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墨少年游》 第1章 初遇 八月下旬,暑热未消,a市云水中学校园内更是热火朝天。高一新生们满怀憧憬踏入这陌生的校园。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少年特别扎眼。他头箍红底黑纹运动发带,衬得脸庞愈加白皙,上身着黑色短袖t恤,胸前两个巨型惨白骷髅头格外狰狞,下身着一条黑色破洞牛仔垮裤。全身上下大剌剌写着两个字——“嚣张”。 少年双手勾在身旁红衣同学的肩上,上身斜倚着他,几乎将一半的重量挂在了他身上,正懒洋洋地被半拖着前行。 “魏子墨,你有没有骨头啊?快起开!”同学笑骂着推他。 “哎呀,江涵予,这天太热了,我快中暑啦!”看似嚣张的魏子墨以极不嚣张的软萌语气抱怨着,丝毫没有放开对方的意思。 江涵予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以一米七八的个头拖着一米八的“电线杆”前行。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清冷的嗓音倏地响起。一黑一红两道瘦高的身影不由同时顿住。 魏子墨上下打量着眼前这浑身冒着冷气的白衣少年,那眼眸的颜色好浅,浅得仿佛一泓清泉,不,是冷泉,足以令周遭气温骤降十度的千年冷泉。 “你……”魏子墨方才被无端斥责,本想发火,可对着这双冷冽的眸子却什么火也发不出了,话刚出口,便转了调子,“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刚入学便违反校规了。”白衣少年继续释放冷气,语势平稳毫无温度。 “你说什么?”魏子墨与江涵予瞪大了眼眸。 “随我来。”白衣少年道。 “等等,你谁啊?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去?”魏子墨一把拽住白衣少年的衣角。他这才发觉,大热天的,这穿着短袖衬衣的人竟然将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颗,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他……不怕热的吗? “放手!”白衣少年冷冷地盯着魏子墨攥着他衣角的“爪子”。 魏子墨讪讪地松手,很没有力度地抱怨道:“放就放,凶什么凶?” 江涵予诧异地盯着魏子墨道:“子墨,你今天吃错药了?” 魏子墨没好气道:“江涵予,你胡说什么呢?” “那你怎么怪怪的?平时可没见你这么乖顺啊。”江涵予撇了撇嘴。 魏子墨鼻子里嗤的一声,抱起双臂不以为然道:“我乖顺?你少胡说,我不过是好奇罢了,怎么莫名其妙就违反校规了?”好了,总算捡回一点面子了。 “你们走不走?”白衣少年冷冷问道。 “咳咳,那个……这位同学,我们本来是不愿听你使唤的,不过为了验证你有没有胡说八道,我们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吧。”魏子墨摸着鼻尖,一手搭上江涵予的肩膀,又将半个身体的重量挂了上去。 “你要去便去,别扯上我!”江涵予皱了皱眉,将魏子墨的手扒拉了下来。 “哎你……”魏子墨愣愣地望着江涵予,心道:这人怎么回事啊?简直莫名其妙! “走!”白衣少年可没有耐心看他俩拉拉扯扯。 “涵予,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魏子墨边走边回头叮嘱江涵予。 “哼!”江涵予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在树荫底下的石凳上坐下等人。 魏子墨紧走两步赶上白衣少年,叫道:“哎,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看我俩这么一路走着,不知道名字的话聊起来会不太方便是吧?我叫魏子墨,你呢?” 白衣少年并未打算搭理,顾自冷冷走着,仿佛一台移动的制冷机,在上午九时37摄氏度的高温中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冷气。 魏子墨“咝”了一声,心道:刚才还跟江涵予抱怨天热,这倒好,天上掉下台制冷机,我这是该庆幸呢该庆幸呢还是该庆幸呢? “哎,你别不理人啊。你这样很没有礼貌知道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当别人自报家门时,你也应该积极回应啊?” “太吵。”白衣少年轻哼一声,嫌弃地横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魏子墨有些懵。自打记事以来,还没人这样跟他说话呢。要知道,他魏子墨从前也算学校头号人物,学业成绩优异,时常在各类竞赛中拿奖,虽有些玩世不恭,但天生一张明媚笑脸,让人家即使有气也撒不出来。老师们对他某些不羁行为大多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就行。老师如此,同学尤甚,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摘取桂冠的学霸可是天之骄子,何况还是面容俊逸、热情阳光的长腿学霸呢? “自己看。”白衣少年冷冷指了指写满整面墙的校规。 “看就看。”魏子墨连连碰钉子,心中憋闷,没好气地答道,随即一目十行飞速浏览一遍,说,“不就是校规吗?所有中学的校规都大同小异。我看完了,你还有事吗?” “不可衣冠不整,不可勾肩搭背,没看见?” “衣冠不整?我哪里衣冠不整了?你看看我全身上下少穿一样了吗?”魏子墨拎着衣角逼问。 “奇装异服,视为衣冠不整。”白衣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他不耐烦的语气,依旧平静地解释。 “你……”魏子墨气急反笑,“你是古代穿越来的吧?拜托,这骷髅t恤,这破洞牛仔,是本世纪正常得不要再正常的服装好吗?” “学生不宜。” “得,我不跟你扯!反正明天军训我就穿不了这身啦。你要看不惯,那就暂时忍忍吧。哎,不对啊,你也不必忍,我们又不认识,你离我远点就行了。” “你……”白衣少年气结。 “哈哈,被气到了吧?所以呢,哥哥奉劝你以后少管闲事,不然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划算!”哼,小古板,让你多管闲事! 谁料白衣少年竟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与同学勾肩搭背也不行。” “喂,那是我表弟,我搭一下我表弟的肩怎么了?”魏子墨没想到这少年会如此执着,不由自主地辩解起来,说完了才诧异自己为何要对一个陌生的“小古板”作解释。 “表弟?”不知是否错觉,魏子墨感觉白衣少年说这两个字时冷脸稍微缓和了些。 “嗯,表弟,怎么啦?”魏子墨扬了扬眉毛。 “校外是表弟,校内便是同学,还是该……注意些。”白衣同学说完,深深看了魏子墨一眼,转身准备离去。 “你去哪儿?”魏子墨脑门一热问出这句,刚问完就后悔了:我问他这个干嘛?刚才还让他别管闲事,怎么自己就管上了? 白衣少年回头看了看他,说:“教室。” “哦。”魏子墨摸着鼻尖,尚自沉浸在自己反常的表现中。再次抬头,人已走远,只留下一个清俊挺拔的白色背影…… 第2章 又遇 “魏子墨,你怎么才回来?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居然被一个多管闲事的陌生人牵着鼻子走。”江涵予见魏子墨回来,拧起浓眉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也难怪他会惊异,魏子墨在原先那学校可是拽得不行,只有别人听他话的份,哪有他随别人走的事。 “叫哥!”魏子墨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蹦出这两个字。 “什么?你没发热吧?”江涵予愣了一瞬,抬手去试探他的额头,同时说道,“你就比我大三个月而已,我都八百年没叫你哥了,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行行行,走吧。”魏子墨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他莫名有些烦躁,忽地没了说话兴致。 “哎,你是不是在别人那吃了瘪拿我撒气啊?”江涵予一边跟着他往教学楼走,一边追问。 “太吵!”魏子墨嘟囔一句,说完了才意识到这是刚才那白衣少年斥责他的话。完了完了,今天怎么回事啊,那人有毒!魏子墨怅望苍天,只看见满目刺眼的阳光,于是抬起两只手掌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 “吵?谁爱管你!下次有事别找我哦。”江涵予瞪了他一眼,高挺的鼻梁翘上了天,顾自大踏步前行。 “哎呀涵予,我的好弟弟,我不是被这鬼天气热得心烦意乱了吗?你就当我热糊涂了说了句胡话吧,嗯?”魏子墨嘻嘻笑着又挂上了江涵予的脖子。他才不告诉别人,自己是被一个“小古板”搅乱了心情呢。 “哼!”江涵予冷哼一声,却没推开他。 二人半拖半拽地穿过一片葱绿的玉兰树林,在时断时续的蝉鸣声中来到了高一教学楼。魏子墨心想着一班必是在一楼,马上就可以进入空调房享受冷气了,谁料这学校不按常理出牌,班级竟是从楼上往下排的。好吧,大汗淋漓的二人认命地爬上四楼,终于看到了“高一(1)班”的牌子。 跨入教室门的那一刻,魏子墨立即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只是这口气呼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因他的目光忽地扫到后排窗边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小古板”!他怎么也在这儿? 魏子墨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班牌,没错,高一(1)班!唉,流年不利啊!他苦着脸往教室另一边的空座位走去。行吧,既然避无可避地被分在了同一班级,那就尽量离得远一些吧。教室里有空调就够了,身边无须再来一台“制冷机”。 看到“小古板”状若不经意瞟来的目光,魏子墨不动声色地收回撘在江涵予肩上的手臂,心道:“小古板”,我不是怕你哦,我就是……就是尊重同学,对,尊重同学,尊重新同学,就是这样。 “就这儿吧。”江涵予在后门边找到两个空座位,二人坐了下来。 “哎,同学,你们好啊!”刚沾到椅子,前排一个男同学就转过头来向他俩打招呼。那同学长眉细目薄唇,脸型棱角分明,下巴微尖,显得脸颊有些小巧。他十分热情,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嗨,你好,我叫魏子墨,他叫江涵予,你叫什么名字啊?”魏子墨最喜欢跟笑容明媚的人交朋友,眼前这同学一脸真诚笑意立马俘获了他的好感。 “我叫聂文翰,很高兴认识你们。”聂文翰向二人伸出手来。魏子墨用力握了握,江涵予也与他握手打了招呼。 “魏子墨,江涵予,你们是哪里人啊?哎,你们俩一起来的?本来就认识?那可真好!不像我,我在这学校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好孤单啊!我们交个朋友吧?”聂文翰连珠炮似的蹦出一连串问题。 “哎,聂文翰,你能不能一个一个问题慢慢问啊?你这一大串的炸得我脑壳疼。”魏子墨笑着点了点他的脑门儿,余光中似乎瞥见那“小古板”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也违反校规?魏子墨下意识闪过这念头,随即在心里自嘲道:我是有病吧?干嘛去管“小古板”的神色? 聂文翰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笑道:“那个,我不是太高兴了吗?一看你俩就属于性格爽朗的那种,适合交朋友。” “真会说话。”江涵予收拾好物品,也加入了热聊。 得知二人是表兄弟,聂文翰更是羡慕得不行。他趴在魏子墨课桌上道:“你们知道吗?我做梦都希望拥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兄弟,那样就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可是我哥整整比我大了十岁,整天只知道训我,没劲透了!” “没事,哥以后就是你兄弟啦,咱们仨投缘,以后一起混啦!”魏子墨大力拍着聂文翰的肩膀说道。 “喂,子墨,你别说得这么难听,谁跟你一起‘混’啊?”江涵予撇了撇嘴。 “行,不是‘混’,是‘学’,行了吧?”魏子墨习惯性地去撘江涵予的肩,目光瞥到“小古板”,不知为何又讪讪将手收了回来,转而在自己鼻尖上摸了摸。 “咳咳……”两声轻咳打断了三人的海聊,一个身着淡紫色优雅长裙、眉眼温柔、鼻梁小巧、下颌稍尖的年轻女教师站在讲台前,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这个热闹的角落。三人忙正襟危坐,魏子墨还向老师送上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女教师看了他们仨一眼,随后对着全班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说道:“同学们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涵芷,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清雅娟秀,看着很是舒心。 “喂,江涵予,江老师的名字跟你好像哦!真巧哎!”聂文翰微微转头,压低嗓音说道。 “别说话。”魏子墨伸手将聂文翰的脑袋推了回去,看见江老师又朝这边看过来,他又眉眼弯弯,报以一个明媚的笑容。 “同学们也相互认识一下,大家都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魏子墨,你先来。”江涵予微笑道,声音温柔悦耳。 “啊?江老师,为什么是我啊?我还没准备好呢。”魏子墨拖着长腔道。 “因为你帅。”聂文翰笑着低低道了声。 “g-u-n!”魏子墨站起身来走向讲台,经过前桌时,顺手用力揉了几下聂文翰的发顶,将他一头干净帅气的斜刘海短发揉成了乱糟糟的鸡窝头。 “魏子墨,不许欺负同学。”江老师斜了他一眼。 “哦。”魏子墨顺从地答道。 江涵予趴在课桌上,捂着嘴拼命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聂文翰则无奈地抚着被破坏的发型,后知后觉地想,魏子墨这么出名的吗?才刚入学,老师就知道他的名字啦? 第3章 介绍 魏子墨在聂文翰头顶使了把坏后收起得意的小表情,一本正经站到了讲台前。 他清了清嗓子道:“江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魏子墨,魏是魏子墨的魏,子是魏子墨的子,墨是魏子墨的墨。大家可以叫我全名,也可以叫我子墨,叫墨子也没事。当然,我的学问比墨子大师还差那么一点。”说着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的差距,引得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 魏子墨又说:“我的兴趣非常广泛,我喜欢篮球、足球、唱歌、诗词、朗诵、设计……” 前排有个小个子同学笑着叫道:“你就说你不喜欢什么吧!” 魏子墨歪着脑袋佯作思考,过了一瞬,摆了摆手不无遗憾道:“好像还真没有哎!”全班又一阵哄堂大笑。 魏子墨咧着嘴跟同学们笑了一阵,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倏地,他敛住了笑容,因为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底下一大片笑脸中夹着一张格格不入的冰块脸。那“冰块脸”嘴唇动了两下,看口型说的似乎是“轻狂”两字,他不太确定。 哎呀小古板,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过不去了吗?看来以后少不了几番冲突了。虽说我魏子墨还从没怕过谁,可是……也不想让我们亲爱的江老师为难啊。魏子墨转头看了看江涵芷,嘟了嘟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江涵芷温婉一笑,示意他下去。他匆匆加了句:“就这样吧,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大家,今后咱们有的是时间交流哦。”边说边离开讲台回到座位。 聂文翰在魏子墨经过他座位时,举起两个大拇指笑着道:“牛!” 魏子墨与他愉快地击了击掌,一个蹦跶坐回了椅子。 身旁江涵予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肘,他以为人家有重要的事要说,忙凑过去轻声问道:“什么事啊?”谁料江涵予悄悄说道:“魏子墨,你要不要脸皮?” 魏子墨将他脑袋轻轻一推,说道:“g-u-n!” 江涵予将脸埋进臂弯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就惨遭江涵芷点名:“江涵予!” “在!”江涵予说着便站起身来要离开座位。 “谁让你上来了?你先学会坐有坐相再说。”江涵芷沉下脸来斥道。 “哦。”江涵予噘着嘴慢慢坐了下来。 接下来,全班按照座位依次上台进行自我介绍。有了魏子墨风趣的开端,同学们的介绍都在轻松的氛围中顺利进行,教室里笑声不断。江涵芷亦跟着大家抿嘴笑着,温柔而亲切。 其实魏子墨有些不满老师指定的介绍顺序,因为这样一来,坐在窗边最后一排的小古板就得是全班最后一个上台的了。这个浑身冒冷气,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恍若古代穿越来的小古板叫什么名字呢?他会如何介绍自己? 魏子墨支起手肘撑着下颌沉吟了一会,忽地一惊:魏子墨,你想什么呢?分明是个讨厌的小古板,你管他做什么?他收回脱缰的心神,将视线投向讲台。 此时,聂文翰已然结束他的发言,正走向座位。他坐下之前,探头望向魏子墨,低声问道:“子墨,我说得怎么样,还行吧?” “啊?那个……嗯,行……很行,特别行!”魏子墨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胡乱敷衍了几句。 聂文翰满意地回身坐了下来。 终于轮到小古板了。江涵予又戳了戳魏子墨,手指悄悄指了指台上的白衣少年。魏子墨垂下蝶翼般的睫毛,兴味索然道:“没兴趣。”耳朵却不由自主支起,眼眸也佯装不经意地瞟向讲台。 “大家好,我叫蓝羽尘,谢谢。”蓝羽尘一身清爽白色衬衣加米色休闲裤,语气就如他肃然的神情那般不带任何温度。他说完这句便深深鞠了一躬下了讲台。 就这样?果然是台“制冷机”,连自我介绍都这么冰冰冷冷的。魏子墨嘟了嘟嘴,放下支着的手肘,将脑袋也歪在了手臂上。 “哇!高冷系的,我喜欢!”邻组一个花痴女生双手抱拳贴着xiong口陶醉地感叹,然后被同桌拍了拍肩膀道:“喂,醒醒,这里是云水中学,不是什么偶像见面会。”不过,她随后又补了一句:“是挺有个性的哦,但我更喜欢阳光型的。”说罢笑着朝魏子墨努了努嘴,发觉他正往这边看,忙轻咳一声抿了下垂在侧脸的长发,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掩饰心底的尴尬。 魏子墨冲她扮了个鬼脸,重新望向讲台。 江涵芷打开多媒体,用一组微视频对高中学习生活作了生动的展示,接着对入学注意事项和军训要求作了说明。随后,她说道:“初次见面,我对大家还不够了解,但明天就要开始军训,急需组成班委会来处理各项事务。这样吧,愿意担任班委为同学服务为班级出力的毛遂自荐一下吧。” 此言一出,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同学们沉默着左顾右盼,想看看谁将是第一个将自己“推下水”的人。作为经历过中考磨砺的高一新生,谁都知道学习必须争分夺秒,而担任班委无疑将占据很多宝贵的时间。 时间凝固了似的,方才轻松的氛围已不复存在,教室里只有江涵芷期盼的目光和大家面面相觑的神色。 魏子墨看着江涵芷慢慢转为尴尬的眼神,正要起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道:“我可以。”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蓝羽尘。 江涵芷松了口气,有人开头就好,这个年纪的孩子好胜心和表现欲强,只要出现一个,必定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站出来。 经过同学们的自荐、互荐、讨论和江涵芷的权衡,高一(1)班首届班委会正式成立。蓝羽尘沉稳持重,担任班长一职;魏子墨活泼热情,多才多艺,担任文娱委员;其他职务也都有了人选:副班长陈天扬,学习委员王佳颖——那个说喜欢阳光型的女孩,宣传委员聂文翰,体育委员江涵予,生活委员张文杰——那个坐在前排与魏子墨互动的小个子男生,卫生委员王雨欣——那个一脸花痴的女同学。 选定了班委,江涵芷又说:“这几天还没正式上课,座位就暂时按目前的坐吧,等军训结束后再重新排。不过——”她看了看后门边的魏子墨和江涵予接着说:“魏子墨,江涵予,你们俩得分别分开坐。” “啊?姐……江老师,为什么呀?”江涵予一着急,舌头打了个结,转了个弯才把话说完。 “自己想。”江涵芷说着斜了他一眼。 魏子墨和江涵予暗自在课桌后面互掐手臂,嘴里低低埋怨着对方刚才不知收敛,惹恼了他们亲爱的江老师。 聂文翰则撑着下颌遗憾地想:唉,刚刚建立的铁三角眼看就要被拆走一角咯,不知拆走的会是谁呢? 魏子墨也很茫然呢,这开学第一课啊,他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似的起起落落,埋怨完江涵予后便呆呆地望着江涵芷等待宣判。 第4章 想逃 “魏子墨,你跟江涵予在一起话太多,坐蓝羽尘旁边去吧,好好跟人家学习如何静心。”江涵芷宣布道。 “不是吧?江老师,我亲爱的江老师,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啊?”魏子墨一阵哀嚎。 江涵芷置若罔闻,问道:“蓝羽尘同学,你有意见吗?” 魏子墨心道:瞧着吧,蓝羽尘这小古板一定不愿跟我同桌。 谁知蓝羽尘从容不迫站起身来说道:“江老师,我没意见。”语势一如往常,无波无澜。 不是吧?蓝羽尘,你居然愿意跟我同桌,你不怕我聒噪吗?不讨厌我整天没个正形吗? “江老师,我有意见!我反对!”魏子墨叫道。 “反对无效。”江涵芷毫不客气地驳回他的抗议,随后还加了一句,“再说,我也没问你。” “啊!江老师,我亲爱的江老师,我求求你了,别把我换那边去好吗?”魏子墨哭丧着脸趴到课桌上,拖着婉转的长腔央求道,“要不,你把我换到聂文翰旁边吧!” “那跟坐后面有什么区别?” “我……我……会影响他学习!江老师,我话太多,会吵到蓝羽尘。高中学习十分紧张,他一看就是那种学习特勤奋的同学,我要是影响到他就不好了,是吧?”魏子墨委屈巴巴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好了,就这样吧,下课!魏子墨,你现在就搬。”江涵芷没再搭理他,收拾完物品顾自离开了教室。 魏子墨苦着脸望向江涵予。江涵予深表同情道:“哥,你自求多福吧!”这难得的一声“哥”怎么听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啊。 魏子墨又望向聂文翰。聂文翰两手交叉挡在眼前:“哎,别看我,这是江老师的命令,兄弟我也无能为力啊。这样吧,为了表示我对你深厚的兄弟情谊,就冒着被冻成冰棍的危险送你去高冷同桌那儿吧。” “你们……你们……”魏子墨指着这两个“塑料”兄弟气不打一处来,“我总算深深体会到‘情比纸薄’的意味了。”说罢拎起书包就走。 聂文翰忙拖住他道:“跟你开玩笑呢。不就是中间隔着两个大组吗?就算隔着千山万水,我们也不会不管你啊!”江涵予也凑近他,压低声音道:“这都是姐……额,江老师的主意,你别拿我们撒气啊。放心好了,我们保证看着你,他要是敢对你怎么样,哼,得先问我江涵予答不答应。” “说什么呢?人家不过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古板’。再说了,这世上敢动我的人还没出生呢!”魏子墨点了点江涵予的脑门儿,“我就是感觉他太闷太冷,怕自己不被闷坏也会被冻个半死。” “谁让你做出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模样,害得我俩白担心一场。去吧去吧,天气热,正好去凉快凉快。”江涵予推了把魏子墨。 “我走了哦。”魏子墨回头朝两人挥了挥手。江涵予和聂文翰也挥挥手说:“走吧。” 魏子墨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真的走了哦。” “慢走不送。”江涵予笑道。 聂文翰则说:“子墨,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我送你过去啊?” “胡扯!” “不是,你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像极了出嫁前依依不舍告别娘家人的姑娘。要不要我充当下送亲的兄长?”聂文翰边说边笑着躲到江涵予身后。 “聂文翰!”魏子墨咬牙切齿地隔着江涵予揪住了聂文翰的衣领, “哎哎哎,你俩够了哦,幼不幼稚啊?”江涵予一边一个按住肩膀,指了指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这才让两人消停。 “好了,哥哥我走了,你俩乖乖的哦。”魏子墨一把将书包甩上肩膀,大摇大摆往蓝羽尘走去,留下二人支着脑袋目送他离开。 “啪!”魏子墨将书包重重扔上课桌,再呼的一声拖出椅子,坐下时又砰的一声撞到了桌腿。做完这一切,他抱起双臂翘起二郎腿挑衅似的望向蓝羽尘,心道:小古板啊小古板,你最好是十分、百分、千分、万分讨厌我,然后忍无可忍向老师强烈要求把我调离…… “物品要轻拿轻放,坐姿要端方文雅。”蓝羽尘静静说道。 什么?居然没生气?蓝羽尘也太能忍了吧?不行,才刚开始呢,我得继续努力。我就不信,以我魏子墨的潇洒不羁和你蓝羽尘的古板性格,我还能惹不恼你? 魏子墨冲远远关注着这边情形的江涵予和聂文翰比划了两颗小心心,正想拧开杯子喝水,忽地瞥见蓝羽尘眉头微微蹙了蹙。他……为什么又皱眉头?好像每一次我跟别人打闹、互动,他就会皱眉头,难道他最讨厌这个?哈哈,有了!蓝羽尘,我定然叫你对我万分厌烦,再也不想留我做同桌,那我就可以成功逃离啦! “噗嗤……”魏子墨想着想着不由得乐出了声。 “你,笑什么?”蓝羽尘淡声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魏子墨摸了摸鼻尖,旋即回神:我在干什么?不是要惹恼他吗?干嘛还要慌里慌张跟他解释? “噗……咳咳咳……”分心的魏子墨喝水时一不留神就被呛到了,脸憋得通红不说,还喷了一身一桌的水。 “给。”一叠纸巾递到面前。 “咳咳……谢谢……咳咳……”万分狼狈的魏子墨忙接过来胡乱擦着嘴角和衣服,下一秒便瞥到递纸巾给他的手又抽了一叠在帮他擦拭书包和桌面。 “咳咳……那个……小,额……蓝羽尘……咳咳……谢……咳咳……”魏子墨顶着一张呛红的脸说。 “别说话。”蓝羽尘看了看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不知要干嘛,须臾又放下了。 终于咳完的魏子墨趴在课桌上,将整张脸埋了起来。丢死人了!a市第一无羁少年魏子墨同学的脸面全部丢光啦!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窘迫地将自己深埋臂弯时,有一双清浅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 第5章 同桌 蓝羽尘收拾完满桌的纸巾,回头就见魏子墨鸵鸟似的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仿佛如此便可将方才的狼狈姿态尽数抹却一般。 蓝羽尘默默盯了他一会,唇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又悄悄隐退。 梦中那个时而白衣飘飘时而黑衣飒飒的少年身影再一次没来由地从眼前闪过。蓝羽尘轻轻叹了口气,随手翻开桌上的《宋词选读》看了起来。 垂眸望处,正是晏几道的《少年游·离多最是》: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蓝羽尘默念两遍,心中惆怅,抬头望向窗外澄澈无云的蓝天。这些日子,那个少年为何频频来到他梦中?为何每次都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他万千的姿态?有时,他前俯后仰,大笑不止;有时,他手托腮帮,静静发呆;有时,他奋笔疾书,满纸狂草;有时,他孤独伫立,背影落寞……他,究竟是谁? 不知为何,今日在玉兰树林前看见魏子墨一袭黑衣的背影,自己竟会莫名其妙联想到连日来的梦中身影,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去干涉他的行为。事后想想,今日的确有些冒失,这太不像一贯冷静自持的自己了……蓝羽尘摇了摇头,甩开头脑中杂乱的念头,开始专心阅读。 魏子墨趴了几分钟,一直未听见身边有动静,便微微侧了侧脑袋,瞥见同桌正双手捧书专注阅读,不由悄然打量起来。原来……这高冷小古板的侧颜竟一点也不高冷,那修长浓眉尾部略扬,羽翼般的睫毛微垂,遮住了清冷的眸光,将丹凤眼衬得愈加柔美,脸颊白皙如玉,鼻尖微翘,高挺却不失柔和,唇色淡粉,恍若花瓣柔弱至极,下颌的弧度亦是十分适宜,增之一分则太柔,减之一分则太刚。魏子墨看着看着,不由自主伸出食指在抽屉内暗自勾勒描摹,同时忍不住感叹:小古板,你认真的样子……还真好看……你前世怕是个温柔似水的美貌女子吧?此情此景,哪里像初见时那个咄咄逼人的冷冽少年? 随即,他又悄悄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心道:魏子墨啊魏子墨,你可千万别被这假象给迷惑了,像这种刚入学就揪陌生同学错处的小古板,即便是难得的温柔也只会送给雅正得不能再雅正的书卷…… 正在这时,江涵芷温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蓝羽尘同学,你带着班干部们去领取军训服装,然后按照名单上的尺码发放。” “好,江老师。”蓝羽尘放下书本,站起身来,见魏子墨兀自趴着,便屈起手指在他桌面轻叩几下。 魏子墨慢慢支起脑袋,佯装打盹刚醒,揉了揉眼睛才懒洋洋站起身来茫然地望着蓝羽尘。 “走。”蓝羽尘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去哪?”魏子墨假意问道。 “你分明知道,走吧。”蓝羽尘率先往门口走去。他有些想笑,这人满脑子到底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念头,方才分明侧着脑袋在偷看他,此刻却装作刚刚睡醒什么都不知情。 蓝羽尘说什么?说我分明知道?他……他知道我醒着?他如何知道?他发觉我抬眼偷看他了?唉,我魏子墨的面子啊,都丢到太平洋去啦!魏子墨没精打采地跟着往门外走去。 江涵予、聂文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左一右钳住魏子墨的胳膊。 “怎么样?感觉怎么样?”聂文翰凑近魏子墨的耳朵悄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聂文翰,你这问题问得也太奇怪了,真把他当新嫁娘了啊?”江涵予撇了撇嘴,继而也一脸八卦地问道,“话说,你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又是呛水又是趴桌子的,被小古板冻坏了?” “你们俩真是够了哦!让我消停一会行吗”魏子墨没好气地推开二人。这二人也不气恼,依旧牛皮糖一般粘了回去。魏子墨朝二人翻了翻白眼,便与他们搭着肩膀并排而行。 而稳步走在前头的蓝羽尘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忽地转头冷冷扫了三人一眼,直扫得魏子墨心里发寒,连头顶灼热的骄阳都变得苍白无力。 不行,我得撑着,他越讨厌我这举止,我就越要坚持,看谁耗得过谁,哼!魏子墨打定主意,便若无其事地顾自前行。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蓝羽尘似乎从鼻子里轻轻冷哼了一声。唉,不管了,要的就是他的厌烦,越厌烦越好! 另四位班委成员也赶了上来。生活委员张文杰嚷道:“哎,各路大神,你们等一等啊,服装领取单子在我这儿哎,你们抢先到达有什么用?” 魏子墨回头望着气喘吁吁的张文杰说道:“兄弟,你不行哎,得多多锻炼了。” “谁让你们个个大长腿啊,跨一步顶得上我两步,我容易吗?”张文杰不无哀怨道。 副班长陈天扬是个肤色略黑的风趣少年,此刻也笑着说:“张文杰,你得补钙。”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下张文杰与魏子墨的身高差:“妈呀,这差距得有二十厘米吧?” “陈天扬,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怎么估的?”张文杰不满地嚷嚷着。 学习委员王佳颖笑道:“哈哈哈,二十肯定没有,估计十五吧。” 张文杰比了个扎心的手势,一蹦蹦到了卫生委员王雨欣身旁:“还是跟你们走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王雨欣抿嘴一笑,偷偷瞟了一眼最前头的蓝羽尘,细声细气说道:“你啊,还是跟着班长大人最安全,那气场绝对镇得住他们四个。” “我可不敢,班长身边好像有无形的界线哎,你没看到他后背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吗?”张文杰调皮地一吐舌头。 “额……好像是有哎,不过……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了,还都是班委会的,也不算是生人吧。”王雨欣继续“怂恿”着张文杰。 王佳颖在一旁咯咯笑道:“雨欣同学,你就别指望张文杰了,还是自己过去吧。”随即大叫道:“班长大人,王雨欣让你等一等!” 一时间,走在前头的几位男生都停住脚步,齐刷刷回过头来。 第6章 幻梦 王佳颖的话语犹如一声炸雷,将前头几位男生都震得顿住脚步,齐齐回头后望。 王雨欣顿时满面红霞,气恼地捶打着王佳颖的胳膊。王佳颖拔腿就跑,她也不甘示弱,举足狂追。二人嬉笑着跑得没了影,留下几位大男生面面相觑。 魏子墨最先反应过来,笑道:“班长大人,您的小迷妹自己跑了哎。” 蓝羽尘满面寒霜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眨了眨眼睛,摸着鼻尖跟上前去。 陈天扬傻傻地补上一句:“班长快追!” 蓝羽尘忽地收住脚步,陈天扬收脚不及,直接撞了上去,忙不迭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蓝羽尘冷冷说道:“陈天扬,你很闲吗?待会多扛点。” “啊?……”陈天扬瞬间石化。 张文杰方才被他调侃,此刻见他吃瘪甚是快意,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陈天扬同学,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哦。”说罢小跑几步赶上了前头几位。 到了总务处,领取了三大袋服装。蓝羽尘指挥他们根据名单上汇总的尺码清点数量,很快处理就绪。 蓝羽尘终究并未让陈天扬一人扛一大袋,而是由六位男生两两合作,将服装抬回教室。 那么问题来了,充分见识了蓝羽尘清冷气质的几位同学,由谁与他搭档呢?陈天扬吃一堑长一智,立马拉了张文杰领走一袋。聂文翰见状,赶紧说道:“江涵予,我俩身高差不多,一起啊!”说罢拽着他去抬第二袋。 江涵予为难地看了看魏子墨,无奈道:“子墨,也只能这样咯。” 两对搭档逃也似的疾步走了,只留下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年与装束嚣张的黑衣男孩面对着孤零零的一大袋服装怔立不动。还有两位不好意思先行离去的女生在一旁局促地站着。 魏子墨摸了摸鼻尖,迟疑道:“那个……同桌,我们……” 话未说完,蓝羽尘已然抓起袋子的一角,淡声问道:“走不走?” “走,走。”魏子墨忙抓起另一角抬起袋子。 魏子墨一路走一路想,这蓝羽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说他古板吧,确实挺古板的,简直像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满脑子都是礼数、规矩、原则,可细细想来他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说他冷冽吧,的确冷得可怕,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有时又会默默地关心别人,比如给呛水的同学递上纸巾——尤其这同学不是别人,正是他眼中行为不羁的自己,比如挺身而出担任班委,帮为难的班主任解决难题…… “哎呀!”心不在焉的魏子墨没留意台阶,一脚踩了个空,身子往旁边歪去。 随着身后两名女生的惊呼,蓝羽尘闪电般甩开袋子,一个箭步侧跨一步,伸手架住了即将倒下的魏子墨。 魏子墨满面通红地挣扎起身,这半天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啊?说好的要努力逃离当他同桌的命运,可面子却一丢再丢,现在倒好,直接倒进了人家的臂弯…… “没事吧?”清冷的嗓音响起。 “没事没事。”魏子墨满不在乎地指了指自己的大红运动发带,“像我们这种运动boy摔一下也没什么大碍。”他得捡回点面子啊。 蓝羽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反问道:“是吗?”随即命令道:“脱鞋!” “干嘛?” “检查。” “真没事。”主要是——丢不起这个人哪! 蓝羽尘却紧盯着他道:“是等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那个……我自己来……”唉,真是败给他了!魏子墨只得坐下,慢慢吞吞除去左脚的鞋袜。 少年爱穿运动鞋,脚面极少接受日晒,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那隐隐的青筋更衬得脚背莹白剔透。说也奇怪,常人的脚长一般与身高密切相关,而身高一米八的魏子墨脚却比同等身高的人小巧得多,目测也就四十码吧。 蓝羽尘心口莫名被撞了一下,旋即稳住心神,蹲下身子,在脚踝处按了一圈,感觉的确没有大碍,松了一口气。 正庆幸时,忽听王雨欣细细的嗓音响起:“佳颖,你脸红什么啊?” “我哪有?不过是天太热而已。”王佳颖驳道。 蓝羽尘站起身来,高高的身躯挡住了女生的视线,冷冷说道:“穿上。” “哦。”刚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魏子墨瞬间察觉蓝羽尘又恢复了冷冽的模样,便嘟着嘴套着袜子。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变脸好快! 穿好鞋袜的魏子墨伸手去抓袋子的一角,却听蓝羽尘说道:“搭把手,将袋子托上我肩膀。” “啊?蓝羽尘,你要独自扛走吗?”魏子墨惊问,“这袋子……”看着似乎不是很干净的样子哎,再说,蓝羽尘怎么看怎么像是有洁癖的…… “无事。” 魏子墨听着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只得默默照办。 于是,他们回到教室时,高一(1)班的同学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身着洁白衬衣的高冷班长独自扛着一只与他的形象格格不入的大袋子从容不迫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一身运动装束却空着双手优哉游哉的魏子墨和两名柔弱女生。 “兄弟,这什么情况啊?”聂文翰掩嘴悄声问向江涵予。 “你问我,我问谁?”江涵予闷声答道。 “那是你哥哎,自然你最了解。” “他从小到大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从不按套路出牌。而且,他还有个特殊的本事……”江涵予支起脑袋望着进来的几人,悠悠说道。 “什么本事?” “他能把周围的人全都哄得团团转,上自垂垂老者,下至黄口小儿,没有他搞不定的。” “哇!”聂文翰也支起脑袋看向讲台,“我敢肯定,你哥不是神仙转世也是什么精怪出身。” “胡说什么呢?”江涵予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 这个年纪的孩子熟络得极快,只半天时间,大家便如老朋友般嘻嘻哈哈笑闹起来。每人领了两套服装后,就三五成群走向宿舍。 经历了“台阶事件”的魏子墨也不好意思扔下蓝羽尘一人,便叫上他与江涵予、聂文翰一同回宿舍。 依旧是蓝羽尘清清冷冷走在前头,江涵予、聂文翰拥着魏子墨走在后面,气氛却莫名地有些不同了。谁也说不出哪里不同,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于是,谁也不开口说话,难得的宁静氛围笼罩着四人。 默默穿过葱葱茏茏的玉兰树林,任细碎的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打在衣衫上,斑斑驳驳,零零碎碎,一如蓝羽尘此刻的心情。连日来,那些纷纷乱乱的梦境就如这斑驳零碎的阳光一般,在心底交替呈现,周而复始,一刻也不曾放过他。而这一刻,脑海中又多了身后那人明媚灿烂的笑颜和几可盈盈一握的莹白脚掌。不知为何,他竟会将这些与自己的梦境联系起来。而那时不时手摸鼻尖的小动作,梦里似乎也见过多次…… 梦境与现实交替出现,那么此刻,究竟是幻是真?蓝羽尘穿行在婆娑树影之中,脚步极轻,生怕踩碎了那些轻盈的梦影。后面三人不明所以,却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第7章 姐弟 男生宿舍楼附近是教工宿舍。魏子墨等人刚走出玉兰树林便遇见了江涵芷。 “江老师好!”蓝羽尘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其他几人则笑着唤了一声。 “你们好!蓝羽尘你不用这么中规中矩,累人。”江涵芷微笑道。她从未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如此温文尔雅、沉稳持重的,这孩子的家里应该是个书香世家吧? “就是就是,同桌你不要一天到晚彬彬有礼的,我看着都累。”魏子墨来了劲,一手搭上蓝羽尘的肩膀调侃着,随后又在他冰冷的目光中讪讪收回了爪子。 江涵芷斜了魏子墨一眼说道:“魏子墨,你多向人家学着点,别整天没个正形。” “遵命!”魏子墨啪的立正敬礼。 江涵芷又说:“魏子墨,江涵予,你俩跟我来一趟。” “啊?江老师,我好像没做错什么事吧?”江涵予挠了挠后脑勺, “我也没有哎。”魏子墨也嘻嘻笑道。 “哪那么多废话?走!”江涵芷冲蓝羽尘和聂文翰笑了笑,转身走了。 “哎,聂文翰,你先帮我把衣服拿宿舍去,212,谢了!”魏子墨将两套衣服往聂文翰手上一扔,紧走几步跟上江涵芷。 “顺便帮我也拿一下哦,212,谢!”江涵予也将衣服一甩,留下可怜的聂文翰抱着一大堆衣服怔愣当地。 蓝羽尘完全没注意到聂文翰窘迫的模样,此刻他的脑子里不断盘旋的是魏子墨报的宿舍号——212,212,212……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恰巧有个少年像极了他梦中的身影,恰巧那个少年成了他的同桌,恰巧他们又成了室友…… 他今天一大早就到校,去宿舍放置行李时其余几人还未到。他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便离开了,也未留意其他床位标注的名字,没成想当时未到的室友中还有魏子墨,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天意? 再次回到212,望着与他相邻的下铺端端正正贴着“魏子墨”三个字,蓝羽尘又如回到了梦境。食指轻轻摩挲那个谜一样的名字,他又开始恍惚,梦里那个顽皮跳脱的身影重叠上了魏子墨明媚的欢颜,那个偏头沉思的身影重叠上了魏子墨嘟着嘴抚摸鼻尖的小表情…… “班长,那个,我放一下子墨的衣服……”聂文翰本不想打扰蓝羽尘,可人家定定地杵在魏子墨床位前好几分钟了,他又不想冒着被“冻坏”的风险靠人太近,只得出言提醒。 蓝羽尘回过神来,默默走到洗漱间,将自己的服装泡进了水池。略一沉吟,又回身拿了魏子墨的衣服也泡进了水池,完全无视聂文翰目瞪口呆的模样。那个随随便便的家伙一定懒得将新衣服洗了再穿,还是直接帮他洗了吧。 “那个……班长,这是子墨的……”聂文翰迟疑着提醒。 “知道。他脚崴到了。”蓝羽尘反应奇快地找到了理由,并且十分严肃地说与聂文翰。 脚崴到了,又不是手扭伤了……再说也看不出他脚崴得怎么样了啊……聂文翰悄悄掐了一下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的,这个气质清高的班长大人在帮他洒脱不羁的新同桌洗衣服…… 教工宿舍内,魏子墨和江涵予二人正一左一右圈着江涵芷的胳膊。 “姐,你以后少在同学面前单独把我们叫来,这才第一天呢,我就快装不下去了。”江涵予歪着脑袋说。 “是啊,姐,你下次发个微信就行。”魏子墨说。 “微信?你还想着玩手机啊?忘了刚才说的入学注意事项了吗?”江涵芷柳眉微竖。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亲爱的江老师,您就当没听到吧,行吗?正式上课后我每周日晚上交手机,周末取回,绝不私藏。”魏子墨慌忙合掌求饶。 江涵芷轻轻扯了下两个弟弟的耳垂,告诫道:“墨墨,小予,你们俩啊,要严格遵守制度,知道吗?不然我可不留情面哦。” “知道啦,姐,我发誓,绝不给你添麻烦!”魏子墨竖起三指作发誓状。 “我也是,我也是!”江涵予也竖起三指。 “还有啊,你们俩多向蓝羽尘学习,看人家心多静,哪像你们,一天到晚笑闹不断。”江涵芷又点了点两个弟弟的脑门儿。 “小古板嘛,心自然静。”魏子墨嘟囔着,一想到蓝羽尘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就莫名地想要笑。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向他学习就是了。那个,姐,我们可以走了吗?”不知蓝羽尘住哪间宿舍,同一班级的,应该就在旁边。待会跑去串串门,嘿嘿,看看小古板的床铺整洁得有多过分…… “急什么?带上水果。”江涵芷往塑料袋里装了两大盒切好的西瓜和哈密瓜。 “姐,有枇杷吗?”魏子墨嘻嘻笑问。 “你几岁啊?这个季节哪来的枇杷?”江涵芷点着他的鼻尖说,“三岁没错了。” “哈哈,走了走了,三岁的墨墨走了!”魏子墨拎起袋子一蹦一跳地去开门。 江涵予一脸嫌弃地说:“魏子墨,你最好离我远点。” “为啥?” “我怕丢人。” “江涵予,我偏要粘着你,牢牢地粘着你,好兄弟丢人也要一起丢……” 江涵芷听着兄弟俩的声音越来越远,笑着摇了摇头。她姑姑的这个儿子啊,简直是个人精,从小顽皮捣蛋无所不能。住乡下那段时间,他两三岁就敢钻到鸡窝里,愣是抓了只几乎比他还大个的老母鸡,拎到厨房央求外婆炖了吃;再长大些,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虾更是家常便饭,常常令一家人满村子到处找……偏偏他又不是单纯的顽劣,乖巧起来啊,就像只柔顺的小兔子,简直可以融化所有人的心,因此尽管他总是上蹿下跳,却能博得一家人的欢心。 小予呢,比墨墨小了三个月,总是跟在他哥身后到处玩闹,但相对而言稍微谨慎一点,常常提醒着他哥,却又常常被他哥带着跑。作为比他们大八岁的姐姐,江涵芷对他们是又怜又爱又无奈。如今,自己刚参加工作便担任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还真是一场挑战呢。 第8章 湿影 魏子墨到了宿舍楼二楼,便开始一间一间留意宿舍门内的情形。怪了,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小古板那白衣身影,他到底住哪儿呢? “魏子墨,你看什么呢?212还没到呢。” “我找人。” “找谁啊?” “找……哎,不找了,走吧。”魏子墨才不会告诉江涵予他在找小古板呢。 他蹦跶着一下子就冲进212,然后妥妥地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刚才遍寻不见的白衣身影正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小……蓝羽尘……”魏子墨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蓝羽尘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操场以外禁止疾行。” “啊?有这条校规吗?”魏子墨摸着鼻尖转身问江涵予。 “好像没有。” “基本礼数,何须校规?”蓝羽尘淡声道。 “哎,等等,我还没问呢,蓝羽尘同学,你也住……212?” “嗯。” “啊?……”天哪,今后要天天被这小古板管束着了。 “怎么?”蓝羽尘挑了挑眉。 “啊没什么……那个,很高兴与你成为室友,请你吃水果。”魏子墨忙换上一副笑颜,递上了手中的袋子。 “兄弟,还有我呢,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到吗?”聂文翰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忍不住委委屈屈发了声。 “啊,文翰,你也住这啊,巧了!来来来,一起吃水果。”魏子墨打开盒子,将小叉子分给大家,四人围坐一桌品尝起来。 “文翰,我衣服呢?”魏子瞥了一眼床铺,问道。 “喏,那儿。”聂文翰朝晾衣杆努了努嘴。 “你帮我洗了呀,太贤惠了!来,吃块哈密瓜。”魏子墨嘴里含着西瓜,一边含含糊糊说着,一边叉起一块哈密瓜送到聂文瀚嘴旁,丝毫没注意蓝羽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聂文瀚毫不客气地张口咬下,嚼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你有手有脚,我干嘛帮你洗衣服?” “什么?那……那……那……”魏子墨惊疑的目光在聂文翰和蓝羽尘之间逡巡着。 “班长大人说你脚崴到了,就帮你洗了。” 聂文翰轻描淡写的声音在魏子墨听来却犹如炸雷。这半天他丢脸丢得还不够吗?蓝羽尘啊蓝羽尘,你要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啊? “咳咳……咳咳……”一不留神半块西瓜在喉头卡了一下,魏子墨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涵予刚想抬手帮他顺气,却有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更为迅速地搭上魏子墨的背,轻轻拍了起来。 好不容易咳完的魏子墨拨开蓝羽尘的手冲进了洗漱间。不行,得洗个脸冷静一下,我魏子墨攒了十六年的面子这半天都快丢光啦!蓝羽尘啊蓝羽尘,你是上天派来整我的吗? 他拧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大力拍着脸颊,全然不顾四溅的水花打湿了头发和衣衫。过了好半晌,他才关上水,对着镜子愣愣地发呆,发梢、眉头、睫毛、鼻尖、下颌……到处在滴水,上衣也湿了一大片,这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咚咚咚,蛮横的敲门声伴随着江涵予急促的问话冲击着耳朵:“魏子墨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不出来?” 被吓了一大跳的魏子墨没好气地吼道:“我洗个脸,你嚷什么?催命啊!” “洗脸你为什么锁门?” “没有为什么,我愿意!”魏子墨扯下毛巾,胡乱抹着脸上的水珠。 “叫你吃饭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懒得管你!”