杰交代了?我心里想,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如果我是燕玲,我就要这样顶他。 “我们不要想着给任何人交代,我们出门挣钱,向自己交代,向父母交代就可以了,如果跟着他没有前途,我们为什么要拿着父母给我们的辛苦钱去给别人交代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收集到了一些数据,不是我不想过来,我其实很想和你一起发展,是因为那个刘强真的没有什么能力。”燕玲侃侃而谈,胸有成竹。 “怎么说?”杨毅想必没有想过这些,他好奇地看着燕玲。 “他来这里块半年了,只发展了两个业务员,然后那两个家伙都没有任何发展,现在他的名下,除了他们俩,就再也没更多的人了,不过还好,你来了,你是第四个,如果跟了他,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第四个光杆司令。”燕玲说得煞有其事,我才惊叹于燕玲的能力,她不是信口开河,她是真的在背地里去调查过的!太厉害了,我还以为我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原来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是她呀! 我这时候心里对燕玲充满了敬意,她今天晚上是真正的有备而来,我还想着要辅助她一下,这样看来,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是这样的,但是他说都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杨毅小声说,估计他并没有像燕玲一样认真分析过这些现象。 “阿杰来海口刚好三个月,可是他已经上初级了,初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下面的业务员已经超过了十个人,他们已经分了一次家了,他的直接业务员现在是三个,如果等我和丁丁签约,他就有五条直线了,公司规定真能有四条直线,他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下面的几条线更是在蓬勃发展,阿杰的这个团队,更有活力,更有发展前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燕玲轻声问杨毅。 “我没有想这些,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这些天我只想了一件事,就是怎么才可以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杨毅用手摩挲着茶杯,看着燕玲傻傻地说。 如果他不是装的,那他就真的是第一次陷入感情的傻小子,连表情和说话的样子,都让人忍不住想笑,我第一次看见男孩子这样,也算是开了眼界。于是我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燕玲正说得有劲,冷不丁地听杨毅这样说了一句,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脸一下子红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去接他的话,但估计心里还是喜欢的。 燕玲扭头看了看天空,我看见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我们说正事呢,你不要打岔。”燕玲喝了一口茶,又挨个把我们的杯子续满,她总是这样周到。 “你说你说!”因为我的笑声,估计杨毅才想起旁边还有第三人在,也不还意思起来,如果我不在,不知道他得情不自禁成什么样儿,恋爱中的男孩和女孩,原来想的事情也不一样。 江美其人 正在这时候,我发现江美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她的眼睛闪着幽幽光芒,我不小心触及,居然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她找我谈话以后,我就有点怕她,可能是因为阿杰,也或者是她对我天生的敌意,就像我对她一样。 后来我从波哥那里,听来了她特殊的生世,又对她充满了同情和敬畏。女孩子就是这样,心软,又敏感,没有什么是稳定的,都在不断地变化,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 江美出生在1981年的冬天,据说那年冬天异常寒冷,雪花纷纷扬扬飘了半来个月。 她是是来叔来婶第一个孩子。 来婶当年还不满十九岁,来叔倒是有二十四五岁的光景。家里兄弟众多,来叔是老大。父母严苛冷漠,弟兄亲情寡淡,在那些饥饿的岁月里,活着已经尤为艰难,母慈子孝就基本无从谈起了。清风村山高地瘠,民风彪悍,人们没有少为一片落叶一颗青菜大打出手。即便母子兄弟,成家立室,分家过日子,便我的是我的,希望你的也是我的。但我的,绝不是你的。 江美出生那天雪还没停,来叔和他母亲素来不睦。但到底没有接生过孩子,来婶发作的时候,来叔还是硬着头皮去请母亲帮忙,母亲却以算命先生说她不宜进血房的说辞推诿了。 来叔大声咒骂着前脚刚出门,她又提着自己的针线篮子后脚跟了过去,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产房外缝起自己补丁重补丁的尼龙线袜来,嘴里嘟囔着生男孩就进得,生女孩是万万进不得的话。 产房也就是来叔来婶平时睡觉的房间。在来婶痛得撕心裂肺,来叔手忙脚乱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大人平静地坐在门外,头也不抬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这些在她眼里都完全不是事,听说她一共生了十五六个孩子,存活的只有六个,都是自己生自己接,生活的残酷早已把老太太塑成了金身,使她的身心都变得和石头一样坚硬。 当江美终于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瘦小的身躯已经青紫,好半天没有哭出声来。来叔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是个女孩,心顿时就凉了半截,看孩子不哭,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气愤,竟在孩子屁股上很重地“啪”了两声,她才小猫一样地哭起来,声音细弱无力。奶奶一听哭声就抬头问到:“是个女娃子?” 来叔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奶奶把手里的尼龙袜往篮子里一塞,踢开凳子,颠着小脚扭身就走了。 来叔也是一下子没有了力气,仿佛连脐带都剪不动了。就这样滴滴答答的也不是个事,才胡乱草草了事。心里没有期待,手里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倒是很快就安顿好了母女俩,一个人坐在灶塘前呜呜哭起来。 都说来婶肚子尖尖,一定生个男孩,来叔也信了,就从来没想过有生女孩的可能。这猛一下儿子变女儿了,让他一时半会儿怎么接受得了。 想到母亲的冷漠,他更是恨得牙痒痒。于是红糖鸡蛋也不煮了,跑去父母的房间外,站在漫天的大雪里,喊爹骂娘的诅咒起来,直到做小买卖的二弟从县城回来,把他拉回家,他才抹着眼泪给来婶煮了两颗红糖醪糟鸡蛋。 对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来婶,十颗鸡蛋也填不满她此时饥肠辘辘的肚皮啊。可是她大气也不敢出,觉得没有生出儿子是自己的罪过,哪里还敢说饿呀。来叔骂了半天,又把这一切归咎到老实可怜的来婶身上。隐隐想都是她不争气,本来拿了四颗鸡蛋,又放了两个回去,红糖也只放了一点点,把汤变个色罢了。黑着脸端进去,也不吭声,也不看老婆孩子一眼,扭身就出去了,和他母亲一样决绝。 孩子哭了一整个晚上,来婶也烦起这个孩子来,昨天还沉浸在可能生儿子的喜悦中,今天就这样冰火两重天。她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满怀幽怨,怨自己命不好,怨女儿不是男孩。 来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很快给她找了个后妈。看来婶十六岁嫁到来叔家面黄肌瘦的样儿,就可以想象她在娘家过的是怎样风雨飘摇的日子。 来婶一天学也没上过,说话瓮声瓮气词不达意,最初大家以为她有点傻。后来知道她不是傻,是怕,于是大家背地里多有议论,明面上也都不大尊重她。婆婆更是如洪水猛兽,公公常年卧病,常常阴沉着脸不大见人,半夜三更却能听见老两口粗暴的咒骂声。来叔和谁都不大合得来,兄弟姐妹如此,父母也是如此。他常常恨铁不成钢地冷冷盯着粗手笨脚的来婶,气急了会冲过去踢几脚,或是推搡两把,来婶就愣愣地怔在那里,有时候忘了哭,有时候呜呜地哭出声来。很多年后还看见来叔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扣了来婶一头,来婶一边抖身上的面条,一边张着嘴,哭得像个孩子。 江美就这样在那个寒冷的下雪天,来到了这个世界。尽管她不是男孩不受欢迎,可毕竟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来叔随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美,她皮肤白皙,还有一双闪闪的大眼睛。她身体虚弱,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在感冒,一感冒喉咙就发出咕咕的响声。所以常常看见她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紫胀着脸喘着粗气,瞪着一双冷漠的大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不说话。偶尔有人叫她,她也不答应的。奶奶每每看见她这样,就恶狠狠地骂一声:“短命鬼儿。”她就有点害怕,瑟缩一下身体,或者摇摇晃晃地抱着板凳挪个地儿。 奶奶抽烟,是农村自己种的那种土烟。一片晒干的褐色烟叶,剔除叶子上的脉络硬梗,然后掐成两三寸的长度,细细的裹起来,裹得紧紧的,很严实。常常是奶奶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裹烟叶,江美远远地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奶奶把一支叶子烟裹好,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点上,开始悠闲地眯着眼把一支烟抽完。奶奶又是极节约的,常常被烟屁股的火花烫了手,才忙不迭地扔出去。每每这时候江美都会忍不住泯着嘴笑,仿佛之前所有的专注,只为了等这一刻的辉煌,她知道总会发生。奶奶也会在第一时间斜眼看刚才的窘迫有没有被那个讨厌的孙女发现。每次看见她在偷笑,都会骂一句:“和你那老狗一样,都不是好东西。”然后讪讪地收拾东西走人。 天气很好的时候爷爷也会坐在院子里裹叶子烟,但都是奶奶不在的时候。爷爷比奶奶裹得更细致更严谨,据说他年轻的时候种庄稼就是是一把好手,随手插一片秧苗,横竖侧斜都是一条直线,很让人敬畏。爷爷裹好的烟也不像奶奶直接放在嘴唇上吧唧着抽。他会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支长长的乌黄的铜制烟嘴,细细把烟叶的一头齐齐地扎进烟嘴里,江美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爷爷的节奏咧着嘴咬着牙远远地帮着使劲。每当这时,爷爷就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但她会马上正正身子,收起专注的眼光,侧过脸去迷茫地看向远方,再不看爷爷一眼,连余光都不瞟一下的。爷爷就收起难得的笑容,边抽烟边小声骂道:“狗日的草包。”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下去,由于四川严格的计划生育,来叔来婶没有办法再多要一个孩子,江美虽然不受父母待见,但是她自小冰雪聪明,做什么事情都是默默的,心里很有谋划。 很快上小学了,她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喜欢,来叔来婶也因此受到了不少尊重,他们才慢慢改变了对女儿的态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成了他们的骄傲。 江美并没有因此而自满,她知道只有拼命学习,才能得到大人们的喜欢,她也很懂得察言观色,但是不露声色,就这样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她从来不住地争取,但是她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负和自卑在她的身体里并存,她知道她自己是个矛盾体又如何呢? 048 江美其人 正在这时候,我发现江美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她的眼睛闪着幽幽光芒,我不小心触及,居然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她找我谈话以后,我就有点怕她,可能是因为阿杰,也或者是她对我天生的敌意,就像我对她一样。 后来我从波哥那里,听来了她特殊的生世,又对她充满了同情和敬畏。女孩子就是这样,心软,又敏感,没有什么是稳定的,都在不断地变化,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 江美出生在1981年的冬天,据说那年冬天异常寒冷,雪花纷纷扬扬飘了半来个月。 她是是来叔来婶第一个孩子。 来婶当年还不满十九岁,来叔倒是有二十四五岁的光景。家里兄弟众多,来叔是老大。父母严苛冷漠,弟兄亲情寡淡,在那些饥饿的岁月里,活着已经尤为艰难,母慈子孝就基本无从谈起了。清风村山高地瘠,民风彪悍,人们没有少为一片落叶一颗青菜大打出手。即便母子兄弟,成家立室,分家过日子,便我的是我的,希望你的也是我的。但我的,绝不是你的。 江美出生那天雪还没停,来叔和他母亲素来不睦。但到底没有接生过孩子,来婶发作的时候,来叔还是硬着头皮去请母亲帮忙,母亲却以算命先生说她不宜进血房的说辞推诿了。 来叔大声咒骂着前脚刚出门,她又提着自己的针线篮子后脚跟了过去,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产房外缝起自己补丁重补丁的尼龙线袜来,嘴里嘟囔着生男孩就进得,生女孩是万万进不得的话。 产房也就是来叔来婶平时睡觉的房间。在来婶痛得撕心裂肺,来叔手忙脚乱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大人平静地坐在门外,头也不抬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这些在她眼里都完全不是事,听说她一共生了十五六个孩子,存活的只有六个,都是自己生自己接,生活的残酷早已把老太太塑成了金身,使她的身心都变得和石头一样坚硬。 当江美终于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瘦小的身躯已经青紫,好半天没有哭出声来。来叔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是个女孩,心顿时就凉了半截,看孩子不哭,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气愤,竟在孩子屁股上很重地“啪”了两声,她才小猫一样地哭起来,声音细弱无力。奶奶一听哭声就抬头问到:“是个女娃子?” 来叔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奶奶把手里的尼龙袜往篮子里一塞,踢开凳子,颠着小脚扭身就走了。 来叔也是一下子没有了力气,仿佛连脐带都剪不动了。就这样滴滴答答的也不是个事,才胡乱草草了事。心里没有期待,手里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倒是很快就安顿好了母女俩,一个人坐在灶塘前呜呜哭起来。 都说来婶肚子尖尖,一定生个男孩,来叔也信了,就从来没想过有生女孩的可能。这猛一下儿子变女儿了,让他一时半会儿怎么接受得了。 想到母亲的冷漠,他更是恨得牙痒痒。于是红糖鸡蛋也不煮了,跑去父母的房间外,站在漫天的大雪里,喊爹骂娘的诅咒起来,直到做小买卖的二弟从县城回来,把他拉回家,他才抹着眼泪给来婶煮了两颗红糖醪糟鸡蛋。 对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来婶,十颗鸡蛋也填不满她此时饥肠辘辘的肚皮啊。可是她大气也不敢出,觉得没有生出儿子是自己的罪过,哪里还敢说饿呀。来叔骂了半天,又把这一切归咎到老实可怜的来婶身上。隐隐想都是她不争气,本来拿了四颗鸡蛋,又放了两个回去,红糖也只放了一点点,把汤变个色罢了。黑着脸端进去,也不吭声,也不看老婆孩子一眼,扭身就出去了,和他母亲一样决绝。 孩子哭了一整个晚上,来婶也烦起这个孩子来,昨天还沉浸在可能生儿子的喜悦中,今天就这样冰火两重天。她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满怀幽怨,怨自己命不好,怨女儿不是男孩。 来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很快给她找了个后妈。看来婶十六岁嫁到来叔家面黄肌瘦的样儿,就可以想象她在娘家过的是怎样风雨飘摇的日子。 来婶一天学也没上过,说话瓮声瓮气词不达意,最初大家以为她有点傻。后来知道她不是傻,是怕,于是大家背地里多有议论,明面上也都不大尊重她。婆婆更是如洪水猛兽,公公常年卧病,常常阴沉着脸不大见人,半夜三更却能听见老两口粗暴的咒骂声。来叔和谁都不大合得来,兄弟姐妹如此,父母也是如此。他常常恨铁不成钢地冷冷盯着粗手笨脚的来婶,气急了会冲过去踢几脚,或是推搡两把,来婶就愣愣地怔在那里,有时候忘了哭,有时候呜呜地哭出声来。很多年后还看见来叔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扣了来婶一头,来婶一边抖身上的面条,一边张着嘴,哭得像个孩子。 江美就这样在那个寒冷的下雪天,来到了这个世界。尽管她不是男孩不受欢迎,可毕竟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来叔随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美,她皮肤白皙,还有一双闪闪的大眼睛。她身体虚弱,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在感冒,一感冒喉咙就发出咕咕的响声。所以常常看见她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紫胀着脸喘着粗气,瞪着一双冷漠的大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不说话。偶尔有人叫她,她也不答应的。奶奶每每看见她这样,就恶狠狠地骂一声:“短命鬼儿。”她就有点害怕,瑟缩一下身体,或者摇摇晃晃地抱着板凳挪个地儿。 奶奶抽烟,是农村自己种的那种土烟。一片晒干的褐色烟叶,剔除叶子上的脉络硬梗,然后掐成两三寸的长度,细细的裹起来,裹得紧紧的,很严实。常常是奶奶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裹烟叶,江美远远地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奶奶把一支叶子烟裹好,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点上,开始悠闲地眯着眼把一支烟抽完。奶奶又是极节约的,常常被烟屁股的火花烫了手,才忙不迭地扔出去。每每这时候江美都会忍不住泯着嘴笑,仿佛之前所有的专注,只为了等这一刻的辉煌,她知道总会发生。奶奶也会在第一时间斜眼看刚才的窘迫有没有被那个讨厌的孙女发现。每次看见她在偷笑,都会骂一句:“和你那老狗一样,都不是好东西。”然后讪讪地收拾东西走人。 天气很好的时候爷爷也会坐在院子里裹叶子烟,但都是奶奶不在的时候。爷爷比奶奶裹得更细致更严谨,据说他年轻的时候种庄稼就是是一把好手,随手插一片秧苗,横竖侧斜都是一条直线,很让人敬畏。爷爷裹好的烟也不像奶奶直接放在嘴唇上吧唧着抽。他会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支长长的乌黄的铜制烟嘴,细细把烟叶的一头齐齐地扎进烟嘴里,江美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爷爷的节奏咧着嘴咬着牙远远地帮着使劲。每当这时,爷爷就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但她会马上正正身子,收起专注的眼光,侧过脸去迷茫地看向远方,再不看爷爷一眼,连余光都不瞟一下的。爷爷就收起难得的笑容,边抽烟边小声骂道:“狗日的草包。”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下去,由于四川严格的计划生育,来叔来婶没有办法再多要一个孩子,江美虽然不受父母待见,但是她自小冰雪聪明,做什么事情都是默默的,心里很有谋划。 很快上小学了,她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喜欢,来叔来婶也因此受到了不少尊重,他们才慢慢改变了对女儿的态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成了他们的骄傲。 江美并没有因此而自满,她知道只有拼命学习,才能得到大人们的喜欢,她也很懂得察言观色,但是不露声色,就这样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她从来不住地争取,但是她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负和自卑在她的身体里并存,她知道她自己是个矛盾体,但是这改变不了。 049 厉害地燕玲 话说我突然在摇曳的微光里发现了在不远处望着我们的江美,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的周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窥探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诡异的灯光里,让人不寒而栗。 她也知道我发现她了,但是她并没有退缩和闪躲的意思,很理直气壮也很无所谓。我没有把我的发现告诉燕玲,我怕打断他们的谈话,只得自己低下头来默默地吹了一口自己的茶,尽管茶杯里并没有一片茶叶飘上来,褐红色的茶水可以朦胧地印出我的样子。 “我说的意思,你明白了吗?”燕玲盯着杨毅的眼睛问道。 “我明白。” “那你怎么想?” “目前不知道。” “目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怎么对刘强说。” “这件事情是他先挑起来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结果可能有三个。” “怎么说?” “一是他得逞了,我过去;二是没有成功,大家还是像原来那样,各就各位;三是他失去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说大不了就是你不来,他没有想过你们会挖我过去。” “那说明你们俩交情很好。” “谈不上,就是曾经一起上过班,交情好谈不上,认识而已。” “那他太盲目自信了,没有具体地设想过后果。我希望你能过来。” “我过来了,签在谁的名字下面?”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做我的第一条下线。”燕玲没有扭扭捏捏,她说得直截了当。 “那可不可以,你签在我的名下?”杨毅也认真地说。我很快地看了这个叫杨毅的人一眼,心想他也很直接。 “这是你希望的?” “我只是问一下。” “我也想了这个问题,不是仅仅从我自己利益的角度考虑,我是从后续发展方面考虑得更多一点。” “说说你的想法。”杨毅刚才还傻呵呵地只管看燕玲美丽的脸,现在却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果然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你要谈事情的时候,他要谈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了,他又开始谈事情。 “我们如果坚定了信念要留在这里发展,就必须要有强有力的背后团队和全力支持我们的老大,阿杰是我的学长,我们现在整个团队,几乎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大家互相帮助那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你成为了我的上级,那你和他们就隔了一层,具体的发展我也不敢预测,但是我担心很多后续的问题,会很麻烦,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 “我懂你的意思,你的考虑也没有错,可是我又怎么确定,你会对我负责呢?” “如果你之前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那我们之间就不要说谁对谁负责的话。”燕玲像个大人一样,很理智认真冷静地和杨毅讨论着这些很困难的话题,我都为她捏一把汗,我没有想到这个杨毅,慢慢地开始问这些比较犀利的问题。但是他愿意说,说明他已经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燕玲,你说的话很有一点道理,我不管你是经过排练还是说些场面上的话,但是我愿意相信你。” “我说的话,都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有我为自己谋划的利益,但是对你我来说,是双赢。” “我没有谈过恋爱,之前,一次也没有。”杨毅突然认真起来,开始给燕玲交代他的过往史,还用眼角瞟了我一眼。 “你尽管说,只当我是不存在的就可以。”我赶快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尴尬立场,索性趴在桌子上假寐。燕玲忍不住笑,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哈哈,没关系的,大家都是年轻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你一个小孩子,也听不懂什么。”杨毅笑着调侃我。 “哼,我可不小呢,和你的燕玲一样大,我们可是同龄人,是同学。”我马上反击道。 “哈哈,好好,你是大人,和我们燕玲一样大的大人。”杨毅亲昵地叫燕玲是我们的燕玲,哎呀,一阵鸡皮疙瘩。 “哎呀,我们的燕玲!肉麻肉麻!”我趴在桌子上咯咯地笑,还是没抬头,一是不想他们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这里,二是我不想看见江美,我抬头就能看见她,真是瘆得慌。 “你们继续,不要管我,我今天就是一只电灯泡,没有实质的意义。”我头也不抬地说,然后就不再吱声了,只当一个默默的观众,我发现燕玲表达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我从旁协助,我倒是乐得清闲。 “那好吧,委屈你要做个隐形人了!”杨毅感激地说。 我沉默,表示你们继续。 “我幻想了千百次我和你单独约会的情景,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形式。”杨毅遗憾地说。 “不够浪漫?”燕玲笑道。 “这个先不说,就是这种谈判,太严肃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不好拒绝也不敢答应,你将了我一军。” “你可以拒绝,我也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就像当初你找我说的时候一样。” “我可没有想到,你是这样来回答哦,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之间都变得复杂了,这不是我希望的,你知道吗?” “是啊,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燕玲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听起来还带着笑意,原来今天燕玲不是志在必得,她是尽人事听天命,这也符合她的性格,她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 “也许,最开始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被刘强忽悠,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 “这不是你的错,很多选择放在我们面前是好事,说明我们并不是只有一个选项,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你不觉得吗?” “我目前没有什么事业的野心,我就是单纯地想和你谈一场恋爱。你说,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吗?” “彼此有好感吧,但这应该不算是恋爱。” “如果我拒绝来你这边,你还会对我有好感吗?” “我,不确定!但是我以为,这件事和恋爱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不会因为你的选择就疏远你,但是时间和空间,会造就很多种结果,我们谁也没有办法给未来下一个定义。” “我没有想到,我会在一艘轮船的甲板上,突然对一个陌生女孩一见钟情。”杨毅的语气有点愤愤然,他的意思是很为自己的莫名其妙懊恼,因为自己的不受控制。 燕玲没有说话,我惊讶的是,燕玲也给我说过同样的话,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和两情相悦是这么神奇的一件事啊。但是燕玲没有急着告诉杨毅她的感受,她真是一个矜持而稳重的女孩,这让我很钦佩,我喜欢女孩这样,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我怕你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抓住机会我就必须要告诉你我的感受,我不想自己梦中的女孩来了又消失了。刘强要我动员你过我们这边来,我没有考虑说你是来做我的下线,我就是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发现你们家太多男孩了,一个个都那么帅气,我很有压力,我害怕你被他们追跑了,尤其你们的那个大家长阿杰,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对哪个女孩那么认真,这让我很抓狂。” “你想得太多了,人家阿杰有自己的心上人了,你想什么呢?” “啊?真的吗?谁啊?那个江美?”杨毅急切地问,他们并不知道江美就在不远你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过离得比较远,他们的谈话,江美肯定是听不见的。我赶紧用脚碰了碰燕玲,我害怕她再继续说下去。 “呵呵,是谁不重要,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不是我。”燕玲话音刚落,我就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害怕他们说起我的名字,我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我们的事,我对阿杰这个人总是捉摸不定,我不会轻易拿自己开玩笑。 今天晚上江美的出现,就很匪夷所思,本来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江美怎么突然半路追来了?她不是已经回家了吗,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像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她的企图究竟是什么,本来对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理解,又荡然无存了,她不是我们的上级,和我们就是旁系的关系,她这样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我趴在桌子上默默地想,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希望我过来吗?”杨毅突然话锋一转,直接抛了这个问题给燕玲。 “我希望你过来,当然希望,不然今晚就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找你,还和你说了这么多。” “我感觉你刚才给我说的话,很像我们每天在这里听见的大道理一样,他们像一个个复读机,每个人都说几乎一样的话,你今晚说的,也是这种味道。” 燕玲没有想到杨毅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的这句话我爱听,很有我的风格,性情中人,认识他直到今天,我就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对他有了一点好感。感受到一点人味儿,而不是招首弄姿地刷头发。 “我也不喜欢说这些,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必须要表达清楚。丁丁也这样说过我,但是我并没有生她的气,我把这个看成是我的进步和成长,干一行爱一行,既然决定了要做,就要做得出色,这是我的想法。” “那看来跟着你是有前途的。” “谢谢,我也希望,总不能用那么多钱去打水漂,无论我们最后跟着谁,都要全力以赴才可以,因为我们投进去的钱,不是我们自己挣的,是父母的钱。我们权当是借他们的吧,将来一定要还。” “你这句话,算是给我上了一课,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说得很对。” “我们一起努力。今晚我们的谈话,你可以不忙着做决定,你先自己考虑,再考察一下刘强,决定权在你那里,我这边没有任何压力,你是自由的。”燕玲真诚地说。 050 要糖吃的男孩 “我们就这样走啦?”当我们都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杨毅突然就慌了,他显然还不想玲分开,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诉求果然不一样,今晚他们的约会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这让他有点慌张。 “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见面啊!”燕玲笑着,我知道她心里很喜欢这个人,但是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淡淡的笑,轻轻的说,举止端庄,温文尔雅。没有过分的亲昵,也没有明显的生疏,我相信杨毅对她是捉摸不透的。这让他很不安,他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完全没有把握,看不透她的心思,他很着急。 “可是,下次约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焦急的问。 “这个,真不知道。”燕玲说,她没有给他承诺,尽管她这么坚决的留下,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但是这些杨毅根本不知道,她没有急着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有她的自尊和矜持,也有她的顾虑,那个年代的女孩,家教严格的,心里有底线的女孩,大多如此,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分寸,低调而稳重。 “那,我们再坐一坐!还早呢。”杨毅又一次请求道,尽管夜已经很深了,我们桌上的茶壶,已经请服务员添了三次水,实在不能再坐了,偌大的茶园里,只剩下三五桌人,店里的伙计正在手脚麻利地收拾桌椅茶具,他们也准备要打烊了。幽灵一样的江美,也不见踪影了,刚才我们起身的时候,她明明还在。我不由自主地四处扫视了一遍,哪里还有人影。 “我们今晚回去肯定挨骂,熄灯时间早就过了。”燕玲说。 “啊?你们连这个也有规定?又不是学校,还有熄灯时间!”杨毅惊呼,他的表情和语气表示,他根本不敢相信,觉得这个和你不可思议。 “这就叫纪律,一所学校和一个团队其实是一样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阿杰发展得这么好,这些细节就是原因吧。”燕玲感慨地说。 茶钱在上茶的时候就已经付过了,燕玲早就准备好了零钱,去叫服务员上茶的时候就已经付过了,那个杨毅听说给过钱了,连涨得通红,他可能觉得应该男士来做这件事吧,还是有些绅士风度的。 我们和杨毅要在小桥边分手,他不用过桥,直接顺着大道走,我们过了桥就到了。他扭扭捏捏地不想离开,我还是很识趣地给了他们一点单独说话的时间。 “我在那边等你。”我对燕玲说着话的时候人已经过了小桥,远远地站在路边等她。 “别走啊,我们一起啊。”燕玲轻声冲我喊。 我没有理她,我看得出来,这个男孩是真的喜欢她,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是他不耐烦,而是心思根本不在讨论的话题上,估计就想着怎么能拉拉燕玲的手,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可是他们的谈论的话题又那么沉重,这多多少少令他烦躁,是个急性的人。 我看见他终于拉起燕玲的手,燕玲没有拒绝,然后他又想把燕玲拥入怀中,燕玲闪躲了,他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街上的路灯虽然很昏暗,但是他的表情我还是依稀看得清楚。我在心发笑,因为我看见过这个表情,在阿杰的脸上,急切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害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就用脸上的表情来凑,慌张的,急切的,词不达意的。 燕玲温柔地看着他,无论如何,女孩们都喜欢这样的时刻,无论她再怎么矜持,我也替燕玲高兴,这几天,我抛弃了曾经满脑子的怀疑和猜忌,全力参与到燕玲他们的这件事情上来,虽然没有做什么,却很充实,我不知道自己是故意用这件事来麻痹自己的思想,还是真的喜欢做这些,总之,我暂时把自己的处境和去留的问题放在了一边,内心得到暂时的安宁,原来逃避也是处理事情的一种方式,但是我最后总结,所有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没有另外的结局,很悲哀的事实。 燕玲一次次地想要把手抽回去,又一次次地被那双有力的男性的手握得更紧,我看见最后燕玲是趁他不注意挣脱了双手跑掉的,男孩落寞地站在桥那边不说话,也不追赶,显然很受伤。 燕玲来到我身边了才回过头去看他,使劲向他挥手,让他快回去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走了。 “好可怜。”我对燕玲说,“向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或者像一只流浪猫。” “哈哈,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好像是有点可怜。” “今晚的谈话好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他的态度很模糊,这家伙还是很狡猾的,他根本不接招。” “我的看法倒是不一样,我觉得他的心思完全没有进入我的话题,一晚上的状态,更像一个想要糖吃的小孩。” “哈哈,什么糖?” “哎呀,不理你了呢,他真的是这样啊,我的长篇大论,他根本没有接收到嘛。” “这种事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至少你表明了你的立场和态度,这就已经足够了,如果他马上就答应你,才真的不正常,那样人品就太差了,没有起码的信誉了。” “我也是这样看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今晚接触下来,我倒是理智了很多,现实有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是因为他今晚的表现和举止谈吐吗?” “也许吧,我也不确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一杯咖啡,哈哈!”我调侃道。 “哎呀,别说这个了,真尴尬。” “也许人家真的就是这么罗曼蒂克的人呢,他可能觉得喝一块钱一杯的茶水,太不体面了,毕竟第一次约会嘛。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还有个一百瓦的电灯泡,唉!糟糕的夜晚。” “哈哈,被你越说越糟糕了,还是不说他了吧。我现在突然在想,他愿不愿意过来,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听天由命吧。”燕玲低落地说,也许,她有点失望。 “忘了告诉你,我刚才无意中发现江美也在喝茶,一个人,真奇怪。” “啊?我怎么没有看见?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们刚刚去了一回儿,我就看见她了,她一直看着我们,眼神冷冷地,我怕打扰你们的谈话,也怕她坐过来,就不好了,所以我没有说。” “那她什么时候走的呢?” “我们准备起身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总觉得有些诡异,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也许,她就是想一个人出来静一静,你想多了。” “我有点怕她,不知道为什么。” “不要怕,有什么怕的,你可能是心虚,因为阿杰。” “我和阿杰没有真正确定关系,我没有做错什么。” “是啊,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怕什么呢?” 是啊,我怕她什么呢?我也问我自己。 很快我们就到家了,客厅里面亮着灯,阿杰忙着给我们开门,他急着想知道今晚的谈话情况。我马上探头找江美,因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也刚刚到家。 果然洗手间的灯亮着,里面有哗哗的流水声,“谁在里面?我想上厕所。”为了确定我没猜错,我故意问阿杰。 “江美,她刚刚进去,你恐怕要等一会儿。”阿杰回答。 “你派她去的?来监视我们?”我盯着阿杰的眼睛小声问。 “什么?谁?”阿杰一头雾水。 我用嘴努努洗手间,意思是江美。 “她去哪里?” “别装蒜了,茶园呗,还有哪里。” “她去茶园了?什么时候?”看阿杰的神情,好像真的不知道,里面放水的声音停止了,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怕被她听见。于是白了阿杰一眼,表示这事没完,就回房间了。 然后听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大概是阿杰觉得在家里说这些话不合适,就叫燕玲去门外面向他汇报今晚和杨毅谈话的情况。 江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房间来,看见只有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觉得很奇怪:“你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个呢?” “和阿杰出去了可能,我们一起回来的。” “他们搞什么鬼?深更半夜的出去干嘛?” “不知道他们,可能有国家大事要谈吧。” “我在茶园看见你们了,人家两个人约会,你跑去干什么?” “我也看见你了,看见你坐在那里享受你的茶水和晚风,就没有过来打扰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享受我的茶水和晚风?”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像很高兴我这么说,其实我是随口说的。 “感觉吧,很有点那么个意境。” “是的呢,我偶尔去那里坐坐,在喧闹中感受内心的清净,特别享受,你知道海口的夜晚真的很舒服,看着天上的星星,能找到它们的故事。” “好浪漫。” “是的,这是我自己的感受。不过如果是以前,我一般倒三次茶水,喝完就离开了,回家睡觉刚刚好,今晚看你们一直没有走,也就多停留了一回儿,主要是等你们,怕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被那个‘兴田第一帅哥’给拐跑了。” “兴田第一帅?谁啊?那个杨毅?”我惊呼道。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大家都这么说,确实很帅气的,燕玲有没用那个本事看住哦!要我说,确实养眼,但是做男朋友,还是太不稳当了。”江美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兴田第一帅!”我还在喃喃自语这个称号,觉得很有些意思。 051 阿杰的队伍 就这样相安无事?