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化风守护你》 我愿化作一缕风(一) 春天是最美好的的一个季节,阳光温暖,像是母亲的爱抚。几片白软的云朵惬意地飘在湛蓝的天空上,鸟儿在抽出新芽的嫩绿枝条上嬉闹,五颜六色的蝴蝶疲倦地歇在五彩缤纷的娇嫩花瓣儿上。空气中弥漫着土泥青草混着淡淡花香的味道,清新甜蜜。 这是西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农民正在地里辛勤地劳作。 一个小男孩在田坝上飞快地跑来跑去,追逐着飞舞的蝴蝶。这是他一年未见的朋友。 男孩叫阿良,质朴的小圆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欢快的笑容,村民们都很喜欢他,爱逗他玩。 “啊良,给点水喝呗!” “不要,王奶奶,你自己带着呢!这是我给爷爷准备得,叫你喝了呆会就没了。”阿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蹲在田坎上,眨着眼睛说道。 阿良知道她在逗自己开心,每次都是这样找他讨水喝,拿去了也不喝只是笑着说阿良真大方。 阿良心想水井里有得是,喝了大不了再去打呗。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老人在辛勤劳累工作的时候,只是想找个话来聊罢了。 每次王奶奶跟他说话总是会想,我的小孙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阿良啊,别理你王奶奶,她这是逗你勒。”田间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笑着说道。这是阿良的爷爷,老人五十岁,只是头发中早已掺杂了许多银发,前些年刚长得时候阿良还能数得清,后来一天比一天多。 阿良总是趁爷爷抽旱烟的时候抱着他的头数白发,阿良也好奇为什么黑发会变白呢?老人只说是白的好看。 阿良知道这是爷爷年纪大了。偶尔听吃完饭闲聊的老人们都说白发苍苍就是快死了,阿良总是在心里默默许愿让爷爷的白发慢一点长。 “知道啦,爷爷你要喝水吗?”阿良双手合围成一个喇叭状对着田那头的爷爷喊到。 “我不渴,你自己玩吧!”爷爷说完又弯下腰。 阿良在田边上小心翼翼地拿起爷爷前年做的木剑,口中嚷嚷着从黑白电视里学来的词语‘恶贼,拿命来’欢快地跑远了。 阿良今年六岁了,和自己的爷爷相依为伴。爷爷告诉他奶奶在生自己的父亲时就去世了。阿良不知道什么是生,但是听见奶奶因为这件事死了,又想到大概这是一件很痛的事情,毕竟自己被刀子割了一个小口子疼得不得了也没死。 阿良在五岁之前不知道自己还有爸爸妈妈,直到昨年杨奶奶家的儿子在端午节的时候带着孙子回来了。 那天阿良很开心地在自己的秘密据点玩,说是秘密据点其实就是一个松树下的小土凹,他总是在这里卷起袖子捏一些泥人,然后再将自己在电视中看到的角色全部扮演一遍,对着这些泥人发号施令。 有时候他是某位大侠,在泥人里行侠仗义;有时候他是某位将军,用泥人排兵布阵,对抗着想象中的敌人。 这天他正扮演着陆小凤大侠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见村口有摩托车的响声。二狗便抱着木剑好奇地跑过去看,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杨奶奶的门口下了车。阿良见过那个青年男子,过年回来的时候还给自己发过糖,便羞涩地走上去叫了一声吴叔叔。 青年男子扭过头一看,眉开眼笑道:“原来是阿良啊。”接着扭头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吴强去跟你阿良弟弟玩一会,把你的糖也给他吃点。”然后又转身跟着摩托车师傅理论起来,只听那师傅埋怨道:“路又远,山路又崎岖,30是真不能少了。……” “你就是阿良?我听我爸爸说过你。”吴强走过来对着阿良说道。 “我叫吴阿良”阿良纠正道。 “好吧,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糖你也吃一颗吧。”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递给阿良。 阿良盯着吴强看了一会儿谨慎的接过来,却没敢吃,因为他记得爷爷说过不能吃陌生人给的糖。 吴强见阿良盯着自己,慢慢地解开一颗糖果的糖衣塞入嘴里问道:“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你买糖呢?” “我爷爷也给我买呀。”阿良不能理解多出来的爸爸妈妈是谁,以为他在说爷爷,便争强好胜地说道。说完也学着他把糖衣剥开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眉头舒展,心想他也吃了应该没问题吧,糖果真甜啊…… 吴强笑了,“我听我爸爸说你没有爸爸妈妈是真的吗?” “你才没有。”阿良转过了头。 “你本来就没有,不然为什么没人给你买糖,也没人看见呢?”吴强听见他说自己没有父母,有点生气的反驳道。 “还你的糖。”阿良也生气了,把糖果从嘴里掏出来又重新包好要还给他。 “你把你吃的也吐出来。” 阿良听见这话又连吐了几口口水,把糖扔在吴强的脚下。 吴强一见更生气了,“你就是没爹没妈,你就是野孩子。” 阿良一听此话,也不知道怎么的,扑上去就打,把大自己几个月的吴强打得哎哟哎哟的叫唤。 大人们听见了,跑过来一看两人扭打在一起,忙把他们分开。一问知道是怎么回事,吴强的父亲给了吴强一个巴掌,还安慰泪流满面的阿良别哭。 阿良不知道为什么哭,可就是不喜欢听见别人骂自己野孩子。 吴强的父亲给阿良捧了一大把糖走过来。阿良没要,转头话也没说就跑回家了。 那天夜里阿良哭着追问爷爷自己是不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爷爷抽着旱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阿良便推搡他,坚定不移地要知道一个答案。最后他爷爷应该是很烦闷心情不好便给了阿良一个嘴巴子,阿良哭得更大声了。 后来爷爷抱着阿良说:“阿良乖,阿良的爸爸妈妈出远门了,阿良不哭。”爷爷用他宽厚的大手抚摸着阿良的头发直到他睡着,爷爷的眼泪才无声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各家的炊烟也还没有升起,阿良已然翻起身穿好了衣服,随后蹑手蹑脚地一路来到杨奶奶家门前愤愤地撒了一泡尿然后转身跑回了家,这才又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去了。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不长久,或许是被贪玩占了大半,总之没过多久他就与吴强成了要好的玩伴,直到吴强到了上学的年纪被自己的父亲接走了。不过从那之后,阿良就再也没见过吴强了,也许人生只是一条彼此交叉纵横的线,阿良与儿时仅有的玩伴也不过是一点的缘分罢了。 我愿化作一缕风(二) 时间总是难以长久的东西,我们总是拿他来度量事物存在的长短,食物保鲜的日期,可它才是最难琢磨,也最难抓住。 春夏秋冬,几番寒暑,阿良渐渐地大了,长成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不过,爷爷也老了,满头白发步履蹒跚,蹲下抽旱烟时背更弯了。 阿良每天都很忙碌,除了自家的庄稼需要除草,有时还要帮着别人家照看。村里的住户不多只有八九户,别的人都因为条件不好搬了出去,年轻人更是只有阿良一个,所以阿良便成了村里的中流砥柱。村中大小事都有阿良帮着张罗的身影,直到王奶奶去世。 当时正值暑季,天气燥热,空中一大片厚厚的云遥遥欲坠,知了也在树上叫个没完没了。 王奶奶的子女都回来了,跪在地上痛苦流涕,咆哮着争先恐后地说自己是不孝子孙,把头磕得彭彭响,认错态度极为诚恳,仿佛王奶奶听得见似的。 二狗站在一旁也是极为难受,只觉鼻腔里有一股热气直往眼睛里冒。酸酸的,辣辣的。 王奶奶的老伴也是早已过世,儿女虽多但却无处可去。平日里在家里中了些新鲜蔬菜总想着给自己各地的儿女带一点去,可是他们子女却说光是路费就够他们吃好几十顿。老人家过惯了苦日子,总是节俭的,每次去一趟儿女家里回来后总是很心疼,渐渐的,便也去的少了。 王奶奶的丧事在村子里摆了两桌宴席,说是感谢村里人平时对家母的照顾。二狗那是第一次吃席。 从那之后,便不断有老人死去,也不断有以前搬出去的老人回村。仿佛村子便是天上神仙的菜园子,挖走了一颗便要埋回来一颗。 阿良也认识了一个除爷爷之外第二个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人。 老人名叫吴志强,是个地地道道的木工手艺人。不说归乡之后的桌椅,就连自己的棺材也是老人家自己做的。 阿良的爷爷自从王奶奶死后就一直愁眉不展,他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也终将撒手人懷,可阿良呢?虽然阿良小时候读完了小学,老师都说他很聪明,成绩也很好。家里条件确实是苦啊,当时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整整六年阿良每天要走几十里的山路去乡里的小学读书。披星戴月,六年如一日,阿良每日天还未亮便早早的起身,初始还需爷爷接送,后来便是一个人独行。 小学毕业后,要上初中就得去更远的镇里上中学,一则是各种费用加起来更贵了,二则是家里爷爷年纪也大了。阿良打死都不继续读书,为此还挨了好一顿毒打。阿良打死不说原因,一问就是不想读书了,把爷爷气得不行。狠狠地打了一顿后又给阿良擦药,擦药的时候就在背后默默地流泪。 反正最后阿良赢了,就在家里做些农活,也不愁吃穿。偶尔还能去集市上买些肉回来打打牙祭。 王奶奶死后阿良爷爷便一直闷闷不乐,老人家一辈子干些农活,也不懂几个道理,也没些正经手艺。自己有一天终老之后,阿良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直到吴志强老爷子归乡,阿良爷爷便不再烦闷。 吴志强年轻时候便是做木工的一把好手,十里八乡的谁人不知啊? 等吴志强老爷子回来后第二天一大早,阿良便被爷爷领着拎了一筐积攒了一个月的鸡蛋上门拜访。 老爷子也很和善,今年六十好几了,身体却依然健朗。听了阿良爷爷的来意后又偏头看了看阿良,阿良长得面宽眉粗,大眼大鼻子大嘴,一脸大大咧咧的长相,纯朴,憨厚。回来之日也听了不少关于他在村里乐于助人的闲谈,便知道阿良心底也是玲珑剔透之人,便欣然应允了。 从那之后,阿良每天除了做农活便是跟着老爷子学木工手艺。老爷子教得好,阿良学得也快。阿良也在自己师傅吴志强那里听了不少外面的故事,心里也很向往,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爷爷,二狗总是表面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春天播麦种,春后插秧苗,夏季施肥除草除虫,秋季就是收获的日子了。 阿良曾经问吴志强老爷子,“为什么种子在春季播下,秋季才会结果,而不是夏季呢?” 老爷子说“种子需要接受外界的能量,转化为自己能用的东西,再储存体内。这一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时间短了种子会中空,甚至没有,时间长了又会掉下来。所以只是秋天是恰好的时机罢了。” 吴志强老爷子看着阿良皱眉细细琢磨,又微笑着感叹到:“其实我们人也是一样,年少时像你一样学习,然后经过过时间和现实的磨练,比如你要知道哪里该用哪种木头,然后转化为自己的一套体系,最后就像我教你学习木工一样撒下智慧的种子。” 二狗听得入了神,只觉得很有道理。 好日子并不长久,就如古代天下时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样,好日子也需要坏日子来衬托。 阿良的爷爷在镇里的医院与世长辞。阿良的爷爷得了肺癌呼吸困难,阿良一眼不眨照顾了两天两夜,终于在阿良疲倦得合上眼皮之后,阿良爷爷拔掉了自己的输氧管。阿良爷爷走了,留下了五千多元的存款给阿良。 阿良醒来后十分自责,趴在爷爷身上哭了整整六个小时。他责备自己没能早一天学个手艺好去挣钱,不然也不至于连好一点的医院都去不了。 那天,村里下着小雨,阿良在村里人的帮忙下将爷爷的棺材入了坟,阿良又一个人在坟前坐了许久。 那之后几天都下着密密的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阿良爷爷死那天,阿良正好满十八。 爷爷的离去使得阿良消沉了一段日子,大概有半个月,阿良忽然记起自己在爷爷入院的那天晚上许下的承诺,笑着面对生活。 笑着面对坎坷! 阿良流着泪笑着走出了门,来到吴志强老爷子的院子里,只见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张老爷椅上等着自己。 “你来了?” 阿良点了点头。 “哎!阿良,你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希望你以后能快乐地生活下去。”老爷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阿良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唉!我明天也要走了!我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段时间,明天我的儿子便会来接我。而我希望你在我走后能出去看一看世界,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阿良愣愣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老爷子。 第二天果然老爷子的儿子来接走了他,阿良一直送到村口,送到老爷子上了车,一直到老爷子的背影消失,阿良便转身回到了家里。 过了几天,阿良拿着家里的存粮送给了村里的老人家,依次拜访道别之后手攥着剩下的两千多元走出了村子。 迎着秋阳,迎着风霜。 我愿化作一缕风(三) “人生在世,当有安身立命之本,不坠青云之志。”这是阿良的工友对阿良说的,阿良有时候不能理解什么是不坠青云之志,不过想来自己应该是没有的。 