江涵予拉了把聂文翰说,“聂文翰,蓝羽尘,走,我们先去。” 聂文翰回头看了看蓝羽尘,又看了看紧闭的洗漱间,面露难色。 “你们先去吧,我等等他。”蓝羽尘轻声说。 “也好。”聂文翰便与江涵予一道走了。 蓝羽尘静默一会,抬手轻叩洗漱间的门。 “还敲!不是说不管我……”魏子墨一把拉开门,半句话没说完便改了口,“蓝羽尘啊,我说江涵予敲门怎么忽然这么温柔了呢。” 蓝羽尘脑袋轰的一声,直愣愣盯着他不说话。此时,他头发依旧半湿,发梢凌乱地翘着;耳边一滴水珠将落未落,晶莹剔透,挂在耳垂,犹若坠饰;刚洗过的脸颊尚且迷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清爽,白皙……楚楚可怜。是的,蓝羽尘想到的词就是“楚楚可怜”。 “蓝湛,抹额!把你的抹额给我。”有个清亮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顿了一顿又加了声,“快!”尾音拖了个婉转的长腔…… “原来,你长这样……”蓝羽尘喃喃低语。这个湿哒哒的身影入梦多次,身着洁白衣袍,手执乌鞘宝剑,发丝淌水,身形单薄,却从未看清过面貌,原来,你长这样……剑眉浓密,睫毛如羽,目若灿星,鼻梁英挺,脸庞瘦削有型,薄唇俏而不娇…… “喂……那个,蓝羽尘同学,你……怎么了?”魏子墨抬手在蓝羽尘眼前晃了晃。这人定定地盯着自己老半天了,瘆得慌。 蓝羽尘扶额垂眸,唉,又将梦境与现实重叠了。可梦中少年呼唤“蓝湛”的声音怎么与魏子墨如此相像呢?是自己的错觉还是…… 他定了定神,再次抬头已然恢复清冷的神色,瞥了眼魏子墨,说道:“发带湿了,拿掉;衣服,也换一身。” 语气不容置疑,魏子墨不由自主乖乖照做。他拽下发带扔在一旁,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一件白色t恤。正要除去湿乎乎的上衣,却见蓝羽尘指了指洗漱间,说:“进去换。” “不是吧?蓝羽尘,都是男的,怕什么。我以前从不管这些。”魏子墨撇了撇嘴说。 蓝羽尘皱起眉头:“以前,从不管?” “对啊!这不是男生宿舍吗?又没女生进来,怕什么。”魏子墨见蓝羽尘的脸色愈加难看,逗他道,“你别告诉我你从没在别人面前换过衣服,哈哈哈……” “魏子墨!”蓝羽尘一脸黑线,咬牙切齿唤了他一声。 魏子墨慌忙跑进洗漱间,一边关门一边说:“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我在里边换。”唉,果然是小古板! 蓝羽尘重重叹了口气,这些天心绪很乱,乱到自己莫名其妙对一个新同学在意得过了度,得静心理理连日的梦境和思绪了…… 第9章 画影 用过午餐,蓝羽尘说了句“有事先走”便离开了,其余三人回宿舍午休。 “哎呦累死我了!”魏子墨直挺挺躺下。这半天过得太精彩,他的小心脏啊,忽快忽慢地乱了节奏,的确有些受不了。不经意看了看旁边床铺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魏子墨翻了个身,抱着自己卷成一团的被子闭上眼。“睡吧,睡吧,我要开花。”魏子墨笑着在心里默念几遍就入了眠。 云水中学的宿舍是四人间,一侧是两组上下铺,另一侧是一排组合型书桌,带简易书柜。为给学生留足个人学习空间,书桌分为四个单元,以板壁隔开。 魏子墨和蓝羽尘分到的是下铺,江涵予和聂文翰则分别在他们的上铺。江涵予倒没什么,反正他与魏子墨从小到大闹惯了,动静大点也无所谓。聂文翰就惨了,他的下铺可是一丝不苟、冰冷极致的班长大人哎。 “幸好蓝羽尘没回来午休,让我先适应适应住他上铺的感觉……”聂文翰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兄弟,你觉得我这动作幅度会吵到他吗?” 江涵予笑道:“不好意思,兄弟,我跟子墨在一块从不用考虑这些,所以没法给你做参考。” “唉……”聂文翰蹙眉叹了口气,唤道,“子墨,喂,子墨!隔壁楼下的,睡着了?” “八成是睡着了。”江涵予眨了眨眼,“他可是我们家的超级睡神。” 这超级睡神果真名副其实,一觉就睡到了黄昏时分。 懒洋洋地舒展完四肢,魏子墨抓过手机看了下时间,呀,四点了!他偏头看了看隔壁床,空的!再看书桌,还是空的!小古板怎么还没回来? “江—涵—予!”魏子墨一字一顿叫道。 “干嘛?”盘腿坐在上铺玩游戏的江涵予不耐烦地回了句。 “凶什么凶?”魏子墨撇了撇嘴,“蓝羽尘回来过吗?” “没有。你找他有事?” “我……”魏子墨哑口无言。是啊,我找他干嘛?好像真没什么事要找他,但又莫名其妙地想要寻思点什么事来找他,我脑子坏掉了吧…… 魏子墨在宿舍内双手枕着脑袋,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胡思乱想之时,蓝羽尘正在自家房间里专注地修改画像。 那画像是他前几日根据梦境所绘,只是由于梦中容貌不清,脸部只画了五官的轮廓,并未细描。今日见到魏子墨,他莫名地感觉梦中之人就该是魏子墨的样子。 “必定是他!”他一向沉稳持重,今日却难以抑制一直在心底重复的念头,于是用完午餐就匆忙回了家。他要描摹魏子墨的模样,要一笔一笔将他留在画纸上,留在他的梦境中…… 蓝羽尘已然静坐了一下午,书桌上是一叠画纸和一本厚厚的黑皮日记本。 虽说这个时代已很少有人写日记了,大多是在网络发布简单的图文来记录心情,但蓝羽尘从学会写字开始便坚持记日记。这本日记是他年初开始记的,里面一页页、一篇篇都是他扑朔迷离的梦境以及他的感受。如今半年已过,这日记本竟也用去了半本。 蓝羽尘一面回味着魏子墨的音容笑貌,一面回忆着睡梦中的情形。画笔描摹着梦中少年的眉眼,心底反复追问着一个问题:“魏婴,真的是你吗?” 他记得,自己在梦里将那人唤作“魏婴”,与魏子墨同姓,这难道又是巧合吗?绝无可能。这一天,他已在魏子墨身上发现太多的巧合。一个两个巧合是碰巧,那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呢?蓝羽尘已无法将之归为巧合,他觉得,那就是必然,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指引他寻找一个人,一个与他失散了不知几生几世的人…… 画笔仍在一点一点牵动着念想。一笔落下,勾勒着前世的故事;一笔划过,描摹着今生的遇见;一笔怅惘,问询着过往的种种;一笔期盼,追逐着明日的消息…… 夕阳斜斜地透过窗纱投来探询的眸光,将那一抹光晕打在画板之上,恍如画中人绽放着前世的光华悠然驻足,蓦然回首,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一对眸子氤氲水雾,一双薄唇粉若桃花,几缕散发楚楚沾水,一身气质清纯无邪…… 笃笃,房门被轻柔地叩响。蓝羽尘从画板上缓缓挪开视线,转头看见他哥在门外长身玉立,含笑望他。 “羽尘,怎么回来了?”大哥蓝羽曦温言问道。 “哥,我回来拿点东西,顺便改了改画。” “哦?顺便?”蓝羽曦慢慢踱进门来,“确定不是回来改画,顺便拿点东西?” 被戳中心思的蓝羽尘垂首不语。 “好了,不逗你了,让哥看看你的画。”蓝羽曦踱至画前,忽地怔住,这眉眼,好生俊俏;这神情,好教人怜惜;这眸光,又好似藏着许多故事…… 蓝羽曦兀自手托下颌沉吟着,蓝羽尘却取下夹子将画收了起来。 蓝羽曦牵了牵唇角,心道:羽尘啊羽尘,哥哥就看看你的画,你怎么还难为情了呢?瞧这耳根都红了。 “羽尘,既然回来了,陪哥吃了晚饭再去学校吧?”蓝羽曦经营着一家主题度假村,平时难得有空在家;他们的父亲是大学教授,醉心学问,常住宿舍,很少归家;母亲,唉……因此,他弟弟比同龄的孩子早熟,自理能力极强,也颇有主见。少年老成,说起来还是有些心酸,于是蓝羽曦总会想方设法疼惜这个看起来十分成熟的弟弟。 “这……”蓝羽尘有些为难。他中午只说有事便匆匆离开了,室友们并不知道他要离开这么久,会不会问起呢?其实他想的“室友们”,主要是那个被他挪上了画纸的可爱少年…… “怎么?怕来不及吗?晚饭已经做好。”蓝羽曦笑道。 “哥,你怎么……” “我啊,早就回来了,看你在房里写写画画,十分专心,便未打扰。” “哦……”蓝羽尘的耳垂又开始泛红。难怪哥哥说他是专程回来改画顺便拿东西。他这哥哥啊,对什么事都洞若观火,偏偏又如此温柔和煦,教人不知不觉被看穿了心思还无从气恼呢。 第10章 隐忍 傍晚五点半左右,夕阳的余晖晕染着云水中学的宽敞校门和两旁热烈绽放的各色木槿。一辆白色奥迪悄然而至,又悄悄离开。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少年背着浅灰色双肩书包步入校园。他神色清冷,眸光肃然,步态优雅,在众多嬉笑打闹稚气未脱的高一新生中显得那么独特,恍若一道行走的风景,很快便吸引了多道艳羡的目光。而他目不斜视,只管朝着玉兰树林那一边的宿舍楼走去,那里,有他牵念的人。 蓝羽尘的步履是如此从容,神情是如此闲适,可天知道他内心有多迫切,迫切得想要一步穿越树林,站到那个人面前。不过,站到他面前又如何呢?告诉他自己神奇的梦境吗?告诉他与自己的梦中人有多相似吗?告诉他就是自己寻觅了生生世世的人吗?…… 那将会是多么不可收拾的场面,他会当我疯了吧?他会用怎样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待于我呢?他会从此回避我、远离我吧?……蓝羽尘不敢再想。 家里出来前,他的确是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212,所以一向自立的他才答应了哥哥送他返校的提议。可打开车门,脚落在校门口的那一刻,他却踌躇了。他不确定究竟如何与魏子墨相处,才不至于将二人的关系陷入尴尬的境地。他既迫切又犹疑,既渴望又徘徊,于是,步履才轻轻悄悄,似乎稍一用力便会不小心踩碎了他的梦影…… 道路再长总有终点,十分钟后,蓝羽尘站在了这一趟的终点——212室前。 宿舍内悄无声息,门却虚掩着。他轻轻推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一个身影忽地蹿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惊喜的呼唤:“蓝羽尘,你回来啦?” “你……在等我?”蓝羽尘蓦地驻足,堪堪收住即将相撞的身体,内心却风起云涌难以平息。 “是啊!”魏子墨答得理所当然,“也不知你一下午跑哪去了,宿舍里四个人,总得有一个等你一起用晚餐吧,不然你多孤单。” “你还没用晚餐?”蓝羽尘的心倏地被一个极细小极尖锐的东西刺中,生生地疼着。 “对啊,难道你……吃了?”魏子墨抓起校园卡说,“那我……” “没,我也没吃。”蓝羽尘慌忙打断他的话语,“走吧,一起去。” 不忍看到面前这人一丝丝的失望神情,蓝羽尘生平第一次违背了严苛父亲定下的规矩——不可诳语。不仅如此,他还一改自己饮食有度的习惯,在魏子墨的灼灼目光之下吃完了一整盘的食物。 “蓝羽尘,怎么样?我就说食堂的酸辣藕片和辣子鸡块好吃吧?这可是我悄悄通过学长打探而来的哦。”魏子墨得意洋洋地笑道,满脸写着“夸我,快夸我啊”。 “嗯,好吃。”尽管从口舌到肠胃一路都火辣辣地灼烧着,蓝羽尘还是面不改色地回应着魏子墨。可怜这副被江南的清淡菜系娇养了十几年的肠胃啊,今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麻辣刺激狭路相逢,且毫无退路。偏偏它的主人还如此不以为意,仿佛这些都不长在他躯体之内似的。 这一日是新生报到,无须参加晚自习。魏子墨在宿舍待了一下午,正需要好好活动活动,饭后稍事休息便找了几位同学打篮球。 “蓝羽尘,打球吗?”魏子墨单手托着篮球随口问道,旋即又说,“算了,瞧你这清清爽爽的模样,也不像是打球的。我走了。”说罢一阵风似的跑得没了影,徒留一个欲言又止的蓝羽尘怔愣当地。 他想说的是——等我换身衣服……唉,这风风火火的少年啊,与梦里那个咋咋呼呼的魏婴如出一辙。不,他就是魏婴,是自己趟过遥遥前世一路寻觅之人…… 蓝羽尘从书包中取出日记本,信手翻开的那一页记录着半月前一个黑暗的梦境:那晚,他看到的不是恣意欢笑的少年,而是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那身影黑袍飒飒,红绳猎猎,悲壮至极,绝望至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那身影脚旁即是万丈深渊。 “魏婴,回来……”梦里,他想拼命呼唤,咽喉却似被扼住,全然无法发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身影如同一只黑色的纸鸢,轻飘飘地飞舞在天地之间,而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静坐良久,尖锐的刺痛阵阵蔓延,而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要严重,居然蔓延到了肠胃。蓝羽尘捂着腹部弓起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颗颗滚落。他醒悟过来,是晚餐惹的祸!饮食过量加麻辣刺激导致的急性肠胃炎。 正要强撑着去医务室配药,魏子墨他们三人却说说笑笑回来了。蓝羽尘立马收起痛苦的神色,飞速抓过一本书摊开,盖住了底下的日记本。不能让魏子墨知晓,不能让他内疚,不能…… “嗨,班长大人又在看书哪!”魏子墨嘻嘻笑着蹦到蓝羽尘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嗯。”蓝羽尘强忍疼痛,平静地答道。 “我瞧瞧,看的什么书啊?”魏子墨越过他肩头将手伸向书本。 蓝羽尘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这书若被拿开,底下的日记必将展露无遗……他下意识按住书本,沉声说道:“《宋词选读》。” “好嘛好嘛,知道啦,手没洗,不能碰书。”魏子墨讪讪地收回“爪子”摸了摸鼻尖,随即扫向书页,念道,“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又是《少年游》,又是忧伤弥漫的字句,小古板怎么总爱看这些?魏子墨今晚篮球打得开心,回来本想逗逗蓝羽尘,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了。“那个……我洗澡去了。哎哎哎,江涵予你别跟我抢!”魏子墨两步跨到洗漱间门前,把江涵予挤了开去。 “魏子墨,你又发什么疯啊?”江涵予无奈地退了回来。 蓝羽尘依旧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按着书页,眸光望向方才魏子墨所读的柳永的《少年游》。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何处是前期…… 第11章 良药 魏子墨一身清爽走出洗漱间,见蓝羽尘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书桌前,便又靠了过去。他实在是很好奇,这个气质清冷、超凡脱俗的少年,说话、做事刻板守礼,文质彬彬,恍若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身上似有种神秘感。 “哎,蓝羽尘,你很热吗?都出汗了,空调温度不够低吧?”魏子墨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又按着遥控器将空调温度降低了三度。 “同桌,我对你好吧?”他趴在书桌上望着蓝羽尘咧嘴笑着,笑得没心没肺。 “嗯。”蓝羽尘从书上挪开视线,一直望向魏子墨的眼睛里。这一对清澈纯净的眸子,这一脸灿烂明媚的笑容,还有这沐浴露的淡淡芬芳,可以帮他缓释疼痛。一如前世,魏婴的爽朗热情,魏婴的笑逐颜开,于他而言,是最好的良药。 魏子墨笑着笑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怪怪的。于是笑容渐渐有些尴尬,尴尬得化成了讪笑。 时间犹如静止一般。一米开外正结束一局游戏的聂文翰蓦然抬头,忽觉背上一麻,这……这什么情况?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他默默走到衣柜前翻找衣物,心里一遍遍催促着江涵予快些再快些洗完出来。 嗒,嗒,两滴水珠落在书页上,打破了静默的氛围。 “啊,同桌,对不起。”魏子墨抬手擦去书上的水渍。 “去把头发吹干。”蓝羽尘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啊,把你的宝贝书弄湿了,下次不会了。”魏子墨慌忙起身去找吹风机。 蓝羽尘深深看了看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又垂眸不语。怕你受凉,怕你感冒,如此而已…… 睡了一下午的后遗症就是,魏子墨同学妥妥地失眠了。他双手枕着脑袋仰望苍天,不,仰望床板,回顾着开学第一天的经历。这一天简直太神奇了,他的心情就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无法掌控。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从见到蓝羽尘第一面至现在,自己对他的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太不可思议了!思来想去,究竟为何,不得而知。最后,魏子墨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天生热忱,一向关爱他人。“对,就是这样,团结同学,友好待人,这可是我魏子墨做人的原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夜很静,黑暗中忽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好像是从蓝羽尘那边传来的。魏子墨偏过头去,隐约看见蓝羽尘蜷成一团,似乎还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怎么了?魏子墨试着轻轻唤了几声:“蓝羽尘,蓝羽尘……”得到的回应是蓝羽尘咬着牙齿发出的虚弱声响。 魏子墨腾地坐起,一骨碌下了地。“蓝羽尘,你怎么了?”他附到蓝羽尘耳畔问道。 “嘶……疼……”唉,既已被发现,那便无须隐瞒了。 “哪儿疼?”魏子墨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这才看清蓝羽尘满头虚汗。所以,之前他出汗并非因为热,而是……魏子墨握拳垂了两下额头,自己那时竟然还将空调降了三度,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不过蓝羽尘也真是的,身体不舒服干嘛还忍着不说啊? 蓝羽尘艰难地说:“腹部,应该是肠胃炎。” “肠胃炎?你晚餐吃的什么啊?啊不对,你吃的跟我是一样的啊。”魏子墨摸着鼻尖揣度着,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你……不吃辣?” 其实,那麻辣的味道虽然的确很刺激蓝羽尘的肠胃,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家已经跟他哥一起吃完了三菜一汤外加一碗米饭,到校后不忍看魏子墨失望,又顺从地接受了他力荐的酸辣藕片和辣子鸡块,还有那一份理所当然的米饭……可是这些,他都不打算告知魏子墨,看他那神情,光是知道自己不会吃辣就愧疚难当了,自己又怎会让他知道别的? “你等我一会儿。”魏子墨轻手轻脚地打开柜子取出一只药箱,捧到蓝羽尘面前,借着手电的光翻找起来。 “蓝羽尘你看看……”魏子墨想让蓝羽尘看看有没有能救急的药品,可抬眼见他紧咬下唇便收住了话头。这个小古板一定是疼得无以复加才会让人看出痛苦的表情,否则定是如之前那样装作云淡风轻。唉,肚子痛你忍什么呀?真教人难以理解。 找到了!魏子墨哗啦哗啦一阵翻找,终于看到一盒肠炎宁。这个应该有点用。他扶起蓝羽尘,将口服液递至他嘴边:“来,把这个喝下去。” “是……什么?” “肠炎宁。哎你别管了,先缓解一下吧,明早再去医务室看看。”魏子墨催促道。 蓝羽尘不再言语,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药液。既是魏婴给的,那就喝呗!梦里,魏婴也常捣鼓各种吃的喝的给他,他也总是来者不拒。至于味道如何,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但那人满足的笑容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许是对药物的心理期待作用,又许是背后那紧实的手臂令人莫名地安心,蓝羽尘感觉疼痛没有先前那么剧烈了。他看了看面前的药箱,轻声问:“你上学带这么多药?” “嗯,我妈说我是个小麻烦,太好动了,一不小心就让自己受了伤,于是就给我备了各种应急药物。” “你妈妈……真好……”蓝羽尘呢喃一般说着。 “谁的妈妈都一样好,你妈妈一定也是。”魏子墨低头轻轻收拾着药箱,丝毫没有注意蓝羽尘失落的神情。 “你们……在干嘛……”江涵予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嘟囔了一句。 “没事,没事,好好睡吧,睡吧……”魏子墨轻柔哄道。 蓝羽尘心尖忽地被什么扯了一把似的。梦境之中,他曾无数次这般轻柔地哄魏婴入眠,可这一刻,魏婴却把那般温柔给了别人…… “怎么了?还是很疼吗?”魏子墨发觉他脸色愈加难看,慌忙询问。 “嗯。”其实没那么疼了,可不知为何,那般能忍的蓝羽尘此刻却不想忍了。 “我给你揉揉。”魏子墨把药箱放到一旁,将手掌按上了蓝羽尘的腹部。 “别……”蓝羽尘还未来得及阻止,那掌心的炽热已然隔着睡衣传递而来。“蓝湛,我给你揉揉。”梦里面,魏婴也曾这样说过的,而那时的场景却甚是微妙,所以此刻,他有些猝不及防。 “没事,我肚子不舒服时,我妈都是这么给我揉的。正所谓‘久病成医’,相信我吧,保管有用。”魏子墨一边劝慰一边手法娴熟地揉着。 “久病成医?” “是啊,你不知道,我是个小麻烦,也是个小吃货,经常吃坏肚子呢。”魏子墨凑到他耳旁压低嗓音说道。 小麻烦,小吃货……蓝羽尘有些想笑,可耳朵被魏子墨的气息喷得酥酥痒痒的,腹部也被火热的手掌轻轻摩挲,一种奇异的感觉正悄然爬上心头,让他怎么也笑不出了…… 魏子墨的药物有没有作用不得而知,他按揉的手法是否正确也无从知晓,但蓝羽尘的疼痛确乎是缓解了许多,只是不知是药力作用还是按揉加持的效果,抑或是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原因…… 而这位医治好了同桌的魏子墨同学,却在此过程中哈欠连天,后来终于支撑不住,歪在某人肩头眯上了眼。 柔软的发丝轻轻蹭着颈部,清浅的呼吸近不过寸许,蓝羽尘第一次觉得,现实与梦境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他无法分清,倚靠着自己的温热之源,究竟是梦里的魏婴还是现实中的魏子墨。 蓝羽尘一动不动,静默良久,待感觉他睡得踏实了,才偏头在他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人轻轻放下,盖好被子,自己悄无声息地换到了旁边的铺位。 夜深人静,月朗风清,犹谁记,斯人难寐…… 第12章 卡点 翌日清晨,江涵予和聂文翰下了梯子,眼前的景象着实令他们大跌眼镜:魏子墨抱着蓝羽尘的枕头在他铺位上睡得正酣,而蓝羽尘则正慢条斯理地叠着魏子墨的被子。这两人……什么情况啊? “嗨,早!”“早啊,班长大人。”江聂二人笑着向蓝羽尘打招呼,眼神却不由自主瞟向酣睡中的魏子墨。 “早。”蓝羽尘一脸平静,语气依旧清冷如昔,不见一丝异样。 江涵予率先进了洗漱间,留下聂文翰与蓝羽尘相顾无言。 “那个……”聂文翰凝了一会终于开了口,他本想问他们为何半夜换铺,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又改了口,“要叫醒他吗?”可这话一出口自己还是感觉十分不对劲,是否要叫醒魏子墨,为什么要问蓝羽尘啊? “再过会。”蓝羽尘倒是答得理所当然。 “哦。”聂文翰讪讪地挤到江涵予身边去洗漱,招来了一记大白眼。 “聂文翰,你就不能再等会儿吗?我马上就好,也不差这半分钟啊。”江涵予一边拧着毛巾一边嫌弃地说。 “兄弟,兄弟,你不知道,我的小心脏啊,柔弱得很,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呀。”聂文翰嘻嘻笑道。 “什么毛病?大清早胡言乱语,没睡醒吧?”江涵予挂上毛巾往外走,“喏,给你让位。” “谢了,兄弟。”聂文翰冲着江涵予的背影抱了抱拳,心道:谢了,兄弟,外面那诡异的一切就由你一力承受吧。 待聂文翰洗漱完走出去,却发现场面并未如他想象的那么尴尬,那三人一个甜睡,一个看书,一个刷手机,各自相安无事,气氛无比融洽。好吧,有问题的一定是我。聂文翰丧气地收拾起衣物。 眼见蓝羽尘进了洗漱间关了门,聂文翰忙凑到江涵予耳边问:“你……不叫醒子墨吗?军训第一天,可别迟到了。” 江涵予撇了撇嘴:“他啊,起床气重得很,我可不叫,怕被他吃了。要不你叫?” 聂文翰慌忙摆手道:“别别别,他是你哥你都不敢叫,我就算了吧。还是等威严的班长大人来叫吧。” 二人收拾停当,便坐等观看他们仪态端方的班长大人如何抵御超级睡神魏子墨同学的起床气。 “魏……子墨,该起了。”蓝羽尘俯下身子,在“睡神”耳畔轻轻唤了一声,一开口还差点唤成了“魏婴”。 江聂二人瞪大眼睛注视着一切,只见魏子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应了声:“嗯?哦……”应罢翻个身又闭上了眼。 “这……快迟到了,我们一起拉他起来吧,他再有气也不会对我们三个一同撒吧?”聂文翰弱弱提议道。 “不必。”蓝羽尘一把拽走了魏子墨怀里的枕头,冷声道,“起来。” 魏子墨腾地坐起,像炸了毛的小狮子似的瞪向面前之人,待看清是蓝羽尘,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嘿嘿笑道:“你……你们都起来啦?我……那个……我昨晚……哎对了,你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快起来吧。” “好。” 就这样?正等着看大戏的江聂二人愣神了。“魏子墨,你也太双标了吧?以前我每次叫你起来,你不是拿被子捂着头不理我,就是满院子追着我跑,非要我为你做足三件事才肯放过我。”江涵予愤愤说道。 “我……”魏子墨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才道,“你懂什么?知道什么叫差距吗?不知道的话,好好学着点。” “哎,还是不了,以后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无所不能的班长大人来解决了。” 聂文翰一直在旁呵呵笑着看热闹,蓝羽尘则顾自到晾衣杆那取下魏子墨的迷彩服,交至他手上道:“去换衣洗漱,五分钟后出门。” “啊?五分钟?”魏子墨愣了。 “不然呢?你想迟到?”蓝羽尘平静反问。 “不想,不想……”魏子墨抓起衣服冲进了洗漱间。 “他……为什么不在这换了再进去洗?”聂文翰莫名其妙地看着江涵予。 江涵予耸了耸肩道:“你问我,我问谁?” 蓝羽尘却在心底绽开了一枝小花朵,孺子可教也,昨日说了一次他便记住了…… 云水中学的军训从就餐和内务整理开始。待魏子墨洗漱完毕,四人一同来到食堂门口,同学们早已列队等候。 “你们……”教官刚想训斥,抬腕看了眼手表,好家伙,七点整,分毫不差,于是即将出口的批评改为了感叹,“卡点大师啊,佩服!”全班哄然大笑。 江涵芷望着自己班上四位班委成员齐齐卡点归队,其中两位是她疼爱的弟弟,另一位是她极为欣赏的沉稳班长,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教官姓孙,对同学们进行例行训话后,便让大家列队进入食堂,依次取餐。为了培养学生良好的用餐习惯,军训期间所有的食物均统一分配,不可自选,且必须光盘,不得剩余。 此时,我们的魏子墨同学正对着托盘里的一碟小菜愁眉不展,为什么呢?因为那是苦瓜啊,他最讨厌吃苦瓜之类的清苦食物了。吃一口,嘴里能苦上一天。 蓝羽尘瞥见他神色不对,便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碟苦瓜,嘴角不禁微勾。果然是魏婴,连口味都与他梦中之人相同。梦里,魏婴也是如此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面对的不是苦瓜,而是一盅药羹。那似乎是在一场宴席之上,魏婴揭开盅盖闻了闻那羹汤便将眉头、鼻子连同整张脸皱成了一团,然后委屈巴巴地望着他,那眸光着实令人心疼。于是,他悄悄把自己已然喝空的药盅换给魏婴,随后将那份羹汤一饮而尽,赢得了魏婴甜甜一笑,笑得他的心融化成一泓温泉…… 早餐的小菜是随机分配的,蓝羽尘迅速拈起自己托盘中那碟脆黄瓜摆至魏子墨面前,然后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无比迅捷地取走了苦瓜。 “蓝羽尘,你干什么?”魏子墨压低嗓音道,“刚才教官说不准交换食物……” “辣。”蓝羽尘干脆利落道。 魏子墨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碟子,终于在黄瓜堆里找到几个极小的红点儿,这……也叫辣?真怀疑他昨晚的酸辣藕片和辣子鸡块是怎么吃下去的。不过,苦瓜变黄瓜,甚好!魏子墨满心欢喜地开始用餐。 二人自以为这小动作无人发觉,谁料早被教官盯上了。 用餐完毕,列队集合。孙教官总结了方才的用餐情况,充分肯定了大家军训期间第一餐的表现,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刚才有两位同学有些不老实哦。”说罢故意顿了一顿。 同学们东张西望,心想,会是哪两位呢? “别看了,就是最后那两位,对,就是你们,两位长腿小帅哥。来来来,上来吧。”孙教官向蓝羽尘和魏子墨招手。 他们?班长和文娱委员?若说文娱委员魏子墨违反规定他们还有点相信,毕竟他看起来太过活泼。可蓝羽尘,如此温文尔雅、端方持重之人哪…… 二人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走到队列之前。 “说说看,你们两个违反了什么用餐规定?”孙教官好整以暇地问道。全班同学顿时都支起了耳朵,江涵予和聂文翰则尴尬地扶住了额头——这两个人,我们能不能说不认识啊? 魏子墨正要开口,蓝羽尘抢先说道:“用餐说话,交换食物。与他无关,是我要求的。” 全班哗然。本以为班长定是被他旁边的魏子墨连累的,谁知竟是他的责任。 孙教官看了看面前这长身玉立面容清冷之人,根据他的经验,这样的少年一定很好面子,没想到人家却大大方方承认了。“既然承认了错误,那我话不多说,念在初次违反,等会整理完内务你就去操场罚跑十圈吧。” 魏子墨急了,嚷道:“孙教官,是我不愿吃苦瓜,要求他换的,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不,是我,罚我就行。”蓝羽尘沉声道。 “蓝羽尘,你傻呀,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魏子墨紧蹙眉头低声提醒。 “行了,我看你俩都有份,一起罚吧。”孙教官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这两人……还真是有趣,居然上赶着领罚。 “班长是谁?待会监督他们跑步。”孙教官朗声问道,随即收获了底下一阵哄笑。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队伍,就在脸色即将变黑之时,聂文翰忍笑举手:“报告教官,班长就在您身旁。” 第13章 叠被 孙教官一听他身旁这位就是班长,心道:这身气质倒是挺符合的,只是就早晨卡点归队,首次用餐便违反纪律而言,还真是一位奇葩的班长呢。 “那就体育委员吧。体育委员,出列!” “到!”江涵予这回想躲也躲不了了。 趁着教官向江涵予交代罚跑要求时,魏子墨对着他弟弟挤眉弄眼扮了个鬼脸。江涵予好想回复他一记白眼,但碍于眼前孙教官严肃的面孔,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教官会误以为那白眼是送给他的呢。 唉,摊上这么个哥,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军训第一次集合就陪着他卡点到位,待会还得去火热的操场观看那无趣的长跑…… 处理完早餐的事情后,孙教官讲解了内务整理的方法和要求,接着就去宿舍楼进行现场示范。 “班长带路,去你们宿舍。”孙教官有心治治这个看着沉稳端方却从一开始就“无视”规则的少年。 蓝羽尘点了点头,率先上了二楼。身着迷彩服的他,身形挺拔,步履沉稳,较之昨日的一袭白衣更添了几分英武与干练。清晨的阳光照进走廊,在他周遭洒下一圈金色的光晕,绚烂而美好。 212室前,蓝羽尘优雅驻足。随着门锁嘀的一声,一缕淡淡的幽香飘进教官和众男生的鼻子。 咦?这什么香?还挺好闻的。昨天怎么没有?魏子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檀香啊,还挺讲究的哦,你们——在宿舍熏香?”孙教官边往里走边问。 “没有,是家里熏过的衣物。”蓝羽尘道。 “那我昨天怎么没闻到?”魏子墨撞了撞蓝羽尘的肩膀。 蓝羽尘嘴角微勾,道:“入芝兰之室——” “哦,对。难怪我昨晚睡得那么香呢。”魏子墨恍然大悟。 说到昨晚,蓝羽尘的耳根忽地一红。昨晚,昨晚……这个磨人而不自知的魏婴啊…… 此时,孙教官的脚步忽地顿住了。下铺这两位怕是之前已经受过军训吧?被子叠得犹如青砖,四四方方,有棱有角;枕头一律靠在内侧,连摆放的位置都完全一致;床单平平整整,不见一丝皱褶。 孙教官大声念着铺位主人的名字:“蓝羽尘,魏子墨,上前一步。” “到!”二人异口同声应道,同时一左一右站至教官身旁。 “是你们?”孙教官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这两位少年还真是不简单哪! 其实,魏子墨这一刻内心还挺发虚的。这两个收拾得一丝不苟的铺位,任何一个都没他什么事。孙教官啊孙教官,您可千万要慧眼识英雄,让蓝羽尘那个小古板来演示哦,别叫我,千万别叫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孙教官看了看二位少年道:“你俩来演示一遍叠被子。” 啊?两个都要吗?怎么办?怎么办?要丢人了哎。魏子墨心里有如一面大鼓在咚咚作响。 “跟着我。”蓝羽尘在他耳畔低声道了句便走向自己的铺位。 这……小古板啊,你救救我吧,跟着你也不行啊,瞧这被子叠得如同刀切似的,少说也有几年功力了吧?哪是我一个新手能马上掌握的…… 魏子墨可怜巴巴地望着蓝羽尘,蓝羽尘却已抖开被子等着他照做。好吧,赶鸭子上架也不过如此了。他噘着嘴瞟向蓝羽尘,依葫芦画瓢勉强撑着点颜面。 “不错,蓝羽尘同学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特意放慢了动作,你们要好好学哦。”孙教官赞许道。 同学们纷纷点头答应,只有魏子墨心里清楚,人家那是为了便于我照样子呢。如此一想,他心情忽然大好,叠被子的动作也利索多了。 铺位整理完毕,蓝羽尘的已然恢复之前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可魏子墨的呢?被子大抵还算方正,可您千万别往侧面看,否则那花卷似的褶皱可就露馅了。哎,魏子墨同学,你干嘛?又扑回去返工啦?不行不行,你还是放过被子吧,越理越乱啦。 同学们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掩嘴偷笑。 “这……就是你的成果?”孙教官瞪大了眼睛。 魏子墨红着脸嗫嚅道:“报告教官,这是我被子叠得最好的一次了。” “什么?那刚才看到的是……?” “我叠的。”蓝羽尘淡淡说道。 啊?一众目光纷纷聚焦于二人身上。魏子墨如同芒刺在背,恨不得在地面找条缝钻下去。我这什么命啊?开学才第二天,面子就全丢到太平洋了,我还能捡得回来吗…… 蓝羽尘却十分淡定地展开魏子墨的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叠了起来,叠得极为娴熟,极为理所当然。同学们惊异的目光逐渐转为羡慕,班长大人,我们也想请你帮忙叠被子,可以吗?张文杰更是直接嚷了起来:“班长大人,你这么贤惠的吗?我这生活委员自愧不如哎!”陈天扬则道:“班长,接下来去我们宿舍演示吧,我无偿贡献我的被子让你做示范。”身旁的柳宇哲笑道:“陈天扬,你想得太美了。哈哈,班长,他们宿舍太远,还是到隔壁用我的被子示范吧。” 聂文翰在一旁手托下颌,若有所思,你们不是想得太美了,而是想得太多了。班长大人这双金贵的手啊,恐怕只会为……哎,魏子墨呢?他左右张望一阵,连个魏子墨的影儿也没瞧见。 洗漱间里,魏子墨正对着镜子怔愣出神。刚才,蓝羽尘当着众人的面为他叠被子,他以为自己会愈加无地自容。可蓝羽尘弯腰的一刹那,他的心却似被什么倏地刺中,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蔓延开来。他弯腰叠被的样子,我好像见过……不是昨日,不是今晨,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可是,我昨天才认识他啊。是这两日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脑子坏掉了吧…… 一定是这样!魏子墨甩了甩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14章 柔弱 魏子墨给自己内心忽然之间的酸胀感觉找了个心安理得的理由——这两日麻烦事太多,心神不宁所致。于是,他走出洗漱间时,又恢复了无比明媚的笑容。 孙教官已经带着同学们走了,宿舍里只有江涵予和聂文翰在上铺努力叠着被子。 “哎,兄弟们,蓝羽尘呢?”魏子墨嚷道。 “被教官安排去女生宿舍指导了。怎么,你找他有事?”江涵予没好气地说。他的被子老是叠不出棱角来,正烦着呢。 “什么?女生宿舍?”魏子墨大吃一惊。 “有问题吗?”聂文翰随口问道。 “没……没有……”没有才怪了!想想蓝羽尘昨天自我介绍时女同学们一个个花痴模样,就知道今天他亲临她们宿舍做技术指导会面临怎样的场面。魏子墨无精打采地斜坐在椅子上,双臂搭着椅背,脑袋有气无力地歪着。 “哇!高冷系的,我喜欢!”这话谁说的来着?好像是……那个王雨欣?“班长大人,王雨欣让你等一等!”这是调皮的王佳颖说的。还有刚才在食堂门口列队时一道道炽热的眼神……现在女孩子都这么大胆的吗?小古板斯斯文文的,此刻独自身陷女儿国,岂不是要狼狈不堪? 魏子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八点四十。“蓝羽尘走了有二十分钟了吧,怎么还不回来?”他蹙起眉头嘟囔着。良久,毫无回应。 “哎,你俩倒是说话啊!” “啊,你问我们啊?我还以为你在自言自语。”聂文翰笑道,“他是去做技术指导的,自然得详细讲解啊,说不定有个别手笨的,他还得亲力亲为呢。” “你说什么?亲力亲为?”魏子墨倏地跳了起来。 “哎,魏子墨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吓得我差点掉下去。”江涵予不满地撇了撇嘴。 聂文翰则笑了笑说:“他担心班长大人被吃了呗。” “难道你们不担心吗?”魏子墨理直气壮地说,“作为室友,我们有责任保护好212的每一位成员。” “魏子墨,你还真担心啊?话说我们的班长大人一身冷气,谁敢觊觎他啊?不被冻死才怪。”聂文翰完成了铺位的整理,下了梯子。 “我听说……现在的女孩都喜欢这种类型呢。”魏子墨摸着鼻尖说。 “你从哪听说的?自己臆想的吧?”聂文翰一边收拾书桌一边道,“那样的,纯属找虐。” “等等,等等,我听你俩的话锋不对啊。首先,蓝羽尘那么柔弱的吗?需要保护?第二,他被多少人看上,需要你俩操心吗?”江涵予简直莫名其妙。 “江涵予,你讲点同学情好吗?”魏子墨伸手越过栏杆拍上江涵予的背。 “魏子墨,你干什么?要把我掀下去吗?”江涵予足点木梯一跃而下,一把箍住魏子墨的脖子,“你讲同学情,你最讲同学情,赶紧叫上‘柔弱’的蓝羽尘一块儿去罚跑吧!” 对!罚跑!太好了!蓝羽尘,我来救你了!魏子墨心花怒放,回身朝江涵予比了个大拇指:“好主意!十分钟后去操场看我们跑步哦。我走了,拜拜!”说罢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他……什么毛病?”江涵予无奈地指了指门口,冲着聂文翰摇了摇头。 三分钟后,一个身着迷彩服的高挑男孩大步流星行走在女生宿舍的走廊上。 “喂,快看,又来一个!”“在哪在哪?”“走过去了。”……魏子墨隐约听到几位女孩的对话,便回头看了看,只见几个别班的女生在宿舍门前探头探脑,就冲她们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继续大步前行。 “哇,好干净的笑容!”“有酒窝哎。”“是梨涡。”“不对,是酒窝。”“酒窝、梨涡都有吧?”…… 王佳颖正好经过,随口问了句:“同学,你们在争什么酒窝、梨涡啊?” “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往你们一班宿舍走去了。” 又高又帅的男生?班长?班长刚才不是一直在这吗?王佳颖心里正嘀咕着,又听一位同学说:“笑起来更帅,酒窝深深,又干净又可爱。” 这谁啊?不会是……“我回去看看。”王佳颖小跑着回了宿舍。 女生211室,蓝羽尘正在江涵芷的陪同下威严地指导内务整理。同学们一个个偷偷拿眼瞄他,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王雨欣被指定演示叠被子,心里紧张得要命,双手一直微微颤抖。她好想将被子叠得平整再平整些,恨不得拿把刀将那些褶皱统统削平。 “左边太皱,手没用劲。”蓝羽尘的声线低沉而有磁性。王雨欣一时怔愣,忘了动手。 蓝羽尘皱了皱眉,上前一步。 “蓝羽尘!”门口传来一声大吼。众人齐齐转过头去。 “魏子墨?你跑来干什么?”江涵芷错愕不已。 “我……我……”魏子墨摸了摸鼻尖说,“江老师,我来叫蓝羽尘跑步!” “跑步?” “对!孙教官罚我们跑步,我们还没兑现呢。”魏子墨上前拉住蓝羽尘的手就往外走。 “魏……子墨,你怎么了?”蓝羽尘的手被拽得有些生疼。 “找你跑步啊。” “这边还没教完。”蓝羽尘顿住脚步。 魏子墨只好跟着停下,一回头看见王雨欣期待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朗声道:“不用教,熟能生巧嘛,多加练习就行。走了走了。姐……额……江老师,麻烦您指导一下,我们得去领罚了。”说罢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拉着蓝羽尘跑了起来。 王佳颖快走到宿舍门口时,就见这位阳光少年拽着冰山班长风一般跑了出来。 “嗨,王佳颖!”魏子墨一边跑一边打招呼,话音刚落,人已到十几米开外。 “魏……”王佳颖呆立原地,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哎你们看,这不是昨晚体育馆那个灌篮高手吗?”“还真是哎。”“白天看更帅了哦!”“他身旁这位好高冷哦,那眼神好像利剑哎。”走廊那端,几个女生一边互相推搡,一边不住地打量这气质迥异却同样丰神俊朗的两位。 经过她们身边时,魏子墨粲然一笑,招手道:“嗨,你们好!又见面了。” “嗨,大神好!你怎么跑我们女生宿舍来了?是找你的girlfriend吗?”有个女孩笑道。 “玩笑开太大了哦!我可是单纯无邪好少年。”魏子墨放慢脚步,朝她们挑了挑眉,忽觉手上一紧,蓝羽尘已反客为主,拖着他阔步而行。 “哎哎,蓝羽尘你慢点。”魏子墨回头朝女孩们挥手道,“下次再一起打球哦!” “好,我们一定来!”“大神你去哪啊?”“你今晚打球吗?”……女孩们热情的话语从身后传来,不过魏子墨已被拽下楼梯,无法回答她们的问话了。 “蓝羽尘,你走这么快干嘛?我的手腕快被你拉断了啦!”魏子墨吃痛,用力甩开蓝羽尘的禁锢,靠在扶手上不动了。 “拽疼了?”蓝羽尘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大反应,此刻听着魏子墨拖着长腔埋怨的话语,瞬间冷静下来,立即驻足检查。 “嗯,你看,手腕都红了。”魏子墨嘟着嘴抬起手给他看。 确实,那白皙的皮肤上一圈红痕特别耀目。“对不起,我……”蓝羽尘的心扯得生疼,仿佛这圈红痕不是在魏子墨的手腕上,而是长在了他的心上。面前之人是他梦境之中的魏婴,是那个曾经满身伤痕的少年。他在梦里是那样捧在心尖上宠溺他,呵护他,又怎可容许自己伤害于他? 泪水毫无征兆地漫上眼眶,氤氲了眸子。蓝羽尘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将那手捧起,才没有像梦中那般用自己温热的气息去缓释魏婴的疼痛。 空气忽然凝固,气氛悄然变味。“蓝羽尘,你……怎么了?”魏子墨摸了摸鼻尖,“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其实一点也不疼。你……你怎么还哭了呢?真是个柔弱的小朋友啊。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了,以后哥哥不逗你了,哥哥保护你。” 小朋友?哥哥?蓝羽尘扶额。在梦里从来都是魏婴喊他“哥哥”的,怎么这会儿还倒过来了呢?不过也行,至少,有充分的理由靠近魏婴了。 第15章 领罚 魏子墨抬手用拇指揩去“小朋友”眼角渗出的那点晶莹:“蓝羽尘小朋友,想不到你高冷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柔弱的心啊。” 滚烫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一角,牵动的是深深的颤栗。蓝羽尘凝滞一瞬后暗自镇定,开始行使他“小朋友”的权利,原本不便相询的问题问得理直气壮:“方才那些同学,你何时认识的?” “昨晚啊,打篮球认识的。她们看我球打得好,非得请我指导。下次哥哥也陪你打球,指导指导你如何?”魏子墨漫不经心的话语在蓝羽尘听来却如同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一圈一圈漾了开来。这涟漪,还是酸溜溜的那种……唉,昨晚就该跟他一起去的。 “哎,羽尘——以后我就不连名带姓喊你了哦,不然我这哥哥当得太生疏,你也喊我子墨,或者哥哥,子墨哥哥也行,哈哈哈……” 这家伙是有多喜欢当人家的哥哥啊,三句话不离“哥哥”二字。 “嗯。”蓝羽尘点了点头。 “不要光‘嗯’啊,叫一声来听听呗?”魏子墨歪着脑袋期待地看着他。 “……子墨。” “不是这个,叫‘哥哥’好吗?” “这……”这还真叫不出口哪。 “哎呀,就叫一声来听听嘛!”魏子墨不依不饶,话语不自觉开始软软糯糯地转调。 “蓝二公子,叫声哥哥来听听,好不好?”“我都叫你那么多回了,你就叫一声来听听嘛!”“就叫一声,一声好吗?”……一句句,一声声,软萌婉转,都是梦中那人变着花样在央求。有时,两眼弯弯,绽放笑意;有时,眉头微蹙,面若苦瓜;有时,小猫咪一般蹭着他,直至面若桃花也不依不饶…… 蓝羽尘一时失神,定定望着魏子墨忘了言语。 “喂!”魏子墨挥动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好嘛好嘛,我知道你现在叫不出口,那就下次吧。哥哥我是很善解人意的哦。” “嗯。” “还‘嗯’!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是来做技术指导还是帮人叠被子的?” “自然是指导。” “哼,要是我不来找你跑步,你是不是要上手帮她叠了?”魏子墨气呼呼地双手抱臂。 “不会。” “还说不会,我都看见你上前了。”魏子墨没好气地扔下这句后便顾自加快脚步往操场走去。 蓝羽尘哑然失笑,所以他这是……在生气?像梦里的魏婴一样在意我?会因为女修多看了我一眼而对我赌气? 他紧走几步赶上魏子墨,解释道:“我只是想指点她位置,并未要帮她叠。” “真的?”魏子墨的脸瞬间由乌云密布转为阳光灿烂,那闪烁着光芒的眸子和弯弯的嘴角描画出最美好的晴天。 魏子墨才是小朋友吧,脸上的天气转变好快!蓝羽尘看得呆了,喃喃说道:“被子,我只为你叠……”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蓝羽尘慌忙收住心神,现在还不是告诉魏子墨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怕吓坏了人家。 “可是,我好像听你说了句‘被子只为你叠’,为谁啊?” 唉,这个傻瓜,为什么总是不依不饶呢?蓝羽尘无奈说道:“你。” “谁信?你现在为我叠,以后还不得为你的……那位叠?又何谈‘只为’?”魏子墨漫不经心地低头踢了踢脚旁的一颗小石子,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些什么。我莫不是傻了吧?不是要当羽尘的哥哥吗?怎么还一个劲质疑他? 蓝羽尘正要开口,魏子墨却已换上一副笑颜:“好啦,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现在就乖乖地帮哥哥我叠,几年以后呢,你想为谁叠就为谁叠,好吗?” 有一种委屈蓦地漫上蓝羽尘的心头,他想轻轻捧住那灿颜,想低低告诉他:“不管多久,只有你,没有别人,没有……”想给他看自己的日记,想给他讲那些愈来愈明晰的梦境,那些关于他们的前世记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说。 “哎哎,羽尘,你怎么了?眉头蹙这么紧,不会又要梨花带雨了吧?真是个柔弱的小朋友!好啦好啦,走走走,哥哥跟你一起领罚啦!”魏子墨拉着蓝羽尘跑了起来。 八月的校园,阳光火辣辣地逼视着大地,即便有风儿吹过,掀起的也是灼人的热浪。两道身着迷彩服的修长身影,迎着骄阳,裹着热流,并肩丈量着橙红色的塑胶跑道。 一圈,两圈,三圈……谁也没有再言语,谁也没有再思想,他们只管肩并着肩大步向前。这一刻,无论是魏子墨哥哥对蓝羽尘小朋友,还是蓝二哥哥对魏婴,都无须太多话语。环形的跑道没有终点,仿佛他们也将如此不问终点一直跑下去,只须身旁有他,时间就如静止,一切皆是安宁,美好……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少年意气比肩行。空荡荡的操场上,这对旁若无人自由驰骋的少年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为一道闪亮的风景。高一(1)班的同学们整理完内务后,都自发地来此为正在领罚的班长和文娱委员加油打气。尽管开学还不到两天,但蓝羽尘已凭着自己的独特气质、卓尔才情和不可思议的内务整理能力折服了大家;而魏子墨则属于典型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一种,昨天一番自我介绍就赢得了一众好感,昨晚球场炫技更是收获了一大波热情的目光,男生惊叹于他的高超球技,女生则着迷于他每一个动作都自带酷炫的光芒。 “班长加油!子墨加油!”“班长加油!子墨加油!”……也不知是谁喊的第一声,同学们纷纷加入呐喊助威的行列,这声音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整齐,连同少年们青春的活力一起,在炽热的校园回荡。 这火热的场景引来了别班同学的围观,于是操场边的绿树底下,人越来越多,呐喊声越来越响。 魏子墨和蓝羽尘起先并未注意到这状况,待到他们慢慢摆脱之前的纷乱心绪,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全场的焦点。唉,不就跑个步吗?要这么大阵仗吗? 经过人群时,魏子墨一脸灿烂冲大家挥手:“嗨,你们别喊了,我听你们喊得比我们跑得都累。”那洁白的贝齿,甜美的酒窝,仿佛有某种魔力似的,他这一说,呐喊声反而更热烈了。 “魏子墨,加油,你是最棒的!”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忽地出现一声尖细透亮的叫喊。魏子墨下意识回过头去,手却被身旁之人大力拽了一下,只听蓝羽尘沉声道了句:“专心!” 啊?跑步也要专心吗?这塑胶跑道如此平坦,又不会被什么绊到。魏子墨摸了摸鼻尖,也不与他争论。既然要当他哥,顺着他就对了。 十圈结束,二人撑着膝盖,抹着满头满脸的汗水,相视而笑…… 插入书签 第16章 呵护 魏子墨一边胡乱抹着汗水一边笑道:“羽尘啊,没想到你看着文文弱弱的样子,跑起步来这么厉害,服了服了!” 少年的前额、鼻尖、脸颊挂着一颗颗汗珠,在骄阳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灿烂的笑颜如同操场四周绽放的木槿,热烈而顽强。