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第1章 今天也在吐血的泷野老师 沉云翻涌，伴随着或远或近的低沉轰鸣。 四月初，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水汽，舔舐一般地沿着日本列岛缓缓北上，遇冷而徘徊。 雨季就此来临，关东地区已经入梅一个多星期了。 沙沙，沙沙—— 一年a班的教室里，泷野瑛祐握着一截两寸长的粉笔，从右往左、自上而下地写下两行短歌。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 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咳！” 写着写着，他忽然咳嗽一声，手也停了下来，两眼瞪着面前的黑板。 那里沾染了一些血红色的飞沫。 “……” 泷野咽下口中的腥甜，放松心神，让脑海中的那股本能接管了身体。随后，他用手指抹去黑板上的飞沫，继续书写板书。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 即使天无雨，我亦留在此。 ——《万叶集》，雷神短歌。 作者，柿本人麻吕。】 一篇写罢，他将只剩下小半截的粉笔头丢进槽里，转身望着下方的学生们：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就是现在这样的天气。” 泷野瑛祐说着，手一抬，指了指窗外。 有不少学生都跟着朝外望了一眼，但更多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他的脸上。他对此已经习惯，神色不改。 “雷神短歌，是《万叶集》‘问答歌九首’其中的一篇……” 泷野的嗓音清朗干净，在一年a班的教室里回荡着。讲台下，有人在角落里睡觉，有人在记笔记，也有人只是出神地望着他。 还有一些人在窃窃私语。 “诶诶，泷野老师真的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吗？” “是吧……老师看起来好年轻啊！” 她们谈论的对象，泷野瑛祐，今年刚从东大教育系毕业，和一年a班教室里的这些学生一样，都是在新学期才进入明山学园的“一年生”； 而他虽然身材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长了一张相当不错的脸，在这所由女校改建而来、学生中以女生偏多的私立高中，很受一些人的喜欢。 “不过，果然还是太瘦了吧……” “泷野老师的身体不太好呢。” “是啊。听说开学那天，有人看到他咳嗽得要死，还吐血了……” “诶——” 其中一个女生过于惊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真的假的！” “……” 教室里齐刷刷地转过一片脑袋，朝她望了过去。泷野瑛祐也抬起视线，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那几个女生立即缩起脑袋，当中那人更是埋下了脸，末了又偷眼看他。 泷野脸上没什么表情，盯了几秒也没说什么，拿起教材继续讲了下去，“柿本人麻吕活跃于飞鸟时代，被称为‘万叶第一歌人’……” 而那几名女生，也不希望自己一开学就受到同学和老师的讨厌，都收敛了许多。 泷野瑛祐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教室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能听见的声音也比下方的学生想象得更多。他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示，心里却叹了口气。 她们并没有说错，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或者说已经相当恶劣了。 一直咳嗽确有其事，偶尔吐血也非虚言。甚至是现在，他的嘴里还有些血腥味。如果说身体不好的极限是死亡，那泷野已经超越了极限。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现在“泷野瑛祐”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 前一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地出生，普通地活到二十五六，最后普通地被车撞飞，身体落地的姿态也和其他车祸遇难者别无二致； 唯一特殊的地方，便是他没有彻底死去，而是灵魂穿越了。 虽然从车祸现场穿越到一个苟延残喘的病死鬼身上，也算不得什么成功，但他至少活下来了…… “活着就不算输吧。” 轰隆—— 一阵沉闷的雷声，唤醒了泷野。 他推了推眼镜，抽出一支新的粉笔，又转身书写起来。 ...... 泷野今天上午只有一节课，排在了午休之前。 在他宣布下课后，一年a班的教室陡然热闹起来。有人拿出便当，呼朋唤友，有人结伴离开教室，走向食堂或小卖部； 泷野则是收拾东西，独自回到了职员室。 还没坐下，就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泷野……” 他抬起头。 “——你还能活多久？” “……” 他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同事：寺田百合子，国语教师，兼任二年a班的担任教师，也就是班主任。 她容貌出色，性格却与之相当不搭配，大大咧咧的，在职员室里就像一个中年大叔。不过泷野对此并不抗拒，多亏了她，他才能迅速熟悉眼下的环境。 “不知道。” 他掩嘴咳嗽一声，平静地望着她，“可能今天就要死了。” “哈哈哈！” 百合子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差点把他打翻，“还能坚持两个星期吗？” “如果寺田老师能好好对待我……” 泷野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我想我会有机会的。” “在职员室里要叫人家小百合啦——” 眼看着百合子的手又要拍下来，泷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百合，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轻易地挣脱了，举到一半的手也没有继续拍下来，而是捏住泷野的下巴，左右转了转，同时打量着他的脸色。 “泷野，说真的……生物教室里的人体标本，都比现在的你健康。” “……” 泷野想挣脱而不得，只能随她摆弄，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 百合子松开他的下巴，变得认真了些，“二年a班有个学生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泷野老师的帮忙。” “二年a班……是你的学生？” 泷野看了她一眼，“什么麻烦？” 他身旁的办公位空着，百合子就势坐了下来，“简单来说，有一个学生无家可归，需要找个方便的地方，借住一段时间。” 泷野立即明白了她的来意，“枫庭？” “没错！” 百合子微笑着点头，“那里还有很多空的房间，对吧？” 明山学园的教师公寓“枫庭”，正是泷野现在所住的地方。 这座公寓的年龄比泷野和百合子加起来还要大，已经相当老旧了。学园某些理事不止地一次提出要将它拆除，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有付诸行动罢了。 眼下还住在那里的，就只有泷野和另外一名同办公室的单身同事，空房有很多，而他担任着公寓管理员的职务。 “我没有意见。”泷野说道，“不过，公寓里不一定有能住的房间。” “咦？” “最近梅雨天气，一直潮湿着，没人住的房间大多发霉了。” “潮湿发霉啊……” 百合子皱起了眉，“严重吗？” “有一两间不算太严重。”泷野望着她，“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你要去看看吗？” “我？我就不去了。” 百合子摇了摇头，“你带她过去吧，我相信你。” “相信我……？” 百合子看向职员室门口，喊了一声，“越水——你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个女生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在泷野和百合子身边停下，并对两人鞠了个躬。 “寺田老师，泷野老师……” 她抬起视线，望着泷野瑛祐，“我是二年a班的越水遥，请多关照。” 他刚才回到职员室时，就看见了这个在门口等着的女生，只是当时并未在意。现在再看，才发现她长得并不普通。 乌黑的长发分成两边，简单扎在耳后，自然地垂落肩上。白色的发卡夹着一边刘海，另一边斜梳向右，稍微露出了一点额头，白皙而饱满。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年轻又健康的女孩子……面容还很养眼。 泷野收起心中的羡慕，对她点了点头，“越水同学。” 双方打过招呼后，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公寓里的情况。 越水遥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最后又问道：“泷野老师，午休时间……我可以先去看看吗？”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公寓离学校并不远，回来再吃饭应该还来得及。 “可以。” 连日的阴雨拉低了气温，他脱下上课时穿的正装，将座位上稍厚一些的外套穿了上去，“我和你一起过去。” 越水遥再次鞠躬，“谢谢老师！” “走吧。” 两人就要离开职员室，泷野忽然又停下脚步，看向某个角落。 眼下已经回来的教师只有寥寥几位，并没有人打开职员室中间那盏的明亮大灯。像是泷野和百合子，都只是点亮了自己座位上的台灯； 而在那个台灯也未打开的阴暗角落里，坐着的是另外一位住在公寓里的独身教师。 她背对着三人，从泷野回到职员室、与百合子交谈，再到他要带着越水遥离开，始终未曾转头看过一眼。 “伊原老师。” 不过泷野知道她大概都听见了，也未多说，直接问道：“越水同学可以住进来吗？” “……” 她仍然背对着他们，缩在阴影里。 瘦削的肩上，掩耳短发轻微抖动了一下。 泷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 为了不让大家被骗钱，我先提醒几句： 这本书是【多女主】【后宫】。 但寺田百合子的定位是【异性损友】，非女主，非后宫。 第2章 越水遥是成熟的女孩子 天一直阴着，只是看不出什么时候才会落雨。 泷野瑛祐现在经不起雨淋，走出办公室时，很郑重地将伞也带上了。 离开明山学园，沿着长长的下坡道一路到底，再转入右边的巷子，走不了多远就是教师公寓。 越水遥不紧不慢地跟在泷野身后。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看到眼前的破旧公寓时，她的目光还是有些发直。 “……” 这是一栋两层的木结构公寓，外表破烂，十分老旧。木造的墙体上有不少破洞，二楼部分房间的窗户都不是完整的。房檐边缘挂着一块发黑的木板，在风中招摇，一副随时会掉下来的样子。 阴云笼罩，整座公寓摇摇欲坠，几乎就是一栋危房。 入口处，左边是门牌，“明山学园高等学校寮”；右边竖立的木板上，刻着两个掉漆的汉字：枫庭。 “就是这里。” 从吐了一地的血水中醒来后，泷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再不习惯也慢慢地适应了。此时见到越水遥的反应，也不意外。 “这里是明山学园原来的教师公寓……因为太过老旧，已经快要废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公寓院子的门口走去，“泷野家曾经……不，没什么……总之，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这里现在暂时不会被拆除，而且归我管着。” 推开斑驳的铁门，泷野回头看着越水遥。 “越水同学，进来看看吧。” 而她已经从初时的冲击中回过神，此时正望向院子角落。 那里有一株枫树，又高又大，就像一座参天宝塔。枫树的底端枝繁叶茂，一些枝叶已经探出围墙，伸到巷子里了。 “泷野老师，是因为那棵漂亮的枫树，这里才叫‘枫庭’吗？” “或许吧。” 两人进入院子，接着走进公寓内部。 泷野推开门，一股堆闷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他便将门完全打开了。 梅雨时节，天潮潮、地湿湿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尤其是在这种木造的老式建筑里，何时何地都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令人放不开手脚。 越水遥倒是适应得很快，轻轻说了一句“打扰了”，就脱鞋走了进去，站在走廊里回头看着他。 “现在的话，只有我和伊原理花老师还住在这座公寓里。” 泷野跟了上来，指着走廊尽头，“我住在一楼最里面的房间，伊原老师住在楼上。” “老师说的发霉不太严重的房间……” “都在一楼。” 泷野朝里走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还没有仔细检查过楼上的房间。” 他停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回头看她，“如果越水同学都不满意，也可以自己去楼上看看……就是这里，过来吧。” 在走进房间之前，越水遥忽然停步，对他笑了一下。 “总感觉……泷野老师既温柔，又负责，不像是传闻里说得那样……” “传闻么……”泷野默念着。 他在学生面前鲜有笑容，下班后也不参与老师之间的联谊，开学一个多星期，学校里流传了不少和他有关的奇怪传闻。 这件事情不好解释，他也不想多说，“先看看吧。” “打扰了。” 越水遥走进房间，四处打量着，又蹲到墙角，看了看发霉情况，“一楼果然很潮湿呢……” 泷野没进去，在门口看着她。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看得出来，越水遥没有多问，并不是因为拘谨。她与大部分普通女高中生不同的一点，便是她很知分寸； 即便是眼下这种拉近关系的时候，也懂得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换句话说，就是她比同龄人成熟、懂事。 “泷野老师……” 越水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回到门口，“我想看看另一个房间。” “嗯。” 她在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里也转了转，回到门口，又看向对门，“老师是住在这个房间吗？” 泷野点了下头。 “那我就住在老师的对面吧！” 越水遥对他笑着，此时的脸上只有青春少女的朝气，“虽然墙角有些发霉，但还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这么大的公寓，却只有两个人住，稍微有点可怕呢……还是离老师的房间近一点更好！” 除了成熟，她也还有活泼的一面，泷野心想道。 “你住进来的话……” 他指了指头顶，“就不只是两个人了。伊原老师也住在这里。” “伊原理花老师么……” 越水遥抬起头，盯着走廊顶部的木板看了一会儿，仿佛看见了阴影角落中的那位老师。 “在学校的流言里……她比泷野老师还要可怕呢。” ...... “好的，麻烦你们了。” 挂断电话，越水遥对在公寓门口等着的泷野比了个“ok”的手势。 “好了？” “嗯！” 她点了下头，“搬家公司会在五点半把行李送过来。” 明山学园下午五点放学，而从学校到公寓步行只需七八分钟，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她来回几趟了。 泷野往外走去，“回学校吧。” 越水遥立刻跟了上来。 走出巷子，望着面前的长长坡道，泷野脸上少见地流露出了几分纠结。 下来的时候有多畅快，此时再爬上去就有多痛苦，简直有种一天上了两回班的感觉……更何况他的身体还不好。 灵魂附体，让猝死在公寓里的泷野瑛祐再度“活”了过来，但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苟延残喘”都算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 “泷野老师？” 越水遥回头看着慢吞吞的泷野，“身体不舒服吗？” “嗯。” 他也想走得快些，只是做不到，“越水同学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这条坡道真的很长呢……” 越水遥却回到了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慢吞吞地往上爬着，“还有，老师叫我‘越水’就可以了。” 泷野随口应了一声。 “老师，我扶着你吧。” “嗯？不用了……” 他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他还没有虚弱到需要一个小女生来扶着走路的程度。 “说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被学生关照着，泷野有些不自在，此时又摆出了一点教师的姿态，“越水同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搬家？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越水。” “什么？” “叫我越水。” “……越水。” 她这才开始解释：“因为之前住的房子开学后突然要涨租金，我负担不起，就搬出来了。” 泷野有些意外，“你的家人呢？没有住在一起吗？” 毕竟明山学园乃至大部分的日本高中，并不提供住宿，高一年级就离开家庭独自生活的学生，还是比较少见的。 “家人……” 越水遥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愿提起，“我的家人，去了很远的地方……” “……” 泷野默然，原来她和“泷野瑛祐”一样，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抱歉……我不该问的。” “诶？” 他突然道歉，越水反而有些不解，“老师为什么要道歉？” “你的家人……”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才反应过来，“老师……我的家人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哦？” “……” “因为工作的关系，爸爸妈妈一直待在国外……离日本很远的国家。从初中开始，我就一个人生活了。虽然在北海道老家的奶奶，偶尔也会过来照顾我几天……” “原来是这样。” 泷野有些尴尬，又重新看了看身旁的越水。 原来这个女孩子很早就独自生活了……她身上不时显露出来的成熟气质，也是由此而来的吗？ “越水的老家是在北海道吗？” “是啊。老师去过吗？” “大概没有吧。” “大概？” “记不清了。” “很美的地方！” “我觉得也是。”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爬到长长坡道的顶部，然后在明山学园的入口处暂时分别。 “对了……” 泷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越水，晚上搬家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不用了！” 越水遥连忙谢绝了他的好意，“我的行李很少，搬家公司的人也会帮忙搬进房间的。” 和泷野相处了半个多小时，她收获很多。之前听到的那些说他冷漠孤僻，又或是不近人情的流言，全部都不攻自破； 但唯独“泷野老师身体很虚弱”这一点，她觉得还是说得太客气了……总之，还是静静站着的泷野老师更让人安心。 泷野也没多说，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却不是走向办公室。 “那个……泷野老师是打算去食堂吗？”越水在他身后问道。 毕竟他刚回到办公室，就被拜托带她去公寓看房间了，没有吃午饭的时间。她自己也是如此。 “嗯。” “这个时间，食堂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哦。” “这样……那我去小卖部看看。” “小卖部也是一样的。” “……” 泷野停下脚步，转身走向校外，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纠结。 “我出去吃。” 离明山学园最近的拉面店，也在长长坡道的底下，他又得爬一次了…… “那个！” 越水三两步追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臂，“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 “什么？” “我今天的便当做多了，分一半给老师吧！” “……” 泷野怔了怔，习惯性地拒绝：“不用了……” 而她已经转身，飞快跑向了教学楼。 “老师是因为我才没有吃上午饭的……请在办公室里等着吧！” ...... 泷野刚回到办公室，在门口差点迎面撞上一人。 “……” 双方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 门内的女人面色苍白，未经修饰却也精致，鼻梁上架着一副和他款式相同的黑框眼镜。短发盖过双耳，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 “伊原老师。” 在这个办公室里，任谁都是泷野的前辈，即便是早退如喝水的这一位也同样如此； 他让出路，伊原理花却没有直接走出来，未被短发遮住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似乎要说些什么。 “……” 只是两人对望了几秒，她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她目光一垂，与泷野擦肩而过，然后在他的目送下拐了个弯，快步下楼了。 如果不是被工资拴着，泷野也想像她这样几年如一日地豪迈早退。 “这是……”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没坐下，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便当盒。 【没有吃。】 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落款是伊原。 “她留给我的……？” 泷野拿起饭盒，发觉有些烫手，不由得看了一眼办公室角落的微波炉； 再打开饭盒，里面的饭菜装得不多，但可以看出确实没有吃过。 菜香扑鼻，他坐了下来，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银筷。上面还有一些水渍，看样子刚刚洗过。 泷野刚挑起一片肉，头一转，看见越水遥走了进来。 “泷野老师……？” 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淡粉色的饭盒，脚步越来越慢。 第3章 伊原理花疼痛不语 “原来是这样……” 越水遥盯着泷野面前的便当看了一会儿，忽然也想尝尝味道。但她只是将自己亲手做的那份便当摆到桌上，“泷野老师，请试一试吧！” 两份便当都没有动过，越水所谓的“一半”只是客气。 “谢谢。” 泷野将淡粉色的便当盒推回她那边，“不过我吃不了这么多。” “……” 越水遥咬了咬唇，手指一抬，抵住了推来的便当盒。 泷野看了她一眼，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两块萝卜和几片肉，放进自己的……伊原的便当里，然后换双筷子尝了一口。 “唔……越水同学的厨艺果然很好。” “真的吗？” 越水重新露出笑容，又指了指他身旁空着的座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嗯。” 两人坐在一起，刚吃了没几口，办公室里就有不少老师望了过来。 寺田百合子走到两人身边，压在泷野肩上，声音不高：“我说……” 泷野看了她一眼。 “这里是职员办公室……她年纪小不懂，你好歹要注意一下别人的目光吧？” 百合子说着，视线扫向一旁的越水。 “她是我·的·学生。” 她说得不明不白，但泷野很快就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所谓瓜田李下…… “寺田老师也站在这里就可以了。” “嗯？……我知道了。” 百合子点了点头，压在他肩上的力道忽然加大，“泷野，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百合……” 明明都快三十岁的人了…… “这才差不多。” 她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到泷野和越水中间，大声地和他们聊着天。直到可爱的女学生先一步吃完，才带她离开了办公室。 “唔……” 泷野夹起便当盒里的最后一块牛肉，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咀嚼、吞咽，然后擦了擦嘴。 在明山学园入职以来，他一直都是在食堂或者小卖部解决午饭，从没带过便当。这件事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知道，与他住在同一公寓的伊原理花当然也清楚——虽然两人在公寓里也几乎没有交流，但厨房是公用的，他有没有做饭，她可以轻易看出来。 泷野收拾着便当盒，将上面的便利贴揭了下来，随手翻开一本笔记，贴了上去。 “得洗干净再还给她……” 他将便当盒暂时放到一旁，又打开抽屉，掏出一大把药瓶； 刚吃过饭，还没到吃药的时候，他只是先准备着。 “这个三粒……这个两粒……还有这个，半片……” 很快，泷野面前的药丸和药片堆成了一座小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更像是一个坟包。 他倒了杯热水晾着，然后拿起便当盒离开了办公室。等他洗净便当盒，转头正好见到百合子朝他走来。 “泷野。” “嗯。” “公寓那边……没问题吧？” 泷野甩了甩便当盒上的水渍，啪嗒一声扣上盖子，“越水只住两个星期的话，不会有问题。” “是你的身体没问题，还是理事会那边没问题？” “都没问题。” “那就好……” 百合子稍微松了口气，目光又落在他手中的便当盒上，“理花又回去‘休息’了？” “大概吧。” 泷野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教学楼，“今天下午，似乎有三年e班的古文课……” 对于高三年级国语教师伊原理花性格剧变的原因，刚刚入职一个多星期的泷野，了解得并不多； “校园欺凌”、“三年e班”、“干预者成为受害者”……他所听说的，只有一些意义并不明朗的片段。 百合子也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拖着他往职员室走去。 “说起来，泷野，你能努力活到三十岁吗？” “怎么？” “如果你能的话，我会重新考虑和你结婚的事情。” “为了让我活到三十岁，请不要说这种话恐吓我的身体。” ...... 下午两点多，雷声骤起。天空持续轰鸣一阵之后，雨终于落了下来。 泷野下午也只有一节课。 “下课。” 他走出一年c班的教室，只见教学楼外雨织成幕，一片茫茫。积压了大半天，这场雨释放得十分豪爽。 “好大的雨……” 雨滴砸在围栏上，溅进走廊里，也有相当一部分直接飘进来了。泷野抱着教科书，人避得远远的，几乎是贴着墙在走。 或许是教室里太闷，或许只是为了出来放松一下，走廊挤满了学生，甚至把路给堵了。 为此，泷野特意提前拐弯，换了一条返回职员办公室的路。 路过二年a班教室时，他在走廊里碰见了望着雨发呆的越水遥。她扶着围栏，对落在头发上的雨点毫不在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泷野加快脚步，打算直接从她身后走过，却不想她在此时回了神。 “诶……泷野老师？” “……越水。” 他只好停下来打了声招呼。 越水望着他，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雨真大呢。” “是啊。” 她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泷野点点头，继续往前。只是走了几步，他忽然叹了口气。 “遇到麻烦了？” “……” 他突然回头，越水猝不及防，两眼躲闪着避开他的目光，然后又转了回来。 “嗯……” 泷野往走廊里面靠了一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刚才搬家公司的人打电话来了，说今天要提前下班……” “所以，你的行李今天不能送过来了？” 越水先是点头，又说：“或者提前送过来……” 泷野直接道：“那就让他们先送过来吧。” “诶……可是现在……” “没关系。”泷野说道，“伊原老师已经回公寓了。只是让她帮忙开个门、指引一下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伊原老师……” 越水面露犹豫，泷野又说：“我会联系她的。”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下腰，“那就拜托老师了。” 回到职员室，泷野直接找上了百合子。 “什么……理花的联系方式？” 她在办公室里扫了一眼，指着角落里的固定电话，“只有这个哦。” “……开什么玩笑？” 泷野望了眼窗外的大雨，搬家公司的货车可能已经出发了，“你没有她的手机号码吗？” 百合子抬起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露出包臀裙下的黑色丝袜，又托着下巴看他。 “曾经有。” ...... 泷野站在门口，将伞上的雨水抖落干净，留在玄关，然后才走进公寓。 雨势不小，他的手臂也稍微淋湿了一些。 他走进卫生间寻找毛巾，却发觉身后的浴室里传来了不亚于外面的水声。 “……” 泷野找到毛巾就退了出来，站在走廊里一边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等待即将上门的搬家公司。 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多了一点焦急。 好在几分钟后，伊原理花就裹着浴袍走出了浴室。 她没戴眼镜，短发拢在耳后，还是湿的。看到走廊里的模糊人影，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认出了他。 泷野没看她，而是看着手里的毛巾，“谢谢你的便当。” “……” “便当盒洗干净了，忘了带回来。” “……” “待会儿我再回学校一趟……” “不用。” 伊原理花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她抱着手臂从他身前快步走过，头发还在滴水。 她转身上了二楼，泷野转身走进卫生间，将毛巾放回原处。 枫庭是老式公寓，厨房、卫生间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偶尔会有这种尴尬的时候。只是现在仅有的两名住户都是情绪不显的人，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 泷野回房间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货车的声音才推门出去，果然是搬家公司的车。 他在门口等着，货车上下来两个人，身形魁梧。 其中一人朝他走来，不避大雨，“越水遥小姐……是住在这里，对吧？” 泷野盯着他健硕的胸肌看了一会儿，“嗯。” “请问你是……” “我是她的老师。” “教师吗……”那人肃然起敬，“失礼了。请您在这里签个字。” 他递来一张表格，泷野看了两眼，在确认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对方接过表格，对外面等着的助手点了下头，后者立即去车尾搬行李了。 “泷野……瑛祐先生？” “嗯。” “请问哪一个是越水遥小姐的房间？” 泷野带他往里走了两步，指着走廊尽头，“就是最里面……” 扑通—— “……” 两人同时望向头顶，那里传来了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泷野立即走向楼梯，也不忘回头交待一句，“最里面的房间，拜托了。” “交给我们吧。” 他快步走上二楼，倒在地上的果然是伊原理花。她坐在地板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脸色苍白，眉皱得很深。 “伊原老师！” 泷野连忙走过去，她张了张嘴，“小心……” 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脚下一滑，接着便身体失控、扑到了伊原身上。 “……” 泷野睁开眼，先看到伊原的脸，再便是两人头顶的天花板。 嘀嗒。 一滴冰凉从天而降，落在他脸上。 “漏雨了？” “嗯。” 泷野这才发觉地板上湿漉漉的，已经积了些水了，而他正枕在伊原的腿上。 “抱歉。” 他连忙坐起身，又站了起来，伸手去扶伊原。 在泷野的搀扶下，她勉强站了起来，仍抱着手臂，脸色有些痛苦。 她刚洗完澡，穿得还算清凉，光洁的手臂露在外面，手肘处有着明显的擦痕。 “我那里有药箱……” 泷野移开视线，“下面有人在搬家，伊原老师先回房间等着吧，我会送上来的。” 她稍作犹豫，很快点了点头。 “……谢谢。” 泷野没有多说，转身下楼了。 “泷野先生，东西已经搬好了。” 搬家公司的人正好搬完最后一趟，在楼梯口等着他，“您要去检查一下吗？” “不必了。” 泷野也不知道越水遥有多少行李，干脆省略了这一过程，“是不是还要签字？” “是的，麻烦了。” 泷野接过刚才那张表格，在另一个确认栏里签了名；对方接过，撕下客户联给他，泷野随手装进了口袋。 “辛苦了。” 两名搬家公司的员工走进雨里，检查一番后，将货厢关紧。回到车上，两人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瘫在座位上抽起了烟。 “好老的公寓……” “是啊。” “很多年了吧。” “是呢。” 吞云吐雾间，驾驶座上的那名员工，忽然注意到有人从公寓里走了出来。 “泷野先生？” 他摇下车窗，“有什么问题吗？” “行李搬错地方了。” 伞下的泷野抬头看着他，“那是我的房间。” 第4章 她的创伤 嘀嗒，嘀嗒。 雨水不知从何处渗进了楼板，沿着顶部的木板流淌汇聚，又落下来，溅起微小的水花。 地板上已经积了一滩，这个房间暂时没法住人了。 “……” 泷野仰头看了一会儿，无力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老房子……” 一旁的搬家公司员工也抬着头，烟在下车的时候就掐了，“这么大的雨，是会漏水的呢。” 正因如此，他们才将越水遥的行李搬进了对面泷野的房间。 “嗯。” 泷野转身，微微低头，“抱歉，麻烦你们又跑一趟。” “哪里哪里……” 对方连忙摆手，又说道：“如果泷野老师打算继续住在这里，得早点重新做一下防水啊。” “谢谢，我知道了。” 泷野点点头，将两名搬家公司的员工送出了公寓。 再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堆放在一块儿的几个纸箱，他在心里盘算起来。 “只能拜托她了。” 泷野找出药箱，又翻了翻。伊原摔得并不严重，只是擦伤，用不到太多东西，他拿了一瓶消毒酒精、几片纱布还有半卷绷带就上去了。 “伊原老师。” 他来到二楼，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渍，在伊原房间前停下。她很快过来开门，仍然是刚才的打扮。 泷野有话要说，也就没有直接丢下东西走人；伊原看了他一眼，让他进来了。 泷野还是头一次走进她的房间，四下多望了两眼。 而伊原的房间里，明明书架、写字台、床铺乃至衣柜都收拾得很整洁，没有半点凌乱之处，却给他一种十分压抑、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很快发觉了原因：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被严丝合缝地封起来了。 外面的那一层或许还用上了防水塑料布，贴在房间里侧的报纸干燥而泛黄，看上去已经有些时间了。 现在还是白天，而他头顶的那盏led灯，是整个房间仅有的光源。 “……” 虽然泷野名义上是这座教师公寓的管理员，但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权力，至少这件事他管不着。 在他打量房间和窗户时，一旁的伊原只是看着他，直到他想起她来。 “先消毒。” 泷野晃了晃手里的消毒酒精，伊原伸手要接，却抓了个空。 “我帮你吧。” “……” 他打开瓶子，将棉签伸进去，沾了些酒精； 伊原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微微抬起擦破的手肘。 “楼下的房间也漏雨了。” 长期居于室内的人，皮肤通常都很白。泷野转动棉签，小心地擦拭着白净手臂上的伤口，“越水同学看中的房间，现在住不了人了……” 他换了一根棉签，又转了两圈，然后在伤口处盖上纱布，用绷带缠绕着，再贴上医用胶布固定。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他也没必要这样小题大做。 “可以让她在伊原老师的房间暂住一晚吗？” “……不行。” ...... “喂，泷野？” “是我。” “怎么样？越水的行李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但她的房间漏雨了。” “……” 百合子愣了一下，夹在肩上的手机差点掉下去。 “漏雨……严重吗？” “严重。” 另一边的泷野正在检查其余房间，“而且，现在除了我和伊原老师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漏雨了。” “啧。” 百合子拿起手机，人往椅背上一靠，“麻烦了啊……” “嗯。你是她的担任教师，想想办法吧。” “我有办法的话，也不会把她送到枫庭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没有去拜托理花吧？” “……” “果然去了吗……被拒绝了，对吧？” “……嗯。”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有问题吗？” “很有问题啊！” 寺田百合子顿时苦恼起来。她挠了挠头皮，开始后悔将这件事推到泷野的身上了。 “嗯……因为那件事，理花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她现在没办法和学生保持太近的距离……更别说住在同一个房间了。” “……” 泷野张了张嘴。 一个在职教师，无法和学生保持太近的距离？ “泷野。”百合子又开口了。 “嗯。” 她压低声音：“你还能boki吗？” “……” 嘟—— 泷野还没收起手机，百合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泷野，你敢挂我的电话！是不想活到三十岁了吗？” “如果活着就要被寺田老师性骚扰，那我希望生命可以更短暂一些。” “明明我也是个大美人来着？” “美人也没有性骚扰的权力。而且真正的美人，是不会标榜自己是个美人的。” “泷野……难道说你不喜欢女人？” “……” 考虑到明天还要上班，泷野忍住了再挂一次电话的冲动。 “寺田……小百合老师，现在是不是越水同学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我现在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百合子看了看左右，继续压着声音：“泷野，就算你现在还能boki，你也不会对学生下手吧？” 泷野一怔，立即理解了她的意图，“你想让她住在我的房间？” “真不愧是东大的高材生！” “不行。” “为什么？” “我有生理创伤。” “……” 百合子难得无语。回过神后，她粗暴地替他做了决定。 “越水那边我会和她谈的。总之，她今晚就拜托给你了。” “喂……” 嘟—— “……” 泷野顿时头疼起来。他很清楚，百合子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对学生下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做不了什么，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和异性学生同住一屋”这件事不合理罢了。 “难道小百合也是这样想，所以才放心让越水和我住一起？” 泷野站在公寓某个空房间里思索着，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走出房间，走廊另一端的伊原听到动静，也回过了头。 “伊原老师？” 泷野以为她改主意了，加快脚步走过去，她却递来一张名片。 他接过名片，“相羽物业修理中心？” 伊原理花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上楼了。 “相羽……么？” 泷野捏着名片看了一会儿，先收了起来。公寓漏雨自然要修，但这并不是眼下最紧要的问题。 他回到房间，花了些力气将几个行李纸箱摆到不碍事的角落，刚一停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小百合？” “泷野老师，是我……” “噢，越水。” 泷野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她的纸箱，“寺田老师的话你不用在意，我会替你找到住的地方。” 附近就有一家旅馆，他已经决定了，让越水在那里暂住一晚。等公寓漏雨的问题解决，再让她回来住。 电话另一边的越水似乎笑了一声，“我相信泷野老师……” “嗯。” 泷野已经在翻自己的钱包了。 “所以……这几天和老师住在一起，也没有问题。” “嗯……” 泷野动作一顿，“诶？” 第5章 如何不交租 “泷野老师平时都是在外面吃晚饭吗？” “嗯。” “……是不会做饭吗？” “也不是不会……” 泷野瑛祐靠着墙，看着越水遥在厨房里忙碌，“以前我还是经常做饭的……只是现在没有做饭的力气了。” 她回头看他，“因为老师的身体太虚弱了啊。” “嗯。” “小百合说泷野老师随时会死掉呢。” “嗯。” 泷野并不否认，“如果你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我死了，就安静地挖个坑，把我埋在院子里吧。” “……我做不到！” “也是。我钱包里还有几万日元，你可以找人一起来挖……” “老师！” 泷野摆了摆手，“玩笑而已。” 越水认真地看着他，“丧气的玩笑说多了，人也会变得更丧气的。”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泷野先是对厨房里的少女点点头，表示受教，然后才接通电话。 对方是他刚才联系过的相羽物业维修中心的人。 “泷野先生。” “嗯，是我。” “我们已经记录了您的维修申请，最早会在两个星期内派出维修人员，请您耐心等待。” 尽管早有预料，泷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越水遥又回头看他了。 他离开厨房，继续说道：“两个星期都要出梅了。” “实在抱歉……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这边人手很紧张……” “行了，我明白了，梅雨天嘛……而且相羽物业要负责的公寓太多了。” “是的……” 泷野又抱怨了几句公寓二楼窗户一直没人来修的问题，对方也是含糊地答应着，他忽然转变话题，“这是相羽雄介的意思吗？” “是……”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忽然消失，好半天才接上，带着一些颤抖，“泷……泷野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呵呵……” 泷野笑了一声，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相羽雄介’……”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越水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是学园理事长‘相羽川’的那个‘相羽’吗？” “嗯。” 泷野也没隐瞒，“相羽雄介是他的次子。” “他为什么不让人过来维修？”越水遥不解，“枫庭不也是属于明山学园的资产吗？”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因为两家长辈的一些约定……枫庭先属于泷野家，然后才属于明山学园……” “现在泷野家死得只剩下我了……他想把我赶走，再把这座公寓拆了盖楼。” ...... 趁着越水遥在准备晚饭，泷野瑛祐回房间里收拾了一下。 再回到厨房时，看到桌上的菜肴，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意外神情。 “越水……” “泷野老师？” “你是不是做得太多了？” 她还在忙碌，回头看了一眼餐桌，“三个人吃的话，不算多吧。” “等一下——” 泷野觉得她肯定误会了什么，“伊原老师不和我们一起吃。” “诶？” 越水遥的动作停了下来，“为什么？” 他不好解释，只是说：“她不会下来吃的。” “……” 越水遥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待会儿我去喊伊原老师……” “……她不会下来的。” 泷野摇了摇头，“算了，我去吧。” 他来到二楼，敲响伊原理花房间的门，“伊原老师。” 她打开门，目光中少见地带着询问。明明两人都是寡言者，但他们在今天一天内交流的次数，已经比过去一个星期都要多了。 “越水同学准备了晚饭……” 泷野平静地回望着她，“伊原老师也下来一起吃吧。” 她缓缓摇头，又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回短发遮掩的黑框眼镜后面。 泷野也没有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雨……” 他回过头，“什么？” “漏雨。” 伊原理花望着他，身子折向屋内。 泷野抿着嘴，三两步走了回来，朝里面看了一眼。 房间里陈设如常，只是地上多摆了一张椅子，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已经盛了大半。 嘀嗒。 又一滴水从天花板上落下，砸进杯子里。 “……” 屋漏偏逢连夜雨，难的是没有人来修。泷野仰着头看了一会儿，确定渗水的地方只有一处。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来修的。” 伊原看着他：“相羽……” “那边不行。”泷野神色不变，“他们太忙了，抽不出人手。” “……” “总之，我会找人来处理……伊原老师，越水同学准备了三人份的饭菜。” 她先点头，然后还是摇头。 泷野转身下楼了。 越水遥看着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伊原老师……” “我们吃吧。” “……” 楼上那位老师是一个能照料自己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孩子，她也不再强求，拉着泷野坐到了餐桌旁。 菜色丰盛，香味俱全。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 饭后，越水遥负责刷锅和洗碗，泷野在一旁看着。 他本打算帮忙，被她极力拦住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某一刻，越水的神色变得更认真了些，“泷野老师……” “嗯。” “老师觉得我的厨艺怎么样？” “很好。” “就算天天吃，也不会腻吗？” “……” 泷野想了一会儿，“这种事，要腻了的时候才会知道。”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她笑了起来，“老师果然不会哄女孩子呢。” 泷野望向一旁，“我是教师。” “……” 越水遥缩了缩脖子，已经送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还是泷野主动问了一句，她才继续说下去。 “老师觉得……嗯……租金……要收多少呢？” 泷野怔了怔，随即恍然。 “你打算每天给我做晚饭，来抵租金吗？” “嗯……” 他一直去外面就餐，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而越水遥住在公寓里，本来就是要自己做饭的。对两人而言，这是双赢。 泷野觉得自己还更占便宜，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她租金的打算……楼上那位社会人都没交过租，遑论越水遥这个学生了。 “那就这样吧。” 他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食材的钱我也会付的。” “不行！” 越水遥立即摇头，“那样老师就太吃亏了。” “先不说这个……” 泷野没接她的话，“越水，你知道什么地方有私人的房屋维修公司吗？”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房屋维修吗……抱歉，我不知道。” 泷野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抱太大希望，接着却又听她说道：“待会儿我去问问真山小姐吧。” “真山？” “是我在打工的咖啡店店长，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 泷野有些意外，“你在打工？” “嗯！就在车站附近的羽海野咖啡厅，老师知道吗？” “不知道。” “诶……总之，真山小姐认识的人很多，应该可以帮上老师的忙。” “嗯，那就拜托了。” 泷野在厨房里也只是干站着，过了一会儿就回了房间。 他将晚上该吃的药一把吞了，又去洗了个澡。药力很快生效，他的脑袋逐渐变得昏沉。 “老师……” 越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泷野老师，你已经困了吗？” “唔……” 泷野撑起眼皮，“洗完了吗？” “嗯。” 越水坐到他面前，“我刚才联系过真山小姐了。她给了我一个电话，是一家专门做房屋防水的小公司。” 泷野捏了捏两侧的太阳穴，精神稍振。 “多谢了。把号码给我吧。” “老师，我已经联系过对方了。” “……” “而且因为离得很近，那家公司的负责人大宫先生，打算今天晚上就过来看看。” “……” 泷野推了推眼镜，盯着越水看了一会儿。 这个女孩子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不仅有远胜同龄人的成熟懂事，做起事来也很雷厉风行…… “泷野老师？” “没什么……” 泷野站了起来，“你有告诉他，这里是木结构的老房子吗？” “嗯嗯。” “那就好。” 木结构的屋子，和钢筋混凝土铸就的水泥建筑相差甚远，防水手段也大不相同。对方既然答应过来，那应该是有所准备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了门铃声。 “大宫先生……” 是越水联系的人，她自然也和泷野一起出去了，“晚上好。” “哦，晚上好！你就是越水小姐吗？” “是的。” 来人是一个中年大汉，穿着随意，身上还有一些酒气。果然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就是顺道过来看看而已。 “大宫先生。” 泷野也打了声招呼，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座木屋还有救吗？” “……” 大宫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越过他，盯着后面的老旧公寓瞧了片刻。 “一把火烧了吧。” 第6章 第一个夜晚 “烧……烧了？” 越水遥愣住了。 她身前的泷野神色如常，“抱歉，现在还不能烧。” “哈哈哈——” 大宫先生大笑，“抱歉抱歉，开个玩笑。我看到这间公寓就忍不住了……” 笑声渐止，他又有些感慨，“我都已经从明高毕业这么多年了，这间破公寓居然还没有拆掉。” 越水遥睁大了眼，“莫非大宫先生也在这里住过？” “怎么可能？” 大宫先生摇了摇头，“只是以前有一个讨厌的老头子住在这里，我跟着他来过几次。” “补课什么的，明明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啊，真怀念啊。” 他越说越多，看样子晚上喝了不少酒。 而他这种感性爆炸、理性和判断力近乎于无的状态，也没法正常干活了，泷野已经有了送客的打算。 “大宫先生……” “让我去楼上看看！” “……” 没等泷野答应，他就推门进去了。 “老师？” 越水遥看了看大宫，又看向他。 泷野摇摇头，立即跟了上去。 三人先后上了二楼，大宫站在楼梯尽头的平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有梯子吗？” “有。在楼梯下面的隔间里。” 泷野嘴里说着，双腿纹丝不动。 大宫看了看他那弱不禁风的体格，自己下楼去隔间里将折叠梯搬上来了。 “大宫先生，请小心……” 越水遥扶着梯子，泷野也搭了把手。 大宫推开头上的木板，脑袋探进去左右看了看，“看不清啊……有手电之类的照明灯吗？” “有吧……” 泷野也没走动，在大宫放于梯子边的工具包里翻了一下，找到一柄手电，递给了他。 “哦？和我用的是同一款？” 他按亮手电，又钻进了头顶的黑洞里，“你是这座公寓的管理员？这不是很有眼光嘛。” “……” 越水遥看了看泷野，泷野扶着梯子，摇头不语。 梯子上的大宫拿着手电东照西照，四处检查了一会儿，又爬下来了。 “大宫先生，怎么样？”泷野问道。 “只是进了点雨水，木结构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大宫将手电递给他，“其他情况要爬上去仔细检查才知道。我现在状态不行，明天再来看吧。” “……” 明明已经喝糊涂了，在工作方面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社会人的醉酒也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泷野心想道。 “我知道了。这柄手电就送给大宫先生吧。” “哦？谢啦。” 大宫接回手电，随手塞进自己的工具包里，“你叫什么？” “泷野。” “哦……泷野，我明天早上九点过来。” “九点……” 泷野明天上午还有课，“九点半可以吗？” “嗯？……没问题。” 送走大宫，泷野和越水又回到二楼，合力将折叠梯搬到一旁的空房间里。明天还要用到梯子，只是暂时在这里放着。 “老师，大宫先生可靠吗……” “唔……应该可靠吧。” 泷野已经困得不行了，送走大宫后，更是一副分分钟就要睡着的样子。 回到房间，他抱出一床被褥，铺到了地板上。 “泷野老师？” “越水，你睡床上。” “诶？这怎么可以……” 越水遥有些手足无措，拉住了他的被子，“让我睡地板上吧！” 泷野不为所动，又将被子扯了回来，“不要和老师争执，老师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 “……” 他坐进床铺，取下眼镜放在枕头前，又掩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越水。” “……老师。” “抱歉，我吃了药，现在就要睡了。” 他望向床边坐着的模糊人影，两眼合上了一半，“不过时间还很早，你自己随意吧。药力很足，你不用担心会吵醒我。” “嗯。”越水遥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泷野老师，晚安。” “晚安。” 泷野倒头躺下，提起被子，半张脸陷进枕头里，眨眼间就睡着了。 “……” 越水遥坐在床边，茫然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之后，无论她是玩手机还是走出房间去洗漱，地上的泷野呼吸如旧，没有半点反应。 “老师早早睡下……难道是为了让我安心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越水遥钻进了床上的被褥里。 她在枫庭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 第二天，泷野早早醒了过来。 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昨晚吞下的那一大把药片起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相当良好。 直到他刷牙漱口时，忽然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 泷野对着镜子张开嘴，唇齿间尽是血丝；再搭配上他那张惨白的脸，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吸血鬼。 他穿越的契机，或者说，泷野瑛祐的直接死因，是前段时间染上了风寒感冒，并牵动身体内的几种急性病同时爆发，他没撑过去； 而在“借尸还魂”之后，他体内的急性病也尽数去除，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死一次了。 当然，泷野的目标是一直活下去，“每天起床一口血”，并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之列。药还是得吃，身体也要调养，他准备这个周末再去医院一趟。 “早上好，泷野老师……” 泷野立即打开水龙头，手也在洗手池里擦了一把，将血迹快速冲洗干净，熟练得自己都胃疼。 “越水。” 他转头看向卫生间门口的越水遥，“早上好。” “老师起得好早啊。” 她揉了揉眼睛，身上还穿着淡粉色的睡衣，“有什么事情吗？” “嗯。”泷野应了一声，“我要早点出门。” “去哪里？” 越水遥此时睡意还未完全消散，想到什么便问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去学校。” “老师，现在才六点多……” “嗯，我去晨跑。” “……” 越水遥顿时清醒了，“去锻炼身体吗？” 泷野点了点头。 “老师……” 她双手捏拳，举在胸前摇晃了两下，“加油！” 或许少女的朝气也是会传染的，泷野脸上不知不觉多了些笑容。 “嗯。” ...... 晨跑前不宜进食，洗漱过后，泷野喝了杯温水就出门了。 虽然时间尚早，留在公寓里的越水遥也没有躺下接着睡，而是在厨房里准备起了中午要吃的便当。 “……” 忙碌间，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回头时却只见到一个正在离去的背影。 “伊原老师！” 她连忙关上火追了过去，“您要用厨房吗？” 伊原理花摇了摇头。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泷野还没有把便当盒还给她。她看向走廊尽头，只有泷野房间的门开着，透出的光照亮了地板。 “泷野老师已经去学校了。”越水遥说道。 “……” 伊原也没有太意外。她这几天都早起准备便当，自然知道泷野出门的时间很早； 而今天既然不用准备便当，她也就直接出门了。 一路来到明山学园，伊原理花直接去了食堂。 虽然在学校里吃早餐的人很少，但拜学生们上交的高额学费所赐，食堂提供的早餐品类还是相当多样的； 她挑了几样淡口的，转身寻找座位时，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泷野瑛祐。 “……” 他也看到了她，脸上接连闪过意外和恍然的神情。 看他站起身，似乎还有过来说些什么的打算，伊原当即移开视线，找了个更远的角落坐下。 再看向泷野时，他的餐桌对面却多了一个女生。 她单脚踩在座位上，身着有别于普通女生的及踝长裙，肩上扛着一根金属球棒，虎视眈眈地望着对面的年轻老师。 “……不良？” 第7章 不良长裙 在灵魂穿越之前，泷野并没有早起晨跑的习惯。 奈何他现在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出于增强体质的考虑，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半个星期前开始尝试晨跑。 “泷野先生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不宜进行太过激烈的运动……从晨跑开始锻炼，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坚持晨跑，可以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对于改变泷野先生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有一定效果……” 而明山学园的操场跑道，就是一个不错的晨跑地点。 泷野已经换上了运动服，在跑道的最外圈压着腿，做准备运动。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学生在训练了，大多都是体育类社团的成员。 无论是理论学习还是科技学术，又或是文艺体育、公益服务，千奇百怪、多姿多彩的社团活动，也是明山学园的特色之一。 “哈……” 泷野左右压腿，只是做了几个下蹲，呼吸就有些急促了。 “差不多了……” 他沿着跑道慢慢走了几步，逐渐加快速度。大半圈后，他终于小跑起来了。 泷野跑在最外圈，保持着并不算快的速度，不断有体育部的学生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偶尔还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也有人和他速度相近。按照泷野浅薄的田径场见识，这一类人不是来锻炼身体的中年老师，就是为了减肥的学生。 至于前面那位穿着校服长裙跑步的女生，他就有些看不懂了。 从她的速度和着装来看，她八成不是体育类社团的社员； 再看她的身材，也算是青春曼妙，至少从后面看一点也不胖，应该也不是为了减肥来跑步的。 泷野并没有探究的打算，只是前者的速度不快不慢，始终在他前面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他也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跟跑了几圈。 在开始晨跑的第一个星期，他的目标就只是四圈，跑多了会影响吃早餐的食欲。 泷野停在跑道起点处，那个长裙女生也停了下来，站在他前方。她无意地回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愣。 “好眼熟……” 泷野怔了怔。眼前的女生很是眼熟，但他却不记得她是谁，只知道她并非自己在一年级任教的三个班的学生。 “是‘泷野瑛祐’认识的人么……” 他继承的记忆并不完整，有些是因为时间久远，泷野瑛祐自己都不记得了； 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泷野瑛祐的灵魂消散得太快，他没来得及记忆……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生属于哪一类，但看对方的神情变化，显然是认识他的。 泷野没有多想，对她点了点头。 “泷野瑛祐！” 她顿了一下，恶狠狠地喊了出来。 “……” 看吧，虽然不太友善，但她果然是认识他的。 于是泷野再次点头，“早上好。” “……” 那个女生又愣住了。 短短几秒内，她的神情已经变化了数次。 泷野心里忽然咯噔一声，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惹上了什么麻烦。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他果断转身离开了。 ...... 提供丰盛早餐的明山学园食堂，是泷野坚持晨跑的一大动力。 晨跑过后，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吃早餐，他拿着托盘四处挑选，并不着急。 虽然到了中午，这里就会变得无比拥挤，但眼下在食堂里就餐的人并不多。泷野挑选着合他胃口的早餐，又慢悠悠地挑了个喜欢的地方坐下。 他拿起牛奶喝了一口，刚放下杯子，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眼熟的人，手里同样托着盘子。 “伊原老师？” 泷野很是意外，伊原理花怎么会到食堂里来吃早餐？ 她也在看着他，但显然没有过来与他坐一起的打算。 “……” 泷野忽然反应了过来：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留在公寓的越水遥。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她的便当盒，还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 泷野站起身，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解释一下；另一边的伊原理花则直接转身，托着早餐往更远的角落走去了。 “……算了，回职员室再说。” 他刚坐下来，一道人影走进食堂，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四处张望着。 泷野的目光落在对方的长裙上，心底刚涌出一丝熟悉的感觉，那人已经注意到他了。 “泷野瑛祐！” 是刚才的那个女生。 她手里拎着一根金属棒球棍，倏地扛到肩上，又一脚踩上他对面的座椅，恶狠狠地逼视着他。 泷野的预感不幸成真，麻烦果然来了。 看样子，眼前这一位似乎是一个校园不良少女，他很好奇自己是如何招惹到她的。 食堂里，很快有其他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两人张望着。 泷野顿时多了几分底气，直视着对面的女生，“你……” 咕—— “……你饿了吗？” 话说出口，泷野自己都愣了一下。 咕—— “……” 四目相对，少女的脸颊迅速变红。 她将手里的棒球棍往地上一扔，砸出咣当一声响，自己则趴到餐桌上，把脸埋起来了。 原来是个假不良…… 泷野将早餐托盘往她那边推了推，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手臂时停下。他只拿了个水煮鸡蛋，就起身离开了。 “既然你认识我，那也应该知道我在哪个职员室……” 临走前，他捡起了地上的金属球棍。 “待会儿过来拿吧。” ...... “泷野，你的大棒棒露出来了。” 职员室里，超过一半的老师同时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泷野瑛祐； 他提起手里的金属球棒，所有目光又都收了回去。 除了开口就是骚扰的百合子，“这根球棒是哪来的？” “在学生那里收的。” 这根金属球棒很是沉重，泷野两只手拿着都费劲，干脆靠到了百合子的办公桌旁。 “不良？” “大概吧。”泷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个女生。” “诶？” 百合子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女生？” “穿着长裙的……和普通女生的校服裙子款式一样，不过要长很多。” “泷野，你喜欢说废话吗？” “……什么？” “不良少女都是这么穿的。” “长裙？为什么？” “据说是为了防止战斗时裙底走光。” “‘战斗’……打架吗？” 泷野摇了摇头，“球棒就放在你这里了。待会儿有人来拿的话，你帮我还给她。” “诶？” 百合子看他走回座位，拿起便当盒走向某个角落，“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你要去哪？” “有事情。” “什么事情啊？” “和理事会有关。” “……” 百合子顿时不说话了。 泷野将便当盒放到伊原的座位上，走回来时，她又开口道：“忘记问你了，昨天晚上怎么样？你没对越水做什么吧？” “没有。” “我相信你。” “真是谢谢你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职员室。 而他刚离开没一会儿，独自吃完早餐的伊原就回到了职员室。 “理花。” 百合子和她打了个招呼，“我的学生有没有打扰到你啊？” “……” 伊原摇了摇头。 她很快注意到了靠在百合子办公桌旁的金属球棒，再看泷野的座位，是空着的。 “理花。” 百合子又开口了，“晚上去喝一杯吧？就我们两个。” 伊原沉默了一会儿，“抱歉……” “没事。” 百合子摇了摇头，脸上挤出笑容，“我明白的……那就下次吧。” 伊原理花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了桌上泷野还回来的便当盒。 便当盒里外都清洗得很干净，没有留下水渍，那双银筷也在里面斜放着。 她拿起便当盒，刚要装进包里，忽然看到了被便当盒压着的便利贴。 【谢谢。】 “……” 她撕下便利贴，捏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贴了上去。 ...... 在泷野离开五分钟后，一个女生气势汹汹地走进了职员办公室。 她左右看了看，又三两步走到寺田百合子身旁，捞起靠着的金属球棒，咣当一声杵到办公桌上。 “泷野瑛祐……在哪里？” 第8章 相羽亚美 泷野在校长室里等了十多分钟，没等到人来，就先回了职员室。 “泷野！” 百合子一看到他就不断招手，满脸都是后怕，“你招惹了什么人啊！” “……”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那根金属球棒已经被拿走了，“你认识那个女生？” “……” 百合子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你不认识她？” 泷野摇头，“不认识。” 她一脸怀疑，“真的？” “将死之人是不会说假话的。” “……” 百合子无言以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嗯？” 泷野也没明白她想说什么，直接问道：“她是谁？” “还能是谁……她就是相羽亚美啊。” “……相羽亚美？” 泷野怔了怔，这个名字也很耳熟。 “她是相羽家的孩子？” “是啊。” 见他的神情不像假装，百合子更加不解了，“原来你真的不认识她。” “她是相羽英介的女儿？”泷野问道。 相羽英介，是明山学园理事长相羽川的长子，也是明山学园的现任校长。 “不是。” 百合子摇头，“她是相羽先生的侄女。” “……” 相羽英介的侄女……也就是相羽雄介的女儿。 “果然是个麻烦……” 泷野陷入沉思。 在他继承的记忆里，相羽家第二代的兄弟俩，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长子英介沉稳且内敛，在父亲相羽川退休后，接手了明山学园校长的职位； 而次子雄介精明而狡诈，早早就进入商场打拼。 在他的经营下，相羽家族的资产不断增大，涉及金融、地产等诸多方面，名下的私立学校明山学园，也变成相对不那么重要的部分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盯上了教师公寓枫庭所在的那块地皮。 几十年前，泷野瑛祐的祖父与相羽川联手创办明山学园，为初立的学校提供了不少资产，枫庭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如今，泷野家只剩下瑛祐这一棵半死不活的独苗，贪婪的相羽雄介，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彻底占据这一部分资产的念头。通过阻挠维修等手段将泷野瑛祐赶出枫庭，只是他的初步尝试。 现在，相羽雄介的女儿又突然出现在泷野面前，他很难相信这只是巧合。 “泷野，我听说……” 百合子看着沉思的泷野，试探着问了一句，“相羽亚美……曾经是你的未婚妻？” “……” 泷野缓缓看了她一眼，激烈地咳嗽起来。 “啊——泷野老师咳血了！” ...... 泷野今天只有一节课，在上午的第一节。 下课后，他回职员室换了个外套，就匆匆回去了。 “泷野？” 他在楼梯口撞见了百合子，后者一把抓住他，“你这衣服……难道你打算逃跑？” “……” “不是。”泷野扯了扯她的手，“我约了人。” “诶——” “是来解决公寓漏雨问题的。” “哦。” 百合子松开他的手臂，看着他往楼下走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泷野！” 他回过头。 “越水……” 楼道里人来人往，百合子连忙改口，“她替你准备了便当，放在我那里了。你中午会回来的吧？” “……” 泷野怔了怔，“我说不准。” 说罢，他便转身下楼了。 回到枫庭，泷野等待了一会儿，来给公寓做防水的大宫准时上门了。 “泷野先生，早上好啊！” “早上好，大宫先生。” 大宫嗓门洪亮，整个人精神奕奕，不见半点宿醉的模样，泷野也因此安心了不少。 他先是绕着枫庭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观察，时不时停下来记录着什么，然后才要求进去检查。 “请跟我来。” 泷野带大宫来到二楼，后者搬出隔壁房间里的折叠梯，握着手电就爬上了屋顶。 检查一番后，大宫又爬了下来。 “泷野先生，房顶的木结构没有问题，是原来布置的防水沥青卷材出现了张裂。” 说完原因，他又皱起了眉，“但是啊……因为浸水，木材表面出现了一些腐烂。” “需要更换吗？”泷野问道。 如果需要完全更换房顶的木材，那就不是小工程了。别说他的钱包很难答应，眼下这种随时会下雨的天气也不支持。 “不用。” 大宫的回答让泷野松了口气。 “不过啊……” 他的心又吊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做防水的话……会比较费时间呢。” “……” 时间……梅雨天做房屋防水，最缺的就是时间。 泷野深吸一口气，“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宫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卷黑色的塑胶，“这是一种新型的防水材料……泷野先生，你摸摸看。” 泷野接了过去，发现摸起来手感还算不错，只是有些薄。 “这种新型材料的贴合力很强，可以作用于腐烂程度较低的木材表面，而且还有阻止木材腐烂的效果。” “而且施工很方便，也很快速……” 大宫稍微拉开一段，用折叠梯做支撑，模拟着贴合的动作。 “这样贴上去，当时就能生效……泷野先生，要去卫生间试试防水效果吗？” “不用了。” 泷野理解得很快，也想到了更多。 “效果这么好……价格应该也不便宜。” 大宫笑眯眯地点着头，“毕竟是刚上市的新型材料呢……” 泷野看了他一眼。铺垫了这么多，最后还是绕不开钱之一字。 不过，钱并不是问题。 只要效果足够好，就算价格再贵，他也会答应下来，因为他并没有亲自出钱的打算。 “防水效果可以保证吗？” “当然！” “做一次防水，大概能持续多久时间？” “二十年左右。” “……” 泷野抿了抿嘴。 他自己能不能再活二十年都还是个问题……这新型材料的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些。 “好吧。” 泷野做出了决定，“就用这个。” 紧接着，他又说道：“大宫先生，请你计算一下做一次完整的防水，需要多少材料；以及包括施工费在内的全部费用，又是多少……” 他推了推眼镜。 “我需要一份详细的合同。” ...... 下午一点多，泷野拿到了合同。 他一直留在公寓，没回学校，午饭都是在附近的拉面馆里解决的。 而大宫带着几个员工在公寓房顶爬上爬下，又量又算，忙得水都没时间喝一口，总算得出了最终结果。 “两百七十多万日元……” 泷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破旧公寓，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它其实并不小。虽然只有两个房间正在使用，但公寓里上下各有八个房间，还不包括厨房、卫生间等公共区域…… 总之，需要重做防水的房顶，面积相当广大。 “泷野先生，合同没有问题吧？” 大宫大口吞咽着三明治，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绿茶，一口气就喝了一半。 “我再看看。” 泷野最后扫了一眼看了两遍的合同，尤其是几处数据。确认无误后，他才签上自己的名字，并盖上印章。 “泷野先生，合作愉快！” 大宫跟他握了握手，手上还沾着三明治的沙拉酱。 泷野神色不变，反手将沾上的沙拉酱抹回他的工作服袖口，“你确定在今天下午六点前，就可以完工吗？” “放心吧，泷野先生，完全没问题！” 他将手里的绿茶一饮而尽，“等贴面送到，就可以开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一辆贴着“大宫防水”的皮卡停在了公寓门口，车斗里堆着一卷又一卷的黑色防水贴面。 大宫招呼了一声，正在休息的员工又立即忙碌起来。 泷野还得去找人为合同买单，没有太多监工的时间，看了两眼就先离开了。 “伊原老师……” 在长长坡道的中途，他遇到了要回公寓“休息”的伊原理花，“公寓屋顶正在重新做防水，可能会比较吵。” 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但并没有折返的打算。 “有很多人。”泷野补充道。 “……” 伊原理花动摇了。 第9章 为稚嫩买单 长长的坂道上，泷野走在前面，伊原理花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谢绝交流的距离。 对于这段不近也不远的距离，泷野本人并不在意，他的心思全在手里拿着的合同上。 不过，在临近坂道顶部的明山学园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伊原。 “伊原老师。” 她抬头看他，也停了下来。 “接下来，我要去一趟校长办公室，希望伊原老师能和我一起。几分钟就好。” “……” 她抿了抿唇，看起来不是很乐意。 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目光询问着缘由。 “与过去的事情无关……” 泷野晃了晃手里的合同，“只是需要伊原老师，以公寓住户的身份在场。” “放心，到时候伊原老师什么话都不用说，也不需要回答任何人……就算要提前离开，也没有问题。” “……” 对于他这两天的忙碌，伊原其实也有些了解。 无论是安排越水遥住进公寓，还是为了解决漏雨的问题奔波，她都或多或少地看到了一些。刚才她离开职员室时，看到他办公桌上的便当盒，都还是没动过的状态…… 她没再拒绝，对泷野点了点头。 ——毕竟，她也是那座公寓仅有的三名住户之一。 “泷野老师……” 泷野没料到她会开口，有些意外，“什么？” “午饭……吃过了吗？” ...... 泷野理了下衣领，然后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伊原理花，转身推门而入。 宽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相羽英介一人，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什么。 见到头一个进来的泷野，他很是意外；再看到泷野身后的伊原，他更加意外了。 “瑛祐……还有伊原老师。” “相羽先生。” 泷野打了声招呼，伊原则如他交待的那样保持着沉默。 相羽英介站起身，引着两人坐到沙发上。 在这两人中，入职更早的伊原理花资历更高，但看上去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便直接看向了泷野。 “瑛祐，最近还好吗？” 即便抛开两家过往的亲近关系不谈，相羽英介对于这位同样是东大出身、还选择了教育系的孩子，也抱有相当高的欣赏态度。 与弟弟相羽雄介不同，相羽英介将教育视为值得奋斗终身的事业。只是共同创立了明山学园的泷野家和相羽家，继续走上教育道路的后辈，却只有他一人。 因此，见到东大教育系毕业的泷野瑛祐，最终选择了明山学园，他颇有一种遇见同路人的感觉。 泷野今天就是过来卖惨的，听到相羽英介的话，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太好。” “是因为雄介吗？” 相羽英介虽然不涉足商场，但也知道弟弟对泷野家资产的图谋，毫不掩饰地问出来了。 泷野避而不答，转头说起了别的：“我想先替伊原老师请一天假。” “请假？” 相羽英介看向一旁坐着的伊原。 这位曾经因为极其出色的教学水平而被他看重的国语教师，如今已经萎靡不振、早退如家常便饭，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特地请假的必要。 “伊原老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泷野。 “伊原老师受了些伤……”泷野替她回答道，“想去医院检查身体，但抽不出时间。” 相羽英介目光一凝，重新打量着伊原，“伊原老师受伤了？” “是的。” 泷野转过身，轻声说了一句“失礼了”，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将袖子往上捋了一些，露出纱布包扎着的手肘。 “……” 伊原无言地盯着他。 “……” 泷野额头见汗，但没松手，看着相羽英介继续说道：“相羽先生还记得昨天那场大雨吗？” “记得。” “因为那场大雨，伊原老师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公寓休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地板上的积水，摔得很严重……” 泷野指了指纱布，“甚至现在还隐隐作痛，已经没有办法正常上课了……她需要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 听到“公寓”，相羽英介便有些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我批准了。” 他回到办公桌前写了张便签，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伊原，“走流程的时候，把这个交给长谷先生就行了。” 泷野对伊原点点头，她接过便签就离开了办公室。 两人目送她离开，又对望了一眼。 “瑛祐……” “相羽先生。” 相羽英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一个人吗？” “……” 是泷野瑛祐的父亲吗？ 他心中猜测着，但有关“父亲”的记忆实在不多，他无法肯定。 “抱歉，我不知道。” “你刚才的表演……让我产生了一点厌恶和心痛的感觉。” 相羽英介皱着眉，仿佛看到了过去。 “——就像是看到了稚嫩时期的雄介。” ...... “理花？” 看到出现在职员室门口的伊原，百合子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寺田老师……” 她身边有个年纪大些的老师听不下去了，“现在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说罢，她又看了伊原理花一眼。 “抱歉抱歉——” 百合子打着哈哈，看到伊原走向角落的办公桌，也起身跟了过去。 “理花。” “嗯。” 她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到伊原身边。 “为什么现在回来了……”百合子忽然笑了一下，“难道是打算和我一起去喝酒吗？” “……” 伊原想了想，居然点头了，“嗯。” “诶——” 百合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的是一起去喝酒哦？” “嗯。” 百合子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但又很快冷静下来。 “理花……” 伊原看着她。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百合子有些担忧，“趁我现在还没喝醉……先告诉我吧。” 伊原摇了摇头，“公寓里在做防水……有很多人。” “诶，是这样啊……就是泷野在做的事情吗？” “嗯。” 百合子松了口气，又迅速拾起笑容，“那你等我下班，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居酒屋！” “嗯。” “不过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们这里通常是五点下班……” “……我知道的。” “哈哈哈——抱歉抱歉，好久没有和理花一起下班了！” “……” 虽然教师们五点才下班，但学生们下午的课程四点不到就结束了，之后是社团活动的时间。 此时又是新学期刚开始，各个社团正在加大力度吸引新生，热情的传单都塞到职员室来了。 与此同时，各种奇怪的同好会也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其中的绝大部分，会在开学一段时间后迅速沉寂，直至消失。只有少数几个同好会能吸引到足够多的成员，满足成立社团的条件。 只是在以社团活动闻名的明山学园，几十年下来，已经积累了种类相当繁多的老社团，除了坚定归家部，新人一进入学园，就会被迅速瓜分完毕； 能够顺利地脱胎换骨、从同好会升级为社团的学生团体，越来越难见到了。 在学生们的强烈要求下，成立社团的条件也一降再降。如今，只要五名成员和一名顾问老师，就能成立一个新的社团。 百合子就在伊原的座位旁赖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着天。 “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呢。” “嗯。” 两人都看着职员室的门口，几个女生围着一名老师，正满脸恳切地说着什么。 最近几天，流窜于各大职员室、寻求顾问老师的学生，数不胜数。平日里再严厉的老师，此时也有建部心切的学生前去邀请。 又有一些学生走进了职员室，四处寻找着目标。 其中一个女生，很快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伊原和百合子。 “老师！” 她快步走了过来，立定便鞠躬，“我是飞碟战车部的部长，现在……” 百合子也懒得管“飞碟战车部”是什么奇怪的社团，直接说道：“老师我已经是两个社团的顾问了哦。” “……” 那个女生呆了呆，恳求的目标又换成伊原……结果可想而知。 “理花，不想去的话可以直接拒绝……” 百合子有些无奈，“一直盯着不说话，她是没办法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的。” “……” “算了……诶，泷野回来了。” 百合子对出现在门口的泷野招了招手。他回到座位，又换着衣服走了过来。 “泷野，晚上去喝酒吗？” 她搭着伊原的肩，“理花也去哦。” “……是吗？” 泷野有些意外地看了伊原一眼，“真遗憾，今天不行。” “诶？” 百合子不明所以，伊原则发现他手里的合同不见了。 “已经移交给财务部了。” 泷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多亏了伊原老师，相羽先生才愿意为合同买单。” “……” 她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言。 第10章 居酒屋 枫庭防水重做项目的合同，经相羽英介签字批准，又移交给了学园理事会的财务部门。不出意外的话，总计两百七十多万日元的费用，明天就会打到大宫防水公司的账上； 对泷野而言，他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回去验收了。 泷野一直在职员室待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和百合子、伊原一起离开了。 学园里的学生也已经离开了大半，除了操场上的体育部，余下的都是些不死心的准社团成员。 老师们结伴离开学校，而他们夹道相送，试图借此找到已经成为稀缺资源的顾问老师。 “老师，请看这边，请支持天台静坐部吧！” “园艺读书会……” “午睡部已有二十名成员，只需要一名顾问老师！” 泷野看着左右两边举着各种奇怪牌子的学生，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 “都是一年级的。”百合子对他说道，“过几天就会死心了。” “……” 他摇了摇头，问道：“当顾问老师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可以和社团的学生共用一个活动室，算吗？” “唔……活动室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当然，愿意花钱的话，空调、被炉和冰箱什么的，就都有了。” 可惜这些对泷野都没什么吸引力，“没有心脏起搏器、呼吸机和急救箱之类的吗？” “……泷野，你这家伙还是好好吃药吧。” ...... 三人走下长坂道，在路口分开。 “泷野，你真的不去？” “下次吧。” 泷野要回公寓，而伊原和百合子要去的居酒屋，还要一直往前走下去。 “好吧。明天见。” 右转走进巷子里，泷野走了几步，发现前方有一道有些眼熟的背影。 “越水。” 越水遥倏地回头，“泷野老师？” 她在前方等着泷野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今天一直没见到老师呢……便当的味道怎么样？合老师的胃口吗？” “……” 泷野提了提手里的包，越水遥为他准备的便当就装在里面，“抱歉，中午没时间吃……晚上再热一下吧。” 越水连忙摇头，“晚上会做新鲜的饭菜啦……” 拐过一个弯，小巷由窄变宽、豁然开朗，屋顶焕然一新的枫庭也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大宫站在屋顶上，正在指挥员工做着最后的检查。 他很快注意到了走近的两人，朝下方招了招手，“泷野先生，怎么样？” 泷野抬头看了一会儿。 外观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四面都处理得很好，十分平整；而要检验防水效果的话，还是得等下雨天。 “辛苦了。最迟后天，费用就会结清……” 大宫愣了一下，“泷野先生在说什么？还有什么费用？” “我是说合同的钱……” “那个？已经打过来了啊。” “……” 这次轮到泷野愣住了。 “不愧是相羽集团……效率真高。” 而有如此效率，说不定是因为相羽英介从中发挥了作用，不过他也懒得深究了。 在伊原理花离开校长办公室后，这位与泷野瑛祐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长辈，痛心疾首地教育了他将近半个小时。 泷野没听进去多少劝导，倒是意外地得知：立志成为大教育家的相羽英介，只有一个十七岁的独子，现在正混迹于池袋地区，成了一名飞车暴走族…… “老师……” “泷野老师！” 越水遥连喊几声，泷野从沉思中回神，发现大宫和手下的一众员工已经爬下来了。 “有问题的话，泷野先生随时可以找我。” 虽然泷野有他的电话，但大宫还是留了张名片。泷野看了一眼地址，大宫的公司离这里果然很近。 “收工！” 他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几人坐上皮卡离开，才回到公寓里。 “老师……我可以稍微迟一点再准备晚饭吗？”越水遥问道。 “可以。” 泷野点了点头，“我现在还不饿。” 她应了一声，然后走进了泷野房间对面的空房里。 “地上的水已经干了……” 越水遥环顾四周，对出现在门口的泷野说道：“泷野老师，我想今天就搬过来。” “……” 他走进房间，弯下腰在地上摸了摸，“还是有些潮湿，没有干透……不用着急，再过两天吧。” “不……这样就太打扰老师休息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学生睡在这种潮湿的房间里，才更让我睡不着觉。” “……” 越水遥抿了抿嘴，弯下腰：“今天要继续打扰老师了……” 再抬头时，她已经挂上了笑容。 “这样的话，现在就可以准备晚饭了……泷野老师，你饿了吗？” ...... 晚上接到同事的电话，通常没什么好事，尤其是寺田百合子打来的电话。 泷野犹豫了一会儿，放下即将入口的药丸，接通了电话。 “喂，小百合？” “喂，泷野——理花喝醉了，你不会丢下她不管吧？” “……” 他摇了摇头，果然没好事。 “居酒屋在哪里？” 百合子报上地址，却也不远，离公寓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走出巷子顺坡向下，在第二个红绿灯转弯，再走几步就到了。 “越水，我出去一下。” “诶，现在吗？要我陪老师一起吗？” “不用了。” 泷野换了件外套就要出门，越水遥连忙喊住他，提醒他带伞。 “会下雨么……”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暗昏沉，模糊不清，“算了，带着吧。” “路上小心！” “嗯。” 十多分钟后，泷野找到了伊原和百合子喝酒的居酒屋。店里热闹非常，他看不到两人的所在。 “你们在哪里？”他对着手机问道。 “最里面的包厢！快来！”百合子答道。 “包厢？” 泷野走进居酒屋，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堂，一路往里走，在最里面的包厢前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刚抬手，木门刷地一下从里面拉开了。满脸通红的百合子就在他面前，而所谓“喝醉了”的伊原，则是风轻云淡地坐在酒桌对面。 “泷野——” 百合子往前一扑，被泷野轻易避开了。 “……” 他看向伊原理花，后者摇了摇头。 “她喝醉了。” 轰隆—— 屋外雷声如鼓。 第11章 百合子想要说 云团骤然明亮，随后而来的雷声时远时近，一阵接着一阵。 一场大雨已然不可避免。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他已经在居酒屋的包间里等了快半个小时了，现在只庆幸自己出门前没有吃药。 “泷野——” 百合子招呼着他，“来都来了，喝一杯嘛！” 相同的话她已经说了许多遍，泷野的答复也同样如此。 “不喝。” “诶——为什么——” 包间内有些昏暗，唯一的一盏壁灯置于百合子身后，被她遮挡了大半。 光线透过红色的灯罩照射出来，狭小包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暧昧。百合子背灯坐着，光滑的肩膀露在外面，脸色红润，姣好的面容很是诱人。 就算话多了一些……这家伙也确实是个美人来着，完全看不出是个即将迈入三十岁的单身女……就是话太多了些…… 泷野又看了看身旁，与她同饮的伊原也是红光满面。但这只是映照的灯光，她的脸色一直未曾改变。 “咦……” 百合子拿起酒盅，完全翻转过来，也只流下了一两滴，“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 “小百合……” 一直安静着的伊原开口了，“回去吧。” 她看上去依然清醒，“要下雨了。” “诶？这么早……再喝几杯嘛——” “泷野老师还在等着。” 见她提到自己，泷野微微摇头，表示不在意。 “他说不要紧！” “……” 伊原看了他一眼。 泷野抿抿嘴，看向一旁。 “泷野老师。”她开口了，“你先回去吧。” “唔……” 泷野回过头，又看了看醉眼迷离的百合子，“她怎么办？” “我会送她回去。” “我知道了。” 泷野起身往外走去，这次没能躲开百合子的突然袭击。 “你这家伙……居然，居然真的要走！” 她半卧在地，死死抱着泷野的小腿。 “你打算让理花一个人回家吗！” ...... “没问题吗？” “嗯。” “走吧。” “嗯。” 泷野和伊原左右扶着百合子，朝她家的方向走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离这边只有十几分钟的步程，这也是她敢喝敢醉的主要原因。 百合子醉得厉害，脚步摇晃但还能自己走路，只是有些缺乏方向感； 泷野扶着她的手臂，时不时地就会被她突然撞上来，另一边的伊原也是如此。 “小百合……” 伊原全力拉住歪倒的百合子，又看向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踉跄的泷野，“泷野老师，没事吧？” “没事……” 泷野揉了揉发痛的手臂，盯着百合子通红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是。”伊原替好友解释道，“她喝醉了就是这样的。” “是吗……” 泷野又看了百合子两眼，忽然抬起视线，“原来伊原老师酒量这么好，看起来一点也没醉。” 她勾了勾嘴角，头一次在泷野面前露出笑容，虽然笑得很淡。 “马马虎虎吧。” 伊原喝的酒并不比百合子少，但她步伐稳定，神色如旧，与平时最大的不同就是愿意开口说话了，但也还是条理分明； 这样的人不是天生海量，就是有曾经酗酒的过往。 “泷野老师会喝酒吗？” “我？以前会喝一点。” “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戒了？” “唔……差不多吧。” 两人一醉鬼继续往前走着，伊原扶着百合子的同时，也负责指引方向。 “这边。” 泷野跟着转了个弯，看向前面不远处的高层公寓，“她住在那里吗？” “嗯。” 伊原使力提着臂弯中的百合子，却发觉她的身子越来越沉了，“小百合……再坚持一下，快到公寓了。” 泷野一看，她低垂着脑袋，眼睛都闭上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百合，前面有一个愿意和你结婚的帅哥。” “嗯？……哪里！” 她顿时抬起了头，两眼直瞪着前方的人行道，目光在那些模糊的背影上搜寻着。 “已经走远了……都是因为你走得太慢。” “追上去！” 百合子立即站直了，一下子从拖着两人的累赘，升级成拉着他们前进的强劲动力。 “泷野老师——” 伊原被迫加快脚步跟着，扭头看了泷野一眼，脸上的笑意要比刚才明显得多。 “你最好真能找到这样的人……否则小百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走出电梯，再将百合子送到公寓房间的门口，泷野果断撒手，干脆就没进去。 伊原看了他一眼，将百合子扶了进去。 “理花……泷野说的那个帅哥呢？要和我结婚的帅哥……” “在里面。” “房间里面吗？” “嗯。” “房间里……咦，人呢，帅哥在哪里……” “……” 泷野站在走廊里，望着下方的车水马龙，置身事外。百合子住的楼层很高，乌云翻涌，夜风也凶猛，他又往里退了一些。 “泷野老师。” 没过多久，伊原走了出来。 “叫我泷野就可以了。” “嗯，泷野……” 他看了一眼房间里面，“小百合睡下了吗？” “还没有。” 伊原看着他，“小百合在等待愿意和她结婚的帅哥出现。他不来，她就不睡。” “……” 泷野抿了抿嘴，视线一偏，望向外面的灯火夜色。 “说帅哥在梦里等着她，怎么样？” “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屋里，百合子还在轮流叫着泷野和伊原的名字。 “泷野，泷野！你把帅哥藏到哪里去了？” “理花——你也走了吗？” “哎呦！呜呜呜——” 两人听着不对，连忙都走了进去。 只见卧室里的百合子摔下了床，上半身趴在地上，只剩一条腿还在被子里勾连着。 她口中呜咽不止，“理花——” 伊原将她扶回床上，抚摸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泷野只是看着，也没有插手的余地，转身就要出去。 “泷野……” 百合子忽然喊了他一声。 “嗯。” 泷野站在门口看着她。 “你过来。” “……” “过来啦！” 泷野走到床边，百合子又看向伊原，“理花……我想喝咖啡。” 她看了看两人，目光在泷野脸上停留两秒，起身出去了。 “泷野，你过来一点。” 泷野往后退了一步。 “……” 百合子伸手抓了个空气，一把拍在床上，“过来！” 泷野动也不动，“你想干什么？” 她看了看门口，低声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 泷野见她表情十分认真，应该不会突然蹦出什么“马上和我结婚”之类的话来，才靠近了一些。 “泷野……” 她攥着被子，眼角垂了下来。 “拜托你……拉理花一把吧。” ...... 等伊原煮好咖啡送进房间，床上的百合子已经沉沉睡去了。泷野站在一旁，低头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将咖啡放到床头，“回去吧” “嗯。” 两人退出公寓，伊原轻轻带上了门。 刚踏入走廊，视野里猛然一亮，紧接着就是一声撕裂般的巨响。 轰隆！ 高楼之上，雷鸣电闪的视听冲击力也更为惊人。 “……” 她紧闭双眼，三四秒后才回神，松开抓着泷野胳膊的手，“抱歉。” “没事。” 泷野抬了抬手里的雨伞，望向天空，“走吧，马上要下雨了。” “嗯。” 两人很快下了楼，往公寓走去。只是才走过半条街，雨水就落了下来。 嘀嗒。 嘀嗒，嘀嗒—— 泷野撑起伞，雨水砸下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密集。几乎是五六秒钟后，雨势就发展到了倾盆而下的程度。 “……” 人有间隙，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 泷野稍微将伞往伊原那边送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就湿透了。 “我去小百合那里借一把伞……” 她就要转身，被泷野一把拉住，“她睡下了，你还叫得醒吗？” “……” 他松开手，“走吧。” 雨水在地上汇聚成流，又连成片，泷野的心思忽然飘回了几条街外的老旧公寓。 “两百七十万多日元……总该有些效果吧。” 第12章 夜谈与sumimasen “泷野。” “嗯。” “雨真的好大。” “是啊。” “你走错路了。” “……” 泷野停下脚步，“哪里错了？” 伊原望向身后，“那个路口。” “……这都走了几百米了……” “抱歉。” 她抬起湿漉漉的手臂，将短发拨到耳后，用雨水贴拢，“我也有些醉了呢。” “……” 两人转身往回走，泷野将伞往她那边送了一些，遮住湿肩。 “我没关系的。” 伊原推了推伞柄，“泷野，你不能淋雨吧？” “我不要紧……” 泷野抬起左臂给她看，“已经淋湿了。” “我也是。” 她抓着自己的袖子捏了一把，挤出几大滴水来，“已经淋湿了……就无所谓再淋更多的雨了。” “这不是破罐子破摔吗？” “‘破罐子破摔’……” 她默念着，张开手掌伸进雨里，感受着从天而降的冰冷。 “对……我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说不定摔得再碎一些，会更好受一些。” “……” “泷野。” “嗯。” “离我远一点吧。” “……” 泷野沉默一会儿，将雨伞遮了过去。 “不行。” ...... 走过两条街，雨势依然不见变小，泷野和伊原的鞋子和裤脚都已经湿透了。 “那个孩子……” “越水？” “对……越水同学。” 伊原转头看着泷野，“她现在住在你的房间里？” “没错。” “没关系吗？” “过两天她就会搬出去。” 伊原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和她靠得太近。” “没关系，我明白的。” “嗯……谢谢。” 两人回到公寓时，越水遥正坐在客厅里，抱着膝盖发呆。 “泷野老师！” “嗯，我回来了。” 她站起身，又看到了紧随其后的伊原，声音顿时矮了下去，“伊原老师……” 泷野抖抖雨伞，伊原绕过他，径直向二楼走去。 “伊原，你先洗澡吧。” “……” 她脚步一顿，背对着楼下的两人，点了点头。 “老师……去喝酒了？” 越水遥一靠近，就闻到了泷野身上的淡淡酒气。 “不是我。” 泷野抬起袖子闻了闻，也没多解释。他环顾屋内，又抬头看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漏雨吧？” “没有！” “那就好……贵的东西，果然只有贵这一个缺点……” “老师？” “不……没什么。” 泷野脱下湿了大半的外套，丢进脏衣篮，走出卫生间时，伊原也已经下来了。 “……” 她看了看他身上的单薄衬衫，左边袖子已经湿透了，紧贴着他那细瘦的胳膊。 两人擦肩而过，泷野回到房间，首先看到的便是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药片。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完成……原来是忘了吃药。” 他倒了杯温水坐到桌旁，喝一口、吃几粒，“药山”才矮了一半，伊原就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泷野，可以去洗了。” “……” “太快了吧……”他看着她的湿发，“你这样会感冒的。” 酒劲消退，伊原又变回了那副不愿开口的模样。她什么也没说，擦着头发直接转身离开了。 泷野摇了摇头，一口气将剩下的药片吞了，又灌下大半杯水，起身去洗澡。 浴室里还残留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他走到喷头下，发现水阀开关上挂着什么，拿起来凑到眼前看了看。 “……” 一副文胸。 泷野摸索着走出浴室，将文胸丢进脏衣篮里，然后才回去继续洗澡。 水声哗哗作响，有人走了进来，很快又出去了。 ...... 在泷野的坚持下，他今天依然睡在地上的床铺里。 夜已深沉，越水遥也躺到了床上。关了灯，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屋外传来的细密雨声。 “泷野老师……” “嗯。” “明天我要去咖啡店打工，晚上九点才能回来……晚饭……” “我知道了。”泷野打了个呵欠，“晚饭我会自己解决的。” “实在很抱歉……明明说了要负责老师的晚饭……” “不要在意。” 泷野翻了个身，望向床铺那边，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你不是我的仆人，我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废人，你不用觉得抱歉。” “嗯……我知道了……谢谢。” “说起来，越水，咖啡厅那边，你一周要去几次？” “打工吗？真山小姐给我的安排是一周三次。”越水遥说道。 泷野应了一声。一周打工三次并不算多，不过他有一半的时间又得出去吃晚饭了。 “老师……” “嗯。” “老师平时在那里吃晚饭呢？” “晚饭么……”泷野想了想，“路口那家拉面馆吧。” “因为近吗？” “没错。” “果然呢……” “难道你有什么要推荐的地方？” “唔……羽海野咖啡厅！” “……什么？” 越水遥一下子笑了出来，“就是我打工的地方啦。” “我知道了……有空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比如说……明天？” “……也行。” “感觉老师好像很勉强地答应了……” “因为我不知道咖啡厅里能吃什么……我对甜品兴趣不大。” “啊……原来是这样吗……” 越水遥的声音低了下来，“泷野老师，对不起……” “所以说……不必老是道歉。” “对不起……诶？我有道歉很多次吗？” “又一次。你今天说了太多次‘sumimasen’了。” “啊……毕竟日本是一个‘sumimasen’的国家呢……” 泷野忽然想起一件事，“越水。” “老师？” “你有加入什么社团吗？” “社团吗……我在朋友的社团里凑数，但基本没出席过呢。” “唔……” “老师对社团有兴趣吗？” 泷野摇了摇头，很快意识到黑暗中她看不见。 “不……我只是听说社团都会配备一个活动部室。可以的话，我想找个安静的社团挂名当顾问老师……如果不方便回职员室，就去那边待着……” “……” 越水遥愣了一会儿，“莫非……老师在学校里惹上了什么麻烦？” “差不多吧。” “是因为伊原老师？” “……不是。” 泷野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老师不想回职员室的话，是为了躲着什么人吧？” “嗯。” “这样的话……还有别的答案吗？” “……” 泷野暗自摇头，伊原理花在明山学园的流言蜚语里，到底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与伊原老师无关……” 他不想说自己是在躲着一个学生，一个不良少女。 “伊原老师是一个只肯伤害自己的温柔的人……她只是不喜欢说话罢了。” 越水遥沉默片刻，说道：“我喜欢温柔的人，就像泷野老师……” 泷野笑了一下，“谢谢……” 她又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伊原老师的吗？” “帮她吗……” 泷野想了想，“不要和她搭话。” 第13章 不寻常的早晨 雨似乎下了一整夜，泷野醒过来时，外面仍是淅淅沥沥的。 “早上好，泷野老师。” 床上的越水遥也已经醒了，侧身看着他。黑发长而柔顺，垂落在睡衣遮不住的白皙玉颈间。 “外面在下雨哦。” “早上好……” 泷野伸了个懒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下雨的话，今天就没办法晨跑了。” 越水遥坐了起来，“那老师要在公寓里用早餐吗？” “嗯，好啊。” 泷野随口应了一声，两眼仍然盯着窗外。待他回神，越水遥正坐在床边穿着长袜。 “……不要看这边！” 一件衣服飞了过来，盖在泷野脸上。 “……” 他没有动作，声音从衣服下面传了出来，“你要换衣服的话……可以先让我出去。” “我以为……泷野老师不会转过来……” “不要说成我是故意转过来的一样。” “对不起……” 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忽然停下了，接着，盖在泷野脸上的衣服被拎了起来，“对不起，泷野老师……” “……” 泷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校服短裙，扭头看向窗外。 “算了……没事。” ...... 越水遥起床后就去准备早餐了，泷野则稍微赖了会儿床。 重新做了防水，公寓里似乎也没那么潮湿了。 他在一楼的几间空房里看了看，只要把墙角的霉斑清理掉，再稍微打扫一下，这些房间就可以重新住人了……当然，前提是有人愿意来住。 “泷野老师——” 越水遥招呼了一声，“早饭做好了哦。” “来了。” 泷野坐到餐桌旁，身上穿着随意的居家服，头发也未梳理。 桌上放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报纸，他拿起来看了两眼，目光一抬：“怎么了吗？” “不……” 越水遥连忙摇头。只是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莫非……老师今天不去学校吗？” 泷野摇了摇头，“下午再去。”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今天上午没我的课。” 越水遥怔了一会儿，“这样……有些奇怪吧？” “嗯，今天只有一节课，明天却安排了四节课，的确很奇怪……” “我不是说这个！” 越水遥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上午没课，老师就不去学校，这样……不太合适吧……” “不合适吗……” 泷野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我看职员室里的前辈就是这样做的。” “诶？还有哪位老师……” “伊原理花。” “……” 越水遥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嘟囔起来了：“老师这样子……会被扣工资的……” “不会的。” “诶，真的吗？” “校长先生亲口对我说的。” “……” 吃完早餐，越水遥又去准备午饭的便当。 “老师，需要替你也做一份便当吗？” “不用……待在家里还吃便当，也太奇怪了。” “好吧。” 越水遥在厨房里忙碌，泷野放下报纸，看了一眼楼梯口。 这个早晨，楼上的伊原一直没有动静。 “是特意为了避开越水？”他心中猜想着，“还是说她今天上午也没有课？” 泷野想了想，“越水，动作快一点。” “诶？……我知道了！” 只是等到越水做好便当、离开公寓去学校上课，伊原还是没有下楼。泷野只当她和自己一样，就没有太在意。 越水去学校后，他也回了房间。 吃了几片药，他拿了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直到手机忽然响起。 “喂，小百合？” “泷野……” 百合子揉着额头，宿醉未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空位，“你这家伙今天没来上班吧？” “嗯。下午过去。” “也就是说，你现在还在公寓里？” “嗯……” 泷野应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相羽雄介带人来强拆了吗？” “……” 百合子只是普通教师，一点也不想牵扯进他和相羽家的纠葛里，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理花呢？她还在公寓里吧？” 泷野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他没见到她下楼，并不意味着她还在公寓里……万一她起得更早呢？ “大概吧……” “哈？大概？” 百合子的声音当即抬了不少，“你昨天晚上没送她回去吗？” “我和她一起回来的。” 泷野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上走，“她现在应该还在休息。有什么事？” “当然是上课啊……” 百合子头疼得厉害，停了几秒，继续说道：“今天上午有理花的课，现在已经上课十多分钟了，她都没有出现……” “我知道了。” 泷野抿了抿嘴，“我去看看。” “嗯，拜托了，泷野。” 挂断电话，泷野敲响了二楼最里面那个房间的门。 噔噔噔。 “伊原，你起床了吗？” 噔噔噔。 “伊原……” 扑通—— “……” 泷野听着不对，下意识地转了转门把手。发现没锁，他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伊原！” 他打开灯，只见伊原理花和被子一起倒在地上，艰难地试图起身。 泷野立即过去扶人，却差点被她带着摔倒在地——她站不住，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泷野拉不动她，干脆双手环腰，紧贴着将她抱回了床上。 身体真轻啊…… “……泷野。” “是我。” 他松开手，伊原仰面倒卧，两眼茫然地看着他，脸颊通红。 “伊原，酒还没醒吗？” 泷野将她的双腿也抱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了上去。她的睡衣松松垮垮，似乎没穿内衣，泷野注意到后立刻移开了视线。 只是伊原眼下的状态，似乎并非宿醉未醒，他试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心底便是一沉。 “伊原……” “嗯……” “你发烧了。” ...... “诶……” 百合子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理花她……发烧了？” “嗯。” “严重吗？” “嗯。她现在的体温……” 泷野看了一眼温度计，“是38.3度。” “……” 百合子喃喃着，“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淋了点雨。” “……泷·野！” “……” 他将话筒拿远了些，“雨太大了，只有一把伞，我自己也淋湿了。” “啊……”百合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 “没事。” “学校这边我会去说明的。”她揉了揉额侧的太阳穴，“理花就先拜托你照顾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会过来的。” “嗯。” “……顺带一提，泷野，你自己不要紧吧？” “元气满满。” 百合子笑了一声，“你小心被理花传染了……记得戴口罩。”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泷野取下伊原额上的毛巾，放进冷水里拧了拧，又小心地放了上去。 “泷野……” “抱歉，吵醒你了。” 她微微摇头，又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得听不清。 “不用管我……睡一觉就好了……” 泷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现在发热得厉害，还有些鼻塞，咽喉呢，有没有什么不适感？” “……” “有吗？” “很干……” “头痛吗？” “不。” “身体乏力？” “嗯。” 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后，伊原有些精神不支，渐渐说不出话了。泷野也没多问，又给她换了一次冷毛巾，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忽然恢复了意识。 眼前只有一盏冰冷的灯。 “泷野……” “泷野？” “……” 她抿着唇，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丝沮丧。 寂静的房间里，情绪在冰冷的墙壁上来回折射，最终汇聚于一点，溢流而出。 第14章 泷野瑛祐的教师本能 泷野拿起毛巾，放进冷水里拧了拧。在重新放上伊原的额头之前，他先擦去了她眼角的痕迹。 “……” 她闭着眼睛，不知是醒是睡。 泷野拿起床头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盒药，“诊所里的医生说，鼻塞，喉咙干哑是病毒性感冒的症状……” “比起硬抗着，还是吃点药恢复得更快一些。” 一边说着，他一边撕开感冒药的包装，分别挤出两粒胶囊，又起身去倒了杯温水。 他刚要扶伊原坐起来，楼下传来一阵门铃声。 “时间差不多……大概是小百合来了。” 泷野想了想，还是让楼下那位喂她吃药更加合适，就先下楼开门了。 “小百合。” 打开门，来人脸上蒙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几乎将眼睛以下全部包住了。因此，当她皱起眉的时候，也十分地明显。 “泷野——” 百合子气冲冲地走进公寓，从随身的提包里拿了什么出来，一把拍在他胸口，“我就知道！” “……” 他揉了揉胸口，然后撕开口罩的包装、戴了上去，权当是亡羊补牢。 “理花还在楼上那个房间里吗？” “嗯。” 百合子走上二楼，泷野在身后跟着。两人走进伊原的房间，她却已经自己坐了起来，虚弱而平静地望着他们。 “……” 泷野看了看床头，水杯是空的，那几粒胶囊也已经不见了。 “我先下去了。” “诶？” 百合子回头看他，“对了……泷野，忘记说谢谢你了！” 他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地带上门出去了。 “理花……” 百合子坐到床边，摸了摸伊原的额头，“真的很烫啊。” 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比刚才好多了。” 百合子拿起水盆里浸着的毛巾，使力拧干了，才想起来询问，“这是泷野准备的吗？” “嗯。” “看不出来……他还挺会照顾人的。” “他也是病人。” “对……差点忘了，他是个把药丸当饭吃的人。”百合子叹了口气，“如果泷野的身体再好一点，我会认真考虑和他结婚这件事呢……” 伊原笑了笑。 “理花，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用……现在没有食欲。” “不行！必须要吃点东西，身体才有力气对付病毒！” “那就……粥吧。” “交给我吧！” 百合子下楼时，客厅里的泷野已经换了衣服，准备去学校了。 “泷野。” “嗯？” “谢谢你。” “……说一次就够了。” “你害羞了？” “就算是小朋友，被老师表扬也会开心吧。” “这是什么比喻……难道你在暗示我老了？” “……” 这个年纪的女人总是对年龄特别敏感，即便别人根本没提到年龄。泷野懒得解释，转身就走，“我去学校了。” “等一下！” “怎么了？” “厨房里的食材，我可以用吗？” “尽管用吧。” 泷野想了想，又说道：“她现在食欲不振，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说起来，你会煮粥吗？” “你在小瞧我的女子力吗！” ...... 午间休息的时间不算太长，泷野回到职员室的时候，离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只有十多分钟了。 他看了一眼贴在桌上的课表。 “星期四下午……唔，是一年a班。” 他又打开教材翻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备注。 “a班已经讲到这里了吗？” 由于大半个上午都在忙着照顾伊原理花，对于下午的课程，泷野几乎没什么课前准备； 但他此时也没有忙着抱佛脚，而是试着放空心神，牵引出身体里的那股“本能”。 “好……没有问题。” 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泷野抱着教材，准时走进了一年a班的教室。 “……” 他怔了一下，站在教室最后面的校长相羽英介，则是对他点了点头。 “居然来听课了……” 显然，昨天那件事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 “起立！” “行礼！” “坐下！” 台下的学生起立、行礼又落座，讲台上的泷野回着礼，同时也调整好了心态。 他翻开教材，转身背对着下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便拿起粉笔开始书写板书。 【客は、夕方の散歩から帰って、わたしの書斎でわたしのそばに腰かけていた。昼間の明るさは消えうせようとしていた。】 泷野的板书优美而流畅，只在更换粉笔时稍有停顿。才用了三四分钟，他就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大半面黑板。 角落里，相羽英介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夕方：ゆうがた 散歩：さんぽ 書斎：しょさい ……】 书写完毕，泷野又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的学生与校长，不急不缓地开始讲课了。 “这是节选自德国诗人赫尔曼的散文……” 这堂国语课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泷野也就刚上课时对教室后面的相羽英介多在意了一些，之后就没管他了。 “不知道伊原现在怎么样了……小百合回来了没有……” 他的心思飘得极远，口中的讲课却没有半点凝滞。 这并非一心二用，而是前段时间，他在为从未接触过的教师工作苦恼时，偶然发现的一项特殊能力： 放松身体，凝思工作相关的事情，脑海中便会冒出一股奇妙的意识，来接管他的身体，替他完成要做的事情。 比如写板书，比如批改学生的作业，又比如眼下的讲课…… 只是在尝试几次之后，泷野发现这项能力的作用范围仅限于教学。除此之外，一事无成，连吃药这种机械性动作都做不了…… 因此，他将这项特殊能力，称之为泷野瑛祐遗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教师本能”。 作为东京大学教育系毕业的高材生，泷野瑛祐虽然身体虚弱，但在课堂上表现得却是游刃有余； 虽然他还未来得及真正走上教师岗位就遇到了意外、这些教学经验都来自担任实习教师期间的积累，但也足以惊艳大多数人了。 泷野讲述不停，一节课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下课。” 在泷野宣布下课后，教室里立即喧闹起来，学生们变得活跃，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离开。 “相羽先生。” 相羽英介穿过教室，走到了讲台边上，“辛苦了，瑛祐。” “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似乎还在回味，“瑛祐，你真的只有二十二岁？莫非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教师的灵魂？” 泷野笑了笑，“您过奖了。” “我很看好你。” 相羽英介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不过啊……” “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觉得瑛祐上课的时候，可以更平和一些……嗯，比如再多一些笑容什么的……” “……” 泷野在心里叹了口气。 面无表情，是他借用“教师本能”时，不可避免的一大弊端。 这项帮助他赢得校长青睐的特殊能力，并不包括表情管理。而他的身体也意外地很实在：既然无管理，那就无表情…… 学生间流传的有关于泷野的奇怪流言，大半都来自于此。 “抱歉……在全身心投入讲课的情况下，我无暇去管理表情。” “是这样啊……” 相羽英介愣了愣，“真不容易呢……” “瑛祐，不要太勉强自己啊。” “嗯……”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出了一年a班的教室，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穿行着。 相羽英介对泷野的欣赏几乎不加掩饰，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直到路过一群围聚的长裙女生，他才一下子拉下了脸。 “亚美。” 相羽亚美背对着两人，在听见校长叔叔声音的那一刻，露出了与他一样的表情。 “干什么……” 她不耐地转身，在看清叔叔身旁的那人时，脸色又变。 “泷野瑛祐！” “……” 泷野抿了抿嘴。 这位曾经的未婚妻，对他的露骨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第15章 花本铃音渴望注视 “唔……” 身体发热，鼻子堵塞； 咽喉有些干哑； 浑身酸乏无力。 “……” 泷野双手撑着讲台，晃了晃发晕的脑袋。 ——他也感冒了。 还是与伊原理花一模一样的症状。 “泷野老师？” 离讲台较近的几名学生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之色。 “没事……” 他摇了摇头，又撑着身体站直了。 上午连续两节课，还有刚才的第一节课他都坚持下来了，现在这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他难道还撑不住吗？ “……” 泷野咬着牙转过了身，下一秒，天旋地转。 “啊——” “泷野老师——” “老师晕倒了！” ...... 泷野倏地睁眼，入眼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 昏黄的光线照在墙上，时间已经到傍晚了。 “……” 他视线一低，见到的是连接着自己手臂的吊瓶。长长的输液管中间，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他正躺在一张陌生的病床上。 这里是明山学园的医务室……还是医院？ 应该是医院。 他看向窗外，除了淡蓝天空和描绘着金边的流云，什么建筑也看不到，而明山学园的医务室才在二楼。 “啊啦，泷野老师……” 一道柔软的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您终于醒了。” “……” 他转过头，一个穿着明山学园校服的女孩子，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手里削着苹果，目光明亮，正在对他微笑。 长发披肩，浓密的一侧直落胸前，另一侧的秀发别至耳后，又有单独几缕垂在脸侧，发鬓处别着一朵标志性的红色花朵。 只是高中生年纪，却有一副端庄气质。 “你是……一年c班的花本铃音同学？” “晚上好，泷野老师……” 她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站起身微微鞠躬，抬脸时又是一笑，“您还记得铃音的名字，小女子不胜荣幸。” 花本铃音，是泷野失去意识前正在上课的那个班的委员长。他隐约记得，她似乎是个财团的大小姐来着……不知为何现在会在这个病房里陪着他。 “是花本同学送我到医院来的吗？” “小女子没有这样的力气……” 她掩嘴一笑，“是一年c班的同学帮忙将泷野老师抬上救护车，然后送到了我家的医院。” 她家的医院…… 泷野重新打量自己所处的病房，才发现房间里应有尽有，布置得相当豪华，似乎还是个单人间。 “真是气派的病房。” “因为是泷野老师，小女子不敢怠慢，让管家安排了最好的病房……” “……” 泷野之前没跟她交流过几次，还是头一次注意到她这种特别的说话口吻。 这是财团大小姐的教养吗？他心想。 “总而言之……谢谢。” 他坐起身，“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 说着，他就要下床，被花本铃音叫住了。 “等等——！” “花本同学？” “失礼了……泷野老师，您现在还不能下床。” 她站起身，“实不相瞒，您的身体状况相当糟糕……” 泷野笑了笑，“快死了的那种？” “……” 花本铃音走到病床边，双手交握在身前，“为您延请的专家已经在路上了。这几天，还请泷野老师在这里好好调养。” “专家？” “是的，世界顶级的专家。” “……” 泷野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后者也毫不躲避地回望着他。 “花本同学……” 他确定自己之前上课时，并没有对她特别照顾，“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少女抿了抿唇，一只手抚在胸前。 “因为……泷野先生……是铃音最尊敬的老师……” 她慢慢靠近，凝望着泷野的脸，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 “遇见老师，对铃音而言是升入高中后最大的惊喜…… 开学以来，泷野老师上课时的仪容姿态，令铃音十分喜爱……” “……” 上课时的仪容姿态……是指他在“教师本能”状态下、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吗？ 这位大小姐的喜好还真是奇特…… “铃音……想一直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一直一直……” 她越靠越近，眼神逐渐迷离。 泷野不得不出声提醒，“花本同学……” “啊！” 花本铃音猛然回神，触电一般地将手收了回去。 “我……失礼了！” 她飞快鞠了个躬，“铃音先失陪片刻，待会儿再来陪伴老师！” 说罢，她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 泷野还没反应过来，盯着关上的房门看了一会儿。 他摇摇头，又坐回病床上。 此时坐起身望向窗外，已经可以看到附近的一些建筑了。他试图辨认，但如何看都很陌生，这座医院应该不在明山学园附近。 “花本私立综合医院……” 从这个窗口刚好能看到医院的主楼，顶部立着几个大字，揭晓了这家医院的名字。 “果然没什么印象……我还在东京吗？” 泷野这才想起手机，拿起一看，却是有十几条未接电话。有百合子的，也有越水遥的，连相羽英介也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拨了回去。 “相羽先生。” “瑛祐，我听说你上课的时候晕倒了，你没事吧？” “承蒙关心，我现在很好。” “那就好。瑛祐晕倒的原因呢？” “只是有一点发烧。” “发烧么……要注意休息啊。” “我明白的。” “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花本私立综合医院。似乎是我的一位学生家里开的医院。”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花本’么……” “相羽先生？” “不……没什么。总而言之，学校这边我会安排的，瑛祐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相羽英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最后在挂电话时，他忽然又提了一句，“我会让亚美去看望你的。” “……” 泷野张了张嘴，“等等……” 嘟—— “……” 他拿着手机叹了口气，“算了……” “她应该不知道我在哪里，等来联系的时候再拒绝好了。” 泷野收拾心思，又给越水遥回了电话，最后是百合子。 “泷野，你没事吧？” 百合子也收起了平日里的随意，“救护车都开到学校里来了，病得很严重吗？” “快死了。” “和往常一样嘛，那没事了。” “……” “……”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给我认真一点！理花也很担心你。” “我没事。” 泷野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插进头发里，撑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只是没休息好罢了。” “听越水说，你好像也有点感冒，是不是……” “感冒吗？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洗了个冷水澡吧。” “泷野……” 百合子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你这家伙真的在找死吗？” “或许吧。伊原怎么样了？” “理花？她比昨天好多了。” 泷野嘴角一弯，又问：“你在枫庭吗？” “当然。连你也倒下了，只能由我来照顾理花了。” “那就好……” “我现在在你的厨房里，给理花煮鸡丝粥，蛋白很高哦。” 泷野仔细一听，那边果然有粥在锅里翻涌的咕噜声。 “鸡丝粥么……” 他此时腹内空空，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真好啊。” “说起来，泷野，你现在在哪里？” “花本私立综合医院……你知道在哪里吗？” 百合子愣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千代田……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这里似乎是我一个学生家里开的医院。” “一年c班的花本铃音嘛。” “哦，你认识她？” “花本财团理事长的掌上千金，我还是听说过她的名字的。” “果然是个大小姐……” 泷野沉思着，电话那头的百合子忽然又说道：“你离得太远了，否则我可以顺便过去照顾你一下。” 他笑了笑，“不必了……” “你可不能死啊，一定要活到三十岁，然后把我娶走，知道了吗？” “那时候你都快四十岁了吧？” “你这家伙……” 在百合子开骂之前，泷野果断挂了电话。 “泷野老师，打扰了……” 下一刻，花本铃音就推门进来了。 “……” 泷野看了看她手里的托盘，“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是的……打扰到老师了吗？” “不……算了，没什么。” 花本铃音端着托盘走进病房，先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升起病床上的医用餐桌后，又端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一副砂锅，泷野隐约猜到了什么，“这是……” “这是铃音刚才熬的瘦肉粥。” 她在床边坐下，揭开砂锅的盖子。 “但是……老师似乎更想吃鸡丝粥？” 肉丝融化在白色的粥里，还有一些细碎的菜叶，白气翻涌，香味也扑面而来。 “那倒没有……” 泷野低头看着，也懒得计较她在外面听到了多少。也许她是无心的呢，而他腹中的饥肠辘辘却是真实的。 他刚要拿起汤匙，被花本铃音抢先一步拿走了。 她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一口，送到他嘴边，“老师，让铃音来喂您吧。” “……” 泷野很是不自在，往后退了退。 “不必了。花本同学……让我自己来吧。” 她还是很坚持，汤匙又送到他的唇边，“不，让铃音来喂您吧！” “啧。” 泷野目光一冷，皱起了眉。 “……” 花本铃音握着汤匙的手抖了一下，两边瞳孔同时放大。 “……” 泷野愕然。 她这是……兴奋了？ 第16章 为你重塑希望 在泷野的强烈要求下，花本铃音坐回了他醒来时所在的位置。 “花本同学。” “泷野老师，叫小女子花本就可以了……若不嫌弃，铃音更希望老师叫我的名字……” “花本。” 泷野放下汤匙，擦了擦嘴，“谢谢你的粥，味道很不错。” 她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的夸赞。” “……” 他还是有些习惯不了她这种礼貌过头的待人方式，“花本，你太客气了……” 花本铃音露出微笑，“因为小女子发自内心地尊敬泷野老师。” 不……并不是…… 观察到现在，泷野对她的特殊喜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花本财团的大小姐，花本铃音，喜欢被人冷眼相待。 对于她的这种喜好，泷野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不予置评。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怎么说，他现在也还在她家医院最好的病房里躺着，并且刚刚喝完她亲手熬的瘦肉粥。 又过了片刻，泷野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他望向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夜色正在升起，“多谢你的款待。” “不行——” 花本铃音连忙走到病床边，试图拦住他，“泷野老师还不能离开，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是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 泷野低头望着她，“如果可以根治，现在的我也不会是花本同学眼前这副样子……不必浪费力气了。” “……” “不过，还是很感谢花本同学的好意。谢谢，我心领了。” 泷野刚迈步，花本铃音又拦到他身前，张开了双臂，“泷野老师！” “花本……” “请恕我失礼……明天是周末，请问泷野老师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那……” 她抬起头，“老师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试试呢？” “因为失望的滋味并不好受……” 泷野平静地看着她，“尤其是在看见虚假的希望之后。” 这份平静，继承于泷野瑛祐，来自他那铭刻在五脏六腑的深刻绝望。 因为血脉和成长过程中的诸多因素，他的身体正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状态。 靠大量药物维持着这种状态，他的生命可以延续下去；而随着生命的延续，维持平衡的诸多方面也在不可逆地消耗着……平衡终将被打破。 人终有一死，而泷野的终局注定要比普通人提前许多年。 “不。” 花本铃音目光坚定，“小女子这样说，或许有些自夸的意味……但事实便是如此：在东京，乃至整个日本，花本财团的能量，远比泷野老师想象得更加庞大……” “以花本财团的财力，足以为泷野老师塑造出真实的希望。” “……” 泷野后却两步，又坐下了。 虽然已经问过一次，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花本……你需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吗？” 花本铃音忽然笑了一下，直视着他的双眼。 “泷野老师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 泷野不假思索，“也许就是现在的铃音。” “……” 猝不及防之下，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谢谢……” 她低下头，“我很高兴……真的非常开心……” 调整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就在最近，铃音也发现了自认为最美好的东西……” 她又抬起目光，看向那份美好的所在，“铃音要不顾一切地守护它。” “……” 泷野抿了抿嘴，“如果是我猜想的那种美好，花本你只要去路边对着路人扔石头，大概就能得到了……” “啊啦……” 她笑了起来，“被老师发现了。” “很明显吧……” “但是……” 花本铃音忽然往前一步，捧起他的脸。 “只有泷野老师的眼神……是独一无二的。” “我要守护的，只有老师而已。” ...... 最终，泷野还是答应了留下来。 就像他对花本铃音说的那样，周六周日两天，他并没有事情要做； 留在医院，等待着见证花本财团的能量，为自己创造一线生机，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泷野老师有什么需求，只要按一下这里的按钮，松平先生就会出现。” 花本铃音指了指床头的红色按钮，又为他介绍身旁站着的老管家，“松平先生已经在花本家工作四十多年了，泷野老师尽管随心调遣。” “我知道了。” 泷野对松平点头致意，后者微微躬身，“老朽一定不负所托，尽心照顾好泷野少爷。” “那么……” 花本铃音看着他，“泷野老师，铃音先去休息了。” “你要回家吗？” “不。”她摇了摇头，“花本家不在这边……我在最近的酒店里开了一间房，如果泷野老师要找铃音，铃音马上就能过来。” “……”泷野默然。 花本铃音盯着他的眼睛又看了片刻，终于决心离开了。 “晚安，泷野老师。” “晚安。” 松平管家也跟着她一同退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带上。 泷野的病房在住院部的最高层，在花本铃音的要求下，整个楼层都由他独享。她与松平一前一后，沿着静谧的通道一直往前，在电梯前停了下来。 液晶面板上，电梯所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着。 “那么……调查清楚了吗？” “是，大小姐。” 松平微微躬身，“是泷野少爷在考入东京大学教育系时，主动解除了祖父定下的婚约。” “在此之前，泷野少爷一直生活在山形老家，与相羽亚美没有任何接触。” 花本铃音低头思索片刻，又问道：“泷野老师的家人，都是自然死亡吗？” “我是说……有没有相羽家的干预？” “这件事还在调查当中。” 叮—— 两人走进电梯，松平按下1楼按键，又站到了花本铃音身后。 “另外，相羽英介在为泷野少爷两百七十万日元的教师公寓修缮合同走流程时，刻意绕过了相羽雄介，后者似乎有所察觉。” “我知道了……” 花本铃音点了点头，又交待了一句，“不要让泷野老师知道我在调查这件事。” “是，我明白了。” 只是一想到泷野知晓自己在调查他后、可能会露出的不悦眼神，她又心跳加速，双腿开始发软。 “等一下，是不是让泷野老师知道会更好呢……” “……” 松平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身体站得笔直。 第17章 听不懂的专家会诊 花本铃音和管家松平离开后，泷野起身在病房里走了两圈，才发现这间单人病房比他想象得还要气派。 除了一些他不认识的医疗设备，从电视、投影、游戏设备，到冰柜、按摩椅，应有尽有，与高档酒店的豪华间也没有多大差别了。 尤其是卫生间和浴室，几乎要比枫庭的大上三倍不止…… 泷野四处看了一会儿，又走到窗边站着。 高楼底下，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和车流，而玻璃窗里倒映着的，则是一张略带茫然的脸。 “……”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玻璃上。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可他仍有一些不真实感。 “希望么……” ...... 泷野已经半个星期没有在床上睡了，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管家松平再次来到病房时，除了推来一车精致的早餐，还带来一个消息：花本铃音延请的各路医学专家，已经陆续抵达医院了，随时可以安排会诊。 “……” 泷野松开咬了一半的煎肉，“已经到了？” “是的，泷野少爷。” 他低头望了望桌上的早餐，“那我是不是应该空腹比较好……” “不必如此。”松平躬身道，“方才在泷野少爷安睡时，已经安排医生进行了抽血。血液检验的结果马上就会出来。” “……” 泷野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他继续埋头吃早饭，只是视线有意无意地瞄向病号服下的两条胳膊，寻找抽血留下的针眼。 没过多久，花本铃音也过来了。 “泷野老师，贵安。” 今天是周六，她没穿校服，而是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这条连衣裙上身遮掩得严实，胸脯饱满，纽扣一直系到颈部，下身却连膝盖都没到。两边袖口蓬松，在稍往里一些的地方，又用丝带系住了，只露出光洁的手腕。 “早上好，花本。” 泷野朴实地问候了一句，顺手将刚剥开的水煮蛋递了过去，“早饭吃了吗？” “……” 她怔了半秒，满脸微笑地接了过去，“不，还没有。” 松平取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小半杯牛奶，放在她手边。 花本铃音小口地咬着水煮蛋，花了差不多两分钟才吃下去。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放下后对泷野微微低了下头，“感谢招待。” “这就够了吗？” “是的。” 泷野自己也没吃太多，松平负责收拾残局。 休息了片刻，他问道：“就在这里检查吗？” “不。” 花本铃音摇了摇头，“铃音为老师单独安排了一间病房。请跟我来——” 松平跟在两人后面，走廊里只有他们三人。泷野住进病房后，还是头一次走出去，“这里没有其他病人吗？” “这几天没有。” “……谢谢。” 花本铃音回头微笑，“老师不用客气。” 这整一栋楼都属于住院部，但在花本铃音的要求下，楼下的某个病房被临时改装成了会诊室。 泷野跟着她走进病房，围坐在长长会议桌旁的十几张肤色各异的面孔，同时望了过来，没有一个年轻的。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叠资料，其中或许就有刚刚拿到的血液检验报告……泷野摸了摸手肘窝。 “杉浦先生……” 花本铃音对离他们最近的中年人微微鞠躬，“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杉浦正和，花本私立综合医院的副院长，也是这一次为泷野组织的专家会诊的主治医生。 “我知道了。” 他躬身还礼，又看向泷野，“请交给我吧。” “泷野老师。”花本大小姐转过身，“铃音先失陪了。” “嗯。” 待花本铃音离开病房、泷野入座，为他组织的专家会诊也算开始了。 现代医学的专业分科十分细致，不仅发展全面，在各分科的精研得也很深入。而某一分科的医生，通常只精研于自己的专业领域，隔科便如隔山；当病人的病情涉及到多个系统时，就需要不同分科的医生共同讨论了。 病人的问题越严重，参与会诊的医生水平便越高。到了泷野这种几乎死期既定的复杂程度，就只能从全世界延请各分科的顶级专家来会诊了。 无论什么级别的会诊，通常都不会让病人参与，除了泷野这种特殊情况。 他入座后，一桌子专家都在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紧锁。只有主治医生杉浦正和，过来跟他说了两句话。 “请喝。”他递来一杯水，说了第一句话。 “请稍等片刻。”这是第二句话。 泷野拿着水杯，瞄了一眼离他最近的医生手里拿的资料，从里到外全是英文。他一眼望去，只认出了“takinoeisuke”，那是他的名字。 大约一个小时后，会诊才正式开始。 作为泷野的主治医生，杉浦正和同样也是这场专家会诊的主导者。他最先发言，从自己负责的呼吸内科开始分析泷野的病情。完毕后，他示意另一位心脏内科的医生继续分析。 再是内分泌科、神经内科、肝胆外科…… 在杉浦正和的主导下，对泷野的病情分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场的医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医学大拿，自然全程都是英文交流。各种医学词汇、专业术语乱飚，泷野没几句能听懂的。只有在听到“takinoeisuke”时，他知道是提到自己了。 分析到中途的时候，有两名专家就胸片上的一个肺部阴影，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就在泷野期待……不对，是担心两人打起来的时候，杉浦正和终止了争执：让病人去放射科，重新拍几张更清晰的片子。 泷野离开会诊室，却发现花本铃音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她歪着脑袋，似乎是睡着了。 “花本……” 泷野走过去，发现她手里也拿着一份病情资料。才翻了两页，资料上就已经标满了密密麻麻的医学词汇解释。 “……” 啪嗒。 花本铃音手里的资料滑到地上，砸出一声响，她也立即醒了过来。 “这是……” 她拿起披在身上的外套看了两眼，又闻了闻，“泷野老师的衣服……” “……” 她左右看了看，将脸埋进衣服的柔软内衬里。 ...... 漫长的争论过后，一众专家终于争出了一个初步的诊断结果，而时间已经来到中午。 眼下正好是一个适合暂停的节点，杉浦正和提出休息，先吃午饭。 “泷野老师。” 花本铃音抱着泷野的外套，在他走出会诊室时还给了他。泷野接过后，又套到了身上，虽然这里开着空调，一点也不冷。 “老师，结果如何？”她询问道。 泷野很遗憾地表示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英文。 花本铃音掩嘴一笑，“听不懂也有听不懂的好处，至少不会影响到老师的食欲……老师，铃音陪您去用餐吧。” “好。” 两人用餐的地方并不在医院里。花本铃音也明白，专家会诊与泷野在不在场关系不大，干脆带着他去了一家几公里外的豪华饭店。 等他吃饱喝足再回到会诊室，最终的诊断结果也已经商定下来了。专家们正在根据诊断结果，进行下一步具体治疗方案的商议。 而这一步花费的时间更加漫长。 泷野从中午等到天黑，会诊室里也吵到了再次休息的时间，还没有得出结果。 “至少他们吵架的时候，我还听得懂几句……” 花本铃音笑了起来，“是吗？” “铃音觉得这是好事。” 她走在泷野身侧，“那些医生争吵得越厉害，说明可行的治疗方案越多，老师治愈的可能性也越大。” 泷野摇了摇头，不敢轻易给予自己希望。 “也可能是病人的病情太过复杂，已经到了顶级专家都很难决定如何治疗的地步……” 花本铃音忽然拦到他面前，两只手一左一右地夹住了他的脸，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啪—— “……” 泷野精神一振。 “啊！失礼了！” 她慌忙缩回双手，又低下了头。 “铃音只是觉得……泷野老师现在太过沮丧了……这不是好事。” 啪—— 又是清脆的一声。 “……” 她意外地抬起头，泷野又在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说得对。” 他深吸一口气，“至少现在，我已经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了……抱歉，让你见笑了。” “不……铃音觉得能重新振作精神的老师，非常耀眼。” 花本铃音微微摇头，又露出笑容。 “我们去吃饭吧。” ...... 晚饭过后会诊继续，病人泷野则先回顶层的病房里休息去了。 凌晨一点半，疲惫的杉浦正和走出会诊室，向一直等待的花本铃音汇报了此次会诊的结果。 “泷野先生的病情极其复杂，病灶数量多，且分布于体内各处……” “以现今的医疗技术水平，恐怕……无法实现您的要求……” 第18章 被安排了 睁眼，是不再陌生的天花板。 时间尚早，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寂静中更添寂静。 泷野就这样睁着眼，一直躺到朝阳初升，松平推着小车送来早餐。 “泷野少爷，您醒了。” “早上好，松平先生。” 他没有直接送到床边，而是一盘一盘地端到长桌上摆着，泷野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花本铃音就出现了。 “贵安，泷野老师。” 她今天又换了一副装扮。虽然气质上没有太大变化，但比起豪门大小姐，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青春少女。 “铃音今天想和老师一起用早餐……打扰到老师了吗？” “没有。” 泷野摇摇头，起床洗漱后就坐到了餐桌旁。 “花本，你昨晚好像没睡好？” 她怔了怔，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面手镜，对着望了一眼。 “很明显吗……老师？” 泷野又望了她一会儿，看出更多：“其实你一整晚都没睡吧。” 她也没有否认，“是……” 他已经猜到了原因，“会诊的结果出来了？” “是的。” “……” 泷野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没有丝毫迟疑。 “怎么样？” 花本铃音也已经收起了镜子，坐直身体，郑重地看着他。 “未来五年内，泷野老师都不能离开这里。” “……” “抱歉……我是说，不能离开日本。” 花本铃音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泷野老师的身体……失礼地说，太糟糕了，已经糟糕透了！” “……” “铃音想要一次性治愈泷野老师的愿望，也只能落空了。” 泷野一怔，听出了话外之音。 “也就是说……” “是的。” 她点点头，“杉浦医生为老师制定了一套长期、多阶段的完全治疗计划。完整地执行下来，大概需要五年时间。” “五年过后……” 泷野喃喃着，忽然感觉全身各处都在发麻，轻飘飘的，就像掉进了梦里，“就能彻底治愈了？” “是的……” 花本铃音凝望他的双眼，克制着情绪，双手却情不自禁地伸过去，包裹住他的手掌，“只要五年。” “……” 泷野目光发直，虚望着面前的少女。 “终于……” 穿越过来两个多星期，泷野瑛祐残留在记忆里的那抹绝望，深深折磨着他。 他按时吃药、尝试运动，学校里该上的课一节不落，但他的身心一直都被倒计时般的死亡阴影所笼罩着； 虽然苟延残喘地了却短暂的余生，总好过彻底死于车祸，但他也实在提不起太多努力活下去的力气。 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他的身体是可以治愈的…… 事到如今，他才算真正地看到一点希望。 “花本……” “老师……”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泷野这才注意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又反手将她握住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 她低头看了看，抬起视线时，还是看着他的眼睛。 “那就一直注视着我吧……老师。” ...... 长时期、多阶段，有计划地安排手术治疗和药物治疗，再辅以定期检查和高品质的身体调养，力争在五年内清除泷野体内的所有病灶，这就是杉浦正和制定的完全治疗计划。 “每个星期都要过来检查一次？” “准确地说，是每五天一次。我会提醒老师的。” “这些药……” “这是老师接下来该吃的药。” “那原来的……” “停了。调养得当的话，老师在黄金周的时候就可以进行第一次手术了。” “手术……” “是微创手术。恢复得很快，不会影响到老师的生活和工作。” “……” 泷野望向窗外，是梅雨时节少见的蓝天，他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安排得真好，他喜欢被安排。 他又看向面前的少女，“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 花本铃音微微一笑，“老师只要和铃音一起回去就好了。” “……回去？” “回花本家，由铃音来照顾老师。” “……” 泷野抿了抿嘴，“这是治疗计划里的必要环节吗？” “是的。” “真的？” “……” 花本铃音沉默了几秒，又挂上笑容，“花本财团在明山学园附近也有一些房产，铃音现在就住在其中一栋别墅里。里面的管家和女仆，都是从本家……” “抱歉，我不能过去住。” “……” 她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声音依旧低柔，“为什么？” “泷野老师……对铃音不满意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我很感谢花本，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花本铃音是他的学生，是让他的人生重放光明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就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存在”。 虽然她的喜好有些特殊，不过出现在一个十五六岁的豪门小姐身上，也不是不能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应该会逐渐恢复正常…… 总而言之，让这样的花季少女来照顾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合适的。 除此之外，枫庭对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他还不能离开。更何况，百合子委托他照顾的越水遥和伊原理花，都还住在那栋公寓里。 “那……老师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花本铃音问道。 “嗯。” 泷野随口应了一声，“我还不能离开现在住的地方。” “是因为二年a班的越水遥同学，还有国语教师伊原理花老师吗？” “……” 他看了花本铃音一眼，有些意外她居然了解得如此之多。 “没错。” “……”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又一下子站起身，“从现在开始，泷野老师不准走出这间病房一步！” 泷野张了张嘴，“花本……” “……开玩笑的~” 花本铃音又掩嘴一笑，“抱歉……吓到泷野老师了吗？” “……” 泷野确实有点吓到了。 “好吧，铃音明白了……” 她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既然老师不愿意让铃音照顾，那铃音会送老师回公寓的。” “好……拜托了。” ...... 夕阳西下，泷野终于回到离开了两天的枫庭。 “谢谢你了，花本。” 他回头看着车里的花本铃音，又看向司机，“还有松平先生。” 松平点头致意，花本铃音则下了车。 “老师……” 她握住泷野的手，“请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泷野点了点头，毕竟有救命之恩，“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 她抿唇一笑，松开了手。 道别过后，载着花本铃音的黑色豪车，在泷野的目送下驶出了巷子。 ...... “‘为了我’什么的……老师果然还是在意我的……但是……松平。” “小姐。” “你想办法把那栋公寓拆了。” “老朽明白了。” 第19章 笑得太轻浮 “泷野老师……” 见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越水遥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满脸惊喜。 “欢迎回来！” 泷野点点头，“我回来了。” “老师的身体不要紧吧？” 她凑了上来，关切地望着他，“为什么会住院？还住了两天？” “现在没事了。” 泷野没有解释太多，“住院只是顺便检查一下身体。” “原来如此……听说老师是住在花本铃音同学家的医院里？” “你也认识花本？” 他有些意外，毕竟花本铃音只是刚入学的一年生，“这才刚开学没多久吧。” “因为她是花本财团的大小姐呀？很有名哦？” “……” 或许是因为花本铃音在他面前总是低调柔和，泷野对她这一层的身份，始终没有太过深刻的概念。 “话说回来……” 他指了指楼上，“伊原老师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越水遥摇了摇头，“这两天一直是小百合在照顾伊原老师，都不让我帮忙呢。” “小百合现在在楼上吗？” “不在。老师只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过来……” 她望了一眼外面的暮色，“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泷野想了想，打算去楼上看看。 “等一下，泷野老师……” 他回过头，“怎么了？” “老师……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越水遥盯着他的脸，目光停留在他的眉眼之间，“总感觉……现在的老师好像活过来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是吗……” 泷野笑了笑，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人的温度。 “是的，我活过来了。” ...... 枫庭，二楼。 “伊原——” 泷野敲了敲门，“你醒着吗？” 伊原理花打开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泷野。” 吃了退烧药，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多，还有百合子照顾着，她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虽然声音还有些低哑，至少现在可以自己下床了。 她的脸色和平时一样苍白，泷野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伊原也在探询着他的状态。泷野在课堂上晕倒以及后续的一些事，百合子早就告诉她了，“你呢，还精神吗？” “嗯。” 泷野笑了笑，“精神到想分享一半给伊原的程度了。” “……”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 伊原摇了摇头，“看到泷野现在很精神，我就安心了。” “泷野是因为被我传染了感冒才会倒下，对吧？” “大概吧……” 泷野应了一声，“不过，伊原也不需要内疚。如果没有在课堂上倒下……” 他将这两天的际遇，简单地告诉了她。 “……” 她沉默了一会儿，“五年吗……恭喜你，泷野。” “谢谢。” “不过，你原来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是啊。” 泷野叹了口气，“小百合担心我活不到三十岁，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是吗……” 她捋了捋头发，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泷野现在可以和小百合结婚了？” “不，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很坚持。” “请她放弃这样的坚持。” “那泷野应该尽早将这一点传达给她。” “一直在传达。” “累了……” “对。” “我累了。” “……” 泷野怔了怔，“我知道了。你继续休息吧。” “嗯。”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伊原低垂着脑袋，抵在门后，看着自己的足尖。 “真耀眼呢……泷野。”她喃喃着。 走廊里的脚步声又迅速接近了。 “……” 她打开门，与门外的人同时一愣。 “小百合……” “理花？” 百合子直接走进了房间，“你怎么起来了，泷野那家伙刚才来看过你了吗？” “嗯……你没看到他吗？” “看到了。但是那家伙笑得太轻浮，我没理他。” “‘轻浮’吗？” 伊原笑了一下，“明明只是普通的笑啊。” “不……” 百合子摇头，“就是很轻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花本家的那位大小姐吗？” “在想和小百合结婚的事情。” “……诶？” 她愣住了，“真的吗？” “真的。” 伊原回到床边坐下，“不过是拒绝的事情。” “理花——” “……” 楼下的房间里，泷野和越水遥同时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是伊原老师在跺脚吗？” “不……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她吧……是小百合来了。” “哦哦！” ...... 感冒消退，伊原已经可以正常吃饭了，但依旧没有下来。百合子和泷野、越水遥一起吃了晚饭，又送了一份饭菜到楼上。 “理花，只是越水同学一个人……也不行吗？” 她摇了摇头。 “好吧，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再上来。” “嗯。” 百合子走下楼梯，厨房里越水遥在洗碗，泷野在旁边看着。 “泷野，不要压迫我的学生。” “……” 泷野抱着手臂，看了她一眼，“是她不让我洗。” “没关系的。”越水遥冲洗着盘子，回头看她，“泷野老师已经很照顾我了。” “……” 百合子看了两人一会儿，忽然对泷野招了招手，“泷野，你跟我过来。” “什么事？” 泷野跟着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在门口就停住了。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等一下，你难道是在防备着我？” “谁知道呢？” “你这家伙……” 百合子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在学生面前做出非礼的事情的。” 泷野顿时警惕起来，“原来你真有这个打算？” 百合子气得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给我过来！” “……” 泷野倚着门，没有动弹，“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合子揉了揉发红的手掌，又瞪了他片刻。 “你觉得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泷野怔了怔，说道：“还算不错……这阵子难得有晴天。” “我刚才检查了一下……” “什么？” “对面的房间。” 百合子看着他，神色认真，“地上的水迹已经彻底干了。墙角的霉斑，清理起来也不是很麻烦……是时候让越水搬过去了。” “让一个女高中生一直住在男教师的房间里，不合适吧？” “……” 泷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 确实如她所说，连续两三天的好天气，让公寓里恢复了一些干燥。原本因为漏雨而潮湿的地板，现在已经彻底干透了。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就可以让她搬过去。” 百合子点了点头，忽然一笑。 “会空虚吗？” “……” 泷野没理她，转而说起了别的，“为什么要特地把我叫到这里再说这件事？” “诶？” “我是说……这件事你可以在厨房里直接说，顺便也告诉越水。” “哦……你说这个。” 百合子往桌子上一趴，“因为老师我不想被自己的学生讨厌啊。” 泷野皱了皱眉，“什么？” “……” 百合子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泷野，你真是一点自知力都没有啊……算了，什么也没有。” “……” “啊，累死我了，不想动了——” 她趴在桌上，“泷野，你去楼上把碗筷收了。” 泷野看她两眼，转身离开房间； 等他端着盘子再下来的时候，百合子站在公寓门口，也已经要回去了。 “泷野……” 她目光往上一抬，“理花之后就拜托你了。” “唔……你不过来了？” “她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而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嘛。” “我知道了。” “越水，老师回去了哦。” “嗯嗯，小百合再见！” 送走百合子，泷野正在考虑如何提出让越水遥搬到对面房间这件事时，她又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了。 “……” 她的脸色很是慌张，“泷野！” “怎么了？” “外面有人！” “……” 泷野看了看她身后，“是地球人吗？” “我没开玩笑！” 百合子快步走了进来，然后拖着泷野走上二楼，躲到其中一个空房的窗户边上。 “你看下面……” 借着夜色的掩护，泷野慢慢探出头，朝外看了一眼。 在路灯的映照下，他看见外边巷子里确实徘徊着几个人，并且都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公寓这边。 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 百合子从另一边探出脑袋，“泷野，他们不会是相羽家派来的黑帮吧？” “……” 泷野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走。” 他转身走出房间，“我送你出去。” 第20章 对面的房间 百合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泷野，不时回头看一眼，直到走出巷子。 “甩掉了吗？” “诶……甩掉了吧……诶？” 泷野摇了摇头，“回去吧。” 百合子却不肯走，“说什么‘甩掉了’……难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不知道。” “不要紧吗？” 泷野依旧摇头。 “你回去吧。” “好吧。” 百合子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泷野，明天要来上班啊……” 泷野笑了笑，“嗯。” 百合子离开后，他也转身往公寓走去。 在附近徘徊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黑帮么……” 泷野没有进去，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会儿，没由来地觉得百合子的猜想可能性很低。 “以相羽雄介的身份，应该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还是说，只是误会？” “诶……老师！” 他身后的门却忽然打开了，越水遥也是吓了一跳，“为什么在这里站着啊？” “抱歉……” 泷野回过头，见她换了衣服，稍微停顿了一下，“越水要出门吗？” “嗯。” 她点点头，“我要去一趟便利店。” 泷野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 不过在出门前，泷野去了一趟二楼，又很快下来了。 “伊原老师也要去吗？” “不……” 泷野掏出钥匙，将公寓的门锁上了。 ...... 从结果来看，百合子和泷野似乎真的想多了。 他陪着越水遥走到便利店，买完东西后再原路返回，一路上什么也没遇到。回到公寓，锁着的门也还是原来的模样。 “谢谢，泷野老师。” 越水遥接过他手里拎着的袋子，将部分东西摆进冰箱里。 “没什么。这些食材也是我要吃的。” “嗯嗯。” 她带着袋子里剩下的一些零食走进房间，泷野停留在门口，没有进去。 “越水……” 她回过头，外套刚脱下一半，“老师？” “……” 泷野忽然明白百合子为什么不愿意开口了。 而当这里只剩下他和越水遥时，他再开口赶人，反而更加尴尬…… 他望着地面，深吸了口气，“你觉得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诶，天气？” 越水遥愣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很好哦。” “我也觉得……” 泷野转过身，“连对面房间的地板，都已经变干燥了。” “……” 身后一片沉默。 他等了一会儿才回头，发现越水遥正在看着自己。 “说得也是呢……” 她勉强笑了一下，“一直都在打扰老师……我也是时候搬过去了。” “不……还说不上打扰……” 越水遥抿了抿嘴，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 “老师好过分啊！” “……” “刚才去便利店的时候，泷野老师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把我赶走这件事了吧？” “不，那是……” “太过分了！” 越水遥抱着手臂，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作为补偿，老师必须帮我一起搬！” “……” 泷野忽然笑了一下。 “事先说好，我搬不了太重的箱子。” 忙碌了半个多小时，泷野帮忙将越水遥的行李物品都搬到了对面房间里。 说是帮忙搬东西，他其实也就是帮着将东西摆好而已。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是越水遥自己搬过来的。 而她对这件事消化得也很快。毕竟以两人的身份，住在一起终究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果然，还是一个人住更自由一些……” 她环顾屋内，原地转了一圈，“老师，你又可以回到床上睡觉了哦。” “嗯。” 泷野点了点头，“终于不用担心早上被人踩醒了。” “诶——这是什么话，明明我从来都没有踩到过老师！” “……” 两人互相看了看，又都笑了起来。 “好了。” 泷野退到门边，“越水你就在这边住着吧……就算觉得不习惯，也不可以搬回来。” “那老师就不要特地说出来嘛！” 泷野笑了笑，又想起一件事。 “小百合之前说过，越水只在这里住两个星期？” 她愣了一下，“是啊……” “刚决定搬家的时候，我找到了一间租金便宜、离学校也很近的公寓，但是里面的租户要两个星期后才搬走……所以，我打算在老师这里暂时过渡几天，再搬过去。” 泷野了然，“那现在呢？” “现在……” “搬家很麻烦吧。” “……嗯！” 泷野言尽于此，但越水遥已经明白了，“老师，我可以一直留下来吗？” “当然。”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在我自己被赶出去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谢谢老师！” ...... 新的一周，又是从阴雨天开始。 泷野醒来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摸起眼镜戴了上去。 “只晴了三两天吗……” 时间还很早，都没到他平时起床的时间。他慢慢穿着衣服，再慢吞吞地挪到桌子旁，拿起药瓶，倒了几粒药片出来。 直到将药片抛进嘴里，就要咽下去的时候，他的意识才忽然清醒过来。 “……” 泷野快步走出房间，意外地与伊原打了个照面。她裹着浴袍，头上包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洗完澡。 “泷野……”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三两步走进卫生间里，将已经滑到嗓子眼的药片，吐进了洗手池。 “咳咳，咳咳——”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再吃这些药了。 伊原也走了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吧？” 泷野摇摇头，又咳嗽了两声，“没事……” 他转过身，“伊原，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 伊原解开毛巾，擦起了头发，“上课。” “……现在才五点多。” “越水同学要起床了。” “……” 原来是要避开她。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伊原……” 她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就转身上楼了。 “……” 泷野来到厨房，才发现她连午饭的便当都准备好了。 早餐在明山学园的食堂里解决的话，她确实只要早起一些，就可以避开越水遥使用厨房的时间了。 只不过，越水遥并不只是在这里借住一两天。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在枫庭一直住到高中毕业……还有两年。 过了一会儿，穿戴整齐的伊原，提着包走下了楼梯。 “泷野……” 见到餐桌旁呆坐的泷野，她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无论你知道了什么，都到此为止……可以吗？” “……” 他转头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了。” 伊原也不再多说，装起便当就离开了。 看着掩上的门，泷野又想起前几天送醉酒的百合子回家时，她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那个女孩子……都已经把另一个孩子欺凌到了那种程度，还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那是理花第六次去她家拜访……刚到公寓楼下，那个孩子就掉下来了……” “‘老师，你满意了吗？’…… 她是这么说的。” 第21章 东京湾的故事 上午第三节课结束后，泷野要检查上次布置的作业。 “泷野老师，让铃音来帮你吧。” 他抬起头，一年c班的委员长花本铃音，已经走到了讲台旁。 “好，谢谢。” “老师太客气了。” 她托起讲台上摞着的一大堆笔记，往后退了一小步，略微有些摇晃。眼看着上半部分就要滑下来了，泷野伸手扶了一把。 “别动——花本，让我自己拿一些。” “不用……” 她从高高的笔记后探出脸来，“铃音可以做到的！” “不……你这都没办法走路了……” 一个路过的男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 “委员长，我来帮你！” 花本铃音当即回头看了一眼。 “……” 那个男生不知看到了什么，立刻缩回了手，“不……十分抱歉！” 说罢，他又慌张地走开，不，逃开了。 “啊啦……” 花本铃音回过头，无奈地看着泷野，“大家好像都很忙呢……” “……” 最终，还是由泷野分去了一半。 两人抱着笔记，穿过飘雨的走廊，并肩往职员室走去。 “泷野老师……” “嗯。” “老师今天有按时吃药吗？” “吃了。” “太好了……不过要一直坚持才行呢。” “嗯，谢谢你的提醒。” “铃音每天都会提醒老师的……呀！” 雨水飘了进来，她往里靠了靠，紧贴着泷野的肩，“今天又下雨了呢。” “是啊。” “铃音有一个问题，可以在中午休息的时候过来请教老师吗？” “……” 泷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问。 “当然可以。” 两人很快来到职员室，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余光瞥见泷野回来，百合子扭头随意望了一眼，然后视线就移不开了。 “放这里吧。” 泷野随手指了个空着的角落，“我等下就要看。a班的作业也该收起来了，再不检查就来不及了……” “嗯，我知道了。” 花本铃音应了一声，有些费力地抬起怀中的半摞笔记，想放到办公桌上。只是她还没放稳，底部的几本就滑了下去。 “呀——”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没接住不说，其余失去支撑的笔记也一下子全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 花本铃音立即道歉，蹲下身子，“我现在就捡起来！” “……没事。” 泷野也蹲了下去，“我自己来吧。” 两人你一本我一本地捡着，动作很快，很快就全部捡了起来。 “老师，对不起，铃音总是笨手笨脚的……” “没事。” 她怀中抱着笔记，刚站起身，双腿忽然失力，整个人往前面倒去。 “呀——” 半蹲着的泷野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起倒在了地上。 “老师……” 花本铃音倒在他胸口，又连忙坐了起来，看起来都快哭了。 “对不起……” “……” 泷野被撞得有些懵，“不……不要紧……” 两人都没有大碍，只是散落一地的笔记，又得重新捡了。 “……” 一旁的百合子微张着嘴，看得目光发直。 又过了一会儿，上午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花本铃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职员室。 “泷野……” 百合子凑了过来，“你和花本家的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啊？” “……” 泷野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笔记，头都没抬，“师生关系。” “只是这样？” “嗯。” “没有更深入一点的关系吗？” 泷野看了她一眼，“寺田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行。” “……” 百合子这时候也懒得计较他的称呼，“说一下嘛，那位大小姐是不会在意我这点小八卦的……你住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 泷野摇了摇头，神情忽然变得缓和了些，“她为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我很感激她，仅此而已。” “真的？” 百合子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一提到她，你这张死人脸都变温柔了。” “……” 这事涉及到“教师本能”，泷野没办法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 但这个女人一直要和他八卦，还是很麻烦。 “小百合。” “嗯？” 她两眼一亮，以为泷野愿意和她分享那些禁断的秘密了。 “好奇心太强……” 他拿起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花本铃音的名字。 “会被灌上水泥，沉进东京湾的。” ...... 一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百合子都很老实。 即便花本家的大小姐再度出现在职员室，她也没有看得太明显。 “泷野老师……” 花本铃音弯下腰，凑到泷野面前，“铃音过来打扰了。” “哦，是花本……” 泷野睁开眼，桌上的一大摞笔记刚刚检查完，他才休息了几分钟。他捏了捏鼻梁，戴上眼镜，“才刚下课就过来了吗？” “是……” 她羞涩一笑，“打扰到老师休息了吗？” “没有。” 泷野摇了摇头，“我记得你有问题要问我……是什么？” “问题……” 花本铃音歪了歪脑袋，“那个之后再说吧……老师，您还没有吃午饭吧？” “嗯。” “铃音也没有，可以和老师一起吃午饭吗？” “在这里？” “嗯嗯。” “你觉得没问题的话……” 泷野弯下腰，从一旁的手提袋里取出了越水遥准备的便当； 再抬头时，却见花本铃音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满脸愕然。 “这个是……” “便当。” “老师……”她勉强笑了一下，“铃音知道这是便当……这不是老师自己做的吧。” 泷野摇头。 “那是伊原老师做的？” “不是。”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角落里孤零零的伊原理花，低声轻叹，“要是她做的那就好了……” 除非她能走出那段阴影，走出自我封闭的状态…… “……” 花本铃音木然地望着那边的角落，百合子揪心地望着她。 “花本？” “啊……” 她回过神，泷野指了指身旁的空办公桌，“你坐这里吧。” “好……” 花本铃音坐下后，打开食盒，取出里面各式精致的小菜，一盘一盘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老师，铃音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 泷野张了张嘴，“真是丰盛。” 相比之下，越水遥为他准备的便当就很不够看了。 她又望了那边的角落一眼，微笑道：“老师，帮铃音分担一些吧？” “可以吗？” “当然。” 两人开始吃午饭。 职员休息室里，不少老师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只是认出泷野身旁的少女后，没人敢议论什么；有年轻的教师忍不住低声嘀咕，也被身旁的前辈赶紧劝住了。 “老师……” “嗯。” “铃音明天也可以和老师一起吃午饭吗？” “可以是可以……” 泷野在职员室里扫望一眼，“只是不太合适。” 花本铃音低着头，“真遗憾……” “花本。” “老师？” “你没有一起吃饭的朋友吗？” “有……但是铃音更想和老师一起。” 泷野点了点头，只是吃饭。 十多分钟后，他放下筷子，花本铃音也立即停下了。 “老师吃好了吗？” “嗯。” “铃音也吃好了。” 泷野看了看桌上，有不少菜都没被动过，“这些……” “因为铃音准备了两个人的份……” 她无奈地望了一眼他的便当盒，“没想到越水学姐替老师做了便当呢。” 泷野点了下头，又不接她的话。 花本铃音无可奈何，只好开始收拾。将盘子都装进食盒后，她看着泷野，“老师，铃音等下再过来。” “嗯。” 她刚离开，泷野便觉得有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 他转过头，百合子已经站到他身边了。 “泷野——” 她抓着他的肩膀一顿猛晃。 “你想让理花和越水都被沉进东京湾吗！” 第22章 园艺读书会 “花本那孩子很温柔，不会做这种事的。” “……” 百合子满脸痛心地望着泷野，“你不知道花本财团有多可怕吗？她只是对你一个人温柔！” “你这算是夸奖吗？我会完整地转告给她的。” “请不要这样。我还有七个月才到三十岁，我还很年轻……” “那就松手。” “……” 百合子松开他的肩膀，坐到花本铃音刚才的位置，也不再遮掩了，“那个大小姐对你有意思啊！你看不出来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就算有意思，大概也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她只是喜好比较特殊而已。” “特殊？是指喜欢你这样弱不禁风的豆芽菜吗？” “你在小看豆芽菜吗？” 泷野看了她一眼，“小小的豆芽菜，也有让人沉到东京湾底的份量。” “万分抱歉，请仁厚的泷野老师宽恕卑贱如我的失礼之言……您继续说。” “还能说什么？” 泷野摆了摆手，“她帮我解决了人生最大的困难，我现在只是在尽力回报她。” 百合子忍不住询问：“到底是什么困难啊？” “顽恶之疾。” “诶……你是说你的病……” “嗯。” 她愣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你有救了？” 泷野又点了点头。 百合子是少数几个知道他身体真实情况的人，此时也是忽略了其他，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 “太好了，泷野！亏我还在担心，你死的时候我还没结婚呢……” “……” 高兴之余，她也有些感慨，“不愧是花本财团……泷野，你打算怎么回报她啊？”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缺。” 泷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忽然拿了本空白的笔记本出来。 “总而言之，先把那些背地里说过她坏话的人记下来吧……就叫《东京湾名录》，怎么样？” “……” 百合子狠狠瞪他一眼，又推了他一把，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虽然明白泷野是在开玩笑，但她心里还是慌兮兮的。 毕竟，那可是花本财团啊…… 过了一会儿，泷野却是主动过来找她了，“说起来，花本的同好会好像在寻找顾问老师？” 百合子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花本家的大小姐如果要找顾问老师，难道会有人不答应吗……当然，除了理花。” 她望着泷野，“让我退出现在挂名的社团，我都乐意。” “你的师德呢？” “和泷野的良心一起沉到东京湾底了。” “……” 泷野摇了摇头，“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但他总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她那同好会的名字，他都还记得。 “泷野老师……可以出来一下吗？” 他一抬头，花本铃音又过来找他了，“一会儿就好。” 泷野记得她似乎有问题要咨询自己，可能在这里不太方便。 “可以。” 他走出职员室，跟着花本铃音一路往前，直到走进明山学园他从未踏足过的一栋大楼里。 “这是……社团大楼？” “是呢。” 花本铃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明山学园的学生社团实在太多……铃音想自己成立一个新的社团，都找不到愿意的顾问老师呢……” “……” 泷野往后退了一步。 “老师……” 她往前走了一步。 “您愿意帮助铃音，担任园艺读书会的顾问老师吗？” ...... “原来寺田老师还负责新社团的确认工作。” “是呢。” “没问题吧？” “嗯，有五名成员，有一名正式教师担任顾问，达到成立社团的最低要求了。” “那就盖章吧。” “……” 百合子拿着印章，迟迟盖不下去，“泷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 泷野从她手中拿过印章，对着申请表戳了下去，留下一个红印，“园艺读书会，一个新的学生社团成立了。” “……” 他拿起申请表，轻轻吹了一口，又递给百合子。 “寺田老师，请妥善保管。” “……” 她接过申请表，夹进一份厚实的文件夹里。 “所以，这是公主大人特意为你成立的社团？” “……” 泷野望天，“你觉得我是对园艺或者读书感兴趣的人吗？” “先不谈园艺……你这家伙忘记自己是个国语教师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 “不如说……” 泷野看向一旁，“是单独为我留下了指导老师的空缺。” “泷野，花本同学果然是看上你了。” 百合子拍了拍他的肩，“想霸占你所有的时间，一点都不愿意松手呢……” “……” 她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你现在想逃跑也来不及了。” “……果然还是应该把你写进《东京湾名录》里。” “哦。” 百合子已经麻木了，“你写吧。” “……” 泷野手一伸，“先给我分配一个活动部室。” 她在桌上找了找，抽出一个单薄的文件夹，丢给了他。 “自己挑。” 泷野翻了翻，“还有这么多空着的部室？” “空着的都在社团大楼那边。” 百合子对此十分了解，“那边太远了，学生们都不愿意过去。” 泷野恍然。毕竟有相当一部分学生社团，是直接借用主教学楼这边的特殊教室当活动部室的。 “你挑好了吗？” 他将文件夹一摊，“只有一个教室编号……挑什么？” “真麻烦啊……” 百合子撇撇嘴，将文件夹拖拽到面前，“‘园艺读书会’……你这个社团的活动内容，不是摆弄花花草草，就是和文艺部一样、安静地看书吧？” “唔……”泷野自己都不确定，“大概吧。” “那就好选了。” 她在某一栏点了点，“就这个教室吧：空间很大，适合摆放花花草草；离轻音部、吹奏部这种吵闹的社团也很远……他们就是因为太吵闹才会被赶到社团大楼的。” “六楼？” 泷野凑上去看了一眼，“最顶层、最里面的教室？” “是啊。” “我记得社团大楼好像没有电梯？” “多爬爬楼梯，可以锻炼身体。” “……你好像在针对我。” “是吗？错觉啦错觉。” 百合子打开抽屉，在满满一大把的钥匙里翻了一会儿，取下其中一把，“拿去。” 泷野接过钥匙，先收了起来。 部室又高又远，要去也是等社团成员到了再去，他并没有单独走一趟的兴致。 “年轻真好啊……” “……什么？” “什么也没有。”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就是社团活动的时间。 泷野收拾东西走出教室，打算先回一趟职员室，再去社团部室露个面。路过二年a班时，却正好撞见相羽英介在教训长裙不合规的侄女。 那个……要来了…… “泷野瑛祐！” 果然来了。 泷野看了满脸不悦的相羽亚美一眼，和她身旁的校长打了声招呼，“相羽先生。” “瑛祐……” 相羽英介上下打量着他，“身体还好吧？” “承蒙关心，我现在很健康。” “要注意休息啊。” “我记住了。” 他拉住企图离开的侄女，“亚美说，她昨天去医院探望过你了，你见到她了吗？” “……” 相羽亚美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嗯。” 泷野点了下头，“见到了。不过没能说上话。” “……” 相羽亚美张了张嘴，满眼都是意外。 “那就好。” 相羽英介没有接着问下去，被他抓着的少女挣了两下，“你都听到了吧，放开啦！” 他手一松开，她立即逃得飞快，远远地望了泷野一眼。 泷野和相羽英介继续聊了两句，就先离开了。 稍早一些的时候，他就将园艺读书会活动部室的钥匙交给了花本铃音，眼下她应该已经过去了； 泷野回职员室稍微收拾了一下，也拎包走人。 “……” 职员室这一层的楼梯口，总能创造不少意外的偶遇。相羽亚美动了动嘴唇，难得地什么也没说就转身下楼了。 泷野也没说什么，落后她几步，跟着走下楼梯。 走出教学楼。 穿过庭院。 来到社团大楼前。 “你跟着我干什么！” 相羽亚美转过身，瞪着身后的泷野。 “……” 社团大楼六层最里面的教室，花本铃音独自站在窗边，望着下方皱起了眉。 第23章 社团活动 园艺读书会的社团部室里，除了两个人，什么也没有。 “老师，听说这栋大楼建成后，这间部室还是头一次使用……” 花本铃音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真的好大。” 泷野也深有同感，尤其是这么大的活动部室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 “那么……园艺读书会的其余部员呢？” “……” 她目光一转，望向了窗外。 “铃音也不知道……” 泷野拿起部员名单看了一眼。 一年b班佐仓麻由美，一年b班小泽由纪，一年d班高桥香奈，一年f班宫川唯……除了花本铃音，没有一个在他任教的班级里。 “部长。” “诶……诶？” 花本铃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师？” 泷野犹豫几秒，还是说了出来。 “就算我是顾问老师，也不会每天都到这边来……” 他看着她，“部长还是多找几个愿意参加社团活动的成员，会比较好。” “……” 花本铃音抿抿唇，视线垂了下来，“抱歉……” “不用和我道歉。” 泷野摇头，“毕竟经常待在这里的人是花本自己……这一层楼，都没有其他社团了。” “难道说……” 她目光一抬，“老师是在担心铃音会寂寞吗？” “……” 她露出笑容，“铃音明白了。” 泷野望着一旁，“话说回来，社团活动的内容是什么？” “已经包含在社团的名字里了哦。” “园艺和读书？” “是呢。” “那……” 泷野看向她身后的空荡部室，连个可以坐地方都没有，“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花本铃音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 ...... 泷野和花本铃音站在门外，看着搬运工或抬或扛，将一件件物品搬进园艺读书会的活动部室里。 最先抬上来的是一些实木书架，然后是十几架高档书柜。 书柜贴墙靠着，围着整个部室摆了一圈；书架靠入口放着，错落有致，却在里面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然后是四条长沙发和四个单人沙发。 长书桌，茶几……实木椅子…… 再是一些饮具、餐具…… 咖啡机、袋装的咖啡豆。 一箱一箱的书籍。 ……以及两盆花。 “……” 搬运时动静不小，持续的时间也不短，在六楼的楼梯口，有不少学生挤在一起，正探着脑袋看着这边； 泷野甚至看到了相羽亚美，不过和他对视一眼后，她就立即离开了。 “‘园艺’……” 他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两盆花，“是按时浇水的意思吗？” 花本铃音笑了一下，蹲在他身边，一起看着花。 “因为……只有书的话，不就和文艺部完全一样了嘛？” 泷野张了张嘴，“啊，有道理……” 她扭头看着他，“莫非老师对园艺更感兴趣？” “那倒没有。”泷野摇头，“我原来以为花本会自己弄一些园艺栽培，有些好奇而已。” “……” 她立即动摇起来了。 “但是……” 她抬头扫视部室内部，“这个房间已经摆满，没有空间再弄园艺了。” “所以，我只是随口一说。” 泷野站起身，又向她伸出手，“你不用在意。” “……” 花本铃音愣了愣，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花本……” “啊……抱歉。” 她松开他的手，“老师的手很温暖呢。” “你冷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 部室里依然在忙碌，两人回到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家具和书籍全部摆设完毕，搬运工人都退去离开。 再看部室里，一切摆放得井然有序，与半个多小时前空荡荡的样子截然不同；六排双书架塞得满满当当，贴墙摆着的书柜也是如此。 “说起来，文艺部那边有这么多书吗？” 花本铃音摇了摇头，“没有。” “顾问老师……” 她走进部室，对门口的泷野微微一躬，“欢迎来到明山学园园艺读书会，一起来读书吧。” “嗯……打扰了。” 她抬起头，嘴角绽放着微笑。 “老师是要咖啡，还是要茶？ 还是说……铃·音？” ...... 泷野放下手里的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坐在靠窗的长书桌后面，一眼尽览整个部室，是个绝佳的位置。那两盆不知名的花，也放到了他的身后。 这是顾问老师的专属座位，只有他能坐在这里。除他以外，连部长都只能坐在沙发上……虽然有些奇怪，但这是园艺读书会成立之初就保留下来的传统。 “老师？” 花本铃音起身走了过来，“咖啡……要再来一杯吗？” “不用……” 泷野望了望一边放着的咖啡机，又看向她，“差不多该回去了。” 放学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更何况之前布置部室就花了不少时间。泷野感觉自己才刚坐下一会儿，喝了两杯咖啡，翻了几页书，太阳就下山了。 比起职员室，果然还是在这边更放松一些…… “说得也是呢……” 花本铃音拎起背包，“一起回去吧，老师。” “嗯。” 两人一起走出部室，泷野锁上门，继续将钥匙交给她保管。 四下里已经有些阴暗了，加上顶楼没有其他社团在活动，两人面前的长廊相当寂静。 “……” 花本铃音往他身旁靠了靠，“稍微有点可怕呢……” “所以说，花本尽快找到其他愿意参加社团活动的成员吧。” “……” 她有些无力，“铃音明白了。” 两人走进楼道，刚下了半层，走在前面的泷野忽然止步，并拉住了她。 “老师……？” “安静。” “……” 花本铃音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感受，忽然听到下方有人在说话。 “亚美，今天也要过去吗？” “当然！已经没有时间练习了……” “诶——明明已经在这里练习了很久的说……” “台下又没有观众，算什么练习？” 她脸上的惊讶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思索的神情。 “老师，那是……二年a班的相羽亚美学姐？” “嗯。” 泷野看了她一眼，“花本也认识她吗？” “不……只是见过几面。” 然后顺便了解了一下她的家世、性格、喜好、三围、恋爱经验以及和老师的真实关系而已。 “是这样么……” “老师躲起来，是不想碰到相羽学姐吗？” “嗯。” 泷野摇了摇头，“要是碰见了，还挺麻烦的。” “麻烦？” “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对我抱有敌意……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 花本铃音张了张嘴，“不知道吗……” “嗯？” 泷野回头看着她，“花本有什么头绪吗？” “不……我也不知道……” 相羽亚美和同伴已经下去了，花本铃音也站到泷野身边，朝下望着，只能看到走过转角时偶尔露出的半张脸。 “呀……” 她忽然低叫一声。 泷野目光一转，只见一朵红色的花团凭空落下，穿过楼道的间隙，直直坠落。 那是她别在发鬓上的装饰。 鲜艳的花团不断下坠，眨眼间就下了两三层，快要落地了。 “去下面捡……” 泷野忽然住口了。 “……” 二楼楼道上，接住花团的少女也愣了一下。 “诶？” 第24章 保持距离 “诶，这是什么？” “不知道……看到有东西掉下来，我就伸手一接……” 看着手里的红色花团，相羽亚美自己也很惊异，“居然真的接住了。” “花？” 同行的少女看了看，又探出脑袋朝上看了一眼，“亚美，上面有两个人哦。” “诶？”相羽亚美也探头看了一眼，“只有一个人啊？” 同伴皱了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另一个人躲起来了……” “哈？” “学姐——” 上方的女生朝下喊了一声，“万分抱歉，那是我的头饰……我马上下来。” “……” 相羽亚美和同伴对视一眼，回应道：“知道了——” “一年生？” “大概吧。” “感觉有些眼熟……亚美认识吗？” “谁认识啊。” 两人等待了一会儿，方才看到的那个女生急匆匆地下来了。 相羽亚美将花团递给她，“拿去吧。” “谢谢！” 她接过花团，又别上了发鬓，“谢谢，相羽学姐。” 相羽亚美手一挥就转身了，只是没走两步，她忽然又回过了头。 “等一下，我记得你是……” “花本铃音。” 她微微鞠了一躬，“一年c班的花本铃音。去年夏天，在伊藤家的晚宴上，我曾经见过学姐一次。” “哦……” 相羽亚美也记了起来，“花本家的公主。原来你也到明高来了吗？” “是呢。” 花本铃音微笑着，“请多关照。” 相羽亚美看了眼楼上，“你是隔壁桌牌部的新人？” “不……” 她摇摇头，“铃音是园艺读书会的部长。” “园艺……读书会？” 相羽亚美看了看同伴，“楼上还有这个社团吗？” 同伴摇摇头，“不知道。” “是今天刚成立的社团。”花本铃音微笑道，“活动部室在六楼的最里面。” “诶？” 另外一人很惊讶，“就是下午一直搬东西上去的那个社团吗？” “是的。很抱歉，打扰到学姐了……” “啊啊，不用在意。” “……” 相羽亚美则是愣住了，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女。 脸长得好看，个头比她稍矮一些，但胸部比她丰满，至于气质……乖乖女？ “泷野瑛祐……是你那个社团的顾问老师？” “瑛祐吗……” 花本铃音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又很快点头，“是的。怎么了吗，学姐？” ……瑛祐？ 相羽亚美又愣住了。 “不……没什么。” 她转身下楼了，“我讨厌那个人。” “……” 泷野停留在上一层的楼道里，神色平静，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 那么，原因呢？ ...... 到了明山学园校门口，泷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轿车。 他停下脚步，“明天见。” “等一下……” 花本铃音快步走向车子，对着驾驶座上的司机说了什么； 后者点点头，她又走了回来。 “老师，铃音今天想去您住的地方看看——可以和您一起回去吗？” 泷野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了。 “可以。” 两人并肩，沿着长长的坂道往下走去，花本家的轿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 “老师……” “嗯。” “铃音在想……莫非老师对女孩子的想法很不敏感？” “什么意思？” “比如……老师是怎么看待铃音的呢？” “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 花本铃音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说道：“铃音说的就是这种时候：一般而言，老师刚才的话，和告白是一个意思呢……” “……” 泷野看了她一眼，“但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得也是呢……” 她有些失望，但没显露出来。 她摇了摇头，让思绪重回正轨：“铃音的意思是，老师不能随便对女孩子……对其他女孩子说这样的话，会让她们误解的。” 泷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还有，距离感也很重要……” 花本铃音意有所指，“和女孩子相处得太近的话，就算老师什么也不说，也会引起对方的误解的。尤其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相处的时候……” 泷野又看了她一眼，“是这样吗？” “是的！” 她重重点头，“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容易胡思乱想呢。” “也就是所谓的‘思春期’？” “是的！” “我知道了。我会和花本保持距离的。” “嗯……诶？” 花本铃音愣住了。 “等等，老师！” 泷野回头望她，“怎么了？” “为什么是……铃音？” 她忍了又忍，才没把“伊原理花”和“越水遥”这两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说出来。 “因为和我距离最近的女孩子，就是花本。” “……” “仔细一想，我这两天确实和你太过接近了。” 泷野看着她，继续说道：“有一部分是无可奈何，但有些情况是本该避免的……” “……” 想到百合子对两人关系的误解，他又摇了摇头。 “花本，你明天和朋友一起吃午饭吧。” “……” 花本铃音后悔不已。 “老师……请把铃音刚才说的话都忘记吧……” “为什么？” “拜托了……” ...... “我回来了。” “打扰了。” 两人步行回到枫庭，跟来的花本家的轿车，停在了院子外面。 “欢迎回来，老……师……” 越水遥回过头，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她是……” “初次见面，我是一年c班的花本铃音。” 泷野身边的女孩子和她打了个招呼，“越水学姐，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诶，你认识我？等等，花本……你就是那个花本同学？为什么突然到公寓来了？老师——” “……” 泷野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放轻松……你在烧什么，好像要糊了。” 她又手忙脚乱地转身关火。 “你随便坐吧。”他指了指客厅，“我去换个衣服。” “好的。” 花本铃音在客厅坐下，四周看了看，这样的老房子让她感觉有些新奇。 目光一转，她发现厨房里的越水遥还在看着自己，“越水学姐？” “花本同学……” 越水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真的是那个花本同学吗？” 她微微一笑，“是真的。” “真厉害……” 越水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财团千金，“花本同学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要搬过来住。” “诶……” “开玩笑的~” 花本铃音掩嘴一笑，又望了望楼梯口，“我听说伊原老师也住在这里，是吗？” 越水遥还没回过神，“是的……” “她等会儿会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吗？” “不……” “那……泷野老师会把晚饭送上去吗？” “……” 越水遥没答话，目光一抬，望着她身后。 她转过头，泷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 他低头看着她，脸色平静，“花本。” “老师……” “不要打听伊原的事情。” “……” 她抿了抿唇，“对不起，我知道了。” 泷野绕过沙发，她往旁边坐了一些，让出空位； 他犹豫了一下，没坐到她身边，而是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 保持距离感，这是她刚才亲口告诉他的相处准则。花本铃音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心里忽然开始焦躁起来。 泷野打开电视，一边看着，一边和重新回到厨房的越水遥聊了起来。 “越水今天没打工吗？” “没有，明天才有排班……要打工的话，我会提前通知老师的。” “我知道了……那明天晚上得出去吃了。” “啊——说起来，上次老师说要来咖啡厅，结果没有过来呢。” “住院了啊。” “所以……” “所以？” “明天过来吗？” “好吧。” “还是很勉强嘛。” “毕竟我的喜好不会在两三天里发生改变。” “花本同学还在吗？” “身体还在。” “……” 花本铃音回过神，“老师……” “灵魂也回来了。” “……” “今天吃咖喱哦。” 越水遥回头看着她，“花本同学能吃辣吗？” 她迟疑了一下，“稍微……” “我知道了。”越水又转了过去。 “不要勉强。”泷野忽然说道。 “……” 她咬了咬唇，“铃音可以吃一点辣……” 泷野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坐了过来。 “越水对辣度的判断，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坐下后低声说道，“你连麻婆豆腐都要吃微甜，是承受不住她的‘微辣’的。” “……” 中午的食盒里，就有一盘麻婆豆腐。 见她不说话，泷野干脆替她做主了。 “越水，花本的那一份不要辣。” “诶——” “一点也不要。” “好吧……” 说罢，泷野起身就要坐回原位，衣服却是一紧。 “……” 他回过头，花本铃音拉住了他的衣角，也在望着他。 “不许走。” 第25章 失控的情绪 一阵轰鸣过后，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越水遥赶紧关上厨房的窗户。 “老师，房间里的窗户……” 她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分坐客厅两端的泷野和花本铃音，此时紧挨在同一条沙发上，对望着彼此。 大雨遮掩了两人的声音。 “……” 泷野率先打破这种状态，回头看向厨房，“越水，下雨了吗？” “嗯……嗯！” “我知道了。”他站了起来，“你继续做饭，我去关窗。” 花本铃音也跟着起身了。 泷野立即停步，两人又莫名地对望了一会儿。 “花本。” 他脸上逐渐没了表情，冷冷望着她，“坐下。” “……” 她微微张嘴，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红润，视线不移，直挺挺地坐了下去。 泷野又看了一眼厨房的越水，回房间关窗去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下得很大，好在没有起风。除了一些溅进来的水滴，他和越水遥的房间并没有被打湿多少。 关上窗户，他选择暂时留在房间里，没有急着返回客厅。 有些人需要冷静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只看着越水学姐……” 那位总在微笑的财团大小姐，似乎受到了一些刺激，不再遮掩自己那过于强烈的独占欲了。 “老师，铃音在这里……” 也就是说……花本铃音情绪失控了。 “老师——” ...... “花本同学……” 越水遥走近沙发，发现花本铃音正一下一下地咬着拇指的指甲，看上去有些躁动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花本同学，你不要紧吧？” “……” 花本铃音动作一顿，转头望了她一眼，神情忽然平静下来。 “越水学姐……” 再开口时，她的脸上已经挂起了微笑，“你现在有时间吗？” 越水遥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晚饭的咖喱已经做好了，她其实是过来喊她和泷野吃饭的。 “嗯……花本同学有什么事吗？” “那个……” 花本铃音的神色变得低落，“铃音好像惹泷野老师生气了……” “……” 越水遥抬眼望了望走廊的尽头，“为什么？” 她摇着头，“铃音也不明白……” “……” 不知道为什么，越水遥忽然感觉这位财团千金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这样的话……”她又往后退了一些，打算从沙发旁绕过去，“我去老师那里问一问吧。” “不用了。”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花本铃音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越水学姐。” 她拉住她，又坐回沙发上，“铃音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 越水挣了挣，眼前的学妹虽然看着娇弱，手劲却大得出奇。她没能挣开，只好由她摆布。 “什么问题？” 虽然某些资料花本铃音已经看了两三遍，但她还是打算从头问起，“学姐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大概……四五天前吧。” “这里好像是教师公寓来着，学姐为什么会搬到这里？” “诶……因为原来住的公寓涨了许多租金，我没有地方住了，然后小百合老师就让我先住到这里来。” “租金吗……” 花本铃音的眼珠子转了转，“如果有一栋离学校很近的别墅，可以免费住在里面，学姐会搬出去吗？” “……” 越水遥愣住了。 “会吗？”她又问了一遍。 “不会。”越水遥摇了摇头。 “……” 花本铃音手上的力气忽然又大了一些，“为什么！” “疼——” 越水遥低低地叫一声。 “啊……” 花本铃音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即松开了手。 “学姐，对不起！铃音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不……没事……” 越水遥揉揉手腕，恢复了自由，她也没有起身逃开。 “因为……” 她接着刚才的问题说了下去，“因为在这里住着很舒服，泷野老师也很照顾我……所以，我不想搬走。” “……” 花本铃音咬了咬牙。 “泷野老师……对学姐很照顾吗？” “嗯！” 越水遥点头，“之前我的房间漏雨，没办法住进去的时候，老师就让我住到他的房间里……啊不对，是小百合老师让他这么做的。” “……” 花本铃音往后一靠，脸上忽然什么表情也没有了。 越水的后半句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 “学姐和老师……住在一个房间里？” “嗯……老师明明很虚弱，还让我睡在床上，自己打地铺……真的很照顾我。” “……” 她忽然又觉得没那么不能接受了。 “真是的……” 花本铃音捂住了自己的脸。来到公寓后，接二连三的情绪起伏，令她自己也是身心俱疲，“我受够了……”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老师——” 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 “……” 伊原理花望了她一眼，毫不停留，径直走向了浴室。 ...... 泷野在房间里待了片刻就出来了，路过浴室时听见声音，朝里望了一眼。 “老师？” 越水遥正要过来喊他，“晚饭已经做好了哦。” “嗯，来了。” “老师。” 花本铃音在餐桌旁站着，郑重地弯腰鞠躬。 “对不起，铃音刚才失礼了……请老师见谅。” “……” 泷野看了她一会儿，“不要紧。准备吃饭吧。” 餐桌上，他的那一份咖喱饭已经盛好了。咖喱香气浓郁，牛肉块也很多，还撒了几片香叶。 厨房里，越水遥拿着一颗鸡蛋，回身看着他，“老师，要加鸡蛋吗？” “不用。” 泷野到现在还是无法习惯生吃鸡蛋，直接谢绝了。 “很营养哦？” “越水，我听说有一种生活在竹子里的虫子，蛋白质……” “十分抱歉，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越水遥学着花本铃音的样子一躬到底，起身时又有些不满，“老师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不……” 泷野为三人各倒了一杯水，“不这样说的话，越水是不会记住的，下一次还是会问我要不要加生鸡蛋……” “诶——真可怕……大人真可怕……” 她念叨着敲碎蛋壳，将蛋液浇到自己的咖喱饭上，细细搅拌了一会儿。 “怎么了？” 泷野看了一眼发呆的花本铃音，“花本也要加鸡蛋吗？” “……”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鸡蛋。” 他怔了一下。 越水遥很快搅拌完成，端着自己的盘子坐上餐桌，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泷野和花本铃音也合上手掌。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吃了两口饭，咖喱的味道还在舌尖弥漫，泷野忽然想起外面还有人在等着。 “花本，你家的司机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 越水遥也抬起头，“咖喱还有很多哦。” “诶？” 花本铃音愣了一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出公寓。 过了一会儿，她又独自回来了。 “司机呢？” “铃音让他先回去了。” 桌上的两人齐齐一愣。 “那你待会儿要怎么回家？”泷野问道，他还记得她家并不算远，“走回去吗？” “铃音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 越水遥愣了一下，“花本同学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不……” 她摇着头，又看向了泷野。 “诶……和老师……在老师的房间里打地铺吗？” 越水遥说得很勉强，看了眼泷野，期盼着他能说些什么，“也不是不行……” 他放下勺子，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不行。” 第26章 喜欢平静 公寓里的三人晚餐，在彼此的沉默中匆匆结束。 “雨变小了。” 泷野看了眼窗外，“花本，我送你回去。” “……” 她低垂着脑袋，“我知道了。” 伊原理花从浴室里出来，正好见到泷野和花本铃音走向门口的背影。她擦着头发，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见泷野忽然又折了回来。 “越水，你等下记得锁门……”他也看到了她，“伊原。” 她点了点头。 “晚饭吃了吗？” “嗯。” 泷野点点头，伊原则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 那个戴着花的女孩子，又紧盯着她不放。 ...... “老师……” “嗯。” “老师在生气吗？铃音跟不上了……” “……” 泷野这才注意到自己脚步太快，当即放慢了一些，“没有。” 花本铃音跟到他身旁，“太好了。” 雨已经停了，两人收了伞，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路边的小水滩里倒映着东京街头的灯红酒绿，不断重复着破碎又还原的假象。 花本铃音现在所住的别墅，离枫庭并不算远，甚至比百合子的公寓还近些，只是二者的方向截然相反。 “花本。” “泷野老师？” 他望着前方，又走了一段距离才继续说道：“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学校里，花本都为我做了许多……我很感谢花本。” “诶……为什么突然……” 泷野转过头，“所以，就算你偶尔任性，老师也都能接受，并不会觉得生气。” “……” 花本铃音怔了怔，立即拉住他的手臂，“这不是任性！老师，铃音……” “——我知道的。” 泷野打断她的话，平静地望着她，“这是老师自己的看法。” “……” 花本铃音忽然有些不安，隐约觉得他要说的话并不只是这些。 “铃音——” “……” 她身体一僵，呆立在原地，却是茫然大于惊喜，“老师……” 泷野跟着停了下来，回身看着她。 “我有一些话要说。” “从很多年前开始，我的身体状况日渐恶劣，很早就有了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的觉悟。时间一长，那种绝望的感觉都已经深深刻进身体里了……但是，因为铃音的拯救，我现在又可以重新怀抱希望，继续活下去……” “前几天，在公寓漏雨最严重的时候，对我很关照的寺田百合子老师，忽然拜托我收留无家可归的越水同学，照顾自暴自弃的伊原老师……还好，漏雨的问题很快解决了，我和越水同学、伊原老师也相处得不错。” “今天，我又成为了铃音的社团顾问。那么大的活动部室，里面有那么多书，还有会泡咖啡的铃音……只是待在那里，就有一种放松和安心的感觉。” “总感觉……好事一起涌过来了。” “老师……” 不安的花本铃音，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我是说，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平静的状态……” 泷野从未露出过如此温柔的笑容，“铃音，你明白吗？” “……” 花本铃音紧咬着唇，往后退了半步。 她不喜欢这样的平静，这意味着她只能保持现状； 但她自己却又是他平静生活的一部分，这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仿佛拒绝的话一出口，他的平静生活就会被打破，而自己理所当然地会被他厌恶。 喊她的名字……果然也是为了先让她尝到一些甜头，再心甘情愿地止步不前吗…… “……” 她沉默着站在原地，泷野也不催促，只是等着。 停了片刻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 在泷野将雨伞撑到花本铃音的头上时，她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只要还在他身边，就不算失败。 “我知道了……” 她抬头对他一笑，“铃音和老师一样，也喜欢平静的生活。” 泷野半个字都不信。 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表态。只要这位大小姐能控制住自己的任性，她心里想什么都行。 “那就太好了。” 雨水打在伞面上，哗哗作响，她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挤到他伞下。 “雨下得真大呢……” 泷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伞，“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老师明天还是会去部室里露面，对吧？” “嗯，当然会去。” “铃音也会努力寻找新成员的。” “加油。” “就从越水学姐开始，怎么样？” “……” 泷野停顿了一下，就在花本铃音要走到雨伞外时，他手一伸，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她好像已经加入别的社团了。” “铃音问过了，学姐在那个社团里就是充数的……” 花本铃音又往里挤了挤，躲避汽车经过时溅起的水花，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更何况，加入社团的数量是没有限制的。” “那就邀请她加入吧。” “说起来，刚才泷野老师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要让越水学姐把门锁上？” “昨天晚上，有几个奇怪的人在公寓附近徘徊……” 泷野摇了摇头，“可能是误会，但还是防着一些比较好。” “说得也是呢……” 花本铃音抿了抿唇，有些后悔问起这个话题了，“啊……对了，铃音明天真的不能和老师一起吃饭吗？” “嗯。毕竟那里是职员室，会打扰其他老师休息的……” “那……去部室怎么样？” 她突发奇想，“在那边的话，只有老师和铃音。” 泷野看了她一眼，这位大小姐对一起吃饭这件事，还真是异常地执着。 “部室那边也太远了，社团大楼一天去一次就行了。” 花本铃音有些失望，“也是呢……” 他忽然拉住了她。 一辆小轿车从路边疾驰而过，压过两人面前不远处的一滩积水，溅起一大片。 “呀，真是危险……谢谢，泷野老师。” “嗯。” 她转头看着他，抱紧他的胳膊，越发不想松手了。 ...... 没过多久，泷野和花本铃音就步行到了花本家的别墅前。 庭院占地很大，在东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更是难得，而这只是花本财团名下数不清的房产其一。 “老师，到这里就可以了。” 花本铃音在门口停下脚步，松开了他的手臂，又微微一笑，“还是说，老师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呢？” “……” 泷野摇了摇头，“我回去了。” “晚安，泷野老师。” “晚安，花本。” “……”她望着他。 “……”他望着她。 “明明刚才已经叫我铃音了？” “……铃音。” “抱歉，铃音又任性了……” 她微微一躬，笑脸相送，“明天见，老师。” “明天见。” 一直等到泷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花本铃音才走进庭院。 “小姐。” 管家松平迎了上来，“需要开车送泷野少爷回去吗？” “不……老师不喜欢麻烦别人。” 她一边往里走去，一边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是你让人去老师的公寓那里盯着的吗？” “是的，小姐。” 松平跟在她身侧，“只盯了半个多小时就撤回来了。” “是普通员工吧……已经被老师注意到了。” “万分抱歉，时间仓促……” “——算了，让他们不要再出现了。” 松平在脖子上抹了抹，用眼神请示着。 “松平！别看那些奇怪的黑道漫画了……” 花本铃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让他们离东京远一些就行……送他们去九州分部吧。” “老朽明白了。” 她走进别墅，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 花本铃音转过身，“给我找几个园艺师，再准备一些农具。” “现在？” “马上。” 第27章 羽海野咖啡厅 “老师……泷野老师……快醒醒啦。” 越水遥摇晃着趴在书桌上的泷野，“时间差不多了哦。” 他睁开眼，落日的余晖照进社团部室里，映得墙上一片金黄。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吗？” “是呢。” 花本铃音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等着他，“越水学姐要去打工了。” “抱歉……” 他伸了个懒腰，“我们走吧。” 三人一路同行，到校门口才分开。 “老师……” 花本铃音向泷野道别，“铃音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先回去了……” “嗯，明天见。” “明天见。学姐也是。” “嗯嗯，明天见。” 她坐进校门口等候着的轿车里，很快消失在坂道底下。 “老师……” “嗯。” “大小姐她为什么要邀请我加入社团呢？” “……” 泷野望了越水遥一眼，“你这是什么称呼？” “不知不觉就跟着别人这么叫了……好吧，花本同学为什么要邀请我加入社团？” “为了热闹点吧。” “诶……不要擅自给我贴上活跃气氛的标签啊。” “是个人就行。” “老师不算吗？” “我是顾问老师，而且也不是天天都在部室里的。” “在社团部室里只顾睡觉的顾问老师。” “……” 泷野又看了她一眼。 是因为自己太过亲和，还是因为没有执教二年级，为什么感觉越水遥对他的教师身份越来越忽视了？ “老师？” 不过……这样也不错。 “没什么……越水好像不太愿意参加社团活动？” “因为我没兴趣嘛。” “没有兴趣，但还是加入了园艺读书会？” “因为是大小姐……是花本同学的邀请啊，我还以为是老师的意思呢。” 越水遥有些苦恼地望着天，“明明都告诉她没什么兴趣了……” “……” 泷野若有所思，“她还说了什么？” “花本同学说没兴趣也没关系，偶尔来露个面就可以了，一个月一次什么的……这不就是不用露面的意思吗？” “……” “不过下课的时间，她也会过来找我聊天呢。” “唔……” “老师……” 越水遥看了看泷野，“难道大小姐是在寻找顺眼的女仆吗？” “不……你这样想得太多的女仆，一般都是最先被排除的。” “诶——明明我还能陪她聊天解闷的说……” “那不是朋友吗？” “……” 她眨了眨眼睛，“大小姐想和我交朋友？” “是花本铃音想和你交朋友。” “真的？” “大概吧……话说回来，越水既然不参加社团活动，那不打工的日子，放学后都在做什么？” “学习。” “……” 越水遥笑了一下，“只是偶尔啦。我还是更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不过最近大家都很忙……” 泷野随口一问，“忙什么？” “就高中生的那些事情嘛。” “噢。” 越水遥看着他，“比如谈恋爱，谈恋爱，和谈恋爱……什么的。” “……” “话说回来，老师有考虑找女朋友吗？” “没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你关心得太多了。” “告诉我嘛。老师在学校里其实很受欢迎哦，已经有人找我问老师的联系方式了……” “……” “因为工作？因为身体？还是因为……老师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越水遥自顾自地妄想下去，“明明和两个美人生活在同一间公寓里，但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心动呢。难道说，泷野老师真的……” “……” 泷野望了她一眼，“哪来的两个美人？” “老师是在故意无视我吗？” “你还只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 越水遥忽然停下了脚步，“老师……” 泷野抿了抿嘴，“抱歉。” “诶……什么？” 她愣了一下，然后拉住他的胳膊，往一旁的咖啡厅走去。 “我们已经到了哦。” 泷野抬起头。 ——羽海野咖啡厅。 “真的很近啊。” ...... 越水遥再次出现在泷野面前时，已经穿上了咖啡厅里的工作制服。 “老师……” 她在餐桌旁转了个身，“怎么样？” 泷野正在点单，抬头望了一眼。 上身是淡蓝色的宽松长袖衬衫，下身黑色长裤，腰间系着紧身的围裙，胸前垂着一条长丝带。 “不错。” “……” 越水遥撇了撇嘴，“老师要吃点什么？” 泷野对甜品兴趣乏乏，一张菜单来回翻了两三遍，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但空腹还是得填，“培根意大利面吧。” “咖啡呢？” “香草拿铁。” “这个比较甜哦。” “吃和喝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 她记下菜单，又对他一笑，“老师要稍等一下哦。” “嗯。” 越水遥转身离开了，泷野一边等待，一边打量咖啡店的内部。 这家开在路口热门地段的咖啡厅，面积不算太大，中规中矩，每一寸空间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店内多以布艺和浅木色作装饰，风格偏向休闲，因而吸引到的多是年轻的客人，比如学生。 泷野这一桌的后方和左前方，就是一些穿着明山学园学生制服的少女。 用越水的话来说，这家咖啡厅的顾客主力，就是长坂道顶部那座私立学园的学生。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咖啡厅里最忙的时候。 泷野独自一人坐着，离他不远的几名少女，闲聊的话题忽然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诶，有香，你看后面……” “什么啊……诶。” “是那个一年级的新老师吧？果然很帅气。” “嗯嗯！” “一个人？” “好像是……梨奈，你去搭讪吧。” “不要。美和子怎么不去？”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不是要分手了吗？” “讨厌啦，我还没决定……” “那我过去咯。” “等等——” 泷野抬起视线，望了一眼坐到他对面的女生。 “老师……是老师对吧？” 她倾斜着身体，几乎趴在桌上，制服衬衫的纽扣解到胸前，打扮得十分暴露，嘴唇上抹了相当厚重的唇彩。 “老师是一个人吗？我是二年f班的……” “万分抱歉，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老师，你的咖啡……” 越水遥端着咖啡匆匆过来了，一直到走到餐桌边，才注意到坐在泷野对面的女生。 “诶……是谁？” 泷野摇了摇头，“不认识。” “……” 那个女生一下子涨红了脸，分别瞪了两人一眼，又逃回同伴的身边，等来的却是一阵窃笑。 越水遥放下咖啡，又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那个狼狈的女生还在瞪着自己。 “什么嘛……” “越水——” 前台在催促了。 “啊！来了——” 她连忙回应，然后又对泷野抱歉一笑，“老师的意大利面已经在做了，很快就能送过来……” “没事……” 他端起咖啡，“不用在意我。” “老师……” “越水——” 前台又催促了一声。 “越水去忙吧。” “嗯嗯！” 越水遥匆匆离去，又是为客人点单，又是端送咖啡和食物，忙得停不下来。直到泷野喝完一整杯咖啡，意大利面才迟迟送上。 他望了两眼，叉起一块培根，送进嘴里。 “唔……还不错吧。” ...... 一盘味道还不错的意大利面，泷野很快就吃完了。时间刚过六点，而越水遥的打工要到晚上九点才结束。 “老师！” 送完一杯咖啡后，她特地绕到了泷野这边，“老师，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 “那……” “需要我等你一起回去吗？” “不用不用！太迟了……” “那我先回去了。” “嗯……老师一个人没问题吗？” “……” 泷野看了她一眼，“那越水先送我回公寓，再过来继续打工吧。” “诶……老师已经是大人了，不要麻烦我啦。” “……” “回去了。” “路上小心！” 咖啡厅里的客人依然不少，泷野一路绕到出口，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挡住了去路。 她抱着手臂叼着烟，回头望了一眼，“啊，抱歉。” 泷野也看着她。明明她也穿着店员制服，却在店里最忙碌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店门口抽烟…… “没事。” 她让开路，忽然又问了一句：“你是越水的老师？” 泷野稍感意外，“差不多吧。” “这是什么麻烦的说法？” “我是一年级的老师。” “原来如此。” 她弹了下烟灰，“请慢走。” 擦肩而过时，泷野看到了她胸前的名卡。 店长：真山红叶。 第28章 老师们的夜生活 天色渐渐昏暗。 回到枫庭，泷野一打开门，就见到门口放着两双高跟鞋。 “泷野。” 他一抬头，百合子正从楼上走下来，身后跟着换了衣服的伊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越水呢？” “她在打工。” “诶，越水原来在打工吗？” 百合子在他身前穿着鞋，“在哪里啊？” “一个不想让担任教师知道的地方。” “……真小气，我又不会去打扰她。” 泷野没搭话，看了看准备穿鞋的伊原，“要出门吗？” “嗯。” “去享受成年人的夜生活……”百合子抬头看他，“泷野，要一起来吗？” “喝酒么？” “嗯。” 自从停了原来吃的那些药，泷野也没那么早睡了，而现在才六点多。他想了想，“我只能喝一点。” “没关系，我和理花也喝得很少。” 伊原理花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 泷野鞋都没脱，就又转身离开了公寓。 ...... 三人喝酒的地方，还是上次那家居酒屋。 “lucky！” 百合子留在前台，看向泷野和伊原，“刚好有一个包间，你们先过去吧。” “嗯。” 穿过吵吵闹闹的大堂，店员带着两人来到包间。一个不太靠里的位置，但比上次那一间稍微大一些。 泷野先坐了下来，伊原看了看，坐在他的斜对面。 “小百合容易喝多……” 她忽然提醒了一声，“不用陪着她喝。” “我知道了。”泷野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点完单的百合子也来到了包间。 “不错嘛。” 她左右看了看，丢下手提包，又将外套脱了下来，“这个包间还挺大的。” “嗯。” 她走到伊原身旁，“理花，你坐过去一些。” “……” 伊原往旁边挪了挪，移到泷野的对面。 最先和清酒、小菜一起送过来的，是一盘冷奴。 “凉拌豆腐么……” 泷野正盯着所谓的“冷奴”，百合子在抱着的酒瓶上弹了一下，“泷野，你喝这个可以吗？” “可以。” 她分别给泷野和伊原倒了一杯清酒，自己的杯子却空着。 “你不喝吗？” “嗯嗯，我不喝清酒……” 百合子托着下巴，白嫩的指尖在脸上轻轻敲打着，“容易喝醉。” “是么……” 泷野有些意外，这和他上次见到的可不一样。而对面的伊原静静望着酒杯，还是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百合子要喝的酒和一些下酒菜一起送过来了。 “女士的果汁起泡酒~” 她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举了起来，“干杯！” 三人碰杯。 泷野抿了一小口，发现口感尚可，没那么刺激，就又喝了两口下去； 伊原喝得比他多一些，而百合子的酒杯里只剩下一半了。 “唔——真好啊！” 她豪气地放下酒杯，拿起一串烤鸡肉吃了起来。 泷野尝了一口四四方方的冷奴，浇着酱油的白嫩豆腐，裹着碎葱和鲣鱼末，口感相当不错。 “泷野，你去越水打工的地方了？” “嗯。没人做饭，就去她那里吃了些东西。” “哦，原来是吃饭的地方吗……餐厅？” “嗯。” “骗人！” “嗯。” “你这家伙……干杯！” 满满一杯起泡酒，在百合子第二次举杯时就喝完了。 吟酿的口味比较纤细，泷野喝起来没有压力，每次都能饮下不少，但也没办法做到百合子这样豪迈。 “明年不想当担任教师了……”百合子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感觉我的业余时间已经完全被学校剥夺了。” 泷野拿起一串培根卷，“用要结婚当借口，可以推掉的吧。” “什么借口，这是事实！” 百合子不满，“你没看出我在很积极地准备结婚吗？” “唔……算是吧。” 培根的味道，让泷野想起刚才吃下去的那盘意大利面，稍微恢复了一些饱腹感，就没再拿起更多，又吃了一口冷奴。 百合子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班里的学生，其中也包括越水遥。 “越水那个孩子太没防备了，让人很担心……” “你说的是哪一方面？” “朋友啊，朋友。” 泷野忽然反应了过来，“铃音？” “……” 对面的两人同时望了过来。 “‘铃音’？” “……” 泷野没说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泷野，你已经变成那位大小姐的俘虏了吗？” “胡说什么。” “铃音~” “……” 他看了百合子一眼，“所以，花本对越水做了什么？” 百合子对他有意逃避话题的行为表示不满，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总感觉她找越水当朋友，是带着什么目的呢……” “你想多了。” “而且这对越水也没坏处吧。”泷野说道，“既然她没防备，那‘花本小姐的朋友’，对她就是一种保护。” 百合子皱着眉，“说得也是……” 泷野刚要继续说些什么，伊原拿起酒瓶，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了，又看着他：“要么？” “……要。” 她熟练地替他斟满，一滴也未洒落。 泷野的第一杯酒才喝了一半，她已经不声不响地开始第三杯了。 “干杯！” 百合子又举起了酒杯。 ...... 酒过三巡，百合子和伊原又一次举杯时，泷野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他喝了两杯就自觉地停下了，眼下只是在配合百合子。 起初那一瓶果汁起泡酒喝完，她就嫌起泡酒不够劲，要了一瓶和两人一样的吟酿清酒，而伊原似乎对此早有预见。 到现在，她们俩已经喝完第三瓶清酒了。 有的人还没上桌就醉了，而有的人连脸色都不曾变化，“回去吧。” 百合子两眼发直，“嗯……” “泷野。” 伊原看向他，“你扶小百合出去，我去结账。” “我去吧，你们在这里等着。” “……” 泷野起身去结账。回来时，伊原正吃力地搀扶着百合子。 他扶住另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热闹依旧的居酒屋。 “送小百合回家。” “嗯。” 两人将百合子送回公寓，让她老实躺到床上又费了一番功夫。 “泷野……” “嗯。” “要把理花好好地送到家哦……” “我知道了。” “理花就拜托你了……” “睡吧，小百合……”伊原松开她的手，又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晚安。” “晚安……理花……” 离开百合子的公寓，泷野和伊原又沿原路返回。这一次没有下雨，两人也没撑同一把伞，却是并肩而行。 “泷野。” “嗯。” “你的身体喝酒不要紧吗？” “现在才问也太迟了。” 她笑了一下。 “没事吧？” “嗯。” 四月的夜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时冷时暖，让厚和薄的衣服同时挂满衣架，每条路上都有抱怨天气的人。 “小百合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她以前不会喝酒。” “现在也不会。” “她以前不会喝酒，所以也不喝酒……” 伊原理花抬头望着路灯，“是我害了她呢。” “看来喝酒也是一种天赋。” 她笑了出来，“没错。” “伊原当老师的天赋似乎更加耀眼。” “嗯。泷野在说话上的天赋，就和现在的天气一样。” 泷野抿了抿嘴，不再多说。 穿过街道，转过路口，两人又回到了长坂道底下。 “咦，泷野老师？” 泷野回头，越水遥就在后方不远处，现在已经是她打工结束的时间了，“还有伊原老师……” “我先回去了。” 伊原理花拢了拢头发，独自走进昏暗的巷子里。 “晚安。” 第29章 二度体检 短暂的晴朗之后，又连着下了三天的雨，温度回落了不少。 星期五下午，连着上完两节课的泷野，实在有些疲惫，没有再去社团大楼的活动部室。 他刚回到职员室没多久，就有人找了过来，“失礼了……” 泷野听到声音就回过了头。 “铃……花本。” “泷野老师。” 花本铃音走了过来，“老师，身体不要紧吧？” “没事，只是有点累。”泷野摇了摇头，“一天四节课，到底是谁排的课表……抱歉，今天我就不去社团部室了。” “老师，铃音不是让您去那边的……” 花本铃音掩嘴一笑，“今天是去医院检查的日子。” “……” 泷野怔了怔，也记了起来。 已经五天过去了。 “现在就去吗？” “是呢。” ...... 东京，千代田区，花本私立综合医院。 天已经黑了，身体检查的倒数第二个项目刚刚结束。躺在平台上的泷野缓缓起身，摸索着系上病号服的纽扣。 还有最后一项抽血，因为涉及到肝功能和血糖、血脂等项目的检查，必须要等到明天早上空腹时才能进行。 “老师……” 花本铃音在检查室外等着他，“辛苦了。” 连上一天的课，再赶到千代田的医院马不停蹄地进行几十个项目的体检，正常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身体还有些虚弱的泷野。 “可以吃饭了吗？” “可以了……” 花本铃音笑了一下，又有些心疼，“走吧，老师。” 两人来到电梯前等待着。 “就在医院里吃吧。” 泷野现在身心俱疲，宁愿在医院吃病人餐，也不愿意去太远的地方吃大餐——更何况明天早上就要抽血，他实际上也吃不了什么。 “嗯，铃音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老师休息的病房里。” 她都想到了。 “谢谢……” 泷野转过头，神色疲惫，目光却真挚，“铃音。” “……” 花本铃音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唇。 尽管这句话就已经让她心中雀跃不已，但她还是想要一些更加实际的感谢。 诶…… “老师，你的扣子扣错了。” 泷野低头看了看，病号服的纽扣果然扣错了一位。难怪他从检查设备上下来时，总感觉病号服的两边高低不齐，还拉不直。 叮—— 电梯到了。 “不要紧。”泷野走进电梯，“回病房再说吧。” 花本铃音却不这样想，电梯门一关上就凑到他的面前，从上到下解起了他的纽扣。 “不，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让铃音帮老师重新扣上吧。” “等等……” 泷野抓住她的手，却提不起太多力气去阻拦她；反而这样一直握着也不太合适，他只能又放开了。 “……” 看她带着拆礼物似的期待，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上衣纽扣，而自己还无法抵抗，泷野的心情很是微妙。 还好只是上半身……还好病号服不是连体衣。 郑重地解开最后一颗纽扣，花本铃音捏住病号服，一左一右、揭幕般地拉开了。 “……” 白白的，瘦瘦的，很干净。 从肩到腹，一马平川，很普通的男性躯体。 “老师……” 她视线不移，手伸到身后，将所有楼层的按钮按了个遍，然后又抚上他的胸口，“这里……是心脏吗？跳得很厉害……” “……嗯。” 那只手又缓缓移到他的右胸口，“这里呢？” “……” 她的手心本来没什么温度，此时却在慢慢发热，变得湿润。 泷野再次按住她的手，“大概是肺吧……” “原来如此……这里呢？” “……” 他按不住。 叮——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外面空无一人。泷野背靠电梯，对着昏暗的走道袒胸露怀，身前站着逐渐兴奋的少女。 “好冷。” “抱歉……” 花本铃音收回小手，带着有些遗憾的满足，替他重新系上了纽扣，然后仔细地整理着病号服。 电梯的门慢慢合上，她将刚才按下的其余楼层一一取消。 “老师的皮肤很光滑呢。” “……别说了。” ...... 泷野住的顶级病房还是上次那一间，长桌上摆着花本铃音准备的晚餐。 因为明天早上要抽血，高脂、高糖、高蛋白的东西都不能吃，她准备的是清淡易消化的白粥，搭配一些佐餐的小食。 “老师，这样可以吗？” “当然。” 泷野坐到桌前，花本铃音也跟着坐了下来。 “老师——” 她盛了一碗粥递来。 泷野接下，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看着喝粥的少女，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直到吃完晚饭，他才反应过来：她自己明天并不需要抽血来着。 而下午的体检，花本铃音也是全程陪同。她就是这样隐晦而直接地，向他袒露着心绪：我要与你同甘共苦。 “……” 泷野目光一垂，望着碗底的一点残粥，心里有些茫然。 在年龄上只有十六岁的花本铃音，在心理上，真的是他认为的尚未成熟的状态吗？ 说到底，成熟的标准又是什么，是他的个人判断力吗？ 他要继续将她对他的狂热与偏执，视为不成熟少女的冲动吗？ 还有…… 她需要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吗？ “老师？” 花本铃音略带关心地看了过来，“怎么了吗？” “不……” 泷野深吸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动摇甩出去大半。 “没什么。” 简单的二人晚餐结束后，管家松平负责清理餐桌，泷野和花本铃音在一旁看着电视，一边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铃音最近好像在忙着什么。” “诶，被老师发现了吗……是的。” “所以……是什么？” “秘密。” 她微微一笑，“不过，大概下个星期，老师就可以知道了。” “‘大概’？铃音自己也无法确定吗？” “是呀，最近几天的天气，很不愿意配合铃音呢。” “和天气有关？” 花本铃音想了想，“天气的影响很大。” “唔……” 泷野又开始猜测起来。 她竖起手指，看了一眼指尖的细小伤口，“一个提示：和老师的好奇心有关。” “好奇心……” 泷野顿时更加好奇，也更加猜不透了。 “老师……” 她没有再提示更多，起身拿来了一对游戏手柄，“铃音现在还不想回去休息，要一起玩吗？” “好啊。” 一旁的松平将游戏设备连接上电视，然后提起清理餐桌留下的垃圾，自觉地离开了病房。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款很热门的双人闯关游戏。 “铃音不太会玩游戏……” 她往泷野身边靠了靠，对他一笑，“就拜托老师了哦。” “唔，我也不太会……” 他熟悉着手柄的按键，“彼此彼此吧。” “嗯嗯。” 十多分钟后，依然困在第一关的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谦虚。 “真是……旗鼓相当呢……” ...... 一夜很快过去。 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 “……” 花本铃音眨了眨眼，茫然了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 昨天晚上，她和泷野对着电视打了一夜的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至少不是她自己爬到床上来的。 她低下头，被子掩上口鼻。 病床上的被子已经换过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但是没有老师的味道…… “早上好。” 花本铃音脑袋一转，泷野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手肘窝。 “老师……” 她坐了起来，“已经抽过血了吗？” “嗯。” 泷野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医生刚走，说待会儿就能出结果了。” “这样……” 她望了他一会儿，“老师昨晚没有睡觉吗？” “睡了。刚才抽血的时候醒的……吓了一跳。” 他指了指手肘窝，“差点多了个洞。” “……” 花本铃音消化了片刻，忽然翻身下床，“老师，到床上再休息一会儿吧？” “嗯……”泷野想了想，“早点叫我起来。” “我知道了。” 他钻进温热的被窝，提上被子，闻到的全是她的味道。 “铃音。”他背着身。 “老师？”她走近了。 “我打到第二关了。” “……” 花本铃音扭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暂停画面，哑然失笑。 “真厉害。” 床上没有回应，泷野已然入眠。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松平在房间外等着。 “小姐，泷野少爷的体质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知道了。杉浦医生在哪里？” “他在综合病房等着小姐。” “走吧。” 在二楼的综合病房，泷野的主治医生杉浦正和，向花本铃音汇报了这一次体质检查的结果。 “也就是说，没有问题？” “是的。” 杉浦正和一边写着医嘱，一边向她说明，“药物调理正在起效，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泷野先生的身体保持着稳定的状态。” “然后呢？” “维持目前的药物治疗，并继续观察。” 花本铃音点了点头。 看着杉浦写完最后一行字，再合上笔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杉浦先生，可以再加一条吗？” “抱歉，小姐，这是很重要的医嘱……” “不许饮酒。” “……” 他愣了愣，“这个可以。” 第30章 喜欢狗还是猫 天空中飘着小雨，轿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泷野坐在后排，拿着医嘱细细看了一遍。看到最后一行时，他稍微皱了下眉。 “原来不能喝酒么……” 同坐在后排的花本铃音靠了过来，“杉浦医生说，酒精会影响药物在体内的作用效果……原来老师喜欢喝酒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只是偶尔去喝一杯。” 他收起医嘱，又看了看新配的药：无增无减，和他过去几天吃的药一模一样，但上次的医嘱却没提到禁酒…… “算了……听医生的。” ...... 坐着花本家的车回到公寓，泷野邀请花本铃音进去坐坐。她则表示下午还有事情，要先回去。 “我耽误了吗？” “没有。”她笑了一下，“安心吧……老师。” “好吧。” 花本铃音上车离开，泷野走进公寓里。 “啊，欢迎回来~” 越水遥刚洗完澡，正在卫生间里吹着头发，见到他时也吹得差不多了，“老师，身体检查没问题吧？” “嗯，没有问题。” “太好了。” 泷野看了看她，“越水要出门吗？” “嗯嗯。” 他没有多问，不过越水遥自己说了下去，“去给大小姐拎包。” “……什么？” “嘻嘻，开玩笑啦。” 她对着镜子夹上发卡，将发尾捋到身后，“花本同学约我下午去逛街。” “……” 泷野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昨天就约好了哦。” 越水遥收拾得差不多了，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 “我的朋友都在忙着谈恋爱嘛，没人陪我逛街，我就答应了……嗯？” 她忽然凑上来，在他身上闻了闻，脸色有了些变化。 “老师身上，都是花本同学的味道呢……虽然很淡。” “我坐她家的车，和她一起回来的。” 泷野神色不变，伸出手指，戳着额头将她推开一些，“你是狗狗吗？” “狗狗吗……” 越水遥不知想到了什么，“虽然有些突然，不过泷野老师是喜欢可爱的狗狗，还是喜欢可爱的猫猫呢？” “真够突然的……”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喜欢可爱的人。” “真遗憾……” 越水遥叹了口气，往房间走去，“可以免费捡回家的美少女，是不存在的哦。” “……” 泷野已经逐渐习惯反着听身边这些人的话了，“越水想养宠物吗？” 她回过头，看起来有些苦恼。 “不是我想养啦……” “二年b班的白鸟和美，是我一年级时的同桌。她下个星期就要和父母一起出国了，但是家里还有一只猫和一条狗，没办法带出去……然后，和美就来拜托我了。” “觉得为难的话，就干脆拒绝吧。” 泷野没有太在意，“当然，如果你想领养，我也不会反对。公寓里没有不能养宠物的规定……只要你自己能照顾好。” “和美的狗狗是很可爱啦，我也很喜欢……” 越水遥有些犹豫，“不过，我大概负担不起狗粮的费用……” “唔，更喜欢狗吗……宠物狗粮很贵？” “是的……” 泷野想了想，“越水要养的话，我可以帮忙分担一半。” “诶，老师有这么多闲钱吗？真的很贵哦？” “嗯，甚至都想辞职不干了。” “诶，真的假的！” “假的。” “……” “总之……” 泷野走进自己的房间，回头看着她，“住进这里，就算公寓的成员了，老师会帮忙照顾的。” “……” 越水遥微微躬身，“谢谢，泷野老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现在？” 泷野看着她，“你和花本的约定怎么办？” “不要紧，现在还有不少时间，而且和美的家就在附近，离这边不远。” “那就走吧。” ...... “你和花本约定时间了吗？” “嗯，下午一点。” “在哪里碰面？” “枫庭。” 泷野回头看了越水遥一眼，“难怪你一点也不着急。” “嘻嘻。” 她加快脚步，跟到他身旁，“老师，我去打工的时候，可以拜托你帮忙遛狗吗？” “遛狗……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吗？” “因为明天就有打工呀。” “虽然现在才问有点迟，不过那是什么品种的狗？” “是阿拉斯加犬哦。” “……” 泷野想了想成年阿拉斯加犬的体格，当即摇头，甚至有点后悔答应她领养这件事了。 “诶——雪雪很乖的！” 越水遥幻想着好友家里的大白犬，“不过老师可能拉不住它呢……” “我拉不住。” 泷野没有跟狗较劲的打算，因为真的比较不过。 “老师放弃得太快了啦！” “到时候就在院子里走走吧。” “会抑郁的哦？” “吃药。” “诶，不要啦……老师就是因为吃了太多药，才变得这么忧郁的。” “……” 泷野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是该纠正她对自己个人气质的偏见，还是该反驳这没什么因果关系的错误结论，而越水遥也没给他多想的时间。 “老师，我们到了哦。” 两人身旁就是白鸟家的宅邸。 越水遥按响门铃，好友白鸟和美很快出来了。 “诶……遥？” 她打开门，泷野和越水走进院子，“和美~” “遥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白鸟和美说着，又看了看泷野，“这是你的男朋友？” “抱歉，忘了提前联系你了……等等，这是老师啦！” 越水遥脸一红，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泷野则打量起白鸟家那打理得相当不错的院子。 “……” 他低头看了一眼。 “诶——同居？！” “只是住在同一栋公寓里！” “这不是绝佳的机会吗？！” “和美！” “话说回来，遥真的不是过来跟我炫耀男朋友的吗？” “当然不是……” 越水遥解释得都无奈了，“雪雪呢，让我来照顾它吧。” “……” 白鸟和美张了张嘴，“雪雪……已经送给亲戚了……” “诶？” 越水遥愣住了，“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白鸟和美哭丧着脸，“遥为什么现在才过来嘛！明明已经跟你说了好几次了……”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下定决心……” 越水遥抿着唇，难掩失落，“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关系的……” 白鸟和美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遥可以帮我照顾花子嘛？” “好吧……” 越水遥点了点头，但兴致显然没有刚才那样高了，“花子在哪里？” 花子是白鸟家的另一只家宠，一只灰色的狸花猫。只是花子不太亲近人，对自家人如此，对她同样如此——她都没摸到过它！ “应该在院子里吧……” 白鸟和美看了看屋檐和围墙上，没见踪影，试着喊了一声，“花子——” “喵——” 猫叫的声音就在脚下。 “诶？” “……” 泷野弯下腰，抱起那只在自己脚上趴了半天的狸花猫。 “花子？” “喵——” 第31章 猫出没 两人走在返回枫庭的路上。 越水遥看了看手上提着的猫盆和两袋猫粮，又扭头看了一眼抱着猫的泷野，面色有些茫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领养的阿拉斯加犬雪雪，被和美的亲戚接走了；而平时并不亲近人的狸花猫花子，却主动粘上了泷野，后者干脆也就将它抱了回来。 “因为越水去迟了一步。” “……” 她脑袋一低，有些丧气，“如果不是老师答应帮我分担狗粮的费用，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嘛……” 泷野抬起手，落在狸花猫柔顺的皮毛上，一滑到底；花子舒服得眯起了眼，显然十分享受。 “越水很喜欢那只阿拉斯加犬吗？” “嗯……雪雪真的很聪明，也很可爱……” “但还是这样惋惜地与它错过了。” “……” 越水遥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下次不如早点开口……” 泷野看着她，“老师就在这里。” “至于我能不能帮到你，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知道了……” 越水遥抿了抿唇，“谢谢，泷野老师。” 她心里那抹挥之不去的失落，忽然也一扫而空了。 “老师。” “嗯。” “感觉……老师就像是老师一样呢。” “抱歉，我没听懂。你是在和花子说话吗？” “喵——” “……讨厌啦。” 越水遥晃着猫粮的袋子，轻轻撞了他一下，“我是说……现在的泷野老师就像是我的担任教师，总是在帮助我，关心我，替我解决了很多问题……真的很感谢老师。” “不用客气。” 泷野低头看着怀中的灰猫，摸了摸它那圆滚滚的脑袋。 “作为教师，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 回到枫庭，泷野拆开一袋猫粮，先喂起了花子。不过猫盆之后要放在哪里，成了问题。 越水遥对养猫兴趣乏乏，首先排除了她的房间。 “就放在老师的房间里吧？” “不行……我有时候一两天都回不来。” “那就放在玄关？” “可能会吓到不喜欢猫的客人吧。” “说得也是呢……” 泷野想了想，在走廊另一端尽头的空房里放下了猫盆，然后将窗户也打开一点，正好能让花子进出的程度。 “这是花子的窝吗？” “嗯。” 他摆弄着杂物间里找来的纸箱，准备做个简单的猫窝。越水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胶水和两张纸。 她将其中一张贴到了房门上：花子的房间~ 文字下面，还画着一个简笔画的猫猫头。泷野看了一眼，只觉得下巴画得太尖，更像是老鼠。 “老师在笑什么？” “没什么……还有一张呢？” “这张是要贴在公寓入口的。” 越水遥将纸片转了过来：猫出没，注意！ “……” 配图的猫猫头更像是老鼠了。 “可以吗？” “唔……” 泷野想了想，自己画得可能还不如她，也就没提意见，“贴着吧。” “嗯！” 越水遥转身离开，泷野在纸箱的底部铺上一件旧衣服，然后又盖上一件更柔软些的绒衣，感觉差不多了； 盛着猫粮的猫盆和装水的碗，也在一旁摆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将蜷缩在脚上的花子抱进猫窝里，“贴好了吗？” “……” 来人没有回应。 泷野回过头，最先入眼的是两条细瘦的长白大腿。 他抬起视线，“伊原……” 她低头看着他，头发和睡衣都有些凌乱，看样子刚刚起床。 “猫？” “嗯，越水的朋友拜托她照顾的，暂时养在这里……” 泷野按住莫名骚动的花子，“伊原介意吗？” 她摇摇头，也蹲了下来，望着纸箱里的狸花猫。 “不要紧吧？” “什么？” “泷野的身体。” “……嗯，不要紧。” 泷野慢慢松开花子，“只是例行体检，没有问题。” “嗯。” 伊原应了一声，脸色跟着变得柔和了些。 “喵——” 花子轻声叫唤，两只爪子搭上纸箱的边沿，用褐色的猫眼盯着伊原； 她伸出手，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伊原昨晚也去喝酒了吗？” “嗯。” “和小百合一起？” 她摇摇头，“一个人。” “为什么？” “想喝酒。” “……” 泷野深吸一口气，“伊原……” “泷野，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他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只是伊原理花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 她放下手里的猫，站起身子，但人还没站稳，就来回摇晃了两下。 “伊原！” 泷野连忙起身将她扶住，被撞了个满怀。 “唔……抱歉……” 猝然起身，她脑海里一片昏沉，似乎昨夜的酒劲也一并涌了上来。 她呼出的热气一阵阵地扑打在胸口，靠在身上的身躯也越来越沉，泷野后退半步抵着门，然后扶住她的脑袋，在额头两侧轻轻揉按。 “伊原，好点了吗？” 缓了片刻，伊原理花睁开双眼，“谢谢，我没事了……” 她身上还有些酒气，泷野猜她八成是宿醉未消，但也说不得，“你先上去休息吧。” “嗯……” 他扶着伊原走出房间，花子也跳出猫窝跟了过来。 “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你放开吧。” 泷野收手，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站住，“谢谢，泷野……” “嗯。” 她一步一步往二楼走去，身后还跟着一只灰猫。 “花子。” 泷野喊了一声，楼梯上的花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伊原继续往上走，它又立刻跟上了。 他也没再招唤，看着它和伊原一同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她刚才到楼下，是来做什么的……铃音？” 见泷野转身，一直在公寓门口等着的花本铃音，才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 “下午好……老师。” ...... “花本同学？” “花本同学……” “花本同学！” 花本铃音一下子回过神，眨了眨眼，又对对面的少女露出了生硬的笑容，“抱歉……什么？” “……” 越水遥有些无奈。 从公寓出来，她就一直都是这副魂不守舍的状态。 “花本同学好像没什么精神……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 “不……我没事。” 花本铃音摇了摇头，还是有些恍惚，“而且，铃音已经和越水学姐约好了……” “……” 越水遥又一次无奈了。 她们俩约好的明明是去银座逛街，但现在已经在咖啡厅里坐了快一个小时了。 “花本同学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说出来的话，或许会好一些。” 花本铃音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立即皱起了眉。已然冰冷的咖啡，其中的苦涩也更加明显，促使她下定决心。 “其实……” 她放下咖啡，“铃音是有事情想要拜托越水学姐……” “啊，果然……” 越水遥嘟囔了一声，又问道：“是什么事情？和泷野老师有关吗？” “是的。” 花本铃音没有否认，“铃音想知道所有和泷野老师有关的事情。” “诶？” 越水遥愣了一下，“‘有关的事情’是指……” “老师在公寓里见了什么人，和伊原……咳，和别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花本铃音又忽然一笑，“啊，越水学姐不要误会……铃音是为了根据老师的作息习惯，帮助医生制定更加合适的治疗方案……” 越水遥不太相信，“需要详细到这种程度吗？” “非常需要。” 花本铃音很是郑重，“这关系到泷野老师的后续治疗。” “……” 越水遥怔了片刻，忽然问道：“既然是为了老师的治疗，那花本同学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花本铃音双手一张，作开花状，“surprise——” “……” “……” 两相对望，花本大小姐有些尴尬。 “总而言之……” 她从手包里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递给越水遥，“这件事就拜托学姐了。” “我还没有答应……这是什么？” 越水遥接过信封就要打开。 “一百万日元。” 啪嗒。 信封掉到了地上。 第32章 倒霉的开端 噔噔噔。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 伊原理花侧卧在床上，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狸花猫，双眼半睁半合，“他来找你了……” “喵……” 噔噔噔。 “理花？你醒着吗？” “……” 她怔了一下，起身打开房门，“小百合？” 百合子一见到她，就伸手按在了她的前额上。 “咦……不烫啊？” 伊原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我没生病。” “哈？泷野那家伙说你病倒了，让我赶紧过来。” “……” 她忽然笑了一下。 “理花？” “没什么……” 百合子也没多想，凑到她身边闻了闻，又伸手摸了下她空瘪的肚子，“又喝酒了……还没有吃饭？” “嗯……” “想吃什么？” “米饭。” “我去厨房……呀！” 感觉到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脚，百合子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罪魁祸首也被她惊得一窜老远。 她探出头看向走廊，那抹矮小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转角处。 “那是……猫？” “嗯。” “为什么理花的房间里会有猫……” “泷野的猫。” “喵——”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俯身将花子抱到腿上。 而它又踩着他的身体，爬上了面前的书桌，在角落的台灯下静静趴着。 泷野出神地望了它片刻，又拿起笔，继续批改百合子带来的作业。 “还精神吗？” “喵……” ...... 【開かない瞼擦って見える パステル模様の未来に 散りばめられた記号をたどる 手繰り寄せた表情 ねぇなんだっけ探していたもの】 相羽亚美戴着耳机，一边望着乐谱，拨动吉他，一边轻声哼唱着。 “開かない瞼……” 哐哐哐！ “……” 练习被打断，她望了一眼房门，打算不予理会。 “開……” 哐哐哐！ “亚美，把门打开！” “……” 她深吸一口气，拔掉插在电吉他上的耳机，将音量扭到最大，然后胡乱地猛拨了几下。 “……”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相羽亚美听见了钥匙插入和门锁转动的声音。 “喂，不是吧……” 她刚摘下耳机，反锁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亚美……” “出去！” 相羽雄介没有理会。 他扫了一眼女儿的房间，目光最终落在她抱着的电吉他上，眉头紧皱，“我不是说了，你不准再练习这种东西吗？” “你那个所谓的乐队，也赶紧解散了！” “我不也说了，你不准再进来吗？”相羽亚美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还有，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 “‘你这家伙’？” 相羽雄介收起钥匙，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我是你的父亲。” “……” 相羽亚美扭头看向一旁，“出去。” 相羽雄介没有立即离开，但也没有再进一步，“把衣服换了，收拾一下，晚上和我去参加北宫家的晚宴……” “出去——”相羽亚美尖叫着。 “……” 相羽雄介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他三两步跨到床边，扯起乐谱随手一甩，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吉他，高高举起，就要砸到地上。 “……” 相羽亚美硬着脖颈，死死瞪着他，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 相羽雄介终究还是没能砸下去。 “早点换了衣服下来，我们五点出门。” 他放下吉他，踩着曲谱离开了房间，“叔叔和文太都在下面等着。” “……” 听到“文太”这个名字，相羽亚美有些意外，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直到房门关上，才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她抹抹眼泪，将散乱一地的乐谱整理好，又将吉他装进盒子里，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又过了片刻，她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备注为“相羽文太”的名字，发了条消息过去。 “……” 楼下的客厅里，穿着西服满身不适的相羽文太，点开刚收到的消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和对面的叔叔。 “我也不想生气……” 相羽雄介猛吸一口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但是亚美做得太过分了，我忍不住。” 相羽英介看了看正在玩手机的儿子，深有同感。 这次要不是趁他回家拿钱、把他逮住了，并强迫换了衣服，他现在大概还在池袋的街头飙车。 “大哥，你倒是帮我管教一下亚美啊。” “管教成文太的样子吗？” “……” 相羽文太翻了个白眼，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文太，你要去哪里？”相羽英介警惕地问道。 “透气！” 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仰头望着天，一副在大人的目光下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沙发上的兄弟俩正要收回视线，就见他忽然举起手臂，接住了什么； 接着，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从窗前掠过。 “……”相羽英介呆了一下。 “亚美！” 相羽雄介猛地站了起来。 相羽文太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即催促草地上的相羽亚美，“亚美，快！” “唔……” 相羽亚美揉了揉屁股，赶紧爬了起来。接过堂弟手里的吉他，她转身就跑。 “谢谢！文太！”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堂弟吃了个爆栗。 他捂着脑袋，“亚美，快逃——” “谢谢——” 相羽亚美大喊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出了相羽家的院子。 “亚美，不要放弃战斗啊……” 相羽文太瘫坐在地，“你一定能逃出去的……” “……” 相羽英介和相羽雄介对望一眼，又一人补了一记爆栗。 ...... 要去哪里？ 逃出家的相羽亚美，背着吉他走在路上，心里有些茫然。 “……” 她光着脚，连袜子都没有穿。 “早知道不脱袜子了……” 脚底开始隐隐作痛，相羽亚美有些后悔。 她背着吉他，茫然地在路边的公交站台坐了一会儿。见到一辆开往明山学园的公交车，她想了想便坐了上去。 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去学校里继续练习。 “……” 旁边座位的老婆婆，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赤足。她抿了抿唇，弓着小腿，将双脚藏到了座椅底下。 “小妹妹，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 公交车一路开开停停，过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明山学园站——在长坂道的底部。 相羽亚美下了车，刚走两步，忽然感觉脚底一阵刺痛。 “疼——” 她脚一缩，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只见地上落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碎玻璃，上面沾染着红色，鲜艳欲滴。 “……” 相羽亚美忍住眼底的酸涩，弓起受伤的那只脚，半走半跳地回到公交站台，坐在长凳上。 “讨厌……真的流血了……” 她抬起脚看了看，脚底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虽然口子还算比较小，但已经涌出了一大滴鲜血，正沿着她的脚底缓缓往下流淌。 公交站台外人来人往，泪水还没流出来，她先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为什么……为什么遇到这种倒霉事的总是我……” 相羽亚美捏着拳，紧咬下唇，用疼痛压抑着哭泣的欲望。 “都是因为那个家伙……就是从他那件事开始，我才变得这么倒霉……” 嘀嗒—— “……” 她看着手背上的水滴，“诶……” 眼底的视线迅速变模糊了。 “什么嘛……” 身前多了一道人影，她赶忙擦干眼泪，撇开视线望向一旁。 那人却没有离开，“相羽亚美？” “……” 她愕然抬头，望着面前那一切倒霉的开端。 “泷野瑛祐……” 第33章 虚情假意 “泷野，怎么样了？” 百合子敲了敲门，走进泷野的房间，在书桌旁站着。 “唔……” 他摘下眼镜，捏捏鼻梁，又戴了上去。 “好了。” “这么快？” 百合子从一旁堆叠的笔记里随便拿了几本翻看着，“诶，真的都检查过了……” “泷野，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就这么一些笔记……” 他看了她一眼，“你还要带回家里检查，这才更奇怪。” ——啪。 百合子将笔记拍在他头顶上，“泷野，你的废话太多了。” “……” 作为请她过来照顾伊原理花的代价，泷野负责替她检查这些积压了半个星期的作业，“伊原怎么样了？” “理花已经在吃饭了。” “那就好。” “泷野，谢谢你……” 百合子拿起笔记，一并装进来时携带的袋子里，“虽然最后还是我来照顾理花……不过你没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知道……真遗憾，为什么你不会做饭呢？” “我喜欢吃现成的。” “……” 她忍住了再抽一本笔记拍在他脸上的冲动，然后又想起自己那位会做饭的学生，“越水呢，出去了吗？” “嗯，和花本家的大小姐一起出去逛街了。” “……” 百合子张了张嘴，“什么？” 泷野看了她一眼，“从高中毕业太久，你已经理解不了和同学一起逛街这件事了吗？” “泷野——” 她一声怒喝，泷野还没怎么样，在书桌上睡觉的花子先被吓了一大跳，惊醒后又一跃而下，夺门而出。 然后，走廊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 两人对望一眼，又立即出去查看，发现惊猫撞翻了厨房里的一瓶调料。 瓶身破碎，粘稠的液体逐渐在地板上蔓延开来，现场有些惨烈。而花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油腻的脚印。 “啊，糟糕……这种东西很难清理啊……” 百合子收拾着破瓶子和碎玻璃，“泷野，这里有yhy的清洁剂吗？” “清洁剂……” 他去杂物间里找了找，拿出一瓶淡黄色的清洁剂，“这个？” “对。” 百合子接了过去，却感觉分量不太对，摇晃了几下，“这瓶已经没剩多少了啊……你看看——” 她又将清洁剂递了回来，泷野晃了晃，“还真是。” “不……” 她指着门口，“我的意思是……你去买一瓶新的。” “……” “看着我干什么？地板黏糊糊的，可以不用管吗？” “我知道了……” 泷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出门前他又找了找花子，但没见踪影。 便利店很近，就在巷外的长坂道旁，但要过一次马路。 买完清洁剂，泷野刚走出便利店，忽然发现对面的公交站台里，坐着一个眼熟的女生。 “相羽亚美……” 相羽雄介的女儿，也是明山学园轻音部的主要成员，对方的社团部室就在园艺读书会楼下。 “周末也来学校里练习么……” 泷野看到了她身后背着的吉他，有些感慨，但也仅此而已。介于两人间单方面不愉快的过往，他并没有过去惹人嫌的打算。 而就在这时，对面的相羽亚美忽然低下头，在眼上抹了一把。 “……” 泷野多望了两眼，这才注意到她脚上没穿鞋袜，是赤足的状态。 “遇到麻烦了么……” 等他穿过马路，坐在长凳上的可怜少女，已经止不住眼泪了。 不论过往，现在也算不上打招呼的好时机；但滴落在地的那几点鲜红，还是推着泷野站到了她的面前。 “……” 相羽亚美连忙抹了抹眼泪，低着头，望向一旁。 这个孩子，在学校里为什么要假装不良少女呢？ 泷野有些想不明白。 “相羽亚美？” “……” 她两边的肩膀同时抖了一下，愕然地抬起头。 “泷野瑛祐……” “下午好。” 泷野半蹲下来，捏住她的足尖，稍微抬起来看了一眼：脚底沾了一层黑灰，看样子她光着脚走了不少路。 更重要的是，她的脚确实受伤了，伤口现在还在流血。 得做点什么…… “……” 从泷野出现，再到他捏住她的脚尖，相羽亚美的惊愕一阵接着一阵，此时终于回过神，一脚蹬了出去。 泷野猝不及防，直接被踹翻在地。 她也立即缩回了脚丫。 “好疼——” ...... 泷野撑着手臂爬了起来，衬衫上沾了一大片血迹。清洁剂连着袋子滚到一旁，被路人捡起来了。 “没事吧……” 那人将清洁剂还给泷野，有些惊恐地看着他胸口的血迹，“需要叫救护车吗？” “不……不用了。” 泷野道了声谢，“我没有事。” 谢过路人，他又看向相羽亚美，后者立即移开了视线。 “……” 真是个麻烦的孩子。 泷野摇了摇头，“相羽同学，不要紧吧？”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她望着一旁，“你也不准再碰我！” “我知道了。” 泷野点点头，也不以为忤。他已经尽到一个路过的教师的责任了，干脆地转身就走。 “……” 看着他一路走远，相羽亚美动了动唇，心情十分复杂。 既然主动和她解除婚约，令她蒙受了羞辱，现在又何必虚情假意地来关心她…… 而另一边，泷野走出一段路后，还是摸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相羽先生。” “瑛祐……有什么事吗？” “相羽亚美同学在我这边，脚上受了点伤。” “诶，亚美？” 相羽英介很是惊讶，“亚美在瑛祐那里？” “不，我只是看到她了……” 泷野纠正了下自己的说法，“在明山学园附近。” 电话那头，似乎不止相羽英介一个人。 话筒里不时传来旁人说的“不管她”、“来不及了”、“刚好让泷野家的小子先看着”之类的话，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瑛祐……” 相羽英介再度开口，将侄女逃出家门的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然后又说脱不开身，拜托他暂时予以照顾。 泷野一怔，“等等……” 嘟—— “……” 早知道就不打这个电话了。 他望了望手里提着的清洁剂，转身走出了巷子。看到站台里独自抹眼泪的少女，他又叹了口气：自己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不要乱动。或者让相羽先生亲自过来，接你回去。” “……” 相羽亚美蹬出一半的脚，又硬生生停下了。 不管来的是哪一位相羽先生，以她现在的状态，都只有被捉回相羽家的下场。 泷野蹲下身，将便利店的塑料袋套在她受伤的那只脚上，小心地缠绕了两圈。条件有限，他只能先这样凑合了，总之不能再让她的伤口直接踩在地上。 “可以站起来吗？” 没有回应。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相羽亚美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副被他握着脚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 他抿了抿嘴，耐心渐逝，干脆恶人做到底。喜欢也好，厌恶也罢，他现在得先把她带回公寓，把脚上的伤口处理了。 他也不再问，起身就将相羽亚美拉了起来。 被迫起身，受伤的脚一着地，她便疼得眉头紧蹙；站立不稳，身体的重心也压倒在他身上。 他往前迈了一步，行进不顺，于是发出命令：“搂着我。” “……” 相羽亚美咬了咬牙，伸手搂住他的肩，身体站直了些。泷野慢慢地调整方向，向前迈步，两人总算是动起来了。 走到巷口时，她终于发觉情况不太对劲。 “泷野瑛祐，你想带我去哪里？” “枫庭。” “哈？” “教师公寓。” “什么教师公寓……泷野瑛祐，放开我！” “……” 泷野扭头看了她一眼，慌乱的少女唇红齿白，瞪大了眼。 “那里是你父亲一直想要得到的地方……你不知道吗？” ...... “老师出去了吗？” 和越水遥一起回到公寓的花本铃音，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想等泷野回来，至少见他一眼。但今天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宴会要参加，她现在必须得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吧。”越水遥走了上来。 “谢谢。” 两人走出公寓，她前后看了看，拦到花本铃音身前，将装着一百万日元的信封还给了她。 “抱歉！果然还是太奇怪了……” 越水遥看着自己的脚尖，“就算这样做为了泷野老师考虑，他也是会生气的……花本同学还是和老师商量一下吧！” “……” 花本铃音什么也没说，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 “花本同学？” 越水遥抬起头，只见她木然地望着自己身后。 她回过头，泷野站在院子外，胸前见血，身上挂着一个背负吉他的女孩子。 第34章 敷衍 “看吧……” 泷野解开带血的衬衫，向面前的少女展示自己完好的身体，“我没有受伤。这是她的血。” 花本铃音盯着衬衫里面看了两眼，忍不住伸手要摸，被他一把抓住了。 “……” 轿车在门外等着。 管家松平再次提醒她时间不早了，花本铃音不情不愿，也只好匆匆离去。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相羽亚美。 “不要再捡一个回来啊……老师。” ...... “疼……” 相羽亚美短促地低叫一声，左手抓着身下的沙发，眉头紧蹙。 “……” 越水遥捏着酒精棉签，手抖了一下，又抬头看她，“不要紧吧，相羽同学？” 她摇了摇头，咬牙道：“继续……” 越水遥又换了根新的棉签，继续涂抹她脚底的伤口，替她消毒。 “疼……” “……” 正在擦地板的泷野收回视线，发现一旁的百合子在盯着自己。 “干什么？” “泷野，你会和她复婚吗？” “需要我以国语教师的身份，为你解释‘复婚’的意思吗？” 他指了下头顶，“听不懂的话，楼上还有一位三年级的国语教师。” “哎呀……” 百合子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 泷野将抹布丢进水桶里搓洗几下，拿起清洁剂倒了一些，继续擦拭地上的猫足印，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不可能。” 百合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她丢下抹布，扶着腰站了起来，“累死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 泷野刚应了一声，她又说道：“对了，那只猫跑到楼上去了。楼梯上，还有到理花房间的那一段走廊，你也得擦一下……” “……” 他叹了声气，“我知道了。” 百合子去楼上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拎着一袋子笔记离开了。 “老师，我来帮你吧。” 越水遥过来接手百合子的工作，在他身边擦起了地板。 泷野看了看客厅，相羽亚美蜷缩在沙发上，只有受伤的那只脚晾在外面，足底贴着一张大创口贴。 “消完毒了？” “是呀，相羽同学说要休息一会儿。” “知道了。” “老师……” “嗯。” 越水遥望了眼客厅，压着声音悄悄问道：“相羽同学真的是老师的未婚妻吗？” “……” 知道此事的人似乎不少，但泷野自己并没有多少与之相关的记忆。 在他看来，这件事与其说是父辈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过往，不如说是一件无关他痛痒的逸闻……反正他也不可能再和相羽亚美重订婚约了。 “曾经是。” “真厉害……” “哪里厉害了？” “这种事情我只在电视上里看过！” “我也是。” “诶？” “不……没什么。” 泷野深吸一口气，分配剩下的工作，“越水，你从这里擦到花子的房间，我去清理楼梯。” “嗯嗯。” “清洁剂给你一半。” 花子打翻厨房里的调料瓶后，在上面来回经过了两次。猫足沾上调料，在地板上留下了两道通往不同地方的断续足迹； 而足印总是越踩越淡，泷野沿着楼梯一路擦上去，到二楼时，已经见不到太明显的印迹了。 擦完地板，花子的猫足也得清洗。他走向伊原的房间，却在二楼的洗手间里看到了她。 哗—— 伊原理花站在洗手池前，正放着水，狸花猫花子踩在没过腿的水里，安静地由着她清洗。 水声作响，她低头揉搓着猫爪，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走廊里的泷野。 “清洁剂。” 他将清洁剂递过去，她却摊开了手掌。 “……” 泷野打开瓶盖，给她倒了一些。 “多了。” “……” 他放下清洁剂，也摊开手。伊原倾斜手掌，往他手上滴了一些，两人挤在洗手池边，各抓住一只猫爪揉搓起来。 “小百合说，泷野的未婚妻来了。” “离了。” 她笑了一下。 清洗完一对前足，两人又抓住了花子的后腿。 水池里的灰猫一直很安静，对流水也不像普通的猫那样抗拒。 “真乖巧。” “嗯。” “有吹风机吗？” “有。待会儿我下去拿。” “嗯。” 冲洗完泡沫，伊原理花俯下身，在花子的身上闻了闻。 “有味道吗？” “闻不出来。” 泷野有抱着猫睡觉的打算，生怕没洗干净，也弯下腰闻了一下，“没了吧？” “……” 两人凑得极近，相距不过咫尺。 “泷野……” 伊原目光一转，“你去拿吹风机吧。” “好。” 泷野转身下楼了。 “……” 她张手接了一捧冷水，在花子的注视中，将脸埋了下去。 “真是……我在想什么……” ...... 将花子吹干后，泷野就拿着吹风机下楼了。 洗净的狸花猫，在楼上楼下来回徘徊了几圈，最终来到了客厅的沙发旁。 “……” 人猫对望，相羽亚美往后一缩，花子摇了下尾巴。 她坐起身，望了望在厨房里忙碌的少女。 “越水……越水同学。” 越水遥转过身，擦了下头上的汗水，“怎么了，相羽同学？”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吗？睡在这里就行！” “……” 越水遥抿了抿唇，想起刚才自己询问泷野时得到的答复： “住下来？最多让她吃顿晚饭，吃完就可以赶走了。” 真是的，明明是他捡回来的人…… 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 她转身将火调小了些，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话说回来，相羽同学是和家人闹矛盾了吗？” “……” 相羽亚美皱了皱眉，“差不多吧。” “晚上不回去的话，家人会担心吧？” 她轻哼一声，“那种人只在乎钱，才不会担心我的死活。” “这样啊……” 越水遥又指了指墙边靠着的吉他，“相羽同学是轻音部的成员吗？” “没错。” 她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微笑，“我是主唱。” “真厉害！” “唔……还行吧……” 相羽亚美靠着沙发，自顾自说了下去，“如果不是因为轻音部的大家，我早就不去那个学校了……” 越水遥继续准备晚饭，“为什么？” “讨厌的人太多了！” 说着，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泷野的脸，“还有很多既讨厌又虚伪的人……” “真遗憾的说。” 受伤的那只脚一直架着，相羽亚美坐不了太久，就又躺下了，“其实，我和朋友组了一个乐队……” “真的吗？真厉害。” “才刚起步啦……还有很多问题。贝斯手很害羞，鼓手又太容易陷入自己的节奏里……” “刚开始是这样的说。” “不过，我们才刚开始……”相羽亚美望着天花板，“一直练习的话，这些问题都会慢慢克服的。” “我相信相羽同学。” “谢谢……” 越水遥不再多问，继续准备晚饭；相羽亚美躺在沙发上，陷入对未来的憧憬里。 未来，乐队，武道馆演唱会…… 当下…… “……” 她忽然愣了一下。 自己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 第35章 加餐饭 “泷野老师……” 越水遥探着脑袋，“晚饭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 泷野放下手里的书，回头看她，“她走了吗？” “没有哦。” 啪嗒。 他往后一靠，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 “……” 越水遥回头望了一眼，走进房间里，捡起书拍了两下，“抗拒得太明显了啦，老师。” “彼此彼此吧。” “相羽同学什么都没说。” “……” 泷野两眼一抬，“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吃饭！” 越水遥不想跟他绕弯子，相羽亚美的去留，最后还是要由他来决定的。 “对了，伊原的那一份准备了吗？” “准备了……不过，伊原老师会下来吗？” “不会。” “老师要送上去吗？” “嗯。” “被拒绝的话，我会替老师尴尬的。” “明明是你准备的。” “但是是泷野老师送上去的。”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那还是迟点再说吧……小百合下午才给她做了吃的，应该还没饿。” “嗯嗯。” 两人回到客厅，相羽亚美已经在餐桌旁等着了。泷野坐到她的斜对面，越水遥在泷野旁边坐了下来。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期间，相羽亚美抬起目光，看了看埋头吃饭的泷野，没能开口； 再看向越水遥，她也是视线一垂，避开了她的目光。 “……” 枫庭的晚餐，似乎只有泷野和越水遥两人在场时才有交流，今天的三人晚餐依然是在沉默里结束了。 相羽亚美又回到沙发上坐着，盯着脚底的创可贴发呆。 如果要离开，她甚至没有鞋可以穿…… “相羽同学。” 越水遥走了过来，泷野也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了。 要来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望着两人。 结果泷野坐下后就只是盯着电视，也不看她，越水遥则是过来问她要不要去洗澡。 “洗澡……我没有衣服可以换。” 越水遥笑了一下，“相羽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的衣服。” 她犹豫了几秒，忽然又想到：这是她可以留在这里的意思吗？ “谢谢……” “跟我来吧。” 越水遥扶着她离开了客厅。 “……” 泷野摇了摇头。 将相羽亚美带回枫庭后，两人一句话也没说，现在更难开口了； 不过，如果她一直不吵不闹，那让她在公寓里留宿一夜也不是问题……反正是睡沙发。 他又望了一眼楼梯口。 ...... “伊原。” 伊原理花走下二楼，坐在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望了过来。 “……” 她抿了抿唇，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泷野和越水遥居然还没有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她又看了一眼沙发，新来的少女有些拘谨，却是那个在食堂里拿着金属球棒恐吓泷野的孩子。 曾经的未婚妻么…… 她放下怀里的狸花猫，花子围着她绕了一圈，摇了摇尾巴，又跑到泷野的脚边。 他小心避开花子，走到门口，伊原正在换鞋。 “伊原要出去吗？” 她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嗯。” “已经很迟了。” “嗯。” “……”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两名少女同时扭头看向电视。 “越水，我出去一趟。” “诶——” 越水遥连忙又转了回来，“现在？” “嗯。记得把门锁上，我带了钥匙。” 泷野换好鞋子，和等在门口的伊原理花一起离开了公寓。 啪嗒。门关上了。 越水遥趴到门上、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将门打开一点，多看了几眼。 “他们干什么去了？”相羽亚美突然问了一句。 “呜哇——” 她都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吓了一跳，“什么也没有！” “……” “啊……大概是去喝酒了吧。” 相羽亚美往后靠着，“一起？” “是呀。” “经常吗？” 越水遥想了想，“差不多吧。” “泷野瑛祐和那位老师是什么关系？” “同事？” “只是这样？” “我不知道……” 相羽亚美若有所思，“花本家的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 越水遥一下子想起了花本铃音下午对自己说的话，“不知道……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 相羽亚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是吗？” “嗯！” 另一边，渐渐冷清的街道旁。 “怎么？” 便利店前，伊原理花拢了拢耳边的短发，对同行者笑了一下，“泷野以为我要去喝酒吗？” “……” 他摇了摇头。 如果自己没跟来，她指不定要去哪里。 “进去吧。” 叮咚—— 泷野在便利店里走了一圈，也没什么要买的。走到伊原身旁时，她已经拿了一些速食品，正在挑选啤酒。 “结果还是要喝酒吗？” “这是饮料。” 她拿起一罐看了几眼，又从旁边拿了一罐不同颜色的啤酒，看向泷野，“哪个？” 他看了看，左边那罐啤酒的酒精度更低一些。 “这个吧。” 伊原点点头，却将两罐啤酒都装进了购物篮里。 “越水给你留了晚饭……” 泷野看了眼购物篮里的三明治和寿司卷，“热一下就能吃。” 她摇了摇头。 “欢迎下次光临——” 离开便利店，伊原拎着袋子走在前面，往坂道上方走去。泷野跟着她，一直走到明山学园对面的小公园才停下。 两人找了一条长凳坐着，她将泷野挑选的那罐啤酒拿给他，然后拉开了自己的那一罐。 咕噜—— 伊原一口气喝下小半罐啤酒，然后撕开三明治，用截然相反的气势慢慢吃了起来。 “不喝吗？” 她看了看泷野，他握着啤酒，看起来没有要喝的意思。 “伊原一罐就够了吗？” “……” 她笑了一下，“够了。” “唔……” 泷野转了转手里的啤酒，也打开喝了一口。 入喉舒爽，口感醇顺，没有一般啤酒的苦涩味道。 “不错啊……” 伊原嘴角一弯，“寿司卷，要尝尝吗？” 他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 “不错吧？” “嗯……” “怎么了？” “明明只是便利店里卖的速食品……” 泷野轻轻吮着手指，“伊原却是一副‘我做的寿司怎么样’的语气……我很难回答。” “不要小看便利店。” “……这不是小看便利店的意思。” 她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 “还要吗？” “最后一块。” 只是等泷野手中的啤酒喝完，大半的寿司卷都进了他的肚子。 “抱歉……我再去买一点吧。” “不用。” 伊原理花轻轻擦着嘴，“寿司卷本来就是替泷野买的……怎么样？” “味道很不错……是我小看便利店了，对不起。” 她笑了一下。 泷野想了想，眼下似乎是个不错的时机。 “伊原。” “嗯。” “越水会一直住在公寓里，直到毕业。” 笑容淡去，但她也没有太意外，“嗯。” “所以……以后的每一天，对伊原来说都是不方便的日子。” “……” “你打算一直躲着越水，只吃便利店的速食品吗？” 她站了起来。 “抱歉，请听我说完……” 泷野起身拉住了她，“我知道，伊原只是没办法和她保持太近的距离……但吃她准备的食物是没问题的，对吧？” “……” 她又坐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开口。 “泷野……你管得太多了。” “不……” 他看了看一旁的空酒罐，“我只是一直在受伊原老师的照顾，也想为前辈做点什么而已。” “什么‘前辈’……只是一个胆小鬼……” 伊原理花一闭上眼，就仿佛又回到了那栋公寓前：鲜血流了一地，不断蔓延，血泊里那具抽搐的躯体，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 她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已经掐进他的皮肉了。 ...... 夜色渐深，北宫家的晚宴也到了尾声。 相羽雄介最后一次举起酒杯，与宴会的主人道别。兄长和侄子已经先一步离开，他也准备告辞了。 “相羽先生。” 和他同时走出会场的，是一名有些眼熟的少女，还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他很快想起对方的身份，“花本小姐。” 花本铃音，花本财团的千金。 她微微一笑，“铃音下午遇见了相羽学姐，现在又和相羽先生一起离开，真是太巧了。” “……” 他勉强笑了一下，“原来花本小姐见到亚美了么，果然很巧。” “铃音是在泷野老师的公寓里，遇到亚美学姐的。对了……” 花本铃音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铃音听说，亚美学姐是泷野老师的未婚妻……这是真的吗？” “……” 她的脸上是略带克制的好奇，十分真实，相羽雄介也想不到她故意提起这件事的其他目的，只能当她确实是知之甚少。 “是真的。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亚美和他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诶……” 花本铃音张了张嘴，看起来很是意外，“那亚美学姐为什么会和泷野老师抱在一起……啊，抱歉。” 说到一半，她忽然掩住嘴，微微一躬，“铃音失礼了……” 花本家的千金自觉失言，道过别后，就坐上轿车匆匆离开了。 “……” 留在原地的相羽雄介一言不发，脸色有些难看。 第36章 残忍也是温柔 “抱歉，泷野……” “没事的。” “不……” 伊原理花看了看他手上的指甲痕，还是很过意不去。 她和泷野离开长坂道上的小公园，都已经走到公寓附近了，他手背上的痕迹依旧明显，足见她刚才深陷恐惧回忆时下手之重。 “没事的。”泷野再次安慰道。 公寓就在前面了，他准备最后尝试一次。 “伊原……” “我知道了。” “……诶？” “我还是做不到和越水同学近距离相处……” 她看着他的手背，实在再难拒绝，“所以……只能拜托泷野了。” “……” 泷野怔了怔，接着长舒一口气。 “交给我吧。” 伊原拿出钱包，“这是我的食材费。” “不……” 泷野下意识就要拒绝，“到时候再说吧……” 她直接将钱包塞到了他的手上。 “也不用这么多……” 泷野捏着厚实的钱包，打算抽几张出来给越水遥当食材费，忽然注意到公寓那边似乎不太对劲。 “放开——放开我！” 是相羽亚美的声音，“我不回去！” 两人连忙走了过去，发现相羽亚美紧抱公寓的门，相羽英介正在强拉着她。 “相羽先生……” “瑛祐，你回来了！” 相羽英介回头一看，很是惊喜，“快来帮我！” “……” 相羽亚美立刻盯上了他。 相羽英介居然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泷野对此很是意外。相羽亚美的脚受了伤，他以为相羽家至少会让她在自己这里借宿一晚。 “亚美！” 见泷野没有搭手的意思，相羽英介又转头劝起了侄女，“雄介现在很生气，让我带你回去……你不能待在这里了！” “轮不到他来管我！” 这是相羽雄介的意思？ 泷野又意外了，他记得对相羽亚美不管不顾、还把她往自己这边推的人，也是相羽雄介。 “老师……” 公寓里的越水遥完全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怎么办啊……” 因为伊原理花终于往前迈了一步，此时的泷野，对相羽亚美的去留抱着相当宽容的态度，“让她自己决定吧。” “瑛祐！” 相羽英介见他似乎有留下侄女的意思，直接问道：“你能对亚美负责吗？” “不能。”他答复得干脆果断。 紧抱着门的相羽亚美也十分不满，“我不需要他负责！” “……” 不需要负责也要留下来……相羽英介顿时觉得更糟糕了。 “亚美……” 他松开手，也换了个策略，“你可以不回家，暂时去我那里住几天……总之，不能再留在瑛祐这里了。” “……” 她愣了一下，“真的？” 相羽英介叹了口气，“我可以用我的教育事业作保证，不会送亚美回家的。” “……”相羽亚美有些动摇。 “还是说，让雄介亲自过来接你回去？” “……” 她立即撒手了。 相羽亚美一瘸一拐地回到客厅，背起自己的吉他，又走了出来。 “越水同学，谢谢你的招待……拜拜。” 路过泷野和伊原时，她也轻轻点了下头。 “瑛祐……” “相羽先生。” “有时候……”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残忍地拒绝，也是一种温柔。” “您说的是，相羽同学会理解的。” 相羽英介点点头，“那就拜托了。” “……” 泷野愣了一下，拜托什么？ 他有些不明所以，而相羽英介已经转身离开了。 “亚美。” 他坐进车里，相羽亚美在后排坐着，“你到这边来，雄介非常生气……还是尽早放弃吧。” “……” 去学校练习也要被约束？ 她抱紧吉他，刚有些放松的心情又被委屈填满，“不要！” “……” 相羽英介叹了口气，只是让司机开车，没有再说下去。 瑛祐已经答应他了。在被他拒绝之后，亚美最终还是会选择放弃的……他心中如此想道。 ...... 在相羽英介带侄女离开后，老旧的教师公寓又恢复了平静。 “说起来，相羽先生找到这里，是越水给他开的门吗？” “不……” “唔……门没锁？” “是的……” “下次注意吧。” “嗯嗯。” 伊原理花已经回楼上休息了。泷野给花子添了些猫粮，又换了碗水，准备再摸一会儿去休息。 越水遥又走了过来，“老师……” “怎么了？” 她指了指厨房方向，“给伊原老师留的晚餐，还在那里放着……” “倒了吧。” “果然呢……” “今天只是没找到送上去的时机……明天继续准备吧。” 她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老师安慰自己就好了，不用在意我啦……” “……” 泷野看了她一眼，“伊原老师已经答应了。” “诶？”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忘记还给伊原的钱包，“连买食材的钱都已经给我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厚实的钱包。 “以后做饭的事情就拜托越水了，购买食材的钱，我和伊原老师会全部承担的……包括你的那份。” “太好了……” 越水遥这次没有再拒绝，“伊原老师终于愿意吃饭了！” “不要说得她是厌食症一样……” 泷野关上房间的灯，“去休息吧。” “嗯嗯。” 伊原的钱包里装的不只是钞票，证件、发票、回执……塞满了各种奇怪的纸质文件。泷野艰难地从里面抽出两张万元纸币，自己也掏了两万日元，一并交给越水。 “用完了再找我。” “我知道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打算明天再将钱包还给伊原。 “老师，地上掉了个东西。” 进房间前，越水遥指了指他身后，“钱包里掉下来的。”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啊……我知道了。” “嗯嗯，晚安！” “晚安。” 他回去捡起地上的东西，翻过来一看，愣了一下。 ——是一袋证件照。 照片上的伊原理花略显年轻，正常的刘海，两边的头发比现在稍长一些，及至双肩；面容不像现在这样寡淡，笑意虽浅，却是自信满满，双目有神。 她穿着制服，从照片背面的时间来看，是她刚进入明山学园的时候拍摄的。 他捏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再回过头，越水遥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 合上书本，泷野起身又将这本书放到书架顶层，稍微花了些力气才塞进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正准备上床休息，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打开门，已经大半个身子走进浴室的伊原理花，又退了出来，“泷野。” “洗澡？” “嗯。” “钱包忘记还给你了……” 她稍微等了一下，泷野回房间将钱包拿了过来，“一共拿了三张……两万日元都给越水了。” “我知道了……” 她接过钱包，看也没看，更在意他的目光，“怎么了？” “不……” 泷野看了看她的没耳短发，“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伊原很好。” “是吗？” 她转身走进浴室，“谢谢。” 泷野见状，也回房间休息去了。 “……” 伊原理花紧捏着钱包。 他在说什么啊…… 第37章 欺凌与伤害 在东京连绵的雨季里，晴朗的白天总是弥足珍贵。 “明山学园——fight！fight！fight！” 操场上，运动部的成员排列成队，喊着口号齐步跑过，热情四溢； 在社团大楼与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摆满了各个社团的书籍和器具，借着阳光去湿除霉； 而在社团大楼的顶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一直没停下，并且已经持续两天了。 “……” 园艺读书会的活动部室里，泷野瑛祐放下书，抬头望了一眼头顶。 社团大楼和教学楼一样，天台都是封闭的状态，并不对学生开放，通往天台的铁门也一直都是锁着的； 但从昨天开始，铁门大开，社团大楼的天台上也多了一群建筑工人。杂乱的脚步声，无规律的敲击声，不时还有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让园艺读书会原本的静谧荡然无存。 对此，泷野的猜测是学校要对天台进行改造，具体的用途则不得而知。 “老师。” 花本铃音拿出一副耳机，“太吵的话，戴上这个试试吧。” 泷野接过去看了看，是一副降噪耳机，另一头连接着她的手机。 叮叮当当—— “待会儿再说吧……” 他捏着看了一会儿，又把耳机还给了她，“我去天台看看。” 就算问不出楼顶的建设工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至少也得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如果一直这样吵闹，他还不如待在职员室里。 花本小姐放下咖啡，微笑相送，“请注意安全。” “嗯。” 泷野离开园艺读书会，去了天台。只是没过几分钟，他就又回来了。 “欢迎回来，老师。” “……” 他望着花本铃音：“这就是铃音最近在忙的事情？” “是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铃音是把社团大楼的天台买下来了吗？” “不……” 她笑了一下，又摇摇头，“只是向理事会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 在闲置的天台上，搭建一个现代化的玻璃园艺花房，这就是园艺读书会的部长直接向学园理事会提出的建议——当然，搭建花房的全部费用，都由社团自行承担。 从多个角度来说，理事会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从上周末雨停之时起，天台上的花房建设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这两天天气很好，明天就能彻底完工……” 花本铃音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不起，老师……请再忍受最后一天吧。” “没事。” 知道始末后，泷野对头顶的声响也没那么在意了，“花房么……我很期待。” “谢谢……” 花本铃音展颜一笑，起身将刚才泡好的红茶端了过来，又从包里拿出一袋饼干。 “老师，铃音昨天做了一些曲奇，要尝一尝吗？” “好啊。” ...... “抱歉——” 百合子转过头，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学生，看起来有些着急，“请问泷野瑛祐老师在这里吗？” “泷野？” 她扭头看了一眼空着的座位，“不在。” 角落里的伊原理花也微微抬头，竖起耳朵听着。 那个学生又问：“那老师知道泷野老师在哪里吗？” “现在这个时间，他大概在社团部室吧……你找他有什么事？” “他的女朋友遇到麻烦了！” “……” 伊原理花回头，百合子呆了一会儿，“哪个？” “诶？” 那个学生一愣，“越水遥，二年a班的越水遥同学！” “……” 百合子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越水遥遇到麻烦了。她问道：“越水是我的学生，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越水遥同学和二年f班的大桥梨奈打起来了！” “……” 百合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哪里？” “二年f班的教室！”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和泷野有什么联系，但百合子在赶去二年f班教室的路上，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泷野！” “小百合，怎么了？”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他似乎在吃东西。 “你还在学校里吧？社团部室？” “唔……” 喀嚓喀嚓。 “快到二年f班的教室来，越水遇到麻烦了！” “……” 泷野放下已经举到嘴边的红茶，“怎么回事？” 花本铃音也看了过来。 “我不知道啊！” “……” 泷野皱了皱眉，“我马上过来。” “老师？” 花本铃音站起身，“出什么事了吗？” “寺田老师说越水遇到麻烦了……我去看看。” “越水学姐吗……铃音和老师一起过去吧。” “嗯。” 两人离开社团大楼，再赶到教学楼三层的二年f班，教室里的冲突已经被先一步赶到的百合子暂时止住了。 泷野走进教室时，越水遥站在百合子身后，制服凌乱，脸上有几道显眼的抓痕； 而在两人对面，是四个相互搀扶着的女生。 她们身上的惨状远甚于越水，面色痛苦，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摸着受伤的脸，一脸凶恶地看着百合子和她身后的少女。 “泷野！” 百合子连忙招呼他过来，越水遥也委屈地看着他，“老师……” 泷野看了看她的脸，关心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越水遥今天值日，留在教室里清扫卫生。在倒垃圾时路过了二年f班，被教室外的这几名女生撞见了，故意找茬，将垃圾撞翻了； 之后，这几人又继续纠缠，说着什么越水用身体勾引老师之类的话。越水遥反驳了几句，双方矛盾升级，就动起手了。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泷野听得眉头直皱，又看了看对面的几个女生，他一个都不认识…… 等等，好像有个眼熟的。 他盯着中间那名染了毛的女生看了几眼，忽然想起他上次去羽海野咖啡厅时，自顾自坐到他对面的那个女生。 “原来矛盾的根源是在这里吗……” 他又看向她身旁的几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了点伤，“这代价也太大了。” “泷野！” 百合子护着越水遥，气势汹汹，“你知道什么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多说，而是看着她那发红的手背和手指关节，问道：“你怎么也动手了？” 这几个女生的惨状，估计就是被她打出来的。 学生间发生矛盾很常见，但她可是教师啊…… 越水遥忽然脑袋一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啊，不是……” 百合子直接说出来了，“我没有动手。这是拉住越水的时候，被她误伤的……” “……” 泷野愣了一下，“什么？” 越水遥的脑袋都快埋到地上去了。 “再不拦着越水……中间那个黄头发的孩子，就要被她过肩摔了。” “……” 泷野再次看向那几名女生，这才意识到她们脸上的神色是恐惧，而不是恐吓； 再看越水，她还在谦虚，“没有啦……” “我只是试试，摔不动她的……” ...... 作为教师的泷野和百合子都已经到场，越水遥和二年f班几名女生的矛盾，也就不能不了了之了，双方都被带去了训导处。 而训诫之后，两边都落了个写检讨和停课反省一周的下场。 “寺田老师……” 训导主任谷川看了一眼围观的泷野，又看向百合子，“你也说两句吧。” 她点了点头，“越水。” “老师……” “做得不错。” “……” 泷野扭头望向门外，等候的花本铃音对他挥了挥手；他点了下头，又看向脸色大变的训导主任。 “寺田老师，你在说什么？” “谷川老师，我在教育自己的学生。” “寺田老师刚才的话，也算是教育吗？” 百合子望着他，“谷川老师，越水和大桥同学她们发生冲突的原因，刚才都已经说清楚了，而且大桥同学自己也没有否认……这就是欺凌。” “……” 她继续说道：“而在受到欺凌后，越水勇敢地反击了欺凌者……这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 谷川看了看欺凌者和受欺凌者，明显是前者受到的伤害更严重一些。 “先不提越水反击的程度如何……” 百合子手一挥，“难道谷川老师觉得，越水应该任由她们欺凌吗？” “……” 谷川有些无语。不提反击的程度，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如果两边都只是小打小闹，互相骂几句，那也不用闹到训导处来了。 “寺田老师，不要偷换概念。” 站出来说话的是泷野，“越水反抗欺凌是对的，但力度过了……” 谷川目光一亮。 他又说道：“不过看起来效果很好。至少大桥同学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吧？” 泷野和越水一起望过来，大桥梨奈的脸色立即变了变。 “是……” “所以，总的来说越水还是没有做错。” “……” 谷川面无表情，“那就这样吧……” “——不。” 泷野打断了他，“‘就这样’？谷川老师是在开玩笑吗？” “越水是受欺凌的孩子，为什么要和欺凌者受到一样的惩罚？” 他指向大桥梨奈，“难道谷川老师是在告诉大桥同学：虽然她做错了，但越水也不是好孩子，就应该受到欺凌……是吗？” 谷川背后发凉，悚然一惊。 第38章 真正的不良 “谢谢……泷野老师。” 越水遥对着泷野鞠了一躬，“虽然我也想休息几天的说……呀！” 他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我都还在上班，你想也别想。” 在泷野的要求下，训导主任谷川取消了对越水遥停课一周的处罚。当然，书面检讨还是免不了的； 而欺凌的一方，大桥梨奈等人，维持原来的处罚不变。 “泷野老师。” 他回过头，谷川在训导处门口望着他，“可以稍微聊几句吗？” “可以啊。” 泷野又看向花本铃音，“花本，你先带越水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吧。” 越水遥也不是毫发无伤，脸上有些抓痕，都是大桥梨奈等人在还敢反抗的时候留下的。 “好的，交给铃音吧。” 百合子也没有离开，三位老师目送花本铃音和越水遥去往医务室，又回到了办公室里。 “谢谢，泷野老师……” 谷川也对他鞠了一躬，“我差点犯下大错了。” “谷川老师客气了……” 学生们不在，泷野的态度和语气还是十分随和的，“刚才那种情况，确实很不好处理。” 谷川借机倒起了苦水，说训导处的工作是如何难做，学生、家长和学校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水深火热、难以协调； 以及面对这类欺凌事件时，学校方面在处罚力度上畏手畏脚的主要原因。 “自从高城事件以来……” “因为高城事件……” “……不得不顾忌高城事件的影响……” 泷野和百合子在训导处听他谈了十多分钟，又安慰几句，然后一起告辞了。 两人走在返回职员室的路上。 “谷川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泷野处理得实在漂亮，他是训导处主任，不要面子的啊？” “面子也不是这样争取的。” “因为谷川说的都是事实啊，他确实有很多顾忌。”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话说回来，高城事件……” “就是泷野知道的那个事件。” “……” 他抿了抿嘴，“果然啊……” 高城惠子，两年前明山学园一年d班的学生，也是一起校园欺凌事件的主导者。 在高城惠子的有意指使下，她的一名同班同学遭受了相当恶劣的校园欺凌，并最终选择了退学，回到山形老家接受心理治疗，至今未能走出阴影； 而她本人，却拒不承认在欺凌事件中的主导者身份。在学校方面多次教育之后，高城惠子选择了跳楼这样激烈的结果。 在遗书里，她将自杀的原因全部归咎于学校的过度干预，矛头直指想要将她拉回正途的担任教师。 而那一天，正是她的担任教师进行第六次家访的日子。 “伊原……” ...... 泷野和百合子回到职员室没多久，越水遥和花本铃音也过来了。 “没事吧？” 他看了看她脸上的抓痕，似乎已经涂上药水了。 “嗯嗯。” 越水遥碰了碰脸上的痕迹，疼得眉头一皱，“医务室的玉子老师说，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什么也不会留下的。” “那就好。” “不过，这也是因为越水下手够快够狠，先把她们打怕了……” 泷野望着越水遥，重新审视着她的瘦胳膊瘦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越水打架这么厉害。” “还行啦……” 她有些不好意思，“和真山小姐比，还差得远呢。” 泷野想起那个在咖啡店门外抽烟的年轻店长，“越水的打架技巧，也是她教给你的吗？” “是呀！” “越水。”百合子皱了皱眉，“你说的真山小姐……是在十字路口开咖啡店的真山红叶？” “诶，小百合也认识真山小姐吗？” 百合子顿时有些头大，“那个不良女……” 她望了望一旁欲言又止的泷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越水，你就是在她的咖啡店里打工？” “嗯嗯。” “……” 百合子开始担忧了，“越水，你千万不能变成她那样的不良女噢！” 越水遥有些不解，“真山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算是吧。” 百合子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一点，“真山是我刚进明山学园那一年带的学生。有段时间，我下班回去的路上被人尾随，都是她带着球棒送我回家的……” “但她也是一个信崇暴力的真正不良，还是很危险的。” 她身体前倾，用恐吓的语气说道：“越水，你要当心仇家冲进咖啡店寻仇的时候，顺手把你也砍成肉酱哦。” “诶——” “胡说什么呢？” 百合子：“我是认真的！” “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什么活着的仇家。” “……” 望着出现在职员室门口的年轻女人，百合子张大了嘴，“真山……” 真山红叶靠着墙壁，神色平静。 “好久不见，寺田。” “真山小姐！” 越水遥既惊喜又意外，“你怎么来了？” “送咖啡。” 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听说越水被欺负了，顺便过来看看。不过，你看起来已经没事了？” “嗯嗯！” “真山！”百合子如临大敌，“你是怎么进来的？” “送咖啡啊。” 真山红叶走进办公室，忽然注意到了百合子座位不远处的泷野，“是你啊，又见面了。” 见她还记得自己，泷野也有些意外。他点了下头，“真山小姐。” “不介意的话……” 她将手提袋放到他桌上，“这杯咖啡就送给你了，差不多七分甜。” “谢谢。” “你叫什么？”真山红叶问道。 “泷野瑛祐。” “不错的名字。” 泷野笑了笑，没有说话。花本铃音观察着他的嘴角，判断他的笑容有几分甜。 “真山。” 百合子也严肃起来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真山红叶走到越水遥身旁，搭着她的肩，“我可爱的店员被人打了，你觉得呢？” “……” 百合子最担心的结果来了，变得更加紧张，“你想做什么？” “那要看她们对越水做了什么。” “她们已经道歉了！” “真的吗？” “嗯嗯！” 越水遥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这句话的严重性，“真山小姐教我的那些技巧，已经可以消除问题了。” “……” 泷野和百合子都愣住了。 “很好。” 真山红叶看起来很满意，“我会教你更多的。” “嗯嗯！” “等一下！” 百合子将越水拉到自己身边，警惕地看着她，“你要教她什么？” 真山红叶不以为意，“就是你不愿意学的那些防身技巧。” “明明是攻击性很强的格斗术！” “唔，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嘛。” 这样的争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百合子知道自己说不过真山，干脆放弃，转而去劝说越水遥。 “越水，相信老师……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嗯嗯。” 她信服地点点头，却又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捏成了拳。 “但是……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呢。” 第39章 选择与手段 “开玩笑的~” 越水遥笑了起来，“不过这样说果然很帅气呢！” “……” 泷野和百合子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越水。” 真山红叶转身向外走去，“今天轮到你打工了，一起过去吧。” “我知道了！” 越水遥应了一声，又看向泷野，“老师，今天要来我们店里吃晚餐吗？” “啊，算了吧。” 泷野犹豫一下就拒绝了，他不想再面对翻半天的菜单，却只能点一盘意大利面的窘境了。 “我要去！” 百合子却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泷野，你和我一起去。” “……” 两人对望几秒，泷野先移开了视线，有些无奈，“我知道了。” “欢迎两位老师。” 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的真山红叶停下了脚步，“寺田……不，小百合，你已经很久没去了。” “我是去拯救我的学生的。” “要尝尝新口味的点心吗？”她想了一下，“如果小百合的口味没有变化，应该会喜欢。” “诶……真的？” “当然。” “那好吧……” 泷野看了被腐化的百合子一眼。这人自己喜欢吃甜点，完全没考虑他能不能接受，真是让人头疼。 而百合子又走到角落，在伊原理花身边说了些什么。 后者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咖啡厅里有那么多学生进出，她适应得了吗？ 泷野正想着，花本铃音忽然站到了他的身旁。 “老师……铃音也要去。” ...... 第二次过来，泷野才知道羽海野咖啡厅有上下两层。只是楼上那层前段时间重新装修过，眼下还没有找到重新开放的时机。 泷野、百合子还有花本铃音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伊原理花独自坐到了角落里。 越水遥换了一身工作制服，再到楼上为几人点单，真山红叶也跟着上来了。泷野接过其中一份菜单，起身坐到了伊原那边。 “真山，哪个是你说的新品？”百合子问道。 “这个。” 真山红叶在菜单上点了一下，“请寺田老师多多支持。” “雪樱松露慕斯蛋糕……一块蛋糕2500日元？！你怎么不去抢！” “毕竟做蛋糕的松露巧克力，是从法国进口的。” “那也太贵了！” “味道很不错。” “……” 同座的花本铃音微微一笑，“真山小姐，请给我们每人都来一份。” “铃音很喜欢吃甜点，今天就让铃音请客吧，老师。” 百合子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位大小姐一天的零花钱可能就比自己的积蓄还多，也就不再纠结了。 “那就谢谢了，花本同学。” “老师客气了。” 真山红叶并不在意是谁付钱，反正都是付给她的钱。她叮嘱越水遥记上，“四份雪樱松露慕斯……” “三份。” 泷野回头说了一声，又转了过去。 “泷野老师不试试吗？”真山红叶问道。 “我对甜点没什么兴趣。” “真遗憾。” 这边的菜单在伊原理花手上，她看了一会儿，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法式马卡龙。 “就这些吗？” “还有一份慕斯蛋糕。” “对……我忘了。” 泷野拿回菜单，只看了两眼就做出了决定。他不喜甜食，那就没什么可选的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两杯香草拿铁。” “又是意大利面……” 越水遥快速地记着，“难道老师吃不了甜点吗？” “我对正餐是很严肃的。” “好吧，我会记住的。” 百合子和花本铃音也已经点好了，店员越水遥拿着菜单转身下楼，店长真山则在百合子的身旁坐了下来。 在三人的注视下，她摸出一包烟，熟练地取出一支，叼在嘴上。 “啊，抱歉。” 啪嗒一声，打火机打开又合上，在她手里转了个圈，收归掌心。 只是烟都上嘴了，没有不抽的道理，她决定长话短说。 “去年越水一个人住的时候，我担心她遇到危险，教了她一些防身技巧……” 真山红叶下意识地吸了口烟，什么也没吸到，垂下目光看了一眼。 “但她和我不同，对暴力本身并没有兴趣。所以，寺田和泷野不用担心。” “就是这样。” 两人对望一眼，而她已经在烟瘾的催促下起身下楼了。 “真是的……” 百合子托着下巴，望着楼梯口，“真山总是这样。” “这不是很帅气吗？” 泷野笑了笑，“作为以前的学生，她把越水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作为前辈，她对越水也很负责，只是教了一些防身的技巧，也没有引导你的学生成为不良少女。” “这才是麻烦啊……” 百合子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真山太过帅气和负责，学生才更愿意听她的……” “这也没什么不好。” “潜移默化啊。” “真山小姐也不是坏人。” “但是她信奉暴力，就算没有改变别人想法的打算，行事风格也会不知不觉地影响到别人，尤其是还在成长阶段的学生……” 泷野不以为然，还是那句话：“这也没什么不好。” “哈？” 百合子皱眉看着他，“泷野是觉得暴力很好吗？” “不是。暴力只是一种工具，是诸多的选择之一。” 他神色平静，“在必要的时候，暴力也是一种可以有效解决问题的良好手段……比如今天。” “……” 百合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去另外一张桌上坐着了，“泷野，你太理想化了。” 伊原理花看了他一眼。 泷野摇摇头，望着窗外。 “老师……” 花本铃音往他身边靠了靠，“铃音喜欢老师的暴力。” “谢谢……等一下，这不是一回事。” ...... 没过多久，越水遥端着四杯咖啡上来了。 “这是花本同学的特级蓝山，请慢用。” “谢谢。” “这是泷野老师的香草拿铁，和伊原老师的一样……要选哪一杯？” 两杯拿铁的表面，飘着两颗俏皮的心形拉花，如出一辙。 “……”花本铃音面无表情地看着。 咖啡师真是多事…… 泷野摇头，拿起左边的那杯，用咖啡勺搅了两下。越水遥端起剩下的两杯咖啡送往另外一桌。 “老师喜欢这种口味吗？”花本铃音问道。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差不多吧……不太苦就行。” “铃音知道了。”花本铃音也端起自己的特级蓝山啜了一小口，“话说回来，老师觉得今天的曲奇怎么样？” “口感和味道都很好。” “谢谢……铃音明天还会再带一些过去的。” “我不太懂，曲奇做起来麻烦吗？” “不麻烦，只是烘焙需要一些时间。” “这样啊……” “对了，老师喜欢蔓越莓口味的曲奇吗？铃音想尝试一下……” 花本铃音轻声细语地说着，逐渐缩短和泷野的距离。从后面看去，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伊原理花目光一垂，拿起咖啡勺，缓缓将杯中的拉花捣碎。 “理花，我昨天回去的时候，看到……理花？” 她端起咖啡，“什么？” 百合子看着她的眼睛，“理花好像没什么精神？” 伊原摇了摇头。 “好吧……我昨天看到一条很漂亮的裙子，感觉很适合理花。待会儿我们去那家店里看看吧？” “在哪里？” “很近的啦。” “嗯。去吧。” “顺便去喝一杯？” “今天吗？” “理花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我想早点回去。” “好吧。” 第40章 人生规划 她在看。 “……” 她看过来了。 “……” 她又看过来了。 花本铃音咬了咬牙，忽然有些烦躁。 ——那个阴沉的女人，一直在窥视着她的泷野老师。 “铃音？” 见她脸色突然起了些变化，泷野的注意力也从意大利面上转移了过来，“怎么了？” “不……铃音没事……” 泷野老师果然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她微笑着摇摇头，“老师，需要再来一点吗？” “再来一盘意大利面吗？还是算了。” 泷野擦了擦嘴，“就这样吧。” 说着，他朝百合子和伊原理花那边看了一眼，目光在后者的侧脸上稍微停留了几秒。 “……” 花本铃音心里刚涌上来的一点喜悦，又瞬间沉底了。 “老师。” “嗯？” 她看着他，“老师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有考虑结婚或者换一个工作吗？” “……” 这也太突然了。 泷野端起咖啡刚喝了半口，又放下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 花本铃音从包里翻出一张空着的表格，“下个星期一，就要上交进路调查表了，铃音现在非常迷茫……” 他扫了一眼表格，虽然很想建议她直接填上“回家继承千亿家产”，但出于教师的责任感，他还是忍住了。 “铃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面前有无数条道路……和我这样已经定型的人不一样。”泷野说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建议的。” 他记得学校里有一个专门的进路指导部，在那里，或许能解决她人生该通往何处的迷茫。 “不，泷野老师还很年轻……” 花本铃音恳切地看着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有那么一瞬，泷野以为自己现在是在九死一生地混着黑道，而不是在一所前景光明的私立高中里教书。 “铃音？” “抱歉……” 她轻咳一声，重新说道：“铃音觉得，泷野老师是从东大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也已经工作了，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您的人生规划，对铃音来说一定很有参考价值。” “丰富么……” 泷野握着咖啡杯，陷入了沉默。 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生，其实也才刚刚开始啊。 穿越过来后的最大困难，在眼前这位少女的帮助下，已经在逐步解决了。虽然整个治疗周期漫长到足有五年之久，但给予他的是真切实在的希望和未来，他也确实应该重新规划之后的人生路线了。 泷野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因为当老师的收入还算不错，也很轻松……比较轻松，我是说，压力不大……我想我会继续在明山学园教书。” “顺便……” 他语气一转，“把学园里那些本属于泷野家的东西，都拿回来。” 明山学园虽然是教育机构，但从其根本上来说，同样也是盈利性质的商业机构。作为明山学园的创始人和主要投资人之一，泷野家享有从学园经营中获得利润的权利，同时也在理事会中拥有一席； 只是在泷野的双亲相继去世之后，面对孤幼而且看起来也活不长久的瑛祐，明山学园理事会有意地忽视了这一点。至少学园经营的利润分红，泷野瑛祐从来没有拿到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在吃绝户。 不过，他现在对学园经营的情况一概不知，除了教师公寓“枫庭”，还有什么资产是原属于泷野家的，他也了解得并不清楚。这些都需要他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调查。有时间的话，他打算先回一趟泷野家，去那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看看。 “是这样吗？” 对于以上种种，花本财团的千金小姐毫不关心。只要她愿意，整个明山学园乃至其背后的相羽家，都是她的掌中之物，实在没有挂心的必要。 “除了工作呢？” 花本铃音望着他，“老师还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泷野想了想，“有时间的话，我打算去学一下驾驶……” “——老师近期有结婚的打算吗？” “……” 泷野哑然，“没有。” 花本铃音穷追不舍，“以后呢？” “以后么……” 他笑了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泷野说着，看了一眼伊原身旁的百合子，真正急着结婚的人在那边呢。 “……” 而他这一眼，让一直注视着他的花本铃音脸都白了。 “也就是说……老师还没有下定决心，对吗？” 她问得奇怪，泷野想了一会儿才点头，“这是需要郑重考虑的事情。” 花本铃音舒了口气，又重重点头。 “铃音也是这样觉得！” 泷野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就考虑这种事，也太早了……” “不……以结婚为前提的话，并不算早。” “嗯？” 花本铃音没说什么，扭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望过来的伊原两相对视。 “……” 伊原理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似乎只是随意一瞥； 花本铃音收回视线，也下定了决心。 “老师以后也会一直住在教师公寓里吗？” “当然。” ...... “泷野。” 百合子走了过来，“我和理花打算去买衣服，你要一起来吗？” “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越水能帮你砍价，真山能帮你砍人，花本能把整个店买下来，我……” “——你就只会说这种无趣的话。” 百合子看着他直摇头，“不去就算了。理花，我们下去吧。” 伊原理花跟着百合子下楼了。 “老师。” 花本铃音站了起来，“我们也回去吧。” “好。” 到了咖啡厅一楼，伊原早早出了门，在门外等着，百合子在前台跟越水遥说着什么。 “泷野老师也要回去了吗？”越水遥问道。 “嗯。” “不是去别的店里吃东西吧？” “唔……” “不要迟疑啊！” “不去。”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回去了。” “欢迎下次再来~” 泷野先一步走出店里，花本铃音结了账，跟她挥手道别，“明天见，越水学姐。” “明天见！” 见到走出来的第三个老师，真山红叶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又踢到了一旁。 “真山。” 百合子皱着眉，“我记得你去年还没有抽烟。” “安分守己的日子是很无聊的……” 真山红叶平静地看着她，“如果寺田不喜欢，我就戒了吧。” “总是在这种时候假装成好孩子。” “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好人来着。” “一拳把人打飞的好人！” “打飞的不是坏人吗？” “……” 泷野看了她们俩一会儿，又走到伊原身边，“真是去买衣服？” 她笑了一下，“嗯。” “老师。” 花本铃音也出来了，“我们走吧。” 泷野对其余三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你这个后辈真有意思。” 真山红叶又摸了一根烟叼在嘴上，只是没有点着，“那是他的女朋友？看得也太紧了。” “除了刚进学校的那几天，泷野这家伙之后就没把自己当成后辈……” 百合子望着两人的背影，目光又移到花本铃音身上，“至于那个女孩子，只是他的学生，花本财团的大小姐。” “花本财团……” 真山红叶若有所思，“我有几个小弟，就在替他们做事。” “小弟？你不是已经从不良毕业了吗？” 百合子眉头大皱，“里面不会有我的学生吧？” 真山红叶没承认也没否认，“是他们自己要追随我。” “……” 百合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算了，我要走了。” “欢迎下次光临。” 真山红叶转过身，脑后的马尾也跟着晃动，“我会经常去学校里看你的，老师。” “别来啊！” 伊原对她点了下头，然后跟着头也不回的百合子一路走远了。 “……” 真山红叶望了一会儿，摘下嘴里的烟，连同着口袋里的烟盒，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第41章 空中花园 “泷野老师。” 走廊里，泷野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年c班教室门口的花本铃音立即跟了过来，与他并肩同行。 “老师刚才是在一年e班上课吧？” “嗯。” “老师，上次检查的笔记可以拿回来了吗？” “笔记……我差点忘了。你跟我一起去职员室拿吧。” “好的。” 走了两步，泷野又扭头看了她一眼，“算了，还是下节课我自己带过去吧。笔记太多了，你应该拿不下。” “老师，下节课在明天哦？” “同学们急着要笔记吗？” “难道说……老师忘了明天下午是随堂考试吗？” “……” 兼顾着进度不同的三个班，泷野确实忘了。 “那我和铃音一起送过来。” “好的。” 花本铃音稍微加快脚步，走到他前面一些，“还有一件事。” “什么？” 泷野问道，同时开始回想自己还遗漏了什么别的教学计划。 她微笑不语。 直到两人转了个弯，拐入教学楼另一走向的走廊里，她才拉住他，并抬手指向远处。 “老师，你看——” 远处社团大楼的顶部，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玻璃花房，映衬在浓云翻滚的天空之下。 “花房……赶在下雨前完工了呢。” ...... 下午的课一结束，泷野回职员室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赶去社团部室了。 大雨滂沱，教学楼通往社团大楼的地面走廊里，挤满了同行的学生。 “……” 泷野被裹挟着往前，路上听到了一些学生的议论，这才发现有不少人是冲着刚开放的天台去的，毕竟那座今天才完全搭建起来的巨型玻璃花房，相当抢眼。 “就像是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一样！” 他在走廊里抬头，只能看到廊檐和天台边沿交夹间露出的一角，整个花房的其中一面玻璃墙。 “太中二了……” 社团大楼没有电梯，所有人都得走楼梯上去。一部分学生的热情迅速冷却，在楼梯口犹犹豫豫，反而堵了路。 泷野往旁边绕了几步，刚踩上楼梯，前面一道人影往后倒了下来。 他手一抬，抓住了对方背后的黑色琴盒，将人也一并扶住。 “谢谢……” 相羽亚美站稳身体，一回过头脸色就变了，“泷野瑛祐……” “……” 泷野望了一眼那群堵路的学生，在心里埋怨他们误事。 只是已经打了照面，也避不开了，“没事吧？” 他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脚，“你的脚还好吗？” “……” 相羽亚美看了他两眼，也不回答，扭头就走。 而楼道里学生摩肩接踵，她也迈不开步子，只能慢慢走着。泷野一直跟在她身后，路上又扶了她几把。 轻音部的社团活动部室在四楼，到了楼梯口，相羽亚美挤出人群，站在楼道口欲言又止。 泷野和她对望一眼，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爸爸在调查你的事情。” “诶？” 泷野愣了一下，脚步跟着停了下来，“什么？” “老师，不要挡在这里啊。” “就是！” “有话出去说啊。” 为了不堵住楼道，他也挤出了人群，可相羽亚美并没有多说的打算，丢下一句“那个两百七十多万日元的合同有问题”，就转身奔向了自己的部室。 “……” 泷野站在楼梯口，皱起了眉。 两百七十万日元的合同，是指教师公寓的防水修缮合同？ 合同是他签的字，而之后的流程则是由校长相羽英介出面、上报到了校理事会的财务部门，并在当天就支付了工程款，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来到轻音部的社团部室前，敲了敲门。 “啊，玲子也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有人拉开了门，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诶？” 泷野看了一眼部室里面，相羽亚美刚拿出吉他，看着他有些发愣。 “老师？” 门口的女生盯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你是……” “我找相羽同学。” 相羽亚美快步走了出来，看起来受伤的脚已经无碍了。 她将一脸八卦的同伴拉进部室里，又把门关上了，有些不满，“泷野瑛祐，你想干什么？” 泷野直接问道：“相羽同学刚才说合同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 相羽亚美皱着眉头，“我只是看到爸爸来找英介叔叔，说了这件事……对了，好像是有人写匿名信告诉他的。” “……” 匿名信？ 泷野更加不解，脑中思索着，一时沉默了下来。 相羽亚美看了他一会儿，“喂，你可以走了。” 泷野回过神，点了下头，“打扰了。” “还有……别来这里找我。” 说罢，她转身回到部室，把门拉上了。 “亚美学姐，这个帅哥老师是怎么回事啊！” “不关加惠子的事。” “诶——说一说嘛~” “他还在外面。” 部室的门再一次拉开，轻音部的一年级学妹悄悄探出脑袋，而泷野已经走远了。 ...... 社团大楼楼顶的玻璃花房，占据了整个天台大半的空间。 从设计上来说，这座玻璃花房几乎没有缺点。 结构精巧，砖砌底座、全金属框架再搭配上四根紧绷的钢索，让宽大的花房看起来十分牢固； 通体透明，每一面墙都由透光率最高的高品质钢化玻璃构成，花房内外光照无差。 花房内部，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实的草皮，并铺上方砖以供行走； 草地上摆了三排花架，以同样的间隔左、中、右排列，架子上是一盆盆刚刚开始生长的鲜花。 除此之外，草地上似乎也直接种了一些花草，只是都还幼嫩。 “老师……” 大雨滂沱，泷野站在楼道口，花本铃音站在七八米外的玻璃花房门口，两人隔着雨帘相望。 “铃音去拿雨伞……” “不用。” 泷野摆了摆手，“我先在这边站一会儿……想点事情。铃音不用管我。” “……” 他又指了指花房里面，“铃音部长，社团吸收新成员的机会来了。” 花本铃音回头望了一眼。 “是……顾问老师。” “天台花房的主人是花本小姐”，这句话让绝大部分上来看热闹的学生都退去了，此时还留在这里观望的，都是些真正对园艺感兴趣的女生。 她们穿梭在花房里，脸上带着新奇和兴奋。 “花本同学，这些花都是你自己种的吗？” 花本铃音又望了一眼靠着墙沉思的泷野，再回头时，脸上已经挂起了微笑。 “是呢。” “真厉害！” “这是紫罗兰？” “是的。” “这边这几株好像是樱草呢。” 女孩子们围着花草，莺莺燕燕地讨论着，花本铃音的心思也渐渐从泷野身上完全转移到了花房里。 这些花草，都是她在家里亲手种下的。在花房彻底完工之后，又不惜成本地从花本家全部迁到了这边。 虽然眼下都还在初生阶段，但春日的花草长得很快，过不了几天，这里便会呈现出一副百花盛开、花团锦簇的盛景。 “花本同学，你一个人要照顾这么多的花草，应该很费力吧？” “是呢。” 花本铃音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肩膀，“这里是学校，铃音也不能让家里的女仆过来照顾，很头疼呢。” “那个，花本同学……” 其中一个女生有些犹豫地开口了，“我很喜欢园艺，想和花本同学一起照顾这些花草……但是我对看书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呢……” “那个，我这样……可以加入园艺读书会吗？” “当然可以。” 花本铃音对此求之不得，微笑道：“你是……秋山同学，对吧？” “嗯嗯！” “我知道了……” 她握起她的手，“欢迎加入园艺读书会，秋山同学。对了，入部申请……” “那个！” 又一个女生凑了上来，“花本同学，我也不喜欢看书，但还是很想加入园艺读书会！” “还有我！” “我也是——” 这些女孩，都是不会打扰到她和泷野老师、还能帮忙照顾花房的免费劳力…… “看到大家都喜欢园艺，铃音真的很开心……欢迎大家。” 花本铃音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微微一躬，“现在，请大家和铃音一起，先去楼下的部室里填一份入部申请吧。” “嗯嗯！” 女孩子们惊叫着穿过雨幕，回到楼道里。 走在最后面的花本铃音撑着伞，然后交给了泷野。 “老师，事情想清楚了吗？” 她指向自己精心布置的花房，“要不要去那边坐一会儿呢？” 第42章 不需要的东西 哒哒哒哒—— 雨滴不断击打着玻璃花房的顶部，发出细密的声响。 雨水在倾斜的玻璃墙顶上连成一片，又汇入雨水槽里。一部分流入天台的排水管道，另一部分则被导流进花房后方的储水罐里，专用于浇花。 “相羽先生，看见我了吗？” 泷野站在天台边沿，对着远处的教学楼挥了挥手。 “看到了，瑛祐……你快回去吧。” 相羽英介在校长办公室里眺望着，生怕风再大一些，就将远处天台上的那道瘦弱人影给吹下来。 撑伞累手，泷野也很听劝，转身回到了花房里。 他甩了甩伞上的雨水，靠在一旁的花架上，电话另一头的相羽英介继续说了下去。 “瑛祐，雄介确实在调查这件事。” “相羽先生，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到底是合同有误，还是程序出了问题？” “归纳得很好，是程序问题。”相羽英介说道，“因为……因为一些原因，我在为你那份合同申请资金的时候，有意绕过雄介，直接以他的名义签了字。” 泷野也知道他避而不谈的“一些原因”是什么：校理事会的实际负责人相羽雄介，一直觊觎着枫庭，只想趁早将他赶出公寓，必然不会同意为那份防水修缮合同买单。 虽然二百七十多万日元算不上多大的数目，但他还是很感激相羽英介的有意相助，“英介先生这样做，会有麻烦吗？” “不会。相羽雄介是我的弟弟，他只敢不高兴。”相羽英介说道，“这件事他只能到此为止了，不会牵涉到瑛祐，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谢谢您，相羽先生。” “瑛祐和我不用客气……” “对了。” 泷野又想起一件事，“听说这件事，是有人写匿名信告诉雄介先生的？” 相羽英介沉默了一会儿，倒不是为了匿名信，而是因为泷野得知这个消息的来源。 “是亚美告诉瑛祐的吗？” “是的。” 他叹了口气，也没多问，继续道：“雄介确实收到了一份匿名信。” “不过寄信的人，对这件事的始末只知大概，提了一些对瑛祐很不利的猜想。雄介一开始很高兴，后来就查到了我的头上……” “……” 泷野眉头深皱，“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又开始猜测寄出那封匿名信的神秘人的身份。 嫌疑最大的相羽雄介可以先行排除——做手脚的人是他的兄长相羽英介，他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依照受益者嫌疑论……寄信人会是校理事会里的其他成员吗？ “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我，到底会是谁……” 泷野沉思着，没注意花本铃音和那几名女生又回到了天台上。 “老师——” 她在另一边挥了挥手，“可以把雨伞丢给铃音吗？” 泷野直接撑起伞走了过来，然后心不在焉地交给她，转身下楼了。 “老师？” “铃音。”他回头看了一眼，“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不去部室。” “诶……” 花本铃音怔了怔，见身旁有人被泷野吸引了目光，又立即点头，“铃音明白了。” “明天见，老师。” “明天见。” ...... 越水遥今天不用打工，外面又下着大雨，回来得很早。 见到沙发上的泷野，她很是意外，“老师，今天没去部室吗？” “嗯……有些事情。” 他斜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花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显然在考虑事情。 越水遥回房间换了衣服，再出来时，泷野还在摸着猫发呆。 “老师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嗯。” “很重要的事情吗？” “嗯，人生大事。” “诶——” 泷野坐直身体，花子抬头看了看他，晃了下尾巴。 “算了，不想了……” 思绪被越水遥打乱，他也懒得继续想下去了。他抱起花子，举到面前猛吸了两口，“就这样吧。” “老师的人生大事就是吸猫吗？” “越水要来一口吗？” “不要。” 她走到厨房，系上围裙，“老师，今天晚上吃寿司哦。” “越水自己做的吗？” “嗯！” “我很期待。” “对了……”越水遥回过头，指了指楼上，“伊原老师可以吃吗？” “可以。” 泷野看了她一眼，用表情说明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是说这种水果寿司啦……伊原老师能吃芒果吗？” “我不能吃。” “诶？” 泷野起身走到厨房，越水遥刚拿出食材，还没开始制作。 “我对芒果过敏。” 他看了看桌上的水果和食材，“少做几个芒果寿司吧。” “我知道了……那伊原老师呢？” “我去问问。” 伊原理花回来得比他还早，一直在二楼没下来。泷野走上楼梯，花子从他腿边蹭过，先一步蹿了上去。 他上楼时，它正趴在伊原的房门前，不断挠着门和地板。 伊原很快打开门，弯腰将花子抱了进去。 “又上来了吗……泷野酱。” “……” 泷野脚步一顿，站住了。 伊原关上房门，他在楼梯口心情复杂地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敲门。 “伊原。” 她过来开门，有些意外，“泷野……”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今天没去社团部室。” 她点了点头，又问：“有什么事？” 泷野说道：“越水今天晚上打算做水果寿司当晚餐，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水果寿司么……” 伊原想了想，“我不能吃芒果，会过敏。” “我知道了。” 他不由得嘴角一弯，引来了她的注视，“除了芒果，还有吗？” “没有。” 房间内传来一些响动。她回头一看，是猫爬上了靠墙的桌子，“花子。” “喵——” 花子扭过头叫唤了一声，却没有停下。 它爬到桌边，对着被报纸封起来的窗户猛地一扑。 “花子！” 泷野和伊原同时变了脸色。 而跳起的花子虽然没有扑到窗外，但利爪还是刺穿了报纸，落下时又撕扯下一大片，半半落落地垂挂在那里。 泷野深吸一口气，快步过去，将花子抱了起来，又看了一眼窗户。 “抱歉，伊原……” 她摇摇头，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将余下的那些已经泛黄的报纸也撕了下来。 “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伊原一边撕扯，一边说着，“那个时候，不仅总有记者去学校里找我，还一直有人在公寓外面盯着这里……所以才封了起来。” “……” 泷野紧抿着唇，“伊原……” “现在已经没有了。不需要了。” 她将撕下来的报纸捏成紧紧的一团，塞到了花子的爪子前，立刻被它抱住了。 伊原理花又从他的怀里接过花子，凑上去蹭了蹭，然后将脸埋在泷野吸猫时的同一部位。 “谢谢……花子。” 第43章 寿司，啤酒 夜里，相羽英介家。 “雄介。” 相羽英介迎接着弟弟，“怎么现在过来了……晚饭吃了吗？” “没有。” 相羽雄介摆了下手，眉间阴云难散，“现在没心情吃。” “怎么了？” “理事会那边有些事情。” 相羽英介给自己和弟弟分别泡了杯咖啡，“那你现在过来，是来接亚美回家的？” “……” 楼梯上忽然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兄弟俩朝那边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不是。” 相羽雄介没有在意女儿，语气变得严肃，“大哥，泷野家的那个小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瑛祐？” 相羽英介有些意外，“他知道你在调查那个合同的事情，今天来问我了。” “合同？” 相羽雄介更是意外，“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兄长没有说话，又瞥了一眼楼梯口。 “……亚美！” 楼梯上顿时响起一阵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接着又传来一声用力关门的巨响。 “亚美不是很讨厌那个小子吗？” 相羽雄介摇头不已，“怎么又和他纠缠到一起去了？都被花本家的公主看到了。” “毕竟瑛祐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的兄长对泷野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虽然现在说有些为时过早了，但我希望他能和亚美结婚。” “这样……” 相羽英介看了他一眼，“你想要的，也都能得到了。” “……” 相羽雄介脸色一沉，“我还没忘记他和亚美解除婚约的事！” “那个时候的瑛祐，也只是个孩子……” “够了——” 他打断兄长的话，“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相羽英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也不接话，他知道弟弟会自己说下去。 “大哥，我现在怀疑，那份匿名信是泷野瑛祐自己寄过来的。” “瑛祐么？他自导自演……” 相羽英介放下咖啡，“是为了什么？” “为了试探我的态度。” “试探么……” 想到那次泷野拿着合同过来要钱时用的小手段，相羽英介一时也没法否认。他的手段虽然还很稚嫩，但确实起了些效果。 “然后呢？” 他看着弟弟，“试探出你的态度，瑛祐又打算做什么？” 相羽雄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 “——但是，在今天傍晚，有一家从没听说过的建筑商，想用市场价两倍的价格，向校理事会求购那座教师公寓所在的土地。” “两倍……” 相羽英介坐直身体，皱起了眉，“对方是什么公司？” “这就是我觉得可疑的地方。” 相羽雄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对方只是一家刚成立没几天的建设公司，但一切资质都很齐全，不像是普通的新公司……” “时间短暂，我还没查到这家公司的任何背景，背后的人隐藏得很深。” 相羽英介接过名片，来回看了几眼。虽然他并未涉足商场，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气息。 “你觉得，这和瑛祐有什么联系？” 相羽雄介沉默了一会儿，又是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这两件事接连发生，又都和那块地皮有关，我觉得和那个小子脱离不了联系……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相羽家设下的陷阱。” 相羽英介往后一靠，眉目间有些疲惫。 “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瑛祐联合外人，要把泷野家失去的东西拿回去而已。” “……” 相羽雄介忽然意识到，自己找兄长商量这件事，实在是大错特错。一旦涉及到泷野瑛祐，相羽英介便会吃错药般地偏袒于他，现在更是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既然已经到了我手上，我是不会松手的……” 他沉下声音，“这些都是未来相羽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资本。” “我不在乎这些。” 相羽英介的视线浮向半空，“只是……如果相羽家将来要坠入万丈深渊，你记得，要先把明山学园割离出来。” “……” 愚蠢的教育家！ 相羽雄介一把夺回他手里的名片，甩门而去；相羽英介长吐一口气，望向窗外。 瑛祐，这件事真的和你有关吗？ “……” 昏黑的楼梯上，相羽亚美紧咬着唇，神情变化不定。 ...... “小姐，明山学园理事会没有答应我们的求购，而是要求我们透露更多的信息。” “跟他们谈谈吧，不要暴露。” “老朽明白了。” ...... 噔噔噔。 “伊原。” 房内的人很快打开门，“泷野……谢谢。” 伊原理花接过他手里的托盘，上面摆着三盘口味各异的水果寿司，“好多……泷野吃过了吗？” “还没有。” 他低头看了看在脚边又磨又蹭的花子，“现在去吃。” “我吃不下这么多。” 伊原托着盘子，侧身望着他，“要一起吃吗？” “……” 泷野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越水遥为什么要摆这么多寿司上来了。 “好啊。” 他应了下来，但没有走进房间，“要喝点什么？我下去拿。” “啤酒。” “我家的冰箱里没有这种东西。” “现在有了。我昨天放进去的。” “……” 泷野回到楼下，在越水遥的注视下打开厨房的冰箱，里面果然摆着几罐啤酒。 他拿了两罐出来，想了想，又把自己那一罐换成了绿茶。 “越水一个人吃饭不要紧吗？” “没事哦。” 越水遥咬了一口寿司，对他摇摇头，“老师去陪伊原老师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告诉谁？” “没有~谁都没有~” 她吃完手里的寿司，又摆着手驱赶他，“好啦，老师快点上去吧。” 泷野转身上楼了。 越水遥盯着楼梯看了一会儿，又拿起一块寿司，一口咬了下去。 “明明芒果寿司这么好吃的说……真可惜。” 窗外下着雨，巷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其余地方都是黑漆漆的。而伊原理花就坐在窗边，一直望着外面。 “啤酒。” 泷野放下啤酒和绿茶，隔桌坐在她对面，“尝过寿司了吗，味道怎么样？” “很好。和居酒屋里的差不多。” “越水听到的话，会很高兴的。” “泷野可以转告她。” 伊原拿起啤酒，目光落在他的绿茶上，“我放了四罐啤酒。” “看到了。” “不喝吗？” “待会儿要吃药。” 她点点头，拉开啤酒喝了一口。 “好冰……” “所以，为什么要喝冰啤酒……现在才四月份。” “冰镇之后味道更好。” 两人拿起寿司吃了起来，一块接着一块。 “唔……” “怎么了？” “这块奇异果是不是坏了？味道不太对劲。” “沾到酱油了。” 窗外风急雨骤，也溅到了屋内。伊原将装着寿司的托盘往里拖了些，人却不动，感受着落在身上的凉凉雨点，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泷野。” “嗯。” “可以再拿一罐上来吗？” “……” 他将自己那瓶还没打开的绿茶推了过去，“请用。” 伊原看他一眼，也没拒绝。 花子一直在两人脚边徘徊，泷野试着拿了一块寿司去喂，它也不为所动。 “要生鱼片才行。” “真遗憾，这里只有水果寿司。” “花子饿了的话，会下去吃猫粮的。” “它好像更喜欢待在伊原的房间里。” 她笑了一下，一只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在桌下若即若离，隔空抚摸着花子。 “为什么呢……” 泷野抬了抬脚，狸花猫挪了个地方，躺到伊原的脚边。 他又拣了两块寿司塞进嘴里，起身往外走去。 “泷野不吃了吗？” “嗯。我去一趟楼下。” 过了一会儿，泷野提着纸箱和猫粮，从门外走过。 花子一下子蹿了出去。 伊原跟着走到房间门口，依靠在门上，看着泷野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摆弄猫窝，“猫粮拿上来，花子以后就不会下楼了。” “这样也好。” 他摆好猫窝，然后倒了点猫粮出来，“这只猫一直不怎么搭理越水，她有点沮丧……还不如不见。” “泷野也见不到花子了。” “为了花子，我会多上来的。”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弯腰拿起猫碗，去接了些水回来。 花子吃了几口猫粮，又去喝水。嫩红的猫舌不断掠过水面，喝了多少下去不得而知，但在地上溅了一片。 泷野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伊原已经递了一条抹布过来，“垫着吧。” “嗯。” 处理好花子的食住问题，两人站在门外，又看了一会儿。 “再去吃点吧。” “好。” “泷野……” “嗯。” “啤酒……拜托了。” “……” 第44章 巧克力蛋糕 泷野掩嘴打了个呵欠，又看了一眼时间。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他现在没有上课，而是在一年c班的教室里监考。 这节课是既定的随堂测验，用以检查学生们对上一节知识点的学习效果，题目也是他自己出的。 虽然泷野在日常教学中时刻依赖着“教师本能”，但他并未因此变得松懈，既然制定了严密的教学计划，那就要按照计划执行下去，该努力时还需努力； 这一方面是出于他的责任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要尽力保住这份“简单”又高薪的工作，毕竟明山学园作为东京名校之一，对绝大部分老师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 泷野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目光扫到花本铃音时，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她正襟危坐，手中的笔已经停下了，在他看来时露出了微笑。 泷野站起身，引起前排几名学生的注意，又很快低下了头。 一节课五十分钟，按他设计的题量和难度，稍微专注一些，时间是足够的。但他在教室里绕了半圈，却发现有不少学生还没完成。 是测试卷的问题么？ 泷野心中猜测着，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虽然这是他亲自设计的第一份测试卷，但他昨天晚上让伊原理花帮忙看了看，她觉得不错，甚至还觉得题目少了些。 他没有按照她的意见增加题目，但眼下这些学生确实是做不完了。 泷野走到已经完成的花本铃音身旁，拿起她的测试卷看了几眼。 字迹工整，答得也很好，不愧是一年c班的委员长。 他又看了看教室里其余的学生，都在埋头苦答。 泷野有话想说，但眼下还不是询问的时候。他又回到讲台上继续等待，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 教室里一下子哄闹起来。 “好多啊，写不完了——” “可恶，这就是高中的测验吗？” “我觉得还好。” 泷野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学生们安静，“题目难吗？” “还好吧？” “我觉得还好。” “不难。” 大部分学生都觉得题目并不难。 他点点头，又问：“那是题目太多了？” “太多了啦老师！” “这不是五十分钟可以做完的题量！” 他看了花本铃音一眼，委员长挺胸看着他，笑而不言。 “我知道了。” 泷野没再多说，而测试卷也都陆续收了上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老师。” 花本铃音走到他身边，“今天要去部室吗？” 泷野看了看手里的卷子，接下来的一节课也批改不完，刚好可以带到相对安静的部室那边慢慢解决，顺便研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嗯。我放学了再过去。” “铃音明白了。” ...... 回到职员室，泷野粗略地翻了翻手里的卷子，能完成整张测试卷的学生，少之又少。 “泷野。” 他转过头，百合子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盒，“要来一块吗？” “不用。” 泷野谢绝了。 “吃点甜的可以降低压力，你看你的眉毛都连到一块了……而且压力太大，是会提前秃顶的。” “……” 他将试卷一丢，“那就来一块吧。” “泷野瑛祐——” 百合子眼一横，“这是你对前辈说话的态度吗？” “……” 今天走的是严厉前辈风吗？他摇着头走了过去。 百合子的办公桌上还留着装蛋糕的纸袋，上面印着蛋糕的来源——羽海野咖啡厅。 “这是真山小姐送来的？” “是啊。” 蛋糕不大，但是很精致，已经切了一半了。百合子给他盛了一块，“说是新品，尝过记得说一说感觉啊。” 泷野接过蛋糕，又看了一眼职员室的角落。 最近这段时间，伊原理花早退的情况倒是越来越少了。 “理花已经尝过了。” “噢。” 他挖下一口蛋糕尝了尝，“不错。” “不允许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真好吃。” “再多说点啊！” “死了都想再吃一口。” “……” 百合子皱眉看着他，“泷野，如果你是我的学生……” 她一说到学生，泷野立即把蛋糕放下了，转身把测试卷拿了过来，“帮我看看，这份卷子有什么问题？” “……” 百合子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试卷，“有什么问题？” “学生说题目太多了，但我觉得还好。伊原也这么觉得。” 泷野这么一说，她拿起测试卷，相对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唔……” “泷野……你的学生才是一年级，对吧？” “当然。” “那就对了。” 百合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高中三年级的题量。一年级的学生没经过训练，是做不完的。” “原来如此。” 泷野松了口气，失业焦虑烟消云散。原来不是学生不行，也不是老师不行，是他的经验出了一点差错。 他再次提醒自己，这里是日本，不是他前一世生长的地方…… “那按照随堂检测的程度，多少题量比较合适？” 百合子将试卷翻到正面，在第二页中间偏下的位置点了点，“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 泷野放下试卷，再次拿起蛋糕，花了两分多钟，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口感丰富、层次很鲜明，看得出来在烘焙的时候花了不少功夫；巧克力和奶油的比例恰到好处，那一点奶酪的香气让人回味无穷……” 他说了一通，最后舔了下嘴唇，“总而言之，非常不错。” “泷野，你这家伙……” 百合子愣了一会儿，“不行，我得写下来。” 她拿了张便签，将泷野刚才的评价写了上去。 他注意到她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杯咖啡，应该也是真山红叶一道送过来的。 “老师。” 泷野一抬头，越水遥也到职员室来了，“我来吃蛋糕了~” 百合子给她切了一块蛋糕，“你过来得也太迟了。” “陪织田同学上厕所去了……” “快上课了。” 泷野提醒道，课间休息的时间也就十分钟而已。 “没事的，下节课是小百合的班会课，对吧~” “嗯哼，跟我一起过去吧。” 泷野点了点头，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开始批改带回来的随堂测试卷。 虽然这张试卷出得有点问题，但也可以视为一次压力测试，对于他摸清一年c班学生的水平，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泷野再次抬头时，试卷只批改了一小半，而职员室里百合子和越水遥都不见了，站在他身旁的人变成了花本铃音。 “辛苦了，泷野老师……” 他伸了个懒腰，肩膀有些酸痛，“已经下课了吗？” “是的。” “那我们过去吧。” “等一下……” 花本铃音走到泷野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老师，肩膀太僵硬了……稍微放松一些吧。” “谢谢，帮大忙了。”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作为感谢，我会给铃音满分的。” “老师……” 第45章 人总要离别 走廊外下着雨，被风裹着吹了进来。泷野将试卷抱在怀里，从中快步走过，花本铃音紧跟在他身后。 “我昨天听到有人说，那是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 “太夸张了啦……” 社团大楼天台突然建起的玻璃花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明山学园的热度只维持了半个下午，今天就没什么看热闹的人过来了，走廊里和楼道上都回到之前那副空荡荡的模样。 两人一口气爬上六楼，泷野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决定上去看看。 昨天为合同的事情而分心，他都没有仔细看过那座玻璃花房。 花本铃音自然也跟着他上楼了，“老师，铃音没有带伞……” “没事，雨也不大。” 两人刚走出楼梯口，花房里的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为首的女生和他打了声招呼，“老师！” “越水？” 泷野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真失礼啊……” 越水遥撇了撇嘴，“我也是这个社团的成员啊。” “昨天怎么没见你说这话？” “……” 她脑袋一扭，继续和花房内的另外几个女生说话去了。 “她们就是园艺读书会的新成员吗？” 虽然泷野昨天心思并不在这边，但还记得有几个女生加入了社团，应该就是眼前这几人了。 “是呢。” 花本铃音点点头，“都是一年级的同学。” 那几个女生在花房里看着这边的两人，有些拘谨，都在等他们过去。 “过去吧。” “好的。” 天空飘着雨，泷野刚迈步，手臂便被抱住了。 “老师，快……” 花本铃音抱住他的手臂，拖着他跑进花房，又垫起脚，轻轻拍了拍他头发上的雨珠。 “……” 花房里，几个一年级的女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亲密的两人，脸有些红；而越水遥则是凑在某盆花上，仔细地瞧着。 “大家——” 花本铃音放下手，在泷野身旁站正，“这位就是我们园艺读书会的顾问老师，泷野瑛祐。” “泷野老师——” 泷野还礼，“各位辛苦了。” “照顾这个花房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们了。” “好——” 花本铃音已经将这几个女生加入社团时的要求告诉了他，她们几人与其说是园艺读书会的新成员，不如说是园艺部的骨干，而这座花房就是她们的活动部室。 泷野乐得清静，对此并无异议。 互相认识过后，他在花房里慢步走了一圈，一边观察着其中的巧妙设计，一边猜测某些特殊结构的用途。 “那几根钢管是中空的，可以活动……” 花本铃音陪在他身侧，“接上水管，就可以为下面这一整片草地浇水了。” “都是储水罐里收集的雨水吗？” “是的。如果很久没下雨的话，还可以从那里借一点水……” 花本铃音说着，指了指社团大楼天台高台上的自来水箱。 “是……‘借’吗？” “是的。” 除了花架，花房里也摆放了一些桌椅。 这是花本铃音之前为了照顾花草时能偶尔小憩而准备的，现在便是几位“园艺部”成员的部室家当了。为了让她们能安心留在上面，花本铃音打算再补充一些东西进来。 “我还有些事情……” 走了一圈，再回到花房的入口，泷野对其余几人晃了晃手里的试卷，“先下去了。” “泷野老师再见——” 他和花本铃音刚回到楼道，身后跟来一人。 “我果然还是提不起兴趣……” 越水遥举起一只手，在头上遮着雨。 ...... “越水学姐，请喝茶。” “啊，谢谢，花本同学。” “学姐叫我花本就可以了。” “好啊，花本同学。” 泷野看了两人一眼，又埋头继续批改卷子。 “这是花本同学自己做的吗，味道真不错……” “是呢。” 越水遥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红茶，另一只手拿着曲奇饼干，“待在部室里的感觉还不错呢……明天也过来吧。” “……”花本铃音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可以吗，老师？” “随便你。” “话说回来，老师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忙什么呢？” “批改试卷。” “这不是工作吗？怎么可以带到这里来？” “……” 泷野抬头看了她一眼，“越水刚才说了什么？” “诶，我说这是工作……” “前一句。” “老师在忙什么……” “前一句。” “诶，我明天可以……” “不可以。” “……老师！” 泷野拿起一叠已经批改好的试卷，放到桌前，“你没事的话，帮我统计一下分数。” “好吧。” 越水遥拍拍手上的曲奇残渣，接了过去，最上面那一张就是花本铃音的答卷。 “满分的说……真厉害。” 花本铃音微微一笑，“全是因为泷野老师教导有方……”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 “……” “抱歉。” 泷野摇了摇头，“我的意思，铃音的成绩是由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决定的。如果真是我的原因……越水，你翻翻后面的试卷。” “诶？我知道了。” 越水遥继续翻了下去，分数落差之大，令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毕竟题目有些多呢……” “我只计算了前二十道题的分数。” “诶……” 泷野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一次小摸底，都快把他的信心摸完了。 “虽然确实很惨烈啦……” 越水遥翻了一会儿，又把试卷放下了，“不过现在才刚开学，对一年生来说，初中和高中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呢。” 泷野也明白有这样的原因，只是这些学生的不适应程度，比他想象得要高得多。毕竟这是国语，初中升高中所提升的难度，要比其他科目小很多。 他又看了一眼花本铃音。 还是说，是这位大小姐将他的心理预期拉得太高了？ “话说回来，铃音初中的成绩怎么样？”泷野问道，“大概是什么水平？” “大概……” 花本铃音想了想，笑了一下，“日本第一？” “……” 泷野就当她说的是真的。 看吧，不是其他学生不行，而是作为参照的目标太过高大，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他在书桌后胡思乱想，越水遥则对花本铃音选择明山学园的原因产生了好奇，“这样的话，花本同学为什么要选择明高呢？” “如果要升学，还有更好的选择吧？” 花本铃音微微一笑，“铃音只是听说明山学园的社团活动很丰富，想到这边看看。” “至于升学，那是由铃音自己决定的，与在哪所学校没有关系。” “是吗？” 越水遥听得发愣，“真好啊……” “越水学姐打算考大学吗？” “我？还没有决定呢。” 她往后一倒，“我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高中毕业后是去工作，还是继续读大学，其实都可以啦。” 泷野也看了过来，“没有目标吗？” “还没有仔细考虑过呢，有点茫然。” 越水遥看了看他，“对了，毕业之后，是不是就不能和老师生活在一起了？” “当然。” “当女仆也不行吗？” “枫庭的支出里，并不包括请女仆这一项。” “当老师的新娘呢？” “这也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之中。” “真遗憾。” “……” 花本铃音尽力保持着微笑。 “如果越水觉得迷茫，就先给自己确立一个目标……铃音也是。” 泷野又低下头，继续处理最后的几张测试卷，“无论长远或短暂，有了明确的目标，至少接下来要走的路会变得清晰一些。” “升学也好，工作也罢，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唔，人总是要离别的。” “……” 园艺读书会的活动部室，陷入一片沉默里。 他抬头望了一眼，沙发上的两名少女各望着一边，心事重重。 这应该是由担任教师来告诉她们的事情吧？ 泷野垂下视线，转了转手里的笔，在试卷上画了个圈。 “正解。” 第46章 坏心眼 批改完所有试卷，泷野暂时离开社团部室，向职员室走去。他打算向办公室里的前辈百合子请教一些事情。 花本铃音似乎深受他那一席话的触动，出去打了个电话，催促着什么； 而除了吃喝外无事可做的越水遥，则跟着泷野一起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 “老师，我想不到目标。” “……”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就多想想。” “想来想去，都是和朋友出去玩的事情……” “那也没什么不好。” “诶？” “思维发散一些：越水想出去玩，需要什么？” “需要……钱？” “还有时间。” “是呢……” “那越水的其中一个目标，就是在短暂的时间内赚到很多的钱。” “这么说也没有问题。” “但是，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有合法的，也有不合法的，也有那种虽然合法，但是做了就会良心不安的事情……” “比如监视老师什么的……” “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泷野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再举一个例子，比如……越水的人格目标。” “人格目标？” “这只是我自己的说法……意思就是越水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正义的，不容瑕疵的人？还是自私的，随便怎么样都好的人？是受人喜欢、大家都信赖的人？还是让人畏惧、想要远离的人？” “那当然是成为大家都喜欢的人……” “好，因为越水想要成为大家都喜欢的人，所以那些不合法和良心不安的赚钱方式，就只能排除在外了。” “这只是我随便举的例子。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小目标，既是约束，也是方向。” 帮助学生建立人生目标，或者说心理辅导，其实也是一件专业的事情。泷野自觉不专业，没打算说太多，以免误人子弟……毕竟她的担任教师百合子经验更足，更适合做这件事。 “总而言之……人的目标和实现目标的方式，是根据多方面的倾向层层筛选出来的。” 他扭头看着她，“更多的，越水还是和小百合商量一下吧。” “我知道了。谢谢，泷野老师。” 她点点头，又问：“顺带一提，老师的目标是什么？” 泷野想了一会儿，“平平淡淡，没有麻烦。” “老师在学校里教书，能有什么麻烦啊？” “说得也是。” ...... 麻烦来了。 “……” 泷野在职员室的门口站住了，而相羽英介正在里面等着他。 “瑛祐。” 他走了过来，“你果然还没有回去。” “相羽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泷野示意越水先进去，自己和相羽英介走到职员室外。 “只是稍微聊几句，有时间吗？” “就在这里吗？” “不……去我的办公室吧。” “可以。” 泷野指了指手里的试卷，“我先把这个放回去。” 相羽英介看着试卷，愈发觉得这位弟弟口中的阴谋者是无辜的。他连连点头，“好，瑛祐，我在办公室等你。” 回到职员室，百合子立即靠了过来，“泷野，相羽先生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他说聊几句……不对，是商量寺田老师与校外人员过度接触的问题。”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泷野指了指她身后，百合子回头一看，真山红叶在职员室的门口站着。 “真山，你怎么又过来了？” “送咖啡。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到底是谁在放学的时候点外送咖啡啊？” “好像是校长先生。” 泷野放下试卷，“点了两杯吗？” “不，只有一杯。” 等他赶到校长办公室，才发现点咖啡的另有其人。 “好久不见，相羽先生。” 相羽雄介看了他一会儿，面前摆着一份羽海野咖啡厅送来的特级蓝山，“好久不见。” 相羽英介招呼泷野入座，给他端来一杯自己泡的咖啡。 “谢谢。” 泷野抿了一口，直接问道：“相羽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相羽雄介往后一靠，“只是作为长辈，来关心一下晚辈的身体。怎么样，泷野，还撑得下去吗？” 泷野看了他一眼，“还是老样子。” 相羽雄介又坐直了，然后俯下身子，紧盯着他的眼睛，“泷野，你最近缺钱吗？” 这是想收买自己，合法吞并泷野家的资产？ 泷野心里对他的直接感到诧异，但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不缺。” “钱都放在理事会那边，需要的时候，我会和理事会提的。” “……” 相羽雄介假装没听懂，又问道：“泷野还住在那里吗？” “当然。” “为什么不搬出来，那栋破公寓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值得留恋的地方么……那倒是越来越多了。” “嗯？” 相羽雄介没有多想，继续盯着他，“泷野一直住在那栋破公寓里，理事会就没办法推倒重建了啊。” “重建教师公寓？以谁的名义？建成后还属于泷野家吗？” “理事会出资重建，新的公寓当然属于学园。不过泷野可以继续住在里面。” “可以。” 泷野点点头，相羽雄介怔了一下，紧接着又听他说道：“相羽先生，校理事会打算用什么样的价格，从泷野家买走公寓那块地呢？” “您知道，理事会最近一直没有通知我去参加会议，对于这种大事，我一点都不清楚。” “……” 相羽雄介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一段时间没见，泷野家仅剩下的这位只会读书和教书的书呆子，似乎变得精明了许多。他有预感，自己原本的那些计划要行不通了。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心里的某种猜测逐渐笃定。他又问起另一件事，“你和亚美现在是怎么回事？” 相羽亚美？ 泷野微怔，他还在等着对方继续使阴谋、耍诡计呢。 “相羽先生是什么意思？” 相羽雄介盯了他一会儿，“你还是少和亚美往来比较好。” 泷野对此毫无意见，“我知道了。” 相羽雄介不再多说，看了兄长一眼。 相羽英介接过话茬，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教学问题，然后就送泷野出去了。 再回到校长室，他关上房门，看向弟弟，“怎么样，瑛祐是无辜的吧？” “不……” 相羽雄介的判断却与他截然相反，“大哥，你没看出来这小子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吗？” “看出来了。瑛祐变得聪明了，也变得狡猾了一些……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有人在背后指使他！否则，他不可能变化得这么快。” “雄介，你太武断了。” 相羽英介回到沙发前坐下，“你多久没见到瑛祐了？他也在磨炼中成长了。” “大哥，难道这小子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立即皱起了眉，“你胡说什么？” 相羽雄介毫不示弱看着他，“那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偏信他了。”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相羽英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如果听过他的课，就会知道：像瑛祐那样认真教书的孩子，不可能是坏人。” “倒是你这种坏心眼的资本家，要记得离瑛祐远一点。” “……” 相羽雄介喝了一大口咖啡，才把脏话吞进肚子里。 “就在刚才，那家建筑商又和我联系了，直接把收地的价格提高了一倍！” 他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如果这不是阴谋，他们真的想要那块地，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泷野瑛祐？” “那块土地归属于泷野家，明山学园只有使用权——如果真的在意，这件事应该能调查到吧？” 相羽英介默然不语，相羽雄介激动得站了起来。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想引诱我出手，构成事实上的非法侵占！” 第47章 猫不知虎 向百合子请教了过去几年一年生的初次测验成绩后，泷野稍微松了口气。 排除试卷本身题目太多带来的心态影响，一年c班的整体测验成绩，与过往平均成绩差不了多少。 他正在想着要不要找时间重新测验一次，一旁的百合子伸了个懒腰。 “都这个时间了啊……差不多该回去了。”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到离校的时间，而越水遥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先离开了。 “糟糕……” 他之前离开活动部室的时候，说是很快就会回去，结果被相羽英介请去谈了一会儿，就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泷野，你还不回去吗？” “我要去一趟社团部室。” “诶？社团？这个时间？” “嗯。你们先回去吧。” 伊原理花走到百合子身边，对他点了点头。 来到社团大楼，泷野刚爬到四楼，转角处出现两名女生，其中一个就是背着吉他的相羽亚美。 “泷野瑛祐……” 两人对望几秒，她刚想说些什么，泷野想起刚才她父亲交待的话，点了下头就继续上楼了。 “什么啊！这种态度……” 他在半道回头看了一眼，相羽亚美已经拖着另外一个女生快步下楼了，只来得及看见黑色的琴盒一闪而过。 虽然她和她的父亲相羽雄介不是一路人，但还是少接触、少惹麻烦比较好…… 泷野这样想着，来到了园艺读书会活动部室的门口。花本铃音果然没有离开，正在里面说着什么。 “又拒绝了？” “三倍的价格，已经足够他在附近再买一块更好的土地了吧？” “想见面谈？不可能！” 泷野敲门的手顿了顿，在打电话？ 在学校里谈生意，这就是千亿财团的大小姐吗？ 他转过身，准备等她打完电话再进去，手里的提包却在门上撞了一下，发出声响。 “谁！谁在那里！” 花本铃音快步走了过来，将门一拉。 “……” 她抖了一下。 “老师……” 泷野点了下头，想到她还在谈生意，指了指里面，“铃音继续吧。” “……” 电话的那一头，在听到泷野的声音后就挂断了电话。花本铃音张口结舌，不知道他究竟听见了多少。 “老……老师……” “嗯。” “老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过来。” “没……没听到什么吧？” “没有。” 泷野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也知道电话挂断了，“抱歉，在职员室里耽误了一会儿。” “不，这是哪里的话……” 她稍微松了口气，想到他特地过来，又有些高兴，“老师，现在回去吗？” “嗯。” 离开之前，花本铃音又登上天台，和留在花房里的几名部员打了声招呼。 “大家辛苦了——” “部长，明天见~” “明天见。” 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但有些心虚的花本铃音坚持要为泷野打伞，直到两人在校门口分开。 在上车前，她又停住了，“那个，老师……” “嗯？” “铃音现在……也还是很喜欢平静的生活……” 泷野有些意外，笑了一下，“是吗？” “是真的！” “我知道了。明天见。” “唔……明天见，泷野老师。” 花本铃音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坐进车里。 ...... 回到公寓，越水遥在客厅里发呆。 按照她的说法，她这是在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加油。” 泷野放了东西，准备去楼上看猫。刚走上楼梯没几步，越水遥提醒了一声，“老师，伊原老师还没有回来哦。” “我不是找她……她去哪了？” “不知道。” 泷野想了想，伊原大概还是和百合子在一起，也就转身下来了。 “花子还在楼上。” “……” 他站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看了她一会儿，“越水，该准备晚餐了。” “是是……我知道了……” 越水遥一边起身一边嘟囔，“老师也是口是心非的人呢。” “……” 泷野当作没听见，去楼上将花子抱了下来。 “喵——” 狸花猫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又踩着他的腿站了起来，看向厨房里的少女。 “越水，今天吃什么？” “就是普通的饭菜啦。老师还想吃寿司吗？” “不是……寿司宴偶尔吃一次就行了。” “话说回来，老师觉得昨天的寿司怎么样？” “很好吃。伊原老师说，和东京最高级的居酒屋水平差不多了。” “诶……真的吗！” 她转过身，有些激动，“我的厨艺有东京最高级居酒屋的水平？” “真的。” 越水遥若有所思，“难道我的人生目标，应该是成为一名居酒屋的厨师吗……” “……” 泷野张了张嘴，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再说自己稍微夸大了一下了。 “那个，越水……这只是我和伊原老师有些片面的看法……你要遵从自己的本心才对。” “遵从本心吗……有道理……” 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准备晚餐。 泷野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发现花子正在盯着自己。 “猫は虎の心を知らずで……” “喵——” “对了，老师……” 越水遥又回头看他，“晚餐要准备伊原老师的份吗？” “等一下……” 泷野放下花子，摸出手机，“我问问伊原。” “ok~” 说是问伊原，其实是问和大概率她在一起的百合子。 “喂，泷野？” “小百合。” “你还在社团吗？” “回来了。伊原在你那里吗？” “找理花为什么要打我的电话，我挂了！” “……请你认真一点。” 要是能直接联系上伊原理花，他也不会自找麻烦。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伊原不堪其扰，手机被她自己丢进河里了，也一直没买新的。 “在啦在啦，我们在羽海野咖啡厅吃甜品~要过来吗？” 又去那边了？ 泷野顿了一下，“我不过去。伊原待会儿回来吃晚饭吗？” “理花，泷野问你……她说不回来。” “我知道了。” “泷野，理花问要不要给你带点甜品回来？” 他有些怀疑，“真是她问的？” “理花，我可以这么问吗……她说可以，要不要啊？” “……随便吧。” 挂断电话，泷野和厨房里的越水遥说了一声。 “我知道了。老师，我明天晚上要去打工哦。” “嗯。” “要来吗？” “不去。” “真山小姐说，会为老师开发新口味的菜品的。” “新口味的什么？” “意大利面……” “……” 泷野更坚决了，“不去。” “好吧。” 他俯身抱起花子，又想起一个更充分也更加真实的理由。 “我明天要去医院检查。” ...... 晚上，越水遥洗完澡出来，发现房间桌子上多了一盒小蛋糕。 “诶？” 她走到泷野房间的门口，“老师，这是伊原老师带回来的吗？” “嗯。”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这里还有一盒草莓味的。” “那我要草莓味的！” “自己来拿吧。” 第48章 玫瑰浴 “泷野……所谓人生规划，就是根据社会发展的需要以及自身发展的志向，对未来的发展道路做出一种预先的策划与设计。” “嗯。” “对学生而言，这是正确认识自己和准确评价自己的第一步。” “嗯。” “发现自己的兴趣和能力，再作出规划，学生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嗯。” 百合子将一张表格拍到桌上，“这是什么？” “进路希望调查表。” 泷野看了一眼，额上见汗，“越水同学的。” “第一志愿：泷野瑛祐老师的妻子； 第二志愿：枫庭的公寓管理员； 第三志愿：居酒屋的高级厨师……” 百合子在调查表上点了两下，“泷野老师，这·是·什·么？” “……” 泷野抿了抿嘴，“你应该去问越水。” “越水说，这些志愿都是在你的指导下写的。” “……她的理解和我的指导好像不太一样。” “泷野，你在给我找麻烦。” “您说的是。” 百合子头疼不已，又拿起了手里的调查表，“‘泷野瑛祐老师的妻子’？越水已经喜欢上你了？虽然也不奇怪就是了……” “不……她大概只是想一直住在公寓里而已。” “那栋破公寓？为什么？” “不用交房租，和室友相处得也很愉快，还能发挥自己的厨艺特长……之类的吧。” “哈？这算不上人生目标吧！” “嗯，越水的担任教师非常失职。” “……” 百合子看了他一会儿，“是啦，我很失职。” 她翻找出一张空白的表格，“那就请泷野老师来指导越水，重新填一份进路希望调查表吧。” 泷野不接，“我没时间。” “你要干什么？” “上课。” 泷野打开自己的课表给她看了看，“我今天有四节课。” “下午下课之后，我还要去千代田的医院做检查。” “诶，又要去医院？” “每个星期去一次。” 原本的检查安排是每五天一次，后来考虑到工作和距离等问题，以及泷野的身体状态也一直很稳定，就又调整成了每个周五去做检查。 “真是辛苦了……” 百合子有些遗憾，“本来还想下班后，久违地一起去居酒屋喝酒呢。” 泷野望了眼别处，又压低声音，“我现在不能喝酒，以后大概也不能去了。” “诶……” 她愣了一会儿，“因为要吃药？” “差不多吧。” “那可以喝果汁和汽水吧？” “嗯？” “可不要小看现在的居酒屋哦……” 百合子得意一笑，又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明天晚上你应该回来了吧？到时候再一起过去吧。” ...... 因为有两节课是随堂测验，上完四节课的泷野也没那么疲惫，比起上个星期要精神不少。 “老师，我们走吧。” 他抱着测试卷刚回到职员室，花本铃音就过来找他了。 “嗯。” 两人走出职员室时，正好撞见越水遥过来。 “老师，要去医院了吗？” “嗯。越水过来干什么？” “小百合老师说，我的进路希望调查表有点问题……” “……” 泷野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不是有点问题，是有很大的问题。好好理解小百合的话，别再乱写了。” “疼——什么嘛……泷野老师也看过了吗？” “看过了。” “诶，有什么想法吗？” “驳回。” “……” 花本铃音微微皱眉，想到了什么，“越水学姐，铃音很好奇，你的志愿是什么？” “走吧。” 没等越水遥回答，泷野就握住她的手腕，“时间不早了。” “……” 她睁大了眼，意外又惊喜，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离开了。 越水遥目送两人走远，然后才走进职员室，“小百合老师，我过来了。” “坐在这里。” 百合子拖了张椅子过来，“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另一边，泷野上车之后，才发现司机换了个人，不是之前那位一直陪同的松平管家了。 “松平先生……” 花本铃音望着车窗外，“松平有别的事情，暂时回本家帮忙了。” “原来如此。” 虽然司机换了人，但车技比起松平也不逊色，轿车一路平稳地驶下长坂道，半个小时后，顺利抵达千代田区的花本综合私立医院。 身体检查的流程也和上次一样。 当晚最后一个项目检查完毕，泷野从平台上下来时，仔细地扣起了病号服的纽扣。 “辛苦了，老师。” 病房外等待的花本铃音，在他的病号服上快速扫了一眼，又看着他，“晚饭也准备好了。” “嗯。” 两人坐上电梯，到了住院部的顶楼。 “这一间已经变成我的专属病房了吗？” “是呢。” “真希望能早点从这里毕业。” “铃音也是这么觉得。” 泷野和花本铃音走到餐桌旁，相对而坐。因为明早要抽血，晚餐照例是喝白粥。 “铃音这两天在忙什么，好像一直在打电话？” “……” 花本铃音笑容一凝。 “抱歉，是商业机密吗？” 泷野喝了口粥，“我随便问问，你不用回答。”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万分抱歉……” “抱歉的是我才对。忘了吧。” “好……” ...... 晚饭过后，新来的管家收拾好餐桌，又提着一个袋子送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正在打游戏的两人身旁，微微躬身： “小姐，热水已经放好了。” “我知道了。” “抱歉，老师……” 花本铃音放下手柄，站了起来，“铃音想先去洗澡，可以吗？” 泷野怔了怔，看了一眼浴室方向，“在这里？” 她咬唇看着他，“不可以吗……” “……不是。” 泷野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望向屏幕，“铃音先去洗吧。” 花本铃音走进浴室，新管家对泷野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病房。 他第一次住进这间病房时，就发觉这里的浴室特别大，还有个大浴缸。花本铃音大概在里面泡了个澡，过了很久才出来。 “老师。” 她披着头发，身上穿着淡粉色的短袖浴服，白嫩的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面，“抱歉，铃音泡得太久了……” “没事。” 泷野望着一旁，觉得自己刚才答应得太轻易了。 这位大小姐想干什么？ “老师……” “嗯。” 她在他身边坐下了，“老师可以去洗澡了哦。” “再等会儿吧……” 香气弥漫而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她脖子上沾着一片玫瑰花瓣。 原来是玫瑰浴么？ “铃音，脖子上有片花瓣。” “诶……” 她抬起手，在脖子上摸了摸，“哪里？” “上面一点。” 她的手又往上抬了一些，来回摸了一圈，完美地避开了花瓣的位置。 “……” “找不到……” 花本铃音目光有些躲闪，脸渐渐变红，微微仰起白嫩的脖颈，“老师帮铃音取下来吧。” “……” 泷野刚伸出手，还没触碰到她的脖子，那片花瓣忽然脱落下来，顺着领口掉进了她的浴服里。 “啊……”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好凉。” 花本铃音拉起领口，低头看了一眼。 “卡在那里了……” 移开视线之前，泷野看见了一大片白嫩。 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一会儿才停下，然后，他面前多了一只捏着花瓣的手。 “老师，铃音刚才泡的是玫瑰浴……” 他盯着那片花瓣，“看出来了。” “铃音还留了许多花瓣没有用，待会儿老师也可以泡玫瑰浴。” “不……我就不用了。” “好吧。” 那片去过许多地方的花瓣被留在他面前，那只手收了回去。 “老师……” 花本铃音拿起手柄，身体前倾，“继续吗？” “嗯。” 泷野目不斜视，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吧。” ...... 看着屏幕上刚刚通过的第七关，泷野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果然还是游戏好玩。 他扭过头，花本铃音靠在他身侧，呼吸平稳，已经睡着好一会儿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刚到凌晨一点。 “该休息了……” 泷野将游戏暂停在第七关的结算界面，然后放下手柄，顺便将花本铃音的手柄也拿了下来； 他慢慢起身，小心地将熟睡的花本铃音抱到床上。 “唔……” 她皱着眉，脑袋左右转了转，只是没有醒来。 暗淡的灯光照在病床上，花本铃音睡得恬静，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泷野看了一会儿，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伸着懒腰走进浴室里。 “还有这么多啊。” 浴缸旁放着大半袋玫瑰花瓣，他抓起一小把，凑到鼻端闻了闻。 “唔……试试吧……” 浴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 花本铃音睁开眼，无可奈何地蹬了脚被子。 第49章 plan B 噔噔噔。 病房门口响起一阵试探的敲门声。 沙发上的泷野倏地苏醒，扭头看了眼床上。 “等一下。” 打开一半的门又轻轻掩上了。 他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到床边。 花本铃音还没有醒来，大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面。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哪里都露了一些。 “……” 这位大小姐，对他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泷野只能庆幸自己醒得及时。 下次再过来检查，不能让她留在病房里过夜了…… 泷野拉扯被子，将花本铃音裹得严实，然后才去开门。 “泷野少爷。” 门外的新管家微微躬身，“为您抽血的医生已经来了。” “好，进来吧。” 抽血的过程安静而快速，看着针头刺进血管，泷野刚皱了下眉，针头就又抽出来了。 “好了。” 他点点头，“谢谢。” 医生带着血样离开，管家等着他的答复，“泷野少爷，现在用早餐吗？” “早餐么……” 他看了一眼床上，“再等半个小时吧。” “好的。” ...... “泷野先生的身体状态正在逐步恢复，前阶段的药物治疗作用良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正如预期。” “是吗？” 泷野翻了翻手里的体检综合报告，“太好了。多亏了杉浦医生，实在是非常感谢。” “哪里，这才是整个治疗过程的起步阶段，泷野先生过奖了。” 杉浦正和继续介绍他的身体状况，泷野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最后，他的主治医生得出结论：“下个星期，就可以为泷野先生进行第一次手术了。” “……” 泷野张了张嘴。他还是第一次做手术，难免有些紧张。 “手术的内容是？” “胸腔积液引流。” 他想了想，“那手术之后，大概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 杉浦正和翻了翻治疗方案的手册，然后展示给他看，“这是一种超微创的胸腔镜手术，使用的是这种只有1-2mm的微型引流管，取液之后即可拔除，几乎不会留下伤口，泷野先生不用担心。” “而且泷野先生胸腔内的积液量并不多，完成取液后，当天就能离开医院，最多三天即可完全康复。” 泷野对着手册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忧虑消除不少。 “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 之后，两人又就胸腔镜手术前要做的准备，仔细地交流了一番。 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花本铃音才匆匆赶来。 “老师！”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起床后换了衣服就直接下来了。 “铃音，早上好。” 泷野对她点了下头，然后起身和杉浦正和握了握手，“谢谢，我都记住了。下个星期的手术就拜托杉浦医生了。” 两人走出会诊室，互相望着。 泷野抬起手，理了理花本铃音头上的乱发，“铃音用过早餐了吗？” “不……还没有。” 她感受着他的亲昵，忍不住往前凑了一些。 泷野垂下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 “……” 那根手指又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停留在脸侧，将一抹乱发捋到了耳后。 “身体检查一切正常，下个星期进行手术。” 他言简意赅地进行了总结，“铃音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 她喃喃着，终于发觉自己想要的太多，又太容易满足了。 “去吃早餐吧。” “好的……” 在下楼寻找杉浦正和之前，泷野就已经吃过了早饭；而明明睡得更早的花本铃音，却是迟迟未醒，他也就没有打扰。 看来兼顾学习和商务，同时还要照顾他这个废柴老师，实在是一件费心又费神的事情……泷野心想道。 ...... 因为检查结束得早，泷野和花本铃音也就早早回去了。离开医院时，才刚到上午九点。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花本铃音接了个电话，只听了两句就挂断了。 “……” 因为他们始终不肯透露己方更多的背景，而在出价上又豪爽得诡异，明山学园理事会那边由相羽雄介出面，彻底拒绝了他们的土地求购意向。 她有些无奈，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泷野。 在她手机响起后，他就扭头看向了车窗外，算是回避。 “老师……” “嗯。” 泷野回过头，什么也没问。 让他离开那栋公寓和那个女人的第一套方案，无可奈何地破产了，但花本铃音还没有放弃； 她决定立即启用临时想到的第二套方案，重新开始。 “老师下个星期就要做手术了。” “嗯。” “在此之前，老师先搬出公寓，去铃音的公寓里住几天吧。” “……为什么？” “因为这场手术至关重要，老师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养身体，以最佳的状态接受手术。” “不……这只是个小手术。” 泷野低声温笑着，想让她安心，“术前正常休息，再忌烟酒、禁食禁水一段时间就可以了，铃音不用担心。” “……” 花本铃音被他笑得心都快化了，但还是得重新硬起来。 “不对，杉浦医生说……” “——刚才说的那些要注意的方面，就是杉浦医生告诉我的。” “……” “而且，铃音今天早上也没有和杉浦医生交流过吧？” “……” 泷野关心地看了过来，“铃音，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 花本铃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有休息好。 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她今天早上才一直沉睡不醒，错失医嘱解释权； 而让她大半个夜晚都无法入眠的人，就是身旁的泷野老师。 他所做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花本铃音低下头，又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在自己胸前捏了一下。 已经到那种程度了……还是没有吸引力吗？ “……” 泷野怔了一下，扭过脑袋，茫然地看向窗外。 什么情况…… 最终，花本铃音的第二套方案，也无可避免地迅速流产了。 ...... 半个小时后，泷野回到了枫庭，花本铃音也留了下来。 “老师，欢迎回来……啊，还有花本同学。” 客厅里，身着睡衣的越水遥迷蒙地望着他们，嘴上打着哈欠，“这一次回来得真早呢。” “嗯，今天起得早……越水昨晚也没睡好吗？” 泷野有些意外，因为越水遥很少熬夜，即便是周末。 “睡得很迟……” 她坐在沙发上，呵欠一个接一个，“三点？还是四点……” “为什么？” “因为小百合老师来了，一直在和我聊人生规划的事情。” “……” “好想继续睡……” 越水遥往后一靠，仰起脑袋，灵魂在头顶飘荡，“对了……泷野老师，小百合说她有认真地考虑过和你结婚的事情哦？” “……” 她刚说了半句，泷野警觉地后退一步，捂住了花本铃音的耳朵。 后者惊喜而茫然地看着他。 “然后呢，放弃了吗？” “放弃了。” “可以了……不用再说下去了。” 他松开手，“越水，你回去继续睡吧。” 她叹了口气，“不行……” “为什么？” “我的床被小百合霸占了……” 越水遥的房间里，寺田百合子仰面躺着，一人占住了一整张床，呼声震天。 “……” 泷野默默关上了房门。 “越水，你去我的房间里休息吧。” 第50章 得寸进尺 完全没睡够的越水遥，去泷野的床上继续休息了。 而他和花本铃音坐在客厅，又聊了一会儿下个星期的手术安排。 “刚好也要到黄金周了……” 泷野盘算着接下来的假期，“提前一天，从昭和之日开始住院，第二天做手术、第三天出院的话，还有六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要说彼此的假期关联得最紧密、最同步的职业，那就是老师和学生了，花本铃音笑了一下，“今年的黄金周有九天呢。” “是啊。” “老师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么……待在公寓里继续养身体吧。” “说得也是呢……不过，难得的假期，老师不觉得在度假村里休养更加合适吗？” 泷野看了看花本铃音，“铃音打算出去度假吗？” “是呢。” “哪里？” “御所湖。” “御所湖……是岩手县盛冈市的御所湖吗？” “是的。老师去过吗？” “我没去过，不过有点印象……好像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的。花本家在御所湖附近有一栋别墅，里面单独开挖了温泉，泡汤的时候，能看到岩手山的雪顶呢……” “真不错。” “因为老师要养病，所以铃音选的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嗯……等一下。” 泷野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因为我？” “难道说老师更想去别的地方吗？”花本铃音问道。 “不是……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泷野看着她，“黄金周……铃音不是和家人去度假吗？” “不是哦。” “所以，铃音说打算出去度假，其实是为我安排的度假？” 花本铃音郑重地点头，“是的。” 泷野陷入沉默，她也没有催促他做出决定。 “因为是铃音家里的别墅，所以一直都很方便。老师想过去休养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安排。” 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至于要不要去度假，还是等手术做完了再说吧。 ...... 花本铃音陪着泷野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就打算告辞了。 “老师，因为父亲召见，铃音今天下午要回一趟本家……先失陪了。” 召见……真是高端的说法。 泷野抿了抿唇，“没事，铃音回去吧。” “好的。” 他起身相送，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伊原。” 伊原理花正从楼上下来，看着门口的两人，“泷野……” “上午好。” “嗯。” 下楼后，她径直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翻找着，应该是饿了。 泷野再回过头，发现花本铃音也停下了脚步。 “老师……” 她的视线越过了他，直接看向公寓里，“现在回去还有点早，铃音想再坐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两人回到公寓里，花本铃音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厨房里，伊原理花翻找了一会儿，先拿出一罐啤酒，然后又拿出一袋吐司面包，以及一些食材。 她切了几片香肠，又撕下几片生菜的叶子，再挤上一些沙拉酱，夹进两片吐司面包里，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就完成了。 “伊原，你午饭就吃这个吗？” “早饭。” “……” 因为花本铃音在客厅坐着，她也就一直站在厨房里，背靠着隔断，三明治就啤酒，一口接一口。 “伊原昨晚睡得很迟吗？” “嗯。” “也是因为小百合？” “嗯。” “花子在上面吗？” “嗯。” 真冷淡啊…… 泷野抿着唇，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 是因为她在这里吗？ 而花本铃音也没有和他或者伊原交流的打算，紧抿着嘴，谁说话就看着谁。 “铃音？” “……”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一言不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诶……对不起！老师，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事……你要喝水吗？” “不用了……” 伊原理花静静吃掉自制的三明治，手里的冰啤酒还剩下一半。她一口气喝完，只觉得从上到下一阵冰凉，胃里有一些翻涌的灼烧感。 “一块三明治就够了？” “嗯。” 看着伊原消失在楼梯转角，花本铃音这才再次起身，向他告别。 “老师，铃音要回去了。” 泷野现在差不多也明白她多留一会儿的意图了，却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她确实只是再坐了一会儿而已。 “嗯，后天学校再见。” 送走花本铃音，他想了想，折身去了楼上。 伊原房间的门关着，她蹲在花子的猫窝边上，背对着走廊。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身后。 “身体检查，不要紧吧？” “嗯。” “这一次回来得很早呢。” “嗯。” “小百合还在睡觉吗？” “嗯。” “……”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抱歉……” 泷野笑了一下，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抚摸着花子。 “身体检查一切正常。而且前期治疗非常顺利，下个星期可以做手术了。” “当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手术，没什么风险，恢复得也很快。” “当天能出院，手术创口两三天就能痊愈。” 她嘴角弯了弯，“恭喜。” “恭喜的话，还是等我手术做完……不，等五年后我完全治愈了，再和我说吧。” 伊原转眼望着他，仿佛一眼看见了五年后的光景。 “我会记住的。” 花子在猫窝里仰倒着，泷野捏了捏它的爪子。 “喵——” 它翻了个身，前肢搭在猫窝边沿，看着两人。 “话说回来，三明治里没有培根的话，至少得加个煎蛋吧？” “原来泷野对三明治这么严厉。” “与三明治无关。这是午餐，要有对待午餐的态度。” “这是早餐……我明白了。” “另外，刚起床就喝啤酒，还是冰的，也不太好呢。” “这是得寸进尺吗？” “对不起。” 花子忽然竖起耳朵，爬出纸箱，一下子蹿了出去。 狸花猫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泷野收回目光，又望向面前侧着脸的苍白美人。 “伊原老师……” 只吃三明治的话，是会营养不良的。 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能麻烦你帮我做点吃的吗？我的学生还没有起床。” “……” “拜托了。” ...... “这是得寸进尺。” 伊原理花放下一盘洋葱牛肉，也在餐桌旁坐下了。 “万分感谢……我会负责洗碗的。” 泷野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 她看了他一会儿，也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泷野。” “嗯。” “只有这一次。” “真遗憾。” “……”她望了过来。 “我知道了。” 泷野夹肉时，连带着夹起了一块西蓝花。他犹豫两秒，暂时放在饭碗的角落里。 伊原看了一眼，说道：“小百合说，泷野今天也要去居酒屋。” “嗯。” “你可以喝酒吗？” “现在不可以了。”泷野说道，“不过还能喝汽水和果汁。” 她笑了笑，“没有人是为了汽水和果汁才去居酒屋的。” “我也不是。” “那泷野是为了什么？” 她夹起一片牛肉送进口中，“担心我也喝醉吗？” “最近总觉得，泷野对我出门喝酒这件事很在意。” “那伊原会喝醉吗？” “现在不会了。” 泷野动了下筷子，“不小心”将碗里那块西蓝花拨到餐桌上，遗憾地看了一眼。 “小百合喝醉了会很麻烦。” “说得也是。” 吃完午饭，泷野主动负责善后，在厨房里洗碗。 伊原则去越水遥的房间里看了看百合子，替她拉好被子，没有将她叫醒。 她知道百合子昨晚为了纠正越水遥那奇怪的人生目标，费了多少心力。 “担任教师吗……” 伊原在床边静立片刻，悄悄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身后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小百合老师……” 睡眼朦胧的少女往前走了两步，脑袋抵在她背后，抱住她的腰，“现在几点了……我好饿。” “……” 伊原理花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血液和呼吸也跟着凝固。 “伊原老师……” 她艰难地低下头。 地上的高城惠子伸出染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老师，你为什么可以擅自安心啊？” “惠子……可是死掉了哦？” 第51章 看哪里 “伊原……伊原。” 不知道过了多久，泷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放松……已经没事了。” 伊原理花缓缓转过头，身体摇晃了一下。泷野立即扶住她的肩膀，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住颤抖。 “伊原……” 他看了眼自己的房门，越水遥将他喊来之后，就又躲进去了。 “抱歉。” 伊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睁眼时，她看上去已经镇静了许多。 “泷野，可以送我去楼上吗？” ...... “要喝水吗？” “嗯。谢谢。” 泷野倒了杯水，伊原理花依靠在床头，接过杯子，先吞下另一只手里的药片，然后一饮而尽。 “还好吧？” “嗯，好多了……谢谢你，泷野。”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药瓶，“这是……” “奋乃静。” 伊原也不掩饰，拿起药瓶递给了他，“抗精神病药。” “……” 他转了转瓶身，目光扫过说明表，“具体的药效呢？” “对我来说，是治疗幻觉妄想。” 她往后坐了坐，将小腿拖到床上。 脚踝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什么也没有。 “刚才，我看见我那位跳了楼的学生躺在地板上……伸手抓住了这里。” 伊原抚摸着脚踝，慢慢摇头，“果然不能随便停药……”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我会让越水以后更注意一些的。” “嗯。”她低应一声，“拜托了。” “伊原。” 他看着手里的小药瓶，“你要去医院看看吗……我有个学生，家里认识很多医生，也包括精神科的。” “你过虑了。” 她摇了摇头，“我已经去过很多次医院。你手里拿着的那瓶药，就是我需要接受最大程度的药物治疗了。” “是吗？” 泷野将药瓶还给她，“那看起来不是很严重……” “很严重的话，就算我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之一，学校也不会允许我继续上课的。” “说得也是……没有办法治愈吗？” “这只是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当然可以治愈。” 伊原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药瓶。细小的药片撞击着瓶身，沙沙作响。 可以治愈，然后呢？ 泷野正等着下文，她却自顾自地说起了别的话题。 “话说回来……我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忘记吃药了。” 他愣了愣，“为什么？” 伊原放下药瓶，笑了一下。 因为有他在这里，她就擅自地觉得安心了。 “为什么呢？” “……” 泷野望了她一眼，“不要卖关子啊。” “泷野很在意吗？” “非常在意。” “因为泷野……泷野和越水同学搬进来后，公寓里就不只我一个人了，很有安全感。” 他怔了怔，“伊原之前是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吗？” “嗯。在上一个老师搬走、泷野住进来前，我都是一个人住。” “这段时间是多久？” “大概是……两年？” “……” 她收起小腿，抱着膝盖，“当然，那位老师是因为受到我的牵连，才搬出公寓的，不能责怪她……你在看哪里？” 泷野立即撇开了视线。 “伊原这件睡衣是很久以前买的吧？有点掉色了。” “不要转移话题。” “对不起。” 她将被子拉了过来，盖在自己的腿上。 “两年前买的。” “……” “因为比两年前瘦了不少，才会产生间隙，让泷野偷看。” “虽然很对不起……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 “已经没有机会了。” “好的，我明白了。” 就在泷野想着如何赶紧跳过这个话题的时候，伊原忽然又将腿放平，掀开了被子。 “……” “不过，泷野能看的都已经看到了……” 她将松垮的睡衣裤脚往下拉了拉，“不该看的，也不会让你看见。” 伊原的双腿白嫩而瘦长，能看的地方，他确实早就看过了。 “不要一直盯着看……” “抱歉。” 泷野扭头望向了窗外。 有谁还记得他是来照顾她、而不是来看腿的，快出来替他说两句吧。 两人一时沉默，伊原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握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脚踝处。 “这个地方……就是幻觉里，那个学生抓着的地方。” “……” 泷野张开温热的手，握住她的脚踝，“是这样吗？” “嗯。”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但这并不完全是幻觉。” “那一天，她就掉在我面前……很近，近到我走快一点，就会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我也想过，她是不是就抱着这样的打算呢……因为到最后，她都睁着眼睛，在看着我……” “她的手一点一点伸过来……但我动不了。 她就抓着这里……直到……” “……” 泷野下意识地伸出手，又收了回来，起身抽了几张纸巾。 她没有接，抱起一团被子，将脸埋了进去。 ...... 伊原理花的应激性妄想幻觉症状，只在与学生亲密接触时才会出现，下楼之后，泷野跟越水遥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对不起……” “不，这也不是越水的错，以后多注意就行了。” “还有……”他望了眼楼上，“伊原老师让我跟越水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越水遥连忙摇头，“不……没关系的……” 泷野没有多说，问道：“小百合呢？” “老师还在睡觉。” “还没醒么？” “嗯……” “刚才那件事不要告诉她。” “诶……我知道了。” 忙碌了一阵，泷野又坐到沙发上，怀里抱着花子，也没有太过忧心。 伊原理花的症状只是一时的。而且，在将自己深埋于心的恐惧讲述给他听后，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抱着被子闷头哭了一阵，她也就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他。 “泷野，你又在看不该看的地方。” “伊原倒是好好穿衣服啊。” “这是我的房间。” “这是我的公寓。” 也许伊原理花比他想象的坚强得多，也许只是不想让他继续担心，她与他约定了晚上去居酒屋的时间，然后就让他下楼了。 “老师……” “嗯。” “午饭是伊原老师准备的吗？” “嗯。因为越水在休息，我就拜托伊原老师了。” “抱歉……” “不用在意。如果不是她自己也空着肚子，我就出去吃拉面了……越水休息好了吗？” “嗯嗯。我在老师的床上睡得很安心，就和之前一样！” “唔……” 泷野抿了抿嘴，“这样的话不要和其他人乱说。” “我听到了。” “……” 他回过头，百合子挂在越水身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下午好。” “好……” 她打了个呵欠，“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 “中午还剩了一些饭菜，在冰箱里。” “越水做的吗？” “不……是伊原老师准备的。”越水遥否认道，“我还没吃呢。” “那和老师一起吃吧。” “嗯嗯。” 百合子打开冰箱，端出其中一个盘子，看了几眼。 “这一盘怎么都是西蓝花？” 第52章 请客 下午的时间，泷野去了一次楼上，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批改另外两个班的随堂测试卷。 试卷还是一年c班考过的那份，不过只需要完成前二十道题即可。 一年a班和e班的总体成绩，都在平均水平范围内。两个班里虽然都有些成绩不错的学生，但并未再出现像花本铃音那样鲜明耀眼的存在。 有了心理预期，泷野批改得无风无雨，效率也很高。两个多小时过去，他手里剩下的试卷也只有五六张了。 “怎么样？” “就这样了……伊原？” 泷野回过头，才注意到伊原理花就站在身后。 “你怎么样？”他问道。 “就这样了。”她笑道。 泷野看了一眼窗外，“到时间了吗？” “差不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走吧。” “等一下，百合子还没过来。” “她回去了？” “嗯，回去换衣服了。” 伊原指着桌上的试卷，“要我帮忙吗？” “就几张了。” “来吧。” 泷野分给她两张试卷，又给了一支红笔。她就在他身边站着，麻利迅速地批改完，又还给了他。 “题目太多了。” “伊原前两天还说没有问题。” “对三年级来说，确实没有问题。” “前辈，我是教一年级的。” “下次请提前告诉我，后辈。” 泷野摇摇头，将两个班级的试卷整理到了一起，他还要记录成绩。 伊原将一年a班的那一份要了过去。 她一边记录成绩，一边看了看他书桌上的黑本子，“泷野好像从来都不准备教案。” “……” 泷野抿了抿嘴。他上课依赖的是“教师本能”，当然不用准备教案。 “只是准备的时候伊原没看见而已。” “是吗？” “是的。” 试卷成绩刚记录过半，外面忽然传来了越水遥的尖叫，“老师——” “……” 两人对望一眼，泷野起身，“我去吧。” “怎么了？” “有老鼠！” 他愣了一下，“哪里？” “门口！” 越水遥一见到他就不停地招手，“快过来！” 泷野打开门一看，公寓门口的台阶上，横放着一只肥硕的死老鼠。 “……” 他皱起了眉。 很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摆在这里的。 相羽雄介？ 他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个名字。 真是下作…… “没事。” 泷野回头看着躲得远远的越水遥，“一只死老鼠而已。” “但是，一直放在门口的话……” “我会处理的。” 他去杂物间找了找，翻出一把长铁钳，将死老鼠夹了起来。 虽然猫吃老鼠天经地义，花子也是普通的狸花猫，但泷野担心这只老鼠是被毒死的，也就没打算给花子加餐。 他用铁钳子夹着，一路往外走，将死老鼠丢进巷子的垃圾桶里。 在回房间前，泷野特地跟越水遥交待了一句，“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不要害怕，我会处理的。” “嗯嗯！” 再回到房里，伊原理花手中的试卷已经记录得差不多了。 “老鼠？” “嗯。” 泷野坐回书桌前，“不知道哪来的死老鼠，丢在门口……可能还会出现，伊原早上出门的时候，注意不要被吓到。” 她笑了一下，“只是老鼠而已。” “好吧。” 在见过大风大浪的伊原理花面前，一只死老鼠确实算不上什么。 “好了。” 她将试卷和记录表交还给他，“准备出门吧。” “嗯，我马上就好。” 泷野加快动作，伊原抬头看了看他的书架。 “泷野这里都是和教育有关的书呢。” “毕竟我是老师。” “这句话就像在说，我是个不够格的教师一样……开玩笑的。” “……” 泷野抿着嘴。 她自嘲的话，他只要听着就可以了。 伊原也不在意，仰头看着某本书，“我可以看看吗？” 他头也没抬，“请随意。” 她踮起脚，有些费力地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一本书。 “《understandingbydesign》，理解性-教学么……我也有一本。” 泷野在记忆里搜刮了一下，“毕竟是经典。” “说得也是。” 伊原翻开书，自然地摊开在夹着东西的那一页。 “……” 她怔了一会儿，又合上书看了眼封面，确认这一本并不是从自己的书架上拿来的。 她看了看埋头记录的泷野，又踮起脚，将那本书塞回书架里。 “好了……” 泷野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 他整理书桌，将两个班级的试卷收了起来，“总觉得有种在家里加班的感觉。” “那为什么要带回公寓？” “这是百合子带过来的……” 泷野摇着头，“明明我只是放在职员室的桌子上，打算下个星期再处理的。” “是么……我没注意。” 伊原合上手中的钱包，深深看了他一眼。 “泷野，今天你请客吧。” “诶？” “作为你偷看的补偿。” ...... “理花！” 百合子回过头，见拉开门的是泷野，撇了撇嘴，“理花呢？” “在前台点酒。” “我已经点了啊？” “……” 泷野深深吸了口气，“大概是想喝点别的吧。” “是这样吗？” 百合子没有多想，“进来吧。” 泷野在她对面坐下，她抬手驱赶着，他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啊，对了……” 百合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泷野，你这家伙不能喝酒来着。” “……” 泷野闻言只能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没帮我点饮料吗？” “我又不知道泷野喜欢喝哪种饮料……” 百合子借口找得很快，“毕竟我一开始就喝起泡酒了。这种不含酒精的饮料，我没什么兴趣呢。” “不知道为什么，你这种千杯不醉的口吻，让我有点恼火。” “诶？” 泷野还要再说点什么，点好酒水的伊原走了过来，“怎么了？” “百合子没点饮料。” “是吗？” 她示意他回到座位，“我点了一杯橙汁汽水，泷野可以尝尝。不喜欢的话，再去重新点吧。” “好吧。” 两人相对而坐，酒水和食物陆续送了过来。 泷野吃下两块炸鸡，伊原点的橙汁汽水送来了，他喝了一口。 “怎么样？” “很不错。” 她自己喝的仍是清酒，不过和上次的似乎不一样，泷野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泷野在猜价格吗？” “……” “放心吧。”伊原笑了一下，“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欺负后辈的。” “说到这个……” 百合子摇晃着杯子里的起泡酒，“泷野这家伙一点后辈的自觉都没有。” “我也想象不出来，拘谨的后辈泷野是什么样子……” 伊原理花忽然顿了一下，“不对……我见过。” 她看着泷野，“泷野刚搬进公寓的第一天，就是一副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样子，打招呼都不敢看着我。” “……” 他端起汽水喝了一口。那个拘谨的泷野瑛祐，第二天就数病并发，吐血死了。 “我也有印象！” 百合子声音一抬，“泷野来明高面试的时候，我也在场。怎么说呢……感觉和现在的泷野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过去的泷野瑛祐已经死了。” “说得好。” 百合子点点头，“果然还是现在的泷野看着更舒服呢……为新生的泷野，干杯！” 伊原也举起了杯子。 “……” 泷野端起果汁，跟两人碰了一下。 “干杯。” ...... “唔……这串培根卷好像有点烤糊了。” “诶，我就喜欢这种有一点烤焦的味道。” “会致癌的。” “真啰嗦啊，泷野，明明都已经在吃烤串了……不过，你说这种话也能理解呢。” 伊原理花看了看他面前的玻璃杯，已经空了，“要再来一杯吗？” “不用。” 泷野擦了擦嘴，“我已经吃饱了。” “那就麻烦泷野，去前台帮我再要一瓶清酒。” “……”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已经喝了两瓶了，没事吧？” “不要紧。” 伊原理花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明亮，“总觉得……今天有点开心……想稍微多喝一点。” “因为后辈请客吗？” 她笑了一下，“算是吧。” “好吧。” 伊原酒量惊人，又很有自知之明，泷野也不担心她会喝醉，就去前台要酒了。 “就在那个包间……” 他回头指了一下，却又立即皱起了眉。 包间门口，一个酒鬼正说着什么，一只脚已经跨了进去；里面的百合子满脸不悦，想要拉上移门，却被另一个酒鬼拉住了。 “抱歉……” 泷野从居酒屋老板娘的手里接过清酒，掂了掂，瞄准了那边。 砰！ 第53章 教师秘话 一声闷响，一阵痛呼。 原本吵闹的居酒屋大堂，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向了前台。 “……” 泷野看着身侧的人，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真山小姐……” “泷野老师。” 真山红叶朝他点点头，又对吧台内的老板娘无奈一笑，“抱歉啊，藤本夫人。” “……” 老板娘深深看了她一眼，“真山小姐，那两位客人只是喝醉了……请尽快解决吧，要是警察过来，那就麻烦了。” “好，我知道的。” 真山红叶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百合子和伊原所在的包间。 泷野回过神，也立即跟了过去。 前方的不良转过头，看了他和他怀里的那瓶清酒一眼，笑道：“泷野老师刚才打算做什么，把酒瓶丢出去吗？” “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随便丢酒瓶是很危险的。” “……” 泷野不是很想被这位刚刚才用啤酒瓶飞了别人的不良教训，但她对力道和精准度的把控，却又让他无话可说——砸过去的啤酒瓶在地上骨碌碌地滚着，还没碎呢。 他自己也并没有真的想要砸出酒瓶……至少刚才没有，他滴酒未沾，意识还是很清醒的。迫使居酒屋的人注意到那边，并进行干预，才是他的真实打算。 “好疼啊……” 被酒瓶砸中的酒鬼，倒在地上呻吟着。另一个酒鬼也清醒了大半，惊恐地看着逐渐走近的真山红叶，两人看起来都只有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小百合老师。” 她没管他们，而是看向沉下脸来的百合子，“没事吧？” “真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吗？这家居酒屋的老板娘藤本夫人，是我的朋友……今天请我过来喝酒。” 百合子看了眼地上的酒鬼，“你想杀了他吗？” “不……” 真山红叶笑了笑，“否则我就不会用空的酒瓶了。” “……” “安心吧，他最多只是疼上几天。”她望着百合子，“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 百合子沉着脸，望向一旁。 她又走到酒鬼身旁，拿起酒瓶，敲了敲他的肩胛骨。 “没事吧？” 地上的酒鬼听到声音就是一抖，万般不情愿地回过了头，“真山红叶……” “原来你认识我……那就好办多了。” 她倒握酒瓶，用尖的那端杵在酒鬼的后肩，“你不会报警的，对吧？” “是……不会报警的……绝对！” “太好了。” 真山红叶松了口气，“早说啊，害得我紧张了这么久。” “实在抱歉……” 她松开酒瓶，将颤抖的酒鬼扶了起来，“大学生？” “不……” “混混？” “……” “啊……我明白了。” 真山红叶也懒得多说，指了指身旁的三名老师，“道歉吧。道了歉就可以活着回去了。” 两个混混毫不犹豫，立即用土下座跪拜在酒桌边。 “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三人面面相觑。 “还有藤本夫人……就是老板娘。” 两人又奔向前台，再次土下座。 “回去吧。” 真山红叶只是挥了下手就不再理会，拉上了移门。 “……” 外面的客人看着合拢的移门，包间里的三人都在看着她。 “糟糕……兴奋起来了。” 真山红叶松开衣领，然后拿起最近的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 到了晚上八九点，街道上变得稍微冷清了一些。 “泷野老师，伊原老师……” 居酒屋外，真山红叶扶着烂醉的百合子，面向两人，“小百合之后交给我就可以了。” “……” 泷野和伊原对望一眼，后者点了下头。 “那就拜托真山小姐了。” 在真山红叶加入酒局之后，原本就喝了不少的百合子，一边借着酒劲教育，一边却不断地与被教育的学生对饮； 喝到最后，真山红叶脸色如常，而她则喝成了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望着她轻松地扶着百合子走远，泷野和伊原才转身离开。 “真山小姐力气真大。” “嗯。” 夜风微凉，两人穿梭在路灯与阴影里，一起往公寓走去。 到了长坂道下面的十字路口，在等红绿灯时，伊原忽然拉住了他。 “泷野，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去公园里走走吧。” “好啊。” 于是，两人又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上走。 路过便利店时，伊原稍微多看了两眼。 泷野停下脚步，“有点口渴了。” “……” 她笑了一下。 之前在居酒屋，百合子和真山红叶举杯对饮，而他们俩一直在吃东西，此时只是各自拿了瓶喝的。 泷野先付了钱，伊原只好收起钱包。 “泷野今天是大出血呢。” “是啊。” 他打开果汁喝了一口，“没想到真山小姐喝起酒来，比伊原还要凶。” 还专挑贵的。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真山小姐之前没有和你们喝过酒吗？” “嗯。她偶尔会到学校里来找小百合，但没和我说过话。” 伊原的啤酒一直握在手里，直到走进坂道旁的公园才打开。 噗呲—— 树影斑驳，附近只有一盏路灯。泷野扭过头，昏黄的灯光透过树丛照下来，她微仰着脑袋，咕嘟咕嘟喝下了一大口。 “泷野，找个地方坐着吧。” “前面好像有椅子。” “过去吧。”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头顶就是路灯。 “……” 泷野抬头望了一会儿，低下头时，发现伊原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 她晃了晃啤酒，“真山小姐说，她是看到泷野拿着酒瓶要丢出去，才先一步出手的……说是泷野给了她灵感。” “‘灵感’？她当打架是艺术吗……不对，说不定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伊原笑了笑，又问道：“如果真山小姐没有出手，也没有其他人站出来，泷野会丢出酒瓶吗？” 他想了一会儿，“大概会走近了再动手吧。” “我想也是。” “伊原在担心吗？” “有一点。毕竟泷野自己也说对暴力并不抗拒。” “即使那两个人在骚扰你们？” “骚扰吗……他们并没有出格。” 伊原拿起啤酒小饮一口，“而且这种情况在居酒屋其实很常见，百合子当时都没有生气……她一发火，对方就会立马离开的。” “……” 泷野默然。 她继续说了下去，“泷野和真山小姐都没有喝醉，但你们各自都省略了冷静的判断与思考，倾向于直接的粗暴……区别只是她先动手了。” “就像是……” 她目光一转，对上他的视线，“有人要抢走你们重要的东西一样。” “……” 泷野心里猛地一跳，扭头望向一旁。 “不……只有真山小姐是这样而已。” “是吗？” “是的……” 伊原理花盯着他的侧脸，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还是被酒精影响了。 她轻轻一抛，将喝空的啤酒罐丢进对面的垃圾桶里。 “话说回来，原来真山小姐对小百合这么在意。” “因为小百合是她的最后一任担任教师吧。” 泷野接着话题继续说了下去，“而且，那时候的小百合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刚从大学毕业，和三年级的真山小姐在年龄上也差不了几岁。” “说得也是……” 伊原解开一颗纽扣，散发胸口的热气，“不过，现在的泷野，在一年级的学生里就很受欢迎呢。” “受欢迎么？倒不如说是有很多奇怪的流言……就和伊原一样。” “和我一样？” 她笑了笑，“那不是挺好的吗？” “再也不用被学生打扰，应付学业以外的青春期无聊琐事； 也不会被前辈丢来不属于自己的额外工作，加班到深夜； 更不必参加办公室里的莫名应酬，在酒桌上对讨厌的同事微笑。” “……” 泷野摇了摇头，“这是前辈应该对后辈说的话吗？” “这是教师和教师私底下才能说的话……” 她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我只告诉泷野。” 第54章 吃干抹净 “唔……” 百合子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意识才逐渐清醒。 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翻了个身，被子裹在身上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服，她又往里钻了钻。 脑袋有点疼，昨天晚上好像是去喝酒了……又是泷野和理花送她回来的吗？ 以往有伊原适时劝阻，她很少喝到这样神志不清的状态。但昨天晚上，伊原的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趴桌上了。 “理花和泷野的关系，好像变得更好了……” 百合子有些欣慰，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 “大概只有泷野……才能帮理花真正走出那件事的阴影吧。” 她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又翻了个身，看到了摆在床头柜的衣服。 外套、长裤和内衬……文胸和胖次…… “……” 她猛然回神，拉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 无遮无掩，一丝不挂。 “真是的……” 百合子将被子拉到下巴，有些无奈地望着天花板，“理花在想什么啊……” 虽然光着身子睡觉，确实更舒服一些……但也不用脱得这么干净啊！ “理花也喝醉了！”她心中笃定。 等等…… 百合子又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衣物，文胸和胖次颜色各异，并不是她昨天穿的那一套； 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也没有什么酒味和汗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理花还帮我洗澡了吗？” 她有些茫然，“怎么做到的？” 难道……泷野也帮忙了？ “你在胡说什么？” 泷野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就算是宿醉，意识也应该清醒了。 “所以说……泷野没有帮忙，是理花一个人帮我洗的澡？” “不是。” “诶？” “昨天我和伊原都没有过去，是真山小姐送你回公寓的。应该也是她帮你洗……” 嘟—— “……” 泷野放下了手机。 “怎么了？” 沙发对面，越水遥好奇地望了过来。 “小百合……” 他想了想，“可能被吃干抹净了。” “诶——” “开玩笑的。”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百合子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不爽。 “真山那家伙……是故意戏弄我吗？” 她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借着酒劲教训了她一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报复回来了，还用这种方式…… 过了一两分钟，卧室外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电话很快被接通，“是我，真山。” “我知道了。但我现在不在店里……” 她还没回去？ 百合子一下子坐了起来，翻身下床，拉开卧室的门。 “真山！” “……” 真山红叶躺在沙发上，扭头望她，怔了两秒，“我待会儿再联系你。” 她挂断电话，坐了起来。 “早上好，寺田老师……” 她的目光往下一垂，“老师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 “……” 百合子脸上一热，她起得太急，都忘了自己身上未着寸缕。 她立即折回卧室，麻利迅速地穿起了衣服。 “小百合。” 真山红叶出现在房间门口，“昨晚借用了你家的浴室和沙发，万分感谢。不过，我现在要回去了。” 百合子一边扣上文胸，一边回头看她，“等一下！” “怎么了？” “昨天晚上，是真山送我回来的？” “是的。” “你还帮我洗了澡？” “是的。” 她倚在门口，“喝醉的小百合吐了一身，而且一点也不配合，实在很难对付……本来我是没打算留下来的。” “……” 她都说到这份上，百合子也不好指责什么了，嘟囔道：“就不能顺便帮我把内衣穿上吗……” 真山红叶耸了耸肩，“是小百合自己不愿意穿。” “诶……真的假的？我在潜意识里是个裸睡派吗？” “谁知道呢？” 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回去了。” 百合子匆忙穿好衣服，奔出房间时，电梯前的真山红叶对她招了招手，走了进去。 “……” 叮咚。 手机响了一下。 她的line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不良女：下次再和老师一起喝酒。 ...... “伊原。” 她扶着门，脸上困意未消，眼镜也没戴，“泷野……” “该吃饭了。” 她看了看他空着的手，又看着他，“饭呢？” “当然是在楼下了。” “……” “越水不在公寓。”泷野补充道，“她和朋友出去了。” “唔……” 伊原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是要我来做饭的意思吗？” “不……她准备好午饭才出门的。” “……” 她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泷野弯下腰，抱起花子下楼了。 回到楼下，他才注意到沙发上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 他拨了回去，“真山小姐。” “中午好，泷野老师。” 真山红叶早就回到了咖啡厅，此时一人独占着二楼，“抱歉，一直忙到现在才联系你。” “没关系，是我这边打扰了才对。” “既然这么说……泷野老师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真山小姐请问。” 她笑了一下，“我有点好奇，泷野老师为什么会拜托我来做这件事？是小百合的建议吗？” “和寺田老师无关……” 泷野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昨天晚上在居酒屋见到的那件事，让我觉得，真山小姐在东京……至少在这片地区的地下世界，还是很有份量的。” “唔……泷野老师的观察力很惊人呢。” 真山红叶大方地承认了，“不过，我开的咖啡厅可不是依靠暴力才运转下去的。” 泷野笑了笑，“那是自然。” “好，你的委托我接下了。” “……” 委托？ “等一下，真山小姐想要多少报酬？我先做个准备。” “报酬？” 真山红叶揉了揉宿醉未消的脑仁，“不用了。泷野老师昨晚请客喝酒，就当是提前支付了……” “更何况，泷野老师的委托只是让我问几句话，再简单不过了。” “好吧。那就拜托真山小姐了。” 挂断电话，真山红叶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给通讯录里的某个名字打了个电话过去。 “纪田，帮我调查一些事情……” 另一边，泷野见伊原理花下楼，也就坐到了餐桌旁。 “真丰盛。” 她接过碗筷，“连晚饭都可以一起解决了。” “越水好像就是这样打算的。” “她晚上不回来了吗？” “不……只是回来得迟一点而已。她和朋友去池袋了。” 伊原点点头，“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 周日的下午平静地过去了。 晚上，泷野一直留在客厅，等越水遥回到公寓才要去休息。 “诶，老师是在等我吗？” “嗯。” “抱歉……等很久了吗？” “嗯。在等越水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为越水出了一套国语试卷……” “诶？！我不要那种东西啦！” 越水遥吓了一跳，但看到空荡荡的桌面，立即明白他是在开玩笑。 “讨厌……” 她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小东西，递给了他，“这是对老师认真看家的奖励。” “这是什么……挂饰？” 泷野看着手里的小狗挂饰，“是柴犬吗？” “嗯嗯，是黑柴哦~可爱吧？” “还行吧。” “又是‘还行’……” 越水遥有些不满，“老师就不能坦率地说可爱吗？” 泷野面无表情，“超可爱的。” “……” 第55章贴身管家 “这是什么？” “柴犬。” “难道我认不出这是柴犬吗？” “不知道。” “泷野！” “……” 泷野无奈地扭过头，“这就是一个挂饰而已。” 越水遥送的黑柴塑胶挂饰，被她自己挂在了他的手机壳上。今天来上班，他刚拿出手机，就被找他说话的百合子注意到了。 “挺可爱的嘛，泷野自己买的？” “怎么可能。” “那……是理花送的？” “……” 泷野看了她一眼，“不是。” “难道是……” 百合子望望左右，压低声音，“可爱的女学生送给泷野的礼物？” “唔……” 他看向她身后的职员室门口，那个可爱的女学生刚好过来了。 只不过不是来找他的。 “老师，我来上交进路希望调查表了。” “噢，放在那里吧。” “好——我回去了……” “嗯……等一下！” 百合子一下子回过头，“越水先别走，让我看看再说。” 越水遥停下脚步，将办公桌上的进路希望调查表拿了过来。 “诶，三个志愿都改成升学了吗？” “是的。” 泷野从旁边看了一眼，“第一志愿是东京大学吗……很有志气啊，越水。” “不，完全没有。” “……” 越水遥两眼望天，“小百合让我填一些正经的志愿，我想不出来，就凑合着全部选升学了……学校也是随便选的。” 泷野看了看她的担任教师，“这就是你教育了一晚上的结果吗？” “……” 百合子痛彻心扉，也不忘先反驳他，“那也比以成为泷野的妻子为目标好吧！” “那个目标也不是我指导出来的。”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越水，你到这边来。” “好……” 越水应了一声，过去之前，伸手拨了下泷野的手机挂坠，让黑色的柴犬翻了个身。 “果然很可爱呢~” ......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泷野放下刚拿起的粉笔，转过身去，面色逐渐缓和。 “下课。” “起立——” 一年c班的委员长站了起来，“行礼！” 台上台下互相行礼。 礼毕，学生们纷纷离座，教室里变得喧闹起来；泷野收拾着东西，看了一眼花本铃音。 今天的她，老实得不太对劲。 “委员长。” “在。” 花本铃音走到讲台旁，端正地立着，“泷野老师，有什么事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泷野看了她几眼，然后才说道：“麻烦你和我去一趟职员室，把c班的测试卷拿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 泷野走出教室，花本铃音隔着一两米，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进职员室，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凑到他身边，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花本同学。” 他找出一年c班的试卷，递给了她，“拿去吧。” “……” 花本铃音紧抿着唇，慢慢腾腾地接过试卷，两眼一直望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泷野怔了怔，“铃音……” “嘘！” 她竖起手指，又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而快速地说道：“父亲发现铃音和老师的事情了。我现在不能和老师接触得太亲密，会被人注意到的……” “……” 泷野又怔了片刻，“我知道了。” “那么……”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铃音先回班级了。” “嗯。” 花本铃音抱着试卷离开，泷野还有些恍惚。 她父亲发现什么了？ 终于意识到女儿的独特喜好了吗？ 还是说，只是反对她和平民阶层的他过度接触？ 不过，能让她主动与他保持距离，也不完全是坏事…… “……” 不是坏事吗？ 泷野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脸上神色不定。 “泷野？” 百合子看了过来，“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不……我很久没犯病了。” “也是，好久没看到你吐血了。” “……” 泷野看了她一眼，忍住了吐一口血给她看看的冲动，“越水的志愿怎么样了？” “改了。” “又改成什么了？” “没改什么，只是把志愿升学的学校换了而已。” “看不上东京大学了吗？” “你这家伙……是换了对她来说更有可能的学校啦。” 泷野点了点头，“有个靠谱一点的努力方向，总比什么不想做来得好。” “还不是因为泷野之前和她说了奇怪的话，越水的志愿才会纠结这么久。” “明明还是我建议她来找小百合的。” “我是越水的担任教师！你不这么做，她也会来找我的！” ...... 到了下午课程结束的时间，花本铃音没有和往常一样来职员室找泷野。他枯坐了一会儿，打算去社团大楼的活动部室看看。 爬上六楼，他望了望通往天台的楼梯，准备上去打声招呼。 站在玻璃花房门口的女生见到泷野，朝里面喊了一声，很快所有人都出来了。 “泷野老师——” “大家辛苦了。” 泷野在花房里没看到花本铃音，不知道她是没过来，还是在楼下的部室里。 见他似乎寻找着什么，有个部员主动说道：“部长在部室里哦，今天有个新加入社团的同学呢。” “我知道了。” 什么也不懂的顾问老师，在花房里逛了一圈，接连认错三盆花，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楼下的部室。 部室里，花本铃音端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茶几； 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正在填写入部申请的女生。 “老师！” 见到突然出现的泷野，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又在转瞬之间平复了情绪，“泷野老师，您过来了。” “下午好，花本部长。” “青子。” 她看着对面的女生，“这是园艺读书会的顾问，泷野老师。” 被称作青子的女生立即站了起来，鞠了个十分标准的躬，“初次见面，我是今天刚转到明山学园一年c班的松平青子……” “……” 转校生？ 还是一年c班的？ 泷野有些意外，他上午在一年c班上课时，完全没注意到有个新的转校生加入了班级，“请多指教……” 松平青子的话却还没说完，“从今天起，铃音小姐的衣食起居，也由青子负责。” “……” 泷野愣住了。 她缓缓起身，“我是家主从本家指派给铃音小姐的贴身管家……请多指教。” “……” 再看花本铃音脸上一闪而过的低落与无奈，泷野立即明白了。 ——这位贴身管家，是她父亲派来监视她的人。 “青子，把入部申请填完。” “是，小姐。” 青子又坐了下去，继续填写着桌上的入部申请。 泷野看了一眼，个人爱好那一栏，她已经写了三行半了。 “老师……” 花本铃音望着泷野，眨了下眼睛，“今天也是到部室里来看书的吗？” “嗯……” “我知道了。老师请入座，铃音会为老师找到要看的书的。” 泷野坐到平时的位置，望着埋头填表的青子，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青子……不，松平同学，是松平管家的……” “孙女。”花本铃音说道。 “原来如此。” 青子将入部申请交给花本铃音，又看向了泷野，“祖父经常提到泷野少爷，说您是一个文弱而温和的人。” “……” 被一个青春少女喊作“少爷”，泷野有些不适应，“松平同学还是叫我老师比较好。” “我明白了，泷野老师。” “青子，给老师倒一杯红茶。” “是，小姐。” 花本铃音拿来一本泷野从未翻过的书，摆到他面前，“铃音今天为社团的大家准备了一些自己做的曲奇，老师也尝尝吧？” “好……” 她将其中一袋曲奇装盘，端到他的桌上。青子很快也泡好红茶，一并送了过来。 “泷野老师，请用。” “嗯。” 两人又坐回沙发上，花本铃音自己也取了一本书在看，青子在她对面端正地坐着。 泷野咬了口曲奇，刚端起红茶，花本铃音说道：“青子，把这些曲奇分给花房的大家吧。” “是，小姐。” 青子起身拿起曲奇，离开之前看了一眼泷野。 “……” 她出去后，花本铃音飞快地去门口看了一眼，又立即回来，“老师，请听我说。” “嗯。” “因为铃音的一些莽撞举动，父亲开始铃音最近所做的事，对铃音和老师的关系……产生了误会，青子就是父亲派来调查这件事的。任何铃音与老师私下相处的场合，她都会跟在铃音身边。”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误会’是指……” “父亲对老师做过调查，对老师在学园里的处境有了些了解，认为老师可能在利用自己成年人的经验与见识……引诱铃音，进而利用花本家的资源为自己谋利。” “……” 泷野哑然，又摇了摇头，“铃音的父亲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是成年人不假，但比起这位千亿财团的掌上明珠，在见识上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他已经不是那个生长于泷野家、又从东京大学毕业的泷野瑛祐了； 况且，他也从未打算借助花本家的力量，来解决泷野家与相羽家的纠葛。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个大财团的领袖，她父亲选择的手段也太过温柔了……灌水泥、沉东京湾什么的，果然只是电影吗？ “不……铃音觉得，老师值得父亲这样认真的对待。” 花本铃音说着，抓住了泷野的手臂，逐渐凑近了，“但是，要让铃音和老师保持距离，还是……” 她忽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部室的入口，又迅速指了下他面前的书。 “老师，第265页。” “什么……” 花本铃音什么也没说，迅速坐回沙发上。 下一秒，青子出现在部室门口。 “小姐，曲奇已经分给其他部员了。” 第56章比泷野可爱就算成功 “松平同学……” “泷野老师叫我青子就好。” “嗯……青子。” 泷野看着端正地站在书桌旁的少女，“这里是活动部室，我也不需要青子的服侍，你不用站在这里。” “不，这是家主的命令。” 松平青子微微躬身，“泷野老师请随意，不必在意青子。” “……” 他要是能做到随意，也就不会开口了。他看了一眼花本铃音，后者也是无奈。 泷野摇摇头，将书合了起来。 他到社团部室是来放松心情的，但眼下这种一直被人监视着的情况，显然是放松不了了。 “泷野老师要回去了吗？” “嗯。花本同学，这本书我可以带回去看吗？” “当然可以。” ...... “泷野？” 百合子扭头看了一眼，“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越水还没回来呢。” “嗯。你怎么又来了？” “真失礼啊……我在等理花换衣服。” 泷野看了看楼梯，“又去喝酒吗？现在也太早了。” “不……理花想去商场逛逛，买几件衣服。” 百合子转过手机，将屏幕对着他，“买完衣服，再去真山那里吃甜点~” 照片里是一块奶油蛋糕，正中放着一颗鲜红的樱桃。 “咖啡厅的新品？” “是啊。” “甜品吃得太多会变胖的，想结婚就更难了。” “……泷野，你要不是长了一张还算帅气的脸，一定是整个明山学园最不受欢迎的男老师。” “我现在也没有多受欢迎……等等，你其实是在夸我吗？” “不是！”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一件事，“对了，真山说如果泷野方便的话，也一起过去，她有事要说……是什么事啊？” 泷野怔了一下，“我知道了。迟点的时候，我会过去的。” “喂，到底是什么事啊！” 百合子还没有放弃，“你可不能对我可爱的学生下手！” “……” 他看了她一眼，“现在又是‘可爱的学生’了，之前不都还是不良女吗？” “跟泷野相比，那真是可爱得要死！” 泷野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对真山小姐没有兴趣，只是有些业务往来而已。” “什么业务？” “商业机密。” “……” 两人又聊了一阵，伊原理花换好衣服下来了。 “泷野。”她捋了下头发，“今天回来得真早。” “嗯……有些事情。” 她没有多问，和百合子一起出门了。 “理花，泷野说待会儿他也要去咖啡厅那边。” “他不是不喜欢吃甜品吗？” “说和真山有些业务往来什么的……” “业务？介绍学生去真山小姐那里打工吗？” “诶……有可能！” 伊原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不可能吧。” “待会儿就知道了。” 另一边，两人离开后，泷野就回到了房间。 “第265页么……” 他翻开带回来的那本书，翻到花本铃音所说的265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极薄的纸片。 这张纸片，比他前世见过的劣质盗版字典的单页还要薄。夹在书里，不翻到这一页的话，几乎不可能发现。 通过这张薄如蝉翼的纸片，花本铃音将整件事的始末，有选择地告诉了他。 首先，对于她下午所说的“莽撞举动”，她称之为一次无关紧要的商业尝试。虽然这次失败的尝试并没有造成多少损失，但是调用了一些花本财团的内部资源，因此才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这件事与泷野老师没有任何关系。”她如此强调道。 花本家主对泷野产生关注，则是这件事的间接影响，同时也因为来自管家松平的一些报告。花本铃音对泷野的过度关心，被解读为因双方身份、履历和见识等因素的不对等而产生的倾慕，是需要留意的。 “这是真心的爱！”花本铃音再次强调。 最后，是她父亲派来贴身管家的事情。 松平青子，松平管家的孙女。她生长于花本家，以管家继任者的身份受到培养，就算没有这件事，未来也将作为花本铃音的贴身管家，服务终生。 青子负责花本铃音的日常起居，同时在学园密切关注大小姐与泷野之间的一举一动，并随时汇报。 在纸片的最后，花本铃音表示：“铃音之后还会用这种方式与老师保持交流，请老师不要放弃铃音，并与其他女性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 泷野摇摇头，找了个本子将纸片夹了起来。 “财团的大小姐……也没有那么容易呢。” ...... “泷野老师，要吃点什么？” “一杯香草拿铁就够了。” “不来一盘意大利面吗？” “不用了，我在那边吃了拉面再过来的。” 真山红叶微怔，又笑了一下，“看来泷野老师对我们店里的甜点，真的没有兴趣。” 泷野郑重地看着她，“是所有的甜点。” “我知道了。” 她走到楼梯口，对下面喊了一声，“绫子，一杯香草拿铁。” “好——” 等她坐回到对面，泷野才问道：“那么，委托真山小姐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真山红叶摇了摇头，“我手下那些在附近活动的小弟，还有小弟的小弟，都已经问了一遍……并没有人接到在泷野老师的公寓门口丢死老鼠的委托。” 她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着，“虽然这种事情，确实是花钱让流氓和混混来做比较合适……不过，接下委托的那个人，可能并不归属于我的势力呢。” 见泷野露出意外的神色，她笑了笑，“就算是皇帝，手底下也有一些阳奉阴违的不忠之人……东京的地下世界，可是很复杂的。” “我知道了。” 泷野叹了口气，“麻烦真山小姐了。” “哪里……不过，既然有人敢找泷野老师的麻烦，我也会让人多留意那边的。” “不……那就太大费周章了。” “没事的。” 真山红叶不以为然，“就算不这样做，年轻混混们无处宣泄的旺盛精力，也不会用于服务社会……不如让他们为日本的教育付出一点汗水。” “以后在街头火拼里倒下的时候，回忆短暂的一生，至少还有一件可以在临死前细细回味、然后带着笑容死去的事情。” “……” 泷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咖啡怎么还没送来？ “开玩笑的。” “是吗……真有趣。” 第57章旧衣服 泷野的咖啡喝到一半，买完衣服的百合子和伊原也上楼了。 “诶，泷野已经过来了吗？” 两人拎着购物袋，与他坐在一桌。 “理花，让我坐里面吧。” “嗯。” 泷野放下咖啡，看了一眼，“都是衣服吗？” 伊原在他对面坐下，点了点头，“嗯。” “从里到外都买了新的。”百合子补充道。 “这样啊……” 真山红叶很快也上来了，“老样子吗？” “不……我的咖啡少放一点糖。”百合子说道，“我在减肥。” 三人同时望了过来。 “干什么啊？” 百合子有些不满，“马上就要到夏天了，我要稍微克制一点。” “如果小百合是在意我之前说的话，那我道歉……”泷野说道，“你并没有变胖。” “小百合现在的身材非常标准，并没有减肥的必要。”伊原说道。 “嗯，就和以前一样。” 真山红叶拿着点单的板子，“哪里都恰到好处，手感……不，没什么……要喝点什么？” “……” 泷野垂下目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 与百合子分别，泷野和伊原一起回了公寓。 一个下午都不见踪影的越水遥，此时也已经回来了。 “对不起，泷野老师！” 泷野一进门，她就开始道歉，“我和朋友在一起，忘记做饭的事情了！” “没事，我已经吃过了……越水自己呢？” “嗯嗯，我和朋友一起吃了。” 看到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伊原，越水遥沉默了一下。 而之前从不搭理她的伊原，这次却远远地对她点了下头，让她意外又欣喜。 “我上去了。” “嗯。” 伊原上楼，泷野坐到沙发上，越水遥一下子凑了过来，“老师，伊原老师刚才和我打招呼了！” “我看到了。” “为什么老师的反应这么平淡啊！”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刚才和她一起喝咖啡了。” “……这不是一回事好吗！” 他没理会，打开了电视，“越水刚才是说和朋友在一起？” 越水遥也坐到沙发上，“是啊。” “分手了吗？” “诶？” “我是说越水的朋友……你之前不是说，她们都在谈恋爱，没有时间陪你吗？” 她摇了摇头，“是新的朋友啦。” “这样啊。” “就是上次老师带回来的相羽亚美同学。” “……” 泷野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就算相羽雄介真的做了指使混混放置死老鼠这种下作的事，他的女儿也与这件事无关，还是无辜的。 “越水什么时候和她玩到一起去了？” “就是今天哦。” 她靠在沙发上，“今天放学，有个轻音部的成员下楼梯的时候摔倒了，我送她去了医务室。然后相羽同学就过来了……” “其实一年级的时候，我和相羽同学还是一个班的呢，只是以前没说过话。” 越水遥继续说，泷野也安静地听着。 “处理了伤口，我和相羽同学又扶着那个同学去了轻音部的部室，然后就一直留在那边了……啊，对了，我们上楼的时候刚好碰见了老师，相羽同学一下子拉着我们躲起来了。” “……” 泷野愣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了。” “老师当时心事重重的呢，谁都没看……” 越水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难道是和公主大人吵架了吗？” “没有。” 他摇了摇头，又看了她一眼，“话说回来，越水不会就这样加入轻音部了吧？” “是的哟，入部申请都已经交给部长了哦。” “好快。” “因为轻音部的大家都很有趣嘛，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那里的。” 泷野想了想，“那越水在乐队里的位置呢？” “fans.” “……什么？” “人家不会唱歌、也不会任何乐器嘛，现在学也太迟了……还是当个fans好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双手虚握，仿佛正握着荧光棒，然后开始摇晃身体，手臂也跟着挥舞起来。 “亚美——亚美——超厉害！” 泷野哑然失笑。 “什么啊这是……” ...... 晚上临睡前，泷野去楼上看了看花子。 猫窝里却是空荡荡的，花子并不在家。他正要下楼，伊原房间的门打开了。 “泷野。” 她穿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淡蓝色吊带睡裙，下摆遮过膝盖，双肩露在外面，大概是今天才买的。 “伊原……” 他多看了两眼，移开视线，“花子在房间里吗？” “不在。” “我知道了……” 她侧着身子，起伏的轮廓在灯光下变得分明，“要进来吗？” “诶，可以吗？” 伊原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我在整理衣服。” 泷野走进房间，衣柜打开着，床上堆着不少衣物，地上还有两个纸箱。 “这些要丢掉吗？” “嗯。” “全部？” “泷野有想要的吗，可以随便拿。” “……” 伊原笑了一下，转身继续整理，“这里有些衣服，还是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买的。有的一直穿到了现在，有的一次也没穿过，已经过时了。” 她拿起一件衣服，看了一会儿，“我还以为要穿一辈子了……” 泷野抿了抿唇，虽然要丢的衣服有些多，但她愿意向前看，总是一件好事。 “要试试吗？” “不要拿我开玩笑啊……” “没有开玩笑，这一件真的可以。” 她手里拿的是一件牛仔外套，虽然有些女性化，但穿在男人身上也不算出格。 “这件外套我现在穿有些大了，但泷野的身材和两年前的我差不多，应该刚好可以穿上……试试吗？” “……”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试试吧。” 衣柜前的伊原将外套丢了过来，然后也不继续收拾，就看着他。 “不要一直看着啊。” 泷野拾起外套，抖开看了看，是一件长款外衣。他身材偏修长，应该刚好到他腰下的位置。 “穿上吧。”伊原的目光有些期待。 他套上外套，抖抖双肩，左右拉了两下，这件外衣比他料想得稍长一些。 她看着他，“怎么样？” “还行……不，挺合身的。” “那就送给泷野吧。” “……” 他低头看了看，虽然这件外套很合身，看起来也还正常，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分辨出这是女装的。 “要来看看吗？” 伊原关上衣柜，露出上面的镜子。 泷野走了过去，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虽然是女装，但好像也没有那么突兀…… “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穿久了就习惯了。” “好吧。” 他妥协的速度让伊原笑了起来，“还要吗？” “不……一件就已经很奇怪了。” 泷野又看了一眼镜子的自己，“就这样吧。” “我要继续收拾了。” 他又走开了，在窗边看着她打开衣柜继续整理。 “伊原。” “嗯。” “谢谢你的外套。” “比起感谢，泷野再挑一件的话，我会更高兴的。否则这些就只能丢掉了。” “话是这么说……” 泷野看了看床上的长裙、打底裤和吊带衫，就算他想再挑一件，也无从下手，“一定要丢掉吗？” “这些都是两三年前的款式，穿在身上不会让我变得年轻，反而会显老。更重要的是……” 她回过头，“衣柜要放不下了。” “那……把旧衣服捐给慈善机构怎么样？” “……” 伊原看了他一眼，“衣服太多了，我拿不下。如果泷野愿意帮忙，那就没问题。” “当然愿意。” “那就不能随便放在一起，要重新整理了……” 她打开地上的纸箱，将里面的旧衣服又都拿了出来，重新开始分类。 “喵——” 两人看向门口，是花子回来了。 它在门口看了一阵，又慢慢踱进房间里，在伊原的脚边躺下了。 “花子晚上也会出去吗？” “嗯，偶尔吧。有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愿意回来就行了。” “比起这个……过来帮忙。” “来了。” 第58章散漫 “泷野老师！” 伴随着越水遥的尖叫，走廊里同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泷野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刚到早上六点，离他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噔噔噔！ 越水遥一边敲门，一边喊着，“泷野老师，你醒了吗？” “来了……” 他挣扎着起来开门，尽管心里有所预感，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越水遥指向公寓大门，“又有一只死老鼠！” “果然吗……” 泷野咬了咬牙，也懒得先去门外确认了，直接去杂物间里翻找铁钳，但却没见踪影。 “老师在找铁钳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越水拿出去了吗？” “嗯，在门口放着了。” “……” 泷野走到门口，打开门，地上是一只比上次还要肥硕的死老鼠，铁钳就在一旁靠着。 “铁钳都拿到这里了，顺便把老鼠也夹走扔了不就好了。” “不要！” “说实话，这么大的老鼠，要是还活着，我也有点害怕……死了还怕什么？” “唔……害怕老鼠的女孩子，会显得更可爱一点？” “胡说八道，能让老师早上安心睡懒觉的女孩子要可爱十倍。” “诶，真的？” “真的。” 泷野把铁钳递给她，“如果越水现在能自己把这只死老鼠处理了，那就可爱一万倍。” “不要。” “……” 他摇了摇头，铁钳一动，夹起死老鼠出去了。 将硕鼠丢进垃圾桶，他望了望左右的巷子，此时恰好一个行人也没有。 就算真山红叶有交待，那些混混也不可能大半夜还在这里替他望风吧？ “也就是说……又没有人看到吗？” 而伊原今天上午没课，昨晚整理和分类旧衣物也花了不少时间，此时还没有起床，也不可能成为目击者。 泷野回到公寓，厨房里的越水遥正在准备早饭。 “之后的便当，我的那一份不用准备了。我上午不去学校，午饭会自己解决的。” 她回过头，“诶？” “上午没课。” “老师也太散漫了……” “这样散漫的我，也很受校长先生的欣赏。” “诶？真的假的？”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相羽亚美。” “真好啊……要不我以后也朝着当老师的方向努力吧？” “当老师吗，那越水也得先考上大学。” “呜哇，真麻烦……” “谢谢。” 泷野接过她端来的早餐，继续说道：“该努力的时候放松、以后还能轻松度过的日子是不存在的哦。” “不管越水以后想要做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别看可爱的偶像对着镜头喊一声【最喜欢你了~】，就能收到粉丝挥洒着大把日元的支持，其实在背后也有一个人对着无人训练室的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最喜欢你了~】的努力呢。” “老师可以不要在‘谢谢’之后接上这么沉重的话吗？还有独自对着镜子不停地说【最喜欢你了~】的偶像又是什么情况？有点可怕的说……” “我编的。” “……” “总而言之，这就是教师的职责。” “明明早饭还要依赖学生？” 越水遥坐到他对面，盯着他看了他两眼，“和散漫的老师相处过后，我已经想象不出老师以前努力考上东京大学的样子了。” 泷野想了一会儿，“很痛苦呢。” “完·全·看不出来。” “吃早饭吧。”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 “我出门了。” “路上走好。” “……” 越水遥回头看了一会儿，“老师今天要好好地去学校哦？” “不要用这种劝说叛逆期孩子的语气……” “我走了！” “走好。” 公寓的门啪地一声关上，泷野收回视线，往后一靠。 上午没课，他本来打算睡到八九点钟再起床的，现在就算躺回去，也没有睡意了。 “泷野。” “……” 他扭过头，伊原走了下来，“你这么早就起床了？” “越水同学的蓬勃朝气，也传到楼上来了……又出现死老鼠了吗？” 他转过头，声音和神色都沉了一些，“嗯。” “没有办法解决的话，要装上监控试试吗？”伊原提议道。 “诶？” 泷野有些迟疑，“要在家里装监控吗……” “泷野在说什么呢，这里是教师公寓。” “……说得也是。” 伊原理花走进厨房，身形一顿，“这是……” “越水也准备了伊原的早餐，应该还没冷，不用客气。” “是吗……” 她抿了抿唇，“谢谢。” “不要对我说啊。” “泷野会转告她的。” 伊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又提起了安装监控的事情。 “虽然我并不在意死老鼠，但也不想每天都被泷野的名字惊醒，还是尽快解决比较好。” “好过分的说法……”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待会儿回来的时候，我会注意有没有安装监控设备的门店的。” 伊原应了一声，继续吃早餐。 因为泷野的提议，两人上午要出一趟门，将她那装了三个纸箱的旧衣服捐给慈善机构。 至于为什么不卖到二手商店，泷野明面上的理由是讨价还价会很麻烦，而伊原看起来并不缺钱，后者对这一点没有否认； 而实际的理由，则是他完全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日本的二手市场其实非常发达，从电器到家具，再到衣服和鞋子，二手货具有相当的人气。在泡沫经济时代的虚假繁荣被戳破之后，日本人普遍走向了务实和节约，实惠成了大部分有些年纪的日本人的首要追求。由此，收售二手品的中古店变得越来越多，二手交易也变得普遍。 只不过泷野的脑海里并没有这样的观念，而伊原理花对此也不在意，说捐就捐了。 “什么时候出门？” 泷野看了看时间，“现在稍微有点早。” “那就再等会儿吧。” “说起来，那家古着回收机构好像有上门回收服务。” “是吗？”伊原目光一动。 “但是人手一直不够，回收到这边，可能得到下午了。” “那就来不及了……放在公寓门口呢？” 泷野摇了摇头，“可能会有人故意捣乱。” “……” 伊原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了，“泷野，你是惹到什么人了吗？” “大概吧。” “是谁？” “不知道。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测而已。” “他们想要什么？钱？” 泷野足尖点地，“这里。” 就算伊原再不关心校理事会的纠葛，百合子时不时提一嘴，她也被动地了解得差不多了，“是相羽家？”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他往后一靠，“一点证据也没有的胡乱猜测。” “那安装监控就更有必要了。” “说得也是。” ...... 到了九点多，泷野和伊原要出门的时候，真山红叶仍然没有联系他。 显然，她对早上出现死老鼠的事情并不知情。想要抓到丢死老鼠的人，只依靠混混们的盯守，还是不太可靠。 “可以吗？” “没事。” 泷野一人抱着两个纸箱，里面都是衣服，份量并不沉，只是抱着走路不太方便。 伊原走几步就要回头等他，终于停了下来。 “泷野，放下来吧。” “诶？” “我们一起抬。” 三个纸箱堆叠在一起，两人分别抓住最下面那个纸箱左右两边的缺口，将纸箱抬了起来。 “可以吗？” “没问题。走吧。” 两人抬着纸箱走出巷子，沿着坂道方向一直往下，在第三个路口转了个弯。沿街再走五六分钟，就是电车车站。 最近的那家旧衣服回收机构，在两站之外的商店街上。 伊原在路口停了下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泷野……” “嗯……” 泷野应了一声，汗流浃背，比她好不了多少。 “我刚才看到一家回收衣服的中古店了……” “我也看到了。” “五千日元，全部卖给他们，怎么样？” “太便宜了吧？” “我明白了……觉得麻烦，但还是想讨价还价的人，其实是泷野？” “……卖吧。” 第59章 监控 “欢迎下次再来~” 泷野和伊原站在回收衣服的中古店门外，互相望了望。 “真的五千日元就卖了……” “我以为泷野会帮忙抬价的。” “明明店主一开口，伊原就开始皱眉了。” “算了……就这样吧。” 她挥了挥手里的五千元钞票，“去吃拉面，我请客。” ...... 几十件衣服，总计五千日元的回收价，和白给没有多大差别。但伊原自己不在意，泷野也不会多说什么。 两人都用过早餐，而且时间还很早，不可能现在就去拉面店里坐着。泷野打算用上午的时间，先解决在公寓安装监控的事。 只是能提供相应服务的电器店却不好找。 “要去真山小姐那里问问吗？” “好啊。” 之前帮忙解决公寓漏水问题的大宫先生，就是真山红叶推荐给越水遥的。 两人来到羽海野咖啡厅，工作日的上午没什么生意，真山红叶正在柜台后面发呆。 据越水遥所说，自从她开始戒烟，就经常是这副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戒断反应。 “真山小姐。” 她回过神，看到面前的两人，有些意外，“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是啊。” 她笑了笑，“那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是从学校里逃出来约会了吗？我以为只有学生会做这种事呢……要喝点什么？” 伊原看了一眼泷野，他开门见山道：“今天早上，公寓门口又出现死老鼠了。” “……” 真山红叶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甩了甩马尾，“我没收到消息。” “大概是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过来丢的。” “说得也是……” 她想了想，“我知道了。我会专门找人去盯着的，24小时无间断。” “不。不必了。” 被一群流氓和混混盯着，就算知道对方暂时站在他这一边，泷野也很难有什么安全感，更何况公寓里还有两名年轻貌美的女性……他打算通过更加正规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真山小姐认识提供安防和监控相关的从业者吗？” “认识。” 她立即理解了泷野的打算，“不过只是装监控的话，可没办法直接抓住动手的人。” “没事。只要拍下对方的面容，剩下的事情交给警察就行了。” “警察吗……” 真山红叶摇了摇头，“可能还是我手下的小弟更靠谱一些。” 泷野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她也没有多说，在手机上翻找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号码。 “找这个家伙就可以了，他叫须藤。” “谢谢。” “须藤过来还要一点时间。在此之前，要喝点什么吗？” “那就两杯香草拿铁吧。” “还有呢？” “不用了。” “伊原老师也不用吗？” 她摇了摇头。 “要留着肚子，中午去吃拉面。”泷野一边按着号码，一边说道，“五千日元的。” “附近有这么贵的拉面店吗？” 真山红叶笑了笑，“我觉得，还是咖啡厅更适合约会呢。” “非要比较的话，伊原大概更喜欢去居酒屋约会……” 泷野随口说了一句，而他的电话也在此时打通了。 “须藤先生，你好，我是真山小姐介绍过来的……” 伊原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柜台里，年轻的店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决定亲自为他们冲泡咖啡。 ...... 大概是因为真山红叶这层关系，安装监控的过程专业又快速，没有一点拖延。 在泷野的要求下，具备夜视功能的微型监控探头正对公寓的大门，安装得十分隐蔽。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拍到清晰的正脸。 因为没有人实时监控，监控系统的接收端只安置了一个录像存储设备。有需要的时候，再从中提取录像文件就可以了，因此整套监控系统的花费也相当便宜。 “须藤先生，请慢走。” 送走须藤，泷野抱起不知何时蹲到脚边的狸花猫，坐到了沙发上。 他捧起花子，凑到面前，轻轻吹了下它的胡须，“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有点饿了……” “喵——” 花子晃了晃脑袋，爪子搭上他的手背。 “要下来吗？” “喵——” 他放下猫，“花子，可以去楼上叫一下伊原吗？” “喵——” 花子又叫唤一声，只是一落地，就踏着猫步头也不回地从大门出去了。 “……” “监控装好了吗？” 他回过头，伊原站在一二层楼梯的中间，“我看到那个人离开了。” 泷野点点头，“完成了。” “怎么样？” “正常运转中。” “是吗，我想看看。” “没有安装显示器，没有画面的。” “好吧。” 伊原走了下来，泷野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换上了教师制服。 “等下不回来了吗？” “还要回来吗？”她反问道。 “我知道了……稍等一下。” 泷野也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伊原走到门前看了看，又跟着墙上的数据线一路往里，来到杂物间。监控系统的电源和监控文件的接收端就放在这边，录像存储设备是一块二十公分见方的硬盘。 真的能拍到吗？她心想。 “伊原？” “这里。” 泷野站在玄关，一边整理制服的领口和袖子，一边看着她，“走吧。” “来了。” 两人走出公寓，泷野回过头，寻找了一下监控探头的位置…… 没找到。 “藏得真好……” 两人离开没几分钟，花子回来了，停留在紧闭的大门前。 “喵——” ...... 附近的拉面店里，泷野和伊原坐在一起，对着菜单看了一会儿。 这家店里配料最豪华、食材最高级的拉面，一碗也只要九百多日元而已。 “真遗憾。” “要是两碗拉面就吃了五千日元，那带伊原过来的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她笑了一下，“明明前几天喝酒的时候，泷野一下子就掏了四万多日元，不用客气的……”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泷野摇摇头没有回答，看向店员，指着菜单，“我要这个。” “好的。” 伊原看了他一会儿，“我要一样的。” “好的。” 两人出门的时间还算比较早，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吧台左右更是只有他们俩。 “泷野。” “嗯。” “黄金周要去做手术，对吧？” “唔……是吧。” 泷野有些迟疑，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他忽然不太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去花本家的医院里接受治疗了。 “还没有确定吗？”伊原问道。 “不……” 泷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问题。怎么了？” “做完手术……” 她的手指在吧台上轻轻敲打着，“泷野就可以喝酒了吧？” “大概吧。” 他笑了笑，“伊原要请客吗？” “好啊。” 她单手托着下巴，微侧身子，鼓起的白色衬衫上，纽扣紧绷着。 “但是，我的钱很少，只请得起泷野一个人……” “没问题。” 泷野笑了起来，“小百合的那一份，就让她自己付钱吧。她不会介意的。” “……” 伊原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向另一侧，似乎是在打量店内的装饰，又似乎只是不想搭理他。 泷野怔了一下。 “小哥……” 吧台里的店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拉面，“你的拉面好了。” “谢谢。” 泷野接过托盘，又往身边推了推，“伊原。” “……”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接了过去。 “泷野的那份拉面自己付钱吧，我要留钱请小百合喝酒。” “诶？” 第60章 真让人讨厌 吃完拉面，伊原最终还是付了两个人的份。 爬上长长的坂道，回到明山学园，午间休息才刚刚开始。 “理花！” “小百合。”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只是不想起床。” “嗯嗯，我知道了。” 泷野跟在伊原身后进来了，百合子连忙招呼他，“泷野！” “怎么了？” “越水好像和你的未婚妻在一起玩。” “……” 伊原看了他一眼，转身去自己的座位上了。 “你在胡说什么？” “抱歉抱歉……是前未婚妻，相羽亚美。” “我知道。” 泷野将自己的椅子拖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而且越水已经加入轻音部了。” “诶？那个孩子加入轻音部能干什么，当fans活跃气氛吗？” “……” 泷野抿了抿唇，这就是担任教师对学生的了解吗？ “是的。” “唔……毕竟乐队演出的时候，现场气氛也很重要呢。” “为她加油吧。” “当fans还要什么加油啊……你已经吃过了吗？” 百合子从一旁的手提袋里拿出便当，打开了盖子。 “嗯，吃过了。” “和理花一起？” “一起吃了拉面。” “不错嘛。”百合子对两人的关系进展感到欣慰。 “还行吧。”泷野对拉面的味道比较认可。 他身体一转，正打算滑着椅子回去，忽然又转了过来。 “对了……小百合。” 她吃了一口便当，“嗯？” 他压低声音，“下次去喝酒，你能自己买单吗？” “……” 百合子张了张嘴，停止咀嚼。 “诶？” ...... 泷野下午有两节课，分别在一年a班和一年e班。 下课时，他刚走出e班的教室，就看到松平青子在外面等着。 “泷野老师。” “松平同学，有事吗？” 她微微一躬，“铃音小姐请老师去社团部室，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我知道了。” 泷野点点头，“我十分钟后过去。” 青子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刚好，我也要问铃音继续治疗的事情……” 他回职员室稍微收拾了一下，拿上昨天带回公寓的那本书就过去了。 今天只是阴着，没有下雨，泷野下楼后没有特地从地面走廊里经过，但里面传出了喊他的声音。 “老师！” 他扭头一看，越水遥正在走廊里对他招手，身旁站着相羽亚美。 “越水。” 泷野等了一会儿，那边的两人似乎交流了两句，然后越水遥拖着不情不愿的相羽亚美过来了。 “老师，要去部室吗？” “嗯。” “公主已经消气了吗？” “说什么呢。” 他看了一眼相羽亚美，对她点了下头。 “什么意思？” 她却对此十分不满，并直接表达了出来，“我和你已经熟悉到了只用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的关系了吗？” 越水遥拉了她一下，“亚美……” 泷野笑了笑，不以为意。 虽然他并不想和相羽亚美产生太多联系，但对这位前未婚妻的观感并不算坏，“抱歉，相羽同学，是相羽先生让我和你保持距离。” “诶？” 相羽亚美怔了一下，“叔叔为什么……” “是你的父亲。” “……” 她脸色一沉，又斜着眼看他，“这算什么？你很听相羽雄介的话吗？” “不……” 泷野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怀疑直接抖出来，只是含糊地说道：“因为相羽先生最近大概在找我的麻烦，我自己也不希望和相羽同学太过亲近。” “相羽雄介是相羽雄介！” 相羽亚美的声音陡然拔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我是我！我和他没有关系！” “亚美……” “我知道了。” 花本铃音还在部室里等着，泷野转身离开了，“下次遇见相羽同学，我会打招呼的。” “……” 他头也不回，直到走进社团大楼的入口，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泷野瑛祐——你真让人讨厌！” 泷野停顿了一下，抬了抬手，迈步走进了大楼。 “……” 花本铃音靠在窗边，皱眉看着下方。 “真是失礼。”一旁的青子说道，“小姐，要让她学会尊敬泷野老师吗？” “不……不用管她。” 花本铃音目光一转，落在她脸上。青子立即垂下视线，微微低头。 “青子，你对园艺有兴趣吗？” ...... 上了楼，泷野照例先去天台的花房逛了一圈。 “泷野老师——” “大家辛苦了。” 气温渐暖，花架上和草地里的花草成长得十分迅速，大多数都已经冒出花骨朵了。 泷野顾问谨言慎行，转了一圈，只看不说话。 来到楼下的部室，花本铃音盯着一旁静立的青子，脸色不是很好。 “花本同学。” “老师……” 他坐到书桌后面，青子立即过去泡茶，花本铃音看了她一眼。 有了不顺眼的念头，青子这不是献殷勤的殷勤，也让她觉得不舒服——这本来该是她的工作。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才开口道：“泷野老师，铃音今天请您过来，是要商量度假的事情。” “……” 泷野意外了一下。 她私下安排的度假，可以当着青子的面说出来吗？ 青子端着红茶过来了，神色如常，“泷野老师，请用。” “谢谢。” 他接过红茶，听花本铃音继续说道：“泷野老师做完手术需要休养身体，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想邀请老师去花本家在御所湖的温泉别墅里休养几天，以感谢老师一直以来对铃音的照顾。” “……” 泷野更加意外，这次是她父亲的意思？ 不过，继续在花本家的医院接受治疗的事情，好像没问题了。 “届时，铃音和姑姑也会一同前往，还请老师赏光。” “……姑姑？” “是的。” 花本铃音脸上多了一丝无奈，“为了不让铃音觉得孤单，父亲还邀请了千代姑姑……” 特地叫来一位年长的女性，是为了探察他才对吧？ “我知道了。” 泷野点了下头，他自觉没有什么心虚的地方，探察就探察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事情不如花本铃音原本期待的那样，但也算往前迈了一大步，她露出舒心的微笑，“铃音会尽快安排行程的。” “麻烦了。” “另外……” 泷野放下茶杯，“什么？” “铃音会和千代姑姑先行前往御所湖的别墅……” 她咬了咬牙，“老师住院期间，将由青子贴身照顾。” ...... 泷野将昨天带回去的那本书放回书架，正找书看的时候，部室门口出现了一道有些踌躇的人影。 他以为是楼上的园艺部员，“进来吧。” “啊，老师果然在这里……” 他从书架后面探出头，“越水？” “你怎么过来了？” “真失礼啊……我是园艺读书会的第六名正式成员哦？” “真厉害。第一次知道。” “……讨厌。” 越水遥走了进来，和沙发上的花本铃音打了个招呼，“部长，我来露面了。” “越水学姐，好久不见。” 她端着咖啡，“比起园艺和读书，果然还是楼下的轻音部更有趣一些呢。” “呀，别这么说嘛……” 她坐到沙发上，“不过确实如此。” 花本铃音笑了笑，也不在意，回头看了眼青子。 她立即给越水倒了一杯红茶，“请用。” “……” 她看了看两人，带着莫名忐忑的心情喝了一口。 压迫的味道？ 越水遥差点忘了自己特地上来的目的，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架前的泷野。 在他绕到另一侧之后，她也放下红茶凑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老师……” 泷野看了她一眼，“这么小声干什么，要退部吗？” “不……” 她指了指书架后面，“公主和那个女生的关系，好像有点奇怪……” “就是你想的那样。” “果然……” 越水遥深吸一口气，“我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公寓吗？” “不，是回自己的部室……” “……” 离开前，她和花本铃音打了声招呼，“部长，我先回去了。” “学姐慢走。” 越水遥一路小跑，回到楼下的轻音部部室。 “怎么样！” 打开门，部室里的几个女孩子都凑了过来，只有相羽亚美还在窗边靠着，远远投来一眼。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公主大人正在奴役整个社团！” 第61章 关爱 青子今天有所收敛，没再一直盯着泷野，他也因此得以安心看书，一直待到离校的时间才回去。 走出校门的时候，伊原和百合子正好从教学楼里出来。 他与花本铃音和青子道了别，在校门外等着两人。 “泷野。” 百合子看了看正在驶下坂道的轿车，“又在部室里陪公主待到现在吗？” “别用这种奇怪的称呼……” 泷野看了她一眼，“学生都被你影响了。” “诶，我还是从学生那里听来的说？” “就是因为小百合的认可和放任，才会让这种称呼一直传播下去。” “不要突然把奇怪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来啊！” 他没有理会，看向伊原，“回去吗？” “嗯，回去换件衣服。” “走吧。” “喂！” ...... “……” 公寓的房间里，泷野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着。 百合子和伊原分别站在左右，看看屏幕，又看向他。 “可能是因为泷野太过瘦弱，让人看着很不放心吧。” “嗯。” “难怪花子要这样‘关爱’你了……倒是快点成长起来啊，泷野！” “……” 三人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刚刚从监控设备里提取出来的录像。 ——从外面回来的花子，嘴里叼着一只死老鼠，丢在公寓的大门前，停留几秒后，转身离开。 “花子……” 事情要从几分钟前说起。 泷野、伊原和百合子回到公寓后，发现门口又出现了一只死老鼠。 百合子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吓了一跳； 泷野则有些兴奋。他没想到今天上午才安装了监控设备，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诶，这里居然有监控吗？” “诶，这是相羽先生指使别人做的吗！……哦，另一位相羽先生……” 百合子的惊讶一阵接着一阵。泷野去杂物间取下存储录像文件的硬盘，接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郑重地点了进去。 六个多小时，留下了七个录像文件。 他从第一个开始查起，也就是监控设备启动后的第一个小时内所拍摄的录像。点开后，他直接跳跃到中间部分，发现门前的死老鼠已经出现了； 他再跳跃到视频前半段的最中间，地上的老鼠依旧存在。 如此重复几次，泷野很快确定了死老鼠出现的准确时间段。 “这个时间，我和伊原应该刚出门。” “嗯。” 在三人的注视下，花子迈着小碎步出现在镜头里，嘴上叼着一只肥硕的死老鼠。 “……” 泷野面无表情，整个人往后一靠。 对不起，相羽雄介先生。 回到当下。 百合子打开google，敲着键盘输了什么进去，然后点开其中一个搜索结果，照着里面的文字读了出来。 “……也就是说，在猫的眼里，你是不会捕猎的弱者。它想照顾这样弱小又无能的你……” “等一下，这句话里有‘无能’这个词吗？” “闭嘴。” “……” “……它想照顾这样弱小的你。只有对猫咪很重要的人，才会收到这样的‘关爱’……那就是你啊，泷野。”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要说‘关爱’，怎么看都是伊原更瘦一点吧？” “不，今天这只老鼠就是送给泷野的。” 伊原看了他一眼，“我听见泷野对花子说‘好饿’了。” “……什么时候？” “出门之前。” “是吗……我不记得了……” 泷野有些恍惚，拿过鼠标，继续翻了下去。 “……也有可能是在向主人炫耀它的捕猎技巧。猫咪把战利品带回家，与主人分享喜悦，也说明它将自己当成了家庭的一员。” “开心吗，泷野爸爸？”百合子问道。 “……” 泷野没理她，继续念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猫咪预感到食物不足，在提前预存食物……花子的猫粮应该还有很多吧？” “嗯。” 伊原点了点头。花子的猫窝就在她的房门外，她每天都有留意猫粮和水的情况。 “那花子的情况大概就是前两种了。” 公寓门口出现死老鼠的原因找到了，接下来要考虑的，是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告诉花子，让它不要再这样做了吧？” 泷野和伊原一起看向了提议的百合子。 “怎么告诉它？” “喵喵喵~” “寺田老师，还有七个月……抱歉，我们继续想办法。” 百合子松开手，泷野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另一边的伊原俯下身子，按着他的手和鼠标，将网页往下拉了拉。 “google上说，给猫挂上铃铛，它成功捕到猎物的可能性就会变小，也就不会经常带回来了。” “还有，在家里多陪猫咪玩耍，消耗它的精力，猫咪就会减少外出捕食……” 她松开手，“总而言之，先去买个铃铛吧。” 泷野看了一眼还残留着些许温度的手背。 “买吧。” ...... 买铃铛的事情交给了伊原和百合子，她们本来就有去附近的商店街逛逛的打算。 两人离开后，泷野在楼上找到了花子。 “喵——” 听见他的声音，花子爬出猫窝，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泷野抱起猫，来到楼下，走进厨房里。 他打开冰箱，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的食物。” “喵——” 冰箱里放着不少食材，也有可以直接下口的。为了更有说服力，泷野拿了一根黄瓜出来，冲洗两下，然后当着花子的面咬了一口。 “就是这样。” 圆滚滚的猫脑袋转了两下，看看他，又看向还在冒着寒气的冰箱。 “这些也是食物，不过不能直接吃……要么等越水回来做饭的时候，让你也看看吧？” 喀嚓。 泷野又咬了口黄瓜，将剩下的半截递到花子面前，它立即往后缩了缩。 “老师，你在做什么呢……” 越水遥呆立在门口，鞋子脱了一半，身后站着同样有些愕然的相羽亚美。 “家庭教育。” 泷野不动声色地关上冰箱，将黄瓜丢进垃圾桶，然后把花子放了下来。 它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了看泷野，又加快脚步跑远了。 “欢迎回来。” 泷野回到客厅，又对相羽亚美打了声招呼，“相羽同学。” 这几天一直误会你父亲了，真的很抱歉。 “……” 她脸色有些不自然，望着一旁，点了下头。 “亚美，去我的房间吧。” “嗯。” 越水遥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又回到客厅里。 “老师，刚才在做什么呢？” “老鼠是花子带回来的。” “……” 她愣了一会儿，“诶？真的？” “嗯。” “为什么？” “我和伊原老师都是大人，只有越水还是孩子，花子想让越水成长得更快一点。” “骗人！” 泷野笑了笑，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走廊尽头，“相羽同学要留下来吃饭吗？” “嗯嗯。” “只是吃饭？” “……” “为什么视线移开了？” 第62章 良药苦口 “就让亚美在我的房间里住一晚，有什么关系嘛！” “如果又和上次一样，她的父亲或叔叔找过来怎么办？” “我听说了哦，上次是因为老师告密！” “是履行教师的职责。” “……” 越水遥撇了撇嘴，“总而言之……亚美会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不会打扰到老师的。” 泷野想了一会儿，“她又和家里吵架了吗？” “嗯。而且因为亚美的爸爸经常去校长那里，她已经好几天没去那边了。” 越水遥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她这几天住在玲子家，但是玲子的表姐今天过来借住……” “然后越水就把她捡回来了。” “不要说得和路边的小狗一样啊！” 泷野摇了摇头，“随便你吧。” “嗯嗯。” “但是，最多只能住一个晚上。” “嗯嗯。” 越水遥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件事，“老师，那个……” “什么？” 她左右望了望，郑重其事。 “您是花本公主的奴隶吗？” ...... “好香啊……” 伊原打开门，身后跟着百合子，一进门就深深地嗅了一口。 “欢迎回来，小百合、伊原老师。” 厨房里的越水回头打了声招呼。 伊原点头，百合子将门带上，转身脱起了鞋，“晚上好，越水。” “铃铛买到了吗？”泷野问道。 “当然。” 百合子在纸袋里摸索了一下，丢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他一把接住了，拆开包装，提着红色的绳子晃了晃。 叮铃铃—— 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客厅回荡着，厨房里的越水遥又一次回过头。 “老师，我也想看——” “先准备晚饭，等下就让越水来替花子系上吧。” “嗯嗯！” 伊原先一步去了楼上。百合子都已经走到客厅了，忽然又回到门口看了一眼。 “为什么多了一双鞋子？” “因为来人了。” 泷野甩着铃铛，“越水的朋友，在她的房间里。” “好吧。” 她坐到沙发上，泷野看了看她的袋子，“你们又去买衣服了吗？” “今天买的是内衣哦，泷野想看吗？” “……” 他往旁边坐了坐，用行动来表示自己没有兴趣，“还没到换季的时候，为什么突然买这么多新衣服？” “因为……黄金周要来啦！” 百合子高举双臂，欢庆着即将到来的小长假，“来东京旅游的人会很多，我说不定也会邂逅到愿意和我结婚的人呢~” “小百合是那种穿什么都好看的人，只是几件新衣服，不会为你添色多少……” 泷野放下铃铛，“而且，会在短暂的旅游期间轻易答应和你结婚的，不用怀疑，都是抱着一夜情想法的好色之徒。” “……” 百合子不满地拍了下手里的袋子，斜视着他，“明明前半句说得挺好的，怎么后面就不中听了呢？” “良薬は口に苦し。” “那要怎么办啊……” 她叹了口气，“还有七个月，我就真的三十岁了……你不要一副‘只是变老了一岁、有什么关系’的表情，上了三十岁的女人，和二十九岁的女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哦？” “……” 泷野揉了揉脸，重新管理面部表情，“很明显吗？” “……” 很明显，百合子不想搭理他。 “老师……” 越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我和亚美在房间里吃饭，让伊原老师下来吧。” “没关系吗？” “嗯嗯，不要紧的。而且亚美大概也不想看着老师的脸吃饭呢……” “真失礼啊。” 百合子从彷徨中回过神，“诶，相羽亚美？” “是呀。” 她看了泷野一眼，后者则是起身上楼，去喊伊原吃饭了。 “相羽亚美？” 伊原的反应和百合子差不多，“你的未婚妻？” “……前未婚妻。” 她笑了一下，又变得认真了些，“话说回来，泷野为什么会和她取消婚约？那孩子不是挺好看的吗？” 泷野实话实说，“忘记了。” 伊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下去吧。” ...... “五千日元？！” 餐桌上，百合子惊讶地望着对面的两人，“理花的那些旧衣服，卖五万日元也不成问题吧？” “本来还打算无偿捐给慈善机构呢。”泷野补充了一句，“如果电车站再近一点的话。” “那也比这种施舍一样的五千日元好啊！”她忿忿地说道。 伊原理花不为所动，“可以吃五碗最好的拉面，差不多了。” “诶，最好的拉面这么便宜吗？” “嗯。” 她笑了一下，“明天去那里吃吧。” “好吧……泷野，你黄金周有什么安排吗？” “首先是上手术台。” “……” 百合子顿了顿，“加油。” “我会的。” 伊原看了过来，“手术和住院只要两三天吧？” “嗯，最多三天。” “诶……”百合子又想起了自己询问的初衷，“那剩下的时间，你打算干嘛？” 泷野犹豫了两秒，“去岩手的御所湖度假。” “……” 餐桌上的另外两人都停了下来。 “公主？”百合子试探着问道。 泷野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伊原闷头吃了口饭，一言未发。 他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听说那边的温泉，对恢复身体很有帮助……” 她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 百合子也说道：“那就没办法了……” 泷野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本来打算叫上泷野，一起出去旅游呢。” “哪里？” “哪里都行吧，只要不在东京……” 百合子突然坐直了，“也就是‘黄金周东京逃离计划’！” “……” 她又焉了下来，“没想到泷野自己先逃了呢。” 泷野也有些遗憾，“下次吧。” “下次我就三十岁了。” “也就是长了一岁，大概还是很方便的单身状态吧。” “你这家伙！” 百合子怒而起身，后面却传来了越水的声音，“小百合好吵啊……在房间里都听见了哦。” “诶，越水已经吃好了吗？” “嗯嗯，我和亚美都吃完了。” 她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在走廊的转角处踌躇着，就是不过来。 其中的原因也很明了。 伊原放下吃了一半的碗，“我吃好了。” “等等。” 泷野忽然拉住了她，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摘去她的眼镜，伸手遮在她眼前。 “……” 短发穿插在指缝间，她的气息吹拂着手掌的下沿，睫毛微微颤动。 他看了呆立的越水一眼，“快过去。” “噢噢！” 越水遥连忙从两人身旁走过，将托盘送进厨房，又赶紧出来了。 “等一下我会收拾的！” “嗯。” 泷野收回手，重见光明的伊原眨了眨眼，又自己戴上眼镜，端起饭碗继续吃了下去。 “花子果然是在关爱伊原吧。” “谢谢花子。” ...... 吃过晚饭，三个大人收拾好餐桌，将碗筷也一并洗了。 伊原和百合子去了楼上，泷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外出的花子回来了。 “喵——” 他抱起猫，又去门口看了一眼。还好，它这一次没带什么礼物回来。 “对，就是这样。” 泷野回到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摸着猫，看起了电视。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临近时，他开口道：“碗已经洗过了。” “……” 他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是相羽亚美。 “相羽同学。” “嗯……” 泷野又转了回去，“请随意吧。” “……” 相羽亚美在沙发旁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一下一下地摸着猫，欲言又止，最后又扭头回去了。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泷野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越水遥走出房间，“老师，花子回来了吗？” “这里。” “来了~” 她坐到沙发上，提起铃铛，在花子面前逗弄着。 叮铃铃—— 花子耳朵一动，脑袋一转，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绳上的铃铛。 “花子好像很喜欢呢。” “只是好奇吧。” 他将花子抱了起来，往她那边一递，“系上去吧。” “好~” 越水遥解开绳结，绕过花子的脖颈，在后面重新打起了结。 “不要系得太紧。” “嗯嗯，我知道的。” 花子一动不动，非常配合，铃铛很快系了上去。 “好了！” 泷野放下猫，它在地板上走了两步。 叮铃铃—— “完美！” ...... 叮铃铃—— “……” 泷野睁开眼，时间是夜里两点。 第63章 解铃 凌晨两点，枫庭。 “……” 泷野打开房门，与对面房间门口站着的相羽亚美面面相觑。 “铃铛……” 她扶着门，半梦半醒的越水遥站在门内，靠在她的肩上，“太吵了。” “我会解决的。” 相羽亚美点了点头，转身扶住越水遥，关上了门。 泷野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往客厅走去。 “花子——”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夜里的花子居然如此活跃。 叮铃铃——叮铃铃—— 从十几分钟前、他被吵醒时开始，铃铛声一刻也未停歇，由远到近，再由近及远，时上时下，充斥着公寓的每个角落，他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花子的运动轨迹了。 而再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此时也只会让人感到吵闹和聒噪。 “花子——” 泷野在客厅里又呼唤了一声，竖耳倾听，铃铛的声音似乎从楼上传来了。 他迈步上去，刚到二楼，铃铛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伊原。” “嗯。” 走廊昏暗，只有尽头打开的房间透出了一片光。她站在门外，怀中抱着花子，一只手捏住了它脖子上的铃铛，脸上写满了疲倦。 “泷野，把铃铛解下来吧。” “嗯。” 伊原抱着花子，泷野伸手在它脖颈上摸索着，在猫毛里找到了绳结。 他试着解开，但很快皱起了眉。 “怎么了？” “越水好像打了死结……有剪刀吗？” “没有，都被小百合藏起来了。” “……” 伊原摸到绳子，感受了一下粗细，“应该可以用指甲钳剪开。” 她将猫交给泷野，回到房间，在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了指甲钳。 “过来。” 他站到灯光下，伊原靠了上来，摸索着花子脖子上的细绳。 她没戴眼镜，低着头凑得很近，然后小心地伸出指甲钳，对准绳子夹了一下。 伴随着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响，细绳被剪断了。泷野摘下铃铛，将花子放回地上。 “这个铃铛，是小百合买的吗？” “是我。” 狸花猫无声地跑出了房间，伊原又看向他，“泷野想要吗？” “可以吗？” 他捏着铃铛，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沉闷了些，“那我就收下了。” 她看着他的手，“会不会太吵？” “这不是问题。” 顺着铃铛上的口子，泷野将那截细绳一点一点塞了进去，直到完全塞满，还露了小半截在外面。 “指甲钳。” 伊原将指甲钳递给他，“这样不就完全没有声音了吗？” “有声音才麻烦吧。” 泷野剪掉露出来的一截细绳，又用指甲将线头挤进去，“我又不是需要看管的小孩子。” “泷野是打算随身带着？” “嗯。” 她看着铃铛，唇角微微弯起，“那要挂在哪里？” 他想了想，“手机上吧。” “我还有一根红绳……要吗？” ...... “老师昨晚是不是很迟才从二楼下来？” “……” 泷野正吃着早餐，抬头看了越水遥一眼，“那是因为我上去的时候就很迟。” “还有，越水不是睡着了吗？” “是亚美告诉我的。” 早早起床的相羽亚美，洗漱过后就离开了公寓，没有打扰到任何人，早餐也在学校的食堂里解决。 他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我去把花子的铃铛解下来了。” “毕竟太吵了呢……” 亲手挂上铃铛的越水遥有些遗憾，伸手拨了两下，却没听到声响，“咦？” “里面已经堵上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是系铃铛的绳子吗？” “嗯。” “那这一根……” “备用的。” 越水遥放下铃铛，又拿起他的手机，黑柴挂饰和铃铛自然垂挂在一起。 “哪个？” “什么？” “哪个更可爱？” “狗。” “是黑柴啦！”越水遥笑了起来。 “赶紧吃早餐，时间已经不早了。” “嗯嗯。” 伊原也早就去学校了，出门的时间只比相羽亚美稍迟一些。吃过早饭，泷野和越水一起前往学校，路上边走边聊。 “老师要去御所湖啊……真好啊。” “越水呢？” “我？我要回老家哦。” 泷野怔了一下，“北海道？” “是呀。” 越水遥点了点头，“奶奶还在乡下呢。” “机票买了吗？” “不，我要坐新干线。虽然时间更久，花得钱也更多，但是我稍微有点害怕坐飞机呢……” “原来如此。那越水的父母会回来吗？” “不知道……” 越水遥仰起脑袋，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去年就没回来呢。” 每到这种时候，泷野都会觉得，她能在父母长期缺席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兼具成熟与乐观的性格，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她在人生目标的选择上有些迷茫，但在同龄人里，又有几个人能清晰、正确地选择自己的未来？ 泷野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虽然他只是个半路出家的教师，但现在也越来越频繁地站在教育者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越水遥看了看他的表情，也没有开口打扰。两人沿着坂道一路往上，直到抵达明山学园。 “早上好。” 校门口，学生会的成员正在站岗。 “早上好~” 越水对着其中一个女生招了招手，“阿久津~” “遥。” 对方对她笑了笑，又对泷野微微鞠躬，“早上好，老师。” “早上好。” 泷野点了点头，稍微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开口道：“越水在学校里的朋友真多啊。” “但是大家都很忙啊……” 越水遥叹了口气，“尤其是升上二年级之后。” “因为他们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啊，老师又来了……我的进路希望调查表已经交上去了哦？” 泷野笑了一下，转身朝着职员室的方向走去。 “中午再见吧。” “嗯嗯。” ...... 泷野只精神了一会儿，上完第一节课回到职员室，就一直在打呵欠。 和他一样的还有伊原理花，而她早上起得更早。只不过她的办公桌在角落里，没什么人注意到罢了。 “泷野，你昨晚也没睡好吗？”下课回来的百合子询问道。 “是啊。” 他将昨晚如何被花子的铃铛声折磨的事情告诉了她。 “难怪……我刚才让越水站了二十分钟哦。” “真过分。” “她可是在我的课上睡觉啊。” 百合子看了一眼角落里，伊原已经趴下了。 “要喝杯咖啡提个神吗？” 泷野掩着嘴，声音含糊，“好啊……” “还是香草拿铁？” “不……来一杯苦得要死的咖啡。” “真的？” “真的。” 泷野拍了拍身旁堆叠的学生笔记，“我还有工作。” “你已经很轻松了好吗？” 百合子早就注意到了他几乎从不备课的习惯，不过此时也不想多说，“那就意式特浓？” “好。” 她又去角落里问了问伊原。 “咖啡……泷野要喝什么？” “……” 百合子看了她一眼，“他要意式特浓。” 伊原又趴下了，“我和他一样。” “很苦的哦？” “没事。” “好吧。”百合子在line里下了订单，“两杯意式特浓，一杯冷萃曼特宁……” 二十多分钟后，羽海野咖啡厅的店长亲自过来了。 “真山，为什么店长可以这么悠闲啊？” “悠闲吗？” 戴着红黑色鸭舌帽的真山红叶笑了一下，“我现在可是在工作。” “外送咖啡不是店长的工作吧？” “这得看送到哪里。” 她取出意式特浓咖啡，放在泷野的办公桌上，“泷野老师，事情我都知道了……真是一个有趣的结果呢。” “……” 他强撑精神，摇了摇头，“不要再提了……不过还是得感谢真山小姐和须藤先生，否则我还在提心吊胆呢。” “我会转达的。” 百合子将伊原的咖啡送了过去，真山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是这种感觉吗……” 她靠着椅背转了个圈，又在办公桌上趴了几秒，然后在百合子回来之前起身了。 “就这样吧……回去了。” 第64章 在生气 意式特浓的提神效果显著而持久，到了下午，泷野依然精神奕奕。 “老师。” 园艺读书会的活动部室里，部长花本铃音在沙发上端坐着，面朝书桌后的顾问，“从明天开始，老师需要开始控制饮食了。” 泷野微微一愣，旋即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花本同学的提醒。” 明天过后就是昭和之日，也是黄金周开始的日子。再往后一天，就是预定进行胸腔积液引流手术的时间； 他需要从明天开始控制饮食，并在后天提前住院，完全禁食禁水，为胸腔镜手术做准备。 “老师住院期间，铃音不能陪同，深感遗憾，只能提前祝老师手术顺利，早日康复。” “谢谢，花本同学。” 松平青子注视之下的师生关系温馨和睦，没有丝毫逾矩之处。 她将两人的茶杯添满，又站到了一旁。 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了离校的时候。 “老师。” 花本铃音将手里的书递给青子，用眼神示意她交给办公桌后的泷野，“杰克·伦敦的作品果然气势逼人，铃音深受震撼。” 泷野看了一眼青子递过来的书，《野性的呼唤》（thecallofthewild），杰克·伦敦的代表作。 “抱歉呢，在老师刚好看到一半的时候借走了。” “……” 他将书稍微翻开一些，又合上了，装进包里，“没事。” “现在还给我，刚好可以在住院的时候继续看。” “说得也是呢。” ...... “阴雨天好像快要结束了。” 虽然现在天还阴着，但百合子对天气预报里连续晴朗的黄金周充满了期待。 “也差不多了。” 泷野望了望天色，低下头，将有些靠前的伊原往回拉了一些。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往后退了半步，稍微抵着他。 三人正在前往居酒屋的路上，此时在路口等着红灯。 因为他明天下班之后，要直接前往千代田的医院，百合子表示要去喝几杯，提前为他践行。 “你们有打算了吗？” “什么？” “黄金周。” 百合子有些苦恼，“我和理花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好好休息几天呢……但是还没考虑好要去哪里。” 泷野若有所思，“安静的地方么……北海道怎么样？” “……” 百合子愣愣地看着他，“我以为泷野会说御所湖的豪宅温柔乡呢。” 泷野没理她，继续说道：“正好越水要回老家，你们可以和她一起。” “诶，越水要回北海道吗？” “嗯，她要回去看望奶奶。” “北海道那么大，她要回哪里啊？” “札幌。” 泷野回想着早上越水遥的话，“札幌附近的千岁市，有个叫支笏湖的地方，是北海道最大的湖泊，风景优美宁静……越水非常推荐。” “札幌么……” 百合子看了看伊原，后者表示无所谓。 “这个时候去北海道，是不是太冷了？” “多带几件衣服。” “好吧。” 她想了一会儿，“那我回去就订机票吧……越水的机票买了吗？” “没有。越水打算坐新干线回去。” “……诶？” 百合子愣了一下，“新干线？真的？” “她对坐飞机有一点恐惧。” “可是，从东京坐新干线回北海道，大概要七八个小时哦？” “毕竟……” 泷野望向一旁，“十六七岁正是觉得时间太多的年纪，可以随便挥霍呢。” “……” 百合子觉得他话里有话，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和理花肯定要坐飞机过去的。” “嗯，那也不用和越水打招呼了。札幌机场就在千岁，你和伊原可以直接飞过去。” “我知道了。” 漫长的红灯即将结束，百合子无意间回头一望，有了意外发现。 “诶，那不是越水吗？” 泷野和伊原也回过了头。 “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 是相羽亚美，而且她还背着自己的黑色琴盒。两人转了个弯，拐进了通向教师公寓的小巷里。 “……” 泷野皱了下眉，想起她昨晚的欲言又止，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藤本居酒屋。 虽然明天才开始控制饮食，但泷野在点单时，还是主动回避了那些过于油腻的烤串和炸鸡，要了两盘冷奴，还有一份关东煮。 至于喝的，依然是伊原推荐的橙汁汽水，他现在一点酒精也不能沾。 “泷野，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喝酒啊？” “这次手术结束之后吧。” “赶快痊愈吧！每次看到你在酒桌上喝果汁和汽水，就觉得很泄气。” “要是伊原也就算了，小百合说这话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来气。” 伊原理花笑了一下，举起酒杯，终止了两人的拌嘴，“干杯。” “干杯！” 三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百合子一饮而尽，继续倒酒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理花不会把我脱光吧？” “……” 伊原拿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看了一眼还剩大半的起泡酒，对她今天喝醉的速度深感意外。 “小百合在说什么？” “没什么……” 泷野夹起一块冷豆腐，入口即化，口感极好。 “真不错。” 尽管百合子怀抱着某种没必要的顾虑，喝得很小心，但两个多小时后，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喝醉了。 伊原结了账，和泷野一起扶着她往公寓走去。 “泷野好像只吃了一点东西。” “嗯。不过也差不多了。” “提前开始适应饥饿吗？” “不……” 他摇摇头，又笑了一下，“可能潜意识里也有这个念头吧。” “做手术真是辛苦。”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不能随便放弃啊。” 伊原看了一眼醉醺醺的百合子，“小百合以前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是吗……伊原没有放弃，真是太好了。” “……” 她动了动唇，扭头望向车如流水的道路，“还好吧。” 消化了嘴角的笑意，她才重新看向前方。 “其实那个时候，我只是不想见人而已。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出门，吃喝都很少……在想一些事情。” “但小百合以为我想寻短见。 她每天都来看我，替我准备吃的，还把房间里剪刀之类尖锐的东西全藏起来了……我现在想拆开什么东西，都只能用牙齿和指甲。” 泷野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也跟着微笑，“后来，我稍微想明白了一些，也就没有继续把自己藏起来了。” “想明白什么了？” “对于高城惠子的死……我大概是没有悔过之心的。” 泷野看向了她。 镜片之后，伊原理花抬起视线，直视着迎面而来的刺眼灯光。 “我是在……生气。” ...... 将百合子送回公寓，伊原在替她脱去外套和长裤时，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抵抗和质问。 “就这样脱掉的话……也会和我结婚的，对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尝试几次之后，她不得不放弃。 将卧室的空调打开，她又给和衣而眠的百合子盖上被子，然后才和等在外面的泷野一起离开。 “晚上会下雨吗？” “大概吧，感觉有点闷。” 在坂道下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灯时，伊原朝着上方看了一会儿。 “要去公园里走走吗？”泷野提议道。 她犹豫几秒，摇了摇头，“算了，今天已经和泷野说了很多事情。” “其他的话，就留到下次吧……等泷野能喝酒的时候。” 他笑了一下，“好吧。” 轰隆—— 红灯进入倒数，两人同时望向闷雷轰鸣的天空。 “真的要下雨了。” 第65章 大雨之夜 零星几点过后，大雨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来了。 泷野和伊原已经回到了公寓附近，再难行进。匆忙躲避，还是被淋湿了不少。 “真遗憾……马上就到了。” “是啊。” 两人躲在一处角落，公寓就在几十米外的地方。中间隔着一段无遮无掩的地带，大雨放肆激烈，在地上砸着水花。 她抬眼望天，将短发捋至耳后。胸前的白色衬衫被雨水打湿了部分，变得有些透明，露出内里的斑斓。 “……” 一抹凉雨顺着发梢滴落，惊醒泷野。他移开视线，望向了一旁。 只是本能和理性来回拉扯着，后者稍落下风时，伊原正好看向了他。 “要在这里等雨停下吗……怎么了？” “不，没什么……或许可以麻烦一下我的学生。” “是小百合的学生。” “不管是谁的学生，只要能送伞过来就行了。” 泷野拿出手机，刚要解锁，越水遥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他接通电话，“越水。” “老师，回来了吗？下大雨了哦。” “嗯，我看到了。” “但是老师的伞好像没带出去。” “没有。” “需要送伞过来吗？” “拜托了。” “我知道了……” 越水遥停顿了一下，“那老师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哦？” “……” 泷野抬眼望天，深吸了口气，“我考虑一下。” “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是教师。” “‘教师’的含义好像变得更可怕了……诶，亚美……好吧。我现在就出门，老师在哪里？” 泷野看着雨幕另一端的老旧公寓，“就在公寓斜对面的角落里，你出来就看到了。” “诶，这么近吗？” “嗯。带两把伞，伊原老师也在这里。”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公寓的门打开，昏暗的雨夜多了一丝光亮。 越水遥撑伞走出院子，左右看了看。泷野按亮手机，对那边晃了两下，她很快便注意到了。 “……” 伊原往后一退，缩到泷野身后。搭上他的肩膀时，只觉得入手一片湿润。 “泷野……你的衣服也湿透了。” “我还好。回到公寓，伊原先去洗澡吧。” “我知道了……谢谢。” 越水遥很快靠了过来，泷野忽然感觉后背一沉，按在肩上的手变得用力了些。 “……” 她也看见了那双苍白的手，什么也没说，将伞递给他，转身就回去了。 雨势越来越大，地上的积水变深了。 “伊原。” “嗯。” “越水她可怕吗？” “不……” “她会让你觉得生气吗？” “不会……” 泷野将伞递到身后，她接下了，低垂的脑袋仍抵在他的背上。 “那……伊原没办法接近越水的原因呢？” “我不知道。” 她看着他的脚跟，“只是感觉……身体在抗拒。” “明明都是与高城惠子无关的学生，但是被接近或触碰了，我就……” “我知道了……抱歉。” 他的肩膀动了动，一只手伸到背后，向她张开。 “先回去吧。” ...... 回到公寓，两人的鞋子已经完全湿透了。 伊原的伞没有打开的机会，又放回了玄关的伞架上。 “伊原先去洗澡吧。” “嗯。” 她点点头，上楼拿换洗的衣服去了。 泷野坐在玄关的台阶上，脱下鞋子，倒出里面的一点积水，拿进旁边的空房间里晾着。 伊原很快下了楼，泷野在浴室里擦着头发，见到她就退出来了。 “我会尽快的。”她说道。 “不……伊原就按自己的节奏来吧。” 他拿着毛巾，“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她笑了一下，“前未婚妻？” “是离家出走、强行借宿的学生。”泷野纠正道。 “辛苦了，泷野老师……” 她走进浴室，又回头看了一眼，“我会留着热水的。” “……” 泷野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 浴室的门关上了，他擦着头发回到自己房间，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 “泷野瑛祐……” 他回过头，相羽亚美避开他的目光，又补上了称谓，“老师……” 越水遥站在她身后，“老师，可以和你商量一些事情吗？” 泷野拿着毛巾擦了最后一下，搭在椅子上，“去客厅吧。” 两个女孩子转身出去了。 越水遥想要商量的，无非就是让相羽亚美再借住几天的事情。泷野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只是不想平白惹上麻烦。 他想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客厅。 脱了制服外套，但里面同样淋湿了的衬衣还未换下，泷野也就没有坐到沙发上，在一旁站着。 “老师……” 越水遥起身，朝他鞠了一躬，“十分抱歉，我食言了。” “亚美现在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借宿，请老师让她在这里再住一晚吧。” 相羽亚美也低下了头，但看得出来很是勉强。 “拜托了，泷野老师……” 泷野抿着唇没有说话，沉默地望着两人。 “老师……” 越水遥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他，“拜托了……” “越水，你先回房间吧。” 泷野一开口就让她感到意外，“我想和相羽同学单独谈谈。” “……”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相羽亚美微微摇头，显然不太愿意与他独处，但越水遥立即同意了。 “没事的，亚美……” 她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老师大概已经答应了。” “诶……” 越水遥又对泷野行礼，“拜托老师了。” “嗯。” 她径直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泷野和相羽亚美。 “……” 沉默在蔓延。 相羽亚美坐立难安，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又立即望向别处。很想起身离开，却又不能； 而泷野望着客厅的灯，在思考应该如何开口。 漫长的两三分钟后，他终于看向了她，“相羽同学。” “什么……”她下意识地回应着。 “相羽同学，以前认识我吗？” 相羽亚美愣了一下。 “我是说……在我们解除婚约之前。” “泷野瑛祐！”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腾地起身，脸上羞愤难当，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全部涌了上来，“你又要用这件事来羞辱我吗？” “我只是想知道，相羽同学一直以来看我不顺眼的原因。” 泷野平静地望着她，“现在可以确定了。” 果然是因为解除婚约这件事。 “你让我蒙了羞……” 她双拳紧握，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在职员室某名大龄单身女同事口中，泷野听到了不少有关自己的八卦，其中就包括这桩莫名其妙的婚约。 据百合子所说，解除婚约这件事，是由来东京读大学的泷野瑛祐亲自提出来的。而彼此相差了六岁的婚约双方，以前从未见过面。 泷野继续说了下去，“爷爷和老相羽先生订下的这个婚约，从一开始就是荒谬的，不应该存在。” “……” 相羽亚美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四年以前，那时的泷野瑛祐也说了几乎一样的话。而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并不只是他和她而已。 “但是，那个时候的泷野瑛祐，选择用最差劲的方式来结束这桩婚约……” 不可否认，这就是泷野瑛祐犯下的错误。 他不想被这件事纠缠一辈子，于是弯下了腰，“令相羽亚美小姐蒙羞至今，我很抱歉。” “……” 相羽亚美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他。 不对…… 这几年来的深厚积怨，不应该就这样结束才对…… 她是在等待他的道歉，但绝不能是这样平淡的独白。否则，她受到的那些冷眼和痛苦又算什么？ “只是这样？” 她紧盯着他，一开口就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泷野瑛祐，你打算用这样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来抹去我受到的所有羞辱吗？” “不，当然不是……” 泷野望了一眼有些动静传来的走廊，“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相羽同学想要继续住下去，对吧？作为道歉的赔礼，我同意了。 这栋公寓的客厅、厨房、浴室以及所有空着的房间，相羽同学都可以尽情使用。不想自己动手的话，也会有人帮你解决吃饭的问题。 在黄金周结束之前，我都不会提出任何意见——当然，也不会联系相羽先生。” “……” 相羽亚美动了动嘴，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半步，跌坐在沙发上，对眼前其人的认知再一次刷新。 “泷野瑛祐……你真是太糟糕、太差劲了！” 第66章 一缸热水 “在这种时候，对亚美提出这样的条件，来代替道歉……泷野老师果然太糟糕了。” “……” “不过，能让亚美留下来就好……顺带一提，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老师哦？” 泷野看了越水遥一眼，“你倒是坚持一下自己的原则啊。” 她点了点脑袋，坦然地敷衍着。 他看向走廊尽头另一侧的房间，门紧紧关着。 “她会让你进去的吧？” “当然。” 越水遥笑了起来，“亚美讨厌的，只有老师一个人而已啦。” 泷野也笑了一下，对此并不在意。 两人之间单方面矛盾的根源，是进入大学前、还有些幼稚的泷野瑛祐，所犯下的莽撞举动。 那个时候的相羽亚美已经是个初中生了，正是心思开始变得敏感的年纪，被第一次见到的人当面退婚……泷野现在想来，也觉得难堪。 但犯下错误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并不打算继承泷野瑛祐的孽债。 一直纠缠的相羽亚美是个麻烦，而他已经发现并看清了矛盾，现在正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矛盾…… 解决不了，那就叫家长。 “……” 越水遥往后退了一步，“老师刚才好像很阴险地笑了一下……” “你看错了。” 泷野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黄金周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没事的，亚美可以照顾自己……诶，伊原老师也要离开吗？” “嗯。” 泷野没有说明太多，“伊原和小百合要出门放松几天。” “原来如此……真好啊。” 她感慨了一句，忽然握住他的手臂捏了一下，“啊，果然还是湿的。” “这件湿衣服老师要穿到什么时候啊？” “洗澡的时候会换的。” “等到那时候，老师早就感冒了！” “伊原出来了。” “诶……” 越水遥回头看了一眼，立即让出路来，去沙发上坐着了。 “越水也辛苦了。”泷野轻声道。 她笑了一下，“老师快去洗澡啦。” “我知道了。” “泷野。” 走廊里，伊原裹着浴袍、毛巾包着头发，迎面朝他走来，“浴缸我盖上了，水还很热……” “谢谢。” 她点点头，忽然伸手在他胸口按了一下，“为什么不先把衣服换了？” “……” 因为没想到你们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马上就换了。” “嗯。” 伊原应了一声，与他擦身而过。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抬手挥了挥。 “晚安……” ...... 浴室里。 泷野冲净身上的泡沫，然后将淋浴喷头关上。他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抹去脸上的水迹，望了一眼镜子。 洗干净了，该泡澡了。 一旁的浴缸被盖得紧密，他收起上面的保温盖，抬腿跨了进去。 哗啦—— 他缓缓坐下，浴缸里的水还是溢了不少出来。 “……” 伊原真是太瘦了。 在保温盖和双层材质的缸体本身的保温效果下，浴缸里的水温依然很高。泷野往后一靠，脑袋抵着墙上的软垫，在热水中舒展身体。 他长吐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毕竟是公寓里的公共浴室，在之前，伊原和越水遥泡过澡后，都会将热水排空。重新放水需要不少时间，本来就没有这样习惯的泷野，很少在浴缸里泡澡。 而在日本的家庭里，浴缸里的热水是共享的。因为个人泡澡前，都会在淋浴处先洗干净身体，泡进浴缸后，也不会使用香皂之类的洗浴用品，浴缸里的水可以重复使用，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浴缸。 而且除了保温盖，大部分的浴缸还有加热的功能，水温可以一直保持在舒适的温度。 “家人么……” 泷野睁开双眼，抬手舀起一捧热水，又顺着手臂流淌下来。 伊原刚才就在这里，以人类降生时的原始姿态，浸泡着身体…… “……” 他摇了摇头，清空莫名涌上来的杂念，又往下躺了一些。 热水没过锁骨，随着他的动作波动不休。水面起伏，轻拍着他的臂膀和下颚，就像是丝缎在身上掠过，柔软而光滑。 泷野放松心神，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他的意识，也这样慢慢变模糊了…… 咣咣咣！ “老师！” 他猛然惊醒，身体失衡滑入浴缸，被水淹没。 越水遥砸门的声音依旧不断，“老师！你没事吧？” “咳咳！” 泷野扑腾了两下，重新坐直身体，“我没事。” “太好了。” 浴室门外的越水遥松了口气，又问道：“但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出来……难道老师在浴缸里睡着了？” “……” 浴池里的水依旧保持着较热的温度，但这已经是浴缸自动加热后的结果了。泷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指已经泡出了褶子。 “没有……我在想事情。” “骗人。” “……” 泷野捏了捏皱巴巴的手指，“我泡了多久？” “四十多分钟了哦。” “这么久吗……我知道了。” “我和亚美还没洗澡呢。” “抱歉，我马上出来。” 他身上的力气仿佛也都融化在浴缸里了。泷野坐了一小会儿，待四肢的力量恢复得差不多，才爬出浴缸。 水位立即下降许多，水面摇动，缸底有块黑色的东西也晃动不休。 泷野没戴眼镜，凑近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浴缸塞。 “越水……” “什么？” 她已经快走出浴室了，闻声又回了头。 “浴缸里的热水，要放掉吗？” “……” 越水遥结结巴巴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我的话……是没关系的啦……” “我知道了。” 泷野拿起保温盖，将浴缸重新盖上，一如刚才离开的伊原。 ...... 泷野出来后，等待已久的越水遥很快进了浴室。 她房间的门依然紧闭，相羽亚美独自待在里面，没传出一点声音。 泷野也没管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擦头发，一边收拾东西。 短暂住院之后，他要去岩手的御所湖度假，不可能一直穿着病号服，得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过去。而泷野瑛祐带到这边公寓的私服，也就那么几件，他很快就收拾完了。 “等从御所湖回来，该回泷野家拿些衣服了。” 他打开衣柜，里面都是些初春时节的衣服。而天气转晴之后，东京的气温很快就会上去，这些衣服已经不合时令了。 “泷野家么……” 虽然继承的记性并不完整，但不幸中的万幸，他还记得泷野家在东京和老家房子的位置。至于钥匙……泷野打开钱包确认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收拾完东西，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窗外，这场淋湿他和伊原的雨已经变小了许多，快要停下了。 如果天气预报没有差错，这也是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场雨。 “对了……” 泷野打开包，拿出带回来的那本《野性的呼唤》。 在书本正中间的页码，夹着一张与上次相同的半透明纸片，这是花本铃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请老师在抵达别墅后，务必选择住在二楼左边的第一个房间。那里可以享受到整个别墅最佳的视野，朝阳初升之时，御所湖畔的第一抹阳光也会落在此处，请老师不要错过。” “……” 泷野拿起纸片，对着灯光又看了一遍。 这是需要偷偷摸摸告诉他的事情吗？ 第67章 术前准备 因为泷野下午就要离开，中午休息时，越水遥特地来职员室跟他道别。 “老师……” 她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说道，“明天这个时候，我已经离开本州岛了。” “是吗？” 泷野吃了一口同款的便当，“越水明天早上出发？” “嗯嗯。” 他望向她身旁的百合子，“你和伊原呢？” “后天上午。” “为什么推迟了一天？” “明天是昭和之日，当然要在家里休息。” 百合子胡诌了一个理由，实际原因则是没买到时间合适的机票，“为什么东京有这么多人要去北海道度假啊？” “对了，泷野，我和理花出发之前都很空，可以去医院探望你哦？” “探病么……我后天才动手术，明天只是在病房里躺着。” “真遗憾。” “不过，你们要来也可以……” 他从今天开始控制饮食，便当里的饭菜只吃了三两口，就没再继续吃下去了，“记得别带什么吃的。” “这样啊……那我待会儿再和理花商量一下吧。” “嗯。” “需要提前和公主大人预约吗？” 泷野看了她一眼，“不需要。” ...... 下午的课一结束，松平青子就已经在教室外等着泷野了。 “泷野老师，可以出发了。” “嗯，等一下。” 他将教材送回职员室，又跟百合子和伊原道了别，才跟着青子走下教学楼。 “……” 看到校门口的那两道人影坐上轿车，依靠在栏杆旁的花本铃音收回视线，望向眼前的几名同学。 “花本同学，没事吧？从刚才起就没什么精神……” “谢谢，我没事……对了，佐藤同学说的这本书，铃音也看过呢。” “诶，真的吗？我以为布鲁诺·舒尔茨的书很小众的说……” “铃音也是凑巧才看到的。” 她微微偏头，又朝外面看了一眼，停靠在路边的轿车已经不见了。 “……” 花本铃音抿了抿唇。 还有漫长的三天…… 半个小时后，泷野和青子抵达了千代田的花本综合私立医院。 “泷野少爷，您的病房已经准备好了。” 泷野在一旁等着，青子办完住院手续，过来带他前往病房，“请随我来。” “嗯。” 电梯缓缓上升，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子。 离开学校后，她对他的称呼就从“老师”变成了“少爷”。虽然她身上还穿着明山学园的制服，但言行气质已与真正的管家无异。 “少爷？” “没事。” 来到顶层的专属病房，泷野换上素淡的病号服，照例要先去做身体检查。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趋于稳定，这次检查是专门为后天的手术而准备的，具体的项目与前几次又有不同。 花了一些时间，最后一个项目结束时，在检查室外等待着的除了青子，还有他的主治医生杉浦正和。 “你好，泷野先生。” “杉浦医生。” 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前面几项检查的结果已经交到他手上了。 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句，检查室里的医生很快出来，将最后一项的结果交给杉浦。 他只看了一眼就抬起了视线，“泷野先生，您的术前检查没有任何问题，手术将按照预定的时间开始。请务必严格遵循术前要求，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 两人握了握手，杉浦正和转身离开，泷野则在青子的陪同下回到顶层的病房，手术前最后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一碗少得可怜的白粥，连配菜都没有。 “……” 鉴于他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为了避免手术时出现不良反应，术前禁食禁水的时间也更长： 明天早上八点开始禁食，到了晚上六点，水也不能再喝一口了。 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最后的晚餐还是如此惨淡……对于控制饮食，泷野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他三两口喝完，青子收拾了碗筷，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青子。” “请少爷吩咐。” “……” 说了也没有效果，泷野已经懒得纠正称呼问题了，“手术之前，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没有了，泷野少爷。” “那青子去休息……随便去做什么，总之，我这边不需要照顾了。” “是，少爷。” 青子微微躬身，然后离开了病房。 听脚步声，她根本就没有走远，只是从病房里站到了病房门外。 “……” 泷野摇了摇头，又将她叫回来了。 “青子。” 她立即打开门，垂手而立，“少爷。” 他拿起手柄，“你会玩游戏吗？” ...... “有没有人说过，青子的性格太过认真了？” “铃音小姐和家主都曾这样评价过青子，各有褒贬。” “《道德经》里有句话，叫‘至刚易折’……用到青子身上的话，大概就是过于认真，很有可能会吃亏的意思。” “原来如此，青子明白了。” 她嘴里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很快，两人面前的屏幕上跳出了“perfect！”的字样。 “……”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泷野木然地捏着手柄，他的角色倒在地上，身后的两个角色也是垂头丧气，已然完败。 难怪花本铃音的父亲会让青子当她的贴身管家，完全没有妥协和变通的余地啊…… 他放下手柄，往后一靠。青子没有多问，也放下手柄，起身站立在沙发旁。 “继续坐着吧。” “是，泷野少爷。” 泷野望着屏幕，格斗游戏以一边倒的趋势结束，此时是展示青子华丽数据的阶段。 这种类型的游戏并不容易上手，泷野自己也是第一次用手柄玩，他问道：“这个游戏，青子以前玩过吗？” “在小姐的要求下，青子曾经陪着小姐练习过几次。” “只是练习过几次吗……她的水平怎么样？” “与泷野少爷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泷野好受了很多。 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看，又看向青子。 “明天是昭和之日，我的同事想来医院探病，可以到这间病房来吗？” “只要有泷野少爷的允许，任何人都可以进来。” “我知道了。” 泷野点点头，给百合子回复了消息，很快得到确认。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寺田百合子老师和伊原理花老师会过来探病。如果我有事不在，就直接带她们到这里来。” “青子明白。” ...... 花本铃音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餐，回过神时，代替青子回到这边的松平管家，已经走到了餐桌旁。 “大小姐。” “怎么了？” “千代小姐过来了。” “……” “千代姑姑？”她有些意外，“她现在过来了吗？” 明明两人之前约定的，是明天早上再到这边的别墅汇合。 松平躬身，“是的。” “我知道了。” 花本铃音擦了擦嘴，刚站起身，一道人影匆匆走了进来，直接在餐桌旁坐下了。 “铃音，你要去哪里？——啊，松平，帮我开瓶红酒。” “是，千代小姐。” 第68章 探病与饥饿 昭和之日，入院第二天的早上，泷野是饿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他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八点，这意味他还能吃点东西。 当然，禁食的时间标准没有这样绝对。但泷野有个麻烦的身体，他不想自找更多麻烦。 他坐起身，望了眼窗外，有些想念昨晚那碗白粥的味道。 “早上好，泷野少爷。” 沙发上的青子也站了起来，在床边侍立，“现在要起床吗？” “青子……” 泷野扭过头，年轻的管家依然穿着明山学园的学生制服，“你没睡吗？” “青子已经在沙发上休息过了。” 所谓贴身管家，就是要时刻待在他身边的。 “这样吗……辛苦了。” 他又回过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塔楼看着像是蛋筒。 “我想吃点东西。” ...... 上午，伊原和百合子过来探病的时间，比约定得稍早一些。 两人抵达医院后，青子下去将百合子接了上来。 “泷野……” 一见到他，百合子的脸色就变了，“你已经动过手术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 泷野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饿得。” 饿了一天一宿，他的早饭还是一碗易消化、对肠胃温和的白粥，只比昨晚稍多一些。 单独坐电梯上来的伊原理花，迟了大半分钟才走进病房，并且立即站到了窗边。 “青子，你去休息吧。” 泷野看了看时间，补充道：“三个小时内，青子都不需要过来了。” “是，少爷。” 啪嗒。 青子退出病房，将门也带上。 伊原如释重负，顺势在病床旁坐下了，“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 “没事……这是饿得。” 同样的话每说一遍，泷野都会感觉自己变得更加饥饿，而百合子显然没有替他解释的打算，她更在意青子对他的称呼。 “‘少爷’？” “职业要求。” “真厉害……” 她坐在病床另一边，“如果被照顾的是我，她会叫我小百合公主吗？” “……” 泷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宝贵的体力浪费在吐槽这件小事上，但百合子自己却有些不适应。 “泷野……” “怎么？” “你果然还是这副病殃殃的样子更顺眼一些。” “……” 伊原笑了一下，但泷野的脸色又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一点东西也不能吃吗？” “没到那种程度。但是……” 泷野不自觉地往她那边靠了靠，“明天是静脉注射药物的全麻手术，为了避免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出现消化道反应，内容物反流，还是空着肠胃更安全一些……伊原，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低头看着身上，“什么？” 泷野又靠近了一些，“味噌汤？” “……” 她怔了怔，又看了一眼袖口，伸到他面前，“是这里吗？” 泷野凑近闻了闻，肯定地点头，“就是这里。” “泷野，你是狗狗吗？” 百合子手撑着病床，往两人这边探了过来，“理花早上给我做早餐的时候，袖子上沾到了一些味噌汤，还用水冲洗过了……居然被你闻出来了。” “马马虎虎吧。” 一直闻着别人的袖子也不太好，他又坐直身体，“这么说，小百合昨天是在枫庭过夜的？” “不……” 百合子摇了摇头，“理花去我的公寓了。”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的未婚妻……前未婚妻。” “相羽亚美？” 泷野怔了一下，“她怎么了？” “她把整个轻音部的人都带去了，在公寓里开演唱会……说是为了庆祝黄金周和你不在。” “……” 他看向伊原，“她们没打扰到你吧？” “没事。” 她露出笑容，“越水同学事前就告诉小百合了，我没回去。” “泷野。” 百合子拍了拍床，“那个相羽亚美，说是你答应了的，她可以随意使用公寓。有这回事吗？” “……” 泷野也有些头疼，“我答应了，不过只到黄金周结束为止……” “抱歉，伊原，你今天继续住在小百合那里吧。” “嗯。” 她对此并不在意，“我知道了。” “说起来，越水她已经回去了吗？” 百合子点头，“她早上跟我打过招呼了。” “现在已经离开东京了吧……” “阿嚏！” 新干线上，越水遥捂住鼻子，看了一眼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 “离北海道还很远……为什么突然变冷了？” ...... 到了中午，青子又回到了病房。 她已经换下学生制服，身着一套黑色执事服，手上戴着白手套，变成了完全体的管家形态。 “少爷，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别看我……” 泷野看向百合子和伊原，“这是为你们准备的。” 伊原坐在床沿，背对着病房，百合子问道：“在哪里？” 青子回答：“在另一间闲置的病房里。” “就在这一层吗？” “是的。” “理花，我们过去吧。” “嗯。” 青子退出病房，伊原和百合子跟着离开，泷野却也爬下了病床。 走廊尽头的病房，被用于临时接待这两位探病者，房内布局与泷野的病房大抵相似，中间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桌的精致午餐。 “泷野，你过来干什么？” “看着你们吃。” “哈？你是受虐狂吗？” 泷野没理她，“青子，你出去吧。” “是，少爷。” 等青子退出病房，百合子才问道：“这个孩子已经吃过了吗？” “不知道。不过就算没有，青子也不会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吃饭。” “这也是管家的职业要求吗？” “大概吧。” “管家什么的……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样。” “我也是不小心才掉进这个世界的。” “我看你明明乐在其中，指使起来都这么熟练了。” 泷野笑了笑，“快吃吧。” 伊原和百合子坐到餐桌旁，开始享用午餐。在动筷前，百合子拿出手机，对着桌上拍了一下。 泷野自己接了杯水，坐在桌旁一边看着她们，一边小口地抿着。 “尝一下这个……”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指着其中一道菜，给出建议，“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样子。” 两人都夹了一筷子，尝过之后，互相看了看。 “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口感有一点奇怪呢。” “嗯。” “滑不溜秋的。” “有点接受不了……” 伊原和百合子意见一致，都失去了再吃一口的欲望。 泷野抿了口水，又看中一道菜，“这个呢？” “这个我尝过了，口感和味道都算不错吧。” “我也觉得。” “再尝一次吧。” “……” 在他的注视下，两人又吃了一口他指着的菜。 “不错吧？” “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啊！”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又问：“少爷，你还想看我们吃什么？” 泷野望了望桌面，“那就每道菜都尝一遍吧。” “不行！” “真遗憾。” 伊原看着他，“泷野只是看着的话，不是会变得更饿吗？” “看到你们吃下去……” 泷野手握水杯，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我可以当成是自己也尝了一口。” “这算什么……太奇怪了。” 她虽然是这样说，继续动筷时，还是一道道地尝了过去。 “不要一直盯着。” “抱歉。” 百合子自顾自地吃着，偶尔看看两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诶？” 她发过去的那张照片，被画了七八个圈，又发给了她。 又一条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不良女：这几道菜我也会做，老师要来我家尝尝吗？ ...... 吃过午饭，三人又回到了泷野的病房。 伊原和百合子继续陪着他，待到下午四点左右才离开。 “明天的手术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明天再说吧。” 泷野准备稍微送一送两人，就跟着她们一起离开了病房。 “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饥饿让他有些不稳，伊原扶了他一把，“下午。” “谢谢……成田机场吗？” “嗯。” 百合子按了下电梯按键，“到了北海道，我和理花会联系你的。那时候你应该已经醒了吧？” “不好说。” 泷野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虽然我挺瘦的，用不了太多麻醉药，但身体里面的情况也有些复杂，用药量需要临时把握……总之，什么时候能醒，现在还很难说。” “……” 百合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会醒的吧？” 泷野看了她一眼，“明天再说吧。” 叮—— 电梯到了。 “下下周见。” 第69章 全麻手术 泷野入院第三天，手术日的早晨，住院部顶层的病房里。 “泷野先生，现在心情如何？” “心情吗……就这样吧。” “随意一些，随便说点什么就行，比如现在的状态。” “再不让我吃点东西，我大概就挺不过去了。” 杉浦正和正在本子上记录着，闻言一笑，“请放心，手术完成四个小时后，泷野先生就可以吃一些流食了。” “……” 一旁的医生在抽血，泷野伸着手臂，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还好杉浦医生现在就告诉我了。如果等我醒来，再跟我说还要四个小时才能吃东西，我肯定撑不过术后观察期。” “哈哈，泷野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 病人的乐观态度，令主治医生很是欣慰。 各项数据记录完成后，泷野又在手术确认书上签了字。杉浦正和抓起他的手握了两下，“距离手术开始，还有最后的两个小时，请泷野先生再坚持一下。” “……” 泷野挣了两下，想甩开他的手。 “请不要再提醒我，至少还有六个小时才能吃东西了……” ...... “泷野先生，泷野先生——” 泷野缓缓睁开眼，看着身旁的医生，“还有什么问题？” “不……” 后者隔着口罩，对他露出了笑容，“泷野先生，手术已经结束了。” “……” 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诶？” 泷野的意识，还停留在氧气罩刚刚覆上口鼻的时候。 在杉浦正和术前访视两个小时后，泷野被推进了手术室。护士要求他脱去衣服，然后又让他躺到一张很窄的床上。 泷野脱去上衣，躺上手术床，稍微有些不安，“这里是不是太窄了？” “没事的……请安心。” 护士小姐很年轻，露在口罩外的双眼眯成了两道弯，很愿意为他多解释一些，“为了让手术医生操作方便，这张床是有些窄呢。不过请泷野先生安心，绝对不会掉下来的。” “好吧。” 泷野在手术床上躺好，陆续有医生走进了手术室。其中一人靠了过来，手里拿着针筒。 “开始吧。” 那名医生握住他的手臂，稍微寻找了一下，然后扎了进去。 “……” 轻微的肿胀感让泷野皱了皱眉，打针的医生又牵引来一张氧气罩，覆盖在他的口鼻处。 “泷野先生……” 医生观察着他的表情，竖起一根手指，“请从一数到十。” “……” 泷野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一，二，三，四……五……” “泷野先生，泷野先生——” 他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还有什么问题？” “不……泷野先生，手术已经结束了。” “……诶？” 泷野愣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胸前包扎上了绷带和纱布。 “什么时候……过去多久了？” “到现在的话，是一小时四十三分钟。” 通过静脉注射麻醉药后，在他完全失去意识、毫无知觉的这段时间里，医生在他的胸口开了几个小孔，将他胸腔里的积液全部引流出来，最后将置入胸腔镜产生的伤口缝合。到现在，这台胸腔镜手术已经顺利结束了。 中心手术室里，此时只剩下手术床上的泷野，以及正在忙碌的一名医生和护士。 在他苏醒后，那名负责麻醉的医生又问了他一些问题。一方面是为了确认情况，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让他保持清醒； 之后，医生收拾着气管插管，将监测设备关闭，护士小姐将推车移到手术床边，费了些力气将泷野挪到推车上，推着他离开了手术室。 回到住院部的私人病房后，泷野又被转移到了病床上。 麻醉医生接上床头的监护设备，观察着变化，护士在病床上挂起了吊瓶。 看着针管刺进皮肤，泷野问了一句，“这是……？” “抗生素。” 护士小姐指了指他胸前包扎着的创口，“防止伤口被细菌感染。” “原来如此。” 过了片刻，一旁的医生也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好了，泷野先生的体征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泷野问道。 “手术结束后需要留院观察一天。如果没有问题，泷野先生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了……谢谢。” 医生和护士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病房。 泷野躺了片刻，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并示意起身的青子坐下。 他摸了摸胸口的绷带，在这下面，是他那完全没有记忆的一小时四十多分钟、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咕—— “……” ...... 喝下第一口带着些许咸味的热粥时，泷野差点流下泪来。 香气扑鼻的热粥里，包裹着入口即化的细肉丝，还有一些柔软的菜叶均匀分布着，令他回味无穷……只是现在还不能吃太多。 喝完两碗粥，他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遵照医嘱适量地运动着。 抗生素输液只有一瓶的量，输完就没了； 半个小时前，医生过来检查了他的情况，将监护设备也撤去了，泷野又回到自由行动的状态。 不过，尽管术后感觉良好，他现在也不能直接离开。 “青子。” “泷野少爷。”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什么？” 青子微微躬身，“等泷野少爷的术后观察期结束，如果没有问题，就随时可以出发前往盛冈，与铃音小姐和千代小姐共度假期。” “开车过去吗？” “……” 她停顿了一下，“可以开车过去。考虑到黄金周的交通情况，全程需要六到八个小时。” “这么久……” 青子又补充道：“铃音小姐为泷野少爷预订了新干线所有时间的granss座席，从东京到盛冈只要两个多小时。” “那就坐新干线吧。” 泷野点了点头，“后天再出发。” 术后观察期要到明天中午，之后要和主治医生杉浦正和碰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小检查在等着他，下午的时间不一定够用，他不想赶得太匆忙。 “青子明白了。” 泷野又在房间里走了半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泷野，我和理花已经抵达旅馆了哦。” 他完成手术回到病房之后，就与百合子联系过。当时她和伊原刚刚抵达成田机场，还没有飞离东京； 现在四五个小时过去，她们已经在函馆的新千岁机场降落，并顺利抵达预订的旅馆了。 “是吗，一路辛苦了……” 泷野走到窗边，望着下方的车水马龙。游客纷至沓来，东京比平时更加拥挤。 “路上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托你的福，一路上什么问题也没遇到，很顺利就找到了旅馆。话说回来，北海道的温度可真低啊……” 百合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行李的伊原，“我和理花打算先去泡个温泉。” “温泉吗……真让人羡慕。” “你这个马上就要去豪华别墅度假的家伙，到底在羡慕什么呢？那边的别墅里有更加豪华的大温泉吧。” “至少眼下，我还在千代田的病房里等着呢。” “刚做完手术，你还想怎么样？可别太贪心了。” 泷野无声地笑了笑，“是，是……” “要和理花说两句吗？她一直在看着这边呢。” “好啊。” 很快，电话的另一头换了个人。 “泷野……恢复得怎么样了，还精神吗？” “托伊原的福，我现在恢复得非常健康。” “是吗？” 伊原理花的嘴角弯了弯，“那就太好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泷野握着手机，在病房里继续遛弯，伊原和百合子收拾好东西，出门泡温泉去了。 “小百合……” 路上，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 “理花？” 百合子回过头，“怎么了？” 她望着前方不远处，那里有一家手机店，“待会儿回来的时候，我想去买一部新的手机。不过我不太懂……小百合可以帮我挑选吗？” “……” 百合子愣了一下。 “不行哦。” 第70章 山与湖，铃音与千代 用一天时间走完手术后的一系列流程，入院第五天的上午，青子为泷野办理了出院手续。 然后，青子带着泷野，泷野带着医嘱和新开的药，坐上了由东京开往盛冈的新干线。 上午九点，发车提示准时响起，列车缓缓启动。 泷野往后一靠，贴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打量着车厢里的奢华内饰。 “这就是granss座席么……” granss，也即特等舱，是新干线提供最高服务的产品。 整台列车只有一节特等舱，车厢内饰布置豪华、风格浑然一体，座位是相当宽敞的真皮座椅，每一座席都有单独的专人服务员，饮食服务也是最高级的……总的来说，比泷野以前坐过的高铁商务座还要高档一些。 胸前的手术创口已经结痂，有些发痒。绷带还没有拆除，泷野抬起手隔着衣服挠了两下，隔壁座位的青子立即望了过来。 “泷野少爷，伤口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只是有一点痒。” 青子点了点头，又缩了回去。有她在，泷野也不需要granss的专人服务员。 伤口发痒，说明正在缓慢愈合，他没敢太用力，只挠了两下就没碰了。 列车正在驶离东京，朝着本州岛东北部进发，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倒退。 泷野望着远处，如果是去大阪，途径静冈时还能看到富士山，而眼下他的目的地是东北部的盛冈。 “话说回来……快到一个月了吧。” 泷野忽然探出身子，回头看了看正在远离的东京。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一个月，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 属于他的第一次新干线体验，在两个半小时后结束了。 列车停靠在盛冈站，花本家派来接人的轿车已经在站外等候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车旁。 “松平先生，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来车站接人的是头发花白的松平管家，也即青子的祖父，“泷野少爷。” “承蒙厚爱，老朽身体尚佳。” 他微微躬身，再抬头时，视线落在泷野身旁的孙女身上，“青子尚未成器，这几天一定给泷野少爷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的话……” 泷野笑了笑，“青子非常认真，照顾得很好。多亏了她，我才能这么快出院。” 松平又行一礼，然后道：“铃音大小姐和千代小姐正在别墅里等着泷野少爷，请随老朽一道过去吧。” “好。” 泷野坐上车，由松平担任司机，青子则坐到后面的另一辆车上去了。 轿车缓缓驶离盛冈站，朝着近郊的御所湖区域驶去。当周围的建筑物变得不再密集，泷野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雪顶高山。 他往另一侧坐了坐，靠到车窗边，“那是……” 驾驶座上的松平稍微看了一眼，“泷野少爷，那就是人称‘东北富士’的岩手山。” “泷野少爷在此处所看见的，便是最能代表盛冈的景色之一。” “原来如此。” 远处的岩手山连绵起伏，上连天云，顶部被积雪覆盖，外形上确实有些接近富士山，二者都是圆锥形的活火山。 据松平所说，盛冈多山地。即便是中心市区，也被岩手山、秋田驹岳、早池峰山、姬神山和东根山等众多山峰环绕，唯有市中心南部地区较为开阔。 “在湖畔的别墅里，泷野少爷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远眺岩手山和御所湖的美景。” “是吗……我很期待。” 片刻后，轿车驶离了市区。又过了一会儿，泷野的视野里出现一片湖泊。 长桥卧波，两面青山绿水，对岸湖畔建筑林立。天朗气清，湖光山色相得益彰，令人心旷神怡。 果然是一个适合休养的好地方……他心想。 穿桥过湖，轿车沿着湖畔继续行驶。之前他在远处看到的那些建筑，不是酒店便是温泉旅馆，很快又被甩在后面了。 渐渐地，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 松平放慢速度，转入一条林荫道，往里开了两分钟。 地势抬升，转过弯后，周围的视野豁然开朗，泷野面前出现了一栋风格独特的建筑。 前半部分是日式庭院，最里面又是一栋现代风的双层别墅，中间有一个宽大的温泉池。 总体风格像是日式庭院与地中海风别墅的结合，不过看起来并不突兀。 轿车在庭院之前停了下来，松平打开车门，“泷野少爷，我们到了。” 泷野下车，一眼就看见了快步走来的花本铃音，脸上是迸发的笑意。 “花本同学……” “泷野老师是在叫我吗？”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突然从转角走了出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终于见到你了。” “……” 泷野怔了怔，“请问你是……” “花本。” 她微微一笑，“我是花本同学。” ...... 花本千代，花本铃音的姑姑，也是花本家主唯一的妹妹，今年二十三岁，刚从欧洲留学回来。 “哎呀，泷野老师比我想得还要年轻呢。” “花本小姐也是。” 别墅的沙发上，泷野往旁边挪了挪，“就像花本同学的姐姐一样。” “毕竟我曾经也是花本家的公主嘛……” 花本千代跟着挪动身体，又凑了上来，“泷野老师可以把我当成铃音的替代，我们俩的年龄才更般配哟……老师~” “千代姑姑，你太失礼了。” 对座的沙发上，一直沉默的花本铃音，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你已经让泷野老师觉得困扰了，请离他远一点。” “啊呀，铃音生气了，好可怕~” 花本千代露出夸张的表情，又靠在泷野的身上，抱住他的胳膊，“老师，铃音在学校里也是这样吗？好可怕的说！” “……” 花本铃音脸都白了。 泷野有些头疼。 原本以为是花本家主派来探查他的千代姑姑，意料之外地很年轻，看起来很好应付。这本来该是一件好事，但现在看来，年轻的女人似乎更加麻烦。 “花本小姐……”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又往旁边挪了一大段距离，“我刚做完手术，身上的创口还没有愈合……虽然有些抱歉，但请花本小姐和我保持一些距离。” “抱歉~” 花本千代看起来毫不在意，又望了对面的侄女一眼，“等合适的时候，我再和泷野老师好好谈谈吧……私·下·里~” “……” 花本铃音紧捏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过，在此之前……” 她站起身，向泷野伸出手，“泷野老师先和我去楼上逛一圈吧。” “前面院子里也有空着的房间……请泷野老师自己挑选。” 出于礼貌，泷野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立即松开了。 “……” 花本铃音脸色忽然变了，“等等！泷野老师……” 泷野回头望着她。 “怎么了，铃音打算自己替泷野老师做决定吗？” 花本千代也望了过来，“就算客随主便，铃音这样也很失礼哦？” “不……铃音只是……” 花本铃音望着泷野，想要提醒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铃音只是想和千代姑姑一起上去。” “可以哦。” 花本千代笑了笑，过来牵住她的手，“来吧。” “……” 泷野跟着她们，一起上楼了。 在二楼各个房间里都看了一圈，三人停了下来。花本铃音曾频频回头看他，却没有一丝开口的机会。 “怎么样？”花本千代问道，“泷野老师要去前面的院子再看看吗？” “不用了。” 泷野看向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我觉得这一间就很不错。” “这里是别墅里视野最好的房间，泷野老师的眼光真的很好呢。” 花本千代忽然笑了起来，望了一眼脸色煞白的侄女。 “顺带一提，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今天早上才和铃音换的。” 第71章 花本公主 选定房间，泷野又跟着花本姑姪回到了楼下。 花本千代还是坐在他身旁，频繁地找他说话，有意无意间显露着亲昵； 对面的花本铃音什么也没说，只是失魂落魄地坐着。泷野看了她几眼，也没能说些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 聊了一会儿，花本千代看看时间，喊了一声，“松平——” 松平管家很快出现，“千代小姐。” “我说，午餐准备好了吗？我已经饿了。” “已经准备好了。铃音小姐、千代小姐和泷野少爷随时可以用餐。” “太好了~” 花本千代站起来后再次伸出手，拉住泷野就没放开，“老师，我们去吃饭吧？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被动地起身，但没有立即跟着她出去。 “铃音同学，一起过去吧。” 泷野老师最在意的人果然还是自己！ “失礼了。”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振作起来。只不过是房间被抢了，假期还长，她还有很多机会。 花本公主不疾不徐地走到两人面前，优雅行礼。 “既然是父亲邀请的客人，还是让铃音来招待吧。” “……” 泷野朝身侧看了一眼。 花本千代面色平静，手上力气却不小，将他的手捏得生疼。 ...... 用餐的地方就在前面的日式庭院里，视野很好。 这边地势较高，拉开移门就能见到碧波荡漾的御所湖。更远的地方，雪覆峰顶半入云的岩手山，构成了绝美的背景。 “泷野老师，请坐。” “好……” 手术结束的第三天，泷野在饮食上已经没有太多禁忌了，但见到桌上摆着的红酒，还是有些意外。 “花本小姐要喝酒吗？” “当然。” 红酒已经倒进醒酒器里有一会儿了，花本千代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看向他，“泷野老师也来一杯吧？” “千代姑姑。” 花本铃音端坐着，“泷野老师还在调养身体，现在不能喝酒。” “诶——” 她先抿了一小口红酒，放下酒杯后又露出了一点怀疑之色，“真的？” 泷野点了点头，“医生是这么说的。” “是吗，真遗憾……铃音呢？” “铃音还是未成年，没喝过酒。现在也不能喝酒。” “嘁，对自己真是严厉呢……好吧，我自己喝。” 花本千代一口气喝完杯中的红酒，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 自斟自饮都这么豪放，要是两人对饮，更要一发不可收拾了，泷野庆幸自己说了假话。 昨天和主治医生杉浦正和碰面时，他就特意询问过饮酒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少量饮酒并无影响。 “花本小姐……” “嗯？” 花本千代酒杯都已经举到嘴边了，抬起目光稍一对视，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泷野老师介意我喝酒吗？” “不……只是花本小姐这样喝，很容易喝醉。” “说得也是呢。” 她放下酒杯，托着下巴，对他露出笑容，“既然老师这么说了，那我就乖乖听话吧……泷野老师更喜欢听话的孩子，对吧？” 泷野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自称“孩子”的千代姑姑，比他还大一岁。 “老师。” 主座的花本铃音轻咳一声，“请尝一尝这道菜，这是只有盛冈才能吃到的……” “诶，这个？明明东京也有的说。” 花本千代先夹起一口尝了尝，“唔……感觉还是东京那边的更好吃啊。” 花本铃音没有理会，只是期盼地看着泷野。 他当即尝了一口，“味道很好啊。” 她微微低下头，嘴角弯起，“这道菜是铃音自己准备的。” “是这样吗？” 泷野很赏脸地又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 “谢谢……” 花本铃音立即笑了出来，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铃音很开心。” “……” 又是这样。 曾经的公主暗自咬牙，视线瞥向一旁，越想越是不甘。 总是这样！ 她丢下筷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 花本千代酒量还不错，但和伊原相比，那就差得远了。 看着喝下两瓶红酒才醉倒的花本千代，被松平管家和青子送去楼上的房间休息，泷野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万分抱歉……” 花本铃音微微弯腰，向他道歉，“都是铃音的疏忽，给泷野老师添麻烦了。” 他的白色衬衫上沾了一些红酒的痕迹，是刚才花本千代打翻酒瓶时溅上去的。 “没事。” 她身体有些摇晃，泷野扶了她一下，“你不要紧吧？” “铃音没事……” 松平和青子还在楼上照顾花本千代，花本铃音为他引路，“老师，热水和换洗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请跟铃音过来吧。” “好。” 浴室就在别墅的一楼，内部很是宽敞。浴缸里热水持续地翻涌，和外面的池子一样，都是天然温泉。 不过时间还早，泷野只想冲洗一下，没有现在就泡澡的打算——就算要泡澡，也有更加合适的地方，二楼的温泉露台视野更好。 他又看了一眼淋浴区，回过头发现花本铃音还在身后站着，没有出去。 “铃音？” 她低着头，缓缓退到门口，反手将浴室的门关上了。 “再喊一次……” “什么？” “名字……铃音的名字。” “……铃音。”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再一次。” “铃音。” “老师……” 她快步靠了过来，呼吸沉重，从脸颊到脖颈间都红得通透。 “……” 直到闻见扑鼻的酒气，泷野才意识过来：这位大小姐也喝醉了。 在花本千代完全醉倒之前，态度忽然变得蛮横，强迫着让花本铃音喝了一大口红酒； 或许是觉得在他面前吐出来太过不雅，她将那口红酒完全咽了下去。 “老师。” 在泷野反应过来之前，花本铃音又往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腰。 “老师选错了……铃音的房间在右边。” 他按着她的手臂，“是铃音告诉我，要选左边第一间的。” “真是的，都怪千代姑姑……今天早上突然要和铃音换房间。” 她喃喃着，将脸颊贴在他胸前，任性厮磨。 “……” 周围的温度在上升，泷野有些燥热。 酒精、汗液与少女独有的气息，在空气中升腾、混合、弥漫，遮盖了温泉里的淡淡硫磺味，一时间他只闻得到她的味道。 那双发烫的手在背后无意识地摸索着，泷野视线一垂，鬓角的那朵红花鲜艳夺眼。 “老师……” 花本铃音微微偏头，对着胸口那块被酒液染红的地方，吐了一口热气；背后那双手也垂了下来，握住他的手掌，往她身上牵引着。 “就这样抱着铃音……” 她仰起脸，两眼轻轻闭上了，“一直注视着铃音吧……” 唇红齿白，含着隐隐若现的柔软。 “……” 他有些痒。 第72章 奈良的鹿 浴室门外隐隐传来的脚步声，让泷野瞬间恢复了理智。 ——有人下楼了。 不知道是青子，还是她的祖父松平管家。 他费了些力气才挣开花本铃音的怀抱，又按住她的肩，阻止她再次贴上来。 “铃音，去楼上休息。我要洗澡了。” “不要。” “……” 身体被推开，她的手还搭在他腰上，揪着衬衫徒劳地使力，想继续和他贴在一起。 “老师……为什么不要铃音……”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规律的步伐节奏，让泷野听出下楼的人是青子。 她在外面转了转，似乎到这边来了。 “泷野少爷。” “……” 果然过来了。 花本铃音暂时没有出去的机会了。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少女，泷野隐约觉得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青子，怎么了？” “泷野少爷现在准备淋浴吗？” “没错。” 他望着浴室的门，底下的门缝透着光，中间部分被遮住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 花本铃音忽然开口了，手上又揪了一把，对他移开视线的行为表示不满。 “……” 泷野心里猛然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 花本铃音睁大了眼。 “……” 门外的青子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沉默了一下，“铃音小姐？” “什么？” 泷野额上开始流汗，但声音还算镇定，“花本同学怎么了？” “不……” 青子无法肯定，停顿几秒后继续说道：“铃音小姐让青子准备浴室，还有泷野少爷要换的衣服……泷野少爷，需要青子帮忙搓背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 泷野回应了一声，忽然感觉手心发痒，濡湿又潮热。 他转回视线，手掌上方的那对明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手心又多了一抹湿痕。 “……” 对于泷野瑛祐的记忆，他继承得十分有限，尤其是遥远的童年时光。但唯独有一件事，泷野瑛祐印象深刻，直到死去也未忘记。 那是住在大阪的外祖父离世时的事情，当时泷野瑛祐只有八岁。或许是为了安慰小瑛祐，父亲带他去了奈良的公园，去看他一直想看的鹿。 结果，公园里鹿群横行路上，或是追击，或是顶撞，凶悍地抢夺着游客手中和口袋里的鹿仙贝，全然不似他在图册上看到的那样温驯。 鹿角冲撞，泷野瑛祐与父亲被迫分开，仓皇之间又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手里的鹿仙贝全部碎成了小块。 父亲被几只鹿围堵在另一边，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而他一时没缓过神，只是茫然地坐在地上。 那时，鹿群中忽然奔出一只小鹿，悠然地停在他身前，埋头吃着地上的碎仙贝； 吃完地上的，小鹿又凑到他面前，舔食他手心里剩下的部分。 小鹿的舌头粉嫩柔软，一下一下掠过他的手心，卷走鹿仙贝的碎渣，留下湿润的温暖，还有刻进记忆深处的痒…… ——就像现在一样。 他松开手，花本铃音微微探出的粉舌在唇间打了个转，又倏地收了回去。 “……” 酒精真是害人不浅。 只是闻着，他好像也要醉倒了。 泷野深深吸了口气，按捺着悸动，又竖指唇前，示意她安静。 花本铃音顺从地点头。 门外的青子仍然没有离开，“泷野少爷还没有开始淋浴吧？” “还没有。有什么问题？” “千代小姐早上淋浴的时候，失手砸坏了花洒，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淋浴器上光秃秃的，没有安装花洒。 门外的人继续说道：“新的花洒已经拿过来了，请泷野少爷开门，让青子装上去。” “你等一下……” 泷野尽可能地保持镇定，“我没穿衣服。” “青子明白了。” 麻烦即将要演变成大问题了，醉醺醺的花本铃音还在摇头晃脑，对眼下的处境毫不在意。 泷野再次打量宽敞的浴室，寻找可以容她藏身片刻的地方。 只是淋浴器挂在正对面的墙上，温泉浴池贴着浴室另一边的窗，窗外是无人的花园，中间那一片，没有任何可以遮蔽身形的东西。 “那里……” 他多看了一眼窗户，凑到花本铃音耳边，低声问道：“那边的窗户可以打开吗？” 她侧了侧脑袋，又往前一凑，他只觉得脸颊一热。 啵~ 泷野愣愣地看着她，花本铃音抿了抿唇，忽然歪头笑了一下。 “……” 不行了……这个醉鬼已经没救了。 青子还在门外等着，泷野干脆拉着花本铃音走到窗户边，仔细看了看。 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幸运的是，这扇窗是可以打开的。 “泷野少爷，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事……裤子不小心穿反了，你再等一下。” 他敷衍了一声，麻利地拨开窗户边沿的一排锁扣，将窗户推开，“铃音，你从这里出去。” 虽然窗台的出口有些高度，但对花本铃音来说并不是问题，更何况还有泷野。 他扶着她爬了上去，没等她跳出窗外，先转身去开门了。 哗啦—— “……” 泷野愕然回头。 温泉浴池水波荡漾，地上溅了一大滩水，花本铃音已经不见踪影。 ...... 等待了好一会儿，几经波折，浴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青子拿着新的花洒，见到衬衫几乎完全敞开的泷野，微微低下了头，“泷野少爷。” “进来吧。” 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温泉浴池边的窗户打开了。她垂下目光，走到淋浴器旁，将手中的花洒接了上去。 拧紧之后，她又打开淋浴器试了试，出水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咕噜噜噜噜—— 浴池里忽然冒了一连串的气泡出来。 “……” 泷野脸色微变，一把抓住青子的手腕，强硬地拖着她快步离开了浴室。 “泷野少爷……” “去御所湖大桥那边的咖啡厅，给我买一杯手磨咖啡，我等下洗完澡要喝。” “……” 青子脸上的意外只出现了一瞬，随即点头，“是，泷野少爷……” 没等她说完，浴室的门便关上了。 “……” 青子默然，转身离开。浴室内的泷野则飞快回到浴池边，将花本铃音捞了起来。 时间紧促，刚才她提出要躲在浴池水下时，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只是，青子进来后花费的时间比预料得要久，似乎超过她的憋气时间了…… “铃音！” 她双目紧闭，吐出几口温泉，又咳嗽了几下，歪着头倒在他的臂弯里，没有醒来。 “……” 溺水了？ 泷野心中一惊，跨进浴池，将她完全抱了起来。 他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大喊了一声，“青子！” “……” 已经走到别墅外的青子身形一顿，快步走了回来，停在浴室门外，“泷野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十分抱歉……” 突然间，泷野气势全无，声音里裹着五分尴尬和三分无奈，还有两分疲惫，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强硬和焦急。 “麻烦青子，再多带一杯手磨咖啡回来……花本同学可能也要喝。” “……”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红印，“是，青子明白了。”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渐行渐远。 浴室里，泷野一只脚踩在浴池中，一只脚踩在外面，与臂弯里的花本铃音上下对望。 她身上的连衣长裙已经完全湿透了，紧贴着肌肤，近乎透明，全靠内衣遮掩着重要的地方。 “老师……” 她又闭上了眼睛，努力地表演着虚弱，就当刚才阻止他向青子求援的事情没有发生，“铃音需要人工呼吸……” “……” 连番折腾之下，泷野自己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大半，此时身与心俱疲，没有力气再陪醉鬼胡闹了。 他松开花本铃音，头也不回地跨出浴池，走到花洒下开始冲洗。衣服未脱，任她如何呼唤也不回应。 “老师……” “老师~” “老！师！” “泷野老师——” 热水浇在头上，顺着身体流向地面。眼镜放在一旁，泷野闭上双眼，预想着可能会出现的麻烦。 最活跃的青子，已经派出去了； 花本千代灌下了两瓶红酒，醉得深沉，也不会突然苏醒再跑到楼下来，而松平管家正在楼上照看着她。 最大的麻烦，还是身后的醉鬼。 ——第一次喝酒，花本公主对酒精的抵抗能力似乎为零，正常时候的矜持与克制已经消失不见。说话行事，全然随心所欲…… 啪！ 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脚边。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 是她那件湿透了的连衣长裙。 啪！啪！ 又有两件东西先后飞了过来，砸在地上的声音要比之前小得多，泷野也没再低头去看。 “老师……” 身后的浴池里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她似乎走出来了。 第74章 昭和气息 傍晚时分，喝下两瓶红酒的花本千代，反而先一步醒了过来。 她扶着墙壁、踉跄地下了楼，瘫在沙发上发着呆，似乎还没有彻底回魂。 过了片刻，她忽然开口了。 “是我的错觉吗？” 她看着沙发另一端的泷野，“总感觉老师看我的眼神，变得冷淡了。” “……” 他瞥了她一眼，“是错觉吧。” “就是这种眼神！” 花本千代忽然精神了不少，“被泷野老师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伤心的。” “有喔。” “诶？” 泷野没有接话，转头说起了别的，“花本小姐还记得中午的事情吗？” “什么？” 她穿着不合时宜的热裤，将腿挪到沙发上摆着，“是指泷野老师和铃音在餐桌上卿卿我我的事情吗？” “是花本小姐在餐桌上强迫铃音同学喝酒的事情。” “那件事啊……我可以说忘记了吗？” “……” 泷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呜哇，好可怕——我明白了，这其实是教师教训学生的眼神，对吧？” 花本千代单手托着脑袋，语气夸张，神色却散漫依旧，“不行，我可做不出来呢。” “更何况，只是半杯红酒而已……” 她又翻了个身，抬起长腿，搭在沙发上，“泷野老师对人家太严厉了啦。” 泷野望向另一边，“铃音同学喝醉了。” “诶，不是吧？” 花本千代愣了一下，连忙坐了起来，“明明只是喝了一小口而已？” “是真的。” “铃音人呢？” “在楼上休息。” “我从没见过一小口红酒就会喝醉的人……” 他态度认真，但花本千代还是很怀疑，“铃音不会是故意装醉，然后趁机和泷野老师撒娇吧？现在的孩子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哦。” “……” “诶，泷野老师的脸红了哦，铃音真的撒娇了啊……呜哇，越来越红了！” 她顿时来了兴趣，一下子凑到他身旁，“怎么怎么，难道铃音还偷偷亲了老师一口吗？” “……” 泷野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另一边，“花本小姐，请不要再开玩笑了。” “铃音醉得很厉害，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是‘铃音’呢……” “……铃音同学。” “我已经听见了，泷野老师现在纠正也没有用。”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她，“如果花本小姐不介意，我也可以叫你‘千代’。” “不——要——” 花本千代哀叹似的大叫一声，人往后倒去，“唯独这一点，我不能接受！” “明明我只比铃音大了六七岁，为什么会起‘千代’这种充满昭和气息的老土名字啊！” “……” “难道老师不这么觉得吗？” 她望向无言以对的泷野，“老师只比我小一岁，应该不会有叫这种名字的同学和朋友吧？” “我不记得了。” “……真是绝情呢。” “但是，我身边还有叫‘花子’的……” “呜哇，比‘千代’还老土！” 花本千代一边哀叹着自己，一边又对别人幸灾乐祸，“真可怜……是同事吗，还是学生？” “猫。” “……”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话题一次次岔开，她强迫花本铃音喝酒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泷野也没再开口，扭头望向别墅外。时值黄昏，群山、湖泊与外面的庭院，都披上了一层橘黄色。 “……” 花本千代的脚忽然伸了过来，搭在他腿上。玉足光洁，指甲涂成了玫红色，修剪得很整齐。 “泷野老师……” 她埋着脸，声音有些沉闷，“我可以跟老师撒娇吗？” “不行。” “果然老师就是更在意铃音呢。” “她是我的学生。” “只是这样？” 花本千代又翻转过来，单手撑着脑袋，脚还在他腿上架着，“我听说了哦，大哥对老师和铃音的关系很在意呢。” “……” 终于说到关键的地方了。泷野看着她，反问道：“只是在意？” “不然呢？” “如果在意，不应该多做点什么吗？” “比如呢？” 花本千代的脚往上挪了挪，“直接将泷野老师装进铁桶里，然后灌上水泥丢进东京湾？正常人不会相信这种奇怪的传闻吧？” “……” 不正常人再一次无言以对。 她又往前挪了一些，脚板踩着他的躯体慢慢上移，停留在肋骨附近，“这是肋骨啊……泷野老师真的很瘦呢。” 他抓住她的脚，刚要开口，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只有铃音看中的人，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哦……毕竟是公主呢，谁也不想让她伤心。” 花本千代的脸色阴暗了一瞬，但消失得也很快。 “如果铃音对老师没兴趣，而是老师想对她下手的话……” 她忽然坐了起来，勾住泷野的脖子，又亲昵地握起他的手腕，指向远处的湖泊。 “这片御所湖……非常适合处理老师这种清秀的男人呢。” “……” “对现在的公主大人心怀感激吧……还有，一直抓着人家的脚不放，公主看到了会生气的哦？” 泷野松手，她的脚又滑了下去，停在他的小腹附近。 “所以，老师和铃音现在是什么关系？” “只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泷野望着她，“这也是来自花本先生的询问吗？” “是的哟。” “然后呢？” 花本千代的下巴抵在他肩上，笑意盈盈，“然后……大哥希望我也能跟老师亲近一些，说对我会有好处。很奇怪吧？” “……” 泷野皱了皱眉。 “不过，我自己其实并不抗拒哦……尤其是见到泷野老师本人以后。” 她又想起一件事，“啊，对了，下个星期，我就会成为泷野老师的同事了……” “我知道这件事。” “诶，这是铃音告诉老师的吗？” “不是。” “随便吧，谁说的都无所谓。反正这也是大哥的安排呢……”花本千代望着他的脸，“他真的很看重泷野老师，大概也是因为铃音。” “是吗？” “老师没见过真正的铃音，不知道她在家里的骄横样子。但在泷野老师面前，她就表现得非常得体呢……这就是所谓的‘调教’？” “……” 这人真是口无遮拦，去当教师真的没问题吗？泷野心想。 “难道大哥觉得我也需要被老师调教吗？” 她笑了起来，“明明人家在家里和在外面都超听话的说……” 泷野抿了抿唇。 “诶——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沉默啦！” 花本千代语气夸张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只是脸上还带着笑，“还是说，老师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 泷野看了她一会儿，吐出两个字。 “嫉妒。” “……” 花本千代神情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什么？” 她抬起手，扼在他的脖子上。 第75章 一分熟 “铃音，你醒了吗？” 泷野立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太阳完全落山，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床上的花本铃音没有动静，似乎仍在熟睡。 那场醉酒之后的放肆，令他身心疲惫的同时，大概也耗去了她不少的精力。 “算了，这样睡着也好……” 泷野摇摇头，将门带上了。 听见门关上，花本铃音翻了个身，紧夹着双腿。 “……” 再睁开眼，看见丢在地上的衣服，她又捂住了脸。 “不是做梦……” ...... 晚上吃的是西餐，地点摆在别墅的餐厅里。 泷野回到楼下，先对松平摇了摇头。再走进餐厅时，他发现花本千代面前又摆上了一瓶红酒。 虽然吃西餐时葡萄酒是标配，但他并没有在她面前喝酒的打算。 “喂，公主还没醒吗？” “嗯。” “都多久了，搞什么啊……” 她喝了口红酒，撑着脑袋斜望着他，“啊，我明白了……睡美人是在等待王子的亲吻。不过这位王子好像有点迟钝呢。” 泷野没有理会她这些带刺的话，坐到了长餐桌的另一端。 “……” 花本千代毫不掩饰地在脸上显露着不满，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她不断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偶尔喝一口，神情愈发倦怠。 泷野切下一块牛排，送进嘴里，轻微地皱了下眉。 “怎么？” 对面的女人已经趴到餐桌上了，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这边，“王子对牛排不满意吗？” “……” 泷野的饮品只是一杯白水，端起来喝了一口。 “太生了” “啊，抱歉，这是按照公主的口味，准备的一分熟……” 花本千代重新坐正，一口饮尽杯子里的红酒，“当然了，是以前的公主，哈哈哈……喂！” 她突然拍了一下餐桌，“看着我啊！” “……” 泷野放下刀叉，平静地看着她。 “什么啊，你这个眼神……真是让人厌烦！” 酒杯重重砸在桌上，花本千代起身走了过来，坐上餐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喂，看着我……你在想什么？” 如果她真的进了明山学园，担任音乐教师，那他又要多一个不正常同事了。 泷野瞥向一旁，“什么也没想。” 她弯下腰，凑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表情，“真的？” “……” 泷野垂眼不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多谢招待，我吃好了。” 他刚起身，桌上的女人忽然跳下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上。 “千代小姐！” “泷野少爷！”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松平和青子连忙走了过来。 “出去！” 花本千代扭头望着靠近的两人，“我知道他是大哥的客人，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出去！” “……” 花本家的两位管家只好退出了餐厅。 待会儿铃音起床的时候，在她那里蹭点吃的吧……泷野望着头顶的吊灯，心里如此想道。 “喂。” 身上的女人盯着他，揪住他的领口，将他稍微拉起了一些，“你在看哪里？” “花本小姐，请让开……” 泷野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我要去休息了。” “你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真是让人火大啊……我没有同意，你哪里都不能去。” “……” 他抿着唇，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多嘴。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花本千代嫉妒着自己的侄女，花本铃音。 这件事在花本家大概不是秘密，但直言不讳说出来的人，可能到现在也只有他一个。 她对侄女的那点微妙敌意，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不可抑止，而他的那句“嫉妒”就是导火索。结果便是她的积怨和怒气，全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脾气和本性了。 明明他只是一个刚到半天的客人而已…… 见他出神，花本千代手一松，将他丢回地上，“喂，泷野王子。” “……” 他看了她一眼。 她的手一路上移，从他的胸口，一直摸到了脖颈间。就在泷野以为她又要扼住自己的喉咙时，那只手继续移动，最终停在他唇上。 她伸着手指，上下拨动他的唇。 “我说……你和铃音公主，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 虽然花本铃音对他已经是坦诚相见了，但他确实是什么都没做，此时的回答也算诚实。 “什么也没做。” “诶，真的？王子意外地是个老实人嘛……” 花本千代忽然俯下了身，“那……王子的初吻还在吗？” “……” 泷野预感到不妙，刚抬起手臂，被她一手一边给按住了。 他又挣扎了几下，未果。 “……” 他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个瘦弱的身体，是一件相当糟糕的事情。 “好害羞的反应啊……” 花本千代舔了舔唇，“王子不会连女朋友都没有谈过吧？” “你……先放开。”泷野无力地反抗着。 “不过，我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评价你就是了……” 她慢慢凑了上来，“人家也是第一次，你没有吃亏……” “对了，记得要告诉铃音公主，和前一任公主接吻的感觉哦~” “……” “……” “你躲什么啊！” 花本千代十分恼怒，“我也是初吻！” 她两只手都按着泷野的手臂，腾不出手来按住他的脑袋，刚凑上去，泷野就将脸偏向了一旁； 她再凑到那边，他又扭头对着另一边了。 如此尝试几次都没有成功，花本千代干脆松开一只手，强硬地捏住了他的下颌。 于是，泷野就用被放出来的那只手，捂住了嘴…… “……” 四目相对，她亲在他的手背上，气得张嘴咬了一口。 餐厅外，青子频频想要探头去看，都被松平用眼神制止了。几十年的管家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不听不看不干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青子！” 而花本千代这时也想起了外面的两个管家，“过来帮我！” “……” 松平对她摇了摇头。 “青子！” “……” “真是的！” 花本千代咬了咬牙，忽然又俯下身。 “唔！” 泷野闷哼一声，却是肩上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 她松开嘴，他肩上的衬衫沾湿一圈水迹，看不出下面的情况。 两人对视，泷野只是皱着眉，依然平静。 “算了……” 她忽然觉得厌倦，松开他的手，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离开餐厅，经过在外面等着的青子和松平时，她也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了。 “……” 泷野望着灯，认真考虑着提前离开的打算，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只是肚子还有些饥饿。他推了推眼镜，又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松平先生。” 松平和青子都走进了餐厅，他敲着手指，推了下装着牛排的盘子。 “麻烦替我重新煎一份牛排……要七分熟。” 第76章 厌倦之心 慢条斯理地吃完七分熟的牛排，泷野擦了擦嘴，十分满足。 “味道真不错……口感也是顶尖。” “哪里，老朽献丑了。” 松平微微躬身，“泷野少爷不觉得嫌弃，老朽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泷野站起身，隐隐作痛的肩膀让他皱了下眉，“松平先生真是多才多艺。” “泷野少爷。” 松平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请让老朽看看您的肩膀。” “不用了。” 他摆了摆手，“皮都没破皮，没什么大问题。” 松平点了下头，也没坚持，转身开始收拾餐桌。青子陪着泷野来到客厅，为他倒了一杯红茶。 庭院里，月下的温泉池波光粼粼，远处的御所湖则有些模糊。 “别墅每个房间都有温泉池，那边的露天池子，会有人去泡吗？”泷野忽然问道。 “很少。”青子回答道，“但是夏天的时候可以将温泉管道关闭，再引入冷水改成泳池。” “原来如此。” 泷野一直觉得外面那座温泉池大得过分，原来就是作为泳池设计的。 喝下半杯红茶，他转身去了楼上。 隔壁房间的门紧紧关着，更早上来的花本千代毫无动静。泷野只是看了一眼，在花本铃音的房门上轻轻敲了敲。 “铃音？”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只是半杯红酒，醉得再深也不至于睡到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想了想，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打扰了。” 跨过地上的衣服，泷野走到床边，花本铃音闭着眼，呼吸沉稳有规律。 “铃音。” “……” 她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像是刚醒，“诶，老师……” “你……” “铃音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床头灯的映照下，泷野看到她的脸颊飞快地转红，“老师也在铃音的梦里，就像是真实的一样……然后，梦里发生了一些非常奇怪、铃音虽然并不讨厌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很害羞的事情！” 她快速又连续地说了一串，末了望着他的眼睛。 “真的……” “……” 泷野抿了抿唇。下午的事情，她果然都还记得。 不过，她自己似乎也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在醉酒状态下的所作所为。 “是吗，只是梦而已……都是酒精的错。” “铃音也是这么觉得！” “总而言之，铃音以后还是不要再碰酒了。” “铃音明白了……”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都没有在之前的事情上多谈。 “已经快到八点了，铃音先下去吃点东西吧。” “好的。” 泷野转身向外走去，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喊出了口，“老师。” “怎么了？” 他回过头，一没留意就踩到了地上的湿裙子。 “如果……” 她脸上的红潮还未散去，就又浮了上来，“如果老师对铃音的梦感兴趣……可以随时来找铃音。” 她抬起目光，羞怯却坚定，“铃音会全部说给老师听的。” “……”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给她期待会比较好。 泷野这样想着，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回过神时，他已经从裙子上跨了过去。 “晚餐……是松平先生准备的牛排，铃音喜欢生一点还是熟一点的？” “……” 她有一点失望，但更多还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如果他真的顺势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反而会觉得不知所措…… “生一点的，一分熟。” “你们在这种地方倒是很一致呢……” “诶？” “没什么。” ...... 陪着花本铃音吃完晚餐，泷野又和她走出别墅，在幽静的庭院里随意地走了走。 天上微云淡月，两人身后，青子也全程陪同着。 枯池汀步，竹水石笼，日式庭院的朴素、幽静和雅致，在这里俱有体现。 “老师，休假第一天的感觉如何？” “唔，地方倒是个好地方……” 花本铃音扭头看他，等着下半句，泷野却闭口不言了。 他的肩膀还疼着呢。 “稍微有一点累了……” 又走了片刻，花本铃音停下脚步，“老师，回去休息吧。” “好。” 两人踏着石阶，穿过回廊，路过中间的温泉池时，泷野心里一动：他房间的露台上也有温泉池，在睡觉之前，刚好可以泡一会儿。 回到二楼，两人在各自的房间前分别。 “晚安，老师。” “晚安。” 关上房门，泷野先去淋浴间里冲洗了一下，换上温泉泳裤就出去了，也没戴眼镜。 月光照着露台，只有一盏暗灯。热泉汩汩，通过竹管持续地涌入池里，围栏外的树丛伸展进来了，遮掩灯和月。 夜晚有些凉，泷野望着星空，在温泉池边坐了一小会儿。稍微适应之后，他才慢慢坐进了水里。 哗啦。 池水的温度不高不低，在他身体可以消受的范围内。泷野闭眼靠着，长长地吐了口气。 四周静谧，只有竹管里的热泉流入池中的细微声响…… 哗啦。 “……” 他又睁开了眼，望向树影遮盖着的阴暗角落。 “怎么？” 花本千代抬起水中的胳膊，架在池边，存在感变得更加明显。 她冷淡地看着他，“打扰到你了吗？” “不……” 泷野的闲情逸致顿时烟消云散，人也坐直了，“为什么花本小姐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先进来的。” “这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吗？” “哈？” 她声音一抬，“我的房间就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泡温泉？” “……” 泷野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走出来的落地窗。虽然没戴眼镜，但他确实看到了隔壁房间的另一扇落地窗。 也就是说，两人的房间是共用一个露台的……难怪上午他挑选房间时，花本铃音会那样失望。 “不……没什么，请忘了吧。” 泷野无话可说，只能怪自己刚才没有看清。 他往身后的角落挪了挪。 “……” 花本千代斜望一眼，“你在怕我吗？” “没有。” 角落里本就昏暗，泷野还没戴眼镜，只能看到一个白花花的模糊影子，“我只是不想和花本小姐靠得太近。” “难道你不知道……” 哗啦一声水响，花本千代站了起来，“你越这样说，我就越想过来欺负你吗？” “看着你那副想反抗、又反抗不过的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 泷野镇定依旧，往后退到角落，背靠着两边池壁，巍然不动。 “我说你啊……” 花本千代啧了一声，又恼火起来了。 她想看到他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种令她厌烦的平静； 她打算将他按在水里教训一顿，只是被夜风一吹，忽然间又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你真让人扫兴。” 不……不只是他扫兴，是她自己又觉得厌倦了而已。 花本千代没再继续往前，原地坐进温泉里，往后倒去。 哗啦。 热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 星空和月亮都在摇晃，夜空破碎了。 “没意思……” 这种什么也不想做的厌倦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她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是她第一次提出要离开花本家的时候？ 还是她不堪忍受，逃去欧洲“留学”的时候？ 还是…… 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称呼花本铃音为公主的时候？ 【越富裕的，也越贫瘠。】 她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并没有在意。 那时的她还未见过花本家以外的世界。没有对比，物质的富裕就像空气一样，虽然围绕身边，但并不可见； 第二次见到时，她只觉得可笑。 而现在再次回想起来，她觉得每一个字都在形容自己。 她是花本家主的妹妹，但也还是孩子。花本家的孩子并不需要所谓的人生目标，只需要一直在富裕的空气里活下去就好了。 当她意识到一切唾手可得时，那些与金钱无关的东西，便开始凸显自己的存在感，让她越来越在意。 比如兄长和父母的目光，比如仆人私底下的评价，又或者只是一个奉承意味更多的称呼…… 自己果然是一个贫瘠的人。 “真无趣啊。” 水面永远不会平静。 泛起的波澜，也翻涌到了泷野这边。 “……” 他盯着花本千代倒下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对劲，起身走了过去。 她在池底一动不动地躺着。 泷野看不出死活，干脆将她拉了起来。 哗啦。 她也不抵抗，任由他拉着浮出水面，头发滴水，笔直地垂在肩上。 “……” 两人对望，花本千代忽然鼓起了嘴。 “噗——” “……” 泷野在脸上抹了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 花本千代笑得中气十足，就像是体内长了个鱼鳃、泡在水底的一分多钟也在呼吸着一样。 第77章 普通人 “你刚才很担心我嘛。” “没有人喜欢和尸体一起泡温泉。” “嘴真毒啊。” 花本千代盯着正在擦脸的泷野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他没那么让人提不起劲了。 她对他这个人本身产生了一点兴趣，不再是因为他身上挂着的那块“花本铃音在意的人”的标签。 “尸体”活蹦乱跳，泷野又坐回温泉池角落里，准备再泡几分钟就离开。 花本千代起身蹚到他对面，在池边趴着，背对着他。 湿漉漉的头发，披挂在光洁的裸背上，没能遮住系成蝴蝶结的比基尼系带。 “其实，我说谎了……” 她忽然回头，泷野撇开视线，“什么？” “你刚才在看哪里？” “哪里都没看。” 花本千代才不相信，整个人都转了过来，当他的面调整着胸前的比基尼。 “很在意吗？” 泷野望着一旁，没接话茬，“花本小姐刚才说什么说谎？” “如果你承认很在意，我就告诉你。” 他看了她一眼，“随便你吧。” “……” 花本千代砸了下水面，又泼了一些过来，“你真是让人火大！” 泷野抬起胳膊遮挡着，“是花本小姐容易生气。” “既然你知道，就不能多顺从我一些吗？” “难道不应该是减少交流吗？” “……”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泷野放下胳膊，起身坐到池边，“花本小姐继续泡吧，我先去休息了。” “站住！” 花本千代也立即站了起来，“为什么你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要离开？我很难相处吗？晚餐的时候也是这样！” 泷野还没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因为花本小姐容易生气，生气的时候保不准还会掐住我的脖子。” “……” 她呆了一下，又坐回温泉里，抱着膝盖。 “抱歉，这一次不会了……真的。” “所以……” 泷野也想多泡一会儿，就没动弹，“花本小姐刚才要说的是什么？” 她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大哥其实并没有我说得那么看重泷野老师，他只是想让你和铃音保持距离。” “……” 他笑了一下，“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花本千代皱了皱眉，“你不觉得失望吗？” “失望什么？对我来说，被花本家主看重反而更麻烦。” “为什么？” “因为……” 泷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又沉默了一会儿。 “名不符实。” 坐在外面有点冷，他往腿上泼了些温泉，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我应该是一个普通人……光是现在得到的这些，已经多得让我觉得有些沉重了。” “……” 花本千代理解不了。她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道：“那铃音呢？” “她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至少现在是这样。” “你要向花本家证明这一点才行。” 泷野还没从自己那突然被勾起的迷茫中完全回神，随口问道：“怎么证明？” “很简单……” 花本千代指了指自己。 “来追求我。” ...... 就像花本铃音所说的那般，当初升的朝阳越过山岭，落在御所湖畔的第一抹阳光，照进了泷野的房间里。 同时，也将落地窗外的那道人影拉得极长。 砰砰砰！ “……” 砰砰砰！ 泷野睁开眼，扭过头看了看。 露台外面，隔壁的花本千代正拍打着落地窗，催促他打开。 他驱赶似的挥了下手，又拉起被子往上一蒙，继续睡着了。 “……” 花本千代气得在玻璃上捶了一下，转身回了房间。没过一会儿，泷野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砰砰砰！ “泷野！” 他将被子蒙得更紧，还是没有理会。 外面那个女人昨晚拖着他聊到了深夜两三点，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就又过来骚扰他了，真不明白她哪来的精神。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花本铃音的声音。两人似乎争执了几句，之后就恢复安静了。 而后，没再受到打扰的泷野，一直睡到九点多才起床。 “早上好，泷野老师。” 沙发上的花本铃音站了起来，“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到天亮之前，都挺好的……” 泷野走下楼梯，“那个，赖床的人有早餐吗？” “有噢。” 花本铃音笑了起来，过来拉着他走进了厨房。 松平和青子似乎都不在别墅里，他也没看到花本千代。 “其他人呢？” 他坐上餐桌，花本铃音将早就准备好的早餐端了出来，“千代姑姑去了市里，青子和她一起出去了。松平先生在庭院里修剪盆栽……老师，请用。” “谢谢。” 泷野吃着早餐，花本铃音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老师……铃音听说，千代姑姑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举动。” 她看着他，“是真的吗？” “你是说今天早上吗？确实没有比打扰别人睡觉更过分的事情了。” “不……是昨天晚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昨天被按在地上欺负的位置，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 泷野也没什么可否认的，“差不多吧。” “抱歉，泷野老师……” 花本铃音严肃起来，“铃音会联系父亲，让他把千代姑姑弄走的。” 泷野看了她一眼。 花本千代对她的隐约敌意，源于内心日积月累的某种扭曲情感；而她对姑姑的不满，似乎只因为他。 “大概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她好像久违地找到新的乐子了。” “诶？” 花本铃音隐隐觉得情况不妙，“什么？” 让泷野自己来解释，他还是有些开不了口，只是含糊道：“不清楚，应该是些麻烦的事情吧……” 时间回到昨晚，他和花本千代还在温泉里坐着的时候。 “来追求我。” 花本千代指着自己，“这样的话，大哥就不会觉得你对铃音有什么想法了。” “这是为我考虑吗？” 泷野愣了一下，被冷风吹了个激灵，又坐回温泉里，“你这单纯只是在针对铃音，来满足你的嫉妒心吧？” “没错。” 虽然“嫉妒”听着不太舒服，但她还是坦诚地承认了。 “你这姑姑真是糟糕透了。” “是吗？” 她垂着脑袋，抵在膝盖上，“如果你有一个只比你小几岁、却比你优秀得多的家族后辈，抢走你所有的风头，在家族里更受欢迎，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了。” “不……我会觉得太好了。与有荣焉。”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泷野都这样觉得。 “……” 花本千代看了他一会儿，“啊，我忘了，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记得你是东京大学的毕业生吧，是有追求的那种人呢……跟我完全不一样。我可是那种因为没人愿意叫我‘公主’，就会躲进房间、偷偷流眼泪的无聊女人……” “花本小姐……” 泷野望向一旁，“这种丢人的伤心往事，就不必说给我听了……” “什么嘛！” 花本千代才忧郁到一半，转而大怒，舞着手臂不断朝他泼水，“你自己不也是个糟糕的人吗！糟糕透了！真讨厌！我家的医院为什么要拯救你这种人啊！” “所以说……” 泷野再次横起手臂挡着，“还是别让我这种糟糕的人来追求花本小姐了。” “这可不行。” 她容易生气，但收得也快，“就这么决定了。你明天开始追求我，我会配合你的。” “不可能。” “为什么啊？” 泷野手臂稍微往下放了一些，看了她一眼，“我可不嫉妒你的侄女，没必要尝试这种会惹来更多麻烦的办法。” 花本千代手里捧着水，但没有直接泼过来。 “再让我听见这个词，我就掐死你。” “好吧。” 泷野重新组织语言，“是原来跟在自己身后的家族后辈变得瞩目后，本该属于众星捧月的自己的关注度逐渐转移对方身上，所带来的那种无法弥补的扭曲失落感。” “……” 花本千代愣愣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朝他这边靠近了一些，“什么嘛……你这不是很懂我吗？” 泷野心里咯噔一声，往旁边挪了挪。 “总而言之，我不同意。” “又不是让你真的追求我！” “不行。” 泷野还是没有同意，“就算是假的，你这也是在给我增加负担。” “什么负担啊！” “普通人变得不普通后、自我再认知阶段的外部干扰。” “……你在说什么？是日语吗？” “我自己创造的。” “……” 花本千代总算想起他还是个国语教师，也就没在这句话上多纠结。 “那我来追求你，怎么样？” “你喜欢我吗？” “不。没感觉。” “……那你真无聊。” “是啊。” 花本千代满脸跃跃欲试，“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 回到当下，泷野用完早餐，擦了擦嘴，看向花本铃音。 “最好今天就把她送走。” 第78章 不配合 花本千代不在，泷野和花本铃音渡过了一个清静的上午。 两人也没做什么，在别墅里坐着闲谈，或者在庭院里随便走走，又或者只是在池子边盯着锦鲤发呆，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所谓休假，就是将时间集中在一块儿浪费。虽然无所事事、没有太多乐趣，但泷野自觉得到了放松与平静，也就不算浪费时间。 等到下午，他打算和花本铃音去御所湖畔走一走，这也是两人昨天的约定。 中午时分，外面响起了轿车的声音。 青子先下了车，然后打开后座的车门，花本千代跟着下来了。 看见在庭院里站着的泷野，她快步走了过来，青子则去后备箱拿东西。 她在泷野身边停下，“早上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睡觉。” “睡觉比和我看日出还重要吗？” “……” 泷野没想到她大清早起来，居然为了这么个无聊的理由，“当然。” “你就不能配合我一点吗？” 花本千代也没生气，“还是说在矜持？泷野老师真难追求。” 他看了她一眼，“我可没答应。” “真无趣……” 她撇了撇嘴，背着手、踮起脚尖，左右转着身体。 青子拎着大包小包的纸袋走了进来，摇摇晃晃的。泷野准备过去搭把手，她却躲避似的从另一边绕开了。 “……” 花本千代看着笑了一下。 “大哥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是吗？” 泷野明白，这是因为花本铃音先给父亲打了电话，“花本先生有什么交待？” 花本千代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树荫，侄女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他让我收敛一些，然后继续留在这里。” “……” 泷野也没有太意外。如果能这样轻易地把她送走，花本家主一开始也不会把她送来了。 他忽然有了一种替别人照顾叛逆期的妹妹的感觉。 “什么嘛，突然露出这么嫌弃的表情……” “因为花本小姐不愿意体谅我的感受。” “毕竟我的乐趣比泷野的感受更重要嘛。” “真是恶劣的性格。” “就是这样！” 花本千代忽然趴到他背后，下巴抵在他肩上，“开心最重要——” 她声音不小，坐在不远处的花本铃音抖了一下，睁眼望向这边。 “更重要的……” 看着无奈的泷野和陡然警惕的侄女，她笑靥如花，“是我开心！” 在花本铃音过来之前，她就松开泷野，先一步回了别墅。 “抱歉，老师……千代姑姑又失礼了。” 他摇了摇头。 “更失礼的大概还在后头呢。” ...... 离午餐还有一些时间，花本千代走进别墅没一会儿，招呼泷野也进去。 她上午去商场买了许多衣服，其中一半都是要送给他的。 “你喜欢哪些？挑一下吧。” 她指着沙发上花花绿绿的衣服，“总不能一直只穿着衬衫吧。不是黑色就是白色的，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头子一样。” “……” 跟着泷野进来的花本铃音皱起了眉。 不仅是因为姑姑擅自给老师买衣服、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也因为她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有什么问题？老师现在的穿着就很合适。” “诶？” 花本千代随手拿起一件t恤丢给泷野，又看着她，“原来铃音喜欢的是禁欲系吗？” “我的话，更喜欢破坏这种禁欲感呢……糟糕，这种说法有种好糟糕的感觉。” “……” 花本铃音本不想理会，但又担心泷野真的这样误解，“铃音只是觉得，老师现在的风格非常适合他而已。” “问他自己吧。”花本千代说道。 泷野抖开她丢来的那件红色为主的t恤，虽然颜色鲜艳了些，但整体风格也不算太张扬。 “怎么样？”她问道。 “还行。”泷野敷衍道。 “试试吧。” “算了。” “你和铃音下午要出去，对吧？穿着衬衫会很热的。” “湖边也没那么热。” “……” 花本千代深吸口气，再一次认识到追求泷野的首要前提，是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就算假装在追求他时也是如此。 不过，困难越大，征服困难后收获的乐趣也越多，她并没有气馁。 更何况，一边坐着的侄女，看起来已经有些焦虑了…… “那边的是什么？” 花本铃音注意到沙发的另一边，还放着许多没打开的纸袋，“是姑姑的衣服吗？” “是啊。铃音想看吗？” “可以吗？” “当然。” 她过去打开纸袋，拿出第一件衣服时就开始皱眉，又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的衣服堆。 花本千代微微一笑，“couple.” “……” 她将其他衣服也都一并拿了出来，每一件花哨的t恤，都能在另外一堆衣服里找到对应的款式。 全都是情侣装…… 花本铃音丢下手中的纸袋，看着姑姑，“为什么？” “因为好看啊。所以就把成对的也一起买了，可以送给朋友……” 花本千代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泷野，“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友情share哦~” “……” 这简直就是把她当作三岁小孩的胡说八道。 花本铃音忽然有些心慌，她发现之前那种不妙的预感似乎要成真了。 再怎么猜测，也不如直接询问当事人，“老师……” 花本千代也对泷野使着眼色，让他再配合自己一会儿。 “……” 对于她这种花费一上午的时间、精心挑选几十件情侣装，只为刺激一下花本铃音的行为，泷野一边感到佩服，一边更加觉得她实在是无聊； 如果自己老实配合她，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必了。” 他不只是拒绝，还有充分的拒绝理由，“谢谢花本小姐的好意。不过这里没有我喜欢的颜色，还是算了。” 花本铃音忽然笑了一下。 “……” 花本千代有些气恼，她就知道他不会好好配合她。 “不行，你至少要挑一件！” “千代姑姑……” 泷野表态之后，花本铃音也淡定了不少，“你这样太失礼了。” 花本千代瞪着泷野，“他一件都不肯收下，才更加失礼吧！” “好吧……” 泷野长长吐了口气，“至少挑一件，对吧？” “……” 一人愕然，另一人惊喜，“没错！” “我知道了。” 泷野拿起她最开始丢过来的那件红色t恤，“那就这件吧。” “……” 花本千代看了侄女一眼，花本铃音咬唇看着他。 他对她笑了笑，又走过来在那堆女装里翻了翻，找出对应的另一件红色t恤。 “还有这件。” 泷野抖了抖手里的两件衣服，叠放一起，然后向花本千代道谢。 “谢谢，我收下了。” “……” 他转身走向楼梯，打算将衣服放回房间……顺便避一避。 “诶，千代姑姑，等等……老师！” 泷野只听到花本铃音叫喊了一声，然后就被劈头盖脸飞来的衣服、抱枕之类的东西砸中了。 花本千代越想越气。 “到底谁的性格更恶劣啊！” 第79章 游湖 在将要下楼吃饭的时候，泷野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收到了一条line消息。 远在北海道的百合子，发来了一张照片。 “玩得挺开心啊……” 她和伊原穿着浴衣，分坐在餐桌两侧，一起举杯望着镜头，两人中间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大餐。 寺田百合子：怎么样？ takino：看起来味道不错。 寺田百合子：我？还是理花？ “……” takino：当然是桌上的大餐。 寺田百合子：真失礼啊！ 寺田百合子：明明有两个更加抢眼的浴衣美人的说。 泷野笑了一下，点开照片，放大看了一会儿。 “这是谁？” “……” 他回过头，露台上的花本千代拉开落地窗，直接走了进来，“地下情人？” 泷野收起手机，“同事。” “诶——” 他坐在床上，她搭着他的肩，“同事的照片需要盯着看这么久吗？”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谁让你一直不下来。喜欢的人？” “只是比较在意。” “你这种糟糕的个性，居然还有在意的人……” 花本千代打量了他一会儿，“再让我看看她。” 泷野往另一边躲了躲，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为什么？” “无聊嘛……而且你的同事马上也就是我的同事了，我也很在意。” “……” 他沉默了一下，“花本小姐真的不重新考虑考虑吗？教师很辛苦的。” “我是音·乐·教·师。” 花本千代用力压着他的肩膀，“别废话了，快点拿出来！” 泷野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解了锁。 “点开。” 点开。 “放大。” 放大。 “虽然这个女人也很好看，但你刚才一直看着的是短头发的那个。” “……” 他将画面移到伊原的脸上。 花本千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泷野，“你喜欢这种类型？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啊。” “只是比较在意。” “为什么？” 泷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花本千代毫无自觉，嫌站着累，在他旁边坐下了，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 她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啊……你是刚破壳的小鸭子吗？” “是的。” 见泷野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态度，她也就没有追问下去。问不出什么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自己被他惹生气的可能性大概很高。 “算了……下去吃饭吧。” “嗯。” 泷野刚起身，手机又响了一下。 花本千代回头看他，他将手机收了起来。 “……” 她撇了撇嘴，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泷野又拿出手机。 寺田百合子：泷野，你对手机有了解吗？ ...... 用过午餐，泷野和花本铃音休息了片刻，然后按照原定的安排出门了。 为取幽静，从御所湖畔到花本家的别墅，中间有一段不长但也不算短的距离。步行需要一些时间，松平直接开车将两人送到了湖畔的公园。 “御所湖公园吗……” “是的。” 松平依照主人的要求先回去了，泷野和花本铃音沿着砖石小路散起了步。 绵延的岩手山，深覆积雪，点缀着天边。 初夏时节，两岸的茂密山林郁郁苍苍，湖畔公园的草地绿意盎然。湖面宽阔而平静，近岸处湖水很浅，一眼可以见底。 小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长椅，或是延伸进草地里的简单亭子，供人休息。 狭长的御所湖大桥横湖而过，泷野的视线顺着桥身望向远处，数清水里的桥墩共有九座，又收了回来。 “说起来，这里离京都很远，为什么会叫‘御所湖’？” 御所是对天皇等地位特别高的贵人宅邸的称呼，而盛冈地处本州东北，与平安京也即京都相去甚远，泷野想不到二者有什么联系。 花本铃音跟在他身侧，“据说是因为南北朝时代，南朝的北畠少貳曾经住在这边，其居馆被称作滴石御所，由此有了御所村，这片湖泊也被叫做御所湖。” “原来如此。” 午后的水面波光粼粼，湖风一阵一阵地吹来。两人正好走到一处湖湾，泷野停下脚步，往水边靠了一些，“水质很清澈。” “是呢，御所湖是水库湖。老师在别墅里喝到的水，就是经过处理的御所湖水。” “水库湖……也就是说不能下水了。” 从湖边到湖心，有五六米的缓岸都是浅水。阳光透过水面，折射成一道道金线，在水底重叠摇晃，让人看着就心生暖意，想下去蹚水走一会儿。 花本铃音沉默了两秒，“老师可以下水，有问题铃音会解决的。”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 泷野摇了摇头。这位财团千金的世界观，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个戴着渔夫帽的垂钓者。他坐在折叠椅上，长竿入水，身边放着水桶和钓箱。 泷野和花本铃音走近时，水桶里正好发出哗啦一声响，看来已经有收获了。 钓鱼的中年大叔戴着墨镜，在两人走过来时扭头看了一眼，又将墨镜往下一拉，“哟，小哥，好可爱的女朋友啊。” “……” 花本铃音看了看泷野，他则顺势上前打了声招呼，又看了一眼桶内。 渔获比他预期得还要多一些，水桶里有三条鱼在游动。 “鳟鱼？” “没错，真鳟。另外两条是红点鲑。怎么样，不错吧？” 泷野点了点头，“很厉害。” 或许是没到那样的年纪，他对钓鱼这项运动兴趣乏乏。 钓鱼者待在水边，动辄便是三四个小时，就算眼前的桶里只泡着几根水草，他也会夸一句“厉害”。 中年大叔大笑一声，泷野顺着他手里的鱼竿望向水面。湖风轻拂，醒目的鱼漂在水面微微晃动，鱼线隐约可见。 “这里可以钓鱼吗？” “当然。” 他看了泷野一眼，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我可不是偷偷摸摸才在这边钓鱼的，只是不想跟那些不懂钓鱼的家伙挤在一块儿而已。” “抱歉。” “算啦。” 中年大叔也没在意，“在御所湖，每年三月到十月之前，都是可以垂钓的。再迟一点，湖面就要结冰了。” “到那时候，还会有很多天鹅飞过来，在这边过冬。” “是吗？” 泷野还是头一次知道，这里会有天鹅飞来。 “是的。”花本铃音轻声说道，“不过铃音冬天很少过来，只见到过一次。” “早的话，在十二月左右就会有天鹅和各种野鸭落在这边了。”中年大叔说着，又回头看了看两人，“真遗憾啊，冬天才是御所湖最美的时候。” “在紫苑饭店的湖景房里，一边泡着温泉，一边看着下雪的冻湖，那种感觉真是非常不错呢……不过到了冬天，那边的温泉旅馆也会涨价好几倍，真是黑心。” 泷野没觉得什么，花本铃音倒是有点被说动了。 “冬天的时候……要再过来吗？” 她有意省略了称呼，钓鱼的大叔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又说道：“情侣的话，大叔我更推荐四季亭呢……毕竟是‘想要与真爱的人一起造访的茶室旅馆’，那里的料理和温泉都非常不错哦。” 泷野收回盯着鱼漂的视线，转而看向大叔，“难道大叔其实是那家旅馆的老板？” “哈哈哈，哪里的话……我只是受了老板娘很多关照，想帮她多招揽一些客人而已。” 见他似乎有意，大叔半边身体都转了过来，“不过大叔我也没有夸张，你和你可爱的女朋友只要去过一次，就一定会喜欢上那家旅馆的。” “……” 看着笑意盈盈的花本铃音，泷野也就没多解释，徒惹她不快；更何况，面前的大叔只是一个没有联系的陌生人，误会也就误会了。 “再说吧……动了。” 大叔一愣，“什么？” “鱼漂。”他指了一下水面，“动了很久了。” 大叔急忙回头，而动了半天的鱼漂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提起来一看，鱼饵果然被吃了个干净。 “真是的，狡猾的鱼……” 他打开旁边的箱子，重新装饵，抛钩入水。再回头时，泷野和花本铃音也已经走远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绕过湖岸边凸出的缓坡后，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那些温泉旅馆和酒店了。 此时正值黄金周，来这边度假的人并不只是他们而已。御所湖大桥直通温泉乡旅馆区，最大的红色酒店建筑外停着数辆大巴，前面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了。 “那是汤守大观饭店。” 见前面有人，花本铃音放缓了脚步，“老师，还要继续往前吗？” 泷野回头，“铃音介意吗？” “不……铃音只是觉得那边比较吵闹，会打扰老师。” “不要紧。” 泷野向她伸出了手，“半途而废也太可惜了……我想去桥上看看。” ...... 花本家的别墅里。 花本千代翻了个身，却直接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哎呀了一声。 “千代小姐！” 青子连忙过来要扶，被她两脚连蹬给逼退了。 “……” 一边的松平对她摇了摇头，她也只好由着家主的妹妹，在地毯上不成体统地继续躺着。 花本千代伸手在沙发上摸索了一会儿，抓住一个抱枕，有气无力地掐了两下。 “私はここにいる......” （我在这里。） 第80章 遗憾美人 脸上的遮挡物被拿开，明亮的灯光直接照在眼皮上，花本千代皱了皱眉，也跟着醒了过来。 “……” 花本铃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抱枕，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晚上好，千代姑姑。” “铃音……” 花本千代坐了起来，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大概是青子替她盖上的。楼梯上的泷野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上去了。 她起身坐到沙发上，两眼发直，发了会儿呆。再看外面的黄昏之景，她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午觉睡到了现在； 恍惚了一会儿，她忽然扭头，看着身旁的花本铃音。 “什么啊，从刚才开始……你笑得也太轻浮了。” “是吗？” 和泷野游玩了一下午，花本公主心情极妙，丝毫不以为忤，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因为很开心啊。” 她放下抱枕，起身绕过沙发，也要上楼了，“铃音先上去了。” “真是的……” 花本千代很是不满，视线追随着离开的侄女，“你们不在楼下待着，就不要把我叫醒啊。” “是老师让我喊姑姑起来的。” 花本铃音停在楼梯前，回头看着她，“他说午觉睡到黄昏才醒过来的话，心情大概率会很糟糕； 如果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说不定还会想死……” “……” 花本千代眨了眨眼，愣住了。 “——尤其是姑姑这种精神贫瘠的人。” “他怎么这么多废话啊！” ...... 回到房间，花本铃音坐在床沿，摸出口袋里的袖珍铁壶，对着灯光看了一会儿。 “果然还是很奇怪……” 下午的时候，她和泷野在温泉乡那边游逛，看见一家手工艺品店，就进去转了转。 盛冈是日本南部铁器的两大主要产地之一，这边的手工艺品店里，摆着的也大多是深具盛冈特色的生铁制品，其中的代表铁器便是铁壶。当然，那种铁壶比她手里的袖珍纪念品要大上几十倍，是有其煮水、泡茶的实用性的。 “南部铁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 “使用铁壶煮水，能提高水的温度、软化水质，使水变得甘甜、饱满且顺滑，从而提升茶的质量……” 店员的热情介绍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但泷野似乎对这些号称两个月才能铸就一把的铁壶有些兴趣； 临走时，他买下一对造型最为精致的袖珍铁壶纪念品，并将其中一个送给了她。 不过，再精致的铁壶，也还是铁壶…… 尤其是南部铁器注重朴实和纯手工打造，发黑的生铁壶身，与华丽、好看完全不沾边。 “……” 花本铃音盯着手里黑漆漆的袖珍铁壶看了一会儿，将它收了起来。 虽然从老师那里收到礼物让她很开心，但这也很难说得上喜欢，更不是什么能随身带着的东西……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在这边开一家首饰店时，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老师，我进来了哦？” 是花本千代在说话。 “……” 她皱了皱眉，接着又听见了门打开再关上的声音。 向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千代姑姑，对才认识一两天的老师却是兴趣十足，而且也表现得非常主动，这让花本铃音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她想了想，悄悄离开房间，走到泷野的门外站着。 “手机？” 花本千代对泷野突然抛出的问题感到疑惑，“我也不懂。” 她看了看他手里正在摆弄的手机，“坏了？你要换新手机吗？” “不……是同事要换。” “女同事？” “……嗯。” “短头发的冰山美人同事？” “……” 泷野看了她一眼，“抱歉，请当我什么都没有问。” “什么嘛。” 花本千代坐到床边，对他的敷衍态度感到不满，“其实我前段时间回日本的时候才换了新手机，可以帮你参考一下的。” “你刚才还说不懂。” “那只是觉得麻烦的时候用来敷衍的话啦。” “你没有感觉错，这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请忘了吧。” “……” 花本千代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回头看了看关着的门。 “怎么了？” “不……什么都没有。” 她笑了一下，没什么征兆地往他床上一倒，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对他勾了勾。 “啊，累了……老师，你过来嘛~” 泷野立即皱起了眉。 “我说……” 花本千代勾引失败，颇受打击，决定将门外偷听的侄女先放一放。 “我好歹也是个美人，摆出这样的姿势诱惑老师的时候，老师可以不要露出这么嫌弃的表情吗？” “就是因为你是美人。” “哈？什么意思？” “你见过真正的美人吗？” “我啊。” “那你见到真正的美人浓妆艳抹，或者摆出媚俗姿态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想？” “……” 花本千代愣了一会儿，“太可惜了。” 泷野看着她，“就是啊。” “……” 她又爬了起来，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泷野也没管她。至于百合子交给他的替伊原挑选新手机这件事，也只能等回到东京再做打算了。 在地域面积、税率调控和追求服务等因素的影响下，日本这边的实体经济本就要比电商发达得多； 而购买手机时，更是要先选择运营商，然后才能在该运营商的手机店里，选择合约性质的手机。三大运营商开设的手机实体店数量众多，服务也更加全面、周到，因此几乎没有人会网购手机，泷野也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地方。 还是等回了东京，去手机店里看看吧……他心想。 “老师的意思，是我长得很好看吗？” 从恍惚中回神的花本千代，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 泷野看了她一眼，“好看到让人觉得遗憾的程度。” 和侄女有六七分相似的花本千代，因为年龄更加成熟，身体和面相也完全长开了，单说外貌的话，还在花本铃音之上。 “这样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她又倒在床上，也没像刚才那样刻意卖弄，只是看着他，“老师，我比铃音还好看吗？” “那你倒是听得完整一些啊。” “好话说一半就够了！” “那我已经说完了，遗憾小姐。”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 “……” 花本千代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泷野。 他脸上只有无奈，没有意外。 “不要总想着给我惹麻烦啊。” 第81章 花本千代想做大人的事 用过晚餐，泷野先回了趟楼上，准备吃药。 他拿出药瓶，刚倒出两粒药片，身后的落地窗忽然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昏暗的夜色里，花本千代趴在玻璃上，顶着一张雪白的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和他手里的药。 “……” 泷野猛吸一口气，庆幸自己心脏没什么毛病。 他转身吞下药丸，又喝了一口据说是源自御所湖的水，一起咽了下去。 “花本小姐……” “我们都已经做过那种事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生分啊？叫我花本。” “那种事，是指掐着脖子和强吻未遂吗……而且现在有两个花本了。” “你老实接受我的追求，就可以随便地叫她铃音了……” 花本千代拉开落地窗走了进来，脚步轻盈，“还掩饰什么呢？” “……” 泷野没理会，“你再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不经我同意就进来，我就要换房间了。” 她似乎换了件衣服，“要换到哪儿，铃音的隔壁吗？” “哪里都可以，总之是花本没办法随便进去的房间。” “诶～” 她往前走了两步，探到他面前，“这里所有的房间，我都有备用钥匙哦？” “……” 泷野抿了抿嘴，瞥向一旁，然后又拿出另一瓶药，倒了两粒出来。 “你要吃这么多药吗？” “多吗？就这两种……” 他就着水将药吞了，“已经比以前少很多了。” 花本千代坐到他身边，“真辛苦呢。” “因为要活下去啊。” “说起来，你是做完了手术才到这里来的吧？” “嗯。” “怎么样？” 泷野摸了摸胸口，里面缠着的绷带是今天刚换的，已经差不多可以拆除了，“手术创口都已经愈合了。” 花本千代的手也朝他胸口伸了过来，被他侧身避开了。 “真小气……我是说你的身体啦。” “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不过还是要继续吃药、继续调理，等身体条件合适后，再进行下一次手术。” “这样啊……”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我知道一些你之前的身体情况哦。” “是吗？”泷野也不意外。 “你是因为抱着随时会死去以及会失去一切的觉悟，所以才能保持这样平静吗？” “突然间说什么呢……”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那是之前的我。” “现在的话，差不多刚好相反吧。” “什么意思？” “没有比死亡更糟糕的情况了吧？因为铃音的关系，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被延迟到许多年后了。 而最糟糕的情况我都经历过了，其他情况还算什么……只算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吧。” 考虑到花本千代比较匮乏的理解和共情能力，泷野又换了一种说法。 “与你假设得相反，我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现在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收获。那些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也谈不上失去。” “……” 花本千代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嗯。” “什么时候？” 他笑了一下，“昨天被掐着脖子的时候。” “……” 她推了他一把，“我已经道过歉了……” “抱歉，我只是随口一说……别在意。” 泷野将两瓶药片都收了起来，“去楼下吧。” 花本千代应了一声，心里却还在想着他刚才所说的收获与失去。 某个源于泷野、又终于泷野的想法，逐渐成型了。 ...... 时间尚早，夜空中星星点点，明月刚翻过山岭。 泷野和花本铃音游逛了一个下午，此时也没有多少力气和兴致去外面散步了，只是在沙发上坐着闲谈； 而另一边的花本千代，还在构思自己的计划，一时也安静了下来。 “老师……” 花本铃音忽然看了姑姑一眼，又往他身边坐了坐，压着声音，“明天要去盛冈看看吗？” “今年气温比较低，城迹公园原本四月中旬开放的樱花，也推迟了花期，正好就在这几天……盛冈樱花祭也开始了。” “赏樱么……” 泷野想了想，“赶上樱花祭的话，人会很多吧？” “没问题的，铃音可以安排人临时封锁公园城的出入口，进行管制，只有铃音和老师能进去。” “……” 大小姐总能给他惊吓。 他摇摇头，“不……还是算了吧。” “好吧。” 花本铃音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有了今天的体验，她很希望能更进一步，和他一起去赏樱。 泷野却继续说了下去：“就这样逛逛吧。” “封锁什么的也太夸张了，没有必要，人多一点也没事……如果铃音不介意的话。” “……” 她愣了一下，又立即点头，“当然不介意！” “还有我。” “嗯！……诶？” “怎么？” 花本千代坐了过来，亲昵地贴着侄女，“铃音不愿意吗？” “……” 她和她到底是不一样的，就算不愿意，也表现得十分含蓄。 “当然。” 一旁的泷野替她回答了，“已经很明显了吧。” “……” 对于他这不知真假的推拒，花本千代忽然有些懊恼和烦躁； 但是很快，这股情绪又转化成了她欺负侄女的动力。 隔着花本铃音，她幽幽地看了泷野一眼，“老师明明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等一下，什么是‘那样的事情’？” “就是昨天晚上的……这样和那样啊。” “……” 花本铃音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与含蓄里，陡然警觉，“什么？” “不太好说出口呢……” 花本千代的羞涩非常浮夸，但对现在的侄女很有效。 “毕竟那种事情，对铃音来说还是太早了……” “……” 她说着，忽然起身坐到泷野旁边，“老师，今天晚上也再来一次吗？” “你是说泡温泉？”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不要这么普通地说出来啊……很无趣的。” “你这样故意说得很暧昧，也很麻烦。” “……” 花本铃音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转念想到，不但自己特意安排的房间被姑姑抢去，她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老师温泉共浴，她又觉得很郁闷。 她一抬头，发现花本千代也在看着她。 后者莫名笑了一下，又抱住泷野的手臂，“我有一些事情要和老师商量……怎么样，来吗？” 泷野将手抽了出来，“在这里商量就行了。” “……” 她羞涩地看了花本铃音一眼，“是大人的事情……” 泷野不为所动，盯着比他大了一岁的大人，“大人幼稚的时候更多，直接说吧。” 或许是“幼稚”刺激到了她，花本千代沉默了一下。 她收起脸上浮夸的羞涩，神情变得认真了一些。 “千代想真正地离开花本家，请老师帮助我。” 第82章 笼中雀 沙发上，花本铃音坐直身体，愕然地看着姑姑。 花本千代则站起身，向沉默的泷野微微一躬，再次提出了请求。 “请泷野老师帮助我，拜托了。” “离开花本家……” 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分辨出她的真实打算，“这种事情，我怎么帮你？” 花本千代看了一眼侄女，对自己的介意毫不掩饰。 “这里有花本家的人。我想和老师单独谈谈。” ...... “所以……不是要谈话吗？” 泷野望着跨进温泉的花本千代，“怎么又变成泡温泉了？” “什么啊，看见人家脱衣服，老师不是脱得比我还快吗？” “……注意你的说法。” 她笑了一下，坐在温泉池边适应着水温，露在外面的明亮肌肤在夜色中独自闪耀。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我想听见老师没有掩饰的真实想法，衣服太多余了。” “……” 她看着他，“都是因为老师，我才能下定决心……老师要对我的决心负责。” “突然又说什么呢？” “因为听了老师的话……” 适应得差不多了，花本千代缓缓坐进温泉里，“我也想抛弃花本家带给我的一切，从头开始了……啊，好舒服～” “……” 泷野望向一旁，“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啊。” “嘿嘿……” 她凑了过来，“就是很舒服啊……难道老师不觉得和我做这种事很开心吗？” “我出去了。” “等一下啦！” 花本千代连忙拉住泷野，“都是大人，害什么羞啊！” 他坐回温泉里，“有事说事，大人很忙的。” “……” 她撇了撇嘴，“我已经说了啊，我要离开花本家，想让老师帮我。” “理由呢？” “我也说了啊，为什么老师都没有在意……” 花本千代低头看了看暴露的胸口，“啊，是因为今天这件比基尼，对老师的吸引力太大了吗？” “……” 泷野两眼一闭，挪到温泉池的角落靠着，“因为听了我的话，这算什么理由？” “诶，听见了啊……老师不是舍弃了一切，然后重新开始了吗？” “舍弃一切……你好像有什么误解。” “明明是老师自己这样说的。” “不……绝对是你擅自添加了许多内容。” 花本千代往他这边靠近了一些，“可是老师之前说过，让自己回归到一无所有的状态，看待什么都是收获，也就无所谓失去……就能得到平静。” “等一下……你绝对是误解了什么。” 泷野有些头疼，“抛开后面的不谈，首先我和花本就是不一样的两种人。” “哪里不一样？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吗？” “——我有病，快死了，你有吗？” “……” 这句话的冲击性着实不小，花本千代木然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泷野叹了口气，“我身体现状如此，所谓的选择也是被动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心安理得地不计较那么多罢了。” 当然，还有一层更真实的原因：他确实抛下了前世的一切种种，以泷野瑛祐的身份重新开始了。但这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也不是能说出口的事情。 花本千代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是说……我想错了吗？” “不……是对是错，我无法评价，我只是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你而已。” “真是狡猾的说法，老师就是不想负责。” “你说得对。” “……” 泷野觉得还是得问清楚再说，“花本是想脱离家族自立吗？” “没错……” “你打算怎么做？” “脱离家族。” “嗯，下一步呢？” “脱离家族……” “……” 他不由扶额，“也就是没有计划吗？” “所以我才需要老师的帮助啊……不然我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地离开花本家。” “很抱歉，我没有什么主动离开家族的经验。” 泷野摇了摇头，“而且……你要离开花本家，还是因为铃音吗？” “不……和铃音无关。” 花本千代低头望着水面，“我只是觉得，不离开花本家的话，我就没办法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 泷野张了张嘴，“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 “……” 她望着他，“金丝雀想离开鸟笼，真的是向往天空吗？只是想摆脱眼前的束缚吧。” “至于之后要飞进森林，还是随便找根树枝待着，那都是金丝雀的自由，不是吗？” “自由是有条件的。” 泷野捞起一捧温泉，看着它流尽，“如果是在鸟笼里长大的金丝雀，挣脱束缚的时候，也就是它迎来死亡的时候。” “……” 花本千代愣了一下，“那是笨蛋金丝雀。” “名为‘千代’的笨蛋金丝雀？” “不……” 她握住他的手腕，“千代已经找到离开鸟笼后栖身的树枝了。” “……” 泷野挣了一下，她握得更紧了。 ...... 池子里，两人贴近了。 “啊……老师轻一点……有点疼……” “……” “老师的手……那里不行……” “……” 泷野忍无可忍，撒开了手，“你自己扎吧。” “真是的……” 花本千代挽起头发，露出光洁的后颈，紫色系带打了个结，轻轻一扯就会松开。 “为什么让老师扎个头发都这么麻烦啊？” “你自己不明白吗？” 她回头看着他，浅浅一笑，毫无反思之心，“因为太近了吗？” “……” 泷野望向一边，“你自己扎头发，就别在这里挤着了。” “不要～” 花本千代转过头去，双手并用，熟练地将头发团在一起，扎成丸子头。 “怎么样？” “还行吧。” 她挪了挪身子，与他并肩靠着。 角落枝桠暗灯，延伸着几节竹管，汩汩热泉涌入池中，水面薄雾氤氲。 她微微偏头，耳边青丝垂落，沾湿的发梢滴着水，“老师……” “……” 恍惚之间，泷野差点以为身边坐着的是花本铃音。 “诶～老师看入迷了吗？” “没有。” 花本千代又往他这边靠了靠，“那……老师想到办法了吗？” 温软的肌肤与他亲密贴合，泷野退无可退，望着远处的昏暗，想着自己是否在引火上身。 “就算要与花本家脱离关系，你想一下子彻底分割，也是不可能的……” 他看向她，“先从离开花本家开始吧。” “怎么做？” “按照花本先生原来的安排，进入明山学园，担任音乐教师。” 第83章 非常勤教师 听完泷野的话，花本千代笑了一下。 “老师和我想得一样呢。” “是吗？” 见她自己也是这种打算，泷野稍微松了口气，“你这不是有想法吗？” 花本千代摇头，“但我只有想法，不知道要怎么做啊。” 他想了想，“我先问一句，你进入明山学园担任教师这件事，是不存在问题的吧？” “什么意思？” “现在可以保证，你一定能得到这份工作吗？” “可以哦。”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泷野竖起手指，“第一步，开始工作，也就是担任音乐教师； 第二步，获得收入； 第三步，自给自足，逐步摆脱对花本家的经济依赖。” 他看着她，“我想，你也没有打算和花本家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吧？ 只是想从家族独立的话，能依靠自己立足社会，就差不多了。” “老师说得好简单的样子……” 花本千代抱着膝盖，歪着头看他，“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谁知道呢。” “真是的，这种时候要给我靠谱的答复啊……” 泷野弯曲中指，和拇指抵在一起，然后伸进水里对着她弹了一下。 “呀——” 花本千代缩了缩脖子，躲避着飞溅而来的热泉。 “这种重要的事情，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却能信誓旦旦地要你相信的人，才不靠谱。” “可是……” 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水迹，“人家现在想要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嘛。” 泷野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自己都觉得难以安心，我劝你还是多考虑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花本千代想了一会儿，“老师的意思，其实还是不想对我的事负责？” “嗯。” “……” 她抬起脚，往旁边挪了挪，踩在他的脚背上。 “又不会有人来告老师诱拐未成年少女……稍微多对我负责一点啊。” “‘未成年少女’？二十三岁的花本千代小姐，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 她也反应了过来，脸上一红，脚上跟着用了些力，“老师是高中老师，我暂时当自己是高中生不可以吗？” “不行。” 泷野没抽开脚，摇了摇头，“总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是永远没办法过渡到老师这个身份的。” “是吗……” 花本千代看了他一会儿，话题一转。 “说起来，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偶尔会感觉到老师对自己教师的身份过于看重呢……就像枷锁一样。”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因为教师并不只是站在讲台上、把书上的文字抄到黑板上的人，还担负着非常重要的责任，影响着许多人的未来……” 他抬起目光，凝望着远处的大片黑暗，“接受这个身份之后，我也在努力适应教师的角色……可能偶尔用力过度了吧。” “很辛苦呢……” 花本千代在温泉里慢慢挪动着，坐到他对面，用柔软的脚底包裹着他的足背。 “这是对老师认真对待学生的奖励。” 她的笑脸遮住了那片黑暗，泷野也笑了一下。 “谢谢……不过，这也是花本小姐未来要面对的责任。” “我只是音乐教师哦。” “如果是以音乐为梦想的学生，遇到困难的时候，花本老师的话会比担任教师更管用。” “诶，好沉重…… 还有，怎么突然就开始‘花本老师’了啊？” ...... 两人继续泡着，保持面对面、双脚交叠的姿势。 “话说回来，花本一直在意大利学音乐，没有日本的教师许可证吧？” 泷野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还是说，花本家的手已经伸到东京的教育委员会了？” “没有哦。” 花本千代摇了摇头，“我是特聘的非常勤教师啦。” “‘非常勤’吗……原来如此。” 日本设有特别的“非常勤”教师聘任制度，目的是聘请社会上拥有渊博学识或者身怀独到技艺的人才，参加学校的教育工作； 虽然花本千代出去留学的动机并不是学音乐，但也确实在意大利接受了完整的高等音乐教育，作为高中生的音乐教师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过，“非常勤”教师和泷野这样正经的科班教师，在待遇上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现在才问有点迟了……” 泷野看着她，试探着问道：“花本知道自己的工资待遇怎么样吗？” “诶……不知道。” 花本千代愣了一下，“我的工资会很少吗？” “一般来说，非常勤教师的在校内的唯一工作就是上课，报酬是完全依据课时来计算的，工资不会太高，也没有普通教师的福利； 而且不用坐班，在学校的职员室里，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位。” “……” 这个消息对花本千代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有些无法接受，“为什么？” “因为是没有编制的非常勤教师啊。” “……” “好用又便宜，可以节省大量报酬支出，才是学校聘请非常勤教师的主要目的。” 泷野看着她，“花本现在还没有签合同吧？” 花本千代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去明高谈报酬的时候，你记得要得高一些。” “诶，可以吗？” 她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与她相对的泷野立即移开了视线。 “老师刚才不是说，学校是为了省钱才聘用非常勤教师吗？” “嗯，对于普通的非常勤教师来说，是这样没错……” 泷野重新望向她，“不过……” “虽然我这样说有些直白，但明高理事会决定聘请花本，并不是因为你的音乐才华。” “……” 花本千代愣了一下，也明白了。 “因为我是花本家的人呢……” “没错。” “嘿嘿……哈哈哈哈——” 她突然笑了起来，并不可抑制地，越笑越激烈。 “花本……” 泷野担忧地看着她，有些后悔多说这么一句了。 她又笑了一会儿，忽然拉住他的手，“老师，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 花本千代往前凑了凑，双膝抵着他的腿，“老师现在的工资是多少？” 泷野想了想，“30万日元左右。” 明山学园的教师待遇相当优渥，平均工资在50-60万日元左右，就算入职第一年的泷野，也有30万日元的月薪； 而且教师的工资都是依据工龄来发放的。据百合子所说，有几个十五年以上教龄的教师，月薪能达到80万日元。 （根据2018年的日本教师工资数据，稍微往上调整了一下。） “30万日元吗？” 花本千代对钱没有概念，但并非不懂数学，“如果我代表花本家，提出300万日元一节课的报酬……他们敢不答应吗？” “……” 泷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并觉得刚才认真担心她的自己有些蠢。 “那惶恐的明山学园理事们，会集体前往花本家土下座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哈哈哈哈——” 花本千代再次失笑，泷野也是嘴角一弯。 真到了那种时候，相羽雄介会怎么做呢？ 会重新回想起，泷野家也是理事会的成员之一吗？ 玩笑过后，花本千代又认真地向他询问：“老师，什么样的薪酬才比较合适呢？” “我也不太清楚……” 泷野想了想，“得看到时候学校为你安排的课时。” “这样啊……那签合同的时候，泷野老师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 泷野怔了一下，“我忘了说，泷野家也是明山学园理事会的成员之一……” “作为学园理事，我会毫不留情地压低花本的薪酬的。” “诶——真过分！” 第84章 想要确认 在泷野的开解下，花本千代遇到的问题，姑且算是得到了解决。 虽然具体情况要等真正践行之后才知道，但她现在已经从之前那种空有目标、却不知方向的状态中，完全解脱出来了。 心情豁然开朗，她只觉得面前的泷野越看越顺眼。 “老师……” “嗯。” “跟我交往吧。” “不行。” “这一次是认真的。”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也是。” “为什么啊？” 花本千代抱着膝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也没有太失望。 “是因为铃音吗，还是因为那个冰山美人？” “都不是。因为我对花本没有感觉，就和花本对我的感觉一样。” “不……我现在已经对老师产生感觉了哦。” 她歪着脑袋，对他露出微笑，“我今天才发现，原来老师是这么可靠的男人……虽然年纪比我小一岁，身体也比我瘦很多。” “可靠么……” 泷野也笑了一下，“可是觉得对方可靠和值得信赖，导向的并不只是交往。” 她目光一转，“还有朋友？” “没错。” 花本千代没有说话，望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泷野看她一会儿，见她似乎没有再说什么的打算，就闭上了双眼，专心享受着热泉的浸泡。 哗啦。 他刚合眼，身前的池水忽然响动了一声。 “……” 泷野睁开眼，见到一对明亮的眼睛，花本千代已经近在咫尺了。 她侧着脑袋，也直直地望着他，檀口微张，即将与他的唇触碰。 “……” 两人都停顿住了，维持着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呼吸彼此。 不知过了几秒，花本千代与他拉开距离，又坐了回去。 水波荡漾，她抱着膝盖，望向一旁，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老师为什么突然睁眼了啊……” 扑通，扑通—— 泷野胸中猛跳不止。 “花本才是……突然想干什么？” “诶，老师看不出来吗……我想和老师kiss，接吻，想尝一尝老师嘴唇的味道。” “……” 她看向他，“更重要的是，我想确认自己对老师的感觉……是想成为朋友，还是成为恋人。” “……” 水面之下，她的小腿轻轻撞了撞他，又与他挨在一起。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确认了……都怪老师忽然睁了眼。” 她望着泷野，又笑了一下，“其实老师刚才心动了，对吧？” “……” 泷野看向一旁，心跳还是很激烈，“没有。” “要继续吗？” “不。” “是吗……” 花本千代坐直身子，向后张开双臂，指尖掠过水面，荡漾不休。 “我知道了，那就下次再确认吧。” ...... 迟迟没等到泷野和花本千代下楼，花本铃音自己找上来了。 “老师……” 她敲了敲门，露台上的两人正沉默着，也都听见了，泷野回头看了一眼。 “泡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他说着，刚站起身，花本千代忽然拉住了他，“老师继续待在这里吧，我去开门。” 说罢，她也不等泷野反应，直接跨出了温泉池，光着脚走进他的房间，替侄女打开了门。 “……” 门一打开，入眼是撑得饱满的紫色比基尼，白皙的皮肤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花本铃音愣了一下。 “千代姑姑……” 她看向姑姑身后，露台上的温泉池里，泷野正背对着这边。 ——他们又在一起泡温泉了。 花本千代忽然凑了上来，“铃音……” 她后退一小步，“什么？” “我决定和泷野老师交往了。” “……” 花本铃音张了张嘴，“不行。” 千代又欺上来，“为什么？” “因为……” 铃音扶住门框，站稳身体，想让动摇的心也稳定下来。 “老师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和别人交往。” “只是这样吗？” 花本千代比侄女高一些，靠着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过，我会好好照顾泷野老师……” “——不行。” 花本铃音打断她的话，“千代姑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会耽误老师的治疗的。” “诶，好过分——” 她不为所动，“总而言之，姑姑不能和老师……诶？” 猝不及防地，花本千代突然伸出了手，按在她的胸口上。 “真厉害……铃音的心脏，跳动得很激烈呢……隔着胸部都感觉到了。” 她观察着侄女的神态，“这就是铃音的心意吗……” “……” 花本铃音怔了两秒，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不悦地瞪着她，连敬语也忘了，“你在干什么？” “抱歉抱歉～” 花本千代微微挑起胸前的比基尼，“铃音也可以来感受我的心意……” “……” 她脸色一红，又深吸一口气，“千代姑姑，不要再做这种失礼的事了。” “真遗憾……还是让老师来帮我确认吧。” “诶，什么……” 花本千代没有答话，直接转身走向露台，花本铃音连忙也跟了过去。 泷野回头看着半天才过来的两人，“在说什么呢？” 花本千代微微一笑，“胸部。” “……” 他又转了回去。 花本千代坐到温泉池边，双腿浸在水里，回头看着侄女。 “铃音也一起进来泡吧。” 花本铃音望了望两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等动摇的心情稍微恢复平静，她开口了，“千代姑姑的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吗？” “嗯，商量好了哟。” “也就是说……姑姑又要离开花本家了吗？” “当然。不管尝试多少次，我迟早都会离开那里。” 花本千代撩起一捧水，浇在腿上，又缓缓坐入温泉。 “这一次是认真的哦。” “……” 花本铃音沉默了一会儿，“那这一次，父亲知道吗？” “还不知道，不过我会告诉他的……” 花本千代忽然笑了笑，“还要给他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往一旁的泷野身上瞥了瞥。 “……” 花本铃音抿着唇，“我不同意。” “铃音忘记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吗？” 花本千代摇了摇头，“你没有同意或反对的权力……花本家的公主大人。” 第85章 说教无益 自花本铃音与花本千代谈起家事时起，泷野就主动选择了回避。 他移开视线，望着极远处路灯所照出的一点萤火，尽量不去在意两人的对话。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哗啦！ 而当热水溅到身上，他再回过头时，花本铃音已经半边身子跨进了温泉池，正与姑姑对峙着。 “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人望着彼此，暂时都没有闲暇去理会他。 “诶……铃音也会生气吗？真少见呢。” 花本千代微笑着，一副虽然不轻松，但也还有些余力的样子。 “果然还是因为泷野老师吧？” 得益于年龄和体型，她在力量上具有一些优势，说是互相对峙，实际上是她单方面地钳制住了侄女的手腕，并且不肯松开而已。 “……” 花本铃音咬着牙，奋力想挣开，“放开！” “诶……明明是铃音先动手的说。” 千代说着，稍微松开了一些，铃音的手就又朝她挥了过来，被她再次抓住了。 “还要继续吗？” 怒气上涌的侄女挣扎得十分激烈，她看起来应对得也不轻松，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这样下去……铃音……铃音是会吃苦头的哦？” 花本铃音却不这么觉得。她察觉到姑姑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现在的姿势影响了自己的发力，才暂时落在下风； 她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稍微收了些力，撑住身体，将踩在外面的那只脚也抬进温泉池里。 就在这一刻，一直勉力抵抗的花本千代忽然起身，横脚在水底一扫。 “……” 天旋地转，倒下的一瞬，花本铃音脸上满是茫然。 扑通！ 水花四溅，淋了目瞪口呆的泷野一脸。 咕噜噜噜噜—— 被扫翻的花本铃音瞬间沉底，水面剧烈翻涌，冒出一串气泡。 “我都说了……” 花本千代扶着池子的边沿，气喘吁吁。 因为兴奋，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着，“铃音会吃苦头的……” “……” 就算这是她们的家事，泷野也没办法继续旁观下去了，连忙将花本铃音捞了起来。 “咳咳……咳咳！” 她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不断咳嗽着。 她的头发粘连在脸上，发髻的那朵花也不知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浑身上下已经彻底湿透。 “没事吧？” “……” 花本铃音摇了摇头，说不出话，又激烈地咳嗽起来。猝然倒下，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喝了好几口温泉下去。 泷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又望了一眼偷袭得手后、逐渐露出茫然神情的花本千代，她在池边坐下了。 “老师，其实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但现在愿望成真之后，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难道女孩子之间的问题，也能靠打一架就解决吗？” “咳咳——” 花本铃音瞪着姑姑，咳嗽得更激烈了。 “……” 泷野摇了摇头，“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花本千代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发起了呆。 而在铃音停止咳嗽，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又起身走了过来。 花本铃音立即往泷野怀里缩了缩。 “别担心，能这样教训铃音一次，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 “没事吧？” 池水荡漾，花本千代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抹去侄女白嫩脸蛋上的水迹。 “抱歉……我刚才下手重了一点。” “……” 花本铃音张了张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 “因为我是铃音的姑姑，代替大哥管教铃音，也是我的责任……没人敢对花本家的公主用扫堂腿吧？对铃音来说，也多了一次宝贵的人生经历，不是吗？” “……” “有些道理，只是用嘴巴讲述的话，是没办法真正传递到对方的心里的……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说教无益，折断的骨头是最好的课本’。” “……” “拜托了，公主大人……请不要再哭了。” “……” 花本铃音还是不搭理，一边抽抽搭搭地看着姑姑，一边又往泷野的怀里缩了缩。 “啧。” 花本千代没耐心了，撕下伪装，“你到底要在我男朋友的怀里待到什么时候？” “老师才不是你的男朋友！” “那更不可能是铃音的……起来！” 花本千代再次发挥自己的力量优势，强行将侄女拉出了泷野的怀抱。 “老师——” “……” 三人分成两边，隔着一条腿的距离。 千代抱着铃音，从后面钳制住她，又看向泷野，“从刚才开始，铃音就故意在用胸部磨蹭老师的手臂，对吧？” “……” 花本铃音脑袋一垂。 “老师也故意假装没发现。” “不是。” 泷野神色平静，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我没感觉到。” “真的吗？” “真的。” “很软吗？” “……” 他移开了视线，“不知道。” “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大哥，老师觉得会怎么样？” 花本铃音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泷野却不在意，“会顺便抖出你把铃音公主打哭了的事情。” “……” 威胁失败，花本千代自己反而有了种被威胁的感觉，难免有些烦躁，“什么嘛，老师不是和我站在一边的吗？” “所以你刚才在乱说什么呢？” “……” 她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了侄女； 而花本铃音也不好意思再堂而皇之地钻进泷野怀里，只是在一旁坐着。 “话说回来，自从铃音长大之后，我就没见过铃音哭了。” “以前没有姑姑欺负的话，铃音也不会哭。” “说得也是……怎么样，令人怀念吧？” “……” 花本铃音默然片刻，居然真的点了下头。 “自从姑姑开始讨厌铃音之后，铃音已经很久没有和姑姑一起泡温泉了……真怀念呢。” “说什么呢……” 花本千代抱住双腿，侧脸枕在膝盖上，望向另一边，“我在花本家最喜欢的人，就是铃音了。” “但让千代姑姑一心想离开花本家的人，也是铃音。” “不是。” 她抿着唇，眼睑微合，“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铃音的错。” “真的吗？” “真的。” 泷野望了她一眼。 “那千代姑姑可以不要离开吗？” “不……” 她转头看着侄女，“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花本铃音转动着擅自湿润的眼珠，深深吸了口气，不再多说； 花本千代也移开了视线，转身背对着两人。 “啊~要是以前的话，我在这里欺负铃音，大哥马上就能知道了。” 泷野看着她的侧脸，她望着天，也在不断眨眼。 “为什么？” “因为明处和暗处的保镖，都会一直盯着这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和铃音有关，都会汇报给大哥。” “是吗……” “嗯。” 应声的是花本铃音，“是这样的。” “后来，铃音和我逐渐长大，再这样盯着就不合适了。” 花本千代继续说了下去，“花本家的安保措施也跟着做出了调整。” 她没回头，抬手朝身后对着的别墅外面一指，“现在外面的树林里，就藏着几百个花本家的保镖。” “没人被允许盯着别墅，他们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也绝不会有任何陌生人能渗透进来，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除非是已经进来的老师，想要伤害我和铃音。” “……” 泷野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们……” “——和我交往吧。” “不行。” “好疼！” 她捂住心口，“被老师伤害了。” “……” 花本千代往泷野身边挪了挪，动作夸张，搅得水花四溅，身上脸上都是。 她在脸上抹了一把，靠到他身上。 “果然还是很疼……” 他偏过头，她自己扎起的丸子头，在他面前不断晃动。 “只是从花本家独立，和家人的联系并不会断开……不是吗？” “是啊。” 她靠着他的臂膀，“但是老师不愿意和我交往，我只好放大疼痛，来支撑脱离家族的仪式感了。” “你倒是成熟一点啊。” “成熟吗……” 她回头看着他，“那老师来帮我变成大人吧。” 第86章 城迹公园 泷野和花本千代开始泡温泉的时间更早，但结束的时间和花本铃音一样。 被姑姑摔进温泉之后，铃音也就一直穿着衣服在泡，此时走在两人前面，一步一个湿脚印。 “铃音先去换衣服……” 她在房间前回过头，“老师和姑姑先去楼下吧。” “好。” 泷野和花本千代回各自的房间冲洗了身体，又换上衣服下了楼，在餐厅坐着。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他们下楼的原因也很一致——肚子饿了。 “现在还要喝酒吗？” 见花本千代拿出一瓶红酒，泷野先是拒绝了她的邀请，又多说了两句，“我记得你晚上已经喝过几杯了。” “没事的。”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只喝一点的话，对睡眠也有帮助。” “可是千代已经喝了很多了。” “……” 她愣了一下，抿了口红酒，然后说道：“我不喜欢别人用这个老土的名字叫我。” “好吧，花本……” “不过老师可以。我喜欢老师这样叫我——叫我千代吧。” “……” “诶，这是什么嫌麻烦的表情嘛……稍微荣幸一点啊。” 泷野指了指酒杯，“你只喝一杯的话，我就荣幸之至地答应你。” “明明老师和铃音明天去城迹公园看樱花也不带我，我现在多喝一点酒，明天就可以多睡一会儿，就不用在清醒的状态下，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别墅了。” “……” 泷野抿了抿唇，“青子和松平先生还在。” “他们的其中一个，绝对会跟着你们一起出去的啦。” “听说外面的树林里还有几百个保镖……” “……” 酒杯在桌上砸出一声响，花本千代握着酒杯的手也忽然往上拿了一些，朝着泷野微微倾斜。 “等一下……” 他往旁边移了些位置，“你冷静一点。” 酒精与情绪一起上涌，她的脸已经有些红了，“就算我非常喜欢老师，老师这样欺负我，我也是会受伤的……” “我知道了……” 泷野看着她手里的酒杯，“明天上午，花本也一起去城迹公园看樱花吧。” “花本？哪个花本？” “……千代。” “cheers!” 她举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松平管家在厨房里准备三人的夜宵，差不多的时候，花本铃音也从楼上下来了。 “姑姑又在喝酒了……”她皱起了眉。 花本千代新倒的酒杯里还剩下一小口，她举了起来，对着侄女晃了晃，“铃音要来一点吗，对睡眠很有帮助哦……” “不行！” 泷野拒绝得比谁都快，干脆将她手里的酒杯收了去；而后者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直接就在餐桌趴下了。 泷野将酒杯送进厨房，花本铃音红着脸在姑姑身旁坐下了，又捏了捏她那一直没放下来的丸子头。 “真是的，铃音不能喝酒……要好好记住啊。” ...... 第二天上午，花本千代开车，带着泷野、花本铃音和青子，一起离开了别墅，前往盛冈北上川和中津川交汇处的古城遗址。 高大的盛冈城迹公园非常好找，离新干线盛冈站，也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步程。 这里也叫岩手公园，是利用曾经的盛冈城遗址改造而来的景观区。 这座公园的特别之处，或者说主体部分，就是盛冈城的遗迹。沿着旁边的坡道登上城墙，可以发现上面的布设与普通公园别无二致。 只是公园落脚于高高的城墙遗迹，周围其余建筑也不过相同高度，站在上面，总能给人以独特的感觉。 斑驳城墙，淡嫩粉樱。公园里，两百多株吉野樱和彼岸樱竞相开放，处处花相簇。石碑引路，木桥跨渠，连接着公园的另一端。这里曾被评为“日本都市公园100选”，同时也是岩手县的赏樱圣地。 “果然有很多人啊……” “毕竟现在正好是盛冈樱花祭的时间，而且也赶上黄金周了，这里不只是盛冈和岩手的居民……” 泷野张望着四周，花本铃音和花本千代紧随在他左右，而青子不近不远地跟在三人身后，周围全是游客。大大小小的樱花树下，露营的人比比皆是。 “有很多人都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呢。” 这座公园已经有些年岁了，红色的路灯有一部分脱了漆，不过灯罩上的樱花图案和“盛冈”字样还是很清晰； 四人站在路灯下，他们刚到公园没多久，此时还没开始正式游逛。花本姑姪都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但千代显然没有当导游的兴趣。 “那么……老师，请跟铃音来吧。” “好。” 花本铃音稍前两步，泷野和千代在后面跟着她。沿着城墙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一条向上的坡道，“这边。” 沿着坡道登上城墙，居高望远，视野豁然开朗。远处群山绵延，几乎将整个盛冈市环绕其中； 近处，在城墙上看到的景色与在下方又大不相同。枝枝相抵，构成一片粉色的樱花树海，十分壮观。 樱花树下人影晃动，不时有穿着各式和服的人，从树丛间隙中经过，偶尔也会有人抬头向上，仰视着城墙。 “诶！美雪，看那里！” “啊，看到了……帅哥。” “为什么美雪的反应这么平淡啊？显得我像个花痴一样……” “因为纯子就是花痴。你看到他旁边的女孩子了吗？有女朋友的帅哥就和海市蜃楼一样，看得见摸不着，越看越觉得好看，可是越想越得不到，越得不到就……” “万分抱歉美雪小姐，请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们走吧！” 树下的和服女生推着同伴离开，最后抬头一望，却正好与那名帅哥对视了一眼。 “……” 泷野只是在看花，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也是一扫而过，直到身旁的千代忽然开口。 “老师，我这次过来，也带了和服……想看吗？” “唔……” “啊，不行……从老师犹豫的第一秒起，就已经开始觉得生气了。” “我知道了，下次我会直接拒绝的。” “……” 千代抓着他的小臂中间，稍微用力地按了一下。她又看向侄女，“铃音，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 三前一后，四人沿着高高的城墙遗址转了一圈。将周围的景色都看过一遍后，又在花本铃音的带领下回到了地面。 再穿过公园，沿着小路走上一会儿，一座并不怎么大的神社出现在泷野几人的面前。 “樱山神社……” “是的。” 这边的人稍少一些，古朴静谧的神社建筑更具古雅风情。在樱山神社和城迹公园相连处，有一块“乌帽子岩”。 所谓的乌帽子，是日本公家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一种黑色礼帽，也是近代日本成人男性的和装礼服组成部分。泷野在八九米高的巨岩下左右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某个看上去有些接近乌帽子的角度。 乌帽子岩下方，摆着一个黑色的纳奉箱，可以进行纳奉祈祷。 泷野注意到的时候，千代和铃音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铃音，不要和我许相同的愿望，会让神明大人为难的。” “姑姑才是。” 第87章 参拜与野餐 哐当。 盯着面前的乌帽子岩看了片刻，泷野在纳奉箱里丢下一枚百元硬币，然后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片刻后，他睁开眼，“走吧。” “老师许愿了吗？” “当然……钱都花了。” “铃音的意思是问老师许了什么愿……”已经转身走向神社的花本千代，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也想知道。” “说出来不就不灵验了吗……” 泷野摇了摇头，“不过也没什么，只是希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而已。” “诶？” 千代一怔，“居然是这么浮泛的愿望吗？” “有什么问题吗？”他也意外了一下。 “不……没有问题。” 她停下脚步，等泷野和铃音也跟上来，才继续说道：“不过啊，老师许下这种愿望，有种五六十岁老头子的味道……” “为什么？” “因为年轻人许的愿望都很现实和具体啊，都是眼下即将面临的事情，比如考试，工作和恋爱什么的……” 她顿了一下，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再具体一点的话，就比如许愿心仪的老师能和自己交往啦，然后和自己接吻啦，再和自己……唔唔唔！” “……” 花本铃音从后面捂住她的嘴，看着泷野，脸色发红。 “万分抱歉……姑姑又失礼了。” ...... 樱山神社规模不大，建筑古朴甚至有些老旧。许多行程匆忙的游客，只是在外面望一眼就离开了，没有多少人在此停留。 神社门口的樱树下有一对石狮子，神社里面也还有一对。四只石狮两两相对，形态各异，伫立在纷扬烂漫的樱花中，注视着靠近的人。 三人走进神社，按规矩要先去手水舍，洗净所谓的脏污。 花本铃音最先上前，右手执勺接了一勺水，洗净左手后又换成左手执勺，清洗着右手； 然后，水勺又回到她的右手，倒了些水在左手掌心，送到嘴边用以漱口。 吐出漱水，再分别清洗了左手和勺柄后，她将水勺放回了原处。 泷野在旁边完整地看了一遍，才跟着模仿起来，花本千代在他身边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老师以前很少来神社参拜吧？” “嗯……很少。” 泷野竖起水勺，让水沿着勺柄流下来，“没什么机会。” “明明日本有这么多神社？” “是啊。” “难怪老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呢……八百万神明里，没有一个喜欢懒惰的老师。” 泷野笑了一下，“希望这次参拜能挽回一些吧。” “听说在樱山神社祈求身体健康非常灵验呢。” “那来对了。” “不过这里更出名的……还是祈求安产。” “……” 在手水舍将所谓的脏污洗净后，泷野和千代跨上一段石阶，走到拜殿前进行参拜。 花本铃音洗完手就过来了，动作也不慢。泷野上来时，她正好轻鞠一躬、往后退去，已经结束参拜了。 见他顿足，花本千代先一步上前参拜。与他擦肩时，她在他的手上轻轻拨了一下。 “……” 千代在赛钱箱前站住，身体稍微前倾一些，算是鞠了个躬，然后抓住垂铃摇了两下。 丢下一枚硬币后，她连着鞠躬两次，又拍了两次掌，然后双手合十、祈祷着又鞠躬一次，再微躬、后退，结束参拜。 “泷野同学，看清楚了吗？轮到你了哦。” “……” 因为神社里没什么游客，三人也不着急，慢条斯理、连教带学地轮流参拜一遍，才一起走下了石阶。 泷野还在看着一旁卖御守的地方，花本千代忽然摸了摸肚子，“稍微有点饿了。” “说得也是呢……” 花本铃音回头找了一下，然后对不远处的青子点了下头。后者转身离开，她则带头向城迹公园的方向走去。 “去吃点东西吧。” ...... 早上，在泷野和花本千代还在睡觉的时候，花本铃音就早早起了床，为今天的赏樱之行准备便当。 公园里熙熙攘攘，草地上围着野餐垫聚在一起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 “真厉害……” 樱花树下，花本千代手里拿着一块贴了盐渍樱花的寿司卷，面前还摆着许多同样精致的食物。 “铃音贤惠得简直不像是花本家的女孩子……女子力，ok！” 花本铃音微微一笑，“青子也帮了许多忙。” 青子此时就坐在她身后，先为千代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块饭团小口吃了起来。 “老师，铃音准备的便当还可以吗？” “何止是还可以……” 泷野的想法与千代差不多，“已经非常不错了。” 她露出笑容，“那老师就多吃一些吧。” “嗯。” 泷野又拿起一块玉子烧，刚要下口，一片樱花擦着他的脸飘了下来，落在上面。 他吹了一下，樱花翻动，反而完全沾到了玉子烧的酱上，更难吹下来了。 “……” “怎么了？” 花本千代扭头看了一眼，“一片樱花而已……老师的身体不能吃樱花吗？” “不……” 樱花树下清香萦绕，花瓣缓缓飘落时更是淡雅优美，但仅作为追求美味的食物来说的话，这片粉色的花瓣并没有任何可道之处； 泷野刚才就不小心吃下了一片新鲜的樱花，结果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甜美，只有一丝植物汁液的腥气，还有些影响食物本身的味道。 他抬手要摘去花瓣，“只是不太想吃。” “是吗？” 花本千代舔了下嘴唇，“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说着，撩起耳畔垂落的发丝，忽然凑到泷野身前，一口咬在他手里的玉子烧上。 “……” 指尖传来轻微的颤动，还有她呼出的热息。 自从昨晚在温泉里扎起头发之后，千代就一直维持着丸子头的造型。即使中间放下过几次头发，之后也都重新扎起来了； 此时她贴身过来，低头咬着他手里的玉子烧，脑袋上的丸子头一晃一晃，洁白的后颈也完全露在泷野眼前。 几缕青丝散落在外，迎着风飘荡。 “千代姑姑！” 花本铃音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你在干什么！” “唔？” 千代抬起头，一只手撑在地上，嘴里还在咀嚼，泷野手中的玉子烧已经被咬掉了大半。 她终于将嘴里的玉子烧吞咽下去，“我在帮老师解决麻烦。” “……” 泷野看了看手里的小半块玉子烧，也没办法再下口了，往她那边一伸。 千代没有接，眼睛转了两下，对着他微微张嘴。 “啊——” 泷野没动，野餐垫另一边的花本铃音忽然跨了过来，将手里的小饭团塞进她口中。 “……” 千代瞪了侄女一眼，“唔唔唔！唔唔唔唔！” “青子。”铃音没理她，“给我一张湿巾。” “是，小姐。” 青子放下手里的饭团，取出湿巾交给她。 铃音接过，先将泷野手里的半块玉子烧丢到一旁，然后小心地擦拭着他手指上可能沾到的口水。 “铃音真过分的说……” 千代咽下嘴里的饭团，将空杯子递了过去，“青子，我要茶。” 青子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好了……” 花本铃音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才松开泷野的手指，“危险解除。” “……” 他摇了摇头，拿起一块新的寿司。 “啊。” 又一片樱花落下了。 第88章 石割樱与一口面 虽然花本铃音和青子准备的便当美味又丰盛，但几人都没有吃得太多。合上便当盒的盖子时，里面还剩了大半。 他们得留着胃，待会儿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休息了片刻，青子拎着食盒先回了车上，余下三人也往公园外走去。 离开城迹公园，花本姑姪在前面领路，又带着泷野走了一会儿。在与樱山神社仅有一街之隔的盛冈地方法院，他第一次见到那棵从花岗石裂缝里长出来的巨大樱树。 “这就是石割樱……” 草地中央，那块斑驳的花岗岩本身就十分巨大，虽然只有一两米高，但占地很广，看着就极其沉重；从细小石缝中长出的樱花树，硬生生地用树干将石缝撑开，盛放出一片粉色的天。 古老的树干四面生长，被底下的支架撑着；新生的细枝条上开满了樱花，随风摇动。 花本铃音回头看着泷野，“这棵树有三四百年的树龄，在大正年间就已经被列为国家天然纪念物了。” “已经活了这么久了吗？” 他仰头看着依然茂盛的枝叶，“真罕见……” “是呢。” “真羡慕啊。” 铃音笑了一下。 旁边的花本千代扭头看向泷野，补充道：“听说这是岩手县最早盛开的樱花树。它盛开了，代表着春天也要来了，在这里很受欢迎呢。” “原来如此……” 泷野看了看左右，难怪在这里拍照的人要比其他地方多一些。 千代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顺带一提，我的春天已经……” “——老师。” 另一边的花本铃音又拉着他走动起来，“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 千代两眼望天，深吸一口气，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真是的……听我说完啊！” ...... 行行停停，三人走了一会儿，到了绀屋町。 这里是盛冈最具江户风情的老街区，保留着不少19世纪到20世纪前半叶建立的古早建筑，既有民宅，也有那个时代的商户。 沿街的樱花树变得更加密集，似乎每时每刻都在飘着花瓣雨。随处可见的吉野樱粉嫩无暇，染开一片淡雅。 除了樱花树，老街上还有着许多古色古香的老店。 包括有着一百八十多年历史的五金店，专卖盛冈南部铁器的铁器屋，还有绀屋町得名由来的传统手工布艺店等。 泷野三人便是在这些各具特色的老店里，消磨着下午的时间。等到饥饿感重新浮现之时，他们才赶赴最后的目的地。 ——東家，创业于明治四十年的百年面店，以“盛冈三大面”之一的碗仔荞麦面而闻名。 “東家在盛冈有三家分店，这一家是经营时间最久远的本店。” 出现在泷野面前的，是一栋风格传统的和式建筑。 店外挂着好几块文字标识，“南部東家”、“盛冈名物”和“明治四十年”等，都在宣示着这家面店的悠久历史，以及在有着“日本面都”之称的盛冈的独特地位。 只是看起来，这家店的生意似乎并不怎么样。 “人气？” 花本铃音怔了一下，为泷野作出解释，“铃音已经打过招呼了，这家店今天只接待铃音和老师，没有其他客人……哦，还有千代姑姑。” “……” 花本千代哼哼一声，头也没回，拉开移门先一步进去了。 早在店外，泷野就注意到路边摆着一座招财猫的石雕，走进店内，他才发现里面的招财猫更多，而且风格也极不统一。 不只是招财猫摆饰，墙上还挂着一些以招财猫为主题的图画，非常具有年代感。 “花本小姐……” 一个似乎是店长的中年男人出来打招呼，“花本小姐今年又来照顾敝店的生意，实在是荣幸之至。” “客气了，马场先生。” 她为泷野和店长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而先进来的花本千代，已经径直走上二楼了。 “我们也上去吧，老师。” “好。” 泷野跟着铃音来到楼上，刚要走向已经找到座位的千代，却被铃音拉住了衣角。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与他相对而坐。 “……” 那边的花本千代盯着两人望了一会儿，自己过来了。 “干什么？” 她回头看着拉住自己的侄女。 “这里。” 铃音示意自己身边的空位，“铃音想和姑姑坐在一起。” “……” 千代一边抱怨，一边坐了下来，“你真这么想才怪了。” “总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跟大人装可爱，花本家的孩子真是可怕……” 铃音笑而不言。 而泷野自坐下后，就一直望着窗外。 今天的岩手山真美…… 没过多久，店长带着几个店员，亲自送餐具和配菜上来了。 除了日式味噌萝卜、腌黄瓜之类的小菜，还有三文鱼、金枪鱼等刺身，青葱、海苔和萝卜泥佐餐调味料也都准备好了。 冷面、炸炸面和碗仔荞麦面，是盛冈久负盛名的三大面，而東家的特色就是碗仔荞麦面，因为每一碗的量只有一口，又叫“一口荞麦面”。 “开始吃，就不能停下来了……直到自己把碗盖上。” 对面的花本铃音望着他，“老师，准备好了吗？” 泷野朝身旁看了一眼。 在他们的座位旁，站着五六个店员，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小碗，里面只装着一点煮熟的荞面。 “那就开始吧。” 第一个碗，分别在三人面前放下了。 里面的面条少得可怜，确实只有一口的份量。 泷野端起碗，夹了块腌黄瓜，连着碗里的面一口吃了下去，然后看向身旁的店员。 “要换……” 他的话还没问出来，店员已经拿起托盘上的小碗，熟练地将里面的荞麦面倒进了他的碗里，效率快得惊人。 “请用。” “……” 泷野明白了。 他就着小菜，吃下第二口面，第三碗面跟着倒进了他的碗里。 无论泷野是什么姿势，店员总能从各个角度为他添上新的面，动作如丝滑般流畅，没对他造成任何干扰。 对面的两人这才收回视线，端起自己的面碗吃了起来。 三人一口一口地吃着，速度或快或慢，店员不断添面，并不影响他们的交谈。倒了面空出的碗，就在他们身旁桌上叠放着。 “铃音，来猜猜老师今天能吃多少碗吧？” “唔……” 她看了一眼泷野身边缓慢叠加的空碗，“老师自己觉得呢？” 泷野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概二十多碗吧。” 花本千代立即笑了出来，“我都能随便吃下四十碗。” “……” 泷野愣了一下，“是吗？” “四十碗并不算多……”花本铃音说道，“老师放开吃的话，应该是能拿到牌子的程度吧。” 千代先是点了点头，只是扫了一眼泷野那瘦弱的身体后，又立即摇头否认，“不可能，会撑死他的。” 泷野抬起头，咽下口中的生鱼片和荞麦面，问道：“拿到牌子是什么意思？” 花本铃音指了指他身边的空碗，“结束的时候，如果吃了六十碗以上，就能得到一块优胜奖牌。” “六十碗么……” 泷野摇了摇头，“我吃不下这么多。” ...... 只有碗里的面吃完，店员才会添进新的面，因此三人吃得并不着急。 而无论托盘上的面有没有清空，每隔一段时间，店员都会将其撤下，换上新煮好的面，以保证总能为三人提供口感最好的面条。 吃吃停停，三人身边堆放的空碗也越垒越多。 为了方便客人自己计算吃了多少碗面，店员将每十五个空碗垒成一摞，而泷野身边此时堆了两摞半左右，他已经有些撑了。 吃下最后一口，他合上碗盖，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的女店员忽然鼓起了掌，“泷野先生，恭喜您吃下了三十六碗面！” “是吗……原来还没到四十碗。” 他摇了摇头，也没太在意。他还能继续吃下去，但没有这个必要。 花本铃音跟着合碗。经店员统计，她吃下的正好也是三十六碗，与女性顾客的平均水准差不多。 只剩花本千代还在继续吃着，两人也没催促，只是不约而同地数起了她身旁的碗。 “五十九碗，真厉害……姑姑意外地很能吃呢。” “不过这样的话，离开花本家后，姑姑真的能养活自己吗？” “老师，姑姑就是书上说的那种会吃穷家里的女人吧？” “……” 花本千代扫了侄女一眼，嘴里面条塞得很满，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泷野已经看出了她的打算，“别太勉强了。” 她摇摇头，将口中的面条咽下去后，接过了最后一碗面。 “六十碗！” 花本千代终于也吃完了，还达到了得到奖牌的最低标准。 泷野和铃音也不是一无所有，虽然没得到奖牌，但还是会有一张总计碗数的证明书的。 “花本铃音小姐，三十六碗。” “泷野瑛祐先生，三十六碗。” “花本千代小姐，六十碗！” 三张店长签名并盖上红印的证明书，交到了他们手上。 除此之外，千代还有一块木制的优胜奖牌。店长签名并盖上印，然后将木奖牌交给她，“请千代小姐在此签名。” 她在木牌上签了个名，拿在手里望了一会儿，又丢给泷野。 “送给老师了……回去吧。” 花本铃音扶着她站了起来，“姑姑总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逞强。” “铃音也只会在这种没有办法超越的地方挑刺呢……” “……” 两人起身走向楼梯，泷野盯着木牌上的签名，摇了摇头。 “谁是‘泷野千代’啊……” 第89章 被束缚的 无所事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泷野感觉自己只是吃吃睡睡游游逛逛，门也没怎么出，长达九天的黄金周假期就到了末尾，明天上午就要返回东京了。 用过晚餐后，花本千代似乎有些事，先去了楼上；泷野和铃音离开别墅，在月下的林荫道上散起了步，顺便商量明天的行程。 到了五月，又逢连日晴朗，夜里的气温也上去了一些，虽然山林间还有些凉，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冷了。 通向别墅的柏油路，每天都有人清扫，从头到尾都很干净。 道路两边，每隔几十米就有一盏路灯，有些已经被茂密的树丛遮掩住了，枝与叶的影在地上摇晃。 “……回到东京之后，先去千代田的医院，为老师检查身体。” 青子就在身后不远处随行着，铃音也没有与泷野表现得太亲昵，只是并行。 “铃音已经联系了医生，明天早上，会有人提前来这边为老师抽血化验的。” “那就方便多了。” 泷野点点头，“刚好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处理……谢谢，铃音真是帮大忙了。” “……” 铃音抿了抿唇，又稍稍偏头，瞥了一眼身后树影中的青子。 她只是拉了一下他的袖口，随即松开，“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老师为什么还是对铃音这样客气？” 她与他不是陌生人，所谓的客气，换一种说法便是疏离…… “不。不是客气。” 泷野摇了摇头，“我只是真心觉得很感谢铃音而已。在医院少待一天，我就有时间提前去……” “——老师和千代姑姑只认识了一个星期，但对待她就很随意。” 同吃同住、偶尔还一起泡温泉的黄金周休假，明天就要结束了，在这几天，她和泷野的关系也变得更亲密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毕竟还有人后发先至，进展神速，已经以“泷野太太”的身份自称了。 虽然仅有的两个听众对此都没有理会，但她和老师的关系变得亲密这件事，却是不可忽视的。 一想起这几天，两人几乎时刻待在一起的画面，铃音心里的焦躁就又增多了几分。 “……” 泷野顿了一下，思维还停留在客气与随意的说法上。 “这不是一回事……如果是千代帮了我，我也会认真感谢她的。是这样，明天离开医院之后，我打算先回……” “——老师觉得姑姑比铃音更有魅力吗？” “……” 两度被打断，泷野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跟上她的想法。 “铃音是我的学生，千代即将成为我的同事……不是这样比较的。” “也就是说……” 花本铃音在原地站住了，“老师还是没有把铃音当成女人来看待吗？” “……” 泷野回身看着她，“从各个方面来说，铃音都非常耀眼，没有人可以忽视你作为女性的魅力。” 她两眼一亮，“那老师……” “但在老师眼里，现在就将铃音当成一般女性来看待的话，还是太早了。” “……” 少女嘴角刚刚抬起的弧度，转瞬就消失了。 两人停下脚步后，后面的青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站在路灯下，没有靠近，保持着该看的看、不该听的不听的合适距离。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前的铃音，考虑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一直以来，我总是从铃音这里得到好处，比如为我安排的顶级治疗，比如平时在学校里受到的照顾，又比如这次的休假旅行……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铃音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铃音想要什么，我都不应该拒绝的……” 他看着她重新抬起的眼眸，“只是……我现在是教师。” “……” 她再度垂下目光，泷野下意识地抬手，想让她继续看着自己，但最终只是扶到了镜框上。 他推推眼镜，说了下去。 “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非常离奇的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也很难相信…… 总之，现在的结果，就是我成了一名在东京教书的高中教师。” 泷野停顿了几秒，长吐一口气，接下来的半句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到现在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的前一世只有短暂的二十多年，生命戛然而止的年纪，对不少人来说还是有些混沌的时候； 而在碰撞与磨砺中，他也才刚刚完成认识世界后的第一次成长： ——接受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从那天起，已经接受平凡的他，忽然又变得不普通了。 在心理学上，人的自我认知，来源于自身受到外界刺激后、记忆与思想的共同反应。记忆是一切思想的基础，没有记忆，也就没有自我意识。 但是，如果同时拥有两份不相干的记忆呢？ 在新的身体里，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穿越之后，他的自我认知开始出现混乱； 当生存的希望得以延续后，这种混乱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明显。 全新的环境与人际关系，让成为泷野瑛祐的他，有意无意中都在迫切地为自己重新定位； 即便到现在，他也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高中教师的身份，已经成了他自我认知时的基点。 虽然花本千代曾说，他过于看重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更像是束缚； 但比起无所凭依的茫然，他更乐于被束缚。 ——他现在就是教师。 “身为教师，就算没有职业道德的约束，也应该对还未成熟的学生负责……” 泷野看着铃音，“过早开放的花，也会过早地凋零。” “……” 她微微抬头，“铃音还没有成熟吗？” “我觉得还没有。” “老师是对铃音的身体不满意吗？” “……我说的不是身体。” 无奈之后，泷野变得更认真了些，“而是铃音问出这句话时的心理。” 她沉默了一会儿，“那老师认为，铃音什么时候才算成熟？” “至少也要等到高中毕业吧。” “……” 她才刚升入高中，离毕业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但也不算太长。 她看到希望，往前迈了一步，“等铃音毕业了，老师就会将铃音当成女人来看待吗？” “嗯。” “那老师会考虑和铃音交往吗？” “……” 泷野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还单身，当然会考虑的。” “铃音明白了。” 得到他的保证后，花本铃音微微一躬，“因为明天就要与老师分开，铃音心中不舍，唐突之下说了一些失礼的话，请老师见谅。” “不……没事。” “时间不早了。老师，回去休息吧。” “好。” 她转身朝别墅走去，双手紧握，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虽然有几句话她听不明白，但老师那带着几分茫然与固执、认真和她解释的模样，还有对她许下的约定，真是…… 真是…… “……” 她咬着唇，从里到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先将老师身边那几只泥棒猫给赶走…… “铃音……” 望着她的越走越快的背影，泷野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 两人本就没走多远，很快回到了别墅，也都看见了二楼露台上的花本千代。 她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也注意到了走过来的两人。 她朝下面挥了挥手，“铃音——” “千代姑姑。” “啊，还有darling~” “……” 花本铃音的手僵住了，所有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她差点忘了，最先要赶走的泥棒猫，就在她和老师身边。 ...... 泷野回到房间，在露台上打电话的花本千代，也跟着进来了。 通话还在继续。 她在床边坐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 “明天到了东京，我会回去一趟的…… 诶，宴会？ 真遗憾啊，你见不到妹妹的最后一面了…… 啊，是是…… 我可不是铃音，不会说吉利的话……” 她打着电话，泷野开始收拾行李。 他自己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衣柜里更多的还是千代强行塞进来的情侣t恤。他之前只拿走了成套的两件，而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将剩下的十几件也都放了进来。 泷野并不打算带走，然后他的屁股上就被轻轻踢了一脚。 “……”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边的千代翘起光足，一手拿着手机，对着衣柜里的情侣装努了努嘴。 “不要了。” “不行！……哎呀，不是和大哥说话啦。” “你要的话，就自己带回去吧。” 她捂住手机话筒，“那怎么行？” 泷野提了提自己的旅行包，找了个最直接的理由，“已经装不下了。” “这不是问题。你先放着吧，待会儿我来处理，一定让你全部带回去。” “……” 千代往后一倒，躺在床上，松开了话筒。 “是的哟，我就在他的房间里……诶，大哥要和他聊聊吗？有什么可聊的……” 她看向泷野，后者摇了摇头。 “他没空。” 千代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句也不行！……都说了没有空了，老年人真是固执。” “还有啊……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她看向视线被吸引过来的泷野，对他笑了一下。 “我一定要被他带走。只能是他。” 第90章 要离开的 “老师，大哥刚才说他很支持我哦。” “离家出走？” “说什么呢，当然是和老师交往这件事…… 既能让铃音摆脱对老师的依恋，还能对不成器的妹妹加以管教，大哥都想立刻为我们准备婚礼了。” “……我没同意。” “等老师想明白了，还是会同意的。” “……” 泷野背对露台，盯着坐在他床上的花本千代望了一会儿。 “千代小姐，请你成熟一些。” “怎么？” 她架起穿着热裤的长腿，手托着下巴撑在腿上，歪头看他，“老师想说自己太抢手，我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吗？” 他没理会她的调侃，继续陈述着自己的告诫，“如果千代小姐这一次是认真的，那你要从花本家独立这件事，就不能与我牵扯得太深……是你要离开，不是要和我离开。” “为什么……” 她笑容微敛，身体也坐直了，“有什么区别吗？” “人总要离别。” 泷野望向打开的衣柜，在他的旅行包旁，花花绿绿的t恤四处散落着。 “到那时候，你又要回到花本家吗？” ...... 这一次的休假，在黄金周倒数第二天结束。从盛冈返回东京，一行人依然选择了舒适也快捷的新干线。 granss的特等车厢，一排只有三个座位。 花本铃音让泷野坐到最左边，自己坐在中间。被排挤到最右边座位的花本千代意外地没有吵闹，一路上都很安静地望着车窗外，在思考着什么。 约莫中午的时候，列车到了东京站。花本千代与青子先行离开，回本家去见特意等待她的兄长了； 松平则带着泷野和花本铃音，驱车前往千代田的医院，为泷野进行手术后的首次身体检查。 铃音昨天预约的医生，很早就赶到了御所湖的别墅，为他抽了血，免去他多等一天的麻烦。血液检测的结果，也直接传送到了主治医生杉浦正和的手上。 术后的全面体检项目不少。等全部检查完毕，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 在泷野穿好病号服从检查室里出来后，捏着全部项目检查报告的杉浦正和，依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脸色有些喜悦，但更多还是迷茫。 “请放心，泷野先生现在的状态非常好。” 他先抛出了一句让泷野和铃音安心的话，然后才说起自己的疑惑，“泷野先生的身体，似乎完全活过来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医生治病的过程，其实是激发和扶持人类机体自愈能力的过程。最终令病人痊愈的，是病人本身的自愈机制……” 杉浦正和解释完医学概念，又将话题引回泷野身上，“个人的体质与自愈能力是相辅相成的，与之前那种更依赖药物来催发自愈机制的状态不同，现在泷野先生的体内，正呈现出一种‘苏醒’的趋势。” “虽然现阶段还没有更加明显的表现，但用不了太久，泷野先生的身体便会进入正常自愈的阶段。” 花本铃音听了几句，大概理解了这是好事，“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 杉浦正和摇了摇头，“医学就是为了辅助机体自愈治疗疾病为目的而存在的。促进泷野先生体内自愈机制逐步苏醒，正是我们的目的。但在原本的治疗计划中，这需要一些时间才对……” “我现在的状态，大概到了治疗计划的什么阶段？”泷野问道。 “按照正常的治疗流程，至少是七个月后的阶段……” 他想了一会儿，“自愈机制的具体苏醒程度，还要等到下一次检查后，进行对比，才能得到更清晰的结论。” “七个月……老师……” 花本铃音握紧他的手臂，有些激动，泷野自己也是如此。自愈机制提前苏醒，这意味着原本需要五年的治疗计划，现在可以提前完成了。 而此时一旁杉浦正和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他切片研究，“泷野先生，现在有时间去我的办公室聊聊吗？”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摇了下头，“抱歉，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待会儿就得离开了。” “是吗……” 杉浦正和有些遗憾。 泷野体内的变化，是在手术之后才出现的，他想从他最近几天的饮食、作息以及其他可能会促进体内自愈机制苏醒的行为中，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规律。能造福全人类的伟大医学发现，偶尔就是从这种不显眼的地方发现的。 “不过杉浦医生方便的话，之后我可以电话联系你。” “好……拜托了。” ...... 例行的体质检查结束后，泷野不用住院，也就直接离开了。 离开花本综合私立医院所在的千代田区，松平并没有直接将他送回枫庭，而是带着他和花本铃音，来到了离千代田不远的葛饰区。 “四つ木2丁目……就在这里停下吧。” 泷野在路口下了车，看向跟着下来的铃音，说道：“我要在这边待一些时间，之后会自己回去的。铃音先回去吧。” 她望了一眼他身后的街道，目之所及，都是一些还算高档的一户建住宅，“如果老师需要从家里搬什么东西去教师公寓的话，铃音可以帮忙。” “谢谢，有需要的话我会毫不客气地开口的。” 她笑了笑，低头一礼，“那铃音就先告辞了。老师，后天学校再见。” “后天见。” 她坐上车，泷野正要替她关上车门，又停顿了一下。 “这几天承蒙招待，我很开心。” “……” 铃音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能和老师一起度假，铃音也很开心。铃音现在可以期待老师暑假的时间安排了吗？” 他想了想，“看情况吧。” “铃音明白了。” 泷野合上车门，驾驶座上的松平微微倾身，向他致意道别，然后发动车子离开了。 目送轿车汇入车流，消失在街道尽头，他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依照记忆里的画面走了一小会儿，泷野在一栋两层的一户建前停下了脚步。 门口的门牌上，写着与他相同的姓氏。 “唔……泷野家。” 第91章 日记本 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外站了一会儿，泷野刚从钱包里摸出钥匙，隔壁房子的门忽然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主妇打扮的中年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抬头看到他时，她明显地愣了一下。 “啊啦，是瑛祐吗……好久不见。” 泷野插进钥匙，转身跟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名取太太。” 这是泷野家的邻居，泷野瑛祐与她接触不多，没留下多少印象，但好歹记住了姓氏。 “最近还好吗？” “托您的福，我最近过得很好。” “瑛祐已经毕业了吧，还在东京吗？” “是的。我现在在一所私立高中里教书。” “是这样啊……” 名取太太有些感慨，“瑛祐还是遵循泷野先生的遗愿，留下来了呢。” “……” 泷野怔了一下，也没多想，“是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名取太太在询问他的近况。最后，她又邀请泷野晚上去家里吃饭，被他婉言谢绝了。 “请慢走。” 目送名取太太转身走远，泷野才转动钥匙打开了门，第一次踏进泷野家的房子。 两边窗帘都拉上了，屋里稍显昏暗，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一切如旧，保持着泷野瑛祐搬走时的模样。 他站在玄关，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换了鞋子，摸开了灯。 “我回来了……” ...... 在客厅左右转了转，泷野走进客厅旁边的小隔间，在佛龛前端坐下来。 佛龛里摆着泷野父母的遗像。两人都是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先后病逝，遗像上的模样都还算年轻。 “久疏问候，我回来了。” 扫去佛龛上的灰尘，泷野点燃一炷香，祭拜两下，又敲了一下铜铃，合手静坐片刻便起身了，没说太多。 他这一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取一些换季的衣服，同时在家里找找可能存在的与明山学园相关的文件。 父母的卧室在一层，泷野瑛祐离开前收拾得很干净，现在也落了些灰。 他自己的房间在楼上。 进门之后，泷野拉开窗帘，将窗户也完全打开，增加光亮，顺便也让流通的空气吹去房间里的淡淡霉味。 房间里该有的都有，最显眼的是靠墙摆着的两个高大书架。只是书架上已经空了大半，很多书都被带到枫庭去了。 他对这里没有太多记忆，毕竟泷野瑛祐自己在这个房间里住的时间也不长。 因为身体、家庭等复杂的原因，泷野瑛祐短暂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老家山形的乡下度过的。直到高中毕业，他顺利通过了东京大学的入学考试，才在东京住了下来。 而东京大学本部在文京区，离葛饰区的泷野家并不算近。为了方便，他更多时候是住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里，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唔……有味道。” 泷野敞开衣柜的门，没有急着开始收拾衣服，选择先让里面的味道发散一会儿。 他在书桌前坐下，一开始还有些初来乍到的拘谨，随后又哑然失笑。 “这是我的房间啊……” 书桌上收拾得还算整洁，除了几件普通的摆饰，更多还是泷野瑛祐大学时期留下的笔记。 他随手翻了翻，很快失去兴趣。 抽屉里同样如此，一摞一摞的也都是笔记。他刚要合上抽屉，忽然又停下了，伸手进去摸索了两下，拿出一本带着密码锁的笔记本。 封面斑驳，边和角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这应该是泷野瑛祐的私人日记本，至于密码…… 0929。 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跳出了四个数字，这就是泷野瑛祐的生日。 对于看还是不看的选择，他只犹豫了一秒，然后就开始转动密码锁。虽然这是泷野瑛祐的隐私，但他既然继承了这具身体，这也就是属于他的记忆。 “0……9……2……9……好了。” 他将老式的密码锁调整到对应数字，啪嗒，锁芯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笔记打开了。 “お邪魔します……” 泷野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 第一篇日记，记载于泷野瑛祐的高一时期，通篇只有短短两行字。 【小春送的生日礼物。要当场拆开使用的奇怪礼物。】 在这两行字下面，歪着写了一行颜色和笔迹都不相同的小字。 【哪里奇怪了！】 除此之外，文字后面还画了一个生气模样的少女，看上去十分形象，也很可爱。 “小春么……” 泷野想了一会儿，这似乎是山形老家邻居家的孩子，比他小两岁左右，“青梅竹马啊。” 翻到下一页，第二篇日记写下的时间与上一篇隔了很久，已经跳跃到泷野瑛祐的高二时期了。 【重复。大胆的尝试。】 “什么意思……” 时隔一周的第三篇日记： 【又一次重复。京都动画，艺术家。】 “……” 泷野好像猜到了什么。 又一周后： 【京都动画，你在干什么？】 下一周： 【被小春拉着一起看了第五次重复。她说这样的重复，有希酱一共经历了15498次。后面还会发生更厉害的事情。】 下一周： 【没有下一次了。绝对。】 下一周： 【最后一次！】 下一周： 【结束了。从小春那里借来的书，也一口气看完了。也许，谷川流是神。】 “……” 泷野摇了摇头，“果然是漫无止境的八月……” 前所未有的追番体验，让泷野瑛祐忍不住动笔写了几篇观后感，也让他留下了写日记的习惯； 他写日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从原来的一星期写一篇，变成了几天一篇，最后几乎每天都有记录。 【今日的疑惑：日本还有比山形更乡下的地方吗？】 【今天被一个后辈告白了，理由是“文弱的前辈让人看着就想关心和照顾”。真失礼，拒绝了两次。】 【发现了，昨天来告白的失礼后辈，是被小春怂恿的。向美佳子阿姨报告了她把不及格的试卷藏在我家的事。】 【父亲从东京回来了。“要试试报考东京大学吗？”他这样说了。父亲也太高看区区山形乡下学校的年级第一了吧？】 【今天早上课前准备的时候，雨宫小姐说这学期结束后，她就要离开山形了。这已经是第几个要离开的教师了？但我果然还是更想留在这里。无论我以后去哪里读大学，都会回来当教师吧。】 【父亲今天给我看了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一个小学生。相羽亚美，是那个相羽吗？】 泷野翻了一会儿日记本，再抬头时，发现时间不早了，准备带回去再看； 正要合上日记本，他忽然发现当前这一页的背面，颜色似乎不太对劲。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翻到了下一页。 “……” 一团诡异的深褐色，占据了这一页，看着像是用手指抹上去的。 【纪念：17岁的泷野瑛祐吐的第一口血。以五十年为目标，堂堂连载中。】 第92章 带回的礼物 敞开衣柜散味，打开门窗通风，泷野收起日记本，又回了楼下。 在泷野瑛祐还活着的时候，对家里的事情就了解得不多，他自然也没有得到相应的记忆。与明山学园及理事会相关的合同或协议，他只能靠自己慢慢寻找。 他的首要目标是泷野父母的房间。 结果没找一会儿，他就轻易地在衣柜底下翻到了一个密封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文件，其中就有明山学园理事会的入会协议。而受邀请人一栏，填写的是他父亲泷野慎一郎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现在这座一户建的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 “……” 泷野皱了皱眉，那几份更关键、更重要文件，似乎并不在这里。比如能直接证明泷野家在明山学园理事会享有权益的入股协议和投资分红协议，他一份也没有看到。 他将铁盒放在一旁，又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会儿，并无收获。之后，他翻找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泷野家。 只是花了不少时间，他还是一无所获。 但在车库里，泷野意外地发现了一辆奔驰轿车。 “是父亲的车么……” 他对汽车并不熟悉，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这就是几年前的新车型，价格还不便宜。 可惜他现在还不会开车，不然就可以直接开回枫庭了。 “算了……” 连车库里也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收获，存放那些重要文件的地方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远在山形的老家，泷野祖父度过生命最后时光的地方。 “今天就这样吧。” 他将翻找过的地方都恢复原状，回到楼上收拾了衣服。 检查过门窗都已经关紧后，泷野又去佛堂祭拜了一下，然后抱着一箱衣服和笔记本，离开了泷野家。 “瑛祐，要回去了吗？” 他回过头，之前去便利店买东西的邻居太太，似乎已经回来很久了，“是的，名取太太。” “明明今天在我家吃饭也没关系的，良太和优子也很久没见到瑛祐了。” “谢谢……但是我得回去了。” 泷野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 “真遗憾……这样吧，瑛祐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名取太太没让他直接离开，让他在门口稍待，自己立刻转身回了屋里； 过了大约半分钟，她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了。 “把这个带回去吧。” “不……” 泷野都不知道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习惯性地就先拒绝了，“不用了。” 名取太太很坚持，“这是良太朋友送来的神户牛肉。虽然不是最顶级的a5级，但也很高档，瑛祐不带回去尝尝就太可惜了。” “神户牛肉么……” 泷野摇了摇头，“那我就更不能收下了。” “别这样说！” 名取太太佯装生气，“泷野先生还在世的时候，对我们家有很大的恩惠，良太现在的工作就是泷野先生帮忙找到的。” “可惜我和良太还没来得及报答，泷野先生就……” 她将袋子递了过来，“这只是我们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瑛祐，收下吧。” “……” 泷野无法再推拒，接过牛肉，微微一躬。 “谢谢。” ...... 泷野抱着纸箱，装牛肉的塑料袋挂在其中一只手上，随着他的前行而摆动，偶尔会蹭到他的腿。 这边距离枫庭还有不少路，不可能走路回去，他要去附近的车站坐电车。 “话说回来……” 他是在中午的时候抵达的东京，之后去千代田的医院体检，花费了不少时间，刚才又在家里耗费了不少时光，此时已经到傍晚了。 “现在这个时间，越水应该也已经到东京了。” 越水遥昨天联系过他，表示会在今天回到东京。 因为畏惧坐飞机，她还是搭乘新干线回来。上午出发，从北海道到东京全程需要七八个小时，如果一路顺利，她应该会先于他回到公寓。 “滴——” 泷野抱着纸箱，有些吃力地刷了卡，然后穿过闸门，进了车站。 电车还有一会儿才进站，但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了。如果不是还在黄金周假期内，现在这个时间点，车站的站台会更加拥挤。 “还好不是太挤……” 他抱着纸箱本来就不太方便，人太多的话，可能连车厢都挤不进去。 过了几分钟，电车进站了。 泷野上了车，意外发现居然还有空着的座位，过去坐下了。 车厢门关闭的警示响起，他将纸箱放在面前的地上，稍微往座位底下踢了踢，不挡路就行。然后，他才得以空出手去摸手机。 刚才上车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声消息提示，只是无暇理会。 寺田百合子：我和理花要明天才能回来了…… takino：航班延误了吗？ 百合子之前联系他的时候，说是今天下午的飞机。 她发来一个表情。 寺田百合子：[崩溃] 寺田百合子：睡过头了！ “……” takino：中午喝酒了？ 寺田百合子：[流泪] takino：真遗憾。 咔嚓—— 泷野将放在纸箱上的袋子打开一些，调整了一下那几盒牛肉的角度，对着拍了张照片。 “……” 坐在他对面玩手机的一个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并拢双腿，偏向了旁边。 “……” 泷野抿了抿唇，也懒得解释，扎上袋子，将刚拍下的神户牛肉发给了百合子。 takino：神户牛肉。 寺田百合子：不是花本公主送的吧？ “……” takino：为什么这么问？ 寺田百合子：公主怎么可能会直接送食材给你啊？她只会请你去吃已经烹饪到完美状态的成品料理。 takino：[bingo] takino：是以前的邻居送的。 寺田百合子：如果不是今天刚刚才吃了很极品的牛肉，真想让你留下来呢。 takino：只是多等一天的话，我这边是没问题的。 寺田百合子：真遗憾啊，我明天有约了。 takino：恭喜。 寺田百合子：恭喜什么啊，是真山啦。明天晚上去她家里吃饭。 寺田百合子：啊，理花说也不用为她留着了。你和越水好好享用吧。 “……” 泷野怔了怔，将输入到一半的话删去。 takino：我知道了。 ...... 电车轻微摇晃着，速度渐渐放缓，已经可以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站台了。 终于要到了…… 因为带了不少换季的衣服，还有被强塞过来的吃的，在人员变得密集的车厢里，起身和下车都困难了许多。 还好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并不少，不用担心挤不出去。 抱着箱包，提着袋子，跟着人流缓缓往前，车门就在前面了。 “叮——叮——叮——” 车门要关闭的提示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人流涌动的速度一下子提了上去，所有堵在车门前的人都被推着往外，无论愿不愿意。 即便挤下了车，来自身后的推力还是没有变小，车厢里还有人要往外挤。 “叮——叮——叮——” 提示音再度响起。 背后的推力猛然变大，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推了个趔趄。 在即将摔倒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然后被连带着拉倒在地。 人倒地，东西也散落，周围原本拥挤的人流，硬生生地腾出了一小片空地。 “……” 看着被自己连累的那人，正要道谢和道歉的越水遥，愣了好一会儿。 “老师！” 泷野被纸箱顶了一下胸口，正好撞在肋骨上，回应得很是艰难，“越水……先起来再说吧。” 刚才他下车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了另一节车厢里的越水遥。刚挤过来，她就被推倒了，他也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 “嗯嗯！” 她先不管地上的东西，赶紧站起身，然后拉着泷野站了起来。 “这个纸箱和袋子，是老师的吗？” “都是我的。” “给。” 泷野先接住袋子，然后抱上纸箱，看了看地上的东西，“越水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 她脸色一苦，“我也不想带这么多的。” “都是出门的时候，奶奶非要塞给我……而且还是一些新鲜的食材，没办法邮寄过来。” “真好啊。” 泷野笑了一下，“把那个袋子给我吧……还有那个。” “谢谢……” 两人收拾片刻，将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然后跟着已经减少了许多的人流往车站外走去。 “话说回来，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家拿了几件夏天的衣服，坐电车回来了。” “这个是？” “别人送的神户牛肉。晚上一起吃吧。” “……” 越水遥忽然停下脚步，舔了下唇。 “老师，今天晚上吃寿喜锅，怎么样？” 明天（五一）上架 明天要上架了，希望大家能首订支持，感谢。 ==================== 首订过500，之后会加一更，1000加两更，1500加三更。 50月票加一更。 ==================== 再说一说最近的事。 最近几章有不少争议，我没看书评，还是从书友群里看见的。 感谢大家支持，说得都挺好。 我狡辩两句。 有些问题，是剧情需要，设定如此，基本都会圆回来； 有些问题，那就是作者脑袋短路了。比如我看到有人提到，为什么不去livehouse？我诚实地回答大家，因为我写的时候没想到。所以剧情走向的选项里，就没有这一点。 【能改则改。】 再说说为什么之前不看书评。 因为会影响码字状态。 写书的【过程中】总的来说还是痛苦更多。尤其恶评是撞上大姨夫的时候，那就是对码字欲望的毁灭性打击。 读者各有所好，但作者做不到一直让人满意。 故事是在曲折中发展的，有起就有落。故事也是连续的。 看小说也就图一乐，不要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开心最重要。】 《东京执教》明天（五一）上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寿喜锅 “公寓真远啊……或者说，这边的车站离学校也太远了。” “老师，果然还是让我自己来拿吧！” “不，没问题的。” “好吧……” 越水遥也没有太坚持，她抱着自己的纸箱，扭头看他，“不过老师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呢。” “是吗？” “嗯嗯。” 她连连点头，“感觉比之前更精神了。是因为在公主那里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吗？” “大概吧。” 泷野应了一声，“在那边，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泡温泉和发呆……再这样待下去，我都不想回来工作了。” “真好啊……” 越水遥有些羡慕，“对了，老师的手术没问题吧？” “没问题。” “伤口也全部愈合了吗？” “嗯。超微创手术，创口本来就很小，愈合得很快。” “是吗……太好了。” 泷野看向了她，“越水呢，黄金周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 越水遥望向前方，“除了陪着奶奶，剩下的时间也是在家里发呆呢……父亲和母亲，这一次果然还是没有回来。” “这样啊……” “啊——”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大概就是和朋友去了四家据说非常灵验的占卜屋。” “占卜什么？” “就是高中生的那些问题嘛。朋友啦，恋爱啦，学习啦……” 越水遥说着，目光渐渐发直，脸上浮现出茫然。 “然后啊……在四个占卜屋里，占卜出了四种结果，完·全·不一样！ “……” “很奇怪吧！难道说我的人生会变得一片混乱吗？” “不……要是能一样，那才更奇怪吧。” ...... “对了……” 就要走出巷子的时候，泷野想起一件事，“小百合和伊原今天不会回来了。” “诶，为什么？” 虽然百合子的教师威严已经被她自己毁得一塌糊涂了，但泷野还是尽可能地为她挽回一些，“回东京的航班取消了。” “这样啊……” 越水遥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那这么多牛肉，只有我们三个人吃了呢。” “三个人……” 泷野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黄金周尚未结束，他的前未婚妻还在公寓里宅着呢。 “啊，老师眼睛里的光消失了。” “嗯。就这样吧……” “这样是不行的啦，老师要和亚美好好相处哦。” “就这样吧。” 教师公寓就在前面了，越水遥加快脚步，先一步走进院子。 泷野跟着进去，又望向一旁。 庭院角落里的那棵枫树，似乎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加茂盛了。叶片的颜色也由嫩绿转深，裂齿分明。 东京的夏天，已经在到来的路上了。 “老师？” 越水遥拉开门，一边拿起地上的东西，一边回头看着他，“怎么了吗？” “天气变好之后，院子里的杂草好像也都冒出来了。” “是吗……明天我来清理一下吧。” “嗯，我和你一起。先进去吧。” 越水遥走进玄关，还没换鞋，先看到了躺在厅沙发上的相羽亚美。 “诶，亚美？” 她身后的泷野也看见了，“她在睡觉吗？” “好像是呢。” 两人尽可能地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放下东西换了鞋，又轻手轻脚地从厅路过，将带回来的东西放进房间。 虽然在泷野住院当天，相羽亚美就带着整个轻音部回公寓里开起了演唱会，但她们事后也收拾得很好，没留下一点脏乱的痕迹。看着重新排放的沙发，他甚至有种更加温馨的感觉。 将衣服放进衣柜，泷野提着牛肉的袋子走向厨房，从厅路过。 沙发上的少女蜷缩成一团，穿着单薄的吊带衫和热裤，光着双脚。黑发披散，她一只手遮在眼前，只露出了不太平和的半张脸，眉头紧蹙。 手机掉在拖鞋上，呼吸灯闪烁。 按照泷野单方面提出的约定，她还可以在这里再待两天。 换言之，两天过后，她又要无家可归了。 他看了她两眼，拎着牛肉走进厨房，先放在冰箱里。 某种意义上，寿喜烧其实就是一道日式的牛肉火锅。烹饪的过程还算简单，不过还是得依赖越水遥，他大概可以帮忙在边上洗洗生菜或者香菇什么的…… 泷野正望着冰箱里的灯走神，脚边忽然一暖，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上来。 “唔……花子。” “喵——” 他合上冰箱，弯腰抱起灰猫，“好久不见。” “喵——” 泷野将脸埋在花子身上，左右蹭了蹭，忘我地吸了一会儿。 “活过来了……” 抬头时，他又望了一眼厅里的相羽亚美。 “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没去抓老鼠吧？” “喵——” 他抱着花子去了楼上，发现猫盆里的猫粮和一旁的水碗，都是接近满着的状态，看样子应该是今天才添的。 至少对待花子，相羽亚美没有任何成见。 “……” 泷野摇了摇头，放下猫，又回到了楼下。 在房间里整理衣服的越水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下去时，她已经换了身衣服，正要准备晚餐。 “需要帮忙吗？” “唔……”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打开了冰箱，“除了牛肉，老师想吃什么配菜？” 除了那几盒神户牛肉，冰箱里又被塞了一些她今天才带回来的食材。有新鲜的果蔬，也有干货，北海道的特产很丰富。 泷野看了看，算上冰箱里原有的食材，生菜、豆腐，昆布，香菇和金针菇等做寿喜锅的常见食材基本都有了。 “就按平常的来吧。” “但是没有魔芋丝哦？鸡蛋也用完了。” 他怔了一下，“我去买鸡蛋……不过魔芋丝的话，一定要放吗？” “不。老师不喜欢吃魔芋吗？” “我不太擅长吃这种爽滑口感的东西。” “那就不要了！” 越水遥笑了一声，瞥见沙发上睡着的相羽亚美，又控制住音量，“其实我也不喜欢……” “老师去超市里买一些鸡蛋回来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我知道了。” 泷野离开公寓，去超市拿了两打鸡蛋。 鸡蛋并不下锅，而是用于搅拌成生蛋液，再裹着涮好的牛肉吃，因此必须得是无菌鸡蛋。 在他拿着鸡蛋排队结账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怎么了，越水？还需要什么吗？” “那个……老师，吃寿喜锅的时候，你想搭配米饭还是乌冬面？” “我都可以。越水呢？” “当然是乌冬面！”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泷野对收银台里看着他的店员小姐摇了摇头，然后离开队伍，去拿了两袋乌冬面。 他回到公寓的时候，动作很快的越水遥，已经处理好大部分食材了。此时，她正在将最重要的主食材切成薄片。 “欢迎回来，老师……牛肉切成这种厚度可以吗？” 泷野走进厨房，凑过去看了看。她切得不薄不厚，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可以吧。” “好~” 关东和关西的寿喜烧风格不同，而越水遥选择的是关东风寿喜烧的料理方式，此时正在锅里煮着调味汤。 在泷野回来后，她放下正在切的牛肉，先盛了一点出来，让他尝了一口。 “怎么样？” 泷野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又尝了一口。 “好像有点咸。” 她自己也尝了一口，“唔……差不多了。” “不需要加点水吗？” “不用。” 她将火转小了一些，“待会儿还要放白菜，里面的水分会将味道冲淡一些的。” “原来如此……” ...... 从刚才开始，耳边一直有些响动。 笃笃笃—— 似乎是谁在切着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 有人在锅里煮东西吗？ 还有窃窃私语的交谈，一直飘到这边、逐渐变得浓郁的香气，以及越来越沉重的胸口…… “……” 某一刻，相羽亚美睁开了眼睛。 “花子……” 狸花猫踩在她胸口最柔软的地方，又往前凑了一些，“喵——” 方才的窃窃私语，也变得清晰了些。 “老师，蔬菜就装在这里吧。” “好。” “还有电磁炉……” “知道了，等一下。” 相羽亚美将猫抱了下来，人也跟着起身，与正在餐桌旁忙碌的泷野对视了一眼。 “相羽同学……” 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摆弄着桌上的电磁炉。 “晚上好。今天吃寿喜锅。” “……” 厨房里的越水遥也循声看了过来，“亚美！” “遥……” 她只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泷野，“老师，电磁炉接好了吗？” “好了——等下，你放着，我过来端。” “诶……没问题吧？” “我不会拿自己的晚餐冒险的。” “还有我和亚美的。” “所以就更不会乱来了……你把这些盘子先拿过去吧。” 泷野回到厨房，用湿布裹住铁锅的两端，小心翼翼地端了起来。 无惊无险，满满一锅的寿喜烧，被他安稳地放在了餐桌的电磁炉上。 随着泷野按下开关，锅里的汤汁再度翻滚起来，越水遥也将装着蔬菜和牛肉的盘子端过来了。 桌上摆着三副个人碗筷，三个调味碟，还有三个装着生鸡蛋的小碗。 越水遥拿着公筷，对沙发上的少女挥了挥。 “亚美，吃饭了哟。” 第94章 乌冬面 咕噜咕噜—— 开到中高档位的电磁炉火力正盛，铁锅内汤汁翻滚。切开的香菇浸在一旁，白嫩的豆腐块压着白菜叶，也一鼓一鼓的。 粉嫩的牛肉片投入汤汁，很快就被烫熟，褪成略白的淡粉色。 相羽亚美捞起牛肉卷，放进面前装着蛋液的小碗里，然后换成自己的筷子，夹着搅动两下，再送进口中。 她捞起的时机恰到好处，肉卷烫得不生不老、十分嫩滑，且饱蘸汤汁。舌头一卷一送，还未咬下，味道便在口中蔓延开来了。 滚热的肉卷经过蛋液初步冷却，降到了正适宜的温度，口感温和而舒适； 而裹上蛋液后，浓厚的酱油味与生鸡蛋的清新口味相结合，滋味也变得更加美妙。 “哈……” 她吐出一口热气，轻舔嘴唇，“真好吃。” “是吧？” 越水遥笑了一下，自己也夹起一片牛肉放进了锅里。 “这种牛肉好像很高级的样子，也是遥从北海道带回来的吗？” “不是哦。” 她摇了摇头，“这是老师的邻居送给他的。” “……” 相羽亚美当即陷入沉默，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泷野。 黄金周前的大雨之夜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到一种让她相当尴尬的阶段： 这个人轻飘飘地跟她道了歉，又想利用她当时的窘迫处境，将解除婚约的事情一笔带过； 她当然不能就这样接受他的道歉，但也没有离开这栋公寓。这一个多星期，住他的，吃他的，也算被动地接纳了他提出的条件…… 而现在，一个多星期过去，这种尴尬的感觉刚刚消退，她又津津有味地吃上了他带回来的高级牛肉…… “不用在意。” 泷野将刚烫好的牛肉捞了起来，浸入面前的蛋液里，翻动两下，“尽管吃吧，食物是无罪的。” “……” 看在食物的份上，相羽亚美选择暂时接受他这满不在乎的口吻。 既然是他带回来的牛肉，那她就更不能气了。 “咦……” 越水遥接过公筷，在汤汁里翻了两下，却没找到自己刚才烫的牛肉。 她很快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泷野，“老师！” “嗯？” 