江美并不知道燕玲和杨毅谈了什么?但是我内心的看法并不是这样,只是没有证据,他们的葫芦里面,究竟卖了什么药?在这里,我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他们俩了。 第二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燕玲要去银行取钱,然后把三千九百块钱交给李总,算是加入他们兴田公司,正式做他们的这个加盟连锁。 通过昨晚和杨毅的谈话,燕玲确定了不会去刘强的体系,在这之前,燕玲已经偷偷地对他们做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些前期工作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这很让我对她刮目相看,我不过还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她已经悄然长成了一个大人。 燕玲显然更看好阿杰他们,她因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阿杰就赶紧动员她早早的签约,大概也是怕夜长梦多,到手的鸭子可别弄飞了。燕玲也没有再多加考虑,一口答应下来。 “无论杨毅愿不愿意过来,我都不会为了他去他们的队伍,我还是喜欢我们家的氛围和家人。”燕玲对我说。 “你不再考虑了吗?我原来一直劝你离开,现在我也不劝了,你比我能干,也比我成熟,考虑问题比我周全,我祝福你,愿你马到成功,心想事成,将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富婆!”我由衷地祝福她。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互相鼓励,争取在这里实现我们的价值。”燕玲要和我击掌联盟,她很有干劲,兴致勃勃。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目前还是一片茫然,妈妈还没有回家,因为我留的阿杰的传呼号码始终没有人给我打过来,包括我哥。再说如果我留下来,我要不到五千块钱,首先精明的爸爸就不会同意,除非他亲自来看一趟,他凡是讲究一个稳字,爸爸不会稀里糊涂地给我这么大一笔钱,在那个年代,五千块钱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的性格里有很多我爸爸的遗传基因,比如说多疑,做事谨慎,有时候又莫名的冒进,有想法有智慧,但是关键时候又不由自主的畏惧。总之是好坏参半,有得有失。 阿杰当然是高兴的,他又将签署一名业务员,这样,他不仅可以得到一千多块钱的直属奖金和初级干部的五百块级别奖,还标志着他的四条线已经铺齐了。这样,他就可以专心致志地管理自己的团队,再也不用因为亲自给朋友打邀约电话而烦恼了。 阿杰的直线分别是:江美、李晓峰、何兵和燕玲。除了燕玲,其他三个都是他的同班同学。江美发展了一条直线,她的同学波哥,波哥又叫来了一个同学,名字是何建华的,目前他们还没有更多的发展,这条线一共三个人,都是独门独系,三代单纯,命运岌岌可危。 第二条直线是李晓峰,这位同学比较老实,总是憨憨的笑着,据说他不仅是阿杰的同学,还是他的同乡,他们关系很好,阿杰也很照顾他。他们的加盟连锁就是这样,越是亲密无间的人,就越是下手邀约的对象,基本都是一喊就到,并且深信不疑。李晓峰还比较厉害,一下子叫了两个同学过来,就像我和燕玲,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分别是兰天和王国周,兰天目前发展了一个人,也是他们的同学叫刘洋的,其他人目前均停滞不前。 着重要提一下的是阿杰的第三条线,这个叫何兵的同学。他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早已经被阿杰分了出去,这里俗称分家。所谓分家就是当你发展的人员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就要另外找房子搬出去,一是不至于太拥挤,二是更利于发展,但是如果一直发展不好,就不敢轻举妄动,房租就能把人压死,所以阿杰的前两条线还是和他住在一起,因为还没有分家的必要和实力。 据说何兵发展得尤为顺利,他也是阿杰最大的骄傲。何兵没有叫他的中专同学,他第一个邀请的是他的初中女同学,一个一直暗恋他的女孩儿,漂亮可爱,圆圆脸、娃娃音,初中毕业就去了广东中山打工,有些积蓄,何兵晚上给她打电话,她第二天就去辞职了,然后匆匆忙忙地跑来海南。女孩子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呢,在十多二十岁的时候,都是些感情至上的蠢物,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为了一个不一定值得的人,放弃很多东西,往往没有感动别人,最后也没有感动自己,稀里糊涂地走过了最美的青春,也莫名其妙地浪费了最好的年华。 这个叫陈露露的女孩,来到海南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何兵的女朋友,这对她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因为这一直是她的梦想。我是来这里几天后认识她的,她和何兵一起,手牵着手,说话的声音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很嗲很甜,白白嫩嫩的皮肤,圆圆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里黑眼珠很黑很亮,笑起来的时候会闪闪发光,一口白玉一样的牙齿,很可爱。拉着何兵的手,快乐得像一只小兔子,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很少看她是用走的。也心爱的人在一起,对她来说,恐怕连空气都是甜的吧。 何兵确实是很多女孩梦中情人的样子,慵懒的眼神,淡淡的笑容,格子燕尾衬衫,悠闲皮鞋总是擦得一尘不染,有一点贵族气质,慢条斯理又井井有条。据说是真正的学霸,平常唱卡拉ok,打桌球一样不落,但是学习成绩很优异,在他们那个高手如云的统招班,每次期末考试都不会跌出前三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陈露露这个一心只想谈恋爱的小学渣,初中的时候只能望其项背,这时候却突然成了他的女朋友,对她来说,就是真正的美梦成真啊! 何兵很宠爱她,走哪里都带着,她来了气氛自然就好,因为她的笑容和他小鸟一样的声音,让人看着就开心。然后陈露露很快就邀请来了一帮她打工时候认识的姐妹,自己铺了两条线,还让一个叫刘婷的四川女孩直接签在了何兵的名下,成了和她一样平行的何兵的直属业务员。然后这个叫刘婷的女孩发展得也特别好,这个女孩也是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她进工厂做过工人,也在饭店当过服务员,来这里之前在做啤酒推销,人漂亮能干,嘴皮子又很溜,无论她走在哪里,如果她想成为焦点,三言两语就可以了,画的妆容总是很魅惑,穿的衣服也总是很时尚,我常常偷偷地看她,她的大方得体和穿衣风格,都是我这个学生所缺乏的。她来这里后邀请了一帮她在各行各业认识的姐妹,她这一条线,那是干得风生水起,于是陈露露肠子都悔青了,想起来就找何兵撒娇,何兵总说,什么我的你的,都是我们的,我们俩的!陈露露听了何兵这么说,就高兴得眉开眼笑,还有什么比动听的情话更醉人的呢。 阿杰借着何兵这一条线,很快就声名鹊起,不到三个月做到了初级,年轻有为也是这样来的。他当然也很重视何兵这一条线,一天到晚地往那边跑,大家都调侃他:“阿杰,你总去何兵那边,究竟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美女啊?”阿杰当然急急地辩解说是因为工作。 这就是阿杰在这里的大致情况,人们总是当着他的面表扬他能干,其实私下里议论,只是说他运气好,何兵才是当之无愧的年轻有为。这个人有胆识有魄力有眼光更有手段,如果让我评价,我也会这样说。他给人打招呼的时候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的招手,绅士的让座,无不透露着这个人的素养和亲切。阿杰高调招摇,注重表面,没有什么谋略,喜欢戴高帽子,这是他很难突破的地方,所以人和人之间不能比较,因为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逾越的,比如阶层、修养、认知、智慧。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阿杰先来,用他们加盟连锁的话说,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先来,何兵后来,那么他们的差距永远都拉不开,何兵越好,阿杰就越好,时间的先后决定了位置,如果大家都墨守成规,那么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就像古时候皇帝立太子,长幼有序,先出生的就是有先天优势,和贤德能力无关,阿杰先来一步,他就占得了先机。 好在何兵很尊重阿杰,给足了他大家长的脸面,总是事事请示,让阿杰很有存在感,阿杰这个人,有一样厉害的地方,就是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李总,他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在李总面前,他又过分卑微,让人看着很不舒服,有时候我甚至想,他是不是很像电视剧里的汉奸,在权威面前点头哈腰,在弱小面前,又过分嚣张跋扈。有我这样的女生吗?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确实喜欢阿杰,我自己很清楚,但是为什么我又总是把他看得很清楚,这也是我患得患失的原因,有没有哪个和我一样的少女,对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客观全面的认识? 很久很久以后,也就是很多年以后,我才发觉一个真理,那就是:如果你的恋人,一开始相处的时候,他就有很多地方是你看不起或者很不屑的,那么请你这时候就要坚决离开他,因为他不会改变,你也不可能接受和包容,这就是所谓的三观不合,发现得越早,就要越早剥离,因为无论拖延到什么时候,最后还是必然分手,你不可能爱一个你看不起的人,他只会让你痛苦和反感,没有更好的出路。 但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几个人看得透,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恋爱中的人连视觉都是选择性的,更何况是心呢,那时候的脑子不是用来思考的,是用来装浆糊的吧! 052 燕玲签约了 阿杰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头发还用了一点摩斯,把头发梳得很有型。燕玲相当于是他捡的一个业务员,算是一个意外收获,今天终于正式成为他的下线,他当然开心,关键是他又可以在众人面前嘚瑟一番了。 吃过早饭,大家刚刚准备出门,李总就带着陈总来了,提了公文包,衣着正式,衬衫领带西裤和黑皮鞋。他们进门就热烈地和燕玲握手,恭喜她正式成为新田公司的成员:“燕玲,我代表公司,欢迎你的正式加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战友和同事了!在工作和生活中,遇见什么困难,可以找阿杰,找陈总,也可以直接找我。” 这时候我才知道,李总的级别是高级管理层,陈总是中级,阿杰则在前不久上了初级。江美他们都欣喜又恭敬地站在两旁,估计他们此刻都很羡慕阿杰吧,同时又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成为李总和陈总,每进来一个成员,他们的钱包就可以鼓一点。 “好的,谢谢李总,谢谢陈总,我会努力的,争取不辜负你们的期望。”燕玲也激情彭拜,发下了铿锵的誓言。 “好吧,那我们就开始吧!大家也一起来见证这个光荣时刻,等一下再出去学习吧!”李总招呼大家都不要忙着出门,看着燕玲加入他们的大家庭。我倒是挺尴尬的,又不离开又没钱加入他们,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陈总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合同,让燕玲坐下来慢慢地阅读合同,然后再签字,他们的整个过程都庄重而严肃,显得特别正式,大概只有我在想,怎么一个要上市的大公司,连一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啊?也许是为了表示对燕玲的重视,亲自上门也未可知吧。 燕玲还是没有敷衍,她认真地阅读了合同,同时把不明白的地方指出来询问,陈总轻言细语地给她耐心解释,我发现李总和陈总两个人的气质和处事风格都特别稳重成熟,很有做领导的范儿,然后再看看我周围的同学们,我觉得他们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差得很远很远,那么他们如果上了这个所谓的中级高级,也会有和李总陈总一样的派头和气质吗?估计很难。 等燕玲把合同仔细阅读完了之后,签好字,就慎重的从旅行箱里拿出来一塌钱,一张一张地清点了之后,再小心的交给陈总,那是三千九百块钱,燕玲的爸爸从四川给她打过来的,燕玲昨天把它们取了出来,今天就这样双手呈给了他们。我看燕玲的样子很恭敬,也很虔诚,我知道这笔钱承载着她的期望,也有他父母沉重的爱。可是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闪过一丝担忧,我不知道在担忧什么,我总是很神经质,我没有安全感,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金钱梦,我从来不敢做。 于是他们签了合同交接了钱款之后,仪式就算是正式结束了。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燕玲的加入,从此以后,她就是我们真正的家人了!”陈总宣布,然后率先鼓起掌来,大家也报以热烈的掌声和祝贺,燕玲居然在掌声中湿润了眼眶,我不知道她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看着她的泪水,我自己也哽咽了,无论如何,她喜欢就好,是我带着她来这里的,希望她在这里找到她自己想要的一切。 “阿杰,说两句吧!”李总喊道。 因为有李总和陈总在这里,阿杰又显得局促不安了,我不喜欢他这样。只见他搓搓手掌,憨笑着站在燕玲面前,伸出双手去握燕玲的手:“欢迎燕玲的加入!”大家忍不住哄堂大笑。 “还请领导多多指教。”燕玲从容不迫地回接道。 “一定的一定的。”这时候,燕玲倒更像是领导,而阿杰像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了。 大家一边笑着一边热烈的鼓掌,燕玲的签约仪式就算是结束了,在这间简陋的客厅里,燕玲把三千九百块钱交给了李总,当他们把这笔钱装进那个油亮的公文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燕玲突然问:“那我的产品呢?” “哦哦,忘了给你说明一下,产品要下个月才能拿到,我们都是批量拿货的,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给你。”陈总赶紧回答燕玲,他们居然把产品给忽略了! “哈哈,你们也没有问我需要买什么!”燕玲笑着说,我知道这时候她的心里是很不高兴的。 “哎呀,我们的产品都很好,无论哪种都可以。”阿杰说。 我当时正好站在阿杰后面,我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很没有水平,但是究竟哪里不对,我一时还说不上来。 李总也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明显是在制止他继续说话,阿杰赶紧闭了嘴。 “我们大意了,这是我们的疏忽,刚才气氛太好,大家都忙着乐,倒忘了正事了。燕玲,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哈哈,小插曲啊!我们的产品有三种,不知道你之前对产品有没有做一些了解,或者说有没有自己特别想要的那一款?”李总急忙打着哈哈圆场,这真是尴尬的一幕,在我看来,就是赤裸裸来收钱的,我的心情有莫名的紧张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前段时间我的焦虑和怀疑状态。我赶紧甩甩头,我不想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放松放松,我提醒自己。 “我想买酵素。”燕玲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她想买的产品。 “好的好的,下个月货到了我们就给你送过来,你现在只管全力发展自己的事业,发展下线,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陈总说。 “谢谢陈总。”燕玲神情很淡然,但是始终面露微笑。 李总和陈总这才提着钱尴尬地出门准备下楼。 “同学们,咱们一起出去吧!大好时光,努力工作,发展发展再发展!看好你们这一大家子噢!”李总招呼大家一起走,于是大伙儿一下子忙开了,有的赶紧去开门,有的忙着收拾乱了的塑料凳子,有的忙着拿自己的笔记本,顿时房子里一片喧哗。 “你们先走,我做而来这么一件大事,想要平静一下心情。”燕玲对走在后面的阿杰说。 阿杰看了看燕玲,又看了看燕玲身后的我。 “好吧,那,要不要丁丁留下来陪你?”阿杰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丁丁当然要和我一起的,是不是啊?丁丁?” “当然。”我马上爽快的答应了,正求之不得呢! “那好吧,给你们放半天假。”阿杰看着我们直笑,尽管经过了刚才的小插曲,还是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燕玲听了放半天假,竟然很高兴,我一直以为她不开心呢,原来是我自己多虑了。 阿杰一走,燕玲就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出去买好吃的东西吧!我打算给自己庆祝一下,我还从来没有单独做过这么大的事呢!” “我以为你刚才不高兴,我心里都替你捏一把汗呢。” “有点点不高兴,不过这都不重要,也许是他们疏忽了,也许,产品真的不重要,我的重点放错了。” “怎么会?你没有错,我们给钱买东西嘛,对不对,东西当然得要!” “你说的都有道理,你是丁丁小道理!” “哈哈,你是燕玲小可爱!” “走吧,我们出去庆祝吧!我们换一件漂亮的裙子吧!”燕玲提议。 “可以可以,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我们要美美地去逛街,还要买好吃的东西,那天波哥说这里的汤面好吃,我今天请你吃吧!” “啊?那不是很破费,你的经费也不宽裕,怎么还是不要那么奢侈吧。”我觉得不好意思。 “走吧,没关系的,一碗汤面也不会致贫的,是不是?” “嗯,是,你说的都对!” 于是我们拉着手在屋子里转起了圆圈,欢天喜地的跳起来。 “燕玲,祝福你,你在通往富婆的路上,又前进了一小步,将来你成为百万富翁的时候,我给你拎包,好不好?” “我才不要你该给我拎包,我要你和我一起,成为下一个富婆!” “哈哈,好的,谢谢你,那到时候,你一定要提携我哦!” “必须的!” 我换了一件格子连衣裙,还穿了白色的松糕鞋,燕玲穿了短袖小衬衫和半截长裙,更是显得修长端庄。 “燕玲,你真的好好看啊!你穿上这条长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淑女呢!” “大家都这么说。”燕玲骄傲地仰着头,难得这么高调噢,看来她真的很高兴,心情很好。 “说实话,那个杨毅,根本配不上你,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呢?”我又来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一颗喜欢我的心啊!”燕玲笑道。 “可是喜欢你男孩很多啊,那时候咱们班那么多人喜欢你,你怎么都不动心,反而对这样一个刚刚见了一面的人,一见钟情呢?”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了,为什么?” “因为,嗯,因为,他长得像郭富城啊!哈哈!” “哈哈!这倒是,我差点忘了呢,对不起对不去,我搞忘了!是啊,谁叫人家长得像郭富城呢,先天性的,没办法!” 我和燕玲同时大笑起来。 053 一碗汤面 我们真的去吃了一碗海口的汤面,就是我上次一个人徘徊的那家店面,我们牵着手兴高采烈地去了,走进去的时候却有点不知所措,店里面的布置和摆设很像我们老家的茶馆,一大早已经有很多海南男人在里面喝茶,这里不是单一的早餐店,而是早茶加早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进去的时候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大概因为我们是女孩,而这里似乎是男人们的世界,这些中老年男人穿着拖鞋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用本地话聊天,一句话也听不懂。 年轻的老板正在火炉面前热火朝天地翻弄着几个带手柄的小锅,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蒸汽和气泡,我和燕玲忐忑不安地走进去,仿佛两个外星人走进了人类的世界。老板看了我们一眼,一边翻弄着小锅一边问:“喝茶还是早餐?”他用的是普通话,看来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不是本地人。 “早餐,有汤面吗?”我大着胆子问。 “汤面汤粉,都有。要汤面?几碗?” “我要一碗汤粉。”燕玲赶紧说。 “我要一碗汤面。” “好的,先找个位置坐。”老板忙着手里的活,看也不看我们。 “大陆妹啰。”我听见旁边有人用含糊不清的普通话说,大概故意说给我们听的,我也没有抬头看他们,和燕玲悄悄对视一眼,彼此给个鼓励的眼神,这是我们第一次混进本地人的场所,听着完全听不懂得语言,被他们注视和讨论,莫名紧张。这里不像那个露天茶园,那里虽然人多,但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大家都说着普通话,来自五湖四海,没有什么不同。 “小妹,哪里来啊?”邻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问道,他的朋友们似笑非笑看着我们,等着我们的回答。 我用脚在桌子底下靠了靠燕玲,仿佛又回到了半夜的列车上,来了一帮坏人,让人惶恐不安。 燕玲看了看他们,坐直了身体,用冷峻的语气回答道:“四川来的。” “哦,四川妹啊?四川妹就是靓噢,在哪里做啊?” “我们就住在紫竹院。”紫竹院是我们现在住的那座公寓的名字。 “那里啊?价钱不高,换个高级的地方啰,这么漂亮的小妹,浪费噢。”