梦中的那个少年亦是,受尽磨难与伤痛,依然不改初心,每一次凋零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绽放。而他,在梦里被那少年唤作“蓝湛”的他,曾经跋山涉水苦苦追寻少年的身影,今后也将如木槿般执着而温柔地坚持,坚持着慢慢唤醒所有的记忆,坚持着重新走进少年的内心,走进他的世界,陪他走过全部的人生…… 蓝羽尘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下意识要抬起手替他擦拭鼻尖那颗将坠未坠的汗滴,面前忽然伸过许多只手,递来许多洁白的纸巾。 “班长,擦擦汗。”“子墨,快擦擦。”“大神,用我的!”“给,喝点水吧!”……一拥而上的同学瞬间将二人阻隔开来。 被女生团团围住的魏子墨笑容一如方才对着蓝羽尘一般明媚,他笑呵呵地说:“谢了谢了,谢谢我亲爱的同学们。没事没事,十圈而已,小菜一碟!” 江涵予扔给他一块毛巾,没好气道:“你就吹吧,要不再来十圈试试?” 魏子墨探手一抓,握住毛巾道:“试就试,我俩比赛?” “哇!刚跑完十圈还能比赛?”“这也太牛了吧?”……女同学们又是声声惊叹,引得魏子墨得意地挑眉。 “我现在才不跟你比,你刚跑完十圈,我胜之不武。”江涵予也挑了挑眉。 “明天,明天!”“明天吧,我们来观战!”“赞同!”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蓝羽尘怏怏不乐地在心中哼了一声。王雨欣在一旁观察他老半天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递上早已备好的矿泉水。眼见他面色愈来愈冷,以为他是跑累了难受,便鼓足勇气将水举到他面前,红着脸说:“班长,给……给你水。” 蓝羽尘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身旁也围了许多同学,只是不知为何,一个个都默默地举着纸巾和矿泉水,饱含期待地望着他,除了王雨欣这一句轻言细语,谁也没有说话。 蓝羽尘此刻并没有心思深究他们为何都不言语。他接过王雨欣的水,淡声道了句“谢谢”,便拧开了瓶盖。王雨欣既羞涩又兴奋地回了句“不客气”,就见蓝羽尘拨开人群,径直往另一边走去,瞬时愣了神。 那一边,魏子墨还在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蓝羽尘在人群之外清清冷冷道了声:“借过。”音量不高,语势平稳,身旁的同学却如接到了不可违抗的命令似的,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喝水。”蓝羽尘直接将瓶口递至魏子墨嘴边。 “你自己喝,我这儿有。”魏子墨晃了晃右手的瓶子。 “快喝。”蓝羽尘沉声道。 羽尘脸色怎么这么差?小朋友生气了?怪我刚才光顾着应付同学没理他?魏子墨慌忙用左手接过瓶子说:“好,我喝。”说罢咕嘟咕嘟灌起水来,一边喝一边瞥向蓝羽尘,见他面色稍有缓和,这才安下心来。 “你也喝点吧!”魏子墨将右手尚未开过的瓶子递给蓝羽尘。 “好。”蓝羽尘直接抓过他左手的瓶子仰头喝了起来。 真是小朋友,喜欢哥哥喝过的水呀!魏子墨一脸宠溺地看着蓝羽尘喝水,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瞧你,一脸的汗……”魏子墨取下方才顺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自然而然地擦拭起蓝羽尘脸上的汗珠。 哇,原来班长和文娱委员关系这么好的吗?交换小菜,帮叠被子,一起领罚,共用水瓶,共用毛巾……这是什么神仙兄弟情啊?围观的同学有的惊愕,有的艳羡,有的感叹,但有一种感觉大家十分一致,那就是——此时此刻,有一堵无形的墙横亘眼前,而他们每个人都是多余的…… “八月二十四日,晴。今天与子墨一起领罚了,十圈。原因是我早餐时用脆黄瓜替换了他的苦瓜。他还是吃不得清苦的菜肴,一如前世,正如他招惹人的本事一如前世一般。唉,这个磨人的傻瓜,居然又缠着我喊他‘哥哥’,他是有多执着,是将这‘哥哥’梦从前世一直做到了今生吗?不过,万千人海,有幸重逢,若他欢悦,我无不可。 “子墨,魏婴,昨夜我又梦见你了,这一次的梦前所未有的清晰。你身着黑色束腰箭袖蔽膝长袍,内衬红色中衣。腰间束着黑皮腰封,腕上护着银色柳钉皮革,缠着黑色缎带,足下蹬着黑色窄筒翘尖皮靴,正斜坐在栏杆上垂眸吹笛。你眉头微蹙,睫毛低垂,面色忧郁,那笛声更是凄清婉转,催人泪下。 “魏婴,这曲声好生熟悉,似乎常在我梦中萦绕,为何此次听闻特别伤感?是什么曲子呢?为何梦里无论是你吹笛还是我抚琴,总是出现这旋律呢?它由谁所谱?曲为何名?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魏婴,曲声如怨如诉,是在向何人倾诉?为何此场景中只你一人,从始至终,笛声独奏,只你一人……我那时又身在何方呢?魏婴,究竟何时,我才能连缀所有细碎的片段,才能完全明了我们的过往?魏婴,究竟何时,你也能如我这般,忆及前世的分毫,哪怕只是飞鸿一点,也是我今生美好的初绽……” 蓝羽尘合上日记,手托腮帮,凝神望向不远处正在执卷阅读的魏子墨,内心逐渐平复。 魏子墨偶然抬头,见到这专注的目光,回报他一个灿然的微笑,问道:“羽尘小朋友,写了什么呢?给哥哥看看?”说罢就探身过来要拿本子。 蓝羽尘按住日记,回复道:“关于一首词。” “什么词?”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又是《少年游》啊?这么伤感……” “会好的……”蓝羽尘喃喃说道。 “对,会好的!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今后都会好的。何况,还有哥哥我陪着你啊。”魏子墨将手覆上蓝羽尘的肩头,手心的热度暖暖地直抵内心…… 会好的,魏婴,这一世,你不再是孤身一人。我将如木槿,温柔地坚持,呵护你一世安好…… 第17章 背负 第二天上午训练的项目是走正步。经过昨天下午的基本队列练习和昨晚的军歌学唱,高一(1)班的同学们已然初具小军人模样,队列整齐,精神饱满。 孙教官颇为满意地看着这帮十六七岁的孩子,似火的骄阳洒在他们闪亮的眸子上,折射着青春的色彩。这群孩子,一个个都不简单:班长蓝羽尘,看着斯斯文文的,内务整理能力出人意料,罚跑十圈不在话下,安排事务有条不紊;文娱委员魏子墨,聪明活泼,不仅歌声温暖动人,极富感染力,而且运动能力超强;体育委员江涵予魄力十足,指挥队列井然有序,颇有风范…… 作了要领讲解、动作示范,经过定型纠错之后,孙教官便挑选了几名同学带领大家分组练习。 “必须严格要求,务必使每位同学都准确无误地掌握要领,完成动作。”这是教官对组长们下达的命令。 魏子墨分到的任务是带领王佳颖、王雨欣等六位女生练习。 “幸好是魏子墨,如果是班长大人,我一定会吓得同手同脚的。”王佳颖对着身旁的王雨欣吐了吐舌头。 王雨欣细声细气地说:“班长也没……那么可怕吧?” “哎,雨欣,你脸红什么?哈哈,你不会真的喜欢班长吧?”王佳颖笑道。 “佳颖,你胡说什么啊?”王雨欣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咳咳,全体立正!练习期间不得交头接耳!”魏子墨清了清嗓子,肃然道。 “子墨大神,你突然这么严肃,我有点不习惯。”王佳颖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你会习惯的。”魏子墨依旧板着脸,“王佳颖,出列!” “到!” “你走给大家看。” “啊?我……我还不会……”王佳颖慌了,“子墨大神,我可不可以……最后一个走?” “不可以。”敢开我家小朋友的玩笑,得先过我这一关,哼! “那……大神可不可以先示范一下啊?”王佳颖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央求。 魏子墨和缓了面色,说道:“待会示范,现在你先走一遍,我了解一下基础。” “王佳颖,你赶紧的吧,赶快走完可以让子墨指导我们啊!”其余几位纷纷催促。 王佳颖无奈抬脚走了几步。唉,原来魏子墨也有不讲情面的时候啊…… “王佳颖同学,拜托,我们在练习走正步,不是走台步,麻烦以后先学会做正事再说闲话好吗?”魏子墨一脸和颜悦色,说出的话语却字字硌人。 “你……”王佳颖哪里受过这般委屈,登时捂着脸跑了开去。 几位同学面面相觑,原来魏子墨认真起来竟如蓝羽尘般坚守原则啊。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魏子墨亦摸着鼻尖愣在当地。他原本想借此机会告诫王佳颖不要胡乱议论蓝羽尘,没想到话语太重直接将人气跑了。 “你们……额……你们先练习着,我去看看。”他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唉,这叫什么事啊? 魏子墨穿过操场,奔向角落的木槿花从。那儿,王佳颖正掩面抽动着肩膀。 “那个……王佳颖,我……对不起,我刚才话语太重了……” “我不是有意说你的……我只是……” “哎,你可不可以别哭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魏子墨转头望向操场,已经有同学朝这边看过来。 “本来就是……”王佳颖抽抽搭搭地说。 “啊?我……”哪有?魏子墨懵了,明明是她不思练习乱开玩笑在先……好吧,是谁说的不要跟女孩子讲道理的,那该讲什么? 魏子墨蹲下身子,用手肘撑着膝盖支起下颌,柔声道:“好啦,是我不对,那么王佳颖同学大人有大量,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这轻柔的话语将王佳颖的内心熨得十分舒坦,她慢慢止住眼泪,抬起头说:“我也有不对,我不该在训练时说闲话。” 你的不对不是说闲话,而是不该牵扯我家羽尘小朋友……魏子墨心里默默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好了,回去训练吧。” “好。”王佳颖心情大好,笑容明媚。 魏子墨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顺利训练了,不由得也微微一笑。 两副笑颜,两种心情,可跑道那一端的蓝羽尘却读出了相同的含义。他与魏子墨的训练地点不在一起,但眸光却从未远离过这个少年。他看到魏子墨急匆匆奔向木槿花从,看到他蹲下身子歪着脑袋对王佳颖说着什么,看到王佳颖破涕为笑,一脸愉快地起身,看到二人笑着走回场地,身后的木槿花正如火如荼地绽放,映衬着两道一修长一娇小的身影是这般相谐…… 心口一阵痉挛,蓝羽尘面色忽地煞白,冷汗一滴一滴沁了出来,他不由扶住了前额。“蓝羽尘,你怎么了?”“班长,你不会是中暑了吧?”……同组训练的同学关切地围了过来。 蓝羽尘勉强稳住心神,摆了摆手说:“无事,继续吧。” “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这边我们自己练习。”聂文翰还是不放心,蓝羽尘昨天连跑十圈都没问题,此刻若不是万分难受又怎会表现出来? “不用,我们继续。”蓝羽尘的语气不容置喙,同学们只得听从于他照常练习。 “嗨!你们好认真啊!给你们点赞!”经过他们这组时,魏子墨嘻嘻笑着举起大拇指。 “子墨,班长他……” “聂文翰,练习。”蓝羽尘沉声打断了聂文翰的话语。 “文翰,你想说什么?班长怎么啦?”魏子墨倏地驻足,身后的王佳颖收脚不及,撞了个趔趄。魏子墨忙托了下她的手臂扶她站稳。 “没,没什么,班长很好,很好……”聂文翰在蓝羽尘的眼刀逼视之下语无伦次。 “班长自然好啦,谁敢说他不好我跟谁急!”魏子墨笑着绕过来拍了拍蓝羽尘的肩膀,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小朋友,哥哥先去训练啦,待会见哦!” 蓝羽尘头也不回,低声道:“嗯。” 唉,我的小朋友果然还是小古板,训练起来连看哥哥一眼都没时间。魏子墨一边想一边走,心里莫名地丝丝甜蜜。 魏子墨不知道的是,蓝羽尘不是没时间看,而是无法回头看。他害怕自己一回头便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害怕自己举动失常,害怕一不小心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语,吓坏了这个单纯的少年,伤害了这个他只想好好守护的魏婴…… 魏婴,梦里看过太多你受伤的画面,看过太多你苦涩的神情。那一世,你究竟遭受过多少波折?经受过多少磨难?那一世,我究竟做过什么,为何没能护你周全?这一世,我要如何才能守住你灿烂欢颜?…… 蓝羽尘木然地带队走着正步,脑海中反复萦绕的却是他时常循环播放的一首歌——《那一世》: “梦不能做得太深,难以醒,情易真。话不能说太真,难欺骗听则变,望穿秋你如水,隔岸轻抚着衣袖,弹指间心被兰花淡淡触摸。就在这一世情愿自己伤心,你在我眼里始终是,唯一最思念和眷恋的爱人。那一世的相思,我们经历的生死,瞬间停留在面前。 “夜不能睡得太深,难以醒,难相见。不听不想不见,忍不住再怀念,望穿秋你如泪,落花似水君为谁,而我困在回忆里一步一陷。就在这一世情愿自己伤心,你在我眼里始终是,唯一最思念和眷恋的爱人。那一世的相思,我们经历的生死,瞬间停留在面前。若不是你我不愿轻扣指间……” 魏婴,这一世,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个人空间,更没有资格将你卷入大众非议的洪流。魏婴,就让我一个人背负所有吧,也许沉默才是守护你的最好方式…… 第18章 辣椒 上午的训练完毕,大家累了半天,终于可以舒舒坦坦地坐下,美美地享受午餐了。 不过,其中不包括蓝羽尘。他面前与同学们一样,摆放着统一分好的饭菜,却无法如同学们那般敞开肚子大快朵颐。那一世的牵挂,那一世的伤痛,那一世所有喜怒哀乐的源泉,此时此刻正坐在他身旁,与面前的麻辣鸡腿努力奋斗着,鼓起的腮帮一动一动的,跳跃出欢快的节奏。 蓝羽尘心不在焉地随意夹起一片什么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整个口腔猝不及防火辣辣一片。“咳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了起来。那灼痛的感觉,很快直冲脑门,逼出了点点泪花。 “哎,羽尘,你吃到辣椒啦?”魏子墨慌忙端起绿豆汤送至他嘴边,“赶紧喝点汤,快!” 许是身体不适时特别容易诱发原先积压的脆弱情绪,蓝羽尘望着魏子墨关切的眼神和温暖的举动,隐忍的委屈忽地涌上心头,借着辣椒灼出的泪花尽数释放,于是,泪水竟如决堤一般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哎,你……真是个小朋友,不会吃辣也不看着点,还把辣椒往嘴里塞……瞧瞧,都把自己辣成什么样了!”魏子墨一边数落一边拿纸巾给蓝羽尘抹眼泪。可这眼泪怎么抹不完呢?都湿了两张纸巾了。 “小朋友,你可真行啊,吃个辣椒能把自己哭成个泪人,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可怎么办哦,那还不得泪洒江天啊?”魏子墨轻轻拍着蓝羽尘的后背,压低嗓音道,“好啦好啦,哥哥以后都护着你,绝不让你遭受任何委屈,可好?” 蓝羽尘苦涩一笑,这一世,只须你不受委屈便好。 “哈,你笑了!好受些了?来,再喝点汤。”魏子墨欢欢喜喜地又递上绿豆汤。 这边的动静有点大,同学们都看在眼里,但苦于用餐纪律严明,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早就围过来关心了。不过,有魏子墨在,也没他们什么事,因此大家还是静静用餐。 坐在另一张餐桌旁的王佳颖和王雨欣同学则是一边默默吃饭一边各怀心事偷偷瞟着这边的状况。 王雨欣味同嚼蜡地咀嚼着食物,满心的失落:要是坐在班长身旁的人是我,那该多好啊!我给他递纸巾,我喂他喝汤,我给他拍背,啊啊啊,魏子墨还帮他抹眼泪,我也想替他抹;魏子墨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竟然笑了!我也想那样安慰他…… 王佳颖呢,却是带着满心的羞涩与期待,乐滋滋地品尝着菜肴:子墨大神可真是温柔体贴啊,上午那句话虽说语气重了些,但那是为了训练啊,说明他认真负责,而且后来还特地跑去跟我道歉,道歉还道得那么柔声细语;此刻照顾班长又这么细心周到,是个阳光暖男没错了…… 回到宿舍,趁蓝羽尘进洗漱间沐浴,聂文翰悄悄问魏子墨:“班长怎么了?呛成那样?” “吃到辣椒而已,没事,已经好了。” “仅此而已?” “是啊,怎么了?” “上午他……”聂文翰倏地掩住了嘴,班长好像不愿意让他说哎。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魏子墨急得跳脚。 “我……唉,我说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哦。”聂文翰压低声音道。 一旁的江涵予笑道:“你还想瞒天过海啊,宿舍几人就你上午跟他一组哎。” “好吧好吧,随便了。他上午好像是中暑的症状,但又好像不是……唉,我也不清楚。”聂文翰轻声道,“我看他前额冒汗,眉头紧蹙,还捂着心口撑着额头闷声不响……”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魏子墨喊道。 “哎,你轻点,轻点,别嚷嚷!就你跟王佳颖一同走过去那会啊。看他那样子明明难受得要命,还不肯休息……” “你们不午休吗?”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聂文翰、江涵予飞一般上了木梯,倒头躺下,闭眼佯睡,一气呵成。魏子墨则转身迎上了那氤氲着水汽的身影。 “羽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无事,喝了绿豆汤便好了。” “我不是说这个……哎你等我一下!”魏子墨飞速捧出药箱,“来,吃点解暑药。” “这……”傻瓜,药怎么能乱吃呢?蓝羽尘无奈地接过,却迟迟没有拧开盖子。 “你……怕苦?”唉,真是小朋友,吃药也得哄哦。好吧,谁让我是当哥哥的呢?魏子墨一把夺回瓶子,一边拧盖子一边柔声道:“放心好了,这药不怎么苦,连我这么怕吃苦的人都能喝,你一定可以的。来,哥哥喂你喝。” 上铺装睡的二人头皮阵阵发麻,魏子墨什么时候成蓝羽尘的哥哥了?“哥哥喂你喝”,我天,魏子墨你要不要这么瘆人啊? “我自己来。”蓝羽尘接过药瓶一饮而尽。不就是一支药吗?反正是中成药,应该没什么坏处,喝就喝呗,只要这个傻瓜放下心来就行。 “那你躺下休息,睡醒就好了哦!”魏子墨将人扶到铺前躺下,细心地盖好被子,还在他脸颊轻轻拍了拍道,“小朋友,乖乖的哦,好好睡吧……” “嗯。”蓝羽尘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魏子墨满意地回到自己铺位前睡下了。照顾小朋友的感觉真不错,没想到才几天时间,那个气质清冷的小古板就对他言听计从了,好有成就感啊!瞌睡虫悄悄爬上眼皮,引着这个满心甜蜜的少年渐渐进入梦乡…… 听着魏子墨逐渐缓慢平稳的呼吸,蓝羽尘轻轻悄悄地起身下了地。 “八月二十五日,晴。子墨,自从认定你就是魏婴之后,我就思虑着如何唤醒你的记忆,期待着将曾经的一切磨难与痛苦攘除,与你重温那一世所有的美好。可是今天,当我看到你与那女孩说说笑笑一路走来时,我犹豫了,迟疑了。我满心以为那一世的波折已然过去,既然我们远离了那个时代,就可以重新拥有我们想要的生活。可是我忘了,这一世有这一世的困扰,而我很可能就会成为你最大的困扰,会将你卷入非议的中心,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那一世,你经受的非议还少吗?你曾经那么忧伤落寞地吹奏乌笛,你曾经那么孤独倔强地“一条道走到黑”,你曾经那么痛苦绝望地坠落悬崖……这一世,我还要以守护你的名义,再一次将你推上风口浪尖吗?魏婴,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的明媚欢颜,若我执意唤醒你,结果必将与初衷背道而驰。魏婴,这一世,你想当我的什么人都行,朋友,兄弟,哥哥,只要你开心,怎样都行。静静守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会难受,会心痛,但是,我可以…… “魏婴,这一世的我还不够强大,还有许多方面需要改变。梦里,我曾经为你点过满桌子红乎乎的麻辣菜肴,曾陪着你镇定自若地下咽,也曾品尝过许多你自创的怪味食品,肠胃从未出过问题。可这几天,我却状况频出,总是让你满脸忧色。魏婴,这一世,我尚须努力,努力守望你,守护你,默默地陪着你走向你想要的人生……” 第19章 背你 为了锻炼学生的应急能力,同时加深对军旅生活的体验,云水中学的军训有一个项目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半夜紧急集合。军训第一天,教官就宣布了这一项目,并且说明是突然袭击,绝不会提前通知。 就为了这点,同学们每天睡觉都提心吊胆,生怕睡眠太深错过哨声,有的甚至穿着迷彩服入睡,为的就是以最快速度冲向集合地点。 第一晚,大家既兴奋又担心,可是直至天明仍然毫无动静。 第二晚,情况依旧。 第三晚,开始放松警惕,睡眠变得轻松。 第四晚,连续三晚穿着迷彩服睡觉的魏子墨终于忍无可忍:“不管了,这衣服穿着太难受,今晚我必须穿睡衣。管他什么集合不集合的,我先舒舒服服睡一觉再说。”江涵予和聂文翰也深以为然,蓝羽尘则本就警醒,并未担心过夜半集合。于是,宿舍四人安安心心歇息了。 我们的魏子墨同学睡下不久就坠入了梦乡。梦里,他带着他的蓝羽尘小朋友沿着马路散步。羽尘似乎看到了什么熟人,一个人奔向前方。突然,“嚁嚁嚁——嚁嚁嚁——”哨声尖锐而急促地响起,前方的道路似乎裂了开来。“羽尘,你回来!回来!”魏子墨的心被紧紧攥住,急切地呼喊起来。 “子墨,子墨,醒醒!快醒醒!集合了!”魏子墨被摇醒时,看到放大版的蓝羽尘的面庞离自己不过寸许,眼神焦急,神情忧虑。 “羽尘,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梦里那哨声太过凄厉,凄厉得仿佛要带走他的羽尘小朋友,带走他的心脏,让他瞬时六神无主,痛楚不堪…… “做梦了?先起来,集合了。”蓝羽尘很想问问他梦见了什么,但此刻并非谈话之时。 “嗯……”魏子墨软糯委屈的语气和苍白的脸颊令人分外疼惜,蓝羽尘的心不由得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 “别发愣,换衣服。” “啊?哦哦哦,换衣服,换衣服。”魏子墨手忙脚乱地寻找迷彩服。 “在这,快。” 魏子墨胡乱除去睡衣,蓝羽尘三两下就帮他套上衣服,扣上纽扣,期间不经意的触碰让他恍如回归梦境。可他没有时间细想与体味。他没有料到,梦到过许多次,期待过许多次的情节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以致于他来不及激动与颤栗,人就已被他装束停当。唯一深刻的感受就是,瘦,太瘦! 五分钟后,四人出现在宿舍楼下的空地,男生集合完毕。 六分钟后,高一全体同学在操场集合完毕。 毕竟是学生,半夜紧急集合不过是一种体验。教官言简意赅地点评集合状况后,各班列队慢跑两圈便可结束任务。 一切原本如此简单,如果没有那场雨的话。 那场雨来得毫无征兆,也毫无章法,简直像是被紧急集合的哨声召唤而来的紧急拉练。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大家的头上、脸上、身上,很是莽撞无理。 “解散,回宿舍!”随着教官一声令下,同学们如获赦令,在雨中狂奔起来。 “羽尘,快跑!”魏子墨慌乱逃离时也不忘紧紧拉上蓝羽尘。 操场旁有几级石阶,蓝羽尘提醒道:“当心脚下……”他话音未落,魏子墨已然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 蓝羽尘情急之下急速回身,用另一只手将人大力往自己这边一带。下一秒,二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而蓝羽尘妥妥地成了魏子墨柔软的垫子。 一道闪电炫目地划过,照在蓝羽尘淌着水滴的如玉面庞之上,一闪而过,却在魏子墨眼前定格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这个人,我见过的!也是这样的摔倒在地,也是这样的浑身湿透,也是这样的清绝冷艳,而我也是这样的倒在了他的港湾……可是,在哪里?在哪里见过?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啊……还有上次,他弯腰叠被的身影是那样熟悉,我又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呢?魏子墨半撑着上身,瞪大双眼愣愣地盯着蓝羽尘。 “起来。”这人是打算如此过夜了吗?蓝羽尘无奈地推了推他。 “哦,起来,起来……”魏子墨一边喃喃重复,一边艰难起身。 “啊……”左脚刚接触地面便传来一阵剧痛。魏子墨抱着脚痛苦地坐在石阶上。 “怎么了?”蓝羽尘顾不得一身狼狈,半跪在地上,借着路灯的光芒检查他的伤势。 “这回好像……真的崴了……”魏子墨嘟着嘴委屈巴巴地说。 “先回宿舍,我背你。”蓝羽尘替他抹了把满脸的雨水,那种熟悉的极细极密的针扎一般的感觉再度袭来。 “不用不用不用,你扶着我就行。”魏子墨慌忙摆手。这几天面子都丢到太平洋了,如果再被同学看到他让人背着回宿舍,那他面子还捡得回来吗 “你这脚还要不要了?”蓝羽尘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将人背了起来。 “喂,蓝羽尘!”魏子墨恨恨地捶了两下他的肩膀,“我这堂堂男儿被人背着,太难看了吧?” “很难看吗?” “很好看吗?” 这话听着好生熟悉啊!“大男人还要背,太难看了吧?”“很难看吗?”“很好看吗?”“你曾经也要背我的。”……滂沱雨水中,蓝羽尘第一次不是通过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在现实中回忆起关于魏婴的片段,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热热升起。 魏婴,那一世我背过你多少次,你可记得?起初,你的确有些抗拒,可是后来,我的后背便成了你依赖的港湾。我背着你散步,背着你赏景,背着你回家……你还常常在我的后背静静安睡。魏婴,此生虽不能如前世般携手终身,但在你需要的时候,还是让我来守护你吧…… 陆陆续续有同学从他们身旁跑过。魏子墨被人背着十分别扭,身体紧绷,双手尽力撑着蓝羽尘的肩膀,一边还不住地问蓝羽尘:“你累不累啊?要不要休息一下啊?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虽说魏子墨很瘦,但毕竟是一米八的个子,蓝羽尘背起来并不轻松。更难受的是,这个磨人的家伙还在试图挣扎,让原本微妙的感觉愈加鲜明。 蓝羽尘将人往上托了托,沉声道:“你别乱动,我就不累了。” “哦。”魏子墨摸了摸鼻尖,顺从地趴在蓝羽尘肩头不动了。唉,羽尘小朋友好像生气了,我还是听他的吧。不过,说好的我是哥哥,要好好照顾他,怎么如今变成了小朋友背哥哥呢?魏子墨啊魏子墨,你怎么这么丢人哪…… 闪电道道照彻前路,雷声阵阵滚滚而来,雨水依旧肆无忌惮地喧嚣嘈杂,可这一切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二人之外。他二人一个静静地行走,一个默默地趴着,空气竟如凝固了一般。 “子墨。”蓝羽尘轻轻唤了一声,是真的很轻,似乎生怕吵醒了空气。 “嗯?”魏子墨也应得很轻,轻得如呓语般飘进蓝羽尘的耳朵。 “你……今夜梦见了什么?” 一提这个,魏子墨就又委屈了;“你!” “什么?” “梦见你丢下我跑了,哼!”魏子墨气呼呼地一甩头,唇角不经意掠过某人湿漉漉的项,拂起的雾是滚烫的一片。 “你……是怕我跑了吗?”明明想好了今后只是默默守护,蓝羽尘还是不由自主地期待他肯定的答复。 “当然啊!” 蓝羽尘内心一喜,裹着雨水的脚步也变得轻松了,可随即又听魏子墨说:“我是你哥哥嘛,好不容易有个这么乖的弟弟,比江涵予乖多了。你要是跑了,我到哪找这么可爱的弟弟呢?你说是吧?” 蓝羽尘心下一沉,原来我……在你心中与江涵予是一样的……弟弟,仅此而已。 “哎,你怎么不说话呢?累了吧?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魏子墨拍了拍蓝羽尘的肩头。 “别说话!”蓝羽尘冷冷地说道,随即加快脚步往宿舍楼走去。 不是你先找我说话的吗?唉,小朋友就是小朋友,果真难以捉摸啊。可是,蓝羽尘,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哎,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呢……魏子墨沮丧地垂眸沉思。 第20章 姜汤 “魏子墨,蓝羽尘,你们这是怎么了?”宿舍楼外的小径上,江涵予和聂文翰正打着伞焦急万分跑来,看见蓝羽尘背着魏子墨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震惊万分。二人手忙脚乱地护着两人来到廊下。 “魏子墨,你怎么回事啊?不是号称体育全能王吗?怎么还把脚给崴了呢?”江涵予一边将人扶下地,一边心疼地埋怨。 “哎呀,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不过是一时大意罢了。”魏子墨摸着鼻尖强自捡拾着脸面。 “先上楼,先上楼。”聂文翰忙打起圆场。 “上来,我背你。”江涵予将魏子墨湿哒哒的双臂架上自己的肩膀。 魏子墨下意识朝蓝羽尘望去,只见他面若冰霜,目若寒星,便说:“不用……” 谁料话音未落,蓝羽尘已帮着江涵予将他背了起来。“羽尘你……”魏子墨实在摸不透蓝羽尘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你们先上去。”蓝羽尘淡声道。 “那你呢?”魏子墨已被江涵予背着上了台阶,忙转头来问。 “喂,你想让我们俩都滚下楼梯的话,尽管乱动。”江涵予无奈说道。 蓝羽尘冲魏子墨挥了挥手道:“别乱动,我就来。” “哦。”魏子墨乖乖地转了回去。 回到212后,魏子墨单腿跳着洗了热水澡,换上干衣服,终于神清气爽。可是,从进门到此刻已经十分钟,蓝羽尘还没回来。 “羽尘究竟去哪了啊?外面狂风暴雨的,他……他……不会有事吧?”魏子墨已然跳着跑去门外看了五六次。 “要不,我去找找吧。”聂文翰见他如此坐立不安,便抓起伞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蓝羽尘裹着浑身湿气转了进来,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端着保温杯。 魏子墨跳了起来,嚷道:“羽尘你去哪儿了啊?”语气中莫名带上几分委屈,听得蓝羽尘心中酸软一片。 “坐着,别动。”蓝羽尘一边沉声说着,一边疾步走到书桌旁,将手中的物品放了下来。 “这什么啊?”魏子墨伸手就去揭保温杯的盖子。 蓝羽尘忙抓住他的手腕说:“小心烫。”这人一向毛毛躁躁的,可别刚崴了脚又烫了手。 湿透的衣袖触上魏子墨的手臂,沁入丝丝凉意。他顾不得管保温杯了,反手抓住蓝羽尘说:“你赶紧进去沐浴更衣,快,一秒钟都别耽误。” “嗯。”蓝羽尘心中一暖,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把姜汤喝了,再用冰袋冷敷。喝姜汤小心烫。” “原来是姜汤啊,你从哪弄来的啊?哎好了好了,先别回答,赶紧洗澡去。”魏子墨使劲推了推蓝羽尘。 “宿管大伯那。”蓝羽尘说完便进了洗漱间,留下魏子墨怔愣半晌:我家小朋友的心到底有多细啊?怎么能想得如此周到? 想到蓝羽尘全身湿哒哒地等候在楼下,就为了给自己送一份热乎乎的姜汤,魏子墨的心抽搐般疼痛起来,疼得眼角沁出了泪花。朦胧泪光中,他恍恍惚惚看到有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双手端着一碗粥款款走来,看样子应该是百合莲子粥吧。那人坐在他身旁,捻起了汤匙。“小心烫。”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而迷人。那人说完,垂下蝶翼般的睫毛专注地吹着匙中的粥汤,然后轻轻送入他口中。 在那人抬手为他擦拭嘴角的汤渍时,他看清了面貌:浓眉修长,尾部略扬,睫毛浓密,瞳若琉璃,面庞如玉,鼻尖微翘,唇色淡粉,恍如花瓣……那分明就是蓝羽尘没错了,一样的如女子般容貌姣好却透着凛凛英气;一样的眸光清冷,但看向他时又温柔似水…… “……你也喝……”魏子墨听见自己在心里说了一声,好像还唤了对方的名字,两个字的,但不是“羽尘”,那是什么呢? 第三次了,羽尘,为何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为何这一次看得如此真切?难道……难道……有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可魏子墨感觉太过不可思议,闭上眼摇了摇头。 “兄弟,你发什么呆啊?淋雨琳傻了吗?快喝姜汤。”聂文翰的声音唤醒了魏子墨,他缓缓打开保温杯,顿时,腾腾热气伴着生姜特有的芳香温暖了一脸。魏子墨鼻子一吸,方才沁出的泪花差点滚落下来。 “脚很疼吗?都疼哭了啊!下次自己注意点,别莽莽撞撞地老想当英雄。喏,敷上冰袋。”江涵予一边唠叨一边帮他取出冰袋。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自己来。”魏子墨没好气地夺过冰袋。 蓝羽尘从洗漱间出来时,魏子墨正靠在椅背上抱着保温杯悠悠然抿着姜汤,左腿高高地架在书桌上,踝关节上压着冰袋。 “羽尘,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姜汤。快来快来,你也喝点,别着凉了。”魏子墨一见蓝羽尘就兴奋招呼他。 “把腿放下。”蓝羽尘皱着眉头沉声道。 “啊?”魏子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蓝羽尘不再言语,上前拿过他手中的保温杯,俯身就要去抄他的腰背。 “喂喂喂,你干什么?”魏子墨两手交错做了个格挡的架势。 “腿,不可架在桌上。” “哦哦哦,知道啦,知道啦。”魏子墨将腿放了下来,“那你……你刚才为什么……为什么……圈我的腰?” “……去歇着吧。”蓝羽尘的耳根忽地红了。他刚才差点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以为自己可以如梦中那般用双手将这人托起。 “哦——”魏子墨拖长了尾音,摸着鼻尖观察着蓝羽尘,他这是……脸红什么呀?刚才泪光中的幻象又一次浮现,他好想问问蓝羽尘有没有类似的记忆,或者有没有其他名字,可是又怕人家以为自己脑子进水了,强忍着没有开口。 “你先喝姜汤,你喝完我就去睡。”魏子墨把杯子递至蓝羽尘手中。 “好。”蓝羽尘顺从地喝了起来。喝了几口,感觉不太对劲,魏子墨似乎留得有点多呢。他将杯子送到魏子墨嘴边说:“你再喝点。” 魏子墨二话不说就着他的手喝了了两口,然后又将杯子推了回去…… 于是,上铺尚未睡着的聂文翰妥妥地欣赏到了一幅温馨的画面:两个身着洁白t恤的身影并排坐在书桌前互相投喂姜汤,脑袋挨得很近,充电式台灯昏黄的光线投在他二人身上,勾勒出温暖的剪影。聂文翰莫名觉得这画面特别美好。他看着看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灯下,二人还在低低私语。 “羽尘,这姜汤怎么这么好喝啊?是你做的吗?我以前喝的姜汤一股浓浓辛味,难闻得很。” “打了蛋花,多放了点红糖,掩盖了些姜味。” “真是你做的啊!羽尘你真厉害,什么都会!你是不是精通厨艺啊?好想尝尝你做的美食啊!” “还好……以前,练出来的。” “以前是什么时候?你才多大啊,总不会是小时候吧?”魏子墨惊奇得瞪大了双眼。 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不知是几世之前……蓝羽尘梦中忆起自己为魏婴烹饪美食之后,在家中试验多回,每回都被他哥赞不绝口。 “很晚了,歇息。”蓝羽尘站起身来。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魏子墨不依不饶。 “以前,就是以前。”蓝羽尘不由分说将人扶起,安顿他躺下,又用干毛巾裹上冰袋,从药箱里找出绷带固定在他踝关节上。 “睡吧……” 半小时后,蓝羽尘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为魏子墨解开绷带,暂停冷敷。这个超级睡神加资深吃货不知梦见了什么美食,一个翻身过来,抓着蓝羽尘的胳膊就啃。蓝羽尘无奈地将他不安分的双手放平,轻拍肩膀以示安抚。 过了一会,蓝羽尘又将冰袋敷上,如此反复几次,历时两小时才拿开冰袋,安心入睡。 第21章 疗伤 第二天清晨,魏子墨悠悠醒转,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咦,脚上怎么这么轻松?冰袋呢?“羽尘——”他下意识拖长了尾音呼唤起来。 下一秒,蓝羽尘就出现在他面前,一边查看脚伤,一边柔声问道;“怎么了?很疼吗?” “啊不是不是不是……”突然被蓝羽尘清凉的指尖触到,魏子墨感觉自己倏地麻了一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是想问……冰袋呢?”问完之后,他很想好好敲打敲打自己的脑袋:我这是怎么啦?莫名其妙紧张个什么劲啊? “昨晚帮你拿走了,不然,你想被冻伤啊?”蓝羽尘轻轻按了按他的踝关节,“这里,疼吗?” “还好啦,就一点点疼。没事没事,我这人皮实得很,小时候上树下河练出来了。”魏子墨满不在乎地下了地,下一秒便疼得龇牙咧嘴,“哎呀,这……这……这……”他瞬时捂脸,刚才的话,还能收回去吗? “别乱动。”蓝羽尘眉心一跳,小心翼翼托着他的腿放回了被子。 “羽尘,怎么办啊?就崴了一下,怎么这么严重啊——”魏子墨哭丧着脸哀嚎起来。 江涵予正好从洗漱间出来,见此情形忙蹦到他身旁,嘴里说着:“现在知道难受了吧?昨晚跑的时候怎么不小心点?”手上却忙不迭掀开被子一角去查看他的脚。 聂文翰也凑了过来,三个少年围着一个伤员短暂地交流了一下眼神。蓝羽尘当机立断,对江涵予说:“打电话告诉你姐,我去医务室请医生。”说罢就站起身来。 “哎,等等,你怎么知道……”江涵予一脸愕然。 魏子墨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羽尘,你别去!我听学长说,医务室那个金医生花孔雀似的,傲娇得很,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症状,都得自己过去,绝不轻易上门。” 聂文翰茫然地望着这三人,心底甩出了一连串的问号:我跟他们是在同一频道吗?怎么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蓝羽尘先是轻轻掰下魏子墨的手指,温言道:“放心,我自有办法。”然后转向江涵予说:“赶紧告诉你姐,其他的我回来再说。” 接下来的情形就是,聂文翰全程目瞪口呆听着江涵予给他姐姐打电话:“姐,你在哪?……刚出宿舍?……好,那你快到我们宿舍来……子墨昨晚脚崴了……对,昨晚集合回来后……好像还挺严重的……不用了,蓝羽尘已经去医务室了,说要请医生过来……好。” 江涵予终于挂断了电话,聂文翰逮着机会忙开口问道:“那个……我可以提问了吗?” 魏子墨和江涵予异口同声道:“问吧!” “憋死我了!”聂文翰夸张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涵予,江……江老师是你姐?” “是啊。” “子墨,江老师是你表姐?” “没错啊。” “我的天哪,这也太……难怪江老师的名字跟涵予这么像哪!哎,你俩怎么能如此淡定?有个当班主任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感觉啊?要是我哥当我的老师,我一定会整天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的……对了,羽尘怎么知道她是你们的姐姐?魏子墨,一定是你告诉的吧!哼,才几天你就分出了亲疏,居然只瞒着我一个……” 江涵予打断了聂文翰的滔滔不绝:“魏子墨,是你告诉他的吧?”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也没说。”魏子墨指天发誓,哦不,那只是上铺的床板,“当初还是我提议暂时隐瞒我们的关系的,我怎么可能第一个说出来?” “谁知道呢,看你们俩整天好得跟什么似的,没准你一不留神就说了呢……” “谁跟谁好啊?”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姐!”“姐!”“江老师!” “嗯,好。”江涵芷坐到床沿说,“子墨,脚伸出来让姐姐看看。” 魏子墨依言伸脚。江涵芷按了几下说:“应该只是扭伤,等会看医生怎么说。昨晚怎么不告诉我啊?” “那时太晚了……而且我敷过冰袋了。” “哦?还知道用冰袋啊!哪来的冰袋啊?” “羽尘从宿管大伯那要的。” “我就说嘛,你们几个傻小子怎么知道用冰袋,原来是蓝羽尘啊。” 江涵予不服气了:“我们怎么就傻啦?他蓝羽尘只不过比我先想到而已……” 江涵芷点了点他的前额说:“就你嘴硬。平时怎么跟你说的……” 魏子墨接过话茬说:“要虚怀若谷,知道吗?” “你……”江涵予伸手就要按他脖颈,忽听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是这儿吗?” “对,请进。”这是蓝羽尘特有的低沉嗓音。 江涵予忙收手站直,江涵芷也站起身来,纯白的长裙随着窗外吹进的晨风轻柔地飘舞,若一朵新荷随风摇曳。 率先走进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五官精致,面庞温润,浑身透着儒雅的气息,从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到纤尘不染的白色休闲鞋,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简直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夫好,我是高一(1)班的班主任江涵芷。”江涵芷向来人伸出了手。 “您好,金宇轩。”金宇轩微微握了握江涵芷的指尖便松了手。 果然是花孔雀!一个大男人打扮得这么精致干什么?哼,我姐跟你握手是出于礼貌,你这一触即收的动作算什么?谁稀罕跟你握手?魏子墨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乐意。 “崴脚的是你吧?”“花孔雀”转身看了过来。 魏子墨垂眸不语。 “是的,金大夫,麻烦您给看看吧。”江涵芷忙替他回答。 “怎么?疼得说不出话了?不至于吧?羽尘说昨晚冷敷过的。”“花孔雀”放下药箱开始检查。 羽尘?叫得这么亲热?魏子墨疑惑地看向蓝羽尘,对方却像没看见似的,只顾盯着“花孔雀”金宇轩。 哎,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啊?花孔雀这么吸睛的吗?我魏子墨不开心,不开心,超级不开心!他气呼呼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哼,眼不见心不烦! “哎,同学,你别乱动啊,检查着呢。”“花孔雀”按住他的腿说,“羽尘,你这同学真有意思。” “他……是挺有意思的……”蓝羽尘迟疑了一下,接话道。 “你一大早急匆匆把我抓过来,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呢。看这样子,他好像不需要问诊哦。”“花孔雀”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指按压着魏子墨的踝关节。 “他这脚都下不了地了,不严重吗?” “谁扭伤了脚能下得了地啊?”“花孔雀”嗤了一声。 “蓝——羽——尘——”魏子墨听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对话,忍无可忍拖了个长腔。 “怎么了?”蓝羽尘走近一步,俯下身子。 魏子墨本是心中莫名不爽故意叫他,此刻见他一脸关切地凑近,一双眼眸专注地探询,之前被他指尖触碰的酸麻之感又悄悄袭来,不由得没了声响。 “很难受吗?”蓝羽尘见他忽地蹙眉不语,便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问。 “不是……那个……算了,待会再说……”魏子墨嗫嚅道。 “嗯,好。”蓝羽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如我所料,只是普通扭伤,没伤到骨头,外用药物就行。不过,这几天不能下地,军训就不能继续参加了。”金宇轩取出药品,交待了使用方法。 “哇!还有这么好的事?兄弟,恭喜你哦,不用军训了!”聂文翰一脸羡慕。 魏子墨斜了他一眼说:“要不,你也崴脚试试?”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了。这待遇,非我一介凡人可以享受。”聂文翰连连摇手,好像不赶紧拒绝就会真的崴脚似的。 窗外一阵风过,把江涵芷飘逸的长裙摆吹向金宇轩的手臂,卷出几个好看的弧度,然后才轻轻悄悄慢慢消停。他垂眸看了须臾,收拾好药箱站起身来。 “江老师,我先走了,有事联系,教工通讯录上有我的号码。”金宇轩微笑着向江涵芷欠了欠身,继而转向蓝羽尘,“羽尘,午餐后去我宿舍拿眼贴,瞧你这双眼睛,都快赶上国宝了。” 大伙儿这才注意到蓝羽尘两只眼睛周围浓重的黑眼圈。 “羽尘,你昨晚没睡啊?……”魏子墨刚问完就想到自己被解下的冰袋。所以……他一晚上都在替我管着冷敷?魏子墨心中酸软一片。 其他人看看蓝羽尘的眼睛,再看看魏子墨,也差不多明白了。 “好了,我走了。”金宇轩拍了拍蓝羽尘的肩,“以后有事来找哥哦,当然,没事也可以来。”随后朝江涵芷点了点头,拎着药箱飘然而去,留下几缕淡淡的花香。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方才宿舍里除檀香味之外多了些若有若无的芬芳,正是“花孔雀”带来的香水味…… 第22章 不回 金宇轩一走,蓝羽尘就陷入了众人审视的包围圈。 江涵予和聂文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魏子墨则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说道:“咳咳,蓝羽尘,从实招来!” “什么?” “你说什么?” “不知。” “装,你再装!你何时认识花孔雀的?还‘哥’呢!他是你什么哥?表哥?亲哥?”魏子墨双手抱臂说道。 “墨墨,怎么说话呢!”江涵芷敲了一下魏子墨的脑袋。 “啊!”魏子墨夸张地抱住头,“姐,我可还是个伤员哪!” 江涵予笑道:“你伤的是脚,又不是头!” “你们都欺负我,哼!”魏子墨闷头钻进了被子。 “好啦,出来。”蓝羽尘轻轻拨下他的被子,“他是我哥大学同学,常来家里玩,挺熟的。” “你哥同学?那你哥也是学医的咯?在哪家医院上班啊?”聂文翰问道。 “哎哎哎,文翰,你是不是转移话题了?重点不是这个好吗?”魏子墨忽地坐起。 “那重点应该是什么?”聂文翰一头雾水。 “重点是,你们三个赶紧去用早餐,然后参加军训,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江涵芷无奈催促,这四个孩子凑在一起还真有意思。 “啊啊啊,我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呢!那你们先去吧,我中午再问。”魏子墨嘟着嘴摸了摸鼻尖,这几天得天天被关在屋里里了,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人间疾苦啊。 “想什么呢,还中午再问,我过会就送你回家了。”江涵芷着手为他整理行装。 “啊?姐——”魏子墨大惊失色,委屈巴巴地哀嚎起来,“我不要,我不回家!” 刚走到门口的蓝羽尘一听这话,倏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魏子墨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嚷道:“羽尘小朋友,你哥哥我就要被遣送回家了,怎么办?” 江涵芷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什么跟什么啊?“墨墨,羽尘比你成熟多了,你还想当他哥呢。再说,他生日可比你早九个月……” “哎呀,姐,你别管这个!等等,你说什么,他生日比我早九个月?” “是啊,名单上写着呢。” 魏子墨颓然坐回,一向想当他哥哥好好保护她,却一直在被他保护;如今竟连在年纪上领先当哥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蓝羽尘对姐弟俩这番对话不置可否,他径直转回屋子问道:“江老师,他不能下地,您如何送他回去?” 不愧是我家小朋友,一语切中要害!不对啊,我比较像他的小朋友才对……哎呀不管了,管他谁是小朋友,反正我——不——回——家! “这……”江涵芷为难了,她是没这个力气将人背到车上的。 “所以,姐,我还是……” “所以,还是我背他吧!您帮我向教官请假。”蓝羽尘直接打断魏子墨的话,说出了这个决定。 “好。” “喂喂喂,姐,羽尘,拜托你们俩尊重一下我这个当事人好吗?我说了,我——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二人齐声发问,却是出于不同心理,带着不同语气。江涵芷是难以理解弟弟为何崴了脚还不愿回家;蓝羽尘则是隐隐期盼着某种答案…… “我……”魏子墨卡壳了。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不愿回去,可他能说不知道吗?“家里……太孤单。” “墨墨,你以前不是有点不舒服就想让我爸帮你请假的吗?怎么现在……嫌家里孤单了?是去我家,不是你家,你爸妈都不在家,自然孤单。”这孩子,满脑子想什么呢?江涵芷摇了摇头。 魏子墨可怜兮兮地望向蓝羽尘。 “还是……回去吧,家里方便些。我们都要军训,你一个人在宿舍怎么办?” “我还有一条腿啊,我可以跳着……” “然后呢?万一滑倒呢?” “别小看人!我可是运动健将!” “昨晚不知哪位运动健将崴了脚。” “哎你,不带这么拆台的哦。”魏子墨抬手就去捶打蓝羽尘的胳膊,蓝羽尘低笑着躲开了。 “哇,你居然会笑!羽尘,我还以为你天生缺少笑神经呢。” 二人说话间,江涵芷已收拾好物品。 “姐,真要走啊?” “不然呢?” “我饿了。”不管了,能拖一刻是一刻。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三人齐齐转头,只见金宇轩斜斜地倚在门框上,食指勾着个塑料袋。 “羽尘,喏,你要的早餐。”金宇轩挟着丝丝花香慢慢悠悠晃了进来,愣是把短短一段路走成了光芒万丈的t型台。 “我什么时候……”蓝羽尘喃喃问道。 金宇轩立即打断他的问话:“你去找我的时候说的,说你忙得没时间吃早餐。” “我……”蓝羽尘还待分辨,金宇轩却朝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他只得缄口。 他们俩……使什么眼色哪?难道还有啥不能让我知道的?羽尘他哥的同学而已,怎么就这么亲密呢?魏子墨噘起了嘴,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江老师,给你也带了一份。”金宇轩取出餐盒递给江涵芷,旋即转向魏子墨,“病号,先用早餐吧。” “谁是病号?”魏子墨斜了他一眼。 “你呀,刚刚在我这问诊的,不是病号是什么?”金宇轩笑着将餐盒塞进他手中,“拿着,你手没受伤吧?不会是在等羽尘喂你吃吧?” “宇轩哥……”蓝羽尘耳根红了一下,赶紧转身去拆自己的餐盒盖子。 魏子墨愣了一瞬,他原本看“花孔雀”有些不爽,可听了这话自己怎么生不起气呢?好像……还挺顺耳的。他木然接过餐盒,却忘了打开。 蓝羽尘已然恢复镇定,见魏子墨发愣,便过来帮他打开了餐盒。 “哎,羽尘,你不会真要喂他吃饭吧?”金宇轩打趣道,随即对江涵芷说,“江老师,你别介意,我跟羽尘的哥哥关系很铁,推心置腹那种,我当羽尘是自己弟弟呢,老开他玩笑。” “没事,谢谢你的早餐。”江涵芷晃了晃手中的餐盒温婉一笑,露出两排贝齿。 金宇轩凝了一瞬,垂眸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复又抬头问道:“那个……江老师,你要送他回家?” “嗯,这是我表弟。” “哦,表弟呀!难怪长这么帅!”金宇轩一手撑着肘部,一手支着下颌,端详起魏子墨。 魏子墨低头吃着早餐,默默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首先,“花孔雀”当羽尘是弟弟,所以对他如此亲热,那么自己之前生的闷气纯属子虚乌有咯;第二,他怀疑金宇轩在跟他姐套近乎,可他没有证据…… 内心舒坦了,魏子墨想起聂文翰的那个问题,便轻声问道:“羽尘,你哥也是医生吗?” “不是。