泷野将装着生牛肉片的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越水也不用气，还有很多。” “……” 越水遥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他碗里的那片牛肉卷，连夹几片生肉送进锅里。 “要吃的话自己烫啊……” ...... “说起来，冰箱里的食材好像都没怎么动过……亚美这几天都是出去吃的吗？” “不……外卖。” “诶？” “反正只是一个人，吃什么都行。” “好吧……亚美一直待在公寓里没出去吗？” “嗯。” “做什么？” “练习……” 相羽亚美对越水遥笑了一下，“新的曲子已经可以弹得很熟练了，待会儿我弹给你听。” “好啊。” 大半个小时过去，餐桌上蔬菜还剩了不少，而生牛肉已经吃得只剩下两片了。 泷野站起身，望着看向自己的两人，“乌冬面还吃得下去吗？” “……” 越水遥看了看他，又看向那两片牛肉，显得有些挣扎。 她的胃已经容不下太多了。 “或许，我可以吃一根……” “……”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对桌的相羽亚美，“相羽同学呢？” 她望着锅里，“一点就够了。” 泷野去厨房拿了一袋乌冬面过来，因为另外两人都要得不多，他只放了一团下去。 他将电磁炉的火力重新调高，又夹了几片大白菜，放在另一边烫着，“你们把剩下的牛肉吃了吧。” “好……” 越水遥看向相羽亚美，“亚美，我们一人一片吧。” “嗯。” 最后的两片牛肉，裹着蛋液消失在两人的嘴里。 越水遥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老师，我好像可以再吃一点乌冬面……” “……” 泷野摇了摇头，拿起乌冬面的袋子，又放了下来，“我也吃不了多少，不够了再加吧。” “好~” 乌冬面煮熟需要三到五分钟。等待的过程中，越水遥看了看泷野和相羽亚美，想起一件事。 “亚美……” “嗯。” “明天晚上，亚美还住在这里吗？” “……” 相羽亚美一下子沉默下来。 关于她的去留问题，是逃避不了的。 她望着锅里翻滚的热汤，但也能从余光中看见泷野在盯着自己。 ——他并不关心她，只在乎她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一定是这样。 “玲子的表姐，已经回去了……” 她收回视线，又看着自己的碗，里面留下了一点汤汁，已经冷了。 “如果明天不行，最迟后天……我就会搬出去的。不会多打扰一天。” “不……” 越水遥眉眼一垂，显得很是担忧，“我的意思是，亚美真的不打算回家吗？” 相羽亚美摇了摇头。 “那相羽同学打算在别人的家里住到什么时候？” 泷野忽然开口了，“就算跟家人闹别扭了，也不是一直都保持着离家出走时的心情吧？” “闭嘴。” 他没有说错，但她一个字也不愿意听。 “对啊……” 越水遥却顺着泷野的话说了下去，“亚美现在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了，是吧？” “……” 她没办法像对待泷野那样对待她，抿了抿嘴，只是沉默。 泷野看了一眼锅里，“如果相羽同学不好开口，需要一个回家的台阶，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闭嘴。我不需要你的……” “好啊！老师，你来联系相羽先生吧！” “……” 相羽亚美无奈地看着她，“遥……” 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抗拒，越水遥立即意识到自己再推一把，她大概就会答应了。 “老师，现在就联系相羽先生吧！” “不用这么着急，现在……” “很着急！” “再着急也可以稍微往后推一推……” “为什么啊！” 泷野拿起公筷，敲了一下铁锅。 “面要煮烂了。” ...... “晚上好，相羽先生。” “是瑛祐啊。黄金周过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我过得很开心。” 寒暄一句，泷野立刻跳到了正题，“相羽同学在我这边。” “……” 相羽英介两眼一闭，深深地吸了口气。 消失一个多星期、说是在朋友那里借住的侄女，居然又跑到前未婚夫那里去了…… “瑛祐，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泷野怔了怔，“什么？” “亚美的事情。” “……” 他答应什么了？ 泷野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也没多问，继续说道：“亚美同学现在有回家的念头，但还需要相羽先生帮忙推一把，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回去。” “……” 相羽英介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需要我做什么，该怎么做？” “……” 只是给闹别扭的侄女一个下来的台阶这种小事，投身教育事业多年的相羽英介居然要来问他，泷野忽然有些理解相羽家两代人的隔阂为何如此之深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了下去，“请相羽先生先将亚美同学接到你那边，再请另一位相羽先生过去，带她回家。” “虽然我作为外人，这样说不太合适……” 泷野站在公寓外，回头看了一眼厅里的两人。 “但是，如果相羽雄介先生能放下姿态、和亚美同学好好交流的话，我想，带她回家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第95章 过度保护 晚上八点多，相羽英介驱车赶到了枫庭。在与泷野稍微交流了几句之后，他就带上侄女相羽亚美先离开了。 轿车驶出小巷，转了个弯，汇入沿坂道而下的车流里。 “亚美，你这几天一直都待在瑛祐这里？” “是啊。” 相羽亚美坐在后座，扭头望着窗外，琴盒靠在腿上，“公寓不就是拿来住的吗？” “那是教师公寓。” “那又怎么样？我的朋友早就住进去了。” “朋友……那个孩子是因为没有地方住，瑛祐才收留她的。” “不就和我一样吗？” “只是这样？” “哈？” “……” 相羽英介没说太多。他扫了一眼后视镜，深吸口气，“雄介已经在我那边等着了。他会和亚美好好谈谈的。” “……” 她紧抿着唇，本能地觉得抗拒。 来自父亲所谓的“好好谈谈”，就和那个泷野瑛祐一样不可信，在让她失望这一点上，从未让她失望过。 但是想起离开之前答应越水遥的话，她还是没说太多。 “那就谈谈吧。” ...... 枫庭。 厨房里，送走相羽亚美后，泷野和越水遥正在收拾和清理餐具。 “倒在这里吧。小心些……” “嘿哟……好浪费……蔬菜剩得太多了啊。” “越水和相羽一个劲地吃肉，锅里的豆腐和白菜，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吃。” “我……我吃了好几块香菇的说。” “本来就没几块。” 沥干汤水，再将锅里剩下的食物残渣倒进垃圾袋，泷野在垃圾袋上打了个结，先丢垃圾桶里放着，等明天早上再处理。 “说起来，你们俩乌冬面也没怎么吃……明天就吃乌冬面吧。” “好啊。” 洗完碗筷后，越水遥稍微休息片刻，就先去洗澡了。泷野回到房间，发现手机在闪烁。 有一通花本千代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拨了回去，“晚上好，千代小姐。” “晚上好，darling~” “……” “好啦，泷野老师……听说你下午去了不少地方，现在已经回去了吗？” “嗯，已经回家了。” 泷野在书桌前坐下，靠着椅子，顺手拿起桌上的日记本，一副放松的姿态。 “这样啊……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 他又坐直了，将日记丢回桌上，“什么？” “泷野老师现在是住在教师公寓里，对吧？” “不，我住单身公寓。周边也没有空房了。” 另一头的花本千代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呢？” “托铃音的福，与老师有关的事情，我现在几乎都知道了。那孩子私底下调查得还真是详尽呢，稍微有点可怕的说……还好她喜欢的不是我。” “……” 泷野抿了抿唇，“你想怎么样？” “这是什么被胁迫的语气啦……” 千代趴在床上，手机就放在面前。刚洗过澡，她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被老师这样防备，我可是会伤心的。” “这取决于千代打算怎么做。” “我刚才就说了呀……” 她翻了个身，“我打算搬到教师公寓，和泷野老师一起住。” 泷野当即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 “千代小姐又不是没有地方可住。我听铃音说过，花本家在明山学园附近还是有一些房产的。” 他不确定两人的关系恢复到了什么程度，补充道：“就算你不想和她待在一起，也可以住到别的房子里。” “不行。要是还住在花本家的房子里，那算什么独立啊？” “那你可以去外面租房子住。” “不行。” 花本千代还是拒绝，“我已经决定今天过后，不再用花本家的一分钱……也就是说，我没有租房子的钱啦！” “……” “而且吃饭的钱也没有了。在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之前，我只能拜托老师来养我了……” 她凑到话筒前，声音放轻，“老师不可以拒绝哦……” “这一次，是老师鼓动我离开花本家的……老师要对我负责到底才行。” “……” 泷野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 “老师——还在听着吗？” “还在。”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在花本家的人面前说这样的话，显得有些可笑……但我其实还是有点积蓄的。” “诶……” “我借钱给你租房子和过渡这段时间，不要利息。” “……” 借钱…… 多么陌生的字眼啊。 花本千代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 “老师宁愿自己花钱，也不想让我住进公寓，难道是因为那个短头发的冰山美人吗？” “她有名字，叫伊原理花……你应该知道的吧？” “是是，理花小姐……所以，是因为她吗” “……” 泷野往后一靠，沉默了一会儿，又望了一眼书架的顶端。 “大概吧。” “这是什么含糊的说法啊。” 千代起身靠在床头，赤裸的双足贴在一起，来回交叠着。 “但是，理花小姐现在还没有和老师交往……甚至都不知道老师的心意吧？” “什么心意啊。我只是对她有些在意……” “——我知道的哦，理花小姐遇到的事情。” 她望了一眼床头的那叠资料，刚才又看了一遍，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虽然理花小姐是老师，但她也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呢……真可怜。” 泷野抿了抿唇。 “理花小姐一直住在那栋老公寓里，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是。” “我这里还有理花小姐的取药记录……奋乃静，老师听说过吗？是一种抗精神病药……” “——我知道。” 他打断她的话，“但她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 千代沉默一阵，忽然又夸张地叹了口气。 “啊~真羡慕啊——” “一提到理花小姐，老师就会变得小心翼翼，就像她是面前的蒲公英一样，说话大声一点都会把她吹散……对我的态度就很强硬呢。” “……” 泷野声音一低，“抱歉……我只是不想在背后议论她。” “不……没关系的哦。” 她弓起双腿，俯身贴着，一只手在小腿上来回抚摸，享受着转瞬即逝的温暖。 “我知道的，老师对待重要的人都很认真，这也是我欣赏老师的地方之一嘛……我也想变成对老师来说重要的人，只要老师还在意着我，无论是怎样的态度，都没有关系。” “千代……” “老师，再强硬一点，把千代弄坏掉吧……” “……” “哈哈哈哈——” 听到电话另一边吸气又叹气的声音，花本千代很是放肆地笑了一会儿。 而笑声止歇之后，她的语气也跟着一转。 “但是啊…… 如果老师对理花小姐所谓的在意，还有无意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不愿让别人接触她的念头，并不是喜欢的话……” 花本千代停顿两秒，还是说了出来。 “那就只能是……过度保护吧？” 第96章 年上的大姐姐 最终，花本千代还是答应暂时不搬进公寓，并接受了泷野借钱租房子的主意。 “老师，如果你是银行家，那你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 泷野摇了摇头，“真遗憾，我只是个教师。把钱借给花本家的人，我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感。” 花本千代低笑一声，跟着又说道：“老师，来帮我租房子吧。” “这种事情，千代自己……” “老师觉得在花本家，会有什么人有找房子和讨价还价的经验吗？” “好吧……我知道了。” “那就明天吧。等我去学校签完授课协议，老师再带我去找房子。” 泷野稍微迟疑了一下，“嗯……好。” 轰隆—— “老师，打雷了哦……千代怕怕~” “是啊……” 泷野自动忽视了后半句，走到窗边，望向沉云翻涌的天空。 “要变天了。” ...... 轰隆！ 电闪雷鸣中，一辆轿车缓缓驶入相羽英介的别墅庭院。 相羽亚美下车，怀中抱着琴盒，望向车库外的大雨滂沱。在她身旁，是她父亲开来的雷克萨斯。 “亚美，过来吧。” 相羽英介关上车门，招呼一声对着外面发呆的侄女，走向车库内门，“雄介已经在等着了。” “……” 晴朗了一个多星期，雨水尽情滋润着庭院的草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跟了过去。 “大哥。” 回到别墅内，沙发上的相羽雄介站了起来，迎接两人，“亚美……” “……” 相羽亚美抿了抿唇，没有开口，但还是对父亲点了下头。 “亚美，你居然真的回来了。” “诶……文太？” 她循声望去，堂弟站在楼梯转角，刚一出现就被他的父亲瞪了一眼，“你给我上去。” “诶——我也很久没见到亚美了啊。” “让文太待在这里吧。” 相羽英介没再多说什么，挥了下手。 相羽文太却翻过扶手，直接从楼梯的转角跳了下来。虽然安稳落地，但也将他父亲吓了一跳。 “文太！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诶，多麻烦啊……” 他往沙发上一躺，对堂姐抬了抬下巴，“是吧？” 此时的相羽亚美心事繁多，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 她坐到他旁边，装着电吉他的琴盒就在身边放着。 两个大人，正在一旁低声细语。 “好好跟亚美说话……” 相羽英介之前就与弟弟交流过，此时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交待了两句，“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下属……” “我知道的，大哥。” 相羽雄介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儿，“每次都是亚美顶嘴，我才没忍住……” “——给我忍着。” 相羽英介两眼圆瞪，难得露出几分凶态，“光是管教文太，就已经很让我头疼了，我不想每次都要替你去接女儿回来。” “……我知道了。” 在管教女儿这件事上，相羽雄介一直自觉理亏，没法在兄长面前摆出强硬的态度，虽然后者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亚美在哪里待了这么多天？” “……” 相羽英介看了他一眼，“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是在她朋友的家里。” “也是明山学园的？” “对。好了，过去吧……” 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交待，“要放低姿态，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大人坐到了沙发上。 对面的相羽文太正歪斜地躺着，将手机拿给亚美看，也已经低声交流了有一会儿了。 屏幕上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穿着制服，看起来是一个稍微有些年纪的上班族。相羽亚美粗粗地猜测，她至少不会在三十岁以下。 她看了堂弟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女朋友？” 没想到他直接点头了，“没错。看上去很温柔，对吧？” “……” 看着他脸上的微笑，相羽亚美压低声音，“真的假的……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 “文太，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年上的大姐姐……” 她又看向手机屏幕，“但这个年龄，已经超过大姐姐的范围了吧……文太缺少母爱吗？” “难道亚美不缺吗？” “……” 两个从小父母就离异的孩子，互相望了一眼。 “我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个妈妈。” “别乱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我可是看亚美心情不太好，才把幸枝介绍给你的。” “诶，原来你觉得这种事情会让我开心起来吗……”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追求到幸枝的！” “等一下，她答应跟你交往这件事也很糟糕吧……话说回来，这个阿姨……对不起，这个大·姐·姐是干什么的？” “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 “年龄呢？” “三十一岁吧。” “三十一岁的上班族……为什么会答应和十六岁的文太交往？” “寂寞吧。” “……” 相羽亚美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一直摇头。看见两个大人坐到沙发上，才没再多说什么。 “亚美。” 相羽雄介开口了，“抱歉，上一次是我态度不好。” “……” 她垂下目光，堂弟带来的惊异感已经一扫而空，只是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类似的开场白了。比起直接责骂，她更厌倦这种虚与委蛇的短暂和睦。 “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一旁的相羽文太也收起了手机，望着疏离的父女俩。 “亚美已经两三个星期没回去了吧？” 相羽雄介叹了口气，“跟爸爸回家吧。” “不行。” “你……” 相羽英介目光严厉，警告了弟弟一下，后者才按下突然涌上来的脾气，“为什么？” “黄金周还剩下最后一天，我还不想回去……而且文太也回来了，我有些事情想跟他聊聊。” “在line上聊不行吗？” “……” 积怨已久，父女间的成见根深蒂固，隔阂如山如海。任何带着一点否定意味的话语，都会使之加倍放大，尤其是当被质问的人是年纪小的那一方时。 但这一次，背负着期待的相羽亚美，也忍住了脾气，“我想和文太当面聊。” “而且我就在叔叔这里，不会去别的地方的……明天下午，我会自己回家。” “可以吧，雄介？” 相羽英介对弟弟使了个眼色，“亚美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雄介，你明天晚上过来吃饭，再带亚美一起回去。” 虽然女儿软化的态度让他十分惊讶，但相羽雄介对此完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欣然同意了兄长的安排。 “那我明天再过来。” 相羽英介站了起来，“外面雨这么大，雄介也留下来吧。” “不了，我回去还有一点公司的事情要处理……” 他看了看女儿和侄子，“亚美和文太要好好相处啊。” “嗯。” “那还用说？” 对于两人或是冷淡或是随意得略显失礼的反应，相羽雄介并没有介意。 和兄长打过招呼，他正要转身离去，又瞥见了女儿身旁的黑色琴盒。 虽然他一直都对女儿折腾这种不入流的音乐很不待见，但还是走了过去，拿起琴盒，打算先替她带回家里放着。 然后，手里的琴盒就被一把夺回去了，还在他的下颌重重撞了一下。 “……” 相羽亚美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说不出口，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满脸都是戒备。 “雄介！” 相羽英介见状不妙，连忙提醒了弟弟一声，可是已经晚了。 咣—— 没插电的吉他，却发出了一声巨响。 支离破碎。 ...... 相羽英介和相羽文太追出门外，被漆黑夜色中的细密雨幕拦了下来，而相羽亚美已经不见踪影了。 “亚美！” “亚美——” 喊了两声，相羽英介转身拿伞，儿子却直接冲进了雨里。 “文太！” 他阻拦不及，也没再出去，回身望着沙发上的弟弟。 琴盒丢在一旁，电吉他扭曲残破，零件散落了一地。 “几秒钟都忍不下去了吗？” “我已经忍了很久……” 一直没说话，相羽雄介声音有些沙哑，又给自己点了支烟，踢了一脚琴盒，“这东西早就该砸了。” “一开始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但是亚美太不懂事了。” “……” 奔波了一晚上，所有的努力却在最后关头化为泡影，望着还在推卸大人的责任的弟弟，相羽英介颇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瑛祐果然没有说错。” 相羽雄介看了他一眼，“跟泷野家的小子又有什么关系？” “连瑛祐一个外人都知道，如果雄介能克制住脾气，亚美就会乖乖回去。” “……” 他皱起眉，很快又明白了一些事情，“亚美之前是在他那里？” “是啊。” 相羽英介正在气头上，也就没再隐瞒，“她在瑛祐的公寓里住了一个多星期。” “……” 相羽雄介怒而起身，对着琴盒又是一脚，“都被退婚了，还要一直往上凑，她不觉得丢人吗！” “……” 失魂落魄的相羽亚美，刚回到门口，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她面无表情地望了堂弟一眼，然后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再度走入雨幕。 这一次，相羽文太也没再拉着她。 第97章 互相麻烦 “花子？” 泷野放下日记本，扭头看了一眼。 门外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花子正挠着他房间的门。 这种情况很少见。 “是猫粮吃完了吗？”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吃夜宵是会变胖的……” 泷野打开门，花子进来绕着他的脚转了转，又抬头叫唤一声。 “喵——” “好好，我知道了……” 泷野弯下腰，花子却往前一蹿，他抱了个空。 “……” 外面的雨还未停下，地上多了一些湿漉漉的足印。 “刚从外面回来么？” 被雨水打湿的狸花猫，走了两步又在前面停下，回头看他。 泷野跟了过去。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花子却没有上去，而是加快脚步往前，奔向了玄关。 “花子……还要出去么？” 它停在关着的大门前，泷野弯下腰，刚要将它抱起，动作突然一顿。 “……” 门底的缝隙里，有水渗进来了。 他打开门，亮起一片光。 门口坐着一个人。 “……” 相羽亚美抱紧膝盖，将脑袋埋得更深。 ...... 相羽亚美抱住膝盖，一动也不动。 与雨水相比，浴缸里的热水有些烫人。 水位刚刚没过胸口。磨砂玻璃上，模糊地透出外面那道徘徊的人影。 “亚美……” 犹豫了好一会儿，越水遥还是开口了，“你不要紧吧？” “没事。遥现在不用管我。” “我知道了……” 越水遥退出浴室，又将门带上，来到厅里。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交流着。 “不……我对相羽先生的家事没有半点兴趣。” “喜欢？您恐怕误会了什么……亚美同学和您一样，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我的人之一，绝对不可能是您认为的那种情况。” “我已经说了，她是我学生的朋友。是我的学生邀请她到这里住几天的，我只是没有反对而已。” “我没有去接她。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边的。” “解除婚约，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吧？我现在的想法，不需要相羽先生来关心。” “引诱？我刚才已经说了……” 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又吵嚷起来。 “啧。” 泷野顿时没了继续交流的耐心。更何况这也算不上交流，完全只是对方在发泄情绪而已。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闭嘴。” “把电话还给你兄长，废物。” “……” 另一边的相羽雄介先是一怔，随后情绪爆发得更加激烈。 “この野郎！” 接着，泷野又听见了相羽英介的声音，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嘟—— “……” 他将手机丢到沙发上，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老师……” 越水遥站在走廊转角处，没敢靠得太近。 “相羽亚美怎么样了？” 泷野回头时，脸色和声音都已经恢复了平和，“没事了吧？” “……” 越水遥舒了口气，走到沙发旁。 “亚美刚才跟我说话了……应该没事。” “那就让她多泡一会儿吧。” 泷野又拿起了手机，“这么大的雨，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老师……” 越水遥坐到沙发上，“相羽先生不是晚上才把亚美接回去吗……又吵起来了吗？” “大概吧。” 泷野望着手机，在等待着什么，“那个废……她的父亲对我成见很深，完全没办法交流……” 很快，能交流的人打电话过来了。 “晚上好，相羽英介先生。” “……瑛祐。” 泷野刚才就是给他打的电话，只是没说两句，手机就被一旁的相羽雄介抢了过去。 “相羽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如瑛祐所见到的……亚美和雄介，又……” 相羽英介拿回手机之后，弟弟就驱车离开了。他站在窗边，将父女俩暂时和解、又因为一点小误会重新爆发矛盾的事情告诉了泷野。 “……” 其中的曲折，让泷野也沉默了一会儿。 “相羽先生，有件事我之前就很好奇……亚美同学的母亲呢？” “瑛祐不记得了吗？她和雄介早就离婚了。” “原来是这样……我忘记了。” “顺带一提，我和妻子也已经离婚十多年了……” 相羽英介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从小缺少母亲的关爱，文太和亚美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虽然缺少母爱也是一部分原因，但亚美同学的情绪变得这么敏感，喜怒无常的相羽雄介，才是其中的关键吧？” “……” “如果他承担不了作为父亲的责任，离婚的时候就不该……啊，抱歉，我失礼了。” 涉及到相羽家的家事，泷野猛然回神，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对兄骂弟，和直接斥骂兄长也没有太大区别，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瑛祐并没有说错……” 另一边的相羽英介却接着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一直说到侄女时，他才问了一句，“亚美对瑛祐，真的没有那种感情吗？” “没有。” 泷野对此非常肯定，“虽然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但相羽先生绝对是误会了。” “我听雄介说，花本家的那位大小姐，曾经看到亚美和瑛祐纠缠不清……” “……” 泷野怔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花本小姐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总之，这是误会。” “是这样啊……” 相羽英介若有所思，又说道：“亚美现在大概不会愿意回来了，接下来这几天，可以拜托瑛祐暂时照顾亚美吗？” “不行。我会觉得很麻烦、很困扰。而且这会影响到我的工作状态，并对接下来的教学工作造成巨大干扰，甚至会对下一学年的招生工作形成不可挽回的冲击……最终导致明山学园破产。” “……”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泷野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抗拒。 “不过，只是再住几天的话，也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几天的话。” “嗯？” 抗拒之后，又是妥协？ 虽然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但相羽英介还是非常欣喜，“几天就差不多了！” “那就这样吧……” 泷野挂断电话，看了越水遥一眼。 她松开拉着他袖子的手，开心又讨好地对他笑了一下。 “谢谢！” ...... “亚美……” “嗯。” “你睡着了吗？” “遥是笨蛋吗？” “好过分……” 越水遥翻了个身，朝着里面。身旁的相羽亚美一直侧身对着另一边，只有她开口时才会搭话。 木屋外雨声淅沥，夜已经深了。 “亚美。” “嗯。” “没事吧……” “嗯。” 相羽亚美转了过来，“是真的哟。” 她平躺着，望向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心里非常平静……啊，可能是因为吉他被砸坏了吧。” “诶……亚美的吉他……” “嗯，被那个人砸坏了。现在大概已经被丢进垃圾桶了。” 相羽亚美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一想到这件事，我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怎么说呢……有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 “亚美……” 越水遥有些担忧，又安慰道：“没关系的！再买一把新的吉他吧！” “新吉他么……随便了，以后再说吧。” “……” 昏暗的房间又陷入一片沉寂，悲伤与屋檐雨槽里的积水一同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将她从那股低落又虚无的情绪里拖了出来。 “……” 亚美在眼底抹了一把，“抱歉啊，这么晚的时间，我又擅自过来打扰遥了……明明都已经回叔叔家那边了。” “不……” 越水遥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亚美遇到麻烦的时候会来找我，我很高兴的说！” “是吗……” “朋友不就是这样吗？你麻烦我一点，我麻烦你一点，互相麻烦，关系才会变得更紧密……如果一直气气，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那我们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在对方心里留下痕迹了。” “……” 相羽亚美翻了个身，脑袋一低，额头抵在身旁少女的肩上。 “嗯……谢谢。” 越水遥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安慰，转而说起了别的，“话说回来，这么大的雨，亚美是怎么过来的？” “taxi.” “诶……应该很贵吧？” “超贵的。” 相羽亚美抬起头，又往她身边靠了靠，“而且夜间还要涨价，从叔叔家到这边，要三千两百多日元……” “哇——” “所以，我已经没有钱买新的电吉他了……” 她抱住越水遥的胳膊，蹭了两下，“遥，借我一点钱吧。” “诶，明明亚美刚才还说以后再说的……” “因为我不想让我的事麻烦到遥啊……在遥刚才那么说之前。” “好吧。要多少钱？” “便宜的电吉他，一万日元左右就够了……” “嗯嗯。” 越水遥点了点头。她一直在咖啡厅打工，一万日元还是借得出手的。 “我要买二十五万日元左右的定制款。” “……” 房间里又变得一片静谧。 她扭头望了她一会儿，“亚美这一次的麻烦，在我心里留下了和东非大裂谷一样深的痕迹。” “太夸张了吧。” “我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啦！” 越水遥说着，停顿了一下，“要不……我帮亚美向泷野老师借吧？” “……” 相羽亚美立即陷入沉默，又想起稍早一些时候的事情—— “花子。” 泷野开门后，直接将门口的少女拉进了公寓，一直拖到浴室外，又将她往里一推，也不看她。 “我和这个孩子互相看不顺眼。下次她再过来，去找越水，就不要告诉我了。” “喵——” 第98章 狐假虎威 “不借。” 清早起床打开门，越水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借钱，这让泷野很想躺回床上，重新再起一次。 “好吧，那我待会儿再来问老师。” “……” 泷野拉住了她，“越水借钱做什么？” “能让老师借钱的答案是什么？” “有急用。” “我有急用。” “……” 泷野瞥了一眼她身后，房门微掩，“是替她借的？” 越水遥点点头，拉着他走到厅，才说道：“亚美的吉他坏了。” 泷野也不意外，相羽英介跟他说过这件事。 “现在要买新的吗？” “是啊。”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还钱的样子……尤其是我的钱。” “……” 越水遥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会还的啦！” “而且现在是我向老师借钱，到时候还钱的人也是我。” 泷野摇了摇头，“需要多少？” “二十五万日元。” “……多少？” “二十五万日元。”越水遥重复道，“定制吉他就是这种价格，还有更贵的呢。” “毕竟亚美已经组建乐队了嘛。普通的电吉他用来练习还可以，演出的时候就不太合适了……” 现在的日本社会还是更依赖现金支付，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携带着一些现金，但一下子要借二十五万，泷野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 “我今天要出门，到时候去银行取了钱再借给你。” “嗯嗯！” “顺带一提，她这次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不知道……” ...... 黄金周假期还剩最后一天。泷野早上用过早餐后，没过多久就去了学校。 在校门外等了十多分钟，花本千代终于过来了。而她下车之后，一直看着花本家的轿车驶下坂道，才朝泷野走去。 “已经开始怀念了吗？” “……” 她笑了一下，“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坐花本家的车子了嘛。” “现在后悔说不定还来得及。” “鼓动我离开花本家的也是老师，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摇我的决心呀。” 泷野吸气望天，“毕竟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从家族独立这件事，会给我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哼……以后会有更多麻烦等着老师的。” 花本千代说着，望向面前的私立高中，“这里就是老师工作的地方啊……” “马上也是千代工作的地方了。” 泷野向学校里走去，“过来吧。” 无论是聘请还是解聘教师，都需要经过校长和学园理事会的同意； 而花本千代作为非常勤教师加入明山学园这件事，自然不会遇到任何阻力，她今天只是过来谈工资和待遇，并签署正式的聘请合同而已。 面谈的地点，在教务楼的大会议室。 见到跟着花本家主妹妹一起走进来的泷野，里面坐着的一众理事和校长相羽英介，都愣了一下。 “瑛祐？” 见到一会议室的人在等着，泷野也是有些意外。 没想到明山学园对花本千代如此重视，他以为最多只有相羽英介会陪着负责人事的理事一起面谈……只能说，她到底还是花本家的人。 无论千代有没有从花本家独立出去，在外人眼中，她背靠着的始终都是花本财团。 相羽英介今天既代表自己，也代表父亲相羽川，也即学园理事长。他起初还没意识到泷野是陪千代过来的，以为他是因为侄女的事来找自己。 “瑛祐，你先去校长室里等我吧。” “不……” 泷野摇了摇头，“我今天是陪花本……” “——瑛祐。” 千代忽然回过头，对他眨了下眼，“人家坐哪里比较好？” “……” 会议室里，其余人互相望了望，脸上都是意外。心中的某种猜测一经生成，便不可抑制地迅速发散。 泷野也是顿了一下，“校长先生会有安排的……” “……” 相羽英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时已经挂上了笑容，“花本小姐，请到这边坐。” “瑛祐……” 千代拉住他的手，“你也过来陪我吧。”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握着的手上，心中更加笃定。 泷野却是手一抽，挣开了。 “……” 花本千代愕然地回望着他，有些不明白。 “抱歉，千代……” 泷野对她摇了摇头，“今天不行。” 他不知道花本千代是不是因为知晓了泷野家在明山学园理事会的处境，才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帮他；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眼下的时机是如此合适，心中有了更进一步的打算。 “我都不知道……” 泷野望向相羽英介和一众理事，“原来今天整个理事会都要过来欢迎花本小姐……现在，我得代表我的父亲泷野理事了。” “相羽先生，泷野理事应该坐在哪里？” “……” 相羽英介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意味难明。 他扭头看向身侧第一顺位上坐着的某位理事，“佐久间理事，请往后挪一位。” “我知道了。” 佐久间毫不犹豫地起身，其余理事也跟着站了起来，都往后挪了一个座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泷野坐在了理事长之下的第一顺位。 花本千代也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了。她托着下巴，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看了他好久。 “瑛祐，原来你比我知道得还要厉害呢……” “哪里……我现在只是代表我已故的父亲而已。” 泷野看向理事长的代理人，“毕竟理事长先生，还没有正式邀请我加入理事会呢。” “我想……” 相羽英介在其余理事脸上扫视一圈，又看向那位让他有些陌生的后辈。 “今天过后，理事会很快就会对泷野先生发出邀请的。” ...... 相羽英介以及一众学园理事，郑重其事地等待在会议室，只是为了表达对花本千代的欢迎，或者说对花本家主亲妹妹的欢迎，没人真正在乎要给她开的课时报酬是多少……除了她自己。 “300万日元一个课时。” 而在她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时，整个会议室面面相觑，只有一位代理理事敢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拒绝她。 “不可能。” “为什么？” “你当你的学生是未来的日本首-木目吗？” “不一定哦。如果有足够争气的学生，花本家也可以适当地推他一把呢。” “……” 泷野顿时无话可说，花本千代咯咯笑了起来。 她很享受在这种场合下和他拌嘴的感觉，不过她也没忘记待会儿还要去租房子，“就让我享受和瑛祐一样的待遇吧……可以吗，泷野理事？” 他望向代理理事长，“可以吗，理事长？” “……” 让一个一星期上不了几节课的非常勤教师，享受正式编制教师的待遇，对名为教育机构、实为营利性商业机构的私立学校而言，很难说是划算的买卖……但是，谁让她是花本家的人呢？ “这是花本小姐应得的待遇。” 代表理事长的相羽英介没有意见，其他理事更是连连点头。 聘任合同也早就准备好了，和笔一起送到了花本千代的面前。她看也没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签字的地方。 “唔……” 花本小姐一皱眉，其他人就很紧张。 “有什么问题吗，花本小姐？” “不……” 她拿着未开盖的笔，在签名一栏点了点。 “我在想……是签‘花本千代’呢，还是签‘泷野千代’？” 第99章 一人住两人居 “老师……” “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事了。” “诶……那就，瑛祐？” “太亲密了。” “可是我们已经交往了呀？” 花本千代挽着他的手臂，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会议室，“大家都这么觉得。” “……” “我帮到瑛祐了吗？” “当然。” 泷野抿了抿唇，“帮大忙了。谢谢。” “不……这是瑛祐自己争取到的。” 千代往前一凑，歪头看着他，“真看不出来，原来死气沉沉的瑛祐，行动起来的时候居然这么果决。” “时机难得……” 泷野回想刚才在会议室时，那一瞬间的感觉，“头脑一热，就作出决定了。” “时机难得么……但是瑛祐可以很容易就得到千代哦？” “很容易就得到的话，也珍惜不起来呢。” “诶？也就是说，我要在瑛祐面前摆高自己的姿态？” “嗯。男人总是对遥不可及的女人心生遐想，距离越远，越是渴望。就算她不够完美，也会在心里为她遮住所有瑕疵……直到得到她。” “……” 花本千代愣了愣，又抱紧他的手臂，“其实女人也是这样哦。” “所以啊，想让千代放弃追求的话，只要先答应就好了。” “……” “好吗？darrrrrling~” ...... 两人离开明山学园时，日头尚早。泷野打算利用上午剩下的时间，先看看附近的房子。 在日本，租房其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由于管理严格，审查手续比较繁琐，租房所花费的时间偶尔会相当漫长。 不过，大部分问题落到花本家的人身上，就会自动消弭。至少大部分普通人只能被动等待的审查期，花本千代只要报出名字就能省略。 “或许……” 她自己却不太愿意利用这种优势，“我应该隐藏一下身份？” “毕竟全日本姓花本的人还是挺多的嘛。不特意提起的话，也不会联想到花本财团吧。”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这还是在利用花本家的资源啊。” “刚才谈工资待遇的时候倒是利用得起劲。” “那是为了瑛祐！” “千代……” 泷野望着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没必要自找麻烦。” “可是……” “换个角度想一下，千代隐藏身份，能得到什么？” 她想了想，“房屋中介的正常对待？” “不，是白白耗费的漫长审查期。” 泷野继续为她解释着： “我再举个例子：如果千代突然想去东大上学，但又不想利用花本家的人脉资源，而是要通过入学考试考进去。那无论结果如何，在考试准备期所付出的辛苦，至少为千代积累了相当一部分的理论知识……” “但只是等待的审查期，千代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无法带来成长的磨难，没有价值，如果可以回避，那就没有必须经历的必要。”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千代，“你能理解吗？” “不……我觉得瑛祐只是想尽快为我租到房子，以免我无处可去，最后住进公寓里。” “……” 泷野有些感慨，“如果每个学生都能像千代这样，很快就能理解我的话，那当教师也没这么辛苦了……” “谁要你夸我了！” 花本千代揪着他的袖子晃了两下，“你倒是否认啊！” “等下再说……我们到了。” “……” 两人在附近的一家不动产会社门店前停了下来。 为了避免上当，泷野特地挑选了一家大型不动产会社的连锁店。而且这种大型不动产会社，通常都拥有自己的房源，要比从私人房东手上租房更省事和方便一些。 里面的工作人员很快出来迎接，“请问……” 泷野言简意赅，“我们要租房。” “好的，请随我来。” 简单寒暄过后，接待的工作人员开始询问两人的租房需求。 “要设施齐全的新一点的房子，要在治安良好的地段，不能太偏僻……最好就在附近。” 泷野考虑的都是方便和安全方面的问题，更多的细节要求，他交给了千代，“你有什么要求吗？” 她摇了摇头。 “好的。” 工作人员点点头，在不动产租赁专用的软件上操作一通，又看了看他们，“请问……两位是一起住吗？” “是的。” 千代抱住泷野的手臂，“我们是情侣。” “……” 泷野将手抽了出来，“她一个人住。” “……” 千代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工作人员，“我一个人住，但请替我挑选可以住两个人的房子……”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我们是那种不能公开的关系呢。” “好的。” 为他们服务的工作人员也算见多识广了，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脸上笑容都没变，“租金方面的要求呢？” 东京的房租价格持续上涨，常年居高不下。尤其是东京都区部的23个特别区，只是一间普通的一居室，租金都要6到10万日元一个月。 “8万日元左右的。” “好的。” 工作人员综合了两人的要求，再进行筛选，软件里跳出了上百条合适的房源。 泷野粗粗扫了一眼，发现列表中衡量远近的标准，是房源与最近的电车站的距离。 “按距离从近到远排列吧。” “好的。” 房源重新排序，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泷野和千代分别站在她身后两边，看着她握着鼠标，往下拖动房源信息。 每套房源都有相应的配图，两人但有看中的，工作人员就会点进去让他们看个仔细。 到了这个阶段，千代也变得用心了些，基本都是她在挑选。泷野更多时候还是旁边看着，偶尔才给一点意见。 “这间怎么样？” “房型不错……不过这个在车站另一边了。到电车站是不远，但到学校还得再走不少时间，早起两三天你就要抱怨了。” “唔……那这一间呢？” 泷野看了几眼，发现她新选中的这套房源看起来相当不错。 交通方便，地段也合适，还是前几年新建的高级公寓，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租金却相当实惠，只要7万5000日元一个月……就差在门上贴着“有鬼”了。 “这里死过人吗？” “……” 工作人员当即摇头，“如果是凶宅，我们会特别标注的。” “唔……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她让出座位，“请用。” 泷野打开网页地图，将复制好的地址输了进去，放大后又点了一下，“公寓应该是在这个位置……” 而几条灰色的线几乎擦着公寓所在的点，从旁边经过，前后延伸向远处。 “旁边是铁道啊……难怪了。” 这几条线路不但靠得近，车流量还不小，泷野摇摇头站了起来，“继续找吧。” “好的。” 工作人员又坐回电脑前，继续翻找房源。 又找了片刻，千代忽然拉了一下有些走神的泷野，“瑛祐，你看这间……” “是不是离你那里挺近的？” 他扫了一眼，愣了愣，又仔细看了一眼。 屏幕上展示着房源的照片，其中就包括了所在建筑的外景。 “何止是近……就在一条巷子里。” ...... 花本千代最后看中的那间单身公寓，离枫庭的步行距离不到一百米。 她几乎没有犹豫，当场就想签约，被泷野拦了下来。 条件再符合要求，也得去现场看看才行。 他询问工作人员，“今天上午可以看房吗？” “可以。” 这是不动产会社自己的房源，而且离门店也很近，有需求的话随时可以过去看房。 “现在就可以吗？”千代问道，“我赶时间。” “当然。” 工作人员起身微微一躬，“请花本小姐和泷野先生稍等片刻，我去申请这套房源的钥匙。” “好。” “是五楼呢……” 花本千代看向泷野，“在房间里，应该能看到瑛祐的公寓吧？” “房间的角度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看到……教师公寓附近没什么高的房子。” “真好啊……” 她微微一笑，“我们可以一起上班和下班了~” “非常勤教师可没有这么多课。” “诶？” “我记得，千代一个星期就只有四节课吧？” 泷野回想了一下之前扫了一眼的聘任协议，“毕竟明高现在也不是缺音乐教师的时候。你的课时，大概还是从其他音乐教师那里挤出来的…… 都是非常勤教师，你这是在抢人饭碗了。” “……” 她搭上他的肩，笑了一下。 “sowhat？” ......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越水遥和相羽亚美也准备出门了。 “真的没问题吗，我没有经验……” “安心吧，亚美。” 刚打开门，她们还没走出公寓，就见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女性，带着一对男女从外面走过去了。 “……” 两人对望一眼，立刻跟了出去。 “瑛祐……” 千代无意间回头，看到了公寓门口的两个女孩子，拉了他一下。 泷野也回头看了一眼，对两人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又转了回去。 三人继续往前，步履不停。 “她们就是和瑛祐住在一起的小女朋友？” “胡说什么呢。” “那个高一点的孩子，是瑛祐的‘那个’吧？就是被你抛弃的‘那个’。” “当心她听见了过来揍你。” “……” 相羽亚美清楚地听见了，但并没有过去揍她的打算，只是觉得她很眼熟。 “那个人，长得好像……花本铃音？” 第100章 那个花本 站在五楼房间的阳台，泷野迎着微风，朝教师公寓的方向看去。 居高临下，周围又没什么高大建筑物的遮掩，他能直接看到公寓的院子里。院角那棵郁郁葱葱的枫树，是视线的第一落点。 房间内部的情况，已经检查得差不多了。 有什么墙纸、地板的破损，还有厨房、卫浴设施的损坏，都被泷野一一指了出来，随行的工作人员表示会尽快安排前期维修； 毕竟将来退房的时候，不动产会社的人只会检查得更仔细。如果发现有任何损坏，都会算在住在里面的千代头上，到时还要交纳一笔数目不小的赔偿金。 身后传来两种不同的脚步声。接着，泷野便感觉腰上一紧，后背被温暖和柔软覆盖。 “瑛祐……” 花本千代贴了上来，“你妻子今天下午就要回来了吧？” “……” “在这之前……你能再陪我一段时间吗？我会安心地住在这里，等待宝宝出世的。” “……” 跟着千代一起走上阳台、打算再为她介绍一下的工作人员，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泷野偏过头看了一眼，她埋头在他背后，两肩抖动不停，快压抑不住笑声了。 “等我们办完租房手续，整个不动产会社的门店里都会流传关于你的绯闻，然后再扩散到全日本各地的分店，以及各行各业……花本家主的妹妹小姐。” “……” 她身体一僵，接着更加放松地贴合在他身后，全然无所谓。 “那样的话，瑛祐就只能答应和我交往了吧？” “如果你能先解决自己的麻烦的话。” “什么麻烦？” “来自花本家的压力……和危险。” “……” 压力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危险，她也很清楚来源何处。 “还真是麻烦啊……” 不过，怀抱着美人，再大的麻烦也无法让她牵挂太久。她双手环腰，在泷野身前交握，还绰绰有余。 “瑛祐，你真的好瘦啊……身体一点也不结实。” “嗯。” “需要锻炼了呢。” “我之前有在跑步。” “跑步……不如来爬楼梯吧。每天来我这里一次，爬楼梯上五楼，肯定比慢悠悠地跑步管用。” 天空湛蓝，很远的地方才有几片云，很难想象这里昨晚还是大雨倾盆的状态。 “你确定吗……我可是个很懒的人。” 泷野眺望着极远的地方，“搞不好我会因为讨厌爬楼梯，连带着变得不想见到千代了……” “……” 花本千代牙一咬，脑袋往后仰，然后在他背后砸了一下。 接着，她又松开手，扶着他的肩，踮起了双脚。 “嘶！” 猝不及防之下，泷野疼得肩膀一缩。 回过身，千代盯着他在嘴唇上抹了一下，扭头就走。 “……” 好像咬在同一个地方了。 泷野摇摇头，又摸了摸肩膀上残余着疼痛感的地方，跟了过去。 ...... “真山小姐……真山小姐！” “哦……是越水啊。” 柜台后的真山红叶有些心不在焉，越水遥连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拿起一个不知擦了多少遍的咖啡壶，继续擦了起来。 “真山小姐晚上又熬夜了吗？” “嗯，处理了一些不安分的家伙……倒是越水，这么快就从北海道回来了吗？” “快吗……今天已经是黄金周的最后一天了哦？” “慢的人还没出发呢。” “诶？” “没什么。” 真山红叶望向她身后的另一名少女，“你的朋友？” “嗯嗯！” 越水遥将她拉了过来，“相羽亚美，我在轻音部的朋友！” “相羽……” 真山红叶打量了她两眼，点了点头，“要喝点什么？越水的朋友，第一杯是免费的哦。” “不……我是……” 相羽亚美回头看了看越水遥，后者鼓励地点了下头。她又看向咖啡厅的店长，“我是来应聘打工的！” “……” 真山红叶有些意外，“相羽小姐，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相羽雄介的女儿……” 她望向一旁，“不是。” “唔？” 越水遥拉了她一下，又看向店长，“暂时不是啦……” “……” 真山红叶哑然失笑，立即理解了，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事先交代。 “我的店里不需要只是过来体验一下的大小姐。先告诉我，你能做多久？” 相羽亚美深吸一口气，“赚到二十五万日元，需要多久？” “时薪是一千两百日元，你自己算。” “两百多个小时么……” 打工还钱的速度远比她想得要慢，相羽亚美一时有些动摇了。她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和练习呢…… 真山红叶和越水遥也没有催促，在一旁聊起了别的。 “真山小姐，我明天要过来吗？” “过来吧，有个孩子请假了。” “诶，谁啊？” “小野寺。好像家里有点事。” “好吧……我不问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派到我头上啊？” “我会给越水打电话的。” “呜……”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又不是不付工资。” “人家也想在社团里和朋友多待一会儿嘛。” “轻音部吗……” 真山红叶目光一转，“可是你的朋友已经决定过来打工了。” “诶？” 越水遥看向相羽亚美，后者郑重地点了下头，“我要来。” “真山小姐，我需要做什么？” “会泡咖啡吗？” “不会。” “会收拾桌子和洗餐具吗？” “……没问题。” “那好。” 真山红叶拍板决定了，“明天下午，你和越水一起过来吧。” “现在不签合同吗？”越水问道。 “好歹也要先试用一天吧。” “好吧……” 真山红叶看了看一旁默然无语的少女，“越水，后厨的冰箱里有一块我早上做的巧克力蛋糕，你去拿出来，和相羽一起吃吧。” “我知道了~” 越水遥欣然去了后厨，相羽亚美收回目光时，才发现店长正在看着自己。 “真山小姐……？” “你很缺钱吗？” “诶……是的。” “为什么？” “有想要的东西。我借了一笔钱……想尽快还给那个人。” “是吗……” 真山红叶忽然往前一探，压在柜台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有一种很快能赚到钱的办法，你有兴趣听一听吗？” “……” 她往后退了一步。 ...... 跟着看房的工作人员回到不动产会社门店，花本千代等了好一会儿，半途折去银行取钱的泷野终于过来了。 “太好了……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和宝宝了。” “……” 泷野转身就走，被她一把拉住了，“人家真的等了很久嘛。” “银行要排队……看到那个工作人员的眼神了吗？” 他压低声音，“你再这样演下去，人家都不愿意收我的钱了。” “傻瓜……” 她笑了一下，“资本家连吊死自己的绳子都会卖，脏一点的钱又算什么？” “……” 泷野将装着定金和初期费用的信封拍到她手上，“这是干净的我的干净的钱。” “是是~” 花本千代接过钱，又走到那位一直服务他们的女性工作人员面前，“定金和初期费用都在这里了。” “花本小姐……” 对方并没有接，“我们要先对您的个人资料进行审核，这需要一些时间……” “——我是花本千代。” 她这样说的时候，声音稍微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这是她最后一次利用自己的出身了……他是这样说的。 “花本财团的那个花本。” 第101章 不认真 在泷野的帮助下，待遇商谈和找房子的事情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才过了半天，两件事就都解决了。后知后觉的花本千代，却突然有些后悔。 “啊~” 她张开双臂，招摇着手里的非常勤教师聘任书和房屋租赁合同，“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呢……” “运气好吧。” 除了资质审核，挑选房子其实也是一件非常耗费时间的事情，而他们只看了一次房就定下来了。 此时，不动产会社的工作人员正在公寓里进行前期维修，千代要到下午稍迟一些的时候才能搬进去； 之后的搬家，也不需要泷野帮忙，花本家会把她的东西送来并安放好的。 “瑛祐，你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吗？” “……” 泷野迟疑了一瞬，“没有。” 千代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笑了一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离开不动产会社后，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没多久就回到了长坂道下的十字路口。 红灯拦下了他们，“我们现在是同事了呢。” “嗯。” “还住得很近。” “嗯。” “那……” 千代凑近了一些，“我和瑛祐的恋爱关系有更拉近一点吗？” “……” 泷野抿了抿唇，“都没开始呢。” “真遗憾……” 她背着手，视线瞥向一旁，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是因为千代看起来太不认真了吗？” “……” 泷野扭过头，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有些时候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与他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星期，却总是能一下子猜到他心中在想的事？ 是因为她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目光与关注，所以反而对身边的人观察得更仔细了吗？ 这一次，她也猜对了。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看起来太不认真了。他很难确认她对他的追求是真情实意，还是那一夜提出的假装交往的延续，只为乐趣。 她不认真，他也没办法认真。 见身旁的人没有答话，千代回过头，自己说了下去。 “毕竟认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啊。” 泷野在她回眸前望向了红绿灯，“和不认真的千代相处，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啊。” “是这样吗？” 她拽着他的胳膊，“难道不应该是很轻松吗？我和瑛祐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哦。” “虽然很轻松，但是千代让人困扰的时候也很多。” “哪种困扰？” “……” 他看向她，“各种都有。” 她笑了一下，“谁让我认真不起来呢~” 红灯结束，准许通行的绿灯终于亮起，她拉着他往前走去。 “瑛祐，我饿了……” “已经中午了，去吃点什么吧……我请。” “好~” 花本千代走在前面，握紧了他的手。 认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更麻烦的是，泷野也是个认真的人。 如果她认真起来，一定也会得到他同样态度的回应——认真表白，得到他认真的拒绝。 轰—— 她抬起头，米粒大小的飞机划过碧空，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 因为……那个人要回来了啊。 ...... “……但是，我是绝对不会松手的。” “突然说什么呢……那你看着我吃吧。” ...... “真山小姐，今天晚上咖啡厅不营业吗？” “嗯。” “为什么？” “放假。” “诶，今天明明是假期结束的日子啊……” 真山红叶端着三杯咖啡过来了，给越水遥一杯，给相羽亚美一杯，最后一杯是留给自己的。 “大人的假期是从晚上开始的。”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巧克力蛋糕的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越水从来没有说过‘不好吃’，你的评价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 “呜——” 真山红叶看向沉默着的相羽亚美，“相羽小姐呢，怎么样？” “口感很好，味道也很丰富，里面是加了……” “不——我是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我需要再考虑一些时间。” “没问题。你可以尽情考虑，我只要一个不会更改的答复。” “诶？” 越水遥看了看两人，“真山小姐和亚美在说什么？” “赚钱的事情。” “什么……” “越水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真山红叶单手托着脑袋，偏过视线看她，“除了开咖啡厅。” “不良……” “这是小朋友的说法。” 真山红叶笑了一下，“在大人这边，叫极道。” 越水遥愣了愣，忽然站了起来。 “亚美，不可以答应。” “……” 咖啡桌上的另外两人都看向了她。 “……” 站了一会儿，她又自己坐下来了。 “诶……真山小姐不是在邀请亚美加入黑帮吗？” “你在小看我们吗？” “没有……” 越水遥往咖啡桌上一趴，“那到底是在商量什么啦？” “极道的人，也是需要放松的……” 真山红叶在剩下没多少的蛋糕上切了一块，自己尝了一口，“而相羽小姐正好需要钱，我们各取所需。” “那是……****？” “不。” 她看了天真又可爱的店员一眼，“我不做这种生意。” “太好了……” 越水遥顿时松了口气，“真山小姐还是那个真山小姐呢。” 真山红叶无声地笑了一下，细细品味着自己做的蛋糕。 “所以说……是什么？” “地下酒吧演出。” “诶……” “很适合相羽小姐吧？” “是乐队演出吗？” “没错。你们这种女高中生组成的乐队，在地下酒吧可是很受欢迎的。” “为什么？” 真山红叶想了想，“大概是想要看到你们身上那种笨拙而又充满朝气的青春活力吧？” “男生组成的乐队，会更有活力一些吧……在笨拙这方面也是。” 她笑了起来，“有可爱的女孩子，谁还要看男高中生啊？” “所以，乐队演出什么的……” 越水遥也明白了，“还是为了看可爱的女孩子啊。” “差不多吧。” “感觉性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观众的心思总是千变万化的。” 真山红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而相羽小姐和乐队的朋友，只需要在台上摆弄自己擅长的乐器、唱自己喜欢的歌就够了，不需要迎合他们。” “那里是我的地盘，也不需要担心有人会骚扰你们。就算我不在场，也会安排人时刻跟着你们的。” “演出一次的报酬是五万日元……当然，不是每个星期都能轮得到你们。” “怎么样？” 她放下咖啡杯，看向相羽亚美，“考虑清楚了吗？” “我现在只能代表自己，不能替乐队的大家做决定。所以，在她们询问我之前，我要了解得更多。” “没问题，尽管问吧。” 相羽亚美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问题，真山小姐能保证我们绝对安全吗？” “当然……” 真山红叶将手指伸进面前的杯子里，蘸上咖啡，在咖啡桌上画了三道短长短的竖线，并在底部用一道横线将其相连，构成了一个形似汉字“山”的图案，只是被拉长了许多。 “那里是我的地盘。” ...... 在外面吃过午餐后，花本千代跟着泷野，第一次来到教师公寓。 越水遥和相羽亚美都还没有回来，她在泷野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又去楼上看了看。 “瑛祐，你搬到这个房间来吧……” 她在二楼的其中一个空房间里喊着他，“把床摆在这个位置的话，正好能看到我的房间。” 泷野抱着花子，轻轻抚摸着它下巴上的软肉，走过去看了一眼。 “应该是从你房间的阳台上，用望远镜可以看见床上的我，而我什么也看不到。” “诶~瑛祐想看什么？” “什么也不想。” “哼。” 离开这个房间，千代又看向了二楼走廊的尽头。 “那里就是理花小姐的房间？” “嗯。” “难怪瑛祐要把这只猫的窝摆在那个地方呢……” “……” 泷野抿了抿唇，“这是为了方便照顾花子。” “真的？” “嗯。” 千代才不相信。 “如果是真的……” 她弯腰凑到狸花猫面前，先摸了摸，又伸出手指，轻轻抵着它的鼻尖，“请花子用日语回答我‘是的’吧。” 花子鼻尖耸动，伸出舌头，在她指尖舔了一口。 “是的。” “……” 她怔了怔，又抬起眸子望了泷野一眼，嫣然而笑。 “バカ。” （baka） 第102章 谁的味道 花本千代没在教师公寓里待太久，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不动产会社已经完成对公寓房间的前期维修，她现在要回到那边，等待花本家的人将她的东西送过来。 “啊，对了……”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铃音刚才约我晚上去她住的地方吃饭。” “是吗？” 泷野也没多想，“你要去就去吧。” “可是那个地方很危险……如果到了深夜我还没有联系瑛祐，记得要替我叫警察哦。” “……你在胡说什么呢。” “那可是铃音啊，比我还要喜欢老师，独占欲又强的孩子……而且邀请的时间有点敏感的说。” “后悔了吗，这是千代自找的。” 她哭丧着脸，“我已经交待过那个工作人员，让她不要到处乱说了啦……” “……” 泷野摇了摇头，“明天开始上班，千代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花本千代收起脸上玩笑的哀怨，对他挥了挥手，“byebye，darling~” 走出院子时，她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 下午，伊原和百合子回到公寓的时间，要比预定得晚了不少。 “成田机场快要塞满了……” 百合子瘫坐在沙发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有刚回到东京的，有要离开东京的，还有不知道什么原因滞留在机场的……到处都是人，我和理花等了好久才坐上电车。” “谁让小百合要赶在黄金周最后一天才回来。” 泷野给她续了一杯水，又看向对面的伊原，后者摇了摇头，手中的杯子还剩大半。 歇了片刻，百合子回头望了一眼走廊，“话说回来，越水和那个孩子呢……那个孩子还没离开吧？” “离开又回来了，要再住几天。她们中午的时候就出去了。” “做什么？” “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 “……”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忽然又注意到他的衣着，有些疑惑，“泷野今天也出门了吗？穿得这么正式。” “嗯，学校招聘了一名新的教师，我也去了。” “诶，这个时间……” “从社会上招聘的非常勤教师。” “这样啊……那泷野去做什么？” “商谈工资什么的。” “诶？” “以泷野理事的身份。” 百合子和伊原都愣了一下，“泷野理事，你能给我涨一点工资吗？” “涨工资干什么，你一个人也花不完。” “……” 百合子又瞪他一眼，心里有些郁闷。 除了结婚这件事，她和泷野在各方面都很聊得来。虽然才认识一个多月，但两人也早就到了互相挖苦的阶段； 只是现在，眼见泷野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而她依然单身，结婚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互相挖苦的时候，攻势也变得一边倒了…… 她甩了甩头，问道：“那个新来的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女的。” “真遗憾……年纪呢？” “二十三岁，刚从欧洲留学回来。” “哎……” 百合子哀叹一声，“又是一个进来抢男人的……你笑什么啊，你和她年龄这么接近，说不定她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你。” “……” 泷野抿了抿唇，“先不说这个了……我记得小百合和真山小姐晚上还有约吧？” “没事的啦，真山住的地方离这边很近……你和理花要一起过来吗？我和她说一声就好了。” “不。” 泷野摇了摇头，“去真山小姐家里就算了。下次去居酒屋的时候再一起吧。” “好吧。理花呢？” 伊原理花也是摇头，“真山小姐今天应该只想和小百合一起吃晚餐。” “诶？” “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奇怪的感觉……” 百合子没想太多，又坐了一会儿，就拖着行李准备离开了。 她和伊原都是享乐派，去北海道只是游玩了一趟，什么特产和礼物都没带。去的时候，一人提了一个装衣服的行李箱，回来的时候同样也是如此。 “真是方便。” “毕竟旅游的时候没有男人为我提行李箱呢。” “现在也没有，赶紧走吧。” “你倒是好好送啊！” “再见。” “泷野！” 已经回头的泷野又转了过来，无言地望着她。 “别忘了……” 百合子指了指公寓二楼，“晚上带理花去买新手机。” “记得要多挑选一会儿哦。理花可是很在意泷野的建议，才没有直接在北海道的手机店里买呢。” “……” 他怔了怔，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公寓门口的两人互相道别，楼上的伊原打开了房门。在进去之前，她松开手中的行李，抱起了在脚边绕圈的狸花猫。 “泷野酱……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喵——” 得到回应，她立即笑了起来，将花子抱到面前蹭了几下。 “……” 只是没过几秒，伊原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她将花子往上抱了一些，凑到鼻子前，仔细闻了一会儿。 “这是……谁的味道？” ...... 百合子离开后十多分钟，因为羽海野咖啡厅开始放假休业，越水遥和相羽亚美回到了公寓里。 泷野正在厅等人，叫住了前者，“越水。” “老师？” 他回房间取来一个信封，交给了她，“收好了，小心弄丢。” 她捏着信封愣了一下，回神后立即向他道谢。 “谢谢，老师！” 越水遥拿着二十五万日元回了房间，没过一会儿，相羽亚美也过来了。 “谢谢……” 她站在沙发旁，望着地上，“这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说罢，没等泷野作出反应，她就转身离开了厅。 “……” 他摇了摇头，也不在意。 “那个孩子，刚才是在跟泷野道谢吗？” 他回过头，伊原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了。 “嗯……我借了一些钱给她。” 她有些意外，“那孩子愿意向泷野借钱？” “只有一半愿意……” 泷野说着，起身去玄关换鞋，“越水是中间人，我借钱给越水，越水再把钱借给她。” 伊原也过来了，在他身边坐下，拿起自己的鞋。 “真是别扭的孩子。” “是啊。” 泷野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不过她也只是闹闹别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孩子其实相当厉害。” “是吗？” 伊原也是老师，他就没有隐瞒，“这个孩子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负责抚养她的父亲性格和脾气又很差，可以说成长环境非常糟糕……” “还被泷野退婚了。” “……” 他张了张嘴，“所以说，她能养成现在的性格，是很难得的事情。” “嗯……很厉害。” 伊原说着，看着他点了下头，“好了。” “什么……” “鞋子换好了。” “……” 泷野立即站了起来，而她还在地板上坐着。 “抱歉，今天有些累了……泷野能拉我一把吗？” “当然。”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 “不用气。” 泷野松开手，转身向外走去，“晚餐顺便也在外面解决吧，我已经和越水打过招呼了。” “可以。” 伊原盯着他的背影，抬起手掌，闻了闻手心。 “……” 一样的味道。 第103章 暧昧期 “伊原……” “嗯。” 她心不在焉地望着自己的手，漫应了一声。 泷野有些无奈，和吧台后的高个子店员对望一眼，又看向她，“伊原，你要吃点什么？” “……” 她终于回神，扫了两眼菜单。 “抱歉……我要骨汤拉面，还有一份蔬菜寿司。” 店员点了下头，在柜台后忙碌起来了。 “待会儿买了手机就回去吧。”泷野看着她，“伊原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一直没什么精神。” “没事。” 她摇了摇头，“路上一直没什么休息的机会，稍微有点累……不过没关系的。” “是吗？” 泷野皱着眉，还是有些担忧，“不要勉强。” “嗯……没问题的。” 伊原稍微安心了些，对他笑了一下，“真的。” “买完手机，我还想去买点别的东西，泷野可以陪我一起吗？” “可以。伊原要买什么？” 她望着自己的手掌，“护手霜。” “护手霜……现在这种湿润的季节，还需要涂护手霜吗？” “嗯。泷野不需要吗？” “不需要。” 泷野摇了摇头，“我大概从来没有涂过护手霜……就算是冬天。” “果然呢……” 她托着下颌，瞥向吧台另一边正在吃面的女人，“不过有的女孩子，一年四季每一天都会涂着护手霜……泷野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子吗？” “伊原算吗？” “我还没有买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泷野望着她的手，“毕竟这也不是用肉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护手霜或多或少都有一点香味，可以闻出来。” “是吗？” 他笑了一下，“但是去闻别人的手就更奇怪了吧？” “只要手的主人自己不觉得奇怪就行了……” 伊原忽然将手伸到他面前，“要闻闻看吗？” “……” 眼前的手白皙瘦长，指节分明，泷野稍微凑近一些，轻嗅了两下。 “好像没什么味道……” “因为还没有涂护手霜。” 她将手收了回去，“待会儿再让你闻一下吧……想闻吗？” “……” 泷野望着她的手，抿了抿唇，“我说‘很想闻’或者‘不想闻’，好像都很失礼……” “抱歉。” 伊原笑了起来，“是我的问题失礼了才对。” “不……话说回来，伊原对手机有什么要求？” “能和泷野方便地交流就可以了。” “对现在的手机来说，这不是跟没有要求一样吗？” “现在的我，只有这样的要求……大概。” ...... 解决晚餐之后，泷野和伊原去了附近的一家手机店。 日本这边的手机店，基本都是运营商自己开设的。而伊原对手机和运营商都没有太多要求，泷野便选择了三大通讯巨头里信号最好的那一家。 走进外观上和便利店有些相似的手机店，接引的工作人员问清来意后，又引着伊原坐到柜台，让里面坐着另一位年轻女店员为她服务。 已经进了这家门店，自然就没有其他的运营商可以选择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选择心仪的手机机型，以及要办理的套餐类型。 “伊原小姐，我们这里提供这些机型……” 因为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泷野去等待区的沙发上坐下了，很快有店员为他送来了饮料。 “谢谢。” “不用气。” 手机店里出售的不只是手机和服务，店面的另外半边，更像是一个小型电子产品超市。一边提供贴心、高质量的服务，另一边提供充电器、移动电源、耳机和便携音响等相关产品，这是大多数日本手机店的运营模式。 “伊原小姐很难决定吗？” “嗯……我再看看。” 虽然伊原说着不在意，但那也只是对手机的具体功能而言的，外观和颜色可不能忽视。 “这样的话，我建议伊原小姐选择和那边的男朋友先生使用同一款手机呢，可以增进感情哦~” “……” 她抬头看了店员一眼，店员则鼓励地对她点了点头，目光瞥向那边沙发上的泷野，“很帅气的男朋友呢。” “不……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 “抱歉……啊，我知道了，原来还在暧昧期吗？” “……” 暧昧期么…… 她和泷野，现在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伊原不自觉地跟着想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是来买手机，而不是进行情感商谈的。 “我……” “这种男生，其实非常受欢迎呢。” 店员小姐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实话，连我都有点心动了……如果伊原小姐不早点出手的话，可能暧昧期还没结束，他就已经和别人进入恋爱期了哦？” “……” “我看得出来啦，伊原小姐是那种含蓄的女孩子……” 比起推销手机，年轻的店员小姐似乎更热衷于解决人的恋爱烦恼，“那就用含蓄的方式告诉待定男朋友先生，你对他很重视吧……比如，使用同一款的手机~” “而且，如果伊原小姐使用手机的时候遇到了麻烦，还可以因为这个理由去向待定男朋友先生求助呢。 男孩子对手机都很了解，使用同一款手机的话，伊原小姐遇到的问题，他肯定也能帮忙解决的……” 她又凑近了一些，“所谓的男孩子啊，就是会从这种微不足道的地方获得满足感的雄性动物呢……心情变得愉悦，他也会连带着变得更喜欢伊原小姐的。” “……” 店员小姐侃侃而谈，伊原只是望着她，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伊原小姐……” 她微微一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不……” 伊原缓缓摇着头，“我只是觉得店员小姐很厉害。” “毕竟人家现在同时交往了五个男朋友，一分钟都不能松懈呢。” “……” “其中一个就在我们店里哦。” 店员小姐说着，忽然提高了声音，“三浦君，可以过来一下吗？” 一个男店员走了过来，“怎么了，玲奈酱？” “拓也……” 他走近后，她又换了个称呼，对他眨眨眼睛，“你能将那位白衣服的先生叫到这里来吗，这位小姐有些问题要找他……玲奈现在有些走不开呢。” “当然。” 那个叫三浦的店员精神一振，立即走到泷野身边，跟他说起了话。 “看吧~” “……” “顺带一提，我在这家手机店里的男朋友是那边的维修员，不是三浦哦。” “……” 伊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她现在有些明白了，这个可爱的女店员，只是在炫耀自己谈恋爱的能力。 她回过头时，泷野也跟着那名男店员走过来了。 “谢谢，拓也……真是帮大忙了。” “小事一桩。”男店员走开了。 见伊原和微笑的店员小姐都在看着他，泷野稍微怔了一下，“怎么了？” “伊原小姐似乎没办法决定手机的款式呢……” 他看着伊原，“很难挑选吗？” “不……”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店员小姐没再用目光鼓励她，而是认真地端详起了泷野的面容。 “……” “泷野，你的手机借我看一下。” ...... “原来伊原也喜欢这种中性偏硬派的风格。” “……” 她望着手里的新手机，通体全黑、边角方正，风格确实有些冷峻和硬派，“用久了应该会顺眼吧。” “诶……现在还是不顺眼的阶段吗？” 伊原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 “现在知道我联系方式的人只有小百合和泷野……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了。” “去买护手霜吧。” “好……” 与此同时，在离羽海野咖啡厅不算太远的一栋高档公寓里，百合子在真山红叶的注视之下，喝下了第一杯红酒。 第104章 不婚推导 东京街头，一家连锁的品牌药妆店里。 泷野跟着伊原，停留在护手霜专柜，看着她一个个地试用过去——用手指在试用品里沾一点，涂抹在手背，然后再凑到鼻子前闻一闻香味。 如此重复十几次之后，泷野忍不住开口了。 “伊原。” “什么……” 她用湿巾将手上的护手霜拭去，回头看他，“抱歉，泷野等不及了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伊原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嗯……我在找一种让人很在意的味道。” “是吗……或许应该去问一下那边的店员，说不定她能帮伊原找到。” “但是……” 伊原在身旁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扫了一眼，“我其实也很少用护手霜，不知道要如何具体地形容出那种味道……只有一种抽象的感觉。” “抽象的感觉么？” 泷野笑了笑，“其实我在附近的私立高中里担任国语教师，说不定可以听懂这种‘抽象的感觉’呢……要说来听听吗？” “……”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那……” “泷野老师，‘让人不安的味道’……要怎么不抽象地形容？” ...... “诶……酒已经没有了吗？” 百合子将酒瓶完全翻转过来，里面也没有流出一滴红酒。 “红酒的话还有两瓶……” 真山红叶坐在她对面，桌上的下酒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小百合已经不能再喝了。” “诶——为什么？” “再喝下去，小百合今天就没办法回家了。” “真山会送我回去的……” “我偶尔也是会觉得麻烦的。” “好过分……” 百合子趴在桌上，抱着空酒瓶，双眼半开半合，“果然还是应该让理花和泷野一起过来的。” “伊原老师和泷野老师已经拒绝了。” “诶，是吗……” “这不是小百合自己说的吗？” “我忘记了。” “不过……小百合今天打算住在这里的话，那就还可以再喝一点。” “真的？” 百合子睁开了眼，“如果明天早上真山能叫我起床，我留下来也是没问题的说……” “可以。”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在她回答之前，真山就已经起身去拿酒了。 “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不太希望老师这么早就回去呢。” 听到“老师”的称呼，百合子又从桌上爬了起来。 “什么问题……” 只是喝了大半个晚上，她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又趴回桌上，“人生相谈吗……也对，毕竟我是真山最后的担任教师呢……” “人生……差不多吧。” 真山带着酒回来，“只是一些很简单的问题，小百合只要凭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 “好啊。” 她拿过百合子的酒杯，倒了大半杯红酒，但没有直接给她，而是放在一边先醒着。 “第一个问题，小百合为什么想要结婚？” “……” 百合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真山的人生相谈吗，为什么要问我？” 学生的借口总是大抵相似，“大概是想从老师的人生阅历中得到一些启示吧。” “启示吗……明明我和真山的人生轨迹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去的呢……” 话虽如此，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并回答了学生的问题。 “我也不是很肯定……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以后变成一个孤单的老女人吧。” 醉意使她更想闭上双眼，与眼前的世界切断联系，令黑暗中的那股上下摇晃的漂浮感变得更真实。 “只是想着，就觉得很悲哀啊……” “老师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和学生。” “学生都会离开的，老师最能体会这种感受了。朋友的话，你是说理花和泷野吗……” 虽然真山更想反驳那句“学生都会离开”，但还是先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没错。” “这件事我只告诉真山……你不要告诉别人。” 百合子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一些，“虽然理花和泷野都扭扭捏捏的，但他们大概都有点在意对方呢……” “是吗？”真山并不意外。 “如果理花和泷野走到一起，就不能一直陪着我了……不过真有这一天的话，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一直陪伴老师，让老师不觉得孤单的话，也就不会执着于结婚了。” “……” 百合子愣了一下，“会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有……现在是假设。”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 “毕竟结婚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呢。” “既然可以不结婚……” 真山推导到下一步，“那也就不必在意对方的性别了。” “……” 百合子愣了愣，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 “酒……” “……” 她将酒杯拿了过去。 百合子饮下一口，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不在意性别的话……那不就是朋友吗？” 真山将她的酒杯拿过来，抿了一小口，“比朋友更亲密一些。” “诶，亲密到什么程度啊……” “会上床的那种。” “……” 百合子睁开一只眼，望了望她，又将脸埋了下去。 “虽然这样说有些丢人……但我还是个处女，真山突然说这种话，人家也是会害羞的……” “老师已经三十岁了，是时候放下羞耻心和那些陈旧的观念了。” “二十九岁！” 她又抬起了头，“我是二十九岁！不要擅自给我增加年龄啊！” “是吗……” 真山忽然俯身靠了过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低头。 “那就在三十岁到来之前，重新开始吧。” “什么啊……” 她张了张嘴，眼前的学生忽然贴上来了。 “唔……” ...... “小百合还是没有回复吗？” “没有。” 伊原收起新买的手机，“大概是在喝酒……可能已经喝醉了。” 两人正走在返回枫庭的路上，伊原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个味道的护手霜，什么也没买就离开了。 泷野摇了摇头，“她还记得明天就要上班了吗？” “真山小姐会记得的。” “说得也是……明明是学生，但是要比三十岁的老师靠谱许多呢。” “是二十九岁六个多月。” “……” “泷野可以忘记，但是我不记得的话，小百合喝酒的时候就会一直提这件事……” “伊原也很辛苦啊……”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公寓门口时，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 “泷野。” 他回过头，“怎么了？” 她一路上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询问理由，但就是因为无法找到，才拖到了临进门的前一刻。 “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公寓吗？” “……” 泷野顿了一下，也没隐瞒，“是的。” 她继续直白地询问，“谁？” “新来的那位非常勤教师。” “……” 伊原有些意外，以为这是学校的安排。 “她也要搬进来吗？” “不。”泷野摇了摇头，“她只是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 她稍微松了口气，与他擦肩而过，打算回房间后，再在line上旁敲侧击其余的问题，“先进去吧。” 而泷野还站在原地，“另外，在今天之前，我就认识她了。” “……” 伊原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朋友？” 以花本千代惹事不怕麻烦大的性格，在进入明山学园与他共事后，指不定会到处乱说些什么，他还不如现在就把预防针打了。 “嗯……朋友。” 泷野没有发觉，只是想到千代，自己的嘴角便往上弯了一些。 “性格很恶劣的那种。” 第105章 晨间集会（上） “真山——” 床上的百合子忽然喊了一声，然后跟着醒了过来。 “……” 朝阳鲜嫩，窗帘透光。大而简约的陌生卧室。 啪嗒，房间的门打开了。 “早上好。” 真山红叶出现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小百合自己醒过来了吗？早餐快做好了。” 她身上系着围裙，脑后扎着清爽干练的单马尾，看样子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 百合子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愣了一会儿。 她看了看门口的真山，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这一次，她只是被脱去了外衣，并没有完全光着。 是梦吗？ 百合子捂着脑袋一边，脑仁有些疼。昨晚放肆过饮，酒劲还没有完全消退。 酒…… 想到喝酒，她脑海中最后的回忆，却是与红酒一起滑入她口中的那抹香软。即便此时回想，与她两相缠绕的感觉，也比红酒的味道更加真实…… 但越是真实，越让她觉得荒唐和茫然。 真的是梦吗？ 宿醉干扰着她的思绪，百合子难以肯定，又望向了门口站着的学生。 “真山……” “怎么了？” 她的目光与往常一样平静。 百合子看了她一会儿，眼前的脸与脑海中的画面交叠、重合，令她更加混乱。 “你把头发放下来……让我看看。” “头发么？” 真山微微侧脸，握住脑后发辫的尾部，“重新扎起来很麻烦的。” “马尾辫有什么麻烦的，快点放下来啦！” “好吧。” 她笑了一下，拉着头绳轻轻一扯，将头发放了下来。 “……” 她左右晃了晃脑袋，长发披散，刚盖过肩一些。 而放下头发的真山红叶，气质也随之一改，几乎就是百合子脑海中的模样……但还是有些差异。 “真山，感觉你放下头发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好多……都有些温和过头了。” 明明这个时候的她，目光和神情应该更具侵略性才对，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果然还是梦吧？ 但她居然在即将步入三十岁的时候，梦见和自己的学生滚上了床，而这个学生还是女孩子……百合子转而开始审视自己了。 “温和么？” 真山笑了笑，将头绳串在手指上，微微撑开，“小百合觉得这样更好吗？” “怎么样都好，随便真山吧……” 头还是有些疼，百合子抱住脑袋，想借睡眠来消化眼前的宿醉和那场荒诞的梦，“我要再睡一会儿。” “那要联系泷野老师，让他帮忙请假吗？” 真山抬手将两边的长发一拢，重新绑上头绳，“毕竟还有半个小时，老师就要迟到了。” “什么迟到啊……” 百合子愕然地抬起头，“黄金周不是还有一天吗？我是提前回来的啊。” “本来是有这样的一天……” 真山红叶哑然失笑，又摇了摇头，“但是已经被老师自己延误了。” “……” 百合子愣了一会儿，自己也回忆了起来。 “对哦……” 而今天不仅是周一，还是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还有全体师生都要参加的晨间集会。 “真是的——” 她掀开了被子。穿衣，洗漱，再到准备离开，百合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不吃了，来不及！” 餐桌前的真山也站了起来，“那我送小百合过去。” “诶？” 真山没有多说，跟她一起离开了房间，然后坐着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在一辆红色的跑车前停了下来。 “上车。” “……” 百合子愣愣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安全带。” “诶……” 风驰电掣的三四分钟后，她还没从极速中回神，人就已经在明山学园的校门外了。 “我先回去了。” “啊……好的。谢谢……” “对了——” 真山正要驱车离开，却又停了下来，在车上看着她，“昨天晚上，我觉得很愉快呢。” “……” “如果小百合还愿意继续的话……那就下班了再联系吧。” “……” 百合子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梦。 油门轰响，跑车远去，身后的学校里又传来广播的声音。晨间集会已经开始了，她跺了下脚，连忙赶往集会的场馆。 全校的学生正在集合、列队，除了各班的担任教师，其余老师都在场馆两边随意地站着； 她匆匆赶到，先去二年a班那边心不在焉地维持了一下秩序。等学生集合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走到其他老师站着的地方。 伊原从不参与这种集会，百合子在人群中扫了两眼，她这次也没出现。 不过她找到了另外一个人。 “泷野！” “小百合……”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当今天继续放假呢。” “就你话多！我是……呃……” 跟着泷野一起回头看她的，还有他身边站着的一名女老师。 她的面容很是眼熟，但百合子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只觉得她十分漂亮，原本要说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那人对她笑了一下，又转了回去。 “诶，这个老师是谁……好漂亮的说。” 百合子正回忆和猜测着那位女同事的名字，前面的泷野忽然又回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干嘛啊？” “小百合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他望着她，“一个晚上没见，感觉你的气色变好了许多……难道是在上班的路上遇见春天了？” “……” 百合子抿着唇，因忙碌而稍微按下一点的慌，又再度涌了上来。 “就……就你话多！” ......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相羽英介在台上侃侃而谈，声音通过面前的话筒转化为电流，导向一旁的控制台，再借助场馆四角的音箱放大，传递到学校里每一个人的耳边。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也在下方一众学生的脸上扫过。 “……” 看到二年c班队列中站着的侄女，他的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掠了过去。 而相羽亚美抱着手臂，两眼望着斜前方某个学生的脚后跟，心思全然不在这座场馆里。 在场馆角落的教师群体中，感觉到手臂被拉扯，泷野回头看了一眼。 “……” 百合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往他身旁的花本千代身上瞥了好几下，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新同事。”他小声说道。 “诶？” “就是我昨天跟你说过的那个非常勤教师。” “可泷野没说她长得这么漂亮啊！” “……” 泷野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又转了过去。 一旁的千代扭头望了望，然后往他身边站了一些。 “瑛祐，不对……泷野。” “怎么了？” 她望向台上的相羽英介，“每天早上都要听他说这么多的废话吗？” “不……只是偶尔。” “偶尔也没必要啊，废话只有在没说出来的时候才有价值吧？” “……” 泷野稍微听了两句，“都已经到‘大家一起加油’了……差不多要结束了。” “好吧。” 很快，台上的相羽英介，如他预料得那般停了下来。 但紧接着，校长先生又清了清嗓子。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 “……” 千代望向了泷野。 “……要为各种老师和同学，介绍一位新加入明山学园的教师。” “……” 这次换泷野扭头看向了她，“还有这样的安排吗？” “我不知道啊……” 花本千代比他还要茫然。 “……担任音乐教师的花本千代小姐！” 宣布过后，台上的相羽英介望向这边，连带着场馆里的其他老师和学生也都望了过来； 周围的人散开了一些，只有泷野还在她身旁站着。 “……” 一下子面对如此之多的目光，千代也怔了怔，“瑛祐……我现在该怎么做？” “没事……很简单的。” 泷野很快反应过来，“你去相羽校长那里站着，然后再跟下面的这些学生打个招呼就够了……” “不要紧张……” 他多嘴地又安慰了一句，“就当自己是国王，底下的人都是庶民，不用在意他们。” “这样就可以了吗？” “放心吧。” 迄今为止，明山学园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位非常勤教师受过这样的待遇，他非常清楚台上那位长辈的意图。 “相羽英介这是在讨好你，而不是为难你……去打个招呼，其他的话他会替你说的。” “好吧。” 花本千代深吸一口气，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登台，站到了校长先生的身边。 “花本老师……” 相羽英介向她示意着面前的话筒，两手合在一起，做好了鼓掌的准备，“请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千代望向台下，在茫茫多的视线，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一年c班队列最前方的侄女，又想起了她昨晚的话。 “千代姑姑，铃音是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她这边？ 她才不信。 两人遥相对望，又都移开了视线。 “早上好……” 花本千代握住话筒，在台下扫望一圈。 “庶民们——” 第106章 晨间集会（下） “因为不知道要做什么，姑且先来当老师了。” 花本千代在台上还没说几句，台下的人就从惊艳变成了惊诧。 而其中一些老师的目光，不知不觉就飘到百合子身上去了。 “又是一个遗憾美人呢……” “……” 百合子回头扫了一眼，议论声稍止。 只是她一转过去，议论又开始了，不过接下来的话题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话说回来，花本这个姓，很难让人不在意啊……” “就是那个花本吧……你不觉得她和花本家的公主长得很像吗？” “是姐姐？” “这就不知道了呢。” “她和泷野好像关系不错。” “又是他吗，我也想长一张帅脸啊……啊，只要那张脸，身体就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这家伙太缺德了吧……不过说实话，我也这样想过。” “……” 泷野也回头看了一眼。 交谈的是两个四十来岁的男教师，平时跟他基本没什么往来。仗着自己是职场前辈，在背后谈论他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留情。 “泷野理事，把他们开除吧。”百合子忽然说道。 “那违约金就从小百合的工资里克扣吧。” “……” 百合子往前跨了一步，在他身边站着，“你这家伙转换身份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毕竟都是钱……” 泷野摇了摇头，他昨天才借了几十万日元出去。虽然眼下并不缺钱，但他也变得对钱稍微敏感了一点。 “对了……” 百合子想起没到场的伊原，“理花的手机买了吗？” “买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昨天不是给小百合发邮件了吗，没有收到？” “没有啊……” 百合子拿出手机看了看，却怎么也按不亮。 “诶……什么时候没电了……” “小百合昨天晚上很忙吗？” “……” 她望向一旁，“也不是很忙……喝了一点酒，很早就睡了。” “是吗……如果你没带充电器，可以先用我的。” 泷野也没多问，又望向台上的花本千代，百合子稍微松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谢谢。” 只是想到昨晚的事，她又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里。 “到底算是什么啊……那种情况。” 更让她头疼的是，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喝多了主动胡来的一方，还是被胡来的那一方…… 虽然在她的记忆里，上上下下都是真山在主动……但万一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呢？ “……” 握着没电的手机，百合子越想越头痛。 “至于为什么要去意大利学音乐，这个问题说起来，话就很长了……” 台上，花本千代意外地很健谈，握住话筒后就没松开。一旁的相羽英介愕然过后，逐渐变得有些焦急； 毕竟晨间集会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待会儿还是要正常上课的，而现在已经没剩几分钟时间了。 “不知道你们在自己的家族里，有没有那种关系很微妙的后辈……我就有哦，而且是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很头疼的那种呢。” “……” 望着台上的姑姑一直在说着失礼的话，花本铃音也很是头疼。 她微微偏过头，站在她身后的青子立即往前凑了一些，“小姐。” “半分钟后，青子假装晕倒，动静要大一点……” “——那边的。” 台上的花本千代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一年c班这边，“在说什么呢？” “……” 铃音深吸一口气，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身后的青子在低声倒数。 “20，19，18……” “青子……取消了。” “是，小姐。” “抱歉，花本老师。” 铃音又望向台上的姑姑，“什么也没有。” “诶~打断老师说话可是很失礼的事情哦……” 千代扶着话筒，“还是说，花本同学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 “好吧——” 千代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家族的后辈又……” 扑通。 “……” 她愣了愣，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前排的学生和附近的老师，也都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百合子。 泷野蹲在地上，试图扶起她，又望了一眼台上。 “花本老师，该结束了。” ...... “我没事的啦！” 百合子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望着身旁的伊原和泷野，“真的……刚才只是脑袋突然晕了一下而已。” “我都自己走到医务室来了，不是吗？真的没问题啦。” 伊原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稍微松了口气。 “小百合昨晚没休息好么？” “不……只是喝得有点多，酒还没完全醒呢。” 泷野插了句话，“你刚才还说只喝了一点……” “烦死了！” “……”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医务室里的三人都瞬间静了下来。 百合子张了张嘴，“抱歉……我……” “不，没事。” 泷野摇了摇头，他之前就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此时也没多说什么，还是让伊原留在这里更加合适。 “我先回职员室了，有问题再叫我吧……伊原，小百合就拜托你了。” “嗯，我知道了。” “泷野！” 他回过头，百合子对他歉然一笑，“抱歉，我晚上请你喝酒……啊，不是，是吃饭。” “好啊。” “帮我手机替充一下电吧……我待会儿就回来了。” “没问题。” 泷野接过她的手机，转身走出学校的医务室，没走几步便迎面遇到一人。 “泷野老师，要回去了吗？” “嗯，这里暂时不需要我了。” “真遗憾，我还想和泷野老师多聊几句呢。” “下次吧……寺田老师就拜托浅井医生了。” “我知道了。” 泷野匆匆离去，名为浅井的女医生走进了医务室，“抱歉，有点事走开了一下。” “不要紧……话说回来我也没问题啊，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吧，浅井小姐？” “不行。” 浅井医生走到她身边，“还要再观察一会儿。” “真的只是宿醉而已啦！” “在医生面前，病人没有判断的权力呢。” “我不是病人……” 浅井医生没有理会，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灯，对着她的瞳孔照了起来。 “把眼睛睁开。” “……” 百合子又睁开了眼睛。 “唔……很正常呢。” “我本来就没有问题啊！” 浅井医生收起笔灯，又看了她一会儿。 “唔？” 她突然有了一点意外发现。 “诶……你在摸哪里啦！” “别动。” 浅井医生将她的领口往下扒了一些，遇到阻碍，干脆将扣子也解开了。 “哇哦……恭喜你，小百合！” ——光是百合子的颈肩附近，就分布着好几块草莓印，往下似乎还有不少。 “真是狂野呢~” “你在说什么啊……” “真是的，小百合对我还要瞒着吗？” 百合子不明所以，又看向一旁的伊原，“理花？” “……” 伊原神色复杂，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拿给她看。 “……” 看着照片，百合子愣了好一会儿，又突然往后倒下，扯过床上的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晚安。” 第107章 没有准备 泷野回到职员室时，发现花本千代正坐在他的座位上。 他一出现在门口，职员室里就有七八双眼睛看了过来。他望过去时，那些老师又立即移开了视线。 “……” 他走到浑然未觉的千代身旁，“花本老师。” “啊，泷野老师……寺田老师不要紧吧？” “不要紧，她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千代一不小心就耽误太多时间了呢，真是太冒失了……” “……” 泷野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放低声音，“你正常一点。” 花本千代咯咯笑了起来，俯身趴在他的桌上，歪着头看他。 “瑛祐不在意其他老师吗？” “你这种做作过头的语气，他们会更在意吧。” “……” 她手一伸，挠了过来，被泷野后退一步躲开了。 “你也不用假装不认识我……” 他事先并没有跟她交待过什么，“在学校里的时候，正常交流就行了。” “好吧，我知道了……那个老师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大概只是宿醉。” “诶，她也喜欢喝酒啊？” “也只是喜欢而已，跟能喝完全沾不上边，你还是别打她的主意了……你在干什么？” 千代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上下晃了晃，“瑛祐也趴下来吧。你这样站着，我要抬头和你说话，很吃力啊。” “你起来……而且这是我的座位，你在学校里是没有专属办公位的，花本老师。” “不——” 花本千代坐起身，却没有离开他的座位，“瑛祐忘了吗，我的待遇和你一样哦~” “……” 她又拍了拍他身前的办公桌，“我观察过了，这里应该是空着的吧？” 泷野直接跳到了对话的下一阶段，“但是音乐教师的职员室在二楼。” “可是我更想坐在瑛祐身边。” “既然有安排，那你的办公位应该已经定下来了，这样会给找不到音乐教师的学生添麻烦的。” “我还没开始上课，谁会来找我啊？” 泷野望了她一眼，“我记得千代的第一节课就在今天下午吧，下了课就会有人去职员室找你要联系方式的。” “学生么？我对年纪小的人可没什么兴趣……啊，瑛祐除外~” “……” 除了掐着他脖子的时候，花本千代很少显露出符合真实年龄的一面，对于她比自己大一岁这件事，泷野向来没什么实感。 “总而言之，这是维持正常教学秩序的重要一环。” “我知道了啦……” 千代从他的座位上离开，“泷·野·老·师。” 泷野坐下，给百合子的手机充上电，千代多看了一眼，“这是谁的手机？” “寺田老师的。” “这样啊……说起来，寺田老师是伊原老师唯一的女性朋友吧。” “……” 泷野看了她一眼，“这也是千代从调查资料上看到的信息吗？” “是的说。” “调查资料上还有什么？” “什么……关于谁的？” “谁的都行。” 花本千代想了想，“不记得了。” “……” “不过我把那份调查资料也带到了公寓，泷野老师要来看吗？” “直接看么……” 泷野抿了抿嘴，“那让我看看自己的那一份就可以了。” “没问题哦。话说回来……” 千代注意着他的神情，“铃音在调查老师这件事，老师一点也不生气吗？” 泷野一怔，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 “虽然确实有一点被冒犯的感觉，但还不至于生气……毕竟铃音调查的动机中，并没有针对我的恶意。”泷野如此说道。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花本铃音所调查到的，基本都是属于泷野瑛祐的过去。 虽然现在他就是泷野瑛祐，但身魂割裂之下，并不会因此产生被人窥探的羞恼感。倒不如说，他更想借助这次机会，了解从陌生人的角度观察下的泷野瑛祐。 “只是这样吗……泷野老师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或许吧。” “那……来吗？” “什么？” “当然是我住的房间了。” 花本千代凑近了一些，“调查资料这种重要的文件，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带出来吧。” “……也没有非常重要吧。” “不，就是非常重要！” 她稍微压低声音，“而且自从我搬到新家之后，老师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了，千代还是有点伤心的说。” “因为千代是昨天下午才搬进去……” “来不来嘛！” “……” 本就安静的职员室，此刻变得更加寂静。泷野抬头望了望，低头时也给出了答复，“那好……我今天晚上过来吧。” “好啊！那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今天下班后的时间已经和别人有约了，我要迟点才能过来。” “诶……谁？” “寺田老师。” “为什么？” “因为是朋友，下班了偶尔会一起吃饭……就是这样。” “所以伊原小姐也会去？” “大概吧。” “我也要去。” “……为什么？” 千代抬起视线，在职员室里扫了一圈，然后悄悄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从最低程度来说……我和瑛祐也是朋友关系吧？” ...... “你知道我现在要去哪里吗？” “一年c班呀。”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脚步不停，“那千代跟着我干什么？” “上课啊。” “……” 他还是停了下来，“千代。” “什么？” 花本千代回应得很自然，“泷野老师打算对我进行单独指导吗？” “……” 泷野觉得她可能还是没有把教师的身份太当回事，但现在也不是教育这位豪门小姐的时间。 “这是我的课，一节课只需要一个教师就够了。” “我是去听课的。” “……什么？” “就是……那个……” 千代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学生上课啊。想先和瑛……泷野老师学习一下。” “……” 泷野这时才意识到，问题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严重，“千代在担任教师前，什么也没有准备吗？” “是的说。” 她理直气壮，“毕竟给高中生上音乐课这种事，看起来就很简单啊。” “那你现在还……” “因为确实只是看起来简单啊。” “……”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三分钟就要上课了。 “我是国语教师，跟千代要教的音乐完全不沾边。” “不要紧……” 千代看起来已经有了一点打算，“只要让我看着泷野老师，找找上课的感觉就行了。” “好吧。” 泷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交待了一句，“那你不要干扰课堂。” “我知道了~” 他走进一年c班的教室，千代就跟在后面，花本铃音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 花本千代也一眼就看到了侄女，还对她招了招手。 “泷野老师，我要坐在哪里？” 泷野在教室里望了一圈，只有花本家的大小姐身边还有个空位，但她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 他还没说什么，千代也发现了这一点，自己走过去了。 “花本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 铃音望着她，“为什么花·本·老·师会在这里？” “我也是来听课的说。” “……” 看着这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花本铃音有些无奈，“但花本老师是音乐教师吧……” “是啊。” 千代直接坐了下来，“不过，让我去听音乐教师的课也太奇怪了吧？搞艺术的，门户之见可是非常严重的……更何况我还是从意大利留学回来的。” “……” 她已经坐下，再让她离开就很难了，更何况讲台上的泷野也没说什么，花本铃音只能同意了。 “铃音。” “请加上‘同学’……怎么了？” “好吧，铃音同学好像是c班的委员长？” “是的。” 千代跃跃欲试，“可以让我也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吗？” 花本铃音一时没理解姑姑的意思，“什么……” 叮铃——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讲台上，泷野一边等头顶的铃声停下，一边翻着手上的教材，寻找一个多星期前留下的教学进度记号。 “上课。” 一年c班的委员长刚要起立，身边的姑姑老师先站了起来。 “起立——” 第108章 坚持拒绝 “下课。” “……” 花本铃音看了身旁的姑姑一眼，见她没有反应，自己站了起来。 “起立——” 老师与学生互相行礼过后，教室里很快热闹起来了。 “千代姑姑……” “——泷野老师上课的时候……” 千代打断她的话，“一直都是刚才那种样子的吗？” 铃音怔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的，一直如此。” “原来如此……” 千代有些释怀，又皱起了眉，“他也太冷漠了吧，像个机器人一样。”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一点，在课上对着泷野挤眉弄眼，后者本可以像平时那样直接无视，却冷冰冰地扫了她好几眼，让她疑惑又失落地憋了大半节课的闷气。 “不……这是专注。” 一旁的侄女却有不同看法，并露出了有些满足但又有一点勉强的微笑。 “……” 花本千代在意大利留学时，有个喜欢用头发佐餐的英国女生曾为她分析过，只有那些喜好特殊的人被发现秘密时，才会露出这种对自己的喜好鸣鸣自得，却又不愿与人分享的纠结笑容。 小花本公主的喜好，好像有点糟糕。 “铃音专注地盯着泷野老师的时候，可不是他那种冷冰冰的表情呢……那种眼神可不能让大哥看见，他会心碎的。” “……” 千代托着下巴，看着侄女一副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 “很危险呢。” “什么啊……” “铃音这种想被泷野老师鞭笞和蹂躏的心情。” “还没到这种程度！” 花本铃音很是羞恼，但还是控制住了音量，“而且眼神和待人方式是两回事，千代姑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生气嘛……” 千代望向讲台上，泷野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着她了。 “抱歉……” 她站起身，一左一右地夹住侄女的脸颊，揉了两下，“等我发工资了，请铃音去吃拉面！byebye~” “……” 千代走到讲台旁，泷野先看了看铃音，对她点了下头，然后又和千代说了一句什么； 千代回应着，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和泷野谈笑着离开了教室。 “……”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更好了。 花本铃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但她非常确信，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的姑姑，肯定要比那个冷淡自闭的女老师好对付。 ...... “感觉怎么样？” “sadandlost.” “……” 泷野扭头看了千代一眼，“教师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当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啦……你上课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啊。” “不知道……” 泷野又望向了前面，“只顾着讲课，没注意那么多。” 千代一眼就看出他没说实话，但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咦，泷野老师不打算回职员室吗？” “回去。” “那为什么要下楼……” “先送花本老师回职员室。” “……” 她停顿了一下，稍微落后一点地跟着泷野。 “就算不待在那边……至少得去看一看你的办公位吧。”他突然说道。 “……” “嗯！” 她又跟上了。 两人下了楼，又沿着走廊走了一段，来到二楼的职员室。 “泷野老师？” 有老师单方面地认识他，“有什么事吗？” “打扰一下，请问花本千代老师的办公位在哪里？” “……” 那名老师看了看他和他身后的千代，反手指向职员室里靠窗的某个办公位，“那边。” “这么好的位置，一定是从别的老师那里强行要过来的……” 走过去的路上，泷野低声说道。 千代左右扫了扫，感觉职员室里每个老师看自己的目光里都带着刺，“我好像待不下去了呢……” “别担心，以教师群体的社会接触程度，对花本家肯定还是有了解的。” “……” 崭新的办公桌靠着窗，视野良好，周围也开阔，长期占有三个办公位的泷野看着都羡慕。 “这台办公电脑也是最新款的。” “我又用不上……” “用不上么？修音、谱曲什么的……” “那是什么啊？你也太高看高中的音乐课了吧！” 花本千代在自己的办公位坐了下来，“不过这里坐着确实挺舒服的……” “那你可以安心待在这里了……” 泷野随手翻开桌上的音乐教材，“按部就班，当个普通的音乐教师就好。” 和其他许多高中一样，在音乐方面，私立明山学园高等学校也设有自己的吹奏部及吹奏乐队。除了在校外参加吹奏乐比赛，一年一度的学园祭和毕业典礼等场合，吹奏部也会进行演出； 而音乐是日本高中阶段艺术必修课的课程选择之一，作为展现学校音乐教育水平的吹奏部，也有专业的音乐顾问老师。相羽英介还不至于为了讨好花本家，让没什么经验的千代进行取代。 应该不至于吧……泷野忽然没什么底气。 虽然未曾见识，但见千代偶尔显露出的引以为豪的模样，他也没怀疑过她的音乐水平； 只是她自身的音乐水平，与她指导学生的能力并不完全相关，更何况她在态度方面一定会出问题…… “如果校长先生要让千代接任吹奏部的顾问老师……” “诶？麻烦死了，我才不要。” “好……请坚持这样的态度。” “诶？” ...... 花本千代翻着音乐教材，研究起了下午的第一节课，没再继续跟着泷野。他回到职员室时，百合子和伊原也都已经回来了。 “没事吧？” 路过她身后时，泷野打了声招呼，百合子的第一反应却是往前一趴，盖住自己的手机。 “什么嘛……是泷野啊……” 她松了口气，又坐直了，“你去哪了？” “二楼的职员室。” “诶？去干什么？” “带新同事去熟悉一下。” “真是负责呢……” 百合子忽然拉住了要走开的泷野，“等一下。” “干什么？” “聊聊。” “……” 泷野轻轻挣开，“如果是刚才在医务室的事，我早就已经没在介意了。” “诶，在医务室发生了什么事？” “……” “开玩笑的啦……下班了我会请的。” 百合子将一旁座位的椅子拉了过来，“请坐。” “真是气……” 泷野坐了下来，“小百合要聊什么？” “我想请教一些关于人生的事情……” “——等一下，寺田老师。我的年龄数字第一位是2，不是3，我是22岁。你确定要和我请教人生问题吗？” “嗯……” 泷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你突然看不到未来了吗？” “不……” 百合子停顿了一会儿，“我好像看到跟我预想得完全不同的未来了。” “……” 泷野怔了怔，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刚才在医务室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百合子也愣了一下，连连摇头。 “我的身体没问题的啦……健康指数是泷野的一万倍！” “我是负数。” “……” 她瞪了他一眼，“认真一点，我有问题要问你。” 泷野有些口渴，想去喝点水。 “快问吧。” 百合子却又开始犹豫了。 泷野起身，“我先去喝杯水……” “等一下！” 百合子一把拉住他，也不再迟疑了，“泷野，我之前喝醉酒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 泷野回头看着她，“不如说，你喝醉了就只会说奇怪的话。” “……” 百合子咬了咬牙，“和真山有关的呢？” “真山小姐么……” 泷野回想着唯一一次和真山红叶喝酒的经历。 “小百合说……真山小姐的嘴唇喝过酒后变得很漂亮，如果你三十岁还没找到男人，就先把初吻交给她什么的……伊原应该也记得，她那时候被真山小姐突然捏爆的啤酒溅到了。” “……” 百合子愣住了，“真的是我说的？” “真的。” 第109章 你看书还是看我 下午的课程结束，泷野独自前往社团部室时，在社团大楼的楼梯上遇到了越水遥和相羽亚美。 后者定制的二十五万日元的电吉他还没到手，此时背着一个比原来偏小一些的琴盒，大概是向朋友借的。 “啊，老师……” 在楼道上转弯时，越水遥也看到了后面的他，“今天也去部室吗？” “嗯。园艺读书会的第六名成员，要久违地去露个面吗？” “唔……今天说不定会有时间呢。” “是吗，真难得。” “不要这样说啦……”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相羽亚美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转身离开，只是在一旁等着。 “啊，对了……我今天要去打工哦。老师的晚餐……” “不要紧。我在外面吃，小百合今天请。” “诶，为什么？” “她说我烦死了。” “……” 越水遥愣住了。相羽亚美也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立马转了回去。 “……然后就请了。” “诶？老师是不是省略了什么啊？” “省略的是越水现在还理解不了的大人的成熟。” “真是的……又说这样的话。” 越水遥转身继续往上走，相羽亚美随行，泷野隔着几步跟在两人后面。 “老师打算去哪里吃，要来我们店里吗？” “那不就浪费了被请的机会了吗？” “作为成熟的大人，老师也该接受偶尔吃一些甜点了。” “成熟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噗呲—— “……” 相羽亚美往上跨了两步，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人，“我先上去了。” 说罢，她加快脚步，噔噔噔地上了楼。 看着好友的身形消失在上方，越水遥回头看向泷野，“亚美今天也会去咖啡厅打工哦。” “……” 他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为了还钱吗？” “是的哦。” “我不着急。” “但是亚美很着急呢。” “是吗……随她便吧。” ...... 六楼的社团部室里没有人，泷野折身去了楼上天台。 他走出楼道，巨大的玻璃花房映衬在蓝天白云下，门口附近站着两三个学生。 即便是在黄金周期间，园艺部的几个部员也会轮流到学校来，浇水、修剪，照看着玻璃花房里的花草。一个多星期过去，这里的花草不见半点颓败，反而生长得更加旺盛了。 “泷野老师——” “大家辛苦了。” 花本铃音果然是在花房里，听见声音匆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青子，“老师……” “部长。” “……” 她手上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泥土，刚才似乎是在摆弄花草，“老师，铃音马上就下来，请先去部室喝杯茶吧。” “青子，你和老师一起下去……” “不用了。” 天气很好，泷野也想在天台上稍微多待一会儿，“部长在忙什么呢？” “给花草换盆。” 花本铃音将背到身后的双手露了出来，“有些花草成长得差不多了，原来的花盆已经有些不合适了呢。” “原来如此。” “要换盆的花草还有不少，老师真的不用先去部室里等着吗？” “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花本铃音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部员，“大家继续忙吧。” “好——” 她看了看泷野，转身回到花房里，又拿起了一盆花。 贴着玻璃墙的草地上，已经开了一些淡黄色的小花，点缀着绿丛。只借光和水，无需特别照料，它们就能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而隔着一条走道的花架上，种类更丰富的盆栽花草则要娇贵一些，这些也是园艺部的部员们重点照看的对象。 泷野穿行其中，绕过花架和驻足的部员，很快走到了正在忙碌的花本铃音和青子身旁。 “泷野少爷。” “……是老师。” “是，泷野老师。” “老师……” 花本铃音手里拿着带泥的花株，回头看了一眼，“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不用在意。” 泷野走到她身旁，桌子上散落着一些断根和叶片，只是看起来不像是自然脱落的。 一旁的剪刀上沾着泥土和植物汁液，他猜测是刚刚剪下来的。 “这些是老根和空根。” 见他拿起一条断根看着，花本铃音解释道，“剪除老根，能刺激新根的萌发……因为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所以也要剪掉一些叶片。” “原来如此。” 新盆的盆底已经垫了一些东西，有兜土的纱网，还有一粒粒的细碎石子。青子往里加了几铲颜色不同的泥土，泷野在旁边看到了肥料的袋子。 铃音小心翼翼地放下花株，让根系自然舒展，青子又继续填土。填满之后，两人双手并用，将盆土轻轻压实，最后又用铲子的木柄在花盆上敲击了一下。 将花盆搬到一旁地上遮阴的草地上，青子拿起水壶，慢慢地浇着水。 “浇过定根水后，再养护几天，就可以搬到部室去了。”花本铃音说道。 泷野点了点头，难怪新换的米色陶盆看起来十分雅致，原来是要放在社团部室里的。 草地上摆着五六盆已经换好盆的花，“这些都要搬下去吗？” “是的。老师座位背后的窗台太空旷了。” “我知道了。到时候让我来搬吧。” “不……这种小事交给铃音就可以了。” ...... 下楼之后，在接近楼层尽头的活动部室时，花本铃音突然皱起了眉。打开门后，果然在里面看见了姑姑。 花本家的人，彼此之间可能存在一点微妙的相互感应……泷野心里猜测着。 “花本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书架前的千代回头看了一眼，“啊，不要在意，我不是来找铃音的……是吧，瑛祐~” “……” 铃音抿了抿唇，这才是她更在意的地方。 “还有，‘花本老师’是什么啊？也太生分了吧。” “这里是学校。” “这里不是社团部室吗？” “花本老师又不是我们社团的成员……” 铃音走进部室，来到姑姑身边后还是改了口，“千代姑姑在找什么？” “有意思的东西……话说，这里摆着的都是文学巨著，就没有什么低俗有趣的书吗？” “没有。不可能会有的。” “真遗憾……” 泷野也走了进来，“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就这样吧……” 千代拿出一本书，看了看封面，又塞回书架里，“感觉还挺简单的。” “是吗，第一节课的内容是什么？” “放音乐给学生听。” “然后呢？” “没了。” “……” “你这是什么表情嘛……《欧洲古典音乐鉴赏》本来就是教材上的内容啊，我只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一点而已。” “……” 泷野回忆了一下之前翻过的教材，似乎是有这么一节内容。 “作为你担任教师后的第一节课，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不……我可没有这种奇怪的仪式感。” 花本千代也不找书了，就看着他，“毕竟我对这个职业没有兴趣，以后在我的回忆里，也不会留下这种无聊小事的。” 泷野摇了摇头，坐到自己的位置。 “诶，原来这是瑛祐的座位吗？” “是社团顾问老师的座位。” “是吗……铃音，我也想……” “不需要。” “好过分！” 泷野和铃音落座之后，又各自拿起本书看了起来。等水煮开，铃音又分别为姑姑和老师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 “不用气……老师，铃音昨天做了一些樱花曲奇，要尝尝吗？” “好啊。” 沙发上的千代望了两人一会儿，往后一靠，忽然注意到身旁放着什么。 “诶，这是……” 铃音放下曲奇，回头看了一眼，“那是青子的漫画。” “青子也喜欢看漫画吗？” “她说是松平过来看她的时候落下的……她觉得挺有意思，就拿过来看了。” “是吗？” 千代翻了两下，又原模原样地盖了回去，“我对漫画也没什么兴趣呢……” 铃音拿着剩下的曲奇走了过来，“千代姑姑今天要来铃音这里吃饭吗？” “不……” 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哼哼，我有约了。” “姑姑又要去打扰泷野老师了吗？” “啧，又被铃音猜到了呢……就是因为这样，铃音才让姑姑喜欢不起来啊。” 千代盯着侄女，“我都离开花本家了，是时候放过我了吧？” “那是因为姑姑眼中的世界太小，一猜就猜中了。” 铃音回望着姑姑，“请将注意力转移到泷野老师以外的人和事上吧。” “不要。” “……” 两人一坐一立，互相看了几秒，又都望向泷野。 他盯着手里的小饼干，另一只手端着红茶，感受着唇齿间的滋味。 “原来樱花做成曲奇是这种味道吗……” 第110章 时间与问题 到了放学时间，伊原和百合子在职员室等了一小会儿，泷野却和新来的女老师一起过来了。 “……” 趁着彼此还有一些距离，百合子往伊原耳边凑了凑，“这两个人的关系这么好吗？” “他们之前就是朋友。” “诶？” 百合子怔了怔，又想起对方的身份，“是黄金周的时候认识的吗？” “泷野是这么说的。” “什么嘛，原来他已经跟理花坦白了啊。” “……” 伊原抿了抿唇，见门外的泷野和千代被路过的相羽英介拉住了，又看向百合子，“我之前就有这样的感觉…… 莫非，小百合是在撮合我与泷野？” ...... 似乎是担心遇到什么人，离开明山学园后，百合子带着三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差点忘记了，其实这边也有一家不错的居酒屋呢……理花还记得吧？” “嗯。” “小百合不是说今天不喝酒吗？” “没事的……我就只喝一点啤酒……” 泷野和千代没来过这边，全程都是跟着伊原和百合子。拐入一条老街后，四人在街角的一家居酒屋前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 “看起来还挺有江户时代的感觉的。” “那就进去吧。” 走进居酒屋，此时还未入夜，这里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但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平谷太太~” “啊，小百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今天还有包间吗？” “有喔。小百合最喜欢的包间也是空着的。” “太好了。今天还是在那里吧。理……” 百合子扭头看了看，迟疑了一下，“泷野，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点单吧。” “好啊。” 伊原见状，转身走向之前常去的包间，千代也跟了过去。 泷野收回视线，发现百合子正望着自己，“怎么了？” “泷野和理花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 “理花好像有些动摇了。” “……” 泷野皱了皱眉，“什么？” 百合子望着他叹了口气，“如果教师a对教师b很在意，但在面对教师c的撮合时，却说要顺其自然……泷野会怎么看待教师a的想法呢？” “她说得对。” “……” “毕竟教师c自己对这种事都很不擅长呢……让她帮忙撮合，可能会起反作用吧。” “……” “当然，这只是教师b的看法，温柔的教师a是不会这么想的……” 泷野顿了顿，“以教师a的性格来说，被人推着走的话，是会觉得不安的吧……” “……” 百合子推了他一下，“泷野倒是拿出对待理花的温柔来对待我啊，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也够了。” “温柔？” 泷野看了她一眼，“如果小百合动手推我的时候能轻一点，我会理解‘温柔’的含义的。” “……对不起。” “不要当真啊……” 泷野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一下，“先点单吧。小百合有什么推荐的吗？” “平谷太太亲手做的茶泡饭……味道很不错。” “茶泡饭……那也是要结束的时候才吃的，别的呢？” “烤鲭鱼？” “唔……” 柜台前的两人正忙着点单，而包间里的伊原和千代，落座后就一直没说话。 “啊~好无聊——” 千代率先打破了沉默，“理花小姐，你是瑛祐的朋友对吧？我是因为他才到这所学校里当教师的。” “……” 伊原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全部。” ...... “你怎么了？” “没什么。” “……” 花本千代跟泷野坐在酒桌的同一边，身体却刻意地背对着他，只有拿东西吃的时候才会转过来。 百合子看了看伊原，后者平静地喝了一口酒。 泷野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千代忽然转了过来，“今天是寺田老师请，对吧？” 百合子愣了一下，“啊……是的。” “千代今天不请自来，非常抱歉。” “不……这是哪里的话……大家以后就是同事了。” “瑛祐。” 泷野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钱包。” “……” 他拿出钱包，千代从里面抽了一万日元出来，“下个月一起还你……” 她将钞票放在桌上，“寺田老师，感谢你的招待……千代今天就先回去了。” “诶？” 说罢，花本千代直接起身离开了包间。 “……” 伊原放下酒杯，看向泷野，“泷野去看看吧。” 他就是这样打算的，点了下头，跟着出去了。 “理花……” 泷野走出几步，又回头将包间的门拉上了，百合子很是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伊原托起下巴，望向一旁，“我好像太得意了。” “诶，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 “理·花！” 居酒屋外，泷野很快追上了花本千代。只是她不停步，他也只能在后面跟着。 “你要去哪？” “回家。” “哪个？” “……” 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当然是花钱把我养在外面的那个男人给我租的公寓。” “是吗？” 泷野半弯着腰，稍微有些气喘，“那他有替你解决吃饭的问题吗？” “……” 千代脑海中闪过了扶他一把的念头，但还是站在原地瞪着他，“是啊，为什么不解决？” “你现在跟我回去不就解决了。” “不要！” 泷野现在可以确定她是闹别扭了，只是原因还不明朗，“到底是怎么了？” “我被瑛祐骗了。” “……” 她看着他，“在学校里当教师，完全没有瑛祐说得那样有意思； 瑛祐对我的态度，也比不上对待铃音和那个女人…… 什么啊，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故意装成一副冷淡的样子，来炫耀和瑛祐的关系啊！” 泷野一怔，“你是说伊原么……” “是啊！瑛祐把我的事情全告诉她了，对吧！” “……”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把和我有关的事情告诉她了，并没有提到千代的任何隐私。” 千代往回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声音也变小了一些。 “但是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啊……” “……” 泷野神情一敛，“要这样说的话，千代手里的那份资料，可比我告诉伊原的要详尽多了。” “……” 千代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泷野的眼睛，“资料的事情……瑛祐果然还是生气了，对吧？” “没有。”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相信了他的话，但也高兴不起来。 “romeisnotbuildinaday.” 泷野转而开始劝慰她，“今天才只是第一天而已。” “难道多待一段时间……当教师这种事就会变得有意思吗？” 望着道路中央的快速流动的车流，千代希望时间也能这样快流逝。 “只是打算多待一段时间吗？” “……诶？” “我能理解千代的想法……” 泷野望向远处的天空，“毕竟在很久以前，我也想过依靠时间流逝来解决一些问题……很多问题。” “什么问题……” “超过一半的人生问题吧。” 千代又是一怔，“诶……” “有的问题确实被时间解决了……” 他视线一垂，又看向她。 “但是，有更多的问题，不改变自己就无法解决。” 第112章 顺其自然 百合子难得有一次能贯彻自己事前所说的“少喝一点”，却又觉得还不如喝成烂醉，至少能暂时忘却那些烦恼。 “就到这里吧……” 她在路过通往教师公寓的巷子口时停了下来，转身望着泷野和伊原，“我今天可以自己回去。” 两人互相望了望，又都点了下头。 “一路小心。” “明天见。” 与百合子分别，泷野和伊原转身走进小巷里。 走了一小段，伊原忽然开口了，“小百合现在好像把泷野当作女性朋友来看待了。” “……” 泷野抬眼望了望，夜幕初启，天空中的星点还很稀疏。 “这样也不错……至少她不会再和我提结婚的事情了。” 她笑了一下，“但是会有更多要分享给泷野听的心事。” “不是还有伊原在吗？” “不一样。泷野老师通常都能给出建议，而我更多的时候只会听着。” 他扭头看着她，“明明伊原也能做到。” “但是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顺其自然更好。” “所以就什么也不说吗？” “在小百合受限于自身的视野、要踏入显而易见的歧途的时候，我会拉住她的。” “这就够了……” 泷野顿了顿，“所以伊原对小百合和真山小姐的事情，也觉得顺其自然更好吗？” 伊原点了点头，“毕竟小百合的困扰是在自己身上呢。”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在意伴侣的性别……不，从小百合平时对待男性和女性的态度来看，有更悦于接纳后者的可能……但要接受与自己过往想法相悖的这一点，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 泷野有些感慨，“伊原对小百合真的看得很透彻呢……” “因为小百合很好懂。面对泷野的时候，我就很难看透。” “是吗？” “比如现在……” 伊原停了下来，“泷野看起来想和我说什么，但是一直都在犹豫。” “……” 他抿了抿唇，“这不是已经看透了吗？” “可泷野想说的是什么，我毫无头绪。” 说着走着，两人刚才就已经回到了公寓的院墙边，伸手就能触摸到院角的青色枫树。 “我待会儿要去花本老师那里一趟，拿点东西。” “……” 伊原扭头望了一眼远处，百米之外的那栋公寓楼亮了大半的窗，有一户正点着等待他的灯。 “是吗……” 她垂下视线，“这不是需要特地告诉我的事情。” “不。”泷野看着她，“伊原对顺其自然的执着，让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误会。” “……” “如果只是顺其自然，误会不一定能得到解释。不如事前消除它。” “当然，我并不觉得顺其自然有什么不好……倒不如说在很多事情上，我和伊原一样，也更倾向于顺其自然——前提是顺其自然能导向我想要的结果。” “……” 伊原看着他，脑海里忽然想起几天前还在北海道度假时，喝多的小百合对她说的话。 “理花……泷野那个家伙，含蓄又别扭，只会拐弯抹角……只是等着他对你出手的话，是永远没有结果的！” “你在说什么……” “就是要主动才行……啊，我忘记了，理花也是这样的人来着……麻烦了啊……” “……” 她忽然笑了一下。 泷野怔了怔，“怎么了？” “不……我只是觉得，人类最难看清的，果然还是自己。” “什么……” 伊原摇了摇头。 “如果泷野很在意，就‘顺其自然’地早点回来吧。” ...... “你回来啦~” 花本千代在门口欢迎着泷野，“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 “——就坐一会儿。” “……” 趁着泷野弯腰换鞋，她勾住了他的脖子，“真是的，好歹让我完整地说完嘛。” 他站起身便挣开了，“你是从哪里看来这种奇怪的东西的？” “刚买来的漫画上看到的~”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千代不是说对漫画没兴趣吗？” “只是对松平的热血漫画没兴趣……” 千代推着他往里走，“先进去啦。” “……” 走进一居室里面，泷野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堆积着的各种零食，一旁地上还放着几本漫画。 “这就是千代的晚餐吗？” “是的哟。” “……”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只是偶尔尝试一次嘛。” 她拉着他过去坐下了，“我回来的路上路过便利店了，就进去逛了一下……原来一万日元能买这么多东西！” “……” 看样子，那几本漫画书也是在便利店里一起买的。泷野看了看，零食已经拆开了两包，大瓶的可乐也打开了。 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对她而言大概也只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吧……他心想道。 “瑛祐？” “没什么……我的资料呢？” “等一下~” 她转身爬去床头，拿来一叠资料，递给了他。 “……” 第一页就是包含他的照片在内的基础资料，“泷野瑛祐……” “这是瑛祐入职的时候拍的照片，对吧？” 千代靠了过来，又拿过资料，对比着现实的他和资料上的照片，“真神奇呢……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月，感觉就像换了人一样。” “……” 泷野抿了抿唇，“很明显吗？” “是哦……照片上的瑛祐眼神更凶一些呢，是在跟什么战斗吗？” “不知道……也许是疾病。” 她倚靠着桌，“说得也是，现在的瑛祐比原来健康多了，眼神也很温柔……难道是因为遇见我了吗？” “……” “不可能吧。” 没等他开口，千代忽然笑了一下，“是理花小姐才对……是吧？” 泷野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将她手里的资料拿了回来。 千代凑过来跟他一起看着。 资料的第一页就是些姓名、籍贯、出生日期和教育经历之类填表格时的常见项目，从第二页开始才是详细的泷野瑛祐人生履历。 “谢谢……” “什么？” “瑛祐刚才如果应了下来，我会很伤心的……说不定会直接哭出来。” “别哭啊，我不会安慰女孩子的。” “我有点不安……” 泷野手里的资料，千代已经看过了许多遍，此时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他身上，“刚才打开门的时候，我就吓了一跳。” “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的瑛祐，看起来像是刚刚下定了什么决心。” 泷野抬起目光看向千代，“是的。” “……” 她蹙着眉，“是什么？” “因为是我推动千代离开家族的，所以我得帮助千代尽快实现自立。” “原来是这件事……” 她抱住膝盖，稍微放松了一些，“今天才刚开始不是吗？‘romeisnotbuildinaday’，还是瑛祐这样告诉我的。” 泷野又看向手中的资料，翻到下一页，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现在要说的，是可以依靠时间来解决的问题。” 第113章 离，不别 如果泷野很在意，就“顺其自然”地早点回来吧。 “……” 望着从茫然逐渐变得有些不安的千代，泷野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伊原的声音和面容，还有她转身走进公寓前留下的话，并借此为软弱的自己换上一副坚硬冰冷的外壳与喉舌。 ——人总在选择，总要离别。他无法同时回应两份相似的感情。 “千代还记得，在离开御所湖的前一天晚上，我提的问题吗？” 她刚垂下的视线又抬了起来，“什么……” “你是要‘离开花本家’，还是要‘和泷野瑛祐离开花本家’？” 泷野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望向千代，“当时，千代告诉我的答案是前者……现在呢？” “因为人总要离别……瑛祐当时是这么说的。” 她抿紧了唇，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反问着他：“现在是打算离开我了吗？” “不是离开，是要保持距离……现在的千代离我太近了。” “诶，这算什么？” 她短促地嗤笑一声，语气里流露而出的是她的焦躁与不安，“太近了？我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距离，不是吗……为什么现在要把我推开？” “瑛祐……” 她望着他，“我们不是朋友吗？” 相熟之后，原本乖张、自我的花本千代，在他面前几乎只剩下温顺和依赖的一面，泷野逐渐理解和确认了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千代只把我当成朋友来看待吗？” 现在，他先变得认真了。 “……” 千代咬住唇，摇了下头。 “这就是问题所在……” 泷野转过身体，正坐在她面前，“我的朋友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如果继续回避地享受着暧昧，终究是会滋生出我无法应对的感情的。” “诶……这有什么不好？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啊。” 花本千代半跪在地，手扶着桌子凑了过来，脸上的神色越发焦急，“反正瑛祐现在也没有在交往的女朋友，不是吗？” 泷野抬手扶住她的肩，让她没能靠得更近。 “可是我喜欢伊原。” “……” 千代张了张嘴，一下子愣住了。 泷野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她宣判，“已经不只是在意了，我确信自己喜欢上了伊原理花。” “……” “虽然我不会立刻和她交往，但是……和千代的暧昧关系，要到此为止了。” “……” 花本千代木然地跌坐在地，嘴唇动了动，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泷野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她只是隔着模糊与朦胧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接，他便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一直以来，放任千代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而我自己也乐在其中，没有认真地与千代确认这种感情，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为了彼此，这样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作为朋友，我不会离开千代太远。千代要从家族独立这件事，我还是会继续帮忙，直到千代自己觉得不需要的时候……” “——不需要了。” “……” 她在脸上抹了一把，“现在就不需要了。” 泷野看着她，“是吗？” “你对我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 花本千代抹去剩下的眼泪，连着深呼吸几口，“以后我的事情，不需要瑛祐……不需要泷野老师的关心。你借给我的那些钱，明天就会还给你。” 她的钱要从哪里来，泷野没有多问，想必只能去向花本铃音借钱。 “还有，我也不需要朋友。” “……” 三十平不到的一居室，终究还是小了，泷野觉得胸口有些闷，“是吗，那我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终究还是没能看得太多。 千代跟着站了起来，“泷野老师。” “花本小姐。” “你觉得这是可以依靠时间流逝来解决的问题吗？” “也许吧。” 他望了眼阳台，她曾经在那里拥抱着他，戏弄他和那名不动产会社的工作人员。 “时间流逝，有些问题会自己消失的。” “那时间会改变泷野老师吗？” “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会。” “是吗。” 花本千代送泷野到门口，他回过头，已经不是朋友的两人最后一次对望。 “其实泷野老师一直在坚持着自己的固执，只是我擅自期待得太多了。” “不。给了花本小姐持续期待的空间，才是我犯下的……” “——够了，不用再说了。” 她拉着门，缓缓掩上。 “泷野老师也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了。” ...... “花子。” 偶然路过的狸花猫，为迟归的泷野停留在了公寓的院墙上。 它看着泷野，晃了晃尾巴； 他也停下脚步，站在外面望着它。 天上的乌云一片一片，就像他那一路回来、一路被剥离的冷硬外壳；月光晦暗，远处的路灯投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拖出一道长影。 泷野面色如水，一言不发地望着院墙上的花子，直到它忽然起身，左顾右盼。 左边？右边？ 他等待着它下一步的动向，为之附加上毫无关联的对与错的评判。 而花子既没有选择左边，也没有选择右边，而是朝着他跳了下来。 “……” 泷野险而又险地接住了猫，对它无奈地笑了一下，“就算花子说我做错了，我也不会生气的……” “花子——” 是伊原的声音。 她走出院子，外面的人还是站在她在二楼看到的位置，“泷野，原来你已经回来了。” “伊原。” 泷野抱着花子，“现在要出门吗？” “我……要去便利店。泷野一起来吗？” “好啊。” 他弯腰放下猫，“花子先回去吧。” 两人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发现它还是跟了过来。 “花子……” “没事的。” “嗯。” “伊原要买什么？” “到了便利店再看吧。” 泷野笑了笑，将跟到脚边的花子又抱了起来。 伊原看了眼猫，又看向他，“泷野拿到东西了吗？” “拿到了一点。” “一点？” “嗯。剩下的拿不到了。” “是吗。泷野好像没什么精神……” 她注视着他的脸，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些什么，“在花本老师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没事。” 他摇了摇头，“只是和她发生了一些理念上的冲突。” “很严重吗？” “要绝交了。” “……” 伊原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因为喜欢伊原。 泷野咽下了这句话，“因为我和花本老师在如何脱离家族自立这件事上，有很大的分歧。” “分歧么……” 伊原继续往前，“泷野不是在帮助花本小姐吗？绝交的话，她要怎么办？” “她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泷野是在说气话吗？” “……” 他有些无奈，“那伊原是在替她说话吗？” “嗯，因为花本小姐还不够成熟……或者说还很幼稚。” 她对花本千代的了解，全来自泷野的介绍以及下午的短暂相处，但也看出了许多。回想起自己对她的“欺负”，伊原又有一丝内疚。 “在这种情况下，对她放任不管……她会迷失的。” “伊原……” 泷野停了下来，“你这是在给我、还有你自己找麻烦，很大的麻烦。” “……” 她怔了怔，又笑了一下，“是吗？” “我只是觉得，那个孩子现在还离不开泷野的帮助……这样对待她，让人放不下心。” “孩子……”泷野抿了抿唇。 风吹影动，云破月来。 伊原理花回身面对着月光，让心意顺其自然地流淌。 “而且……泷野不安的样子，让我也很不安。” ...... 泷野走近了，才发现门只是掩着。 他拉开门走了进去，躺在地板上的花本千代扭头望了一眼，又一下子坐了起来，背对着他胡乱地抹着双眼。 “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抱歉，我马上就会离开。” 泷野放下手里的袋子，“这是从店里打包的，趁热。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瑛祐！” “忘了说……” 泷野微微偏头，“这是我喜欢的那位伊原老师让我送来的。” “……” “顺便还要提醒花本小姐，明天记得准时去上课。” 第114章 干物女 拿着相羽英介转交给他的明山学园理事会入会协议书，泷野回到职员室时，发现花本铃音在里面等着自己。 “花本同学……” 他看到了她手里的信封。 “泷野老师。” 铃音将信封交给他，“这是千代姑姑让铃音转交给老师的。” “……” 一手捏着花本千代还给他的钱，另一只手拿着狐假虎威才顺利到手的校理事会入会协议，泷野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钱是问铃音借的吗？” “是的……” 铃音压着声音，“那个……老师和姑姑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关系。” 泷野停顿了一下。 “不，大概还要更差一些。” ...... 日子不咸不淡地遛着弯，两个星期过去，泷野在学校里也只见到过花本千代三四次； 而她在那天过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他的招呼。这段时间，双方一句话也没说过。 不过作为非常勤教师，她在学校要上的音乐课从未落下，不迟到也不早退，教学态度也算合格； 因为不联络，泷野也不知道她生活方面如何。只知道她偶尔要问侄女借钱，说是第一个月的工资到手就会立刻还她，生活质量应该也能保持在正常水平。 除了少了个他，一切似乎都如千代之前所期望的那样，泷野也就没有多干预。 到了这天的离校时间，泷野独自返回公寓时，花本铃音也跟了过来。 “铃音要去姑姑那里，已经一整天联系不上了。” “我记得今天没她的课……大概只是不想搭理吧？” “……”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铃音有些无奈，“铃音也是这样觉得。”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走到枫庭门口，泷野停下了脚步。 “老师不一起过去吗？” “不，我就算了……铃音知道是哪个房间吧？” 资助了姑姑两个多星期，花本铃音还是第一次去往被资助人现在的住处。 “姑姑之前告诉铃音地址了。” “那就没问题了。明天见。” 花本铃音躬身一礼，微笑相送，“明天见，泷野老师。” 见泷野转身进了公寓，她才继续往前走去，花本家的车子跟在她后面。 “真是的……如果不是父亲想要知道姑姑的情况，今天就可以和老师多相处一会儿了。” 她叹了口气，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公寓楼，“明明住的地方和工作都这么接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姑姑千代，是限制与老师住得更近、工作也在一起的伊原理花的最合适人选，却在搬来的第一天就和老师闹翻了，这让花本铃音很难接受； 而她之前试图拉拢的越水遥，自从加入轻音部、与相羽亚美厮混到一起之后，在园艺读书会更是连面也懒得露了。她没有特意关注她，甚至不清楚她和相羽亚美最近在做什么。 “说起来，相羽亚美为什么又在老师的公寓里住下了……” 花本铃音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 跟在后面的轿车立即开了上来，松平探出头来看着她，“铃音小姐。” “松平，你去查查相羽亚美最近在干什么，还有相羽雄介为什么不管她了。” “老朽明白。” 千代的公寓就在不到一百米外的地方，铃音在公寓前停下，“松平，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是，小姐。” 她独自上了楼，按着地址，很快找到了姑姑的房间。 门紧闭着，按门铃也没有反应。她拿出之前从姑姑那里得到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 窗帘拉着，灯也没开，房间里一片昏黑。 “千代姑姑——” 铃音摸着墙走了进去，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 “你在这里吗……千代姑姑？” 她走到厅，隐约可以看出不远处是一张床，她又往那边摸索过去。 只是她刚走出一步，地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呀——” ...... 打开灯后，看着一片凌乱的房间，花本铃音只觉得无处下脚。 “所以……” 她又看向地板上躺着的人，“姑姑为什么不接电话？” 花本千代打了个哈欠，“我在睡觉啊。” “难道姑姑睡了一天吗？” “不……只是铃音联系我的时候，刚好都是我的休息时间而已。” “……” 地上只是乱，并不脏，铃音随手收拾出一片空地，坐了下来。 她左右望去，地上都是一些衣服袜子、枕头、手包之类的东西，与千代在家里的样子差不了太多。但是在花本家时，时刻会有人替她收拾。 整个房间里，唯一称得上整齐的东西，便是堆在一旁的几十本漫画书了。 “不要乱动。” “……” 铃音将刚拿起的漫画书放了回去，重新看向姑姑，“下个星期四是父亲的生日，姑姑要回一趟本家吗？” “包吃住吗，路费谁出啊？” “……” 她深吸一口气，“铃音会负责一切费用的。” “让我考虑一下……” 花本千代闭上了眼睛，“现在的我，还应不应该回去。” “无论如何，姑姑都是父亲的亲妹妹。” 她没说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铃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漫画书翻了起来。 “《鬼x之刃》……” 这似乎是现在正在流行的漫画。她看了十几页，稍微有些被吸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 “千代姑姑！” “呜哇……” 惊醒的花本千代只是翻了个身，“吓了我一跳……不去了。” “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漫画……反正大哥也不会在乎的。” “这一次就是父亲让铃音过来的。” “是吗？” 千代回头望着侄女，“那铃音就替大哥好好看一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 铃音抿了抿唇，“父亲想和姑姑当面谈一谈。” “这样啊……” 千代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侧过身时正好抵着侄女的膝盖。 她往前一倒，将脸埋在她的大腿上。 “千代姑姑……” “让我休息一下。” 千代蹭了两下，又翻身枕着，闭上双眼，“铃音的大腿真舒服啊……为什么我上个星期买的小埋抱枕还没送到……” “……” 花本铃音只能继续端坐，低头看着她，“所以，千代姑姑会回去吗？” “那一天有课，我不会回去的。” 千代睁开双眼，“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至少现在，还没有让我厌倦……我还想试试能不能坚持到完整的一个月。” “而且，我也不会再去在意那个人了……谁也不在意……啊，在网络上，我这种女人就叫干物女哦～” “……” 她抬起手，在侄女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上摸了一把。 “铃音的问题，就让大哥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第115章 一个人 “啊，肚子饿了。” 花本千代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说是收拾，其实她也只是捡起地上的衣物枕头，再扔回床上而已。花本铃音的视线追随着从眼前飞过的一条短裤，又看向姑姑。 “姑姑要和铃音一起回去吗？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出门吗……” 身上穿着松垮的睡衣，花本千代捞起下摆，手伸了进去，毫无形象地挠着自己的肚子。 “要换衣服，还要穿鞋子……还要梳头发……太麻烦了，还是算啦。” 与之前精心缠绕的丸子头不同，现在她的头发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东一缕西一缕，七零八落的，很是毛糙。 花本铃音也没有勉强，起身准备离开。 “父亲的话铃音已经带到了，姑姑的答复，铃音也会转告给父亲的……今天就先告辞了。” “唔，要回去了吗？难得来一趟，我还以为铃音会留下来吃饭呢。” “不……” 她望了一眼桌上的可乐、薯片和巧克力棒，“正餐时间，铃音更想吃一些正常的食物。” “真失礼啊，那些零食又不是晚餐。” 千代走进厨房，拿起一条围裙套在身上，持锅接水，“我现在也是会自己动手做饭的。” “……” 看着她熟练地点火烧水，然后打开橱柜翻找食材，铃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直到此时，她才有一种姑姑真的要离开花本家了的感觉。 “铃音？” 千代回头看着她，“真的不尝尝姑姑亲手做的丰盛大餐吗？” “……” 铃音回过神，正要说话，又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拉面吗？” 而且还是那种将水煮开，再按自己喜欢的顺序放下面饼和调料，稍等几分钟就能吃的速食拉面。 “我说……” 千代撕开包装袋，取出料包，“对一个刚刚开始自己做饭的新人，铃音不要太过分了啊。” “……” 铃音走进厨房，打开橱柜看了一眼。 “果然……” 在未开封的米袋旁边，放着十几袋不同口味的速食拉面。 只是打开冰箱，里面倒是有一些正经的食材。她回头看向姑姑，“既然有食材，为什么不做料理？” “料理……” 千代目光一转，瞥向逐渐有些动静的锅里，“姑且……还在学习和尝试中。” “遇到麻烦了吗？” “倒不如说每一步都很麻烦……” “……” 花本铃音轻轻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挑拣了几样食材出来，拿到水池里。 “干什么……” “姑姑对自己太随便了。” 她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蔬菜，又回头看了千代一眼。 “我只做一次哦。” ...... “那么，铃音先告辞了。” 关上房门，千代回到厅的小桌旁坐下，望着面前的拉面。热气腾腾，盖在拉面上的配菜相当丰富。 “真是的，做了这么多，一次哪里能记住啊……” 她按了下遥控器，让电视的声音填满寂静的一居室，然后才拿起筷子。 “我开动了……” ...... “越水最近回来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迟了？” 泷野抱着手臂，站在公寓门口，看着门外两个晚归的学生。 “……” 越水遥眼神游移，“还好啦……才十点多。” 相羽亚美站在她身后，背着琴盒，默不作声地望着外面，神情却不那么平静，似乎还沉浸在某件事的余韵里。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前的越水遥，“最近又接了别的打工吗？” “诶……差不多吧。” “先进来吧。” 他转身回到公寓里，没看见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对望一眼，悄悄笑了一下。 “打工的地方远吗？” 相羽亚美先回房间了，越水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不远噢，在四丁目那边。” “四丁目？” 泷野皱了皱眉，“那边的治安好像不太好，尤其是晚上。在那边打工真的没问题吗？” “安心吧，老师。” 喝完一大杯水，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是真山小姐介绍的打工。” “而且，每次过去和回来，她都会开车接送大家……” 她顿了一下，“因为报酬很高，轻音部乐队的大家也都一起去打工了。” “真山小姐……” 泷野抿了抿唇，因为百合子和她的事，他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不过，有她在的话，至少不用太担心这两个女孩子深夜在外的安全问题了。 “那个……泷野老师。” “怎么了？” “小百合和真山小姐吵架了吗？” 越水遥坐到沙发上，“最近老师们都没来过店里，真山小姐也没有送蛋糕去学校了。” “……” 泷野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两人现在的关系，想了片刻，说道：“她们都有心事。” “大人有时候也是犹犹豫豫的呢……” “因为是很重要的老师和学生……大概需要多考虑一段时间吧。” “是吗……” 越水遥似懂非懂，又去厨房接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话说回来……越水已经喝了第三杯了吧？” “因为一直在为大家加油，很费嗓子嘛……” “加油？” 泷野看了她一眼，正要再问些什么，走廊里传来一阵响动。先一步返回房间的相羽亚美，也先去浴室洗澡了。 自黄金周结束以来，他没开口赶人，这孩子也就一直住了下去。算上之前的时间，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星期了。 相处时间一长，相羽亚美对他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缓和了许多。她会回应他的招呼，偶尔也会主动跟他说几句话，只是从未提起过搬出去的事情。能正常相处的话，她继续住在这里，泷野也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她毕竟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去找相羽英介说过这件事，后者却拜托他继续照顾侄女，还希望能把自己那混迹街头的儿子也送进公寓，一起受他看管。泷野自然是拒绝了。 “亚美——你要洗澡了吗？” “嗯。” “我也想洗澡了，身上都是汗……一起洗吧？” “不要。” “为什么——” “浴室太小了啊。” “好吧……” 越水遥坐回沙发上，“老师，浴室真的没办法扩张了吗？” “这种木结构的老房子要扩张浴室的话，还不如推倒了重建……那样更安全一些。” “诶？那还是算了……” ...... 在这条巷子另一边的出口附近，也有一家便利店，只是距离要远得多。 而大部分时间，花本千代都会舍近求远。 “已经这么迟了……” 下了楼，她站在公寓外左右看了看，路上空无一人。 “有点可怕的说。” 毕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她朝着更近的出口方向看了一会儿，顺便瞥了一眼那栋木结构的老旧公寓。 现在这个时间，不会遇到那个人。 “……” 她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又将连帽衫的兜帽戴上去，遮住脑袋，才往那边走去。 白天睡得太久，导致她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 而漫画也看完了，这个时间书店已经关门，她准备去便利店看看，顺便补充一些零食。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从枫庭斑驳的铁门外走过时，千代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在这个方向，她只能看到越水遥和相羽亚美住的房间，灯又是亮着的…… “喵——” “呜哇！” 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才看到院墙上的灰猫。 “喵——” “……” 千代没有停留，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 转过一个弯，前面的一段窄路是没有路灯的，昏暗无比，而明亮的出口就在路的尽头。 她走了几步，尽头的光亮里有一对人影转了进来，声音渐近。 “……那两个孩子最近在别的地方打工，说是真山小姐介绍的。” “真山小姐吗……不过回来的时间也太迟了。” “越水说真山小姐会开车接送的。” “那就没问题了……” “……” 她想立即转身回去，但还是站住了，尽可能地靠向路边，又将兜帽往下拉了又拉。 三人很快擦肩而过。 迎面而来的两人，手中提着的购物袋不时碰撞，发出轻响。 “话说回来，泷野刚才好像想买一些吃的？” “嗯，稍微有一点饿了。” “那我来准备一些下酒菜吧……只喝啤酒也是不行的呢。” “好啊。不过，两个老师熬着夜、边吃边喝地看深夜剧，那两个学生不知道会怎么想……” 伊原轻声笑了笑，“这就是泷野要考虑的问题了。” “好吧……” 泷野应了一声，又回头望了眼那道擦肩而过的孤单人影，没有太在意。 嘀嗒。 第一滴雨，落在了地上。 第116章 最危险的 六月上旬刚过，东京的雨又变得多了起来，连绵着难见晴天。 “泷野——” 百合子匆匆走进职员室，泷野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她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昨天晚上，有家长在四丁目附近看到明高的学生从地下酒吧里出来，上报到学校了。” 泷野一怔，“什么……” “听说那家酒吧是黑道人士经营的……深崎正在学校里调查这件事。” 深崎是明山学园的教导主任，百合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学生的姓名，但听那个家长的描述，我感觉很像是越水。” “……” 泷野拉来一张椅子，“你问过越水了吗？” “还没有。” 百合子坐了下来，“我想先问问泷野……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大概知道一些。” 泷野皱起了眉，“从上个月中旬开始，越水偶尔有几天会回来得很迟，她说是找了一份新的打工。” “还有现在住在我那边的相羽亚美，也和她在一起。” “……” 百合子呼吸一沉，几乎已经能肯定那个学生就是越水遥了。 “你是说……她们是在地下酒吧打工？” 泷野点头，“现在看来应该是的。” 就在前几天，相羽亚美亲手将之前找他借的二十五万日元还给了他； 他当时还以为，她和自己父亲的关系缓和了一些。现在想来，这些钱应该是从那份新的打工里得到的高额报酬。 “泷野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啊？” 百合子并不是真的在抱怨他，只是情绪上涌，一时脱口而出。 泷野也不在意，“因为越水跟我说，那是一份非常安全的打工。” “那个孩子……” 百合子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四丁目那种危险的地方，哪来的安全啊……” “……” 泷野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大概是因为最危险的人就在她身边，其他的危险没有办法靠近，所以才很安全吧……” “……” 百合子愣了愣，“最危险的人……泷野你知道什么吗？” “真山红叶。” 他也不隐瞒了，“为越水介绍那份打工的人……就是真山小姐。而且她每次都会负责接送，无论多迟都会将越水和相羽送回公寓。” “……” 百合子一下子沉默下来。 离午间休息还有一节课的时间，泷野安慰道：“等到了中午，先和越水聊聊再说吧。” 她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头看了泷野一眼。见他已经重新沉浸在工作里，又收回目光，打开了手机。 她和真山的最后一次交流，停留在上个月。 嗡嗡—— 放在几米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 真山红叶只是瞥了一眼，又望向咖啡店外。 下雨的工作日，生意比平时更加惨淡。偶尔有人上门，也会被柜台内冷着脸的店长给吓退。 “真山小姐……这样子今天就没办法开张了啦……” “啊，是吗。” 她看了一眼打工的大学生店员，“那店里就交给小笠原了。回去了。” “诶？” 真山径直走向后台，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衣服。 她随手拿了把伞，往店外走去，“等越水和那几个高中生过来了，再联系我吧。” “好吧……” 小笠原应了一声，又注意到她遗落了东西，“真山小姐，手机……” 嗡嗡—— “诶……” 她刚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望了一眼。 “‘小百合’给店长发消息了……” 再抬眼时，已经走到店门口的真山，几乎瞬间回到她的面前。 “……” 一秒？还是两秒？ 小笠原张了张嘴，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她拿去了。 “很好……” 真山盯着手机，全然没有看她。 “小笠原，这个月给你三倍工资吧。” “诶？” ...... “老师，我过来了……” 越水遥出现在职员室门口，看着百合子以及侧身坐着的泷野，“找我有什么事吗？” “……” 泷野没说话，往身旁瞥了瞥，而她的担任教师则看起来很无奈。 “笨蛋！” “诶——为什么一见面就要骂我？” 越水遥愣了一下，走到两人身边后，才发现坐在泷野身后吃便当的老师是伊原。 “伊原老师……” 两人隔了一些距离，她对她点了下头，“听他们的。” 伊原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便当，越水又看向百合子，“我知道了啦，笔记明天会交上来的……” “……” 旧账还没算，又添了笔新账。 百合子深吸一口气，但还是得压着声音，“越水，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 她下意识地看向泷野，后者则将教导主任深崎刚刚才发给各个担任教师的纸质文件拿给她看。 “只是这样吗？”她松了口气。 “……” “老师，我承认了，这个人就是我。” 越水遥郑重地弯下腰，“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疼！” 要不是她躲得快，百合子还要在她脑袋上弹第二下。 “笨蛋！” 越水遥捂着脑门，“为什么啊！” “真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 她顿时气势一矮，“真山小姐为什么……诶，小百合和真山小姐的心事已经解开了吗？太好了。” 百合子愣了愣，脸跟着一红，“我有什么心事啊！” “是泷野老师说的。” “……” 百合子的目光令人难以直视，泷野只能望向一旁，“这件事之后再说……不要被她转移了话题。”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微微偏头，她抬起手肘，在他背后碰了一下。 “你和轻音部的人，都不能再去那边了。” 百合子望着越水遥，“高中生频繁出入黑道势力经营的地下酒吧，还在里面演出……你想被退学吗？” “……” 她紧抿着唇，“但是……” 泷野在一旁说道：“如果是为了帮相羽亚美还钱，那也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不是为了钱……” 越水遥看着两名老师，“是在练习。” “就算没有报酬，如果能允许我们继续演出，我和亚美、还有乐队的大家，还是会继续去那里的。” “……” 百合子眉头紧皱，“在学校里练习还不够吗？” “我可以为你们申请一个更大的活动部室。总之，不能再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 “不……” 越水遥摇了摇头，“老师，部室里的氛围，和那边完全不一样。” “那个地方……有非常多的观众。活着的观众。” “至于老师担心的安全问题，有真山小姐的保护，我和大家一次也没有遇到过……” “你们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 泷野忽然开口了，“我去看看。” 第117章 BLACK 在充满热情观众的地下酒吧进行演出，感受最真实的现场氛围，提前为第二学期的明山学园祭live做练习和准备…… ——越水遥会有这样的想法，泷野并不觉得奇怪，还很支持。 况且，有真山红叶的悉心保护，他也不用担心轻音部乐队众人在地下酒吧的安全问题。 只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并不在此处，“因为有学生家长上报，深崎在调查这件事。被发现身份的话，越水很有可能会受到处分。” 泷野又一次拿起那张文件，“当然，调查不一定要有真实的结果。” “毕竟只是有个路过的家长，看到明高的学生从地下酒吧出来，并上报到了学校而已，算不上什么影响恶劣的大事； 有校长的指示，深崎那边就会停止调查，而说服家长的理由也很容易就能找到——前提是有校长的支持，这一点可以交给我……” 而他现在要说服的人是百合子，越水遥等人继续前往地下酒吧演出的反对者，“如果我自己亲自去过一趟，那在相羽先生那边，也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 百合子看了他一会儿，“泷野觉得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当然。” 泷野点头，“学校方面不会深究，那几个孩子在地下酒吧的安全也有保证……更何况，她们也不是每天都会去那边演出……还有什么问题？” “……” 百合子没有说话，重重地长吐一口气，显然并不能认可他的看法。 因为越水遥下课就过来了，没有吃饭，泷野刚才让她先回教室了。一直在说话的两位老师，其实也在饿着肚子。 伊原看了看两人，“先吃饭吧。” “嗯。” 泷野和百合子分别拿出自己的便当，后者又站起身，绕过泷野，坐到了伊原身边的另一侧。 夹在两人中间的伊原，此时已经用餐结束。 她轻轻擦着嘴，又分别看了看他们。 在这件事上，泷野和百合子的目的其实是高度一致的，他们都不希望越水遥乃至那几名轻音部成员受到学校的处分； 但出于各自不同的倾向，两人试图解决这件事的方式，却是截然相反的。 对真山红叶十分信任的泷野，对她的能力也是毫不怀疑。换言之，泷野所笃信的，是站在东京地下世界顶端的真山红叶、以暴制暴的能力； 而从始至终，百合子都对暴力十分抗拒，即便其中一股暴力震慑着其他的暴力，正在保护她的学生。在她看来，与其在危险的环境下享受这股暴力的庇护，不如从一开始就避而远之。 泷野和百合子的选择，都说不上是对或错。看着沉默的两人，伊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了？” 见她似乎有些为难，泷野扭头看着她，“是左边太挤了吗？” “……” 坐在伊原左边的百合子横了他一眼。 “没事。” 伊原对她笑了一下，又转头道：“泷野今天就要去那边吗？” “嗯，今天过后，下一次的演出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而且拖久了会变得更麻烦。” “是吗……” “我也要去。” 百合子突然开口了，“我还没去过地下酒吧……如果是很危险的地方，泷野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同意让越水继续去那里的。” 泷野嚼着蛋卷，看了她一眼，咽下去后才说话。 “好啊。没问题。” “……” 中间的伊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的结果，想了一下，也有些跃跃欲试。 “这样的话，我也一起……” “——不行。” 左右两边，传来了异口同声的拒绝。 ...... 到了下午离校的时间，泷野、伊原和百合子时隔月余，再一次来到了羽海野咖啡厅。 伊原只是陪着两人过来，喝了杯咖啡，又吃了几块甜点后，就先回去了。 “老师这样好过分啊……” 越水遥提着从附近拉面店打包的拉面，送到了二楼泷野的桌上，“我穿着咖啡厅的制服，在拉面店里等了好久的说。” “为了解决越水的麻烦，我可是连今天的晚间剧都放弃了。” “老师你本来就不看晚间剧啊……看的都是深夜剧。” “谁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回去。” 泷野取出热气腾腾的拉面，深深嗅了一口，终于在苦涩又甜腻的空气里找到了一点正常的晚餐味道。 “对了，真山小姐过来了吗？” “我上来的时候，她刚回到店里……啊，上来了。”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水回头一看，果然是真山红叶。 “老师，我先下去了。” “辛苦了……” 与要下楼的店员擦肩而过，真山红叶走到泷野的餐桌旁，先望了眼桌上的拉面。 “不要使唤我的店员做这种事啊，泷野老师。” “毕竟真山小姐的咖啡店里只有咖啡和甜点，意大利面我也吃腻了……晚餐时间，我还是更想吃一些主流的食物。” “呵呵……” 真山红叶笑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下，“如果是在不认识泷野老师的时候，听到了这种话，我会认为老师是来故意找茬的……” “不留下点什么的话，是不会让泷野老师轻易离开的。” “……” 泷野放下筷子，“万分抱歉——” 她又笑了笑，目光一转，望向对座一直没开口的百合子。 “好久不见，小百合。” “……” 百合子抿了抿唇，垂眼望着咖啡杯，“真山……” “虽然在之前，每次重新见到小百合，都是要说‘好久不见’的长久分别……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过去的这一个月这样漫长。” “……” “那天过后，我以为能够更加频繁地见到小百合，又或者永远也不会再见了……结果都不是呢。” “……” “抱歉，自顾自地说了这些话……酒吧那边的演出安排是在八点，我们七点半左右过去。” 真山坐下没多久，又站了起来，望着身旁和面前的两人。比起百合子，埋头吃面的泷野似乎更不自在。 “在此之前，小百合和泷野老师请随意吧。” 说罢，她又下楼了。 羽海野咖啡厅的二楼，又只剩下泷野和百合子两人。 “小百合总是能对别人的事情侃侃而谈，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变成迷途羔羊了呢？” “……” 百合子抬头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面。” “是是……” 她端起已经有些凉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后又说道：“泷野嘴上说着地下酒吧那边很安全，理花要去的时候，你不也是不同意吗？” “……” 泷野抬头看了她一眼，嘴里塞着面，两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百合子等他吃完这一口，没想到他咽下去后，又捞起一筷子继续吃。 “你这家伙……” 她拉着面碗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说到底，泷野为什么会觉得，有真山在就一定安全啊？” 泷野也抓住了面碗，只是试了两下都没拖回来，又不敢太用力，只好先松开手。 “这种事情……你去问真山小姐，她会给你更真实可靠的解释。” “诶？” 百合子听出了言外之意，“也就是说，泷野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吗？” “也不算小道消息……” 泷野看着拉面，心想不先满足她的好奇心，是没办法继续吃了。 “真山小姐在另一个世界的背景，是我的一位学生偶然得知并告诉我的……” 他拿起一旁放着的笔和便笺，在上面画了三竖一横。 “‘山’？” “你见过这么扁的‘山’字吗？” 泷野看了她一眼，“而且这不是字，是一个图案。” “图案？” 百合子将便笺转过去，盯着看了一会儿，“是三叉戟吗？” “……” 泷野立即放弃了让她继续猜下去的打算，“这明明是王冠啊。” “有这么简陋的王冠吗？” 百合子不能接受，“我在迪土尼见过……不，没什么。” “bckcrown.” 泷野又将便笺拿了回来，将组成王冠的四根线条加粗、涂黑，试图让它更形象一些，“这是活跃在东京地区的某个极道组织的标志……” “而真山小姐，是这个组织二代目的女儿。” 第118章 这里确实很危险 泷野和百合子在咖啡厅的二楼坐到七点多，越水遥上来了。 她已经换下了咖啡厅的员工制服，“老师，可以过去了哦。” “那几个孩子已经过来了吗？” “是的。大家都在车里等着了。” “下去吧。” 咖啡店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真山红叶正坐在驾驶位上，后面的车厢里坐着轻音部乐队的四名主要成员。 “上车吧，两位老师。” 在将想说的话告诉百合子后，真山红叶又回到了往日的利落与平静，“小百合要坐副驾驶吗？” 百合子看向泷野，“泷野，你……” “我还是坐在后面吧。” “……” 说着，泷野就和越水遥一起上车了。百合子只好坐到副驾驶，身后传来泷野和女孩子们交谈的声音。 “晚上好，老师。我是鼓手玲子~” “晚上好。” “这是贝斯手香织，这个是键盘手小舞……老师果然比照片上更帅气呢~” “是吗，谢谢。” “听说老师以前是亚美的未婚夫？” “……” “玲子！” “抱歉抱歉~我很好奇嘛。” 真山望了一眼后视镜，发动车子，“都坐稳，我们要出发了。” 女孩子们发出整齐的回应，“好——” 百合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越水遥就不必说了，就连平时看起来很难相处的相羽亚美，此时也都是一副听话小女孩的模样。 她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从真山红叶高中毕业那年开始，之后的每一年，她带的学生里都会冒出几个真山的坚定追随者…… “安全带。” “诶……” 百合子愣了一下，真山的手已经从她身前伸过去，将安全带拉了下来，啪嗒一声扣上。 “谢谢……” 真山似乎笑了一声。百合子看向她时，她侧着脸正在倒车。 在路口等待了几秒，缓缓汇入向前的车流之后，车子的速度也没有太快，一路平稳地行驶着。 车厢里短暂地安静了片刻，女孩子们很快又交谈起来了。 “今天还是继续练习《daybreak》吗？” “亚美觉得呢？” “继续吧……总觉得中间的那一段，还是有些问题。” “好吧。说起来，香织昨天好像有点走神呢。” 有一道羞怯的声音响了起来，“抱歉……” “香织是为了跟上玲子节奏，又想配合我和小舞，混乱了。” 相羽亚美回头看了一眼，“玲子，你又只顾自己，把我们甩在后面了。” “啊哈哈——抱歉！” “玲子就是这样的说……” “诶——小舞也这样说？” 玲子左顾右盼，试图拉拢并不参与演出的越水遥站到自己这边，“遥觉得呢？我的问题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对吧？” “我觉得大家都很好！” “……”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三个大人同时笑了一声。 “如果有一天，越水觉得什么东西不太好，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东西突破人类可以承受的下限了……” “被越水吐槽过的老师也在这个范围内吗？” “闭嘴，泷野！” ......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面包车在四丁目一条背街的小巷里停下来了。 几人相继下车。女孩子们围在车边取拿乐器，泷野往旁边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 路上人很少，徘徊着的都是一眼望去就不像好人的地痞混混； 而两边的阴影里却站着不少人影，嘴巴位置的火光一明一灭的，偶尔还有人探出头来打量着他。 “果然很危险……” 泷野扭过头，百合子正站在他身边，皱着眉打量眼前的街道。 而一见到她，阴影里有一些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喂——” “这里很危险哦，小姐——” “一个人来这边，难道是来找我的吗？” “……” 泷野和百合子互相看了看。 而一切，都从真山红叶下车时发生了变化。 她随手带上车门，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平静地陈述着：“这里确实很危险……” “……” 那几名已经走到七八米外的混混，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扭头就跑；连带着阴影里的其他人影也瞬间消失了一般，烟火都不见了。 “抱歉，今天换了一辆车……” 真山走到泷野和百合子身边，“他们大概没认出来。” “……” 就在这时，又有几道身影朝这边快速靠近了。借助昏暗的灯光，泷野看出那是几名身材魁梧的西装大汉。 百合子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地抓住了真山的手臂。 他们在三人面前停了下来，“小姐！” “嗯。” 真山望了眼自己的手臂，又对他们点了下头。这些西装大汉立刻走到几名女孩子的前后，将她们围在其中。 “真好啊……玲子连乐器都不用带。” “谁会带着架子鼓出门啊！” “遥，帮我拉一下带子……” 女孩子自顾自地交流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百合子收回目光，才发现真山正看着自己，而她还在抓着她的手臂。 她松开手，真山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前走去。 “来吧，酒吧就在前面。” 她走在前面，泷野和百合子稍后几步，再后面则是被完全保护着的女孩子们。 地下酒吧的入口，或者说后门，就在真山红叶停车处往前十几米的地方。她在门口停下时，泷野看见了门上的黑色王冠标记。 “这么帅气的王冠，被泷野画得那么丑……” “……” 真山回头望了一眼，拉开门走了进去，后面几人紧跟着她。 沿着稍显狭窄的通道，往里往下走了一小会儿，泷野和百合子面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进入地下酒吧区域了。 “小姐！” “嗯。” “小姐！” “嗯。” 真山往里走着，两边不断有人向她行礼和打招呼，她一律点头回应。 到了吧台，她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泷野和百合子，“两位老师是要在这里等着，还是和她们一起去后台？” 这间位于地下的酒吧面积极大，光是吧台的其中一边就有十几米长。暧昧的灯光轻轻晃动，照着零散的座位，不远处的演绎高台前有一大块空地，高台上正站着一个自弹自唱的歌手，低吟着嘶哑的歌。 泷野粗略看了一圈，“去后台看看吧。” 真山也不意外，领着几人走进旁边的一扇小门。里面是休息室，空间却不小，该有的一应俱全，更像是贵宾包厢； 房间另一边还有一扇门，似乎是直通演绎台的。 走进房间后，泷野注意到其中一个西装大汉在门口停下了，背对着守在门外。 乐队的女孩子们进入休息室后就开始准备，或调试乐器，或翻看乐谱。 “老师，要喝点什么吗？” 真山在沙发上坐下，“果汁，汽水，或者纯净水都有。” 至于酒，她则是提都未提。 两人都要了一杯白水，也坐到沙发上，看着女孩子们继续准备。 “这是极道势力的酒吧吗？” 百合子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一点极道的感觉也没有……” 除了刚下车那会儿见到的街头混混，还有打招呼喊“小姐”的小弟多了一些之外，她进来后的一路所见，与普通酒吧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所谓的极道，并不只是依赖暴力运作的。” 真山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这里是极道里的‘文明人’聚集的地方……我也不可能让这几个孩子去那些混乱之处。” 她没有多说。眼见为实，泷野和百合子会自己感受并理解的。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小姐，差不多了。” “嗯。” 真山挥了下手，几名西装大汉开门的开门，搬乐器的搬乐器，乐队众人也跟着从另一边的门登台了。 欢呼声，口哨声，还有拍手的声音，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了。 “那么……” 真山红叶站起身，望向两名特地赶来的教师。 “去见证吧。” 第119章 Ready？ 走出休息室，泷野和百合子看见那些原本游荡于酒吧四处的人，有不少都聚到了演绎高台前面的空地上。 人群最前方，十几名虎背熊腰的西装大汉列成一排，背靠高台，虎视眈眈。 “啊，往这边拖一点~” “ok，高度差不多了。” 高台上，电子琴和架子鼓还在调整位置。连接上音响，相羽亚美抱着电吉他走向话筒，也是舞台中间最靠前的位置。 “oh——” 她只是随手拨了下吉他，立刻引来台下观众的热烈回应，其中又以人群最靠前的那个女孩子的反应最为抢眼。 “亚美、亚美——” 在她身后左中右三边，三个西装大汉用身体分隔出一块空地，给她自由发挥的空间。 相羽亚美的视线在下方观众的脸上扫过，又对跳跃、挥舞着的少女笑了一下。 她按着琴弦，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自指尖生成，扩散向全身各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演出了，但每次站到这片舞台的中央，都令她心潮澎湃，想忘记一切，立即开始自己的演出。 她朝吧台那边看了一眼，两个老师坐在那里，正和真山小姐说着什么。 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手随意地招了一下，泷野和百合子也跟着望了过来。 视线交错，相羽亚美对那边点了下头，又回身看向其余三名乐队成员。 “ready？” 贝斯手拨动琴弦，键盘手按下琴键，鼓手握起鼓棒，敲了一下吊镲，三人都看向了她。 相羽亚美转身握住话筒，望着下方所有的观众，嘴角扬起。 “さぁさぁ、始まるよ——” ...... 轻音部乐队的演出，持续了四十多分钟。 最后一曲结束时，主唱相羽亚美气喘吁吁地扶着话筒，额头上满是汗水，其余几名成员也都不轻松。 几人站到一起，对台下鞠了一躬，相互搀扶时感觉自己又恢复了一些力气。 “玲子……今天节奏很好哦。” “我一直在配合着亚美呢。再来一首怎么样？” “饶了我吧……” 台下的观众在欢呼着，只有越水遥能穿过十几名西装大汉构成的防线，趴到高台边，朝上面伸着手。 “亚美小姐，还有乐队的大家，请给我签个名吧！一次就好！” “啊，又是你这家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昨天也是你吧？”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喜欢大家了！” “好吧，其实我也最喜欢你这种闭着眼睛夸的粉丝了。要来我们的休息室吗？” “诶，可以吗！好开心的说！” 真山手下的人在搬运架子鼓和电子琴，几个女孩子合力将越水遥拉上了高台，一起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台下的观众也渐渐散开了。 “怎么样？” 吧台边，真山看向泷野和百合子，“还可以吗？” “当然。” 泷野点着头，“在高中生组成的乐队里，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 真山笑了笑，百合子则是看了他一眼。 从两人今天特地过来的目的来看，真山显然是在问这场演出的安保水平。 只是泷野事前就从学生那里，所谓“偶然地”得知了比她多得多的信息，本就不太担心，关注重点很快从安全性转移到了演出本身，此时的回答有几分故意，但也有几分是真实感受。 而谈及安全，此时的百合子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不像她事前猜想的那样危险。 台下那些极道人士，会拍手欢呼，会吹口哨和发出怪叫，懂点乐器的，偶尔还会失礼地大声议论女孩子们的指法失误，然后被周围的人毫不留情地指责，但也仅此而已。 一方面，他们本就是极道组织中负责经营、与暴力和危险离得比较远的那一类成员，勉强算是“文明的人”； 另一方面，最直观的暴力执行者就在面前注视着他们，命令他们维持着自己的文明面孔……也就是所谓的以暴制暴。 再回归到演出本身，百合子也看见了女孩子们脸上的满足和兴奋，还有台下那些观众所营造出的演出氛围…… 她纠结了一会儿，深深呼吸。 “真山可以保证，以后每一次演出的时候，都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真山露出了笑容，“当然。” “就算我不在这里，也会安排人手，继续保护那几个孩子……当然，这只是我之前的打算。 之后，如果我不能亲自到这边来，那也就不会给她们安排演出。这样，小百合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吗？” “……” 百合子满脸复杂地点了下头。 “想得到小百合的认同，真是不容易呢。” 真山又取出钱包，拿了五张万元钞票交给她，“这是这次演出的报酬，麻烦小百合替我转交给她们。” “诶……真山不进去吗？” “嗯。这一杯还没有喝完。” 因为还要开车送女孩子们回家，她的酒杯里，装着的其实也只是白水。 “……” 百合子没多说什么，接过钞票，转身往休息室走去。 泷野刚要跟上，却被真山抬手拉住了。 “真山小姐？” 目送百合子走进休息室，她的视线倏地转回到他脸上，“泷野老师好像对我的背景有些了解。” “嗯……只是一些。” “作为朋友，我可以告诉泷野老师，你想知道的一切。 但是利用大财团的力量，派人过来调查的话，我的人可能会误会……就没办法气地对待他们了。” “……” 泷野不知道花本铃音为什么会产生调查真山红叶的念头，也未明白她为什么要假装无意地告诉他真山的背景，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她的人在调查过程中受到了挫折，干脆就将真山当成危险的人来对待了。 “抱歉……我想，这确实是误会。” ...... 回去路上，精疲力竭的女孩子们，比过来的时候安静了许多。 在路口等红绿灯时，相羽亚美回头说了句什么，女孩子这才重新聊了起来。 “老师，怎么样……” 越水遥从后座探出脑袋，询问着泷野，“大家的演出。” “……” 少女的气息吹拂在耳后，泷野不露痕迹地往旁边靠了一些，“很不错。” “又是‘很不错’吗……老师也被遥给传染了。” 鼓手玲子脱口而出，跟着又补了一句，“我没有说老师不好的意思哦……不过，老师还是说一点真实的感觉嘛。” “……” 泷野想了片刻，“我不懂音乐，只能说一些我看见的问……看见的事情。” “诶，还真有吗？老师不用气，放心地说吧！” “首先是鼓手。虽然节奏很好，但好像有些勉强的样子。” “诶——第一个就是我？” 玲子夸张地表达着自己的意外，但是并没有否认。 几个女孩子也都望向了她，“是这样吗？” “是有一点啦……只有一点点哦？” “为什么？” “因为要一直控制自己配合大家的节奏嘛，有点为难的说……” “玲子不配合的话，我们也很为难啊！” 泷野继续凭感觉说了下去，“再是贝斯，犹豫的次数太多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回应：“是……” “键盘手的问题和贝斯差不多，偶尔也会犹豫一两秒的样子。” “难道……” 越水遥扭头望向问题相似的两人，“香织和小舞，都是因为玲子今天节奏很好，所以不适应了？” 贝斯手点头，键盘手合掌一拍，“就是这样。” “果然还是玲子的问题！” “喂！你们两个……” 身后闹腾起来，泷野摇了摇头。 至于乐队主唱兼吉他手相羽亚美，在他看来发挥得稳定又出色，至少以他的水平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评价的第一句“很不错”，其实就是在说她，此时也就没有再提。 “……” 相羽亚美与他坐在同一排，侧目等待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文，扭头望向了车窗外。 “主唱呢？” 正在开车的真山忽然问了一句，她和百合子也在听着他们的对话。 “非常好。” 泷野言简意赅，隔壁座位的少女望他一眼，又转了回去。她什么也没表示，只是身体在座椅上往下滑了一些，不自觉地放松了不少。 “其他人的小问题，继续练习的话，应该也很快就能解决吧。” 百合子回头望着她们，“话说回来，轻音部的顾问教师是谁啊，找他多帮帮忙吧？” “是高濑和希老师……” 应声的是键盘手山前舞，同时也是轻音部的部长，“但在几个星期前，他就因为家庭原因从明高离职了。” “诶？” “轻音部……现在没有顾问教师。” ...... 第二天上午，明山学园的校长室。 “没有顾问教师吗……那么，让教音乐的花本千代老师来担任，如何？” 相羽英介向眼前的后辈提了个建议，“如果是瑛祐的邀请，我想花本老师一定会同意的。” “……” “毕竟瑛祐和她关系那么亲密。” 第120章 都怪长得像 亲自前往地下酒吧、先打消百合子的顾虑之后，按照下一步计划，泷野在第二天找上了校长先生，准备说服他叫停教导主任深崎的后续调查。 正如他所预料的，相羽英介根本就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明高的学生，出没于地下酒吧？” 毕竟是昨天才上报到学校里的事情，他虽然没在意，但也没有很快就完全忘记，“深崎好像跟我说过这件事……怎么了，是瑛祐的学生吗？” “是相羽先生的侄女。” “……” 校长先生两眼一闭，猛吸一口气。 他酝酿了一肚子不太好听的话，却又在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后迅速消融。 “亚美又怎么了？” 睁眼后，相羽英介叹了口气，“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那家酒吧其实是一家比较高档的私人场所，只对特定的人开放，经营者是我的朋友……” 泷野没说假话，“因为看中相羽同学在音乐方面的才能，所以邀请她在酒吧里进行演出。” “……” 相羽英介愣了一会儿，“演出……亚美吗？” “是的。因为一些相羽先生明白的原因，相羽同学打算自食其力，所以就接受了我那位朋友的邀请，带着轻音部的乐队在那里演出，赚取报酬。” “……” 校长先生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在桌上翻找一会儿，很快找到了昨天送上来的报告，“可是那位家长说的酒吧，是在四丁目那种混乱的地方。” “四丁目的治安是有些问题。不过，相羽先生也不必担心她们的安全……” 泷野继续说着真话，“相羽同学以及那几名轻音部的学生，来去酒吧都有专车接送； 而且在她们演出期间，负责提供安保的，也是曾经服务极道首领级人物的顶级保镖。” “……” 相羽英介还没从听见“极道首领”后的意外中回神，面前的后辈又说道：“这些都是我亲眼见到的。” “……瑛祐去过那边了？” “是的。” 泷野点头，“对她们来说，那里是完全安全的地方。” 有了他的认可，相羽英介顿时相信了八九分。又问了一些比较在意的问题之后，他同意了泷野的要求。 “我会让深崎照办的。” 他拿了张便笺记下这件事，又望向泷野，“亚美最近还好吗？” 泷野想了一下，“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很多了。” “……” 相羽英介叹了口气，扭头望向窗外，“没和雄介争吵起来的话，亚美就是个性格倔强一点的普通女孩……” “因为雄介的脾气不太好，再加上她母亲的关系……在专注于音乐之前，几乎是雄介要求什么，亚美就做相反的事情。” 泷野想起他和相羽亚美的第一次见面，“打扮成不良少女，也是这个原因？” “对……因为雄介要她在学校里老实一点。” 果然还是个孩子。 泷野摇了摇头，打算离开，“相羽先生，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在学校和在公寓里，都要拜托瑛祐多多照顾亚美了。” “相羽先生气了。” 他应了一声，临走前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轻音部的顾问教师似乎离职了……到了第二学期社团资质审核的时候，相羽同学大概还是要来找相羽先生帮忙。” “没有顾问教师吗……” 相羽英介怔了一下，很快想到一位不错的人选。 “那么，让教音乐的花本千代老师来担任，如何？” 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到两人一起出现了，但他还记得花本千代入职时，与泷野的那副亲昵样子，两人说不定正在交往中。 而花本千代领着编制教师的工资和福利，却严格贯彻着非常勤教师的作息。除了刚入职那天，之后的她绝不在学校多待一刻，下了课就走。他顶着一堆教师的抱怨、特地腾出的办公位，也白白浪费了。 花本财团在教育方面涉足不多，他和弟弟相羽雄介抱着不同的目的，都希望明山学园能得到对方的青睐，吸引到一笔较大的投资。 让花本家主的亲妹妹，每天在学校里多待一些时间，这种可能性也就更高一些； 现在，侄女所在的轻音部缺少顾问教师，而她正好是作为音乐人才被聘请到明高的，她若答应那就是一举两得。 其中关键，还在眼前的这位后辈。 “如果是瑛祐的邀请，我想花本老师一定会同意的。” “……” 他有多久没有在别人口中听见她的名字了？ 泷野抿了抿嘴，刚要推托，却又见相羽英介对他暧昧地笑了一下，“毕竟瑛祐和她关系那么亲密。” “……” 面对这位什么也不了解的长辈和上级，他也没有解释太多。 “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的。” ...... 泷野所谓的试试，是指打发自己的学生去询问的意思，毕竟他本人和花本千代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任何交流了。 “社团顾问……千代姑姑吗？” “是的。” 泷野指了指地板，“楼下的轻音部缺少一名顾问，教音乐的花本小姐，说不定会很合适。” “……” 花本铃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有立即答应。 “说起来……老师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千代姑姑了？” 老师和姑姑这种近乎绝交的状态，居然持续了一个多月还没有结束，让铃音觉得很是诧异。而两人对此事都是避而不谈，她也没能明白其中的缘由。 在她看来，可能性最高的一种情况，便是姑姑主动告白被老师拒绝了。因为她在这样试探时，被姑姑用“都怪我和铃音长得太像、他喜欢不起来”的刻薄之言反击，怀疑和郁闷了好半天。 “……” 泷野也端起了茶杯，然后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是啊……有一段时间了。” 青子此时正在楼上的玻璃花房里，花本铃音起身走到泷野身边，将他的茶杯拿了过去。 “现在说不定是老师和姑姑重归于好的机会……” 她倒了大半杯红茶，又端回泷野面前，轻轻放下，“还是说，老师打算一直和姑姑保持这样的状态呢？” “……” 他垂眼看着橘红的茶汤，将胸口堵塞的闷意，只当成是失去朋友带来的痛苦。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 花本铃音背对着他，抿了抿唇。 如果老师身边没有伊原理花这个人的存在，他这样说，她大概会一边同情姑姑，一边觉得高兴； 可现实的情况截然相反。 她在明处暗处看到的种种迹象，都在说明老师和伊原理花彼此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现在，她迫切地需要姑姑重新回到老师的身边——即便这样做也是在冒险。 “老师，今天和铃音一起去姑姑那里吧” 第121章 Crybaby 公寓五楼，花本铃音取出备用钥匙，刚插上门，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皱了皱眉，又回眸扫了一眼。接通电话后，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什么？” “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过来的。” 泷野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去，等她挂断电话才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亲戚，刚才突然住院了……” 铃音看上去很担忧，“抱歉，老师，铃音现在必须要赶去医院。” “没事。那边的事情更重要。” 泷野摇了摇头，打算跟她一起离开，“下次再过来吧。” “……” 花本铃音张了张嘴，没想到他对单独去见姑姑这件事抗拒到这种程度。 她连忙说道：“铃音的事情老师不必在意。既然已经来了，就和千代姑姑好好谈一下吧！” 说着，她转动钥匙拉开门，朝房间里喊了一声。 “千代姑姑！” 房间内传来慵懒的声音，“什——么——” 铃音没有回应，转身又对泷野连说几声抱歉，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 望着她消失在楼道转角，泷野又看了眼千代的房间。 ——既然是非常重要的亲戚住院了，为什么不告诉她的亲姑姑？ 他伸手握住门把，准备将门掩上、然后离开。 “什么啊？” 没等到侄女的回应，正躺在地板上看漫画的花本千代，往前翻滚了两圈，抬头看向大开的房门。 “铃音又……” “……” 看她披头散发、满脸愕然的模样，泷野有些想笑，但终究还是克制着，没有露出一点笑意。 “好久不见。” ...... “青子，刚才的电话打得早了一点，我和老师都还没走进姑姑的房间。” “万分抱歉，小姐。” “不过老师还是留下了……就这样吧。” ...... “只有这个。” 冰箱前，花本千代拿着大瓶的可乐，回头望向厅里的泷野，“要喝吗？” “可以。” 噗呲—— 她打开可乐，给自己和泷野分别倒了一杯，又放回冰箱里。 乱糟糟的头发已经简单地扎了起来，她没有换下里面穿着的松垮t恤，只是披了件外套。 “谢谢。” 泷野接过可乐喝了一口，冰凉又刺激，他没有多喝。 千代在他对面坐下，“泷野老师今天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气。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泷野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相羽先生让我来看望花本老师。” “相羽……哦，是校长先生。” “是的。” 虽然不和学校里的人打交道，但千代还是记住了给她发工资的相羽英介，让泷野省下了重新介绍的功夫。 “另外，轻音部现在缺少一名顾问教师，相羽先生想邀请音乐功底深厚的花本老师来担任此职。” 她连问都不问，直接回道：“我拒绝。” “我明白了。” 泷野劝也不劝，直接起身，“我会将花本老师的话如实转告相羽先生的。今天就先告辞了……” 咚！ 他的干脆冲垮了她尽力维持的平静，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猛地砸了下桌子。 “……” 只是泷野望去时，她又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拍在桌上的手。 “花本老师？” “抱歉。” 千代抬起手掌，对着手心和空无一物的桌面分别吹了口气，“有一只蚊子……小蚊子。” “……” 泷野抿了抿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原来如此。毕竟已经到了夏天，藏在各种角落里的蚊子也都飞出来了。” “泷野老师的公寓里，应该也有很多蚊子吧。” “嗯，毕竟是老房子。” “那住在二楼的女朋友……” 千代抬起视线，“会抱怨蚊子太多吗？” “……” 泷野两眼一垂，没有直视她的目光，“不会。” “……” 花本千代深吸一口气，扭头望向旁边，“果然已经在交往了啊……也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恭喜你，泷野老师，终于和喜欢的人交往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喃喃几声，又回头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 “铃音知道这件事吗？” “……” 泷野没有多解释，“不知道。” “我刚才听见她的声音了，她也过来了对吧？让铃音回来，然后泷野老师就在这里告诉她这件事吧。” “好久没看到那个孩子哭出来的样子了，有点怀念呢……我真是个糟糕的姑姑……糟糕到极点了。” 嗤笑着自己，千代拿起手机，两眼朦胧地盯着屏幕，半天也看不清楚。 “……” 见她要胡来，泷野无奈之下，只好过去按住她的手，将误会解释清楚，“告诉什么啊，我和伊原还没有开始交往。” “……” 千代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 只是稍微松懈一点，她眼底的热流就一下子滑到了下颌，即将滴落。 “……” 泷野抽出两张纸巾，犹豫了半秒，放在她面前，再次解释，“我和伊原还没有开始交往……”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我和她迟早都会交往的。” “……” 千代红着眼盯了他一会儿，抓起桌上的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又揉成一团丢到他身上。 随后，她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我失陪一下……你现在不准走。” 哐！ 门被重重地带上了。 “……” 泷野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了，端起剩下的大半杯可乐喝了下去。 冰冷刺激的口感，此时只剩下带点苦涩的甜腻了。 “都没气了……” ...... 花本千代擦着头发，在桌边坐了下来。 泷野以为她只是想一个人待上一会儿，没想到很快就听见了淋浴的水声。又过了十几分钟，裹着浴袍的千代，擦着头发出来了。 她闭着眼睛，毛巾包在头发上，一点点地擦过去，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 “没想到泷野老师是这种不诚实的人，差点就被你蒙混过去了。” “……” 她擦完眼泪丢过来的纸团，被泷野捡了起来，还在桌上放着。 他往她那边轻轻一弹，纸团滚了过去，“我也没想到，原来花本老师是这么爱哭的人。” “……” 纸团掉在地上，擦着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 垂下的毛巾遮挡住她有些泛红的脸，“你乱说什么……你有证据吗？” 泷野摇了摇头。就算留下了痕迹，也早被她冲洗干净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不行。” 千代拿下毛巾，头发乱着，还是湿的，“泷野老师不是要请我去轻音部担任顾问吗？可以哦，如果能让我满意的话。” “不，这是校长先生的意思，与我无关。花本老师怎样选择都可以。” “……” 她特意在浴室里多待了一会儿，心态也调整得平和了不少。 “是吗，真遗憾。” 她不能表现得太在意，可又不想让他觉得她一点也不在意。 “话说回来，泷野老师可以告诉我，明高的轻音部是干什么的吗？” “就和其他学校的轻音部一样。” 起身的泷野，又再次坐了下来，“如果花本老师有兴趣，不如抽一点时间去轻音部的活动部室看看。几名轻音部成员组建的乐队也已经初具规模了，就差一位具有专业水平的顾问。” “轻音部是在社团大楼那边？” “是的。” “太远了。” “也没那么远，就在园艺读书会的楼下。” “所以那个地方我也只去了一次呢……” 千代说着，停顿了一下。如果没有发生之前那件事，那里应该是她每天都会过去的地方。 一阵风灌进房间里，夹着零星的雨点，两人同时望向窗外。 “要下雨了。” 泷野起身走上阳台，先朝枫庭那边看了一眼，又望向天空。 乌云密布，他和花本铃音过来的路上，天上就已阴沉一片。现在只是几点雨星，估计待会儿就要下大了。 他没带伞，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逗留下去，“我得回去了。” “如果花本老师对担任社团顾问这件事有意，可以抽空去轻音部的部室看看……或者，我也可以替花本老师转告她们，让那些孩子来找你。” “……” 千代站在落地窗前，盯着他的瘦弱的后背和腰，半个字也没听见去，直到他转过身。 “泷野老师今天晚上和别人有约吗？” “没有……不对，我忘了，待会儿要和伊原去居酒屋……” 泷野瞥向一旁，忽然注意到阳台的角落摆着两盆花。 花盆上的图案清新典雅，和摆在园艺读书会部室里的一样，应该也是花本铃音送过来的。 “……” 面前的花本千代却忽然笑了一下，“泷野老师……”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他怔了怔，“什么……” 她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 泷野也没多问，走到千代面前，“请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她却后退一步，拉上了阳台的落地窗，隔着玻璃看他。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什么问题？” 千代靠近玻璃，裹在浴袍里的胸部因紧贴而变形。 她嘴里呼着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一团不断消散和凝结的水雾，“泷野老师……不，瑛祐……” “现在……瑛祐其实也还是有些喜欢千代的……对吧？” “……” 他又不自觉地瞥向角落里的两个花盆。 “不。一点也没有。” 她笑了起来。 “太好了。” 哗—— 瓢泼大雨，顷刻间落下。 第122章 祐子小姐，大事不妙 眼镜留在外面洗手池的台子上，泷野抬起头，吊顶的灯在他看来只是一团模糊朦胧的光。 “水温还可以吗？” “……” “瑛祐？” “可以……你该出去了。” “害羞了？” “……” 浴缸里的泷野闭上双眼，又往下滑了一些；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洗面室里的花本千代，正在对着镜子扎束头发。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席卷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将阳台上的泷野浇了个透湿。在这之后，他就被千代急忙拉回房间，又推进浴室里了。 “对了，我这里没有烘干机哦。” “……” 哗啦一声，泷野抬起水里的手臂，在脸上抹了一把，“教师公寓就几步路，我穿湿衣服回去，到了再换就行了。” “可是我刚才已经把瑛祐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 “我还是第一次替男人洗衣服的说……虽然不是亲自动手。” “……” “在我的房间里，瑛祐什么都不穿也没问题哦，我会拉好窗帘的……要试试吗？” “——不可能。” “好吧。” 镜子前的千代微微偏头，看着脑后的丸子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目光扫过他的眼镜，她回头看了一眼，悄悄戴了上去。 “有点晕呢……” 她又摘了下来，放回原处。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瑛祐应该不会让我去那边的公寓里取衣服吧？遇到理花小姐也很麻烦呢。” “……” “要先穿着我的衣服凑合一下吗？反正瑛祐也很瘦，不会穿不上……” 她走了过来，靠着磨砂玻璃，“放心，是正常的t恤和短裤，不会让瑛祐穿裙子的……可以吗？” “……” 泷野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在浴缸里仰面倒着。 “那就……拜托了。” ...... 正常吗？ 泷野戴上眼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上半身的t恤虽然俏丽了一些，但也还算正常。 他又低下头，看着下身。 “……” 紧身热裤。 而且里面穿着的那件，也是千代的。 无处安放，有一点挤…… “……” 泷野望了一眼还在翻滚的洗衣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下来了。 他在卫生间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千代正在厨房忙碌，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就收不回去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大事不妙……” “……” “这不是超合适、超可爱的吗！” “……” “瑛祐……不，现在应该叫你祐子了……祐子大美人！” “……” 泷野就站在卫生间门口，双手抱臂，光着的大腿让他很不自在，“没有别的裤子了吗？” “有喔……” 千代又转过身，拿起铁勺，搅动着锅里的料理。 “不过那些都是我最喜欢的衣服，瑛祐……祐子想穿的话，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 “怎么样？”她回头望着他。 泷野抿了抿唇，“什么事情？” “留下来；陪我吃饭。” “……” 他松了口气，“可以。” 不如说，他刚才走出卫生间、看见她在厨房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好~” 千代将火调小一些，合上锅盖，迈着轻盈的脚步飘了过来。 “祐子小姐……” 她拉住他的手，来到自己的衣柜前，“喜欢哪件衣服，随便挑吧~” “……” 泷野实在不知道面对满衣柜的女装，哪里算得上是“随便挑”；但下身的热裤传来实在的束缚感，又在催促着他。 他找了一下，“花本老师没有教师制服吗？” 千代没有回应。 他扭头看去，她两眼望着天，“‘花本老师’？谁啊？这里只有千代的说。” “……千代。” 她这才露出笑意，在衣柜下方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泷野熟悉的制式服装。 “我自己都没有穿过呢。” “谢谢……” 他去卫生间换了相对宽松的制服裤子，总算舒服了一些。 千代又回到了厨房，“马上就开饭了，瑛祐先把碗筷拿过去吧。” “冰箱里还有啤酒哦。” 她回头看着他，“瑛祐其实可以喝酒，对吧？” 他抿了抿嘴，“只能喝一点。” “不会强迫你喝太多的~” 泷野摆好碗筷，千代端着几个盘子放到桌上，都是一些烹饪相对简单的家常料理。 “冰箱里的食材就只够做出这些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 泷野尝了一口，“味道也很不错。” “谢谢……” 对桌的千代扭动着身子，眉眼间笑容四溢。 “我去拿啤酒~” ...... “这种夫妇一样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 “……” 千代扭头看向身旁的泷野，“瑛祐不这么觉得吗？” 两人正在洗碗。 泷野打开水龙头，一边转一边冲洗着手里的盘子，沥去大部分水渍后，暂时放在一旁。 “只是一起洗碗就有夫妇感的话，那我的妻子该有好几位了。” “……” 千代抬了抬手臂，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瑛祐穿着我的衣服，还吃了我准备的晚餐，就不能说一些让我开心的话吗？” 泷野低头望了一眼身上的俏丽t恤，沉默了几秒。 “谢谢……” “嗯嗯，还有呢？” “我该回去了。” “——不行。” 还在洗着盘子，她的手湿漉漉的，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让泷野分不清冰凉的是水还是她的手。 千代紧蹙着眉，“瑛祐不是答应我要留下来吗？” 用手掌覆盖着她的手，泷野刚拨动一些，她又立即抓紧了。 “瑛祐在这里洗了澡，还吃了晚饭，留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 千代往他身边靠了一些，“家里又没有妻·子或者女·朋·友在等着。” “……” 泷野将流淌的水龙头关上，“这是哪来的顺理成章……” “瑛祐和我不是朋友吗？在朋友的家里休息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 他看向千代，“一个多月前，我还在这里被千代说不需要朋友呢。” “瑛祐更应该想起那个时候的我刚刚被分手哦？” “什么‘被分手’……都没有在交往。” “明明互相喜欢的说。” “喜欢归喜欢，没有开始交往就不算……” 泷野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和要说的话都变了，“只是千代单方面的喜欢而已。” “瑛祐……” 她看着他，反手在水池里一捞，沾了点洗洁精的泡沫，涂在他的鼻尖。 “鼻子变长了呢……你在说谎哦。” 第123章 赏味期限 电视机开着，只有画面在闪烁，没有声音。 靠着小桌的两人也没看电视，而是望着外面的黑暗，聆听风雨。 “雨还是很大。” “一整晚都不会停下的。” “就像我对伊原的喜欢一样。” “还有我对瑛祐的喜欢，瑛祐对我的喜欢。” “……” 千代捏住t恤的袖口，拉扯了两下，“瑛祐坚持要回去的话，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给我吧……包括最里面的那件哦。” “……” 泷野看了她一眼，“可以，你先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还在洗呢。” “都已经洗了四个小时了！” “可是洗衣机没有停下来啊！” “……” 这个女人当着他的面去了好几次浴室，进去后就是一阵滴滴滴的按键声，真不明白她哪来的底气这样理直气壮。 “而且就算现在洗好了，瑛祐也没办法直接穿，还要晾一晚上呢……外面还在下雨。” 泷野陷入沉默，千代也闭上眼睛，靠着他的手臂。 “因为雨下得太大，也没有可以穿的衣服，瑛祐只是在前女友……好啦，是朋友……只是在朋友这里休息一晚，什么也不会发生，可以吗？” “可以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她睁开一只眼，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在亲昵中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我想发生什么的话……瑛祐反抗得了吗？” ...... 又过了半个小时。 没有回复，连已读提示也没有。 已经休息了吗？ 泷野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退出与伊原的line对话窗口，若有所思。 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如果没有特地熬夜等待深夜剧的话，现在也差不多是他们各自去休息的时间。 “……” 身后的床上，有人抱上来了。 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地伸了过来，环绕着他的脖颈。她的脸也贴了过来，从他耳后，缓缓磨蹭到侧脸，与他亲密无间。 “还是没有回复吗？” “嗯。” “被发现啦。” “……” “害怕了吗？” “什么？” “被理花小姐发现。” “什么也没发生。” “也就是说……现在这样也是允许的吗？” “……” 泷野往另一边侧了侧脸，堪堪避开她的唇。 “千代……” “抱歉……我没忍住嘛。” 她往后缩了一些，身体躺在床上，将他的肩膀当成枕头。 房间里的灯和电视已经关了很久，昏暗一片；窗外雨丝成帘，折着下方的一点微光。 “瑛祐真的很喜欢理花小姐呢……初吻也要留给她吗？” “大概吧。” “真让人嫉妒。” “嫉妒会让人变丑的。” “等待也会呢……我还要等待瑛祐多久呢？” “……” 泷野无声地长吐一口气，微微偏头，转向她枕着的那一边肩膀。 “千代……唔。” 一抹冰凉与温热，贴上了他的唇。 黑暗中，她紧闭着眼。 “……” 两人很快分开，千代又缩了回去，脑袋抵在他颈后。 环绕着他的两条胳膊，都在不住地颤抖。 “破……破绽……被我抓到了。” “……” “生气了……吗？” “不……” 泷野舔了下嘴唇，初吻仓促而短暂，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太多，“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花本千代小姐’……” “什么？” “跟着我说……‘花本千代小姐，我很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 泷野望着黑暗，握住她的手，“花本千代小姐……” “‘我很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 “为什么是我？” “……” 勾着他的脖颈，千代胳膊使力，将自己的身体往前拖了一些，更亲密地抱住他。 “想要交往的理由吗？因为我喜欢瑛祐。” “喜欢的理由呢？” “你长得不赖。” “……只是不赖吗？” “好吧……如果瑛祐现在出道成为偶像，也是会立刻爆红、轰动整个日本的那种。” 泷野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 “只是这样吗？” “温柔这种老掉牙的理由可以说吗？” “可以算在内。还有吗？” “有啊。还有很多，我可以说一晚上。” “喜欢人可以有很多理由，但讨厌只要一条理由就够了……千代不介意我现在喜欢伊原吗？” “介意。可是瑛祐刚才的话，反过来说也没有问题……讨厌一个人可能有很多理由，但只要还有一个理由，就可以继续喜欢他了。” 千代往前凑了一些，蜻蜓点水般地轻吻他的脸。 “我有很多喜欢的理由，所以现在对瑛祐喜欢得不行。” “但这样……是不行的。” 她的唇在他脸侧稍微多停留了一会儿，“瑛祐觉得内疚吗？” “大概吧……对动摇的自己，有点厌恶。” “可是我有点开心的说。” “没有在夸你。” “但瑛祐是因为我才变得动摇的，这就是告白哦~” “……” 泷野往后靠了一些，“更厌恶了。” “就这样堕落下去吧。” “……” “堕落到我的怀里。” “千代现在就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当然了，因为我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嘛。” “原来并不是我吗？” “在现在这个瞬间，就是瑛祐哦。” 她笑了一下，贴到他耳边，轻声细语，“是因为瑛祐，我才发现了这样的自己……对瑛祐的喜欢，与对我自己的喜欢是一样的。” “是吗……谢谢。” “所以，瑛祐也尽管放心地喜欢我吧。” “总觉得，一放松就收不住了。” “喜欢还需要克制吗？” “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不需要克制。” “那就只喜欢我吧。” 泷野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好吧。只要瑛祐还喜欢我就可以了。” 她往前挪了挪，趴在他背后，胳膊擦着他的脸，伸到了他的面前。 她张开手，触摸着他注视着的那片黑暗。 “我啊，在离开花本家、自己一个人生活之后，才知道便利店里的食物是有所谓的赏味期限的。 过了那个时间，虽然食物还没有变质，但也会被立刻丢进垃圾桶，没有再被人吃掉的机会。 我的赏味期限有多久呢？ 不知道。 食物自己是无法作出判断的。” “但是，至少现在，还属于我最美味的时候……在过期之前，我只想被瑛祐吃掉。” “怖い……” 这样说着，他握住她白嫩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 “有一点苦。” “吃到护手霜了啦。” “……” 他怔了一下，又摇摇头。 “到了明天，我身上就都是千代的味道了。” “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理花小姐的表情了。” “……” “开玩笑的啦。” 泷野忽然感觉她压在身上的力道变得越来越沉，“千代？” 啪嗒，她从床上掉了下来，而上半身还挂在他身上。 “千代……” 她勾住他的脖子，慢慢爬着坐上他的腿。 “这里……” 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上。 “正确的食用顺序，是从这里开始品尝的。” “……” 指尖抚过她的唇，泷野又望向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在这一刻，他只看着和想着她。 “那就……只吃一口。” 第124章 远距离关怀 泷野从厕所里出来时，花本千代趴在床边，两只脚上下晃动，还在回味接吻的美妙。 “瑛祐，你手上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 他回到床边坐下，床上的千代又从后面抱住了他，“好像是花本小姐的厕所读物。” “……” 没开灯，但她也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手里拿着的是他自己的个人资料。 “只是不小心放到那里去了……” 泷野笑了笑，在黑暗中随手翻了两下。 她有点紧张，“瑛祐要看吗？” “现在么？” “那……瑛祐想要继续做下去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 “那还是看看吧。” “……” 千代凑上来，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起身去开灯。 视野骤然明亮，泷野擦擦脸上的口水，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了上去。 “……” 眼镜又被千代摘下来了。 她抽走他手里的资料，“还是让我来念给瑛祐听吧。” “千代用这个做过什么吗？” 这叠纸质资料，似乎不止一次地被卷成圆纸筒，边缘处已经翻卷起来了。封面皱巴巴的，油墨也模糊了。 “什么也没有！” 泷野也没多问，“那就从第三页开始吧。” 千代翻过皱得最严重的第一页，又翻了一页，下一页的内容她早就心知肚明。 “这一页是瑛祐高中时期进路希望调查表的影印件呢。” “连这个都查到了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先注意到她戴上了自己的眼镜。 四目相对，“什么感觉？” “有点晕……” “……” 泷野摇摇头，将她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但他也没自己戴上，又放回桌上了。 等他重新坐回身前，千代才开始念了起来。 “第一志愿，高中教师。备注：杏山高中。” “瑛祐高中时期的志愿是回母校当教师啊，真是神奇……对一个高中生来说。” 泷野抿了抿嘴，听她继续念着。 “第二志愿，中学教师……备注：杏山中学校……” “是我的初中。” 他回头看着千代，“第三志愿是小学教师吗？” “是的说。” 她翻到下一页，又翻了回来，“瑛祐对回乡下老家当教师这件事，还真是执着……但现在为什么又留在东京了呢？” 泷野视线一垂，落在纸上。在那本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日记上，他知晓了答案。 “这是父亲的遗愿。” 【“留在东京，瑛祐才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回到那个落后、闭塞的山形乡下，等待瑛祐的只有一条死路。” 今天去医院探望父亲时，他这样说了。 我当着父亲的面答应了。但他还是让我认真考虑这件事，他希望我能一直活下去。 “下次再过来的时候，我会给您答复的。” 我这样说了。下个星期再去探望他吧。】 【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了。】 ...... “亚美？” 躺在床上的越水遥回过头，见上完厕所回来的相羽亚美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了，贞子酱又出来了吗？” “……” 相羽亚美瞪了她一眼，回到床边坐下，“那个人……泷野老师今天不回来吗？” “不知道……” 越水遥坐了起来，“老师什么也没告诉我呢。不过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他和花本公主一起离开了。” 她忽然笑了一下，“亚美开始关心泷野老师了吗？” “怎么可能？” 相羽亚美反驳着，又朝客厅的方向指了指，“那个伊原老师，还在沙发上。” “诶……” “好像是在等他回来，已经等得睡着了。” “诶，在沙发上睡着了吗？” “我没过去……不太确定。” 两人互相看了看，越水遥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这么迟了。” “遥，要去叫醒她吗？” “去看看吧。” 越水遥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远远地看了一眼。 伊原半坐半躺地倒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身前的地上掉了块抱枕，显然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 她回头看了一眼，相羽亚美也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后。 “要叫醒她吗？”亚美轻声问道。 “感觉会吓到伊原老师呢……” 两人同住了这么久，伊原身上的事情，对亚美来说自然也不是秘密。 “说得也是……那要让她继续睡吗？” 木屋外雨声淅沥，虽然已经是六月了，但夜间的温度也不会太高。此时雨不停歇，还是有些凉意的。 “盖点什么吧。” 越水遥打开一旁的木柜，取出一条毯子。这本来就是放在沙发上的，入夏后被她洗过收起来了，还没几天。 “亚美，交给你了。” “……” 相羽亚美被动地接过毯子，又看了看好友，“如果我盖毯子的时候，伊原老师突然醒了怎么办？” “跑。” “……” 泷野不在公寓里，相羽亚美实在没有什么行动的底气。 她本人对伊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观感，同住一屋，双方偶尔还有一些远距离的简短交流； 但后者在生理上对她和越水十分抗拒，如果发生了什么，仅凭她们俩个学生，是完全无法应对的。 “遥……” 她看了看沙发上的女老师，又看着手里的毯子，“你昨天用的那根晾衣杆，是放在公寓里面吗？” 越水遥怔了怔，“稍等一下。” 她很快在杂物间找来一根长长的晒衣竿，交给了相羽亚美。 后者先将毯子铺开在沙发上，再用晾衣杆远远挑着，往伊原的身上拖动。 “盖到肚子就差不多了吧？” “到胸口吧……这样会漏风的，再往左边拖一点。” “手好酸……” “我来吧。” 只是越水遥刚接过晒衣竿，沙发上的伊原忽然睁开了双眼，木然地望着她们，还没有完全清醒。 “……” 两个女孩子丢下晒衣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走廊里。 “……” 伊原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往下滑落，被她捏住了。 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舒服，她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痛。她摘下眼镜，在脸上揉了揉，忽然又听见一阵脚步声。 她重新戴上眼镜，发现是越水遥回到了客厅。 “对不起……” 她拿起晒衣竿，收了回去，“打扰到伊原老师了吗？” “没有。” 伊原捏着毯子，往上提了提，“谢谢。让你们费心了。” “哪里……” 越水遥笑了一下，又后退几步，让出路来，“老师，还是回房间里休息吧。” “嗯。这个……” “放在沙发上就可以了！” “好。” 伊原放下毯子，在越水遥的目送下上楼了。 走廊里有些响动。 她转头一看，亚美正挥舞着手臂，摆出了她为她应援时的pose。 “什么嘛……” 她笑了起来，“亚美的姿势也太奇怪了。” “我只会唱歌啊。” “还有弹吉他！” 楼梯上的伊原脚步一顿，朝下看了看，继续上楼了。 手机的呼吸灯闪烁着，她打开翻了一会儿，径直走进了楼梯对面的空房间。 她站在窗户边，隔着雨幕，朝不远处的公寓楼看了两眼。 “今天留在那边么……” 身体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困意，她掩嘴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 “好困。” ......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 伊原：留宿准许。 “……” 泷野笑了笑，心情有些复杂。 熄灭屏幕，房间里恢复黑暗。在他身后，床上的千代已经睡着了。 泷野轻轻抽走她手里的资料，将角落里的薄被拉到她身上盖着。 地板上已经提前铺了一床被褥，他过去躺下。 闭目前，他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千代。 “晚安。” 第125章 正是冲动决定的年纪（求首订） 第二天早上，泷野醒过来的时候，千代就躺在他面前，托着脑袋看他。 “为什么不去床上？” “……” 他双手掩面，在脸上揉了揉，令自己快速清醒。 “说什么呢，被子不还是千代替我铺的吗？” “我只是含蓄一下，瑛祐怎么可以当真啊？ 如果让铃音知道，瑛祐和我睡在一起却没有对我下手，肯定会嘲笑我没有魅力的。” “她会先和你翻脸才对……” 泷野摇摇头，坐了起来。 千代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瑛祐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她的腿伸了过来，将他勾住。 “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喜欢瑛祐了。” 他回身寻找着眼镜，“坏消息呢？” “瑛祐的衣服，现在还在洗衣机里。” ...... “果然还是不要交往比较好。”千代忽然开口道。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没关系吗？” 两人在小桌旁相对坐着，桌上是千代做的一些简单早餐。 “没关系。因为瑛祐觉得为难的话，我也是会为难的……毕竟瑛祐现在还不愿意放弃理花小姐嘛。” 她托着下巴，“不过，这是有前提的哦。” “什么前提？” “既然瑛祐没有与喜欢并且接了吻的我交往，那也不能和理花小姐交往，可以吗？” “可以。” “诶，这么干脆？” 他目光一垂，“现在和她交往的话，我大概会觉得良心不安。” “……” 千代沉默了几秒，忽然扶着桌子，上半身探了过来。 在他唇上轻轻触碰一下，她又坐了回去。 “瑛祐愿意在我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我觉得很开心……但是，我不能再允许这种奇怪的道德感，继续折磨瑛祐的心了。 听好了，瑛祐： 心动和喜欢是人的本能，是身体里的激素在发挥作用，不是爱的宣言；只有对付出了实际行动的人，才需要负责。 对只是喜欢但没有真正追求过的女孩子，擅自产生负罪感，这很失礼不是吗？ 良心不安？那是什么。 如果在我面前的是其他的人，我肯定会说他自我意识过剩的。” “你这不还是说出来了吗？” 泷野抬眼看着她，千代继续说道：“当然，因为瑛祐刚才吻了我，所以是要对我负责的。也只需要对我负责。” “……” 他摇着头笑了起来，“这不还是只对千代有利的说法吗？” “不，我希望瑛祐也能这么觉得。” 千代绕过桌子，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伊原理花现在只是瑛祐的同事和朋友，瑛祐喜欢我，和我接吻还有睡在一个房间，都和她没有关系！” “是吗？” 泷野看着她，又看向她的手，不知道她会牵着自己去往怎样的地方。 ...... “很合身吧？” 洗面室的镜子前，泷野穿着千代的教师制服，正在调整。他自己的衣服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还没有晾起来。 明山学园对非常勤教师没有硬性着装要求，千代还是因为享受编制教师的待遇，才得到了两套教师制服，但她本人一次也没穿过。 泷野与她身材相仿，但也不是完全一致，里面穿着的那件白衬衫就有些紧身。 “稍微有点紧。” “要回去换一件吗？” “就这样吧。回去换衣服就来不及了。” “好吧。” 千代从背后拥抱着他，在镜子里与他对望了片刻。 “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为难。” “什么？” “就是瑛祐昨天过来的目的，让我担任轻音部顾问那件事。” “觉得为难就算了吧。” “但是我也想帮到瑛祐。” 泷野想说轻音部和自己没有关系，但轻音部乐队的主唱和气氛组，都还在他的公寓里住着。 “只是偶尔去露个面，怎么样？” “可以吗？” “她们的乐队已经挺成熟的了，不需要太多指导。” 她想了想，“那我今天去轻音部看看吧。” “我在楼上。” “瑛祐想让我去找你吗？” “不来吗？” “如果铃音也在的话，我会忍不住当着她的面亲你的。” “……” 花本铃音肯定会在。泷野看着镜子，手伸到一旁，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 “那还是算了。” 她笑了起来，用脸蹭着他的手。 “虽然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已经有些迟了……全靠一时冲动，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是啊。” 泷野看着自己，“明明都到这种岁数了，这种事情怎么能简单地靠冲动来决定呢。” “不……” 千代望向镜子，“都到这个岁数了，反而更应该靠冲动来推着自己做出一些决定了吧？” “我的人生可没有止步不前。” “但是瑛祐和我的关系，已经停滞一个多月了。” 她伸出手，解开他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虽然这样看起来不太端正，但泷野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 “我和瑛祐现在是朋友关系吗？” “如果千代小姐需要朋友的话。” “那瑛祐还会到这里来吗？” “会的。” “那……可以不要来得太频繁吗？” “……” “瑛祐过来的话，我就要洗头、换衣服还有打扫房间了……” “……” “看漫画的时间也变少了。” “……” “虽然瑛祐很重要，但我好像已经离不开这种、随随便便也过得很舒服的干物女式生活了……果然是冲动了呢。” 她不再从镜子里看他，“一个星期过来一次，怎么样？” “我还以为千代会说一个月一次。可以喔。” 泷野转过脑袋，“而且，这才是让千代为难的事情吧？” “被发现啦……一个月的话太久了，我会先忍不住的。” 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推着他走出洗面室，离开公寓。 “去上班吧。” ...... 匆匆赶到明山学园，泷野只在职员室里稍微停留了一下，就去教室上课了。 等他下了课回到职员室，刚才没见到的百合子也已经回来了。 “泷野，你下课了。你过来一下，我……嗯？” 她忽然皱了下眉，“你的衣服……” 百合子捏起他的外套袖口和下摆，看了一会儿，“洗得真干净呢，就和新的一样。” “……” 泷野手一抬，将衣服抽了回去，“有什么事？” 百合子依然在打量着他的身上，“不……你这制服就是新的吧？而且还不太合身的样子。” “是新的。” 她又想起刚才要说的事情，“下周的修学旅行，你应该没有安排吧？” “没有。” 将在下个星期二同时开始的一年级、二年级修学旅行，并没有安排年轻且不是担任教师的泷野随行。 在相羽英介接任校长之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明山学园每一学年的活动安排，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其中原本只为三年级学生安排的修学旅行，在前几年的理事会议上，将一年级和二年级也一并囊括进去了。 不过在那时，为了方便安排和管理，三个年级的修学旅行时间是错开的。 先是五月初的二年级，再是六月中的一年级。三年级的修学旅行时间依然是九月份，在第二学期开始后。 只是今年，原定于黄金周后开展的二年级的修学旅行，因为一系列的意外而不断推迟，到现在只能和一年级一起进行了。 “那泷野来帮忙吧，跟我一起去关西，给我们班的男生带队。” “……你在开玩笑吗？” “没开玩笑啊。负责男生的高仓老师，昨天晚上从二楼阳台上滑下去了……虽然人没有大碍，但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行动了。” 百合子哀叹一声，“其他一、二年级的男老师都有了安排，我现在只能拜托泷野了。” “……” 泷野抿了抿嘴，又抬起目光，望向出现在职员室门口的那道身影。 “泷野老师。” 来人是校长助理。 “相羽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第126章 修学旅行（一）·准备 “二年级……从五月份到现在，不，是从开学的时候起，发生的事情和意外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找不到进行修学旅行的时机。” “就算是现在，也还是非常忙碌的时候……那几个社团今年的成绩非常好，要去参加大赛……为了配合那边，需要不少人力。” “但是，如果连一年级都已经去修学旅行了，二年级还没有安排的话……来自学生和家长的压力，学校方面也很难承受。” “人手实在太紧张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相羽英介滔滔不绝地说了四五分钟，才朝对面的后辈抛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瑛祐，可以来帮忙吗？” 修学旅行的时间长达三天，带队的老师要负责和照看几十个学生，虽然不需要时刻跟随着，但也算不上什么轻松的事情； 之前询问过泷野的意见后，他在调度和安排人手时，还特意将泷野排在了最后，让他险而又险地成为一、二年级唯一一位空闲的男老师。 没想到意外再次来临，负责带队二年a班男生的高仓大地老师，在昨天傍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滑下了阳台。人没有大碍，但他右腿严重骨折，无法随行了。 侥幸得闲的泷野，也没办法真正享受到下个星期的三天假期了。 “我明白了。” 他长出一口气，“刚才寺田老师已经找我商量过这件事了，我会去的。” “太好了。” 相羽英介也松了口气。 修学旅行的带队安排是前几天就决定了的，他很担心提前得闲的泷野，在这几天有了另外的打算。不过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因为与自己无关，周初开会时，泷野对修学旅行的具体事项安排也没太关心。趁现在还在这边，他将问题都问了出来。 “一年级和二年级的修学旅行地点，是在一起吗？” “不。一年级在日光，二年级去京都。” 在安排修学旅行时，北部地区的学校一般都会去东部，东部的学校则会去西部，西部的学校通常会去关东地区旅行； 因为明山学园的学生每年都有一次修学旅行的机会，因此可供选择的旅行地点，范围也更广泛一些。 一年级要去的日光市，就在关东地区北部的栃木县，离东京也不算太远，著名的游览地有阳明门、战场原以及祭祀德川家康的东照宫等。 “我知道了。” 泷野又问了其他一些在意的问题，相羽英介也都一一为他解答了，只是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忙过这段时间，相羽先生就能轻松一些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等下个月中旬的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是暑假的时间了。学生放假，教职人员自然也能得到休息。 “轻松吗……” 相羽英介的神色并不轻松，“七月份放假后，我在东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最近的就是游泳部的全国大赛…… 八月到九月，也已经安排了去北美和澳大利亚二十多所中学参观的行程……休息的时间，一天都没有啊。” “……” 泷野抿了抿嘴，决定不再多说。 “相羽先生，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啊……好。” 将门带上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相羽英介又埋进了桌上堆积的文件里。 ...... “泷野……”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百合子愣了愣，“诶，真的？” “当然。” 泷野坐了下来，“校长先生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两个年级的修学旅行凑到一起，实在太缺人手了……加上明高的男老师本来就少……” “太好了！” 百合子很是高兴，接着却又露出了一点不满，“不过这次二年级又是去关西啊，我更想去日光呢。” 她已经在明山学园任职六七年了，也不是头一次带队修学旅行，但每年去的地方都是关西，不是京都就是大阪，就在关东地区的日光却是一次也未去过。 “我想去东照宫的宝物馆里看看……” “小百合可以自己去。东京到日光，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不要。自己过去，和带薪旅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 泷野没理她，干脆起身回自己的座位了。 百合子望了望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和谐。 直到他要坐下的时候，她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对，“泷野……” “干什么？” “你这不是自己的新制服吧……难道是理花的？” “……” 泷野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百合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男式长裤和女式长裤，是不一样的啊。” 百合子指着他的裤脚，“裤腰和脚围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你看——” 她将腿往前一伸，“你的裤脚，和我的一样。” “……” 泷野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望向了职员室的角落。伊原不在那里，还在上课。 “大概是收错衣服了。” “是吗？”百合子也没多想，“修学旅行带队的时候，可不能这么马虎啊。这个年纪的男生，问题可是很多的，尤其是在学校外面……” “我知道了。” 下一节课的时间还在下午。泷野想了想，打算先回公寓一趟，将这条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女式制服长裤换了。 “我先回去一趟。” “诶，现在？” “回去换衣服。连小百合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 “真失礼啊。” 看他低头检查裤子的样子，百合子笑了一下，“啊，对了。” “下午的班会课，泷野可以过来一趟吗？” “二年a班？” “当然。既然泷野要给男生带队，那就先来打个招呼吧？” ...... “以上。” 泷野说罢，对着下方的二年a班学生微微一躬，得到热烈的掌声回应。 他是过来给男生带队的，但反应更热烈的反而是女生，角落里甚至有人举起手臂挥舞着。 “……” 泷野望了越水遥一眼，为了避免给她和自己带来麻烦，什么也没表示。 他看向站在窗边的百合子，后者跟他一起离开了教室。 “真有人气啊，泷野老师。” 百合子停在门口，两眼往教室里稍微一瞥，“我都有点嫉妒了。” 泷野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泷野是不是还没看过修学旅行的详细安排？” “嗯。我只是在相羽先生那里稍微了解了一下。” “我办公桌上有一份详细的安排计划表，你先拿去看吧。” “我知道了。” 回到职员室，泷野很容易就找到了百合子桌上的安排计划表。 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修学旅行前前后后的每个环节都有细致而严格的规定。现在他手里拿着的这份计划表，其实是在上一学年策划设计的。 “修学旅行计划委员会……” 他在其中看到了校长相羽英介、教务长还有年级主任的名字，后面跟着的那些则是部分高二班级的担任教师。 委员会的成员要提前前往旅行的地点，进行考察与交涉，随行的保健室人员，也需要调查住宿地的食品安全与环境卫生……总之，修学旅行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活动。 泷野翻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发现身旁多了道人影。 “伊原？” 她递来一本笔记。 泷野打开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本手写的京都旅行攻略，内容十分详尽。 有些地方留下了日期，这似乎是她两年前准备的——还没有发生那起校园欺凌事件的时候。 “谢谢……” 伊原笑了一下，又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 “这些是要泷野帮我带的特产。” “……” 需要带的京都特产，也十分详尽。 “我知道了。” 只有傻子才会问她为什么不找百合子帮忙。泷野合上笔记，再次向她道谢，“谢谢。帮大忙了。” 伊原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在意，接着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现在只有他和她，她可以问出心里的疑惑了。 “泷野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 “又是这副不安的样子。” 第127章 修学旅行（二）·出发 到了六月，过早升起的太阳，对很多人的睡眠都造成了影响。 “老师，快点啦……要赶不上了！” “说什么呢，还有一个小时……” “是四十三分钟十七秒！” 越水遥急得直转圈。一旁的相羽亚美抱着手臂，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也在用来回看时间的动作催促着他。 “我说……” 泷野系紧双脚的鞋带，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又不是第一次去修学旅行了，有点期待过头了吧？” 统一从学校出发前往车站的时间，是早上八点，而现在才刚过七点一刻。他面前的两名女学生，更是六点不到就起床了。 “什么啊……明明老师自己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旅游，为什么一点都不期待？” “因为对大人来说，这先是工作，然后才是旅游。” 泷野拉起行李箱，看了一眼又在看时间的相羽亚美，“走吧。” “出发！” 两个女孩子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先一步出去了。出门之前，泷野回头望了一眼楼梯。 这么大的动静，却连花子都没下来。 他深吸口气，拖起行李箱走出了公寓。 “泷野。” 他脚步一顿，在院子里回过头。穿着吊带睡裙的伊原站在二楼窗口，对他挥了挥手。 “特产。” “……” 他笑了一下，“我会记住的。” “路上小心。” “我知道了。” 泷野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院墙之后。 回房间前，伊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公寓楼。 “……” 阳台上，顶着一头乱发的千代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房间里。她将手里的闹钟往地上一丢，人也跟着躺了下来。 “好困。” ...... “泷野！” 看着和越水遥一起出现的泷野，百合子松了口气。 “你倒是早点来呀。” “……” 一起走来的老师与学生互相看了一眼，“我就说吧。” “毕竟小百合也是女生……女人呢。” “老师这样改口很失礼啊。” 越水遥笑了一下，拖着行李先去教室里了。 “没问题吧？”泷野问道。 “出了问题的话，泷野还有机会慢慢悠悠地赶到学校吗？” “说得也是。” 泷野的带队工作其实是在到达京都的住宿地之后才开始，在出发之前，任何问题都是担任教师的职责，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百合子手里拿着表格，递过来给他看，“报名的学生都已经到了。” 对大部分学校的学生而言，修学旅行是无论如何也要参加的人生大事，但在明山学园就不一样了。三年三次的修学旅行机会，给了部分学生放弃其中一次或两次的机会。 毕竟修学旅行是学生自费的。泷野之前从百合子那里了解到，前往京都进行三天两夜修学旅行的费用，在十二万日元左右。 修学旅行是孩子在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对大部分家庭的父母来说，费用再昂贵也会支持孩子参加，但已经参加过一次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先进去吧。” “嗯。” 走进闹哄哄的二年a班教室，委员长正在分发官方的修学旅行攻略手册，以及避难地图之类的紧急物品。 “那边的男生！” 百合子站在讲台上，指着角落里堆叠行李箱、还要往上爬的几名男生，“在做什么呢，快下来！” “小百合不要这么严厉嘛。” “就是啊。今天是去旅行的日子的说。” “安心啦安心~” “……” 百合子眉毛一竖，正要再斥责几句，身旁的泷野先开口了。 “根据文部省的规定，如果学生在修学旅行时出现生病、受伤等不适合继续出行的情况，是要取消其参与修学旅行资格的……而评价学生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继续参与旅行的权力，现在是在寺田老师的手上。” “……” 男生们老实爬下来了，行李箱也都摆回了原位。 “不错嘛。” 百合子看了泷野一眼，“难道泷野其实很适合当一名担任教师？” “不……拥有一点解决问题的能力，并不代表我具有打算长期解决问题的态度。” “什么意思？” “懒。” “……” 二年a班教室乃至整个学校的哄闹，一直持续到临近出发的时候。泷野和百合子就在讲台上站着，直到教室里的广播响起。 比起只有两个小时车程的日光市，二年级修学旅行的地点远在京都，得到了先一步出发的待遇；再论班级顺序，二年a班是第一个出发的班级。 “不要挤啊。” “那边的男生，不要堵住楼梯！” 百合子在前面带队下楼，泷野跟在学生长龙的最后面。 “老师……” 越水遥回头看着他，“刚才又有好几个女生问我要老师的联系方式。” “不给。看着楼梯。” “但是一直在缠着我的说。” “越水给了的话，被缠着的人就是我了。看前面。” “诶，逃避责任？！” “这是哪门子责任啊。你看着前面。” “是……” 跟着最后一名学生登上大巴，泷野站在了车厢的最前面。 他身旁的百合子清点了一遍人数，没有遗漏。但按照规定，还要再点一次名。 “泷野——” “……” 他看了她一眼，“在。” 百合子盯着名单，指尖移向下一个名字，“小野寺——” “这里~” “北川——” “来了~” “梅原——” “在。” 二年a班要参加修学旅行的学生，刚好装满一辆大巴，还给泷野和百合子一人留下了一个座位； 点名结束，确认无误，两名带队教师就座。 过了片刻，大巴缓缓启动了。 ...... 大巴平稳地开到车站，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学生们，将在这里转乘新干线，前往京都。 下车取了行李箱，依然是百合子带队走在最前面，泷野负责殿后。 登上十多米高的车站长阶，他回头望了一眼。 在身后和下方，都是穿着明山学园校服的学生。 一种颜色连成了流动的一片。在他自己的遥远记忆中，只有初中春游时有过类型的经历。 回校的公交车起起停停、摇摇晃晃，一晃就把他晃到十多年后的异域山川了。 “修学旅行啊……” 第128章 修学旅行（三）·旅途 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倒退着，唯有远处的雪顶高山巍然不动，兀自威严。 泷野朝着车窗外，望了一会儿，身边有人坐下来了。 “是富士山呢。” “嗯。” “啊——” 百合子伸了个懒腰，“累了。” “辛苦了。”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学生们都老实地坐着，“在新干线上也要点名的话，岂不是不能串班了？” “当然。” “真遗憾。” “我说你啊……” 百合子放下胳膊，“倒是记住自己是个教师啊。” “学生各个车厢乱窜，管起来麻烦不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责任还在我们头上。” “我知道……”泷野笑了笑，“我是在替那个孩子遗憾。” “谁啊？” “那个。” 百合子回过头，发现走道对面、跟他们坐在同一排的学生是越水遥。 “她好像和相羽亚美约好了，上车之后要坐在一起……还有那几个轻音部的孩子。” 她抿了抿嘴，“去年一年级的修学旅行，也是去日光市呢……坐大巴去的。” “难怪她们不知道了。” “是呢。” 感觉到视线，越水遥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两个老师又是同情又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什么啊……” ...... 搭乘新干线从东京到京都，需要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此时才刚过一半。 百合子坐在座位上的时间很少。二年a班的学生分布在两节车厢里，她时不时地要去相连的另一节车厢里巡视。 连带着泷野也难得安宁，她不在的时候，他要代替担任教师，对试图前往其他车厢的学生进行劝阻。 “老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啦——” “不行。” “男朋友在那里等着人家啊。” “不行。” 泷野在车厢里来回走了一圈，大多是想借机跟他说话的女生，真心打算离开车厢的反而是少数。 见到从另一节车厢回来的百合子，他也就没理会其余的纠缠，转身回去了。 还没走到座位旁，他远远就看见了两个额外的脑袋。 “……” 相羽亚美正坐在百合子的座位上。在过道对面，越水遥身边坐着轻音部的另外一名成员，那个羞怯的贝斯手。 “嘘——” 见到他，正在谈笑的越水遥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 他管不了其他班级的学生，但对方的老师迟早都会找过来。 “相羽同学，还有……贝斯手同学。” “老师，她是香织啦。” “米泽香织。”相羽亚美补充道。 见百合子已经朝这边走来了，泷野坐回座位，等她来处理。 他指了指后面，“你们还是自己回去比较好。” “……” 贝斯手香织回头看了一眼，百合子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 “对不起！” 她急忙起身，匆匆离开了车厢。 “香织——” 相羽亚美都来不及拦住她，同伴就已经消失在另一节车厢的尽头了。 再收回视线时，百合子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累死了……” 见自己的座位被占，百合子也不在意，坐到了越水遥身边的空位上。 “相羽同学，我记得你是二年c班的吧？” “是。” “唔……c班，担任教师是堀北来着？” “是的。” “我记得……那家伙上次好像说我没有女子力？那就让他自己来找学生吧。” “……” 百合子往后一靠，闭上双眼，在短暂的宁静中休憩着。 隔着她，亚美和越水遥互相望了一眼。 “小百合，和亚美换个座位啦。” “不要……我没力气了。” 两人都有些无奈，相羽亚美正要说些什么，脸色忽然变了变。 “泷野……泷野老师，请跟我换个座位。” “唔，老师来了吗？” “是的。” “亏你还能这么平静。” 泷野摇了摇头，给她让出座位，在她挪走后又在本该属于百合子的座位坐下了。 她侧身朝着里面，脸也完全转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对面的车厢里走来一个中年男老师。 他一眼就看见了泷野，接着又看见百合子。对两人点头示意后，他目不斜视地从中间走了过去。 “……” 灯下黑。 泷野回头望了望，堀北已经走到下一节车厢去了。 “泷野。” 过道对面的百合子看着他，“之前还可以说成是无心之举，你刚才就是故意包庇了啊。出了事，责任算你的。” “不，我是理事。我认为是小百合的责任。” “……” 百合子两眼一闭，脸又转到了另一边。 扑哧—— 背对着他的相羽亚美，忍不住笑了一声。只是再转过来时，她的脸上只有平静。 “谢谢，泷野老师。” 自从他在那个大雨之夜将她捡回公寓后，表面上该有的客气，她一点也不会少。 “不用客气。在堀北走回来之前，相羽同学还是先回去会比较好。” “我知道了。” 她应了下来，却没有离开的举动。毕竟那位担任教师是在寻找学生，不会这么快就折返回来。 泷野也没多说，只是望着前方。 在余光里，他看见亚美还在看着自己这边。 “相羽同学？” “泷野老师，可以麻烦你和遥换个座位吗？拜托了。” “可以。” 泷野没什么意见，站起身时，发现身后那排座位有好几个女生慌忙缩回了脑袋。 他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跟已经起来的越水遥换了座位。 “亚美……” 两人聊了起来。 泷野看了会儿列车另一侧窗外的不同风光，回过头时，却见百合子皱起了眉。 “怎么了？” 百合子做出噤声的动作，接着又指了指身后。 “……早就解除婚约了……是真的呢。” “……这段时间，听说她也一直住在越水那里……” “越水是住在泷野老师的公寓里吧……” 身后的几个女生议论得很小声，泷野屏气凝神，也只听到了含糊的几句。 再看百合子，满脸都是无奈。 她的学生在背后议论着相羽亚美，却也只是单纯地议论。 因为相羽亚美出现了在这里，了解她过去的学生，悄悄将那些秘密分享给同伴而已，也没有什么难听的话。 而相羽亚美就在过道的对面坐着，她就算要阻止她们继续议论，也很难把握好时机和分寸。 “要说些什么吗？” “不要被相羽同学注意到……” “可是——” 泷野身体前倾，越过她看向对面的两个女学生。 两人也已经停止交谈了。 相羽亚美抿着唇，面无表情，而越水遥紧捏着手，下一刻就站起来了。 “你们啊——” “……” 那几名女生吓了一跳，连带着附近的其他学生都望了过来。 “干什么啊，越水？” “突然站起来什么的……” “是不是小百合要说什么啊？” 越水遥没有搭理，只是盯着那几个女生，“适可而止一点。” “……” 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女生起身离开座位，来到两人面前，低着声音，“万分抱歉，相羽同学……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向井……” 相羽亚美认识她，和越水遥一样，都是自己在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 她也相信向井的话——她没有恶意。“被退婚的相羽亚美”，只是她和朋友打发时间的谈资而已，就和其他许多议论她的人一样。 但是…… “没事。” 她平静地望着面前的一年级同学，“没事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对方又道了几声歉，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望向对面，两个老师都在望着自己，满目担忧。 “等到了京都，我再过来找遥。和大家一起。” “亚美……” “没事的。” “嗯……” 相羽亚美离开了这节车厢。 沉寂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诶，什么什么？”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 那几个女生不断摇头，“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那个人是相羽亚美吧，在说她的事情吗？” “好了——”百合子阻止了议论的继续扩大，“都老实地待在座位里。” 她连喊几声，学生们终于稍微老实了一些。 她又看了看埋着头、捂着脸的越水遥。 “越水……” “——我没事的。” 越水将脸埋得更深，脑海里回荡着的，是挚友只曾在她面前流露出的痛苦。 “我明白的，我有没有被退婚，她们并不是真的在意…… 我早就察觉，这不过是和‘早饭吃了什么’差不多的寒暄……” “可是…… 我为什么总是会被这样的话刺穿内心呢？” 第129章 修学旅行（四）·抵达 一个多小时后，列车抵达了京都站。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有个别四处乱窜的学生，也都老实地回到了各自班级的车厢。 “下车之后，一定要跟紧我和泷野老师。未经允许，不准擅自离队……” 百合子站在车厢中央，向学生交待着。前后望去，其他车厢里也是一样的情景。 “不……在到达祈园之前，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准离开班级队伍。” 她说着，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泷野身边的越水遥。 “所有二年级的男生女生都住在一家旅馆里。到了那边，在午餐前，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一段时间。明白了吗？” “明白了——” 列车终于完全停下，各节车厢的车门也一并打开。百合子带着学生下车，泷野站在通道旁，看着二年a班的学生从自己身前鱼贯而过。 “走吧。” 越水遥留在最后，神游物外。泷野推了下行李箱，在她的行李箱上碰了一下。 “……” 她回过神，望了他一眼，“老师，我的行李箱是上个星期才买的，价格很贵的说。” “花本家的镶钻行李箱，我也不小心撞倒过。” “诶，骗人……哪有人会在行李箱上镶钻啊！” 越水遥立刻精神了许多。泷野笑了笑，“先下去吧。” “知道啦。” 她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泷野随后。与站台上的其他学生汇合，百合子正在清点人数。 “好了。没问题。走吧。” 新干线京都站，也是京都最大的交通枢纽，铁路、地铁和巴士交汇于此。 离开京都站，巴士总站就在前方，可以到达京都市内各地。明山学园的师生要在那里搭乘巴士，前往位于东山祈园的旅馆。 百合子在前面带着学生队伍，不时还要回头望一眼。 “那边的女生，不要几个人并排走在一起！” “喂，吉田！”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泷野都能清楚听见她的喊声，更不用说这些学生了。虽然效果很好，就是有些费嗓子。 “小百合，不要这么大声喊我啊，很丢人啊！” “那你就老实一点，把帽子还给河崎！” 泷野想了想，从背包里找出一盒润喉糖。 “原来不是给我的……” 这是他昨天晚上整理行李的时候，伊原交给他的。看样子是为百合子准备的。 巴士总站的站台按字母分区，对应不同的目的地，沿路有明显的指示牌，百合子在通往东山祈园的d2区停了下来； 修学旅行的线路和交通工具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几辆大巴已经在等待着了。 学生们依次上车，越水遥从百合子身前经过时，将那盒润喉糖交给了她。 “……” 百合子稍微有些意外，接过润喉糖后又立即挥了下手，“上去找位子坐好。” 等最后一名学生上了车，她的视线也从手中名单移到面前的泷野身上，“润喉糖是理花交给泷野的吧？” “嗯。” 两人跟着上了车。百合子往里面走了一圈，检查完毕后又回到最前排的座位坐下。 “这是理花以前喜欢吃的润喉糖。” “什么？” 正望着车窗外的泷野回过了头，“伊原？” “很难想象吧？” 她伸了个懒腰，靠着椅背，“理花刚入职的时候，说话音量和我差不多呢。” “难以置信。”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总感觉泷野这句话里，好像还有点非常失礼的含义。” “更失礼的是立即就能理解的小百合自己吧。” “那又怎么样？” 百合子斜了他一眼，“难道我要跟自己道歉吗？” 泷野笑了笑，又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京都站。 巴士缓缓启动了。 ...... 东山区祈园町，是在京都乃至整个日本都很有名的艺伎区，是为“花街”。 祈园毗邻八坂神社和清水寺，离鸭川也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是来京都旅游的游客住宿最集中的区域之一。 巴士在祈园站停了下来。学生们依次下车，百合子免不了又要开始忙碌。 带队沿着人行道往祈园内部走一会儿，就到了明山学园二年级这次修学旅行下榻的旅馆，花泉坊·京都祈园店。 “好了——” 百合子在旅馆的大堂里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学生。 “男生和女生，现在分开。” 二年a班的学生分成男女两块，她看了看泷野，后者点了下头，走到男生的队列前。 “女生的房间在三楼，男生的房间在二楼。房间分配完成之后，就是自由行动的时间了。 但是记得不要离开太远，马上就是午餐的时间了。就算不吃，也要回到这里来。” “手机必须要保持可以联络的状态，打开gps定位功能……紧急避难场所的位置都记住了吗？” 虽然大部分学生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修学旅行了，但百合子还是尽可能详尽地交待着需要注意的事情。 “现在，女生跟着我、男生跟着泷野老师，先去房间吧。” 一左一右，泷野和百合子分别带着男女学生队伍，从两边的楼梯上楼了。 按照事先的修学旅行分组顺序，在旅馆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泷野为身后的男生小组分配着房间。 “真不错啊……” 六人一个房间，几乎每个小组都有学生在走进房间后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毕竟花泉坊附近不远处就是一间神社，房间里的视野非常不错。 榻榻米上已经铺好了被褥，入住的男生们争抢哄闹，泷野也不管，带着剩下的男生去往下一个房间； 为二年a班的男生分配完房间后，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他的工作也暂时结束了。 作为带队教师，他和其他几名男教师住在二楼走廊的第一个房间，到了晚上，还要负责巡视和查寝。 “泷野。” 他回到旅馆的大堂时，百合子也已经下楼了。其他班级的队伍陆续到来，两人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看着，一边等待之后的带队教师碰头。 “要喝点什么？” “juice.” 泷野去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一罐咖啡和果汁。回去时，神色疲惫的百合子，正捏着润喉糖的盒子发呆。 “你的果汁。” “谢谢。泷野要吗？” “来一颗吧。” 含了会儿润喉糖，泷野口中满是薄荷的味道，他也就暂时没打开咖啡。 “小百合昨晚没睡好吗？” 一上午相处下来，他也看出她的疲惫并不只是来自照看学生了。 “是啊……几乎没怎么睡。” “到了这把年纪，还为第二天的旅行而睡不着觉，不太常见呢。” “我的心还是年轻的……话说我的身体也没老啊！” 泷野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咖啡递给怒视自己的百合子。 “唔……谢谢。” “小百合要是在这个时候倒下了，下午的事情就得落到我身上了。” “你这家伙……” 百合子拉开咖啡，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大半罐。 “说起来，泷野要给理花带京都的特产对吧？” “是啊。” “可以顺便帮我也带一份吗？和理花那份差不多就行了。” 泷野怔了怔，很快答应下来，“没问题。你要送给谁？” “家人。” “骗谁呢。小百合不是大阪人吗？” 从京都到大阪，搭乘电车只要半个小时左右就够了。 “……” 百合子抿了抿唇，“好吧……其实是朋友。” “真山小姐？” “嗯……会很奇怪吗？” “不。” 泷野摇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谢谢。” “难道小百合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整晚都睡不着吗？” “是啊。” 她也没有回避，“这段时间，我和真山现在的关系，处在曾经的师生和现在的朋友之间，又发生了那件事……不上不下的，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是时候结束……或者说重新开始了。” 抬脚又架腿，百合子撑着胳膊，托起了下巴。 “就从旅行过后，会为对方带礼物的朋友关系开始吧。” 第130章 修学旅行（五）·白川 午餐过后，是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自由行动时间。 泷野独自返回房间时，在楼梯上遇见了正要下楼的轻音部一行。 “泷野老师——” “嗯。要出去吗？” 越水遥点头，“大家想去花见小路看看。据说在那边会遇到艺伎呢。” “花见小路”就在花泉坊旅馆附近，是京都最古老的花街。 那里保留了众多江户时代的建筑，也是现在为数不多能直接见到艺伎的场所。在花见小路其中一端的尽头，还有一处专门体验艺伎演出的剧场。 “是吗？” 泷野对此兴趣不大，“不要走得太远，下午还要去清水寺考察学习。” “我知道了~” “话说回来，就你们几个吗？” “亚美身体不太舒服，留在房间里休息了。” “原来如此……” 泷野点点头，随后与几人分开，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毕竟旅馆附近就是景点，在自由活动的时间，大部分老师也各自结伴去周围游逛了。 “东山么。” 泷野翻着伊原送给他的京都旅游攻略，又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午的统一行动还有很久。 他又翻看了一会儿，才临时决定出门走走。 只是他刚走到楼道口，上方的转角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 相羽亚美也停顿了一下，还是缓缓走了下来，“泷野老师。” “相羽同学……越水说你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已经不要紧了吗？”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泷野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下楼了。 亚美放慢脚步，看着他一路来到大堂、走出旅馆，才恢复正常的速度。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对方不是泷野，她也更愿意独自前往人少一些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 ...... 白川是流经祈园地区的一条小河，溪水清澈。沿岸除了各种茶屋与餐厅，还种着不少樱树与垂柳，只是早已过了花期。 一推再推，明山学园二年级来京都修学旅行的时间，既错开了春天的樱花开放，也没到秋天漫山红枫的时候； 而此时也非旅游旺季，游客的数量比平时少了很多，街巷间随处可见的是穿着明山学园校服的学生。 走在古朴的石板路上，两边是朱红色的神社围栏或江户老宅，古韵悠悠。泷野穿梭其中，走走停停，又在一座石桥上停下了脚步。 “……” 在他身后不远处，相羽亚美也跟着停下，盯着路边的灯笼看了起来，并不时朝他那边瞥一眼。 应该休息够了吧，怎么不往前走了？ 已经凋谢的樱花树，也值得拍这么多照片吗？ 啊，看过来了。 “……” 遥相对望，她没办法再假装没注意到泷野，远远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点了下头，却没有移开视线，还是看着这边。 两人互相望了一会儿，泷野又招了招手，她只好走过去了。 “相羽同学，迷路了么？” “……” 他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又听他说道：“越水她们去的花见小路是在四条通对面，这里是另一边的白川。” “……” 她当然知道这些。“四条通”是一条横穿祈园而过的街道，而她只是因为觉得这边人少，才走进这条清净小巷里的； 没想到才走了一小会儿，她就看见了泷野的背影，而现在还被他发现了。 “我觉得这边也不错……打算之后再去花见小路那边。” 泷野一怔，“原来如此。是我打扰了。” “不，没什么。” “那相羽同学继续吧，不用在意我。” “好……” 误会解除后，泷野也不再管她，又对着河岸拍了张照片。 她还没走开，瞥见他拍摄的对象并不是岸边的樱花树，而是溪流本身。 发源自比叡山的汩汩清泉，途径平安神宫和琵琶湖的疏水河道，流到祈园便成了白川。 溪水清浅，无声流淌，绕过一个弯后又汇入鸭川，是其支流之一。 takino：[图片] takino：没有樱花的白川。 伊原：感觉也不错的样子。 takino：今天游客也很少，很安静。 伊原：到了晚上人就会变多的。点灯之后，河面上的倒影非常美丽。 takino：那我晚上再过来看。 伊原：[期待] “……” 泷野嘴角一弯，然后收起手机和笔记，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就追上了前方茫然游荡的相羽亚美。双方擦肩而过，视线交错，泷野点头打了个招呼。 “……” 看着他的背影，相羽亚美的一部分茫然也落在了实处。 这不是与她解除了婚约、还满不在乎的人吗？ 为什么他能如此平静地跟她打招呼，而自己也在用相同的态度回应着？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交流了，却还是会因为别人的议论而心烦意乱？ 亚美一边想着，一边盯着泷野的背影，一点也没发觉到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过了大半个白川乡。 在横穿而过的街道前，泷野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就是另外的地方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回旅馆，再稍微休息片刻，差不多就是去清水寺的时间了。 “该回去了。” 转身往回走的泷野，在经过她身边时，随意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 亚美回应着，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迈步跟上去。 而对于自己的茫然，她也似乎找到了其中一点可能的原因。 ——他好像已经变成与那个时候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了。 ...... “泷野……你也出去了啊。” “嗯，在附近随便走了走。” 花泉坊旅馆前，百合子望了一眼泷野身后不远处的少女，“和相羽同学一起吗？” “不。碰巧而已。” “是吗？” 相羽亚美很快走了上来，对两位老师打声招呼后，就径直走进了旅馆。 “小百合休息得怎么样？” “多亏了泷野的那罐咖啡，我一分钟也没睡着。” “……” 百合子笑了一下，“不过虽然没睡着，我也是一直闭眼躺着的，还是让身体好好休息过了。” “那就好。” 泷野点了点头，也准备回房间休息片刻。 清水寺离旅馆只有一两公里的距离，而且周边道路狭窄，车辆无法到达，要步行过去； 只是寺庙地势较高，有大段路程都是上坡路，需要一直沿着坂道或阶梯向上攀爬，而现在又是六月的天气，不多储备一些体力和耐力的话，届时会很难消受。 走进花泉坊里面，泷野才看到越水遥以及其余几名轻音部的成员，也都已经回来了。此时，她们正围着相羽亚美往楼上走。 “亚美，你什么时候出去了？身体还好吧？” “已经没事了。你们离开十分钟后，我就出来找你们了，不过好像走错了地方。” “诶？亚美去了哪里？” “好像是白川。” “那不是在花见小路的对面嘛……” “所以……迷路了啊。” “待会儿去清泉寺，要爬很久的上坡路哦……亚美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没问题的。” “不过清泉寺里的音羽瀑布，据说是福气之泉呢。喝上一口的话，就可以预防疾病和消除灾厄……亚美要试试吗？” “真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嘛。” 楼道上，相羽亚美跟着几人转了个弯，继续往上，同时也看见了下方的泷野。 “消除灾厄么……” 第131章 修学旅行（六）·占缘结 见证历史的厚重，体会和平的尊严，感知劳动的喜悦，感受大自然的温暖与威胁，这是修学旅行作为学校教育的一部分、所具备的重要意义； 在诸多可供选择的修学旅行地点中，东京侧重于首都文化的考察学习，冲绳是和平教育和体验海洋运动的首选之地，北海道能提供层次丰富的大自然体验，而京都则是考察神社和寺庙等历史古迹的不二选择。 下午两点，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师生准时从花泉坊出发，前往京都三大名胜古迹之一的清水寺。 清水寺周边道路狭窄，只能步行前往。 通往寺院的清水坂陡峭蜿蜒，是一条漫长的上坡道。泷野跟在学生队伍后面，抬头望了一眼。 清水寺掩藏在坂道两边密集的建筑之后，在这里只能看见寺内三重塔的一点塔尖。 他脚下的清水坂并非唯一的上山道路，在另一边还有一条与之平行的茶碗坂，也更清净一些，二年级一部分班级就是从那边上山的。 “不要紧吧，老师？” “没问题……” “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呢。” “没·问·题。” “好吧。” 队伍末尾的越水遥又转了回去，跟同伴继续聊着。泷野抹了把汗，又长吐一口气。 他并非逞能，在身体状况逐渐恢复之后，他的体力也提升了一些。虽然现在爬着坡有些吃力，但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泷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带队的二年b班担任教师，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且不说年龄，长期坐在办公室的老师们，在身体素质方面和高中生是完全没法比的。 “……” 两个老师互相望了一眼，苦笑一声，都没什么闲谈的多余力气，继续埋头爬坡。 二十多分钟后，泷野终于爬上坂道，来到了清水寺前。 各个班级不是一起行动的，有直接进入清水寺的，也有留在外面暂时休息片刻的，比如二年a班。 “泷野——” 百合子在前面招呼一声，他走了过去，又被她往旁边拉了一些。 “怎么了？” 泷野望了眼a班的学生队伍，以为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不……” 百合子神神秘秘地压着声音，“参观结束后，就是自由行动的时间了，泷野有什么打算吗？” “回旅馆休息。” “我就知道。” “什么意思……小百合有什么打算吗？” “看那边——” 她指着某个方向，“从那里下去，就是三年坂和二年坂。” “我知道……” 泷野望过去又望回来，“怎么，小百合打算和我一起去逛吗？” “不。虽然我不在意，但是被学生看到和泷野在一起逛街，还是挺麻烦的……尤其是你这家伙，现在在a班的女生里越来越受欢迎了。” 百合子指指他的口袋，笔记本露出了一角，“泷野要买的京都特产，在三年坂和二年坂那边，基本都能找到。”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 进入清水寺，经过仁王门、西门，再从色彩鲜丽的三重塔下走过，参观了清水舞台和寺院主殿等一系列建筑之后，接下来便是自由行动的时间了。 解散之后，泷野也没有直接离开，寺院里还有许多不在修学旅行参观要求内的地方。 因为上山的过程实在难言愉快，他并没有再来一次的打算，准备现在就尽可能地都逛一遍，然后再从三年坂二年坂下山。 大部分的学生也都留了下来，在寺院里游逛着。 穿过清水寺大殿，再沿着一段石板小路行走片刻，泷野来到了清水寺内的地主神社下方。 “诶，泷野……” 百合子正好从里面出来，在石阶上看着他，“你果然也到这边来了。” “我只是刚好路过。” “又来了。” 百合子摆了摆手，表示不信。在她身后的石阶旁，竖着一块白色的灯柱，上面写着几个汉字。 “良缘祈愿……” 她顺着泷野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灯柱，又看向他，“泷野也来试试吧，据说很灵验哦。” “我看看再说……小百合还要去别的地方吧？不用在意我。” “多待几分钟也没关系，我也很好奇泷野的姻缘呢……好了，赶紧上来！” “……” 清水寺据说是唐朝玄奘和尚的第一个日本弟子慈恩所建，而地主神社的历史比清水寺还要悠久。两者本属一体，明治即位后，颁布了神佛分离令，地主神社就从清水寺中独立出来了。 神社面积很小，内部的布置却相当精致。加上这里是关西地区有名的姻缘神社，只为来此祈愿姻缘而进入清水寺的游客，并不在少数。 “小百合已经祈愿过了吗？” “嗯~” “看来结果不错。” 她回头笑了一下，“我希望泷野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呢。” 泷野抬起视线，望向绿丛后的神社一角，已经提前感觉到了上方的熙攘。 “借你吉言。” 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穿过鸟居，两人走上了神社所在的高台。 两边是抽签和买御守、挂绘马之类东西的地方，更引人注意的，还是神社正殿前方两块缠绕着粗绳的大石块。 两块大石头相距十多米，其间有不少人正闭着双眼、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 “那是恋占之石。” 小百合为他介绍着，“据说是绳文时代的遗物……摸了其中一块石头后，蒙上眼睛一直往前走，能顺利摸到另外一块石头的话，就能与心中默念的人结成良缘。” 在她说着的时候，一名闭着眼睛在两块石头间徘徊的游客，已经大幅地偏离了正确的路线；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那人原地停了下来，张开手臂、半蹲着身子，左右挥舞寻找着。 “如果是情侣一起过来的话，另一方可以在旁边进行指引……是一个人来的呢。” “嗯……” 那人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与对面那块恋占之石偏离了足有七八米之远，一时间茫然又伤感，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社。 “……” 泷野收回目光，又和百合子对望了一眼，“风险还挺大的。” “我一次就成功了。” 百合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只有成功的时候才是灵验的。” 泷野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方便的神明啊……” “别管那么多了，去试试吧！” “好吧。” 泷野走向左边那块恋占之石，神社台阶下站着一名巫女，手里拿着一大把用来蒙眼的丝带。 因为是祈求自己的姻缘，大部分人不需要丝带蒙眼，也能自觉地全程闭着眼睛。毕竟就算能骗过神明，也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不过蒙住眼睛的话，多少还能得到一些仪式感，泷野也就没有拒绝。 “请在心中默念着在意之人的名字……” 巫女一边为他蒙上丝带，一边说着，“如果能顺利触碰到另一块恋占之石，神明便会赐下祝福，令你们喜结良缘……好了。” 泷野深吸一口气，在身边的恋占之石上摸了一下，迈步往前走去，同时心中默念着在意之人的名字。 伊原。 伊原理花。 理花。 伊原。 千代…… “……” 他心中刚打了个岔，脚尖就踢到了什么。 “泷野！” 在他取下丝带前，兴奋的百合子就奔到了身边，“你的姻缘果然也很顺利啊！” 泷野将丝带往下拉了拉，他所踢到的，果然是另一块恋占之石。 “……” 他扭头望了一眼台阶上的神社大殿。 这算是什么意思？ 人来人往，并不可能会有神明现身为他解释。 泷野又将蒙眼的丝带拉了上去，转身往后。 “诶？泷野……” “我再试一次。” 伊原。伊原。伊原—— 他心无旁骛地往前走着，十几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而他又一次顺利地触碰到另一块恋占之石。 他连丝带也未摘下，再次转身。 千代。千代。千代—— “……” 又一次触碰到了。 看着泷野来来回回地触碰着两边的恋占之石，百合子拉住了他。 “你在干什么，炫耀吗？” “不……我是在测试。” 泷野望了一眼对面的石块，“可能我某方面的平衡感，要比普通人好一些吧。” “哈？” “就是对抗地球自转偏向力的能力。你没发现那些人最后都是偏向右边的吗？” “在神明面前，泷野说什么呢？” 百合子推了他一下，“这是神明在祝福你和理……在意的人。” “……” 泷野摇了摇头，“就算默念小百合的名字，我也能摸到对面的石头。你看好了——” 他最后一次拉起丝带，蒙住双眼，循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走去。 寺田。寺田。寺田—— “……” 他撞上了一具柔软的身体。 “啊啦……” 对方为他取下了脸上的丝带，让他看清面前之人，以及自身所处的位置。 “这一次……” 神社巫女后退一步，对他的投怀并不介意，反而露出了微笑，“您偏离得有一些远呢。” 泷野扭过头，他要用来证明自己平衡感的另一块恋占之石，在距离他五六米外的地方。 “相信神明的力量了吧？” 百合子抱着手臂，站在原处，有些得意又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你这失礼的家伙。” “……” 泷野张了张嘴，有些茫然。 他要相信什么？ 第132章 修学旅行（七）·问吉凶 “来都来了，泷野顺便也去求支签吧。” 临走前，百合子忽然建议了一句。 “不……我就算了。” 刚才闭眼触碰恋占之石，对泷野来说也只是入乡随俗的体验而已。虽然最后出现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奇怪现象，但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实际上还是没有太多兴趣的。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百合子来到抽签的地方，掏出一枚百元硬币，投进一旁的钱箱里，然后拿起了签筒。 她默默许着愿，泷野走过去时，她摇了几下签筒。 摇出签后，她一边将木签交给巫女，一边又把签筒递向了泷野，“试试吧。” “……” 泷野看了她一眼，还是接过去了。 “还是只有好事才会灵验，对吧？” “不……这得看泷野想要询问神明的是什么事情了。” “那不抽了。” “行啦，别废话了。” “不……” 泷野看着手里的签筒，“我想不到有什么需要询问神明的事情。” “在地主神社还能询问什么事情啊，当然还是恋爱了……啊，谢谢。” 百合子接过巫女递来的签文，在打开之前，又催了他一下。 “好吧。” 虽然在求签时，一直都有为了尊敬神明、最好不要临时起意的说法，但泷野还是接受了百合子的建议，在心中询问着自己未来的感情状态。 他先是在钱箱里投下一枚百元硬币，然后拿起签筒摇晃了几下，一支木签冒了上来。 “七十三号。” “好的。” 巫女接过木签，转身去寻找号码对应的神签了。 “怎么样？” 泷野看了一眼百合子，打开签文后她就一直沉默着，“难道是凶签吗？” “怎么可能？” 她瞪了他一眼，将签文递了过来。 “第四十二番，中吉……也还好吧。” 泷野直接略过财运、失物、旅行和待人，看向标红的恋爱运势，“‘久别重逢，用心即为佳缘’……” 他愣了一下，也明白百合子为什么会沉默了。 “还真是……挺灵验的。”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到地主神社来求姻缘啊。” 百合子将签文拿了回去，小心地折好，放进了钱包里。 “您的签文。” 去为泷野取签文的巫女也回来了，将折叠的纸片交到他手上。 “谢谢。” 他打开签文看了一眼，笑容凝固。 “哇。是大吉。” “骗谁呢，你这才不是抽到大吉的表情吧。” 百合子从他手里抽走签文，只看了一眼就变得满脸同情。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凶’……泷野，真有你的。” ...... “其实……抽到凶签，也有‘一切从最糟的情况开始变好’的意思呢。” “不必再说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些东西的。” “……” 百合子斜视他一眼，“那你倒是别把凶签绑上去啊。” 泷野没理她，手中动作不停，“难道要带在身上？” 在神社或寺庙里抽到了吉签，可以带回去增加好运；但如果不幸抽到凶签，是要把签文绑在这里的木架上，以祈求神明消灾解厄的。 “‘情热激恋、非慎行无以为继’……” 百合子回想着签文上、关于恋爱运势的那句话，“这是泷野的私生活会变得非常混乱的意思吧？” “……乱说什么呢。” 泷野的目光游移了一瞬，手上又发力，将折成细条的签文紧紧系在架子上。 百合子在旁边看着，接着却将自己的签文也拿了出来，在另外一边找了个地方系上。 “怎么……小百合不带回去吗？” 她摇了下头，“既然抽到了吉签，那就更要留在这里、提醒神明大人早日帮我实现愿望呢。” “说得也是……” “泷野要去买个御守吗？里面有神明的符咒哦。毕竟刚刚抽到了凶签呢……还是大凶。” “不必了。” “这么说，绘马也不用了？” “嗯。” “好吧。” 系上签文，百合子对他摆了下手，转身走向出售御守的地方，“我要去巩固神明大人带给我的好运了，泷野自己忙去吧。” “嗯。晚上见。” 穿过鸟居，走下石阶，泷野左右望了望，走向没去过的一边。 行走在石板小道上，穿行于寺院楼阁间，他依照伊原在笔记里推荐的顺序，四处游逛了一会儿，偶尔也会停下脚步，拍几张照片。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渐渐地，清水寺里穿着明山学园校服的学生，变少了许多。 泷野也来到了最后要去的地方。沿着音羽山半山腰的小路往下，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下方的音羽瀑布。 这里就在清水舞台的下方，离清水寺正殿也不远，他之前就从附近路过了一次； 只是当时排队的长龙见不到末尾，他也就没有过来。即便是现在，也还有十几个人在台阶下排着队。 “唔……” 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熟人。 泷野也没有回避，一边往下走，一边扭头望着飞流直下的音羽瀑布。 与其说是瀑布，不如说是山泉细流。从山上流下的清泉，在此处经石槽分流，化为垂落而下的三挂，据说清水寺也得名于此。 在漫长的时间里，这三道同源之水被赋予了各种含义。 爱情、事业、学业、健康、财运、智慧、长寿……京都本地人之间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从外地来的游客就更难分清了； 于是，自然而然地便成了自己需要什么，就为这三挂细流赋予什么样的含义。 “不不不，什么爱情和财运啊，我只希望期末考试能顺利通过……诶？老师！” 泷野对前方招手的越水遥点了下头，排到队伍的最后面。包括相羽亚美，几名轻音部的成员都回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队伍缓缓前进，最前面的人在三道落泉中选择其一，接一勺水，洗手，再喝一口，最后洗净木勺离开，轮到下一个人。比起在神社的手水舍，少了漱口的步骤。 三道泉水代表不同的含义，但每个人只能从中选择一道。据说太过贪心的话，反而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轻音部的几人分别接饮泉水之后，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路口等着泷野。 “老师选择的是中间那道泉水诶。” “果然还是事业。” “不是健康吗？” “明明是爱情啊！” 几人各执己见，台阶上的泷野很快放下木勺，朝她们走过来了。 “老师。” “我以为你们早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肯定要来这里一趟的……但是之前这边排队的人太多啦。”越水遥说道。 “我看到了。” 泷野点了下头，忽然注意到轻音部的几人，都伸手在她的后腰戳了一下。 “……” 她回头瞪了她们一眼，但再次看向泷野时，还是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老师为什么会选择中间的那道泉水呢？是为了祈求健康，还是为了爱情或者事业能够顺利？” “渴了。” 第133章 修学旅行（八）·清水烧 与轻音部的几名少女分别后，泷野又变成了独身一人。 离开清水寺，再沿清水坂往下行走片刻，在某个路口，他转入了另一条坂道。 往前几步，向下的台阶旁竖着一块石牌。 ——三宁坂（三年坂）。 三年坂以及与之相连、通往高台寺的二年坂，几乎全部由台阶和坡道构成，是清水寺周边最具特色的散步道。 居高临下，可见坂道两边错落有致的江户传统建筑紧密相连，一眼望不到头； 沿街都是商业店铺，各式各样的京都美食与极具特色的手信店，吸引了许多游客在此游逛。 除此之外，“三年”在日语中音近“产宁”，有生产平安之意。加之三年坂也是通往祈求平安生产的泰产寺的参道，路上也有很多来此祈祷孕妇母子平安的夫妇。 在坡度没有那么陡峭的情况下，从高处走向低处，自然要轻松许多。泷野一路往下，边走边逛，从容自得。 路边有各种日式小吃店，也有很多贩卖冰激凌或糕点的冷饮店，口味丰富。泷野看过旅游手册，知道在二年坂那边，还有世界上第一家提供榻榻米的星巴克咖啡厅。 “阿太，你的金箔冰激凌让我吃一口~” “不要。由美吃一口就没了。” “你在说什么啊！” 从一对穿着明高校服的小情侣身后走过，泷野脚步不停，只是看了一眼两人身旁那家冷饮店，正在排队等候的情侣数量还不少。 他独自一人，没什么边走边吃的兴致。他到这边来，主要还是为了买些京都特产带回去。 “瓢箪屋……” 在这条并不平坦的三年坂，有着“不慎跌倒、三年内必有大祸临头”的说法。而这条传说还有下半段：在跌倒后，若能找到卖葫芦的店铺，便可以解除诅咒。 站在挂满黄澄澄小葫芦的店铺前，泷野非常怀疑这条传说就是这家纪念品店一手炮制的。 他没有跌倒，也不相信诅咒，只是伊原对这些葫芦有点兴趣，拜托他带一些回去。 除了葫芦，这家因传说而延续至今的店铺里，还贩卖另一样京都特产，瓷器京烧，也称清水烧。 泷野走进店铺，拿起一个清水烧的小茶杯看了看。 入手轻巧，杯身质地细腻，色彩和谐，环绕的自然风物纹饰也很有感觉。除了茶具，一旁还有盘子、花瓶等瓷器，琳琅满目。 他决定就在这里买些瓷器带回去，而店里有专门搭配好的组合装清水烧纪念品礼盒，他也不必费心挑选。 “请给我打包一份礼盒。” “好的。” 店员微微躬身，“请稍等。” “不……两份吧。” 这些精致的瓷器，泷野自己也有些喜欢。而且他在公寓里喝水的杯子只是普通的玻璃杯，正好需要一套新的茶具。 “好的。” “不对，是三份。” 他差点忘了，自己还要帮百合子也带一份礼物。 客人频频变卦，店员一点也没觉得麻烦，脸上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热情，“好的。” 她刚转过身，身后的客人再一次将她叫住。 “抱歉……请给我打包四份。就四份了。” ...... darling：[图片] darling：清水烧的杯子。 千代一世：好看！ 千代一世：可以用来喝可乐吗？ ...... “请问，贵店有外送服务吗？” “十分抱歉……” “不，没事。” 手感再轻巧的瓷器，终究还是有些重量的，更何况是四份完整的礼盒装。泷野提着礼盒站在礼品店外，只觉得双臂沉重如铁。 想到旅馆还在一公里外的地方，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不少。 泷野无心再看沿途风景，也无暇去买其他的纪念品。毕竟今天才是修学旅行的第一天，他还有不少时间。 提着四份沉重的礼盒，回到花泉坊时，他感觉两条胳膊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泷野老师……” 旅馆大堂里站着几名老师，其中也有认识他的，“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谢谢……我不要紧。” 话是这样说，可泷野现在也提不起继续爬楼梯的力气了。他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准备稍微休息片刻。 “泷野老师，这是什么？” 因为瓷器贵重且易碎，礼盒里面塞了不少防碎的填充物，导致最终的包装也不小。泷野现在疲惫不堪，一方面是因为瓷器沉重，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提着碍手碍脚的礼盒，实在不方便走路。 这四份大而显眼的礼盒，自然也引起了那几名老师的注意，“伴手礼吗？” “是的。” “看起来很厉害啊……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沉重的爱。” “诶？” “不，请别在意。” 泷野累得有些恍惚，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回过神后立刻改口，“是在三年坂那边买的清水烧。” “瓷器啊。” “是的。” “这么多，看着就很重啊……我帮泷野老师拿上去吧。” “……可以吗？” “当然。小事一桩！”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 跟着那名热心的老师回到三楼、将东西放好，泷野又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他再下楼时，二年级的学生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修学旅行晚上统一就餐的时间在六点，学生必须回到旅馆集合，而现在已经五点多了。 泷野在旅馆的大堂里站着，跟其他老师闲聊了一会儿，分别看见轻音部的几人和百合子先后回到花泉坊。 “泷野。” 后者不仅打了招呼，也主动走过来了，“你已经回来了啊。” “嗯。我在三年坂逛了一会儿，就先回来了。” “在那边有买什么纪念品吗？” “清水烧。” “瓷器啊？不错嘛。” 奔波了一下午，百合子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脸上更多还是掩藏不住的满足。 “小百合呢？” 泷野发现她的手袋鼓鼓囊囊的，“之后还去别的地方了吗？” “是啊。附近不算太远的寺庙和神社，我都去过了。” 她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提起手袋靠近了，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收获满满哦~” “……” 所谓的收获，是指满满一手袋来自各个神社的御守。 “如果我是神明，看到小百合带了这么多其他神明的护身符过来，说不定会现身把你赶出去。” “所以泷野当不了神明啊……神明才没你这么小气。” 他随手翻了一下，百合子的手袋里至少有几十个御守，“但这未免也太多了——求得太多，神明也是不会回应的吧。” “哎呀，只有这几个是我自己的……剩下都是替朋友祈求的。” 百合子拉上手袋，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的朋友。” “好吧。” 泷野没再多问什么，“快到吃饭时间了，放了东西就下来吧。” “是是~知道了。” 第134章 修学旅行（九）·夜雨 用晚餐时，趁二年a班的学生都还集中在旅馆饭厅里，百合子又强调了一遍需要注意的事情。 “浴室是有时限的，记得要按照各个房间规定的时间去洗澡。超过那个时间，就不能再去了……都记住啊。” “还有，最迟晚上十点，必须要回到旅馆。之后不准再离开。” 她着重强调了这一点，一边放慢语速，一边扫视着面前的学生们。 “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回来的话，后果非·常·严·重……都明白了吧？” “明白了——” 坐在一群教师当中吃着饭的泷野，抬头望了二年a班那边一眼。 学生就寝的时间，从晚上十点钟开始。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作为巡视的老师之一，要与其他男老师轮流去二年级男生的房间查寝——不只是a班男生的房间。 毕竟在既定的修学旅行计划安排中，明天一早还要去岚山地区的天龙寺和野宫神社等古迹考察学习，不能放任兴奋的学生们随意熬夜。 过了片刻，百合子重新回到教师这边，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泷野……” 她抬手扇了两下，“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闷？” 泷野点了下头，“有一点。” “要下雨了吧。” 旁边的另一位老师接过了话茬，“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下雨，已经非常难得了。” “是啊，毕竟现在是梅雨时节……雨水还是赶紧下来吧。” 百合子说着，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菜就又停顿下来，“不行……” “我得提醒那些孩子，晚上出门要带伞。” 她放下筷子就要起身，泷野拉住了她。 “我去吧。” 他擦了擦嘴，“我吃好了。” “诶，这么快？” “是小百合在学生那边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泷野指了指其他老师面前的碗筷，“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好吧。那就拜托泷野了。” “嗯。” 泷野起身离席，去二年a班学生集中的区域，将百合子的话认真交待了一遍。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听进去了，但趁着气氛、邀请他待会儿去外面逛逛的女生，倒是接连有好几个。 他随口回绝，“我已经有约了。” “诶——” 在之前，泷野对类似的话从来都是置之不理，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回应。 无论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女生们都有些哗然，越水遥也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 立即有人跟着问了一句，“泷野老师要和谁去约会啊？” “难道是小百合？” “不可能吧。” “泷野老师应该喜欢年轻的才对。小百合已经……对吧？” “……”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百合子那边。 她吃着饭，目光却也在望着学生和他，对这边的谈话茫然不知，还对他挥了挥手。 “老师，真的是小百合吗？”又有人问了一句。 “不。” 泷野本来就是一时失言，此时更不会解释太多，只是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是重要的人。” “……” 附近的女生都陷入了沉默。 很快，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又是那个吗？” “就是那个……” “诶，你们在说什么？” “是手机游戏里的角色啦。好像有一个历史上很有名的武士，在京都这边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是叫冲田总司来着？总之很受男生的欢迎……泷野老师果然也很年轻呢。” “冲田总司不是男的吗？” “在那个游戏里被女性化了……” “呜哇……话说杏子了解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毕竟诚司君也在玩的说，从清水寺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跟我介绍呢。” “所以现在，泷野老师就是要去那里吗？” “这叫‘圣地巡礼’。” “……” 泷野离得也不远，女生们的窃窃私语他基本都听见了，只是懒得解释。 该对学生提醒的话都已经交待了，他跟百合子打声招呼，离开了饭厅。 回到房间，泷野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云层间忽然亮了一下。 接着，天地间响起一阵低沉的闷雷。 趁雨还未落下，他拿上一把透明雨伞，离开了花泉坊。 ...... 夜间的祈园白川，看上去比白天的时候热闹了一点，只是有些不安定。 路上往来的游客，多半都是因为担心下雨而匆匆赶回旅馆的人。而那些为了深入体验京都文化、特意穿上和服木屐的游客，此时跑也跑不快，郁闷全写在了脸上。 怡然自得的热闹，还在白川两边的沿溪木屋里。 清波碧浪，婉转潆洄。推窗见溪，灯火倒映在河面，碎金摇荡。 据说，白川两岸的木屋以前大多是艺伎的居所。时光流转，现在都已经改建为酒屋与食肆了。 泷野也没过去，仗着有伞，沿着青石窄巷越走越深入。偶尔在桥上驻足，也是在拍照片。 takino：[图片] 伊原：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takino：夜樱？ 伊原：[bingo] 伊原：灯火和河面的倒影，果然只是点缀。 takino：毕竟这次来得太迟，都到梅雨期了。 伊原：我上一次去的时候，正好是樱花开放的时间。 takino：两年前的修学旅行，时间安排得这么早吗？ 伊原：我是自己过来的。 伊原：大学毕业旅行。 takino：一个人？ 伊原：是的。 伊原：毕竟我的朋友很少，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以前）。 takino：和我一样（以前）。 伊原：也没有在交往的对象（一直）。 takino：我也是（一直）。 伊原：也没有和别人立下婚约。 takino：…… 伊原：也没有在异性的房间里过夜的体验。 takino：…… 轰隆—— 雷声过后，泷野很快就感觉到有雨点落在了脸上。他撑起伞准备回去，转身刚走几步，雨水便铺天盖地地砸下来了。 哒哒哒—— 雨势激烈，透明的伞面被拍打得向下凹陷了一些。雨水从四面落下，围绕、笼罩着他。 takino：下大雨了。 伊原：很正当的理由呢。 “……” takino：[图片] takino：现在。 伊原：…… 伊原撤回了一条消息。 伊原：路上小心。 “……” 泷野嘴角扬起，收了手机，抬眼望向透明的伞面。 日本人对透明雨伞的过分偏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旅馆里提供的全是这种雨伞，也只有这一种选择。 他转了转伞柄。 是因为打着伞也能望见天空吗？ 嗡嗡—— 伊原：[图片] 伊原：东京也下雨了。 伊原：现在，我和泷野在同一场雨里了。 ...... 雨势不减，泷野打着伞，穿行在巷中。到了折返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了不少路。 作为短时降雨量的直接体现，白川的水位正在迅速上涨。 河面变宽，激流汹涌，溪水也变得浑浊了不少。水面飘荡着不少杂物，又在沉浮间消失不见。 在小巷沿路的店铺里，挤着不少来不及赶回去的游客。而在前面没有开着门的店铺的地段，倒霉的人只能紧贴着门前的短小屋檐站着。 雨水顺着青石板间的缝隙流淌而下，渗入泥土，路上没有明显的积水。但溅起的水滴同样不可小觑，没走多远，泷野的鞋和裤脚就都湿透了。 好在这边到花泉坊不算太远，只要有伞，回去最多也就十几分钟。 泷野一边往回赶，一边注意着两边屋檐下躲雨的人。 至少穿着明山学园校服的学生，他能一眼看出来。如果方便，他也不介意带对方一起回旅馆。 只是眼下并不在樱花花期，大多数学生白天就对这条步行道兴趣乏乏，遑论夜里； 躲雨的行人，基本都是穿着便装或和服的游客，泷野在远处就能分辨，目不斜视地一路往前走着。 “……” 但是，当躲雨的人做出明显的回避动作时，他还是会多看一眼的。 “相羽同学。” 躲在屋檐下的相羽亚美，脚踩木屐，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浴衣，头发也梳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样式，只是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此时的她，半边身子折向里侧，显然并不希望他注意到这样落魄的自己。 只是她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时，已经迟了。 “泷野老师。” 她又转了过来，神色平静，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也不去理会。 “晚上好。” 泷野微微举起手里的伞，“要一起回去吗？” “不必了。” 雨声激烈，她的声音也提了一些，“等雨停下，我会自己返回旅馆的。谢谢。”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泷野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他忽然又停下了，回头望向她的脚。 “……” 相羽亚美抿着唇，下意识地抬脚，想往后藏。 脚抬起来了。 断了绳带的木屐，还留在地上。 第135章 修学旅行（十）·夜归 “相羽同学的浴衣，是在和服体验店里租来的吗？” “是的。” “木屐也是？” “是的。” “那得先去店里退了，把原来的衣服换回来。不然回旅馆也不太方便。” 相羽亚美没有直接转过脸，那样太明显了；她只是微微偏头，将视线瞥向近在咫尺的泷野。 “好的。” 忙乱之中，他也被雨水淋到了一些。鼻端的镜片上，沾着几滴微小的雨珠，折射附近的光。 因为她的意外，两人现在亲密地走在一起。 他撑着她和伞，她搭在他身上，一只脚发力，另一只脚拖着断了绳带的木屐，缓步前行。 见泷野只是望着前面的路，亚美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两人间的关系破冰之后，自己现在看他越来越顺眼，有一点原因便是他向来点到即止，从不会多问她的事。 毕竟一般情况下，既然在这种时候对她伸出了援手，接下来会理所当然地询问一些事情吧？ 比如，为什么她会穿着和服、独自出现在白川？ 对此，她也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实话占了九成的答案：因为用过晚餐后，她想一个人走走。“偶然”看见了提供和服租赁的体验店，“一时兴起”就去租了一套浴衣。而白川这边似乎很适合独自散步，她就过来了。 可是他都没问。 哒哒哒—— 雨水拍打伞面，持续作响，却干扰不到伞下的静谧。青石板上浮着点点碎光，在前方，在脚下，在身后，再到前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出了白川的青石小巷，在路口停了下来。 泷野左右望了望，又看向其中一边，“相羽同学租赁和服的那家店，是在八坂神社那边，对吧？” “是的。” “我下午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他转身往那边走去，亚美也跟着迈步，“生意好像很好的样子。” “是的。” 走了几步，她又补充道：“除了外国来的游客，有很多日本人也在那里租衣服。” “毕竟不是谁都带着和服出门旅游……有没有还是问题。” 定制的正式和服，用料和工艺都很讲究，价格不菲；而体验店里的那种和服，出租两三次商家就能回本，其质量可想而知。 泷野想了一下，他自己那套大学里买的浴衣，似乎还在泷野家的衣柜里放着。 八坂神社很近，就在祈园，所以也叫祈园神社，离花泉坊也就一两百米的距离。 “到了。” 似乎是因为此时雨下得太大，挂满和服的体验店里没有一名游客，只有一个看店的老婆婆。 终于将相羽亚美送到店里，两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谢谢，泷野老师。” 她先是向泷野道了谢，转身又向店里的老婆婆道歉。 “万分抱歉，浴衣被我淋湿了。” 她低头看着脚下，“而且木屐的绳带也断掉了……真的很抱歉！” “啊啦……小姐，你这不是都淋湿了吗？” 老婆婆对出租的衣服并不在意，更关心亚美眼下的状态。她拿来一块干毛巾，在亚美身上擦了几下，又递到她手里，让她自己擦拭。 “安心吧……没事的。” “谢谢。” “小姐，先去换衣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凭券的号码……是一百一十一号啊，请稍等。” 相羽亚美径直走向里面的换衣间，老婆婆拿着号码替她去找衣服。临走前，她又对店门口站着的泷野微微致意。 “男朋友先生，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 泷野看了一眼里面，亚美已经走进去了。 “不用在意我。” ...... “梅雨时节，感冒了会很麻烦的。回去之后请好好泡个澡吧！”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 换回自己的衣服，再结清租赁和赔付的费用，相羽亚美走出服装店，又挤进了泷野的伞下，跟他一起往花泉坊的方向走去。两人保持着距离。 眼下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早过了学生使用浴室的时间。 “等下回了旅馆，我会跟贺知老师打招呼的。相羽同学不必担心，尽快去洗澡吧。” 为学生设置时限，只是为了催促他们尽快去洗浴，同时保证一定的效率。有意外情况，也只需跟负责的老师交待一声即可，并非不可变通。 “好的。谢谢。” 而作为大人，教师使用浴室的时间则是没有限制的。 按照晚餐时的安排，泷野今天晚上负责十点半到十一点的巡视查寝。在此之前，他可以放松身心，尽情地泡个澡。 两人走了一会儿，下榻的旅馆就在前面了。下着大雨，时间也不早了，花泉坊门外空无一人。 泷野想了想，停下脚步，将伞递向身旁的少女。 “在这个时间一起回来，被人看见的话，可能会误解……我先进去，相羽同学就等在这里，等半分钟左右。” “……” 亚美怔了一下，接过雨伞再道谢时，不再是因为客气。 “我明白了。谢谢，泷野老师。” 泷野只是挥了下手，转身走进雨里。 走到旅馆门口时，他身上也淋湿得差不多了。 大堂里就有留守的老师，在泷野进来时，立刻注意到了他。 “泷野老师！你这是……” “大意了。” 泷野摇了摇头，“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刚走到清水坂就下雨了。” “亏我还在八坂神社那边的服装店里，租了一套很贵的浴衣。结果穿着木屐，下雨的时候躲避都来不及……完全淋湿了。” 那位老师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遇上大麻烦了啊……” “是啊。还好服装店的婆婆是个很好的人，我还以为会被骂呢。” “我的学生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是吗……抱歉，之后再聊吧。” 头发还在滴水，泷野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我要先去洗澡了。” “抱歉抱歉，是我耽误太多时间了。泷野老师赶紧去洗澡吧，感冒就麻烦了。” “——对了，泷野老师，现在其中一边的澡堂在清扫……泷野老师？” 他转回身时，湿透的泷野已经匆匆上楼了。 在这几天，花泉坊旅馆只为远道而来的明山学园二年级师生服务，并不接待其他客人。因此，过了规定的洗浴时间段之后，旅馆的清洁人员便会开始打扫澡堂。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只有泷野老师需要洗澡了……” 守在大堂的老师正想着，旅馆门口又出现一名女学生。她收起透明雨伞，在门外甩了两下，然后走了进来。 毕竟现在离晚上十点的最后时限，还有二十多分钟，他只是望了一眼，见不是自己的学生，也就没多说什么……更没有往“倒霉的泷野老师”身上联想。 ...... “贺知老师。” “是泷野老师啊……你这不是完全湿透了吗？” “嗯，出门忘了带伞。” 在楼上的房间里，见到本该在楼下负责洗浴事项的老师，泷野没有多寒暄，直接问道：“现在还可以使用澡堂吧？” “当然可以……难道泷野老师想和我一起去泡澡吗？我不介意哦。” “不。不必了。” 泷野干笑一声，拿起自己的衣服就要离开。既然对方已经不在澡堂那边看着了，他也就没有多提一嘴的必要。 “泷野老师不要泡得太久啊，待会儿还要查寝。”另一位老师说道。 “我记住了。” 来到楼下的澡堂，泷野才发现旁边的女生澡堂门口放了块“清扫中”的牌子，已经暂停使用了。 “这下麻烦了……” 他顿了顿，又往女澡堂里走了几步。虽然没见到人，但他听见了里面清扫的声音。 “打扰一下，这边还要多久才能继续使用？” 里面传来一个阿姨年纪的女声，“是负责人吗……马上就结束了，最多五分钟。” 泷野松了口气，“谢谢。我知道了。” 只是五分钟的话，待会儿相羽亚美下来洗澡的时候，应该已经清扫结束了。 他又回到了男澡堂那边。脱衣服的时候，他发现上方某个格子里也放着一个装衣服的篮子。 “还有别的老师么……” 泷野回想了一下，刚才下来得匆忙，他也没注意同房间的老师是不是都在。 他摘下眼镜，和衣服放在一起，然后一身坦荡地走进了浴室。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冲洗区的角落里坐着一道人影。 泷野什么也看不清，压根看不出来那里坐着的是哪位老师，心想对方不主动打招呼的话，他也就当作没看见。 “……” 但对方听见声音回头后，完全没法像他这样淡定和随意。 “hen……” 泷野愣了一下，这个声音…… “hentai——” ...... “嗯？” 男澡堂门口，刚刚赶到的清洁工大爷朝里面看了一眼，又看向刚从女澡堂出来的清洁工阿姨。 “澡堂里还有人吗？” “不知道，我这边在清扫……” 清洁工阿姨收拾着工具，“好像有个学生进去了，市川先生还是待会儿再清扫吧。” 说罢，她就带上东西先离开了。 “真是的，以为现在几点了……老头子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清洁工大爷直接走进了男澡堂，走到更衣所时，大声咳嗽了一声。 “失礼了——我要进来打扫了。” 第136章 修学旅行（十一）·夜浴 见到一个白色的物体飞过来，泷野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格挡，但在最后时刻还是往旁边躲开了。 咚—— 他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白色物体，似乎是沐浴露的瓶子。 “相羽同学……” “不要看这边！” 相羽亚美缩在角落里，“出去！” 她抱紧膝盖，又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脸上除了惊慌失措，还有些难以掩饰的失望。 就在泷野进来之前，她还在回想着他今晚的帮助，觉得现在的他也许是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没想到一回头，就见到他坦荡荡地走进来了。 “泷野瑛祐，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我和那些女生不一样！” “……” 因为什么都看不清，泷野虽然也很吃惊，但心里受到的冲击还是要比她少了许多的。 他背对着那边，“相羽同学，这里是男澡堂。” “……” 她当然知道这里是男澡堂，但隔壁的女澡堂正在清扫，是那里的清洁阿姨让她到这边来洗澡的； 虽然她有点抗拒，但那名清洁阿姨又表示洗浴的时间已经结束很久了，不会再有其他人过来。 十点钟的就寝时限马上就要到了，犹豫过后，她决定用几分钟的时间迅速冲洗一下身体，然后立刻出来。 没想到…… 现在仔细一想，那个女清洁工的话，完全只是不希望清扫工作受到影响、自己能够尽早结束工作并离开的方便说法而已。 相羽亚美又回头望了一眼，泷野背对着她，毛巾也围到了腰间。 “……” 他是男的，这里是男澡堂。 自己又被以前的回忆和情绪影响了。现在的他大概真的是一个好人，只是自己很难完全信任他。 “抱歉，泷野老师……”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因为女澡堂的清洁工说可以在这边不受打扰地洗澡，我轻信了她……抱歉，我会尽快洗完离开的。在此之前，请泷野老师不要看向这边。 明天，我会再次向老师赔罪的。” “……” 这个孩子…… 泷野忍住了回头的冲动，毕竟也看不清，但他可以想象得出她脸上的表情。 “不……相羽同学就在这里洗吧。女澡堂快要打扫完成了，我去那边。” 反正他还没开始洗，只是再穿脱一次衣服而已。 她抿着唇，“谢谢……” “失礼了——我要进来打扫了！” 门外突然响起的粗犷嗓音，让泷野和相羽亚美都呆了一瞬。 “等一下！” 泷野率先回神，“里面还有人在洗澡！” “都是男人，老头子有什么没见过的？你洗你的，我打扫我的，不会打扰你的。” “……” 泷野张了张嘴，“但是……” 他回头扫了一眼，却见澡堂里的另外一人已经起身跑向外面的露天温泉了。 “……” “失礼了——” 外面的相羽亚美刚跳进温泉池里，这边浴室的门也被拉开了。 “这不是还没开始洗嘛。” 清洁工大爷扫了一眼泷野还是干着的身体，将脚边的沐浴液瓶子捡了起来。 “真是的，现在的学生……” 他提着沐浴液左右看了看，又望了一眼泷野，“话说回来，你看起来要比其他学生成熟不少呢……虽然面向还很嫩就是了。” 见他没有发现相羽亚美，泷野也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是老师。” “……” 清洁工大爷愣了一下，又嘟囔一声，“真是的……说什么有学生在里面……” 再开口时，他的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随意了，“失礼了。我先去打扫其他地方，最后再来这边。” 泷野点了下头。 老清洁工很快走到另一边，打扫起了地面，他也打开淋浴器，开始冲洗身体。 热水喷涌在脑袋上，再从四面八方往下流淌。 泷野闭上双眼，任由热流冲刷。 且不说白天奔波了一整天，现在连洗澡的时候都无法静下心来，相羽英介真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差事”…… 嗯？ 相羽英介…… 泷野又睁开双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通常来说，修学旅行的时候校长都会随行，一起前往旅行地点； 而这一次，明山学园的两个年级同时开展修学旅行，相羽英介权衡过后，选择了更需要照看的一年级那边。 “到底忘记了什么……” 泷野想了半天，还是很茫然。 花了几分钟，将身体完全清洗干净后，泷野又扭头看了一眼。淋浴室面积不小，那个老清洁工才打扫了不到五分之一，距离工作结束还早得很。 外面的浴池是天然温泉，不需要打扫，不必担心他会发现里面的相羽亚美……但是让泷野就这样离开，他也放不下心。 “真这样离开了……她会恨我一辈子也说不定。” 泷野摇了摇头，又将毛巾围到腰间，转身往外面的温泉池走去。 正在忙碌的老清洁工只是望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打扫。 哗—— 拉开透明的移门，雨声激烈，提醒泷野外面还在下着大雨。 温泉池的巨大石块后面，相羽亚美整具身体都沉浸在不冷不热的水中，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 露天的温泉池，其实有大半范围是在花泉坊延伸的飞檐之下。 只是雨势凶猛，不仅有直接落入温泉池的雨水，屋檐上汇聚的雨水也都飞流直下，化作道道飞瀑捣进池中。 热泉与冷流交融，两端都不停歇。水温下跌到一定温度之后，维持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内。 在六月中的夏天，这样的温度恰到好处。 “泷野老师。” “嗯。” “抱歉，我又连累你了。” “不……没什么。” 隔着温泉池里的巨大石块，泷野和相羽亚美相背而坐。 “水温没问题吧？” 她悄悄回头望了一眼，见他老实地背对着这边，便松开了捂着胸口的胳膊，在水底轻轻挥动。 “没问题……” 刚才，她还没冲干净身体上的沐浴露就匆忙躲进了水里，水面上漂了好些泡沫，还好现在都被冲走了。 “呵呵……” 时间已经过了夜里十点，而外面的老清洁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身无寸缕地泡在温泉池里，身后就是那个让她不知如何面对的人，彼此相隔不到两米。 糟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相羽亚美却忽然有点想笑，并且真的笑了出来。 “相羽同学？” “泷野老师……” 她深吸一口气，停住了笑。 “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总是会发生一件更糟糕的事情，来让我觉得之前的糟糕事没那么糟糕呢？” 她背靠着有些发烫的巨石，常年的浸泡，已经让石块的表面变得光滑了许多，至少靠着的时候没有明显的粗糙感。 “就连老师和我解除婚约那件事，现在也觉得不过如此了……只是没办法彻底忘记而已。” 第137章 修学旅行（十二）·夜谈·上 雨打青瓦。 “抱歉——” 漫长的沉默过后，相羽亚美突然开口了，“请老师忘记刚才那些话吧。” “恐怕不行。”泷野摇头，“至少最后的那句话，我没办法当作没听见。” 她笑了一下，抱住弓起的双腿，脑袋枕在膝盖上。 “因为那是对泷野老师有利的话吗？” “是啊。” “我明明是在抱怨坏事接踵而来。” “大人就是这样，在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上，从来都毫不松懈。” 泷野望着对面的浴室，虽然没戴眼镜，但还是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继续忙碌。 “更何况，淡忘那件事，也不只是对我一个人有利。” “说得也是呢。” 岩石背后的少女应了一声。 泷野正想着她认可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又听她继续说道：“变得没那么在意之后，我也想早点忘记…… 但是，就算我不想听，也会一直有人提醒我：‘相羽亚美，你被退婚了’。 一直一直……就像这件事被写在了我的额头上一样。” 哗啦一声水响，她似乎砸了一下水面。 “——都已经四年过去了，难道大家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因为相羽同学的世界正在变大，会持续不断地遇到新的人； 但这个世界还没有大到全是陌生人，记忆是流通的。 就像相羽同学会对别人好奇，对方也会在意你的过去，尤其是其中特殊的地方……至少现在，过往是没办法完全抛弃的。” 她很容易就能理解他的话，但对他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态度，有些不满。 “别说得和老师无关一样——这段无法抛弃的过往，不就是老师带给我的吗？” “……” 泷野往后一靠，抵着岩石，两眼望天。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和现在的他确实没什么关系来着……但就像他刚才自己所说的那样，过往是没办法完全抛弃的。 “抱歉。” “不……我并不是在生气。” 亚美此时的平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当然，老师要道歉的话，我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以后还有其他人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如果泷野老师能立刻出现并道歉的话，我大概会更好受一些吧。” “……” 泷野抿了抿唇，“不可能做得到吧。” 她笑了一下，身心舒展，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还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和泷野老师说这些话。” “这是相羽同学付出努力、愿意与我心平气和地交流的结果。” “现在说这种好听的话，我也不会变得更高兴的。” 眼前所见模糊虚幻，难以捉摸，泷野的语气却很肯定。 “这是事实。” “……” 亚美沉默片刻，微微探着身体，在岩石后面看着他，“那……泷野老师可以告诉我，关于那件事的事实吗？” 听见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许多，泷野下意识地回过头，“什么……” “你别转过来啊——” 相羽亚美尖叫一声，立即缩了回去。 泷野闭眼叹了口气，“抱歉……” “泷野瑛祐！” “——嘘。” “你……” 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老师，有什么事吗？” 是听见尖叫声后，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老清洁工。 “没什么事情……” 泷野摇了摇头，又忽然改口，“不，可以帮我拿两条干净的浴巾过来吗？” 老清洁工稍愣一下，又点头了。 虽然这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但对客人的要求置之不理的话，他也是会受到旅馆方面责罚的。 他也没问泷野为什么需要两条浴巾，只是去外面取来了。 “谢谢。” 泷野接过浴巾，又走回了巨石边，随意地放在上面。而他的腰间还围着一条浴巾。 按道理，是不能带着浴巾进入温泉的。 老清洁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毕竟现在也就他一个人在泡温泉……或者说温泉和雨水的混合物。 “话说回来……” 泷野坐进水里，“这么大的浴室，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清扫完吧？” “不。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 “是吗……” 泷野与身后的少女都松了口气，“辛苦了。” 见他没有别的话要说，老清洁工又回到了浴室里，继续打扫。 相羽亚美探头望了一眼，然后拿起石头上的浴巾，分别缠绕在自己的胸口和腰下。 “谢谢……” 只是两条一扯就掉的毛巾，此时却给了她不少安全感。 “刚才很抱歉。” “不……是我先转过来的。” 身体有所遮掩，亚美又一次转了过来，贴着面前的岩石，“不过，我还以为老师对我的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呢。” “不要说成我是对你的身体感兴趣、才故意偷看的。” 她笑了起来，只是很快收敛。 “现在的氛围好像很不错……我可以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问下去吗？” 她刚才也只是开了个头而已。泷野问道：“是解除婚约的事吗？” “是的。” “问吧。” 她望了眼浴室方向，又看向他瘦削的背影，“老师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不是吗？” “……” 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提出与她解除婚约？ 她想知道的，仅此而已。 “因为那个时候，相羽同学还只是个小学生……” “——中学生。” “差不多吧……而我当时已经是准大学生了。” “只是这样？” 此时的亚美暂时摆脱了过往的情绪，心中只有当下的想法。 “虽然相差了两个学段，但我和老师的年龄差距其实也只有六岁而已。长大以后，这样的年龄差不算什么吧？” “是啊。只是年龄差的话，确实不算什么。” “所以……” “但这六岁的年龄差，可能会在并不遥远的某一天开始缩小……再以另一种方式逐渐拉大。” “……” 相羽亚美怔了怔，“什么？” 泷野回头看着她，“相羽同学的前未婚夫，身体不太好……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嗯……” “那只是相羽同学能看见的。实际的情况是，当时刚从乡下来到东京的我，一边很不适应这边的生活，一边又染上了风寒……有种随时会死的预感。” “可是……” 她皱起了眉，“泷野老师现在还活得很好。” “相羽同学可以不要用遗憾的语气来说这种话吗？” “抱歉。” 她的道歉毫无诚意，泷野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虽然事后证明，只是虚惊一场，但那就是我当时的心境。” “因为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所以要和我解除婚约……” 亚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并不能就这样接受，“泷野老师就不能选择稍微温和一点的方式吗……明明那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在那场上百人参与的晚宴上，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婚约者； 而后者在一片瞩目中走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解除婚约。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却变得越来越不自然……或者说，有点尴尬。 “即便是我……在当时那个年纪，也会有一些偏激和自以为是的想法……” 【看见相羽亚美的第一眼，我就明白，这个孩子已经喜欢上我了。】 【可是，这样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即便萌芽，也只会结出痛苦的果实。】 【我必须亲手粉碎它。】 泷野宁愿自己没发现那本日记。 就算对泷野瑛祐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也不想代替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承受这份来自青春期的尴尬； 可他还是得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因为在第一次见面时，相羽同学就对我萌生了男女之间的情感……我当时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用了那种激烈决绝的方式。” “……” 相羽亚美张了张嘴，却没有否认。 “很明显吗？” 原来是真的吗？ 泷野也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小学生的心思可是很容易看穿的。” “——是中学生！” 她声音猛然一提，又立即掩住嘴、蹲下身体，望了一眼浴室方向。 见清洁工没有出现，她才继续说道：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对长得帅气的男生一见钟情，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更何况老师还是我的未婚夫。虽然这种感情很快就消失或者说变质了……” 说着说着，她就没声了。 长久以来的困扰，最初的起因居然如此的简单、随意……还有自以为是。 果然，并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心里某一片有些腐化的地方，正在重新变得光明与坚韧。 “泷野瑛祐——” 泷野回过头，相羽亚美趴在岩石块上，下颌抵着手背，脸上尽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恨死你了！” 第138章 修学旅行（十三）·夜谈·下 “话说回来，等修学旅行结束，相羽同学也差不多该搬出去了吧……既然还恨着我。” “我都说了，刚才那只是我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情，又不是现在的想法——泷野老师也太记仇了吧。” “不搬出去的话……” 泷野看了趴在岩石上的少女一眼，“相羽同学打算一直住在越水的房间里？” “是啊。遥也不希望我离开呢。” “等梅雨季节结束，温度很快就上去了。公寓里可是没有空调的。 在三十多度的室温里，你们确定还要挤在一个房间的一张床上？” “……” 相羽亚美之前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愣了好一会儿，“那就装空调吧？”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难道泷野老师自己不过夏天吗？” “到了暑假，我就会离开东京，回山形那里的清凉乡下待着。” 她又是一愣，“真的？” “真的。” 泷野望着前面，“且不说在乡下待多久，至少要回去一趟。” “我知道了……” 亚美想了想，“那我可以自己花钱装空调吗？” “不。” “诶？” 泷野回头笑了一下，“刚才只是玩笑，公寓的空调我会找人来装的。” “毕竟就算不考虑你和越水，暑假的时间，伊原也是要留在公寓里的。” “伊原老师……泷野老师果然对她有意思吧？” “嗯。” 泷野坦率承认，亚美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她托着下巴，“泷野老师这么坦诚，就像我是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我对学生都是这样的态度。” “是吗。” 亚美露出了一点安心的笑容，“泷野老师还愿意把我当成普通学生来对待，真是太好了。” 远至四年以前，近到两月前他们在明山学园的第一次碰面，他们之间发生了这样那样的许多事情； 而现在，误会或纠葛也都解释得差不多了，泷野还是一直以来的态度，既没有同情歉疚也没有刻意亲密，让她很是受用。 只要这样就好了，她心想。 “普通学生？” 泷野却对亚美的话有不同的看法，“不，相羽同学是特别的。” “诶……” 见她有些动摇，泷野皱起了眉，“你不会忘了自己还在离家出走吧？” “……” 亚美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泷野老师打算将我送回家里吗？” “不。只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对自己当下的状态没有清晰认知的话，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感觉泷野老师坦诚得有点讨厌了。” “是吗？” 泷野还是那句话，“我对学生都是这样的态度。” “……” 她长吐一口气，垂下脑袋，枕在手臂上，“只要不送我回家就行了……” 哗啦—— 泷野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她。 “诶……” “别动。” 清扫完整个浴室，那名老清洁工在离开前，特意走到通向温泉池的透明移门后，远远地对泷野点了下头。 “他在点头……”亚美低声提醒。 泷野也是点头回应。接着，老清洁工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看到你吧？” “应该没有。” 泷野又等了一会儿，回头看她，“我先出去。确认没人的话，相羽同学再出来。” “老师，你帮我把衣服拿进来吧。” “……” 泷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他起身离开温泉池，走进浴室后，又稍微冲洗了一下。回到更衣所，再戴上眼镜，泷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换上自己的衣服，他将上方的衣篮拿了下来。 “……” 文胸和内衣，就大大咧咧地放在衣服的最上面。也就是现在没人，不然早被发现了。 他拿着衣篮回到温泉池边，亚美从石头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也走了出来。 “谢谢……” 见他戴上了眼镜，她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缠在胸口和腰间的浴巾。 “泷野老师待会儿还要查寝吧？不必管我了，先回去吧。” 亚美慢慢走向池边，“我换好衣服就回房间了。” “不。” 泷野扭头望着一边，“相羽同学尽快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 “诶？” “我送你上去。” ...... 离开澡堂，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毕竟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十多分了。 除了相羽亚美，学生们全部回了房间； 一部分带队教师正在巡视和查寝，除了泷野，剩下的也已经去床上休息了，为夜间轮换作准备。 “老师……” “上去吧。” 泷野径直走向楼梯，亚美略微一怔，也赶紧跟上了。 女生的房间在三楼。从二楼经过时，泷野停下脚步，朝走廊里看了一眼。 “老师？” “等一下。” 过了一小会儿，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泷野……” “晚上好。” 百合子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身后的亚美，皱起了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被大雨淋湿了。洗个澡就耽误了时间。”泷野解释道。 修学旅行对晚归有严格的规定，超过十点还没有回到房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百合子晚上在饭厅对学生们的警告并不是危言耸听。 虽然相羽亚美是校长的亲侄女，并不会真的受到处罚，但麻烦这种东西，自然还是越少越好。 说完真实的理由，泷野又搬出为百合子应付查寝老师而准备的借口。 “因为很担心联系不上的相羽同学，校长先生通过小百合联系到她，在楼下聊了很久，所以才耽误了休息的时间……理解了吗，要再说一遍吗？” “……” 百合子扫了他一眼，“不用。” “那小百合说一遍给我听听。” “泷·野·老·师？” “对不起。” 泷野立即道歉，“你们赶紧上去吧。” “呵呵……” 亚美笑了起来，对两人的目光不躲不避，又微微躬身，“拜托了，寺田老师。” “……” 百合子愣了一下，总感觉她与白天最后一次见到时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啊……好的。” 泷野正要回房间，楼梯半道上的百合子又叫住了他。 “泷野，你帮我买瓶果汁吧。” “……” 他顿了下，“好啊。” 一人下楼，两人上楼，两名老师很快又在旅馆的大堂里碰头了。 “果汁。” “谢谢。” 百合子打开果汁，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罐。 “那孩子晚上一直是和泷野待在一起吗？” “也不是。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她的。” “哪里？” “白川。” “为什么会去那里？” 泷野扭头看她，“谁？” “你们。” “伊原说晚上的白川更好看，我就去看了。至于相羽同学，我就不清楚了。” “诶，理花？” 百合子微微一愣，又说道：“越水晚上来找我，说一直联系不上相羽同学……我还以为她是被泷野带走了。” “是这样吗……” 想起白天列车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刚才在温泉池里的对谈，泷野摇了摇头，“那孩子，大概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这样没问题吗？” “谁知道呢？青春期的女孩子，问题比头发还多……不过，与我有关的问题，应该差不多都解决了。” 他一口气喝完自己的果汁，又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朝楼上走去，“安心吧，她有自己的朋友。” “好吧，我知道了。” “要轮到我去查寝了。明天见。” 第139章 修学旅行（十四）·夜巡 “泷野老师——” 终于等到泷野回房间，待会儿要与他一起巡视的那位老师，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抱歉，西尾老师。” 泷野将衣物放下，“刚才去处理学生的事情了，耽误了一下。” “不不……没事的。” 西尾老师看上去有些不平静，甚至有点紧张，“现在还没到巡视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只要不是我一个人就好了。 对了，泷野老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 泷野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头疼。 他才想起来，这位年轻的西尾老师，似乎也是今年才入职的新任教师……怎么会安排两个没有经验的新老师一起巡视？ “别紧张啊，西尾。正常巡视就行了。” 旁边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老师开口了，“只要学生在自己的被子里躺着，没有明目张胆地聊天或者玩手机，就不用管了。” 他语调一转，“不过明天要早起，还是要尽可能地让他们早点睡下……没问题吧？” “我明白了！” “泷野老师没问题吧？” “没问题。” “好，虽然都是年轻人，但确实让人非常放心啊……二年级的男生，就拜托给泷野老师和西尾老师了。” 西尾立即站直了身体，“好的！” “……” 原来如此。 泷野暗自摇了摇头。 难得出来修学旅行，学生——尤其是男生，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入睡？ 特别是刚躺下的头一个小时，疲惫和困倦还没能压住亢奋的意识，是学生们最活跃的时候； 而对巡视教师来说，这段时间也是事情最多、最麻烦的时候。 “有的忙了……” “诶，泷野老师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泷野看了一眼手机，离他和西尾去巡视的十点半，还有不到五分钟。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未读消息。 “铃音的消息？什么时候发过来的，完全没注意。” 泷野点开消息，又在下一秒锁上屏幕，看了看左右和身后。 虽然此时周围并没人注意他，但他还是起身走到窗边、背靠着窗外，才再次解锁屏幕。 花本铃音：[图片] 花本铃音：第一次参加修学旅行，原来和大家睡在一起是这种感觉，真开心呢。 “……” 图片与文字严重不符，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照片里只有穿着睡衣的花本铃音，举着手臂，略显羞怯地望着镜头；所谓的“大家”，只是她身后那几张空着的被褥。 她身上的睡衣裹得也还算严实，只有举起的手臂上睡衣自然滑落，露出一截雪白。 takino：晚上好。铃音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吗？ 花本铃音：晚上好。 花本铃音：这是沐浴结束后、铃音先回到房间的时候拍的。现在大家都回来了。 takino：原来如此。 花本铃音：[图片] 花本铃音：现在的铃音是这样的。被子里有点闷呢。 “……” 一直盯着时间的西尾老师，在数字跳到22：30的那一刻猛然站了起来，“时间到了！” “泷野老师，我们去巡视……诶，泷野老师，你的脸色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吗？” 其余几名教师立即望了过来。 “不……没什么。” 泷野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了起来，“去巡视吧。” “好的！” “西尾，你太大声了……稍微考虑一下我们这些老头子啊。” “抱……抱歉！” 另一边，栃木县西北、日光市的某间旅馆里。 “夜间巡视么？” 花本铃音拉拢胸口两边的睡衣，重新合上，又点开自己发出的那张照片。 “明明只是拉开了一点……还是吓到老师了吗？” 她盯着两人的对话看了一会儿，然后清空聊天记录，才从闷热的被窝里钻出来。 “好热……” 话音刚落，睡在她旁边床铺的少女坐了起来，拿起团扇对着她轻轻挥动。 “青子，不用扇了。” “好的，小姐。” 铃音放下手机，转身背对着她，“青子也早点休息吧。” “青子明白。” ...... 哗啦一声，旅馆二楼的某个房间，紧闭的移门突然被拉开了。 紧靠门口坐着的男生一脸愕然，他什么也没听见； 房间里，其余几名男生回过神后匆忙遮掩，但还是迟了。 “交出来吧。” 泷野走进房间，对他们勾了下手指，“那副扑克。” “……” 几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懊丧地点了下头，其他人立刻把藏在被窝里的扑克拿了出来。 “很好……” 泷野接过扑克，对看起来是扑克拥有者的男生点了下头； 接着，他又在男生们的脸上扫了一圈，“谁是组长？” “是我……” 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就是门口那位听脚步的学生。 泷野笑了笑，“轮流望风吗？” “是的……” “今天晚上就算了，明天早上到我这里来拿扑克。我不会记录的。”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泷野老师！” 门口又出现了另一名老师，突然响起的大嗓门吓了学生们一跳，“有收获吗？” “嘘——” “啊，抱歉……” 泷野有些无奈。年轻的西尾老师对巡视工作十分投入，甚至有点过头了。 “只有六个迷途知返的好孩子。” “这样啊……” 如果将学生们不睡觉的行为视为拖延症，晚上十一点，便是非常符合拖延症整点效应的一个时间点——既没有早到让人觉得遗憾，也不会迟得影响第二天的出行； 而泷野和西尾开始巡视的十点半，正是打算十一点入睡的学生、决心加倍珍惜剩下的半小时的时候。 两位年轻老师的第一遍巡视，可以说是毫无成效。 但抱着这样的想法放任不管的话，“到了十一点就睡觉”又会自然而然地变成“到了十二点再睡也没关系”； 于是泷野提出两人分开巡视，西尾在前，他居于后。 脚步声十分明显的西尾，从门外经过并走远后，房间里的学生便会放松警惕； 随后悄声而来的泷野，如果听见房间里有不正常的动静，就开门抓现行。 两人以这样的套路执行到现在，还没出现失手的情况。 基本上，被泷野抓现行的学生，都和眼前这几名男生一样，非常配合。他也不会为难，只是临时没收“作案工具”，并不记录。 毕竟特意安排教师夜间巡视的目的，不在于惩罚学生，而是让学生老实睡觉或不影响其他学生休息。 而且学生在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带着侥幸脱逃的放松感，似乎也更容易睡着一些…… “泷野老师？” 西尾老师看了看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了。”泷野回过神，“走吧。” 离开房间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明天早上还要前往岚山，都早点休息吧。” “好的……” 哗啦一声，两个老师离开时也没忘记拉上移门，只留房间里的几名学生面面相觑。 “好像……没事了？” “嗯……” “还是睡觉吧。” “睡觉睡觉……” 走廊里，泷野和西尾也没有继续巡视下去。半个小时已过，他们俩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 “差不多都睡下了呢。” 两边房间里的学生都很安静，西尾的语气里带着高兴。 “是啊……” 泷野打了个呵欠，“多亏有西尾老师认真巡视，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 “哪里……泷野老师对付学生的手段，才是让我大开眼界、想都不敢想呢。” “……” 泷野扭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他明白西尾是在夸他，但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怎么了吗？” “西尾老师已经圆满地完成了自己这一部分的工作，回去就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 “诶……什么？” 泷野摇了摇头。 两人很快回到教师休息的房间，除了接下来要巡视的两名老师，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睡了。 “辛苦了……” “辛苦了。” 两队人小声地交接着工作，目送那两名中年教师离开房间，泷野和西尾也各自躺下了。 只是没过几分钟，本该巡视半个小时的两人就又回来了。 “诶？” 西尾坐了起来，“大原老师，河村老师，你们……” “学生们果然都已经睡下了呢。” 两人一边脱着外套，一边低声对他说道，“多亏了泷野老师和西尾老师。” “但是……” “——虽然年轻，但是真的很有能力啊。既然学生都已经睡了，我们也该休息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啊。” “没错。” 西尾张了张嘴，又望了一眼一言未发的泷野。 “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 见他沉默着，泷野翻了个身，背对着还醒着的三人。 “校长先生的眼睛正在看着这边呢。” “诶？” 西尾愣了一下，而那两名正要躺下的中年老师动作一顿，又默默坐了起来，重新穿着衣服。 “果然还是要再巡视几遍……不然放不下心啊。” “没错……” 等两人再次离开，发愣的西尾才继续问道：“校长先生的眼睛，是泷野老师吗？” “不……” 泷野打了个呵欠，困得要死。 “我随便说说的。” 第140章 修学旅行（十五）·渡月 修学旅行的第二天。 早上起床后，泷野发现昨天还有些随意和散漫的男老师们，今天就变得严厉了许多。 “‘校长先生的眼睛’还真起作用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荒诞，但也没有刻意去解释。 他的原意只是想让那两位偷懒的老师负起巡视的责任，现在演变成这种状况，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这原本就是带队教师的职责，只是学生要稍微多受点苦了。 “泷野……” 百合子走了过来，毫无形象地张大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早上好啊。” “早上好。” 泷野正在饭厅里吃早餐，她端着食物，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皱了皱眉，“感觉有点不对劲……” “什么？” “氛围。” 百合子咬了口煎蛋，又望向不远处的几名男老师，“在我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mr.相羽iswatchingyou.” “……” 她愕然地回过头，“什么？” “没什么。” 泷野笑了一声，“只是老师们对修学旅行这件事更认真了而已。” “是吗？” 百合子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此时受到影响的还只是男老师，除了泷野都与她少有交集，她并没能真正感受到他们现在的心态。 “泷野老师，小百合——早上好~” 两人回过头，越水遥、相羽亚美以及几名轻音部的成员，正在不远处对他们打着招呼。 “早上好。” “早上好~” 打过招呼，少女们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并没有过来。 泷野继续吃早餐，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百合子还在望着那边。 “怎么了？” “没什么……” 她托着下巴，“只是觉得那些孩子真有活力，关系也真好啊，让我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我和她们一样，就算没有社团活动，也是每天都和同伴待在一起，学习、购物、旅游……直到高中毕业。” “是吗。” 提到高中时代，泷野最先想起的是自己而非泷野瑛祐的记忆； 又因两世为人，他此时开口虽然随意，但也真诚： “亏你还能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啊。” “……” 越水遥目光一瞥，最先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上半身都转了过去。 接着，她身旁的同伴也都被吸引，看见了小百合老师揪着泷野老师一顿猛摇的情景。 “关系真好啊……” 她回头看向同伴们，“希望我们变成大人以后，也能像老师们这样。” “嗯嗯！” ...... 岚山地区，是京都西郊有名的观光胜地，自然风光与名胜古迹并重。附近的嵯峨野，更是曾经的皇室别墅所在地。 在明山学园二年级的修学旅行安排中，今天要在此地的天龙寺、常寂光寺和野宫神社等古迹进行参观考察。 从祈园到岚山地区足有十几公里，自然不能步行前往。早餐时间结束后，明山学园的师生坐上了开往岚山地区的大巴。 岚山与嵯峨野以保津川为界，又以横跨保津川的渡月桥相连，通常合称为岚山·嵯峨野。 这片观光胜地面积广大，其中明山学园师生要去的天龙寺、常寂光寺以及野宫神社周边又分布着诸多名胜，因此在参观考察的行程安排上，自由行动的时间短暂而分散，并不集中。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束后，巴士停靠在了渡月桥附近的站台。 保津川北岸的嵯峨野是接下来的必经之处，在短暂的自由行动时间里，学生都在南岸活动。 不过南岸能游逛的地方除了岚山公园，也就一座半山腰的野猴公园，没人感兴趣。因此大多学生都没走远，只是在保津川的河岸边散着步。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早餐的时候被百合子摇了一通，泷野有点晕车。下车之后，他也没走动得太远，就在渡月桥的水泥栏杆上趴着。 “泷野？” 百合子在附近闲逛，远远看到桥上挂着一个人，还有些眼熟，连忙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还好。”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望向河面。昨夜大雨如注，从四面八方汇入河道里，河面涨得很高，远处漂着三两游船。 “怎么样？” 百合子也趴到了栏杆上，“岚山很漂亮吧？” “嗯，很清新的感觉。” 昨夜的大雨将山林也彻底清洗了一遍，时值初夏，两岸郁郁葱葱，清新自然。 “就是这里……” 泷野拍了拍身下的栏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木桥，结果是座水泥桥。” “最初的渡月桥才是木桥。不过被洪水冲垮好几次了，这是重建的新桥啦。” 百合子想了一下，“我在网络上看到，最近一次好像是因为有个小学生在这里拍过电影，导致渡月桥被诅咒了……” “小学生？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都市传说……” 泷野摇了摇头，起身要离开，“该集合了吧？” “差不多了。” 两人回到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也就是渡月桥的南岸桥头。 还是因为岚山地区面积太大，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师生今天一整天都要在这边度过；而且因为这边距离旅馆较远，集体行动也是整个年级一起的。 等待了片刻，人员终于到齐了。百合子领着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片学生开始过桥，向今天的第一处目的地天龙寺进发。 “老师，身体不要紧吧？” “没事了。” 越水遥照例走在二年a班队伍的最后面，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泷野。 “亚美说，老师挂在桥上的样子像是在晒鱼干。” “……” 泷野看了她一眼，“越水也这么觉得吧。” 她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肩膀抖了几下，笑完了才一脸无辜地回过头，“没有的说。” “……” 泷野摇了下头。 走在桥上，望着河川，可以看见远处映衬在青山之下的堤坝白浪激荡。山与水的倒影间，游船像是悬空飘浮着。 泷野盯着那边望了一会儿，回眸时才发现越水遥放慢脚步，跟到了他的身边。 “亚美和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泷野老师现在就是‘泷野老师’，不再是‘那个人’了。” 第141章 修学旅行（十六）·天龙 过渡月桥，到保津川北岸，与之相接的是一条繁华商业街。两边商铺林立，不见楼阁，天龙寺尚在步程几百米外的地方。 “直走，然后左转。” 走出一段路后，泷野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渡月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处实际上没什么可看的地方，大巴会直接开到天龙寺的正门才停下，他也不必多走这一大段路； 或者说，渡月桥更适合作为今天这趟一日游的终点。 只是安排如此，他也没有提出异议的空间，毕竟修学旅行的行程安排是上学年就决定了的。 “泷野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在他身后，二年b班的担任教师一下子严肃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位“校长先生的眼睛”。 “不……只是觉得就这样离开，有点可惜。” “泷野老师很喜欢河边的风景吗？” “是啊，我可以在那边坐一整天。你们要回去的时候再带上我就行了。” “……” 大概是理解了他在开玩笑，那位老师后知后觉地挤出了一点笑容，而泷野已经转了回去。 “老师……” 前面的越水遥后退一步，与他并行，小声地说道：“老师其实可以坐电车回去，到祈园二十多分钟就够了。” “不……别当真啊。” “我是认真的哦？明天的自由行动时间，我和亚美她们还会坐电车再过来的。” “到这边来？” 泷野有些意外，“今天一整天都在这边，还玩不够吗？” “是啊，自由行动的时间太分散了。” 越水遥露出遗憾的神情，“有些远一点的地方，就来不及过去了。还有这边很有名的岚山·嵯峨野小火车，也很难买到票呢。”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老师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明天么？” 泷野想了一下，“暂时没有和小孩子一起玩的打算。” “……” 越水遥撇了撇嘴，往前迈了一大步，将他甩在身后。 二年级的修学旅行将于明天下午两点结束，到两点半，全体师生就要再次搭上新干线，返回东京。在此之前，则是自由行动的时间。 泷野眼下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他或许会去鸭川边坐一上午，也有可能会再次前往二年坂、三年坂，买一些京都特产。 “说不定会在旅馆里一觉睡到中午……” 他走了会儿神，目光重新聚焦时，已然置身于今天第一处目的地的正门之前了。 白墙黑瓦，一派日式庭院。 门框上立着一块木牌：“大本山天龙寺。” 天龙寺为禅宗临济宗派天龙寺院派的总院，始建于十四世纪中，乃幕府将军足利尊氏为供奉故去的后醍醐天皇所立。 据说在建寺之初，天龙寺的规模十分宏大，最盛之时，连现今的渡月桥、龟山也在寺庙的范围内。因耗资甚巨，朝廷甚至专门遣船与正处元朝时期的中国通商，以贸易所得继续建造天龙寺。 日本寺庙有“寺格”之说，代表着寺庙地位的高低，并效仿中国宋明时期的江南官寺之制，立下了所谓的“五山十刹”。 “五山”为禅宗寺院的最高寺格，“十刹”次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嵯峨野天龙寺与京都御苑旁的相国寺，轮流担任“五山”之首，足见其地位之高。 只是此后几经大火，天龙寺数毁数立，初建时的寺院、楼阁十不存一，唯有庭院中心由“七朝帝师”梦窗疏石亲自设计的曹源池幸免于难。 眼下所见，大部分都是明治时期重建的。 “到这边排队。” 学生和老师鱼贯而入，按各个班级的计划，各自前往不同的地方参观考察。 参观庭园和寺院诸堂需要分别购买门票，而费用根据游客的年纪又有些微不同。当然，学生们的门票费用已经由校方统一交纳了。 “我中学的时候来过一次，门票是300日元，到了高中就要500日元了……总有一种‘我的人生变得更有价值了’的感觉。” “这算什么价值啊！” 法堂殿前，泷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都是学生，他也没听出刚才说话的是谁，倒是意外地看到了路过的二年c班。 人群中的相羽亚美也看见了他，远远地点了下头，转身继续跟着队伍。 ——在昨天以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大概会直接当作没看见吧？ 泷野正这样想着，那边的相羽亚美再次偏转目光，只是还未与他对视就又立即转回去了。 “……” 佛门净地，泷野没让想太多，转身走进法堂殿里。 ...... 天龙寺内建筑众多，从法堂殿起，二年a班的学生先后参观考察了友云庵、禅堂、龙门亭，又以池边的大方丈殿为起点，继续参观了书院、祥云阁、多宝殿，最后调转方向，回到刚才特意绕过的曹源池庭园。 “接下来是自由行动时间。十点的时候，在北门外集合，明白了吗？” “明白——” 在百合子宣布过后，a班的学生很快散开，走向寺院各处。 入秋后，天龙寺的漫山红枫是京都一绝，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季节的景色不值一提。初夏时节的绿意盎然，也让人心旷神怡。 站在池边，远处郁郁葱葱的岚山似乎也与庭园连成了一体，让景深一下子拉远，更具气势； 而近处的水池曲折多变，站在不同的角度，会看见截然不同的气象，时而如蜿蜒小溪，时而又如浩瀚大湖。 百合子什么也不想，放空心神，站在池边望了一会儿，带队参观大半个上午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 “好——” 她张开手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再张望四周时，她发现不远处的书院也即小方丈室里，有人对她招了招手。 “泷野？” 百合子走了过去，站在外面看着他，“你在里面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 泷野侧过身，朝向另一边的曹源池一角，“只是在享受500日元买来的宁静。” “……” 这里的静室，只对购买了500日元的法堂参观门票的游客开放。 百合子左右看了看，找到上去的地方，也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池水倒映着远处的岚山与蓝天白云，山水如画，静谧非常。在静室内静观曹源池，仿佛一切喧嚣烦恼都暂时远离，身心俱宁。 “很安静呢。” “在小百合过来之前是这样呢。” “不是泷野叫我过来的吗？” “我只是客气一下。” 百合子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出来。 “泷野果然只适合当朋友呢。” “小百合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让我有一点后怕的感觉。” “只是现在才说出来而已……” 她推了他一把，“我早就对泷野没想法了。” 泷野顺势倒下，由坐变卧，一只手托着脑袋，还是朝向外面的活山水。 “是因为伊原吗？” “不只是因为理花。” 百合子盘腿坐着，“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需要泷野，只是害怕孤独而已……三十岁，多可怕的节点啊。” “不过现在没关系啦。就算没有结婚，泷野和理花，也会作为朋友一直陪着我的。” 她张开双臂，对外面路过之人的目光视若未见。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看开了吧？” “不……” 泷野扭过脑袋，看了她一会儿。 “小百合之前是什么样的想法，我并不完全清楚；我只知道，你现在的这种心态……叫有恃无恐。” “说什么我和伊原会作为朋友一直陪伴着你，其实小百合心里想的全是另外一个朋友吧？” “——真山小姐，会一直等待着你……难道小百合其实是在炫耀？” “……” 百合子看了他一眼，又沉默片刻。 “我这样是不是很恶劣？” “不，小百合不是已经在行动了吗？从给真山小姐带伴手礼开始……” 泷野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她不是在炫耀，而是在催促。 催促和期待着，他能将她往那条只有花朵的道路上，再推一把。 第142章 修学旅行（十七）·嵯峨野 离开曹源池畔，泷野沿着山路一路往上，在望京之丘站了一会儿。 春夏时节，林间枝繁叶茂，他能望见的只有近处的多宝殿。 多宝殿乃祭祀后醍醐天皇的祠堂，而现在这栋建筑是昭和年间重建的，式样参考的是后醍醐天皇吉野行宫的紫宸殿。天龙寺历经八次战火，唯有曹源池从十四世纪保存至今。 过多宝殿再向北走，就是百花苑，也是从北门离开天龙寺前最后能见到的景观。 昭和五十八年，天龙寺在开设北门时，整备庭园、修成了百花苑。这里同样是入秋后赏枫的绝佳地点，眼下美而美，青树绿草不足奇。 花苑里的碎石小路并不算平坦，是顺着天然的坡度修成的。泷野踩着碎石，在附近随意地转了一会儿。 随着时间逐渐接近十点，从他身旁经过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泷野又徘徊了一会儿，随后跟着人群走向北门，走出了天龙寺。 北门之外，就是著名的嵯峨野竹林。笔直高大的竹木遮天蔽日，一条小径穿林而过，连接着天龙寺与接下来要去的野宫神社。 “泷野老师。” 越水遥和相羽亚美一起走出北门，很快就注意到了在一旁对着竹林拍照的泷野。 “越水……还有相羽同学。” 他看了看两人身周，并未见到其他几名轻音部的成员，“只有你们两个吗？” “只有a班和c班是现在这个时间集合哦。” “原来如此。” 越水遥左右看了看，脚步一转，独自走向幽深的竹径。 “遥？” “没事的，亚美。” 她站在路口，仰头望着密不透光的竹林顶部，也拿出了手机，“我就在这里看看……呜哇，有点可怕的说……” “……” 亚美原地望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泷野，朝他走了过去。 “泷野老师一个人吗？” “嗯。” “寺田老师呢？” “……” 泷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望了眼远处，“在忙大人的事情。” “是吗。” 亚美漫应一声，没再多问。 双手背在身后，她抬起一只脚，足尖点地，无意义地拨弄着地上的砂石。 她没开口，泷野望了两眼也就没管她，只是继续摆弄手机。 “如果人少一些就好了……” 越水遥低头看着刚拍的照片，竹林很有禅意，小径上的行人则多得碍眼，“难怪大家都是从下往上拍呢。” “亚美……”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几乎并肩站在一起。 “……” 越水遥愣了一会儿。 接着，她没来由地举起手机，对着那边拍了一下。 咔嚓—— ...... 二年a班和二年c班的学生同时集结，也同时出发，在百合子的带领下，一起走进了嵯峨野竹径。 小路蜿蜒，并不算窄，地上铺满了细碎的砂石，踩上去嘎吱作响。 在小路与两边竹林之间，隔着一层铁丝网与细竹条扎成的围栏，密得连视线都透不过去。据说是为了防止游客误入竹林深处，遭遇不测。 走着走着，两个班级的学生交叠到了一起。 这里就一条前后的路，不至于走失，两位担任教师也就没有阻拦。更何况野宫神社就在五百米外。 相羽亚美很快来到越水遥身边，与她一起走着。 “遥不拍了吗？” “这里的竹林太密了……拍出来的照片稍微有点可怕的说。” “好吧。” “可怕吗？”泷野在旁边搭了一句，“明明这里有这么多人。” “就是因为地上人太多，才不会对着路面拍呀。” 越水遥指了指头顶的幽暗，“如果地上的人，能分一些到上面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太可怕了。” “不……” 泷野侧目望了她一眼，“那样明明更可怕了吧。” “是吗？我感觉还好。” “‘还好’？” 泷野重复了一遍，又说道：“让我看看越水刚才拍的照片。” “诶，为什么？” “我想知道越水眼中的‘有点可怕’是什么概念。” “好吧。” 她也没拒绝，打开相册，将手机递了过来。 泷野扫了一眼，除了几张竹林小径入口的照片，剩下的都是些天龙寺里的景观。 “只是这样？” “老师不觉得阴影部分太大了吗？明明是天空的说。” “是吗……我反而觉得这种‘既在其中’的感觉，更能凸显出那一小片光明天空的存在感。” “……” 越水遥愣了一下，“不愧是老师，好厉害的说法。” 泷野笑了笑，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转头问起了她们在天龙寺的经历。 “大家一起参拜了大方丈殿，因为据说在这里求取学业非常灵验……还买到了限量发行的御守。”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做工相当精细的御守，“800日元一个，大家都买到了……对吧？” 最后一问是对相羽亚美说的。 后者点点头，拿出了自己的御守。 泷野两边看了看，选择了越水遥手里的护身符。 “这么精致……难怪要限量了。” “嗯嗯！” 越水遥点着头，将亚美手中正要收起的御守拿了过来，塞给泷野，“明明都是手工制作的，还能一模一样，很厉害吧！” 他对比了一下两边的图案和文字，又交还到各自的手上，“确实很厉害。” 收起御守时，越水遥对亚美笑了一下。后者愣了愣。 “本来还想去宝严院看一看的，但那里只在樱花季和枫叶季才对外开放。太遗憾了……明明夏天也很好看，在院墙外都能看见。” “下次再来吧。”泷野随口道。 “不……三年级的修学旅行，不会再到京都来了吧？” “我是说自己过来。” “高中生可没有老师这么自由的时间。” “说什么呢，大人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走着聊着，短短五百多米的竹林小径到了尽头，野宫神社就在前面了。 混入a班队伍中的c班学生，也在担任教师的要求下，暂时退回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 “老师……” “怎么？” 越水遥的视线越过他，看了更后方的好友一眼，然后又收回来，“亚美告诉我了哦，老师昨晚闯进女澡堂、偷看她洗澡的事情。” “——等一下。” 她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啦。” “……” 泷野摇了摇头，越水遥接着说道：“老师和亚美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不是吗？” “嗯。” “那老师为什么还是对亚美这么冷淡？” 她回头看了眼路，又看向泷野，“明明亚美也想和老师多说一点话。” “冷淡么……” 泷野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对待相羽亚美的态度，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和平时一样吧。” “不……和平时一样的态度，就是老师的问题。” “什么？” “为什么老师只在看待别人的时候，才那么透彻呢？” 越水遥看着他，微微皱眉，“一旦轮到自己，就变成迷途羔羊了。” “……” 泷野望了一眼队伍前面的百合子。没记错的话，他之前对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现在她的学生用这句话来教育他了。 越水遥决定直说：“亚美正在积极地对待老师，如果老师还是和以前一样冷淡的话，那不就是讨厌亚美的意思吗？” 泷野摇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是，我知道的……” 越水遥望着他，“但是没能传达给亚美呢。小孩子是看不懂大人的成熟的。” “‘想和老师成为朋友’，亚美在这样说。 ——老师呢？” 第143章 修学旅行（十八）·野宫 掩藏于嵯峨野竹林深处的野宫神社，比泷野预想得还要小一些。 只是面积虽小，在东亚诸地，但凡与恋爱、学业和财运之类的要素挂钩，再小再偏的神社或寺院，人气都不会太差； 这边的游客比名列世界文化遗产的天龙寺还多，就是证明。 a班与c班暂时分开，便是因为游客太多。分批进入神社，不至于拥堵住狭小的入口。 这座古老的神社有着相当长久的历史，最早的记录可见成书于十一世纪的《源氏物语》。神社面积不大，在设计上确实独具匠心，内庭外院颇有灵气与格调； 深居竹林，神社周边一圈种着的却是普通树木。枝伸叶展，树荫下的神社入口略显幽暗，下方色调偏暗的鸟居也完美地融入其中。 “黑色的鸟居啊……” 在京都见惯了红色或橘色的鸟居，泷野还是第一次见到黑木鸟居。 作为传说中连接神界与俗界的大门，野宫神社的鸟居却是相当简朴。两边的立柱是麻栎原木，表面的粗糙树皮也保留着，据说这是日本鸟居中最古老的样式。 鸟居的粗绳上，挂着稻草扎成的人偶和白色垂纸，都已经有些陈旧了。排着队从下方经过、走进神社，学生们很快散向四周。 这里供奉着天照大神、龙神和野宫大黑天等五位神明，据说向他们祈求良缘与学业十分灵验。虽然在名义上，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师生是来参观考察平安时代古迹的，但庭院四处早已被各式各样的御守、绘马和福袋挂满了。 “在行程中加入野宫神社，是某名学生代表的建议……” 百合子如是说，“虽然也有不少老师觉得，竹径另一边的大河内山庄庭院更合适呢。” “大河内山庄？以历史考察为目的的修学旅行，还来到了京都，昭和时代的新建庭院还排不上号吧。”泷野说道。 百合子点头，“这就是我们现在参观的是野宫神社的原因了。” 神社里五花八门的挂件让人目不暇接，泷野左右看了一会儿，见她还在身边站着，问道：“小百合不去参拜吗？” “人太多了。” “等其他几个班的学生过来，这里人会更多。” 她望了他一眼，“泷野自己不也只是站着吗？” “我没有什么想要祈求的愿望。” “是吗？我感觉你更像是因为昨天抽到了凶签，留下阴影了。” “……” 泷野抿了抿唇，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就参拜一下吧……只参拜。” 两人排着队在手水舍洗了手，又一起登上供奉着三位神明的殿前，先后参拜。 殿前挂着垂铃，一起过来参拜的年轻男女，大多都会共同摇铃祈愿。两人不是情侣，自然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泷野老师要和小百合一起参拜啊？” 泷野刚参拜完，还合着手，回头看了一眼，是几个叫不出名字的a班女生。 “明明这里还有很多年·轻·可·爱的女孩子。” “……” 百合子没回头都知道开口的是哪几个学生，没有理会，闭着眼继续自己的祈祷。 泷野本来也没打算理会，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其实小百合私底下被很多人喜欢着……我是在蹭她的恋爱气运。” “诶，真的假的？” “真的。我亲眼见到过。” “那为什么小百合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 泷野笑了一下，“既然被那么多人喜欢着，为什么要着急？” “……” 几个女生互相望了望，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好了——” 百合子此时也已参拜完毕，转过身，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泷野一下。 “跟我的学生乱说什么呢……诶，你们干什么？” 那几个女生都走了上来，一人在她身上摸了一把。 “蹭蹭小百合的恋爱气运！” “……” 几人摸完就笑嘻嘻地跑开了，没给百合子多说什么的机会。 她无奈地望了泷野一眼，“不要随便编造奇怪的都市传说啊。” “毕竟大家都愿意相信这种传说。” “所谓神明的祝福，不就是最初的杜撰经过口口相传、偶尔又撞上几个应验的，才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吗？” 泷野笑了起来，“说不定几百年后，还会留下专司恋爱的‘百合神’的传说呢。” “什么‘百合神’啊……像傻瓜一样。” 泷野说到做到，参拜过后就打算离开，被百合子一把拉住了。 “泷野要去哪里？” “当然是神社外面。” “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求签啊。” “……” 泷野一脸不情愿。 百合子指向刚才那几个女生停留的地方，那边有一台红色的箱子，形状像是邮局门口的邮箱；但上半部分是透明的，又像是扭蛋机。 那是野宫神社的特色求签箱，从上面的粉色爱心标志也能看出来，是专用于恋爱运势占卜的。 “只要投一枚百元硬币进去，机器就会吐出签文，很方便吧？” 泷野望天，“很方便赚钱倒是真的……” “少废话！” 神社里，同样的求签箱有好几个。百合子拉着他来到其中一处，自己先塞了一枚百元硬币进去。 箱内的签文红红绿绿的，各种颜色都有，又被卷成条状，堆叠在一起。 钱一到位，下方的出口就掉了一卷签文下来。 果然很像扭蛋机……泷野心想。 淡粉色的签文纸卷，中间缠绕着红色的腰封。百合子捏在手里，也没急着打开，而是望向了泷野。 “……”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投了枚硬币进去。 当啷一声响，机器吐出一卷海蓝色的签文，泷野捡起来就干脆地打开了。 “吉。” 这次是真的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也没细看下方的签文，直接递给了百合子。 “真的是吉呢……” 她也挺高兴，“泷野，你时来运转了哦。” “那是因为有‘百合神’在我身边。” “别再提那个傻瓜一样的称呼了！” 百合子瞪他一眼，扯下腰封，打开了自己的签文。 “……” 她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大吉！”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泷野拍了拍手掌，望向一旁站着的那几名女生，“你们抽到的签也都还行吧？” “最差也是中吉！” “只是摸了一下，运气就变好了，小百合的恋爱气运果然很强大呢！” 抽到大吉，百合子心情甚好，闻言也只是笑了一下，并未反驳。 “我去那边看看。” 泷野指向神社一角，“小百合待会儿不用等我了。” “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他想了想，“时间凑到了就一起吧。” “好吧，我知道了。” ...... 在野宫神社大殿背后，有一大片翠绿的青苔庭园，是此处的名景物。 潮湿幽凉，苍翠欲滴，庭园里的青苔厚得像是地毯，整片铺开，无声诉说着野宫神殿的悠久历史。 “寺院青苔深，似春雨幽碧。” 夏季的京都寺庙见不到樱花与枫叶，但还有一地碧绿青苔供人观赏。 野宫神社的青苔以厚度闻名，让人望着就有上去踩几脚的欲望。为此，青苔四周还围了一道简单的栅栏，虽然低得稍微抬脚就能迈过去，但劝阻之意不言自喻。 青苔的气息深厚浓郁，泷野在栅栏外站着望了一会儿，不用深呼吸也能闻到其中的芬芳。 takino：[图片] 伊原：摸过吗？ takino：没有。 伊原：试试吧。 泷野蹲下身，将手伸到深厚的青苔上摸了一把。 “唔……” 昨夜下过雨，手掌覆盖上去，入手时有些潮湿。缓缓拨动青苔时，还有细微而分明的层次感……就和旅行攻略上描述得一样。 takino：京都还有伊原没有去过的地方吗？ 伊原：宝严院。 伊原：在我前往嵯峨野的前一天，停止开放了。 takino：真遗憾。 takino：我也没赶上宝严院开放的时间。下次要一起过来吗？ 伊原：泷野想看樱花还是枫叶？ 泷野想了一下，正要回复，余光瞥见有人朝他走过来了。 “老师……” 相羽亚美在他身边停下，回身指了指不远处。 “那位巫女说，老师这样做的话，会让神社方面困扰的。” “什么……” 泷野看了那边一眼，路口的巫女对他鞠了一躬。 “采挖青苔。” “……” 他站了起来，也没解释，只是对那边的巫女点头致意。后者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老师打算带青苔回去培养吗？” “不……我只是摸了一下而已。” “那位巫女小姐说老师蹲下好几分钟了。” 泷野摇头，“那是在做别的事情。” takino：都想看。 伊原：好。 他收起手机，又看向亚美，“相羽同学又一个人行动了吗？” “嗯……泷野老师叫我相羽就可以了。” “相羽。” 泷野记得她和越水分开前，还说要一起行动，“越水呢？” “遥……” 她抿了抿唇，脸色不太不自然，“在做奇怪的事情。” 泷野愣了一下，“什么？” “排队去摸寺田老师。” 第144章 修学旅行（十九）·活佛 百合子抱着手臂，还站在之前求签的红箱旁，两眼望着斜上方的树枝与叶，面无表情。 在她面前，二年a班的学生排着长队、依次过来与她接触，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走向一旁的自助求签箱，投下百元硬币。 “吉！” “中吉！” “我是末吉……果然还是要多多触碰小百合才行吧？” 某个没抽到满意签的学生这样说着，一转头却见到担任教师目光一垂，盯了自己一眼。 “还……还是算了吧。” “……” 百合子叹了口气，又望了一眼排着队的其他学生，“快点啊！” 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越水遥。 她走到老师面前，停顿了一下，没像其他同学那样只是触碰恋爱活佛的手臂。 “越水……” 被她拦腰抱住，百合子挣了一下，“这样很热啊。” “恋爱活佛大人……请赐予我大吉的运气吧！” “……” 百合子手指一曲，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疼！” 越水遥捂住脑袋，脸上却很高兴，三两步跑到一旁的求签箱前，投下了硬币。 淡粉色的纸卷掉落下来，她立即打开了。 “为什么只有末吉啊！” 百合子望了她一眼，“我可什么都没有保证……泷野，站住！” “……” 刚和亚美回到这边、又打算悄悄离开的泷野，只好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事吗，恋爱活佛大人？” 百合子差点将手机朝他丢过去。 在a班学生都和“恋爱活佛”触碰过后，百合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继续了，闻风而来的其他班级学生只好悻悻而去。 “辛苦了，恋……小百合老师。” 泷野在她的目光下改口，却没忍住笑了一声，“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泽村她们几个，把泷野编造的话到处流传……结果，触碰过我的学生，最差也能抽到末吉的签……就变成这样了。” 百合子一边叹气，一边又觉得离奇，扭头望着身旁的求签箱，“难道这里面没有凶签吗？” “是啊。” 泷野点了下头，“这个签箱里最下等的就是末吉了。” “原来如此……诶？诶——” 百合子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还有泷野怎么会知道？” 泷野指向大殿台阶下的年轻巫女，“御枝子小姐告诉我的。” “这家神社因为有很多签箱，所以偶尔也会在其中一个签箱里只投入吉签，用来配合一些活动，提升神社的人气…… 御枝子小姐说，给小百合带来了麻烦，她觉得很抱歉……她愿意免费为小百合祷告半个小时，直接向天照大神传达你的愿望。” “……” 百合子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真的吗？” “真的。小百合正好选中了这个签箱……” “——我是说，直接向天照大神传达愿望的事情。” “……” 泷野望了她一眼，“小百合相信的话，那就是真的。” “看见那边100日元一块的纳奉木了吗？小百合去买一块，将自己的心愿写在上面，然后交给御枝子小姐就行了。” “不是说免费吗？” “只有祷告是免费的。” ...... 自由行动的时间，可以说在穿越竹林、到达野宫神社后就开始了。而下一次重新集合的时间，还在下午两点。 在这中间，还包含着中午自由就餐的时间。 野宫神社东面临近岚山主干道，并不需要原路返回，沿着来时的路继续往前，很快就能走出竹林，重新回到热闹的现代化商业街。 附近有很多就餐的地点，既有高档的料理屋，也有普通的拉面馆。泷野和百合子凑上了时间，也就一起去吃饭了。 在半路，两人还遇见了轻音部的几名少女。百合子豪迈地表示要请客，她们也就都跟过来了。 “中午这个时间，这边的料理店大概已经全部满员了呢……” “毕竟这边都是景区，一到饭点，游客全集中到这边来了。” 泷野走在前面，“不过下午要到两点才集合，还有很久时间，我们可以稍微走得远一点……你已经饿了吗？” 见他回头望着自己，百合子愣了一下，又摸了摸肚子。 “奇怪……刚才还挺饿的，现在没感觉了。” 泷野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容有点虚无缥缈的感觉。 百合子不明所以，正要询问，他又转头看向越水遥，“小百合总是这样呢。” “是的说。” 她的学生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又抱住了身边那个女孩的胳膊。 “不要抱着啦……” 相羽亚美稍微挣了一下，“今天很热的说。” 百合子这才注意到她将电吉他也带来了。 越水遥拨了下吉他的弦，“修学旅行的时候，亚美也还要练习吗？” “当然。” 相羽亚美望向泷野，“如果吃午餐的地方允许表演，说不定会给我们免费呢。” 泷野回望着她，“安全吗？” “安全。” “那就没问题。” “……” 百合子皱了皱眉。既因为越来越热的天气，也因为两人随意散漫的态度。 她望了一眼前方，路口的红灯格外漫长，还有三十多秒。 她又望向天空中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云层，她居然可以毫无压力地直视。 “你在干什么？” 百合子低下头，泷野和女孩子们已经走到半路了，正回头望着她。 红灯也已经跳转到了绿灯。 “要吃什么？”她跟了上去。 “我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周边的料理店全都要排队……” 泷野晃了晃手机，“只有一家叫‘嵯峨豆腐稻’的豆腐料理店还有空位，要去吗？” “不去。” 百合子脱口而出，接着又顺其自然地说了下去，“那家料理店我去过，口味太清淡了。” “清淡些好，养生。” 泷野回头望了她一眼，“你别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指不定哪天就倒下了。” “……” 百合子只是稍微犹豫几秒，泷野就改口了。 “算了……一顿饭也影响不了什么。” “可是这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吃饭的地方了，不是吗？” “所以我们不在这边吃。” 泷野指了指前面，百合子这才发现他带着她们来到了电车站。 “现在是十一点……还有三个小时。” 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去京都任何一个地方吃午饭。” “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 泷野笑了一下，“三个小时的时间，都可以回一趟东京了。” “那就回东京吧！” 百合子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我要吃蛋糕！” “真山小姐亲手做的？” “没错！” 泷野和越水遥对望一眼，“我就知道。” “很明显呢。” 百合子愣了一下，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两张蓝色的车票，“回东京的新干线车票，我已经提前买好了。” “诶？” 泷野在电车站前停了下来，“我和小百合要去京都站，坐新干线回东京。越水，你们吃完午饭记得早点回旅馆。” “知道了——” 少女们先一步进了车站，一转眼就没影了。 百合子跟着泷野，“我们回去了，a班的学生怎么办？” “理花过来了。” “诶……什么？” “三年级这几天也停课了，她会过来接替小百合的带队工作。” 泷野看了她一眼，“将小百合送回东京后，我也会立刻赶回京都帮她的，不用担心。” “是吗……” 百合子意识到的时候，嘴里的话已经问出口了，“泷野为什么要帮我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是小百合的朋友。” 他平静地望着前方，“这不就是小百合想要的吗？” “……谢谢。” 坐电车到京都站，转乘新干线。她心思不在这边，路上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东京了。”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及。” “什么？” “羽海野咖啡厅的营业时间。” 跟着泷野离开东京站，他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上车。” “坐计程车回去？车费很贵吧！” “这点钱算什么？” 泷野笑了一声，“你忘记我是学园理事了？” 他往前探着身子，对司机说道：“羽海野咖啡厅。务必在五分钟内赶到。” “没问题。” 一阵风驰电掣之后，计程车稳稳地停在了羽海野咖啡厅外。 “……” 百合子摇摇晃晃地下了车，隔着玻璃，她也看不清真山到底在不在咖啡厅里。 她忽然有点紧张，回头看向泷野时，他却在和司机说着什么。 紧接着，计程车就调转车头，准备离开了。 “泷野？！” 他在车里探出脑袋，认真地看着她，“这最后的一步，小百合只能依靠自己。” 说罢，计程车就开走了，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 百合子咬着嘴唇，在咖啡厅外来回徘徊，始终迈不出最后一步。 吱呀一声，咖啡厅的门却自己打开了。 真山红叶在里面看着她，“小百合为什么不进来？” “我……不知道。” 真山向她靠近着，“你在害怕什么？” “很多……” “不要害怕。” 她拉起她的手，“要相信你自己的力量。” 百合子怔怔地看着她，“我的力量？” “没错。” 真山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手心有一团温暖而耀眼的光，“恋爱活佛的力量。” 她盯着那团不可思议的光。 “这就是……恋爱活佛的力量？” “没错。” “我真的是恋爱活佛？” “……” 参观完常寂光寺、从岚山返回祈园的大巴上，不知道第几次被吵醒的泷野，扭头望了一眼旁边座位喃喃不休的百合子。 落日的余晖透过前窗，照在她的脸上。 “好温暖……好耀眼……” “我真的是恋爱活佛……” 第145章 修学旅行（二十）·鸭川·上 斜阳晚照，在睡睡又醒醒中，返程的大巴总算回到了祈园。 跟着最后一名学生下了车，泷野又回过头，望了一眼还在座位上发愣的百合子。 “还没清醒么？” “……” 她动了一下，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心。 “泷野……我刚才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我知道，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下方的泷野无奈地看着她，“先下车吧。” “抱歉……” 在下车前，百合子对一直等着她的大巴司机道了声歉。后者微微摇头，表示无碍。 车门关闭，大巴重新启动，缓缓驶离了祈园。 “哈——” 两人往花泉坊走去，百合子舒展双臂，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好累啊……” 奔波了一天，泷野同样也有些疲惫，但如何都比担任教师要轻松得多。 “辛苦了。” 下午的固定行程，只有参观常寂光寺这一项而已。在五点重新集结之前，都是自由行动的时间； 在大河内庄园、二尊院和化野念佛寺等几处有名的景点逛了一遍后，泷野就又回到了渡月桥附近，在保津川南岸找了个地方坐着，一直待到傍晚集合。 “小百合去了很多地方吗？” “东京……” 泷野看了她一眼。 “不对！” 百合子晃了晃脑袋，“我也就是在岚山附近闲逛啊。参拜寺庙和神社，买几个御守什么的……” “对了。”她想了一下，“三点多的时候，还去吃了一碗拉面。” “我就说小百合下午一定会饿的。” “泷野中午挑选的那家豆腐料理店，口味实在太清淡了，我没什么食欲啊。” 两人在路边停下，等路上的几辆车过去，才穿过马路。 “明明是小百合自己说走不动了，我们才在那里吃饭的。” 百合子叹了口气，“早知道一开始就坐电车去别的地方吃了。” “觉得没必要的也是小百合。” “是是，我知道错了……泷野真是爱计较。” 走着走着，百合子发现前面出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相羽亚美歪着头，正对身旁的越水遥说着什么，身上并没有携带吉他。 “泷野……” “什么？” “中午吃饭给钱了吧？” ...... 回到花泉坊，天色渐暗，差不多也到了吃晚餐的时候。 修学旅行的既定安排已经全部结束，晚上这一顿，也不是必须要参加的统一就餐； 对学生而言，除了夜里还需要按时回到旅馆休息，以及明天下午两点要在旅馆集合、统一返回东京，余下的都是自由行动的时间。 进入半放假的状态后，坐着大巴回到祈园，直接转身去往其他地方的学生和带队教师也不在少数。 “真是的……明明在岚山就可以坐电车离开了，还得浪费大半个小时回到这边。” “现在过去也来得及的啦。” “但是肯定要排队了啊。” “难道真绫觉得早半个小时过去，就不需要排队了吗？这里是京都哦？” “我知道了啦！” 泷野在大堂里坐着，三五成群的学生不断从他面前经过，离开旅馆。 “泷野。” 又等了一会儿，百合子终于下来了，换了一身常服。 “你怎么还穿着教师制服啊？” “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看着泷野身上的制服，我会有种还在上班的感觉的。” “真遗憾……” 泷野站起身，“这次出门，我只带了教师制服。” “……” 百合子嫌弃地看了眼他的制服，转身往外走去，“难道泷野去约会的时候，也会穿制服吗？”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泷野从后面跟了上来，“我现在又不是和小百合去约会。” “就算不是约会，也得稍微收拾一下啊。这是基本的礼仪。” 百合子看着他，“当然……更重要的是，路上的其他女人会很羡慕我。” 泷野脚步一顿，露出了与刚才的她完全相同的嫌弃神情。 “女人的虚荣心真可怕。” “这叫合理利用身边的资源。” 百合子稍微放慢脚步，与他并行，“反正在这边除了学生和同事，也没有其他人认识我~” “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上了年纪就会这样吗？” “……” 她瞪了泷野一眼，“女人的虚荣心是和自己的生命一起诞生的。” “但小百合平时看起来，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啊。” “当然。虚荣心被我好好地隐藏起来了。” 百合子望着前路，“因为我是教师，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学生的。” 泷野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天空。 “是啊……作为教师，真是让人为难。” “诶，什么？” “没什么。” “你这家伙……” “话说回来，小百合考虑好要去哪里吃饭了吗？” “诶，不是应该由泷野来决定吗？”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泷野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那本京都旅行攻略，“毕竟伊原对料理并不是太热衷呢。” 百合子皱起了眉，“那泷野为什么一出旅馆，就一直往这边走啊？” “……” 他原地停了下来，落在她身后，隔着一两步的距离。 “你看，明明是你在带路……” ...... 最终，泷野和百合子决定去鸭川附近逛逛。 穿城而过的鸭川，是京都的生命河，也是京都的另一象征。从祈园步行过去，也就一公里左右。河流的长度不过三十公里，但河上大大小小的桥梁据说有近千座。 鸭川两边的堤岸上分布着大片草地，供人休息，还有散步道和骑行的单车道； 而在沿岸的商业地带，遍布着露天餐厅和料理屋，可以品尝到包括京都料理、韩国料理和中华料理在内的多国美食。当然，在这种特殊地段，费用也不会便宜。 穿街过巷，泷野和百合子花了十几分钟，终于走到了鸭川旁。 天已经黑了，但河岸上人影却不少。有不少人在散步，但更多人还是在草堤上坐着。 河堤上没有路灯，全靠临河食肆与居酒屋的灯火映照。 如果是饭后时间，泷野很愿意在河边多逛一会儿，但现在还饿着肚子。他左右张望，看中了附近的一家食肆。 “就这里吧？” 地上是水渠，除了隔潮的最底层，这栋楼往上四层灯火明亮，都是开放营业的状态； 二楼还额外搭建了巨大的露台，向鸭川一侧延展着，也是客人最多的一层。露台下搭满了支架，再下面则是水渠里的潺潺流水。 泷野抬头望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二楼露台上，有年轻的女游客注意到了，靠着围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没有理会，转头望向百合子，“怎么样？” 她则望着另一边的居酒屋，“啊……有点想喝酒了。” “……” 泷野就当没听见也没看见，“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边过不去，我们从那边的路口绕过去。” “泷野！” “如果小百合能找到喝醉后送自己回旅馆的人，那就尽管喝吧。” “这个人不就是泷野吗？” “我一个人可拉不住小百合。” 泷野沿着河堤继续往前走，顺便借露台下的幽暗水面劝阻百合子，“你喝多的时候，连这种地方都会跳下去……谁拉得住啊。” “骗人的吧！” “是真的。这种时候，小百合完全可以相信自己。” “……” 她瞪着他的背影，“如果泷野哪天被人丢进这种地方，肯定是因为话太多了。” 泷野立即闭嘴了。 路口就在前面，转入光亮的街道后，他又开口道：“小百合现在也不是单独住一个房间，喝醉了会给其他老师带来麻烦的。” “行啦……我都明白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百合子叹了口气，“等明天回东京了，再找理花一起喝吧。” “那就太好了。” 泷野走在前面，视线从前方的食肆和居酒屋上一一掠过。转到正面后，他有点分不清刚才看中的是哪一家了…… “泷野老师——” “……” 泷野和百合子同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身后。 “果然是小百合和泷野老师！” 越水遥站在街道另一边的食肆小店门外，兴高采烈地对两人招着手。 “越水？” 泷野愣了一下。既然她出现在了这里，那…… 越水遥身后的食肆里，又接连钻出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鼓手看向同伴，“是在约会吧？” 贝斯手点头赞同，“是在约会呢。” 键盘手兼部长打了个响指，扰人约会的越水遥被三人一起拖回了店里。 “……” 主唱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又看向泷野和百合子。 “老师，要到这边来吗？” 第146章 修学旅行（二十一）·鸭川·下 这条紧靠鸭川、狭窄得容不下三四人并行的小巷，名为先斗町。 这里原本只是鸭川中的一片沙洲，在江户时代，因护岸公事填埋而成先斗町。 在艺伎活跃的时期，此处曾是有名的花街；到如今，这里仍是京都最具风情的老街之一。 站在路口，泷野一眼望去，小巷两边酒吧、食肆和居酒屋林立，规模有大有小，却十分巧妙地保持着统一的古典风格。 “泷野？” 百合子已经走进了轻音部众人所在的食肆小店，探出身子看他，“不进来吗？” “来了。” 泷野走进店里，百合子和轻音部的几名少女坐在一起，将吧台的座位占得只剩一个了。 “啊啦，果然是一个相当俊秀的年轻人呢……” 吧台后的店主婆婆露出笑容，“欢迎来到春喜屋，请坐下吧。” “打扰了。” 泷野点头还礼，走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相羽亚美声色未动，往旁边挪了一点。 只挪了一点。 ...... 饮下一口鲜美的昆布味噌汤，百合子舔了舔嘴唇，又抬起头。 吧台里，由竹板拼接而成的菜单上，各色料理琳琅满目。看到最后面的几类酒水时，她眼珠一转，瞥了瞥身边的少女们。 哪怕不算泷野，这里也还有五个人…… 由近及远，百合子的目光在几名少女身上一一掠过，然后与最外面的泷野撞了个正着。 “……” 她立即收回视线，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忿，“干什么？” 泷野拿起寿司咬了一口，“什么？” “泷野看着我干什么？” “监督小百合有没有浪费食物。” “……” 他将剩下半块寿司也塞进了嘴里，“这里都是学生，小百合不会在学生面前做那·种·事·情吧？” 百合子很是坦然，“我才只是想了一下而已，都没决定呢。” “但是泷野用这种怀疑的目光监视我，让我很难过，我现在决定借酒浇愁了。” 泷野理都没理，她自然也没有真的要酒。 夹在中间的几名少女，因两人突然的对话而暂时中止闲聊，但很快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说……要是连京都高岛屋都没去，我们不就白来了吗？” “去高岛屋的话，晚上就来不及回旅馆了。明天上午再去吧。” “可是明天上午要去岚山。” “岚山啊，其实我今天就已经玩够了……诶，就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遥，你不要到这个时候才点头啊！” “好不容易预约到了小火车的座位票，果然还是要去体验一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她们重新商议晚上和明天的出行计划，旁边的泷野一边吃一边听着，偶然目光一瞥，发现身旁的亚美在瞄着自己。 “怎么了？” 她也转了过来，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明天就要回东京了，泷野老师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么……我打算待会儿去鸭川边走一走，明天就不过来了。” 泷野擦了擦嘴，“明天上午再去三年坂的商业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伴手礼……就这样。” 伊原让他帮忙带的那些特产，有几样他还没找到。而且因为这是她的请求，并不能算在伴手礼内，他打算额外准备一份。 “伴手礼吗……我都已经买好了，也是在三年坂买的。老师想要参考一下吗？” “可以吗？” 亚美拿出手机翻了两下，放到桌上，“图片上这些都是。” “帮大忙了。” 泷野扭过脑袋，看着屏幕上的图文。感觉他看得差不多了，亚美就点一下手机，切换到下一张图片。 “老师这样看很吃力吧？”她突然问道。 “嗯？……还好。” “还是直接看吧。” “也行。” 亚美拿起手机，泷野刚要接过来，却见她三两下退出图库，切换到了line的界面。 “……” 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彼此的房间还相互对着，推开门就能见到，两人在line上却一直是陌生人的状态。 “我在line上发给老师吧。” “好。” ...... 离开食肆春喜屋，重新回到狭窄的石板小巷里，泷野收起钱包，左右望了望。 灯红酒绿，行人如织，入夜的先斗町变得更加热闹了。 “谢谢，泷野老师……” 轻音部的几名少女一起过来向他道谢，“又让老师破费了。” “不用在意。” 泷野摆了摆手，中午那顿也是他请的客。 因为和相羽亚美聊了起来，他也没听到她们最终商议出来的打算，“你们现在要回旅馆吗……还有小百合。” “现在回去还太早了。” 百合子摇摇头，“泷野不是要去鸭川逛逛吗，我也一起吧。” “好啊。” 越水遥看向几名同伴，“我也想去河边走走。” “那就不去高岛屋了哦？” “反正东京也有嘛。” “那就去鸭川吧。” “去鸭川！” “鸭川——” 穿过刚才那条转入先斗町的小路，泷野和百合子带着几名学生，再度回到了鸭川的堤岸上。 在河堤上散步或闲坐的学生，远不止她们几个。 沿着鸭川再往北走一段，在京都御所东北面的出町柳附近，鸭川一分为二，或者说，高野川和贺茂川在此汇流成鸭川； 两侧河水冲积，在中间形成了y字形的河洲浅滩，被称为鸭川三角洲。因为距离周围诸所大学较近，鸭川三角洲也成了不少大学生聚会的地方。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呢。”百合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说到以前的时候，小百合还是加上具体的年份比较好。毕竟你第一次踏上鸭川的河岸时，这几个孩子可能都还没出生呢。” “……” 她先是瞪了泷野一眼，但转念一想，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你们几个也太年轻了一点吧！” “……” 几个年轻的孩子互相看了看，没敢当着她的面笑出来。 好在她很快就转过去了，“是大学的时候啦。” 这里看不到鸭川三角洲，但百合子还记得自己在大学时期过来时的情景，“我有个朋友在京都大学读书，我来找过她几次。” “每次要回去之前，都会和她在这里逛上很久。前面有个河滩，我和她还在那里参加过联谊。” 水面倒映着对岸灯火的碎片，泷野看得入神，差点没避开迎面而来的一个遛狗大叔。 “话说回来，小百合自己是在哪里读的大学？” “仙台。” “仙台……”泷野一时只想起一个大学的名字，“宫城教育大学？” “不。”百合子笑了一下，“在宫教大旁边。” “诶……” 泷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走他身后的鼓手川上玲子惊讶地叫了出来，“是东北大吗？” 百合子点了点头。 “好厉害！” 作为旧帝国大学之一，东北大学同样也是日本最顶尖的学府，与东京大学几乎不相上下。 “我记得伊原是早稻田大学毕业的……” 泷野望着百合子，“明高对教师的学历要求这么严苛吗？” “只是凑巧而已……” 她忽然停下脚步，“坐一会儿吧。” 泷野和身后的几名少女也都在草坡上坐了下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去报考京都大学的话，也没什么压力……” 微风拂面，百合子将头发撩到耳后，用手按着。 “但是，在大阪生活了十几年，我不想大学的四年还是在大阪附近渡过……就去报考了东北大学，也考上了。” “毕业之后，也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东边。从二十五岁那年起，我就没回过家了。” 百合子往下坐了一些，然后往后躺下。 “决定了，明天回一趟大阪吧。” 第147章 修学旅行（二十二）·精神京都人 “回大阪？” “是啊。从京都过去，坐电车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够了。” 百合子在身旁随手一抓，揪起几根青草，“明天在家吃了午饭再赶过来，都来得及呢……虽然也不会在家里吃饭就是了。” “因为家里没人。” 身后的几人都沉默着，她回头扫了一眼，“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是在工作啦！” “我父亲在大阪地方的警局里担任警部，母亲是一家大医院的医生，两个人在家的时间都很少。” 百合子又望向河面，“明天回大阪，能不能见到他们还不一定呢。” “能肯定会回去的话，小百合不如现在就联系他们。” 泷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往下方走去，“毕竟下午还要赶回来，就算是惊喜，也太过短暂了……让他们从现在开始期待吧。” “……” 丢出揉成一团的野草，百合子长吐一口气，“我再想想吧。” 河堤的这一段坡度平缓，可以直接走下去，直到鸭川水边。下面也有人在散步，也有人直接踩在水中纳凉。 临水之处是一些发黑的大块石头，经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边角圆润，覆满了绿苔。 泷野站着望了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很快，轻音部的几名少女也都下来了，在他身旁叽叽喳喳。 “可以下去吗？” “可以吧……那边的人都下去了。” “这些石头看起来很滑啊。” “遥，帮我看着鞋子——还有袜子。” “呜哇！” 相羽亚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险些滑倒的同伴，“都已经提醒玲子了……” “嘿嘿。” 玲子慢慢松开她的手，站稳之后，又转身往河道中间走了两步。 “河水好凉啊……啊，不行，这边好像变深了。” 她原地站住了，左右看了看。在河中看不到两岸倒映的灯火，只能听见河水在黑暗中流淌。 “虽然有一点突然，但是我想在这个地方开一场演唱会。” “这也太突然了吧！” “这里都没有能安稳摆放架子鼓的地方。” “哪有乐队会在这里演出啊？” 听见脚步，泷野扭头看了一眼，百合子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有哦。” “诶？” 她指向看不见的远处，“在那边的河心三角洲，每天都有乱七八糟的大学生乐队在那里演出……不过我还没见过把架子鼓和电子琴也带过去的，最多只有吉他和贝斯。” “乐队吗……现在这个时间也有吗？” 玲子一边问着，一边低头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百合子还望着那边，“说不定呢。” 玲子站在水里，“大家想去看看吗？” “可以啊。” “太远了吧？去那边就来不及赶回旅馆了。” “没事的。” 百合子收回视线，望向她们，“等下打计程车回旅馆，我出钱。” “哇——” 少女们欢呼了一声。 “现在就出发，赶快上来吧。” “嗯嗯！” 百合子转身往上走去，泷野跟在她身后。 “小百合打算做什么呢……这么突然。” “如果能一口气走到鸭川三角洲的话，我就联系家里。” “……” 泷野脚步一顿，哑然失笑，“需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能下定决心吗？”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我可是快五年没回去了啊……就和离家出走一样。” “好歹也是在东京正经地工作着……” 泷野看了看后面的几个孩子，见她们都已经过来了，才继续往上。 “原因呢？” “我老爹不喜欢那个乡下地方，想让我回去。” “乡下地方……是在说东京？” “没错。” “小百合一家都是大阪人吧？” 泷野很是诧异，“这股京都人的傲慢是哪来的？” “是吧！” 百合子重重点头，“虽然说寺田家很久以前就是住在京都的，江户时代结束的时候，为了避仇才迁到了大阪……但我那个老爹还是一直以京都人自居。” “……” 泷野看了她一眼。避仇什么的，寺田家以前是武士家族吗？ “精神京都人啊。” “差不多吧……因为每次都会被催着回去，后来干脆就不回去了。” “真不容易呢。” “是啊。” 百合子叹了口气，“我决定去东北读大学的时候，老爹就发了很大的火，还说什么让我自己准备路费……虽然到后来还是给我了，白白浪费我打工几个月的时间。” 泷野身后，轻音部的少女们已经回到了堤岸的路上。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往前，“走吧。” “从这里到三角洲那边，还是挺远的呢。” ...... 泷野打了个呵欠，没有发出声音，身体也没有太大幅度的动作。 在计程车后座，越水遥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沉沉地睡着；前面副驾驶座上的亚美刚醒来没多久，也是不断地低头又抬头，十分困倦。 鸭川三角洲比预想的要远一些，走走停停，几人光是步行过去就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抵达之后，又在河滩上玩乐了不少时间。 而纵情放纵过后，累积了一整天的疲惫也一起涌了上来。还在河堤草地上坐着的时候，鼓手玲子就先睡着了，泷野和百合子也因此决定返回旅馆。 人数太多，一辆车坐不下，两名老师各拦了一辆计程车。 帮忙将昏沉的玲子扶进百合子那辆车里，泷野回到这边时，亚美已经先在副驾驶坐下了。 他顺势坐到后排，越水遥也坐到了这边的车里。 “泷野老师……” 泷野正望着窗外，听见呼唤后看向了前面。 两人在后视镜里对望了一眼。 “老师说点什么吧，不然我又要睡着了。” “那就睡吧。到了花泉坊，我会叫醒你们的。” “……” 亚美回身看了他一眼，决定自己找点话题，“遥也睡着了吗？” “嗯。” 泷野看了看肩旁的越水遥，又看向她，“相羽要换到后排来吗？” 正在开车的司机耳朵动了一下，也在等着她的答复。 “不……就这样吧。” 亚美侧身望着后面，“会把遥吵醒的。让她继续睡吧。” 泷野点了点头。 话题再一次中断了。 “……” 亚美盯着他和越水望了一会儿。在他看来时，她又移开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的车窗。 两边的霓虹和彩灯被甩在后面，逐渐拉远，而身后的旅馆越来越近了。她想找个新的话题再聊几句，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 不过，醒来后昏昏沉沉的感觉倒是暂时消退不少。她抿着唇，人又转了回去。 泷野悄悄松了口气。 这孩子太紧张了，看起来很想和他说话，却又一直没开口，连带着他也变得有些紧张。明明在之前那个还是表面客气的阶段，她随时随刻都能跟他说上几句没有营养的废话。 两人之前那段尴尬的关系才刚结束，她似乎很想巩固刚有起色的朋友关系，甚至都有些着急了。 明明他一直都在这里，虽然没有主动靠近，但也没有离得更远的打算。 难道她还是第一次和大人交朋友吗？泷野心想。 “唔……” 身旁的越水遥忽然扭动两下，伸直了腿脚。 “睡醒了吗？” “嗯……” 她坐直身体，又往前一探，似乎在睁眼的一秒内就完全恢复了清醒。 “司机先生，请在八坂神社停车。” 第148章 修学旅行（二十三）·八坂 在八坂神社前下了车，还是泷野付了打车的钱。 收起钱包，他又拿出手机，给百合子发去两条消息。 takino：我们在八坂神社这边下车了。 takino：稍微迟一点回去。 他们所乘的两辆计程车差不多同时出发，在半路却因红灯和堵车等原因分开，彼此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泷野估计这个时候，她和轻音部的另外三人，应该已经回到了旅馆。 而百合子也很快就回复了。 寺田百合子：为什么？ takino：散步。 寺田百合子：这个时间？ takino：这个时间。 寺田百合子：不准对我的学生下手！ “……” takino：是你的学生叫停的计程车。 takino：还有，待会儿别忘了给我车费。 寺田百合子：…… 收起手机，泷野回过头，望向站在神社台阶前低声交谈的两名少女。 越水一直注意着这边，立即对他招了招手。 “老师，快过来！” “来了。” 泷野一边朝两人走去，一边抬起视线，望向面前的神社。 此处的八坂神社，是关西地区最知名也最古老的神社之一，始建于日本第二位女天皇当权时期的飞鸟时代； 而彼时平安京尚未建立，日本国都还是奈良，也就是说八坂神社的历史比京都还要久远。 一千多年来，经历多次分灵，日本各地成立了三千多间八坂神社，尊奉此处为总本社； 而每年七月在八坂神社举行的祇园祭，与东京的神田祭、大阪的天神祭，并称为“日本三大祭”。 八坂神社常年开放，并不收取门票。除了本殿“祈园造”，其余区域可以随意参观，夜里也同样如此。 只是晚上没有游客，也没有神职人员当值，神社里虽然挂满了点亮的灯笼，还是显得有些寂静冷清。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神社的西楼门，泷野站在神社外的台阶下，隐约可见阴影之中的高大本殿。 “从这里进去，再从南楼门出来吧？正好顺路回旅馆。” 泷野未置可否，“越水对这边很熟悉吗？” 她点点头，“旅馆到这边只有几百米，我和亚美昨天中午就来过了。” “是啊……” 相羽亚美掩着嘴应了一声，又揉了揉因为打呵欠而变得湿润的眼睛。 “昨天中午的时候，这里人山人海的，没想到晚上就冷清得有点吓人了呢……” “神社里不是点了很多灯吗？” “老师不觉得很明亮但是空无一人的地方，比单纯只是幽暗的地方更恐怖吗？” 泷野望了越水遥一眼，“那还是直接回旅馆吧。” “来都来了……” “……” 他摇摇头，转身往神社里走去。越水和亚美也立即跟了上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听说在很久以前，修学旅行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呢……” “是啊。” 泷野回过头，“但是在很久以前，整个高中三年下来，也只有一次修学旅行。” “那还是现在这样更好……不过，也可以稍微延长一两天吧？” 越水遥看着他，“小百合说老师现在是学园理事了，请为我和亚美的三年级修学旅行，发挥一点作用吧！” “……” 泷野抿了抿唇。 虽然一个多月前就加入了明山学园的理事会，但他到现在还未真正参加过一次理事会议。 一方面，学园里许多重大的事项，早在开学前后就已经决定下来了； 另一方面，相羽英介也曾因为此事特地与他聊过。 校长先生希望他能专心教书，除非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其余会议大可不必参与，而会议记录都会送到他手上。毕竟在整个理事会中，只有他还担任着教师职务。 “相羽的叔叔还是理事长代理，越水拜托她会更有用一些。” “……” 亚美撇了撇嘴，“相羽家所有人都知道，英介叔叔更愿意相信泷野老师的话。” 泷野又转了回去，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 “但是三天两夜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固定下来了。就算我能说动相羽先生，凭我们两个，恐怕也很难改变这个事实。” “我看过资料，日本大部分的高中，修学旅行的时间都是这样安排的。” “毕竟修学旅行牵涉到很多人事和地方，并不只是单独一个学校的事务。突然延长学生在校外的时间，带来的消费变化可能会导致南极冰山加速融化，引起全球海平面上升，最终致使日本被完全淹没。” “……” 前面几句还是正经解释，到后面就夸张离谱得没边了，越水遥从中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抗拒，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和领养小狗会引起全球经济震荡一样吗？” “是同时领养五条小狗。” “那是因为不能单独领养呀。” “在世界经济日益走向一体化的今天，日本经济也无法从全球经济中单独剥离。” “……” 越水遥深吸一口气，暂时不想和他说话了。 一旁的相羽亚美看着却很羡慕。 在她看来，彼此关系越浅，交流时的对话就越正经，胡言乱语才是关系深厚的证明，就像她们在轻音部时一样； 而泷野和越水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已经超过普通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了。 “这就是无关年龄的朋友关系吧？”她心想。 穿过西楼门，一旁就是神社的手水舍。三人并不是过来参拜的，也就没有过去洗净所谓的脏污。 再深入几步路，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挂满灯笼的建筑。集中的灯火大放光华，在漆黑的夜里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 “那是神乐殿……不对，是舞殿吗？” “是的。” 泷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两人也跟上。 越水和亚美也没见过晚上的舞殿，此时站在围栏外，与他一起仰头看着整齐排列的白色灯笼。 灯影摇曳，白天的热闹与此刻的无声寂静，如梦如幻。 “真希望每天都是修学旅行呢。” “这里不是许愿的地方。” 越水遥扭头望着泷野，“真希望每天都是修学旅行！” “……” 他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也不是神明。” 在他看来时，亚美眼珠一转，又望向了头顶的白色灯笼。 ...... 在离开八坂神社之前，越水和亚美还去了本殿边上的美御前社。 泷野走过去的时候，两人正站在那边的一口清泉前，沾着泉水轻拍脸颊。 “这是美容泉……据说用这里的泉水洗脸，会变得美丽。” “是吗？”泷野随口道，“见效很快呢。” 亚美愣了愣，又笑了一下。 “谢谢。” 越水遥指尖沾水，对着自己的脸四处弹了几下，“老师不来试试吗？” 泷野摇了摇头。 回到灯火通明的舞殿，往前一直走就是八坂神社的南面出口，而通往东面的道路，连接着的则是圆山公园。 以满园名贵的垂枝樱而闻名的圆山公园，在这个季节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京都开设最早、面积也最大的公园。虽然风头一直被紧紧相邻的八坂神社所掩盖，但仍被指定为“国之名胜”。 “在札幌的北海道神宫旁边，也有一个圆山公园呢……” 越水遥走在前面，回头望着泷野和亚美，“名字也完全一样。” “那不是在越水家附近吗？” “虽然都在札幌，其实还是有些距离的啦。” 她转身看着天空，“每年去北海道神宫新年初诣的时候，都会路过那个圆山公园。 好像每次去的时候，天上都在下雪……啊。” 越水遥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泷野问道。 “三年级的修学旅行，不会是去北海道吧？” “……” 泷野愣了一下，和身旁的亚美互相望了望，“那还真不好说。” “东京的学校不会在东京周边修学旅行，可以排除千叶； 而京都和日光都已经去过了。 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冲绳和北海道了吧？” “那越水想去北海道还是冲绳？” “北海道和冲绳！” 第149章 修学旅行（二十四）·雄性 离开八坂神社，泷野和两个学生回到花泉坊旅馆时，百合子正在大堂的角落里坐着。 她翘着腿，手里拿着一罐打开的咖啡，另一只手正在摆弄手机。 “小百合！”越水遥对她招了招手。 “回来了啊。” 百合子抬眼看向他们，“越水，你和相羽同学还没有洗澡吧，趁现在赶紧去。” “诶……我知道了。” 两个学生先去楼上了，泷野看了她几眼，走向一旁的自动售货机。 虽然在八坂神社逛了一圈，但三人回到旅馆的时间，其实也就比她迟了十分钟左右。 “泷野今天晚上不需要巡视吧？” “嗯。” 呵欠连连，他也只买了一罐虽然没喝过但是看起来比较柔和的果汁，并没有喝咖啡提神的打算。 “明天呢？” “之前不就说了要去买礼物吗……” 泷野顿了一下，“不行。” “……” 百合子斜视他一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反正小百合已经知道我会拒绝了，也就不用说了。” 泷野拉开果汁喝了一口，有些意外。 他转着手里的罐子，多看了几眼，“口感不错……回东京再买一些放在公寓里吧。” 百合子朝他手里一瞥，“这种果汁只有京都才有。” “是吗……真遗憾。” “不过网上好像可以买。” “唔。” 泷野摸出手机，又望了一眼罐身，在亚马逊上找了起来。 两眼盯着屏幕，他却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也不要打学生的主意。” “我说……” 百合子放下腿，往旁边挪了挪，抬起胳膊重重压在他的肩膀上，“我好歹也是带队老师，怎么可能会在修学旅行的时候、把学生往自己的家里拐啊？” “拐带低龄同事也是不允许的——肩膀要断了啊。” “什么低龄啊，你还真是不害臊……不行就算了。” 她又收回胳膊，往后一靠，“泷野要是真答应和我回大阪的话，我到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呢。” “开口……” 泷野揉着肩膀，“小百合打算告诉家人什么吗？” “虽然我自己还在考虑啦……至少要让他们有点准备吧。” “是吗。” 他抿了抿唇，举起手里的果汁，“祝你好运。” “……” 百合子哑然，接着也举起自己的咖啡，和他碰了一下。 “谢谢。” ...... “遥，亚美——这里这里~” 越水和亚美从淋浴区走了出来，拉上身后的移门，向温泉池走去。 先一步回到旅馆的轻音部三人，已经在这里泡着了。 负责监督的老师都还没回来，洗浴时限早已名存实亡。温泉池里东一撮西一撮地泡着不少刚回到旅馆的学生，不分班级与房间。 “原来这边是这个样子的。” 亚美左右望了望，又看向了阻隔在男女浴池之间的那堵木墙。 昨天晚上躲进隔壁男澡堂温泉池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还产生过翻墙逃走的念头； 现在仔细一看，这堵木墙不仅高大，墙面上也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而当时还下着大雨。 她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了。 回过神后，亚美又是一愣。 原来那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啊…… “亚美？” “不……没什么。” 亚美蹚着热水走过去，在几名同伴身边坐了下来。 “啊。胸部，浮起来了……” 她打掉玲子伸过来的手，有些坐不住，“水温稍微有点高呢。” “诶？这边已经离温泉口很远了哦？” “是吗……那应该适应一会儿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的水温比昨天那混着大雨的池水高了许多。乍然入池，亚美还是有些受不了，很快又站了起来。 她打算找个地方坐着，又不想回到池边、离同伴太远。 这边的温泉池里也有几块深色的岩石，只是现在差不多都被其他女生围住了。 她左右张望，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身体一抖。 “玲子！” “真不错啊——” 玲子一手握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从她的大腿抚摸到小腿，又从下摸了上来。 而后，她又将手握成话筒状，伸到亚美面前。 “美丽的亚美小姐，请问你现在也是每天早上跑步、来保持自己的身材吗？” “不。” 接话的是越水遥，“亚美自从和我住在一起之后，就没有早起了。” “而且亚美那也算不上晨跑吧。散步还差不多。” “……” 亚美抓住玲子又要摸上来的手，慢慢坐进了水里。 “什么啊，只是跑得稍微慢了一点而已……你们又没见过。” “不不，我是见过的哦。” 键盘手山前舞往前凑了凑，“那时候的亚美，还是穿着长裙的伪不良呢。” “当时我就在想，‘啊，原来现在也还是有这种模仿几十年前不良少女的孩子呢’。” “……” 亚美抬眼望向黑漆漆的天空，“不要再说了……” “我记得之前的时候，亚美还带了一根金属球棒吧？后来就没见到了。” “早就收起来了。” 她弓起双腿，“金属球棒对我来说还是太沉了，根本拿不动……我又不是真的不良。” “所以，亚美为什么不买木质的球棒呢？” “不是买的。” 亚美摇了摇头，“是从叔叔家的孩子那里要来的。” “相羽文太？” “诶，舞也认识文太吗？” “他是我们班的啊——虽然这个学期一次也没来过学校。” 玲子和舞是同一个班级的，也问了一句：“不会这个学期都不来了吧？” “不知道。” 亚美与混迹街头的堂弟交流得并不多，“不过听叔叔说，他之前打算让文太也住进公寓、让泷野老师来管教呢，但是被老师拒绝了。” “肯定会被拒绝的吧。” “为什么？” 山前舞左右看了看，示意同伴们向她靠近，然后才小声说道： “泷野老师现在可是正值壮年的雄性动物啊，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地盘里出现第二只雄性的。” “……” 亚美愣了愣，“舞把泷野老师说成什么了啊！” “诶，这样说相羽文太就没问题吗？” “还有我的堂弟！” “抱歉抱歉~” 说笑玩闹，泡着温泉，时间过得很快，但还是一直有刚回旅馆的女生进入浴池，隔壁也是如此。 亚美好不容易才占到一块岩石，刚靠着休息了一会儿，头顶的云层忽然闪亮了一下。 “……” 她张了张嘴。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声在天地间回荡起来了。 “糟糕，要下雨了——” 夜间的骤雨说下就下，来得极快。与浴池里的其他女生一样，轻音部的几名少女也匆忙离开了温泉池。 亚美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显露出来，跟着她们一起上岸了。 排队冲洗身体，再换上衣服，几人一起离开了浴室。 “老师！” “越水……” 大堂里的泷野回头望了一眼。 他也是刚泡完澡没多久，出来的时候见百合子还在这边坐着，就过来跟她聊了两句。 “你们一直泡到现在吗？” “是啊，不过也才泡了二十多分钟……如果不是下雨的话，还想再多泡一会儿呢。” 泷野下意识地望了眼越水身后的亚美，后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行了……” 百合子对他挥了挥手，“泷野差不多该去休息了。” “小百合呢？” “还早呢。等轮到我巡视的时候，我再上去。” “好吧。晚安。” 轻音部其余几人先一步上楼了，越水和亚美在楼梯口等着泷野。 他走了过去，“还有别的事？” “泷野老师要和小百合一起回大阪吗？” “不去。” “这样呀。” 泷野走上楼梯，越水和亚美跟在他身后。 “明天又要早起了呢。” “为什么？” “现在虽然是淡季，但岚山小火车的座位票还是很难预订的。我们只能预约到最早一班的车票，不早点过去的话，就坐不上了。” 泷野脚步稍缓，回头看了看她们，“那还真是辛苦了。” “这次老师想去也没机会了哦，我们只预约到了五个人的座位票。” “那越水把票让给我吧。” “真是的……” 越水遥抬手按在他背上，推着他往上走，“老师明明不会真的和我们一起去，还要说这种坏心眼的话。” “因为越水一直在提，我也变得稍微有点在意了。” “就算老师这样说，我也不会让出票的。” 泷野笑了笑，又想到了什么，“想去的话，我会自己预约的。” “在网上预约的话，需要提前一个月哦。” “是吗……我记住了。” 被推着上了二楼，泷野回头时，才发现身后的人变成了亚美。 “老师的身体也太轻了……” 她对他笑了一下，“真的有在好好吃饭吗？” 第150章 修学旅行（二十五）·女性 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晨，泷野醒过来的时间，早起的越水和亚美等人搭乘着电车、即将抵达岚山； 另一边的百合子，也已经在返回大阪的路上了。 大多数人都在充分利用修学旅行最后一天的时间，而在男教师休息的房间里，倒是还剩下很多呼呼大睡的人。 小心避开地上的同事，泷野去楼下吃早餐时，发现饭厅里也是空荡荡的； 少数还留在旅馆里的学生，此时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商议修学旅行最后半天的行程。 泷野端着早餐，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最后一个地方就去金阁寺吧。其他地方太远，来不及了。” “相马自顾自地在说些什么呢？只有一个选择的话，当然是要去伏见稻荷大社啊……对吧，有纱？” “诶？其实我更想去二条城的说……” “有纱？！” 身后几名学生短时间内似乎很难统一意见，泷野吃着早餐，被动地听着，心里则想到了别处。 “伏见稻荷大社么……” 在此时大概已经坐上岚山小火车的轻音部，行程的下一处便是此处。 “应该来得及吧。” ......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百合子左顾右盼，又觉得有些陌生。 五年的时间，她在逐渐变化着，大阪也是如此。 但她也不至于迷路。毕竟在去东北读大学之前，她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将近二十年。人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这里的路好像也加宽了……” 没过多久，百合子回到了自家的房子前。 ——寺田家。 因为事前并没有回家的打算，她离开东京时，也没想着带上家里的钥匙； 不过昨晚和家人联系过后，当医生的母亲表示今天上午会留在家里等她，不必担心进不了家门。 只是外面院子的门还是关着的。 百合子左右看了看，踩着栅栏，翻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 “……” 百合子跳到地上，看向打开的房门和门口站着的人。 “诶，为什么？” “今天上午警局里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 寺田父亲皱着眉，身上还穿着警服，“没想到刚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在犯罪。 东京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连我的女儿都学坏了。” “……” 百合子撇了撇嘴，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家门。 “打扰了……” “是‘我回来了’才对吧？” 寺田母亲在玄关等待着她，“百合子（yuriko）。” “不……我现在是在犯罪来着。” “说什么傻话呢。” “好吧，我回来了。” 百合子一边换鞋一边说道，“还有，我现在是叫‘小百合（sayuri）’啦。” “‘小百合’？” 寺田父亲的眉毛皱得都快竖起来了，“这是什么轻佻的称呼？也是东京的那些仕事虫给你取的吗？” “不，是我自己取的。”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喜欢啊。” “……” “好啦好啦。” 寺田母亲用目光制止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父亲，又拉起百合子的手，“欢迎回来。” “……” 她抿着唇，垂下视线，望着刚换的拖鞋。 “好久不见，妈妈……久疏问候，请原谅我。” “嗯，没事的。欢迎回来。” ...... 去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百合子很快又回到楼下。 “父亲呢？” “警局里有些事情，刚才就过去了。” “这样啊……” 百合子坐到沙发上，又回头望了一眼厨房里的母亲，“不需要这么早就准备啦。” “百合子下午还要去东京吧。” “两点才出发呢。” “那我可以多准备一些百合子喜欢的料理了。” “……” 百合子起身走进了厨房，“我来帮你吧。” 寺田母亲往旁边站了一些，“百合子离开京都，学生那边没问题吗？” “没事的，现在是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而且还有值得信赖的同事留在那边了。” “是吗。” 两人一边忙碌，一边聊着两边的琐事，一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到了中午，寺田父亲还是挤出时间回到了家里。 “寺田警部，您辛苦了！” “……” 他在玄关停了下来，手动调整着女儿不怎么标准的敬礼姿势。只是他刚调整完，百合子就把手放下了，转身向餐厅走去。 “吃饭——” 餐桌上摆着的料理相当丰盛，其中有一小半出自百合子之手。 “要喝点酒吗？” “不，我下午还要带学生回去。” “是吗……百合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回来？我是不会回大阪的。” “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你母亲很担心。” “不……我对小·百·合很放心。” “……” 寺田父亲顿时陷入沉默。自己只是离开了半个上午，妻子就又一次靠向女儿那边了。 他想了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 “就算不回大阪工作，也是时候带个男人回来了吧？都三十岁了。” “二·十·九·岁！” 强调完自己的年龄，百合子也稍稍沉默了几秒。 “而且，带回来的……也不一定是男人。” “……” 寺田夫妇同时望向女儿，接着又互相看了一眼。 “是吗……是这样啊。” 两人各自思索了一会儿，都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百合子喜欢的是女孩子啊。” “大概……” “大概？” “目前……我也还在认真确认的阶段。” “是吗。” 百合子望向父母：“你们会觉得奇怪吗？” “不……” 寺田父亲望着女儿，“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样的人和事，我都见识过了……这完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是这样。” 寺田母亲点了点头，“这只是小百合自己的取向。” 百合子抿着唇，“谢谢……” “确认之后，百合子下次回家的时候，可以将她也带来。” 寺田父亲回想了一下，“就是百合子在高中时期、关系很好的那个女孩子吧？总是到家里来的，是叫小林？” “是的。”寺田母亲点头，“小林叶月，考上了京都大学的那个孩子。” “诶？” 百合子愣了愣，“叶月？不是她啦！” “……” 寺田夫妇对望一眼，又看向女儿，“那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不是。” 百合子摇头，“是我在东京的学……认识的人。” 寺田父亲开始皱眉。 “在东京认识的……那她是京都人吗？” “……” 百合子抿了抿唇，“是东京都人。” 寺田父亲深吸一口气，往后一靠，贴着椅背。 “是这样啊。” “这件事情，百合子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吧。 不是京都人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和东京的乡下姑娘交往呢…… 这样是不行的…… 不行。” 第151章 修学旅行（二十六）·返程 “呜哇——泷野，你买得也太多了吧！” “小百合有闲情站在那里说风凉话，还不如过来给我搭把手。这里本来就有你的那一份吧？” “啊，说得也是呢……” 百合子走到泷野身边，从他手里接了几个纸袋过去，“不过泷野为什么会在电车站？” “二年坂和三年坂那边，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的，稍微去了一下别的地方……还好都找到了。” “是吗。”她笑了笑，“泷野对理花真是尽心呢。” “还行吧。” 离开祈园四条站，两人往旅馆方向走去，左右前后有不少同行的学生。 “怎么样？” “什么啊。” 泷野扭头看了她一眼，“还能有什么？” “你说回家这件事啊……” 百合子抬眼望了望天，“总的来说，‘还行吧’？” “为什么是这种不肯定的语气？” “因为遇到的问题，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不，不如说那个问题是一直都存在的……只是我以前从没想过、会顽固到这种程度。” 泷野皱了皱眉，“什么？” “没什么。” 百合子摇摇头，“总而言之，这次回家还算愉快，姑且没有遇到新的问题。” “是吗。” “是的。” 看到前面路上并排走在一起的几个女生，她又想起了轻音部，“话说回来，都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越水她们应该从岚山回来了吧？” “早就回来了。” 看着百合子对前面堵住人行道的女生发出提醒，泷野说道：“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越水就发来了在伏见稻荷大社的照片。” “去伏见那边了吗？这些孩子真是抓紧时间呢。” “现在好像又去二条城了。” “真有活力啊……不过差不多该让她们回来了。” “说得也是。对了，伊原说东京在下大雨。” “是吗。” 回到花泉坊，百合子替泷野将东西拎回房间，也看见了他之前买的那些清水烧瓷器礼盒。 “喂喂……这么多东西，你真拿得下吗？” “这不是还有小百合吗。” “不行不行——我自己就很多东西要带了。” “小百合买的都是御守这类的小东西吧。” “也有大件的！” “我知道了。” 泷野将新买的东西和行李放在一起，“我会拜托越水她们帮忙的。” “让我的学生给泷野当苦力？” “毕竟我都千里迢迢从东京过来给小百合当苦力了。” “……” 百合子抿了抿唇，“好吧，我会帮你拿一些的。” “也就上车前和下车后要拎一会儿。” “什么叫‘也就’……别说得这么轻松啊。” ...... 下午两点不到，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学生，全都准时回到了旅馆。 毕竟这里是京都，是与东京相隔甚远的另一座城市。万一错过返回的新干线，就只能自己花费高额的交通费另外搭乘了。 在旅馆的大堂点了一次名，待学生登上大巴后，百合子又点了一次名。 “小百合，越水和泷野老师还没有上车！” “没事。” 百合子站在大巴的上下口，望了一眼不远处，“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天空中阴云密布。人行道上，泷野拎着几个笨重的礼盒，越水遥和相羽亚美帮忙提着轻便一些的纸袋，走在他前面； 而在这边的大巴上，已经放着几样她帮忙带过来的东西了。 越水和亚美也有自己的行李物品，只是普通学生消费力有限，要带回东京的东西并不多，这才有余力帮他。 “泷野老师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其实也就这几份清水烧礼盒比较麻烦。没有这个的话，其他东西我自己都拿得下。” “也是呢。很贵重吧？” “价格确实挺贵的。” “我知道哦，亚美也买了一份呢。” “……” 泷野怔了怔，他并没有看到亚美手上拎着什么清水烧的礼盒，“是吗？” “是的。” 亚美回过头，视线往下一瞥，“已经装进行李箱了。刚好能放下。” “伴手礼吗？” “是的。” 三人很快来到大巴旁，亚美放下东西，去自己班级那边的车上了。 摆放好行李，泷野和越水也坐上了大巴。 “好热。” 越水一路往里，泷野在百合子旁边坐了下来，“抱歉，久等了。” “不……就算泷野早点过来，也还要过十几分钟才发车呢。” 百合子看着他额头的汗水，“待会儿我帮你拿一份礼盒吧，就是很笨重的那个。” “可以吗？是真的很笨重。” “所以最多只能帮你带一份啊。” 泷野笑了一下，“谢谢。” “要道谢的话……晚上我要和理花去喝酒，泷野也会过来吧？” “唔……如果能去的话。” “那就泷野来请客吧。” “好啊。” 虽然没有太阳，但天气十分闷热，大巴里冷气吹得猛烈。泷野很快就没那么热了，人也冷静了许多。 “话说回来，那几份清水烧瓷器礼盒里，本来就有一份是小百合的吧？” ...... 要携带的负担少了一份，泷野提着剩下的行李去坐新干线时，也轻松了不少。 “谢谢。” 车厢最前排座位的前面，有一小块空处，正好可以放下过多的行李。 “老师现在就道谢还太早了哦。” 越水遥放下他的东西，在走道另一边的空位坐了下来，“等回到学校，还要再把这些东西带回公寓呢。” “……” 泷野抿了抿唇。要不是她说了这么一句，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返校大巴是直接开到公寓门口的…… “还是叫计程车吧。” “诶？就那么一点点路，太浪费了啦。” 他摇了摇头，“东京那边似乎是台风来了，现在的天气相当恶劣……算了，东西还是暂时放在学校吧。” 越水愣了愣，“是这样吗？” “嗯。狂风暴雨，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泷野拿出手机，点开伊原拍给他的视频，递给她看。 狂风卷雨，不断拍打着玻璃窗，啪嗒啪嗒的。庭院角落里的枫树枝摇叶晃，偶尔会以夸张的幅度弯曲，外面的巷子已经积了深水。 “伊原老师继续待在公寓里没关系吗？” 越水遥很是担心，“感觉公寓都要被吹倒了。” “不……” 泷野接过手机，“好歹是在市区里，风力还没大到这种程度……只是出行确实不太方便了。” “好吧。” 几分钟后，列车缓缓启动，结束巡视的百合子回到了这边车厢。 “京都这边也开始下雨了呢。” 泷野扭头望了一眼外面。列车正好驶离车站，雨水直接拍打在车窗上，还是一点一点的状态。 “毕竟已经阴了一天了。” “晚上还去喝酒吗？” “……” 他笑了一下，又摇摇头，“看天气吧。” 雨渐渐大了，百合子望着外面叹了口气。 “稍微有点累了……” 泷野摘下眼镜，放到车窗边，“没什么状况的话，到了东京再叫我吧。” “没问题。” ...... “老师……醒醒啦，泷野老师……” 越水遥的声音飘入脑海，泷野理解其中意思的时候，人也跟着醒了过来。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他戴上眼镜，望了一眼车窗外。 果然已经到站了。 “谢谢……” 泷野克制地伸了个懒腰，“下车吧。” “不……” 越水遥发现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虽然是要下车啦……” “什么？” “我们还没到东京，这里是静冈。 ——因为台风，列车停运了。” 第152章 修学旅行（二十七）·考虑生气 “受台风四号的影响，列车暂时停运。 重复一次，受台风四号的影响，列车暂时停运。 另外，东海道新干线（东京站-新大阪站）已经封闭，暂时没有恢复通行的计划。百忙之中，实在万分抱歉。” “受台风四号的影响……” 循环的通知，在停靠着的列车内不断重复。泷野捏了捏鼻梁，重新戴上眼镜，望向刚从另一节车厢走回来的同事。 与周围兴奋和雀跃的学生相比，满脸无奈的百合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细谷有说什么吗？” 细谷千里是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年级主任，也是这次修学旅行的主要负责人。 “他还在联系相羽先生，在等校长做决定……” 百合子坐了下来，“不过一直没能联系上那边。” “决定？” 泷野望向窗外，“台风过境，这么大的雨今天都不会停了。列车也无法再次运行，只剩下在静冈过夜这一个选择了吧？” “但是这不在计划之内啊。” 百合子抬眼望着他，“如果在这边出了什么问题，细谷是要担负责任的。” 处于安全考虑，修学旅行有着详细而严格的行程规划，对于意外情况也有充足的准备——前提是意外发生的地点，是在东京或者修学旅行的目的地； 对于归途中的突发意外，就算有所准备，也无法面面俱到。换言之，因台风导致的新干线停运，并没有制定好的应对方案。 而以往的时候，校长都会随修学旅行的队伍一起出发，就算遇到了意外情况，也能第一时间作出处理； 没想到他唯一一次缺席的修学旅行，还就真的发生了意外。不想担负责任的细谷千里，头都大了一圈。 “那也不能干等下去……难道要在列车上过夜？” “别跟我说啊。” 百合子瘫在座位上，微抬膝盖、顶了他一下，“泷野如果有什么计划，就去告诉细谷，让他听你的。” 泷野想了想，“他在哪里？” “二号车厢。” 这里是五号车厢。 泷野转身往前面的车厢走去。没走几步，他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越水？” “泷野老师要做什么事情的话，肯定需要助手……对吧？” “但是并不需要脸上写着‘想去玩’的那种。” “好啦好啦——” 越水遥推着他往前，“我会很老实地跟着老师的。” “……” 泷野望向百合子，她只是点了下头。 “好吧。” 一路穿行，泷野很快来到二号车厢，见到了二年级的年级主任。 “细谷主任。” “你是……” 焦头烂额的细谷，一时间没能想起这位临时加入的年轻教师的名字。 “一年级的泷野瑛祐。” “对了……是泷野老师。” 细谷望了望泷野身后站着的两个学生，又看向他，“泷野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细谷主任联系上相羽先生了吗？” “不……还没有。电话一直打不通。” “一直联系不上的话，就要一直在列车上等着吗？” “……” 细谷看了看依然没什么动静的手机，“为了学生的安全考虑，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草率做出决定的话，是对学生和家长不负责……” “——虽然列车会一直停靠在这里，直到东海道新干线恢复通行。”泷野打断他的话，“但要在列车上过夜，也是不会被允许的吧？” “话是这么说……” “细谷主任——二年级的学生都在列车上，如果不早点采取行动，入夜之后，事情会变得更难处理。” “泷野老师……” 细谷抿了抿唇，“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学生在这里，我才更加不能鲁莽啊。更何况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 泷野气得笑了一下。 “细谷，且不说列车停止服务后，这么多学生的饮食和休息问题要如何解决，到时候学生被赶下列车、无处可去，出了什么事情，责任也还是在你的身上。” “……” 细谷沉默不言，还在负隅顽抗。他望着手机，只等一个电话。 “细谷……算了。” 泷野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不用他说，细谷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愿意担负那万分之一可能性的风险而已。 “……” 他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相羽亚美也跟到了他的身后。 泷野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五号车厢，摇醒百合子。 “泷野……” “跟我下车。” “诶？” ...... 到了出站口，泷野才意识到出去后就不能再进来了。 虽然列车上是封闭的，但a班的学生也不能完全脱离教师的管束，“小百合，你还是回去……你们俩怎么也出来了？” 越水和亚美都看着他，“我和亚美是来给老师帮忙的。” “……” 泷野想了一下就同意了，“那你们跟紧我。小百合，你回列车里吧。” 她点了下头，脸上还是有些担忧。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已经到了这种情况，什么都不做才有问题吧？” 泷野望着不远处的列车，“照这样下去，滞留在这里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多，到时候再想找到还有空房的旅馆和酒店，就更困难了……更何况要接纳的是整个二年级的学生。” “我知道了。” 百合子也没有多说什么，“那就拜托泷野了。” “还有你们两个，要跟紧泷野老师。” “是！” 挥别百合子，泷野带着两个学生离开了站台。 车站里人声鼎沸，虽然已经不少时间过去了，依然有不少乘客滞留在这边。 因为是中途下的车，可以在售票窗口将车票退了，三人也过去排队。 在此之前，泷野先去车站的大指示牌前拍了张周边地图，然后又拿了三份周边酒店和旅馆的广告单，分别交给亚美和越水，同时交待着： “越水从这家酒店开始联系，到这一家为止；相羽从这家联系到这家。 记得先说明身份，要入住的是修学旅行返途中的学生，暂时只住一晚。如果需要证明的话，让我来接电话。 只要有空房，大床房或双人间什么的都可以，先预订着……对了，还要提供额外的被褥。 最迟……唔，最迟会在三个小时内住进去。如果对方不能接受，就缩短到两个小时。再不行就算了，联系下一家。 能想到的就这些了，暂时就先这样吧……有问题再问我。” “……” 两人愣愣地看着他。 “有哪里不明白？” 泷野深吸一口气，“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 越水遥和相羽亚美互相看了一眼，“只是觉得，老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工作中的大人的感觉？” “感慨之类的还是留在问题解决之后吧。” 泷野转过身，拿起广告单，开始联系上面的第一家酒店。 “您好，请问还有空房吗……是吗，已经满房了啊。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接着联系下一家。 “您好，请问还有空房吗……” 在他身后，越水和亚美也开始联系分配给自己的酒店或旅馆。 退票队伍缓缓前进着，没过一会儿就轮到了三人。退了新干线的车票后，三人站到指示牌前，继续联络酒店。 “还有两间空房是吗？我都订了。最迟三个小时内过去。好的，谢谢。” 泷野放下手机，又打开备忘录，记上刚刚的成果，“森之声旅馆、两个房间……” “老师，我这边的盛春酒店预订到了一个空房。” “我知道了。” 泷野刚记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小百合？” “泷野，相羽先生刚才联络细谷了。” “是吗……之前为什么联络不上。” “手机落在了车里。”百合子说道，“而且他让细谷安排学生今天就在这边住下了……你猜细谷是怎么说的？” “‘我已经让泷野老师在安排这件事了’。” “……” 百合子沉默两秒，“没错。” 电话那头传来了泷野的笑声。 “泷野，你不生气吗？” “生气。” 越水和亚美同时看向泷野，他对两人也笑了一下，“但是接下来事情会进展得更加顺利，我打算之后再考虑要不要生气。” “现在，让他配合我。” 第153章 修学旅行（二十八）·忙碌 联系酒店的事情暂时交给越水和亚美，泷野又联系细谷，让他另外安排了一些带队教师下车帮忙。 在出站口等了一小会儿，泷野一接到人，便立即着手安排起来。 “木内老师，请你去确认从车站到附近这几家酒店的安全路线。因为还在下大雨，请尽量选择地下通道。” “我知道了。” “香奈惠老师、尚子老师，你们和越水、相羽同学一起，继续联系车站附近可能还有空房的酒店。对了，现在可以确认入住的时间，大概在半个小时内。” “明白！” “森山老师，你留在车站里，负责引导学生们到售票处退票。” “好的。” “还有……” 时间紧张，泷野交待完各项事务，也没说太多，对着几人微微一躬。 “那就拜托各位了……开始行动吧。” 车站里，几名老师各自开始忙碌，留在列车上的年级主任细谷千里也没闲着。 得到相羽英介的首肯后，他也变得积极起来，在各个班级的车厢里走动和安抚着。当然，眼下这个阶段，真正需要安抚的不是兴奋的学生，而是身心俱疲的担任教师。 直到细谷向学生们交待了接下来的安排： “因为台风天气，滞留在车站的旅客很多，周边酒店剩下的房间也很有限。 所以，按照修学旅行的分组，一个房间至少要住一个小组的人。根据具体情况，可能还会更多。” 学生们顿时炸了锅： “诶？不是吧？” “车站附近的酒店，不都是那种只有一两张床的房间吗？” “不会要和男生住在一起吧？” 细谷不为所动，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静冈是修学旅行计划之外的停留点，对老师和学生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到达酒店之后，绝对禁止外出。” “各个房间的晚餐，也由各自班级的担任教师负责。可能会比较简单，请大家克服一下。” 说罢，他就将变得更加吵闹的场面丢给担任教师，转身去往下一个班级的车厢了。 “……” 目送细谷离开，百合子叹口气，又万般无奈地站了起来。 “好了，都安静一点——” ...... 因为行动得比较早，越水、亚美以及两名来帮忙的教师，最终还是预订到了足够多的房间。 距离最远的酒店，离车站也不过一公里左右。 安顿计划顺利地推进着，学生按照班级分批次下车。最先进入车站的，自然是由百合子带队的二年a班。 “寺田老师——请带学生到这边来办理退票。” “好的，森山老师。” “办理完退票的同学……” 另一位老师在不远处招呼了一声，“依照修学旅行的小组进行结队，在这边等候。” 百合子跟在学生队伍的最后面，退掉新干线的车票后，又在车站里四处看了看。 “寺田老师，怎么了？” “森山老师，你看到泷野和那两个学生了吗？” “泷野老师么，他们好像去最远的那家酒店那边确认了。” “这样啊。” “那个，寺田老师，请到这边来——” “抱歉！” 百合子立即跟了过去。在那名引路老师的带领下，二年a班来到离车站最近的一家酒店。 “这家酒店只有两间空房。” 在越水、亚美和两位老师的努力下，为每个修学旅行的小组都争取到了一个房间，令他们不至于住得太挤。 “三井，高濑——” 百合子立即点了两个小组的组长，“你们两个，带着组员住在这里。” “诶——我还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的说。” “我也是！” “别废话。在房间里好好待着，我待会儿还会过来检查的。” 为这两个小组的学生办好入住手续，百合子又带着或羡慕或嘲笑的其余学生，去往下一个留有空房的酒店。 离车站越近的酒店，余下的空房也就越少。最先出站的二年a班学生，分散在了附近的七家酒店里； 而因为学生住得分散，为了方便管理，带队教师们也没有住在一起。百合子就住进了其中一个女生小组的房间。 暂且安顿之后，她正要离开，某个同住的学生叫住了她：“小百合，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 百合子怔了一下，“不是才刚到四点吗？” “可是人家中午没吃饭啊……” “我记得松永十二点多就回旅馆了吧？” 她有些无奈，“再等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 “可能还要更久。” 糟糕的天气，以及车站周边相对混乱的环境，令年级主任细谷做出了禁足的决定。晚餐也将由年级组的教师统一采购，再发放到学生手上； 而为了照顾酒店距离较远的学生的情绪，晚餐的发放由远到近，与下车顺序相反。离车站最近的二年a班排在了最后。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附近就有一间便利店……我们可以自己去买的说。” “——不行。” 百合子直接拒绝了。 对于这个年纪的学生，只要让步一次，就会陷入完全的被动里； 而学生私下间的交流，也比教师们能看到的多得多。如果她在这个时候选择妥协，那整个二年级的学生就都管不住了。 不过，百合子也没有拒绝得太彻底。 “你们留在房间里，不准离开。我先去给你们买一点吃的。” “好……” 而她买回来的，不过是几块普通的三明治。 果腹足矣，但要和其他人炫耀的话，还是拿不出手。女生们也就没和其他朋友说起此事。 “话说，这算是小百合请客吧？” “是是……我请客。” 走到房间门口的百合子，又回过了头，在离开前最后交待着，“好好待在房间里啊，我去别的小组看看。” “好~” ...... 离车站最远的那家酒店，无法从地下通道直接过去，需要重新回到地面、在狂风暴雨里走上一大段路才能抵达。 泷野一人一伞，走在前面；越水遥和相羽亚美共一把伞，跟在他身后。 风狂雨骤，三人撑伞都费力，路上也没什么交流。直到抵达目的酒店，泷野收起雨伞，才发现手机上有一通未接来电。 他立即拨了回去，“我是泷野。稻垣老师，有什么事吗？” 酒店门口浊水滔滔，不断流向低处。几乎是蹚着过来的越水，低头望了望自己的鞋子。 “鞋子都湿透了……” 亚美甩了甩伞上的雨水，又将打湿的发丝撩到耳后，“我也是。” 两人同撑一把伞，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被淋湿了不少。 “早知道刚才多拿一把伞了。” “是啊。” “还有，遥好像变胖了一点。” “骗人！” “诶……” 打着电话的泷野，稍微愣了一下，“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现在么？我已经抵达盛泉酒店了。” “是啊，风也很大……过来的路上，我都以为自己要被吹走了。” “我会尽快回来的……诶，可以吗？”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稍微松了口气的泷野，一回头看到跟着自己过来的两个学生，又皱起了眉。 “什么嘛……” 越水遥也跟着皱眉，“老师突然一脸觉得麻烦的表情。” “太明显了吗。” “老师不否认这一点，更让人生气了。” 亚美捏起衬衫一角轻轻拧着，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也说不上高兴。 “肚子露出来了。” “……” 她连忙放下衣摆，而泷野已经移开了视线。 “稻垣老师说，富士假日酒店刚才有人退了房，已经不需要再到这边来了。” “诶？” “而且，那边的酒店比较集中，二年a班的男生也有其他老师替我照看着。 这么大的雨，我不方便回去，可以直接住在这边的酒店里……如果你们两个没有跟来的话。” “……” “走吧。” 泷野重新撑开雨伞，走进雨里，“我送你们回酒店。” “不过，也多亏了越水和相羽的帮忙，这件事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作为感谢，在回去之前，先去刚才路过的那家拉面馆里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不然的话，你们就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在房间里吃三明治或杯面了。” 踩着几乎要没过脚踝的浑水，泷野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一把非常眼熟的透明雨伞，从他脚边漂了过去。 漂流到转角处，那把雨伞也是毫不停留，随着汹涌的水流一道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 泷野回过头，越水遥扶着亚美的肩膀，缩在她身后。 “那个……没有雨伞了呢。” 第154章 修学旅行（二十九）·少年漫 “小·百·合~” “——不要跟我撒娇。为什么不回来？” “我和亚美被泷野老师诱惑了。” “……” 泷野瞪了越水一眼，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 另一头的百合子正好开口，“把手机给泷野。” “我在了。” 她顿了顿，“越水说泷野在诱惑她。” “是她被诱惑了——自由的行动，单独的房间，还有待会儿不需要自己付钱的丰盛晚餐。” “……” 话筒里传来越水的嬉笑声，百合子沉默了几秒。 “虽然你们三个一直辛苦到现在，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但是不能让其他学生和老师知道啊，会很麻烦的。” 顶着狂风暴雨、为安顿学生而忙碌到现在，有没有人感激他们，泷野并不知道； 但他非常清楚，如果他们三个住着单独的房间、还在外面吃大餐的消息传回去，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他笑了一声，“我明白的。” “你们是分开住的吧？” “当然。越水和相羽住一个房间，我住在隔壁。对了，堀北那边，还要麻烦小百合去说明一下。” 堀北是二年c班、相羽亚美的担任教师。 “我知道了，没问题。” ...... 三人的衣服鞋子都或多或少地淋湿了一些，而装着衣服的行李，都还在车站寄存着； 在入住酒店之前，泷野和两个女孩子先去往不远处的商场，各自买了一套新的衣服。 “毕竟穿着制服也不太方便行动呢……” “这么大的雨，越水还想去哪里？” “诶，难道老师打算吃过饭就回酒店里待着吗？” “差不多吧。” “那也太无聊了……” 风雨依然猛烈。离开商场后，三人又顶着雨伞、艰难地回到了酒店。 “你们俩现在觉得饿吗？” 回房间前，泷野问了一句。 隔壁房间门口的越水和亚美，互相望了望。 “还好……感觉不是很饿。” “我也是。” 泷野点点头，“那就稍微多泡一会儿，再出门吃饭吧。” “我现在感觉浑身酸痛。还好明天的课也因为台风停了，不然可能都没办法上课了。” “太夸张了啦——” 越水和亚美走进自己的房间，“既然这样，等老师泡完了再叫我和亚美吧。” “好。” “呜哇——好大的浴室！亚美，我们……” 啪嗒一声，房门关上了。 泷野伸了个懒腰，走进自己的房间。 “疼疼疼——” 他放下胳膊，捏了捏自己的左右肩膀，又在房间里四处看了一下。 “浴室果然很大啊。” 而且浴缸的里面并不是墙，而是一面深色的玻璃，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让浴缸放着水，泷野回到房间，给伊原打了个电话。 “伊原……” “泷野。” “东海道新干线停运了，今天没办法回去。” “嗯，我知道。小百合已经告诉我了。” “是吗。” 泷野走到窗边，望着玻璃上滑落的雨滴，“伊原一个人待在公寓里，没问题吧？” “不，我很害怕……” “……” 那边笑了一声，“如果我这么说的话，泷野要怎么办？” “我会回来。” 伊原依靠在床头，望了眼窗外的大雨，又摸了摸腿上的花子。 “怎么做？” “虽然新干线停了，但是还有汽车。” “在这种天气、从静冈到东京？” “从静冈到东京。” “那我要担心的就不只是这座公寓会被吹倒了。” 泷野笑了笑，又有点无奈，“枫庭不会被吹倒的。” “我会尽量这样想的。” “……” 他抿了抿唇。 即便他原来完全不担心枫庭会被台风吹倒，在越水和伊原都这么说后，也难免有一点怀疑了。 “伊原……” “什么？” “你要不要先出去住两天？” “哪里？我在东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酒店。” 泷野想了一下，“或者小百合的公寓。我记得你有那里的钥匙吧？” “不……还是留在这里吧。” 伊原歪着脑袋，和肩膀一起夹住手机，又将腿上的花子抱到了面前。 “虽然这栋公寓和泷野一样，看起来是一副虚弱的样子……但实际上都很可靠呢。” “这是夸奖吗？” “算是吧。” “哪一边？” “哪边都是。” “谢谢。” 伊原无声地笑了笑，鼻尖与凑近的花子相抵，然后又放下了。 “说起来，今天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 “什么？” “泷野的朋·友，花本千代老师，就在公寓的门口等着。” “……” 泷野顿了一下，“是吗。” 伊原回公寓的时间还在中午左右，就算回东京的新干线没有停运，千代也不是在等他。 “嗯，她也觉得泷野的公寓在台风天撑不住呢。” 他怔了怔，“难道……” 伊原重新拿起手机，对准话筒。 “花本老师邀请我去她那里住两天。” ...... “就是路过那栋公寓的时候，总觉得有点靠不住嘛……毕竟台风这么猛烈。” 泷野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手机放在旁边。 “然后千代就等在那里了吗？” “不……也说不上等，我只是刚走进院子稍微看了一下，理花小姐正好就回来了。” 千代一边说着，一边褪去身上的束缚，“然后就顺势邀请她去我那里住了。” “然后就被拒绝了。” “是啊。” 她坐进浴池里，“我也进来了哦。” 听她那边水声作响，泷野也抬起胳膊、在水面挥动两下，算是回应。 “直接泡澡吗？” “反正只有我自己……” 千代往下坐了一些，让热水淹没肩膀，“也就是说，瑛祐要明天才能回来了，对吧？” 泷野睁开一只眼，望向模糊的窗外。 玻璃上流淌着雨水的痕迹。 而外面的天色本就暗下来了，玻璃还是深色的，除了远处那些发光的路灯与霓虹，他能看到的只有浴室内部的虚影。 “如果明天台风离开、新干线能恢复正常通行的话。” “这样啊……瑛祐现在是一个人吗？” “差不多吧。” “好含糊的说法。难道浴室外面的床上，躺着我不知道的女人？” “胡说什么呢。” “是谁？” “越水和相羽。在隔壁的房间。” 千代也闭上了双眼，“就算是修学旅行，那两个孩子也还是在跟着瑛祐啊。” “不……她们今天是来帮忙的。” “什么意思？” “这说来话就长了……” “说嘛，我就喜欢听瑛祐说话。” 泷野笑了一下，开始讲述下午列车停运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我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愈暗，灯光愈明亮。偶尔风卷一阵雨，拍打在浴室的玻璃墙上，发出沙沙声响。 “……然后，就顺势让她们也留下来了。” “真有趣啊……” 千代已经换了好几个泡澡的姿势，此时正趴在浴池边，“听瑛祐这样说，就像在看少年漫画一样……主角大人，接下来应该就是羞羞的展开了吧？” “是指和千代一起泡澡吗？” “哈哈哈——隔得这么远，算什么一起泡澡啦……” 她突然笑了起来，差点把旁边放着的手机撞进浴池里。 “危险——呼~不愧是我！” 泷野问了一句，“怎么了？” “不，没什么……” 千代险而又险地抓住手机，停顿一下，又拿了起来。 “话说回来，羞羞的展开……瑛祐想看吗？” 第155章 修学旅行（三十）·芥末 咚咚咚—— 越水遥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又拍了几下。 “老师？” 都已经晚上六点了，泷野还是没来找她和亚美。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门内没有任何动静，line上也没有回复。 越水回头望向亚美，“难道老师先出去了吗？” 亚美觉得不太可能，拿出了手机，“打电话问问吧。” 铃声伴随着脚步，在门后一起响了起来。 接着，房门也打开了。 “……” 泷野身裹浴袍，露在外面的皮肤潮湿而反光，发梢在滴水，仓促一眼可见。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捂着额头，神情不舒展，“抱歉……刚才在浴缸里睡着了。” “果然……” 越水遥顺势走进他的房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身后的亚美。 “没事……你们进来吧。” 泷野揉了揉脑袋，将还在响着的手机扔到床上，去浴室里换衣服。亚美挂断了电话。 “老师，已经六点了哦。” “我看到时间了。抱歉，饿坏了吧？” “现在差不多是极限了……但还能坚持到店里！” 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和他的话一起飘了出来，“稍等几分钟，我换好衣服就出去吃饭。” “好啊。” 越水和亚美也没太深入，就在房间的门口站着。 “说起来，老师之前是在浴室里打电话吗？一直有说话的声音。” “……” 泷野立刻从浴室里探出了头，“你们听见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 “差不多吧……” 越水点了点头，“因为我和亚美也在泡澡嘛。两个房间的浴室，好像就隔着一堵墙呢。” 泷野回过头，望了眼浴室的深色玻璃，还有白色的墙壁。 “泡澡的时候，听见老师这边一直有声音传过来。像是在说话，但又很含糊，一点也听不清楚。” “……” 泷野稍微松了口气，脑袋又缩回浴室里。 “是在打电话。和朋友聊了一些台风，下雨天……还有少年漫画的事情。” “原来如此。聊得真久呢。” “是越水等得太久了。” 泷野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去吃饭吧。” ...... “老师，现在能看得出来我和亚美是高中生吗？” 酒店门口，泷野刚撑起伞，闻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女。 和他一样，越水和亚美都换下了明山学园的学生制服，此时算是不太常见的常服状态。 “当然看得出来。” “诶？” 他摇摇头，“想转换身份，又不是只换件衣服就能做到的。” “明明还梳了更成熟的发型！” “和服装、发型都无关，是越水身上的学生气太重了……相羽的话，稍微少一些。” “……” 两人互相看了看，“学生气？” “这是一种大人的直觉……唔，等你们长大就明白了。” “又是这种说法。” “越水很在意被认出来吗？” “是啊。” 越水和亚美分别撑开自己的雨伞，跟到他身后。有了刚才的教训，两人现在各带了一把雨伞，谁也不用谦让。 “毕竟这片区域……嗯……我和亚美也不想给老师添麻烦嘛。” 泷野怔了一下，哑然失笑。 “谢谢……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这边是静冈，不是东京，没有人认识我们。” 毕竟认识他们的那群人，都还老实地待在酒店房间里。 “好吧。” “比起这个，越水和相羽决定好去哪里吃了吗？” “食彩堂。” 亚美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彩色的传单，递给他看，“就在刚才那座商场的一楼，据说那里有静冈排名前三的美食店……可以吗？” 泷野接过传单，翻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时候拿的……” “老师看手机的时候，有人塞到我手上了。” “是吗。” 他扫了两眼，看到上面有他能吃的料理，也就同意了。 “那就去那边吧。” 风雨比之前稍微小了一些。只是换了身衣服，三人再次走进雨里，都变得小心了许多。 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商场，一楼有一大块专门提供美食的区域，便是食彩堂，里面有十几家各具特色的料理店。 越水和亚美是冲着那家“静冈人气排名前三”的料理店来的，但过去的途中，又觉得其他料理店的广告看着很诱人，脚步不知不觉地放慢； 泷野跟在后面，也不催促，偶尔还会接住别人递过来的传单。 而两人最终还是抵住了诱惑，来到目标料理店前，并亲眼见证了这里的旺盛人气。 台风过境，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恶劣天气，店里也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没剩下一个空位； 店员在其中穿梭忙碌，而店外还排着几十人的队伍。 “人很多呢。” 毕竟因新干线停运而困在静冈的，不只是明山学园二年级的学生，还有很多返回东京的工薪族。住进车站附近的酒店后，他们也就近选择了吃饭的地方。 “要在这里排队吗？” 泷野这样问着，目光已经诚实地望向了身后。 “不要。” 越水和亚美也放弃得果断。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们真的饿了。 泷野在手里的几份传单中挑了挑，拿起一张给她们看，“那就去这家吧？” “好啊。” 三人折身回去，走进不远处的另一家料理店里。 这边客人也不少，但还有些空位。 “欢迎光临。是三位吗？” “是的。” 女店员望向他身后，“这两位可爱的女孩子还是学生吧？为您安排禁烟区的座位，可以吗？” “……” 两个可爱的女孩子面面相觑。 泷野笑了一下，又点点头，“拜托了。” “好的。请到这边来。” 店员领着三人，来到禁烟区靠里的一个座位，又指了指餐桌旁的电子屏，“请在这里点餐。” “另外，料理完成后，会通过传输带送到这边，请注意取用。” 餐桌另一边的台子上铺设着传输带，与回转寿司餐厅有些相似。只是这边的传输带每次运转，只服务其中一桌客人。 “我知道了。” 餐桌上也放有纸质的图文菜单，泷野拿起来翻了两下，又抬头望了一眼。 坐在他对面的越水和亚美，正扭头望着离开的女店员，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先点单吧。” “是……” 静冈县毗邻日本最深的海湾，骏河湾，水产资源丰富，这边的料理店也大多以海鲜水产为其特色。 比如这家店的特色之一，便是海鲜寿司拼盘。 不过一份拼盘的份量看起来就很多了，泷野估计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海鲜寿司你们可以吃吗？” “诶？可以啊。亚美呢？” “我也可以。” 于是泷野便点了一份寿司拼盘，又要了一点炸物。两个女孩子则各点了一份“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大鳗鱼饭。 他通过电子屏下了单，没过多久，刚才那位年轻的女店员又过来了。 “打扰了，客人，请问寿司里需要加芥末吗？ 如果需要的话，厨师在制作寿司的时候，会把芥末加在海鲜和米饭中间的。” “不用了。” 泷野摇摇头，他和越水都不太能吃芥末。只是抬眼时，他又见到对面的亚美张了张嘴，但是没开口。 这孩子…… 他叫住正要离开的店员，“抱歉，可以拿一份芥末过来吗？” “好的。”店员微微一笑，“请稍等片刻。” 店员很快送来一份芥末粉，用一个小碗装着，放下后就被泷野推到了亚美那边。 “谢谢……” “不，是我疏忽了。我以为你和越水一样，也不吃芥末。” “这样说也没问题……只有吃生鱼片的时候，我才需要一点芥末。” “是吗。” 泷野随口应了一声，“我记住了。” “……” 亚美望着一旁，移了移装着芥末的小碗，似乎放在哪里都无法安心，“不要记住这种奇怪的事情啊。” 厨师放上食物，运输带缓缓运转起来，为不远处的另一桌客人送去。 泷野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 “毕竟……” 让他一个大人说这样的话，还真有些难为情； 但不说点什么的话，这孩子大概会一直停留在眼下这种奇怪的拘谨里。 “毕竟相羽也是我的朋友。” 第156章 修学旅行（三十一）·意外 叮—— 餐桌旁的输送带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接着，“食物送达”的彩色文字小灯也闪烁起来了。 “yeah——” 两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忽然拍手并欢呼了一声，吸引了周围不少客人的目光。 “……” 对面的大人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取下输送带上的海鲜寿司拼盘，小心地放到餐桌上。 “这么兴奋，你们是小学生吗？” 望着越水和亚美，泷野落座后才开口，“其他客人都看过来了。” “老师，我可是六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哦？”越水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话是这么说……” 亚美又作补充，“其中有两个多小时，还是在跟着老师东奔西跑呢。” “……” 泷野抿了抿嘴，“就算这样……” “——而且，在这种时候的这种地方，和泷野老师一起做着这种不被允许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兴奋起来的，对吧？” “……” 亚美这次没再附和越水，“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说法啊！” “嘿嘿。” 越水遥笑了笑，拿起一块生鱼片裹着的寿司，递到她嘴边。 “其实亚美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虽然明年还有一次修学旅行的机会，但像现在这样的修学旅行，永远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就算明年再来一次京都，和相同的人在相同的地方走过，也不会产生相同的感觉了。 我啊……果然还是想一直都和老师、亚美还有轻音部的大家待在一起。 这样的话，就可以一直享受现在了。” “……” 泷野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亚美也沉默了几秒。 “亚美，不吃吗？” 她没有咬下送到嘴边的寿司，而是用手接了下来，“还没沾芥末啦。” “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亚美拿了根筷子，在小碗里沾了一些芥末粉，又在生鱼片上点了几下，然后才送入口中。 辛辣芳香的芥末刺激着口舌，裹着鲜嫩的生鱼片和颗粒分明的饭粒，灼热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 “这里的芥末……”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开口的亚美两眼泛红，埋着头趴了下去。 “好辣——” “……” 他手上的动作也立即停住了。他正在自己的生鱼片上涂着芥末，打算久违地再尝试一次。 “诶，老师是在找垃圾桶吗？店里是没有的哦。” “……” “而且也不能在学生面前浪费食物吧？” “……” “好啦。” 越水遥笑了一下，又忽然伸出手，将泷野手里的寿司拿了过去。 “作为对老师这段时间悉心照顾的感谢，这个罪恶的寿司，就让我来吃下去吧。” 寿司都已经拿到了嘴边，她还是停顿了一下。只是看着芥末的颜色，就勾起了她一连串不太好的丢脸回忆。 她没忍住嘀咕了一声：“好多啊……” “说什么傻话呢。” 泷野此时也回过了神，手一伸，将自己的芥末寿司拿了回去，“上次越水都吃哭了吧？” 毕竟是自己亲手涂上的芥末，他叹口气，将整块寿司塞进了嘴里。 “……” 泷野面不改色，越水看着他愣了几秒，“老师这不是能吃芥末吗？” “越水看见我‘吃’了吗？” “诶？” 她又是一愣，“难道直接吞下去了？” 泷野在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又咽了口口水。 “吞下去了。” “……” 趴着的亚美抬起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老师给我吃就好了，这样会噎到的啦。” “没事……” 叮—— 输送带再次停下，上面放着一只红色的大碗。 “刚好送来了……好像是和寿司拼盘配套的味噌汤。” 泷野起身去拿，端下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味噌汤里，有一只完整的大螃蟹。 “这家店可真实在……” 他放下汤碗，“有只螃蟹，你们要吗？” 两人盯着看了几眼，接着都摇头。 “这么大的螃蟹，吃完就吃不下鳗鱼饭了。” 而她们的预感也十分准确。随后送来的鳗鱼饭，居然每碗都放了两整条肉质肥嫩的鳗鱼； 鱼身厚实，两面涂满了浓郁的秘制酱汁，完全物超所值。 “老师……” 越水夹起其中一块切成段的鳗鱼，“这一块还没吃过哦，你也尝尝吧。” 一旁的亚美见状，也夹了块鳗鱼打算给他。 “太大了。” 泷野左右各望了一眼，“一块就……” 啪——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紧接着，整个商场、包括一层的食彩堂，都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当中。 ...... 停电后几秒内，料理店外的商场走道里就亮起了应急照明灯。 周围响起一片持续骚动的声音，但或许是外面的灯给了安全感，真正采取行动、准备离开这里的人不过寥寥。 “这是停电了？” “停电了。应该是哪里的线路被台风吹出问题了吧。” “还是等人来修吧，我还想多喝几杯呢。” “说得也是。” 料理店里没有应急照明灯，一片昏暗，但各个角落里很快都亮起了手机的光。 “……” 泷野低头看着味噌汤碗里的鳗鱼块，用筷子拨了一下，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块。 “我说……这样子汤都没办法喝了啊。” 他也很好奇，她们俩是怎么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分别将鳗鱼块夹进他碗里的。 “啊，酱汁都在汤里散开了……好过分啊，亚美。” “下面的那一块，是遥先放进去的吧。” “我是看错了碗……” “我也是。” “……” 百合子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让泷野暂时无暇理会她们，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小百合？” “泷野，你那边也停电了吗？” “……” 果然是这样。 “停电了。我现在在附近的商场里吃饭。” “越水和相羽同学也在吗？” “对。” 百合子犹豫了一下，“泷野，你现在先送她们回酒店……我有点担心。” “我知道了。” 对面两个女孩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泷野用目光示意她们安心，又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学生都在房间里，暂时没什么问题。但是停电时间太久的话……” 百合子未说完的担忧，也是她希望泷野先送越水和亚美回酒店的原因，这边可能更需要他。 “我知道了。总而言之，我先送她们回去。” “嗯，拜托了。” 挂断电话，泷野又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汤。 “继续吃吧。五分钟后，我们回酒店。” “抱歉……那个汤……” “没事。加了点酱汁，感觉味道还变好了一些。” 泷野夹起鳗鱼块，一边吃一边说道：“待会儿我送你们回酒店，你们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再离开了。” “老师要去小百合那边吗？” “嗯。 别看着我……继续吃你们的。 那边也停电了。应该是区域性断电。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大概会很需要人手…… 现在这种情况，我说的人手是指带队教师，和你们两个无关。” “……” 泷野很快吃完，但等到两个女孩子吃得差不多了，才擦擦嘴，起身去结账。 将找零交到他手上，店员又深深一躬，“发生这种情况，真的很抱歉……” “不……没事的。” 泷野转过身时，越水和亚美已经跟到了他的身后。 “走吧。” 第157章 修学旅行（三十二）·意义 “万分抱歉，这边的通道暂时无法通行。请沿通道原路返回，从另一边离开商场。” 落下的铁格网门前，商场工作人员对陆续来到这边的顾客如此解释着。 商场的出口，就在这道铁格网后。 “因为断电事故，这边的电动门发生了故障，在供电恢复前无法升起。给您添了麻烦，实在是万分抱歉……” 泷野望了两眼，只能转身离开。越水遥和相羽亚美紧紧跟在他身后。 “从另一边出去吧。” 商场底层的环形通道，在相对的另一端，还有一个背面出口，只是要多绕半圈； 好在沿路的应急照明灯没出什么故障，照得通道里一片明亮。 “还在排队啊。” 三人又路过了那家“静冈人气排名前三”的料理店，店里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在撑着，而门口排队的客人却依然没有多少变化。 在这边开店的静冈本地人，似乎对台风天断电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连店员喊着的都是“不用担心”、“电力会很快恢复”之类的话，路过的三人也被热情地招揽了。 只是泷野的职业要求他根据最糟糕的可能性做考虑，他不可能留在这里，更何况同事和好友已经向他求助了。 三人继续往前，很快来到通道另一端的出口。风裹着雨，不断从外面灌进通道里，吹得泷野眉头紧皱。 风雨不息，光明不见。商场外台风呼啸，一片昏黑。 这边是背街的一面，见不到路灯。附近的店铺断了电就像失了魂，但有一点人语响，也全被风雨声掩没了。 泷野左右看了一眼，选择了右边，“走这边吧。” 黑暗中几乎看不见路，不过身旁就是商场，“贴着墙走，先绕到正面再说。跟紧了——” 一左一右，两只手分别抱住了他的胳膊。 “……” 泷野稍微挣了两下，“这样子我就没办法撑伞了。” 一边的手松开了。 另一只手则顺着手臂往下，握紧了他的手。有些冰凉。 是越水吗？ 泷野没分辨出来，也不会在这时候询问，只是说了一句“抓紧了”。 “嗯……” 回应的声音在风中也很含糊，不过手确实抓紧了一些。 撑着雨伞，三人逆风行进了片刻，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光亮。 是商场正门对面、十字路口的路灯。 “……” 泷野稍微松了口气。 穿过那个十字路口，再往西面走一段路，就是他们三人居住的酒店了。 路上有了光亮，也就不至于在黑暗中走失，握着他的那只手也悄然松开了。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越水和亚美并排走在一起，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牵着对方。 “老师？” “没事……走吧。” 路灯照亮了十字路口周围一圈，而最近的另一盏灯还在百米之外。灯光下，雨水如丝如线，细密交织。夜幕与雨幕，在看不见的地方融为了一体。 “鞋子又湿了……” “回去再换吧。” “回到酒店就不出来了啦。” “对哦。” “亚美刚才有注意、房间里有没有烘干机吗？” “我不记得了……” 绿灯亮起，泷野回头望向伞下的两名少女，“浴室里的洗衣机是洗烘一体的，也有烘鞋机。” “诶，是这样吗？” “嗯。先过去吧。” 泷野让两人走在前面、走在他的视野里，越水遥偏头回望，“老师，在公寓里也买一台这样的洗衣机吧。” “越水出钱吗？这种洗衣机好像很贵。” “诶——”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下雨天，衣服一直干不了，老师不也觉得很麻烦嘛？” 望了眼绿灯上跳动的数字，泷野朝前方一抬下巴，“先过去。其他事情回去再说。” “回酒店？” “当然是东京的公寓。我送你们回到房间就得走了，哪有时间。” “辛苦了……” 穿过马路、回到酒店，他们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遭逢断电，酒店的电梯自然也没法使用，而他们的房间还在七楼之上。 站在昏暗的楼道口，越水和亚美一起望向泷野，“老师……” “我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说好了要送你们回到房间，我不会食言的。” “谢谢~” 几分钟后，酒店的七楼。 “谢谢……” 越水和亚美松开手，泷野扶住一旁的墙壁，呼吸渐渐平缓。 “老师……才爬了七层楼梯而已啊。” “而且最后一层还是我和遥拉着爬上来的。” 泷野斜望两人一眼，“从二楼开始突然加速的，也是你们吧？” “谁也不喜欢在那种黑暗的地方多待嘛。” “那倒是照顾一下大人的身体啊。” “作为大人，老师的身体也太虚弱了。” “等一下，这是七楼吧？有些大人可能爬到五楼就倒下了……不，现在这种大人可是很多的。” “但也有一口气能爬到九楼的大人呢。” “不，我不认识。不存在。” 借着聊天的时间，泷野在楼道口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又将两人送到房间外，“进去吧。” “有什么事情，记得在手机上联系我，不要自己出去。” “我知道了。” 越水点点头，亚美忽然拉住了他，“那泷野老师什么时候会回来？” “……” 他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泷野想了一下，“供电什么时候能恢复，我就什么时候能回来……一直没有恢复的话，至少得在那边待到凌晨了。” “那我和遥就在老师的房间里等着吧。”亚美说道，“这样的话，老师一回来，我和遥立刻就能知道。” 泷野怔了怔，点头同意了。 “可以。” ...... “真好啊，泷野老师……单独住一个大房间，还有空换上一身这么帅气的衣服。” “好什么啊。衣服和鞋子都已经湿透了。” 泷野打掉百合子的手，“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一切正常吧。” 两人在昏暗的酒店大厅里坐了下来，不远处是忙碌的酒店工作人员，“最吵闹的阶段暂时过去了。” “如果之后的时间，学生也能这样安静地一觉睡到天亮，那就再好不过了。” 坐在大厅里，泷野也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风雨呼啸，“这种情况下……做不到吧。” “是啊，做不到呢。” 拧了几次，百合子的制服衣角变得皱巴巴的，“不过，懂事的孩子比之前多了一些呢。多亏他们，我省了不少力气。” “恭喜，寺田老师。” 泷野笑了起来，“这就是修学旅行的意义吧。” “大概吧。” 作为学校教育的一部分，修学旅行的目的，就是将学生置身于跟平时不一样的环境，使学生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且丰富多彩，让学生增长见识； 在熟悉自然环境或体验历史文化的同时，通过处理和解决集体活动和自身生活中的问题与意外，提高学生自我生存或生活的能力，并培养学生与他人的沟通交流能力、强化集体合作观念等。 教育是一瞬间的事，也是永远的事情，修学旅行的主题就是在阐述这一点。 “这么说，就算供电没恢复，我也可以早点回去了？” “那可不行。” 两人一边聊着，又离开当下的酒店，去附近另外一家二年a班学生入住的酒店巡视了一遍。 断电的时间是傍晚七点多，到晚上九点左右，供电终于恢复了，而彼时泷野和百合子刚离开第四家酒店。 身后的酒店与身前的街道，几乎同时恢复明亮，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没问题了。泷野，你可以回去了。” “不……剩下的学生那边，我也一起去看看吧。虽然不太可能会出问题了，但我也不希望到时候多跑一趟。” “好吧，既然泷野都这么说了……” 另一边，泷野的房间里。 看见不远处的高楼陡然亮起灯光，越水和亚美顿时明白，是供电恢复了。 “滴——” 插上房卡，这边房间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回房间吗？”越水问道。 “再等一会儿……” 亚美坐在床沿，往后一倒，又抬起手臂，逆着灯光，盯着自己的手掌。 “等老师回来吧。” 第158章 修学旅行（三十三）·困倦 在二年a班学生住下的七家酒店分别跑了一圈，回去的路上，泷野又碰见了几名行色匆匆的同事； 协助着处理了一些学生之间的矛盾，他独自回到下榻的酒店时，已经十点过半了。 “电梯是人类上升的阶梯……” 电梯缓缓上升，疲倦的泷野无意识地说了句废话，惹得同乘的另一名客人看了他好几眼。 他没法保证回来的路上不会被突然喊回去，因此回到酒店、再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时，才告诉越水和亚美自己回来了。 房门打开，门后的越水却在唇上竖起手指，小声地开了口。 “老师，亚美已经睡着了……” 泷野往里走了几步，探头看了一眼。亚美躺在他的床上，身上搭了条薄薄的毯子，安静地睡着。 “我知道了，让她继续睡吧。” 他退了出去，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我去你们的房间休息。” “嗯。” 越水点点头，拿着自己房间的房卡出来了，也没忘随手将门带上。 啪嗒。 “……” 泷野愣了一下，“越水出来干什么？” “诶？” 越水一怔，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诶——” ...... 洗去一身潮湿与疲惫，泷野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 洗衣机里的衣服也烘干得差不多了，他拿出来晾挂着，身上穿的是酒店的睡衣。 “鞋子应该也烘干了……” 走出浴室，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越水还没过去吗？” “因为亚美还是没有醒呀。” 越水坐在床边，“敲门和打电话都没有反应，就和之前的老师一样。” “我那是在浴缸里睡着了……” 泷野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 “老师的鞋子已经烘干了哦，我拿下来了。” “是吗。谢谢。” 见他有些踌躇，越水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下，“老师先休息吧，不用在意我。” 两人关系亲密，泷野开口时也很直接，“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嘿嘿。说得也是呢……” 她抬起腿，双足搭在椅子上，胳膊环抱膝盖，对他笑了一下，“那老师就和我一起等亚美醒过来吧。” “等什么……” 泷野拿起手机，“联系酒店前台，让工作人员帮忙打开房门就行了。” “诶，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毕竟在名义上，那边还是我订的房间。” “随时都可以吗？” “嗯……差不多吧。” “那就迟点再开门吧。我想在老师这边稍微多待一会儿呢。” “……” 泷野看她一眼，放下了手机，“随便你吧。” “谢谢~” 越水起身走到窗户边，“老师，我可以开窗吗？” “外面的雨还很大。” “只开一点点。” 泷野点了下头。 才将窗户推开一点，细小的雨滴便飘进来了。她不躲不避，甚至有些享受地闭起了双眼。 “老师……” “嗯。” “亚美说老师暑假的时候要回乡下，是吗？” “嗯，会回去待上一段时间。” “时间呢？” “时间么……” 泷野想了想，“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半个月。” “这也太含糊了……” 越水回头看他，“老师打算回乡下做什么？” “不知道。” “诶？” “就是因为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才没办法确定要在那边待多久。” 她又回到椅子旁坐下了，“那老师为什么要回乡下？” “最直接的原因，是要找一些重要的东西。但无论找不找得到，最多也就需要一天。” 泷野停顿了一下，“除此之外，就是想去那里看看……那个‘我’曾经生长的地方。” “因为太久没有回去了吗？” “差不多吧。” “这样啊。” 越水遥托起下巴，想了一会儿，“暑假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越水打算留在东京吗？” “不知道……” “想回北海道吗？” “不知道……” “那，想出去旅游吗？” “想！” 泷野笑了笑，忽然困意上涌，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他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床头。 “越水想去哪里？” “果然还是海边吧。” “冲绳？” “不……冲绳还是留在三年级修学旅行的时候再去吧。” 泷野摇摇头，“都还没决定呢……” “所以就拜托泷野老师了。” 困倦催促着他合上双眼，又阻拦着他将眼睁开，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小了。 “三年级的修学旅行……是不会找我商议的……” 越水遥的声音也变小了，还靠近了一些，“一年后的事情，不好说呢。” “也是……” 睡眠的猛兽容不得放纵。呢喃着，泷野脑袋一歪，接着便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了。 “……” 越水走到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靠着床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她拿起手机，再次给隔壁房间的亚美打了个电话。 后者还是没有醒来。 “亚美……” ...... “麻烦了。” 送走特地上来为他开门的酒店前台，泷野收起证件，推开房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亚美仍在他的床上睡着，只是换成了蜷缩的姿势，与隔壁房间地板上的越水别无二致。 “这两个孩子……” 他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然后才发现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风不止，但窗外雨已停息。泷野清醒了一会儿，接着便联系酒店前台上来开门。 两个学生睡在了两边的房间里，他总得叫醒其中一个。 “相羽，相羽——” 喊了两声，泷野忽然意识到仅凭声音是没办法叫醒她的，否则也不需要前台上来开门了。 他扶住她的肩，前后摇了两下。 “相羽——” 亚美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胳膊。 “遥……” “……” 泷野抽出手臂，正要再喊，亚美却被他后续的动作惊醒了。 四目相对，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泷野老师……？” “早上好，该睡觉了。”泷野往后退了两步，“在自己的房间里。” 亚美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很快意识到自己等他等得睡着了。 “遥呢？” “她已经先过去……唔……躺下了。” “诶？” 亚美有些意外，“一个人？” 这件事解释起来不太容易，泷野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时间点开始说起，干脆将问题抛给了越水。 “问她吧。” “……” 亚美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从他的床上爬了下来。泷野送她出房间，她一边走着，一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诶……” 泷野笑了一下，“相羽的睡眠质量，好得让人羡慕。” 她大致猜到了些什么，有点难为情。 “抱歉……” 咕—— 肚子又忽然叫了一声，亚美更加不好意思了。 “……晚安！” 丢下一句晚安，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了。 “晚安。” 泷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转身回去。 或许是晚餐吃得太过匆忙，又或许是已经过了太久的缘故，他现在也有些饿了。 他走到窗边，望向十字路口的商场。 供电恢复之后，那边也已经恢复了明亮。时间有些迟了，而那边的料理店需要配合商场的开放时间，基本只营业到夜里十一点。 “老师。”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 泷野打开门，越水揉着眼睛，亚美站在她身后。 “老师，我们去吃静冈关东煮吧。” 第159章 修学旅行（三十四）·关东煮 “泷野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去楼上开门只是十多分钟前的事情，酒店前台值班的服务人员，还记得这位年轻客人的名字。 虽然换了身衣服，但他的相貌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打扰了……” 泷野对前台小姐点了下头，问道：“这个时间，附近还有营业的料理店吗？” “是关东煮店。”他身后其中一个女孩子强调道。 “关东煮店。”泷野确认般地重复了一遍。 作为服务人员，前台小姐对这类问题已经应对得非常熟练了。 “附近的常磐町青叶关东煮街，有几家通宵营业的关东煮店，泷野先生可以在那边享受到我们静冈的特色。” “青叶关东煮街么……要怎么过去？” 酒店前台有一块电子屏，她点开地图，为泷野作出指引。 “青叶关东煮街就在静冈站附近，步程在十分钟左右。就算从这边过去……” 泷野靠在前台，凑近了看着，目光跟随着屏幕上的手指。 在静冈站附近，差不多也就是在酒店附近的意思，不过那条街道并不在这个方向。从这边的酒店过去，大概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 “……” 酒店所有的房间，使用的都是相同的沐浴露，为什么在他身上就变得这么好闻？ 前台小姐盯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有些走神。 他身上穿着潮流的休闲装，鼻端架着的却是一副有些古板和老气的黑框眼镜。而且镜架似乎有些松了，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他就推了两三次眼镜。 他低头看着地图，眼镜滑落，她可以直接看见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 如果不是余光瞥见有两道灼眼的视线在扎着自己，她大概会盯着一直看下去，直到被泷野发觉。 “……” 前台小姐移开目光，望了望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又重新站直身体。而泷野也差不多弄清了具体的路线，抬头向她道了声谢。 “谢谢，我知道怎么过去了。” “不用客气。” “走吧。” 这句话已经是对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说的了。 “老师真的是在看地图吗？” “什么？” “记住了吗？” “就两三个路口而已，比东京的道路简单多了……” 三人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是东京来的帅哥啊……” 前台小姐左右望了望，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不太可能会有其他客人了。 她拿出了手机。 “长得帅，又很有礼貌……换班到晚上，也不全是坏事嘛。” ...... 两边是鳞次栉比的现代高楼，底下的小巷却挂满了灯笼，充满昭和时代的怀旧气息。 灯火通明，青叶街正在营业的关东煮店，远不是“有几家”而已，生意也相当红火。 明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三人沿着小巷往里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还有空位的店铺。 “生意真好啊……” “毕竟在酒店附近，这个时间还营业的大概也就这里了吧。” 店面不大，里面就两张拼接的长桌，客人的座位也是相连的。 桌子上摆着三个规格各异的关东煮铁锅，正冒着热气。让泷野格外注意的是锅里的汤汁，黑得就和墨汁一样。 而这种黑色的汤汁，就是静冈关东煮的特色。 据说，这种汤汁是由牛筋以及其他一些食材和调料精心熬煮而成的，颜色的主要来源是另一种特制的酱油； 有些从昭和时代营业至今的老店，其关东煮的汤头便是传家之宝，持续添加，几十年不换也不断。 不过这种汤汁看着吓人，口感却很温和；酱油的甜与鲜被发挥到了极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浓郁。 黑汤里插满了签子，下方浸泡着的是切制成特定形状的肉、菜、蛋、菇或海鲜，正在熬煮。长桌后方，正在忙碌的店主对新来的三名客人招呼了一声。 “欢迎光临，三位吗？” “是的。” “请在这里坐吧。” 旁边坐着的是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工薪族，泷野拉住有些迫不及待的越水，坐到了他们旁边。 她坐在他身边，亚美也在她的另一边坐下了。 越水左右看了看，“真好啊……” “什么？” “亚美和老师。” “诶？” “没什么~” 在店主身后，货架上贴着一张张菜单。 “墨鱼丸，萝卜，海带，豆腐干……啊，还有牛肉片。” 每一样下面都标着价格，普遍在150日元到400日元之间，最贵的也不过600日元。 “话说回来，明天早上会有早餐吗？” “起得来就有。” “我是说留在酒店里的大家。” 泷野正在点单，望了她一眼，“纯净水和三明治。” “呜哇——能留在老师这边，真是太好了。” 他笑了笑，“点单吧。”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东海道新干线就能恢复通行了。睡得太迟，当心起不了床。” “老师和亚美不会丢下我的。” “要是谁都没起来，那就麻烦了……” “那就多待一天！” 泷野未置可否，对着菜单又要了两样。插着竹签的串子接连被放入黑色的汤汁里，有的很快就熟了。 与其他地方的关东煮不同，静冈关东煮在食用时不带汤汁，而是放在碟子里，撒上调料干吃。 这种由晒干的海鱼研磨成粉、再混合海苔等物制成的风味调料，也是静冈特有的名物，被称作“出汁粉”，和撒在章鱼丸子上的柴鱼片有些相似。 泷野还是第一次尝试，在薄薄的豆腐干上只撒了一点，入口时却发现味道意外地不错。 不沾汤汁，煮物本身没有太多味道，全靠出汁粉提味。 他又撒了一勺出汁粉，刚拿起豆腐干，扭头一看，越水和亚美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为什么老师的这么快就煮好了啊。” “谁让越水和相羽点的都是肉丸之类难煮的东西。” “晚上吃东西不好。” “……” “但是太饿了，可以稍微吃一点。所以宝贵的份额，都要留给最有价值的肉才行。” 泷野张了张嘴，餐桌对面正在忙碌的中年店主忽然笑了一下，于是他也失笑，“随便你吧。” “我想……我和亚美想尝尝老师的豆腐干。” 亚美看了她一眼，虽然意外，但也没有开口否认。 “没了。就这么一块。” “那就这块吧……这边还没吃过呢。” “……” 泷野看了看手里还剩下大半的豆腐干，有点可惜，但还是递了过去，“你不介意的话。” “剩下的也不用还给我了。” “谢谢~” 越水接过豆腐干，在另一边咬了一小口，又递给身旁的亚美。 “味道很不错呢。” 亚美看了两眼，也咬下一口。 “唔……” 竹签上还剩下小半块，留在了盘子里。 ...... 坐在泷野旁边的那群中年工薪族，在两点左右就先离开了，店铺里只剩下他和越水、亚美三个客人。 他稍微松了口气。 关东煮店里提供啤酒，大叔们喝着酒聊得开心，坐在泷野旁边的那人，更时不时地就会撞到他一下； 两边仅有的几次交流，就是对方道歉、然后泷野表示不用在意。 后来，撞到的次数一多，对方干脆就当无事发生了。 大叔们离开之后，泷野才发现一直在那边忙碌的中年女性，是店主的妻子。这条街上，规模较小的关东煮店，基本都是这种夫妻经营的模式。 “万分抱歉，让先生困扰了……” “不，没事的。” “之后不会有其他客人过来了，先生可以放心。” “是这样吗？” “是的。”店主的妻子点了点头，“到了两点，还愿意出门的客人就少很多了。” 她收拾着酒杯和碗碟，“而且，我家的店太过深入，客人全被前面的店铺抢走了呢。” “真是的，又说这种话……” 店主手持长筷，拨动着铁锅里没剩多少的关东煮串，看了妻子一眼。 “从昭和初年祖父开店，再到我接手，这家店一直就在这个位置……就算有钱，我也不会搬到入口那边去的。” “我可不是在抱怨哦。” 女主人微微一笑，“每天忙到这个时间，对我来说刚刚好呢。” 店主也没再多说什么，将锅里刚煮好的一串牛肉丸夹到泷野的盘子里。 他剥下最上面的那一枚，然后将肉串递给越水。 “谢谢~” “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嗯。吃完就回去。” 她也剥下一枚牛肉丸，又将剩下的最后一枚递给亚美。 “遥，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亚美的盘子里堆满了干净的竹签，没剩下半点残渣，有相当一部分是越水和泷野分给她的。 “最后一串嘛~” 第160章 修学旅行（三十五）·归程 肆虐了一天一夜的第四号台风，在第二天凌晨离开了日本列岛，转向日本海海面，下一步的去向尚不能完全确定。 而经过一晚上的紧急抢修，东海道新干线终于恢复了通行。明山学园二年级全体学生返回东京的班次，定在了上午九点。 在七点左右，学生和带队教师就陆续起床了。 “泷野……感觉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百合子扶了一把身形有些摇晃的泷野，“昨晚没睡好吗？” “谢谢……” 他掩嘴打着呵欠，自己站稳了，“睡得挺好的，就是时间不太够。” 学生排着队依次通过检票口，二年a班最后面的越水遥，也是摇摇晃晃。 “我记得泷野十点多就回去了吧？” “嗯。凌晨三点多睡的。” “……” 百合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去吃了个夜宵。” “和她们一起？” 泷野又打了个呵欠，“是啊。” “我说……你带着学生，好歹也收敛一点啊。” “只是去吃了关东煮而已。在正经的关东煮小吃街。” 滴—— 二年a班的学生已经全部过去了，百合子刷票过闸，拖着一大堆行李的泷野紧随其后。 “在那么迟的时间，被人注意到了还是会有麻烦的。” “没事，她们没穿明高的制服。” 百合子摇了摇头。 从静冈到东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行程，泷野非常确信自己坚持不住，“接下来就拜托小百合了。” 她只是挥了下手。 都已经上了列车，本来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泷野和越水分坐两端，几乎倒头就睡，相隔几个车厢的亚美也是如此。 望着摆在面前的一堆行李物品，巡视回来的百合子，给伊原发了条消息。 理花：[欢迎回来！] sayuri：晚上一起去喝酒吧。 理花：[完全赞成！] 理花：中午呢，要在公寓吃吗？ sayuri：好啊。 理花：[交给我吧！] “……” 百合子笑了一下，“明明在现实中、完全没有这么多表情的说……” 舒展身体，她又不小心踢到了前面的行李。 “糟糕……有很多是替理花带的呢。” 百合子打开相机，正准备拍给伊原看，心念一转，又将镜头对向了熟睡的泷野。 咔嚓—— sayuri：[图片] sayuri：present. ...... 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不算太长，但对困倦至极的泷野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舒缓了。 在列车即将抵达东京千代田的车站时，百合子稍微喊了两声，他就醒了过来。 “到了吗？” “到了。” 列车正在减速进站。泷野伸了个懒腰，乍然苏醒时的精神慢慢消散，他的目光又逐渐迷离起来。 百合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起了双手—— “啪！” “……” 泷野猛然惊醒，又斜视百合子一眼，“我上次去体检的时候，还没什么心脏方面的毛病。如果……” “——少废话。马上就要下车了，你想被丢在车站里吗？回公寓了再休息。” “……” “啊，不行……理花准备了午饭，泷野要吃过饭才能去睡觉。” “是吗。” 他忽然精神了一些，人也坐直了。 百合子又坐到过道另一边的空位上，将越水遥叫醒。 过了片刻，列车终于完全停了下来。下车、出站，再坐上返回明山学园的大巴，又是二十多分钟过去了。 搬运行李让泷野恢复了九成九的清醒，在坐着大巴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待会儿该怎么办。 “泷野……泷野！” 他回过神，“怎么了？” 百合子拿着手机，“你在想什么呢？” “外面在下雨啊……我在想怎么把那些行李带回去。” “……” 她也沉默了一下，“你自己想办法吧。” “先不说这个，相羽先生安排了晚上的带队教师慰劳聚餐，你要去吗？” “聚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通知的。” 她晃了晃手机，“一年级的内田老师告诉我的。” “等回到学校，应该就会通知到二年级教师这边了。” “这样啊……” 泷野点点头，表示了然，“我不去。” “太好了。” 百合子露出笑容，“那就拜托泷野了。” “什么？” “拒绝的事情啊。” 她拍拍他的肩膀，“相羽先生一定会亲自过来邀请泷野的。到那时候，请带着我的份一起拒绝吧。” “……” 泷野想了想，“那小百合来帮我把行李带回公寓吧。” “你这家伙……” ...... 在一片微雨中，载着二年级师生的数辆大巴车，抵达了明山学园。 因为昨天的台风，学校还是停课状态。 又因为下雨，大巴直接开进了学校。学生们陆续下车，匆忙地搬运着自己的行李。 到此时，二年级的修学旅行算是有惊无险地正式收尾了。 趁雨还小，大部分学生都离开了学校，暂时留下来的也是在等待朋友。 “亚美，你去哪里？” “这个——” 亚美回过头，对不远处的越水遥提了提手里的礼盒，“我懒得带回去了。” “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吧。” “嗯嗯。” 她正要离开，又看见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泷野，“遥——那边！” 越水遥回头看了一眼，又指着她的身后，“亚美，相羽先生也过来了。” “诶？” 亚美回过头，叔叔相羽英介撑着伞，匆忙地走了过来。 “亚美。” “叔叔……” 她顿了一下，将手里的礼盒交给他，磕磕绊绊地说着，“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笑纳！” 相羽英介愣住了，“这是……” “京都的瓷器，清水烧。” 校长先生有些猝不及防。 他是来找泷野的，完全没料到自己会从侄女的手里收到伴手礼，两滴老泪在眼眶打转。 “亚美……” 看着那边的叔侄，泷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他忘记为这位对自己照顾颇多的长辈带伴手礼了。 虽然他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也很多就是了…… “老师？” 过来帮忙的越水遥看了看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 泷野看了看自己拎着的一堆礼盒和纸袋，无声地叹了口气，“越水，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些东西，一会儿就好。” “诶？好的……” 他放下所有东西，又从中拿起那份原本留着自用的清水烧瓷器礼盒，送到了走过来的相羽英介手上。 “相羽先生，这是我从京都清水寺带回来的一点小小薄礼。不腆之仪，未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 跟着相羽英介过来的亚美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份礼盒，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谢谢，瑛祐……” 接过他送的伴手礼，相羽英介就要平静得多了。 虽然心里确实很高兴，但他对泷野的评价与期待一直都很高，旅行归来带伴手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意外。 寒暄了几句，他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瑛祐，今天晚上……” “是慰劳聚餐的事情吗？” 相羽英介点点头，“瑛祐已经知道了。” “抱歉，相羽先生。我昨天晚上没怎么休息，人很疲惫，恐怕去不了。” “这样啊……瑛祐还是好好休息吧。” “还有二年a班的担任教师寺田百合子，也托我向您道歉。” 相羽英介问也没问，“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瑛祐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的，相羽先生。” 泷野向他致礼道别，又看向他身边，“走吧，相……亚美。” “……” 亚美看了看他，又和叔叔道了声别，立即跟过去了。 目送两人远去，再看着手里一模一样的两份瓷器礼盒，相羽英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担忧。 “还是相信瑛祐吧……” 第161章 修学旅行（三十六）·魔女 少了两份笨重的瓷器礼盒，剩下的行李泷野和亚美拿着也没那么费劲了，更何况还有越水在旁边搭手。 说好要去公寓吃饭的百合子，却回了职员室，表示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两个学生在楼下等着，泷野上了楼。 “相羽先生那边，我已经替小百合说了不去参加晚上的慰劳聚餐了。” “他有问是什么原因吗？” “没有。” “多谢了……” 百合子露出放心的笑容，“这种事找泷野果然很靠谱呢。” “你和越水她们先回去吧。报告还剩一点内容，我写完了就过去。” 泷野皱了下眉，“什么报告？” “当然是关于修学旅行的报告了。泷野不也是要写的吗？” 虽然是添补的一员，但泷野也需要上交一份说明报告，从二年a班副带队教师的角度、阐述修学旅行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并作总结。 “我知道，但那份报告不是下个星期才要上交吗？” “明天是周末啊，现在不写的话，等我再想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且我昨天晚上已经写了大半，现在思路还算清晰，继续写下去的话，很快就能完成了。” 见她坚持，泷野也就没有多说。 “好吧。” 他离开后，百合子并没有立即接着写下去。 职员室里只剩下她了。 行李物品都在脚边靠着。 她歪着脑袋、垂眼望了一会儿，拿起了手机。 sayuri：我回来了。 ...... 回公寓的路上，天空中还在下着小雨。台风离开后，东京的气温也下跌了一些，要到天气放晴后才会回升。 “感觉有点凉凉的呢。” “是啊。” 越水遥和相羽亚美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泷野随后。因为雨势不大，她们又挤在了同一把伞下。 “感觉更困了……” “说的是呢。” 两人肩膀挤着肩膀，又笑了一下。 沿着坂道一路到底，转入狭窄的小巷，越水回头看了看泷野，“老师，待会儿我和亚美要先用浴室哦。” “嗯。” “毕竟老师很有可能会在浴缸里睡着的说。” 泷野的困倦差不多已经压了下去，但在浴缸里泡着的话，就又难说了。 他摇了摇头，看到巷子前方迎面走来的路人，先是一愣，又提醒了一声。 “注意前面。” 伞在越水手里，亚美一直跟着她在走。因此，当前面那人不躲不闪地直接朝着她们走来时，她都没来得及冒出躲避的念头。 “……” 双方的伞都撞到一起了，那名路人还是硬生生地止住脚步，让到了一旁。 “对不起！” 回过头的越水遥立即道歉。但当她低下脑袋、目光落在对方的鞋子上时，又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长靴？ 虽然今天是有些凉，但穿靴子也太过了吧？而且还是这种看起来像是在cosy的长靴。 视线上移，她才发现眼前的人就是在cosy。 不仅脚上穿着特制的长靴，她身上也裹着宽大的丝质斗篷，内黑外红，纹饰异常精美； 几道黑色丝带束缚着胸衣，包裹饱满的胸部，红色的兜帽遮掩着脑袋，而她脸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 越水愣愣地看着她，“小红帽……不，稻荷神？” “……” 她没说话，竖起手指放在狐狸面具的嘴部，又对她摇了两下。 “对不起——” 越水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又道了声歉，然后才拉上亚美继续往前走。 两人小声地议论着。 “cosy？” “大概吧……” “为什么会在这里，附近有什么cosy的活动吗？” “不知道。可能只是路过吧。” “话说回来，那是小红帽吗？虽然带着稻荷神的面具。” “不不，绝对不是小红帽……应该是魔女之类的吧。” “为什么？” “小红帽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胸部啊？” “……” 越水和亚美都想确认，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泷野没跟过来。他停留在那边，似乎在跟那个人交谈。 “糟糕……老师被魔女诱惑了。” 他也注意到了停下的两人，声音一抬，“越水、相羽——你们先回去吧。” “……” 老师真的被诱惑了！ 两人吃惊地对望一眼，正要说些什么，那边的“魔女”忽然转身，掀开兜帽，又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诶，花本同学……不对，是花本老师？” “hi~” 千代对她们招招手，又笑了一下，“littlecuteys~” “hi，花本老师……” 打过招呼后，见她没再多说什么，越水和亚美又转身继续往回走，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 “那个花本老师，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上个星期，在泷野和百合子跟随她们一道前往地下酒吧后的第三天，这位平时在学校很难见到的音乐教师，成了轻音部的新任社团顾问。 可能是因为刚加入轻音部，到现在为止，她也才只在活动部室露面过一次。 而唯一的那次露面，在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她开门见山，直接让轻音部的乐队为她现场展示了一次。 表演一结束，她也很快就离开了。晚上回到公寓的时候，却是由泷野交给了她们一份关于乐队现状的指导说明。 “她说有时间的话，还会再去社团部室，为你们进行现场指导的……前提是有时间的话。” 而之后，她们就被即将到来的修学旅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在再次见到花本千代之前，几乎都忘了这件事。 “她和老师的关系，也有些微妙呢……” 在走过转角前，越水和亚美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停留在那边的两人。 他们已经站到了同一把伞下。 千代抬着手，将狐狸面具戴到了泷野脸上。 “不……是十分微妙……” 木制的面具里，弥漫着淡淡香气，是千代的味道。 透过眼部的圆孔，她正注视着他的眼睛，“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怎么样？” “稻荷神大人的狐仙面具，和工薪族的西装制服不太搭配呢。” “是吗。” 泷野摘下面具，重新戴上眼镜，“与小红帽的装束搭配，也很违和吧。” “小红帽？” 千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唔……勉强可以算是长大了的小红帽吧。” “其实不是吗？” “是魔女啦，也是我最近最喜欢的漫画角色。这套装扮是我一次性买了三套漫画得到的赠品。” 她用面具挡着脸，没有戴上，“不过这个狐仙面具，是为了遮住脸才买的……瑛祐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所以刚才吓了一跳。” 千代笑了一下，“就算是我，偶尔也想试试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呢……怎么样？” “很有魔女的感觉。” “谢谢~” 她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这是给我的吗？” “嗯。” 泷野提了提笨重的礼盒，“待会儿再给你。回去吧。” “好啊。” 他拎着东西，千代撑着伞，一起往回走去。 “千代在这里等了多久？” “这里吗……只有几分钟而已。” “是吗？时间凑得真准。” “因为瑛祐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提前告诉理花小姐了呀。” “……” 泷野停了下来，“千代之前是待在枫庭？” “是啊。” 千代回头望他，转着手里的伞柄，“早上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遇到理花小姐了。 她拎着很多食材，看起来有点吃力，我就帮她拎了一半。 然后，理花小姐就请我在公寓里坐下来了。” “……” 东京真是太小了。 “原来如此……谢谢。” “足袭——” 千代忽然抬起小腿，长靴后提，摆出一副要踹断他的腿的气势； 但她最终也只是在他的脚尖轻轻踩了一下，旋即又松开。 “同样的话，理花小姐已经说过了——不需要瑛祐来替她道谢。” “……” 泷野望着脚下，“这双靴子也是配套赠送的吗？感觉比斗篷还要精致。” “什么啊……” 千代失笑，“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了吧？” “抱歉。” “走吧。” 魔女牵起他的手，走在前面，红色的斗篷在微雨中招展。 “瑛祐不能挣开哦……回到那边的公寓，我才会放手。” 第162章 修学旅行（完）·安心之人 “瑛祐的手心里都是汗呢。” “……千代要在这边吃午饭吗？” “不。” “为什么？” “总感觉会被炫耀厨艺的。” “伊原又不会做这种事。” “就算她不这么做……是气氛啦，气氛。” 接过泷野递来的瓷器礼盒，千代又提起装着其他京都特产的纸袋，感受到了其中的份量，“居然有这么多……” “一点薄礼。” “谢谢~不过我可不会回礼哦。” 泷野只是笑了一下。 “瑛祐给理花小姐带的礼物，也是这么多吗？” “差不多吧。” “差不多？” “额外的是她拜托我帮忙买的。” “这样啊……” 泷野看了看不远处的公寓，“我帮你拿过去吧。” “不……我忘记收拾房间了……” “没事的。” “不。” 千代朝他身后的院子望了一眼，“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收拾了，瑛祐看到了会吓一跳的。” 尤其是与这边比较过后…… “安心吧，我的力气难道还能比瑛祐小吗？” “真失礼啊。” 千代笑了起来，“我回去了。” “嗯。” 泷野点点头，目送她走出一段路，才发现她的狐仙面具还在自己手里。 “千代——” 她回过头，“什么——” “这个。” 千代怔了怔，笑了一下，“那就是我的回礼。瑛祐可以收下吗？” “好吧。” 泷野将面具戴了上去，又对她招了招手。 在这一瞬间，千代开心得想丢下手里所有的东西，立即朝他扑过去； 但看了看他身后，她还是忍住了，只是礼貌地向他鞠躬道别。 “泷野老师，下个星期学校再见。” “……” 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千代提着东西快步走远了，泷野盯着她的背影望了一会儿，一转身却看到百合子已经走到枫庭的院子外了。 “泷野……” “……” 他摘下面具，脸色不变，“小百合这么快就过来了吗？效率真高呢。修学旅行的报告到时候也借给我参考一下吧。” “可以啊……不，你别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发生了什么？” 百合子没理他，拿过他手里的狐仙面具看了两眼，“原来你还买了这种东西啊，是在伏见稻荷大社买的？不对，你没去那边……” 她又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公寓楼下的千代，“那是花本老师吧？” “穿得真张扬啊，年轻真好……泷野果然也给她带了伴手礼吧。” “嗯，这就是回礼。” 泷野拿回狐仙面具，“先进去吧。” 百合子跟他走进院子，“为什么是稻荷神的面具？” “因为她手上只有这个。” “这算什么理由啊。” 在进门前，泷野忽然停了下来，“小百合刚才真的是在写报告吗？这才过了几分钟而已。” “写了啊，署了个名……顺便叫真山过来，让她把伴手礼拿走了……然后又顺便坐着她的车下来了。” “……” 刚才还在学校的时候，泷野就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果然是因为真山。 但他也没有深问。 “报告写完了吗？” “在新干线上、泷野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写完了。” “……” “放心吧。” 百合子绕过他，走进公寓，“到时候会借给泷野看的啦。” 他摇了摇头，跟着进去，“我参考一下结构就行了。” “泷野已经想好要写什么了吗？那直接让理花来指导你吧……理花~” “小百合。” 厨房里，伊原回头应了一声，又望向跟着她进来的泷野。 “……” 他下意识地想将手里的面具藏起来，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就消散了，终究还是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我回来了。” 她动了动唇，脸上浮起微笑，“欢迎回来。” “我刚才遇到花本老师了。” 泷野换了鞋，走进客厅，“她好像来过这里。” “是的。” 伊原又转了回去，“她之前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请她进来稍微坐了一会儿。” “是吗。” 她将火稍微调小一些，“泷野手里的面具，还有花本老师身上那件斗篷，就是在这边的客厅里换上的。” “原来如此……” “泷野没有请她留下来吃饭吗？” “她拒……她还有别的事情。”泷野改口得很快。 背对着客厅，伊原无声地一笑，“是吗。” “你们……” 百合子坐在沙发上，看了看两人。 “在说什么呢？” ...... “啊，吓了一跳……” 越水遥走出浴室，停顿了一下，“老师现在要泡澡吗？浴缸里的水还很热哦。” “不了。” 洗脸池前，泷野回头望了一眼，“只是洗个脸清醒一下……你在干什么？” “嘿嘿。” 越水遥放下摇晃的手掌，“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戴眼镜的老师，能看到什么程度……” “这种距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泷野转了回去，又接了一捧冷水拍在脸上。 “老师又困了吗？” “嗯。” 他擦干脸，戴上了眼镜，“回到公寓后，就觉得很安心……一安心就想睡觉了。” “让老师觉得安心的，是伊原老师才对吧？” 泷野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大概吧。” “为什么？” 越水走到他身边，“我和亚美都很好奇的说。” 泷野想了一下，“这里除了我，剩下的大人就只有她了。 虽然从物种上来说，越水和相羽都是人类，但果然还是年龄和职业都相近的伊原，更能让我产生‘同类’的感觉。 再加上那件事……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我有一种她会在任何时候的任何情况下伸出援手的底气。” 就像那个时候，她在泷野瑛祐吐出的一地血水里，毫不犹豫地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扶起来一样。 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也会一直铭记，并影响着他。 虽然现在的情况，似乎是她更依赖他一些…… “诶？” 越水遥似懂非懂，“只有伊原老师吗？明明小百合已经是大人中的大人了……” “我刚才说的，只是在公寓里的感觉，小百合又不住在这里……不过越水可以去客厅，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 “不，还是算了，老师真是坏心眼……” 泷野笑了一下，她又说道：“很困的话，还是要好好休息的说。” “先吃过午饭再说吧。” 他从镜子里看向她，“越水和相羽在房间里吃饭，没问题吧？” 越水点了点头，“完·全·没问题。” “相羽泡过了澡吗？” “嗯嗯，亚美先洗的。” “那就准备吃饭吧，我会送过来的。” “我知道了。” 泷野正要离开洗面室，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 是越水拉住了他。 “老师……” 她露出思索的神情，“虽然我的感觉，和老师不太一样……但对我来说，老师就是让我觉得完全安心的人。” “无论是在这栋公寓里……”她补充道，“还是在任何其他地方。” “是吗。” 泷野并不意外，“谢谢。” “在越水见到更广阔的世界、认识更多人以前，我不介意成为你的精神支柱之一。” 越水松开手，“就算长大了，我也还是会相信老师的说。” “嗯，谢谢。” 泷野看着她，心里却想到了别处。 被信赖着，是这样的感觉； 投出信赖的人，想要的又是怎样的回应呢？ “‘谢谢，我会一直待在这里’……这个时候，只要这样说就好了。” 泷野和越水心想道。 第163章 人初遇 世田谷区，东京名流上野家的庭院里，正在举办晚宴，受邀者甚众。 一道身影在人群中匆匆走过，后方不远处，另一道身影跟了上来。 “千代姑姑——” “……” 花本千代两眼一翻，也停下了脚步。 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从身旁走过，她取下一杯酒，回头望向追赶过来的侄女，“又怎么了？” “铃音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娇小的少女抬手抚在胸前，轻喘着气，“是……是父亲大人让铃音跟着姑姑的……” “——所·以·说，铃音一开始直接拒绝大哥不就行了？” 千代打断她的话，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明明下午还是不情不愿的，晚上还是过来了，害得我也要陪着你。” 只是她才刚学会喝酒没多久，猛然一口下去，被刺激得不轻，本就不加遮掩的情绪也全都激发出来了。 “说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来照顾小学生啊！” “铃音马上就是中学生了……再过一段时间……” “重点是这个吗？” 千代随手将酒杯放到一旁，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侄女。 “既然铃音是代表大哥过来的，那就自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着。 没有人会来找小学生喝酒的。 铃音可以在这里坐上半个小时，再让松平送你回去，或者一直待到宴会结束也没问题——总之，别再跟着我了。” 她停顿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还是说，这里人太多，让铃音觉得害怕了？” “花本家的小‘公主’，连这点勇气也没有吗？” “……” 周围走动的都是高大的成年人，铃音紧抿着唇，抬头望向姑姑，“铃音只是想知道千代姑姑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就在上野家待着。铃音要回家的时候，我会一起回去。” “那……” “但是，我现在不想和铃音待在一起。” “……” 千代目光一抬，望向她身后的管家，“松平，照顾好铃音，别再让她到处乱跑了。” 松平微微一躬，“是，千代小姐。” 临走前，千代望了一眼侄女，又忽然弯下腰、捏住了她的下颌，让她抬起脸。 铃音有点难受，“千代姑姑……？” 明明自己只是去外面上了一年大学，一不留神，花本家的新公主就长大了这么多——就连这张脸，也和她越来越像了。 “疼……” “……” 千代猛然回神，松开了手。 “不要跟着我了。” 丢下这句话，她转眼就消失在往来的重重人影之中。 花本铃音揉了揉下颌，又四处望了一会儿，回头招呼身后的管家，“松平，你去找到姑姑，再过来告诉我她在哪里。” “是，铃音小姐。” 松平带着她和孙女，来到庭院里一处明亮的餐桌旁坐下，“青子，照顾好铃音小姐，不要离她太远。” 和铃音一个年纪的青子，冷静地回应着祖父，“我知道了。” 宾客之中，有几道不起眼的身影也靠到了附近。 目光相对，松平一一确认，又通过其中一名保镖的目光指引，向花本千代消失的地方找去。 花本家主此时正在千代田区的另一处宴席上，代表他来到这边的铃音，虽然有些不安，但一直坐得很端正，情绪掩藏得很好。 青子就在身旁站着，铃音脸上平静，心里却又一次感觉到后悔。 代替父亲出席宴会这件事，其实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虽然只是源于一时兴起，但现在既然已经到场了，也不能因为不安就一走了之…… 庭院里，宾客往来，觥筹交错，能认出她的人似乎也不少； 但就像千代姑姑说的那样，没有人会让一个小学生喝酒。他们都只是简单地和她打个招呼而已，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也有对她无动于衷的人——一对看起来像是姐弟的同龄孩子，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亚美姐，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说，别跟着我啊……为什么文太也过来了？” “我听父亲说了哦，那个人今晚也会过来，亚美姐的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谁会答应这种事啊……再说，我又不是来见他的！” “我知道了，等等我啦——” 不认识的孩子。 花本铃音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继续维持着平静，等待去寻找姑姑的松平带回她的消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和她关系非常亲密的姑姑，突然变得冷淡了？ 是两年前那场盛大的生日宴会？ 不……似乎还要更早一些。 而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姑姑离开花本家，去东京外面上大学了； 阔别许久，回来之后，她对她的态度却比之前还要冷淡。 铃音迷惑又不安，就算去问父亲，父亲也只会说姑姑到了有心事的年纪。 回家之后，姑姑也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她原本还想趁着今天的机会，和姑姑多交流一些的…… “——泷野家的混蛋小子，你在说什么？！” 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思绪，花本铃音朝人群那边看了一眼。人头攒动，她什么也看不到。 围过去的人渐渐变多，她更加好奇了。 “青子，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我不知道。” “……” 她站起身，却又坐下了。就算好奇，她也不能流露得太明显。 “青子，你过去看看。” “是，小姐。” 只是青子刚过去没一会儿，人群就渐渐散开了。她原地呆立着，左顾右盼，似乎想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什么。 “青子……” 周围都是大人，既是因为羞怯，也是为了保持得体，铃音轻声地呼唤着，“可以回来了。” 青子当然听不见。 “青子……青子……” 她喊了几声，青子还是没有反应。 这个与她同龄的孩子，有着异于常人的认真，或者说不知变通。不喊她回来的话，她大概会一直在那边站着。 铃音起身朝青子走去，却没注意到有人步履匆忙、正好从她身旁经过。 她起来得突然，路过的那人以及隐藏在人群中的保镖，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与他撞到了一起。 “……” 就在铃音即将朝后倒下的一瞬，那人伸出手，拉住了她。 “抱歉。” 两人短暂地对望。对方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相貌俊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不……没事。” 铃音站稳身体，向他微微一躬，“谢谢。” 他只是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这里小学生真多啊……” 她听见他似乎这样嘟囔了一声。 “瑛祐！” 一个中年人朝他追了过去。 “泷野先生，请等一下！” 又有一人过来追赶那名中年人。 “小姐。” 青子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即回到她身边。 铃音坐回原位，又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刚才那个男孩子没什么力气，两人相撞的那一下，若不是猝不及防，她也不至于要倒下。 “青子看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铃音毫不意外，又朝那边望了一眼。 宾客散去后，她刚才见到的那对姐弟中的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羞愤，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经意地记住了她的名字，又在此时想了起来。 “亚美……” 四年后，她对她的过去和现在了解得更加清楚，但不明不白的地方也变得更多了。 “相羽亚美。” 下午。明山高中。社团大楼的楼梯上，亚美回过头，往下方望了一眼。 花本铃音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补上了敬称。 “……学姐。” “原来是花本公主……” 亚美提了提身后的琴盒，半边身子转了过来，“差点认错人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铃音只是问候一声。” “是吗。” “不过也可以和学姐聊几句呢。” 铃音走了上来，“下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学姐还是每天都来社团练习，真的不要紧吗？” 第164章 花相似 “期末考试？我不在乎偏差值，能通过就行了。” 两人很快到了四楼的楼梯口，亚美停下脚步，望向身后的铃音。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去社团了。” 铃音往楼梯口走了两步，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铃音还想和学姐稍微多聊一会儿呢。” 时间还算早，老师暂时不会过来。既然正巧遇到了，她准备在这边逗留片刻，询问一些让她在意的事。 “是吗？” 亚美愣了一下，“不介意的话，就来轻音部的部室坐坐吧。” “好的。” 她转身往社团走去，铃音跟在后面，“相羽学姐现在还是住在泷野老师的公寓里吗？” “是啊。” “已经很久了呢。学姐会一直住到暑假吗？” “会一直住到毕业。就和遥一样。” “……” 铃音咬了咬牙。 “说起来，学姐和泷野老师的关系好像也变得更好了。” “有吗？” “因为老师在社团里提到学姐的次数变多了。” “……” 亚美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真的？” “当然。所以铃音也很好奇，学姐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是因为什么契机而改善的呢？” “没什么。” 亚美又转了过去，“只是把以前的误会解释清楚了而已。” “原来如此……” 铃音皱了皱眉，她想知道的并不只是这些。 两人很快来到轻音部门外，亚美刚抬起手，里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遥果然已经过来了。” 她拉开门，对门坐着的越水遥对她招了下手，接着又是一愣。 “诶，部长……” “什么？” 山前舞背对着门口，只看见了走进来的亚美。 “不……不是在说舞啦。” 花本铃音也在此时走进了轻音部的部室，“打扰了。” 山前舞的注意力还在刚才的话题上，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下午好，花本老师。” “不……” 亚美看了她一眼，“看仔细啊。” “诶？” 山前舞回头仔细看了看，“学生制服……是花本铃音同学？” “是的。” 铃音微微一笑，“打扰了，部长学姐。” “抱歉，花本同学和花本老师长得太像了……抱歉！” “没事的，不用在意。” 山前舞看了一眼备忘录，“而且花本老师也说了今天要过来呢。” “……” 铃音沉默了一下，看来她得早点离开才行。 不过现在还有时间…… 她看向前面，那边的越水遥和相羽亚美正在窃窃私语。 “为什么公主会来这里？” “在楼梯上遇到了。” “这算什么理由啊。” “总而言之……姑且不是来找遥的。” 两人对望一眼，又一起看了过来，亚美拉了张椅子。 “请坐吧。” “谢谢。” 花本铃音坐了下来，“学姐们都很放松呢。” “还好吧……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下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园艺读书会的社团活动，前几天就已经停止了。” “是吗。” 亚美笑了一下，看向山前舞，“可是轻音部的部长不肯让我们休息呢。” 后者托着下巴，“明明是亚美坚持要练习的吧？” “毕竟大家都能通过考试……除了遥。” “……” 越水遥沉默了一下，“去京都修学旅行的时候，我求了很多学业御守的说。” “都已经一个月过去了，遥的御守还在衣柜里放着呢。” “那是为了保存神力，到了考试的时候，再一起发挥作用！” 亚美取出吉他，轻轻拨了一下，“今天的遥也在自欺欺人呢。” “是呢。” 山前舞走到电子琴前坐了下来，“先练习一段吗？” “好啊。” “《daybreak》？” 亚美调整了一下吉他，对她点了下头，“开始吧。” “……” 看着自顾自弹唱起来的两人，越水遥既觉得放松，又因为她们刚才的话而焦虑。 毕竟她的成绩向来都是不上不下的。到了这个学期，她基本上都是待在轻音部这边，学习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前面几次考试都是勉强通过的； 而期末考试能不能顺利过关，还很难说。 她没忍住叹了口气，花本铃音望了过来，“越水学姐在担心考试吗？” “是的说……” “太好了。” “诶？” 铃音握住她的手，脸上洋溢着“久等了”的笑容，“铃音很乐意为学姐辅导呢。” “……” 越水拽了两下，没能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那个，花本同学说错了吧……你是一年级，我是二年级的说。” “没事的，铃音已经学完高中三年的所有科目了。区区越水……咳，区区期末考试，完全没有问题。” “……” 对于花本铃音的学习能力，越水一点也不怀疑。毕竟每次考完试、公布名次时，一年级那边的榜首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 她更在意的，是她忽然伸出援手的额外用意。 “花本同学想知道什么？” “现在就开始吗？好吧，铃音想知道学姐不擅长的科目是……” “——不。” 越水这次成功将手抽了出来，“我是说，花本同学这一次，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事情……关于泷野老师的。” 铃音笑容不变，“完全没有。” “真的？” “真的。毕竟越水学姐没有通过考试的话，就要参加补考了……” 她的目光稍微往后偏了偏，示意正在练习的两人，“如果在暑假里因为补习而无法参与社团活动，学姐也会觉得很遗憾吧？” “……” 越水抿了抿唇，又听她继续说道：“泷野老师的时间说不定也会被耽搁，铃音所担心的，只是这一点而已。” 听她提到泷野，越水才相信了一些。 果然是与老师有关。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 身后的弹唱忽然停下，面前的越水也是目光一直，背对着门的花本铃音，意识到是有其他人进来了。 是轻音部的其他主力部员吗？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另外两人的名字：鼓手川上玲子，贝斯手米泽香织。 等等，还有社团顾问…… 铃音还没来得及回头，进来的那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 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又缓缓上移、扶住了她的脑袋，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正被轻轻拉扯着。 “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看到自己了呢。” 千代微微弯下腰，凑到她耳边，“难怪瑛祐也说，这段时间总是会把铃音看成我……铃音最近躲着不来见我，也是因为这个丸子头吗？” “……” 无论听没听见，轻音部的部室里，几道视线都汇聚到了两人身上。 “不是……只是因为天气变热了，扎成丸子头，更凉快一些……” 花本铃音解释着，眼角忽然一暗，耳边也扑了阵微风。 ——她的头发被姑姑解开，又放下来了。 “不行哦……唯独这件事，我不允许。” ...... “铃音……千代？” 在部室里没找到人，走上天台的泷野，见到了玻璃花房里的两人。 “你怎么上来了？” “铃音头上用来装饰的花不见了，看着有点不习惯呢……” 千代拉着铃音，一直往里走着，“我在给她找一朵合适的新花。” “……” 铃音的头发已经放了下来，只是有些凌乱；人也被姑姑牵着走，并不反抗。 “啊，找到了。” 千代摘下一朵鲜艳的红花，“这是什么？” “重瓣……天竺葵。” “可以吗？” “……” 铃音只是抿了抿唇。 “那就这朵天竺葵吧。” 她按住头发上的软木架，微微张开，将只剩一小截的花梗夹了进去。 “看着没什么感觉，原来新鲜的花朵还挺重的呢。” 千代一松手，铃音便感觉发丝一沉，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姑姑又贴近了： “无论铃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但唯独试图模仿我这一点，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第165章 趋势 社团大楼，园艺读书会的社团部室。 “铃音。” 花本铃音脑袋一转，望向泷野。 系在头发上的新鲜天竺葵也跟着一荡，在她脸侧晃了两下。 “……” 千代只是将这朵花别上去了而已。 在铃音改换发型之前，她的头发都是由家里的女仆打理的，别上鲜花的手法能兼具美观与方便……换言之，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将这朵花固定。 “老师……” “没事吧？” 泷野在书桌后面望着她，“千代离开之后，铃音好像就一直没什么精神。” 在为她找到合适的花饰后，千代就去楼下的轻音部了，他们两人则回到了六楼的部室里。 铃音抿了抿唇，“谢谢……铃音的话，没事的。” 她只是还没有完全从被姑姑撞破的难堪中恢复过来。 起初，她将头发竖起、扎成丸子头，只是因为夏日炎炎，披着一头长发实在闷热，而她又不想将头发剪短； 但在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发型的泷野、险些将她认错成千代之后，她扎头发时，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姑姑的风格靠近了。 到现在，她已经变成了千代说的那样，是在模仿了。 “因为，老师那个时候的目光……” 那不是会让她觉得兴奋的冷淡视线，但那在她看来十分廉价的温柔，却让她更加难以抗拒。 只是这种温柔并不属于她。 重归于好后，千代姑姑还是宅居在那间狭小的一居室里，继续当着邋里邋遢的干物女，老师偶尔才会去看她，但两人的关系却更接近了；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姑姑曾很明确地告诉她，自己不会和老师交往。 “两个单身的异性，彼此间要比朋友更亲密，但并不交往，这算是什么关系……” 两人的和好是她一手推动而成的结果，现在却让她觉得不明不白、难以把握，铃音有些头疼。 但她并不后悔。 终究会有一人站到老师的身旁，只是因为那个约定，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是她； 与其让伊原理花和相羽亚美趁虚而入，不如让与她相像的姑姑守住那个位置…… “……” 见铃音答复一声后又再次走神，泷野也没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看了下去。 眼下是七月中上旬之交，再过一个星期，就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紧随其后的便是结业式与暑假。学校方面的事务也变得忙碌起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带着工作到这边来了。 他在修学旅行期间的表现，以及随后上交的那份独到的报告，让相羽英介重新认识了他在教学之外的能力； 最近一个月来，校长先生也在逐渐地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校内事务，交到他的手上。 在明山学园，每个新学期开始前，都会根据学生的成绩重新调整班级。 几天前的一次碰面，相羽英介以此询问过他，是否愿意在下学期接任二年级其中一个班级的担任教师一职。 当时，泷野的答复是要再考虑一段时间。 而他的朋友，大龄、勉强资深的担任教师寺田百合子女士，对此有着自己的看法： “根据我的经验啊，第二学期是最忙碌的一个学期。 尤其是二年级的第二学期。那些孩子比一年级成熟一点，又比三年级从容一些，给教师制造麻烦的能力，要比上下两个年级的孩子厉害得多……” “体育大会和明高学园祭这种大型活动，从暑假结束后，就要立刻着手准备了； 家长恳谈会，也安排在第二学期，之后还有和学生家长的单独会谈； 到了年末，还要筹备班级圣诞舞会……” “——总而言之，如果泷野答应下来，那下个学期基本上就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了。” “就像小百合一样？” “是啊。” “果然还是要多考虑一段时间……” “但是啊，只有亲身经历过这些，在成为更高一级的管理者时，才能更加实际地理解和考虑到教师、学生各自的处境，还有他们面临的问题。” “……” “看得出来，相羽先生对泷野有着相当长远的期待呢。” “我知道……这也是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的原因。” “诶？” 接受期待，也接过责任么？ 泷野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而相羽英介也给了他充足的考虑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视线时，发现沙发上的花本铃音正在注视着他。 “……” 不得不说，在千代将她的造型恢复成原本模样后，就算是心游物外之时，他也不会再认错人了。 之前的发型，果然是有意的吧。 “老师。” “嗯。” “老师也觉得铃音这样更好一些吗？” “总之更好认了。” “抱歉。” 铃音笑了一下，“之前让老师困扰了。” “确实有些困扰了。”泷野推了下眼镜，“在各个方面。” 她怔了怔：“什么……” “如果不是千代说交给她，我都准备和铃音谈谈了。” 听到意料之外的事情，花本铃音笑容一敛，收起了随意的态度，“老师想和铃音说些什么？” “千代应该已经告诉铃音了。” “姑姑让铃音不要再模仿她……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就已经不太妙了。” 泷野拿起书桌上的一叠文件，竖起来杵了两下，稍作整理。 “铃音和千代本来就容貌相像，这是基因决定的； 可是，如果铃音在这种先天因素之外的地方，也开始模仿千代的话，那就让人觉得不安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大人，会忍不住猜想：这只是玩笑的恶作剧，还是某种趋势的开端？ 从模仿外貌，再到模仿行为……一种让铃音逐渐偏离正常的趋势。” “……” 她沉默片刻，说道：“铃音只是有些偏爱姑姑那种发型而已。” “是吗？” 泷野看了她一会儿。 她矢口否认，他只能继续说下去，“但是我觉得不适合。” “……” 铃音动了动唇，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在一片同种的花丛里，让人留意的，永远只有其中的一朵花。” 泷野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额侧那朵歪歪扭扭的天竺葵上。 “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更适合铃音。” ...... 哗啦一声，轻音部的移门被拉开了。 部室里的交谈骤然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的两人身上。 “泷野老师。” 部长山前舞最先反应过来，随后其余几人也都跟着打招呼。 泷野点点头，问道：“花本老师已经回去了吗？” “是的。” “她在部室待了有半个小时吗？太敷衍了吧。” “呵呵……” 山前舞只能干笑。 几人集中在一起练习着，只有越水遥趴在桌子上，“花本老师说大家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继续练习就可以了。” “她说的‘大家’，应该不包括越水吧？” “是啦。为什么要特意这么说啊？还有，老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 “不。” 泷野拎起手里的提包，“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现在要去职员室。迟点再回公寓。” “是吗。工作辛苦了——” “越水也要辛苦了。” “诶，什么……” 泷野往旁边站了站，花本铃音往前一步，对她微微一躬。 “越水学姐，泷野老师也觉得学姐需要抓紧时间复习，准备下个星期的期末考试……现在，我们去楼上的部室吧。” 第166章 撕开那朵花 “瑛祐。” 社团大楼通往教学楼的走廊里，泷野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千代……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靠着廊柱的千代，朝他走了过来。 “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去的，但是今天超市有限时打折的样子，我想多买一点食材。” “……” 动摇了。 泷野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包。肩负起学校的责任什么的，果然还是要好好考虑才行。 “打折什么时候开始？” “还有半个多小时吧。” “是千代的公寓那边出去的超市吗？” “没错~” 他望了望走廊尽头的楼道，手头的事情本来就不着急，晚上回公寓了再处理也来得及。 “那现在过去吧。” “好~” 两人离开走廊，向校外走去。 “铃音的事情解决了吗？” “差不多吧。她把千代摘的花撕碎了，说明天会用原本的样子来见我。” 千代笑了起来，“生气了呢。” 泷野回忆着刚才的情景，“满脸平静地把那朵花撕成碎片，还用纸巾包起来了。” “呜哇，好可怕！” 她笑得更加开心了，“话说，为什么要包起来，打算留着扔我脸上吗？” “当肥料……说到那种程度还无动于衷的话，会更麻烦吧。” “说的也是呢。” 千代点了下头，又扭头看他，“不过，瑛祐说什么模仿我就是走上歧途，也太过分了吧？” “是千代自己这么觉得，我说出来了而已。” “我没有。” “那就没有吧。” “但是瑛祐已经说出过分的话了。” “我这不是来陪千代去抢购打折的食材了吗。” “顺便也留下来吧。” 她对他笑了一下，“瑛祐今天想吃什么，可以自己随便挑选哦。” ...... “遥……不要紧吧？” “抱歉呢……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已经没办法和亚美说没事了呢……” “不，你这完全就是没事的样子吧。” “同情我一下呀！”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越水遥回头望了一眼，花本铃音没跟出来，还在园艺读书会的部室里收拾东西。 “那个花本公主，今天的心情好像很糟糕……一直笑眯眯地说着可怕的话，感觉更可怕了。” 相羽亚美也跟着回头看了看，“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花本老师吧。” “唔……那个时候，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千代刚来到轻音部的时候，她和舞离得较远，只看见千代解开铃音的头发，然后又拖着她离开了。 “话说回来，遥复习得怎么样了？在一年级的辅导下。” “那个一年级的公主……” 越水的脸色又变了一下，“超厉害的说！” “是吗？” “真的！有种她参加二年级的考试，也能考到第一名的感觉。” 亚美笑了笑，“毕竟是花本家的公主呢，一直都这么厉害。” “亚美以前就认识她吗？” “听说过名字，也在别人家的晚宴上见过几次，只是没说过话。” “东京真小呢。” “是北海道太大了啦。” 轻音部其余几人已经先回去了，亚美是为了等待越水才上了楼。两人在楼道走到一半，楼上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是公主大人吧。” “楼上也没有别人了。” “一个人似乎有点害怕呢。” 越水和亚美都停下了脚步。没过一会儿，花本铃音果然在楼道转角处出现了，脸色有些紧张。 “啊啦，越水学姐和相羽学姐还没有回去吗？” 只是在看到两人的一瞬间，她就藏起了全部的紧张，又放慢了脚步，“都已经这么迟了，不介意的话，就让铃音送两位学姐回去吧。” “……” 亚美撇了撇嘴，在暮色中掩藏得很好。 毕竟是因为辅导自己，花本公主才会在社团留到现在，越水很委婉地拒绝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花本同学，一起下去吧。” “嗯嗯……咳，好的。” 亚美摇着头走在前面，越水让铃音走在中间，自己跟在最后。 “说起来，一直跟着花本同学的那个女孩子，今天没来学校吗？” “青子吗？她得了流感，已经请假半个星期了。” “怪不得花本同学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呢。泷野老师也在忙，没怎么到社团这边来了。” “……” 铃音抿了抿唇，又听越水说道：“其实明天可以在轻音部的部室里辅导……” 亚美回了下头，“不行。” “我们要练习，会一直干扰到你们的。而且大家都在身边的话，遥绝对无法安下心来学习。” “诶——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遥觉得害怕的话，练习结束后，我还是会上来等你的。” “好吧。” 越水点点头，“然后和花本同学一起回去。” 走在两人中间的铃音怔了一下。 离开社团大楼，三人边走边聊，一路来到学校门口，花本家的车子正在外面等着。 铃音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也很不错，就没有上车。 “花本同学不回家吗？” “铃音回去很方便，所以想先送学姐回公寓。” “顺便还可以见到老师……啊，其实送我们才是顺便吧？” “不。” 铃音摇了摇头，“铃音只是觉得和学姐聊天很开心，有种放松和平静的感觉，想稍微多聊一会儿。” 亚美回头看着她，“如果花本同学一直都是这种自然的状态，我也会愿意和你多聊几句的。” “诶……”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好的……” 一直走到枫庭门口，越水遥才想起之前还在学习时，收到的那条消息。 彼时因为花本铃音的注视，她也就没有拿出手机。 “啊，老师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 亚美随口问了一句：“又和伊原老师出去了吗？” “不，是去花本老师家了。” “……这个花心萝卜。” “亚美这是什么语气啦。” 越水笑了一声，而她收到的消息不止一条，“还有，伊原老师和小百合去真山小姐那里了，也不回来。” “难得轮到我来准备晚餐……” 亚美皱起了眉，“他们是故意的吗？” “但是我很期待亚美的晚餐的说！花本同学，你今天也……花本同学？” 铃音收回望向那栋公寓的视线，对两人歉然一笑。 “抱歉，铃音得回去了……” ...... “说什么‘想吃什么可以随便挑选’……还不是这几样。” “因为我只会做这几道料理呀。瑛祐不愿意叫理花小姐过来帮忙，买了我不会烹饪的食材的话，就只能白白浪费了。” “怎么可能会叫她过来……” 泷野摇了摇头，打开冰箱，将地上的食材一一放进去，“会不会买得太多了？” “在超市打折的时候，就是要拿出这种买到冰箱塞不下的气势，才算合格的家庭主妇！ 然后，就可以腾出更多的钱去买漫画和bdbox了……” “千代算什么家庭主妇啊……再说有哪个家庭主妇、会为了买漫画和动画光盘而拼命采买打折食材的？” “重要的是这种气势！难道瑛祐和理花小姐，都没有去超市抢购打折的食材的经历吗？” “没有。公寓里的食材，基本上都是两个学生负责采买的。” “呜哇……” 她从后面搂着他，闭上双眼，呼吸着他的气味。 “奴隶主夫妇。” 泷野顿了一下，将手中的食材塞进冰箱，“身上都是汗……” “不要紧……我就喜欢瑛祐身上的味道。” 千代的手伸到了前面，隔着衬衫抚摸着他的胸口，“真希望铃音也像那两个孩子一样懂事呢……当然，我会付钱的。” “她会把整个超市买下来的。” “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又松开了手。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你在干什么？” “老师……” 千代解开头发，散落两边，又对他眨了下眼睛。 “这里是铃音的说~” 第167章 黄昏朦胧时 手掌揣摩着脸颊，伸入有些蜷曲的披落长发里。指尖触碰到了耳朵。 两指并拢，中间是柔软的耳垂。 拇指在温热脸侧掠过。 “唔……” 千代背抵白墙，微微仰着头，双手在泷野颈后交握，又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些。 淡淡的汗水味道在彼此之间弥漫，两人衔唇许久才分开。 “好热……” 她抬起手，在他的额头上抹了一下，“该准备晚饭啦。” “嗯。” 泷野往后退了几步，哗啦一声，踢倒了什么。 “我的宝贝！” “什么？” “不是说瑛祐啦。” “……”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弯下腰，捡拾着地上的漫画，“千代的宝贝就随便放在这里吗？” “下午整理房间的时候忘记了……” 泷野抱起这套足有二十多本的漫画，走进客厅里。 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他又回头看向千代，“感觉千代的房间，比我上次过来的时候更加拥挤了。” “没办法啊。” 她撩了下披着的头发，也不扎起来，“看到喜欢的漫画，肯定会想买下来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按照千代现在这种买漫画的热情，每个月的工资够用吗？” “勉勉强强呢。” “对漫画的喜爱觉醒得有点迟了呢。” “是啊。但现在也不可能为了要钱买漫画、重新回到花本家吧？” 千代走了过来，在他手里的那叠漫画中拿起几本，找地方摆放。 “而且啊，这种一边看一边收集，一点一点慢慢积累的感觉，才是最棒的…… 如果是在以前，我大概会直接买下所有能买到的漫画和动画bd，但是又会很快失去兴趣，就算无聊也不会再看了。” “这算是亲身经历后才得到的经验吗？” “差不多吧。” 泷野抱着剩下的漫画，跟着她来到已经挤满的书架前，“快放不下了，再买个新的书架吧……唔，大概可以摆在这边。” “存款已经见底了啦。” “我来买吧。” “瑛祐终于愿意为养在外面的女人花钱了吗？” “……” 千代回头对他笑了一下，“不过这个月用来买漫画的额度已经花完了，暂时不用担心。下个月再说吧。” 这就是婉拒了。 泷野也没多说，点了下头。 “等发了工资，瑛祐和我一起去卖家具的中古店看看吧。” “好啊。” 将最后一本漫画硬塞进书架，千代拍了拍手，双手叉腰。看着满满的书架，她的成就感也是满满。 “啊，差点忘了……晚饭晚饭……” 她匆匆奔向厨房，忽然又停下脚步。 回到泷野面前，她抬起手，将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darling~先去洗澡吧！” ...... “咳咳……咳咳！” 因滑入水中而惊醒的泷野，扶着浴缸边沿坐了起来，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又睡着了……” 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往后一靠，长长地吐了口气。 浴室里的米黄色的灯光，有种神奇的魔力，他躺着望着，总是泡不了多久就会睡着。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到了夏天，人更容易疲惫了。不是有句话叫“夏日炎炎正好眠”么？ 泷野坐着想了一会儿，脑袋一垂，又猛然抬起。 差点又睡着了。 “差不多了。” 哗啦—— 他起身离开浴池，一边擦干身体，一边望向外面。 暮色笼罩着模糊的世界，远处只见轮廓的大楼，被染成了一团橘红。 已是黄昏之时。 “伊原和小百合，去真山小姐那里了。越水和亚美应该已经回来了吧……也没回消息。” 手机在千代的床上放着。泷野在镜子前找了找，才想起自己的眼镜同样也放在外面。 镜子前没有眼镜，但摆着成对的洗漱用品。一旁的架子上，也放着千代拿进来的换洗内衣和居家服。 上上个星期过来的时候，千代就在这边准备了一些他的个人用品。虽然到现在他也只在这边留宿过一次，许多东西都没用上，至少洗完澡后方便了许多。 换上宽松的居家服，泷野走出了浴室。 公寓的门打开着，厨房里的那道身影背对着他。 咕噜噜噜—— 炖锅里正煮着什么，香气已经弥漫到这边来了。 “一直在这边待着，不会觉得热吗？炖菜还要再煮一会儿吧。” “……” 她转身时，泷野已经走过来了。他伸手搂在她的腰后，轻轻一拉。 ——不对。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的时候，泷野停住了动作。 如此接近的距离，就算没戴眼镜，他也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思绪一片稀烂，就像她埋在花盆里的那包花瓣。 “……铃音。” 她追了上来，“老师——” 客厅里，千代趴在地板上，双腿上下摇晃着，将漫画翻到了下一页。 “真有意思啊。” ...... 根据松平调查到的资料，她与泷野老师的第一次相见，早在她第一次代表父亲出席的那场晚宴上。 她还和他打过照面，只是互相没留下印象。 毕竟彼时的泷野老师还只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虽然面相俊俏，但也只会让她稍微多看一眼而已。 几年时间过去，她和泷野老师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从准中学生升到了高中一年级，依然是花本家光鲜亮丽、闪耀得无可忽视的掌上明珠，“花本公主”； 只是她的内里与外表并不完全一致。而且在见惯了他人的憧憬、畏惧或憎恶之后，她开始渴望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而刚从东京大学毕业的泷野老师，成为了她就读的明山学园的国语教师，负责包括一年c班在内的三个班级。 在她看来，升入后高中的第一节国语课，才是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泷野瑛祐，将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担任大家的国语教师。请多指教。” 他的目光和他的声音一样冷淡，无论看向谁时，都不会产生一丝变化。在他眼中，教室里的学生似乎都被剥离了“学生”以外的所有属性。 而在那短暂得只有一瞬的对望中，他的目光不带一点情绪，花本财团的大小姐则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完全漠视的感觉，并为之悸动，兴奋不已。 在她看来，乏味得在踏入校门第一天就应该结束的高中生活，终于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被他用冷淡的声音叫喊着“委员长”或“花本同学”，都让她对下一次更加期待。 直到有一天，泷野老师忽然在课堂上倒下了。 愕然、惊慌之余，她也意识到，这是与他进一步接触的绝佳机会。 将老师送进自家的医院，两人在学校之外的地方从认识到熟悉、再到不为人知地克制亲密着，她逐渐发现，自己在意的早就不是那种被漠视的感觉了。 花本公主没有朋友，这样的心情也无处分享和诉说。直到欧洲留学归来的姑姑突然上门，失礼地霸占她的餐桌，并用笃定的语气告诉她： “铃音，你恋爱了啊。” 当时的她矢口否认，在之后的任何时候也没有直接承认，她的托辞从来都是“只是觉得很在意”。 泷野老师也已经察觉了，但总是在想方设法地躲避。她追赶着，得到了一个两年多以后的保证。 可是，时间过得太慢了……而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差一点。 “老师——” 铃音追上后退的泷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为什么……停下来了？” “……” 泷野被撞得倒退了一步，抬手按着旁边的墙壁，稳住身体。 眼前一片模糊，他想戴上眼镜，只是被钳制着，完全动弹不得。 “我以为是千代……铃音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越水学姐说，老师在姑姑这里……铃音就过来了。” 扑通、扑通—— 激烈的心跳声。来自她的心脏，还有老师的胸口。 “老师……” 铃音再次开口时几乎失声，因为她的手被另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 “那么……” 回应的话语却来自老师身后。 “如果我说‘铃音可以回去了’……铃音就会放开姑姑的男人，乖乖回家吗？” “……” 捏着侄女的手，千代下颌抵在泷野的肩上，双手和牙齿同时使力。 “疼——” 第168章 羞耻心 小桌中间，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菜。 三人围着小桌各坐一边，面前摆着相同的碗筷。空着的一边对着电视，放着没有人看的节目。 除了两罐打开的啤酒，桌上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白水。 阳台上，外机发出低声鸣响；紧闭的房间里，空调持续不断地吐着冷气。 晚餐进行中。 “我说，空调的温度开得也太低了吧？姑姑现在可是连买漫画的钱都没有了，不要给我增加额外的负担啊。” “铃音会付钱的。” “嘁，说得这么随意……这是哪来的有钱人家的女儿啊？” “……” 被冷气包裹着的泷野，搓了下手臂。 只是这样轻微的举动，也牵动了肩上的疼痛，他眼角颤了颤。 “老师……” 铃音放下碗筷，关心地望了过来，“肩膀不要紧吧？” “没事。” 被关心着，泷野也看了一眼她的手，上面的红印还没有完全消退。 一罐啤酒忽然伸了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 千代坐在铃音对面，此时伸长手臂，跨越了大半张小桌。 “不喝吗？” 泷野拿起自己的啤酒，跟她碰了一下。 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啤酒罐里还剩一小半，而千代的这一罐已经喝完了。 “啊，没有了……” 她站起身，“瑛祐还要吗？我去拿。” 泷野想了想，“那就再来一罐吧。” “好~” 等她离开，铃音才小声地说道：“老师现在还不能喝太多酒。” “没关系，只是啤酒而已。” “可是昨天晚上，老师也和伊原老师去喝酒了……这是越水学姐告诉我的。” “……” 泷野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又摇了下头。 “放心吧，我自己知道分寸。” 铃音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后颈一阵冰凉，有什么东西贴上来了。 “呀——” “千代……” “没事啦，不用担心。” 千代对他笑了一下，又在侄女背后坐了下来，用双腿钳制着她。 “我才走开了半分钟而已，铃音就来勾搭我的男人了，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能小瞧。” “铃音只是在关心老师的身体！” 她挣扎了两下，只是没有奏效，“而且老师和姑姑又没有在交往，说什么……说什么‘姑姑的男人’……” “虽然没有在交往，但瑛祐对我迷得不行呢。” “……” 铃音停止挣扎，望向泷野，“老师……” 千代凑到她耳边，“他喜欢我。” 泷野拿起啤酒，望了望两张相似的脸，在稍显稚嫩的那一方多停留了几秒。 “就是这样。” 他喝着酒，铃音抿了抿唇。 听他亲口承认，她也没有太意外，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气。 “……” 感觉到她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千代低头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而铃音还有一个问题，她也直接问了出来，“那老师和姑姑为什么不交往？” 千代将双腿勒得紧了一些，“小孩子关心得也太多了吧？” 铃音猛一挣扎，“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边的老师，就是用这样的理由逃避着她的。 “是吗？” 她只觉得腋下一痒，姑姑的两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按在她的胸口上，“原来只有这里没有成长吗？” “呀——” “……” 泷野扭头望向阳台，“千代……” “好啦，继续吃饭吧。” 她松开侄女，起身坐到他旁边。 而铃音在地板上蜷缩了一小会儿，忽然又爬起身，躲进了浴室。 “……” 两个大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过去。 泷野打开刚拿来的啤酒，将其中一罐放到千代面前，“千代捉弄得有些过了。” 她拿起啤酒，都已经举到嘴边了，又放了下来。 “是铃音的反应让我生气了。” “什么？” “那孩子喜欢瑛祐，瑛祐是知道的吧？” 泷野喝了口啤酒，“那只是一种……算了，差不多吧。” “但铃音听见瑛祐承认喜欢我的时候，唯一的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 泷野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被高中生小瞧了啊。” “是啊！让人很火大，对吧！” “唔……” 千代一口气喝下大半罐啤酒，放下时，稍有些重地在桌上砸了一下。 “不行。” 她站起身，“作为长辈，我要给铃音一些劝诫才行。” 泷野拉住了她，“再说下去她就要哭了。” “……” 千代坐了下来，两眼望着他。 “两朵相同的花，先开放的，也会先一步凋谢……铃音不肯死心的话，我也是会觉得不安的。” ...... 浴室外。 “铃音，差不多该出来了吧？我已经道歉很久了说。” “……” “再不出来，姑姑亲手做的炖菜就要被瑛祐吃完了哦……虽然这也是铃音教我的。” “……” “糟糕，都这个时间了！铃音回家的电车马上就要停运了……说起来，铃音坐过电车吗？到了这个年纪，也该体验一下我们庶民的交通工具了吧。” “……” “唔，一点回应也没有呢……难道铃音是在忙着喝我老公的洗澡水吗？要给我留几口哦。” “……” 客厅里的泷野朝这边望了一眼，而浴室的门也终于打开了。 铃音站在门内，瞪着门外的千代，“姑姑还有一点羞耻心吗？” “羞耻心？那是什么？” 千代伸出手，拖着她离开浴室，回到客厅的小桌旁坐下，“瑛祐，你有羞耻心吗？” “有。” “诶？” “千代这是什么反应……” “这个时候就算有，也应该配合我说没有才对啊！” “什么叫‘就算有’……那再来一次吧。” “已经迟了！” 被拉过来的铃音，没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 “姑姑和老师是在说漫才吗？” 她又对泷野微微低头，“抱歉，老师，铃音刚才……” “没关系。” 泷野摇摇头，又指了下桌上的炖锅，“先吃饭吧。” “不……铃音刚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是吗。” 他又望向千代，“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要再洗个澡吗？瑛祐身上都是我的味道呢。” “不用，把衣服换回来就行了。” “好吧，路上小心。” 千代托着下巴，“被理花小姐赶出门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到这边哦。” “说什么傻话呢。” 铃音也向他道别，“老师，路上小心。” “……” 两个大人都看向了她，“铃音现在还没打算回去吗？” “不只是现在。” 她点了下头，“铃音今天要留在这里，和姑姑一起睡。” 千代看了她一会儿，目光瞥向一旁，“就算铃音这么说，也别指望我再告诉你其他的事情了。” “没关系，铃音只是想体验一下姑姑的生活而已。” “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说法，铃音又想惹我生气了吗？” “万分抱歉。” 已经准备离开的泷野，又停下了脚步，“没问题吗？” “没问题。” 两人一起望向他，“路上小心。” 第169章 远观与近谈 夏夜，满天繁星。 “好热……” 泷野喃喃着，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不……其实也没有那么热。毕竟从黄昏到现在，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 是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太低，他已经有些适应里面的低温了。 一边走，一边解开系得过多的衬衫纽扣，走出公寓后，泷野抬头望了一眼。 空荡荡的阳台上，只有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 真的没问题么？ 他望了几秒，正要收回视线时，阳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丸子头，居家服，还有看得不太清楚的熟悉笑容…… 是千代。 她伏在阳台的护栏上，朝下方挥了挥手。 泷野也抬手回应，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怖い……” 千代走上阳台，两眼望着楼下那道远去的背影，双手解开侄女的头发，“瑛祐完全没看出来啊。” “说实话，姑姑已经开始担心了……比起以后被铃音抢走男人，会不会现在就把铃音推下去比较好呢？” 嘴上这样说着，她倒是将趴在护栏上的侄女往里拉了一些。 “……” 后者脱下她的居家服，在手里拿着。毕竟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铃音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已经觉得热了。 “只是因为隔得远，老师才没认出来……” 她转了转脑袋，解开的长发抖落两肩，“而且，不是姑姑让铃音这样做的吗？” “我只是想看看，铃音认真起来的话，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完全超乎想象呢。” 千代打量着她，“刚才的那个笑容是怎么回事啊，铃音私底下模仿多久了？” 相似到那种程度，简直就像她的灵魂脱离了身体，从旁观的角度打量自己一般。 “没有多久。” 铃音用手梳理着头发，想重新回到凉爽的房间里，“毕竟铃音学什么都很快。” “就算是事实……” 千代往前一跨，堵住阳台的门，“这种话从铃音自己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听不下去啊。” 冷气从房间里冒了出来，铃音也就没进去。 “铃音以后都不会再模仿姑姑了。泷野老师说过，他更喜欢现在这样的铃音。” “不，瑛祐只是不喜欢铃音模仿成我的样子。不要自作多情啊。” “……” 铃音抿了抿嘴，“总而言之，以后都不会模仿姑姑就是了。” “是吗。” 千代笑了起来，“我还以为铃音是意识到，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模仿的地方，才选择了放弃呢。” “什么？” 她望向姑姑，后者没说话，而是有意地挺起胸口，对她炫耀着。 “……” 铃音咬了咬牙，“不知羞耻！” “诶~瑛祐可是很喜欢这里的说。” “……” 富可敌国的大小姐身上，也存在着一片相对贫穷的地带。 “这个啊，就是大人的魅力…… 啊，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在铃音这个年纪，就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哦？” “……” 千代越笑越开心，只是目光一转，又忽然收敛了一些。 “刚才……” 她走到护栏边，“铃音想知道我和瑛祐为什么没有交往，对吧？” “诶？” 铃音怔了怔，旋即点头，“是的。” “原因就在那里。” 她顺着姑姑所指的方向看去。 已经走到教师公寓门口的泷野老师，停下了脚步。 而在更前面一点、他所注视的地方，一个短发女人走出幽暗，在月下款款而来。 “伊原理花。” ...... “泷野。” 伊原拢了拢头发，停下脚步，“你是在等我吗？” “嗯，刚回到这里就看见伊原了，稍微等了一下。” “久等了。” “哪里……” 见她手上提着纸袋，泷野习惯性地伸手去接，伊原却将手背到了身后。 “……” “是泷野不喜欢的甜品。” “我知道……” 泷野有些无奈，纸袋上有羽海野咖啡厅的标志，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不是带给越水和相羽的吗？还是说，伊原打算自己交给她们？” 伊原偏转目光，望向身旁院内，“我会放进冰箱里的。” “放不下了。” 他随口接道，“冰箱里都是食材。” “冰箱是空的，后天才是那两个孩子去采购食材的时间……” 伊原又望了回来，“装满的冰箱，是花本老师那里的冰箱吗？” “……” 泷野汗流浃背。 自己一定是热昏了头。 “总而言之……先进去吧。” 她对院子里偏了偏头，示意他先进去。泷野往里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伊原？” 她的手正按在他的背上，“好多汗……泷野的衬衫都快湿透了。花本老师的房间里没有空调吗？” “有倒是有……不如说是外面太热了。” 伊原不以为然，“是吗？” 泷野看了看她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动得少，又或许只是因为不觉得热，她的制服外套都还穿着；而他下午路过公寓的时候，就将外套和提包一起放下了。 “泷野在看哪里？” “……” 他移开视线，“伊原穿着外套，不觉得热吗？” “还好……大概是体质问题，我身体的某些地方，在夏天也是凉的。” “真是让人羡慕的体质。” “要摸摸看吗？” “……” “我说的是手……” 两人在院中驻足，又互相望着，泷野没什么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柔软且纤细，滑腻而冰凉。 “果然是凉的。” 他只是握着，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也没放开，“感觉我也变得凉快了一点。” 她嘴角一弯，又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手上的纸袋，“泷野只能稍微多握一会儿，太久的话……” 他的脸忽然凑过来了。 “……”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屏息等待着。 两人都盯住了彼此的唇。 “姑且失礼地问一句……伊原是不是有些贫血？” 泷野又往后退了一些，“虽然伊原的唇色一直很淡，之前也没往这方面联想过……但是贫血的话，就是会出现夏天手脚冰凉的情况……疼——” 忽然被掐了一下，他很是诧异。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 伊原松开他的手，只是下一秒又抓住了。 “伊原？”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泷野猜对了，我是有一点贫血。现在姑且还在调理中。” “是吗……” “——泷野去超市的时候，那里人很多吗？” 泷野怔了怔，随即点头，“很多。” “毕竟是限时打折，力度也不小，有些食材甚至比平时便宜了一半都不止……感觉整个食材区都是主妇，都挤不过来了。” “那就没办法了……” 伊原说着，望了一眼那边的公寓楼，又停顿了一下。 两个人？ “花本同学也在吗？” 泷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远处的阳台上站着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嗯，她也留下来吃饭了。今天晚上也会住在那里。” 原来如此，还有学生在…… 泷野还在看着那边，伊原忽然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来。 “冰激凌算是甜品吗？我多买了两份。” ...... “老师进去了……” 看着那边，铃音说了一声。 只是身旁没有任何回应。 她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姑姑已经走下阳台，回到房间里了。 “今天晚上，铃音就在阳台上看着瑛祐入睡吧。晚安。” 说着，她就要拉上阳台的落地窗。 铃音无奈地看着她，“姑姑……” “别废话，赶紧进来！” 千代真情实感地恼怒着，“开着18c的空调，居然还不关门，你知道刚才那几分钟浪费了我多少电费吗？” “……” 铃音快步走进房间，先拍了一张万元钞票在桌上。 少了姑姑会生气，太多的话姑姑也不会接受，一万日元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平衡点。 “去洗澡吧。” 收了钱的千代，又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状态，“瑛祐的洗澡水还在那里，铃音就算想喝完，我也不会拦着的。” 铃音没有理会，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姑姑不介意吗？” “洗澡水？” “不是！” “那就是理花小姐了。” “‘理花小姐’……姑姑和她关系很好吗？” 千代没有直接回答，自顾自地收拾起了桌子。 “明明多了个铃音，我和瑛祐两人份的炖菜居然还剩下这么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真是挑食……夜里饿了的话，不许偷吃我的零食哦。” “姑姑，请认真一点。” “好吧。” 她看了侄女一眼，“关系不算太好，但也说不上坏。算是一种微妙的状态吧。” 铃音沉默了一会儿。 “那……泷野老师同时喜欢着姑姑和伊原老师，是什么意思？” “就是铃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理解的字面意思。” “……” 她紧抿着唇，“这不就是三心二意吗……” “瑛祐也没否认呢。” “姑姑不介意吗？” “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吧？” 千代端起炖锅，“但是，我喜欢瑛祐，他也喜欢着我，和他还喜欢别人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对漫画和动画的喜欢，也是相当了不得的呢。” “每一份喜欢本来就是有限的。我和瑛祐对彼此都到了这份喜欢的极限，这就够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在交往。 再说，他也没有和理花小姐交往。” 说罢，她端着炖锅走向了厨房。 “……” 花本铃音无力地坐在地上。 她没办法立即接受姑姑的话，但她忽然真正地明白了她的担忧。 姑姑所介意的，从来都不是老师多喜欢一个人，而是属于自己的那份喜欢被取代…… 被她取代。 第170章 两边的夜晚（上） “icecream~” 越水欢呼一声，接过了泷野手里的冰激凌。 “相羽不要吗？” “老师不是答应了在公寓里要叫我亚美吗？” “亚美……” 亚美这才接过他递来的冰激凌，又对不远处站着的伊原微微一躬，“谢谢，伊原老师。” 越水后知后觉，也跟着向她道谢。 伊原微微摇头，“不用客气。” 分完冰激凌，两个女孩子又立刻回到了房间里，毕竟客厅里是没有空调的。 修学旅行结束后不久，亚美就从越水的房间里搬出来，住到了隔壁。 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挤占她和越水的活动空间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两人再挤在一张床上的话，就没办法睡了。 虽然两边的房间都装了空调，但夏天就是这样一个不愿与人有太多身体接触的季节……至少小孩子是这样。 不过亚美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回自己的房间，更多时间还是待在越水那里。眼下她还接过了回到公寓后辅导越水学习的责任，更不会提早回去。 伊原走了过来，纸袋里还剩两个冰激凌，是她和泷野的。 “给。” “谢谢。” “说什么谢谢……这不是伊原买的吗。” “刚才有一瞬间，忽然冒出了泷野会将两个冰激凌都吃掉的念头。” “……” 伊原笑了一下，“开玩笑的。” 泷野抿了抿唇，拿着自己的那份冰激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坐在他旁边，掀起冰激凌上的纸盖，“有点融化了……” 泷野打开自己的冰激凌看了一眼，又往旁边一递，“我的这一份还没怎么融化。” 伊原接了过去，“我可以吃两份吗？” “可以啊。”泷野笑了笑，“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吃得太多头会痛的……” 她站起身，将自己那份冰激凌递给他，“去房间里吧。” “嗯。” “客厅里至少要放一台风扇。” “说得也是。” 泷野跟着起身，伊原却径直往楼上走去。 “伊原……” 她在楼梯中央回身看他，“什么？” 泷野抬着头，“我身上都是汗。” 她转身继续上楼。 “我不介意。” ...... 浴室里面的门被打开了。 “……” 铃音慌忙捂住胸前，“姑姑！” “真是可爱的反应啊。不过这种程度的胸部也要挡着的话，铃音也不能忘记后背呢。” “……” “我是来检查洗澡水有没有变少的。” “怎么可能会变少！” “没有变少啊……那么，铃音公主，你知道自己已经在浴缸里泡了四十多分钟了吗？” “……诶？” 千代双手叉腰，无奈地看着她，“就算有心事，也别占着庶民的浴缸啊。庶民明天还要上班呢……虽然是在下午啦。” “……” 铃音起身到一半，又坐回水里，“姑姑先出去。” “是是……” 千代转过身，但并没有出去，而是自顾自地脱起了衣服。 “铃音要出来的话就趁现在，等我洗干净身体，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身后传来一些有些忙乱的声响，她脱干净后，走到花洒下开始冲洗身体。 “诶……” “什么？” “铃音要换的衣服……没有准备吗？” “……” 千代动作一顿，回头望着侄女，“抱歉，我忘记铃音还要穿衣服这件事了。” “……” “不过我也不是铃音的女仆，你自己想办法吧。” 她又转了过去，“衣柜就在外面，我的衣服你穿着也没问题吧……不要湿着脚出去啊。” 裹着浴巾，铃音左右看了看，目光一定。 “哪件衣服都可以吗？” “怎么，铃音也想试试大人的内衣吗？” 千代闭起双眼，轻轻揉搓着头发，脑袋上的泡沫也变得越来越多。 “我是没意见啦。但是啊……文胸滑下来的一瞬间，心也会跟着碎掉哦？” “不·会·穿·的。” “哈哈哈——” 一边盯着姑姑光洁的裸背，铃音一边穿起了浴室里找到的衣服，心跳得越来越快。 得到老师喜欢的姑姑，似乎也开始重新喜欢这个世界了，对待她也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但这种温柔，仅仅体现在她的行为上。姑姑的嘴巴倒是比以前更毒了。 她低头看着衣服下的胸部。 虽然和姑姑没法比较，但自己的明明也没有很小，姑姑真是说得太过分了…… “铃音，你出去了吗？” “没有……” 水流的声音发生了变化，千代清洗着头发，也不忘和侄女继续交流。 “再等下去，庶民的家里也不会有女仆出现的。还是说，你在等我给青子打电话？” “不……铃音已经换好衣服了。” “诶？” 千代顿了一下，“难道是穿了换下来的衣服？” “是的。” “你还真穿得上去啊，没有味道吗？” “味道……” 铃音揪起宽松的衣服，凑到鼻尖嗅闻着，“只有一点点……很好闻。” “‘很好闻’什么的……铃音，自恋可是走向自我毁灭的第一步哦。而且穿了一整天，怎么可能只有一点味道？” “没有一整天那么久。” “什么？” 千代拢起两边的秀发，暂时归拢在脑后，又回头望了一眼侄女。 “……” 她沉默了几秒，反手关闭花洒。 “啊，是这样啊……原来我的侄女是个变态来着。” “……” 铃音没有理会，闭着双眼，将脸埋在提起的衣服里。 “老师的味道……” ...... “我说……你穿着我男人的衣服也就算了，好歹也要穿上内衣吧？” “不要。” 铃音缩在床铺的里面，对着墙壁，“姑姑这里没有铃音能穿的内衣。” “铃音不会是打算用我男人的衣服，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什么？” “不，没什么。” “什么啊……” 铃音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蹲在电视机那边，没有到床上来的意思，便问道：“姑姑还没准备睡觉吗？” “唔……大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呢。” 千代回到床边，背靠床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拿起遥控器对电视按了一下。 屏幕闪烁。 “marcesinlikealion……动画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侄女裹着她男人的衣服，从角落里爬到了她的身后。 “小孩子该睡觉了。” “不要。” 第171章 两边的夜晚（下） 推开房门，伊原刚往里走了两步，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脚边蹭了过去。 “花子……” 房间里一片昏黑，她下意识地收住脚，在摇晃中摸开了灯。 灯光亮起，花子迈着碎步、熟练地跳到了床上，回身望着她和泷野。 “喵——” 只是两人都没有看它。 伊原站稳身体，微微侧过脸，“谢谢……” “不要紧吧？” 她后倾时，是泷野的手在她背后扶着。 “没事。只是花子突然窜进来，有点担心会踩到它……这个孩子总是这样……” 床上的狸花猫舔着自己的身体，不会介意她的“坏话”，但她说着说着，就放轻了声音。 隔着里外薄与厚的两层制服，他的手能感受到她的瘦弱，她的后背也能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泷野……” “抱歉。” 泷野回过神，收起了按在她后背的手，她才走进房间里。 关上窗户，伊原先打开了空调。 滴—— 运转几秒后，空调很快开始往外吐着冷气。在床上趴着的花子也立即站了起来，盯着空调的出风口。 公寓里，四个住了人的房间，都是这个夏天才装上的空调。老旧的二楼外墙没有合适的地方，外机摆到了一楼泷野的窗户外。 “果然是因为空调才进来的。” 泷野招了招手，花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踱到他脚边。 “猫也是会怕热的呢。”他抱起花子，手指逆着绒毛的方向伸了进去，“更何况身上还有一层这么厚的绒毛。” “对猫来说，大概不算太厚。” 伊原在床边坐了下来，“不过到了夏天，有些人会给宠物剃毛……泷野，花子也是女孩子。” “唔……失礼了。” 泷野将花子翻了过来，又放回了地上。 他只是在观察它肚子上绒毛的厚度而已。 花子在他脚边绕了一圈，跑到伊原那边去了。她刚脱下制服外套，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色衬衫。 她抱起猫，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对宠物来说，这样似乎不太好。” 泷野过了几秒才问道：“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剃毛。” “是吗。” “好像是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扰乱宠物自身的生理规律……” 她抚摸了两下，又放下花子，“泷野，可以把我的冰激凌拿过来吗？” “冰激凌……哦，冰激凌。” 泷野都快忘记自己是上来吃冰激凌，顺便坐一坐的了……夏天的夜晚，真是让人心绪难宁。 他将冰激凌给伊原拿去，她却无暇去接，因为刚落地的狸花猫又缠了上来。 “花子……” 泷野走了过来，一手抄起花子，另一只手将冰激凌递给她。 “谢谢。” 伊原吃了一口自己的冰激凌，舔了舔嘴唇，“好像又融化了一点。” “还是趁早吃掉吧。” “泷野的呢？” “等下再说……” 他双手并用，对付着突然撒起娇的小猫，“我先把花子吃了。” 伊原笑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一些。 “坐吧。” 泷野坐了下来。 “不介意的话……” “什么？” 泷野转过头，一勺冰凉的甜蜜，送到了他的嘴边。 “伊……唔。” ......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 屏幕上，镜头切转、光影闪烁，映出的亮光照得狭小的客厅忽明忽暗。 咕—— “……” 千代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趴在床上的侄女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佯装无事发生，只是两边的脸颊正在迅速变红。 “都说了，让铃音早点睡觉……” 她又转了过去，“看吧，果然在睡着之前就饿了。” “……” 铃音翻了个身，在床上平躺着。 “姑姑一直在看动画，铃音没办法入睡。” 望着明暗变幻的天花板，她抬手抚摸着空瘪的肚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晚餐时的那锅炖菜。 “明明为了照顾铃音，我连声音都关掉了……明天还要再看一遍呢。” 她脑袋一转，看向姑姑，“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了。虽然作画和剧情也很重要，但果然配音才是动画的灵魂……而且在这几集，我最喜欢的声优花泽酱也非常活跃呢。” “是吗。” 铃音对此兴趣乏乏。 但与其说她对漫画、动画或者声优什么的不感兴趣，不如说她的脑海里完全是一团糟的状态； 而现在饥饿上头，她全部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了肚子上…… 她好饿。 她不想再考虑老师的事情了。 暂时不想考虑了。 只想吃点什么。 对了……零食。 姑姑好像说过，晚上饿了的话，可以吃她的零食…… “在哪里？” “嗯？” 千代稍微愣了一下，指向屏幕里的可爱少女，“这个就是。她叫日向酱……” “零食。” “唔？刚才有出现零食的镜头吗……”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没有零食。” “明天会加倍还给姑姑的。” “……” 千代扭头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 “下来吧，别在床上吃东西。” 铃音爬下床，在她边上坐下了。 千代伸着腿，将桌子下的纸箱勾了出来，又往旁边一推。 “都在这里了。” “谢谢……” 铃音拿起一袋薯片打开，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千代看她一眼，将电视的声音也打开了。 “姑姑，这个动画是非现实题材的吗？” “不，很现实。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只猫咪会说话……啊，这只也是。” “……” 千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跟她解释，这只是一种小学生都能理解的表现手法而已； 她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的侄女现在是思考能力为零的状态。或者说，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边。 小孩子真是麻烦啊…… 咔嚓咔嚓—— 见她很快拆开了第二包零食，千代也没说什么，起身向厨房走去。 “千代姑姑，你要去哪里？” “给铃音炸薯片。” “原来这是姑姑自己做的吗？真厉害……” “……” 这是回到了七岁的状态吗？ 千代摇着头，打开了冰箱。 “姑姑，动画要暂停吗？” “不用了。反正明天也会重新看一遍的。” “可是铃音不想再看一遍了……” “跟铃音有什么关系……” 往锅里添了些水，千代忽然反应了过来，“等一下，你明天别过来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麻烦。我的男人都没铃音这么麻烦。” 那边一下子沉默下来了。 守着正在加热的炖锅，千代抱着手臂站了片刻，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咔嚓咔嚓—— “……” 小孩子真是太麻烦了！ 十几分钟后，千代打开房间的灯，端着热气腾腾的炖锅回到了客厅。 “……” 炖锅放下，铃音望了一会儿，抬头看她。 “薯片呢……” “薯片在便利店里。” 千代抽走侄女抱着的纸箱，又将她拖到桌边，“赶紧吃。吃完了就去睡觉。” “呜哇，居然吃了我这么多零食……拿不出一万日元，铃音明天别想走出这个房间。” 她稍微用力地推了一下，装着零食的纸箱在地板上滑动，撞到书架才停下来。 回过头时，铃音已经拿起了碗筷，正在挑挑拣拣地吃着炖锅里的菜。 “不要挑食，西蓝花也要好好地吃掉。” “明明老师和姑姑也不吃……”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铃音自己都不吃的话，在教我的时候就不要多此一举啊。” “……” 她抿了抿唇，夹起一块西蓝花，低头吃了起来。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千代看了一眼，嘴角浮起微笑。她走向阳台，将落地窗也拉上了。 “……” 铃音放下碗筷，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又望向外面。 果然是泷野老师的消息…… 接受现实吧，花本铃音！ 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两边脸颊。 ——花心的泷野老师，同时喜欢着千代姑姑和伊原理花。 “但是……” 无论是千代姑姑，还是伊原理花，现在都没有和老师交往。 “也不会交往……” 花本铃音口中喃喃，低头看着身上的居家服。没有间隔地贴合与摩擦着，她的味道快要盖过老师的味道了。 她拉起衣服的领口，最后一次深嗅。 “老师……” 衣料与前端摩擦着，让她身体发热，也让她对心中的打算更加笃定。 ...... “诶……” 从阳台回到房间的千代，一下子放轻了脚步。 “已经睡着了吗？” 铃音躺在地板上，背靠床沿，小小的身体缩成了一团，长发散开着。 宽大的居家服没能完全包裹住她的身体，光着的双足裸露在外，无意识地交叠与揣摩，同时承受着寒冷，也在温暖着彼此。 “明明自己也冻得厉害，还要开这么低的温度……” 千代看了一眼开到18c的空调，又看了看桌上的炖锅，“居然把西蓝花全都吃掉了……下定什么决心了吗？” 她小心地抱起地上的侄女，轻轻放到床上，又拉开了空调被。 “唔……” 铃音扭动了两下，只不过没有醒来。 将桌子收拾干净，千代关掉暂停许久的电视，也躺到了床上。 “上一次和铃音睡在一起，是多少年前了？” 她正回忆着，侄女忽然翻了个身，抱住了她的手臂。 “老师……” 千代扭头看着她。 “到铃音为止，不能再喜欢更多了……” 第172章 学习会（一） 泷野走进一年c班的教室时，上课的铃声，也差不多同时响了起来。 眼下已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课堂上不会再有新的内容。他只是过来督班自习，顺便回答一些学生名为请教、实为骚扰的问题。 喧闹停歇，教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他低头整理着带过来处理的一些文件，“上课。” “……” 没有回应。 他抬头看了一眼，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 “上课。” “……” 还是没有回应。 泷野直起身子，看向熟悉的座位，却没能看见c班委员长的身影。 “铃……委员长呢？” 他面前的那排座位中间，有个女生站了起来，是c班的书记。 “泷野老师，花本同学今天没来学校。” “……” 这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了。” 泷野示意书记坐下，也就没有继续纠结什么课堂礼仪了，然后又向其他学生交待了一句。 “这节课继续自习。” 待台下学生们的注意力逐渐转移，他拿出了手机。 嗡嗡—— “唔……” 手机的震动，顺着床面扩散。 铃音皱了皱眉，来自现实世界的各种感觉，正在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有些冷，有些闷……有些柔软和拥挤。 某一刻，她终于睁开了眼。 “……” 眼前是一片黑暗。 铃音抬起手，想掀开眼前的遮挡，却只抓住了一团柔软。 “……” 她往后缩了缩脑袋，光明始现；再抬起视线，崇山峻岭的后方是姑姑的睡颜。 “……”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在姑姑的公寓里过夜了。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铃音顿时更加清醒，也意识到了许多问题。 “现在……是几点？” 她找到自己的手机，发现只有一条消息。另一条消息大概是发给姑姑的。 “糟了……” 被侄女匆忙起床的动作惊醒，千代睁眼时，铃音已经爬下了床； 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铃音又从洗面室里出来了。 “千代姑姑！” 她闭着眼，背对着那边，“什么啊……” “铃音的制服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 千代再次睁开双眼，也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唔……洗衣机里呢？” ...... 【明山学园一年c班·班级日志·摘录】 日期：7月10日。 前略。 请假人数：1人。 请假学生：松平青子。 迟到人数：1人。 迟到学生：[污损区域，难以辨认] 实际到校时间：午休时间。 记录人：一年c班委员长，花本铃音。 ...... 时间过得很快，二年级的第一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时间又过得很慢，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周迟迟没有来临，到今天也还剩下周末两天的时间。 夏日炎炎，大部分人都躲在家里。但对有些人而言，这是一个极为充实的周末。 “哎。” 越水遥一见人就开始唉声叹气，但路过客厅的泷野无动于衷，从冰箱里倒了杯冰水，就又要回到房间里待着。 “老师……” 他给了个眼角，“干什么？” “让花本公主明天再过来吧……” 越水愁眉苦脸地望着他，“在学校里要学习到傍晚，回到公寓还要学习到晚上十点……已经连续努力学习四天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为表同情，泷野将半边身子都转了过来，但口中说出的话却很遗憾。 “铃音周末来公寓给越水辅导学习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能作主。” “但是老师的话，公主一定会听的！” “……” 泷野望了她一会儿，摸出手机，现在刚过上午九点，“那我让她中午再过来吧。” “下午吧。” “期末考试的难度也可以讨价还价吗？” “又来了……这种说法……” 泷野看了她一眼，越水立即弯腰，“万分抱歉！” “……” 他摇了摇头，“如果越水学习的时候态度认真一点，也不需要辅导这么久了。” “我很认真的说！” “那是铃音辅导得有问题吗？” 泷野消息还没发出去，停了下来，“还是说，越水和她不太合拍？” “不……” 越水考虑着最准确的说法，“公主大人辅导得非常细致，都是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讲解的……” “那为什么拖到了现在？” “就是因为太细致了。很多不太重要的地方，花本公主也不愿意轻易放手呢……稍微有一点在故意拖着时间的感觉，只是稍微哦。” “……” 泷野默然。 连越水都能察觉到，铃音的意图还是有些过于明显了。至于拖时间的目的…… “越水想多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至少经过这两天的辅导，越水的期末考试就可以顺利通过了。” 越水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看向泷野，“老师的消息还没发给公主吧？” “我这就发。” “不……她已经到了。” 事情已成定局后，越水接受得也很快，转身就去外面将花本铃音接进了公寓。 “上午好，泷野老师。” “上午好。” 铃音矜持地打了个招呼。泷野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越水学姐，我们就在客厅里开始吗？” 到了现在这个季节，即便是上午，气温也攀升得极快，让人很不舒服。 “不……客厅没有空调，还是到我的房间里去吧。” “好的。” 铃音跟着越水，沿着走廊一路往里。 路过亚美的房间时，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话说回来，相羽学姐今天不在吗？” “亚美去学校里练习了。” “真是辛苦呢。” “是啊。但是我也想和亚美一起辛苦的说……” 走廊里有些闷热，越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推开自己的房门，回身看向铃音。 “请进来吧。今天也拜托花本同学了。” 铃音微微一笑，“不用客气。” 啪嗒。 走廊里响起关门的声音，两个学生后续的话语，也被隔绝在对面的房间里。 “她们进去了呢……” 伊原拿起泷野拿来的冰水，喝了一小口，又放下了。 “我们继续吧。” 第173章 学习会（二） 艳阳高照。 老旧公寓的墙角，两台空调外机持续运转，不断地朝房间里输送着冷气。相对的两个房间紧闭着门，里面的人在各自忙碌。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检查完一本格式和字迹都令人赏心悦目的国语笔记，伊原合上时，顺带看了一眼封面的名字。 一年c班，花本铃音。 “……” 将笔记放到一旁，伊原暂时没再拿起下一本。她抬起头，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动作的幅度很小。 “伊原。”泷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休息一下吧。” “嗯。” 她摘下略显笨重的黑框眼镜，捏了捏鼻梁。 “稍微休息一会儿。” “抱歉……” 泷野将她之前检查完的一叠笔记整理到一起，又坐了回去，“明明是周末，还让伊原来帮忙做这种事情。” “没事。” 她摇了摇头，枕着手臂伏在书桌上，转头望着地板上的他，“是泷野的话，我很乐意帮忙。” “谢谢。” 摘了眼镜，她看不清他的脸。 是在看这边吗？ 不……还是在盯着工作。 泷野背靠床沿坐着，面前的小桌和身边的地板上，不仅堆放着学生的笔记，还有记录了明山学园过去一学期全部校内事务的各类文件。 “到了周末才想起来，下周一就要将笔记发还给学生……伊原不在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手无意中触碰到书桌上的眼镜，她手一缩，握住了右臂。 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模糊，对她来说刚刚好。 “不用客气。不过，泷野最近是不是太忙了？” 泷野应了一声，“毕竟期末考试一结束，之后就是暑假了，许多事情最迟到下周就得解决。” “许多事情……” 他拿起现在正在解决的工作之一，“比如相羽先生在结业式上的发言稿。” “这不是泷野的工作吧？” 伊原皱起了眉，将脸转向另一边，“明明泷野只是今年才入职的一年级教师，在学校里也没有担任任何职务。” “嗯，当然不是。我只是在熟悉这项工作的流程。”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翻阅刚拿起的文件，查看其中是否存在值得在校长发言里提及的重要事件。 “这一份也只是备选的。相羽先生会不会选用，还要看完成的质量。” “如果没被选用……” 她没能掩饰住语气里的一点不满，“时间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 泷野沉默片刻，放下文件，将沉浸在工作里的心思完全收了回来，“果然还是麻烦到伊原了吗？” “不。” 伊原背对着他，目光望向书架的上方，“泷野的事情，我不会觉得麻烦。” “只是最近几个星期，泷野在公寓里的休息时间都被工作挤占了，我……作为前辈，我觉得这样对泷野不太好。” “是吗……” 泷野抿了抿唇，往后一靠，“这样果然不太好啊。” 伊原又转了过来。 他摘下眼镜，捂着脸揉了两下。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累了……现在就试图接手这些事情，果然还是言之过早。” 两人模糊又朦胧地对望一眼，“虽然我好像确实是这方面的人才来着。” 伊原笑了一下，“是的。” “处理完手上的这些事情，我暂时不会再接下其他工作了。” 泷野下定决心，“下学期接任二年级的担任教师这件事，我也会推掉的。” “是吗。” 伊原看了他一会儿，又起身坐过来了。 “这是泷野自己的意愿吧？”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相羽先生发现，是我改变了泷野的打算，说不定会下定决心解聘我呢……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 考虑到解聘校园欺凌案件受害者教师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明山学园方面，对伊原一直都是听之任之的状态； 她缺勤就让其他教师代课；不来参加教师会议或活动，也从不强求。早退已经是其中最无害的一点了。 “不会的。” 泷野理事的语气非常笃定，“再说，伊原现在不都是正常上下班了吗？” “但在过去的两年里，我给相羽先生和其他同事，带来了不少麻烦呢……泷野？” 他忽然将自己的眼镜戴到了她的脸上。 “看得清吗，这里——” 泷野指着一桌子的文件，“还有之前的一些额外工作，就当成我是在替伊原偿还之前带来的麻烦吧……如果相羽先生知道了，我就这样告诉他。” “……” 她推了下鼻子上的眼镜，只望着他，“谢谢。” “镜架有些松了，对吧？” 泷野手一伸，准备摘下自己的眼镜，“而且伊原的脸也比我小……” 伊原却往后避了避。 “诶？” 她扶着镜框，转头望向窗外，“泷野的眼镜，好像比我的更清晰一些。” 他怔了怔，“是伊原的度数加深了吧。” “大概吧，已经好几年没换了。” 她起身去书桌上取来自己的眼镜，戴到泷野脸上，“不要动……” “……” 他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但远一些的地方，就没有那么清晰了。 “伊原需要重新配眼镜了……大概。” “泷野的眼镜好像正好。” “唔……但是镜架有些松了。” “去眼镜店里调整一下就可以了。正好泷野的‘新眼镜’，也需要配新的镜片……” “那就一起去吧。” “好。” ...... “亚美，怎么了？感觉你一直不太安心呢。” “抱歉。在想公寓里的事情。” “公寓啊……说起来，花本公主今天去那边给遥辅导学习了吧，亚美是在担心她吗？” “差不多吧。那位大小姐，最近几天好像有些奇怪……算了，继续练习吧。” “yo——” ...... 解决了一个问题，越水遥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口气。 “怎么样，越水学姐？” “没问题了！” 花本铃音微微一笑，“那我们继续吧。” 她将笔记往后翻了十几页，“接下来是这里。” “诶，中间的部分……” “那些不在这次考试的重点范围内，不必复习。学姐忘记了吗？” “……” 越水抿了抿唇。 二年级期末考试重点范围的情报，还是她告诉她、并且在之前的辅导中多次强调的； 而当时的花本大小姐，坚持要系统化学习，某些知识点就算不在考试范围内，也不能遗漏。 虽然从长远来看，花本公主的话没有问题； 但考试将近，自己并没有完全梳理的时间……现在又说什么不在重点范围内的知识不必复习，是终于发现时间不够用了吗？ “学姐？” “不……没事。” 越水往后躺下，“有点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的。” 见铃音还在小桌旁端坐着，她又坐了起来，“花本同学要喝什么吗？冰箱里有老师从京都买的果汁哦。” “学姐不用客气。” “还是说，花本同学想喝一点大人的饮料？” “什么……” “伊原老师的啤酒。” “不……” 冰凉的空调房里，她的脸颊却有些发烫，“铃音不太能喝酒。” “诶？”越水有些意外，“原来花本同学真的喝过酒啊。” “……” 铃音顿了一下，“铃音曾经在无意间饮下了半杯红酒。” 毕竟日本有二十岁以下禁止饮酒的法律，虽然监管起来很难，但大部分学生还是有相应的自觉的。 “这样啊……” 只要是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越水总是兴致勃勃，“喝酒是什么感觉？” “不太好。” 铃音很担心她也是那种一杯就醉的类型，更担心她喝醉后在公寓里胡来，非常郑重地劝诫着。 “——不。应该说，那种失去自我控制的感觉，让铃音觉得非常糟糕。” 越水愣住了。 她又强调了一遍，“越水学姐现在还没到尝试酒精的时候。” “唔……花本同学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想试试了呢。” “……” “开玩笑啦。” “失礼了……” 铃音抹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站了起来，“铃音去摘朵花。” 越水怔了几秒，旋即点头。 “好的……” 从豪门大小姐的口中，说出了“去摘朵花”这种死语，反而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呢…… 就在越水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刚走出房间的铃音，停下了脚步。 “伊原老师。” 伊原刚从卫生间出来，正要回到泷野的房间，见到她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花本同学……” 铃音也知道这位老师身上存在的问题，本打算让她先过去，忽然注意到了她的眼镜。 一直站在泷野老师身边，这副陈旧的黑框眼镜，以及镜框左上角那一小块斑驳的痕迹，她简直不能更熟悉。 “这副眼镜……” 铃音下意识地靠近了一大步，又伸出手。 “……” 伊原呼吸一滞，身体也变得僵硬，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泷…野…” 铃音一下子回过神，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万分抱歉！” 后退着，她撞到了一具身躯。 泷野扶住了她，“不要紧吧？” “没事……” 铃音心中一安，回头望向身后的泷野，“老师……” “抱歉。” 泷野扶着她的肩，眼里只望着伊原。 “铃音，你先回房间吧。” 第174章 学习会（三） 回到房间，泷野没能再往里多走一步，背抵着门停了下来。 “伊原……” “……” 过了一小会儿，有人从门外走过。她的脚步声有意压得很轻，并在短暂的片刻后再次响起。 啪嗒。 对面的房门也关上了。 泷野低下头，看着靠在胸口的伊原。 “泷野……” “嗯。” “抱歉。” “不……这不是伊原的错。” “花本同学……” “铃音那边也不要紧。” “是吗。” 她靠在他胸前，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冷气直接吹拂在身上，是空调在张扬着自己的存在感，她抱在他背后的双手也搂得更紧了些。 “泷野。” “嗯。” “谢谢。” “嗯。” 伊原睁开眼睛，望着侧面的书架，“我感觉好多了。” “是吗。” 这样说着，她还是没有动弹。 “泷野出现得真快呢。” “我听见声音了。” “我的声音吗？” “伊原也开口了吗，我只听见了铃音打招呼的声音。” “真遗憾。” 她低低笑了一声，“我可是一直在喊着泷野的名字……ta·ki·no……” “……” 看来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泷野心想。 虽然有些离奇，但害怕与学生发生接触的是她的身体，并不是她的意识； 是她的身体，记住了两年前那一瞬间的恐惧。 明明是如此瘦弱的身体…… “泷野……” 他回过神时，原本只是垂着的双手，已经搭在了她的后背上。 回应着他，伊原也抱得更紧了一些。 “自从泷野搬进来，我就一直被泷野保护着呢。” “应该是我被伊原拯救了。如果没有伊原，我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不……我只是拉了泷野一把而已。那个时候的泷野，已经醒过来了不是么？” “是伊原伸出了手……” 泷野望着自己的手心，“让我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活着。” 伊原沉默了一会儿。 “无论起因，我都很感激泷野。但是……现在……和感激没有关系。” 听见他胸中的心跳加快许多，她抬头看了一眼。 泷野也在看着她。 “我想，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伊原微微张口，“泷野……” 啪嗒。 本就过于宽松的眼镜，在她低头抬头几次后，终于被挤掉在地上。 “……” 伊原弯腰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低头看着。 气氛消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见她起身时摇晃了一下，泷野有些不放心，“要去床上吗？” “……” 她抬头看着他。 “我是说……伊原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她朝那堆笔记和文件看了一眼。 “泷野的工作没关系吗？” “伊原已经帮我解决了很多。剩下的那些，交给我自己就可以了。” 她摇了摇头，戴上眼镜，又坐回书桌前。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泷野明天能有一整天的时间了，和我……配眼镜。” ...... 工作和学习再努力，到了中午时间，也还是要吃饭和休息。 十一点多，走廊里传来第三个女孩子的声音，是亚美回来了。 “伊原先在这里等着吧。” “嗯。” 泷野离开房间，伊原坐到他的小桌旁，看了看他整理出来的结果。 房门再次打开，她头也没抬，“事件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相羽先生的发言稿，下午能写出来吗？” “伊原老师。” “……” 她抬起目光，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并不是泷野，“花本同学。” “万分抱歉——” 铃音深深一躬，“之前是铃音唐突了。惊扰了老师，铃音真的很抱歉。” “请别在意，是我吓到花本同学了才对。” 伊原说着，忽然想起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对越水遥说的，只不过当时是拜托泷野转述的。 所以，责任最大的人，其实是一直带不同的女孩子回公寓的泷野才对？ “……” 她摇了摇头，接着却见门口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反手将门也带上了。 “花本同学……” “伊原老师，不用紧张。” 她停在门口，“铃音就站在这里，不会再靠近了。” 侧耳注意着走廊里的动静，铃音继续说了下去，“铃音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伊原老师，可以吗？” 伊原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铃音双手交握在身前，端正地站着，“第一个问题，伊原老师现在戴的眼镜……” “是泷野的。” 伊原说着，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果然如此。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交换了眼镜吗？” “没错。” 铃音继续询问，“其中的原因是？” 站得远的学生，就是好学生。 伊原稍微放松了一些，托起下巴，认真地打量起了这位与姑姑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孩子。 不仅长得像，两人对她的态度变化也是如出一撤：初见时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敌意，现在不是变得乖巧，就是变成了偏向友善的随意。 这样的变化，也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伊原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接受她的请教。 “我乐意。他也乐意。” ......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老师就是知道没有才这么问的吧？明明亚美也过来了。” “真失礼啊。” “不过没关系，因为食材的费用是老师出的，就请心安理得地享受因为学习而精疲力竭的学生准备的午餐吧。” “越说越过分了啊。” 越水回头望了望客厅那边，又示意泷野靠近一些。 “老师，伊原老师不要紧吧？” 在一旁帮忙的亚美还不知道上午的事情，也竖起了耳朵。 泷野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抱歉……都是因为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花本同学才在那个时候离开房间的。” “什么？” “喝酒的事情……” 泷野忽然严肃起来，“越水。” “我知道的啦！” 她缩了缩脑袋，“只是玩笑而已……我不会喝的，花本同学也是非常抗拒的样子。” “是吗。” 泷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上午的学习会怎么样，进度赶得上吗？” “嗯嗯。” 越水转了回去，“花本同学开始根据考试的范围帮我复习了呢。” “来得及吗？” “至少这次考试，及格是没有问题的啦。” “话说回来，越水的目标好像是升学来着？” “那是三年级的事情了！” 泷野摇了摇头。 “不需要帮忙的话，我就回房间了。” “嗯嗯。老师赶紧回去吧，这里很热的说……” 厨房并不封闭，也没有空调。 泷野回到客厅，左右看了看，将刚买几天的落地扇拖到了隔断前。 “都没有打开的机会啊……” 凉风从身后吹来，越水和亚美同时回头望了一眼。 泷野已经转身离开，回房间了。 第175章 学习会（四） 泷野回到自己房间的门外时，铃音正好从里面出来。 她掩上房门，“老师……” “铃音。” 泷野不知道她在里面待了多久，“你找我么？” “不，铃音是来向伊原老师道歉的。” “是吗。” 他看了一眼房门，“不必太在意，伊原已经没事了。” “铃音知道了。伊原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泷野点点头，又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越水和亚美在准备午饭，那边很热，铃音先在房间里等一会儿吧。” 亚美…… 她摇了下头，“铃音也要去帮忙。” “是吗。天气这么热，不必勉强。” “不，没关系的。” 铃音微微一躬，“先失陪了。” 回到房间里，泷野关上门，回过头时才发现伊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怎么了？” “花本同学，刚才和我说了一些话。” “我知道……” 他走过去，桌上那些散乱的文件已经被整理到了一起，伊原面前放着他那本用来记录的笔记。 “铃音好像很在意刚才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不只是这样。” “还有什么？” “花本同学，似乎想和我成为朋友。” 泷野伸手拿回笔记，上面多了十几条记录。 “是这样吗？” “不……‘成为朋友’这种说法，只是我从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擅自推断出来的。” 伊原摇了摇头，“准确地说，花本同学是想和我继续维持着和睦的关系。”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感觉……这是泷野的意思吗？” “不是。” 泷野下意识地想到了千代，但很快又排除，因为她不是会做这种麻烦事情的人。 “可能只是因为那个孩子比较喜欢伊原吧。” 他看着她的脸，“毕竟伊原不说话的时候，稍微有些冷漠呢。” “是吗？” 伊原抬起视线，“喜欢的反而是冷漠的这一面？” “现在的孩子，喜欢的个性也是五花八门的。” “这样说的话……” 她往桌上一靠，托起下巴，“花本同学倾心于泷野，也是因为这一点？” “……” 泷野抿了抿唇，“差不多吧。” “原来如此。” 伊原走了会儿神，目光逐渐偏移到他身后，视线的焦点无意识地落在墙面一块斑驳的痕迹上。 “花本同学是泷野的救命恩人……如果她想和我交朋友，我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总觉得有些勉强啊。” “毕竟她也是学生。虽然花本同学和越水、亚美一样，都是娇嫩可爱的孩子，但靠得太近的话，我的身体还是会在一瞬间死掉的。” “不……我想，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伊原笑了笑，“那就拜托泷野了。” 又过了片刻，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一阵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 “老师，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泷野放下笔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要送进来吗？”亚美又问道。 “不用。” 泷野起身，“我自己来吧。” “好吧。” 亚美又走远了。 而她的到来也提醒了伊原。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 泷野回头，“什么？” “花本同学还希望，我能多注意泷野身边的女孩子。在必要的时候，要对泷野和女孩子们之间过于亲密的行为，加以约束……” “……” “‘为了不影响泷野老师的声誉’，她是这么说的。” “又是保持距离么……” 泷野摇了摇头，“包括铃音自己吗？” “花本同学没有说。泷野自己去问问吧。” “还是算了。” 伊原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空白页，交叠一次，又在纸上写起了什么。 “那我要听从花本同学的建议，成为只监督泷野的风纪委员……不，风纪老师吗？” ...... 房间里的午餐结束后，泷野和伊原收拾碗筷，清理着桌面。 因为开着空调，饭后也没有开窗通风。 “好像留下味道了。” “唔……有一点。” “抱歉。” “不要紧。” “下午的工作，去我的房间里继续吧。” “可以吗？” 她看了他一眼，“我先回房间里开空调。泷野收拾好了就上来吧。” “我知道了。” 带上部分文件，还有余下的那些等待检查的笔记，伊原先离开了房间。 “好热……” 泷野收拾完，端着餐盘回到了厨房。 三个女孩子的午餐还没有结束，一旁的电风扇在摇头猛吹，长发、短袖和裙摆，在肆意地招摇。 “老师，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亚美问了一声，“伊原老师刚才回房间了。” “不，只是下午换个地方工作。” 泷野将碗筷放进水池，“顺便让我的房间通个风，散散饭菜的味道。” “这样啊……话说回来，伊原老师的手臂受伤了吗？好像包扎起来了。” “……” 泷野抿了抿嘴，“没什么，不用在意。” “诶？” 亚美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只是背对着这边，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老师，盘子放在水池里就可以了。”越水说道。 “没事。这些额外的盘子，还是让我自己洗吧……” 水龙头里不断喷涌出清凉的冷水，泷野往两边的小臂上也泼了一些，热意稍却。 “夏天……” 如果是普通的小型公寓，客厅的空调就可以照顾到这边，不会有这种苦恼了。 还是说，在两边的走廊里加一道门、将客厅隔开呢？ 但要在公寓里施工改造，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毕竟是六十多年的老公寓…… 更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女孩子住在里面。 泷野一边洗一边想着，也没影响自己的效率，很快将几个盘子都洗干净了。 “亚美下午不去学校了吗？” “嗯。香织家里有些事情，下午没时间过来了。” “诶，怎么了？” “好像是要陪妹妹去医院检查牙齿。” “这样啊……” 越水和亚美和往常一样闲聊着，但餐桌上并不只是她们两个。铃音坐在对面，鲜有可以插嘴的话题。 泷野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几分钟后，他洗完所有盘子，也没听见她开口一次。 “老师，已经洗完了吗？” “嗯。” “明明交给我就可以了。” “没事，就当是放松一下。” “诶，洗盘子放松？” “只要是和工作无关的事情，都算放松。” 越水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 泷野从她身后走过，在铃音的斜后方停了下来，“越水也可以把中午的盘子留着，等学不下去的时候再去洗。” “不……要在最热的时候离开房间什么的，还是算了，除非能把空调也搬过来。” “只是洗个盘子，代价也大了。” “所以说这种方式不适合我啦。” “放心吧。” 亚美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下午有我在，不会让遥觉得无聊的。” “谢谢~” 泷野看了看言笑晏晏的两人，又看向身旁依然沉默的铃音。她微偏着头，对驻足身后的他也很在意。 “……” 泷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以前到现在，这个孩子的心事也太多了一点……虽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与他或千代有关。 抛开社团和恋爱等感兴趣的方面、还有一些关于学习的问题不谈，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考虑最多的还是朋友与伙伴； 而这个孩子，社团的事与那种接近恋爱的情感，都稳固地维系在他身上，学习方面又不需要用心，应该有更多的时间与朋友往来才对…… 但是，花本铃音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来分割注意力，又让她对他的事更加在意，一个只有附带着“泷野老师因素”的人和事才能参与的循环，就这样开始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比以前的千代还要“贫瘠”…… 站在教师角度的泷野老师，自然而然地推断出了这样的结论。 “铃音想和伊原成为朋友，维持现在这种还算良好的关系……也是因为这样吗？” 他心里猜想着。 “除了伊原……让越水和亚美也成为铃音的朋友吧。” 泷野俯下身子，对她说道。 “……” 铃音张了张嘴，愕然地看着他。 “那种朋友……吗？” 第176章 学习会（五） 泷野刚抬起手，眼前的房门便打开了。 “进来吧。” 伊原怀抱着花子，转身回床，“泷野上来的时间，比我预料得迟呢。” 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穿得更随意了一些。 单薄的米白色短袖t恤，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松，即便前胸高高撑起，后背也是自然垂落着，衣褶分明； 下身牛仔热裤的白色毛边，与细腻白皙的大腿肌肤模糊了界限。 太短了…… “抱歉。” 泷野在她回头前移开了视线，“刚才在厨房里耽搁了一下。” “洗碗么？” “嗯。” “谢谢……” 伊原弓起腿，双足交叠，“为我的那一份。” “不用在意。” 泷野将房门带上，走到小桌旁坐下，文件都放在上面了，“那我就坐在这里了。” 她抱住膝盖，看着他翻开笔记、一副立刻要投入工作的模样，问道：“泷野是在故意无视吗？” “……” 泷野有些无奈。 “我才知道，原来伊原对捉弄我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她笑了起来，将花子放到床上，起身坐到他旁边，与他并肩。 “怎么样？”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 伊原抿了抿唇，抬手搭在胸上，顺便让左边胳膊上的那样东西更加显眼。 “泷野在看哪里？” “在看伊原。” “……” “风·纪·教·师……” 泷野转了转围在她手臂上的那一圈纸片，来源是他的笔记本，刚才亚美就是将它当成了包扎的绷带。 “还认真地涂上了颜色，伊原真是用心。” 实际的明山学园风纪委员臂章，就是这样的配色。 源于一时兴起，准备的过程也是兴致盎然，但到了直接面对泷野的时候，伊原忽然又觉得有些羞耻…… 这是中学生才会做的事情吧？ 她拿出准备好的说辞，“毕竟是学生的委托，要认真对待才行……” “是要认真捉弄我才对吧。” 泷野摇了摇头，松开臂章，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臂，“作为风纪教师的话，伊原是不是太瘦了一点？” “追得上违反校纪的孩子吗？” 细瘦冰凉的胳膊，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伊原看着他的手掌，手心里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只是监督泷野的话，大概绰绰有余吧……” 他与她对视一眼，“我好歹是一个成年男人，伊原也太小瞧我了。” “但是……” 她任由他握着手臂，往身旁倚靠过去。 “泷野会从我身边逃开吗？” ...... “花本同学，‘那种朋友’……是哪种朋友？” “……” 铃音抬起视线，对面的亚美和旁边的越水都在看着她。 距离下午的学习会开始，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美也加入了的原因，越水始终静不下心来。 还是说，她们也很在意刚才那个问题？ 明明是老师的说法让她误会了…… 铃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就是越水学姐和相羽学姐之间的那种朋友关系。” “不不，这是泷野老师说的……” 越水立即摇头，“但花本同学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这样，对吧？” “不。” 她紧抿着唇，为了避免被追问更多，她一点也不能松口，“铃音就是这个意思。” “……” 越水两眼一抬，望向天花板，又鼓起了嘴。 这是什么反应？ 铃音怔了一下，“学姐……” 接着，她就见到越水从钱包里拿出一枚100日元的硬币，不情不愿地推到了亚美那边。 “thankyou~” 亚美收起硬币，对越水一笑，“早知道就打赌500日元了。要再来一次吗？” “哼！” “……” 这两个人…… 铃音忽然觉得很泄气。 为下周考试而开的学习会暂且不提，将这两个女孩当成会抢走老师喜欢的威胁，是不是太高看她们了？ 她们只是和老师住在同一栋公寓、关系又比较好的笨蛋女高中生而已。 她看向越水。 作为第一个搬进教师公寓的学生，明明就住在老师房间的对面，长得也可爱，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在老师的眼里，最多只能算是妹妹吧？ 她又看了一眼亚美。 明明拥有“老师的未婚妻”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居然被退婚了； 久别重逢后，也没能好好利用这样的条件，明明让老师一直心怀愧疚、才是让他始终在意自己的最好方式。 果然还是千代姑姑这样的大人更厉害一些…… “……” 铃音咬了下嘴唇。 “啧。” 越水和亚美一起望了过来，“怎么了，花本同学？” “不……没事。” 铃音摇了摇头，两人又指着面前的笔记，聊起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既然构不成威胁，那和她们成为朋友，也没问题吧——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成为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么？ 铃音有些茫然。 自称是她朋友的人很多，经她允许后待在身边的女生也有不少，在园艺读书会，她也有一批忠实的部员……只是对这些人，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用心。 她需要真正的朋友吗？ “当然需要。” 在上楼前，泷野老师单独叫住了她，“如果连加入朋友的对话都要犹豫，那还算是朋友吗？” “明明铃音还是那种任何时候加入对话，都不会冷场的人。” “但是，现在的铃音……就像是人群中的孤独者。” 丢下最后一句话，泷野老师就上楼了。 “试着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到其他人身上吧，铃音。” 她能分辨出其中一点推脱的意味，但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 那么…… “学姐。” 越水和亚美望向铃音，她也在望着她们。 “你们在说什么，铃音也很感兴趣。” “伊原老师的手臂。” 亚美对她突然加入对话毫不介意，很自然地说了下去，“刚才伊原老师上楼的时候，花本同学注意到她的手臂了吗？” 铃音摇摇头，越水替她开了口，“花本同学当时背对着那边，怎么可能注意得到啊？” “所以，伊原老师的手臂怎么了吗？” “好像是受伤了。” 亚美指着自己另一条手臂手肘附近的地方，绕了两圈，“这里，缠了几道绷带。” “不不，绝对是亚美看错了。” 越水立即反驳，“上午的时候，伊原老师的手臂还是好好的，今天也没出过门，怎么可能是绷带？” “泷野老师的门关着，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亚美不要故意带偏话题啊！” “花本同学……” 两人同时望了过来，“你觉得呢？” 铃音抿了抿唇。 受伤了吗？ 无论是在走廊撞见伊原，还是后来在老师的房间里单独与她交谈，她都没在意她的手臂。 “打赌吧。” “诶？” “铃音也不知道伊原老师的情况……” 铃音看着她们，“不如打个赌吧？就像学姐之前那样。然后去楼上确认。” 越水和亚美对视一眼，对此很感兴趣，“好啊。” “那要赌多少？” “500日元吧。” “还是100日元吧。” “好吧，那就100日元……遥的100日元。” 亚美将越水之前输给她的百元硬币拿了出来。越水轻哼一声，将新取出的硬币往桌上一拍。 “……” 铃音在自己的钱包里翻了一会儿，取出一张万元钞票，放到了桌上。 “抱歉……铃音只有这个……” 第177章 学习会（六） 一只猫的思维是难以捉摸的。 就像平静湖面上突然泛起的层层波澜，发觉之时，只能见到排波叠浪渐远渐平，无法知晓是谁人何时、往湖心投了一枚石子。 凉爽的房间里，一直躺卧在枕头上的花子毫无征兆地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凭借脚下的柔软肉垫作为缓冲，花子落地时，只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伊原双目低垂，呼吸依然平缓，只是耳朵动了动。 花子踱着步子从她和泷野的身后走过，同时摇晃尾巴，不时地扫在两人背上。 “……” 泷野后知后觉，微微偏头，花子已经从身边绕过来了。 它趴在他腿边，“喵——” 左边的手臂可以自由活动，他放下笔记，伸手抚摸着。 花子抬起脑袋，迎合着他的手。泷野揉了两下，又很给面子地顺着它的脊背抚摸了一会儿。 在他收手后，花子蹭着他的腿来回走动，又仰倒在地板上看着他，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左右扫动。 “待会儿再说吧……” 泷野只是低声安慰一句，又拿起了笔记。 花子没有等待。它翻滚着爬起身，先从他抬起的左腿下钻过去，又爬过他的右腿，紧贴着另一条光洁的长腿躺了下来。 “……” 泷野盯着它和那条腿看了一会儿，又抬起视线，望向身旁的人。 从刚才到现在，伊原一直在他的肩上倚靠着，已经半天没有动静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 睡着了么？ 他没有开口，选择继续沉浸在眼前的平静里。 倚上他的肩，伊原也没有再做别的什么。 夏日午后让人疲倦困乏，尽管一直没能睡着，她也没有太多改变现状的想法。 或许自己也被热情的夏天所感染，凭着一时的冲动，做了不少事情……只是来日方长，她更希望能和他在眼下这个阶段多停留一会儿。 泷野稍微活动了一下两边的臂膀，动作幅度很小。 “泷野……这边的胳膊还好吗？” “不要紧。” “是吗。” 她抬起脑袋，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继续靠着，“现在还是休息的时间。” “嗯。伊原继续休息……” “我是说泷野。” “……” 他将笔记本放回桌上，但很快又拿了起来。 “不工作的话……” 不工作的话，他就要直接面对这种推着他去往下一阶段的氛围了。 “放心吧……现在只是休·息·时·间。” 伊原闭着眼睛，“夏天的下午很长，我也会继续帮忙，泷野的工作完全来得及。” “我知道了。” 泷野稍微用力，将手里的工作往前一扔。 啪嗒。 只是他没把握好力度，笔记本没能在桌上停下来，往前滑着，直到掉在地板上。 花子抬头看了一眼，蹭了蹭冰凉的大腿，又埋下了脑袋。 伊原也再次闭上眼睛，“泷野的心乱了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因为被风纪老师抓住了。” “是吗。那一定是因为泷野先犯了错，才会被风纪老师盯上的。” “……” 泷野抿了抿唇，“就算没犯错，被风纪老师抓住也会紧张吧。” “我还以为高兴的感觉会更多一些呢。” 抓着他手腕上的力道，稍微变大了一点。 “还是说，泷野真的犯错了？” “……” “泷野自己也不知道吗？” “嗯。大概。” “那么……全部说出来吧，让老师来判断。” 伊原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有些乏力的胳膊，往前探了探； 泷野伸出手，将桌上的眼镜拿过来，又替她戴了上去。 “谢谢。” 她往旁边挪了挪，与他相对而坐。 “现在，泷野可以开始交待了。” “为什么是这种讯问嫌疑人的口吻？” “有吗？既然如此，那就更认真一点吧……姓名。” “……” “姓名。” “泷野瑛祐。” “年龄。” “比伊原小两岁。” “……我知道了。泷野的第一项罪名，是和女性比较年龄。” “……” 泷野哑然。 门外站着的越水和亚美，也是面面相觑。两人刚到不久，但也听到了一些对话。 “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嗯……” 她们上楼以及走过来时，都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但里面的两位老师，对她俩的到来似乎毫无察觉。 “还是待会儿再来问吧。” “说得也是呢……” 越水刚转身，房间的门却忽然打开了。她刚准备端起地上的东西，便顺势躲到了亚美身后。 “……” 过来开门的是泷野老师，脸色有些不自然； 房间里的伊原老师则倚靠矮桌，一只手托着侧脸，是她们两个学生很少见到的慵懒姿态； 而且，她平时都是穿着制服或比较保守的衣服出现，现在这套清凉的着装，她们从未见过……更重要的是，她的手臂并没有受伤。 但她左边的手臂上确实围着什么，有一点眼熟，还让人有些不安…… “……” 忽然冒出的两只手，搭在她左右的肩上。 亚美回过神，扭头瞪了一眼躲到身后的越水，又看向泷野。 “老师……” “亚美和越水有什么事吗？” 泷野看着两人，“怎么一起上来了？” “慰问。” “什么？” 她身后的越水也没打算躲着，转身端起了地上的托盘。 “老师，工作辛苦了。这是我和亚美的慰问……还有花本同学的。” 托盘上摆着冷饮和一些点心，还有一份精致的水果拼盘。 “谢谢。” 泷野接了过去，“虽然现在才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就是了。” “……” 他将托盘送回房间，又回到了门口。 “下午的学习会怎么样了？” 亚美的注意力都在他身后，那边的女老师盯着送来的水果拼盘看了看，眼波流转，又望向了这边。 视线相接，她还对她笑了一下。 “……” 她在走神，越水回答了泷野的问题，“学得火热呢。” “不……学习会还是得静下心来才行。” “我也想静下心啊，但是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 “什么问题？” 越水看向他身后，“伊原老师手臂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 “……” 泷野回头看向伊原，她也有些意外，但还是转了转手臂上的伪风纪委员臂章，展示给两个学生看。 “诶，‘风纪委员’……为什么？” “我和伊原老师，负责重订下个学期的风纪委员行动规范。” 泷野望着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戴上臂章，也是为了寻找感觉。” 伊原点点头，又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又听泷野交待了几句学习会的事情，越水和亚美就先下楼了。 “亚美猜错了哦，快把我的100日元还给我吧~” “话说回来，还好花本公主和我猜得一样，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找开那张万元钞票呢。哪有那么多零钱啊……” “亚美？” 一直没得到回应，越水停了下来，“在想什么呢？” “伊原老师。” “诶？” 亚美也停下了脚步，“遥刚才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穿着私服的伊原老师，感觉比平时更好看了。”她回想着她刚才的神态，“而且还很有女人味……” “‘女人味’什么的……” 越水遥愣了愣，她倒是没有太多感觉，“难道亚美喜欢女孩子吗？” “怎么可能？” 亚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下楼。 “只是觉得这样的伊原老师很少见，有一点惊艳……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就是这样很擅长发现美好的存在呢，有点想为伊原老师写一首歌了。” “好的好的，艺术家亚美，可以把100日元交出来了吗？” “艺术家都是很穷的说……要么我唱首歌来偿还吧？” “我要100日元！” “真是的……回房间再说啊，还有花本同学的那一份呢。” 亚美一边走，一边用手扇着风，忽然停顿了一下。 “不过，那个花心萝卜……肯定见得多了。” 第178章 再想想 因为贪玩、贪玩和贪玩等原因，星期六的学习会结束时，越水还剩下两门课目没有复习； 第二天早上，花本铃音来到枫庭的时间，比昨天还提前了一个小时。 “打扰了……早上好，老师。” “是铃音啊。” 走廊前的泷野回过头，也停下了脚步，“来得真早。昨晚有好好休息吗？” “铃音是在姑姑那里休息的。” “唔，被嫌弃了吗？” “是的……” 星期天的早晨，时间才刚到八点，公寓里其他的人似乎都还没起床，铃音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 戴着的是伊原老师的眼镜啊…… “老师今天起得也很早呢。” “嗯，有点事……” 因为是在千代那里休息的，所以也就没有女仆照顾起居、梳理头发吗？ 泷野忽然抬起手，在铃音的头发上轻轻按了一下。 “老师……” “啊，抱歉。这里……唔。” 他松开手，那一小撮头发又翘了起来。 铃音也很快意识到他不是在亲近自己，“老师，铃音的头发怎么了吗？” “翘起来了。虽然只有一点。” “……” 她抬手摸了摸，立即感觉到了那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明明出门的时候已经压下去了……铃音失陪一下。” 铃音匆匆走向洗面室，在进去前又停了下来。 “咕噜噜噜噜——” 正在刷牙的亚美漱了漱口，又吐了出来，然后才和她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花本。来得真够早的。” “早上好……学姐。” 铃音立在洗面室外，“相羽学姐今天也要去学校里练习吗？” “是啊。” 她有些无奈，“就算没有练习，待在公寓里的话，遥也没办法认真复习呢。” “越水学姐的学习，铃音会负责到底的。” “那就拜托花本了……” 亚美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要用洗手池吗？” 铃音下意识地打算掩饰，又想起了昨天的决定——她是要和她们成为真正的朋友的。 “是的，这里的头发翘起来了……” “啊，真的呢。” 亚美在水池前对她招了招手，“我来帮你吧。” “诶……” “自己弄的话不太方便吧。” “谢谢……” 铃音走了过去。亚美站在她面前，用手沾了些水，小心地将那一撮不听话的头发弄湿，再用手抹平。 “亚美，铃音……” 泷野走了过来，“我先出门了。” “路上小心——等下，现在还不能转过去……” 亚美正要拉住铃音，后者已经转过了脑袋。 “老师今天要出门吗？” “嗯。” 泷野提了提手里的公文包，“去学校处理一些事情。” “今天是周末……” “但是亚美的叔叔不肯让我休息呢。” “……” 亚美看了他一眼，“老师和我抱怨这些是没用的。” “是啊，所以我准备当面向相羽先生抱怨。” 泷野笑了笑，又看向铃音，“走了。” “……” 她心里的一点失落，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充斥的欣喜排挤出去了。 “嗯……老师，路上小心。” 目送泷野离开，铃音重新回到水池前，亚美继续折腾她的头发。 “花本高兴得过头了吧？” 亚美有些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女，“只是打了声招呼而已。” “不……” 铃音望着镜中的自己，也不掩饰笑意。 “这很重要。” “……” 只要楼上那个美人教师还在，在他身上投注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亚美想这样告诉她，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呢……等关系再好一些的时候再说吧。” ...... “瑛祐？” 看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泷野，相羽英介有些惊讶，“怎么现在过来了？” “我猜相羽先生在学校里，就过来看看。” 泷野走进办公室，“果然没跑空。” “瑛祐有事情找我吗？” “相羽先生之前交待的那些事，都已经完成了。”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几份文件，依次摆到相羽英介的办公桌上，“另外，相羽先生在结业式上的发言稿，我也试着撰写了一份，请过目。” “……” 相羽英介一时说不出话来，放着前面几份工作的文件先不管，快速浏览了一遍泷野撰写的发言稿。 看完之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在格式上，这篇发言稿很明显参考了过往的实例；但深入其内容，却和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充满了……年轻人的想法。 “这篇发言稿，完全是瑛祐自己写出来的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伊原老师帮我润色了一些词句。” “伊原……” 相羽英介稍微想了一下，“伊原理花老师？” “是的。” “这样啊……” 他又翻了一遍，时有停顿。 “如果在结业式上用了瑛祐的这篇发言稿，大概会一下子得罪不少老师呢……尤其是细谷老师的这一部分，可以稍微再温和一些……” 泷野抬眼望了望他身后挂着的时钟，未置可否。 “这一部分非常不错。” “原来瑛祐是这种横冲直撞的风格啊……唔，也不尽然，因人而异……” 第二次浏览又花了好几分钟。一篇翻罢，相羽英介对他的发言稿非常满意。 “我还没看过大泽准备的发言稿，不过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就用瑛祐这篇吧……只是有些地方，要稍微修改一下。” 他抽出一支笔，准备开始第三次浏览，并指出他觉得需要稍微修改的部分。 “瑛祐先坐一会儿吧，待会儿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拜托你。” “不……” 一直没说话的泷野，终于开口了，“相羽先生，我待会儿还有事。” “什么？” “约会。” “……” 相羽英介看着年轻的后辈愣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抱歉啊，我忘了今天是周末来着！” “既然这样，瑛祐今天就和花本老师好好享受约会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明天上午再来找我吧。” “……” 泷野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先反驳哪句话。不过有些事情没必要告诉他，但有些态度，还是要尽早让他知晓会比较好。 “相羽先生，我觉得最近有点疲惫，想稍微休息一下。” “抱歉啊……因为瑛祐每次都能很出色地完成，不知不觉就塞了这么多工作过来……不过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瑛祐打算休息多久呢？” 泷野回答得毫不犹豫，“稍微休息个十年八载吧。” “……” 相羽英介动作一顿，“什么？” “虽然这些工作与我的教师本职关系不大，不过我能领会相羽先生的栽培之心……” 见他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点，泷野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让刚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教师，接受这些学校管理方面的工作历练，是不是言之过早了？” “……” 泷野过分年轻的年纪，让相羽英介无法反驳，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说起。 “但是，瑛祐非常适合……” “——所以十年八年之后，如果相羽先生还是明高的校长，我会非常乐意继续帮您处理这些事情。” “……” 相羽英介又陷入了沉默。 “瑛祐……不，你不必急着拒绝，稍微再考虑一下吧。” 泷野摇了摇头，“考虑过后，我还是现在这样的答复。” “是我操之过急了……” 相羽英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边也会重新考虑这件事的。过几天，我们认真地再聊一次吧。” “……” 泷野没法再回绝，只好应了下来。 “瑛祐接下来还要去约会，对吧？我送你下去。” “不，相羽先生不必客气……” 相羽英介很坚持，一直将他送到了楼下。 “瑛祐和花本老师开始交往了吗？” “没有。” “没有这个打算吗？” “暂时没有……” “虽然瑛祐很年轻，也不能一直犹豫下去呢。” “……” 来到楼下，泷野没再让他继续往前送。 “请回吧，相羽先生。” “好的。” 相羽英介笑眯眯地点着头，“尽情享受约会吧。” 在他的目送下，泷野一路往前，与等在学校门口的伊原汇合了。 “嗯？” 第179章 约会（上） “抱歉，久等了。” 伊原转过身，摇了摇头。 “我也是刚刚才到。” 因为不确定自己会在学校里待多久，泷野出门的时候也就没有叫上伊原，准备结束后再回公寓找她。没想到她自己过来了。 “唔，现在才刚到八点半……伊原是在我出门后起床的吗？” “不。泷野还没起床的时候，我就已经起来了。” “……久等了。” “别这么说。女孩子从起床到出门，就是要准备很长时间的……” 她将头发拢到耳后，露出笑容，“尤其是今天，要和泷野去配眼镜。” 校长先生几步一回头地望着这边，看起来十分在意。 因为有些远，是打招呼都不知道要不要回应的那种距离，伊原干脆当作没看见。 她看了看泷野手里提着的公文包，“泷野要先回公寓一趟吗？” “嗯。带着公文包去约……去配眼镜，也不太合适。” 伊原笑了一下。 “那就走吧。” 她转身时，白色的雪纺半身裙也跟着摇摆，又轻轻落下。上身与之搭配的是一件黑白条纹t恤，外面裹着一件单薄而宽松的深色外套。 “还好今天没出太阳。” “泷野也没让我等太久呢。” “唔……” “很在意吗？商场里空调开得很低，泷野也带一件外套会比较好。” “说得也是。” 两人沿着坂道往下，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亚美。还有山前同学。” “泷野老师，伊原老师——” 亚美拉着山前舞停下脚步，隔着一些距离，向两位老师打了声招呼。 “在公交站台那里遇到了舞，就一起过来了。老师现在要回公寓了吗？” “唔……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诶？” 伊原看了他一眼，亚美也有些不解。 泷野则看向了她身后背负的琴盒，“吉他很重吧？” “诶？” 亚美又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重啊……不如说已经完全习惯了。” “那就好。” 泷野点点头，接着就将手里的公文包递了过来，“亚美帮我把这个带回去吧。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的。” “……” “拜托了。” “好吧……我知道了。” 亚美接过了公文包。 而两位老师道别后就绕过她俩，沿着坂道一路走远了。 她又回头望了一会儿。 伊原老师双手背在身后，勾着精致的提包，正和泷野老师说着什么。 “呜哇，那个美人是怎么回事……完全移不开视线啊。” 山前舞也在看着两位老师，“亚美，刚才的伊原老师，还是以前那个阴沉的伊原老师吗？” “太好了……” 亚美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同伴，“舞不是遥那种笨蛋呢。” “诶？” 两人转身，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舞也觉得伊原老师很好看对吧？” “是啊。而且身材也很好，感觉去当模特也没问题，还是能上杂志封面的那种。” “当模特的话，稍微有点瘦了吧……不过我还见过伊原老师更诱惑的一面哦。” “毕竟亚美和老师住在一起呢。话说回来，伊原老师和泷野老师在交往吗？” “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吧。” “就算没在交往，应该也快了吧……” 山前舞又回头看了一眼，“真好啊。” 亚美没有说话。她看看手里的公文包，又提了起来，“这么轻……”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很重的话，泷野老师也不会交给亚美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边拜托，一边用什么‘会给你带礼物的’这种话来哄，这不是应付小孩子的手段吗？明明不这么做我也会答应的。” 山前舞笑了一下。 “对泷野老师来说，亚美不就是小孩子吗？” “……” 亚美怔了怔，又抿紧了唇。 ...... 泷野和伊原要去的商场并不在附近，离这边有些距离，两人准备搭电车过去。 星期天的上午，车站里人流如织。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临近期末，电车上基本没什么学生。 “不要紧吧？” 电车平稳地运行着，伊原背靠车门，与车厢内的其他乘客之间隔着一个泷野。 双手撑着车窗、将伊原环绕其中，泷野望着一旁，听到她的话后摇了摇头。 “没事。” “但是，泷野看起来有些吃力的样子……再靠近一点也没关系。” “没事，这个距离正好。”他望着自己的臂弯，“刚好能伸直手臂。” “是吗。” 伊原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会儿，又说道：“之前和小百合坐电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护着我的。” “毕竟伊原不太方便呢。” “是麻烦吧。” “不，只是需要稍微关照一下的‘不太方便’。” “一直不方便的话，就是麻烦了。” “或许吧。” 泷野目光一转，望向伊原，“至少我和小百合不会这么觉得。” 她笑了起来。 “泷野果然很可靠……” 两人近距离地对望了一会儿，泷野移开视线，伊原也转身朝向车窗，背对着他。 “……” 泷野悄悄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电车继续前进着。 车窗外，附近的景物正在飞快地倒退。灰蒙蒙的天空下，远处高楼林立，一栋藏着一栋。高架下车流不断，天桥上人行如蚁。 “……” 伊原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正好抵在他身上，又不至于依靠着他，若即若离。 香水…… 很淡的味道，就像两人彼此距离的提示器。 脸上如此，唇上也如此。她很早就起了床，但只化了一层极淡的妆，只有接近到这种距离才能看出来一点。 当然，他现在只能看到她短发掩盖下的侧脸。 “虽然在大学里，我也参加过几次联谊，但每次都是待不了多久就先回去了……” 伊原忽然开口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和男孩子约会。” 泷野张了张嘴，“是吗？” 她微微偏头，“泷野不相信吗？” “不……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摇了摇头，“毕竟伊原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伊原笑了一下，又往后转了转，对上他的目光。 “在上大学之前，我其实是一个相当土气的乡下姑娘……不过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我这种天资平平的人，才能凭借埋头苦读侥幸考上早大。 “在东京读了四年大学，也是到了毕业的时候才下定决心，改变成现在的样子； 泷野所说的很受欢迎的阶段，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突然开始的……完全吓了一跳的感觉。” “对伊原的大学同学来说，大概是身边突然出现了宝藏的感觉吧。”泷野说道。 她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一边在计划周游日本的毕业旅行，一边在犹豫工作的事，完全没有心思回应那些平时从来没说过话的男生。” “在入职明山学园后，又是一段忙着适应工作和身份转变的时间……” 她停顿了两秒，“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再之后，就只剩下小百合才会过来找我了……” 伊原完全转了过来，背靠车窗，望着他的眼睛，“等了两年，泷野出现得也太晚了。” “……” 泷野抿了抿唇，“抱歉。” “不要对玩笑道歉啊。”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像我在故意欺负泷野一样。” 泷野默然。 伊原也不以为意，望了他一会儿，又抬手理了理他的领带。 “只是去了一趟学校，泷野今天穿得也太正式了……不过，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吸引人的地方是藏不住的呢。” “就算泷野以前是一副病弱的样子，也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电车的速度开始放缓。泷野视线低垂，看着她的手，“差不多吧。” “也就是说，泷野约会的经验也很丰富？” “不。我大概是那种只适合看着，不适合带出去的类型……毕竟偶尔也会突然地吐几口血呢，没有女孩子会愿意和这样的男孩子约会的。” 伊原笑了一下，又立即收住了，“抱歉……” “伊原也是，不要对玩笑道歉啊。” 两人相视一笑。过了一会儿，头顶的车内广播响了起来。 “新宿站，到了。 新宿站，到了——” 第180章 约会（中） 车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两人立即下了电车。 泷野挤在前面，伊原紧随其后，艰难地在上下电车的人流完全汇聚之前挤了出去。 “不愧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新宿站……” 泷野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搜寻着车站里的指示牌。 “这边。” 伊原从后面走了上来，顺势牵住了他的手，“从东出口走。” “……” 泷野跟在后面，随她走了一段路才问道：“伊原对这边很熟吗？” “泷野在说什么傻话呢……” 她回头看他，又笑了一下，“早大的本部就在新宿啊。” 泷野怔了怔，“我忘记了。” “新宿站大大小小的出口，加起来有两百多个，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伊原继续往前，牵着他的手也握得更紧。 “泷野要跟紧我，看着我……不能放开。” ...... 带着泷野，伊原从新宿站东边的诸多出口里，找到其中直通目的商场的出口。 配眼镜并不只是她和他第一次约会的名义，也是实际需要。进入商场后，两人站上电梯，最先要去的地方就是五楼的眼镜店。 “伊原对这里也很熟悉么？” “嗯。大学的时候来得比较多。” 她回头看着他，“泷野的‘新眼镜’就是在这里配的。” “原来如此……” “这副眼镜呢？” “也是我刚来东京上大学的时候配的。” 看了看有些斑驳的镜架，泷野又望向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伊原真的不需要换一副新的镜架吗？” “只要调整一下就不影响佩戴了。” “但是已经有些旧了。” “没事的。” “好吧。” 在同一片地方兜兜转转了几圈，泷野和伊原总算到了五楼。 虽然在佩戴泷野的眼镜时，伊原自己感觉度数很合适，但为了眼睛考虑，还是需要重新验光。 店里有两台验光仪，伊原过去时，泷野已经在其中一台验光仪前坐下了。另一台验光仪也有客人在使用，她便在泷野身后等着。 这个过程很快，店员拿着泷野的验光结果，带他去挑选镜片。 “泷野先生，请到这边来。” 他起身后才发现伊原站在后面，“稍等一下。” “好的。” 伊原坐下验光，很快也得到了结果。 泷野看了一眼，“唔，正好合适啊……不过还是换一副新的镜片吧，现在的镜片稍微有点磨损了。” “嗯。” 跟着店员，两人一起去挑选镜片。玻璃镜片清晰耐磨，但也沉重易碎，泷野和伊原都选择了某一类树脂镜片。 接着，他们的眼镜便被配镜师取走了。泷野的眼镜需要更换镜片，而伊原的眼镜在此基础上，还要调整镜框，总之都需要一些时间。 “好像需要支付额外的加工费。” “毕竟没有在店里更换镜架呢。” 两人在眼镜店的等待区坐着，店员送来两杯水后，就去接待其他客人了。 “泷野的度数似乎比我高了不少。” “嗯，毕竟我很早就开始戴眼镜了。” “中学？” “大概吧……” 泷野想了一下，“总之是在我开始写日记之前。” 伊原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看不清，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许多。 “这是什么奇怪的记忆节点？” 他抬手挥了两下，只是眼前的朦胧与模糊并非迷雾，是挥之不去的。 “人脑不是储存盘。 ‘某年某天，谁在哪里做了什么事’，这样的经历转化为记忆，如果没有继续转化成文字记录下来的话，日子一长，总会遗忘其中或多或少的一部分…… 比如，我现在就记不清上次和小百合喝酒的日子，是在星期四还是星期五了。 当然，如果遗忘的是核心的事件，那时间和地点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伊原看着他，凑得更近了一些。 “什么……” 朦胧之中，也有一眼能看见的所在。泷野伸手过去，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的手。 “但是，如果为某些事情赋予更有意义的时间，那就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我会一直记得，更换这副眼镜的时间，是与伊原的第一次约会。” ...... 重新戴上眼镜，眼前的世界又恢复了清晰。 一旁的伊原对他招了招手，“你好，泷野老师。” “啊，原来是伊原老师……” 戴上新眼镜后，泷野朝四面八方、远远近近的地方都看了看，才又看向她。 “我说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陪我聊了这么久，真的很感谢。” “不必客气……这边才是被照顾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没问题吧？” “嗯。” “走吧。” 结了账、离开眼镜店，两人这次出门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 泷野走到六楼的护栏旁，看着下面琳琅满目的各种店铺，“那么，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稍微逛一逛吧。” “好啊。” 商场很大，而泷野和伊原拥有充裕的时间，如果精力也足够，可以从上到下没什么遗漏地逛下去； 不过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彼此的身上，大部分店铺都是走过就算看过，有兴趣才会多停留一会儿。 逛到三楼时，见泷野果然如自己事前预言的那样，被商场的空调吹得抱紧了胳膊，伊原拉着他走进一家男装店里，为他挑选了一件夏天的外套。 “……” 镜子前，伊原皱了下眉。 “不太搭配呢……我是说这件衬衫。” 泷野拉了拉领带，又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试图让自己变得不那么端正。但即便如此，也没能与她挑选的那件薄款外套搭配起来。 “毕竟是教师制服。” “抱歉，我偷懒了……” 如果没有把公文包交给亚美的话，他回公寓的时候，也会顺便换一身衣服的。 “不要紧。” 伊原摇了摇头。而她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为他挑选了从里到外的一整套衣服。 不过泷野也只是先取出外套披着，贴身的夏装，要回去清洗过才能穿。 离开男装店后，泷野一直注意着接下来路过的女装店的服装风格，打算也送点什么作为回礼； 只是真的见到在他看来风格非常适合伊原的服装店时，他又有些犹豫。 真的适合吗？ “不如进去看看吧。” “诶？” “泷野的想法全写到脸上了。” “唔……很明显吗？” 伊原笑了一下，“我想去看看，泷野可以陪我一起吗？” “嗯……好。” 第181章 约会（下） 取下一件纯色t恤，伊原拿着在身上比了一下。 “这件怎么样？” “很不错啊。” 泷野点了点头，“伊原穿上去的话，大概会有一种更加成熟的感觉。” 她看了他一眼，又将手里的衣服挂回了衣架上。 “不试试吗？” 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逛。 “我现在完全相信泷野刚才说的，是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了。” “什么？” 泷野在她身后跟着，直到走过了两排衣架，才意识到问题。 “对女孩子来说，‘成熟’是负面的评价吗？” “不。‘成熟’是一种认可，被认可的话，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多少都会有点高兴的……” 伊原在衣架前停了下来，拿起两件同款不同色的衬衫，在手里对比着。 “不过，现在不是想听到这种评价的场合呢。” “唔……” “如果下学期的明山学园祭，由泷野来担任学校方的总负责人，而最终也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在庆功会上，相羽先生举起酒杯夸赞泷野，‘相貌真是俊俏呢’……泷野的心里，会是怎样的想法呢？” “……” 泷野一怔，又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这样的夸赞，还不如不开口呢’……这样的感觉吧。” 伊原回头看他，也笑了起来，“我不会说得这么过分哦？” “谢谢……” 她提起黑色的衬衫，“这件怎么样？” “唔……很适合伊原。” 又换成白色的那件，“这件呢？” “很适合伊原。” “泷野……那要选哪一件？” 泷野掏钱包。 “都要了。” ...... 从商场五楼逛到地面，也差不多到了中午时分。泷野和伊原拎着几个纸袋，离开了商场。 “感觉这里的人比上午更多了。” “毕竟是周末的新宿街头呢。” 伊原在路口驻足，泷野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泷野想吃什么？” 她回过头，“附近的咖啡店、西餐厅或者料理屋，我姑且还是去过一些的。” 他四周看了看，在马路对面，就有一家看上去比较高端的咖啡厅。 “去那里吧。” “sweetalk……” 伊原扭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他，“那里和羽海野咖啡厅一样，只提供甜品。” “但是，泷野其实不太能吃甜品吧？不用顾虑我。我对甜品也说不上太喜欢，只是不讨厌而已。” “是吗。” 虽然没出太阳，但天气依然闷热。周围人来人往，泷野很快重新做出了选择，“那就找一家伊原觉得不错的料理屋吧。” “好，跟我来吧。” 伊原印象中觉得不错的那家高级料理屋，店里店外的旺盛人气，也证明了这一点。在门口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队，总算轮到了两人。 落座，点单，等待上菜。 脱下新买的外套，泷野长出了一口气。 “在新宿这边，吃个饭也很辛苦啊……” 伊原笑了笑，“附近也有普通的料理屋和餐厅。那里的客人会少一点，至少不用排太久的队。” 他摇了下头，“毕竟今天是在和伊原约会来着。” “虽然在约会中，更重要的是伊原，但相处的地方太随便的话，也会觉得有些遗憾的……唔，大概就是仪式感？” “泷野再说下去我都要害羞了……不要这样看着啊。” 料理屋内熙熙攘攘，时刻都有人进店或离开。没过太久，两人点的菜品也陆续送了过来。 “话说回来，泷野是在东京读的大学，平时却很少到新宿这边来吗？” “大一的时候来过几次，之后就没兴趣了。” “是吗。池袋和涩谷也是？” “是的。” 伊原抿了一口味噌汤，“那泷野大学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呢？” “上课。” “……” 咬下一块天妇罗，泷野又想了一会儿，“看书，还有看病。偶尔也会跨越大半个东京，去医院看望父亲。” “后来……不需要去那边的医院，出门也没那么频繁了。除了上课和实习，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待在东大那边的公寓里。” 伊原顿时沉默下来。 “抱歉，我的大学生活稍微有点沉重。” 泷野对她笑了一下，“说不定也是因为在公寓里待得太久了，才没能早点遇见伊原。我记得东大和早大的教育系，每年有好几次联谊吧。” “……” 她摇了摇头，“泷野开始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远离这种活动很久了。” “说得也是……” “这家店的明太子芝士年糕，味道很不错，泷野要尝一块吗？” “谢谢。” 泷野接过芝士年糕，送入口中，“唔……果然很不错。” 他又指了指面前盘子里炸得金黄的天妇罗，“这道炸虾天妇罗也处理得非常好，让我想起伊原的味道了。” “哪里……” 她怔了一下，露出笑容，“我自己做的，比这里的差多了。” “虽然谦虚是美德，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呢。” “不……这不是谦虚。”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不远处有个中年女人收拾着餐桌，频频朝这边看来，终于引起了泷野的注意。 他看了两眼，目光停留了几秒，伊原也跟着望了过去，然后一怔。 “南东……小姐？” “果然是伊原小姐。” 确认之后，中年女人松了一口气，也走了过来，“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伊原小姐的变化真大呢。” “毕竟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 “说得也是呢……啊啦，莫非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不，没有这回事……” 南东小姐看了一眼泷野，又对伊原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离开后，泷野才问了一句，“熟人吗？” “是的。” 伊原点了点头，“大学的时候，我在这里打工过一段时间。刚才那位南东小姐，就是当时在店里一起打工的人。” “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店长换了人，我还以为这里已经没有熟人了……” 她夹起一块泷野非常推荐的炸虾天妇罗，“这道料理，我就是在这里学会的。” “尽得真传呢。” 伊原咬了一口，又摇摇头，“不，果然还差得远呢。” “泷野也不能吃得太多……记住这种味道的话，再吃到我炸的天妇罗，会有落差感的。” ...... 下午的时间，泷野和伊原除了游逛，还在附近找了一家电影院，看了场足有两个小时的电影。 这部漫长的电影，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刚一散场泷野就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记得影院里的空调开得特别低，穿了两件的伊原都觉得有些冷； 两人肩并肩地挤在一起，身上搭着泷野的新外套，一动不动，直到电影放映结束。 而在这种状态下，伊原更是在电影开始没多久后就脑袋一歪，睡着了。 两人平时都是不怎么活动的类型，下班后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隔了两三条街的居酒屋； 在商场里逛了一上午，有些活跃过度的泷野在这样的环境下同样困倦。但在伊原睡着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清醒。 “抱歉……” 走出电影院，有些懊丧的伊原再次向他道歉，“居然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 “不……没事。我也睡着了，只是比伊原早醒了几分钟。” “真的？” “当然。” 伊原看了他一会儿，幽幽地长吐一口气。 “真是……太丢人了。” “下次再来吧。” “嗯。” “回去吧。” “嗯……等一下。” 泷野回过头，“怎么了？” 伊原望向他手中提着的纸袋，里面装着的是她和他的衣服。 但也只有衣服。 “泷野忘记给亚美带礼物了。” “……” 她歪了歪脑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吗？” “不……想起来了。”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只是现在再去逛商场的话，回去就有些太迟了……” “车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点心店，在那里买一些点心带回去吧。” “是吗……要怎么过去？” “跟我来吧。” 虽然名义上是为了感谢亚美帮忙带的礼物，但公寓里另外两个正在努力的孩子也不能忽视，泷野和伊原挑了三份精致而有区别的点心带回去。 “啊，老师，欢迎回来~” 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越水和铃音在门口站着，而后者正在换鞋，已经要回去了。 “……” 玄关只是巴掌大的地方，伊原对两人点了下头，又往后退了出去，在院子里等着。 “铃音要回去了吗？” “是的。铃音今天还有些别的事情，要早点回去准备……” “是吗。辛苦了，我家的贪玩孩子实在让你费心了。” “老师？！” 泷野在手里众多的纸袋当中找了找，翻出给她的那份小礼物，“这是在新宿车站买的点心。铃音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吃吧。” “……” 她怔了怔，立即接过了纸袋，“谢谢……铃音会珍惜的。” “不……这只是普通的点心而已。” 铃音望了眼门外，院子里的伊原老师背身对着这边，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 ——她和老师去约会了。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但她也能看出个大概。 这种事是必然会发生的呢……她心想。 不过，不会交往的话，也就只是约会而已。 “那么，铃音先告辞了。” 第182章 约会（完） “谢谢。” “不用客气。” 将伊原的东西送回房间，泷野准备下楼的时候，又被她喊住了。 “泷野，稍微再坐一会儿吧。” 她整理着买来的新衣服，大部分都要清洗过后才能穿，“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工作也忙完了。” “差不多吧。” 泷野靠窗而立，两眼望着外面，“暂时是忙完了。” 伊原买回来的衣服不只是一些简短夏装，还有几件内衣，此时就在床上陈列一般地放着，他的目光反而无处安放了。 “从明天开始，又是相当忙碌的一个星期呢。” “都是考试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泷野抿了抿唇，“对学生来说是这样……” 伊原望了过来，“对教师来说，监考也比平时上课轻松一些，不是吗？” “期末考试的话，就没办法那样轻松了，要比平时更严格一点才行。巡视考场的主任，也会来得更勤快。” “是吗。” 她笑了一下，“很遗憾，我没有这样的监考经验呢。” “……”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我也没有，还是听小百合说的。” 因为身体原因，伊原甚至不用参加期末考试的监考。毕竟监考老师需要下场巡逻，还要应对学生考试中的一些问题，不能只是在讲台上站着。 “伊原的暑假已经开始了啊……” “差不多吧，虽然在学校里还有一些事情。” “什么？” “三年级学生的事情……” 她从纸袋里拿出款式相同的黑白两件衬衫，又看了看窗边的泷野，这是他的还礼，“等全部忙完了再放假，说不定比泷野还要迟几天。” “毕竟是毕业生……” 他随口应了一声，余光里瞥见她还在望着自己，视线也转了过去。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泷野会不会在我放假之前，就已经先回山形老家了。” 泷野想了一下，“应该不会。” 回山形并不是什么急迫的事。等学校里的事情忙完，他打算好好休息几天，再去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家。 “是吗。” 伊原折叠着纸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到了暑假，我也会回老家待着……没有别的事情的话。” “我记得伊原的老家是在长野？” “嗯。” 泷野点点头，“长野多山地，海拔也高，至少夏天要比东京凉快很多呢……” “……” 手里的纸袋叠了又叠，终于折不下去了。 她丢到一旁，又拿起了一个新的纸袋，“我住的地方，只是普通的乡下而已。” “虽然夏天确实比东京凉快，但出了东京，凉爽的乡下地方比比皆是……并不是非要回长野不可。” “唔……说得也是。” “……” 伊原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抱歉，我有点累了。” 泷野一怔，又点了下头，“那我就先下去了。晚饭准备好了的话，我会送上来的。” 她应了一声，埋头整理着床上的衣服，却又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再次喊住了他。 “泷野……” “伊原？” 她望着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再开口时，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今天的约会，我很开心。” ...... “刚才那种笑容，算得上开心吗……” 泷野思考着下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前时，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 “老师。” 他回过头，“亚美……” 她手里提着他的黑色公文包，“你的公文包。还给你。” “谢谢。” 泷野接了过去，又随口问了一句：“点心尝过了吗，味道怎么样？” 亚美歪了下头，“什么点心？” “……” 她突然的可爱，让泷野怔了怔，接着又朝房间里的越水遥看了一眼。越水先是躲避着他的目光，接着又用哀求的神情对他连连摇头。 “……” 这个孩子，把她的份也吃了吗？ “不……” 泷野又看向亚美，“抱歉，我忘记给亚美带礼物了。你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吗？我晚上……” 噗呲—— 越水突然笑了出来，接着从身后拿出了亚美的那份点心。 “……” 亚美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泷野，“老师刚才应该揭穿遥才对啊……总是这么温柔的话，以后会被坏女人骗的。” “不……你们俩就是我遇见最坏的女人了……真是的。” 泷野摇头不已，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亏他还认真想了一下待会儿应该怎么教育越水。 他转身打开房门，刚往里走了两步，衣服后面就被拉住了。 “抱歉……” 亚美从旁边探出头来看他，“老师生气了吗？” 这个孩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泷野移开视线，“没有。” “太好了。” 她笑了起来，“还有，谢谢……我已经尝过点心了。” “味道还可以吗？” “嗯嗯，非常可口。” “那就好。亚美的那一份是伊原挑选的。” “我知道了，等下也会向伊原老师道谢的。” 泷野摇了摇头，“她今天有点累，不会下来了。” “洗澡呢？” “唔……大概很迟的时候才会去洗吧。” “这样的话……” 亚美松开他的衣服，“老师先去洗澡吧，遥已经放好热水了。” 公寓门口，似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这个时候，会是谁？ 泷野想回身去看，只是房间的门口还站着异常乖巧的亚美。 “还是亚美先洗吧。” 因为亚美要去学校里练习，这两天越水都会在她回来之前放好热水，让她一回到公寓就能立即泡澡，得到休息。 “好吧，我知道了……” 走廊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也有些在意。只是刚回头，那人就已经站到她身后了。 “——不，让瑛祐先洗。” “……” 泷野上下扫了一眼，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怎么又穿着这种衣服出来了，不觉得热吗？” “热死了！” 千代掀开斗篷的帽子，“快让我进去！” 泷野让开路，又拉了一下发呆的亚美，让千代进了房间。 “遥控器在……” 滴—— 空调已经打开了。 “什么？” “没什么……” 千代站在空调下等着冷风，又回头看他，“瑛祐这里有男士礼服吗？” “突然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那就麻烦了啊。” 她将斗篷完全解开，丢到一旁，露出身上的黑色夜礼服。 “没有礼服的话，瑛祐要穿什么去参加花本家的晚宴啊？” 第183章 夜宴（上） “呜哇——” 亚美回过头，身后的越水掩着嘴，两眼发直地看着房间里的千代，“好漂亮……” 空调终于开始吐出冷风。 斗篷丢在一旁，千代整理着晚礼服，稍微转过身子，对她笑了一下，“还不错吧？” “嗯嗯！” 她的头发也认真打理过了，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搭配着一些闪闪发亮的装饰，是少见的积极姿态。 泷野盯着那团发髻望了几眼，目光下移，“什么晚宴？” “花本家的晚宴。” 千代拉了拉肩带，“时间在一个半小时后，地点在花本家……啊，是铃音现在住的地方。” “花本家邀请了我，待会儿瑛祐和我一起过去……” “——等一下。” 泷野有些无奈，“中间是不是省略了一些，不，是省略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没有说明？” 她没说话，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个学生。 “……” 亚美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拉着还在发愣的越水离开了，临走前也没忘记将泷野的房门带上。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亚美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花本老师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呢。” 越水更在意的还是千代的着装，“不过她的晚礼服真的很漂亮啊，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我说的是泷野老师。” “诶？” “明明今天都和伊原老师去约会了……现在又和别的女人这么亲密。” “……” 越水愣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应该是花本老师自己到公寓来的吧？泷野老师看起来也是很意外的样子。” “我知道。但是……” 亚美说着，沉默了一会儿，“算了。” “话说回来，原来遥喜欢的是花本老师那种风格吗？” 越水点了点头，“很有大人的感觉呢。” “是吗？我觉得还是伊原老师更有那种感觉……” 亚美在桌前坐了下来，打开装着点心的纸袋，又从里面拿出了一袋小动物曲奇饼干。 “真是的……这种可爱的点心，是买给小孩子吃的吧？” “嗯嗯。” 越水打开袋子，拿出一块圆滚滚的曲奇，“亚美你看，panda~” “……” 亚美叹了口气，往桌上一趴，伸长了胳膊，“啊……累了。” “啊——” “什么呀……” “啊——” “……” 她张开嘴，越水塞了块小狗形状的曲奇饼干进去。 “唔……” 亚美闭上双眼，咀嚼着饼干，“口感还不错嘛……感谢伊原老师。” “要再来一块吗？” “唔……” “请说：‘再给我一块小孩子的饼干’。” “……” 亚美睁开一只眼，瞪了越水一小会儿，又闭上了。 “再给我一块小孩子的饼干！” “好~” 越水又给她塞了块小动物曲奇，“要喝茶吗？” “唔……等下吧。”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出来。 亚美的耳朵动了动。 这个脚步声……是泷野老师。 “不要泡太久哦。”千代老师的声音。 “知道了。” 接着，这边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我可以进来吗？” “……” 亚美和越水对望一眼，“没问题，请进来吧。” 千代推门而入，“打扰了~” “原来是曲奇啊。” 她径直走到了小桌旁，望着桌上的点心，“我可以吃一袋……一块吗？” “……” 亚美愣了愣，将曲奇饼往前一推，“请吃吧……不用客气。” “我就知道……” 千代刚拿起一块曲奇，已经走向浴室的泷野忽然又折了回来。 接着，她就被拖出了越水的房间。 “待会儿不是还要去参加晚宴吗？” “不会吃太多的啦……” “千代不是要替我借礼服吗？” “已经借到了，但是送过来还要一些时间啊。” “那千代就在我的房间里等着。” ...... 哗啦一声，泷野坐进浴缸里，溢出的热水流了一地。 他往后躺下，在脸上抹了一把。 “晚宴啊……” 千代有一位长住在京都的叔父，这几天因为一些事情，到东京这边暂住。 在返回京都之前，那位叔父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来参加晚宴。亲朋好友又邀请了更多的亲朋好友，为图方便，晚宴的地点选在了铃音现在所住的别墅。 “千代不是说要脱离花本家吗，为什么还会答应这种事？” “不不不，我是作为被花本家邀请的‘亲朋好友’去赴宴的，不是宴会的主人。” “……有什么区别吗？” “等瑛祐见到铃音，就知道区别是什么了：她代表大哥，需要一直扮演乖孩子，但是我就可以自由地随便行动~” “你倒是承担起一点长辈的责任啊。” “哼哼~” 而千代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位男伴，没有任何考虑地就来找他了。 “虽然很突然，但是瑛祐和我一起去吧。” “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什么啊？到了那边，瑛祐跟着我吃吃喝喝就行了。” 对于自己作为“外人”被邀请这件事，千代乐在其中，十分投入；而泷野今天晚上也没有别的事情，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我需要以什么身份去赴宴，千代的男朋友吗？” “不……今天晚上的宴会还要依靠铃音呢，不能影响到她的情绪哦。” “……” “普通的男伴就行啦，普通。” “随便你吧。” “对了，我还没有告诉铃音，瑛祐晚上也会过去。给她一个惊喜吧~” 至于他赴宴时要穿的礼服，千代表示她会想办法解决。 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泷野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走进了浴室。 “瑛祐——还醒着吗？礼服已经送到了哦。” “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我马上出来。” 只是回到房间，摆在泷野面前的不是预想中的西装，而是一套和服，还是最正式的黑色纹付羽织袴。 “这是……什么……” 千代手里捏着毛球一样的羽织纽，“当然是瑛祐的礼服。” “我知道……我是说，为什么会是和服，而且还是纹付羽织袴？” “因为时间不够，借不到别的礼服了……” 她指着床上，“这是很久以前，大哥还住在铃音那边的时候留下的礼服，好像只穿过一次。是松平送过来的。” “……” 看着床上的和服，泷野又指了指胸口的图案，“这个……” “花本家的家纹。” 千代翻动着和服，“而且有五枚呢，是最正式的礼服了。” 泷野顿时头疼起来，“我穿这件礼服，真的没问题吗？” 作为日本男子最正式的礼服，只有最重要的场合才会穿上纹付羽织袴，比如仪式典礼，又比如丧葬、结纳。 而他穿的还是花本家主的纹付羽织袴…… “没问题啦，大哥自己都不在意呢。” “先不说这个了。”千代摆了摆手，“瑛祐，你知道最正统的男士和服，里面穿的是什么吗？” 他随口问道：“什么？” 她一把掀起上面的羽织和袴，露出底下的白色布条。 “兜裆布！” “……我不会穿的。” ...... 与伊原以及两个学生分别打过招呼后，泷野离开了公寓。 松平管家在轿车旁等着他和千代。 “松平先生。” “泷野少爷，好久不见。家主年轻时候的和服穿在您身上，也非常合身呢。” “哪里……” 两人坐到后座，轿车缓缓驶出了小巷。 “说起来，瑛祐今天和理花小姐去约会了啊。” “……” 泷野看了看身侧的千代，“嗯。” “哪里？” “新宿。” 她抬着手，替他理了理和服着物的后领，“告白了吗？” “没有。” “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千代在询问前就知道了结果，此时也不意外，“瑛祐是在顾虑我吗？” “大概吧。” 松平在前面开着车，两人交谈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告白了的话，理所当然地会交往吧。” “是啊。但瑛祐已经答应我了呢。” 整理好衣领，千代的手又伸到前面，摘下了他的眼镜。 “原来如此……难怪理花小姐的眼镜看着很眼熟。” “千代去楼上了吗？” “是的哟。因为要带走瑛祐，所以我先上去打了声招呼，在瑛祐泡澡的时候。” “是吗。” 难怪他上楼去找伊原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理花小姐似乎在为别的事情不高兴呢。” “……” 泷野望向车外，“因为有人在装糊涂啊。” “什么什么~” 千代立刻靠了上来，“理花小姐暗示瑛祐向她表白了吗？” “不……” 泷野摇头，“她打算在暑假的时候，跟我一起回山形的老家。” “真主动呢……难道瑛祐不愿意吗？” “那种穷乡僻壤，是真正的乡下，交通和生活都不便利……而且我自己也不确定会在山形待多久。” 更重要的是，他对那个老家只有地域上的熟悉，没有多少归属感。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方，他不希望伊原也过来承受这份不安。 “何必白受苦。” “没有familymart或者seven-eleven吗？” “没有。附近一两公里，只有一个粗点心店。” “唔……那我也不会陪瑛祐回去的。” ...... 十几分钟后，轿车在花本铃音居住的别墅外停了下来。庭院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到场了。 下车后，千代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泷野，“瑛祐随意一点，跟着我就行了。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 “千代‘姑姑’，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哎呀，所以才没人敢来招惹我啊。” “……” 原来已经恶名在外了。 只是走进庭院里，泷野才发现她所谓的“没人敢招惹”，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目光。 数不清的目光。 走到哪里，都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露诧异。 “因为不敢招惹千代，所以他们就只盯着我吗？” “不……大概是因为瑛祐身上的和服吧。” 千代抱紧他的胳膊，又对他笑了一下，“他们大概以为瑛祐入赘了呢。” “……” 泷野摇摇头，忽然又愣住了。 花本家主将自己的纹付羽织袴借给他，难道也有这样的意思吗？ “千代姑姑。” 不远处的铃音，一眼就认出了千代。 接着，她也看清了姑姑所挽着的那道身穿和服的身影。 后者也望了过来。 “铃音。” 晚风徐来，吹动泷野穿着的羽织，也拂起了她身上的振袖。 “老师……” 第184章 夜宴（中） 日落月升，夜色笼罩了别墅的庭院，晚宴正当时。 穿着花本家主的黑色纹付羽织袴，泷野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些赴宴者的灼灼目光。 作为教师和帅哥，泷野每天面对最多的就是他人的注视，还不至于被影响得食不下咽； 只不过这里也不是学校和教室，他没有必须面对的理由。 千代也是同样的想法。 “跟我来。” “去哪？” “安静的地方。” 泷野被她牵着走过了大半个庭院，一路上引来的视线更多了。 很快，千代带他来到了别墅前。 晚宴是在庭院中举行的，别墅里面也有些私下交谈的客人，但总归是少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大厅，千代忽然加快脚步，不远处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人望了过来。 “千代。” “……” 她脚步一顿，将酒杯塞给泷野，转身朝向那边，背在身后的手却不断对泷野做着手势，示意他沿着楼梯到二楼去。 那名中年人注意到了，也不在意，见泷野望来，还对他点了下头。 “失礼了。” 泷野微微一躬，先去了楼上。 “千代。” “勇吾叔叔……好久不见。” 叔父望了一眼楼梯上只剩下背影的泷野，“男朋友？” 千代也望着那边，嘴角弯了弯。 “喜欢的人。” “千代就是为他离开花本家的吗？” “唔……虽然顺序不太对，但也差不多吧。” “正臣说他可以管住千代，既然家主都认可了，就让他早点入赘到花本家。” “……” 千代摇了摇头。 “玩够了就早点回来。” 见惯了她早年的叛逆，叔父也没有多劝，转头又说起了别的。 “听正臣说，千代现在去高中当教师了？” “是的。” 另一边，独自走上别墅二楼的泷野，左右为难着。 “这里有千代的房间吗……” 二楼没有别人，他张望了一会儿，想起在外面的时候看到这栋别墅似乎有个不小的露台，便朝那边走去。 “是谁？” 从其中一个房间门口路过时，里面忽然传来了质问，“谁在外面？” 泷野脚步一顿，“铃音？” “……” 房门很快打开，但只开了一道缝，铃音在里面看着他，“泷野老师……为什么上来了？” 两人刚才只是在庭院里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各自分开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 “我准备去露台来着。这是铃音的房间吗？” “是……” 泷野看了看她身后，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暗灯。这个时候，她应该代表花本家主，待在下面的庭院里才对。 “铃音身体不舒服吗？” “不……” 她扭捏了几秒，“铃音的和服松开了，回房间整理一下。” “……” 泷野扭头望向一边，“抱歉。” “铃音继续整理吧，我先去露台上了。” “等一下！” “什么？” 这是机会吗？ 铃音咬了咬嘴唇。 千代姑姑也没有跟着老师……这就是机会吧？ “铃音一个人没办法穿好和服，老师可以帮我一下吗？” “……” 泷野背对着她，“铃音的女仆呢？” “都去下面招待客人了。” “让千代帮忙吧。她就要上来了。” “姑姑只会将铃音的和服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她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老师……” 铃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振袖和袋带拖在身后的地上。 她抓住他的羽织下摆，轻轻拽了两下。 “拜托了。” ...... “这也是羽织吗？” “不……” 铃音回头看着他，“这是振袖。小振袖。” “是吗。” 女式和服的种类要比男式多得多，泷野能一眼认出纹付羽织袴，也是因为男式和服就那么几种。 而和服穿着的过程更是复杂，泷野毫无头绪，只能按她说的做。 “老师……带子。” 泷野握住她伸向身后的细带两边，“要怎么做？” “在背后中间的地方交叉，再绕到前面……” 步骤很简单，泷野照着做，然后从她两边腰间，将交叉过后的细带伸到前面。 “好了。” 她没有接，而是再次回头看着他，“老师……铃音的手要压着腰上的衣服，没有办法系腰带了。” “老师来帮铃音系上吧。” “……我知道了。” 手里捏着细带，泷野没办法绕到她的身前，只好更贴近一点，用一种类似拥抱的方式，从背后伸手到她腰前，将腰带打了个结。 而她靠在他的胸口，低头看着他的手在她身前寻找、缠绕。 颈后有热息扑打着，但他很快有意地屏住了呼吸。和服单薄，她似乎能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 啊，原来是自己的心跳吗？ “铃音？” “谢谢。还有这个……” 她拿起伊达结，用同样的方式压在腰间，只是位置偏下，在腰带下方一点，又递到了身后。 “和腰带一样。” 泷野也没多问，接住软绳在背后交叉环绕，然后再伸到她身前打结。 流苏垂落，铃音伸手拨了一下。 “谢谢，泷野老师。” 他到这时候才长出了一口气，又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真复杂啊。” 难怪千代刚才一边跟他说铃音的和服好看，一边又对穿和服这件事嗤之以鼻了。 “这样就穿好了吗？” “还差一点。” 铃音将半幅带搭在肩上，展开余下的部分，在腰上绕了两圈，然后在腹部折叠。 接着，她将搭在肩上的部分与剩下的部分连接到一起，系成蝴蝶结的模样。 “老师。” 她转过身，“蝴蝶结的位置需要拖着调整，请帮忙拉住铃音的衣服。” “哪里？” “胸口……中间。” “……” 泷野看了她一眼，铃音握着蝴蝶结的两端。 “只要在铃音拖动蝴蝶结的时候，拉紧衣服、不至偏移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泷野伸出一只手，捏住其中一边衣襟。 “老师，这样的话，另一边会乱的。” “……” 他又抬起一只手，小心地捏住了另一边的衣襟。 胸口的中间，其实是一块很小的地方来着。两只手只有紧贴在一起才能放下，否则就会触碰到两边…… “老师，抓紧了吗？” “抓紧了。” 她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他的手背。 “老师……感觉到了吗？” 第185章 夜宴（下） 几层单薄布料，隔绝不了手背轻触时感受到的柔软与温热，泷野立即松开了衣襟。 “抱歉……” “不，没事。” 铃音又抓住了他的手，缓缓拖回胸口的位置，“老师，时间不多了，请继续吧。” “……” 泷野望了一眼由半幅带扎成的蝴蝶结，“这个蝴蝶结的位置，很难调整吗？” “不，只是调整的时候会拖动下压的振袖和腰带，衣服也会被弄乱……” “我知道了。” 泷野抓住蝴蝶结，为了避免在拉扯间将它弄散，又捏紧了绳带的结点，“铃音固定衣服，我来调整位置吧。” “……” 铃音抿了抿唇，“好的。” 她转过身，两只手分别捏紧胸口的衣襟，手腕压着两边的柔软，感受蝴蝶结和布带隔着布料、在腰间缓缓拖动的酥痒感。 “拖到中间位置就可以了吗？” “是的。” 泷野又稍微调整了一下，“好了。” “谢谢，泷野老师。” 铃音微微一躬，向他道谢，“帮大忙了。” “不……” 泷野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穿上一整套和服的过程看起来复杂，但结束后再一回想，其中似乎并没有非要他帮忙才能进行下去的步骤； 就算是系腰带的时候，也可以直接用细带压紧前腰的衣服，再从背后交叉绕一圈就可以了。 “我该出去了。” “请等一下……” 铃音拉住了他，“老师的和服也有点乱了，让铃音帮忙整理一下吧。” “是吗。” 他低头看了看。除了那条弃之不用的兜裆布，他身上的和服基本是千代指导和帮忙穿上的，有没有问题也完全是她说了算。 “那就麻烦铃音了。” 两人相对站着，泷野稍抬手臂，铃音提起他腰间的角带，左右拖动了两下，又捏着羽织衣襟轻轻拉扯，再用手掌抚平羽织上那些微不足道的褶皱。 她的手在他胸口摸了一圈，直到他觉得有些不太对的时候，才在他胸前的家纹处停了下来。 “父亲的和服，老师穿着也很合身呢。 第一眼看到老师的时候，铃音还以为是父亲过来了……而且还穿着纹付羽织袴，吓了一跳呢。” “千代借和服的事情，铃音不知道吗？” “姑姑不是问铃音借的。” 她摇了摇头，“而且铃音甚至不知道，父亲还有一套纹付羽织袴放在了这边。” 泷野望了一眼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她还算安分，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听松平先生说，这是花本先生年轻的时候穿的礼服。但也只穿过一次，之后一直在这边放着。” “原来如此。不过在铃音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成为家主，在千代田那边的本家生活了。” 泷野点了点头，又问道：“楼下那位穿着灰色和服的人，是铃音的叔父……不对，是叔祖父吗？他叫住了千代。” 铃音和千代的年龄相差不多，看上去更像姐妹，总让他下意识地忽视她们实际上是两代人。 “是的。” 铃音的注意力被稍微拉回来了一点，“叔祖父也到这边来了吗……” “看起来还很年轻啊。” “是呢。不过叔祖父已经七十多岁了。” “……” 明明看上去只比四十多岁的相羽英介稍老一些……保养得真好。 “差不多了。” 泷野胸前那一块都被捂热了，铃音才收回手掌，“老师，到镜子前检查一下吧。” “好。” 泷野走到落地镜前，随意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羽织。托她的福，上身哪里都相当平整。 铃音也站到他身边，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衣袖招摇。 “没问题吧？” “没问题了。还好有老师在这里，否则铃音一个人要收拾很久呢。”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望着镜中的自己，视线又都不自觉地移向旁边，在交触后分开。 “老师……” “什么？” “老师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穿纹付羽织袴吗？” 泷野望向一旁，“很重要的场合。” “是的，比如神前式的时候……不过现在的社会上，似乎更流行西式婚礼呢。” 铃音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老师结婚的时候，会选择神前式，还有会穿这套纹付羽织袴吗？” “我还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泷野摇了摇头，“就算要穿，也不会穿花本家纹的纹付羽织袴啊。” “是吗。” 她也没有主动提起某种可能，“铃音结婚的时候，只能选择神前式……姑姑也是。” “这是花本家的传统么？” “是的。有些历史的家族都是这样。”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斑斓的振袖，是未婚女子的专属和服，“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铃音才会穿上白无垢，在神社里完婚呢……” 在她身边，身着与白无垢相配的黑色纹付羽织袴的泷野，只是垂眼望着足袋，默然不语。 在御所湖畔，他就已经答应了铃音，如果她毕业后他还是单身，就考虑与她交往；而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在两年后大概还是没有与任何人交往的状态。 届时，他要面对的就是三个人的感情……至少现在，他不能再理会她直白的暗示，许下什么在神前结合的承诺了。 “瑛祐？” 外面忽然传来千代的声音，“你在露台上吗？” 看来她已经从长辈那里解脱了。 “千……” 泷野刚要回应，忽然被身旁的少女拉了一把。 “铃音？” 她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望向他，“老师，今天晚上，铃音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要是被别人知道，老师和铃音一直孤男寡女地待在房间里的话，父亲一定会生气的……铃音以后也没办法见人了。” “……” 泷野怔了怔，“但是，外面的只有千代而已。” “不……是老师只听见了姑姑的声音。” 她这是在危言耸听。 泷野有些无奈，“不会有其他人到别墅二楼来吧？” 铃音摇头，“很难说呢。”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这里只有她住着，没人会到二楼来，但她还想和他稍微多待一会儿。 姑姑会先去露台，找到这里也还要一些时间。而且就算被她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千代的脚步声穿过门前，朝露台的方向走去。 “哟！千代表姑，好久不见。” “……” 泷野和铃音都愣了一下。 “是夏菜啊，好久不见。你上来干什么，这里可是铃音的私人空间。” “千代表姑不也是随便就上来了……” 手臂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泷野扭头一看，铃音抱着他的胳膊，垫起脚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 “老师，那个夏菜是铃音的表姐……”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是那种会将知道的事情，说给所有人的类型。” “……” 泷野抿了抿唇。就算对方不是这种多嘴的人，现在也不是他和她一起出去的时机。 外面的两人，交谈还在继续。 “我听说了哦，千代表姑把正在交往的男朋友也带过来了。” 铃音看了看泷野，而外面的千代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哪里？让夏菜也见一见吧~” “不知道。” 脚步声渐近渐响，是千代又走了回来，“大概在下面的庭院里吧。” 铃音凑得更近了一些，“千代姑姑不想让夏菜见到老师呢。” “嗯……等她和千代去了楼下，我们再出去。” “好的。” 她怀抱着他的胳膊，有意无意地磨蹭和挤压着； 外面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逐渐消失，身边老师的呼吸声，却变得更沉重了一些。 “老师，铃音先过去看看。” “……嗯。” 铃音松开泷野的手臂，从他面前擦身而过时，垂在身旁的手却撞到了什么。 “诶……”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怔了怔，脸瞬间就红了。 “老师……” 铃音碰到了什么，泷野比她更清楚，也更加无奈和尴尬。 “……抱歉。” 毕竟……她是女孩子。 青涩、稚嫩，但也不乏柔软与温热的女孩子。 第186章 逃离 在门口放下托盘，亚美起身后，轻轻敲了敲房门。 “伊原老师，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哦。” 只是房间里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回应。 “伊原老师？” 亚美又敲了两下，房门却往里打开了一点。 “诶，门没关吗……” 她又推开一些，才发现伊原伏在床头，已经睡着了。 “唔……泷野老师回来的时候，也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两个人约会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呢？” 在眼下这个年纪，亚美还无法理解出门本身就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她推开房门，然后端起地上的托盘，送进了房间里。将晚饭摆到小桌上，她又退回了房间门口。 “还是等伊原老师自己醒过来吧……” 只是没走两步，她就又折身回来了。 ——房间里还开着空调，饭菜很快就会变冷的。 噔，噔，噔。 她稍微用力地敲了几下房门，床上的伊原肩膀一抖，接着睁开了双眼。 “唔……” “抱歉，伊原老师……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不要紧。” 伊原很快恢复清醒，坐了起来，“谢谢，亚美……啊，相羽同学。” 亚美一愣，又露出笑容。 “没关系，伊原老师也叫我‘亚美’就好了。” 伊原点了点头，“亚美。” “我先下去了。伊原老师吃完，把盘子放在门口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 亚美离开时带上了房门，伊原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门后望了一会儿。 “……” 半晌过后她才回神，伸了伸懒腰，下床坐到桌前，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 “我开动了。” ...... 月上半空，下方庭院里依然维持着安静的热闹，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瑛祐。” 别墅二楼的露台边沿，泷野回过了头，“千代。” “抱歉……刚才有点事情。” 迈下台阶，她朝他走来，“瑛祐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吗？” “差不多吧。” “很无聊吧……” “也就这样。” 泷野摇了摇头，不想让她对丢下自己大半天的事情太在意，“算不上有意思，但也没有太无聊。” “……” 千代沉默了一下，又凑上来，在他身上各处闻了闻，“好像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 她还要继续闻下去，被泷野无奈地拉住了，“千代是狗狗吗？” “不，但瑛祐是肉呢——一块很香的肉，谁看到了都想咬一口。” “说得真可怕……唔……” 她口中有些馥郁的红酒香气，似乎是上来之前刚喝下的； 侵略如火，泷野被她推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靠露台的护栏，退无可退。 “而且，瑛祐还很喜欢被动……” 两人分开，千代抬手拨弄他的唇，又凑上来亲了一口才放开。 “这就更危险了。感觉总有一天，瑛祐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呢。” “也不是谁都能让我被动的。” “哼哼。” 在露台边沿站了一会儿，她又拉着他，在附近找地方坐了下来。 角落里亮了几盏灯，只是在明朗的月色下略显黯淡。 千代仰头望着万里晴夜，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白天一直阴着，我还以为会下雨呢。”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天。” “瑛祐还会看天气预报吗？” “毕竟今天有约会。” 她眨了下眼睛，“对哦。” “刚才……” 泷野停顿了一下，“我在铃音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 “诶，什么时候？” “就在千代上来找我、又被夏菜小姐叫住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瑛祐在铃音的房间里啊……” 千代低头看他，“瑛祐进去做什么？花本公主真正的闺房是在本家哦。” “铃音的和服乱了，帮她稍微整理了一下。” “诶，铃音也在房间里？” 泷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千代托起下巴，望着他身后的暗灯，“孤男寡女，衣不遮体，那个时候确实不能出来呢。” “如果让大哥知道，明天就得去东京湾打捞瑛祐了。不过大概只能捞到脑袋呢，身体就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好半天没等到他的反应，千代目光一转，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诶，瑛祐真的吓到了吗？抱歉抱歉~” “不……” 他的两只手都伸了过来，握住她躁动难安的右手，前后包裹着。 “我只是将我觉得可能会让千代在意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但千代还是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其实是待不下去，想要离开这里了吧？” “……” 千代张了张嘴，忽然扑过来，挂在他脖子上，差点将他扑翻在地。 “最喜欢瑛祐了！” 她贴着他的脸蹭了几下，又重重点头，“现在就想回去！” 泷野手撑桌子，站稳了身体，“那就走吧……” “——不行。” 两人一起回过头，铃音提着和服下摆，小心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老师和姑姑，现在还不可以回去。” ...... “铃音什么时候变成躲在角落里偷听大人说话的孩子了？” “没有偷听，铃音只是凑巧赶到了而已。” “诶——” 千代拖长了尾音，“真是凑巧的说。” 铃音目光一转，看向了泷野，“老师……” “不……就算铃音这样看着我，我也证明不了什么。” 千代站起身，走到露台边沿，看了看下方的庭院。 “原来还没有散场啊。” “晚宴才开始不到一个小时。”铃音说道。 “那铃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千代看着侄女，“这个时候，你应该留在下面才对吧？” “因为千代姑姑只待了半个小时，就打算离开了。” “这是铃音偷听到我要带着男人离开，才临时想的借口吧？” “不是偷听。” “唔，不否认是借口吗。” “……” 千代从边沿走回来，捧起了侄女的脸。四目相对，她的神色也变得认真了些： “就算我离开了花本家，以外人的身份来参加宴会，这种无聊的应酬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意思。 我不是那种可以从中得到乐趣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更早地察觉到这一点，是我的疏忽和大意，还有一些侥幸。还好有瑛祐一直在看着我，也提醒了我…… 让铃音觉得为难的话，我之后会补偿你的。想去我那里多住几天都没关系。 但是现在，姑姑要先逃走了。” “……” 铃音双手捏着和服，紧抿着唇。 她看了看泷野，又看向姑姑，“铃音知道了。” “好了。瑛祐，我们走吧。” 千代转身就要离开，泷野跟着起身，向铃音道别。 “铃音，明天学校见。” 她只是看着他，内心挣扎。 ...... 走出别墅，千代却没有往庭院正门那边走去。 “勇吾叔叔好像在前门那边呢。被他看到了，肯定要留下我的……我们走这边。” 走正门还是后门，泷野都没有意见，他只是有些好奇，“这边能出去吗？” “可以啊。后墙有个小门，是以前修别墅的时候留下的。不过太老旧了，不怎么容易打开呢。” “唔……会不会被保镖拦下来？” “会。” 千代回头笑了一下，“他们敢拦我的话。” 绕过别墅，来到后院的围墙。斑驳的老旧铁门果然很难打开，费了两人不少力气。 “瑛祐，不用管了，待会儿会有人帮忙关门的。” “好吧。” 只是两人才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师，姑姑，等一下！” 第187章 叛逆 “糟糕，花本家的人追上来了！瑛祐，快跑！” “……” 泷野手一抬，拉住了千代，又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足袋与木屐，“穿着这种鞋子，要怎么跑。” “我穿的还是高跟鞋哦？” “所以更不能跑了……也没有必要。” 他们只是另辟蹊径的客人，追过来的人也只是铃音。 在花本家的庭院后墙外面，是一条幽暗的小巷，与对面另一户人家庭院的距离不过两三米，不会有人往来。 泷野和千代原地站着，左右看了几眼。 “在少年漫画里，这种地方非常适合偷情呢。” “……这是少年漫画？” 很快，匆匆追来的铃音也现身了。 “老师，姑姑……” 她追到门后，看见还在外面的两人，先松了口气，又打量了几眼铁门，“原来这里也有一个出口……” “这是大哥年轻的时候，为了方便夜里出去鬼混，特意让建筑师留下的小门。” 铃音没有理会，望了望四下无人的幽暗窄巷，心里的某种打算更加膨胀，“姑姑为什么要走这边？” “因为前院人太多了啊。” 千代抱起胳膊，“我可不想和勇吾叔叔打招呼。就算没被他留下来，也要念叨很久……那么，铃音是突然改变想法，不想让我走了吗？” “不……” 丢下正在进行的晚宴，追着两人过来，只是她的一时冲动； 但她突然发现这种感觉似乎不错，她想让这股冲动延续下去，“铃音只是想和姑姑一起离开。” “……” 门外的两个大人愣了愣，面面相觑。 千代有些头疼，“等一下，这件事……” “不。” 铃音态度坚决，还是行动派。她提起和服，从有些狭小的铁门里钻了出来。 “请带铃音……” 只是还未成行，一股来自身后的阻力拉得她身形摇晃，差点仰倒在地。 铃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她又猛地一挣。 “请带铃音一起离开！” 嘶啦一声，被铁门挂住的振袖，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又用力地拽了一下。 短暂的交涉后，三道身影踏入里巷，在幽暗中寻路离开。只留下一块斑斓的衣片，还挂在铁门上。 ...... 或高或低的三道身影，行走在月下。 离开那条的幽暗小巷，三人也没有去前门让松平开车相送，而是步行前往千代的公寓。 “我说……铃音就算要跟我一起回去，为什么不先把衣服换了？都已经破成这个样子了。” “不要紧。” “穿着我男人的衣服，铃音当然觉得没事了……你笑什么啊，我可不是在夸奖你。” 铃音依然微笑着。 出走时的焦急、仓促，还有毅然决然，令她的振袖外套破碎得不成样子； 虽然里面还穿着肌襦袢和长襦袢，但身上挂着半件撕裂的衣服，难免有些不成体统，说不定还会引来警察的盘问。 于是，泷野脱下自己的黑色羽织，披到了她的身上——虽然这样更不成体统了。 她抚着胸前的家纹，“铃音觉得很温暖……” “呜哇，从里到外严严实实地穿了三件，温暖得都发烫了。胸部都要捂出痱子了吧？” “……” 铃音看了姑姑一眼，“总而言之，如果铃音回去换衣服的话，姑姑一定会带着老师先逃走的。” “什么逃走，我只是回家而已。” 千代说着，忽然靠了过来，一把搂住侄女的肩膀。 “话说回来，铃音明明可以在晚宴结束后再离开，还能让松平开车送你去我的公寓，也不需要走路……偏偏选择了这种最激烈的方式呢。 果然也到了叛逆的年纪了吗？” “……” 铃音挣扎了两下，“姑姑，这样很热……” 千代没有理会，反而搂得更紧。 “很好哦……这样。 晚宴还在进行，主人家的大小姐却消失不见了，只在后院的小门上留下了一片被撕破的衣服。我看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全警视厅的警察就会满东京地搜找铃音了。” “……” “不过没关系，我会把铃音好好藏在公寓里的。有人来找的话，我也会推说不知道。 然后，中途离开的瑛祐，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就算警察不去调查他，瑛祐也会被花本家雇佣的黑道偷偷绑走，吊在小黑屋里严刑拷打……” “——等一下。” 铃音还没说什么，泷野先听不下去了，“不是一直都有保镖在跟着吗？” 千代撇了撇嘴，松开铃音。 “我是在告诉铃音，凭着一时冲动、为了男人离家出走，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摇摇头，“那也太夸张了……” 更何况，被家里的专业保镖在暗中时刻跟随着，能不能算离家出走还不好说。 两人又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突然驻足的铃音。 “姑姑不也是为了老师，离开花本家了吗？” “又拿我当借口啊……” 千代挠了挠头发，走了会儿路，脑后盘结的发髻让她觉得又热又痒，“姑姑可是好好考虑过了的。” “铃音也考虑过了。” “我还实践了好几次。” “现在就是铃音的第一次实践。” 相似的两人，一边是随意散漫，另一边则是满脸认真，对望了一会儿。 “是吗。” “是的。” “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 千代指了指泷野，“今天晚上也还是会待在另外一个女人身边，不会留在姑姑的公寓里的。就算是这样，铃音也要跟我回去吗？” “是的。” “那铃音突然离家出走，到底是在图什么啊？可别说是为了和姑姑亲近，我可受不住你的爱意。” “我不知道……” 铃音微微低头，捏住了黑色羽织的衣襟。 “但是，在铃音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铃音无法平静，只想继续下去……” 做出决定，并从楼上追下来的那一分多钟里，伴随着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的脚步几乎都飘起来了。 “……” 千代默然，又望向身旁三心二意的男人。 泷野望了望天。 这不就是乖孩子第一次做“坏事”时的刺激感吗？ ...... “抱歉……瑛祐。” 从花本家一路走回来，路过枫庭时，千代忽然对泷野道了声歉。 “突然说什么呢？” 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只有越水房间的灯亮着，亚美大概也在那边。 “因为让瑛祐白跑了一趟嘛。 明明是这种天气，还让瑛祐穿了一身这么热的和服，在那边只待了半个小时……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把瑛祐也卷进来了。” 泷野摇了摇头，“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 “谢谢~” 千代对他笑了一下，又抱住他的手臂，“今天晚上，要在我那边过夜吗？” “明天要上班了，期末考试啊。” “说得不上班就会留下来一样……再说，要考试的是学生，又不是瑛祐。” 两人说着，望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考生。 “但是我要监考。” “是吗。话说回来，为什么没有安排我监考？” “区区非常勤教师，想什么呢。” “呜哇，这是职业歧视！” 到了千代所住公寓的楼下，她又拉住了打算回去的泷野。 “瑛祐不上去坐一会儿吗？” “待会儿还能下来吗？” “讨厌，别把我说得跟痴女一样啊。” “那就稍微坐一会儿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千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果然还是这里待着最舒服……这个月都不想出门了。” “反正接下来的一个半月，也不需要上班。” 泷野在门口换着鞋子，“打扰了……” “——驳回。再来一遍！” “……我回来了。” 千代这才露出笑容，“欢迎回来~” “瑛祐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或者是先吃chiyo（千代）呢？” “……” 泷野怔了怔，“吃饭。” 他这才想起来，因为要去花本家赴宴，自己连晚饭都没吃。而到了那边，他也只是喝了几口红酒，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千代也是一愣，“面条可以吗？” “当然可以。” “交给我吧~” 她走进房间，当着他的面脱去身上的夜礼服，再换上居家服，去厨房里准备他的晚饭。 泷野在客厅坐下，铃音在他身旁坐了不到半分钟，手机响起，又去阳台上接电话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泷野的面条已经煮好了。 “大哥的电话？” “是的。” “他有说什么吗？” “是的。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铃音点点头，又望了一眼正在吃面的泷野。 “不顾晚宴、离家出走的责任，铃音……姑且先推到姑姑的头上了。” 