他同桌的朋友们突然哄笑起来,其他桌的男人们也跟着笑。 我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看他们那一脸奇怪的笑,很不舒服。这时候我们的汤面和汤粉都上来了,不是用碗装的,直接是那个带手柄的小锅放在我们面前。 然后老板又给我们拿过来两个小碗和两把汤勺,看了我们一眼,研究性的眼神,也没有说话,就走了。 我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想起他们的奇怪的表情和那个胖男人说的话,突然想起我们那条街上那些奇怪的店面,以及店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 天啦!他们以为我们是… 这太荒唐了,简直是对我们最大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越想越气,想着要怎么澄清我们的清白和身份,于是我没有急着动我面前的美味,站起身来扭过头,用犀利地眼神向四周缓缓扫视了一遍,然后停留在刚才那个胖男人脸上,狠狠地瞪着他:“这位老大爷,你大概搞错了,我们是到海口来旅行的学生,目前住在紫竹院公寓。”我声音很大,故意一字一句缓缓地说,还故意叫他老大爷,其实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 说完我不等他说话就坐下来,然后笑眯眯地和燕玲说话,问她汤粉香不香,燕玲很快也领略到我意思了,她也故意忽视周围人的存在,夸张地不住点头:“汤很鲜呢,你快尝尝看!” 那个肥胖的男人很尴尬,被我叫了老大爷也很不愿意,他又说话了:“小姑娘眼神不好啊,你看我像老大爷吗?” 我故意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了看他,然后认真地说:“我爷爷的样貌大概和你差不多,不过他没有你那么胖,走起路来应该还要精神一点。对不起啊大叔,我眼神不好,猜不出别人的年龄。”我的眼睛转得很快,还故意掩着嘴巴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们很老实,又不想惹出什么事,装傻装可爱是最好的方式了。 店里面的男人们又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我说完就得意的坐了下来,开始品尝我面前的这一锅汤面了。 锅里还冒着热气,一阵鲜香扑面而来!面条不是我们四川的那种笔直的面条,是黄色的弯弯曲曲的面饼做的,和方便面饼差不多,几片碧绿的青菜点缀其间,然后还加了猪肝之类的内脏和很嫩的肉片,都是我喜欢的,轻轻用勺子喝了一小口汤,真鲜啊!又想起波哥馋的流口水的样子,果然如他所说,很值得来吃一碗! 店里的其他客人又开始用他们海南话各自聊天了,注意力没有再放在我们俩身上,我们也放松下来,慢慢地享受我们的美食,一口面,一口汤,一点青菜,一点肉,很久没有吃过好吃的东西了,肉更是不敢想,今天算是出来放风和开小灶,回去了可不能让阿杰他们知道,燕玲已经是他的正式下级,他会开始约束她了,包括生活安排和工作,燕玲就没有之前那么自由了,这个我们心里面有数。 “四川小妹,你们来这里旅游哦?”过了好久,那个胖子又来和我们搭话,真烦,也不能不理他。 “是啊。”我冷漠地回答他。 “去了哪些地方?” “刚刚来,还没有来得及出去。”燕玲抢先回答道,她怕我会因为不耐烦而惹出什么口角是非。 “真是来旅游哦?”胖子不依不饶,我真想上去捶他两拳,大家的注意力又被他三言两语带了过来,真是个可恶的家伙,我和燕玲无论从相貌气质还是穿衣打扮,也不像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啊,真的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死胖子气死了。 “你觉得我们像是干什么的?”我一下子站起来,狠狠地瞪着他,厉声问道。 “别生气嘛,小妹!” “好吧,你觉得我们不像是学生,那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 “像学生呢,像,没说不像嘛!我担心你们不是来旅游的,是被骗过来做传销的吧!”胖子慢条斯理地说。 “传销?什么传销?没听说过。”我错愕,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不知所云。 “大街小巷都是咯,街上走的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咯,做传销嘛,被骗来这里,男女老少都有,你们别做哦,不好的,就是骗人的把戏嘛。” 我心里一阵紧张,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不了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就是阿杰他们做的事情吗? “不清楚,没听说过,不知道你说的事。”我回答道,虽然心里犯了嘀咕,嘴上还是很强硬。 “那就好,小女孩,别被骗了,玩几天就走是可以的,去海边玩可以呢,看大海可以。”他们说话的语法总是本末倒置,但是他的意思还是听得懂的。他说这些话显得很诚恳,没有那种奇怪的腔调。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就是来玩的。”燕玲温和的说,然后赶紧招呼老板过来结账,看样子她想快点离开这里。我的汤面还没有吃完,但是突然就没有什么胃口了,也想快点离开,莫名的心慌。 “十块钱。”老板这时候已经忙空了,很快就过来了。 燕玲忙着给钱,可裙子的口袋很深,好半天掏不出来。 “别慌,慢慢来,桂林洋的海滩不错,你们可以坐中巴去灵山,然后做突突车去海边。”老板慢条斯理地和我们说话,告诉我们去海边的路线和乘车方式。 真是特别感谢他的善意,可惜他不知道我们暂时没有去海边的打算,我赶快说谢谢,心里记下了他的话。 我们匆匆忙忙从早餐店出来,可以说是落荒而逃。我看燕玲和我的心情差不多,她显然更难受。 出来以后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走了好长一段路。 “那个死胖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率先开口。 “他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在做传销。”燕玲冷静地回答,语气里面没有一丝感情。 “传销是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你没有听说过?”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哎呀快说吧,你要急死我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燕玲很严肃,也就跟着莫名的紧张起来。刚才那个人说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反应。 “如果是传销,那么就是犯法的,因为国家早已经取缔了,不允许它存在。”燕玲说。 “啊?这么严重?你怎么知道?从哪里知道的?” “有一次看一本杂志里说的。” “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啊?那我们赶快去找阿杰,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让他给你解释清楚。”我拉着燕玲就要回去找阿杰。 “不着急,这么火急火燎地回去,不好。”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犯法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如果真是这样,你就赶紧把钱要回来,我们马上离开这两家。” “还要得回来吗?”燕玲消极地说。 “怎么要不回来,今天才给的嘛。” “唉,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如果真是犯法的,那这么几万人都聚集在这里,为什么当地政府都不管呢?”燕玲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我大街上随处一看,都是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的人,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确实没有过街老鼠的遮掩和猥琐,也许,他们搞错了? “那,我们不要太紧张,今天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好不好?”我又反过来安慰燕玲。 “嗯,好,那就这样吧。” 054 高人在民间 我们再也没有心情逛街了,像两只受惊的小鹿,惶恐不安,尽管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传销,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那一定不是好事。燕玲表情凝重,我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理活动,但是一定比我更剧烈,因为她已经是真正的当事人,一向遵规守纪的她,如果真的卷入了非法活动,她怎么接受得了。 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安慰自己,刺已经卡在喉咙上了,不拔出来是无法安心的。我们没有约定,但是都不由自主的往紫竹院的方向走去,我们想找阿杰问个明白,或者随便找个明白人问一问也好。 进了门,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俩回到房间,燕玲一屁股躺倒在自己的铺上面,感觉她快要虚脱了一样,我默默不敢做声,总感觉这一切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果我当时不过来,也就没有现在这档子事情了,如果我坚持当初的想法,坚决要燕玲和我一起离开,也许今天早上就不会忙着交钱了,如果我们早几天去吃汤面,早一点听旁人说这些话…… 然而没有如果,今天早上燕玲的钱已经交了,换了一份自己已经签字的合同书。我突然想起那份合同,我还没有看过究竟写了些什么呢。 “燕玲,你的合同呢?我看看内容。” “合同陈总拿走了呀。” “啊?你自己没有留一份啊?” “没有啊,只有一份。” “合同是不是应该甲乙双方各自留一份啊?我记得法律课上面是这样说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谁签合同书,除了今天早上。 “好像是哦,当时也没有问。” “那上面都写了些啥,我看你读得很细致,应该还记得吧。” “就是说成为了兴田公司的正式业务员,以及遵守公司的一些规章制度。” “哦。我也不懂。” “咱们别瞎猜了,等阿杰回来问了就知道了。”燕玲有些不耐烦,估计这时候她心里很乱,我也就闭嘴没有再说话了。 终于听见了开门声,我们赶快探出头一看,却是今天的值日生何建华,他是波哥的下线,属于江美的小队伍。他提了两块豆腐和一小块肥油,还有一包豆芽和小白菜,嘴里哼着歌儿,看见我们很错愕:“你们怎么在家?偷懒呢?” “嗯嗯,趁领导不在,偷会儿懒。”燕玲笑着说。 “偶尔偷偷懒是很正常的,只要不是老这样就好,怎么样,闲着还是闲着,不如帮我择菜吧!”何建华眼睛一转,狡黠地说,很像个可爱的小学生。 “好啊,帮你择菜,可能过不了几天,我也要做值日生了。”燕玲爽快地答应着,就转身去厨房拿盆,我则拖了两张塑料凳子过来。 “哈哈,我今天算是赚到了!我最不喜欢洗菜了,他们都嫌我上次的小白菜洗的不干净,我今天打算一棵一棵洗,有你们帮忙,我就解放啦!”何建华兴奋地说,看来他是真的洗不干净小白菜。 “小白菜可不是要一棵一棵洗吗?那你是怎么洗的?”燕玲好奇地问。 “那么麻烦?我都是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一冲就可以了!” 何建华认真地说,看来他真是这么干的。 燕玲和我面面向觎,真是哭笑不得,还有这样洗小白菜的?也太草率了吧! 对每天的饭没有什么期待,因为永远都是那些东西,大家每天记录的花销也就差不多,如果买的花样比较多,可能会觉得麻烦,于是都以瓢画葫,力争做到大同小异。我们今天肚子不饿,加上满肚子的心事,更是没有胃口。 我和燕玲默默地择着菜,一会儿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从平时的交谈中,我们知道这个何建华也刚刚来了不久,看他小孩子心性,大概属于对什么事情都不会太上心的那种人。只见他在厨房里一边用高压锅做米饭,一边哼着小曲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能知道什么呢?说不定还会被吓一跳。 “何建华,你来这里多久了?”燕玲还是开口了,也不知道她会和他聊些什么。 “前前后后,刚好一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何建华回答,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了,我的轮船票还留着呢。” “你还是一个人,还没有邀请朋友过来啊?” “同学们都被阿杰叫得差不多了,我的资源就比较少了,不过我正在吊我一个发小的胃口,你知道鱼儿们总是要慢慢上钩,我还需要努力!”他说这一切的时候,很像是一个在玩游戏的孩子,笑嘻嘻的又一本正经的语气。 “你刚刚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问。 “没怎么想啊,我毕业就去了好又多超市做营业员,不喜欢,可是又没有办法,这时候波哥叫我过来,我马上就买了火车票,打包走人了。” “这么决绝?” “那当然,一天都不想在那里待了。过来一看,好家伙,大家伙都在呢,阿杰和何兵,还有波哥三个人,穿得人模狗样地来码头接我,把我给高兴坏了,这么多人在这边发财,居然瞒着我!过分了吧!不过还好,这时候想起我也不晚,完全没有抵抗情绪,哪里还像丁丁,怀疑这里怀疑那里,我对我的同学可是深信不疑,连找人来给我沟通都免了,直接进入主题,就这么简单!是不是很洒脱?”何建华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他的心路历程,就是完全没有历程!也太容易了吧! “那波哥运气真好,叫来了你这个傻白甜!”我笑道。“怎么能说哥是傻白甜呢,哥可是统招班的学生,心里明白着呢!几千块钱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今后发展得不好,也无所谓,难得毕业了大家还能在一起拼搏一把,过两年各自结婚生子,散开了,五湖四海的,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所以大家能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是快乐的嘛!”何建华突然说了这么一段话,把我震惊到了,我的自以为聪明,其实有时候显得很白痴,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想法,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你们男生还有这样的情怀啊?听你这么一说,好感动噢。”燕玲感性地看着很建华,她真的被感动到了。是的,这间房子里面,除了我和燕玲,他们都是同班同学,感情很好,每个人都很和气,江美也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地护着他们每一个人,所以才会有江美那天找我的谈话。 “那你怎么看加盟连锁?”我继续追问道,因为我发现何建华这个男生,虽然表面大大咧咧的,但是很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听听他怎么说,他都不会比我笨,甚至比我更聪明。 “说实话我对这个并不是很懂,这也不是我想做的事。但是我们这个时候毕业,没有什么好的职业选择,江美够优秀了吧?还是只能在药店去做营业员,我们赶上了自主择业,没有了毕业分配,也没有社会背景,留在四川,就只能从事一些服务性的行业,如果去广东,大概就只能进厂做一个工人吧,这个很无奈,但是就是现实。我们这帮人留在这里,大家应该都存了侥幸的心理,说不定哪一天,真的成功了呢,不说百万富翁,哪怕能够赚个十万八万也好啊。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没有金钱方面的收获,那就在这里突破一下自己,你看那些五音不全的人,也敢跑上台去唱首歌,普通话蹩脚得拿不出手的,也能上台去做分享,我们很多人都需要这样的草根舞台,在这里口才和胆识都能得到锻炼,将来哪怕又回去做销售,业绩也会比别人好吧,至少胆子大,嘴巴会讲啊。”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我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何建华在这个团队里,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一是因为他刚刚来不久,没有什么资历和业绩,二是因为他平时比较搞笑,没有什么很正经严肃的时候,原来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深藏不露有时候是另一种智慧。 “哇!何建华,看不出来呢,原来你是高人啊,小算盘打得叮咚响啊!”燕玲惊叹道,她满脸的赞许,显然同意他的见解。 “一颗红星两手准备嘛,你会发展得很好。”何建华突然由衷地对燕玲说。 “啊?为什么这么说?”话题一下子转到燕玲身上,燕玲很奇怪他会这么说。 “你有亲和力,说什么别人都会相信,你们班还没有开发,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何建华认真地说。 燕玲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因为我当初说过,不要她邀约我们自己班上的同学。我没有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还是保留我的看法。 “我暂时不会动我们班,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说吧,我已经想好了第一个邀约的对象,我想等我有点点成绩的时候,再叫我们班的同学。”燕玲对何建华说,但是我知道,她也是说给我听的,我没有吭声,但是我想听她的这个表态,于是也就放心了。 要问的话没有敢开口问,却又被这个家伙洗了一次脑!后知后觉,我是很久以后才发现的,人类啊,如果你没有坚定的认知和信念,就最好不要去听别人一些煽动性的语言,其实何建华并没有煽动什么,但是越是走心的东西,越容易打动人心,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信口开河,想在我们这两只小白鼠面前锻炼一下口才,还是真的有感而发,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的一番话,在无形中,给燕玲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055 无所不知的江美 我们最终没有把在外面听见的话在何建华面前说出来,我不知道燕玲是怎样想的,我是怕他压根没有听说过什么叫传销,就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样。我怕这些是无中生有,不值得一提,也怕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传销,因而破坏了这个男孩子心中的美好。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解决,我们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我看得出来,燕玲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但是石头并没有落地。我觉得最好还是找阿杰去问,应该去问他,也应该由他来解释。 午间休息的时候,我悄悄把自己想法告诉了燕玲,还是尽快找到答案比较好,因为趁早,一切都来得及。但是这个问题应该由燕玲自己去问,我的身份奇奇怪怪的,总是出面不太好。 于是燕玲把阿杰叫到门外面去了,不一会儿我们女生房间门就开了,我和江美都还没有休息,阿杰和燕玲一起进来了,然后有轻轻把门关上。 “江美,你还没睡着吧?”阿杰小声问江美。 “没有啊,我这不是睁着眼吗?你那么大一双眼睛看不见?”江美娇嗔道,用眼睛斜视着阿杰。 阿杰尴尬地挠挠头发:“我怕打扰你嘛。” “有事?居然擅闯女生宿舍!” “是这样的,燕玲有一个问题,我也解释不清楚,还要请你给她系统地普及一下。” “哦?都是公司的正式职员了,还有什么不懂的?要大家长这么兴师动众的闯进女生宿舍!”江美和阿杰说话,有点像我对他说话时候的态度,总是处处揶揄。 “燕玲,你把你的疑虑说给江美听听,不要着急,她把这些理念性的东西弄得很清楚,你听了就明白了。”对于江美对阿杰说话的态度,他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毫不介意,他急于把燕玲的问题抛给江美,江美虽然嘴上不依不饶,却并没有拒绝阿杰的意思。 “今天我们在街上听见有人说,我们做的这个加盟连锁,是传销,把我们吓坏了。”燕玲把上午听见的话,又给燕玲阿杰重新阐述了一遍,我一直盖着被子躺在自己的铺里,静静地听着,我是局外人,不好插嘴的。 “哦?叫你们要跟着组织走,不要擅自行动,这下好了吧,被别有用心的人转了空子,挑拨离间,混淆视听了吧!”江美冷笑道。 “我想着今天燕玲高兴,就给她放了半天假。”阿杰赶忙解释,看起来心虚得很,他是真的怕江美。 “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好心往往办坏事,给你说过多少回了,就是不听。也是,你是大家长,大初级,大领导了,你有权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规矩都是你定的,它对你没有约束力。” “哎呀,别说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阿杰被骂得很不好意思,不敢恼怒,值得敷衍着搪塞过去。 “好吧,希望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为了大家的发展,每个人都应该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也包括你,你更应该以身作则,更不应该例外。”江美严肃地警告阿杰。 阿杰唯唯诺诺,一个劲地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燕玲好像也被江美的气势给镇住了,没有一点声音,好像自己犯了错。我真的不喜欢江美这种样子,但是我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燕玲,你听说过传销吗?”