他毕业后接手了我妈的度假村。” “哦,那你妈妈岂不是很悠闲?她可以经常陪伴你了,不像我爸妈,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不过他们也时常抽空回来看我的……” “咳咳,金医生告诫两位小朋友:吃饭讲话害处多多。”金宇轩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魏子墨扁了扁嘴,专心用餐。蓝羽尘却出了神,叉子戳着个煎饺,半天没动。金宇轩一手按上他肩头,指尖微微敲了两下。蓝羽尘抬手将煎饺送入口中,慢慢嚼着…… 由于金宇轩的加入,护送魏子墨同学回家的阵仗更为炫目了。下楼时,前有气质优雅金宇轩医生开路,后有温婉贤淑江涵芷老师守护,中有玉树临风蓝羽尘班长背着。幸好同学们都去了操场,不然魏子墨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拉下面子任他们这般折腾的。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出门之前金宇轩竟然自告奋勇要背他,这还是传言中的“花孔雀”吗?不过,魏子墨可不想破坏他一身纤尘不染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定要丢人的话,他选择在蓝羽尘的背上丢人,别问他为什么,问就是他乐意。 金宇轩送早餐时就已把车开到宿舍楼下,这既减轻了蓝羽尘的负担,也降低了魏子墨丢人的几率。“花孔雀”想得很周到嘛……魏子墨心里暗自笑了笑。 车上,魏子墨悄悄问蓝羽尘怎么知道江老师是他们的姐姐,蓝羽尘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不是很明显吗?” “有这么明显吗?” “难道不是吗?” 魏子墨摸着鼻尖歪着脑袋思索半天,究竟是蓝羽尘太聪明还是其他同学太迟钝呢? 蓝羽尘将右手支在车门上斜身看他,这蹙眉摸鼻嘟嘴的模样太过软萌可爱,让他忍不住心中温泉汩汩暖了一片…… 第23章 微信 回家路上,金宇轩稳稳驾着车,江涵芷静静坐在副驾位置,二人均是静默不语。别看金宇轩刚才在212室插科打诨如鱼得水,那都是借着蓝羽尘的名头在打趣,这会儿前座就他与江涵芷两人,他就略显局促不安了。倒是后座二人聊得火热。确切地说,大多数时候是魏子墨口若悬河,蓝羽尘凝神静听。 忽然,叮咚一声,魏子墨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一看,是聂文翰发来的微信消息:“兄弟,你真的回去了?” “是啊,怎么了?” “苦也!”聂文瀚发来个嚎啕大哭的表情。 “你哭啥?” “我哭啥你心里没点数吗?宿舍有尊冰雕大神,这几天全靠你的似火热情捂着烘着,温度才正常了点。你不在的话,估计我们空调都不用开了。” 魏子墨不禁扑哧一笑。蓝羽尘盯着他问:“你笑什么?”他就把手机递了过去,边笑边说:“你自己看看,你都把人吓成啥样了!” 蓝羽尘瞟了一眼,低声问:“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最可爱的羽尘小……小哥哥。”魏子墨说了一半忽地想起江涵芷说的关于两人生日的话,半道改了口。 “哦?你叫我什么?”蓝羽尘挑了挑眉,“小哥哥”,这称呼还不错哦,虽然他也不介意被唤作“小朋友”。 “不叫了,好话不说二遍。”魏子墨扶额,蓝羽尘还挺会顺杆上爬的嘛…… 叮咚,叮咚,叮咚。手机连响三声。魏子墨一看,聂文翰连发了三大串问号,便没好气地甩过去一个表情——你是不是傻? 那边聂文翰问:“刚才怎么不说话?很忙吗?” 忙啊,忙着思考以后怎么称呼你们眼中的“冰雕大神”。魏子墨摸着鼻尖暗自嘲笑自己一句,回复道:“不忙啊,只不过让冰雕大神欣赏了一下你的吐槽。” “啊?魏子墨,你你你……有毒!”聂文翰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见过坑人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坑人的。 魏子墨发过去一排龇牙咧嘴的笑脸,然后又把手机送到蓝羽尘面前,二人脑袋凑在一块,捂着嘴笑了半天。 “墨墨,你俩笑什么呢?”江涵芷转过头来问道。 “羽尘,看来魏子墨同学是你的开心果哦,你今天笑的次数比我之前见过的次数总和还要多。”金宇轩也凑上一句。 “姐,我们在跟聂文翰聊天呢。羽尘,你以前都不笑的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要多笑笑哦。不过呢,跟我在一起,保管你天天有笑容。”魏子墨歪着脑袋凑到蓝羽尘面前,眸子里闪着光。蓝羽尘有些失神,差点就要抚上那扬起的嘴角,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控制住。 这时,车子猛然一刹,歪着身子的魏子墨猝不及防,整个人倒在了蓝羽尘身上。蓝羽尘下意识圈紧他,在耳边道了声:“小心!” 魏子墨慌忙坐正,轻咳两声,别过脸看向窗外,一颗心怦怦狂跳不止。我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跌倒被扶了一下吗?我……我慌个什么劲啊? “墨墨。” “啊?”出神的魏子墨突然被cue,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然后下一秒就“哎呦”一声捂住了脚。蓝羽尘忙俯身查看。 “怎么了?”江涵芷探身往后张望。 “没事,没事。姐,你想说什么?”魏子墨摸着鼻尖犯囧。 “你刚才说在跟聂文翰聊天?” “啊啊啊……亲爱的江老师,我收回,可以吗?”魏子墨扶额,他好像又坑了兄弟一回。 果然,江涵芷肃然道:“不可以。军训时间玩手机,你让他下午训练前去办公室找我。” 金宇轩忍俊不禁。这个温婉可人的江老师办起正事来可一点也不含糊,温柔的人严肃起来,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魏子墨却在后座哀嚎:“姐姐,我的好姐姐,你这样会让去失去朋友的……” “有这么夸张吗?” “有啊!不信你问羽尘。”魏子墨推了推蓝羽尘,“你快说句话啊。” 蓝羽尘还在关注魏子墨的脚伤,闻言只“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啊?你就说你赞不赞同我的意见嘛!”魏子墨挨过去不依不饶问道,碎发蹭得人耳朵发痒。 “……”蓝羽尘凝了一瞬,答道,“赞同。” “我就说嘛!我家羽尘小……哥哥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说罢撞了撞蓝羽尘的胳膊,心中一阵小得意。换个称呼也不是什么难事嘛,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第三回再说咯。 江涵芷自然不会因为弟弟的几句玩笑话就改变主意。倒是金宇轩默默旁听,心中惊愕万分。蓝羽曦的弟弟他认识好几年了,一直都是一副沉稳持重的小大人模样,特别有原则,有主见,从来是非分明,一向不会轻易附和他人,就算玩笑也不行,今天这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过,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嘛,哪天问问羽曦,他是用什么法子让弟弟改变的。 魏子墨把他姐的话转达给聂文翰,换来一连串飞刀,他笑笑说:“宝刀赠英雄,谢了,兄弟。”气得聂文翰扔过来十几排跳脚表情。 魏子墨又献宝似的展示给蓝羽尘看。蓝羽尘笑着点开了他的头像,那是一只粉嫩呆萌的小兔子,正瞪大眼睛盯着屏幕外之人,似乎在说“看我,快看我,我可爱吗”,像极了身旁这人。 “蓝湛,看我,快看我!”蓝羽尘的耳畔又响起梦里听过的声音,一转头,就见魏婴眉眼弯弯满脸带笑,心内便软软地化作一片…… 啊,忘了换头像!魏子墨倏地收住笑容,低头捂脸。这是他昨晚刷图时看到的,当时特别喜欢,一激动就设置为头像,想着今天再换回来,哪知竟将这茬给忘了。刚才还一个劲给羽尘显摆聊天记录呢,那这头像他必定早就发觉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二”啊? “咳咳,那个……我设着玩的,现在就换掉。”魏子墨伸手去拿手机却抓了个空。 “别换,特别好。”蓝忘机把手机藏到一侧继续欣赏,“墨子大师,恕在下眼拙,今日才识高人,失礼了。” 魏子墨微信的个人信息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他的昵称——墨子。蓝羽尘想起他报到那天的自我介绍,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你看吧,笑吧,笑完了顺便扫码加我,让我看看你的微信长什么佯。”魏子墨彻底放弃治疗。 两人同住一间宿舍,朝夕相处的,还真忘了加微信。蓝羽尘掏出手机扫了魏子墨的名片,便把手机还给他。 “兔子!还是两只!”魏子墨又惊又喜,这位传说中的“冰雕大神”居然也用兔子当头像,而且是一对! “哈哈!话说聂文翰要是看到你这么萌的头像会不会把下巴惊掉了?”魏子墨笑倒在蓝羽尘肩头。 “所以,别换。”蓝羽尘在他耳边轻声说,温热的气息吹得他耳朵又痒又麻。 “咳咳……”魏子墨重新坐正,定了定神,说道,“好,不换,要萌一起萌。” 他继续垂眸欣赏蓝羽尘的个人信息,念道:“忘——羡——”蓝羽尘的心跳忽地漏了半拍,这个铭刻在生命里的词,他终于听见魏婴念了出来,如此专注,如此清晰地念了出来,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身旁…… “羽尘,你这个昵称有什么含义吧?忘羡,忘羡,要忘却某人?那个人的名字里有个‘羡’字?是个女孩吗?她让你伤心了?哎呀,不问你了,都不回答我。”魏子墨自顾自一路猜测,猜到后来心中竟然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于是扔了手机闭目养神。 蓝羽尘无奈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魏子墨又来了精神。 蓝羽尘垂眸片刻,又朝前座看了看,打字道:“来日方长。” “行,我要听你一点一点慢慢说给我听。”魏子墨也打字回复他。 “好。” ……二人一来一回渐渐改成了微信交流,还把提示音关了,后座顿时安静下来。前座二人本就不怎么说话,一时间车内静谧异常,只有车载音乐里歌手在轻轻吟唱着《好像掉进爱情海里》: “……你的冷傲都被我承包,你要接受我无理取闹,你嘴角微微一笑,空气都变甜了。我好像掉进了爱情海里,你是否也会有期许。想贴近感受你呼吸频率,去体会你所有的情绪……” 第24章 签名 三人将魏子墨送到家就返程回校,留下魏子墨独自面对他外婆心疼的唠叨。他抱着个抱枕靠在沙发一角蹙眉沉思,怎么办?好不容易应付完外婆,傍晚舅舅舅妈下班回家又得是一番爱的审问。唉,蓝羽尘啊,我好想回学校…… “外婆,我先进房歇息。”魏子墨站起身来,打算单脚跳进房间。 “哎,墨墨,你小心点!来,外婆扶着你。”外婆忙过来搀住他的胳膊。 “外婆……”魏子墨苦笑道,“我还没残呢!” “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净瞎说!” “好啦好啦,我收回刚才的话!外婆您别扶了,我跳着比您扶着要快。”魏子墨掰开外婆的手,几下就蹦进了房间。听得外婆在身后嚷着“哎呀你慢点”,他转身吐了下舌头便关上房门。 一靠上床头,魏子墨立马划开手机,点开蓝羽尘的微信界面。刚才在车上忙着聊天,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呢。羽尘给自己取名“忘羡”,究竟有什么含义呢?晚上得好好问他。且让我看看这个用一对兔子当头像的“冰雕大神”会如何写自己的个性签名,会不会也同样送我一个意外的惊喜呢? 他闭了会眼才点开那个界面,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这语句好熟悉啊,在哪看过呢?魏子墨握拳敲了敲前额,忽然醒悟,是在羽尘常读的《宋词选读》中,《少年游》,对,柳永的《少年游》!羽尘好像特别喜爱《少年游》,晏几道、柳永、苏轼、周邦彦……他们的《少年游》,他是不是都读遍了? 魏子墨支着下颌沉思片刻,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将原来的签名“此墨子非彼墨子”删除,飞速写上“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点了保存键。羽尘,纳兰容若的《少年游》,你会喜欢吗? 如此一想,魏子墨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自己设个签名还要考虑蓝羽尘的喜好?于是,指尖长按删除键,将写好的句子消了个干干净净。 “啊啊啊——好烦哪!”魏子墨将手机扔到一边,把自己蒙进了被子…… 车上,蓝羽尘也在魏子墨的微信界面流连,看到那句“此墨子非彼墨子”时,忍不住唇角微勾,这人还特地作个说明,难道是怕别人来找他讨论墨家学术吗?笑了一会,又点开他的头像欣赏了一回,这萌萌的兔子好像魏婴啊,今后……可以考虑称呼子墨为他的“小兔兔”,不知他听了是否会生气…… 待蓝羽尘再次点开魏子墨的签名界面时,发现“此墨子非彼墨子”已被新的签名替换。“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蓝羽尘一遍遍默念着,心口开始一点点酸胀起来。纳兰容若的《少年游》,他为何换为这句?是为了回应我的签名吗?想到此处,蓝羽尘的心跳不由得剧烈起来。子墨,魏婴,你是读懂了我的心思吗?少年游,少年游,昔也少年,今也少年,生生世世与你等闲谈笑,称意相宜,你可愿意? 若不是仅剩的一点理智支撑着,蓝羽尘几乎要大喊“停车”,不顾一切地跑回去找魏子墨了。他使劲握拳攥着衣角,闭眼仰靠在座椅上,攥得手背骨节泛白。内心的感动、莫名的期待与分离的惆怅一同袭来,让他一时没了主张。 强自镇定须臾,蓝羽尘再度点开魏子墨的微信,却见那签名已变为一片空白。他……删了,为何要删?是不喜欢《少年游》?还是不想与我的签名遥相呼应?或许,他原本就是无心之举,随意拈了个句子写上,又随意删除?心被什么扯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痛。蓝羽尘默默按熄屏幕,把手机塞回衣兜。终究,还是我自己想多了罢……蓝羽尘苦笑摇头。 另一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魏子墨把自己蒙进被子后,没过多久便酣然入睡。昨夜脚痛,睡得不够踏实,这会儿他脚上舒服多了,安安心心沉入梦乡,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 饭后,魏子墨给蓝羽尘发了几条微信消息,想到他浓重的黑眼圈,就催促他赶紧午睡。蓝羽尘依言放下手机。关于子墨,他曾经想过默默守护便好,可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又让他心中燃起了些许期待,但与此同时又充满犹疑。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暂时分离也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想清楚。 下午训练前,蓝羽尘把手机留在了宿舍,一则是因为有纪律规定,二则他也想趁机放空自己,在没有魏子墨的地方,试着独自面对一切。 这天下午,高一(1)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大家照常依照教官的指令进行练习,但个个偷偷拿眼瞧蓝羽尘。上午,班上两位大神级人物共同缺席训练,同学们已是满腹疑问,经聂文翰热情答疑,才知是魏子墨崴了脚。可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何魏子墨崴脚连班长也要一同请假。 关于这点,聂文翰也无法给出答案,因为蓝羽尘主动留下时,他和江涵予已经出了宿舍楼。他只能通过与魏子墨的聊天隐隐猜测当时的情形。他给同学们的答复就是:自己问班长。大家又转向江涵予,江涵予更是干脆,直接耸耸肩膀摆了摆手,表示无可奉告。 训练间歇,蓝羽尘走到树荫下的石凳旁坐下。这石凳可供三人歇息,可此刻两边却空空荡荡无人来坐。若是子墨在此,必定早已蹿了过来,挨着他坐下,还会跟他分享同一瓶矿泉水……子墨,又是子墨……蓝羽尘摇了摇头,垂眸喝水。期间偶一抬眼,瞥见石凳四周三米开外围满了同学。 “你们?”蓝羽尘莫名其妙,这一个个地盯着他不说话想要干嘛? “那个……班长大人……”陈天扬抓了抓脑袋迟疑着说,“我们是想问,子墨脚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扭伤,休息几天就好。” “哦,那……那就好……”陈天扬再次抓了抓后脑勺,犹豫了一会终究没了下文。 “还有事吗?”蓝羽尘看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却令他直接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 “哎呀,陈天扬,让你问个话也问不清。”张文杰一把将他拽到一旁,“我们……我们是想……” “想什么?” “想……想子墨了……” 身后的同学哄然大笑,张文杰一副慷而慨之的气势,最终也不过灰溜溜收场。王雨欣悄悄附在王佳颖耳边说:“这个张文杰,雷声大雨点小,让他问的还是没问到。”王佳颖笑着推了推她:“要不,你去问?”“我……”王雨欣红着脸不说话了。 蓝羽尘挑了挑眉说:“想他了?” “嗯……”张文杰回答时瞄了下蓝羽尘的眼睛,莫名地有些心虚。怪了,为什么班长这时的眼神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冷十倍?是我的错觉吗? “你们想他,我爱莫能助。”蓝羽尘灌了一口水,悠悠说道。我还想他呢,你们找我有用吗? “啊,那个……班长,打扰了。”张文杰尴尬地退至一边。 “不过……”蓝羽尘又说。 张文杰从陈天扬身后探出脑袋问:“什么?” “可以建个同学群,记住别在不该用手机的时候聊天就行。” 蓝羽尘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围着他的同学却欢呼起来。同学群,没有老师的那种,想想都带劲!谁说班长是冰雕大神,明明是暖心大神好吗? “陈天扬,交给你了,傍晚再建。现在,返场练习!”蓝羽尘站起身来,一众同学喜气洋洋簇拥着他走向训练场,场面壮观,气势浩大,引得其他班的同学纷纷驻足观望。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蓝羽尘飞一般回了宿舍。半天没碰手机了,子墨是否会发消息过来呢?消息没能得到回复,他是否会失望呢?……蓝羽尘迫不及待地点开微信,期待看到那置顶的“兔子”身旁耀目的红点。可是,那个界面毫无动静,点进后看到的仍是那句“午安”。 蓝羽尘默默放下手机,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洗漱间。他没有用热水,任由逼人的凉意冲刷着他的头发,他的面颊,他的全身。这一刻,唯有这一刻,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泪水,可以通过这朦胧的泪眼和肆意的水帘触碰前世的魏婴…… 少年游,少年游,昔也少年,今也少年,却不过,冷落闲门,凄迷古道,烟雨正愁人……魏婴,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第25章 萌兔 蓝羽尘走出洗漱间时,手机正在疯狂振动。他点开一看,原来陈天扬建好了同学群,这会儿群消息数量已是99+。他慌忙设了消息免打扰,再晚一步,他不确定手机会不会炸。 旋即,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子墨必是用过微信了,因为全班同学中他只加了子墨为好友,定是他拉自己进群的。可是,依旧没有收到子墨的私发消息,他还是有些惆怅。 蓝羽尘点开群消息,一直爬到了楼顶,再一路循着子墨的发言记录往下读。 陈天扬:“子墨,你拉的这个是谁啊?好可爱的兔子,跟你的兔子是一家的吧?” 魏子墨:“你猜。” 张文杰:“是江涵予吧?听说你们是表兄弟。” 江涵予:“张文杰,麻烦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在这儿。” 柳宇哲:“那是谁呢?这么萌的头像,是哪位女生吧?魏子墨,从实招来,为什么她只加了你?你们俩是不是……” 魏子墨:“别胡说,这兔子可厉害了,小心说出来吓死你!” 王佳颖:“大神,你就别卖关子了吧,快说嘛,何方高人?”后面附加三个萌萌的撒娇小表情。 魏子墨:“佳颖同学,你这么可爱,我到底该不该答应你呢?”后面附加三个偷笑表情。 “答应!”“答应!”“魏子墨,你就从了吧!”……一大帮开玩笑不嫌事大的少年争相起哄。 蓝羽尘一阵气闷。明知他们不过闲得慌瞎开玩笑,他还是不爽,很不爽。生了会闷气,他又自嘲道:我何时变得如此小家子气了?让他们瞎闹吧,不看了,吃饭去。 就在他将手机塞进衣兜时,手心麻了一下,是手机振动了。他点开一看,原来是子墨@他:“话说,这位兔子大神可以现身了吗?” “在。”蓝羽尘简单打了一个字。 “你在干嘛不说话?害得我以为你正忙着,都不敢打扰你……”魏子墨直接发了句语音,委屈巴巴的,教人心里酸软一片。 蓝羽尘尚未回话,群里已是一片哗然。 江涵予:“魏子墨,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得负责打扫!” 张文杰:“我天,这是你吗,魏子墨?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陈天扬:“哪位女生也发一句,跟我们子墨大神pk一下,听听谁的更萌。” 王雨欣:“子墨大神,我甘拜下风!” 聂文翰:“兄弟姐妹们,你们是不是抓错重点了?你们难道不好奇是哪位高人让我们的子墨大神如此软萌吗?” 陈天扬:“当然好奇啊!我猜是个女生,一个气质超凡的女生,大家赶紧核对下名单,看哪位女生还未备注真名。” 柳刘哲:“加一。” 张文杰:“加一。” 王佳颖:“你们怎么就确定是女生了?情况不明别瞎起哄。” 聂文翰:“哎呀,不对,空气中忽然有种独特的味道。” 张文杰:“什么味道?” 聂文翰:“自己想。” 王佳颖:“聂文翰你给我等着!”后面三排飞刀。 聂文翰:“本话语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后面一大串咧嘴笑。 王雨欣:“同学们,你们只顾在这争执,都不知道当事人已经溜号了吗?” 当事人跑哪去了呢?原来刚才蓝羽尘听了魏子墨的语音,不假思索拨了语音电话过去,两人哪有闲暇管群里的闹腾? “羽尘小哥哥,你怎么不早些现身啊?我都等你一下午了……”魏子墨这是第三回管蓝羽尘叫“小哥哥”,果然是越叫越顺了。 “你,一直在等我?”蓝羽尘的心忽地被什么紧紧揪住似的,揪得生疼。 “是啊,我早上睡够了下午就没睡。起初是怕影响你午休,没发消息;后来是怕你训练期间看手机违反纪律,忍着没发;刚才文翰把我拉进群,我才知道是你让陈天扬建的群,我想你空了一定会出现,哪知你竟躲着不出来!” “我……”我没有躲着,我也在等你…… “你都不知道,我在家里好孤单好无聊啊!我想……”魏子墨顿了一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 蓝羽尘在这边听得心儿怦怦乱跳:想?想什么?想……我吗? 魏子墨喝完了水继续说道:“我想回学校,想和你们在一起。” “……嗯,你安心养伤,过几天就可以返校了。”尽管心中有些失落,蓝羽尘还是柔声安慰着他。 魏子墨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恨不得把今天在家做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地说出来,顺带还穿插回忆了些过往的趣事。蓝羽尘静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声“嗯”,好让魏子墨的各种情绪有个着落点。时间就这样安静地流逝,等到魏子墨终于发觉手机发烫时,两人已经通话一个多小时。 “班长,你没去吃饭啊?”魏子墨听到聂文翰的声音在那端响起。 “你没吃饭?怎么不早说呢?”魏子墨急切问道。 “无事,不饿。”听你说话比较重要…… “不行,赶紧去吃!不然……”不然什么呢?魏子墨想了一会,继续说道,“不然我就不叫你‘哥哥’了!”上午在车上他就感觉羽尘特别喜欢这个称呼,比叫他“小朋友”更开心。 “好。” “‘好’是什么意思啊?是指不叫‘哥哥’?” “好,去吃饭。” “我说小哥哥啊,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多说几个字啊?猜意思很累人的知道吗?” “好。”蓝羽尘嘴角轻轻上扬。 “又来!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去哦。”魏子墨真的要给他跪了,话说他家羽尘小哥哥这么惜字如金的吗? 待到群里的同学终于得知这位神秘高人的真实身份时,已是晚上七点多,距离建群三个多小时了,还是王佳颖第一个发现的。自从大伙儿在群里戏说此人可能是某个超凡脱俗的女生时,她就时不时点进群成员名单,看看这人有没有修改昵称,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蓝羽尘修改完备注的第一时间,王佳颖就看到了这位“冰雕大神”的名字炫目地挂在萌兔子之旁。 “蓝羽尘,竟然是蓝羽尘!”王佳颖兴奋地嚷了起来。 王雨欣一听这名字心跳就漏了半拍:“什么?蓝羽尘怎么了?” “雨欣,魏子墨拉进群的萌兔子是蓝羽尘!是班长大人!”王佳颖欣喜若狂地抱着王雨欣转圈圈。 兔子?大神?蓝羽尘?王雨欣光顾着震惊了,竟未在意王佳颖为何如此兴奋。 宿舍的其他两位女生一听这消息,都点开了微信群。真的是蓝羽尘哎!冰雕大神……这么萌的吗?我们班的大神都这么萌的吗?灌篮高手是兔子,冰雕班长也是兔子,这年头帅哥都喜欢兔子的吗? “我们……要不要考虑也找只兔子当头像呢?”一个女生说。 “我还是不了,大神用兔子当头像是萌萌哒可爱大神。我要是用兔子,岂不成了东施效颦?” “也对哦。” 这消息悄悄地在同学之间传开,然后同学群妥妥地静寂了。好像在猜测萌兔子是谁这件事上,大家都不遗余力,有些还肆无忌惮地开足了玩笑……最终,魏子墨同学收获了一大堆私发消息,一个个都在哀嚎被他坑惨了。 消息太多,一一回复简直要命!已被群主设为管理员的魏子墨干脆发了条群公告:“各位同学:本人刚才收到二十多条相似消息,在此统一回复——班长大人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各位不用担心!” 此言一出,全班默然:魏子墨,你这是誓将我们坑到底吗? 蓝羽尘抿嘴一笑,不愧是他家的魏婴,超级可爱的魏婴…… 第26章 少年游 当晚,蓝羽尘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起身,有些不能直接对子墨说的话,他想通过日记保留下来。充电式台灯被轻轻拧开,柔和的光线静静打在这位眉头微蹙的白衣少年身上。 “八月二十七日,晴。子墨,魏婴,前世的记忆已然越来越清晰,今生要走的路却还很漫长。曾经,因我之懵懂与疏忽,让你独自面对太多苦难与折磨;曾经,我蒙上天垂怜,失而复得,与你携手并肩,共谋大业;曾经,我们又被时光冲散,再度辗转来到这烟火人间。 “前世你我都曾伤痕累累,痛彻心扉;今生惟愿护你左右,庇你周全,还你喜乐。自从认出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这样努力着。可是,你昨晚还是受了伤。你知道吗?那肆虐的风雨和你的伤痛随着闪电划过我心头,我眼前看见的是你在金麟台被金凌刺伤的情景。那也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滂沱的雨水肆意冲刷着你愈来愈苍白的面庞。那一晚,我心底的恐惧、焦灼、疼痛比风雨更肆虐,更猖獗。那一晚,我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输送给你,恨不得将你全部的伤痛都转移给我。 “我不顾一切呼唤你,拥抱你,输灵力给你,背着你回家;我为你清理伤口,为你上药,喂你喝药,没日没夜地守护着你。魏婴,你可知,那几日有多煎熬?有多漫长?等待的过程有多揪心?失而复得的人,我为何又未能护你周全?直至你睁眼的瞬间,我才感觉眼前又有了温暖的光芒。 “魏婴,此生亦然。与你相逢,也算是这一世的失而复得吧。我如何能再让你受伤?如何能允许自己不好好守护你?这一世的我,只是一介凡人,没有灵力傍身,没有法术加持,我唯有努力锻炼,苦练身手,方可呵护好你。 “你我之间,未来究竟如何,我已不再纠结,顺其自然吧。我只求能尽力护你,只求自己的关爱不要成为你的负担,更不要成为对你的伤害。虽然每次见到你,想到你,就忍不住贪心地想多要一些。但是,我的底线——不能让你受困扰,更不能让你受伤害…… “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今生你若能等闲谈笑,称意相宜即可……” 日记写完已是子夜,蓝羽尘轻轻合上本子,忍不住又点开微信看了看。目前,他只能通过这里给自己芜杂的思念些微慰藉了。 魏子墨制作的两只萌兔子高举“晚安”二字的表情耀目地闪烁着,照亮了蓝羽尘垂落的睫毛,也牵动了他的嘴角。这家伙此刻定已呼呼大睡,说不定又在梦里享受什么饕餮大餐。想到昨晚为他解冰袋时被抓着胳膊乱啃的情形,蓝羽尘上扬的嘴角久久收不回来,心底更是柔软一片。 信手点开魏子墨的朋友圈,最上一条赫然显示的是一张钢笔字图片——纳兰容若的《少年游》: “算来好景只如斯,惟许有情知。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十年青鸟音尘断,往事不胜思。一钩残照,半帘飞絮,总是恼人时。” 蓝羽尘凝视着这幅字,心道:魏婴虽没有前世记忆,这笔法倒无疑是承袭前世而来,一样的落笔潇洒,一样的龙飞凤舞。透过那一个个洒脱不羁的字体,他仿佛看见魏婴在藏书阁的案前奋笔疾书。窗外有风吹过,带入几片玉兰花瓣,有一片落在了他的稿纸上。他搁下笔,轻轻拈起那片花瓣垂眸凝视,恍若在欣赏什么珍宝。随即闭上眼睛,将那花瓣放在鼻尖深深地嗅着。 当自己正陶醉于这温柔的画面时,他却蹦跶着跑了过来,一脸坏笑嚷道:“蓝湛蓝湛,这花瓣冰清如玉,芳香淡雅,宛若一位超凡脱俗的仙子,这不正是你吗?喏,送你了!不用谢我哦!”“魏婴!”“哈哈哈……”蓝羽尘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又羞又恼,沉声呵斥于他。可这会儿想起来,心底确实莫名的甜。 看看图片的发布时间,竟是晚上十点四十,半小时前!他……也没睡吗?他的心跳怦怦地剧烈起来。沉吟须臾,他抬手点了个赞,评了句“少年可知愁滋味?” 一秒过后,魏子墨飞来了微信消息:“也没睡?” “嗯。你怎么这么晚?” “白天睡够了。你呢?军训不累啊?” “还好。刚才看了你的字……” “那个啊,我无聊瞎写的。” “哦。”只是无聊瞎写的吗?没有其他意思吗? “羽尘小哥哥,你又惜字如金啊!”魏子墨打完这行字又一个个删除了。今天在车上和语音通话时玩笑般喊出的称呼,一旦形成书面,果然连自己看了都脸红。 “你……怎么不说话?”子墨这是生气了? “没有……你觉得……写得如何?”莫名有点小紧张啊。 蓝羽尘看着这句话,忽然想逗他一逗:“去看看,字飞走没?” 魏子墨愣了一愣,他这什么意思?待他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扔过去一大串表情,全是萌兔子,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嘟嘴,有的瞪眼,最后一张绝了——一只兔兔扑进另一只兔兔怀里哭着求安慰。 “伤心了?” “嗯,伤心欲绝……” “求安慰?” “那要看某人给不给安慰咯?”魏子墨笑着捧起手机,两手飞速打字。 “你还没求呢。”蓝羽尘抿起了唇。 这还不简单?“求你……” “没诚意。” “那要如何?” “白天怎么叫我的?”那个好听的称呼,必须助力魏婴叫顺溜,叫习惯。蓝羽尘手托腮帮,好整以暇。 魏子墨完全没意识到二人的谈话早已偏离原先的主题,他此刻正在心中左右摇摆,到底要不要打上那三个令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字眼呢? 半晌过后,魏子墨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了,飞一般打上那三个字,点了“发送”键,点得很是使劲,仿佛连同自己的决心一起发了出去。 “小——哥——哥。”蓝羽尘在心底一字一顿念着,嘴角的笑意更甚:哪天能将这“小”字也换掉呢? “哎,我都叫你了,怎么没反应啊?”魏子墨催促道。好不容易憋出的三个字竟如泥牛入海,怎不教人心焦? 蓝羽尘握拳掩嘴轻笑出声,小兔兔急了。“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啊?” “字。” “小哥哥,你这是夸王羲之呢。” “练练,你也可以。” “那我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蓝羽尘笑了笑,转而问道:“喜欢纳兰这首词?” “喜欢啊,不过下阕太过凄苦,本来只想写上阕的,可又觉得不完整,想想还是写完吧。” 下阕的确太过凄苦,却是我们前世经历的写照。十年青鸟音尘断,往事不胜思。魏婴,三年寒潭洞自省,十三载天南海北足迹遍布,我也曾如此凄凉苦楚,也曾如此心碎欲绝。一钩残照,半帘飞絮,亦是我辗转难眠时。那一世,尝过太多人间疾苦、悲欢离合;这一世,该如何给你寻常风月,任你等闲谈笑,称意相宜?……蓝羽尘陷入了沉思。 “人呢?”魏子墨扔过来一个小表情——一只萌兔子摆着长耳朵东张西望中。 “我在。”我一直在。 “哦,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不会,不会在你之前睡着,前世今生皆是如此。蓝羽尘打字道:“这表情包,你制作的吧?”今晚这一只只表情各异的萌兔子,一句句构思新奇的表情语,绝对是魏婴的思路无疑了。 “对啊,我可做了一下午呢!怎么样,喜欢吗?” “嗯,很独特,看着就开心。” “真的吗?这可是我为你这兔子大神量身打造的哦。” “量身打造?我觉得更像你才对。” “哎呀,不管像谁,反正是我们俩的专属表情包!” 蓝羽尘被“我们俩”“专属”这两个词熨帖到了,嘴角不由得又开始上扬:“好。” 二人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才互道晚安。蓝羽尘并未立刻就寝,他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魏子墨不会再发消息过来才准备歇息。歇息之前,他再次点开看了看魏子墨的微信签名:“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 他何时又写回去了呢?蓝羽尘轻轻吁了一口气,静静垂下眼睑,今夜会有一场好梦吧…… 第27章 兄长 第二天军训汇报表演结束后,高一新生即可放假回家休息两天。 蓝羽曦早就发了信息说要来校接他弟弟,可蓝羽尘却直接回绝,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问他何事也不肯说。这孩子,到底还有什么事呢?神神秘秘的。蓝羽曦想了想,转而给金宇轩发了信息:“宇轩,下午我来看你哦。” “哇哦,受宠若惊,大忙人蓝总居然有空来看我!说,是不是来接你家羽尘顺道来我这转转?”金宇轩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被戳中心思的蓝羽曦发了个抿嘴笑,不置可否。 “算了,看在你日理万机的份上,即便是顺道我也不胜感激啦!”金宇轩知道蓝羽曦一向对弟弟很是上心,平时工作再忙也尽力挤出时间陪伴弟弟,挂着兄长名,担着父母心,真是难为他了。 “你知道今天他们高一几点离校吗?” “怎么?你没看家长群?这类消息一般都会在家长群发布。” “我没在里面……” “哦对,你爸应该在里面,他……” “他忙得很,几乎不看群。” “行,我把他们班主任名片推送给你,让她拉你进群吧。他们今天下午好像四点离校。” “班主任?江老师?听说是刚参加工作的。你这么快就认识了?还加了微信?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哦……” 金宇轩下意识握拳掩嘴清咳两声以掩饰尴尬,倏地又醒悟对方不到自己的神情,这才放下手打字道:“这个嘛……还得问你弟弟。” “关羽尘何事?” “算了,你弟弟这人啊,能说三个字的绝对不说一句话,还是待会见面我来说吧。要不,你来我这用午餐吧,就在学校餐厅,顺便可以跟羽尘的班主任熟悉一下。我点几个小菜,简单点,跟你那度假村的美食没法比,别嫌弃。”金宇轩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这不蓝羽尘的“家长”来了吗,正好叫上班主任交流下孩子的情况。 “嫌弃啊,嫌弃你这欠打的语气。”蓝羽曦笑笑,接着打字,“我十一点到。” 金宇轩一捋前额的碎发,弯起嘴角发了个“ok”手势,接着就与江涵芷联系。理由很正当:蓝羽尘的哥哥代表他爸来学校找班主任交流情况,顺便一起用个便饭。但我们可爱的江涵芷老师拒绝了午餐,只答应在办公室交谈,理由是:教师不便接受家长请客。 这……怎么办呢?金宇轩好懊恼自己用了个蹩脚的理由,明明是自己想约饭,怎么就成了家长请客呢?他何时成家长了? “羽曦,帮我……”金宇轩无奈拨打了蓝羽曦的电话。 “说吧,是不是在江老师那儿碰了钉子?”蓝羽曦笑道。 “哎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可以啊。是不是以我的名义约饭没成功?” “你……你还是别说话了!” “哦,那我挂了哦……”蓝羽曦靠在椅背上笑得不行。 “别,别,我服了你还不成吗?” “你呀,就是死要面子,什么话都不肯直截了当说明白。你这样藏着掖着,东找借口西找理由,谁能读懂你的心思?” “你呀,你不就读懂了吗?”金宇轩是真的佩服蓝羽曦,对待人心,他比自己通透多了。 “我读懂有用吗?关键是让那位读懂。” “当然有用啊,就指着你给我出主意了。” “还赖上我了是不?”蓝羽曦假意责怪,心里却乐得不行。这个金宇轩啊,表面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其实内心孤傲又脆弱,能令他拉下脸面承认的心思,所为必是极其重要之人。 最终,金宇轩听从了蓝羽曦的主意,就说他上午在公司走不开,下午还有个重要的视频会议要开,只能趁午餐时跟老师谈谈,也不算请客,大家在餐厅各自用餐,只不过坐一起聊聊罢了。 自然,当江涵芷端着自己的工作餐来到四楼小餐厅时,金宇轩已张罗了一桌菜肴。 “你……不是说……”江涵芷捧着餐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江老师,您好!我就是蓝羽尘的哥哥蓝羽曦。”蓝羽曦率先起身向她伸出手。 江涵芷放下餐盘与他握了握手,但仍犹豫着没有落座。 “这一桌宇轩买单,江老师不介意跟您的同事共进午餐吧?”蓝羽曦笑容和煦,语言温婉,教人难以拒绝。 江涵芷也不愿显得自己太过矫情,便依言就坐。金宇轩悄悄朝蓝羽曦比了个大拇指。蓝家兄弟二人真是他的大福星,一个牵了线一个搭了桥,此刻他心里喜滋滋的,却忘了说话。 蓝羽曦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一开口竟有些结巴:“那个……江……江老师,羽曦是我同学,难得他过来,我就跟他吃个饭,顺便……嘶……” “金医生怎么了?”江涵芷问道。 “啊,没事,没事……”蓝羽曦你干嘛掐我?金宇轩暗暗踩了蓝羽曦一脚。 “是这样的,宇轩说他正想请江老师吃个饭,今天我过来就顺便一起了。”蓝羽曦一边强忍脚尖的疼痛微笑着说话,一边在心里暗骂:金宇轩,你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额……都坐下吧,江老师请坐,羽曦坐。”金宇轩坐下之时悄声在蓝羽曦耳边说,“兄弟,我错了我错了。” 蓝羽曦斜他一眼,给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去。金宇轩扶额,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尊大神啊,他的感情路可还得仰仗羽曦指点与扶持呢。于是,江涵芷老师与蓝羽尘同学的家长——蓝羽曦进行家校沟通,金宇轩则殷勤负责斟茶、布菜、盛汤等后勤服务。 其实,关于羽尘,蓝羽曦并没有特别需要向老师了解的情况,这个弟弟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他心疼。羽尘从小到大都十分自律,只要他想达成的目标,无论吃多少苦都要达成。学校功课如此,其他方面亦是,书法、古琴、国画、剑术……只要他喜欢的他就去学,只要他学的,必然要学出点成绩来。不仅如此,他在为人处世方面也从不需家人操心,虽不喜言谈,但沉稳持重,处事得体,初中时在同学心中就颇有威望。 江涵芷描述的情形果然与蓝羽曦所料相差无几,羽尘一到新学校就成了同学们信服的班长,尽管话语不多,却凭着稳重干练的做事风格和无形中的强大气场在同学中树立了威望。 蓝羽曦担忧的唯有一点:“江老师,羽尘这孩子太闷了,几乎没有交心的朋友。高中学习压力大,更需要同龄朋友的交流与宽慰。希望江老师在这方面对他做些引导。” “羽曦,这你就别担心了,现成就有一个。”金宇轩终于得到说话机会,忙不迭抢答。 “什么?”蓝羽曦惊讶道。 “你弟弟啊,太令我刮目相看,以前从没见他对哪个同学如此上心,没想到军训才几天就结交了一个可以歪着脑袋看同一部手机的朋友。我还想问你羽尘怎么转变的呢,看来你也不知情哦。” “宇轩,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蓝羽曦瞪大了双眼,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吧?这是他弟弟会做的事吗?羽尘待人接物从来都是有礼有节,往往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就连对他这当哥哥的也从未亲密到把脑袋凑一起看手机的地步。这是位什么样的同学啊,竟有如此魔力? “当然是真的啊,江老师可以作证,是吧江老师?” 被cue的江涵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的确不用担心,跟她弟弟子墨交上朋友的无一不会被他的快乐所感染,何况看他俩那相见恨晚的样子,今后必将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等等,那同学是男孩女孩?能改变羽尘的……不会是……”蓝羽曦神情严肃起来,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 “早恋?羽曦,你不会以为是早恋吧?哈哈哈……”金宇轩笑得直不起腰,“江……江老师,你……你告诉他吧,哈哈……” 江涵芷抿嘴笑道:“蓝先生,您别着急,不是女孩,那是我表弟,一个特别活泼的孩子……” “哦……”蓝羽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对不起啊,江老师,我不知道是您表弟。” “没事没事,我也挺高兴的,我那表弟十分跳脱,正需要蓝羽尘这样安安静静的同学来带带他。” “待会方便带我去见见你表弟吗?我想认识一下羽尘喜欢的朋友。” “真是不巧,他崴了脚请假回家了,过两天正式上课他就返校了,到时就可见到。” “行,那到时再见吧。” 下午三点五十,当世纪好哥哥蓝羽曦出现在212宿舍门前时,蓝羽尘吃惊不小,他哥怎么突然过来了呢?不是说好了不用他接吗?“哥。”蓝羽尘放下正在收拾的日记和书本迎了上去。 “羽尘,看到哥不意外吗?”蓝羽曦笑问。 意外啊,但来都来了,还能如何?还不如淡定些呢。毕竟,他还得想个法子摆脱他哥,去办那件重要的事情。 第28章 探望 “哥,你怎么来了?”蓝羽尘将蓝羽曦领进宿舍。 “我啊,找宇轩有点事,顺便接你回家啊。” “我……” 蓝羽尘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他哥打断:“哎,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办。反正哥下午的工作已经做完,不如把时间都交给你,陪你办事去如何?” “哥……”这可麻烦了……蓝羽尘咬了咬下唇。 “怎么?有哥哥给你当专属司机,你还不乐意了?”蓝羽曦挑了挑眉。小样,还想跟你哥装神秘是吗? 蓝羽尘正待说话,江涵予和聂文翰走了进来。他俩见宿舍里多了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眉清目秀,气质儒雅,与蓝羽尘颇为神似,便大概猜到是谁了。 “班长,这位是?”聂文翰问道。 “我哥。” “大哥好!”聂文翰热情地打招呼,江涵予也笑着问了好。 “两位同学好!你们也要准备回家了吧?” “是啊,回来收拾呢。” 蓝羽曦环顾宿舍一圈,问道:“你们宿舍住着四位同学吧?还有一位呢?这么快就回去了?” “是挺快的。”聂文翰笑道,“昨天上午就回家了。” “哦……就是那位崴了脚的同学吧?” “哥,你怎么知道……”蓝羽尘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 蓝羽曦走到魏子墨铺位旁,瞅了瞅那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说:“你忘了?我下午可一直待在你宇轩哥哥那。” 蓝羽尘垂眸不语,心道:大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他为什么老盯着那被子看?看出是我所叠了? 正沉思时,蓝羽尘忽觉肩头一紧,抬头只见他哥按着他的肩膀微笑道:“臭小子,交了好朋友也不告诉哥哥,还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 “哥,我……”蓝羽尘欲言又止。 “行了,赶紧收拾吧。”蓝羽曦捧起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日记和《宋词选读》,轻轻抚了抚日记封皮,问道,“这些是要带回去的吧?” “嗯……”所以大哥到底是来接我的还是来探秘的?蓝羽尘有些不能确定。或许,两者都有吧。瞧大哥这架势,是非要送他去办事不可了,唉,头疼…… “江涵予,你怎么回去?” 突然听到蓝羽尘发问,江涵予愣了一愣才说:“我……那个……等我姐下班……”他抓了抓后脑勺,早上说过的,蓝羽尘应该没这么健忘的吧? “不必等了,一起走就是。作为室友,我们应该去探望一下魏子墨,聂文翰,你说是吧?”蓝羽尘向聂文翰眨了眨眼睛,接着说,“再说,班上同学也都挺担心他的。” 聂文翰凝了一瞬才接话:“对对对,我们理应去看看,理应去看看,代表大家去看看他。”可是,刚才班长大人朝我眨眼睛了哎,我没看错吧?他……居然会做出这么俏皮的表情?这不是典型的魏式表情包吗? “那我们走吧,我哥送我们去。”蓝羽尘本想趁江涵予在校等他姐之时独自去探望魏子墨,既然他哥盯着,那就把单独探望改为集体慰问吧,这也没啥。 “羽尘,这事……的确很重要,嗯,很重要。同学之间就该互相关心。”蓝羽曦嘴上笑着,心里却在疑惑:不就是看望同学吗?为何原先不肯说,神神秘秘的,羽尘心里想啥呢? 四人出了校园,经过超市买了些牛奶和水果就直奔目的地。 途中,蓝羽尘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他打开一看,是魏子墨发过来的一连串表情:“孤单!”“弱小!”“无助!”“好无聊啊!” 蓝羽尘打字道:“我在。” “羽尘小哥哥,你回家没啊?到家后给我打电话吧,我在家待了两天都快发霉啦!”魏子墨唤“小哥哥”是越来越顺溜了。 “在路上。” “哦,那还要多久啊?” 蓝羽尘看了看导航:“十分钟吧。” “好,那我等你哦。”魏子墨愉快地放下手机。 “好。”蓝羽尘不自觉扬了嘴角。 蓝羽曦不动声色顾自驾车,心底却温暖一片。羽尘笑了,他没看错,那笑意瓦解了羽尘冰山般的神色。估计能让他如此开怀的就是那位魏子墨同学了。这个下午,金宇轩神采飞扬的描述早就激起了他对魏子墨无限的好奇,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才能融化羽尘心中冰冷的防线,才能与他如此亲近? 门铃响起时,魏子墨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听歌。这个点,姐姐和舅舅他们都没下班,涵予是要跟姐一起回来的,那会是谁呢?他外婆出去买菜了,他只得单脚跳着去开门。 “羽尘小哥哥!”魏子墨惊喜地大叫起来,他说十分钟到家,十分钟后竟然来了这儿! 魏子墨一激动,身体差点失去平衡,蓝羽尘忙托住胳膊将他扶稳。 “魏子墨,我们这么多人呢,你眼里只看到蓝羽尘吗?”江涵予抗议道。 “啊,涵予,文翰,还有……这位大帅哥怎么称呼啊?”魏子墨终于注意到了其余三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那个……文翰,还有这位帅哥,快请进。涵予,你快给他们拿鞋套啊!” “子墨,这是我哥,送我们过来的。我们……代表全班来看你。”更代表我自己…… “哦,蓝大哥,不好意思哦,刚才……”魏子墨又摸了摸鼻尖,羽尘怎么不早说?刚才好丢脸啊。 蓝羽曦一直微笑望着一切,这会儿便温言说道:“没事没事,你就当我是他们的司机就行。”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弟弟一眼,看得他弟弟垂下了眼眸。 “啊?司机?”魏子墨不解地望向蓝羽尘,“羽尘小哥哥,你是这样对待你哥的?” “我……”蓝羽尘哑口无言。 “哈哈,开玩笑。子墨同学,你脚不方便,快过去坐着吧。” “没关系,我在家无聊,早练就了单腿走天涯的本事。你们喝什么?我去拿。”说罢几步蹦到了冰箱前,开门,取饮料,关门,一气呵成。 蓝羽尘忙过去接过饮料说:“我来。”这人还真是永恒不变的动如脱兔,伤了脚也闲不住。 见蓝羽尘过来,魏子墨便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你想喝什么?自己到冰箱里挑。” “不必,我只喝水。” “哦……”魏子墨明显有些失望,“我还想推荐你喝枇杷汁呢。” “我喝。”蓝羽尘立马改口。 “啊?”魏子墨以为自己听错了。 “枇杷汁,我喝。” “太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魏子墨乐颠颠地取了枇杷汁出来。 “为何如此肯定?”蓝羽尘明明知道原因,却还是想问一句。 “因为我喜欢啊!我就是感觉,我喜欢的你一定会喜欢。”魏子墨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嗯。”是的,我喜欢,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前世今生,从来如此。蓝羽尘将一大堆饮料抱到茶几上,自己取走了那瓶枇杷汁,然后在他哥诧异的眼神中拧开了瓶盖。 “羽尘,你……”你不是从来只喝水的吗? “哥,我换换口味。” 行,你开心就好,怎样都行。蓝羽曦拧开一瓶矿泉水,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一边啜饮一边观察。刚才在门边,他已觉得魏子墨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可就在魏子墨关好冰箱门转头准备过来时,他的眼前倏地闪过上次在羽尘房间见过的那幅画。没错,就是他,一样的剑眉浓密,一样的睫毛如羽,一样的目若灿星,鼻梁英挺,一样瘦削有型的脸庞……那一天,是羽尘高一开学第一天,也就是说,他与魏子墨那天是初次见面,而他下午特地跑回家补上了画中的容颜,而且是魏子墨的容颜。羽尘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呢?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喝?”魏子墨又附到蓝羽尘耳边说悄悄话。 “嗯,味道鲜美,酸中带甜。”蓝羽尘也悄声回答,旋即又问,“脚好些了吗?” “嗯,不太疼了。” “我看看。” 魏子墨屈腿把左脚搁上沙发,夕阳的光斜照进来,照在他足背泛白的皮肤上,那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几缕青筋若隐若现。