阿良来到这座城市有三年了,两个月前定居在一个老式的公寓楼里,不高,只有三层,阿良就住在第三层。来到这座西南地区的大城市后,虽然人与人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可是阿良却感觉仿佛自己家乡村里到镇上的距离一样。他总是喜欢从铁栏杆爬上顶楼的天台,躺在上面望着眨眼的星星,想起小时候和爷爷一起数星星,自己总是怎么也数不清,急得跳脚,阿良热泪盈眶的笑了…… 城市有不少地方都在兴修楼房,阿良的木工手艺又很不错,做事踏实吃得了苦,所以阿良不缺工作。阿良跟着一个市里的建筑团队干了两年,存下了些积蓄。 阿良出来这几年终于明白村里没人的原因就是路不好走,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得回去把路修一修。自己也问过工地上那些包工头,可是他们总是打趣阿良说他一辈子也存不下那么些个钱。 阿良心底盘算了一下,确实令人很绝望,但他没有放弃。就像自己刚来工地上第一天一个大工对自己说自己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小工一样,别人说的话不一定都是对的,哪怕他资历再高再有学问。 阿良这天放早工回到了家,正在厨房哼着歌炒着菜,却听见隔壁久未住人的房间传来了咚咚的声响,阿良以为是遭了贼了,曾经听包租公讲过社会上有一些青年误入歧途有时候便会翻到这些老小区的房子里来偷东西,也是一些可怜可恨的人。阿良有时在想,自己如果没有吴志强爷爷教手艺,我是否会和他们一样呢? 阿良关了火走出了门,看见隔壁的房门打开了一丝缝隙,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心想自己在电视中看见的盗贼都是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别人,偏此人生得如此胆大? 阿良撑开了门,看见了一副自己一生都忘不掉的画面,她穿着一件半袖睡衣露出一截白如玉的藕臂拿着铁锤正在敲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刚洗过的长发披散着随着手里的动作一起一伏像是秋日里被风惊起的金黄麦浪,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洗发水花香味,让阿良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家乡的田垄上。 姑娘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便扭过头蹙眉望着阿良。 “有事?” 阿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没谈过恋爱,只是在那一刻阿良看着她仿佛是亲人一般,只知道如果自己这一生要是能与她携手白头的话那便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儿了。 “有事吗?”姑娘接着问了一句,声音很清脆,很甜。 阿良这才回过神来,扭扭捏捏的从兜里掏出五百元脸色羞红地递给那个在他心里恍若天上仙子一般的女人。 “拿着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可以到我家去吃了饭再走,这间屋子已经好久没人住了,没有什么东西的。” 姑娘先是神色慌张,只以为眼前的男子认识自己,后又醒悟原来是将自己当作了小偷,不由怒火中烧,再一看眼前男子羞涩不安的神态,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姑娘便是这间房子的租户,名叫杨芝,不过前段时间到别的省去了今天刚回来,她说她是一个模特以后要当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 阿良看着她说话时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心想这应该就是青云之志吧。 那天晚上阿良邀请杨芝一起用晚餐,坐在桌子上听她说她见过的风景与奇怪的事情,像喝了酒一般红着脸晕晕的,阿良从没见过这些风景,也没听过这些奇闻异事。从那天起他们成了好朋友。 阿良第二天来到工地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工友出了事,被楼上掉落下来的钢筋砸中了头,当场就断气了。工地要停工几天,阿良只好回了家,路上还想着人的生命真脆弱啊,多好的一个人,总是咧着一嘴黄牙在大家工作累的时候讲笑话听,说没就没了,连告别也没有。 阿良很感伤,摇头叹息地回了家,躺在床上发怔。 死的那位工友便是对阿良说人应当有不坠青云之志的人,平日里大家都叫他老方,今年也才三十几岁,听说以前还开过公司风光一时,后来公司倒闭欠了不少债,便来到这工地上打工。常常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妈的,只要老子一天不死,就总会东山再起。” 每次听他在旁边骂骂咧咧地说这些,工友们总是咧嘴笑,但没有人怀疑或是不相信,因为他不论是打水泥柱还是别的什么总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就连工地上的工程师有时候也会向他请教,大家都佩服他,阿良也是。 他总是对阿良说:“人不能失去理想,不然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哪怕在多艰难的时日里,理想总是心里的一缕光给人希望。” 但有时候阿良也听见他在接完电话之后哭了起来骂道:“希望就是狗屁,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老方没有子嗣,妻子在公司倒闭后也离婚了,老方开公司的时候总是忙忙碌碌,心里想着自己要做出一个影响千万人甚至全世界的东西出来,连他老婆给他戴了帽子也不知道。 工友们总是拿这件事取笑他,他总是咧嘴一笑:“这些算个卵,男欢女爱,现在可是自由民主的社会咧。” 可是大家都知道,老方很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好好陪伴自己的妻子,可是有所得必有所失,人不可能事事面面俱到,老方选折了理想。 他很孤独,只有在和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也不哭,只是很沉默地坐在一旁。老方也有老家,家里父母还在,可他不能回家,因为他还欠着钱。 也许一辈子也还不清。 老方有时歇息的时候,便坐在工地旁边的土堆上抽烟,呆滞地望着远方的天空,用公鸭嗓轻轻地唱着:“notashirtonmyback,notapennytomyname,lordican''tgobackhome,this-away.(身无寸缕,体无完肤,籍籍无名,天啊,我不能这样回家。)” 阿良只会这一句英语,老方教的。 老方是被火化的,葬礼的时候工友都去了,阿良也在。他的亲朋好友都叹息,他亲弟弟还劝告一些孩子不要跟着方叔叔学,说你方叔叔就是心太大了。 阿良很不高兴,对着老方的黑白照片低声道:“老方啊,别管他们怎么说,我相信你。”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阿良刚来的时候举目无亲,就是老方照顾的他。 “老方啊,小时候听爷爷说人死后有的上天作了神仙,有的下了地府作了恶鬼,虽然现在知道没这回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上天做神仙。”阿良看着黑白照片里的老方笑得很开心很自然的样子红了眼眶。 这种笑容阿良从没见过,虽然老方时常笑。 我愿化作一缕风(四) 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生活也是,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逝去的人。我们总是勇敢地扑向生活,年轻时无所畏惧大言不惭,中年时忍辱负重踽踽独行,老年时摇头叹息顾盼回首。可生活终将离去,任何倒下的人都是一道风景,无数倒下的人便成了路,通古往今。 老方葬礼之后第二天工地便正常开工,阿良也照常去上班,不过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平日里干活累了,老方总会说些玩笑话来打趣,不论说什么,也总有人会搭腔几句,你来我往,有时候大家都会笑起来。总结一句话,就是这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反正说玩笑话也不要钱,编就完事儿。 可是今天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有一个平时也挺活跃的见气氛不好便直起身来,结果只是张了张嘴,便低下头长长叹息一声。 到了黄昏下班的时候工头要请大家喝几杯,阿良虽然不会喝酒但他也留下来了。 祥和里是一条很不错的小吃街。物美价廉,至少当时是那样的。老方曾经带阿良来吃过一次,阿良很喜欢这里的味道。今天是第二次来。 来时工头征求过意见,大家都说吃冒菜。因为便宜,辣,过瘾。确实如此,众人辣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辣菜加上烈酒,阿良只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 老方在工地上几乎帮助过所有人,但他从没有找任何一个人寻求帮助。每次有人遇到事情找他帮忙,老方总是把他带到这家冒菜店,一边喝酒一边听他说事。每个寻求帮助的人最后都是满怀喜悦地走出这家店,无一例外。 阿良问老方为什么喜欢来这里,他笑着说:“我吃的味道重,味重了才能令我记忆深刻。” 饭后,工头安慰大家,惋惜老方的离去,对众人说不要辜负了老方的善意,都应该更加努力地工作。 走的时候老杨头和阿良顺路,便同行了一段。 “阿良,辣不辣。” 阿良点了点头。 老头缩回脖子走了一会儿才说到:“狗日的,我也是今天才晓得,开心的时候辣叫过瘾,不开心地时候辣才是真的辣呀。” 阿良偏头看了他一眼,老杨头挥了挥手和阿良道别。 阿良注视他的背影许久也没想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一个人走回家。路上也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其中就有阿良的启蒙老师,一个来偏远山村支教的城里人。总是带着眼镜,每天的衣服都很干净,小时候总是觉得他与那个环境格格不入,有几个问题学生还背地里给他取绰号叫四眼田鸡。 可是就是那样一个人总是很细心地关心着这些孩子,一直到他死也没离开那个乡村一步。死于阿良小学四年级的冬天。 阿良心想其实这个世界上和老方一样的人也有很多吧。 阿良醉了,虽然有一丝意识,但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仿佛要飘起来,坐在门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只觉得天旋地转,把头一低便‘哇’地一声吐了起来。待自己肚里翻腾的江河稍微平息了一些,阿良抬起头只见眼角的余光里有一袭红影越来越近。 阿良想起来小时候爷爷讲的鬼怪,咬着牙冒了一身冷汗。待仔细一看原来是隔壁的杨芝。 杨芝看阿良瘫坐在地,又吐的到处都是,忙跑过来把她扶进自己的屋里。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阿良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这么句话便昏睡了过去。 阿良在梦中见着了许多人,爷爷在对自己点头微笑,吴志强老爷子夸自己干得好,老师说要继续努力,老方带着惋惜的眼神低沉地说“阿良啊!……” 阿良一下子坐了起来,头痛欲裂,嘴干得不行。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杨芝正在看书,看见阿良醒来便望了过来。 “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阿良头脑不清醒地问了一个蠢问题。 “当然是我家啊!”杨芝翻了个白眼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端了过来。“你啊,刚才一直爷爷,爷爷的叫,楼下的张大妈都上来敲了几次门了。” 阿良接过水杯,脸一红,忙低声道:“对不住!” 杨芝没有理他,又坐在椅子上看起书来。书名叫《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阿良喝完水放水杯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衣服裤子都挂在晾衣杆上,还滴着水。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女式的t恤,这下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那个……杨芝,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阿良吞吞吐吐地说道。 杨芝抬头一看他滑稽的样子便用书捂住脸轻笑。 “以后叫我芝芝就行了,邻里之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杨芝见阿良起身要走,便轻声说道:“我明天又不上班,刚好现在逼我自己看一会子书,你胡乱折腾仔细明天着了凉。” 阿良很强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想起自己身上的t恤还没还,边脱下来搓洗了一遍想着明天还给她。 第二天一大早,阿良果然着了凉,发起了高烧,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好打电话给工头请假。工头给他请了七天的假,说他除了工地停工从来就没修过假,这次病好了,正好也出去在城市里多转一转。 阿良答应了,在厨房里简单地做了一碗面,强撑着吃完了。 