江美把阿杰教训得差不多了,又转过身来问燕玲,语气很严肃,就像一个小学老师正打算教训她的学生。 “我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过。”燕玲小声说。 “那就是只是听说,但是不了解,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那你这么危言耸听干嘛呢?” “我想搞清楚,并没有危言耸听啊。” “搞清楚是好事,我希望你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要听风就是雨,以后你听到的难听的话还会更多,因为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会有人诋毁,更何况是加盟连锁这样的新新事物,很多人都不了解,就会被污蔑诋毁,你要有心理准备,学会消化和调节,学会维护它而不是跟着别人一起来怀疑它。” “我没有怀疑,只是既然听说了,我当然要弄清楚吧,这样做没错吧?”燕玲的语气也明显不开心了,江美犯得着这样的态度吗?燕玲本来没有什么错,再说最开始也没有问她呀。 “哦,对不起,我的情绪可能有点失控,是因为这个问题我已经给很多人解释过了,只是纳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容易被别人的一句话煽动,自己的立场这么这么容易被动摇,我是担心这个。”显然有很多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我们不是个例。 “还有谁问过吗?我觉得这不是被别煽动,或者是立场不坚定的问题,是真的有这么个问题存在,是不是?” “好吧,那我们今天就来讨论一下什么是传销,什么是加盟连锁,好不好?”江美耸耸肩,那种讨厌的样子又出来了。 “谢谢,那麻烦你了。”燕玲被莫名其妙地教训了一顿,心情已经很不爽了,但她还是礼貌地对江美说谢谢,真是让我生气,不过她真的好脾性。 “传销是过去式了,早已经被取缔了,所以传销是非法的,非法的东西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在海口如此盛行呢?所以你说这是传销,我就不喜欢听,但凡一个有点新闻知识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听本地人说的。”燕玲赶忙辩解。 “好吧,不是你说的,对不起。本地男人都是吃喝玩乐,你在我们的集体里面见过海南人吗?没有吧,那说明他们没有人来了解过我们,他们坐在茶馆里面谈天说地谈女人,他们除了懂这些还懂什么啊?”江美歪着头看燕玲,眼睛里含着笑,一副你说是不是的样子。 “我不清楚这个。” “所以一个无聊的海南男人的话,你用得着放在心上吗?我们又接着来说传销,传销之所以被取缔,你知道主要原因是什么吗?因为它属于非法集资,没有商品,只是单纯的圈钱。我们有没有商品呢?”江美又问燕玲,还是含着笑,但是语气却是步步紧逼。 “我的钱交了,目前也没有商品在手上。”燕玲柔柔弱弱,但是她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她用自己的方式,绵里藏针地和江美打着太极拳。 “唉!”江美叹了一口气,意思是说我怎么才给你说得明白呢?“今天陈总不是给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公司的产品都是一个月发一次货,比如这个月一共签了多少单,分别是什么货品,那么下个月就一起发过来,你知道物流费用什么的,单独邮寄比较贵,公司都想统一发放,以节约成本,把最大的利润留给业务员,这也是公司吸引这么多人的原因之一啊。你现在手上没有商品是暂时的,但总会有的啊。” 燕玲没有说话,目前听起来是这样的。 “加盟连锁的商品质量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摇摆机家里就有几台嘛,你们也试过了,效果还不错吧?酵素更是调节我们的肠胃功能,美容养颜的功效也是得到了大家的共同验证。你知道那些有钱的女人,她们花成千上万的钱去美容院做美容,其实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她们接触了我们的产品,吃上两个疗程的酵素,哪里还用得着去美容院花冤枉钱呢?对了,你皮肤那么好,身材那么苗条,为什么要买酵素呢?你还对自己不满意?还想变得更美?你再漂亮一点,让我们这些相貌平平的女孩子可怎么活呢?是不是呀?丁丁?”江美突然问起我来了。 我赶快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我觉得我很漂亮啊,我可不觉得自己相貌平平!你想说你自己,可别带上我。” 我说的话把他们都逗笑了,阿杰更是满眼笑意地看着我。哼,我心想,你可别想在我这里讨什么便宜。 “好好好,你漂亮,我相貌平平,好了吧?”江美自讨没趣,只得自嘲。 “你们都漂亮,我买酵素,是因为我听说酵素可以调节肠胃功能,我爸爸肠胃不太好,我想买了给他吃。”燕玲说。我还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们之前根本没有讨论过这些,她真的很懂事也很孝顺。 “是个孝顺娃娃!那你现在知道传销和加盟连锁的区别了吗?”江美问道。 “传销没有商品,加盟连锁有商品。”燕玲回答,像个听懂了课的小学生。 “对了,这就是它们最本质的区别。”江美赞许道。 “还不是换汤不换药?”我忍不住冒了这么一句。 “那你就错了,汤换了药当然也不一样。我们兴田公司是取得了加盟连锁这种销售模式资质的公司,目前全国仅此一家,若其他公司也说他们的经营模式是加盟连锁,那他们就是冒充的,是非法的。”江美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们听得似懂非懂,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所以大家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算是默认了。 “所以以后无论在外面听见了什么,都要稳住情绪,认真思考,意志要坚定,只有我们自己相信了,别人才会相信。不过今天你还是做得很好,把疑虑说出来了,大家一起探讨解决了。不是一个人放在心里瞎猜疑,单这一点就应该表扬,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关起门来解决,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我不知道的,我们就一起请更高级别的人来帮助我们,团结,才是我们取胜的关键因素。” 056为难 这是第一次听到传销这个名词,却在江美的训诫式的讲解中敷衍过关。那时候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只要他们说的东西合情合理,就不会再追究下去。 阿杰如释重负,他还不错,有专家替他解决这些疑难杂症,江美懂得也多,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燕玲有时候很细致,有时候又很迷糊,这件事就这么草草收场了,我更不好多说什么,江美今天的脾气古怪,不能再麻烦她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切仿佛就是命中注定。 阿杰的传呼机这时候响了,是附近的号码,他赶着出去回电话,我们就关门开始午睡。 传呼是杨毅打的,他约燕玲晚上又去那个露天茶园见面。 “他怎么不约在咖啡厅?”我坏笑着问燕玲。 “你就别笑话他了,我们农村人进城,总是会多多少少地闹出一点笑话的,你就多担待吧。” “我们……哦呦……厉害了!” “不和你说了,你再这样不依不饶的,晚上不带你去了。” “一起去吧,他也约了我。”阿杰说。 “啊?那,有戏噢?!”我惊叫道。 “嘘,小声一点!”阿杰鬼鬼祟祟地说,还用眼睛向外面扫视了一遍,好像隔墙真的有耳一样。 “我都不知道你怕什么,还是个大家长,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初级干部,唉。”我不喜欢他这种样子,一点都没有大男人的担当和强悍。 “我怕江美听见,最好暂时不要让她知道,不然会很麻烦的。”阿杰也不管我的奚落,一边不住张望一边自说自话。 “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啊。”燕玲也迷糊了。 “哎呀,一言难尽,最好是事情办妥了再声张,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慢慢的你们就明白了。”阿杰仿佛有什么苦衷,我也没必要总是去挖苦他,我只是不喜欢他总是处处受制于人的样子,我总觉得没有必要。 好了,不要总是纠结这些了,其实都是些情绪在作祟,女人就是这么敏感和找不到重点。 晚上的分享会以后,我们直接去了茶园,杨毅却早已经到了,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在一棵小树下面,海口的晚上是一定有风的,坐在大树下面真的很舒服。 我们刚刚出现在门口,杨毅就看见我们了,他赶忙站起来迎了出来。 “到了啊!这边来!”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阿杰,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玲,我看见他眼睛里的热切和痛楚。见一面太难了,尽管两个人住的不远,但是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已经点了四杯红茶,大概算准了我这个跟屁虫是一定会去的,也准备了我的。 阿杰大赤赤地跟在杨毅身后,也没有同他打招呼,这时候的神情,倒是挺像一个有点派头的小头目。他虚张声势地大喊着: “服务员,给我们来一碟葵花籽啊!”我不喜欢他大声吆喝着忙碌的服务员,就瞪了他一眼,他急眼了:“我可是给你点的呢,你坐在这里多无聊啊。” 我懒得和他说话,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不过想想他说的话,又有点得意,我一天天的,就是个神经病,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来,请喝茶!这也算是给你赔礼道歉,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还希望阿杰大哥能够不计前嫌!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杨毅鼓起勇气站起来,对着阿杰说了这一番话,看得出他的急促,我心里怪别扭的,能够感受到他浑身的不自在。 阿杰也赶紧站起来,这时候还是很有风度,总算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我也有责任,我的责任更大,咱们是老乡,更是同事和家人,这件事就过了,以后都不提了!”说着也将面前的茶杯端起了,仰头一饮而尽。我和燕玲看见他们这样,都挺高兴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起来,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流动得更欢快了。 葵花籽端上来了,燕玲调皮地问阿杰:“领导,我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吃了,买了就是吃的嘛!”阿杰莫名其妙。 “那我就不客气啰,我还以为只有某一个人可以吃呢。” “那我再给你叫一碟?”杨毅赶紧说,他根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不用不用,闹着玩呢,吃完了再叫吧。”燕玲看着我哈哈大笑,我故意不看她,用脚使劲桌子下面踢她。 阿杰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杨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看看我又看看阿杰,我心里又突然别扭起来,不想再打闹了。 “我今晚约你们出来,是想谈谈燕玲上次给我说的那件事。”杨毅率先开口了,我们就猜到了是这样,正等着他呢。 “那你的想法?”阿杰问。燕玲没有说话,今天阿杰来了,她就打算把这件事全权交给阿杰去谈判,自己辅助一下就行了,她并没有势在必得,毕竟这种撬墙角的事情,不是小事,她还是很有顾虑。我是这件事情的挑起者,但是在现场却只能完全置身事外,本来也没有可以使上劲的地方,我在这里的身份其实很尴尬的,不是业务员不是新朋友,要走又不快点走的搅屎棍,感谢他们还能收留我,如果赶出去睡大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想了很久,头都想疼了,整晚的睡不着觉,我还是决定跟燕玲在一起。”杨毅说这话的时候,是对阿杰说的,可是眼睛却看着燕玲,深情的,紧紧地盯着她。 燕玲回望了他一眼,我也在燕玲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欣喜和感动。她轻轻吹着茶杯里的茶水表面,吹出了一层层涟漪,她是在掩饰内心的激动和不敢相信,我知道她其实没有报太大希望的,但是他的行动证明了她在他心里的位置,看得出来他不是装的,他仿佛憔悴了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给刘强说呢?”燕玲关切地问。 “我还没有想好。”杨毅看着燕玲的眼睛,虚弱地小声回答道。 “如果实在为难,你就留在那边也没有关系,我们隔得这么近,想见面的话,每天都可以。”燕玲这时候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暗暗为她捏一把汗,心想这个没有出息的家伙。 “你做这样的决定,我很高兴,至少证明燕玲在你心里是有分量的,我也很欢迎你的加入!”阿杰伸出手去和杨毅握手,把话题接了过去,他怕燕玲一时心软,坏了这桩好不容易促成的美事。 “谢谢哥!如果这件事能成,那以后我和燕玲,还要多仰仗你的照顾和帮助。”杨毅紧紧握住了阿杰的手。 “那是自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件事情,确实不知道怎么和那个刘强开口。”阿杰说,但是说了等于没有说。 “感觉很对不起刘强,我这么做很不厚道,但是我别无选择。”杨毅对阿杰说。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一口接过来,抿着嘴笑。 杨毅看了看我,很不好意思,又看了看燕玲,表示认同我的话。真受不了他看燕玲的眼神,那么深情,就像演偶像剧的男主角,又因为他长得帅,就更有那样的味道了。 “要不直接摊牌吧。”阿杰想不出来什么妙计,他办事情总是很鲁莽,不想费脑筋,真不知道他的统招中专是怎么考起的。 “我觉得还是再想想,从长计议比较好,最好不得罪,不让他恼羞成怒,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我胆子小,总觉得事情尽量往圆了做,能平稳过度是最好。 “那个刘强,能有几斤几两,他斗不过我们的。”阿杰又开始说大话了。 “你想想江美,他能让你这么干吗?”我知道只要抬出江美,阿杰就要怂,我想让他冷静一点,不要乱带节奏。 阿杰一下子就安静了,果然还是江美能镇得住他,但是我的心里又一阵冰凉,江美是一堵门神,很多事情,必须逾越过她,才办得成。 “要不,我去找刘强谈吧。”燕玲又要把自己当做排头兵了,她在遇见困难的时候,习惯性地自己冲在前面,我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很心疼她。 “先不要着急。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总会有办法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这件事情,阿杰和燕玲出面都不合适,还得杨毅亲自去找刘强谈。”这时候只有我是冷静的,所以我不得不插嘴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杨毅也赞同我的说法。 “你可以告诉刘强,挣不挣钱的、事业不事业的,在你眼里都没有燕玲重要,你现在一天看不见燕玲,你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但是燕玲已经在阿杰这边签约了,所以你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她到这边来。”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教他演苦情戏,但是他这个样子并不像演,确实很苦情,两天不见,憔悴得像一个老头。 他低着头,过来好久才苦着脸说:“我就是这样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阿杰看看我,又看看燕玲,再看看杨毅,忍不住笑了,他可能第一次看见这么痴情的男人吧,这家伙真的动了感情了,哪里还用我们教他怎么去给刘强交代,本色演出就足以打动人了。 057出谋划策 商量了一晚上,最后觉得还是要正面解决,因为在这里,人人都是撒谎高手,所以无论什么样的谎言,都会被戳破,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面对。 杨毅说为了燕玲,他豁得出去。阿杰也承诺说,如果刘强要找麻烦,他会奉陪到底。燕玲忧心忡忡却使不上力,但是精神上已经给了杨毅最多的支持。我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认为这不是大不了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说都没用,没有谁对谁是一定要负责任的,他们也就是同事而已,不是说一定要忠诚于谁。 大家从茶园散伙的时候,我们仨把杨毅送到他公寓楼下面,一路上给他加油打气,他仿佛将要奔赴战场一般士气昂然,尽管眼睛里面满是焦虑,但是表面上还是显现出了勇气。 分手的时候,我叫住杨毅告诫他:“你只说燕玲今天已经在阿杰那边签约了,她不会过来了,为了和她在一起,你必须追随她,她在哪里你就去哪里。都是你自己的意思,和任何人无关。” “好的。”杨毅答应了,我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我们仨回来的路上,燕玲的焦虑显露无余:“他这样单枪匹马的,能行吗?” “行不行的总要试一试。”阿杰回答,看得出来他并不轻松,如果对方反应激烈的话,这件事情肯定很难收场。 “我感觉我们把他推在最前面去冲锋陷阵,是不厚道的,万一那个刘强气愤不过,两个人打起来怎么办?” “他不敢,阿杰不是说,刘强他们那边曾经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不打你的主意,也就不会有这档子事,这是他们自作自受,应该心里有数,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被算计的是自己。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得自己受着。”我赶紧安慰燕玲,我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 “那我们眼下应该怎么办?”燕玲问我,阿杰也看着我。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把这一切都撇在杨毅身上。阿杰记着,李总他们如果要问起来,就说是杨毅自己主动找燕玲说的,他为了爱情,一定要做燕玲的下线,不然他就回四川不做了,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也不想淌这趟浑水,但是无奈杨毅就是这么执着。”我告诫阿杰道。 “那我呢?如果刘强要李总出面来找我,让我放弃呢?我该怎么说?”燕玲可怜巴巴的问我。 “你也撇开。只说杨毅他很执着,就是要过来。你劝过他,让他在那边好好干,是一样的,可是杨毅他一个筋,就是要和你一起。如果你不要他,他马上就走,你也没有办法。这样就把问题又抛给了李总,他们不会舍得杨毅走的,毕竟多一个人,就是多一笔钱,多一条线路,他会想办法解决的。现在你们俩都要置身事外,表现出来的就是无故被牵连,自己也很无奈。” “这倒是个好主意,目前也只能这么做了。”燕玲点点头,“只是苦了杨毅,希望他顶得住。” “他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这个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了,他只需要把他的想法和立场阐述明白就可以了,只要钱还在他口袋里,他就是李总必定会争取的对象,至于杨毅究竟在谁的名下,只要是在李总的体系里面举行了,他哪里会那么较真呢。并且是以爱情的名义,人们不会太苛责的。” “丁丁,还是你厉害。”阿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欣喜和赞赏,他忍不住伸手来揉我的头发,我一歪头闪开了。 “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那我们就按照丁丁的计划行事吧。”燕玲也说。 “所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和燕玲再碰上这些棘手的事情,找谁商量呢?燕玲,你说是不是?”阿杰认真地说。 “是啊,丁丁,还是你有办法,我可以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得很好,但是出主意想办法动脑筋这样的事,还是你最厉害。像阿杰说的,你留下来吧,哪怕你不出资,给我们做一个伴,当当参谋也好啊。阿杰现在的团队发展得这么好,很快就会壮大起来的,他需要你协助他。”燕玲也说。 他们俩都希望我留下,是真的。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慢慢地参与了进来,说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只是因为你在一个环境里面待久了,就不自觉地把自己也融入了进来,因为大家说的和自己听的,都是这些东西,就会错误的以为,在这个时空,这些也是自己的生活。 “有人协助他呢,江美就是他最好的搭档啊!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上得了台面。人家的理论知识,在这里可是出了名的,我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小虾米,哪里登得了大雅之堂。”我酸溜溜地说,唉,当时只有这点出息。 阿杰瞪了我一眼,燕玲倒是笑了:“阿杰,你和江美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该不会是,想……脚踏两只船吧?” 我心里一惊,我没有想到燕玲会这么说,有点尴尬,却是说出了我的心病,对于他们俩的关系,我心里总是很别扭,虽然阿杰一再对我解释说他们没什么,但是我眼睛里面看见的,耳朵里面听见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于是我没有再说话,等着听阿杰怎么回答。 “说什么呢?”阿杰好像很恼怒,他没有想到燕玲会冷不丁地问这么个问题。燕玲紧张了,她也没有想到阿杰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看见这样,跑上去拉起燕玲就走,这还不明显吗?有什么好问的呢。 阿杰看我这样,赶紧追上来,挡在我们前面,我们往东他往东,我们朝西他朝西,不让我们走。 “脚踏两只船,这是没有的事,我很不喜欢你们的这种说法。”阿杰解释说。 “那你给燕玲道歉,有没有的有什么关系,干嘛那么凶她?”我吼道。 “对不起燕玲,我刚才没有控制好自己,对不起。” “不用不用,是我多嘴多舌,我的错。”燕玲很尴尬。 “我和江美真的没有什么,你们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她是班干部,又是学生会的,在管理方面很有一套,所以大家都比较服她管束,也包括我,虽然在这里,我是她领导,但是说实话,我骨子里还是有点怕她,因为她仿佛,总是很正义。但是你要说我和她有什么,那真的没有,我向你们保证。” “向丁丁保证就行了,向丁丁保证。”燕玲赶紧说。 “怎么会是向我保证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白了阿杰一眼,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的心思连我自己也不了解。 “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会让你们这误解我,我也很恼火,但是我总不能见人就解释吧。”阿杰恼怒地说。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江美平时和你说话,两个人就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默契,其实你们俩很搭的,如果真的成了,我们一定会恭喜你。”我故意激他。 阿杰久久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甩了一句:“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我明天就开始追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得很快,留下我和燕玲在风中凌乱。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怪我,我今晚嘴巴怎么这么欠修理。”燕玲懊恼极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没关系,其实这也是我一直的顾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简单,这也是我纠结痛苦的原因,因为中间隔着一个江美,我答应他也不是,不答应也不对。这样挑开了最好。没关系的,你不要自责,你是在帮我问,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我安慰燕玲的同时,心头也在默默回想阿杰刚才说的话,我又想起他总是去何兵那里,何兵下面的那个刘婷,也总是和他打打闹闹,很暧昧的样子,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喜欢他。所以我怎么敢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呢,论才能我比不上江美,论美貌身材和口才,我更是比不上刘婷,我不能确定阿杰的真心,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多少水分,周围那么多莺莺燕燕,我根本对付不了,我不想自己的初恋,就是这么复杂的局面。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他,所以我会如此痛苦。 如果阿杰不是这样匆匆忙忙地逃离现场,而是耐心地安慰,细细地给我介绍,我可能还会相信他,现在我真的迷茫了。 “还是你幸福,杨毅为了你,愿意赴汤蹈火,无论这个人的能力如何,单单是他对你的这份心,就值得你放心去谈这一场恋爱。”我有感而发,真的是这样,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求什么呢?无非就是恋人的一心一意和不顾一切。 “他今晚的表现我还是满意的。你们也会好,我看阿杰是真心喜欢他,看我们把人家给气成什么样了。” “也许吧,管他呢。”我心情沮丧得很。 058第一场战斗 第二天一大早,李总就打电话找阿杰,让他吃了饭直接去他家找他,应该就是杨毅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昨晚还信誓旦旦的阿杰,回了电话以后,明显有点慌了,神情焦虑,坐立不安。 杨毅自己没有传呼机,燕玲没办法联系上他,因为昨晚和阿杰赌气,我今天不愿意主动去和他说话,于是让燕玲传话给他,让他冷静,就按照昨晚说好的方式处理,以不变应万变,把责任推出去,李总对体制内的人有威慑,但是对于还没有签约的杨毅,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燕玲把阿杰叫出去,把我的意思告诉了他,他们重新进来的时候,阿杰明显镇定多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江美好奇地问他们。 “哈哈,没什么,国家机密。”燕玲强作镇定,开玩笑道。 “真的吗?”她又歪着头看阿杰。 “嗯……小事,以后再告诉你。”阿杰结结巴巴回答道。 “好嘛,我们家也开始有秘密了,既然我不配知道,那就算了吧!”江美说完看了阿杰一眼,转身就走了,把门摔得砰砰响。阿杰却站在原地呆了呆,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还说他俩没有关系,这不就像是夫妻赌气拌嘴么?我心里一凉,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丁丁,我今天不想出去,我心跳得厉害,怎么办?”燕玲小声地对我说。 “你镇定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这样了,退缩就没有意思了。”我强打精神,反过来安慰她。 “燕玲,你们今天和波哥一起,不要单独行动。”阿杰这时候已经摆脱了刚才的紧张,有点将士出征前的果敢和严谨了,他看了看燕玲,又看看我。 “要防备那个刘强,怕他狗急跳墙,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点比较好,你们这几天都要和波哥他们一起,寸步不离最好,我已经给波哥交代了,如果我要找你,也可以打波哥的电话,方便联系。”我终于看见阿杰像个领导一样地处理事情了,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是很男人的。 “好。”燕玲答应着,似乎安心了些。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这么冒险的事情,我知道燕玲此时除了紧张和害怕,没有别的。 “早知道就不这么干了。”燕玲小声说。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可能因为始终是局外人,相对来说比较淡定。 “丁丁说得对,既然事情已经挑起了,我们就勇敢面对吧。成与不成,总是要拼一把的,万一就成功了呢?听丁丁的安排,不要蛮干,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你的杨毅顶得住,他们谁都拿我们没办法。”阿杰安慰燕玲,说到我名字的时候,用眼角瞟我。 “好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那么回事,反正一口咬定是杨毅要跟着我,我也没有办法。我们都打起精神来。”燕玲吐了一口气,似乎要把紧张和不安都吐了出去。 “这就对了,等会儿,万一李总要见你,你也一口咬定是杨毅自己要来,我们必须统一口径。你来的时候,带着丁丁,她胆子大,反应快,是我们的军师,带着她,你就有底气。”阿杰明显还在生我的气,他始终没有正面和我说话,但是今天要面对的都是大事,我很清楚,所以也没有介怀,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好好,丁丁跟着我,我就安心了。”燕玲捏捏我的手,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没有说话,表示认同,我还是喜欢看见阿杰认真思考和认真做事的样子,不必在任何人面前点头哈腰,也不要对弱小的人颐指气使,这条路,也许对他来说,还有很长的距离,但是我希望他慢慢地修正自己,坦荡而自信,才是一个优秀男人应该有的品质。 按照阿杰的吩咐,波哥带着他的同伴,一直在单元门口等我们,阿杰急匆匆地向李总家走去,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波哥的带领下,拿着笔记本和笔去串门,把听见的好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做好记录。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波哥的传呼机响了,是阿杰打来的,要波哥把燕玲送到李总家的楼下。 “你们今天在做什么大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波哥满怀狐疑。 “一言难尽,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但是现在,请你暂时保守秘密,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不然阿杰会生气的。”燕玲拉着我的手,手心里面满是汗渍,但是她还是强作镇定地和波哥说着话。 我用力捏了捏她,以示有我呢,给她力量。按照阿杰的吩咐,我陪同燕玲一起进去。 “不要怕,等会儿进去的时候,先听李总说,再听阿杰说,你最后再开口,他们一说话,就会泄露很多信息,你见机行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加油。天塌下来有阿杰和杨毅顶着呢,别怕。”我一边走一边开导她,准备敲门的时候,燕玲做了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李总来开的门,还是那么儒雅干净,轻言细语,笑容可掬:“哦!两个妹妹一起来了啊!你们真是好朋友,总是形影不离呢!快请进来!”李总一边把我们往里面请,一边给我们递拖鞋,我们惶恐不已,赶忙双手接过来。 阿杰看我们来了,也走过来站在旁边等我们换鞋,神情自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我们还看见杨毅和刘强也在,杨毅给了燕玲一个勉强的笑容,刘强则明显很憔悴,崔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也没有看我们。 李总让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来,给我们一人端了一杯水。燕玲端着水杯,低着头,好像是一个等待接受审判的罪人,我用胳膊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胳膊,鼓励她振作一点。 “燕玲,今天请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吧?”李总率先开口了。 燕玲看看他,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是很清楚。” “你装什么蒜呀?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刘强气急败坏地对着燕玲吼道。 “你好好说话,放尊重点!”阿杰马上挡在我们面前,对刘强厉声喝道。 “撬墙角撬到家门口了,我还要怎么尊重?” “你们俩都坐下,有话好好说。”李总出面了,他们俩顿时安静了。 倒是燕玲,她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肩膀开始不停地抽动,她被吓哭了。 “燕玲,你不要害怕,今天请你来呢,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杨毅他现在执意要把名字加在你这里,可是根据公司的规章制度,这是不可以的,不仅刘强无法接受,就是我也不能允许,你们是怎么想到要这样做的呢?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李总温和地对燕玲说,杨毅看见燕玲这样,就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靠近她,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燕玲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擦了擦眼泪。 “李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给你说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像刘强说的那样撬墙角,你知道我也刚刚签约,什么都不懂,能知道什么呀。 最开始是刘强和杨毅来找我,那时候我还没有交钱签合同,刘强说让我去他那里,和杨毅一起发展,我当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考虑一下,后来阿杰发现了这个苗头,才有了上次和杨毅的摩擦,差点打架,你也是知道的。 阿杰是我的学长,他对我们很好,我喜欢我们的家庭氛围,所以还是决定留在他这里,然后就在你的见证下签了约。 可是杨毅他三番五次来找我,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和我一起,他一定要签在我的名下,我也很苦恼,我怕这样他会得罪刘强,但是他很固执,我也没有办法,他说如果我不要他,他就回四川,我真的是左右为难。现在刘强说我撬墙角,这从何说起啊?”燕玲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她虽然带着哭腔,但是思维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语气铿锵有力,大家都感受到了她无奈和气愤。 刘强的脸更是红一阵白一阵,他几次欲言又止,但是燕玲不看他,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你,谁来找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刘强揶揄了很久,才蹦出来这么一句。 “是这样的吗?杨毅?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这一段呢?”李总若有所思,又回过头来问杨毅,没有理会刘强。 “最开始的确是刘强和我一起去找燕玲的。我没有说这些,是因为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对不起他了,不想再让他下不了台,但是燕玲说的都是事实,事情就是这样的。”杨毅老老实实地回答,在李总面前,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有点气短,杨毅也不例外。 “你怎么说?你这就是典型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现在这样了,你说怎么收场?说说你的看法。” “我没有,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血口喷人!”刘强气急败坏地吼道,他极力辩解,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 059配合默契 然而李总并不是很好忽悠的人,他听出来了,突破口还是在杨毅那里,尽管他可能不是很相信,但是目前也只能这样。李总当然不希望杨毅这样破坏规矩,擅自行动,只有所有的人员都遵守规则按部就班,才更利于李总的管理和团队稳定。 所以他肯定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不过阿杰和燕玲今天都表现得不错,他们没有慌乱,也没有表现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我给燕玲递了一个赞许的眼色,想要告诉她说,干得不错,鼓励她再接再厉。阿杰看我的时候,我也给了他一个微笑,尽管我们早上还没有说话,但是什么样的场合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是想告诉他,表现很棒,战斗还没有结束,继续加油。他今天反应很快,接收到了我要表达的意思,顿时精神一震,拉了拉衣领,弹了弹裤腿,又看看我,略微点了点头。 “杨毅,每一个单位和集体,都有自己的规矩,我们这里也不例外。你和刘强来这里之前是什么关系啊?”李总坐在杨毅对面,开始重点做他的思想工作。 现在就看杨毅的了,我和燕玲阿杰相互看了一眼,表示静观其变。 “我们之前是同事,也就认识几个月的时间。” “那很有缘分嘛,同事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刘强才会在第一时间邀请你来海口一起淘金发财啊!这种感情和情谊,我们不可以随便说不要了就不要了吧!” “你不要给我提这些,你越说这件事,我越是鬼火乱冒。本来我工作得好好的,马上就要升职了,他一通电话打过来,怂恿我辞职,说什么月薪五千,奖金除外,我就听信了他的鬼话,直接旷工走了。现在好了,回不去了,不过还好我遇见了燕玲。我留下是因为燕玲在这里,仅此而已,和刘强,说实话,真谈不上什么情谊。” “你来这里就对了,机遇难得,你会收获很多的,你看这不是短短几天时间,就收获了爱情吗?燕玲多好的女孩子啊,你打着灯笼,也不一定找得到啊,是不是?如果刘强不叫你来,你能遇见她?当然不会。听说你和燕玲还是一见钟情,多么好的缘分,即使你做了刘强的下线,燕玲还是在这里,不会影响你们什么。是不是呀燕玲?”李总想拉燕玲来做他的说客。 “他的事情他自己决定,只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可以。”燕玲回答得很巧妙,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很温柔地看着杨毅。 “当初刘强要我去找燕玲的时候说过,每个人都是自由的,自己想加入谁的团队都可以,反正是一个公司,领导不会管这些的,只要燕玲愿意过来,谁也不能说什么。现在我想做燕玲的下线,你们就不允许了,你们这是什么规章制度呢?现在你们倒是给我搞懵了。”杨毅突然想起这茬,就拿出来质问刘强和李总。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你血口喷人。”刘强囧得不行,矢口否认,冷汗直冒。 “你他妈的,男子汉敢作敢当,何必抵赖,让人看不起,就冲这一点,我更加坚定了不会跟着你,哪怕我不做了,我离开海口,我也不会跟着你。”杨毅恼怒地大声吼道,看他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不做就不做,把生活费住宿费算给我,你立马就走,谁不走谁是孙子!”已经撕破脸了,刘强想的是,我得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干脆把杨毅赶走好了。 “刘强,冲动了啊,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李总赶紧制止了刘强,他肯定是不希望杨毅带着钱离开海口的,不过他应该庆幸,燕玲已经交了钱了,不然这个人他是肯定留不住了。 “我算账给你?你还在我这里借了六百块钱呢!一天天吃糠咽菜的,我能吃几个生活费,算就算,多退少补,看看是应该你给我钱,还是我给你钱!”原来还有这种事?我们大家都惊呆了! 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上级禁止向下级借钱,可是这个刘强就奇葩了,杨毅还没有入单,他就找他借钱,也不知道他的这种行为,为什么没有引起杨毅的警惕。估计杨毅天天想着燕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些吧。 还好刘强没有抵赖,他很有点无地自容,只见他偷瞟了一眼李总,灰溜溜地低着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说你这叫什么事?”李总瞪了刘强一眼,他们俩都很尴尬。 “已经这样了,撕破脸了,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今晚就搬走,必须搬,我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杨毅坚定地说。 “没有那么严重,没有那么严重。”李总安慰道。 “不知道阿杰愿不愿意收留我,如果你们那里不方便,我就住宾馆。” “这个要看李总怎么安排,我个人是没有意见的。”阿杰顺水推舟,把这个必然的答案推给了李总,他今天的脑瓜子特别灵光,我不禁偷偷看了他一眼,很肯定他刚才说的这句话。 李总好半天没有说话。他没有看阿杰,却一直把目光停留在刘强身上,他是在等他的表态,他也知道他无话可说,刘强显然不甘心又无能为力,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咽下。如果当初他不打这些鬼主意,现在就没有这回事。只见他他气鼓鼓地喘着粗气,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那只有这样了,杨毅暂时住在阿杰家。签约在谁的名下,我们再慢慢斟酌。”李总也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是做给刘强看的。 “我不同意,我邀请他过来,费了多少精神,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你们不是不知道,现在就这样拱手让人,我做不到,杨毅他,要么不做,直接走人,要么给我补偿一定的损失,要我就这样咽下这口气,我做不到。”刘强打算破罐子破摔,开始用强了。 “你这样是来解决问题的吗?你这是什么态度?”李总看他这么说,马上变脸了,眼珠深深地陷进了眼窝,藏起来的眼睛里面,突然迸发出了两道锐利的凶光,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刘强,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状。我从没看见过他这样,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蒙面杀手,心里咯噔一下。 刘强抬眼看了李总一眼,瞬间就怂了。