第188章 挡箭牌 “老师，还需要再吃点什么吗？” “不用，已经差不多了。” “冰箱里还有很多食材，铃音可以为老师再做几道料理……” “不必麻烦。” 泷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已经吃饱了。” “好吧。” 铃音在小桌旁端坐着，刚才就已经换下了破碎的和服，此时穿的是千代的居家服； 为了搭配和服而盘起的头发，倒是还没放下来，和挽了发髻的千代有些相像。 不…… 泷野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应该是非常相像。 “老师，铃音帮你……疼！” 铃音脑袋一缩，双手抱头，但也未能摆脱姑姑的指爪。 而刚从阳台上回到房间的千代，一手捏着侄女的脑袋，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正在和电话另一端的兄长交流着。 “为什么？因为铃音也觉得待在那里很无聊，我就把她带到这边来了。” “放心吧，我现在没兴趣欺负她。” “我和铃音相处得可愉快了~” 她弯下腰，凑到侄女脸旁，只是手还在她头上按着，“是吧？” “……” “虽然大哥看不见，但铃音刚才点头了哦。” 千代松开手，铃音捂着脑袋，咬着唇望向了旁观的泷野。 眼下不便开口，他只好对她笑了一下，以作安慰。 “铃音在我这里不会遇到危险，你可以放心。就按以前约定好的，让跟过来的那些人也撤走…… 有什么不安全的？难道大哥想让盯梢的人看到妹妹和女儿、在房间里没穿衣服到处乱晃的样子吗？” “是是……花本千代就是这种不知羞耻的人哦。” “瑛祐……” 泷野目光一抬，随即发现千代并不是在叫自己。 她对他笑了笑，继续对着手机说道：“瑛祐是在这里，是他护送我和铃音回来的……马上就会离开的啦。” “订婚？入赘？我们都还没有交往呢……爸爸去世之前说过，我可以自己决定婚姻，大哥忘记了吗？” “啧，你们这些昭和时代的老头子真是不嫌麻烦啊，他不会同意的……就这样，我挂了。” 挂断电话，千代长出了一口气。 “瑛祐……” “什么？” “你对当议员这种事没兴趣吧？” “……没有。” 千代对他笑了一下，又看向侄女，“花·本·铃·音。” “……” 铃音立即坐直身体，以端正的土下座姿势，趴到了地板上。 “将责任全都推到姑姑的头上，实在很抱歉。请姑姑原谅铃音迫不得已的求全之举。” 千代盯着侄女脑袋后面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脚痒。 “我可以在铃音的脑袋上踩一下吗？” “……” 她立即爬了起来，躲到泷野身后，“不行。” “不行就算了。” 千代坐了下来，“亏我还帮铃音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让姑姑踩一下头都不愿意，真小气。” 铃音扶着泷野的肩，自动忽视了后半句话，“什么？” “大哥已经认定瑛祐是我的男人了，还有扶持他成为议员，再让他入赘到花本家的打算呢。当然，我和瑛祐都不会答应就是了。” “……” 有姑姑作挡箭牌，她和老师再亲密一些，也不会受到家里太多的干扰了……虽然是有限度的。 按在肩上的双手骤然一紧，泷野扭头看了一眼。 “啊，对不起……” 铃音连忙松开手，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千代。 刚才那句话明明没必要说的。 “瑛祐？” “我该回去了。” “可是我还想和瑛祐多待一会儿。” “……”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因为回来得早，现在还不算迟。 “还很早哦，瑛祐九点再回去吧？” “好吧。” 千代露出笑容，“那现在要再洗个澡吗？” “好啊。一路走回来，衣服都湿透了……” 泷野低头看了看，“说起来，这身纹付羽织袴要怎么处理，可以直接清洗吗？” “好像不可以……明天让松平过来，直接交给他就行了。” “我知道了。” 泷野起身走向浴室，千代也跟了过来，“一起洗吧？” “……” 他脚步一顿，铃音的反应则要激烈得多，“不行！” “为什么？” 千代绕到泷野身后，又趴在他肩上，“瑛祐可是姑姑的男人，就是这种会一起洗澡的关系哦……虽然到现在，也没有真的一起洗过呢。” “……” 铃音不知如何反驳，干脆不管姑姑，只望着老师。 “我说，铃音今天对瑛祐撒太多次娇了吧？你以为我都没看见吗？” 后半句似乎是对他说的，泷野心想。 因为她压在他身上的力道，忽然变得更沉了一些…… “我有点累了。” “啊……” 千代立即松开了，“抱歉。” 泷野摇摇头，“我想自己……” “——我知道的啦。” 她推着他往浴室里走去，“帮瑛祐脱掉和服，我就会出去的。” “嗯……谢谢。” “明天上午就有监考安排吗？” “是啊，第一场考试就是国语。” “下午呢？” “有一场二年级的监考。” “诶，有编制的教师还真是忙呢。” “只是新人比较好用而已。” 两人在浴室里一边聊着，一边忙着解下和服，外面的铃音发了会儿呆，又坐了下来。 “这种氛围……” ...... “……” 泷野猛然惊醒时，房间里已是一片昏暗，只有电视的屏幕还亮着。 千代靠在他左侧，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而在他右边肩膀靠着的铃音，此时睡得正深。 “瑛祐，你醒啦。” “千代……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 “……” 泷野吸了口气，往后一仰，望着头顶忽明忽暗的天花板。 他只记得洗完澡后，时间还没到晚上九点，他也就没有直接离开； 铃音接着去洗澡，千代拉着他坐到床边，看起了动画。 然后……就到现在这个时间了。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 “嗯。” “现在要继续睡吗？我来铺床……” 千代说着就要起身，泷野注意着另一边的铃音，伸手拉住了她。 “现在不怎么困了。待会儿让我自己来铺吧。” “好吧。” 千代又坐了回来，抱住他的胳膊，继续看动画。 “明天早上还要回去换制服，得早点起床。” “需要闹钟吗？” “嗯。” 泷野摸出手机，设定着闹钟的时间，“可能会吵到千代。” “不要紧。” “铃音也是。她还更远一些……” “松平会接她回去的。” “那就好。” 她靠了上来，两眼仍望着前面。 “暑假……瑛祐会在山形待多久呢？” “不知道……不会太久。” “是吗。暑假有一个半月呢。” “那就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泷野偏头看着她，“还是同样的理由，我不希望千代陪我过去……更何况千代也不愿意去乡下。” 她立即笑了起来。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果然还是要再确认一遍才能放心呢。” “我会早点回来的。” 千代没说话，但泷野能感觉到她靠在胳膊上的脑袋前后蹭了两下，是在点头。 “对了……” “什么？” “理花小姐。” “……” 她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虽然瑛祐不希望理花小姐跟着去乡下，是在为她考虑……但还是直接把真实的理由告诉她会比较好哦。” “毕竟瑛祐和理花小姐的喜欢还没有连接到一起，怎么可以代替她、作出拒绝的决定呢？” 第189章 夜不归宿，没有早餐 翌日清晨，天气晴朗。 在闹钟响起之前，泷野就自己醒了过来。 时间尚早，朝阳还未升起，只是房间里外都已经变得明亮。他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望了一会儿，初醒时的茫然渐渐消退。 要起身的时候，泷野才发现被子里还睡着另外一个人。 “……” 他将被子掀开一点，没认出来，又掀开了一些。 “铃音……” 昨天晚上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花本大小姐，每逢炎炎夏日，都有开最冷的空调、裹最厚的被子睡觉的习惯； 收下侄女交纳的一万日元电费，千代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她给自己还有睡在地上的他分别抱了一床厚被褥，然后让空调在最低温度开了一整夜。 问题是，睡在地上的只有他，她们俩应该一起睡在床上才对。 是半夜醒来的时候下床的么……还是之前就一直是醒着的？ 泷野盯着那张睡颜望了一会儿，又轻轻放下被子，长出一口气。 还好现在没有抱着他…… 他小心地钻出被窝，刚爬起身，又一脚踩在另一块被子上。 从床上滑下来的被子。 千代睡在床铺的边沿，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腿紧紧夹着剩下的小半块被子，在睡梦中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可怜的样子……” 泷野摇摇头，拾起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接着便准备回去了。 白天的疲惫积攒到夜晚，令他睡得很踏实，醒来后也是神清气爽； 虽然现在还很早，昨晚定下的闹钟也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响，但早一点回去，他出门前准备的时间也更充裕一些。 “……” 只是他刚转身，两只脚忽然伸了过来，左右夹住了他的腿。 “吵醒你了。” “唔……” 千代摇了摇头，“自己醒了。瑛祐要回去了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 她扭头看了看身侧，没看到侄女，又微微起身，朝地上那团鼓起的被褥望了一眼。 “果然……铃音什么时候下去的？”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让她下来了。” “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啊……铃音穿衣服了吗，是光着身子的吗？” “……” 泷野在她额头上一拍，将她按回枕头上，“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千代缩进被子里，只露出脑袋，“还有，替我向夫人问好，人家昨晚和瑛祐过得很舒服呢……” “……” 换了衣服，泷野摇着头离开了房间； 带上房门，他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在走廊里驻足远眺了一会儿。 蓝天白云，天气晴朗，这座城市正在快速苏醒。 期末考试周，也是第一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终于到来了。 ...... “早上好，泷野……” 百合子打着哈欠走进了职员室，“今天来得真早呢，紧张了吗？” “紧张什么，今天要考试的又不是我。” 泷野咬了一口三明治，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又望了过去，“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泷野在职员室里吃早餐的样子，最近越来越少见了呢。” 百合子走到他身边，翻了下办公桌上的便利袋，“果然是familymart啊……越水今天没有准备早餐吗？” “……” 泷野又咬了口三明治，望着一旁，“嗯。毕竟是考生，早上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其实越水准备了早餐，只不过没有彻夜未归的他的那一份而已。 “时间宝贵啊……就算是这样，那个孩子总得准备自己的早餐吧？也不缺这么点时间。” 话虽如此，百合子也没有深究太多的打算，“话说回来，泷野昨天是和理花出门了吗？” “是啊。” “是约会吧？” “差不多吧。” “真好啊……” 看着她一脸高兴的样子，泷野继续往嘴里塞着早餐，一时没有开口。 虽然在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但伊原今天上午并不需要到校。他在清晨回到公寓的时候，她也没有起床下来。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水都刻意地替她准备了早餐。 说什么“不知道泷野老师还会回来”，其实就是在针对一夜未归的他吧？ 虽然在昨晚出门的时候、说了会尽早回来的他，也有不对的地方就是了…… 再回到伊原，不希望她陪自己回乡下的原因，果然还是要说清楚才行； 就像千代说的，因为他自己觉得不便利，就擅自替她做出决定，是一种十足的傲慢。 “不过，昨天装糊涂装得有些过分了，现在要怎么开口……” 泷野一边吃一边想着，小小的一块三明治，很快就吃完了。他伸手摸向桌上的便利袋，却没能摸到另外的早餐。 “诶？” 这种点心式的三明治太过精致，他这种胃口不太大的人，都买了三份，现在却找不到余下的两份了。 “怎么了？” 已经回到办公位的百合子望了过来，“太久没吃三明治，买少了不够吃吗？这种三明治很小的哦，连理花都能吃三份。” “说起来，泷野和理花的胃口都挺小的，平时也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如果你们交往了，很有一种‘病弱情侣’的感觉呢……” “……” 泷野没搭理她，拿出便利袋里的小票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真的只买了一块三明治。 对了…… 因为便利店里，这种口味的三明治卖完了，他就只拿了一块，准备再买点别的什么凑合一下…… 然后就忘记了。 “泷野。” 百合子整理着桌上的东西，望了他一眼，“现在去食堂还来得及。” “说得也是……” 泷野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如果相羽先生过来找我，那就麻烦小百合告诉他，我回来后会去校长办公室找他的。” “是是……我知道了，泷野主任……” 他刚走到职员室门口，迎面走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差点与他撞上。 “对不起……诶，老师！” 越水一把拉住了他，“为什么早餐都不吃就出门了啊？” “难道是把那些话当真了？我怎么可能不给老师准备早餐啊！” “……”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正提着两个便当盒。 “亚美说，老师抹着眼泪、很伤心地出门了，我还以为亚美是在开玩笑……从房间出来才发现老师真的不见了！” “……倒也没有那么伤心。” 他摇了摇头，接过便当盒，“这两份都是我的吗？” “嗯嗯，早餐在粉色的便当盒里。” “谢谢……” 泷野看了看她额头上的汗水，“抱歉，越水自己有好好吃早餐吗？” 从他离开公寓，到她带着早餐赶到学校的职员室，也才只过了十几分钟而已。 她的呼吸都还没有完全平缓下来，“有哦……” “那要再吃一点吗？” 泷野对她笑了笑，“我刚才稍微吃了点东西，吃不下这么多了。” 越水一怔，立即点头。 “好呀！” “越水就在小百合旁边坐着吧。” “好。话说回来，老师吃了什么？” “三明治。” 第190章 监考（上） 考试周的第一天，上午第一门考试，就是国语。 按照期末考试监考规则，在一年a、c、e三个班任教的泷野，不能为自己的学生监考。 “一年g班……” 他抬头确认了一下班牌，才走进这个从未踏足过的教室。 黑板上写着第一天的考试安排，上午是国语，下午是数学，以及具体场次的起止时间。 “泷野老师。” 期末考试采用的是双监考教师制，泷野这一场的监考搭档已经提前到了，站在讲台旁对他点了点头。 “滨崎老师。” 对方是二年级的教师，教授的科目似乎是数学，两人之前几乎没有打过交道，只在修学旅行的时候说过几句话。 “来得真早呢。” “哪里，我也是刚到……接下来的考试，就要拜托泷野老师了。” “我这边才是。新人教师，第一次监考期末考试，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滨崎老师多多指教。” 两人寒暄几句，在谈笑间，彼此又稍微熟悉了一些，谈话的内容也往实际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前几年的时候，教师甚至不能在自己任教的年级监考。” “是吗？” “如果泷野老师当时就进了明山学园，像今天这样的第一次期末监考，只可能在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班级里呢。” “原来如此……” 两人在讲台上闲聊，台下的学生也不安静。他们并没有约束，毕竟现在连考试的准备时间都没到，有些学生还在教室外徘徊。 一年级的学生大多不认识滨崎，但不认识泷野的很少。虽然他没在g班上过课，但同级生之间的交流，其实是相当频繁的。 “诶，原来那个‘冷面鬼’泷野老师，也是会笑的啊……” “我听c班的池田说过，不在上课时间的话，泷野老师还是挺正常的。” “说起来，昨天我和翔太在新宿买衣服的时候，好像看见泷野老师了。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在一起……” 泷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那边几个女生都低下了脑袋，他也没看出是谁昨天在新宿撞见了他和伊原。 “泷野老师，怎么了吗？”滨崎问了一句。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一年级的学生，对期末考试好像没什么紧张感。” 滨崎笑了一下，“都是刚从初中升上来的孩子，有些事情要经历过才知道呢……” 叮铃—— 头顶的铃声响起，两人立即结束了随意的状态。教室里和门外徘徊的学生，也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几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泷野和滨崎分列教室两边，开始分发试卷。 上午九点，国语科的考试正式开始了。 泷野下意识地推了推并未下滑的眼镜，在教室内扫视一圈，又在左边最前方的椅子上坐下。 “考试开始。” ...... 考试的学生在争分夺秒，监考的泷野不知道第几次回神，也有一种时间过得飞快的感觉。 又一次巡视结束后，他回到教室的最前方，与另一边的滨崎互相点了点头。 后者看了一眼手表，声音一提。 “还有十五分钟。” “……” 考场里，试卷翻动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密集，持续了几秒才渐缓。 泷野左右扫视了一会儿，刚坐回椅子上，忽然又起身望向了某处。 从余光中瞥见他的动静，那边的某个学生抬头看了一眼，与他目光接触后，又立即低下了头。 “唔……” 对大部分的学生来说，这是完全正常的反应，泷野也没有因为这一点加深自己的怀疑。 他只是继续盯着那边。 “泷野老师？” 滨崎小声地询问着，“有什么问题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滨崎望了一眼下方的学生，绕过讲台走到他这边，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小了。 “如果不能当场抓到实质性的证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 泷野一怔，又点了下头。 “毕竟现在的孩子……很‘脆弱’呢。” 滨崎说罢，又回到了讲台的另一边。 泷野望了他一眼，继续盯着那个学生。她桌上的那块橡皮，还是摆在捡起来后放下的位置，纹丝未动。 “好孩子……”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直到考试结束，那块橡皮终究还是没有被拿起来。 “好了。” 滨崎站了起来，拍了下手，“时间到了，考试结束。” “所有人都把笔放下，继续答题的话，要视为作弊了哦。” 无论状态如何，学生们都长出了一口气，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 “保持安静！” 他喊了一声，又看向泷野，“泷野老师，拜托你了。” “没问题。” 滨崎留在讲台上盯着学生的举动，泷野走下考场，一张一张地收着试卷。 拿起那名被他盯上的那名学生的试卷时，他也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向了下一名学生。 待整个考场的试卷都被收起，泷野回到讲台上整理和收纳，滨崎则宣布可以离开考场了。 教室里再度喧闹起来。 “泷野老师，中午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抱歉，我今天带了便当。” “没事。那就下次吧。” “好。” 滨崎点了点头，看着他将试卷装进纸袋并封装，又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泷野老师了。” “交给我吧。” 一年g班的国语试卷已经确认封装，之后将由泷野负责交到一年级的年级组那边，滨崎打过招呼后就先离开了。 教室里留下了不少学生，有的在神情夸张地交流着，有的已经拿出便当在吃了，有人走到了讲台旁。 “泷野老师……” 泷野正在装着试卷的档案袋上写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愣了愣，又问道：“有事吗？” “……” 那名女生也怔了一下，立即退缩了。 “不……没事。” 她刚转过身，泷野又叫住了她。 “抱歉……”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孩子是来认错的。 虽然在刚才，自己因为她悬崖勒马的举动而放过了她，但这个孩子已经主动过来认错了，自己还是当作无事发生的话，恐怕会在她的潜意识里留下什么不好的暗示。 “那块橡皮，果然有什么问题吗？” “……” 她抿了抿嘴，又点点头。 橡皮有什么问题，来源又是谁，泷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还没有真的构成作弊，所以我没有抓你……虽然证据已经很充足了。” 手上的试卷，还需要尽快送到年级组那边，他加快了语速：“悬崖勒马非常可贵，但并不是每一次靠近危险的时候，都能让自己停下来的。” “这一次，老师姑且原谅你。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我知道了……” 那名女生对他微微一躬，“谢谢，泷野老师。” 泷野摆了摆手，拿起档案袋，在她的目送下走出了一年g班的教室。 “这是一年g班的试卷，请确认。” “好的，请在这里签字……好了。辛苦了。” 将试卷送到年级组，泷野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皱起了眉。 “下午是二年级啊……” ...... 一路敷衍了十几个或撒娇或抱怨的学生，回到职员室时，泷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走过去。 “伊原。”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了。 “……” 显然，她现在不太想搭理他。 但她又坐在他的办公位上，独自一人吃着午饭。在二年级监考的百合子，还没有回到职员室。 满满一份便当，菜色丰盛。午休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她也才吃了几口。 “抱歉，耽误了一下。” 泷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伊原是什么时候来学校的？” “刚刚。” “今天下午是有事情要处理吗？” “嗯。” 他拿出越水准备的便当，顺便在心里关心了一下她上午的考试。 “明天也有事情？” “嗯。” “后天呢？” “嗯。” “暑假呢？” “……” 伊原望了过来。 泷野放下便当，也望着她： “虽然已经和伊原说过好几次了，但是我还得再提一遍： 暑假的时候，我要返回山形，要在那个偏僻的乡下老家待几天。 从东京到山形，光是新干线，就要坐三个小时； 到了那边，还要再坐两个多小时的大巴，才能到达镇上。 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半个小时内等到去乡下的公交车…… 兜兜转转，这种遥远又分割的距离，只是想象、就让我觉得胃里难受，更别说那里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村子了。 所以，我也不会邀请朋友……” 伊原将自己的便当盒推了过来，“便当做多了。” “……” 泷野怔了一下，夹起一块蛋卷。 “谢谢。” “我想和泷野一起去山形。” “到了乡下才后悔的话，我也不会送伊原回来的。” “……区区山形。” 第191章 胃痛的插曲 教学楼四楼的职员室，不时有教师和学生进出。 伊原依然坐在泷野的办公位上，对来往师生的视线不管不顾，慢条斯理地吃着便当，有意等待着。 按照这两个月以来的习惯，她今天准备的这份便当，同样也包括了要分给泷野和百合子的份。 只是泷野回来后，才吃了几口便当，就被烦人的校长助理叫走了； 等百合子回到职员室，也已经是考试结束二十多分钟后了。 越水在她身后跟着，一手捂在胸腹之间，另一只手抱着手臂，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 “理花，你过来啦。” 百合子先和她打了声招呼，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学生，“越水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吗？” “不要……” 越水摇了摇头，“下午还有数学考试啦。”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补考数学，整个暑假都会被毁掉的……疼！” 百合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瞪着双眼，“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这副样子，下午也没办法正常考试啊。” “没问题……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越水和伊原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在百合子的办公桌上趴下了。 “怎么了？” 伊原看向满脸无奈的百合子，“越水身体不舒服吗？” “胃痛。” 百合子提着便当过来了，“在上午国语考试的时候突然发作的，之后也差不多一直都在桌上趴着……肯定要补考了。” “呜……” 越水哀叹一声，感觉胃里更难受了。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补考，放在了第二学期的开学之后。 而那个时间，正是明山学园祭准备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二年级校园生活最精华的部分。 “都怪泷野闹别扭，不好好吃早餐，越水才……他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 伊原将便当推到百合子那边，“又去校长先生那里了。” “真忙啊……” 百合子摇了摇头，“明明只是个新人教师，工作多得像是副校长一样。” 伊原笑了一下，“之后就不会这么忙了。” “诶？下学期接任二年级担任教师的事情，他已经推掉了吗？” “大概吧。” “没想到真的拒绝了啊…… 如果是别人，我大概会觉得他没有事业心什么的。但是这个家伙也太年轻了，这个年纪事业心太强反而有点奇怪呢……虽然他动不动就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说得也是，我偶尔也会有一点泷野比看起来更成熟的感觉……越水不吃点东西吗？” 伊原望着她身后，百合子也回头看向自己的学生，“越水，稍微吃一点吧。” 越水摇了摇头，汗水粘连着脸颊两边的头发，余下的部分无力地垂在桌上。 “吃不下去……” 百合子打开便当，“还是去保健室的床上躺一会儿吧。”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边……” “唔……相羽同学呢？” “亚美还不知道啦，我没告诉她……下午的数学考试，亚美也很头疼的说，还是别让她担心了。” “你倒是也体谅一下你的担任教师啊……算了，我陪你去保健室吧。” 与伊原对视一眼，百合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扒了几口便当，刚站起来，两眼忽然一瞪，“唔唔唔……唔唔唔！泷野！” “……” 出现在职员室门外的泷野，看了她一眼，又对驻足的相羽英介说了几句什么。 待校长先生离开，他才走进职员室。 被便当噎到的百合子，正在捶着自己的胸口；伊原替她倒了一杯味噌汤，轻轻拍着她的背。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还是小孩子吗……下个学期去幼稚园带小朋友吧。” 泷野很快注意到了桌上趴着的学生，“越水？” “老师……” 越水还是趴着，泷野看不到她的脸色。 “考砸了吗？不应该啊。” “……” “泷野——” 一大口热汤下肚，百合子总算缓了过来，“你已经吃过了，对吧？” “唔……差不多吧。” “那你带越水去保健室吧，她胃不舒服。” ...... “老师……” “我还在呢。” “老师吃过午饭了吗？” “吃了几口……不过也差不多了。” 越水侧躺在保健室的床上，泷野坐在床沿，背对着她。 “浅井医生大概也是去吃饭了，再等一会儿吧。” “好的……” 坐了一会儿，泷野又回头望着她，“果然是因为早上一路跑到学校，才胃痛的吗？” 越水摇了摇头。 他抿了下唇。就算真是这种情况，她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不过在一栋公寓里面对面地住了三个月，他对越水的身体状况也还算了解，之前也没见过她犯胃痛，这次应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老师……” “嗯。” “暑假过后，我大概要补考了。” “不……”泷野摇了摇头，“越水肯定要补考了。” “……” “啊，抱歉……不过只是国语，干脆利落地一次性通过补考，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越水忍着胃痛，往他这边挪了挪，“补考会是老师出的试卷吗？” “怎么可能。” “那人家大概没办法一次性通过了……” “老师好歹也是个国语教师，越水是在无视我吗？” 她笑了一下，“那老师要和我一起回北海道吗？” “……” 泷野怔了怔，“越水要在北海道待到暑假结束才回来吗？” “谁知道呢……” 越水说着，忽然又弓起了身子。 “没事吧？” 她摇摇头，拉起被子，遮住了有些痛苦的脸。 “……” 泷野在旁边看着，对她的胃痛也是无计可施。 他准备主动去找找负责保健室的浅井医生，但刚站起身，越水就将手伸出被子，拉住了他。 “老师……” “我去找找浅井医生。” “……” 她没说话，但手也没松开，还拉了他两下。 泷野只好又坐了下来。 “不知道小百合有没有浅井医生的联系方式……” 他摸出手机，给百合子发了条消息，很快得到回复； 泷野按着她提供的号码拨过去，外面的走廊里却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铃声。 “这里是浅井。哪位？” “一年级的泷野。” “泷野老师？” 接到电话的浅井医生顿时兴致高昂，走进医务室、发现泷野就在里面等着自己后，她更加开心了。 “泷野老师，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请脱光衣服在病床上躺着吧，我马上为你检查。” 她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医务室的门，还反手锁上了。 “……” 手忽然被捏紧了一些。 泷野看了一眼被子里下的越水，又看向浅井，“不是我身体不舒服，是学生。” “啊，是吗。” 浅井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平淡，接着也看见了病床上鼓起的被子。 她拿起留在办公桌上的发带，三两下将头发扎成马尾辫，然后走到了病床边。 “怎么了？” 她戴上口罩，“是流行感冒，还是肚子痛之类的？” “胃痛。” “不是在问你。” 浅井看了泷野一眼，将病床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下面的学生。 “有什么胃方面的既往病史吗？现在具体是什么感觉？什么时候开始的？” 越水一一答复着她的问题，浅井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ok，没什么问题，主要症状就是普通的神经性胃痛。太紧张就会这样，这两天还挺常见的呢。也不用太担心，吃两片药，很快就能缓和； 另外还有些胃痉挛，大概是早餐后剧烈运动引起的。好好休息一会儿，在这里躺一两个小时，就没什么问题了。” “浅井老师……” 越水捂着肚子，“下午的考试……还来得及吗？” “下午的考试几点开始？”浅井看向泷野。 他不假思索，“两点。” “那就没问题。” “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保健室里备有一些常用的药物，其中就包括胃药。 浅井倒出两粒药片，又倒了杯温水，对泷野招了招手，“泷野老师，拜托你了。” 泷野接过药和水，发现她还在打量自己，“怎么了？” “不……就是感觉现在的泷野老师，越来越有生命力了。” 浅井托着下巴，“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泷野老师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从哪家医院的太平间里逃出来的尸体……老师身上发生了什么医学奇迹吗？” “……” 泷野摇了摇头，“是金钱堆砌到一定程度后，才能见到的奇迹。” “原来如此……” 浅井撩了下头发，“我对当代日本社会的医疗资源分配问题也很感兴趣呢。泷野老师，下班后要去我家喝几杯，顺便聊一聊这个话题吗？” “不。我没兴趣。” “真遗憾。” 直言拒绝了不太正经的校医，泷野回到病床边，扶着越水坐了起来。 她望了望那边翘起黑丝长腿坐着的浅井医生，低声说道：“老师今天晚上也不回公寓的话，我会把刚才的话，都转告给伊原老师的。” “……” 泷野看了她一眼，“看来越水的胃痛得还不够厉害。” “很痛的说……” 他摊开手心，另一只手拿着水杯，“那就先把药吃了，然后老实休息。” “老师呢？” “姑且会留在这里陪着越水的。” 第192章 监考（中） “老师中午不需要休息吗？” “没事……” 泷野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戴上了，“上午也没有很累。” 越水躺在病床上，望着他后背的白色衬衫。 “但是，老师下午还要监考吧？” “嗯。” “不会在监考的时候睡着吗？” “不会。睡着了也没关系。毕竟是二年级的考场，我只是过去凑个数的。” “诶……” 她忽然来了兴趣，“老师在哪个班监考呢？” 按理说，教师的监考安排是不能提前告诉学生的。不过告诉越水也没什么影响就是了，“二年b班。” “啊……真遗憾……” 她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是a班呢？” “因为越水在a班，作为住在同一栋公寓的教师，我需要避嫌。” “诶？” 她愣了一会儿，“真的？” “当然是假的。” 泷野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又扭头望了她一眼，“只是突然有点困，开个玩笑，提一提神。” “……老师！” 越水埋怨了一声，没控制住声音，保健室另一边的浅井医生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怎么了，胃还痛吗？都已经躺了一个小时了。” “诶，已经不痛……不对，还是有一点痛！” “是吗。” 她又趴回桌上，“那就继续躺着吧。不想参加下午的考试的话，在这里躺到傍晚也可以。” “不……考试还是要参加的啦。” “我说……” 泷野转了过来，“胃不痛了的话，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在这里躺着又不会变得更健康。” “是真的还在痛啦……” 越水捂着肚子，“真的。” “好吧。” 泷野起身活动了一下，“那要再喝点热水吗？” “不用了……” “对了。”浅井又转了过来，“泷野老师用手帮她暖暖胃，会恢复得更快一点。” “用手暖胃？” 泷野望着她，“捂着肚子吗？” “差不多，不过是在后背捂着。” “哪里？” 浅井换了条腿架着，白色大褂的下半部分也撩了起来，“泷野老师到这边来，让我摸……捂一下就知道了。” “……” 虽然学校里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已经流传了很久，但这人未免也太不正经了…… 泷野没有理会，浅井又自己说了下去，“差不多就在上腹部、肚脐上面一点的位置，自己感觉一下吧。” “……” 泷野似懂非懂，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越水已经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了。 “拜托了，老师。” “……你也太积极了。” “我也想早点回去嘛。” 他坐到床沿，抬手按在她背部偏下、差不多是腰间的位置，“是这里吗？” “不知道……” “肚脐上面一点。” “就算老师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感觉到肚脐的位置啊。” 越水侧着身子，又转回来了一些，“老师替我确认一下吧。” 没等泷野作出反应，她捏住制服衬衫的下摆，往上一提，露出平坦光洁的小腹。 “老师，能看见吗？” “……” 泷野只望了一眼，就将她的衬衫拉了下来，“看见了。” “那就拜托老师了~” 他再次抬手按在她的背上，位置与刚才相差无几。 “……” 浅井收回视线，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二年级吗……真是不得了。” ...... 在离下午的考试还剩下半个小时左右时，越水和泷野才离开保健室，各自回去。 “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等一下。” 越水回过头，“什么？” “待会儿的数学考试要加油啊。” 她愣了一下，又重重点头，“嗯嗯！” “还有，要严守考场纪律，遵守考场规则，不能作弊。” “老师在说什么呢……” 泷野摆了摆手，“回去吧。” 回到职员室，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合盖的便当，伊原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工作了。 “啊，泷野，你回来了。” 百合子指了指桌上的便当，“辛苦了。给你留了午饭哦。” 泷野斜视着她，“自己的学生要自己照顾啊，真是的。” “明明这次是泷野的责任的说……越水不要紧了吧？” “浅井医生说是神经性胃痛。吃了药，又休息到现在，已经没事了，下午也可以正常考试。” “太好了。” 泷野应了一声，接着打开便当吃了起来。 虽然离考试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但监考教师需要提前二十分钟左右到场，他吃午饭的时间也没剩下多少了。 “泷野下午在哪里监考？” “二年b班。小百合呢？” “一年c班……” 百合子顿了一下，“说到一年c班，刚才花本公主在职员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看到泷野就回去了。” “是吗。” 泷野咬了一口炸鸡块，发现已经有些软了。 看着他吃了一会儿，百合子站了起来，“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泷野有什么话要带给花本公主的吗？我可以替你转达哦。” 泷野想了想，“什么话都可以吗？” “诶？” 百合子一愣，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如果是什么私密的话，还是不要告诉我比较好哦……” “不是什么私密的话……‘有危险，请把带话的人沉进东京湾’，就这样告诉她吧。” “死ね！” “……” 还留在职员室的老师，都循声望了过来，只见到百合子转身离开的背影； 伊原则对泷野笑了一下，然后又转了回去，继续工作。 两人给泷野留下的便当份量不小，但他也没吃太多，差不多半饱就停下了。 “吃多了，下午容易困啊……” 他擦了擦嘴，又收拾了一下桌面，匆匆赶往二年b班的教室。 越水在a班，亚美在c班，但他在b班也不是没有认识的人。轻音部的部长山前舞，还有鼓手川上玲子，都是b班的学生。 还没到准备时间，两人都过来和他打了招呼。 “老师，要按之前约定好的那样给我们传递答案哦。” “……” “笨蛋！”山前舞连忙拖着胡言乱语的玲子下去了。 另一位监考的二年级老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泷野老师，请不用担心……川上就是这样的学生，二年级的教师都是知道的。” 泷野抹了把汗，“那就好……” 两名监考教师站在讲台上，一边寒暄一边熟悉着，二年b班的学生也在陆续回到教室里。 某个闷闷不乐的男生从前门走进了教室，与讲台上的泷野对望一眼后，彼此都愣住了。 相羽英介对泷野的照顾，并不只是因为赏识年轻人出色的能力，也因为他和他的父亲泷野慎一郎是多年好友； 因为父辈交好，两家的小辈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再次见到时，至少都还能认出彼此。 “相羽……文太？” 泷野有些意外，这孩子一个学期没来上课，居然还回来参加期末考试了； 而相羽文太愣了几秒之后，也立即回应了他的招呼。 “姐夫！” 第193章 监考（下） 中午与相羽英介碰面时，泷野并未听他提起儿子会来参加期末考试这件事。不过他可以肯定，相羽文太并非自愿回学校的。 ——否则，他也不会在考试已经开始半个小时的情况下，连笔盖都没有打开了。 “意义不明……” 泷野摇了摇头，对校长先生的行为并没有评价太多。 另一位监考教师，显然也认识校长家的少爷，对他昂起脑袋发呆、消极考试的状态视若无睹。 只要他没有影响其他学生考试，就算在试卷上画画都没关系…… 啊，还真的开始画起来了。 “……” 泷野居高临下地望着，抿了抿嘴。 见相羽文太拿起了笔，他还以为他终于要开始答题了，没想到却是在试卷上大开大合地画起了人物。 两位监考老师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 不管他。 ...... 一年c班的考场，花本铃音答完一道题，抬头望了望。 教室里只有刷刷的写字声，坐在前方的监考教师两眼无神，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快睡着了。 “……” 铃音垂下视线，在下一道题上看了两眼，毫无滞碍地继续解答了下去。 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只不过是姑姑半夜卷走了所有的被子，她被开到最低温的空调冻醒，“没有选择余地”地钻进了地板上老师的被褥里； 然后又因为太冷，生物的“求生本能”，让她和散发着温暖的老师贴得近了一点而已…… 这样的理由，并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早上醒来的时候，老师已经离开了姑姑的公寓，她还被不知道何时钻进被窝的姑姑戏弄了。 “‘老师’？不要摸着姑姑的胸部，嘴里却喊着瑛祐啊……很奇怪的说。” ……明明是她把自己的手抓过去的。 到了中午，她去四楼的职员室找老师，他也不在那里。只有伊原理花和台上那位监考老师，在他的办公位上吃着便当。 昨天晚上的事情，老师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不知道昨晚被冻醒时的具体时间，只不过连不工作的姑姑都已经睡下了，大抵已经到了凌晨，是普通人睡得最深的时候； 而她下床和钻进被窝的动作都很小心，完全没有影响到老师……就算是之后那些情不自禁的抚摸，她也十分克制，一直注意着速度与手上的力道。 虽然在夏天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 “好暖和。” 她的手从老师的手背摸上胳膊，以瘦削的肩膀为转折，又在平坦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再沿着胸腹往下。 隔着单薄的居家服，她更加直接地感受到了他蓬勃的生命力；稍一把握，便迅速撑满了她发汗和颤抖的手心。 也是在那个时候，熟睡的老师忽然发出了粗重的呼吸声，身体也辗转了两下。 她慌乱地松开了手，缩到被窝的角落里装睡。 全神贯注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她忐忑地等待了好几分钟。而老师依然躺在那里，没有更多的反应。 她稍微松了口气，又打算再观望一会儿。 然后，就在被窝的角落里观望到睡着了。 “……” 写下答案的最后一个数字，铃音无声地叹了口气。 总之，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机会难得，明明可以做更多事情的…… 她想要继续。 今天晚上也去姑姑那里休息吧，她心想。 昨天夜里，姑姑从晚宴上逃走的时候，说了她可以多住几天的。 问题是，要如何证明这两个三角形相似……不对！问题是怎么让老师今天也去往姑姑的公寓，并且在那里留宿。 她心里想着，看了一眼题目，将没怎么用的草稿纸拖了出来。 “要拜托姑姑么……” 身体前倾，椅子上的百合子猛一激灵，从瞌睡中完全清醒过来。 “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口，缓了缓神，又左右看了一眼。 讲台另一边，与她一起监考的一年级教师，有些尴尬地望向了下面的学生。 “啊，又丢人了。” 只是百合子并不在意。 她扭头望了一眼教室前方的钟表，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现在才过去了一半而已。 她站起身，同事望了过来。她又指了指下面，表示自己要下去巡视一圈。 “正好提提神……” 百合子打着呵欠，走下了讲台。 比起上午的国语，下午的数学考试看起来更难的样子，大部分学生都是愁眉苦脸的。 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是一年级。 与已经习惯了高中难度的二年级相比，就算是没那么难的试卷，也会让这些一年级学生以过分紧张的态度来对待。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百合子在其中一名学生身边停下了脚步，望了望桌上的数学试卷。 “……” 看不懂。 作为国语教师，看不懂高中数学的期末考试卷，是很正常的事情，完全没有问题…… 百合子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往前巡视。直到从某名学生旁边走过时，她的脚步又停顿了一下。 ——整张草稿纸上，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四个重复的汉字时而工整，时而凌乱，各有各的流利与锋度； 相较之下，本该写满草稿纸的运算步骤，倒是少得可怜。 “这个孩子……” 百合子又看了花本家的大小姐一眼。 她已经完成了整张试卷，正托着脑袋走神，都没发觉监考老师已经走到身边了。 “还真是喜欢泷野啊……” ...... 泷野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 “还有十五分钟。” 考场里本就接近凝固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而相羽文太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桌上。 泷野只是望了一眼，继续不管他——毕竟他父亲来了都管不住。 半个多小时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巡视考场的相羽英介，发现监考老师是泷野时，还对他笑了一下； 但在看见儿子试卷上画着的女人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不过到底是校长，相羽英介继续巡视完整个考场，然后才将泷野叫了出去。 “考试结束后，瑛祐用一张空白卷，来替换文太那张试卷吧。” “没问题。” 至于别的，他什么都没说，泷野也没有问。之后，备用的空白试卷也由校长助理送过来了。 十五分钟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时间到了，考试结束。所有人……” 泷野站在讲台上，用来回的扫视警告着企图有所动作的学生，二年级的那位监考教师则负责下去收试卷； 待答卷全部收齐，泷野从中挑出相羽文太的那一份，然后将那份已经写好名字的空白卷加了进去。 在全部答卷封装进纸袋后，他今天的任务也结束了。 “梶原老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好的。辛苦了。” 泷野离开考场的时候，轻音部的两位也跟了上来。 “老师，数学还是好难啊。” “我也感觉到了。” “诶，老师也能看明白吗？” “真失礼啊……我能看懂学生和空气。” 三人走出二年b班，先一步出来的相羽文太也没有离开，在c班后门和堂姐亚美说着什么。 “啊，姐夫。” 亚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笨蛋，喊什么呢！” 泷野没应声，只是对着两人点了下头，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文太才继续说道：“亚美不是已经和姐夫……和泷野哥住在一起了吗？” “只是住在那栋教师公寓里，又不是一个房间。” 他改了口，但亚美还是很在意，“而且‘泷野哥’又是什么称呼，在学校里要叫‘泷野老师’。” “亚美，你变了呢。” “……” “你已经忘记战斗的理由了吗？” “……文太，你也差不多该从中二毕业了吧？” “亚美逃走了。但是……” 相羽文太甩了下头发，“我还是会继续战斗下去。” “……” 亚美不想再搭理堂弟。果然在老师身边待久了，同龄男生的幼稚也变得更明显了吗？ “舞，玲子……抱歉，久等了。” 她走向两名等待的同伴身旁，“今天要去社团部室吗？” “已经没有练习的力气了……” “那就去那边休息吧。只是休息。” “亚美……数学好难啊。” 过了一会儿，越水和香织也过来了。 亚美回过头，才发现堂弟还没离开，“文太？” “亚美……父亲又把我的卡收回去了。” “难怪文太会乖乖回来考试。” “没钱出去了啊。”相羽文太苦着脸，“但我也不想整个暑假都待在家里……可以去亚美的公寓里住几天吗？” “……” 亚美怔了一下。 “不行。会给老师添麻烦的。” 第194章 开心的时候想打你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天气依然炎热。 天上只飘着零星几朵描上金边的白云，意味着今天也不会下雨。而即将过去的这个星期，天气一直如此。 “好热……” 提着便利袋从枫庭外走过，千代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又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据她最最最最喜欢的瑛祐所说，前段时间他清理公寓大门监控的内存时，曾随意地看过其中几段监控录像，意外发现她的出镜率非常高。 “怎么说呢……千代的举动，看起来像是过来踩点的入室盗窃犯……” “明明只是在门外看了几眼而已？！” “而且深夜出现的次数更多。” “白天那么热，谁要顶着大太阳去便利店啊！” “我还留了几张监控视频的截图，超清镜头拍下来的，千代要看看吗？” “不要！瑛祐留着这种东西干什么啊，删掉删掉！” 千代甩了甩脑袋，收起回忆。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入室盗窃犯，她两手叉腰，更加光明正大地看着里面的公寓大门。 “啊，得记下这个时间，让瑛祐去录像里找……” 她摸出手机，再抬头时又是一愣。 “……” 刚出门的伊原也愣了一下，“花本老师。” “理花小姐……” 好丢人啊！ 铁门外的千代立即收起了姿势。她想让时间倒退一些，哪怕只有几秒也行…… “理花小姐要出门啊？” “是的。” 伊原在门口只犹豫了半秒，就带上门走了过来，“花本老师有什么事吗？” “不，我只是路过……” 千代补充了一句，“这是实话。” 伊原笑了笑，“因为朋友在等我，而且要很迟才能回来，所以我就不请花本老师进去坐了。” “没事的！” 她走出院子，与千代擦肩而过，“那我先告辞了。” “路上小心~” 她喷香水了…… 虽然香味很淡。 千代动了动鼻子，一时没想起这是什么香水。 “‘朋友’是瑛祐吗？” 伊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是的。” “没事了。” 千代对她笑了一下，“剩下的我会问他的。” 伊原平静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什么啊，不是约会吗……” 千代也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算了，回去再问瑛祐吧。” “啊，糟糕——差点忘了买了冰激凌，要化掉了！” 她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回到公寓，走出电梯后又立即奔向自己的房间； 插进钥匙、打开房门，看见门口的鞋子，她立即两眼一翻。 “我说，你们这些高中生难道都不上课的吗……我才出门了十几分钟而已。” “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最后一门考试，也在一个多小时以前结束了……铃音现在已经放假了。” 公寓的客厅里，侄女端坐在地上，对她微微弯腰。 “欢迎回来，姑姑。” “啧——” ...... 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应该放的地方，千代换上清凉的吊带背心，在小桌旁坐了下来。 “瑛祐和别的女人跑了，今天也不会过来的。” “……” 一连四五天都扑了空，铃音也终于有些不满，或者说掩饰不住了，“姑姑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唔……这种冰激凌我还挺喜欢的，虽然有点贵，还有点化了……但是吃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千代舔了口冰激凌，脸上露出笑容，“别让我在开心的时候打你。” “……” 铃音往后挪了挪，干脆站了起来。 “铃音今天就先回去了。” “坐下。” “……” 她又坐下了。 千代继续吃着冰激凌，望了她一眼，“要吗？冰箱里还有两支。” “不……” 铃音摇了摇头，直白地表露着自己的去意，“铃音待会儿还要回去吃饭。” “都过来了，还装什么乖乖女啊。” “……” “在学校里也是。” 千代咬了口蛋卷，“铃音想让瑛祐到我这里来，为什么不自己邀请他？” “因为是姑姑的男人，所以不好意思明着下手吗？” 铃音抿了抿唇。 是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难以启齿，甚至都无法细想下去，她始终无法真正地下定决心。 “真麻烦啊……” 千代摇了摇头，“就算铃音想去那边的公寓里，和瑛祐一起吃饭，他也不会拒绝的。” “老师会去楼上吃的。” “……” 千代怔了一下，“是吗……啊，我明白了。” “理花小姐那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怎么样，姑姑的男人果然很温柔吧？” “……” 铃音再次站了起来，“回去了。” “好好……路上小心。” 千代这次没再拦她，而是拿出了手机，“唔……给瑛祐发个消息吧。” “他和理花小姐出去了呢，稍微有点在意的说。” 铃音立即在她身旁坐下了。 “你倒是掩饰一下啊……” 她望了侄女一眼，继续编辑消息。 嗡嗡—— 见泷野没有反应，坐在他对面的真山红叶提醒了一声，“泷野。” “什么？” “手机。” 他回过神，“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真山笑了笑，不以为意。 两人坐在居酒屋的包厢里，同行的百合子和伊原正在点单。 “已经放假了，泷野还是闲不下来吗？” “差不多吧……虽然是下个学期的事情。” 泷野收回心思，决定暂时不去考虑相羽英介今天跟他商量的事。 千代：放假啦！ takino：[开心！] 千代：感觉有点敷衍啊。 takino：毕竟还没感觉到放假的氛围呢。 千代：瑛祐现在在做什么呢？ takino：在居酒屋，和同事朋友庆祝第一学期的结束。 千代：同事？我被瑛祐遗忘了呢。 takino：明明千代也不会过来。 千代：今天可以破例的说。 takino：[地址] takino：还没开始，千代现在过来吧。 千代：要穿衣服，好麻烦的说。 “……” 泷野笑了笑，她这么说，就是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了。 takino：我晚上过来。 千代愣了一下。 而她身旁的铃音忽然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 “姑姑晚饭想吃什么，让铃音来准备吧。顺带一提，铃音晚上也要留下来。” “女高中生的羞耻心。” “……” 铃音回头望了她一眼，“失去那种东西的话，铃音就要吃掉老师了。” “呜哇——真可怕！” 另一边的居酒屋，泷野放下手机的时候，伊原和百合子也回到了包厢里。 伊原在他旁边坐下，百合子坐到了对面，“刚才在外面看到细谷和西尾了，还有几个不太熟的同事。” “细谷和西尾？真是少见的组合。” “是啊。对了，有传言说细谷下个学期没得当年级主任了。” 泷野抿了抿嘴，“差不多吧。” “诶——” 百合子夸张地叫了起来，“原来这是泷野理事的意思吗？” “不，这是相羽先生的决定。” “为什么，是因为修学旅行那件事吗？” 他还是同样的回答，“差不多吧。” 伊原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在两人停下交谈后，跟泷野说起了菜单。 “泷野要的冷奴暂时没有，换成了枝豆。可以吗？” “枝豆吗？没问题。” “这家店的紫菜卷，泷野尝过吗？” “没有。” “我也没有。姑且点了一份，一起试试吧。” “好啊。” “不好吃的话就都给泷野了。” “唔……” 第195章 哪里成熟 食物与酒水陆续送了过来，一一摆到桌上，放在泷野面前的是一盘什锦拼盘。 从最基本的烤鸡肉串、鸡肉葱串，到烤牛舌、烤牛横膈膜，还有砂肝也就是鸡胗，以及味噌烧牛筋等，种类不少，都是一些烤物。 在百合子与真山的关系变得正常之后，下班后拉上泷野和伊原，四人一起去喝酒这种事，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各人的口味并不相同。比如在吃烤物时，百合子喜欢酱烧，而泷野更倾向于盐烧，真山和伊原则是二者皆可，稍微附带了一些与食物无关的偏爱； 为了省事，他们在点单时通常都是先点一份这样的综合拼盘，之后再根据各自的喜好单点。 “泷野。” 他接过伊原递来的一扎啤酒，“谢谢。” 真山拿起一串烤牛舌，“泷野最近好像喝得少了。” “好像每次都是一扎啤酒吧？” 百合子也这样觉得，“就只喝一扎。” 泷野望着她们，手里已经拿起了酒杯，他先抿一小口适应着，接着又喝下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在口中没有停留，一个回转便顺流直下，将清爽带向四肢百骸。 “哈……” 他放下啤酒，在眼前的烤物中挑选着，“过几天要去医院，得注意一下。” “哈？原来是为了欺骗医生吗？” “什么欺骗，我之前也喝得不多……只是为了不影响正常体检。” 一口气喝下半杯啤酒，伊原几乎面不改色。 “泷野什么时候去医院？” “只是例行检查，就这几天……在下个星期的结业式之前吧。” “还没有确定日期吗？” “毕竟随时可以过去。好不容易学校里没事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再说。” “结业式后就是暑假，有更长的休息时间。” 泷野看她一眼，举起了酒杯。 “是是……我会尽快去医院的。” 伊原和他碰了一下。 “真好啊，泷野和理花现在就开始休息了……” 百合子羡慕地叹了口气，“从后天开始，我还要去学校里批改试卷。” 伊原想了想，“我可以帮小百合分担一些。” “诶？理花自己的工作呢？” “快要忙完了。” “是吗……那就拜托理花了！” “嗯。” 泷野喝着酒，没有说话。 他本来也有三个班级的期末试卷要批改，不过都被相羽英介大手一挥，推给在明高实习的新人教师了： “这种事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瑛祐还要去医院？这几天好好休息吧，顺便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觉得，这对瑛祐和她来说，都是好事。” 过了一会儿，伊原点的紫菜卷送过来了。 这也是一道炸物，是在海苔卷里夹着蔬菜、鱼糕或着小竹夹鱼，再裹上面芡进行油炸而做成的。 她夹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品味着口感和味道。 “这些都是泷野的了。” “……” “开玩笑的。” “还不错啊……我一个人吃完大概也没问题。”泷野也尝了一口，“如果外面这层面衣能再厚一点就好了。” “那不就成了天妇罗了吗？” “其实也差不多吧？” “还是有区别的……” 这道紫菜卷，也只让泷野稍微分心了一会儿。 喝下一大口啤酒，感受着气泡在嘴里翻涌、破裂的感觉，他的目光又开始发直。 “相羽先生和泷野说什么了吗？”伊原忽然问道。 “……” 泷野咽下口中的啤酒，沉默了几秒，又望了一眼餐桌对面轻声细语的两人。 “相羽先生希望下个学期，我能接过二年c班担任教师的职务……和调动到二年级的伊原一起。” ...... 准备好晚饭后，铃音叫醒了趴在地板上的姑姑。 “唔……” 千代缓缓睁开眼，目光稍一凝聚，便立即清醒了。 “啊……糟了！” 她连忙爬了起来，只是被她压着的那本漫画书，已经无可挽救地完全垮下去了。 千代一脸心疼和后悔。铃音摆着碗筷，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姑姑对铃音都没有这么在意。” “呜哇，这是什么吃醋的语气啊？怪恶心的。就和……就和哪本漫画里，出场时就注定会失败的青梅一样。” “……” 千代合上“拉胯”的漫画书，爱惜地抚摸着封面。 “而且，就算没有姑姑，铃音还有整个花本家的人在关心着。但是这个孩子就只有我了……啊，还有瑛祐。” “……” 铃音挪到旁边，双手一合，“我开动了。” 千代放回漫画，只是扫了一眼桌上，就移不开视线了。 “喂喂喂……瑛祐今天晚上又不会到这里来吃饭，铃音做这么多料理，当冰箱里的食材都是不要钱白捡的吗？” “万分抱歉。只是铃音今天心情愉悦，一动手就停不下来了。” “其实姑姑打人的时候也是这样，铃音要久违地重温一下吗？” “……铃音会付食材钱的。” “我说啊——” 千代皱起了眉，“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应该更能明白这一点才对。” “但是……” 铃音为姑姑也盛了一碗汤，“铃音至今还没有遇到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男人的爱。” “……” 她笑容一凝，放下汤碗时也用了些力道，“姑姑就只会炫耀这个！” “这也算炫耀啊……” 千代想了一下，“我上个月的工资，有三十万日元哦？” “……” 铃音咬住了唇，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所谓老师的爱，还有上个月的工资什么的，姑姑在意的根本不是这种事，或者说不会用来炫耀； 姑姑只是习惯性地在用她在意的事情挑动她，以观察她的反应为乐而已，十足的恶趣味。 明明在说前面那句话的时候，她还是一副成熟大人的口吻，下一刻就又变成这样了……这种大人，到底哪里成熟了？ 她瞄了一眼姑姑那被胸部撑起来的黑色吊带衫。 “……” 除了胸部，到底哪里成熟了！ “生气了？” 千代看了侄女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又坐到桌旁，捧起了她盛的汤。 “味道不错嘛。” 铃音看她一眼，对视后又立即移开了视线。 “在评价之前，姑姑可以至少喝一口吗？” “光是闻着就觉得很不错了……” 千代抿了一口味噌汤，“唔……果然尝起来味道更好，真不愧是我的侄女！” 铃音没有理会她的刻意吹捧，挪动双腿坐正了身体，再一次合掌。 “我开动了。” “诶，铃音说了两次‘我开动了’吧？” “这一次是替不懂事的姑姑说的。” 千代笑了一下。 “但是，姑姑一直被人深爱和关心着呢……不懂事也没关系。” 就算自己很容易被姑姑的话挑动，也是有一段冷静期的，铃音心平气和地端起了饭碗。 “是吗，真羡慕被老师深爱着的姑姑呢。” “不，我说的是铃音啦。” 千代对她微笑着，“自从姑姑开始一个人住之后，铃音的爱意姑姑全部都感受到了哦。 仔细一想，其实铃音以前就是这样的呢……糟糕，我的侄女这不是超棒的吗！” “……” 铃音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视线瞥向落地窗外的阳台。 明明房间里开了最低温度的空调，为什么她的脸上还是有一种发烫的感觉，就像外面那根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护栏一样…… “姑姑在说什么呢，怪恶心的。” “诶——好受伤！” 千代悄悄松了口气。 哄好了…… 第196章 那一步，哪一步？ 结束用餐，铃音擦了擦嘴，对自己的厨艺还算满意。 “果然吃不完了……” 对面的姑姑望着桌上吃剩的料理，“冰箱里也有点放不下了呢。都怪铃音做得太多了，现在要怎么办啊？” “倒掉。” “呜哇，又来了……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能不能学会珍惜粮食啊？” 千代在桌子上敲了敲，“我在铃音这个年纪，可是……” 可是一日三餐都吃不了几口、比她还要浪费的。 “……” 铃音望着姑姑，等着她的后半句话，“可是什么？” “没什么。” 千代起身开始收拾桌子，“别只是看着啊。” 精心准备一桌丰盛的料理，可以算作大小姐的兴趣之一，但其中并不包括收拾餐桌。 “晚饭是铃音准备的。作为交换……” “你今天还要睡我这里呢。” “……” 铃音望了她一会儿，“姑姑可以保证，让老师也留下来吗？” “瑛祐？留不下来呢。” 她的不满又藏不住了，“姑姑就不能为了铃音努力一点吗！” “……” 千代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但是，就是因为铃音在这里，瑛祐才不会留下来哦。” “……” 铃音张了张嘴，“为什么？” “诶，原来铃音一点自觉也没有吗？” 千代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收拾桌子，“会在半夜里钻进被窝的漂亮高中生，很难拒绝吧？还不一定穿着衣服…… 虽然铃音上一次什么也没做啦，但瑛祐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说。 如果铃音半夜袭击了他，他又没把持住的话……从各个方面来说，后果都很麻烦呢。” 她扭了扭身体，脸上露出浮夸又做作的羞涩神情。 “明明人家还没和瑛祐做过那种事啦~” “……” 铃音愣了愣，脸一下子涨红了，“铃音还没打算做到那一步！” “诶，原来没打算做到‘那一步’啊……” 千代弯下腰，扶着桌子凑了过来，“也就是说，铃音确实有夜袭瑛祐的打算了？” “……” “话说回来，‘那一步’又是什么？不做到‘那一步’，铃音打算做到哪一步呢？” “……” “呜哇，脸越来越红了……铃音可以把脑子里想着的下流事情，都说出来听听吗？姑姑也很好奇的说。” “……” 铃音一下子站起来，躲进了浴室里，“铃音要去洗澡了！” “逃避是没用的哦。待会儿出来了，再和姑姑好好聊聊吧~” “……” 隔着浴室的门，千代嘴里说着调笑的话，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这样的事情……可是不行的啊……” ......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伊原如此问道。 泷野看了她一眼，“如果我答应了，那替相羽先生来说服伊原的人，也就是我了。” “……” 她望着他，“泷野现在……” “不，我没有答应。现在只是将这件事告诉伊原而已。” 泷野叹了口气，“相羽先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呢。” “让伊原和我一起担任二年c班的担任教师，是一件双赢的事： 对我而言，可以尽早接触并熟悉担任教师的工作，又不至于太忙碌； 对伊原来说，也可以借助强度不是太高的工作，逐步恢复到两年前的状态……相羽先生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明山学园没有‘双担任教师’这样的先例，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 伊原沉默无话，对面的百合子和真山也早就停止交谈了。 “‘逐步恢复’？那个校长先生，到底了不了解理花的身体状态啊？如果真有这么简单，理花还会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吗？” 百合子说着，又看向泷野，“泷野，难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不。” 他答得果断，“以伊原现在的状态，将担任教师三分之一的工作交给她都是非常勉强的。” “那泷野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我拒绝了。但相羽先生还是让我多考虑几天……相对的好处，就是我不用批改那些期末考卷了。” “……” 百合子吸了口气，“泷野，我说你啊……” “——另外，在彻底拒绝之前，我觉得伊原至少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两人一起望向伊原，而她拿起刚倒满的酒杯，喝了一口。 ……是一口喝完了。 作为桌上唯一的非教师，真山都没有刻意去听三人的对话。此时见她喝完了酒，只是问了一句，“要再来一杯吗？” 伊原面色不改，点了下头。 “麻烦了。” 真山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包厢。 “理花……” “没事的。” 伊原先是安抚了一下百合子，又看向泷野，“泷野只要按照自己的意思作出决定就可以了。” “就算让我现在就辞职，我也不会拒绝的。” “……” 泷野有些无奈，望了眼她面前的空酒杯，“伊原已经喝醉了吗？” “不……” 她双手托腮，对他露出笑容，“我只是相信泷野。我的工作、人生和将来，都托付给泷野了。” “这份信任也太沉重了……” 泷野笑了一下，也下定决心，“我知道了。到了结业式那天，我会拒绝相羽先生的。” “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 “虽然相羽先生一直非常关照我，不过总是拒绝他的话，他也是会不高兴的……那些要批改的期末试卷，说不定又会回到我的手上。” “呜哇……泷野。” 百合子举起了手机，“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发到校长先生的邮箱里。” 伊原看向了她，“相羽先生觉得失望的话，也就不会一直纠缠着泷野了。” “对！” 两人互相望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 泷野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虽然还没醉，但看眼下的状态，也喝得有些多了。 他倒是喝得不快，酒杯里还剩一半左右。只是还没拿起啤酒，他的手就被伊原按住了。 “等一下，这是我的……” 泷野连忙说了一声，抬眼时又是一愣。 ——此时的伊原，看起来非常清醒。 “抱歉。” “什么……” 她松开酒杯，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从头到尾，泷野和小百合在说的，一直都是关于我的事情……但是，泷野自己的想法呢？” “……” 见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微笑，伊原有些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他本身也是毫无想法，那就不会解释这么多、让这件事变得这么麻烦了。 “果然还是想试试吗？” 既然她已经看穿了，泷野也就没有否认。 “‘双担任教师’看起来没有那么忙，我确实想试试，探索一下教师在普通的教书之外的领域……当然，是和伊原之外的人进行搭配。” “……” 她沉默了一下，“真是让人不舒服的说法。” 泷野笑了笑，右手一翻，反握住她的手。 “只是在担任教师的职位上。” “是吗……我可以喝一口吗？” “不，伊原喝一口就没了……真山马上就回来了。” 在他们的对面，同样在等真山回来的百合子两眼上翻，望着包厢内红色灯光映照下的天花板。 “这两个人，想在暧昧期享受多久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交往啊！” ...... 到最后，喝到摇摇晃晃的依然只有百合子。不过她走出居酒屋时的状态，已经比平时好多了，至少精神上还算清醒。 “我送小百合回去。” 真山扶着百合子，回头对泷野和伊原道别，“下次再见了。” 泷野挥了挥手，忽然想起一件事。 “真山，等一下。” “什么？” “过段时间，我和伊原都要离开东京，去东北待一段时间。但是，那两个孩子可能还会留在公寓里，就拜托你和百合子帮忙照顾一下了。” “越水和相羽吗？” 真山点了点头，“没问题。” 送别两人，泷野和伊原披着夜色，也很快回到了公寓。 “伊原明天还要去学校，早点休息吧。” “嗯。” 走上楼梯半道，伊原又回过头，泷野还在下面看着她。 “怎么了？” “我和泷野一起过去吧。” 第197章 走钢丝 噔噔噔—— 一听见敲门声，铃音立即起身去开门了。 “等一下！” 千代拿着手机，还在消化刚刚收到的消息，后知后觉地提醒了一声，只是侄女已经跑到门口了。 “不会互相吓到吧……” 她也立即起身过去，只是另一边的铃音已经打开了门。 “老师！” 铃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晚上……好……” “……” 泷野愣了愣，上前一步，将伊原护到身后，“晚上好。铃音今天也过来了吗？” “是的……” 铃音也往后退了一些，虽然不明白伊原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和她打了声招呼，“伊原老师。” “晚上好，花本同学。” 伊原在泷野肩后回应着她，接着视线一抬，又望向出现在她背后的身影。 洗过澡并且换了衣服，千代和铃音都是披头散发的居家打扮。伊原几乎没见过这两个人同时出现，一眼望去时，仿佛产生了错觉。 “花本老师。” “啊啦，又见面了，理花小姐也和瑛祐一起过来了啊。” 千代走到侄女身后，双臂撑在她左右肩上，“要进来坐坐吗？” 伊原不动声色地扫望了一眼屋内，摇了摇头。 “时间已经很迟，不打扰了。” “是吗，真遗憾呢。” 千代夸张地叹了口气，“机会难得，学校里又放假了，我还想和理花小姐好好聊聊的说。” “不过，今天刚好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也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呢。” 铃音若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姑姑正看着自己时又立即转了过去。 从侄女身上抬起视线，千代这才正眼看向泷野。 “好久不见。瑛祐也不进来吗？” “我马上就回去了。” 他只往里走了两步就停下了，提起手里的袋子，“这是千代要的东西。” 噗嗤—— “……” 炎热的夜晚，泷野额上的汗水立即流下来了。 “啊，抱歉抱歉！” 扶着铃音，千代乐不可支地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接过他递来的便利袋。 “嗯，女孩子晚上出门不太方便呢……瑛祐真是帮大忙了。” 交接之际，她望了望他身后的伊原，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揣摩了两下。 “啊啦，瑛祐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吗？有点紧张的说。” “……” 泷野有些无奈，“我该回去了。” “是是……路上小心。” 松开手的时候，他稍微用力地捏了捏。 两人对望一眼，都无声地笑了一下。 “铃音。” “在！” “……” 泷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孩子怎么比他还紧张？都破音了……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在后天或者大后天，去花本家的医院例行检查。” 回过神的铃音，虽然脸上红得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炭，但也很快恢复了冷静；再开口时，她的语调也变得正常了。 “例行检查吗？铃音明白了，会立即为老师安排的。具体的时间，最迟明天就可以给老师答复。” “好。麻烦了。” 泷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千代的房间，又叫上在外面等待的伊原，“回去吧。” “嗯。” 跟着他没走几步，听见身后隐约的动静，伊原回头望了一眼。 ——花本姑姪走到了门口，依然是前后相抵，身后的姑姑正低声对侄女说着什么。 见她回顾，千代提起了声音，“路上小心~” “……” 伊原点点头，转身跟上了泷野。 “怎么了？” “没什么。” 望着两人消失在走廊转角，千代才低下头，翻了翻手里的便利袋。 “让我看看，瑛祐为了找借口过来，都买了什么东西……” 袋子里除了一些她吃得比较多的零食，还有几本便利店里能买到的周刊漫画，都是最新一期的。 “啊，刚好这一周的少年jump我还没买呢，最喜欢瑛祐了~” 铃音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姑姑拿着其中一本杂志，抬起了她的下巴。 “那么……瑛祐已经被泷野夫人带回去了，铃音今天晚上还要留在姑姑这里吗？” “……” 下颌抵着漫画杂志，她点了下头。 “虽然铃音点了头，但脸上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呢。” “没有。” “那就是不开心了？” “……没有。” “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姑姑，还是因为理花小姐？又或者是因为瑛祐？” 或许都有一些…… 她稍微想了一下，忽然又反应过来，而姑姑已经在笑了。 “铃音默认了呢。” “……” 她推开下巴上的杂志，“铃音还是回去吧。” “诶——不要啦，姑姑一个人会害怕的。” 千代拉住了她的胳膊，“而且，铃音不是对瑛祐的身体很在意吗？姑姑对男人身体的了解，要比生理保健课的内容多很多哦。” “……” 铃音抿了抿唇，“明明只是从bl漫画上看到的处女漫画家的妄想，也值得当成知识来告诉铃音吗？” “诶，明明我是杂食系的说，看的不只是bl漫画啦。” “就算是一般向的，不也还是漫画和妄想吗？” 话虽如此，铃音还是乖乖跟着姑姑回到了房间里。 “对小孩子来说，这种程度的了解就已经足够了。” “铃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姑姑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呢。” “……” 取出漫画杂志放到桌上，千代又翻转便利袋，将一大袋零食倒进了纸箱里。 “意料之外的突然投喂，有点幸福呢……糟糕，又要笑出来了。” 她又走上阳台，望了望下面，泷野和伊原已经快走到教师公寓了。 “但是，瑛祐自己还在走钢丝呢……” “诶？” 跟着她走出来的铃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理花小姐现在还不知道，我和瑛祐的朋友关系，是会伸出舌头接吻的那种‘朋友’呢……” “……” 望着两人的背影，千代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对我很坦诚，瑛祐在理花小姐面前，也变得不会说谎了。 虽然不会主动挑明和我的关系啦，但是理花小姐以此询问的话，瑛祐绝对会实话实说的……” “铃音。” 千代回头看向侄女，又指了指下方的小巷。 “你猜这个时候，瑛祐和理花小姐在说什么……会不会提到和我的关系呢？” ...... “花本老师和花本同学，真的是姑姪而不是姐妹吗？实在太相像了。” “唔，‘外甥似舅，侄女像姑’……日本有这种说法吗？” “这是中华谚语吗？大概有吧。不过，虽然她们相貌很接近，但胸部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呢……” “……伊原关注的是这种地方吗？” ...... 回到公寓后，伊原稍微花了点时间洗了个澡，然后就真的回房间休息了。 她刚才没进千代的公寓，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待得太久，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她身上酒气不小。虽然她并未喝醉，但也难免有些昏沉。 “已经这个时间了，那两个孩子……” “不用担心，我会等她们回来的。” “是吗，那就交给泷野了。晚安。” “晚安。” 泷野送她离开房间，在她上楼后也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之后，他在客厅里吹着风扇，等起了外出未归的两个学生。 如果不算下个星期的结业式，今天就是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了； 教师会用聚餐喝酒的方式庆祝，学生当然也不例外，庆祝的方式可能还更放肆一些，毕竟接下来就是暑假了。 下午的考试结束之后，越水和亚美就与轻音部其他成员离开了学校。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零点过几分了。 “诶，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 越水打开大门，又回过头，“果然是老师。” 亚美朝沙发上望了一眼，“睡着了呢。” 两人悄悄进去，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在沙发上的老师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回到了房间。 “先去洗澡吧，不能让老师闻到酒味呢……肯定要被骂的。” “说得也是……” “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还有味道吗？啊——” “呜哇，酒味还是很重的好吗！” “亚美自己也是啊。明明只喝了一罐啤酒的说……” “所以先去洗澡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泷野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还有一股带着些微酒气的热息，不断扑打着他的脸，越靠越近。 “唔……” 他皱了皱眉，在一片虚无中找回自己的意识，接着便醒了过来。 噔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是关门的声音。 “……” 泷野摸到眼镜，戴了上去，扭头望了一眼已经没有动静的走廊。 “回来了么……” 第198章 放空的一天 不想上班…… 想和泷野出去玩。 “……” 还是成熟一点吧。 七月中的早晨，醒来的伊原盯着天花板望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提起了上班的劲； 低下头后，她将趴在胸口的花子抱了下去。 “明明泷野的房间里也有空调……” 她靠着床头坐起身，又抱起花子蹭了蹭。 “当然，泷野酱留在这里，我也很开心就是了……虽然身体越来越重了呢，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喵——” 被抱着的花子往前一凑，在她脸上舔了舔。 “泷野酱……肚子饿了吗？” 伊原下床打开房门，将在房间里待了一夜的花猫放了出去，又去确认了一下猫粮和水的余量。 看着花子埋头吃起早餐，她也伸了个懒腰，去洗漱了。 现在已经是放假的状态，而她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需要去学校； 虽然都不是紧急的事务，还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磨蹭，但她想在今天就全部处理完，明天开始帮百合子批改二年级几个班的国语期末考试卷。 洗漱、换衣服，收拾完毕后，伊原走下二楼，准备做早餐。 休息日的早上八点，是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让人对许多人与事的状态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泷野起床了吗……” 在正式准备之前，伊原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外。她正要敲门，里面传来了泷野和两个学生的声音。 “……” 房间的门也没完全关上，只是掩着。回过神时，她已经推开了房门。 泷野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 在他身后，越水和亚美跪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拜托了，老师……” “不行，我不会签字的。”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我又不是越水和亚美的监护人。更何况，你们两个昨晚……伊原？” “早上好。” “早上好……” 地上的两个学生也回过了头，“伊原老师……诶，为什么伊原老师穿着制服？” 她对她俩笑了一下，“工作。” “诶，老师今天还要上班吗？” “是的。” 伊原又望向泷野，“泷野吃过早餐了吗？” “不，还没有。” “需要我帮你也做一份吗？” “拜托了。” 她点点头，目光又往越水和亚美身上瞥了一下，向他询问着。 “她们就算了，坏孩子还是饿着吧。” “诶？！” 泷野起身从两人旁边走了过去，“回自己房间吧。” “等一下，老师……” 在跟着他走向客厅之前，伊原看到越水和亚美垂下的手里，各拿着一张什么。 “伊原今天需要这么早去学校吗？” “只是想早点完成工作。” “是吗。” “话说回来，泷野刚才在做什么呢，越水和亚美为什么跪在地上？” 泷野脸上立即多了几分不高兴，“这两个孩子昨天晚上回来得很迟，还喝酒了。” 伊原一怔，“诶？” “好像是在朋友的家里，一人喝了至少一罐啤酒。” “学校之外的朋友吗？” “不，是轻音部的同伴。” 她笑了笑，“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泷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违法的啊。” “我第一次喝酒也是在成年之前呢。” “……” 走进厨房，伊原拿起围裙披上，“所以，泷野就让她们跪在地上认错了吗？” “不……是她们自己一大清早过来认错的。” 泷野摇了摇头，“顺便拜托我为她们的合宿计划签字。” “合宿计划？” “轻音部的几个孩子，好像打算在结业式之前的这几天，去东京附近的什么地方进行合宿。” 伊原想了想，“通常来说，这种事情需要泷野的同意吗？” “不需要。但是有个孩子的父母不同意她们的计划，除非其他孩子都能得到家长或监护人的同意说明。” “原来如此……在这里，泷野是越水和亚美的监护教师呢。” 泷野叹了口气，又望向她，“需要我帮忙吗？” “泷野帮我拿几个鸡蛋出来吧。” “好。” 打开冰箱，他又停了下来，“几个？” 伊原望着他笑了笑，“要算上两个‘坏孩子’的份吗？” 泷野撇了撇嘴。 “当然。” ...... 先一步吃完早餐，伊原收拾好午饭要吃的便当，就要去学校了。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泷野这几天还是好好休息吧。” 泷野摇了摇头，“我其实也没有很累。” “但泷野现在还是有一点黑眼圈哦。” “……好吧。” 伊原提起便当盒，“外面这么热，泷野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待·在·公·寓·里吧。” “我知道了……” 她离开后，越水和亚美才坐到餐桌上。 “好丰盛啊！” “我开动了。” “你们两个……” 泷野盯着手里的报纸，也不看她们，“昨晚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吧？” “哪里有那么迟啦，才刚过零点……” 越水夹起一块煎蛋，“本来还可以赶在零点之前回到公寓的说，稍微耽搁了一下。” “是吗。” 凌晨一点左右，是他在沙发上醒来的时间。大概是她们洗完澡后才叫醒自己的吧…… “合宿的地方是在哪里来着？” “轻井泽。” 亚美看了他一眼，“这种避暑胜地，老师倒是好好记住啊。” “我知道轻井泽。只是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暂时忘记了……” 泷野摇了摇头，“伊原跟我说过，因为轻井泽很有名，在那边住宿的费用也很高。再加上来回的交通费，你们几个学生没问题吗？” “没问题。之前打工赚到的钱都攒下来了，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是吗，计划得很长远啊。安全之类的可以保证吗？” “酒店和过去的路线都计划好了，完全没有问题；而且玲子的阿姨就在那边的酒店里工作，会来接我们的，有问题也可以找她帮忙。” “原来有大人照看么……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泷野点了点头，放下报纸，对两人伸出了手。 越水看了看他，将自己的手搭了上来，“老师？” 亚美愣了一下，也将手放了上来。 “……” 泷野将手一抽，皱起了眉，“你们在干什么……刚才那份合宿计划书呢？” “我去拿！” 越水立即起身回房间了。 亚美趴到桌上，两眼盯着地板，耳朵迅速地变红了。 “遥这个笨蛋……” ...... 被伊原“勒令”不准出门的泷野，在公寓里老实地放空了一整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决定要出门。 “泷野，下大雨了！” “我看见了……” 泷野坐在玄关穿着鞋子，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怎么感觉伊原很开心的样子？” 话筒里传来她的低笑，“有吗？” “就像现在这场雨一样呢……我要出门了。” “现在么？雨还很大，再迟一会儿也没关系……” “不要紧。” “晚饭的话，我想在外面吃。” “那我让越水少准备两个人的晚饭……唔……” “怎么了？” “今天是亚美准备晚饭。” “不回去吃的话，感觉那个孩子要不高兴了呢……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记不清了。” “那……冰箱里还有食材吗？” “没有了。那两个孩子刚才就准备去超市呢，突然下雨才没出门。” 职员室里空荡荡的，上午过来的十几个三年级教师，此时也都走光了； 伊原独自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大雨。 “去吗？” “好。” 第199章 三人的病房（上） 到了晚餐时间，泷野和伊原先一步去了楼上。 因突然的大雨而被困在超市、继而被采买食材的两人捡回来的百合子，暂时留在了一楼，和两个学生一起吃着晚饭。 “要在轻井泽待上五天四夜？那不是回来就是结业式了嘛。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愿意待在家里啊。” “毕竟是难得的假期的说。” “不过说到底，这栋旧公寓也不是越水的家就是了……听泷野说，越水暑假要回北海道，对吧？” 越水的语气不太肯定，“姑且会回去一趟的。” “什么叫‘姑且’啊？从东京到札幌，回去一趟的交通费很贵吧，越水打算回去只待几天就过来吗？” “交通费不是问题啦。” “也对，你们一直在打工来着……” 百合子说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那就这样吧。感谢招待，相羽同学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呢。” “是吗……”亚美很开心，“谢谢。” “诶，小百合今天只吃这么一点就够了吗？” 越水则是有些惊讶，“明明平时都很能吃的说。” “真失礼啊。” 百合子瞪了自己的学生一眼，“我是听泷野说了合宿的事，才留在这里问一下的。” “大人现在要去大人的场合吃饭了。” “是是……” 越水敷衍了两声，见她端着托盘就要上楼，忽然又说道：“下个学期，小百合还是二年a班的担任教师吗？” “差不多吧。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流动的只是学生呢。” “我想继续留在小百合的班级里。” 百合子稍微一怔，望着两人笑了笑，“一般来说，到了新学期，不都是更希望和朋友分到一个班里吗？” 越水和亚美也相视而笑，“如果都能满足就更好了呢！” 百合子转身上楼，“那就去拜托‘泷野代理校长’吧。” “老师才不理会这种事情呢，总是说‘顺其自然’什么的……” “是吗。” 百合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那我也没办法了。” ...... 第二天，要去轻井泽进行合宿活动的越水和亚美早早起了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整理行李和洗漱。 两人担心吵醒大概还在睡觉的泷野，都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去厨房时，却见他穿戴整齐地从二楼下来了。 “诶，原来老师已经起床了吗？” “嗯。” “这么早？” “今天要去医院。”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再过十几分钟就出门了。” “明明医院就在千代田，这不是比我和亚美还早吗？” “嗯。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不需要在那边过夜。” 亚美看了看楼上，“伊原老师也要早起吗？” “不……她倒是已经醒了，不过会迟一点再去学校。” 到了暑假，百合子的工作热情也燃烧殆尽，还不足以支撑她早起去学校；她不来，伊原去了学校也是无事可做，便在公寓里等着了。 泷野婉拒后，越水和亚美准备着自己的早餐。没过一会儿，花本家的车停在了公寓外。 “早上好，老师。” 铃音走进公寓，见到早起的两个朋友和她们的行李，稍感意外，“啊啦，越水学姐和相羽学姐也要出门吗？” “嗯，我和亚美也会陪着老师一起住院哦。” 她一下子望了过来，“老师……” “不……你这也太好骗了。” 泷野摇了摇头，望向已经坐到餐桌上的两人，“约定的集合时间是几点？” “八点半。在车站的入口集合。” “还有一段时间啊，那我就先出门了。” “嗯嗯，路上小心~” 目送老师和花本家的大小姐离开公寓，亚美刚要对越水说些什么，大门又被拉开了一点。 “到了轻井泽就老实待着，不要去计划之外的地方，不要自找麻烦。不小心惹了麻烦，老师也不会替你们解决的。还有，不准喝酒。” 说罢，泷野没等她们回应便缩回门外，真正地出发了。 “……” 越水和亚美互相望了望，哑然失笑，“什么啊……” “老师是在提醒亚美呢。” “不，老师是在警告遥才对。明明是一副天然的样子，每次惹事的都是你。” “谁让亚美每次都是一副让我放心惹事的态度。” “毕竟真的出了事，也还有泷野老师和真山小姐兜底……” “不过这次没有了呢。” 两人达成一致，“所以还是老实一点吧。” 与此同时的公寓外面，铃音和松平也在轿车旁等着突然折返的泷野。 “松平先生。” “泷野少爷，又见面了。” 铃音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公寓，“铃音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血液化验结束后，老师先用早餐吧。” “谢谢……铃音起得也很早啊。” “哪里，只是平时上学的时间而已。” 她拉开车门，仍看着他，“老师，事不宜迟，我们尽早过去吧。” “好。” 就要上车的时候，泷野忽然停顿下来，望着里面笑了一声。 “老师？” 铃音这才望向车内，表情立即凝固了。 “为什么……姑姑会在这里……” 千代躺在后排的座椅上，对两人招了招手，又示意泷野进去坐下。 “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一辆很眼熟的车，感觉有点像是花本家的呢，就下来看了看。果然没看错！” 泷野坐进车里，千代往前挪了挪，将脑袋枕到他的腿上，又仰头望着侄女。 “但是啊，姑姑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嘛，现在还是觉得很困，就在这里躺了一会儿……然后才发现这里意外地很适合睡觉呢。” “……” “姑姑要继续睡觉了，铃音不用管我。” “……” 见老师只是摸了摸姑姑的头发，什么也没表示，铃音也只好在前排坐下了。 “话说回来，铃音昨天晚上告诉我去医院检查的时间，是相对今天来说的明天呢……” 枕在泷野的大腿上，千代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用手背和掌心来回揣摩着他的下颌，感受那植根于光滑的粗糙。 “难道是瑛祐把安排提前了吗？” “……” 通过后视镜，泷野与前排的铃音对望一眼，而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是呢。” 他低笑一声，“我想早点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 “原来如此，瑛祐真是温柔呢。” 千代也笑了笑，放下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虚言，至少她现在很想睡觉是真实的。 “瑛祐今天没刮胡子吗？” “唔……” 不用上班的日子，泷野对这方面也松懈了一些，“很明显吗？” “稍微有一点扎手呢。” “只要看不出来就行了……” 望着后视镜里视线低垂的老师，铃音抿了抿唇。 “出发吧，松平。” 第200章 三人的病房（中） 千代田，花本私立综合医院。 检查室里，刚下床的病人正在穿衣服，一旁的医生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着。 “每次为泷野先生做完检查，都有一种见到神迹的感觉。” “是吗。” 泷野笑了笑，“不过，神迹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也太廉价了。” 杉浦正和，也即他的主治医生，对此颇不以为然。 “不……对医生来说，如果能够准确地把握这种令泷野先生的身体导向正常的力量、再运用到其他病人身上，那说是神迹也完全不为过。” “杉浦医生关注的，总是更多的病人和更长远的地方呢……” 泷野扣上最后一颗纽扣，“不过很遗憾，我自己也不了解这所谓的‘神迹’，无法帮到杉浦医生更多了。” “不要紧，绝大部分的病人都是如此。医生的其中一项工作，便是帮助病人从现代医学的角度认识自己的身体。” “说得也是……” “而且泷野先生一直很配合我们这边的调查，已经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了。” “哪里……只是一些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之类的普通问题而已。” 离开检查室，来到杉浦正和的办公室，他将检查报告交到了泷野的手上。 “一如既往，泷野先生体内全面苏醒的自愈机制，正在令您的身体状况迅速改善。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个时间，也比起最初的判断缩短了一半还多。” 泷野深吸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杉浦正和继续说道：“另外，与上次检查时相比，泷野先生肺部的病灶又缩小了不少。如果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那么原本安排在八月初的手术，也就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请泷野先生继续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让‘神迹’继续发挥作用吧。我们也会发挥医生的作用，继续关注泷野先生的身体变化。” “谢谢。” 泷野鞠了一躬，“之后的治疗，也拜托杉浦医生了。” 他也不知道所谓的“神迹”，是他意外穿越的附赠品，还是泷野瑛祐的死后余荫，又或者只是现代医学已经探索到的范围之外的某种身体机制……总之，至少是在推动他的身体走向正常； 与死亡的距离似乎再一次拉远了，但泷野还是很乐意在死后将身体交给医学界，让他们慢慢研究。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家人会同意吗…… “现在立遗嘱的话，是不是太早了？” “泷野先生？！” “不……我只是问问。” 尽管随着他的身体逐渐好转，例行检查的项目也减少了不少。但全部项目检查完毕时候，时间也已经接近中午了。 就在泷野以为可以离开时，杉浦正和表示，还需要观察他的身体对某种药物的吸收效果，也就是早上他抵达医院后，所饮下的那杯透明液体。 “原来如此……” 他不提的话，泷野还以为那杯微甜的液体，只是给他补充血糖的葡萄糖水。 “需要观察多长时间？” “二十四小时。” “也就是说，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离开吗？” “是这样的。” 已经交出了检查报告，杉浦正和握着鼠标，无意义地重复按着右键、左键，在自己的电脑桌面上来回刷新。 “接下来，泷野先生只需保持正常的作息即可。明天上午……” 他停顿了一下。 要让泷野先生在医院里无所事事地多待一天，又不能用抽血化验这种最为合理的检验方式，大小姐的要求还真是麻烦…… 在不知情的病人看过来后，杉浦正和才接着说道：“明天上午，在采集唾液之后，泷野先生就可以离开了。” “不需要留下来等待检验的结果吗？” “不必。那只是我们选择药物时用以参考的数据，对泷野先生来说并不重要，无需在场。” “好吧，我知道了。” ...... 泷野回到高级病房时，铃音坐在沙发上发呆，而熬夜到很迟的千代仍在他的病床上睡着。 在对这边的医院变得熟悉之后，泷野在体检时，就没让铃音一直跟着。毕竟她也只是跟着，没有别的事可做。 “老师，结果如何？” 她站了起来，“一切都正常吗？” 泷野摇头，“不正常。” “……” 铃音立在原地，愣住了。 “身体好转的速度，已经被杉浦医生称为‘神迹’了，完全不正常。”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埋怨。 “老师……” “抱歉。” 泷野对她笑了一下，又望向床上的千代，“千代一直都没醒吗？” “是的。” 他也就没过去，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睡颜。 “缺觉到这种程度，还要跟着过来……” 铃音在一旁望着，没有说话。 早上看到姑姑的第一眼时，她就明白了姑姑的意图——她不希望自己单独和老师过夜。 明明之前还没有问题的…… 都是因为自己向姑姑坦白了：在那次无意的触碰后，她开始对老师的身体变得在意——并非男人的身体，只是作为男人的老师的身体。 可是姑姑又说什么，现在还太早、还没到时候…… 越是遮掩的，越让她好奇。 明明这一次，她只是打算陪老师过来例行检查的。 “我只是想多了解老师一些……” 泷野望了过来，“什么？” “……” 铃音愣了一下，又掩住嘴。 她刚才说出口了？ “不……铃音只是想知道老师中午想吃什么。” “午饭吗？都可以。” 泷野随口回应着，又想起了要在医院多逗留一天的事情，“对了，要到明天上午才能回去了。” “我知道……啊，是杉浦医生，他之前就告诉铃音了……” “是吗。” 看到他脸上恍然又有些无奈的笑容，铃音顿时明白，老师已经看出来了。 “老师……” “没事。在这里是休息，回公寓也是休息，没有太大区别。” “……” 她咬着唇，往他身上一靠。 “铃音？” “抱歉，老师……铃音有点累，想稍微休息一下。”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她靠着。 “……” 床上的千代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对着窗外张开了双眼。 ...... 吃喝玩乐，铃音和千代在病房里陪着泷野消磨时间，很快到了夜里。 “虽然赢了，但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呢……” 千代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又对身旁的泷野笑了一下，“明天再玩吧？” “不……” 他望了望天花板，“最近一段时间，大概都不想玩了。” “对不起嘛，下次我会让着瑛祐的……” “下次还是玩双人合作的游戏吧。” “好~” 千代接过他的手柄放好，又看向侄女，“铃音，该回去休息了。” “原来已经这个时间了。” 铃音站了起来，“姑姑要久违地回一次本家吗？” 花本财团的本家就在千代田，离医院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那里又不是我家，回去干什么？” 千代往后一靠，倒在泷野身上，“而且，我要留在这里陪瑛祐。” “会打扰老师休息的。” “但是铃音在这里过夜的次数，其实和瑛祐差不了多少吧？” “……铃音是在沙发上休息的。” “我也是哦。” 铃音又坐了下来，“那铃音也要留下来。” “……” 让她意外的是，姑姑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下定决心似的长出了口气。 “千代和铃音去床上睡吧。”泷野说道，“我睡沙发。” “说什么傻话呢。” 千代一转眼就又恢复成刚才的样子，“我和铃音想睡床上的话，直接去隔壁的房间就可以了。留在这里，只是因为瑛祐在这里哦。” “好吧。” 泷野也没勉强。 病房里的沙发又长又宽，他在那里真正睡着的次数和铃音装睡的次数差不多，大小也足够她们两个人睡下了。 他在病床上躺下，千代过来将窗帘拉上了。 “夏天天亮得早，瑛祐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谢谢。” “我也不想早上被打扰呢。” 病房里很快熄得只剩一盏暗灯，只照亮床头的一小片地方。 “晚安。” “晚安~” 熄灯后，沙发上一开始还有些动静。 “铃音靠得太近的话，会被我挤下去的哦。” “……知道了。” “睡得那么远，是讨厌姑姑吗？” “最讨厌了。” “呜哇！” 半个小时后，病床和沙发上都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了。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凌晨两点，铃音睁开了眼睛。 “老师……” 第202章 三人的病房（下） 伸手调整了一会儿，泷野将野兽关回笼子，又拴上了。 看了看黑暗中的卫生间，他又垂下视线，望向身旁的千代。她刚和他解释完刚才那件事的全部过程。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铃音最在意的，始终都是瑛祐的身体……” 千代闭眼靠在他肩上，“不做到这一步，她还是会继续好奇的。” “任由她自己探索的话，瑛祐半推半就，说不定最后的结果就变成怀孕了呢。” “……” “话说回来，就算是被我和铃音直接握住的时候，瑛祐也都没有醒过来，睡得可真深呢……做那种梦了吗？” 醒来之后的冲击性体验，让泷野有些回忆不清刚才的梦，只记得千代一直都在梦里。 “可能是因为白天有点累，晚上又休息得迟，意外地很好睡……” “是吗。” 千代睁开了眼，扭头看他，“那瑛祐是什么时候醒的？” “快要……出来的时候。” “所以，瑛祐就默不作声地享受着？” “被玩弄的可是我的身体。”泷野深吸一口气，“而且醒过来的时候，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千代笑了笑，又抚摸了一下，“现在还是很精神呢。” “……” 泷野抓住她的手，“比起这个，铃音不要紧吗？” “现在是那个孩子反思的时间。和姑姑睡在同一条沙发上，还敢夜袭姑姑的男人，就是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说不定会从此讨厌千代了。” “不……铃音不会讨厌姑姑的。” 千代坐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瑛祐的唔唔唔……” 她的嘴也被捂住了。 泷野无奈地看着她，“到了这种地步，这件事要怎么收场？” 虽然是铃音夜袭的他，之后也是千代在主导，但他的身体毕竟做出了相当诚实的反应，让他有一种不知如何面对她的罪恶感……不管如何，两人之间的关系都会变得无比尴尬。 千代拉下他的手，又闻了一下，说道：“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什么……继续装睡吗？” “不，瑛祐就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动的手……唔，虽然事实就是这样的说。” 她打量着昏暗的房间，“瑛祐什么也看不到，这就是没开灯的好处呢。” “铃音只是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姑姑和老师在做大人的事情，所以躲进了卫生间……瑛祐只要接受这种说法就可以了。” “我也会让铃音相信，瑛祐是这样的想法——只要瑛祐自己不露出破绽就行了。”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千代忽然凑下身来，吻了吻他的脸颊，又贴到他耳边。 “铃音的手和我的手……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 “抱歉，让铃音看见了这种事……” “不……毕竟老师和姑姑都是大人呢……铃音可以理解。” “是吗……那就太好了。” “是的……” ...... 原本已经睡下的三人，在凌晨三四点的时间又分别去洗了个澡，然后才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三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陆续醒过来。 病房的门被千代反锁了，管家和医生都没能进来。夜晚的秘密也被锁在了房间里，只有彼此知晓。 “唔……” 泷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边沿，距离掉下去只有半步之遥； 而千代大开大合地躺着，一只脚踩在他腰上，以最直接的方式诠释着“睡相不好”的字面意思。 或许是因为心虚，凌晨的时候千代要在病床上和泷野一起睡，铃音也没说什么，独自睡在了沙发上。 噔，噔，噔。 房门再一次被敲响，敲门的力度依然把握得很好，只是轻声的询问，还在睡梦中的千代和铃音，都没有受到打扰。 “是松平么……” 泷野起身坐在床沿，掩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拉上的窗帘一片透亮，外面又是一个好天气。 从沙发旁走过时，他看见铃音蜷缩着身体，在二十多度的空调房里有些发冷的样子； 毛毯掉在地上，足见原本盖着的人夜里多有辗转。 泷野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过去捡起毛毯，披到她的身上。 他往上拉了两下，她立即醒了过来。 “……” 四目相对，刚苏醒的铃音愣了几秒，又飞快地拉起毛毯、遮住了脸。 “……” 不管她有没有相信千代之后的话，要心照不宣地接受这件事，果然还需要一段时间啊…… 泷野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先去开门了。 走廊里，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松平管家，以及一名泷野之前并未见过的医生，一起回过了头。 “泷野少爷，早上好。” “松平先生……” 松平介绍着身旁的人，“这位为泷野少爷采集唾液的医生。” “……”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采集的过程非常简单，吐口水而已，那名医生很快拿着用不上的唾液样本离开了。 松平在病房的门口看了一眼，见两位小姐似乎都还在睡着，也就没有进去打扰。 “泷野少爷，需要先用早餐吗？” “不用了。” “好的。” 回到病房，泷野先去洗漱了一下。走出卫生间时，坐起来的铃音看上去已经平静了许多。 “早上好，老师。” “早上好。” 她望了一眼床上的千代，姑姑的睡姿比平时还要过分，“老师昨晚有好好地休息吗？” “虽然差点掉下床，姑且还算正常地休息了。” 铃音笑了一下，又说道：“老师还没有用过早餐吧，铃音现在就安排。” “不……我不怎么饿。” “是吗。” 她点点头，“铃音明白了。” 见她调整得如此之快，泷野一时也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干脆就和往常一样了。 “刚才已经采集了唾液，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那……” “不过，千代大概还要继续睡下去，还是等她醒了再说……铃音看上去也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去床上再躺会儿吧。” “……” 太好了…… 老师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铃音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欣喜——态度还是原来的态度，而事实也已成事实了。 “老师……” 她指向床上，“姑姑这副样子，铃音没办法睡觉了……” “交给我吧。” 泷野来到床边，在千代的脸上捏了两下。 “唔……” 一脚蹬了过来。 ...... 泷野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等待千代和铃音苏醒，正在轻井泽合宿的越水，给他发来了消息。 是一张合照。 打扮清凉的轻音部众人，在一处看起来像是音乐室的地方，面带微笑、对着镜头比出各种手势。 “看来合宿很愉快，没遇到什么问题……” takino：[nice！] 越水：好敷衍的说。 takino：[verynice！] 越水：讨厌！ 泷野笑了笑，正要再回复她一句，病房的门被敲响了，是熟悉的节奏。 “进来吧。” 房门打开，外面的人却不是他预料中的松平。 “泷野先生。” 对方是一名看起来有些威严的中年女性，穿着执事服，“初次见面，我是花本家的管家，佐佐木。” “你好……” “此行是奉家主之命，来接铃音小姐回去。” 泷野愣了一下，而佐佐木说了一声“打扰了”，便走进了病房里。 “铃音小姐……” “唔……佐佐木？” 铃音几乎瞬间恢复了清醒，“为什么……” “家主……” 佐佐木弯腰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铃音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 在与泷野以及醒来后还有些茫然的千代分别道别之后，铃音跟着父亲派来的管家，离开了病房和医院。 走出病房之前，铃音的最后一次回眸，也是两人在七月的最后一面；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泷野都没有再见到她。 【本卷完。】 第203章 结业式 盛夏七月，明山学园的体育馆里，全校师生都集中到了一起。 虽然还是上午，但并不透风的场馆内已经十分闷热了。 “……到了六月，开展了一、二两个年级的修学旅行。 一年级师生顺利抵达日光市，度过了充满意义的三天两夜； 二年级的修学旅行以京都为目的地，屡经波折、归途亦有意外，然收获丰盛……” 台上，西装革履的相羽英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朝下方扫望一眼，对着稿子继续念了下去。 “一年级的太田翔悟老师，在修学旅行的报告中说了这样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台下，三个年级的学生们结队站在一起，虽然没有大声喧哗的人，但私底下的交谈一直都未停下。 场馆内嘈嘈杂杂，负责维持纪律的老师一直在巡视，只是收效胜微。 其余的老师在角落里站着。 “……” 又闷又热。 额头上溢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泷野松了松领结，解开第三枚纽扣，两眼望着体育馆的顶部； 纵横交错的钢结构屋顶，略显阴暗，看着那里能让他稍微凉快一些。 “我说……” 身旁的百合子抬抬胳膊，撞了他一下，“校长先生的发言稿，是泷野起草的吧？我听理花提起过。” “嗯。”泷野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废话也太多了吧。” “是啊。” 他收回视线，望向百合子，“但这是大泽先生修改过的。” 泷野之前交给相羽英介的那份发言稿，有些部分“不够温和”、“有些不太和善的攻击性”、“会影响某老师的声誉”，被校长先生要求修改； 而那段时间，他正好在考虑是否要继续接下这些额外工作，修改发言稿的事情稍一耽搁，又被丢给了校长助理。 最后的结果，便是现在的第一学期结业式上，校长先生的发言时而简明扼要、时而废话连篇，风格杂糅得很怪异。 “大泽？谁啊？” “大泽洋平，校长助理啊。” “原来他叫大泽啊……我跟他接触得不多，不太熟呢。” 百合子对这种事情并不在意，她只是因为待在体育馆里过于闷热和无趣，跟泷野抱怨一下而已。 “真好啊，理花可以待在职员室里，不用过来……” “是啊。” “花本老师也留在那里了。” “……” 泷野沉默了一下。 作为非常勤教师，千代今天没有来学校的必要，但她还是过来了。 “我是被花本家主雇佣，代替铃音那个孩子过来的……她现在待在千代田的本家，没有特殊情况，一步都不能出去。” “为什么？” “夏日祭典啦，避暑盛会啦，花本家在夏天各种各样的事情，都需要她在场……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那种有钱人的家里，是很复杂的啦。” 从那种有钱人的家里“逃出来”的千代，在体育馆里的结业式结束前，一直都在四楼的职员室里蹭着空调，之后才要代替侄女去往一年c班的教室。 “泷野？” 百合子叫醒走神的他，“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泷野摇了摇头。 台上的校长先生还在继续念着稿子，见百合子似乎还有话要说，泷野又问道：“怎么了？”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泷野现在假装中暑，晕倒在地上，相羽先生的讲话大概立刻就会结束了……” “……”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他手里的发言稿，看起来至少还能再讲半个小时……而且泷野天生就是一副适合中暑的样子。” “……驳回。” ...... 半个多小时后，校长先生的漫长发言终于结束，但今天的结业式并没有到此为止； 对于即将到来的暑假，各个班的担任教师，还有一些额外的话需要交待，又带着学生陆续回到了教室。 过来时的一群教师，回去时少了一大半。泷野头顶烈日，独自快步地走着，很快回到了四楼的职员室。 “欢迎回来~” 伊原的座位在职员室的偏僻角落，但也是十分接近立式空调的地方。千代和她坐在一起，见他回来，也起身准备离开了。 “待会儿一起回去吗？” 泷野望了望两人，她们则盯着他近乎湿透的衬衫。 “不了，我待会儿还有些事。而且，今天下午还有教师的结业酒会。” “咦，怎么没叫我？” “原来你想去吗……我是实在推不掉。千代想去的话，就一起过来吧。” 千代捏起他的衬衫一角，又一巴掌拍了回去。 “都是汗啊……我再考虑一下吧。” 泷野走到空调前，“千代到时候可以直接过去，不用打招呼。聚餐地点我也会发给你的。” “我知道了~” 千代对两人摆了摆手，然后就离开职员室，代替侄女去一年c班的教室了。 伊原望着泷野，“没事吧？” “差点就真的中暑了……现在没事了。” 其余教师陆续回来，泷野也没继续堵在空调前，坐到了千代刚才坐过的空位上。 被他盯了一会儿，伊原有些奇怪。 “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伊原看上去更容易中暑。” “这是现在流行的称赞方式吗？” “……请别在意。” 在两人附近，其他教师谈起了下午的打算，伊原也想起他刚才的话，“泷野也要去参加酒会吗？” “是啊。” 结业式后的教师酒会是惯例，下午五六点钟就开始了。相羽英介一再邀请，泷野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小百合也没能推掉呢。” “是啊。伊原要一起来吗？” 她想了想，“好啊。” 答应了？ 他愣了一下，“真稀奇呢。” “拒绝的话，会给泷野副校长添麻烦，我会过意不去的。” “……” 泷野哑然，又摇了摇头，“不要勉强啊。” “放心吧，没有勉强。” 伊原笑了一下，“我会一直跟着泷野和小百合的。” “那之后就是我们几个顺理成章的二次会了。” “明天开始放假，喝到三次会、四次会，也没有问题。” “我可喝不了那么多……” 伊原又笑了笑，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胸口的衬衫上，向下一掠； 再抬起时，她的指尖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了。 “在此之前，泷野不需要先回去洗个澡、换一下衣服吗？” ...... 从相羽英介的办公室里出来，泷野在护栏边看了看下方，各个班的学生正在陆续离开学校。 “才十几分钟呢……” 这次交谈，他原本以为要花更多的时间。 虽然有些惋惜，不过校长先生还是打消了让伊原重新担当担任教师的念头，并接受了他随后提出的建议。 总的来说，是一个双方都算满意的结果。 “不知道千代有没有回去。” 回职员室的路上，泷野正这样想着，就见千代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瑛祐。” 她也看到了他，“我要回去了哦。” “一起吧。” “诶？” “身上都是汗，有点不舒服。我打算回公寓洗个澡再过来。” 千代欣然一笑，“好啊。” 和伊原打过招呼，两人离开了学校。 “聚餐的地方，是在一原町的吉贺居。” “是吗。” “就在千代和我去过的那家居酒屋的附近。” “啊，原来在那个方向……” 泷野扭头看向身旁，只能见到黑色的伞面。 “能找到吗？” 千代抬起遮阳伞的边沿，在伞下对他笑了笑，“找不到。” “下午先来学校，和我一起过去。” “不……” 她摇了摇头，“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想去了。” “而且喝多了酒，也不太好控制情绪呢……如果看到瑛祐和理花小姐在卿卿我我，我可能会直接坐到瑛祐的怀里哦？” “唔……千代好像很久没喝醉了吧？” “瑛祐想再见识一下吗？” “还是算了。” 千代不以为意，走了几步，伞又一歪，“瑛祐和理花小姐要在山形待多久，八月中能回来吗？” “能吧，不会待太久的。” “有个地方，想让瑛祐陪我一起去呢。” “好。” “诶，瑛祐不问问是什么地方吗？” “毕竟是千代喜欢的……” 泷野目光一转，落在伞面他叫不出名字的动画角色上，“大概猜到了一点。” “呜哇——最喜欢瑛祐了！超心动的说~” 将千代送回公寓，泷野回到枫庭时，刚打开门，一道人影扑了过来。 “老师——” 越水抓住他两边的手臂，抬头望着他，“我真的要补考了！” “那张国语试卷，越水一共只答了七八道题……” 泷野慢慢拨开她的手。 “到底是什么，让你心怀侥幸到现在？” 第204章 酒会 房间内的小桌上，摆放着十几二十个颜色各异的御守。这些从京都带回来的小小绸袋，也是越水遥心怀莫名侥幸的来源。 “就算这些学业御守真的灵验，也没办法替越水将空着的试卷填满啊。” 浴室里还在放水，泷野随手拿起一个，前后看了看。 “榜优御守么……” 越水托着下巴，“这一枚是2500日元买来的哦。” “……” 他摇摇头，将御守放了回去，“有这个钱，还不如去报个私塾补习班。” “不不，这么一点钱，上私塾是肯定不够的啦……” “一节课都不够吗？” 手指上串着御守，越水甩了两圈，说道：“按照裕美上的那家私塾的价格，差不多只够半节课呢。” “真不便宜啊……” “如果老师去开私塾的话，课时的价格可以设置得更贵呢。” “为什么？” “老师对自己的‘东京大学教育系毕业生’的身份，一点自觉也没有呢……” “说得也是。不过我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老师已经是老师了嘛……” 越水往桌上一趴，“老师，我的国语补考要怎么办啊？” 泷野笑了笑，“要报名我的国语辅导课吗？一节课只要100日元。” “诶，老师的价格这么便宜吗？” “很实惠吧？如果帮忙准备早午晚餐的话，还可以全部折抵。” “诶……” 她又坐直了，“一个课时是两小时吗？” “你也太贪心了……那就两小时吧。” 越水掏出钱包，刷刷刷地抽了几张钞票出来，拍在桌上，“我要买一百个课时！” “……” “老师。” 亚美从外面走了进来，“水已经放好……诶，遥在干什么呢？” “亚美！现在只要100日元，就可以买下老师两个小时的时间！” “诶？” “做什么都可以！” “诶……” 亚美又怔了一下，慢慢摸出钱包，“那我也……” “——你们给我等一下。” ...... 还是答应了。 短短四十多天的暑假，除了要带伊原回山形老家，陪千代参加那场盛会，还要抽出时间、带越水和亚美去海边…… “来得及么……” 坂道上的泷野，抬眼望了望天，明山学园也近在眼前了，而这里并不是终点。 洗过澡后，既因为外面的炎热天气，也因为去学校无事可做，他在公寓待到要去参加酒会的时间才出门； 而刚离开公寓没几步，他又收到了伊原的消息，留在学校的老师们已经出发了。 酒会的地点在吉贺居，是在坂道另一边的一家颇有名气的居酒屋。从学校过去，也只有两三条街的距离，步行即可。 找到挂满灯笼的居酒屋，泷野掀开门帘、站在门口，目光搜寻了一会儿。 酒会已经开始了。 大厅里满满当当坐着的，都是身穿同款制服的同事，觥筹交错间，要找人还真是有些费眼。 还好他要找的人也看见了他。 “泷野——” 百合子抬起手臂，朝他挥舞了两下，“这边这边——” 泷野走了过去。这一桌都是女同事，伊原和百合子在长桌最里面的角落，为他留了个座位。 碗筷还未动过。他一落座，一旁的服务员便递来了冰毛巾。 “谢谢。” 他擦了擦脸上和手臂上的汗，又扫望一圈。除了百合子旁边保健室的浅井医生，桌上其余几个同事他都叫不上名字。 “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的。”“不要紧。”“才刚刚开始呢。” 得到几声客气的回应，泷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同时心里又有些庆幸：如果一直都是这种氛围的话，那他在这一桌也不用喝太多酒了。 不过，桌上也还是存在着对他不客气的人，还就坐在他身边。 “我还以为泷野丢下理花逃跑了呢。” “怎么可能……只是天气太热，不想太早出门。” 百合子举起酒杯，“先喝一杯吧！” “……” 泷野心里咯噔一声。 是谁都好，偏偏不能由她来带动酒桌上的节奏…… 但眨眼之间，桌上其余人的酒杯也都举起来了。 “……” 目光汇聚，坐在他对面的伊原轻轻笑了一声，又用眼神示意她为他倒满的酒杯。 泷野拿起酒杯，“干杯……” “干杯！” 玻璃杯互相碰撞、发出脆响，夜晚的酒会也正式开始了。 ...... 从相羽英介所在的那一桌回来，泷野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又用单手撑着。 他加入酒会没多久，就被另一桌的校长先生注意到了，将他叫了过去。 两边的酒桌，氛围完全不同。 觥筹交错、来往不断，尽管他有意控制着饮酒的速度，一个多小时过去，也喝了不少酒下肚。 酒会参加得多的人，都不会在一家居酒屋里待得太久，最多两个小时； 而相羽英介以及同桌其余的前辈，喝了一个多小时，就决定前往下一家喝二次会了。 校长先生还算清醒，趁其余人不注意，让泷野先回去了。 “……” 旁边座位忽然伸来一只手，在面前放大，泷野下意识地躲了躲，然后才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换成了伊原。 “没事吧？” 她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冰冰凉凉，和居酒屋里热闹的氛围完全不同。 “没事……” 她递来一杯冰水，泷野喝了一大口，稍微精神了一些。 “谢谢。” 这一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老前辈百合子，正在附近的另一桌上“疼爱”新人。 “她不要紧吧？” 伊原笑了笑，“没事的。” 对于身边两个最重要的人的酒量，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喀嚓—— 喝到杯中的冰块，泷野用牙咬住，后槽牙稍一使劲，咬碎了。 “……” 伊原望了他一眼，“再来一杯吗？” “拜托了。” 她又为他要来一杯冰水。 泷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伊原一直都在这边吗？” “嗯，毕竟没有人过来邀请我呢。” 他伸出了手，“要去下一家吗？” “……” 伊原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看他，“但是，泷野已经快到极限了。” “唔……” 同样是酒多的状态，泷野的优点是从不逞强，这一点与百合子相比时更加明显。 “那我就看着吧。” 她笑了一声，握住他伸来的手。 “叫上小百合一起吧，还有真山。” “嗯。” ...... 将手里提着的泷野放在床上，真山也没管更多，转身退出他的房间、走出了公寓。 “如果小百合喝多了，也能像泷野那样，只是安静地睡觉就好了。” 躺在红色跑车后座的百合子，闭着眼睛，嘴里仍在喋喋不休。 伊原在照看着她，对走出来的真山笑了笑。 “还好有真山在。两个人一起醉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客气了。太久不活动，我的蛮力也就这个时候能发挥作用了……” “小百合也拜托了。” “交给我吧。” 送走真山和百合子，伊原回到公寓，径直去了泷野的房间。 他在床上老实地躺着，只是躺着，身上还穿着制服。 “……” 她望了一会儿，俯身下去。 “真是的……” 第205章 于沉醉与无所事事中开始的漫长夏日 沉醉与疲倦的夜晚，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里，平静地度过了。 “疼……” 意识稍微恢复一点，泷野便察觉到了隐隐作痛的脑袋。脑中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在压着，让他很快变得清醒。 “大意了……” 自从四月初成为泷野瑛祐以来，因为虚弱的身体，他在喝酒时一直保持着节制； 或许是因为身体状况已经改善了许多，又或许是因为担任教师后的第一个长假即将来临，昨晚的酒会，他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一些。 酒馆里的氛围也让人麻痹。 面对接连不断举起的酒杯，泷野虽然推避了不少，但喝到胃里的酒还是远比之前要多。 结果自然是喝醉了。 跟着伊原与百合子离开吉贺居时的记忆，勉强还算清楚； 待到在下一家居酒屋的包厢里躺下，除了百合子的吵嚷和真山过来时打招呼的声音，其它的他都不记得了。 睁眼望着模糊的天花板，房间里有些昏暗。 就算喝多了，也不至于睡上一整天，泷野猜测现在大概是清晨四五点的样子。 苏醒后，萦绕耳畔的平缓呼吸声，也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他扭过头，趴在床边的伊原双肩微微起伏，睡得正深。 “……” 搭在额头上的毛巾滑了下来。 在空调房里吹了一夜，湿毛巾已经干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教师制服，也已经换成了睡衣。 只是身体还在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酒气，应该只是换了衣服，没有洗澡…… 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臂，又放下了，望着熟睡的伊原。 她就在这里趴了一整夜么？ 身上穿着的还是教师制服，外套也还披着，一如昨夜，看样子是连房间都没回、一直在这里照顾他。 大半个脑袋都埋在臂弯里，她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也被披落的短发遮掩了。 “……” 泷野歪着头望了一会儿，翻身侧卧，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小心地取下那副原本属于他的眼镜，放到枕边，他手指微曲，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磨蹭着。 拂去几从短发，她的睫毛动了一下，在梦里听见了他的低语。 “谢谢……理花。” ...... 醉酒与头疼的结业式过后，暑假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连几天，泷野都没怎么出门，在教师公寓里无所事事地待着。楼上的伊原，以及对面的两个学生，也同样如此。 “如果一放暑假，就急匆匆地出去玩，那和平时的短暂周末有什么区别？” “虽然我也很认可老师这样的想法啦，但是老师暑假还要带我和亚美去海边哦？时间来得及吗？” “……还有一个多月呢。” “放松的时间，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消磨过去的呢。” “先不说这个，越水的暑假课题完成了吗？” “课题？现在才刚刚放假啊……完全没有开始的说。” “‘放松的时间，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消磨过去的呢’……” “……” 越水撇了撇嘴，又趴回了小桌上。 在她腿边，午睡中的亚美躺在地板上，身上只搭着一条泷野丢过来的薄毯，到现在还未醒来。 又过了片刻，一直在阅读的篇章终于结束，泷野放下手里的书，回头望了一眼。 见越水还在发呆，他开口道：“我说，你们两个天天待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样就可以少开一台空调了。” “这点电费我还是出得起的。” 泷野摇了摇头，“越水和亚美一直待在这里，伊原都不方便下来了。” “明明伊原老师一次都没下来过。” “……” 目光流转，在两人的身体上一掠而过，他又望向了一旁。 现在的女孩子，在夏天穿得也太过简单和随意了吧，大腿和肚子都露出来了…… “话说回来，乐队的练习呢？越水和亚美这几天也没出门吧。” “下个星期才会开始哦。” “也就两三天了。在学校里么？” “老师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到公寓里来呢……” “我倒是不介意。”泷野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和伊原应该已经回山形了。” “不过，要把架子鼓和电子琴都搬过来，也不太方便吧？” “是啊。” 越水望了望身旁躺着的乐队主唱，“而且客厅里也没有空调……还是在学校的社团部室里练习吧。” “越水呢？” “诶？” 泷野起身，在小桌旁坐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越水打算什么时候回北海道？” “北海道么……”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对他一笑，“大概在老师离开的时候吧。” “还是新干线吗？” “当然。” “回山形也要搭乘东北新干线，路上我们大概可以同行一段距离。” 越水怔了一下，“伊原老师……不要紧吗？” “只要越水不要和她坐得太近，就没有太大问题。不然她也没办法出门了。” “我知道了……那就一起回去吧。” 一直开着空调，房间里难免有些干燥。 半杯水喝完，泷野觉得有些不够。他舔了舔嘴唇，想起冰箱里还有几瓶冷藏的汽水，便起身准备去拿。 “要喝汽水吗？” “要~” 越水应了一声，“还有亚美的那一份。” 泷野望向地上，刚醒过来的亚美还不太清醒，木然地望着一站一坐的他和越水，眼珠转了转，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老师，快！亚美要撑不住了！” “……” 打开房门，外面的温度让他望而却步。 “好热……” 啪嗒。 客厅那边传来了一些动静。 “是花子么……伊原？” 他来到客厅，厨房里的伊原背对着他，手中正切着西瓜。 “泷野……”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今天真热呢。” 被汗水打湿的白色t恤，隐隐约约透着内里的痕迹。 泷野看向切开的西瓜，“伊原刚才出门了吗？” “嗯。小百合从乡下的朋友那里，收到一箱据说非常名贵的西瓜，让我也去拿几个。” 他低下头，地上还放着两个未切开的西瓜，圆滚滚的，个头都不小； 真难想象，她这么瘦弱的身体，是如何提着三个沉重的西瓜走回来的。 “西瓜是在小百合的公寓拿的吗？” “不，没那么远。小百合的公寓有些不方便呢，收货地址是在真山的咖啡厅。” “那也很远了，怎么不叫我？” “不要紧，真山让店员帮忙送过来了。” 她放下水果刀，又拿起保鲜膜，覆盖着其中一半的西瓜。 “放冰箱里吧。” 西瓜太大，不切开的话无法放进去。泷野抱起覆膜的那一半，只觉得手里一阵冰凉。 “是冰的？” “嗯，西瓜之前是在咖啡厅的冷库里放着，这样拿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伊原将余下的半块西瓜切成小片，放在盘子里，“泷野的房间里有别的女人吗？我方便进去吗？” “……” 泷野抿了抿唇，“姑且有两个幼稚的女人。” “是吗。” 伊原笑了笑，又拿出一个盘子，将切好的西瓜放了上去，“让越水和亚美也尝尝吧。” “不知道她们能吃多少，本来想让她们自己来切的……两个人应该可以吃掉这些……” 泷野点点头，端起了盘子。 “泷野能吃几块……” 伊原举起另一个盘子，切好的西瓜，整齐地码在一起。红色的瓜瓤后面，是她微微有些流汗的脸。 “这么多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吃完吗？” 第206章 吃瓜 “老师，汽水呢？” “变成西瓜了。” “骗人……” “不吃的话我就拿回去了。” 越水连忙站起来，接过泷野手里的托盘。 “老师刚才出门了吗？动作真快啊。” “是伊原拿回来的。” “诶，伊原老师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泷野看了一眼还有些迷糊的亚美，“我要是知道，就跟她一起出去了。” “呜哇，好冰——” 越水拿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口，立即缩了下脑袋，“但是也好甜啊！” “小心西瓜汁滴到地板上。” “是是……” 见亚美又枕到越水的腿上，闭起了眼睛，泷野脚一抬，碰了碰她的足底。 “还没睡够吗？” 她脚一弓，很快又舒展开来，“唔……” “白天睡得太久，晚上会睡不着的。” “但是还想睡下去……” “再睡下去，西瓜要被越水吃完了。” “不要紧……” 泷野摇了摇头。 而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亚美的睡意也消退了不少。 “好奇怪的感觉……” 她撑着地板坐了起来，接过越水递来的西瓜，咬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总觉得睡不够，想一直睡下去……唔，好甜呀。” “多喝水，还要适当运动，大概可以缓解一些。” “诶？” “网络上是这么说的。” “是吗……老师不吃西瓜吗？” “吃。” 泷野应了一声，却没接过她递来的西瓜，而是指了指楼上。 接着，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什么嘛……” 亚美看了看合上的门，又看向手里鲜红的西瓜，猛咬一大口。 “亚美！西瓜汁流下来了！” “啊呀——” ...... “怎么样？” 伊原手捧西瓜，两眼望着吃下第一口瓜的泷野。 “感觉比以前吃过的西瓜，都要甜很多……” 他感受了一下，“而且籽也很少。” “所以这种西瓜的价格，也比普通西瓜要贵一些呢。” “小百合真是交了一个不得了的朋友。” 伊原笑了笑，“那个人以前也是明高的同事，不过在我入职前几年，就已经离开了。” “是吗。说起来……” 泷野又咬了一口，“山形似乎有个地方，号称是‘夏季西瓜产量日本第一’。” “是尾花泽市吧。” “伊原也知道吗？” 她放下吃剩的瓜皮，又拿起一块，“虽然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但每到夏天都能看到它的名字呢。” “是因为当地那个砸西瓜锦标赛吧。” “是的。” 两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聊着。花子躺在一旁，谁的动作幅度更大，就看向谁。 起初它对西瓜也有些兴趣，只不过凑过来闻了两下，就又踱到旁边躺下了。 “泷野决定什么时候回去了吗？”伊原忽然问了一句。 他愣了愣，“随时都可以。” “现在呢？” “……” “开玩笑的。” 伊原笑了一下，“我没有要催促泷野的意思。只是长野老家的父母，希望我暑假里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如果泷野打算八月份再回山形的话，我准备先回长野待几天。” “不，不会那么迟……” 泷野想了想，“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后天……不，下个星期一出发吧。” “还有几天时间，用来做出行前的准备。我明天也要回一趟葛饰的泷野家，去取一些东西。” “下周一吗，没问题。” 伊原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太多东西要收拾，明天可以陪泷野一起过去。” 泷野自然不会反对，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声，“要在这种天气挤电车哦。” “不要紧。” “对了，越水会和我们一起……” 她目光一抬。 “……顺路到福岛站。” “新干线吗……对了，去北海道也是东北新干线。” “是的。” “我知道了。” 伊原放下西瓜，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如果决定了一起回去的话，要早点订票才行。” “说得也是。” 泷野点点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伊原不吃了吗？就剩这几块了。” 还剩下三四块西瓜，被她连着托盘一起推了过来。 “这些都是泷野的了。” “不……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拿出手机，“而且现在要抓紧时间订票才行……” “没问题的……” 伊原拿起一块西瓜，伸到他嘴边。 “泷野继续订票，我帮你吃。” “……” 他垂下目光，望着西瓜和她的指尖。 喀嚓。 ...... 回到楼下房间，面对托盘上剩下的两块西瓜，泷野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先放着吧……” “最后两块了呀，放久了会变味的。” “半块都不行。” 越水和亚美互相看了看，一人拿走一块西瓜。压在下面的百元硬币，也被她俩各自收起来了。 “……” 泷野抿了抿嘴，看在她们解决了西瓜的份上，忍住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 他操作着手机，等越水吃完西瓜、擦干净手，才递过去。 “为了不错开行程，越水回北海道的新干线车票，我也一起买了。先把你的购票信息填一下吧。” “诶……” 越水和亚美都愣了几秒。 前者有些茫然地接过手机，看到具体的出行时间，又是一愣。 “下周一吗……” “没问题吧？我看越水这几天都没什么安排的样子。” “没问题啦，也没有安排……” 越水盯着手机，眨了眨眼睛，“只是一下子就要订票回北海道了，觉得有点突然。” “是有一些突然，不过也是时候回去了。” “好吧……我知道了。” 泷野又看向亚美，“亚美。” 她望着他，“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没问题吧？” “……” 亚美抿了抿唇，“不用老师提醒，我也知道的……” 泷野提了个建议，“这段时间，你要先回相羽先生……回英介叔叔那里住几天吗？” “不要。” 她很干脆地拒绝了，又笑了一下，“听老师喊‘英介叔叔’，有种好奇怪的感觉啊。” “……” 泷野坐了下来，“有什么奇怪的，我以前就是这么叫的。” “那现在为什么改口了？” “长大了。” “什么呀……” 亚美兀自笑了一会儿，停歇之后，又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老师，没问题的。” “是吗。” “老师决定下个星期一才离开，也是因为轻音部下个星期才重新开始练习吧。” 泷野点了点头。 “谢谢。” “不……我只是觉得，总不能让亚美一个人待着、还无所事事吧？” 而开始练习之后，在学校里的时候，她还有其余朋友的陪伴。 “所以……” 亚美脸上露出笑容，“谢谢，老师。” 泷野应了一声，也没再多说，又去指导身旁填写乘客信息时、遇到一点小问题的越水了。 “……” 而亚美仍在望着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 太奇怪了…… 这股在胸中来回搅动着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啊？ 满足的感觉、不满足的感觉，上升的感觉、下坠的感觉，宁静的感觉、不安的感觉…… 明明只是又一次被他认真在意了而已，明明从他们再次相遇以来，总是这样。 不，他只是站在大人和教师的角度，在顾虑着学生的感受……充其量，也只是朋友的关心。 虽然也只是自己单方面地将老师当成朋友，而他只当自己是小孩子…… “不用担心。” 泷野忽然开口，而目光的焦点还在手机屏幕上，“等山形那边的事情解决，我会尽早回来的。” “诶？”越水愣了一下。 亚美张了张嘴。 “所以说……” 泷野抬起视线望着她，“不要再用这种快哭出来的眼神看着我了。” “……” 亚美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睛，发现手指还是干的，“才没有！” “是吗。” 泷野只是笑了一下。 “亚美？” 越水也望了过来，盯着她的眼角。 “没有！” 第207章 在泷野家（上） “京成金町站，到了。京成金町站，到了——” 电车进站并停稳后，车内广播应时响起，车门也随之打开。 炎炎夏日，闷热的车厢里挤满了乘客。泷野拉着有些虚弱的伊原，艰难地穿过顺与逆的人流，往站台外面挤去。 “泷野……” 伊原有些喘不过气了，“等一下……我……” “伊原……”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立即停下脚步，拉着她来到旁边人少一些的地方。 “抱歉……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摇晃着靠到他肩上，声音有些低哑。 “抱歉，刚才电车里的人太多了……我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胸口有点闷。” 天气又闷又热，泷野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只是伊原更虚弱一些。 他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排座椅，又低头看着她，“还能行动吗？去那边坐着吧。” “……”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跟我来。” 他扶着她过去，在座椅上坐了下来，又去旁边的车站便利店买了瓶水。 “谢谢。” 喝了几口冷水，又休息片刻，伊原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抱歉，泷野……”她取出纸巾，擦了擦脸上和颈间的汗水，“我好像有点高估自己了。” 泷野摇了摇头，“这边是换乘站，人本来就很多…… 而且我在车厢里听见有人说，附近的大学似乎今天有什么活动，赶到这边的人就更多了。” “我也听见了。” 伊原给他也抽了几张纸巾，和水一起递了过来，“要喝一点吗？” “……” 泷野接了过去。 她也没盯着他，只是缓缓地擦着汗。 纸巾在白净的脖颈之间抹过，她垂眼望着一旁，没什么精神，“今天真是不凑巧呢……” 润着嗓子，泷野抿了抿唇。 “是啊。” 决定了返回山形的日期，他在出发前又抽出一天时间，前往位于葛饰区的泷野家，去取一些必要的东西，比如乡下房子的钥匙； 按照昨天的约定，伊原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两人在车站里稍微休息了片刻。汗水浸湿的纸巾被捏成了一团，与喝完的水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泷野，走吧。” “没问题了吗？” “嗯，没事了。” ...... “唔……走这边。” “泷野刚才好像迟疑了一下。” “有一点。”他确认着街道两边的景色，“毕竟我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 “就算是上大学的时候，我每次到这边住的时间也不长，对附近说不上很熟悉。” 伊原点了点头，“东大到这边有些距离呢，住在家里确实不太方便。” “不过已经走到了这里的话，离泷野家也不远了。” “不是‘我家’，而是‘泷野家’呢，就像是一个地名……” 泷野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户建，随口道：“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哪里还算得上家啊。” 伊原沉默了一会儿，“抱歉。” “不……别在意。” 他回过头，对她笑了笑，“对如今的我来说，枫庭才算是家。” “是吗。我们被当成家人了呢……” 伊原说着，又望了望他身后，“那个……是泷野认识的人吗？” 泷野跟着回望，邻居名取家的门口，站着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女，正在看着他和伊原。 “是泷野哥哥……对吧？” 优子，隔壁名取家的独女。往年的寒暑假间，泷野瑛祐曾经指导过她学习，也给他留了几分印象。 他点了下头，“好久不见，名取……同学。” “好久不见！” 泷野和伊原走过去，她接着说道：“真的很久没见到了呢，感觉泷野哥哥像变了个人似的……上次过来的时候，我和爸爸都不在家。” “上次么……对了，还要感谢名取太太上次送的神户牛肉。” “味道不错吧？” 两人寒暄了几句，而她看起来正准备出门的样子，又很快与他道别。 “抱歉哦，我和朋友约好了，今天下午要去附近的大学……” “没事的。” “不过爸爸和妈妈现在都在家里，泷野哥哥和……女朋友？进去喝杯茶，坐一会儿吧。” “待会儿再说吧。”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躲在身后的伊原，“稍微有些事情。”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出门了~” “路上小心。” “嗯嗯！” 名取优子摆了摆手，风一般地离开了。 “真有精神呢……”伊原说道。 泷野点头，“是啊。” 青春少女的活力，让病弱组的两人看得有些羡慕。 待她消失在巷角，伊原目光一转，又望向隔壁那栋一户建，“这里就是泷野以前的家吗？” “是啊。” 泷野朝那边走去，指了下路过的门牌，“看。” 她望了一眼，加快脚步跟上了他。 上次回来还是两个月前，中间还有一段较长的雨季，泷野打开门，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我回来了……” “打扰了。” 两人在门口换了鞋，一起走了进去。 回到家里，泷野先去佛龛前上了炷香，伊原也跟着祭拜了两下。 “泷野先生和泷野太太，都还很年轻呢……” “是啊。” 叮—— 敲响铜铃，泷野合起手掌静默片刻，然后站了起来。 “找东西还要一些时间，伊原要去楼上的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吗？” “这样的话……” 她想了想，“我想借用一下泷野家的浴室。” “诶？” 泷野一愣，“现在吗？” “嗯。汗水干了之后，身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有些难受……可以吗？” “没问题。伊原这样一说，我也想洗个澡了……不过房子里的水电都关了，现在没有热水，要先等一会儿。” “不要紧。” 让伊原去楼上的房间等着，泷野折身去找水表和电箱，中途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家里好像没有可以给伊原换的衣服……” “没事。” 她在楼梯上回过头，又期待似的望了一眼楼上。 “泷野的t恤，借一件给我就行了。” ...... 要带回公寓和山形老家的东西并不少，除了衣服，还有一些文件。泷野在家里四处翻找着，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热水也差不多了……” 他来到二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伊原在书桌前坐着。 “伊原，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洗澡了。” “我知道了，谢谢。” 她回过头，手里还拿着本书。一个顶尖大学教育系的毕业生，重新拿起了当年的基础大学教材，足见她有多无聊。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t恤……” “我现在找。” 伊原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他在衣柜里翻找。 “我还是第一次进入同龄男生的房间，感觉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呢……还是因为这里是泷野的房间？” 他翻出一件t恤，“我在枫庭的房间不算吗？” “大概是没有这种‘原生’的感觉？” 她的视线跟着他翻出的那件t恤落到床上，又看向他，“在泷野搬进来前，那个房间里曾经住着的，其实是一名女教师。 虽然泷野住进去了，但房间的布局也基本没有多大变化呢……算是有些接近女性的布置风格？” “是吗。我只是觉得挺舒服的，懒得重新调整……不过，果然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会猜想异性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伊原笑了笑。 泷野停顿了一下，“不过，伊原可不能把我的房间当成典型……大部分男生的房间，要比我这里乱得多了。” “泷野这算是自夸吗？” “差不多吧……” 他已经翻了好几件t恤出来，都铺在床上，“这些可以吗？” “一件就行了……白色的那件吧。” “那我穿这件。” 泷野留下自己的衬衫和伊原要换的t恤，其余的又放回了衣柜里。 “给——” “谢谢。” 伊原接过去，捏在手里看了几眼，“不过，内衣也被汗水浸湿了……泷野这里有女性内衣吗？” “……” 泷野有些无奈，“不要戏弄我了……有的话就糟糕了吧。” “说得也是呢。” 她笑了一下，“那我也只能继续穿着了。” “不……伊原淋浴完，可以在浴缸里稍微泡一会儿。” 泷野指了指脚下，“浴室里的那台洗衣机，似乎也有烘干功能。只是内衣的话，应该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完全烘干了。” “是这样吗？” “我记得是可以的……下去看看吧。” 来到楼下，确认洗衣机可以烘干之后，伊原也稍微松了口气。 “那泷野要多等一会儿了。” “没事……” 泷野叹了口气。 “刚好山形老家的钥匙，也一直没找到。” 第208章 在泷野家（下） 伊原洗完澡出来，泷野还在客厅里继续翻找。 “还没找到吗？” “是啊。我也不记得上次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又愣了愣。 一眼望去，她身上似乎只套了一件他的长身t恤。向下拖着，遮掩到大腿中部左右的位置。 她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揪住t恤两边，稍微往上提了一些。 “想看看吗？” “……” 虽然瘦了一点，但光是白净、匀称这两点，就足以掩盖其他的不足之处了…… 不，不对。 泷野又转了过去，拉开面前的抽屉，继续翻找。 “伊原自己也觉得害羞的话，就不要说这种话啊……” 虽然确实很诱人就是了。 “……” 伊原松开t恤，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只是刚好在电视里看过这种情节。” “我知道……那部深夜剧，伊原还是和我一起看的。” 她也记了起来，稍微放松一些，“就算是这样，泷野的反应也和那个迟钝的男主角没什么区别呢。” “不……我可不会遮着眼睛、赶紧给伊原找一条长裤穿上什么的。” 伊原笑了一下，走到泷野身后，看着他翻找了一会儿。 “实在找不到的话，不如先去洗澡？” “……”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站了起来，“说得也是。” “钥匙是什么样子的？” “唔……是一整串相同的银色钥匙，还有一枚红色的挂牌。” 伊原点了点头，“我会留意的。” “随便找找吧，不必太上心……” 泷野没太在意，自己找了半天都没发现，也没指望初来乍到的她能找到钥匙。 他走进浴室，洗衣机还在运转，正在烘干伊原其他的几件衣服。而她洗澡过后留下的淡淡味道，也还没有完全消散。 “……” 对着镜子望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摘下了眼镜。 “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洗澡啊……” 外面的客厅。 伊原四处看了看，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泷野已经整理好的几个纸箱上。 “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么。” ...... 因为伊原还在外面等着，泷野冲净身上的汗渍后，在浴缸里只泡了几分钟就出来了。 他走出浴室时，伊原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他放在纸箱里的一本书。 宽大的t恤耷拉在腿上，她面前的茶几中央，摆着一串黑色的钥匙。 “泷野……” 见他出来，她指了指茶几，“这串钥匙里，有你山形老家的钥匙吗？是在玄关的架子上找到的。” “玄关么……” 泷野拿起来看了看，发现这是他父亲遗留的钥匙串。 上面除了这间宅子的门匙，还有车库里那辆奔驰轿车的车钥匙。虽然也有几把银色的钥匙，但其中并不包括乡下房子的那一把。 “没有。” 他摇了摇头，又想到了什么，“我再去车库找找。” 家里到处都找不到的话，说不定留在了车子里。虽然可能性不怎么大就是了。 啪嗒一声，书被放回纸箱里，伊原也跟了过来。 跟着走进车库，她稍微意外了一下，“这是泷野父亲的车么？” “是的。” “还是前几年刚出的新款。” 意外的人又变成了泷野，“伊原对汽车也有了解吗？” “刚拿到驾驶执照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一下市面上的新车……” 她笑了一下，“不过看到喜欢的车型的价格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泷野跟着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钻进去找了一下。 结果也没出他的意料。 “……” 他往后一靠，两眼望着中控屏，吐了口长气，同时也在脑中思索着可能留下钥匙的地方。 伊原站在车外，“没有吗？” “嗯。” 她也沉默下来，转而打量起了车库。见角落里放着几个箱子，便过去看了看。 泷野只在车里坐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出来了。 “这些是什么？” 关上车门，角落里的伊原忽然问了一声。 泷野走过去，发现箱子里放着一些黑色的残渣，不知是什么东西腐烂后形成的。 “这里还有标签……” 伊原俯下身，拨了拨塑料箱上的泛黄标签，辨认着上面的字，“是从山形寄过来的……寄送人是竹内春姬。” “……” 泷野愣了一下，“小春？” 小春。 伊原回头看着他，“是泷野的朋友吗？” “差不多吧。是邻居家的女儿。” “哦……青·梅·竹·马。” “……” 她又转了过去，看着塑料箱里的残渣，“那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她寄给泷野的山形特产了。” 泷野张了张嘴，倒是因此被提醒了。 “对了，说不定会有备用的钥匙，放在了邻居家里。” “这种事情，泷野自己也不记得吗？” “抱歉，有点记不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着，“毕竟上一次回山形，还是大二的深秋……”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还请了挺长时间的假。回过神的时候，出勤率已经有些危险了……啊，找到了，‘竹内家’，这好像是座机的号码啊……连青梅竹马的私人号码都没有么……” 泷野拨了过去，等待着电话的连通。 伊原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大二时期，需要请很长时间的假、回山形老家处理的事情…… “……” 她抿紧了唇，泷野则安慰地笑了一下，又轻轻摇了摇头。 几十秒过去，电话依然无人来接。 “不会真的搬走了吧……” 他嘀咕了一声，但根据泷野瑛祐过往的记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家里的座机，这个时间，乡下的人还在外面忙碌吧？” 伊原提醒道，“迟一点再打过去，应该就能打通了。” “……” 泷野愣了愣，挂断电话，“说得也是。” “明明泷野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呢。” “抱歉，我给乡下人丢脸了……” 伊原哑然失笑。 “那在电话打通之前，要再继续找一会儿吗？” 泷野摇了摇头，“可能的地方，都已经找了两三遍，不可能的地方也都找过了……虽然我对那串钥匙还有些印象，但它大概并不在这栋房子里。” “是吗……那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等电话吧。” 伊原低头看了看，转身往房子里走去，“那我要先换一下衣服……” “——等一下。” 泷野忽然拉住了她。 “……” 她回眸凝望，眼中带着询问，泷野则指了指身后的轿车。 “伊原刚才说，自己已经拿到驾驶执照了，对吧？” “诶……是的。” 伊原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泷野想让我把这辆车开回去吗？” “没问题吧？” “驾驶技术上，姑且没什么问题。不过……” 她要来车钥匙，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尝试着发动。 “这辆车已经停放了太久，不说其他的问题……” 而轿车毫无反应。 “至少已经没办法正常发动了。” 第209章 请在意我 车库里，黑色的轿车掀起了引擎盖，伊原和泷野正在车前站着。 “蓄电池已经完全没电了……” 伊原捻了捻手指，又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不过轮胎没有变形，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不像是停放了两年这么久的时间。” “前段时间，还有其他人开过这辆车吗？” 泷野皱着眉，在记忆里挖掘了一会儿，稍微想起来了一点。 “这辆车之前被我父亲的朋友借走了。几个月前，我差不多要毕业的时候才还回来。” 这一部分的记忆并非继承自泷野瑛祐，而是他后来才从日记里看见的，差不多是最后几篇的位置； 只是他不会开车，看到的时候没有太在意，现在也只记得大概，一时想不起借车的人是谁。 “是吗？” 伊原又去看了一眼里程表，“就算借去了，也开得不怎么多呢。” “不过，四五个月前还能正常驾驶的话，那就没有太大问题……” “——瑛祐？” 她的话忽然被打断了，声音来自一门之隔的车库之外。 “……” 里面的两人对望一眼，而对方的声音又走近了一些。 “是瑛祐在车库里吗？” 泷野很快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是我，名取先生。” “真是瑛祐回来了！” 车库外的名取良太有些高兴，“优子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想回家呢。” “抱歉……回来之后一直在忙，忘了过去打招呼。” 泷野说着，按下了车库内的自动门按钮。一阵响动后，卷帘门开始缓缓上升。 地面多了一道白线，车库里渐渐明亮。 伊原往后站了站，泷野扭头望了一眼，将身上披着的衬衫脱了下来。 “抱歉。” 他将衬衫围到她腰间，遮住她那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穿的大腿，又停顿了一下。 “唔……” 半遮半掩，感觉更诱人……不，是更糟糕了。 “……” 伊原也低头看着，有些高兴又有些无奈，对他笑了一下。 “我还是回房间里吧。” “好……” 趁车库门还未完全升起，她裹着他的衬衫，从车库的后门回去了。 “瑛祐。” 泷野回过头，名取良太站在车库外，中年人的面孔，比泷野记忆中更温和一些。 “好久不见了。” “……” 那篇日记的内容，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住在隔壁的名取先生，今天联系了我。 ......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前几天换了一辆新车，不必再借父亲的车了。 于是久违地回去了一趟。 ...... 虽然名取先生只是偶尔才开，但那辆车还是好好地保养过了，看起来和新车差不多。 可惜我还不会开车。】 原来就是他…… 泷野微微一躬，“好久不见，名取先生。” “瑛祐。” 他望了一眼掀起的引擎盖，“遇到麻烦了吗？” “是的……很头疼呢。” ...... “回去之后稍微保养一下，就可以继续开了。” 名取良太按下引擎盖，轻轻拍了两下，“不过我也没想到，这辆车会一直停在车库里……” “谢谢，名取先生。” 他取下蓄电池上的连接线，泷野在旁边看着，“毕竟我现在还不会开车呢。” “那现在……” “和我住在一起的朋友，她会开车。” “是吗。” 名取良太点点头，也没多说。 他回到自己车上，将车子倒出车库，又开回自家的车库里。 搭电启动后，奔驰车的发动机转了半个多小时，蓄电池里也逐渐恢复了一些电量，可以正常发动了。 “瑛祐，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停完车，他很快又过来了，“和女朋友一起。” “抱歉，她稍微有些害羞。而且我准备回一趟山形，还有不少行李要收拾，今天实在没办法在这边停留太久。” “是吗。” 名取良太有些伤怀，“要回山形啊……转眼之间，慎一郎先生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啊。” 泷野抿抿嘴，点了下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名取太太也走进了车库。见他无意留下，夫妇俩也就遗憾地回家了。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 泷野打开后备箱，看了下空间大小，重新回到客厅里。衬衫搭在一旁，沙发上的伊原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服。 “蓄电池的问题解决了吗？” “嗯，可以正常发动了。” “那就可以回去了。” 她停顿了一下，抱住膝盖，“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开过车了。” “没事。” 泷野抱起地上的纸箱，“反正回去之后还要保养，伊原尽管放心地开吧，到时候可以一起维修。” 伊原笑了笑，也跟了过来，“不要以发生事故为前提啊……”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伊原的。” “倒不如说泷野不会开车，只能相信我了。” “唔……” 将纸箱塞进后备箱，泷野又接过了伊原手里的那一份，发现她洗澡后穿的那件t恤也放在里面。 “伊原喜欢这种大码的t恤吗？” “只是觉得洗过澡后穿着很合适……可以吗？” 将两个箱子摆在一起，泷野又拖动了两下。 “当然。” 他也觉得合适。不，是非常合适。 两人来回两趟，搬完要带走的东西，又检查门窗、关了水电，然后便坐到了车上。 “……” 伊原握住方向盘，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事吧？” 泷野坐到副驾驶座上，一边调整安全带，一边脸色认真地看着她，“要不还是我来吧？” “……” 她立即笑了出来，人也放松许多。 只不过是开车而已。 “出发了。” ...... 一路平稳。 伊原开车带着泷野，回到枫庭时，天色已然有些昏暗。 他们出发的时间并不算迟，是路上遇到了一些问题。不过也都是交通的问题，实在太堵了。 而在驶离泷野家所在的那条小巷时，伊原就已经找回了之前的手感，熟练地汇入车流，没有半点滞碍。 “在我这种连驾驶新手都算不上的人面前，伊原也太谦虚了。” “不是谦虚……只是不想在泷野面前丢脸。” “伊原之前经常开车吗？” “差不多吧。以前放假回到长野乡下的时候，偶尔开我老爸的车去市里买东西，或者送我妈妈去朋友那里……自然而然地，就变得熟练起来了。” “原来如此。” “不过我老爸的车要便宜很多呢。偶尔发生小摩擦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在意……” “虽然现在这辆车伊原也可以不那么在意，但还是请在意（我）一些。” “是是……” 回到枫庭，伊原将车停在了公寓门口。两人先后下了车，然后又意识到同一个问题。 “原来这里没有车库啊……” “毕竟只是普通的教师公寓呢……而且建造的历史也相当古老了。” “但是也不能一直停在巷子里。” “……” 两人之间隔着车，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儿。 怀着莫名的兴奋与期待，在出发之前以及回来的路上，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还有停车这一回事…… 泷野左右望了望，已经在考虑要在附近什么地方租或买个车位了。 “但是，谁的家里会有多余的车位要出租啊……” 伊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公寓，又摇了摇头。 那里可不行…… “怎么了？” “……没什么。” 伊原打开后备箱，“无论车要停在哪里，先把东西搬进去吧。” “说得也是……我来吧。” 泷野搬着箱子回到公寓，外面的伊原则开始考虑，要不要将车子暂时停到百合子的公寓停车场。 “不过，那边有点远呢……” 回到房间，泷野刚放下箱子，身后的房门也打开了。 “欢迎回来，老师去了好久呢。”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越水走出房间，“什么？” “比如找不到钥匙，找不到钥匙，还有找不到钥匙什么的。” “诶？” 泷野吸了口气，“老家房子的钥匙找不到了，现在在等邻居的回复。” 亚美望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发现里面是衣服之类的东西，又移开了视线。 “如果邻居那里也没有呢，老师就不回乡下了吗？” “怎么可能。” 泷野笑了笑，“那就从邻居家借把锄头或锤子，直接把门砸开。” “……” 她撇撇嘴。没有抱着期待，也就说不上失望。 “真是暴力。” “或者金属球棒什么的。” “啊啊啊不要再提了——” 打算帮忙的越水和亚美，走出公寓才发现停在门口的轿车，而泷野正在后备箱里拿着东西。 “这是老师刚买的车吗？” 她们也看到了伊原，“还是伊原老师的？” “不，这是我父亲的车。在家里停着也是浪费，就开过来了。” 泷野抱出纸箱，分别交给两人。 “不过现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车不知道该停哪里了……” 亚美接过纸箱，忽然歪了下脑袋。 “老师。” 泷野还没松手，目光一抬，近距离地看着她，“什么？” “学校。” “诶？” 泷野一怔，伊原也望了过来。 “学校里的停车场，一直都有很多空位。” 第210章 花本公主的书道练习 东京，千代田区，花本家的庭院。 青子站在走廊里，眼观鼻、鼻观心，守在自家小姐的房门之外。 绿荫环绕，庭院里本就幽静，从昨晚开始落下的淅沥小雨，更是一扫连日以来的暑气，又让这里增添几分凉意。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铃音，站在对窗的书桌前，聆听雨落。桌上铺着一张和纸，被镇尺压着，边上笔墨齐备。 ——现在是花本公主练习书道的时间。 “平常心是道……” 她望了一眼旁边的字帖，提起毛笔，在墨碟里蘸了蘸，又在边沿刮了几下。 嗡嗡—— 蘸饱墨水，笔尖还未落在纸上，放在不远处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啪！ 浓墨砸下，在雪白的和纸上留下一块溅散的圆斑，黑得亮眼。 她只是停顿几秒，白纸上又出现了第二团黑斑。 “……” 铃音叹了口气，放下毛笔，拿起了手机。 千代姑姑：[图片] 千代姑姑：瑛祐今天要回山形了哦。 “……” 照片里，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各撑着一把伞，手上拖着行李箱，正要离开那栋老旧公寓的院子； 越水学姐和相羽学姐同撑一把伞，稍微落后几步地跟着。 花本铃音：姑姑又在阳台上偷拍了吗？ 千代姑姑：瑛祐刚才过来和我道别了嘛，总不能当作不知道。 千代姑姑：虽然隔得远，也拍得很清楚吧？ “……” 铃音没有理会，询问起自己更在意的事情。 花本铃音：越水学姐和亚美学姐，也会跟老师一起回去吗？ 千代姑姑：是的哟。理花小姐一个人可满足不了瑛祐呢。 “……” 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平常心是道……平常心是道……” 练习书道，就是为了修身养性。 花本铃音：那姑姑为什么没有跟着老师一起回去？ 千代姑姑：人家的身体，刚才就已经得到满足了…… 千代姑姑：[害羞] “……” 哐！ 听见屋里突然的响动，青子立即推开了门。只不过她也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望着铃音。 “小姐。” “没事。” 铃音揉了揉有些发痛的手掌，“把门关上。” “是，小姐。” 房门合上，铃音看了一眼滚落在地的毛笔，又揉了揉自己的手。 好痛…… 自己的手劲，原来有这么大吗？ 不。 只是在家中被禁足一个多星期，脾气变大了……毕竟自己连第一学期的结业式都没能出席。 铃音抚摸手掌，沉默了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又连着振动几下。 千代姑姑：其实是送了很多零食过来啦。 千代姑姑：咦，突然就不回复了呢。 千代姑姑：难道是生气了吗？ “……真讨厌。” 她弯腰捡起毛笔，只是墨汁已经溅到了地板上，向四周散开着。 花本铃音：没有。 花本铃音：铃音在练习书道，姑姑不要再打扰我了。 千代姑姑：对了，我刚才问过瑛祐了。 千代姑姑：那两个孩子…… 她望着屏幕，等着姑姑的下一条消息。 脚底忽然传来湿感，铃音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到墨汁上了。 “青……” 算了，等下再处理。 她又望向手机屏幕，姑姑的消息还是停留在上一条。 还在问吗？ 铃音姑且先抽了几张纸巾，丢在地上，吸收着墨汁。 白中染黑，就和她光着的脚一样。 她又抽了几张纸巾丢在地上，用脚踩着，轻轻拖动。 而姑姑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花本铃音：越水学姐和相羽学姐怎么了？ 下一秒，姑姑就回复了她的消息。 千代姑姑：咦，铃音不是在练习书道吗？ “……” 雨声淅沥。 虽然在走廊里听得不太清楚，但那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没有静下来。青子无声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重新归于平静…… “讨厌讨厌讨厌！” 身后的房间内，传来了小姐的尖叫，“讨厌死了——” 她推开门，铃音小姐面朝着窗外，正在打电话，“世界上怎么会有姑姑这种性格恶劣的人啊！” 而且是在和千代小姐打电话。 青子没有打扰，在铃音小姐发觉之前，悄悄带上了房门。 “诶？明明是铃音让我不要打扰的说……” “就不能先把话说完吗！” “诶~什么话？” “……学姐。” 铃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越水学姐和相羽学姐，真的要和老师一起回山形吗？” “唔……虽然不完全是这样，但也差不多呢。” “……” 她咬了咬牙。 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头的姑姑忽然笑了一声。 “啊，已经看不到瑛祐了……” 接着是一阵拖动的声音，应该是姑姑回到房间，关上了落地窗。 “姑……” “——遥酱要回北海道，刚好和瑛祐顺路呢。不过半路就会分开了，是在哪一站来着…… 至于亚美酱嘛，瑛祐说她会留在东京，大概只是送行吧。 怎么样，铃音的妒火熄灭了吗？” “……” 铃音沉默片刻，心情稍缓，接着又埋怨了两句。 “姑姑刚才就这样告诉铃音不就好了吗？故意卖关子，真讨厌。” “哎呀……姑姑大概有点享受被铃音说‘讨厌’的感觉呢。” “抖m吗？” “不，姑姑享受的其实是铃音嘴上说着‘讨厌’，但又不得不依赖姑姑的样子呢……按铃音刚才的说法，更接近抖s吧？” “……” 铃音忍住了挂断电话的冲动，“老师有说什么时候会回东京吗？” “不好说呢。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半个月……总之，瑛祐会在姑姑需要的时候回来的。” “是吗。” “不过对铃音来说，都没有区别呢……公主大人要一直待在家里，到快开学的时候才能出门，对吧？” “……” 她又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铃音要继续练习书道了。失礼了。” 嘟—— “挂断了呢。” 千代将手机丢到旁边，就地一躺，又扭头望了望窗外的雨。 “这就是成为‘公主’的代价呢……铃音。” ...... 嗡嗡—— 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泷野停下脚步，用肩膀和脑袋夹住了雨伞。 伊原和身后的两个学生，也都停了下来。 “我看一下消息……” 铃音：[图片] 铃音：书道练习中。 “……” 她发来的确实是书道作品，只不过纸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takino：“泷”字的前两笔，是不是太圆润了？ 铃音：这是意外。 takino：难怪感觉不太协调呢。 铃音：铃音会继续练习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泷野也就收起了手机。 “走吧。” 另一边，花本公主看着面前的书道作品，慢慢地端起了一旁的墨碟。 写着老师名字的练习作，是绝对不能保留下来的。就算丢进垃圾桶里，也有不小的风险…… 一阵风卷着雨，从外面吹了进来。 “……” 她朝窗外望了一会儿，又放下了墨碟。 雨渐渐大了。 当松平管家撑着伞，回到小姐居住的后院时，脚步忽然一顿。 ——花本家的公主赤足站在下着大雨的院子里，手里托着一张和纸。 仰望着天空，她的身体早已完全湿透。而她手里那副字迹模糊的书道作品，也几乎快被雨水砸穿了。 “铃音小姐！” 第211章 也许雨天适合出行 雨势渐长。 跟着走在前面的两位老师，亚美与越水同撑一把伞，一直送到车站才停下脚步。 “我回去了哦……遥，这里有很多人啊。” 越水松开拥抱，又对她一笑，将手里的伞给她。 “亚美，我会早点回来的。” “不……遥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啦，难得回北海道一趟。” 亚美也对她笑了笑，又看向前面驻足的泷野和伊原，“老师，要早点回来哦。” “诶？完全不同的态度？！” 泷野点了点头，“等山形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尽快回来的。亚美要照顾好自己。” “花子也拜托亚美了。”伊原补充道。 “我知道了。” 亚美微微一躬，“老师、遥，路上小心。” 道过别后，她毫不停留地走进雨里，只留给三人一道扛着花伞的背影。 “感觉亚美干脆转身的样子有点帅气……” “说不定在偷偷抹眼泪呢。” 花伞又转了过来。 “没有！” ...... “东京站，到了。东京站，到了——” 搭乘电车抵达东京站，泷野、伊原和越水要在这里换乘，在站内的另外一个站台，搭乘东北新干线。 “呜哇，今天有好多人啊！” 泷野一手拉着行李，另一只手虚扶着伊原的背，又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越水。 “暑假开始后，每天都是这个样子。别跟丢了。” “老师，我又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但我是第一次带着两个需要照顾的人过来，跟紧了。” “……知道了啦。” 伊原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 “伊原也好好看着前面。” “是是……泷野太紧张了……” 三人要搭乘的东北新干线，始发站便是东京站，终点站则在本州岛最北端的新青森站。 越水需要一直坐到终点站，再换乘北海道新干线回家；而泷野和伊原在中途的福岛站就要与她分开，转乘通往山形地区的山形新干线。 “这边。” 就像越水所说的，三人都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转车了。东京站虽然庞大复杂，但他们也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站台。 直到坐上列车，泷野才松了口气。 三人同坐一排。伊原靠着窗，他坐中间，靠走道坐着的是越水。 “这样的距离，没问题吧？” “没问题……” 伊原点了点头，不过也没转过来，落座后一直在望着车窗外。 隔着中间的泷野，越水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老师，如果你们下车的时候我睡着了，一定要叫醒我哦。” “当然会叫醒越水的。” 泷野示意着前后两排座位之间的距离，“伊原总不能跳过去吧？” “啊，说得也是……” 列车停靠在站台内，其余同行的乘客也在陆陆续续地上车。不过三人的座位连在一起，基本没怎么受到打扰。 又有几人从身边走过，越水望着他们的背影，“虽然今天下雨，但出门的人也还是很多呢。” “倒不如说因为下雨，反而更适宜出门了……” 泷野说着，忽然拉了她一把，堪堪避开过道里某名乘客身后那过于凸出的背包。 “更何况，大人的出行都有既定的计划，行程不是想更改就能随便更改的。” 越水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险些撞到她的那人身上，并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当心……” 可惜已经晚了。 咚。 “……” 前排乘客的脑袋被撞了一下，闷响声传到这边，她感同身受地缩了缩脖子。 “喂！你怎么回事啊？” “什么啊？” “你的背包撞到我了！” “啊，这个啊……别这么大声啊。” 前面的两名乘客，没什么意外地吵了起来。 越水皱了皱眉。 虽然今天凉快了许多，但大家的脾气依然有些火爆呢……不过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就不会这样。 “谢谢，老师……” 她收回目光，又望向身旁的泷野，“老师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往里坐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列车终于启动了。 ...... 离开东京站，雨水铺天盖地地浇在车上，又或者说列车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雨里，车窗上留下一道道向后的水迹，蜿蜒如蛇行。 “雨天或许更适合出行。” 这不过是临时起意的行程被意外的因素约束时，安慰自己的话而已；后面那句“既定的行程无法随意更改”，才是他想说的话。 伊原扭头盯着泷野看了一会儿，在他看来时又摇了摇头，靠到他肩上。 “我想稍微睡一会儿。” “我会醒着的。” “泷野也可以休息一下。” “还是算了……搞不好一觉醒来，就得和越水一起下车了。” 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听着规律的节奏，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发生在几天前的事情。 那还是她刚在明山学园停车场，停好他父亲那辆轿车的时候—— 啪嗒。 泷野下了车，关上车门。 “还是回来再送去保养吧，毕竟还不知道要在山形待多久。” 伊原点点头，锁上车，车灯闪了两下。 “回去吧。” “唔……” “怎么了？” 日落之处的天空燃烧得正旺，泷野望着那边，边走边说道：“到了要靠自己的双腿走路的时候，才发现从学校到公寓，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现在才发觉也太迟了……” 伊原笑了一下，“刚才不就让泷野留在公寓里了吗？” “难道要让伊原一个人过来停车，又一个人走回公寓吗。” “谢谢……既然出门了，就顺便吃个饭再回去吧？” “好啊。” 两人离开学校没多久，还在坂道上的时候，泷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竹内家……” 他稍微一怔，接通了电话。 “瑛祐？”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但他也能听出年纪。 “……小春？” “真的是瑛祐啊……你还活着吗？” “……” “哎呀，毕竟瑛祐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嘛。而且打的还是家里的座机，我还以为是瑛祐的朋友来通知死讯的呢。” 泷野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分开了几年，但她和泷野瑛祐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亲密，开起玩笑来也是相当地随意……有一种更年轻的百合子的感觉。 “瑛祐突然打电话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有，为什么不打我的手机啊，白天家里又没人。” “我没有小春的号码。” “这样啊……哈？！” “……” 泷野立即将手机拿开了一些。 就算没开免提，他和伊原也能清楚地听到话筒里不断传出来的激烈语句。 “泷野的青梅竹马，很精神呢……” “……” 伊原只听懂了部分，而那些听不懂的山形方言比她听懂的还要激烈；泷野没什么障碍地全部听懂了，也更加不想回应。 过了一会儿，听他半天不搭理，小春的声音也终于小了下来。 泷野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正好听到她在询问，“那么，瑛祐到底有什么事啊？” “小春的家里，有我家房子的钥匙吗？” “诶，钥匙？有哦。不是瑛祐几年前回东京的时候、交给妈妈保管的吗？” 泷野怔了怔，“是这样吗？” “是的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串笑声，“而且瑛祐还说什么，如果死在东京，泷野家的宅子就归我家了……哈哈哈，妈妈还以为瑛祐是想跟我求婚的意思！ 等她回屋子里找爸爸一起出来，瑛祐已经坐车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 “……” 笑声乍停，“瑛祐没这个意思吧？” “没有。”泷野非常笃定。 “那就好。” 电话那头的小春松了口气，“虽然瑛祐长得挺好看的，但和我喜欢的类型还是相差得有点远啦……要是对我有意思，那还挺麻烦的呢。” 泷野沉默不语，她自己也意识到话题扯远了，又拉了回来。 “突然问钥匙的事情，瑛祐是打算回来了吗？” “嗯，我过几天就要回山形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瑛祐还会回东京吗？” “当然。只是在乡下待几天。” “果然呢，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我现在在名古屋读艺大，瑛祐不知道吧？” “不知道……” 小春哼哼一声，又问道：“瑛祐哪天回来？我会留在家里等着的。” “下个星期一。” “我知道了。话说回来，瑛祐现在在东京做什么呢？” 泷野如实回答，“高中教师。” “诶——太好了！” “诶？” “有件事情正好需要瑛祐帮忙呢。让瑛祐来的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下个星期一对吧，不能推迟哦。我先挂了！” “等一下！” 泷野喊了一声，很快又放下了手机。 “挂断了……” 两人通话的内容，通过耳闻与他的转述，伊原也知道了大概。 “至少泷野不用砸开门才能回家了……” 肩上忽然一沉。 从梦一般的回忆中抽离，伊原睁开了双眼。 车厢内安静了许多，列车运行时的规律响动变得明显。车窗上布满大滴的雨水，还有流淌而过的痕迹。 泷野靠在她肩上，闭着双眼，眼皮抖了两下。 “泷野其实醒着，对吧？” “……” 他立即坐直了，摘下眼镜，在脸上揉了揉。 “倒下的时候就惊醒了。没想到伊原醒得比我还快，就没好意思起来……抱歉。” “泷野也太坦诚了……” 她笑了笑，又拍了下自己的肩。 “要继续吗？” 第212章 与厌惧飞行的少女道出再见 新干线列车从东京站开到福岛站，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而泷野打了个长长的瞌睡，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惊醒之后，虽然伊原自荐肩膀，他也没能产生太多睡意，一直清醒着； 她自己倒是又靠上来，抵着他的肩和胳膊，睡得更安心了一些。 “老师……” 另一边的越水小声呼唤着，“老师可以继续休息哦，我会一直醒着的。” “不用了。” 泷野摇了摇头，“现在没那么困了。” “倒是越水，从东京回北海道要七八个小时吧？趁现在我和伊原还在身边，你可以安心休息。”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太容易睡着呢……” 越水想了想，抱住了他的胳膊。 “不过还是试试吧。” “……” 两条手臂都失去了自由，泷野都没办法拿出手机，只能望着窗外。 “不行……” 才过了一小会儿，越水就睁开了眼睛，只是没有松开手。 “果然还是睡不着。” 泷野朝她那边看了一眼。少女低着头，分成两边的发尾垂在肩上，乌黑透亮。 “话说回来，越水为什么不敢坐飞机？” “诶？” 她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目光，“与其说是不敢，其实是讨厌更多一些啦。” “讨厌？” “很小的时候，每次送爸爸妈妈到机场，都要过很久才能再见到他们……不知不觉，就对机场还有飞机讨厌起来了，到现在也没能改变这种想法呢。” 泷野抿了抿唇，“原来是这样。” “不只是这样哦。” 越水接着说了下去： “中三暑假，我第一次坐飞机来东京，整个人一直抖个不停，当时还以为生病了。不过去医院检查，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坐飞机回札幌的时候，同样的状况又出现了。 在那之后，我就没再坐过飞机了……这样很奇怪吧，老师？” “嗯，是有点奇怪……” 泷野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有点奇怪而已。不能坐飞机，无非是回家要多花一点时间。” “嗯嗯！” 越水连连点头，“还没办法随意地出国！” “……怎么感觉越水对这一点反而很满意？” “不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已经跟着爸爸妈妈去国外了哦？” 泷野看着她，“越水不想和父母待在一起吗？” “想。” 她也抬起了头，“但是离开日本的话，我就不会遇见老师和亚美了……还有伊原老师，小百合，以及轻音部的大家。” 泷野笑了一下。 朋友不同于家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而选择的最初总是相遇。 “能遇见就是一种缘分呢。” “嗯嗯！” ...... 又过了一个小时，列车缓缓减速，即将进入东北新干线在福岛县的最后一站。 泷野看着窗外逐渐接近的车站，身旁的伊原也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另一边的越水则在等待着。 “福岛这边也在下雨呢。” “是啊。” “山形那边呢？” “也是一样。” 待列车进站停稳，三人所在的车厢里一下子站起了好几道身影。动作迅速，很快就下了车。 越水也站起身，站在通道的一边，给泷野和伊原让出路来。 两人依次走出座席，朝另一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拜拜，越水……” 隔着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伊原挥了挥手，“过段时间，在东京再见吧。” “嗯嗯！伊原老师，拜拜！” 她点点头，拉起行李箱，转身往出口走去。 泷野一路没睡，该交待的都已经提前交待了，此时也只最后补充了两句句，“到了新青森，上车后记得给老师发消息。” “要早点啊，别等进了青函海底隧道再发消息，老师收不到的。” “我知道的啦。” 越水笑了一下，又微微一躬，“拜拜，老师。路上小心。” “嗯，东京再见。” 泷野提起行李箱，快步跟上伊原。直到目送两人下车，越水才坐回座位上。 “……” 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挪到最里面的座位，朝外面张望着。 站台上只有几道陌生的身影。 “……” 两边肩膀垮了下来，她跌回自己的座位。 “失礼了，可以让我进去吗？我的座位在里面。” “啊，抱歉。请进……” ...... 在福岛市中心的信夫山前，并行的铁道线路一分为二，通往不同的方向。 一道线路继续北上，沿途穿过仙台、盛冈和八户等站点，在终点的新青森站与北海道新干线相连； 另一道线路以新的名字折向西行，并在米泽站再次转弯，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与东北新干线并行北上，最终止于新庄站。 留在临时停靠的列车上的越水，先一步离开了福岛站，泷野和伊原则在站内多等了二十多分钟。 坐上山形新干线，又过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两人在东根和村山中间的某个小站点下了车。 空无一人的站台，他们似乎是今天的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访客。 “糟糕……” 站在空旷的车站里，伊原左右看了一会儿，“我说不定会喜欢上这个地方。” “……不要逃避社会啊。” 依照指示一路走出车站，泷野在下着大雨的出站口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跟上来的伊原。 “伊原。” “什么？” “已经快到中午了，要先吃点东西吗？” 她想了一下，“泷野饿了吗？” “我？暂时还没有感觉。” “那我也不饿。” “……” 泷野无奈，“不要勉强啊。” “至少还有三个多小时，才能到乡下的泷野……到我家。” 伊原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太想吃东西呢。” “大巴坐得太久，我会晕车的……虽然有一点饿，但是我想保持现在的状态。这样的状态正好。” “是吗……” 泷野撑开雨伞，又收了起来，回车站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水和一袋面包，然后才再次来到出口。 “走吧。” 在车站外等了片刻，两人坐上了大巴。 大雨影响了视野，大巴时而减速时而急停，还未驶出市区，伊原就已经露出了几分难受的脸色； 她的痛苦才刚刚开始，恶劣的天气又让这份痛苦延长了许多。在大雨里行驶了将近三个半小时后，大巴才抵达杏山市。 “伊原……” 巴士站台里，泷野蹲下身，轻轻拍着伊原的背，并将之前买的水打开递给她。 “谢谢……” 她路上就已经喝了不少，此时只剩下小半瓶了，没几口就会喝完。 泷野左右看了看，附近有一家便利店。 “还能行动吗？” 伊原点了点头。 泷野扶着她过去，晕车畏寒，店内的冷气又让她停在了门口。 “我马上出来。” “嗯……” 伊原在店外等了一小会儿，忽然有一瓶水伸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 她接过去，目光一转，又愣住了。 “……” 站在身旁的陌生女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出了和她一样的疑问。 “你是谁？” 第213章 与被拒绝者的再次相遇 将两瓶纯净水放上便利店的柜台，泷野取出钱包，又回头看了看店里的其他商品。 乡下的房子久无人住，什么也没有。即便还留了些东西，现在大概也没法用了，更何况伊原也要住进来。 为了之后几天的生活，要带回去的东西还有很多。 乡下交通又不便利，他准备待会儿再进来采买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一次性解决。 “牙刷、毛巾之类的……还有洗浴用品。” 一边担心着外面的伊原，一边想着需要买哪些东西回去，泷野等待了一会儿，柜台内的女店员依然没有告诉他需要付多少钱。 他打了个呵欠，终于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 “多少钱？” 年轻的女店员却只是盯着他的脸，在他开口后也更确认了一些。 “泷野……你是三年a班的泷野，对吧？” “……” 三年a班？ 泷野皱了皱眉，“什么？” “就是那个考上了东京大学的泷野，泷野瑛祐！” “是我……” 是高中时代的同学么？ 他也仔细地看了对方几眼，还是没什么印象，“抱歉，你是……” “半田，三年c班的半田信子……” 女店员稍微往前凑了一些，“你不记得我了吗？” “三年级的时候，在杏山高中的天台上，和你告白过的那个女生！” “……” 这几乎是无效信息。 【天台】、【告白】、【三年级】，以此为关键词，在泷野瑛祐的日记本里，至少能搜索出几十篇内容差不多的日记。 “抱歉，我不记得了。” 泷野摇摇头，也没打算回忆起来。他拿着钱包，指了指面前的两瓶水，“这些要多少钱？” “诶诶，泷野之前一直都在东京吧？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吗？一个人？” “……” 附近还有别的便利店吗？ 泷野深吸一口气，朝外面望了一眼，接着又是一愣，立即走了出去。 “小春？” 伊原拿着瓶水，和面前的女孩子一起看向了他。 “哟，瑛祐。” “泷……瑛祐……” ...... 坐在副驾驶座上，伊原两眼望着车外，抿了一口手里的热饮。 “哈……” 暖流入胃，让晕车到现在的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她和泷野的行李都已经放进了后备箱，而泷野和他的青梅竹内春姬，也就是小春，此时正在便利店采买回去要用的东西。 小春今天是到这边处理一些事情，在便利店外休息时，意外看见了关系亲密的两人，在泷野进去之后，就过来打招呼了； 而她现在坐着的这辆车，就是小春家里的。待会儿他们也将坐这辆车回去，不必再等半个小时也见不到的乡间巴士。 “‘瑛祐’……” 伊原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喝了热饮，总感觉有些发烫。 明明那位青梅小姐已经说了，对他没有意思，自己是在逞强什么啊…… “瑛祐。” 便利店内，泷野提着购物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春。 “什么？” “区区瑛祐，居然带女朋友回来了！” “……” 泷野又看向面前，犹豫几秒，挑选了两把只是颜色上有些差异的牙刷。 小春望了一眼外面，没看到自家的车子，自然也看不到车上的那位病美人。 “没想到病殃殃的瑛祐，喜欢的女孩子，也是那种虚弱的类型呢。” 她又盯着泷野看了一会儿，“不过，瑛祐看起来要比以前健康一点了。” “不止一点吧。” “是吗？不记得了……我已经快三年没见过瑛祐了，真有一种大变样的感觉呢。” 泷野笑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继续挑选着毛巾。 “发生了很多事。” “是吗……不过都不重要，只要看到瑛祐还活得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谢谢。” 泷野望着身旁熟悉又陌生的青梅，“小春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我也出去上大学了嘛。” “爱县艺大？” “咦，我有告诉瑛祐吗？” “名古屋的艺术院校，就只有爱知县立艺术大学和名古屋艺术大学吧？随便猜了一个。” 小春点了点头，“猜对了。” 泷野隐约记得她从小就喜欢和擅长绘画，“美术学部？” “没错！” “真不错啊，恭喜你。” “彼此彼此啦。”小春露出笑容，“瑛祐不也当上教师了吗。” “话说回来，瑛祐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可以在这个时间跟着瑛祐到乡下来，难道也是教师？” “嗯，是同一所学校里的同事。” “回来结婚？” “……” 泷野摇摇头，又看了看手里的购物篮，“还需要什么吗？” “生活用品不就这些嘛，差不多了。” 小春翻了两下，“如果还缺什么东西，直接到我家来借吧。” “还有这段时间，瑛祐和女朋友小姐就在我家吃饭吧，反正就在隔壁。” “不。不用了。” “这么客气干嘛啊？” “我们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总是打扰的话……” “——好啦好啦没问题的，尽管放心吧。”小春拍了拍他的肩，“爸爸妈妈看到瑛祐带女朋友回来，也会很高兴的。” “……” 泷野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提着购物篮去结账，柜台里站着的店员，还是那位他不认识的高中同学。 小春却认识，而且还有些熟悉的样子，“哟，半田。今天怎么轮到你值班了？” “是竹内啊……老姐又和男朋友约会去了，让我来帮忙。” 滴—— 半田一边扫码，一边看着她和泷野，“真好啊，青梅竹马……你们在交往？” “不不……” 小春摆了摆手，“怎么可能会和青梅竹马交往啊？” “明明关系那么好……” “就是因为太熟了，才不会产生跟这家伙交往的念头啊。”她指着泷野，“这家伙就和表面上看到的一样，是一个过于认真和无聊乏味的人哦。” 半田对泷野笑了笑，“这也是魅力的一种吧？” 而他只看着购物篮，在想这区区几件东西，到底要结算多久。 “竹内真是奇怪……” 泷野也是。 半田在两人的脸上扫了扫，“话说回来，竹内以前就经常帮其他女生带情书给泷野呢，还有安排天台告白什么的……” “啊呀，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这家伙又要生气了……” “——两次了。”泷野突然开口道。 “诶？” 小春和半田一起看了过来，“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就悄悄生气了两次？！” “不……” 泷野指着半田手里的漱口杯，“这个，扫了两次。” “啊，抱歉抱歉！” ...... 一番折腾，总算买好了东西。小春还要和半田再聊两句，泷野拎着便利袋，先回车上。 “泷野——” 竹内家的车只是普通轿车，没什么辨识度，泷野一不留神就走过了，伊原只好打开车门叫住他。 “抱歉。” 他折身回来，“好点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伊原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袋子，“竹内小姐呢？” “小春还在便利店里，遇到熟人了……大概在聊一些让我‘生气’的事情。” “诶……” “没什么。” 泷野摇摇头，打了个呵欠，又将便利袋递了过去。 “不知道还有没有遗漏什么，你先看一下吧……理花。” “……” 她张了张嘴，接过袋子。 “嗯，瑛祐。” 第214章 一个人的庄园 雨还在下着。 湿漉漉的水泥路两边杂草茂密，蔓延到路上，本就不算宽阔的乡间公路更显狭窄。 哗啦—— 一辆介于跨骑和踏板之间的天蓝色摩托车，碾过地上的水滩，在雨中小心缓慢地行驶着。 “下雨天真是讨厌啊……” 竹内春姬一手别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望着堵在前面的本田小狼，又一次叹气。 “就差半分钟……早知道刚才少聊几句了。” 副驾驶座上，伊原无声地笑了一下，扭头望向窗外。 农田。 一块块农田连成片，近处种着的是水稻，正在承接连日暴晒后的珍贵雨露； 青山。 远处群山连绵起伏，树林茂密，山脚下的灰色鸟居在茫茫雨雾中若隐若现。 偶尔也能看到几栋相连的民居，白墙黑瓦，十分不起眼。 “这里就是真正的乡下哦。” 小春也望向了这边，“没有便利店，没有商场，也没有咖啡厅和家庭餐馆，还没有电车……什么都没有、让人提不起劲的偏僻乡下。” 离开杏山市区，她开车带着两人返回乡下，已经在这条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了，而她和泷野所住的村子还在一两公里外。 “是吗。” 伊原回头看着她，“我觉得这里能让人感觉到平静，心情也会放松许多……” “每个城里人到了乡下，都是这么说的呢……既然这样，伊原小姐干脆和瑛祐结婚，留在这里吧？” 小春语出惊人，伊原也有些认同刚才在便利店外，泷野告诉她的那句话了： “这家伙的个性就和小百合一样，无非更年轻一点，不用对她客气。” 她又扭头看了看，坐在后面的泷野抱着便利袋，已经睡着有一段时间了。 搭乘大巴的那三个多小时，对她来说是痛苦，对泷野而言也是折磨； 她中间还勉强睡着了一会儿，而他照顾着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实际早已疲惫不堪。 上车之后，他抱着便利袋清点里面的东西，没过多久就脑袋一歪，睡着了。 “话说回来，伊原小姐是东京人吗？” “不……我的老家在长野县，也是乡下。” 伊原转了回来，“和这里差不多呢。” “诶？这是开玩笑的吧？” 小春扭头看她，“日本列岛还有和杏山一样偏僻的地方吗？” “唔……比这里稍微便利一些。” “我就说嘛。” 在让人悲哀的现实中，小春努力地找到了一丝胜利感。 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竖着一根高大的电线杆。 偶尔会有鸟雀停在雨中的电线上，就算有车和人从下方经过，也只是歪着头看着……因为开得实在太慢了。 “前面那个老头子，是我妈妈那边的一个长辈呢……那辆本田小狼就算翻到田里、沾满泥巴，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小春示意前面骑着摩托车的那道身影，“要是按喇叭让他给我让路，指不定就跟着我一起回家了。” “什么‘没礼貌’、‘不尊重长辈’，这种话能翻来覆去地絮叨一个小时，就和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啊，抱歉。” 她抱怨完，才想起车里的两个人都是教师，“哎呀，说顺口了……” “不要紧。” 伊原微微一笑，“被学生抱怨也是教师的工作之一。” 小春扭头看了一眼泷野，又看向她，“话说回来，瑛祐和伊原小姐是什么科目的教师？” “国语。都是国语教师。” “果然呢……瑛祐那种死板的气质，看起来就像国语教师。” “‘死板’么……” “现在变得稍微活泼了一点啦。以前还在乡下的时候，一整天都不会笑一下呢。” “这几年……” 伊原抿了抿唇，“瑛祐遇到了很多事情呢。” “肯定都是好事吧。” “有好有坏。” “唔……能活下来就是好事。” 伊原笑了笑，“嗯。” “而且还遇到了伊原小姐，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呢。” “……嗯。” ...... “唔……” 泷野睁眼时，刚下车的小春带上车门，在和一个老头说着什么； 伊原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上，回头看着他。 “早上好，瑛祐。已经是第二天了哦。” “诶？”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坐直身体，“我睡了这么久吗？” 伊原笑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车外的小春，又压低声音。 “太远了啦。” “……” 泷野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我姑且半个月前就和伊……和理花打过招呼了，现在想离开也来不及了呢。” 伊原又笑了一下。 “现在已经到了，瑛祐先下车吧。” “嗯。” 泷野拉开车门，入眼就是自家的宅院一角，又停顿了几秒。 虽然泷野瑛祐对这里的记忆已经深刻得难以磨灭，但他亲眼见到时，又是另一种感受。 “真是不得了的大房子啊……虽然是在乡下。” 高墙兽头瓦，方形庄园的其中一面围墙就有近百米长，在雨中甚至看不清另一端的转角； 整座庄园高出地面近两米，斜坡植着绿被，上去还得通过台阶。围墙之内是花圃与水池，中间才是泷野家的宅院，在外面都看不到什么。 相较之下，一旁竹内家的住宅，都显得过于渺小了。 泷野瑛祐的祖父泷野仁，曾是附近一带有名的地主。 虽然他在中年时就变卖大部分田地、去了东京，但也留下了这座巨大的庄园，人生的最后阶段，也是在这里度过的； 泷野瑛祐短暂人生的大部分时光，也同样如此。 泷野家本就人丁不旺，三代人现在更是只剩下了他。庭院久无人，门前荒草盛，上去的台阶都快被两边的杂草掩没了。 “……” 泷野望了一会儿才下车，撑起雨伞，一直在和小春说话的老头转移了一下视线，絮叨中断，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回去了。” 他跨上摩托车，调转方向，顺着来路返回。从泷野身旁经过时，他也一直在看着他的脸，直到离开。 “路上小心……” 小春敷衍地喊了一声，待妈妈那边的长辈骑着摩托车走远，又朝那边吐了吐舌头。 “只是稍微踩了一脚油门，就念叨到现在，烦死了。” “什么？” 泷野一直在车里睡着，对一路堵车的事情并不了解。 “没什么。” 小春甩了下手，“行李就在车上放着，瑛祐和伊原小姐先在我家坐一会儿吧。” “嗯。” 伊原也跟着下车，盯着泷野家的庄园看了几眼。 “真是气派的庭院……竹内小姐说这就是泷野家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呢。” “我也是。” “诶？” “……居然长了这么多的杂草，吓了一跳。” “毕竟瑛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小春家的客厅，“打扰了。” “随便坐吧，爸爸妈妈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要喝点什么吗？” 伊原摇摇头，泷野要了杯水。 “果汁可以吗？是我家自己种的桃子榨的哦。” “好啊。” “瑛祐现在能喝冰的果汁了吗？” “诶……可以。” “那就行。” 虽然伊原之前谢绝了，小春还是给她也倒了一杯桃子汁，“尝尝吧。” “谢谢。” “味道不错吧？” “是的。” 小春露出笑容，“我去找钥匙，瑛祐和伊原小姐先坐一会儿吧。” “好的。” 泷野左右打量了一会儿，他对这栋房子的印象也不浅。 “怀念吗？” “嗯……以前经常在这里吃饭，受了很多照顾呢。” 伊原望着他，“听竹内小姐说，瑛祐一个人生活了很久。” “是啊。” 泷野只端起了两次杯子，里面的果汁就见底了。 “祖父去世之后，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东京，我基本上是一个人生活的。还好小春和美佳子阿姨对我照顾很多……” 她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来。 “谢谢。” 小春很快回到客厅，“已经喝完了吗？再来一杯吧。” “不用了。” 她将钥匙放到桌上，“是这个吧？” “嗯。” 泷野正要去拿，钥匙又被小春一巴掌按住了。 “之前说的事情，没问题吧？” “……” 他愣了一下，有些无奈，“你倒是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啊。” “诶，我还没说吗？” “电话不是小春自己挂的吗？” “对哦……等一下！” 小春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在客厅旁边的柜子上翻找了一会儿，又拿着几张资料回来了。 “就是这个。” 泷野接过去翻了几下，伊原也往他身边挪了挪。 “林间学校？” “是的。” “帮忙照看小学生？” “没错！” “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 第215章 致新生的你 插进钥匙、打开铁锁，再抽出有些沉重的锁链，泷野没什么迟疑地推开了院门。 “哇哦……” 小春低呼一声，伊原抿了抿唇，站在两人前方的泷野则皱起了眉。 “这些杂草长得也太放肆了吧……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泷野少爷，你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哦？” 庭院里，除了两边占地甚广的花圃与池塘，中间的路面也没有浇灌水泥进行硬化，只铺了一块块相连的石板以供行走； 而现在，野蛮生长的杂草铺天盖地，不仅长满了花圃，还将中间的路和石板也都掩没。 “我后悔了……刚才答应的事不算。” 泷野回头看着邻居家的青梅，“如果小春能把这里的杂草全部清理干净，我再考虑帮忙照看那群小学生的事情。” “说什么傻话呢。” 小春抬手一推，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伊原小姐都已经答应了，瑛祐想反悔也迟了。” 她径直踏入草丛里，“而且只是一些杂草而已，走近了还是能看见路的。” “不……草里不会有什么东西吗？” “能有什么啊，虫子？” “蛇之类的。” “外面是水泥路，四周又都是高墙，哪有蛇会爬进这么高的院子里啊？” 泷野有些怀疑，“不会吗？” “当然。” 小春回头看着他和伊原，“这不是瑛祐以前自己说的吗？而且围墙四周，还做过防蛇虫的特殊处理什么的……” “是吗。” 虽然完全不记得了，但泷野选择相信以前的自己。 走近一些，果然还是能看到杂草丛中的石板的。他回过头，伊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过来。 “等雨停了，还是稍微修剪一下吧……我会帮忙的。” “好。” 穿过足有几十米长的杂草地带，庄园中央还有一个占地不小的庭院。围墙环绕，里面才是泷野家生活的地方。 泷野打开内院的门，里面也是夏意盎然。不过抢眼的绿色都来自四面伸展树枝，地面的情况要比外面好得多； 鹅卵石混着水泥，在前庭铺就了一段硬质路面，连接院门与主屋，中间同样嵌着大块的石板。长期无人修剪的草坪肆意扩张，也没能遮住这段路。 雨声淅沥，雨水顺着屋顶的黑瓦流淌而下，在屋檐下织了一层细密的雨幕。踏着石板，三人来到了主屋门前。 “好久没进来了呢……” 小春收起雨伞，斜靠在门前，又打量着四周，“稍微有点怀念的感觉。” “‘地主泷野家的庭院’，在附近可是一个传说哦~杏山很多人都知道呢。” 后半句是对伊原说的，她只是笑了笑。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与其说是传说，不如说是怪谈吧……‘泷野家的夭折之地’。” 小春摇了摇头，“爸爸和妈妈说，这是几十年来一直在嫉妒泷野家的人编造出来的……幸灾乐祸，真是恶毒。” “或许吧……至少现在，我不会死得比他们早了。” 他搭在移门上的手只是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拉开了。 “我回来了。” ...... “呜哇，这些拖鞋都长毛了。” “还好买了新的。” “很有预见性嘛……诶，怎么只有两双？” 小春翻了翻便利袋，又看向泷野。 “……” 他移开了视线，“因为没想到还要接待客人，就只买了两双……” “真是的，早点说啊。” 小春瞪了他一眼，直接光着脚走了进去。 “呜哇，地板上积了好多灰尘啊……回去要洗脚了。” 泷野也弯腰在地上抹了一下，指尖多了一层厚厚的灰。 “不好好清扫一遍的话，没办法住进来呢。”伊原说道。 “是啊……” 只是这么大的庭院，光大小的房间就有几十个，更别说连接各处的漫长走道与回廊了，泷野心里很是没底。 “不介意的话，瑛祐和伊原小姐也可以住在我家哦。” 小春回头看着两人，“虽然只有一间空房了。” 泷野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完整清扫一遍的话不太划算；但只清扫出要用到的房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吧。” 三人继续往里走去，来到有些阴暗的客厅。 小春拉开走廊的移门，屋子里稍微多了点光亮，泷野一眼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东西。 “原来都在这里……” 除了由竹内家保管的那一份，泷野家祖孙三代所拥有的这座庄园的全部钥匙，都在客厅的桌上放着，难怪他在东京那边怎么也找不到。 旁边还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封信。 “这是瑛祐留下的吗？” 小春走了过来，“难道是遗嘱？” “……” 泷野还想着什么“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之类的解释，听她这么一说，也忽然明白了过来。 “大概吧。” 既然是“自己”留下的，泷野也就毫不客气地拆开了。 “给我也看看啦……既然是瑛祐自己写的，为什么还看得这么认真啊？” 小春踮着脚看了几眼，“诶，我好像看到‘竹内淳平’了……那不是我爸爸的名字吗？” 泷野看了她一眼，将信放在桌上，伊原也凑过来看了看。 “……” 信封里一共有三张信纸，两人看完之后都有些沉默。而泷野四处走动着，已经开始考虑要清扫哪些房间了。 “除了我和伊原要住的卧室，客厅也要清扫，还有浴室、卫生间和檐廊……好麻烦啊。” 在他叉着腰纠结的时候，小春和伊原走了过来。 “原来瑛祐真的打算把这座庭院送给我家啊。” “不……我还没死呢。” “但是有这个打算呢，都写在遗嘱里了。” “因为是遗嘱啊。毕竟我一死，泷野家也没有别人了……” 泷野望着她，“虽然有几个远房亲戚，但远亲不如近邻，平时都没什么往来； 更何况，淳平叔叔和美佳子阿姨，也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死之后，把这里留给你家是理所当然的吧？” “……” 小春想了一下，“我记得，瑛祐在东京还有一个小学生未婚妻来着？” “……前未婚妻，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而且早在写下这份遗嘱的时候，我和她的婚约就已经解除了。” “不行不行。” 小春还是摇头，将遗嘱交还他手上，“还是太贵重了。我家要是收下了，会被整个杏山市的人嫉妒到死的！” “太夸张了……这里再大，也只是一座偏远乡下的庄园而已。” 泷野接过信封，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更何况我还没死呢。” “还是留给伊原小姐吧！” “……” 他怔了怔，和伊原对望一眼，又摇摇头。 “不，我会一直活下去。” 她抿着唇，也对他笑了一下。 那份遗嘱里流露出的悲观与绝望，触目惊心，让她看着就忍不住担忧起现在的他……还好，现在的瑛祐，已经重新抓住活下去的希望了。 “另外，虽然小春从小就是这副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性格，但眼下也还是年轻的时候，从现在开始注意的话，想改正也完全来得及……” 泷野看着自己的青梅，手里捏着信封，继续在她头上敲打。 “否则的话，小春可能到三十岁都嫁不出去……别不当回事啊，这可是有实际原型作参考的……” 第216章 多得是、青梅在意的事 在泷野家的巨大庭院里转了一圈，伊原和小春回到客厅，准备开始打扫几个要用到的房间。 很快，泷野也从另一边回来了。 “自来水和电源都重新打开了，试试吧。” 小春走到一旁，按下电灯的开关，“亮了……瑛祐还挺能干的嘛。” “我也这么觉得。”泷野拍了拍自己的裤子，“要走进那片草丛里，还真需要一些勇气呢。” 水电开关在庭院角落里的库房里，过去的路早已经绿草掩没。 内院的草丛里更不会有什么蛇鼠，但草叶上积着不少雨水，湿漉漉的。一来二去，他的裤管也不可避免地被沾湿了。 “客厅、浴室、卫生间，厨房就不必了，还有瑛祐的卧室……伊原小姐要在哪个房间休息？” 小春数着要打扫的房间，问了一句，“和瑛祐睡一起吗？” “……” 伊原背对两人站在檐廊里，望着外面的曲水池塘与石灯笼，不知是不是没听见，什么也没表示。 泷野摇了下头，“理花在我隔壁的房间休息。” “睡一起算了……” 小春撇了撇嘴，“要多打扫一个房间，很麻烦啊。” “那小春去打扫浴室吧，两个卧室都交给我。” “好啊！” 分配完工作，三人各自开始打扫。 先清扫家具和地板上的灰尘，再分别用湿毛巾和干毛巾擦拭一遍，泷野只是打扫完自己的卧室，就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他来到隔壁的房间时，伊原却已经在里面忙碌了。 “理花……” 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略微有些气喘，“就算已经被瑛祐这样叫了一个下午，还是有些不适应呢。” 泷野笑了笑，“那还是重新叫‘伊原’比较好吗？” “不要。” 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她的脸侧还沾着几缕发丝，“瑛祐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吗？” “嗯。理花的房间也交给我就行了。” “没事的，客厅也已经打扫干净了。更何况这边是我休息的房间。” 泷野没说什么，走到房间另一边蹲了下来，开始擦拭地板；伊原望了他一会儿，也继续着眼前的忙碌。 “难以想象，瑛祐家里这么多的房间，全部打扫一遍的话要花多少功夫呢。” “我也不知道。实际上能用到的房间，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也就是说，其他房间已经很久都没有打扫了？” “没错……有的房间上一次打扫，可能还是在大正或者昭和时代。” “稍微有点可怕了……在各种意义上。” “安心吧，不会让理花去打扫的……” 两人埋头擦着地板，都没注意到打扫完浴室的小春站在房间门口，正观察着他们。 “唔……” 她皱起了眉，“情侣之间是这种感觉吗？” 这和她想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 如果只以找到祖父泷野仁成立明山学园时所签下的入股和分红协议等重要文件为目的，那泷野这次的山形之旅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山形老家的房子里，也不存在这些东西。 将房间打扫干净后，伊原和小春在客厅休息，他则在父亲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把钥匙和几份证明文件——东京某家银行保管箱业务的证明文件。 “原来是存在银行里了……” 这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泷野很快就接受了； 现在想来，这些东西大概也是两年前父亲去世时，泷野瑛祐将其作为遗物带回这里的。 “继续放在那里，需要的时候再去取吧。” 他收起钥匙和文件，准备带回东京的家里放着。 “瑛祐。” 身后传来小春的声音，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她在门口望着他，又歪了歪脑袋。 “唔，我想说什么呢……” “……” 泷野立即皱起了眉，“什么？” “我说，在可爱的青梅竹马做出这种可爱动作的时候，瑛祐露出这种表情也太失礼了吧？” “不……小春做作过头了，我只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麻烦。” “不可爱吗？” “那还是正当年的女高中生更可爱一点……” 泷野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也愣了一下，又很快改口，“不……没什么。” “我听见了。” 小春抱起手臂，“真是危险的发言啊，泷野老师。” 泷野没有理会，吹去那几张证明文件上的灰尘，又装进文件夹里。 “那是什么？” “东京那边的一些文件。” “瑛祐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 “差不多吧。” “不是为了和女朋友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做个不停、直到暑假结束吗？” “……” 泷野又一次回了头，脸上没有表情，“春姬。” “啊，瑛祐生气了……” 小春回头望了一眼客厅方向，伊原还在那边独自坐着。 她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其实瑛祐和伊原小姐还没有开始交往，对吧？” “……” 泷野不知道她意图何在，但也没有否认，轻轻点了下头。 “但是，伊原小姐和瑛祐明显是互相喜欢的呢。” “小春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交往啊？” “还没到时候。” “哈？” 小春无法理解，“不在互相喜欢的时候开始交往，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结婚之后吗？还是要等到孩子上学之后，才有时间交往？” 泷野没有回答，转身继续整理父亲书桌上的文件，将其他无关的东西放归原处。 “瑛祐。” “什么。”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 借着台灯的光，泷野抽了几张纸巾，将父亲书桌上的灰尘也稍微擦去一些。 “什么事情，说吧……” 半天没等到小春的回应，他回过头，又停顿了一下。 “理花。” “抱歉……” 伊原看了看他和小春，“我好像打扰你们了。” 她只是见两人都一去不返，才过来看看的，没想到正好撞见他们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 小春张了张嘴，又望了一眼泷野，“之后再说吧。” “随便你吧。” “那个！” 她声音一提，“一不留神就到这个时间了，爸爸妈妈说不定也已经回来了……伊原小姐，还有瑛祐，我们先回去吧。” 泷野和伊原互相看了看，“那就先过去打个招呼吧。” “嗯。” ...... “瑛祐……” 站在小春家门口的中年夫妇，脸上绽放着笑容，“欢迎回来。” “淳平叔叔，美佳子阿姨……” 泷野对两人鞠了一躬，“久疏问候，我回来了。” 在他身边，伊原也和小春的父母打了招呼，自称是泷野的同事和朋友，让小春又悄悄看了她好几眼。 “进来坐吧。” “好的。” 三人来到客厅坐下，竹内夫妇对泷野回来这件事非常高兴，拉着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泷野一一回答，遇到不方便的问题，就微笑着蒙混过去。 “……那瑛祐这次打算在乡下待多久呢？” 他看了一眼小春，她正在桌上趴着，“一个星期左右吧。” 如果不是答应她帮忙照看参加林间学校的小学生的事情，他虽然不会立刻就离开，但也不会在山形多待太久。 “难得回来一趟，不多待几天吗？” “回东京还有些事情。” “这样啊……” 竹内夫妇点点头。又聊了一会儿，两人互相看了看，“该准备晚饭了呢。” “说得也是。” 两人起身离开，客厅里又剩下了泷野、伊原和欲言又止的小春。 “竹内先生和竹内太太真的很关心瑛祐呢。” “是啊……毕竟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有一些养父母的感觉了。我也认真地考虑过，要如何报答他们……” 泷野说着，看了一眼小春，“不过，还好他们没有让我和小春结婚的意思，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呢。” “虽然我对瑛祐也没有感觉，但被这么一说，总感觉有点不爽啊……给我道歉！” “对不起。” “哼。” 小春哼了一声，身体一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本速写本。 “作为道歉，今天晚上瑛祐和伊原小姐做……诶，我的速写……疼！” 拿着夺来的速写本在她头上敲了一记，泷野正要将本子丢还给她，又停下来，随手翻了几下。 “……” 见他脸色忽然变得不太对劲，坐在旁边的伊原，也下意识地凑过来看了几眼。 “……”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竹内小姐……原来是同人画师吗？” 还是只画人、不画衣服的工口画师。 第217章 马铃薯炖肉 雨水滴落窗台，溅在厨房的透明玻璃窗上，又逐渐汇聚到一起，缓缓滑落。 厨房里，炖锅内冒着白气，竹内太太正在忙碌。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头也没回，“瑛祐，已经饿了吗？” “美佳子阿姨……” 泷野走进厨房，望了一眼紧紧盖着的炖锅，“还没有，只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了。” “是吗。已经很久没吃到了吧？” “是的。” 就像竹内太太对他的脚步声十分熟悉，泷野瑛祐对这道马铃薯炖肉的记忆，也同样深刻得难以忘记。在某种程度上，这对他而言就是“家的味道”。 “淳平叔叔出去了吗？” “嗯，淳平去田里采蔬菜了。” “是吗。” 竹内太太回头望着他，露出笑容，“因为不知道瑛祐把女朋友也带回来了呢，得多准备一些。” 泷野也跟着笑了笑。 “长得漂亮，人也很有礼貌，真是不错的孩子……虽然有一点瘦，不过正好和瑛祐很搭配呢。” “谢谢。” “瑛祐和伊原小姐已经同居了吗？” “还没有……不，差不多吧。” 竹内太太揭开炖锅看了看，用筷子稍微拨了两下，又盖了上去，“还没煮烂呢……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伊原，现在只是住在同一栋公寓里……” 泷野走到她身旁，“学校的教师公寓。” “原来如此。伊原小姐是东京人吗？” “不，伊原是长野县出身的。” “长野啊，好地方呢……她看起来比瑛祐稍微成熟一点，不是同龄吧？” “嗯……她比我大两岁。” “是前辈呢。伊原小姐私下里的性格如何，会欺负瑛祐吗？” “……” 泷野忍不住笑了一下，同时也有些无奈，“美佳子阿姨……” “抱歉。” 竹内太太也笑了笑，“瑛祐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一不小心就问得有点多了呢。” 泷野刚要说话，又有人走进了厨房。 “瑛祐。” 脚步声沉重，他身上的雨衣还没脱下来，“饿了吗？” “淳平叔叔。” 他往旁边站了站，竹内淳平将采摘的一大篮蔬菜放进水池，开始冲洗。 “淳平……你倒是把雨衣脱了啊，水都滴到地上了。” “啊，忘记了。” 竹内淳平又走出了厨房，脱下湿漉漉雨衣，在后门的墙上挂着。 泷野来到水池前帮忙，刚撕下几片菜叶，重新回到厨房的竹内淳平将他往后拉了拉。 “瑛祐去客厅坐着吧。” 他背对着他，择菜的动作说不上快，只是很熟练。双肩宽厚，偶尔耸起或下落。 “晚饭还有一会儿。” 竹内太太回头看着他，“瑛祐再等等吧。” “好的。” 离开厨房，返回客厅，泷野在入口处停留了一会儿。 伊原盘腿坐在地板上，微微歪头、望着窗外，一侧的短发直直垂落，露出掩藏在下方的耳朵； 小春坐在她对面，抬头又低头，正在速写本上不断描绘着。 “竹内小姐，可以换个姿势吗……稍微有点累了……” “不行，现在还不可以动哦。再坚持一下！” “诶……” “马上就画好了！” ...... “瑛祐，小春——” 泷野正坐在小春身边，看着她画图，厨房里传来了竹内太太的呼唤。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和伊原小姐一起过来吃饭吧。”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起身招呼两人，“等下再画吧，吃饭了。” “好……” 伊原顿时松了口气。 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实在有些累人。 她正要起身，小春将速写本递了过来，“怎么样，还可以吧？” “……” 伊原接过去看了两眼，就算已经对小春绘画习惯有了些了解，她还是脸红了一下。 她望向一直旁观着的泷野，他立即别开了视线。 “……” 真是的。 “竹内小姐，为什么又是没穿衣服的状态……” “衣服？等下就会画上的啦，不用担心。” “……” 既然这样，那胸部为什么还要画得这么细致……她想这样说，但还是没能问出口。 据小春自己所说，她在大学里加入了一个同人社团。 在暑假前，社团成员们一致决定在下学期开学之后，制作一款恋爱类的游戏，去参加冬cm； 虽然还没正式开始，但任务已经有所分工，而小春负责其中一对情侣角色的设定以及原画。 暑假的时间，她打算用来收集各方面的素材和资料。 “所以，我想参考瑛祐和伊原小姐，作为这对情侣角色的原型……” “只是这样的话，刚才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毕竟不是全年龄向的游戏，或者说完全就是另一个方向的游戏，像这种不穿衣服的场景，会比较多呢……认识伊原小姐的第一天，就拜托她这种事，似乎不太好啊。” “……” “所以，瑛祐和伊原小姐做的时候，可以让我参考一下表情和肢体动作吗？” “怎么可能会答应啊！” ——虽然被瑛祐这样拒绝了，但小春还是没有放弃。 “好啦好啦，这一部分我会参考成人电影的……至少瑛祐和伊原小姐日常相处的状态，可以让我参考并画下来吧？” “小春能老实地画上衣服的话。” “好耶！” 回到眼下，伊原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完全没有画上吗……虽然画上的也不是她的身体。 “先吃饭吧。” “来咯！” 小春丢下速写本就去厨房了，伊原将速写本合上，看了等着她的泷野一眼。 “晚上该轮到瑛祐当模特了。” “不……还是放过我吧。” 来到餐厅，竹内太太精心准备的晚餐，菜色相当丰盛。 唐扬鸡块、奶油烩菜、香煎秋刀鱼、大虾天妇罗、蔬菜沙拉、猪肉味噌汤…… “好多啊……” 伊原小声说了一句。 “很丰盛吧。” 泷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又接过竹内太太递来的果汁，“谢谢。” 伊原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就觉得非常美味。” “嗯，就和理花做的料理一样。” 她笑了一下。抬起视线时，发现餐桌对面的竹内太太正在望着她。 “伊原小姐可以喝酒吗？” “可以喝一点……” 泷野也是视线一抬，“我现在也可以喝一点酒了。” 考虑到伊原在谦虚，他也补充了一句，“可以稍微喝一点。” “是吗。” 竹内太太笑了笑，转身取出一瓶大吟酿，“那瑛祐也来一杯吧。” 泷野将还没喝过的果汁推到小春那边，“果汁就拜托小春了。” “我也可以喝酒了啊！” “小春晚上不是还要画画吗，会影响状态的吧？” “……” 小春本来就对喝酒没有兴趣，此时只是为了抗议而抗议。听他这么一说，很快又想到了别的地方。 “好吧，说得也是……那瑛祐和伊原小姐多喝一点吧。” “不会喝太多的。” 竹内太太倒了几杯酒，将其中两杯递给了泷野和伊原，余下的留给自己和丈夫。 “谢谢。” 竹内淳平端着最后一样菜从厨房里出来，众人落座，竹内家的晚宴也开始了。 小春举起果汁，鼓动着气氛。 “干杯！” ...... “呜哇，好可怕……太可怕了……” 晚饭过后，泷野坐在客厅里发呆，小春从厨房那边回来，一边走一边念叨着。 “什么？” “伊原小姐的酒量！” 小春坐了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和妈妈喝到现在的人！” “现在还在喝吗？” “是啊，而且还聊得很开心呢。” 除了伊原和竹内太太，其余三人早就下了桌。竹内爸爸洗过澡后，现在更是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瑛祐为什么只喝了两杯啊？” “再喝就会醉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在家里。” “关系可大了，小春想灌醉我的打算太过明显了。” 泷野望了她一眼，“而且就算喝多了，也不会做什么小春想看到的事情的。” “……” 小春撇了撇嘴，“这算什么，柏拉图式爱情吗？” “比起这个，美佳子阿姨让小春拿出来的被褥呢？” “诶？” 她指了指窗外，“这么大的雨，瑛祐和伊原小姐还要过去睡吗？” “等理花喝得差不多了，雨也就小了。” “明明雨还下得这么大……真可怕。” 小春说着，起身站了起来，“我去楼上找找。” “是两床被褥。” “知道了知道了……” 她离开了客厅，速写本还在矮桌上摊开着。 泷野拿过来翻了两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刚要合上，伊原已经趴到了他的背上。 “理花……” 环绕着他的脖子，她的手臂伸了出去，摇晃着指在速写本上。 “这里一点也不像。” “……毕竟小春又没有真的看见过理花的胸部。” “瑛祐也没有见过呢。” “……” 泷野扭头看向肩上的伊原。 四目相对，她脸颊通红，却不只是因为羞怯。 ——她终于喝多了。 “瑛祐。” 竹内太太也来到了客厅，“伊原小姐已经不太方便了呢，今天晚上就留在这边吧。瑛祐也是。” “美佳子阿姨……” 虽然她至少喝了和伊原一样多的酒，但看起来还很正常，泷野稍微放心了一些。 “那我睡在客厅吧。” “好啊。” 竹内太太转身往楼梯走去，“瑛祐先等一下，妈妈去找被褥……” 第218章 具象化 “瑛祐哥哥，热水已经放好了，可以去洗澡了。” “……”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泷野看了小春一眼，“什么哥哥啊。” “诶，瑛祐不是小春的哥哥吗？妈妈是这么说的。” “……” 伊原和美佳子阿姨的酒量都相当不俗，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是相差无几的：一人喝醉，另一人也没能避免。 “我可没有小春这么麻烦的妹妹。” “……” 小春走了过来，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又碾了两下，“明明伊原小姐和妈妈，都是我在照顾的。” “毕竟我不太方便……不过，还是要说谢谢。” 泷野抿了抿唇，“理花也睡下了吗？” “是啊，伊原小姐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点防备也没有呢。瑛祐现在去……” “——美佳子阿姨呢？” “嘁……妈妈也睡了。” 小春刚坐下，泷野就站了起来，朝浴室走去，“那我先去洗澡了。” “还记得浴室在哪里吗？” “说什么傻话呢。” “你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啊，混蛋哥哥。” “怎么又扮演起妹妹角色了……” 泷野摇摇头，“以前是因为不希望死的时候……不，算了。总之，以后我会多回来几次的。” “嗯嗯！” 小春露出笑容，又拿起速写本，对他晃了晃，“不要泡得太久啊，还有好几张男角色的设定图要画呢。” “直接拍照不行吗？” “不行，一个角度怎么够啊？” “那就换着角度多拍几张。” “不行，缺少真实感和层次感。” “真麻烦啊……” ...... 将飘雨的窗户缓缓拉上一些，泷野放轻脚步，又走了回来。 房间里弥漫着酒味。 伊原躺在地上的被褥里，额头上都是汗水，睡得不太安宁。 大概是因为太热了。 这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略显陈旧的电风扇。泷野打开风扇，送出凉风，她的脸色立时舒缓了许多。 他在旁边坐了下来，拿起准备好的冰毛巾，在她额头上轻轻擦拭。 “没想到还有理花喝醉了、我还是清醒着的一天……” 从额上到眉间，拂过两边脸颊，再到耳后和颈间，泷野屏着呼吸、小心地擦拭了一遍，接着便端起水盆准备下去了。 房间外的楼梯上，立即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 他回到客厅时，小春正“老实”地坐在矮桌旁，一手拿着速写本，另一只手里的铅笔正在飞快地转着。 “瑛祐，伊原小姐怎么样了？” “小春自己不是都看见了吗？” “讨厌……别戳穿啊。” 她停顿了一下，手里的铅笔飞了出去，骨碌碌滚到了泷野脚边。 “再说隔得那么远，我也看不清啊……啊，炭笔。” “原来这不是铅笔么。” 泷野俯身捡起炭笔，炭芯已经折断了，黑色的尖端落在一旁，也被他捡了起来。 “偷偷摸摸的，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不……我进去的话，瑛祐就不会袭击伊原小姐了啊。” “……” 他又将炭笔放回了原地，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你还没死心吗？” “讨厌！” 小春只好自己过去捡起炭笔，“啊，又摔断了啊……” 泷野放下炭芯，又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翻了翻。 洗完澡后，他已经在客厅里当了一会儿模特了，按照她的要求，摆出各种姿势和神态供她参考。 “为什么有几张没有画脸？” “因为那几张的重点是形体姿态啊，脸可以之后再补上去。” “是吗。” 泷野放下速写本，“也就是说，模特不是我也没关系？” “不……不同的身材，在做这种动作的时候是有明显区别的。” 小春回到桌旁坐下，“因为角色原型就是瑛祐，很难找到和瑛祐一样瘦的成年男人呢。” “大学里应该会有很多吧。” “到开学就来不及了！” “好吧。” 见她削起了炭笔，泷野问道：“还要画吗？” “当然，要画的设定还有很多呢。” “那得画到什么时候去？” “我心里有数。” “……” “放心吧，不会耽误瑛祐太久的。” 泷野摇了摇头，“那现在要摆什么姿势？” 削好炭笔，小春又拿起了速写本，“正常姿势就行，接下来该画表情了。” “……刚才就是这样，你就不能统一一点吗？” “我可是为了让瑛祐可以得到休息，才故意把姿势和表情交叉的。” 她在桌子上敲了敲，“好啦，少废话，现在摆一个犹豫的表情。” “……” 泷野抿了抿唇，开始“犹豫”。 “不……” 画师开始提意见，“不是这种‘面对饭后甜点、是先吃西瓜还是先吃草莓’的犹豫，要更深刻一点。” “……” “不……也不是这种‘选择方向时、是当国语教师还是当数学教师’的犹豫。” “……” 泷野斜望一眼，“能不能再具象化一点？” “唔……” 笔头抵着下颌，小春转了转眼珠，又望向他。 “是那种我和伊原小姐同时跟瑛祐告白、瑛祐对两个人都很喜欢，都不忍心拒绝的那种犹豫。” “不……这种时候是不会犹豫的。” “……” 笔一丢，人一躺，速写本也扔到了泷野这边。 “不画了。还是让瑛祐的角色出场就遭遇车祸吧。” 他接住速写本，“你也太恶毒了。” “那瑛祐倒是好好配合我啊！” “我配合了，是小春在为难我。” “……” 盯着天花板望了一会儿，她又坐了起来。 “还给我。” 泷野将速写本放在桌边，手背一敲，滑了过去。 “瑛祐不是国语教师吗……” 小春托起下巴，一脸苦恼，“应该很容易就能理解我的话呀。” “理解了。但是小春拿自己当例子，我没办法照你说的做。” “被妹妹一样的青梅竹马告白，不会心动吗？” “会心动才怪。” “……” 小春瞪了他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得也是。要是瑛祐跟我告白，我大概也是苦恼更多呢。” “那不就得了。” 她想了想，又有了新的主意。 “既然这样，瑛祐就清空刚才的记忆，用自己的想象力创造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吧…… 当然了，得是伊原小姐之外的人。瑛祐喜欢她，她也喜欢瑛祐。” “……” 泷野抿着唇，目光瞥向一旁。 小春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再想象她和伊原小姐同时向瑛祐告白，瑛祐不得不选择其中一个人、再拒绝另一个人的场景。 虽然在瑛祐已经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再想象这样一个不存在的女孩子，会有些困难啦，但还是努力想象一下……诶？” 她愣了愣，在桌上一拍。 “不愧是东大出身的国语教师，就是这个表情！” 第219章 于清晨之际，短暂苏醒 因为睡得很早……或者说醉得很早，第二天清晨时分，伊原便自己苏醒了。 “……” 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她又左右看了看。 ——完全陌生的房间。 她熟悉的只有还未散去的酒气，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点滴雨声。 天色灰白，时间难辨，阴雨天的白昼似乎任何时刻都是一个模样。 “疼……” 伊原撑着手臂坐起身，又捂住了脑袋。稍迟一步到来的宿醉，提醒了她不少事情。 “对了……这里是小春家的客房……” 她坐了一会儿，望了望半开的窗户，运转的电扇，还有身上的被褥，然后爬了起来。 稍微清醒一些之后，她才发觉现在的时间还很早。 屋里没有动静，谁也没有起来；屋外，清晨的蛙鸣与雨声连成一片。 离开房间，一路扶着墙来到楼下，伊原也没见到任何人。直到走进客厅，她才看见趴在桌上的小春，还有躺在另一边地板上的泷野。 至于被褥，还好好地摆在那里，无人使用。 “原来才五点多吗……” 她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走近一些，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翻了几下。 “……” 自己的衣服，果然还是没有画上去。 继续往后翻，伊原先是惊叹于小春的精湛画技，又因速写本上泷野在短短几页间展露的各种神态而露出微笑。 “只是一个晚上，就画了这么多吗……” 纸上的泷野或喜或嗔，又有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迟疑和犹豫，她翻着速写本，忽然身体一抖。 “……” 低头一看，地上的泷野半睁着眼，正握着她的脚腕。 他笑了一下，“早上好。” “瑛祐……” 伊原将速写本放回原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早上好。” 泷野只是乍醒，没什么精神，还在地上躺着。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理花还好吗？” “还有一点头疼。” “是吗……第一次见到理花喝醉呢。” “抱歉……” “不。不用道歉。” “但是……” 她低头看着他，“好像给瑛祐还有竹内家添了不少麻烦。” “不，完全没有。” 他摇了摇头，“无论我们在不在，淳平叔叔平时都是那个时间睡的； 因为理花的酒量，美佳子阿姨也喝得很尽兴…… 至于这个家伙，她对别人的麻烦还更多一些。” 伊原笑了笑，又抬眼望向那边的小春，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的面向，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 “现在才五点多么。” 泷野也注意到了当下的时间，“理花还头疼的话，再去睡会儿吧。” “不用，已经睡够了。” 伊原摸了下自己的胳膊，“只是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瑛祐？” 泷野握住她的手，牵到面前闻了闻。 “毕竟昨晚流了很多的汗……还有一点酒味。” “……” 她将手抽了回来。 “抱歉。” 泷野笑了一下，“要去洗个澡吗？” “嗯……” 她的手又放到了他的脸侧，抚平发鬓，“稍微再等一会儿吧。” “嗯。” “瑛祐昨晚去楼上了吗？” “嗯。洗完澡后，有点在意理花的状况，就上去看了看。吵醒理花了吗？” “没有……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点声音。” “原来如此。” 泷野睡着的时间其实很短，才四五个小时，说着说着就又闭上了眼睛。 “小春忘记给理花打开电风扇了。我上去的时候，理花脸上都是汗。” “我好像有些印象……” “是吧？” 才闭上一会儿，泷野越发不想睁开眼睛了，“明明没开电风扇，被子还盖得那么严实。” “嗯……” 他闭着眼，上下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也慢慢淡了下来。 “不过一直下雨的话，会比平时凉快许多……” 伊原低头看着他，在某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慢慢地伏下了身。 泷野有所感觉，即便困倦至极，还是睁开了眼。 “……” 四目相对，他怔了怔，又闭上了眼睛。 她停顿下来，抿了抿唇。 “可以吗……” “……” 他的眼睛又稍微睁开了一些，抬手穿过短发，搭在她颈后。 伊原终于不再犹豫，俯身覆在他的唇上，轻抿一下。 “唔……”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受太多，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 伊原扭头看了一眼。 另一边的小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望着她和泷野，正在速写本上飞快地描绘着。 “不用在意我……” 劳累一夜，又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她顶着一头乱发，面容憔悴，抬眼垂眼间甚至能见到不少血丝。 “伊原小姐请继续吧……刚才那个表情非常棒！” “……” 伊原立即爬了起来，“不，我该去洗澡了……” “失礼了！” 跌跌撞撞地，她匆匆离开了客厅。 趁刚才的情景还印在脑子里，小春赶紧在画上补完几笔，然后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脸红成那样，伊原小姐真是容易害羞呢……诶？” 地上的泷野侧着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什么啊……” “小春为什么会在这里？” “诶？这里是我家的客厅哦。” “小春的房间在楼上。” “瑛祐不也睡在这里了吗？” “我就是睡在这里的。” “什么啊，一大清早就来找茬……” 小春忽然反应过来，“诶，难道刚才那是瑛祐和伊原小姐的初吻吗？” “……” 泷野继续瞪了她一会儿，又躺平了，闭上双眼。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好困。” ...... 嘀嗒，嘀嗒。 “……” 浴室里有些昏暗，伊原坐在浴缸中，茫然地望着泛黄的瓷砖。 摘下的眼镜放在外面，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朦胧，看不清边界。 鲜明的界限，总伴随着积极的真实感，让人忍不住去遐想和探索下一阶段的边界在何处……只是模糊着，也没什么不好。 “伊原小姐，你还在浴室里吗？” 外面忽然响起了小春的声音。 “抱歉。” 她回过神，“是我在里面。我马上出来……” “不不……” 小春站在浴室外，打了个呵欠。 “我只是看伊原小姐半个多小时还没出来，浴室里的灯也没打开，稍微有点担心……既然没事的话，就再泡一会儿吧！” “……” 伊原已经起身，也就没有再坐下去，在浴缸的边沿坐着。 池水荡漾，在她的腿上来回拍打。 “伊原小姐……” 小春还在外面，没有离开，“抱歉，刚才打扰你和瑛祐了。” “不。不要紧的。” 伊原摇了摇头，“不如说，竹内小姐出现的时机正好。” “诶？” 她没有多说。 小春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住，回房间里继续睡觉了。 伊原离开浴室、回到客厅时，泷野也已经不在那里。 在她泡澡的那段时间，竹内夫妇都已经起了床。 竹内爸爸早早出门，去了田地里。竹内太太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听见脚步声，回头和她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伊原小姐。” “早上好……” 她来到二楼，小春的房门打开着。小春五体投地地趴在床上，一只拖鞋还在脚上挂着。 隔壁的房间，就是她昨晚休息的地方。伊原轻轻推开房门，泷野果然是在这边睡着。 她打开窗，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 醒得太早，等待的时间也显得格外漫长。 她也躺下了。 第220章 没有时间 泷野醒来的时间是在中午，窗外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着的。 “瑛祐。” 他到楼下时，伊原和小春在客厅里相对而坐，似乎又在继续昨天的事了。 “理花……” 在早上七八点的时候，他曾短暂地醒过一次。彼时，伊原和衣躺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搭着他的手背，睡得比他还深一些。 他也记得更早一些时候的事情。 而那时主动往前迈了一步的伊原，现在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温柔而平静地望着他。 “瑛祐休息够了吗？” “差不多了……” “瑛祐，爸爸妈妈已经出门了哦。”小春也回过了头，“午饭的话在厨房里，需要帮你热一下吗？” “不……我自己来就好了。” “真的？瑛祐会用吗？” “说什么傻话呢。” 泷野转身走进了厨房。他醒来的时间不算太迟，特意为他留下的饭菜还有余热，也就直接吃了起来。 “果然将就着吃起来了……” 小春也来到厨房，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这样没问题吗？” 泷野嘴里嚼着饭菜，只是点了下头。 “好吧。” 她又拿起了炭笔和速写本。 “……” 他咽下食物，“连吃饭的样子都需要画吗？” “当然了，是不是很细致？期待我们社团的大制作吧。” “大制作……赶得上今年的冬cm吗？只剩下几个月了，你们甚至都还没开始。” “当然来得及。瑛祐不要变成了上班族，就小看大学生的行动力啊。” “不……正因为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所以才更加怀疑。” “……” 小春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画了下去。 待泷野吃完午饭，她又跟着他回到客厅里，“瑛祐坐到伊原小姐身边……靠近些，肩膀先不要抵在一起。” “话说回来……” 泷野在伊原身边坐了下来，“小春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和理花去林间学校那边、提前了解一下吗？” “本来是这样安排的呢。” 小春将速写本往后翻了好几页，“不过这两天一直下雨，那边的树林变得非常泥泞，不太方便进去了。露营活动也只能推迟了哦。” “是吗。推迟太久的话，我和伊原就没办法帮忙了。” “不要急着回去嘛……” 她面色一垮，“暑假还有一个月呢。” “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 泷野望了她一眼，“而且就算我们回去了，小春还会留在杏山这本来就是小春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 要在暑假开展林间学校的，是两人的母校杏山小学的某个班级； 因为种种缘故，小春答应了某个与她关系很好的老师，要在暑假为林间学校活动帮忙。 “我还以为只要跟着小学生、别让他们掉队就行了，还可以蹭蹭他们的零食……哪知道这么麻烦啊。” 伊原笑了一下，往泷野身边靠了靠。他与她相抵，望着青梅。 “你这大学生也太恶劣了吧？” “是的。瑛祐哥哥所言极是。” “……” 小春往旁边挪了一些，在泷野和伊原面前正坐着，又忽地往前一趴。 “所以，高尚无私的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请留下来帮我吧！” ...... “雨终于完全停了呢……虽然一直都很小就是了。” “诶，很小吗？不打伞还是会淋湿的哦。” 越水遥放下雨伞，盯着灰白的天空望了一会儿，又看向身边的几个朋友，“是和昨天相比啦。” “昨天回来的路上，整个东北都在下大雨。我都有点担心新干线又要停运了呢。” “‘又’？” 越水笑了一下，“修学旅行的时候，就遇到了这种情况呢。” 朋友更加惊讶，关注的重点却不是她遇到的意外。 “修学旅行？！” “……” 她收起雨伞，对着没人的地方甩了甩，“真是的，我的学校每年都有一次修学旅行的机会，要说几次才会记住啊！” 身旁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她的中学同学，高中也全都留在了北海道。在她回到北海道的第二天，她们就将她约了出来。 有人直白地表达着羡慕，“真好啊，东京……我也想去东京上高中。” 也有人立即赞同，“我也是！” 只有一个人真正记住了越水的话：“又不是每个东京的高中，都能像遥的学校那样有三次修学旅行的……” “诶——都去东京读高中了，美咲惦记的还只是区区修学旅行吗？” “你们两个……算了，认真跟麻里还有莉香认真解释的我，也有问题就是了。” “好啦。” 越水回头对她们笑了笑，“别管东京了，卡拉ok已经到了哦。” 三人抬起视线，“到了……” “到了呢。” “到了。” “诶？完全提不起劲？！” “因为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过来啊……附近的地方，早就已经玩腻了。” 麻里说着，上前勾住了越水的脖子，“所以我才想去东京啊！遥，回东京的时候把我也带过去吧！” “就算麻里这么说……” 她挣扎了两下，“而且札幌已经是北海道最繁华的都市了，其他地方更加无聊哦？” “所以我真正想离开的是北海道！” 麻里松开了她，面对着同伴们，“就算不去东京，去京都也好，或者大阪也可以考虑……总之，我想离开北海道！” “……” 余下的三人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进卡拉ok店里。 “又来了……” “昨天还说要一辈子老死在札幌呢。” “明明之前好好打工的话，暑假也有钱去东京玩几天了……整天都和男朋友泡在一起。” “诶？” 越水愣了一下。 “喂！” 麻里从后面追了上来，“美咲和莉香自己不也是这样……遥，怎么了？” “麻里已经交男朋友了吗？” “诶？是的哟。中三时和我们同一个班的土屋优太，遥还记得吗？” 越水点了点头，“记得……” “他就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哦。美咲和莉香也有交往的人了，不过都是高中班里的同学呢，遥应该不认识。” “诶——” 越水来回扫视着三名朋友，“你们全部都有男朋友了？” “……” 三人对望一眼，“难道遥到现在、还是没有和男孩子交往过吗？” “没有……” “为什么？” 她们询问的对象不是越水，而是彼此，“难道可爱到遥这种程度，在东京都找不到男朋友吗……” “真不愧是东京。” “各方面的竞争都很激烈呢。” “……” 越水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前，“不是这种原因啦……四个人，freetime制。” “freetime？！” 三人都凑了过来，“遥打算在这里唱多久啊？” 这家卡拉ok店的标准收费是每人每半个小时250日元，而一次付费、指定时段不限时的freetime收费制，则是每人1500日元……也就是说，至少要唱三个小时以上，后者才会划算。 “之前不都是freetime制……” 越水回过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几个朋友并不是她在东京轻音部的伙伴。 “不，没什么……反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多唱一会儿吧。放心，今天我请客。” 店员：“四位客人，freetime制，一共是6000日元。” 越水遥如数交钱，办完手续，另一位店员走出了柜台。 “请跟我来。” 进入包厢，点饮料、点吃的再点完歌，其余三人都围坐到了越水身旁。 美咲对她的大方有些担心，“遥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钱，奶奶知道了会生气的哦？” “不，这是我自己打工赚的钱啦。” “打工……” 麻里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所以遥在东京就只是打工和在轻音部里卖萌吗？” “诶？我是在上学的说……” “——遥没找男朋友，其实是因为没有时间？” “……” 越水眨了眨眼，“没有时间……大概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莉香开口道：“以前和遥告过白的德留正辉，遥还记得吗？” “……” 她稍微想了一下，“三年e班的德留同学？” “对，德留现在和我是一个高中的呢。而且他现在也还是单身，好像还在喜欢着遥……不要露出这种麻烦的表情啊。” 莉香继续说着，“德留那家伙……怎么说呢，大概是长开了吧，气质和外形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呢。” 虽然耳朵在听着，但越水的注意力全在即将送饮料和食物进包厢的店员身上。 “诶，这样啊……” “暑假的时间，遥要不要试着跟他交往一下？刚好他今天也有空呢，我叫他过来！” 第221章 夏天会在意的事 “抱歉，我来迟了。” “完·全·没·有~德留同学你来得正是时候呢。” 刚走进包厢的俊秀男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越水遥。 背对着几人，她似乎正在点歌。 “越水同学……” “好久不见，德留同学。” 越水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呢。” “自从越水同学拒绝我、又去了东京，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不过越水同学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去东京念高中，和德留同学可没有关系……” 说着，越水笑了一声，“请坐吧。” 德留正辉左右看了看，莉香主动提议道：“既然这么久没见，德留同学就坐在遥的旁边吧。” 他看向越水，“可以吗？”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她点了下头。 “……” 德留正辉吸了口气，明显振奋了许多。 但他还是耐住性子，缓步走过去，在越水身边坐了下来。 “谢谢，越水同学。” “不用客气。” 越水摇了摇头，“我也想仔细看看德留同学身上的一些东西，离得太远的话，也不方便呢。” “……” 德留正辉怔了一会儿。因为什么也不明白，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高兴。 “是什么？” “是什么呢……” 托着下颌，越水又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 “……” 他张了张嘴，不明所以。而刚刚还觉得两人似乎有戏的另外三名女生，已经悄悄缩到了一旁。 “这是在生气吧？” “生气了。” “那种笑容，遥绝·对是生气了。” “要跪下来跟她道歉吗？” “呜……那也应该是莉香下跪！明明遥都已经拒绝了，莉香还是偷偷发消息，把德留给叫过来了。” “呜哇——美咲和麻里既然看到了，倒是过来阻止我啊！” “唔……其实我想看看，德留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样了……真是大变样呢，可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别做梦了，德留现在对遥迷得不行……糟糕，突然有点同情他了。” “不不，我还是更担心他之后会迁怒我……” “话说回来，遥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莉香。” 越水突然开口了。 “在！” 莉香吓了一跳，“有何吩咐！” “什么‘吩咐’啊……” 越水将自己的手机递向了她，“接下来轮到我唱了，莉香帮我录下来吧，我想给东京的朋友看看呢。” “……” 莉香稍一迟疑，就被另外两名朋友一起推了过来。 “你们两个……我知道了。” 她接过手机，打开相机、镜头对准了越水。屏幕中，她视线一转，朝着这边露出了笑容。 “不要把无关的东西拍进去哦。” “……” 可怕……生气的遥好可怕…… 莉香再开口时，嗓子都破音了。 “是！遥大人——” ...... 嗡嗡—— 亚美停顿了一下，节奏中断，部室里的另外几人都望了过来。 “……” 手指停在电吉他的弦上，她张了张嘴，最后长吐一口气。 “算了，也差不多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贝斯手香织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玲子则叫了出来，“啊，累死了——” “亚美。” 部长山前舞则更关心主唱的状态，“怎么了？” “不……” 亚美擦了擦头上的汗，“只是手机收到消息，稍微分心了一下。” “是吗。” “抱歉……” “没事。” 山前舞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打开水杯喝了一口，“夏天真是不得了……才停了半天的雨，就又变得这么热了。” “开空调吧，部长！” “开得太久会被警告的哦。” “就开一会儿！” “好吧……” 嘀—— 看到空调打开，亚美也回过神，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果然是遥的消息……是视频么？” 她点开了。 “君のせい、 君のせい、 君のせいでわたし oh—— 臆病で格好つかない 君のせいだよ——” （青春野狼op） 手机屏幕里，越水遥拿着话筒，专注地望着前面，唱着唯一一首能拿出手的歌。 “诶，遥的声音？” 部室里，刚散开的几人又都围了过来。 “卡拉ok？” “好像是呢。” “遥和北海道那边的朋友去卡拉ok了啊……话说，镜头是不是有点抖？” “有一点呢……” “难道是遥的奶奶录下来的吗？” “不好说呢。” “什么啊……” 亚美笑了一下，“遥的奶奶怎么会和她的朋友一起去卡拉ok啊？” “对哦……” 等视频放完，几人又挤到空调那边去了。 ami：和朋友去卡拉ok了吗？ 遥：是的~ ami：相当气派的包厢呢，看起来有点高级。 遥：还好啦。 ami：什么价格？ 遥：半小时250日元…… ami：好便宜！ ami：在东京至少要400日元了吧。 遥：那个…… ami：而且遥手里的话筒，看起来也很高级的样子。 ami：是三个朋友吗？从反光里看到了。 ami：不对，四个？还有一个人只露出了鞋子…… ami：话说回来，遥的奶奶没有去吧？ 遥：…… 遥：完全不提我唱的歌？！ ami：毕竟不能对好朋友说过分的话呢…… 遥：这句话已经说得很过分了！ “……” 亚美笑了一下。 ami：回北海道玩得开心吗？ 遥：马马虎虎吧。 ami：这才第二天呢。 遥：才第二天就已经很无聊了哦，我打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呢。 ami：什么？ 遥：[图片] “……” 看着照片里的男生，亚美愣了好一会儿。 ami：这是谁？ 遥：北海道帅哥。 ami：遥的朋友？ 遥：不，只是中学同学。 ami：有意思的事情……是指什么？ 遥：我想仔细看看，男孩子在看着喜欢的女生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 遥：尤其是当那个女孩子是我的时候。 ami：是吗…… 遥：果然到了夏天，我也对这种事变得在意了呢。 ...... 卡拉ok的包厢里。 “咕……” 德留正辉喝下一大口冰水，仍然无法冷却心头的火热。 “感觉越水从东京回来之后，变得成熟和有趣了。” “是吗。” 越水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成熟和有趣’什么的，是和什么时候对比的？” “当然是中学的时候。” “中学啊……” “那个时候的越水，虽然也和现在一样可爱，不过在男生这边看来，还是天真的感觉更多呢。” “男生的感觉么……” 她笑了一下，“明明中学三年，德留同学和我都没怎么说过话呢。真的了解我吗？” “这个……” “快毕业的时候突然来告白，真是吓了我一跳。” “——抱歉！” 德留正辉立即道了声歉，见她并不是真的在意的样子，又问道：“越水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 “怎么样……” 越水平静地看着他，“现在的德留同学很帅气呢，气质上也很自信和开朗。 我刚才就说过了吧，德留同学的变化很大，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虽然以前也不太熟悉就是了。” 两人聊到现在，氛围一直都非常不错，越水更是时不时地盯着他不放； 而此时，他又得到了她相当高的评价，德留正辉决定乘胜追击，再进一步。 “话说回来，越水现在似乎还是单身的状态？” “是的。” 果然！ 他暗自捏了捏拳。 “这样的话……” 德留正辉信心大涨，完全没注意到另一边坐着的三个女孩子，脸上已经露出不忍了。 “越水……不，遥要和我交往试试……” “——什么？” 她突然打断他的话，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有双眼瞥了过来。 “……” 他愣了一会儿，“我是说，遥……” “——又来了。我允许了吗？” “诶？” “名字。” 用手压住短裙，越水换了条腿架着，总算又用正眼瞧他了。 “自顾自地叫起了‘遥’，就跟那个时候突然袭击的告白一样呢……我允许你这样称呼了吗？” “……” 德留正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可以这样称呼我的男人，一个在国外，另一个也不在北海道呢。” 她又露出了笑容。 “不包括你哦。” ......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泷野拿起手机，坐在另一边的画师和模特，都望了过来。 “是越水。” 伊原又转了过去。 普通的问候，普通的交流，出现了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插曲。 越水：还有，今天被告白了…… “……” 泷野一怔，又想了一会儿。 takino：男生还是女生？ 第222章 星夜 回到山形的第二天下午，停止下雨后，空气重新变得闷热。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泷野和伊原下午也就没回隔壁的空旷庭院，在无所事事与小春的纠缠中，一直待到了傍晚。 竹内家的晚饭依旧丰盛，只是这一次，伊原滴酒未沾。 “啊啦，伊原小姐今天不喝酒了吗？” 竹内太太有些遗憾，“难得可以像昨天那样尽兴呢。” 伊原捧着碗，微微低头，“抱歉……” “不不，伊原小姐不用太在意……” 竹内太太对她笑了笑，又望向她身边的泷野，“瑛祐呢？” “我只能喝一点。” “一点也好。” “好吧。” 泷野接过了递来的酒杯。 就像说的那样，他到下桌时也只喝了两杯，而竹内太太看起来同样尽兴。 “瑛祐和伊原小姐都吃好了吗？” “是的。” “那就先去洗澡吧。” “不……” 泷野摇了摇头，“今天晚上该回去休息了。” 竹内太太稍微一愣，立即露出了笑容，“说得也是呢。” “明天的早饭，妈……阿姨会留着的，稍微迟一点起床也没关系哦。” “……” 泷野笑得有些无奈，“谢谢。” ...... 晚上稍微起了点风，田野之地夜里的气温也不高，全然不像城市里那样闷热。 “晚安。” “晚安，瑛祐——小春，不要打扰瑛祐和伊原小姐休息，早点回来哦。” “是是……我知道了。” 四野黑暗，起伏而持续的虫鸣蛙叫，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 一边走向自家的庭院，泷野一边仰着头，望着回到乡下才能看见的清晰夜空。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啊。” 繁星点点，撒满了夜空，横跨银河的夏季大三角清晰可见。 伊原和小春跟在他身后，没有路灯，两人用手机充当手电筒，又停了下来。 “瑛祐要去哪里啊，台阶已经走过了哦？” “……” 他转了回来，跟着两人走进庄园。 “诶……” 从入口到内院，中间那段几乎被野草完全掩没的路，此时已经重新清理出来了。 “瑛祐上午只知道睡觉呢。” 小春回过头，“不知道我和伊原小姐清理得有多辛苦。这些野草也很锋利呢，手指都被划破了。” “……” 伊原看了小春一眼。 泷野抿了抿唇，“抱歉……上午实在是太好睡了。” “既然都清理出来了，瑛祐不多待几天的话，就是在辜负我和伊原小姐哦。” “不……这是另一回事。” “哼。” 听着蛙声、穿过庭院，回到屋子里后，泷野先去洗澡了。 “不要泡得太久啊，两个女孩子待在这么空旷的屋子里，会害怕的。” “知道了。” 直到坐进浴缸，泷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会害怕，小春待会儿该怎么回家？ “算了，等下再说吧……” 望着要比东京的公寓大许多的浴室，他决定先享受当下。 “果然还是这里更适合看星星呢。” 伊原和小春坐在檐廊里，望着星空。老旧的电风扇拖着长线，被搬到了门口，嗡嗡地吹着。 廊檐顶部挂着灯笼，此时刻意没有打开，只有屋里的一点灯光映照着廊外。青树曲水，院墙石灯，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躺着也能看见……” 小春躺到地板上，“伊原小姐也试试吧。” “嗯。” 伊原跟着躺下，两眼望着星空，轻轻推了下眼镜。 “是的呢。” “只有回到乡下，才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小春说着，停顿了一下，“不过在伊原小姐面前，好像并不值得卖弄呢。” 伊原笑了笑，“长野只是地势比其他地方高了一些。” “不不，伊原小姐太谦虚了。号称日本第一的星空夜景，就在长野呢……话说回来，伊原小姐的家是在长野哪里？” “东部的一个普通乡下村子。” “这样啊……伊原小姐暑假不回家吗？” 伊原视线一转，见小春正看着自己，又望向了天空。 “会回去的。” “和瑛祐一起？” “不。” “这样啊……” 小春应了一声，又沉默片刻。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有件事情我很在意……” 伊原已经猜到了，“什么？” “伊原小姐和瑛祐，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瑛祐的关系么……是同事。” “诶？” “朋友。” “……” “大概也算是邻居……或者室友。” “……” “是相互扶持的人……” 望着夜空，伊原的嘴角弯了弯。换了副眼镜，她现在又能久违地看清星星闪动了。 “以及，互相喜欢的人。” “也就是说……” 小春完全转了过来，“瑛祐和伊原小姐现在还没有开始交往，并不是情侣关系？” “嗯。” “为什么？” “大概……还没到时候。” “……” 又是一样的答复。 小春忍不住想将昨天询问泷野的问题，再拿来问她一遍，伊原却自己开口了。 “在我这边…… 我和瑛祐，是从不同的地狱里携手爬出来的，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与彼此的关系； 或者说，明确地落到‘情侣’这层关系上，感觉有些太单薄了……虽然我也在享受着这种慢慢靠近的关系。” “在瑛祐那边…… 让他摆脱病痛与死亡阴影的人，是一位相当厉害的富家小姐，似乎也喜欢着瑛祐——不，应该是两位。 报答也好，偿还也罢，瑛祐欠下了许多呢……轻易与我交往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难以承受的结果。” “……” 小春爬了起来，又犹豫了一会儿。 “虽然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啦，也不太能理解伊原小姐追求的这种有些抽象的感觉，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伊原望着她，“太复杂了吗？” “诶……嗯。” “不要紧。” 目光一转，她又望向了无尽的星河。 “竹内小姐只需要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作为住在隔壁的妹妹和家人，继续支持瑛祐就可以了。” ...... “瑛祐，我要回家了。” “晚安。” 小春收拾着炭笔和速写本，“晚什么安，送我回去。” “果然……” 泷野摇了摇头，起身后又看向伊原，“理花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也不太放心，一起送小春回去吧。” 她笑了笑，“嗯。” 小春回头看着他，“明明是不敢一个人回来。” “不要随便把自己的想法代入到别人的身上。” “快点啦，废话真多……我要回去洗澡了！” 走出屋子，外面的星空依旧璀璨。 “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所以，别忘了明天要去林间学校那边哦。” “不需要早起吧？” “不需要。但是爸爸下午还要用车，尽量在上午解决事情、在中午赶回来吧。” “好吧，我知道了。” 将小春送回家，泷野和伊原也没多耽搁，很快回到了庭院。 泷野洗完澡后，伊原也跟着去洗了澡，此时是可以直接休息的时间了。 “第一次在这么大的房间里睡觉呢。” “害怕吗？” “稍微有点。不过瑛祐就在隔壁的房间，也没那么害怕了。” “嗯……” “在房间里说话，隔壁能听见吗？” “可以。” “那在我睡着之前，瑛祐陪我聊一会儿吧。” 泷野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回到相邻的房间，各自躺下。 “瑛祐……” “我在，理花。” 第223章 百合子的早晨 东京。 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枕头里的百合子。 “……” 天已经亮了，但还没到暑假里应该起床的时间，顶多才七八点的样子。她瞪着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接电话这回事。 “唔……手机……” 百合子在枕头边上和被子底下都翻找了一会儿，没见到手机的踪影；等她意识逐渐清醒，想听声辨位时，铃声又停下来了。 “……” 她坐着愣了一会儿。 半分钟后，当铃声再次响起时，她探出头，朝地板上看了一眼。 手机掉在拖鞋上，屏幕闪烁着。百合子看见了现在的时间，也看清了打来电话的人。 “诶，妈妈……” 她趴了下来，没捡起手机，而是伸手一点，接通了电话。 寺田母亲不是教师，今天也得按时去医院正常上班； 只是在上班路上，看见了腻歪的高中生情侣，让她想起远在东京的女儿也已经放假，便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说了很多，但核心的意思始终围绕着同一个点，“回大阪。” “不是一个月前才回去过吗？” “妈妈每——天都想看到小百合~” “不可能……我在家里待上一个星期，你和爸爸就会嫌弃我了。” “那就在被嫌弃之前回东京。” “诶，这么好说话？” 百合子有些意外，又想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那我明天回来吧。” “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上午起不来的啦。” “不行，上午回来。到大阪了就来医院找我，下午我带小百合出去吃饭。” “……好吧。” 挂断电话后，百合子又在床沿趴了一会儿。 “得和她说一声呢……” 翻着号码簿，她的指尖在真山的名字上停留了几秒，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咕—— “……” 百合子捡起手机，又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 “算了，直接过去吧……还能吃个早餐。” 打着呵欠，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又在镜子前停留了一会儿。 “呜哇……果然没睡够就会这么憔悴呢，三十岁真是可怕……” 百合子念叨着，打开镜子前瓶瓶罐罐，在脸上涂抹起来； 化了个淡妆，又各种不满意地挑了一套便装穿上，她走出单身公寓时，已是起床半个小时之后了。 不过，羽海野咖啡厅开门的时间，也没有那么早。 百合子走到那边时，真山红叶刚开店没一会儿，正在柜台里愣愣地看着店员们忙碌。 “她也没睡醒啊……” 百合子走进咖啡店，真山瞥了一眼，脸上的惊讶只持续了一两秒。 “出什么事了？” “……” 这是什么思路啊？ 百合子打了个呵欠，趴在柜台外，“起早了。” “为什么？” “饿了。有早餐吗？” 真山看了她几秒，又点点头，将菜单递了过来。 “学校里有事？” “不……为什么这么问？” “小百合今天化妆了。” “诶，红叶也能看得出来吗？” “……” 真山看了她一眼，“我好歹也是女人。” “不……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只不过好像从来没见到你化妆呢。” “因为不需要。” “是是……知道你年轻又漂亮了。年轻真好呢……” 百合子在菜单上随手点了点，“就这些吧。” “ok。” 她就在吧台坐下了，里面的真山忙碌了一会儿，端了杯牛奶燕麦片给她。 “先喝一点这个吧，其他的也都在准备。” “谢谢。” 百合子抿了一口，“唔，不错嘛……红叶最近好像变忙了许多。” 真山对她的关心还以一笑，说道：“没办法，暑假一到，店里打工的学生直接离开了大半……连越水都回北海道了。” “但是，也有不少那种暑假才到东京、一边打工一边体验东京生活的学生吧？” “那种学生不太好用。要负责住宿什么的，太麻烦了，我不会收留的……而且有不少孩子还是偷偷从家里逃出来的，家长找上门，八成是带着警察一起，更麻烦了。” “呜哇，真无情。” “小百合是老师，我可不是。” “小百合老师明天要回大阪了。” “……” 真山停顿了一下，“是吗。” “什么时候的车，需要我送你去车站吗？” “上午，具体的时间还没决定呢。” 百合子喝了一口燕麦片，舔了舔嘴唇，“待会儿边吃边看吧。” “那小百合回来的时间呢？” “被爸爸妈妈嫌弃的时候。” 真山笑了笑，“那我很快又能见到小百合了。” “……” 百合子两眼一翻，“早餐上得好慢啊。” “本店今日的营业刚刚开始，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她朝身后看了看，“我不会是第一个客人吧？” 真山擦着杯子，“是的。” “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 “本店每天第一位上门的客人可以免单。” “诶——真的假的？” 百合子在高脚凳上左晃右晃，试图看清靠在前台附近，还没来得及摆出去的小黑板，“有写这一条吗？” “今日限定的隐藏福利。” “……” 她撇了撇嘴，“这么客气干什么啊。咖啡厅最近的收支不是挺微妙的吗？” 真山笑了一下，“也不差小百合这一点。” “但现在，咖啡厅的收入，是红叶唯一的经济来源了吧？” “是的。不过，我姑且还有些存款，就算一直亏损经营下去，也能再支撑个四五十年。” “存款……是指原来那些灰色收入吗？” “不，都是一些正经合法的生意，只不过是极道的人在打理而已。” “那红叶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做切割……而且，真的能完全分离出来吗？” “因为小百合不喜欢。” 余光瞥见有店员朝这边走来，真山加快了语速，“而且一直要分心两顾，我自己也觉得有点累了。” “至于能不能从那边分离出来，姑且还不需要小百合来担心。” “……” 百合子抿了抿唇。 “小百合老师……”端着盘子的店员，终于走到了这边，“你的牛角面包。” “谢谢……诶，相羽同学？” “早上好，小百合老师。” 亚美对她笑了笑，“今天起得真早呢。” “你没有回去……哦，对了，相羽同学是东京人。” 百合子拿起牛角面包咬了一口，“暑假里也继续打工吗？我听泷野说，相羽同学每天还要去学校里练习呢。” “练习是下午的事。” 亚美握着盘子，“上午没什么事做，就过来帮忙了。” “可以在公寓里睡觉的说……” “——小百合，不要煽动我的店员偷懒。” 真山有些无奈，“本来留下来的就不多了。相羽，你继续去忙吧。” “好的。” 亚美转身离开了。 “这个孩子，现在真是乖巧听话……” 百合子望着她的背影，“总是让人忽略，她其实也是个大小姐呢。” “那个孩子，有时候过于单纯了。” 她说什么，真山就能接着聊什么，“从某些方面来说，和深闺大小姐差不多呢。” “深闺大小姐？这个时代还有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呢。” “单纯啊……” 百合子又咬了一口牛角面包，声音含糊，“就和越水一样，难怪她们关系那么好。” “越水么……” 真山垂下视线，望着柜台里的斑斓玻璃杯，“那个孩子，是另外一种‘单纯’呢。” “什么？” “没什么。” 百合子也没多问，又跟她聊起了别的。 边聊边吃，其余东西也陆续送了过来。吃完这顿相当丰盛的早餐，她已经有些撑了。 “诶，我点了这么多吗……” 她在吧台上趴了下来，有些艰难地问了一句，“红叶，多少钱啊？” 望着她的头顶，柜台后的真山摇了摇头。 “第一位客人免单。” “真是的，又来了……我要付钱。” 一份账单递了过来。 百合子望了一眼，又坐了起来，“4760日元？！” “是的。” “唔，也对……毕竟吃了那么多……而且真山这里的东西也很不便宜，不……是很贵才对！” 她结了账，真山合上收银柜，又对她笑了笑。 “感谢惠顾。” 吃饱喝足，百合子也没有离开，又要了一杯咖啡；见前台这边渐渐忙碌起来，便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着。 “不知道理花和泷野，在山形那边怎么样了……” 她望向窗外，大团的白云汇聚在一起，飘荡在碧蓝的天空之上。 阳光照射，云团的边际白得耀眼。 “对了……那个孩子，好像也在山形来着。” 第224章 短暂远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荡，艳阳高照。 夏天的阳光，只有日出前后才能说得上鲜嫩，稍迟一些就变得毒辣了。 蓝天白云之下，一辆常见的丰田轿车，在乡间公路上疾驰而过。 左右车窗大开，风也灌了进来。 强风吹拂，飞舞的短发不断在脸上掠过，偶尔也会卡在镜框上、遮挡视线，但伊原还是继续开着窗，全心感受着田园间的新鲜野风。 “真舒服啊……” “什么——” 身旁的小春大声问道。 她正在开车，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的路，注意着两边随时可能会窜出小猫小狗和小鬼的路口。 “我说……吹着风感觉很舒服。” “我也这么觉得！” 小春继续大声回应着，又说道：“伊原小姐，回来的时候，换你来开车吧？” “我来开车么……” 伊原有些意外，“开车是没问题，不过我不太认识这边的路。” “不要紧，我会在旁边指路的。” “好吧。” 小春笑了起来，“因为我突然想到，加入一点女主角开车的场景也不错呢。” 果然是因为这样…… 伊原摇了摇头，“是吗。” “不过……” 坐在后排的泷野，忽然往前凑了凑，“小春好像没带速写本吧？” “呜哇——” 小春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原来瑛祐在车上啊。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说什么傻话呢。” “因为瑛祐上车后一直没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只是稍微和别人聊了一会儿。” 见伊原望来，泷野又看向她，“是小百合。” “诶……” 伊原有些意外，“这个时间？” “很少见吧？而且她不只是醒了，还起床去了真山的咖啡厅。” “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她打算明天回大阪，要在家里待上几天，过去和真山打声招呼。” “原来如此。” “小百合也顺便问候了一下我和理花的状况。” “身体健康，精神愉悦。” 泷野笑了笑，“那我就这样回复了。” “嗯。” 转过一道弯，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头水牛。路面不宽，小春只好放慢速度，从牵着水牛的老农身旁缓缓开了过去。 “睫毛可真长啊……” 盯着水牛那只漆黑又明亮的眼睛，一直到人和牛都被甩在车后，泷野才收回视线。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是直接去林间学校的场地吗？” “不，我不知道在哪里。” 小春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要先去学校见森下老师，让她带我们过去。” “杏山小学？” “没错！瑛祐已经很久没去过了吧？” 泷野没什么记忆，随口道：“小学毕业后就没去过了。” “诶，瑛祐忘记了吗？小五那年的期末考试，雪下得很大，还是瑛祐送我去学校的。” “那个时候我也才中一吧？” “是啊。明明瑛祐比我还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要坚持送我去学校呢……等我考完试，还是在保健室里找到瑛祐的。” “大概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只是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 泷野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嘛。” 小春又看了看身旁的伊原，“一到冬天，整个杏山市都会被大雪覆盖呢。田啊地啊山啊什么的，完全连成一片了！” “是吗。” 她笑了笑，望向车窗外的郁郁葱葱，“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今年寒假，瑛祐和伊原小姐会回来吗？” 伊原又看向泷野，他摇了下头。 “回来一趟太麻烦了，更何况还是在大雪封路的年末……寒假的时间本来就有些仓促。” “真遗憾……” 小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我还想和瑛祐、伊原小姐一起，去新年参拜呢。” 泷野也望着她，“小春会回来吗？” “姑且是有这个打算啦……不过也有点担心回来就出不去了呢。” “说得也是。” “既然这样……”伊原忽然开口了，“那就到东京来吧。” “诶？” 小春看向她，“不会打扰瑛祐和伊原小姐吗？” “不会。小春也过来的话，公寓里会更热闹的。” “那就说好了！” “嗯。” “……” 被晾在一旁的教师公寓管理员，在想着要不要提出自己的意见。 两人的关系，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更近了一步。不过既然是伊原的邀请，他也就没说什么。 路上的人和车渐渐变多，没过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杏山市区。在某个路口，小春选择的方向与泷野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等一下，杏山小学不是在那边吗？” “别紧张啊，等下再过去……我要先去一趟文具店。” “文具店？小学附近应该很多吧。” “我要买速写本和炭笔啦。” ...... 到了杏山小学，接待三人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女教师，森下弥子。 她是小春以前的担任教师，而从同一所小学毕业的泷野，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我对‘泷野瑛祐’这个名字，记忆还很深刻呢。” “毕竟瑛祐是杏山市几十年来，唯一一个考上东大的高材生嘛。对了，森下老师，瑛祐现在也是教师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现在可以过去了嘛？” “可以，我已经联系过那边了。” 开展林间学校的场地，离杏山小学有不少距离。为了方便，森下弥子坐到了小春的车上。 因为要指路，她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伊原和泷野坐到了一起。 “这次林间学校的主要场地，是在桃川谷的农场。农场附近的山体坡度平缓，树林也不算幽深，对只有三年级的小学生来说，是非常适合的野营地……” 负责开车的仍是小春，扭头望了望自己的老师，“桃川谷农场？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边离杏山市区有三十多公里，是一个非常幽静的地方。农场附近还有一家疗养院……” “三十多公里啊……好远。” 森下老师点了点头，“已经属于隔壁市的范围了呢。” “新泽？” “没错，就是那边。” “……”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到后排座位，伊原怔了一会儿。 “理花，怎么了？” 泷野望了过来，“身体不舒服吗，晕车？” “不……”她低下声音，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只是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地名。” “新泽？” “嗯……” “那是杏山隔壁的城市。据说地势要比这边稍微平坦一些，有好几个规模不小的牧场和农园，不过我也没去过……那边怎么了吗？” 轿车转了个弯，缓缓驶出杏山小学的停车场。靠着他的胳膊，伊原回忆了一会儿。 “有个以前的学生……似乎就住在新泽。” 第225章 林间学校（一） 回到山形的第五日，天气晴朗，泷野和伊原再一次早早地起了床。 “早上好。” “早上好……” “怎么了，理花好像没什么精神？” “嗯……稍微有点没睡好。” 吃过早饭之后，在竹内夫妇的目送下，小春带着两人来到路边的简陋站台，等起了乡间巴士。 前天上午，三人跟着杏山小学的森下老师，前往新泽地区的桃川谷农场确认了场地； 根据实地考察的结果，以及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测，确认为期三天两夜的林间学校活动可以正常开展，开始的时间便是今天。 当然，作出判断的是杏小的教师，以及当地林间学校委员会的成员，泷野、伊原还有小春只是在牧场和农园附近随便逛了逛，熟悉了一下场地。 回来之后，又经过一天多的准备，三人要在今天再次前往桃川谷农场。 “好热……” 小春在脸上扇了扇，望着远处，“巴士来得好慢啊。” 坐在站台长椅上的泷野和伊原，也是微微流汗。 因为要随杏山小学三年级的师生一道出发，并且还得在当地住宿两个晚上，小春便没有开车过去——上午的时间也很宽裕。 乡间巴士几十分钟一班，三人的运气还算不错，只等了七八分钟，就见到巴士从不远处的弯道转了出来。 “来了来了！” 小春一直站着等到巴士在面前停下，迫不及待地就要上车，被泷野拉住了。 “行李。” “啊……差点忘了。” 她连忙回来拿旅行包，泷野和伊原先一步登上了巴士。 都是老头子和老太太啊…… 泷野随意地扫了一眼，拉着伊原走到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旅行包放得下吗？” “没问题。” 小春后一步上车，隔着走道坐在两人旁边，一落座便对着前面拍了张照。 在巴士上不方便作画，也没那么多时间，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先用手机将素材记录下来。 “速写本也带了？” “当然。” 小春拍了拍旅行包，“这可是林间学校，我会答应帮忙，也是因为有这方面的素材需求呢。” “能让小春安心画画的空闲时间，不会太多的。” “不……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 坐着大巴来到杏山市区，再换乘前往杏山小学，泷野三人在学校里等到上午十点左右，三年级的小学生们才陆续赶到。 在出发之前，三年级的师生又集合到了操场上。 来帮忙的不只是泷野三人，还有一些杏山高中的学生。三个年级的都有，甚至还有小春高中时期的社团后辈，据说是为了在志愿活动中赚取学分才过来的。 “美术部？” “是的。顺带一提，我是杏高美术部历史上最受欢迎的部长~” “既然是小春的后辈，那应该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吧，没问题吗？” “正因为是高中的最后一年，所以要好好享受这个暑假！” “同样的说法换到一年级、二年级身上，稍微变化一下，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哎呀，瑛祐可真是烦人，像个高中教师一样……” “不……我就是高中教师……” 泷野、伊原、小春以及其余志愿者们，站在操场前方的主席台旁，面前站着的是近百名小学生； 主席台上，领队教师正解说着林间学校活动期间的注意事项，又朝他们看了过来。 “那么，接下来大家和过来帮忙的哥哥姐姐们，打个招呼吧！” 听倦了说教，小学生们顿时释放出了高昂的热情。 “好——”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其余人都看着自己，只好领头带着十几名志愿者走上了主席台。 咔嚓—— 在众多小学生以及教师的注视下，小春面不改色地拿出手机，对着下面拍了张照。 “……” 泷野拉了她一下，“喂。” “一张就够啦……代表我和理花小姐打招呼的事情，就交给瑛祐了。” 拍到想要的素材，小春便缩到了一旁，全场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了泷野的身上。 “……” 小场面。 接过领队教师递来的话筒，他对着下方，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大家好，我是泷野瑛祐，目前在东京担任高中教师。不过在十多年前，我也是杏小的学生。接下来的三天时间，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好，泷野老师——” “呜哇……” 伊原扭头一看，身旁的小春举着手机，又对准了下面，“感觉比刚才还要热情……现在的小学生，都喜欢瑛祐这种瘦巴巴的类型吗？” 咔嚓—— “还是说，是对瑛祐没有感觉的我太奇怪了？” 伊原笑了一下，“大概吧。” “诶，理花小姐说的是哪个？” “都有。” “……” 将话筒交给高中生那边的领队人，泷野又退了回来。 “说什么呢？” 小春对下面努了努嘴，“下面那么多可爱的小学生，瑛祐有喜欢的吗？” “……” 泷野斜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会有。” “不是作为恋爱对象的那种呢？突然想给男主角加一个妹妹系的角色了。” “妹妹的话，那不就是小春？” “不行不行……我是没办法将自己作为角色原型的啦。” 小春连连摇头，“还是算了。” “随便你吧。” 等高中生那边也打完招呼，三年级的学生和老师们陆续登上大巴，准备出发了。 志愿者们坐在后面的中巴上。小春一上车，就和后辈以及后辈的后辈们混到了一起，泷野和伊原坐在前面。 肩上一沉。 “理花……” “没事。” 伊原闭眼靠着，“只是有点困。” ...... 离开杏山小学，大巴车没在市区多徘徊，直接驶向了相邻的新泽市。 风动树影，一路摇晃。大约四十分钟后，几辆大巴车在桃川谷农场附近的几栋排屋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林间学校的管理中心，食堂和学生们居住的地方都在这里，不远处就是宽阔的牧场与农园； 稍远一些的地方便是青山绿林，一条小溪穿流而过。 小学生们蜂拥而下，跟在后面的带队教师，在高声叫喊着： “不要挤在一起！” “在房间里放好行李，就到这里集合！” “大家要尽快出来，泷野老师不喜欢动作太慢的孩子哦——” “……” 泷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是哪个老师喊的话，朝他看来的小女生倒是有不少。 小春将手虚握成话筒，伸了过来，“泷野老师，请问你的感想如何？” “这些老师可真是会偷懒。” “是吗？我觉得很有效呢。你看那些女孩子，拎着行李跑得多快啊。” “毕竟到时候会被麻烦的不是小春……” 一双手从背后搭到了肩上，泷野回过头，“理花。” 他身后的伊原低垂着头，精神不振，看起来有些萎靡。 “抱歉……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暂时还不需要帮忙……” 泷野握住她的手，“吃过午饭，小学生们要到下午两点才会重新集合。在此之前，理花先在房间里休息吧。” “好……” “我帮你把行李拿过去。” “谢谢。” 这边有很多空余的房间，小学生们需要体验合宿与集体氛围，只能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与高年级的修学旅行差不多； 而教师和帮忙的志愿者，则享有单独的房间。 因为暂时无事可做，小春也跟了过来。三人的房间连在一起，她放下行李就过来了。 “我来帮忙铺床吧。” “谢谢……” “理花小姐太客气啦，坐下来试试吧。” “好……” 伊原坐到被褥上，小春忽然头一低，凑了上去。 “……” 门口的泷野愣了一下。 不会吧…… 他走过去，才发现小春并没有亲上去，只是用前额抵在了伊原的额头上。 “唔……好像有点烫啊？” 坐直身体，小春又拨了拨伊原额前的短发，帮她理好。 “理花小姐，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第226章 林间学校（二） 放好行李，杏山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们又很快离开房间，重新回到了管理中心前面的广场上。 “诶，泷野老师呢？” “老师，为什么泷野老师不在这里？” “高中生哥哥们也不在……” 低头看着围过来的几个小女生，杏山小学的领队教师有些莫名其妙，又拿起了手里的扩音喇叭。 “各个班的学生，按班级顺序站在一起，不要随意走动——接下来是午餐时间，定向越野从下午两点……” ——啪嗒。 伊原的房间里，泷野关上窗户，将小学生的吵闹与扩音喇叭里传出的声音，一起隔绝在外。 在他身后，随队而来的校医收回体温计，看了一眼度数。 “有点发烧……不过没有烧得太厉害，不用太担心。” 伊原点了点头，又回答了随后的一些问题。 泷野回到她身旁，“需要吃药吗？” “吃点消炎药的话，会痊愈得更快一些……” 校医在随身带来的医药箱里翻了一下，“不过，适合伊原小姐的消炎药正好用完了，得去附近的诊所问一问呢。” “是吗。” 泷野看了看萎靡的伊原，“那我和医生一起过去吧。” “好的。” “小春，理花就暂时拜托给你了。” “没问题。” 泷野跟着校医一起离开了房间，小春将门带上，又回到床铺旁。 “理花小姐是着凉了吗？” “……” 伊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还好没有传染性呢。” “嗯……” “躺下来睡一会儿吧？” “好。” 她躺了下来，小春在被褥旁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稍微走开一下……” 再回到这边的房间时，她的手里拿上了炭笔和速写本。 “会打扰理花小姐休息吗？” 倒在枕上，伊原微微摇头，“有点声音的话，更好一些。” “啊，是有这种说法呢……” 小春又在她身边坐下了，将手机相册翻到早晨坐上乡间巴士时、所拍下的第一张照片。 “在完全安静的环境下，不太容易睡着；但稍微有一点不算太吵的声音的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呢。” 伊原笑了笑。 “那么，我开始了。” “嗯。” 炭笔在速写纸上掠过，一笔一划，都发出稍有差别的沙沙声响； 隐隐约约的笑闹声，伴随着不时响起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教师训话，穿透玻璃与墙壁，一起飘了进来。 摘了眼镜，只有三米多高的天花板也模糊不清。 在不知不觉中，伊原闭上了双眼。 “……” 对着手机上的照片画了一会儿，小春抬起头时，停顿了几秒； 没什么犹豫地，她将速写本往后翻了几页，在一片空白上描绘起眼前的病弱睡美人。 “sa……” 小春视线一转，移到了伊原微微动着的唇上。 “诶……什么？” 她又靠近一些，凑下身，仔细聆听着她的梦呓。 “sakura……樱花？” ...... 杏山小学各个年级的林间学校活动，基本都安排在了暑假时间，每年如此，而近几年的地点也都选择了桃谷川农场； 随队的校医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对这边甚至比大部分教师更熟悉些。泷野跟着她离开管理中心，一路来到这边的一家诊所。 附近除了牧场和农园，还有几家疗养院，这所规模不大的诊所，就是为这里的人服务的； 当然，来参加林间学校的学生遇到什么头疼脑热的小问题，也可以到这边就诊。 走进诊所，凉爽的室温让泷野精神一振。诊所里还有别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女，正在和医生说着什么。 而这里的医生似乎认识校医，一见到她，就打了声招呼。 “啊啦，内山小姐。这次又轮到你了吗？” “是啊。东乡医生有事请假，我只好跟着小学生们再来一次了。” “原来如此。这次是什么问题？” “需要一点消炎药。” “又有孩子发烧了吗？” “不，这次是大人。” “我知道了。不过还请稍等一下……” 医生说着，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那对母女。 双方互相点了点头。 穿着学生运动服的年轻女孩子伸着手臂，目光在泷野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在他望去时又立即移开了。 医生清理着她手上的伤口，“佳穗酱，今天也在农场帮忙吗？” “是的。” “真热心呢，不过帮忙的时候也要小心啊……可能会有点疼，忍着一点哦。” “嗯……疼。” “抱歉。” “不……没事的……” 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医生又叮嘱了两句，“注意不要沾水哦。”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与医生道谢过后，女孩子的母亲又对等待着的泷野和校医点头致意，“万分抱歉，让您久等了。” “不，哪里。” 双方擦肩而过，泷野的视线扫过女孩身上的学生运动服时，稍微停留了一下。 佐仓佳穗。 他先看到了她的名字，但更在意的，还是运动服上印着的校徽与校名。 ——私立圣樱女子学园。 这是东京一所挺有名气的女子中学，前身是女子高中的明山学园，就有不少学生是从这所学校里升上来的。 从东京过来的中学生么…… 泷野多望了一眼，他总觉得那个女生的年纪应该更大一些……大概在高中三年级左右。 “泷野老师，怎么了吗？” “不……只是稍微有些在意那个孩子身上的运动服。” “是吗。” 校医望了望已经离开诊所的那对母女，又看向医生，“桥诘医生认识那个孩子吗？” “是说佳穗酱吗？她是住在附近疗养院里的孩子。佳穗酱经常在牧场和果园里帮忙呢，偶尔也会不小心把自己给弄伤……” “中学生？” “不，高中生。退学之前，就已经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了呢。” “是吗。” 校医也没有太在意，转而说起了自己的需要。 “我要那种……” 拿到消炎药后，见校医似乎还有多聊几句的打算，泷野就先回去了。 “泷野老师，那个药一天吃两次，一次吃一粒就够了。” “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 他点点头，走出了诊所。医生对校医笑了笑，“相当帅气的老师呢，也很年轻，内山小姐不考虑一下吗？” “没戏没戏，早就名草有主了……” 年轻的女校医摇了摇头，“那份消炎药就是为他女朋友买的，还是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美人呢。” “是吗，真遗憾呢。” “而且他和他的女朋友，都是从东京过来的，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的。” “东京过来的？和佳穗酱一样呢。” “佳穗酱……对了，桥诘医生刚才说，那个孩子是退了学、在这边疗养？” “没错。” 诊所里只剩下两个医生，但她还是压低了声音。 “听佳穗酱的妈妈说，那个孩子是在东京的学校里遭遇了非常恶劣的校园欺凌事件，才会回到山形进行心理治疗的……” ...... 轻轻推开房门，迎接泷野的是小春的目光。 “消炎药拿到了吗？” 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嗯。” “要倒杯水吗？” 泷野一怔，又点点头，“拜托了。” 小春放下速写本，起身到一半，又坐下了。 “不如瑛祐把药嚼碎了，直接用嘴喂给理花小姐吧？” “……” 泷野弯下腰，拿起了她身旁的速写本。 “干什么，我还没画好……疼！” 第227章 林间学校（三） 伊原醒过来的时候，窗帘拉着，房间里有些暗。泷野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小春留下的速写本，翻得心不在焉。 “瑛祐……” “理花，醒了吗？” 他放下速写本，扶着她坐了起来，“感觉好点了吗？” “唔……” 两条胳膊搭在被子上，伊原笑得有些虚弱，“除了头晕，就没有其他感觉了。” “是吗。” 泷野捂着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会儿，“先把消炎药吃了吧。” “买到了吗？” “嗯。理花烧得不厉害，吃了药再睡一觉，到明天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药盒，三两下拆开了。 “至于帮忙的事，交给我和小春就行了。更何况还来了那么多高中生，人手差不多已经足够了。” “希望如此……” 伊原望着地上的速写本，“小春呢？” “我让她先去吃饭了。” “瑛祐自己呢？” 泷野挤出一粒胶囊，托在手心，又端起了水杯。 “时间还早，待会儿再说……来。” 伊原只是望着他，微微张开嘴。 “……” 他笑了一下，捏起胶囊，放在她上下嘴唇之间，轻轻往里一送。 “咽不下去……” “水。” 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连带着胶囊一起咽了下去。 “一粒就够了吗？” “暂时是这样。” “真遗憾……” 他的手虚捏着她的下颌，拇指一抬，抹去她唇上的一点水渍，停留在嘴角。 “药只能吃一粒……要吃点别的什么吗，我带回来。” “午饭么……” 她望着他的唇，“吃起来方便的东西就可以。” “我知道了。” “不要太多……一点就够了。” “好。” 他往后退了退，打算起身，她却往前凑了一些，两眼望着他。 “……” 泷野又坐了回来。 穿过短发，他的手蹭磨着侧脸，托住了她有些无力的脑袋。 “想吃我吗？” “只是尝一口……唔。” ...... 浅尝辄止。 离开房间后，泷野径直去了食堂。 毕竟下午的爬山需要不少体力，他先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又打包了一些吃起来方便、又容易消化的食物回去。 “瑛祐——”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小春到现在才吃完吗？” “是啊。” 小春快步跟了上来，露出笑容，“给瑛祐和理花小姐留出了独处的时间，很贴心吧。” “明明是吃得开心，忘了这回事吧。” “讨厌！” 她一低头，又看见了他手里拎着的打包盒，“糟糕，忘了说了……我也打包了一份。” 泷野看了看，“小春打包的是什么？” “一些口味清淡的食物。” “那让理花自己挑吧。” “嗯嗯。” 将午饭送回房间，有小春在照顾，泷野也就没多待，去杏山小学的领队教师那里接洽下午的事情了。 第一天下午，主要的活动只有一项：定向越野。 杏小三年级的学生们，要依靠行动手册的指引，进入森林寻找各自的检查点。完成所有目标后，再从另一边返回管理中心的广场。 泷野前天过来的时候，只是在农场和山脚下停留了一会儿，并没有上山； 不过森林里的路线，对小学生来说或许有些复杂，在高中生和成年的教师面前则是不值一提，也没有提前过去确认的必要。 对高中生志愿者们，领队教师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总的来说，就是要在森林里来回巡逻，与遇到困难的小学生一起行动，看护并帮助他们，令他们不至于迷失在森林里，最后安全地回到这边； 而作为教师的泷野，任务相对轻松一些，只要在定向越野中途的检查站等着，解决送上门来的问题即可。与他一起的，还有医生和紧急救援人员。 唯一的大学生并不在场，但也有人在意对她的安排。 “小春学姐呢？” “小春……竹内春姬小姐是吗？泷野老师，你那里还需要帮手吗？” “人手已经够了。” 泷野摇了摇头，“而且我想安静一点地待着……” “诶？” “不……没什么，请别在意。” 他看了看高中生那边，“让春姬跟着他们吧。在教师照顾不到的地方，大学生至少相对可靠一些。” “好的。” 领队教师和杏高的学生那边都很满意，“那就这样安排吧。” 接洽结束，离定向越野开始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泷野又回到了房间里。 “瑛祐……嘘——” 他放轻脚步，掩上房门。 伊原闭着双眼，已经再一次睡着了。 泷野看了她一会儿，小声地开口，“小春，待会儿你和那群高中生一起行动，负责看护路上的小学生。” “诶……我知道了。” “认真一点，负责一点，拿出前辈的样子。” “我知道的啦……” ...... 下午两点，小学生们又集中到了管理中心前面的广场上，满脸迫不及待。中午的休息时间，实际上是为大人准备的。 小春和高中后辈们等候在广场一旁，而泷野、校医以及两名紧急救援人员，已经提前去森林里的检查站等着了。 “那么——” “按照行动手册和地图的指引，与同一小组的伙伴一起，穿过那片森林、找到所有带有标记的检查点，最后再回到这个地方……” “定向越野，现在出发！” “出发——” 欢呼过后，第一个班级的小学生向着森林出发了。按照小组的行动手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每个小组需要寻找的检查点也略有差别。 志愿者们留在广场上，稍微等待了一会儿才跟过去。在山脚的路口，他们暂时停了下来，商议和分配着各自的去向。 “小春学姐，我们两个一组吧！” “是绘里子啊……唔，绘里子一年级的时候就很可靠呢，那我就跟着你吧。” “诶……” “别管那么多了，gogogo~” 美术部的后辈学妹，被小春推着走向了其中一条小路。 “既然前辈们去了那边，那我们走这边吧。” “好。” 余下的高中生们很快分配完各自的路线，朝不同的方向走去。在接下来的两到三个小时内，他们要在这里来回巡逻，帮助遇到困难的小学生。 “后辈们都很靠谱嘛。” 已经走远的小春，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也要加把劲了，绘里子。” “好的……学姐。” 还没看见遇到麻烦的小学生，两人穿行在林荫之下，走得不徐不疾。 “绘里子有打算了吗？” “诶……什么？” “毕业之后。” “姑且是打算升学……我想和学姐一样，去大学里继续深造。” “不错嘛。那绘里子现在决定了想去的学校了吗？” “还在考虑当中……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跟泷野学长请教一下？” “……” 小春愣了一下，“可以哦。” “瑛祐是高中教师嘛，对升学应该会比较了解吧。” “那就拜托学姐了！” 绘里子双手合十，“我不知道要怎么搭话……感觉泷野学长不太好接触呢。” “瑛祐没那么可怕啦……” 小春摸了摸下巴，“不过仔细一想，我自己当时都没怎么得到瑛祐的指导呢，只有一句‘不如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稍微有点嫉妒了呢。绘里子请我吃饭吧，我再考虑帮忙的事。” “诶……” “开玩笑的啦。待会儿路过检查站的时候，我帮绘里子问一问吧。” “嗯！谢谢，学姐！” “姑且问一句，绘里子想考哪种类型的大学？” “艺大！” “诶，艺大啊……” 前面出现了几名小学生，站在一处树丛旁，徘徊不定。根据旁边系着的红色丝带，小春明白这里就是其中一处检查点。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她喊了一声。 小学生们都看了过来，“这个检查点的问题太难了啦！” “什么什么？” 小春立即走了过去，“让姐姐看看。” 树丛背后插着一块看板，看板上钉着一张塑封的防水纸片，写着这一处检查站的问题。 “唔，问题是‘世界上流程最长的河流是哪一条？’……这不是很简单嘛。” 小春抱着手臂，“大家都想不出来吗？” 几个小学生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她，“对不起，可以给一点提示吗？” “真是没办法啊，那我就提示一点：这条河是在东京都流入大海的。” “诶？” 绘里子愣了愣，“等一下！” 接着，小学生们就见到两个大人走到了一旁。 “诶，居然不是江户川吗？” “怎么都不可能在日本吧……而且江户川连日本最长的河流都不是啦。” “鸭川？” “还没江户川长呢……” “最上川？” “学姐……请不要再在日本的河流里猜下去了。” 第228章 林间学校（四） 在半山腰的位置，有几顶连在一起的敞篷帐篷。 这里地势平坦，视野也相对开阔一些，是定向越野的中途检查站。泷野坐在帐篷下看着书，不时也会抬头眺望一会儿。 下午两点左右，差不多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过森林里树荫成片，要比山下凉爽许多。 哗啦——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 更何况，还有一条山溪从检查点的后面流淌而过。清泉流响，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泷野老师……” 他转了回来，又有几名小学生抵达了这里，“泷野老师！” “不用在意我……” 他指了指竖在一旁的看板，“你们只用回答问题，再把答案记录到自己的卡片上，然后去下一处检查点就行了。” “我知道了！” 泷野摇了摇头。 同样的话，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几遍了。 “泷野老师真是受欢迎呢……” 坐在一旁的校医笑了起来，“不管是谁，都会过来打招呼。” 待到面前的小学生记录下答案、转身离开，他才说道：“我倒是希望能一直安静地待着，可惜他们不会向其他同学传达这一点。” “说的是呢，我们也是这样希望的。” 在两人后面的帐篷里，另外两位紧急救援人员如此附和着。 泷野笑了一下，“安井先生和藤原先生的话，还是空闲着更让人安心。” 两位救援人员也笑了笑。 “桃川谷这边的林间学校，虽然创建的时间不长，但在安全性上相当可靠，这边的山地也好好修整过了……可惜太偏僻了，选择到这边参加暑假活动的学校，实在不太多呢。” “毕竟这里是山形呢……” “偏僻山形的偏僻新泽。” 泷野又拿起了倒扣在桌上的书，在继续阅读前，朝下方看了一眼。 “……” 不远处，小春高举胳膊，对这边挥了挥手。 “瑛祐——” 他也抬手回应了一下。 她继续大喊着，“你知道世界上流程最长的河流是什么吗——” “……” “是尼罗河——” ...... “升学建议？” 泷野望了望小春身后的女高中生，“抱歉，我是今年才入职的一年级教师，对这方面了解得不多。” “连‘不成熟’都称不上的建议，还是算了吧。” “这样啊……” 绘里子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流露得太明显，“我知道了。” “更何况，我对你的具体情况也完全不清楚。升学这种大事，比起东京来的陌生教师，还是拜托自己的担任教师更合适一些吧？” “啊！说的是呢！” 女高中生的脸色迅速变红了，“那个……老师，学姐，我继续巡逻去了！” “嗯。” 小春点了点头，“我稍微休息一下，待会儿再跟绘里子汇合。” 绘里子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检查站。 目送她走远，小春才看向泷野，“那孩子只是想和瑛祐稍微说几句话，并不是真的需要你的建议啦。” “小春既然知道，就不要随便替我答应下来啊。” “我也想看看绘里子失望的样子呢。” “……” 原本还想跟着聊几句的年轻校医，立即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低头玩起了手机。 泷野摇了摇头，“你这种前辈真是糟糕透了……” 小春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速写本，铺在桌上。 “想要深入地接触艺术，体验包括痛苦和失望在内的各种情感，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呢。” 她用文字记录着一些表情上的细节，泷野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小春在说自己吗，还是说绘里子同学？” “都有吧，观察也是体验呢。” 她一边记着，一边回想刚才观察到的神态变化。 “唔，差不多了。” 合上速写本，放回包里，小春这才打量起他所在的检查站。 “这里还不错嘛。瑛祐，让我也坐一会儿吧。” “别偷懒啊。” “就一小会儿~” 泷野让开座位，站在一旁，又折身去帐篷后面的山溪旁洗了洗手。 “好凉啊……” 回到帐篷时，守在另一个检查站的教师却到这边来了。 “熊谷老师？” 泷野精神一紧，“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不~不用担心……” 熊谷摆了摆手，“泷野老师，已经到交换的时间了。” “诶……是吗。” 泷野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果然如此，“那这边就交给熊谷老师了。” “好的，没问题。” 他走出帐篷，又招呼了一声已经站起来的小春。 “走吧。” 离开这边的检查站，泷野和小春沿着行动手册上的路线，朝下一处走去。 “另一个检查站在哪里？” “山顶的折返点。” ...... “绘里子那个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小春不是说，她是很可靠的后辈吗？应该还在岗位附近继续巡视吧。” “岗位？” “检查点。” 泷野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围聚在一起的小学生，“随便找个检查点待着，在儿童们遇到困难时给予提示，总比像小春这样无所事事的好。” “什么啊，我可是在护送瑛祐去检查站。” “我是小学生吗？” “瑛祐小时候……不对，瑛祐，你看那边！” 泷野一怔，重新看向那些围聚的孩子，才发现地上还坐着两个。 出事了。 “过去看看。” “嗯！” 林间学校的分组是四人一队，而聚在这里的至少有两队小学生了。 “老师——” 他们让开一个缺口，露出坐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泷野抿抿唇，蹲了下来。 “没事吧？” “疼……” 倒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腿上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擦伤。稍微凸出地表的一块石头上，沾着一些血迹。 这里泥土紧致，表面也平整，看样子是前几天的大雨将这里的石块冲刷出来的。 周围的小学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泷野听了个大概，也就明白了： 是其中一个孩子先失足摔倒，又将另一个孩子绊倒了，结果后者正好剐蹭到地上的石块，伤势要严重许多。 “老师……” 地上的孩子带着哭腔，“好疼……” 高中教师泷野，实在没什么安慰低龄幼童的经验，“还能动吗？老师带你去检查站。” “疼——” 受伤更严重的孩子，哭得也更响一些； 另一个孩子闷声不响，只是嘴唇都快咬破了。 “瑛祐。” 小春扶起手边的孩子，“将他们背过去吧，就几步路了。” “嗯。” 泷野弯腰背起那个哭得响亮的孩子，又对其他学生说道：“你们继续去找下一个检查点吧。” 有人直接点头，也有人面露犹豫。 “发生这种程度的意外情况，他们都没办法继续参加越野了，待会儿就要送下山，你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听他这么说，小学生们才统一了想法。 因为不用寻找检查点，泷野和小春带着伤员直接赶往折返点的检查站，很快就和那些孩子分开了。 两前两后，泷野望着路面，“你叫什么？” “良也……” 背上哭声一止，“小森良也。” “另一个呢？” “……重松裕一。”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是重松同学绊倒了小森同学吗？” “是的……” “小森同学伤得很严重呢，重松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是的！” 提出反驳的，反而是泷野背上的孩子，“裕一才不是有意的！” “是吗。” 泷野对小春背后的孩子点了点头，“抱歉，老师误会你了。” “……” 他怔了怔，表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不……没事的。” 泷野又转了过去，“检查站就在前面了，小森同学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当然了！” “好，那我们继续出发。” 小孩子虽然爱哭，但也更容易懂……泷野心想道。 受伤和流血，在大人看来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对低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却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尤其是那些从小就老实过头的孩子。 不过，把问题说出来就能得到解决的年纪，真是好啊…… 第229章 林间学校（五） 将两个受伤的孩子送到检查站，这边的医生立即为他们清理了伤口，然后又由紧急救援人员送下了山。 “瑛祐，你的衣服……”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将衣服拉到前面，后腰的位置沾了点血迹。 “没事。回去洗一下就行了。” 小春点点头，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又对瑛祐刮目相看了。” “什么？” “刚才的事。” 她笑了一下，“我还在顾虑那个孩子的心情的时候，瑛祐就已经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真不愧是东大毕业的教师呢。” “毕竟只是小孩子。” 泷野摇了摇头，“在担心和害怕什么，一看就懂了。” “不，这很重要……小孩子的情绪虽然容易看懂，但也最容易被忽视呢。” 小春坐在检查站的桌子上，望向山下。 牧场农园，相连的建筑。重重山林，遥远的天际。 “又想起小时候，把瑛祐的药拿去池塘里喂鱼的事了。” “……” 泷野怔了怔，“那件事……” “还是那种非常重要的药。过了几天……” 摇晃的双腿停了下来，“那个时候瑛祐发病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胸口发闷……” “还好，在家里找到了备用的药。” “在爸爸妈妈还有慎一郎叔叔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有瑛祐发现我躲在院子里抹眼泪。” “说什么‘我知道家里有备份的药，才没阻止小春拿去喂鱼’……明明瑛祐躺在床上都快死了，还是叔叔回来找到的药……” “——不。” 这件事泷野有记忆，开口解释起来，“只是小春小孩子不懂事，以为我要死了……其实还没到那种严重的地步。” “诶？” “倒是小春自己，偷偷摸摸地打算跳塘，吓了我一大跳。” “因为犯下大错了啊……”小春回头看着他，“差点害死瑛祐，我也内疚得想死了。” 泷野缓缓吸了口气，“小孩子真是天真得可怕。” “所以，瑛祐能注意到，我觉得很了不起。” 小春仰头看向天空，“然后，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瑛祐说：‘当然要活下去，至少要活到自己可以云淡风轻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吧’…… 哇，我十辈子都说不出这种话呢！”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望着张开的手心。 “我也觉得，‘我’真是了不起。” ...... 小春没能偷懒太久，很快就被泷野赶走，去寻找独自巡逻的后辈了； 而他待在山顶折返点的检查站，一直到定向越野活动结束，才跟着其他的志愿者一起下山。 管理中心前的广场上，小学生和志愿者们正在逐渐聚集。角落里，有人对他招了招手。 “瑛祐。” “理花？” 泷野立即走了过去，“你怎么起来了？” “已经睡了一天，睡不下去了。而且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伊原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你看……” “这样我也感觉不出来啊……头不晕了吗？” “嗯。” “测过体温了吗？” “还没有。” “那待会儿去找校医小姐测一下吧。” “校医小姐……”伊原想了想，“她是叫什么来着？” “我也不知道。” 她又笑了笑，“是吗。” 两人在广场旁边站了一会儿，在小学生差不多全部到场的时候，小春也过来了。 “理花小姐，你怎么起来了，没事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小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吗？” “晚饭。” 泷野看着主席台那边，手拿话筒的领队教师，已经准备上台了，“之后是男女生轮流使用澡堂，再就是睡觉的时间了。” “诶，那现在为什么不直接去吃饭？” “因为晚饭现在只是食材，得自己动手烹饪。” 他看了小春一眼，“林间学校的行动手册，你倒是稍微看一看啊。” “反正有瑛祐和理花小姐在嘛。” “待会儿我就回去休息了，理花也要去测体温……” 泷野指了指广场上的小学生，“小春要留下来，和其他高中生一起指导这些孩子准备晚饭……好像是咖喱吧。” “诶——” “放心吧。有专门的指导教师在，小春的主要职责还是看护那些孩子，小心使用厨具什么的。” 主席台上，领队教师走到中央，也终于开口了。 “大家辛苦了——定向越野，大家觉得有~趣~吗？” “有~趣——” “开~心~吗？” “开~心——” 看着台上台下拖长了声音、一问一答的样子，泷野一时也不清楚，到底是哪边在迁就哪边……据说这样是为了显得可爱，大概在小学阶段，就是要有这样的氛围的。 还好到了中学的叛逆期，这种氛围就自动消失了。 “叛逆期真是太好了……” “诶？” “不，没什么。” 泷野看了看四周，在管理中心后面，有一块专门用于烹饪的地方。从刚才起，就有管理中心的职工在往那边搬运食材。 “那么——接下来，大家要准备自己的晚饭咯~” “好——” 小学生们结队跟着教师，往管理中心的背面走去；志愿者那边，领队的高中生朝这边望了过来。 “过去吧。” 泷野对他点了下头，又在小春背上一推，“晚饭就拜托你们了。” “诶？” 她比刚才还要惊讶，“我们也要吃小学生做的晚饭吗？” “不然难道要开小灶？被小学生看见了不太好吧。更何况，这也算是对他们的认可和鼓励……” 他又推了一把，“行了，赶紧过去吧。” “好吧。” ...... 对小学生而言，咖喱算是烹饪起来稍微有些难度的食物。 不过，有指导教师和十几个高中生的巡视和帮助，大部分小组都烹饪出了味道还算不错的咖喱。 小春跟着其中一组学生，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挪过位置。剥洋葱，切土豆，当热腾腾的咖喱出锅时，她脸上的笑容也不比那些小学生少。 将咖喱浇到米饭上，她还留意了一下附近其他的学生小组。 “好像是我们的速度最快呢。” “嗯嗯！”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等一下——” 小春忽然站了起来，面对几张茫然的小脸，拿出手机，对着餐桌上的几盘咖喱饭拍了张照片。 “好了~” 她笑容满面，一直持续到吃完咖喱饭离开、从食堂外路过时才消失。 “……” 见伊原望着自己身后，泷野也回头看了一眼。 “吃了吗？” “吃过了。” “咖喱？” “嗯。” “味道怎么样？” “不错。” 他点点头，又转了回去。 “……” 伊原对小春笑了一下，“要再吃点吗？” 她摇了摇头，又用胳膊肘撞了下泷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刚刚吃了两碗咖喱饭……” “看来味道真的很不错呢。” “从小学生的水平来说，还算是不错啦。” 小春说着，又斜视一眼泷野，“说什么鼓励和认可啊，都没过去尝一口。” 他望着餐盘，动筷不止，“毕竟我也没参与。” “哼。” 见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小春又对伊原发出了邀请。 “理花小姐，澡堂已经开放了，女生先用。要一起去洗澡吗？” “好啊。” 第230章 林间学校（六） “泡沫攻击！” “水弹！” 澡堂里，低幼而顽劣的小男孩们聚在一起，发出的吵闹声响一直未停下。 他们完全没有在洗澡的样子，就是在玩闹。泷野冲洗过后，在浴池里稍微泡了一会儿，就摇着头出去了。 “真是吵得头都疼了……” 买了一瓶冰牛奶，他径直走出了管理中心，在台阶上站着。 或许是因为刚洗完澡，入夜之后，室外变得凉爽了许多。 小学生们被禁足在管理中心内，外面广场的稀疏路灯下，只有几个高中生和小学教师在徘徊或闲谈。 望着黑压压的山林与璀璨星空，泷野清静了一会儿，喝完牛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刚换好衣服，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噔噔噔—— “请进。” 伊原推开门，小春在她身后。 “瑛祐，要来我的房间坐坐吗？” 走进她的房间，泷野才看到地上放着一袋彩色的塑料管。 “这是什么？” “折管。” 小春打开袋子，抽了一根出来，“折小星星用的。” “小星星？” 伊原解释道：“明天晚上有试胆大会，这是要用到的信物呢。” “原来如此……” 泷野坐了下来，“每个班级的信物，都是这种星星吗？” “是的。不过到时候会作出区分。” 她抽出一根折管给他，“比如，a班的信物需要两个红色星星搭配一个绿色星星，b班需要一个绿色星星和两个黄色星星组成信物…… 所有颜色的星星都会放进同一个玻璃罐里，摆在试胆大会终点的神社前，让参加的孩子自己挑。” “原来如此。” 泷野望着手里的塑料管，“担惊受怕的情况下还得仔细挑选小星星，这样确实更刺激一些……不过，如果有孩子随手抓一把就跑，要怎么办？” “那样的话，就会被守在那里的妖怪惩罚……” 小春做了个鬼脸，又对着泷野张牙舞爪，“我~要~吃~了~你——” 伊原抓住她的手，顺势坐到地板上，“瑛祐会折星星吗？” “算是会吧，不过已经很久没动手了。” 泷野说着，手里已经试着折了起来，“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同桌想追求班里的……不，没什么。” “……” 他想含糊过去，可伊原和小春都已经听见了，“瑛祐还会帮忙做这种事吗？” “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了吧。” “不不，瑛祐的高中时代，也才刚过去四五年啊！” 小春追问着，手里动作不停，“哪个同桌啊，居然给女孩子送自己折的星星……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是。” “是哪里人，杏山？新泽？天童？” 伊原也望着泷野，他却拉过她的手，将折好的第一枚粉色星星放在了她的手心。 “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不记得了。” ...... 林间学校的第二天，试胆大会是晚餐之后的活动，小学生们在白天则是要去附近的农园和牧场参观，并亲身体验一些其中的特色。 “早上好，瑛祐……” 泷野是被伊原敲门叫醒的，“食堂的早餐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哦。” “抱歉，睡过头了。” 他打着呵欠去了食堂，而伊原虽然已经吃过早餐，但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小学生们已经出发了吗？” “嗯。上午的内容是参观牧场，八点就出发了。” 泷野挑拣了一些早点，食堂里空荡荡的，他就近找了个空位。 “小春也过去了？” 伊原点点头，拿出手机，翻出小春发来的照片给他看。 她站在牧场的围栏旁，对着镜头比出剪刀手。 在小春身后，是一大片碧绿的草地，一头头黑白相间的奶牛分布各处，低头吃着草，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群绵羊。 “好多奶牛啊。” “瑛祐要过去看看吗？好像可以近距离地接触到奶牛和绵羊，还可以挤牛奶……” 泷野笑了笑，“理花有兴趣吗？” 她点了下头。 “那就去吧。” 吃过早餐，泷野和伊原步行前往杏小学生所在的牧场。那里离管理中心很近，还不到一公里。 “周围没有小学生的话，这里是个很宁静的地方呢。” “是啊。” “所以这家心理疗养中心，才会选在这个地方……” “……” 顺着她的视线，泷野也看见了牧场附近的那栋白色建筑，“没想到佐仓同学也在这边。” “之前瑛祐说自己是山形人时，我最先想到的，其实就是佐仓……” “是吗。” “只是没想到，她就在隔壁的城市呢。” 泷野默然。 前几天初次过来时，伊原就曾提过，她以前有个学生出身于山形的新泽地区； 昨天在诊所遇见佐仓佳穗，又偶然听见了她的退学经历，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稍一搜索，他便得以确认，佐仓佳穗就是两年前高城事件的另一位受害者，那个被欺凌到退学的孩子。 “瑛祐和佐仓说上话了吗？” “没有。她看起来挺怕生的样子。” “是吗。” 伊原点了下头。再次开口，已是抵达牧场门口的时候了。 “到了呢。” 泷野走到前面，对看门的牧场工作人员招呼了一声，“打扰一下，我们和上午过来的杏山小学三年级，是一起的……” “这样啊。请问您有携带相关的证件吗？” “证件啊……” 他正想着如何解释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道人影。 “田中老师！” 在领队教师的帮助下，泷野和伊原也顺利地进入了牧场。 “真是帮大忙了。” “不，泷野老师不必客气……” 牧场广阔，领队教师指向其中一个方向的草坡，“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是自由活动时间，学生和志愿者们都在那边呢。” “我知道了，谢谢。” 告别还要其他事情要处理的领队教师，泷野和伊原踩着牧场里松软的土地，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小路的两边，是高不足一米的木栅栏。里面鲜草遍地，绿油油的，间有白色的小花，在阳光下随风摇摆。 “咩~” 伊原耳朵一动，视线跟着偏转，立即靠到了围栏上。 “小绵羊……” 几只看起来体型有些幼小的绵羊，正在围栏附近的草地上挤着，时不时地低头吃一口草。 “听说这边的绵羊，是在四月左右分娩的……” 泷野也靠了过来，“这些小羊，应该都是在这个春天刚出生的。” “是吗，瑛祐知道得真多呢……” 她试着朝那几只小羊招了招手，可惜并没有得到回应。 “模仿绵羊的叫声，说不定就会过来了。”泷野提议道。 “不……那样也太害羞了……”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 伊原回头看着他，“就是因为瑛祐在这里，我才会觉得害羞啊。” 泷野笑了一下，“我会捂住耳朵的。” “但是瑛祐有没有好好捂住，我也没办法确认……不如由瑛祐来模仿，将小羊吸引到这边来吧？” 他张了张嘴，随即点头。 “好啊。” 泷野蹲下身，伸手进栅栏里，揪起几丛嫩草，又朝小绵羊们伸出了手。 “喵——” “……” 伊原也蹲下身来，轻轻撞了他一下。 他笑了笑，手一翻，嫩草落到了她的手里。 “咩……” ...... “妈妈，我想出去一趟。” “佳穗……又要去农场吗？” 沙发上的中年女人精神不振，揉了揉额头。早上起来后，她就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才在沙发上又休息了一会儿。 “是的。昨天就和筱田小姐约好了，今天去帮忙摘玉米。” “农场那边，今天好像要接待过来参加林间学校的学生……” “我看到了，都是低年级的小学生。” “佳穗……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中年女人坐了起来，将女儿招到身旁。 “不要勉强自己……” 佐仓佳穗露出笑容，抬手轻轻揉着母亲额头的两边，缓解着她的不适。 “妈妈，佳穗现在已经比妈妈高了呢……” 第231章 林间学校（七） 牧场的牛棚里，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列队的小学生翘首以盼，手里都拿着一个500ml的塑料杯。而队伍最前方的围栏里，是一头健硕的奶牛。 “诶，理花小姐摸到小羊了吗？！” 伊原回过头，对小春笑了一下，“摸到了。” “小羊身上的绒毛虽然没那么多，但摸起来也很柔软呢……” 她回忆着刚才的亲密接触，“而且吃草的时候，舌头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卷着，有种痒痒的感觉。 就算草吃完了，小羊也不肯停下来。据说是在舔舐手上的汗液，补充盐分，我一紧张就流了很多汗呢……” “……” 小春张了张嘴，脸上都是憧憬。 “真好啊……为什么我过去的时候，小羊都不理我呢。” 排在伊原前面的泷野，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因为小春手里拿着的是手机，而不是青草吧。” “没有！素材早就拍过了啦……我就是用青草引诱的。” “那就是运气不好了。” 小春叹了口气，“我也这么觉得……” 队伍前进，泷野又转了回去，并往前迈了一步。十几分钟后，他的前方终于没有别人了。 栏里的奶牛嚼着青草，横着身体，用一边眼睛望着他。 “……” 被这样盯着，实在不好下手啊…… 旁边指导的挤奶工露出了微笑，“先生，不用紧张，我们这里的奶牛都是很温和的。” “好的……” 泷野半蹲下来，两只手伸进栏里，拿着装奶塑料杯的那只手，先伸到下方准备着。 圆滚滚的肚子上，牛奶生产的源头，正在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失礼了。” 另一手也伸了过去，握住了。 一下，两下…… 泷野机械性地重复着。 “哇——” 小春的下颌搭在伊原肩上，跟她一起望着他的动作，“真的挤出来了……瑛祐好熟练啊。” “……”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停下动作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等着。 伊原接替他走了上来，“瑛祐只挤半杯就够了吗？” “嗯。” 他轻轻晃着手里的半杯牛奶，又拿开一些，远离着从生鲜奶里散发出来的浓重膻味。 “只是体验一下挤牛奶的过程，没必要挤得太多。” 小春指了指牛棚的出口，“待会儿还要做成奶酪哦。” “我就算了，没什么兴趣……看着就行了。” “那瑛祐这半杯牛奶也给我吧，我想多做一点奶酪呢。” “没问题。” ...... 参观完牧场，近距离地接触了奶牛和绵羊，还亲身体验了挤牛奶以及制作奶酪的过程，杏山小学的学生在中午到来之前，又排着队回到管理中心，在食堂解决午饭。 虽然牧场离这边不远，但在里面完整地游逛一圈，走过的路程比起昨天的定向越野也不遑多让； 一个上午过去，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食堂里的小学生们一个个埋着头，难得地保持着安静。 “都累坏了呢。” “不说话的小孩子，好像可爱了十倍。” “嘘……被听到了。” 泷野和伊原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没过一会儿，小春也找过来了。 “这块奶酪居然还带回来了。” “当然。理花小姐的牛奶也给我了，这可是我们三个人的牛奶做出来的奶酪呢。” 小春托着餐盘，一只手上还提着密封包装的大块奶酪，“我打算带回家里。” “随便你吧。” 泷野往旁边坐了坐，“反正已经高温杀菌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口感和风味什么的，可能不如小春期待的那样。” “毕竟有些仓促呢。”小春坐了下来，“先放着吧，等冬天回山形的时候再吃。” “……不，会坏掉的。” 泷野摇了摇头，“你以为这是大米吗，最多放几个星期就会变质。” “诶？” 伊原在一旁点头，“毕竟是奶制品呢。” 小春撇了撇嘴，“那还是让妈妈处理吧……” “泷野老师——” 三人或是抬头，或是转身，发现找过来的是杏山小学的领队教师。 “田中老师，怎么了吗？” “抱歉，在休息时间打扰你们了。是这样的……” 领队教师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然后站在一旁，等待着泷野的答复。 “出车祸了啊……” 他皱起了眉，“松岳老师人没事吧？” “不要紧，松岳刹车很及时，只有手臂上受了点轻伤。” 田中叹了口气，“但是他的精神受了不小的刺激，今天晚上恐怕没办法继续工作了。” “遇到这种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 泷野点了点头，“我会帮忙的。” “太好了！” 田中抓起他的手摇了摇，“万分感谢，泷野老师！” “田中老师太客气了……” 领队教师松了一大口气，他离开后，三人又继续吃起了午饭。 “瑛祐一个人待在试胆大会终点的神社，至少要到十点才能回来，没问题吧？” 小春扒了口饭，“到了晚上，那里还挺阴森的哦？” “一个人？” “诶？” 她抬起头，发现伊原在看着她微笑。 “理花小姐打算过去陪着瑛祐吗……” “嗯。” 小春点点头，“有两个人的话，就安心许多了呢。” 泷野也望了过来，“两个人？” “……” “我不去！” ...... 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中午还是精疲力竭的小学生，到了下午出发的时候，又变得精神饱满了。 “出发——” 下午的活动是参观农园，距离同样也不远。 和上午一样，在参观农园的过程中，小学生们也要体验和参与一些农务； 而眼下正是春季种下的玉米成熟和收获的时间，协助当地农民摘玉米，是最主要的活动。 不仅如此，在农园里帮忙得到的各种果蔬，也是随后的野炊活动的食材。 “瑛祐不过去吗？” “嗯。松岳老师的职责不只是留守在神社，还要安排试胆大会的各项流程……” 泷野手里拿着田中刚刚送过来的计划手册，“下午的时间，我得去确认一下路线。沿路的指示牌，也要临时布置。” “下午还有野炊哦。”小春站在伊原身旁，“真的不来吗？” “忙完了还有时间的话，我会过来的。” 伊原望着他，“那要尽快，五点就结束了呢。” 泷野点了点头。 伊原和小春走出管理中心时，他已经和同样留下来帮忙的几个高中生商议起来了。 “真是忙啊……我们过去吧，理花小姐。” “嗯。” 两人来到农园时，小学生们正在采摘蓝莓。 “诶，现在是蓝莓成熟的时节吗？” 小春走到一株蓝莓树旁看了一会儿，“结了好多果实啊。” “五月份开花的时候，托天气很好的福，长出的果实也很饱满呢。”旁边的果农笑眯眯地说道，“从六月到九月，都是蓝莓成熟的时间。这一株蓝塔，是早熟的品种呢。那边的北陆也是。” “原来如此……” 小春抓住一颗蓝莓，左右转了转，轻易地摘了下来，顺便将旁边的那一颗也收入手中。 “可以直接吃吗？” “呵呵……当然，请尝尝吧。” “呜哇——酸酸甜甜的！” 伊原尝了一颗，也皱着眉笑了起来。 “是的呢。” 除了蓝莓，这边的果园里还种植了不少的栗子树。只是眼下还远没到栗子成熟的时节，两人跟着小学生，在果园里参观了一圈就去其他区域了。 走着走着，小春就自顾自地拍起了素材。 “理花小姐请随意吧，不用管我。待会儿我会过来找你的。” “好的。” 小学生们按部就班地参观着，伊原先行一步，走在了前面。 不远处，有一大片玉米地。 高高的秸秆撑着饱满的玉米棒，宽大的叶子迎风摇摆，望不见另一端，田地里有人影时隐时现。 在一株株玉米杆构成的丛林里穿行片刻，伊原忽然停了下来。 “……” 啪嗒。 在她对面，佐仓佳穗手里抱着的几根玉米，也都掉到了地上。 第232章 林间学校（八） 头顶的天空分割而破碎，泷野仰着脑袋望了一会儿，又垂下了视线。 “说什么到了晚上还挺阴森的……” 树木高大，顶端的枝叶紧密相连、遮天蔽日，偶尔间隙里泄露几道光柱下来，中途就散了； 远处昏暗不明的地方，不时还会传出几声奇怪的鸟叫，在幽林里不断回荡。 “明明白天就很恐怖了。” 底下的幽暗小路上，泷野领头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几个脸色发白的高中生。 “濑户同学——” 他回头问了一句，“荒歧神社还有多远？” 其中一名过来帮忙的高中生，有亲戚住在附近，来往得多，对这边也比较熟悉。 “这边的话，大概还有三四百米左右。” “居然还有三四百米……能把神社搬出来吗？” “不……泷野老师请不要开玩笑了，神明大人会生气的……” “让小学生在这种地方，来回将近一公里……”泷野左右扫望着，“这是哪门子的试胆大会，也太可怕了吧。” “那个……就是因为恐怖，才会选在这个地方的……” “……” 泷野张了张嘴。 “算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继续往前吧。” 那个高中生也招呼着同伴，“大家，继续出发了哦。” “好……” 在他们暂时停留的地方，用于指导方向的看板，已经摆到了路边最显眼的位置。 看板下方还挂着一个袋子，里面放了两把手电筒。 林间小路两旁没有路灯，只有一些石灯笼。晚上进行试胆大会时，小学生们两两结伴，只能打着手电筒在此出入，留在指导看板下的则是备用的。 而这里虽然已经足够恐怖了，还是要有人在树林里扮鬼。 这一方面是为了继续加深恐怖的气氛，另一方面还是为了小学生的安全考虑。从入口到神社，来回近一公里，路上总得有人照看着。 “扮鬼的也是两人一组吗？” “是的。” ...... 桃川旁的农园里，有一处还算平缓的草坡。 在草坡的最高处，竖立着一棵高大的绿树。枝叶茂密，伸展向四周，在炎炎烈日下遮蔽出大片的树荫。 有人在树荫下坐着。 “原来如此，伊原老师是过来帮忙照看小学生的吗……我还以为是特地过来找我的。” 佐仓佳穗抱着膝盖，手臂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她望向不远处的玉米地，那边的小学生们正忙着摘玉米。 “泷野瑛祐……杏山那个有名的秀才，现在居然是在明高当教师啊，还成了伊原老师的男朋友。” “不，我们没有交往。” 隔着一段距离，伊原也在草地上坐着，“姑且只是这样相处着。” “是吗。” 佐仓佳穗应了一声，对这样的细节并没有太在意，又问道：“老师之前知道我在这里吗？” “在到桃川谷之前，并不知道。只是从同事那里了解到佐仓回了山形新泽的老家。” 两人都望着远处，伊原继续说了下去，“昨天中午，瑛祐在诊所里取药的时候，遇见佐仓了。大概是听见了什么，他猜到了佐仓的身份。” “昨天……原来那个帅哥就是泷野老师啊。” 佐仓佳穗转过头，看着以前的担任教师，“长得真好看呢，和伊原老师很般配。” 伊原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她望了过去，“佐仓现在是在农园里帮忙吗？” “是的。毕竟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佐仓佳穗目光一抬，望着天边，回想着过去，“刚到这边的心理疗养院的时候，真是度过了一段相当难熬的时光呢。” 关于这段时光，她也没有仔细叙说，因为两人曾经的痛苦，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在牧场和农园里帮忙了。多亏有这段经历，我现在才能平静地坐在老师面前呢。” 伊原沉默了一会儿，“不去学校吗？” “做不到啊。” 佐仓佳穗指了指彼此间的距离，“就像老师没办法与高中生接触……不，我的情况还更严重一些：只是看到同龄人站在面前，我就会浑身发抖，发不出声音来。” “……” 伊原抿了抿唇，“就和两年前一样。” “对，还是和两年前一样。” 佐仓佳穗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对同龄人已经没有恐惧感了……但身体还是克服不了呢，总是擅自作出恐惧的反应。” “真可怜……” 伊原抚摸着身旁的草叶，目光低垂，“就和我一样。” “我和老师都是受害者嘛。” 佐仓佳穗扭头看她，“虽然本来的受害者，就只有我一个人。” “……说是我‘过度干预’了呢。” “这是过度干预吗？” “不是。” “我也觉得。没有老师的干预的话，那个高城惠子，还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呢。” 啪地一声，伊原手里多了几根坚韧的夏草。 “她已经做了。” “……” 佐仓佳穗看了她一会儿，“对不起……果然还是要对老师说‘对不起’。” “那个时候，我虽然从新闻上知道了老师遭遇的事情，但是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老师…… 之后选择回山形老家，也没有和老师打招呼。” “佐仓没来是好事呢。” 伊原摇了下头，“就算来了，我大概也不会见你的……在那个时候。” “说得也是呢。那个时候，我也谁都不想见。” 佐仓佳穗坐起身，抱住了膝盖。 “真是可怕啊，那个高城……” “虽然中学就感觉她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但是直到轮到我被她欺凌的时候，才真正地感受到她的恶意……最后会选择那种方式报复老师，果然不是正常人。” “就算现在回想起高城的脸，也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腿前交握的双手，勒得更紧了一点。 “真是让人……生气。” 伊原张了张嘴，也点了下头。 “是的，没有恐惧……只是愤怒。” “连跳楼自杀都带着凶险的恶意，就算高城惠子已经死了，我也不会原谅她。” 佐仓佳穗看着伊原，“永远都不会。” “老师……也不会原谅她的。” 天空中的太阳缓缓移动着，驱逐阴影，将两人笼罩进金黄耀眼的光辉里。 她们也没有挪动自己的位置。 隔着短短的距离，草地上的两个人轮流揭开自己的疤痕，向对方展示着伤口； 然后彼此才发现，虽然伤口依然存在，但有些地方早已悄然愈合、长出新的皮肤了。 “抱歉……在见到佐仓之前，我其实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疗养院里见佐仓。” “如果不是正面撞见伊原老师的话，我最先的反应，大概也是转身逃开呢。” 两人相视一笑。 “伊原老师，以后还是会继续当教师吗？” “是的。” “还是在明山学园？” “是的。” “如果我可以去学校了，大概还是会回到东京的。” “老师会等着佐仓的。” 不远的地方，有人提着袋子向草坡走来了。 一步一步，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延伸到小学生们的野炊地。 伊原扶着草地站了起来，泷野挥挥手，直到走近了才停下脚步。 “那是……” “是的。” “偶然？” “是的。” “原来如此。” 泷野提起袋子，“刚煮好的玉米，要尝尝吗？” 她低头看了看，露出笑容。 “刚好有三根呢。” 第233章 林间学校（完） “终于到了，吉野君！我们到终点了！” “别、别推我啦！” “人家很害怕嘛……” “女孩子真是麻烦啊。不要靠这么近啊，我……我姑且还是会保护友里的……” “谢谢……那吉野君可以牵着我的手吗？” “不行！” “……” 黑暗的树林里，两个小学生打着手电筒，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神社前。 作为试胆大会的折返点，这里还是有些照明的，虽然一点也不明亮，只是两盏惨白的灯笼而已。 “哪里有什么星星啊……” 男生左右看了看，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神社台阶的最上方，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是这个罐子里装着的吗？” “哇，好漂亮的小星星~” 女生从玻璃罐掏出几颗星星，用手电筒照着手心，“吉野君，你看——一闪一闪的，可爱吗？” “哪里可爱了啊……” 男生撇了撇嘴，“不就是普通的塑料星星吗？” “……真是的！” 女孩子跺了下脚，却没想到台阶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真失礼啊……这一大罐星星，好歹也折了一个晚上呢。” 两人都愣住了。 “呀——吉野君救命啊有妖怪啊我要被吃掉了——妈妈——呜呜呜——” “……” 小女孩的尖叫声打破四周的沉寂，又迅速演变为哭腔，躲在台阶下的小春有些傻眼。 “诶？怎么是女孩子……那个，不小心抓错人了……疼！” 她手一缩，继而大怒，“居然敢踢我！” “友里，快逃！” “吉野君——” 噔噔噔—— 两个小学生的脚步声迅速跑远了。 “喂，给我站住！” 小春刚要从台阶下钻出来，神社里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搭在台阶边沿的手又被踩了一脚。 “呀！痛死了——” “啊……”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收起了脚，“抱歉。” “瑛祐突然跑出来干什么啊！” “那两个孩子大概真的吓坏了，把整个玻璃罐都抱着跑了。” “……” 小春忍着痛，“快追！” 小学生跑得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夜间树林里，泷野立即朝着前面那两根晃动的光柱追了过去。 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台阶下的小春刚收回视线，一双冰凉的手，悄然搭在了她的手上。 “……” 映着惨白暗灯，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 呼吸和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 伊原歪了歪脑袋，“小春不出来吗？” “理花小姐——” 小春立即抓住她的手，都快哭出来了。 “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伊原笑了一下，又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白色纱布，“雪姬不就是这种感觉的吗？” “现在不是吓人的时候啦！” “抱歉，一直都没有出来的机会呢……” 另一边的泷野，也终于追上了抱着一大罐星星猛跑的两个小学生。 经过刚才的爆发，又是拖着小女孩在跑，男生此时体力稍微有些跟不上，落在了后面； 被泷野抓住时，他反而转身抱住了他的腰。 “友里，快跑！” “吉野君——” “……” 泷野望了望天，忽然发觉自己脸上戴着的天狗面具，还没有摘下来。 难怪会吓成这个样子…… “别跑啊。” 松开手时，他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小男生紧紧钳着他的腰，根本不需要他抓着；而被创造出“逃跑”机会的女孩子，此时也是驻足不前。 泷野摘下面具，又抓住男生拿着手电筒的手，对准了自己，“认出来了吗？” “泷野老师！” 女孩子也抱了上来。 “……” 将身上的两个孩子拨开，他又捡起被丢到地上的玻璃罐，前后左右都看了看。 “还好，要是在这种地方摔碎，那就麻烦了……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 “三年c班……” “c班啊。” 泷野想了一下，“证明的信物是一颗红星星，一颗绿星星还有一颗透明星星，对吧？” “嗯嗯！” 他从玻璃罐里数出相应的星星，交给两人。 “行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嗯！” “泷野老师，再见——” 拿到信物，两个小学生打着手电，手牵着手走远了。 两道光柱晃着晃着，很快消失在转角。空着手追过来的泷野，身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诶……” ...... 试胆大会结束，为期三天两夜的林间学校活动，也差不多算是告终了。 不过最后一天的早晨，小学生们仍需早起，去田间观摩起得更早的农民的劳作，在此起彼伏的蛙叫与呵欠声里，感受粮食的来之不易。 早上七八点钟，泷野起床去吃早餐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学生们从田地间离开、回到管理中心的时候。 “早上好，泷野老师！” “早上好。” “泷~野~老~师——” “我听见了……” 从身边路过的小学生都要和他打招呼，泷野一一回应着，直到跟在学生队伍后面的伊原也走进了食堂。 “理花也去田地里了吗？” “不……我去了趟疗养院。” 她在他旁边坐下，“毕竟待会儿就要离开了呢，去和佐仓同学还有她的母亲打了声招呼。” “这么早的时间，她们起来了吗？” “起来了。佐仓说她每天都要早起做恢复训练，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原来如此。” 泷野想了一下，“佐仓同学还要继续待在疗养院里吗？” 伊原摇了摇头，“昨天见面后，我们聊了很多，她好像觉得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也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呢。” “什么改变？” 她笑了笑，“不知道。” “是吗。理花要吃什么？” “唔……瑛祐继续吃吧，我自己来。” 伊原起身走开，很快又端着餐盘回到泷野的座位。两人吃了片刻，睡眼惺忪的小春也来到了食堂。 “行李收拾好了？” “先吃早饭……” “来得及吗？” “先吃早饭！” 上午八点半，返程的大巴从市区赶来，陆续停在了管理中心外面的广场上； 九点，杏山小学三年级的师生坐上大巴，泷野及相关志愿者坐在随后的中巴车上，在逐渐升温的空气里，离开了桃川谷。 回到杏山小学后，三人又婉拒了随后的聚餐邀请，先行告辞了。 “爸爸说，他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会到这边。” 学校门口，小春放下手机，望着泷野和伊原，“要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吗？” “去哪里？这附近连个咖啡厅都没有。” “毕竟只是区区杏山……” “就在这里等着吧。” 泷野摇了摇头，“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东西要带回去，行动起来也不方便。” “说得也是……” 三人的脚边，堆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袋子。从水果到蔬菜，都是从林间学校带回来的特产，还有一些学校方面的感谢。 “我的奶酪！” 小春将垫在地上的奶酪块提了起来，放到最上面，“感觉颜色好像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错觉。” “……” 她俯下身捏了捏，只用了手指。 “唔，味道没变……应该还能吃。” “看。” 泷野朝身旁一侧，“这里有人在骗自己。” 抵着他的肩，伊原笑了一下。 “不管了……” 小春又放下了奶酪，“先带回去再说。” “随便你吧。” “瑛祐回东京的时候，也切下一块带上吧，家乡的特产哦。” “不要。” “哼。” 小春撇了撇嘴，“话说回来，林间学校已经结束了，瑛祐和理花小姐还会在乡下待多久呢？” 泷野和伊原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她。 “三天吧。” “三天吗……感觉一下子就过去了呢。” “理花还要回长野。” “对哦……现成的素材就要溜走了呢，我得抓紧时间了。” “在此之前，请春姬小姐先把前面的衣服画上。” “是……我知道了。” 嘀嘀—— 三人聊了一会儿，竹内爸爸开着车，终于赶到了。 “啊啦。” 竹内太太也一起过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各种特产，“收到不少好东西了呢。” “嗯嗯，农场的伯伯和阿姨超级客气的……” 泷野和伊原帮忙将东西搬上车，然后和小春一起坐到了后排。 “妈妈怎么过来了？” “刚好要去超市买一点牛肉。”竹内太太回头笑了笑，“今天晚上，我们吃寿喜锅吧。” “真的？好耶！” “喂……别挤啊。” 泷野坐在小春身边，往旁边挤了挤，“我这边还放着一些蔬菜呢。” “瑛祐再坐过去一点嘛。” “已经贴着车门了。” “瑛祐——” 竹内太太看向了他，“小春说，瑛祐三天后就要回东京了？” “是的。” “太着急了吧……才回来没几天呢。” “唔……理花得回长野的老家了……” “——那瑛祐自己呢？” “……” 泷野抱着一大袋鲜嫩的蔬菜，两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我也有一些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 “嗯……很重要。” 隔着中间的小春，另一边的伊原看了看他，又掩嘴打了个呵欠，扭头望向窗外。 第234章 超市 嘀嘀—— 傍晚的东京街头，车流涌动，行人交织，霓虹灯闪烁着。 “好多人啊……” 来到有些陌生的超市，亚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里面略显拥挤的人群，不禁有些退却。 “毕竟今天有限购活动呢。” 将脸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她还是走了进去。 八月初，老师和遥离开东京的第九天，冰箱里的食材又一次消耗完了，需要补充。 “好凉快……”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外面还是很热，一走进超市，亚美顿时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提着购物篮，她直接走向了食材区。 和超市里大部分的家庭主妇一样，她也是特地过来采买限时限购的打折食材的。若非如此，她也没必要多走两条街，去公寓附近的超市就行了。 “呜哇，这个栗子南瓜也太便宜了吧！” 亚美快步走向摆着南瓜的货架，随手拿起一块，左右翻看着。 “还很新鲜！”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标签，“呜……一人限购一枚啊……如果遥在这里就好了。” 亚美叹了口气，低头挑拣片刻，拿起一只较大的南瓜放进购物篮里。 货架周围人来人往，亚美身旁的顾客，挑走了她几番犹豫后放弃的另一只南瓜。 挤出人群，亚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又来到摆着芦笋的货架前。 “这里的芦笋也很便宜啊。” 芦笋限购的量是500克，并以这样的份量包装成了一捆，而亚美只是看了看，并没有买。 这是只有越水喜欢吃的蔬菜，而她此时还远在北海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真遗憾……” 看着身旁的顾客拿起一捆芦笋放进购物篮，亚美刚转身，忽然感觉手里的购物篮也是一沉。 “诶？”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购物篮里果然多了一捆芦笋。 “那个……诶？” 亚美抬起视线，看清身旁之人时，又是一愣，“花本老师？” “哎呀，亚美酱总算认出我了呢。” 千代对她眨了下眼，又抬起视线，在超市里搜寻起来。 “难得有这种力度的打折活动，瑛祐和铃音却都不在东京呢。能遇到可以帮忙的熟人，真是太好了……这边！” “诶——” 亚美被她拖着过去了，在一堆红色的果蔬前停了下来。 “红甜椒……” “又是限购500克呢。”千代看了看头顶的挂牌，拿起一袋简易包装过的红甜椒，“亚美酱要买吗？” 亚美还有些没明白眼下的状况，下意识地先拒绝了。 “不……我不需要。” “诶，连红甜椒都不吃吗？现在的小孩子也太挑食了吧。果然还是过得太滋润了呢，老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穷得饭都没得吃……” 千代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又拿起一袋红甜椒，放进了亚美的购物篮里。 “亚美酱不需要的话，就只能便宜老师了哦？” “……” 亚美低头看着，眨了眨眼睛，“老师？” “还不明白吗？” 千代拿起自己购物篮里的栗子南瓜，对她晃了晃。 “各取所需，我们合作吧~”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各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一起挤出了超市。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糟糕，买得太开心了……好重啊。” 千代有些吃力地提着袋子，“亚美酱，东西太多了，回去再分吧。购物小票记得别丢掉了哦。” “好的。” 亚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说道：“老师，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很奇怪的说。” “诶，害羞了吗？那就亚美美？” “……” 亚美选择闭口不言，拎着袋子跟在她后面。 千代走在前面，手上沉重，嘴里还哼着歌。 “言えない、言えない、さよならなんて （说不出、说不出、那句再见的话） こんなに、大好きなのに—— （明明是那么的喜欢你）” 虽然两人分别是轻音部的指导老师与乐队主唱，但眼下这种单独相处的情况，还是相当少见的； 刚才忙着购买食材、无心他顾，现在空闲下来，亚美又开始在意了。 外面有些热，她将口罩拉了下来，“老师刚才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我是看着亚美美从公寓里走出来的呢。” “诶……尾行？” “哈哈哈哈哈哈——” 千代笑了一会儿，又重重带头，“没错！” “老师，请认真一些……” “好吧。其实是外面太热了，我刚好在阳台上考虑要不要出门补充食材呢。” 她回头看着亚美，“然后看到了亚美美，我也就下定决心了。” “那个时候，老师就打算让我帮忙了吗？” “不，是在超市看到亚美美挑了很久的栗子南瓜，才突然想到的。” 千代停下脚步，等到与亚美并肩才继续迈步，“很在意吗？” “嗯……稍微有一点在意。” 亚美扭头看着她，“毕竟老师是花本家的大小姐，没想到也会特意去抢购超市里的打折食材呢……” “诶，原来你在意的是这种事情啊。亚美美不也是相羽家的大小姐吗？还是唯一的。” “……” 亚美撇了撇嘴，“老师，相羽家再过一百年，也到不了可以和花本家相提并论的层次。” “唔……目前看来是这样呢。” 千代随口复述着兄长曾经的评价，“相羽川的两个儿子，相羽英介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更何况他对商场也没有兴趣； 相羽雄介只有一些短浅的狡诈，就没必要多说了……啊，抱歉，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没关系，说得很准确呢。” 亚美摇了摇头，“老师对相羽家还挺了解的。” “了解的人是我大哥，这是他的话。” 亚美一怔，“花本家主吗……花本先生为什么会在意相羽家？” “因为侄女的一些小举动，稍微留意了一下而已。” 对于这一点，千代也没有阐述太多。说着说着，她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挑食上。亚美也没有多问。 等待红灯，穿过斑马线，沿着街道一路行走，再转入公寓所在的小巷，两人回到了枫庭外面。 “老师，请进来坐一会儿吧。” “好啊，刚好要瓜分我们的战利品呢~” 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亚美又回过了头。 “不介意的话，老师就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哦。” “来了。” 泷野站起身，又拉了伊原一把。稍后一步的小春也搭着她的肩，一起来到了餐厅。 “今天的晚饭也很丰盛啊……谢谢，美佳子阿姨。” 竹内太太微微一笑，“不用客气。” “毕竟瑛祐和伊原小姐明天就要回东京了。下次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他抿了抿唇，“我会多回来几趟的……” “好的，我很期待。” 第235章 譬如朝露 八月初，早晨。天空蔚蓝，只有几片微云。 泷野独自站在路边，面前是白蒙蒙的田野，出神地望了一会儿。 朝阳未升，晨雾不散。 脚边的草叶上沾着露水，一阵风吹来，又滴到了泥土里。 一个星期没有下雨，但清晨之时，檐廊的地板，院门的把手，还有草地里的青石板，都是湿漉漉的。 他已经出门有一会儿了。 “是竹内家的儿子啊……”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晃晃悠悠朝他走来的，是住在同村的老农。 他指了指田地里的果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自己去摘吧。” “我是泷……不，我只是随便看看。” 老农点点头，眯着眼睛，从他身后慢慢走了过去。待他走进另一端的雾里，没过多久，太阳也升起来了。 一道金线扫掠过整个世界，天边陡然明亮。朝阳破土而出，淡黄且圆润，虽然朦胧，但也可以直视。 盯着看了一会儿，泷野深吸一口气，又左右望了望。 “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到自家的庭院里，他放轻脚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伊原的房门开着一道缝。他朝里看了看，她蜷曲着身子，还在睡着。 刚要将门拉上，里面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 “瑛祐……” 泷野拉开移门，走进房间，在床铺旁坐了下来。 “醒了吗？” “……” 伊原卧在被褥里，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两只手臂露在外面，被子搭着一半胸口。 一侧的脸颊一直压在枕上，要比另一边红润许多，此时翻转过来，还沾着几根短发。 泷野轻轻拨了一下，短发坠到耳边，她微微张开眼，又合上了。 “瑛祐出去了吗……” “嗯，随便走了走。” 时间尚早，她还是十分困倦，模糊地应了一声。 右边的吊带滑落至肩侧，危险地挂着，被他轻轻提了上去。 张着嘴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泷野准备回房间再休息一会儿，手却被握住了，也就顺势在她的床铺旁边躺了下来。 四目相对，伊原微张着眼，睁睁又合合。 “出去了吗……” “……” 泷野嘴角弯了弯，“嗯。” “在附近走了一圈，还看到日出了。” “是吗……” 房内昏暗，她还是有些适应不了，又闭上了眼。只是手伸了过来，在他脸上摸索着； 泷野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指尖在脸上不断试探，直到将眼镜摘下来。 啪嗒。 地板上，两副相似的眼镜架到了一起。 “要回去了吗……” “还早。” “那……再过来一点。” ...... 上午九点多，泷野和伊原向特地留在家里的竹内夫妇道了别，然后坐上小春的车，很快消失在乡间公路的转弯处。 “……” 看着泷野家和竹内家的房子被树丛遮挡，泷野也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驾驶座上，有声音飘到了后排，“舍不得的话，就在山形多待几天嘛。”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哼。” 小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松开油门，将车停到了路边。 “理花小姐，你来开车吧。” 伊原怔了一下，随即点头同意了。 “嗯。” 两人下车，交换了座位。 车子重新启动后，泷野往前凑了凑，望着坐到副驾驶上的小春，“就这么点路，你还要偷懒。” “一直都是我在开车的话，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会觉得累的。” “就十几分钟而已。” 她抬手比了个v，“是两个多小时才对。” “……” 泷野一怔，伊原也望了小春一眼，“小春……打算直接送我们去新干线车站吗？” “没错。” 她点了点头，“既然理花小姐大巴车坐得太久会晕车，那不如直接开车过去呢。” 伊原抿了抿唇，“一来一回，小春要到下午才能到家了。” “不要紧，反正我有很多时间嘛。” “小春……”她望着前面，“谢谢。” “理花小姐太客气了。就当是对这段时间、理花小姐一直配合我的任性的感谢吧……抱歉，直到昨天才把衣服全部画上去。” “……” 伊原笑了一下。 “小春认识去新干线车站的路吗？” “不认识。之前都是爸爸开车送我，我也没有自己开车去过那边呢。用导航吧。” “好。” 有了导航的实时指引，伊原也不用瞻前顾后，担心错过哪里的路口了；乡下的公路上车子很少，更是一路风驰电掣。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三人顺利抵达了最近的新干线车站。 自己开车的话，不必按照大巴的路线行进，这里并不是泷野和伊原几天前抵达山形时的车站。 泷野望着不远处的站牌，“居然直接到天童站了……” “下一站是山形站哦，不要坐错方向了。” “……我当然知道。” 看着两人从后备箱里拖出行李，又一起望过来，小春忽然有些不舍。 “理花小姐——” “……” 伊原被扑得往后退了两三步，“小春……” “理花小姐也太瘦了吧！” 她笑了一下，将旅行包交到泷野手上，又在小春的背后轻轻拍了拍。 “是啊，我也想像小春这样健康呢。” 小春将脸贴在她的胸口，左右转了转，“寒假的时候，我会到东京来找瑛祐和理花小姐的。” “嗯，我也会等着小春的……‘大家’一起过年吧。” 两人分开，小春又看向了泷野。 他张开双臂，“要和哥哥也抱一下吗？” “呜哇——” 小春抱着手臂往后一缩，“瑛祐这副自作多情的样子，也太过自我了吧？我可不吃这一套。” 伊原笑了起来。 泷野摇摇头，只是刚放下手臂，小春就扑了过来。 “……” 猝不及防，他也被撞得不轻，靠后腿支撑着才没后退得太多。 “轻一点啊……” “我已经放轻力道了哦？瑛祐一直都是这副瘦巴巴的样子的话，理花小姐会没有安全感的。” 泷野也在她背上拍了两下，随即就放开了。 “姑且也是在努力地长肉中。” “再努力一点啊。” 他摇了摇头，又问道：“小春打算什么时候去东京，圣诞节吗？” “大概吧，冬cm开始之前，还要一点准备时间呢……我可以住在瑛祐那里吗？” “一个人的话就没问题。” “社团里还有其他的人也要一起去东京呢。”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的说……” “不行。” 泷野还是摇头，“我的公寓里还住着学生呢。” “好吧。” 小春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太在意，更何况眼下还是分别的时候。 “那我就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到家了记得报平安。” “我知道的啦……像个老师一样……” 泷野和伊原站在路边，看着她坐上驾驶席，目送她驾车消失在路口，才转身向车站走去。 除了各自的行李，两人手上还拎着竹内太太从几天前开始准备的特产。不多不少，正好是不会影响到行动的数量。 进入车站，买了车票，最近的一班新干线，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会经过天童站。 