等到早上十点的时候,阿良去附近的诊所拿了药回来,吃过药后,又睡到下午才起床,此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 阿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身体也好多了,便起身将杨芝的t恤收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之后便走到杨芝门前敲门。 没一会儿,杨芝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探出了半个头,一见阿良手里捧着自己的衣服,便笑着说:“挺细心啊,今天没去上班?”说着打开了门让阿良进去坐。 杨芝穿着浅粉色的睡袍,像是一朵出水芙蓉。 我愿化作一缕风(五) 阿良摇了摇头,没有走进去,只是把叠好的衣服往前一递。 “我感冒了,怕传染。” 杨芝嗔怪地盯着他,“你瞧我早上怎么说的,本来喝了酒免疫力就不强,还要乱折腾,风一吹,这下得病了吧。”说完也不接衣服就走了进去。 “进来吧,多大个病?还传染呢?!” 阿良只好无奈而又如愿以偿的走了进去。 “你的房间好漂亮啊!”阿良看着房间墙壁的贴纸和房顶精美的吊饰赞叹到。书柜旁边的窗口还垂挂着两只小风铃,风一吹,便发出‘叮,叮’的轻响。 杨芝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又笑着转过身用勺子搅拌锅里的食物。 “还没吃饭吧,我做了面糊糊,呆会一起喝一碗吧。”杨芝转头笑着问道。 阿良点了点头便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拿起昨晚杨芝看的书,看了看简介。 “你也喜欢看书?”杨芝盛了两碗糊状的食物走了过来,其中一碗放在阿良的面前。 “我不知道。”阿良思考了一会说到。 “那你喜欢做什么?”杨芝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阿良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地说,“也许是挣钱。” 阿良心想自己挣了钱就可以给家乡修路,还能给爷爷修一座好坟。 “志向远大啊!趁热吃吧,凉了就不香了。”杨芝将一个小勺子递到阿良手上,笑着说道。 阿良低头喝了一口,很香。 “那你呢?” “我?小时候喜欢读书,大一点了想当医生救死扶伤,可惜考不上,现在我想做一个演员。”杨芝努了努嘴,示意二狗看桌边搁着的那本书。 杨芝的手艺很好,阿良喝了两碗才意犹未尽地搁下碗。 杨芝笑着说:“幸好我今天熬得多。” 阿良只讪讪地笑。 饭后杨芝想要出去走一走消食,阿良也跟着。旁边有一个公园,环境优美,阿良和杨芝走累了就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歇脚。旁边有大爷大妈在健身器材上锻炼,还有的在打太极跳交谊舞。公园的小河边,茂密的树丛间有一对对的小情侣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阿良。”杨芝突然转头盯着阿良的眼睛温柔地唤了一声。 “嗯?”阿良只觉得心跳加快,耳根子不争气地发烫。 “你恋爱过吗?”杨芝看他窘迫的神情笑得很开心,微风轻轻掀起杨芝额前的流海,微红的脸庞,柳叶似的弯眉,一双大眼睛像闪着光的黑玛瑙。 阿良摇了摇头,别过头去看了看河边随风起舞的柳树又点了点头。 “我爱我的家乡!” 杨芝笑了,像阳光明媚下湖面漾起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开,又收拢在阿良的心房。 杨芝把手轻轻地放在阿良紧攥的拳头上,偏过头去看着远处树荫下谈情说爱的情侣。 阿良只觉得浑身通过一阵电流酥麻的厉害,又汇聚到被杨芝握住的手心,手不争气地流出了许多汗。阿良只觉得心中突然涌起万丈豪情,欣喜不已。 他们手拉着手坐了很久,又在公园里逛了很久。直到天黑回家互道了一声晚安,阿良走进自己房间后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坐在床边按耐住自己想要跳起来的冲动。 杨芝说像她这样的人永远是一只在海上漂泊的破烂小船,漂泊久了总想寻找一个温暖的港湾。可是偏偏又是一条海里的一条疲惫小鱼,只能和港湾互相依偎却不能上岸。 阿良问为什么不能上岸,他心里想既然累了就可以休息的呀,就像干活累了工友们可以抽支烟休息一下一样。 杨芝只是望着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转而说道,“你知道吗?你很纯真,给人一种很踏实、安全的感觉。” 阿良回忆起这句话来的时候坐在床边感觉脸上烫得厉害。 至于问题的答案。他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每个人都是海里的一条鱼,不断地变大不断地游,期望着能像大鲲化鹏那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即使他不是鲲只是一条很小的金鱼。大海的尽头有一片陆地,累了可以依靠,可是只有逝去后才会明白,其实陆地一直在自己的脚下。 阿良和杨芝愉快地度过了自己的七天假期。去了城市的很多角落,也去了市外的一些风景区。爱情其实没有时间限制,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万年,而阿良的爱情就是七天的欢声笑语。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说令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阿良便复工了。 工地上来了一个新伙伴叫杜洋,一个精精神神的帅气小伙,头发总是竖着指向天空。读过大学却中途辍学了,在工地上干活很积极,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就是喜欢抱怨,抱怨灰太大了、菜太难吃,仿佛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太多,他全占完了。 老方常说,既然改变不了,光说有什么意思呢? 阿良把这句话对他讲了之后,果然,他后面也没再抱怨。阿良心想,不愧是读过大学,一下子就能领悟。又想到自己当时反问老方,难道你就不能说出来让别人帮你改变吗?阿良觉得很惭愧。 老方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阿良哥,你的手艺真不错,教教我呗。”吃中午饭的时候,杜洋坐在阿良旁边嬉皮笑脸地说道。 “等我学会了手艺,我就自己去包工程,赚大钱,到时候你跟着我干,我保证不让你吃亏。” 老杨头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哟,手艺还没学会,就想着赚大钱了?” “切,只要敢想就不怕不能成事。”杜洋傲娇地抬起头说道。 于是从那天起杜洋就成了阿良的徒弟,一边工作一边学阿良的木工手艺。阿良很乐意教他,他也学得很快就像小时候的阿良。 傍晚阿良放工之后,他走得很快,一路上脑子里全是杨芝的一颦一笑。等踏进那座房子后,阿良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咚咚咚,阿良敲了几遍还是没人应门,只好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开门回家。刚打开门就看见一封信平稳地躺在门的后边,是从门下的缝隙推进来的。 阿良看完信之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愿一切安好”。 杨芝走了,说是一个导演看上了她,觉得她能出演女一号。阿良除了失落还有开心,他希望她能如愿以偿地当上大明星,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这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我愿化作一缕风(六) 很多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个人不属于任何人,就像杨芝不属于阿良,尽管他们互相喜欢,可杨芝还是杨芝,只是一条海里疲倦了的小鱼。 阿良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眼,他想了很多事情,和杨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也幻想过有一天听见别人称呼她为阿良的夫人,自己会有多开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喜欢和她呆在一起,仿佛就像有人天生喜欢吃甜食一样,不是后天养成,天生如此。这些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再怎么思考也是你认为是。 可是喜欢和爱不是生活,除了偶有的惊喜外,生活一直平淡和繁琐。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阿良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工地。 天气很热,杜洋站在梁板顶上盯着日头骂了一句“去他妈的!” 阿良只是笑了笑,心想再过上几日只怕更有的受。 老杨头一边提起一桶水泥一边笑着说:“你骂他妈干啥?他又没妈。” 杜洋把头一甩,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造型对着阿良挤眉弄眼“管他呢,我心底舒畅就行,是不是师傅?” 阿良没有说话,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却想不出来。 杜洋见阿良没说话,觉得无趣,只好继续干活。额头汗水滴落,在地上传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却被众人干活时用力的喘息所掩盖。 工地上干活的每个人的手都是伤痕累累,像是山上柏树的树皮。中午休息老杨头说他儿子今年在读高一,上各种补习班,就是希望他不要跟自己一样顶着烈日扛着上百斤的钢筋。说道这里又对着杜洋叹息说,“为什么你已经上了大学却不坚持下去呢?” 杜洋却笑着说:“都去读书坐办公室了,谁来搬砖?我这是为了别人着想,说起来你儿子还要谢谢我呢,我若还在,岂不是又添一份竞争压力?” “就你会说!”老杨笑着摇了摇头。 阿良认为这里面有故事,虽然杜洋在笑。但是那又怎样呢?过去了就过去了,失去的也就失去了。安慰能使人失而复得吗? 晚上下班杜洋叫住了阿良。 “阿良哥,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怎么了?一边走一边说吧。”阿良觉得自己今天很累,想早点回家。 两人并排一起走,身高都是一米八左右,不过阿良偏黑,杜洋偏瘦。 “阿良哥,我想创业,我认识你们工地上死去的老方,我以前和他一起做过生意。” 阿良转头看了他一眼。 “老方这个人太仁慈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有时候不那么好而已。我觉得他的想法很不错,我想把他的想法延续下去。” “我能帮你些什么?”阿良站定对着杜洋问道。 杜洋看了看阿良的神色像是在确认阿良不是在说笑,“我以前的积蓄有15万,离我预设的启动资金还差10万,我本来想着慢慢来,可是如今的市场情况恐怕已经刻不容缓……” 阿良转过头继续向前走,杜洋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阿良走了大约有五十多米,转过身来对着杜洋说:“吃过冒菜吗?” 杜洋点了点头。 “今天带你去吃一回不一样的冒菜。” 那天晚上杜洋开开心心地走出了冒菜店,第二天就没来上班了。 阿良拿着一张欠条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回家乡修路的日子要往后延了。不过别说,杜洋的字写得是真好看。 又过了大约半年,工地竣工了,工头说下一个工程要明年开春才会启动,正好大家回家过个踏实年。 阿良也回了一次家乡,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到的。家乡没什么变化,只是自己小时候秘密据点旁的那颗树被人砍了。教自己手艺的吴爷爷没有回来,村子里的人还是那么少,有一两家的儿女回来了正在屋前屋后的布置,只是阿良都不认识,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 阿良把自己准备好的礼品,分成了七份,一家一家的上门拜访,说一句新年快乐,放下礼物就走。家主人很热情地要留阿良吃饭,但都被阿良拒绝了。 阿良在中午的时候把房子四周的杂草和爷爷的坟整理了一下,下午就顺着自己小时候上学的小路往镇上去了。有些路段长出了半人高的草,幸亏阿良记忆不错才没有走岔。 阿良很伤心,村里原来的老人都没了,有的可能死了,有的可能被接走了。 “现在只有我记得这座村子,这座村子却记不得我了。” 腊月二十九,阿良一个人坐在租的屋子里看着电视包饺子。 腊月三十晚上,锅里煮着饺子,阿良一个人坐着看电视。现在连这座城市都是空荡荡的,很多人回了家乡,阿良又记起了自己的家乡,心里更加坚定了修路的理想。 阿良的手艺很不错,从小跟着爷爷学着做饭,自己炒了几盘菜尝了一下都挺不赖的。等饺子煮好了,阿良端上桌看着盘子里躺着的一个个‘白胖娃娃’不禁笑了起来。他小时候包饺子老是包不紧实,所以每次吃饺子时爷爷的碗里总是皮、馅分开的,自己碗里总是爷爷包的‘白胖娃娃’。 阿良给几个工友打完了拜年电话,刚夹起一个饱满的饺子要往口里送,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阿良打开门一看,不由惊呼出声:“芝芝。” “新年快乐。”杨芝拉开了一个礼花筒,开心地说道。五彩缤纷的礼花快乐惬意的在空中慢慢飘荡,落在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两人吃完晚饭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直到杨芝枕着阿良肩膀进入梦乡。 