他垂头丧气地不敢再造次了,嘴巴动了动,最终抽搐着闭上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会尽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燕玲,你已经是我们公司的一分子了,我希望你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大局观,你私下里好好开导杨毅,我们总会找到大家都接受的折中的方法,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李总打算结束今天的调解到了,他的表情控制似乎已经达到极限了。 “好的,麻烦李总了。”燕玲这时候还是很聪明的,话已经谈到这个份上了,没必要再啰嗦什么,局面已经对我们非常有利了,也该暂时告一段落了。 “那燕玲先回去吧,我和阿杰陪杨毅一起去搬行李,你们回去吩咐你们的值日生,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哦,这时候估计饭已经做好饿了,那就不要等他们俩吃饭了,我来安排。”李总告诉燕玲。 燕玲看了看杨毅,有些不放心。 “有我呢。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李总看出了燕玲的心思,只得又说了这么一句。 “好的,李总,麻烦你了,还要你亲自去帮忙,谢谢了。”燕玲很懂事,话也说得很得体。 李总挥挥手,意思是你们先去吧。 我看了看阿杰,他向我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我们才放心地出了门。 走出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我和燕玲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拉着手,快步下了楼,没有说话。等出了小区铁门的时候,才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抿着嘴笑了。事情正在按照我们计划的那样进展着,并且比我想象的更加顺利,今天运气不错。 “你今天很冷静,做得很好,也说得很好,我发现你好棒哦,很能扛得住事呢!”我拉着燕玲的手,拼命表扬她! “都是你的点子好,你才是真的厉害。其实我心怕极了,可是我发现事情都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发展的,就想管他呢,像打仗一样,突然有了豪情。” “哈哈,好一个豪情!”燕玲说像打仗,我很赞同她的这种说法,可不就是一场战斗吗? “咱们还是低调一点,沉住气,战斗还没有结束,要奋战到最后一分钟,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 “好,我听你的,阿杰真是神机妙算,他说让我把你带上,果然,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心安,胆子也大好多。”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咱们俩只要同心协力、并肩作战,必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呀!咱可不是没有故事的人,扒手就在身边坐着,也没有怂过呀!”尽管遇见扒手的时候,我们吓得要死,可是并不妨碍这时候拿出来吹牛! 060他来了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午饭已经做好了,大伙儿都已经回家,正等着我们吃饭呢。 “你们都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阿杰呢?”江美的语气明显地很不高兴,我们看了看波哥,他一脸无辜状,仿佛也在等着我们回答,看来他没有把送我们去李总家的事情说出来,真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 “不好意思,下次一定早点回家!快别等了,你们先吃,我们洗了手就来。”燕玲赶紧招呼他们吃饭,我没有说话,直接跟着燕玲去了洗手间。 “我们要不要给阿杰留一点饭菜?”波哥大声问。 “他好像不会回来吃饭,不用给他留了。”燕玲回答,于是大家风卷残云般的狼吞虎咽起来,没有谁再追问为什么。 午饭后大家都睡午觉了,我和燕玲却了无睡意,因为知道杨毅会跟着阿杰一起回来,心里不免紧张,也在下意识地等着他们。 就在一切都静悄悄的时候,门开了,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燕玲赶快坐起来,我也坐了起来,江美正在熟睡。我们俩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轻轻把房间门开了一条缝,看见杨毅提着箱子,阿杰帮他背着包,李总也跟在后面,正鱼贯地从外面走进来。 燕玲正准备开门迎出去,我赶快拦住了她,对她轻轻摇摇头,她还是很听话,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跟着我又悄悄地返回到各自的铺上,假装睡觉,闭着眼睛听外面的动静,等着和大伙儿一起起床了再出去。 因为有李总在,我们仍然要提高警惕,按兵不动,只守不攻,毕竟事情还没有最后敲定,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都有可能改变事情的走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江美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在这个家里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不得不考虑她的因素,还有她的反应,当着李总面,她表现得越是惊讶,越是能反衬我们并没有蓄意谋之,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和杨毅谈判的时候,她坐在旁桌看得清清楚楚,希望她不会在李总面前提起。想到这里,我心里又忐忑起来,我实在不是很了解她。 听见阿杰他们在客厅很小声的交谈,为了不影响大家的睡眠,他们没有直接把东西搬进男生的房间,而是在客厅里面等待,李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让人很惶恐,他留下来干什么呢? 起床的闹钟终于在客厅的窗台上“叮叮叮”的响起来了,大家也随着闹铃起身了,我和燕玲也不例外,江美伸了一个懒腰,看见我们已经坐起来了,脸上马上露出了微笑:“今天值得表扬,不用我催就自觉起来了,继续发扬啊!”我也报以她难得的微笑,只希望她等会儿不要乱说话。本来我想过要不要事先给她通一下气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个阿杰给她说比较好。 “李总好!” “李总好!” “……”男生先起床,都陆续地在和李总打招呼,江美一惊:“李总来了?这时候他来干什么?”然后迅速叠好被子,用手拢了拢头发,率先开门出去了:“李总好!” 我对燕玲努了一下嘴角,意思是咱们赶快跟着出门吧。于是我们也假装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出门和李总打招呼,然后鱼贯进入洗手间,用手捧着水洗了把脸,再满脸水珠地出现在客厅里。 杨毅坐在客厅的小塑料凳子上稍显局促,他拘谨地看了一眼燕玲,看见李总站起来了,他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江美,只见她似笑非笑,眼睛挣得大大地,看了一眼杨毅,看了看他的行李,又看看阿杰,我知道她的眼神在问阿杰:这是怎么回事啊?阿杰没有任何回应,他的表情很严肃,于是江美很快收起了刚才复杂的神情,端正了一下自己的站姿。 “大家起床很准时嘛!一个家庭之所以优秀,发展之所以迅速,是因为有严格的家规家训,从你们身上,我看见了年轻人的朝气和希望,大家都非常了不起,我们这时候,可以给自己一点掌声!”李总率先拍起手来,大家也都跟着他鼓掌。 “今天我来呢,不是来突击检查你们的,但是你们的表现很优秀,出乎我的意料。我是来借宿的,这位新朋友,不知道你们认识不?”李总说着把杨毅拉在了他的面前,向大家介绍道。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来看燕玲,还带着微笑,很八卦的微笑。燕玲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看来他们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只是男生不像女生嘴巴上爱讨论,但是心里明白。 “认识不?”李总又问。 “知道,兴田第一帅哥嘛!当然知道!”波哥最可爱了,他大声说道,大伙儿都跟着笑了。 “哈哈!兴田第一帅哥啊?还有这个说法?我怎么不知道?那我呢?我第几帅?”李总大概也是第一听说这个,忍不住笑了,还把自己拿出来调侃。 “你最帅!你是新田最帅哥!”波哥反应很快。 “谢谢谢谢,算了算了,我老了,要说帅啊,咱们这一屋子的才是最帅的,真心话啊!言归正传,我今天来呢,是因为杨毅要在这里借宿几晚,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请你们像对待家人一样的对待他,当然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的,不过我还是要亲自拜托一下大家。” 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事,都知道他是刘强那边的人,怎么会需要借宿在我们家呢?大家都面面向觎,但是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大家齐声回答道。 “那我先代他感谢大家了!来,杨毅,你来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吧,让大家认识一下你。”李总很亲切地对杨毅说。 “大家好,我叫杨毅,四川巴中的,打扰大家了,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杨毅简短地介绍了自己,大家赶紧报以热情的掌声。 但是每一个人都很好奇,为什么杨毅会住在我们家呢?肯定和燕玲有关,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又不知道了。 “好了,那先就这样吧,就不耽误大家去工作学习了,还没有开始发展的家人们,要抓紧了,不管用什么方式,发展才是硬道理啊!俗话说得好,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才是好猫!这句话和大家共勉!”李总说完,打着哈哈拍了拍阿杰的肩膀,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我的理解,事情肯定会有所松动的,尽管杨毅来阿杰这边的事情,还没有最后拍板,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只要杨毅强硬一点,谁也拿他没办法。 李总总是行色匆匆,安排好以后,就忙着下楼走了,用他的话说,一天天的,脚不沾地。 男同胞们纷纷回房间挪动自己的床铺,以便可以给杨毅腾出一席之地,江美则靠墙站在客厅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忙碌,我们还没有进去过男孩子们的房间,这时候也不便进去帮忙,就在门外远远地看着。 “他们这唱的是哪出啊?”江美自言自语地说,其实也在说给燕玲听。燕玲没有说话,她假装没有听见。 “燕玲,他正式成为你的男朋友了?想好了?”她又扭过头来问燕玲。 “呵呵,我也不知道。”燕玲笑笑,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 “你不再考虑考虑?这么帅的帅哥,你守得住不?”她又盯着燕玲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他。 “他帅我也不丑啊!”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谈恋爱不是儿戏,要慎重才行啊,毕竟我们是女孩子,如果将来又觉得不好,受伤害的还是女生噢。” “谢谢你的提醒。”燕玲给了江美一个微笑,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突然有点纠结的心情。杨毅来这里,目的很简单也很纯粹,就是冲着燕玲来的,也就意味着他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两个人互相喜欢是真的,仅仅认识十来天也是真的,但是就此正式做杨毅的女朋友,燕玲还是有点不确定,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我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我懂她的心思,和我一样,不确定,对自己,对对方,都是。 “他要来我们家?”阿杰一个人先出来,江美一把把阿杰抓进我们女生宿舍,小声问道,“为什么?怎么回事?” 我们也跟了进去,我很好奇阿杰会怎么给江美说这件事情。。 “是啊,住我们家。”阿杰回答,脸上有得意的表情。 “为什么?住几天还是长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长住。”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将会和我们成为一家人,来我的体系。” “为什么?他可是那个刘强的下线,他在那边签约了没有?” “当然没有。” “你的意思是,他要签在你的名下?” “应该会签在燕玲的名下吧。” “啊?这样也可以吗?公司允许吗?” “他在那边待不下去了,总需要一个收留他的地方吧。” “他是待不下去还是你们的有意为之?那天你还要打他呢,怎么风向一下子就又变了呢?” “没有永远的敌人是不是?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你们是在玩火。”江美严厉地看了一眼燕玲,又回过头去瞪着阿杰。 061一波三折 “事已至此,我们总不能把送上门的人往外推吧。”阿杰做出一副无奈状。 “怎么可以这样,你们破坏了公司的制度,也破坏了和谐的气氛,如果以后大家都这样,岂不是乱套了?”江美严厉的说。 “那只是你看到的表面,暗地里其实早已经波涛汹涌。”阿杰小声嘀咕了一句。 江美斜着脑袋看着他,对他刚才这句话充满疑惑。 阿杰赶紧改口道:“不是,我是说咱们这帮学生太听话太一板一眼了,应该像那些老江湖人士的体系,可以活泛一点,圆滑一点。” “你可真圆滑,我是怕你给大家惹来麻烦,毕竟那个刘强也不是很老实的人,他一定会怀恨在心,到时候搞些小动作,大家都不得安宁,你知道的,做咱们这个,最需要的就是平静、安稳、和气。” 江美的反应一定是在阿杰的意料之中,但他显然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江美这时候义正言辞、步步紧逼,阿杰有点惶惶然,没有什么好的措辞来应对了,他又尴尬的搓搓手,拍拍江美的肩膀:“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不要担心。” 燕玲没有想到江美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本来这件事和江美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虽然都属于阿杰名下,但只是旁系,各自发展,就像一个妈妈生了几个儿子,可是妈妈并没有什么要继承的财产,所以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瓜葛。 燕玲虽然被江美说得心里七上八下,但是江美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燕玲很不舒服。于是她冷冷地回怼了江美一句:“木已成舟,已经这样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所谓。” “你说得可真简单,你还太年轻,不懂我们这里的很多规矩,也不了解大环境的情况。”江美马上把炮火对准了燕玲。 “什么样的大环境啊?前两天还一派祥和,怎么我一交钱入伙,就大环境不好了呢?”燕玲看着江美的眼睛,口气并不友善。 “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也是为你们着想。”江美看燕玲这样,也就竖起了羽毛,大家的火气都上来了。 “先这样吧,目前杨毅只是借住在我们这里,还没有怎么着呢,且行且看吧,大家先不要剑拔弩张,搞得这样紧张。”阿杰看她们俩似乎要掐起来了,赶紧打圆场。 “我不是想破坏你们的好事,我只是警告你们不要玩火,她是新来的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的身后可不是只有她,只有你自己,还有一帮你的嫡亲同学,不要因为一点点利益,把同学们都架在火上去烤。”江美狠狠地盯着阿杰的眼睛,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了,留下我们仨愣愣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她说得那么严重?是这样的吗?”我看见江美的抵触情绪那么大,帽子又扣得那么大,心里也没有了主意,很担心会给燕玲惹来麻烦。 “别管她,她是在学生会干久了,当官当上瘾了,动不动就是大局观,总是一副师者仁心的样子,照她这样,左右权衡利弊,到最后什么也干不了。所以她都来了那么久了,下面一共还只有两个人,何兵比她来得晚,马上就要上初级了,这就是差别,她不会变通,凡事太认真,这一套在学校还行,可是在社会的职场上,却是很吃亏的。”阿杰小声和我们念叨着这些,也间接的抚慰了一下燕玲的情绪。 燕玲没有说话,但是显然很郁闷。等阿杰走了以后,燕玲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铺上,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江美她是什么意思?”燕玲扭过头来问我。 我也闷闷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毕竟这些注意是我出的,看江美说得后果很严重的样子,我心里没底,有点心虚。 “我也不晓得。”我的回答相当于没有回答。 “我最开始本来是想和江美说一下的,但是想着和她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又想着事情还没有办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作罢了,没想到现在事情基本成了,她却跳出来反对。” “别着急,李总都亲自把人送过来了,说明他都首肯了。现在江美跳得再高也没什么用吧,不要杞人忧天了,走一步看一步,你说呢?”我安慰她道。 “也是,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你们弄好了没有?好了就正常出门学习吧!”客厅里传来江美声音,音量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这样一吆喝,我竟然有些紧张,赶紧把燕玲拉起来,催促她赶快出去。 燕玲对江美也是有点怵的,她也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衣领,拢拢头发,拿起自己的小笔记本就往外走。 江美也不看我们,带着她的同学们出门了,自己还故意隔在我们中间断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剩下阿杰、杨毅、燕玲和我四个人面面相觑。 “妈的!神经病!”阿杰把手里的笔记本狠狠往桌子上一砸,气得满脸通红,爆了一句粗口,“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当这里是学校呢。” 燕玲看看我,我看看燕玲,再看看满面狐疑的杨毅,大家一时不知道走还是不走,都站在原地不动。 “算了,就剩咱们四个人了,今天就不出去了,咱们在家,小范围地开个会吧。”过了好一会儿,阿杰才平静下来,这样安排道。 “还有很多事情要捋捋,这样安排正好。”燕玲附议。 杨毅看看燕玲,又看看阿杰,他之前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像个新来的小学生,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很是茫然。 阿杰递了一只小板凳给他,他赶快双手接住,这一切都看着燕玲的眼里,她本来就是个很有共情能力的女孩,这时候看见为自己而来的男孩这个不知所措的样子,心疼了。 “坐吧。”燕玲示意他坐在自己的旁边,杨毅赶快放好板凳坐了下来。 “看样子江美很有意见呢,怎么办?”我问阿杰。 “不用管她,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这些都只是一些小插曲,这个家我做主。”阿杰苦恼地挠了挠头发,烦躁地说。 “按理说,我的发展确实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燕玲也插了进来。 “咱们不说她了,说说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局面。”阿杰看了杨毅一眼,把话题岔开,我和燕玲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可是杨毅还没有签约,我们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乱了阵脚。于是我们仨都振作了一下精神,把心收回来继续我们的谋划。 “杨毅,你在这里放心住,我们家的成员都是我的同学,咱们年龄相仿,很好相处的,有什么事直接沟通就可以,也可以找我。”阿杰拍了拍杨毅的肩膀,给他说宽心的话,也算是给他一颗定心丸。 “我看见你们那个江美,她好像不高兴,是因为我吗?”杨毅问。 “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她经常这样,以前在学校她是干学生会的,总喜欢摆一点官架子,习惯了就好,她没有恶意的。” “她比较情绪化,但是人真的不错,喜欢帮助人,业务能力也很强,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们来了新朋友,沟通方面,还要请她帮忙呢。”燕玲也说,这倒是实话。 “这样啊,我看见她这样子,有点紧张。”杨毅说着做了一个擦汗的手势,把我们都逗笑了。 “没必要,咱们堂堂男子汉,哪里有那么严重。”阿杰笑着把他的手拿下来,又惹得我们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了,这个话题就暂时放在一边了。 “晚上的分享会,我们和刘强在一个会场,这个就比较尴尬,哪怕他的心里放下了,面子上也放不下啊,这是个问题。”我终于开口了,很多具体的问题,还是要事先有个应对措施才好,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本来现在咱们可以直接不考虑刘强的这个因素的,可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确实是个问题。”阿杰说。 “那怎么办?也不能把他赶走。” “我觉得还是要单独找刘强谈谈,看能不能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建议阿杰。 “这个再说吧。”阿杰可能觉得没必要,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只有在李总他们面前,他才会示弱扮小,但是像刘强这一类的,他就莫名其妙的很强硬。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的想法,就是想不了了之,只能说这是最糟糕的处理方式,还是私下里再和他说吧,现在不是时候。 “我觉得,杨毅你这几天不要去参加分享会比较好,一是不刺激刘强,二是淡化一下你的存在,等签约了以后再说,那时候木已成舟,刘强再怎么闹,也翻不出什么浪了,现在先避开一下比较好。”我提议道。 “丁丁说得对,这样对大家都好。”阿杰赞同。 “只是不知道李总那里究竟能不能通过。”燕玲总是担忧这个,当然了,也可以理解,站在她的处境,大概总是觉得自己名不正则言不顺吧。 “不要担心这个,我觉得他已经默许了,只要杨毅态度坚定一点,他那里根本不是问题。”阿杰安慰燕玲道。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当然要坚定地走下去,你不要担心。”刘强看着燕玲,坚定地说。 妈妈来电话了 事情并没有往我们想象的不可控制的地步发展,这天晚上阿杰早早的打发江美他们去参加分享会,把我们留了下来,他表情严肃,大家也很忐忑,但是都没有开口问具体的情况。 待该出门的都走了之后,阿杰才把杨毅和燕玲叫到跟前:“杨毅,为了事情早点解决,今天晚上你就把单入了吧,断了刘强的念想,你们也好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 燕玲看看杨毅,杨毅也看看燕玲,他们大概想从彼此的眼神中知道彼此的想法。 “如果你确定了,那就按照阿杰说的做吧,这样人心惶惶的,终究不是个事情。”燕玲说。 “我怎样都可以,只要燕玲觉得行就行。李总那里怎么说?”杨毅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这正是李总的意思,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他来搞定,只要他发话了,刘强不敢乱来的。”阿杰给他们俩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听到这里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我不知道李总打算怎样搞定刘强,只要他不会再来找燕玲的麻烦就行,我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不过如果想得很复杂,就什么事情也办不了。 “你的钱是在存折里还是在身上?”阿杰又问杨毅。 “都在身上,我就是为了随时可以交钱签合同。”杨毅说。 “那就好,那你们先在家里坐一下,我下去给李总打个电话,他马上就过来。”阿杰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问我:“丁丁,一起去不?” “可以啊。”我想着给燕玲和杨毅留下一点空间说说话,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刚刚出门阿杰就伸手来拉我的手,我赶忙把他的手挡了回去。 “干嘛呀你?”我生气地瞪着他,不开心地吼道。 “哎呀,你看燕玲和杨毅,多好啊,你怎么老是像一只刺猬一样,你怎么想的嘛。” “没有怎么想,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咱们也像他们一样,好不好嘛?” “别胡说八道了,赶快办正事吧。”我催促着他去打电话,不要老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电话很快就打了,李总说他通知一下陈总,马上就过来。这些所谓的领导,眼里也只有钱啊,我悄悄在心里感叹道。想到那个刘强……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是自作自受,不过还是有些可怜。 “咱们等一下上去吧,等着李总他们一起,留时间给燕玲他们多亲热一下。”阿杰一口暧昧的语气。 “你这人能不能正经一点啊,不要乱说。”我有点厌恶阿杰这样说话,还有他那个语气。 “我哪里不正经了,谈恋爱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千方百计想单独在一起,只有你是个例外。” “我懒得和你说,怎么像个流氓一样,说话一点都不好听,可惜你读了十多年的书。”我忍不住怼他,我就是不喜欢他这样说话,我觉得年轻男孩,不应该这样流里流气,显得很没有水准。 他看我真的不高兴了,也就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讪讪的,很有点忍耐的意思。 “你是怎样把李总他们说通了的?”我岔开话题,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我确实更对这件事感兴趣。 “不是我说通的,是李总让我这样做的。只要杨毅入单,在谁的名下,其实都没有关系,反正是李总的体系。再说他们早就放弃刘强了,他来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发展,杨毅就是留在他那边,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进步,放在我的下面,前途肯定比在那边强。李总他们很精的,现在我是我们体系发展最好的一条线,是他们重点扶持的对象。”阿杰得意的说。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呢。不过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就是怕刘强老是隔三差五地来闹事,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也没法带新朋友。”我担忧地说。 “放心,李总肯定会去找刘强的,软的不行就会来硬的,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海岛上,单枪匹马的人,不敢乱来。”阿杰轻描淡写的说,但是我听了却隐隐感到害怕,怎么有点像黑社会? “你是说打人吗?” “何止打人那么简单。” “啊?什么意思?” “没有,我随便说着玩的,吓唬吓唬你,哈哈!”阿杰又嬉皮笑脸起来,我才松了一口气。那时候是真的无知者无畏,做了很冒险的事,又希望用最平和的方式化解,现在想想就是无知和天真。 “哦,对了!下午来了个四川地区的传呼,我不确定是谁的,就没有回,你看看是不是你妈妈或者你哥哥打的。”阿杰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赶忙把传呼机从皮带上摘下来给我看。 “啊?什么时候,怎么不早点说呢?”我说着就慌忙从他的手里抢过传呼机,查看上面的区号和电话号码。 一看就是我们市的区号,我的心顿时就紧张起来,等了这么多天的电话,这时候终于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你妈妈打来的吗?那你赶紧回一个。”阿杰高兴地说。 我却犹豫了,看着传呼机上面的电话号码,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啦?小不点?接到妈妈电话还不高兴了吗?”他看我这个样子,疑惑地问我。 他哪里知道我的心事啊。 我怎么回妈妈这个电话呢?我是要路费回去,还是要钱做阿杰他们的这个加盟连锁呢?这一回电话,就是要决定回去还是留下了,突然心里五味杂陈,烦躁不安。 阿杰看我好半天不说话,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慌乱,他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抬头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眼睛里的担忧和期待。我相信当时他是紧张的,突然有点难过。 “丁丁,你哪怕不问你妈妈要一分钱,在这里我还是不会让你挨饿,你也可以不加入我们公司,我早就说过,你帮我就行,我现在的团队已经有这么大了,需要你帮我打理,你聪明理智,胆大心细,可以成为我最好的小助理,你相信我。你看陈总他们就是两口子做一份单,仍然做到了中级,还做得很好,我们也可以。”阿杰语重心长地说,很认真,我相信那一刻,他真是这么想的,很急切。 “哎呀,你不要胡说八道,陈总他们是夫妻,咱们是什么啊?” “只要你答应,你就是我女朋友啊,就是一家人。你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我捉摸不透你,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心里很难受你知不知道?”阿杰急切地说,满脸委屈和惶惑。 我没有说话,这时候我的心里乱极了,最开始天天盼着妈妈的电话,这时候电话终于来了,我却慌了。 “丁丁,要不这样吧,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你好好考虑一晚上,明天再给妈妈打回去,好不好?”阿杰小心地提议。 我嘴巴上没有回答,心里却默许了,突然很想逃避,最开始就是坚定地想要回去,心里想得就简单,经过了这么一些日子,我好像适应了现在这种生活,也因为我陷入燕玲和杨毅他们这件事情比较深,就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这时候说走就走,有点抽离不出来,也不忍心把燕玲一个人放在这里。 还有就是旁边的阿杰,我有时候看他很多事情很多行为都不喜欢,可是并不是嫌弃,我甚至想过,如果和他在一起,我要怎样改造他。原来女人想要改造男人,并不是夫妻之间才会有这种想法,这种幼稚的思想,应该是天生的吧。我不喜欢他嬉皮笑脸,总是千方百计搜肠刮肚地说一些情话,可是我嘴上脸上怪罪着,心里又会暗自窃喜和欢乐,我每天都在矛盾。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小说里的爱情不都是比蜜还甜吗,为什么我又总是患得患失呢?所以我常常反问自己,我这种心态究竟算什么? 我们没有再说话,当然电话也没有回,是的,再好好想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说吧。 李总和陈总真的很快就来了,陈总还是像前两天燕玲签约时候一样,提着一个油光程亮的黑色公文包,白衬衣蓝色西裤和商务皮鞋,全身上下一尘不染、一丝不苟。 李总就休闲多了,永远的文化衫休闲裤,但是大家一看,还是知道大佬是李总,大概是脸上的那份从容和自信吧,还有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 阿杰又是远远地就迎了上去,三十度的弯腰屈膝,满脸堆笑地谦卑,让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真希望自己喜欢的男孩,在什么场合都能不卑不亢,举止适宜啊。 我还是淡淡地冲他们笑笑,算是打个招呼。他们温和地对我笑着,李总甚至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赶快甩着手里的钥匙冲在前面去开门,以掩饰这种被当小孩子的尴尬。 我天天在这个队伍里面混着,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不知道在背后有没有议论过,也不知道阿杰有没有给他们说什么,大家对我还是比较友善,这更让我惶惑,因为在这里,我什么身份都不是。 燕玲的第一单 燕玲他们大概听见了我们脚步声,我故意上楼梯比较重,开门的时候弄得咚咚响,我就是想给燕玲提个醒,我们回来了。我还是怕真像阿杰说的,他们有什么亲热举动,让大家看见了尴尬。 看来我是多虑了,我的好朋友可是很好的女孩子,她很得体,才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打开门就看见他们俩站在门边,笑容可掬地迎接大家,燕玲高挑白皙,杨毅帅气笔挺,站在一起真的很登对,李总满脸笑容地看了看他们,点着头说:“哎呀,真的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陈总,多么漂亮的一对年轻人,你看!是不是很养眼?” 李总看燕玲和杨毅的眼神很有光芒,那么他夸张的语气也就显得不突兀了。倒是把两个被夸奖的人儿弄得很不好意思,瞬间涨红了脸,急促不安。 陈总也连忙应声,仿佛两个慈祥的长辈。大奖赶忙互相谦让着坐下来。 “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先办正事吧!欢迎杨毅正式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也恭喜燕玲签约才短短几天,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业务员!”言归正传,陈总很快就进入了主题,他眼神真诚地看着燕玲和杨毅,伸出手紧紧地和他们握在一起。 然后又从公文包里面掏出合同书,双手递给杨毅,请他认真细读并且签字。 杨毅也双手接过薄薄的两页合同书,很认真的阅读起来。 “燕玲,迄今为止,你是我们体系发展最快的一个啦,前途无量啊!”陈总和杨毅办正事,李总就微笑着对燕玲说,“你的上级阿杰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不敢不敢,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大家学习,谢谢你们的帮助和成全,这次,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一定好好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燕玲赶紧站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她此时的感情一定很复杂。 李总也赶忙站起啦,拍怕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 “你不要有压力,一心把业务发展起来,其他的事情,交给阿杰,交给我们。从一开始我就看好你,我的眼光不会错的,杨毅跟着你,我更放心,这是一个能干的小伙子。”他的话有所指,李总很聪明,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相信燕玲也知道。 “燕玲,快给李总说谢谢啊!”阿杰赶紧催促燕玲给李总道谢,燕玲又一次站起来,还没有站直,就被李总给拉下来了。 “坐下坐下,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只管好好发展,外围的环境,我们来保证。”李总算是给了阿杰和燕玲以及杨毅一个承诺。 阿杰如释重负,脸上顿时得意起来,神采飞扬。 杨毅虽然很认真的看了合同,但是相信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就一笔一划地签了字,然后回房间从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沓钞票,细细地数了一遍,从里面抽出来十一张,装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剩下来的递给陈总。 “陈总,请你点一下。” 陈总接过钱,很熟练地数起来。大家这时候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在钱面前,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变得肃穆,至少我是这样,心里跟着陈总清点着他手里的钱,当他结束的时候,我数了是三十九张,如果没有错的话。 “我收了你三千九百块钱,那咱们的签约仪式,就正式完成。”说着把手里的钞票小心翼翼地装进手提包,然后把那份签好的合同也装了进去。 我看见杨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自己的钞票,可能是做一个心理上的告别,毕竟那个年代挣那么多钱不容易,这一给出去,线头都没有看见一个,吉凶未卜。 “阿杰,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不要给我耽误了,把他们带领好,知道吗?”李总拍拍阿杰的肩膀,交代道。 “李总和陈总尽管放心,我有一碗稀饭,就不会让他们挨饿。”阿杰赶紧表态。 “谁要你给他们吃稀饭啊,咱们要吃的可是满汉全席!”陈总打着哈哈纠正道。 “对对,满汉全席、山珍海味!”阿杰赶紧附和。 于是大家都笑了。 “杨毅,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尽管找阿杰,阿杰处理不了的,你来找我。好好干,我一直都看好你,说实话,如果你跟着刘强,想发展好,很难,但是在这里,我有信心,你有前途。”李总又转过身鼓励杨毅。杨毅也像阿杰一样,不住点头,唯唯诺诺,看得我心里怪怪的。 下午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晚上就这样突然地解决了。阿杰送陈总和李总下楼离开,当关门声传过来的时候,我们才确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哈哈,恭祝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噢!”我拍着手笑道。 他们俩突然被我这么一闹,都有些难为情,杨毅深情地看了燕玲一眼,燕玲也快速地瞥了杨毅一下,这一切都看在我的眼里,那个年代谈恋爱,还没有现在这样大方,多少都有点扭捏。 “那,咱们以后好好加油!”燕玲还是先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尴尬,我这个电灯泡其实应该消失才对,不然这气氛一时半会还轻松不了。 “加油!”杨毅响应着。 “谢谢你信任我。” “谢谢你收留我。” “你们俩说相声呢?”我打趣道,“我还是回房间去吧,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你们慢慢聊噢。”我说完就坏笑着回房间了。 “别啊丁丁,你这样算什么嘛?”燕玲急急地喊着不让我走,我已经回到房间把门给关上了,就把偌大的客厅留给他们吧,我相信他们其实是想单独相处的。 再说我也有我的事情要考虑。 燕玲的问题倒是已经解决了,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明天怎么给妈妈回电话? 我烦恼地倒在床上,如果地铺也算是床的话,用双手从后面抱着头,脑袋里面像是装了一堆浆糊,混沌得厉害。 我不知道我在纠结什么,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做他们这个所谓的加盟连锁,虽然我当时也不懂传销,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违法与否更是无从谈起,所以这些都不在考量范围之类。 我只想的是,我不可能用欺骗的方式邀请任何人过来,像我这种性格的人,朋友不多,就那么几个,但是都异常珍贵,她们都在上学,家庭条件和我差不多,父母都是砸锅卖铁供孩子读书。 那我究竟怎么办? 还是回去吧,回四川,回学校。 看来只能这样了,我颓废地想。但是这时候,阿杰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用焦急忧愁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又想起那天晚上他亲吻我的情景,心就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突然狂跳了起来。我赶紧甩甩头,仿佛想把他从我的脑袋里甩出去,我拼命揉了揉脸,想把自己挣脱出来,但是很烦躁的是,他硬是从各个角落涌现过来,幻化得哪哪都是。 我就更心烦意乱了。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还是出去走走吧。 这时候我又突然想起客厅里面还有两位,于是轻轻拉开一点门缝,看他们在干啥。 两个人正依偎着坐在窗前,杨毅的手搭在燕玲的肩上,稍微把她笼在自己胸前,燕玲显然是有些害羞的,但是并没有拒绝,只是尽量坐直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的头全部放在他的肩头。她的脸红红的,今晚的天气很好,并没有闷热,她是紧张和害羞吧。但是看她嘴角的笑意,我知道她是快乐的。尽管爱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感受我并不知道,但是燕玲我是了解的,从她的样子就看得出来。 我于是又赶快轻轻拉紧了门缝,这样偷窥两个恋爱中的人,多少有些猥琐,我不要。我也不想去破坏他们这时候的气氛,还是一个人躲在这个角落吧。 这时候大门响了,听见阿杰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怎么就剩你们小两口了?还有一个电灯泡跑哪去了?” “什么小两口啊?不要乱说啊。”燕玲害羞地抗议道。 “哈哈,不就是小两口吗?丁丁呢?” “找你的丁丁就直说嘛,还拿我们取笑,她在房间看书呢。” “哦哦,好好。”话音刚落,阿杰就轻轻打开门探进来一个头。 “你进女生宿舍怎么不敲门啊?”我娇嗔道,赶紧坐起身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整个人走了进来,又轻轻把门关好。 “咱就在里面说话吧,免得打扰外面那一对谈恋爱。”阿杰故意大声说话,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燕玲和杨毅听。 他说着就径直向我走来,我有点紧张,这里面没有凳子,我不知道让他坐哪里好,不由得退后了两步。这样两个人单独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气氛很奇怪。 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站在我面前,高了我一个头,把我挡在阴影里。 “哎呀,你看着我干嘛,走开一点。”我说着就要把他推开一点,他却一把抓住了我伸过去的手,紧紧地抓着,也不说话,也不笑,就只是看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