蓝羽尘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握上的念头,伸出两指轻轻按上他关节伤处。指肚触碰足面的瞬间,魏子墨皮肤一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 “怎么了?疼?”蓝羽尘抬眼看他。 “啊,没,你按吧。”魏子墨往后一靠。谁知,蓝羽尘的右臂正搭在沙发背上,魏子墨这一靠恰好枕在了他手臂上。 后颈触到的瞬间,魏子墨迅速弹了起来,将前额深深抵上膝盖。我这是干嘛呀?先是被指尖碰到就莫名躲避,再是把脑袋不小心枕了人家的手臂。枕就枕了吧,我为何还逃这么快,这样羽尘多尴尬。他想了想,又仰头枕了回去。这样才对嘛,不然显得我多刻意…… 子墨,你这是……存心考验我的定力吗?蓝羽尘假装镇定,从魏子墨足面挪开手指,淡声道:“的确好多了。” 此刻,江涵予和聂文翰正忙着刷同学群,丝毫未察觉这边的异状。只有蓝羽曦一手握瓶,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切…… 第29章 寄语 魏子墨靠着蓝羽尘的手臂,竟有些恍惚起来。这感觉,为何如此熟悉?在淡淡的檀香味中,枕着一个人的手臂静坐,这感觉,为何如此熟悉?联想到前几次恍然出现的景象,魏子墨既疑惑又期盼。如果说这些都是幻觉,为何这些幻觉都与羽尘有关,为何只在羽尘身旁出现……如果说这些都是幻觉,是不是出现次数多了,也便成了现实…… 而蓝羽尘内心却在激烈挣扎。分离了不知几世的人,此刻近在咫尺,后颈靠着他的手臂,发丝拂过他的颤栗,气息沁入他的呼吸。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悄悄抽回手臂;情感却在心底叫嚣:他是魏婴,是你涉过前世艰难寻到的人,是你生生世世刻进生命里的人,靠近他,拥紧他,别再轻易放开他…… “子墨,你想看的书,我带来了。”蓝羽尘咬了咬下唇,还是找个借口收回了手臂。再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不顾一切,是否会一把将眼前之人圈入这只属于他的港湾。魏婴,也许真相只在一线之间,而我却不能突破这条线,不能吓坏你,更不能伤害你…… 魏子墨还沉浸在刚才的幻觉之中,愣愣地接过《宋词选读》,又愣愣地将书抱在怀里。 “什么书?我看看。”江涵予伸手来取。 “我的!”魏子墨护食似的紧抱着书,侧身躲到蓝羽尘这边。 “嘁!你躲什么?谁稀罕!”江涵予愤愤地继续刷他的手机。 “我的书!我宝贝就行,不用你稀罕!”魏子墨嚷道。 蓝羽尘微微扬起嘴角说:“是你的,送给你了。” “真的?送我了?那……扉页上有写寄语吗?”魏子墨说着就去翻书。蓝羽尘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先别看。”微凉的指尖划过手背,魏子墨又是一阵颤栗,下意识缩手。旋即又怕羽尘多想,他还是把手送了回去,弹了弹羽尘的手指说:“大热天的,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大热天的,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魏婴,你以前也是如此说的。你总喜欢挨着我,说我冬暖夏凉,酷暑时节是冷泉,寒冬腊月则是温泉。如果可以,今生我仍愿为你消暑,供你取暖。可是,魏婴,可以吗? …… 告别魏子墨和江涵予,蓝羽曦把聂文翰送回家,才与蓝羽尘一道回家。归途中,车内异常安静。蓝羽曦有满腹的疑问等待解答,但却什么也没有问。弟弟难得拥有一个愿意交心的朋友,他不想以关怀的名义破坏了美好的风景。来日方长,今后总会慢慢明白的。 蓝羽尘也一直靠着椅背,握着尚未喝完的枇杷汁沉默不语。此时此刻的他,仿佛入定一般,满脑子只在回味刚才的情景,而周遭的一切尽是虚无。就在方才,他出门时故意慢了一步,走在了最后。魏子墨附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晚上微信哦。”子墨,你可知,你的羽尘小哥哥已在期盼夜晚快快降临了。想说的话太多,有些话,人多不便说;有些话,单独也不能说。羽尘的心好沉,沉得如同背负着重重的乌云;羽尘的心又好甜,因为子墨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句悄悄话都在向他靠近,让他情不自禁…… 同一时间,江家住宅,魏子墨抱着蓝羽尘送他的《宋词选读》蹦进了房间。他摩挲着封面古朴的画面,深深浅浅的黛色远山上飘着几缕淡淡的浮云,近处渡口,古桥之畔,一位白衣男子傍柳而立,怅望烟波,背影落寞。这画面不由令他想起蓝羽尘昨晚发给他的柳永的另一阙《少年游》: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词人触景生情,怀古伤今,着实惆怅。不知为何,此词,此画,此人,竟与他近日幻觉中的人十分契合,同样的玉树临风,同样的仙气飘飘,同样的落寞孤独。而那人,拥有的是蓝羽尘的眉眼,蓝羽尘的容颜…… 轻轻翻开扉页,蓝羽尘漂亮的字体占据眼帘,字如其人,温文尔雅,端方秀美。 “好字啊!”魏子墨不禁赞叹,随即吟出蓝羽尘给他的寄语,“当年携手,是处成双,无人不羡。自间阻,几世也,一梦拥,红衣拂面。星目璀璨,朱唇轻启,是婴笑靥。盛睡里,起来寻觅,却眼前不见。” 又是一阙《少年游》!蓝羽尘将晁补之的《少年游》改动几字赠与他,所为何意呢?若他原封不动地摘录,魏子墨定然只当他是单纯地喜爱这词牌。但他却特意改动了词中对梦中之人的描绘,还将原文的分别“五年”改为“几世”,如此虚指是想强调他与所梦之人离别太久吗?可他,不过比自己大了半岁啊,哪来的经久离别、几世惆怅…… 魏子墨手托腮帮沉吟半晌,百思不得其解。他闭了会眼,又捧起书盯着那阙词看了一遍。不对啊,首行明明写着“赠子墨”,那这词必是送给我的咯?难不成……我是这梦中之人?魏子墨的心突突狂跳起来:难道他……也有如我一般的幻觉? 随即,他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想什么呢,魏子墨!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离奇的事。我幻觉中有他不过是因为他恰好是我特别欣赏的类型,所以下意识地出现幻境吧。怎么可能他也刚好对我也有幻觉呢?” 或许,书写《少年游》送给我,仅仅是因为我们都喜欢《少年游》吧》?或许,改动晁补之的《少年游》,仅仅是因为他的一时愁绪吧?羽尘小哥哥,你究竟为何如此让人难以捉摸呢?魏子墨颓然躺下,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当年携手,是处成双,无人不羡。”“当年携手,是处成双,无人不羡。”……啊啊啊,蓝羽尘你有毒!为什么天花板上尽是你写的字?写得那么端方,那么雅正。看了你的书写,我觉得我的字简直是“金蛇狂舞”啊。 “星目璀璨,朱唇轻启,是婴笑靥。”“婴”是谁啊?是一个人的名字吗?总不会是“婴儿”的意思吧?那么,这“婴”是个美女吗?“星目璀璨,朱唇轻启”,看来是笑靥如花咯?……啊啊啊,蓝羽尘,你把思“婴”之词赠与我干嘛?我又不是“婴”,你这是明目张胆的秀,哼! 等一下,“星目璀璨,朱唇轻启,是婴笑靥。”我知道了,蓝羽尘,你是说我“星目璀璨,朱唇轻启”,长相如“婴”吧?所以,你这是爱屋及乌,触景伤情咯? “盛睡里,起来寻觅,却眼前不见。”我虽长相如“婴”,终不是她。你恍然梦醒,发觉我不过是替代品,真正的“婴”仍未归来,因此万分惆怅,遂书此词赠我,聊表心情。一定是这样的…… 自说自话老半天,魏子墨又将自己埋进了被窝。哼,没有什么烦恼是睡一觉不能消解的,如果不能,那就两觉…… 两个小时后,当魏子墨顶着鸡窝头被江涵予从被窝里拉出来时,脑子里还盘旋着方才睡梦里的画面:临江烟柳,清风拂面,蓝羽尘身着古装,白衣飘飘,凭栏远眺,目光落处烟波浩渺,一叶扁舟由远及近缓缓而来。“羽尘小哥哥!小哥哥!……”他不停呼唤,却无人应答。蓝羽尘只顾盯着愈来愈近的小舟。此时,他看清船头有一名妙龄少女,红衫罗裙,粉面桃花,星目璀璨,朱唇轻启,笑靥迷人。小舟靠岸,蓝羽尘微笑着迎上前去,轻轻搀扶那少女上岸……梦里,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牵扯着,很疼…… “魏子墨,这时候你睡什么觉啊?晚上不打算睡了么?快起来吃饭啦!”江涵予使劲摇晃着他。 “……等等,你先让我缓缓……我缓缓……”魏子墨抱着脑袋紧蹙眉头,一个梦而已,为何醒来了心还是隐隐作疼?还有,梦里,羽尘小哥哥与他的“婴”久别重逢,我不是该为他庆幸为他开心吗?我疼什么疼,简直莫名其妙…… 第30章 蓝父 蓝羽曦将车泊进车位,迈着大长腿步态优雅往自家走去,蓝羽尘一声不吭跟在后头。 “羽尘……”蓝羽曦想跟弟弟聊点什么,一回头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将话咽了回去。 “哥,什么?” “没什么,我是想问……”蓝羽曦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改口道,“你今晚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蓝羽曦料到他弟弟会如此回答。别人家的弟弟会跟在哥哥身后嬉笑玩闹,调皮捣蛋,会向哥哥提各种要求,会惹得哥哥烦不胜烦,而他的烦恼却是弟弟太乖了,乖得令他心疼。他倒希望弟弟像魏子墨那样,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调皮又讨喜的主儿,一双眼睛亮亮的,闪着热情的光芒,小表情丰富生动,言语爽朗轻快,教人不由自主亲近于他。难怪江涵芷谈起他时,嘴上说着他顽劣跳脱,神情却是一脸宠溺。 “羽尘,你就不能向哥哥提点要求吗?” “我……”蓝羽尘是真的想不出有何要求可提,一来,他哥一向善解人意,对他十分上心;二来,拥有前世记忆的他,经历过无数悲欢离合、人世沧桑,又怎会在意物质生活的点点滴滴? “比如……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蓝羽曦仍不死心,继续引导着。 “……”蓝羽尘转头看着他哥,心道:今天大哥有点反常啊,他一向了解我对食物毫不挑剔,也无特殊要求,怎么一问再问呢? “嗯?”蓝羽曦对上弟弟的目光,更为殷切地与他对视。 “那就……莲藕排骨汤。”如果一定要选的话,那就选一道魏婴最爱的菜肴吧。今天喝了他爱的枇杷汁,权当重温枇杷的味道了;晚上再品一品莲藕排骨汤,这一天可当真是幸福的日子…… 兄弟俩说话间已来到家门前。打开门锁的刹那,二人都愣住了,他们的父亲蓝肃教授正手持书卷端坐阅读。 听得声响,蓝肃抬起头来,眸光凌厉地朝二人扫来:“几点了?还知道回家?” “爸……” 蓝羽曦正想解释,话语立即被蓝肃打断:“我问的是羽尘,不是四点放学吗?” “我陪他去看望崴脚的同学了。” “他自己不会说?”蓝肃横了大儿子一眼。 “爸,就是哥说的这样。”蓝羽尘闷闷地开了口。 “出必告,反必面。你不按时回家告诉家长了吗?”蓝肃仍然黑着脸。 蓝羽曦听不下去了,坐到父亲面前正色道:“爸,羽尘告诉我了,而且是我陪同他去的。您平时都把自己关进书堆研究学问,今天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一见面就训斥呢?爸,我们是您的儿子,可不是您的学生啊。” 蓝羽曦句句诚恳,蓝肃听来却觉得他每个字都在挑战权威,气得将手中的书啪的一掷,站起身来指着他沉声斥道:“好啊!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都敢顶撞你父亲了,还能代替父亲当你弟弟的家长了!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尊称您一声蓝大家长啊?” “不敢!没人觊觎您无比尊贵的大家长地位……” “你不敢吗?迟早有一天,你会像你妈那样……”蓝肃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像我妈那样怎么样?爸,您接着说啊!”蓝羽曦刚才还保持着风度,此刻腾地起身,眸光咄咄逼人。 “爸……哥……”蓝羽尘无奈地望着剑拔弩张的父亲和大哥。父亲虽规矩严苛了些,但脾气内敛,很少大发雷霆;大哥一向温文尔雅,更是极少给人难堪。蓝羽尘知道,那是因为没人触碰他心底的痛处,没人触到那根刺…… 果然,此刻蓝羽曦一改平日温润的目光,眼睛里闪烁的尽是冰冷的寒意。他就这样与父亲对峙着,逼视着。客厅仿佛压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沉闷而压抑,令人透不过起来。难道这是山雨欲来吗? “爸……哥……”蓝羽尘又唤了一声。 “羽尘,你去房间。” “羽尘,你进去。” 关于这一点,父子俩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没料到的是,一向乖顺的羽尘竟没有听他们的话。他放下书包,从容不迫走到沙发前坐下,语气平静却十分笃定:“爸,哥,我不进去。我已经是高中生了,再过两年就成人了,家里的事不必瞒着我。关于妈妈的事,我知道的未必比哥哥少……” 此言一出,冷眼对峙的父子二人神情骤变,满脸诧异。 “羽尘,你……”蓝羽曦转头看向羽尘,一脸疼惜。 “你妈妈……唉,以后再说吧……吃饭!”蓝肃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吃饭?”兄弟俩齐声发问。 “不然呢?你们看看现在几点了?难道等你们回来做吗?”蓝肃没好气地说。 兄弟俩疑惑地对视,他们的父亲……会做饭?以前怎么没见过? “还不去?难不成等着我伺候?”蓝肃一边呵斥着,一边神情不大自然地走向餐厅。 剧情忽然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兄弟俩一时不太适应,又默默交唤了一下眼神,才慢吞吞跟在父亲身后来到餐厅。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煲:清炒白菜,清炒黄瓜,清炒丝瓜,总之是一水儿的清炒,这倒挺符合蓝教授一向推崇的清淡口味。那么煲呢?不会也是什么清汤吧? 蓝羽曦揭开盖子,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砂锅内竟是羽尘在回家路上“钦点”的菜肴——莲藕排骨汤!他方才对父亲的那点儿气瞬时化为乌有。他家蓝教授莫非能未卜先知?居然提前做好了羽尘想喝的莲藕排骨汤等着他回家…… 比蓝羽曦更震撼的是蓝羽尘。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天到晚不是板着脸训人就是废寝忘食钻研学问的父亲,竟然做好了他爱喝的汤等候他回家。父亲做莲藕排骨汤,是凑巧还是因为知道他想喝呢?他昨晚的确因为思念魏婴,在朋友圈发了张莲藕排骨汤的图片,但发出不久便删除了,所以连细心的大哥都没发觉。父亲不是从不看朋友圈的吗?他又怎会知道…… 蓝肃看着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神情惊诧,内心其实有点小紧张。这些年,他一直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对待孩子从来都是板起脸来疾言厉色地教训,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日常交流也会被他说得冰冰冷冷,毫无温度。日子久了,他都不知是冰冷的习惯令他放不下严父的架子,还是严父的架子令他忘了温暖的方式。可是,昨晚看到的一张图片深深刺痛了他,促使他反思自己究竟是否称得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那时,他刚收到江涵芷发在家长群的公告,顺便就点开小儿子的朋友圈看了一眼,那一眼却牢牢定格在一幅画面上,视线再也挪不开。画面中宽大的紫檀桌案上只摆着一碗莲藕排骨汤,正微微冒着热气,在橘黄的灯光下努力散发着仅有的温暖。不知为何,蓝肃从这温暖的图片上读到的却是孤独无依和迷茫无助。那个瞬间,他心底冒出了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为孩子做一碗莲藕排骨汤! 今天下班前,他认认真真查阅了菜谱,了解了做莲藕排骨汤的食材和方法。对照材料清单,他到超市一件一件筹备齐全。回家后,作为厨房小白的他又对着菜谱研究老半天,愣是花费两小时折腾出了三菜一煲,也不知孩子是否会喜欢。 好不容易整好晚餐,满怀期待地等候儿子回家。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连条消息也没有,于是就有了之前儿子进门的那一幕。其实他本想好好询问来着,谁知话一出口就成了训斥的语气,之后的一切更是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这会儿父子仨对着餐桌发着愣,两个是惊异,一个是紧张,三人均是沉默不语。后来还是蓝羽曦最先醒悟,拿起碗给父亲盛了汤。蓝羽尘见状也给他哥和自己各盛了一碗。三人默不作声品起汤来,餐厅里只听见汤匙碰婉的轻微声响。 蓝肃喝了几口,抬眼看看儿子,轻咳两声又低下头去。 蓝羽曦看了父亲一眼,拿胳膊轻轻碰了碰羽尘:“虽说食不言是我们家的规矩,不过爸此刻一定想知道我们对这汤的感觉吧?羽尘,你说,是不是很好喝?” 蓝肃鼻子里轻哼一声,目光却无比期待地看向羽尘。 “嗯,鲜醇香美。”虽不是梦里那汤的味道,但的确是不错的。 蓝肃心中乐了,小儿子一贯耿直不说诳语,他说好喝自然是真的喜欢。不过,脸上依旧绷着,生硬地扔出一句:“好好喝汤。” 蓝羽曦在桌下悄悄给弟弟比了个大拇指,冲他微微一笑便继续品尝他父亲的莲藕排骨汤首秀。 蓝羽尘却在这汤的氤氲热气中走了神:不知魏婴此生是否仍钟爱莲藕排骨汤呢?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亲手为他烹制钟爱的汤呢?想到临别时那句“晚上微信哦”,他悄然握紧了兜中的手机…… 第31章 视频 与大哥一道收拾完厨房,蓝羽尘便回了自己房间。 “迟早有一天,你会像你妈那样……”“像我妈那样怎么样?”……耳边依然萦绕着父亲与大哥的对话,蓝羽尘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无尽的回忆。 记忆中,母亲的手是那么柔,那么暖。她曾经无数次牵着自己走过绿荫,走过花丛,走过小桥,走过清泉,走过许许多多美好的风景。母亲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明艳动人;母亲爽朗,做起事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母亲跳脱,常常随心所欲,不按常理行事。 那时,蓝羽尘尚未忆起前世,只觉得母亲是世上最特别的女子,也是他打心底里钦佩的人物,更是他无比依恋与信赖的母亲;后来,他逐渐梦回前世,才知道那一世的母亲也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存在,而她们与他痴迷的魏婴又何其相似!他们是同一类人,同样的至真至纯,同样的至善至爱……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少了,蹙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眼神越来越黯淡了。终于有一天,母亲把她倾心打造的度假村丢给羽曦,自己去了外地,四处漂泊,行踪不定。 母亲甚少与家里联系。起初,蓝羽尘还追问母亲为何要走,无果;后来也曾问何时归来,依旧无果。之后便不再问。 不过,蓝羽尘隐隐感觉与父亲有关,与深重的束缚和沉重的家庭氛围有关,具体细节,不知。今后再说吧,得知母亲安好,他已满足。历经几世风雨,几世离合,他早已看透,人世间的种种,终不过沧海一粟。他是,母亲是,魏婴……也是…… 蓝羽尘点开手机,给魏子墨发过去四个字:“吃饭了吗?”然后紧盯着屏幕等待回复。盯了一会儿,对话框却静悄悄的不见动静。应该还在用餐吧?他放下手机转身进了浴室。 魏子墨其实早就用过晚餐,正独自坐在书桌前对着蓝羽尘写的寄语发呆。一家人都在客厅闲谈,唯独他这个平日里最最活跃的人儿早早告辞回了房间,还惹得外婆、舅舅、舅妈、姐姐一个个来试探他的前额,生怕他是因为身体有恙。只有江涵予不以为然,见魏子墨关上房门,他轻声道:“你们放心好了,他这些天都这样,身体肯定没事,估计这儿有事……”说着指了指脑袋。 “什么事?”“小予,你倒是说啊,什么事?”“在学校受欺负了?” 江涵予无奈地望着围住自己的四人:“哎呀,你们要不要这么紧张啊?你们觉得他这样的有人敢欺负吗?” “不是受欺负,那是因为什么?哎,你们看他这样子,不会是……不会是……迷上哪个女生了吧?”江妈妈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早恋?众人的目光顿时转向江涵芷。“哎,你们别看我!妈,你别瞎猜,没有的事!没听说他对哪个女孩有什么特别啊?这几天就跟几个室友走得特别近,尤其是那个沉稳持重的蓝羽尘。小予,你说是吧?” “还真没有。你们别瞎想了,我说他脑子里有事不过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真是的!” “小予,我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反正你得多留意你哥。还有小芷,你也是,可别让墨墨受委屈了。他爸妈不在身边,你们都得照顾好他。”江奶奶威严地发了话。 江爸爸、江妈妈、江涵芷都点头称是,只有江涵予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说:“奶奶,您也太偏心了吧?您怎么不担心您孙子受委屈呢?” “你受委屈,有你爸妈在啊。” “哦……”江涵予扁了扁嘴,嘟囔着说,”可爸妈也偏心子墨呀。” “臭小子,说什么呢!”江妈妈一掌拍在儿子脑袋上。江涵予夸张地捂着脑袋滚进了祖母怀中,一家人笑作一团。 房内,魏子墨收到蓝羽尘的信息已经好一会儿了,可他赌气把手机丢到一边,眼睛只死死盯着那句“星目璀璨,朱唇轻启,是婴笑靥”,似乎想用眼神将那“婴”字戳个透。 过了一会,他又埋怨道:“羽尘小哥哥也真是的,我不回复就不会再问一遍吗?不会拨个语音过来吗?” 他烦躁地合上书本,噘着嘴道:“哼,你不拨是吧?那我来拨!让我瞅瞅你在干啥?”他直接发了个视频通话邀请。铃声一遍一遍在房间回荡,那边却始终无人应答。 蓝羽尘,你是什么小哥哥?分明就是小气鬼!我魏子墨要封机一晚!哼,你现在不接我视频,待会就是将电话打爆我也不接。他把手机扔进抽屉,重重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接着房门被叩响,他舅舅探进脑袋问:“墨墨,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舅舅,我看书呢。”魏子墨拿起桌上的《宋词选读》扬了扬,“刚才不小心撞了下桌子。” “墨墨真用功!没事就好,小心脚。”舅舅轻轻带上了门。 魏子墨摸了摸鼻尖,指着自己的眉心道:“墨墨,你可真用功!用功生闷气,你傻不傻啊!”随后翻开《宋词选读》认认真真读了起来。 潜心走入书卷之后,最易忘记周遭一切。魏子墨随着一阙阙或婉约或豪放的宋词中走进一个丰富多姿的世界,那儿有前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有意境隽永的淡泊心志,精神风骨…… 当视线停留在晏几道的《少年游》上时,书桌内忽然响起铃声,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拉开抽屉一看,是蓝羽尘的视频邀请!心脏开始不争气地扑扑乱蹦,手指也不由自主伸向手机。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屏幕的刹那,他缩回了手。魏子墨,你可争点气吧,封机一晚哎。他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这才忍住了不向手机伸手。 铃声还在执着地循环,魏子墨强自镇定将目光收回到书中。“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啊啊啊,蓝羽尘你有毒!为什么我反反复复只看到这一句?这不是开学那天见你看书时我偷瞄到的句子吗?蓝羽尘,你还是赶紧关了吧,我要封机一晚,封机一晚,封机一晚…… 铃声终于消停,魏子墨紧握的拳心已渗出汗来。他深深舒了一口气,继续读词:“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这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情感与牵挂啊?竟教人如此肝肠寸断……羽尘与“婴”离别之后,也是如此愁肠百结吧?可是,“婴”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啊,竟能让高冷的羽尘小王子如此牵肠挂肚,还写进给我的寄语之中…… 铃声再度响起,神思恍惚的魏子墨下意识点了接收。随即,蓝羽尘氤氲着水汽的俊俏面庞出现在屏幕中,发梢还在滴滴答答淌着水。 “羽尘你……”魏子墨倏地愣住,原来他刚才是在洗澡所以才没接视频啊。 “子墨,你这是什么情况?”从蓝羽尘那边看过来,见到的是黑乎乎的一角和隐隐透射的灯光。 “啊?什么?”魏子墨尚未回过神来。 “你在哪儿?手机放哪儿?” “哦哦。”魏子墨忙将手机取出来搁上支架,“我刚才把手机放抽屉了……” 把手机放抽屉跟我视频,果真是魏婴会做的事……蓝羽尘嘴角一扬,恰好发梢一颗晶莹的水珠落在脸颊,便勾起手指轻轻一揩。 魏子墨凝望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沐浴后愈加莹润的肤色,心跳忽地漏了半拍,下意识抿紧了唇。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不经意的动作落入蓝羽尘眼中,是多么具有诱惑力,以致全身的热血瞬间上涌,心跳的节拍更是毫无章法可言。 两人就这样直愣愣盯着对方,一时都忘了言语。 良久,蓝羽尘紧闭双目,呓语般呼唤:“婴……”那一世,最亲密的时刻,他常常如此呼唤魏婴……那些画面如同过电影般一帧帧浮现,又一帧帧隐退,令他不可抑制地心荡神驰。 蓝羽尘紧咬下唇,勉强稳住心神,才缓缓睁开眼眸。可是,手机屏幕早已黑透,视频通话不知何时已被断开…… 他再次发起请求,那边立刻拒绝;再发,再拒绝…… “怎么了?”蓝羽尘惴惴不安地发过去三个字。 半晌,才等来回复,亦是三个字:“婴是谁?” 婴是谁?婴是谁?这个傻瓜在问婴是谁……蓝羽尘既好笑又心疼。那些隔世过往,他该如何向子墨,向他的魏婴提及呢…… 蓝羽尘靠在椅背垂眸沉思,台灯的光芒柔柔地笼罩着他,身旁的音响正轻轻循环着缠绵凄楚的《问世间》: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插入书签 第32章 吃醋 蓝羽尘思虑良久,打字道:“婴,是个至真至纯的少年,智慧超群,才能出众,为人正直而洒脱,行事纵意而不羁,实为可爱至极……” 所以,婴不是女孩咯?魏子墨松了一口气,问道:“这么优秀啊!他是你曾经的同窗好友吗?你们关系很铁吧?” “嗯,同窗,很铁。”没错,曾在云深不知处同窗听学,如今又在云水中学同窗共读。关系嘛,何止很铁?那是揉进生命里,生生世世念念不忘的刻骨深情…… “哦……”魏子墨撇了撇嘴,这么优秀的朋友,这么铁的关系,还写进给我的寄语之中,这是在暗示什么?诉说知己离别之苦?还是希望我能如婴般成为他新的知己? 魏子墨又问道:“婴去哪儿了?哎哎,你能否把他的全名告诉我,我怎么觉得单呼一个字很别扭呢?” 蓝羽尘轻笑一声道:“他叫魏婴。他曾令我遍寻不见,幸好如今失而复得。” “他也姓魏啊!”魏子墨摸了摸鼻尖,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旋即又道,“等一下,你们……你们又重逢了?那你给我写那些话干什么?”是在秀你的知己好友吗? “什么?”蓝羽尘不解,子墨又在瞎想什么? “喏,你自己写给我的。”魏子墨拍了蓝羽尘的赠书寄语图片发给他,“当年携手,是处成双,无人不羡。自间阻,几世也,一梦拥,红衣拂面。星目璀璨,朱唇轻启,是婴笑靥。盛睡里,起来寻觅,却眼前不见。” 所以,子墨这一晚都在为这寄语闹别扭吗?从起初不回信息,到拒接视频,再到切断视频,他都在吃自己的醋吗?蓝羽尘的嘴角又一次上扬:子墨吃醋了,真的吃醋了?那么这意味着……他也在意我,对吗? 吃醋的子墨好可爱,像极了生气的小兔子,蓝羽尘还想逗逗他:“是啊,曾经携手成双,后来遍寻不见,如今又幸得重逢,能见他星目璀璨朱唇笑靥啦。我改动晁补之的词是想抒发下心情。” “那你还不去跟他视频聊天?还不去见他?你在我这瞎耗什么时间?”魏子墨没好气地把手机一扔。蓝羽尘,你都跟魏婴重逢了,还写这么凄楚的寄语给我,你是装可怜吗?你是秀知己吗?蓝羽尘,我不想理你,我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子墨小兔子果然被惹毛了,蓝羽尘盯着他那三个问题眉眼含笑:我是跟他视频了呀,聊着聊着还被他挂断了;我的确想见他啊,虽然下午刚刚见过,可是不够,远远不够,我只想时时刻刻看着他…… “跟他聊着呢,可他好像有点不开心。”蓝羽尘道。 魏子墨本不想碰手机,但又很想知道蓝羽尘会说些什么,于是对自己说:我就看看,我不回复。点开手机看到这句话后,魏子墨彻底炸毛了:跟他聊着你还找我干什么?他不开心你哄啊,你告诉我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让我帮你哄? “子墨?”——无人应答。 “子墨小哥哥?”——还是无人应答。 “子墨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你的魏婴才是小朋友!赶紧去哄你的小朋友!”魏子墨禁不住蓝羽尘一而再再而三的呼唤,直接甩过去一句语音,话语中不经意的嗔怪意味和由于赌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令蓝羽尘的心软得生疼。 “在哄。” “那你哄,我不打扰你了。”魏子墨摁灭屏幕,熄了台灯,转身钻进了空调被。 他刚把脑袋蒙进被子,手机又铃声大作。“烦烦烦!”他伸出手指胡乱点了一下,本意是想挂断,谁料错点了接听。 “生气了?”蓝羽尘特有的低沉又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魏子墨凝了一会,沉默着没回答,但也没再去挂断。 “子墨?”蓝羽尘又轻轻唤了一声。 “嗯?”魏子墨瓮声瓮气地回了一个字。 “这么黑,你睡下了?” 魏子墨这才意识到蓝羽尘拨的是视频电话,探出脑袋一看,他正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眸专注地凝望自己。 “你又拨过来干嘛啊?”魏子墨的声音还是闷闷的,语气又软又糯。 “不是你让我哄我的小朋友吗?”蓝羽尘柔声说道。屏幕中,微弱的光线下,子墨嘟着嘴的委屈小表情和那软萌萌的话语将他的心融化得一塌糊涂。 “魏婴才是你的小朋友,我……” “你是,”蓝羽尘打断他的话语,“你是我的小朋友,你愿意做我的小朋友吗?” “我……”魏子墨心软了。 “愿意吗?”蓝羽尘殷切追问。 “哪有你这样的小哥哥?你不好!” “嗯,我不好。”尽管不知是哪里不好,既然子墨说了,承认就是。 “你错了没?” “我错了。”不管如何,认错再说。 “错哪儿了?”哼,认错倒挺快,只怕认得太快,啥也没想。 “错……恳请魏子墨同学指教!” 果然!蓝羽尘你这错认得也太没诚意了吧?等等,这对话好生熟悉啊,我在哪儿听过呢?“你不好。”“嗯,我不好。”“你错了没?”“我错了。”“错哪儿了?”……似曾熟悉,却怎么想不起来呢?就如前几回的幻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真切。 蓝羽尘见魏子墨愣愣地不说话,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得继续哄道:“好了,别生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真的吗?”魏子墨挑了挑眉毛。 “自然。”蓝羽尘凑近一点,细细看着他的神情道,“你把灯打开,黑暗中看手机不好。” “哦。”魏子墨反手拧开床头灯,橘黄的光晕打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剪影,恬静而美好。蓝羽尘看得出了神。 “羽尘小哥哥……”魏子墨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 “我在。”我一直在。 “你可以说说……魏婴的故事吗?还有,你的微信昵称为什么叫做‘忘羡’,你说过要告诉我的……”尽管听到羽尘与别人的故事,他心里会莫名其妙难受,但他还是想听,想知道这个人的事多些,再多些。 这该从何说起呢?蓝羽尘略作沉吟,问道;“这个我慢慢说与你……子墨,你先说你有没有做过特别的梦?比如穿着古装的自己或别人?” “这样的梦啊……好像……没有。”我才不告诉你今天傍晚梦见你的事呢,那多丢人! “哦……” 见蓝羽尘有些失望,魏子墨忙补充道:“可是,我醒着时见过,算不算?” “你见过?”蓝羽尘的心猛地一跳,继而又想,子墨该不会是在说影视剧吧?闪亮的眸光又黯淡下来。 “是啊,见过几次。” “什么时候?见过谁?”蓝羽尘追问道。 “这个……”魏子墨咬着下唇迟疑起来,我要是说见过自己和他穿着古装的场景,他不会觉得我疯了吧? “怎么?” “啊,没什么……” 魏子墨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正要下定决心告知时,只听蓝羽尘轻轻说道:“我见过,睡梦里,幻象中。” 魏子墨的心突突狂跳:“你也见过?” “嗯,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什么时候?见过谁?” “就这几天,认识你以后……常常看着你的身影就恍恍惚惚看到你白衣飘飘的样子……你的容貌,你的姿态,你的话语,都好像曾经见过,听过……羽尘小哥哥,你不许笑话我哦!”魏子墨摸着鼻尖,长长的睫毛羽翼般遮住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目光中的犹疑和怯弱。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魏婴,你不知道我此刻有多开心……原来你也是有记忆的,尽管记忆不甚明晰,但总好过一片空白……蓝羽尘既欣慰又心疼,一年多的煎熬心事,总算有了点着落,而心事的焦点——揉进他生命的魏婴还在傻傻地吃着自己的醋…… “你……怎么不说话……”魏子墨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魏婴……” 蓝羽尘情不自禁唤了一声,谁知刚刚哄好的小兔子又炸了毛:“蓝羽尘,你看清楚,我是魏子墨,魏子墨!不是什么魏婴!原来你跟我聊这老半天只是让我扮演魏婴吗?”兔子急了,龇牙瞪眼,超凶! “不是!子墨,你别生气,别挂电话!你是子墨,是子墨……”也是魏婴……蓝羽尘一慌神,话也说不清楚了,反反复复就知道强调他是子墨,完全不知该如何将话题再度引向魏婴。子墨小朋友好像把“魏婴”当成了一根刺,他自己可以说到,但蓝羽尘不能提及,否则稍不留神就刺痛彼此,接着上演“兔子炸毛”大型场面。这可怎么办呢? 第33章 魏婴 蓝湛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兔子一炸毛,他就着急忙慌地哄。可是越着急嘴就越笨,往往自己没说上几个字就被对方抢白十来句。后来干脆上手,将兔子紧紧揽进怀中,任由他挣扎闹腾,总之不撒手就对了。最后兔子总能被温暖的怀抱所折服。 可这会儿隔着屏幕怎么揽啊?再说,即便是面对面,按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能如此莽撞啊。蓝湛紧张地盯着龇牙瞪眼的兔子,一时没了主意。 “蓝羽尘,你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做魏婴的替身了?这些天你对我特殊对待,是不是就因为我跟他长得像?”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牵挂他?没有梦见他?没有为他吟诗作词?” “我……有。” “那不就结了?刚才还说你没有,你明明就有!你说你在睡梦里、幻象中见过古装的人物,想必就是魏婴的古装模样吧?” 魏子墨这话教蓝羽尘无力反驳,但又不能说是,否则炸毛的兔子说不定就直接切断了通话。他只能嗫嚅道:“我……” “你什么你?对了,你还给他画像!你看你画的魏婴多像我的容貌,所以我真的是他的替身咯?” 画像?蓝羽尘这才想到自己回房后就将上次作的魏婴像挂了出来。此刻,魏子墨必是越过他肩头看到了身后的画像。傻子墨,傻魏婴,这画像就是你自己呀!蓝羽尘真是哭笑不得。 “子墨,这画像是魏婴,也是你……”蓝羽尘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这还得感谢魏婴自己。 “你说什么?”魏子墨一愣,旋即又道,“我知道啊,我长得像魏婴嘛,所以你把我当成他,也把他当成我……”这话没毛病啊,可是怎么这么绕……魏子墨被自己绕得没了脾气,话语渐渐柔和下来。 “不是像,你就是魏婴……” “你还说!蓝羽尘你是走火入魔了吗?我……我……我怎么可能是魏婴?‘当年携手,是处成双,无人不羡’,我何曾与你携手成双了?蓝羽尘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说胡话吗?” “我没有。子墨,你真的是魏婴。我在睡梦里、幻象中见到的人就是你,也是魏婴。魏婴,就是你的前世……” “等一下!”魏子墨伸出一只手掌挡在面前,“你……你先别说,我……我有点晕,不是,很晕……” “你怎么了?”蓝羽尘神情忧虑,恨不得立即穿越屏幕去查看。这事的确骇人听闻,他如此直截了当说出,子墨如何能够接受?怪自己太过心急了…… “我……我先挂断了……” 蓝羽尘只看到魏子墨最后那茫然无措的表情,接着通话就被切断。 “子墨……魏婴……”蓝羽尘颓然靠在椅背上。他还有许多话想说,想知道子墨此刻的状况,想告知他前因后果,想给他安慰,让他安心,可面前只有一部冰冷的手机,那个惊慌失措的人儿已被阻隔在信号的另一端。 “子墨,你怎么样?”蓝羽尘打字问道。隔了几分钟,仍无回音。蓝羽尘默然起身,在画像前伫立良久,复又点开手机问了句:“睡了吗?”依旧杳无回音。 子墨此刻是疑?是慌?是惧?是怒?蓝羽尘反复猜度,忧心不已。思来想去,他给子墨发送了留言: “子墨,我知你此刻定然心中大乱。此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更教人难以置信。起初我亦茫然无措,以为自身精神有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忆起的前尘往事愈来愈多,愈来愈全,我才知道,那一世,真的有一个至真至纯又洒脱不羁的少年闯进了我的世界,占据了我的心灵,演绎了风云跌宕的仙门故事和刻骨铭心的悲欢离合。 “我看到你的第一天,就觉得你与我记忆中的魏婴几乎重合,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颜,一样的气质,一样的行事风格,一样的潇洒不羁……之后的相处,让我更为笃定,你就是魏婴,是前世那个历尽磨难、叱咤风云仍单纯善良的少年。我不敢告知你,就是担忧你如今晚这般难以接受。可事情还是在以我不可掌控的趋势在发生,你还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告知。子墨,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如此莽撞……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如果一时难以接受,那就当我们说了一场梦话,明日醒来,你,还是我的子墨小朋友;我,还是你的羽尘小哥哥。前尘往事,是一部无比浩大的仙门历史,也是我们曲折跌宕的人生故事,若你愿意,待你平静些,我慢慢告知于你…… “今晚,暂且放下这事,好好睡吧,明天的太阳又是崭新的……晚安……” 这一晚的蓝羽尘注定是要失眠的;这一晚的魏子墨辗转了几小时之后,倒是在后半夜沉沉睡去,他早就说过,没有什么烦恼是睡一觉不能消解的,如果不能,那就两觉…… 凌晨五点,浅浅打了个盹的蓝羽尘蓦然惊醒。就在刚才,他又梦见了魏婴眼神绝望,仰面倒下悬崖的场景。这样的场景,他梦到过很多次。以前总不明白为何会到此境地,可在记忆越来越全之后,这个镜头带给他的除了痛彻心扉,更有悔恨难当。他恨,恨自己当初年少不更,空有满腔深情却不知如何保护那个人,以致眼睁睁看着他的至爱如一只黑蝶,展开双翼扑向深崖,用生命拥抱那无尽的黑暗…… 蓝羽尘坐起身,定定地望着魏婴的画像,心中默想:魏婴,此生决计不能再让你受伤害…… 看看手机,置顶的那只小兔子依然没有回音。蓝羽尘轻手轻脚洗漱完毕,便出门晨跑。每天晨跑与举铁是他多年的习惯。除此之外,剑术和拳术亦是他长期健身的项目,是小时候母亲领着他去学的,后来他一直坚持。父亲重文化礼仪,母亲则重文体素养,加之他自己自律好强,如今真可谓是文武双全。拥有前尘记忆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与前世那个蓝湛相去甚远,更无能力保护魏婴,于是锻炼愈加刻苦。 这一天,蓝羽尘没有等到子墨的消息,也不敢再发信息打扰他的心境。翻翻同学群,一向活跃的子墨也未曾冒泡。子墨究竟如何了?蓝羽尘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沉吟半晌,蓝羽尘在同学群编辑了条群公告,提醒大家做好正式开学的各项准备工作。这暖心的提示赢得了大家的热烈回应,尤其是关于下周秋雨将至提醒带足衣物的话语更是让女生们个个在群里冒粉红泡泡。可是,他最想见到的小兔子依旧沉寂。 犹豫了好久,高冷班长蓝羽尘还是在江涵予发言之后cue了他:“问下魏子墨看到公告了吗?提醒他看一下。” “他就在我身旁,我们一起看的。” 一起看的?那子墨应该没事吧?蓝羽尘稍稍放下心来,可同时心底又涌起另一种感觉:他看到了我的留言,我的公告,看到了我的牵挂,却只字不回;他与江涵予并肩看群,却对我置之不理;他看到女孩们给我发的粉红泡泡,却毫不在意…… 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在一点点蔓延,蓝羽尘无力地撑住前额。子墨,魏婴,我的兔子,我要拿你怎么办?…… 这天夜晚,有一床古琴在静谧中清冷发声,如吟如诉;这天夜晚,有个少年神情庄重,垂眸抚琴,恍若仙人;这天夜晚,蓝肃和蓝羽曦就着沉沉夜色听了数小时的琴…… 翌日下午,蓝羽尘准备返校。蓝羽曦尚在忙着工作,本想忙完手头的事情再回家送弟弟上学,可他弟不让,他也只得由着去了。反正弟弟一向自主,他也就不多加干涉。 蓝肃轻轻踱至小儿子房门外时,他已收好魏婴的画像,小心翼翼地锁进柜子,此刻,他正将一对哑铃放入行李箱,那箱中除了衣物,还整整齐齐码着书。蓝肃默默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回到书房。 过了一会儿,蓝羽尘来到书房,恭恭敬敬道:“爸,我去学校了。” “嗯。”蓝肃头也没抬,只轻轻应了一声。 蓝羽尘转身出了书房,忽听父亲唤道:“羽尘!”他又回转身,再唤了一声父亲一声。 蓝肃望着儿子默然半晌,挥挥手道:“去吧。” 蓝羽尘走到家门边,再次听见父亲唤他:“羽尘,行李箱这么沉,需要送你去吗?”很简短很普通的一个问题,蓝羽尘心里却无比温暖,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提出要送他去学校。 “爸,不用了,我乘地铁就行。” “注意安全。” 蓝羽尘蓦然回首,只见父亲已站在他身后,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往日的威严被尽数掩盖。这一刻,这个家也不再是往日的冰冷与凝重,一切都与这余晖一般美好了。那么,今后的一切,包括魏婴,也都会好吧? 第34章 撑伞 蓝羽尘是212室中最早到校的。推开门,室内空空荡荡,铺位整齐划一,地面一尘不染,唯有阳台上晾晒的几件衣物尚透着几分温情。 蓝羽尘将那衣物收下,一件一件慢慢叠着,叠得十分专注,仿佛在雕琢什么艺术品。那是魏子墨的迷彩服,他请假那天未及清洗,蓝羽尘发现后便洗了晾上。 “小伙伴们,我回……”聂文翰刚到门外就兴奋大喊,推开门后旋即怔住,直愣愣地盯着认真叠衣服的班长,然后弱弱地把后面两个字说完,“来啦……” 蓝羽尘抬头看看他,微微点头道:“下午好,聂文翰同学。”语气清冷而不失礼貌。 “下……下午好,班长。”聂文翰挠了挠后脑勺,要命!那两个家伙怎么还没到?他默默打开行李箱整理物品,室内的空气寂静得仿佛要结冰。 聂文翰捧出衣物转身正要放进衣柜,却见蓝羽尘打开魏子墨的柜门,将手中叠得平平整整的衣服轻轻摆放好,动作十分自然。那……那是子墨的衣服?聂文翰抱着衣物瞪大双眼,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干嘛。 蓝羽尘浑然不觉身后之人已瞠目结舌,慢条斯理做完一切后,径自离开宿舍去了教学楼。 蓝羽尘是在晚自习开始后才见到魏子墨的。食不甘味胡乱用过晚餐之后,独自在座位上边看书边等待,无数次抬头望向教室门,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踩着铃声出现。魏子墨依旧一身黑,与初次见面一样,绘着惨白骷髅头的黑色短袖t恤加黑色破洞牛仔垮裤,浑身上下依旧大剌剌写着两个字——“嚣张”。与上回不同的是,头上没箍运动发带,许是方才走得急了些,几绺头发随风上翘,尚未来得及垂下。 魏子墨在门前伫立须臾,才慢吞吞走向座位。江涵予也随后赶到,将书包丢给他,嘟囔道:“魏子墨你过分了哦!借口脚伤未愈将书包扔给我,结果你这个‘伤员’跑得比我还快!” 魏子墨接过书包,顺势拍了拍江涵予的肩膀,笑道:“辛苦了,乖弟弟!”身后,蓝羽尘一脸阴云,眸光清寒。 待江涵予转头回座位后,魏子墨瞬间收起笑容,转身坐下,开始漫不经心地整理书本。 “子墨……”蓝羽尘唤了一声,很轻,很小心,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干嘛?”魏子墨依旧垂着头没精打采理着书本。 “你……校服呢?”蓝羽尘本想问他这两天情绪如何,话一出口却变了样。 “在宿舍,家里出来太晚,没来得及换。怎么,班长大人要罚我吗?”语气冷得像冰。 “你……”蓝羽尘一时语塞,盯着魏子墨看了好一会儿,复又垂眸看书。看来这人尚未想通,还得另想对策…… 仿佛为了配合蓝羽尘的心情似的,窗外开始起风。透过玻璃,依稀可见树枝在风中凌乱起舞,黑影幢幢,凄惶无助。没多久,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了下来,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就有同学哀嚎:“这老天爷还真是随便,说变脸就变脸啊。哪位帅哥美女带了伞,行行好送我一程吧!”率先走出教室的张文杰夸张地嚷道:“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陈天扬接话道:“明天就加衣!” 蓝羽尘看了看走廊上那堆一边夸张哀嚎一边推搡嬉笑的同学,从书包取出校服外套披上。 “哇,班长,你是神吗?”柳宇哲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道,“居然未卜先知备好了外衣!我真是服了!” 他这一嚷,还未出教室的同学都转过身,眼巴巴地盯着这位高冷班长披着白色校服拿了把伞从从容容向外走去。 一楼走廊,张文杰和陈天扬正在跺脚望苍天。可这雨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趋势,顾自哗哗啦啦滂沱着。 “给。”身后传来低沉而清冷的男声。二人回头一看,蓝羽尘正将手中的伞递向他们。 “这……班长,那你呢?”陈天扬迟疑着问道。 “我自有办法,拿去吧。” “那……谢谢班长大人了!班长达人义薄云天,谢了!”张文杰、陈天扬调皮地抱拳作揖,接过伞走了。 蓝羽尘站在廊下,凝视着橘黄路灯下的雨幕出神, “班长,你没伞吗?要不……”王雨欣晃了晃手中的红伞,怯生生问道。 此刻,魏子墨、江涵予、聂文瀚说说笑笑从楼梯上下来。聂文瀚没带伞,挨着魏子墨嘻嘻笑道:“子墨大神,今晚我得黏着你,你可千万别甩了我哦!” 魏子墨正要答应,一抬眼看见王雨欣扭扭捏捏要给蓝羽尘撑伞,身体快过脑子冲上前去,打开伞罩住了蓝羽尘。待他反应过来,只听聂文瀚在身后委屈大叫:“你跟班长说好了在此等侯吧,刚才也不早说!害得我白白浪费表情。唉,还是涵予兄靠谱!” “我……”我何时跟他说好了在此等候?那一团乱麻还没理清呢,我怎么可能……魏子墨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右手木然地举着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走吗?”蓝羽尘望着这个主动冲过来的家伙,唇角噙上一抹笑意。他一手接过伞柄,一手自然地搭上魏子墨的肩膀,转身对王雨欣说道,“谢了,我刚才等人。” 魏子墨被他一带,机械地迈动脚步。蓝羽尘掌心的热度透过他薄薄的t恤传进来,有些暖,在这肆虐风雨中着实令人难以拒绝。 “冷?”感觉到身边这人在贪恋他手心的暖意,蓝羽尘柔声问道。 “不……”魏子墨尚未回答完,蓝羽尘已将伞柄塞回他手中,随即脱下外衣披上他的肩。 “你……”魏子墨愣愣地看着蓝羽尘帮他套上衣袖,拉好拉链。他实在太过愕然,尚未及思考蓝羽尘给他穿衣为何如此熟稔而自然,就在瞬间包裹的温暖中迷失了。 蓝羽尘的衣服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闻起来特别舒服。渐渐地,魏子墨感觉整颗心一点点安定下来,连周围嘈杂的风声雨声都变得动听起来。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蓝羽尘问道:“脚,没事了?” “没事。”幸好没事,如果还未痊愈你不会又要背着我回宿舍吧?魏子墨暗暗吐槽。 “心情呢?” “心……情哪,就那样。”我能说我的心已被你搅成一团乱麻了吗? “先别想那些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哦……”我是机器人吗?说不想就不想?你有能耐你摁个按键喊停啊?魏子墨在黑暗中撇了撇嘴。 “为什么……不理我?” “啊?”不是在理吗? “这两日。还有刚才,那么冷淡。” “一定……要说吗?” “不一定,不想说就不说吧。” 魏子墨倏地停住脚步,定定地望着蓝羽尘的眼眸:“真的……有前世吗?” 蓝羽尘也盯着他的眼眸,答道:“有。” “我真的是魏婴吗?” “是。”蓝羽尘再一次肯定,继而急促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没关系,我可以……” “我相信。”魏子墨打断他的话语,“尽管我的确难以接受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如果前世真的拥有你这么好的知己,如今又再度相逢,这应该是一种很奇妙的缘分吧。所以,我相信。但是,请给我时间,容我慢慢消化。” “……好。”蓝羽尘想说,不仅是知己……但他不能多说,否则这只刚被顺毛的兔子可能又要疯了。小兔子炸毛太难哄,还是慢慢来吧。 二人都不再说话,一路慢慢走着,静静听着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伞面的声音。周围已不见其他同学的踪迹,只有路灯拉长的两道身影在漫步,这身影挨得很近,很近…… 小兔子还是耐不住寂寞,脑子转来转去就想到了一个细节:“你的伞呢?我记得你下课时手里拿着伞的。” “我……借给张文杰了。”蓝羽尘没想到原来魏子墨已注意到这点,凝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是傻瓜吗?自己淋着雨,却把伞借给别人?” 明明是一句怨怼,蓝羽尘却听出了心疼的意味,心中窃喜,说话也开始俏皮:“没事,你说过会罩着我的。”他还想说,魏婴,你那一世还不是如此,总是不顾一切地帮扶弱小,唯独忘了保护自己。 “我说过吗?”魏子墨滴溜溜转了几下眼珠,又道,“好像……可能说过吧……” “所以,有你罩着我,我怕什么,子墨小哥哥?”蓝羽尘指了指伞顶,勾唇一笑。 “我竟无言以对,羽尘小朋友。”魏子墨也笑了。 两人说着笑着就到了宿舍楼下。不知何时,雨水已停,而伞还撑着。