阿良皱着眉抚摸着杨芝苍白的脸,心像针扎一样痛。他能看出来,杨芝廋了很多。 追求理想真是太辛苦了,阿良这么想着。 万家灯火通宵达旦,两个紧紧依偎的影子随着电视机屏幕的光亮忽明忽暗,阿良不再是一个人。 …… 这是阿良爷爷死后阿良过得最快乐的一个除夕。平平淡淡却弥足珍贵。 我愿化作一缕风(七) 春节的氛围,人们的幸福是可以触摸到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爆竹燃放后的火药味,千家万户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鲜红的、各色各样的门联,行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大人小孩们说出的一声声祝福话语…… 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人人都是幸福的。二狗这么想着自己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你干嘛傻笑?”杨芝在一旁牵着他的手笑问道。 二狗转过身用双手轻捧着杨芝微红的小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虽然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我此刻也是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人之一。”阿良抱着杨芝在她的耳旁轻声道。 来往的行人在大年初一的街头逐渐增多。人群的欢乐喧嚣和拥挤车流的汽笛声淹没了这对小情侣。 阿良拉着杨芝的手走在前面,杨芝脸色羞红地跟着,侧头望着阿良阳光下的笑脸,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了了一句“我也是。”。 有时候身处欢乐之地的人内心却不一定是快乐的,有人迷茫,有人痛苦,有人孤独。阿良听过一句‘人生来孤独’,他很赞同,你可以不去注视它,你也可以和它分个高低,但最终它还是摆在那里。孤独就是孤独。但有时候它们却可以彼此共鸣,奏出和谐的音乐,就像阿良和杨芝。 城市里步行街的生意很火爆,走了很久终于在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餐馆。店不大,大约一百平米,可是装修的很精美,桌上镶嵌着玻璃板,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椅子软软的坐上去很舒服,每一桌旁边都有一个像书架一样的柜子每层都放满了盆栽,餐厅中间有一别致的小喷泉。 进到这家饭店,像是走进了花园。 食物很好吃,两人都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会心一笑。 “师傅,手艺真不错,价格也不贵,你们又这么勤劳,生意相必挺好吧。”阿良付账过后跟着老板闲聊。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生意却是不景气哟。”老板笑着叹了一句。 “没道理啊,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有这么好的环境。”阿良重新看了看店的整体环境发现顾客确实很少又接着问道。 “这个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来判定,有些店一开就生意火爆,有些店注定惨淡收场。”老板摇了摇头。 阿良和杨芝没有久留,和老板祝贺了一句新年快乐、生意兴隆就离开了。 杨芝挽着阿良的手,像赖在阿良身上的一只小猫咪一般头偏在阿良的肩膀上。两人在路上慢慢地走着,看着路边树上冒出的新芽,行人脸上欢喜地表情,聊着过往的一些事情。 阿良也是直到今天才了解到杨芝的身世,杨芝五岁成了孤儿,被继父母收养,日子还算能过得去。到了她九岁的时候,继父因为失去工作整日在外酗酒,回家醉了就打杨芝出气,说她是丧门星。杨芝那时候很小,只是哀嚎着妈妈救我,我再也不当丧门星了。可是她的继母只是在一旁落泪,话也不敢说,因为她无法生育才领养的杨芝,她觉得对不起他老公。 阿良听了很气愤,他们大人的事跟杨芝有什么关系呢? 到了杨芝十五岁的时候,杨芝便离家出走了,她小时候的愿望是当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她的父母便是因为没钱治病离世的,她只想这世界少一些和自己相似的女孩。她不是考不上,而是没读了。出了社会之后,起先是给饭店刷盘子,后来慢慢的大了又开始做商店,服装店的营业员。她喜欢看书,说是书籍能引人思考,当演员是她出生社会后的理想。 阿良听了心情很沉重,他想自己小时候至少还有爷爷,吴家沟的村民还有吴志强老爷子。而杨芝呢?什么都没有,只是她一个人。 阿良不由的抓紧了杨芝的手,心里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这个女孩子。 恋人眼里的世界很奇怪,刚开始周边的风景人物还很鲜明,慢慢地,眼睛里便只有彼此的身影。 两人相互依偎着在这个热闹的街道上远去,斜阳照在他们身上,只留下一个长长的冷清的影子。 第二天阿良带着杨芝去了青城山,他们听说那里风景很好,山顶上更有宏伟的道观。 年节时期的风景区那是出了名的挤,两人没有坐前山的观光缆车直入云霄,而是从后山出发爬到半山腰才坐缆车上山顶。 坐在缆车上,阿良抱着杨芝看着缆车外的景色。当时已然是初春时节,而从山下到山顶就像又回到了隆冬时节一般。刚开始还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青葱树木,到了后来便是白茫茫一片,玻璃也蒙上了一层白雾。阿良在玻璃上呵了口热气,再用手擦了擦,只看见外面云翻雾涌像是仙境一般。 到了山顶,气温很低,阿良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杨芝的身上,杨芝则握着阿良的手放进了自己暖和的上衣口袋里,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仿佛这天地都失了颜色。 山顶道观门前一个松形鹤骨的老道长正带着一群道士打太极拳以供游人观赏。道观旁边有一圈一米多高的石栏,站在栏边从上往下可以隐约看到山底,行人在山底是真如蚂蚁大小。 两人在山上慢悠悠地逛着,来到了一颗系满红丝带的树旁,旁边还有一堵挂满锁的墙。两人也买了一把锁一起挂上,锁上写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也各自买了一条红丝带在上面写了字后系在树上,阿良本来想偷看,却被杨芝硬牵着走远了。 满树鲜红的丝带随风飘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为祝愿这树上丝带的归属者而发出的轻声祷告。 杨芝写着我要嫁给阿良,阿良写着保佑杨芝永远快乐。 我愿化作一缕风(八) “工头说今年他们要上西藏。” “那你呢?”杨芝急切地问。 阿良假装黑着脸点了点头,等看见杨芝小嘴瘪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阿良后悔了,便忙着跟她解释是跟她开玩笑的。杨芝没有理他,只是走进厨房去看早餐吃的粥熬好了没有。 阿良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老杨头曾经跟自己说他年轻的时候离家外出做工,早上走的时候媳妇装睡,儿子也装睡,可老杨头心里清楚,他们舍不得自己咧,说不定正在被窝里流泪。老杨头每次说道这里,都会停下缓一口气。 老杨头其实也舍不得他们,每次强作开心的道别之后坐在车上便开始流泪,那时候通信设施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出去大半年连声音都听不见。谁能舍得?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样?孩子要读书,家里要吃穿…… 所以分别是很痛苦的事情,而我竟然用这件事开玩笑。阿良很懊悔。 用过早饭后,阿良一边忙着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做一些奇怪的表情和动作想逗杨芝开心。杨芝便把头别过去,不看他,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杨芝心想看你还敢不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阿良是真的手足无措,哄女孩子开心他也没有经验呀。于是阿良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她看着墙,阿良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与哀求。 过了几分钟杨芝转过头,看见了阿良的傻样,她强忍住笑皱着眉头厉声问道:“还开这种玩笑吗?” 阿良连连摇头。 “可先讲好了,下次再骗我,我可不愿意这么轻松的饶了你。” 阿良使劲点头。心想我哪还敢呀? 杨芝使劲揉了揉阿良的小圆脸,又抱着他温柔地说:“我不要你离开我。” …… 阿良没有跟着原来的施工队伍,而是重新在附近找了一份工作。这对亲密的小情侣刚过完元宵,第二天阿良便开始工作。 新工作还是在工地上班,杨芝本来想让他找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可是阿良不愿意,说自己干习惯了,换工作反而不适应。 新的工友有二十来人,有自己省份的,也有别省过来的。都说着‘畸形’普通话,前期交流比较困难,要靠听得懂的,普通话好的来转述。新的工头老于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说话也很简洁明了。 刚开工的头一天工程进度很慢,大家都在互相磨合,弄清楚彼此的能力有助于最优分配。就比如一个人能搬六块砖,你给他拿多了,它搬不动,拿少了,进度就变慢了。 傍晚阿良下工回到家,路上还买了些卤肉提在手上,刚打开门就闻见一股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回来了。” “嗯。”阿良很幸福的回答道。这种感觉很奇妙,你明知道家里有人,可是当你回家后看见那个人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你,听见那个人说了一句“你回来了。”这样很普通的话语,你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幸福。就像小时候阿良出去玩,到了饭点回家时爷爷说的阿良回来了一样。这是家的感觉。不论你身在何处,只要有一个人在餐桌上等你回去吃饭,那就是家,不论高楼大厦还是茅屋草房。 一个男人有了家,就会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这是一种神圣的东西,心底油然而生的幸福感揭示着你愿意为此付出再多努力也乐意。特别是阿良。 “快坐下,马上最后一个菜也好了,桌上有筷子,你先吃着。”杨芝在厨房里轻轻的说道,她也很高兴。幸福的作用力是相互的,一者是有人在等他,一者是有人,要等。 阿良将买来的卤肉放在桌子上,嘴上应了句好的,却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来到杨芝的后面。 杨芝正翻炒着菜,锅中油花子和谐地跳着舞,杨芝则哼着小曲给他们伴奏。 阿良从杨芝身后双手环腰抱住了她,杨芝转过头用手将脸上的污渍胡乱抹了抹,看着阿良眉开眼笑,尽是温柔。阿良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呢喃道:“真香。” 杨芝笑着转过头将锅中的菜装盘,“我香还是菜香?” “都香,你更香。” 杨芝白了阿良一眼,“尽知道贫嘴。” 饭桌上杨芝埋怨阿良不该买卤肉回来,说阿良既不节约又看不起她,认为她做的菜不好吃。平日里在家都是阿良做菜,今天是阿良第一次吃到杨芝做的菜,很可口。 阿良是下意识地买了卤肉回来,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总是会买些。可错就是错了。于是阿良晚上洗完碗坐在床边低着头等着杨芝埋怨,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杨芝看着阿良那副委屈的表情,咯咯直笑。接着便是两人的嬉笑打闹从房间里传出,温暖了四周黑暗的街道。 半夜,杨芝枕着阿良的胳臂,用手摩挲着阿良粗糙的脸。 “良!” “嗯?怎么了,芝。” “我也想出去找份事做。” 阿良没有说话,偏过头看着杨芝夜色里闪闪发亮的‘黑玛瑙’双眼。杨芝似乎心虚,移开视线把头放在阿良的胸脯上,倾听着阿良的心跳。 “你不是想当一个明星吗?”过了许久阿良才温柔地问道。 “可我现在不是明星,有些东西不是说能成功便能成功的,我也要生活,除了吃喝我也想工作。”杨芝轻声解释着,其实杨芝是想分担阿良的压力。像他们两比别的情侣虽然好了太多,但也要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呀。 阿良心里明白,他没有说话。现在市里的房价很高,工地上的工友曾经打趣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人一生的贡献可以用房子来衡量,有的人一生的价值是一套房子,还有的人一生连一套房子都不值。 阿良想了一下,自己家乡修路的价格也大概也和一套房子的价格差不多。阿良便觉得一阵心酸。 阿良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是先修路,他准备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杨芝。 我愿化作一缕风(九) 第二天一大早阿良用过了早饭就上工地去了。 也许是想给新朋友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大家都来得很早,聚在一堆点着烟闲聊着。阿良不抽烟,但还是接了一支过来夹在耳朵上。 “我干这个行当得有六七年了,什么都会,你们真该去瞧瞧我家那小洋房,我亲自盖的,那叫一个漂亮!” 众人用羡慕的眼光盯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穿着黄胶鞋,发黄的牛仔裤上还有两个破洞。头发打着璇儿的耷拉着,油光光的,仿佛把头发挤一挤都能挤出炒一顿菜的油来。说话时他两只小眼睛老爱眨巴。 “所以说啊,平日里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都是一个工地上的兄弟,互帮互助嘛!” “那是一定的。”众人都附和道。 这批工友大多都很年轻,才干这行没多久,就说话眼睛眨巴这人年龄最大。 阿良听了他说的话,心想虽然看这人长得不咋地,也不爱卫生,不过却是一个好人啊! “眨巴眼!没看出来你还挺热心?”老于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于……于哥,哪能呢?应该的。”外号叫眨巴眼的男子急忙站了起来,脸色不是太好看。 “你最好消停点!”老于狠狠瞪了他一眼。 众人心里都对老于产生了不满,心想一大早拉着个脸把愿意帮我们的人凶了一顿不说,还给别人起外号。但大家都不敢说,毕竟现在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 “昨天你们已然相互熟悉了,今天我们就得提高速度和效率了,闲话不多说,上工吧!”老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开始干活。 今天比起昨天确实快了很多,但还是比不上自己以前的队伍。阿良这么想着,看了看四周的人又埋头继续干活。 眨巴眼和一个叫小韩的年轻人分在一起和水泥,两人有说有笑像是亲生兄弟。 小韩干这种工作不过才两三个月刚入门,他很开心能从眨巴眼这里学到东西。年轻人嘛,力气总是大些,既然别人传授他知识,所以一些苦活,累活他便抢着干了。 老于不像别的工头,他经常喜欢在施工地附近走动,有人遇到问题了他便会上前帮忙,有些重点过程更是亲力亲为。他此时正站在阿良的旁边,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的手艺很不错。” 阿良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干自己的工作,笑着说:“干这个也有些时日了,熟能生巧吧。” 阿良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这木工手艺,听见有人夸自己他也很开心。 老于点了点头便走开了。刚走了几步一转头便看见了眨巴眼和小韩,老于眉头紧皱,他没有说什么,摇了摇头便去看别的地方了。 阿良看了看老于,又看了看眨巴眼他们,他感到很疑惑,因为老于的神色很复杂,愤怒中带着几丝犹豫还掺杂着几丝不忍。 工地上一切顺利,到了傍晚下班的时候,大家也都变得很热络了。不过老于除外,老于在大家离开的时候把眨巴眼叫到一旁,正神色严厉的说着些什么。 小韩在人群中向那边探了探头,又低声对着大家说:“咱们工头这是嫉妒呢?老梁手艺太好,他怕老梁抢了他的威风呢。” 老梁正是眨巴眼。 众人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觉得好像有点道理。阿良也望了望那边,没想明白是为什么,转念想到家中还有人等着自己便快步离开了。 等回到了家天色已然偏暗了,打开门一看杨芝不在家中。这可把阿良急坏了,他以为杨芝又要离他而去,于是便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杨芝的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有人接听了。 “芝,你在哪儿呢?”阿良焦急地询问。 “老公啊,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洗个澡我一会回来就给你做饭。放心吧,我都多大个人了,不会丢了的。” 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阿良听见老公二字脸上便烫得厉害,一下子也忘了着急了,只是小声地说道“好的,注意安全。” “好的,挂了啊,爱你!” 杨芝挂断了电话,阿良便拉过一张椅子来疲倦地坐下来,他心里想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芝芝是我的爱人又不是家里养的猫呀狗呀什么的,我是不是太关心她以至于她失去了自己的自由空间了。 阿良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对,便暗下决心,不管杨芝要做什么事,只要是正当的,自己都要全力支持。 没过多长时间,阿良刚洗完澡边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老公?”杨芝还没等门完全打开就轻声呼唤了起来。 阿良笑着从浴室中走出,杨芝便扑了上去,用老鹰捉小鸡的架势在阿良的脸上狠‘啄’了一口。 “想死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可不记得昨天晚上干过什么事。”阿良想起一个笑话便破天荒地开了一个玩笑。 杨芝听懂了,在阿良怀中撒娇着说道,“你学坏了!” 阿良把杨芝推到一旁,把脸一沉,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问道:“少转移话题,你去哪了?” 杨芝把头低着站在一旁,小嘴一撅,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似受了委屈。 “你少来,坦白从宽。”阿良心说我不吃这一套。 杨芝见不管用,马上变换了脸色,点头哈腰地说道:“老公大人辛苦了,累不累啊,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肩啊。”说着便往阿良身边走。 阿良用眼一瞪,“快点老实交代。” “我去做了一天兼职。”杨芝低着头说道,又悄悄抬头看了看阿良的神色。 阿良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住,“芝,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我希望你出去工作是真想出去工作,而不是为了替我分担压力,你明白吗?” 杨芝在阿良的怀里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帮你呀。” 阿良无言,用双手捧着杨芝的脸将她的嘴巴挤成一个‘o’状,亲了一口。 “累了吧,今天让老公我来在厨艺上大展身手吧!你先休息着。”说完阿良便进了厨房,收拾收拾准备做饭。 没多久,杨芝也穿着睡袍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才是初春,便仿佛已然春暖花开了。 阿良的厨房里,一人切菜一人炒,锅碗瓢盆的叮咚声和着男女的欢笑声透过房子,散入了城市里的千家万户。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工地上的工人们都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工资,老于没有像别的工头那样扣押工人的工资。每个人领到自己的薪酬后都喜气洋洋,阿良晚上也回家请杨芝吃了一顿火锅。 发工资第二天一大早,阿良来到工地上发现大家正围成一圈在商讨着什么。阿良打招呼也没人理,等走近一看,只见小韩很焦急的样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他。 “我看老梁也不像这样的人,别想得太坏了,说不得他一会儿就来了。” “可是我早上起来一看他的行李都不在了,这怎么能不令人焦急。”小韩面色苍白。“这笔钱我可是有用啊,家里母亲还等着我打钱回家治病啊!” “你也是,自己有用为什么还借给他呢?”一个精干瘦小的小伙子说道。 “他说他的银行卡掉了,妻子在家里生了病让我先借他,明天他去银行重新办卡后就还我。我一想他平时对我也挺好,他没钱租房子我就让他和我住在一起,他说借钱我也没多想,心想他明天还我了我再给家里寄回去。可是今天一大早他就不见了,连行李也拿走了。”小韩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险些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啊?” “我可听说他没有老婆啊!......”站在边上的一个年轻人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说道。众人都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了,坐在小韩旁边的两人都轻拍小韩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他。 正在这时老于走了过来,皱着眉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又四周看了看,没发现眨巴眼的身影,眉头皱得更深了。 众人急忙把事情给老于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老于一听,急忙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别打了,于哥,我已经试过了,电话关机了。”小韩这时眼眶里的泪水已然止不住了。“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啊?”最后一个为什么仿佛也在问老梁。 老于不死心地拨打了电话,果然,眨巴眼的手机关了机。老于叹了口气,看了看小韩说道:“你先去工作吧,我一定把你的钱给你找回来。” 小韩根本没听后面这句话,要于千万人海里找一个人是多么困难啊,想报警可自己又没有证据。小韩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心不在焉地上工去了。 众人看着小韩走上了工地,也摇了摇头回到各自的岗位。而老于早上也破天荒的消失了身影,平常只要工地开工他也必然在。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老于拿着一个布包走了过来,把神色呆滞的小韩叫到了一旁,对他说了几句话又将布包交到他手上,转身便离开了,留下看着布包神情震惊的小韩。 伸长脖子偷听的众人一见老于走了便一窝蜂地凑了过去,阿良也跟了过去,心想莫非还真寻到了?小韩见工友都走了过来,脸色欣喜地从布包里掏出一叠钱来向大家晃了晃,又急忙低头数了一遍。整整八千,分文不差。 “真是太好了,于哥太神了。”小韩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老于说了些什么,老梁那个杂碎呢?”刚开始一直安慰他的年轻人问道。 “于哥说钱他找回来了,叫我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他人。老梁于哥倒是没提起。”小韩对大家说完饭也没吃便跑走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寄钱了,也都替他感到高兴。“眨巴眼那个狗东西,真是错看他了。”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见,众人都是一阵叹息,心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阿良也是一阵感叹,突然阿良一愣,他想起了昨年找自己借钱的杜洋。阿良掏出手机拨通了杜洋的电话,没人接听。 “真是日了狗了!”阿良怒骂一声,心想我可不像小韩,是打了欠条的,到时不还我就去起诉他。阿良接着又摇了摇头,心想起诉又能怎样呢?杜洋把钱花完了自己也只有认栽,想到这里又苦笑了起来。 有人教自己与人为善,相信他人。可小韩的这件事又算怎样呢?虽然大家都说看错了人,可谁又敢保证自己相信的人是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呢? 阿良下工回家走在路上一直想这些事情,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烦躁不安。“相信别人与别人值得被相信就真的有关吗?”阿良加快脚步似乎要逃离什么。 等到了公寓楼下时,看见院子里停靠着一辆豪华的跑车。阿良放慢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心想这院子里也没人开得起这么好的车呀,难道是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了?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一) 阿良上了三楼,走到租的小屋门前正要敲门。忽然听见屋里面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想起。 “我上次听过你在一家餐厅唱歌,是很不错的。可惜当时我有事情,后来得空回来找你却听说你被辞退了,我就四处打听,后来从另一个歌手打听出你在四川,几经辗转,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屋中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对着杨芝欣喜地说道。 女人名叫上官飞燕,是一位著名的明星经纪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谢谢您的称赞!”杨芝在一旁给上官飞燕倒了一杯水后受宠若惊地说道,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上官飞燕看着杨芝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她想起自己带过的很多明星,第一次见到自己都会震惊、欣喜、拘谨不安。所以她没打算继续往下说,而是端起水杯浅尝了一口,想给杨芝一点时间整理思绪。 