这正是,风雨路上有你撑伞,那一方晴空也会悄然盛放…… 第35章 同袍 刚回到212门前,二人迎面碰上前来归还雨伞的张文杰。 “哎,子墨,你身上这外套……刚才好像穿在班长身上啊。”张文杰扯了扯魏子墨的衣袖,一脸惊奇。 魏子墨握拳掩嘴,轻咳两声,旋即理直气壮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跟羽尘是知己好友,共穿外套算啥?” “哦哦哦,好吧好吧,你俩关系真是够铁!我呀,羡慕嫉妒不恨。”张文杰笑着将伞递过来。当时蓝羽尘依旧一手执伞,一手搭着魏子墨的肩,魏子墨便自然而然将张文杰手中的伞接了过来。 “你俩还真是同袍兄弟,不分彼此啊!”张文杰比了个大拇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蓝羽尘听了这话心中十分受用,不由展颜微微一笑,把个张文杰喜得呀,简直如同受了什么表彰,附在魏子墨耳边轻声道:“哇,原来班长也会笑……” 魏子墨弹了下他的脑袋,笑道:“少见多怪!班长笑起来可是人间第一美!” 孰料方才唇边还噙着一抹笑意的蓝羽尘,此刻忽又面若冰霜,冷声道:“进去了。”说罢转身入内。 张文杰吐了吐舌头,悄悄问魏子墨:“怎么又晴转多云了?” 魏子墨忙乱地冲蓝羽尘应道:“哦哦,来了,来了。”转而朝张文杰解释道:“身上湿哒哒的,谁有闲心思站门口聊天啊?” 张文杰抓了抓后脑勺,心道:也对哦,是这个理,便说:“哦哦,那你也去吧。晚安。” 魏子墨几步蹦进了宿舍,窜到阳台与蓝羽尘一同晾伞。 “慢点!脚不疼了吗?”蓝羽尘皱了皱眉头。 “不疼了,你看,我好着呢!”魏子墨说着跳起了蝴蝶步,潇洒帅气中自带妩媚,看得蓝羽尘怔愣当场。 魏子墨抬手在蓝羽尘面前晃了晃:“喂,羽尘!羽尘小朋友!” 蓝羽尘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嗯?” “喜欢这舞步?有空教你?”魏子墨凑到他面前,说话间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他脸上,让原本心荡神驰的他愈发心猿意马。 他勉强稳住心神,压低嗓音道:“去……沐浴。”说完又觉不妥,脸红到了耳根。幸亏阳台灯光昏暗,魏子墨并未发觉他的异样,蹦蹦哒哒自去洗澡了。 蓝羽尘倚着栏杆默立良久,刚才魏子墨说到“无衣”“同袍”时挑眉毛转眼珠的生动表情与那一世的魏婴毫无二致。夜幕渐渐淡去,同学们的喧嚣渐渐消失,沉寂在隐秘角落的往事一点点浮出水面: 那应该是魏婴追着他一同去寻找阴铁的途中。“蓝——湛——,你等等我——”魏婴在身后拖着长腔呼唤着,每一个字都绵软无力。他不由得依言顿住脚步,虽未转身,脸上也依旧冷着,心底却软得不行。 他还在故作高冷扬着下颌望向前方,忽听魏婴俏皮再唤:“蓝湛!”旋即腕上一紧,垂眸一看,一道蓝光宛若丝带缚上了手腕,“丝带”的另一端挽着魏婴的手。 “这是我自创的符咒,能让人无法离你两丈之远,怎么样?好不好玩?”魏婴眉眼弯弯,一脸坏笑。 这蓝光牵的,与他那日在寒潭洞用抹额牵住魏婴如出一辙啊。他心下一动,脸上却不露声色。 魏婴继续自说自话;“要我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是同袍?还是无衣好啊?我看都不好。要不然叫它……” 他一扯“丝带”,冷声道:“无聊。”这家伙话可真多,要牵便牵,何必啰嗦?还要赶路呢!他拽着魏婴大步前行。 魏婴被拽得踉踉跄跄,一边疾行一边嚷嚷:“喂喂渨,蓝湛,你等等我!”…… 用魏婴自创的符咒牵着他一路同行,这感觉,还真不错!这美妙的蓝丝带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挽住了两人的前世今生。蓝羽尘忆及此处,嘴角不禁一点一点上扬。 今晚二人回宿舍途中慢慢悠悠,轮到蓝羽尘沐浴时已经很晚。待他洗完出来宿舍已然熄灯。他轻手轻脚走向铺位,经过魏子墨床边时,手腕忽地一紧。蓝羽尘恍若回到方才忆起的情节之中,似乎下一秒就能听见魏婴说:“这是我自创的符咒,能让人无法离你两丈之远,怎么样?好不好玩?” 魏子墨自然不会说这话,他压低嗓音委委屈屈地说:“我睡不着……” 蓝羽尘的心突突直跳,强自镇定问道:“你想怎样?” “你给我讲讲魏婴的故事呗?” “……好。” 蓝羽尘带上一条薄毯,与魏子墨一道来到阳台。隔断门一拉,阳台就自成一隅,只是朝外的一面未装玻璃,初秋的夜晚待在此处,无疑有些寒凉。 挨着栏杆坐下后,蓝羽尘把薄毯披上魏子墨的肩,又轻轻拉着两端交叠起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魏子墨掀起一端道:“你也进来吧,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哈哈……” 蓝羽尘凝了一瞬道:“我……不凉。”傻瓜,你还是自己裹好吧,别招我了…… “哦……”魏子墨隐隐觉察蓝羽尘有些别扭,但想不透哪儿别扭,只得摸了摸鼻尖,默默用薄毯把自己包住。 蓝羽尘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我说说那一世你的事情吧。” 魏子墨纠正道:“是魏婴的。” “好,魏婴的。”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承认是你自己的…… 蓝羽尘讲述的正是方才一直萦绕他脑海的“同袍”之事。魏子墨听得瞪大了眼眸:“话说,魏婴这么厉害的么?” 蓝羽尘笑道:“这对你……好吧,对魏婴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可是当时叱咤风云的人物呢。” “真的吗?”魏子墨睫毛扑闪,唇角上扬。魏婴居然能变出一根蓝丝带拴住蓝羽尘,哦不,是蓝湛!这同袍之谊可不简单,一根丝带打败了岁月漫长,从前世一直牵到了今生。怎么办?他好像有点开始崇拜这个魏婴了……不行不行,他魏子墨怎么就成了魏婴的小迷弟?他暗暗使劲掐了把自己,魏子墨啊魏子墨,你是要迷失在魏婴的光环里了吗? “自然是真的。”蓝羽尘望着魏子墨兴奋的眼神,嘴角泛起笑意。魏婴在他心目中无疑是最为杰出的人物,瞧这样子,子墨也会喜欢上他自己的。 “那你再给我讲讲呗!他还有哪些本领?通天彻地?翻江倒海?呼风唤雨?日行万里?变幻无穷?” 蓝羽尘彻底被他逗乐了:“你当是孙悟空哪?” 魏子墨也笑着说:“羽尘小朋友,你又笑了哎。你笑起来真好看,要多笑笑哦。” 蓝羽尘望着魏子墨若有所思,问道:“还想听魏婴的故事吗?” “想啊,你继续说。” “那——谁是小朋友?” “啊?我是,我是小朋友成了吧?”魏子墨嘟起了嘴,原来听故事还得付出代价啊! 蓝羽尘不依不饶:“谁是哥哥?” “你,你是小哥哥。”魏子墨回答得毫无负担。反正唤他“小哥哥”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再增加多少回都无所谓。 “去掉‘小’字。” “喂,你过分了哦!”魏子墨不满地撇了撇嘴。 “不听故事了?”蓝羽尘挑了挑眉。 “听……哥哥。”行,不就少一个字吗?叫着还更省事。 “一个字。” “蓝——羽——尘!”魏子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眼看兔子又要炸毛,蓝羽尘忙道:“好了好了,随你怎么称呼。” “那故事还讲吗?”魏子墨气势汹汹瞪着他。 “讲。”能不讲吗?恨不得把所有故事都一股脑儿说给他听。 “那你讲啊!” “今天……太晚了,明日好吗?”蓝羽尘柔声问道。 “我不!” “乖……” “啊?蓝羽尘,你瞎接什么话呢?你才不乖!突然之间扔给我这么个惊天大秘密,搅得我六神无主……” “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也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好像见过你以前的样子……”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蓝羽尘瞳孔地震了。 “你以前是不是总爱穿一身白衣,轻薄飘逸的那种?” “是。”蓝羽尘的心又开始突突狂跳,如果魏婴也记得前世的他,那他们之间的沟通将更为顺畅。他急切问道:“你记得多少?” “我不知道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虚假的幻象,只是隐隐约约见过你几次,依稀是我们一起摔倒的情景,还有你喂我喝粥,其他的都很模糊……你真的喂过我吗?为什么要喂?是因为我手受伤了吗?”魏子墨一脸认真。 “……”这怎么说呢?受不受伤都一样,魏婴,跟我在一起,你可以不需要手……蓝羽尘被魏子墨的话一带,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羽尘……哥哥?”亏他还记得方才蓝羽尘要求的去掉“小”字。 “嗯?”蓝羽尘瞬间惊醒,“就这些?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魏子墨没有说那个梦,那个梦见蓝羽尘撇下自己去迎接红衣女子的梦。主要是因为,那个梦怪怪的,让他心里很别扭。 “没事,以后慢慢会想起来的……”蓝羽尘虽然有些失望,但他更不想将魏子墨逼得太紧,“先歇息,明天再给你讲故事,好吗?” “每天都讲。”兔子手托腮帮提要求。 “好,每天一个。” “太少。” “那……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 “自己想。”蓝羽尘轻笑。 “啊?你又来……”兔子不乐意了,噘着嘴别过脸。 “起来,去歇息。”蓝羽尘站起身,向兔子伸出手。兔子轻哼一声不理人。蓝羽尘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喂,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啊?”魏子墨没想到自己故意拧着不起身,蓝羽尘居然一只手轻轻松松把他拉了起来。这人身上还有多少自己所不知道的呢? 蓝羽尘微微一笑,直接将他拽进了室内。江涵予、聂文瀚早已入睡,他也不好出声再问,只得默默睡下…… 第36章 考试 这天晚上,魏子墨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蓝羽尘浑身湿哒哒的,被一根带子牵着手,在一个诡异的洞穴中涉水而行。洞内光线昏暗,奇寒无比。而那牵着的带子却不像蓝羽尘说的蓝丝带。 行了一段,只见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摆放着一床古琴,琴身洁白雅致,自有一种神圣高洁之态。蓝羽尘提起袍裾,端然而坐,凝神挑抹,旷远之声悠然流泻,极为动听。不过,他似乎只断断续续抚了几个乐句,间或还能听见古琴自己发了几个音。这难道是一床神琴吗? 魏子墨还想再听,梦境却被一阵乱入的铿锵有力现代乐曲打断。揉着惺忪的睡眼懵懵地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学校用作起床铃声的《起床号》已尽职尽责地准时响起。 魏子墨伸了个懒腰,一边半闭着眼睛穿衣一边懒懒地问:“羽尘,你会抚琴吗?” “羽尘在哪啊?”聂文翰笑道。 “啊?”魏子墨转头一看,蓝羽尘的铺位上哪有人影,唯有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静静置其上,“他人呢?” 正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蓝羽尘裹挟着晨风走了进来,一脸的汗珠。 “羽尘……你这么早去哪儿了呀?”魏子墨噘着嘴问道,话语中满满的委屈。 “晨跑。”蓝羽尘经过魏子墨身旁时,俯下身子低声问,“名字后头少了什么字?” 魏子墨抓起枕头砸了过去:“你走开!” 蓝羽尘准确无误地接住枕头,轻轻放至他身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去了洗漱间。 聂文瀚愣愣地望着这一切,心道:这什么情况啊?为什么高冷小王子一见魏子墨同学就笑意盈盈呢? 用过早餐来到教室,却听得早到的同学一片哀嚎。“喂喂喂,你们干嘛啊?没事瞎号什么丧?”魏子墨拍了拍张文杰的肩。 张文杰转身趴上魏子墨的肩头,悲悲戚戚道:“子墨大神,救命啊!今天要考试!” “考……考试?考什么试?不是才开学吗?”一旁的聂文翰惊问。 “摸底考试。据说是为了了解我们暑假的预习态度,所以故意压着不提前通知……完了完了,我这个暑假尽顾着庆祝脱离中考的苦海了……”张文杰夸张地吸着鼻子假哭。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看书的又不是只你一个!”魏子墨笑着拍拍张文杰的背,忽地敛住了笑容,因为他看见蓝羽尘冷着脸径自回了座位。 魏子墨放开张文杰,几步蹦到座位,趴在桌上凑近蓝羽尘问:“怎么啦?你不至于为了考试紧张吧?怎么忽然绷着脸?”眸光闪亮,薄唇轻启,气息轻吐。 蓝羽尘方才那点不愉快尽数融化在这娇俏的面容之中。他轻咳一声说道:“坐好。” “哦。”魏子墨嘟着嘴坐下,眼睛仍不时瞟着蓝羽尘,“我坐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干嘛绷着脸?” 唉,这家伙还真是不依不饶。蓝羽尘无奈地扶着前额说:“校规。” “校规?我触犯哪条校规了?”魏子墨蹙眉思索,忽而恍然大悟,“哦,不可勾肩搭背?不对啊!我后来去那面墙仔细看了,没这条啊!哼,你那天蒙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蓝羽尘失算了,原以为那面墙写满了规训,魏子墨定然懒得细读,故而初见那日说有这条校规,孰料他竟有这耐心去留意,这还真是出乎意料。 “你说话啊!”魏子墨又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是不是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啊?哈哈哈,端方雅正的蓝羽尘同学也有这一天啊!” “我……”蓝羽尘略一沉吟,找了个借口,“我混淆了。” “混淆?” “混淆什么啊?”这还能跟什么混淆? “那一世的家规中有这一条。” “哦——”魏子墨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家规与校规串了嘛,情有可原……等一下,他说什么?家规? “你们蓝家的家规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用来约束我?还有,你昨晚不是也搭我的肩了吗?” 魏子墨步步紧逼,蓝羽尘节节败退,弱弱说道:“那不一样。至于家规的事么,以后慢慢说给你听……”他能说他家就是魏婴家吗?他能说他俩是命定之人自然与他人不同吗? “又是以后……我不管,我就要今天!” 小兔子又有炸毛的趋势,怎么办?答应他吧,只怕他知道真相后比炸毛更可怕;不答应吧,又担心重蹈前几日的辙……蓝羽尘好为难哪! “子墨小哥哥,马上考试了,我想看会书……”蓝羽尘一脸无辜地望着魏子墨。 这一声“小哥哥”以蓝羽尘独特的清冷嗓音唤出来尤为动听,魏子墨同学表示很满意,于是暂且放过了他。 云水中学这次在正式开课第一天考试只为摸底,因此并未特意安排考场,仍以班级为单位进行,科目也只安排了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和化学。 上下午各两场,物理就排在了晚上,考完即可休息。魏子墨开考才半小时就交了卷。 “同学,你现在就交卷?”监考老师挡在讲台前。一脸不可思议。 “老师,按考试规则是不是半小时后即可交卷?” “对。” “那不就结了?您挡着我,我还以为我犯规了呢。”魏子墨将试卷往讲台一放,扬长而去。监考老师被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瞪着教室门老半天没反应过来。再回头一看试卷,满满当当,龙飞凤舞。这老师本就不教物理,加之魏子墨运笔如飞,他愣是一个答案也没看明白,只觉得再多看试卷一眼,怕是要眼花缭乱,当场晕倒。 过了十分钟左右,又见一名男生起身交卷。监考老师心想,才四十分钟,我瞧你能写出啥样来。待他看到试卷时,又结结实实被惊到了,不过这回却是因为卷面太过整洁,先不论答题正误,光从书写来看,这答卷简直无可挑剔,每一个字都落笔刚劲,工整端方。这么短的时间,是如何做到的?老师不禁又看了看交卷同学,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面若冠玉,气质文雅,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清冷,仿佛随时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错,这第二个交卷的正是高一(1)班的班长大人蓝羽尘。他见老师在看他,便顿住脚步对着老师微微点头,然后飘然离去。 这两位一前一后交了卷,剩下的同学都慌了神。话说两位大神,你们真的做完了吗?这么艰涩刁钻的题目,你们是怎么完成的?若说放弃不做,魏子墨或许有可能,班长应该不至于吧? 教学楼下,蓝羽尘缓步而行。第六感告诉他,魏子墨不会独自一人回宿舍。果然,行至拐角处,有人从黑魆魆的花木丛中蹿出来,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圈紧他的脖颈,沉声道:“别动!打劫!” “好汉饶命!”蓝羽尘求着饶,语气中却带着笑。 “喂,这位帅哥,打劫呢!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身后之人正是魏子墨。 “这位好汉,请您高抬贵手!在下身无分文,您想要什么?”蓝羽尘果真收起笑容配合起来。 魏子墨紧了紧胳膊,脱口而出:“要你!”话刚出口,顿觉不妥,讪讪地松了胳膊,弱弱补充道,“……的故事……” 他面前这位早已僵住,只觉浑身热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喂,你说话啊!”见他木头人般杵着不动,魏子墨收回手臂,绕至他身前噘着嘴道,“羽尘小哥哥,给点反应啊!” “……”还要什么反应?蓝羽尘无奈扶额。 魏子墨晃着蓝羽尘的胳膊:“喂,蓝羽尘!羽尘!羽尘小哥哥!羽尘……哥哥……” “嗯。”蓝羽尘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怎么?被‘打劫’吓傻了吗?你胆子这么小?”路灯有些昏暗,魏子墨凑近一些观察蓝羽尘的神情。 “嗯。”胆小是吗?这一点我倒是可以配合一下。蓝羽尘也挨近了些。 “啊?我还想让你去操场给我讲魏婴的故事呢。”魏子墨摸着鼻尖道,“可是那儿有点黑……” 操场吗?正好。“没事,有你呢,不是吗?”蓝羽尘抓住了魏子墨的胳膊。 “对,有我呢!”魏子墨拍拍胸脯道,“我魏子墨天不怕地不怕,有我在,你也不用怕。” 蓝羽尘紧紧挨着魏子墨往操场走去。随着路灯的光芒越来越远,四周越来越暗,蓝羽尘抓着魏子墨胳膊的手也越移越低。行了一段,终于移到了手部。自然而然地穿入指缝,蓝羽尘满意地收拢手指,十指紧扣,一点点捕捉与感受着那久违的纤瘦与温润,以及掌心贴合的安心与温暖,他再也不想放开。是的,久违了,魏婴,太久太久,不知相隔了几个世纪…… 而魏子墨同学还轻轻拍着他的手背道:“羽尘小朋友,没事哦,有我在。子墨哥哥心中的光能冲破那黑暗……” 第37章 那年 魏子墨轻拍着“怕黑”的蓝羽尘的手背安慰着他,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子墨的那道光,会越过黑暗,打破羽尘恐惧,我能找到答案。哪怕要逆着光就驱散黑暗,丢弃所有的负担,不再孤单……” 黑暗中,蓝羽尘的嘴角微微上扬。这首《你的答案》被魏子墨哼出了别样的味道,清新婉约,教人内心宁静。那么子墨,你的答案呢?何时能完全接纳前世的你和我?没关系,我可以等,可以陪着你慢慢回忆,慢慢接纳…… 唱了几句,想起凌晨那个梦,魏子墨问:“羽尘小朋友,你会抚琴吧?” “嗯。你如何知道?”蓝羽尘很是诧异,因为他从未在子墨面前提及这点。 魏子墨便将那模糊的梦境说与他听。 “那的确是个奇寒无比的洞穴,名为‘寒潭洞’……”蓝羽尘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寒潭洞里埋藏着他们太多过往,有最初的萌动,有共同的秘密,有他三年养伤苦等魏婴的煎熬,也有他们携手生活后甜蜜的经历…… “然后呢?寒潭洞里有什么故事吗?”魏子墨晃了晃蓝羽尘的手。 “有,很多。你梦里的事是我们第一次去寒潭洞发生的。所以,子墨,你也是有前世记忆的,只不过非常零碎与模糊。现在,你还排斥自己是魏婴吗?” “我……那为何我以前没有这些梦境和幻觉?” “记忆沉睡着,我的出现诱发了你大脑中潜在的记忆……” “怎么会如此玄乎呢?” “不知,但确乎如此,你的梦境和幻觉的确与我大脑中的记忆重合。” “哦……”魏子墨摸着鼻尖蹙眉沉思起来。的确匪夷所思,但又教他不得不信。 二人在操场一角的石凳上坐下,那儿位置偏僻,极为幽静,正是说话的好去处。蓝羽尘依旧紧握着魏子墨的手,再没有比这手更能令他安心的了。 “这儿漆黑一片,你怕吗?”子墨小哥哥贴心地关怀着身边这位“怕黑”的羽尘小朋友。 蓝羽尘又挨近一点,说:“这样,就不怕了……” 夜风中,他们紧紧挨着对方,静静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和说话间轻吐的气息。蓝羽尘缓缓开启那个久远的故事,将两个纯真善良的白衣少年带到魏子墨面前,与他一起重温云深不知处山门前那个意义非凡的黄昏。 “那一世,你我都是仙门世家子弟。你自幼父母双亡,被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收养……” 魏子墨打断道:“是魏婴,我父母好着呢。” “好,是魏婴。”蓝羽尘继续道,“魏婴与师姐江厌离、师弟江晚吟一同到姑苏云深不知处蓝家听学。我是蓝氏宗主的弟弟,与魏婴年纪相仿,掌管云深戒律堂。” “难怪你那日一见我就拉着我去看校规哦,原来是前世带来的习惯哪。那你怎么不拉别人去看校规呢?”魏子墨扁了扁嘴,不仅硬拽着我去看校规,还睁眼说瞎话编出什么“不可勾肩搭背”的规矩来,哼! “因为你是魏婴。” “哦我知道了,魏婴那时在云深不知处没少被你罚吧?戒律堂,一听就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蓝湛,你当时是怎么欺负魏婴的?从实招来!”魏子墨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将话题带歪。 今生今世,第一次听魏子墨如前世般喊他“蓝湛”,蓝羽尘一时激动,竟忘了言语。 “嗯?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敢说呢?那定然是被我说中咯?那我可要替魏婴讨回公道。”魏子墨嘻嘻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挠蓝羽尘的胳肢窝,孰料蓝羽尘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啊?你怎么会没有反应呢?不好玩……”魏子墨噘起了嘴。 “我……”我怎么就没有反应了?我的反应……不能让你知晓而已。蓝羽尘强自镇定着,握着魏子墨的手也加大了力道。 “你轻点,疼……”魏子墨埋怨着,一贯地拖着长腔,一贯的软软糯糯。 蓝羽尘慌忙松开了些,同时脸唰地热了。这话,魏婴也说过的,只是……记忆里却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 “咳咳,还听故事吗?”得把话题拉回来,不然他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控制住心中那野马的缰绳。 “听,当然听啊!” “坐好,别打岔。” 魏子墨果然乖乖坐好,不再轻易打断他的话语。蓝羽尘为他讲述了在云深不知处初见魏婴的往事。那些以他的视角出发的所见所闻所感,很多是当时的魏婴所不知道的,说来愈加深情动人。 从蓝羽尘的口中,魏子墨认识了当年的自己,一个俊秀可人、冰雪聪明、软萌可爱又顽皮跳脱的少年;知道了魏婴在蓝湛心目中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在他之前的生活中从未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从未有一个人特别到让他禁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了解了蓝湛那晚在山门前等待魏婴从彩衣镇寻找拜帖回来时复杂的心境,内心担忧着魏婴,却又抗拒着自己的反常,魏子墨仿佛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清冷少年伫立山间,指节泛白,紧握剑柄,目视远方。 “所以,初识那日,魏婴就走进了你——蓝湛心中吗?” “……嗯。”若是在当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但历尽千帆之后,他早已明了自己的内心,这世上在意与追逐的事物终将归于虚无,唯有魏婴是他毕生牵挂,永难割舍。 “那么在魏婴心中,对蓝湛的第一印象如何呢?”魏子墨想要了解当年的魏婴,更想认识当年的蓝湛。 “你报到那日见我是什么样子?” “哎,你干嘛转移话题?” “你说了我就说。” “嗯……”魏子墨摸着鼻尖想了想,“惊艳!对,是惊艳。肤白胜雪,容颜俊美,气质清冷,就是……咳咳……有些不近情理,刻板,像个……小古板……哎,你别生气哦,是你让我说的!” “不生气。”蓝羽尘笑了笑,“魏婴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那时老是喊我‘小古板’。”当年“小古板”这称呼没少惹他生气,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满满的甜蜜。 “小——古——板,哈哈,魏婴还真敢叫啊,他不怕你将他拖进戒律堂吗?”魏子墨越来越觉得那魏婴实在太有意思了,恨不得穿越时空隧道,回到当年去重历一次魏婴的人生。 “魏婴后来跟我聊过初见时的印象,跟你方才所说相差无几。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相信我,你就是魏婴,是我前世命定之人。“没什么。”蓝羽尘还是不想逼迫魏子墨,他可以等,慢慢等。 “哎对了,刚才好像听见你提到了什么禁言术,那是个什么法术啊?”魏子墨眨巴着睫毛又抛出了新的问题,没办法,那一世对他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不想听谁说话,就施法让他闭嘴。禁言后须得由会此术之人解开,或等半时辰后自动解开。” “好玩!听你说来,魏婴似乎嘴巴特别能说,属于一天到晚叽叽喳喳那种吧?那他岂不是老被你施禁言术?我好同情魏婴啊,怎么办?” “没有,我记得的只有三次。” “这么少?出乎我的意料嘛!你不嫌他吵吗?” “因为……不忍,不舍。”那是他可爱的魏婴啊,如何忍心?如何舍得? 不忍,不舍……蓝羽尘在说这两个词时很慢,很轻,恍若从心底发出的叹息,魏子墨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倏地一疼,旋即有一种酸涩的感觉缓缓蔓延开来,逐渐溢满胸腔。 “真好……你对魏婴……”魏子墨梦呓似的喃喃说着,陷入遐思的他不知不觉将脑袋靠上了蓝羽尘肩头。 不好……那一世,魏婴历尽磨难,而我却没能好好保护他……蓝羽尘轻轻扶了下魏子墨的脑袋,让他靠得更为舒服些。 “那……仅有的三次禁言……是因为……什么事呢?”魏子墨低低问着,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听来似有困意。 “今日太晚,明天再说,好吗?”蓝羽尘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嗯……”魏子墨迷迷糊糊从鼻间应了一声。 蓝羽尘看了看夜光表,离熄灯尚有一小时。他小心翼翼将魏子墨挪至膝头,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夜风轻拂,秋虫鸣唱,怀中是睡得乖顺可爱的小兔子。此刻,蓝羽尘眸光温柔,心很满,很满……他轻拍着魏子墨的背,如当年在玄武洞那般为他哼唱: “闻笛声,独惆怅,云深夜未央,是与非,都过往,醒来了,怎能当梦一场。红尘中,毁誉得失如何去量,萧萧血热刀锋凉。山高水远,又闻琴响,陈情未绝,卧荻花月如霜……” 第38章 天子笑 “子墨,醒醒,醒醒!” “嗯?卯时啦?”魏子墨迷迷糊糊问道。 “快十点啦,该回宿舍了。”蓝羽尘轻轻扶起魏子墨。 “啊?宿舍……”魏子墨尚处于懵懂之中。 “你梦见什么了?” “我……”魏子墨艰难地睁开眼,发觉周围一团漆黑,不由自主往蓝羽尘身旁靠了靠。 蓝羽尘揽过他的肩问道:“怎么了” “我梦见我在抄书,还是用毛笔写的字,抄了大半夜,手都快断了……”魏子墨抬起手腕委屈巴巴地给蓝羽尘看,就如真抄断了手似的。 蓝羽尘为他按揉起手腕:“然后呢?” “我抄着抄着就睡着了,然后就有人叫‘卯时啦,起来听学’。随后我就醒啦。羽尘,你说听学怎么那么累呢?一晚上要抄一本书吗?那课业负担,简直了……你和魏婴那时候可真惨!” “不是……抄书是要抄的,但不会布置一晚抄完一本书。你那是被罚了……” “罚抄?谁这么狠?罚一晚抄一本书!我记得梦里我满房间到处是写过字的宣纸呢。”魏子墨想起那梦境还心有余悸。 根据魏子墨的描述,蓝羽尘想起那是他们初见第一晚,魏婴破坏结界,私自带酒进入云深,两人在屋顶打了一架后,他罚魏婴抄写家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罚的是三百遍。这该如何向子墨解释呢?三百遍哪!的确狠了些,那时他是真的想治治魏婴的顽劣。可他也不想瞒着子墨,毕竟这些事属于他们共同的过往,子墨有权知道。 “手,还酸吗?”蓝羽尘继续按摩着,仿佛在为当年的魏婴消解疲劳。 “是魏婴抄书抄酸了手,你给我按有什么用啊?话说,当年他抄书后你给他按过吗?” “……”没有,当年罚抄,我还与你保持着距离;后来,待我们苦尽甘来之后,就再也没让你罚抄了;即便你偶有犯规举动,也有我带代你领罚……蓝羽尘还在思忖着如何向子墨说明罚抄之事。 “你说话呀。” “没有……” “哦……”魏子墨明显很是失望。 “你希望我如此对待魏婴吗?”这个问题很重要。 “难道不该如此吗?魏婴是你的知己哎,你对我尚能如此,对待魏婴岂不该更是呵护吗?” “……”魏婴,你说得很对,那一世,我对你的呵护太晚,太晚了,所以今生,我才要尽自己所能对你好些,再好些…… “又不说话。蓝羽尘?羽尘?羽尘小朋友?羽尘小哥哥?对了,魏婴怎么称呼你啊?除了‘蓝湛’,还有什么称呼吗?” 问得好!蓝羽尘这回可以毫无顾虑地回答了:“含光君,忘机兄,蓝二公子,蓝二哥哥,二哥哥,有时也叫一个字……” “哪个字?” “名。” “哦我知道了——湛,对吧?”魏子墨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光。 “嗯……”一个“湛”字又让蓝羽尘内心战栗,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嗯,不错,不愧是魏婴,叫个人还有这么多花样。哈哈,以后我也可以叫咯?” “好。”真好,过去那个魏婴,慢慢回来了。 “所以魏婴为什么被罚抄呢?谁罚的啊?”魏子墨还没忘记方才那个问题。当然,蓝羽尘也没打算瞒着他:“触犯了家规,我罚的,家规三百遍。” “什么?三百遍?”魏子墨跳了起来,“蓝二公子这么狠的吗?不行,你得给我说明白,魏婴究竟犯了什么错啊?” “因为……天子笑。” “啊?天子笑?那是什么?” “姑苏佳酿——魏婴最爱的酒。” “哇哦,魏婴居然还爱美酒啊。少年公子,浪酒闲茶,挑剑如花,真是恣意洒脱,何等爽快!”魏子墨的睡意全没了,“羽尘小哥哥,你再给我讲讲呗。” “太晚了……” “就这段,讲完我们就回宿舍,好不好嘛?”软软糯糯的语调实在教人难以拒绝。 “好。”只须魏婴稍一撒娇,蓝湛就必败无疑,前世今生都是如此。此刻,蓝羽尘已顾不得宿舍即将闭门熄灯,又开启了屋顶相斗的故事…… “天子笑,我分给你一坛,当作没看见我行不行?哈哈哈,魏婴啊魏婴,我魏子墨要朝你拜了,你可真是傻得可爱哪!”魏子墨嘻嘻哈哈重复着魏婴的话语,笑到不行。 魏婴说这句话时眸光闪烁、一脸期待的神情在蓝羽尘记忆中重现以后便再也难以忘怀,此时配上魏子墨活灵活现的模仿,他更是恍如重回当年云深不知处的屋顶,仿佛面前就站着那个高高举着两坛天子笑的率真少年。 那夜那时,他自然不会去接魏婴手中的天子笑,但他也并未立即对魏婴的出格行为宣布惩罚,而是耐着性子待魏婴说完才缓缓说道:“欲买通执法者,罪加一等。”语速不疾不徐,语气不轻不重。 他当年并未意识到自己那时的异常。包括此话之前,他亦是和和气气地逐条分析魏婴的出格:“破坏结界,触犯蓝氏家规;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触犯蓝氏家规;私带酒入内,触犯蓝氏家规。”语气虽是一贯的清冷,但包含了十二分的耐心。 如今回望当年,蓝羽尘想问问那个自己:蓝湛啊蓝湛,你那晚说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呢?那一晚说的话恐怕要超过你平时一个月的话语了吧?你一向独来独往,却那般着魔地试图用自己的规则去影响一个只一面之缘的陌生少年,那少年虽修为不凡却无比恣意乖张,为何你面对一个看似放浪形骸的“冥顽之徒”会如此执着?即便在屋顶打斗一场之后,依然执意要向那少年指点规训石上的蓝氏家规。若是面对他人,恐怕直接拖走罚了了事,家规写得明明白白,哪肯再多费口舌? 跨越前世,蓝羽尘看得真切,想得通透。他与魏婴的缘分正是从天子笑开始的。在那之后,他们之间发生过许许多多与酒有关的故事,那陈年酒香,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沉醉。 那时,魏婴说要分他天子笑时双目紧盯着他,语气郑重,眉眼含笑,仿佛在商量什么大事。魏婴恣意洒脱,纯真烂漫,无忧无虑,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若说当时的魏婴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他酷爱的美酒佳酿了。魏婴要将他仅有的两坛天子笑分给人一坛,那对他而言即是送出一份厚重大礼,因此说得郑重其事。 想到魏婴从始至终都想与他分享自己最爱的美酒,蓝羽尘嘴角噙上了一抹笑意。如今的魏子墨何尝不是如此,总是热情地向他推荐自己喜欢的事物,希望他也能爱上,能与他拥有共同的体验。所以,魏婴,你一直都在…… “所以你就罚魏婴抄书?呜呜呜,魏婴好可怜哪!他明明想跟你交朋友来着。”魏子墨的话语打断了蓝羽尘的遐想。 不愧是魏婴,听了他的叙述后就明白了当年的心思。蓝羽尘想到自己那晚的恼羞成怒就有些汗颜。其实他原本不想罚那么重的,但魏婴就是有本事挑起他心中的火。魏婴评价他是个“冷酷无情、不通情理、刻板迂腐之人”彻底惹恼了他,他不仅对魏婴禁了言,之后还宣布让魏婴抄写家规三百遍,实在是魏婴太过伶牙俐齿,自己笨口拙舌,唯有用禁言和罚抄来治他了。 “所以这是其中一次禁言的缘由了?蓝二公子,你还真是腹黑,说不过别人就禁言,啧啧啧……”魏子墨嘻嘻笑着打趣,忽又想起什么,说道,“你不会想起禁言术的诀窍吧?羽尘小哥哥,你可千万别对我使用哦。” “不会。会也不对你用。”虽然魏婴被禁言后的样子挺可爱,蹙眉噘嘴,跳脚耍赖,满嘴“唔唔”嗔怪,可他又如何忍心? “那三百遍家规,魏婴真的老老实实抄了吗?” “你觉得呢?”蓝羽尘笑问。 “嗯……我想他应该偷工减料了吧?” “偷工减料倒是不曾,偷梁换柱却是常事。”一想到魏婴那些鬼主意,蓝羽尘心底就泛起宠溺的温柔。 “哇哦,啧啧啧,这本事,跟我有的一拼啊!”魏子墨托着下颌一阵感叹,若是光线足够亮,蓝羽尘应该能看见他眸光闪烁,满脸得意之状。 “你也曾被罚抄吗?” “家常便饭啦!我读小学初中时顽皮得很,老师一生气就罚我抄课文,抄行为守则,我就经常叫人帮着抄……” 现在也顽皮得很呀。蓝羽尘脸上的笑意更甚,手也握得更紧。魏婴啊魏婴,那三千家规也无法约束你的真我,相隔几世,你依然是你。而你的天子笑却悄然俘获了我的心,让我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丢却了自己的端方雅正,与你共享美酒,从此长醉不醒,世世沦陷。 尘世三千条,不及半坛天子笑。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愿醉倒,停弦忘机,生生不渝…… 第39章 晚归 作为高中校园,云水中学与其他学校一样,总免不了有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趁着夜色偷偷约会,而那片幽深的玉兰树林则成了他们的绝佳去处。当蓝羽尘和魏子墨结束一段前世故事,从玉兰树林抄近路返回宿舍时便遭遇了一件尴尬之事。 “羽尘小朋友,太晚了,我们穿过树林回去吧?你害怕吗?”魏子墨如今已在“小哥哥”和“小朋友”这两种角色间自如转换,几分钟前还“羽尘小哥哥”长,“羽尘小哥哥”短,间或学着魏婴唤几声“蓝二哥哥”,这会儿来到黑暗的树林又主动担负起保护“羽尘小朋友”的责任,成了英姿飒爽的子墨小哥哥。 “有你在,不怕。”蓝羽尘十分配合地成就着他的英雄梦。 “嗯嗯,哥哥会保护你的!”魏子墨一手握紧蓝羽尘的手,另一手揽过他的肩,两人依偎而行。林深夜静,风轻虫鸣,脚步沙沙,气息微微,再没有比与心爱之人携手并肩穿越黑暗更美好的事了。如果可以,蓝羽尘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 正沉浸在这令人心醉的意境之中,忽见一道手电光在他俩周围快速晃动,随即听见一声大吼:“站住!你们在干嘛?” 政教主任郑天豪?他的嗓门可是出了名的恰如其名,吼声震天,同学们背地里都叫他“震天吼”。二人倏地停住脚步。 郑天豪今晚负责巡视校园,玉兰树林是他必查之处。他转悠了一会儿果然抓到几对小“情侣”,已让另一位老师带回办公室。他正要离开,又隐隐见到一对修长的身影紧紧依偎,悠闲漫步。拿手电照了照,好家伙,胆子很大嘛,都快半夜了,还在这小树林里卿卿我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班的同学。 郑天豪大步走近,厉声喝道:“转过身来!” 蓝羽尘和魏子墨慢吞吞转过身,同时悄悄将手背至身后继续牵着。高一(1)班的班长蓝羽尘?郑天豪可听他们班主任江涵芷夸了一次又一次,说是个极沉稳极优秀的孩子。另一个他也认识,是江涵芷的表弟魏子墨。这两人大半夜的干嘛呢? 郑天豪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但还是没好气地问道:“大半夜的,你们跑这儿干嘛来了?” “我们……” 蓝羽尘刚刚张嘴,魏子墨就重重掐了下他的手心,旋即抢着说:“报告郑老师,我在向班长请教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历史问题。” “原来是在用功啊!不错不错,刚开学就这么拼。”郑天豪阴沉的脸色换成了老父亲般的慈爱,“不过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该休息时还是得好好休息嘛!赶紧回去睡吧!” “是!谢谢老师!”魏子墨调皮地行了个军礼,拉起蓝羽尘就跑。 二人离开之后,郑天豪也往树林外走去。他边走边琢磨,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他琢磨了好久也没琢磨出什么来。算了,不想了,那个蓝羽尘一看就是个标准好学生的样儿,魏子墨看着也挺乖巧,应该没啥事。这件事在郑天豪这儿就算翻篇了。 另一边,魏子墨拉着蓝羽尘已转出树林,正向着宿舍楼狂奔。魏子墨边跑边笑:“妈呀,吓死我了!不过,也挺刺激的,羽尘小朋友,你说呢?好不好玩?” 蓝羽尘无奈扶额,他是注定要被魏婴带歪的。那一世,不知陪着他做了多少离经叛道之事;这一生,又将与他一起经历怎样的人世呢?无论如何,陪着他就是了…… “怎么不说话啊?不好玩吗?”魏子墨的语气不自觉地又开始软糯。 “……好玩。”你说好玩便好玩。 “我就说嘛,我们俩惺惺相惜,感觉自然一致。” “嗯。”魏子墨一句“惺惺相惜”愉悦了蓝羽尘,他的嘴角止不住往两边舒展, “其实,我也不算对老师撒谎是吧?历史问题,哈哈哈,没错啊,就是在向你请教历史问题,而且是玄之又玄的历史问题呢!”魏子墨眉飞色舞,得意至极。 “好啦,还是先想想怎么进宿舍吧。”蓝羽尘清清冷冷打断小兔子的得意忘形。马上就到宿舍楼了,可一楼大门紧闭,这家伙居然还傻呵呵地沉浸在玉兰树林之中。 魏子墨这才发觉已到宿舍楼前。见蓝羽尘走上台阶抬手就要叩门,他忙一把拽下,压低嗓音道:“喂,你干嘛啊?” “叩门,找宿管大伯开门啊。” “你傻呀!”魏子墨拉着蓝羽尘退至一旁,悄声道,“现在敲门,大伯的本子上就有我们晚归的记录了。” “那你想怎样?”这家伙,估计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跟我来。”魏子墨拉着蓝羽尘绕到宿舍楼侧面,这儿是廊道的尽头,墙上有窗户,应该有一人多高。 “你怎知此处有窗户?”蓝羽尘之前从未往这边经过,完全不知这儿有扇窗,而且看样子并未锁上。 “必须知道啊,得在这住三年呢,不把情况摸清楚,怎么应付像今天这种意外呢?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魏子墨低笑着,眸光闪闪,嘴角弯弯,这表情完全可以收入“夸我啊,快夸我”的表情包了。 蓝羽尘轻哼一声道:“超过十一点回宿舍,已然违反校规;爬墙翻窗,罪加一等。还是去叩门吧,既已违规,就该承担后果。” “啊?羽尘小哥哥——”魏子墨抓着蓝羽尘的手来回晃动,可他不为所动。 “蓝二公子?” 蓝羽尘轻轻摇了摇头。 “蓝二哥哥?” 蓝羽尘眉心一跳。 “二哥哥?” 蓝羽尘心跳漏了半拍。 “哥?” 蓝羽尘浑身血液犹如凝固,瞬时僵在当场,恍若石化一般。魏婴,你这称呼也太犯规了……蓝羽尘将脸一沉,深吸一口气,抓起魏子墨的手就走。 “喂喂喂,你别拉我啊!生气了?你不是喜欢听魏婴喊你哥哥的吗?”魏子墨被拽了几步,忽地大力甩开蓝羽尘的手,“哦我知道了,你只喜欢魏婴这么喊你对吧?那你回前世找魏婴去啊,拉着我干嘛?”说罢独自跑回窗户底下,双手抱臂靠着墙根不再言语。 唉,小兔子怎么莫名其妙又炸毛了呢?蓝羽尘无奈地回头朝他走去,怎么办呢?自家的兔子自己哄呗。 “子墨?” 魏子墨别过头去不理他。 “子墨小哥哥?” 魏子墨轻哼一声。 “子墨小朋友?” 魏子墨嘟囔道:“魏婴才是你的小朋友。” 蓝羽尘双手撑着墙,将魏子墨堵在了面前,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眸说道:“魏婴是,你,也是。你俩本为一人,为何要分彼此?” 蓝羽尘的个子比魏子墨略高一些,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微微扫过他的鼻梁,那清淡而熟悉的檀香味也丝丝缕缕侵入鼻孔。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来。我,我这是怎么了?魏子墨已然忘了自己方才正在赌气,别说赌气,此时此刻他连思想都不能。 凝了一瞬,他摸着鼻尖喃喃说道:“痒……你,你退后些。” 蓝羽尘纹丝不动,依旧紧紧盯着他的眼眸,教他脸上愈来愈热。他按捺不住如小鹿般乱蹦的心思,慌乱地推开蓝羽尘:“哎,好了好了,听你的,去敲门。”说罢径自走向大门。 蓝羽尘觉察出他的异样,抬起手想牵他,伸至半空又放下了。子墨心中关于魏婴的那些意识正在慢慢觉醒,此时需要他用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与呵护,否则可能会伤害了这刚破土的懵懂心思。 走了几步,魏子墨停下来说:“不过,说好了,待会你别说话,全听我的。” “……好。”蓝羽尘听出魏子墨已调整好情绪,语气恢复正常,便放下心来,但不知怎的,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宿管大伯打开门后,魏子墨又把跟政教主任郑天豪说的话说了一遍,还万分抱歉地说两人过于专心忘了时间,影响了大伯的休息,把宿管大伯哄得眉眼带笑,直夸他俩学习刻苦又礼貌懂事,还一脸慈爱地催促他们赶紧上楼休息。 蓝羽尘还真依照魏子墨叮嘱的,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没有搭话,直至离开时才彬彬有礼地向大伯道别。反正魏子墨也没撒谎啊,他们的确是梳理“历史”问题过于专注而忘了就寝时间…… 楼梯上,魏子墨挑着眉毛说:“你看郑老师和宿管大伯多通情达理啊!若是碰上当年的你,还不得罚抄校规三百遍?” “所以你在为魏婴抱不平吗?” “对啊,怎样?” “刚才不知哪位小朋友酸溜溜地吃着魏婴的醋……”蓝羽尘也挑起了眉毛。 魏子墨面上一热,辩解道:“笑话!吃醋?吃醋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班长大人?” “为何不能?” “那不是指恋爱中的嫉妒情绪吗?我们都是堂堂男儿,说什么吃醋不吃醋的?” 蓝羽尘被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实在是,想说的不能说;能说的不敢说。好不容易顺毛的兔子,还是赶紧顺顺利利带回去歇息比较好…… 第40章 听学 第二天清晨,212室的四人刚进教室就见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八卦。 魏子墨和聂文翰也凑了上去。魏子墨一脸兴奋:“喂喂喂,你们在聊什么好玩的事?快快快,分享一下。”张文杰眉飞色舞道:“你没听说吗?昨晚震天吼在小树林里抓到几对约会的小情侣哦。” “几年级的?有没有高一的?”聂文翰也来了劲。而他身旁的魏子墨却没了声,只支起耳朵盯着张文杰。“这个嘛……你们猜。”张文杰眨巴着眼睛。这两人跟他挺投缘的,三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笑话。 “我猜嘛……”聂文翰蹙眉思索着,忽地拍了拍魏子墨的肩,“哎,子墨,昨晚你和班长回去得晚,有没有撞见啊?”魏子墨本就高度紧张,被他一拍,吓得一个激灵:“你……你说什么?” “我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情况?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没睡醒吧?”聂文翰轻轻弹了下魏子墨的额头,忽觉背上一寒,身后似有异样。他下意识转头,就见蓝羽尘冷眼盯着这边。嘶……这什么功夫啊?这眼神,堪比利剑哪? 魏子墨摸着鼻尖含含糊糊说道:“哎呀,那么黑,谁知道啥情况啊?”“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回座位晨读吧!晨读时间聚众聊天,班长都开始发眼刀了。”聂文翰撞了撞魏子墨的胳膊。 魏子墨顺着他的示意望过去,只见蓝羽尘顾自捧着语文书在朗读,哪有什么眼刀啊?他还是决定先将八卦听完,毕竟这八卦的时间地点跟他好像……也有那么点关系。 “是高二高三的啦,我们高一的认识才不过多久,哪来的小情侣?再说,作为新生,谁那么大胆量半夜三更钻树林啊?”张文杰笑道,“如果有,我张文杰定要尊他为老大,从此鞍前马后为他效劳。现在就敢夜闯树林,将来肯定是干大事的人啊。”聂文翰附议:“同意,同意!加一!” 魏子墨拨了拨鼻尖,心道:好啊,两个小弟,我收下了。他挥挥手道:“好了,都散了吧,读书读书!”说罢浑身轻松吹着口哨回了座位。围聚的同学也都散了。 魏子墨拿书时自嘲地笑了笑,我又没约会,刚才紧张个什么劲?莫名其妙!看羽尘小哥哥,淡若清风,波澜不惊,这才对嘛!他悄悄用食指戳了戳蓝羽尘的手肘,孰料对方只顾读书,并未理他。 “喂,羽尘小哥哥,你听见他们说的事了吗?”魏子墨直接凑过去挡住他的书本,一张放大版的脸完全占据了蓝羽尘的视线。“……听见了。”蓝羽尘很想帮他撩起前额垂落的碎发,凝了一瞬还是扳起他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坐好,读书。” “哦……”魏子墨噘着嘴摸了会鼻尖,才捧起书心不在焉地念了起来。果然还是小古板,昨晚震天吼可是去小树林抓约会才碰见我们的啊,羽尘小哥哥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呢?要是……我们昨晚牵手散步被震天吼看见,他会不会也把我们当成小情侣带走啊?呸呸呸,我有病啊,郑老师又不傻,怎会误会两个大男生呢?我一定没睡够,脑子糊涂了…… “怎么了?”胡思乱想的魏子墨忽听耳边传来柔声询问,一偏头便看见蓝羽尘一脸关切凝视着他。啊啊啊,蓝羽尘,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跳失去了节奏,怎么办?我我我,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从昨晚到现在,心跳不知乱了几次,心口也也总是隐隐酸胀…… “子墨,不舒服吗?”蓝羽尘又问了一句,伸手过来探他前额的温度,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着温热的额头,带出一阵微微战栗。魏子墨倏地抓住蓝羽尘的手指,本意是要阻止他继续扰乱自己的心神。可蓝羽尘却会错了意,反手握紧魏子墨的手问道:“哪里不舒服?要去医务室吗?” 既然蓝羽尘都这么说了,魏子墨干脆放下书本趴上了桌子,有气无力道:“是有些……不舒服,我趴会就好……”的确是不舒服啊,羽尘小哥哥,我没骗你哦,只是你这样握着我的手,我好像更难受了,怎么办? 蓝羽尘将魏子墨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取下,披上他肩头,轻声道:“先趴会,待会如果还难受就去医务室。”“嗯……”魏子墨松了口气,因为蓝羽尘终于把手抽走去捧书了,“我睡会,上课叫我哦。”说罢眼皮一耷,开始假寐。蓝羽尘见状,将他扣在脑袋上的课本竖起,自己也坐得更直,如此一来,魏子墨的前方是高高立着的课本,右边是蓝羽尘挺拔的身躯,左面和后头是窗户与墙壁,他就在这避风港安然休憩。 魏子墨本想借此逃避蓝羽尘探询的目光,谁知趴着趴着真的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恍恍惚惚坠入了幻梦之中…… “……抹额意喻规束自我,不可擅动他人抹额,抹额不可做它用,不可佩玲串珠等有声之物,腰佩物不可过三……”这是在云深不知处听学吗?三千多条家规,念完不得几个时辰?穿着九瓣莲白色校服的魏婴百无聊赖地伸起了懒腰,好无聊啊,蓝湛怎么也不理理他呢?冷若冰霜的脸上明晃晃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大字。再怎么说前一天晚上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是吧?怎么还板着脸连正眼也不给他一个呢? 哎,什么声音?好像是雀儿的啾啾声。在哪儿呢?魏婴来了劲,四下里张望起来。哈哈,找到啦!那声音是从一位白衣公子袖子中发出的。这人好生眼熟啊!梦中的魏子墨依稀觉得在哪见过,但又不甚真切。 “喂,你藏了什么好东西?”魏婴很是兴奋,眼神亮亮的。那位公子左顾右盼一番,悄悄向魏婴展示袖中精巧的笼子,里面一只金雀,小巧玲珑,可爱至极。“我来的路上发现了一只金雀,足足追了三天呢!怎么样?嚣不嚣张?”“嚣张!好玩!还是金色羽毛啊!”魏婴看见这金雀,登时对眼前这位少年大有好感,好玩!好玩!同道中人也!正与之说着悄悄话,忽地瞥见一道冷冷的目光朝他投来,转头一看,正是蓝湛。 蓝湛这眼神是几个意思啊?有点冷,有点酷,有点愠,还有点……酸?子墨从这眼神中读出了丰富的意味,而魏婴心思却没这么复杂。他见蓝湛看他,便热情地招手致意:“嗨……”哪知蓝湛白他一眼就别过脸去。“这小古板这么记仇啊!”魏婴感到没趣,嘟着嘴放下那只热情的手…… 第一节是语文课。铃声已响,魏子墨却仍沉浸在梦乡之中,蓝羽尘见他睡得正酣,不忍打扰。正犹豫时,江涵芷已进了教室,一眼就看见她这宝贝弟弟肆无忌惮趴在桌子上。“蓝羽尘,叫醒他!”江涵芷下达指令。 “好,江老师。”蓝羽尘轻轻推了推魏子墨,“起来,上课了。”“哎呀,别闹!”魏子墨一把抓过蓝羽尘的手藏进臂弯,语气中带着埋怨与娇嗔,音量不大,但在安静的课堂中足以传遍整个教室。 同学们登时面面相觑,话说子墨大神说话这么嗲的吗?还有,他拽走蓝羽尘的手是几个意思?不怕面若冰霜、生人勿近的班长大人生气吗?魏子墨啊魏子墨,你可真是高一(1)班的超级无敌大勇士。 蓝羽尘的手被捂在魏子墨热烘烘的怀抱中,那滚烫的热流从指尖一路传递,直达心尖,心脏被烫得发胀。“放手。”他压低嗓音道,“上课了。”“嗯?”魏子墨这才迷迷糊糊睁眼,一抬眼就见他姐正板着脸盯着他,不由摸着鼻尖悄声问,“上课几分钟了?”