阿良在外面听见陌生女人说的这番话,也是激动万分,心想杨芝的梦想终于能实现了,明天自己得请假一天与她好好庆祝一番。 这时里面的杨芝终于平静了下来,只听她轻轻地问道:“那接下来我应当做些什么呢?” 上官飞燕放下水杯,脸上一直保持着进门时的笑容。 “签约,学习,出道。虽然你的歌喉得天独厚,容貌也是清新脱俗,但是,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杨芝点了点头,急切地说道:“应该的,那什么时候签约了。” 上官飞燕看她激动的样子笑容更灿烂了,“但是你要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先将你现在的情况给我讲讲吧。” 杨芝便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当杨芝讲到阿良时,上官飞燕的脸色沉了下来。杨芝也看见了,但她不知道究竟哪里有问题,心里顿时十分惊慌。 “你现在和你男朋友同居?”上官飞燕站了起来。 “是的,我们还打算明年结婚。”杨芝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官飞燕带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你第一件事就是和他分手,没有人能忍受与明星恋爱的苦楚,你若是与我签约了,也许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 门外的阿良听见这句话也愣住了,心想我能忍受啊。 杨芝听后神情一滞,没有回答上官飞燕的话。 上官飞燕看着她继续说道:“何况他不过是一个穷小子,他能给你带来什么?你要想想自己的将来,你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吗?” 杨芝低下了头,还是没有答话。阿良确实十分气愤,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暴打那个可恶的女人,他也很好奇杨芝会怎么说,所以他忍住了怒火。 杨芝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睛明亮异常,“我只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而且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我们。” “爱能当饭吃吗?”上官飞燕看出了眼前小姑娘的执着,心想杨芝还是太年轻了,于是她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阿良听了杨芝的回答后,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落地,顿时平静许多。可是听了上官飞燕的问题后,他又感到一阵阵的酸楚袭来。他转身轻轻地走下了楼梯,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停着的跑车,心里想着杨芝坐在车上的情景,阿良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阿良走出院子,走到一颗茂密的大树下坐下,心想自己也太自私了,就因为自己爱她就要把她留下,自己说好的要支持她呢?自己没能帮上她还要拖她后腿吗?不知不觉中阿良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背靠着大树,仿佛思考这些问题用尽了全身气力若没有这棵树支撑便会倒下去似的。 最终阿良也想不明白,他希望杨芝能追求自己的梦想,又不想失去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最终选择了支持杨芝追梦。 屋子里杨芝没有再说话,上官飞燕就一直看着她,许久之后,上官飞燕长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前走去,待要出门时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对杨芝说道:“我希望你今晚能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我个答复吧。”说完便出门走了。 杨芝心里很纠结痛苦,等上官飞燕走后便落下了泪来,转念想到阿良快回家了又急忙抹掉了眼泪。转头望向窗外,月亮都已经挂在天空,心想阿良怎么还不回来?她站在窗前望月,好像在里面看见了阿良的身影,她笑了,像是天上的神女沐浴着月光。 阿良在楼下坐着,望着天上洁白无瑕的月牙儿,觉得很像杨芝笑的时候咧开的嘴角,阿良痴痴地笑了。 上官飞燕下楼便开着车急忙离去了,轰隆隆的马达声震醒了周边几户人家的婴儿,也震醒了发呆的阿良。阿良听着几户哄婴儿的妈妈唱的摇篮曲慢慢站了起来,嘴里也轻轻哼道:“睡吧,杨芝,我亲爱的宝贝,阿良守护你,阿良保护你。” 阿良回到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很快门便被打开了,杨芝笑着站在门后说道:“老公回来啦!” 阿良也笑得很开心,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杨芝。杨芝不知道阿良已经听到了她与上官飞燕的谈话,便说道:“这么想我呀?快先去洗个澡,马上就开饭了。” 阿良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杨芝在阿良的温暖怀抱里,情绪终于崩溃了,轻轻地啜泣着,身体发颤。 阿良松开了杨芝,笑着说道:“我看你更想我,都哭了。”说着又用手轻轻抚摸杨芝的脸蛋替她擦去了眼泪。 “我看你再哭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杨芝没有一如往常那样翻一个俏皮的白眼,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阿良感到自己的心一阵阵刺痛又将她紧紧搂住,他不敢放开,他怕一放开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两人紧紧相拥了半个多小时,心情都平复了,这才一起用晚餐。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二) 吃完晚饭后杨芝抢着收拾好了餐具,阿良没有拦着,按往常的分配来说这是他的事情。阿良两眼发直,坐在那里盯着杨芝忙碌的身影。 杨芝忙完后也在一旁坐下,看见阿良痴痴地看着自己又是一阵心痛。 “今天有星探来找过我了。”杨芝低下头不敢看阿良。 “嗯。”阿良点了点头,又强把嘴角向上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杨芝看着阿良点头,也没多想什么,只道是阿良感到太过震惊听傻了,又接着说道:“她愿意和我签约,虽说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但我不想去。” 阿良一听这句话便回过了神,他急忙站起来着急地说道:“为什么不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这种事又有多少人能撞见,这次错过了怕是很难再遇见了,你的梦想又该怎么办呢?” 杨芝还想再说,阿良冲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活像一只败阵的公鸡。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杨芝听后脸色苍白急忙说到:“可我不想离开你,即便全世界我都抛弃,我也不想离开你,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现在只想和你天天快快乐乐的生活!” “可是你的梦想呢?要是有朝一日回首往事你感到后悔又该怎么办?我爱你,但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呀!”阿良听杨芝这般说马上回到。 “梦想就是狗屁,我们走在路上不知道明天去往哪里,也不知道身处何处,梦想总是诱惑我们继续寻找,可最后也不过是有头无尾,碌碌无为。”杨芝哭了起来,她想起了自己的痛苦往昔。 “但是也有成功的人啊!你不努力,你不大胆尝试,你怎么知道你天生没有这个命?如今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你面前你反而怯懦了,你对得起自己以前的努力吗?”阿良大声说道,看着杨芝哭了起来心又一软,他又何尝不想杨芝留在身边? 阿良放低了声音:“我们只是暂时离别,等你功成名就那时候再回来不就好了吗?只怕到时候你瞧不上我这泥腿子。”说到这阿良又冲着杨芝挤眉弄眼做一些奇怪地表情想逗杨芝开心。 杨芝本来正伤心落泪,一看阿良做这些奇怪的表情翻了一个白眼,正赶上哭岔了气,结巴着说道:“你就……没个正经,等……等着吧,我才瞧不上你。” 两人商量到半夜,最后杨芝还是决定和上官飞燕签约。第二天一大早阿良打电话给老于请了半天假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阿良在银行取了些钱心想在外面可不比和自己在一起,身边也没个体贴人,想吃什么买什么还得需要钱。 阿良拿着钱刚回到家就见到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陌生女人在屋里坐着,阿良在楼下看见跑车,知道这便是那个上官飞燕了。 “您好,您便是上官小姐吧,你瞧我这都忙糊涂了,忘了带点水果点心回来,您先和芝聊着,我再出去一趟。” 上官飞燕也没拿正眼瞧他,只是瞄了他一眼便又转过了头,冷淡地说道:“水果点心就不必了,一会儿谈妥了我便要带着杨芝一起走。” “这么急?”阿良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裤缝,又看了眼杨芝,咬了咬牙又说到:“那待会我们请您吃顿饭吧,劳您大老远跑一趟,怎么着也得感谢感谢你。” 杨芝听见此话也用征求的目光看着上官飞燕,她这才同意了。 待三人用过午饭,上官飞燕便先上了车,杨芝站在道旁和阿良道别,手里拿着阿良娶的钱。 “老公,我走了,你在家要保重身体,平时工作累了就多休息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知道了,你也是,在外面缺钱了就给我打个电话。”阿良抱着杨芝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雁过留痕。 上官飞燕在车上听了冷笑,就你小子,还缺钱就打电话呢? 杨芝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坐在车上朝着阿良挥手道别,阿良也笑着挥手。 待车子开得远了,阿良一转过身,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难受。阿良一步一步走到工地,只觉得全身没有了气力,心里全是杨芝的身影。 阿良干脆下午也要请假,老于一看他失魂落魄的,只道是身体不好,便连忙嘱咐他回家好生歇息。 阿良回到家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蒙上,又嫌楼下张大妈的两个调皮孩子太吵又用双手将耳朵堵上。可无论怎样,阿良的心绪始终没有平静下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阿良安慰自己道。 随后阿良又给了自己一巴掌,“你咋这么犯贱呢?她不想去你偏劝她去,现在她走了你又伤心起来了?”说完阿良又趴在床上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我只是想她爱她啊!我要是有能力帮她实现梦想那该多好啊!”阿良对自己吼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春夜渐暖,人心寒,阿良一个人在家中坐着,他总是听人说酒能消愁,今天他也想试试。 一杯酒入肚只到是千古忧愁尽去也,却不料浑身似火燎坐如毡。酒不能消愁,却无故生忧。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三) 杨芝走后阿良给她打电话却发现无人接听,心想应该是换了手机号了,但他还是每天傍晚都会给她打电话,没人接,他就自言自语说你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啊?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声急促的占线铃声。就这样阿良煎熬着过了一个月。 工地上的工友们时不时还讨论那个眨巴眼。原来眨巴眼老梁是老于的一个远房亲戚,身上有很多陋习,原先跟着的施工队伍不愿意要他,他这才腆着脸来求老于,老于也知道他,那是臭名昭著,但看他确实可怜,家里父母死得早,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家,每年跟着施工队也不求上进只是混吃混喝,到现在没个老婆不说,连一点钱也不曾存下,就好心把他给收下了。 “所以说人呐!就怕没个方向。你说老梁骗小韩你那点钱又能顶个什么用?踏踏实实工作存些积蓄盖房子娶媳妇才是''正道啊!” “我自己屁股都还在土堆里哪还顾得过来他,也不管他怎么想得,这回确确实实是给我上了一课了。”小韩苦笑着说道。 “这么说倒也是,不过你该感谢老于,我可听说了,他给你的钱可是借来的,工地上拖欠他的工程款,连发工资的钱他都是借的,生活处处捉襟见肘,出了你那档子事他硬是硬着头皮去求了三五家亲戚给筹来的。”旁边一个工友探头望了望四周然后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阿良笑了笑,心想这可新鲜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为什么老于不说? 那个工友看着众人摆头不信的表情惊呼到:“你们不会真以为是老梁把钱退回来了吧?不瞒大伙儿,我和老于住在同一个小区,这些事情也是我有一天想去他家串门隔着门听见的。