蓝羽尘方才因为他成了全班的焦点,正尴尬呢,于是没好气道:“三十分钟。” “啊?你怎么不喊我呢?”魏子墨手忙脚乱地起身整理课本,忽听他姐好听的声音响起:“上课!”全班立即起立问好。魏子墨一边随着大家起立,一边嘟囔道:“你居然骗我!”蓝羽尘顾自望着前方没理他。 他这清清冷冷的模样,与方才梦里看到的神情还真是相似!蓝二公子,你是千年不化的冰山吗?看来同学们喊你“冰雕大神”是极有道理的,虽然很多时候你其实挺温暖…… 下课后得找时间跟蓝羽尘好好掰扯掰扯这个梦。他当时为何对魏婴爱理不理的呢?如果不愿搭理他,为何目光又总是追着他跑呢?还有,梦中看见好几个似曾相识之人,难道他们就是……?还有还有,那什么抹额究竟是何种神物?抹额意喻规束自我,不可擅动他人抹额,不可做它用……抹额这么神圣的吗?那蓝湛的抹额岂不是很宝贝?魏子墨忽然很想穿越回去好好观察观察蓝湛的抹额,看看究竟有何玄机,如果能偷偷拿过来摸一摸,仔细研究研究,那就更妙了…… 第41章 疑惑 下课后,魏子墨急着找蓝羽尘解答他心中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抬眼却瞥见前排好多同学鬼鬼祟祟转头瞄他俩。“喂喂喂,柳宇哲,张文杰,你们干嘛呢?还有陈天扬,王佳颖……你们一个个的都很闲吗?”魏子墨昂起头将他们一顿批。 “我……我就是想……想……请教班长一个问题。”陈天扬抓抓后脑勺,勉强编出一个理由,然会捧着习题集冲到蓝羽尘面前。随即,张文杰也嚷道:“子墨,子墨,你过来,帮我看看这解题思路对不对。” 魏子墨嘟着嘴走到张文杰身旁:“你可真会挑时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呢。”张文杰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拽低了些,附在耳侧说:“你傻不傻啊?兄弟我这是在救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救我?救我什么?我有危险吗?魏子墨摸着鼻尖不明所以。这时,柳宇哲、王佳颖和王雨欣也凑了过来。王佳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凑近魏子墨轻声道:“子墨大神,你牛了哦!冰雕大神的手都敢抓,张文杰这是在帮你度过危险期呀。”啊?还有危险期?魏子墨更是云里雾里,这帮人是集体吃错药了吗?王雨欣见他蹙眉瞪眼懵懵懂懂的样子,也补充道:“佳颖说得不错,现在把你叫过来是给班长冷静的时间,待会上课他就没法找你算账了,熬过了这节课估计他的怒气也平复得差不多了。”“雨欣,你可真懂班长!”王佳颖嘻嘻笑着刮了下王雨欣的鼻子。王雨欣小脸一红,闪回座位。 教室后头,陈天扬小心翼翼听着蓝羽尘边冷声讲解题目边黑脸瞥向前排。魏子墨啊魏子墨,兄弟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救你啊!上课铃声快点儿响吧,再不响,我就要冻成冰棍啦…… 一题讲完,铃声并未响起,陈天扬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题,蓝羽尘那清冷而低沉的声线听得他冷汗都快出来了。另一边,魏子墨心急火燎地想回座位,却被几个同学拉着问话。听了半天,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忍无可忍,将手一甩:“你们是真的很闲哪!”转身蹦回了位置。张文杰无奈叹息:“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陈天扬心道:魏子墨你怎么跑回来了呢?真是白瞎了我一番心思。不过说也奇怪,班长大人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没有刚才那么冷了,这是何故?难道解题能使他平复情绪?这还真是个独特的爱好…… 魏子墨手托腮帮定定地望着蓝羽尘。他讲题可真专注,睫毛微微垂落,目光清冽有神,薄唇一张一翕,宛若粉色花瓣。声音也很好听啊,虽然清冷,可是很有磁性,听着听着就能让人莫名安下心来。不知他那一世是否曾这样给魏婴讲解……陈天扬,你好了没啊?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呢。魏子墨低头看了看表,唉,罢了罢了,另找时间吧。 又一题讲完,陈天扬还想再问,蓝羽尘直接下了逐客令:“即将上课,先回座位。”陈天扬看看魏子墨,又看看蓝羽尘,想赖着不走,又担心遭受班长那利剑般的冷眼,磨蹭了一小会儿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子墨,你……”蓝羽尘半句话没说完,上课铃声就响了。魏子墨挨近他悄声问:“什么?”蓝羽尘也凑近他低声问:“还难受吗?”“没事了……”魏子墨摸了摸鼻尖,其实还有事,很多事,可一时说不清哪,说不清…… 王佳颖和王雨欣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此时见他俩悄声低语,且魏子墨面色似乎不佳,都有些疑惑。王佳颖悄悄问道:“雨欣,你说班长会不会是在责怪他啊?瞧他这脸色,难道班长要收拾他?”王雨欣点头道:“有这可能哎。哎你知道吗?我听说班长从小习武,精通剑术、拳法呢。”“这你都知道?你行啊,雨欣同学!”王佳颖不禁咋舌,既因为蓝羽尘身负多项技能,也因为王雨欣扒料的本事,要知道,班长大人冷峻神秘,几乎不与同学聊天,极少有同学了解他的情况。王雨欣得意地笑笑说:“现代信息社会哎,要挖掘一个人的资料,只有你不想,没有你不能。如果你不能,那只能说明你不够想。”王佳颖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心底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想办法挖掘挖掘魏子墨的信息了。 两人正忘我聊着,忽见邻桌探手过来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她俩顺着邻桌的手势望过去,只见冰雕大神冷冷瞪了她们一眼就转头看书去了。两人慌忙低头佯装用功,心中却懊悔不已:完了完了,班长大人好像……生气了…… 这一天下来魏子墨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蓝羽尘好好问话,好不容易捱到晚餐后,终于得了空。他放下餐盘就拉住蓝羽尘说:“班长大人,我有些历史问题想向你请教。”聂文翰正巧在旁边,就搭了一句:“什么历史问题,你们要开小灶啊?我可以旁听吗?”“你走开!班长的小灶菜量比较小,只够我一人吃。”魏子墨拽着蓝羽尘的衣袖就走,留下聂文翰在一旁讪讪地抓着后颈:“神神秘秘,干什么呢?” 江涵予嗤了一声道:“他俩神神秘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的同学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吗?”聂文翰点头称是,上午那帮傻子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要帮魏子墨解围,他就想提醒他们了,不过作为212室的一员,他觉得还是缄口为妙。 操场一角,木槿花下,蓝羽尘、魏子墨并肩坐在昨晚坐过的石凳上,夕阳已经落下,只留下一抹余晖映红了天边的云霞和身旁的木槿,也映红了彼此的脸庞。不知为何,在这静静的角落,坐在这熟悉的地方,望着蓝羽尘被晚霞抹上暖色的脸颊,魏子墨满腹的疑问忽然不知从何说起。或许,这样的黄昏,这样的花丛,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更适合这样静静地感受吧? 静默良久,蓝羽尘先开了口:“你,晨读那会儿做梦了?”魏子墨诧异地望向他:“嗯……你怎么知道?”蓝羽尘没有回答,只微微一笑。他如何会不知道?他自然知道:魏婴脑子活络,一天到晚转悠,睡觉就容易做梦,一做梦就要找他,恨不得像八爪鱼似的扒着他。早上他被魏子墨死死抓着手不放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魏子墨向蓝羽尘大致描述了梦中的情形,然后问道:“我在梦里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难道他们……他们也来到了我的生活中?”蓝羽尘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毕竟他连自己“魏婴”的身份都还未完全接受,又如何接纳更多?沉吟半晌,蓝羽尘说:“你方才说的几人都是前世与你关系甚密之人,是你的亲人、知己、好友。如果他们也在你现在的生活中出现,那就证明你们之间缘分深厚,好好珍惜便是,不必多虑……” 魏子墨想了想,觉得在理。目前他已在幻梦中见过那一世的羽尘、涵予、姐姐、文翰,还有金宇轩,那么他们都是与他积累了几世之缘的人咯?羽尘、涵予、姐姐、文翰自不必说,的确与他情感甚厚;那金宇轩嘛,虽说看着“花孔雀”似的教人难受,不过为人倒是不坏…… 见他不语,蓝羽尘带着探询意味的眼神又开始凝视。子墨今天真安静啊,特别的安静,这还是那个顽皮跳脱、潇洒不羁的魏婴吗?他眉头微蹙,羽睫微垂,薄唇紧闭,面色沉静,倒有几分像沉思中的自己了。 蓝羽尘轻轻唤了一声:“子墨……”魏子墨缓缓转过头,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怎么了?”蓝羽尘忽然有些心慌,他这表情究竟何意?是认同?是反对?还是……难以接受这愈来愈错综复杂的前世记忆? 魏子墨盯了一会儿,悠悠问道:“你……为什么那样对待魏婴?”蓝羽尘的心突突狂跳,难道子墨想起不夜天的事了?那是他积压心底几辈子的痛,是他最不愿子墨想起的情节,尤其是在子墨的前世记忆尚处于混沌状态之时,若先忆起那事,恐怕会严重影响他们今生的关系。 幸好魏子墨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担忧,又接着问道:“你听学时为什么总是给魏婴冷眼?你不是总说魏婴可爱吗?他后来不是成为你的知己了吗?你那时为什么那样对他啊?”蓝羽尘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听学之初的事啊,那时他的确有些恨铁不成钢,觉得魏婴枉有一身好修为却那般顽劣不堪,实在令人惋惜,所以总想敲打他。那时,他还有一种连当年的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思,那就是见不得魏婴跟别人过分亲近,一见他与别人说说笑笑、嬉戏打闹,心底就莫名地难受,因此忍不住会多给他几道冷眼…… “因为……关注。”当年不愿承认的事,蓝羽尘如今终究是放下脸面承认了。走过千山万水,历经百转千回,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稚嫩的少年公子,而是洗尽铅华仍痴心不改的含光君。 第42章 抹额 蓝羽尘的回答换来的又是魏子墨长久的沉默。这人今日究竟怎么了?一只脚踩在凳沿,抱腿屈膝搁着下颌,出神地凝望那丛被霞光染红的热烈的木槿花。从侧面看去,蝶翼般的睫毛间或扑闪,跳动,然后长久地闭合,继而循环往复。看惯了他俏皮样子的蓝羽尘,此刻被这安静的姿态戳中了心头,有些疼,有些涩,还有些胀…… 有那么一瞬,蓝羽尘几乎要伸手将他揽过,想如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片段一样,把他的小兔子紧紧搂进怀里,轻抚他的后背,轻蹭他的面颊,在他的耳边温言软语,给他最安心的港湾,最温暖的呵护。 蓝羽尘紧咬下唇,勉强收住抬起的手,深吸一口气问道:“子墨,你今天……有心事?”魏子墨闻言倏地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还将脸庞深深埋进掌心。羽尘小哥哥,我该怎么对你说呢?我感觉自己不正常了,怎么办?如果我说,我见不得你这么温柔,否则就心跳加速,你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吧?如果我说,当我代入魏婴的角色,看到你投来的冰冷的目光,心中会隐隐生疼,你一定会觉得我很傻吧?如果我说,我希望魏婴和你,不仅仅是知己,而是……啊啊啊,我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完了,我完了,他若是知道我此刻在想些什么,定会拂袖而去,从此视我如洪水猛兽,再也不愿搭理我…… 蓝羽尘见他这副模样,自己却完全读不透他的内心,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全身。他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着,攥得生疼,而自己却完全不知所措。这种无力感与他记忆中那段灰暗往事的感觉何其相似。那一年他与魏婴一别数月,再次相见却恍如隔世,那个率真烂漫的无邪少年已然丢弃剑道改修诡道,那旭日般散发光和热的脸庞整日笼罩的是晦暗和阴郁。那时,他曾千方百计想要改变魏婴,唤回魏婴,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每一次留给自己的就是这种剧痛而无力的感觉。 坠入回忆的蓝羽尘情不自禁轻唤:“魏婴……”低沉的嗓音不自觉带着些颤抖。“嗯……”魏子墨下意识回应了一声。蓝羽尘的心跳忽地漏了半拍,他回应了?真的回应了?自己没听错吧?蓝羽尘试探着又小心翼翼轻唤一声:“魏婴……”然后屏住呼吸等待着。 “嗯——”魏子墨拖了个长腔,鼻音有些重,听起来楚楚可怜。这回蓝羽尘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又惊又喜:“你承认自己是魏婴了?”魏子墨抬起头认真地说:“我是魏婴,也是魏子墨。蓝……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魏婴本人,他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的;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与他还是有区别的,我觉得他比我纯真……”比如,他对你只是单纯的好感,想要和你交朋友,可我……我怎么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呢?羽尘小哥哥,我该怎么办啊? “环境,历练,时代,都在推动我们成长,你不可能是最初的样子,我也比当年的自己成熟多了。这没什么,重要的是我们的心仍是最初的那一颗。”蓝羽尘注视着魏子墨缓缓说着,语气温婉,眸光柔和,犹如一泓温泉。魏子墨有些失神,他想就此跌进这温泉,暖暖地沉浸其中,再也不要起来。 蓝羽尘见魏子墨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将他的双手裹进自己的掌心。相比自己,那双手显得有些纤巧,握在手心微微泛凉,如娇弱的花蕾,教人不敢多用一分力。魏子墨在他手掌的呵护中神情恍惚,渐渐忘却了方才的彷徨与挣扎,俯下身子,将前额抵上那宽厚的手背。这一刻,就这一刻,让我恣意放任一回吧。蓝二哥哥,我不管你和魏婴是知己还是什么,先让我暂时忘却那错综复杂的一切,简单地拥有这一刻吧…… 魏子墨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蓝二哥哥与他同样享受这短暂的依偎。对蓝羽尘而言,那一世的魏婴和这一世的魏子墨本为一人,是他放在心尖守护之人。正因为太过珍爱,所以患得患失,说话行事也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不留神触到雷点,引发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他家小兔子炸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可不想动不动就要绞尽脑汁顺毛。这一刻,小兔子如此乖顺地趴在他膝头,温热的前额抵着他的手背,柔软的双手握在他的掌心,安然,恬静。这样的时光,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吗? 时光自然不会静止,兔子看似乖顺,其实内心彷徨得很,趴了一会儿便起身坐直,内心的一些波动他可不希望蓝羽尘看出,否则他不敢保证他的羽尘小哥哥是否会心生厌恶。唉,刚才这些就当一场美好的幻梦吧,魏子墨同学你还是得回到现实中哦。 魏子墨低头清了清嗓子,完美错过蓝羽尘一脸失望的表情。“那个……蓝二哥哥,你们家的抹额是什么用的啊?为什么我梦里听见你们家规中好几条是关于抹额的。抹额那么重要的吗?是法器?”魏子墨觉得还是先解决心中的疑问为好,如此一来也可暂且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一安静就鲜明地感受到蓝羽尘那温柔的眼神,心儿就莫名其妙怦怦直跳。 听到“抹额”二字,刚才由于魏子墨的起身而有些失落的蓝羽尘心中又有了暖意。那一世,魏婴一直对他的抹额倍感兴趣,从他初次醉酒那晚想要为他正抹额开始,魏婴从未停止过对抹额的探索。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你抹额歪了……我帮你!……哎呀,歪了歪了,还是歪了!……我只是帮你调整下抹额,你那么紧张干嘛?”——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饮酒,一杯天子笑下肚便醉倒在魏婴身旁,从此牵挂一生,心中再无他人;那也是魏婴第一次对他的抹额产生兴趣,执意要帮他调整,从此被这素洁的缎带缠绕羁绊,再无回头…… “蓝湛,抹额!把你的抹额给我,快!”——那是他和魏婴在冷泉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入寒潭洞之后发生的事。魏婴遭受蓝翼前辈之琴多记弦杀术攻击,发现他的抹额认主,具有法力,能够避开这攻击,便想到了借他抹额抵御攻击的办法。那一刻,魏婴眼神发亮,而他却有些犹豫,蓝氏抹额乃重要之物,非父母妻儿,岂能触碰?若给魏婴系上,那就意味着……在他迟疑的须臾,魏婴催促了一声:“快!”语气如娇似嗔,瞬时融化了他的心。他再无半分犹豫,飞身上前将这意义非凡的抹额解下,两端分别缠上二人的手腕。两人就这样以抹额牵手,一步步涉水走向石台……回望当年,蓝羽尘分明看到,两人也是这样牵着手,一直走到向了永恒,虽然中间有过分离与波折,但相比生生世世之缘,那些短暂的波折又算得了什么? “你有没有绳子之类的?哎我看你这抹额不错!”——那是他们被困玄武洞,魏婴为他包扎受伤的小腿,情急之下一把扯下他的抹额。手法极快,他竟连阻止都来不及。看来那时魏婴对他的抹额已相当熟悉,熟悉到认为自己可以随取随用了。 “蓝湛,帮我个忙,借你抹额一用。”——那是百凤山围猎之日,魏婴想要解救那些在箭靶之下瑟瑟发抖的无辜弱小,同时煞煞金氏的威风,决定蒙眼射箭。此话自然是一句玩笑,或者说是魏婴对他的一种试探,试探他在得知魏婴改修诡道且与所谓的名门正派渐行渐远之后,是否仍与之站在同一边。那时,他并未搭理,但他懂得魏婴之意,他也对金氏行径极度不满,也默默关注着魏婴的一举一动,在心中为他的高超箭术喝彩,同时又对他日渐乖张的行为隐隐担忧。 此后,二人历尽磨难再度重逢,在云深不知处安家度日,抹额更成了魏婴日常最爱,哪天没扯上几扯都会难受。 这圣洁的抹额一头挽着前世,一端系着今生,如今兜兜转转又成了魏子墨的牵念,蓝羽尘感慨万千,但又不敢将所有细节告知,他还是想引导魏子墨按照时间线慢慢忆起旧事,否则怕是会难以接受。“蓝氏抹额是绑在额头的素洁缎带,以特殊材料制成,中有蓝氏卷云纹标志,意喻规束自我,是极其重要之物,非父母妻儿不可触碰,也不可做它用。它认主,且有法力,能识别自家术法,也能抵御邪物攻击。”蓝羽尘向魏子墨解释道。 “魏婴那么调皮,他动过你的抹额吗?”魏子墨想起自己梦醒后就想问的问题,这一点他的确是非常好奇。 “动过,经常。”蓝羽尘笑道。“啊?非父母妻儿不能触碰,那魏婴岂不是……”魏子墨惊呼一声,旋即掩嘴,复又连声道,“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那意思……蓝二哥哥,你别生气哦……” 魏婴,你不是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意思吗?我倒希望你是那意思呢……蓝羽尘垂眸凝了片刻,才拉上魏子墨回教室参加晚自习。 第43章 奇葩 魏子墨回到教学楼后依旧放不下心中那谜一般的悸动,便对蓝羽尘说要去找他姐要手机查资料。他走之后,蓝羽尘望着那空空的座位再度陷入沉思。今天的魏子墨有些异样,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纯真烂漫、一天到晚眉眼弯弯的开朗少年,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实在教人忧心。或许是自己过于心急之故,让纷繁复杂的回忆扰乱了他的心思?蓝羽尘暗暗叹了一口气,取出一纸竖格书笺,作了一阕《少年游》: “当年羁绊,云深知处,飞雪似芍花。今夕秋暝,槿花胜雪,恰青葱年华。对坐相看沉幻梦,虫声透窗纱。追忆抹额牵执念,余晖照、双影斜。” 一节晚自习过后,魏子墨才重回教室,几步蹿回位置,拍拍蓝羽尘的肩膀轻声道:“羽尘小哥哥,我回来啦!”眼角眉梢笑意盈盈。才这一会工夫,心情又大好了?真是个小朋友。蓝羽尘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指指抽屉示意他拿出作业来做。 魏子墨低头找书,一眼瞥见蓝羽尘面前那漂亮的钢笔书法,两指一拈,顺手就取了过来。“哇哦,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书写,这字迹,端方而不失灵逸,隽秀而不失力度,不愧是蓝湛,爱了爱了!”魏子墨捧在手心细细端详,那淡蓝色印花书笺上的每一字都令他钦佩不已。 魏子墨欣赏了一会书法,又轻轻念起了纸上的字:“少年游·忆抹额——当年羁绊,云深知处,飞雪似芍花。今夕秋瞑,槿花胜雪,恰青葱年华。对坐相看沉幻梦,虫声透窗纱。追忆抹额牵执念,余晖照、双影斜。蓝二哥哥,这词是刚才临时作的吗?美好而忧伤,真好……不如……” 蓝羽尘温言接话:“不如送给你。”“真好!知我者蓝二哥哥也!”魏子墨喜不自胜。他又捧着这词端详了一番,随后说道:“你这书笺也很特别哪,这印的什么花?花瓣繁复却不失清雅,姿态热烈而不失恬静……” “芍药。”牵绊我们前世的花,外形美好,寓意深刻,你研创的专属你我二人的传讯符可是芍药状呢。当年他们平定仙门之乱后,魏婴曾离开过云深一段日子,那些日子两人便用芍药传讯符互通信息。那传讯符能随主人的意念幻化出荧光闪烁的芍药花形,还能在花瓣上显现字样,十分方便。而且除他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使用此种符篆,因为魏婴教给别人的是灵蝶传讯符。这种专属彼此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后来,魏婴还在静室门前培育了名为“莲韵”的芍药,花形端庄,内瓣齐整,色彩淡雅,魏婴说此花清雅高洁,与他的蓝二哥哥气质最为相符……蓝羽尘在心里默默想着,对于子墨,有些事他不想过早提及。 “对哦,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芍药。哎,我以前好像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芍药的花语是思念。这寓意不错,思念前世,思念魏婴,思念知己……” 思念爱人……蓝羽尘在心里默默续了一句。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沓书笺递给魏子墨:“喜欢就送给你吧。”魏子墨嘻嘻笑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不过,我那书写……哈哈,你知道的,我那狂放不羁的字体是不是配不上这素雅的书笺啊?” “无事,风格不同而已。你的字,我也喜欢看……”你的一切,我都喜欢。蓝羽尘俯身帮他把书笺放进抽屉。魏子墨被他突然凑近的举动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尖又镇定下来。没事,没事,度爷说了,我这些都是少年人的正常感觉,可别再自己吓自己…… “哪里哪里,你蓝二公子的字才是书中龙凤,教人望尘莫及……”魏子墨心绪一定就开始皮,音量也不由自主提高了些。恰巧张文杰上完洗手间回来,便蹦过来问:“子墨大神,你在说谁的字啊?蓝二公子是谁?” 魏子墨慌忙将手中那纸《少年游》往抽屉一藏,轻咳两声道:“蓝二公子嘛……你猜!”张文杰抓抓后脑勺,环顾教室一周后眼睛一亮:“你是说班长大人吧?他的字一看就是下功夫学过的,估计咱们班没人比得上。”魏子墨满脸带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聪明!”那神情,比自己受到夸奖还要自豪。 “哎,说起这字啊,我倒有个八卦要分享,你要听吗?”张文杰神秘兮兮地眨着眼。“要听要听,自然要听。什么八卦啊?”魏子墨也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去。 “我跟你说哦……”张文杰刚刚开始播报“新闻”,就瞥见蓝羽尘冷冷地瞪着他,便讨饶道,“啊啊啊,班长大人我们是不是打扰你学习了?我们换地儿说,换地儿说……”旋即拉起魏子墨就走。 蓝羽尘眼睁睁看着他的子墨小朋友被张文杰拖走,却无法以任何理由阻止,心中一阵气闷。这个张文杰,太烦! 另一边,张文杰拖着魏子墨来到聂文翰的座位,压低嗓音说:“小伙伴们,想不想听新鲜刚出炉的热乎乎的八卦?”“想啊想啊……”周围的同学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将他俩围在了中央。蓝羽尘原本还在用余光关注着魏子墨,这会儿连个衣角也看不见了。 “刚才我从洗手间回来,经过老师办公室,听到了一段令人震惊的对话……”张文杰顿了一顿,魏子墨弹了下他的脑门儿:“快说快说,什么话?别卖关子!”其他同学也都纷纷催促。 “老师们在谈论这次的摸底考试,说我们高一出了两个奇葩。一个呢,考卷上的书写像是练书法,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力透纸背,考试时间那么紧张,他怎么做到的啊?最重要的是,总分接近满分哪!我的天,他是神吗?”张文杰边说边演示,看那神情,如果知道那奇葩是谁,估计他要上前膜拜了。 同学们惊得张大了嘴巴,高一居然有这种神级别的人物?会是谁呢?“知道是谁吗?”魏子墨追问道,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会是……他想回头望望蓝羽尘,谁知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乌泱泱围聚的同学,而站在他身后撞上他目光的王佳颖直接红了脸。“你很热吗?”魏子墨随口向王佳颖问了句。“我……不热……”王佳颖突然被cue,紧张得话都快说不清了。魏子墨心中嘀咕:不热你脸怎么这么红?莫名其妙。 张文杰接着播报:“另一个更奇葩,有个老师说批到他的考卷时得边批边拿手捂着。”“为什么啊?”“哈哈哈,你们一定想不到,那个老师说,她担心考卷上的字自己飞走了!”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真幽默,不过能让老师这样开玩笑的字该有多潦草啊? “喂喂喂,你们别光顾着笑啊,我还没说完呢!”张文杰用指关节叩了叩桌面,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说着又故意顿了顿,引得同学们纷纷跳脚瞪眼。 张文杰不紧不慢地说:“最关键的是,那位奇葩同学的总分也接近满分,被扣的就是几分卷面分。”“啊?这么厉害!那是谁啊?简直是神中之神!”“张文杰你知道是谁吗?这两位大佬,我只要能认识其中一个就行。快快指点迷津。今后三年那漫漫求学路啊,我得赶快找个好向导!”“是啊是啊,赶快揭晓答案吧!”…… “答案就是——”张文杰悠悠开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蹿回座位,边跑边嚷,“我也不知道!”魏子墨等一干同学不依不饶,笑着骂着追了过来。 众人正嬉闹着,忽听蓝羽尘清清冷冷说道:“上课了。”音量不大,却极有穿透力,甚至盖过了大家嘈杂的声响。同学们反应倒是很快,立即作鸟兽散。 魏子墨回到座位后,蓝羽尘冰冷的面色才稍有缓和。魏子墨凑近他悄声问道:“那个把考试当作练书法,成绩接近满分的奇葩是不是你?”蓝羽尘书写端方自己自然是知道的,但总分究竟如何,在成绩公布之前却无法断言,因此老老实实对魏子墨说道:“不知。” “啊?你自己也不知道啊?”魏子墨心中断定是他,希望马上能得到肯定的答复,这会儿听了便有点小失望。蓝羽尘见他噘嘴,就温言补充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包括他自己也猜想那另一个奇葩是魏子墨呢,既是猜想,还是先不说吧,静候结果。 晚自习即将结束之时,同学们终于盼来了摸底考试的结果,而那两位大神级奇葩人物也被班主任江涵芷老师揭晓,正是他们班的冰雕大神蓝羽尘和文艺大咖魏子墨。那一刻,高一(1)班彻底沸腾,这两位本来就是他们心目中独特的存在,如今再加上这神一般的考试水平,他们简直要顶礼膜拜了。没错,这两位就是他们高一(1)班的骄傲啊! 不过,同学们在钦慕之余也被江老师下课前说的话给逗乐了。江老师走到魏子墨身旁,点着他的考卷道:“子墨同学,你以后能不能练练字啊?不需要写得像你同桌这般端方雅正,但起码别让阅卷老师胆战心惊啊。批阅考卷时担心考生的字会飞走,那该是何其独特的体验?”全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魏子墨吐了吐舌头,转头冲他同桌蓝羽尘扮了个鬼脸。蓝羽尘唇角微勾,他的小朋友,还是如此可爱…… 第44章 尝试 这天夜晚,魏子墨破天荒地没有粘着蓝羽尘让他讲前世故事,而是一回宿舍便洗漱就寝。其余三人很是诧异,这个夜猫子怎么舍得放弃熄灯前这段难得的自由时光呢?蓝羽尘更是担心他是否身体不适,询问无果,只得作罢。 翌日清晨,蓝羽尘晨跑回来后,魏子墨早就没了踪影。这人,搞什么鬼?没有魏子墨的212室格外寂寥,蓝羽尘闷闷不乐地冲完澡,又在魏子墨的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收拾自己的书本。 就在这时,一角淡蓝色纸张从他的习题集下显露出来。蓝羽尘取出一看,正是他昨晚送给魏子墨的芍花书笺,上面笔势凌乱地写着两行大字:“羽尘兄,在下先走一步,教室见。”蓝羽尘凝视着魏子墨如前世般潇洒不羁的字体,恍惚须臾才将书笺小心翼翼对折,夹入自己的日记本。 不知子墨这两天为何如此异常,先是一改往日跳脱模样,变得异常安静;昨晚恢复常态后,又换下夜猫本色早早就寝,清早也不曾如以往般赖着不起。蓝羽尘思来想去,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接触的前世故事愈来愈错综复杂,因此乱了心神。自己还是过于心急了吗? 草草用过早餐来到教室,眼前的一幕差点令蓝羽尘窒息:魏子墨坐在王佳颖的座位上讲解习题,四周围着一圈女生,有的在专注听讲,有的却在专注盯人,还有的则在嘻嘻哈哈开着不轻不重的玩笑。尤其是王佳颖,俯在魏子墨身旁,歪着脑袋看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几绺长发垂落在他肩头,随着动作来回飘荡…… 蓝羽尘站在教室门口,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冷冷地瞪向那群人,孰料她们的注意力全在魏子墨身上,完全不曾意识到冰雕大神的眼神已如利剑。“子墨大神,我这题也不懂,你给我讲一讲好吗?”“子墨大神,这题好难啊,我连题目都没读懂,你解释一下呗?”……请教习题的倒也罢了,有几位甚至开启了调侃模式:“子墨大神,你这发型挺酷哦,话说那几撮冲天发我能帮你捋捋顺吗?”“这叫呆萌,懂吗?千万别捋,特别可爱!”“哎,你们发现没?魏子墨的睫毛好密好长啊,他这一眨一眨的,美目传神,简直不要太销魂!”“哎,这位同学,让你听讲解,你听了个啥啊?你——有——问——题——哦!哈哈哈!”…… 蓝羽尘忍无可忍,走到讲台前,用指关节叩了叩桌面,奈何动作过于文雅,这轻微的声响瞬间被淹没在女孩子们嘈杂的谈笑声里。罢了,这帮人简直疯了!他清冷的声音响起:“王佳颖,今天晨读是什么科目?”他的嗓音低沉浑厚,极富穿透力,这会大伙儿听得清清楚楚,围聚的同学立即缄口。被cue的王佳颖倏地抬头,然后准确无误地对上班长冰冷如铁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脑子也瞬间短路。 魏子墨头也没抬,仍在垂眸演算物理题,嘴上却随口接了句:“英语!”王佳颖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英语,英语。”蓝羽尘本就有气,此刻见魏子墨竟替她回答,更是郁闷,冷声道:“魏子墨,我问你了吗?” 魏子墨握笔的手瞬时凝滞,抬眼诧异地望向蓝羽尘,羽尘小哥哥不对劲啊,这话冷得像冰,与昨天简直判若两人,谁得罪他了么?……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看来两位大神有些不对路哦,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得,赶紧撤!几秒钟后,那一处只剩下愣神中的魏子墨和身旁不知所措的王佳颖,还有一个目光在班长达人和子墨大神之间来回逡巡的王雨欣。 此刻,王雨欣已在大脑中勾画出一幅两位大神巅峰对决的画面,甚至在考虑自己心理上的站位究竟该在哪一方。论情感,她自然是希望班长得胜,但子墨也是了不得的大神啊,她也不愿他吃亏;况且班长从小习武,他那身手指不定会伤了魏子墨吧? 魏子墨与蓝羽尘眼神对峙几秒后,啪的一声扔下笔,哐当一声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喂喂喂,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陈天扬慌忙飞身过来挡住魏子墨的去路。“天扬,你挡着我干嘛?”魏子墨简直莫名其妙,“我要找羽尘……”“我知道,你要找羽尘班长算账是吧?算了算了,班长也没别的意思,他说话一贯这样,没什么的。你看他昨天不也忍了你抓他手的事了吗?”陈天扬继续当着和事佬。 说话间,蓝羽尘已走下讲台,径直绕过陈天扬攥上了魏子墨的手腕。“啊,班长!”好几位同学惊呼起来,谁知下一秒就看见魏子墨乖乖地被蓝羽尘牵回了座位。这什么操作?没看懂哎。是子墨大神太宽容还是班长大人太霸气?一场风波就此轻松平息了?不过有一条大家都默默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班长大人惹不起。 “羽尘小哥哥,我……”魏子墨看着蓝羽尘冰霜覆盖的面孔,摸着鼻尖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实在的,他是真的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啊。蓝羽尘冷冷说道:“读书。”“哦,可是……”魏子墨还在疑惑之中,蓝羽尘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读书。” “哦——”魏子墨委委屈屈拖了个长腔,没精打采地翻开英语书,一边有气无力地念着,一边还在琢磨蓝羽尘生气的原因:他为什么忽然对我如此冷淡?是因为我没等他一块儿用早餐?还是因为我占用英语晨读讲题?不对呀,晨读时间明明还没到嘛……再说了,我自己还委屈呢,起了个大早来给同学讲题,我容易吗?哼,要不是昨晚去办公室向度爷请教了一节课,我才不会放弃宝贵的睡眠时间呢。 想到昨晚去他姐那儿拿手机查询的内容,魏子墨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没事的,度爷说了,我这种情况属于少年的懵懂,不曾经历□□,对什么都很好奇,尤其容易被温柔的关怀所吸引,也极容易曲解了这种温柔。羽尘小哥哥把我当作生生世世的知己,所以才对我格外关注。我对他的异样感觉只是因为他太特别了,在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如他这般优秀,这般风华绝代,又这般对我,所以我的潜意识才曲解了他的眼神,他的温柔……度爷说了,我就是接触的女生太少了,平时只跟男孩子玩,以后也要尝试着多跟女孩子接触接触,这样才能真正认清自己…… 晨读结束了,魏子墨仍捧着英语书发愣。蓝羽尘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出来。”说罢径自向外走去。魏子墨摸着鼻尖追了上去。 眼看两位看似很不对路的大神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尤其是班长大人那神情冷得吓人,同学们担忧不已。王雨欣提议:“你们谁跟去看一看啊?万一真打起来可怎么办?”张文杰跟着道:“要我说,最合适的莫过于江涵予和聂文翰了,你们是他俩的室友,涵予又是子墨的表弟,你们去劝架最合适!”于是大家都将目光聚焦到他俩身上。 江涵予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道:“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放心好了,打不起来!”聂文翰也说:“你们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他们俩……咳咳……他们俩可都是大神级别的,会用打架这种低阶手段解决问题吗?”聂文翰说完悄悄抹了把汗,好险!差点说出了大实话!虽然他们过从甚密实属正常,知己情深嘛,可以理解,可要是说出来被有些思想不太纯洁的同学误会就不好了…… 张文杰还是不放心,拉上陈天扬说要去看看才能真的放心。聂文翰忙冲到他们面前说:“劝你们别去!他俩有怪癖,处理事情不喜欢被无关人士打扰,你们还是消停点吧!”张文杰、陈天扬只得作罢。 蓝羽尘来到走廊尽头停住了脚步,那儿有个延伸的拐角,平时无人经过,是个较为隐秘的角落。魏子墨噘着嘴在他面前站定,一副无辜又可怜的小表情。蓝羽尘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儿,忽地抬手去梳理魏子墨那几撮上翘的头发,一下,一下,很轻,很慢,仿佛可以梳到天荒地老。蓝羽尘在梳理魏子墨的头发时脑中闪过那几位女生的对话:“子墨大神,你这发型挺酷哦,话说那几撮冲天发我能帮你捋捋顺吗?”“这叫呆萌,懂吗?千万别捋,特别可爱!”“哎,你们发现没?魏子墨的睫毛好密好长啊,他这一眨一眨的,美目传神,简直不要太销魂!”……魏婴的头发只有他能帮着梳理,魏婴的呆萌可爱只属于他,魏婴的顾盼销魂更只有他能感受……他梳得更慢了,一下,一下,很轻,很柔,仿佛可以梳到地老天荒。 魏子墨心中猜度着蓝羽尘叫他出来的目的,总不至于只是为了帮他梳理头发吧?但他不想问,这一刻的感觉太过美好,他的羽尘小哥哥,魏婴的蓝二哥哥,眸光中淡去了方才的清冷,变得如此温婉,神情是如此专注,动作是如此轻柔,仿佛时光可以一直停留在此刻,停留在惟余彼此、静静相对的这一刻…… 第45章 双标 几分钟后,窗边探头探脑的柳宇哲压低嗓音报告:“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在等待的同学立即正襟危坐,佯装看书、做题。 旋即,魏子墨率先神采飞扬地大步迈进教室。他身后跟着班长大人蓝羽尘,双手负后,步态优雅,眼神虽仍是一贯的清冷,但少了凌厉的剑气。 同学们在心底暗暗称奇,聂文翰说的他俩不愿被打扰的处理问题方式究竟是什么呢?效果是出奇的好啊!不过,他们也就想想而已,谁也不会冒冒失失上前发问。 中午,体育委员江涵予去教导处参加会议回来后宣布,月底将举行秋季田径运动会,要求各班在本周上报参赛报名表,并准备好开幕式入场展示项目。 于是,高一(1)班里掀起了运动会筹备热议风。参赛项目报名不难,由体育委员根据个人特长、兼顾项目均衡进行统筹安排即可,大家很快商定利用本周的体育课完成报名。 关于入场展示,同学们可就众说纷纭了,各种思路都有,甚至连“女装大佬”这种清奇的思路都搬了出来。提议者很快成为众矢之的,那是谁呢?正是班里的“八卦先生”张文杰。 “张文杰,你脑子进水了吧?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我觉得你肯定是午觉睡糊涂了。”“要不,文杰,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张文杰被大家一阵围攻,急得涨红了脸:“难道我这思路不独特吗?入场展示,要的就是与众不同。放眼全校,哪个班有我们这么好的资源?”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劲:“什么资源?”“你倒是说啊!”…… 张文杰并未回答,只是一边使劲眨眼睛一边往魏子墨、蓝羽尘的座位扬下巴。如此一来,大伙儿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同时也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打谁的主意不好?居然敢打两位大神的主意,尤其是冰雕大神蓝羽尘,他若是肯穿女装,他们就集体给张文杰跪了。而且,他们现在首要考虑的不是大神是否愿意的问题,而是张文杰能否活到大神表态那一刻的问题。 这不,只短短一瞬,全班同学已感觉教室里的气温骤降,穿短袖的同学不由自主抱紧胳膊,以缓解突然袭来的寒意。张文杰,你完了!不仅如此,你还殃及池鱼了! 就在大伙儿提心吊胆之时,蓝羽尘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魏子墨,你是文娱委员,入场展示的任务就交给你来排练吧。”魏子墨二话不说应承了下来。 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不知死活的张文杰却还傻乎乎问了句:“子墨,子墨,那女装大佬,行不?”同桌柳宇哲捂脸,这个傻瓜是谁?我不认识他啊,能不能离我远点? 魏子墨嘻嘻笑着转向蓝羽尘:“大佬,女装了解一下?”蓝羽尘瞪他一眼道:“谨言慎行,不得胡来!”“好啦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么严肃!”魏子墨噘着嘴摸了摸鼻尖,继而压低嗓音凑近他道,“大佬,含光君,二哥哥,墨墨错啦,对不起嘛!”蓝羽尘勾唇一笑,下意识地抬手要去刮他的鼻子,忽地想起这是在教室,于是在半空拐了个弯,转而落在他的肩膀。 即便如此,同学们也已大大吃惊,毕竟班长大人一向不与他人触碰,况且方才还因为张文杰“女装大佬”的提议而面若冰霜,怎么换成魏子墨就截然不同了呢?这不是明晃晃的双标吗?两位大神的关系可真是迷雾重重啊,有时看着水火不容,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战火;有时却又万分融洽,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看不透啊,真是看不透…… 下午的体育课上,同学们再一次见识了蓝羽尘的双标时刻。不过这一回双标对象却换成了对自己和他人的区别对待。 这节课的任务是选拔径赛项目的参赛选手,魏子墨在110米栏备选之列。这个项目对于他来说本没什么难度,但他脚伤初愈,若不注意很容易造成二次受伤。蓝羽尘试图阻止,未果,只得亦步亦趋守护身侧。 于是,轮到魏子墨这一组的时候,跑道上出现了一道奇观:四位选手分别在四条赛道上冲刺,蓝羽尘在一旁飞奔,速度几乎与第四赛道上的魏子墨持平。班长大人这是干嘛呢?监督选手规范动作?需要如此近距离监督吗? 大家刚转了几个念头,还未及猜出什么名堂,选手们已先后到达终点。名列第一的魏子墨很快被同学们团团围住,竖大拇指赞叹的有之,讨教经验的有之,送水的有之…… 魏子墨随意抹了把汗,看也没看就要接过不知谁递来的矿泉水,谁知这水半道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胡了。他转头一看,正是蓝羽尘。“刚跑完能喝冰水吗?”蓝羽尘冷冷地把水还给王佳颖。王佳颖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刚接回来的瓶子差点就失手滑落。 而魏子墨呢,这才知道刚才递水给他的是王佳颖,笑着冲她说:“谢谢你的水啊!不过刚跑完的确不能喝冰的。”继而转向蓝羽尘嗔道:“你干嘛啊?人家也是好意,别吓着女孩子。” 蓝羽尘冷着脸说:“都很闲吗?还不去准备自己的项目?”围聚的同学早就想溜,听他一说,呼啦一下全散了。 魏子墨见状,还以为蓝羽尘在责怪他引得这么多人围聚,致使选拔进度遭受影响,便将手一挥,说:“你也去忙吧,我3000米不用选,直接参加就行。”说着往树荫底下走去。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回头一看,蓝羽尘果然跟着他。 “班长大人,你很闲吗?还不去忙自己的事?”魏子墨顿住脚步,歪着头学着蓝羽尘的语气。这家伙,让别人都走开,自己却一步不落地跟着,双标得不要太明显哦。 蓝羽尘被他调侃,丝毫不以为意,理直气壮地说:“我不闲,正在忙我的事。”我没闲着,我的事就是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啊?蓝二公子,你脸皮这么厚的吗?明明在找借口偷懒,被我拆穿了,居然脸都不红一下。”魏子墨嘻嘻笑着拿手指戳了戳蓝羽尘的脸颊,似乎真在确认他的脸皮究竟多厚。 蓝羽尘原本没红脸,被他一戳,耳根却渐渐泛红。唉,魏婴还是如前世那般,顽皮起来就没个数,一双手作起乱来简直无法无天,不过前世每次作乱,最终都以自食其果收场。而他每次哀怨懊悔之后依旧乐此不疲,给自己挖的坑也越来越深……只是,面对这一世的子墨,蓝羽尘显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扒拉下那只手紧紧攥在手心,不敢有其他妄动。 刚才还在肆意玩笑的魏子墨,被蓝羽尘攥住手指后就笑不出来了,这几天经常出现的奇异感觉又来了,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滋味从指尖传遍全身,让他连心跳都有些凝滞。他感觉,这一刻操场已不是操场,跑道已不是跑道,原先各种嘈杂的声音也都已不复存在,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而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面前这个专注凝视他的白衣少年。 魏子墨意识到这种感觉不太对劲,但他居然没去挣脱那只手,甚至连屈屈手指假意的挣扎都没有。四下一望,同学们都跑远了,他们也快要走到操场最偏僻的角落,他更心安理得地任由蓝羽尘牵着自己的手,走向他们常去的木槿花丛。 有个念头在魏子墨脑海一闪而过:我会在意同学们是否看到我们俩此刻的样子,说明我知道我们俩有些问题;我知道我们俩有问题,却还是不愿意放手,那我岂不是…… 不过这念头闪过之后,魏子墨并未深究,因为刚坐上石凳,蓝羽尘的话语就打断了他的思考:“刚才跑过之后,脚有没有事?”被蓝羽尘一提醒,魏子墨才注意到崴过的地方隐隐生疼,他皱了皱眉,尚未及言语,蓝羽尘就将他的左脚托起,径直除去鞋袜,放在了自己膝头。 “啊!你……你……干嘛?有汗味……”魏子墨窘迫地摸着鼻尖蹬了蹬腿。 蓝羽尘沉声道:“别动!”说了不让他跑,偏偏固执己见;跑疼了还不让看,气人!心里气着,手上按摩的动作却不轻不重,速度不疾不徐,力道不大不小,一切都刚刚好。 魏子墨没了声儿,默默看着蓝羽尘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脚踝有节奏地揉捏,一时竟有些恍惚:那一世,蓝湛也是这样给魏婴疗伤的吗?蓝湛的手也是这样纾解着魏婴的疼痛吗?那么,魏婴是否曾经有过与我一样的感觉呢?是否也有那么一瞬,不愿意这手离开自己一分一毫呢?…… 蓝羽尘看了看身边这静默呆萌的兔子,温言道:“袋子里有水杯、纸巾,自己拿。”“哦……”魏子墨捧起水杯慢慢啜饮着,心道: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跑完要带我来这儿。如此想着,心中竟不自觉生出些甜蜜来…… 第46章 八卦 下课后,魏子墨抱着水杯神采奕奕回了教室,后头跟着冰雕大神蓝羽尘,双手斜插裤兜,面目清冷如昔,但手腕上挂着的大红塑料袋格外扎眼,这热情似火的颜色和左右晃荡的样子大大削弱了主人的冷酷形象。 眼尖的张文杰立刻注意到了魏子墨手中的淡蓝色水杯,这杯子有点眼熟啊,总觉得在哪见过,好像是……他留了一个心眼,待那两人回座位后,他偷偷朝后张了一眼,果然,那杯子到了班长桌上。张文杰这一惊可不小:刚才分明看见魏子墨进门时捧着杯子喝过一口的,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共用一个水杯的地步了吗?这……这……这什么情况?亏我早上还担心他俩一言不合会干架呢…… 张文杰急于与人分享这个惊人的发现,奈何同桌柳宇哲尚未回来;憋着不说吧,又难受得要命。他将目光投向另一组的聂文翰,对对对,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212室的成员哎,绝对知晓内幕! “文翰,去洗手间吗?”张文杰走到聂文翰身边用指关节叩了叩桌面,冲他微微眨眼。聂文翰会意,站起身来。后头的江涵予嗤笑道:“喂,你们俩够了哦,又不是小女生,上厕所还约啊?”张文杰捶他一拳道:“要你管!”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在那个隐秘的拐角站定。他们不知道,今天早晨,就在他俩此刻站立之处,他们的班长大人曾经无比温柔地用指尖为一个人梳理过头发。 “说吧,八卦先生,你又有什么大事要分享?还煞有介事地把我喊这儿来,消息没有价值的话,我打你哦!”聂文翰抱着胳膊好整以暇。 “放心,放心,消息足以让你瞳孔地震!”张文杰一贯喜欢卖关子,这会儿也不例外。他很享受别人在听八卦时那期待的眼神和一个劲的催促,这会让他特有成就感。孰料聂文翰今天居然不吃这一套,只靠着墙根静静看着他,那悠然姿态若翻译成口头语,估计就是冷冷一句:“你说吧,我听着呢。” 张文杰有一点儿挫败感,不过这并未影响他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喂,你知道吗?班长和子墨,关系其实特别好……” “嗯。”聂文翰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刚才就注意到张文杰一直盯着那两人看了。 “什么?你知道啊?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张文杰本想让聂文翰瞳孔地震,没成想地震的是他自己。 “知道就要说啊?这世上我知道的事多着呢,要不要都说给你听啊?”聂文翰依旧抱着胳膊歪着脑袋,语气略有不善。 “哎,你这不是抬杠吗?”张文杰不满地撇了撇嘴,“我这不是在说我们大家都关心的事情吗?” “好吧好吧,我收回刚才那句。我的意思是,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都昭告天下。”聂文翰不知自己方才为何那种语气,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想维护那两人,虽然张文杰这八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就跟你说说,才没有昭告天下呢。”张文杰嘟囔道,“再说了,他俩关系好不是好事吗?省得大家天天担心班里两位大神闹不和。” 也是啊,我担心个啥?莫名其妙!聂文翰自嘲地笑了笑,正要拉张文杰回教室,忽又见他一拍脑门道:“哎,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然后倏地掩住嘴,瞪大了眼睛。 “是什么啊?”聂文翰嫌弃地瞪了眼张文杰一眼,一惊一乍,真是的! “啊啊啊,我……我……我什么也没说哦!”张文杰急得双手乱摇,然后拔腿就想走。可聂文翰却不答应了,冷着脸叉着腰挡在了出口。 聂文翰在张文杰矢口否认的瞬间已经意识到那话语背后的含义,之前魏蓝二人相处的一幕幕如潮水般一股脑儿涌进脑海。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不愿承认张文杰的猜测,但又忍不住拼命往那头想。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们是知己,他们是知己,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知己,如此而已…… 勉强稳住心神,聂文翰压低嗓音对张文杰说:“兄弟,你是不是八卦看多了,所以看什么都像八卦?第一,他俩是纯知己,纯兄弟,纯哥们,纯得不要太纯了。就因为心思单纯,没你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才会无所顾忌地对对方好。第二,你爱八卦我管不着,而且你的八卦有些也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但是,”聂文翰停了几秒后,一字一顿说道,“劝你有所言有所不言,尤其是容易误导大家的话,务必烂在肚子里。” 张文杰被聂文翰一番警告惊得一愣一愣的,刚才那八卦之火算是被浇灭了,但更强烈的好奇心却被激起了。不让说就不说呗,我留心观察观察还是可以的吧…… 他俩离开拐角向教室走去,远远就听见班里掌声雷动。什么情况啊?就这一会儿,发生什么好事了?来到教室门前,才知魏子墨正在讲台前解说运动会开幕式入场展示的思路。 其实魏子墨在张文杰提议“女装大佬”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体育课上与蓝羽尘商议后便敲定了。他的设想就是全班着古代剑客服装上场,集体表演剑舞。大家只需学会简单动作,复杂的动作都交给蓝羽尘就行。蓝羽尘却觉得他一人领衔过于单调,改为由他和魏子墨二人共同领舞。魏子墨虽未学过剑术,但有舞蹈基础,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了。 简而言之,高一(1)班的入场展示项目从张文杰提议的“女装大佬”变成了魏子墨设计的“古装剑客”,档次一下子提高。同学们目光灼灼,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刻上场展示高一(1)班的独特风采。 “嘘——”张文杰也来了劲,冲到讲台前竖起食指挡在唇前,示意大家安静,“大家悄悄准备就行,暂时保密哦,能保多久是多久,别让其他班学了去哦!”教室里倏地鸦雀无声。没错,必须保密,这可是他们班独一无二的创意啊! “没事没事,我们有真正的剑神在,凭实力表演,他们就算抄袭了去,也是东施效颦,成不了气候。”魏子墨哈哈笑着蹦回座位。蓝羽尘瞪他一眼道:“低调!” “哦……”魏子墨乖乖地应了一声,摸了摸鼻尖,又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一抬头对上了张文杰的目光。“文杰,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吗?”魏子墨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颊。 张文杰掩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太佩服你了。果然是大神,这创意,绝了!”说罢慌忙转回身子。妈呀,我这颗热烈又纠结的八卦之心哪,怎么时时刻刻挂在了他俩身上?不行不行,我得镇定,镇定! 蓝羽尘趁热打铁,利用晚餐前的活动时间召开了班委会,明确了运动会筹备工作的分工,竞赛项目的训练,入场展示的排练,服装道具的购买及其他后勤保障都有专人负责。蓝羽尘负责所有工作的统筹与协调,同时担任剑舞的技术指导,魏子墨则具体负责展示项目的排练事宜。分工明确而合理,大家很快进入状态。 “羽尘小哥哥,你为什么只让张文杰买43柄剑,那不还少两柄吗?还有还有,为什么服装也少两套哇?”魏子墨追着蓝羽尘问。 “我们俩的无须买。”蓝羽尘偏过头微微一笑,“你有没有试过……凭空化剑气?” “啊?凭空化剑气?蓝二公子,你玩我呢!我哪会这个?你会吗?”魏子墨真要给他跪了,这人平时一副小古板的模样,如今遇到正事居然开起了玩笑,他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啊? “我也不会。”蓝羽尘一边悠然回答一边闲庭信步般往餐厅走去。 “我还以为你会呢!哈哈哈,蓝二公子,你怎么也这么皮呢?”魏子墨嘻嘻笑着扯了扯蓝羽尘的衣袖。不知怎的,脑海中就闪过了自己拉扯他抹额的画面:“蓝湛,你抹额歪了,我帮你正正呗?”“蓝湛,把你的抹额给我。”“蓝湛,你看我打的蝴蝶结好不好看?”……晕了,怎么满脑子全是抹额,系在蓝湛头上的抹额,缠在自己手腕打着蝴蝶结的抹额,放在枕边的抹额……等等,什么?枕边?蓝湛的抹额怎么会在我枕边?我一定是下午太累脑子抽风了…… “怎么了?”蓝羽尘停住脚步关切地望着他。 “啊……那个……我没事。”魏子墨使劲揉了揉鼻尖,“就是脑海中突然就闪现了一些画面,不知是幻觉还是过去的事。”他将画面描述给蓝羽尘听,不过略去了那枕边的抹额,主要是因为他有点儿……说不出口。 蓝羽尘缓缓说道:“这些都是过去的场景,只是发生的时段不同,你可能潜意识中将与抹额有关的记忆糅合在了一起……”看来子墨的记忆在频繁被唤醒,蓝羽尘既期待又担忧,尤其担心他哪天突然就想起了那最痛苦的往事…… 魏子墨心中却一直盘旋着蓝羽尘这句话,这些都是过去的场景,是将与抹额有关的记忆糅合在了一起,所以,枕边的抹额也是真的咯?那么……那么…… 他轻咳两声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咳咳,所以,蓝二公子,我们俩的剑呢?服装呢?” “周末带你去一个地方,届时自然知晓。”蓝羽尘本打算待子墨的记忆多恢复一些再带他去的。如此看来,早去为好,或许还能帮助他回忆前尘…… 第47章 云深 自从蓝羽尘说要带魏子墨去一个地方后,魏子墨就在翘首期待周末的到来了。一个能为我们提供宝剑和古装的地方,那会是个什么地方呢?文化馆?剧团?主题商店?…… 魏子墨一有空就缠着蓝羽尘要答案,可人家愣是神秘兮兮,只字不提,急得他抓耳挠腮仍无济于事。 终于捱到了星期五傍晚,魏子墨到他姐那儿领回手机,就与蓝羽尘一起上了蓝羽曦的车。家里是早就报备过的,因此他的整个周末都归蓝羽尘安排了,想想都开心。 “羽尘小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魏子墨眼看车子往郊外行驶,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蓝羽曦听得好笑,敢情这孩子压根儿连去哪都不知道,居然二话不说就上来了,看来他对羽尘的信任程度非同寻常啊。蓝羽曦笑问:“羽尘,你怎么没告诉人家呢?” “到了自然知晓。”其实蓝羽尘是想看看魏子墨到那以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才没有提前告知。 “那羽曦哥哥你说,我们要去哪儿啊?”魏子墨探身往前趴向驾驶室。蓝羽尘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坐好。”随后又补充一句:“叫大哥。” “啊?不是一样的吗?这也有讲究?”魏子墨摸着鼻尖不明所以,随即问道,“羽……额……大哥你说,这称呼有讲究吗?” 蓝羽曦笑笑说道:“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羽尘,你第一次带朋友去那儿,要好好照顾人家,别那么多规矩。” “嗯。”蓝羽尘应了一声,手下却没闲着,斜身拉过魏子墨的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了。 “哎,你哥让你别那么多规矩,听见没?”魏子墨被固定在了座位上,浑身不舒服,不由地嘟嘴抗议。 “这是交规,不是我定的规矩。”蓝羽尘淡淡回答。 “好吧,我说不过你。”魏子墨拽了拽安全带,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你真的是第一次带朋友过去吗?” “不然呢?”蓝羽尘偏过头盯着魏子墨的眼睛。自己想带去那儿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魏子墨听他这么说,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蓝羽尘问:“你笑什么?” “就是很开心啊,我是第一个哎,好荣幸!”魏子墨偏头望向蓝羽尘,眉眼弯弯,目若星辰。蓝羽尘看得呆了,想到马上就要与面前这人一同走进那个地方,他内心就无比激动。他暗暗在心里说:子墨,荣幸的是我呀,很荣幸那一世认识你,很荣幸曾经与你携手一生,也很荣幸又在今生与你并肩而立。 汽车已驶入幽静的山路,一旁是苍松翠柏,茂林修竹,另一旁则是潺潺溪水,叮咚欢唱。间或听到一声两声啾啾鸟鸣,教人十分愉悦。 车子来到山林后,魏子墨就一直专注欣赏窗外的风景。蓝羽尘则一直凝神关注他的反应,蓝羽曦呢,见后座二人如此安静,便也不再出声。一时间,车内变得无声无息,车外大自然的声音就愈加分明。 随着道路愈来愈幽深,魏子墨的神情也愈来愈诡异,直看得蓝羽尘心惊肉跳。他是想起了些什么吗?他想到了什么?一向藏不住话的他此时为何一言不发?他的神情为何如此古怪?……有大哥在,有些话又不方便问,蓝羽尘一颗心七上八下,一路悬在半空。他忽然有些懊悔过早带他来这儿了。 “子墨?”蓝羽尘轻轻呼唤了一声。 魏子墨转过头笑了笑,又回转头看向窗外。他有些明白蓝羽尘带他过来却不告知是何处的用意了。这一路驶来,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他并未来过,却又觉得这样的路他曾走过无数次,同样的茂林修竹,同样的流水潺潺,同样的幽深隐秘。仿佛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人间仙境…… 蓝羽尘见他微笑,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至少此刻,他的回忆定是愉悦的…… 车子在一座山门前停下。蓝羽曦很贴心,让弟弟带着魏子墨一路逛进去,他则直接帮他们将行李带去住处。 “云——深——不——知——处。”魏子墨伫立山门前,一字一顿地念着名字,继而拍手叫道,“羽尘小哥哥,你居然带我来到了云深不知处!哎哎哎,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猜了半个星期!快快快,拍照拍照!帮我拍照!” 蓝羽尘望着这个兴奋得双眸闪亮、手舞足蹈的少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魏子墨在山门前忙忙碌碌凹造型,蓝羽尘尽职尽责当好他的摄影师。站的,坐的,倚的,比心,比抢,出拳……怎么喜欢怎么来。 拍了十几张后,蓝羽尘笑问:“请问这位魏公子,是打算在门外过夜吗?” “也不是不可以啊!你不是曾经将我关在山门外吗?说什么‘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那岂不是要将我在外面关一夜吗?”魏子墨嘟着嘴,仿佛这事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你那夜不是自己进去了吗?”蓝羽尘笑道。 “你还说!要不是我脑子灵活自己解了结界进去,还不得在外面冻一夜?” “不会的……”怎会真的让你在外面挨冻呢?一则相信你的能力;二则若你真未进去,我自然另有安排…… “真的吗?”魏子墨来了劲,“蓝二公子,那你会如何处理?直接放行?应该不会吧?” “自然不会。不过……派个人送点衣被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蓝羽尘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想笑,魏婴若会乖乖在门外等待救助,那也就不是魏婴了。 “派谁啊?别人送的衣被我可不要!就要……”魏子墨说着,朝蓝羽尘狡黠地眨了眨眼。 “那就派我自己,满意了吧?”蓝羽尘笑着上前拉他进去。 “满意满意,万分满意!”魏子墨被拖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等等,等等,这‘云深不知处’是我们以前听学的‘云深不知处’吗?” “你说呢?”蓝羽尘也顿住脚步。他倒是想呢,可那一世住过的痕迹在今生如何能找到?能遇上魏婴已是万幸,他别无所求。 魏子墨蹙眉思忖须臾,说道:“我觉得不是……那这儿是什么地方?” “是复古度假村,‘云深不知处’这名字以及度假村内一些主题元素是我大哥接手后改的。那时,我已恢复很大一部分过去的记忆……” “所以,你给大哥提了很多建议,让这儿变得越来越像过去那云深不知处?所以我可能看到跟以前相似的场景咯?那我们快进去吧!”魏子墨已然迫不及待。 在蓝羽尘的指引下,魏子墨转过一条条通幽曲径,绕过一丛丛嶙峋怪石,经过一座座古风楼阁,每一处都想驻足细观,又时刻期待着下一处更大的惊喜。这些建筑,有他记忆中出现过的,也有他尚未忆起的。熟悉之处,他便将现实与记忆中的场面联结,在脑海中勾勒出更具体的画面;陌生屋宇,他便让蓝羽尘叙述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脑补当时的情形…… 奈何云深不知处占地颇广,他们在云深的前尘往事更是不胜枚举,一时所能回忆的,不过沧海一粟。眼看夕阳只剩半张脸露在山头,魏子墨却仍意犹未尽,蓝羽尘思忖着该如何将人劝去住处,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蓝羽尘接通后直接点了免提。 “羽尘,你们在哪?今晚子墨跟你一起住静室吧,都是男孩子,我就不另外安排房间了。” “好,哥,我们就过来了。” “晚餐你们自己点,让餐厅派人送或者直接去餐厅用都行。哥哥还要陪客户,就不陪你们用餐了哦。” “哥,你忙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们。晚餐我自己做。” “行,想让同学尝尝你的手艺是吧?哈哈哈……” “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哥要忙了。对了,你的琴我帮你带来了,已经摆在静室。” “谢谢哥。” 魏子墨将兄弟俩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感觉信息量好大,看来还有很多惊喜在静室等着他,于是他又催着蓝羽尘赶快带他去静室了。蓝羽尘自是十分乐意,大哥这通电话简直是及时雨,省了他不少口舌。 静室是一座独立小院,在云深不知处极偏僻的角落,是蓝羽曦留给弟弟的住处,并无外人打扰。经过餐厅时,蓝羽尘去后厨取食材,问子墨想吃什么,子墨给了他一个开放式答案——随便!蓝羽尘勾唇一笑,这人,还是这么——随便…… 夕阳只剩一点眉眼露在山头了,橙红的余晖斜斜地照着两位并肩行走的少年,拉长的身影静静地交叠,前移。偶有几只归巢的飞鸟掠过,翅膀扑棱着发出声响,没过一会又恢复宁静。 蓝羽尘偏过头凝望身旁这神采飞扬的少年,默默想着:曾经,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后来,我做到了,却是在那人历尽磨难之后。如今,我能再次将他藏起来,为他遮挡这一世的风霜雨雪吗?今晚,就让我为他抚一曲《与归》吧: “恰似前尘来照面,送还我满袖尘寰,怎不再送个如旧人间,邀你山水一比肩。竟将闲言都听倦,长路不远,多走一遍,生死阵,风月关,懒眼都不肯看。琴与剑,拿来换我心上和枕边……” 第48章 下厨 静室小院门前,魏子墨望着那两个端庄大字出了神。“羽尘小哥哥,以前那云深不知处是不是也有静室?”“是。”“我是不是住过?”“是……”蓝羽尘的心突突乱跳,你住过,你自然住过,那是我们相伴终身的处所啊,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这锁……”魏子墨拨了拨门上的铜锁,这锁长得好奇怪哎,没见过,应该是复古的吧? 蓝羽尘取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说:“以前那静室,不用加锁……” “那是自然,设一道结界就完事。”魏子墨支着下颌,无限神往,“若是我们今生仍会那些法术该有多好……” 蓝羽尘笑笑说:“进去吧。”“好咧!”魏子墨跃上门槛,蹦了进去。 “哇,这里别有一番天地哎!那一大片绿油油的是什么植物?会开花吗?那叶子看着像是芍药哎。还有那儿,你看那儿,那不是玉兰树吗?我们学校也有哎……”魏子墨一路走一路看一路问,眼眸闪亮,笑意盈盈。 蓝羽尘一一回答着他的提问,为他解释每一处设计的来源。尤其那一大片芍药,是完全依照过往的位置和规模种植的,取名——“莲韵”,初夏盛放,花形端庄,内瓣齐整,色彩淡雅。 “莲韵,莲韵……”魏子墨不断重复着芍药的名字,神思渐渐恍惚。他仿佛看见自己将一朵紫白黄三色重瓣的芍药别在蓝湛的衣襟上,那花朵优雅的姿态衬得蓝湛一袭白袍愈加仙气飘飘,着实教人赏心悦目。“好看!啧啧,蓝湛啊,这莲韵与你简直是绝配啊!”“哥哥以后所有的花都送给你好不好?不止芍药,哥哥今后还培育玉兰、莲花、兰花……总之你喜欢什么,哥哥都送给你,好不好?”…… “蓝湛,我想起来了!”魏子墨兴奋地叫嚷。 “什么?”蓝羽尘忽听魏子墨喊他“蓝湛”,心尖儿又是一跳。 “我想起来了,我的确在静室培育过一种叫‘莲韵’的芍药,我还把莲韵别在你衣襟上呢,与你的气质特别搭!还有还有,你前世喊过我哥哥!”魏子墨得意得手舞足蹈。 “你自封的,我没有。”蓝羽尘才不承认呢,明明是魏婴自己一边追着他叫“二哥哥”,一边又自封“哥哥”。 “你没有吗?”魏子墨摸着鼻尖蹙眉回想,在他有限的前世记忆里,蓝湛还真没喊过他哥哥,合着真的是自封的? “蓝湛,你可别骗我哦!若是等我哪天想起你喊过我哥哥,哼,那该如何处罚你?”魏子墨仍不死心,盯着蓝羽尘的眼睛问着,然后就发现蓝羽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只一瞬便消失了。接着听他答道:“若有那一天,我就喊你一声便是了。”说罢率先进了堂屋。 魏子墨呆了一瞬,忽地明白过来,追着嚷道:“你叫过的,一定叫过的,对吗?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叫的?要不你现在再像当年那样叫一叫我?” 蓝羽尘笑道:“等你忆起再说。” “啊?蓝二哥哥,叫一声来听听嘛!”魏子墨软软糯糯拉长了腔调。 “我去做饭。”蓝羽尘低笑一声进了厨房。 魏子墨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你就叫一声嘛!一声,就一声!” “不是叫过吗?子墨小哥哥?”蓝羽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小朋友实在太可爱了。 “不是啊,是前世叫魏婴怎么叫的?”魏子墨摸着被刮过的鼻子,有一点点麻。 “就叫魏婴啊。”蓝羽尘一边整理食材一边说。 魏子墨急得跳脚:“你故意的吧?我问你管魏婴叫哥哥怎么……”话未说完就听见蓝羽尘轻轻唤了声:“魏哥哥。”魏子墨瞬间石化,半晌才顽强地将方才的话补完:“……叫的……” “满意了吗?”蓝羽尘直直地盯着他的小朋友,心跳怦怦加速。 魏子墨完全被这一声穿越古今的“魏哥哥”给震住了,嗫嚅道:“满意,满意……” 蓝羽尘盯了须臾,仰起头闭了会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面对魏子墨时,他已恢复常态, “我先做饭,你自己转转,静室的所有物品,你随便动。”得先把他的小朋友支走,不然这饭没法做了。谁料小朋友拍着胸脯来了句:“我帮你。” “你……会做饭?”蓝羽尘又惊又疑,那一世,静室的厨房可没少遭魏婴的殃。 “不会啊。”魏子墨说着“不会”,语气却是理直气壮,倒好像是在说“我很会啊”。 蓝羽尘哑然失笑,真不愧是他的小朋友!“你不想先参观一下静室吗?”他还在努力设法支走魏子墨。 “想啊。可是,不想一个人……”魏子墨习惯了一路走来都有蓝羽尘为他提点记忆中的空白处,不愿独自面对望着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忆却残缺不全的失落感。 魏子墨欲言又止的语气和彷徨无助的神态戳中了蓝羽尘的心尖儿。他默然一瞬,从橱柜中取出一件大红围裙说:“那就先一起做饭吧,太晚了,别饿坏了。” 魏子墨嘻嘻笑道:“好啊。蓝二哥哥,这件围裙特别好看,你围上一定很惊艳,哈哈哈……哎哎哎,你干什么?”说话间,那件围裙已被围在了自己身上。蓝羽尘帮他系好带子后绕至身前,手托下颌端详一阵,含笑道:“惊艳,没错!” 魏子墨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可还来得及?他拨了拨鼻尖道:“你你你……你是主厨,围裙应该让给你。”说着就要去解。谁料蓝羽尘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另一件淡蓝围裙,此刻正往身上围呢。 行吧,大红就大红,反正也没别人看。魏子墨不再纠结围裙,乐呵呵地问:“蓝二哥哥,你安排我做什么?”魏子墨这声“蓝二哥哥”是越叫越顺溜了,尤其到了云深不知处,没来由地就想叫这个。 “你会做什么?”蓝羽尘也很茫然啊,安排他做什么呢?也许安排他静静坐着当监工比较好吧。 “我也不知道哎。”魏子墨老老实实答道。他从小到大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寥寥可数的那几次都是突发奇想去实践自己的“美食创意”,且每次实践的结果都是垃圾桶里可怜兮兮躺着的一堆黑暗料理。 “凉拌黄瓜吧,这个简单。”蓝羽尘递给他一根黄瓜,自己则去处理其他食材。 魏子墨哼着歌愉快地清洗完黄瓜,放在砧板上拿起菜刀就要切。蓝羽尘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边的情形,提醒道:“先拍。” “啊?拍?拍什么?”魏子墨一脸莫名其妙。 “用刀面拍黄瓜。”蓝羽尘无奈道,他已在思忖用个什么理由将这人请出厨房了。 魏子墨倒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蓝羽尘的指令,抡起菜刀啪啪啪拍得欢。“行了,不用拍了,你切吧,小心手。”再拍下去,黄瓜该烂了。 蓝羽尘话音刚落,下一秒就后悔了,魏子墨那切黄瓜的姿势实在令人胆战心惊:菜刀举得过高不说,扶着黄瓜的左手还离得那么近,他这是跟黄瓜有仇还是跟自己的手有仇啊? “停!”蓝羽尘紧急喊停,魏子墨的菜刀堪堪停在半空,转头愣愣地瞪着他,满脸是大写的问号。 蓝羽尘走过去接过菜刀,嚓擦擦几下就切完了,“喏,去拌吧。”加调料没有危险,由他去折腾吧。 魏子墨拌完黄瓜正要找新的活儿,蓝羽尘就塞给他一把洒水壶:“这段日子太干燥,你去浇浇花可好?”“行!”魏子墨乐颠颠地接过洒水壶出了厨房。蓝羽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晚餐桌旁,魏子墨闭着眼睛吸着鼻子感受莲藕排骨汤浓郁的香味,一脸享受与陶醉:“蓝二哥哥,你太厉害了!就凭这香味,我敢肯定,这汤一定是人间至味!” “尝尝。”蓝羽尘盛了一碗汤放在魏子墨面前。 “尝尝。”魏子墨脑海中也有个声音在说,一样的温和,一样的低沉而又磁性,然后就看见他的蓝二哥哥一手掩住宽大的云袖,一手拈起汤匙送至他嘴边…… 魏子墨倏地一惊,用力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一幕画面甩走。可谁知这一甩,画面更清晰了,连那人温婉的目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蓝羽尘温言问道,眸光关切而温婉,与魏子墨脑海中的一模一样。 魏子墨的脸腾地红了:“没……没什么……喝汤,喝汤……”他慌慌张张低头喝汤,下一秒就吭吭吭咳嗽起来。 蓝羽尘忙起身轻拍他的背部帮他顺气,唉,这人还是如此,总是毛毛躁躁的,教人放心不下。 一段小插曲过后,二人才正式开始用餐。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很开心。魏子墨如愿以偿品到了蓝二哥哥亲手做的美食,莲藕排骨汤鲜香入味,宫保鸡丁香辣嫩滑,酱爆茄子酱香茄软,色泽光亮。最重要的是,这些菜完全符合他的嗜辣口味,吃得简直停不下来,最后肠胃实在装不下了才腆着肚子放下碗筷。蓝羽尘呢,望着魏子墨大快朵颐的模样,别提有多满足了。魏子墨享受美食,他享受魏子墨享受的样子,这应该是他近年来最愉快的一顿晚餐了。 至于魏子墨那道凉拌黄瓜,味道也还不赖,咸淡适中,酸味合宜,只是——辣得出奇!蓝羽尘尝了一片就感觉满嘴热辣辣的跟着了火似的,估计魏子墨加了半罐辣椒酱吧。他还得佯装很享受的样子,细细嚼着,品着,慢慢地下咽。尽管这段日子已经在努力练习吃辣了,可还是无法忍受这种极度的味觉刺激。之前是谁说加调料没有危险来着?蓝羽尘悄悄自嘲地摸了摸脸颊,疼! 第49章 静室 晚餐后,蓝羽尘领着魏子墨把静室转了个遍。静室的内部结构与他们住过的相仿,缓步走着,看着,就仿佛来到了当年,而身边的人也还是那一个。 漫步过程中,两个人都很静。蓝羽尘是在享受这种彼此相伴、并肩而行的静谧与温馨;魏子墨则是在心里默默消化不断涌出脑海的场景。场景零零碎碎,五花八门,有些清晰明了,有些模糊隐约,但每一段都是他们俩的身影,有几段甚至让人脸红心跳。 我和他……真的只是知己吗?魏子墨越想越疑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说知己情深犹如手足,勾个肩,搭个背,甚至拉个手,都没什么,给生病的对方喂个药什么的,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可是……啊啊啊,不能想,不能想……魏子墨捂脸,那些画面他略一回想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估计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蓝羽尘凝视着他。 魏子墨掩着脸说了句“我消化一下”,就往门外跑去。蓝羽尘正要跟上,魏子墨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边跑边嚷:“我警告你哦,你别跟过来!不然我即刻就回城!别跟我说没车,我可以用走的!” 蓝羽尘被他一要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关注着门外的动静。魏子墨没有跑远,就坐在芍药丛边的石阶上,手托腮帮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芍药,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羽尘伫立片刻,转身净手焚香,端坐琴桌前,轻轻抚上琴弦,悠长的音律舒缓流淌,如倾如诉,如醉如梦,一声声,一句句,传进魏子墨的耳朵,传入他的心底,氤氲成一个梦幻的境界。傍晚来时的路上,望着车窗外的茂林修竹、潺湲流水,他觉得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人间仙境,此刻这静室,这琴音,这专注抚琴的高洁少年,不就是至美的人间仙境吗?无论前世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今生的相互欣赏是确实的,彼此依赖也是确实的,至于其他,何必想那么多,交给时间来处理吧…… 魏子墨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回屋内,走向那个面容清冷、气质高贵的白衣少年。在距离蓝羽尘三步之遥的地方,他站定了,专心凝视面前这抚琴少年,目若琉璃,面如冠玉,唇似桃瓣,恰是皎皎兮明月,灼灼其光华。 蓝羽尘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向魏子墨,清浅的眸子覆上落地灯温暖的光晕,多了几分柔和的意味。“过来。”他轻轻招呼一声,抚琴的动作依旧未停。 魏子墨依言过去,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支着下颌继续听琴。 一曲终了,魏子墨问:“方才这乐曲叫什么名字?”蓝羽尘侧转身子,凝望着他的眼眸缓缓说道:“忘——羡。” “忘羡,忘羡……”魏子墨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忘机无羡,忘尘如羡……”记得最初加蓝羽尘微信时,自己曾问过他为何取名“忘羡”,他说慢慢告知,后来一直未说,此刻,那名字的含义已然不言而喻。 “你给我讲讲这首曲子的来历吧?”“好。”蓝羽尘起身关上大门,为魏子墨披上一件外套,每人面前斟一杯清茶,缓缓开启那段尘封往事…… “蓝二哥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了。突然好佩服那一世的你我哦,才十几岁的年纪居然就打败了千年大王八!”魏子墨的情绪在蓝羽尘的故事中渐渐回升。 “屠戮玄武。”蓝羽尘纠正道。 “好吧,好吧,屠戮玄武,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吃人的大妖兽嘛!”魏子墨挑眉,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小小年纪就为民除了大害。 “嗯。”蓝羽尘望着这个眉飞色舞的少年,有些恍惚,当年的他在讨论如何对抗妖兽时也是如此神情。 “哦——我想起来了,那次我也扯过你的抹额,帮你疗伤来着。”魏子墨这时的记忆处于十分混乱的状态,常常受眼前事物或蓝羽尘回忆的启发,突然就会在大脑中出现某一段的情景,因此他的前尘记忆比较零碎,且顺序也会颠三倒四,不按时间线出现。 “是啊,那次你又碰我的抹额了。那么请问这位魏公子,你知道抹额的含义吗?”蓝羽尘含笑问道。 “我……我……”魏子墨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提哪段不好,偏偏自己提起抹额之事,今晚关于静室的那些回忆还不够尴尬吗? 蓝羽尘好整以暇,盯着他慢悠悠又问了句:“在下前几日刚解释过,魏公子应该不至于如此健忘吧?” 魏子墨把心一横,不就是抹额吗?不就是“非父母妻儿不得触碰”吗?“对,我碰了你的抹额,怎样?蓝二公子,是不是还得我负责啊?” “是,而且你已经负责了。”蓝羽尘继续盯着魏子墨的眼睛。 “我……我……我……”魏子墨方才的气势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什么来,之前在脑海中的旖旎画面倒是不听使唤地又跑了出来。 “你怎样?命定之人?”蓝羽尘还是微笑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他这几日一再提到抹额,既然他已经想起了他们在静室共同生活的往事,既然已经重温了定情曲的故事,那不如……探一探他今生的心思吧。只须他不排斥那些过往,只须他还愿意一如既往地靠近他,依赖他,他们的命数就还有再次联结的可能。 “命什么定什么啊?那……那……那是前世,前世!你……你……你退后一点,别离我这么近!”魏子墨被蓝羽尘盯得面红耳赤,抬手就将他的脸推向另一边。 蓝羽尘但笑不语,脑袋顺着魏子墨的推力转向另一边,心中却无比笃定。他已从魏子墨的言行中得到了答案,这位至真至纯的可爱少年,前世今生,都是他的命定之人。只是,今生他还需要等,需要陪着他一起慢慢成长,成长到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一切。 静默一会,还是魏子墨耐不住寂寞,又问了一句:“所以,《忘羡》真的是那什么……咳咳……定情曲?”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后三个字说得有些含糊。 “是,专属你我,烙在我们生命里的旋律。”说到这里,蓝羽尘不笑了,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与此曲相关;他们的情感,都蕴含在此曲的音符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忘羡》就是他们情感与生命的符号。 魏子墨见他如此,也有些动容,凝了半晌又问:“那么我曾经也会咯?” “你会,自然会……”若你不会,那年在大梵山我又如何能轻易认出重生之你?想到那段往事,蓝羽尘有些黯然,垂眸沉默须臾,复又抬眼道:“你会用笛子吹奏,有印象吗?” “笛子?我还真学过呢,我前世也会笛子?”魏子墨惊奇不已,看来听妈妈的话去学吹笛还真是学对了。 “随我来。”蓝羽尘起身,向席地而坐的魏子墨伸出手。 魏子墨想也没想就将手交给蓝羽尘,被他拉着往里屋走才问:“去哪?这儿有笛子?” “你忘了来这儿的目的?”明明是冲着宝剑和服装来的,来之后却沉浸于挖掘记忆,对这两种事物居然只字不问,只能说,前尘往事太吸引魏子墨了。蓝羽尘很满意。 “宝剑?古装?哎呀,我居然忘了这茬!”魏子墨一拍脑门儿,推着蓝羽尘道,“在哪呢?快快快,蓝二哥哥,你走快点呀!可是,这跟笛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其实有的……方才差点脱口而出要带他看笛子,可那管乌笛太易触发痛苦回忆,还是今后再说吧。 推开卧室门,迎面就见粉墙之上悬着两柄宝剑,一柄莹白高贵一柄乌玄精巧。“这……避尘?随便?蓝二哥哥,这哪来的?”魏子墨这几天的记忆中反复出现那两柄宝剑,对剑鞘的外形早就熟稔于心,此刻自然十分震惊。 “……定制的。”“哦,好吧。”魏子墨有一点点小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哪有那么好的事,他们的法器都不知遗落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了,怎能那么幸运找回? 蓝羽尘看出他的心思,温言道:“能遇见彼此已是万幸,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嗯。”魏子墨也就稍稍想了一想而已,他也真没想要那么多。有蓝二哥哥在,怎样都好。 取下宝剑,细细端详,每一处纹路,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在诉说着千年的霜雪,千年的传奇,如此用心,如此动人。魏子墨手握剑鞘,嗖的一声,随便出鞘,寒光闪烁,剑气灼人。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世,变回了当初那个剑舞霓虹、潇洒不羁的无羡少年。而他身边,总有位手执避尘,清冷仙逸的蓝二公子。 在魏子墨沉浸于这两件法器的回忆中时,蓝羽尘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件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书桌上的乌笛藏进了抽屉…… 第50章 古装 “蓝二哥哥,那服装呢?难不成你也仿照前世的定制了?”魏子墨宝剑在手,迫不及待要寻找两人的衣饰。 “嗯,过来。”蓝羽尘拉开衣橱,两套古装赫然显现。一套通体洁白,素净优雅;另一套玄色为主,内衬亮红,热烈奔放。底下还有一白一玄两对皮靴相配。 “蓝二哥哥,我真是佩服死你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魏子墨奔过去探进衣橱,摩挲着,感叹着。 “宝剑和服饰,都是根据记忆绘了图,由我大哥找专业人士完成的。”回想那段过程,可谓几经波折,费尽心思,幸好成品令人满意。 “那个……你大哥有过去的记忆吗?”关于这个问题,魏子墨很是关心。一来,他周围几人看着是前世的模样与特质,可对于前世的印象却都是一片空白;二来,他也担心若旁人对于他们的前世过于清楚,今生的境遇可能会愈加复杂。 “目前没有。他只道我偏爱古典,才喜好抚古琴,藏古画,定制古代武器与服饰,生活在古典风格的院落……大哥对我特别好,总能帮我实现愿望。”是的,前世今生,蓝曦臣无疑都是最好的大哥,温润如玉,敦厚宽和,善解人意,总能捕捉弟弟细微的神情变化,总能据此看透他的心理,也总能适时给予支持和帮助。蓝曦臣对弟弟的爱就如汩汩温泉,细腻而无声,无声而温暖。 “这个要怎么穿呢?”魏子墨已经跃跃欲试,可他那套服饰较为复杂,里里外外好几层不说,腰封、护腕、缎带、玉佩等配饰,林林总总一大堆。他嘟着嘴对着满床铺开的服饰发了愁。 “我帮你。”蓝羽尘微笑上前。他的小朋友发出求助的信号了,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魏子墨孩子似的展开双臂等待蓝羽尘为他穿衣,蓝羽尘却将手伸向了他的外套:“这个,不月兑吗?”说罢将外套拉了下来,动作很轻柔,轻柔得如一阵微风拂过,可魏子墨却像触电似的一阵瑟缩。 “那个……你先告诉我哪件穿最里面,我自己来,穿外面的你再帮我。”魏子墨慌慌张张提要求,他可不想蓝羽尘再帮他除去其他衣物…… 蓝羽尘刚把中衣和衬裤拣出,魏子墨就将他推出了房门,然后砰地一声关了个严严实实。蓝羽尘自嘲地笑了笑,好吧,恭喜我们的含光君,兜兜转转几世后,终于又被他的小朋友关在了门外。 蓝羽尘倚着门框神游。一墙之隔,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正在更换那一世的服饰。再过几分钟,他将会看到一个怎样俊朗的少年?那一身红衣,是否会将两人一同卷入前尘最美的那段岁月? 门开了,蓝羽尘缓缓转身,面前这少年一身红装,明媚耀目,衬得那白皙的脸庞分外娇俏动人,一双眼眸更是流光溢彩,教人移不开视线。 恍惚间,现实与前尘交替,子墨与魏婴重叠,他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某年某月某日的不净世。那是射日之征后,魏婴心力交瘁昏睡数日后终于在一天清晨苏醒。那一回,他叩响房门,准备如前几日般用清心音助之凝神静气,安养身心。房门打开那一瞬,他第一眼就看见魏婴一身红衣坐在床沿。不知为何,魏婴见到他时眸光有些闪躲,脸色有些泛红,指尖下意识地去触摸鼻尖。那一瞬,他的心似乎也被那指尖轻轻挠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想静静地看着,再也不要挪开眼。此刻亦然。 魏子墨察觉到蓝羽尘定定的目光,不自然地微微别开脸,手指也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鼻尖。这熟悉的姿态令蓝羽尘的心跳几乎失控。他暗暗在大脑中过着清心音,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深吸一口气,蓝羽尘一步步走到魏子墨面前,默默地为他穿戴,目光虔诚,动作轻柔。仿佛在装饰最最珍贵的艺术品,他摒除一切杂念,一件,一件,极其专注地装扮着自己珍爱的那个人。 当最后一件配饰——一枚饰有九瓣莲和卷云纹,刻有“湛·婴”二字的玉坠挂上腰间,魏子墨终于换装完毕。他伫立落地镜前,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风格迥异的自己。他这身服装是束腰箭袖蔽膝长袍加红色中衣,从外纱至中衣,由三层组合而成,具有丰富的层次感。中衣是大红锦缎所裁,布满卷云暗纹,极具质感。玄色外袍则隐藏在藏青薄纱之下,面料具有极强的光泽感与挺括感。腰间束着玄皮腰封,系着镶钻搭扣。两袖外侧镶有丝绸宽纹,腕上护着亮色柳钉皮革护腕,缠着玄青缎带,足下蹬着黑色窄筒翘尖皮靴,缀着银珠链子。红色中衣与玄色外袍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灯光之下,熠熠生辉。而飘逸的下摆又与紧致的腰封、束腕的箭袖和窄筒的尖靴相得益彰,显得既灵动又干练。 魏子墨看得呆了,简直不敢相信镜中这位英气逼人的俊朗少年就是他自己。正发愣时,忽从镜中看见一位白衣公子飘然若仙,款款而来,在他身旁悠悠站定。 落地镜中,两位少年比肩而立,一玄一白,一热烈一清冷,站在一起却又莫名的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如此站立在彼此身旁。 魏子墨注意到,蓝羽尘的腰间也悬着一枚玉坠,与他的似乎一模一样。他略略俯身,将那玉坠捧在手心端详,才发觉略有不同:他的上面刻着“湛·婴”,而蓝羽尘的上面刻着“婴·湛”。他不得不感叹蓝羽尘果真心细如发,这刻字的小小细节,不仅包含着二人携手并肩、风雨同行的意蕴,还体现了各自都将对方放置于心中首位的深沉含义。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可蓝羽尘说:“这也是根据记忆请人仿刻的。前世那玉坠是……是我自己雕琢的,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关于玉坠由来,作者在《醉梦》第65章有具体描写。) 魏子墨一直盯着镜子,此刻便从蓝羽尘短暂的停顿和稍纵即逝的忧伤神情中捕捉到了点别样的意味。他问:“那玉坠……有什么忧伤的故事吗?”说到“忧伤”二字,心尖忽地针扎般疼了一下,很微妙,很短暂,只一瞬就过去了。 蓝羽尘自知失言,掩饰道:“是个极美极好的故事,魏婴与蓝湛的故事,可能一辈子也讲不完的故事……” 魏子墨被这深情的话语直击心扉,原先脑海中那些旖旎的画面又不可遏制地跑了出来,将他方才那针刺般的些微疼痛抛得无影无踪。他垂下眼眸,思忖着如何逃离这略显尴尬的局面。蝶翼般轻轻扑闪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在侧面的蓝羽尘看来,又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蓝二哥哥,运动会上你穿着这身舞剑,一定会惊艳全场。要不,你让我先睹为快?”魏子墨只一会儿就想到了摆脱困境的办法。 蓝羽尘欣然应允。来到院中,他沐浴着月华清辉,缓缓起势,避尘出鞘,一时间寒光耀目,若霜雪漫天。 魏子墨凝神屏息,静静欣赏。只见蓝羽尘靴尖轻点,身形腾空,衣袂飘飘,翩若惊鸿。手中避尘如长蛇吐信,嘶嘶有风;又如游龙穿行,腾舞四方。他时而飘逸飞身,剑尖轻触而起;时而骤若闪电,落叶纷纷而下。这气贯长虹的威武身姿,却丝毫无损他仙逸出尘的卓然气质。就如月光下最沉静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瞬间,带起的波澜亦是清极冷极,稳极静极。魏子墨看着看着,心底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蓝羽尘是来自天空最高洁的一朵云彩,不小心飘落凡尘,再这般不停舞动,也许就会乘风归去……他甚至想,若是那样,他定要飞身上前,紧紧抓住蓝羽尘的手,无论去向哪里,他都要紧随左右,一步也不要落下。 正恍惚间,蓝羽尘靴尖略点假山,轻盈空翻,白袍飞舞,随后轻轻落于魏子墨身侧,避尘无声归鞘,一切复归沉寂,仿佛方才那一番表演不过是一场神奇的幻梦。只有前额与鼻尖渗出的细密汗珠还保留着几分剑舞的痕迹。 魏子墨下意识抬手去擦拭那汗珠。许是方才的场景太过美妙,许是蓝羽尘飘然若仙的舞剑身姿将他带入了前尘,他为之擦汗的动作是那般自然,那般熟稔,完全忘却了之前的尴尬与别扭。 擦着擦着,指尖就碰到了卷云纹抹额。他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前世为何总爱扯他的抹额?如此想着,不知怎地手就上去了。下一秒,蓝羽尘的抹额就到了他手中,嘴上还不忘掩饰:“我瞧瞧这抹额长啥样。” 蓝羽尘勾唇一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抹额,拉着他回了屋。两人边走边交谈:“蓝二哥哥,我以前不是也住云深吗?为什么没有抹额?”“因为……不想让你受太多约束。”“云深不知处规矩真的那么多吗?那我岂不是经常犯规?”“也不是,偶尔吧。”“真的假的?”“自然真的。静室之内可不受家规约束;静室之外,你还是有分寸的。”“那我若是不小心犯规了呢?罚抄《雅正集》?哇,想想都恐怖。”“有我。”“蓝二哥哥你辛苦了,嘿嘿……”魏子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几步蹦到紫檀木椅上,盘腿而坐专心研究起抹额…… 第51章 兔子 这个夜晚,魏子墨是在蓝羽尘的琴声中入眠的。 欣赏了蓝羽尘着古装舞长剑的霜雪仙姿,又想看他古装抚琴的高雅风范,魏子墨的要求是一个接着一个,而蓝羽尘则是一概应允,一如从前。 几曲过后,蓝羽尘兴意更浓,边抚边唱: “似前尘来照面,送还我满袖尘寰,怎不再送个如旧人间,邀你山水一比肩。竟将闲言都听倦,长路不远,多走一遍。生死阵,风月关,懒眼都不肯看。琴与剑,拿来换我心上和枕边。这一曲横吹,吹皱谁的眼眉?十三年尽倾杯,偏不敢回顾谁。待到霜雪褪,拜谢个中是非。诸君且听,吾谁与归,你弦上风雅万千……” 旷远的琴声与沉郁的歌声相融相契,营造出一种荒凉之感,苍苍茫茫,萧萧瑟瑟,倾诉着古老的故事。后半曲情绪渐变,由叙述转为咏叹,似在表心意,抒情志,沉静而坚定。 魏子墨半晌不语。他知道,这首乐曲咏唱的必是他们的前尘往事,听着大抵可知他们曾历尽磨难曲折仍初心不改,遂得始终。歌词言简义丰,只寥寥数语却蕴含着说不完道不尽的个中深意。那一世,他们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波折什么样的磨难,经历了什么样的等待,面临过什么样的考验,才让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历经几世仍悲从中来,抚琴长叹?心口渐渐泛酸,眼圈不由自主红了,太多的故事他未忆起,太多的情绪他没法与蓝二哥哥同步。他第一次为自己这七零八碎的前尘记忆而异常沮丧,第一次为自己没能如蓝羽尘那般完整地呈现前世而深深自责,尽管这不是他的错。 魏子墨默默走到蓝羽尘身边,轻轻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半天未动。蓝羽尘也一动不动,静静感受着魏子墨掌心的温度。这一刻,他心里很踏实,因为他知道,尽管魏子墨的记忆尚不完全,但他的感情从来不是单向的。 夜已很深,身边这位超级睡神居然毫无困意。蓝羽尘略一沉吟,抬手又抚上琴弦,这次奏的是清心音。舒缓的乐声悠悠流淌,如清泉静静流经山谷,静谧,幽雅,怡人。魏子墨方才被带起的忧伤心绪在这琴声中渐趋平和。他斜倚蓝羽尘的后背,闭目凝神静听,不知不觉睡意袭来。 蓝羽尘感觉到背后之人没了动静,呼吸声逐渐绵长,便将挑抹琴弦的动作放缓放轻,直至停止。他就这样静静地端坐着,凝神屏息,纹丝不动,背上,是他视若珍宝的那个人。他愿意这样静静地端坐,静静地等候,等候他的小兔子进入温暖的梦境…… 良久,察觉到小兔子已然睡熟,蓝羽尘才一边护着他一边慢慢转过身。几分钟后,蓝羽尘垂眸凝望榻上酣睡的兔子,内心无比恬静,安然。他活动着腕关节,暗暗庆幸自己长期坚持哑铃练习,总算没白练。 小兔子还紧紧攥着抹额。蓝羽尘想掰开手指帮他取出,可他刚碰上抹额,兔子就不满地嘟起嘴,翻了个身将抹额藏进怀抱。蓝羽尘的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果然还是他的小兔子,兜兜转转几世了,对抹额的执念一点都没变。 那一世,为了多陪陪他的小兔子,他常将卷宗带回静室批阅。兔子常常伏在案前,手支下颌静静看他。有时,也会像当年在藏书阁那样,在他对面端坐,或帮他审阅卷宗,或批阅少年们的修习笔记,或用笔墨描摹他的身姿。累了,便趴在案头小憩。那时,他会蹑手蹑脚地为他拿来斗篷盖上,然后静坐一旁守护。待兔子睡得熟了,便轻轻挪至榻上歇息。 有一夜,他忙于批阅卷宗,兔子在一旁打盹。他便陪着在榻上躺了一会,待其酣睡后才起身继续处理事务。谁料,他刚坐回桌案旁,兔子便蹙着眉头迷迷糊糊唤他。他忙回至榻旁,温言道:“我在。” “不要走……”兔子在睡梦中箍紧他,软萌的语气将他的心拽得生疼。“我不走。”他低低俯下脸,兔子探手一把扯下他的抹额贴在自己脸上,没过一会呼吸便恢复匀长。他试着起身,兔子也没再闹腾。如此试验几次,他的抹额便成了无奈忙碌时兔子入眠最好的伴儿…… 蓝羽尘从遥远的回忆中收回心神,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兔子,抬手熄灭壁灯,悄无声息走出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魏子墨窝在柔软的被褥中睡得很香很沉,忽觉脸颊被什么轻轻拂过,有点痒。他下意识抬手一拨,触手极柔,似是什么绒毛类的小东西。睁眼一看,原来是两只玉雪玲珑的小兔子不知何时蹦到了榻上,正乖巧地蹲在他面前,静静注视着他,其中一只还凑上来舔舐他的手指。 好可爱的小兔子!他坐起身子摊开双手柔声道:“过来,小兔子,到哥哥手上来。”忽听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嗓音道:“你醒了?”抬头一看,正是白衣飘飘的蓝二哥哥。 他问:“二哥哥,这两只小兔子是从后山跑过来的?我们把它们养在静室好不好?” “云深不知处禁止饲养宠物。”蓝二哥哥有些为难。 “它们从后山跑过来多不容易啊!一定是因为特别特别喜欢我们才跑到静室,对不对?如果我们将它们送走,是不是很不近人情?你看它们多么可爱!” “……” “含光君?蓝二公子?蓝二哥哥……”他委屈巴巴地摇晃着二哥哥的肩膀。 “好。” “啊,二哥哥你答应了?小兔子,快来谢谢含光君。”他举起两只小兔子的前爪朝蓝二哥哥拱了拱,随即又道,“我们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你取。” 他一手捧一只兔子,左瞅瞅,右瞧瞧,蹙眉思索起来。小乖乖,淘气包,小可爱,小雪球,小笨蛋,小傻瓜……他想了一大堆名字,蓝二哥哥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听着,笑意盈盈。 “喂,你怎么不帮着取?我不管,你得一起想。”见二哥哥不吭声,他干脆将其中一只兔子往人家怀里一塞,自己抱着另一只气鼓鼓坐一边去了。 小兔子受了惊吓,不住挣扎。蓝二哥哥将它小心地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背部。小兔子战战兢兢打量四周,当惊慌的眼神对上蓝二哥哥温柔的眸光之后,慢慢停止了挣扎,脑袋一个劲往温暖的臂弯蹭去。 他看得呆了,将手中的兔子也塞了过去:“这一只也给你吧,我看它们只喜欢你。”蓝二哥哥没有接兔子,而是指点他怎么抱。他依言照做,果然也获得了兔子柔软的回应。 他俩商议后,将两只兔子分别取名为“小羡羡”和“小湛湛”,在呼唤小兔子之时也传递着彼此之间的宠溺。 可是,他很快就开始嫌弃那只“小羡羡”了,因为他发现二哥哥对“小羡羡”特别温柔,总是捧至身前,用鼻尖蹭了又蹭,那眸光简直要化为两泓温泉。他看着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二哥哥……”他委委屈屈蹭过去,将脑袋靠在人家手臂上。“何事?”二哥哥的目光仍注视着兔子。“难受……”他编了个理由。“哪里难受?”二哥哥偏过头看了看他,手上依旧未动。“你能不能先放下小羡羡?”他有些生气,突然很想将这只碍眼的兔子丢出去…… “子墨,怎么了?”正生着闷气呢,就听蓝二哥哥又唤了他一声。怪了,为何唤的是子墨?他费力地睁开眼,就见穿着纯白t恤的蓝二哥哥一身清爽坐在榻沿。这……这怎么回事?他有点懵。 “做梦了?”蓝羽尘理了下他垂落的碎发,眼神柔和得像温泉。这不是他对待小羡羡的眼神吗?魏子墨又有些委屈起来,把梦境从头至尾叙述了一遍。 原来他的小朋友吃醋了!蓝羽尘清早从厢房出来,想来看看魏子墨醒了没有。刚到门口就听见“砰”的一声,倏地一惊,忙推门进屋,才知是魏子墨梦中捶了床榻。了解了前因后果,他既好笑又欢喜,但不知怎的,同时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结结实实扎了一下,很疼。 “你的梦境是一些记忆片段的重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蓝羽尘帮他把事情重新理顺,又补充了他回忆中缺失的部分。魏子墨这才明白,二哥哥抱着小兔子不放,其实是因为他那段时间沉迷学琴,以至于废寝忘食,于是故意用小羡羡逗他呢。 蓝羽尘暗想,看来可以考虑在静室养两只兔子了。魏子墨则被那句“废寝忘食学琴”所吸引,原来他前世还学过抚琴,怎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呢?唉,记忆不全可真糟糕!若是还记得那些,岂不是可以和羽尘小哥哥双琴合奏了?袅袅檀香中,一玄一白两位古装少年,怡然挑抹,高山流水,琴音渺渺,若凤凰于飞,噰噰喈喈。还有两只玉雪可爱的小兔子依偎身旁,静静聆听。那情景,想想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