当时他们两口子正吵架呢,大嫂骂老于说自家都是寒冬腊月衣不蔽体你还管别人穿的暖不暖。你们可不知道老于平常一副严肃样子不怒自威,在家里可是怕老婆的主。……” 那人颇为得意,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好比达尔文发现了进化论,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一般。 阿良没有听他说老于在家里怎样,再看小韩,只见他面色有些不自在。阿良知道,当有时候知道了某些东西不属于自己,而自己却拿了之后会觉得受之有愧。小韩觉得自己愧对老于,以前他还帮着老梁挤兑他,私下里说过他不少坏话哩。 阿良此时也想明白为什么老于不说,有时候帮助他人并不是为了让他人感激自己,说了出来反而会使得别人难堪,毕竟小韩也不希望让别人认为他可怜。 这不,小韩在一旁深思,心想自己每个月的钱都有固定支出了,要还上这钱也不知是到多久之后了,不由一阵愁闷。 众人一见他这表情,都不说话了,各自专心工作。 阿良晚上下班洗了澡后觉得在房间里坐着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大街上人来人往,五颜六色的招牌,似乎有一种诱人的魔力。黑夜在各种样式的灯光照耀下,亮如白昼。街上的年轻男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阿良在路上走着不觉又想起了杨芝,听说月亮可以反射太阳的光线,不知道我的思恋能不能反射过去。这么想着抬头一瞧,却发现今晚的月亮躲在了黑云里,不肯出来。阿良摇头一阵苦笑。 不知不觉间,阿良走到了一家小酒馆门前,门口摆着两盆假桃花盆栽,招牌上写着桃花源记,里面隐隐约约有歌声传来,阿良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人不少却很安静,都在听着当中一个小舞台上的歌手声情并茂地演唱。 服务员看着阿良走了进来便过来把他迎到一个座位落座,拿来一份菜单后便立在一旁轻声说道:“先生,想喝点什么?” 阿良一看菜单上的酒名自己听都没听过,倒是很贵,有的能顶上自己几月的工资。他上下浏览了一遍拣最便宜的点了一瓶,又点了两个店里的招牌菜。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后,阿良便心疼得不行。 他偏头仔细看着台上唱歌的一个女生,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好坏,只觉得歌声直入心扉,好似有人在耳边轻语,又好像飘飘然如坠云雾,置身仙境也…… 没过多久服务员便端着酒和菜上来了,阿良便向他打听台上唱歌的是哪位明星。服务员听后一笑原来这是一位店里驻唱的落魄歌手,并不是什么明星,每晚在这里唱两个小时。 阿良听后点了点头,心里想到杨芝大概以前也做过这种工作吧!他在内心祝愿这个歌手有一天也能有所成就之后,便开始吃菜喝酒,贵是贵了一点味道还真没得说。 阿良回家的时候手里还提着没喝完的酒,一摇一晃地进了门,待城市里的喧嚣声逐渐平静阿良也进入了梦乡,梦里有杨芝唱歌,阿良对她说话杨芝却像听不见一样,阿良越来越急却仿佛好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般又突然平静了下来,愿你一切安好,阿良脑海中只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杨芝拖着培训了一天的疲倦身体此时也躺在一张空荡荡的大床上,“愿所有美梦皆有你伴”说话这句话,杨芝也沉沉地睡去了。 杨芝也很想给阿良打电话,可是上官飞燕不许,说是现在应该专心学习,要把这些事情放在一旁,而杨芝为了自己的梦想也只有艰难地忍受。而为什么不让她联系阿良呢?因为她到了这里之后给阿良打电话说她不想当明星了,想回家,而公司和上官飞燕都认为她很有天赋也都很看重她,所以便收了她的手机好让她专心学习。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四) 持续两个月没有收到杨芝的丝毫信息,阿良心里便开始有些焦急起来,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心里竟生出杨芝被拐走的一种荒唐感觉来。阿良心情烦闷恰巧工地上又放了两天假,阿良感到无所事事便在傍晚时分又到了前些时日去过的那间小酒馆。 上次在台上演唱的歌手没在,阿良还以为是时间没到来着,没想到仔细一瞧却在离舞台最近的一桌里看见了她,那一桌坐着四五个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的青年,前些时日的那个女歌手正坐在为首的一个青年旁边。 阿良点完了菜,心说这回恐怕是要白来一趟了。 正这么想着,就瞧见打门口晃晃悠悠走进来一个小伙,四处张望一番就直奔着女歌手那桌而去,扯住那位女生就要往外面走。 女歌手看见这位小伙抓住了他也没有呼喊,神色落寞,但也没有起身与他一起走。但是她旁边的几个青年可冒了火了,尤其是为首这人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分开了他们又站在女歌手身前挡住了她,其它几人也都纷纷起身怒视着那位醉醺醺的年轻人。 打门口进来的青年穿着一件发黄的白t恤,黑色牛仔裤,许久没剪的长头发遮住了前额,但露出了冒着精光的双眼,直视着那女歌手。 “跟我回家。”他终于开口说了这么句话,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出来的。 女生躲在那穿着时髦的为首青年身后咬牙悲愤地摇了摇头。 那青年还想再上前去拉扯女歌手却被拦了下来,穿着时髦的为首青年用力一推将他推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此时后面的女生终于说话了,“你走吧,别来找我了,我等了你三年,可结果呢?到头来还是这个样子。我也想和你一起努力奋斗有个小家,可你呢?因为受了挫折就整日饮酒,逃避问题,你就是懦弱无能!我从前认识的蒋亮,那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人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他遗留的一副躯壳,就等着有朝一日入土为安。互相喜欢又能怎样?” 说完女生看了他了一眼就出门走了,那群时髦青年除了为首那位其余人也紧跟着出去了。 此时那为首男子走到蒋亮面前撇嘴一笑,“你看看你,都混成什么样了,不如来跟着我吧!” 躺在地上的蒋亮没有理他,只是很悲怆地看着门口那位女歌手离去的方向。 时髦男子被人忽视感到很气愤,“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说着一拳对着地上蒋亮的脸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阿良刚才看他们起了冲突便已经离座此时已然行至他们旁边,此时一看要打人阿良连忙伸出双手握住了时髦青年的手,像一把铁钳似的那人怎样也挣脱不开。 “你没事吧!”阿良低头问了一句蒋亮。 蒋亮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呆呆地看着外面,眼睛一眨不眨。 时髦男子此时把手挣脱了出来,上下打量了阿良一番,皱眉道:“两个废物凑一堆了,你可知道我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阿良没有理他,心想我管你是谁,打人就是不对,这么想着阿良准备将蒋亮先扶起来。 时髦男子自讨没趣,看着也没人理他,女歌手又出去好一段时间了,他这才转身向外面走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你们最好别让我再遇见!” 阿良将蒋亮扶到了自己的桌旁坐下,他也没理那个男子说的话,一般像这种大放厥词的人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装狠放狠话谁不会?换做阿良,他得说让别人明天最好不要出门。 蒋亮在桌旁坐下后也不客气,看了看阿良后便拿起筷子狼吐虎咽地吃起菜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旁边的一些客人看没热闹可看了,便也转回了头继续吃菜,只是偶尔往这边撇一眼。 阿良看着蒋亮也没生气,心想估计这人也是饿坏了,但看他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会挨饿呢?一时间阿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叫服务员添了一套餐具,他也在一旁吃了起来。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蒋亮此时也吃了个七成饱这才停下筷子抬头说道。“像你们这类人总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神仙,想来打救世人。”说完把头往旁边一扭哼了一声。 阿良看了看他,“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也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人,如果你确实需要一些帮助,那我也尽量能帮便帮。” 蒋亮仔细看了看他,戏谑地说道“那好,我现在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在我没找到工作之前还需要一日三餐的费用,你能帮我吗?” 阿良仔细想了想,没有说话。 “你看,说话总是容易,真让你帮忙时又哑巴了,我也不是怪你,毕竟你我萍水相逢,可是就连我平时要好的朋友也不愿意帮我,你又能如何?” “可以。”阿良想了许久认真地说道。 蒋亮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可以,但有个期限,毕竟我也不是你父母,就算我是你父母,你这么大了,也不能总养着你。” 蒋亮盯着阿良的双眼,“你不怕我半夜偷了你家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不怕!”阿良心里想到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呀。 “一个月,一个月后找不到工作我就走。”蒋亮对阿良竖起了一根指头说道。 “一言为定。”阿良说着向蒋亮伸出了右手。 两人握了握手蒋亮又问道:“贵姓?” “我姓无,名阿良。” “我姓蒋,单名亮。” “你中间少个阿字,岂不就是无良?我最近听说人贩子挺猖獗的,你不会是想把我卖到非洲去挖煤吧?” 阿良白了蒋亮一眼,没有说话。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五) 阿良领着蒋亮回了家,一路上阿良心里琢磨自己为何总是喜欢管闲事,杜洋是,蒋亮也是。杜洋说要借钱,我有钱就借了,蒋亮说需要帮助,我能帮就帮了,想起来挺合理但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蒋亮走在一旁也没多说话,心里想着没想到还真能遇见个老实憨厚的傻*。 到了家后,阿良又拿出一床被子放在床上准备给蒋亮用,幸好床够大,不然还真是个麻烦事,总不能让别人打地铺吧。 阿良回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蒋亮,发现他现在是一点儿悲伤都没有,不觉有些奇怪便问道:“刚才你在饭店的时候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倒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你心可够宽啊!” 蒋亮听出了话里的讽刺意味,架着个二郎腿抬头笑着说:“别以为爷听不出来,咋滴,我难道还要抱着你痛苦一番?”说完蒋亮又叹了一口气,此时神色里倒有三五分悲愤。 “事现在已经这么着了,说到底就我的错,我今天去也只是怕她跟错了人。我哭什么?哭我自己不争气?” 阿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都快把不争气当做理所应当了,阿良转回了头没再继续说话。 “不争气怎么了?我也努过力啊,可就是闯不出什么名堂。倒是我有一个朋友靠走一些歪门邪道挣了不少钱。”蒋亮像是看出了阿良的心思接着说道。 阿良听到这里便背对着他说:“我有一个死去的朋友说如果一个人努力都还没有成功,那一定是他还不够努力。” “所以你朋友死了。……” 听见这句话阿良转过了头,眼神里带着怒意。 蒋亮看见阿良动了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耸了耸肩算是道歉。接着房间里也是一阵沉默,阿良想着我才懒得去管你的埋汰事儿。 捣鼓了一会儿阿良便把被子装好了,转身去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蒋亮让他去洗澡。 蒋亮结果一副严肃地问道:“我说朋友,你莫非是好男风?这我不干啊,只卖艺不卖身可是光荣传统。” 阿良心说这人脑洞可真大,也没解释转身去厨房了,想去煮碗面吃,也不知怎地餐馆里总是吃不饱。 “你吃不吃面?” 蒋亮没有回应,阿良转头一看发现他脸都绿了,这才说道:“我有女朋友,你就放心吧。” 蒋亮一听长出一口气,这才说道:“帮我也煮一碗,谢谢啦。”说完便进了浴室。 等两人吃完了面条已经是半夜了,阿良倒也不急着睡,因为明天休息,便想着看会儿电视顺便同这个室友谈谈心,看他有没有什么计划。 蒋亮收到阿良的指令去洗碗,出来的时候嘴里叽叽咕咕地抱怨着。 阿良仔细一听,只听他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类的,便也笑了笑没理他。 “对了你干过什么啊?” “干过什么?我刚洗了碗,你问我干过什么?”蒋亮在一旁抱怨着说道。 “我是问你以前干过什么?”阿良心说怎么这事儿还就过不去了呗。 “那可就多了,销售,苦力,外卖配送,教师,还创过业开了一家小商铺。”蒋亮眉飞色舞地说着,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辉煌时刻。 阿良伸出一只手往下摆了摆,示意他先坐下。 阿良心想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讽刺道“就你这样,当教师不误人子弟?还创业,现在创业成了一个普偏性名词了是吧?什么都能挂上勾?” 蒋亮讪讪地坐下了,没有争辩。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手艺或技术之类的。”阿良觉得蒋亮的理解能力有点低下,又提示到。 “我是大学毕业,学得什么都忘了,就剩个证书。” 阿良听后吃惊地上下大量了一番他,“你这是大学毕业?咋混得还不如我一个小学毕业的啊?我不信。” 蒋亮一听反而更臊得慌了,强行辩解道:“谁规定的上过大学就一定要混得好?只不过是混得好的多半是上过大学而已。” 阿良听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对,既然你是大学毕业那我也就不用操心你找工作的事情了,你累了就先睡吧。” 蒋亮打了个哈欠,便走到床边撑开被子然后躺下了。 阿良正看着自己喜欢的武侠剧,突然感觉后脖颈一阵凉风,转头一看只见蒋亮正坐在床上顶着一个黑眼眶望着自己,阿良一笑问道:“既然都这么困了还不睡觉?” 这一笑在蒋亮眼里看来就是邪魅一笑,有种说不清楚的意味。蒋亮盯着满身肌肉的阿良打了个冷颤,“我不困,我怕我现在睡了,明早起来菊花萎了。” 阿良心想什么菊花桃花的,我管你呢,爱睡不睡,转头继续乐呵呵地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去了。 到了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阿良关了电视准备睡觉了,转头一看蒋亮早就睡着了,便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关灯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阿良便醒了,转头一看蒋亮还在熟睡便也没忍心叫醒他,蹑手蹑脚地起了床一看时间都已经十一点了,也不知道菜市场卖菜的大叔大姨还在不在了,阿良便急急忙忙出了门,要知道去晚了新鲜菜可就全没了,就算还有也是别人挑剩下的。 到了市场上一看果然平日里在这里兜售新鲜时蔬的大姨大叔早就没影了,只能去旁边的几个固定商贩那里挑了些既不新鲜又不便宜的蔬菜回家了。 阿良回到家打开门一看,就见蒋亮在那里拿个镜子使劲地在背后照着什么,听见开门的动静这才回过头来尴尬地看着阿良说道:“我还以为你畏罪潜……,有急事出去了。” 阿良没弄懂他什么意思,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菜,“今天中午咱们只有吃农药大白菜炒激素肉了。” 蒋亮放下镜子,似乎有点做贼心虚,弱弱地说道:“都行,都行。” 阿良也没理他,拿着菜便进了厨房,心想这大小伙天天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呢?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六)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阿良家里那口混吃混喝的人工作没找到倒是和阿良成了要好的朋友,日日睡到太阳晒屁股下午才起床,楼下张大妈还追着阿良问他是不是海归生物钟没有调过来,连着问了几天,阿良才打听出来原来张大妈有个侄女正在谋求结婚对象。 到了初夏时分,阿良放工回家时可以在路上看到晚霞,天空像是被一把大火点燃,有时又像是镀了一层金粉,偶尔路过一颗大树惊起歇息的飞鸟更是增添了几分生机。好在是靠近郊区才能看见如书中描写的美丽风景,越靠近城中心晚霞就愈发少了生气,就只是一种单纯的颜色,甚至有可能都不会注意。 生活从不缺少美,只是美从不会无缘无故硬往你脑子里塞。以前是用眼睛去发现,现在得思考。 不过忙碌的工作实在是令人难以喘息,阿良总是听工友这么说,不管年纪大小仿佛都像这个世道欠了他们钱一般,抱怨自己要养家有多苦,准备婚房有多苦。其实有人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工作,从少时的壮志雄心到后来的结婚、养家、养老,千篇一律,有些人甚至忘了自己当初想成为什么。 “我们这些人精神是匮乏的,下一代''怎么也混成了这样?”老于有时看年轻人也开始抱怨便不由自主地问阿良,因为阿良是唯一一个没有抱怨的人,他心里只想着修路和杨芝,修路他觉得自己穷尽一生是能做到的,而杨芝有自己的路现在也走得挺好,他相信她。 阿良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有爱的人,做着想做的事。 傍晚回家,蒋亮在屋里已经做好了饭,他的手艺是从阿良这里学的,也是今天才开始由理论转为实操。 “色相还不错。”说着阿良用筷子在漂浮着辣椒和花椒的红汤里捻起一片鱼肉放入嘴里,入口即化。 “我觉得你可以转行做厨师,很有天赋。”阿良砸吧了一下嘴,感觉意犹未尽,但看着隔壁兄台期盼的眼神只好停下筷子评论到。 蒋亮一听此话顿时一脸喜悦地夹起一片鱼肉,将信将疑地放入嘴中,然后紧皱的眉头悄然舒展,随即便是两人的争食大战。 待两人吃饱喝足,一人半靠着椅背,一人单手支头斜靠着桌子。 “话说兄台的恶狗扑食能耐见长啊!” “好说,倒是我看仁兄的天狗食月,风采依旧。”蒋亮换了只手支头,随后用空余的手顺手拿了根牙签剔牙,一边剔一边慢吞吞地说道。 过了一阵子两人才缓过劲来,等阿良收拾好了餐具,蒋亮已经在看电视了。 “话说你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阿良倒了两杯水走到蒋亮旁边递给了他一杯顺口问道。 蒋亮接过水放在一旁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阿良在一旁坐了下来接着说道:“今天是第31天了吧。昨天你说一个月有31天,今天我想听听你的狡辩是什么。” 蒋亮转过头笑嘻嘻地说道:“30天又半天。” “半天怎么说?” “因为我现在无所事事,度日如年。” 阿良听后想笑,但是又忍住了,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蒋兄,不是我不想你继续住下去了,只是你也得为将来打算呀,这么下去怎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蒋亮没有回话,装作听不见继续看着他喜欢的狗血肥皂剧,他时常说这(电视上)他妈才是生活,我过得都是假的,平日里总是被生活打脸,再怎么也不见翻盘(咸鱼翻身)。 阿良看他不说话,只好叹了口气准备先睡了,毕竟明天还要上班。 “记得把音量调小一点。”说完阿良便在床上躺着打开手机在网上搜寻杨芝的信息。 一无所获,阿良失望地关上了手机睡觉了,他没有提醒蒋亮早点睡,因为他知道怎么也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阿良睡下之后蒋亮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柔地笑了,像是久旱逢甘霖…… …… “阿良,有对象没,我有个妹子可以介绍给你。”一个工友在吃午饭时拍着阿良的肩膀哈哈大笑。 “谢谢,我有对象。”阿良有些羞涩,比起这些老流氓来,阿良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隔一天便换一个人来打趣阿良,阿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后来渐渐地受了工友的影响,凡是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就会回他要是你的女儿我倒可以考虑。其实也不算近墨者黑,主要是工地上的工作太枯燥,你不言语犀利一点,等待你的便是狂风暴雨的嘲讽打击,阿良只是把这种噩梦扼杀在摇篮里。 傍晚下工的时候,老于发了工资,阿良领了钱便去工友介绍的一家价格实惠的烤鸭店买了一只烤鸭提溜着回家,心说今晚和蒋亮加个餐。 平日里蒋亮老说自己荤腥吃得少,都饿瘦了,阿良总嘲讽他说你是我的活爹吗?还赖上我了。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阿良心里还是记着这件事,打算着买只烤鸭给他一个惊喜。 回到家打开门一看,漆黑一片,不像往常那样有人笑着打趣迎接自己。阿良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莫非这瘪犊子玩意儿在外面碰见了什么事? 阿良没什么朋友,真正的知己就蒋亮一个,在某些方面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阿良很担心,快步走到桌旁把烤鸭放下就见桌子上有一个水杯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阿良连忙移开水杯,拿起信纸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给张推荐票吧,仁兄。) 我愿化作一缕风(十七) “吴阿良,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走远了,我很开心遇见你这么一个朋友,在我跌落万丈深渊时给了我希望,让我知道光是无处不在的。 每个人都有可能掉进深谷望着高高地峭壁从而失去信心,胆怯、怀疑便成了人生的主格调,无时无刻不像一只惊弓之鸟。有的人爬起来了,还有的人没有。 我在颓废了这么久之后,遇见了你这么个怪胎,仿佛从小便从深谷中走出来便不再惧怕深谷一样,使我明白无论什么都是可以克服的,人生的深谷也只是像高山、平原之类的一个地名。 我要上路了,也许歇息许久的腿脚早已变得不再灵便,但我想既然以前我可以健步如飞,那么现在我也可以慢慢做到。我没必要在意自己跑了多远,只需知道自己一直在跑就足够了。 再见了,我的朋友。 勿念!” 阿良的手捏着信纸,看完蒋亮留下的信之后长舒一口气。阿良没有感到悲伤,他生命中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早已习惯,即便是自己的爱人此时也是在天涯杳无音讯。 一想到杨芝阿良便开始抑郁起来,他将蒋亮留下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一个小匣子中,坐在椅子上呆滞地望着屋顶的吊灯,本来叽咕响的肚子现在也平静下来,屋子里只有砰砰地响声,那是阿良地心跳。 …… 工地上的老于准备提拔阿良,中午吃饭的时候老于便把大家叫在一堆,说了要提升阿良做副工头这件事情并问大家有没有意见。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老于始终认为明枪易躲,暗箭才难防。 大家听后先是震惊,后又满脸欢喜地恭贺起阿良来,都大声嚷着没有意见。阿良看着大家如此信任自己,红着脸道了声谢谢。 几个平时跟阿良走得近的连连摆手说着“这是应该的,你工作努力,技术也好,又乐于助人,除了你谁我都不服。” 可是,越往后阿良就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就越不对,总是在背后嘀嘀咕咕,阿良也没在意心想你乐意说你就说去。只是阿良不明白明明说好了的事情,红口白牙地,说变卦就变卦,这人的心思可比天气难测的多。 阿良叹了一口气,愈发感到无奈,同时也体会到老于的苦楚。他有一次无意间听见他们的谈话,说他们的工资低,全被老于和自己分走了,还说别的工地的工资都要高上一些,又骂自己和老于尽欺负穷苦人,不要良心。 后来说这些话的人便越来越多,阿良心像针扎一样疼。自己的工资是比以前高了许多,但自己也比以前更累了,自己的工作干完了不说还要去帮别的进度慢的赶工。可是他们却只看见自己发工资时钱拿得比他们多。 也有两三个人说阿良的好话,说阿良平时干的比他们多,有什么不懂的、错了的也是阿良来做。可其它人却说给他们多些钱,他们也可以,凭什么是阿良? 阿良有一天晚上便找到了老于,和他谈心。 “老于,要不我看副工头我就不干了……” “咋了,这就怕了?”阿良话还没说完,老于便盯着阿良说道,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已然洞悉了世间万物。 阿良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赤身裸体被聚光灯照着,有些不自在。 “人总是贪婪的,嫉妒使他们不能容忍任何一个比他们好的人。这没什么不好,贪婪嫉妒促使进步,而你要做的便是顶住这样的压力。不论别人怎样看,你首先做到问心无愧,久而久之你便无愧于人。”老于接着说道。 “可是,为什么是我?” 老于皱了皱眉头,“每个人当事情降落在自己身上都会习惯性这么问,我只讲一遍,因为非你不可。” 说完老于拍了拍阿良的肩膀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阿良还在发呆便笑着说:“早点回家,洗个澡休息吧。” 阿良看着老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便也动身回家了,夏日的夜晚繁星闪烁,郊区有鸟叫虫鸣,回家路上微凉的风抚摸着阿良的全身,十分惬意。 阿良十分喜欢这样的环境,看着路灯下几个蝶蛾奋不顾身地扑飞,突然又记起小学老师讲起的大无畏精神,他又想起了形形色色的人,灰尘中的工友,早起的卖早餐的王婆,打扫大街的阿姨。飞蛾扑火寻找现实中的光明,人们努力生活寻找精神中的光明。 这是芸芸众生的宿命。我们因光而生,我们寻光而死,像愚公移山一样,日复一日,又一代代继承。 回到家周围的居民已然熟睡了,只是附近热闹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寻花问柳地醉酒汉子的怒骂,听不真切,却觉得像是嬉笑打闹,慢慢地阿良沉入了梦乡。 在梦中阿良牵着杨芝的手回到了家乡,那是有着一条宽广的柏油公路的家乡,像一条白龙翻山越岭,而路的尽头仿佛是天堂,无数漂亮的小房子,各家各户的人儿都聚在自家的小院子里闲聊,老人小孩都开心地笑着。 阿良对着杨芝说了一句,“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