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他们两人。 “已经到中午了，理花肚子饿了吗？” “唔……暂时没什么感觉。” “我也差不多。等转乘东北新干线的时候，再在当地的车站吃点东西吧。” “嗯，好。” 第236章 空调，香烟糖与落日 东京。明山学园。社团大楼。 四楼，轻音部活动部室。 部室中央，顶部的吊扇正在高速旋转着；下方，轻音部乐队四名主力成员的练习已经到了尾声。 “……” 唱出最后一句歌词，亚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两眼仍望着旋转的吊扇，能清楚地感觉到两侧的汗水正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吊扇的上方似乎并不是天花板，而是一个火炉，源源不断吹出的热风，让她甚至想来一段rap. 【空调，我想开空调。】 【没有空调的日子实在难熬。】 【难熬，这样的天气谁能受得了？】 【不妙，被限制用电真是太糟糕。】 “……” 扑哧一声，亚美忽然笑了出来，接着又是手臂一垂，叹了口气。 “什么啊……像傻瓜一样。” 回过神时，她才发现部室里其余几人已经停止了交谈，都在望着她。 “亚美刚才笑了……对吧？” “嗯，我看到了。” “糟糕，亚美已经热得坏掉了……” “……” 她没有搭理，取下身上挂着的吉他，走到吊扇的正下方站着。 “我想脱光了。” “好啊！” 玲子立即奔向窗边，刚要拉上窗帘，又停了下来。 “诶，那边站着的那个人，好像是校长先生啊……亚美，你的叔叔来学校了哦。” “是吗。” “亚美，去拜托相羽先生，让他解除我们部室的用电限制吧！” “不要。” 亚美动也不动，仰头望着吊扇的中心，身上的制服衬衫向两边敞开着。 “要去的话，也应该是玲子去……回家的时候忘记关空调什么的，还被巡逻的人发现了。” “呜——” 玲子哀叹一声，又望向楼下的人和车。 “校长先生是在跟谁说话呢……” ...... 从停车场里出来，相羽英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还没走到教学楼，身后又传来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 除了自己，还会有哪个老师在这个时候来学校？ 他往旁边避了避，又回头望了一眼，接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慎一郎……” 直到那辆熟悉的奔驰车停在他身旁，车窗落下，相羽英介才回过神。 这确实是泷野家的车，只是里面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泷野，而是他的儿子了。 “瑛祐……” “相羽先生。” 副驾驶上的泷野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今天也要到学校里工作吗？” “对，有些事情要处理。” 泷野打算下车，被相羽英介拦住了，“不用下来了……才一个星期吧，瑛祐这么快就从山形回来了啊。” “已经在乡下待了十来天，该回来了。今天下午刚到的东京。” “原来如此。” 他又凑近了一些。驾驶座上的伊原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和他打了声招呼，“相羽先生。” “原来是伊原老师……” 相羽英介也不算太意外。除了刚入职那段时间，他之后就没见过花本家的那位跟在他身边。 他拍了拍泷野的肩，“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的。请慢走。” 相羽英介转身向教学楼走去，奔驰车重新启动，从他身旁经过，开到校门口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他都已经走上了楼梯，又站住了，回身望着那边。 轿车只是停着，没有动静。 没过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社团大楼那边跑了出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都传到了这边。 “……” 相羽英介摇摇头，转身上楼了。 校门口，车里的伊原抬了下胳膊，提醒泷野。 “过来了。” 她飞奔过来，在临近时却又放慢了脚步，直到在车边停下。 “泷野老师，伊原老师……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泷野和伊原都对她招了招手，“亚美。” “……” 看见老师的车，发消息让他等着，然后什么也没想就跑下来了……为什么回东京也不提前说一声啊，现在又该说些什么…… 亚美站了一会儿，又回头望了一眼。社团大楼四楼的窗口里，挤了三个人。 “那个……老师现在还要出门吗？” “不，只是将车子送去保养。” 泷野的手指在车门上敲了敲，“过两天还要用。” “原来如此……今天晚上，老师会回来吃晚饭吗？昨天买了很多食材。” “晚饭……” 泷野迟疑了一下。 “——会回来的。” 伊原凑到他这边，望着亚美，“而且小百合和真山也会过来。” “诶……” “晚餐的话，可以拜托亚美多准备一些料理吗？如果有炸鸡块就更好了。” 亚美愣了愣，随即点头，“我知道了，没问题！” 伊原对她笑了笑，“那就交给亚美了。” 泷野看向伊原，“那得尽早告诉小百合和真山……” 她点点头，抬身后又朝外面的亚美扬了扬下巴。 “诶，让我来说吗？” “嗯。” 泷野转了过去，“亚美今天也在社团里练习吗？” “是的。” “只是练习？” 亚美愣了一下，“什么？” 泷野抬起手指，“制服的扣子，错位了。” “……” 她低头看了一眼，立即转过了身。身上的纽扣不止错位了，还露出了一点肚皮； 刚要解开扣子重新系上，她又意识到这里是室外，只好暂时用手捂着。 亚美回过头，“老师……” “不要在意。”泷野笑了笑，“我会当作没看见的。” “……” 她咬着嘴唇，又走近了一些。 “有件事情，要拜托老师……” ...... 嘀—— “空调——空调！” “泷野老师，万岁——” ...... 将奔驰车送去附近的店里做检查和保养，泷野和伊原又步行着去往了羽海野咖啡厅。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泷野，还有伊原……” 真山红叶放下咖啡壶，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怎么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 “毕竟刚刚才从山形的乡下过来，赶了一天的路呢。” 三人走上咖啡厅的二楼，“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车上坐着。” “是吗，辛苦了。要喝点什么？” “冰水就可以了。” 二楼的重新装修早在四月多就已经完成，到暑假前也终于重新开放了，此时还有其他客人在楼上坐着。 真山引着两人，“到里面来吧，我留了位置。” “好。” 落座之后，泷野和伊原要的冰水也很快送了上来。 “小百合还在新干线上，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会抵达东京……” “真是凑巧，她也在今天回来。” “是啊，我还以为你们约好了。” 真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又从中取出一根，叼在嘴上。 “很在意吗？” 她看向泷野，“这不是香烟，只是香烟形状的糖果而已。味道也意外地不错。” 他摇摇头，喝了口冰水，“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要来一根吗？” “不，我对甜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了，但作为甜点师，每次听到泷野这么说，都会有一种被找茬的感觉呢。” “万分抱歉，还是给我来一根吧。” 真山笑了笑，给他和伊原分别递了一根香烟糖。 “说起来，今天晚上去泷野的公寓里吃饭啊。” 见泷野只是叼着就皱起了眉，伊原笑了起来，又看向真山，“嗯。没问题吧？” “没问题。需要带酒过去吗？” “带几瓶就够了。昨天晚上也喝了很多酒，想休息一下。” 真山点点头，接着将自己的车钥匙放到桌上，推了过去。 “我待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伊原和泷野去接小百合过来吧。” “没问题。” ...... 日暮黄昏，橘色的晚照落在房间里，一点点地爬升着，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 越水遥仰倒在床上，脑袋垂在床边，两眼盯着墙壁上翻转过来的光影。 回到北海道的第十天，也即将在平淡和无聊中结束了。 嗡嗡—— “……” 她抬手摸了摸，发现手机压在了身下。 她只好稍微弓起身体，但原本微妙的平衡也因此被打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滑动着。 “不，等……啊呀呀呀呀——” 咚！ “……” 楼下，越水奶奶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不知道楼上的孙女又在干什么。 噔噔噔—— 楼梯上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花镜垂在鼻子上，她两眼一抬，直接望向来到客厅的孙女。 虽然看不清孙女的脸，但她声音里饱蘸的兴奋，却是掩饰不住的。 “奶奶，我想回东京了！” “是吗。” 越水奶奶也不意外，“什么时候？” “明天！” 第237章 相羽小姐想要请假 啪嗒。 带上房门，泷野又握住钥匙转了几圈，将门彻底锁上才拔出来。 两年前，被泷野瑛祐作为父亲遗物带回山形的一些东西，现在又被他带回了葛饰区的泷野家，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需要用到那些文件的时候，大抵都是遇到了非常麻烦的事情，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为了这样的事情而过来。 “不过，相羽雄介都已经老实了几个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麻烦事了……” 泷野来到车库，先一步过来的伊原，已经在车子旁等着了。 他打开后备箱，拿起出门就准备好的几袋山形特产，“理花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还是算了。” 她摇了摇头，“如果那个高中生小妹妹也在的话，相处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 “说得也是，那我尽快出来。” “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泷野点点头，提着伴手礼性质的特产去了隔壁名取家。他很快就回来了，而车库里的伊原正在接电话。 “今天？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呢……不，不行。” “后天……果然不行么，那就明天。明天下午……好吧，上午。” “不用来接，我会自己回家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泷野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她打完电话才走进车库。 “理花明天就要回长野了吗？” “嗯……” 伊原有些无奈，“一直拖着不回去，父母那边催得很着急呢。” “毕竟放了暑假，时间一下子就到了八月。剩下的二十多天，一不留神同样也很快就拖过去了……” “是呢。” 两人坐上车，伊原熟练地将车开出车库，并在巷子里调转了方向，向主干道驶去。 “话说回来，瑛祐这么快就出来了，名取先生这次没有挽留吗？” “名取先生和名取太太都不在家，只有优子一个人在。我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 很快到了巷口，待她全神贯注地汇入车流，泷野才开口道：“明天回去的话，理花需要现在就回公寓收拾行李吗？” “不……” 伊原扫了一眼后视镜，并入另一车道，“这次是回我自己家，需要带的东西就更少了，几分钟就能收拾完。” “既然这样……” 泷野望着她的侧脸，“今天剩下的时间，要去附近什么地方兜个风吗？” “……” 伊原笑了一下。 “用这种邀请的口吻……明明开车的人是我呢。不过我很乐意哦，瑛祐想去哪里？” “既然是兜风，当然哪里都可以。” “长野？” “唔……” ...... 第二天早上，伊原收拾着行李，准备开车返回长野老家。 这是泷野的建议。从东京到长野不算太远，直接开车回去，能避免不少的麻烦；两人刚从山形回来，就将车子送去检修保养，也正是为此。 “这绝不是刚工作两年的青年教师、可以买得起的豪车呢…… 我的家人说不定会以为我一蹶不振的那段时间，是在东京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更想让我回到山形了。” “那就把我的名片也带上吧，我会给理花的父母一个满意的解释的。” 伊原笑了笑，没有接他递来的名片。 “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坐在车里，调整着被胸部卡住的安全带，又望向公寓门口站着的泷野。 “但是，不会提前通知哦。” “……我知道了。” 互相道别过后，伊原摇上车窗，从小巷的另一头离开了。 泷野抱着手臂，在公寓门口站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墙上多了一道灰影。扭头一看，花子立在墙头，翘首望着伊原离开的方向。 “花子。” 他呼唤一声，张开了手臂。 “喵——” 花猫晃了晃尾巴，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正入他怀中。 手里一沉，“是错觉吗……才一个多星期没见，花子好像变重了不少。” “喵——” “你这样说我也听不懂啊……” 泷野摸了摸花子的脑袋，抱着它回到了公寓里。 “早上好，老师。” 亚美早上要去真山的咖啡厅打工，此时也已经起床了，“伊原老师回去了吗？” “嗯。” 泷野应了一声，怀里的花子忽然躁动起来。 “诶，怎么了……” 他放下猫，花子三两步跑到了亚美的脚边，绕着她叫唤起来。 “花子……” 亚美弯腰抱起花子，轻轻抚摸着，“稍等一下哦。” “喵——” 泷野看着她和它，“花子怎么了？” “饿了。” “诶，花子是这样说的吗？” 亚美低头看着怀里的猫，“大概……” 泷野记得去楼上叫伊原时，看到花子猫窝旁的猫粮和水都还是满的。 “老师。” “什么？” 亚美将花子递了过来，“我要准备早餐了。” 他接住猫，随口问了一句，“亚美不去店里吃早餐吗？” “……”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厨房。 泷野也忽然反应了过来。 对了……这是替他准备的。 他也没回房间，抱着花子，在客厅坐了下来。 “老师。” 亚美在厨房里背对着他，“遥刚才说，她已经准备出门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下午四点左右到东京站。” “我记得她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她笑了一下，“昨天是因为太过突然，被朋友多挽留了一天嘛。” “就算今天回来，也还是有些突然呢。” “北海道太无聊，遥说她已经待不下去了。” 泷野摇了摇头，“明明回去一趟要花不少时间。” “老师不也是吗？” “我的话……” 泷野刚想说自己在山形那边并没有家人，脑海里便接连闪过竹内夫妇和小春的面孔，也就没说下去。 亚美回过头，等待着他的下文，“‘我的话’？” “不……没什么。” “……” 她撇撇嘴，转了过去。 又是不方便说给她听的话吗……又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 嗡嗡——嗡嗡—— 柜台里的手机在振动着。 咖啡厅的吧台，百合子两眼无神地呆坐着，好半天才回过神。 前天晚上，她在泷野的公寓里稍微喝得有点多。跟着真山回去后，又在她的房间里睡了一天，到黄昏才醒，昨天晚上自然又睡不着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一夜没睡的她又开始犯困了。 虽然是假期，她也不想一直赖在真山的公寓里，便跟着真山来到咖啡厅，打算吃个早餐就回自己的公寓里睡觉。 “诶，是手机吗……电话？红叶——” 真山在后厨探出了头，“什么？” “电话！” “是谁？”她皱了下眉，“如果是陌生号码，就帮我挂了吧。” 百合子站起身，歪着头看了一会儿。 “相羽……亚美……相羽亚美？是相羽同学啊。” “……” 真山愣了一下。 自从进入暑假，对于高中生店员们在这种时间打来的电话，她可太有经验了。 ——无一例外，都是来向她请假的。 只是她没想到，今天打电话过来的人，会是从不缺勤的相羽小姐。 但店里的人手愈发不足，今天早上甚至忙到了她要亲自动手的程度，这个电话肯定是不能接的。 “红叶？” 她正想着的时候，百合子伸长胳膊，已经拿起了她的手机。 “我帮你接了啊。” “等……” “喂喂~相羽同学，我是真山……哈哈，其实是小百合啦……哦，你听出来了啊。” “……” 真山望了望天，又回头看了一眼。 蛋糕已经送进了烤箱，她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她擦擦手，走了过去，百合子也将手机递给了她，“相羽同学身体不舒服，想请假一天呢。” 果然…… 真山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手机。 “我知道了。既然相羽身体不舒服，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好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没底气，“谢谢，真山小姐。” 挂断电话，真山捏着手机，有些头疼。 就是因为自己拒绝不了可爱的女孩子，才不能接这种电话啊…… “红叶？” “小百合今天的早餐，扣除掉那块草莓蛋糕。” “诶？！” “没人帮忙，来不及做了。” 叮—— 后厨的烤箱发出一声提示，真山放下手机，又得去继续忙碌。 嗡嗡——嗡嗡—— “……” 她回头时就做好了关机的打算，但看到来电的名字，还是愣了一下。 “相羽？” “那个……真山小姐，我二十分钟后过来。” 亚美握着手机，躲在走廊，望了一眼正在吃早餐的泷野。 为了和老师独处一天，丢下人手紧缺、忙碌到不行的咖啡厅什么的……她果然还是做不到。 第238章 认真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 “果然，我还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 “……” “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 “最后一次，拜托了！” 越水闭口不言，试图抢回自己的行李箱。但面对着三个人，她一人的力量实在有些不够看。 “我已经多留了一天了！” “明明遥也没有必须要回东京的理由啊！没有补习班，没有旅行的计划，也没有需要陪伴的男朋友！” “……” 越水忽然松开了行李箱，另一端的三人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好几步。 “麻里，美咲，莉香……我在东京这两年，其实稍微学过一点格斗术哦。” 一只脚后退小半步，她抬起双臂，身体微微下沉，两眼一凝，脸上浮现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再不把行李还给我的话……喂，不要抱着我的腿啦！” 稍一分神，她的另一只腿也被抱住了；余下的一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双手还在不断游移。 “不要乱摸啊……真是的——我要回东京了啦！” ...... “那个，老师……遥说她今天来不了东京了。” “唔？这句话好像昨天也听到过。” “还是一样的原因……” “看来北海道的朋友很舍不得她啊。” 吃过早餐后，泷野收拾着餐具，亚美则换了衣服，准备去羽海野咖啡厅帮忙。 “对了，午饭我会自己解决的，亚美不必特意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公寓大门关上的声音，过了半分钟才传到厨房里。 水池前，泷野回头看了一眼，玄关已经没人了。望了望还在吃着特制早餐的花子，他也有些明白它为什么会变重了。 “这段时间，是花子在陪着亚美吃饭啊……” “喵——” 自来水还在哗哗地流着，他又拿起了一个盘子。 另一边，亚美一出门就加快脚步，连走带跑地朝咖啡厅赶了过去。 “一不小心就多待了一会儿，要迟到了……”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赶到咖啡厅，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店门。 “早……早上好！” “早上好。” 柜台后的真山对着进货单，正计算着什么，抬头看了她一眼，“相羽的身体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 亚美将汗水沾湿的头发拨到一旁，视线也跟着偏移，“不……只是误会，并没有真的生病。” “是吗。” 真山笑了笑，“现在店里忙得不行，相羽能过来，真是帮大忙了。” 亚美也笑了一下，从自己的选择中得到了一丝满足感。 “我去换制服了。” “去吧。” 去休息室换了咖啡厅的员工制服，亚美出来之后，又在店里看了看。 “真山小姐，小笠原小姐今天也没来吗？” “小笠原？” 真山头也没抬，“据说是去会社面试了。” “诶，面试？小笠原小姐不是才大二吗？” “所以是‘据说’。” “……” 亚美很快也反应过来了，“看来大家的暑假都很忙碌呢。” “既然是‘暑假’，那就只是学生和老师的限定假期。” 真山从账目上抬起视线，望向了她，“只有相羽一直没有休息，真是难得。我决定给相羽涨时薪。” “诶？” “认真工作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 “原来如此。”亚美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工作内容一下子变多了呢。” “唔……这其实是抱怨吧？” “不是。” 真山笑了一下，又问道：“越水是今天回来吧，明天可以来店里帮忙吗？” “不……” 亚美低头调整着胸前的制服，想再解开一枚扣子。似乎是因为换了新的文胸，胸口总有种难以摆脱的束缚感。 “遥要明天才能回来。不，也不一定……至少她今天回不来了。” “……” 迟一天回来，也总比暑假结束才回来好，真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话说回来，相羽的同学都没有打工的打算吗？” “真山小姐，我已经问过许多次了……” “说不定会有改变主意的人呢。” 两人说着的时候，有客人走进了店里。真山又低头去看账目了，亚美立即抱着点单薄迎了上去。 “欢迎光临羽海野咖啡厅——” ...... 上午在咖啡厅打工，下午去学校的社团里练习，中间还要听越水打电话过来哭诉，亚美的一天过得充实而疲惫。 披着晚霞，怀着难以言说的忐忑与期待，她回到了枫庭。 “我回来了……诶？” 看见玄关摆着的女士凉鞋，亚美先是探头看了一眼，又竖起鼻子，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 “是她的味道……” 其实什么也没闻到。 亚美换了鞋，将手里的东西先放进冰箱，然后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真的？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想去瑛祐的家里看看！” 千代那极具个人特色的嗓音，穿透墙壁，从斜对面的房间里飘了出来；泷野的回应则跟平时一样温和平静。 “会有机会的。” “果然是花本老师……” 亚美只能听见声音，不知道房间里的两人在做些什么，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前几天，她和千代在超市合作着采买了不少限购的食材，之后还在公寓里一起吃了晚饭； 两人私下间的往来并不算多，但在餐桌上交谈时，这位花本前公主却对她了解得十分透彻，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在意亚美美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这个人。” 她当时这样解释着，却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让亚美一度以为她是在表演精神分裂。 “到底是什么意思……” 亚美正犹豫着，泷野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我先送你回去……”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亚美美——” “‘亚美美’？” “……” 亚美张了张嘴，“老师……花本老师，我回来了。” 泷野点了下头，“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他身后的千代也这样说着，双手搭着他的肩，往前推了推。 “走吧。” “嗯。” 两人从她身旁走过，亚美咬咬嘴唇，忽然拉住了泷野。 “老师晚上还会回来吗？” “当然。” 他回头看她，视线在她胸口一掠而过，“我先送千代回去。” “晚饭呢？” “会回来吃的。” “我也想在这里吃饭。”千代忽然说道。 泷野视线一转，“那就吃了饭再回去吧。” “好呀。” 千代推着他继续往前走，“那我也来帮忙准备晚饭~” “真是随性……” 看着两人向客厅走去，亚美正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千代忽然垫起脚往前一凑，在泷野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后者脚步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过去。 “……” 他们在说什么？ 亚美突然非常在意。 第239章 东京人吃猫 亚美带回公寓的是一些水果，是部长山前舞从家里带到部室的。说是乡下经营果园的亲戚寄过来的，乐队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些。 其中自然包括越水的那一份，也被亚美带了回来。此时一大袋水果都被洗净、切好，摆在了果盘里。 “原来轻音部的部室里还有冰箱吗？算上空调，还有你们那堆乐器，难怪用电会超标了……” 泷野拧下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口味酸甜，冰冰凉凉的。 他又望了一眼对面毫无回应的亚美。 她盯着果盘，心不在焉地吃着一片西瓜，花子正在往她腿上攀爬。 因为千代突然来了兴致，要展示自己的料理技艺，她和他都被拦在了厨房外，只能坐在客厅里吃水果。 “花子……” 猫爪踩在腿上，轻微的刺痛感让亚美暂时回过神，将花子抱了起来。 花本老师对泷野老师说了什么……果然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吧？ 她还记得两人低语过后的回眸，其中一定有什么深意。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着装？ 亚美低头看了看。 因为天气炎热，也因为新买的内衣实在束缚得紧，有些难受，她的制服扣子只系到了胸口，稍微有些暴露……但是花本老师自己穿的也不过是一件吊带衫，与她相比，自己的“暴露”几乎不值一提。 还是因为她拉住老师的举动，让花本老师察觉到了什么？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引申之后的诸多联想，都让人有些难为情啊…… 亚美神游物外，又抱起一团圆滚滚的“水果”，送到了嘴边。 “亚美？” 对面的泷野怔了怔，“亚美，等一下……” 只是已经迟了。 “喵！” 花子一下子从她怀里蹿了出去。 “……” 亚美低着头“呸呸”了两下，感觉嘴里还是有几根猫毛吐不干净。 泷野回头找了找，被她一口咬在脑门上的花子，已经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 不会留下阴影吧？他忽然想到。 “呸、呸……” 亚美对着垃圾桶，还在吐着嘴里不知是否还存在的猫毛。 “……” 泷野摇了摇头，“去漱个口吧。” “嗯……” 亚美低着头，匆匆去了卫生间。 “诶，怎么了？” 厨房里的千代回头望了一眼，“亚美美呢？” “吃到坏掉的水果了。” “啊，真不幸呢。” “是啊。” 泷野起身走了过去，“还是让我来帮忙吧。” “不行，现在是我展示女子力的时间。” “洗菜也算吗？” “当然！” 千代转身继续忙碌着，“而且前几天过来的时候，是亚美美准备晚餐招待我的呢，这也算是回礼吧。” “是吗。千代觉得亚美做的料理怎么样？” “唔……感觉跟我差不多？” “毕竟亚美也是最近几个月才重新开始做料理的。” “原来如此……” 隔着客厅与走廊，卫生间里，亚美站在洗手池前，脸上湿漉漉的。 “……” 对着镜子望了一会儿，她又接起了一捧水。 哗啦—— ...... 晚饭过后，泷野和千代一起出门，送她回相隔不到一百米的公寓。 “理花小姐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又不是什么偏远的地方，理花中午就到家了。” “长野啊……” 千代望了一眼东京的夜空，“以前夏天经常过去，那里的星空很美呢……那个孩子明天真的能回来吗？” 她转折得突兀，泷野反应了几秒，又摇摇头。 “我也没办法保证。” “她自己不也是很想回到东京吗？” 千代望着他，“瑛祐让她再加把劲吧。” “你也太积极了。” “嘿嘿——” 她挽住他的手臂，“因为小越水回到东京之后，亚美美就不是一个人了，瑛祐也就可以过来陪我住了呀~” 泷野点了下头，这是他下午就答应了的事。 “话说回来，‘小越水’、‘亚美美’，这都是什么叫法啊……” “不会显得很可爱吗？” “是显得这样叫的千代很可爱吧。” “没错！” 将千代送到公寓，泷野在她的房间里停留片刻，接着便回了枫庭。 之前被吓到不知所踪的花子，此时正坐在餐桌上吃着晚餐，被他抚摸几下也没有停下来。 看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吃习惯以后，花子大概就不会去吃猫粮了。” 亚美在一旁看着，“我会负责花子的那一份晚饭的。” “人的食物，猫有些可以吃，有些是不能吃的，盐……” “——我知道的，姑且事先在网络上调查过了。” 她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老师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这种事我也是能够考虑到的。” “是吗……” 泷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眼厨房。晚餐留下的餐具都已经洗干净了，只剩花子面前的一个盘子。 “抱歉……” 沉默了几秒，亚美又看向他，“热水已经放好了，老师先去洗澡吧。” “我不着急。” 泷野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亚美先去洗吧，花子的盘子交给我就行了。” 她抿了抿唇，未置可否，只是在对面坐着。 沉默在蔓延，只有桌上的花子不管不顾。 五六分钟后，它终于吃完晚餐，还舔干净了自己的餐具。 “喵——” “好孩子……” 泷野回过神，“但还是得洗一下。” 他拿起盘子，亚美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拿去水池里冲洗时，她也在旁边看着。直到他准备将洗干净的盘子放进橱柜，她才开口道：“老师，那个盘子现在是花子专用的，放在那里会弄混的。” “是这样吗……那要放在哪里？” “给我吧。” 亚美接过盘子，打开了底下的橱柜。 “老师和遥回去的第一天，是花子陪我吃的晚饭。” 她蹲在地上，望着橱柜里面，看到的全是十多天前的夜晚。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突然跳到桌子上来了。” “喂花子饭菜，她也会吃。” “那天的晚饭，有一半都喂给花子了……之后做饭的时候，就开始准备花子的那一份了。” 泷野站在一旁，看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抱歉……其实是遥提醒我，花子不是什么都能吃的……之后就一直注意着了。” “是吗。” “不过花子也不是每一餐都会吃呢……楼上的猫粮，偶尔也会变少。” “是因为蔬菜太多了吧。” 亚美笑了一下，“我也觉得。” “这样也好……” 泷野望了一眼坐在餐桌上舔着爪子的花子，“一直依赖亚美做的饭的话，大家都要出门的时候，还挺不方便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放下了盘子。 “老师还要带我和遥去海边呢……” “嗯。” “后天就出发吧。” “……” 泷野哑然，又摇了摇头，“不，最近几天不行。” “为什么？” 亚美一下子抬起头看着他，也无意识地露出了胸前，“遥刚才已经保证明天就能过来了。” “……” 这孩子为什么还不站起来？ 泷野撇开视线，“这个周末，我得陪千代去逛夏cm，抽不出时间。” “夏cm……” 亚美愣了一下，“是在江东……江东的什么展示中心，是在那里举办的那个阿宅盛宴吗？” “‘阿宅盛宴’……差不多吧，亚美也有了解吗？” “不……只是听玲子和香织提起过，她们去年就去过了，今年也打算再去一次。” 她又想起了更多，“据说是要连着举办三天来着？” “没错，从星期五到星期天。” “……” 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三天，那就相当于整个星期都被占用了。 亚美撇了撇嘴，“那下个星期可以吗？” “可以。” “那我和遥就再等半个星期吧……” 总的来说，这个结果还是让她觉得满意的，至少去海边的时间已经决定下来了。 “得早点告诉真山小姐，让她有个准备……刚好趁这几天去买新泳衣呢~” 回过神时，亚美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地上蹲着，便要站起来；结果两腿发软，根本支撑不住，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 泷野摇摇头，扶着她站了起来。 “抱歉……” 亚美很快就自己站住了，有些难为情，“蹲得太久，腿没力气了。” “不要紧。” 泷野又弯腰抱起跑进厨房的花子，“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亚美先去洗澡吧。” “好的。” 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听着亚美的脚步声从右到左地在身后走过，接着却又走回来了。 “老师……”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近在咫尺的亚美睁大了眼睛，手刚落在他怀里花子的脑袋上。 四目相对，泷野很快又转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 “……” 亚美张着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脸颊发热，但她还得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继续抚摸他怀里的猫咪。 “去海边的话……花本老师也会一起去吗？” “千代？” 泷野摇了摇头，“她对海边没有兴趣。” “太好了……” “……” 他回过头，亚美也已经转过身去。 “我是说，有人能照顾花子……真是太好了。” 第240章 心跳声 “已经决定了哦——” 亚美闭目躺在浴缸里，头发上缠着毛巾，双臂在浴缸两边搭着。开着扬声的手机，在头顶的架子上放着。 “下个星期，老师就要带我们去海边了。” 越水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也有一点空灵的感觉。 “要到下个星期啊……” “嗯。这个周末，老师还有其他的安排。” “好吧。” “话说回来……遥明天真的能回到东京吗？” 在远离东京的另一座岛屿上，同样泡在浴缸里的越水遥，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绝·对·可·以。” “是吗。” 亚美抬了抬腿，光洁的膝盖刚浮出水面，又被浸没了，“昨天的遥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呢。” “但是，老师晚上打电话来，希望我明天就能回到东京……让我下定决心了。” “诶？” 越水坐起身，趴到浴缸的边沿，胸部一半浸在热水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被身体和浴缸挤压着。 “说是想让我早点回来陪亚美呢。” “真的？” 亚美睁开双眼，望着上方的手机，“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感觉有些牵强呢。” “诶……亚美是这么觉得的吗？” “是的哦。” 亚美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望了望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已经二十多分钟了； 而这还不算打电话之前泡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出去了。 “——难道说，真相其实是老师想早点见到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不。”她又躺了回去，“这一点同样也不可能呢。” “真过分——” 越水枕着手臂，嘴里嘟囔，“如果不是莉香她们，我早就回到东京了……” “让她们也来东京玩几天不就好了？” “舍不得北海道的男朋友呢。” “呜哇……” 亚美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她提到那三个朋友的名字，此时也没询问太多，而是在意起了她明天的返程安排。 “遥明天什么时候能到东京？时间差不多的话，轻音部的大家可以去接你呢。” “东京站？” “怎么可能，遥出交通费吗……当然是电车站。” “好吧。还是一样，下午四点多的样子。” “那早上也是八点左右出门？” “不……那个时候，莉香她们也已经起床了……道别的话今天、昨天和前天都说过了，我打算明天早上五点就出门！” “……” 走廊里，不知道第几次出来的泷野，看了眼时间。 “真是的，泡澡的时候不要打电话啊……这得泡到什么时候去。” 只有一个浴室的多人公寓，就算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果然也还是有些不够用。 他摇摇头，又回到了房间里。 ...... 咣咣咣—— “亚美……” 咣咣咣！ “亚美！” “唔……” 浴缸里，脖子酸痛的亚美，艰难地睁开了眼。 “老师……” 拍门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亚美……醒了吗？” 隔着模糊的毛玻璃，泷野站在外面，轮廓隐隐约约。 “……” 亚美还有些茫然，恍惚了一会儿，玻璃门又被拍响了。 咣咣咣！ “呜哇——”她一个激灵，连忙回应，“醒了！醒过来了！” “……” “亚美已经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既然醒了就赶紧出来吧。” 丢下一句话，泷野转身离开了浴室。 “……没事，亚美已经醒过来了。” 回到房间，他重新拿起手机，“放心吧。” “太好了。” 另一端的越水松了口气，“幸好有老师在呢。” “两个人一起泡澡，一起打电话，还都泡到睡着了……” “对不起！明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 泷野摇了摇头，又说道：“越水明天还要出远门，晚上早点休息吧。” 话筒里只传来一阵摩擦的声音。 接着，扑通、扑通…… “……” 心跳声？ 扑通、扑通…… 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持续了十几秒，又是一阵摩擦，话筒里终于又出现了越水的声音。 “抱歉，老师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 “——找内衣的时候扔得太里面，趴在床上去拿的时候、不小心压在了手机上了，没听见老师在说什么呢。” “……” 压住了么……难怪会有心跳声…… 泷野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自己摇头打断了，“没什么，越水早点休息吧。” “我知道了……” “如果明天要带的东西比较多，我会到车站来接越水的。” “嗯嗯！谢谢，老师。” “那就这样，晚安。” “晚安。” 嘟—— “……” 放下手机，越水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糟糕，玩得稍微有点过火了……” 将手机丢到一旁，她往后倒在床上，双手并用。 人辗转，音也婉转。 片刻后，她长出了一口气。 抬起无力的胳膊，她又张开手掌，望着在灯下晶莹泛光的指尖。 “讨厌……夏天是发情的季节啊……” ......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泷野说了声“进来吧”，亚美便推开了房门。 “对不起，老师……” 她跪坐在地，“聊得太开心，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没事。要怪就怪我们家的浴缸太老旧了，没有自动唤醒的功能。” “……老师果然生气了吧！” 泷野摇摇头，又笑了一下。 “睡着就睡着了，夏天开窗通着风，也没那么危险……还是越水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亚美睡着了。” “嗯……遥自己好像也睡着了呢。” “结果还是她先醒过来的。” “好像是呢……” “总之，别太在意。”泷野起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我去洗澡了。” “好的。” 亚美脑袋一垂，“耽误到现在，真的很抱歉……” 他没说什么，只是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摸了下她的头。 “……” 亚美捂了捂脑袋。 洗净身体，泷野又在浴缸里泡了十几分钟。因为在想着事情，人也一直清醒着； 而他回到房间时，亚美还在地板上坐着。 “浴缸刚才已经道歉了。” “……” 她笑了出来，视线跟随着他，“老师这样说太可怕了啦，以后都不敢洗澡了。” “话说回来，现在有些智能浴缸，是会自己说话的呢。” “相羽家的浴缸就是这样的。” “相羽家啊……” 泷野擦着头发，“亚美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吧。” “快三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 自从五月份以来，相羽雄介也像是不要这个女儿了一般，再没有骚扰过他；倒是相羽英介，时不时地还会关心一下寄人篱下的侄女。 “老师觉得我应该回家一趟吗？”亚美突然问道。 “……” 泷野怔了怔，“不，那是亚美的自由，我没有任何想法。” “一般来说，教师不都是不顾情况、希望学生回到家长那里吗？” “一般来说，那是因为学生以为的家长的问题，其实根源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不过亚美并不包括其中……又或者是教师在偷懒，不想沾惹麻烦。” 亚美望着他，“就像之前的泷野老师一样。” 他笑了笑，也没有否认。 “那是因为之前的亚美实在不太可爱呢……至少对待我的时候，就像豪猪一样。” “……怎么可以用豪猪来形容女孩子！” “对不起，是刺猬……” 亚美一脸恼怒，回过神后又有些扭捏。 也就是说……在老师看来，现在的她很可爱吗？ 第241章 自娱自乐 从太平洋吹来的东南季风，饱含着湿润的水汽。直面海洋的东京，夏日里难有长久的晴朗。 哗哗—— 雨水吹进阳台，不断拍打着落地窗，又落在玻璃上、花盆里，汇聚到地面，顺着排水渠流淌下去； 苏醒过后，千代盯着外面地上不断绽放和消逝的雨花，又多躺了十多分钟才起来。 “饿了。” 她坐起身，将吊带提到肩上，伸直胳膊打了个呵欠，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下午了啊……下雨天果然更好睡一些。” 去厨房将冰箱里的剩饭剩菜加热，千代又回到客厅，拉开了落地窗。 “哇——” 寻得间隙，裹着雨点的凉风立即吹了进来。她迎着风爽了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问题。 “等一下，不会又是台风来了吧？” 她连忙打开手机确认，结果还真是台风。 “今年的台风都已经排到第12号了吗……夏cm不会取消吧？” 她找了找，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消息。 “唔，说是风力不怎么大呢……” 又翻了翻和台风有关的新闻，千代稍微安心了一些。 “糟糕！” 她丢下手机，又奔向了厨房。 “呜哇，都糊掉了……” 忙而不乱地处理了一会儿，她端着自己的早饭以及午饭，回到了客厅。 猛吹了一阵，房间里的空气也更换得差不多了，千代将落地窗拉上，只留下一道不大的口子。 重新回到小桌前坐下时，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 是来自侄女的问候。 “现在没空打字呢……” 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干什么啊。” “呜哇，公主大人今天的心情又又又不好吗？” “……我在忙。” “唔唔唔唔。” “什么啊……” “我在吃饭。” “……” 铃音望了一眼手机，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和服只穿了一半，因为这通电话，青子先去房间外面等着了。 听着那一边不断传来的吃饭声音，她有些无奈，“姑姑既然在吃饭，就不要打电话过来啊……又是睡到这个时间才醒吗？” “唔唔是的。” “真是混乱的作息。” “诶，混乱吗……我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的作息呢。” 千代吃了口饭，“简直规律得不行唔唔唔……” “已经脱离正常社会人的作息了。” “唔唔……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挺享受这种自由的呢。日落而起，日出而息……虽然也没有这么夸张啦。” 铃音抿了抿唇，关闭扬声，拿起了手机。 “老师回东京了吗？” “哦？又到私密情报交换时间了吗？” 千代也学她压低了声音，“这边是情报员千代，报告公主，目标已经回来好几天了。” “是吗……” “和理花小姐一起。” “……这一点，就算姑姑不说我也知道。” “但是，情报员观察到理花小姐又离开了！” “……离开了？” 铃音愣了一会儿，“伊原老师去哪里了？” “等我吃完这碗饭，再告诉铃音……” 哐！ “……” 大小姐又在拍桌子了。 青子看了看手表。 时间还早，还有充足的时间为小姐穿上和服。 “唔？什么声音？” “没什么。” “理花小姐回长野老家了。” “……” 铃音揉了揉手掌，顿时恍然。她得到的资料里，也有伊原理花会在假期间返回老家的记录。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瑛祐也不知道。说不定会在瑛祐爬上我的床的时候，突然回到东京呢。” “……”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时间不早了，铃音待会儿还要出门。” “问到在意的事情，就不想和姑姑聊下去了吗？我一顿饭还没吃完呢。” “姑姑抛下了所有的家族责任，现在都是铃音在承担着，没有空谈的闲暇。” “什么啊，说得这么沉重……” 千代放下饭碗，“铃音自己不也是在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对待吗？” “我只是没有像姑姑那样选择逃跑。” “是是……这里是逃兵千代。” 她停顿了一下，“咳咳，这里是‘花本家的叛徒’、‘投身庸碌的工薪族’、‘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花瓶’、‘长着无用巨乳的阿宅’、瑛祐的甜蜜娇妻……” “——就聊到这里吧，姑姑再见。” “话说回来，今天是‘花本公主’去神社祈福的日子吧？” “……” 铃音在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停了下来，“是的。” “姑姑还是不回来吗？现在开始收拾，一个小时后出门也完全来得及。” “那什么祈福仪式，我都好几年没有参加了……” “那是因为姑姑在欧洲留学。” “不，在去意大利之前，我就已经没再参加过那个仪式了。” 千代擦了擦嘴，“其他人在外面吃好的喝好的，‘花本公主’却要在神社里跪拜祈福四五个小时，想起来就觉得要命。 这种要命的仪式，居然还每年举办一次，还专挑夏天最热的时候，真不知道以前的我怎么待下去的……啊，想起来了，是被大哥拿接下来一年的生活费威胁着留下来的。你爸爸可真坏啊。” “……” “铃音现在已经换上和服了吧？胸部真的会捂出痱子的哦。” “……” 铃音低头看了看身上穿了一半的和服，“如今要在神社里跪拜的人是铃音，姑姑只要在外面享受宴会就行了，还是不来吗？” “铃音这么积极，该不会是想让我把瑛祐也带过去吧？” “没有。铃音只是觉得这种重要的节日，姑姑应该回来一趟。” 千代撇了撇嘴，“什么重要节日啊，不过是花本家的自娱自乐而已。” “只要坚持下去，几十年上百年后，这就是千代田历史文化的一部分了。” “那我就等到那一天再回去吧。” 她直接拒绝了，“不过在八月结束之前的那个日子，我说不定会回来看看……那也是铃音重获自由的日子吧？” 铃音抿了抿嘴。 “要等到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铃音才能得到自由。” “真可怜……” 千代望着窗外的雨，“不过那里也是个不错的观景台呢。既然铃音不能逃走，那就作为‘花本公主’，好好享受脚底终生的膜拜吧。” “……”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铃音知道了。” 挂断电话，铃音又望向面前的镜子，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 杂念渐消，她的神情也变得沉静下来。 姑姑得到的只是肤浅的自由，片面、短暂，不安定； 而她所追求的真正自由，要通过金钱、地位和权力的维系，才能牢牢掌握在手里。 “青子。” 房门打开，青子走了进来。 “小姐。” 衣带搭在椅子上，镜子外的公主背对着她，抬起了手臂。 第242章 归来的雨天 早上起床后，看见窗外喧嚣的大雨，手机上又收到了台风预警，泷野一度担心起东北新干线会停运。 好在东北地方受台风的影响似乎并不严重，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东海道新干线，在中午前就紧急宣布停运了。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雨势仍不见消停。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泷野撑着伞离开了公寓，准备前往车站，去接从北海道赶回来的越水。 没走多远，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 身后的花伞也停了下来。 “……” 泷野招了招手，花伞摇晃着，又立即跟过来了。 “待会儿回到公寓，亚美最后一个洗澡。” “什么嘛……又不一定会被淋湿。” 泷野也不跟她争，转身继续往前走，“总之，姑且这么决定了。” “……” 都已经出门了，自然不能再回头，亚美又跟了上去。 因为台风，轻音部的社团活动暂时中止，住得稍远的其余几个女孩子都待在了家里，去车站接越水的计划自然也搁浅了； 亚美觉得重担交到了自己的肩上，老师却不以为然，还让她在公寓里老实待着。 “我也知道所谓的‘逆反心理’，但亚美不是让我不要把你当成小孩子来对待吗，你自己倒是成熟一点啊。” “这是成熟考虑后的决定……遥的奶奶一定让她带了很多东西过来，老师一个人拿不下的。” “她自己一个人都拿得下，拿不下的都已经丢在北海道了。” “但是现在在下大雨的说……” 亚美往前跨了一步，跟在他身边，又立即补充了一句，“我看过了，遥出门的时候，北海道还没有下雨。” “……” 泷野望了望天……望了望伞，事已至此，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在小巷里走了一阵，迎面驶来一辆轿车。泷野退到一旁，又横起胳膊，护着亚美也往里退了几步。 豪雨未歇，地面的雨水甚至来不及流进下水道，积了一大片。 哗啦—— “好险……” 亚美盯着脚下，轿车在经过两人面前时刻意放慢了速度，排开的水浪涌向两边，只是并不激烈。 等车子开过去，两人又继续往前。 “这么大的雨，新干线都没有停运呢，真是难得。” 泷野点了点头，“是啊。” 亚美在伞下望着他，“还好不是这个星期去海边呢。” 他笑了笑，“就算不是这个星期，夏天的台风也是很频繁的。”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至少这个星期的台风已经吹到脸上了……要是在这个时候去了海边，我和遥会在酒店里哭死的。” “这也太夸张了……” 泷野摇摇头，“遇上下雨天的话，大不了就在当地多待一些时间。暑假也还有二十多天呢。” “要是一直下雨呢？” “那就去市民游泳馆凑合一下吧。” “我就知道！” “——别转了。” 泷野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伞面，“眼睛都看花了。” “……” 亚美停止转动，“那老师也不能敷衍我和遥。” “是是……” 他收回手，对着空气弹了弹手上的水滴。 “虽然天气的变化难以预料，但到现在，连去哪里的海边都还没决定呢……” “反正不去冲绳。” “为什么？” “那是留着三年级的修学旅行去的。第二学期开学后，应该就会商议这件事了，拜托老师了哦。” “……你们还没放弃啊。” 花伞又转了起来。 “当然！” ...... “是吗……” 伊原坐在廊檐下，光着的双足伸在外面，感受着偶尔飘进来的雨水，“已经接到了啊。” 循环的站内广播，人来人往的嘈杂声，还有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交谈，电话的另一边尽是些杂音，她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回应。 “接到了。不过现在车站里人有点多……” “我听见了。”她笑了笑，“回去再说吧。” “好。” “理花——” 挂断电话，伊原回头看了一眼，“什么？” 房间里的伊原妈妈走了过来，“开车送我去多惠子阿姨那里吧——用理花男朋友的车。” “……” 她扭头望向停在院子里的奔驰，黑色的车身被雨水冲刷得锃亮……明明车库里还有停放的位置。 “还下着雨呢。” “有什么关系嘛~走吧。” “……” 伊原有些无奈，回屋里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和妈妈同撑一把伞，奔向了院子里的轿车。 啪嗒。 在出站口稍微等待几秒，泷野撑开伞，提着袋子走进了雨里。 亚美和越水跟在后面，一路叽叽喳喳、伞挤着伞，直到路过羽海野咖啡厅时才停下。 “这是什么……” 真山看了看手里的北海道特产，“鱼干？” “嗯嗯，是可以直接吃的那种哦！” “我这里是欧式咖啡厅，不是家庭餐厅……泷野，这些鱼干就留给你吧。下次过来，会为你准备特制的鱼干意大利面的。” “……” 泷野站在两个学生身后，裤脚还在滴水，“我已经收下一份了，真山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好吧。” 东西摆在咖啡厅的柜台上，越水又整理了一份出来，“这是小百合的那一份，麻烦真山小姐替我转交给她。” “我知道了。” 真山接过鱼干，忽然想到了处理这些北海道特产的方式，“可以当下酒菜呢。” 泷野笑了笑，“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泷野要来吗？” “今天？” “嗯。这么大的雨，咖啡厅也没什么生意，我打算早点回去。” “今天还是算了。” 真山不以为意，“那就等伊原回来再说吧。” “好。” “需要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吗？” 泷野摇摇头，“不必了。也没多远。” “路上小心。” 真山送三人离开店里，又想起了什么，“相羽，越水，明天可以到店里来吗？” “明天？可以哦。” “又有几个人请假了。因为你们两个住得比较近，所以只能拜托你们了。” “没问题，交给我和亚美吧。” “帮大忙了。”真山点了点头，“天晴之后，下个星期开始才是店里最忙的时候，还好越水回来了。” “……” 两人的目光开始游移，“下个星期啊……” “嗯？” 真山皱了皱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我回来了！” 放下雨伞，越水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公寓招呼了一声。 “欢迎回来……” 泷野和亚美站在她身后，“不要堵在门口啊，快没地方落脚了。” “是是……” 越水换了鞋，仍站在玄关，盯着坐下换鞋的泷野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 “没什么……” 她摇摇头，垂落两肩的发尾也跟着晃动，“老师，今天晚上就吃带来的那些蔬菜哦。毕竟不是干货，放久了就不新鲜了呢。” “没问题。” 泷野提着袋子向厨房走去，“没想到越水能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都是奶奶硬塞给我的。” “不，你能拿得下也很了不起了……” 他忽然回过头，“越水真是早上五点出门的吗？” “不不，那么早起不来的啦。” 越水笑了一下，“还是正常的时间，这次大家也来好好地送行了。” “原来如此……这些干货要放哪里？” “放在下面的橱柜里就行了。上次带来的那些也是放在那里的，还没吃完呢。” “遥——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亚美帮我拿到房间放着吧。” “还在滴水！” “啊啊啊那是我的衣服——” 楼下吵吵嚷嚷，花子很快也从楼梯上下来了。 “喵——” “花子，我回来了~” 越水提着不知道被雨淋了多久的旅行包，看了看踱到脚边的灰猫，“果然比之前胖了一点呢。” 她蹲了下来，花子却是身子一伏，从她的手掌下擦了过去，然后毫不停留地步向厨房。 “诶，生气了……”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泷野的声音。 “花子？等一下……花子！” 一道灰影窜了出来，噔噔噔地飞速上楼，消失在楼梯转角。 在花子经过面前的一瞬间，越水看到了它嘴里叼着的一块鱼干。 “……” 她愣了愣，又笑了一下，“原来是闻到鱼干的味道了啊。” 泷野很快追了出来，被她拦住了。 “没事的，老师。那些鱼干里没有加过盐，花子稍微吃一点也没问题。” “是吗……” 他摇了下头，“自从伊原回去之后，花子就有些不听话了。” 端详着他的眉眼，还有下颌上的一点胡渣，越水忽然往前凑了一些。 “老师……一直听话的猫咪，才是少见的呢。” 第243章 交换与探询 “呜哇——” 屋外风雨飘摇，公寓里的三人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千代上门了。 “好大的雨啊！” 泷野打开门，又看了看她身后。下雨的日子，天也暗得更早一些，不过还是能看出外面雨势不小。 “不要小瞧台风啊。身上淋湿了吗？” 她摇摇头，收起雨伞，“我是贴着墙过来的！” “路边的积水也更多一些呢。” “所以鞋子湿掉了……” 泷野低头看着，“这不是凉鞋吗？” “凉鞋也不能随便沾水呢，会变形的。” 千代在玄关坐了下来，脱掉脚上的凉鞋，“有什么东西可以借我擦一下脚和鞋子吗？” “是要抹布之类的么……” 泷野左右看了看，隐约记得玄关这边，放了几块专门用于擦鞋的干布。 他找了找，衬衫的下摆忽然被拉住了。 “不，这个不行。” ...... 对于千代的到来，越水和亚美只是稍微意外了一下，显露更多的还是热情。 越水从北海道带了不少新鲜食材过来，已经超过了冰箱的容纳极限，需要有人帮忙消化。而上门的这一位，正好要比住在公寓里的两位老师能吃得多。 “好丰盛啊，什么都有呢……” 桌上的煮锅热气腾腾，千代合掌一拍，“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多的新鲜蔬菜了！” “花本老师尽管吃吧。带来的蔬菜还有很多，请不用客气。” “真是太感谢了，我都不好意思做对不起你们的事了……我开动了——” “诶……对不起的事？” 越水动作一顿，愣愣地望着千代。 而坐在她身旁的亚美，咬了一口刚从煮锅里捞出的豆腐，嘴里还在喊着“烫烫烫”。 “明天就是八月的第二个星期五了……”千代捞出一片刚煮熟的菜叶，卷着肉一起送入了口中，“小越水知道这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 越水看了看亚美，“亚美说，这是同人志漫展开始的第一天。” “那应该也已经知道，瑛祐要陪我一起过去了吧？” “是的。” “因为阿宅……啊，就是老师这样的人。”千代指了指自己，“因为阿宅太多了，到了那边还要排队，很早就得出门呢。” “听说是这样的……” “所以这几天，瑛祐要住在我那边。” “……” 越水和亚美一起望了过来。 “果然是这样的反应呢。” “让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住在这里，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们呢…… 不过住得这么近，就算亚美美和小越水真的遇到什么麻烦，瑛祐也可以随时赶回来。 晚上记得锁门，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么……” 千代舔了舔嘴唇，又从煮锅里捞起一片蔬菜。 “姑且已经将瑛祐未来三天的去向，通知到你们这边了——这几天，无论是在家里或者在有明的会场那边，老师都不想受到打扰呢。” “……” 对面的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看。 “我明白了……我和亚美/遥不会给老师添麻烦的。” “好孩子……” 千代露出笑容，一口咬住筷子上的美味，“唔~这些蔬菜的口感真不错，果然很新鲜，是小越水自己家里种的吗？” “是的。” “就和小越水一样鲜嫩水灵呢。” “谢谢……” “作为对这顿晚餐的报答，我会洗了碗再回去的！” 越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前的煮锅上，“不，交给我和亚美就可以了……” “对了，小越水和亚美美，下个星期还要跟瑛祐去海边，对吧？” 千代望着两人，“我对大海没什么兴趣呢，你们要玩得开心点哦。” “诶……好的。” 默不作声的泷野，一直就在餐桌上坐着，自顾自地烫着蔬菜。某一刻，他感觉脚背上多了一团带着温暖的柔软。 “花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端起自己的碗，拿到下面展示了一下。 “真遗憾，今天全是蔬菜。” “喵——” ...... 晚饭过后，泷野收拾着残局。 站在厨房的窗户前，只能见到外面漆黑一片，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听着短促而密集的雨声，他知道外面的雨已然越下越大。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说好要洗碗的千代正在沙发上躺着；亚美先去洗澡了，站在他身边帮忙的，是今天刚回东京的越水。 “老师？” “没事。” 越水看了看他，“雨下得很大呢。” “是啊。” “不知道电车会不会受到台风的影响……” “越水明天要出门吗？” “我是在担心老师明天的安排啦。” 冲洗干净后，泷野将手里的盘子放到了一旁，又从水池里捞起另一个盘子。 “台风真影响到那种程度的话，明天iket大概也会延期的……不过到现在也还没有相关的消息，应该会和往年一样正常进行下去的。” “是吗……” 越水点点头，继续洗着盘子。 “话说回来，花本老师的公寓只有一个房间吧？” 泷野看了她一眼，“是啊。” “也就是说，老师是和花本老师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嗯。” 越水对他一笑，“就和我之前住在老师房间里的那个时候一样。” “……” 他沉默了一下，“差不多吧……在形式上。” 都是两个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都是他睡在地板上。 越水又回头望了望，千代还在沙发上躺着。花子正在她的胸口踩个不停，摇摇晃晃地，玩得不亦乐乎。 “老师……” “什么？” 她用最随意的口吻询问着，“老师和花本老师，现在是什么关系？” “毕竟是异性呢，可以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关系，已经不只是普通朋友了吧？在交往吗？” “……” “啊，老师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不回答……” 越水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有点好奇，亚美也很好奇呢，不，是轻音部的大家都很好奇！” 盘子都已经洗完了，泷野在水龙头下冲洗着自己的手。 “姑且算是朋友关系。” “‘姑且’呢……就和伊原老师一样吗？” “……” 见他望来，越水解释道：“因为老师和伊原老师的关系也很亲密……不，应该是更加亲密。” “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呢，也就稍微在意起来了。” “……”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头一次从这样的角度，意识到学生与教师混居一屋的不合适之处。 老师之间谈情说爱，会对学生造成什么影响？ 他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和伊原都是相当内敛的性格，平时也不会在他人面前刻意表现亲密，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现在，既然被学生点出来了，难道要让这两个女孩子搬出去住吗？毕竟这里，实际上还是明高的教师公寓。 因为一直都在打工，现在让她们搬出去住，在经济上大概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拜托真山帮忙的话，也能比较容易地找到便利又便宜的房子。 但是…… 不知该说是习惯了两个女孩子在公寓里嘻嘻哈哈的吵闹，还是担心两人搬走后是否能照顾好自己，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并不希望越水和亚美从身边离开。 “老师？” 越水靠近了一些，歪了歪脑袋，“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也可以不用回答哦。” 泷野回过神，想得太多，都快忘记她的问题了，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又靠近一步，抬起了手。 “老师，脸上沾到洗涤剂了，我帮你擦掉吧。” “是吗……” 冰冰凉凉的指尖触摸着脸颊，比起擦拭，更像是轻抚；镜片之后，他的视线转向越水的脸上时，她也开口了。 “老师，还在北海道的时候，我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个男孩子……” 越水停顿了一下，因他一瞬的动摇而暗自雀跃。 “好了，擦干净啦。” “……” 泷野皱起了眉。 然后呢？ 第244章 Comiket（上） 院子里一片昏黑，雨水在地上流淌，泛着来自屋内的零碎一点光。 撑开雨伞，泷野望了望先一步走进雨里的千代，又回头看着越水和亚美。 “记得把门锁上。” 两个女孩子同时点着头，“嗯嗯。” “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哒哒哒哒哒哒—— 一走出门外，密集的雨点不断敲打着伞面，声音充斥着伞下的狭小空间。 身后的门关上，千代也挤进了他的伞下。 “雨好大啊！” “好像要到晚上八九点才会小一些。” “原来现在才刚到七点啊……那铃音还在神社里跪着呢。” “诶？” ...... 第二天早上，睡在地板上的泷野，是被匆忙起床的千代失足踢醒的。 “ohmydarrrrrling——” “……” 他坐了起来，望了望外面昏暗的天色，人也很快清醒。 “几点了？” “已经五点多了。” “……” 时间比泷野预料得迟一些。他揉了揉被踢到的大腿外侧，“那不是已经赶不上第一班电车了？” “是啊。” 千代蹲下身，也在他腿上揉了几下，“还是逃避不了排长队的命运呢……还疼吗？” “不用在意。闹钟没响吗？” “响了，又被我按掉了……” 泷野哑然。 “既然已经赶不上首班的百合海鸥线了，那就慢慢来吧……反正都要排很久的队。”千代起身继续换衣服，“外面还在下雨哦。” 他望了眼窗外，只是听声音，外面的雨似乎都快停了。 “电车应该都没停运吧？” “好像没有。” 起床后收拾了一番，泷野去洗漱，千代开始准备早餐； 参iket实际上也是一项体力活动，不吃早餐的话，很有可能就在漫长的排队过程中饿晕了。 “虽然会场也有便利店，但是基本上可以当做没有呢。” 一切准备完毕，两人离开公寓、来到楼下的时间，也不过刚到早上六点。 “这风吹着真凉快啊……雨也已经停了呢。” “还是带着伞吧。” “排队的时候不能撑伞哦。” “回来的路上说不定会用到。” 台风天的早晨，寂静的小巷里，地上还积着水。 泷野走在前面，拖着行李箱，千代也同样如此，而她身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防水旅行包。 里面装着两人份的午饭——饭团，饮水——两瓶900ml的纯净水，擦汗的毛巾，两把小折叠椅，从公示网站下载的漫展第一日摊位地图，以及为了不让辛苦买到的同人漫画本子被挤坏或留下折痕而准备的硬质文件夹。 而会场里的摊位基本不收大额钱币，两人的钱包里，更是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千元日钞。 “还是我来背着吧。” “不，瑛祐体力有限，要留在更重要的地方！” “虽然是在关心我，但总感觉说得有点过分呢。” “嘿嘿。” 两人来到车站，再坐上电车，在车厢里能看见不少和他们拥有相同目的地的同行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cosy打扮的人； 下车又转车，随着他们与会场的距离越来越近，车厢里类似打扮的同行之人也越来越多了。 “那是什么角色？” “诶，瑛祐不认识五条悟吗？” “千代认识就行了。不过，有好多五条悟啊……那个长（chang）耳朵的呢？” “amiya.” “那个呢？” “那是蜜璃，甘露寺小姐。瑛祐刚才在看她的胸部，对吧？” “……没有。” “因为今天很凉快，大家在进入场馆之前就换上cos服了……” 千代挽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在一众独行的阿宅里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是往年那种天气，穿着这种不透气的服装，说不定会在排队的时候中暑晕倒呢。” “就算是今天这种天气……” 泷野望着车厢另一边裹得严实的coser，“看起来也挺热的。” “因为喜欢嘛。” “了不起。” 过了十多分钟，泷野和千代跟着满车厢的参展者，挤下了电车； 又步行片刻，他们终于抵达了延续多年iket举办地，从正面看去是由两个倒三角形建筑拼合而成的东京国际展示场……的最外围。 “好多人啊——” 千代垫着脚看了一会儿，在自身与距离遥远的倒三角建筑之间，是数不清的人头和花花绿绿的背影； 从昨夜就开始排队，以及幸运地挤上第一班开往会场的电车的人，此时也都还被拦在展示场的入口之外。 “要到上午十点才开放入场呢，我们也开始排队吧。” 而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多。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内，他们的位置都不会发生变化。 拉开千代身后的背包，泷野取出特意从网上购买的小折叠椅，摆到了地上。 “等吧。” ...... 托了台风的福，今天不仅没有太阳的暴晒，一阵一阵吹来的凉风，也让列队者一直保持着清爽。 等到九点左右，天空中慢慢飘起了小雨。 “下雨了……” “下雨了啊。” 漫长的队列中出现了一些波动。 啪嗒。 千代打开了雨伞。 泷野挤了过来，“不是说，排队的时候不能撑伞吗？” “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就可以啦。” 她挪着小折叠椅，几乎和他坐到了一起，伞也往他这边伸了过来，“而且现在大家都在坐着嘛。” 泷野看了看四周，排队的人分成了好几列，而其中撑伞的人也确实不少。注意到身后队伍的长度，他又停顿了片刻。 “算上排在我们前面的那些人，这条队伍的长度，已经超过一公里了吧。” “是啊。” 身后的队伍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千代也回头看了一会儿。 “真厉害……” 雨一直下着，到上午十点开放入场的时候也没有停下，但也同样没有下得更大。 凝固的队伍终于开始流动。从前到后，列队者们陆续收起折叠椅，也收起了雨伞。 在脑袋上披着毛巾遮雨，泷野和千代互相看了几眼，又都笑了起来。 “好傻哦。” “还好雨没下大。” “就算下大雨，排队的人也不会变少呢。” “也有凑热闹的人吧。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小雨，也能浇灭他们的热情。” “有是有啦，但大部分凑热闹的还没有起床呢。” 前面出现空隙，千代拖着行李箱往前挪了一步，“虽然这里排队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来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实际上，如果不是为了那些抢手货，就算十点再过来排队，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呢。 在整个会场的三万五千个摊位里，真正抢手的东西也就百分之五左右啦，是属于大社团和那些有名气的同人作者的。 当然，余下的小摊位里也能发现不少宝藏……话说回来，瑛祐的青梅妹妹，为什么没来参加iket？” “小春么……” 泷野摇了摇头，“她只会画画，目前还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创作作品……这是她自己说的。” “真可惜。她的画风我还挺喜欢的呢。” “是吗。” 他笑了一下，“到了年末，小春会跟着社团一起参加iket的。” “就是那个其中一对主角是以瑛祐和理花小姐为原型的十八禁游戏，对吧？” “……不，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改成全年龄向的了。” “诶——” 千代顿时大失所望，“我还想在游戏里推倒理花小姐的说！” 第245章 Comiket（中） 天空中飘着小雨，泛着灰暗的白。 排列在巨大倒三角形建筑前的漫长队伍，正缓缓向前流动着。 在十点钟开场之后，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等待，泷野和千代终于进入了东京国际展示场。 面前是一段长阶，泷野踏上第一步，又回头看了看，排在身后的长龙仍然望不到头。 “瑛祐？” “来了。” 他转身跟上千代，登上她口中所谓的传说中的会场台阶。抵达长阶的最上方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看——” 千代指着后面，“阿宅多得就跟垃圾一样！” “……” “哎呀，总算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呢。” 她看起来十分满足，像是达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生成就，“第一次过来，果然还是要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泷野也跟着再次回头。 站得高，望得也更远一些； “垃圾”们排着队伍，密密麻麻的，要比他在台阶底下回望时更加壮观。而在刚才，他还是其中的一员。 “到底还会有多少人过来啊……” “三天下来的话，大概会有五十多万人次到场呢。” “……好多阿宅。” “是啊。我是阿宅，瑛祐现在也是阿宅！” ...... 人流如潮，泷野和千代跟着往前走去，很快来到了场馆入口。 人流分成两边，而选择西边的人数，要明显少于另外一边。 “那边也是吗？” “西馆那边是企业馆，会一直营业到最后的。第一次过来，要回去的时候也过去看看吧。东馆的社团和个人贩售区，才是主战场呢。” 泷野点点头，跟着千代，混在拥挤如旧的人流里，向东馆走去。 穿过走道，进入场馆的内部，宽阔的地面空间以及极高的天花板，让他有种来到机场航站楼的感觉，尤其是二者的内部都挤满了人。 “……”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泷野和千代在原地稍微站了一会儿，就不知道被路过的人或者手里的东西撞到了几次。 “已经看不到路了呢。” “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千代再积极，毕竟还是第一次过来，此时也有些茫然，“瑛祐跟紧我，别走丢了哦。” “是是……” 按她原来的计划，两人进入场馆后就要分头行动。千代想买的同人漫画不少，他也要去相应的摊位，帮她购买事先在网站上看中的本子。 不过…… “darling，先一起行动吧……” “好。” 千代拿出特地打印的购买清单，还有一张做了很多标注的摊位分布图，这也是她和泷野今天在场馆内的行动指南。 “第一个目标，是离入口不算太近，但已经小有人气的东五区、e53号摊位，米月老师的《drrr》本子！” 拿着地图，她低头又抬头地看了一会儿，确认着过去的路线。 “唔……” “走这边。” 泷野手里的那份地图是完全一样的，而他已经在场馆里找到了确认位置与方向的标识。 “男孩子的方向感就是好呢！” “我们是从这边的入口进来的，把地图这样拿……” 他将千代手里的地图转了个方向，又在某个地方一指，划了条线。 “我和千代现在是在这个位置。接下来，只要沿着这个方向往前，一直走到e区，再按编号寻找具体的摊位就行了。” “看懂了！好厉害，泷野老师！” “现在就过去吧。” “嗯嗯！” 拖着用来装本子的行李箱，两人主动挤入人潮之中，艰难地前进着。 场馆虽大，但要容纳的摊位足足有三万多个。因此除了超人气社团，绝大部分普通参与者的摊位，都是由一两张简单的条形桌拼接而成的，占地极小； 而在条形桌后面，也只配着一两把同样简单的折叠椅。 摆上要卖的本子或游戏，桌面的空间变得更加狭小。创作者就是坐在这样的地方，等待着同好们的光顾。 每个摊位都被严格限制在地面上划分出的红线范围之内，不能占用半点通道。戴着绿色帽子、穿着亮色t恤的cm工作人员，会在通道里来回巡游。 在注意着两边摊位是否越界的同时，他们也会为遇到麻烦的一般参与者，解答任何相关的问题。 “staffishere.” 穿行片刻，泷野折上地图，塞进口袋里，然后反手拉住了东张西望、还要继续往前的千代。 “诶？” “我们到e区了。” “呜哇……” 千代左右看了看，半天才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见旁边摊位的编号，“亏瑛祐能在这种环境里注意到呢。” 泷野笑了一下，“只是刚好看见了。” “眼神真好！难道瑛祐戴的其实不是普通的近视镜，而是什么超级眼镜？” “……”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因为爱的力量吧。” 千代开心地笑了起来，忽然又停下了，盯住那副本不属于他的眼镜。 “谁的爱啊？” “唔……” “……” 她脚一抬，在他的鞋子边沿轻轻踢了一下。 “走吧。” 泷野拉住她的手，确认了编号后，走进面前的e区纵向通道里，“这边人也不少呢……唔，好像都是女孩子？” “这边的摊位，贩售的都是女性向的同人作品。” 千代垫起脚看了看，“希望米月老师的本子还没有卖完……” “她很有名吗？” “唔……是在逐渐小众的圈子里，声名鹊起的新晋同人漫画作者，好像还是个美人来着。” “啊……嗯。” “完全没明白啊？” “是的。” “就是……” “——到了哦，53号摊位。” 泷野停下脚步，千代愣了愣，从他身后探头看了一眼。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 “下一个目标，是东三区的t10号摊位么……真远啊。” 为了不挡住通道，泷野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摊位边上。 他将刚买到的同人漫画本子先夹进硬质文件夹，然后再放入行李箱，和其他本子堆在一起。 “姑且先一直往前走，到了东三区再说吧……” 收起购买清单和地图，泷野一抬头，发现这个冷清摊位的摊主还在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拉好行李箱，他站了起来，“还有什么事吗？” “不不……” 对方连忙摇头，又有些迟疑地开口了，“您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 泷野想了一下，两人刚才的最后一句交流，似乎止步于她那句欣喜非常的“感谢您的惠顾”。 “不用客气……？” “……” 摊主愣了一会儿，“不……我是说，您对我的作品，没有什么评价吗……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她似乎不太习惯与陌生人对视，只说了两句便立即望向了地面。 “当然了！也不是非要说点什么不可……只是从上午到现在，您还是第一个过来购买我的本子的客人……万分抱歉，失礼了！” “……” 买到的本子已经装进了行李箱，泷野也懒得再拿出来。他指了指桌上堆积的本子，“我可以再看看吗？” “诶……请随意！” 他拿起一本，翻了几页，看到两个男人缠绕到一起后便合上了。 “真激烈啊。” “……” 摊主看了泷野一眼，与他视线接触后，又立即低下了头，“万分抱歉……您不喜欢这种情节吗？” “不……说不上喜不喜欢……” 完全陌生的世界观，一点也不认识的角色，这本来就不是他的爱好，再激烈的情节，他也不会产生什么感觉，更何况这还是女性向的作品。 “因为这对角色cp非常冷门，今年的orgiket，似乎也只有我出了他们的本子……” 摊主忽然握紧了拳头，“总觉得不让他们做一次的话，会有一种非常遗憾的感觉！” “……” 做一次…… 泷野又翻了翻手里的本子，后面那翻滚了四十多页的内容，难道都包含在“一次”里吗？ 等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了她的误会。 这是把他当成这部作品的爱好者了啊…… “抱歉。” 泷野放下本子，“我对相关的内容并不了解，这次过来，只是替朋友来买的。” “啊……” 摊主愣住了，回过神后立即向他道歉，“对不起！” “将您当成同好，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还让您翻阅和评价女性向同人漫画的内容……果然帅哥是不会对这种内容感兴趣的……真的很抱歉！” “不……没事，不用在意。” 泷野摇了摇头，收起手机，重新提起了行李箱。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条形桌上堆积的本子。 这也是会场里大部分摊位的状态。 “祝你好运。” “真的很抱歉。” 摊主站了起来，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请慢走……” 再抬头时，泷野已经消失在往来的人群中了。 “……”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捂着脸趴到了桌上。 “好丢人啊……” 场馆里嘈杂依旧。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停在摊位前，翻起了她的作品。 “呜哇，这两个人搞到一起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 她抬起头，一张千元钞票伸到了面前。 “不过，这就是我想看到的呢……再买一本吧。” 第246章 Comiket（下） 熙熙攘攘。 “都下午三点多了，还有这么多人啊……” 在艰难前往最后一个目标摊位的路上，泷野收到了千代发来的消息。 千代：whereru? 他往旁边挤出人群，在一个已经收摊的条形桌旁停了下来。收起的折叠椅摆在桌上，他也没有拿下来，只是在一旁倚靠着。 takino：东六区，k15号摊位旁边。 千代：要去最后一个摊位了吗？ takino：对。 千代：我也过来了！ takino：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对话框里弹出了一个表情。 千代：[ok！] “……” 泷野长吐一口气，也趁着千代找过来的这段时间，稍微休息了一下。 在千代迅速掌握了寻找摊位的方法后，他和她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分头行动了； 从上午十点多到现在，两人除了在中午凑到一起，吃了个简单的午饭，余下的时间一直在场馆里来回奔波。 钱包里提前准备好的千元纸钞，正在逐渐减少，而他身后的行李箱则是越来越沉重。 这还只是第一天的购买量，明天和后天，他和千代依然要过来。 “明天似乎是以女性向的同人作品为主，参展的人应该会稍微少一些……” 等了片刻，千代也找到了他。 “瑛祐——” 她挤出人群，身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久等了……我们去最后一个摊位吧。” “千代不用休息一下吗？” “不，完全不用。一直以来深居简出积攒的能量，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泷野笑了笑，“千代真的很有干劲啊。” “因为买到了这么多喜欢的本子——” 她将行李箱拖到前面，与他的箱子碰了一下，“也遇到了非常多的同好，聊得很开心呢！” “因为千代是杂食型的呢，男性向、女性向，什么都看……” 看着鼓起的行李箱，泷野又问了一句，“都买到了吗？” “不，有几家的本子很快就卖完了。” 千代摇了摇头，“还有几个摊子，我过去的时候都已经收摊了呢。” “我这边也差不多。”泷野提起行李箱，“边走边说吧。” “嗯嗯。” 这边的通道略显狭窄，千代也就没有跟他并排行走，跟在后面，泷野也不时回头看她。 “有好几位老师，还是第一次以作者的身份参iket，只印刷了一百本左右，但是作品意外地受欢迎呢，很快就卖完了……” “宝藏被人发现了。” “是呀！” 她叹了口气，“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吧。” “还有一些本身人气就不低的同人漫画，但在我这边排名要靠后一些，买到别的本子再赶过去，果然已经卖完了。” “当时设计路线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呢。” “这就是战略性放弃！” “是是……” 泷野和千代最后的目的地就在东六k区，只是摊位比较靠里。两人一路直行，来到52号摊位时，桌面上还摆着两大摞本子没有卖出去； 而左右两边都已经收摊了，对比十分鲜明。 又是一个冷门同人。 泷野走到摊位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两页。 画面还算精美，故事也有吸引力，只是他一时没能分辨出这是男性向还是女性向的作品。 还是大众向？ 不过也不重要，这样的画面和剧情，已经算是同人佳作了。 他拿出一张千元纸钞，递给了摊主。 “感谢您的惠顾。” 本子的定价是500日元，她正要找钱，泷野又拿起了一本。 “不用找了。” 摊主点了点头，又看着他，“感谢您的惠顾。” 这是想跟他交流几句的眼神啊…… 不过真正的爱好者在后面呢。 他将买到的第二本递给千代，自己则拖着行李箱，站到一旁翻了起来。 “瑛祐也有兴趣吗？” “翻了两下，稍微有点在意这个故事的后续了。” “不错的苗头！有兴趣了解一下原作吗？” “唔……” 泷野低头翻着本子，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对话上了，“再说吧。” 千代笑了一下，也翻了起来。 “啊，在网站上看到封面的时候我就很在意了，这果然是她们俩的故事啊……这是毕业之后吗？” “没错。” 她主动开口，摊主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这是她们毕业两年之后的故事哦。” “久别重逢啊。诶……这段时间，小堇居然和别的女孩子交往了吗？” “唔……虽然你看到后面就知道了，但是介意我提前告诉你吗？” “难道说……” 千代抬起视线，“小堇只是在试探千寻，想看到她的反应？” “没错！” 摊主合掌一拍，又指向千代，“你也很懂嘛。” “还好啦。” 两人相视而笑，一旁的泷野从本子上抬起了视线。 怎么突然就被剧透了…… “虽然没出太阳，但场馆里还是很闷热啊。” “毕竟到处都是阿宅呢，空调也像是摆设一样。” 千代翻着本子，摊主在里面站着，两人就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诶，这里路过的是原作的男女主吗？” “对对。” “在这种场合里当背景板，有种奇妙的感觉。” “在原作里，小堇和千寻也是他们的背景板呢。” 摊主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空出的摊位，“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没问题吗？” “反正他们已经收摊了嘛。” “好吧。” 将行李箱交给泷野，千代从旁边绕了进去。 “老师这里没有摆着那种立式海报呢，路人都不知道这里卖的是这么有趣的本子……光是这种精致的画面，就能吸引不少人了吧？” “话是这么说……” 摊主给她拉开折叠椅，“但我是到昨天才想起还有这回事的，实在没什么精力再画一副海报了……随便吧。” “好随便啊。” 千代笑着坐了下来，“谢谢。” “工薪族的时间可是很紧张的……” 摊主看着她，“大学生？” “不，我已经毕业了，现在也没有工作……” 千代指了指泷野，“姑且是在给他当情妇，被包养着呢。” “……” 摊主也回头看了看，“年轻又多金，长得也很帅，挺不错嘛。” “是吧，我这辈子都不想找工作了。” 对满脸无奈的泷野露出笑容，千代又拿起了本子，“直接拿封面当海报，都没什么问题呢。” “但是……没什么辨识度吧？” “没问题。阿宅或许会追求作品的深度，但阿宅拒绝不了美少女！” “唔……也对，这就是阿宅呢。” 摊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明天试试吧。” “明天也会过来摆摊吗？” “对对。还有另外一部作品哦。” “也是小堇和千寻的故事？” “唔……暂时保密，请明天再过来看吧~” “明天啊……” 千代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可是情夫只给了我一天的自由时间呢。” “诶——” 摊主转头看向泷野，“居然真的是这种关系吗？！” “……不，你别当真啊。” 第247章 千代文字烧 orgiket的开场时间是在上午十点，不会提早，但下午清场的时间，考虑到天气等因素，实际上是会比展示中心的闭馆时间提前一些的。 下午四点多，虽然场馆里依然有不少人，但orgiket展区的清场工作也已经陆续开始了。 “附近的摊位，好像都开始收摊了……” 千代望了望四周，又看向身边坐着的摊主，“结果在我们过来之后，这边一本也没有卖出去呢。” “请不要这么随意地说出让人如此悲伤的话。” “啊，抱歉……神乐老师。” “也不要叫这个名字啊……” 神乐老师也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和千代小姐变得熟悉之后，在面对面的情况下被这样称呼，感觉还是挺羞耻的。” 千代在一旁帮着忙，“这不是老师自己取的艺名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千代小姐毕竟是在用自己的真名跟我交流呢。” “不是哦。” 神乐老师愣了一下，“诶？” 千代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其实这是为了方便和情夫交往才取的艺名啦。” “……还在玩这个梗吗！” ...... “就到这里吧，明天见。早点过来哦。” “嗯嗯，明天见。” 交换了联络方式，并约定了明天的安排，千代与展会上认识的神乐老师在拥挤的车站里分开了。 “orgiket的第一天结束了呢……” 走着走着，千代往泷野身上靠了靠，“好累啊。” 两人的行李箱在身后拖着，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不是从三点多一直休息到了现在吗？” “是精神上的疲惫啦……” 千代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太满足了。” 泷野笑了笑，另一只手拉住她，逆着进站的人流往外走去。 会场闭馆后，现在是阿宅们离开的高峰期，见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拥挤的车站，两人当即放弃了搭乘电车回去的打算。 “从有明打计程车回去，得花好几千日元吧……” “是啊。如果千代请客吃饭的话，打车的钱就让我来出吧。” “好呀！” 身后的行李箱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都是价格在400-800日元之间的同人漫画本子； 千代回头望了一眼，又心痛又满足，“这几天要大出血了呢……” 走出车站，泷野望了望不远处的倒三角建筑，“还好千代现在对漫画更感兴趣，游戏或者手办之类的，价格更贵吧。” “是啊。” 千代点了点头，“不过手办我也有买啦，就是没那么执着。游戏的排名还要靠后呢。”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比起那些创作者们，就不算什么了。 至少我花钱后，得到了这么多的本子，回去之后能看很久呢；而他们的本子卖不出去的话，就只能留在自己手里了…… 在orgiket贩售的同人本子本来就很便宜，销量上不去，就补不上入场费、印刷费和人工费之类杂七杂八的费用了。 大部分创作者，都是在亏本参展呢。” 来到路边，泷野拉住了她，等待着路过的计程车。 “就像神乐老师一样。” “是啊，太惨淡了……我和瑛祐就贡献了40%的销量呢。” “她印了多少本来着？” “两百本。” “唔……” 有计程车来了，泷野招了招手，“她说明天还有一部本子来着，也印了两百本？” “是的说。” “那就是四百本了……祝她明天可以大卖吧。” “想要多卖一些，不改变是不行的呢。” 计程车很快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司机将两个沉重的行李箱搬进后备箱，泷野和千代坐进车里，背包放在一旁。 “神乐老师就和瑛祐一样，虽然足够优秀，但是更喜欢被动呢。 而参展的摊位有三万多个，只是被动等待的话，没人会注意到的……她甚至连立式海报都没有准备，谁会停下来看啊。” 背包有些硌脚，泷野往旁边挪了挪，“这跟我完全不是一回事吧。” “唔……只是一种比喻嘛。” “本国语老师觉得不行。” “讨厌！” 跟司机报上目的地，泷野和千代很快瘫在了座位上。 巨大的疲惫在精神得到放松后迅速显现，以至于司机不得不在半路将车停到路边，叫醒几乎要融化到座位底下的两人，并再次提醒他们系上安全带。 “唔……瑛祐，已经到了吗？” “还早，才刚经过天空树呢。” ...... 因为是泷野付的打车费用，下车之后，千代带着他在附近找了家料理屋，解决两人的晚饭。 走进料理屋，看见店内的餐桌上都摆着铁板，泷野稍微有些意外。 “吃文字烧吗？” “嗯嗯。” 千代点着头，“可以吗？” “既然是千代请客，当然吃什么都可以。” 他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坐下，盯着面前的铁板与炒制文字烧的铁铲，“不过得自己动手啊……” “哼哼——” 刚才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千代恢复了不少活力，“交给我吧。” 泷野笑了笑，“那就拜托了。” 将行李箱拖到座位底下放着，千代去前台点单，很快回到他对面坐下。 “这家店的汤汁和配料，是我去过的文字烧料理店里，搭配得最好的。” “是吗。” “待会儿瑛祐尝尝就知道了。” “期待起来了。” 没过多久，店员先送来了两大扎冰啤酒。 泷野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拿起酒杯和千代碰了一下。 “哈——” 一口冰啤酒下肚，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果然，夏天还是要喝啤酒啊！” 玻璃杯上结满了水珠，泷野抹了一把，水滴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 “下次喝酒，千代要一起过来吗？” “算啦，那是瑛祐和理花小姐的圈子。” “什么圈子，算上我也就四个人而已……” “不去。” “嗯。干杯。”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惜神乐老师还有其他事情，不然也可以一起喝一杯呢。” 两人的对话，泷野也听到了一些，“她今天好像还是请假出来的。” “毕竟工薪族没有暑假啊。对了……” 千代在口袋里找了找，翻出一张便笺，才松了口气，“还好没弄丢。” “这是什么？” “神乐老师委托我明天帮她买的本子。她得一直守着摊位，脱不开身呢。” “来得及吗？” 泷野扫了一眼，纸片上似乎罗列了不少，“千代自己要买的本子就有不少吧。” “不要紧，这些本来就是跟我要买的本子重合的部分，排队的时候顺便多买一本就行了。” “原来如此。” 又过了片刻，制作文字烧的食材也终于送过来了。 “久等了——这是客人的鲑鱼文字烧和明太子年糕芝士。” “谢谢。” 在离开前，店员也打开了铁板的开关，开始加热。 泷野很快感受到了升腾的炙热，“在夏天吃文字烧，也是一种挑战啊。” “瑛祐只要等着就行了，夏日限定的千代文字烧！” 铁板在逐步升温，千代倒了些橄榄油出来，在铁板上均匀涂抹着。 加热得差不多了，她将混合着鲑鱼肉、虾仁、青椒和高丽菜丝等配料的食材全部倒到铁板上，拿起铁铲开始翻炒。 “瑛祐往后退一些，小心哦。” “嗯。” 千代动作不停，伴随着铁铲与铁板的不断碰撞，菜叶和肉片在将近两百度的铁板上来回翻滚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差不多了……” 充分拌炒过后，她竖起铁铲，拨弄着以高丽菜为主的食材，在铁板上围成一个圈。 “啊，不能有缝隙呢……汤汁会流出来的。” 围出一个完整的圆圈后，她端起另一个碗，将混合着明太子和特制酱汁的面糊、小心地倒进了圆圈中心。 滋—— 升腾的白气转瞬即逝，千代盯着中间的汤汁，待颜色变得稍微深一些后，又拿起铁铲，将四周的高丽菜食材混合其中，再次拌抄起来。 “要撒点海苔粉吗？” 泷野愣了一下，“随便……我来吧。” “好啊。” 撒上海苔粉，继续翻炒到微焦的状态后，千代才停下来。 “完成了！” 泷野拿起小铁勺，也递给她一把。烹饪好的文字烧，要用小铁勺从边沿一口一口地刮着吃。 “看着这些原本毫不相关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在铁板上逐渐改变色泽、发出香气，最终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仿佛不用品尝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美味，千代老师真是厉害。” “哪里哪里~瑛祐老师也很会说话嘛，嘴巴就和尝起来一样甜。” “有留在我们店里当厨师的打算吗？” “这就变成店长了？！” 第248章 招聘启事 星期六，iket的第二日。 在有明的东京国际展示场前，阿宅们依然早早地排起了长队。 台风过境，天气开始放晴。 碧蓝的天空，以及于东边天际升起的一轮红日，打破了许多人的幻想。昨日的阴凉只是昙花一现，这才是iket应有的模样。 “才刚到九点，就已经这么热了……” 登上台阶顶端，泷野回头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又看了看底下挥汗如雨的阿宅们。 “还好我们不用排队。” 凭借着从神乐老师那里得到的社团参加者专用通行证，他和千代无须在下方排队等待，在上午十iket对一般参加者开放入场前，便获得了准入许可，提前进来了。 “在会场展位数赶不上报名社团数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的现在，神乐老师能连续两天参展，真是让人很在意啊。” “似乎是因为神乐老师报名的题材类别报名数很少，以及一些特别的原因，才得到了组织方的特别允许。不过摊位换了个地方呢。” “东一区、g16号摊位么……” 泷野看着通行证上的摊位号，“比昨天那个偏僻的角落要好太多了。” 不断有其他社团参与者从两人身边走过，步履匆忙，千代也拉了泷野一把，“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过去帮忙吧。” “嗯。” 进入会场，两人径直寻向神乐老师所在的位置，而后者已经开始布置摊位了。 “神乐老师，上午好。我们来帮忙了~” “千代小姐，泷野先生……” 她抬头看着他们，脸上勉强露出笑容，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连声音都是飘着的，“谢谢，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神乐老师！” 泷野和千代都有点吃惊，“你不要紧吧？” “没事，只是稍微有点没休息好……你们能来真是帮大忙了。” “我和千代能帮到的地方不多，是我们这边受了神乐老师的好处才对。” “太客气了……” 跟他们交流了几句，她也变得精神了一些，“作为社团参加者，提前入场的感觉怎么样？” 千代放下行李箱，“不用排队真是太爽了！” “可惜我自己要看着摊位，无法从这样的好处里享受太多呢。千代小姐，今天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相比于昨天的简单布置，她今天的摊位上，至少已经披了一块显眼的桌布。 泷野看了看条形桌后面堆积的纸箱，“开始帮忙吧。” “嗯嗯。” 将两部不同类型的本子摆上桌，左右两边各平放一摞，再在后方利用支架斜靠着两本，将封面展示出来，神乐老师今日要贩售的作品就全部摆放好了。 而在条形桌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她昨天随随便便就放弃了的大幅立式宣传海报，内容就是她第一部作品的封面。 “唔……” 千代拿着本子，与海报对比了一会儿，“好像修改了不少呢。” “本子已经改不了了，但海报还没有打印，而且要挂起来给人看，不能随意对待……” 神乐老师说着说着，两眼开始发直，眼底的黑眼圈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昨天晚上一边整理着公司的报表，一边将许多细节的地方都重新描绘了一遍，一不小心就忙到了凌晨两点多……今天早上六点多起床，赶到图文店里打印海报……再坐电车赶到这边……” “……辛苦了，神乐老师！” ...... 台风警报解除，天也已经迅速放晴到让人讨厌的程度，只是由于两名乐队的主力成员都去参加了iket，轻音部的社团活动在这三天仍处于暂停的状态，越水和亚美自然也没去学校。 真山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让两人下午也去咖啡厅帮忙。因为在公寓里待着实在无聊，她们也就没有拒绝。 如果当时选择拒绝就好了…… 穿着制服、在店里来回奔波的越水，心里如此想着。 “越水小姐，12号桌的客人需要一杯冰水！” “好——” “越水，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来了！欢迎光临羽海野咖啡厅——” “越水学姐，这边的桌子需要清理一下。” “我知道了……” 忙碌不断的越水，不知道第几次从前台路过，终于停下脚步，向里面的店长抱怨起来。 “真山小姐，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真山抬头看了看她，又扫了眼店内，“越水应该也看见了……因为那个什么同人展，今天来店里打工的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但分摊到我身上的工作也太多了啦。真山小姐，请认真地多聘请几个社会人过来帮忙吧！” 咖啡厅里固定的工作人员，算上厨师，也只有四五个，余下的都是来打工的高中生或大学生。 “一直没停止呢。” 真山指了指外面，“门口的招聘启事都贴了一个多月了。” “真山小姐以前的小弟呢？让他们来店里帮忙吧，还不用付工资。” “混极道的也是人……” 真山看了她一眼，“为了偷懒，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 “这不是偷懒！” 越水趴到柜台上，“我的工作真的太多了啦！” “我知道了，我也会给越水涨时薪的……” “这也不是钱的问题！” 暑假期间，咖啡厅人手不足的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真山也有些无奈； 但是去社会上招聘正式员工，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学生假期过去后，又显得有些浪费——只是咖啡厅里的普通工作，高中生便宜又好用，完全能胜任。 更何况，可爱的女高中生看着也更养眼一些…… “好吧。” 真山看着越水，“再有来面试暑假工的学生，我也会放低一些要求的。” “请再低一些！” “唔……至少得是家住本州岛的孩子吧？” “北海道出身的我被歧视了！” “不，越水这不是已经定居东京了吗……从太远地方过来的孩子，各种各样的小问题也比较多呢，还得照顾青春期的各种情绪，实在太麻烦了。” 越水还是不停摇头。 真山无奈，又退让了一大步。 “学生证，还有可以担保的人，这是最低要求了。” “唔……” 越水忽然蹲下了身，“学生证问题不大，担保人需要到店里来吗？” “不用，只要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能联系得上就行……你在写什么？” 她站起身，越水蹲在小黑板前，正捏着粉笔不停地写着。 “暑假工的招聘启事。” “……” 真山张了张嘴，又坐下了。 “随便你吧……写完了别直接摆出去，先让我看看。” “那是当然的啦。” 没过一会儿，之前的问题又被问了一遍，“遥在写什么呢？” “亚美……” 越水扭头看了一眼，“暑假工的招聘启事。” “是吗。” 亚美并未在意，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遥，你看这里——香织和玲子iket上遇到老师了。” “诶？” 越水一怔，手中的粉笔停了下来。 看清照片后，她又是一愣，“花本老师？” “是的。” 照片里，轻音部的顾问老师正站在行李箱和纸箱堆起来的简易高台上，手里拿着贴画的展板，似乎正在挥舞； 高台下方，泷野老师双手扶着纸箱，抬头望着她。 “花本老师在干什么呢？” “玲子说，老师是在帮忙叫卖漫画。” “诶……帮谁叫卖？” “趴着睡觉的那个。” 第249章 想做的事 下午四点半左右，iket第二日的展会，在一片掌声中宣布结束了。场馆里，精疲力竭的阿宅以及各同人社团的创作者们，也陆续开始离场。 “真的——非常感谢！” 在东一g区的某个摊位旁，神乐老师深深一躬，向面前的泷野和千代道谢。 “多亏有千代小姐这样的美人帮忙叫卖，积压的本子全部卖出去了！” 她抬起头，“还有泷野先生的帮忙。” “能全部卖出去，还是因为神乐老师的本子质量很好；宣传方面，出力的也是千代，我只是在旁边看着。” “不……在我睡觉的时候，多亏有泷野先生帮忙收银和找零呢，这也非常重要。” 神乐老师对两人笑了笑，“印的本子全部卖了出去，不但回了本，还赚了一笔不少的钱。泷野先生和千代小姐不介意的话，晚上一起去喝几杯吧？我请客。” “我倒是不介意啦。” 千代还是更在意她的状态，“不过神乐老师的身体不要紧吗？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会比较好吧。” “没事。” 她摇摇头，“睡了一个下午，已经完全休息够了。” “那……” 千代看向泷野，他点了下头。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 灯红酒绿里，橙日落下、银月升起，时间悄然流淌。 将醉醺醺的神乐老师送回港区的公寓，泷野和千代拖着行李箱下了楼。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准备坐电车回去。 “原来神乐老师住在这种高档公寓里啊。” “住在这种富人区，她的主业收入应该相当可观，或者家里……” 泷野看向千代，“在千代和我过去帮忙之前，本子只卖掉了三十多本，她也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点点头，“神乐老师的真实姓名，也让人有些在意呢……画同人漫画，果然只是私下里的爱好么。” “千代以前听说过吗？” “似乎是运输行业某个大会社的家族……” 千代回忆了一下，又摇摇头，“有些记不清了。” 她晚上也喝了不少酒，不过除了脸色有些红润，行动和言语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泷野还是时刻注意着她。 “喝酒的时候，她也问过千代的出身，可能是知道些什么吧。” “或许吧。可惜我们俩对彼此都没什么印象，之前应该没见过……毕竟相差了十一二岁，从交际的角度来说，都可以算是两代人了。” 千代说着，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公寓。 “不过，我和神乐老师是因为同人漫画才认识的，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共同的爱好，其他的事情并不重要。” 泷野笑了笑，“说得也是。” 千代挽住他，“明天还要一起去买本子呢。” “没了社团参加者的专属通行证，明天我们也得排队了。” “呜哇……” 她忽然停下脚步，望向了天空。 夜里一丝风也没有，稍显闷热。天空中明月高悬，飘着几片似有若无的微云，似乎静止，又似乎在动。 “看样子……” 泷野也抬头望着，“明天也还是晴天。” “现在祈祷下雨来得及吗？” “不好说呢……怀抱着期待吧。” ...... 下了电车，回到千代的公寓，两人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嘀—— “瑛祐，落地窗——” “嗯。” 在拉上落地窗之前，泷野又走上阳台，朝枫庭那边看了一眼。 夜里十点的时间不算太迟，越水和亚美也都没有休息，房间的灯都还亮着。 “刚才不是从那边路过了嘛……” 千代也从房间里出来，贴着他的背，下颌抵在他肩上，“很在意那两个孩子吗？” 泷野摇了摇头，“只是看看。” “那就进来吧，空调已经打开了。” “嗯。” 回到房间，千代背靠床沿，坐到了地板上。 “瑛祐，电视、可乐、零食，还有——” 她拍了拍身边的身边，“到这里来~” 打开电视，从冰箱里取出可乐、倒了两杯，再拖出小桌底下的零食纸箱，泷野忙完这些，又在千代身边坐了下来。 “不去洗澡吗？” “想先休息一下……” 她扶着他的肩，让他慢慢躺了下来。 枕在大腿上，泷野视线被蒙蔽，看不到她的脸，也就闭上了眼睛。 “身上都是汗。” “反正我也没洗澡嘛。” “行李箱里的本子，不用拿出来吗？” “先放着吧。” 千代望了一眼书架，“现在拿出来，也没地方摆放呢。” “……” 泷野也睁开了眼，“对了，之前说要买书架来着。” “那个时候还没考虑iket这回事呢……现在已经没有预算啦。” 为了装下昨天新买的那些本子，原本摆在书架上的一些漫画，目前正躺在地上的纸箱里。 他收回视线，望着眼前的浑圆山峰，“话说回来，千代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诶？” 她想了一下，“搬进来的时间吗……好像是被瑛祐提分手的前一天？” “……” 泷野抿了抿唇，她低下脑袋，稍微往前探了些，又对他一笑。 “前女友的膝枕，感觉怎么样？” “挺软的。” 啪—— 她的手掌从左右两边夹住了他的脸，眼镜都拍歪了。 “‘前女友’？” “……这不是千代自己说的吗？” “就算是这样，瑛祐也应该反驳才对。” “对不起。” “真是廉价的道歉……” 千代本来打算将他的眼镜戴好，扶住镜框后，干脆摘了下来。 “……” 视野一下子变得模糊，泷野手一抬，抓住了让人安心的真实。 “这个呢？” “也挺软的。” 将眼镜放到桌上，千代低头看着他。 “所以，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 他的手又垂了下去，“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忘记给千代送搬家礼了。” “……” 她怔了怔，又笑了出来。 “是啊。要送什么呢？” “我最近也有些缺钱，只能送一个书架了。” “唔……” “原来普通人收礼也要考虑吗？” “如果瑛祐是直接送上门的话，那我只能收下了呢……第一次收到搬家礼，我要认真考虑一下才行。” “原来如此。那千代和我一起去挑吧。” “好吧，我答应了。” 千代抚摸着他的脸颊，想低头亲吻，弯腰又实在费劲，干脆作罢。 “谢谢……” 泷野闭上了眼睛，模糊地应了一声。 “泷野理事，新人教师的工资有点不够花呢。” “那是因为千代买了太多漫画了。” “……” 她转抚为捏，向两边拉扯着他的脸颊，“暂时不考虑节流这个方向的事情啦，不能涨点工资吗？” “疼……我记得千代是按学期签的合同，对吧？” “好像是吧。” “那等新学期开始、要续签合同的时候，提一下涨工资的事情吧……相羽先生不会拒绝的。” 泷野睁开双眼，“毕竟是被花本家的小姐薅羊毛呢。” “……” 千代陷入沉默。 他继续躺了片刻，又坐起身，拉住她的手。 “从五月到现在，千代找到想做的事情了吗？” “……” 她望着他想了一会儿，又垂下目光。 “还差一点。” “那继续借用花本家的名头，也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 “因为千代还没有在新的道路上重新开始呢。” “什么啊，这样的解释也太方便了……” 她笑了起来，这一次他就在眼前，便捧起他的脸，凑上去亲吻了一下。 “我可真是麻烦啊。” 泷野舔了舔嘴唇，“有的人需要耗费一生，才能发现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是吗。” 千代又靠了过来，脑袋抵着，在他胸口磨蹭着，“说不定我也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口中呼出的热息在逐渐冷却的房间里尤为明显，她的牙齿咬扯着他的纽扣，一粒一粒，衬衫慢慢解开了。 泷野低头看着，头发束成丸子，她雪白的后颈也直接显露在外。 “找到了就不算晚……” “那我就慢慢找吧。” 咬开全部的纽扣，她又抬头看着他，抹了抹湿润的唇角。 “现在呀……我想和瑛祐一起去洗澡。” 第250章 肤浅的麻烦 昏暗的房间里，空调嗡嗡吐着冷气，电视的屏幕不断闪烁着。 沙沙—— 身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摩擦动静。 背靠着床沿，泷野刚回过头，床上的千代翻身过来，已经搂住他的脖子。 她将手机伸到了他的面前。 “神乐老师终于醒过来了呢。” 手机屏幕比电视暗上许多，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消息的内容，无非是对醉不自知的道歉，还有对他俩送她回家的感谢。 他又望向左上角的时间，“看来她真的把千代当成挚友了。” “没错。” 她笑了一下，“普通的关系，是不会在半夜一点给对方发消息的呢。” “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她已经知道千代昼伏夜出的习性了。” 千代又笑了笑，翻转屏幕，照着他的脸。 “那作为正常的人类，瑛祐现在觉得困嘛？” “稍微有一点困……” 泷野说着，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呵欠。 “虽然明天不需要早起，但也不能睡得太迟吧，千代和神乐老师不是约好了吗？” “还没决定时间呢。” “现在问问吧。” “好~” 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千代编辑着消息，手机也没收回去，嘴里忽然说起了与消息内容毫无关联的事情。 “瑛祐昨天和理花小姐联系过吗？” “下午的时候聊了几句。” “诶——我都没发现呢。” “不要说得我是故意瞒着千代一样。” “嘿嘿。” 她盯着屏幕，编辑完成，发送。 “那理花小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 “突然袭击！” 千代忽然咬了下他的耳朵，“——理花小姐是打算这样吗？” “……” 泷野抬手摸了摸，“谁知道呢……喂。” 他的手指也被咬住了。 “不过……” 她松开牙齿，又在指腹的齿痕上轻轻舔了两下，“理花小姐回来得迟一点的话，瑛祐应该已经去海边了吧？” “差不多吧。” “她也知道这件事吗？” “嗯。” “诶……理花小姐对那两个孩子还真是放心呢。” 泷野收回了手，“因为她和她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吧……” 千代张了张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话说回来，瑛祐打算去哪里的海边？” “不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 “毕竟是那两个孩子想去海边，地点也是她们两个在商量……” 泷野翻了下手机，“现在还没决定呢。” “实在决定不了的话，花本家有几片非常不错的私人沙滩哦，还有配套的别墅和游艇之类的……” 他摇了摇头，“千代或铃音不在的话，我们去那里也不太合适。” “唔……说得也是呢。” 嗡嗡—— 神乐老师发来回复，千代笑了一下，“早上果然起不来啊……下午过去呢。” “嗯。” 泷野也看见了。 又聊了几句，话题转移到了较为隐私的方面，千代松开胳膊，将手机收了回去。 “对了，八月结束之前，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泷野偏过头，“花本家？” “是的，有个祭典要参加呢。虽然只是花本家的自娱自乐，但是作为旁观者的话，还挺有趣的……啊！” 千代忽然叫了起来，“神乐老师打算明天带便当iket，还问要不要替我也准备一份！” “好幸福——” “……” 泷野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场馆里还有可以慢慢享受便当的地方吗？神乐老师已经没有社团参加者的摊位了。” “诶……怎么办，神乐老师说她也没考虑到这方面！” “还是随便吃点吧。” ...... “早上好，香苗阿姨——” “啊啦，律子，早上好……” 听见楼下的动静，已是半梦半醒状态的伊原，也睁开了双眼。 “唔……” 她伸了个懒腰，翻身又躺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坐起来。 “才七点多么……来得真够早的。” 换了身衣服，伊原走出房间，正要下楼，楼梯上迎面走来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子。 “理花姐！” “律子……” 她往上跨了一步，伊原往后退了两步。 “啊……抱歉……” 律子反应过来，又立即退下去了，“我去楼下等你！” “嗯。” 楼梯上的女高中生迅速下楼了，伊原打着呵欠，稍微等了几秒才下去。 洗漱，吃过早饭，她来到客厅时，律子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律子。” “理花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伊原拉开移门，去外面廊檐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律子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 “现在去吃吧。” “嗯嗯。” 少女转身去了厨房，伊原回头望了一会儿，又看向面前的天空。 “又是晴天呢。” 在她之后坐上餐桌的女高中生，律子，是住在隔壁村子的亲戚家的女儿，刚结束为期半个月的暑假旅行，昨天才从外地回来，今天是特地过来看她的。 吹着晨风，伊原独自坐了片刻。 这里不像泷野的老家那样偏僻，但也还是乡下，无非离天空更近、更凉快一些，交通更便利一点。 廊檐的另一边传来动静，是吃好早餐的律子过来了。 “理花姐……” 她特意与她保持着一些距离，“你的病还没有好吗？” “是啊。” 伊原笑了一下，“说不定好不了了。” “那怎么行，我还想和以前一样缠着理花姐呢。” “律子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是这么爱撒娇吗。” “到了大学还跟理花姐撒娇的话，就太不像样了……” 伊原笑了笑。 “这样的话，律子以后大概都没有跟我撒娇的机会了。” “……” 律子盘腿坐着，鼓了鼓嘴。 “连东京的医院都没有办法的话，理花姐真的要永远和我保持距离了吗？” “不……等律子变得不像高中生的时候，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亲近了。” “既然这样……” 她望了过来，“理花姐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东京，当高中教师呢？” 听见动静，伊原先朝屋内看了一眼，又看向表妹。 “有很多原因呢。” 伊原妈妈送饮料和点心过来了。 “谢谢，香苗阿姨。” “不用客气。” 她端着盘子离开，律子往伊原这边稍微挪了一些。 “果然是因为男朋友吧？” “‘男朋友’么……” 伊原笑了笑，“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的原因吧。” 见她不回避这个话题，律子又问了下去，“理花姐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男朋友交往的？上次回来的时候还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那要看怎么定义‘交往’了。” “诶……” 律子愣了一下，“理花姐，我不是你的学生啦。” “抱歉。”伊原将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了，“不算太久吧。” “是吗……” 律子也没细问，指了指院子里的轿车，“那就是男朋友先生因为约会迟到，为了道歉而送给理花姐的车子吗？” “……” 伊原抿了抿唇。 在她回来的这几天，亲戚间有关于泷野和这辆车的流言，已经不知道流传了多少版本了。 是因为自己与之前一蹶不振的样子反差太大了吗……她心想。 不过这也并非全是坏处，流言传得越夸张，她在某方面的麻烦就越少。 “小成家那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连工作都没有，还想娶理花姐，一听说这件事，就没再提过了呢。” 律子笑了起来，“不过叔叔和阿姨也不可能答应就是了。” “但是妈妈也说，之前有好几个条件很不错的男孩子，都想和理花姐交往试试呢。” “……” 相亲。 伊原望了望天。 就算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愿，也始终摆脱不了这样的麻烦。 虽然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大部分都被父母拒绝了，但偶尔也有让他们心动的所谓“佳婿”； 这次催促她回长野，也是为了安排她和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可以帮她“重新开始”的男人见一面…… 不过，这都是她回来之前的事了。 “肤浅的麻烦……” 伊原望着院子里，黑色轿车的银色车标，在逐渐升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也被肤浅地解决了呢。” 第251章 我和哥哥到东京来 哐当！ “对不起，对不起——” 羽海野咖啡厅内，一个制服不太合身的年轻女店员，正对着面前的客人不断道歉。 “真的很抱歉！” 在她脚边，陶瓷盘子倒扣在地上，经过客人大腿的缓冲，侥幸没有摔碎，但里面盛着的意大利面全部翻了出来； 而客人的裤子上，也沾了一大片意大利面的酱汁，正在缓缓往下滴。 “新来的店员又惹祸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但不远处的亚美还是目睹了整个过程。她正打算过去替她解围，被柜台里的真山叫住了。 “相羽，你等一下——森永，你过去看看，别让客人闹起来。” “是是……” 年纪稍长的大学生森永，应对这种事也更有经验一些，“北海道来的小妹妹，姐姐来拯救你了。” 亚美看着她过去，又看向店长，“真山小姐，有什么事吗？” “把你的闺蜜叫过来。” 真山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她面试的新店员不太管用，提升的效率到现在为止都是负数，店里更需要她。” “诶……” “越水今天没有别的事情吧？” “是没有啦……不过遥现在可能还在睡觉呢。” “那就先把她叫醒，再让她过来……” 真山说着，忽然站起身，对亚美身后微微一躬，“我们店的店员给您带来了麻烦，真的很抱歉。” 亚美回过头，那位被意大利面弄脏裤子的客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啊，真是的，早上出门刚换的裤子……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清理一下啊？” “森永。” “在。” 森永带着客人去了后面的员工休息室，“小姐，请随我到这边来。” “没事了。” 真山看向新来的高中生暑假工，“再小心一点吧。” “我知道了！店长！” “代见小姐……唔……你先去帮忙洗碗吧，外面交给相羽就行了。” “好的！” 新员工转身去了后厨，真山又催促起了亚美。 “快打电话。” “遥不愿意过来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哦……” “不愿意就算了。” 她侧目望着厨房那边，“毕竟说好了要让她今天休息的。” “好吧。” 亚美打了个电话回去，向越水转述店长的意思，而后者答应得很痛快。 “到店里来？可以哦。我刚好要和亚美商量一下买泳衣的事情呢。” “不……真山小姐是让遥过来帮忙的。”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在闲下来的时候商量就行了。” “好吧……遥现在就出门吗？” “嗯，等我几分钟~” 挂断电话，越水站了起来，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种介绍海滨景点的杂志；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除了其中一本看中的，其余杂志都收到了书柜里。 “唔，不能就这样出门呢。” 老师不在公寓，起床之后，她一直披着头发；不过毕竟要去店里帮忙，在出门前，她去卫生间稍微梳理了一下。 “……”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越水还是将脑后扎起的丸子头解开了。 “还是这种天然类型的‘可爱’更适合我呢。” 或者说，因为发型相同，很容易会被比较，而她与老师身旁的那一位丸子头实在差得太远了…… 长得没有她好看； 虽然偶尔有些懒散和疯癫，但不说话的时候，自己的气质也完全不如她； 胸部……在眼下和可见的未来都比不过； 还有几乎是云泥之别的家世背景…… 不对！ 怎么还是自顾自地比较起来了？ “……” 越水拍了拍脸颊，重新振作，将头发梳成垂落两肩的马尾辫。 “对了……那个也带上吧，让亚美来决定。” 她回房间拿上杂志，然后离开了公寓。 “不小心多花了一些时间呢。” 越水匆忙出门，又一路快走，在巷子的转角处听见另一边的声音，才放慢了速度。 “呜哇……为什么会走这边啊，路都快被堵住了。” 小巷的另一边，一辆灰色的小货车正迎面驶来。 或许是因为路窄，小货车前进的速度很慢。她稍微判断了一下，也没有后退，贴到墙边，等待小货车从身旁经过。 “后面装着什么呢……” 越水望着越来越近的小货车，隐约看到后面的车厢边沿似乎还坐着人。 她又往后靠了靠。 从她身旁经过时，小货车收拢后视镜，前进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诶？” 单手抓着车厢的栏杆，余光瞥到斜前方有一道身影，泷野偏转脑袋看了一眼，也愣了一下。 “越水？” “老师……”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泷野的手也伸了过来，但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又收回去了。 “这样很危险啊。” 他笑了笑，也没有多说，挥手告别着意外的偶遇。 小货车后面的货厢里摆着一个木制书架，护栏的一边坐着泷野，另一边坐着的自然是千代。 “……” 越水迅速打消了翻车上去的念头，也明白了小货车行驶得异常缓慢的原因。 “这里又不是乡下……违反道路交通法了吧？”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这两个违规乘客其中之一的任性了。 而千代原本是在抬头望着巷子两边宅院里伸出来的树枝，发现她后，也抬手打了个招呼。 “……” 越水挥了挥手。 两人一直望着她，很快随着小货车消失在巷子的转角。 越水愣神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诶……今天不iket的最后一天吗？” ...... “谢谢！” “辛苦了。” “您客气了。” 体格健硕的搬运工摆放好书架，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和收货单，“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请泷野先生在这里签个字吧。” “好……” 泷野刚抬起手，千代挤了过来，“我来签吧。” “嗯。” 签上名字，她将收货单递了回去，“这样可以吧？” “我看看……” 搬运工看了一眼落款，泷野千代。 “没问题了，泷野太太。” “……” 正在检查书架是否平稳的泷野脑袋一抬，又摇了摇头。 这样的动作引起了误会，“还有什么问题吗，泷野先生？” “不……” 他转了过来，“没问题了。谢谢。” “您太客气了。” 搬运工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如果泷野先生和泷野太太还需要什么别的家具，我们‘木和’家具店，一定能满足您的需求。” “好的，我知道了。” 泷野点了下头，然后将他送出了公寓。 门还没关，人也没走远，千代忽然从后面贴了上来。 “哥哥，他把我们当成夫妇了耶。” “……” 搬运工脚步一顿。 “不过也不要紧，我和哥哥从乡下搬到东京来，就是因为这种不被允许的关系呢~” “……喂。” 第252章 真实反应 利用空闲的上午时间买了新的书架，过了中午，泷野和千代按照约定赶往有明，去参加最后一日iket. 千代要买的本子基本都集中在前两日的贩售上，第三天虽然也有一些心仪的本子，不过数量并不多，因此出门时也是轻装简行。 “行李箱就算啦，一个背包就够了。” “那我来背着吧。” “好呀。” 在车站附近与作为一般参加者参展的神乐老师汇合后，三人在烈日下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队，才得以进入会场。 要买的本子不多，也没必要分头行动。摩肩接踵，泷野跟在千代和神乐老师身后，直到某一刻，因两人的突然驻足而停步。 她们互相看着。 “神乐老师？” “千代小姐……看过那么多的漫画，你会产生自己也画一本的想法吗？” ...... 哐当！ “……” 真山面无表情地翻开本子，将上面某个名字后面的“正”字补完。 “呜哇——” 她抬头看了一眼，趴在前台的越水和亚美，都在探头望着。 “才第二天，小代见居然已经打碎这么多盘子了吗？” “是啊，越水的后辈也太笨手笨脚了。” 真山合上本子，“再打碎两个盘子，她今天就是免费为我打工了。” “她不是我的后辈啦……” 越水看了看厨房那边，“虽然都是札幌出身，但直到前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呢。” “那越水决定让她通过面试的理由呢？” “店里缺人呀。” “……” 真山摇了摇头，“她不适合在我们店里打工——既然是越水面试的人，也请你将这一点转告给她。” “诶……” 越水怔了一下，“三天的试用期还没结束呢。” “用不了三天，根据她目前的表现，已经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了。工资会按时间付给她的，打碎的盘子也都算了。” 她还是有些犹豫，“虽然端盘子和洗碗的时候有点冒失，不过小代见还没试过煮咖啡和做点心，让她……” “——如果她具备这种技术的话，那一开始就会主动提出来的，但是并没有。” 真山看着越水，“而且那个孩子只是来这里打暑假工，满打满算也待不到二十天。人手本来就紧张，没有从头开始培训的必要。” “……真山小姐好残酷啊。” “这里是商业咖啡厅——”她在账本上敲了两下，“也是我现在养家糊口的地方。” “我知道了啦。” 越水抿了抿唇，“待会儿我会转告她……” 哐当！ “……” 真山深吸一口气，本子就在手边，她也懒得翻开了，只是摆摆手。 “现·在。” “……好的。” 越水往后厨那边走了两步，又回头来拉亚美，被她灵敏地躲开了。 “这种事情，遥还是自己去吧……感觉那个孩子会哭出来呢。” “所以我才让亚美陪我一起过去啊。” “不不……我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啦。” “自己哭的时候倒是很熟练。” “……遥！” “……” 越水逃进了后厨。 亚美扭过头，柜台后面的店长也在看着她。 “原来相羽经常哭鼻子吗？” “是的。今天也想请假回去哭了。” “不……那个……唔，抱歉。” ...... 咖啡厅后厨。 代见正低头清扫着地上的盘子碎片，一抬头就见到越水斜靠在后厨门口，略显苦恼地望着自己。 “越水前辈……” “小代见。” 她走了过来，叉腰望着地上，“又打碎了呢。” “是的……对不起。” “小代见不太擅长做这种事啊。” “是的……” 她继续低头清扫着，盘子的碎片划过地面，发出让人揪心的声音，越水则有些头疼。 在试用期还有一半的时候赶人，也太不留情面了……该怎么跟她开口呢？ 她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甚至连朋友都不算。虽然在得知她是北海道人后，是自己主动要求给她面试的。 “越水前辈……” “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打工……” 代见抬头看着她，有些不安，“这种情况，我会被扣在店里、一直到还清打碎盘子的钱才能离开吗？” “……” 越水愣了一下，“不，如果小代见坚持做下去的话，那就永远也还不清了。” “诶？” 代见也是一怔，“我现在立即辞职会比较好吗？” “什么辞职……试用期的一半都还没过呢。” 见她自己也有不干的打算，越水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顺着她的想法继续煽动着。 “不想做下去的话，跟店长打声招呼就可以走人了，很方便的。” “那打碎的盘子……” “不要紧，真山小姐说算了。” “太好了——” 代见也松了一口气，“我果然不适合做这种事呢，难度太高了。” “……” 越水很想问她洗碗和端盘子的难度是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和真山小姐……” “等一下，姑且还是要把这些碎片扫干净才行，不然很危险的。” 代见继续清扫，越水见状，也拿起扫把帮忙。 “谢谢，越水前辈，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客气。” 她扫了两下，抬头看了代见一眼，“有件事情，我有些在意……” “诶？前辈请说。” “小代见为什么会到东京来打工？” 越水还记得昨天面试时她说的话，“还有，小代见不是说，在北海道的时候经常帮家里干活吗？但是连洗碗都不会……不太擅长呢。” 代见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北海道的时候，会帮家里做些农活，开拖拉机和收割机什么的……” “会开农机，不会洗碗？！” “越、越水前辈……” “……失礼了。” 越水握紧扫把，深吸一口气，“东京可没有让小代见施展这些技术的地方……是有亲戚在这边吗？” “是，有一个在东京工作的远房表姐。还有……” 代见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今年暑假没有回北海道。稍微有些在意，所以就过来了。” “男朋友？” “不……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啦……” “真好啊。” “诶？” 她抬起头，越水一手撑着扫把，两眼望天，“从青梅竹马发展成情侣关系，简直名正言顺嘛。 还有前未婚妻、救命恩人、同病相怜的同事之类的……呜哇，糟糕透了。” “……越水前辈？” “没什么，不要在意。” 越水叹了口气，“所以，小代见是因为在意青梅竹马，才到东京来的吗？” “是的……” 地也扫得差不多了，她将盘子的碎片倒进垃圾袋，因为有些危险，准备丢到咖啡店后面的垃圾桶里。 “那就加油吧……嗯？” 越水回过头，代见正拉着她的制服，“越水前辈这么可爱，恋爱的经验应该也很丰富吧！” “唔……” 如果拒绝别人也算在内的话，那自己的经验确实挺丰富的。 “差不多吧。” “我有问题想请教前辈！” 越水拽了拽自己的制服，“先让我把垃圾丢了再说……” “我来吧！” 代见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真积极，‘恋爱经验’啊……” 越水稍一遐想，代见就已经回来了。 “我想确认他的心意！” “直接去问。” “……” 她两边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也就不需要请教前辈了……” “说得也是，这种问题女孩子没办法开口呢。” 代见抬起视线，面前的前辈也在打量着她。 反正今天过后，也不会再见了…… 越水又看了看外面，亚美拿着点单簿，已经重新忙碌起来。 “那我稍微说一点个人经验吧。” “诶？太好了！” “嘘！” “……” 代见立即捂住了嘴，全神贯注地望着她。 “就和女孩子会害羞一样，男孩子也是很含蓄的……就算对你很在意，也会伪装和隐藏起来，很难判断呢。” 眼前的前辈握住一边肩头滑落的发尾，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但是啊……在吃醋的时候，还是会露出最真实的反应呢。” ...... “感谢真山小姐还有越水前辈这两天的照顾，就算不在店里打工了，我也会经常过来的！” 顺利辞职，不仅不用赔偿打破的盘子，还拿到了意料之外的工资，并且得到了重要的恋爱经验，代见对这家咖啡厅充满了感激。 “欢迎。” 眼前的新员工已经换下了从越水那里借的制服，下次再过来就是客人了，真山也没多说什么。 代见又看向一旁的越水，“还有越水学姐的恋……” “啊啊啊——” 越水连忙推着她往外走，“真山小姐，我送小代见一下！” “不会逃班吧？” “不会的啦！” 来到咖啡厅外，两人停下了脚步。代见对她微微一躬，“前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嗯。” 越水本来也就没打算送太远，“那就再见了，路上小心。” “对了，前辈是在东京上学对吧？” “是啊。”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长长坂道，“学校就在那里。” 代见望了一眼，露出笑容。 “太好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暑假过后，我就能和前辈一个学校了！” “……” 越水笑不出来。 “诶？” 第253章 厉害的口红分辨法 “漫展第三日，到此结束——” 伴随着场内广播的提示，掌声也在各个角落里响起，为期三天的iket终于落下帷幕。 会场之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泷野、千代以及神乐老师，也收回了视线。 “结束了呢。” “结束了。” “要去喝一杯吗？”千代提议道，“虽然还有点早。” “不，今天就算了。” 神乐老师摇了摇头，“晚上还有一些事情，差不多现在就得过去了。” “难怪要提前出来……” 千代恍然，又说道：“不过今天过后，我基本上就要继续宅在家里，为冬cm储备能量了哦？” 她笑了笑，“那就保持联络，有机会再见吧，花·本·小姐。” 千代也笑了一下，“好吧。” 与千代还有泷野道别后，神乐老师没有跟着两人进入车站，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 目送计程车远去，千代拉了拉泷野，“我们也回去吧。” “嗯。” “要我来背吗？” “没事，没那么重。” “毕竟今天也没买几本呢。” 车站里逐渐变得拥挤，但真正的人潮还在几分钟后。大部分阿宅刚离开会场，此时还在半路。 挤上电车，千代抢到了车厢里的最后一个空位。 “darling~” 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鼓励地看着他，“来吧。” 泷野拉着扶手站在她面前，笑了一下，又摇摇头。 “还是算了。” “害羞了吗？” “害羞了。” 尤其是当她问出这句话后，周围阿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好吧。” 不断有人上车，车厢内变得愈发拥挤。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推挤之下，车门得以关闭，电车也缓缓启动了。 为了避免本子被挤坏，泷野将身后的背包移到了胸前。 “啊哈，人形书架，真方便呢。” 千代拿出下午刚买的本子，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果然我的兴趣还是看漫画，而不是自己画呢。” “嗯。” “放弃了。” “嗯。” 泷野收起她递来的本子，“晚上在外面吃吗？” 她摇摇头，“时间还很早，回公寓我来准备晚饭吧。” “好。” 回到千代的公寓，吃过晚饭，泷野当夜还是留了下来。 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准备回去。 “再过几天，我也要回花本家了。到时候，如果瑛祐还没出发去海边的话，就再过来一趟吧。” 泷野正在换鞋，回头望了刚走出洗面室的千代一眼，“没问题。” 她并没有打算起床，只是稍微梳洗了一下，唇红脸白。 “千代会在家里待很久吗？” “唔……” 她想了一下，“最多也就半个月吧，会在八月结束前回到东京的。” “那还挺久的。” 毕竟到现在，她也才离开花本家三个月左右。 “跟神乐老师聊过之后，我也想认真考虑一下未来的问题了。” 千代笑了笑，“没有瑛祐在身边陪着的话，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看漫画，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没办法好好思考呢。” “我大概是需要被人监督着才会思考，至少不能一个人待着……刚好花本家提供了让人时刻警惕的环境呢。” “警惕……你把自己的家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那里有一个惦记着我男人的侄女，是个危险的地方。” “……” 泷野摇了摇头，忽然又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回东京’？千代的本家不就是在东京的千代田吗？” “现在的本家是在那里没错啦……” 千代走过来，从背后搂着他，“但花本家自己举办的祭典，是分成两部分的呢，一部分在千代田的本家，另一部分在岐阜。 而千代田这边的限制还蛮多的，所以祭典的主要部分，还是放在岐阜那边了。 到时候，除了留守东京本家的人，花本家绝大部分人都会过去。” 泷野默念着，“岐阜……” “那里是明治维新以前，作为富农的花本家所在的地方。” “原来如此。” “祭典一共持续三天，很热闹呢。瑛祐有时间的话，也可以过来玩一玩，到时候还会有烟花大会！” 泷野点了点头，“有时间的话。” 她往前凑了一些，搂得更亲密，又在他耳边轻吻一下。 “大的小的都不准带，一·个·人·来。” “……嗯。” “好啦，我要继续睡了。” 在他的脸颊上四处亲了几口，最后一下又稍微多用了些力，千代抿着唇笑了起来，“瑛祐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吃上小可爱们准备的早餐呢。” “这个时间……差不多吧。” “不知道理花小姐回来了没有。碰运气的时候到了，瑛祐要小心一点哦。” 泷野默然。 千代摆了摆手，“路上也要小心。” “嗯，我回去了。” 离开千代的公寓，泷野在几名同行路人的频频注目中，回到了不远处的枫庭。 上午要去咖啡厅打工的越水和亚美，早早起了床，此时虽然还没出门，但已经吃过早餐了； 因为泷野没有提前告诉她们自己要回来，所以也没准备他的那一份。 “诶……老师？” 听见开门的声音，厨房里的越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我回来了。” 待他走近后，她的脸色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越水忽然开口道：“老师，伊原老师也已经回来了。” “诶……” 泷野一怔，“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刚刚回到公寓…… 现在才七八点钟，难道她是清晨从长野老家赶回来的？ “我知道了。” 他点点头，对伊原的早归有些在意，转身就要去楼上。 只是刚上楼没几步，越水就追了过来。 “等一下！伊原老师还没回来啦！” “……” 泷野脚步一顿，回过头，等着她的解释。 而她则盯着他的脸颊，“原来老师并不知道吗？” “什么？” 越水上前拉住他，拖着他来到了卫生间。 “……” 镜子里，他右边脸颊上沾着一片浅浅的红色唇印，而当中的一个尤为明显。 越水在旁边看着，“原来老师真的不知道啊。” 她还以为他是有意的呢。 泷野摇了摇头。 就算刚才不知道，他现在也什么都明白了……难怪千代起床要送他的时候，先去了洗面室。 “这是花本老师亲……留下的吗？” “……” 对着镜子，泷野看了越水一眼，算是默认。 哗啦—— 她打开水龙头，又抽出一张自己的洗脸巾，对着水冲了一会儿，将其打湿。 “还好伊原老师并没有真的回来呢。” “……” 泷野抿了抿唇，继续沉默着。 洗脸巾已经充分湿润了，她抬起手，“老师，脸转过来一点。” “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抬手要接，越水却往后一躲。 “……” 她盯着他脸上的唇印，想象着那个女人啃他脸的样子，“老师对口红其实并不了解吧？” “嗯，完全没了解过。” “擦的时候不小心一点的话，很容易在脸上糊成一大片呢，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 泷野张了张嘴，“那就拜托越水了。” “好~” 她抬起手，拿着湿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起来。 感受湿巾带来的冰凉，泷野望了一眼镜子，脸上的口红印几乎没什么变化。 “诶……” 越水皱了下眉，“好像是那种不容易掉色的口红呢。” “……” 泷野也抿紧了唇。 她又按着他的肩，往下用力。 “老师，请蹲下来一点，让我闻一下口红的味道……如果知道是哪种口红，处理起来也更简单一些呢。” “诶，口红是这样分辨的吗……女孩子真是厉害。” “唔……不同的女孩子有不同的办法啦。” 为了尽快抹去脸上的口红印，泷野弯下腰，侧脸对着越水。 “……” 她舔了舔嘴唇。 “我开动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 “不……我是说，我要开始闻了。” “嗯。” 越水凑了过来，轻轻抽动鼻子。 “这种香味……不太容易分辨呢。” 从她口中吐出的气息，不断吹拂着脸颊，泷野感觉有些热和痒。 “唔……那就这样吧。” 下一刻，脸上的热和痒有了更加真实的触感，还伴随着一点潮湿。 这样的感觉他非常熟悉。 “……” 泷野往旁边一缩，越水探着舌尖，又抬手掩住了。 “啊，原来是这种味道……我知道是哪种口红了！” 她拿起一旁的洗面奶，手有些抖，险些没抓住。 “用、用这个可以洗干净！” 第254章 小情绪（上） 带上房门，亚美往客厅走去。 “遥——差不多可以出门……诶？” 路过卫生间，看见洗手池前的两人，她愣在了原地。 “老师？” 泷野望了过来，脸上的眼镜已经摘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白色泡沫。 “早上好，亚美。” “早上好，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在做什么？” “在洗脸呀。” 回答她的是越水。 她回头望了一眼，双手在泷野脸上轻轻揉搓，指间弥漫着丰富的泡沫，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诶？” “亚美，老师的脸被人涂鸦了，擦都擦不掉！” 亚美又是一怔，接着脸色便沉了下来。 “谁？” “老师。”越水又回过头，“可以告诉亚美吗？” “……”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抓住她还在揉搓的手，放了下来。 “差不多了，剩下的让我自己来吧。” “好~” 她洗净手上的泡沫，然后拉着还有些茫然的亚美，离开了卫生间。 “……” 用手指刮开右边脸上的泡沫，泷野往前一凑，贴近镜子看了看。 “已经洗掉了啊。” 脸上的红色唇印，已经完全消融在洗面奶的白色泡沫里了。 他弯下身，将脸上的泡沫完全冲洗干净，洗手池边已经备好了越水准备的洗脸巾。 擦干脸、重新戴上眼镜，泷野来到客厅时，亚美站在玄关换鞋，已经准备出门了。 “……” 她看了看他，又扭头望向另一边。 “我出门了。” 而越水此时还在厨房里，泷野问道：“亚美不等越水一起吗？” “不了，遥要为泷野瑛祐老师准备早餐。” “……” 这是什么称呼？ “亚美……” “——我出门了。” 她换了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 “……” 泷野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硬要说的话，作为一个教师，在清早的时候顶着一脸艳红的唇印回到公寓，可能是有些失格了……但现在是假期，而亚美也不是会在意这一点的人。 至于其他方面，他暂时不愿多想。 走进厨房，看着煎锅下方跳动的火苗，他站了一会儿。 “不要紧吗？” “诶？” 越水回过头，“什么？” “打工。” “没问题的啦，还有半个小时呢。” 她笑了一下，回头继续翻动煎锅里的鸡蛋，“而且真山小姐现在可迁就我了。” 泷野也不意外，他也知道真山的咖啡厅最近很缺人手。 “话说回来，越水和亚美要去海边，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咖啡厅的人手还够用吗？” “真山小姐正在努力地招收新的暑假工呢。” “招到了吗？” “姑且招到了一个……很快又辞职了。” 越水不想多谈那位同样来自北海道的后辈，“老师还要吃点别的什么吗？” “差不多了。谢谢。” “好的，老师不用客气。” 她将煎蛋装盘，和其他早餐一起放进托盘里，端到了餐桌上。 泷野坐下，她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老师，亚美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他刚拿起筷子，停顿了一下，“是吧。” “比起花本老师，亚美似乎更支持伊原老师呢。” “……” 居然是这样的原因吗？泷野有些诧异。 越水双手托着下巴，看了看他，又看向盘子里的早餐。 “虽然花本老师对亚美和轻音部的帮助很大啦，但她一直觉得还是伊原老师更有女人味，和老师更搭配呢。” 泷野摇了摇头，不知道要如何评价她的想法。 “她在意的太多了，这是我和她们的事。” “没错，这是大人的事。”越水笑了起来，“亚美什么都不明白呢。” 她明白亚美，但亚美不明白，大人们的关系就是要一直混乱着才好…… “老师，我去打工了哦。” “嗯，路上小心。” 出门之前，越水又回头望了一眼。餐桌上的老师看着盘子，食不知味。 亚美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呢。 啪嗒。 ...... 一连几天，泷野和亚美都没怎么说过话，彼此间的交流只剩下打招呼。 iket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星期，连续几天的天气都好得一塌糊涂，而约定的海边旅行却连影子也没见着。 泷野不知道两人是否决定了地点，亚美和越水没来找他商量，他也就听之任之。 休息日的下午。 “不行啊……再这样拖下去，说不定又有哪个热带风暴升级成台风，吹到日本这边来了。” 越水看着躺在地板上的亚美，“那样的话，想去海边也没办法出行了。” 而她望着天花板，“那就继续拖着吧。” “暑假已经不剩多少天了哦。” “还有两个多星期呢。” “照这样下去，再过一个月，亚美也不会跟老师和好的。” “……” 亚美翻了个身，将上半身藏在小桌之后。 坐在床边的越水有些无奈。 “哭了吗？” “没有。” “那就去跟老师和好吧。然后商量要去哪里，决定之后，明天去买泳衣。” “……” 指尖扣了扣榻榻米，亚美脑袋一歪，望向紧闭着的房门。 “遥说得真简单呢。” 她本来只是有一些情绪，但经过这几天互不交流的沉淀，自己与老师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仿佛谁多说一句就输了。 怎么会有跟小孩子对着闹情绪的大人啊！ ——虽然这也只是自己单方面这样觉得的。 说不定真实的情况是老师完全不在乎她的想法，就是单纯地不想搭理她而已…… “……” 越水正考虑着要怎么继续劝说，忽然见到一双手从桌子底下摸了上来。 “亚美？” 桌上摊着的杂志，被她摸了下去； 将杂志卷曲起来，亚美又翻了个身，换了个方便使力的姿势，“如果能丢中门上的把手……” “……” 越水一愣，“就去跟老师和好吗？” “就去骂他一顿。” “……” 她张了张嘴，“也行吧，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遥真是坏心眼。” “是啊，我坏透了，快丢吧。” “……” 亚美望了她一眼，又爬起来了，“那我要认真一点了。” “是是……” 越水开始鼓掌了。 “……讨厌。” 亚美深吸一口气，握紧杂志，又猛地一投。 “啊……” 卷曲的杂志一脱手便散开了，飞出去的方向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期。 “丢不中了。”她想。 然而却丢中了。 正中刚打开房门的泷野的脸。 “……” 亚美张着嘴，越水也呆住了。 泷野面色不改，心里倒是吓了一跳。他接住掉落的东西，才发现是本杂志。 扶正眼镜，又看了看房间里两个人的神情和姿势，他也猜出是谁丢的了。 “对不起……” “没事。” 他摇了摇头，“我待会儿要出去，晚饭的话，越水和亚美自己吃吧。” “诶？” 越水有些意外，“为什么？” 站在走廊里的另外一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 第255章 小情绪（下） 倚在房间门口，泷野翻了翻那本砸到脸上的杂志。 在随手翻到的几页里，都能看到用红色画笔涂上标记的海滩景点介绍。在粗体的标题下，两个女孩子用星星的数量，表示着自己向往的程度。 越水和亚美想去的地方，就在这里面吗？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标记星星最多的几片海滩，没有一个是在东京附近的。 “几乎都在北边，难道日本海沿岸的海水更干净一些么？” 而越水坐不了飞机，这意味着旅途漫长，他们也只能搭乘新干线过去。 合上杂志，泷野又望向房间里交谈的三人。 “……” 亚美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泷野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目光一转，看向百合子，“该出发了吧。” “嗯？”她回过头，“急什么啊。” “早去早回。” “跟我和真山喝酒，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吗？” “留两个女孩子在公寓里，我不放心。” “……” 百合子无言以对，“那好吧。” 她又看向两名学生，“人我带走了，我们……不对，泷野会尽早回来的。” “好~” “走吧。” 终于见到他们出来，留在车里的真山招呼了一声，又有些无奈。 “你们再不出来，我都要被贴罚单了。” 百合子坐上副驾驶，“哪个交通警察会到这里贴罚单啊。” 泷野坐到红色跑车的后排，“谁敢贴真山大小姐的罚单啊。” “说什么呢，我现在只是一个正经的咖啡厅老板……” 真山笑了笑，“安全带。” 啪嗒。 泷野扣上安全带，左右调整了一下，“待会儿要喝酒，开车没关系吗？” “回来的时候，那边会有人替我开车的。” “好吧。” 真山的朋友在千叶新开了一家居酒屋，邀请她过去捧场，她便叫上百合子和泷野一起过去了。 “伊原还没有打算回来吗？” “理花以往都是在长野老家待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才会回东京……” 百合子说着，扭头看向泷野，他点了下头。 “这次虽然没那么迟，但也会稍微多待几天……具体是哪天，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 离开小巷，真山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话说回来，泷野和相羽吵架了吗？那孩子这几天有点不在状态呢。” “诶？” 百合子不用开车，直接转过头来看着他，“为什么？” “……” 泷野望向一旁，“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随便聊聊嘛。” “青春期。” “呜哇……虽然高中生大部分的问题都能用这三个字解释，但你这样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他没有多解释的打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百合子转过去了一些，但还是在看着他。 “男人不能太小气啊。” “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 “我是说你和相羽同学之间的‘小事’。” 她的语气变得认真了些，“那个孩子现在可是依赖着你呢，别太计较了啊。” “……” 泷野有些哭笑不得，“计较什么啊，是亚美不想搭理我。” “诶？是这样吗？” “是啊。” “果然是泷野做了什么让她在意的事，说说看吧！” 泷野又不说话了。 “算了……” 百合子完全转了过去，“你自己解决吧。” 他应了一声。 “——对了，校长先生今天联系我了。” “相羽先生？” 泷野意外了一下，“他这个时候找小百合干什么？” 百合子扭头看他，脸上同样带着不解。 “商量一件和泷野有关的事。” ...... 赶到千叶，在真山朋友新开的居酒屋里体验了一番，泷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和百合子聊工作上的事。 因为不是熟悉的地方，三人都没有喝得太多，结束得也早。他被送回公寓的时候，还没到晚上九点。 打开门，有人在玄关等着他，“老师。” “越水？” 泷野先是意外，又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认酒气在路上都被风吹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 “这个时间，你要出门吗？” “不，我是在等老师。” “等我？” “我听见车子的声音了。” “原来如此……” 泷野低头换鞋，“谢谢，不过我没事。” 越水凑近一些，又抬手挥了两下，“但老师身上的酒气很重呢。” “……” 果然，久居兰室不闻其香，没喝酒的人对酒精的味道要敏锐得多。 “身上被小百合吐了一口。” “诶？” “……酒。” 越水在他身上看了看，胸口的衬衫上果然有一块痕迹，“小百合老师又喝醉了啊。” “不，只是呛到了……” 泷野摇了下头，“待会儿再说吧，我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亚美在浴室里呢。” “她刚进去吗？” “没多久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那只能先等着了。” “嗯嗯，刚好我有些事情要和老师说……到这边来吧。” 说罢，越水便拉起他的手，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自从她回到东京，在公寓里的时候，这样略显亲密的举动也变得越发频繁起来。 “是海边旅行的事吗？” “没错。” 她回头望着他，“因为亚美和老师之间的别扭，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决定下来呢。” “但是，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如果因为这种小事，错过了这个夏天，我会遗憾一辈子的。” 泷野点点头，他也不希望海边旅行的计划草草收场，任由她牵着来到房间门口。 “出门之前，老师已经看过了吧？” 越水回房间拿出了那本杂志。 “稍微看了一下。” 她翻了几页，泷野手一伸，在她停留的页面上点了点，“是让我从这几片星星最多的海滩里挑选的意思吗？” “嗯嗯。” 为了方便他浏览，越水将杂志倒了过来，“每片海滩都很漂亮，我和亚美考虑了很久都决定不了呢。” 说着，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诶，等等，其实可以全部……” “——不可以。” “……” 她撇了撇嘴。 泷野快速扫读着杂志上的文字，“如果去海边是越水对这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那还是纯粹一点好。” “老师就是懒得奔波而已。” “这样理解也没问题。” “哼。” 他低头浏览着，不只是在看各片海滩的特色，也在意着距离。 “毕竟‘奔波’也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词呢。一条路有去有回，总有一个方向是不情不愿的。” “不……老师说得再多，最真实的想法还是偷懒，我已经明白了。” 泷野笑了一下，在杂志上一点。 “就这里吧。” 越水对杂志上的内容已经完全熟悉了，一眼就看出来他挑中的地方，“福井县啊……这片海滩有些偏僻，会选择这里的人不太多呢。” “明明是越水和亚美先做出了选择，我才会从中选出这里的。” “……什么？” 泷野回过头，亚美站在他身后，披肩的黑发半干半湿。纯白t恤被高高撑起，显形而不透色，两边落着搭在肩上的毛巾。 “海滩。” “是吗。” 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杂志，“我要进去。” 泷野往旁边站了站，亚美走进了房间。 在衣柜前站了一会儿，她又直愣愣地坐到床上，低头望着光溜溜的大腿。 “……” 这里是遥的房间来着。 越水和泷野也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转身背对这边，才收回视线。 回想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泷野问道：“越水觉得这里偏僻的话，要换个地方吗？” “不换了。” 越水摇了摇头，“虽然选择这片海滩的人不多，但我和亚美都是其中之一呢。” “而且游客越少的地方，越有私人海滩的感觉不是吗？就决定是这里了。” 泷野点头，“出发的时间能决定吗？” “哪天都可以吗？”越水反问道。 “除了今晚。” 她笑了一下，望向屋内。 “亚美。” “什么……” “后天去海边，我们明天去买泳衣吧——和老师一起。” 第256章 还是大的好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只有空调偶尔会突然运行一阵，随后又停止。风口排出冷气的声音，也在此时变得格外清晰。 亚美翻了个身，盯着身旁的越水看了一会儿，才确认她也还醒着。 “遥……” “亚美还没睡吗？” 越水转头看了看她，“明天还要早起哦。” “为什么要和老师一起去买泳衣啊？” “亚美还在想着这件事啊……” 她打了个哈欠，“我更在意亚美今天为什么要睡在我的房间呢。” “就是因为遥突然做了奇怪的决定，我没办法坐视不理。”亚美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让老师一起去买泳衣？” “因为老师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海边。”越水答道。 “与其到了福井，再让老师看见不合适的泳衣，不如挑选的时候就让他跟着一起……男性的视线与评价，也是挑选泳衣的重要一环呢。” 她望着她，“难道亚美害羞了？” “姑且先不谈那种奇怪的说法，难道遥不觉得害羞吗？”亚美反问道。 “虽然到了海边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换上泳衣，但明天还在东京泳装店里啊，没有沙滩和海浪、只有镜子与视线的泳装店里啊！” “唔……” 越水想了想，视线一转，望向黑洞洞的天花板。 “这样一说，好像是有点害羞啊。” “所以……” “——不过，我已经做好被老师看光的准备了呢。” “……” 亚美顿时噎住，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越水笑了起来，往她那一侧挪了挪，抵在她背后，“开玩笑的啦。” “但是这件事已经跟老师约好了，亚美还是趁着明天买泳衣的机会，尽快跟老师和好吧。”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亚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算是什么奇怪的机会啊。” “毕竟有许多更合适的时机，都被亚美自己放弃了。” “呜……” “想在后天出发去海边的话，明天上午就得把泳衣买回来了，清洗一次再晾干还要一点时间呢。” 越水的手在她腰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又翻了过去。 “亚美实在不希望老师跟着去，就自己去拒绝他吧，我可不好意思收回自己说的话。” “……” 亚美抿了抿唇，“这种话怎么可能……呀！” 越水忽然抓住了她胸前的柔软。 “遥！” “这样的大小，这种圆润的弧度，如此完美的胸部，亚美竟然想藏起来……要是长在我身上，我巴不得每天都穿比基尼。” “你在胡说什么啊……” 她挣扎了两下，只是动作幅度不大，毕竟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快点放开啦。” “亚美还是快点跟老师和好吧……” 越水没有松手，身体也往她那边挪了一些，“光是从东京到福井，就要坐两三个小时的新干线呢。亚美一直不说话的话，路上会憋死的。” “这和胸部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关系。只是觉得说话的时候，手里得抓着点什么才行……” “你自己不也有吗，都贴到我背上了！” “还是大的好。” “……” “安心吧，亚美。” 越水闭上眼睛，手里又捏了捏。 “老师也想和亚美重归于好呢。” ...... 第二天早上，泷野起床后，被拜托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明天就要出发去海边旅行了，今天得去买泳衣，就是这样。” 手机贴在耳边，他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越水和亚美，又转了回去。 “真山，在听着吗？” “……” 电话那头的真山啧了一声。 “泷野，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泷野看了一眼，“星期六。” “是周末，咖啡厅最忙的时候。你就不能先晾着相羽，稍微迟两天再跟她和好吗？” “……这是什么黑心老板的发言啊。” 泷野低下声音，“而且还没和好呢。” “那就再吵一架吧。” “喂。” 眼下还是营业前的准备阶段，预感到店里即将到来的忙乱，真山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些情绪。 “把我的店员还回来！” “你还是自己跟她们说吧……” 他拿开手机，望向门口的两名少女，“你们两个，谁来接一下店长的电话？” “……” 两个人都缩了回去。 泷野无奈，这就和在课堂上点名回答问题一样，越是棘手的问题，学生就越退缩； 一直耗着也不会有结果，必须要点到具体的人才行。 “越水。” 亚美被推出来了。 “……” 她懊恼地看了一眼身后，再回头时，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接过手机，她在泷野旁边站住了。 “真山小姐，我是相羽。” “……” 电话那头的店长叹了口气，“相羽和越水明天要去旅行了吧，那今天就不必过来了。” “诶？”亚美一怔。 “不是要去买泳衣吗，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那店里……” “上午会忙到转不过来，到下午就好多了。” 真山翻了翻出勤安排表，“这也算是店里的常态了……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谢谢，真山小姐。” “把电话给泷野吧。” “嗯嗯。” 泷野接过手机，就算只听见了亚美这边的三言两语，他也猜到了大概。 “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谁让泷野不是可爱的女孩子。我这边还在头疼呢，挂了。” “嗯。” 嘟—— 泷野摇了摇头。 “出门吧。” ...... 越水和亚美要去的泳装店，在四站电车外的某个商场里。 “老师，这边这边。” 来到商场，两人轻车熟路地寻向泳装店，泷野在后面跟着。 “感觉你们对这边很熟悉的样子。” “毕竟暑假前几个星期才来过嘛。” “来干什么？” 越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买泳衣。” 而她也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啊，是游泳课要用的那种泳衣啦……虽然不需要像别的学校那样完全统一，但也只能从最基础的深蓝色连体款式里挑选呢。” “之前晒在院子里的时候，老师没有发现吗？” “……” 注意到了，没想起来。 “没有。” “是吗。” 越水也没有在意，“总而言之，总不能穿着学校的泳衣去海边吧？” 泷野点了点头。 三人很快来到四楼的泳装店，进店之后，一男两女暂时分开了。 泷野答应过来，也是因为自己需要买一条泳裤。找到角落里的男装区，从挑选到试穿，再到做出决定，他只用了两三分钟。 “就这条吧。” 换回原来的衣服，走出试衣间，他先去结账，又在店里找了一会儿。 亚美不见踪影，大概是在试穿泳衣，注意到他的越水招了招手。 “老师已经挑选好了吗？” 泷野提起手里的袋子，“都结账了。” “好快！” 她看了看他那件款式和颜色都很普通的泳裤，“老师对自己也太敷衍了。” “不，是这个社会对男性太敷衍了。” 越水撇了撇嘴，忽然拿起身边的一件比基尼，在身上比了一下。 “老师，这件怎么样？” 泷野望了几秒，“黑色有些太成熟了，不适合越水。” “我还以为老师会说‘不错’来敷衍呢……” 她怔了怔，又笑了起来，“原来会认真地评价啊。” “算不上评价……只是我自己的第一感觉而已。” “至少没有敷衍呢。” 放下过于成熟的黑色比基尼，越水又拿起一件水蓝色的裙装泳衣，贴在胸前。 “老师，这一件呢？” 泷野看了看，没有直接给出评价。 “唔……试试看吧。” “好~” 她拿着泳装准备去换，在拉上帘子之前，又指了指相隔几米的另一个试衣间。 亚·美·在·这·边。 无声地比着口型，她又对他一笑，然后刷地拉上了布帘。 泷野摇了摇头，隔壁试衣间的帘子忽然拉开了一点。 “……” 亚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却发现试衣间前站着她现在最不希望看见的人。 “遥……快来救我……” 第257章 断开的，修复的 泳装店，试衣间前。 “……” 里外的人互相看了几秒，亚美咬咬嘴唇，瞥向一旁，泷野也移开了视线。 两人单独相处时的氛围，一如这几天来的模样。 “就算想要改变，现在也不是时候啊……”他心想。 看着她裸露的手臂和肩膀，大概已经换好了泳装，原本是要出来让越水作评价的……可惜站在外面的人是他。 泷野正要走开，又被亚美叫住了。 “等一下！” 他回过头，“越水在试穿泳衣，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 “……” 她抿了抿唇。 问题还未问出口，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他这不是很了解自己吗……为什么要顺应这种气氛，跟着她一起沉默呢？ ……不对！ 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那个……” 亚美开了口，又犹豫了一下，“在遥出来之前，老师可以不要离开这边吗？” “……” 泷野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转了过来。 对视，各自移开视线，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亚美握着拉开一小半的帘子，拉开也不是，拉上也不是。她看着外面，老师手提袋子，正侧目望着一旁的无人之处。 那边的衣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比基尼。 这边也有比基尼啊……为什么不看这里？ 果然是遮得太多了吗？ 控制着力度，亚美将身前的帘子稍微拉开一点，泷野忽然望过来了。 “……” 这么敏锐？！ 她立即停了下来，往帘后一缩。 “果然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他开口询问。 “诶……” 亚美怔了一下，也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回过了神。 “那个……” 声音从帘子后传了出来，“比基尼的带子打了死结，解不开了……” “……” 泷野默然，这就不属于他能直接解决的问题了。 “我知道了。” 他回应着，“我让越水过来帮你。” “嗯……谢谢，老师。” 走到另一边的换衣间前，泷野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咳嗽了一下。 越水很快给出反应，“老师？” “是我。” 周围还有别的顾客，他稍微靠近了一些，“越水换好了吗？亚美那里遇到了一些麻烦。” “诶？” “似乎是比基尼的带子打了死结。” “啊……亚美总是这样呢。该说她太过急躁呢，还是说这其实是大胸的诅咒？” “……不，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帘子里传来一声轻笑，“我知道了。” “在此之前，老师先看看我的泳衣吧。” 她拉开帘子，手背在身后，对他歪了歪脑袋。 “怎么样？” 水蓝色的裙式泳衣，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 上半身的支撑点，是从她颈后绕过的吊带，从正面看则像是在往上拉扯，凸显着胸部存在感；到了腰腹，泳衣又稍微束紧，再往下便是刚遮住臀部的宽松裙摆。 总而言之，是与平时的越水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如果能忽视她两边的发尾的话。 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发型的话，就算换上刚才那套成熟的比基尼，在她身上可能也是可爱的感觉居多。 “不错。” “这不是敷衍吧？” “不是。” 她笑了一下，“我还想再多试几件。” “没问题。” 泷野指了指另一边的试衣间，“不过，先去帮亚美解决麻烦吧。” “嗯嗯。” 来到苦苦期盼的亚美那边，越水独自进去了。 “呜哇。” “遥……” “怎么会打出这种死结啊！” “系带子的时候，手机滑到地上了……” “绳结上一丝缝隙也没有，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完全解不开了呀。” 里面其实没多大空间，挤进第二个女孩子后，门帘不断晃动着。 “不行，我解不开，剪掉吧！” “不要开玩笑了啦，这是人家店里的衣服！” “买下来再剪……一万三千日元？！就这么点布料？” “所以不能剪啦！” “直接脱下来呢？” “手臂这里会卡主的。” 啪—— “都怪这对碍事的东西！” “好痛……你在打哪里啊！” “……” 泷野在外面站着，发现不远处有店员注意到了这边，犹豫着要不要喊她过来帮忙。 “老师……” 越水忽然探出脑袋，“过来一点。” “什么？” 她示意着帘子前的位置，“站到这里来。” 泷野走过去，越水又伸手将他往前拉了一些。 “抓住。” “诶？” 这句话是对亚美说的。 隔着布帘，亚美握住了他的手腕。 越水也缩回了布帘后面，“老师，别让店员到这边来……我要用蛮力了。” “……我知道了。” “亚美也要抓紧老师哦，要是倒下来就完了。” 泷野看着面前，晃动的布帘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 “嗯……” “我要开始了哦——” 握在手腕上的双手骤然一紧，“疼！” 啪嗒。 “……” 这么快？ 泷野一怔，“解开了？” “……断掉了。” ...... 亚美没带太多的钱，只够买一套泳衣，泷野在收银员深吸一口气的表情里，付钱买下了那套从中间断开的比基尼。 “请您收好……” “……” 泷野接过购物袋，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回到两个女孩子那边，越水又进去试穿新的泳衣了。亚美在外面坐着，一副看开了人生的神情。 “亚美不继续挑了吗？” 她摇了摇头，“等遥选好了泳衣，我随便买一套就行了。” “是吗。” 泷野坐到她旁边，将刚拿到手的购物袋放到中间，“那这件该怎么办？” “……” 亚美扭头看了他一眼，“既然老师付了钱，就是老师的了。” “不……我拿着这种衣服也太糟糕了……” 她笑了一下，又立即收敛，望着越水所在试衣间的帘子。 “等回去了，我会把钱还给老师的。” 泷野将袋子往她那边推了推，“那这套比基尼还是属于亚美的。” “不要。” 她一把推了回来，“已经从中间断开了，都没办法修补，还有什么用啊。” “留在我这里就更没用了啊。” “那老师回去之后直接丢掉吧。” “没关系吗？” “没关系。” “这可是亚美穿过的，被什么奇怪的人捡去的话……” “……” 她立即将袋子夺了过去，又瞪了他一眼。 “老师真是讨厌死了！” 泷野点点头，“是是……” “变态！” “小心眼！” “花心大萝卜！” “——亚美。” “……什么啊。” 泷野视线往周围一瞥，“打扰到别人了。” 泳装店里，有不少人在望着这边，既有店员，也有过来买泳衣的顾客。 “情侣吵架？” “大概吧。” “好像听见‘花心大萝卜’了。” “他长得那么好看，花心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喂。” “……” 视线一集中，亚美立即安静了下来。 泷野抬眼扫视一圈，周围的视线也都纷纷移开了。 她低着头，翻动着纸袋里的比基尼，又瞥见了泷野腿边的购物袋。 “那是什么？” “泳裤。” “我想看看。” “普通的泳裤。” “想看。” “……” 泷野将购物袋提到了她那边。 “什么啊……这也太普通了吧，就像初中生的学校泳裤一样。” “不，还没普通到那种程度。” “也差不多了啦。” “至少还是完整的。” “……” 亚美提起购物袋，在他腿上撞了一下。 两人在一起坐着，有嗔有笑，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直到试衣间里的越水又一次拉开门帘。 “老师，亚美，这一套怎么样~” 她这次试穿的是一套粉色的比基尼，胸前和腰围间饰以花边，身上披着一件罩衫，半遮半掩。 “……” 亚美张了张嘴，起身走过去，绕着她转了两圈。 “不错哦，感觉很适合遥呢！” “谢谢~” 越水露出笑容，又看向泷野，“老师觉得呢？” 他看了一会儿，“不错。” “不要敷衍我啦！” “比刚才那几套要可爱……” 他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很可爱。” “……” 亚美扭头看了一眼，就在老师说“可爱”的时候，她好像听见身旁的好友猛然抽了口气。 “那就……买这套吧。” 越水转身回到试衣间，将帘子又拉上了。 不是“好看”或者“不错”，也不是“很合适”……老师说的是“可爱”，“很可爱”。 “……” 她捧着脸，忽然笑了起来。 “老师……” 外面的亚美忽然开口了。 越水收回心思，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 “可以多待一会儿吗……我想再挑一件泳衣。” 第258章 同性相斥 买好衣服，越水坐到了泷野身边，靠得有些近。 他往旁边移了移，她也跟着挪了过来。 “老师，亚美在试泳衣吗？” “嗯。” 他朝某个试衣间一瞥，“刚进去。” “这样呀。” 越水又靠近了一些，他已经退无可退。 “越水……我要掉下去了。” “啊，抱歉……” 她稍微往回挪了挪。 泷野看了她一眼，“感觉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买了新的泳衣嘛~” “是吗。” 她笑了起来，“还是很可爱的新泳衣~” 泷野也笑了笑，望向她手里的购物袋。 “回去之后还要先洗一次，晾干了才方便带过去。不过今天天气很好，下午稍微晒一会儿就干了。” “嗯嗯，泳衣的材质本来就很容易晒干呢……老师的泳裤也需要先洗一次吧？” “嗯。” “那就一起洗吧，反正只是试穿了一下。” 越水说着，往他肩上一靠，伸手去拿另一边的购物袋。 “……” 手臂撞上一团柔软，泷野往另一边转了转身子。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见好就收，她没有继续贴上来，而是起身过去拿起了他的购物袋。 “交给老师自己的话，肯定会忘记的。” “……好吧。” 得手后，越水又提了提手里的两个购物袋，“有点碍事呢。” “我可以自己带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她将自己的比基尼取了出来，放进他的购物袋里，“这样就可以了~” “……随便你吧。” 两人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亚美换好新挑的泳衣，拉开了试衣间的帘子。 “怎么样……” 这是对两个人的询问，而她的目光只集中在泷野身上； 至于率先开口的越水说的“比基尼很不错、胸部太碍眼了”之类的，她一概当作没听见。 “很适合亚美。” 既然要评价，泷野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一遍，又望着她的眼睛，“有种一下子变成了大人的感觉，很成熟呢。” “……” 这不是会说好听的话嘛…… 亚美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意不要太明显。 “那就买这件吧……不对，遥觉得呢？” 越水忽然笑了一下。 “笑什么啊！” “我也觉得很适合亚美哦。”她摇了摇头，“都说了半天了呢，亚美一句也没听进去。” “……” 亚美后退一步，拉上帘子，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就决定买这件了。” 等她换好衣服去结账，泷野和越水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店员在结算，她低头看了看，发现泷野手上空空如也。 “老师的泳裤呢？” 他指了指越水手上的购物袋，“这里。” “诶……那遥的比基尼呢？” 越水提了提，“也在这里。” “……” 接过店员递来的购物袋，亚美将自己的泳衣拿出来，又将袋子还了回去。 越水笑了一下，自觉地张开了手里的购物袋。 待比基尼入袋，她又将购物袋递向泷野，“老师帮忙拎一会儿吧，我胳膊有点酸。” “……” 他接了过去，“就是想偷懒吧。” “嘿嘿。” 离开泳装店，两个女孩子走在了前面。 “现在才九点多啊。” “是啊。还很早呢。” “这个时候，真山小姐那里应该还很忙吧？” “唔……” “我们去店里帮忙吧。” “……” 越水扭头望了亚美一会儿，“亚美这就打算回去了吗？难得能在周末和老师出来约会哦。” “……什么约会啊。” “总之很难得就是了……我还想在商场里多逛一会儿呢。” 亚美沉默片刻，又回头看向泷野。 “老师觉得呢？” “什么？” “时间还很早，老师打算现在就回去吗？” 越水拉起亚美的手，两人一起看着他，“还是说……继续跟我和亚美约会呢？” “回去。” ...... 回到公寓，越水先将三人的泳衣拿去洗了一遍，挂在院子里晾着，接着便准备和亚美去咖啡厅帮忙了。 至于行李，该收拾的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回来再收拾也完全来得及。 “老师？” 两人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泷野走了过来，也在她们旁边换起了鞋。 “老师要出门？也是要去店里吗？” “不……” 他摇了下头，“明天就要离开东京了，我去和朋友打声招呼。” 亚美疑惑，“朋友？” “千代。” “……” 她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 “亚美。”越水拉了她一下，“我们先去店里吧。” “好。” 离开公寓，两人刚走出院子，又先后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正从小巷另一边走来的千代也看见了她俩，抬手挥了两下。 越水和亚美互相看了看，等着她走近。 “小可爱们要去哪里呢？” “打工。” “打工啊……嗯，一直待在家里也是不行的呢。” 两人面面相觑。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种话的啊……” 亚美回过头，泷野已经来到了她们身后。 千代对他笑了一下，“当然是教师还有社团顾问的立场。” “要去便利店吗？” “不，我是过来找瑛祐的。” “是吗。” 泷野点了点头，“那也省得我过去了……你们不用管她，去真山那里帮忙吧。” 后半句是对越水和亚美说的。 两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在走过小巷转角之前，亚美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两人已经不见，应该是进入院子里了。 越水则在看着她，“亚美不喜欢花本老师吗？” “诶？” 亚美怔了怔，“为什么这么问？” “同性相斥。” “……要是这样说的话，遥不也是女孩子吗？轻音部的大家也是。” 越水忽然伸手，托起她的胸部，往上抬了抬。 “我说的是这个啦，沉甸甸的这个。亚美和花本老师站在一起，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 亚美立即往后一退，抱住了胸口，“大庭广众的，你在干什么啊！” “这里哪有人啦。” “没人也不行！” 她加快脚步，跟越水拉开一些距离，“总觉得遥从北海道回来之后，就改变了许多……太奇怪了！” “是的哟。” 越水点了点头，“与亚美分开小半个月，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尤其是胸部很大的那种，见到了就忍不住呢。” “……” 亚美张了张嘴，愣住了。 见她当了真，越水反而有些无奈。 “这真是玩笑啦……亚美在这方面一直这样天真，才更让人担心啊。” “……” 亚美松了一大口气，转身继续往前，“真是的，开玩笑也要分场合啊，已经要迟到了啦！” “早就迟到了。不如说，今天已经没有我和亚美的排班了。” “但店里还是很忙啊。” “是是……赶紧过去吧。” 越水稍微落后几步，看着亚美的背影。 没关系。 就这样一直天真下去，也不要紧。 我会一直守护着亚美。 因为……我们才是一边的。 第259章 泷野老师身边总是热闹不休 打开冰箱，泷野倒了两杯麦茶，和点心一起端到房间里，并将其中一杯端给了千代。 “请用。” “谢谢……诶，为什么是麦茶啊？” 泷野喝了一口，在她身边坐下。 “冰箱里只剩下这个了。” 公寓里的茶水饮料，通常都是跟着食材一起补充的，只是明天就要出门，也就没有补充食材。 “好吧。” 千代这次过来，和他刚才打算去找她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道别——她也要回花本家了。 “今天就回去吗？” “是呀，松平待会儿就要过来接我。瑛祐呢？” “明天上午的新干线。” “你们要去若狭湾那边的海滩啊，我还以为会去神奈川之类的地方……” 千代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福井就在岐阜旁边呢。等海边旅行结束，祭典也差不多要开始了，瑛祐可以提前几天过去。” “……” 泷野怔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多。” 千代笑了笑，抿了一口并不怎么喜欢的麦茶。 “那就是意外之喜嘛。” “嗯。” “别忘了先把那两个孩子送回东京哦。” “……嗯。” “理花小姐呢？” “还在长野老家。” 泷野放下麦茶，“等我回到东京，她才会过来。” “也是，毕竟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寂寞嘛……” 千代往旁边一倒，脑袋枕在他腿上，抬眼望着他。 “热闹总是在瑛祐的身边呢。” ...... 第二天上午，泷野一行三人从公寓出发，几经转车，在东京站坐上了开往关西的东海道新干线。 列车高速运行着，从两边郁郁葱葱的水田之间直直穿插过去。阡陌纵横，随着列车的移动变换着方向，唯有远处的富士山岿然不动。 “和去京都的路线差不多嘛……富士山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呢。” 话虽如此，靠窗坐着的越水，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雪顶高山。 在她身旁，泷野也望着车窗外。 “毕竟越水不能坐飞机……但是搭乘北陆新干线的话，得多绕不少距离，还挺麻烦的。” 她转了过来，“既然是老师的选择，那一定是最正确的路线。我和亚美的座位，也请老师重新分配一下吧。” 泷野笑了笑，“就算你这么说……” “——遥怎么又坐进去了？” 他转过头，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亚美，站在走道里望着越水，“快点出来啦。” “亚美不是说已经看腻了嘛。” “那也比靠着走道的座位要好。” “明明以前更愿意坐在那个座位的说。” “那是因为和陌生人坐在同一排，这个座位不会麻烦到别人。”亚美叉着腰，“别废话了，快点出来。” 越水撇撇嘴，站了起来，面朝着中间的泷野，不情不愿地往外挪动。 “比起陌生人，亚美更应该关心身边的人不是嘛？” “回东京的那趟车，我会好好关爱遥的。” 挪动到正对着泷野的时候，越水忽然停了下来，一只脚停在他双脚之间。 “……” 视线一抬，眼前是被撑起的淡粉色t恤，泷野偏转脑袋，望向一旁，可她身上的淡淡香气还是飘了过来； 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这样的味道，他已经很熟悉了。 越水没有看他，“亚美刚才去的是哪边的卫生间？” “诶？” 亚美回头指了一下，“那个，隔壁车厢的。” “现在卫生间里有人吗？”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没人排队。” “好吧。” 她继续往外挪动，膝盖蹭着泷野的双腿，直到走出座位，换成亚美进来。 越水在外面的座席坐下了。 “诶，遥不是要去卫生间吗？” “等下再说吧，突然没有感觉了。” “憋着对身体不好哦。” “在老师面前说什么呢。” ...... “名古屋，到了。名古屋，到了——” 从东京出发一个半小时后，三人抵达了名古屋。 经过一段时间的减速，列车完全停了下来。车厢里有不少要下车的乘客，也在此时纷纷起身。 透过车窗，越水看见外面的站台上也站着一些人。 “老师，我想去站台上看看。” 泷野和亚美一起望向了她，“为什么？” “我想看看这里的jr中央双塔！” “双塔在背对着的另一边，站台上看不到的。” “名古屋城！” “更远了。” “呜……坐得太久了，我就是想下去走走……” “随便你吧。” 列车不会停留太久，只有几分钟，泷野又提醒了一声，“不要跑得太远。” “嗯嗯！” 亚美也有些意动，“老师……” 泷野没说什么，将腿一别，方便她出来。 两个女孩子一起离开了车厢，伸着懒腰，就在这节车厢附近徘徊着。 咔嚓。 takino：[图片] takino：到名古屋了。 理花：亚美和越水怎么在外面？ takino：太吵了，被我赶下车了。 理花：那瑛祐也在这里下车，转乘名古屋-长野线，到我这里来吧。 takino：突然就发车了呢。 “……” 伊原笑了一下，手机里忽然冒出了百合子的声音，“理花？你还在听着吗？” “啊，抱歉……” 跟泷野聊了几句，她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打电话。 “刚才说到哪里了？” “……” 百合子有些无奈，“是担任教师啦，担·任·教·师。” “我想起来了……” 伊原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也没回客厅，而是转身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所以，改革之后，有人来帮小百合分担担任教师的工作，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不。” 百合子并不这样认为，“我倒是觉得，有两个担任教师后，名正言顺地分派过来的工作，也会变得更多呢。” “那就把多余的工作丢给他吧。” “为什么理花是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啊？” 伊原笑了笑，“因为本来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啊。” “理花和泷野的约会时间，也可能会被处理不完的工作挤占哦？” “瑛祐在公寓里陪着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回到房间，她抿了口冰水，在床边坐下，“空闲时间太多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带着女学生满日本地乱跑呢。” “……” 虽然理花说着不在意，但其实是非常在意的吧？ 百合子正想着要怎么回复她这句话，另一边的伊原忽然又笑了一声。 takino：发车了（更正）。 “诶，怎么怎么？” “没什么。” “诶——” “真的没什么……只是瑛祐到名古屋了。” “是吗。” “是的。现在又要离开了呢。” “只是路过啊。” “嗯。” 百合子想了一下，“理花也早点回东京，我们找个地方玩几天吧？等暑假快结束了再回去。” 伊原问道：“什么地方？” “哪里都好，只要不像东京这么热，能悠闲地待着就行了。” “唔……这不就是长野？” 因为在拍照时多耗费了一些时间，越水和亚美回过神的时候，车门已经快关上了； 险而又险地回到列车上，两人停留在车厢连接处，假装无事发生，打算等列车重新开动之后再回座位，回到虎视眈眈的老师身边。 嗡嗡—— 望着两个学生，泷野瞪得眼睛都疼了。 闭上眼睛，他捏了捏鼻梁，然后才打开手机。 理花：今天下午，我要回一趟东京。 第260章 饥饿调味 列车从名古屋站出发，又行驶半个小时，抵达了米原。 泷野在此下车，带着两个学生在陌生的车站里徘徊了一会儿，搭上了转乘的北陆线特快列车。 到了下一站的敦贺，又要再转一次车。 只是越水喊饿，时间也到了中午，而离下一趟电车发车还有七十多分钟，泷野便带着她和亚美，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吃饭的地方。 “拉面可以吗？” “可以哦，我已经走不动了……” “你也太夸张了。” 走进拉面店，泷野发现店里有不少游客打扮的人。 若狭湾沿岸分布着诸多美丽的沙滩与海水浴场，每年夏天，从关西过来的游客数不胜数，像他们这种从东京远道而来的倒是不多。 点单过后，三人就在吧台坐下了。 近距离地享受厨师流畅娴熟的料理过程，是不少人选择吧台座位的原因之一，而泷野落座后就拿起了手机，几乎没有抬过视线。 隔着中间的他，左右的亚美和越水倒是聊得很开心。 店里生意不错，他们的拉面稍微过了些时间才送上来。 “您的天妇罗乌冬面。” “谢谢。” 拉面送到面前，泷野放下手机，拿起了筷子。 “我开动了。” 左边的亚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老师还在研究路线吗？” “嗯。” 他夹起一块炸虾天妇罗，“小滨线只有普通列车，一到两个小时才有一班，现在也不是快速及特急临时列车开放的日子……我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快的方式。” “是这样呀。” “那要坐大巴吗？”右边的越水问道。 “……” 嘴里塞着拉面，泷野摇了下头。 “我也不喜欢坐大巴呢。” 她托起下巴，又望向了他的碗，“老师，明明更饿的人是我，为什么是老师的拉面先送过来了？” “大概是平日里为人处世的差距，终于积累到了影响运气的程度。” “诶——” 很快，亚美的炸豆腐荞麦面也送过来了。 “谢谢~” 她拿起筷子，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越水，此时无声胜有声。 “……” 越水咬了咬牙。 又等待了一会儿，吧台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喂，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泷野和亚美抬起视线，望着跳脚的厨师，以及他面前不断鞠躬的年轻店员；虽然看不到地面，但拉面翻倒在地的声音，坐得更远的客人都听见了。 两人又分别向越水道歉，并立即为她重新制作。 她嘴上说着没关系，只是腹中的饥饿也不是虚假的。听着身边两人吃面的声音，她干脆趴到了吧台上。 泷野看了看她，“这家店的天妇罗口感还不错。” “是吗……” “要尝尝吗？” “诶？” 越水扭过头，他则望向店员，“打扰一下，请再给我一双筷子。” “好的。” 接过筷子，他夹起单独盛着的炸虾天妇罗，伸到越水那边，又觉得不对； 他刚要调转筷子的方向，让她自己拿着，越水嘴一张： “啊——” “一口吃不下的。” “啊——” “……” 咔嚓。 “唔——” 越水一口咬下半块炸虾，脸上显露出满足的神情，“真的好好吃！” 泷野夹着剩下的半块天妇罗，“你倒是自己拿着啊。” “谢谢~” 一口美味的食物下肚，她恢复了不少活力，乖巧地接过了筷子。 “亚美的炸豆腐，也给我吃一块吧。” “天妇罗还没吃完呢。” “只是一口的事情。唔唔唔……吃完了。” “呜哇……那么大的一只炸虾，居然两口就吃掉了！” 左右吵闹，中间的泷野继续吃着拉面。没过多久，重新做好的拉面也送到了越水面前。 “万分抱歉，让客人久等了。” “不……” 她摇摇头，对厨师笑了一下，“虽然稍微多等待了几分钟，但也正因如此，我吃到了更加美味的食物呢。” “果然饥饿才是最好的调味品，真的很抱歉。” “不……算了，差不多吧。” 越水拿起筷子，双手一合。 “我开动了——” ...... 吃过午饭，离电车发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综合考虑过后，泷野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搭乘小滨线电车前往目的地。 回到离拉面店不远的小车站，三人坐到站台阴凉处的座椅上，继续等待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站台的游客也渐渐变多。 “这些人都是去海边的啊。” “大概吧。” 泷野望着不远处各种打扮的游客，有的人甚至将自行车骑进来了。为了能带上电车，此时正在折叠和拆解其中一部分零件。 “在越水的那本杂志上，不是有好几个若狭湾这边有名气的海水浴场吗？我还记得有个叫‘水晶滨’的地方。” 越水的注意力也在那边，“话是这么说啦，但这里的游客比想象的多了不少呢。” “还好吧。” 亚美左右看了看，“和神奈川还有千叶、伊豆的海滩相比，这点人完全不算什么。” “关东和关西不能相提并论啦。而且，亚美不也是因为这边人气不高，才选择这里的吗？” “说得也是……不过只有这些人的话，也不算什么。” “不愧是在东京长大的美少女！” “什么呀……” 地上的影子慢慢移动，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午后蝉鸣不休，等到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时，电车终于进了站。 驾驶员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又过了一小会儿，另一个中年驾驶员来到了站台。 他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在泷野旁边坐了下来。 “打扰了。” “没事。”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取出一张塑封的表格，对照着时间。 “还有八分钟啊……” 泷野瞄了一眼，发现那居然是列车发车的时刻表。 坐了几分钟，中年驾驶员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走向电车的驾驶室。 感觉手臂被拉扯，泷野转过头，亚美和越水都有些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老师，我们去坐第一节车厢吧！” “没问题。” 拖着行李走进车厢，泷野落座后，才注意到那个骑自行车进来的人也在这节车厢里。 他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折叠好的自行车装进了巨大的收纳袋，靠在驾驶室后面，大概是为了不打扰别人。 “骑行么……” 泷野看了两眼，又望向车窗外。 小滨线的终点站在东舞鹤，已经进入了京都府的范围，而他们在终点前几站就要下车。 “遥，电车上能看到日本海吗？” “不知道……说不定呢。” ...... “若狭玉田，到了。若狭玉田，到了。” 电车到站后，距离驾驶室最近的头节车厢里，乘客已经所剩无几。 大部分游客都以更热门的几片海水浴场为目的地，在中途就下了车，也包括那位骑行者。 因为过来一趟并不容易，亚美和越水的计划，是在这边玩一个星期再回去； 所以要游玩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最初决定的海滩，只是以其为中心。若狭湾沿岸的这几个海水浴场，她们到时候说不定都会过来一趟。 “老师，快一点！” “来了……” 离开车站，提前预订的旅馆还有些距离，但也不算太远，步行即可前往。 还在车厢里的时候，泷野就已经能闻到海水的味道；出站之后，走到稍微开阔一点的高处，便能看到远处的日本海。 ——不那么严格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来到海边了。 “大海哒——” 泷野笑了一下，“还没到呢。” “像傻瓜一样……” 啪嗒一声，亚美打开遮阳伞，地上多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她又微微抬起伞沿，望了眼湛蓝的天空。 “这里的天气也太好了吧？” 越水也挤了进来，“要是台风来了，海边也更可怕呢。” “别乌鸦嘴啊……好·热！遥去撑自己的伞啦！” “走吧。” 泷野抹了把汗，拖起行李继续往前，“到了旅馆再休息。” “嗯嗯。” 沿着海滨小镇的道路前行，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行人也很少。无论是从敦贺过来，还是从京都东舞鹤过来的游客，这里都不是首选之地。 “都看不到什么人呢……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都在家里或海里待着。” 按照地图一路找寻，在隐约的海浪声里，泷野来到了离海不远的旅馆前。 石砌的围墙上，挂着一块木牌，是这家旅馆的名字。 “玉田海之家……就是这里了。” 第261章 越界 涛声阵阵，烈日当头，现在差不多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泷野望向围墙后面，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一侧是空荡荡的停车场；左右两边各有一块花圃，背靠着修剪齐整的绿丛。 正面往里，几间连在一起的红瓦平屋，才是这家民宿旅馆的主体。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嗯嗯。” 他回头招呼一声，越水和亚美立即跟了上来。 拉开移门，旅馆的前厅开着空调，十分凉快，只是并没有人。 前台的花瓶里，插了一大束鲜花，看样子是今天才摘下的； 下面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本若狭湾周边的旅游指南。泷野等待了一小会儿，仍不见有人出来接待。 “打扰了——” 越水拖着行李站到他身边，对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在吗？我是预订了房间的……” 她看了看他。 “……泷野！” “来了——” 门帘后传来回应，很快有人走了出来，是民宿的老板娘，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久等了。欢迎来到海之家~” 她望了望三人，最后凭借着刚才的声音，看向了站得更前面的越水。 “是泷野小姐，对吧？” “是的。” “……” 泷野将她往后拉了拉，“抱歉，我才是泷野。” “啊啦，抱歉……果然是泷野先生，我说怎么记得昨天打电话来预约的，是男孩子的声音呢。” 老板娘说着，扭头对后面喊了一声，又拿出一本登记簿。 “旅途辛苦了，请泷野先生先在这里登记一下吧。” “好。” 泷野接过圆珠笔，填起信息。 身后的亚美和越水东张西望，接着便见门帘后又走出一个女孩子，看起来要比她们稍微年长一些。 “这是我的女儿。”老板娘介绍道，“名字是明香里，现在在家里帮忙。” 泷野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填写，“原来如此，很年轻呢。” 她对三人微微一躬，“欢迎来到海之家。” 待泷野登记完成，明香里走到另一边的入口前，“客人的房间在里面，请跟我来吧。” 三人跟着，走过一段白砂铺就的小路，来到相邻的两个房间前。 “这里是客人预订的朝云之间和夕雾之间。” 她递来两把钥匙，泷野接过刚看了一眼，就被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要了过去。 除了他们这次入住的“朝云之间”和“夕雾之间”，里面还有“春花之间”、“夏风之间”、“秋月之间”以及“冬雪之间”； 这里本就是由普通民居改建而来的民宿旅馆，规模不大，一共就只有六间客房。 “晚饭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就餐地点在前厅旁边的食之厅。” 明香里又指向后院的另一个方向，那边有一栋单独的木屋，只是有些小。 “浴室全天可以使用，毛巾和浴衣也都放在客人的房间里了。不过十点之后会进行清扫，请客人注意时间。” “另外，附近开设了澡堂，就在院子出去右转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客人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那边。” 明香里微微一躬，“如果客人还有其他问题，随时可以叫我，我和母亲会一直待在前厅。” 泷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年轻的女招待转身离开，他收回视线，发现亚美和越水都在看着自己。 “大学生？”越水问道。 “不知道。” 亚美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是因为住在海边吗，皮肤都晒成小麦色了，看起来非常健康呢。” “是吧。” “身材也很好。”越水又补充了一句。 “……” 泷野摇摇头，拖起了行李。 “房间决定了吗，你们要住哪一间？” “老师呢？” 两边都是双人间，内部的布局也完全相同。窗户朝着同一个方向，都能看见不远处的日本海。 泷野站在两个房间中间，明白决定权就和房间钥匙一样，都还在她们手上。 “我都可以。” 亚美拿起其中一把钥匙，“那我就住朝云之间吧。” 他点了下头，刚要拿起另一把钥匙，越水转过了身。 “那我住夕雾之间吧。” “……站住。” ...... 放下行李，泷野打开空调，坐到了床上。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打量起夕雾之间的内部。 房间内没有太多摆设，一台电视机，两张单人床，还有一张小方桌，仅此而已； 桌上摆着旅馆为客人准备的点心，一盒若狭福梅，还有两袋密封包装的烤鲭鱼，算是当地的特产。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 “打扰了。” “请进。” 移门拉开，明香里送了一壶茶进来，和点心放在一起。 “茶和点心，请随便用吧。” “好的。” 她提着另一壶茶送去隔壁房间，临走时将房门也拉上了。 坐着休息片刻，泷野打开行李箱，取出泳裤，又稍微整理了一下。 哗啦一声，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拉开，越水和亚美走了进来。 “老师，我们可以进来吗？” “询问和进来的顺序是不是反了？” “呜哇——” 两人直接走到了落地窗前，拉开移门，“大海！” “……” 他摇了摇头，合上行李箱，“你们的房间难道看不见大海吗？” “没有老师房间这么好的角度。” “是吗。” “嗯嗯。只有在老师的房间里，能看到那边的岩洞呢……明香里小姐是这么说的。” 房间的落地窗外，是从前院延伸过来的石砌围墙，上面一字排开地摆着各种盆栽； 墙外是陡坡，足有三四米的落差。陡坡前方，有一段几百米长、且没有任何遮挡的稀疏草地。 再往前，便是两个女孩子心心念念的海滩。 海滩右边有一块矗立海中的巨大礁岩，覆满绿色的草丛和灌木。岩石底下，有一个几米高的岩洞。 朝那边看了一会儿，泷野的视线又落到海滩上。三人从车站一路过来没怎么见到的居民和游客，似乎都集中在那里了。 “看来这里也没有那么冷清。” “不过人也不算很多呢……” 亚美回头看他，“老师，现在就去海边吗？” 即便在敦贺等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车，他们抵达这边的旅馆时，时间也还很早，现在才刚过两点半。 “现在这个时间去海滩，会被太阳晒死吧。还是四五点钟再去会比较好。” “可是海滩上已经有那么多人了……” 泷野摇了摇头，“那就现在去吧。” “好~” 两个女孩子欢呼一声，回房间去换泳衣；而他刚将泳裤提到膝盖，房门又打开了。 “这里好歹是我的房间……” 泷野望着门口的学生，“越水这·几·天，是不是有些兴奋过头了？” “……” 眼前的情景完全出乎意料，他的话更是让越水笑容凝固，她立即退到门外，将门拉得只剩下一道口子。 “对不起！” 一进一退，还未来得及感受房间里的清凉，她就又回到了外面的酷热里，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没错…… 伊原老师和花本老师都不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己确实太过兴奋……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了。 之前的有意和无意，都在老师默许的范围内；这一次，她似乎越界了。 “……” 她咬着嘴唇。 糟糕了。 “抱歉，泷野老师，我……” 哗啦—— 眼前的房门突然又被拉开了。 泷野站在里面，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提刚才的事。 “越水不换泳衣吗？” “待会儿就换……” 她将藏到身后的防晒乳拿了出来，“老师应该没有准备这个吧？” 泷野张了张嘴，“忘记了。” “那这一瓶就借给老师用吧。” 说罢，她将防晒乳塞到他手上，转身回了房间。 “……” 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泷野也将房门关上了。 “遥，你看见防晒乳了吗？我找不到。” “借给老师了。” “诶……我知道了，那就待会儿再涂吧。” 面对镜子，亚美整理着身上的比基尼，又回头看向床边衣服换到一半的越水。 “遥，怎么了？” “……” 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犯下大错了。” 第262章 为你涂抹冰凉 亚美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海滩。 “海边还是有很多人啊……” 金沙白浪，碧蓝的海面无边无际。 海湾沿岸，花花绿绿的游客东一撮西一撮地分布着，对天上的烈日毫不畏惧，嬉笑的声音似乎在这里都能听见。 好想现在就过去啊…… 她回过头，站在镜子前的越水已经换上了比基尼，只是又发起了呆。 果然发生了什么吧？ “遥。” 她回过神，“亚美？” “老师还没有涂好防晒乳吗？” 亚美走到她身边，“都已经二十多分钟了。” “……” 越水抿了下唇，“谁知道呢。” “难道老师不太会用？” “……不好说呢。” “那要继续等着吗？” “我不知道。” “……” 亚美皱起了眉。 “遥，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你就是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 “刚才没有敲门，就擅自进了老师的房间……” 越水陈述着浮在表面的原因，“老师在换衣服，惹他不高兴了。” “……诶，只是这样？” 亚美有些意外，“就算看见了老师的裸体，遥也不会动摇才对吧？” “……” 越水看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先笑了出来。 “バカ。” 亚美也笑，“老师不会真的生气啦。” “我知道……” 越水望向镜子，又立即移开了视线，里面的笑脸让她暂时有些讨厌。 “我只是对擅自得意的自己有点生气。” 明明自己是最普通的那一个，现在也还什么都没有得到，一切都是暂时的……也太容易自满了吧？ “诶……得意什么？” “比亚美可爱什么的。” “……没有遥可爱，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亚美坐到床沿，伸着足尖，在她的小腿肚上夹了一下。 “疼！” 越水小腿一缩，身体一转，又用双腿夹住了亚美伸过来的赤足。 她挣扎了两下，没能抽出来。 虽然她们俩都是女孩子里较为灵活和有力的那一类，但彼此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 “放开啦……” 越水放开了，只是人也来到了床边，手一推便将亚美推倒在床上。 “诶……诶诶诶诶诶！” 擒着双手，她压到了她的身上。 “……” 四目相对，上方的越水越凑越近，下面的亚美觉得有些不妙。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噗嗤。 越水忽然一笑，身体也放松下来，趴到亚美身上，将脑袋埋在她胸口的比基尼之间。 “讨厌，这种安心感是怎么回事……” 左右交夹的柔软触感，令她又转了转脑袋，让两边的脸颊都充分感受着。 “……” 仰倒在床上，亚美望着天花板，有些无力，“到底还去不去海边了啦——” “接下来就交给亚美了。” “诶？” 越水埋首在温柔谷里，声音也有些沉闷。 “防晒乳，亚美去老师那里要回来吧。” “……” 亚美愣了一下，越水从她身上翻了下来，躺到了一旁。 “记得敲门哦。” “我知道了……” 她坐起身，越水又拉住了她的衣服，“罩衫就留在房间里吧。” “诶？” “顺便让老师帮亚美涂防晒乳。衣服穿得太多，会碍事的。” “……” 亚美一挣，罩衫下摆从她手里滑了出来，“怎么可能啊。” 越水拉了拉胸口的比基尼，“那就让老师帮我涂吧。” “也不可能。” 她望了过去，“是不可能，还是亚美不希望这样？” “……” 亚美抿了抿唇，视线瞥向一旁。 “遥最近果然很奇怪……” 越水一怔，立即坐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抱歉，让亚美露出这种表情……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昨晚也没怎么睡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亚美沉默片刻，“不要紧吗？” “嗯，放心吧。” 越水捏了捏她的手。 “今天下午，我就不去海边了……亚美和老师一起去吧。” ...... 噔、噔、噔。 泷野打开门，亚美站在外面。 “要出发了吗？”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比基尼，又望向走廊，“越水呢？” “遥在房间里休息。” 亚美走了进来，“而且也不能就这样出去啊。” 见她身上披着罩衫，泷野问道：“还要准备什么？” “当然是涂防晒乳啊。一直在等老师送过来，我和遥都还没有涂呢。” “……” 泷野一怔，“只带了一瓶吗？” “是啊。” 盯着他的胳膊，亚美又试探着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一把。 “老师也还没涂啊？” “不……稍微涂了一点。” “哪里？” “亚美摸着的地方。” “太少了吧，完全感觉不出来！” 泷野打开行李箱，将防晒乳抛给亚美，“亚美和越水先拿去用吧。” “老师呢？” 他望了一眼窗外，“稍微晒一下，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不，关系很大，会晒伤的哦。” 亚美认真地看着他，“不但会变黑，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也会大块大块地脱落，一撕就是一大片，就像揭开废弃了的手机屏幕保护膜一样呢……浑身都会很疼的。” “……” 泷野头皮一麻，“这不是危言耸听吗？” “是真的啦！” 亚美打开防晒乳，往手上倒了一些。 “海边的紫外线，要比老师以为的要强烈得多；而且玩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一直晒在太阳底下……手臂抬起来。” “……” 泷野看了她一眼，亚美回望着，也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姑且是为了不让老师被晒伤，否则不能出门的话，我和遥也会很头疼的……” 他笑了笑，伸出胳膊，“那就拜托了。” “……” 她抿着唇，将手心的防晒乳涂上他的胳膊，朝四面涂抹着； 冰凉的乳液包裹在她柔软的手掌里，随着她的动作，在他胳膊上扩散和渗透着。 “右边。” 泷野抬起右臂，任她涂抹。 “还有背后……” “要脱掉吗？” “嗯……” 他脱下单薄的衬衫，转身背对着亚美。她又往手心挤了一些乳液，然后覆盖到他的背上。 “唔……”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啊！” “抱歉……” 泷野微微转头，“乳液有点太冰了。” 亚美看了一眼空调，“是老师温度调得太低了。” “打开的时候就是这个温度。” “是吗，待会儿再说吧……我要动了哦。” “……继续吧。” 手掌在他背上抚过，亚美的视线也跟着游动。 “老师的身体，比许多女孩子都要白和瘦呢。” “这也算不上什么优点吧。” “嗯……在男孩子身上，姑且没有那么值得夸奖啦。” 她又往手上挤了一些乳液，瓶口发出啾的声响。 “还不够吗？” “因为老师的身体太白了，所以需要多涂一些。” “稍微晒黑一点也没关系。” “不行！” 亚美语气断然，手掌落下的力道也变得稍重，“虽然是老师的后背，但我也不想看到它在阳光的玷污下发黑！” “……”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就算涂了防晒乳，多少还是会晒黑一点的。” 泷野摇了摇头，“也不会晒得太久。” “嗯……要涂脖子了哦。” “嗯。” 在颈后涂抹两下，她的手掌又伸到了前面。 “抬头……” 泷野微微仰头。 亚美的手掠过锁骨，将防晒乳涂到他的脖子前面。拂过喉结，再沿下颌往上，她的动作忽然又慢了下来，轻轻揣摩着。 虽然看不出来，但摸上去的粗糙手感，还是很明显的。 不只是喉结，还有胡子啊…… 都是她没有的东西。 用手心感受了一会儿，她手一翻，用手背继续感受着短小的胡茬带来的粗糙感。 如此半分钟，泷野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亚美……” “什么……诶？” 她回过神，连忙收手，慌乱地拿起剩下的防晒乳，转身就要出去。 “那个！老师的身体已经涂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 房门一开一合，外面又传来另一道门打开的声音。 “胡子么……” 泷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糟糕……” 第263章 与你共赴海边 越水躺在床上，横起一条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之前换好的泳衣也还在身上穿着，但她现在并没有去海边的打算。 “越水。” 泷野站在床边，身旁是亚美，“不要紧吧？” “没事……” 她摇了摇头，“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现在有点困，睡一觉就行了。老师，和亚美一起去海边吧。” “我知道了。我和亚美会尽早回来的。” “不……请玩得尽兴一些。” ...... “说要玩得尽兴……” 踩着松软的细沙，泷野抬手搭在眼睛上，四处望了望。 “这里也只是一片天然海滩而已。” 天空碧蓝，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大片的沙滩，还有分布在沙滩各处的游客，这里什么也没有； 与若狭湾沿岸其他的海水浴场相比，这里实在有些简陋和冷清。 “毕竟这片海滩还没有开发，连出租坐垫和遮阳伞的店铺都没有……” 亚美站在他身边，头上戴着一顶帽檐巨大的米黄色草帽，“不过老师现在才嫌弃这里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哦。” “嫌弃倒不会。” 泷野摇了摇头，“选择这边，本来就是为了享受纯粹的海水和沙滩……亚美自己随意吧，不用管我。” “是是……” 两人就在水边站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将足尖伸进海水里。 “好凉——” 亚美低叫一声，另一只脚也跟着踩进了海水中。 “真不错啊……” 她低头望着，海水清浅，可以清楚地看见脚底的细沙； 平缓的海浪一阵接着一阵，来回冲刷着她的小腿，感觉非常舒服。 蹚着冰凉的海水，亚美又往海里走了一段，海水逐渐覆没至腰间。再往前稍远一些的地方，水底就显得有些幽深了。 沿岸的浅滩距离深水区太过接近，似乎也是这片美丽的自然沙滩得到了杂志的推荐、却没有得到商业开发的原因之一。 “亚美，小心一点。” 她回过头，泷野还在岸上站着，“再往前就有点危险了。” “不要紧，我会游泳。” “是吗。” 她身后是一片见不到底的幽蓝，炎炎夏日，泷野只是看着就觉得身上泛起了凉意。 “话说回来，亚美听说过克苏鲁神话吗？” “嗯？没有。” “据说在深海，有一种……” “——不，我没有兴趣。” 亚美瞪了他一眼，“好了啦，我不会再过去的。” 泷野往水边靠近了一些，“这片海滩没有救生员，我也不会游泳，亚美遇到危险的话，那就真的危险了。” “诶？” 比起警告，亚美更在意他在这句话里透露的事，“原来老师不会游泳吗？” “嗯。游泳这种费力的事，对以前的我来说，还是比较有挑战性的。” “区区游泳……就是因为老师不喜欢运动，以前才会那么虚弱。” “不，这是二者的恶性循环。” “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为过去划上句号，让对话回到当下，“老师不会游泳，还是来了海边呢。” 泷野看了亚美一眼，“我倒是可以现在就回去。” “那可不行。” “虽然不会游泳……”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不过作为临时监护人，我会让亚美和越水尽可能地远离危险。” “什么啊，我又不是小狗狗……” 嘴上这样说，亚美还是听话地往回走了一些。 海水退到膝盖，她才停下来，下身的比基尼已经湿透，颜色也变得更深。 “老师。” “嗯。” “难得到了海边，不下来试试吗？” “唔……” 泷野低头看了看。 哗啦—— 半截小腿没入水中，这片海湾的海水比他预想得更凉一些。 亚美在前方伸出了手，“这边也很浅，再过来一点吧。” 泷野又往前蹚了几步，停在她身边。 “老师……” “什么？” “机会难得，我来教老师游泳吧。” “不……这种事还是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再说吧。” 亚美指了指脚下，“就在这里。” 泷野低头看了一会儿，水波荡漾，“还是算了。” “为什么啊？” “刚到海边的第一天，又赶了大半天的路，我只想放松一下。” “啊，说得也是……对不起。” “没事。” 他摇摇头，慢慢坐到了水里。 亚美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今天不行的话，等去其他海水浴场的时候，再让我来教老师游泳吧？” “亚美真是执着啊。” “我也想帮老师做一些事嘛。” “这次来海边，我可没有学会游泳这样的期待，只要亚美和越水能在安全的范围内玩得开心点就行了。” “呜哇——” 亚美微微前倾着身体，翻涌的海浪在她胸前不断拍打。背后的紫色的比基尼系带，时而漂浮在水面，时而贴在她的肌肤之上。 “又出现了，这种担任教师一样的口吻……” 泷野一怔，又笑了起来。 “很明显吗？” ...... 西边的落日即将沉入日本海，天边一片橘黄。潮水在上涨，海滩边的游客也散去了不少。 “难怪在海边容易晒伤……” 泷野站起身，海水摇晃，他只觉得身体沉重，迈不开脚步，“一不留神就在水里待了这么久。” 泡得太久，指尖也发胀发白。 “回去吧。” “嗯嗯。” 亚美跟着上岸，又回头望了一眼太阳落下的地方，“真美啊……如果遥也能看见就好了。” “别说得她离开人世了一样……” 泷野摇摇头，“越水在房间里，还能看得更远一些。” “对哦。话说回来，不知道遥休息得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起来了。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嗯。对了，老师，我要先用浴室。” “只是冲洗一下吧？” “当然了。” 亚美加快脚步，跟到他身边，“旅馆的浴室太小了，我和遥晚上要去澡堂。” “是吗。” “嗯嗯，想去体验一下呢。” 她望着他，“老师也要一起来吗？” “算了吧。” 泷野迈着沉重的脚步，说着没出息的话，“陆地上的这股重力是怎么回事，快走不动了……我都想重新回到海里了。” “……” 两人都泡了很久，亚美刚离开海水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但现在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手。” 她走到前面，转过身，朝他伸出了手。西天的晚霞照在脸上，越来越红艳。 “肚子已经饿了，老师不要耽误我吃晚饭的时间……” “是是……谢谢。” 泷野握住亚美的手，任由她拖着往前，“我的晚饭也会分给亚美一些的。” “老师说什么傻话呢……” 背对斜阳，交叠的影子拖在两人前面，越拉越长。 “旅馆离海滩这么近，真的很方便呢。” “可惜要绕过围墙才能回去……嗯？” 亚美回头看他，“怎么了？” 泷野望了一眼旅馆背面的围墙缺口，又摇摇头。 “没什么……眼花了。” 离开沙滩，来到旅馆前面的路上，周围的人逐渐变多，亚美也松开了他的手。 “果然是因为天气太热，中午的时候才没什么人呢。” “是啊，热闹起来了。” 回到旅馆，越水坐在门前，对他们招了招手。 “老师，亚美——” “遥！” 亚美先跑了过去，泷野稍微落后几步。 “休息够了吗？” “嗯嗯。” 越水露出笑容，“睡得很饱呢。” “烦恼也忘记了吗？” “……” 她抿了抿唇。 “嗯，忘记了。” 第264章 认真吃饭，才能良好发育 “老师——” 亚美敲了敲房门，“我洗完了，老师可以用浴室了。” “我知道了。” 房间里的泷野稍作收拾，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在冲洗身体的时候，想起亚美的话，他又特地留意了一下旁边的浴池。 “果然有点小啊……” ...... 晚上七点，是海之家为住宿的客人安排晚餐的时间。带着两个学生来到食之厅，泷野才发现接受招待的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 “除了泷野先生、越水小姐还有相羽小姐，最后一批客人今天上午刚离开，目前也还没有接到新的预订，所以暂时不会有新的客人。” 明香里送来料理，并回答了泷野的问题。 “原来如此，谢谢。” “不用客气。” 料理很快上齐，菜色相当丰富。 一颗腌梅，一碗鸡蛋羹，一碟旅馆自制的小菜，撒着柴鱼片的烤青椒，浇了酱汁的炸猪排……还有一份大块的烤鲭鱼。 鱼块份量很足，和泷野的手掌差不多大，烤制后涂上特制酱汁，表面色泽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诶，这个……” “和房间里放着的那个烤鲭鱼，是一样的吧？” 亚美夹起烤鲭鱼咬了一口，立即摇头，“不，这个要好吃多了！” “客人觉得满意，真是太好了。” 她扭头一看，是旅馆的老板娘来到了餐厅，“这几块鲭鱼是我丈夫自己烤的。” “住在这里果然没错！” 老板娘微微一笑，“谢谢。” “感谢您的招待。” 泷野也开口了，“有什么事吗？” “客人需要喝点什么？有啤酒、日本酒和妹子汁，普通的饮料也有一些。” 泷野想了想，“请给我一瓶啤酒。” “我也是。”亚美说道。 越水点头，“还有我。” 两个女孩子明显没到能喝酒的年纪，老板娘笑着没回应，又看向了泷野。 “一瓶啤酒，两杯梅子汁。” “好的。” 老板娘离开食之厅，去前台取啤酒和梅子汁了。亚美撇了撇嘴，越水则什么也没表示，老实地盯着碗碟中的烤鲭鱼。 “偶尔喝一点酒也没关系吧？” “不行。” “这里又不是东京……” “不行。” 泷野还是摇头，“亚美本身并不喜欢喝酒吧？就是因为小孩子会难以把控地追求刺激，才会有《禁止未成年人饮酒法》来帮你克制。” 亚美还想说些什么，啤酒和梅子汁送了过来。 “请慢用。” “谢谢。” 啤酒归自己，泷野将两杯梅子汁分别端给了亚美和越水；抿了口啤酒，他放下杯子，才注意到亚美还在望着自己。 “怎么了？” “‘干杯’呢？” “你们喝的也不是啤酒啊。” “那是因为老师不允许。” “不会允许的。” 泷野重新拿起杯子，“干杯？” “……” 越水举起梅子汁，亚美看了看她，也不情不愿地将杯子伸了过来。 “干杯……” 碰杯之后，三人各喝了一口。 “好酸！” 亚美舔舔嘴唇，感受着梅子汁在口中变化的味道。 “好像又有点甜……” “比啤酒什么的好喝多了。” “老师不要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这种话。” “我开动了。” 越水双手合十，然后在另外两人的注视里夹起烤鲭鱼，一口咬下。 ...... “我吃好了。” “诶……这么快？不好好吃饭的话，是会如实地反映在身体发育上的哦？” 千代说着，身体又往前靠了一些，将胸部放到餐桌上。 “……” 铃音擦了擦嘴，没有理会。 “那我也不吃了……” 千代跟着起身，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上的吊带衫被提起，露出平坦的小肚子，“吃个饭还要绕这么远的路，真累啊。” “在餐厅用餐，是花本家最基本的礼仪。” 铃音望着她，“姑姑不也是在这里吃了十几年的饭吗？” “是啊。不过还没到铃音这个年纪，姑姑就已经觉得腻了呢。” 千代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管家，“佐佐木，之后把饭送到铃音的房间就可以了。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她的房间里。” “是，千代小姐。” 铃音也看了过去，“不准送。” “是，铃音小姐。” “没错。”千代点了点头，“把我的那一份送去就可以了，铃音还是会到这里吃饭的。” “是，千代小姐。” “不行……” 铃音还要再说什么，被千代一把勾住了脖子，“怎么，铃音公主终于在家里也要违抗长辈了吗？” “……” “很不错哦，这样的势头……等我觉得腻了，铃音干脆跟我一起离开花本家吧。” “……” 铃音挣扎了两下，意外轻松地摆脱了姑姑的束缚。 “姑姑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 千代又凑了过来，“难得回来一趟，我也想和铃音亲近一点嘛。”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一直待在一起。” “诶——明明在那边的时候，铃音整天都要和姑姑缠在一起呢。” 她望着一旁，“那是因为姑姑的公寓里，只有一个房间。” “是啊，又小又挤，房租还死贵……” 千代再次搭上她的肩，观察着她的表情，“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铃音总要过去呢？” “……” 铃音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归于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知道了。” 千代又一次获得胜利，搂着侄女的肩往餐厅外走去。 “不要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嘛，姑姑会伤心的。” 铃音望了她一眼，又挣开她的手，独自往前。 “除了被老师甩掉的时候，姑姑真的伤心过吗？” “铃音可真敢说啊……” 千代落在后面，也不以为忤，“不过老爹死掉的时候，我可是哭了一个多月呢……是吧，松平？” “是的。” 一旁的松平微微躬身，“老家主去世后，千代小姐伤心的模样，老朽至今还有印象。” “诶，你还真记得啊……我都不记得老爹是什么样子了。” “姑姑在胡说什么呢？” 铃音在门口回望着她，“祖父的照片就在墙上挂着。” “铃音也只见过老爹的照片呢……姑姑说的是记忆，是有声音、还会动的那种哦。” “祖父离世的时候，父亲才刚结婚，铃音还没有出生。” “是啊……不然老爹那么疼我，活到现在的话，一定会让我来当家主的。” “……” 她没再理会姑姑的胡言乱语，转身走了出去。 庭院深深，天色已暗。 散了会儿步，铃音回到房间的时候，千代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完全相似的两张脸。 “铃音。” “什么？” 千代转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 “铃——音~” “……” 铃音皱起了眉。 “无论姑姑想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 晚饭过后，泷野与白天没怎么露面的旅馆男主人聊了几句，吃喝游玩，都有涉及。 除了经营这家民宿旅馆，男主人还在附近的码头开小货车，帮忙运送一些货物。晚上的美味料理大部分都是他准备的，泷野也为此向他道谢。 聊了片刻，他准备回房间时，看到亚美和越水也在跟明香里聊着，三人的关系似乎熟络了不少。 “那就约好了。”亚美说道。 明香里点了点头，“嗯。” 约定了什么吗？ 泷野也没有太在意，看了看两人身旁的越水，先回房间了。 夜晚的天气也很好，万里无云。天空中挂着一轮银月，洒下光辉，将不远处的海滩也染上一层白色。 涛声阵阵，夜里的大海并不像白天那样平静。泷野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些动静。 “明香里小姐……” “请跟我来吧。” “嗯嗯。” 一阵脚步过后，外面恢复了安静。 “一起出门了么……” 他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色沙滩，将窗门拉上，“时间还很早啊，回来之后再去澡堂吧。” 哗啦—— 拉开房门，泷野脚步一顿。 “唔，越水没和亚美一起出去吗？” 第265章 高尔基？雨果。 驻足在走廊的出口，越水懊悔着自己没有早点出门，或在房间里多停留半分钟。 但现在懊悔也已经迟了， 她转过头，“老师……” 一半月光，一半灯光，在她单薄的外套上分明地交接着。 “亚美想去附近的澡堂，让明香里小姐带路过去了。” “果然……” 泷野关上房里的灯，“越水不去吗？” “我打算迟点再过去。” “原来如此，现在是要出门吗？” “嗯……” 越水转了过去，又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时间还早，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是吗，路上小心。” 泷野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拿出钥匙准备锁上，“陌生的地方，不要离开得太远。” “我知道了。” 越水背对着点了下头，“那我就先出门了。” “嗯。” 只是刚走出几步，泷野也跟了过来。 “我也准备在附近随便走走。” “是吗……” 越水只好稍微放慢脚步。 两人一起离开后院，又一起走出了旅馆，选择了同一个方向。 月光照亮了白色的水泥路，并肩行走片刻，他们在某个路口同时转弯，又都停了下来。 “……” 泷野皱起了眉。 这条小路，他在下午就已经来回走过一遍了。 “这个时间，越水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海边吗？” “……”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更加懊悔。 自己也好，老师也好，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出门呢？ ...... 哗——哗—— 潮来潮又去。 来时淹没沙滩，去时抚平一切痕迹。每次都一样，每次又都不一样，平波转出千重浪。 月光之下，前后相随的两行脚印一边出现，一边消失着。 “原来这里还有别人……” 借着月光，泷野看见前面的海滩上，坐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更远一些的地方，似乎也有几道或徘徊或伫立的身影。 选择在夜里来到海边的人，不只是他们两个。 “嗯。” 越水跟在他身旁，稍微落后半步，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泷野扭头看了看她，“果然还是让越水一个人待着，会比较好吗？” “……” 她脑袋一低，没有回答。 这是她刚才的期望，现在却又有些舍不得了。 因为不安，她想一个人待着；因为不安，她不想只是一个人待着。 “越水一直没什么精神……” 泷野不再往前，往岸上走了几步，在潮水淹不到的地方坐了下来，“是还在在意下午的事情吗？” 她在原地望着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没有。” “是吗。” 泷野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孤零零地挂着，周围见不到一丝云朵。 “那越水也不用跟着我了，自己随意吧。” 他在身旁随手一抓，干燥的细沙难以握住，不断从指间溜走，重新落回沙滩。 “但是，不可以下水——就算越水已经换好泳衣了，现在也不能去海里。” 她手一紧，揪住了外套的下摆。单薄的外套之下，是她今天换下又穿上的比基尼。 “夜里的大海，实在太危险了。” “我知道了，老师。” 回头望，她身后的脚印已经被海水完全抹平。踩着海与岸的交界线，越水选择继续往前。 “也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 她脚步一顿，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嗯。” 在泷野的注视下，她没再往前一步，在潮湿的沙滩上坐了下来。 潮水上涌，在她身上激起波浪，但不能推动她分毫；潮水退下，湿透的下摆随波而去，又被余下的部分拉扯，摊开在沙上。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各朝一边，望着各自的明月不言不语。 直到第三个人走到他们中间。 “从刚才起，就很在意了……莫非你是一个人？” 越水扭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很漂亮吧，月光下的日本海。” 那人对冷落视而不见，反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我也总是会到这边来呢。” “高尔基说，世界上最宽阔的就是大海，比大海更宽阔的是天空，不过也还有人的心灵，比大海和天空都要宽广……” 他的视线从海面移到她的脸上，“但是，我没办法完全认同这句话。” “大海会容纳和消化一切，但人的心灵，却是会因为一些细小的事情而闭塞的。” 潮水正好退去，他在平整的沙面上划了几个字，只是字迹太丑，越水没认出来； 潮水又涌上来，将沙滩重新抹平。 “我说，别郁闷了！” 他竖起手指，上面还沾着沙子，“干脆把不痛快的事情都写出来，让大海带走吧——学校也好，父母也好，这家伙可是什么烦恼都能包容、温柔到不行的存在啊！” “怎么样？” 他望着越水，“一次写不完的话，我也来帮你吧。” “……” 到了必须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才第二次望向这个一过来就喋喋不休的陌生人。 “恶心。” “……”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她扭头看了一眼，又立即收回视线，低头望着涌到腿边的海浪。 面前多了一只手，对她抬了抬。 “……” 越水张了张嘴，伸手握住，被拉着站了起来。 “换个地方吧，要去那边的岩洞看看吗？”泷野问道。 “诶……嗯。” “走吧。” 他的手刚放开一些，反而被握得更紧，接着又松开了，试探地挂着。 沙沙—— 海滩上，离去的脚步声十分急促。 “嘁，有男朋友啊……”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刚才搭讪的那个人，已经匆匆走远了。 “刚才那句话……” 越水视线一抬。 泷野已经转过了身，继续往前走着。 “大海，天空，还有人的心灵什么的，是雨果说的。” ...... 撞上礁岩，海浪破碎的声音，要比覆没沙滩时激烈得多。 如小山一般巨大的礁石，是此处海岸的一部分； 巨岩底下有一个三四米高的岩洞，纵深也不过四五米，连接着另一侧的海面，洞底有一部分已经被海水淹没了。 泷野和越水站在岩洞前，借着皎洁的月光，勉强能看到另一端。 “只是一个普通的岩洞啊……晚上也看不出什么。” 他望了望脚边起伏的海浪，想要过去，必须得蹚过中间这段没（mo）过膝盖的海水才行。 “回去吧。” “……” 越水拉住了他。 泷野回过头时，她也松开了手。 赶走搭讪的人之后，她仿佛确认了什么，话总算多了一些，只是对他的态度也比之前收敛不少。 “老师，我今天都还没有到海里玩过。” “话是这么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下海啊……太危险了。” 泷野看着她，许出承诺，“为了越水，明天也会早点出门的。” “如果是担心有危险，那老师可以放心……” 越水指了指身后的岩洞，继续争取着。 “里面的海水很浅，不到半米。底下也是平坦并且固定的岩块，还可以扶着两边的岩壁，不至于被海浪带走。 除非突然发生海啸，否则的话，这里不就是完全安全的地方吗？” “……” 泷野沉默下来，因为这都是那本旅游杂志上提到的内容。 而且晚上和旅馆老板聊天的时候，对方也曾提到过沙滩这边的岩洞，表示即便不会游泳，在这块地方也不可能遇到危险。 与其说这里不安全，不如说他因为不会游泳，心里没什么应对意外的底气。 但是…… 见他不说话，越水也没有坚持。 “老师不同意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泷野看了看只在几米外的岩洞，“越水带防水袋了吗？” “诶……带了。” 泷野递出手机，她怔了怔，接了过去，和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起。 “对了，看看时间……” 哗啦—— 他走进水里，却意外地发现海水并不是很凉，甚至可以说有些温暖。 “我先过去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稍微玩个半小时吧。” “好的！” 第266章 如果我是鱼 潮涌潮退，海浪拍打着岩壁。 一片片月光漂浮在海面，随波荡漾、不逐浪流，照不进幽暗的岩洞里。 哗啦，哗啦—— 当周围只剩下重复的一种声音，即使喧哗也显得静谧。与来时的态度截然相反，现在的越水，十分庆幸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 “……” 望了望坐在洞口的泷野，她划动双臂，朝那边游了过去。 岩洞里的海水实在太浅，有些地势较高的地方，甚至可以躺在上面而不被淹没； 只是岩洞内部的空间本就不大，她也早就摸清了水下的状况，轻而易举地避开所有会搁浅的地方，她游到泷野身旁才停下来。 这是临海一侧的洞口。 海面波光粼粼，月亮还在这一边。 借助月光，近处勉强可以看见水下的白沙海底，稍远一些就不行了； 视野受阻挡，岩洞这边也望不到周围的海岸线，越远的地方就越黑暗，早已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 但也有一处例外。 “啊，灯塔……” 泷野坐在洞口的石块上，转头看了一眼。 越水已经游到了他身边的海水里，一只手扶着石块，微微抬起头，遥望着远处的光点。 昏暗之中，她就像一条意外流落到他身边的美人鱼，在这海非海、岸非岸的洞窟里，暂时地停留着。 纯粹又复杂的，小美人鱼。 纯粹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复杂之时又难以捉摸。 下午稍早一些的时候，这条美人鱼似乎受到了惊吓，一直低迷着。畏手畏脚，连一贯以来的风格都丢失了。 是他说得太过了么？ 或许是吧，虽然那只是一句简单的告诫。 毕竟追求刺激感是人类的本性。就像不会游泳的他，现在也坐在了离海更近的洞口、更危险的一侧； 而她有意无意追逐着的东西，甚至谈不上危险。 只是无论如何，距离感都是必要的。 她亲近，他会默许； 她太过亲近，他只能推开。 他只是做出了相应的应对，而她，似乎遭受了相当严重的打击…… “嗯，是灯塔。” 越水抬头望来时，泷野已经移开了视线，“明天去其他海水浴场的时候，可以顺便去那里看看……路过的话。” “诶，可以过去吗？” “只是靠近的话，似乎是允许的。” “嗯嗯。” 身后的岩洞里忽然亮起了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泷野回头看了看，又与水里的少女对望一眼。 “手机。” 装在防水袋里的两部手机，和越水的外套与罩衫放在一起，都放到了岩洞中间某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 “嗯……好像是我的。” 越水朝那边游了过去。泷野都没来得及提醒她走过去更快，她就已经拿起了防水袋。 这个岩洞实在太小了。 “是亚美的电话。” 为了避免手机落水，她直接隔着防水袋接通电话，也打开了免提。 “亚美。” “遥，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亚美已经回去了吗？” “是啊。” 亚美穿着浴衣，站在紧闭的两扇房门之间，“老师好像也不在房间里，是和遥在一起吗？” “……” 她望了望泷野，只是什么也看不清。 “是的。” “好吧，我知道了。话说回来，遥那边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有点闷，还有点吵。” “我在海……” “——别说在海边。”泷野突然低声说道。 “……” 越水怔了怔，“我在商店街这边，比较吵闹。” “诶——” 亚美大为惊讶，“居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吗？” “嗯，有一些想买的东西。”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装着手机的防水袋里，同样放着两个房间的钥匙。 “抱歉……现在就准备回来了。” “没关系的啦，我在明香里小姐的房间里待一会儿好了。遥和老师回来的时候，记得过来找我哦。” “好的。” 挂断电话，泷野在洞口看着她，声音也放开了。 “商店街也太远了。” “……” 在将手机放回去前，越水看了一眼时间。半个小时即将过去，她又干脆当作没看见。 “老师不让我告诉亚美在海边，我就随便想了个地方。” “但是商店街也太远了。” 泷野又重复一遍，身体转了过去，“亚美要是知道我们在海边，肯定也要过来。” “诶——原来老师是想和我单独待在这里呀？” 越水差点就脱口而出，硬生生地止住。 现在不可以说这种试探或暗示的话了…… “亚美过来的话，肯定也要下水，那样要很迟才能回去了呢。” “是啊。” 泷野望了望天，“但现在也没办法直接回旅馆了……商店街也太远了。” 不过，还是可以稍微撒个娇。 “真是的，老师已经说了三遍了。” “是是……” 身后传来水浪翻涌的声音，泷野扭头一看，越水又在浅水里游了过来。 “疼！” 她忽然停下，坐在水里，揉了揉弓起的小腿，又在水底摸索起来。 “诶，这里原来有石头吗……好痛。” “不要紧吧？” 泷野摇了摇头，“这里的水本来就浅得很……” “我只想游过去嘛。” “越水难道是鱼吗？” “……” 她愣了一下，背对着他，将刚摸起的石块又投回水里。 扑通——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条鱼就好了……” ...... 商店街远在几公里外，回到旅馆这边，需要不少时间。 只是泷野和越水并没有真的前往商店街，在海边的岩洞里待到时间差不多，两人就准备回去了。 “老师，手机。” “越水先帮我拿着吧。” 泷野一边走，一边滴着水，“裤子还是湿的，到旅馆再给我吧。” “好的。” 越水同样如此，只是除了湿漉漉的比基尼，还多披了一件遮掩的外套而已。 映着月光，两人离开海滩，回到了旅馆前。 “越水先去换了衣服，再叫亚美下来吧。”泷野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越水刚准备换衣服，忽然又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澡。 “洗完回来再找亚美吧……” 她又重新披上外套，将身体遮得严实。 找出浴衣和毛巾，装进旅馆提供的手提布袋里，越水走出房间，发现隔壁的灯已经熄了。 老师已经休息了吗？ 她放轻脚步，从他门外走了过去。 只是一来到前厅，她就看见泷野正在前台询问着什么，而他手里提着和她一样的手提袋。 “越水。” 他看了她一眼。 “老师……” 回过神时，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转弯之后，再往里走几步就到了。门口挂着蓝色帘子的，就是澡堂。” 旅馆老板娘说着，又看了看越水，对她一笑，“越水小姐，和老师一起过去吧。” “诶……” “走吧。” 泷野已经转身往外走去，越水稍一犹豫，也立即跟上了。 “亚美还不知道越水已经回来了吧？” “嗯……” “就算下来了，现在也没人陪她，就让她在明香里小姐那里多待一会儿吧。反正她也已经洗过澡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 月光照亮前路，泷野走在前面，越水稍微落后几步。 “这边。” “嗯。” “再是……这边。” “嗯。” “到了。” 澡堂并不远，只是周围都是巷子，要多转几个弯，初来乍到不太容易发现。 “待会儿越水先出来的话，就先回旅馆吧。” “嗯，我知道了。” 第267章 想让你笑 朦朦胧胧中，有些事情悄然发生着。 “遥！” “啊！” 越水一下子惊醒，又坐直了身体。 “什么嘛……原来是玲子。” 看清站在面前的人，越水埋怨一声，又趴回了桌上。 “嘿嘿。大家呢？” “不知道，都还没过来呢。” “诶，遥是第一个过来的啊……真稀奇。” 玲子嘴里说着，十根手指也在桌面上来回敲打；在越水伸手朝她抓来时，她又敏捷地躲开了。 “讨厌——” “我都到部室来了，遥就别睡了嘛。” 手臂搁在桌上，越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两眼朦胧地望着她。 “可是我很困啊。” “我知道了……” 玲子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午休时放进去的大瓶冰水，“遥昨天晚上又没有休息好吧？” “嗯……” “身体和床，又一次被亚美搞得乱七八糟了……脸红心跳的火热night~” “……别用这种奇怪的说法！” 越水瞪了她一眼，“什么脸红心跳啊，气急败坏还差不多。” “哎呀，亚美的睡相，我可是深有体会呢。” 玲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又看向越水，“要吗？” “不要……诶，玲子给冰箱通电了？” “毕竟都到这种季节了嘛。” 她点了点头，“自从修学旅行回来，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闲置着也是浪费，部长大人会理解我的。” “……请给我也来一杯。” “舞酱说我的时候，遥也要帮我说几句好话哦。” “恩不容辞！” “是‘义不容辞’啦……” 玲子又为她倒了一杯冰水，“唔……明天带点果汁或者汽水过来吧。” “好啊。” 放下水杯，她坐到越水旁边，“话说回来，已经这种天气了，亚美还是和遥睡在一张床上，不会觉得热吗？” “热死了！” 喝着冰凉的水，她说着完全相反的话，“不过亚美也打算搬出去了呢，就在这几天。” “搬去哪里？” “当然是隔壁的房间。” “未婚夫老师同意了？” “是前未婚夫。老师没有反对。” “真是微妙的说法呢……” 玲子喝下一大口冰水，身体不由得一抖，“嘶……亚美今天没有和遥一起到部室来吗？” “亚美去校长先生那里通知这件事了。” “都住了这么久，通不通知也差不多呢……” 越水笑了笑，“说得也是呢。” 六月已经接近尾声，东京的天气愈发炎热起来。部室里的冰箱都重新启用了，玲子喝着冰水，目光又落在角落里的空调上。 “遥，你其实很想开空调吧？” “……不。” “就开一会儿嘛。” “只要打开，就不是时间的问题了。” 越水咕噜噜地喝完杯中的冰水，“感谢招待。” “你倒是拿出点诚意啊……” “不行。等部长过来了，玲子去求她吧。” “舞才没时间过来，她在忙着谈恋爱呢。” “诶？” 越水一愣，“真的？” 玲子点头，“我猜的。” “……”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女人的感觉可是很准的！” “……我也是女人来着。” “不不。” 玲子摆了摆手，“遥太单纯了，还只是女高中生而已啦。” 越水张了张嘴，只是笑了一下。 “吉川优马。” “谁？” “我们班的一个男生，舞喜欢的人。” 玲子拿出手机，从某张班级活动的合照里，指出刚才提到的那位男生。 越水看了看，又问道：“这是舞告诉玲子的吗？” “不……舞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啊，这是我的直觉。” 玲子说着，忽然看向她，“遥没有恋爱的经验吧？” “没有哦。” “看样子也是呢。那有喜欢的人吗？” “也没有哦。” “泷野老师？” “……” 越水愣了愣，“突然之间说什么呢，老师是老师。” “nonono~” 玲子竖起一根手指，对她晃了晃，“不懂恋爱的孩子才会这么说呢。让我来帮遥确认一下心意吧！” “……” “第一个问题，遥和泷野老师关系很好吧？” “诶，这就开始了吗……关系是很好啦。” “嗯嗯！” 玲子受到鼓舞，继续问了下去，“遥也很信赖他，对吧？” “信赖……那是因为老师是老师。从一开始没地方住的时候，泷野老师就帮了我许多；搬进公寓之后，老师在各方面对我都很照顾。” 越水诉说着心中的想法，想将之与所谓的恋爱区分开来……或者说，对此有些茫然的她，也在梳理着这份感情的来龙去脉。 “总而言之，我很感激老师……” “——最后一个问题！” 玲子急于得出自己的结论，打断了她。 “遥不想离开泷野老师，对吧？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对吧？” “……是这样没错。” 这大概也是因为感激……而且和老师相处的时候也很开心，谁会想离开老师啊？ “这就是恋爱！” “……” 越水愣了一会儿，又看向玲子，“把这些条件代入到小百合老师身上，好像也没问题？” “诶？” 玲子也是一愣，又挠了挠头。 “想得太简单了吗……” 越水有些无奈，“玲子就是这样判断出，舞是喜欢那个男生的吗？” “因为——舞总是一下课就去缠着他嘛！ 就算没去那边，我找她玩的时候，她也会一直在意教室另一边的吉川的动向； 跟她聊天，舞总是会突然冒出一句吉川君如何如何； 明明是我觉得有趣才会告诉舞的事情，她转头就会说给他听……” 玲子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末了又看向她，“这样难道还不是喜欢吗？” “就算你这样问，我也确定不了啊……” 越水犹豫了一下，“但这样听下来，我感觉玲子喜欢那位吉川同学的可能性更高呢……或者，玲子喜欢的人是舞？” “……你、你在说什么啊！” 玲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只是把我看见的说出来了而已！” “遥果然一点也不懂恋爱！” “……” 越水抬头看着她，张了张嘴。 “大概吧……玲子，冷静一点……” 玲子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丢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转身离开了部室。 过了片刻，她也没回来，反而是亚美先到部室来了。 “遥，就你一个人吗？” “不，玲子刚才就来了。” 越水指了指外面，“现在去卫生间了。” “是吗。” 亚美走了过来，“遥在笑什么呢？” “诶……很明显吗？” “是的哦。” 于是越水笑得更明显了，“刚才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是吗。” 亚美显然并不是太在意，更想告诉她另一件事。 “搬进公寓的事已经告诉叔叔了，他也答应了哦……虽然也不需要他答应啦，但好歹也算是告诉家长了，之后能省掉很多麻烦呢。” “恭喜恭喜~” 越水拍了拍手，“亚美终于独立了呢。” “哼哼。” “我也终于可以一个人安稳地睡觉了。” “……抱歉嘛。” 玲子的事，回公寓后说给老师听吧，越水心想。 不过得先为玲子，舞，还有那位吉川同学，换成其他的名字呢。 老师肯定也会觉得有趣…… ——不对，这种事情，只有发生在身边或认识的人身上，才显得有意思。 怎么办……要从其他有意思的事情里，挪借一点过来吗？ 虽然是拼凑的，但还是想让老师一听见就露出笑容呢。 “……” 诶？ 想让老师笑…… 原来如此。 “我……喜欢老师……” “……” 泷野身体一僵。 他放下冰牛奶，回头看着靠在澡堂长椅上的越水。 她在浴池里泡得晕了堂，两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不对，给她穿上衣服后，扶出了女澡堂； 之后，注意到两人一起来澡堂的老板，去男澡堂里将正在泡澡的他叫了出来，一直守候到现在。 盯着看了一会儿，泷野确信越水还没有醒过来，松了口气，又摇摇头。 “还是让亚美过来吧。” 他摸了摸身上，动作一顿。 他的手机，还在越水的防水袋里…… 第268章 想见你闹 从刚才开始，昏沉又朦胧的世界，忽然变得一摇一晃的。 身体也没有力气。 轻音部的部室忽然消失，亚美不见了，玲子也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啊，地震了吗？ 这是什么味道…… 好陌生。 好像是澡堂的洗发水来着？ 是在泡澡的时候遇到地震了吗？ 糟糕，要光着身子遭难了……还不如穿着比基尼呢。 死了也可爱。 不对，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 老师的味道。 这种让人安心得提不起劲的地震，也太危险了吧？谁会想着逃走啊？ “呵——” 是老师的喘息声。 意识回归的过程仿佛无比漫长，但又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唔……” 越水睁开眼睛，眼前是泷野的侧脸。 天上一轮月，地上一片白。水泥路延伸到远处，路边是她今天才下榻的民宿旅馆。 “老师，马上就到旅馆了，再坚持一下哦。” “嗯……” “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 “你别让我说话了……” “抱歉！” 亚美跟在后面，“没想到遥会泡到晕堂呢，明明是夏天……老师和遥也没带手机，还好澡堂的人联系到旅馆这边了。” “真是对不起了啊……” “诶？” 亚美一惊，接着又一喜，“遥！” “亚美……” “越水。”泷野也微微偏头，“醒过来了吗？” “嗯……” 感觉身体在下滑，越水搂紧他的脖子，“老师，把我放下来吧。” “能走得动吗？” “大概……” “……” 泷野将她往上托了托，看着前面，“算了吧，反正也快到旅馆了。” “嗯……” 越水脑袋一歪，抵在他身上，“谢谢。” “遥。”亚美从一侧跟了上来，“头还晕吗？” “已经好多了。” 越水歪着脑袋看她，“这里还有位置，亚美也想上来吗？” “……喂。” “老师不要紧张嘛。” 泷野摇了摇头，身后的两个女孩子继续聊着。 “对了……亚美，你还记得部室的冰箱，是什么时候重新使用的吗？” “诶？突然之间问什么呢……” “是亚美搬出去的前一天吧？” “好像是吧。” “那天下午，玲子提前回家，舞也没有到部室来，香织被留下来补作业了，社团活动突然就停了一天呢。” “对……没错，我也想起来了。” “不是梦啊……” 亚美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手，在她背后轻轻抚摸着。 “嗯，不是梦哦。” 眼前的世界还是一摇一晃的，老师的脚步也不平稳，却让她安心。 “如果是梦就好了……” 如果没有意识到那份感情的真实面目，只是现在这样的距离，就已经足够让她心满意足了。 “诶，为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哟~” 越水说着，回头看向亚美，“还有，不要再摸了啦，亚美的手很热的说。” “什么啊，明明遥整个人都贴到老师的背后了，老师也没喊热……诶？” 亚美忽然手一停，接着又在她背上的某片范围内来回摸了一会儿，没摸到那根带子。 “遥……难道你没有穿内衣？” “……” 越水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不知道……衣服又不是我自己穿的。” “老师？！” “……更不可能是我穿的啊。” 亚美抿了抿唇，手从越水身体的侧面往前摸了过去。 “……亚美！” 背后的越水忽然身体一缩，朝另一边躲避，连带着泷野也有些身形不稳，“喂……” 亚美扶住了他，又往前一凑。 “这么薄的浴衣，老师全部都感觉到了……对吧？” “……” 泷野移开视线，但也没有否认。 “所以我才让亚美来背越水。” “可是老师没有说清楚啊！” “这种事怎么说清楚啊。” “……” 亚美沉默了几秒，“hentai!” “遥，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比起这个……” 越水没接她的话，转头看了看她空着的双手，“我的内衣在哪里？” “大概是和衣服一起，放在手提袋里吧……诶，手提袋呢？” 泷野脚步一顿，也回头看向亚美。 “忘拿了吗？” “好像落在澡堂了……” 他吸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朝三人一路过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马上回来！” 亚美匆匆离开了。 “抱歉……让老师困扰了吗？” “不……” 泷野摇了摇头，接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背着越水继续往前走。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条鱼就好了……那样的话，也就不用承受这种激烈的……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路边的草丛里，持续地发出虫鸣。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叠在一起，在起伏中前进着。越水在他背后趴了一会儿，视线低垂。 “老师，把我放下来吧……我大概可以自己走了。” “好。” 泷野稍一弯腰，越水双脚落地，扶着他站稳了身体。 “一直以来，给老师添了不少麻烦呢……就像今天这样。” 两人原地站住了，也未走动。身上的浴衣有些乱，越水转身背对着他，调整了一下。 “要在这里等亚美回来吗？” “嗯。” 泷野没有意见，望向了前方路口的路灯。从这里到寄居的旅馆，也只有几步路而已。 “话说回来，老师现在都能背着我走这么远的路了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爬个坂道，就让人提心吊胆的……” “不要小看那段坂道啊。” 泷野摇了摇头，“而且那段时间，也正好是我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是吗……” 越水笑了笑，望着脚尖，“老师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健康，真是太好了。” “除了在医院那边的治疗，也多亏了越水和亚美的照顾，我要感谢你们才是。” “哪里的话……我和亚美只是帮忙准备了晚饭而已。” “不。对社会人来说，能有人帮忙准备一日三餐，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了。” “……” 越水抿了抿唇。 我可以永远为老师准备一日三餐……这样的话，现在已经说不出口了。 “——所以，我也不希望越水因为我的话，而一直困扰着。” “诶……” 泷野微仰起头，望着夜空。 除了明月，汇聚无数繁星的银河，也同样张扬着自己的存在感——就和少女的心事一样复杂。 【“我……喜欢老师……”】 他已经看见了当中的明月，也想驱散那朵让星空变得晦暗的阴云。 “虽然不知道越水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一直都是这副消沉样子的话，我也会觉得不舒服； 如果是因为下午的事情，那就请你全部忘记、当作没有发生吧。” “……” 越水怔了怔，“老师的意思……是不介意了吗？” “如果你说的是撞见我换衣服的事，我一直都没有介意……” 泷野停顿了一下，构思着最稳妥的说法。 “其他方面，只要没有出格，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 “……” 越水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如释重负。 不管了。 “老——师——” “……”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听得见。” 越水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紧搂着他的腰。 “……” 浴衣单薄，身体柔软，贴合时的触感比刚才还要明显。 “等等——” 错愕间，泷野下意识地以为事态走向了失控，“越水……” “老师，我好像还是有点晕。” 而她只是闭着眼，在他背上磨蹭两下，算是接受了他这克制的补偿。 “……” 呼吸着他的味道，她的手又慢慢松开了。 “就像刚才那样，背我回去吧？” 泷野摇摇头，身体往下弯了一些。 “嘿！” “……喂。” 他一个踉跄，勉强站住了。 “老师——” “嗯。” “老师老师老师——” “……越水还是小孩子吗？” 他将背上的少女往上托了托，往前迈了一步。 “什么啊……” 不远处，亚美站在转角，捏紧了手里的两个手提袋。 “这种奇怪的氛围……” 第269章 “双簧”游戏 作为一名普通的女高中生，十六岁的松平青子，享受着与其他明高学生相同时间的假期； 但作为花本公主的贴身管家，她的工作时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的每一天。 今天的她，也如往常一样，在自家小姐的房门外待命着。 服侍花本公主，负责她的衣食住行，管家工作的内容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让她的工作变得稍微轻松一些。或者说，变得更不可知一些。 ——千代小姐回来了。 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 在几个月前离开花本家的千代小姐，又回到了千代田的本家，还住进了铃音小姐的房间。 这对姑姪形如姐妹，服侍千代小姐自然也是她的工作。但自从两位小姐住到同一个房间，她被呼唤的次数反而减少了许多。 意外的轻松并没有让她松懈下来，时刻待命，只是一个合格程度的管家应有的职业素养。 而她的目标，是成为最优秀的…… “青子——” 来了。 她推开房门，向呼唤自己的大小姐微微一躬。 “铃音小姐。” 房间里的情景，一如她上次进来时的模样。 千代小姐毫无形象地趴在地板上，双腿勾起摇晃，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薯片，地板上也散落着更细碎的部分，到处都是； 铃音小姐坐在床边，怀里抱着这几天突然喜欢上的虎鲸抱枕，有些不满地看着地上的姑姑，又看向了她。 她只是一个眼神，青子便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是。” 青子转身离开房间，床边和地上坐着的两人，对望了一眼； 她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上了清扫的工具。 地板上的千代小姐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挪动一分，两条光洁长腿上下摇晃着，手里的漫画又翻了一页。 青子对此已经习惯，控制着清扫的幅度，很快便将地板上的薯片残渣全部清理干净了。 “小姐，完成了。” 床边的铃音小姐点了下头。 青子收拾工具，刚转过身，便听到了哗啦一声。 “啊……” 她回过头，千代小姐已经放下了漫画，一脸心疼地看着打翻在地的薯片； 铃音小姐则望向一旁，两眼往上翻着，用咬嘴唇的方式压抑已经写在脸上的不高兴。 “……” 两位小姐什么都没表示，但青子也明白该做什么，转身再次清理起来。 不知道千代小姐是如何打翻盘子的，总之薯片散得到处都是，有几片都弹到了大小姐的床下。 她伏到地板上，伸手清理床下的薯片，一转头却发现同样趴着的千代小姐正在盯着自己。 “……” 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歪歪脑袋，对她笑了一下。 “……” 又来了。 青子转头继续捞着床底的薯片，心里如此念了一句。 最近几天，铃音小姐和千代小姐总是在观察着她，但又从来都不说是为什么。 作为管家，她也不会深究其中的用意，更何况做出这样举动的是这位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大小姐。 散落一地的薯片被清扫干净，青子对两位小姐微微一躬，转身离开。 “青子——” 她回过头，望向床边坐着的铃音小姐。 “……” 后者则望着地上的千代小姐，目光一转，又对她摇了摇头。 青子默然不语，转身离开房间，将房门也带上。 啪嗒。 这几天，另一件反常的事，便是铃音小姐和千代小姐都不爱开口说话了。 但这也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 松平青子放好清扫工具，又回到大小姐的房间门口站着，等待下一次的招唤。 “没看出来呢。” 床边坐着的“铃音小姐”，松开怀抱的虎鲸抱枕，露出与自身实际完全不符的丰满胸部。 地板上的“千代小姐”也爬起身，不再遮掩自身的短板。 “至少青子已经看不出来了。按她的性格，如果看出来了，是不会掩饰的……姑姑。” 千代微微一笑，甩了甩手里的抱枕。 “怎么样，有趣吧？” “……” 铃音合上漫画，将装着薯片的盘子也端到了桌上，“我不知道这到底哪里有趣……铃音只是在配合姑姑而已。” “别这么说嘛……” 千代坐到地板上，捏住侄女的下巴，左右转了转，“等待祭典开始的日子，铃音其实也很无聊吧。” “铃音有自己的学习计划。” “学习？就是躲在房间里练习书道吗？” “那只是学习计划的其中一部分。姑姑不也是从这样……” “——写瑛祐的名字也是？” “……” 铃音先是一怔，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姑姑是在哪里看见的？” 难道有哪张书道练习纸遗漏了，没有涂黑？ “别紧张……” 千代笑了起来，松开她的下颌，“我猜的。” “……” “脸和演技都没问题，体型也能靠衣服掩饰一些，现在只剩下声音和这里……” 她的手又落在侄女胸前，轻轻捏了一把，“会露出破绽了呢。” “唔……” 铃音有些无力地推开她的手，“这种游戏，姑姑还是自己玩吧……铃音没有兴趣奉陪了。” “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哦。” 千代的手又按到了自己的胸上，往下压了压，“至少要在大哥面前试一次，看能不能骗过他呢……唔，漫画里好像都是用绷带束胸的？” “……姑姑在开什么玩笑。” 听到父亲，铃音顿时认真起来，“铃音是不可能陪姑姑在父亲面前胡闹的。” “别急着拒绝嘛。” 千代往前凑了凑，铃音想往后躲，又被她一把抓住了。 “铃音难道不想……” 她在她耳边说完，就坐回了原位；而铃音保持着躲避的姿势，愣了一会儿才回神。 “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趣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总之，有很多原因呢。” 千代说着，又站起身，“好了，把衣服脱了吧。” “……” 铃音立即抱住了胸口。 “干什么？” 千代皱了下眉，“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诶……噢。” 铃音慢慢脱下姑姑的衣服，又捂住了只剩下内衣的胸口，“姑姑也快点把衣服还给我啊。” “这里不是铃音的房间吗，自己去衣柜找件衣服穿着吧。” “……” 见姑姑果真没有将衣服还给她的打算，铃音只好起身去衣柜翻找别的衣服穿上。 “唔……” 身后传来奇怪的吸气声，“诶嘿嘿，是女高中生的味道啊……挂到网上卖给阿宅，说不定能卖二十万日元呢。” “……姑姑！” “开玩笑的。” 千代对她笑了一下，“阿宅更喜欢大胸的呢。” “……” 在压倒性的事实面前，铃音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她纠缠胸部的问题了。她换上衣服，回过头时，姑姑也在更换自己的装束。 “我要出去一趟。” 见她望来，千代主动解释着，“穿着铃音的衣服的话，会让青子看出来呢。” “姑姑要去哪里？” “去医院或者诊所之类的地方，买点绷带。毕竟这种东西，也不太方便让青子跑腿啊。” “……” 千代换好衣服，又盯着侄女看了一会儿。 “铃音，你模仿我的声音试试。” “不可能。” 铃音回答得斩钉截铁，“铃音做不到。” “说得也是呢……” 千代有些头疼。 “这又不是死神小学生的世界，上哪儿去弄变声蝴蝶结啊？” 第270章 荷尔蒙 哗啦—— 水龙头打开着。 洗手池前，泷野扶着水池两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 “唔……” 微仰起脸，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有些没擦干净的水渍。 “长得也太快了。” 出门半个多星期，他下颌与嘴唇上的胡须，都快有半厘米长了。 似乎是治疗的影响，他的身体状况正在迅速改善，而毛发生长的速度也不落下风，直观地展示着他的生命活力。 只要勤加修剪，这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但这次旅行，他的电动剃须刀落在东京的公寓里，忘记带来了…… 而旅馆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里，并不包含剃须刀。这导致他每天早晨站到镜子前，都感觉自己比昨天更“硬派”了一点。 “今天回来得早的话，去一趟商店街吧……”泷野心想。 “老师，还没有好吗？” 身后传来声音，是越水在洗漱间外探出了脑袋，“我和亚美都在等着呢。早餐时间已经到了哦。” “抱歉……已经好了。” 在走出洗漱间前，泷野又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还好胡须只是有些长，并不算凌乱，多保留一天，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这里不是有两个洗漱台吗？” 来到洗漱间外，在门口等着的只有越水，亚美似乎还在房间里，“越水用另一个不就好了。” “老师真是不懂女孩子……” 她双手捂着脸，指缝敷衍地张开着，“女孩子是不会让异性看见自己没洗过的脸的。” “刚才就看见了。” 泷野摇了摇头，“在公寓里也是天天见到。” 越水放下自己的手，“只有老师才能看见哦。” “是吗。” 他面色平静，让到一旁，“真是荣幸。” “……” 少女撇了撇嘴，从他面前走过时，又停下了脚步。 “可以吗？” “……” 泷野没说话，扭头望向了走廊外，白砂铺就的小路亮得耀眼。 太阳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升起了，照亮万物，也散发着热量，空气在升温； 在这样好又不好的天气里，他们今天也要继续出门，去更远一些的地方游玩。 “啊。” 越水的手伸了过来，落在他的下颌上，来回抚摸。 “好像更扎手了呢……这就是老师已经压抑不住的雄性荷尔蒙吗？” “……只是胡须而已。” “老师，干脆留着胡子吧。” “不，我准备今天就去商店街那边看看。”泷野摇头，“就算没有电动的，刀片也不是不会用。” “怎么这样——” 越水望着他，“我还挺喜欢这种手感的……” “那越水再努力一些，让自己也长一点出来吧。” “……老师！” 她另一只手也抬了上来，两只手掌左右夹着他的脸颊，“请把我当成女孩子来看待！” 明明那天过后，她在老师面前表现得更亲昵了一些，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推拒，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近乎于无所谓的态度； 虽然她也明白，老师的百般迁就，是担心再次打击自己……但迁就的另一面，不应该是无所谓啊！ 只是要让她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她也同样没有太多底气； 毕竟所谓的“出格”，说到底还是老师的想法，没有明确和具体的标准。 姑且，在之前的基础上慢慢试探吧…… “是是。” 泷野拿开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去，“我先去吃早饭了，越水和亚美也早点过来吧。” “趁太阳还没有那么毒，我们早点出发。从这边去三方五湖，还是有些距离的。” “……我知道了。” 越水有些无奈，“老师，去叫亚美起床吧。” “唔……她还没起吗？” “起了一半，又睡下了。亚美昨晚去了明香里小姐那里，待到很迟才回来。” “是吗。” 临走前，泷野又回头看了看她，“不要磨蹭。” “是是……” 他转身离开，越水走到洗漱台前，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手指卷着发梢转了转。 “虽然可爱，但也有点孩子气呢……” ...... 海之家的早餐时间，是在早上八点。 虽然早餐的样式不如晚餐丰富，但在味道上并不逊色，每道料理精致而可口。 毕竟是自由行，泷野觉得自己这大半个星期能坚持早起，有一半是因为这里的早餐。 叫醒亚美后，他就先来食之厅吃早饭了，而两个女孩子过了十几分钟才一起过来。 “诶，老师已经吃好了吗？” “嗯，亚美和越水慢慢来吧。” 泷野放下吃完的餐盘，“岩佐先生待会儿会送我们一程的。” “诶，真的吗！” “当然。” “太好了——” 越水欢呼一声，旁边的亚美打着呵欠，“早知道就多睡一会儿了……” “只是普通的小货车，不要太期待哦。” 泷野闻声回头，跟旅馆的男主人打了声招呼，“岩佐先生，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对方其实已经是早起出门一趟，再带着食材之类的东西回来了。在得知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三方五湖后，表示可以顺道捎他们一程。 “不，还有一会儿……请慢慢来吧。” 他对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越水和亚美点了下头，又看向泷野，“泷野老师今天有具体的安排吗？” “没有。姑且是打算先到三方那边，走一步看一步吧。” “很随意自在的安排呢……” 岩佐若有所思，“这样的话，我送泷野老师到车站附近吧。” “国定公园区域不小，想游遍整个公园的话，全程走路会比较辛苦。泷野老师可以在那边租一辆摩托车……” “那个……我没有摩托车驾驶证。” “……” 岩佐愣了愣，声音又变低了一些，“我有认识的熟人，不需要驾驶证也可以……” “——岩佐先生。” 泷野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我不会骑摩托车。” 如果是电动车的话，他倒有不少骑行经验。只是成为泷野瑛祐以来，他在日本一辆电动车也没见到过。 话又说回来，几个月前，他在另一个世界出车祸的时候，就是骑着电动车的； 当时只顾着被撞飞，也没来得及注意自己那辆电动车怎么样了……应该已经报废了吧？ “这样啊……” 这边的泷野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面前的岩佐又思考起来，“但是要去租计程车的话，也很不划算呢。” “有可以租的自行车吗？” 泷野忽然想起刚来福井的那天，在敦贺站看见的那位骑行者，“自行车的话，我还是会骑的。” “有的。” 岩佐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但是……如果不是经常骑行的话，还是会比较吃力。五湖附近的盘山公路，还是相当漫长的。” “没关系。” 泷野笑了一下，“总比走路要轻松一些，反正也可以随时休息。今天一天的时间，都会在那边的。” “说得也是呢。” 岩佐表示认同，又望向还在吃早餐的两个女孩子。 “抱歉，还得稍微再等她们一下。” “不要紧。因为今天工作要去的地方比平时远一些，给的时间也很充裕，泷野老师放心吧。” “谢谢。” 泷野来到餐桌旁，不过不是为了催促，“亚美会骑自行车吗？” 亚美愣了一下，“会。而且我还会修哦。” “是吗，真厉害。” 他笑了笑，看向另一位少女，“越水呢？” “抱歉……” 她摇摇头，“我不会骑车。” “虽然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学骑车了，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了呢。” “是吗。” 泷野想了一下，“租来的自行车没有后座，是没办法带人的。” “……” 越水撇了撇嘴。 “啊，想起来了。我好像在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学会了。” “……” 泷野看了她一眼，“那待会儿先试试再说吧。” “不用了。我在北海道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都骑自行车去学校，非常熟练呢~” “……我说你啊。” 第271章 盘山骑行 早上八点半左右，泷野、越水和亚美，坐上了旅馆老板岩佐先生的小货车，向目的地三方五湖附近的车站驶去。 因为是自己开车，在路线选择上自然也比搭乘电车自由得多。小货车几乎全程都在沿着海岸边的公路前行，还路过了几处他们前几日游玩过的海水浴场。 “可惜明香里今天还有别的事情，不然可以让她给泷野老师当导游。” 岩佐先生开着车，语气里有些遗憾，“那孩子也很喜欢那边的公园呢。” “诶，原来明香里小姐今天有事吗？” 亚美怔了怔，“我昨天晚上还跟她聊到很迟……” “没关系。只是让她跑个腿，去亲戚家问候一声，顺便送点东西过去。” “这样啊。” 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这两天晚上……” 坐在前面的泷野回头看了一眼，“亚美好像都去明香里小姐那里了，在聊什么呢？” 亚美眼睛一转，望向了窗外，“哇。日本海。” “……” 他摇摇头，又转了回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许多秘密，泷野老师不用太在意。” 一旁的岩佐先生反而安慰起他来了，“明香里上中学的时候，就不愿意跟爸爸说话了，一直到大学之后……” “……” 亚美又不是他的女儿，是住在一个公寓里的学生……和前未婚妻来着。 泷野当然也不能这样说，只是笑了笑，随口应付过去。 后座的亚美看了他片刻，又望向窗外看了一路的日本海，手忽然被握住了。 她转过头，越水闭着眼、歪头靠在座椅上，身体随着车子的震动而摇晃，似睡非睡。 【“明香里小姐，我觉得……遥大概也是喜欢老师的。”】 【“原来是恋爱咨询啊……你找对人了。”】 虽然明香里小姐那样说了…… 轻轻捏了捏越水的手，亚美又转了过去。 “……” 睁眼望了她一会儿，越水抿紧了唇。 ...... 泷野三人并不是为了搭乘电车而来，只是要在车站附近的车行租借自行车，因此，岩佐先生在离车站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泷野老师回去的时候，从三方站搭乘小滨线就行了。” “我知道了。谢谢，岩佐先生。” “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请小心。” 旅店老板调头离开，目送小货车驶远，泷野和亚美、越水才走进身后的车行，各自挑选了一辆自行车租下。 “话说回来，老师认识过去的路吗？” “按照指示牌前行，总不会迷路得太离谱的。” “诶，是以迷路为前提的吗？” 泷野笑了笑，跨上自行车，“放心吧，我看过地图了……亚美呢？” “去便利店了。” 没过一会儿，亚美提着一个便利袋出来了。在他们两人的自行车上分别塞上一瓶纯净水，她也骑上了车。 “老师带路吧，出发——”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三方五湖，准确地说，是梅丈岳山顶公园； 在山顶公园的观景台上，可以纵览全部五片湖泊的美景，还有许多有趣的项目可以体验。 和大多数的日本乡下城市一样，这里的繁华地带也只集中在车站附近。三人一路骑行，很快离开了市区范围。 天空碧蓝，飘着零星几片白云。 通向海边的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经过。道路两边田连阡陌，田野间一片深绿，远处是群山，偶尔有几片连在一起的房屋，只是半天都见不到一道人影。 “老师，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 “那让我来带路吧。” “亚美认识吗？” “问题不大。” “不……我更希望不要出问题。” “哎呀，放心啦！” 泷野都不用放慢速度，亚美就从他身前超了过去。越水也稍微加快了一些，只落后他一脚蹬的距离。 沿着路上的虚线一直前行，没过多久，三人就又骑行到了海边，在一座高大的桥边停了下来。 远眺日本海，一阵阵的海风从两岸交夹的群山之间吹了过来，海水深蓝，荡漾不休。 “走吧。” 喝了口水，又休息片刻，亚美继续领头骑行在前面。 穿过大桥，经过若狭湾国定公园·三方五湖的景区入口，三人在某个路口前再次停下，缴纳了过路的费用。 “终于到彩虹之路了。” 三方五湖彩虹线，是景区内部的一条收费旅游公路，全程超过十一公里，在围着五片湖泊的群山之间盘旋回绕，最终连接着山顶公园下方的停车场。 进入这段没有分岔的公路，也就没有迷路的可能了，依然是亚美在前，泷野居中，越水稍微落后一些； 不过多次停在一起休息之后，也就没有人在意是谁在领路。 路面宽阔，沿途都装有护栏，视野也很好，路上还是没有什么车辆。一面是山体，另一面是逐渐远离的海面和湖泊，三人沿着盘山公路继续骑行，时不时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看一看风景。 五片美丽的湖泊分布在沿途道路旁，除了连接着日本海的日向湖是咸水湖，余下的久久子湖、水月湖、菅湖以及三方湖，都是淡水湖泊，各自具有不同的特点。 因为没有刻意追求速度，十多公里的路程，用尽了整个上午的时间。一路上休息得也比较多，三人都没有多少疲惫感，更多的还是饥饿。 “到停车场了。” 半山腰的停车场，也是一片巨大的展望台。泷野在护栏边停下，望了望底下的山与湖泊，又回头望向停车场。 三人一路都没遇到多少车辆，这里却停放了不少。无论是旅游大巴，还是岩佐先生十分推荐的摩托车，在停车场里都能见到。 “好饿啊……” 亚美停好自行车，四处望了望，“老师，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泷野扶着护栏，回头望了一眼，“什么？” “餐厅、料理屋、咖啡馆……什么都行。” 他指向远处的湖边建筑。 “那里。” ...... 好在停车场这边还有一家便利店。 只是便利店规模不大，能选择的食物也不多，除了面包、三明治和简易便当，剩下的就只有泡面； 三人草草吃了一点，准备在下山之后，再去吃一顿正经的午餐。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先要上山。 平缓而漫长的盘山公路在此终结，通往梅丈岳山顶的道路一下子变得陡峭，抬头就能见到山顶公园的一角。 上山的途径有三种，登山步道、缆车以及单人索道椅。 三人本来就是一路骑行过来的，登山步道这一项直接被排除在外，余下的选择便是索道椅或缆车。 “算了……” 抬头望了一会儿，泷野果断放弃看起来有些可怕的索道椅，“我还是坐缆车吧。” 越水和亚美互相望了望，“我们也坐缆车吧。” “嗯嗯。” 只是走出售票处，登上缆车出发站，三人才发现，这里的缆车一次也只能坐下两个人而已。 “你们先上吧。” 泷野也没太在意，往后退了一步，“我坐下一辆。” 越水回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回过神时，她发现亚美脸上也是相同的神情，而亚美也看向了她。 “……” 不约而同地，两人又都移开了目光。 “老师……” 越水和亚美一起开口了。 “和亚美/遥一起坐缆车吧！” “……” 泷野皱起了眉。 第272章 一张大床 沿着索道，缆车缓缓上升，在风中有些轻微的摇晃。 半山腰的停车场逐渐遥远，山顶的公园越来越近。 缆车内部的空间其实相当狭小，让人有种放不开手脚的感觉——即便只搭乘了一个人。 嘎吱——嘎吱—— 上升的缆车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透明的玻璃窗上沾着一些水流的痕迹。泷野打量着缆车内部，又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另一台缆车里的两个女孩子，正在瞪着这边。 他又转了过去。 “……” 越水和亚美收回视线，互相望了望，又都笑了起来。 “这里好挤啊。” “是啊，还不如坐单人索道椅呢。” “诶，遥真的敢坐那个吗？” “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很安全的啦。待会儿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坐那个吧。” “唔……好吧。” 透明的玻璃窗隔绝了海风，阻挡不了直射进来的阳光，缆车里面正在升温。 左边的胳膊抬了抬：“亚美……” 右边的手臂挤了挤：“什么？” 越水停顿几秒，长长地吸了口气。 “我想和亚美……” “——老师在干什么呢？” “诶？” 她视线一抬，前面那台缆车里的泷野，刚放下举起的手机。 见他的背影似乎是在低头操作着，亚美猜测起来，“是在拍照？” “大概吧……” 这几天一直萦绕在他身边，越水连他打算发给谁都能猜到，“给伊原老师看的。” “……” 亚美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遥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越水说着，又摇了摇头。 “抱歉，是我还没想好……等我考虑清楚了，再和亚美说吧。” “……” 亚美抿了抿唇，扭头望向另一边。 遥想说的……是老师的事吧？ “嗯，我知道了。” 一前一后，两台缆车在摇晃中上升。 嗡嗡—— 在缆车即将抵达顶部时，泷野收到了伊原回复的消息。 理花：瑛祐再炫耀去海边的事，我就不跟你好了。 “……” takino：寺田百合子，把手机还给理花。 理花：好过分啊！ 理花：理花在做饭，是她让我回复的~ “唔……” 缆车一震，泷野往后靠了靠，等待缆车停稳。 “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啊。” 前几天，伊原开车从长野老家返回东京，将百无聊赖的百合子也接了过去； 真山对此颇有微词。但这毕竟是百合子自己的决定，她只好一边跟泷野抱怨，一边继续忙碌咖啡厅的生意。 “就算没有那辆奔驰车，小百合想去长野，也有的是办法啊……” 在上方缆车站等候着的工作人员，打开了缆车的门。看清里面泷野的脸，她停顿了一下。 “抱歉，请让我过去。” “啊——万分抱歉！” 离开缆车，泷野走到一旁等候了一会儿，越水和亚美也跟着出来了。 在半山腰的展望台上眺望是一种感觉，此时登上山顶，又是另外一种体验。跨越美滨与若狭的五片湖泊，在此一览无余，更远处的日本海望不到边际。 天上的云似乎变多了。 ...... 梅丈岳的山顶公园，就是为欣赏三方五湖的景色而专门开辟的，因此公园四周，到处都是延伸的展望台。 有的展望台上，还摆上了巨大的观景床。 三人登顶后暂时分开，越水和亚美一起去了卫生间。 泷野来到其中一个摆着大床的展望台上，正好有人离开，拿着沙漏的工作人员表示他可以去床上躺着。 圆形的大床正对着下方的湖光山色，视野极好。泷野坐到床上，背靠着床头，工作人员将沙漏倒转过来，放到了旁边竹编的垫子上。 为了保证每个游客都能享受到大床观景，沙漏计时一结束，床上的人就得离开。 泷野望了望左右，其他几张大床已经被别的游客占住了。 “这个大概有多久时间？”他指着沙漏问道。 “十到十五分钟。” “居然有这么久吗？” “是的。”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如果游客太多的话，会换成时间更短的沙漏的。” “原来如此。” 不过山顶公园这么大，一般的游客也不会在这里躺太久就是了，更何况还是这种天气……泷野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心里想道。 “唔……云好像又变多了。” “老师——” 他回过头，两把色彩斑斓的雨伞朝这边走来了。 “哪来的？” “那边拿的。” “拿的？” “嗯，免费的哦。” 越水收起伞，爬到床上，靠在他身旁，“啊，太阳好大……还是打开吧。” 啪嗒—— 彩色的雨伞在面前张开，暂时笼罩住两人。 “累了……” 越水又往里靠了靠，抵着他的肩。 泷野刚要说些什么，另一边又是一沉，笼罩着他们两人的彩色雨伞也被拨开了。 坐下后，亚美又抬了抬胳膊，“老师，再往里一点。这边要坐不下了。” “……你们两个倒是自己找地方坐着啊。” “现在没有其他空余的床位了嘛。” 两人一左一右，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床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伞也交到了中间的泷野手上。 “真不错啊……这里的风景。” 越水望着下方，“如果有人能送点水果和冰激凌过来，那就更好了。” “不要奢求太多啊。” 泷野收拢着自己的手臂，“而且那里写着不能吃东西，没看见吗？” “真遗憾……” 见他似乎挤得难受，亚美往外挪了一些。 另一边的越水则又往里挤了挤。 “喂……” “三个人坐着就是会挤的啦，老师还是躺下来吧。” “……我又不是过来休息的。” “但是老师一直占在中间的话，我和亚美就没办法好好拍照了。” 越水指了指他手里的花伞，“这把伞就是给游客拍照用的哦。” 泷野坐直身体，“那我下去吧。” “不行！” 两边的女孩子一起拉住了他。 “老师还是躺下来吧，刚好可以帮我和亚美撑伞~” “……” 泷野无奈，身体往下挪了挪，平躺在床上，手里握着花伞。 “亚美，再过来一点。” “嗯嗯。” 越水和亚美分别往里靠了靠，占据了他躺下后腾出的空间。泷野的头顶，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一直没停下。 一旁的工作人员看了眼沙漏，暂时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老师，伞举高高~” “……” “倾斜一点……啊，方向反了，是往后倾斜啦，我要拍伞内视角。” “真麻烦啊……” 泷野扭过头，想看沙漏还剩下多少时间，却只看到了一截雪白。 三人贴得很近，紧身的热裤就在他眼前，勾勒着白嫩的大腿；破碎而不规则的裤脚边沿，半遮半掩地显露着更内里的肌肤，让人难以收回视线。 咔嚓。 “拍下来了……” 亚美放下手机，盯着回头的泷野，“老师盯着遥的大腿的样子。” 另一边的越水则是一愣，又笑眯眯地抬起了腿，露出更多的腿底肌肤，只是他已经没在看这边了。 “……” 泷野无可辩解，抿了抿唇，干脆强硬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时间差不多了，该下去了。还有别人在等着呢。” “诶，还有时间限制吗？” “当然……沙漏里的沙子漏完，就该把床让给别人了。” 越水扭头看了看，很快注意到一旁的沙漏。而上面部分的红色细沙，已经所剩无几了。 “诶——都快漏完了呀，时间也太短了吧？” 泷野又下意识地扭头望了一眼，白花花的大腿横在眼前，而这一次他能看到的也更多了。 “……” 左腿被踢了一脚。 他回过头，亚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两眼只望着那边的沙漏。 “每个人只能待这么点时间吗？” “也不短了……有十多分钟。” 越水想了想，“是从老师过来的时候开始计时的？” “嗯。” “这样呀。” 她望了望那边的工作人员，迅速翻身下床，将沙漏倒了过来，又麻利地坐回床上。 “老师的时间结束了……” 她的手有意无意地在腿上一撩，“接下来，是我和亚美的时间。” 第273章 总有一天会误会 在观景床上躺了两轮时间，在越水准备以“我和亚美的时间是分开的”为理由，再次下床倒转沙漏时，泷野将她拉住了。 随即而来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漏完的沙漏，便请三人下了观景床。 “明明可以再躺一会儿的……” “再躺下去就半个小时了。” 泷野头也没回，“越水刚才不就一直在喊饿吗？早点逛完山顶公园，早点去山下吃饭。” “啊，说得也是呢。” 离开这边的观景台，附近有一个水泥材质的圆环雕塑，一面平滑，另一面则布满了沟壑，诡异地扭曲着，一旁的立牌称之为莫比乌斯环； 而在另一边的空场上，立着一块近米高的山石，上面嵌着一面歌碑。 石碑左边是一面圆盘，中间的银色按钮按下去后，就会播放五木宏的名曲《故乡》。 在日本家喻户晓、几乎每年都能登上红白歌会的歌唱家五木宏，其出身之地便是福井县的三方郡，也就是这里。 “嗯哼哼~” 泷野正默读着石碑上的介绍文字，身旁的亚美忽然哼起了歌，而旋律他也很熟悉。 “《wozhizaihuni》？” “……” 亚美愣了一下，但毕竟也算是“搞音乐”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那是中国语版本的名字呢，老师居然知道。” “唔……偶然间听到过，就记住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亚美也知道，才更让我意外。” “我听过邓丽君所有的歌，无论是日语还是中国语的。”亚美解释道，“她的嗓音很好听，对吧？” “嗯。” 泷野笑了一下，“让人很怀念呢，在各种意义上。” 亚美来了兴趣，“那老师听过她和五木宏先生在红白歌会上合唱的版本吗？” “红白歌会么……” 他摇了摇头，“没有。” 毕竟邓丽君在日本歌坛活跃的七八十年代，他和泷野瑛祐都还没有出生呢。 “稍等一下。”亚美拿出手机，“好像是三十多年前的红白歌会了呢，我找一找。” 泷野未置可否，闲着也是闲着。 “老师——”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越水站在一间木屋外，对这边招呼了一声，“这边可以泡足汤！” “我知道了。” 泷野回应着，朝那边走去。 衣角一紧。 “……” 亚美拉住了他。 “等一下，我快找到了……” “是吗。” 泷野看了看她还未松开的手，“先去那边，一边泡足汤一边听吧。” 【“首先……要创造更多独处的机会。”】 亚美松开衣角，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 等待片刻，没见到泷野和亚美过来，越水又出去看了一眼。 ——歌碑之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以耳机的两根线相连着。 “……” 望了一会儿，越水在他们注意到这边之前，转身回到了屋内。 “亚美也行动起来了啊……” ...... “‘天空的足汤’……” 坐在屋内，双脚浸泡着源自梅丈岳山顶的泉水，目之所及，是连绵的群山以及镶嵌其中的美丽湖泊，确实有种在天空中泡足汤的感觉。 这边的观景足汤也是免费的，同样有时间限制，而计时道具就是他们面前的沙漏。 或许是因为室外阳光猛烈，在这里等着泡足汤的游客，要比外面多得多；周围的工作人员片刻不离，越水也没有再对沙漏动手脚的机会。 盯着沙漏，她往旁边靠了一些，“时间要结束了呢……” “泡了十分钟，也差不多了。” 泷野取出钱包，拿了三枚百元硬币出来。一旁的工作人员接过硬币，交给他三块擦脚的毛巾。 泡足汤免费，但毛巾还是要收费的，不过也很便宜就是了。 “谢谢。” 接过毛巾，亚美从水里抬起赤足，脚趾微曲，泉水顺着细腻的足肌汇集到脚跟，不断滴落。她摇晃两下，轻轻擦拭起来。 时间所剩无几，泷野也没有泡到沙子完全漏完那一刻的打算，只是刚要抬脚，另一边有条腿架到了他的膝盖上。 “抱歉。” 越水探着身体，“我的腿没办法弯过来呢，老师让我搭一会儿吧。” “……” 泷野望了眼沙漏，“麻利一点。” “好~” 擦干双脚，亚美转过身，默默穿起了袜子和鞋。 以前一直都未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有了意识之后，她才忽然发现闺蜜随时随地撒娇的能力，与她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或者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就像彼此在唱歌和摆弄乐器方面的差距一样。 难道这也是天赋吗？ “如果我是男孩子，大概早就喜欢上遥了吧……” 她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身边的两人忽然安静下来。 “……” 亚美很快意识到不对，回头望着两人，“诶……说出来了吗？” 泷野没说话，只是神情稍微有些复杂，另一边的越水则对她露出了笑容。 “就算是女孩子，我也喜欢亚美哦。” “……” 她转过身，背对着两人，“谢谢……” 越水又看向泷野，后者移开视线，踮了踮还踩在水里的腿。 “快点擦干。” “是是……要帮老师擦吗？” “不用。” ...... 离开足汤后，三人又去参观了山顶公园的和合神社，并触摸了神社内所谓的“友好之钟”。 一个钟有两种音色，用手触碰就能听见声音，据说分别寓意着恩惠与幸福。 而在另一边，又是一个“日本公认”、“十分灵验”和“让许多人得到了幸福”的恋人圣地，而且在周边还很有名气，这让泷野再次在心底感慨起日本人牵强附会的能力。 护栏旁边竖着一根路灯似的吊杆，挂着一个铜铃，打着结的摇绳垂挂在下方。 “老师，我们去摇一摇吧。” 泷野望着山下的湖面，没有搭理，越水便和亚美过去摇了两下。听到铜铃声响，两人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只是回到他身边，越水还是稍微流露出了一些不满，“只是祈求好运的摇铃，摇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会动摇我唯物主义的价值观。” “哼。” 除了摇铃，另一边还有自助贩售的恋人锁，在寓意上与其他地方出售的铁锁别无二致。 神社后面是观景茶屋和玫瑰园，在越水和亚美在贩售机前购买铁锁时，泷野独自去了那边。 “老师……诶，老师人呢？” 越水回头找了找，只看到他逐渐走远的背影，“真是的——” “老师又不是遥或者我的恋人……” 亚美站在一旁，“是不可能答应一起上锁的。” “说得也是呢。” 越水对她笑了笑，“那亚美和我一起吧，恋情美满~” “……” 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遥总是这样开玩笑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误会的。” “是吗。” 越水走到亚美面前，拉起她的手，“如果这不是玩笑，而是真心的呢？” “……”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又都笑了起来。 “什么啊，像傻瓜一样……” “明明是亚美先开始的。” “还不是因为遥每次都很配合我。” 亚美一边说着，一边拆开手里的铁锁外包装，“事先说明，我可不会喜欢女孩子的，遥不要真的喜欢上我啊。” 特制的锁身上刻绘着爱心，一支箭从中穿过。不为实用，钥匙也只有一把。 “我知道……” 越水将自己的锁扣到她的锁上，锁身一转，啪嗒一声锁上了。 “因为亚美和我一样嘛。” “……” 亚美望着手里的两把锁，“‘一样’……是都喜欢男孩子的意思吗？” “没错。” 越水扶着她的肩，往护栏边走去。横贯在护栏之间的铁链，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恋人锁，有的已经锈迹斑斑了。 双手从腰间穿过，她在身后引导着她，将已经锁到一起的两把铁锁，扣入其中一串铁链。 “希望我和亚美的恋情……” 啪嗒。 “皆得美满。” 第274章 天打雷劈之愿 山顶公园的茶屋环树而建，观景台上四面伸展的翠绿枝叶，在夏天是最好的遮阳伞。 其中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一副秋千。 泷野在那里坐着，吹了会儿风，身下的秋千忽然摇晃起来了。 摇荡一个来回之后，他用脚停住秋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果然是越水和亚美。 “这里有这么多人，就这一个秋千……” 越水左右看了看，“老师是怎么抢到的？” “不是抢的，是别人让给我的。” “诶？为什么？” 泷野笑了笑，“长得好看。” “……” 他笑得也好看，越水和亚美完全反驳不了。 “让我和亚美也坐一下啦。” 泷野起身，让越水坐了下来。她又看向亚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来吧~” “……还是算了。” 周围的视线让亚美有些不好意思，“待会儿吧。” “那亚美帮我推一下吧。” “嗯嗯。” 秋千下面连接着铁链，不至于飞得太高，毕竟这里还是几百米高的山顶。 “哇——” “呀！” 两名少女交替着玩了会儿秋千，泷野在一旁望着，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叫住了她们。 从山顶望向天空，飘浮在空中的巨大云团也更具立体感。 而逐渐汇聚过来的诸多云朵，以及在不知不觉间变深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昨晚特地留意的天气预报。 “现在才下午一点多……不是说傍晚才有雨吗？” “诶——” 越水和亚美满脸兴奋，还沉浸在秋千飞荡的余韵里，“什么——” “可能会下雨。” 泷野扫了两人一眼，又指指头顶的天空，“尽早回去吧。” “好啊……老师，等回了东京，在院子里的枫树上也挂一副秋千吧！” “不行。” “诶，为什么不行？” “那棵树宝贝得很，怎么可能挂秋千……亚美应该知道吧？” “诶，我只知道那棵枫树很名贵……有什么来历吗？” “我也不是清楚。” 当然，回去的前提，是要体验过山顶公园里所有的项目。 在茶屋旁边的玫瑰园里逛了一圈之后，余下的就只有天狗堂许愿台了。 而在这里，向神明祈愿的方式也有些独特。 祈愿的工具是陶土烧制的圆盘，一百日元一枚，比普通的盘子薄很多，不过手掌大小，上面描绘着长鼻子的天狗，还有左右的“祈願”二字； 祈愿的方式也很简单，先在陶盘上写下愿望，然后在最高处的观景许愿台上，将陶盘抛向山海之间。 因为允许飞盘的地点只有一处高台，底下是封闭的森林，不用担心会砸到下面的人； 而陶土烧制的盘子，淋一场雨就会自动消解在泥土里，重新回归森林，也不会污染环境。 “交通安全、良缘成就、试验合格、家宅安全……” 陶盘虽大，但也只能写一个愿望，泷野稍微考虑了一下。 “‘万事顺意’……” 越水在旁边看了一眼，“老师的愿望也太含糊了。就算神明想帮助老师实现愿望，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呢。” “在这种事物上寄托太过具体的心愿……” 他忽然住口，又摇摇头，“不，没什么。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真的会有人将希望寄托在神明显灵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吗？ 泷野不清楚，至少他不是这样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相信； 而接受了现代教育的高中生，大抵也不会真的相信神明的存在。许愿和祈祷，只是为了满足当下的心情而已。 好歹也花了一百日元呢。 他又朝越水那边看了看，她立即将盘子一翻，遮挡住了。 “别看呀。” 泷野也没太在意，“我先去许愿台那边了。” “诶——老师，等我们一起啦！” “放心，会等越水和亚美过来再丢的。” 目送他走出天狗堂，越水朝亚美那边看了看。 “亚美写了好多啊。” “……” 亚美立即往旁边一躲，也遮挡起来，“遥不要看啦！” “是是……但陶盘上只能写一个愿望哦。” “我知道的啦，这就是一个愿望。” “呜哇……那也太具体了吧。” “……” 亚美抿了抿唇，“因为想要实现的愿望有些复杂，不好好写清楚的话，神明可能会产生误会。” 越水压低声音，“但也可能因为心愿太过复杂，天狗大人看得心烦，反而采取相反的行动哦？” 亚美沉默了一会儿。 “那也没关系……大概那样才是正确的。” “……” 这孩子也太动摇了吧？ 越水看着亚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啦，我不会看的……亚美继续写吧，老师还在等着呢。” ...... 高台之上，风起云涌。 “不会把盘子吹回来吧？” 泷野握着过于轻巧的陶盘，心里有些嘀咕。 “小心一点。” “诶？” 身后的两个女孩子愣了一下，“小心什么？” “飞盘。” 泷野说着，将手里的陶盘普普通通地投掷了出去，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巴掌大的米黄色陶盘飞在空中，转瞬间就消失在茂密的森林里。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扶着围栏望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向越水和亚美。 “该你们了。” 两人来到他身边，没有直接投掷飞盘，而是各自先掏出了一把钥匙。 恋人锁的钥匙。 挂上铁锁后，可以选择将钥匙带回去，也可以就地丢弃，表示决心。 “嘿——” 银色的钥匙本来就没多大，一丢出去就没影了。 接着才是写下心愿的陶盘。 “……” 望着手里的盘子，亚美忽然有些忐忑。 果然写得太多了吧？ 但确实只是一个愿望而已。 【天狗大人： 我喜欢泷野老师。 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而今良缘待续。 我也喜欢遥。 只是朋友的喜欢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遥也喜欢老师，还是女孩子对男孩子的那种喜欢。 我不想放弃对老师的恋情，也不想结束与遥的友情。 所以，请天狗大人让我和遥的友情永远延续下去，恋情都能顺利实现！】 给天狗大人出了一道难题呢…… 但是，正因为能帮助普通人实现不可能的愿望，神明才是神明吧？ 至于要怎么实现这样复杂的愿望，就交给天狗大人去考虑吧。 “……” 亚美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越水。 “遥。” 后者也在看着她，“准备好了吗？” “嗯！” “让我先丢吧！” “诶——说什么‘准备好了吗’，难道不是一起丢的意思吗？” “抱歉……” 越水笑了起来，“我的愿望和亚美的愿望是关联在一起的，必须要有先后顺序呢。” “……” 亚美愣住了，又瞄了一眼泷野，“遥刚才看见了？” “没有哦。” “那……” “因为亚美太好懂了，是我猜的。” “……猜错了怎么办！” “唔……” 越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陶盘，“就算猜错了，问题也不大呢。” “太可疑了！” 亚美很是在意，“不会是‘让亚美的愿望无效化’这种奇怪的愿望吧？” “怎么可能啦！”她立即反驳。 “亚美不相信的话，就让老师来证明吧。”越水来到泷野身边，将陶盘展示给他看，“老师，没问题吧？” “……” 泷野张了张嘴，又看了她一眼。 “没问题吧……” 问题可大了。 【心愿：让亚美顺从于我，只听我的话。】 比亚美所猜想的，还要更奇怪些…… “只有先达成我的愿望，亚美的心愿才有实现的可能呢。” 说罢，越水握紧陶盘，用力掷了出去。 “遥！” “安心啦安心啦——” 她拍了拍手，又笑眯眯地安抚着亚美，“老师都说没问题了。” “如果亚美还是没办法接受的话，就让老师也看看亚美的陶盘吧？我们的心愿绝对不会有冲突的……” “——不要。” 亚美也不再犹豫，朝着墨云翻卷的天空，用力投掷出自己的心愿陶盘。 不管了…… 不管是什么奇怪的愿望，都请实现吧！ 陶盘飞出去的瞬间，厚重的云层中间，裂开了一道亮得耀眼的口子。 轰隆—— “……” 泷野扭头望向亚美。 “你这是许了什么不得了的愿望啊？” 第275章 不成熟地，否认着 在一阵猛烈而短暂的雷阵雨过后，乌云渐散，而风吹不止，上下山顶的缆车与索道也暂时停止运行了。 “走下去吧。” “好吧。” 沿着登山步道，泷野、越水和亚美离开了山顶公园。 在半山腰的停车场，有一班在彩虹之路来回穿行的观光巴士，每半个小时往返一次； 三人下山之后正好遇到，便带着租借来的自行车，一起坐上了巴士。 离开彩虹之路后，三人又重新骑上自行车前往水月湖畔，寻找享受当地料理的地方。 下午的时间，他们在包括这几片湖泊在内的国定公园区域继续游览，直到傍晚才返回旅馆。 而接下来的几天，三人重复着类似的行程，在若狭湾周边四处游逛，甚至还去了一趟相去不远的京都。 如此玩乐，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依照出行前计划的旅行路线，周边已经没有要去的地方了。准确地说，是两个高中生的预算快要花完了——没钱了。 虽然泷野帮忙分担了一些，但在越水和亚美的坚持下，包括交通费和住宿费在内的主要部分，都是她们自己支付的，来源便是之前打工时积攒下来的工资。 钱用完了，自然也就该回去了。 海边旅行的最后一天，夕阳斜照。 返回旅馆的小滨线电车上，越水忽然叹了口气，“钱去如流水啊……” “是呢。”亚美应了一声。 电车前进，她专注地望着窗外，等待着这段田园风光过后的沿海路段。在行驶的电车上看着落日慢慢沉入日本海，是她期待了好多天都没达成的念想。 “打工大半个学期赚到的钱，才玩了一个星期就花光了。” “是啊，真让人发愁呢。” “真希望每天都能出来玩。” “我也是。” “……” 泷野坐在中间，分别扫了两人一眼，“站在教师的角度，你们两个学生只想着钱和玩这一点，才叫人发愁。” “这只是旅游要结束的时候才会有的抱怨啦……” 亚美仍在盯着窗外，越水往他这边靠了靠，“放心吧，老师。等回到东京，我和亚美就会变回听话的乖孩子的。” “希望如此吧。” “老师明天就能见到了~” “……” 泷野张了张嘴，另一边的亚美替他开口了。 “不……遥，你忘记了吗？老师说了不和我们一起回东京。” “诶？” 越水怔了一下，很快回忆起来，“原来那是认真的吗？” 亚美终于扭头望了他一眼，“是认真的吗？” 泷野点了下头，“当然。” 她什么也没表示，又转了回去。 “为什么？”越水问道。 “之前不是说过吗……” 泷野望着两个女孩子，过硬的职业素养，让他脸不红、气也不喘。 “有个老家在岐阜的同事，邀请我过去玩几天，去参加当地的夏日祭典。” “夏日祭典啊……” 越水想了想，“我和亚美也可以过去吗？” “不可以。”他拒绝得果断。 “诶——夏日祭典肯定会有烟花大会的吧？这个夏天还没有看过烟花呢，我也想去！” “不行。” 泷野看了她一眼，话题忽然一转，“话说回来，越水的课题和暑假作业，都还没有完成吧？” “诶……”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开始？” “……” 越水顿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个……课题和作业什么的，只要一天的时间就能完成的啦。” “一天就够了么？” 泷野老师的神色变得更认真了些，“二年a班越水同学，你不会打算在教师公寓里抄作业吧？” “……” 越水同学移开了视线，“不会的啦。” 泷野往后一靠，“等第二学期开始，我会让小百合重点检查越水的暑假作业的。” “万·分·抱·歉！” 她抱住了他的胳膊，“老师——这样就算没问题，也会被检查出问题的！” “……” 泷野挣了挣，胳膊越陷越深。 就算知道她是有意的，他的态度也还是软了下来，“我知道了……快点放开，这样很热。” “我会好好完成暑假作业的！” “是是……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车窗外忽然变得一片黑暗，车轮滚动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明显。 咣当——咣当—— “进隧道了……”亚美有些遗憾。 十几秒后，电车离开黑暗的隧道，进入了沿海路段。 车窗外豁然开朗。西沉的斜阳挂在天边，海水也被染红，只是距离完全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话说回来……” 遗憾过后，亚美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两人的谈话上，“除了课题和暑假作业，开学之后，遥还要补考吧？国语的期末考试。” “……诶？” 越水愣住了。 她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 旁边的泷野也是被她提醒了才想起来，“所以说，越水还是和亚美早点回东京，好好复习吧。” “是是……我知道了啦。” “——另外。”亚美又看向了他，“老师在岐阜的同事，其实就是花唔唔唔……” 泷野捂住了她的嘴。 这趟电车没有多少乘客，这节车厢里甚至只有他们三个。 捂着她的嘴，泷野示意亚美往后，两人往另一边的空位上挪了一大段距离，他才松开手。 “……” 留在原处的越水撇了撇嘴，也没跟过来。 她想知道的事，亚美不会隐瞒，而她现在更头疼的还是暑假作业和补考的事情。 “干什么啊……” 亚美望着泷野，对他的举动倒是没有抗拒，“如果是在岐阜等着老师的人是花本老师这件事，遥很容易就能猜到了。” 她又歪了下脑袋，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越水，两人相视一笑。 “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果然…… 泷野有些无奈，“亚美了解的事情还真不少。” “稍微对花本家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出身。” 亚美看着他，“更何况，花本家在岐阜举办的夏日祭典，也会邀请不少社会名流过去参加的。” “相羽家也在列吗？” “当然。” 斜倚着身体跟她说话，泷野的手臂搭在了椅背上，前端的手掌自然地垂着； 亚美看了看他，伸手握住一根手指，像是对他刚才那种举动的报复一般，从指尖开始轻轻捏了起来。 “虽然我一次都没去过就是了……” “是吗。” “老师想说的就是这个吗？”她又换了一根手指。 “不。” 泷野摇了下头，“还有亚美和越水回到东京后的生活问题。” “我大概要到下个星期的周末才会回去，理花和小百合现在也不在东京，回去的时间也更迟。如果你们俩遇到什么麻烦，就去找真山……或者英介叔叔吧。” 这些话他本来打算回到旅馆之后再说，正好现在也没有越水在旁边打岔，干脆就提前交待了。 “我知道的啦。” 亚美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老师又不是第一次离开了，而且这次也还有遥在陪着。” “抱歉。” 他笑了笑，“作为老师，就算是同样的话，也总是忍不住会多重复几遍。” “毕竟……‘在老师眼里，再完美的学生也还有不成熟的部分’，对吧？” “唔……这句话是谁说的？” “伊原老师。” 泷野一怔，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是吗。” 亚美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不成熟的部分……老师也这样觉得吗？” “既然是理花说的，那肯定是对的。” “伊原老师还说过，泷野老师总是去花本老师那里，真是花心——这就是老师作为大人不成熟的部分！” “……” 泷野有些无奈，“她怎么可能跟学生说这个啊。” 亚美哼了一声，又想起更在意的另一个问题。 “那老师觉得……” 她的手也停了下来，只是握着，“我不成熟的部分，又是什么？” 泷野想了想，望向窗外。不知不觉间，电车已经驶过了沿海路段，而太阳也终于要真正地落下去了。 “大概是对一些言之尚早的事情，亚美太过执着了。” “——不。” 她回应得干脆，“这不是不成熟。” “就算老师要拒绝我，也不能否认这份……” “——否认什么？” 泷野望着窗外，“我说的是亚美想在电车里看见太阳落入日本海这件事。发车的时间节点是固定的，现在还没到那个季节呢。” “……” 亚美一怔，回过神后脸颊迅速变红，人也更加懊恼。 “对了。” 泷野手一抬，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件事……” 她忽然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疼——” 第276章 你被洗脑了 离去之日的早晨，泷野、越水以及亚美早早地起了床。 吃过早餐，三人又回房间收拾了一下，接着便去办理退房手续。 “好了，朝云之间和夕雾之间，退房完成。” 前台的岩佐太太为他们办了退房，而岩佐先生之前就打过招呼，现在已经出门送货去了。 “谢谢。这几天承蒙招待……” “亚美！到这边来——” 明香里将亚美拉到一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还在客套的泷野。 “怎么样？” 自从去了三方五湖，亚美就没有再过来找她进行恋爱咨询了。临别之时，她对两人的情况还是有些在意。 “唔……稍微有点进展吧。” “是吗？” 明香里眼神一亮，“哪方面的？” “……” 亚美朝前台那边望了一眼，在泷野拖着行李箱的左手上，还有一些没有完全消退的牙印痕迹。 “嘴巴和身体的亲密接触……之类的。” “……” 明香里睁大了眼，“真厉害——” “也没有很厉害啦。一冲动就……” “果然关键的时候就是要冲动呢！” “唔……” 越水就在泷野身边站着，只是望了两人几眼，没有过来。 亚美和明香里又继续聊了几句，另一边的泷野终于要离开了。 “亚美，要走了哦。” “来了——” 亚美应了一声，又对热心肠而实际上只有理论知识的女大学生摆了摆手，“拜拜，明香里小姐，之后在手机上再聊吧。” “嗯，路上小心~” 告别住了一个星期的旅馆，三人最后一次搭乘小滨线的电车，一直坐到终点站的敦贺，再转车至米原，换乘东海道新干线； 到达名古屋时，泷野与越水和亚美道别，先下了车。 两个女孩子要继续坐到东京，而他要在这里转车北上，前往岐阜，千代在两天前就已经提前回到那边的老家了。 “老师下车了呢……” “是啊。” 越水鼓着嘴，脸上有些不满，“明明是分别的时候，还强调什么不要忘记作业和补考的事情，真讨厌。” 亚美笑了一下，“老师是不想让遥露出伤心的表情吧。” “我才不会……” 越水说着，两眼忽然发直，望着她身后。 “诶……” 亚美回过头，停留在站台上的泷野提着行李，对车里的两人挥了挥手。看样子，他是打算目送她们离开。 而列车还有几分钟才会重新启动，“亚美，我们也在这里下车吧……” “不要给老师添麻烦啦。” “你看呀，老师站在这里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和亚美也在名古屋下车吗？” “不。只是老师要坐的车还没进站，他顺便送我们离开而已。” 越水从座位上起身，“我要下车！” “不行啦！” 亚美手一伸，死死拉住了她，“因为遥总是会冒出这种出人意料的想法，所以老师昨天特意交待了，让更成熟的我来负责和看管遥的行动，尤其是回东京的路上。” “……” 越水身形一顿，力气也松懈了，“什么？” 亚美拉着她坐回到座位上，“就是遥要听我的话的意思。”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和遥相比，我在处理重要的事情时更加成熟——老师是这么说的。” 亚美回过头，对车窗外的泷野露出让他安心的笑容，然后又转了回来。 “最近这段时间出去玩的时候，经常因为遥突然冒出的想法，多跑了不少的冤枉路呢……所以，回去的路上，遥得听我的。” “……” 只是这样吗？ 越水稍微松了口气，却又听她继续说道： “而且啊，最近我总是不知不觉就被遥牵着鼻子走。老师说，想要变得更成熟的话，我不能一直依赖着遥呢。” “诶？” 越水心里咯噔了一声。 亚美想了想，又补充道：“在各种方面，我都要更有主见一些才行。” “——等等等等！” 越水顿时紧张起来了，“‘各种方面’是指……” “就是各种方面。生活、玩乐、学习……还有恋爱什么的。” “……” 总而言之，就是不再听她话的意思。 身下的列车忽然震动了一下，接着便缓缓开动了。 亚美望向窗外，泷野又对她们挥起了手，她也抬手回应着。 “遥，跟老师道别吧……诶？” 越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亚美，快醒过来！” “你被老师洗脑了！” ...... 送走两个学生后，泷野也转身离开，去另一站台搭乘名铁岐阜线。 从名古屋到花本家所在的崇岳市，中途还得再转一趟车、搭乘jr崇岳本线，全程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崇岳市地处岐阜北边，属飞驒地方，起源于十五六世纪的城下町，在周边的城市里，都算面积较大的那一类； 而花本家还在崇岳市靠近乡下的区域，泷野很难保证自己第一次过去就能顺利找到。好在千代表示她今天十分空闲，会亲自来车站接他。 “崇岳站，到了。崇岳站，到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泷野终于抵达了崇岳线另一端的车站。而在一个小时之前，越水和亚美就已经顺利回到了东京； 两人分别发消息向他报了平安，语气也是天差地别，前者的不满和哀怨都快从手机屏幕里溢出来了。 “好热……” 下了电车，泷野拖着行李在站台上走了一会儿，才找到出口。 这是前几年才修建完成的新站舍，整体分为上下两层，内部的各种设施十分现代化，比沿途的各个小车站明显要高一档次； 二楼还设有候车室与商店，自由通路两边的橱窗里，展示着崇岳市当地的文化风俗。 泷野走过看过，同时与电话另一端的千代交流着。 “找到了吗？”她问道。 “快了。” 走出通道，泷野左右看了看，身体一转，也很快发现了一楼的咖啡厅，而千代正在里面对他招手。 “……” 只是看到他的正脸，她忽然又眯起眼睛，迟疑了一下。 “大叔，你是谁啊？”质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瑛祐的兄长。” “骗人，这么多胡子，叔叔还差不多。” 泷野笑了一下，朝千代那边走去。 “直接去花本家吗？” “先坐会儿再说吧，我也才刚到车站呢。” 挂断电话，他也坐到了千代的对面。 “瑛祐这是打算改变风格了吗？” 她挪动身体，坐到他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很硬派吧。” “没有这么瘦弱的硬派风啦，颓废还差不多……是被两个小妹妹榨干了吗？” “……” 泷野打掉她的手，“只是忘记带剃须刀了。” “没买新的呀？” “总是回到旅馆之后才想起来，也没有出门的力气了。” “啊，旅游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第277章 花神祭 “这么说，那两个孩子已经到东京了？” “早就到了。”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应该都已经回公寓了。” 车站附近的拉面店里，他正在体验代表着岐阜特色风味的“崇岳拉面”。以鸡骨为主材熬制而成的酱油汤，搭配上极细的拉面，简单的食材里浓缩着美味的精华。 “铃音也还在东京哦。”千代说道。 “是吗。” 泷野喝了口香醇的鸡汤，“要到祭典开始的前一天再过来？” 她点点头，吞咽下口中的拉面才说道：“还有好几天呢。” “不过要到祭典开始之后，瑛祐才有机会见到她……隔着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真是严格。”他感慨了一句。 “虽然只是花本家的自娱自乐，毕竟还是‘花本公主’嘛，要跟凡人保持距离呢。” 吃完拉面，两人还是没有直接前往花本家。千代带着泷野去往附近的商场，为他挑选了一款电动剃须刀。 “瑛祐这次是作为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过来的，这几天也要住在花本家，虽然底子很优秀，但形象上也不能太过随意哦。” “唔……” 泷野应了一声，对着商场洗手池的镜子，将唇上与下颌的胡须刮得一干二净。原本的一点颓靡之气，也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 千代伸手摸了摸，又对他一笑，转而用指尖勾着他的下巴。 “跟我回家吧。” ...... 轿车平稳地行驶着，朝崇岳市近郊地带的花本家驶去。 两边的景物飞快倒退，泷野和千代坐在后排，低声交谈着。 松平和青子还在东京千代田的本家伺候着铃音，开车的是一名他没见过、千代也不太熟悉的管家。 “……虽然现在私底下都叫成‘花本祭’了，其实还是有更加正式和悠久的名字啦，是叫‘花神祭’来着。” 从市区到花本家的宅院还要一些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千代为他介绍起了祭典的来历。 花本家举行的夏日祭典——花神祭，源起于十七世纪前后，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 在当地，盛夏举行的花神祭，与春天日枝神社举办的山王祭，以及秋日八幡宫举办的八幡祭，合称“崇岳祭”。 只是因为种种变故，祭祀花神祭的神社逐渐没落，无力再举行祭典，一度中断。渐渐地，“崇岳祭”也只剩下了春秋两季的祭典。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十年，直到千代的父亲花本宏义接济几近潦倒的神社，并以花本家的名义重新举办祭典，才改变了花神祭一直没落的情况。 “不过就算是老爹，当时也没想过将花本家的孩子当成神女呢……” 负责开车的管家一直在注意着前后左右的路况，在路口等红灯时，才隐秘而迅速地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后排的两人。 ——千代小姐正在玩弄带回来的小白脸。 “没刮干净吗？”泷野忽然开口道。 “不……只是觉得刚刮干净的下巴摸着很舒服，手感很不错呢。” 千代抬眼望着他，“瑛祐很介意吗？” 泷野摇了摇头。 “刚才说到哪了？” 红灯结束，轿车重新发动，她的手也继续摸了起来。 “神女。” “对……神女。” 花本宏义离世后，千代的兄长、铃音的父亲花本正臣接过了家主之位。重启花神祭时，第一次将千代作为花神神女，推上了祭典的屋台花车。 自那一次开始，在他的授意下，祭典中修改和增添了诸多与神女有关的仪式； 花神神女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高，从原本只是站在游行花车上的“装饰品”，逐渐成为整个花神祭的中心。 “到现在，神女不但要坐在屋台花车上游街，回到神社后，还要独自坐在高台的最上方祈福，待到烟花大会结束才能下来。” “……” 泷野抿了抿唇，“为了所谓的仪式感啊。” “是啊。祭典持续三天，每天都要去上面坐着呢。” “真辛苦。” “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辛苦的人变成铃音了。” 千代终于放过了他的下巴，“瑛祐和我，只要享受夏日祭和烟花大会就行了。到时候会很热闹哦~” “嗯。” “还有——” 她望了一眼前座的司机管家，又凑到他耳边。 “到时候，瑛祐也去高台下面和铃音打声招呼吧。这种天气，就算是那个孩子，也很难坚持下来呢。” 泷野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 片刻后，轿车抵达了崇岳市近郊地带的花本家。 “怎么样，很气派吧？” 千代站在巨大庭院的门口，望着台阶下的泷野，“这里就是花本家的旧宅。” “一直到江户时代结束，花本家的人都生活在这个院子里。 依靠着旧时代掠夺土地积累下来的罪恶财富，花本家在明治维新后趁势而起，同样发展得如鱼得水。 虽然本家在一百年前就迁到了东京都，但罪恶的根源始终留在这里，斩都斩不断呢……” “……” 管家就在边上看着，泷野没应声。 也就是花本家主的亲妹妹，才能在自家老宅的门口这样胡说八道。 “上来吧。” “嗯。” “怎么样……” 走进院子里，千代又问了一遍，“很气派吧？” 他笑了笑，“千代很在意吗？” “毕竟这里是我家嘛。” “很气派。和泷野家在山形的庭园差不多大。” “呜哇，瑛祐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呢。” 千代走在前面，回头对他笑了一下，“不过这里已经重建过了，实际的历史也就二十年左右。” “难怪院子里的建筑看起来没有那古老。” 花本家的老宅，也就在占地规模上和泷野家有些接近，内部的规制天差地别： 泷野家的庭园更像是用院子围了一块乡下的土地，而花本家则是正儿八经的日式庭院，内部没有水田和菜地这种奇怪的存在——虽然一般的日式庭院也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就是了。 “因为院子很大，房间也很多，走廊弯弯绕绕的，就算是我，一不留神也会迷路……” 走进建筑内部，千代将手伸到了身后，“瑛祐要跟紧我哦。” “嗯。” 泷野握住她的手，继续跟着。 “到时候，花本家的人都会住在这里吗？” “没错。虽然只有夏日祭典的时候才会用到，但这座庭院每天都有人打扫，随时可以住进来。” 千代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选择了其中一边的回廊，“在祭典没开始的时候，铃音也是住在这里的哦。 不过她的房间在比较私密的区域就是了。瑛祐想和她私会的话，也没什么实现的可能呢。” “……不，我没这个打算。” 千代笑了笑，又拉着他走了片刻，拉开一道移门。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了。” 泷野打量了几眼，也没什么可评价的。 “进来吧。” 要坐一会儿吗？ 他拖着行李走进房间，千代又拉开壁橱，手伸了过来。 “给我吧，行李箱。” “……” 泷野一怔，“诶？” 她歪了歪脑袋，“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千代的房间吗？”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房间呢？” “就在这里。” 千代也很快反应过来，“瑛祐不愿意吗？客房也还有很多哦。只不过为了和家眷分开，隔得有点远呢。” “倒不是不愿意……” “瑛祐一个人住在那边的话，肯定会迷路的。” “……” 泷野抿了抿唇，“千代和我住在一个房间的话，不会产生什么不太好的影响吗？” 她笑了起来，“现在可是有很多人都觉得瑛祐会和我结婚、入赘到花本家呢，不住在一起才奇怪。” “……” 大概都是那次穿着花本家主的纹付羽织袴、参加花本家的夜宴所带来的影响。 “怎么样？” 千代走了过来，勾住他的脖颈，“不如就这样顺势嫁给我吧？” “我和瑛祐这么般配，不结婚很难收场啊。” 第278章 什么叫专业 面对邀请，泷野没有推拒太多，暂时在千代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瑛祐需要床吗？可以让人搬一张过来哦。” “不用。反正在千代的房间里，已经习惯睡地板了。” 千代笑了一下，又给他看了看壁橱里的两床被褥，“这次我会陪着瑛祐一起睡地板的。” 决定住在这里后，泷野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房间。 内部陈设简单，没有太多装饰，桌上摆着千代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窗户对着幽静的庭院，能看见曲水池塘与对面的回廊，视野还算不错。 “这里以前就是千代的卧室吗？” “是呀。虽然一年只住几天，但房间早就固定下来了呢。” 她拉上壁橱，“顺带一提，铃音的房间就在隔壁。” “诶？” “以前的时候。” “……” “至于大哥的房间……” 他又望了过来。 千代一笑，“跟这边隔得很远啦~” 泷野摇了摇头。 虽然他已经和千代、铃音乃至花本家产生了诸多瓜葛，但还从未与那位花本先生交流过——不仅从来没有打过照面，连隔着电话的只言片语也没有； 不过现在已经住进了花本家，他迟早都会与花本家主碰面，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看待他。 女儿的教师？妹妹的同事？ 又或者即将入赘的妹夫之类的…… “啊呀，时间差不多了。” 千代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要离开一下，瑛祐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泷野点了点头，她匆匆离开房间，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 庭院幽深宁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泷野在房间里坐着，又在窗边站了片刻，忽然见到千代的身影从对面的回廊里一掠而过，手里抱着一个纸箱。 “千……” 还没喊出口，她又消失了。 是在帮忙么？ 又过了一小会儿，千代回到了这边的房间。 “抱歉，让瑛祐久等了。” “没事。千代在帮忙吗？” “嗯？没有啦。只是买的东西送到了，找了个地方暂时放着……” 千代摇了摇头，若有所思，“不过确实应该去帮忙呢。” “什么？” “反正瑛祐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和我一起去吧。” “总觉得……” 泷野没有直接答应，两眼望着她，“千代好像在打算着什么事。” “一起去啦。” 千代过来拉他的手，“我只是想把瑛祐介绍给大家而已。” ...... 一年一度的崇岳市花神祭，一共持续三天，仪式繁复，规模也相当盛大。 因花本家的扶持而重获新生的北宫神社，深刻地明白自己得以续存的原因，每到夏日祭典便不遗余力； 更何况预算也充足，从物资采购、祭典服装的制作与屋台花车等大型道具的组装搭建，到场地布置、与参加祭典的店铺和商贩的对接，再到规划祭典队伍游行路线、与地方道路等部门的协调……祭典的每项内容，都专门安排了专业的负责人。 千代说要帮忙，其实也只能去打杂而已。 “神社离这边稍微有些距离呢，要让人开车送过去吗？在那个地方。” “好像也不算太远，走过去吧。” “好呀。” 虽然是花本家一力资助的夏日盛会，但如果忽视近几年神女的人选已经固定为花本家的公主，以及游行队伍从花本家路过时、会绕着庭院多转一圈，祭典本身其实与花本家是没有太多关联的； 因此，筹备祭典的地点并不在花本家，而是在两公里外的北宫神社。游行结束后，举行夏夜庆典的地点，也是在神社下方的广场上。 在花本家门前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澈的溪流。 泷野和千代沿着河边走了片刻，又转入通往山脚的另一条路，北宫神社就在道路尽头的半山腰上。 “这条路，还有前面的广场，都是花本家后来才出资修建的。” “原来如此。” 虽然祭典还有几天才开始，但广场上已经开始搭建相应的设施了。四周的集会摊位也初具规模，单看数量，也能推想出祭典开始后的热闹场景。 两人在广场上转了转，暂时分开，泷野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红色鸟居。 穿过鸟居，一段没入幽林的青石长阶，连接着山脚与山上的神社。 泷野往上走了几步，抬头望着，只见石阶两边树林幽深，只一线天，在炎炎盛夏里，也让人心生凉意。 “瑛祐。” 千代在后面喊了一声，“待会儿再上去吧，要去神女祈福的高台看看吗？” “好啊。”他折身走了下来，“已经搭建好了吗？”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 来到广场北边，矗立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由原木搭建而成的高台。 上窄下宽，高台的总体高度在八九米左右，左右也宽阔，隐隐给泷野一种古代城门的感觉； 背靠山脚，木建高台的正面笔直而陡峭，台阶隐藏在另一面，此时正有不少工人在围着高台敲敲打打，进行加固。 透过原木之间的缝隙，泷野看见高台内部的支架，实际还是更牢固可靠的钢管结构。 看样子，围在外面的原木更多还是起装饰作用…… “要烧掉的。” “诶？” “烟花大会结束后……” 千代指了指外面的原木，“这些吸收了不详与灾厄的木头，全部都会被拆解下来，作为祭典最后一项内容——驱邪篝火的材料。” 泷野摇了摇头，“花样真多啊。” “是呀，这样也更热闹一点嘛。而且托了篝火晚会的福，铃音在祭典的最后一天也能早点解脱呢。” 两人在高台下稍微站了一会儿，不断有人过来和千代打招呼，同时打量着他身边的泷野。 “花本小姐——” “千代，又过来了啊。” “这位是花本小姐的男朋友吗？” 千代一一回应着，对直呼她名字的人，也更热情一些。 “来打招呼的都是附近的人呢。叫名字的是花本家的亲戚。” “原来如此。” “有很多吧。” “是啊，都记不过来了。” 泷野的视线追随着刚离开的一位中年人，看外貌是叔叔伯伯辈的年纪，实际上却是千代的远房表哥。 她笑了笑，“瑛祐不用记住他们，只要让他们认识瑛祐就可以了。” “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泷野又望了回来，“千代不会打算在祭典上跟我求婚吧？” 千代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不会的啦。” 继续在广场周围稍微转了片刻，两人才朝山上的北宫神社走去。 “上下山只有这道长阶吗？” “原本是这样的。” 千代走在前面，朝着看不见的地方指了一下，“不过为了方便祭典游行，那边又修了一条路，直通神社里面呢。” 等爬上长阶顶部，泷野也看到了她说的那条更为宽阔的路，而那边也有一个规格更大的鸟居。 “花本小姐……” 神社里此时有不少人在忙碌，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泷野和千代。 “好久不见，北流宫司。” 千代对迎上来的中年男人打了声招呼，“祭典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宫司…… 泷野多看了对方一眼，他就是这座北宫神社现任的经营者。只不过除了身上的神官服饰，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中年人。 “帮忙么……” 北流宫司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她话里的期望说了下去。 “花本小姐来得正好，我刚准备去花本家请求您的协助，这里有一件只能由您来完成的事情。” “我吗？” 千代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 “有几样要在祭典上用到的灵器，在仓库的阴暗角落里放得太久，灵力已经流失殆尽，需要拥有灵力的人来重新加持。 而现在铃音小姐不在，没有比作为上代神女的千代小姐更合适的人选了。” “……” 泷野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 第279章 巫女千代 花了一些时间，北流宫司终于在神社的仓库角落里，拼凑出了几样“灵器”。 虽然在泷野看来，他手里的那几样勾玉和铜镜之类的“灵器”，更像是用不上后随手丢弃在仓库角落的淘汰品； 不过这些到底还是神道祭祀时会用到的器皿，只是陈旧了一点、灰尘多了一些，硬说成“灵器”，也没太大问题。 至少千代两眼放光，看上去就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千代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离开仓库，北流宫司带着两人往神社另一边走去。千代要在灵力充沛的地方进行特定仪式，为这些“灵器”重新加持灵力。 “因为听上去挺有趣的嘛。” 她笑了起来，“瑛祐不觉得吗？” “嗯，千代觉得有趣就行。” 祭典诸项事宜都有既定的安排，来帮忙的花本小姐显然只是为了排遣无聊，于是，神社的宫司便为她安排了这项新奇又有趣的活动。 “而且还能穿巫女服哦~” “是吗。” 泷野笑了一下，“我很期待。” 开辟山林、多次扩建，如今的北宫神社在规模上已是当初潦倒之时的几倍不止； 原址的古老神社正殿居于中间，供奉着冷门的神明，两边都是后来才修建的偏殿，只是经过有意做旧，在风格上还是很统一就是了。 北流宫司带着泷野和千代往左边的一处偏殿走去，从神社中央的广场路过，作为祭典重要内容之一的机关人偶表演，正在这边进行排练。 模仿成彩车的简易木架上立着人偶，身上牵着数根几不可见的细线，被牢牢掌控在下方的数名人偶师手里，或起舞或恭立，栩栩如生，姿态多变。 “很神奇吧？” 千代拉着泷野停下脚步，“到时候，这些人偶师会藏在三番叟、龙神台还有石桥台三辆彩车里，控制着明面上的人偶，表演日本古代神话故事。” “很神奇。” 他望了一会儿，“一个人偶，需要这么多人偶师来操纵吗？” “是啊。” 千代点了点头，“因为分工很多，负责不同部位的人偶师互相配合，人偶才能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精细表演呢。你看这个动作，很逼真吧？” “就是因为太逼真……” 泷野抿了下唇，两眼盯着那边人偶的脑袋，“反而会有点可怕的感觉。” 会动的人偶和娃娃，也算是恐怖电影里的经典元素了。 “什么呀……” 千代笑了一下，“到时候表演的是喜剧啦，完全不可怕。” 他刚要说些什么，木架上的人偶娃娃忽然脑袋一转，朝这边看了过来，无声地咧开了嘴。 “……” 泷野顿时头皮一麻。 “疼！” 人偶师阵中里传来一声略显稚嫩的痛呼，接着又有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对路过的两人微微一躬，表示歉意。 “……” 泷野也朝对方点头致意，没有多说什么。而另一边，北流宫司已经在偏殿的入口处等着他和千代了。 “过去吧。” “嗯嗯。” ...... 将泷野和千代送进偏殿某个据说灵力十分充沛的房间，统筹祭典事宜的北流宫司，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暂时先离开了。 没过多久，一名年轻巫女为千代送来了祈祷用的神乐铃。除此以外，她还带来了一套红白相间的传统巫女服。 “好久不见，北流小姐。” 千代似乎认识来人，“这套巫女服是你穿过的吗？” 从年龄以及千代对她的称呼来看，泷野猜测她是刚才那位宫司的女儿。 “没有。” 巫女摇了摇头，“这套巫女服是全新的，一次也没穿过，千代小姐可以放心。” “放心什么啦，我要的就是你穿过的。北流小姐可是正宗的神社巫女，最好是贴身……诶？” “抱歉。” 泷野有些无奈，将千代拉到自己的身后，“还有其他事情吗？” 巫女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神乐铃，“父亲让我为千代小姐演示加持灵力的方式，还请千代小姐注意我的动作。” “嗯嗯，我在看着呢。” 垂着五色丝带的神乐铃，据说代表了构成世界的五个要素，此时随着巫女的旋转、轻摇，在她手中环绕起舞，飘动不休。色彩交缠，让人眼花缭乱。 这段铃舞不算复杂，巫女演示之后，千代跟着模仿了一遍，又稍微调整了一些不足之处，到第三遍时就几乎完全一样了。 “这样就可以了。” 专业的巫女认可了千代的祈灵之舞，“千代小姐现在可以为这些灵器重新加持灵力了。” “好耶~” 千代喜笑颜开，又问道：“加持过后，这些灵器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灵器内会重新注满灵力。” “会发光吗？” “不……不会。” “会飞起来吗？” “……不会。” “那到底有什么变化啊？” “……会充满灵力。” 泷野看出千代只是在捉弄她，摇了摇头。 “行了，尽快解决吧，千代神女。” “好~” 她转了转手里的神乐铃，“不对，还没换上巫女服呢。” 巫女和泷野一起退出了房间，然后对他微微一躬，转身离开了偏殿。 跟外面的热闹不同，这座偏殿完全没人来往。他听着广场上的声音，在外面等待了一会儿，身后的移门忽然拉开了。 “瑛祐……” 泷野回过头，千代穿着巫女服，左右转了转身体，红色的绯袴束缚在腰间，长袖无风自摆。 “怎么样？” “也许最适合千代的职业就是巫女呢。” “真会说话~”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进来吧，我要加持灵力了。” “嗯。” 泷野重新回到这间灵力充沛的房间，只见那几件灵器已经摆到地上了。 啪嗒。 他回头看了一眼，“锁门干什么？” “防止灵力外泄。” “原来如此。那是不是让身为普通人的我、回避一下会比较好？” “说什么傻话呢。” 千代随手一指，“瑛祐就坐在那里看着吧。如果灵器发光了，记得拍下来哦。” “是是……” 泷野过去坐下，旁边就是她换下来的衣服。 千代再次拿起神乐铃，依照刚刚学会的步伐，再次舞动起来。 光着的双足不断起落，踩在铜镜与勾玉四周。大红色的绯袴长裙在旋转中张开又合拢，胸前的动摇，也比之前要明显许多。 “……” 泷野又看了看堆在身边的衣服，伸手拨弄了一下，露出下面的小件。 “……里面没穿吗？” “巫女服里都是不穿的啦。” “是吗。” 千代停了下来，转了转手里的金铃，“很在意吗？” “一旦意识到了，怎么可能不去在意……而且动摇得也太明显了。” 泷野瞥了眼地上，“这下就算灵器发光，也不能拍下来了。” 她笑了一下，又随手将神乐铃丢到一旁，回到他面前。 “不继续了吗？” “随便了，反正我也只是突然想穿巫女服而已。” “……” 贴近了看，一丝动摇也让人惊心动魄；两边凸出的“纽扣”，更是难以忽视。 “巫女服……” 泷野移开视线，“就和浴衣差不多吧。” “唔……心理感觉上有点不一样。” “什么感觉？” “亵渎的感觉。” “……在这种神圣的地方说什么呢。” “就是在这种地方，反而更有感觉呢……糟糕……” 千代舔了下嘴唇，搂着他的脖子，紧贴着坐到他腿上，在胸口施加着温柔的压力。 “瑛祐不也是吗？这里都……” “……” 泷野顿时倒吸一口气，抓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好……darling……” 千代的手又拿了上来，仍是环绕着他的脖子，身躯也贴得更紧。 磨蹭。 “瑛祐也不要动……” 软磨硬蹭。 “就这样……唔……” 泷野被动地坐着，直到千代的身体忽然僵直一阵，然后倒进他怀里。 “回去吧……这件巫女服也没办法留在这里了呢。” 第280章 先入为主 因为一些情不自禁的意外状况，泷野和千代匆匆离开神社，提前回到了花本家。 两人各自去洗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了。 千代将那套巫女服也带了回来，自己亲手清洗干净，挂在了房间的窗户外。 “明明才穿了几分钟呢。” “……” 泷野看了一眼被高高挑起挂着的巫女服，“就不能换个地方吗？现在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还挺吓人的。” “放心吧。这种材质的衣料，差不多到吃过晚饭的时候就晒干了，回来就收起来吧。” “好吧。” “现在去吃饭吧。” 泷野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是不是有点早？” “过去还要一点时间呢。” “……你家这是有多大。” 千代笑了一下。 初来乍到，泷野也不知道餐厅的具体位置，只能跟随着她，然后就又一次来到正门，朝花本家的庭院外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 “吃饭呀。” 泷野捏了下她的手。 “是在社务所啦。” “社务所？” “嗯，北宫神社事务管理所。从前天开始，帮忙筹备祭典的人都在那里吃饭呢，一直到花神祭结束。” 花本家出钱，在社务所连办一个多星期的晚宴，招待所有参与筹备的人； 通过之前的聊天，泷野对这件事也稍微了解一点，此时还是有些意外，“花本家的人也需要到那里吃饭吗？” “不，就只是我和瑛祐而已。” 千代回头看着他，“发完情，正经事还是得继续呢。” “……让其他人认识我这张脸吗？” “没错~” “目的呢？” “想让大家形成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 泷野皱起了眉，“什么观念？” “‘千代小姐在和他交往’。” 院门外，正要进来的管家注意到了往外走的两人，便停留在道边，恭敬地等待着。 “或者说……‘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千代小姐’。” ...... 晚饭过后，天还没有完全变黑。 只是在乡下地方，太阳下山也意味着这一天即将结束，该回家的都回家了。 天空与远处山峦的颜色逐渐变深，几朵残云却慢慢褪去了身上的橘黄，消失在昏暗里。 “给——” 坐在廊檐的地板上，百合子扭头看了一眼，接过伊原递来的冰水。 “谢谢~” 伊原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小百合好像在发呆。很无聊吗？” “没有啦。” 百合子抿了一口，“只是觉得乡下真是安静啊。” “这句话小百合每天都会说上两三遍。” 她笑了起来，“因为就是这种感觉嘛。” 伊原也笑了笑。 “乡下就是这样。就算外面的现代社会已经迈入太空时代，这里也还是遵循着人类最古老的习惯，以太阳的起落为一天的开始与终结。” “是啊……” 百合子回头看了一眼，伊原的父母还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不过也没有那么早睡觉就是了。” “也不会太迟的，尤其是今天。” 伊原放下水杯，“明天要去亲戚家的果园帮忙，小百合要一起来吗？” “理花要去的话，我当然也得跟着。是去摘水果吗？” “嗯，到收获的季节了呢。” “什么什么，苹果？” “不……苹果还没到时候。” 她笑了一下，“早熟的苹果七八月份就可以采摘了，不过亲戚家种的是中晚熟的品种。收获的时间，大概要到明山学园祭的时候。” “那也没多久了呢。” “嗯。” “理花明天早上记得叫我。” “当然。” 百合子往后一趟，又稍微愣了一下。 不知不觉，四野变得一片黑暗，而天空中已经挂满了繁星。银河流淌，从夏季大三角中穿过，比她以往见到的都要清晰。 “真美啊……乡下的星空。” 伊原笑了笑，这句话也同样听她说过很多遍了。 “三十岁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就要这样过去了……” 她垂下双腿，在百合子身边坐着。 “等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小百合就会发现：三十岁以后的夏天，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 百合子望了她一眼，“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我更希望这句话是理花的妈妈来告诉我呢，理花小妹妹。” 她笑了起来，“二十岁的时候，我也思考过差不多的问题……也算是有点心得吧。” “二十岁啊……对理花来说是四年前，但对我来说，马上就是十年前了！” 百合子忽然横了过来，往前挪动着身体，直到将脑袋枕上伊原的大腿。 “而且年龄增长也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十岁到二十岁，与二十岁到三十岁，完全是两个概念……理花大概只有到了这个年纪，才能真正地理解我现在的焦虑吧。” “嗯……” 她低头看着她，“抱歉。” “没关系，理花是在关心我嘛。” 百合子摇了摇头，话题也跟着一转，“话说回来，泷野享受过理花的膝枕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起手，在她腿上摸了摸。 “嗯。” “诶——之前完全不知道的说，隐藏得真好！”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真好啊。” 她侧过身，用脸蹭着伊原的大腿，“女孩子的身体真是太棒了。” “……” 伊原扭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父母，有些无奈地按住了她。 “年纪大了，羞耻心也不要了吗？” “呜哇……理花也和泷野一样，要用年纪来伤害我了！” “小百合自己注意一点啊。” “我知道了啦……” 百合子又转了过来，“不过，理花的身体和红叶完全不一样呢。她的大腿，就没有理花这么柔软……但是我都很喜欢。” “那是因为真山运动得多，身上都是肌肉……而且不要说得对我的身体很了解一样。” 伊原揪住她的脸颊，“要是瑛祐听见，肯定要误会了。” “是是……快点放开啦，老女人的皮肤已经失去弹性，一拉就松弛了。” “……” 百合子揉了揉脸颊，又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得抓紧时间享受这个夏天了。” “嗯。” “话说回来，理花这个夏天还有什么没做的事情吗？” “不如说，除了和瑛祐去了一趟山形，其他的事情我什么也没做。” “我也差不多呢。夏天的该有活动一样也没体验到，回了趟大阪，还被嫌弃了……啊，不过去海边这种事还是算了，只是稍微松懈了一段时间，小肚子就已经见不了人了。” 伊原笑了一下，她有胸有腿、就是没有赘肉，不过也对海边兴趣不大。 百合子又想了想，“不过，提到夏天的活动，有一样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视的呢……” 两人对视一眼。 “烟花大会。” “没错！” 百合子一下子振奋起来，“烟花大会！夏日祭典！逛不完的小吃摊位，数不尽的浴衣美女！” “……” 客厅里的伊原夫妇望了过来。 “……冷静一点。” “理花，我们去烟花大会吧！” 伊原夫妇互相说了句什么，接着便起身离开客厅，回房间了。 伊原收回视线，又看向百合子，“就算要去，现在这个时候，周边的夏日祭典基本都已经结束了。” “不……” 百合子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在line里翻到泷野。 “这里不是刚好有一个现成的地方吗？” 第281章 冰冷爱意 “请问——” 泷野扭过头，一个年轻的男人来到了拉面馆外的长队旁。 周围的视线都集中过去了。 “打扰一下，这里有一位瑛祐先生吗？” “我就是。” 来人穿着另一家拉面店的制服，“瑛祐先生，千代小姐请您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 在身后几名年轻女性略带遗憾的目光里，泷野离开了队伍。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拉面馆，他跟着店员往不远处的另一家拉面店走去。 这里是飞驒地区一处有名的温泉小镇，位于北阿尔卑斯山的山麓，离崇岳市也不远； 花神祭还有两天才开始，该做的事情都忙完之后，千代便带着他在崇岳周边的小城市游玩起来了。 “瑛祐！这里——” 跟着店员来到另一家人满为患的拉面店，千代伸长胳膊，对他招了招手。 泷野过去坐下，“其实我那边也快排到了。” “嘿嘿，但还是我这边快一点呢。” “果然是千代的眼光更准一些。点单了吗？” “嗯嗯。我点了这个和这个……” 在分别排队之前，两人刚从一处温泉出来，身上都穿着浴衣，而周围坐着和排队的人也大多如此。 这座坐落于群山脚下的小镇，因河而生，因温泉而兴。 虽然小到只要二十分钟就能在整个小镇里周转一圈，但来到这里的游客却是络绎不绝。而在河流上下游的其他小镇，还有好几处知名的温泉。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热闹才刚刚开始。 “回旅馆之前，再去泡一会儿吧。” 在等待拉面送来时，千代忽然开口了。 泷野笑了笑，“一个下午还没泡够吗？” “难得来到了温泉乡，就是要反复去泡，才显得出诚意嘛……” 手里的巾着袋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边打开袋子，一边继续将话说完。 “而且每个温泉都各有特色，不亲自去泡一次，总觉得有点可惜呢……是瑛祐的手机。” “那就去吧。” 泷野接过手机，稍微停顿了一下。 “是理花小姐？” “嗯。” 他翻了翻伊原发来的消息，“她去参加夏日祭典了……还有小百合。” “在长野那边吗？” “嗯。” 泷野正翻着伊原发来的照片，千代往前凑了凑，他便将手机往下放了一些。 “真好看啊……果然是无死角美人，身上的浴衣也很漂亮。” “千代不也是吗。” “唔……气质不一样。” 她又坐了回去，“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我可没办法对镜头露出这种又冰冷又充满爱意的笑容呢。” “哪有这么矛盾……” 泷野摇了摇头，“只是笑得比较淡而已。” 他刚到崇岳那天的晚上，百合子曾联系过他，说想来这边参加夏日祭典；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百合子又说不来了，之后才知道这是伊原的意思。 总不可能是因为不想见他…… 是因为这边是千代的地盘吗？ 泷野正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勾起他的下颌，“瑛祐要盯着看到什么时候啊？” “毕竟是无死角美人，怎么看都看不厌呢。” “……” 千代鼓了鼓嘴。 “等我回复几句……” 在拉面送上来之前，他的手机就又放回了她的巾着袋里。 “好慢啊……现在已经过了想品尝美味的阶段了，只想填饱肚子。” “地方太小，客人太多了。” “是啊。在这边再开一家拉面店，肯定也能赚翻！” “开拉面店，千代吗？” “当然是我和瑛祐。” “我只会教书。” “瑛祐只要站在店门口吸引客人就可以了。‘食色性也’，吃美食和看美人，是联系在一起的嘛。” “唔……有道理。” “诶，我随口乱说的……” “我也是随口敷衍的。” “讨厌！” 又等待了一会儿，两人的拉面总算送上来了。饥饿与期待相互作用，氤氲的香气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 “明天下午再回去吧。” “嗯。” “铃音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回到崇岳呢，和大哥一起。” “……嗯。” ...... 第二天下午，泷野和千代坐上返程的巴士，回到了隔壁的崇岳市。 巴士总站就在jr崇岳站前，回到这边，花本家的车已经在等着了，司机还是上次来接人的那位管家。 “辻本，铃音回来了吗？” 得到的答复是还没有。 “嗯？都这个时间了……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抱歉，千代小姐，关于这一点我也并不清楚。” “算啦，我还是自己问吧。” 泷野只觉得手臂一沉，视线转回车内时，千代已经靠到了他的肩上。 “铃音——” “姑姑……” 另一边的回复，他也隐约听得见一些，“怎么了？”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铃音和大哥还没回崇岳啊，遇到麻烦了吗？” “是的……大臣突然来拜访，父亲正在接待……” “诶——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有出发？” “是的。而且就在刚才，父亲让松平准备晚宴……” “……” 千代愣了一会儿，“明天就是花神祭开始的日子了，而且第一天的游行还是在早上。铃音还要化妆吧，来得及吗？” 电话另一端的铃音也陷入沉默，过了片刻才开口。 “如果没赶上，推迟还是取消，父亲会作出决定的。” “呜哇……居然只有这两种可能性吗？姓花本的，你们也太自私了吧。” 千代稍微坐直了一些，挽着泷野的胳膊，“别忘了崇岳这边还有十几万人在期待着明天的祭典啊。” “正是因为自私的积累，才有了如今的花本家……” “——等一下。” 千代忽然打断了铃音，“也就是说，如果铃音和大哥明天没有赶上祭典的话，这边就全是本小姐来作主了？” “……” 似乎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铃音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便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会尽快赶赴崇岳。 “虽然铃音能有这样的决心，姑姑很高兴啦……但这种浓浓的不信任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听见姑姑打算胡作非为的心声了。” “真失礼啊——” 电话挂断后，千代靠着泷野，又思考了一会儿。 “回去之后，先威逼社务所那边，不准接东京打来的电话吧？” “……喂。” ...... 回到花本家，千代又拉上泷野，前往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祭典的北宫神社。 山下的广场上，各种设施都已经完全搭建完毕了。 中间的简易高台牵引着蛛网一般的花灯，向四面八方延伸，覆盖了天空；广场四周，摊位密集地围成一圈，装扮得无可挑剔。 “啊，这边是射击游戏的摊位啊。瑛祐，明天先来玩这个吧~” “好啊。” “旁边就是捞金鱼的摊位呢。不过我很不擅长这种事，瑛祐比我沉得住气，捞金鱼应该也很厉害吧？” “很遗憾，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一点经验也没有。” “呜哇……瑛祐就跟铃音一样可怜呢。” 广场北面，神女祈福的高台也经过修整和装饰，比起前几日，少了几分原木带来的粗犷，多了一点神道教的神秘色彩。 沿着青石长阶来到神社，正门的巨大鸟居前，数辆美轮美奂的花车已经就位了。 两人在神社里稍微转了转，泷野一直注意着千代，尤其是见到忙得焦头烂额的宫司时，好在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明天这里本小姐作主”、“不准接东京的电话”之类的话。 他们在社务所吃过晚饭才回花本家，而铃音和花本家主依然未见踪影。 入夜后，时间过得很快。 八九点的时候，幽静的庭院里忽然喧闹起来，千代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离开了房间。 在泷野等得快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 这是有多少人到这边来了？ 他愣了一下，起身走向门口，手还没抬起来，面前的移门便被拉开了。 “千……” 不对。 “铃音。” “……” 决断只在一瞬之间，她三两步跨入房内，一把抱住他，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好久不见……老师。” “……好久不见。” 她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泷野还没来得及感受太多，铃音便松开手，往后连退几步； 只过了两三秒，千代和一众花本家的管家，一起出现在她身后。 “泷野老师——” 花本公主仪态端庄，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事发突然，铃音有要事相托。” 第282章 祭典前夜（上） 花神祭，崇岳市夏日里最重要的祭典，一共持续三天。 与后两日在下午才开始的游行不同，祭典首日，游行队伍要在太阳跃出地平线的同一刻，从北宫神社的鸟居下启程。 在特定的街道环绕一圈之后，祭典队伍继续游行，并开始表演更多节目； 而屋台花车上的花神神女，则会提前返回神社、为随后的祈福做准备。与之随行的，还有一位领队的大神官。 从花神祭出现的那一年开始，领队大神官一直都由北宫神社的宫司担任； 在几年前，一时兴起的花本家主尝试着成为领队之人。到了第二年，他也同样没有拒绝宫司的谦让。从那之后，就一直由花本家主担任领队大神官了。 依照原本的安排，今年也该如此。 只是事发突然，花本家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甚至此时人还在东京千代田的本家，没有启程。 他无暇分身，领队大神官的位置也就空缺出来了。而原本的大神官北流宫司，需要统筹整个祭典，无可替代。 此时，迫切需要寻找这两人之外的人，来担任领队大神官。 “泷野老师，拜托了。” “……” 面前的花本铃音深深一躬，郑重地行礼，而泷野只觉得荒诞。 他看了一眼还在门口站着的千代，她脸上只有期待，“拜托了，瑛祐老师。” “……喂。” “瑛祐就答应下来嘛。如果不是祭典还有十来个小时就要开始，实在来不及了，也不会麻烦你的。” 泷野看了看远近两张相似的面容，“这是千代的主意吗？” “没错，这确实是我自作主张……” 千代走进房间里，“不过现在也没有比瑛祐更合适的人选了。” “……” 没有才怪。 千代的叔父，老当益壮的花本勇吾，昨天就从京都赶过来了，现在就在花本家的宅院里休息着。 没错…… 泷野又望向千代身后的一众管家，而他们只是在门外等待着。 让他来担任大神官，只是千代和铃音的自作主张而已。 “我对祭典的流程一概不知。” “没关系，到了神社那边，会有人告诉瑛祐的。” 事已至此，他也无可推诿，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 千代欢呼一声，铃音望了望她，又对泷野微微一躬。 “泷野老师愿意帮忙，铃音与花本家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千代的事，就是我的事。” “……” 铃音抿了下唇，“时间紧迫，铃音就先离开了。” “嗯。” 花本公主带着一众管家匆匆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泷野和千代两人。 “只要领着游行队伍走一圈就行了？没有其他麻烦的事情吧？” “放心吧。要是太麻烦，我还不舍得让瑛祐去呢。” 泷野想想也是，回身打开壁橱、取出被褥，“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得早起。” 铺好被褥，他刚坐下，千代又过来将他拉起。 “说什么呢，明天早上哪里来得及啊，今晚就得去社务所那边等着了。” “……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 ...... 深夜，社务所里外灯火通明。 祭典还未开始，而祭典已经开始了。穿着崇岳当地传统民俗服饰的工作人员，正在神社内外四处奔波忙碌。 “喂，龙神台和三番叟那边确认了吗？” “确认了！” “人偶师都过来了吗？” “长泽去确认了。” 走下轿车，泷野发现不远处停着花本家的另一辆车，看来铃音已经提前一步过来了。 作为神女，她除了要换上华美而复杂的特制服袍，长发得盘成发髻，脸上还得化妆，花费的时间比只是换身神官正装的他要多得多。 “进去吧。”千代牵起他的手，“先去看看。” “嗯。” 两人走进社务所，也就是神社左边的偏殿，此时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挤满了人。 “北流小姐！” 千代一眼就在路过的人里看到了巫女，拉住了她，“铃音在哪里？” “千代小姐……请跟我来。” 三人一路往里。 一边在往来的人群里挤着，泷野一边左右张望，两边房间里是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游行参与者； 满打满算，从现在到日出、祭典队伍开始游行的时间，也还有七八个小时，这些人是打算通宵达旦了。 “就是这里。” 走到偏殿尽头的房间前，周围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巫女在紧闭的移门前停下了脚步。 “铃音小姐正在里面进行着装。” 千代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男性可以进去吗？” “……” 巫女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泷野。 看来原则上是不可以的。 他开口道：“千代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我会尽快出来的。” 她小心地拉开移门，挤了进去，在合门前又停下了，“对了，北流小姐，给我的男人找个休息的地方吧。” “好的。” 千代拉上移门，最后一点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呜哇——这里的空调开了多少度啊？太冷了吧！” 巫女又带着泷野往回走了几步，在另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泷野先生暂时在这里休息吧。” 泷野点点头，又在巫女打算离开的时候将她叫住，“抱歉……我的衣服什么时候换，在哪里换？” “衣服……？” “大神官的正装……是叫‘衣冠’吧？” “大神官……不是花本先生吗？” “……” 看来这个巫女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泷野有点头疼。 “嘉代——” 两人一起望去，匆忙赶来的宫司先是示意女儿去忙，又对泷野说道： “事情我已知晓，请泷野先生在这边的房间稍待片刻，我会尽快安排人为泷野先生更换正装的。” “没问题。” 泷野点了下头，“还有祭典的流程，以及大神官需要做哪些事，也请一并告诉我。” “泷野先生请安心，大神官的职责只有带领游行的队伍一直前行，最后回到神社。至于仪态之类的细节，我也会让人详细指导泷野先生的。” “好的，拜托了。” 交待完这些，忙碌的宫司又匆匆离开了。 “真是忙啊……” 泷野摇了摇头，走进这间只有几个人的房间里。从他们的服装来看，似乎是人偶师。 “诶，是花本小姐的男朋友啊。” “晚上好，泷野先生。” “泷野先生也在游行的队伍里吗？” 千代带着他到处混脸熟的效果终于显现出来了，再加上他本身就相貌出众，很容易被记住，房间里的几人都认识他。 “晚上好。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 “不不……哪里的话。” 这几名人偶师全是男性，对泷野也很客气，“这里不会有别人来打扰，泷野先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直到早上队伍出发的时候。” “谢谢。” 隔壁房间的隔壁房间里，千代伸手按在铃音的胸上，轻轻一捏。 “这是垫了几层啊？” 第283章 祭典前夜（下） 虽然房间里只有女性，但化妆台四周还是拉起了白色的隔帘，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此时，帘子内多了一名拦不住的不速之客。 “石重小姐，请将她赶出去。” 铃音伸直双臂、微昂着头，维持着不变的姿势，任由身边的几个中年女人穿衣服、涂脸蛋，折腾着头发。 不知道有多少层的神女服，此时才刚穿到一半，余下的袍服和装饰都在旁边摆着。 要戴到头上的装饰，并不比穿在身上的少。 “……” 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年轻的那位有些无奈，她就是被铃音直接点名的人。 “那个……千代小姐……” “——放心啦放心啦，我不会捣乱的。” 千代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吧，不用管我。” “姑姑……” 铃音在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姑姑不去陪着泷野老师，到这里来干什么？” “来得太早了，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嘛。而且也是瑛祐让我进来的。” 千代走到她身后，也看着镜子。 作为上一代神女，她也曾经坐在这里，像侄女这样被折腾，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繁复罢了。 “呜哇……” 头上戴那么多东西，又沉又繁杂，脖子不会断吗？ 神女的袍服也似乎越来越厚了，现在非春非秋、而是最炎热的夏天啊。 “是不是穿得太多了一点？” 铃音视线一抬，“这些都是必要的装饰。” “有什么必要啊，以前哪有这么复杂，不都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吗？ 要穿这么多衣服，我可受不了，除非给我装台空调…… 话说回来，屋台花车上有空调吗？没有的话，临时装一台也不成问题吧？ 等等……花车要一直游行，没办法接电线来着。 不过祈福高台上就没问题了，电线可以好好藏着，普通人也不能上去，就算摆着一台空调，也没人能发现得了。” “……” 见身边的化妆师都渐渐被她的话吸引过去，铃音不得不开口提醒她，“姑姑，你现·在·已经不是神女了。” “是是……” 千代扶上她的肩，双手还在感受着衣服的厚度，“我可是在心疼铃音。” “……” 才怪。 “啊，不对……” 身后的姑姑忽然往前一凑，顶着同样的面孔，在她耳边轻声诉说。 “我是在心疼神女。” 铃音抿了抿唇。 “好啦——铃音继续穿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放下不透光的垂帘，千代最后打量着这间临时更衣室。未来三天，这里将是专属于花神神女的房间。 “姑姑……” 听见呼唤，她又钻进了帘子里。 “什么？” “明天请一直跟随着铃音。” 侄女目不斜视地望着镜子，“祭典的每一环节都非常重要，请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是是……我知道了。真麻烦啊。” ...... 千代找过来的时候，泷野正站在落地镜前，调整着身上的衣冠正装。 头顶黑色的菱形小密纹头冠，身上穿着的是无环藤蔓花纹黑袍，下身的白色织花袴同样是圆形八藤花纹的特级正装。 他手里拿着一尺长的笏板，听见声音回过头的时候，千代正在门外探着脑袋。 “哇，这么快就换上了吗？真是有模有样呢。” “刚刚换上没多久……感觉不是很合身呢。” “那是因为瑛祐太瘦了。” 她走了进来，在屋里休息的几名人偶师，也都自觉挪到了另外一边的角落，“毕竟这套正装，不是按照瑛祐的身材定制的呢。” “不过也不算太大，花本先生的体型维持得真不错。” “什么，这是在讨好大哥吗？要当着他的面说才行哦。” 泷野笑了一下，“不是有种说法，是坏话当面说、好话要留在背后说，才能各自达到最好的效果吗？” “呜哇……心机真深。” 千代在他身上摸了摸，下意识地跟侄女身上的衣服比较着厚度，“那就多说点吧，我一起说给大哥听。” “花本先生的妹妹也是娇俏伶俐，让人喜欢。” 她立即笑了起来，“再多说几句……咦，瑛祐怎么是光着脚的？” 她提起他的织花袴，下面的两只脚都是光着的。 “鞋子呢？” “大小不合适，去换新的了。” 毕竟他没有屋台花车可以搭乘，作为领队之人，他要步行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 衣服可以不那么合身，但鞋子不合脚的话，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叫浅沓来着？” “没错。” “大了还是小了？” “大了一点。” 泷野在一旁坐了下来，“不过社务所里没有其他尺码正合适的浅沓，而这种祭典上，也不能穿随便一点的草履。听工作人员说，似乎要去日枝神社借一双过来。” “日枝神社啊……” 千代坐到他身边，“离这边有点距离呢。不过还好不是去八幡宫，那边更远。” “嗯。不过，夜也还长着呢。”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窗外灯火通明，也无法完全照亮这片夜色。 “时间还很早，千代要在这里睡一会儿吗？” “这里吗……” 她应景地打了个呵欠，“稍微有点吵呢。” “想睡的话，这种环境正合适。” 千代左右看了看，指着房间里的方桌，“去那边吧，我不想被别人看着。” “嗯。” 两人刚走到桌边，一直在房间另一边休息的几名人偶师，似乎是约好了一般，打过招呼后纷纷离开了房间。 “真懂事啊。” “……” 泷野还在望着那边，千代已经在方桌旁躺下来了，“安心啦，隔壁房间也是给人偶师休息的地方。大不了七八个人变成十几个人，也不是坐不下。” “好吧。” 穿着衣冠，他小心地坐了下来。 “可以枕着瑛祐的腿吗？” “穿着正装呢。脚踝可以吗？” “讨厌！” 她往他腿边挪了挪，又打了个呵欠，“糟糕……真的有点困了。” “睡觉吧。” “嗯嗯。晚安~” “不……衣服都换了，我还是得醒着的。” “不要太勉强哦。” “嗯。” ...... “泷野先生——” “泷野先生……请醒醒。” “……” 有人伸手搭上了他的肩，泷野一下子惊醒，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正装。 还好，他是背靠矮桌睡着的。 腰酸背痛，至少袍服无碍。 千代也还在他身边躺着，眉头紧皱，只是没有醒来。 “抱歉……” 泷野认出面前的人是去为他借鞋子的那位，“浅沓已经借到了吗？” “是的。泷野先生试试看吧。” “好。” 他小心地起身，先套上白布袜，再将双脚踩进借来的桐木浅沓里，大小正合适； 再走上几步，也没有出现磨脚或者松脱的情况。 “没问题。” “是吗，那就太好了。” “辛苦你跑了一趟，谢谢。” “不，哪里的话……” 又客套几句，来人便先离开了。 泷野看看千代，又看了眼时间。 “才过去一个多小时吗……果然衣服换得太早了。” 虽然睡得并不舒坦，时间也短，之后他也没再睡着。 到了凌晨一点左右，又有一名社务所的工作人员来到这边，跟他确认领队大神官的相关礼仪。 千代在方桌旁边继续睡着，两人来到房间另一边，克制着声音一教一学。 泷野来回迈步，提前熟悉着大神官领队前进的步履节奏，同时继续了解祭典开始后他需要做的事。 “……礼毕，牵引神女、登屋台花车。” “……” 泷野脚步一顿，“是牵着铃……牵着神女登上花车的意思？” “没错。” 工作人员点点头，“这一项是花本先生在前几年新增的，可以将参加祭典的人的视线集中到神女身上。” “……” 泷野抿了抿唇。 问题是，由人到中年的花本家主担任大神官时，牵着铃音登上花车，能表现出父慈女孝的感觉，如今换成同样年轻的大神官，难免会有些奇怪…… “有什么问题吗，泷野先生？” “不，请继续吧。” “好的。接下来是……” 正如宫司之前所说的，领队大神官要做的事情并不算多，而且大多集中在游行队伍出发的时段； 即便是之后的领队游行，也只是让他走在前面而已，无论是围在道路两边的人群，还是在前面引路的电视台摄影车，都能指引方向，保证他不会走错路。 “如果有遗忘之处，请在笏板上确认。” 泷野这才发现手中的笏板里面，刻着花神祭的简要流程。 有工作人员的提前讲解，只看一眼，他就能回忆起具体的内容。 笏板也确实就是这么用的…… “接下来，请到外面实际排演一遍吧。” “好。” 第284章 笏板的用途 神社前的广场，灯火通明。 天亮之前的最后一次小规模排演，也宣布结束了。 “辛苦了——” 泷野抬头望了望已经有些泛蓝的天空，一甩长袖，掩嘴打了个呵欠。 “泷野先生，你还好吗？” 边上立即有人关心地望了过来，毕竟在祭典的前半程，他是绝对的主角。 “没事。” 他摇摇头，“只是稍微有些疲倦，不过问题不大。” “辛苦了。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泷野先生可以先去休息片刻。临行前半小时，会有人过来叫醒泷野先生的。” 泷野想了想，就算只睡半个小时，也比顶着疲倦干熬着好。 “好吧，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不用客气。” 回到社务所的房间，千代仍一个人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 “一直在睡觉啊……还不如留在花本家。” 泷野在她身边坐下，也未打扰，自己靠着桌子休息起来。 大概三十多分钟后，当过来叫他的工作人员拉开移门时，他也在第一时间恢复了意识。 “泷野先生……” “我知道了。” 双方互相点了下头，后者又合上移门离开了。 “终于要日出了啊。” 泷野望了一眼窗外，褪去黑暗，天空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明显。 “看来是一个大晴天……倒是很符合节日气氛。” 他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又去镜子前理了理身上的衣冠。 外面的热闹从昨晚就没停止，只是到了眼下这个时刻，热闹的气氛里又多了几分紧张和期待——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千代，该起来了。” 泷野回到方桌旁，摇了摇地上的千代。 “唔……” 她左右辗转，不愿醒来。 “要是错过了游行，可不要怪我。” “唔……” 她又翻了个身，趴到他腿上，闭着眼睛，“还是好困啊，让我提提神嘛。” “小姐……铃音小姐……” 隔着两个房间，装扮完成后坐着睡到现在的铃音，也被轻声唤醒了。 “天要亮了吗？” 四周一片昏暗，帘子还垂挂着，她也望不到外面。 房间里的灯重新打开，身后也传来了回应，“是的，小姐。” “游行的队伍还有二十七分钟出发。” “是吗……” 意识逐渐回归，铃音稍微偏过头，看了看贴在身后的女管家。 “辛苦了，佐佐木。” 她已经换上了神女的袍服，没办法躺下，便背靠着女管家柔软的身体，一直休憩到现在； 与之相应的，则是佐佐木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站立了五六个小时。 “这只是管家的分内之事。” 铃音又望向镜子里，待脸上初醒时的迷茫与木然尽数消退、表情重新变得生动，才站起身。 “父亲在哪里？我去跟他确认一下祭典的流程。” “铃音小姐，家主还在东京。现在担任大神官的人是铃音小姐的老师，泷野先生。” “啊……我忘记了。” 铃音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又自然地问道：“那泷野老师在哪里？” “泷野先生和千代小姐，现在都在旁边的和室里。” “在休息吗？” “泷野先生已经醒来了。” “带我过去。” “好的。” 来到隔壁紧闭的房门前，铃音又交待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是。” 包括佐佐木在内的几名管家，分别守住这间和室两边的房门，也暂时阻隔了这边的通道。祭典尚未开始，还不能让其他人随随便便就见到神女。 铃音在门前停留几秒，又低头看了看身上华丽而繁复的袍服，胸口也撑起了虚假的高度。 不知道老师见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评价…… 她吸了口气，拉开移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姑姑趴在老师的腿上，而老师手里拿着大神官的栎木笏板，正在她的后臀一下一下地拍打着。 “太轻了啦。不用力一点的话，我只会觉得舒服、更想睡觉了啊。” “不。再用力的话，我担心自己会觉醒什么奇怪的属性……再说，千代早就清醒了吧？” “觉醒的前提，是瑛祐具有这种潜在因子啊。既然有的话，那就干脆让它觉醒吧！有什么后果，都让我的身体来承受！” “……你在这种地方说什么呢。要是……” 泷野说到一半忽然住口，手里的笏板也停了下来，千代视线一抬。 “要是什么？” 而他望着另一边。 啪嗒。 移门合上了。 走廊里的几名管家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守护着身后，却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在这种神圣的地方，姑姑打算干什么啊！” “诶——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个？！”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黑暗，照射在北宫神社的鲜红鸟居上，喧嚣一夜、又在黎明时分骤然安静下来的山林里，响起了一阵整齐而有节奏的声响。 咚——咚—— 啪！ 咚——咚—— 啪！ 略显沉闷的太鼓声里，夹杂着清脆的声响。其来源是装扮成恶鬼的祭祀者，手里持着破开的青色竹竿，在地上用力拍打而发出的。 咚——咚—— 啪！ 咚——咚—— 啪！ 规律的敲打声持续不断，而且越来越响，在山林间回荡。 前来参加祭典的崇岳市民，此时都在山脚的巨大鸟居外等待着。他们围在两边，目光全部集中在鸟居后方通向神社的道路上。 “来了，是大神官——” 身着黑色衣冠的神官，手持一尺栎木笏板，最先从道路尽头的转角之后走来。 在他之后，才是浩浩荡荡的祭典队伍。 在巨大的红色纸伞之下，花神神女步履平缓、不疾不徐，与领队的神官保持相同的节奏，身后跟着牵起长裙的侍女。 百来米的道路不长不短，神官在鸟居前停下脚步，路边的观众才发现他比以往的担任者都要年轻。 “真是俊秀的神官啊。” “虽然年轻，不过看上去也很沉稳呢。” “等一下，我记得这不是花本家那位小姐的……” 待整个游行队伍慢慢停下，太鼓的声音随之停止，而这也是一种信号。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队伍最前方的年轻神官身上，其中也包括崇岳地方电视台的镜头。 “……” 如果不是他意外穿越，泷野瑛祐第一次上电视的机会，应该是在公寓吐血身亡，然后被楼上的冰山美人同事发现后报警，匆忙赶到的记者对着他的遗体抓拍几个镜头，然后被警察拦在外面…… “……” 这都什么时候了。 泷野深吸一口气，忽然发现在这种时候走神，反而让他之后的注意力变得更加集中。 逐渐升起的阳光，翻山越岭，落在了他的脸上。 泷野手持笏板，在鸟居前深深一礼，然后转身走向花伞之下的神女。 “……” 相顾无言，铃音抬起一只手，由他握住。 咔嚓—— 不知何时混入人群之中的千代，对着两人拍了张照片。 “真不错啊……这个角度。” 泷野神情严肃、目不转睛，与其说牵引，不如说他只是搭了把手，直到将铃音送到鸟居外等待着的屋台花车上。 神女登台，端正地坐下，在这一刻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而神官重新回到队伍的最前方，在太鼓声再次响起之际，迈步向前。 以祭典游行为起始，持续三日的崇岳花神祭，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285章 作为朋友、互相妨碍吧 手持笏板，泷野笔直地望着前方，不卑不亢地往前迈步。 在他身后，十二台屋台花车早已陆续并入祭典的游行队伍，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空气里翻涌着的，都是热闹的味道。 道路两边围满了观众，即便没有电视台的摄影车在前面开路，也不会有人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妨碍通行。 “……” 人真多啊。 昨晚穿上这身特级神官衣冠时，泷野还预感着自己大概会一路喊热； 然而实际步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丝毫没有热的感觉。或者说，区区炎热，并不在他此时在意的事情之内。 这条街道原来有这么长吗？ 一路走来，每片地方都挤满了人，是一直跟着游行队伍的前进而前进？ 还是说，整个崇岳市的市民都过来参加祭典了？ 话说回来，电视台的摄影车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一点？ 吊臂几乎伸到他脸上了，镜头一动也不动，难道光顾着拍他了？ “……” 泷野深吸一口气，收拢心思，迈着不变的步伐继续往前。 而在他身后的屋台花车上，跪坐的铃音也维持着固定的姿势，仗着自身居高临下，时不时地望一眼下方。 看不到…… 因为坐在屋台最中间的地方，视线被雕花的护栏所遮挡，她看不到在正前方领路的老师。 可她也不能探出头去看他…… 因为有更多的人在注视着她，她现在是花神神女。 “……” 铃音又不动声色地扫了扫道路两边的人群，尝试着寻找那张与自己一样的面容，只是未果。 来参加祭典的人实在太多了，而她也不能仔细去找。 铃音很快放弃，视线再度望向前方。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道路以直角的姿态一分为二，包围着近郊地区最大的广场； 除了身下这台专用于承载神女的花车，其余十一台屋台花车将停留在此，为前来参加祭典的人奉献上精彩的人偶表演。 望着望着，游行队伍便抵达了折返点。 环绕一圈之后，后方的十一台花车依次进入广场，神官则带领着神女花车以及精简了许多的队伍，从差不多平行的另一条街道返回北宫神社。 “……” 归路漫漫，趁着整理队伍的短暂间隙，泷野回头望了一眼。 雕栏飞檐，不见朱颜。 ...... “亚美，为什么没喊我起床啊——” 走廊里传来越水的惊叫，接着又是一阵忙乱的声音。 “啊，抱歉……” 客厅里的亚美回过神，扭头望了望那边，“本来打算准备好早餐就喊遥起床来着，一不小心忘记了。” “算啦，就是又要被真山小姐唠叨了……” 越水披头散发，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来到客厅，看到开着的电视机又是一愣。 “诶？” 客厅里的这台电视机，几乎只有那两位教师才会打开，而他们此时天各一方，都不在东京。 “亚美起这么早，居然是为了看电视吗？” 亚美已经转回去了，“花本老师说，今天有花神祭的电视直播来着。” “……” 电视上确实也在播放着崇岳地方电视台航拍的祭典画面，越水撇了撇嘴，又想起归来途中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能亲自参加的祭典，就像美食杂志上的图片一样，除了勾引人的欲望，一点实际……” “实际……” 电视画面切转，她顿时眼神发直，连要说什么也忘记了。 “实际……诶——泷野老师？！” 亚美只发觉头顶上掠过一阵风，回过神时，原本还在走廊那边的好友已经坐到了身旁。 “……” 中间省略的危险动作，在这个公寓里，只有身体最灵活的越水能做得出来。 “亚美！刚才那个黑衣服的是泷野老师，对吧？” “是神官啦……” “黑衣服的神官！是泷野老师，对吧！” 亚美点了下头，“应该就是吧。” “为什么……老师不是说只是去普通地参加祭典吗？” 镜头又切换拉远，屏幕里的泷野神官在漫长的青石长阶前停下脚步，对着鸟居行礼——这种程度的参与，实在很难说是普通。 “我不知道……” 亚美望着电视，此时的平静，都是刚才过度惊讶之后的沉淀。 “我也是打开电视，才发现领队的人是泷野老师……不过也不是很意外呢，毕竟另外一位的存在感更强烈。” “另一位？” 越水愣了一下，接着画面再度切换，给到那位穿着一身华美袍服的神女的正面。 “骗人，这是花本老师吧……不……花本同学……不对，到底是谁啊？” “应该是花本同学吧。” 亚美拿出手机，上面是千代不久前发来的消息，“这种场合，应该没空玩手机才对。” “真厉害……” 越水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感觉像是什么古老的结婚仪式一样。” “……” 亚美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在某种程度上，遥是个“坏女人”。 她不断勾引着自己对老师的欲望，引诱自己放弃原则，加入她所谓的计划里……现在说这种话，也是在用言语动摇她的决心。 只是姑且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放弃，也不会动摇……不会太动摇。 电视机上，在神女走向长阶底部的长镜头后，视角又切换到了长阶的尽头，下方的年轻神官穿过鸟居，开始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神女随后，后面是两个牵着裙摆的侍女，再后面则是吹奏横笛的乐师之类的人。 “伊原老师……” 亚美正专注地望着电视画面，身旁的越水忽然开口了。 “什么？” “花本老师。再之后……是花本同学。” “……” 她抿了抿唇。 “真可怜，在老师心里，我和亚美连前三名都排不上。” “……我说过了，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遥不用说给我听。” “抱歉，亚美不要生气嘛。” 越水往她身边挤了挤，平静地诉说着，“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这种画面，我稍微有点绝望了呢，就让我自怨自艾一会儿吧。” “……” 林深树密，阳光照不到这边，长阶之上还有些阴暗。 领头的俊美神官步履平缓，在身后牵出一条长龙。登上台阶的过程静谧而漫长，镜头也静止了。 “遥不是说过……” 亚美扭头看向越水，“老师其实很在意你吗？” “也只是‘在意’呢。” 越水望着电视，老师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乐观一点想，才能勉强够到‘喜欢’的层次。” “虽然这样说有点自夸的意思，但大多数男人见到我，都会或多或少地产生一点喜欢的感觉，谁让我这么可爱？ 说是雄性动物的繁殖本能也好，男性人类的贪心也罢，泷野老师对我的在意，大概也是停留在这一层面吧。” “……” 亚美抿了抿唇，就算知道事实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悲观，就算明白她现在是在装可怜，心也还是软了下来。 “遥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虽然这几天总是听到亚美这么说，都已经有点习惯了，但果然还是会觉得伤心呀……” “——我都不知道这一句是不是真话。” “……” 越水沉默几秒，双肩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被亚美怀疑到这种程度的话，嗯……跟我决定向亚美坦白一切的时候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呢。” 亚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糟糕，连我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她平静地抹着眼泪，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完，“为什么啊……我喜欢的又不是亚美。” 深吸一口气，她干脆不管脸上的眼泪了。 “既然这样，那就按照亚美的意思来吧——让我们继续当朋友，各自追逐老师，并且互相妨碍吧。” 亚美怔了怔，立即辩解。 “不……我没有要妨碍遥的打算。” 越水笑了一声，抬起潮湿的双手，捧着她的脸。 “亚美一直这样天真的话，会在老师们那里碰得头破血流的。不过这也许不是坏事……去受伤吧，然后重新回到我身边。” 【现在，神官与神女进入神社主殿，进行除秽仪式。】 电视机里，安静许久的主持人忽然开口了。 两人一起望向屏幕，只能看到站在神社大殿里的数道背影，而殿门正在缓缓关闭。 【代替人们承受厄运与邪祟，神女在游行途中所吸收的不净之气，需要尽快回到神明面前进行消除。】 【除此以外，与往年一样，在举行祭典的三天时间内，神女会一直为大家祝福祈祷、吸收灾厄。】 【请大家尽情享受一年一度的花神祭吧。】 第286章 向她问好 北宫神社，主殿内。 驱邪除祟的仪式，自然轮不到泷野这个假神官来主持。他和神女一样，是接受仪式的一方。 四周围了一圈舞扇的巫女，北流宫司站在中间，主导着仪式； 依靠手里的一张笏板，他持续不断地念了半个多小时类似经文或咒语的祷词，让泷野再一次感慨他的专业。 仪式结束后，围在神社外面的人只见到神官与神女依次退出大殿，回到偏殿也就是社务所里暂时休息。 “辛苦了——” 神女铃音目不斜视，径直往里走去，回自己专属的房间休息； 代理大神官的泷野则随意很多，在半道就因为跟人打招呼停了下来，他的任务已经完全结束了。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上午的时间连一半都还没过。早上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辛苦啦~” 千代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搭上了他的肩，“瑛祐刚才表现得非常出色呢。” “谢谢……千代一直跟着队伍吗？” “是的。瑛祐看推特了吗？‘史上最帅神官’已经成为话题了哦。” “……” 在中二和夸张这方面，日本人倒是从不含糊。还好没给他冠上什么几千年一遇的美男之类的名头…… 穿过人群，两人回到之前休息的房间，泷野自己的衣服也在这里放着。他摘下神官帽，身上的袍服也姑且先解开了一点。 嗡嗡—— 留在衣服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呜哇……好多未接电话和消息啊，看来大家都有在电视机前守候着呢。” 千代在他身后看着，“瑛祐打算从谁开始回复，太太吗？” “谁都一样。”泷野往下翻着，“从最近的开始回复。” “这样呀……如果这里面有我的话，我想被瑛祐特别对待呢。” “嗯。” “啊，好敷衍……诶，这不还是先回复理花小姐了嘛！” “嘘，电话要打通了。” “……” 千代撇了撇嘴，而电话也很快接通了。 “是瑛祐吗？” “是我。” “是瑛祐吗？” “……是我。” 伊原望了一眼还开着的电视，坐在对面的百合子，也关注地望了过来。 “在电视上看到领头的神官居然是瑛祐的时候，确确实实吓了一跳呢。” “嗯……昨天晚上突然接到请求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她有些意外，“原来不是早有安排吗？” “当然不是……喂。” 伊原一怔，“什么？” “不……没什么。” 泷野往旁边躲了躲，千代又黏了上来，像猫咪一般小口小口地啃咬和舔舐着他的脸颊和脖颈，只是刻意控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话说回来，理花打算什么时候回东京？” “真是突然呢……这个周末吧。” 伊原单手撑着脑袋，“在开学前一两天回去，重新适应那座已经在雨水里腐烂了的公寓的味道。” “……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在两人都不在东京的日子里，那边又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羽海野咖啡厅的店长痛并快乐着。 “瑛祐呢？” “也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喂。” “……” 伊原抿了下唇，又望了一眼对面的小百合。 “是吗，我很期待。那就到时候再见吧。” “嗯。” 挂断电话，泷野立即翻了个身，将一直捣乱的千代压在身下。 “可以哦~” 她将t恤的领口往下拉扯，露出文胸的上半部分，又抬手抚摸他的脸，长发在地板上披散开来。 “门已经锁上了……瑛祐温柔一点的话，我会控制着不发出声音的。” “……” 泷野满脸无奈，正要说些什么，手机又响了一声。 理花：替我向千代小姐问好。 千代也看见了，咯咯笑了起来。 “手机给我一下！” takino：好的，我收到了~ “……” 伊原放下手机，在百合子望来时，又对她摇了摇头。 “换个台吧。” 能发消息绝不打电话，拿着手机回复和解释了一圈，泷野的呵欠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早上强打起的精神消退之后，一夜未眠的疲惫，也终于追赶上来了。 “还好吗？” 联系过伊原后，千代一直老实本分地待在他旁边，没再捣乱，“回去休息吧，反正这边也没有瑛祐的事了。” 他点了下头，正有这样的打算。 “那千代呢？” “我？在神社附近随便逛逛，觉得无聊的时候去铃音那边待着就行了。” “不要打扰她休息啊。” “不会打扰啦，铃音昨晚可是睡过觉的。” 泷野一怔，“怎么睡的？” “瑛祐觉得、为什么跟到神社这边的都是女管家？除了方便照顾铃音，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地坐着睡觉。 一个人站在背后，让她靠着身体； 一个人扶着她的脑袋，不破坏发型； 还有一个人负责托着她的胸部，以免下垂……哦，铃音并不需要。” “……” “总而言之，瑛祐放心回去休息吧。” “我知道了。” 祭典仍在进行当中，但热闹都集中在广场的花车那边。要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神社这一带才会再次热闹起来；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于日落黄昏之际开始的庙会，以及随后的烟花大会，才是夏日祭典的精华所在。 泷野回到花本家，认识的人谁也不在，不认识的人也不会因他而露面，庭院里一片宁静。 婉拒管家的随身照顾，他一个人回到了千代的房间； 洗了个澡，他在窗边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 千代来到神女休息的房间时，垂帘之内的铃音已经脱得只剩一件白色肌襦袢，脑袋上的各种繁杂装饰也都一并拆卸下来了。 她下次露面还要到晚上，中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就先解除了身上的束缚。 “铃音。” “姑姑……” 铃音回过头，又望了望左右，“你们先出去吧。” “是，铃音小姐。” 几名女管家捧着脱下来的袍服和装饰品，先后钻出垂帘，离开了房间。 和室里开着低温的空调，铃音很快便觉得冷了，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老师呢？” “这里。” “……” 铃音拍掉姑姑按在心口的手，“已经回去休息了吗？” “原来你知道呀。” “毕竟老师昨晚一直没睡……” “瑛祐刚才就回去了，现在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千代说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晚上还要和我一起去逛庙会呢……啊，好久没尝到庙会上的炒面和章鱼丸子了，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我也想去……” 回过神时，铃音才发觉自己已经说出口了。 千代怔了一下，又微微一笑。 “可以哦。但不是今天……” “……” “最后一天——” 她凑过去，用脸蹭了蹭侄女的脸。 “铃音和我约好了的，不是吗？” 第287章 祭典庙会（上） 咚——咚—— “……” 咚——咚—— “唔……” 太鼓？ 泷野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于睡梦中听见的隐隐约约的太鼓声，此时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一下子就睡到这个时候了……” 躺在窗边的地板上，他一睁眼就能望见天空。飘零的几片云朵描着金边，已然是日落黄昏之时了。 咚——咚—— 太鼓的声音持续地传了过来。 “这边终于也开始了吗。” 腹内空空，饥饿与食欲催促着泷野尽快起床；打开手机，千代也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话说回来，我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 除了早上出发前喝下的一碗甜酒汤，他几乎滴水未进，肚子完全瘪了下来。 离开房间，泷野刚走到回廊的转角，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 毕竟是住在别人家里，而且在千代的介绍下，花本家大多数亲戚他都打过照面了，见到了还是能打声招呼的，他也就稍微停留了一下。 过了几秒，一个还算年轻的中年男人，从回廊的另一边走了出来。 “……” 目光相触，双方都怔了一下。 好像是没见过的人……单看年纪，像是千代的父辈，不过实际上与她同辈的可能性更大。 泷野先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你好。” 对方平静地望着他，点了下头。 “你就是千代带回来的重要朋友？” “是的。这几天在府上叨扰了。” “不，我也是今天才回来的。” 对方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对这边不太熟悉，你知道卫生间怎么走吗？” 看来，就算是花本家的亲戚，也会在这座大房子里迷路啊……泷野心想。 “沿着这条走廊一路到底，再往左边转，在下一个转角……” 他指向身后的走廊，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 怎么走来着？ 糟糕……已经饿昏头了…… “我带你过去吧。” 走过去的话，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麻烦了。” 泷野走在前面，中年人在他身后跟着。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早上那位领队的神官。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是的。” “表现得很不错。之前有过经验吗？” “没有。” “是吗。” 一路来到通往卫生间的最后一个路口，泷野已经记起了方向，也就没有走过去，对着另一边的走廊尽头指了指。 “就在那边了。” “没错。” 中年人前后望了望，“我也想起来了……这边果然还是回来得太少了。” 泷野笑了一声，而饥饿又开始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便向对方道别。 中年人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卫生间。 “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好饿好饿…… ...... 临近傍晚，到了夏夜庆典的庙会时段，神社附近的道路再度对机动车封闭，路上只见人影。 从花本家这边步行过去也不算远，泷野跟着从整个崇岳市汇聚而来的人流，往神社那边走去。 道路两边，已经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了。 前后左右，穿着浴衣的年轻男女成群结队，随处可见；父母牵着年幼孩子这种一家三口的配置，也比比皆是。 而在标志性的显眼地带，有人在找寻，有人在等待，此时还未知晓、约定本身就是这个夏夜最难忘的回忆。 “真是热闹啊……” 成为泷野瑛祐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祭典庙会。而对于这具身体来说，似乎也是头一次。 原因也显而易见，参加祭典的人实在是太多，太拥挤了。 天还没暗下来，不远处广场的花灯已经全部点亮。跟着人流过去，泷野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下找到了千代。 “好慢啊！” “路上人太多了。” “瑛祐为什么没穿浴衣？” “千代不也是普通的衣服吗？” “说得也是~” 千代挽起他的胳膊，“这样也更般配一点呢……诶诶诶怎么就站不稳了？” “饿坏了。” “去吃章鱼小丸子吧！” “唔……” “好啦，先吃炒面。” “走吧。” 广场上，炒面、章鱼小丸子、关东煮、铁板烧……提供各种各样美食的摊子数不胜数。千代拉着泷野，很快找到一个炒面摊子，要了两份炒面。 铁铲挥动，面条和蔬菜、肉片在灼热的铁板上来回翻滚；酱油、胡椒、姜片，各种佐料一并加入其中，发出滋滋声响。 两份炒面很快就完成了，分别交到泷野和千代的手上。 “……” “怎么了？” 泷野看着忽然发起呆的千代，“不想吃生姜吗？” “不。” 千代看着手里的炒面，“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其实不饿来着……吃了这份炒面的话，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 她左右看了看，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孩子，“吃炒面吗？” “诶？” “免费的。” “诶，好可疑啊……” “姐姐这么漂亮，会骗人吗？” 旁边的泷野看了她一眼，已经开始吃起自己的那份炒面了。 而被千代拉住的小学生却注意到了他，“啊，大神官！” “……” 泷野差点噎住，费劲地咽下口中的炒面，对他点了点头； 漂亮得惹人怀疑的千代，手里的炒面也终于得以送出去。 “这小鬼……我有点生气了。” 他夹起一筷炒面，“啊。” “啊——唔唔唔唔……” 一口炒面下肚，千代舔了舔嘴唇，两眼望着他。 “还是有点生气啦……” “……” 最终，一人份的炒面，有一半进了千代的肚子。 “还有很多小吃摊位呢，一个一个吃过去吧！” “嗯。” ...... 张口接下千代伸过来的章鱼小丸子，面对下一个，泷野摇了摇头。 “吃不下了。” “好吧。” 她将这枚章鱼丸子送进自己嘴里，而纸盒里还剩下两三个。柴鱼片沾在酱料上，被落下的牙签从中穿过。 “去铃音那边看看吧。” “嗯。” 穿过热闹的广场，来到相对冷清的北面高台，泷野远远就看见了跪坐在高台上的少女。 到了晚上，花神神女又换成了另外一副装扮，身上的袍服色调以红白为主，只是看上去依然很华丽复杂。 “就算是皇后的十二单衣，也没这么多层呢。”千代说道。 “是啊。” 铃音坐得靠里，两人走近了，只能看到肩上的部位，再往前就连头上的华冠都看不见了。 “……” 望着靠近的两人，她脸上的神情与望着路过的其他人时没有区别。 “睡着了。” “……诶？” 泷野愣了一下，“真的？” “开玩笑的啦。” 千代对他笑了笑，“不过这孩子大概是在走神呢。不然看到瑛祐，不会没有一点反应的。” “……真辛苦。” 泷野摇摇头，“铃音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吧？” “差不多……我来叫醒她吧。” “怎么做？” “铃——音——” “……” 泷野哑然，而高台上的少女轻微地抖了一下，也回过神； 看见下面的姑姑和老师，她睁大了眼，又在露出更多表情前克制住了。 “我们来看你了——” 千代招了招手，铃音点了下头，算是应答。 “不能说话吗？”泷野问道。 “神女在替庙会上的庶民吸收灾厄与不净之气呢。”千代解释道，“开口的话，邪气会趁机跑进身体里的。”千 “……这么说，结束之后，还要在神社的大殿里进行早上那种驱邪仪式？” “是啊。不过没有早上那么复杂就是了，很快就能结束的啦。” “……” 泷野抿了抿唇，与高台上的铃音对望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了家族的荣誉感也好，回应家主父亲的期待也罢，又或者只是为了融入崇岳地区几百年来的传统文化之中，虽然是在受苦，这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他沉默地望着，心思在宗教、家族和传统之类的元素之间来回跳跃，已经不在眼前； 而被他盯着的铃音，目光却逐渐开始游移，脸上升温，跪坐了几个小时的身体也有些动摇。 千代很快察觉，手臂一抬，撞了泷野一下。 “瑛祐别一直盯着呀……再看下去，铃音就要发情了。” “……” 泷野回过神，视线移向别处。 “烟花大会还有多久？” “我看一下……” 千代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吧。” “也就是说，神女得在这边跪坐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吗？” “是呀。” 泷野看向她，“千代没问题吗？” “不知道……” 千代望着上面的侄女，“要是后天晚上我坐不住，被发现了，瑛祐和铃音就直接私奔吧。” 第288章 祭典庙会（下） 烟花大会还有十多分钟，泷野和千代也没走远，在高台附近站着。这里相对开阔，周围人也少，视野不错。 燃放烟花的地点，就是从花本家前面流过的那条溪流的下河段。 在一片开阔的地方，经过开挖的河段豁然开朗，变成了一片河中池塘。中间筑起的水泥平台平时并不开放，专用于夏日祭典的烟花大会。 “怎么还不开始呀……” “不是说要到八点整吗？” “人都已经来齐了，就可以开始了的说。” “什么人啊……” 泷野摇了摇头，千代将手里装章鱼小丸子的纸盒塞到他手上。 “吃完了么？” “嗯，把这个丢掉，再买一份过来吧~” “……” 他望了她一眼，“刚才不是说吃不下了吗？” “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消化得差不多了嘛……对了，如果看到苹果糖，也买一个回来吧~” “是是……” 泷野转身离开，千代又来到高台后方，一眼就看到了上去的台阶。 只不过她要上去的时候，被守在下面的巫女坚决地拦住了。 “通融一下嘛，北流小姐。” “……” 巫女只是摇头。 “话说回来，北流小姐不觉得这件巫女服有点紧吗？尤其是胸部。” “……” 她扫了一眼千代的胸口，又摇摇头，“送给千代小姐的巫女服，是按照我的身材定制的。” “如果让我上去，我就告诉北流小姐让胸部变大的秘诀！” “……我不需要。” “真遗憾——” 千代抬头望着高台上，“感觉上面的视野更好呢。” 巫女沉默了一下，“如果千代小姐是为了看烟花的话，长阶从下往上三分之二的位置，是这里视野最好的地方。” “噢——出现了，神社家族流传百年的秘辛！” 千代凑了过去，“不过到了晚上，那里不会太黑了吗？两边树林那么密，一路上连盏灯都没有。” “所以，这只是一个参考意见……” “好吧，我姑且收下了……防线突破！” 突破失败。 ...... 顺着人流走了一会儿，泷野先发现了卖苹果糖的摊位。 “请给我一个苹果糖……不，请给我两个。” “好的。四百日元。” 泷野递出零钱，摊主取下两颗苹果糖递了过来，“请收好。” “可以包装起来吗？” “没问题。” 两颗苹果糖都装进了纸袋里，拿着也更方便一些。 “谢谢。” 泷野继续往前，视线也在两边的摊位间继续搜寻。刚才那份章鱼小丸子是千代买的，他对摊位的具体位置没留下多少印象。 不过这里摊位众多，自然也有重复的，很容易就能找到第二家。 “啊，有了……” 他朝看中的摊位挤了过去，要了一份洒满柴鱼片的章鱼小丸子，也同样打包装进了袋子里。 他就要回去时，周围的人流忽然加快脚步，也变得更拥挤了一些。 “要开始了！” “快，到那边去！要没位置了！” “别那么快啦，我跟不上了……” 泷野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要到八点了啊……” 烟花大会要开始了。 “得赶紧回去了。” 摊位这边的视野被横贯天空的诸多花灯所遮挡，周围的人流都往一个方向涌去，那边更开阔一些。 原本只是在道路那边维持秩序的警察，此时也来到了这边，拿着扩音器大声喊着： “请保持移动，不要停在原地——” “请不要停下——” 而千代和铃音所在的高台在另一个方向，泷野只能贴着路边的摊位，逆流而行。 绕了大半圈，他刚来到相对不那么拥挤的路口，忽然脚步一顿。 ——另一边，也有几个人逆着人潮，朝这边走了过来。 “……” 虽然对方有四五个人，却给了他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 一眼望去，视线焦点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中间那个人的身上，他主导着身边几人的动与静。如果不是正在逆行，其余几人恐怕很难被人发觉； 而走在中间的那人，泷野之前才在花本家见过，就是那位向他问路的中年人。 对方也很快注意到了他，稍微意外了一下，接着便朝他这边走来了。 “又见面了，泷野老师。” “……” 自己之前向他作过自我介绍吗？ 泷野怔了怔，点了下头，“是的，又见面了。那个……” “叫我贤太就行。” “贤太先生。”泷野自动补上了称谓。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几个人也停下了脚步，自然地分立在两人四周，封锁着所有的方向。 是保镖么？ 泷野下意识地猜测起来，而自称贤太的中年人又开口了。 “泷野老师是一个人？” “不……” 他回过头，这边已经能看到铃音所在高台的一角了。 “千代在那边等我。” 高台顶端的四周挂着灯笼，见不到人。贤太朝那边看了一眼，接着又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苹果糖。”泷野将纸袋打开一些，“还有章鱼小丸子。” “都是千代要的？” “没错。” “那个孩子总是给泷野老师添麻烦。” “不……哪里的话。” 看来是千代的长辈……泷野心想。 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贤太忽然开口：“我还有约，之后有空再聊吧。” “请慢走。” 浑然一体的五个人，又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贤太…… 花本贤太么？ 泷野从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连他到底是不是姓花本都不清楚。 嗡嗡—— 手机响了。 “喂，千代……” “烟花大会要开始啦！章鱼丸子和苹果糖找不到就算了，快点回来啦！” “嗯，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泷野加快脚步朝高台那边走去。这边实在有些冷清，还是只有千代和台上的铃音。 他刚来到千代身边，四周陡然一亮。 “……” 他驻足回头，夏日祭典第一枚升空的烟花也在这一刻完全盛开，尽放光华。 嘭—— 手臂忽然一紧。 千代脸上都是笑容，嘴巴一张一合，正对他说着什么。 “……” 听不见……全是烟花爆炸的声音。 嘭嘭嘭—— 一枚枚烟花接连不断地飞升、爆炸，在夜空炸出一片绚烂，一开始就将夏夜庆典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千代握着他的手臂不断摇晃，明明自己也听不见，嘴里还在继续说着。 “……” 泷野有些无奈，干脆手一抬，捏住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贴得近了，他也终于听见了一点她的声音。 “都说了快点亲我，反应太慢了啦……唔……” 高台上，铃音也微微抬头，凝望着天空中转瞬即逝的绚丽； 视线落下时，高台下方的老师刚与姑姑分开，而后者又往前一步，再次衔住他的唇。 “……” 铃音抿了抿唇。 她也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第289章 正臣 随着最后一发烟火在空中盛开，祭典第一日的烟花大会也落下了帷幕，而庙会还在继续。 千代显然还没有玩够，但在继续去逛庙会之前，她和泷野还是在高台前多停留了片刻。 ——烟花落幕，跪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花神神女，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祝祷。 她站起身，对着台下的无人之处深深一躬，然后转身下了高台。 跟着几名正经的神官和巫女，铃音径直走向了通往神社的长阶，返回神社主殿祛除身上的不净之气。 在仪式结束后，她才会回到花本家。 至于第二天和第三天，祭典游行的队伍要到下午才出发，回到这边的神社时，正好无缝对接晚上的庙会与烟花大会，要相对轻松一系。 看着跟在最后面的神女侍女也登上昏暗的长阶，千代收回视线，望向泷野。 “瑛祐，我们继续去逛庙会吧~” “嗯。” “铃音待会儿就会回花本家了，不过暂时见不到她呢。连我也不行。” “在自己家里，反而比在社务所里更严密啊……明天下午的游行是几点来着？” “三点左右吧。” 千代想了一下，“好像是根据太阳的位置来决定的。” “是吗……” “反正解释权是在神社的宫司手里，最终决定的具体时间，肯定也是让花本家这边觉得方便的时间。” 泷野摇摇头，“毕竟是‘花本祭’呢。” 千代笑了笑，拉着他走向重新热闹起来的庙会广场。 “话说回来，我刚才碰到了一个人。” 泷野又想起刚才的事，“大概是千代的长辈。” “诶？” 千代一怔，“谁啊？” “贤太……先生。只知道是这个名字，不知道姓什么。” “‘贤太’？” 她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等一下……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咚——咚—— 在富有节奏的太鼓声里，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千代陷入回忆，泷野也没有打扰，直到她要撞上面前的摊位，才一把将她拉住。 “哟，小哥，要来一份吗？” 摊位里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给可爱的女朋友买一份吧！” 泷野朝里望了一眼，笑了起来。 “章鱼小丸子的话，还是算了……” “——我想起来了。” 千代忽然开口，又鼓了鼓嘴，“什么啊，用这种名字糊弄我的男人……” “什么？” “瑛祐遇到的那位‘贤太’” 她一脸神秘地左右张望着，又垫起脚凑到他耳边，“他的名字是叫花本贤太来着。” “……” 果然是花本家的人。 但是…… “花本贤太又是谁？” “这是一个已经不用了的名字。” “……” 泷野意识到了什么。 “在老爹去世后，他觉得这个名字没有气势，与自己的身份不太相符，就改名叫‘正臣’了呢。” “花本正臣……” “没错。瑛祐见到的那个人就是铃音的父亲，也是我唯一的兄长……” 千代挽住他的胳膊，对他一笑。 “也就是花本家主的说~” ...... 烟花大会结束后，热闹的庙会又持续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吃了好多东西啊……走不动了，瑛祐背我回去吧。” “不行。一点也不运动的话，会发胖的。” “呜……” 跟着已经变得稀松了许多的人流，泷野和千代慢慢走着，半个小时后也回到了花本家。 “啊。” 而在宅院门口的台阶前，两人又与从另一个方向回来的几人，意料之外地碰面了。 “千代。” 花本正臣看了看趴在泷野背上的妹妹，又看向他，“还有泷野老师。” “花本先生。” 泷野回应着，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拍了拍他妹妹的臀部，“又碰面了。” “不错。” 有亲妹妹在场，花本正臣明白他大概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只是一个小玩笑，他也没有刻意隐瞒。 “泷野老师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进去聊聊。” 泷野点了下头，“没问题。” 而千代还在他的背上不肯下来，搂紧了他的脖颈，“听瑛祐说，你下午就已经回来了？” 花本正臣看了妹妹一眼，“中午就到这边了。” 兄妹俩的年纪相差将近二十岁，但在外表上却又十分契合，看上去的年龄差距顶多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东京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那位前内阁大臣呢？” “只是一些小事。” 无论大事还是小事，花本正臣都没有细说的打算，“你先下来，我和泷野老师有话要谈。” “我也要去！” 他未置可否，又看向泷野，“泷野老师，请进来吧。” “好。” 泷野又拍了拍千代的屁股，这一次她乖乖下来了。 走进庭院，三人一路来到最大的那间和室，而保镖中途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花本正臣只是想跟泷野聊几句在意的事，不想让一时兴起的谈话变得太过正式，态度上也比较随意。 见他摆出正坐的姿态，又摆了摆手，“泷野老师也随意一些吧。” “大哥要说什么啊？”千代问道。 花本正臣望着两人，“泷野老师和千代现在是什么关系？” “那还用说嘛~” 千代往旁边一凑，亲了下泷野的脸颊，“就是这种关系。” 兄长看了她一眼，“千代。” “好啦。” 她缩到泷野身后，“你们继续……” 妹妹意外地听话，让花本正臣心底产生了一点不现实感，而带来这种变化的人此时就在他面前坐着。 “我和千代正在交往，是恋人关系。” 泷野说着，忽然感觉肩上一紧。 他没有回头，而千代趴在他的肩后，对兄长露出笑容。 “我就说吧~” 花本正臣点了下头，“什么时候结婚？” “……” 泷野张了张嘴，也不算太意外，“暂时还没有考虑结婚的事情。” 他以为花本正臣多少会有点不高兴，却见他又一次点头，“对象是千代的话，确实会有顾虑。” “喂！” 花本正臣没有搭理不满的妹妹，继续说道：“现在开始考虑也不迟。” “……” “当然，不需要现在就给我答复。”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除了结婚对象是千代，泷野老师要考虑的，还有入赘到花本家这件事。” “因为铃音和千代，我对泷野老师稍微有些了解。 从性格、家庭、能力等不少方面来说，泷野老师都很符合我的心意；今天的祭典，也让我对泷野老师的认识更进了一步。 ——你很适合入赘到花本家。” “……” 泷野抿了下唇，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他很清楚，所谓的合适与符合心意，前提就是千代喜欢和离不开他。 对一个陌生的未来妹夫而言，性格温和，表现出了一些能力，又没有复杂家庭背景的他，自然会让花本家主觉得满意； 但如果没有千代或者铃音这层关系，见多识广的花本家主，大概不会多看他一眼。 泷野沉思也沉默着，忽然就被捂住了嘴。 “……” “瑛祐可不准答应啊。” 千代在背后搂着他，另一只手捂在嘴上，“我可是要离开花本家的。” “……” 花本正臣望了她一眼，“还在说这种话。离开花本家几个月，千代在外面得到了什么？” “喏。”千代搂紧自己在外面得来的宝贝，“我的瑛祐。” “……” 花本正臣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既然这样，千代还有离开花本家的必要吗？” “我想要的又不只是瑛祐。” “外面有什么是花本家没有的？” “不知道，我还在找。” 千代看着兄长，“大哥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花本家的家业，根本就没考虑过有什么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我可没有这样的责任。 既然没有必须要做的事，那我离开花本家、去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 花本正臣回望着她，“既然千代现在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会阻拦。毕竟以前的千代，只是为了离开而离开。” “谢谢……大哥偶尔也是会说点好话的嘛。” 千代松开捂着泷野的手，“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花本正臣则盯着泷野望了一会儿，“泷野老师，我刚才的话还算数。” “……” 泷野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考虑归考虑，又没有说必须得答应，至少他和认真状态下的千代都没有入赘这种打算。 “走吧。” 千代拉着他站了起来，“晚安，兄长大人。” “嗯。” 花本正臣原地坐着，目送两人离开和室，又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千代不愿意的话……” 【河南的书友，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第290章 不要太努力 泷野洗完澡回到房间，千代坐在地上，面对着窗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 “瑛祐……”她回过头，“总觉得有点不安呢。”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 泷野笑了一下，“是吗。” “真的啦！” 千代往后倒了下来，仰脸看着他，“大哥答应得也太容易了。” “那不是因为千代用自己的想法说服花本先生了吗？” “……” 她抿抿唇，又皱起了眉，“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安。” 泷野当然也不知道，只能摇摇头。 “先去洗澡吧。” “好吧。” 千代坐了起来，“光着身子的时候，也更加专注呢。” “……这是什么歪理？” “我自己发现的。”她笑了笑，“瑛祐要再洗一次吗？” “我今天已经洗过两次了。” “再多洗一次也没关系嘛。” “还是算了。” “哼。” 千代翻出衣服就要去洗澡，泷野坐到她刚才的位置，发现正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明月。 庭院幽静，万籁俱寂，身后重新响起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 “还有什么……唔。” 他回过头，被两团柔软全方位地裹住，眼镜都挤歪了。 千代抱着他的脑袋，眉头紧蹙。 “我知道了……大哥这是惦记上瑛祐了。” ...... 祭典第二天的早上，泷野一觉睡到自然醒，房间里却没见到千代。 他起身坐了片刻，正要去洗漱的时候，她拉开移门进来了。 “咦，瑛祐已经醒了吗？” “刚醒。” “吃过早餐，我们去看人偶表演吧。” “好啊。” 泷野应了下来，又发觉她似乎兴致不高，“怎么了？” “大哥一大清早去见了铃音，然后就悄悄逃回东京了，都没告诉我。” “……” 他摇了下头，“花本先生还真是忙啊。” “哼，是做贼心虚！”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大哥已经在瑛祐心底埋下罪恶的种子了！” “不……那是千代埋下的吧。” 千代撇了撇嘴，又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瑛祐要是和铃音结婚的话，就得叫我姑姑了。” “……” 泷野无奈，“所以说，我是不会答应的……而且这也只是千代的猜测而已。” “瑛祐真的不会和铃音结婚吗？” “真的。” “听见了吗？” “什么？” 千代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听见了吗，铃音？” “……” “所以说，无论大哥跟铃音说了什么，都是无法保证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泷野挤了挤眼睛；后者摇摇头，离开房间去洗漱了。 “大哥现在选择瑛祐，只是觉得他比较适合入赘而已，毕竟铃音之前也有喜欢他的迹象嘛……但铃音现在还小，指不定哪天大哥就发现更合适的人选了，指望他支持你和瑛祐的婚事，是没有保证的。” 庭院更深处，铃音还在床上坐着。 “我知道了，铃音会听姑姑的。” “真的？” “是的。” 她应下来，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那作为对铃音的奖励……明天晚上，铃音想做什么都可以。” “……” 她张了张嘴，身体也坐直了一些，“什么都可以？” “当然，如果铃音能做到的话……毕竟我在瑛祐那边，只是说铃音从来没有逛过庙会，想在高中结束之前体验一下，才决定和铃音交换的呢。” 铃音抿紧了唇，“铃音会努力的！” “不，牵牵手就差不多了……你太努力的话，姑姑也会头疼的。” “到底是怎样啊！” “啊呀，神女生气了！” ...... 东京，羽海野咖啡厅。 叮铃—— 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柜台后方，真山抬起了头。 “是相羽啊。今天来得真早。” 亚美点点头，“早上好，真山小姐。” “早上好。越水昨天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 她沉默几秒，低头望着还没摆出去的小黑板，“已经没问题了。” 真山看了她一会儿，“越水呢，没和相羽一起过来吗？” “遥……” “早上好——” 越水说到就到，推门走了进来，“真山小姐。” “越水还是很有精神啊。” “当然了。去海边把积蓄都用完了，接下来得努力打工才行！” 真山笑了笑，“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涨工资的。” “诶——难得我都拿出全部干劲了！” “咖啡厅里的活儿，拿出一半干劲就能很好地完成了……复杂一点的事情，越水也做不了。” 越水神情一垮，“是是……” 一旁的亚美只是沉默着，忽然被她拉起了手。 “亚美，我们去换制服吧~” “诶……好。” 两人携手走向员工休息室，真山看了一眼手边的台历，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越水——” 她回过头，“什么？”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还记得吧。” “什么嘛……突然提起这种不开心的事。” 真山笑了笑，“这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越水的担任教师们，很在意越水开学之后的国语考试补考，特意委托我来跟进一下。” “……” “怎么样，没问题吧？” 越水撇了撇嘴，“只是区区国语考试，及格还是没问题的啦。” “我知道了，我会这样回复他们的。” “——等一下！” 她看了一眼亚美，又看向真山，“果然老师不在的话，及格还是有点困难呢……可以拜托老师早点回来辅导我吗？” “当然可以。” 真山点点头，“就算越水不这么说，老师们也到回来的时候了。” “诶？” 她眼神一亮，“泷野老师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吗？” “不，是小百合和伊原。” 越水转身就要离开。 “——另外。” 真山又想了想，“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但还是想说一句：不要在泷野身上陷得太深了。” “……” 越水一怔，亚美也望了过来。 真山扫了一眼周围，声音稍低，“不只是伊原，花本家的那位大小姐也和他不明不白的……无论是谁，大人们认真起来的话，我想越水是没什么胜算的。”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听与不听都是越水的自由……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店员到时候受到太多伤害。”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越水忽然笑了起来。 “谢谢，真山小姐……我都明白的哦。” “是吗。” 真山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 两人随即来到员工休息室，开始更换店里的制服。 越水脱下t恤，露出淡蓝色的内衣，然后披上制服、扣起了纽扣，而亚美就在一旁看着。 “亚美不要这样盯着我啦，我也会害羞的说。” “……遥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吗？” 她的笑容消失了半秒。 “亚美会改变心意吗？” “不会。” “那就没有。” 第291章 好景难常在，但总如期而至 为期三天的祭典，实质上也是夏日将近的最后狂欢，整个崇岳市都随之躁动。 感受着这种氛围，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祭典的最后一日。 “真厉害……” 挤在人潮汹涌的广场上，泷野和千代一起仰着脑袋，望着屋台花车上的机关人偶。 三番叟、龙神台以及石桥台三辆花车上，各自表演着不同的人偶剧，内容皆取材于古老的日本神话。 人偶师藏身于花车之内，用肉眼难以看见的细线，操纵着外面的人偶； 屋台上，做工精细的人偶不仅身体灵活，表情也同样夸张多变，或喜或嗔，栩栩如生。 “哇——” 伴随着古老的神秘歌谣，屋台上的人偶忽然抬手一挥，撒下一片纷纷扬扬的彩色纸片，引来人群的惊呼。 泷野随手一抓，接住了其中一片。 “只是普通的彩纸吗。” “是呀，待会儿还有花瓣呢。”千代说道。 他望着上面，视线追随着人偶活动的手臂，“花瓣和彩纸，是提前吸附在人偶手里的吗？” “不知道……这些宝贝花车，也不允许别人上去看呢。” 包括这三台正在表演人偶戏的花车，整个广场上一共有十二座屋台花车，几乎都是从几个世纪以前流传下来的文化遗产； 这些庄严华美、绚丽多姿的花车，汇集了崇岳当地顶尖工匠的技艺精华，饰以各种精致的木雕与金器，垂挂着华美的帷幔。十二台花车，平时归属不同的街道分别保管，只有崇岳三大祭时才会搬出来。 “烟花大会持续三天，但只有今天晚上才有夜间祭典，到时候这边也会有不少人呢。”千代说道。 泷野低下视线，“晚上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活动吗？” “和白天差不多啦。不过是祭典的最后一天了嘛，大家也会跟着街道上巡游的队伍，一起跳‘崇岳舞’，比庙会那边还要热闹。” “原来如此。” 因为今天的特殊性，广场上的花车表演会一直持续到晚上。而泷野和千代并没有停留太久，上午九点多过来，差不多快到中午就离开了。 午饭的时候，两人来到预约了大半个星期才排上的高级料理屋。 泷野在这里尝到了当地有名的飞驒牛肉，还有将食材和味噌放在朴叶上一起烤着吃的“朴叶烧”。 经过灼烧，混合着味噌的朴叶散发出独特香气，刺激着人的食欲，令人食指大动，钱包大瘪。 “啊，满足了……瑛祐，我想每天都能吃到在朴叶上烤熟的飞驒牛肉。” “那千代只能留在崇岳这边了。” “日本就这么点大，其实在东京也能吃到啦。” “天天吃的话，我可没有那么多存款。” “我也会请客的啦……” “那就没钱买漫画了。” “唔……真让人为难。” 饱食过后，两人沿着祭典队伍巡游的路线，步行来到了北宫神社。 托祭典的福，供奉着冷门神明的北宫神社，这几天正是一年间最热闹的时候，四周插满了红色的奉纳之旗，正在迎风招展。 阳光灿烂，泷野和千代没有进入社务所，而是在树荫浓密的幽静长阶上坐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这里偶尔也会有人来往。两人靠着其中一边，相隔几阶，一上一下地坐着。 “瑛祐。” “什么？” 泷野微微偏头，发现她的脚伸到了身旁，鞋子在下面垫着。 赤足摇晃，不时在他腿上撞一下，“夏天要结束了呢。” 他伸手握住，“嗯。” “手好热啊……握着也没关系啦。” 千代往前俯下身子，搭着他的肩，“时间过得真快呀。” “嗯。” “再过几天，就不能这样每天都和瑛祐待在一起了。” “……” 她挪了下来，从背后抱着他。 “下一个夏天，要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泷野望着下面，台阶的最下方有人走上来了。 “十个月吧。” “三百天！好久啊——” “就是因为隔着漫长的春与秋冬，夏天才有夏天的感觉。好景难常在，过眼韶华如箭，但夏天总会如期而至，不是吗？” “总会如期而至吗？” “嗯。” 泷野低头看着，握住抱在腰间的手，又捏了捏。 “always.” 她笑了笑，贴到他背上。 “瑛祐的夏天，我收下了。” 过了一小会儿，从台阶底下上来的人也走近了。 手被捏了一下，千代抬头看了看，露出笑容，“你好啊，北流小姐。” “千代小姐……” 北流嘉代停下脚步，看着这对周边知名情侣，“不去社务所里坐坐吗？” “说得也是呢。” 千代松开怀抱着的泷野，“今天下午的游行是不是会提前一些？铃音也快过来了吧？” “是的。” “那我们上去吧，瑛祐。” “嗯。” ...... 要到下午祭典游行的时候，北宫神社的社务所里，也再度忙碌起来。 泷野和千代在之前休息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因为都是神社以外的事务，暂时空闲下来的巫女北流嘉代也在这里陪同着。 闲聊几句，听到外面忽然安静了几秒，三人便知道是神女过来了。 “啊，铃音来了……我过去看看。” “嗯。” 千代刚离开房间没一会儿，跟着铃音一起过来的几名管家，却都进入了这间和室。 “泷野少爷。” “什么？” 和泷野一样，一旁的巫女也有些茫然。接着就见其中几名女管家将他围住，另外两人则开始脱起他的衣服。 “……” 这是什么情况？ 她急忙转身，过了一会儿，听见没什么动静了才重新转回去，而另一边的泷野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的浴衣。 “失礼了。” 其中一名管家微微一躬，“这是千代小姐的安排。” “……我自己能换来着。” 泷野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了。” 几人齐齐一礼，又都退出了和室。北流嘉代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有些尴尬，也跟着出去了。 既然泷野先生已经换上了浴衣，那千代小姐……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抬眼就见到换上一身樱色浴衣的千代小姐，从最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她对里面的人摆了摆手，接着便走过来了。 “千代小姐……” 巫女还没见过她这样的装扮，“感觉这件浴衣非常适合你呢。” 千代小姐笑了笑，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又用一种“你觉得怎么样”的目光看着她。 “非常好看……” 哗啦一声，旁边的移门忽然拉开了。 “……” 看见穿着浴衣的她，泷野先是怔了一下，又有些无奈。 “既然想穿浴衣，出门之前换上不就行了？北流小姐刚才都被吓到了。” 她没有反驳，只是对他笑了起来。 “不不……” 一旁的巫女连忙摆手，“没有关系的。” 泷野又说道：“祭典队伍出发还有一些时间，北流小姐要进来再聊一会儿吗？” “不……既然铃音小姐过来了，神社这边也要开始准备，我得过去帮忙了。” “是吗。” 他点了下头，再看向走廊另一边，来往的人果然比之前更忙碌了。 “那就不打扰了。” 北流嘉代应了一声，又对他身旁的千代说道：“千代小姐，庙会的时候再聊吧。” “……” 她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那我就先告退了。” 北流嘉代转身离开，两人也回到了和室里。 哗啦。 移门又拉上了。 泷野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今天下午，祭典游行的队伍会早一点出发。” “虽然神女的花车会在广场那边多停留一会儿，但回到这边的时间也还是和前两天一样，待会儿干脆就跟着队伍一起出发吧。回来之后，就去逛庙会。” 她没有反对，还是点头。 “……” 泷野望了她一会儿，视线下移，又在她鼓起的胸脯上停留了两秒。 这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可以说话了……铃音。” 第292章 屈才 社务所最靠里的房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慌乱。 ——在一众管家的注视下，铃音小姐喝下一口姑姑带来的果汁，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了。 “铃音小姐！” “没事，只是呛到了……这是什么果汁啊……”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许多。 “诶？” 她愣了愣，摸着自己的咽喉，又清了两下嗓子，说话时还是很沙哑。 管家们围了上来，“铃音小姐……” 她摇摇头，哑声道：“祭典就要开始了，待会儿再说吧。” “可是……” 哐！ 梳妆的桌子被她砸得一震。 “……” 几名管家顿时噤声，但对大小姐的脾气也早已习惯，立即默不作声地为她穿起了神女的袍服，颇具效率。 好疼啊…… 千代看了一眼手掌，对自己刚才的力度有些后悔。 另外，缠绕在胸口的绷带束胸，好像勒得有点太紧了…… 她又想起刚才，侄女帮忙缠绕绷带的时候，那副不情不愿又不敢流露得太明显的样子。 是嫉妒吧？ 绝对是故意的吧？ 明明是她自己不争气啊。 千代叹了口气，忙碌的女管家们立即停了下来。 “……” 真麻烦啊。 她扫了一眼，模仿着铃音的语气：“继续。” “是。” 她张开双臂，任由她们将一件件华服套到身上，头发也被盘成发髻，戴上了沉重的金冠。 镜子里的神女逐渐成型，千代忽然笑了一下。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 “原来如此，未成熟的果子榨成的汁么……” “是的。” 铃音端坐在地上，隔着桌子，面对着泷野，“青涩的口感会刺激喉咙，让声音暂时变得沙哑，不过十分钟左右就能自然恢复了。” 他点了点头，“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必须开口的必要了。” “是的。” 他又想起刚到崇岳那天，千代藏起来的那个纸箱，特制果汁、束胸的绷带还有铃音的胸垫之类的东西，大概都是在那里面放着的吧？ 不过…… 泷野望向面前的少女，脑海中又浮现出她刚才与巫女交流时的一颦一笑。 除了相貌极似，这份能模仿到极致的演技，也是其中的关键啊。 “老师……” 铃音望着一旁，此时流露出的是自己的羞怯，“请不要一直盯着铃音……” “抱歉。” 泷野移开视线，又看了一眼时间，“再等一会儿吧，快要出发了。” “好的。” 偌大的和室又安静下来，房间里回荡着的，都是外面忙碌的声音。 倚着矮桌，他托腮望着窗外。 神社四周树林环绕，盖得又密，枝摇叶晃间偶尔才露出一片细碎的天空。 泷野考虑着之后的打算，目的是让这位大小姐享受到这难得一次的可以在台下参与的夏夜庆典，对坐的少女则又看向了他。 在和室里相对而坐的片刻时光，已经是两人自七月份在医院分别以来，相处最久的一次了。 “……” 一想起医院，她就又想起了那一晚。 托姑姑的福，她那蓬勃的好奇心得到了完全的满足，甚至远远超出了预期……而眼下的状况，也同样得益于姑姑的安排。 【“明天晚上，铃音想做什么都可以。”】 话是这么说……但她同样也没忘记姑姑的后半句话。 【“如果铃音能做到的话……”】 就是做不到啊…… 铃音望着侧目的泷野，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现在的身份是花本千代，但这只是对三人之外的他人而言的，而老师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 尤其是现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情况，她更做不出有悖于自己原来身份的举动。他只需一眼望来，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全部消散了。 像姑姑那样活得没脸没皮，偶尔也是一种优势啊……铃音心想。 “打扰了——” 门外传来一声问候，接着移门便被拉开了。 管家站在门口，“泷野先生，千代小姐，祭典游行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我知……” 铃音下意识地就开了口，又被泷野一抬手捂住了。好在现在外面吵闹不休，管家也没听清她的声音。 “我知道了。” 泷野代替铃音作出答复，声音也更响亮一些，还抛出问题转移管家的注意力。 “铃音已经坐上花车了吗？” “不，铃音小姐还在房间……” 管家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扭头望了一眼，接着说道：“铃音小姐出来了。” 话音落下，一身华服的神女被簇拥在几名侍女中间，从外面缓步走了过去。 “……” 短暂的对望，泷野发觉千代似乎笑了一下。仔细望去时，她却又没什么表情，面上端庄神圣，一如铃音前两天的模样。 门口的管家对着两人微微一躬，也连忙跟了过去。 “好了，我们也过去吧。” 泷野扶着桌子站起身，“铃音……不，待会儿就得叫你千代了。” “……” 铃音也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腕。 “嗯……瑛祐。” ...... 只有祭典开始的第一天，神女花车是与其他屋台花车一起从神社出发的，而后便各顾各了。 无论北宫神社如何在仪式上动心思，对大多数前来参加祭典的人而言，花神神女只是点缀，他们更关注的还是街道上游行的祭典队伍。 今天也同样如此，神女花车在鸟居前出发时，专门等在这边的人并不算多。 泷野和铃音就在其中一边的路上跟随着花车，保持相差无几的速度。 “原来从下面看，是这副样子的……” 铃音望着花车上的姑姑，发现自己之前有些认真过头了。 神女跪坐，腰部以下的部位都被两边的雕栏所遮挡，就算坐得随意一些，也不会被人发觉； 她自诩视力不错，而从下方观察到的神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楚。 至少她就没分辨出刚才姑姑那微微抬头的动作，到底是在对下方的人翻白眼，还是在凝望远处的天际。 “怎么了？”泷野望了过来。 “不……”铃音小声地开口，“没什么。” “不要太紧张了。” 他又望向前面，周围还是有一些人注意到了他们，但都是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为了现在这个时刻，千代和我已经抛头露面大半个星期了……至少在北宫神社周边，没有比我们俩更出名的情侣了，也不会有人会发觉不对。” “自然一点，铃音现在就是千代，没有人会怀疑的。” “……” 铃音抿了抿唇，忽然一笑。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 “千代”活灵活现，泷野头皮一麻。 正如千代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位在各方面都天资过人的大小姐，只当个大小姐的话，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瑛祐，我们走快点吧~” “嗯……” 铃音牵着他加快脚步，胸腔里的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现在不是一对一的情况，老师也让她自然一些，她的举动都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姑姑不就是这样性格跳脱的人吗？ 两人赶到了花车前面，路上人不算太多，泷野和铃音又都穿着显眼的浴衣，屋台上的千代也很快注意到了他们。 铃音挽着泷野，又抬起另一只手，对她挥舞了两下。 “这么快就投入到角色里了啊……咦，声音恢复正常了。” 千代清了清嗓子。 屋台上只有她一人，无论说什么，能听见的也只有她自己。 “千代、千代——这里是千代——” 第293章 华尔兹 祭典最后一天，到了下午，街道上的热闹程度超乎想象。不只是两旁的人行道，路面上也挤满了前来参加祭典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巡游花车前进得十分艰难，泷野很快就理解为什么要提前出发了。 “中午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 他牵着铃音，在驻足的人群里穿梭，“看来大家都很舍不得夏天。” “是呀。” 铃音放慢脚步，又拉了他一下。 “老师……不，瑛祐，我们也等一会儿吧。” 泷野回头，她指了指后面的花车，“都快甩下铃音了。” “也是。” 他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屋台上的千代。 从刚才开始她就闭上了眼，看上去像是在冥思，但他很清楚她只是在偷懒。 “可别真睡着了啊……” 铃音笑了笑。 周围人多，她左右望了望，凑到他耳边才开口： “坐在那个地方，一不小心就会睡着呢。” “是吗？” “嗯。不管是规律的太鼓声，还是一下一下摇晃着的花车，都很催眠。” 泷野望着上面，开始担心起千代来了，“那还挺危险的。” “不……屋台的实际面积，比在下面看着要大一些，就算睡着了也不会翻倒下来的。” “是吗。不过对神女来说，在花车上睡着失态，比翻下来更危险吧……尤其是花本家的神女。” “老师果然懂得很多呢。” 她笑了笑，“不过铃音有自信不会睡着就是了。” 泷野低下头，“为什么？” “因为……” 她停顿了一下，“因为铃音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老师。” “……” 他眼珠一转，又望向了上面。 “就算睡着了没有危险，神女也不能一直闭着眼睛啊……成何体统。” “……” 又在假装没听见。 铃音咬了咬嘴唇，忽然往前一凑，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除了轻微的疼痛感，耳垂上还扫掠过一阵温热的濡湿，泷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铃音……” “哼！” 她抱着手臂，粉红的舌尖在唇齿间一现即隐，“再叫错名字，我就把瑛祐的耳朵咬下来！” “……” 泷野张了张嘴，然后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头。 “真恩爱啊——”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千代小姐和泷野先生。” 他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浴衣，上面写着大大的“祭”字。 虽然泷野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从他这身衣服，也能看出是在社务所帮忙的人……也就是在这几天被他和千代秀恩爱秀到瞎眼的人之一。 回过神后，泷野望了眼“千代小姐”，然后也对他笑了一下。 “今天真是热闹呢，花车都动不了了。” “没错，这就是花神祭的传统。夜间祭典开始之后，这边的道路就会完全封闭了。” 对方说着，朝看不见的北宫神社那边一指，“虽然烟花大会结束后，神社那边还有篝火舞会，但果然还是这边的‘崇岳舞’更热闹啊。” “瑛祐！” 铃音忽然抱住了他的胳膊，“我们也和大家一起跳舞吧~” “不……我不会跳舞来着。” “我也不会嘛~跟着跳一会儿就会了！” 与贴身管家不一样，大多数外人都没有什么接触到花本家两位小姐的机会，对话也是相当难得，更别说记住她们的声音了； 铃音此时毫不顾忌，旁边站着的老头，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对对，跳得不对也没问题，只要加入就好了！再说，谁知道标准的‘崇岳舞’是什么样啊！” “不……好歹也是这里的传统文化，倒是好好记住啊。” “哎呀，别管这么多啦。” 铃音拉着他走下人行道，跟着人群转动起来，“瑛祐也一起来吧~” “……” 跟着她的节奏，泷野不由自主地转动身体，又望了一眼屋台之上的千代。 那位资深阿宅，对这种耗费体力的事情，其实没多大兴趣来着…… 不过，今天这场准备了许久的身份互换，本来就是为了让铃音能好好享受祭典……跳舞还是别的什么，都随她去吧。 攥着铃音的手，她在他面前不断地转着圈。 “哈哈哈——” 泷野嘴角弯了弯，“你也太开心了一点。” “因为以前从来都没有现在这样的体验嘛~” “是吗……话说回来，这都快跳成华尔兹了吧？” “啊呀。” 她低头看了一眼，“一不小心就跳成自己会的舞步了。” “铃……千代想学的话，应该也很快才对。” 她笑了起来，“但我也不知道，这里谁跳的才是最标准的‘崇岳舞’呀。” “说得也是……算了，开心就好。” “嗯嗯！” 踏着华尔兹的舞步，她手臂一收，主动转进他怀里。 微仰着头，四目相对，她眼底闪过一瞬间的羞怯。 “我……我最喜欢瑛祐了！” “……” 泷野一怔，脸上露出笑容。 “嗯，我也最喜欢千代了。” “……哼！” ...... “咦，我坐着睡着了？” ...... 从下午到黄昏日落，在摩肩接踵的热闹街道上，神女花车只移动了短短几百米的距离。 只是神女得在规定的时间回到北宫神社那边，离开最拥挤的路段之后，花车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虽然最大速度也比不过步行的泷野和铃音就是了。 “速度太快的话，花车八成会散架的……虽然这种宝贝花车，一百台花本家也赔得起啦，但还是会对名声造成不小的影响呢。” “家族名声……”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千代已经完全不在乎这种东西了。” 铃音挽着他的手臂，“正因为我是千代，所以才可以放心大胆地不在乎呀。” 他笑了一声，又回头望了望屋台上的千代。 她刚才就睁开了眼，而后一段时间内，神情一直都有些茫然，泷野猜测她是真的睡着了。 “无论是千代还是铃音，都没什么紧张感啊……” “什么？” “没什么。” “真是的！” 很快，载着神女的花车终于回到北宫神社下方的广场，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千代也被护送到了高台下，作为接引巫女的北流嘉代，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双方毕竟是熟人，千代也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直到在高台上坐下。 巫女依然守着高台后面的入口，她面前是携手走来的泷野和铃音。 “我说……” 她小声地开口了，“你们两个这副甜甜蜜蜜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铃音左右看了看，附近没有别人，但还是控制着声音。 “姑姑和老师给人的感觉，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话是这么说啦，但在我面前还是这样，也太嚣张了一点吧？” 泷野还惦记着守在后面的巫女，生怕她言多有失，“别说话啊，邪气会钻进身体里的。” “什么啊，瑛祐不是唯物主义者吗！” “嘘！” 一不留神，千代没控制好音量，反应过来后又连忙闭上了嘴巴。 泷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北流嘉代绕过高台，从后面走了出来，“果然是千代小姐，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 铃音望了幸灾乐祸的姑姑一眼，不知道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只是转念一想，要是姑姑现在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她反而会觉得不适应； 而她自己也不得不露出笑容，并对打算走过来的巫女挥了挥手。 “千代小姐，下午……” “——北流小姐。” 泷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不行。” 北流嘉代一怔，立即警惕地退回到高台旁边，又望了一眼她眼里更加危险的千代。 “为了健康以及未来的运势考虑，请泷野先生和千代小姐不要再做这种让我为难的事情了……” “好吧。” 泷野放弃得果断，又担心她还想跟铃音说些什么，便拉着后者准备暂时离开这里。 “对了……” 走出几步，他回过头，看向高台上的千代。 “到烟花大会的时候，我和千代还会过来，陪铃音一起看的。” 她却摇了摇头，又用眼神询问着他，底下的巫女是否还在。 “回去了。”他低声道。 千代也注意着自己的声音，“这个地方，只有我这里的视野才比较好啦。瑛祐还是带铃音还是去别的地方看吧。” “好吧。” “还有……” 她又看向侄女，“铃音，别忘了身份交换的最后时限，就是烟花大会结束的时间哦。” “……” 不要。 “在篝火舞会开始之前，把身份换回来吧。” 不要。 “我知道了，姑姑。” 第294章 一种感觉 祭典持续三天，神社下方的庙会也没什么变化地连办了三个晚上，但来到这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毕竟夏天就要过去了，会在这个时候举办夏日祭典的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了呢。” 铃音跟随在泷野身后，就他的一句随口感慨，解释了起来。 “现在来参加祭典的人，有不少都是专门从外地赶过来的。” “是吗。” 泷野漫应着，又想到了伊原和百合子。 虽然长野与岐阜是邻县，但从伊原家到北阿尔卑斯山麓的崇岳市，还是有着相当一段距离。即便如此，两人起初还是存着过来参加夏日祭的念头的。 贴近摊位，他避让着迎面走来的人，身后的手也将铃音往里拉了拉，“说不定是这样呢。” “就是这样的！” “好吧。” “真是的，瑛祐不要敷衍我啦。” “是是……” 泷野的视线停留在最近的摊位上，“要吃刨冰吗？” “诶，我吃不了太冰的东西……” “这种时候突然谦虚什么……不，抱歉。” 泷野摇了摇头，“那就算了吧。” 两人的对话太过自然，以至于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将她当成千代了。 千代可是吃到头疼，也要将手里的刨冰吃完的人…… “只吃一点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铃音拉住了他，“瑛祐买一份就够了，让我也吃几口吧~” “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啦。” 泷野便在悬挂着蓝色氷旗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一份刨冰，谢谢。” “好的，客人要什么口味的？” 他看向铃音，她在摊位上几种颜色不同的瓶子上来回看了看。 “哪种色素的味道更好一点？” “不……这是正经的果汁和果酱来着。” “那就这个吧。” “冰蜜草莓牛奶刨冰一份！承您惠顾，五百日元。” 泷野掏出钱包，翻找着硬币。 这个刨冰摊位他昨天就曾来过，因此还有些印象，“比其他口味的要贵一点啊。” “没错，因为用的材料也更多一些。” “原来如此。” 收下五百日元的硬币，摊主摆好纸碗，开始摇动刨冰机。 嘎吱嘎吱—— “……” 铃音皱起了眉。 “怎么了？” “不……只是这个机器转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舒服。” “稍微忍耐一下吧。” 泷野看着里面摇动刨冰机的摊主，“比起机器制作的刨冰，手摇刨冰的口感要更蓬松绵密一些。” “是这样吗？” 铃音也盯着里面望了一会儿，又看向他，“瑛祐知道的真多呀。” 他笑了笑，“这不是千代告诉我的吗？” “……我忘记了！” 在嘎吱嘎吱的摇动声里，下面摆着的纸碗，很快接满了一大碗纯白的冰花。 先与牛奶充分混合，再浇上色泽鲜明的草莓酱汁，还附赠一颗完整的新鲜草莓，一碗五百日元的刨冰便制作完成了。 “请拿好。” “谢谢。” 泷野接过刨冰，又提出要求，“抱歉，麻烦再给我一个勺子。” “……” 铃音看了他一眼。 “没问题，请拿好。” 第二个塑料小勺，不出所料地落到了她的手里。 两人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来到了摊位旁边的空地上，泷野先尝了一勺草莓汁染红的冰花。 “唔……混合了牛奶，刨冰的口感果然不一样了。上面浇着的草莓汁也很浓厚，难怪要贵一百日元……” 他又将刨冰递到铃音面前，“这颗草莓就给千代吧。” “嗯嗯。” 她点点头，又张开嘴，“啊——” “……自己动手啊。” 她脚一挪，踩住刚才扔到地上的塑料小勺。 “可是……唯·一·的勺子在瑛祐那里呀。” “……” 无论在哪一方面，这位大小姐学习的速度都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了。 泷野望了她一眼，“我再去要一个。” “来不及了啦！” 铃音一把拉住他，“再不吃掉，刨冰就要开始融化了！” “……” 最终，一大碗草莓刨冰，被两人一勺接一勺地分食干净了。 “疼……” 铃音捂着脑袋，面色有些痛苦。 泷野守在一旁，摇了摇头，“既然不能吃冰的，就不要吃这么多啊。” “明明是瑛祐喂给我的……” “我知道了，之后不会再喂了。” “……” 铃音握起拳头，落在他手臂上时，又变成了轻轻的一下。 “讨厌……” 两人在摊位旁相对不那么拥挤的地方站着，泷野望了望外面，对面有一个捞金鱼的摊位。 他们逛到现在，该吃的美食都或多或少地尝了一些，射击、投圈这种该玩的也都体验得差不多了，不过两次路过捞金鱼的摊位时，都有不少人在等着，唯独这一项落下了。 “好一点了吗？” “头还是有点疼。” 她摇摇头，“吃得太多，舌头都变成草莓的颜色了……” 说着，铃音微微张嘴，鲜红的舌尖探了出来。 “……” 泷野移开视线，又抬起手，掌心覆盖着她一侧的额头，轻轻揉了起来。 “待会儿去捞金鱼吧。” “嗯？好呀！” “再过半个小时，烟花大会也要开始了。” “……” 铃音顿时沉默下来，又没什么征兆地往前一倒。 泷野连忙去扶，握住了她的胳膊。隔着单薄的浴衣，她身体的温度，也都传递到了他的手心。 “铃音……” 她闭着眼，双手环腰，脑袋抵在他胸口。 “时间过得好快呀……明明才刚出来没一会儿，就又要回去了。” 泷野抿了抿唇，“等铃音和千代换回身份，还可以过来参加篝火舞会。” “——到那时候，我就只是花本家的大小姐，老师就又变成只属于姑姑的老师了。” “……” 外面不断有人路过，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相拥的两人，一边走一边张望着。 泷野扫了一眼就没有理会。 “本该如此。” “……” 她的脑袋又低垂了几分，“说得也是呢。” “去捞金鱼吧……” “——老师为什么会喜欢姑姑呢？” 泷野张了张嘴，“有很多原因。” “容貌、性格、家世……老师最看重的是什么呢？” “这种感情，先是一种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只要我还喜欢着她，就只是一种囊括了千代所有方面的感觉，主观的感觉。” “‘容貌’、‘性格’、‘家世’……这样单独拿出来说的话，就像是在挑毛病、准备分手一样。” “也就是说……” 铃音抬头望着他，“老师并没有考虑过这些吗？” “嗯。” 她的视线又垂下了，“这样的话，铃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泷野慢慢放开，她自己也能站住。 “铃音原本打算说什么？” 她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才下定决心。 “我和姑姑拥有一样的容貌，相同的家世，除了声音，就算是性格也能模仿到老师都分辨不出来的程度……” 她望着他，“对于这样的我，老师会有喜欢的感觉吗？” 话音落下，泷野便给出了答复。 “没有。” “……” 铃音双肩一抖，抿紧了嘴唇。 “是吗。”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他的白色足袋上。那里沾了一点红，是从她嘴角滑落的草莓酱汁。 “……” 他的手忽然按到了她的脑袋上。 接着，他的唇也凑近了，在她耳畔轻声细语。 “一点也没有。” 第295章 私下相处 万里无云，一盏盏花灯相连，正如夜空中遍布的星斗。 连日以来，崇岳地区一直都是晴朗天气，夏日祭也得以不打折扣地进行了下去，距离完美落幕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铃音小姐——” 千代回过头，巫女北流嘉代不知何时登上了高台。 “烟花大会还有二十分钟开始，请神女做好准备。” “……” 什么准备？ 她怔了一下，也没办法开口询问，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北流嘉代笑了起来，“铃音小姐果然很可靠呢。” “虽然现在这样说还有些为时过早，但是，这几天辛苦铃音小姐了——仪式还剩下最后的半个小时，请铃音小姐再坚持一下吧。” “……” 千代勉强挤出笑容，向她传达自己乐在其中、一点也不辛苦的态度。 “神社这边也要开始做准备，我就不打扰了。” 巫女微微一躬，转身下了高台。 “……” 到底要做什么准备啊！ 千代很想大声询问，但情况并不允许，只能自己搜肠刮肚地回忆。 神女在高台上替人们吸收灾厄，再回到神社，在神明面前将之消除……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自己忽略了的仪式吗？ 不行啊……想不起来…… 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神女来着。 “……诶？” 回过神，望着高台下方走来的两人，千代愣了一下。 专业的神女来了。 “瑛祐……还有铃音……” “姑姑。” 铃音抬头望着她，控制着音量，“抱歉，有件事情铃音忘记交待了。” “……” 千代也皱眉看着她的脸。 “今天的仪式结束之后，神女还需要拜谢这座承载灾厄的高台。” 她指了指脚下和高台的两边，“就在这三个地方，分别拜谢一次就好了。” “拜谢过后，这些吸收了不净之气的木头，才可以拆下来当成篝火舞会的燃材。” 看到姑姑只是沉默，铃音又问了一句，“没问题吧？” “……” 千代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泷野，“铃音才是没问题吧？脸都花了啊。” “刚才哭过了吗？” ...... “被看出来了。” “……” “被姑姑看出来了。” 泷野还想沉默，被身后的少女拽了下胳膊，只好停下脚步。 “铃音刚才哭得那么惨，被千代看出来也很正常吧？眼睛都红了。” “——还不是因为老师。” 铃音望着他，“说对铃音没有感觉，还强调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这样说才有问题吧？如果我对铃音模仿的千代产生了喜欢的感觉，哭的人就要变成千代了。” 泷野转身继续往前。 同样的话他刚才就说过了，只是她当时只顾着抹眼泪，大概也没有听进去太多，他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或者说，必须要让她完全明白这一点才行。 “忘记了吗？铃音和千代再相似，也只能是铃音。千代之前对铃音的教育，似乎还远远不够呢……”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总而言之，不要再说那种会让千代觉得不安的话了。” “……” 铃音抿了抿唇，跟上他的脚步。 “抱歉……铃音只是想确认老师喜欢的、到底是姑姑的哪些方面。” “所以说，那只是一种暧昧的感觉。” “嗯，铃音已经明白了。” 她又挽住了他的胳膊，“话说回来，老师……瑛祐打算带我去哪呢？” 即便现在是用自己的身份在跟他交谈，她也自然地称呼起了他的名字，泷野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没有指正什么。 “当然是方便观赏烟花大会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就开始了，得先找个视野开阔一点的地方才行。” 广场中间，高台的广播在宣告着烟花大会开始的时间，同时也在提醒在场的参加者注意安全、不要拥挤； 只是从两人一路拥挤而来的实际体验来看，收效甚微。 “欣赏烟花么……” 铃音想了想，“铃音倒是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泷野不以为意，视线朝远处张望着，“我也知道很多不错的地方，不过现在八成都已经挤满人了。” “铃音知道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过去才对。” 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她。 “花本家？” “不是啦。” 铃音笑了一下，走到前面，“跟我来吧。” 穿过广场、避开人群，两人越走越偏僻，泷野一眼就望见了另一边千代所在的高台。 “这里……” “还要往前。” 铃音牵着他，一直来到通往神社的青石长阶底下。 “这里。” 泷野抬起头，眼前的长阶一片幽暗。两边林木遮挡了绝大部分光源，沿途也没有半点灯火，三五米外就看不清路面了。 “从下往上三分之二左右的位置，是观赏烟花大会最佳的地点。” 铃音往上走了两步，望着看不到边的黑暗，还是诚实地停下了，“这是北流小姐告诉千代姑姑的，铃音也听见了。” “……” 泷野望了一会儿，倒是没有怀疑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巫女的眼光。或者说，因为是巫女，所以胆量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铃音确定要上去吗？” “瑛祐害怕了吗？”她笑了一下，“我倒是已经在夜里走过好两次了。” “你当然走过，那是跟着很多人一起的吧！” 神女返回神社时，就是走的这道长阶。 “唔……在这种程度的黑暗里，两个人和一群人其实没有区别的说，因为根本看不见。” “那铃音走在前面吧。” “……” 她咬了咬唇，往前一大步，拉起他的手就要上去，结果却没能拉动； 回过头时，泷野摇着脑袋从她身旁走过，来到了前面。 “上去吧。” “嗯嗯！” 她立即跟上了。 “记住了，我是走在铃音前面的。如果走着走着，铃音感觉身后跟上了什么东西……” “呀！” 呀！ 呀—— 呀…… 尖叫声回荡。 “不……没什么。” ...... “三分之二的位置……到了吗？” “我不知道……” “巫女也没有夜视的能力吧？所谓的‘从下往上、三分之二’，难道是凭感觉猜的？” “大概吧……” 泷野停下脚步，“那就先在这里停下吧。等烟花大会开始了，再看情况调整。” 铃音也跟着停下，回头望向身后。 黑暗吞噬着四周的一切，下方台阶入口处的一点光亮，她抬起手就能全部遮挡住。 什么也看不到了…… 登上台阶、走入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后，反而没有多可怕，兴奋是一方面，被老师紧握着手又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 手松开了！ “老师——” “抱歉……” 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臂后，又慢慢往下移到了手心，重新攥紧。 “浴衣好像松开了，稍微整理了一下。” 泷野慢慢坐到石阶上，又笑了笑，“果然还是‘老师’更顺口一些吗？” “……” 铃音也小心地坐了下来，靠在他身边，“老师喜欢哪种称呼？” “哪种都一样。” 他望着下面的一点灯火，“私下相处的时候，随铃音喜欢吧。” “嗯……瑛祐。” “还是更喜欢叫名字吗？” “不。” 泷野感觉肩上一沉，“铃音只是觉得……如果私下相处，是指现在这种样子的话，得和平时区分开来才行。” “是吗。” “瑛祐……” “嗯。” 扑通、扑通—— 胸腔里心跳激烈。 “私下相处的时候，是和平时不一样的……对吧？”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黑暗，她大概有点紧张，手也攥得更紧了。 “姑且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铃音也可以和瑛祐更亲近一点……对吧？” “……” 他立即警觉，“不可以。” “呜……一点也不可以吗？” “……” 飘荡的哀怨在声音里颤抖，泷野又有些动摇。 “现在这样，已经比平时亲近很多了……” 铃音站起来了。 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少女忽然站起来了。 “老师……不，瑛祐要坐稳哦。” “什么？” 下一刻，她摸索着扶住他的肩，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 泷野被迫抬起伸直的双腿，毕竟是在台阶上，这样才能让坐到腿上的少女不至于滑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就变成面对面坐着拥抱的状态了。 “瑛祐……” 她再次开口，在这燥热夏夜里依然显得灼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时，泷野才惊觉彼此间距离之近。 “抱紧我……” 浴衣已经撩起，光着的长腿勾在他腰间，又松开了。 “不然的话，我就要掉下去啦。” 第296章 自寻危险 扑通、扑通—— “……” 这是谁的心跳？ 不知道。 胸口贴合在一起，已经无法区分了。 更何况，让人在意的也不只是心跳。 “我说，铃音……” “什么？” “浴衣里面……不，铃音不觉得热吗？” “……” 热。 当然热。 何止是热。 燥热的夜里，两人又紧贴在一起，浑身各处都在不断涌着汗水。 脖颈之间，往下流淌的汗液滚过肌肤、卷着汗毛，让人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痒，汗水又被紧贴着的浴衣吸收，一大片一大片都是湿漉漉的感觉。 她抿了下唇，环绕着脖颈的两条胳膊搂得更紧，又将脑袋埋到了他的颈间。 汗水的味道…… “热不热已经不重要了……” “……” 泷野深吸一口气，“适可而止吧，铃音……这样已经不只是‘亲近’了。” 她声音含糊，“瑛祐想让铃音怎么做？” “……你先下来。”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抱着瑛祐也不可以吗？” “……” 这句话被用在自己身上，泷野颇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这也是千代教给铃音的吗？” “……” 她身体一僵，“什么呀……” “这种软磨硬泡的手段。” “我不知道……” “……” 泷野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就是了。 “下来吧。” “……” 铃音咬了咬唇。 “既然这样，那我就松手了。” 话音落下，环绕在他脖颈间的两条胳膊松开，她的身体也不受阻拦地往后倒去。 “……危险！” 泷野立即伸手揽住了她。 双手搭在背后的浴衣上，他只觉得入手一片潮湿，全是汗水。 “星星。” “……” 手臂与两鬓的发丝都往下垂着，铃音往后仰倒，将身体托付给背后的双手，两眼望着头顶无尽黑暗中的点点星光。 “好多星星啊……还有银河。” “铃音……” “什~么~” “这样很危险……” 泷野深吸一口气，“你先下来。” “铃音已经松手了，没有放开的人是瑛祐。” “我一放开你就会倒下，从台阶上一路滚到底。” “是吗。那瑛祐要不要松手呢？” “……喂。” “会变成这样……” 铃音仍望着天，幽幽地吐了口气，“全都是瑛祐的错。” 泷野抿了抿唇，“你说得对。” “我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千代。如果没有配合她的交换计划，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不对！” 她身体往前一弓，重新朝向看不见的他，“瑛祐错在明明答应了铃音毕业之后就要交往，现在却又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不……我答应的不是这个吧？” “……” 铃音沉默了一会儿，“瑛祐的第二个错……” “等一下，第一个都没成立吧？” “——第二个错！” 她蛮横地打断了他，“就是明明有了姑姑，还和伊原理……伊原老师不明不白！” 姑姑说得没错，被动等待不会改变现状，只有主动才能得到结果，也就是不能听他的话……虽然大部分情况下，老师都站在正确的一边。 但正确和错误都是相对的，只是他人的看法，而她完全可以不在乎。 “……” 泷野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一部分都流到眼睛里了，但又腾不出手去擦，“我和千代还有伊原之间的事，跟铃音没有关系吧？” “那我喜欢瑛祐，也和瑛祐没有关系吧？” “……” “为什么要约束铃音呢？” 泷野的手掌在她背后紧紧托着，以免滑落，“我说过的吧，那是因为铃音还只是个未成熟的高中生。” “但那只是瑛祐单方面的看法。” “没错。不过既然铃音追求的人是我，总该听一听我的意见吧？” “但是在瑛祐的意见里，只有对铃音的约束。” “……” 他抿了下唇，“那是因为……铃音还不成熟。” “真是的——” 花本大小姐压抑着的脾气，还是第一次在自家以外的地方释放出来。 “‘不成熟’、‘不成熟’的……我受够了！” “……” 她重新抱住他的身体，自己坐稳后，又一把将他推倒在身后的台阶上。 “铃音……” “闭嘴！” “……” 仰倒在台阶上，泷野也看见了头顶的璀璨星空，接着就被黑暗中的少女剪影覆盖了。 “到底哪里不成熟了啊……” 她的声音在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重新响起时，平静了许多，又有些颤抖。 “身体？心理？全都是老师在自说自话而已。 为了得到老师的喜欢，铃音一直都在当好孩子啊…… 虽然学生和教师交往确实不太妙，可老师都已经一脚踏了姑姑和伊原老师这两条船了，这更糟糕吧？ 明明这么贪心，为什么只在面对铃音的时候顽固地坚持着啊？” “……” 感受着她越靠越近的呼吸，泷野别过了脸。 “因为我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男人。对铃音下手的话，下次再拒绝越水和亚美的时候，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坚定了……毕竟我确实已经对高中生下了手。” “也就是说，老师把铃音当成不对高中生下手的底线了吗？” “底线……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俯下身来，压在他身上。 “听到这种话……铃音也高兴不起来啊……” 他的手移到了她的脑袋上，抚摸了两下，“抱歉，因为我很珍惜铃音，所以现在得和铃音保持距离。” “……谢谢，老师。” 扑通、扑通—— 她伏在他胸口，聆听着胸腔里的激烈心跳。 “老师真的很厉害呢。” “也没有很厉害……” “——在糊弄女孩子这方面。” “……” 她撑着手臂，重新坐直身体，“真惊险呢，铃音差点就又一次被老师糊弄过去了。” “不……我是认真的。” “我不听。” “……” “铃音要松手了哦。老师不想让铃音滚到台阶下摔死的话，就要抓紧我哦。” 泷野无可奈何，被她压在地上，还得伸手扶住她的腰。 “千代……” “——是千代姑姑说，铃音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顺着胸口和脖子往上，捧住了他的脸。 她要掌握主动。 “现在这种状态很危险呢……铃音随时都会倒下去，老师是不会反抗的，对吧？” “铃音，我要生气了。” “嗯，我知道哦。老师的这里也‘生气’了呢，膨胀得好厉害……” “……” 泷野倒吸一口气，“铃音！” “无论铃音做到什么程度，姑姑都不会说什么的……” 她挪到他腿上，隔着他的浴衣，笨拙地扭动着腰。只是磨蹭，就让她战栗不已。 “……” 黑暗的林间长阶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明亮。 一上一下的两人，呼吸着彼此，短暂地对望了一眼。 “铃音……” “喜·欢……唔。”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烟花大会开始了。 第297章 烟花落尽 嘭—— 最后一枚烟花在天空中爆炸，四散成漫天垂落的光点，又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烟雾缭绕，夏夜的天空很快恢复寂静。 而地上的人这才明白烟花大会已然结束，难以抑制地笼罩在一股伤怀情绪里，只是没过多久又喧闹起来了。 “今日的烟花大会到此结束……” 广场上的广播，又循环播放起了相同的内容。 “请保持移动……避免拥挤和踩踏……” 烟花散尽，千代还是仰着脑袋望了一会儿，直到巫女走到身后才收回视线。 “铃音小姐……” 对了……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千代对巫女点了点头，起身走下高台，在左中右三个方向分别行礼拜谢一番。 啪啪—— 神女拜谢结束后，包括北流嘉代在内的几名巫女合掌拍了两下，又举起手中的神乐铃，绕着高台转起了圈。 这大概是仪式的另一部分，不过并不需要神女参与。 千代在一旁看着也等待着，又在四周找了找。 “瑛祐和铃音，现在在哪里呢……” 巫女们的舞蹈结束后，早就在旁边等候的工作人员，动作迅速地拆解起构筑这座高台的原木； 篝火舞会需要的燃材当然不止这些，烧掉这些原木，只是满足人们消灾解祸意愿的一种形式。 不过，这与千代已经没有关系了。 跟着神官与巫女，她已经登上了通往神社的长阶。 古老的神社忌讳颇多，领头的神官只提着一盏暗淡的灯笼，一行人全靠这点微弱的光亮作指引，神女千代走在队伍的第二位。 “……” 某一刻，干燥的台阶上，出现了一滩反光的液体。千代甚至都没有发现，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呀——” 神女什么都没有察觉，而身后一名被液体溅到脸上的巫女，一下子尖叫了起来。 长阶上和长阶旁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 北流嘉代最先冷静下来，“若菜，发生了什么事？” 北宫神社的正经巫女，只有家里世代经营神社的她而已，余下都是在神社兼职或打工的人，其中甚至还有高中生，比如发出尖叫的那个孩子。 “不……那个……有什么奇怪的水滴，落到我脸上了。” “是吗？” 北流嘉代抬头看了一眼，星斗满天，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也就没有太在意。 “冷静一点。” “是……万分抱歉……” 临时巫女向大家道歉，正经巫女则向神女道歉。千代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好了，继续回神社吧。” “好的。” 提着灯笼的神官重新迈步，带领一行人继续朝长阶尽头的神社走去。 “……” 待黑暗中的那盏灯火逐渐走远，隐藏在台阶一旁的泷野和铃音，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翻过围栏，泷野又伸出手，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帮铃音也翻了过来。 啪嗒。 她落在台阶上，又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扑。已经过了好几分钟，她还是腿软得只能挂在他身上。 泷野摇晃了一下，将她扶住了。 站在长阶中间，相依的两人一时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燥热的夜，近乎凝固的空气，刚刚路过的一行人让被欲望驱动的他和她冷静了许多。 “糟糕了……” 泷野抬头望天，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青石台阶上那一摊引起骚动的透明液体，来源于怀中少女的初次纵情，而帮助她释放的人则是他。 虽然只是用手，但他和千代，也才只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 收回视线，他又望了一眼长阶最底下的光亮，心里颇有一种顺着台阶滚下去，让自己更加冷静的冲动。 ——泷野啊泷野，只是被女孩子亲了几口就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了，以后该怎么办？ “……” 算了。 这种高度，真滚下去就不只是冷静了……冰冷还差不多。 “上去吧。” 两人长久不语，最终伴随着一声漫长的吐气，还是由泷野打破了沉默。 “千代已经在社务所里等着了。” “抱歉……” 铃音倒在他胸口，“铃音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没办法上去。” “……” 泷野抿了抿唇，“不，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 “刚才的事，铃音还是……” “——不会忘记的，绝对。” 他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那就再休息一会儿吧。” 虽然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在他的搀扶下，铃音还是往上走了几阶，避开了被她打湿的那一段。 “嘶——” 在台阶上坐下的时候，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那个……还是湿的……有点冰凉。” “……” 她又站了起来，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伸进了浴衣。 泷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勾起腿，一边脱离之后，又换了只腿立着。 只是一小会儿，她重新坐下，而他手里则被塞了一团湿透的布片。 “要负起责任哦，瑛祐。” “……我又不是烘干机。” “拧干就行了……不要让我说出来啊。” “……” 单薄的布片，只在完全濡湿后才多了些微不足道的分量。 黑暗之中，泷野分不清哪里是头、哪边是尾，稍微展开一点就拧了起来。 滴答滴答—— 拧过的布片比刚才干了一些，而他手上又一次浸满相同的液体。 “……好了。” 她的手伸了过来，只是捏着感受了一下，并没有接过去。 “瑛祐……我没有力气了，你帮我穿上去吧。” “……” 泷野长长地吸了口气，“铃音不会觉得害羞吗？” “会啊。如果现在还有烟花，瑛祐就能看到铃音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虽然我自己也看不到啦，但是脸上烫得不行，铃音可以感觉得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摸索着坐到他身前。 “不过，就是因为什么也看不见，铃音才做得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如论如何，花本家的脸都已经被我丢尽了。” 背靠着他的胸口，她又回头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 “啊，胡子……扎到了。” “……” “刚才是骗人的——过了今晚，铃音会忘记这一切。现在……” 她的手引导着他，“先帮我穿上吧。” 第298章 想要约束 哗啦一声，社务所最靠里的房间，又一次打开了。 “铃音小姐——” 守在门外的几名管家微微一躬，等待着她的吩咐。 “……” 千代望着走廊里，没有说话。 她已经脱下神女袍服，换上了花本大小姐原来的衣服，而这身衣服真正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铃音小姐？” 千代还是没有理会，望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到房间里。 啪嗒！ 移门重重撞在门框上，管家们望而却步，又互相看了看，没敢进去打扰她。 谁都看得出来，铃音小姐心情很不好。 是因为千代小姐没有过来吗，还是因为泷野先生？ 没人猜得到。 而在房间里面，千代实际的情绪，完全不像管家们猜想的那样生气，更多的还是不解。 “怎么还没过来……不会是去lovehotel了吧？” 她看了一眼时间，又嘀咕起来。 “篝火舞会都要开始了啊。” 虽然答应了铃音，她今晚可以为所欲为，但千代还是不太相信侄女能真正做出些什么； 更何况在烟花大会开始前，铃音还向她保证，会按时回来与她交换身份。 “……算了。” 沉思片刻，千代又放下了手机，决定再给侄女一点胡作非为的时间。 ...... 穿上该穿的衣服，再稍作整理，铃音又在黑暗的长阶上坐下来了。 “不要。” “……” 泷野皱起了眉。 “铃音还不想回去。” 少女的声音有些闷，似乎是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他也只好再次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铃音不是已经答应千代了吗？” “今天晚上，姑姑会允许铃音的一切任性的。” 泷野望了望天，有些无奈。 只是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千代还是没有打电话或发消息来催促，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于黑暗中，时间无声地流动着。 “瑛祐……” “嗯。” “瑛祐是怎么看待铃音的呢？” “学生。” “除了这个。” “花本家的大小姐。” “继续。” “千代的侄女。” 她似乎应了一声，泷野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一年c班的委员长； 在学力上，一年级或者整个明山学园最值得相信的学生； 园艺读书会的部长……” “——这不是完全没有和恋爱相关的内容吗？”她又忽然开口了。 泷野停顿了一下，“是啊。” 铃音继续问道：“那瑛祐又是怎么看待姑姑的呢？” “喜欢的人，重要的人，放不下的人。” “啧。” 她不加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瑛祐这样说，是在故意刺激铃音吗？” 他笑了笑，“不……这只是我心里最先想到的内容而已。” “那瑛祐也会这样看待铃音吗？” “谁知道呢。” “……” 她的手摸了过来，确认了他的位置后，又挪动着身体挤到他身前。泷野迟疑了一下，扶住铃音的双肩，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往后靠了靠，“以后也不会吗？” “以后的事，要到以后才知道。” “明明之前才做了那种事，瑛祐连一个未来的承诺都不愿意给我。”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在御所湖的别墅外，至少还答应了会和铃音交往。” “……” 泷野摇了摇头，“就是因为铃音会这样选择性地记忆，我才没办法轻易地许下承诺。” “人总是会趋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嘛。” “我也是。” “可铃音不会做任何对瑛祐不利的事情。” 她转过脸，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在任何方面，千代姑姑能带给瑛祐的，铃音同样也能做到。” “……” 又开始了。 泷野有些头疼，“所以说，铃音不要总是和千代作比较。” “不，铃音没有这样的意思。” 她低下头，“只是，铃音没有其他可以参考的对象。” “千代姑姑轻易地得到了瑛祐的喜欢，但铃音怎么努力都没有结果……铃音会想着模仿姑姑，和姑姑比较，也都是瑛祐的错。” “嗯。” 泷野没有否认，或者说在铃音已经油盐不进的情况下，坦诚一些，也能让随后的麻烦变得少一点。 “刚才也说了，因为铃音是底线；也因为铃音比较听话，安抚起来容易……更何况我们之间本来就有距离。” 当然，这都是之前的情况了，“千代就不一样。” “这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差不多吧。” 她抱着膝盖，“瑛祐真不公平，总是让顾虑着一切的铃音受到冷落，让自私的人得到最好的回报。” “不许这样说千代。” “……” 铃音抬起手臂，往后撞了一下，胳膊肘正中他胸口。 “疼……” “铃音都没有用力。” “但铃音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我。” “……” 她抿了下唇，“所以，到了明天，瑛祐要忘记今天晚上的事情哦。” “嗯，我知道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铃音还没有放弃，会继续为了让瑛祐成为我的男人而努力的。” “……” 泷野摇了摇头，“虽然铃音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既然有着常人难及的天分，还是为了更远大一些的东西而努力吧。” “比如说？” “世界和平，文明进步，全人类解放之类的。” “我是大资本家的女儿，以后也会继承花本财团，成为下一个大资本家，只会做最符合花本家利益的事情。” “唔……说得也是呢。” 铃音回过头，“瑛祐不希望铃音成为这样的人吗？” “不……虽然这样说不太符合教师的身份，但对铃音的未来，我只有旁观者的期待。” 泷野虚望着黑暗的远处，“我能预见，无论在什么领域，铃音的未来都充满了光明。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一些话，而影响到这份可能性。” “但是，人类就是在影响别人还有被别人影响之中，成为社会一部分的……还是说，瑛祐不想成为那个影响铃音的人？” “大概吧……” 他喃喃着，“在回避责任这方面，我倒是越来越像个日本人了。” “就算铃音在其·他·男·人的影响下发生改变，瑛祐也不在意吗？” “……” 他抿紧了唇。 “铃音可能会变成三流学校里那种所谓的辣妹，也不去学校，整天流连街头，为了追求刺激和陌生的男人唔……” 她的嘴被捂住了。 泷野长长地叹了声气，“非要说这种极端的话来刺激我吗？” 她探出舌尖舔了舔，又微微张嘴，在他的指腹咬了一口。 他也松开了一些。 “未来变成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铃音只想被老师管教。” “……” 泷野望了望天，“要是天才少女泯然众人了，可不要怪我。” “如果作为普通人就能一直留在瑛祐身边，那也没什么不好——天才也有选择成为普通人的权利吧。” “那铃音现在先放开我，重新变回听话的好孩子吧。” “不要。” 她又咬了一口他的手指，“可以这样和瑛祐亲近的时间只有今晚，铃音还没有满足呢。” “……” 她一直咬着，舌尖不时扫掠，泷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我的惯用手，就是右手……刚才也是这只手。” “唔？” 她松开银牙，“什么？” “……没有味道吗？” “什么味道……” 铃音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地上“呸呸”了两下，接着又更用力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疼！” 她忽然松口了，又转过身，在泷野反应过来之前吻住了他。 “……” 进攻与退却，交缠的两分钟，她尝到的味道也传递到了他的口中。 “……够了。” 在新一轮的进攻开始前，泷野抓住了她的肩膀。 铃音也没有反抗，转身缩进他怀里，左右手各抓着他的一只手，拖到自己面前。 “瑛祐和姑姑，做过了吗？” “什么……” 她问得突然，泷野反应了几秒，“没有。” “是吗？” 铃音振奋了一些，又觉得奇怪，“为什么？” “明明老师对女孩子的身体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一推就推倒了。” “还是抵抗过的……不要把我说得那么不堪啊。” “那瑛祐和姑姑做到哪一步了？” “就和铃音一样。” “……是吗。” 她有些开心，又往后靠了靠，贴在他胸口。 “瑛祐想要的话，继续下去也没问题哦。” “不想……疼！” 铃音松开银牙，语气里有些不满。 “就算是这种时候，铃音要说出这种话，也是会觉得害羞的……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当然想过。”泷野抿了抿唇，“如果没有考虑的话，刚才就顺势做下去了。” “……” 她沉默了一会儿，捧起他的手，像猫咪一般，用舌尖抚慰着刚才咬下的地方。 “为什么……是因为伊原老师吗？” “大概吧。” “又是这种没有必要的坚持呢。那……瑛祐对姑姑做了和铃音一样的事，姑姑对瑛祐，做到哪一步了？” “……你好奇的东西也太多了。” “——铃音想知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被她捧着的手忽然挣开，在她唇上抚摸一下后，手指探了进去。 她张开嘴，“啊……” “到这一步。” 第299章 斩断你的退路 社务所的房间里，千代又等待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 “不行，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可不要明年夏天的时候多个侄孙出来啊。” 她拿起手机，只是消息还没发出去，外面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管家问候的声音。 “千代小姐——” 回来了！ 移门被拉开，铃音挽着泷野站在门外，对她笑了笑。 “……” 千代皱了下眉。 什么啊……现在这副压抑不住的得意样子，不是在模仿她吧？ 两人走进房间，身后的移门也拉上了。 “做了吗？” 千代开门见山，相当地直白。 铃音一怔，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做了。” “……” 千代愕然，又望向了泷野，他则是满脸无奈。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要当真啊。” “铃音！” 而侄女已经自顾自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开始更换衣服，对自己卖弄演技的小玩笑都懒得关注后续。 “姑姑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把铃音的衣服还回来，现在已经不早了。” 千代看了她几眼，没有理会，又拉着泷野走到一旁。 “铃音和瑛祐发生了什么？” 他也没有隐瞒，想了一下，“她想做的，差不多都做到了。” “……” 千代皱了皱眉，“这么顺利？” “铃音主动的时候，瑛祐不会一点也没有反抗吧？明明跟我一起洗个澡都扭扭捏捏的。” “不。毕竟她是在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用生命在求爱呢……” 泷野深吸一口气，凑到她耳边，将刚才发生的事大概地复述了一遍。 “原来烟花大会的时候，瑛祐和铃音是在那道长阶上啊……” 千代睁大了眼，“该说不愧是我千代的侄女，还是该说她到底是花本家的大小姐呢……铃音认真起来，还是挺可怕的嘛。” “是啊。” “会威胁到我在瑛祐心里的地位吗？” “怎么可能。” “那就没问题了。” “……” 她一脸放心的态度，泷野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又望了眼微微晃动的垂帘，铃音正在里面等着换衣服。 “篝火舞会，千代还打算过去吗？” “当然要去。” 千代稍微振奋了一些，“虽然错过了最精彩的开场部分，但余下的环节也值得去看看呢。” “那先和铃音把衣服换回来吧。” “嗯嗯。” 千代也钻进了帘子里，侄女正坐在属于自己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微笑。 “呜哇……别笑得那么渗人行不行？要是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不笑了，铃音该怎么办？” “……” 不由自主地跟着想象了一下，镜子外面的铃音顿时也笑不出来了，又扭头瞪了姑姑一眼。 千代走到她背后，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伸手抚摸起她的脸颊和耳垂。 “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开心……” “到此为止了哦。” “……” 铃音脸上笑容一凝，抿了抿唇，半晌才开口。 “我知道了。” “——又在说谎了啊。” 千代忽然叹息，又捏着侄女的脸颊扯了两下。 “明明现在还夹着大腿，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铃音是想应付了姑姑，再偷偷去找瑛祐，对吧？” “……没有。” “呵呵——” 千代俯下身，脸贴着脸，与侄女一起盯着镜子里的彼此。 “铃音知道吗，你和我真是太像了。姑姑已经对着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对自己说谎时的样子，也了解得一清二楚呢……最有趣的是，铃音也是这样。” “……” 铃音撇开视线，“不是说谎。铃音已经答应老师了，到了明天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忘记一切？不可能做得到吧。” “……” “不过铃音能答应下来，也很让我意外呢。” .她话题一转，“铃音和瑛祐现在是什么关系？” “诶，关系……老师和学生。” “那他答应铃音什么了吗？” “没有……” “有说过喜欢铃音之类的话吗？” 铃音又怔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呜哇——” 千代叉起了腰，“那你得意得也太早了吧？” 就算认真起来相当可怕，侄女在某些方面还是跟原来一样天真，一两句糊弄不住的话，再多说两句就能糊弄住了； 这让千代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说教起来。 “等回到东京，瑛祐身边就不只是铃音和我而已了，他要应付的女人还有好几个呢……姑姑并不在意哦，因为瑛祐还是会来找我的。” 她的手落在铃音胸前，隔着浴衣捏了一下，“铃音今天和瑛祐做的这种事情……也只是我和他的日常而已。” “——但是，铃音呢？还能找到第二次为所欲为的机会吗？” “……” 铃音沉默片刻，扭头望着姑姑，“那铃音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哦，听姑姑的话就行了。” “……铃音一直都在听。” “是吗。” 千代回望着，盯着她的眼睛，“但在回到这里之前，铃音还在打算着带瑛祐远走高飞吧？” “都没有按时回到这里，姑姑等得都快哭出来了。” “……至少铃音现在已经回来了。” “但迟到了就是没有好好听姑姑的话呢。” “对不起。” “……” 望着铃音，千代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我说啊，铃音现在这副表面敷衍、内心固执的样子，看得姑姑都有点生气了…… 但是，姑姑不会真的生气哦，因为姑姑很清楚天真的侄女心里在想什么： ‘啊，只是稍微认真了一点，就让老师对我下手了。下次再找到机会的话，就能和老师做到最后一步了呢……’ 对吧？” “……” 铃音移开视线，望向了一旁，“不对。” “抛弃这种幻想吧。” “……” “瑛祐是这个世界上最富心机、最老谋深算的男人，同样的套路不会对他生效第二次。 他会警惕地防范着，一边玩弄铃音的少女心，一边……” “——我说。” 泷野掀开帘子，无奈地望着两人。 “这东西又不隔音，我什么都听得见。” ...... 姑姑的话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铃音并不清楚，她只能承认她大部分的猜测都没有错； 而老师对此的回应也是十分平静，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让她捉摸不透。 “瑛祐……” 千代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沉思的侄女，凑到泷野耳边，“你想到怎么应付铃音下一次的主动了吗？” “没有。” “诶……明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装的。随机应变吧。” “……” 泷野望了一眼天空，远处的篝火烧得正旺，火光都照到这边来了。 “倒是千代，一直煽动着铃音，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呢？” “真实的想法呀…… 我花了五秒钟想到的理由，是不希望每次提起瑛祐，可爱的侄女都是一副甜蜜、失落又苦恼的样子，我想帮她。” “那就再用五秒，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吧。” “五秒钟不太够呢。” 她笑了起来，“我想彻底斩断瑛祐的退路，让瑛祐只能选择我想要的未来。” “……” 泷野停下脚步，“什么？” “既然瑛祐对我和理花小姐都放不下，那就都不要放下吧——让现在这种状态，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千代又望向身后不远处的铃音，“大人在说话，铃音先在那边站着。敢过来的话，我就把你的加厚胸垫扯出来。” “……” 她望了两人一眼，也就真的没有过来，抱着胸口继续思考自己的疑虑。 千代勾住泷野的脖子，在他耳边继续说了下去： “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 瑛祐一直不愿意跟我还有理花小姐做到最后一步，其实是觉得终有一天会与其中一人分开吧？ 只是现在的瑛祐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选择谁，所以也就谁都不碰，让我或者理花小姐离开瑛祐的时候，也都还是‘完整’的呢。” “……” 泷野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不自觉地搂住了她的后腰。 “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痛苦，对吧？明明都是最喜欢的女孩子，为什么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呢？” 在脸颊上轻轻一吻，千代又搂紧了他，柔软的身躯与他亲密贴合着。 “错的不是瑛祐，而是这个世界哦。” “……” 泷野勉强笑了一下，“这种从漫画里引用的台词，会破坏气氛的。” 千代也笑，“但是瑛祐没有否认呢。” “嗯。” “前面那些话也是。” “……” 他抿了抿唇，“这和千代煽动铃音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还比不上我和理花小姐，但瑛祐其实也喜欢那个孩子，对吧？” “……” 泷野没有否认。 千代靠上他的肩，继续说道：“毕竟瑛祐狠下心的时候，连不喜欢我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呢……虽然自己也痛苦得不行。 所以我就想，干脆让瑛祐狠心的代价变得更大一些。 让铃音也搅进这片浑水里，瑛祐再想带着其中一个人抽身离开时，要遭受的就是失去另外两个喜欢的女孩子的痛苦了。” 她捧起他的脸，温柔一笑。 “理花小姐、千代还有铃音，瑛祐打算同时失去谁和谁呢？” 第300章 低配华尔兹 叮铃—— 神社下方的广场中央，原木成堆，火光熠熠。 几名巫女围绕着中间的篝火，手持神乐铃，一边走一边跳起了古老的仪式之舞。铃声阵阵，五色丝带也随之飘动。 “没想到还能赶上呢。” 从神社赶来的泷野、千代和铃音，在人群外停下了脚步。 “是啊。” 泷野看了一会儿，巫女们舞动的节奏也慢了下来，“不过看起来也快结束了。” “毕竟已经开始很久了嘛……” 千代盯着中间的火焰，“市区那边的夜间祭典，会持续到很迟的时候哦。” “千代想过去吗？” “不。有意思的部分都已经结束了，我对和陌生人挤在大街上跳舞这种事没有兴趣。瑛祐呢？” “我也是。” “那就在这里待到结束吧。” “嗯。” “……” 站在一旁的铃音望了望两人，也没说什么。 两个大人自顾自决定了一切，完全没有来问她意思的打算，虽然她对那边也不感兴趣就是了。 叮铃—— 巫女们汇聚到一起，一手握着丝带，另一只手高举神乐铃，转动着缓缓放下，以此结束自己的舞蹈； 以北流嘉代为中心，穿着巫女服的几名少女摆出相同的姿势，彼此间的差距一眼可见。 “只有北流小姐比较像样呢。” “其他几个人毕竟不是正经的巫女啊。” “还有来打工的学生吧。” “北宫神社到底把花本家的钱花在哪里了啊……” 周围一直有人在议论，巫女们也全不在意，深深一躬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人群里又走出一些穿着崇岳当地传统民俗服饰的人，围着篝火继续跳起了奇怪的舞蹈； 泷野起初还以为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很快发现他们跳得杂乱随意，只是单纯地在享受祭典而已。 渐渐地，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千代拉住了他，“瑛祐，要去跳一会儿吗？” “我随意。不过千代不是说没兴趣吗？” 她笑了一下，“这里人不多，也比较随意嘛。” “那就跳吧。” “好耶。瑛祐会跳舞吗？” 泷野望了眼旁边的铃音，“会跳一点华尔兹。” “一点？” “……一点点。” “铃音呢？” 千代看向侄女，伸出另一只手，“要一起来吗？” 铃音有些无奈，“三个人怎么跳啊……”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四五个人一起跳呢。铃音跟不上的话，就只能被甩开了哦？” “……” 她张了张嘴，望向泷野，他则拉着千代走出了人群。 就像千代刚才说的那样，这里的气氛非常随意，没有人会一直注意他们。 烟花大会结束后，还留在这边的人本来就不太多，中间的篝火又堆了一大片，围在边上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 除了一开始的那群当地的中老年人，随后加入的人都是跟同伴各跳各的，谁也不管谁。 “华尔兹？” 千代低头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 泷野稍微用力地捏了下她的手，“低配版，不行吗？” “没有不行啦。是铃音教的吗？” “差不多吧……我跟着学了一下。” “想学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会瑛祐呢。” “还是算了。随意一点吧。” “嗯嗯。” 中间的篝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声响，两人慢慢摇晃着。 “铃音明天就要跟花本家的人回东京本家，我就算了，还是和瑛祐一起坐新干线吧。” 泷野没有太意外，点了点头，“好啊。” “那就多待两天再回东京？” “不能待太久，要开学了。” 千代哀叹一声，往他肩上一靠，脚步依旧不停。 “又要上班了呀。” 泷野低头看着她，“无所事事的时间太长，也是会觉得无聊的。” “不过就算开学了，我每星期也还是只有几门课呢。倒是瑛祐，下个学期会变得更忙吧？” “嗯，毕竟是担任教师了。” “不能因为区区工作而耽误正经事哦。” “什么？” “当然是来找我这件事。” “……” 泷野哑然，扶在她腰后的手，又上下抚摸了一下。 “嗯。” 千代又往上凑了凑，在他耳边一吻。 “为了让瑛祐更舍不得，我也会让铃音经常过来的。” “……” 他沉默片刻，“既然千代有这种打算，刚才为什么不能告诉铃音？” 刚才，在说完自己的打算之前，千代一直让侄女在远处站着，后者半个字也没听见。 “因为那个孩子就和瑛祐一样，太贪心了呀。” “……” “唔，也不能说是贪心，男人对好看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和女人希望男人只在意自己，都是名为‘占有欲’的本能呢……咦，难道我不是正常女人？” 千代感慨并疑惑着，又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如果让铃音知道了我的打算，她只会变得有恃无恐，更加不听话。 一旦得到了瑛祐的心，她就会立即开始排除瑛祐身边其他的女人……那样的话，我会很头疼的。” 她望了一眼原地站着发呆的侄女，“所以，必须要让铃音一直听我的才行。” “……” 泷野深吸一口气，望了望天。 群星璀璨，此时却像是从一团缠绕的乱麻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光。至于乱麻的另一端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算选择了混乱，我还是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继续维持现在这样的平静。” “嗯，没问题的。” 千代抚摸着他的脸，“只要有我在，会为瑛祐摆平所有麻烦的女人，还有女人的麻烦的。” “不……” 泷野握住她的手，态度坚定，“这到底还是我要面对的问题，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 千代张了张嘴，“瑛祐……” “不过，我还是需要千代的帮助。” “诶……嗯嗯！” 两人相视一笑，在篝火旁继续摇晃，耳鬓厮磨的低语又回到了眼下的舞会。 慢慢悠悠地绕了一圈后，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铃音还在那里盯着篝火发呆。 “铃音——” 她回过神，看着不远处的姑姑和老师，“什么？” “到这边来~” “……” 她望向泷野，他也点了点头。 铃音走过去，千代对她伸出了手，“铃音也一起来吧~” “诶……三个人一起跳华尔兹，也太奇怪了……” 她左右看了看，周围人不多，但傻瓜一样的举动还是很快就会被别人注意到，“很傻的样子。” “是吗，那就随便你吧。” 千代也没有勉强，“我和瑛祐丢下铃音不管了哦。” 摇晃着，摇晃着，泷野肩上又搭上了一双手。 “……” 他回过头，身后的铃音咬着唇，见姑姑微笑着看来，又望向一旁。 “傻就傻吧……这个夜晚还没有结束呢。” （本卷完。） 第301章 在低谷中 九月的第一天，天气晴朗。 走出小巷，在抵达长长坂道最上方的明山学园之前，越水遥与沿途的同校生一样，对照射在身上的烈日无可躲避。 “好热——” 燥热的天气，让本来就有些消沉的她更提不起劲，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人。 独自走在坂道上，前后左右打招呼的声音络绎不绝，似乎只有她的身旁没有任何陪伴的人。 特殊的日子，泷野老师和伊原老师已经早早去了学校，亚美前两天就回了自己的家，眼下也还没有回到教师公寓，她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人的状态。 “今天该回来了吧……” 闷头赶路，一直来到坂道的顶部，越水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又扭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骄阳，转身走进学校里。 教学楼的方向在正前方，而她中途就折了向，来到路边围满学生的布告栏前。 “浩司，这个学期我们也还是一个班级！” “又是你啊，西村……”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新的学期也请多关照啦！” “是是……” 来到张贴着二年级分班信息的区域，越水在人群外垫着脚尖看了看，勉强眺望的几眼，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真是的……找到自己的班级就赶紧走开啊。磨磨蹭蹭的，分到一个班级就能睡到一张床上吗，要发情也别在这种地方啊。”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生以相当过激的言语说出了她的心声。 而这番话也立竿见影地取得了效果，有不少站在这边交谈的人，一边朝这边看来，一边往四周散开了。 那个语出惊人的女生，她还正好认识。 “说得真狠呢，高沼。” “嗯？是越水啊，好久不见。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呢，不会是昨晚一直在补作业吧？” “……” 自己的精神，已经差到这种粗神经女生都能看出来的程度了吗？ “差不多吧……” 越水撑起精神，对她笑了一下，“高沼这个学期是在a班吗？” 一年级时，两人在同一个班级里待过。关系不生不熟，只能算是可以稍微聊上几句的普通朋友。 “不知道啊。” 名字叫高沼的女生踮起脚看了一眼，“我走过来就在这边了，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原来如此。” 托她的福，人散开一些后，越水现在也挤得进去了，“我也会注意高沼的名字的。” “噢，那就thankyou啦。” 挤到前面，越水先看向最左边二年a班的分班信息。 “……” 入眼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相羽亚美。 这学期分到一个班里了啊…… 且不论这是自然分配还是人为干预的结果，越水的心情有些复杂。 本来，能和好友分到同一个班级，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 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因为在某些事情上的分歧，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连私下相处的时间都变少了。 亚美突然决定回家住几天，她觉得八成也是因为这件事。 毕竟泷野老师前几天就回到东京了，对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也察觉到了一些。 或许是觉得老师会询问和干预什么的，亚美才提前逃走了吧…… “……” 到底是在逃避什么啊，像傻瓜一样。 越水抿了抿唇，回过神后，又在a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诶……香织？” 轻音部那位容易害羞的贝斯手，米泽香织，这学期也分到a班来了。 “诶，还有玲子……舞也在……什么嘛，轻音部所有的成员都聚集到二年a班来了吗？” 其实在第一学期开始时，轻音部并不只有她们这群二年生，也有几位一年级的新生加入了轻音部； 只是二年级前辈们组成的乐队磨合已久，不需要增添新成员，而平日里的社团活动也以乐队练习为主，无所事事的一年级们，渐渐地就不怎么来了。 在第一学期结束之前，她们就陆陆续续地都退出了轻音部。 “到头来，愿意留下来的新成员，还是只有我这个二年生啊……” 收回心思，越水又扫了一遍二年a班的名单，也没见到刚才那位高沼同学的名字。 “诶？” 她忽然愣住了。 比起疏远的一年级同学，她发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越水遥，她自己的名字，同样也不在a班的名单里。 “骗人的吧……” 虽然说新学期重新分班时，会在一定程度上参考上一学期的综合成绩，而她的成绩不上不下，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还有一科不及格、需要补考，但被分到其他班级这种事，她完全接受不了； 明明a班的两名担任教师之一就是泷野老师，在看到轻音部成员都集中在a班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他的影响……可为什么大家都在，唯独把她遗漏了？ 不可能是因为她并非乐队的主力成员吧？ “……” 她又想到了什么。 果然是去海边那件事的后续影响吗……就像有意让亚美不要听她的话一样，这也是泷野老师的刻意安排？ “不要……” 本就压抑着的情绪顿时翻涌上来，越水咬紧了唇。 “不要这样对我啊……”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两步，没注意的时候，又踩到了别人的脚上。 “……” 她魂不守舍地转身道歉，“对不起……” “不要紧……诶，遥……” “……” 越水抬起视线，看着面前的亚美，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诶？诶——” 亚美比她还要委屈。 明明被踩了一脚的人是自己，在这几天的微妙对立中，一直处于下风的人也还是自己……为什么反而是她先流眼泪了啊？ 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放任不管。 在周围同学诧异的眼神中，亚美拖着泪汪汪的越水来到一旁，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 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真的伤心吧？亚美心里猜测着。 “遥……” 越水望着天，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了？” “跟亚美没有关系吧。” “……” 亚美抿了抿唇。 最近几天，这样伤人的冷言冷语，也曾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分歧产生对立，两人的情绪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彼此的隔阂也在恶性循环中逐渐变大了。 “那遥为什么看到我就哭了？” “因为我被亚美最喜欢的男人防备着，现在还被抛弃了。” “……” 她皱起了眉，“什么？” 越水还是望着天，并没有回应她的疑惑。 “做到这种地步的话，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搬出去呢……果然还是因为喜欢我吧？” “……” 还有一会儿就是开学式了，亚美也不想一直自讨冷落，起身准备离开。 “待会儿教室里见吧。” “我不去。” “……” 亚美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越水抬起自己的手掌，慢慢咬了下去。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松开银牙，食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快点跟她和好啊……” 人来人往，漫长的喧闹过后，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了。 亚美离开后，越水一直在长椅上坐着，仰着脑袋望着天，路过的人一下也难以认出她来，就这样让她独自待到了开学式开始的时间。 沉寂片刻的学园再次变得喧闹，这一次是学生们前往体育馆参加开学时所发出的声音。今天的内容只有一项开学式，结束后再回教室听担任教师唠叨几句，就可以回去了。 而陷入自我情绪的越水，打算在这里一直待到开学式结束，就算手机不断响起，她也懒得去看。 没过太久，四周又安静下来了。 “开学式……” 她望着蓝得讨厌的天空，“快要开始了吧……” “——不，还有几分钟。” 天空被遮住了。 “现在过去完全来得及。” “……” 仰着脑袋，她眨了眨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方的泷野则皱起了眉。 “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越水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第302章 开学式 匆匆来到空无一人的布告栏前，越水走近了，拿起a班区域下方贴着的那张纸片看了一会儿。 “待定学生…… 下条千早、佐久间良哉、小岛莉子……越水遥。 通过考察，即可正式加入班级……” “——也就是通过期末考试补考的意思。” 泷野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虽然名义上是‘待定学生’，但和普通学生也没有区别，只是为了督促这些学生尽快通过补考。”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据说已经是惯例了，而且这张纸也一直在这里贴着，越水没看见吗？” “……” 越水沉默着摇了摇头。 毕竟她都没有靠得太近，看到上面的正式名单里没有自己，就直接心防崩溃了。 好丢人啊。 不过…… 太好了，原来自己并没有被抛弃。 没什么征兆的，她忽然原地蹦了两下。 “……”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体育馆那边，开学式还没有正式开始，他决定再稍微耽搁两分钟。 “最近几天，越水和亚美之间好像不太对劲，是发生什么了吗？” 越水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我把亚美排挤走了。” “……” 他有些无奈，“有这么光明正大的排挤吗？” “有哦，这就是我这种坏女人会做的事。” “是吗。” 泷野拿起那张纸片，又望了一眼上方的正式名单。 “每个班也就三十多个人，本来还在头疼校长先生塞了这么多要补考的学生到a班来，要怎么处理呢，既然越水是坏女人，那就直接送到别的班去吧。” “……” 她抬手一劈，纸片从中断裂。 “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我啊！” “……” 泷野捏着剩下的半张纸，塞到布告栏下方的缝隙里，“那就不要给我添麻烦。现在去体育馆，参加开学式。” “……我知道了啦。” 他转过身，她也赶紧跟了上来。 “老师早就知道我是老师班里的学生了吧？” “当然。我前天去学校的时候，就看到名单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让人家提心吊胆的！” “……你担心的方面还挺多余的。” 泷野看了她一眼，“就算没有我，小百合和越水关系这么好，也会努力让你留在a班的。” “……” 越水抿了下唇。 总不能说到了刚才，她才发现自己的信心满满、其实一戳就破吧？ “分班的安排，小百合老师也有发言权吗？” 泷野笑了笑，“我允许她有。” “……” 越水怔了一会儿，“这句话说得好帅气啊……再说一遍吧，泷野理事！” “叫老师啊。” “理事！” 走进体育馆，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坐到了自己的板凳上，等待开学式开始了。百合子在二年a班的区域站着，见到迟来的两人，招了下手。 越水刚要过去，泷野忽然开口：“关于越水和亚美的事，之后再抽空聊聊吧。” “……”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不要。” “这只是女孩子之间的事情，老师管得也太多了。” “管得太多么……或许吧。” 前方，校长先生正登上主席台，准备新学期的第一次发言；泷野望了望那边的二年a班，又看向越水。 “但现在，我是二年a班的担任教师，有多管一点的必要。” ...... “……平成二十七年，私立明山学园由女校改制为普通学校，开始招收男学生…… 弊端逐渐显现……旧制积重难返，亟待改革…… 本学期开始，将会对担任教师制度，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 一句话说完，相羽英介稍微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发言稿翻到下一页。在重新开口之前，他朝台下扫视了一眼。 学生们还是一直以来的样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居多；不言不语望着台上的，也并非在听他讲话，只是在发呆而已。 角落里，包括他寄予厚望的泷野在内，大部分的教师也同样如此。 “……” 相羽英介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每个班级将额外增设一名副担任教师，协助原担任教师处理班级日常事务。也就是说，本校将从第二学期开始，实行‘双担任教师’制。” “……” 学生们面面相觑，整个场馆安静了一瞬。 “诶——” 接着，所有学生都吵闹起来了。 “两个担任教师？为什么！” “我不要啊——我不想被两个大叔一起唠叨啊！” “说不定新来的担任教师是老阿姨呢。” “不——要——” 角落里，泷野四处望了一会儿，又微微偏过头。 “学生们的反响很不错啊。” “……” 百合子看了他一眼，“欢迎和抗拒都只是一时的。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哪有太多心思在意学校制度的变化？” 泷野点点头，“说得也是，除非影响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根本利益……是什么？” “假期啊。” “……” 学生们吵闹一会儿，最初的惊诧和不解消退过后，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台上的相羽英介也继续说了下去； 而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学生，自然也会惹人注意一些。 “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吧？” 作为二年a班最后一个赶到体育馆的人，越水坐在了班级的最后面，而她身旁的人则是山前舞。 “差不多吧，也就是前两天才知道的而已啦。” “呜哇……一脸得意的样子。” “嘿嘿。” 越水笑了一下，又抬头朝角落里望了望，“不过啊，刚知道泷野老师成为a班的担任教师的时候，我也是很惊讶的说。” “诶……诶——泷野老师？！” “……” 周围有不少人望了过来。 “冷静点……舞，冷静一点！” 越水连忙示意她安静。 班级区域的小小骚动，并没有持续太久，注意到这边的泷野和百合子也就没太在意，继续聊着。 又过了一会儿，山前舞小声地开口了，“遥说泷野老师……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 “但是……泷野老师不是一年级的教师吗？” “是啊。” 越水点头，“而且，他和小百合教授的科目也一样。所以，泷野老师只负责副担任教师的工作，并不给二年a班的学生上课呢。” “啊，真遗憾……不过这也太麻烦了吧。” “这是特例啦，特例。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山前舞自己想了一会儿，又有些感慨，“和老师住在一起也不错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提前知道。” “……” 越水只是笑了一声，没有附和。 “待会儿开学式结束了，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好啊。舞打算去哪里？” “唔……我也决定不了呢，回教室了和大家一起商量吧。现在都在一个教室里，真方便啊。” 山前舞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遥还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里吧？” “……不知道。” 越水愣了一下，“不会是在什么很靠前的位置吧？” “不是。” 她摇了摇头，“还是挺靠后的……不如说就是最后一排。” “太好了——天堂！” 越水双拳一握，低声欢呼。 “还有……” 山前舞神秘地一笑，“遥猜一猜，你的同桌是谁？” “……” 她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是亚*********ingo！” 第303章 担任教师与临时委员长 尽管听众热情不高，但除了例行的上学期总结和本学期规划，校长先生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来介绍新学期的制度改革。 因此，开学式结束的时间，也比往常要更迟一些。 “总算结束了啊——” “这种事情，直接跟老师说不就好了吗？我们都没有反对的权力。” “我也觉得！” 各个班级的学生陆续退出体育馆，一边议论着，一边往教室走去。跟着山前舞，越水在新学期还是第一次来到二年a班的教室。 “舞，遥，这边这边——” 先一步回到教室的轻音部几人，此时坐在一起，对着门口的两人不断招手。 “……” 亚美坐在中间，与走来的越水对望了一眼。想起刚才的事情，她又移开了视线。 “遥，刚才为什么没来教室啊？” 玲子坐在亚美旁边的座位，“又睡过头了吗？” 越水笑了笑，“差不多吧。” “真是离不开亚美呢。” 她还是微笑，而被提到的少女则抿了下唇，并没有接话。 “对了……” 玲子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子，“这里就是遥的新座位。” “哎呀，果然是最后一排。真是太棒了~” “是啊。可惜除了遥和亚美，大家都分散得比较开呢。” 越水走过去，玲子也把座位让给了她。 她趴到桌上，望着旁边的亚美，“亚美是我的新同桌吗？太好了，新的学期请多多关照啦！” “……” 亚美看了她一眼，“请多关照。” 她今天一直都是这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现在不冷不热，其余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教室里的人渐渐坐满，几人聊了一会儿，玲子忽然提出建议。 “——我说，现在还很早，待会儿我们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玩吧！” “那就去千叶吧。” “诶，又去那里啊……” “要说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千叶不是挺不错的吗？”山前舞又反问了一句，“还是说，玲子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秋叶原！” “呜哇，你们这些阿宅真是……香织你别点头啊！” “部长~” 玲子缠了上来，“今天就去秋叶原嘛。” “那边有一家新开的女仆咖啡厅哦，里面的妞可是相当正点！” “……” 挣不开她的胳膊，山前舞只好无奈地望向其他几人，“大家觉得呢，要去看看玲子觉得很正点的妞吗？” 米泽香织不假思索地点了头，亚美兴致不高，但也没有反对。 “遥呢？” “当然要去！” 有人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了，“不行。” “诶——为什么？” 百合子手里拿着黑色硬皮封面的出席簿，一边走进教室，一边在自己肩上敲着。 “都坐好，我有话要说。” “又不是现在就去！” 跟在她后面，泷野也走进了二年a班的教室，“待会儿也不行。” “……” “——对了，是越水不许去。其他人班会结束后请随意。” 教室里许多学生都望了过来。见到泷野，有些人还在迷茫，但更多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难道新的担任教师……” “好了——” 讲台上的百合子拍了拍手，“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一片忙乱中，泷野穿过教室，登上讲台，站到了她的身边。 “大家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个学期，将由一年级的泷野瑛祐老师，担任a班的副担任教师一职……泷野。” 她退到一旁，将中间的位置让给泷野。 “……” 比起修学旅行帮忙带队的时候，二年a班的成员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好在其中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扫视了一圈，泷野垂下目光，微微一躬。 “我是泷野。接下来的一个学期，请多指教。” ......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百合子放下手里的备忘录，又看向下面的学生。 “暑假已经结束了，明天早上，记得准时来上学哦。” 这就是宣布放学了，教室里一下子喧闹起来。 泷野在一旁站着，刚要说点什么，百合子又提着嗓子喊了一声： “等一下——要定制新制服的，记得在明天之前把名字报给委员长。” “寺田老师，谁是委员长啊？” 她怔了怔，“对哦。” 因为种种原因，a班原来的委员长没能留下，此时还是空缺的状态。 “那在选出新的班级委员之前，就由……唔……越水！” 越水一愣，“诶？” “站起来。” 她站了起来，面对着不断望来的诸多视线，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由越水遥同学，来担任a班的临时委员长。要定制新制服的，去找她吧。” 百合子又示意她坐下，“就这样吧。” “……” 教室里再次喧闹起来，大部分学生直接离开了。泷野望了一眼满脸不情愿的越水，走上讲台。 “辛苦了。” “这就是担任教师的日常哦。泷野赶紧熟悉了，替我分担一些过去吧。” “是是……我会的。” 百合子也看了看越水那边，已经有几个要定制新制服的学生围了过去，“那之后就交给泷野了。” “没问题。小百合呢？” “先回一趟职员室，然后回家。” 她伸了个懒腰，“明天就要正式上班了，我想好好休息一天。下次再去喝酒吧。” “好吧。小百合回职员室的时候，记得让理花稍微等我一会儿。” “ok~” 百合子从前门离开，泷野看了看教室后方，围在越水身边的几个学生也已经散开了。 他走了过去。 “为什么要让我来当临时委员长啊？” 她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明明有更加合适的人选吧。” “不知道。” 泷野接过她递来的名单，扫了一眼。 “大概是需要补考的越水，在小百合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需要随便一个人的时候，就最先想到你了……身高、体重、bwh，定制制服需要这么详细的身体数据吗？” “不要盯着女孩子的三围一直看啊，老师！” “……” 他摇摇头，折上纸片，夹进自己刚拿到的出席簿里，又看向她隔壁座位的亚美。 “吵架了？” “……” 她抿了抿唇，“没有。” “明天就正式开学了，亚美今天会回来……过来住吗？” 听他改口，亚美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余光瞥见越水在看着自己，很快又收敛了。 “不知道。” “那随便亚美吧。” 轻音部的三人也过来了，泷野没有多待，在越水的桌上敲了两下。 “你跟我过来。” 她站起身，又对几名同伴笑了一下，“大家去秋叶原吧，不用管我。不过遇到了正点的妞，记得要拍下来给我看看哦。” “没问题！” “还有，亚美也要玩得开心一点哦。” “……嗯。” “如果亚美今天能回来住的话，那就更好了。” “……” 亚美沉默不语，越水也没有多说，跟上了在门口等着的泷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教学楼的学生越来越少，路过的教室大多都已经空了。 “越水和亚美……” “——我和亚美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理念上的冲突。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重归于好的，老师不需要担心。” “……是吗。” 泷野怔了怔，“理念冲突啊……很不错。” “……” 越水前后看了看，见走廊里没有人注意这边，加快脚步跟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扯了一下。 “什么很不错啊……老师什么都不知道。” “学习和参加社团活动，交朋友与闹矛盾，享乐与受伤，都是高中生活的一部分，能体验到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说得真随意呢。” 她的手往下滑了一些，刚到手腕，泷野往前拽了拽，她便停下了。 “如果我和亚美就这样绝交了，老师该怎么办？” “我会觉得惋惜。到了那种地步，大概也不是外人可以调和的了。” “……” 越水脚步一顿，拉着他也停了下来。 “我想跟老师说一说，我和亚美的矛盾。” 第304章 Better or best “诶——真的？” “真的啦！” 越水的话还没开始说，走廊里迎面走来了几个嘻嘻哈哈的女生。在对方察觉之前，她先松开了握着泷野手腕的手。 “没什么。老师，先去职员室吧。” 泷野看了看她，转身继续往前。 “我有空的时间还挺多的。” “嗯，我知道啦。” 跟迎面走来的那群女生擦肩而过，他继续说道：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补考，安排在了下个星期的星期三。在此之前，越水每天放学后都要到职员室来。” 越水一怔，“诶？” “我和小百合，总会有一个人有空为你辅导的。” “虽然被老师这样对待，我觉得很高兴啦……” 但还是更想去找轻音部的大家一起玩…… 她也不能说出真实想法，“但每天都来的话，老师会不会太辛苦了？” “如果越水能好好配合，下了课就主动到职员室来的话，彼此都不会辛苦的。” 泷野登上楼梯，“反正也就一个星期。” “好吧……” 越水跟在后面，一路来到职员室所在的四楼，又想起了什么。 “话说回来，只有我享受这样的待遇吗？” 泷野回头看了看她，“别的科目我不清楚，但国语这一科的话，全年级只有三个人没及格，也只有一个在a班。所以，你这样认为也没问题。” “……人家不及格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 他转过身，职员室就在前面了。 “所以，我也会负起责任，让越水万无一失地通过这次补考。” “嗯嗯！” ...... 毕竟越水不是因为学力问题而导致的不及格，泷野所采用的辅导手段，也只是让她先做往年的试卷，再根据错误解决问题。 到底只是国语…… 此时还是上午，她在泷野的办公位上做着试卷，泷野则坐到了角落的伊原身边，跟她说着话； 开学式结束后，百合子先一步回家休息，其余教师也陆续离开了，职员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等越水答完试卷，再把问题解决，差不多也到中午了……” 泷野捏着伊原的手，“到时候再一起离开学校吧。” “嗯。” 一只手被拿捏着，她此时也做不了什么。况且现在也没有正式开学，她本就无事可做。 另一只手托着脑袋，她半倚在办公桌上，“下午呢？” “姑且没什么打算。” 泷野想了想，“要去约会吗？” “到现在才邀请也太仓促了，我可不想答应。” 他笑了一下，“理花有想去的地方吗？” “连约会的地点都要我来决定吗……更不想答应了。” “理花想去任何地方，我都会尽力满足的。” “这样的话……” 伊原表面上也思考了一下，“我想去能看到烟花大会的地方。啊，如果还能上电视就更好了。” “……” 泷野抿了抿唇，避重就轻，“这都九月份了，哪里还有夏日祭啊。” “不知道——” 她趴到桌上，耳畔的短发披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黑框的眼镜也没入发丛中，她微闭着眼，“我和小百合也是在长野找了很久，才找到还有夏日祭的地方呢。” “所以说，那已经是八月份的事情了……” “我不管。” “……” 望了一会儿，泷野松开她的手，去拨弄她侧脸的短发。 指尖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掠过，他的手也在她脸上停留下来，用指腹磨蹭着。 伊原睁开一只眼，“找不到吗？” 他摇摇头，“就算能找到，大概也不在东京周边。” “真遗憾。” 她又合上了眼睛，“那就去六本木新开的购物中心逛逛吧。下午的电影票，我刚才已经买好了。” “……” 泷野哑然，手收了回来，重新握起她的手。 “没问题。” 伊原也不再趴着了，“那要开车过去吗？” “方便的话，就开车去吧。今天的电车上应该会有不少学生。” “嗯。” 手指从指缝间穿过，泷野握紧了轻轻一拉，她便连人带椅子滑了过来。 转动椅子，两人的腿也抵到一起。泷野张开双腿，从两边夹住了她的膝盖。 教师制服的套裙，泷野以前没有特别留意过，但长度大概都差不多，穿在伊原身上则刚到大腿的一半。 修长匀称，套裙里外的肌肤，都被半透明的黑色丝袜包裹住了。 泷野抚摸着，入手一片滑腻。或许是丝袜，或是大腿本身，在空调全开的职员室角落里略显冰凉。 “……” 她看了他一眼，“去约会的话，要换衣服吗？” “不用，这样也不错。” “哪有人穿着教师制服去约会的……” “不就是我和理花吗？” 他也穿着制服，外套在椅背上搭着，上身只穿着白衬衫，与她一样。 “随便你吧……” 抚摸着黑丝和大腿，他的指尖在紧缚的套裙边沿不时试探着。勾起一点又松开，裙边落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她并拢着双腿，“很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得不行。” “可以……稍微伸进去一点。” “……” 得到允许，他的手勾起边沿，探了进去。 黑色的套裙紧勒着，在裙边来回抚摸的指节也显得分明，他确实只伸进去了一点。 “瑛祐……” 伊原忍着腿上传来的酥痒感，“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大概……更兴奋一点。” “……” 啪—— 她的双手忽然夹住了他的脸，半强迫地抬起他的脑袋，让他无可回避地看着自己。 “和别人相比呢？” “……” 泷野动作一顿，“当然是理花的最好。” “真的？” “真的……” “瑛祐说的是‘最好’而不是‘更好’，说明瑛祐在心里比较的对象，不止两个人呢。” “……” 空调吹得猛烈，职员室里的温度只有二十度左右，泷野的额头上却逐渐能见到一些汗水了。 伊原凑了过来，“是谁？” “……” “除了千代小姐，还有谁？” “……” “我知道了。” 两只手分别捏住泷野左右的脸颊，伊原拉扯了两下，也没有太用力。 “瑛祐的处境，我大概也能明白一些。” 她抿了抿唇，“只要不是太过火……” 泷野刚抬起视线，又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疼——” “抱歉……” 伊原脸上带着微笑，手里的力道却并不温柔，“看到瑛祐立即露出放心的表情，就忍不住多用了一点力。” “……对不起！” 揉捏了一会儿，她总算消了些气，双手也松开了。替他调整好歪斜的眼镜，伊原又发出一声叹息。 “为什么瑛祐要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呢？” “是我的错……” “真不想听到你这种自夸似的认错呢。来者不拒？” “不……” “也是。之前小百合追求瑛祐的时候，就没有接受呢……一点也没退让。” “……她那也算是追求吗？” 伊原笑了一下，抚摸着他脸颊的手也慢慢下移，勾着他的下巴往前。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相信瑛祐的，一直到最后……” 她贴上来，泷野张了张嘴，问不出她相信的是什么，便与她的唇连接到了一起。 “……” 另一边的办公桌上，越水满脸通红，缩着脑袋趴了下去。 讨厌…… 就算职员室里没有其他教师了，也还有她在这里呢……别这么投入啊。 第305章 美少女的破绽 “打扰了——” 拉开职员室的移门，亚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在办公桌上趴着的越水。 “……” 停顿了几秒，她才意识到那边的少女似乎是睡着了。再望向角落，职员室里仅有的两个教师正凑在一块儿，抵着脑袋低语。 泷野很快注意到了门口的她，怔了怔，接着伊原也看见了。 “亚美？” “老师……” “怎么了，亚美没回去吗？” 泷野起身走了过来，也看见了睡着的越水。 “……” 在角落里谈情说爱太过专注，他都忘了这边还有个学生在做试卷。看了一眼时间，从她过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泷野正要过去叫醒她，又被亚美拉住了。 “等一下，老师……” “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只说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今天晚上，我还是在自己家里休息，不回公寓了。” “是吗。” 泷野也没有太意外，“亚美没问题吗？” “嗯，没问题的。” 亚美点了点头，“父亲这几天去国外了，整个相羽家只有我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 他有些无奈，“这可不是什么没问题的事情吧？” 望了一眼趴着的越水，她又对他笑了一下。 “老师不放心的话，就过来陪我吧……啊呀。” 泷野的手刀落在她的脑袋上，“给我认真一点。” “……” 亚美撇了撇嘴，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伊原老师在看着这边，也就没有继续跟他撒娇。 “总而言之，这几天我都不会回来的。” “好吧，我知道了。” 泷野点点头，又望了她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和任何普通的恋爱少女一样，亚美不想放过一点和他多说几句话的机会。 “老师？” “亚美和越水……” “——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 啪嗒一声，职员室的移门拉开又撞上，亚美匆匆离开了。 “唔……” 相反的，本就睡得不太深的越水，被她离去时的动静给吵醒了。 “好吵啊，亚美……诶？” 她很快清醒过来。抬起头时，却只见到了走到身边的泷野老师。 泷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口水都流到桌子上了。不擦干净的话，我就不要了。” “诶？” 越水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试卷也已经打湿了一大片。 “啊啊啊——就算是美少女，睡觉的时候也是有破绽的！老师不要一直盯着看啦！” 她连忙擦了下自己的嘴角，却没有感觉到半点湿意。反而因为坐起身，她感觉到脸上多了道一滑到底的眼泪痕迹。 “……” 她怔了怔，又用手背在眼底一擦，沾湿一大片。 “诶……什么时候……” 泷野将角落里的抽纸推到她面前，又在试卷上点了两下，也没看她。 “全部做完了，再拿给我看吧。” “……” 越水沉默着点了点头，直到泷野转身准备回去时，才再次开口。 “老师，刚才是亚美过来了吗？我听见她的声音了。” “嗯。她好像还没回去。” “是吗。我知道了。” “越水打算……” 泷野的话还没说完，越水就从他身旁蹿了出去，“抱歉——” “老师的试卷，我之后会完成的！” “……好吧。” 他的话说出口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回到角落，伊原关心地望了过来。他摇摇头，她也就没有多问。 “那瑛祐什么时候和我去约会？” “唔……现在还早，姑且先等到吃饭的时候吧。” “嗯，没问题。反正车子也停在学校了。” “也不需要回去换制服。” “是呢……” 几分钟后，越水独自回到了职员室。 ...... 开学式结束后，已经重新搬回明高附近居住的花本铃音，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姑姑的公寓。 除非特殊情况，没有哪所高中的开学式会对非常勤教师有出席要求，明高也未例外； 铃音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地板上的姑姑和抱枕躺在一起，都还没有醒来。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姑姑翻了个身，她去阳台上看了看。 不远处的老旧公寓没什么动静，一如她之前路过时的模样。有松平管家在下面盯着，她也不用担心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错过什么。 回到房间，铃音又坐到地板上，考虑着叫醒姑姑这件事。 而就在她望去时，千代忽然睁开双眼，对她笑了一下。 “……” 铃音一惊，埋怨了起来，“姑姑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啊。” “哎呀，我也是刚刚才醒啦。” 千代示意她刚刚进出的地方，“前段时间刮台风，落地窗的移门好像出了点问题，移动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流畅，还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呢。” “是吗。”铃音看了一眼，“那让松平上来检查一下吧。” “不用啦，我有男人。” “……瑛祐不是拿来做这种事的。” “诶，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千代推开抱枕，在地板上翻滚两圈，来到侄女正坐的双膝前，又对着双腿之间的缝隙吹了口气。 “呼——做这个吗？” “……” 虽然吹不动，但铃音还是下意识地按住了制服的短裙，“难以置信！” “居然骚扰侄女，姑姑真是糟糕透了！” “别紧张嘛。” 千代不以为意，坐起身子，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所以，铃音现在过来是打算干什么？” 侄女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不是姑姑让铃音今天过来的吗？” “嗯？我可没让铃音这么早就过来。你知道现在还是我休息的时间吧？” “……” 铃音皱起了眉，“那老师什么时候过来？” “老师？找花本老师吗，那就是我了。顺带一提，花本大小姐这个学期的学费也可以交给我……” “——不是！” “瑛祐的话，可没说今天要到姑姑这里来……呜哇，真该让大哥来看看自己女儿变脸的速度。” 千代摇摇头，又指了一下桌子上的手机，“我来问问吧。” 铃音立即将手机送了过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虽然不是春天，但也是一个学期刚开始的时间呢……铃音一开学就想着男人，老师有点担心的说。” 侄女没搭理。 千代也不在意，操作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抬起视线。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铃音想听哪个？” “诶……” 铃音迟疑了一下，“先听好消息吧。” 千代望着手机，“瑛祐已经离开学校了，最多还有十分钟就能过来。” 少女顿时精神一振，只是又迅速收敛了，略带紧张地看着她，“那坏消息呢？” “我说谎了。” “诶……诶？” “好消息是假的。” “……” 铃音不再迟疑，直接站了起来。 “回去了。” 千代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等一下——” 她抚摸着侄女光滑的小腿，“铃音不想知道瑛祐要去哪里吗？” 铃音低头看着姑姑，“铃音想知道的话，随时都能知道。” “……” 千代一怔，很快明白过来，“铃音又要做以前那种事了呀，大哥那边没问题吗？” “因为姑姑的存在，父亲不会支持铃音……” 铃音轻轻一挣，脱离了姑姑的束缚，“但因为姑姑的选择，父亲也不会干预铃音的行动。” “什么啊，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千代顿时松了口气，之前留下的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不少，“瑛祐太受欢迎也是麻烦呢，大哥居然这么看好他吗？” “……” 又被小瞧了…… 铃音压抑着心底的小小不满，“那是因为父亲看中了老师的才能。” “当教师的才能？还是糊弄发情期女高中生的才能？” “……” 她瞪了姑姑一眼，“不。是……” “——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千代对自己的男人了解得最为透彻，“单从教师角度来说的话，瑛祐确实有不少突出的优点啦……虽然他自我评价的时候，说自己只是优先考虑解决问题、不回避责任而已。” “不过，在教师群体中比较突出的才能，对花本财团的掌控者来说，就值得将妹妹或者女儿嫁给他了吗？还远远不够吧。” “……” 铃音沉默了一会儿，“但父亲说，如果老师入赘到花本家，会让他成为自己最重要的助手，直接处理财团相关的事务。” “——‘主要是因为我家里死得干净，没什么复杂的背景’。” “……” “瑛祐是这么说的哦。”千代继续说道，“因为没什么背景，大哥才可以将某些事情放心地交给他。” “才能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因为大哥自己就是花本家这么多年来、最具才华和野心的家主，现在也还是他年富力强的年纪。” “瑛祐入赘到花本家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或者铃音得到幸福；其次，在几十年后，让花本家的权力平稳地过渡到铃音手上。” “……” 铃音低下头，不知不觉间，姑姑的手又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腕。 “这就是瑛祐适合入赘到花本家，又不是必须要入赘的理由……姑姑是这么觉得的。” 第306章 不要一个人吃饭 傍晚的时候，结束约会的泷野和伊原，一起回到了公寓。 “唔……” 不远处千代的公寓楼下，停着一辆眼熟的轿车。很快，松平管家也从车里下来，远远地对他弯了弯腰。 应该是铃音过来了……泷野心想。 伊原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装着新衣服的袋子，“我先去洗澡了。” “嗯。” “早点回来。” “嗯……” 啪嗒。 看着她走进公寓，大门合上，泷野才过去打了声招呼，“松平先生。” “泷野少爷。” 松平微微一躬，“铃音小姐马上就下来了。” 他也不意外，就在车子旁等了一会儿。很快，铃音从电梯里出来了。 “老师……” “铃音。” “今天在开学式上没见到老师登台，铃音还觉得有些遗憾呢。” 按照流程，三个年级都会派出一些代表教师登上主席台，配合校长先生对双担任教师制度的介绍，他原本也在其中。 泷野解释道：“我现在的身份还有些混乱，既属于一年级组，又属于二年级组。大概还要过段时间，职权与责任才能完全厘清。” “原来如此。” 铃音望着他，“不过，铃音觉得无论在哪里，泷野老师都是最优秀的教师。” “谢谢。”泷野笑了一下，“铃音要回去了吗？” 她想了想，又点点头。 “瑛祐——”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五楼的阳台上，千代扶着护栏对他挥了挥手。 “今天一起睡觉吗？” “……” 他摇摇头，她还是继续招手，示意他上去。 “那我就先上去了。” 泷野走进电梯，还没按下按键，要回去的铃音也立即跟了进来。电梯门合上之前，他看见松平又坐回了车里。 “瑛祐……” “叫老师啊。” “……老师。” “嗯。” 电梯缓缓上升，两人并肩站着。铃音盯着跳动的数字，在它停下之前又开口了。 “老师今天会留下来吗？” “不会。” “是吗……” 她对自己的失望毫不掩饰，泷野又多解释了一句，“明天就正式开学了。我也好，铃音也好，都得按时去学校才行。” 她靠近了一点，两眼望着他。 “留在姑姑这边就会迟到吗？” “不只是迟到的问题……还有精神状态之类的，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 她抿了抿唇，“铃音也没有打算做什么，不会打扰老师休息的……” 泷野望了她一眼。 要是没经历过几天前那个夜晚，他或许会更相信一点。 “话说回来，千代这几天，有和铃音说过什么吗？” “诶，姑姑吗……姑姑只是让铃音听她的。” “是吗。” 叮—— 电梯到了五楼，门向两边打开。 “欢迎回来，darling——” 千代在外面迎接着，“咦，铃音怎么又上来了？” “稍微再坐一会儿……” “不会打扰我和瑛祐的好事吧？” “……不会。” 跟着千代回到房间，泷野才知道所谓的“好事”，是上来解决落地窗的毛病。 嘎吱—— “唔……” 他扶着移门来回推拉两下，又蹲下来看了看，“应该是有什么杂物卡进去了……是台风吹来的么。” “那要怎么办？” “把里面的脏东西清理干净就行了。” “瑛祐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不过还需要一点工具。” “嗯嗯。需要什么？” “需要……” 他回过头，千代和铃音双手撑着膝盖，都俯身看着他。领口敞开，雪白之下，各有各的丘壑。 “……夏天还没完全过去啊。” “诶？” “没什么。” 泷野又转了过去，“我需要……” ...... 帮助千代解决了落地窗的麻烦，泷野就像事先说的那样，并没有留下来。相应的，铃音也准备返回自己的住处了。 “瑛祐瑛祐~等铃音回去了，你再偷偷过来……疼！” “不要故意说这种话给我增加麻烦！” “呜……” 将满脸怀疑的铃音送走，泷野才回到枫庭。 “老师，欢迎回来——” 厨房里，越水回头看了一眼，“听伊原老师说，你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嗯，在港区吃过了。” 他和伊原中午去约会的时候，越水也独自回了公寓。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越水下午没有去找她们吗？”他猜测道。 “没有喔。” 她继续准备着自己的晚饭，“我说和老师去约会了，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 泷野有些无奈。 难怪下午的时候，亚美会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在约会。 “越水的朋友，现在都是一个班的学生了，不要给担任教师添麻烦啊。” “嘿嘿，我知道了啦。” 她笑了一下，“老师要再吃一点吗？” “不用了。” “那我就一个人开饭了。” “……嗯。” 端着碗碟坐上餐桌，越水双手一合，“我开动了——” 泷野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 “我先去洗澡了。” “等一下——” 越水拉住了他，“如果老师也不在的话，我就真的是一个人吃晚饭了！也太可怜了啦！” “……” 洗澡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泷野也就没坚持，又回到餐桌旁坐了下来。 “欢迎回来~” 越水微微摇晃着身体，“老师真的不吃一点吗？” “我现在不饿。” “但是只吃一口的话，也没有问题吧？” “……” 泷野望了望桌上的料理，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至少在一日三餐上，亚美的离开，似乎没有对她造成太多影响。 “那就稍微吃一口吧。” 泷野起身准备去厨房拿筷子，被她拉住了。 “老师想吃什么？” “……” 她握得紧，但力度还不至于让他觉得不适；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在几道料理上游移。 “这个？还是这个？” 泷野犹豫了一下，“那就炸猪排吧。” “好~” 越水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炸猪排，送到他嘴边。 泷野张嘴咬住，感受了一下温度，然后全部咬了进去。 “怎么样？” “如果越水不会拉着我继续吃下去的话，那就是吃饱了也想再吃几块的美味。” “……讨厌！” 她笑了起来，至少此时，已经得到了满足。 “好啦，老师去洗澡吧。” 泷野却摇摇头，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慢慢来吧。” 看了他一会儿，越水端起碗筷继续吃了下去。 “是我的错觉吗……” 她望着他，在他看来时又看向手里的碗，“感觉老师最近对我的态度，稍微有些变化了呢。” “……” 泷野沉默了几秒，“毕竟现在越水是我的学生了。” “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 越水咬了咬唇，又望了一眼通往楼上的楼梯。 “总感觉……没有这么简单呢。” “非要让我说出来吗？” “诶……” “你国语没及格。” 第307章 分工合作 随着第二学期正式开始，新学期的前几天，泷野都是在见不到头的忙碌中度过的。 除了要去一年级的三个班上课，回到职员室，他还得跟着百合子熟悉担任教师的基本职责与相关流程，同时也要准备第二学期的各项规划。 “开学头几天，就是这样的……” 多了一位可靠的副手，并不意味着工作会减少，反而是被迫接受更多工作的“陷阱”，看着排得满满当当的新学期规划，百合子只觉得头疼。 “虽然每年这个时候的议题都差不多，要做的‘正确的事’都已经固定下来了，但学生每一年都在更换，如何让他们正确地做事、把事做正确，还是需要担任教师继续费心呢。” 泷野头也没抬，“不愧是在担任教师岗位上耕耘了许多年的资深前辈呢，寺田老师。” “……” 百合子斜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都是因为你，二年a班才承担了这么多不该有的压力。” “也不算太多吧。” 泷野放下备忘录，又拿起一旁的明高年鉴，翻了起来，“而且大多数都是配合学校社团举办的活动，协助他们而已。” “但在以前，这种任务都是由各个班轮流负责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集中到同一个班级上啊。” “毕竟这个学期，a班本身就加入了不少运动社团的主力……更让人担忧的反而是他们的偏差值呢。” “所以说，都是你这家伙的错啊——” 百合子哀叹一声，“校长先生要锻炼你，为什么要让我也分担这份压力啊？” “必要的时候，这也是小百合升迁的底蕴呢。” “……” 她愣住了，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一些。 “您这是话里有话啊……难道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吗，泷野理事？” “我还真有一条内部消息……” 他也压低了声音，“食堂的小卖部，今天会有限量的炒面面包。” “……” 百合子往后一靠，“死ね！” 泷野笑了笑，该请教和商量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拿起备忘录，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等一下。” 百合子叫住了他，“接下来的体育大会和明高学园祭，泷野打算怎么办？” “……” 他扫了一眼备忘录。 第二学期开学后，最首要的重要活动就是体育大会；而在下一个月，会有规模更加盛大、也更热闹的明高学园祭。 在天气转凉之前，这两项活动是所有明山学园学生最关心的事情。而按照往年的流程，现在也差不多是开始准备体育大会的时间了。 “‘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泷野想负责哪个？” 他怔了怔，又笑了一下，“小百合和我一人负责其中一项的意思吗？” “没错。这两个大型活动的琐碎事项太多了，分到两个人头上，感觉会变得更加混乱，学生也会不知所措，还不如完全交给其中一个人负责。” 泷野点点头，表示认可。 “当然了，如果一个人忙不过来，另外一个人还是要帮忙的。” 百合子再次询问他的意见，“怎么样？” “我没意见。” “那泷野就先在体育大会和学园祭里选一个吧。” 他想了想，“那我来负责体育大会。” “ok~” 百合子在备忘录上记下他的选择，“比起学园祭，体育大会确实也相对简单一些呢。对泷野这个新人担任教师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练手活动了。” “谢谢。” 泷野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也会尽量独自完成的。” “那样最好。不过下个月，前辈忙不过来的时候，泷野还是得积极帮忙啊。” “唔……我考虑考虑。” “喂——”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还有课。” 泷野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收拾着教材，“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嗯。” 百合子想了一下，“对了，既然泷野要负责体育大会的事，那今天下午的班会，就由你来主持吧。” “班会？” 泷野一怔，“今天不是要决定几个委员的正式人选吗？小百合去更合适吧。而且还要选出正式的委员长，越水已经跟我抱怨好几天了。” “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泷野也可以顺便决定要参加体育委员会的人嘛……诶，抱怨什么？” “当然是抱怨代理委员长的工作太多了。” 百合子摇头，“这样可是不行的呀。” “明明代理委员长的职务，也是小百合硬塞给她的吧？” “泷野这样也是不行的——你得站在教师这边才行！” “……” 泷野没理她，拿起教材就准备去上课了。 “下午的班会——” “是是……我知道了。” ...... 上完课，泷野收拾教材，走出了一年a班的教室。 “泷野老师——” “……” 他回过头，走廊另一边完全不像教师的女教师，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想在学校里见到你一次还挺不容易的呢，花本老师。” “讨厌，说什么呢。” 千代笑了笑，“今天过来跟我睡觉吗？” “……” 泷野手一抬，用教材堵住了她的嘴，“你在学校里说什么呢。” 她随手推开，“到底来不来嘛？” “我这两天还挺忙的……” “当一个男人开始以工作为借口、频频不回家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厌倦家里的女人了。” “……” “甚至，他可能已经偷偷找到了新欢。” “……” “是谁？是跟瑛祐同一个职员室的那位冰山美人吗？” “……” 泷野摇摇头，又点了下头。 “那我去打声招呼吧~” 于是，泷野回到职员室时，身后还跟了一位穿着随意、十分抢眼的非常勤教师。 “泷野，你先过去吧，我待会儿……诶。” 百合子愣了一下。 千代对她笑了笑，直接去了角落的伊原那里。 她又看向泷野，“什么情况？” “路上遇到了，顺便过来打个招呼……” “打招呼？” 他摇摇头，朝角落那边看了一眼。 “……” 一脸意外的伊原，同样也在看着他。 “与瑛祐无关，我就是过来跟理花小姐打声招呼~” 千代坐到她身边，“没关系吧？” “……没关系。” “那就好。”千代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呢。” “是的。” 伊原拢了拢耳畔的短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我前段时间倒是见到千代小姐了……在电视上。” “啊，理花小姐说的是花神祭吗？那个是铃音，不是我啦。” “原来如此……” 双手捧着脸，千代往前凑了凑。 “很像对吧？” 伊原也借此机会，近距离地打量着她，“不如说……是一模一样。” “那个孩子真的很会长呢。” “……” 伊原笑了笑。 “理花小姐等下有课吗？” “没有。” “那我也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 “——不可以。” 千代回过头，“为什么啊？” 泷野先望了一眼伊原，“现在是理花休息的时间。” “诶，是这样吗？” 伊原摇头，“不是。” “……” 她望向泷野，“我也想和千代小姐多聊一会儿。” “诶，真的吗？我好高兴~” 叮铃——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身前的两人，还有另一边的百合子，都望向了泷野。 “去上课吧。” 第308章 无法拒绝 “亚美，今天久违地……” “不去。” “拒绝得好快！” 越水脸色一垮，人也趴到了桌上，“人家的心都碎完了啦。” “……” 亚美抿了抿唇，埋着脑袋，继续抄写面前的笔记。 虽然铃声已经响了，但毕竟是氛围比较轻松的放学前班会，大部分学生还在教室里游荡，没有回到座位上； 轻音部的其余三人，也在亚美的周围或坐或立。 “话说回来，亚美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公寓了吧？” 就算再迟钝，这大半个星期下来，她们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难道亚美和遥吵架了？” “没有。” 手中的笔一刻不停，亚美头也没抬，“最近这几天，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理由呢？”山前舞问道。 她没有回答。 “是思春期到了啦。” 越水趴在课桌上，伸长了胳膊，脑袋朝着她这边，“我们家的亚美酱，终于也到了这个时候了呢。” “……” 亚美望了她一眼，对于她脸上浮现的微笑，心中全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抛却和忘记了吗？ 明明前几天还在互相伤害着，为什么可以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又变回之前那副样子啊？ 这副笑容果然也是虚假的吧。 “亚美？”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越水歪了歪脑袋，笑容更盛。 “难道是改变心意了？” “……没有。” 亚美又转了过去，才发现自己抄写的笔记已经歪得没边了。 “……” 围在两人身边的山前舞、玲子还有香织互相看了看，又都摇了摇头。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轻音部的练习并没有受到影响，还在继续着…… “亚美一直不回去的话，泷野老师也要忘记亚美了。” “……” 啊，她动摇了。 越水无声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 虽然很好懂，但也真的很固执啊…… 明明是玩乐队的fashiongirl，还是最核心的主唱，为什么在恋爱这种事上会这么保守啊？ “亚美不在，老师每天吃的都是我准备的早餐、便当和晚饭哦……” 她捧着脸颊，显露出过度的娇羞，“总感觉自己有点像是泷野老师的妻子了呢。” “呜哇，这里有痴女！” 玲子也夸张地反应着，“但是，我觉得这里稍微歪一下头会更好哦。就像由乃……” “——好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几人一起回过头，才发现今天过来上班会的是副担任教师。 “泷野老师——这里有痴女！” “……” 泷野朝那边的角落望了一眼，再次强调，“都回到自己的座位，班会要开始了。” 各人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他合上备忘录，视线一抬。 “委员长。” 越水托着下巴，直到身旁的亚美扭头看向自己，才反应过来。 “……起立！” “行礼——” “坐下！” 好麻烦啊…… 所有人起立又坐下，越水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代理委员长什么的，果然不适合自己。 不过今天就能结束了…… 果然，讲台上的泷野老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接着就说起了决定正式的班级委员的事宜。 除了园艺委员、保健委员以及图书管理员等几个比较特殊的职位，其他委员都是在班级里轮流担当的，自然也不需要谁来自荐或选举。 他在黑板上列出要在今天决定的委员职位，然后一一询问过去。 “谁想担任保健委员？” “我——” “‘我’是谁啊。” 一阵哄笑。 “中谷凉介！” 泷野点了点头，“好的，中谷凉介。还有别人吗？” 教室里不少学生都在交头接耳，稍微有些吵闹，不过也没出现第二个相同意愿的学生。 “那就这样决定了。保健委员，中谷凉介同学。” 他转身一边在黑板上写下名字，一边指向下一个职位，“图书管理员呢？” “近藤辉！” “大原爱梨……”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教室两边分别站起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两人也互相看了看，不过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唔……” 按照流程，出现竞争的话，就得投票决定了。 “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分别说点什么吧，再让大家做决定……就从近藤同学开始。” “好的！” 就这样，几个固定的委员职位陆续决定了人选，只剩下委员长一职。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十分钟的放学前班会，此时也快要结束了。 “那么，谁愿意担任二年a班的委员长？” 和讲台上的担任教师一样，台下的学生也在左右张望着，只是无人应答。 半分钟过去，也还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吗？” “老师，我们平时的社团练习可是很忙的，哪有时间担任委员长啊？顺带一提，班会一结束我就要去田径场练习了。” “确实只顾得上一边呢。” “没错没错——” “话是这么说……” 泷野扫视着下方的学生们，“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加入了运动部吧？” “文化部也有很多要忙的事情！” 响应这句话的学生，同样也有不少。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决定不了了…… 泷野再次看了看时间，“关于委员长一职，请大家继续考虑，现在先决定要代表二年a班加入体育委员会的成员。” 体育大会期间，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每个班都要选派四五名学生，组成体育委员会，由他们来安排、运营这项盛大的集体体育活动，对接委员会与各自的班级。 “需要五个人……” 泷野看了一眼备忘录，“其中至少要有一名女生。” 学生积极响应，委员会的成员倒是很快就决定出来了。让泷野有些意外的是，越水正是其中唯一的女生。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打算让自己变得忙碌，顺理成章地推却无人愿意接手的委员长职位； 毕竟加入体育委员会，再忙也就是体育大会的这段时间，而委员长是要忙碌一整个学期的。 “那么，代表二年a班加入体育委员会的人，就是汤浅大志、水口清树、石田朝日、大冢和庆，还有越水遥。” “是——” “委员长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教室里又恢复了沉寂。 “还是没有人愿意吗？” 泷野左右看了看，视线停留在最后排的角落，“那在选出正式的委员长之前，这一职位还是由越水同学继续担任。” “……” 越水立即提出了异议，“老师！” “有什么问题吗？” “我忙不过来的啦！” “越水同学的社团活动并不忙吧。” 或者说，在轻音部，她就是个蹭吃蹭喝的吉祥物。 “但是我已经加入了体育委员会，等开始准备体育大会，立即就会变得忙碌了！” “现在还没开始呢。” 泷野将刚才决定出来的各项委员，以及体委会成员记录到本子上，“在此之前，越水同学只需要负责班级内的事务。”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如果不希望到时候忙得首尾难顾的话，就尽快找到愿意为越水同学帮忙的人吧。” “但是……” 叮铃—— 铃声打断了她的话，教室里安静下来，也变得更加躁动。 “时间到了。”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下课吧。” 越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起立。” 一阵喧闹过后，除了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其余学生很快散了个干净。 “遥，我们先去部室了哦。” “嗯嗯。” 在教室门口与轻音部的几位少女道别，越水又走到讲台边上，等着泷野忙完手头的事情。 “我要亚美。” “……” 泷野看了她一眼，“让她接任委员长吗？” “不，让亚美当我的帮手就行了。” “这种事，越水自己去找她商量啊。” “我自己是不行的啦……” 越水趴到讲台上，“就是因为做不到，才想让老师帮忙啊。” 泷野未置可否，回头看了看黑板，将最后几个名字抄到备忘录上。 “好热……” 红色的三角巾下，她将胸前的制服纽扣解开了一枚。明山学园的制服没有胸挡，内里肌肤若隐若现。 余光里注意到她的动作，雄性本能让泷野下意识地多瞥了一眼，却正好迎上她的目光。 “……” 他移开视线，只是拒绝的机会也就此失去。 “老师会帮我的……” 越水凑近了一点，“对吧？” “……我会找时间跟亚美谈谈的。” “太好了！” 第309章 放课后美少女绑架事件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理花小姐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理花小姐了。” “是吗，谢谢。” “听瑛祐说，这叫‘爱屋及乌’呢~” “原来如此。” “理花小姐对我又是什么感觉呢？” “满怀感激。” “诶……” “无论过去多少年，彼此相隔多远，我和瑛祐都不会忘记千代小姐和铃音同学。” ...... “明天见——” “嗯，明天见。” 明山学园下方的公交站台旁，亚美挥了挥手，送别要搭乘电车回家的另外几名同伴。 玲子搭上舞的肩膀，又被她嫌弃地推开了，香织则安安静静地跟着两人。 亚美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站台里。 虽然她也想和她们一起坐电车回去，但从这边到相羽家，还是坐公交车更方便一些。 “……” 已经是第几天了？ 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从这里望着马路对面那家便利店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像今天这样，一年级的时候，她每天的放学时光都是这样度过的。 自从搬进斜后方那条小巷里面的老旧公寓，她以为自己在高中毕业前，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体验了。 但是…… 望了望已然泛黄的天空，亚美又长长地吐了口气。 当然，她也没觉得自己会一直在家里待下去，毕竟在国外出差的父亲终究还是要回来的，而她并没有和他一起生活的打算。 父亲回到日本，也是自己重新搬回教师公寓的契机吗？ 到时候，遥又会怎么想呢…… 话说回来，泷野老师现在知晓自己搬出来的原因了吗？ 如果他和遥交流过，应该就什么都知道了吧……也包括她和她都喜欢他这件事。 那样的话，老师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 回过神时，亚美才发现自己正被身旁的人仔细端详着。 “真是纯情啊……这才是正常的女高中生会露出的表情吧。” 她愣了一会儿，往后缩了缩。 “花本老师……” “真巧啊。” 千代坐在她身旁，微微一笑，“亚美美要回家了吗？” “是的……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边有个认识的女高中生，似乎在为恋爱的事情烦恼呢。” “……” 亚美抿了抿唇，望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一低头，她又看到了她手里满满当当的便利袋。 “好多零食啊……” 她下意识地说出了口。 千代不以为意，反而将袋子提了起来，对她张开，“亚美美要吃什么，随便拿吧。” “不。不用了。” “不用客气啦，以后说不定还要吃一家饭呢。” “诶……”她怔了怔，“什么？” 千代摇摇头，没有多说，只是将便利袋又往她面前提了提。亚美犹豫了一下，从里面挑了个布丁出来。 “啊，这也是瑛祐最喜欢的口味呢。” “……” 亚美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是吗……” 回过神后，见千代又盯着自己露出微笑，她连忙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花本老师为什么会买这么多的零食？” 千代笑容一敛，“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得花点钱开心一下。” “诶……” “不用在意，这是大人之间的事。” 一边说着，她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提着便利袋站了起来。 这是要离开了。 亚美正要道别，千代忽然问道：“这几天有在练习吗？” “诶……有，每天都在练习。” “好，那我明天下午去轻音部看看。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就这样，bye~” 送走拎着一大袋零食的千代，亚美又在公交站台坐下了。回家的公交车迟迟未来，她只能继续等下去。 “对了……花本老师明天要去部室的事情，也跟大家说一下吧。” 她埋头编辑着消息，旁边又有人坐了下来。亚美头也没抬，往另一边挪了挪。 “什么演奏不好就砸键盘谢罪啊……” 她笑了一下，收起了手机。 “这是川上同学说的吗？” “嗯嗯。除了玲子……诶——老师？！” 泷野对惊讶的少女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又注意到了坂道上逐渐向站台这边靠近的公交车。 “亚美回家的巴士，是这一班吗？” 她回头一看，怔了怔。 偏偏在这个时候…… “是的。” “那就下次再聊吧。” 泷野站了起来，“千代发消息给我的时候，我刚从学校里出来……也不知道这算是太巧了，还是太不巧了……” 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了下来，亚美望了望打开的车门，又望向泷野。 “老师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点点头，“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明天再说吧。” “不要。” “……” 泷野看着随时会关上的车门，比她更着急一些，“那亚美今天就回公寓住吧？” “……” 这似乎是一个更加合适的契机，但亚美现在还没有做好可能要同时面对他和越水的准备。 “稍微……再过几天……” “是吗。不过巴士要开走了哦？” “……” 也许是一瞬间的冲动，但亚美重新冷静下来时，已经站在巴士里了。 ——手里还拽着一脸诧异的泷野老师。 叮咚。 巴士缓缓启动了。 ...... “……嗯，会迟一点回来。” 泷野望着车窗外，手机贴在耳边，“理花和小百合先过去吧。” “……” 腰间的衣服被拉了一下。 扭头望了一眼身边坐着的亚美，他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还是不要等我了。” “嗯，晚饭我会自己解决的。” 挂断电话，泷野握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老师……” 亚美试探着开口了，“对不起……” 泷野摇了摇头。 他已经从“绑架事件”中回过了神，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此时更在意的还是之前千代和伊原的交谈。 班会结束，他从二年a班回到职员室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聊天已经结束了； 与他离开时相比，伊原和千代似乎都没什么变化，但他能看出来后者的情绪受到了一些影响。 送她离开学校的时候，千代是这样说的： “理花小姐的态度，让人很为难呢”。 “让人为难的态度么……” 泷野也不意外。 或者说，如果伊原表现出了和千代相近的态度，他才会觉得奇怪。 毕竟伊原所相信的，是他一定会解决和偿还所有的恩情，选择和她走到最后…… “……老师！” “……” 泷野手中一紧，抓住险些滑到地上的手机。 “抱歉，亚美说了什么？” “真是的……巴士到站了啦。” 他扭头一看，车窗外的景色已然静止，巴士又在站台停下了。 亚美望着另一边，咬了咬嘴唇，“老师要回去的话，现在就可以下车了……” “……” 如果是越水，大概会默不作声地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会跟他一起下车吧。 和她相比，亚美实在有些老实过头了……但此时此刻，他会坐在这辆大巴上，也是因为她刚才那突如其来的“绑架”行为。 人类真是矛盾又复杂，思春期的女孩子尤甚。 “不，我稍微迟点再回去。” 泷野没忘记答应越水的事情，“刚才也说了，我有话要对亚美说。” 她看了他一会儿，“是和遥有关的事吗？” 他点了下头，见她有些抗拒，又解释道：“和越水本身关系不大，应该说，是和委员长有关的事。” “诶？” 亚美怔了怔，“难道说，老师想让我来担任委员长？” 泷野也是一怔，没有直接否认。 “如果我说是的话，亚美愿意吗？” “不愿意。” “果然啊……那在委员长忙不过来的时候，给她当助手呢？” 叮咚。 巴士再次启动，亚美又看了他一会儿。 “如果老师能答应我一件事的话……我会考虑的。” 第310章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离开公交站台，在跟上亚美之前，泷野先左右望了望。 他没有相关的记忆，只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边，而泷野瑛祐则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是他前未婚妻家的附近…… “相羽家是在这边吗？” “不。” 亚美回过头，“但是要买食材的话，这边是最近的地方了。” 泷野望了一眼远处，“那边好像有家庭餐厅，我来请客……” “——不要。” “那边的高级料理屋也没问题……” “不要。” 亚美拒绝得果断，接着又犹豫了一下，“下次再去家庭……家庭餐厅吧……” “原来还有下次吗。” “……” 她望了过来。 “抱歉。” 泷野摇摇头，“先去买食材吧。” “哼。” 对他所提之事，亚美唯一的条件，就是今晚陪她吃饭； 而现在看来，应该是去她家里，陪她吃她自己准备的晚饭。 回去的时间，大概也会很迟了，泷野庆幸没有让伊原等待自己。他跟了上去，“这几天，亚美都是自己在家做饭吗？” “不是。” “诶？” “只是一个人的话，没什么自己做饭的必要呢，还很麻烦，我都是在外面吃的。” “我倒是希望，亚美今天也能坚持这样的想法……” “什么嘛！老师不喜欢吃我做的料理吗？” “不是。”泷野摇头，“只是有点花时间。” “……” 亚美沉默了一下，“老师晚上还有工作要忙吗？” “不，今天姑且还算比较空闲。” 她又振作起来，“那就没问题了。” “是是……” 采买食材的超市就在附近，泷野跟着亚美走进去，接过了她递来的购物篮。 “老师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随便一点吧。” “西蓝花？” “……” 她咯咯笑了起来，又想了想，“老师昨天晚上吃的是什么？” “昨天晚上么。” 泷野回忆了一下，按照印象的深浅报了出来。 “asahi的生啤，培根卷，冷奴……” “——等一下！这都是什么啊？” “啤酒和下酒菜。昨晚和她们去居酒屋了。” “……” 什么每天都吃她准备的晚餐啊…… 又被遥骗了。 亚美有些懊恼，“那前天晚上呢，是在公寓里吃的吧？” “不记得了。不过，应该和亚美还在的时候差不多。” “是吗。我今天会为老师多准备一些料理的。” “不……” 泷野提了提手里的购物篮，“亚美准备得越多，我回去的时间也要越迟了。” “……”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待他走到身旁，才并肩一起往前。 “那今天干脆就留下来吧。” ...... 买完食材，泷野和亚美又等了会儿公交车。又坐了两站，才是相羽家所在的区域。 “这边。” 亚美走在前面，“老师对这边还有印象吗？” “……” 原来泷野瑛祐还真的来过这里吗？ “没有。” 她回头望了一眼，也没什么不满，“毕竟也只来过一次呢。老师和泷野叔叔来拜访的那一天，我正好不在家。” “是吗。” 看来是泷野瑛祐刚来东京那时候的事情了……在解除婚约之前。 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相羽家的别墅。进入宽阔而精致的庭院，泷野望了望四周，又看向身旁的亚美。 她和他的手里，还提着精打细算买来的食材。 “总是会忘了，其实亚美也是个大小姐来着。” “什么呀……” 她笑了一下，打开了门，“进来吧。” “打扰了。” “老师随便坐吧。要喝什么？” “水就可以了。” “好的。” 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在亚美倒了杯水过来后，泷野又问道：“英介叔叔家也在这边吗？” “不。虽然也在这个区，但还是有些距离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 “老师要去拜访叔叔吗？” “不，只是随口一问。” 泷野往后一靠，将领口松了松，“突然上门也太冒昧了……而且也什么都没准备。” “是吗……” 她应了一声，接着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没由来地，亚美忽然有些紧张。 虽然老师是来吃晚饭的，但说是家访，也没问题吧？ 毕竟他现在确实是自己的担任教师了……不对！这才不是自己会觉得紧张的原因！ “……” 她端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地抿着，一直没放下。泷野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亚美倒是很快察觉，“怎么了，老师？” “不……” 他望了一眼她手中的玻璃水杯，没理解错的话，这唯一的一杯水应该是为他倒的。 “没什么。” 亚美皱了皱眉，很快想到一种可能，“老师已经饿了吗？” “……” 泷野哑然失笑，又点了下头。 她站起身，“那我去准备晚饭！” “麻烦了。” “在晚饭准备好之前，老师请随意吧……要去我的房间看看吗？” “好啊。” 亚美又放下了准备晚饭的事情，带着泷野上了二楼。 “这就是我的房间。” 打开房门，她走了进去，转身向他介绍着，“老师也进来看看吧。” “打扰了……” 走进相羽大小姐的闺房，泷野最先注意到的，却是房门背后的突兀插销； 无论是制式，还是歪歪扭扭的安装，都说明这是后来才装上去的。 “那个……是我自己装的。” “是吗。” “因为父亲有房间的钥匙……不理他的话，就会自己开门进来，然后就会吵架。” 泷野沉默了一下，“是吗。” 这种不开心的事情，亚美自己也没有多说的打算，过来拉着他又往里走了些。 “老师觉得怎么样？” “房间吗？还挺大的。” 墙上贴着一些乐队的海报，泷野认识或听说过的并不多。他环视着房间的内部，目光在窗台、书桌还有塞满cd的书架上一一掠过。 “布置得也很有感觉。” “什么感觉？” “女孩子房间的感觉。” “……” 亚美撇了撇嘴，“老师还是第一个走进这个房间的男孩子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废话一样的评价。” “第一个么……” 泷野笑了一声，“文太呢？” “文太算什么男孩子。” “为什么不算？” “……” 亚美张了张嘴，“没什么……该准备晚饭了。” “老师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在这里待着吧？” 泷野想了一下，也点点头。 “对了……如果觉得无聊的话，老师可以听听我收藏的cd，都在这里了。” 亚美拉着他来到书架前，“各种风格都有哦。” “我个人最推荐菅止戈男的《clover》，radwimps的这张《人間開花》也不错。另外bumpofchicken的……” “——亚美。” 泷野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她，又觉得不妥，“就这两张吧。听完的话，晚饭应该也准备好了吧？” “啊，说得也是呢……” 情不自禁地，就想将最喜欢的东西介绍给最喜欢的人了。 亚美回过神，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饭。” 她找出刚才所说的那两张专辑cd，交到他手上，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一定要听听看哦。” “是是……” “要是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话，老师也可以自己挑选别的cd哦，不用客气。” “嗯……” “如果……” “——亚美。” “抱歉！” 亚美总算带上房门下楼了。 安静下来后，泷野又重新打量起她的房间。相羽大小姐的爱好既单一又广泛，这里就是她的乐土。 他看了看手里的cd。 “听听看吧。” 第311章 跟谁都暧昧 准备好晚饭的几道料理，天也已经暗下来了。 亚美回到客厅时，发现手机上有一通来自叔叔相羽英介的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打通。 “奇怪……” 亚美放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 “该吃饭了。” 来到二楼，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推开房门，老师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头上戴着她的银色耳机。 耳机另一端连接着cd机，只是她也不知道，里面正在播放的是哪一张cd。 “老师……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泷野没有反应，亚美走过去，才发现他正闭着眼睛。 睡着了？ 她低头看了看，cd机还在运转。 老师在听的是哪一张专辑呢？ 亚美很好奇，打开放在他身旁的两个cd盒，其中一个是空的。 “啊，果然是《clover》……” 她笑了起来。 明明只是二中选一的大概率结果，也让她心底涌出一股心意相通的喜悦。 银色耳机里，隐隐约约流露出了一些音乐的声音。可惜是头戴式的，不然就可以一起听了…… 半跪在地，亚美凑近了一些，侧耳聆听着。 “《月》么……” 她听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来叫他下去吃饭的。 只是稍微拉开一点后，近距离地望着他的脸，她又有些动摇。 “在亚美不知道的时候，我和老师已经kiss过了哦~” 没由来地，她忽然想起了越水的话。 这也是骗人的吧？ 虽然这个男人花心得不行，但应该还没有对遥下手吧？ 不对…… 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该考虑别人的时候。 “……” 亚美抿了抿嘴，盯着他的唇望了一会儿，又看向他闭着的双眼。 扑通、扑通—— 她微微张嘴，吸了口气，又屏住呼吸，慢慢地贴近了。 “……” 察觉到嘴唇上传来的触感，泷野睁开眼睛，又愣了愣。 “亚美？” 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跪坐在他身前，伸出的指尖正点在他唇上，在他睁眼后才收了回去。 “……” 两人对望，他只能见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耳朵里都是音乐的旋律，又连忙将耳机摘了下来。 “什么？” “……老师果然没有睡着吗？” “没有。” 泷野取下耳机，又按了暂停，“只是在想事情。” “是吗。” 亚美庆幸而遗憾地长出一口气，又问道：“怎么样，这张cd？” “非常不错。” 泷野看了看身旁的cd盒，“想一直循环下去。” “我也这么觉得！” 她笑了起来，总算没忘记正事，“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哦。” “是吗……我知道了。” 她拉着他站了起来。 “一起下去吧。” ...... 亚美准备的料理和平时差不多，但对泷野的评价，要比往常在意得多。 “怎么样？” “……这道天妇罗，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但是我想听到老师的评价。” “好吃。” “认真一点的评价！” “……” 泷野望了她一眼，餐桌对面的亚美身体前倾、目光坚定，非要让他说点什么不可。 “好吧……” 他又夹起一块天妇罗，在装着细盐的小碟子里蘸了两下，再送入口中。 “该说是火候掌握得好，还是说出锅的时机选择得十分恰当，天妇罗的面衣炸得很酥脆。一口咬下去，口感扎实，又很有嚼劲。” 咀嚼了几口，他继续说了下去，“里面的蔬菜也熟得恰到好处，稍微一咬，弥漫的香气都跑进鼻腔里了……后劲还有一些轻微的苦味，与慢慢化开的盐粒融合在一起，真是绝配。” “总而言之，这道天妇罗非常美味。” “……” 亚美眨了眨眼，愣了好一会儿。 “真没想到老师能说这么多呢……难道老师私底下还是个美食家吗？” 泷野笑了笑，“毕竟是亚美认真准备的拿手料理，我也得认真起来才行。怎么样，满意吗？” “……” 她没说什么，只是身体轻微摇晃着，看起来十分开心。 “那再尝尝这个吧~” 简单的一顿晚饭，两人吃了大半个小时才结束。 泷野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迟，也就没有急着回去，在厨房里帮忙洗起了碗，顺带也在督促亚美。 “我已经陪着亚美吃过晚饭了，别忘了之前答应的事情。” “……” 她沉默了一下，将手里的盘子放到一旁，又点了点头。 “不会忘记的。既然已经答应了老师，再困难、再痛苦的事，我也会努力去做的。” “不……只是让亚美在越水忙不过来的时候，稍微帮她分担一下而已。”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 泷野有些无奈，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两人所谓的“理念之争”到底是什么。 至少不是音乐方面的分歧就对了…… “亚美。” “什么？” “越水……” 一道明晃晃的车灯光柱，从厨房的玻璃上掠过。 “……” 泷野只是多望了一眼，没太在意，亚美却有些意外，“诶？” “怎么了？” “有人来了。” “是到相羽家来的？” “嗯。” 她想起之前那个没接到的电话，“大概是叔叔。” 听到是相羽英介，泷野也稍微松了口气。如果是她的父亲相羽雄介，那事情会变得麻烦很多。 “叔叔应该只是过来看我，很快就会回去了，老师先去楼上的房间里等一会儿吧。” “……” 泷野怔了怔，也没反对。 虽然是师生，之前也一直住在一起，但到底还是孤男寡女。 “我知道了。” “抱歉……” 他摇了摇头，将双手冲洗干净。 “没关系。” 泷野转身去了楼上，亚美也暂时放下还没洗完的碗筷，准备去迎接叔叔。 见到他的鞋子还在玄关放着，她也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停好车子的相羽英介就出现了。 “亚美——” 她打开门，“叔叔。” “电话怎么打不通？” “诶……” 亚美回头望了一眼，手机还在沙发上放着，“刚才在准备晚饭……没有注意。” 相羽英介也意外了一下，“亚美自己做饭？” “是的。” “亚美打算搬回家里住了吗？” “……” 她抿了抿唇，“没有。” 相羽英介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露得太明显。 走进客厅，他左右转了转，看见了擦得干净的餐桌，也看见了厨房水池里洗到一半的碗筷，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只是过来看看。” 亚美点点头，去倒了杯水。 相羽英介接过，“亚美这几天回家住，是因为瑛祐吗？” “……” 她想了一下，“算是有点关系吧。” “什么意思？” “我和遥有些分歧，所以才暂时分开了。” “遥……是叫越水遥吧？” 他勉强记得这位和侄女住在一起的女孩子，“这和瑛祐又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是泷野老师的学生。” “……” 相羽英介摇了摇头，“也就是说，亚美跟那个女孩子和好之后，还会搬回去住，对吗？” “当然。” 他考虑了一会儿，斟酌着如何开口。 “亚美……对瑛祐了解吗？” 亚美看了叔叔一眼，“还算了解吧。” “那瑛祐现在是在跟伊原老师交往吗，还是花本家的那位大小姐老师？” “都没有在交往。” 她撇了撇嘴，“那个花心萝卜，好像跟谁都是比较暧昧的状态。” 相羽英介并不意外，更在意的还是侄女的语气。 “还有别人吗？” “……” 亚美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叔叔有意提起泷野、伊原和千代老师彼此关系的真正用意。 “不知道。” 相羽英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虽然这和相羽家没什么关系，但叔叔还是更看好花本小姐一些。” “是吗。” “雄介也是因为瑛祐和花本小姐的关系，才没敢再招惹他……那个蠢货。” “……” 就算心里十分认同，亚美也没搭腔。 而她本以为叔叔很快就会离开，却不想相羽英介坐下之后，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不仅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要和泷野保持距离，还委婉地劝着她就这样在家里住下去，又更加含蓄地希望她能和几天后回到日本的父亲改善关系； 直到她随口说了句“如果叔叔能这样对待文太，那他也不会离家出走了”，相羽英介才一下子哑口无言。 又交待了几句，等他驾车离开，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糟糕了……” 亚美没忘记楼上还有个老师在等着，匆忙回到房间时，他正在打电话。 “我在亚美家里……不，什么‘花本亚美’啊。” 第312章 亚美的味道 直到亚美接过电话，伊原才真的相信泷野是在相羽家，而不是相隔不远的另一栋公寓里。 至于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亚美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硬拖着他上车的，只能无中生有。 “那个……等巴士的时候忽然有点头晕，老师刚好路过，就把我送回来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亚美撇开视线，又转过了身。 “嗯嗯，现在已经没事了……” 稍微聊了几句，她又将手机递还给他，“电话还没挂掉哦。” 泷野接了过去，“理花。” “抱歉。” “……” 他抿了抿唇，“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已经约好要去……” “——不用在意。只是偶尔的一次缺席而已，还有真山和小百合陪着我呢。更何况，亚美的安全也同样重要。” “唔。” “比起这些……” 电话另一端的伊原停顿了一下，“瑛祐和千代小姐的关系，似乎比我预想得更亲密一点呢。” “……千代对理花说了什么？” “你们已经有个孩子了。” “——绝对没有。” ...... 因为一点变故，泷野在相羽家多待了一两个小时。等他挂断和伊原的电话，外面静悄悄的，夜已经很深了。 “都到这个时间了啊……” “老师。” 当了“证人”后又中途消失的亚美，再次回到了楼上的房间，“热水已经放好了，可以去洗澡了。” “……洗什么澡。” “老师睡觉前不洗澡吗？” “……” 这是要他留下来的意思。 泷野看了她一眼，“别擅自替我做决定啊。” 亚美撇了撇嘴，“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去的公交车了哦。” “还是能拦到计程车的。” “计程车啊……从这边到老师的公寓，大概要几千日元呢。” 泷野摸出钱包，当着她的面翻了两下。 “也不是付不起。” “……” 亚美咬着嘴唇，脸上失望难掩，接着又见他起身走了过来。 “浴室在哪里？” “诶……” “还有，借我一件居家服。” 坐着打了太久的电话，泷野身上发酸，一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 “今天晚上，要在亚美家打扰了。” 要回去只是玩笑。 而刚才挂断电话时，伊原说的是“早点休息”而不是“早点回来”，就已经默认他会留在这边了。 “嗯嗯！” 亚美带他来到楼下的浴室，换洗的衣服也已经准备好了。 “老师的教师制服需要洗吗？” “当然。” “交给我吧。” “嗯，拜托了。” 泷野脱下制服外套，亚美就站在他面前，一颗一颗地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 “……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没有理会，直到解开所有纽扣，“请脱下来。” “……” 接过衬衫，亚美又盯上了他的制服长裤，而泷野则提着裤子没有继续。 “快点啦。” “里面什·么·也没穿，是真空的。” “……” 她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回过神后，亚美将手里的衣服都丢进脏衣篓，又往前踢了踢，转身离开了换衣间。 “hentai！” 房门重重带上，泷野摇了摇头。他褪下长裤，将下身的两件也丢进衣篓里。 再积极的亚美，也还是太过单纯了。 哗啦—— 冲洗过后，泷野缓缓坐进了宽大的浴池里。 光是这个浴池，就和枫庭的浴室差不多大了。只考虑这方面的话，他也更愿意住在这边……当然，这只是他这个肤浅大人的想法。在亚美所纠结的事情里，大概是不存在这一点的。 泷野稍微泡了一会儿，外面的更衣间里，又传来一些轻微的声音。 “……” 看着衣篓里换下的衣服，亚美撇了撇嘴，提着拿去洗了。听见浴室的门再次关上，里面的泷野也稍微松了口气。 水汽氤氲，他靠着浴池的边沿，又在脸上抹了一把。 “住得这么远……明天得早点起来了。” ...... 噔噔噔。 “老师，你睡了吗？” “……” 客房里，床上的泷野睁开了双眼。月光明亮，透过窗照在了地板上。 “还没有。” “那我就进来了。” 说罢，亚美也没等他回应，直接打开了房门。 “我睡不着。” “我睡得还挺香的。” “又来了。老师不是还没有睡着吗？” “就差一口气了。” 亚美走进房间，摸开了灯，泷野这才看见她手里抱着的枕头。 “……这只是抱枕！” “……” 他都没来得及询问什么。 泷野坐起身，看着她坐到地板上，“亚美说是就是吧。” 亚美瞪他一眼，又搂紧了抱枕。 “我有些事想和老师说。” 果然是这样…… 泷野点了下头，“愿闻其详。” 笃笃—— 亚美敲了敲面前的地板，正襟危坐，“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请老师坐到这里来。” 他只好爬下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亚美想说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在此之前，我想知道遥和老师说过什么……也就是关于我和她之间的事。” “没什么。越水只是说，与亚美有些理念上的分歧而已。” “理念分歧么……” 亚美稍微松了口气，又点点头，“遥说得没错。” “所以，是什么分歧？” “没什么。” “……” 泷野皱起了眉。 亚美自己也觉得这样有些敷衍，纠结和犹豫之间，忽然将怀里的抱枕塞给了他。 “……” 这是给一点好处，让他不要多问的意思吗？ 见她还在纠结着，泷野也就顺遂了她的意愿。 搂住抱枕，他隐约闻到了一丝香气，又下意识地凑上去闻了闻。 ——女孩子的味道。 或者说，亚美的味道。毛绒绒的布料，混合了肌肤、汗水与沐浴液的香气，在不知多少次的怀抱与磨蹭之下，所酝酿出来的独特味道。 “……” 亚美怔了一下，脸顿时红了，一把抓住抱枕想要夺回去。 “老师在闻什么啊！” “亚美的味道。” “hentai！” “不，这是亚美自己塞给我的吧。” “我可没让老师做这种奇怪的事情！” “我也没有一直闻。” “……” 亚美紧抓抱枕不放，“只是闻一下就已经构成犯罪了！” 虽然在刚才，她自己也偷偷拿着他换下的衣服闻了一会儿…… “好了。” 泷野慢慢松开手，她也收了力，不至于往后摔倒，“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亚美也不要在犯罪者的房间里待得太迟了。” 亚美又犹豫了。 “老师……” “嗯。” “遥有一个喜欢的人，老师知道吗？” “……” 泷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真的？” “嗯。” “也是……毕竟老师的目光，一直都在伊原老师和花本老师身上呢。” 泷野没说话，亚美看了看他，又停顿了一会儿。 “然后……我有个朋友，跟遥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第313章 流泪的朋友 亚美和越水有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共同朋友，向她分享了许多私密的事情。在九月初这个还有些燥热的夜里，她又将这些秘密分享给了泷野。 “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我已经得到她的允许了！” 泷野望了望天，也想找个什么东西抱着，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说实话，老师对思春期女孩子的恋爱心事没有太大兴趣。更何况，还是我不认识的人。” “……老师也认识的啦！” “是谁？”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 “那和不认识有什么区别？” “……” 亚美沉默了一会儿，“那……老师就暂时把那个女孩子，当成是我吧。” 泷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什么嘛！” “抱歉……” 他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也就是说，亚美和越水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 她望了他一会儿，又撇开视线，“不是我啦……” “嗯，是亚美所代表的女孩子，和越水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差不多吧。” “然后呢？” 亚美望着他，“然后，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泷野点了点头，“毕竟亚美很好懂呢。” “嗯……不对！不是我啦！” “是是……我知道。” 他有些无奈，“我也只是在用亚美的名字指代她而已。” “……” 亚美开始后悔选择这种别扭的叙述方式了，但事已至此，只能接着说下去： “因为遥和她是最好的朋友……遥有很多最好的朋友，不只是我……所以，遥就提出要和她一起追求老……追求那个男孩子。” “是吗。” 泷野抿了抿唇，“一起追求，互相鼓劲，谁追到了就算谁的？” 亚美怔了怔，一下子坐直身体。 “这种情况，果然只有这样才是最正确、最合理的选择，对吧！” 区区花心大萝卜，居然也抱着这样的想法，真是让她非常意外。 “嗯……” “——但是。” 话音一转，她的精气神也垮了下去，“遥的打算，是两个人一起和他交往。” “……” 意外与荒诞过后，泷野同样也有些心虚。 “这不就变成三个人一起交往了……” “不止三个人。老师……不对，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还和别的女人关系暧昧。遥说过最坏的可能，是要和两个老师还有一个财团大小姐一起竞争，也就是六个人一起交往！” “……” 详细到这种程度，也太过明显了吧？ “听上去有种熟悉的感觉……” 泷野无奈地认领了自己的身份，“亚美说的那个男人，难不成是我？” “……”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言，亚美抓起抱枕，遮住了自己的脸。 “不是——” “不是吗？” “不是！” “……” 明天还要早起去上班，姑且先听她说完吧——虽然大致的情况，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好吧。” 泷野粗暴地接受了她的说法，“那是我误会了。” “就是误会……”她从抱枕后面慢慢探出头来，“老师不要自作多情啊。” “……” 泷野气得笑了一下，“真是抱歉了啊。” 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老师？！” “我去喝口水。” “……让我来吧。” ...... 夜深人静之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显得有些昏暗。 泷野在客厅的沙发坐下，又看了眼手机，现在早已经超过他工作日的休息时间了。 “明天早上没课，稍微迟到一会儿，问题应该不大……”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老师——” 厨房里的亚美喊了一声，“要顺便吃点什么吗？” “……” 这孩子放松得可真快啊。 泷野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打算睡觉呢。” “好吧。” 靠在沙发上，他望向厨房那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则在回味她刚才的话。 按照亚美的说法，越水的打算是和千代差不多的，这着实让他非常意外。 她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不想伤害亚美么……还是因为伊原和千代给的压力太大了？ 现在的高中生，在这种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考虑得也太多了…… “老师。” 亚美稍微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里端着玻璃水杯，“久等了。” 泷野接过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像是自来水，又抿了抿。 “里面加了什么吗？” “嗯嗯，我加了一勺蜂蜜，可以助眠。” “是吗。” 他又喝了一小口，还是没能品尝出蜂蜜的具体味道。 “亚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去睡觉了。” 亚美直接坐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了他。 “我还没说完呢！” “……我又不会逃走。” 她还是没松手，“老师也觉得遥的想法有问题，对吧？” “……” 泷野抿着唇，沉默了几秒。 千代的选择，是因为窥探到了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所以才摆出了想将所有人裹挟进去的态度。 而越水又看见什么了呢？ “现在就抱着这种打算的话，确实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的话里加了“现在”这样的限定词，但亚美觉得他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一时有些高兴。 “我也没办法认同遥这样的想法，这就是我和她的理念分歧。” 她望着泷野，“虽然要竞争的对手非常强大，但是我……我的朋友，还是会继续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唯一的女孩子的。因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 “——会碰得头破血流的。”他忽然叹了口气 “诶？” 亚美一下子怔住了，“什么……” 泷野摇了摇头。 但听到他这句与好友如出一辙的话，她明显变得动摇了许多，“遥果然和老师说过什么了，对吧！” “没有。” 泷野低下头，看了看她紧攥着的手，又看向她。越水确实没跟他说过什么，他的目光里也没有半点心虚。 “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觉得亚美的朋友，似乎没什么胜算。” “……为什么？” “因为她太天真了。天真到只考虑了自己的想法，忘记了这并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 泷野抿了口蜂蜜水，淡得发苦。 “且不说另外那几个女孩子，只说亚美朋友喜欢的那个人，他听起来就和我一样，非常贪心。他真的会为了亚美的朋友，放弃那几个关系暧昧的女孩子吗？至少我不会。” “更何况，在亚美不知道的角落里，说不定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们彼此之间经历了什么、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亚美真的了解吗？” “……” 亚美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 他几乎已经挑明了，可她还想再挣扎一下。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她还是想坚持下去。总有一天……” “——放弃吧。” 泷野深深吸了口气，“让亚美的朋友放弃吧。” “现实不是童话故事，继续坚持下去，一定会受伤的。趁现在还没有陷得太深，放弃那种想法……或者放弃那个不值得她这样坚持的男人吧。” “不要……” “亚美……” “不要！” 他抿了抿唇。 暗示也好，明说也罢，都该言尽于此了。 “时间不早了。” 泷野站起身，“我去睡觉了，晚安。” “……” 亚美拉住了他，双眼低垂，人也沉默着。 看了她一会儿，泷野又坐回沙发上。 斗转星移，在彼此的沉默里，深夜的时间无声流动。 淡到无味的蜂蜜终究还是起了些助眠作用，或许也只是心理作用。 困倦之时，泷野忽然感觉肩上一沉，紧接着又传来一点濡湿的感觉。 压抑之中，她的声音里包含着沙哑与坚定。 “我的朋友是不会放弃的。” “……” 泷野伸手过去，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手心立即湿了。 “那就让你的朋友等着哭吧——肯定比现在的亚美哭得还惨。” 第314章 冷血动物，看着你哭 在每天早上第一节课上课之前，有着专属于担任教师的十五分钟时间。 在这不短不长的课前时间里，担任教师需要问候学生，确认班级内的出席情况，并在出席簿上签名； 如果有特殊情况，还要向学生宣布学校交代的今日或明日注意事项。 二年a班的早点名，自然也是由担任教师寺田百合子亲自负责。 “佐伯优子。” “在。” “青木南。” “这里~” “米泽香织。” “……” “嗯？”她抬头看了一眼，“米泽同学没来吗？” “我在这里……” “啊，抱歉……下次应答的声音要大一点。” “是……” “相羽亚美。” 停顿了一下，百合子再次抬头，“相羽亚美，没来吗？” 角落里有人站了起来，却不是她正在点名的亚美。 “小百合……” 越水望了望旁边的空位，“亚美现在还没来学校。” “她人呢？” “不知道。” “……” 百合子皱了皱眉。 四楼的职员室里，她的搭档同事今天也少见地缺勤了。 “算了，待会儿我会联系她的。下一个，山口梓。” “在~” “堂岛明彦。” 点名继续，越水坐了下来，望着旁边的空位若有所思。 亚美的缺席没引起太多学生的关注，真正在意的，到底只是轻音部的几个女孩子而已； 分散在教室各个角落的几人互相望了望，用眼神交流还不够，还拿出了手机。 “川上，把手机收起来。” “是……” 点名结束后，百合子又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事情，随后便离开了教室。 她正要联系缺席的同事和学生时，泷野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喂，小百合。抱歉，我睡过头了。” “你这家伙……别忘了自己现在是担任教师了啊。” “这不是还有资深、可靠的寺田老师在吗？偶尔迟到一次，无伤大雅。” “不，问题很严重，你要被扣工资了。” “我看谁敢。” “……” 百合子撇了撇嘴，又说道：“泷野昨晚留宿在你那位小未婚妻家里了吧，理花告诉我了。她怎么没来上学？” 泷野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床上的亚美，有些无奈。 “她发烧了。” “诶？” 百合子怔了怔，“现在这种天气……发烧了？为什么？” “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还有……心死了吧。” “……” 亚美勉强撑开红肿的眼皮，又伸直了腿，在他膝盖上蹬了一脚。 “没有……” ......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半。 取下毛巾，泷野擦了擦亚美脸上的汗珠。 脖颈和肩膀以下的部位，也都被汗水浸湿不少。揭开被子，他尽量擦干了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 在冷水里清洗一下，他拧干毛巾，重新盖上亚美的额头。 他已经喂她吃过了药，也吃了一些东西，虽然眼下还未见好转，但也得离开了。 “待会儿还有课，我要去学校了。” 双眼动了动，亚美睁开一条缝，还是没有多少精神。 “嗯……” 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亚美继续休息吧。放学之后，我还会过来的。” “……” 亚美脑袋一歪，望向明亮的窗外，“不来也没关系。” “那就不来了。” “那就别……咳咳！别来咳咳咳——” “开玩笑的……” 泷野摇了摇头，将毛巾重新盖到她额头上，又整理好乱了的被子。 “走了。” 最后一次交待后，他拉上窗帘，然后转身离开了相羽大小姐的闺房。 啪嗒。 房门带上了。 接着是下楼的声音，渐不可闻。 隔着重重阻隔，她一直没听到下面屋门关上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相羽家。 “……” 流泪半夜，眼睛还是有点疼，亚美又闭上了双眼。 昨晚，讲述完“朋友”的故事，又表达了自己的理念后，她拉住了打算回房间休息的泷野老师； 两人坐在昏暗客厅的沙发上，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几乎就是她在默默流泪，他偶尔伸手擦一下，随口的感慨也从“你怎么还在哭”变成了“你可真能哭”； 最后一句似乎是“以后还有的是亚美哭的时候”，冷血得简直不像个哺乳动物。 迷迷糊糊地到了早上，她起身后还没站稳，忽然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她已经躺回自己房间的床上了。床边站着气喘吁吁的他，呼出的热气和她的体温一样烫人。 随后便是喂药、吃东西和不断地擦汗，一直持续到他因为上课而离开。 “……” 闭着眼睛，亚美长长吐了口气。 “这么熟练，到底照顾过多少女孩子了啊……真讨厌。” 但是…… 一边讨厌着，又一边在心里沾沾自喜的自己，也同样很讨厌。 ...... “亚美发烧了？” “嗯。” “那泷野老师今天下午还要过去照顾她吗？” “嗯……我不去的话，越水也不愿意过去。” “是吗。” 伊原夹起便当盒里的炸鸡块，送入口中，现在正是午休时间，“我没办法近距离照顾那个孩子，只能辛苦泷野老师了。” “嗯……” 泷野在她的办公位旁边站着，两手空空。 伊原看了他一眼，“已经这个时间了，泷野老师还不吃饭吗？” “……” 泷野望了望她的便当，有些无奈，“正准备去食堂呢。” “去食堂？泷野老师没带便当吗？” “……没有。” “难道千代小姐没有替泷野老师准备么？” “……” 泷野哑然，过了会儿才说道：“她也没有替我准备过便当来着。” “我以为泷野老师和千代小姐早就跨越这个阶段了。” “不，只有越水和伊原老师……” “——‘伊原老师’？” “……理花。” 泷野也趁势坐了下来，“我已经很饿了……” 伊原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从藏在另一边的提包里拿出他那份便当，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谢谢……我开动了。” 倒了一碗味增汤放在边上，她继续望着他，在他吃下几口后又忽然开口。 “泷野良弥。” “……谁？” “瑛祐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吗？” “完全没有。” “据说是瑛祐为千代小姐腹中宝宝所取的名字。” “……” 泷野认真地后悔昨天答应百合子去开班会了。 他只离开了职员室不到二十分钟，而交谈过后的千代和伊原，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明明一开始，还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他分别与两人交流过后，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一些： 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千代在试探着伊原的态度，而伊原同样也在试探她和他究竟亲密到了什么地步。 互相有所察觉的两人，有意无意地开始夸大自己的优势，你进一尺，我便进一丈。 至少泷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千代生下了名为“良弥”的孩子；也不清楚自己和伊原所谓的“远走高飞”计划，究竟要飞去哪里…… 结果便是两人试探未成，反而彼此都陷入了莫须有的惊慌里。 “……所以说，那只是千代的胡说八道而已。” 伊原看着他，“那瑛祐和千代小姐，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与我和理花的关系一样。” 她看了看左右，凑到他耳边。 “身体上的关系……又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呢？” 第315章 B and F 到了下午的班会时间，百合子和泷野一起去往二年a班的教室。 前者是履行担任教师的职责，后者则是早上缺了勤，想着下午得去露个面。 “泷野今天有空吗？去喝酒吧。” “得去照顾发烧的亚美啊。” “对哦，差点忘记了……不过一旦开始准备体育大会，就要忙碌起来了，泷野之后的大半个月估计都不会有去喝酒的闲暇了。” “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理花就拜托小百合照顾了。” “放心，我和红叶会好好陪她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 “绝对有什么吧！你刚才是不是想象了什么色色的事情？” “寺田老师，这里是学校，请注意你的言行。” 百合子撇了撇嘴，抱紧胸口的出席簿。 “又开始摆谱了……” 泷野望着前面没有搭理。 两人来到教室，泷野在前面的角落靠窗站着，和下面的学生一起听着百合子交待要注意的事情。 说了几句，她低头望了一眼出席簿，又想起了什么。 “……最后，体育大会的准备阶段也差不多快要开始了，大家要格外注意身体。要是出现感冒发烧什么的，那就麻烦了啊。” 泷野看她一眼，又扫了眼下面的学生。有几个少女隔着大半个教室相视而笑，他站在上面一目了然。 说得差不多了，百合子在积了些粉笔灰的讲台上摸了一把，“今天的值日生是谁，待会儿……” “——打扰一下。” 教室前面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打断了她的话。 “有什么事？” “失礼了。” 其中那个女生走了进来，“请问，二年a班要加入体育委员会的成员决定了吗？请到五楼的多媒体教室集合，参加体委会第一次会议。” 百合子一怔，又看向泷野。 “……” 这就开始了啊。 他摇摇头，看向下面的学生。 “越水，还有……还有其他几个人，现在就过去吧。” 包括越水在内，教室里陆续站起几个学生，带着三分茫然和七分期待，跟门口的两人一起离开了。 铃声随之响起，今天的放学前班会也到此结束，接下来是社团活动的时间。 教室里的学生逐渐散去，留在讲台上的百合子，在出席簿上补充着什么，“泷野现在就过去吗？” “不，我得等他们回来。” “就算体育委员会开了会，现在都已经放学了，也不可能今天就开始准备啦，不要紧张。” “不……” 他望了一眼出席簿，“欠席者”一栏，亚美的名字异常显眼。 “我是在等越水。她要跟我一起去亚美的家里。” “还有我们~” 两人一起抬头，轻音部的几个女孩子，都在讲台前围着。 “亚美不在的话，今天也没办法练习了。” “毕竟是唯一主唱呢。对了，得把这件事告诉花本老师才行。” “话说回来，舞也可以试试主唱嘛。” “不要。” 泷野和百合子互相看了看，后者朝女孩子们努努嘴，然后便抱起出席簿离开了。 “老师，没问题吧？”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 “随便你们吧。” ...... 夕阳垂落，染红了西天的晚霞。 在公交站台等待片刻，泷野收起手机，与轻音部几名少女一起登上了停靠的巴士。 “老师。” 走了几步，越水拉住他，“就坐这里吧。” “嗯。” 他靠着窗坐了下来，越水也自然地坐到了他的身旁，余下三人在后面一排的座位坐下了。 “遥——” 玲子往前探着脑袋，“终于要在亚美不在的时候，对老师下手了吗？” “被发现了！” “我们会帮你掩护的~” “……” 泷野摇摇头，望向了窗外。 他没搭理，少女们也就没有继续开玩笑，又聊起了刚结束不久的体育委员会第一次会议。 “这一届体育委员会的委员长是谁啊，是遥吗？” “怎么可能啦……是三年级的神田大地学长。” “喔，名字记得真清楚呢！” “因为那个学长还挺帅气的说。开会的时候跟他对视了一眼，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呢。” 越水口中说着，两眼始终没离开身旁的泷野。而他只是望着车窗外，眼睛都没眨一下。 “……” 她撇了撇嘴，用腿撞了他一下。 泷野回过神，“怎么了？” “没什么！” 小小的不满过后，越水又有些疑惑，“感觉老师今天一直在走神呢，是在考虑什么吗？” “大人的事。” “……” 越水转了过去，跟身后的同伴交流起来，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话说回来，今年还是分成红、白两个团吗？”山前舞问道。 “不。今年的体育大会分成三个团了。” “诶？” “红、白、蓝。”越水依次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团。” “多了个蓝团啊。” “是的说。” “那a班分到了哪个团？” “红团。” “又是红团啊……我一年级的时候就是红团呢。” “这是抽签决定的啦。” 越水对山前舞笑了笑，“我抽到的是白团哦，但a组总体上还是抽到红团的更多呢。” “好吧。” 坐在她身边的玲子顺势问出下一个问题，“分成三个团的话，那每个团就是两组班级了，另外一组班级是谁啊？” “c班。” “也就是说……今年的体育大会，我们是和三个年级的a班与c班一起准备啊。” “没错~” 泷野这次倒是没有走神，听得清清楚楚。 “c班么。” 也就是说，铃音所在的一年c班，也会跟二年a班一起准备体育大会。 “顺带一提……” 越水扭头看了看他，“白团是d班和e班，蓝团是b班和f班，‘boyfriend’的bandf。” 泷野点了下头，就当没听见后半句。 “团长决定了吗？” 按照惯例或者说资历，每个团的团长都是在三年级的学生里选出的，同样也是自荐。 “红团和蓝团很快就决定了，但是白团那边一下子冒出了四个学长呢，谁也不想退让。” “是吗。超过三个人了，那得进行全校演讲，通过投票选出来了。” “嗯嗯。” 在明山学园，体育大会进行的时间只有一天，而前期的准备时间足足有半个月。 将全校三个年级十八个班分成红、白、蓝三个团，团舞表演、服装设计与制作、竞技项目的练习……体育大会当日的一切，都由每个团内的所有班级共同准备。 对学生来说，这也是除社团活动外，与其他年级的人成为朋友的好机会。 “三个团对抗，感觉今年会比往年更加热闹啊……老师觉得呢？” 泷野又在走神。 “什么？” ...... 到了相羽家，楼上房间里的亚美还在睡着。 取下毛巾，泷野拨开头发，用手背量了量她额头的温度。烧似乎退得差不多了，他也放心了不少。 稍微擦拭了几下，他端着水盆走出了房间。 因为担心打扰亚美休息，跟着过来的几名少女暂时都围在了门外，“老师，亚美不要紧吧……” “吃了药，烧也退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没问题了。” 越水接过他手里的水盆，“要换吗？” “嗯。” 泷野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我不太方便，待会儿越水帮她再擦一下吧。” “没问题。” 泷野又望向另外三人，“亚美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你们谁会做料理，帮忙准备一点适合病人吃的东西吧。” “我来吧。” 山前舞应了一声，“香织，你来帮忙。” “嗯嗯。” “我也来！” “玲子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 “为什么！” “安静。” “……” 安排完毕，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在这里稍微多待一会儿。 山前舞和香织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泷野和玲子插不上手，在客厅坐着。越水换了一盆冷水，回到楼上的房间。 推开房门，亚美依然在床上躺着，双目紧闭。 “生病也很辛苦呢。” 拧干毛巾，越水掀开她的被子，从额头开始小心地擦拭起来。 “流了这么多汗，感觉还是洗个澡更好吧……亚美觉得呢？” “……” 她闭着眼，一动也不动，直到脖颈之间忽然扑上一股热气，又掠过一阵湿滑与柔软。 “……” 亚美倏地睁开双眼，往旁边一缩，又抿紧了唇。 越水重新站直身体，舌尖在双唇间一掠而过，对她露出了微笑。 “亚美的汗水，也是咸咸的呢……就和老师一样。” 第316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窗帘已经拉开了，房间里一片明亮。 亚美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身体横陈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哗啦—— 越水搅动着水盆里的毛巾，感觉差不多了，又捞起来三两下拧干。将亚美的睡衣捋上去，她又擦拭起来。 “我要继续了哦。” “……” “亚美一点也不反抗的话，我都没什么乐趣了呢……起来一点。” “……” 亚美侧了侧身，咬紧嘴唇，心里有些委屈。 两人的力量本来就有差距，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生着病的虚弱状态，要是反抗得过，她也不会这样躺平了。 手腕上有几道红白交加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就是她刚才反抗失败的证明。 同样是女孩子，为什么她的力气就这么大啊？ “能在现在这种天气发烧，亚美也很厉害呢。” “……” “老师昨晚没有回来，其实是在亚美这里留宿了吧？” “……” “亚美和老师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交谈的对象没有半点回应，并不影响越水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手上的动作也一直没有停下。 “亚美的眼睛都哭肿了哦，现在也很明显呢。如果大家进了房间，肯定立马就会发现。” “啊，我明白了……难不成亚美是表白失败了？” “真可怜。” “不过这是注定的呢。事到如今，也该死心……” “——不会的。” “……” 越水怔了怔，抬眼一看，眼角带泪的亚美正倔强地看着自己。 “是吗。” “是的。” “那亚美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表白又怎么失败的吧。” “……” 亚美没理会，抹了抹眼角，脑袋一转，又望向了窗外。 越水不以为意，甚至露出了微笑。 ——只要还有交流，那就不算太糟糕。 “今天下午开会了哦，这一届的体育委员会。 明明是老师负责的事情，他连其他几个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呢，只记得我……真是的，他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 “然后啊，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分成红、白、蓝三个团了呢，a班和c班是红团。” “……” “红团的团长很干脆地决定了。到了明天，演舞长、竞技长、会计长和衣装长之类带头干活的人，大概也能决定下来了。我可不想干活，但非去不可的话，我更想去衣装长那里帮忙……” “遥不是体育委员会的人么。”亚美突然开口道。 “对哦，我忘记了。” 越水对她笑了一下，“多亏亚美提醒我，这下不用担心了呢。” “……” 亚美也很快反应过来，她只是在勾引自己开口而已。 “不过正因为加入了体育委员会，能偷懒的时间就更少了。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人站出来接过a班委员长的职位，亚美不早点回到学校帮我的话，真的要忙不过来了呢……话说回来，老师跟亚美说过这件事了吧？” “说过了。” “怎么样？”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轻轻点了下头。 “太好了。” 越水笑了起来，再次将手里的毛巾清洗、拧干，然后抓住了她的睡裤边沿。 “上半身都擦过了呢，接下来是这边了。” “……等一下！” 亚美试图阻拦，但身体里的力气完全提不起来，被迫抬起了双腿，以羞耻的姿势面对着她。 “……” 褪下的睡裤，被越水丢到了一旁的地板上，落地时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哇哦，今天也是可爱的粉色。” “……” “跟上面是一套的呢。这就是亚美的决胜内衣吗？” “……不是。” “那是淡蓝色的那套吗？” “……” “说中了？” “……跟遥没有关系吧。” 握着毛巾，越水一只手按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负责擦拭她大腿各处的汗珠。 “亚美又说这种伤人的话了，我只是有点好奇嘛。” 她抿了抿唇，“不是。” “诶，不是吗？” “是黑色的那套……” “诶——” 越水更加惊讶，“那套成熟风格的内衣，亚美居然还是买下来了吗？真有自信呢。” 抬手抚着饱满的胸口，亚美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刚要谦虚两句，她忽然又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又这么自然地聊起来了？ “……” 又被她牵着走了。 亚美只好故作冷淡，“想买就买了。” “是吗。” 越水笑了笑，“真不错呢。” 毛巾在双腿各处游走，拭去粘巴巴的汗水，为她带来舒适的感觉。 “老师之前帮亚美擦汗了吗？” “嗯……” “也是这样？” “……怎么可能。只是擦了脸和脖子上的汗水而已。” “说得也是呢。毕竟才拒绝了亚美，就算是老师，也没办法再做这种亲密的行为吧……诶？” 她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虽然稍微用力就能挣开，但越水还是停了下来，望着亚美。 “不对吗？” “这跟遥没有关系吧。” “啊，亚美又伤害我……” “——一直在伤害别人的人，是遥才对吧？” 身体没有力气，亚美还是勉强坐了起来，眼神毫不示弱，“一直在揭我伤疤的人，不就是遥吗？” “嗯。”越水笑了起来，“就是我哦。” “……真是恶劣！” 亚美咬了咬牙，松开她的手腕，双腿也挣扎着，“不要碰我！” “呵呵——” 越水笑了笑，忽然将手里的毛巾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水盆里。 “……” 哗啦一声，溅出来的水顺着凳子流淌而下，亚美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接着身体便被推倒了。 越水爬到床上，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就是在揭伤疤哦，因为亚美的伤疤愈合得太快了。亚美又是一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这个时候，都已经忘记老师是怎么伤害自己的了吧？” “……” 亚美没有回答，一边瞪着她，一边挣扎着。 越水啧了一声，干脆骑到她的身上，完全地压住了她。 “因为老师照顾亚美的时候很温柔，亚美又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对吧？” 被欺负得毫无反手之力的亚美，又只能流眼泪了。 “不对吗……难道老师的温柔是假的吗……” “是真的哦。” 她慢慢俯下身体，凑到她面前，“不过，那种温柔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亚美呢。” “……” 她别开脸，越水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亚美和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亚美还抱着之前那种打算的话，接下来只会伤得更深。” 紧按着手腕的一只手松开了，又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面对着她。 越水的视线跟着她眼角的泪水一起滑落，又抬了上来，笑容如旧。 “别看我欺负亚美的时候很开心，我还是挺珍视亚美的哦，亚美比我和亚美之间的友谊更重要呢。 不过你放心，虽然女孩子喜欢女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对亚美只是朋友的喜欢而已。” “……” “因为珍视亚美，所以就算绝交，我也不希望亚美因为老师而受到更多的伤害。” “要么加入，要么就此放弃。” 越水俯下身，在她脖子上轻咬一口，“亚美继续固执下去的话，我就……” “——越水，亚美醒了……” 话没能说完，泷野和轻音部的几人都愣在了房间门口。 “……” 越水张了张嘴，被她压着的亚美也转了过来。 寂静之中，房间里响起一声抽泣。 第317章 谎言 楼上的房间里，亚美哭了一阵，轻音部的几人也安慰了一阵，又陷入沉寂。 底下的客厅里，越水靠着沙发，对刚才犯下的“罪行”拒不承认，还在百般狡辩。 “我只是在帮亚美擦汗而已……” 泷野望了她一眼，“那越水为什么会坐到她身上？” “那是……有些地方擦不到。” 牵强的解释，勉强可以接受。 “为什么要咬她的脖子？” “没有咬啦。” 越水移开视线，“人家只是想闻闻亚美身体的味道……因为流了很多汗嘛，味道太重的话，还是去洗个澡更好呢……我是这么觉得的。” “……” 泷野看了她一会儿，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那亚美为什么会哭？” “……” 越水沉默了一阵，“让亚美哭泣的人，其实是老师才对吧？” 泷野不为所动，“不要转移话题。” “我知道了啦……” 她撇了撇嘴，“虽然没有做错，但我还是会和亚美好好道歉的。” “也要跟她们几个好好解释。” “比起这个……” 越水看向他，“亚美有和老师说过什么吗？” “这不是越水该关心的事情。” “那就是说过了。” “……” “说了什么呢，有提到我吗？” 泷野看着她，“亚美说，越水的本性十分糟糕，表面的可爱都是虚假的。” “诶——亚美会说这种话吗，感觉是老师趁机在人身攻击我呢。” “她没有这样说。不过总结下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越水望了眼楼梯，又往他身边挪了挪。 “明明还有更加合适的形容吧？ 思想深邃、性格成熟、眼光长远，会随着场面的需要展现出相应的面孔，让大家都能开心什么的……我自己眼里的‘越水遥’，一直都是这样的呢。” 她摇着腿，轻轻撞了他一下，“老师偏偏用这种不好听的话来形容我，人家的心都要碎了。” 泷野往后靠了靠，抬眼望向楼上。 “那就不要欺负亚美啊。” “……” 越水抿了抿唇，“不是欺负，我只是在帮亚美认清现实而已。” “什么现实？” “老师的心，不会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 不知不觉，二楼卧室的门口多了道人影。 亚美望过去，“老师……” 房间里的其余几人也都看了过来。在门口站着的只有泷野，越水还在楼下的沙发上坐着。 “亚美还好吗？” “嗯……已经没事了。” 她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遥呢？” “在下面哭呢。” 亚美一怔，“诶？” 泷野在门口站着，没有进来，“因为越水故意欺负亚美，所以我稍微教训了她一下。” “……” 她沉默片刻，“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是吗。” 他望了望其余几名满脸茫然的少女，又看向亚美，“亚美已经原谅越水了吗？” “嗯。” “真容易呢。” “因为……” 亚美看了他一眼，又撇开视线，“虽然没办法认同她的想法，但遥确实是在为我考虑。” “真的？” “嗯，真的。” 泷野长长地吐了口气，“那就太好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诶……” “山前同学。” 他看向轻音部的部长，“我要回去了。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们，越水今天晚上会留在这里，如果你们也打算留下来，记得提前和家长联系。” “还有亚美，既然已经没事了，明天就跟她们一起到学校来吧。” 说罢，泷野也没给愕然的亚美说出拒绝机会，转身就下楼了。 “老师——” 回到客厅的泷野，与越水一起朝楼上望了一眼。 “声音很精神呢，看来亚美真的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 他坐在玄关的台阶上换着鞋，越水走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咬着嘴唇才克制住顺势抱住的冲动。 “老师之前就打算让我们留下来、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没有。” “骗人，明明过来的路上老师一直在走神，那个时候就在打算着这件事了吧？” “……”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起身踩了踩鞋子，“那是在想回去之后的事情。” “又要去喝酒吗？” “嗯。” “好吧。” 越水送他出门，“路上小心。” “嗯，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天黑就不要乱跑了。” “嗯嗯。” 目送他离开相羽家的庭院，她才转身回到屋里。 “撒谎了呢……实际上是要去千代老师那里么？” 越水猜想着，一回头看见楼梯上站着的亚美，才想起眼下而言更为重要的事。 两人对望，她微微一笑。 “今天要在亚美家里休息了哦。” “……” 脖子上隐隐约约又传来疼痛和酥痒的错觉，亚美忍住了抬手抚摸的欲望，扭头望向一旁。 “随便你吧。” ...... 泷野说谎了，又没有完全说谎。 “欢迎回来。” 回到枫庭，伊原在门口迎接着他，“瑛祐真是准时呢。” “……我回来了。” 泷野稍微怔了一下，带上门，反手锁上了，“没想到理花会在这里等我。” “……” 她抿了抿唇，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 “瑛祐会觉得……这样期待的我很轻浮吗？” “不，怎么会呢。” 【“瑛祐和我也要做到那一步……至少。”】 中午休息时她所说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着，泷野又望了一眼餐厅那边，餐桌上各种料理摆放得整齐，红酒也打开在醒着了。 他今天确实要喝酒，只不过同饮的人里没有真山和百合子，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瑛祐……” 凝望着他的脸，伊原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唔。” 啪嗒。 双唇还未完全湿润，两人的眼镜先抵到了一块儿，又被挤开一些。 隔着如出一辙的两副眼镜，泷野和伊原又都睁开了眼，相视而笑。 “……” 按着胸口，伊原轻轻推了他一下，两人暂时分开。 她摘下自己的眼镜，装进口袋里；泷野也打算照做，刚抬手就被她按住了。 “不用……瑛祐就这样看着我吧。” “这种距离，已经不需要眼镜了……” 话是这么说，他抚摸着她的脸，还是直接吻了上去。 “唔……” 微仰着头，伊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节奏，时不时地退后两步，脚步细碎且凌乱； 迎合着泷野的索求，她已经完全忘却了精心准备的晚餐与红酒，毕竟浪漫也不过是为了驱动欲望。 前进着，倒退着。直到退无可退，伊原倒在了沙发上。 “瑛祐……” “理花。” 在开始下一步之前，泷野短暂地停顿下来，抬起了她的下颌，“要去房间里吗？” 她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牵引着。 “就在这里……一口气到最后吧。” 第318章 没有成就感 缠绵与未摘胜果的初次尝试过后，泷野与伊原慰藉着彼此，又挤进了狭窄浴室的小小浴缸里。 浮于表面的痕迹，都已经随着淋浴的水流一起冲走了，留下的都是后知后觉的疼痛。 “嘶……” 靠上浴缸的边沿，泷野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 伊原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很痛吗？” 他摇了摇头，只是延伸到两边肩膀上的鲜红抓痕异常显眼，就算摘下了眼镜，她也没办法忽视。 “比起这个……” 两人在浴缸里挤着，前后相拥，泷野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抬起到她眼前。 “理花的指甲，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是呢。” 水流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再滴落到浴缸里，“待会儿帮我剪掉吧。” “嗯。” 湿漉漉的短发，遮不住光洁的后颈，他啄吻两下，她也转了过来。 “唔……” 唇分之后，伊原又稍微往后靠了靠。 受到狭小空间的限制，她也只能往下到这种程度了。要不是两人的身材都偏于瘦削，她都没办法坐进来。 怀中女人的肌肤光滑细腻，在看不见的地方，泷野甚至有些分不清与自己亲密无间的是她的身体，还是浴缸里的温暖水流。 伴随着肩上的隐隐疼痛，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逐渐开始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我有点饿了。” “我也是。”伊原笑了笑，“准备了一两个小时的晚饭，一口也没动呢……我和瑛祐也没有做到最后。” 初次尝试以失败告终，泷野也没有太沮丧，“但理花已经得到满足了，不是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她又说道：“那是因为瑛祐真的很熟练呢，除了最后一步。” “……” 泷野张了张嘴，伊原又回过头来看他，“瑛祐和千代小姐，真的只做到了这一步？” “真的。” “为什么？” “因为……理花。” “……” 她抿了抿唇，转了过去。 “事到如今，瑛祐再说这种话，我也很难高兴起来啊……” 泷野低下头，看着湿漉短发下的侧脸，“抱歉。” “不要道歉，我更想知道瑛祐之后打算怎么办。” 伊原抬起一侧的长腿，稍微浮出水面，又浸没下去。就像欢愉与温存让她一时沉溺，但也无法完全淹没她的冷静。 “是选择我，还是选择千代小姐？” “……” 千代的试探没有结果，泷野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贪婪地开口，是否会招致彻底的终结。 哗啦。 伊原目光一转，他的手从水里抬了起来，又扶住她的双肩，让彼此更加亲密。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理花想要的是什么。” ...... “快放开啦——我已经没事了！” 亚美挣扎两下，却始终摆脱不了，只能被越水和玲子一路拖着，搀扶到了餐桌的主座上。 她坐下后，两人分站在两侧。 啪啪—— 越水轻咳一声，又拍了拍手。 “山前，给大小姐上菜。” “是，我明白了。” 山前舞微微一躬，转身回到厨房，端出一副餐盘。上面还罩着银色的餐盘盖，仿佛她们的晚饭是法式大餐一般。 “诶，这种东西……” 亚美满脸诧异，毕竟这是自己家里，“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玲子弯下腰，“就是在大小姐的家里找到的呀。” “我当然知道……不要在我家乱翻啊。” “啊呀，就是在橱柜里放着的呢，找其他餐具的时候看见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东西，还是妈妈……反正已经很多年没有拿出来用过了。” “大小姐请放心……” 越水抖开餐巾，围到她的脖子上，动作亲密，“所有的餐具都已经好好清洗过了。” “……” 亚美抿抿嘴，暂时还做不到像对待其余几人那样，与她正常相处。 只是刚沉默几秒，越水晃着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她脖子上的那块痕迹，又轻按了一下。 “……”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便已经退后了。 “餐巾已经围好了。笨手笨脚、又很羞涩，但是悄悄喜欢着大小姐的冒失女仆，快来服侍亚美小姐用餐。” “……” 已经跨出几步的米泽香织，又缩回了厨房里，探着脑袋，“为什么多了这么多奇怪的属性啊……” “——真是失礼！想让本管家惩罚你吗？” “……” “今晚到我的房间来！” “呜……” “——那个，遥……你也太投入了吧？” 越水轻咳一声，很快恢复平静，接着又埋怨地望向其余几人。 “明明是大家没有好好配合才对吧？不是说好了，要让大小姐春心荡漾，明天正常去学校吗？” “什么‘春心荡漾’啊。” 山前舞拉着米泽香织走出厨房，“我可不记得立下了这种目标。” “只要大小姐能摆脱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恢复元气就行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对亚美眨了下眼睛，“对吧~” “……” 亚美有些无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总的来说！” 另一侧的玲子忽然凑近，吓了她一跳，“就是遥想向亚美道歉。” “为了让你们重归于好，顺便也让亚美重新变得精神起来，大家一起配合了她的计划而已。” “……” 与越水对视一眼，亚美又望向了面前的餐盘，“是吗。” “顺便让大家都留宿在亚美家，明天早上一起去学校~” “没问题。” “顺便”的事情她答应得爽快，对前面那件更重要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山前舞还想说些什么，越水先一步开口了。 “那就开饭——” 玲子配合着她，“噢——” 山前舞张了张嘴，却见越水对她眨了下眼睛。 “……” 不管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复杂，当事人的态度又是暧昧不明，更何况她还亲眼目睹了其中一部分，大脑已经有些处理不过来了。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亚美和遥都喜欢泷野老师、在互相争抢，还是亚美和遥互相喜欢、被泷野老师横插一脚，又或者三个人其实互相喜欢着……她都不管了。 “那就开饭吧！” 重新振作的山前舞上前一步，揭开餐盘盖，露出罩在下面的晚餐。 “什么啊……” 亚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奇怪的蛋包饭。” 【weloveお嬢様！】 （お嬢様：大小姐。百度的。） 似乎是为了写下这么多的字，蛋包饭才做成了这副奇怪的样子，平摊的蛋皮几乎覆盖了整张餐盘。 “不要浪费我家的番茄汁啊，昨天刚买的……” “所以大小姐一定要全部吃完哦。” 她拿起刀叉，稍微挑起蛋皮看了一眼，下面的炒饭份量并不少，“我还是病人，吃不下这么多的啦。” “虽然有点多，但如果有人喂的话就不一样了呢。羞涩又冒失的女仆香织，还站着干什么，快来喂大小姐吃饭！” “舞不要也这样叫我啦……” “香织，你的手在抖啊……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抱歉……” 越水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亚美刚挖起一勺炒饭送入口中。 “忘了说，这个‘love’是我写的呢。” “咳……咳咳！” “亚美——” “遥！” ...... 玩闹到深夜，也到了休息的时间。 “晚安~” “嗯，晚安。” 亚美挥了挥手，目送着轻音部的几名同伴去客房休息。 “话说回来，泷野老师昨天也是在这里睡觉的吧？” “诶……是的。” 虽然只睡了一会儿，但也算是在这里睡过了吧？ “那被子上会不会有他的味道呢？” “……” “我来闻闻吧！” 亚美一怔，连忙要阻止。 “喂，不要做这种奇怪的事啦——” 嬉笑声里，客房的门紧紧关上了。 “……真是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又很快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换上睡衣，关灯上床。 过了一小会儿，身下的床垫传来轻微的晃动。 下一刻，床上的另外一人翻滚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亚美。” “……” 侧身背对着她，亚美本就一直没合眼，凝望着眼前的黑暗。 “还在生气吗？” “没有。”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她没说话。 “……” 越水抿了抿唇，搭在她腰上的手忽然被握住，又立即笑了起来。 “亚美——” 她抱紧她的腰，亚美只是稍微挣了两下，没做太多无谓的举动。 “抱歉，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欺负亚美了。” “……为什么？” “因为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越水笑了一阵，又闭上了眼睛。 “因为我意识到，想让亚美彻底妥协或死心，还是得由老师来才行呢。” 第319章 咎由自取 第二天早上，轻音部的几名少女匆忙赶到学校时，课前点名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失礼了——” 几人一起挤在门口，又都停下了脚步，望着讲台上的担任教师。 “……” 看了她们几眼，泷野拿起出席簿，“相羽亚美。” 亚美一怔，“诶？” “相羽亚美。” “……在！” 他望着她，又朝教室后排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不用身后的人轻轻推搡后背，亚美也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径直走进教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川上玲子。” “来了~” “山前舞。” “在。” “米泽香织。” “……” 看到她嘴唇动了一下，泷野也就当她应答了。 “越水遥。” “是是~” 越水最后一个走进教室，原本跳过了她们几人的课前点名，也继续了下去。 从讲台旁边经过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老师……” 看着他的侧脸，越水皱起了眉。 那里有几道若隐若现的痕迹，只有她这样旁若无人地一直注视，才发现得了。 看起来，似乎是被打了一巴掌…… ...... “辛苦了——” 余光瞥见回到职员室的泷野，百合子头也没抬地打了声招呼。她有别的事情急着处理，因此今天的点名便由他代劳了。 “嗯。” “那几个孩子过来了吗？” “在最后关头赶上了。” “诶？” 泷野将出席簿交还给她，又在代理委员长的名字上点了两下，“点名的时候才到教室。” “真是惊险呢……” 百合子又抬头望了一眼职员室的角落，“话说回来，瑛祐知道理花去哪里了吗？一直没见到她。” 他停顿了一下，“她还在教师公寓里。” “诶？” “她今天上午没课。” “我知道……但是……” 自从与泷野变得亲近，伊原也就改正了之前那种没课就迟到或早退的习惯，所以百合子对他的回答十分意外。 “还在睡觉吗？” 泷野侧着脸，视线瞄向一旁，“大概吧。” “……” 他今天也很奇怪。 百合子还要说些什么，泷野伸手点了点她面前的文件，“继续忙你的吧。” “待会儿如果有人找我，记得给我打电话。学生的话，就让他迟点再来。” “诶？” “我要回去一趟。” “等一下——我记得你上午还有课吧？” “嗯，所以我尽量去去就回。” “好吧……” 百合子答应下来，“记得把理花也带过来哦。” 他只是笑了一下，没像平时那样给出肯定的答复。 离开明山学园，泷野片刻不停地回到了教师公寓。稍微踌躇一会儿，他还是来到了二楼，伊原的房间前。 “理花……”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动静。 他也猜不透她到底是没醒，还是单纯地不愿意回应。 “理花？” 在房门上敲了两下，他又等待了半分钟，还是没听见任何声响，便直接推开了她的房门。 “……” 望着空荡荡的床铺，泷野深吸一口气，以压住心头的意外与惊慌。 房间里一切如旧，什么也看不出来。亲手交给她的车钥匙还留在床头柜上，他只知道她没有开车离开。 是不想在学校里碰见他，还是……要去更远的地方？ 快步回到楼下，泷野一边打着她的电话，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换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熟悉的铃声，却在走廊尽头响了起来。 “……” 挂断电话，泷野推开了房门。 伊原趴在床铺的边沿，衣不遮体，有气无力地捞着掉在地板上的手机。 扭头望了他一眼，她也立即知晓了电话的来源，稍微提起的一点力气又散去了。 看起来，她似乎刚刚转醒，而醒来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欢迎回来……” “理花。” 泷野走了过去，捡起手机，又拉起她那几乎滑到手肘的吊带，重新挂到肩上。 “唔……” 伊原翻了个身，朝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泷野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又松开手，转而环抱着他的腰，在他背后蹭了蹭。 “欢迎回来。”她又问候了一声。 “嗯……”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才会疑神疑鬼，害怕有一点闪失……现在的泷野，对此有了更加真实的理解。 “我回来了。” 昨天晚上，在甩了他一个巴掌之后，她就回了楼上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里……他也才出门半小时左右。 “已经到中午了吗？” “不……第一节课才刚刚开始。” “瑛祐上午没有课吗？” “要到第三节。” “为什么现在回来了？” “……” 他低下头，抚摸着她的手背。 “害怕。” “胆小鬼……” 伊原无声地笑了一下，“我是不会不告而别的。” 泷野回头看着她，“我也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才回来的。” 松开环腰的两只手臂，伊原重新躺回床上，占住了一半的枕头。 “瑛祐，过来一点。” 泷野侧过身，弯下了腰。 “再过来一点。” 他又凑近了。 她还是不满意，拍了拍面前的另外半边枕头。 “再过来一点……” 泷野起身脱下制服外套，又躺到床上，占着枕头的另一半。 四目相对，他将眼镜也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几缕短发紧紧粘连在她的脸上，眼睛旁还有一些熟睡时因挤压而留下的红印，她刚才是真的在这里睡觉； 因为几乎不在太阳下活动，她的皮肤白得像雪，脸上更是如此，稍微有一点痕迹都十分明显。 ——就和他一样。 “疼么。” 伊原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脸上，轻轻触碰着。 她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用了几分力气，但他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退，摸上去还有一点分明的层次感，让她多少有点后悔。 “还好。” 泷野也伸出了手，将她脸上的短发拨到耳后。抚摸着彼此的脸颊，两人的手臂一上一下地交错着。 “她打过瑛祐吗？” “没有。” 掐脖子是另一回事……扇巴掌确实未曾有过。 “那这次是我抢先了呢。” “……” 他有些无奈，她笑了起来，很快又收敛。 “抱歉。” 泷野摇了摇头。 “瑛祐……” “嗯。” “好き……”（suki） “……” “大好き……” “嗯。” 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一些，望着她的眼睛，抚上她的唇。 “我也是。” “不……” 她回望着他，同时也回忆起了昨晚那股突然喷发的情绪，张开了嘴。 “在瑛祐真正喜欢上我之前，我就只是瑛祐喜欢的人之一了。” 说罢，她一口咬了下去，毫不留情。 “……” 指腹传来的剧痛让泷野紧皱起眉头，牙咬得和她一样紧。而他忍耐着，也没有抽手，任由她紧咬不放。 过了片刻，伊原终于松口了。 “疼么。” 大滴的冷汗在额头上凝聚和滑落，他望了自己的手指一眼。细皮嫩肉不假，但也未咬破。 “还好……” “是吗。” 抚摸着他手指上的深深齿痕，她抿了抿唇，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而下。 “抱歉……那样的未来，我无法接受。” “……” 她侧着身，眼窝里立即汇聚起一汪泪泉。泷野凝望着，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指，眼泪也顺着手指流进了他的手心。 眼泪在彼此的疼痛里来回翻滚，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回应。 “我知道了。这不是理花的错。” “……” 抓着他的手，她在手背上轻吻两下，又握了一会儿。 将他的手放到枕上，她转了过去。 “理花……” “我没事。” 背对着他，伊原平静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时间不早了，回学校吧……泷野老师。” ...... 啪嗒。 房门带上了。 走廊里的泷野渐渐走远，伊原闭着眼，再次将脸埋进他的枕头里。 “顺其自然……” 痛苦也好，折磨也罢，走到这一步，都是彼此咎由自取的结果。 第320章 两相离 团队演舞，是明山学园体育大会最重要的项目之一，同时也是诸多竞争的其中一环。 在体育大会当日，最先开始比试的，便是红、白、蓝三个团的演舞。 演出会有评委进行打分和排名，演舞项目的名次先后，对各团成员们来说也是一种鼓励或刺激，也让体育大会的气氛变得更加火热。 这是一项参与者甚众的项目，从演舞者的服装设计与制作，再到舞蹈的编排，都是由各个团队内部合作完成的； 每个团的成员都涵盖了上下三个年级，而大部分一年级的学生都会加入演舞团，二、三年级则较少……除非个人条件特别合适。 午休时间，轻音部的几名少女坐到一起，为此议论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都得加入演舞团？” “那位演舞长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我的美貌，事到如今也会变成一种负担呢。” “我也是。” “……” 山前舞放下筷子，分别横了玲子和越水一眼，“别说风凉话了，现在想想该怎么拒绝啊？” “为什么要拒绝？”越水反问道。 “因为加入演舞团的话，每天放学都得去练习，就腾不出社团活动的时间了——也包括周末哦。” 山前舞扫视着身周的几名社团成员，“而且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体育大会闭幕的那天。” “一年级的时候就是这样，遥忘记了吗？” “诶嘿！” 越水脑袋一歪，“一年级的时候，我就没加入演舞团来着~” “……” 山前舞沉默了一下，“这样的话，遥就作为轻音部的副部长，代表我们去参加演舞团吧。” “副部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刚，本部长亲自任命的。” 她拍了拍越水的肩膀，“我们都是在一年级就参加过演舞团的人，遥不去试试的话，以后会有代沟的哦。” “……可我已经是体育委员会的成员了。” “这并不冲突。” “我还是a班的代理委员长。” “委员长的工作，基本在放学前就能做完……更何况，现在还有亚美帮忙呢。” 亚美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人都放下了筷子，只有她还在认真地吃着便当。 “怎么样？” 山前舞再次询问，带着认真的语气。 “唔……” 越水想了想，也认真地拒绝了，“不要。” “算了……” 她叹了口气，“还是我去跟演舞长拒绝吧。” “辛苦了~现在先吃饭吧！” 望着面前的便当，山前舞有些食不知味。 “问题是，那个演舞长不太好应付啊……” “三年级的？” 玲子望了过来，“我陪舞一起过去吧。” “不，二年生。c班的横山白音，一年级的时候和我当过一个学期的同桌，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女人……”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了。” “……” 山前舞愕然地回过头，口中那位难缠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旁。 “哎呀……白音……” 横山白音抱着手臂，看了她两眼，决定先公事公办。 “考虑得怎么样了，轻音部的诸位要加入演舞团吗？” “抱歉……” “轻音部的社团活动就那么重要吗？就算要练习，明高祭也还在下个月呢。” “当然了，要保持手感嘛。” 回答她的人是越水，“或者说，三个年级六个班，有那么多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少了我们几个也没多大关系吧？” “没关系。” 横山又看向她，“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诶？” 横山白音没有直接回答，“不如先看看衣装长设计的演舞服装吧。” 她拿出手机翻了两下，然后放到桌上，展示给她们看。 “这套红色的衣服，就是演舞时所穿的服装。” “诶，都已经做出样品了吗？” “嗯。担任衣装长的伊达同学，行动力相当惊人呢。” 她扫望着周围几名身段曼妙、面容姣好的少女，用声音鼓动着她们，“不觉得和你们非常搭配吗？” “……” 几人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屏幕里的模特以及她身上的服装。 “肚子露得好多啊……” “裙子也好短啊。站着还好，跳舞的时候肯定会走光的吧？” “不过可以穿安全裤呢。” “越穿越多，那还穿什么裙子！” “……你闭嘴吧。” “不过确实设计得很不错呢，尤其是领口的这片花纹。” “呜哇，看起来就很复杂。到时候拿到布料，真的能做出跟这个一样的服装吗……” 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个没完，横山白音又将手机拿了起来。 “怎么样，要重新考虑一下吗？” 她们又互相看了看，彼此眼中的意动、犹豫与平淡，都一目了然。 “抱歉。” 代表着自己以及其余三人，山前舞再次拒绝，“对我们的乐队来说，果然还是一年一度的明高祭live更重要一些。” “好吧。” 横山白音虽然惋惜，但也没有勉强，“打扰了。” “抱歉，让白音白跑了一趟……” “啊——” “诶？” 她张着嘴，又瞥了瞥她便当盒里的炸鸡块。 “……” “唔唔唔……多谢招待。” 接住山前舞喂来的炸鸡块，横山白音又望了一眼怒目的玲子，转身便走了。 而离开二年a班的教室后，她还没回到自己的班级，身后的走廊里就有人追了上来。 “等一下，横山同学——” 她回过头，只知道来人也是轻音部的成员。 “你是……” “越水遥，目前是轻音部的气氛组组长。” 越水指了指她的手机，“我对你说的事情，稍微有一点兴趣。” “……” 横山白音转了过来，开口时却不太客气，“如果只是‘稍微’这种半吊子的心态，越水同学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抱歉。” 越水笑了笑，“但是如果加入了演舞团的话，我会坚持到最后的哦。” “是吗。” 横山白音又看了她一会儿，“越水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告诉我。” “不，我自己的话没有问题。” “……” 她皱了皱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横山同学可以把刚才那张照片发给我吗？如果他看了也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加入演舞团。” “‘他’？” “男朋友。” “……” 横山白音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越水又补充道：“只会给他一个人看，不会扩散的——我可以用部长的生命作保证。” “……那好吧。” 叮咚。 收到那张照片，越水晃了晃手机，笑容甜美。 “谢谢~” “不用客气。” 横山白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越水同学的笑容是看了就想打高分的那种类型呢，我期待着越水同学的答复。” “嗯嗯！” 回到a班的教室，越水对角落里的同伴比了个“ok”的手势。 几人对视一眼，又交流起来。 她没有直接过去，而是来到了讲台旁。 “老师……” “嗯。” “我想加入演舞团。” “嗯。” “不过，表演的时候……” 她将手机递到他面前，“会穿这种衣服哦？” “嗯。” “没问题吗？” “嗯。” “……” 越水有些不满，但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炒面面包上时，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老师，今天要回来住吗……这几天老师不在，亚美没回来，伊原老师也搬走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公寓里，有点害怕的说。” “……” 沉默了一会儿，泷野又咬了口面包。 “嗯。” 第321章 不如就此分开 搬回葛饰区的家里住了几天，泷野才体会到早早起床、再挤电车去上班，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路途遥远，一路拥挤不谈，那边的家里也不会有人为他准备早餐，他已经吃了半个星期的三明治； 婉拒了越水为他准备的便当，他的午饭也只是食堂的炒面面包。 【每个星期至少有一天，担任教师要在教室里陪同学生共进午餐，以增进师生情感、为学生提供更多的沟通空间。】 在明山学园的担任教师职责手册里，有这样一条形同虚设的要求。 绝大多数担任教师都没有遵守的意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要求，比如百合子； 而现在，这一点正被二年a班的副担任教师严格地执行着，一天不落。虽然他的初衷，仅仅只是为了逃避。 解决掉手里的炒面面包，泷野清理了桌上掉落的碎屑，又在教室里转了两圈。 “……” 亚美看了看他，忍住了没有开口，而越水刚才就已经出去了。 他想起刚才的短暂交流，她似乎是要加入体育大会的演舞团，还询问了他的意见。 自己的答复是什么来着？ 离开教室，泷野在学园里四处游荡，打发着午休剩下的时间。 哪里都行，唯独不能回到职员室待着。 好在眼下这个时间，学校里随处可见游荡的老师或学生，他也不算惹眼。 “老师？” “……” 抬起视线，泷野对满脸惊喜的铃音点了下头，接着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瞬。 “抱歉……” 铃音对跟在身边的几个女生歉然一笑，“我有些问题要请教泷野老师，之后再聊吧。” “嗯嗯。” “没问题。” 与她们道别，再追上泷野时，他已经来到走廊的转角了。 她左右张望，四下无人。 “瑛祐……” 泷野扭头看了她一眼，而铃音也在他开口前改回了称呼，“老师。” “嗯。” “老师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铃音可以一起吗？” “嗯。” 他继续往前，铃音也随行着。 “老师好像搬出来住了。” “嗯。” “但是没住在姑姑那里呢。” “嗯。” “……” 她犹豫了一下，“在老师搬走的第二天，伊原老师也搬到寺田老师那里去了。” “是吗。” 虽然他刚才就从越水口中得知了伊原搬出来的消息，但显然还是这位大小姐知道得更多一些，而他现在也不想细究消息的来源。 “小百合倒是一个字也没告诉我。” 就像午休时间躲在教室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吃饭，他暂时搬出公寓，也是希望不想面对他的伊原能继续留在那里，而她还是离开了； 唯一的慰藉，便是她没有寻找新的住处，只是在百合子那里暂住着。 “老师和伊原老师吵架了吗？” “……算不上。” 虽然伤痕累累，虽然两相分离，但也确实没有吵起来就是了。 “果然是因为姑姑吗？” “……” 泷野又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的则是最近一直没有见面的千代。 “铃音这几天见过千代吗？” “见过了。” “她说了什么？” “……” 铃音抿抿唇，望向了一旁。 “尽管说吧。” “——‘继续躲着吧，胆小鬼。’” 泷野怔了怔，露出一点难能见到的笑容。 “我知道了。” 漫无目的地，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了教学楼通往社团大楼的地面回廊。 泷野刚要转身，铃音往他身边靠了靠，拦住他的去路。 “老师，再往前走一段吧。” “……” 回廊里前后无人，这个时间的社团大楼同样也一个人都不会有，十分安静。 “第二学期开始后，老师一次都没来过社团部室……铃音每天都在等着呢。” “……” 泷野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园艺读书会的顾问老师来着。 “抱歉。” “铃音不是在埋怨哦……” 她摇了摇头，“毕竟老师现在是担任教师了，要比以前忙上许多……但还是希望老师偶尔能过来一次呢，就算不是放学的时间。” 泷野陷入沉默，抬头望了一眼社团大楼的顶部。许久未见，那座巨大的玻璃建筑，他已经有些陌生了。 “我想去玻璃花房看看，铃音和我一起吧。” “嗯嗯！” 穿过回廊，走进大楼，两人登上了六楼的天台。 “……” 站在天台出口，泷野深吸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暑假前最后一次过来时，他便觉得花房里的红花绿叶已经旺盛到了极致，但与眼下一比，又是一个天一个地。 浓密的花草张扬着自己的生命力，四处蔓延、繁而不乱，将花房内部的钢结构以及摆放花盆的木架，全部遮掩住了，俨然已是一副野外森林一角的模样。 “就算是暑假的时候，也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照料这些花草……” 铃音站在他身旁，“托了大家的福，才能有现在这副样子呢。” 泷野望着里面，“辛苦了……” “这句话如果能亲口对大家说就更好了呢。” 她笑了一下，抱住他的手臂，“老师，去花房里面看看吧。” “嗯。” 走进玻璃花房，铃音又来到了前面，一只手牵引着他。 “小心哦……老师跟着铃音的步伐，就不会踏错了。” 绿草茂密，已经完全覆盖了玻璃花房内部的整块地面，中间一块一块的大理石板才是进出的道路。 据铃音所说，这也是园艺部几个女孩子在暑假期间的努力。 虽然改造之后没有原来那样方便行走，但对花房内氛围的提升却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忽略前后左右还有头顶笼罩着的玻璃，这里与地面的花园也相差无几了。 穿行其中，青草的香气与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令泷野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停下脚步，前方的铃音也很快察觉，跟着驻足。 “老师。” “嗯。” “瑛祐……” 他从身旁的花朵上移开视线，还是应了一声。 “嗯。” 踏着同一块石板，她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几天，瑛祐都是一个人在教室里吃饭呢。” 泷野闭上眼睛，呼吸着花草的芬芳。 “我的学生里也有铃音收买的眼线吗？” “……” 腰间一紧，他稍微睁眼看了看，也没有立即将她推开。 自然的气息让人放松，身体柔软的女孩子也同样让他无法拒绝，如果她只是这样抱着的话。 连日以来，时隐时现的自我厌恶与徘徊的担忧、愧疚一起，堆叠着本就高筑的精神压力，令他实在有些疲惫； 而眼下这些压力终于停止增长，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过来了。 “说得真难听……瑛祐坐在二年a班的讲台上啃面包，谁都看得到，铃音当然也能看得见。” “是吗。铃音也过来了吗？” “嗯，铃音每天都会从二年a班外面经过呢。但现在的瑛祐连伊原老师都不看了，只看着自己、自怨自艾，当然发现不了铃音。” “……” 泷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抱歉。” “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伊原老师也会变得疲惫不堪的。” 铃音抬头望着他，“瑛祐和伊原老师，现在是在互相躲避着呢。” “……” 他抿抿唇，又睁开了眼，“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 “什么？” “什么也不做，让彼此冷静下来的时间。” “是吗……” 铃音低下头，环绕在他腰间的双臂也搂得更紧。 “但是，如果只是看着彼此就会觉得痛苦的话……不如就这样分开。” 埋在他胸口，她又补充道：“或许现在就是割舍的时刻，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伊原老师考虑，瑛祐都该放下了。” “……” 泷野抿了抿唇。 一边劝说他放下伊原，一边又用自己的柔软接纳和包裹着他，果然还是千代对侄女的了解最为透彻： “面对铃音，一秒钟也不能松懈。” 第322章 年轻人的抱怨 原地相拥片刻，泷野轻轻推开了铃音，对她的建议也是置若罔闻，而她也没说什么。 两人继续深入，一直走到玻璃花房的最里面。 那里摆着一条长长的桌子，是只对园艺感兴趣的几名少女，平时进行社团活动的场所； 在有意的布置下，蔓延的花草也避开了这里，桌上摆着的都是茶杯和玻璃水壶之类颇具生活气息的用品。 在这座花草密集得见不到地面的花房里，这张方桌就像是被龙卷风从墨西哥湾沿岸的现代都市吹到亚马逊原始森林里的现文明结晶，奇怪、突兀、格格不入，但又莫名地能让人无比合适。 “瑛祐……” 铃音抚摸着桌面，又望向他，“明天中午，一起到这里来吃午饭吧。” 泷野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嗯。” 虽然从教学楼到这边有些距离，但午休的时候，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便当的话，铃音也会准备好的……老师不要再吃那种没有营养的面包了。” 泷野摇了下头，“便当就不用了。” “为什么？” 铃音没想到会在这一点上被他拒绝，“难道比起铃音准备的便当，老师更喜欢吃面包吗？” “不。只是越水会为我准备的。” “……” 自从越水遥搬进公寓，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与他在此独处重要。 “不需要便当的话，那铃音带一些点心过来吧。” 泷野望着她，提前说明着，“除了午休，其他时间我大概没空来这里。” “没关系。” “那好吧……”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打来电话的人，泷野更加意外，但还是接通了。 “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挂断电话，他便打算离开了。 “老师？” “抱歉，我有点事。等下大概也不会过来了，铃音先回教室吧。” “工作？” 铃音皱起了眉，“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干脆让铃音把学校买下来，让老师来当校长吧。” “收起你那危险的想法……不是工作，是有人要送点东西过来。” “……” 铃音一怔，“什么？” 泷野望着手机，笑得有些无奈。 “点心。” ...... 两人在学校门口碰了头。 “好久不见，泷野。” “也不算太久。” 泷野接过印有“羽海野咖啡厅”字样的纸袋，打开看了一眼。 “你这是专门为我跑了一趟？” “不。” 真山转了转脑袋上的鸭舌帽，“外送咖啡刚好顺路，想起泷野了，顺便送几块甜品过来慰劳一下。” “……” 他望了一眼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也不知道她外送几杯咖啡赚到的钱，能否抵上一脚油门的油费。 “还有呢？” “在此之前，那是泷野的新欢吗？” 他怔了一下，“什么？” 真山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 泷野扭头一看，本应返回教室的铃音，就在不远处望着这边。 “……” 他摆了摆手，她才转身离开。 “我记得她是花本家的大小姐吧？” “嗯。” 真山抱起了手臂，“泷野和伊原，就是因为她而吵架的吗？” “……不是。” 泷野摇摇头，不想多说，“真山到底有什么事？” 寒暄结束后，她开口时也很直接：“我和小百合已经半个星期没有上床了。” “……” “你快把伊原带回去啊。” “……” 泷野更不好开口了，继续沉默着，想了想又将手里的纸袋递还过去。 “……喂。” 真山瞪着他，也不肯接。 她确实只是顺路，但能把问题解决的话，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泷野和伊原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什么都没说，小百合也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一些事，理花现在不想面对我。” 泷野缓缓摇头，“抱歉，真山再忍耐几天吧。” “……” 说了也等于没说。 真山有些无奈，又用玩笑的口吻抱怨了一句，“伊原长得那么好看，时间长了，泷野就不担心小百合对她下手吗？” “她敢下手，我就打断她的手。” 极道千金一眼扫来，“什么？” “万分抱歉——” 孱弱教师立即道歉，“我开玩笑的。” “……” 叹了口气，真山伸手就要接过纸袋，“快点和好啊。” 泷野的手却又缩了回去。 “看在甜点的份上，我会努力的。” “……你这家伙。” 道别过后，真山又回到车上，继续去送咖啡了。 泷野看着手里的纸袋，没打算将真山的烦恼也带回职员室。 朝铃音之前消失的地方看了看，他抬手招了一下，她又立即钻出来了。 “……” 真不把自己当大小姐啊……好在那边也没什么人就是了。 “老师。” 铃音走了过来，望着他手里的纸袋，“这是？” “一些甜点。” “老师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所以这些甜点就拜托给铃音了。虽然我没什么兴趣，但并不妨碍它的味道和口感都是顶级水准，刚好铃音也喜欢。” “诶……好的。” 铃音接了过去，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 “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回教室吧。” “嗯嗯。” ...... 泷野下午第一节就有课，还是在铃音所在的一年c班。 凭借“教师本能”的稳定发挥，近几天的低迷状态，对他的日常教学倒是没有半点影响。 下课之后，他在讲台上收拾着东西，一抬眼就看见铃音的座位旁围了好几个女生，而她正在将之前那袋甜点分给她们。 “……” 原则上来说，只有午休的时候才能在教室里吃东西。不过泷野并非一年c班的担任教师，也懒得管这种事情，跟她对望一眼就离开了。 在回职员室的路上，他碰见了也是刚刚下课的百合子。 “……” 两人对望，她欲言又止，泷野主动跟了上去。 “理花是在小百合那里住着吗？” “诶……不是啊。” “我已经知道了。” “是的。” “……” 泷野望了她一眼，接着却叹了口气，“抱歉。” “这种话，泷野还是留着对理花说吧。” 这个“秘密”百合子已经憋了好几天了，眼下终于被点破，也不再装傻，立即拉着他来到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伊原突然提出要与她同住一段时间，她没有半点意见，只是询问起缘由，伤心的闺蜜却是半个字都不肯说，只是让她什么也不要告诉他。 “我选择的是让她失望的未来。” “诶？” 这个社会到底还是正常人多一些，像他这样贪心到鬼迷心窍的人，毕竟是少数……抱着这种想法的泷野，自然没办法解释得太清楚。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理花就拜托给小百合了。” “你倒是先说清楚啊！” “——比起这个，理花住过去后，打扰到小百合了吗？” “诶？” 百合子怔了怔，“为什么这么问，完全没有啊。” “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过来跟我抱怨了。” “年轻人？谁啊？” 真山大概也不想让她知道，泷野便没有多说。 “回去吧。” “喂——” 一回到职员室，百合子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他拉开了距离——虽然角落里的伊原一直伏在办公桌上，全然没有注意过这边。 “泷野，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她悄声问道。 “接下来……” 过早起床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打了个呵欠，重新拿起桌上整理到一半的文件。 “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第323章 泷野，答应她 下午，放学前的班会。 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情，百合子刚要宣布班会结束，又想起了什么。 “话说回来，还是没人愿意担任委员长吗？” “……” 学生们面面相觑，角落里的代理委员长也意外了一下。 “原来还没决定啊。” “越水不是挺合适的吗？” “我也觉得。” “只要不是你来担任，不管是谁你都会觉得合适吧？” “哎呀，被看穿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愿意接替越水担任委员长的人。百合子无奈，只好提前宣布班会结束。 “越水，你跟我过来。” “是是……” 越水站起身，又看向旁边座位的亚美，“今天我就不去部室了哦。” “嗯。” “有时间的话，亚美也来体育馆看我练舞吧？要到五点多才结束呢。” “……嗯。” “真是的，亚美不要也变得和泷野老师一样啊。” “……抱歉。” 越水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什么，径直离开教室，跟上等待的百合子。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亚美长长地吐了口气，又趴到桌子上。 “明明前几天才发生了那种事，到底怎么才能做到像遥那样一点也不在意啊……” “难道只是我太在意了？” “不，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会在意的吧……” “——亚美？” 她抬起头，乐队的几名成员已经围到了她的身旁。 “在嘀咕什么呢？” 亚美坐起身，“没什么……” “那现在去部室吧。” “嗯。” “话说回来，到现在还这么悠哉悠哉的社团，大概只有我们了……” “因为把遥献祭给演舞团了呢。” “为她祈祷吧——” 另一边，走廊里的越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百合子扭头看她，却见她带着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转向了走廊之外。 阿嚏！ “……” 打完喷嚏，越水揉了揉鼻子，“真是突如其来呢。” “可别感冒了。” 百合子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最近还挺忙的，而且之后只会越来越忙。” “所以说啊，小百合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啊。” “……我好歹还是越水的担任教师。” “对不起。” 她毫无诚意地道着歉，百合子叹了口气，本想回到职员室再跟她好好谈谈，干脆也就边走边说了。 “越水不觉得‘代理委员长’说起来挺麻烦的吗，把‘代理’去了怎么样？” “……” 越水脚步一顿，“我就知道。” “不许对老师翻白眼！” “就翻！” 毕竟现在也算是有求于人，百合子又好声好气地开口道：“最近几天，越水和相羽不是配合得挺好的么？交给越水的工作全部都完成了。” “毕竟我是代理委员长的说。” “所以就保持这样的势头，以更加正式的身份，继续干下去吧。” “不要。” “为什么啊！” “尽力完成工作，是因为现在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但这个职位本身是小百合没有经过商量就硬塞给我的哦——这是两码事。” 越水说罢，又微微一笑，“这是泷野老师教给我的。” “……” 百合子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也没想到越水会这么抗拒。” “啊~要说小百合没考虑到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 “不要说得这么过分啊！” “不过……如果这是泷野老师的意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双重标准？！” “哼哼。” 一边走一边说着，职员室就在前面了。 “说好了啊——” 百合子拉开移门，半边身子跨了进去，又回头看着她，“泷野开口的话，越水就要答应。” “我只是说会考虑哦……呜哇！” 跟着她走进职员室的越水抖了一下，摩擦着手臂，“这里的空调开了多少度啊，也太冷了吧！” “是有一点冷呢……” 百合子也觉得奇怪，望了一眼角落里的柜式空调。 “谁调到了18c啊！” “抱歉抱歉……” 一个年轻的老师站了起来，走向空调，“之前从外面回来有点热，就降了点温度……原来是多少度来着？” “25c或者26c的样子吧。” 百合子跟那位老师说着，越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在一排相连的办公桌的最里面，泷野趴在桌上，身上披着制服外套。 “泷野……” 解决完空调的问题，百合子又立即着手越水的正式就职准备，“咦，睡着了啊？” “看起来是呢。” “叫他起来。” 越水回头，“诶？” “这样睡会着凉的。” “我知道了……” 两人都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在她接近之前，泷野就自己醒了过来。 “……” 他坐起身，披着的外套也滑到了地上； 摘下眼镜，他捏了捏鼻梁，“越水？” “老师……没事吧？” “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困，稍微睡了一会儿。” 重新戴上眼镜，泷野看了看身边的代理委员长，又看向另一边的担任教师搭档。 “出事了？” “……你这家伙能不能想点好的？” “抱歉，这几天稍微有点悲观。刚才还做了一个在世界末日拯救全人类的梦……” 他望了一眼职员室的角落，伊原却不在那里，顿时更加悲观了。 “这样的世界还是毁了算了。” “老师？！” “不……刚才的只是梦话，忘了吧。” 吐出起床气，泷野又吸了一口冷得让人发抖的寒气；拢了拢身上的制服外套，他被动地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有什么事？” 越水俯身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两下，挂在椅背上，“小百合想让我成为a班正式的委员长。” “是吗。别想不开啊，很忙的。” “喂！泷野！” 百合子顿时变得紧张，另一边的两人却同时笑了起来。 “越水自己做决定吧。” 泷野整理着桌面，睡梦中的无意推搡，文件也都有些乱了，“忙是一方面，不过也能收获到一些平时体验不到的东西……再者，亚美愿意帮忙的话，也不会忙到哪里去。” 越水撇了撇嘴，“老师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同意嘛。” 他笑了笑，“差不多吧。” “我想听老师亲口说出来……” 她看着他，视线不移，“想让我成为老师的委员长。” “……” 另一边的百合子愣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明白。 “我说过了。”泷野不为所动，继续收拾着桌面，“越水自己做决定。” 越水回头看向百合子。 “泷野！答应她！” “……” “这个星期还确定不了正式的委员长的话，就是担任教师的失职了！” “……” 泷野望了她一眼，又看向越水。 “我希望越水遥同学能正式担任二年a班的委员长，可以吗？” “唔……” 虽然不完全是自己想听到的话，但也令她很满意了。 “二年a班，越水遥，非常乐意~” “嗯。” 泷野点点头，从手头已经完成的工作里翻找两下，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委员长，把这个交给那边傻站着的女人。” “……” 接过越水转交的文件，百合子看了两眼，有些意外。 “诶，这么快就已经全部整理完成了？” 他皱了下眉，“不是小百合说，这两天就要交上去吗？” “那是为了让泷野能尽快完成，才那样说的……其实还有两个星期的余裕啦。” “寺田百合子，你是不是想回大阪种田了？” “万分抱歉——” 越水在一旁满脸微笑地看着，又想起自己接下来还有安排，“老师，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去练舞了哦。” 泷野点头，百合子意外，“越水还加入演舞团了？” “没错~” “忙得过来吗？” “辞掉委员长职务的话，就忙得过来了。” “不行！” 越水嬉笑着离开，临走前也没忘记提醒泷野。 “老师，今天记得回家哦。” “……嗯。” ...... “咦……理花，你的制服外套没带回来吗？” “嗯。忘在职员室了。” 第324章 都不坦率 日暮昏黄，放学的时间。 走出便利店，泷野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的公交站台里，一坐一立的两个女孩子。 坐在长椅上的是亚美，而越水在一旁站着，正在对她说着什么。 虽然两边隔得不算太远，但也绝听不见她们交谈的声音，泷野只能看到亚美不时摇头； 而在两个女孩子停止交谈，重新将视线投向前方时，他早已经回到了暂别几日的教师公寓。 将便利店里买来的几罐啤酒放进冰箱，泷野去楼上看了看，才发现伊原将花子也带走了。 “……” 他摇摇头，也没进她的房间，转身下了楼。 “总比没人照顾好……” 又过了十几分钟，将亚美送上巴士的越水，也回到了公寓。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推开房门，见到书桌前坐着的泷野，她明显松了口气。 “太好了……” 她走进房间，随手将书包丢在地板上，“走进公寓，一点动静也听不见，我还以为老师骗了我，又回那边的家里了呢。” “越水进门的时候，不就能看到玄关的鞋子了吗？” “……” 她撇了撇嘴，“是看到了啦……真是的，我这是在表达见到老师回来的喜悦嘛。” “我倒是希望越水能更加真实一点。” “那我会直接跳上来抱住老师的！” “不……那还是算了。” 泷野放下手里的书，“亚美还是不愿意回来住吗？” “诶……嗯，亚美说想再冷静几天。” “是吗。” 两个女孩子还有他之间，尽管心照不宣，但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奇怪了。亚美这样决定，他并不觉得意外。 “老师回来多久了？” “不算太久。我刚才还看见越水和亚美了。” “诶……在哪里？” “公交站台。” 泷野在书桌前坐着，越水走了过来，又瞥了一眼床上。 看见自己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收拾到了一起，她难免有些心虚。 “那个……” 泷野也望了一眼那堆从里到外都有的衣服，这是最近几个夜晚，她在这里躲藏的痕迹。 “害怕吗？” 他与伊原暂时分开，反而让越水成了受害者——原本同住的几人一下子都搬走了，连猫也没留下，老旧的公寓突然之间就空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 扶着椅背，越水抿了抿唇，“也没有很害怕……” “是吗，那我就回葛饰区的家里了。” “——怕死了！怕死了啦，真是的！” “……” 泷野回头看她，又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能一开始就坦率一点吗？” 越水鼓了鼓嘴，“女孩子也是会逞强的嘛。” 她避重就轻，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几天抱歉了。” “没关系。” 她松开抓着椅背的手，一边往前探着，一边又看了看他。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扶到了他的肩上。 “比起这个，老师不介意吗？” “什么？” 她捏着肩，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我在老师的房间里睡觉的事。” 泷野摇了摇头，“不介意。” “那今天也可以……” “不行……啊，有点疼了。” “哼。” ...... “老师这几天的晚饭是什么？” “家庭餐厅的……” “——一个人去家庭餐厅？” “嗯。” 晚饭过后，泷野和越水一起收拾残局，同时交流着各自最近几天的情况。 “然后呢？” “什么？” “感想。” “感想么……成年人对大多事情都是没有感想的。” “诶……” 挤在水池前，越水扭头看着他，“一点也没有吗？” 泷野想了想，“大概是第二次去的时候，有想过以后或许可以一直在这里解决晚饭。” “……” 她在水里拍了一下，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我还以为老师会说想念我准备的晚饭呢。” “也不是没想过。” “……真的？” “嗯。” 她嘴角弯了弯，“那就太好了。” 洗过碗后，越水先去洗了澡。 而泷野只是稍微等待了片刻，她就出来了。 “这么快？” “嗯嗯，有点赶时间呢。” “什么？” “老师等下就知道了~” 冲洗过后，重新浸泡在这狭窄的浴缸里，难免会想起几天前的事情，只是已经时过境迁了； 他摇了摇头，又捧起一掬热水泼到脸上，冲走脑海中纷扰的绮念。 与那时的情欲高涨截然相反，眼下除了抗拒和远离，他在伊原身上感受不到别的什么； 他不愿放弃，但就算已经要抛弃“顺其自然”的态度，他也不想让她勉强——他还抱着两厢情愿的幻想。 “这大概又是另一种形式的‘顺其自然’吧……” 长吐一口气，泷野起身离开浴缸，没有再泡下去。 只是刚回到房间，他又脚步一顿，视线移向了黑暗的窗外。 “之前不是说了，让越水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吗？” 越水坐在房间内的地板上，上身只有一件松垮的t恤，领口既宽且深。她微倾着身体，即使站在门口，他也能望见不少风光。 “嗯？老师已经洗好了吗，我还没有要睡觉哦。” 余光瞥见她拿起了什么，泷野扭头看了一眼。 “布料？” “嗯嗯，没错~” 越水示意他过去，泷野犹豫了一下，尽量目不斜视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这些……” 他拿起一旁的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布料和花饰，除了针线，还有纽扣、拉链之类的东西。 “这些就是制作演舞服的材料。” “……” 泷野倒是早就知道演舞团的服装要参与者自行制作，但没想到会是这种从无到有的程度，他原本以为只要在制式服装上稍作修改就可以了。 “这些布料，是衣装长横山同学完成设计后，根据样式自己去采购的……” 越水稍微挪动了一下，露出宽大t恤底下并不显眼的单薄短裤。确认了它的存在，泷野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所有人的服装都要自己缝制哦，这也是考验女子力的时候呢。” “是吗。” 似乎是要与“红团”相匹配，红色布料的比重相当之高。 他拿出其中一段捏了捏，手感还算不错，“说起来，演舞团里还有不少男生吧，他们也得自己缝制衣服吗？” “是的哦。” “男生可没有这种程度的女子力。要现在开始学吗？” “说是自己缝制，其实就是让团员自己想办法解决的意思啦，是不是亲手制作的并不重要。自己不会的话，还有家人呀。” 泷野随口感慨，“那还真是意外的负担。” “如果我是泷野老师的妈妈，一定会很欣慰……”越水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啊，抱歉。” “……” 泷野一怔，又摇摇头。对于英年早逝的双亲，总是别人比他更在意。 “没关系，不要在意。” 又看了他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除了家人，还可以拜托熟悉的女生帮忙哦。” “不过除非对方是心仪的男生，否则的话，也不是每个女生都愿意帮忙呢……毕竟从头开始做一件衣服，还是挺麻烦的说。” “是吗。” “当然。顺带一提，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有不少男生来找我帮忙，都被我拒绝了。” “……” 拿着一大块布料，泷野抬头看了她一眼，“越水还挺受欢迎的。” “是呀，谁让我长得这么可爱~” 他笑了笑，“说得也是。” 越水抿了抿唇，决定一鼓作气。 “所以……” 她微微俯身，垂落的t恤领口之下，显露出连绵起伏的大片雪白。 “老师也不能一直犹豫下去……诶？” 泷野拿起手中的那块布料，围到了她的胸前，连脖子带胸口一并都遮住了。 “这块布料的颜色，好像挺适合越水的……” “……”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 “老师自己都是这样子，让人家怎么变得坦率啊？” 打了个结，让那块布料像餐巾一样挂在她胸口，泷野才撒了手。 “大人有大人的烦恼……现在这种多事之秋，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第325章 事到如今 解下胸口的“餐巾”，越水之后也老实了许多，没再刻意跟泷野显露什么。她也不想太过露骨，破坏眼下这种还算不错的氛围。 只是即便她安下心来，缝制演舞服装的工作，也没有完成多少。 或者说，毫无进展。 “不会？”泷野诧异地看着她。 “……我以为我会来着。” 她望了望手里的布料，旁边放着衣装长亲自印制和分发的缝制指南。 “只是剪裁的话，倒没什么问题，之后就看不懂了……尤其是这个步骤，如果有人能当面演示一遍就好了。” “就这样，还有那么多男生来找越水帮忙？” “我可爱啊。” “……” “难道一下课就来骚扰老师的那些女生，真的是来请教国语的吗？区区国语有什么可请教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说着不合适吧？” “我的补考可是高分通过了的！” 泷野摇摇头，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而越水对着缝制指南继续看了一会儿，既理解不了其中的关键步骤，也担心乱来会浪费布料，便只能暂时放弃了； 毕竟体育大会还在两个多星期之后，眼下的练习也用不上正式的演舞服，时间还很充裕。 “算啦，还是明天去请教一下家庭部的社员吧。” “家庭部？” “嗯，是专门指导烹饪和缝纫之类家庭技能的社团……诶，老师这副表情，难道是心动了？” “嗯，稍微有点心动。” 泷野在一旁帮她收拾着布料，将已经裁剪好的部分和边角料分开放着。 “学会烹饪的话，将来独自生活的时候，也方便一点。” 越水怔了怔，“独自生活……”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就当是有备无患吧。”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不过，大概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现在也没有这个闲暇去学烹饪……” “——也没有必要。” “或许吧。” 她态度坚决，“一定没有！” 泷野笑了笑。 “但愿如此。” ...... 夜已经深了，但没睡的人还有很多。 某栋高档公寓的某个房间里，落地窗敞开着。 高楼之上，通常风也不小，鼓动着窗帘，来回飘荡。 房间里没有开灯，正对着阳台的地板上，两个衣着单薄的女人或坐或躺，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 “不是夏目漱石想说的那个意思。” “我知道的啦！” 伊原笑了笑，又拿起身旁的啤酒，跟百合子碰了一下。 又一罐啤酒喝完，百合子拉住了打算起身的她。 “等等，刚才不是说好了，这是最后一罐了吗？” “抱歉……” 伊原也记了起来，重新坐下，“我忘记了。” “真是的……不要仗着自己酒量好，就没有节制啊。” 百合子左右看了看，“光是我和理花两个人，就喝掉了这么多啤酒呢。” 在两人周围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空着的啤酒罐，这是她们从入夜时喝到现在的见证。 “小百合只喝了两罐。” “……现在不是理花得意的时候吧。” 伊原笑了一下，只是比她多喝几罐啤酒，她还不至于真的得意起来； 不过百合子已经有些脸色发红了，不提醒一句的话，她可能会对自己的酒量产生过分的误解。 “小百合只喝了两罐。” “……是是。” 收起瘦白的长腿，望着半空中孤零零的一轮圆月，伊原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又不自觉地抱住了膝盖。 “小百合……” “什么？” “再坐一会儿，就去休息吧。” “嗯……” 百合子已经有些迷糊了，但理智还在线，“没问题。” “另外。”伊原停顿了一下，“再过两天，我也要搬走了。” “好啊……诶？” 反应过来后，百合子立即清醒了不少。 “搬走……理花是要搬回去住吗？” 搬回去…… 伊原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 “总之，不能再这样打扰小百合了。” “没有打扰啊……为什么理花也这么说……” 伊原看了她一眼，而百合子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透露了什么。 “真山已经好几天没有过来了吧。” “诶，红叶……她本来就是住在自己的公寓里。” “但在我搬进来之前……” 伊原望着她，“真山偶尔也会过来陪着小百合，不是吗？” 这不是秘密，百合子没法否认，试图混淆重点。 “没关系。现在有理花在陪我，红叶不过来也……” “——不要装傻。” “……” 百合子立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又不是见不到红叶，晚上不还和她一起吃饭了吗？真的没关系啦。” 见她还在装傻，伊原深吸一口气，“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了。” 她说到这个份上，百合子也不再勉强，只是又确认了一遍，“理花是要搬回去住，对吧？” “……” 她两眼一垂，沉默不答。 “不是吗？” “……我不知道。” “诶？” 伊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忽然起身，径直走向冰箱。 百合子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理花！” “最后一罐……” 倚靠在冰箱旁，垂下的短发遮住她的侧脸，似乎将声音的语调也遮挡住了。 “拜托了。” “……” 百合子抿紧了唇。 理花，你和泷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没再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另一边的伊原拉开冰箱，在冰冷的光照里又取出一罐啤酒。 噗呲—— 关上冰箱，光照消失，她独自停留在那边，成了黑暗中的一道孤影。除了拉环的那一下，之后也没有其他声音再传过来。 “理花。” “嗯。” “你和泷野……” 百合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下去，“发生了什么吗？” 这半个星期以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问过几次相同的问题，而那边的好友始终都在回避着。 “我喜欢他。” “……” 百合子张了张嘴，愣住了。 虽然在她眼里，伊原与泷野已经契合到了随时结婚她都不会觉得意外的程度，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直白的表达。 “理花喜欢泷野，然后呢？” “然后……” 嘀嗒。 背抵着冰箱，黑暗中的孤影缓缓滑落坐下，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事到如今……我还是喜欢他。” 风从海上来，乌云遮月。 ...... 嘀嗒，嘀嗒—— 九月中，虽然天气依然有些闷热，但在悄无声息间落下的夜雨，已然失去了夏日里骤雨如狂的征兆。 “下雨了么……” 泷野抬头看了一眼黑暗的窗外，放下书，又摘下眼镜，习惯性地捏了捏鼻梁。 已经到休息的时间了。 他关掉台灯，也关上窗，爬上了床。 嘀嗒，嘀嗒。 第326章 混乱的开端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气温也一降再降，隐约有点提早入秋的意味。早上起床时，泷野甚至觉得有些冷。 “昨晚忘记关窗了么。” 他坐在床头，也没戴眼镜，盯着朦胧的窗外望了一会儿。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越水也已经起来了。 先是一下试探，接着房门便缓缓打开了。见他醒着，她稍微愣了一下，很快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早上好，老师。” “早上好……” 泷野摸到眼镜，戴了上去。 “早餐要稍微再等一会儿哦。” “嗯。” 她走进房间，在衣柜里翻出一件雪白的制服衬衫，又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老师，今天要穿这件吗？” “哪件不都一样。” “说得也是呢。” 越水拿着衬衫过来了，泷野接过，又看了她一眼，而她一点要出去的意思也没有。 “……” 脱下睡服，再披上衬衫，他刚扣住最底下的纽扣，熟练的越水已经扣上第三枚纽扣了。 泷野干脆也就没再自己动手，看着她继续扣着余下的纽扣。 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她大概一起床就过来了。穿着随意的居家服，头发也未梳理，都在一边的肩上垂着，显露出几分娴静的气质； 因为靠得很近，呼吸之间，也尽是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在这栋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借口总是有很多，只要他没有锁上房门，她还是会进来。 而他也不会上锁。 扣上全部纽扣，越水又低头望了望他的睡裤，泷野立即说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嗯嗯，我去准备早餐了。” “嗯。” 她离开房间，带上房门，他才能站起来。 “唔……有点勒得慌。” 等他换好衣服，再洗漱完毕，越水的早餐也已经准备好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两人相对坐着，泷野吃了几口，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的脚丫搭上了他的足背，不过也只是搭着。 “老师，今天就是星期五了呢。” “嗯。” “明天要去哪里玩吗？” “随便，去游乐园或者逛商场都行。” “诶……” 越水怔了一会儿，“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泷野望了她一眼，“周末和越水有什么关系吗？明天和后天，你都得去学校里练习演舞。” “啊——我忘记了！” “我帮你记着呢。” 她撇了撇嘴，“既然这样，还故意说什么游乐园或者商场，老师也太坏心眼了。” “那只是我自己的可选项目。” “哼！” “比起这个，越水这几天晚上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演舞要穿的服饰到现在也还是没什么起色……真的来得及吗？” “来得及吧……” “我觉得越水还是得待在自己房间里，才能静下心来。” “我不觉得。” 泷野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继续吃着早餐。 越水又看了他一会儿，就算早早有了觉悟，但几日来的单独相处，还是让她的心里冒出了一些期待。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呢。” 至少在这一刻，她与亚美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 泷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当然，如果伊原老师和亚美也在的话，就更好了……” “嗯。” 果然呢…… 越水没有丝毫意外，迅速回归到现实之中，也作出了决定。 “亚美的叛逆期也太久了，该让她回家了。” “……那边才是她的家吧。” “不。” 她看着他，桌下的一对赤足也裹住了他的脚背，“我认可的地方，只有这里。” “……” “放心吧，老师……我很快就会把亚美带回来的。” ...... 到了星期五，学校里的工作依然忙碌。 上完第一节课回到职员室，泷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伊原，接着便投入到了工作里。 再抬头时，已经到午休的时间了。 “……” 百合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目送他离开了职员室。 据二年a班的学生所说，最近几天，午休时已经见不到在讲台上吃灰的泷野老师了。而在别的地方同样也见不到他，她非常怀疑他是去学校外面的料理屋吃午饭了。 “理花。” 伊原抬起头，百合子拿着两人的便当，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她看了看时间，又隐蔽地望了一眼泷野的办公位。 “已经午休了吗。” “是呀，我都快饿死了。” “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 那是因为理花和泷野一样，都在用工作塞满自己的时间……百合子心想道。 打开便当盒，她摆好饭和菜，又取出筷子，一人一双。 “不管怎么样，吃饭最重要。” 伊原笑了笑，“嗯。” “新的住处我也努力在找了，理花稍微再等几天吧。” “不……小百合还有自己的工作，找房子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行！” 百合子断然拒绝，“理花没有自己找房子的经验，很容易被骗的。” “只要愿意花钱，问题应该不大……” “那就大·错·特·错了！交通、地段、公寓的年份以及内部的配套设施、周围的治安情况……找房子需要注意的地方简直不要太多，理花还是太嫩了！” “……” 伊原无奈，却也无可反驳。 “好吧。” “我会尽量找一个就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的。” “嗯。” “先吃饭吧！” 望着夹起一点米饭细细咀嚼的伊原，百合子稍微松了口气，心里又哀号起来。 泷野，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是快点跟理花和好呀……我快拖不下去了…… 而另一边，正被百合子心里念着的泷野，此时刚刚登上社团大楼的天台。 雨势不小，他跨进雨里，快步走到对面的玻璃花房中。 哒哒哒哒哒—— 雨水不断落在头顶的玻璃上，敲打着密集的鼓点，用淋湿他头发与衬衫以外的方式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冲洗着玻璃，屋顶上雨水流动的痕迹也清晰可见，一层一层地，始终不断。 仰头看了一会儿，泷野再低头时，另一边的铃音歪了歪脑袋，隔着雨幕对他笑了一下。 “老师，铃音忘记带伞了。” “我也没带。” “明明已经下了半个星期的雨了？” “所以铃音为什么会忘记？” “因为铃音从来都不用自己撑伞。” “……” 泷野摇了摇头，“铃音公主，请在那里等一下。” “嗯嗯~” 转身走进花房深处，那里的桌子上放着园艺部备用的雨伞。将铃音接过来，他收起雨伞，她也放下了便当。 “今天也是越水学姐准备的便当吗？” “嗯。” “感觉和昨天没什么不一样呢。” “差不多吧。” “偶尔也要换一换口味，营养才能均衡。” “……” 泷野默然，将面前的便当推了过去，铃音则将自己带来的那份豪华便当给了他。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铃音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姑姑说，她今天下午会到学校里来。” “……” 今天下午似乎是有一节由她来教授的音乐课。 “还有……” 铃音又看了看他，“姑姑让老师提前躲起来。” 泷野摇头，“都到学校来了，还躲什么。” “话说回来，老师这段时间为什么没有去找姑姑？” “忙。” “只是因为忙吗？” “嗯。” 当然不是，他还担心千代将本就一团糟的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毕竟她只是在他面前才会乖巧，在知晓伊原与他分开的真正原因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上次与伊原碰面后，受到后者有意夸大的“远走高飞”计划的刺激，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变得对她颇为警惕； 虽然他之后有过解释，千代看起来也选择了接受他的说法，但现在出现了一举将伊原排除在外的机会，他很难保证她不会心动。 “我记得千代是下午第二节的课……她在那个时候过来吗？” 铃音又看了一眼消息，“大概吧……” “我知道了。” “诶，老师打算做什么吗？” “这得看千代想做什么……继续吃饭吧。” “嗯……” 在细密的雨声中，两人继续吃着便当，而在另一边的职员室里，百合子和伊原已经吃完有一会儿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百合子在网站里浏览起了周边的房子。如果这件事不能圆满，她希望伊原至少不要搬得太远。 “在看房子呀？” “嗯……诶？” 她怔了一下，又回过头。 “花本老师？” 第327章 命运 千代微微一笑，在百合子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午安。没有打扰到小百合老师吧？” “没有……叫我小百合就可以了。” “好吧。” 她点点头，“小百合。” 面对这位“知名泷野暧昧对象”，作为“泷野头号暧昧对象”好友的百合子，其实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毕竟她和她的交流本来就不太多。 千代也没有在意她有些拘谨的态度，看了看泷野的办公位，又朝职员室的角落看了一眼。 “理花小姐不在吗？” “诶……” 百合子以为她会先问泷野去哪里了。 “理花的话，刚才去档案室了，有些资料要确认一下……” “原来如此。” 千代起身，又去泷野的办公位上坐了一会儿。 百合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注意到她随手拿起一本笔记，又提笔写了起来。 “在写什么呢……” 她非常在意，探头探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边，直到千代忽然转头，与她对视一眼。 “……” 百合子大为尴尬，连忙转了过去。 千代笑了笑，合上笔记，又回到她旁边的座位。 泷野和伊原没有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她稍微认真地扫了一眼笔记本屏幕上的内容，又开口道：“小百合老师是在找房子吗？” “诶……嗯。” “我有个朋友正好是做这方面工作的，而且级别也挺高，手底下有一些不会放到网络上的优质房源哦。” “诶？” 百合子怔了怔，“真的吗？” 话一出口，她立即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虽然眼下是一副混日子的模样，但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财团大小姐。 “是花本……” “不不。”千代笑了笑，“跟花本家无关，是我自己的朋友。” “是吗……” 百合子没能明白她特意强调的真实意思。 “我来帮你问问吧。” 千代拿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里的神乐老师，“有什么要求吗？” 虽然总感觉有些奇怪，但盛情难却之下，百合子还是说了起来。 “最好就在明山学园附近。交通方便，治安要好，房龄不要超过……” 她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千代就记住了第一个条件，要在明山学园附近。 “小百合老师是一个人住吗？”她随口问道。 “是理花……不，没什么。是一个人住。” “……” 百合子很快改口，可千代已经听见了。她怔了怔，垂着眼若有所思，正在编辑的消息也停了下来。 糟糕了…… 百合子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而在看到面前的财团小姐忽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后，这样的念头顿时更加强烈了。 “呵呵……找到了哦。” “……” 骗人，消息都还没发出去呢！ 百合子心里大喊。 ...... 下午的音乐课，是二年级的两个班级一起上的。 下课之后，看到从音乐教室出来的学生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等在外面的泷野才意识到其中一个班级正是二年a班。 他是看到了千代在笔记本上的留言才过来的，也没留意更多，此时要回避也来不及了。 “诶，老师……” 越水跟轻音部的几人走在一起，见到他都意外了一下，“在等花本老师吗？” “……” 泷野点点头，又注意到她身后的亚美撇了撇嘴。 “那我们先回教室了哦。” “嗯。” 两个班的学生都走空了，他也没等到千代出来，只好自己走进音乐教室里。 当当当当！ “……” 当当当当！ “弹什么呢。” 千代坐在钢琴前，瞥了他一眼，“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也就是fatesymphony.” “《命运交响曲》么……难怪有点耳熟。” “过来。” 泷野老实地走了过去，千代望了他一会儿，“好久没见了呢，泷野老师。” “嗯……好久不见。” “难不成最近是有意在躲着我？” “被看出来了吗……” 当当当当！ “……” 激烈的钢琴声充斥了整个教室，耳膜在发抖。 捂着耳朵，泷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抱歉……” 千代踢了他一脚。 “吻我。” “……” 泷野回头望了一眼音乐教室的门，再转回去时，她已经咬了上来。 “唔……” 疼痛与柔软交缠，持续了一阵。 唇分之后，她又稍微往下一些，在他肩上用力咬了一口。 “……” 泷野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 “千代……” “哼。” 千代终于松口，看了他一眼，又抚慰似的在肩上的齿痕处舔舐起来。 “我都已经知道了，理花小姐从瑛祐的公寓里搬出去好一段时间了呢。” “嗯……” “为什么？” 他沉默两秒，“她接受不了我和千代选择的那种未来。” “果然……” 她又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然后，瑛祐觉得我会趁机做点什么，让理花小姐永远离开瑛祐，所以就干脆不跟我联系了？” “……抱歉。” “哼。” 千代瞪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瑛祐最了解我呢……不，或者说，人就是这样子的吧？对于真正喜欢的东西，有独占的机会，谁会愿意分享呢？” “……” 泷野顿时头疼起来。 “不如就这样下去吧？暑假里的那些话，瑛祐现在就忘掉吧！” “……不行。” “理花小姐都已经拒绝了呀……而且看起来态度也很坚决呢。” “……” 泷野怔了怔，“千代去找过她了？” “没有哦。” “那千代怎么知道理花的态度……” “……” 千代也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瑛祐还不知道吗？” “什么？” “小百合老师说，理花小姐已经决定离开东京了哦。” “……” 脑海里一声轰响，泷野张了张嘴，视线定格在眼前的黑白琴键上。 太过突然，又太过理所当然。他想说些什么，什么也说不出来，呼吸也暂时忘却了。 千代立即后悔了。 “瑛祐……我是开玩笑的啦……” “……” 泷野扭头望着她，失声了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什么？” “理花小姐只是打算搬出小百合老师的公寓，还没有要离开东京啦……” 千代凑过来，抱着他的脸啃了一口，又从下往上地看着他，十足的可怜模样。 “瑛祐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 泷野望了望天，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不如说，现在他心里充斥着的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已经没有生气的余裕了。 他慢慢拨开她的手，“我要离开一下。” “诶……去哪里？” “职员室。” “我也要去！” “千代在这里等着。” “……” 泷野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在她额上亲吻一下。 “老实一点。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千代撇了撇嘴，又点点头。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 刚离开音乐教室的泷野身体一顿，又加快脚步，往四楼的职员室走去。 伊原就在百合子的办公桌旁站着，正在跟她说着什么。 见他进来，她下意识地望过去，对视一眼后又立即移开了视线。只是从余光里瞥见他的身影越靠越近，她又不得不重新望向他。 “抱歉。” 他看了一眼满脸茫然同时又在期待着什么的百合子，然后握住伊原的手，拉着她离开了职员室。 “……” 一前一后，两人穿行在走廊和视线交织的密网里，她一点也没有抗拒。 他抓得不算太紧，她始终没有挣开；他加快脚步，她也气喘吁吁地跟着。 “去哪里……” “不知道。” “要做什么……” “不知道。” 直到路过无人的国语准备室，泷野才停下脚步，拉着伊原进去，又关上门。 一切视线与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 她到此时才轻轻一挣，脱离了他，又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泷野靠近，她便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靠着准备室里装满书籍和资料的书柜。 哐、哐—— 书柜摇晃了一下。 他撑着双臂，封锁了左右的退路。两人对望，伊原又别开了视线。 “泷野老师，你想做什么……” “我要纠正一个我和理花都犯下了的错误。” “……” 她张了张嘴，“什么？” 泷野抬起视线，在她脑袋后面，书柜的玻璃正倒映着他的虚影。 这副温和无争的面孔，欺骗了别人，也束缚了自己内心的野兽。 “对喜欢的人或东西，要想得到全部，必须主动去争取、占有、挽留……贪心的人，绝不能顺其自然。” 第328章 两不同 吱呀一声，抱着教材的年轻女教师，毫无防备地打开了国语准备室的门。 “咦，泷野老师也在这里……” 她先注意到泷野，紧接着就又看见了被他压在书柜上的伊原，愣了一瞬，随即夺门而出。 “打扰了——” 咣！ 临走之前，她也没忘记将准备室的门摔上。 “……” 收回视线，伊原叹了口气，垂下的双手再次搂住他的腰。 “关于我的奇怪流言，又要变多了。” “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 “引诱、恐吓、要挟……” 被瞪了一眼，泷野也立即改口，“开玩笑的。那位濑川老师我还算熟悉，我会拜托她不要乱说的。” “不用了。” 伊原垂下视线，“流言多或者少，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多此一举说不定会引来更多关注。” “但我不能坐视不理……” 泷野说着，低头凑了上去。 只是刚触碰到她的唇，她又扭头偏向一旁，与刚才的迎合判若两人。 “我还没有接受。” 泷野舔了下嘴唇，“我知道。” “以后也不会接受的。” “我知道。” “……” “但是，理花现在仍然喜欢着我，以后也不会改变……就和我对理花一样。” 泷野看着她，“如果不是确认了这一点，我也不会勉强理花的。” “一边挽回我，一边又不愿意割舍其他的女人……” 伊原凑近了，在他胸口、肩上还有脖颈之间嗅了几下，“甚至现在，瑛祐身上还有几个不同女人的味道……这还不是勉强吗？” “……” 他差点忘了，她的嗅觉其实相当灵敏来着。 但除了千代，还有谁的味道？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些记忆片段。 撒着娇喂他吃饭的铃音，早起帮他穿衣服的越水……但那都是中午甚至早上的事情了。 “——我也可以用这种半吊子的态度，来对待瑛祐吗？” “不……” 泷野回过神，“与其他人无关，我对理花一直都是认真的。” “那与我无关的时候，瑛祐对待她们也是认真的？” “……嗯。” 看了他一会儿，伊原叹了口气，脑袋抵在他的胸口。 “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说这种话啊……如果这都是瑛祐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只会更加失望的。” 泷野低下头，看着她的头发，嗅闻着有些陌生的香味。 “因为我的本性就是贪婪的……” “——贪婪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是贪婪的。” 伊原又抬起目光，望着他的眼睛，“但在以前，瑛祐的这一部分和我一样，都束缚在常理的范围内。为什么现在改变了？” “……” 泷野沉默了几秒，刚想开口，她又问道：“是因为千代小姐吗？” “不，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但以前的瑛祐，会约束这样的想法。” 伊原望着他，“那个时候，瑛祐只想和我一个人走到最后，不是吗？” “……现在的我还是想和理花走到最后。” “不要省略关键的地方。” 泷野默然。 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也明白他眼下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便抬手搭上了阻拦着的手臂。 “让我回去吧。” “……” 还是谈崩了。 泷野放下胳膊，见她一去不回头，又伸手拉住她。 “千……小百合说，理花打算搬出去了。” 任由他牵着手腕，她也没有回头，“嗯。不能再打扰小百合和真山了。” “那要回公寓吗？” “不，我暂时还没有和瑛祐重新住到一起的打算。” “……是吗。” 泷野抿了抿唇，“那新的住处找到了吗？” “找到了。” “哪里？” “不知道。小百合刚才要告诉我的时候，瑛祐就把我拖到这里来了。” “走，我们回去。” 泷野走到前面，拉着她离开了国语准备室。就算眼下还无法彻底挽回，他至少也要知道她即将搬去哪里。 “嗯。” 与来时的急促和奔忙不同，此时的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学生，两人的脚步也慢了许多。 “最近还好吗？”伊原忽然问道。 泷野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不太好。” “我也是。” “晚上总是失眠。” “白天也集中不了精神……” 被牵着往前，伊原只需要盯着他的背影，“瑛祐真是害人不浅。” “或许吧。” 知晓自己的感受她都一并感受着，泷野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理花已经与我牵连到了一起，我不会允许这样的关联轻易断开的。” “就算我已经不喜欢瑛祐了？” “不喜欢么，做得到再说吧。” “……” 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不喜欢理花。” “所以，瑛祐只能选择我。” “我会让理花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的手里外换了个位置。她的手握得越来越用力，都勒出白印了，他也没有松开……或者说松不开。 直到重新回到职员室。 “泷野……” 百合子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他，又立即注意到了他牵着的伊原。 “理花！” “小百合……” 她终于松开，泷野甩了甩手，又一张一合地捏了几下，让血液在发白的手掌上重新流通。 最近这段时间的爱与怨与酸楚，都一并发泄在他的手上了，温柔果然只是一种选择。 “理花和泷野已经和好了吗？”百合子期待地看着他们。 泷野甩着手，伊原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人一起摇了摇头。 “……” 她愣住了。 “先不说这个……” 伊原走了过去，“小百合刚才说，可能找到了很近又很便宜的房子，是在哪里？” “诶……” 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百合子犹豫着。 “那个地方，可能有点麻烦……我也只是被人拜托了，才随便一提，理花不用太当真。” “……” 泷野皱了下眉，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 伊原还没想到那么多，“什么麻烦？” “合租……” “那就算了。” 她放弃得果断，又顺口问了一句，“是小百合的朋友吗？” 百合子望了一眼泷野，“是花本老师……” “……” 伊原愣了一会儿，也回头看向他。 “我不知道。” 泷野摇头，“千代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是中午的时候，花本老师……” 百合子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就在泷野开始猜测千代的目的时，伊原点头了。 “那就这样吧。” “诶？” “花本老师的公寓我曾经去过。那种大小的一居室，住两个人没有问题。” “……” 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混乱，泷野只觉得自己今天头疼的次数有些太多了。 “问题是在这里吗……” 伊原回头看他。 “一切问题的根源，不就在那里吗？” 第329章 不要装傻 下了一整天的绵绵秋雨，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逐渐转小，没过多久就停了下来。 “终于停了呢。” “也太迟了点……” “行啦，别抱怨了，明天就不用在里面挤着了。” “是是……” 明山学园的体育馆里，按照红、白、蓝三个团分成了三个区域，略显拥挤，而今日份的演舞排练也终于结束。 “辛苦了——” “辛苦了，前辈！” “早点回去吧，别忘了明天也要来学校哦。” 人群向四周散开，属于不同团队的学生也混合到一起，熙熙攘攘。 “越水同学，请等一下。” “诶？” 汗流浃背的越水，正在场馆边上收拾东西，回头望向了来人。 “啊，是演舞长……有什么事吗？” “不要装傻。” 横山白音抱着手臂，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 “体育大会当日的演舞影响到整个团的气势，每个人的演舞服必须统一。到现在还没缝制完成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越水同学想拖延到什么时候？” “啊呀，我会尽快完成的……”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横山白音将手中的团员名录转了过来，在她的名字上戳了又戳，“二年级的团员里，就只有越水同学还没有确认了，你不觉得羞愧吗？” “参加演舞团的二年级学生，本来就没有几个吧……” “不许狡辩！” “……” 越水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这是她勤奋练习的证明，“其实就差一点了……我保证，今天晚上一定能完成。” “真的？” 横山白音有些怀疑，“明天真的可以把缝制好的衣服带过来，让我确认吗？” 越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了早就在一旁等候着的亚美。 “……” 横山白音也望了过来，亚美无奈地点了下头。 “没问题！”越水笑了起来。 演舞长这才转身离开。 “哎呀，如果没有亚美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嗯。回去吧。” 亚美没有多说，催促她加快速度，“帮遥缝制完衣服，我还要回家。” “诶——至少要一两个小时吧？而且还在下雨呢，回家太迟的话很不安全的说……亚美还是一个人。” “所以遥的动作再快一点。雨刚才就停了。” “……” 越水停顿了一下，“这样呀……那就先回去再说吧。” “嗯。” 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离开了体育馆。 雨虽然停了，天还是阴着的，一片灰蒙蒙，保不齐之后还会下雨。 不过，也不能完全依赖天气就是了。 越水收回目光，又望向亚美，“大家都已经回去了吗？” “嗯。她们过来的时候遥还在练习，就没有打招呼。” “这样啊……说起来，因为要练习跳舞，我都好几天没去部室了呢，大家不会已经忘记我了吧？” “说什么傻话呢，在教室里又不是见不到……” 因为越水突然的犯傻，亚美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反应过来。 “……不要装傻啊。” “诶，什么？” 亚美扭头望向一旁，“我又不是老师，遥不需要在我面前装可爱……还会让相信了遥的我显得很蠢。” “没有的事！” 越水挽住她的手臂，“知道是装傻，跟着一起犯傻才有趣不是吗？” “像亚美这样一直太过认真的话，会很累的说。whysoserious~” “……” 亚美也想像她说的那样随意一些，但在见识过她的真实性格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对待她了； 再配合她装傻的话，只会显得自己很傻。 独自一人的生活，已经令她足够疲惫了，她不想再分心用于分辨。 “我现在只想看到最真实的东西。” “真实的东西呀……” 越水想了想，“比如老师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亚美单独说话了？” “……” 这件事太过真实，以至于亚美深吸一口气，接着便要挣脱她的手臂。 “抱歉抱歉！” 她越挣扎，越水抱得越紧，“一不小心就……明明已经说好不再欺负亚美了的！” “什么一不小心，你明明乐在其中！” “哎呀……” “总是这样！” “——因为亚美对我的态度变了呀。” “……” “现在不管我对亚美说什么，亚美都是一副提不起劲的冷淡样子……这样的反差，我接受不了啊。” 亚美张了张嘴，扭头看她时，越水转向了另一边。 “所以，即便是生气也好……我想让亚美对我至少露出一点情绪。” 不停转动着眼珠，将溢出的情绪消化回去，她过了一会儿才转回脑袋。 “总觉得这种心态有点奇怪呢……我不会是喜欢上亚美了吧，嘿嘿。” “……” 亚美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在她眼角抹了一下。 “バカ。” （八嘎） ...... 在长长坂道下方的路口，越水和亚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两人很快又都各自停步，望着对方。 “亚美要去哪里？” “我要这样问遥才对——公寓不是在这个方向吗？” “但是冰箱里已经没有食材了，得去超市才行。” “……” 亚美抿紧了唇，不相信食材偏偏在自己过来的这一天耗尽，但越水紧接着又说道：“亚美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先回公寓，打开冰箱看看……大不了就多跑一趟嘛。” “……” “还是说，亚美想看到老师回来的时候，吃不上亚美和我一起准备的晚饭？” 越水歪着脑袋，一副随你怎么选的态度，亚美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她刚走到越水那边，后者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诶……是老师的电话。” 越水接通电话，泷野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在给她打电话……唔，接通了。越水？” “嗯，老师。” “我晚上不回来吃了。” “……” 她怔了好一会儿，“不要在关键的时候添乱呀！” “嗯？” 泷野也愣了愣，“添什么乱？” “我在想办法把你的未婚妻留下来！” “……” 亚美望天。 电话那头的泷野则是望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伊原，见她没有注意这边，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越水也不要给我添乱。” “什么添乱啊，老师不想让亚美留在公寓里吗？早上就已经说好了的。” “亚美就亚美，什么未婚妻。” “——为什么不回来啊？” “搬家。” “诶？” 电话挂断后，越水想了一会儿，又对亚美展颜一笑。 “没事了。走吧~” “……老师不回来吃饭，对吧？” “这可真不好说呢……” “我都听见了！” “哎呀，走啦——” 越水过来拖着她，“就算老师不回来，亚美和我也要吃晚饭啊。” “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老师可不喜欢不好好吃饭的坏孩子。” “……” 亚美还是跟着她去了超市。 “咦，好像有打折活动，那今天得多买一点呢。” “嗯。” 到了这个时候，亚美已经确信自己今天是没办法回去了，对时间也没有那么在意。 “亚美也推一辆购物车吧。” “遥想买多少食材啊……待会儿还要自己拎回去啊。” “没问题没问题~” 越水抬起胳膊，对她秀着压根看不见的肌肉，“我的力气，亚美还不知道吗？” “……” 一番大肆采购过后，两名少女提着两大袋食材，走走停停地回到了公寓门口。 “等一下！” 越水喊住了走得稍前一些的亚美，先一步进入公寓里。 稍微过了一小会儿，里面传来她的呼喊。 “可以进来了——” “……” 亚美打开门，越水喘着粗气，在玄关迎接着她。 “欢迎回家，亚美。” “……我回来了。” 她撇了撇嘴，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容，又转身提起购物袋以作掩饰。 “还有，只是今天晚上住在这里而已。” “嗯。” 越水点头微笑，“现在是这样呢。” “明天也是！” 第330章 换个角度 伊原搬去百合子的公寓里暂住，就像是转换心情的短途旅行，本来就没带多少行李。 过来的时候只提了一个旅行包，离开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只不过提包的人变成了泷野。 “我说，泷野……” 趁伊原暂时走开，百合子凑到了他的身旁，“让理花和花本小姐住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才怪。” 泷野看了她一眼，“小百合能把理花留下来吗？” “诶……我做不到。” “答应千代的时候倒是挺爽快的。” “……我也想不到理花真的会答应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 “泷野和理花，现在是什么情况？到底和好了没有？” “大概是和而不同？” “诶？‘和而不同’……是《论语》里的那个？” “嗯。” “什么意思？” “你不是国语教师吗？” “原本的意思我当然知道！”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又说道：“但是，泷野和理花有什么不能达成一致的地方吗？” “嗯。” 泷野点了点头，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 百合子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不想说就算了……总之，看到泷野跟理花和好，我还是很高兴的。” “嗯。这段时间，理花在这里打扰了。” 她笑了一下，“这是来接妻子回家的丈夫的口气吗？” “胡说什么呢。”声音从背后传来。 “……理花。” 伊原走出房间，手里拿着剩下的一点东西。 “理花打算现在就过去吗？” “嗯。” “晚饭呢？” 百合子望着两人，“一起吃个饭吧。” 伊原则是看了泷野一眼。 他怔了怔，刚准备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又避开了。 “不……刚搬进去的第一天，总得做点什么。我打算去那边准备一顿晚餐，就当是打招呼了。” “那好吧。” 伊原还是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泷野。 “这段时间打扰了哦。” 她拥抱着百合子，又在她背上拍了拍。 “接下来，先通知真山吧。” “……嗯。” ...... 告诉越水自己晚上不回去吃，泷野挂断电话，又招呼了一声走神的伊原，两人继续往千代的公寓走去。 “越水好像是和亚美在一起。” “嗯。” “亚美大概也要搬回来住了。” “是吗。” 伊原跟上了他，握住他没有提包的那只手，“那两个孩子终于和好了吗？” “大概吧。” “是暑假里吵架了吗？” 泷野考虑了一下，还是没说太多。 “大概吧……” “喵——” 他扭头看了一眼，伊原干脆走到前面，让身后的宠物背包正对着他。 隔着透明的罩子，花子见到他，又叫唤了一声。 “不要着急，马上就到了。”泷野安慰道。 “喵——” “没问题。” “喵——” “都可以。” “……” 伊原回头看了他一眼，“瑛祐听懂了吗？” “没有。反正花子也听不懂。” “……” 她停下脚步，继续与他并行。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泷野望着背包说道。 “之前就买了，一直在储物间放着。” “是吗。” “一直没什么机会，前几天出门的时候才用上。” “嗯……待会儿要把花子送回公寓吗？” “不，我想让花子陪着我。” “好吧。” 因此路过枫庭的时候，伊原只是稍微停留一会儿，接着便径直去往了千代的公寓。 伴随着低微的嗡嗡声响，电梯缓缓上升。泷野看向伊原时，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瑛祐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不假思索，“有点紧张。” 她笑了起来，“那以前瞒着我偷偷过来的时候呢？” “……” 泷野抿了抿唇，“也没有偷偷过来吧。” 伊原想了一下，发现事实似乎就是这样。甚至他第一次在这边过夜的时候，还发消息跟她确认过。 而当时的自己，只是对他没有回来陪她看深夜剧稍微有些埋怨，然后就放心地上楼睡觉了…… “……” 今日种种，果然都是咎由自取。 余光瞥见她有所动作，泷野再次转过头时，她的手已经伸到他脸颊旁了。 “疼。” 虽然手上根本没用力，伊原还是松开了一点。 “既然瑛祐对我没有隐瞒，为什么不能更加坦白一些呢？” “……” 泷野无言以对，又望了一眼跳动的数字，已经到五楼了。 叮—— 电梯停下，门向两边打开。 “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不仅是因为我犯下的错误，还有千代小姐以及瑛祐的错误的不断累积……” 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扭头望向电梯外等待着的千代。 “哎呀，一不小心就听到理花小姐在说我坏话了……” 千代的目光分别在泷野与伊原脸上停留一小会儿，又一手握住一人，将他们拉出了电梯。 “——但是，理花小姐有没有想过，换一个角度思考的话，其实是这个世界的错呢？” “……” 伊原皱起了眉。 ...... “我都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理花小姐真的答应了呢。” 伊原还是第一次走进千代的房间，先左右扫视了一圈，算是初步熟悉环境。 在接下来一段她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时间里，她将居住在这里，从根源上消除问题。 “因为之前与千代小姐相处的感觉还算不错，我想即便住到一起，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伊原拉着泷野，微微一躬，“之后的一段时间，要在这里打扰了。” “……” 被她盯着，泷野也只好跟着行礼，“打扰了。” “不不，哪里的话~” 他又被千代拉了过去，“理花小姐能住下来，我和瑛祐都很欢迎的说。今天晚上，三个人一起睡吧？” “……” “不行。” 伊原抓住泷野的另一只胳膊，并决定了他今晚的归属，“瑛祐待会儿还要回教师公寓。” “真遗憾。” 千代叹了口气，也没有勉强，“话说回来，为什么理花小姐没有回去住呢？” 伊原看着她，毫不避讳，“为了消除千代小姐带来的错误。” “啊，我就知道，跟我的打算是一样的呢。” 千代笑了笑，“我邀请理花小姐……我可以直接叫你理花吗？” “……可以。” “那理花也叫我千代就行了——我邀请理花住进来，也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呢。” 伊原对此并不意外。 不过千代毫不掩饰的直白，倒是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仔细一想的话，瑛祐与千代似乎都没有刻意隐瞒与对方的关系…… 而被蛊惑的瑛祐现在站在千代那边，除了不想见到两人在她面前亲密，势单力薄也是她不能让他留在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 “在此之前，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千代朝她伸出了手，“我很期待和理花住在一起的生活呢~” 伊原也没有迟疑，握住她的手。 “我也是。” “那么，现在先熟悉一下我和理花的房间吧！” 全程沉默的旁观者泷野，在地板上坐了下来，看着千代带着伊原，在这间他已经完全熟悉的一居室里环绕一圈。 “这边是厕所。” “这边的阳台可以看见理花之前住的公寓哦，院子里看得一清二楚呢。” “这边是浴室。这个浴缸里坐两个人也完全没问题呢，姿势也很自由哦。三个人的话……不要吗？好吧。” 第331章 柜子里的东西 “亚美，把土豆也洗一下吧。” “我知道了。” “啊，那颗洋葱不用放进冰箱里，待会儿还要用呢。” “诶？” 亚美拿着洋葱，又望了一眼已经洗干净或切成块的其余食材，“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今天的晚饭是够了啦，不过明天做便当的食材也顺便准备着吧。” 越水埋头看着案板，娴熟地切着肉片，“老师、亚美还有我，明天都要去学校呢。” 亚美自己要去社团里练习，也知道她要继续排演体育大会的演舞，唯独不明白泷野去学校的理由。 “老师？明天只是去练习，应该不上课吧？” “不上课。但是去学校的学生太多了，至少得有一个担任教师留在学校里呢。因为体育大会是泷野老师负责的事情，所以去学校的人也是他。” “……” 亚美捏着洋葱，又放下了。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亚美和伊原老师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师什么话都只能跟我说呢……” 小心地将肉片拨进盘子里，越水又看了她一眼，“如果亚美也在就好了，公寓里就不会那么冷清了。” “……” 她一个人住在家里，同样也冷清。 “虽然这样说有点悲哀啦，但现在老师的心里大概只想着伊原老师呢…… 另外，老师也不会在意之前发生的事。亚美不主动提起的话，老师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亚美的，毕竟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装糊涂了。” “……” 亚美抿了抿唇，又沉默了一会儿。 “洋葱现在就切吗？” “待会儿吧。” 越水露出笑容，“先准备我和亚美今天的晚饭再说。” “嗯……” “明天晚上吃什么呢？” “明天晚上再说……不，我想吃咖喱。” ...... “哇——” 千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见到桌上摆放着的料理，过分夸张地称赞起来了。 “好丰盛啊——简直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丰盛的晚餐了！” “……你在说什么呢，花本小姐。” “我是认真的哦，因为我的人生是从离开花本家之后才开始的嘛。” “……” 千代也没换衣服，裹着浴巾就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饱满的胸部半遮半掩地显露着。 她刚伸出筷子，就被泷野按住了。 他有些无奈，“先穿衣服啊。” “诶~” 千代左右摇动，裹着胸部的浴巾也跟着摇晃起来，“瑛祐没办法安心吃饭了吗？可以先吃我哦~” “我还好，但是理花有些接受不了。” “……” 伊原也没否认，“请穿好衣服。” “好吧。” 千代十分在意这位新室友的意见，翻出内衣，随手拿了一件大码的白色t恤，去浴室里更换； 伊原又望向泷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 他不得不开口解释，“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是吗。” “是的……” 托着下巴，伊原又幽幽地盯了他一阵，而千代也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开饭吧！” “嗯。” “我开动了——” 泷野背靠着床，面前的千代和伊原相对而坐，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着她去洗澡之前的话题。 “理花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呢？是原谅瑛祐的时候，还是解决我或者被我解决的时候？” “现在还不知道。” “会住到冬天吗？” “不一定。” “唔，这样的话，租金……” “……” 伊原怔了怔，随即说道：“我会如数支付的。” 大学毕业到现在，她一直在明山学园的教师公寓里住着，租金低廉，也都是直接从工资里扣除，她都快忘了还有房租这一回事。 “对不起哦，我只是个失格的大小姐。经济紧张的时候，还要问瑛祐和侄女借钱呢。” “不……这是应该的。” 伊原扫了一眼桌上的料理，“除了租金，日常开支我也会承担相应的部分的。” “太好了~” 千代笑了起来，“一个人在东京这种大城市生活，果然还是有点吃力的呢。有人能帮忙分担一部分真是太好了！” “……是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伊原只觉得怪异。 继续吃饭，两人的交谈也继续了下去。 “理花只带了一个旅行包的行李吗？” “目前是这样。” “也是，毕竟回去也很近呢……” 千代咬着筷子想了想，“不过我会在衣柜里清理一片区域出来，让理花摆放自己的衣服的。” “嗯，谢谢。” “话说回来，理花对漫画有兴趣吗？” “没有。” “好吧。” 千代以此为结，“暂时想不到其他方面了，理花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伊原想了一会儿，也摇摇头。 “没有了。” 有意无意地，两人都没有提及泷野。而他自顾自地吃着饭，没过多久就放下了碗筷。 “诶，瑛祐这么快就吃好了吗？” “嗯。” “要在这里洗个澡吗？” “不，回去再洗吧。” 千代想了想，“这样的话，瑛祐现在帮我整理一下衣柜吧。” 泷野没有拒绝，只是稍微有点在意，“让我来整理，不会打乱原来的位置吗？” “没事的。” 她指了下衣柜那边，“下面几个格子放着的都是秋冬的衣服，暂时用不上，我到现在也都还没整理过。 瑛祐就把那些衣服都装进纸箱里放着吧，先腾出空间，余下的我自己整理。” “没问题。” 伊原望了望他，也没说什么。 泷野取出一个折叠的纸箱，撑开了，然后才开始整理衣柜。 就像千代说的那般，自从搬到这边，她一次也没有整理过这些秋冬的衣服，底下的抽屉像是卡住了，光是打开都十分费劲。 “……” 桌旁的两个女人盯着不断摇晃的衣柜，直到他打开抽屉，才收回视线。 “好弱……” “嗯。” “……我都听见了。” 只是塞着衣服的抽屉，远比看上去要沉重。泷野往外拖了拖，刚拿出第一件衣服，就停下了动作。 ——下面都是钱。 一叠叠万元纸钞，以百张为单位，束以白条，整齐地码在抽屉底部。 “……” 他将表层的衣服全部拿了起来，底下的惊人巨财也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 一叠纸钞的价值是一百万日元，而抽屉里满满当当地铺了四层，总价值显然已经过亿了。 重见光明，纸钞上的福泽谕吉无言地望着前方，泷野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花本家主悄悄塞进妹妹家具里的乔迁之喜吗？ 他可以肯定，就算想留点钱傍身，千代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她自己大概也不知情。 “诶……” 泷野正想着，回头的千代也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一叠纸钞，“那是什么……钱？” “嗯……” “哇！肯定是我以前放在那里忘记了的！” 她异常惊喜地扑了过来，看清余下的部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 “……” 面值和数量，都远超她的想象。 泷野也更加肯定千代并不知情，“大概是花本先生留给千代的吧。” “……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会这么无聊了。” “这些钱要怎么办？” “……” 千代无奈又懊恼，从旧衣服里发现意外之财的那种惊喜感荡然无存，只觉得麻烦。 “用这些钱，能从理花手里买下瑛祐吗？” “……你认真一点。” 伊原也听见了他们的话，起身走了过来。 “什么……诶。” 看着抽屉里的钞票，她愣了一会儿。 “钱？” “钱。” “这得有多少……” “不知道。我还在花本家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不，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可是认真的！ 别说那个时候的我基本用不到现金，就算要用，谁会取这么多钞票在家里放着啊！” “……” 伊原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或者说见识到豪门大家的别具一格，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伏在泷野身后看着，时不时眨一下眼。 千代打开其他几个抽屉，拿去衣物，底下铺着的果然也都是钞票。 “至少有五亿日元……”泷野开口道。 千代点了点头，视线忽然一转，看向伊原，“把瑛祐给我，这些钱就是理花的了。” 后者立即清醒过来，抱住就在眼前的泷野。 “不可能。” “哎呀，果然不行吗。” “……” 泷野望了望天，“还要继续整理吗？” “当然，不过得先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他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些“东西”，“怎么处理？” 千代拿出手机。 “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第332章 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 花本家的钱，自然要送回花本家。 等待片刻，门口传来了插入钥匙然后转动的声音。 “啊，铃音过来了……” 两人起身，千代走向了门口，“还挺快的嘛。” 房门打开，侄女出现在门外。 只见到姑姑，她脸上闪过失望，不太情愿的态度也没怎么掩饰。 “姑姑有什么事情，非要让铃音现在过来……不能明天再处理吗？” “当然不行。反正铃音明天也不上课，晚上迟点睡也没关系吧？” “不，铃音要去学校陪老师。” “呜哇……” 千代忍住了没回头，但还是露出了一点微笑，“铃音大小姐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不能。我爱死他了。” 铃音不想跟姑姑多纠缠，绕开她往房间里面走去，“要回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需要叫松平上来吗？” “大概需要吧。那么多钞票，堆在一起还挺沉的……” “钞票？什么钞……老师！” 见到客厅里的泷野，铃音怔了一下。姑姑那些奇怪的话全都抛诸脑后，她满目惊喜地扑了上去。 “……” 泷野被扑得往后退了小半步，被明里暗里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双手也无处安放。 “铃音……” 紧搂着他的腰，她抬起了头。 “瑛祐今天要在姑姑这里过夜吗？那铃音也留下来吧。明天早上还可以一起去学校。” “真是的，为什么中午的时候不告诉铃音，人家一点准备也没有……难道是特意准备的惊喜吗？” “但铃音这几天是不方便的日子……” “……”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泷野抬手搭在铃音肩上，将她推开一些，“我今天不会在这里过夜……铃音也不能留下来。” “‘不能’？” 她有些茫然，一下子没能理解他的话，接着就见到他身后的落地窗缓缓拉开了。 “抱歉。花本同学留下来的话，我就没办法待在这里了。” “……” 望着从阳台走进来的伊原，铃音愣了好一会儿。 “诶，伊原老师……” “好久不见，花本铃音同学。” 伊原望了一眼泷野的后腰，铃音的手还在那里搭着；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与她完全相似的另一张脸，正笑眯眯地望着这边。 这个孩子，也是站在千代那一边的吗……她忽然知道他身上的另一种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为什么？” 铃音回头看向姑姑，“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什么叫‘她’啊，真是失礼的孩子……” 千代走到伊原边上，挽着她的手臂，“理花是姑姑最重要的朋友。而且从今天开始，理花就要在这里和姑姑一起住了哦。” “……” 铃音茫然迷惑、百般不解，直到重新坐进楼下的轿车里，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伊原理花会和姑姑住到一起。 嘭。 车尾传来的声音与轻微震动惊醒了她，将那装着几亿日元纸钞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松平也回到了驾驶座上。 “铃音小姐，现在回去吗？” “先回去吧……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下。” 目送花本家的轿车消失在黑夜里，阳台上的泷野和伊原也收回了视线。 “进去吧。” 啪！ 她双手一合，夹住了他的脸，“不要跟我说话。” “……” 泷野张了张嘴，也就没说什么。 啪！ 落在两边脸颊上的手掌，稍微松开一些，又拍了上来。 “瑛祐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 她反复无常，泷野明白原因，但也很无奈，要解释的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事情正如理花所看见的那样。” “她喜欢瑛祐。” “嗯。” “瑛祐也喜欢她。” “……嗯。” 啪！ “多久了？” “……不算太久。” “不算太久，就已经做到需要考虑生理期的地步了吗？” “不，绝对没有。”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伊原又转过头，朝身侧的楼下望了一眼。 “也许现在抱着瑛祐跳下去，对你、对我、对所有与瑛祐相关的女孩子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 泷野抿了抿唇，往前一步，将她抱住了。 “说什么傻话呢。” 虚扶的双手停顿了一会儿，慢慢环绕在他的颈后。 房间里的千代刚要出来，见状也停下了脚步，暂时没有打扰两人。 “为什么？” “……拒绝不了。” 伊原抬头望着他，“瑛祐真的拒绝过别人吗？” “小百合？” 还有现在正盯着他俩的千代。虽然拒绝未遂，至少也曾拒绝过。 “……” 伊原两眼一闭，又笑又气。 “为什么？” 泷野思考着这一个“为什么”的含义，伊原自己说了下去。 “她和千代……不是一样的吗？” “不。除了相貌，其他方面完全不一样。” 至少在性格上，就完全不一样…… 她也应该看得出来才对。 他低下头，而问完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伊原就陷入了沉默。 没错……千代和铃音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两个不同的女孩子却具备着相同的面孔，所以也更加独特，更难以割舍——消除问题的阻力，只是她现在所知道的，就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沉默片刻，她又问道： “为什么花本同学能接受这种情况？” “她不接受。” “……” 伊原怔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是吗……花本同学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吗？” “嗯。” “因为抱着相同的意愿，我和她反而也无法站在同一边呢。” “嗯……” 泷野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的还有亚美，她们三人，都想单独地占有他。 只是铃音从姑姑那里得到了太多的好处，暂时是一种不安定的妥协状态；而伊原和亚美即使都站在千代的对立面，也不会支持对方就是了。 “——所以，理花是想见到铃音独占瑛祐，让我们两个……让我们几个都被排除在外，还是皆大欢喜呢？” 两人望向开口的千代，她又笑了笑，“很容易抉择吧？” “……” 望了她一会儿，伊原没有回应，而是又看向泷野。 “回去吧。” 他怔了怔，旋即点头。 “那我走了。” “等等……” 伊原又拉住了他，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 泷野吻了上去。 “唔……” 因为千代在一旁看着，她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又与他分开了。 “瑛祐，我也要~” “……” 伊原看了她一眼，“千代不介意吗？” “间接接吻？完全不介意哦。” “……” 她没再多说什么，绕过千代，回到了房间内。 “瑛祐先回去吧，我要洗澡了。” “嗯。” 伊原走进浴室，阳台上的千代也咬住了泷野的下唇。 “疼……” 他的嘴唇到底要比肩膀脆弱许多，她也没有太用力，很快放开了。 “这个女人也太难搞了。” “嗯……” “瑛祐真的要回去吗？理花一狠心的话，可能半夜就会掐死我哦？” “不……不可能的。” 第333章 改变印象 安静的房间里，两名少女围着桌子相对而坐，灯光开得明亮。 “……” 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亚美手上的动作，直到她完成最后一针，越水才一下子欢呼出来。 “完成了！” “……” 剪断线头，放下衣服，亚美也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完成了……” 她刚抬手，对面坐着的越水先一步拿起毛巾，在她额头上擦了擦。 “辛苦了，亚美~” “谢谢。” 亚美对她笑了一下，又望向桌上的衣服，“公寓里没有缝纫机，只能全手缝了……效果可能没那么好呢。” “我相信亚美！” “不……我自己的水平，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没关系的啦。” 越水也笑了笑，“除了我，大家的水平其实都差不多啦。” “而且这套演舞服也只是在体育大会上穿一次，之后就用不上了，不用太认真。” “嗯……” 亚美拿起衣服抖了两下，将细碎的线头和边角料清理干净，又递了过去。 “遥先试试吧。” “好~” 越水开始换衣服，亚美在一旁看着，在她套上短裙后，又忽然问道：“遥为什么要加入演舞团呢？” “……” 越水怔了怔，“因为我也是女孩子。” “诶……” “女孩子想得到别人的关注，不是天生的吗？” “话是这么说……” 亚美想了一会儿，寻找着合适的用词，“但和以前的遥相比，总觉得变化有些太大了。” “是吗。” 越水简单地应了一声，又放下手里的裙摆，左右转了转身体。 “怎么样？” “……” 跟她对望一会儿，亚美才看向她的身上。 主色调为红色的演舞服一套两件，上身是无袖短t，下身是条纹边的短裙。单从展现身材方面来说，设计得相当出色。露出的平坦腰间与半遮半掩的裙底，也让人移不开视线。 “衣服，还是遥的身材？” 她笑了起来，“我都想听听。” “都不错。” “诶，好敷衍……” “很……性感。” “真的？” “嗯。” “不适合我吗？” “……嗯。” 越水侧身对着她，前挺后弓，刻意地展示着自己的曲线，还撩起了裙子。 “这样呢？” “……” 亚美脸上一红，“更性感了……” “也更不适合了，对吧？” “嗯。” “亚美也来试试吧。” “诶……” “只是试试嘛。” “……好吧。” 越水将演舞服脱了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 “亚美为什么会觉得这种风格不适合我？” “诶……” 亚美正往下拉着被胸脯撑起的短t，停顿了一下，“因为遥的风格和性感完全不搭边。” “可爱吗？” “嗯。” “这是假象。” “……就算是伪装的，也已经给别人留下‘遥就是可爱类型的女孩子’的印象了。” “是啊，因为我没有亚美那样的胸部呢。” “……什么啊！” “抱歉抱歉~” 越水笑了一下，看着她提起短裙，又说道：“所以我想改变。” 啪嗒，亚美松开了裙腰。 “改变风格么……” “改变别人对我的印象。” 她托着下巴，视线在她身上勾勒着，“或者说，是改变泷野老师对我的印象。” “……” “我现在可以肯定，老师也喜欢我。” 亚美抿紧了唇，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这样的喜欢是对‘可爱的女孩子’的喜欢，还是对‘越水遥’的喜欢……我到现在也没有办法确认呢。” “……有什么区别吗？” “有哦。” 越水抬起双手，对着换好演舞服的亚美，比出相框的手势。 “老师身边成熟的女人太多了，对于可爱的女孩子，他大概只会看着呢……如果他是这样看待我的话，那么就算等到一年多后、我毕业离开这座公寓的时候，他也不会对我下手的。” “遥……” 凭着得天独厚的身体，眼前的少女展现出了比她性感得多的姿态，但脸上只有对答案心知肚明的惊讶与羞涩。 “你在说什么呢……” “我想要他。” 越水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就是现在亚美心里想着的那种……s·e·x.” “……” “好啦好啦，亚美也不用太害羞了……” 她望着不知所措的亚美，“如果只是为了这种事的话，我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该说这是一种手段呢，还是说是必定会经历的过程……我更多还是想让泷野老师改变看法，将我当成男女关系中的女人来对待。 明明我都已经很主动了……哎，都怪第一印象的影响太深了啦。” “……” 亚美陷入沉默，咀嚼着心底渐渐升起的一点认同感。 ——她也想被老师当成女人来看待，而不是尚未成熟的孩子。但比起好友的激进，她现在更多的打算还是等待…… 无望的等待。 “……” 过了好一会儿，亚美才从深邃的低沉里抬起目光。 “亚美……” 说完自己的心事，越水也就一直托着下巴，等待她的反应。 此时见她从沉思中回神，又歪了歪脑袋，“我有点渴了。” “嗯……我也有点渴。” 晚饭过后，两人就回到了房间，又花了两个多小时来缝制这件演舞服，期间更是滴水未进。 “我要喝绿茶~” “嗯……诶，我去拿吗？” 她指了指桌上的边角料，“这些东西还要收拾嘛。亚美想交换的话，我也没意见哦。” “不……还是我去拿吧。” 越水开始收拾桌面，亚美离开了房间。 来到厨房，她打开冰箱，却没找到晚上才买的那瓶绿茶。 “真是的……又放到冷冻室里了。” 弯腰打开下面的冰箱门，亚美稍微费了点劲，才从塞满的冰箱里取出那瓶绿茶。 “……” 短小的裙摆招摇着，底下也是一览无余。 刚回到公寓的泷野，想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悄悄返回房间的时候，亚美已经听见动静回过了头。 “诶，老师……” “……亚美。” 她站直身体，手上抱着绿茶，露在外面的肚皮被冰凉的瓶身蹭到，才惊觉自己直接穿着演舞服就出来了。 “那个……” 亚美将裙子往下拉了拉，又拽着上半身的短t边沿不放，却没意识到饱满的胸脯也被勒得更加显眼。 “这是遥的演舞服……我只是试试……” “是吗。” 望着过短的t恤与裙子，泷野皱了皱眉。 这就是那天越水展示给他看的样式。只是当时的他心不在焉，望了一眼就答应了，却没想到实际的成品暴露度居然这么高…… 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绿茶上，他说道：“买了新的绿茶吗，给我也倒一杯吧。” “诶……好的。” 亚美转身又拿了个杯子出来，回过身时，泷野也来到了厨房这边。 倒满一杯绿茶，她直接递给了他。 “好冰——” “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的……” “越水放进去的吗？” “嗯嗯。” 亚美笑了一下，“遥每次都说放在冷冻室里凉得更快一点，但总是忘记拿出来呢。” 她继续倒着她和越水要喝的绿茶，旁边的泷野考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这件衣服是亚美帮忙缝制的吗？” “诶……” 绿茶洒了出来，两人都被溅到了，“抱歉！” “……没事。” “是我做的。” 放下绿茶，亚美又忍不住拉了拉裙子，用手臂遮挡着露在外面的肚子。 “那个……很奇怪吗？” “那倒不是。” 领口，下沿，裙摆…… 泷野在她身上快速地扫视了一眼，“看起来各方面的完成度都挺高的。那种定制的制式服装，差不多也就是这种水平了。” “……” 亚美嘴角弯了弯，就算明白他有些夸大，还是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谢谢。” “就是太短了。” “……我也觉得。 她低头看着短裙，“总担心会走光呢。还好正常情况下不会露出……” “pants吗？刚才就露出来了。” “……” “呀——” 听见亚美的尖叫声，越水一怔，直接丢下收拾到一半的桌子，飞奔出了房间。 “诶，老师……” 来到客厅，她却见到了本以为今晚不会回来的泷野。 “……” 脸上滴着水，他的胸口也湿了一大片，此时正用衣角擦着自己的眼镜； 而亚美一手拉着裙子，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徒然地擦拭着他身上的绿茶。 “对不起……” “没事……反正也要洗澡了。” 泷野摇了摇头，重新戴上眼镜。 “裙子太短了，影响风纪……再加长八十厘米吧。” “诶——那就变成长裙了啦！” 第334章 Round one 从浴缸里起身，伊原又在浴缸边坐了一会儿，外面的人一直没有离开。 她裹上浴巾，推开磨砂玻璃门，在陌生而模糊的浴室里摸索着，来到了镜子前。 “眼镜——” 最需要的东西，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谢谢。” 接过眼镜戴上，眼前的世界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千代继续在脸上涂抹着，“感觉怎么样，理花还习惯吗？” 发梢滴着水，伊原抿了抿唇，“还行吧。” “毛巾——” “谢谢。” 擦着头发，她也没有急着出去。 “千代准备休息了吗？” “没有哦……完全没有。” 涂抹完保湿乳霜之类的护肤品，千代左右转了转脑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将座位让给伊原。 “理花明天要去学校吗？” “要去。” “需要早起吗？” “需要。” “这样呀……” 千代在她身后站着，“我看电视的话，会打扰理花休息吗？” “不会。” “太好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 千代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伊原朝那边望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虽然现在才这样想已经有些迟了，但答应并实际付诸行动地搬过来，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她对千代并不陌生，但私下里的来往屈指可数，也说不上熟悉。这段被动产生的友谊，完全是因为泷野……可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或许是为了证明什么，两人都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心里的打算也都直接摆到了明面上，气氛意外地很和谐； 如果能一直维持着现在这样的状态，似乎也不错。 可她就是为了消除那个不合理的问题，才住进这间公寓的，什么也不做的话，与逃避、退让也没有区别了…… “理花？” 她扭过头，千代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浴室门口。 “怎么了？” “现在就休息吗？” “不。” 时间还太早了。 “那要喝点什么吗？” “喝的……水就可以了。” 千代笑了一下，“啤酒可以吗？” “……可以。” “ok~” 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每天晚上都在喝酒…… 伊原想着，又擦了几下头发，换上睡服离开了浴室。 电视机开着，屏幕闪烁，声音却开得很低。拿了两罐冰啤酒，千代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身旁的矮桌上摆着一盘薯片。 “随便坐吧。” “嗯。” 噗呲—— 等她坐下，千代才打开啤酒，又看向了她，用意不言而喻。 “……” 伊原刚扯起拉环，她就拿着啤酒伸了过来，跟她碰了一下。 “干杯——” “干杯。” “姑且就用这个当下酒菜吧。除了薯片，这里还有别的零食哦。” 千代将桌子底下装着零食的纸盒拖了出来，“啊，抱歉，已经没剩多少了……都怪瑛祐这段时间躲着不敢见我，零食消耗得太快了。” 啤酒花的清淡苦味在口中弥漫着，伊原放下了啤酒。 “躲着？” “是啊。理花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和他最近没怎么说话。” 实际上是完全没有交流。 他发来的消息，她也只是在精神层面上回复了——虽然在泷野的视角，就只是已读不回而已。 “瑛祐似乎担心我会做些什么，让理花跟他彻底分开，所以一直没来找我呢。” “……” “真是的……这个男人仗着我的喜欢，到底还要做多少任性的事情啊。” 伊原抿了抿唇，“就算千代不这样说，我也不会怀疑瑛祐对我的喜欢。” “啊呀，被看穿了吗。” 千代不以为意，拿起啤酒又跟她碰了一下。 咕噜咕噜—— “哈——” 一大口啤酒下肚，她抹了抹嘴唇，“但是，瑛祐可是因为理花而放弃过我的哦，就在我刚搬进来的时候。” “诶……” 泷野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伊原对此也只有一点模糊的了解。 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她看见的只是泷野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新朋友关系迅速淡化，并且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往来，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再之后，就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留宿的事情了。 就算后来知晓了两人间的暧昧关系，无人提及，她也就没有想起这段春末时节的旧事。 “瑛祐真的很喜欢理花……就算是因为铃音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就算初吻和许多其他的第一次都给了我，他心里想着的也还是和理花走到最后呢。” “是吗。” “是的哟。” 伊原放下手里的啤酒，望着千代，等待着她藏在漫长铺垫之后的刀锋。 “——但是，他最后还是跨过了那条线呢。” “……” 图穷匕见。 “理花也能明白的吧？欲望的河流，只要踏进去一步，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应该说是不愿意回头了呢。” 千代的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握住，两眼凝望着她的面容。 “就算一点也没化妆，理花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呢，就和我一样；在性格上，我和理花也都跟瑛祐很合得来。 如果非要从我和理花之间选一个人陪伴到最后，别说瑛祐，就算是最喜欢我自己的我，也很难拒绝理花呢。 啊，不行了，光是想象就觉得好痛苦…… 但是，如果可以全部都要呢？” “……” 伊原看她一眼，抽了抽手，反被千代握得更紧。 “虽然是我怂恿的……但只要有一瞬间，瑛祐自己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永远也没办法回到之前那种坚持到底的心态了。” “他还是喜欢理花，永远都会喜欢理花……但不会只喜欢理花了。” “……”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千代似乎看见了她的妥协，立即决定乘胜追击。 啪嗒。 她起身时撞翻了易拉罐，啤酒咕嘟咕嘟地往外流着。蔓延桌上，滴落地板，她却一点也不在意。 “理花，就算是我，其实也明白‘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才是世间常理……” 绕过桌子，她在伊原身边坐了下来，再次握住她的手。 “但是，就凭现在瑛祐与我与理花之间的关系，无论他最后选择了谁，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瑛祐的心都会永远牵挂着另一个人。” 她得出最终结论，“让彼此都能留在瑛祐身边，才是最好的结果，不对吗？” “不对。” “诶？” 伊原将手抽了出来，脸上闪过的一丝妥协也消弭于无形。 “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分享的。越是喜欢的，我越要独占，尤其是瑛祐。” “至于千代的担忧，至少在我身边的时候，瑛祐没有想着千代……我也有自信填补千代与令侄女离开后留下的空白，不会让瑛祐觉得寂寞。” “啊呀，理花真是冥顽不灵……” 千代的回应却比她预想得平静得多，她扶起倒了一大半的啤酒，又忽然笑了一下。 “不过，今天就这样吧。” “……” 伊原抿了抿唇。 “我也没打算一个晚上就说服理花呢。” 擦干桌上和地板上的啤酒，千代起身取出被褥，在地上铺了起来。 “我休息的时间比较迟，到时候再铺床的话会有些吵……理花去床上睡觉吧。” “……” 伊原不想受到她这安慰一般的优待，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睡一起也没关系，我睡眠很深。” 千代笑了笑。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我不着急。” 第335章 体育大会（一） 作为第二学期开学后的头一项重大活动，体育大会得到了明山学园绝大部分老师与学生的重视。在紧张而忙碌的准备中，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体育大会当日的清晨。 叮铃—— “……” 闹钟响起的第三秒，伊原就睁眼醒了过来，并迅速按掉了闹钟。再看向枕边的千代，依然睡得香甜，她也稍微松了口气。 嘴里说着“我不着急”，可千代在两人同住的第二天晚上，就爬上床和她一起睡了； 这里本来就是她的房间，伊原自然不会有意见。而她提出去睡地板上的床铺时，也被千代以“瑛祐会生气”的理由一口拒绝了。 在那之后，两人每晚都是干脆地睡在同一张床上，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星期过去了。 宽阔的双人大床，瘦小的她和千代躺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也仍是绰绰有余，但这只是临睡前的状态； 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早晨醒来的时候，被身后熟睡的千代搂抱着腰了。 “……” 小心地拿开她的胳膊，伊原往另一边挪了挪，坐起身后又看了她一会儿。 她休息得早，也不知道千代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 至少昨晚一点多她起床喝水时，千代还在一边看着动画，一边在手机上和她们的男人聊得火热。 “……” 不对，是我的男人。 杜渐防萌，伊原时刻警惕着自己的想法，她还没有妥协。 “一直被这样盯着的话，人家会误会的啦。” 闭着眼睛的千代，忽然开口了。 “……” “不管接下来是会被偷偷亲吻，还是会被掐死，感觉都不太妙呢……” “……抱歉。” 伊原有些无奈，“把千代吵醒了。” “早上好，理花……” 千代睁开眼，算是打了声招呼，扭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又闭上了。 “我好像才刚睡下没多久呢，理花就要去上班了吗？” “嗯。” “哈——” 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今天是明高的体育大会，对吧？” “是的。” “好想去看看啊……” 伊原从另一边爬下了床，“那等千代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到学校来吧。体育大会要到下午四点多才结束。” “嗯嗯。” 她去洗漱，千代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下去。 走出卫生间，伊原又来到厨房，开始准备便当。 因为今天比较特殊，她准备的便当也与平时有所不同，稍微多花了一些时间。 再回到卧室区域时，床上的千代已经睡着了。 装好便当，伊原又将特意多做的那一部分装进保鲜盒，放进了冰箱里。 【午饭在冰箱里。】 在桌上留了张便笺，再换上教师制服，她看了一眼时间，匆匆出门了。 叮—— 电梯打开，里外的人都愣了一下。 “早上好，进来吧。” 泷野先反应过来，抬手挡着梯门。待伊原走进电梯，又按下一楼的按键。 “我还以为理花睡过头了。” “准备便当多花了一些时间。” 电梯里就他们两人，伊原拉着他转过身，替他整理起了领口。 “是吗。” “嗯，今天的是特制便当。” “原来如此……” 泷野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露出一点疲态，“体育大会特制便当么，我很期待。” “……” 伊原看了他一眼，“不要总是熬夜啊。” “抱歉……” “难道瑛祐是和千代一起睡下的吗？” 他怔了怔，又摇摇头。 “不……至少这几天，是千代在陪着我熬夜。” “工作？” “嗯。不过也就今天了。” 泷野又打了个呵欠，“等体育大会结束，之后能清闲很长一段时间。” “学园祭呢？” “那是小百合负责的事情。” “真是偷懒。” “这可是她自己决定的……” 电梯很快到了地面，两人先后走出公寓。时间尚早，巷子里稍显冷清。 从枫庭外面路过时，伊原没有进去，但也停留了一会儿。 “喵——” 花子趴在围墙上，舔着爪子，又对下方的两人摇了摇尾巴。 千代的公寓到底还是有些狭小，伊原几天前就让泷野将它带回了这边。 “走吧。” “嗯。” “手。” “请。” 挽起手臂，迎着晨光，两人一同向学校走去。 ...... 明山学园。 “越水学姐……你的裙子好长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太长了吗？” 红团专属的更衣室内，越水刚换上衣服，又回头看了一眼。 “还行吧。” “不不，裙子的下沿都到膝盖了……” 几位一年级的学妹围了过来。 虽然演舞服是各自缝制的，每个人都有所不同，但与她们一比，她身上的演舞服明显要长不少。 “因为我是nopants主义者呢。” 越水捏着裙边，压低了声音，“裙子太短的话，会被发现的……不要告诉别人哦。” “……” 女孩子们愣了一下，脸迅速地红了。 “诶——” “嘘！” 她示意她们噤声，将裙子往上提了提，“可以稍微给你们看一眼……但看了之后，就要替我保密哦。” “等等……等一下啦！我才不要看nopants的学姐，这太奇怪了啊！” 但越水却不理会捂上眼睛的学妹们，捏着裙边慢慢上移。就在她们手指张开一条缝、偷眼望来时，又猛地往上一提。 “呀——诶……” 裙子底下不但穿着，还是一条相当严实的安全裤。 “哈哈哈哈哈哈——” 越水放下裙子，又对她们笑了一下，“要替我保密哦。” “……” 一年级的学妹们互相看了看，满脸无奈。 “真是的……” 不过也有人更关心实际问题，“这么长的裙子，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 越水走到镜子前整理着衣服，“虽然是有点长啦，但演舞长说的是没问题。” “诶……真宽容呢。” 她回过头，对学妹们眨了下眼睛，“谁让我这么可爱呢~” “但是可爱的女孩子却穿了最长的裙子，男生们更会觉得遗憾的！” “谁管他们啊。” “难道越水学姐已经有在交往的人了？” “哼哼，是的哟。” 越水指了指及膝的裙子，“就是他觉得裙子太短，非要让我加长呢。害得亚美……我还得重新再做一套演舞服，虽然额外的材料费都是他出的啦。” “诶——” “原来还想加八十厘米！” “诶——” 整齐的惊讶声里，还掺杂着一点质疑，“越水学姐的腿有八十厘米长吗？” “真失礼啊！” 女孩子们围在一起闲聊哄笑着，更衣室里的其他角落也是如此。距离体育大会第一项的团队演舞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要参与的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放松着。 “横山学姐——” 聊着聊着，学妹们忽然一起行礼。 越水也回头看了一眼，“啊，演舞长过来了。” “越水同学。” 横山白音对她点点头，忽然又皱起了眉。 “诶……怎么了？” “越水同学没发现，自己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吗？” 越水怔了怔，又低头看了一眼，还以为她要否认之前已经认可了的事情。 “裙子的话，现在想修改也来不及了哦……” “不是。” 横山白音抬起手，在自己侧额的太阳穴附近点了两下。 “诶，脑子么……我已经不正常到用眼睛就能看出来了吗？” “……” 她皱起了眉。 而越水视线稍微往旁边偏移一些，也立即反应过来了。 “糟糕……头巾！” “嗯。” 体育大会当天，每个人都会得到一条对应着自己所属团队颜色的头巾，此时在她眼前的几人，就都缠着红色的头巾； 除此之外，头巾上还纹有体育大会的主题标语。今年的标语是一个单独的“愛”字，是由她好闺蜜的亲叔叔提出并拍板决定的。 “诶……” 越水左右找了一会儿，“没带过来吗？” “落在教室了吗？” “大概吧。” 横山白音看了眼时间，又看看她。 “还有十九分钟。” “诶……我知道了！” 第336章 体育大会（二） 二年a班的教室。 讲台之上，望着角落里忙得有些崩溃的亚美，泷野正在考虑要如何帮助这位临时代理委员长减轻一些负担，视线一转，他又瞥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 “……” 他有些意外，“越水？” “老师……” 她喘着气走了过来，胸口微微起伏，“我忘记戴头巾了。” “是吗。” 泷野上下扫望一眼，她这身红色的演舞服异常抢眼，而裙子的长度他在几天前的试穿时就已经检查过了，此时唯独头上少了点什么。 “遥！” 亚美也立即注意到了她，语气听起来不只是打招呼。 越水走了过去，“怎么了？” “a班参加用具组的人员没有决定吗？体育委员会的人已经过来催了两次了。” “诶……” 她愣了一下，“之前就决定了，我记得好像是中岛和春日部吧？” “他们是记录组的！” “那就是梅田和川边。” “真的？” “对，就是那两个阿宅！” “梅田……川边……” 提及的两人此时都不在教室里，亚美随手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又打量了她一眼，“为什么？” “诶？” “都到这个时候了，遥不是应该在准备演舞吗？” “嘿嘿，亚美果然也没发现……我忘记戴头巾了。” 越水在抽屉里翻了一下，落下的头巾果然就在这里。 “啊，不行……” 她刚抬起手，又放下了，“我自己戴不上去。” 亚美手一伸，“我来帮……” “老师——” 越水一路小跑，拿着头巾去讲台上了，半道里还回头对她眨了下眼睛。 “……” 亚美撇撇嘴，低头继续处理她丢下来的工作。 因为参加演舞要统一发型，越水的头发已经重新梳理过了，此时扎成了干练的单马尾； 比起平时少了一丝可爱，但也增添了许多活力的气息。 “……” 望着她递过来的头巾，泷野又抬头扫望了一眼。学生大多都在外面，教室里除了越水，就只剩下亚美一个女孩子。 “亚美——” 她埋头处理着表格，“什么？” “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 亚美抬起头，望着讲台上的两人。 而泷野确认了她脑袋上头带的系束方式后，就移开了视线。 “没事了。” “……” 越水对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慰，接着便感觉额前一热，泷野拿着头巾绕了上来。 “唔……” “怎么了吗？” 看着是一回事，但自己上手之后，他才发现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斜着绑的话，头巾不会顺着头发滑下去吗？” 他望了一眼教室后排的亚美，刚要开口，越水说道：“不会，因为头巾不完全是绑上去的。” “诶？” “还是我自己来吧……老师帮一下忙就行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几根线夹发夹，用嘴咬着，然后抬手调整头上束带的位置。感觉差不多了，她才将头巾稍微勒紧了一些。 “老师，帮我固定一下。” “怎么做？” 她努了努嘴，“用这个。” “……” 拿下嘴角的发夹，同时也牵出了一条晶莹的细丝，很快又断了。越水抬眼望去时，泷野撇开了视线。 “等等！” 见他打算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将发夹别上来，越水赶紧往后退了半步。 “讨厌，先擦一下啦……虽然这是我自己的口水。” 而讲台上什么也没有，泷野只好在自己的制服上抹了两下，她才算满意。 穿过头发，用发夹将头巾的一边固定住，他正要夹住另一边的时候，越水抬手调整了一下。 “对准了吗？” “什么？” “头巾上的标语。” 红色头巾的中间，用金色丝线纹了一个“愛”字，十分显眼。 “我的‘愛’对准老师了吗？” “……” 泷野哑然，抬手在文字上按了一下。 “对准了。” “太好了。” 别上另一边的发夹，将头巾的位置完全固定住，越水又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 “这样就不会滑下去了。怎么样？” “不错。” “嗯嗯。红团的演舞是第二个开始的哦，老师千万记得来看。” “嗯。” 时间所剩无几，戴上头巾后，越水又匆匆离开了教室。 泷野收回视线，角落里的亚美连忙低下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 一开始就应该让亚美来担任a班的委员长。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担任委员长，对能力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更多还是态度方面的问题，而这正是亚美远胜于越水的地方。 泷野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 “麻烦。” “……” 态度……所谓的态度，其实是要看她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辛苦了。” 亚美看了他一眼，“老师觉得我辛苦的话，就别丢这么多工作过来呀。” 桌上摆着的都是调查表、回访单之类的东西，她正在将它们转化为数据，登记到表格上； 这其实是担任教师的工作，但在绝大部分的班级里，这都是交给委员长的工作。 “那给我一部分吧。” 泷野看了看放在旁边的另一堆文件，翻了两下，似乎还没开始整理。 他刚要拿起来，亚美手一抬，又按住了。 “……不用了。” 她抿着唇，“老师昨晚忙到凌晨两点还没睡吧……我看到了。” 泷野怔了怔，“亚美那个时候也没睡吗？” “to……to……” “什么？” “toilet！别让我说出来啊！” “……” 他摇摇头，又拿起那摞文件，“忙也是昨晚的事情了。现在暂时没什么事，让我自己来吧。” “好吧……” “失礼了——” 教室前门出现了一名陌生的学生，扫望一圈，视线便停留在他身上。 “请问，泷野老师在吗？” “……” 亚美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 泷野无奈地应了一声，“有什么事？” “柴崎主任请泷野老师过去一趟。” “柴崎？我知道了。” 来叫人的学生转身离开，泷野扭头看了看亚美。 两人对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手里的文件又拿了回去。 “亚美……” 放下文件，她在他的后腰推了一把，“好啦，快点过去吧。” “嗯。” 顺势往前走了几步，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又回过头： “现在还有点早，待会儿一起去看越水的演舞吧。” “诶……但是还有工作……” “回来再处理也来得及，我会帮忙的。” “……我知道了。” 目送他走出教室，亚美往前一趴，又扭过头，视线穿过堆叠的文件，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大会即将开始，或远或近的管乐声随着逐渐升温的空气飘进教室，吹奏部似乎在试音。 “真是个好天气……” ...... “准备……一、二！” “一、二！” “一、二！” 站在准备区，与其他人一起等待着的越水，回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五楼的窗口，几个男生紧握麻绳，正在拖拽下方的巨大幕布。 “一、二！” 伴随着节奏而有规律的呼喝，巨幕一段一段地上移，逐渐舒张展开，呈现出自己完整的面目。 这也是与演舞相辅相成的一部分。 在这幅三四米宽、十多米长的巨型幕布上，描绘着与演舞息息相关的内容，是由幕长以及一部分美术部的团员一笔一画亲手绘制而成的。 “为什么红团的幕是一个哭泣的女人啊……” “据说象征着爱与自由。” “诶？” “幕长是这么说的……” 越水回头时，身后的交谈声已经停了下来。 更前面一些的地方，白团的人正在陆续离场，紧随其后入场的就是他们。 “……” 她深吸一口气，难免有些紧张。 “遥！” 越水扭过头，亚美与轻音部的几人站在场外，正在对她挥着手。 “……” 距离太远，周围又嘈杂，她也只能挥手回应。 “那个……越水学姐……” 身后的人催促了一下，她连忙跟上前面的队伍，又忍不住扫望场外。 老师没有过来么…… 第337章 体育大会（三） 咚、咚—— 在高昂的音乐声中，放置在场地两边的太鼓，每隔几秒就会被敲响一次。踏着鼓点，红团的演舞正进行到中场阶段。 咚、咚—— 旗帜招摇，执旗的演舞长独自站在阵列之外，不断挥舞着。 在她身后，一百多名学生整齐排列在场地中央，依照音乐节奏，跳着相同的舞步。 “嘿！” “哈！” “……” 突然爆发的两声呼喝，惊醒了几分钟前就开始走神的泷野。 到底只是学生自己编排的舞蹈，或许其中蕴含着学生的某种感情——他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表格——对爱与自由的渴求与向往，但有没有传达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他就没有感受到； 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演舞稍微缺乏了一些表现力，但看着学生们挥汗如雨、一脸认真的模样，泷野更愿意觉得是自己的艺术赏析水平有限——毕竟他本来就是临时被喊来担任评委的门外汉。 担任演舞评委之一的柴崎主任，临时有事外出，连续拜托好几名教师都有其他事情后，最后找到了正好空闲的他。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懂艺术的样子吗？泷野老师就凭着自己的感觉来吧！” 因为找不到其他推拒的理由，而转念一想这也是对二年a班所在的红团有利的事情，泷野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评委席固然是最佳的视角，但也无法实现之前答应亚美的事情了，此时两人之间隔了相当一段距离。 泷野朝旁边围观着的学生人群里望了望，很快就发现了站在一起的轻音部众人，而亚美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站在演舞团第一排的越水。 百无聊赖的川上玲子四处张望着，注意到他的视线，拉了亚美一下，又指了过来。 “……” 两人对望，亚美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 接着，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了过来，抬起双手，对他比了个“1”和“0”。 泷野哑然。 10——虽然在他的角度看着是01——这是让他打10分满分的意思。 他点了下头，亚美立即笑了起来，接着又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悄悄松了口气。 咚咚咚咚咚—— 场内的鼓声忽然变得密集，与之相应的，演舞的节奏也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看样子，已经到了演舞的高潮阶段了。 啪嗒。 一直都是一副随意姿态的泷野，双臂忽地往面前的桌上一架，引起了左右几人的注意。 他的身体也往前倾了一些，看起来格外认真。 “……” 几人相顾无言。 “哈——” 在一阵整齐高昂的呐喊声里，红团的演舞到达了最高潮，也就此结束。 “呜——” “太棒了！” “红团！” 伴随着掌声，周围的学生也都欢呼起来。 “真不错呢。” 旁边的评委老师转了过来，“很有精神。” “我也觉得。” 泷野缓缓点头，“尤其是最后那声呐喊，让我看到了一点英国那位乔治·拜伦的影子。敏感而暴烈，深沉细腻而又虚荣傲岸，在自缚中追寻着自由……” “……” 东大出身的年轻国语教师兼理事，说了一个大家几乎都没听过的名字。而随后的评价，更是一下子拔高了刚刚结束的这场演舞的高度。 评分票据已经分发到各个评委的手上，有的人还在8分还是9分之间犹豫着，却见到身旁的人毫不犹豫地填下了10分。 “……” 那就10分吧！ 红团的演舞者们还没有完全离场，评委们手上的评分票据已经收回去了。 统计分数的学生来自三年级，成熟而有阅历，但翻了三张票据后，神情开始出现变化。 将十张票据的评分都记录下来后，他也计算出了总分。 走向全场瞩目的计分板，他在总分78分的白团下方，记上不知道破了多少年纪录的红团分数： 96分。 “……” 全场哗然。 还未散去的红团成员们，在茫然中被巨大的惊喜砸在头上，变得更加茫然；但这也只是短暂的，欢呼与狂喜，很快席卷了扎着红色头巾的每个人。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边集体露出失落与不解的白团与蓝团。 “……” 看着亚美身边又蹦又跳的越水，评委席上的泷野深吸一口气，往后靠了靠。 同事们阅读空气的能力让他欣慰，只是……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 演舞项目的评委总分，会原原本本地计算到团队总分里，也就是说，凭借第一个项目，红团就与白团和蓝团拉开了将近二十分的差距。 按照往年的惯例，体育大会结束时，各个团队的总分通常集中在四百到五百分之间，眼下的领先虽然不算太夸张，但对红团的成员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激励。 “小项目第一名得20分，第二名得10分，第三名得5分……” 大半个上午过去，回到教室时，越水都已经换回了自己的学生制服，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早上创造的优势。 “真的是很大的领先呢！” “是是……” 亚美随手抓起一摞表格，塞到她那边，“快点工作。” “诶……人家还想再休息一下嘛。” “之后有的是休息的时间。”她扭头望了她一眼，“真是的，明明这些都是遥的工作。” “谢谢~” 越水笑了一下，“话说回来，亚美有要参加的项目吗？” “有喔，抽签抽到下午的借物赛跑了……遥呢？” “女子200米，我自己报名的哦。” “呜哇……会参加这种项目的，都是田径部的成员吧？” “是啊。” 越水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想尝试一下呢。” 亚美忽然笑了起来，“要是遥一不小心跑赢了，说不定会被田径部盯上，邀请遥加入呢。” “不不……田径部都是一年级就入社的，怎么可能会要我这种二年级的老女人啊。” “……” 刚走进教室的百合子停顿了一下，朝角落里剜了一眼。可惜两个女孩子自顾自地低头嬉笑，都没有注意到她。 “越水——” “诶……小百合，怎么了吗？” “你看见泷野了吗？” 教室里没有多少人，除了她和亚美，余下几个都围在一起聊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这边。 越水手一抬，按着自己的胸脯，比了个爱心。 “这里~” “……” 百合子皱了下眉，“不要开玩笑，我找他有事情。” “没看见。” 越水果断坦白，又问道：“已经快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了，小百合找老师有什么事？” “今天不是有很多家长也到学校里来了，有几位想见见他，随便聊几句。” “是吗。” 越水想了想，“也就是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百合子瞪了她一眼，不过也没否认，“不在就算了。反正之后还有恳谈会和单独会谈，迟早都会见到的。” “恳谈会啊……” 越水扭头看了看亚美，“我家可没人能来呢。” “我家也是。” “反正住在老师那里，就让老师作为我和亚美的家人吧？” “也不是不行……” 百合子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教室。 小百合：你在哪？ takino：约会。 小百合：哈？ takino：[图片] “……” 照片里，近处的泷野与稍远一些的伊原望着镜头，显然不在室内。 在两人身下的野餐垫上，便当盒打开着，里面盛放着各种各样的精致料理。红色的章鱼肠，旁边是淋了柴鱼酱油的玉子烧，整齐码放着的饭团也让人眼馋…… “呜哇……理花准备了好多。” takino：找我有事吗？ 小百合：现在没有了。 takino：看出来这是哪里了吧。 小百合：不就是体育馆的后面吗？ 虽然只拍到了一点，但百合子也看到了体育馆的特色墙砖，以及两人周围坐着的许多家长与学生。 takino：所以千万不要过来打扰啊。 “……” 小百合：知道了！ 第338章 体育大会（四） 田径场北面的铁丝护网上，悬挂着红、白、蓝三个团队的实时分数面板，而具体的比分已经定格半个多小时了。 现在是休息时间，在学园里，随处可见铺着野餐垫席地而坐的人。 “这么多料理，都是理花早上起床后准备的吗？” “不。有些是昨晚就煮好了，早上起来热了一下。” “原来如此……” 为了避免被无知的学生打扰，伊原背后就是体育馆的墙壁，不会有人绕到这边，此时也为她提供了一点后靠的支撑。 “怎么了？”泷野望了过来。 “没事，只是有一点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向他，“就我和瑛祐的食量来说，果然还是准备得太多了。” “嗯。还好有饭量大、人可靠的寺田老师在。” “是呀。” “……” 百合子抬头扫了两人一眼，“唔唔唔唔！” “不要着急……” 伊原给她倒了一杯味噌汤，“剩下这些都是小百合的了。” 咕噜—— “我也吃不掉这么多的啦！” “慢慢来。” 泷野松了松领口，又望了一眼附近的学生和家长，基本都是一家三口，“中午休息的时间还很长。” “你还真好意思说。”百合子又拿起一块玉子烧，“十一点不到，就偷偷跑过来吃便当了。” “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过来的。” 他拿起一颗用于点缀的西蓝花，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反正担任完评委之后，上午就没我的事了。” “唔唔唔……听说红团的演舞评分，破了平成十一年的记录，这是怎么回事？” “……” 泷野抿了下唇，反问道：“真有人在意这种记录吗？” “想打破的话，评委们随便商量一下就成了。不想影响公平性的话，就给每个团都打高分。” “话是这么说啦，但以往很少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很少有特别出彩的演舞。” 百合子想了想，“而且，评分的时候，据说都是默认8分起步。心情好就加一分，心情不好减一分。这样得出的结果不会太夸张，也不会太难看……泷野不是评委吗，打了几分？” “10分。” “诶……” “柴崎说，凭感觉来就行了……没想到其他的评委也都打了很高的分数。” 百合子盘腿坐着，一只手托起下巴。 “可能是因为我和理花是在教学楼里看的，隔得太远，体会不到那种能让泷野打满分的感觉呢……是吧，理花？” “嗯。” “感觉只是一时的，或许只有一个瞬间……现在让我重新打分的话，我大概也只会打8分。” 泷野说着，咬了一口手里的西蓝花。 “啧……不过西蓝花永远难吃。” ...... 中午休息的时间很长，只不过是对泷野、百合子还有伊原这些没有安排的教师来说的，而体育大会的比赛项目很快又继续下去了。 “fight——” “加油啊，就差一点了！” “一、二……红团、红团、红团！” “红团、红团、红团——” 从田径场外走过时，泷野停下了脚步，伊原和百合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泷野对拔河有兴趣吗？” “不，只是想看到眼下的结果。” 三人朝里面望了一会儿，正在对决的红蓝双方有来有回、僵持不下，但始终没到可以决胜的地步。 “话说回来，拔河这种双方对抗的项目，要分出三个团队名次，是不是太麻烦了一点？ 比如说，红团赢了白团、输给了蓝团，但蓝团又输给了白团……这应该怎么算？ 但再来一轮、打循环赛的话，又太消耗体力了……” 泷野头也没回，“这样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分出名次呢？” “诶？”百合子一愣。 伊原从泷野手里拿回装着便当的袋子，又为她解释道：“拔河只是体育大会的其中一个项目，既然分出名次很麻烦，那只计算胜场就行了。 无论对手是谁，赢了得分，输了不得分，这样是不是更简单直观一些？” 百合子也很快明白过来，“说得也是哦……” “嗯，回去吧。” “诶？” 泷野也回过头，“小百合和理花先回去吧，我打算在操场上逛逛……” “噢——” 田径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相持不下的力量对决终于分出胜负，雀跃的是红团那一边。 “走吧。” “嗯。” 虽然没那么关心，但百合子也看到了满意的结果，就跟伊原先行返回职员室了。 这只是田径场的一个角落，其他地方也还有别的项目正在进行当中，比如两人三足、障碍赛跑，4x100接力赛跑等； 泷野随意走了一会儿，偶尔停留，用目光为意外遇见的自家学生加油。见时间差不多了，他又来到了田径场的跑道起点。 头顶的广播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请参加女子200米跑的学生，到入口处集合——” 挥舞着旗子的学生游走呼喊，将跑道清了出来，起点处也聚集了一群即将参加比赛的女生。 比赛分成几轮，每轮有三组六人一起竞争。泷野看了看，越水似乎排在了第二轮。 他望着那边，越水也很快发现了人群里的他，喜笑颜开地挥了挥手。 泷野点了下头。 “诶……” 越水的举动，引起了周围几名认识她的女生的注意，“越水怎么在这里……你也是田径部的吗？” “不不，我不是啦……” “我明白了，难道是抽签抽中的？” “别说傻话了。”另一个女生开口道，“田径部有不少二年生都在a班，哪里需要抽签啊。” “诶……难道你是自己报名的？” “嗯嗯。”越水点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试试呢。” “骗人。” “唔……” 她隐蔽地望了一眼人群中的泷野，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如果我跑到第一的话，就去跟喜欢的人告白。” “呜哇——” “真讨厌啊……突然背上压力了。” “没错，就是因为你这种傻白甜太多了，单纯的体育竞技才会变味啊。” “……没有这么严重吧！”越水反驳道。 “各就各位——” 发令员打断了她们的交谈，第一轮出发的几人去起点就位，也没忘记回头交待： “一定不能让她跑到第一啊。” “交给我吧，副部长！” “喂——” 砰！ 枪声一响，并列的六个女生立即跑了出去。 “第二轮参赛者请就位。” 越水活动着身体，来到跑道起点，又俯身检查了下鞋带。 “难道对方是什么难以接触的人？” “诶？” 她扭过头，身旁的女生也在看着她，“不然的话，越水为什么要赢过田径部的短跑健将才敢去表白啊？”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啦……” “到了这个时候才想着退却吗？”对方却不接受她的说法，“抱着这种态度的话，恐怕恋情也没办法太顺利哦。” “……” 越水抿紧了唇。 “这一轮只有纪子是田径部的吧？” “嗯？是的哟。” “给我放水。”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怎么了，纪子……怎么笑成这副样子啊？” “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哈哈哈——” 发令员看了她们几眼，“各就各位——” 越水与身旁的几人又立即认真起来，也包括纪子。 “抱歉……无论如何，田径部也不能放水。” “嗯，我知道的。” 砰—— 第339章 体育大会（五） “怎么了，第二名也不错了吧？” 200米跑的终点，泷野迎接着垂头丧气的越水，有些意外。 “为什么一副这么遗憾的样子？” 她苦着脸，“呜……” 泷野又望了眼全程领先的那个女孩子，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显然是田径部的专业选手； 而她与其余五人在赛道上的实际差距，也足以让后者放心地忘却自己的失败，这也是他无法理解越水为什么如此遗憾的原因。 “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 “爱！” “不还是在这里吗？”泷野在她的头巾上按了一下。 “……” 越水抬手摸了摸，“头巾歪了吗？” “没有。” “那我的‘愛’还对着老师吗？” “嗯……” “好吧。” 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元气，又将喝了一半的水瓶塞到他手上，“谢谢！” “别还给我啊。” “我已经喝够了……啊，我去打个招呼，待会儿再见！” 越水又奔向刚才跑了第一名的那个田径部女生，跟她聊了起来。 “……” 泷野看了看手里的水瓶，转身离开了。 “那个？” “什么？” “就是那个。” “什么呀……” 纪子笑了笑，没再多说，又撞了越水一下。 “怎么样，被田径部短跑健将的实力吓到了吧？” “吓死了吓死了……” ...... 在田径场里走了一圈，路过看台时，泷野走了上去。 护栏边围满了学生，他在后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诶，老师……” 泷野回过头，这才发现埋头坐在看台另一边，穿着运动服的女生是铃音。 “铃音……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了过来，隔着一个空位，在他身边坐下。 “铃音在这里休息，正好看到老师了呢。” 旁边没有别人，她又压低嗓音喊了一声： “瑛祐……” “嗯。” 泷野看了看她身上的纯白运动服，与其他学生别无二致，底下的短裤与大腿也是如此。 “铃音参加了什么项目？” “两人三足，和青子一起。” “怎么样？” 她笑了起来，“优胜。” “是吗……恭喜。” “虽然是抽签抽到的，但也和青子稍微练习了几天呢。” “青子呢？” “她还要参加别的项目，暂时不在这边。” 泷野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 “话说回来，花本先生没有过来吧？” 铃音怔了怔，随即说道：“当然没有，父亲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呢。不过母亲之前倒是过来了。” “是吗。” “是的。母亲还说，她去职员室找过老师，可惜并没有见到呢。” “……” 泷野怔了一会儿，“花本夫人来找过我？” “是的。” “有什么事吗？” “母亲大概只是想和老师打个招呼……如果瑛祐愿意的话，再谈一谈婚事。” “……我和千代的婚事么？” “……” 铃音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当然是和铃音的婚事……” 泷野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她也没有太失望。毕竟就算老师决定结婚，也还有姑姑和伊原理花在前面，她的希望十分渺茫。 不过机会难得，铃音还有一些在意的事情想要问他。 “老师……” “嗯。” “伊原老师已经在姑姑那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最近几天铃音想过去探望姑姑，都被她拒绝了。” 泷野点了点头。 铃音看着他，又问道：“伊原老师会一直住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 “诶……” 她顿了顿，“伊原老师已经知晓老师与姑姑之间的关系了吗？” 泷野抬头望天，“都知道了。” “……不在意吗？” “不在意的话，她也不会搬过去住了。” 铃音若有所思。 “别想了，现在不是铃音可以插手的时候。” “诶……铃音知道了。” 两人坐得近，护栏旁有不少学生回头后注意到了这边，彼此间窃窃私语着。 “那就这样……” 铃音站了起来，对他微微一躬。 “感谢泷野老师的指导，铃音会继续努力的。” “……” 泷野失笑，又摇摇头。 “保持现状就行了。” “不。” 铃音注视着他，态度鲜明而坚定，“铃音与目标之间还有着相当的距离，现在还不可以懈怠。” “……” “失礼了，铃音先告辞了。” “嗯。” 铃音走远，围观的学生们自然也很快移开了视线，对两人关系的八卦也早就变成了几个话题之前的事情。 “那是e班的浅见？原来制服下面的身材这么有料啊……” “喂，太大声了……糟糕，她看过来了！” 蓝天白云，底下的人你追我逐，重复着人类自进化成人类以来的过往；或简化，或复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事情。 “哈——” 看台上的泷野独自坐着，又掩嘴打了个呵欠。 “时间过得真慢啊……” ...... “时间过得真快啊……” 千代打了个呵欠，独自坐在房间里。 虽然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但贴心的室友已经将她现在正在吃着的便当定义为“午饭”，她也就没有纠结这到底是早餐兼午饭，还是下午茶，只是津津有味地享受着。 “一下子就到这个时间了……” 舔了舔嘴唇，她又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唔……理花好像说过，体育大会到下午四点就会结束了，现在已经两点了呢。” “要不要去呢……” 千代数着剩下的便当，吃一口换一个主意。 “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不去……啊呀。” 望着吃得干净的盘面，她再找不出一口能让自己改变主意的饭菜。 “唔……” 千代摸出了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了，“千代？” “我想吃你。” “……” 泷野笑了一声，“嗯。” “现在可以过来吗？” “当然。” “等着我~” 挂断电话，千代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和头发，换上衣服便出门了。 “好像没在这个时候出过门呢……” 她平时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会比现在早一些，毕竟下午的课不多。 “真巧啊，花子小姐~” “喵——” 从公寓到学校，十几分钟的步程，千代走走停停，到达坂道顶部的明山学园时也没多花太多时间。 “‘私立明山学园第46回体育大会’……历史真久远呢。” 望着两边竖立的牌子，她在校门口稍微停留了一下，然后便走了进去。体育大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通过广播，播报员的声音在学园里回荡： “请参加女子借物赛跑的选手，到入口处集合——” 千代抬头聆听着，直到两遍播报都结束。 “借物赛跑啊……” 一边是教学楼，一边是田径场，她左右看了看，往人更多的田径场方向走去。 “瑛祐在哪里呢？” 沿铁丝护网走着，千代望了望里面，田径场的跑道两边围了不少学生，借物赛跑第一轮的比赛似乎已经开始了。 “啊呀……” 看得太专注，她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学生。 “抱歉，花本同学……诶，不对，花本老师！” “没事~” 千代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加快脚步从前面的入口进入田径场，来到刚才看见的泷野身后。 “whoami?” 忽然被蒙住眼睛，泷野怔了怔，拿着借物纸条、已经跑到他面前的亚美也是脚步一顿。 “……” 千代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松开遮住眼睛的手，也注意到了她。 “啊呀……亚美美是要找瑛祐吗，抽到什么了？” “……” 亚美咬着唇，脸一下子红了，将手里的纸条捏得更紧。 “……戴眼镜的人。” “真的？” “是的……” 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白团选手最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诶，居然是障碍赛跑的路障吗！搬过来似乎要费不少功夫，这一轮的另外两名竞争对手，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呢？” “啊，蓝团的选手似乎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要求，现在正在横跨整个田径场，目标是……我知道了，目标是另一边的器材仓库！” “现在只剩下红团的选手还在起点附近徘徊呢，不过她似乎陷入了迷茫，目标是眼前的男人吗……诶，好帅气……咳咳！让我们拭目以待！” “……” 亚美咬咬牙，决定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请跟我去终点吧……老师。” “好呀。” “……” 泷野稍微闭了一下眼睛，等眼镜被摘下才睁开。 “我比他灵活多了，说不定还有机会争第一呢……” 千代推了推鼻端的眼镜，对亚美笑了一下。 “go！” 第340章 体育大会（完） 扑通、扑通—— “……” 被牵着往前，亚美跑得并不快，可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已经震耳欲聋了。 怎么办……现在弃权还来得及吗？ 因为具有太多的随机因素，借物赛跑的竞技性并不强，更像是娱乐赛，但分值并不含糊； 赛道也设置得很短，从起点到终点不过100米，在中间的位置摆放了抽签的箱子，而她就是在那边的箱子里，抽到了手中这张造孽的纸条。 “……” 一只手被紧紧攥着，她稍微张开另一只手的手掌，想将手里几乎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吞了。 但是已经迟了。 赛道实在太短，她回过神时，一边的手臂已经挂上了终点的彩带。 “第一名！” 千代欢呼，正拖着沉重路障往这边前进的白团选手，顿时满脸懊丧。 “还没有确认呢，花本老师……” 在终点等待着检查的裁判组，也是千代音乐课的学生，“请将纸条交给我们确认。” “……” 她回头看向亚美，亚美也在看着她。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亚美犹豫再三，回头见到白团的选手拖着路障正在接近，还是交出了纸条。 “让我看看……” 裁判组的女生打开纸条，神情忽然凝固了，“诶……” “……” 完蛋了。 亚美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暂时忘却了呼吸。 看了眼纸条，裁判组又望了望面前的两人。 “喜……” “——我们就是这种关系哦。” 千代抓起亚美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行吗？” “……” 亚美张了张嘴，裁判组的女生顿时红了脸，“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玩音乐的，果然玩得很开啊……她心想。 千代又对她一笑，“那现在可以宣布我和亚美美是第一名了吗？” “诶……嗯，没有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对着看台方向，举起了手里的红色旗子。 广播立即响了起来： “这一轮的第一名，是红团！” “后来居上！迷茫不前的少女，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想要寻找的东西！” “……” 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亚美望了望天。 虽然各种意义上都很奇怪……但是，这一关也算是顺利地度过了。 被握着的手忽然又动了动。 “可以把那张纸条还给我和亚美吗？” 千代伸出另一只手，“我想当作纪念品保留着呢。” “……” 裁判组的女生怔了一下，立即将纸条还回来了。 “请收好……” 亚美抿紧了唇，接着却见千代看也不看，直接将纸条又还给了自己。 “要收好噢~” “……嗯。” “那就待会儿再见了~” 千代松开手，又对她和裁判组的女生挥了挥，转身去找泷野了。 “……加油。” “……” 亚美看了她一眼，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干脆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不要戏弄亚美啊。” 泷野闭着眼，待千代重新为自己戴上眼镜才睁开，“搞不好又要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了。” “嘿嘿。” 牵起手，千代拉着他离开了这里，“瑛祐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吗？” “原来不知道，不过现在也差不多猜到了。” “真大胆呢。那个孩子跟瑛祐告白过吗？” “告白么……前段时间，她有含蓄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 “诶~” 千代扭头看他，“瑛祐的答复呢？” “我也很含蓄。” “呜哇，果然……” 泷野摇了摇头。 “现在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等体育大会结束了，就跟理花一起回去。” “今天不行。” “诶？” “这种大型活动结束之后都有慰劳酒会，这次我没能推掉，理花也会跟我一起过去。” “……” 千代愣了一会儿，“我也要去。” “没问题。” ...... 体育大会的最后一项是骑马战，由底下的两个学生托举起另一个学生，构成一个单位，与其他团队的参与者碰撞、争夺，以夺取对方团队主将头上的头巾为最终目标。 由于今年分成了三个团队，获胜的条件也从最先摘下对方主将的头巾，变成了主将头巾保留到最后的团队获胜。 三个团队一共几十组参与者，在田径场上热火朝天地混战了十几分钟。接连不断地碰撞与反击，你来我往的争夺与防守，最终以红团先锋川上玲子一把抓下蓝团主将的头巾而告终。 “玲子——” “红团！” “我们赢了！” “真险啊……” 在场外围观的泷野也松了口气，“蓝团的人也突破进去了，还好川上动作更快一些。” “嗯嗯！” 旁边的千代不断点头，“看女孩子打架真有意思啊。” “……” 他回头看了一眼护网上的计分板，拿下这场胜利，红团的领先来到了50分。即便抛开在演舞项目上取得的巨大领先，依然是红团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嗡——” 短暂的电流声过后，广播再次响起： “结算各团总分后，将举行表彰仪式及闭幕式，请各个团的成员在看台前整队集合——” 四楼职员室门口的护栏上，百合子扭头看了看伊原，“终于结束了呢。” “嗯。” “不知道总比分怎么样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百合子起身离开，又交待了一句，“待会儿还要去参加酒会，理花别忘记了哦。” 伊原点了点头。 来到田径场，百合子先是望了一眼铁丝护网上挂着的计分板。 “太好了……” 队伍正在整结，来到担任教师们集中的区域，她很快看见了泷野。 “还不错嘛，居然领先了这么多分。” “马马虎虎吧。” “这种时候还谦虚什么啊。” “全靠最后一场骑马战获胜的分数，才挤到了第一。” “这不还是赢了吗？” 泷野看了她一眼，“因为我看了完整的过程，所以才说马马虎虎……体育大会分给我之后，小百合还真就一点也不管事了。” “人到中年，我也是需要放松和休息的嘛。” “……” “安心啦——” 百合子拍了拍他的肩，“下个月的明高学园祭，我会全程负责到底的……不过泷野也不能什么事都不管哦。” “是是……” 泷野摇摇头，又望向前面。 在田径场中所有师生的注视下，红团的团长登上高台，接过校长先生手里的奖状，又转过身高高举了起来。 “噢——” 底下传来相当热烈的回应。 相羽英介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 “私立明山学园第46回体育大会，到此结束——” 夕阳西下，各个团的学生带着收获或遗憾逐渐散去，重新回归到各自的班级； 教师们则聚集到一起，在夜幕降临之时，共同举起了酒杯。 “干杯——” 推杯换盏，人来人往。 泷野几人组成的二次会，也没有喝到太迟。 真山来接百合子，顺便开车将泷野、伊原和千代送回了教师公寓。 “没问题吧？” 伊原摇了摇头，她是唯一还清醒的人，而沉醉的泷野和千代已经各自在床上躺下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转身回到公寓里，伊原先去看了看老实躺着的泷野，接着便回楼上自己的房间照顾千代了。 “上去了。” “嗯……” “我去看看老师。” “诶……等一下啦，遥！” 第341章 反馈 “呜哇，好重的酒气……” 一走进房间，越水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手也在鼻子前挥了两下。 “……” 亚美也皱了皱眉。 只是比起房间里弥漫的酒气，她对彼此当下的举动更担忧一些。 “遥……还是出去吧。” “为什么？” 越水往里走着，没有打开房间的灯，不过还是将书桌上的小台灯点亮了，否则的话什么也看不见。 “老师不是在休息吗？” 借着灯光，亚美望了一眼床上的泷野，后者呼吸声沉重，但也只是老实地躺着。 “没洗过澡，衣服也没换……” 越水在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泷野的手臂，“身上也黏糊糊的，都不知道是不是汗水……这副样子是没办法休息的吧？” 亚美也走近了，望了一眼床头的眼镜，“都醉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感觉啊……” “老师现在是没什么感觉啦，但我不能当做没看见呢。” 越水握着他的手抬了起来，在他手背轻轻一吻，“毕竟我最喜欢老师了。” “……” 亚美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她已经松手了。 “男孩子的身体果然是甜甜的呢，亚美要来试一下吗？” “……” 亚美没有理会这种糊弄小孩子的话，“已经可以了吧，该出去了……” “出去？” 越水又往前挪了挪，只盯着沉睡的泷野，也不看她，“亚美在担心什么的话，就自己先回房间吧。” “遥呢？” “我当然要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 越水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抬手解起了泷野身上的纽扣。 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一些，伊原虽然没有换下他的衣服，但也帮他解开了上面的几颗纽扣； 在亚美的视角看来，她几乎只是手一抹，他身上的纽扣就全部解开了。 “……” 将衬衫向两边拉开，泷野的胸口直接暴露在两人面前，一半在微黄的灯光中，一半在站着的亚美的阴影里。 “明明亚美自己也很期待呢。”越水突然开口道，“眼睛都不眨一下。” “……” 亚美立时回过神，转身就要离开，只是没走两步又忽然回头，抓住了她的手。 “已经足够了吧？”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越水反问。 她握紧她的手腕，“遥还想做什么？” “亚美不知道吗？” “……”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 “接一盆热水过来，带上毛巾。” “诶？” 亚美一怔。 “没办法洗澡的话，只能稍微擦一下身体了。” 越水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还是说，亚美想做别的什么？” “……我去接水。” 亚美匆匆离开，很快端来一盆热水，毛巾已经在里面浸着了。 在她的注视中，越水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将泷野上身各处都细细擦拭了一遍。 “遥对我都没有这么温柔……” “我喜欢他。” “……不用一遍一遍地强调。” “我最喜欢他了。” “……” 哗啦。 她清洗着毛巾，又甩了甩手。 “手有点酸了，接下来换亚美来吧？” “诶……我知道了。” “上半身都已经擦过了，现在把制服裤子换下来吧。” “……嗯。” 越水起身，换亚美在床边坐了下来，又在泷野腰间摸索了一会儿。 “那个……这种皮带扣要怎么打开？” “诶？” 越水愣了愣，凑过来望了一眼，也在他腰间的沉重铁块上摸索了两下。 床边光线昏暗，她对这种结构的皮带扣也毫不熟悉，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打开的办法。 “糟糕……我也打不开。” “……”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那就算了吧？” “……好不甘心。” 越水有些懊恼，又一下子起身，“我去拿剪刀！” 亚美连忙拉住她，“不要乱来啦！” “唔……” 睡梦中的泷野忽然辗转了两下，两人立即噤声。 越水又在床边坐了下来，在他重归平静后，盯着望了一会儿。 “——亚美。” “什么？” “你知道……” 她回过头，有意停顿了一下，让亚美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随后的话语上。 “kiss……是什么感觉吗？” “……” 扑通、扑通—— “不知道……” “想知道吗？” “……” 虽然好友正在望着自己，但亚美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不断瞥向泷野，停留在他那稍显单薄的唇上。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胆小鬼。” “……” 亚美无法反驳，移开视线，又望向她。 “遥真的有过接吻的经验吗？” “啊呀，亚美还是不相信吗？” 越水笑了起来，“虽然那一次时间太短，我确实也没能感受到什么……没办法描述得太详细呢。”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亚美忽然愣住了。 ——越水俯身趴了下去。 “唔……” 覆盖着他的唇，算是初体验的越水努力尝试了一会儿，即便撬开牙关，也没能太深入。 “不行……” 分开之后，她喘着粗气，又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 “酒的味道太重了啦……” “……” 望着她，亚美动了动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亚美？” “……” 缓过气的越水，脸上又露出了游刃有余的笑容，“我现在可以告诉你kiss的感觉了哦。” “初吻……” “诶？” “初吻没有了……” “……” 越水怔了怔，哑然失笑。 “老师的初吻？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啊。” “光是和伊原老师的接吻，我就撞见过好几次呢。早上的厨房，卫生间，客厅，甚至包括没有其他老师在的职员室里。” “……” “只是接吻，就已经能让伊原老师发出糟糕的声音了……老师已经非常熟练了呢。” “……” “啊……我也想被老师主动亲吻了。” 她情不自禁地夹紧双腿，手也放了下去，但很快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又若无其事地按在腿上，瞄了亚美一眼。 而亚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脑海里全是她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在床上躺着的前未婚夫，与两位女老师的暧昧由来已久，她也早就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口中无意识喃喃着的“初吻”，也只是对心里无数次幻想的最后一次反馈； 只不过真正到了面临这些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觉得难受。 “亚美……” 越水很快发现她情绪不太对劲，也立即想到了简单粗暴的安慰方式。 “亚美自己来试试吧。” “……” 越水起身，将亚美拉到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在她耳边继续蛊惑： “除非是今天这种应酬酒会，否则老师从来都不会贪杯……下一次机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老师的初吻不在了，但亚美的初吻还在，不是吗？” “初吻就是要留给喜欢的人……对吧？” “……” 亚美无言，看了她一会儿。就算明知道她是在蛊惑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上吧，亚美……要伸舌头才算数哦。” “……” 她又望向床上的泷野。 在他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她都渐渐有些习惯酒精的气味了……现在，她想去探寻这股让人迷醉的气味的源头。 亚美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人也慢慢倒了下去。 “……” 双唇不过咫尺之遥，她被拉住了，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亚美回过头，越水却没有看她，迅速拉起泷野身体两边的制服衬衫，又用熟练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纽扣全部扣上。 哗啦！ 她抓起水盆的毛巾，飞快地拧了一把，又塞进她手里，接着自己捧起了水盆。 脚步声终于停下，接着又是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 停顿了一会儿，伊原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越水，亚美……” “伊原老师。” 望着两人手里的水盆和毛巾，她有些恍然，“辛苦你们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亚美看了看越水，她则点了下头。 “伊原老师，你自己不要紧吗？” “没事，我没有喝太多。” 伊原微微一怔，又温柔地笑了起来，丝毫不提床上躺着的和楼上嚎着的，以及被红色跑车带走的，都是自己喝趴下的。 “我知道了。” 放下水盆和毛巾，两人绕着她走了出去。 “晚安。” “嗯嗯，晚安。” 走出房间前，亚美回头望了一眼。 灯光晃眼，床上的泷野无意识地转着脑袋，她触碰不到的那双唇张张合合，正喃喃着什么。 “……晚安。” 第342章 想要独占的理由 啪嗒。 伊原起身将头顶的灯关了，辗转的泷野才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借着书桌上的小台灯，她解开他的衣服，毫不知情地再次擦拭起来。 擦完上半身，她解开皮带，稍微费了些力气，将他的制服长裤脱了下来，拿起毛巾继续擦拭，里外不避。 如此完全擦过一遍，她也有些疲惫，将毛巾丢回水盆，在床边坐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会儿，伊原又摸了摸他的脸。 “……” 泷野酒量一般，但颇有自知之明，很少喝醉。醉了也只是安静地躺着，到第二天早上，自己默默起床、洗澡，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与他相比，正在楼上她的房间里躺着的千代，就要麻烦得多。 抛弃了富家小姐的身份，但脾气却全没忘记，在神志不清时全部释放了出来。她折腾许久，千代才稍微安分了一点。 “明明就是相反的性格……为什么要说成是互补呢。” 跟泷野性情相似的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说法。 又望了一会儿，伊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床沿窄小，好在她也瘦弱，与他贴合着就不至于掉下去。 台灯只照亮了他的鼻尖，余下的光都被她侧着的身体挡住了，她又往里靠了靠。 自从搬进千代的公寓，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与他独处了。 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星期，她现在却已经习惯在千代的臂弯里醒来，然后再跟公寓楼下等着自己的泷野一起去上班； 到下班的时候，有约就赴约，没有的话就和泷野一起回来。他偶尔也会上楼，吃过晚饭再回这边的教师公寓。 换了个住处，生活依然如旧，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泷野的工作变得忙碌了一些，她和他还是互相喜欢，互相照应，没有公开交往； 但实际的变化却让人无法忽视：她与他之间，多了一个千代。 泷野与千代同样是彼此喜欢、互相照应着，也没有公开交往，却都带着惊人的想法。为了消除那种错误，她和千代住到了一起。 但琐碎日常消磨了时间，她刻意强硬的锐利，也全刺在了她的敷衍和随意上，彼此之间的关系反而越来越融洽了……一个多星期下来，连收效甚微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毫无收获。 而他没有拒绝的女孩子，还不止一位。 “真是的……” 伊原对着他的鬓发吹了口气，“为什么可以这么安心啊……我是去替瑛祐照顾女朋友的吗？” 深睡的泷野，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衬衫向两边敞开，她抚摸着他的胸口。 隐隐约约有些起伏，是微创手术也无法完全避免的疤痕，但终究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去。托那位大小姐的福，他的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他的心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 她的手掌在他的心脏上方停了下来。 扑通，扑通。 健康而有力的心跳，曾是她对他最大的期望。 渐渐地，这股期望变成了希望他多看看自己，再与自己相处一会儿…… 【“……我想知道理花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瑛祐。” “完全得到我吗？” “不然呢？” “不是。理花想要的，是永远与我在一起……而不是完全独占着我。”】 抚摸他的脸，伊原长长地吐了口气，脑袋抵着他的肩，也闭上了眼。 “一点实际的保证也没有……” 独占的欲望，源于对失去的恐惧。就是因为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才无法接受还有其他人来掺一脚呀。 ...... 凌晨，夜深人静。 房间的门悄悄打开了。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在斜对面的房间门口停下。 侧耳倾听，里面几乎没有声音，什么也判断不出来； 底下的门缝透着一点不明显的光，来源应该是桌上的台灯，更让人无法分辨房间内的具体情况。 “别猜了。伊原老师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 亚美慌忙回头，原本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越水在里面看着她。 “今天晚上大概都不会出来了……” 她继续压着声音，“亚美还是放弃吧。” “……” “进来。” 亚美咬了咬唇，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啪嗒。 房门带上，越水也没有开灯，又回到床上坐着。 “忍不住了？” “……什么。” 她笑了笑，又换了一个问题，“后悔了吗？” “……” 当然后悔。 比起毫无希望，最让人后悔的永远都是只差一点。 而她就差几厘米就能献出初吻，眼下真如越水所说的那般错过了机会，她简直后悔死了。 但是被她看穿，亚美还是有些懊恼。她在黑暗里瞪着越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大概看不清自己。 一边揉着瞪得发涩的眼睛，她一边坐到了床边，越水往旁边让出一点位置。 “又哭了呀。” “没有。” “为什么揉眼睛？” “眼睛疼。” “诶~” “……” 亚美扭头看着她，“都已经一点多了，遥为什么还没有睡？” “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呢……” 越水往床上看了一眼，又看向她，“亚美不也没睡吗？” “遥是在等我吗？” “不……等亚美只是顺便，我也在等伊原老师离开。” “……” “不过我醒悟得比亚美要早呢。一直没听见伊原老师出来的动静，也差不多明白她不会出来了，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在老师的床上睡着了……干脆就自己解决了。” “诶？”亚美一怔，“解决什么……” “是什么呢。” “……” 亚美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 “真是的……” 越水夹紧了腿，“人家也是会害羞的呀。” 亚美不明所以，映着淡白月光，余光忽然注意到她床上放着的一件衣服。 “这是……” 她捞过来看了一眼，“老师的制服外套？” “嗯。” “为什么会在遥的床上？” “我拿过来的。” 亚美望着她，等着她更多的解释。 越水停顿了一下。 “闻着老师的味道的话，会更有感觉一些。” “……” 她也做过偷偷闻衣服的味道这种事，但也仅此而已。 “什么感觉？” “亚美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呀……保健课在睡觉吗？” 越水从床上爬了过来，跪坐在她身后，又拿起了那件外套，轻轻捂在她的口鼻处。 “不要害怕，也不要反抗哦……我不会伤害亚美的。” “……” 淡淡的洗衣液气味，浓重的汗水气味，酒的气味……还有老师的气味。 伴随着逐渐沉重的呼吸，身体从胸口开始发热。 亚美搭上她的手，没有推开。 “遥到底要干什么……” “不要着急。” 越水反握住她的手，慢慢下移。 “虽然不太方便……但这种事情，亚美还是用自己的手更合适呢。” “什么……啊~” 如登云端，亚美脑海里一片空白。 第343章 泷野老师，你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体育大会过后第二天就是周末，休息的日子，不会有工作和闹钟的打扰。 因为醉酒，千代难得作息正常了一回。她醒过来时，窗外的天还是蒙蒙亮的状态。 “理花……” 昏暗之中，她往旁边一转，伸出的手臂却捞了个空。 “诶？” 千代一下子清醒不少，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 ——这里是理花在教师公寓的房间。 “想起来了……我好像喝多了。” 她坐起身，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好像是谁开车送回来的……是谁来着？” 千代冥思苦想，没想起真山的身份，反而勾引起了宿醉的头疼。 “啊，脑袋要裂开了……” 摸开床头的灯，床头柜上摆着装满的玻璃水壶和杯子。她此时正好口渴难耐，连喝两杯才停下。 咕噜咕噜—— 放下杯子，千代忍着头疼，又思考起来。 虽然昨晚的记忆就和她的脑袋一样混乱，但她仍然清晰地记得泷野也醉得不轻，这只能是伊原为她准备的。 “理花也太贴心了……不行，这样的女人一定要让我男人搞到手。” 坐了一会儿，头疼的症状也缓和不少，千代起身离开了房间。 时间是星期六的早上五点，外面昏暗寂静，公寓里也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来到楼下，谁也没有起床。她摸向走廊尽头泷野的房间，途中却见亚美的房门微微打开着。 她探了探脑袋，“谁家的美少女睡觉不关门呀……诶？” 房间里空无一人。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见床上没人，千代又看了看门后，还趴下来看了一眼床底。 “明明拖鞋还在房间里的说……” 走出亚美的房间，她来到了泷野的房门前。 “难道理花和亚美美都在里面？” 千代慢慢打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 顶上的灯没有开，除了逐渐明亮的窗外晨光，房间里还有另外的光源，照亮了床上沉睡与依偎的两人。 也只有两个人。 千代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终于确认了在清晨时不见踪影的美少女的去向。 不过为防万一，她还是打开越水房间的门，朝里望了望。 果不其然，亚美和越水都在床上躺着。 “好了，检查完成~今天的枫庭，也是宁静祥和……” 只是适应了黑暗，看清房间里的具体情况后，千代的自言自语顿时戛然而止。 ——睡服短裤丢在床边的地板上，亚美的pants则褪到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就在那里挂着； 上身t恤掀起了大半，侧躺的越水贴在她身旁，一只手停留在她胸口，毫不客气地把握着。 “……这两个孩子，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千代悄悄带上了房门，站在走廊里愣了一会儿。 “糟糕……” 在意着亚美与越水之间看起来已然出格的关系，她忽然又想起了昨天下午的事情，难免有点担忧。 “亚美美不会把我的话当真吧……啊疼疼疼——” 消停片刻，脑袋又疼起来了。 捂着脑袋，千代也无暇再纠结两个女孩子的事情了，推门进了泷野的房间。拉上窗帘，关掉台灯，她从另一侧爬上了床。 “希望睡醒之后，能舒缓一些……” 从背后抱住泷野的腰，她又小心地抓起伊原的手，搭在了自己身上。 “哈——” 她一躺下，呵欠就找上门来了。 “晚安……” 天仍是蒙蒙亮。 ...... “啊啊啊——为什么这副样子就睡着了啊！” “唔……天亮了吗……亚美，我好像梦见妈妈了……” ...... 在昏暗的房间里醒来，被伊原和千代前后包夹的泷野，茫然了好一会儿。望了一眼窗帘底下透出的白光，他才确定此时不是半夜。 身旁的两人呼吸平缓，仍在睡梦之中。 泷野依稀记得千代醉得比自己还要厉害，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只能是一直清醒着的伊原的安排。 “……理花已经接受了吗？” 一无所知，他不敢轻易下判断。他也不认为只是一起喝了顿酒，就能让伊原放弃一直坚持着的念头；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三人之间已经发展成了如今这样的关系，伊原也不会再对他含蓄什么，醒来一问便知。 “想洗澡了……” 在两人中间继续躺了片刻，泷野尽量两边都不打扰地坐起身，翻下了床铺。 包括长裤，他的衣服都丢在地板上，唯独没看见制服外套，他也没有太在意。 稍微掀起窗帘的一角，泷野朝外看了一眼。现在似乎还是早上，最多刚到七点的样子。 翻出衣服，他准备去洗澡。 走出房间，越水和亚美的房门都紧闭着。虽然他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了亚美的尖叫声，但似乎也只是梦境而已。 他这样想着，直到走进浴室里。 哗啦—— “……” 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嗯哼哼~” “……” 似乎是亚美。 “亚美？” “呀——” “……” 就是亚美。 泷野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老……老师！酒已经醒了吗？” 他停下脚步，“嗯。睡了一夜，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真是的……” 亚美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一点，似乎是将水关小了，“为什么非要喝到那种程度啊？” “亚美应该去问英介叔叔，为什么每次都非得拉我过去不可。” “唔……就算是这样，老师也可以找借口推脱呀。遥说过，老师最擅长的就是装糊涂了。” “……洗澡的时候，就别说这种有的没的了。” 泷野抿了抿嘴，又望了一眼手里的衣服，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亚美这么早就起来洗澡了，昨晚没洗吗？” “……” 里面立即没声儿了。 白天是体育大会，她昨晚当然洗过澡。可凌晨时分在越水引导下的放纵，又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忘我投入时不知疲倦，但结束之后，她只是在余韵中稍微沉浸了一会儿，还没有清理，甚至来不及提上pants，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而他那件制服外套，既是她的配菜，也是堵住嘴不至于叫出声来的“消音器”。 没等到回应，泷野也没有太在意，“亚美继续洗吧。” “——等一下！” 他再次停下脚步。 “我已经洗好了……” “那我去客厅等一下吧。” “不……那个……我还想再泡一会儿。” “……所以？” 热水源源不断地浇在身上，亚美脸颊滚烫，不明白自己的勇气从何而来。 “只是淋浴的话……老师可以先进来……”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反……反正中间隔着玻璃门，老师什么也看不见。” “……” 泷野张了张嘴，惊讶得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跟他坦白到几乎指着鼻子的程度、依然顽固地坚称“我有个朋友”的亚美吗？ “老师……老师？” “……嗯。” “……” 两人沉默。 哗哗的水流声忽然停了。 接着，亚美的声音从更里面一点的地方传了出来。 “我已经进来了……” “真的没问题吗？” “……我觉得没问题。” 泷野一只手握在浴室的门上，又停下了。 比起还在他床上睡着的两个成熟女人，这个孩子认真起来时的固执态度，还有给他惹麻烦的能力都毫不逊色，他至少要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虽然有点突然，但亚美和越水的朋友，现在还喜欢那个花心的男人吗？” “……” 亚美扶着里面的那扇磨砂玻璃门，抿紧了唇。 这也太突然了…… “……喜欢。” “还没有放弃吗？” “没有。” “那就是改变态度了？” “也没有。” “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泷野松开了手，“现在越亲近，之后要分离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亚美沉默了一会儿。 “我……她难道错了吗？” “没有错，但这种事不问对错。” 他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愿意便留下，不愿意就拒绝。一时的勉强，只会让自己在之后得到加倍的痛苦……我上次就已经这样说过了吧？” “……” 他说过，她也记在了心里，可现在只想逃避。 哗啦—— 亚美坐进浴缸里，抱住了膝盖。 “老师。” “嗯。” “为什么大人都这么复杂？一边跟其他几个女人暧昧不清，一边又这样认真地拒绝……明明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随意就好了，不是吗？” “……” 泷野叹了口气，不明白她今天这突然的积极是到底破罐子破摔，还是想做些别的什么。 “亚美好歹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对我来说，亚美也是重要的人，做不到随意对待……更何况，我对谁都不随意。” 亚美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道： “不是亚美，是亚美的朋友……” “——我不会朝着亚美期待的样子改变。”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以后不能再同行，那我只希望亚美不要在我这里耽误太久……尽早重新出发吧。” “……” 背靠着浴缸，亚美的躯体缓缓往水里滑落。 因为你总是这样认真，我才一直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放弃啊…… 。 【一下子就到了朋友一个个地突然结婚的年纪。】 第344章 一间浴室 哗啦—— 泷野闭着双眼，任由水流自上而下地冲刷身体，带走汗液黏着与一夜宿醉的不适感。 “水温还合适吗……” “嗯。” 他睁开眼，扭头望了望淋浴间与浴缸之间的磨砂玻璃。 本就什么也看不清，此时还摘下了眼镜，那边对他来说就是一面会说话的墙壁。 “我马上就洗好了，亚美不用太紧张。” “……我没有紧张。” 不紧张的话，会问淋浴的水温是否合适吗？ “那就没有吧。” “……” 亚美抿了抿唇，身体又往下滑了一些，望着头顶的白灯。 “老师多洗一会儿也没关系……我也会多泡一会儿的。” “我倒是无所谓。” 冲洗片刻，泷野挤了一点洗发水，抹在头发上揉搓起来，“但是公寓里的其他人，也差不多该起床了。” “今天是星期六。” “亚美不还是醒了吗？” “……”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早起。 “但是遥不会这么早醒来的……我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 顶着满头泡沫，泷野闭着眼睛，侧耳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亚美昨晚是和越水一起睡的吗？” “嗯……” “是吗。关系真好。” 他只是随口感慨，在亚美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种理解。 “关系好就会做那种事吗……” “什么？” “没什么！” 啪嗒啪嗒，外面的水声一下子大了起来，是他在冲洗头发。 亚美等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老师……” “嗯。” “伊原老师昨晚是在老师的房间里过夜的吗？” “嗯。” “是睡在一起吗？” “嗯……”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除了睡觉之外。” “……” 泷野忽然加快了动作，想尽早摆脱这种尴尬的处境。 一起洗澡也就罢了，毕竟中间还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这样的对话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暗示，也要挑一个正确的时机吧？ 在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哗啦—— 将身上的沐浴露也冲洗干净，泷野在脸上抹了一把，准备出去了。 “亚美——” “……” 他动作一顿，浴缸里的亚美也愣住了。 “遥……” “亚美在洗澡吗？” 越水打着呵欠，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走到水池前开始刷牙。 “嗯……” “真早呢。” “嗯……身上都是汗。” “嘿嘿。只是汗吗？” “……只是汗水！” “抱歉抱歉~” 越水笑了起来，看着镜子里微笑的可爱少女，心情更好了。 “话说回来，我起床的时候没看见老师的制服外套呢，亚美拿去自己的房间了吗？” “……” 喷头一直没关，泷野继续冲洗，也继续沉默着。 而浴缸里的亚美再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脸颊燃烧起来，她不想考虑此时的泷野在想什么，只希望外面的闺蜜尽快离开。 “我放进脏衣篓了……” “诶，直接拿去洗了啊？我以为亚美这么早起床，是想躲在房间里再用一次呢。” “……” 亚美现在确实想躲起来了。 “不要再说了……” “安心啦。”越水探出头望了一眼走廊上，“老师们都还没起床呢。” “真不知道老师到底喝了多少，在房间外面都能闻到一点酒气，现在这个时候还不会醒啦。” “……” 亚美有点想哭。 “已经不早了，差不多快醒了啦……” “——真是的，都到了这种时候，亚美还在害羞什么啊。” 回到洗手池前，越水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然后扎起了两边的马尾。 “这不是很舒服的事情吗？亚美明明还是第一次，就一直做到自己没力气才停下呢，都沾到老师的制服上了吧？” “……” “虽然是女孩子，也要适度才行……不然的话会变得红肿，是会痛的哦。” “……” 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喷头里倾泻而出，顺着身体流到地上，再汇聚到地漏周围，浅水里形成一个极不明显的漩涡； 泷野低头望着，多希望自己就是一块香皂，冲了这么久，也该随着水流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偷听到这种话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这番话的听众，对自己的存在心知肚明。 隔着一层玻璃，浴缸里的亚美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要再说了……” “好啦好啦。” 越水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转身离开。 “我要去准备早餐了，亚美也早点出来……诶？” 她停下脚步，又走回镜子前，拿起那副她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黑框眼镜。 “……” 不会吧…… 望着手里再熟悉不过的眼镜，越水愣了一会儿。 而浴室里面的亚美紧绷着精神，仍在注意着她的动静。 “遥……你还在外面吗？” “还在哦。” 她应了一声，然后悄悄打开换衣间的门，望了一眼地上的脏衣篓。 堆积在最上方的，是一件白色衬衫。 “……” 越水深吸一口气，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却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亚美洗好了吗？” “没！没有……” “好~慢~啊。” “我想再泡一会儿……” “那叫老师起床的机会，就只能留给我啦。” “——不行！” 浴缸里的亚美一下子坐了起来，急忙劝阻，要是让她发现床上没人就糟糕了。 “老师还在休息，不要打扰他啦！” “诶……刚才明明是亚美说，老师可能已经醒了的。” “但是老师醒了的话，会直接起床的……” “没错，起床之后就要洗澡了呢。” “……” 浴室里的两人都沉默着。 “所以亚美不要泡得太久，早点出来哦。” “嗯……” 望着那件白色衬衫，越水又看了看淋浴间的门，进去再往里才是浴缸。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亚美和老师已经发展到一起洗澡的程度了吗…… 只是洗澡吗？ “亚美。” “遥怎么还没走开啊！” 她都以为越水已经离开浴室，准备开口跟泷野解释点什么了。 “诶——好伤人！” “到底还有什么事情……” 听到亚美那混合着无奈、担心、纠结、懊恼等诸多情绪的语气，越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糟糕…… 一不小心，就又沉浸在这种欺负亚美的感觉里了，现在得利用好这次机会才行。 “我可以进来说吗？” “不可以！” “我是在想，要不要先把老师的外套拿去洗了呢……要是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不需要，我会和我的衣服一起洗的！” “一起洗的话，好像有点夫妇的感觉呢……”越水笑了一下，“虽然亚美已经不是老师的未婚妻了。” “……” “不过还是喜欢着老师呢。” “……” “对吧？” “……嗯。” “啊，听不见……我要进来了哦？” “喜欢！” 亚美扯着嗓子，捂住了脸。 “我最喜欢老师了——” 第345章 我不明白 在各种意义上，越水遥都是一个有些可怕的女孩子。 笑的时候可爱得可怕，低沉的时候脆弱得可怕，考虑事情的时候，又狡黠得可怕…… 走出浴室，看见挂在门上的眼镜时，泷野再一次肯定了这一点。 欲速则不达，这一次她只是让嘴犟的亚美亲口向他表了白，然后就没再继续捉弄她了。 “还周密得可怕……”泷野在心里补充着。 至于这两个女孩子拿走他的制服外套、当自我满足时的配菜这件事，还是当作没听见吧…… “都教会了亚美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啊……” 泷野摇摇头，戴上眼镜，出去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又回到换衣间里。 “安心吧，理花和千代还没起床，越水去厨房里准备早餐了。” “……嗯。” “我先回房间了，亚美可以过两分钟再出来。” “……” 就这样回去了吗？ 她刚刚好歹也亲口跟他表了白，还是坦诚得从心里到身体都一丝不挂的那种——虽然彼此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至少应该要有些表示才对吧？ “还有……谢谢。” “……” 来了。 亚美抿了抿唇，“答复呢？” “我的意思还是之前说的那样，亚美自己做决定吧。” “……为什么？” 泷野停顿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老师只是让我自己做决定……” 两人各自换了个地方，彼此间还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 而这次亚美背身靠着，轮廓与曲线挤压在玻璃的另一面，泷野在外面也隐约可见。 “虽然很难为情，但我还是说出口了……老师的态度呢？” “刚才的话，就是我的态度。” “不，这不是和什么都没说一样吗……至少还没有说明，老师自己对我是什么看法。” 亚美微微侧过脸，外面换衣间的灯开着，勉强能看到他的模糊身影——就像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处处是界限。 “喜欢，不喜欢？讨厌，还是无所谓？” “……” “我想知道老师对我的看法，再决定之后要怎么做。” 泷野沉默了两秒。 “亚美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不要这种含糊的说法！” 她打断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破了音，但吸了口气又接着说了下去： “到底什么是‘重要’啊？ 是为老师提供工作的英介叔叔的那种重要吗？ 还是和老师一起担任二年a班担任教师的小百合的那种重要？ 还是真山小姐的那种重要……呜呜……” 她连忙抬起手，掩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但泷野还是察觉到了。 “亚美……” “抱歉……” 背靠着磨砂玻璃，亚美坐了下来，只是刚才那样一口气下来的连声质问，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呜……遥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老师不说清楚的话，我确认不了老师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到底希望我继续喜欢下去，还是趁早放弃……还是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明白啊！” 她抬起胳膊，在脸上蹭了蹭。 “这种情况，我到底要怎么自己做决定啊……” “抱歉。” 声音在头上响了起来。 “……” 亚美抬起视线，泷野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手里的浴巾披到她身上，勉强地遮掩着。 擦去脸上的眼泪，他的指尖又轻轻抹过她串着泪珠的睫毛，在眼角停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我的态度会影响亚美作出符合自己内心真实意向的判断，所以也没有说明太多，只是一味地让亚美在两种未来里做选择……却没有考虑到，这样反而会让亚美变得更加困扰，抱歉。” “……” 两眼泛红，亚美也依然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落在肩上、耳后和半遮半掩的胸口。 泷野也看着她，又一次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贪心的人。” “诶……” “我也喜欢亚美。” “……” 亚美动了动唇，眼底一下子挂起两道水痕。 泷野抹了两把，也擦不干净，干脆暂时不管。 “既然亚美是笨蛋……那我就把该说的都告诉亚美，亚美再做决定。” 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 泷野往下撇了一眼，这一次他戴了眼镜，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霞点重峦，芳草萋萋然。 “亚美还是先穿上衣服吧，我们去外面谈。” “……” 并拢双腿，她又拉了拉胸口的浴巾。 “嗯……” 泷野刚要起身，亚美忽然伸手过来，抓住了他的肩。 “等一下——” 四目相对，她闭上眼，直直撞了上来。 “唔！” ...... “流血了？” 刚亲吻两秒，伊原便闻到了泷野嘴里的血腥气，拨开他的下唇看了一眼。 “这里破了……” 她伸着指尖，一触即离，又抬眼看他，“疼么？” “还好。” “怎么了？” “从过程上来说，是被亚美撞了一下。” 伊原看了他一眼，“吵架了？” “这样理解也没问题……” 泷野自己在唇内的伤口上碰了一下，破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指尖并未沾到血迹。 “难怪亚美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待会儿我会去跟她解释的。” “嗯。” 伊原又将他拉到面前，与他吻了一会儿才放开。 “我回去了。” “这里才是伊原的家……” 她笑了笑，换了个说法，“我过去了。” “路上小心。” 千代在院子门口等着，见伊原过来，对他挥了挥手。 两人上午有约，要去车站附近新开的甜品店尝鲜，现在先回千代的公寓里换衣服。 “要给瑛祐带一份吗？” “甜品就算了。” “真的不要吗，比女高中生的嘴唇还甜哦~” “……” 泷野张了张嘴，伊原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过去了。 离开枫庭的院子，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伊原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亚美也要来掺一脚……” “是呀。” 千代笑眯眯地看着她，明白伊原意外的并不是亚美会蹚入这趟浑水，而是她加入的时间； 按照两人长期以来各自的观察，再结合彼此对亚美的了解，都觉得她行动得有些突然。 “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不过会演变成那种局面，八成是那个孩子推了一把吧。” “……” 伊原抿了抿唇，“越水么。” 早上，刚刚起床的千代，正好与出来探视的泷野错过，在他回到浴室里后来到了洗手池前； 洗漱之时，却意外地听见了换衣间里的动静。自己偷听还觉得不够，将还在穿衣服的伊原也拉了过去。 里面两人的对话，外面的她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直到听见泷野痛呼一声才仓促躲避。 而在重新回到泷野的房间之前，两人都注意到了走廊另一边若无其事的越水。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躲起来。” “偷听也太不道德了吧！” “……” 伊原很清楚，千代更想说的其实是“偷听被发现也太糟糕了吧”。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理花还是愿意继续跟我去甜品店，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呢。” “我只是觉得，亚美和瑛祐需要一个可以把话说清楚的空间……” 伊原停顿了一下，“说清楚了，亚美会就此放弃也说不定。” 千代立即笑了起来。 “如果理花是抱着这种打算的话，我觉得还不如直接干预，棒打鸳鸯会更实际一点。” “……” 伊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千代又贴近了，挽起她的手臂。 “理花也差不多该明白，瑛祐不会回心转意了吧？” 伊原深吸一口气，扭头望着一边。 “就算亚美真的放弃了，铃音也不可能放弃。除了铃音，也还有那位想法最有趣的遥小姐……她们都在盯着瑛祐呢。” “……为什么都不好好学习啊！” 伊原满心懊恼，既因为女学生们的大胆主动，也因为泷野坚持到最后却一溃千里的意志。 “没错！” 千代连连点头，满脸都是认同，“这些孩子也太不听话了！” “不过……” 她话音一转，将她的手臂抱紧，人也凑得更近了一些： “如果说，要有人来制定规则，让孩子们重新变得安分和听话……那只能是我和理花这样成熟的大人了，不是吗？” “……” 望着近在咫尺的笑容，伊原越发觉得无力。 她全然没有妥协的打算，可千代却已经抱着一副她必然会答应的态度，开始跟她瓜分起未来的利益了…… 第346章 亚美小姐，请听我说 目送伊原和千代走远，泷野用舌头感受了一下唇内的伤口，转身回到了公寓里。 走廊里，越水正在亚美的房间外徘徊，似乎是没能让她开门。 见他回来，又将他拉到了一旁。 “老师，亚美怎么了？” 泷野看着满脸天真的少女，摇了摇头。 “大概是有心事。” “诶……” “我有话要和亚美说，越水先回房间吧。” 越水欲言又止，望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啪嗒。 那边的房门刚关上，亚美的房门便打开了。她在里面看着他，期待而忐忑。 越是单纯，发生改变时就越加明显。在他表态之后，亚美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 泷野推门进去，她也就在门口站着，遇人不避，就像他是主动贴上去的一般。 “老师……” 亚美抬眼望着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唇上，“抱歉……现在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 她用身体将他堵在门口，泷野朝她身后的矮桌望了一眼。 “总而言之……先去那边坐着吧。” “……” 亚美却没动静，又往他身上贴紧了一些，微仰起脑袋，眼珠子乱转，重复着一触即离的短暂对视。 注意到她的脸逐渐泛红，泷野忽然明白过来： 这是想继续刚才那个只留下了疼痛的仓促一吻么…… “待会儿再说。” 他扶住亚美的肩，没能将她推开，“刚才不是说好了么，等我说完，亚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这和……这个……kiss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亚美的初吻吗？” “遥说过，kiss是现在互相喜欢的人之间的行为，与彼此的过去或未来，都没有关系……” “……” 泷野哑然，又抿唇一笑。 “说得也是。” 扶住亚美的下颌，他慢慢凑近了。 “老师……唔。” 温热，柔软。 身体在颤抖，呼吸也紊乱。 因为彼此的经验天差地别，也因为刚才的唐突与失败，亚美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闭着眼被动接受，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倒。 “……” 两人短暂分开，亚美睁开眼，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刚湿润不久的嘴唇。 “结束了吗……” “不。” 虽然知道亚美没有经验，但泷野也没想到她一吻就化了。 他与她交换位置，让她背靠着门，退无可退。 “我要继续了。” “嗯……唔。” 两人再衔唇，亚美仰起头，脑后抵着坚硬的木门，终于无可退却，泷野也得以将大人的吻继续下去。 叩启牙关，携带着侵略性的柔软与毫无防备的她交缠在一起，惊起雏雀。 “放松。” “唔……” 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泷野经验丰富，在她这里也是初探，追逐本能的索取也在无意中引导着她； 渐渐地，被引导的亚美开始尝试回应，主动来到了他的那一边。他也没有拒绝，只是配合着她的笨拙试探。 “唔……” 搭在他身后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 沉浸在初涉的欲望里，她不知满足，也不知疲倦，忘记时间，也忘记了停止。 泷野与她分开时，她探着舌尖，涎缕牵丝，两眼迷蒙地望着他。 “再来一次……” 或者说，她还不想停下。 泷野摇了摇头，在她唇角一抹。 “亚美，该谈正事了。” “不要……” “再拖下去，伊原和千代就要回来了。” “……” 亚美顿时清醒了许多。 将泷野推开，她自己也擦了擦嘴唇，背靠着房门低头不语。 泷野在矮桌旁坐了下来，她过了一会儿才在对面坐下，等着他开口。 他望着她，同时也在整理思绪。 “什么感觉？” “……” 亚美往桌上一趴，歪头望着一旁的衣柜，尽可能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什么啊……” “kiss.” “还行吧……普普通通。” 桌下的双腿不自觉地夹紧了一些，中心湿泞，与她口中的话语完全相悖。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是吗，我还以为能做得更好的……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 亚美立即转了过来，身体也坐直了，两眼直直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那个……也不是……” 泷野笑了一下，“开玩笑的。”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我希望亚美能更坦率一些。” “……” 亚美立时沉默下来，忽然又抓起身旁的柔软坐垫，一把丢了过来。 “真差劲！” 泷野抬手接住，放到自己身边，又在坐垫上拍了两下。 “……” 亚美望了望他，起身坐了过来。 “我改变主意了。” 泷野扭头望着身旁的少女，“如果连我自己都是这种半吊子的心态，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亚美，大概会变得更加迷茫。” 她微微张嘴，“什么……” “就是……” 习惯性地想要再斟酌一会儿，泷野又猛摇了下脑袋，打断了自己的当断不断。 “用笨蛋也能听懂的话来说，就是亚美要么决定成为我的女人之一，要么彻底远离我，不要再跟我产生一丝半缕的牵连。” “……” 亚美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为了防止我说着说着就跑题或者再度犹豫，这是最终的结论。” 泷野挪动身体，用正坐的姿态面对着她。 “相羽亚美小姐。” “诶……” “我的前未婚妻。” “……” “现在，我将说明我与伊原理花、花本千代、花本铃音之间的关系，还有对未来的打算，以及我不会再动摇的意志。 因为亚美是个笨蛋，我会尽可能详细地为你解释；亚美也可以随时提问，就像上课的时候一样。 时间还长，这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亚美可以慢慢思考； 但是犹豫的时间太长的话，今天这次对话也就没有意义了……亚美做出选择的期限，就是这个周末。” 望着失神的少女，泷野停顿了一下。 “人生漫长，希望这不会变成我和亚美的最后一次对话。” ...... “为什么没有遥……” “她还在跟我捉迷藏。” ...... 周末很快过去，体育大会过后的短暂休憩时间也很快结束，对大部分学生与老师来说，忙碌才是第二学期的主基调。 “老师……” “啊，谢谢。” 百合子看了一眼亚美放到办公桌上的笔记，“麻烦你了，亚美。” “嗯，我先回去了。” “嗯。” 待亚美离开职员室，百合子滑着椅子来到泷野身边，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亚美提交的另一堆文件。 “那孩子最近都不跟泷野打招呼了呢，刚才也是半个字也没说吧……难道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那为什么……” “青春期。” “……” 百合子翻了个白眼，脚一蹬，又滑了回去。 望着她离开，泷野抬手托住下颌，轻轻一嗅，便闻到了刚才的短暂交握后，亚美留在他手上的味道。 “明明是住在一起的关系，突然不说话，不是更可疑了么……这个笨孩子。” 他望了一眼职员室的门口，亚美早就已经回去了。 【“这种时间来找我……亚美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留在老师身边。” “是吗。那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因为……因为我现在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遥……老师可以答应吗？” “没问题。” “太好了……另外，这些是我答应老师和别的女人交往的其他条件……嗯，整本笔记都是。”】 第347章 男人就是要在受伤中成长 进入十月，又下了几场秋雨，天气终于稍微转凉了一些。 虽然在具体数值上，气温下降的幅度并没有那么直观，但泷野就个人的体感而言，已经半只脚踏进初秋的当下，确实要比八九月份舒适许多。 “因为衣服的存在，人类是对气温变化最敏感也最不敏感的动物呢。” “那到底是敏感还是不敏感？” “嗯……这得看人。” “……” “呜哇——越水总是对我翻白眼，一定是跟泷野学的！” 走在通往二年a班教室的半路上，百合子搭上了泷野的肩，“别一直摆着张臭脸嘛，会吓到可爱的学生的。” 泷野驻足，“那这节大班会课，小百合自己去主持吧，我先回职员室了。” “哎呀。” 百合子又回过头来拉他，“反正你在职员室里也待不了多久，等下还是要去会议室的。” “……” 不情不愿，泷野还是被百合子拖着来到了教室。 当然，工作上的情绪是不能带到学生面前的，在走进教室之前，泷野就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呜哇，年轻人变脸就是快啊。” “闭嘴吧你。” 为了不影响下面学生的视线，泷野和往常一样站到了教室最前面的角落里，百合子登上了讲台。 “好了——” 她拍了拍手，“都安静下来，大班会课现在开始了。” 在底下的学生逐渐安静后，百合子又对着后排的角落招呼了一声。 “委员长，上来一下。” 越水托着下巴无动于衷，亚美起身走了上来。 “……” 泷野瞪了越水一眼，她则指了指亚美，表示是她自愿的。 看着来到面前的代理委员长，百合子有些无语，但也没说什么，而是交给她一张纸。 “嗯，就按照这样的格式……” 亚美拿起粉笔，将手中纸张上的文字抄到黑板上，百合子接着说了下去： “如大家所见，今年的明高祭，马上就要开始准备了……” “噢——” 等底下的欢呼声稍微平息，她继续说道： “今天的班会课，主要有两件事。首先，是要决定二年a班的明高祭执行委员。” “跟往年一样，每个班都要选出一男一女两位委员，去明高祭执行委员会里帮忙。具体做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要看委员会的安排。” 百合子回头看了一眼黑板，亚美刚写完第二行字，不过已经出现她需要的部分了。 她手一抬，指着黑板上的【二年a班明高祭出展企画】： “另外呢，就是要决定二年a班参与文化祭的项目……我事先提醒一句，女仆咖啡厅这种项目非常没有新意，在明高也不会有人气。干脆点说，如果不希望文化祭的三天都过得冷冷清清的话，就把这个项目直接排除掉吧。” 底下一片沉默。或者说，在以女生为主的二年a班，大家对这种项目本就没什么感觉。 “好了——虽然时间还很多，但执行起来还是有不小的麻烦，大家尽量在今天就将这两件事决定下来吧。”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教室里躁动起来。 亚美在黑板上列出男女执行委员以及文化祭项目的相关分支，并留下相应的空缺，接着便作为代理委员长，开始主持之后的班会。 “那么，首先是决定男生执行委员。” 她望着下面，目光在仅有的几个男生脸上游移，“有谁愿意担任，请举手。” 二年a班的男女比例，与明山学园的整体情况十分一致——女生极多，男生极少； 而稍大一些的活动往往都需要派出学生，组成执行委员会，比如体育大会和学园祭，其中至少需要一到两个男生。 轮流担任，便成了二年a班男生们私下里的约定。因此明高祭的男生执行委员，很快就决定出来了。 亚美点了下头，转身在【执行委员·男生】一栏写下名字。 “千菅隆世。” 百合子走到泷野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稍微有些惊讶，但也很快点了头。 “那么，接下来是女生执行委员。” 泷野望了亚美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语气似乎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请愿意担任的女生……举手。” 而底下的气氛更是瞬间凝固，别说举手回应了，谁也不看上面。 “我就说吧……” 百合子嘀咕了一声。 吃力不讨好，班级里也没有值得自己表现的男生，更何况还有许多其他同性，总会有人站出来——这是绝大部分女生共同的想法； 或许确实会有责任心较强的女生站出来，但在二年a班，这样的女生正在讲台上主持着班会…… “没有女生愿意担任执行委员吗？”百合子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 女生们左顾右盼，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消除着自己的存在感。 感觉到自己被注视，本能驱使越水抬头看了一眼。 “……” 当看见两位担任教师都在望着自己的时候，她在心里连喊“不妙”也来不及了。 “那就越水吧。” “……” 她站了起来，立即摇头，“不行不行！学园祭的时候，我一定会很忙的啦！” 泷野望着她，“忙什么？” “准备二年a班的学园祭项目……” “为什么？”百合子接着问道。 因为我是a班的委员长来着——望着讲台上的亚美，这句话越水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知道了啦……” 百合子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对亚美点了下头，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闺蜜的名字。 【执行委员·女生：越水遥】 “顺带一提……” 百合子拍了拍身边的搭档，“泷野老师是今年的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负责老师，校长先生钦点的哦~” “诶？” 越水怔了怔，而泷野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也坐实了百合子的说法，她的心情顿时逆转。 “好耶！” 泷野看了她一眼，走上讲台，站在亚美身旁。 “既然男女执行委员都决定了，那越水和……唔……” 虽然这样的举动有些伤人，但泷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黑板。 “……千菅隆世。” 没关系，男孩子就是在受伤中成长的。 “越水和千菅，你们现在就跟我去会议室吧。” “是。” 两人站起身，往教室外面走去。亚美也松开泷野的手，悄悄看了他一眼。 泷野则光明正大地看向了她，“之后的班会，就交给相羽了。” “好的~” 教室门口，越水回头看了一眼。 ...... “老师。” “嗯。” “为什么要让我来担任执行委员啊。” “因为越水已经无所事事很久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此时只有泷野和越水两人。 “无所事事只是暂时的，接下来真的会忙碌起来的啦。” “班里再忙，大概也忙不到越水的头上。” “千菅同学真可怜……” “觉得他到处跑腿可怜的话，就不要把我交给越水的事情，用甜美的笑容拜托给他。” “嘿嘿。” 越水趴在桌上，望了一眼独自坐在台上的泷野，猜测着让他不满的是自己的推脱，还是对叫不上名字的男同学露出的笑容。 “但是，通知各个班的执行委员来开会这种事，不应该是老师自己的工作吗？”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被塞了这份工作的，各种程序还不熟悉。” “如果到时候我的工作出了疏忽，也可以用这种借口吗？” “……” 泷野从手里的资料上抬起视线，“你就不能把这些歪脑筋藏起来吗？” “我想让老师看见我最坦诚的一面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越水撑起身体，“就像刚才，明明我才是老师的人，还要把跑腿的事情丢给我，好过分的说。” “……” 既然是两人独处，泷野也就没有特意反驳她话里的某些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把事情拜托给越水。” “这是更信任我的意思吗？” “嗯。” “明明只是四处跑腿，叫人来开会这种小事？” “再大的事业，都是小事堆积起来的。” “不要转移话题啦……” 因为即将到来的明高祭，放学前的这节课是统一的大班会，相关要求也已经传达到了各个担任教师那里； 泷野和越水在会议室里等了一会儿，各个班的执行委员也陆续到来了。 “老师……” 作为一年c班的执行委员过来参加会议，铃音见到他既意外又惊喜。 “老师是执行委员会的负责老师吗？” “嗯。” 泷野点头，“我只是负责一些前期工作。之后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你们。” 第348章 派不上用场 作为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负责老师，泷野首要的职责，是依照过往的惯例，将执行委员会组建起来，使其能够正常运转。 而之后执行委员们要如何开展明高祭的各项活动，彼此之间又要如何协同合作，则是学生们的议题，他只需在一旁监督指导，让执行委员会不要偏离正常的方向即可。 毕竟明高祭到底是学生的活动，他只是学校方面派出的支援教师而已。 “都来得差不多了吧。” 泷野起身望了望台下，偌大的会议室，此时已经快要坐满了。 注意到不知何时坐在一起的越水和铃音，他的视线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了。 “学生会长，请你清点一下人数。” “是。” 清点很快完成，三个年级十八个班级的三十六名执行委员，以及三名来自学生会的协助人员，已经全部到场了。 “辛苦了。” 泷野对学生会长点了点头，又望向下方： “我是二年级的国语教师泷野，也是今年的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校方负责人。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将与各位执行委员在此共事。而委员会与校方的任何交涉，都需要通过我来进行……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打过招呼，泷野接着便准备开展工作了。 “今天是执行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议题也只有两点： 一，从在座的各位执行委员中，决定出一名执行委员长。之后的各项议题和流程，将在执行委员长的主导下进行； 二，分配工作。各项工作的说明，都已经包含在刚才分发的资料里了，请仔细阅读。 学生会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是。” 泷野坐下，底下的学生会长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一众执行委员。 “那么，现在先决定执行委员长的人选吧。有哪位执行委员愿意自荐吗？” 毕竟在座的都是执行委员，就算其中大半的人都和泷野一样，是不情不愿地接过这项工作的，也还有相当一些饱含热情与真心、主动加入委员会的学生，决定委员长的过程相当顺利。 “我是二年b班的安本凉子。我的姐姐是明高前几届的学生，就是因为参观学园祭时留下的深刻印象，我才决定报考明高。” “现在，我想在今年的明高祭上，将那个时候收获的惊喜与感动，传递给更多的人。谢谢大家。” 这种学生果然还是存在的啊……而且看上去还挺靠谱的样子。 泷野心里想着，手上跟着鼓掌，又对望来的学生会长点了下头，表示没有意见。 似乎是学生会书记的女生站了起来，将刚刚决定的执行委员长记录到白板上。 她放下马克笔时，学生会长也再次开口了： “接下来的时间，请各位执行委员仔细阅读手里的会议资料。五分钟后，开始决定各自的职务与工作。 那么，现在请自行参考……” “——老师。” “……”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望了过去。 越水举着手，“我可以上来请教一些问题吗？有些地方我看不明白。” 泷野看了她一眼，“可以。” 越水欣然起身，其他人望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的会议资料。 “越水想问什么？” 泷野手里也有一份资料，从刚才开始就翻了起来。就算不需要参与其中，至少也得对学生们正在做的事情有所了解才行。 “老师晚上想吃什么？” “……” 他抬起视线，无言地望着她。 “不要这样看着我啦……” 越水又靠近了一点，拿起资料当作遮掩。 “是花本同学说，今天想来老师的公寓里做客……我在想，要准备什么料理来招待她。” “……” 泷野又望了望台下的铃音，她看起来也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点了下头。 “随便你吧。这种事下课之后再说不行吗？” “这件事只是顺便。” 越水一脸无辜，“我是真有问题要请教老师的说。” “什么问题？” “老师觉得我做什么工作比较合适？” “……偷懒到这种程度了吗。” 摇了摇头，泷野还是翻起了手里的资料。 “宣传组、人事组、物管组、保健组、会计组、杂务组……每个组别都有简单和复杂的工作，没有一直忙碌或轻松的地方——你看过了吗？” 越水摇头。 “……” 泷野将资料一合，想赶人了。 “老师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需要人手的是委员会，又不是我。”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比较好嘛……请老师负起责任来，认真地指导我。” “……” 他望了望下面，除了铃音不时朝这边瞄一眼，其他人都在埋头看着资料。 “越水不是很有主见吗？” “诶，哪个方面？” “哪个方面都是。” “这种时候似乎派不上用场呢……” 稍一纠缠，还剩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泷野将手里的资料给她，又拉开身旁的座椅。 “别下去了，就在这里先看一遍。” “嗯嗯！” ...... “我回来了~” 执行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结束后，还没到社团活动的时间，所有人又都回到了各自的教室。 越水回到座位，望了一眼黑板上还未擦去的班会记录。 “诶……居然是鬼屋啊。” 教室前面的角落里，泷野扭头望着黑板，表情和她一样意外，百合子正在他身旁说着什么。 “嗯。” 亚美伸了个懒腰，她也才刚从讲台上下来不久，“投票决定的。” “一直决定不下来，小百合就让所有人都在纸条上写下想举办的活动，进行统计。最后鬼屋得票最多。” “我还没投票呢……” “多了遥的那一票，说不定真的能改变结果呢。” “诶……” “因为是直接统计的，意向都很分散，鬼屋也只有五票而已。” “诶~第二名是什么？” “女仆咖啡厅，那四个男生投的。” “……呜哇，那没戏了。” 亚美笑了起来，望了一眼泷野，又看向越水，“遥呢，在执行委员会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去杂务组帮忙了。” “杂务组？那不是很麻烦吗？” “是啊。不过虽然零零碎碎的事情会比较多，但在时间安排上也最灵活呢。” “什么意思？” “比较方便偷懒。” “……” “这是老师的意思。” “诶？” 亚美怔了怔，“骗人。” 越水托起下巴，望着台上的老师。 “明高祭不是体育大会，亚美这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吧？” “嗯……” 在明高祭上进行live演出，对历届轻音部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活动之一。 “所以我要腾出更多时间，来替亚美完成委员长的工作呢。” 亚美颇为触动，“遥……” “不用客气啦。” “不过，这本来就是遥的工作吧？” “……唔。” 第349章 跟踪狂，坏心思 临近放学，职员室里依然有一些老师留了下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泷野抬头看向伊原，还没开口，办公桌另一边的百合子先笑了出来。 “泷野和理花约会的时间又要被挤占了。” “诶……” “理花不是好奇，校长先生找泷野有什么事吗？他现在是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负责教师了。” “……” 伊原张了张嘴，又回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不如就这样辞职吧。我们私奔，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和瑛祐的地方。” “……” 泷野望了一眼百合子，她还是一脸傻笑的样子，应该没听见她的话。 “理花想去哪里？” “山形、长野、九州、北海道……只要没人能认出我和瑛祐，去哪里都可以。” 泷野去牵她的手，“最近的假期也得到十二月底，到那时候，也还有一些事情要忙。等这学期结束，春假的时候……” 啪！ 伊原打掉他的手，只是又被他再次握住了。 “私奔还用考虑假期吗？” “所以说，为什么要私奔……” 她坐了下来，“瑛祐觉得呢？” “等这次明高祭结束，我不会再接受这种突然塞过来的工作了。” 他避重就轻，她瞪了他一眼，“突然送上门的女人呢？” “当然也不会接受。” “但是以前的不算在内，是吗？” “……嗯。” 答案不出所料，伊原叹了口气，又望了他一会儿。 “瑛祐考虑过以后的事情吗？” “考虑过。现在也还在继续考虑之中。” “会是让我满意的未来吗？” 泷野将她的手拖到自己这边，“我不会离开理花，也不会让理花离开我。” “又是这种狡猾的说法……我也是会为难的啊。” 他微微一怔，比起之前，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了。 他刚要再说点什么，伊原却站了起来。 “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什么办法？”突然搭话的是百合子。 “……” 两人不言，只是看着她。 “诶？” 百合子不明所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理花和泷野在说什么？” 两人又一起摇头，“没什么。” “诶——绝对有什么吧！” 伊原在她身边停下，泷野也滑着椅子过来了。 “我和瑛祐在商量百合子的三十岁生日。下个月就到了，不是吗？” （角色卡的生日填错了，以原文为准。） “……不用刻意强调三十岁啦。” 泷野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比划了个“29+1”，“那就是二十九岁后的第一个生日。” “……” 百合子扫望两人一眼，微微叹气，又立即笑了起来。 “还是从十八岁开始算吧。” ...... 将伊原送到千代的公寓，打开房门，泷野跟她都愣了一下。 “铃音……” “欢迎回来，老师，伊原老师。” 铃音在门内看着两人，“因为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回来，铃音就先过来看望姑姑了。” “原来如此……” 泷野想起之前的约定，她今天要跟他商量明高祭的事情。 伊原看了他一眼，脱下高跟鞋，踩着黑色的丝袜，绕开铃音进了屋内。 “老师，我们现在回去吧？”铃音看向泷野。 “喂喂——” 千代在客厅里探出了头，“你刚刚还说是来看我的。” “这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瑛祐，留下来！” “……” 就算千代不说，泷野也不会直接离开。 铃音撇了撇嘴，跟着他回到客厅后，就在交接处停了下来，以免惊扰伊原。 伊原脱下制服，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待会儿再准备晚饭，可以吗？” “没问题~” 千代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又拍了拍身旁的坐垫，示意她坐下。 “理花，替我看看这一篇。” “又写了新的吗？” “嗯嗯。” “我来看看……” 她在千代身边坐下，另一边也有人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泷野问道。 “我的个人网站。” “这个呢？”他指了指伊原正在浏览的文章。 “漫评。” 千代往他身上倒去，“是我写的哦~” 她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泷野一行一行地扫读着，“千代这两天在忙的就是这件事吗？” “嗯嗯。理花说我看的漫画比较多，也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可以试着写写漫评呢。” 泷野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是伊原的建议。 “写了一篇，意外地反响不错，现在已经积攒了五千多个订阅者了哦~” “是吗……真厉害。” “目前看下来，文法上没有问题。” 瞥到两人快亲到一块儿了，伊原将千代拉了起来，“不过这次挑选的角度，是不是太刁钻了一点？” “这部漫画已经连载了十多年，各种角度的解读已经铺天盖地了，不刁钻一点的话，是不会有人理会的。” “我担心会适得其反……” “安心啦。” “千代不是说过，有些漫画存在那种狂热的粉丝，偶尔还会对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吗？” “没事。” 千代笑了笑，“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人，而且目标是我的话，那他离各种意义上的消失也不远了。” “……” 伊原望了望她，倒也没有怀疑，又继续看了下去。 “等积累了一定量的订阅者，就可以赚钱了。” “是吗？” 她稍一放松，千代又和泷野腻歪到了一起。 “嗯嗯。发布新文章的时候，可以选择付费才能阅读呢。” “真不错。” 千代从伊原手里拿回鼠标，翻回页面的最顶端，光标在订阅人数上转了两圈。 “如果积累了足够多的订阅者，就算辞掉现在音乐教师的工作，也还有相当可观的收入呢。 而且有网络就可以继续更新文章，无论理花打算带着瑛祐去哪里，我都可以跟着一起~” “……” 理花的意图被看出来了吗？ 泷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伊原，她的反应却相当平静。 “跟踪狂。” “好过分——” 她又将鼠标要了回去，翻到刚才的位置，打算继续浏览下去。 “三个人以情侣的身份生活在一起，要考虑的绝对不只是收入。如何应对来自家庭的压力，怎样回应来自社会的质疑……还有，这样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这些都是问题。” 滚轮还是停了下来，她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漫评文章上了，“这些问题，千代考虑过吗？” “哎呀。” 千代望了望泷野，“我考虑最多的问题，其实是到底会有几个人呢……至少三个人不太可能。 对吧，铃音？” “……” 远处坐着的铃音，还在消化这短短几分钟里获取的惊人信息。 面对招呼，她只是抬眼望了望三人，一时也没有回应。 千代一怔。 “糟糕……这孩子开始动坏心思了。” ...... 电梯缓缓下降着。 无意间瞥见身旁的人在注视着自己，铃音既高兴又无奈。 都怪姑姑胡说八道。 “老师……” “嗯。” “请不要一直盯着……虽然铃音很高兴，但也是会害羞的。” “抱歉。” 泷野果真移开了视线，望向已经停下来的楼层数。 叮——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公寓，向枫庭走去。 “越水和亚美应该也快回来了。” “铃音想和老师单独商量……” 泷野沉默了一下，“那铃音去我的房间里等着吧。” “嗯嗯。” 只是回到公寓，本以为已经回来的两人，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还在练习么？”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比以往要迟了。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明高祭一眼可见的时期，亚美想抓紧时间多练习，他也完全能理解。 “她们还没回来，铃音就在客厅里坐着吧，我去换件衣服。” “……” 铃音有些失望，“好吧。” 换下教师制服，泷野没有直接出去，先给还没回来的两人发了条消息。 越水很快回复了一张照片，内容是在部室里挥汗如雨的几名少女。 越水：老师已经饿了吗？ takino：还好。 越水：亚美说再练习十分钟。 takino：嗯，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越水：花本公主还在公寓里吗？ takino：嗯。 她问了一句便没再回复，反正两人很快就会回来，泷野也没有再说什么。 “老师……” 抬头一看，是铃音过来了。 “在发消息吗？” “嗯。越水和亚美还要再练习十分钟。” 她咬了咬嘴唇，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 “回到公寓的话，还需要一点时间呢……” “嗯。” 泷野往外走去，“铃音要喝什么，自己来选吧。” “……” 枕头丢了过来。 “瑛祐！” 第350章 大小姐的样子 弯腰捡起枕头，泷野起身的时候，铃音也来到了面前。 “对不起……铃音又任性了。” “没事。” 他随手一丢，却没能将枕头扔回床上，只好再过去捡起来。再回身时，铃音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半推半就地，泷野坐到了床上。 “最近瑛祐都不和铃音一起吃午饭了，明明是难得的单独相处，又想着躲开……在担心什么吗？” “铃音太积极的话，我也会为难啊。” 泷野看着她，“越水和亚美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们的感觉可是很敏锐的。” “老师是社团的顾问老师，铃音只是想和老师商量一下学园祭的事情而已。”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张开双腿，面对面地坐到了泷野腿上，又勾着他的脖子以作支撑，不雅且大胆。 “……” 他吸了口气，将她翻起的制服裙子压了下去，“铃音一点大小姐的样子也没有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着他的眼睛，“瑛祐更喜欢那样的铃音吗？” “不。只是还知道矜持的铃音，要比现在听话得多。” “铃音一直都很听话，但瑛祐只会看着姑姑和伊原老师。就算有了什么打算，也不会告诉铃音。” “……” 泷野笑得有些无奈，“听出来了吗。” “姑姑和伊原老师都说到那种程度了，铃音又不是亚美学姐。” “……亚美只是偶尔单纯了一点。” “但铃音永远都是这样聪明。” “是是……” 坐在他的大腿上，铃音前后摇晃起来。 “不要敷衍铃音啦。” 泷野立即有了感觉，连忙扶住她的腰。 “等下，不要乱动……” 隔着衣服，铃音同样也很快感受到了他那迅速膨胀的生命力。 “……” 被扶着腰，她摇动的幅度虽然小了许多，但找准了位置，反而不需要太多动作。埋头趴在他肩上，她自顾自地逐渐沉迷。 什么学园祭，或是老师对未来的打算，姑姑与伊原老师的对立……也都暂时丢到了一边。 “哈……” 颈间都是她吐出的热气，不断扑打着，他身上的汗水也逐渐增多。 他的居家服要比制服单薄得多，对她的濡湿也感受得更为明显。 “我这里可没有能给铃音换的pants。” “不……不要紧……” 她闭着眼，“不会被发现的。” “……” 被动享受着的座椅兼工具人泷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虽然亚美和越水说是还要再练习十分钟，但练习结束后还得收拾乐器，部室多少也得清理一下，大概还要十多分钟； 离开部室，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有越水和玲子在，免不了会嬉戏玩闹。虽然离得近，但要回到公寓这边，也得花上十分钟的时间。 也就是说，铃音至少还能在他腿上再肆意妄为半个小时。 “……” 不过，她自己也撑不住那么久就是了。 一阵僵硬和痉挛过后，缠在他颈后的手臂一下子变得无力，人也差点滑了下去，还好泷野先一步抱住了她。 “老师……” 铃音在他身上趴着，呼吸粗重，汗水也打湿了她的制服衬衫，粉色的带子在背后若隐若现。 “现在可以商量学园祭的事情了……” “……” 虽然姑姪俩性格迥异，但在某些方面，铃音和千代还是有着共同之处的……或者说，两人自己舒服过后就不管他这一点，总是会让他很为难。 “这里要怎么办？” “……” 被他握着手按在刚用完的工具上，铃音脸红耳热，又稍微坐直了一些。 “我知道了……” 在放学前的寂静部室，在午休时的玻璃花房，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替他处理了……毕竟每次都是自己先点起的火，她知道该怎么做。 从泷野身上下来，在看见他裤子上那些痕迹的同时，她也立即感觉到了身下略显冰凉的感觉。 讨厌……果然还是应该先脱下来的…… 不，待会儿再说吧。 她跪坐在地，抬眼望着他。 在他面前，什么大小姐的样子，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唔姆……” ...... 漱完口，铃音回到房间，却没有见到泷野。 再来到客厅，他果然在这边。 “要喝什么？” “普通的锡兰奶茶就可以了。” “……” 泷野看了她一眼，打开冰箱，“我这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铃音笑了一下，“那就随便。” 他拿出一个大玻璃杯，“越水自己做的柠檬水，可以吗？” “可以。” 倒了两杯柠檬水，泷野将剩下的又放回冰箱里。口干舌燥，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端到客厅，铃音却接过了他喝过的半杯。 “铃音喝不了太多。” “随便你吧。” 泷野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铃音也想坐过来。 “别过来，铃音就在那边坐着。” “……” “越水和亚美要回来了。” “铃音只是想和老师商量学园祭的事情……” “你刚才就是这样说的。” “这次是认真的！” 泷野喝了口柠檬水，“那就开始商量吧。” “……” 铃音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没坐过去。 她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说着说着，就坐到他身上…… “我记得铃音加入了会计组，果然资本家的女儿就是要管钱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铃音要说的不是执行委员会那边的事情。” 铃音摇了摇头，“那边的工作不值一提，铃音一个人就能解决，更何况还有三个助手。” “是吗。” 泷野怔了一下，开始发挥负责教师的作用。 “那就从会计组调两个人去宣传组帮忙吧。下午分配工作的时候，委员长看起来都快哭了。” “不行。铃音也不想一直干活，还是需要那些普通人的……不对！” 她再次强调，“铃音要说的不是那边的事！” “那是什么？” “园艺读书会。” 铃音望着他，“顾问老师，园艺读书会也想参加今年的明高祭。” 泷野稍微意外了一下，“内容呢？” “展示园艺劳作的成果。” 才艺或者说作品展览，本来就是大部分文化类社团参与学园祭的主要方式； 园艺读书会——在大部分学生口中是园艺部，能拿出来参与学园祭的活动，自然就是展示部员们精心照料的各种花草了。 不过，现在已经超过社团方面上报项目的最后时限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决定？” “因为铃音自己是无所谓的，之前也没有参加的打算。” 她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但是，前几天铃音在花房里的时候，听见部员说，没能参加学园祭很遗憾……” “因为有大家的辛苦，天台上的玻璃花房才能有现在的样子。作为部长，铃音想为部员们出一点力。” “我知道了。” 泷野点了下头，“我会跟负责的老师打声招呼的。” “太好了——” 铃音还是起身坐了过来，柔软的臀部在他大腿上磨蹭着，“果然拜托老师就能解决呢。” “不……铃音大小姐自己去打招呼的话，会解决得更快吧。” 她笑了起来，“但是铃音更想依赖老师呢。” 泷野扶住她的腰，没让她贴得更近，余光又瞥见了什么。 他扭过头，亚美和越水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正在凝固。 “欢迎回来。” 铃音从他腿上下来，若无其事地拉了拉裙子。 “练习辛苦了，要先去洗澡吗？” 第351章 能做到的，不要忘记 坐回对面的沙发，铃音看看泷野，又看了看走向厨房的越水。 “诶？早上才放进去的柠檬水，怎么只剩下一半了……” 她打开冰箱，拿出装着柠檬水的大玻璃杯看了看，又望向沙发上的泷野。 “老师——” “……” 泷野起身走了过来，“不是还有新鲜的柠檬吗，再做一份吧。” “讨厌。” “……抱歉。” 里面还剩下两杯多一点的样子，她倒了出来，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泷野。 “我喝过了。” 她看了他一眼，又轻轻踢了下他的脚，“这是给亚美的啦。” “……” 进门之后，亚美就先回房间里了。 “老师现在送过去吧。” “嗯。” 目送泷野端起柠檬水离开客厅，越水又望向了铃音。 “哎呀，我以为跟铃音约定的是放学之后一起过来呢。” “抱歉……老师有话要单独对铃音说，铃音就先过来了。忘记和学姐打招呼，实在很抱歉。” “……” 这谎撒得也太自然了吧？ “算啦算啦。” 越水笑容不变，瞥了眼她面前的玻璃杯，“柠檬水味道还行吧？” “唔……铃音觉得稍微有一点酸呢。” “咦？但是昨天做的时候，老师觉得味道正好呢……我准备再做一杯放着，铃音可以帮忙吗？” 铃音回头望了一眼，走廊里，泷野刚敲开亚美的房门。 “嗯。”她起身走向厨房，“没问题。” “太好了~” 越水转身打开橱柜，“既然铃音觉得酸的话，那就得再加一点冰糖呢……” 咣！ 关门的声音不小，厨房里的两人都听见了。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越水蹲在地上，继续翻找着冰糖，“亚美心情不太好呢。” “……” 铃音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大玻璃瓶，里面的柠檬片堆叠在一起，已经泡得没什么颜色了。 “嗯。” 亚美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打开门，泷野进来后也没将门带上，看起来没有要聊什么私密话题的打算。她只是抬脚轻轻一勾，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将柠檬水递了过去。 “生气了？” “……” 咕噜——咕噜—— “谢谢……” 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柠檬水，她舔了下嘴唇，还有点酸酸甜甜的感觉。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生气。” “是吗。” 泷野背靠着房门，“看起来不像呢。” “……” 亚美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只是将喝完的空杯子又塞回他手里。 “我要洗澡了。” “嗯。热水已经放好了。” “诶……” “练习辛苦了。先去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吧。” “……” “怎么了，要我进去陪亚美一起洗吗？” “……hentai!” 泷野笑了一下，也不再打扰，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等一下……” 亚美拉住他，“等一下啦！” “亚美还是决定和我一起洗了吗？” “不是！” 亚美瞪了他一眼，又凑到他面前，在身上闻了闻。 “你在干什么？” “……伊原老师就是这么做的。” “……” 换了只手拿玻璃杯，泷野捏住了她的鼻子。不过他也没用力，亚美一抬脑袋就挣开了。 “老师刚才跟她做了什么？” “商量了一下学园祭的事情。” “需要坐在腿上商量吗？” “只是亚美进来的时候，刚好是那种状态。” “真的？” “嗯。” 亚美看了他一会儿，“老师有好好看过笔记上那些要答应我的条件吗？” 泷野顿时头疼起来，“刚看到一半。” “太慢了！” “是工作太多了。” “已经看过的也不能忘记啊……” “唔……如果全部都答应下来，那和只跟亚美交往也没有区别了。” 亚美看着他，“做不到吗？” “我只是说，没办法全部做到……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吧。” “……” 她咬了咬嘴唇，“那不要忘记能做到的呀。” “什么？” “……” 亚美深吸一口气，冷下脸来。 “让开。我要去洗澡了。” 泷野往旁边站了站。 “……” 她更加懊恼，扭头就要说些什么，泷野忽然凑了上来。 “唔……” 亚美只抵抗了一秒，心底的一点小情绪就像此时倒退着的身体一样，毫无防备地被推倒了。 【12、放学回到公寓后，要kiss一次】 ...... “再来一次……” “说好了就一次吧？” “笔记第201条有补充说明，必要的时候可以两次！” “……” ...... 晚饭过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泷野送铃音回住处。 在大小姐的要求下，松平也先一步驱车回去了。 “明天的例会，老师也会参加吗？” “嗯。” 泷野走在外面，闻言望了眼天，“作为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负责老师，每场例会我都得在场。” “太好了……” “好才怪了。” 铃音低声笑了笑，“就是因为这样，老师才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吗？” “差不多吧。” 泷野吐了口气，“如果有事情也就算了，只是在会议室里旁听着，还不能做别的工作……我现在可是很忙的。” “铃音倒是想在会议室里和老师多相处一会儿呢。” “说起来，铃音现在还是一年c班的委员长吧，班级那边的事情忙得过来吗？” “没关系。” 铃音微微一笑，“铃音的同学都很热情。就算铃音不在，他们也会老实……也会主动准备明高祭的。” “……”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问道：“c班的项目是什么？” “铃音还没有决定呢。” “……” “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铃音把决定权交给其他同学……既然铃音的重心是在执行委员会这边的话。” “好啊。”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铃音的住处还是他暑假前参加晚宴的那座庭院。 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时，她挽住了他的胳膊，过了马路也没放开。 又走了片刻，转入别墅区，路上的行人也变少了。 “快到铃音住的地方了。” “嗯。” “就算和老师一起待到现在，也还是觉得时间太短呢。” “明天在学校又能见到了，不是吗？” “——今晚要留下来吗？” “……” 铃音扭头看着他，“现在已经与之前不一样了，父亲的态度也是铃音可以随意追求瑛祐，只要不跟姑姑闹得太难看就行了。” “花本先生也太随便了。” “因为铃音已经离不开老师了……如果老师所有的时间都属于铃音就好了。” “千代也离不开我。” 望着不远处的宽大庭院，泷野又看了看她，“就是因为铃音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千代才总是放心不下。” “伊原老师不也是吗？” 铃音停下脚步，泷野也跟着驻足，“只有姑姑那种想法才是不正常的。” “但那也是我的选择呢。” “……” 她垂下视线，“瑛祐和铃音结婚的话，也可以和姑姑继续来往。” “理花呢？” “……也可以。” “亚美呢？” “不要太频繁的话……” “越水呢？” “……” 铃音又抬起了头，忍不住埋怨起来，“老师未免也太花心了。” “是啊。” 泷野笑了笑，“所以让我放弃她们，只和铃音在一起，是没办法做到的。” “……” “当然，我现在也没办法放弃铃音了。” 她嘴角弯了弯，随后却叹了口气。 “铃音会继续想办法的。” “……” 同样是今天，伊原也说了一样的话。 这是不想认输的宣言，还是服软前最后的倔强，他现在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要太勉强了。” “……” 铃音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向住处走去。 “瑛祐今天愿意留下来的话，铃音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这个‘说不定’，好像有很大的解释空间呢。” “多留下来几次的话，就是百分百的肯定了。” “唔，‘几次’呢。” “……讨厌。就到这里吧。” “嗯，晚安。” 第352章 例行会议 “泷野老师，现在这个时间，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人事部。” “诶？” “让人事主任把你这种幸灾乐祸、影响同事工作心情的仕事虫给开了，补偿或赔款都算我头上。” “……” 百合子撇了下嘴，很快又笑了起来。这样的话以前还能稍微吓到她一点，现在已经完全不起效果了。 “是吗。路上小心~” 泷野斜了她一眼，走出职员室几步，又回过头。 “a班的学园祭项目，小百合有经验吗？” “诶……泷野是说鬼屋吗，我以前带过的班级办过一两次呢。” “那我就放心了。” “等一下！” 泷野再次回头，“还有什么事？” “什么叫‘还有什么事’啊！” 百合子又拉着他回到了办公桌旁，“泷野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非常需要小百合的意思。” 泷野接着解释道：“越水是明高祭执行委员，最近这几天，肯定是要优先考虑另一边的事情； 能帮到她的亚美，在轻音部那边的练习也不能落下，抽不出太多时间。起步阶段的许多问题，她只能自己解决。” a班的出席簿就在办公桌上摊着，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不及格而作为“待定学生”加入的越水，和其他几名学生待在名单的最后面。 “问题是，越水没有组织这种项目的经验，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泷野瞥了一眼名单上的【越水遥】，又看向百合子，“万事开头难，如果小百合能提供一点帮助，她也省得到处找资料，可以轻松很多。” “我知道了。” 百合子没有意见，毕竟指导陷入迷茫的学生就是她的职责，更何况还是自家的宝贝学生。 “待会儿我会整理出往年的资料，给越水作参考的。让她之后来找我吧。” 泷野点点头，转身去参加例会了。 “泷野。” “……” 他又一次回头，只是看着她。 “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泷野不会做什么对不起理花的事情吧？” 百合子望着他，“不要小看三十岁的女人的直觉啊。” “……” 泷野停顿了一下，“我觉得这样很好。” “什么？” “小百合提前开始适应三十岁这件事。这样真的到了那一天，也能接受得更自然一些。” “你给我认真一点！” 泷野看着她，“对不起理花的事情，是由谁来评判的？是小百合，还是理花自己？” “诶……” 百合子怔了怔，立刻说道：“当然是理花自己。” “那就没问题了。” 望了一眼角落里正在忙碌的伊原，泷野转身离开了职员室。 ...... 为了不影响到下午的班会，并且能让执行委员会的意志及时传递到各个班级，头几天的例会都是在中午开的，因此时间也不会太长。 来到已经成为明高祭执行委员会专用的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不少学生在等着了。 这里不仅是举行每日例会的地方，同样也是执行委员会持续期间的主要办公地点。 第一日的例会结束后，会议室里的桌椅已经按照工作组别重新摆放了。 人数最多的宣传组集中在一起，基本每个人的桌上都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明高祭相关的介绍页面，正在紧急制作中。 “泷野老师——” “辛苦了。” 打过招呼后，工作继续。 调配过后，指导教师泷野也有了专属的座位。既能方便地扫视整间会议室，也不会影响到执行委员们的工作，选位置的人十分有心，并且就坐在他身边。 “中午好，老师。” “中午好……” 泷野坐了下来，望了一眼铃音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会计组已经开始工作了吗？” “不，只是先准备着。毕竟除了开始联系相关团体的人事组，其他小组还是无事可做的状态呢。” 一边说着，铃音的腿也伸了过来，抵着他的膝盖。 “……” 泷野抿了下唇，算是明白搭在她面前桌子上的那块【会计组】的布条，为什么会长（chang）得拖到地上了。 当然，铃音座位另外一边还坐着会计组的其他成员，她的动作也不能太明显就是了。 “今天的议题是什么？” “铃音也不知道。” 她的腿在他腿侧磨蹭着，肌肤光滑细腻，在开着空调的会议室里有一点冰凉的触感。 “需要叫学生会长或者执行委员长过来吗？” “不用……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例会就快开始了吧。” 泷野左右扫视一圈，各个班的执行委员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而越水坐在对面的角落里。 见他望来，垂在桌上的小手抬起来摇了两下。 泷野对她点了下头，又朝她指了指。 “诶？” 他拿出手机。 takino：例会结束后，先不要离开。 她看了看他，也没有多问。 越水：收到~ 越水：话说回来，老师桌子上的那块布也太长了吧？ “……” 泷野收起手机，没有回复。 “哼。” 越水对他撅了撅嘴，然后继续托起下巴，等着例会开始。 过了一会儿，人终于来齐了。 学生会长做了简单的开场，接着就将会议交给了执行委员长。 “今天的议题是……” 她一边说着，身旁的书记也站了起来，拿起马克笔，将今日例会的主题写在白板上。 “确定明高祭的主题么。” 泷野扫了一眼白板，又看向正在发言的执行委员长。 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有些工作已经悄悄开始了，需要拿到例会上进行讨论的，通常都是无法单独决定的项目。 委员会的例会没有强制发言的要求，不过今天的发言相当踊跃，书记也在不停地记录着，有八成是积极调动气氛的执行委员长的功劳。 旁观片刻，泷野的注意力也从会议的议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作为教师，对于优秀的学生，他难免会觉得欣赏。 “……” 腿被撞了一下。 他扭头看了一眼，而铃音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发言的委员长。 “大家还有其他的建议吗？” 安本凉子左右望了望，确认没有新的提议后，又回到白板前。 “那么，就从这些提议里，决定出今年明高祭的主题吧。” 会议按照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决定了明高祭的主题后，接着便开始为宣传组、人事组还有杂务组这几个主要负责前期工作的小组分配工作； 分配完毕，今日的例会也到此结束，接下来就要开始工作了。 “辛苦了——” 一部分执行委员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余下的有准备离开的，也有凑到一起开展内部工作分配二次会议的。 “泷野老师。” 泷野抬头，执行委员长拿着一叠文件过来了。 “安本同学？” “这些是今天例会的会议记录。我想泷野老师可能会用到，就拿过来了。” “是吗。” 泷野接过文件翻了两下，又抬起头，“谢谢，帮大忙了。” “不用客气。” 安本凉子还没离开，就见泷野身旁的会计组组长一把将会议记录拿了过去。 “我来帮老师整理出重点吧。” “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真的不用吗？” “嗯。” 泷野垂眼看了看她肆意的手，“我好歹也旁听了整个过程，知道哪里是重点。” “好吧。” 铃音将会议记录还了回来，“我就在这里陪着老师整理完再回去吧。” “铃音的工作呢？” “没有资金流动的话，铃音这里也不会有工作呢。” 她看向会议室另一边的角落，一群人正围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今天才刚刚决定明高祭的主题，宣传组的海报也还在设计中，至少要到今天下午才能……” “——老师，我过来了。” 越水望了望两人，“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对我说的话是什么？要出去说吗？” 铃音立即望了过来。 “……喂。” 第353章 可以睡我 “老师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 “一起吃吧~” “待会儿再说。” 离开会议室前，泷野回头看了一眼。 留在座位上的铃音双手托着脑袋，撑在桌子上，看着他和越水。 两人对望，她鼓了鼓嘴。 泷野笑了一下。 “早点回去吃午饭吧。” “……” 坐在门口的几名宣传组的学生望了过来，“诶，好的……谢谢，泷野老师。” 他也没多说，转身离开了。 合上笔记本，铃音望了望身旁的几个组员，“现在先回去吧，下午再过来。” “好的，组长。” 她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泷野和越水已经离开这一层的楼道了。 “诶，资料？” “嗯。” 泷野点头，“小百合以前带过的班级里，也有几个在明高祭时选择鬼屋项目的，当时的资料应该也保留下来了。” “越水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吗？我想至少可以参考一下当时的学生是怎么做的。” “……” 她怔了一会儿，“谢谢……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有了那些资料的话，下午的班会也知道该干什么了。真是帮大忙了，老师！” “不用客气。不过……” 泷野望了望她，“如果没有这些资料，越水原本打算怎么办？” “那个……集思广益。” “就是把事情丢给大家的意思吗？” 越水笑了起来，“讨厌，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啦。” 回到职员室，百合子找出的往年资料，已经在办公桌上放着了。 “这些都是吗？”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没错哦，这几份都是。” 百合子拿起那叠厚厚的资料，“我整理了一下，有三份关于鬼屋的资料。而且是从开始筹备到明高祭落幕的完整过程报告，主题也都不一样，可以对比着参考。” “辛苦了。” 泷野接过资料，翻了两下，就转手交给了越水。 “谢谢~” 资料的份量令她咂舌，但越水还是向两位担任教师做出了保证。 “好多啊……不过我会在班会课之前看完的。” “嗯，去吧。” 目送越水离开职员室，泷野回头时，发现百合子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下午是我的课。” “区区国语而已。” “……” ...... 下午没课的时候，泷野去了趟楼下的职员室，将园艺读书会迟到的申请书，递交给相应的负责教师。 “——泷野老师，等一下。” “怎么了，金津老师？” 仔细看了看他递来的申请书，金津有些为难，“各个社团的项目以及场地申请，星期一的时候都已经全部批准了，恐怕现在没有空余的场地能提供给园艺读书会。” “场地的问题么……” 泷野想了想，“如果申请社团大楼的天台作为场地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是的。” 金津点点头，“那里之前一直都是封闭状态，本来就属于园艺读书会的部室区域； 也没有其他社团申请使用那里。因为那边的距离实在有些远，恐怕不会有太多人过去的。” “这不是问题。” 泷野又将申请书要了回来，将申请的活动地点从社团大楼与教学楼之间的某片地面区域，改为社团大楼的顶层天台。 虽然后者的人流量几乎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但总比无法通过申请要好。 在宣传上花点功夫，至少对花花草草有兴趣的人，不会介意多爬一点楼梯。 “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 “麻烦了。” “哪里的话……” 办完这件事，泷野又回到了职员室，去伊原那里帮她分担了一些检查学生笔记的工作。 “三年级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课了吧？” “嗯。” 有他帮忙，伊原忙里偷闲，伸了个懒腰。 “再过一些日子……十二月左右，出勤时间够了的话，也不需要每天来学校了。 准备走入社会去工作或者备考升学，都有各自的出路。 只有还没有下定决心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会每天都来学校，在迷茫中等待这段时间结束。” 泷野抿着唇，“理花……” “……” 伊原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不是在说我自己。” 她回头望了望，没有其他老师注意这边，便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一些。 “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想要实现它的阻力。只是觉得绝望与痛苦，并不迷茫。” “……” 泷野张了张嘴，握住她的手。 “理花……”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侧脸望来。 “就算我这么说了，瑛祐也不会回心转意……啊，感觉更绝望了。” “不过看到瑛祐还是会为我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我又放心一点了呢。” 泷野也明白过来，她只是想在他这里发泄一下最近堆积的情绪而已。 “因为瑛祐，我每天晚上都以泪洗面哦。” “……那样千代肯定会告诉我的。” “不。千代上床睡觉的时候，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那我今天留下来吧……” 啪！ 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坐在附近的几名教师望了过来。 “想都别想。” “……” 伊原旁若无人地拍着他的脸，泷野扭头扫了一眼，望过来的视线又都移开了。 “理花打算在千代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说过吗，我说服她，或者她说服我的时候。” “不管是哪一边，好像都还有些遥远。” “所以我会继续住在千代那里。” 她放下双手，“更何况，千代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这是她自己说的。” “不要被她骗了，她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伊原望着他，“所以？” “我想让理花重新回到我身边。” 她笑了起来，“瑛祐这是在和千代争抢我吗？” 泷野点头，“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她只是舍不得每天给她做饭的人离开而已。” “在千代那边，我过得还比较安心……至少不用担心会在转角突然撞上哪个学生，然后一动不动地瑟瑟发抖。” “更何况两边的公寓也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回不回去，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 伊原拉起他的手，“还是说，回到瑛祐身边，有什么更加实际的好处？” 泷野想了想，“可以睡我。” “……” 她瞪了他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不，还是算了。至少在现在，比起短暂地满足身体欲望，还是稳定的安心感更重要一些……有需要的话，我会来找瑛祐的。” 泷野点了点头，在她的注视下握起她的手，在手背轻轻一吻。 对于她的选择，他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他自己也没有怀抱太多期待，更多的还是想陪伴她一起消化连日来的一些情绪。 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指背触碰到他的下巴，隐约有点扎手的感觉，伊原反而将手往前伸了一些，用手掌各处揣摩着他颌下刚刚生长出来的短小胡须，感受光鲜之下的真实感。 “瑛祐觉得，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我不知道。” “那瑛祐认为，我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我的答案可是具有严重的倾向性的。” 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我还是会不安。” “嗯。” “还是觉得瑛祐构想的那种未来，充斥着太多的不安定……” “嗯。” “所以，姑且让我继续犹豫下去吧。” “嗯。” 第354章 真正的恐怖 写完一段板书，百合子放下粉笔，转过身来，视线第一时间又瞄向了教室的角落。 越水埋着头，依然在翻阅着往年学园祭的活动资料。 “……” 百合子抿了抿唇。 这孩子也太肆无忌惮了一点。 可是泷野又跟她郑重保证过，越水的国语成绩，由他来负责……而且这节课结束就是班会了，时间确实有些紧张。 百合子不自觉地出了神，亚美抬头望了一眼，注意到她的目光，悄悄在越水的桌腿上蹬了一脚。 吱呀—— “……” 亚美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腿部力量了。 寂静的教室里，包括越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而大部分人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诶……怎么了？” 越水将歪了的桌子挪回原位，诧异地望着她，“亚美要认真上课才行呀。” “不……遥完全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吧？” “为什么？” “……”亚美瞥了瞥她的桌面。 “我可是得到老师允许了的。” “哪个老师？” “我的男人。” “……” “也就是亚美的前未婚夫。” “……够了。” 越水笑了一下，又继续翻着面前的资料。 “话说回来，最近亚美和老师之间的感觉，似乎不太对劲呢。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 亚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看上去是什么状态，只感觉到脸颊一下子热起来了。 “我……” “诶，亚美脸红了……好可疑。” “——那边的两个！” 讲台上一览无余，百合子终于忍无可忍了，“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越水，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回去！” 两人缩了缩脑袋。 “是……” 小小的风波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但也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因为下课的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下课。” 百合子喊了一声，低头在教材上记录了一下课堂进度，刚刚被她教训完的越水又站了起来。 “起立！” “行礼——” “坐下！” 合上教材，百合子也抬起了头，“要去厕所的赶紧去，待会儿的班会要继续商量学园祭的事情，所有人都要在场。” “值日生，擦一下黑板。” 教室里哄闹起来，起身去厕所的倒没有几个。 值日生擦干净黑板，亚美走了上来，拿起粉笔，将越水交给她的笔记上的内容照搬上去。 百合子回头望了一会儿，“越水已经有主意了吗？” “大概吧。” “大概啊……” 百合子哀叹一声，“她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觉得靠谱一次？” 亚美停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说道：“遥认真起来的时候，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诶？” 百合子怔了怔，正要继续询问的时候，从职员室过来的泷野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望了一眼黑板，“越水已经有打算了吗？” “……” 亚美扭头看看他，又看了眼百合子，“大概吧。” “那就好。” 泷野的态度就要随意得多，百合子稍微有些不满。 “泷野也太随便了。” “不管怎么样，总比原来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要好。” 见越水仍然埋头在笔记上写着什么，他也就没有叫她上来。 “总之，等下就知道了。” ...... 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在其余学生都回到座位后，越水匆匆登上了讲台。 扫了一眼她递来的笔记，泷野放心了不少。 “虽然我不在，不过昨天班会的后半段，已经决定了二年a班的学园祭项目是鬼屋……” 他望了望下面的学生，虽然投票提议时只有五个人写上了“鬼屋”或“恐怖屋”，但现在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期待； 果然就像伊原所说的那样，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还没有那么怕麻烦，只是不喜欢无聊的事情而已。 “所以，今天的班会要决定鬼屋的主题，还有分配工作。从明天开始，全心准备明高祭。” “噢——” 说罢，泷野走到一旁，和百合子站到一起，将班会交给名义上的委员长。 “咳、咳！” 越水走到台前，双手扶着讲台两边，微微俯身，扫望着下面的人。 “boysandgirls，说到鬼屋，你们知道真正的恐怖是什么吗？” 她停顿了一下，“是身处恐怖的环境里，但是完全看不到让人恐怖的东西！” “所以，二年a班的鬼屋主题，就是日常！” “请想象一下：在热闹的明高祭里，只有二年a班一成不变。虽然教室外面贴着的海报上写着‘thisis鬼屋’，但里面的大家还是像平时那样上课、聊天、正常地学习，仿佛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越水。” 底下的人还在茫然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泷野已经先反应过来了。 “是是……” 越水拍了拍手，重新站直身体，“玩笑结束，现在开始是正经的班会时间。” “诶？” 百合子愣住，泷野望了她一眼。 “那么，大家对鬼屋的主题有什么建议吗？可以自由发言哦。” 越水拿起粉笔，回头望着，“来吧。” “……” 从面面相觑中回过神，很快有人站了起来。 “生〇危机！丧尸！” 黑板上专门留了一块区域，用作此时的商议，越水将第一条提议写了上去。 “丧尸主题啊……还有吗？” 第二个人站了起来，“德州电锯〇人狂！” “这算什么类型……算了，不管了。还有呢？” “寂〇岭！” “孤〇怨！” 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轮流站了一遍。 “唔，都是阿美莉卡的电影啊……毕竟我们的国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越水拿起粉笔，在刚刚写下的这些主题上画了个大大的x。 “能用到的所有场地就只有这间教室，预算也不会太高，这种主题的方案到底要怎么实施啊？全部否决。” “……” 女生们交头接耳，男生们的神情立即垮了下去。 “还有吗？来一点靠谱的意见吧。只要是自己觉得恐怖的东西或场景，都可以说出来。” 越水左右看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女生举起手。 “元桥同学，请直接说吧。” “我觉得，放学后的生物教室就挺可怕的…… 有一次社团活动的时间拖得有点迟，天都快黑了。我从生物教室外面路过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人体模型倒在了窗户上。刚停下脚步……人体模型的眼珠子就掉下来了！呀——” “……” 百合子抖了一下。 听着那名女生描述的场景，泷野没什么恐怖的感觉，倒是随后突然的尖叫稍微吓到了他。 “好的，生物教室和人体模型……”越水平静地转身记录着，“还有吗？” “我觉得体育仓库里面……” “还有社团大楼的女厕！” 提议的女生络绎不绝，经过排除、归纳和总结，越水擦掉了大部分重复或者无法实行的提议，最后黑板上只留下三个主题，需要通过投票来决定。 “废弃医院，八重地狱，还有学校怪谈么……” 百合子忽然愣住了，“诶，这不就是那份资料里的三种主题吗？” “是啊。从刚才到现在，虽然看起来都是大家在做决定，但排除和留下的每一项，都是越水有意引导的结果。” 泷野摇了摇头，“还是想偷懒啊……不过有现成的成功案例摆在面前，省心省力不谈，这样也确实更有保证一些。” 言外之意，就是他觉得这样没问题。 “……” 百合子心情有些复杂，“那不如一开始就让大家在这三个主题里选择。” “这样的话，就变成越水限制了她们的选择范围，八成会有人在背地里埋怨她。” 泷野解释着，“当然，埋怨还是小事，要是消极怠工、不愿意配合明高祭的工作，那就麻烦了。” “说得也是……” 两人又望向讲台上，越水正在统计最后一次投票的结果。 “18，19，20，21票……投票的结果非常集中呢，那就决定是废弃医院了。” 第355章 三十岁不想挨骂 鬼屋的主题决定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也变得简单多了。越水没提往年有过相同的主题，只是按照过去的资料和经验，按部就班地分配起了工作。 “需要两名采购和管理物料的同学，六到八名扮鬼的同学，余下的人来负责制作道具还有搭建鬼屋。宣传海报的话，执行委员会那边会负责的，由我来联系。” 有现成的设计，更何况医院主题的恐怖元素本就大同小异，她便没打算创新，干脆省去了重新设计的步骤，因此需要的物料也是清晰且明确的。 “首先是采购物料，有谁可以负责吗？”越水询问道。 从零开始搭建一个鬼屋，需要的物料又多又复杂，管理起来也不太容易，因此她等了片刻，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诶，香织？” 米泽香织点点头，对着她动了动嘴唇。 “……” “等一下等一下……我听不见香织在说什么。” 因为害羞的性格，她说话的声音实在有些小，越水在讲台上什么也听不清。 坐在香织旁边的玲子凑过去听了一会儿，转述着她的话：“香织说，她对这种元素很感兴趣，而且一年级的时候有过相应的经验，绝对会认真负责的。” “是吗。” 越水停顿了一下，打量着害羞的朋友，“完全看不出来呢。” “……” “香织说，害羞和胆子小是两回事情。啊，还有……哼！” “抱歉抱歉~我知道了……” 越水转身写下【米泽香织】的名字，停顿几秒之后，将自己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她还要兼顾执行委员会那边的工作，a班这边，还是这种跑腿一两次后就不太需要费心的事情更适合她。 “接下来，是负责扮鬼的同学……” 越水在讲台上继续分配工作，抱着手臂站在窗边的泷野和百合子，也交流了起来。 “物料的话，今天就得去采购了。” “嗯，不然明天也没办法开始呢……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排演的事情。” “搭建鬼屋的主要材料是什么，塑料板吗？” “以前用的好像是某种复合材料吧，我不记得名字了。” “是吗。” “泷野待会儿还要去明高祭委员会那边吗？” 泷野点点头，又说道：“中午已经开过会了，等下只要去露个面就行。” “真轻松啊……” “说什么呢。” “毕竟泷野只要去那边坐着就行了……啊，结束了。” 分配完工作，越水宣布班会结束，教室里一下子哄闹起来。a班的学生们一边议论，一边渐渐散去，值日生也开始打扫卫生。 “等一下再擦黑板。” 百合子抄着黑板上的名字，“给我一分钟。” “好的。” 越水去跟米泽香织说了些什么，趁她在翻看物料清单，又来到了泷野这边。 “老师，我和香织准备待会儿就去采购物料。” “嗯。” “老师现在要去委员会那边吗？” “嗯，过去看看。”泷野说道，“需要我帮忙转交宣传方面的需求，是吗？” “……” 她眨了眨眼，很快露出笑容。 “老师总是一下子就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呢。对女孩子这么用心的话，简直就像是喜欢我一样嘛。” 百合子合上笔记，看了她一眼。 “不要胡闹。” “嘿嘿。” “那些物料都知道要去哪里买吗？” “我知道一点，香织也了解一些，不知道的也会去委员会的前辈那里请教的。” 越水点头，“今天下午的话，我和香织打算先去采购容易买到的物料，明天就可以直接开始制作道具了。 流血的断胳膊断腿，还有肠子和脑袋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很刺激呢~” “……” 百合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提醒了一句，“注意控制预算啊。” “是是……我知道了。” 目送她离开教室，越水又看向了泷野。 “老师之后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 她往前凑了一些，“那老师和我们一起去采购物料吧？多一个人，也能多拿一些东西呢。” 泷野想了想，“那越水和米泽同学在教室里等我一会儿。” “嗯嗯！” ...... 收下泷野递来的那张要求十分详细的表格，宣传组立即表示，会优先制作二年a班的鬼屋宣传海报。 “不。不用这么着急。” 他笑了笑，“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准备呢，按照原来的顺序来就行了。” “好的……” 交待完这件事，泷野又往里走去，跟会计组的铃音打了声招呼。 明高祭执行委员会已经运转起来，大量的物料需求意味着繁复的资金流动，会计组也终于开始忙碌了。 “老师。” 她敲打着键盘，正在表格上录入着什么，抬头打了声招呼，又示意身旁的空位。 “请坐吧。”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待会儿还有别的事情。” “……是吗。” 铃音稍微有些遗憾，双脚也重新踩进脱了一半的室内鞋里。 “辛苦了。” 泷野点点头，在其他小组那里也转了转，象征性地关注了一下各自的工作进度，然后才离开会议室。 回到二年a班的教室，越水和米泽香织已经在等着了。离开学校，三人径直前往车站。 “……用石膏当材料吗？” “是的。” 站台上有不少明高的学生，三人站在一起。一边等着电车，越水一边和泷野聊了起来。 “到时候鬼屋内部是非常昏暗的状态，几乎看不清什么的，只要有个手掌、胳膊或大腿的形状就行了。” 香织往她耳边凑近了一些。 “啊，香织说这一部分的物料，可以拜托店家制作完成后再送到学校里，上色的部分自己动手就行了。” 越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张张合合。 “不过自己动手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呢……诶，乳胶手套？” 香织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把石膏灌进乳胶手套里定型吗……不过这样只能做假手呢，胳膊或者脑袋之类的，又该怎么办？” 香织又摇摇头。 “算了，我也不知道。那就全部拜托石膏店来制作吧。” 电车还是没进站，越水翻开笔记看了看，嘴里念叨着。 “还需要制作服装的布料，大量绷带，大量的红色颜料…… 布置医院内部的场景，也需要很多木料和玻璃之类的建材。唔，玻璃会不会有点危险，可以用塑料片代替吗…… 病床和手术台什么的，就用拼凑的课桌将就一下吧，盖上布抹点血，也就差不多了； 虽然靠声光效果来制造恐怖的氛围，感觉有些低级，不过毕竟受众也就是普通的高中生呢，还得采购一些灯具和音响…… 呜哇——这得花多少钱啊？” 泷野看了她一眼，“所以小百合让越水控制预算，不要超支。” “我知道了……” 越水想了想，“不过如果不小心超支了，会怎么样？” “明高在这方面的预算其实是相当大方的，这样都超支的话，那个班的担任教师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泷野沿着铁轨往前望去，电车终于要进站了。 “当然，就算真的超支了，也没人敢骂我就是了……会挨骂的只有小百合一个人。” “……” “如果越水不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都三十岁了、还要被亚美的叔叔指着鼻子骂的话，就省着点花吧。” “……” 越水拉着他的衣服扯了两下，“不要吓我啦。” 泷野笑了笑。 电车很快停下，三人挤上车，只有灵活的越水占到了座位。 “香织，过来。” 望着紧握扶手、肩膀贴在一起的两人，她又起身将座位让给了香织。 “还好从学校到那边的商店街只有两站呢。” 越水抓住扶手，另一手握紧了他的胳膊，“不过老师还是要扶稳我哦~” 在她惊讶的眼神里，泷野反握住她的手臂，两眼直直望着面前的车窗。 “嗯。” 第356章 壁咚，只是壁咚 花了两个下午的放学后时间，泷野、越水以及米泽香织三人跑遍了周围的商店街，将搭建医院主题鬼屋所需的物料或是直接带回二年a班的教室，或是上门下了订单，等待店家制作完成后再送去学校。 “发票记得保管好，丢了就麻烦了。” “嗯嗯。” 某间建材店的门口，订下最后一批复合板材的三人，已经打算回去了。 “总算忙完了……” 越水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呀，香织还要去学校吗？” 米泽香织摇了摇头，“回家。” “嗯嗯。一起去车站吧。” 盘算着回去的时间，泷野刚走两步，越水忽然将手往他口袋里一揣，又抽了出来。 “什么？” “发票。” “……” 他揣兜里摸了摸，果然是刚从建材店里得到的那张发票，只好拿出来装进自己的钱包里。 “如果我忘记交给会计组了，越水就自己想办法支付这笔复合板材的钱吧。” “诶，我可没有这么多钱。” “那就自己保管好啊。” “交给老师保管更可靠嘛~” 泷野望了一眼朝他看来的香织，她立即又躲开了视线。越水愈发频繁的撒娇，已经引起她的在意了。 “随便你吧。” “嘿嘿。” 三人在车站分开，香织搭上开往另一个方向的电车，泷野和越水则要返回明山学园站。 “老师，要把这些颜料送回学校吗？” “算了吧，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先带回公寓，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再带过去……就放客厅吧，不然出门的时候容易忘记。” “嗯嗯，我知道了。” 越水应了一声，接着便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到了这个时间，电车上的学生已经很少了，大多是刚刚下班的工薪族，因此也比他们过来时更加拥挤； 挤上电车，两人困在车门附近寸步难行，电车再次启动后也还是如此。 越水背靠着车门，泷野双臂撑在她左右，将她环绕在内，与附近的工薪族完全隔绝。 “……” 被她盯着不算什么，只是经不住一直盯着不放。 他将视线抬得更高，望向车窗外。近处是自己投映在玻璃上的虚影，远处是夜晚东京的灯火。 “难受吗？” “什么？” “老师这种状态……”越水看了看撑在脑袋左右的手臂，“这样很吃力吧？” “还好。” “但被这样对待的话，人家很吃力的说。” “……” 她歪了歪脑袋，“这种情况是叫‘壁咚’来着？在少女漫画里，一般都是要告白的时候才会出现吧？难道……” “不是。” “为什么啊。” 泷野仍望着外面，“我可没看过哪部少女漫画里，被壁咚的美少女会这样理直气壮地质问为什么。” “……” 她撇了撇嘴，“是因为我不够羞涩，没有那种氛围吗？” “差不多吧。” “老师再靠近一点的话，我就会害羞了。” “……” 泷野没有回应。 她抬头看他，目光跟随着上下滑动的喉结。 “不行吗？” “这种充满汗臭味的电车车厢，哪里会有少女漫画里要告白的氛围。” “虽然确实有一点差别啦……不过人家也只是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嘛。” 越水脑袋后仰，抵着车窗，垂落双肩的发尾也向上拖动着，“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真的就这样配合。” “为什么嘛——” 他终于垂下视线望了她一眼。 张开的领口，若隐若现的粉色边沿。白皙的脖颈，脸颊上缓缓流淌的汗液。水润的唇，还有弥漫着的少女气息…… 尝试不会止于尝试，一旦开始，事情就会变得糟糕，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燥热又遍布着视线的环境里。 “话说回来，越水中午缺席了执行委员会那边的例会，执行委员长稍微有点在意……” “谁在意她啊！” “越水。” “……对不起嘛。” 她深吸一口气，左右的肩无意识地先后耸动，锁骨分明。 “中午的时候陪玲子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就忘记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提这种事啊。” “就和越水突然想起来的少女漫画一样，我也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的。” “……讨厌。” 越水低下头，“明天我会去道歉的。” “不用，我已经替越水解释过了。” “诶，什么理由？” “理由么……好像是拉肚子。” “……” 张着嘴愕然片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死掉了，这辈子都不想去学校了。” “喂。” “我发现了……原来老师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女孩子来对待。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在别人面前说出这种丢脸的理由啊？” “执行委员长也是女孩子……” “——女孩子更不愿意在女孩子面前丢脸，老师难道看不出来吗？明明身边就有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很容易理解才对吧？” “……” 泷野低下头，越水也望着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唇形一眼就能读懂。 ami. “……” 两人的身体忽然都摇晃了一下。 很快，电车停了下来，只是他们还没有到站。 上下的乘客来来往往，不时会撞到站在车门附近的两人。 泷野抓着扶手，身形稳固，而车门打开，越水无可依靠，只能扶着他的身体。 “呀！” “啊，抱歉……” 撞到她肩膀的人回头道了声歉，脑袋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随着人流挤出了车厢。 越水回头也是无可寻觅，正在懊恼，忽然又感觉到有人趁乱摸上了她的腰。 “去死！” “……疼。” 她张了张嘴，又立即松开了泷野的手腕。 “老师……” 他单手握着头顶的扶手，甩了甩另一只手的手腕。 虽然酸痛无比，但也让他对她一个人搭乘电车时的安全性放心了许多。 抓住手腕后立即弯折，要不是回过头发现是他，另一只手看样子也会立即袭向他的要害，这大概就是真山教给她的防身技巧…… “离我近一点，就不会一直被撞到了。” “是……对不起。” 收到邀请，越水往前一步，双手环抱他的腰，与他完全贴合在一起。 “……等一下，太近了。” “没办法，现在人太多了啦。老师稍微享受……不对，稍微忍耐一会儿吧。” “……” 无可推拒，泷野握紧扶手，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她的后腰，“忍耐”着现状。 “挤电车真是辛苦呢……还好我现在和老师住在一起，要是还住在以前那个公寓，每天都得这样挤电车呢。” “嗯……” 因为前段时间的经历，泷野对此也颇有体会。 好热啊…… 越水闭着眼睛，脸贴在他的胸口，想着这是贴合着身体的实际感受，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话说回来，老师和亚美……” 感觉到搭在腰后的手掌忽然动了动，她也无声地笑了一下。 “今天想吃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 叮铃叮铃—— 停了一个世纪，电车终于又要启动了。 挤在门口不上不下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附近其他的乘客。 泷野的手臂横亘在越水与他人之间，硬要挤过来的，就用手掌撑着或推开。 脑袋抵在他胸口，越水扭头望着身后，车门还是合上了。 不想放手。 “老师，人还是好多，我不想放开……” 不想放手。 “嗯……下一站就到了。” 第357章 宣传活动（上） 日升月落，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一直都只是旁听着，无所事事的泷野已经记不起，这是自己第几次参加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例行会议了。 不过这并不是坏事。 如果需要他出面，八成是因为委员会的工作出岔子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哗啦—— 坐在窗户边的一个女生起身拉上了窗帘，遮住照射进来的斜阳。 从几天前开始，例会的时间就从中午挪到了下午四点。虽然从早到晚，会议室里一直都有人在忙碌就是了。 工作就像桌上的文件一样堆积如山，执行委员们忙得焦头烂额，更让清闲的负责教师有些坐立不安，但眼下确实也没什么需要他搭手的地方。 与之相应的，最近几天的例会，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之前已经谈妥的商店，目前已经全部更换上第二批宣传海报。在二丁目的……” 啪嗒啪嗒—— 对面的宣传组组长正在汇报工作进度，在泷野身旁，会计组组长敲打键盘的声音也一直没停下。 注意到他的视线，铃音才扭头看了一眼。 “抱歉，打扰到老师了吗？” 泷野摇了下头。 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她还是停了下来。 他适时地说道：“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的。” 铃音往后靠了靠，摘下眼镜，将搭在腿上的制服外套也往上拉了一些。 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大部分女生委员都是同样的做法。 当然，就和穿在身上的衣服一样，搭在腿上的外套也不全是为了保暖。 “……” 两眼望着还在继续汇报的宣传组，桌子后方，铃音不动声色地牵起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外套底下。 抚摸着光滑的大腿，泷野也没有太多动作。铃音私底下对他说过，只是这样就能让她觉得放松。 “也就是说，明高学园站c出口的几家商店，还没有谈下来吗？”安本凉子问道。 “是的。” 宣传组长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主要是因为那边并非车站主出口，人流量一般，优先级相对较低。不过如果人手足够的话，这两天就可以派人过去洽谈。” “我知道了。” 安本凉子想了想，又望向会议室的另一边。 “古贺同学，杂务组可以支援一些人手吗？最好在今天就将车站c出口的几家商店谈下来。” 跟组员们低声交谈两句，杂务组的组长站了起来。 “没有问题。杂务组的加濑和越水可以帮忙。” 听到越水，正在摸腿的泷野抬起了视线。 “谢谢。” 安本凉子对随后起身的两人点了下头，“麻烦你们了。” 越水则对泷野眨了下眼睛。 “……” 宣传组组长以及杂务组的三人坐了下来，安本凉子又望向人事组的组长。 “二阶堂同学，目前已经回复并确认可以参加明高祭的乐队有哪些？” 如此一一确认过去，又过了十多分钟，今天的例会才结束。 “那么会议到此结束，请大家继续工作吧。” 执行委员长站在中间微微一躬，各部门的执行委员们又重新忙碌起来。 隔着衣服，铃音在泷野的手上握了一下，他也抽了出去。 戴上据说可以缓解疲劳的眼镜，在重新开始工作之前，她又扭头看向了泷野。 他笑了一下，“很干练呢。” “谢谢。” 铃音嘴角弯了弯，再度投入到工作中。 例会结束，泷野也没有继续待在这边的必要了。起身巡视一圈，他离开了会议室。 “好慢啊。” 越水在外面等着他，“人家已经等了半天了。” “明明例会也才刚刚结束。”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有好几个人正围在宣传组长身边，跟他商议着什么。 “越水不是要去宣传组帮忙吗？” “是啊。” “那现在……” “需要帮忙的事情不是已经决定了嘛，老师刚才肯定没有认真听吧？”她转过身，向他展示着怀里抱着的物料，“宣传海报都已经拿到手了。” “我知道……越水不需要跟宣传组的其他人一起行动吗？” “嗯嗯，毕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呢，待会儿就只有我和老师一起过去。” “……等一下。” 泷野扶额，“我可不记得自己答应了这种事。” “反正老师也没有别的事情吧？” “我要去教室看看。” “我也要去呀。”越水微微一笑，“现在时间还早嘛，到四点半再出发吧。” “好吧。” 泷野也没再拒绝，两人一起回到了二年a班的教室。 相关的物料买来之后，每天下午的课程一结束，教室里都会留下不少人，负责制作搭建鬼屋需要的材料和道具。 地上堆放着物料，教室的后门暂时被堵住，没法打开。 泷野和越水从前门进去，几个男生正在锯木板。昨天才拿到的手锯，现在已经使用得相当熟练了。 其中一块边角料的木板被当成了颜料盘，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在为已经切割好形状的木板上色。越水将海报塞到泷野手里，也去帮忙了。 另一边，两名擅长手工的女生正在缝制服装。刻意做得破破烂烂的白大褂和护士服，以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就是八名扮鬼学生的工作装。 而用于搭建鬼屋主体部分的复合板材，也在前天就送到了学校。因为太占地方，而且眼下暂时还用不到，因此还在明高的仓库里放着。 “泷野老师。” “辛苦了。” 泷野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搭档也来到了教室。 “噢，泷野，你也过来了……已经开完会了吗？” “嗯。” 他看了眼百合子，“刚过来。” “那边怎么样了？” “忙得不行呢。” “但跟泷野没什么关系呢。” “跟我有关系的话就是大麻烦了。” 百合子笑了一下，刚要说什么，身体忽然往后仰了仰： “男生！不要玩锯子！” “是……” 刚开始打闹的两个男生顿时焉了下来，对望一眼，背对着百合子的男生做了个鬼脸，继续老实地锯木板。 “这是什么？” 百合子抽出他手臂里夹着的海报，“可以打开看看吗？” “打开的后果，小百合承受得住吗？” “诶……” 她愣了一下，打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到底是什么……” “明高祭宣传海报。” 泷野笑了笑，没有继续糊弄她，“委员会那边拿来的。” “……” 她瞪了他一眼，将海报打开。 “又换了呀，这一版也设计得不错嘛。” “还行吧。” 百合子笑着看他，“又不是你设计的，得意什么？” “谁让我是负责教师呢。” “哼哼。这几张海报要贴在哪里？” “车站附近的商店。” “诶？” 泷野从她手里拿回海报，又小心地卷起来。 “宣传组人手不太够，没照顾到那边，让越水去帮忙了。待会儿我会跟她一起过去，跟车站出口的几家商店接洽，以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店里店外张贴海报。” “原来如此。” 百合子点了点头，“明高祭已经办了这么多年了，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宣传活动，在附近也挺受欢迎的，问题应该不大。” “希望如此吧。” 泷野望了一眼地上的越水，她拿着油画笔，还在帮忙上色，而此时离约定出发的时间还有七八分钟。 “我还想尽早回来呢。” 第358章 宣传活动（下）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泷野和越水一起离开了学校。 夏日渐远，日落的时间也比之前要早。站在坂道顶端放眼望去，两边的建筑一半阴影一半橙黄，起落分明。 “啊呀，颜料沾到衣服上了。” 泷野回头，越水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有些头疼。 “怎么办，也不知道这种颜料容不容易洗掉……” 白色的制服衬衫角落，沾着一星半点的颜料。虽然不多，但也叫人无法忽视，应该是刚才帮忙上色的时候沾到的。 “问题不大，待会儿回去问问吧。”泷野安慰道，“我记得帮忙上色的人里，就有美术部的成员，应该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诶，是这样吗……老师了解得真多呢。” “毕竟我是担任教师。” 两人继续沿着坂道往下，向车站的方向走去，“拿到学生名单的时候，也拿到了全部的个人资料。” “诶，连大家加入的社团都记住了吗？” “像美术部和手工部这类可能用得上的，都记住了。” “呜哇……好功利啊。” “毕竟能在这种时候为班级出力的兴趣爱好，并不算多……” 泷野扭头看了看她，“当然，除非是特别优秀的人才，否则资料里也只是‘所属社团：某某部’而已。如果遇到越水这种只是在社团里当吉祥物的，那也是没辙的。” “……” 越水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讨厌……人家至少还是氛围组的组长呢。” “组长同学，你似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轻音部的部室了吧？” “还不是因为老师放学后总缠着我。” “……” “今天也想坐电车了……” “……” “诶，等等我啦！” 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了车站附近。 “c出口么……好像不在这边。” “是呀。” c出口在马路的对面，泷野和越水从这边的一个出口进入车站，从内部往c出口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果然从这边进来和出去的人都不太多呢。” “通道太长了。”泷野看着前面说道，“d出口也是同一个方向的，但进出都更方便一些。” “是啊。” 离开c出口，重新回到地面，泷野看了看附近的几家店铺，从水果店到日式菓子屋，都在需要争取的名单里。 “一家一家来吧。” “嗯嗯。” “我从这家咖啡厅开始。” “诶？” 越水怔了怔，“老师在说什么呢？” “我一个女孩子上门拜托的话，肯定会因为太可爱而被欺负的。” “……你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 “我还没到可以欺负大人的程度啦！” “那就一起吧。”泷野摇摇头，“大不了多花一点时间。” “嗯嗯。” 越水左右看了看，“还是先从那边的料理屋开始吧。” “为什么？” 她拉着他，人走到了前面。 “我喜欢。” ...... 从菓子屋出来，泷野和越水一人提着一份点心。 得益于明高学园祭在附近的知名度，拜托在店外张贴宣传海报的事情，几乎没遇到半点阻碍，店家很爽快地答应了。 而之后的时间，则是越水拉着他在试吃点心。 在两人挑完点心去结账之前，学园祭的宣传海报就已经被店员贴到了店外的玻璃上。 “第46回明山学园祭……” 海报贴在显眼的位置，泷野站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里的最后一份海报。 “走吧，老师。” 越水走在前面，“只剩下最后一家了。” “嗯。” 她转过身，泷野望了一眼前方的咖啡厅，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的私心已经不加掩饰了。 先后走进咖啡厅，泷野来到吧台前，越水已经在跟对方交涉了。 “明高祭？” “是的。” 越水点点头，“可以吗？” “明高……是坂道上面的那所学校吗？” “咦，你不知道吗？” “抱歉，我是上个月才在这边打工的。” 店员又望向随后进来的泷野，他表示自己跟越水是一伙的，并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 “我需要请示一下店长，请稍等。” “没问题。” 越水微微一笑，又回头看向泷野，指了指菜单，“老师要来点什么？” 他打量了一下咖啡店的内部环境，还算不错，“就算不照顾他们家的生意，也不会被拒绝的。” “话是这样说啦……还是香草拿铁吗？” “越水欺负大人不是挺有一手的吗？” “什么嘛，又不会让老师请客！” 泷野没再多说，扫了一眼菜单，“那就香草拿铁吧。” “好~” 她露出笑容，“除了咖啡，还要吃点什么吗？”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晚饭会吃不下的。” 更何况，菜单上也只有甜点。 “好吧。” 而在吧台的另一边，店员与店长交谈后，一起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 “——两杯香草拿铁。” “……” 店长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店员，无声地询问着。 “当然，张贴明高祭宣传海报的事情，也拜托了！”越水补充道，脸上张扬着甜美的笑容。 “没问题。” 咖啡厅的店长也答应得很爽快，“去年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我记得过来拜托的也是一位可爱的女孩子呢。” “谢谢~” “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 越水摇摇头，将最后一张海报物料交给店员，身旁的泷野也同时递出了钞票。 “越水还想吃点别的什么的话，随便点吧，我请客。” “……” 她眨了眨眼，“晚饭吃不下的话，会被亚美埋怨的。” 店员打开宣传海报，又给身旁的店长看了看。 泷野收回视线，“我会替越水解释的。” “好吧~” 她笑容满面，又要了一块慕斯蛋糕。接过找零，泷野跟着她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这里的视野和环境都很不错呢。” “嗯。” “不过，店里的生意跟真山小姐的咖啡店完全没得比呢……明明是现在这个时间。” “说明选址很重要。” 越水点点头，若有所悟。 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店员张贴学园祭的宣传海报，她忽然又望向了他。 “约会？” “不是。” “诶~” ...... 回到明山学园，时间在五点半左右，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因为准备明高祭，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在忙碌。 “嗯哼哼~” “有这么开心吗。” “吃了甜品就是会开心的呀~而且也没想到那家店的蛋糕，味道会那么好呢，真想告诉真山小姐……不对，不能告诉她。” 泷野摇了摇头。 两人在学校门口继续等着，过了一小会儿，一辆小货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副驾驶上下来一名中年男人，“请问，是泷野老师吗？” “是我。” “久等了。” 确认了身份，对方也熄火卸货，从货厢里拖下一辆手推车，接着又抬下两个牢固的纸箱。 里面装着的，是泷野和越水前几天去石膏店里订下的石膏制品。 在回来的路上，对方突然联系，并询问合适的送货时间。泷野要回学校，便让他们现在送过来了。 “呜哇……还没上色，看起来就很有感觉了。” 越水拿起一只石膏假手看了看，又伸到泷野面前，“老师，来握个手吧~” 他伸出手，握住的却是一片柔软。 “……” “嘿嘿。” 越水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才将石膏假手给他。 “还挺有份量的……” 泷野掂量两下，又将假手放回纸箱里。 石膏沉重，送货的工作人员特地带了一辆平板车。 一直推到教学楼下，又双人合力抬着登上楼梯，将两大箱的石膏制品送到二年a班的教室。 “谢谢，辛苦了。” “不用客气。” 石膏店的工作人员喘着粗气，“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个字吧。” 泷野在收货单上签了字，对方也很快离开了。 因为不知道石膏会在今天送来，教室里留下来的学生不多。看着昏暗的天色，泷野也没让他们继续帮忙，反正进度也不着急。 “泷野老师，明天见！” “嗯，明天见。” 目送其他人离开，越水看了一眼手机，“亚美说，她们打算继续练习半小时呢。” “越水打算等她一起回去吗？” “嗯嗯。” 她弯腰打开纸箱，“刚好可以一边等亚美，一边给这些石膏上色呢。颜料都调好了。” 泷野点了点头，“我去职员室看看，待会儿不一定会过来。” “晚饭呢？”越水问道 “会回来吃的。” “好~” 第359章 不会疼的 随着最后一段旋律在部室里逐渐消散，轻音部今日的练习也到此结束。 “……” 几个女孩子或是瘫坐在椅子上，或是扭头望着外面的昏沉暮色，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辛苦了……” 呆坐片刻，最后还是部长山前舞站了起来，依次在几位发愣的部员肩上拍了拍。 “回家吧。” “累死了啦——” 玲子伸直胳膊喊了一声，接着起身开始收拾乐器。香织擦了擦汗，也不声不响地取下贝斯。 “亚美？” 山前舞望向拿着手机没说话的主唱，“怎么了吗？” “不，没事。” 亚美抬起头，“遥刚才发了消息，说她还在教室里等我。” “诶，遥还没有回去吗？都这个时间了……” “好像还在帮忙。” 收起手机，亚美伸了个懒腰，取下胸前的吉他。 “大家先回去吧，部室交给我来收拾就行了。” “没问题吗？” “当然。” 她对同伴们笑了一下，“我和遥住得最近嘛。” “那我们先回去了哦。” “嗯嗯。” 几人先后离开，亚美去窗边看了看对面的教学楼，也没有耽搁太久。 收拾完音响和连接线之类的东西，再关上灯和空调，她也锁上部室的门离开了。 “呜哇……” 独自行走在阴暗的社团大楼，即便楼上楼下还有一点其他社团活动的声响，她还是有些害怕。 “明明这个时候的社团大楼也有点恐怖，为什么那天的班会上都没有人提呢……不对，好像有人提了……是桌牌部的清原来着？” 靠着胡思乱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被身后的黑暗追上之前，亚美成功“逃”出了社团大楼。 到了教学楼这边，因为不少教室里还有留下来的学生，灯也开着，要比她身后那栋黑森森的建筑光亮得多。 “糟糕……消息也不回，遥不会等得生气了吧……” 亚美匆匆赶往二年a班的教室，却发现里面的灯是关着的。 “诶，已经回去了吗。” 后门似乎被堵住了，打不开，她又绕到了前门。 走进教室，借着外面的光，她隐隐约约地看见越水趴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靠近之后，她注意到了座位后面的两个纸箱，也听见了她的梦呓。 “老师……” 初秋时节，日落后也多了几分凉意。她裹着制服外套，枕着其中一边手臂，面朝下地趴着，另一只手搭在面前。 “老师……再吃一口嘛。” “……” 亚美抿了抿唇，在她座位前站了一小会儿，无意识地握住她那冰凉的手。 “遥，该回家了哦。” 越水趴着没有反应，还在沉睡，她只好拉她起来。 然后只拉起了一只手。 “……” “呀——” ...... 枫庭，越水遥的房间。 “然后呢？” “然后……疼……” “别动。” 泷野一手按住越水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棉签，为她额角的伤口消毒。 “然后亚美就吓哭了……嘿嘿。” 因为疼痛，越水皱着眉，但又有些想笑，一时间表情很是复杂。 “……” 泷野看了她一眼，“那越水头上的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被那只石膏假手砸的呀。亚美被吓到了嘛，手里没抓紧，那只假手就掉下来了……” 越水又往前凑了凑，一下子贴到泷野面前，“怎么样，严重吗？我自己还没有仔细看过呢。” “……” 他稍微往后退了退，至于伤口，他刚才就仔细检查过了。 “不严重。” 他又补充道：“还好没砸中，只是擦破了点皮。这种程度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应该也不会留疤。” “太好了……疼。” 消毒棉签触碰到伤口，刺激得越水又缩了下脑袋。 “还好只是擦到了一点……要是被那么大一块石膏直接砸在脑袋上，肯定疼死了。” “不。” 泷野转动棉签，“不会有太多感觉的。” 越水一怔，“诶？” 他的声音和目光都开始飘远，“放心吧，不会疼的……砸得准一下子就过去了。” “……” 她很快反应过来，捏着无力的拳头，落到他身上更是像一团棉花砸了上来。 “讨厌……老师不要吓我啦。” “要是真砸中了，没死也傻了。” “……对不起嘛。” 泷野又看了她一眼，接着放下棉签，在伤口处贴上一枚创可贴。 处理完毕，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不对！” 越水趴到桌上，再次凑到他面前，“人家吓坏了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了，老师帮我检查一下吧。” “……” 泷野也没拒绝，捧着她的脑袋，左右检查起来。 脸蛋可爱，皮肤滑嫩，灵动的双眼正在干扰着他的检查。 不过有什么伤口的话，同样也一眼可见。此时没有多看的必要，重点还在额头之上。 用手掌推起她的刘海，泷野左右检查了一圈，又放下了。 “好了，没什么问题。” “谢谢~” 吹了口气，越水又拨了拨额前的刘海，然后才对他一笑，“那我现在去准备晚饭。” “今天不是轮到亚美准备了吗？” “这是道歉的说……” “……” 泷野摇摇头，收拾着桌上的医药箱，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教室的门关上了吗？” “关上了啦。” 里面堆放着二年a班准备学园祭的物料，他不得不多注意一些。 “那就好。” 越水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泷野收拾好医药箱，洗完澡的亚美也出来了。 “吓坏了吧。” “……” 她瞪了他一眼，之前哭过的眼睛，现在还有些红。 走到他面前，亚美又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医药箱，“遥的脑袋不要紧吧？” “外面没什么问题。” “……” 她立即笑了起来，“里面已经腐烂了呢。” “先别管她了。” 抓起亚美肩上的毛巾，泷野在她的湿发上随意擦了两把，视线在胸前一掠而过，“亚美先去换衣服吧。” “嗯……” 亚美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客厅方向，听那边的动静，越水还在厨房里。 “那个，放学后的……” “现在吗？” “嗯……” 泷野提了提手里的医疗箱，“我先把这个放回去，亚美去我的房间等着吧。” “只是kiss而已……” 她扭了下身体，稍微流露出了一些不乐意，“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 泷野忽然伸手，捏住她的t恤下沿，又往下拉了拉。 “等……” t恤紧勒着，凸显的浑圆张扬着自己的存在感，左右两粒“纽扣”，成了彼此视线的焦点。 “……” 亚美的脸一下子红了。 “原来亚美是nobra派的。” “不是！只是忘记带进浴室了……” 拨开他的手，她拉着领口将t恤往上提了一些，有意让胸口变得蓬松，至少不能太明显。 “是吗。”泷野凑近了一些，覆上她的唇，“我还以为亚美想要的不只是kiss.” “才不是……唔……” 两人站在走廊里亲吻了一会儿。 次数一多，亚美也不像之前那样一亲就化了，不用靠着墙或他扶着，自己也能站稳。 过了一两分钟，两人才分开。亚美气息微乱，身体摇晃了两下，泷野抬手扶住她的肩。 “去换衣服，准备吃饭吧。” 他的手滑了下来，把握之后，指尖在“纽扣”上拨了两下。 “不然……我就要吃掉亚美了。” 第360章 你眼睛在看哪里 不知不觉间，十月步入了下旬。 在临近明高祭的前一个星期，没什么预兆地，东京连着下了四五天的雨。 雨量不大，却连绵不断，像温水煮青蛙一般，将残余的暑气消磨殆尽。 等这场连绵秋雨终于停下，东京的气温也再没有半点反扑的余力，彻底奄奄一息了。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除了教师制服，泷野又在外面多披了一件外套。 今天不是周末，但伊原并不去学校，他也就没有过去接她。 “老师，外面下雨了吗？” “没有。” “为什么感觉更冷了……” “毕竟快到十月底了。” 泷野在玄关等待着，面前的越水和亚美正在穿鞋，三人难得一起去学校。 他披上了外套，两个女孩子却依然穿着水手服，看起来似乎与夏天没什么不同。 不过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虽然差别很小，但两人此时穿着的并非夏装，而是春秋装的水手服。通过增加衣料厚度等方式，相对地提升了保暖能力。 不过…… “老师，你在盯着哪里呢？” “裙子。” 正在换鞋的亚美立即并起双膝，同时也将裙摆往下拉了拉，身旁的越水却张开了腿。 “……” 今天也是白色的。 泷野很快移开视线，但亚美动作也不慢，一把压下了她的裙子。 “遥，你在干什么呀！” “我只是在换鞋的说。” “……” 亚美张了张嘴，又瞪向泷野。 “不……我只是好奇，亚美和越水的裙子会穿到什么时候。” “奇怪的问题，当然是毕业的时候。” “……” 泷野回头看了一眼，“我是说气温。” “就算到了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和亚美也还是会穿短裙哦。”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更在意的是另一点。 “不觉得冷吗？” 两个女孩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互相看了看，“不穿裙子的男生，果然就是这样的呢。” “真不可靠。” “……” 泷野从来没有听说过，男生的可靠程度是这样区分的。 “女孩子又不是机器人，当然会觉得冷。” 越水换好鞋子，起身来到他面前，“不过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穿的，完全已经习惯了呢。” “也就是说……”泷野想了想，“冷归冷，但还没到忍受不了的程度？” “嗯嗯，就是这样！” 她笑了起来，“而且到了冬天，其实还是会穿长袜的啦。顺带一提，老师喜欢黑色还是白色呢？” “黑色。” “我知道了~” 亚美也记住了。 “好了……” 泷野转过身，打开公寓的门，“虽然今天不上课，但耽误的时间也有点久了，早点去学校吧。” “嗯嗯。” ...... 今天是明高祭前的最后一天，按照过往四十余年的惯例，这一天上学而不上课。专门腾出了一天的时间，让学生们为接下来的学园祭做场景布置之类的最后准备。 “虽然是这样……但对轻音部来说，今天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呢。” 轻音部的学园祭准备只有练习、练习以及练习，舞台和乐器，都不需要她们担心，亚美看了看左右的越水和泷野，“a班需要帮忙吗？” “现在才这样问，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平时的练习也很紧张嘛。” 泷野笑了笑，“教室里的鬼屋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内部的细节需要布置。不过这也不需要亚美，还是让更熟悉的人来吧。” “好吧。” 越水拉住了亚美的手，又看向他，“老师呢？” “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待在会议室。” 说着，他也停下了脚步，“我从这边过去了。” “诶？” 两个女孩子也停了下来，“不去教室吗？” “待会儿会过去看看的，现在要先去那边打声招呼。” “好吧……” 三人在教学楼前分开。 泷野转身的时候，隐约听见越水跟亚美说了一句，“伊原老师不在，老师连职员室都懒得过去了。” “喂……” 他回过头，两个女孩子忽然加快脚步，嬉笑着跑远了。 “……” 泷野摇摇头，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了楼，来到明高祭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室。 “早上好。” “泷野老师，早上好——” “最后一天了，大家再加把劲吧。” “好的——” 他在会议室里转了转，各部门的进度各不相同。有人跟他一样清闲，有的则如这大半个月以来一样忙得停不下来。 见铃音还没过来，泷野便准备先去二年a班的教室看看。 “老师……” 两人在这一层的楼道口遇见了。 眼下正是早上学生和教师来到学校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铃音微微一躬。 “早上好，老师。今天也来得很早呢。” “铃音也很早。现在要去会议室吗？” “是的。老师呢？” “我去a班教室，看看进度怎么样了。待会儿再来会议室找你。” “……” 来找你。 铃音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好的。” 两人暂时分开，泷野想了想，又顺着楼梯往上多走了一层。 “泷野，你来啦。今天也来得这么早吗。” 职员室里，百合子回头看了看他，忽然又按住制服的套裙，“你在看哪里啊！” “……” 泷野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这是什么反应，真失礼啊。” “明明是盯着别人裙子或者丝袜的泷野更加失礼吧！” “我只是看了一眼。真想看的话，也不会看小百合啊。” “……你去死吧！” 百合子在他椅子上蹬了一脚。 “……” 泷野被蹬得滑了出去，又自己滑了回来。 “所以说，上了年纪的话，其实还是会觉得冷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百合子皱眉不已。 “没什么。”他摇摇头，“我准备去教室看看，小百合要一起过去吗？” 百合子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起身跟了过来。 “理花今天不来学校吗？” “又不上课，她过来干什么？” “陪我聊天也好啊。” “寺田老师，你今天还有聊天的闲暇吗？” “……没那么夸张吧？” “反正执行委员会那边还是很忙。” “那是你的事。a班这边，只要在明天学园祭开幕之前把鬼屋搭建好就行了。”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a班的教室。或者说，在昨天还是a班教室的医院主题鬼屋。 “昨天放学的时候才刚开始搭建吧，进度真快啊……” “因为准备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这个时刻，大家都很积极。” 百合子望着里面，“说得也是呢……” 前门是入口，后门是出口，中间的教室已经全然两样。 复合板材搭建起阻隔，将内部空间切割成迷宫似的狭窄通路，过道里不时能看见课桌搭成的手术台。 一大块白布蒙着手术台上的人体模型，边沿缓缓滴着红色的液体。 地面的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墙壁上的活动门里，形色逼真的石膏脑袋探头探脑。 转角阻隔了视线，再往里就看不见了。 此时还在准备阶段，教室里灯还开着。等明天学园祭开始之后，前来探索鬼屋的人，只能凭借一把小手电筒独自进入。 而在教室外面，前后门之间的走廊，也都依照废弃医院的风格装饰过了。 过道的窗户里面贴着大幅的医院内景照片，是打印出来后又加了料的，不仅逼真可怖，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一只只手掌的影子。 “感觉比以前的鬼屋还要可怕啊……” 代入到以前的回忆里，百合子在门口就停了下来，不像泷野已经走进教室里了。 “等我一下！” “……”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开着灯呢。” 她赶紧跟了上来，“就是很吓人啊！” “——嘿嘿。” 蹲在手术台后面、突然探出脑袋的越水，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效果不错吧？” “……” 泷野回头看了看百合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刚刚那一瞬，肩胛骨都快被她捏爆了。 “不要吓人啊。” 他拨开有些反应过度的百合子的手，又揉了下越水的脑袋，继续往里走去。 “蹲得太久，站不起来了……” 越水又望向随后的百合子，“小百合，拉我一把。” “真是的……不要在这种地方吓人啊。” 回过神的百合子，一边埋怨，一边握住她伸来的手。 也只拉起了一只手。 “……” “小百合——” ...... 陌生的天花板。 “唔……” 百合子睁开眼睛，迷茫了一会儿。 “这是哪里……” “保健室。” 她扭过头，泷野站在病床旁，脸上满是无奈。 光洁的地板上，土下座的少女又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万分抱歉——” 第361章 她与她的过往 百合子醒过来后，坐在保健室的床上缓了会儿神，因为没什么大碍，很快便被泷野和越水送回了职员室。 “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又想起了一些事情……现在是平成哪一年？” “……” 泷野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在开玩笑。 “别闹了，越水都快哭出来了。” 越水咬着嘴唇，脸上的内疚倒是真情实意的。 “真的很对不起……早知道小百合会吓得晕过去，我就不会这样了……” 百合子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实则是在回想刚才脑海里冒出来的事情，末了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啦，我的胆子其实也没那么小……刚才只是想起了以前的回忆，一不小心代入进去了。” “什么回忆？” “上一次举办医院主题的鬼屋的时候，就是越水用来参考的那次……我被关在里面待了大半个晚上。” “诶？” 越水怔了怔，泷野也有些在意。 “为什么？” 百合子开始回忆，“学园祭第一天闭幕后，学生都回去了，我留下来负责检查。” “进教室里转了一圈，要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忽然打不开了。” 泷野皱了下眉，“是被别人关上了吗？” “是啊。” 她点了点头，“是我班里的几个女生。” “在我进去之后就关上了门，还用拖把卡住了门的把手，没办法从里面打开。” “至于原因，说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当然，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然后呢？”越水继续问道。 “然后我就被关起来了呀。” 百合子一只手托着下巴，“因为想着检查很快就结束了，手机留在职员室里，没有带在身上； 窗户也像现在这样封起来了，外面更没有其他人路过。我就这样被关了大半个晚上，快到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才被放出来。” 至少被关了五六个小时…… 泷野想着，又问道：“是被巡逻的人发现了吗？” “不。” 百合子摇头否认，“是红叶过来了。” “……谁？” 她看了他一眼，“就是那个红叶啦，真山红叶。” 泷野不解，“她怎么知道小百合被关起来了？” 那个时候的真山已经高中毕业一年多了，还没有开始经营羽海野咖啡厅。 据她自己喝酒的时候所说，她当时在犹豫是回去继承极道的家业，还是想办法混一个体育教师的资格，重新回到明山学园。 “是其中一个参与的女生，在line群里跟别人炫耀这件事，被红叶的某个小弟……不对，应该叫小妹，被某个小妹看到了，又告诉了她。” 百合子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讲述接下来的事，只能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然后，红叶在池袋街头找到了那个女生，又拖着她回到学校，把我从鬼屋里放出来了。” 她忽然停下，拉着越水的手捏了捏，又对她露出笑容，抚慰着她的内疚。 “其实现在真的还好啦，毕竟还是大白天……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害怕。 学园祭期间投入了许多电器，为了防火，教学楼的电源晚上七点就切断了。 我一个人困在黑暗的鬼屋里，怎么喊也没有人回应，嗓子都哭哑了。 当时的我也才刚刚当上教师一两年而已，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经历这种事情……” “……” 越水抿紧了唇。 “然后怎么样了？” 泷野很清楚，之后必然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否则百合子没必要提起真山将那个女生也带到了学校。 “……” 她脸上笑容一敛。 “然后，红叶折断卡住门的那根拖把，用木棍教训了那个女孩子一顿……虽然也只打了一棍。 早就知道她是个不良女，但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那种程度的暴力。” 泷野沉默了几秒。 那个年纪的真山，远谈不上成熟，正是性格最暴戾的时期。眼下的沉稳与随和，都是经营咖啡厅之后的事情了。 再联想到百合子刚才被假手吓到的反应，他猜测道：“真山把她的手砍下来了？” “还没到那种程度。”百合子看了他一眼，“泷野真狠心啊。”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哪有你女朋友狠。” “喂……等一下，在学生面前说什么呢！” “她早就知道了。” “诶？”百合子一怔。 越水点点头，在胸口比了个心。 “blessing!” “……” 被两人这么一打岔，她的情绪舒缓了不少，也得以继续讲述下去。 “泷野，你听过骨头断裂的声音吗？近距离地。” “听过。” “诶……我说的是人的骨头。” “我说的也是。” 泷野在自己身上各处指了指，“虽然很短暂，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也确实很近。” 虽然并不是这具身体上发生的事情。 “……” 百合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跟越水一起愣愣地看着他。 “泷野，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大死大生。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在意。” “……” 毕竟泷野现在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想必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她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泷野也用眼神制止了试图摸索他身上骨头的越水。 “也就是说，真山在小百合面前，打断了那个孩子的骨头？” “嗯……” “什么部位的？” 问题一出口，泷野也想到了答案，“胳膊？” “是手腕。” 在两人的注视下，百合子抬起自己的手，忽然弯折、倒下，就像瞬间失去生命力的植株。 “断到手掌可以贴合在手臂上的程度，一点也抬不起来了。 握住那只手，就和拿起那只石膏断手的感觉差不多，像是已经跟手臂断开了连接……” 断的不是她的手腕，百合子又抬了起来，撑着自己的脑袋。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那个孩子很快转了学，家长也没有报警或者来学校理论，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红叶都没有再往来。” “诶……真山小姐不是解救了小百合吗？”越水有些意外。 “解救我和解救我之后对我的学生使用暴力，这完全是两回事。” “……就算被那样对待了，小百合也还是会原谅那个学姐吗？” “不。” 百合子摇头，“我那个时候哭得那么惨，大阪都能听见了，她也没来道歉，我怎么可能会原谅她？” “但是……大概也是因为真山使用了最暴力的手段，她才会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惩罚，一声不吭地转学了吧。” “……” 越水还想说些什么，泷野对她摇了摇头。 “教育与被教育并不是对等的。即便那个孩子最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但让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对别人造成了多少伤害，也是教师坚定不移的职责； 不过因为真山的选择，她和她的父母大概只是觉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至于逃走之后，她有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那就不得而知了。” “没错。” 百合子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 “明白了的话，就回教室继续准备学园祭吧，委员长。” “是！” 越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泷野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百合子，“真的没事了？” “只是一点心理阴影而已，能有什么事啊……而且现在说出来之后，心里也舒服多了。” 她看了他一眼，“如果泷野实在担心的话，就叫理花过来陪我吧。” “小百合总是这样盯着理花，我其实有点不放心。” “我要是有那个意思，还轮得到泷野？” “理花可不是男人女人都可以的那种类型……” 泷野摇了摇头，也没继续开玩笑。 “她来不来学校，还是等她自己睡醒再说吧。” “好吧。” “我去执行委员会那边了。” “去吧。” 第362章 让心跳加速 在教室、保健室与职员室之间来回跑了一趟，泷野回到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室后，一直待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 “辛苦了——” “大家先去休息吧，下午的工作一点半开始。” “另外，请各位执行委员带上各自班级的学园祭项目最终确认书，交予担任教师签名，并在下午带回会议室，提交给负责人泷野老师。” 执行委员长交待了要注意的事情，接着便微微一躬，离开了会议室，其余委员也陆续起身。 离开教学楼，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铃音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累死了……” “会计组的工作辛苦了。” 泷野从她手里接过便当，又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真的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呢。” 他就坐在铃音旁边，相连的桌子上摆了一整排笔记本电脑，敲打键盘的声音直到两人起身离开时也未停下。 比他更了解会计组的工作究竟忙碌到何种程度的人，也就只有他们自己了。 而这还是在会计组组长花本铃音工作效率极高的情况下，如果她之前选择了别的工作组别，恐怕会计组早就已经瘫痪了。 “老师也辛苦了……” 泷野自己也不是之前那般空闲的状态。作为委员会的负责教师，到了这一天，有相当一部分工作的收尾都需要找他确认； 以至于为了不打扰身旁会计组的工作，他中间曾一度坐到主席台上，应对一份接一份需要盖章或签字的文件。 “唔……” 铃音闭上了眼，享受着他的抚摸，“如果是为了现在这一刻，那铃音再辛苦也值得呢。” 泷野笑了一下，“先去吃饭吧。” “好~” 来到社团大楼的顶层，泷野正要继续往上，去天台的玻璃花房里吃便当，铃音拉住了他。 “老师，今天那里有其他人在。” “园艺部的女孩子们吗？” “是的。” 铃音点头，“对园艺部来说，今天才是最忙碌的一天呢。” “吃过午饭，铃音再陪老师上去看看吧。” “嗯，那今天就在部室吃饭吧。” ...... 午饭过后，泷野和铃音登上了社团大楼的天台。 “……” 与上一次过来相比，天台上模样大变。 眼前的地面堆满了花草，一盆一盆的，根据颜色的不同摆成了一块块方块，中间是过道，将玻璃花房围在其中。 “部长……” 正在浇水的女生注意到了两人，“还有泷野老师。中午好~” “中午好。” “抱歉……” 铃音走上前，目光从两边的花草上掠过，“委员会那边的工作实在太多了，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不不，没事的……尽管交给我们吧！” “谢谢。” 铃音微微一笑，“至少现在，让我来出一份力吧。” “诶……” 她伸向她手里的洒水壶，“让我来浇吧。” “嗯嗯。” “柳川同学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哦。静子说时间很紧张，要把这些花都浇过水才行呢。” 铃音拎着洒水壶，目光转向她指着的区域。泷野则看了看玻璃花房里面，其余几名园艺部的女孩子也还在埋头忙碌着。 不认识花草，也叫不全部员的名字，但顾问老师非常明白劳逸结合的道理。 让里面的几个女孩子也停下去吃饭，泷野拎着另外一个洒水壶，跟铃音一起浇起了花。 一株株花草，从花架或草地上，移栽到了小巧精致的陶瓷花盆里，一盆一株，各自美丽。 雨虽然停了，但没有出太阳，今天的天气也很适合移栽。 园艺读书会那堆满书籍的社团部室，是专属于部长与顾问老师的私人空间，在明高祭期间也不会对外开放； 而天台上巨大的玻璃花房，以及此时他们正在浇撒的一株株盆栽，才是园艺部对外展示的园艺作品。 虽然路途遥远已经不可更改，但在园艺部的慷慨下，执行委员会将宣传上的功夫做到了极致。 从教学楼通往社团大楼的地面回廊开始，园艺部的海报就已经贴满了两边的立柱； 到社团大楼底下，登上楼梯，几乎每隔四五步，台阶的立面上就贴着一条园艺部的欢迎标语。 【upandup!天台之上，不可思议的空中花园！】 而对应的付出，则是明高祭持续的三天时间内，园艺部会力所能及地提供需要的鲜花。 比如开幕式时所需的鲜花方阵，还有摆放在明高校门，由盆栽组成的“46”数字。 “除了可以参观这座玻璃花房……” 铃音回头望了望，园艺部员们都在花房最深处的长桌上吃着便当，没人注意他们，便又往泷野身上靠了一些。 “每个上来参观的人，都能从这里拿走一盆盆栽。” 泷野晃了晃洒水壶，里面的水已经快要洒完了，“就是现在浇水的这些吗？” “是的。”铃音笑了一下，“只需100日元即可。” “原来不是免费赠送的吗？” “没错。” “不过，这些陶盆的成本就不止100日元了吧？” 泷野弯下腰，拿起一盆花草，在手里转了转。 陶盆质地紧密，纹样精致，看起来价格不会低于500日元，更何况里面还附赠了一朵精心培育的鲜花。 “这些陶盆是铃音特意定制的，费用也从花本家支出，与社团无关。” 铃音看着他手里的陶盆，“铃音本来打算免费赠送，是柳川同学建议定价100日元的。” “用来补充园艺部的活动经费吗？” “这也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吧。” 她笑了笑，继续解释道： “一来价格很低，100日元就能得到这样小巧精致的花盆，性价比很高，大多数人都会愿意买下； 二来就算只花了100日元，毕竟不是免费得到的，对园艺兴趣不是太大的人，也不会转头就丢掉呢。” “真是用心了。” 泷野感慨了一句，又小心地将陶盆放回地上，跟其他花草摆在一起。 “继续浇水吧。” ...... 伊原下午还是来了学校，和千代一起。后者是为轻音部在明天的live演出前做最后一次指导的。 两人从会议室外路过时，里面的泷野正在忙着接收各个班级递交的项目确认书，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呜哇……瑛祐看起来好忙的样子。” “只是今天。” “诶，平时呢？” “……” 伊原没说话，而是朝她侄女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 “原来如此……不过理花了解得真清楚呢。” “去职员室的话，会从这里路过。” “明明绕了远路。” “……” 伊原拢了拢短发，“我去职员室了。千代要过来吗？” “嗯，要去。不过得先去社团那边看看呢。” 两人在楼道口分开，“待会儿见~” “嗯。” 走进社团大楼，一路登着台阶，千代自然也看到了立面上的标语。 “空中花园啊……” 来到轻音部的部室外，里面正在练习，一曲终了她才拉开门进去。 “hi~” “下午好，花本老师。” 打过招呼，乐队的女孩子们商量着再演出一遍，让她现场指导，千代只是摆了摆手。 “你们的演出已经没问题了。或者说，现在更重要的是状态。如果明天也能保持现在这种状态的话，那就是perfect~” “太好了……” 亚美擦了擦额头，嘴角上扬，接着却注意到千代正盯着自己。 “老师？” “明天的live可不是拿起话筒唱歌就行了哦。演出之前的开场白，亚美美考虑好了吗？” “开场白……” 亚美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彼此交换着意见。 “‘大家好，我们是明山学园轻音部’……怎么样？” “太土了！” 千代直接否决。 “诶……” 亚美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开场白，“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我说过的吧，保持合适的状态最重要……尤其是你们开场就要唱这种风格比较激烈的曲子。” 千代勾了勾手指，亚美老实地凑了过去。 “想让心跳加速，就大喊一声——‘泷野老师，大大大大大好き！’……怎么样！” 第363章 WE LOVE 流云聚散，黑夜又白昼，经过漫长时间的准备与等待，终于到了明高学园祭开始的日子。 哗啦。 起床拉开窗帘，泷野朝外面望了一会儿。 不见朝阳，天上盖着灰蒙蒙的一层云，跟昨天一样，是个非晴非雨的阴天。 不过对包括他在内的绝大多数参与者而言，只要不下雨，就算是好天气。毕竟在学园祭上，露天的摊位或者活动实在太多了。 “老师……” 他回过头，亚美在门口看着他。 “早上好。” 她穿戴齐整，手中提着的袋子里装着演出时要换的衣服，俨然一副现在就要出门的模样。 “早上好。亚美现在就去学校吗？” “是的，我想早点过去做准备……和大家一起。” 现在刚到早上七点，这也提早得太多了…… 泷野这样想着，但也只是点了下头。 “加油。” “嗯……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亚美转身离开，但没过几秒，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live……轻音部的live是在下午两点，体育馆！不要忘记了！” 泷野笑了起来，“我知道……” “——一定要来！” “……嗯，一定会来的。” 又看了他一会儿，亚美才再次转身离开，先行前往学校。 “live么……” 泷野打了个呵欠，回到床边开始换衣服。 “下午的事情，还早着呢。” 执意为他准备了早餐，还有杂务组工作的越水，忙碌过后也先一步出门了。 “喵——” 泷野低头看了看，弯腰将花子抱到腿上，继续吃早餐。 日渐圆润的狸花猫在他腿上站了起来，双脚搭着桌沿，脑袋摇晃，一对黄澄澄的眼珠只盯着他的盘子。 “不行……” 泷野喝了口味噌汤，又用筷子的另一端敲了敲轻举妄动的猫爪。 “今天可没准备花子的份，去吃楼上的猫粮吧。” “喵——” 花子退却两步，猫尾摇晃，一下一下地扫掠着他的胸口甚至下颌。 泷野没有理会，它又倒了下来，在他腿上翻滚了一会儿。 吃得差不多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情也跟着凝固。 “……” 花子早在刚才就已经跳了下去，而他的黑色制服裤子上，全是它留下的灰白绒毛，十分显眼。 秋天也是猫咪换毛的季节来着…… “麻烦了……” 泷野又往下弯了一些，看到了还在餐桌底下趴着的花子。 “喵——” 他也没办法责怪，抱起它送回楼上的猫窝，将猫盆倒满，又换了水，再花了一些时间清理身上的猫毛； 待到收拾完再出门，时间已经比预想得要迟一些了，不过问题也不大。 走出公寓，离开巷子，在宣传组的努力下，道路两边明高学园祭的宣传海报随处可见。 沿着坂道一路往上，离学校近了，护栏上张贴的海报内容也变得丰富起来。 除了学园祭整体的宣传，还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社团或某个班级的项目，泷野也在其中看见了二年a班的鬼屋。 继续往前，在走进校园之前，他扭头看了看坂道下方。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除了明高的学生，还将会有一批又一批的社会人士，加入到这一年一度的欢庆里。 ...... “……还有二十分钟。” “重复一次，距离开幕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请各部门做好准备。” 明山学园体育馆，主舞台，后台。 “委员长，音频组检查完毕，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好的。灯光组呢？” “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测试！” “好的。”安本凉子扶了下耳麦，“我知道了，请尽快完成。三分钟后我会再次确认。” “好的！” 确认了物管组的工作，她的视线又落到面前这位在人事组帮忙的执行委员身上。 “越水同学，演出团体的人员确认得如何了，全部到场了吗？没到的是在体育馆外，还是在过来的路上？” “诶，我不知道……” 越水回过头，因为对话的人就在眼前，也没开麦。 “校外演出团体的名单在人事组的桑原同学手上，我只是负责接引，顺便为他们安排暂时待着的地方。” “桑原同学。” 执行委员长再一次打开耳麦，“人事组的桑原同学……” “我在！委员长……” 将耳麦的声音稍微调小一些，泷野隐蔽在前后台的交接处，视线也从幕后转向了台前。 离学园祭开幕式开始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观众也即各个班级的学生陆陆续续入场，此时已经就位得差不多了。 没有学生举着牌子告诉他班级信息，泷野稍微张望了一会儿，才找到二年a班的所在。 除了他、越水以及那位正在物管组忙碌的男生执行委员，此时a班的学生已经全员在场了。 就算各个班级的担任教师一直在游走和提醒着，底下嗡嗡的低沉交谈声，也始终停不下来。 毕竟他们面前的舞台上，除了一条【第46回明山学园祭】的横幅以外，什么也没有。 “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呢……” 泷野不用回头，就能看到凑在身旁探头探脑的越水，手臂上别着今天才戴上去的【执行委员会】臂章。 “真好啊……我也想去下面坐着。” “工作完成了吗？” “呜哇……真是不解风情。” 她往他身上靠了一下，“刚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想让老师偷偷放我下去啦。” “我听出来了。”泷野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又看向她，“所以拒绝了。” “哼。” “工作……” “——放心啦。该来的都来了，没来的也不归我管，暂时没我的事。” 终于找到了人群之中的二年a班，越水稍微探出身子，抬起手臂，对着那边挥了挥。 “噢——” “开始了开始了！” “不是还没到十点吗？” 没见到亚美的回应，反而其他学生因为她的举动骚乱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望向了台上。 “咦，不见了……刚才的那个是主持人吧？” “怎么不是学生会长？” “傻瓜，哪来的学生会长啊，学园祭的开幕式从来都是执行委员长主持的。” 有些傻眼的越水，被泷野一把拉回了幕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 “怎么了？” 两人的耳麦同时响了起来。 还在后台确认各个部门工作的执行委员长，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对此有些茫然。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几名在观众席维持秩序的执行委员，注意到了刚才的全部过程。 “是舞台上……” “——不用担心，没出什么问题。各部门继续工作，安本委员长，也请继续确认吧。” “……好的，泷野老师。” 既然负责教师发话了，耳麦里的交流也很快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泷野关闭麦克风，又望了越水一眼。 “不要胡闹了。” “是是~” “认真一点。” “是！” 她对他笑了一下，又回身望了望后台。随着开幕式逐步临近，后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啊，那个乐队今年果然也来了呢……” “哪个？”泷野也望了过去。 越水站到他身前，往后靠了靠，稍微抵住后，才指向出现在后台入口的几个人。 “就是那个全员穿着红色紧身衣的乐队，据说在附近还挺有名的哦，这几年的学园祭都来参加了呢。” “是明高的毕业生吗？” “我也不太清楚……” 她望着那边，“不过他们现在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呢。” “难道不是因为没看到本应该在那边迎接他们的执行委员吗？” “……” 越水回头看他，泷野两眼一垂，又朝那边扬了扬下巴。 “老师喜欢听话的学生。” ...... 临近之时，时间忽然慢了下来。 “泷野老师，各部门已经确认完毕，没有任何问题。” “好，开幕式按计划准时开始。” “我明白了。” “各部门注意，还有十秒……八、七、六……三，二，一！” 啪嗒。 体育馆内的灯光全部熄灭，紧接着，又一道集中的光束打在舞台上。 “……” 早知道还要担任开幕式的主持人，当时就该拒绝校长先生的； 最迟，在确定今年学园祭的主题标语时，也该辞职了； 但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泷野深吸一口气，走到灯光之下，举起了手中的话筒。 说到底，自己这副冷淡的样子，真能做到炒热气氛吗…… “welove——” 回应的声音整齐而响亮。 “明高！” 唔……还真能。 第364章 摇篮曲 上午十点，明山学园的体育馆。 来自各个角落的视线，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都汇聚在舞台中央的主持人身上。 “……接下来，请明高祭执行委员会、安本凉子委员长致辞。” 放下话筒，泷野一边后退，一边和旁边帷幕后方的安本凉子对视一眼。 她点头回应，径直走到台前。 “大家好，我是明高祭执行委员长，二年b班安本凉子。今天……” 到了执行委员长致辞的阶段，之后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泷野长长吐了口气，将话筒交给迎上来的物管组执行委员。 “辛苦了~” 越水拿着湿巾过来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师这么大声说话呢。” “越水离音响太近了吧。” “讨厌……这不是笑话啦。” 在她亲自上手之前，泷野接过了湿巾，擦了擦额头上还有脸侧的汗珠。 “越水的工作也结束了吗？” “嗯嗯，接下来就交给人事组的其他委员了。” 工作结束了，但没有完全结束，他重新戴上耳麦，频道里依然忙碌。 “注意，委员长致辞进入最后阶段，各小组准备。” 安本凉子登台致辞后，由学生会长接过了指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行动。 “灯光组准备关闭二号大灯，开启闪烁彩灯。” “舞台效果组准备释放干冰。” “音响组……” 听着耳麦里的一条条指令，泷野的目光又落在台前的委员长身上。 她曾拜托他审阅自己的发言稿，稍作修改之后，他对发言稿的内容也留下了一点印象； 此时听着致辞，也明白尾声将至。 “……希望大家都能从学园祭中收获感动，得到快乐。” 环顾下方翘首以盼的观众，安本凉子稍微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我宣布，第46回明高学园祭，现在开幕！” “噢——” 在台下观众的欢呼声里，安本凉子鞠躬、起身，走回了帷幕后方。 啪嗒。 灯光再度熄灭。 在委员长的身影在台前消失的一瞬，依照既定安排，后台的各个小组也立即行动起来了。 噗嗤—— 伴随着五颜六色的闪烁彩光，舞台上忽然冒出了大量白烟。 紧接着，体育馆内响起了极具节奏感的摇滚乐。 四个奇装异服的人从左右帷幕后方翻滚出来，开始在干冰制造的烟雾里满地打滚…… “这是街舞的说。” “……” “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啦。” “……” 泷野抿了抿唇，摘下耳麦，移开视线望向了别的地方。 舞台两边，其余来自校外的团队已经就位，既有乐队也有舞团，在他们之后才是明高内部的各大社团。 体育馆主舞台的接力演出，会一直持续到今天闭幕的时候。而从第二天开始，就只有内部社团的表演了。 看着那边聚在一起的委员长等人，越水又看向泷野，“老师的工作也结束啦。” “暂时结束了。” 他下一次工作的时间是在两天之后，也即学园祭闭幕的时候，依然是担任主持人。 开幕式在安本凉子宣布开始时便结束了，台下的学生也陆陆续续起身，很快消失了大半； 毕竟各个班级或社团还有自己的学园祭项目，留下来观看演出的反而是少数。 越水望了望台下，“老师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先回职员室喝口茶，休息一会儿。” 泷野接过她递来的外套，披到身上。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合上你的小眼睛 忘掉你的泪花。 …… 月亮独自在夜空高挂 用悄声细语 喃喃讲述着那 或将揭示命运的童话。” （msr·《lubye》） 隐隐约约的歌声，混在其他各种各样的声音里，飘进了四楼的职员室。 泷野侧耳听了片刻，发现另一边的百合子也是同样的神情，听得比他还入神一些。 “是摇篮曲么？” 她回过神，点了下头，又补充道：“是合唱部，他们就在教学楼下面露天表演呢。” “唱得真不错。”泷野喝了口茶，“听得我都有点想睡觉了。” “……” 百合子斜了他一眼，“不应该是去楼下更近的地方听吗？” “话说回来，泷野不会打算一直在职员室里待着吧？” “在体育馆那边忙得肩膀有点酸，想休息一下……而且我在等理花。” “诶？” “她待会儿就会过来。” 百合子怔了怔，“没问题吗？” 在学园祭这种日子，学生们四处乱窜，只会比平时更加活跃。 “我也这样觉得，不过理花还是想来体验一下学园祭的氛围。”泷野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 百合子理解并担忧着，“人这么多，要注意安全哦。” “我会注意的。” 听到她这种交待的语气，泷野也明白她终于坐不住了。 “中午的时候记得回来，理花也准备了小百合的便当……当然，如果你在学生的摊位上吃得太饱的话，那就算了。”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百合子欣然答应，在离开职员室之前，又交待了一句。 “对了，如果红叶过来的话，也让她在这里等我吧。” “你没带手机吗？” “今天这么热闹，不一定会注意到嘛。” “我知道了。” 泷野点点头，举起茶杯相送，“不用顾虑，尽情享受三十岁前的最后一次学园祭吧，寺田百合子！” “……不要给我的学园祭附加这种悲伤的纪念意义啊！” 离开职员室后，百合子没什么犹豫，径直去向二年a班。 就算要享受，也该从自家学生辛辛苦苦准备了大半个月的项目开始。 抱着这样的想法，面对一路上层出不穷的各种诱惑，百合子两眼四处乱瞟，只是脚步不停。 “演剧部，演剧部！新的世界，新的故事，罗密欧与哈姆雷特穿越到日本的超能展开！” “老师，请来三年f班独一无二的男仆咖啡厅坐坐吧！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男仆都不会拒绝哦~” “magicshow！不容错过的魔术部表演，尽在二年d班公演剧场！” 除了口头招呼的，也还有直接过来拉人的。 “小百合！” 百合子被突然抱上来的女生吓了一跳，“你是c班的……早乙女？” “是的。小百合老师，请来体验一下我们c班的服务吧！” “诶……” 她抬头望了一眼，c班门口的宣传海报上，一个人踩着另外一个人的背，两人的肢体与笑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真的是泰式按摩吗……还是算了。” “真的不要吗？” 缠上来的女生依然不肯放弃，又在她的肩膀上捏了捏。 “老师的肩膀都已经僵硬了，平时一定没怎么运动吧？只要按摩一次，就可以缓解许多哦~” “不用了。” 百合子还是拒绝，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叫别人过来。” “诶？好啊！” 嗡嗡—— 职员室门前的走廊里，正趴在护栏上观望下方的泷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皱了下眉。 “泰式按摩？” 随便敷衍了一句，他退出百合子的聊天界面，又一次看见line上的其余几条消息。 理花：我一个小时后过来。 千代：今天下午陪我逛逛吧~ 铃音：老师的工作已经忙完了吧？ 亚美：我有点紧张……演出之前，可以陪我待一会儿吗？ “……” 泷野有点头疼。 “——原来老师是在这里发呆。” 他回过头，越水调整着手臂上的袖章，朝他走来。 “果然还是工作太少了。” 第365章 趁火打劫 看着越水扣上别针，将【执行委员会】的袖章戴在自己的胳膊上，泷野忍不住开了口。 “这真的是执行委员会的工作？” “当然了。” 戴上袖章，越水又轻轻拍了两下，抬头一笑。 “学校里来了这么多外人，只靠人事组的那些执行委员，是远远不够的呢。” “就算是这样，人手还没有紧张到连我都要去做巡逻这种小事的程度吧？” “不。” 她严肃地叉起了腰，手臂上同样别着袖章，“巡逻可不是小事。” “能反驳的地方只有这里吗……” 泷野望了她一会儿，也明白她的打算，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就巡逻一圈吧。不过，不能耽搁太久。” “太好了！” 越水又露出了笑容。她本就没指望他能陪自己太久，能答应就行。 再说，巡逻一圈其实也要不少时间。他不会在意太多，巡逻的路线和中间停留的地方，都是由她来决定的。 “不能耽搁太久，是因为老师和谁有约了吗？” “唔……” “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 “嗯。” “难道老师同时约了很多人？” “是同时被很多人约了。” “这样啊……” 越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我是第一个呢。” “这是巡逻。” “啊……对。” 她拉起他的袖子，拖着离开了职员室。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约……巡逻吧！” ...... “嗬嗬……” “说人话。” 脑袋上缠满绷带的学生，将嘴巴上的布条拨开，又对面前的担任教师伸出了两根手指。 “承惠200日元。” “哈？” 百合子弯腰凑到学生面前，“对我也要收费？” “当然了。” 在门口负责接待的学生，举起同样缠绕着绷带的收纳盒。 “小百合不是说过，班级里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吗？200日元，谢谢。” “……” 毕竟学生们布置鬼屋时花了很多心思，在原有基础上还丰富了许多细节，200日元游玩一次，可以说很超值了。 啪嗒。 丢下两枚百元硬币，百合子对她招了招手，“应该有一节手电筒吧。” “是的，请收好。” 旁边护士打扮的女学生，递来一节细小的手电筒，并且另有交待： “里面的电池经过处理，最多只能支撑五分钟哦。如果没有自信在五分钟内找到出口的话，我们建议客人多带两节电池呢。” “这就是越水所谓提升刺激感的改进么……” 百合子没有自信，果断伸手，“给我电池。” 可爱的护士妹妹，脸上也露出了可爱的甜美笑容：“额外的电池需要另行付费，500日元一节，一共是1000日元~” “……这是敲诈吧？” “越水委员长说，这叫趁火打劫。” “……” 越水！ “当然，如果客人能够尽快找到出口的话，也就不需要额外的电池了。” “……” “收您1000日元。这是备用电池，请收好。” 再次收起钱包，百合子决心学园祭结束后，要好好教育教育自家的委员长。 打开教室前门，走进鬼屋，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回过头刚想说倒得太多了，门却重重地关上了。 哐！ “……” 周围顿时一片漆黑。 “这就开始了吗。” 百合子打开手电，只是灯光黯淡，光柱几乎无法照到地面。 “什么五分钟啊……这其实就是完全放了电的电池吧？” 不得已，她在入口就换上了备用电池，手电筒的灯光顿时明亮了几十倍。 ——倒吊在前方通道入口处的半截手臂，也变得清晰可见。 “……” 嘀嗒，嘀嗒。 断臂自顾自旋转着，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百合子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绕过。 “靠近之后，墨水的味道还是挺明显的啊……” 毕竟不可能真的使用血液做道具，动物的血液也不行，因此只能用红色的墨水作为替代。 “呜哇——” 只顾看着那只旋转的断臂，她都没发现面前的通道里摆着一张病床，直直撞了上去，身体失衡后才手忙脚乱地调整。 再抬起手电照向病床，宽大的白布覆盖着一具躯体，底下的轮廓清晰可见。 虽然她不知道八个扮鬼的学生在什么位置，但很清楚他们都躲在暗处，准备着随时跳出来吓人； 至少不会躺在病床上装尸体，摆在这里的只能是人体模型——不过她也没有掀起白布验证猜想的打算。 “这不是把通道完全堵住了吗……” 横放的病床似乎是有意为之，要想继续前进，只能从“尸体”上爬过去，或者从病床底下钻过去。 百合子穿着紧身的制服套裙，不便抬腿，只能选择从病床底下钻过去。 还好这里没有添加血液滴落的效果，不然制服不可避免地会弄脏…… 她这样想着，身体蹲了下来，照着手电，掀起几乎拖到地上的白布。 “嗬嗬……” 病床底下，一张烂了大半的脸对她挤出微笑，也挤出了眼珠。 “……” 百合子的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啪嗒。 掉落的眼珠，在手电筒的照耀下骨碌碌地滚动，最后停在了她撑地的手指缝间。 “呀——” ...... “老师，这边的摄影部需要检查！” 泷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你又想玩什么？” “是检查啦！” “……” 泷野摇摇头，又走了回来。 【摄影部：闪亮~嘭！来体验20世纪初的镁粉闪光灯照相机吧！】 “镁粉闪光灯……” 他看了看门口的海报，又朝教室里面看了一眼。 嘭！ “……” 整个教室瞬间明亮了一下，又腾起一团白烟。 “很危险吧！” 两人挤在门口，越水攥紧了他的衣袖，两眼盯着里面的白烟。 “果然很危险，对吧！” “……” 她很兴奋倒是真的。 里面的摄影部员正好也望了过来，泷野拉了拉手臂上的袖章，走了进去。 “那就检查一下吧。” “嗯嗯！” 注意到泷野的教师身份，紧接着又看到他手臂上的【执行委员会】袖章，似乎是摄影部部长的男生走了过来。 “请问……” 毕竟是来让越水玩的，泷野当然不能摆出一副找茬的样子，只是指了指那边的机器。 “有学生向执行委员会反应，这里有奇怪的声音和闪光，是那个东西发出来的吗？” “是的。” 摄影部长点头，“这是我们摄影部自己复原的，在二十世纪初流行的老式照相机。” “旁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和闪光’的，是当时最常用的镁粉闪光机。” “看起来不太安全的样子。”越水忽然开口道。 “不……虽然用散装镁粉作为闪光灯，确实是比较落后的技术，在当时也经常发生爆炸事故，伤害到摄影师……” “——爆炸？！” “不不不只是当时！现在很安全！非常安全，不会发生爆炸的！请听我说完！” 泷野拉了越水一下，又对他点了下头。 摄影部长看了看两人，继续说道：“过去发生爆炸事故，通常都是因为制作闪光粉时，镁粉与氯酸钾混合物的比例出现了问题。 而我们摄影部现在使用的闪光粉，是在化学部的顾问老师指导下制作的，虽然燃烧的时候声光效果强烈了一些，但绝对不会发生爆炸！” 在他解释的时候，泷野又望向了那边的机器，幕布前还有一个前来体验二十世纪初摄影技术的女生，在关心着他们这边的结果。 “我知道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有些紧张的摄影部长，“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麻烦你们再演示一遍吧。” 他指了指越水，“就以她为拍摄对象。” “没问题！” 走到照相机前，看到摄影部员将一个纸袋交给那名女生，泷野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人家只是在等待照片冲洗完成而已。 “这么快就能拿到照片吗？” “是的。只是体验上世纪初的摄影，没必要完全照搬落后的照片冲洗手段……不过愿意等待和支付相应的费用的话，我们摄影部也可以严格按照1900年的技术，为客人冲洗照片。” 泷野笑了笑，又摇摇头。见摄影部员在加装新的闪光粉，便示意身边的越水去幕布前等待拍摄。 她则拉起了他的手，“老师也一起过来吧。” 两人一起站到复原的老式照相机前，看着摄影部员们摆弄机器。 “其实完全可以直接进来体验……”泷野低声道。 “不行，我和老师是在巡逻的说。” “……” 他多少有些无奈，偏头看了她一眼；越水也抬眼回望着他，嘴角挂着浅笑。 “随你怎么说吧……” 嘭！ “……” 两人都受到了点惊吓，望向镜头，摄影部长也从照相机后面抬起了头。 “啊，那个……刚才那一瞬间，感觉你们之间的气氛非常好，情不自禁地就按下快门了……抱歉！” “没关系。” 越水微微一笑，“就把这张照片冲洗出来吧。” “诶……好的。” “顺带一提，你刚才感觉到的……是什么样的气氛呢？” “唔……” 摄影部长想了想。 “任性与宠溺……有点情侣之间的感觉？” 第366章 心跳储物柜 “居然说是情侣……嘿嘿……什么呀。” 行走在教学楼三楼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越水捏着手中的纸袋，情不自禁地往身旁的泷野胳膊上靠着。 “……” 大概是因为头一回被别人这样评价，此时的她已经飘起来了。 泷野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属于他的那份纸袋，里面的照片他当然也已经看过。 只是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自己就觉得，那不过是两人之间最平常的对视而已。 “冷静一点。” “嗯~” 她点点头，声音还是飘着的。 “巡逻得差不多了吧。” “嗯嗯~” 泷野转身，“该回去了。” “不。” 越水拉住了他，“教学楼里巡逻完了，但地面上的摊位，还一个都没有检查过哦。” “食材卫不卫生，制作过程安不安全，定价会不会影响明高在社会上的名声……这都是需要老师和我亲自去检查才能知晓的情报！” “……” 泷野斜了她一眼，“越水玩够了，现在又想吃东西了吗？” “嘿嘿。” 他有些无奈，又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只能稍微吃一点。” “嗯嗯！” 两人一路来到走廊尽头，楼道口的位置，楼下匆匆上来一人，抬头看见泷野时，又停顿了一下。 “泷野老师！” “藤本同学。”泷野认出他是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出什么事了？” “校长先生过来了，委员长希望老师能过去一趟。” “相羽先生？” 泷野怔了一下，随即点头。 “我知道了。地点在哪，还是在会议室吗？” “是的。” “我马上过来。” “好的。” 来人在楼梯半道转身，又下去了。 “……” 泷野与越水对望一眼，她抿着唇，往下走了两步，又回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他笑了一下。 “就像突然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真的很突然嘛！” “虽然相羽先生过来，八成只是要说一些场面上的废话，但我还是得过去一趟。” 泷野轻声叹了口气，“中午再一起去逛吧……不对，下午……也不行……” 越水失笑，也从这不算短暂的美梦里清醒过来。 “真是的……老师到底要陪多少人啊。” “还挺多的。” 泷野想了想，“明天的这个时候，越水再和我一起去巡逻吧。” “诶……好啊！” 越水又走了上来，接过他手里装着照片的纸袋，“既然要去见校长先生，这个就让我帮老师先保管着吧。” “嗯，越水直接带回公寓，或者放到我的办公桌上都行。” “没问题~”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泷野下楼只身前往会议室，越水则转身上楼，将纸袋放到了职员室的办公桌上。 “一个人也得继续巡逻呢……先去教室看看吧。” 她很快离开，径直去向二年a班的教室。过了一会儿，伊原出现在职员室的门口。 “两个人都不在么。” 泷野和百合子的座位都空着，她左右看了看，走到泷野的办公位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 放下便当，她拿起了桌上的纸袋。 ...... 扑通、扑通！ 心跳激烈。 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密封的狭小环境里，呼出的热气驱散了秋的凉意，胸中的跳动也变得尤为明显。 百合子缩着身子挤在储物柜里，尽管无比紧张，也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 如果有人让她评价，这座由二年a班学生费尽心思布置的废弃医院主题鬼屋到底如何，她只会大喊一声： “太棒了！” 无论是鬼屋内部细致入微的场景布置，还是对探索者心理变化的把握，几乎都做到了极致。 尤其是后者。 突然伸出来抓住脚腕的鬼手也好，没有脑袋、却嗬嗬嘶鸣猛追不舍的无头病人也罢，最能渲染恐怖氛围的，其实还是她自己脑中的不断想象； 而鬼屋内部的种种布置，比如对通道长度以及转折点的设置，就在有意地引导着她往最恐怖的角度想象。 “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吧……” “病床上的那具尸体会突然跳起来吧？” “这么长一段通道，吓人的东西会从哪里出来，前面，中间……还是后面！” 诸如此类的恐惧不断堆积、叠加，在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又通过突然跳出的扮鬼学生完全释放出来，转化为畅快淋漓的刺激感。 然后进入下一段通道，重新开始，再次堆积……如此往复，直到探索者在复杂的废弃医院内部，找到唯一的正确出口。 就学园祭这种层次的舞台而言，二年a班的鬼屋已经堪称完美了。 ——完美到知根知底的她，也被吓破了胆，又在随后的闷头逃窜中迷了路。 手电筒也在刚才的追与逃中丢在了通道里，再往前，只有一片黑暗。 就算知道一切恐惧都是学生布置的假象，百合子也不敢继续深入，借着手电筒的一点微光，就近躲入了狭窄的储物柜。 “……” 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百合子又往后挤了挤。 这似乎就是教室后面放置卫生工具的储物柜，背抵着木柄，她一呼吸就能闻到拖把没有沥干就直接放进来的腐烂味道。 透过面前的一丝缝隙，她也能看到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光。 “鬼”应该已经离开了……冷静下来，就出去捡起手电筒，重新寻找正确的出口。 抱着这样的想法，百合子在储物柜里挤着站了十多分钟，依然没敢出去。 “……” 因为手电筒的光还在晃动啊！ 虽然外面的通道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但肯定是“鬼”在守株待兔！ 刺激得有些过头了。 她想拿出担任教师的威严，求学生网开一面、放她离开，但在各种意义上都开不了口…… 躲着躲着，她的脑袋有些发晕。 “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通道里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其他人进来了吗…… 迷迷糊糊的百合子，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缺氧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对了……为了防止储物柜里那股腐烂的难闻气味泄露出去，上下各处的缝隙都处理过了…… 糟糕了……不会在这里憋死吧？ 要是在鬼屋里变成了鬼，那也太可笑了…… 就在百合子意识混乱之际，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也在储物柜前停了下来。 沉重的呼吸声暴露了她的位置。 “居然躲到了这里……” 柜门刚打开一些，她便支撑不住，往前倒去。 脑袋抵着的胸膛十分柔软，扶住她的手臂却坚韧有力，都是熟悉的感觉。 “……红叶。” 第367章 离婚夫妇？ 接了个电话，听说百合子进入鬼屋后半个小时都没能出来，泷野当即笑出了声。 但在听见她缺氧到几近昏迷时，他又匆忙跟相羽英介道别，从会议室赶到了二年a班的教室。 “没事吧？” 泷野匆匆赶到时，百合子正茫然地坐在教室门口的接待处，几个女生围在旁边，真山在扶着她。 “没事。看起来还有点迷糊，不过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就没问题了。” 真山低头看了看百合子，“在储物柜里躲着，居然憋到缺氧也不敢出来……” “……” 后者靠在椅背上，转了转眼珠，终究没能说什么，任由她和泷野嘲笑。 “话说回来，都到这个时候了，泷野还在工作吗？” 真山望了一眼泷野的袖章，“作为负责教师，未免也太负责了一点。” “不，我只是帮忙巡逻。” 泷野将袖章取了下来，塞进口袋。 “这种小事，交给手下的小弟就行了。” “学校里可没有小弟这种东西。” 她笑了笑，“你明白我的意思。” 泷野也笑，示意周围的几个女生去忙自己的事情，又问道：“真山是刚过来吗？” “嗯。” 真山又扭头看了一眼百合子，“伊原说小百合不在职员室里，我就到这边来了。然后就听见门口的学生在说，她进去半个多小时都没出来。” 泷野一怔，“理花已经过来了？” “嗯。泷野没有和她在一起吗？” “我刚才在会议室。” “开会？” “陪聊。” “又是哪个小妹妹，越水吗？” “什么小妹妹……是中年老男人。” 真山看了他一会儿，又点点头。 “喔。” “等一下……” 感觉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泷野正要解释，一旁的百合子终于回了魂。 “好饿。” ...... 为期三天的明高学园祭，因为要接待来自社会各界的参观者，并不存在午间休息的说法。 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下午四点结束，中间玩乐、休息或是吃饭，全凭自己把握。 当然，经营着项目的社团或班级，会通过排班来让负责的学生轮流休息。 而绝大部分教师都是空闲的。因为时间十分充裕，准备的料理也非常丰盛。 同样也因为空闲，就会做点什么来打发等待的时间，比如打开办公桌上让人十分在意的纸袋。 “就是这样。” 从一旁的纸袋上收回视线，伊原又咬了口玉子烧，望向泷野。 “拍得真不错呢，还挺有感觉的。” “……” 看来她心里的哈姆雷特，和越水心里的是同一个人。 泷野只是沉默，继续吃着手里的黄金猪排。 “什么很不错？”百合子问道。 呼吸着新鲜空气，又吃到了美味的便当，她很快就恢复了精神。而真山送她回到职员室后，先回咖啡厅处理店里的意外状况去了。 “照片。” 伊原朝泷野瞥了瞥，“他的照片。” “是吗？”百合子望了过来。 “嗯……去摄影部检查镁粉闪光机的时候，顺便也拍了几张照片。” “镁粉是什么……给我看看。” “待会儿再说，先吃便当。” “噢。” 百合子一直很好糊弄，“好吧。” 伊原看了看泷野，也没继续再说什么，只是在装照片的纸袋上点了两下。 他看了一眼，她手指点着的位置正是摄影部的标志，由尼康最经典的fm2的样式平面化和扁平化而来。 “理花下午有空的话，也和我一起去摄影部体验一下吧。” “嗯。” 她应了一声，夹起一块章鱼肠，送入他的口中。 “理花没问题吗？”百合子问道，“今天到处都是学生，而且还是兴奋过头、没大没小的那种，撞到就麻烦了……” “放心吧，不会去太热闹的地方的。”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继续吃便当吧。” 伊原笑了笑，“我准备了很久哦，都是百合子喜欢的料理。” “好幸福的感觉~红叶就什么都没准备呢……刚才还想蹭我的便当。” “别在真山面前说这种会给我添麻烦的话。” “诶……我知道了。” 百合子点点头，又想起什么，看了泷野一眼。 “那个，花本老师呢……没跟理花一起来学校吗？” 伊原也看向了他，“千代说，她明天再来。” “……” 泷野有些意外，“她不是说下午会过来吗？” “那只是想让你头疼才说的话。” “……” 伊原伸手过来，抹去他嘴角炸得金黄的面包糠，又伸到他嘴边。 “姑且算是商量过了……今天就安心陪我吧。”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伸舌一卷。 “嗯。” ...... 吃过便当，时间也才刚到十二点左右。 百合子留在职员室休息，泷野则和伊原一起行动，避开人群，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这个时间，四处活动的学生也比其余时间段要少一些。从冷清的书道部出来，两人继续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 “瑛祐上高中的时候，在学园祭办了什么项目？” “一、二年级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 泷野在记忆里搜刮了一下，“到了三年级的学园祭，班里演了话剧，我是编剧。” “是吗。” 伊原看了看他，“瑛祐创作了什么样的故事？” “不算创作，只是将《堂吉诃德》的故事，做了一些本地化的改编。” “原来如此。社团方面呢？” “社团啊……我是文学部的，按照往年的惯例，当年同样出了一本文学部社刊。” 伊原笑了一下，“社刊么。” 泷野望了望天，“准确地说，是文学部各位社员这一年来的无病呻吟。” “而且还印了两百多本。那个时候，整个杏山高中才四五百个学生。” 她笑了起来，“看来每个学校的文学部，都是一样的呢。每年都会刊印许多，每年都卖不出去，部室里堆积最多的不是文学书籍，而是一届一届积压下来的社刊。” “不，我们的社刊全都卖完了。” “为什么？” 犹豫了一下，泷野还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是负责叫卖的。” “……” 伊原斜望一眼，“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呢。” “差不多吧。” “差多了。”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要在意……” 说着，泷野拉住了她，“已经到了，摄影部就在这里。” 伊原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门口的海报。 泷野则朝教室里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其他的学生，才拉着她进去。 跟摄影部的成员简单交涉过后，两人一起站到了镜头前。 “那个就是镁粉吗？” 等待的时间，伊原看着摄影部员小心地倒着粉末，“我在电影里看过这种老式照相机。” “嗯，待会儿突然闪光的时候，不要被吓到了。” “瑛祐觉得我还不如十七岁的女高中生吗？” “……” 泷野笑得无奈，“不，完全没有。” “那个……泷野老师。” 闪光粉已经装填好了，为两人拍照的摄影师，仍然是摄影部的部长，“准备好了吗？” “来吧。” 伊原看向泷野，“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我。” “……” 泷野抿了抿唇，转头凝望着她。 “好奇怪的表情。” “……这不就是理花想要的吗？” “唔……话是这么说，为什么同样的表情，在深夜剧里看着就不觉得奇怪呢？只看脸的话，瑛祐也不比那些男主角逊色。” “拍成照片的话，也不会太奇怪的。” 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伊原抬手抚平他的眉。 “算了，还是自然一点吧……就按瑛祐一直以来的样子就好。” “嗯。”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望向了镜头。 “理花和我都冷着脸的话，会不会有点正在闹离婚的夫妇的感觉？”泷野突然开口道。 噗嗤—— “……” 摄影部长按下了与点火器连接在一起的快门。 嘭！ ...... “笑得太奇怪了……” “挺好的。” 第368章 搞砸一切吧 “我……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是吗？” “嗯，毕竟没什么过来的必要……” “唔……这种情况倒也不少见呢。” 又往上跨了几步，发现身边少了人，泷野驻足回望。 上下对望的两人，正站在社团大楼的楼道上，游逛得差不多了之后，此时的目的地是天台上的玻璃花房。 “已经到极限了吗？” “……” 底下的伊原喘着粗气，微微摇头，一只手紧握着扶手。 在学校里逛了半天，然后再来攀爬高层楼梯，果然还是有些吃不消。 换了只手拿着装照片的纸袋，泷野又回到伊原身旁，拉起她的手继续往上攀爬。 “再坚持一下……已经到四楼了，再往上就是天台。” “能让……能让瑛祐坚持每天爬这么高的楼层……果然……果然是很喜欢那个孩子呢……” “……还行吧。” 伊原哼了一声，之后再没有张口的余力，直到被他拖着登上楼梯尽头，天台的出口。 “……” 虽然已经习惯了攀爬社团大楼的六层楼梯，但与伊原相比，泷野的情况也是半斤八两。身体确实越来越健康了，但缺少锻炼也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爬上来没觉得什么，但多了个几乎使不上力的“累赘”之后，立即原形毕露。 于是，暂时处于空闲状态的园艺部少女们，就见到自家社团的顾问教师和另外一位比较陌生的女教师，靠在楼道出口的墙上气喘吁吁，半天都没能走出来。 “要去帮忙吗？” “去吧……泷野老师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 其中两名女生对视一眼，朝老师们走了过去，接着却见泷野对她们摆了摆手。 “不用过来。” “好吧。” 到底还是泷野恢复得更快一些，缓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扶起伊原走出了楼道。 “真厉害……” 望着眼前巨大的玻璃花房，以及周围几乎铺满了整个天台平面的花花草草，伊原一时间也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疲惫。 “这里一直都是这副样子的吗？” “不，这样也太难照顾了……平时都是种在花房里的。” “照顾的人只有那边的几个学生吗？” “嗯。” 泷野一边回答着她，一边又望了望花房门口站着的几名园艺部成员，考虑着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伊原却不想过多打扰，让她们费事，只是说在外面观望一会儿即可。 置身陶盆为基的花草丛中，她穿过五颜六色，阅遍尽态极妍； 回身之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泷野忽然弯下腰，捧起脚边的一盆红色花朵，递了过来。 “……” 伊原笑了一下，伸手接住。 “谢谢。这是什么？” “永恒的爱。” “我问的不是花语……这是什么花？” 泷野摇头，“我也不知道。” “……” 她看了他一眼，“所以，‘永恒的爱’也是胡说八道的？” “不，那是与花无关的真心话。” 鼻端凑近花朵，伊原轻轻嗅了一口，脸上的笑容也重新浮现，“看在花的份上，姑且相信瑛祐吧……” “话说回来，这里的花，园艺部的那些孩子总该全部都认识吧？” 泷野一怔，又点点头，“那当然。” “瑛祐可以帮我问问，有什么花的花语，是‘唯一的爱’吗？” 手里捧着花盆，她往前一步，脑袋抵在他的胸口上。 “我想挑选一盆，作为回礼……” 两位教师在花丛间的亲密举动，引来园艺部几名女生的窃窃私语与不断张望；而后泷野更是向她们询问了一个令人兴奋的问题，让她们变得更加在意。 可惜对于那个问题，她们无法给出让那位冷艳女教师满意的答复。 “抱歉……现在早就已经超过山楂花的花期了……” “原来是山楂花么……花期是什么时候？” “山楂花开放的时间是在春末的五到六月份，能持续两个月左右。” “我知道了，谢谢。” 伊原也没有探索更多花语的兴趣。回到两人方才盘桓与亲密的地方，她抱起一盆相同的花，递给了泷野。 “我赋予它‘永恒且唯一的爱’的寓意……无论未来如何，这是我的心意。” ...... “一共两百日元，谢谢。” ...... “早知道就迟点再换衣服，搞得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明明演出还有两个小时才轮到我们。” 轻音部的部室内，山前舞拉了拉身上的服装，试图通过解开胸口的束缚，来舒缓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 包括她在内，轻音部乐队众人都换上了特别缝制的服装，风格有些类似时下正流行的“魔法少女”，而设计者就是乐队内的贝斯手香织； 五名成员，五种花哨的款式与颜色，只有氛围组的越水因为还要负责执行委员会的工作，还穿着自己的制服。 “冷静一点，舞。” “如果亚美不那么频繁地看手机的话，我大概也不会这么紧张。” “……我是在看时间。” 亚美勉强解释了一句，暂时按捺住了再次拿出手机的冲动。 “其实是在等谁的消息吧？” “……” 山前舞往前一趴，按压在面前的电子琴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泷野老师？” “……嗯。” 亚美也没有否认，“之前说是在和遥在一起巡逻，不知道之后有没有时间过来。” “真好啊……这个时候还有可以期待的人。” 山前舞垂着两条胳膊，无意识地摆动，抓住接通电子琴与音箱的连接线后就没放开，用手指搓着。 “‘虽然练习了这么久，我依然非常紧张，很害怕自己会搞砸这次的演出’……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可以说给谁听。” 亚美张了张嘴，“可以说给部室里的大家听。” “但是我作为部长，在这种关键时刻露怯的话，说不定也会影响到大家的情绪……” 她忽然笑了一下，歪头看了看几名同伴，“虽然已经说出来了。” “感觉怎么样？” “有一种已经事先提醒过大家我可能会搞砸、就算真的搞砸了也没有多大关系的感觉，一下子轻松多了。” “不，关系大了……舞抱着这种心态的话，紧张的人就要变成大家了。” “作为轻音部的部长，我宣布：今天的演出，大家都可以搞砸！” 亚美连忙纠正，“不可以！” 咚！ 玲子一击大鼓，又在军鼓上密集地敲了一阵，表达着意向不明的支持。 “赞成！” 贝斯手香织依然没什么话，只是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们。 “真是的……” 亚美抱怨了一声，山前舞忽然抬起胳膊，对她指了指。 “刚才手机响了一下哦，亚美没听见吧。” “诶……”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一条消息，还是来自泷野的。 “我出去一下。” 亚美匆匆离开部室，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将门也带上了。 “……” 留在部室内的三人对望了一会儿，十几秒后才做出决定，一起凑到了门口。 最先探出头的玲子，也第一个露出意外和失望的表情。 “动作真快啊，亚美已经不在这一层了……可能在楼道口吧。” 山前舞和香织跟着探头看了一眼，见事情果真如此，又缩了回去。 “跑得这么快，是泷野老师？” “大概吧。” 啪嗒。 轻音部的门又关上了。 隔壁空置的部室里，泷野与亚美今日的第一个吻，还没有结束。 第369章 我与她正在交往 在学园祭期间，有项目的社团或班级，不仅会在靠着走廊的一侧张贴海报，摆放与自身项目的主题紧密相连的特色道具，同时也会利用上教室背面的窗户，用绳子串起一片片写着文字的方布，组成广告语，对底下路过的人宣传自己。 透过窗户，从对面的社团大楼望去，整栋教学楼五颜六色、满目琳琅，就像是误入了庆典时节的商店街。 与之相比，靠在窗边、背抵着墙的蓝裙少女，则要纯粹得多。 “唔……” 两人分开，彼此间牵扯出一条晶莹的倒拱，又很快断裂，各贴向一边。 泷野抬手擦了擦嘴边的垂涎，又按在了再次贴上来的亚美的唇上。 “适可而止吧，这种事做得再久也不会腻的……太兴奋的话，也会影响亚美下午演出的状态。” “……嗯。”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亚美也很快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说得没错，她本来就是为了舒缓有些紧张的情绪，才想要与他单独待一会儿的……虽然单独待在一起，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泷野往后退了些，亚美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裙，又看向他： “没问题了吧？” “差不多了……” 说着，他抬手拉了拉她的领口和左右肩上的衣服，“这样就没问题了。亚美下午要穿这身衣服去演出吗？” “嗯，这是香织做的……怎么样？” “很不错。” “真的？” “嗯。”泷野点了点头，“很可爱。” “谢谢……” 亚美笑了起来，又上前一步，慢慢搂住了他的腰。 将脑袋靠在他胸口，亚美扭过头，望着对面斑斓的教学楼。 虽然很早就出门来了学校，但她和乐队的其余三人基本上都待在部室里，因为紧张，没什么玩乐的心思。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要去体育馆的后台做准备了。” “……这么早？” “嗯……因为今天主舞台的时间排得很紧张，不能耽搁。而且乐器搬过去之后，调试也需要一些时间。” “我知道了。我也会尽早过去的。” “这样的话……” 亚美抬起头，“不如就留在这间部室里，待到那个时间再一起过去吧？” “这可不行。” 泷野轻轻抚着她的背，“理花还在天台上的花园里等着我。” “……” 闻着他胸前不属于她和他的味道，亚美撇了撇嘴。 “体育馆的live，伊原老师也会过来看吗？” “嗯，她会来的。理花能去的地方不多，到时候我和她会站在离舞台稍微有些远的角落里，看着亚美演出。” “嗯，我知道了……” 她松开环腰的手，又抬了上来，捧着他的脸颊，微微踮起了脚。 “在此之前……” 嗡嗡——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 或许是因为心虚，亚美吓了一跳。 “电话……” 泷野笑了笑，脑袋一低，抵着她的头发与前额，轻轻顶了一下。 “接吧。” 她拿出手机，脸上更加意外。 “是英介叔叔。” 泷野怔了怔，又点点头。 “英介叔叔……嗯，在部室里……诶？不用了不用了……好吧。” 突然打开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亚美脸上却多了一点苦恼。 “英介叔叔说，他要到部室来看我……” “这不是挺好的么？” “诶，一点都不好啦……那个大叔过来之后，肯定会指指点点的——尤其是我们的部室里还放了不少的违禁品。” “……那就不要带到学校里来啊。” 在这种事情上被亚美毫无保留地信任，泷野作为教师，反而觉得头疼。 毕竟社团这块不归自己管，就当作没听见吧…… “英介叔叔这个时候过来，应该只是想在live开始之前给亚美打气。” 就和体育大会的时候一样，亚美的生父相羽雄介，对女儿在学校里的一切不管不顾。虽然从未明说，但他实际上早已将女儿丢给兄长以及他不太乐意面对的泷野了。 “虽然有时候迂腐了些，但英介叔叔是亚美可以无条件信赖的长辈。”泷野说道。 “我知道……” 亚美往前凑了凑，上下包裹，衔着他的唇吻了一下，分开后又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我和老师的关系，也可以告诉英介叔叔吗？” ...... 回到天台的花园，泷野和伊原又在花丛中徘徊了一会儿。等后者差不多觉得腻了的时候，又抱着各自的花离开了天台。 下楼时不太费力，两人的脚步都不慢。在快到地面的时候，还追上了刚从轻音部看完侄女离开的相羽英介。 “相羽先生。” “……瑛祐？” 相羽英介意外地回过头，立马又看见了他手里牵着的伊原，“还有伊原老师。” “相羽先生。” 伊原对校长先生点了下头，还难得地开口打了声招呼。只是她很快又扭过脑袋，观察起了泷野的表情。 “……” 他捏了下她的手，她才微笑着移开视线，看向了一旁。 台阶下的相羽英介不明所以，但这是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也就没有询问。 “瑛祐从哪里来？” “天台的花园。” 他用足尖点了点脚下的台阶，立面上正是园艺部的宣传标语，“广告都打到这里了，相羽先生没去天台上看看吗？” “‘空中花园’么……落成之后，我还真没上去看过。” 早在学园祭开始之前，相羽英介就对花本家千金在社团大楼天台上搭建的花园有些在意。 只是忙碌着忙碌着，一来二去，其他需要在意的事情冲淡了他的印象； 即便刚才数着台阶爬到四楼，两眼几乎一直看着立面上的宣传语，也没有让他重新变得在意起来。 “是吗，真遗憾……为了这次的明高祭，园艺部的孩子们非常努力，无论‘空中花园’还是陶盆花海，都很值得一看。” 泷野抬起手里的花盆，“而且在学园祭期间上去参观，只需要100日元，就能得到这种盆栽。” 相羽英介笑了起来，“瑛祐也是在给园艺部打广告么？” “没错。” 泷野点点头，也露出笑容，“毕竟我是园艺部的顾问教师。那些孩子看到校长先生来参观的话，会非常高兴的。” “我知道了……” 相羽英介抬头看了一眼，回转的楼道一圈一圈，盘旋着向上，令他只是望着就心生疲倦。 “但今天的休息时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回去继续工作。明天再来看看吧。” “好的。” 暂时同路的三人，一起离开了社团大楼。 泷野和伊原打算再去地面的露天摊位上逛逛，相羽英介则要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同行不久的三人到了楼底又要分开。 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执手的两人，相羽英介又开口叫住了泷野。 “瑛祐。” “相羽先生？” “这只是来自长辈的一点好奇心，瑛祐就算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 相羽英介的视线在他与伊原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还是停在他的脸上，“瑛祐和伊原老师，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伊原不言不语，也在等着他开口。 这不是需要隐瞒的关系，泷野立即给出了答复，“我和理花正在交往。” 果然是这样…… 听到他亲口承认，相羽英介心里终于笃定。 一旁的伊原，嘴角也弯了弯。 “我知道了。” 相羽英介看起来很是欣慰，“瑛祐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我也放心不下，这样真是太好了……如果慎一郎和纯子泉下有知，也会放心许多的。” “……” 泷野抿了抿唇，“谢谢……英介叔叔。” 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相羽英介高兴之余，又情不自禁地多问了一句： “瑛祐和伊原老师，近期有结婚的打算吗？” “……”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泷野张了张嘴，伊原替他作出回答：“没有。” 相羽英介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回答的人是伊原，他便以为是她这边的原因，询问时也是注视着她。 伊原则望向了泷野。 两人对视一眼，泷野沉默了两秒，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 伊原怔了怔，接着又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瑛祐……” “——因为千代不同意。” 千代？ 花本千代？ 相羽英介愣了一会儿，又猛然惊觉，她才是最早与泷野暧昧不清的女人。 “花本家的那位小姐……跟瑛祐又是什么关系？” 仿佛时间回溯，泷野的神态与语气，与方才几乎没有一丝变化。 “我和千代正在交往。” 第370章 不用讲理 当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件事、与自己关系不算太大的时候，即便不合理，这件事也很快就会被接受。 因为大部分人的视线，从来都只落在自己身上。 偶尔看向别人的目光，也会带上“不要打扰”的自我限制。注意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时，还会自我解释： “虽然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但一定存在着让它合理发生的理由。” 相羽英介的年龄就是他的阅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这样的理由非常简单： 因为站在不合理的中心的人是瑛祐。 此时的他，还未知晓自己的侄女也牵涉其中。 “这么说……瑛祐还是要和花本小姐结婚？” “不。” 泷野摇头，“这样的话，理花不会同意。” 相羽英介看了看仍旧一言不发的伊原，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在高城事件之后、泷野入职明山学园之前，她这种不带一丝情绪的注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又为他们之间不合理的关系，找到了更加贴近现实的解释——正是因为瑛祐拯救了自闭的伊原老师，她才愿意接受这样的关系。 “原来如此……” 相羽英介这样说了一句，却发现伊原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失望。仔细看去时，她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而接下来，无论是“与其中一个女人分手、跟另外一个女人好好生活下去”，还是“要和她们两个好好相处”，他都说不出口； 毕竟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选择，回过神时，妻子已经离开十几年了。失败的婚姻与家庭，也让他无法说出“只要这样就能得到幸福”的人生经验。 ——再不合理，这也是瑛祐自己的事情，他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在心底找了个托辞，相羽英介匆匆道别，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转角，泷野和伊原又彼此看了一会儿。 “这一次是瑛祐说中了。” “嗯。”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相羽先生这样逃避现实、盲目接受一切的……更何况瑛祐还没有告诉他全部的情况。” “但相羽先生的反应，也证明了现实情况没有理花预想得那么糟糕，不是吗？” “……” 伊原一时不能反驳，末了又叹了口气。 “我能预见的只有糟糕和更糟糕的情况。” 泷野拉起她的手，“总不能因为眼下只存在于脑海中预想的困难，就一直站在原地踌躇不前吧？” “……” 她斜了他一眼，“虽然是这样的道理，但前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真正的道理大同小异、都是通用的，只是在需要的时刻，会露出被需要的一面。” “……” 伊原挣了挣，没能抽出自己的手，干脆转过身，拖着他一起往前面的学生摊位走去。 “你就用这样的道理，去说服全东京和全日本的所有人吧。” “嗯。” “那边卖的是海鲜炒面吗？” “是的。” 她回过头，还没有从他自说自话的歪理中消气。 “既然瑛祐觉得自己的道理谁都能说服，那就去说服那些学生，让他们免费送我一份加满海鲜的炒面吧。” “……” 泷野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执行委员会】的袖章，一边戴上，一边往贩卖着海鲜炒面的学生摊位走去。 “……站住。” ...... 独自坐在长椅上，伊原吃着泷野从学生摊位上买来的各种食物，望着他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摊位前排队。 毕竟两人之前都已经吃过便当，虽然有意给胃部留了一些空间，但也吃不下太多，他要的都是比小份还少的小半份。 过了一会儿，排完队的泷野拿着一个纸盒过来了。 “久等了。” “辛苦了……” 伊原看了看他手里的纸盒，“打开吧。” “是，理花公主。” “阴阳怪气的。” “理花刚才不也一直阴阳怪气……我的意思是，理花好歹也自己动下手吧。” “我的手没空。” 她两只手里都拿着刚才买的食物，其中一份已经快吃完了。 泷野张嘴凑过去，伊原躲了一下。 “小心一点……” 他咬住食物，她慢慢将竹签抽出来，丢进旁边的纸盒里。 “唔唔……现在有空了。” “……” 她看他一眼，打开他刚买回来的章鱼烧，却发现里面的数量少得惊人。 “只有两个吗？” 泷野舔了下嘴唇，“毕竟是小半份。” “一人只有一颗的话，尝完味道就只能回味了……味道怎么样？” “我尝尝。” 伊原叉起一颗章鱼烧，送到他嘴边。 “唔……” 泷野嚼了几口，忽然起身。 “我再去买一份吧。” “……” 伊原哑然，又拉住他，将剩下的那颗章鱼烧也塞进他嘴里。 “唔唔……不尝尝吗？” “我已经快吃不下了。” 她转了转另一只手里的纸盒，“还有这些。吃不完就浪费了。” “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泷野在她身旁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摊位，也数着对面教学楼上挂得满满的横幅。 “看那边。” 慢条斯理地吃着手里的食物，伊原忽然抬了下胳膊，提醒他看向不远处的地面回廊。 泷野望过去，只见轻音部的少女们跟在几名搬运乐器的学生身后，正从回廊里穿过。 “时间也差不多了……” “live不是两点开始吗？” “需要提前过去做准备。不过从教学楼里经过的话，会绕不少远路吧？” “外面人太多，跑得也快，撞到就麻烦了。” “说得也是……” 一行人逐渐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两人收回目光，伊原又看向泷野。 “现在就跟未婚妻一起过去吗？” “……是前未婚妻。” “需要在意这种细微的区别吗？反正只是一个称呼。” “……最在意的人不就是理花吗。” “我没有。” “嗯，没有……” 伊原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刚到下午一点。 “太早了。” “嗯。” “但继续待在这边的话……我会觉得不安。” 因为平时默认的休息时间差不多快要过去，周围徘徊的学生也逐渐变多了。 “要回职员室吗？” “不……这个时间，在楼道里会遇到更多学生。” “那就先去体育馆里等着吧。” “嗯。” 泷野拉起伊原，像是世界上仅存的两名未被某种病毒感染的人类，在满是学生的校园里躲躲绕绕，半天才绕到另一边的体育馆。 主舞台上时刻都有演出，但底下的观众稀稀拉拉的，实在说不上多。 两人分别拉了张椅子，坐到远离人群的角落里。 “现在表演的是什么？” “漫才。” “是吗……我想稍微休息一会儿。” 泷野胳膊一抬，搂住她的肩，她的脑袋也靠了上来。 “嗯。” 第371章 Daybreak 自方才就持续不断且愈演愈烈的哄闹声，让睡梦中的伊原眉头紧皱，在泷野腿上辗转不停，睡意也越来越浅。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醒了过来。 “……” 泷野低头看了一眼，见她在望着自己，也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 “还是被吵醒了吗。” 周围的嘈杂一下子提升了许多倍，伊原扭头望了望面前乌泱泱的人群，又坐直身体，理了理睡乱的短发，戴上他递来的眼镜。 “为什么体育馆里会有这么多人……” 热闹的场馆，已经完全不复她入睡前的冷清模样。 主舞台上，正在调试乐器的几名少女彼此对望之间，又不由自主地朝台下望上一眼，心里也冒出了同样的疑问： “我们很有名气吗，为什么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观众？” 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臂，泷野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开百合子发来的消息。 “唔……小百合说，刚才校内广播通报了校长先生的提醒，说下午两点有轻音部的live演出，有空的可以过去看看。” “……” “难怪刚才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我还以为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台上茫然准备着的少女们，“这大概是相羽先生自作主张的安排。” “嗯……” 伊原望着低头摆弄音响的亚美，只是插上连接线的简单动作，她也摆出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希望没有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地下酒吧的客人要比这里多得多，吵闹的程度也可以说是云壤之别……问题是，她们已经很久没去过那边了。” 泷野往后靠了靠，“也不知道亚美能不能重新适应这种氛围。” “听说去年也很热闹，不过我当时并没有过来……不知道一年级的时候，她们的演出效果怎么样。” 他摇了下头，“亚美一年级的时候，轻音部的乐队还是另外一批人呢。” “……” 伊原一怔，“我忘记了。” 两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坐着，偶尔也有试图接近他们的女学生，都被泷野不断摆手给轰走了。 “是我没有存在感吗，还是我和瑛祐不像情侣？” “……有的学生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伊原往他身上靠了靠，望着又一名朝他们走来的女生，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那这个呢？” “……” 越水遥在适当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不近也不远。 “泷野老师，伊原老师。” “越水也过来了吗。” “老师们也坐得太远了吧，在这里能看到舞台上的大家吗？” “就是因为你们太过吵闹，我和理花才会坐到这边。” 她回头望了一眼，又笑了笑。 “这得怪校长先生呢，跟我可没有关系。” 泷野看着她手臂上的袖章，“越水到这边是来工作的，还是来给轻音部活跃气氛的？” “两者都有吧。” 跟两位教师招呼了一声，越水又回到那边，与其余几名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一起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而在台上，无论心态如何起伏，摆放乐器和调试设备也用不了太多时间，该准备的很快就准备完了。 “……” 调整好电吉他的位置，亚美走到麦克风前，视线一抬便与台下的无数道目光连接到了一起。 “可以开始了。” 领子上夹着的微型麦克风里，传来了后台的提醒，“不用管台下，开场之后就会变得安静的。” 亚美视线抬得更高一些，也望得更远，远离人群坐着的两道身影一眼可见。 伊原抬手挥了挥，又撞了下身旁的泷野，他也抬起了胳膊。 “……” 亚美抿着唇笑了一下，收回视线时，却发现越水来到了舞台下方。 “没问题吧，亚美？” 场馆里太过吵闹，她听不见她的声音，但唇形已经无比熟悉了。 她没有开口，看着越水，手在吉他上拨了两下。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后台的提醒也再次响起。因为时间紧张，这次已经是催促了。 亚美回过头，与三名同伴一一对视，转身握住了麦克风。 “各位——我们是轻音部乐队。因为商量不出来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名字，所以我们就是‘轻音部乐队’。我是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相羽亚美。” 刚安静下来的场馆，在不同的角落里，又响起了一些交头接耳的议论。 “没错。” 亚美扫视着下方，平静地接受着他们的议论，“就是相羽英介的那个相羽，被退婚的那个亚美。” “……” 底下的议论顿时变得更多了。 伊原看了泷野一眼，“难道今天还有重新恢复婚约的桥段吗？” “……怎么可能。” 亚美调整着麦克风的角度，又握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大大大大大好き”什么的，果然还是喊不出口…… 她松开手，搭在吉他的琴弦上。 “接下来，是轻音部乐队的第一首歌——《daybreak》。” 山前舞按下键盘，弹奏出第一首歌的第一个音符，紧随其后的是玲子的紧凑鼓点，香织拨动贝斯，吉他也随之响起。 前奏终了，亚美也开口了： 「眠れないんだ」 （「睡不着啊」） 风もなく茹だりそうな夜に （在没有风的闷热夜晚） 君の声が耳元で揺らいだ （你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感伤に浸ってばっか （只顾着沉浸在感伤之中） 何も変わらない笑えない日々を （没有任何的改变从这些没有快乐的日子中） 抜け出そうぜ （逃出来吧） 君を连れ飞び出した （拉着你跑了出去） 风が通り过ぎた （风轻轻吹过） 闇と混ざり合った （与黑夜混杂） 君の笑い声が （你的笑声） 小さく蓝の空に响いて （轻轻地在靛青色天空中回荡） そんなんで生きていけんのか （这样子真的能活下去吗） もう戻れないぜなんて （已经回不去了吗） 揺らぎそうな想いはアクセルへ （类似摇摆不定的想法都变成油门） このまま地平线を （就这样爽快地） 追い越してやるんだ （把地平线甩在身后吧） 最前线飞ばせ仆たちは （在最前线尽情飞驰） 星もない夜 （在星光昏沉的晚上） ただ东を目指して行く （埋头只奔向东方） 13秒先もわかんなくたって （既然连13秒后的未来都无法预知） 精一杯仆を生きていく （那就用尽所有力量活出自己） 何も後悔なんてないさ （不会有任何后悔） 前を向け （朝向前方） 止まらないさ （不会停下） きっと光の待つ方へ （一定会到达光明的所在） （——ia.《daybreakfrontline》part1.） ...... “校内广播吗？” 体育馆主舞台的后台休息处，亚美擦着额上的汗水，将装着吉他的黑色琴盒靠在一旁。 “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多观众……那个大叔真是不让人省心。” “别这么说，亚美自己刚才不也挺激动的吗？” 泷野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背后还趴着一个伊原，“而且效果也很好。台下的大家都很喜欢轻音部乐队的演出，欢呼声都快掀翻体育馆的屋顶了。” 他又朝后台的入口看了一眼，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面拦着，恐怕这里早已经挤满了想要进来的学生。 少女们也都望了过去，又看了看彼此，脸上都显露着笑容。 “成功了……” “圆满成功！大胜利！” “去外面的摊位上大吃大喝，庆祝一下吧！” “乐器怎么办？” “怎么拿来的就怎么送回去——执委会的人帮忙会送回部室的。” “可是他们没有钥匙啊？” “那让亚美留下来吧。” “赞成！” “喂——” 包括越水在内的四个女孩子，一溜烟地离开了后台，把空间留给亚美和她的未婚夫……以及他身后的人形挂件。 跟离开前回望的越水对视一眼，泷野又看向了亚美。 “满足了吗？” “还行吧……” 被伊原盯着，亚美下意识地拢了拢腿，整理着身上的裙子。 “明天和后天都还有演出呢……到那时候，时间就不会这么短了，至少可以多唱几首。” “毕竟今天请了不少学校外的团体。” 作为负责教师，泷野也了解一些体育馆内主舞台的活动安排。 除了最忙碌的第一天，学园祭第二日和第三日的安排要相对自由和随意一些，几乎是提出申请就能得到演出的机会。 “嗯……” 亚美实在无法忽视他身后那人的目光，但也不希望演出结束后的放松时间，只能独自待着。 “老师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 “要陪理花。” “……噢。” “不。” 伊原抿着唇，忽然开口了。 【“偶尔给一些甜头，能让孩子们变得更安分和听话哦……理花和瑛祐一样都是科班出身的正经教师，应该很容易就能理解这一点吧？”】 既然已经无可转圜，果然还是要从最老实的亚美开始吗…… “先送我回职员室。” 她扶着泷野的肩，两眼望着亚美。 “既然演出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瑛祐就陪着亚美在学校里逛逛吧。” 第372章 能看透的只有丝袜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好觉得有些累了。” 走出体育馆，伊原跟在泷野身后，由他牵着往前，两人的目的地是不远处那栋教学楼四楼的职员室。 “而且能去的地方也都去逛过了，对我来说，今年的学园祭已经结束了。” “真是心酸。” “又说这种风凉话。” “我这不是在送理花回去吗。” 泷野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她，“明天还来学校吗？” “不过来了。” 伊原拉了他一下，提醒他注意身前经过的学生。 “千代给我准备了不少工作，让我一个人待在公寓里也不会觉得无聊。” “工作？” 泷野驻足，“还是修改千代写的那些漫评吗？” “嗯。说是为了让我排遣无聊，实际上是为了能在明天完全独占瑛祐。” “真是坏心眼。” “是啊，跟她分手吧。” “那边的教室好像很热闹……疼。” 他越挣扎，她的手攥得越紧，但到底也没有太大的力气。 而他还在拉着她继续往前。 伊原抬头望了望逐渐接近的教学楼，“后天我也不打算过来了。” “后天晚上还有后夜祭。” “篝火舞会吗？” 泷野点头，“嗯。” “没什么兴趣呢……而且我就算过来，也只能待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 “但是我想见到理花。” 她的手松开了，又与他十指相扣。 “如果可以和瑛祐单独待在一起的话，我会过来的。” “没问题。” 躲避着四处乱窜的学生，将伊原护送回职员室，泷野正要离开的时候，她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什么？” 坐到自己的办公位上，伊原勾了勾手； 泷野凑近一些，她脸上却又露出了几分犹豫。 “算了……没什么。” “……” “瑛祐去找亚美吧。” “理花都用上这种手段了，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什么手段，说得真难听。” 她抓住他因为担任开幕式主持人而特意系上的领带，往下一扯。 “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泷野本就半弯着腰，被拉得身体一沉，只好撑着她的大腿来站稳身形。 光滑的大腿与黑丝让人爱不释手，但职员室里已经有一些视线飘过来了，他又重新站直身体。 “关系到了一定程度，不知道怎么开口、又很想开口的时候，抛开弯弯绕绕，直接陈述事实就可以了……我和理花的关系，应该早就已经超过了这个阶段。” “……” 她抬眼望着他，“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能按照瑛祐的道理活着，那也不会产生这么多的烦恼了。” 还是说不出口。 “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吗？还是今天不解决就会难受的事情？” 伊原想了一下，又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理花继续考虑吧。” “我更希望瑛祐能直接看透我的想法。” 泷野抿了抿唇，两眼一垂，“我现在能看透的只有丝袜。” “……” 将他赶走，伊原又往办公桌上一趴，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新编古语辞典》的书脊上。 她可以确信，他这次并不是在装糊涂。 因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复杂到自己都觉得麻烦的程度。 听着指尖来回划过桌面的远近声响，伊原喃喃自语： “我真麻烦……” “诶？” 她回过头，刚刚还不见人影的百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职员室，还来到了她的身后。 “发生了什么？” 百合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刚才上楼的时候撞见泷野，他也是一脸苦恼呢。” “……因为他遇见了一个麻烦的女人。” “……” 听见伊原刚才的话，百合子知道这是她的自称。 “什么麻烦？” 她看了她一会儿，转头望向另一边，“对谁都说不出口的麻烦。” “没关系……麻烦和秘密，都是让女人变得更有魅力的元素。” “……” 伊原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啊，就像是来自上个世纪的花言巧语一样……” “嗯哼，心动了吗？” “我是这个世纪的麻烦女人。” “呜哇……真难搞。” 百合子往办公桌上一靠，单手支撑脑袋，两眼望着她，又挑了挑眉。 “不过，我就喜欢为你这种漂亮的女人解决麻烦。今天晚上要来我家坐坐吗，没有别人哦~” “我录音了。” “啊啊……” ...... 等待着执行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将乐器搬回轻音部部室，亚美一直留在体育馆的后台，直到泷野找过来。 在继续等待的时间里，两人站在舞台旁边的帷幕后方，看着台上后续的演出。 层叠的帷幕，也遮掩住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多亏了轻音部的live，有不少人留在这里了……” 泷野看了看下方的观众席，即便没有多少人在看台上的表演，至少坐得挺满的。比起轻音部演出时的鼎盛阶段，也只流失了一两成左右的观众。 “虽然都没有在看演出，只是坐在这里做自己的事情……” 亚美微侧身子，很快又收了回来，“就像之前看深夜剧的老师和伊原老师，开着电视机也只是当背景声，实际上完全是在谈情说爱。” 泷野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自从伊原先搬去百合子的公寓、之后又和千代住到一起，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深夜独处时光了。 “……”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视线移回身旁的深红色帷幕上，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轻音部。轻音部还有人留在这里吗？” 突然响起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亚美也松开他的手，回到后台应了一声。 “这里。” “久等了。现在就把你们的乐器送回去。” “谢谢。” 在跟执行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离开之前，亚美又过来拉了拉泷野，“老师也一起过去吧。” “好……” “诶，怎么了吗？” “没什么。” 泷野缓缓摇头，跟了上来，“把乐器送回部室，接下来就可以去别的地方逛逛了。” “嗯嗯！” 亚美走在前面，及膝的蓝色连衣裙下，是一双光洁匀称的长腿。 泷野望着，现在也没有心思比较。 黑丝之下，隐藏的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 第373章 老古董 在下午快要结束的时候，消失将近一天的太阳，终于拨开厚重的云层，露了一面。 “现在通知全校学生以及到场的各位，明高学园祭第一日就此结束，接下来请有序离场。各个班级以及社团的学生，请在关好门窗、收拾好工具之后……” 斜阳照射在分布校内各处的白色扬声器上，将其染上金黄的颜色；校内广播里，清朗的女声重复了两遍才停下。 “结束了。” 泷野低下头，将刚买到的一盒点心递给亚美，“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 “嗯……”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感觉还没怎么逛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有了今天的经验，下次演出之前总不至于再紧张到不敢玩乐了吧……”泷野安慰着，“明天和后天，还有大把的时间。” “话是这么说……” 亚美打开纸盒看了一眼，又看向他，“老师也会陪着我一起吗？” “唔。”泷野抿了抿唇，“我会在这所学校里陪着亚美的。” “……” 她两眼一翻，盖上纸盒转身就走。 “我去部室了。” “去吧。” 送走不太高兴的少女，泷野折身走向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室。 特意从二年a班的教室前路过，负责扮鬼的学生都已经从鬼屋里出来了，搭档百合子也刚刚到场。 “咦，泷野……” 她立即注意到了他，“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临近傍晚才露面的斜阳，照亮了长长坂道顶部的学园，也在地上拉扯出层层重叠的阴影；来自社会各处的参观者正在陆续离开学校，走出阴影之际，都会回头望一眼久违的太阳。 “做什么梦呢？” 泷野朝底下看了几眼，又回头道：“小百合总想偷懒，如果理事会的年末会议有裁员计划，我第一个提你。” “明高什么时候裁过教师了！” “那就降薪。” “……” 泷野理事不会真的裁员和降薪，认真尽责的百合子，也不会真的在这种时候偷懒。在他继续前往会议室前，她就已经钻进教室里开始检查了。 “小百合。” 她回过头，看着又回到教室门口的泷野。 “干嘛？” 教室里一片明亮，看了看头顶尽数打开的日光灯管，他开口道：“明天下午结束之后，我来检查吧。” “诶……好啊。” 百合子欣喜且意外，“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到底还是a班的担任教师……而且我也不想再见到三十岁的同事在教室里吓到缺氧。” “……” 在百合子低头寻找着可以丢过来的东西、并且看中一只涂满红色颜料的石膏断手的时候，泷野果断离开了。 学园祭第一日结束后，执行委员会那边还有一次例会，而他只要露个面就可以。 当然，提前离开也不太好，他还是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了下来，看着各个班级的执行委员陆续到场。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越水几乎是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会议室的，而他刚才并没有在教室前看见她。或许她是在鬼屋里面。 “老师。” 她见到他便走了过来，“来得真快呢。” “嗯。” “亚美呢？” “去部室了。” 越水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便托着下巴发起了呆。 又过了片刻，泷野旁边座位的主人也来到了会议室。 “铃音。” “……” 她在他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他，“老师终于忙完了吗？” 果然不高兴了…… 泷野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一场例会吗？” “如果没有这场例会，铃音这一天就只能看着老师跟不同的女孩子到处玩乐，也不会有跟老师在这种距离说话的机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望了眼坐在会议室对面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却意外发现后者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 “那样的话，我也会过来找铃音的。” “……真的？” “真的。” 铃音这才露出一点笑容，“那明天……” “明天得陪千代。” “……” 笑容又消失了。 会议室门口，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执行委员长，与学生会的三人一同走了进来。 “执行委员会例行会议，现在开始——” ...... 例会结束后，泷野先去二年a班的教室转了转。百合子的检查已经结束，门也锁上了。 再去职员室叫上等待着他的百合子和伊原，三人一起离开了学校。 “既然理花明天不去学校，放学前的检查也交给泷野的话，那我也稍微早点回去吧。” “随便你吧……我暂时没什么意见。” “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啊！” 逼着泷野点了头，百合子又看向伊原，“理花到时候要出来吃饭吗？” 她想了一下，“现在还不能确定，明天再说吧。” “好吧。” 不太能喝的两人明天都还有比较重要的工作，今天便没有约酒，三人在坂道下的第一个路口就分开了。 百合子没有返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径直前往咖啡厅，与忙碌的女朋友碰面；同路而不同归的泷野和伊原走在一起，转身进了巷子。 “今天要留下来吃饭吗？” “不，回来之前答应了越水，今天要回去吃饭……” “是吗。” “轻音部的几个孩子都要过来，说是要庆祝今天的顺利演出。” 伊原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泷野能感觉到她的态度稍微舒缓了一些，“半场开香槟，通常都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更何况还没到半场呢。” 他笑了一声，“她们也不是去参加什么比赛，只是学园祭的演出而已。” “说得也是。” 路过枫庭的时候，伊原停下脚步，看看院墙，又朝里面看了一会儿。 “今天没见到花子呢。” “应该在里面睡觉。进去坐会儿吧。” “……”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 “走吧，待会儿那些孩子过来了，会不太方便的。” 泷野没有意见，立即跟了上去。 将伊原送回公寓的房间，千代正在衣柜前站着，似乎正在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啊，瑛祐……这件t恤怎么样？” “领口太暴露了。” “诶~不要像个老古董一样嘛。” “不行。” “让一让。”伊原从两人之间走过。 “那这件呢？” “还行吧。” “让一让。”从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服，伊原再次从两人之间走过。 “理花要洗澡吗？” “嗯。” “请~” 走到浴室门口，伊原又回头看了看两人。 “……” 果然还是很难开口。 ...... 月落日升，在前一日即将结束时才显露尊容的金轮，今天早早地露了面。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同样早早醒来的伊原，起身靠在床头，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望了会儿窗外晨曦初露的景致，她又扭头看向床边的姑姪俩。 面容相似到难分彼此的两人，一个在床上陪着她度过了昨夜，另一位则是今天早上才突然造访的。 在年轻姑姑的帮助下，更加年轻的侄女过早地换上了略显成熟的装扮；扎起头发，稍作粉饰之后，仅存的一点不协调感也消失不见了。 “理花。” 铃音转了个身，与身旁的姑姑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她都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声是谁喊的。 “怎么样？” “……” 摘下眼镜，伊原重新倒回床上，拉起了被子。 “怖い。” （可怕） 第374章 粗暴对待 一年c班女生执行委员花本铃音，因身体不适，今天上午请假。 学园祭第二日，执行委员长安本凉子在早晨的碰头会上，一笔带过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虽然对方是花本家的大小姐，但平时也没怎么张扬自己的存在感，除了几名会计组员稍微有些骚动之外，几乎没有溅起太多水花。 “……” 看了眼身旁空着的座位，泷野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学园祭头一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因此早上的碰头会要交待的事情也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执行委员们各自散去或忙碌，委员长安本凉子拿着整理出来的会议报告，请负责教师确认和签名。 泷野一目十行地翻阅过去，中途也有停顿，询问了几个在意的地方； 安本凉子一一说明过后，他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将会议报告交还给她。 “辛苦了，安本同学。” “哪里的话……” “不，我不是客套。” 泷野抬眼看了看她眼底的黑眼圈，“虽然我知道安本同学对学园祭的事情非常用心，但因此而累倒的话，我和委员会的大家都会觉得头疼的。” 要是她倒下，麻烦的人就变成他了。 “如果不是必要的工作，就暂且放到一边，稍微休息一下吧。” “……” 安本凉子微微一躬，“好的，我知道了。” 回到委员长的座位坐下，她也明白自己确实太过认真了，就没有立即去巡视。 反正现在还是刚开始的阶段，外来的人还不太多，稍微休息个半小时，再去看看吧…… 扫望着人员渐少的会议室，安本凉子看见越水走到泷野面前跟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先离开了； 而泷野依然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翻起了手里的学园祭指导手册，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离开。 是在等人吗？她心里猜测着。 “……” 难道是在陪着她？ “……” 按下葫芦浮起瓢，与之类似的想法，不断从她脑海里冒出来。 要说今天和平时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在开完例会后没有离开会议室，而是像他说的那般，留在这里暂时休息…… 安本凉子抿了抿唇。 管他内里的灵魂如何，至少待人还算温柔，白净的皮囊也是万里挑一。 闲着也是闲着，稍微再聊几句吧……据说跟帅哥聊天，也是会让人放松的。 一边在心里找着各种借口，她同时在桌上的文件堆里翻了翻，找出一份几天前的会议报告。 “校外团体的接待与引导，就用这个当话题吧。” 安本凉子刚站起身，忽然发现会议室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花本同学？” 不对。 无论是衣装打扮上出挑的个人风格，还是全然不同的神情仪态，都说明她并不是花本家的那位千金小姐，而是同一家族出身的另一位“花本”……跟泷野老师暧昧不清的音乐老师，花本千代。 她了解得不太多，只知道两人似乎是姑姪关系。 不过，长得也太像了…… “花本老师。” 来人只是对她微微一笑，接着便走到坐着的泷野身前，弯下腰，几乎凑到了他的脸上。 “……” 安本凉子又坐了下来，将那本会议报告重新丢回文件堆里。 果然想太多了…… 还是安心休息吧。 “不是‘身体不适’吗？” 两人对望，泷野又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怎么又过来了？” “身体不适的人是铃音呀，我现在是千代的说~” 她微微一笑，声音嘶哑，完全听不出原来的声线。 “……” 泷野皱起了眉，“又喝那种果汁了吗？” “是呀。” 她捏了捏自己的嗓子，“又酸又涩，难受死了。” “现在又不是在花本家……少说点话，没人听得出来的。” “不行。待在瑛祐身边，我就想说个不停。” “好吧。” “快出来吧。”铃音又催促着他，“人家已经等了一天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时间只有半天。 泷野从座位后面出来，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休息的执行委员长，和铃音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因为是姑姑的身份……” 她拉起他的手，穿行在走廊中交织的视线里，“也可以这样亲密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呢。” “嗯。” 泷野看了看她身上的宽松外套，遮掩着身材，有效地掩饰了姑姪俩的最大不同。 “千代呢？” “千代在这里哦~” “好吧……铃音呢？” 周围人来人往，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铃音不就在瑛祐手里吗？” “……” 她笑了一下，“姑姑还在公寓里啦，在和伊原老师一起睡觉。” 泷野怔了怔。 “也就是说……铃音和千代，是在理花面前交换的身份？” “是的说。” “……希望她不会因此觉得混乱。” ...... “理花，你看——” “……” “像不像铃音~” “为什么要穿文胸，制服的胸口都要被撑坏了……不要过来。” ...... 用了二十分钟，看完三年c班全体成员自主拍摄的微电影，泷野和铃音一起离开了多媒体教室。 “没想到里面真的出现了我的镜头。” “毕竟全程都是在学校里拍摄的呢，老……瑛祐。” 泷野偏头看了一眼，铃音吐了下舌头，展颜一笑。 “叫顺口了。” “嗯。接下来要去哪里？” 她翻了翻手里的明高祭指导手册，“魔术部、料理研究会、手工部都去过了……接下来去书道部看看吧？” “没问题。” 泷野径直往前走去，铃音跟了上来。 “瑛祐知道在哪里吗？” “书道部在二楼一年f班的教室吧，我昨天和理花去过了。” “诶，瑛祐昨天不是一直在忙着校内巡逻吗？” “……别抓着不放啊。” “哼。”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泷野在一年级教三个班的国语，千代的音乐课则涵盖了三个年级，楼道上不时会有学生跟他们打招呼。 “泷野老师！” “嗯。” “千代酱，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咦，老师的嗓子……” “被玩坏了。” “诶……” 一上一下，与有些愕然的几名女生擦肩而过，泷野隐约听见她们说了一句“完全看不出来，居然这么粗暴”； 回过头时，她们又连忙躲开他的视线，加快脚步上楼了。 “……” 在铃音手上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泷野有些无奈。 “如果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传到某些学生的耳朵里，我会很麻烦的。” 铃音也很快反应过来，“对不起嘛……” 在明山学园，也是有着一些所谓的“辣妹”学生的。 如果任由“泷野老师作风不良”的流言愈演愈烈，主动送上门来的“辣妹”，大概也不在少数。 毕竟刚开学那段时间，见他体弱可欺，还常有“辣妹”直接拦路搭讪的情况。 “不过瑛祐也不会随便接受那种学生的，对吧？” “嗯。” “我也不想让别人见识到瑛祐的‘粗暴’呢……” “……先别说了。” 拾级而下，两人很快来到二楼。在走进书道部所在的一年f班之前，泷野先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越水。 她戴着【执行委员会】的袖章，独自一人的情况下，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直到忽然看见他。 “诶……老师。” “越水还是在巡逻吗？” “是的。老师呢？” “我准备去书道部看看。” 越水也看见了他身边的“千代”，先是一怔，接着又对她笑了一下。 铃音回以微笑，用着姑姑的独特称呼，“辛苦了，小越水~” “诶，嗓子怎么了……” “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这样呀……最近气温下降得还挺厉害的，要注意身体哦。” “我知道了，谢谢~” “毕竟还有会计组的工作呢。” “……” 铃音立时抿紧了唇。 “我继续巡逻去了。” 越水神情不改，与她擦肩而过。 “老师，铃音同学，玩得开心一点哦。” 第375章 伪花本千代的书道 书道部。 尽管泼墨挥毫，写下了诸如“泷野瑛祐”、“大好き”、“天下一品”等直抒胸臆的告白，但到署名之时，铃音还是不得不写上姑姑的名字。 结果就是“花本”二字尽可能大，而“千代”二字又小得几乎成了两团墨点，显得十分突兀。 平整的桌面上，除了“平常心是道”、“宁静致远”、“一生悬命”等几张用于找回手感的练手作，角落里还摆着一张与告白和练手都无关的作品。 “‘越水遥’……特地把人家名字写出来，你也喜欢她吗？” “……” 铃音看了泷野一眼，对他故意的曲解有些不满，“我只是觉得她很危险。” 他摇了摇头，“有什么危险的，她只是眼睛亮了一点。” “只是一点吗？” 看了看不远处的书道部员，铃音又凑近了些。 “我和姑姑交换之后，连青子都看不出来……” 泷野其实也有些不明白，但此时也只能解释为越水观察得更加仔细，或者是在哪处细节的地方看出了端倪。 “但是，明明已经看出来了，还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地平静对待，这一点就很可疑。” “……” 泷野看了她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与其说越水可疑，不如说是铃音从越水到最后才风轻云淡地拆穿她的行为中，感觉到了羞辱，所以心里才一直放不下。 女孩子果然更不愿意在女孩子面前丢脸……尤其是在如今这种关系之下。 就像亚美，明明已经妥协了，越水大概也已经知道两人私底下交往的事情，但她仍然不愿意对她坦白； 毕竟在此之前，她曾那样激烈地坚持着自己的抉择，甚至不惜搬回家里住…… “……” 泷野怔了怔，忽然想通了什么。 逞强也好，不想丢脸也罢……女孩子是这样，更成熟一些的女人，同样也不会例外。 “瑛祐？” 他回过神，“怎么了？” “不……我只是看瑛祐在发呆。” 铃音看着他，忽然眼神一亮，“难道是想到什么了吗？” “什么……” “越水遥举止可疑的证明。” “……” 还在想着这件事啊。 “没有。” 泷野摇了摇头，“不过，越水倒是跟我说过一件可疑的事情。” “什么？” “千代的侄女，也就是花本大小姐，曾经塞给她装着一百万日元的信封……” “——我们走吧。” 铃音牵起他的手，拖着他往外走，脸上同时浮现出懊恼与不好意思的神情。 “那几张书道作品不要了吗？” 被拖着离开，泷野回头望了一眼几乎铺满的桌面，几名书道部员也是面面相觑。 “我记得是可以带走的。” “不要了……想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写一万张出来送给瑛祐。” “……倒也不用那么多。” ...... “部长，这几张书道作品要丢掉吗？” “写得这么好，丢掉也太可惜了……挑几张留下来吧。” ...... 充分地利用着上午的时间，泷野和铃音在热闹的学校里连吃带逛，四处徘徊，一刻也没有停歇。 “一下子就到中午了呢。” “嗯。” “姑姑也快过来了……” 听出她语气里包含着的遗憾，泷野回头看她，“铃音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学园祭指南，包括二年a班的鬼屋在内，她想体验的项目早就已经按顺序逛过一遍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嗯……大概已经没有了。” “那就这样吧，我也有点累了。” 一旦松懈下来，泷野脸上很快显露出几分疲态。铃音燃烧的是热情，而他消耗的是实打实的体力。 “好的。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也吃不下便当呢，找个地方待着休息吧……” 铃音忽然停顿一下，又笑了起来。 “我忘记了。” “什么？” “我和老师自己的社团，还没有去逛过呢。” “……” 泷野怔了怔，“我也忘记了。园艺部果然还是太远了。” “毕竟铃音选择那里，就是不想被别人打扰呢。” “去跟园艺部的部员们打声招呼吧。” “以姑姑的身份吗？” “随便你，如果她们看不出来的话。” “唔……” 毕竟跟园艺部的几个女孩子比较熟悉，铃音也想知道她们能不能看穿自己的伪装，借此来判断越水遥能够一眼看穿自己的原因所在。 “那就去吧。” 来到社团大楼，登上顶层的天台。 为了尽可能地消除干扰因素，泷野站在楼道里，铃音先一步出现在了园艺部几个女孩子的面前。 “部长……诶，不是……抱歉，花本老师。” 铃音笑了笑，心底稍微放松一些，嘶哑着回应：“铃音今天上午请假了。” “诶，部长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 几人担忧地对视一眼，“不要紧吧……” “不要紧，下午就能过来了。” “太好了……” 又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铃音得以确信，她们什么都没看出来。 越水遥的可疑程度，又提升了一些。 “瑛祐——” 泷野从楼道里上来，对有些意外的园艺部员们点了下头；又在她们有些复杂的目光里，与铃音亲密接触着。 同样是在她们的注视下，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他才在这里和伊原温情相拥。 “……”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眼下已经是亲眼所见了，自家社团的顾问教师到处拈花惹草的传闻，果然不是假的…… 趴在泷野怀里，铃音望了望那边部员们的复杂神情，只是笑了一下。 “送我一盆花吧。” “想要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就挑瑛祐最喜欢的花吧。” 泷野左右环视一圈，根据规律摆放的花色，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从一大片相连的殷红里捧起一盆，他起身时，铃音脸上的笑容已经压抑不住了。 “重瓣天竺葵……” 在她改换装束之前，这种鲜艳美丽的花朵，一直都是她鬓角装饰花朵的首选。 “等千代过来……” 泷野将花交到她的手里，“铃音就换回自己原来的样子吧。” “嗯……” 她埋头深嗅，也随之绽放。 “谢谢。” 相隔不远的地方，园艺部的少女们躲在玻璃花房里，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花丛中的两人。 “啊啊啊，又抱在一起了……要kiss了！” “嘴巴亲到一起了……” “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昨天那位短头发的老师……感觉她的气质和泷野老师更接近一些。” “但是花本老师的气质也不差吧？” “等一下，我说你们……这完全不是气质的问题吧？” “没错。无论是短头发的老师还是花本老师，和泷野老师都很搭配呢……话说回来，其实部长也喜欢泷野老师吧？” “还好她昨天和今天都不在这里。” “喂……” ...... “喂。” 一年f班的教室里，书道部的几名部员抬起视线，望向门口突然呼喊的人。 “诶，她不是刚才那位……” “音乐老师？……好像换了件衣服。” “是花本老师。” 总算有人叫出她的名字，是稳重的书道部部长站了出来。 “花本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 千代踢了脚教室门口用于展示书道作品的展板。 “‘泷野瑛祐’、‘越水遥’、‘大好き’……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376章 梳头 社团大楼，园艺读书会的活动部室。 泷野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托着脑袋，低头看着面前的书。 而在书桌前方的沙发上，铃音和千代正在更换衣服。 “为什么感觉这里变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了……” 铃音系着胸前的制服纽扣，只是异常的宽松感，让她有些不适应； 再一抬头，看见姑姑胸前高高撑起的t恤，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 千代也知道瞒不过去了，对她笑了一声。 “姑姑只是稍微试了一下……我说啊，铃音的制服也太紧了，这样会影响身体发育的。” “试一下才不会变形！穿不上就不要勉强啊，真是的……” 没理会姑姑的胡说八道，铃音抱怨一声，又拿起剩下的衣服，来到泷野身边。 “瑛祐……” 他放下书，看了眼换完衣服开始吃东西的千代，又看向她，视线落在略显松垮的制服胸口。 “就算找我……” 他拉扯了两下，“我也没办法帮你复原啊。” “不是。帮我穿上吧。” “……” 只剩下一条裙子而已，泷野满足了她的撒娇。 他接过制服短裙，用双手撑开； 扶着他的肩，铃音抬腿跨了进来，腿心的耻丘轮廓若隐若现。 指背磨蹭着光滑细腻的肌肤，隔着单薄的贴身布料，又触碰到了柔软的一瓣。 两只腿都跨进来，泷野将短裙提到她的腰间，拉上隐藏在其中一边的细长拉链。 “可以了吗？” “嗯嗯。” “都几岁了，还让大人帮忙穿衣服，铃音不觉得害羞吗？”千代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耳根泛红，铃音没有搭理，只是坐到泷野的腿上，将梳子给他。 她的长发刚才就已经放下来了，只是上午一直缠绕成丸子头，此时还有些卷曲。接过梳子，泷野一手扶在她柔软的腰间，另一只手开始慢慢地梳理起来。 “没吃午饭吗？” “吃过了。” 千代用筷子将炒面卷成一团，然后才送进嘴里，“不过理花说，吃得太饱的话，到这边就只能看着了，所以只吃了一点。” “炒面味道怎么样？” “还行吧……瑛祐要尝尝吗？” “我尝过了。” “是吗，什么时候？” “陪理花的时候，陪亚美的时候，还有陪铃音的时候。” “呜哇，真是坦然呢……” 千代吃着炒面，看了他一眼，“待会儿还要再吃一份哦。” “你这不是尝过了吗？” “我想看着你吃嘛。” “摊位里卖炒面的学生都快认识我了。” “这样不是更好吗？” “到底哪里好了……” 卷曲的时间到底有些久了，泷野梳了几遍，铃音的发梢还是有些卷曲。 “梳不直了，就这样吧。” “再试试嘛。” 他将她往里揽了揽，“铃音只是想在我腿上坐着吧。” “反正瑛祐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泷野并起双腿，让她坐得更稳一些，扶着腰的手也放开了。 抬起一捧长发看了片刻，泷野突发奇想，“沾点水会不会好一些？” “或许吧。” 铃音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也就没办法动弹。 “千代，去接点水来。” 千代头也没抬，“接什么水啊。” “当然是自来水。” “麻烦死了，就用口水算了。对着梳子‘呸、呸’两下，再抹到铃音的头发上，效果肯定比自来水好。” “……” “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借一点给铃音哦。就是刚刚吃过海鲜炒面，姑姑的口水可能会有一点味道呢……” “——够了！” 铃音顿时失去了继续撒娇的悠闲兴致。 “知道够了，就赶紧从我男人身上离开。” 解决完海鲜炒面，千代又吃起另外一样食物，“现在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忘记约定了吗？接下来是姑姑的时间，已经没有铃音的事了。” “……” 铃音回头看向泷野，他只是攥着她的发尾，用梳子专攻那一小段不听话的部分。 “看他也没用。” “……” 她就要起身，泷野放下头发，拦腰将她留下。 “急什么，千代还没吃完呢。” “瑛祐……” 千代看了看两人，又与泷野对视一眼，嘴巴动个不停，只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头发我是没办法了。就这样吧。” “……嗯。” 她在他腿上转了个身，面对着他，又放松身体，倒进他怀里，就像雨露无声地落在松软草地上。 闭着眼睛，铃音转了转脑袋，脸颊在他胸口蹭着。 “稍微有些累了……” “嗯。” 低头看着她的侧颜，泷野又望向千代。 “上午逛起来就没停下，我也有点累了，待会儿迟点再下楼吧。” “可以哦。” “你先看看学园祭指南。” “好啊。对了，刚才路过书道部的时候……” ...... 温香软玉在怀，泷野心神放松，不知不觉就合上了眼；坐着午睡了片刻，他惊醒的时候，铃音正从他怀里起身。 她脸上有些挤压留下的红印，看样子刚才也睡着了。 “啊，抱歉……” “没事。” 千代放下手里的学园祭指南，望了过来。 “醒了吗，现在去逛逛吧。” “嗯。” 三人一起下了楼，又在社团大楼底下分开。 铃音上午“请了假”，现在先得去班级和执行委员会那边打声招呼；拿着指南手册，泷野和千代在各个社团临时占用的教室与摊位间逛了起来。 入眼琳琅满目，只是千代感兴趣的地方实在不多。或者说，一路体验下来名不符实的实际感受，让她有些失望。 泷野这才想起来，在变成阿宅之前，这位大小姐平时的日常生活就是四处玩乐。而真正盛大的学园祭，还在大学校园里。 “不要露出这么明显的失望啊。” “但是，确实相差得有点多嘛……虽然小吃的味道都还可以啦。” “你对高中生举办的学园祭，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一点？” “不要小看高中生啊。在大多数漫画里，高中生才是拯救世界的主角哦。” “但是，擅长拯救世界、不擅长这种娱乐的项目，这样的反差不就是千代所说的那种萌点吗？” “哎呀，瑛祐也很懂嘛……那我就稍微认真一点吧。” 话是这么说，泷野也没看出来千代在行动上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在前往体育馆观看轻音部的演出之前，她停留最久的地方，是有些冷清的漫画研究部。 冷清的原因，是今年的学园祭上，漫研部只发行了自己的社刊，没有像往年那样大办cosy展会。 而社刊的内容是一些精选漫画的评论，与千代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于是一番交谈下，彼此都聊得很开心。 离开的时候，漫研部堆积如山的社刊旁，还多了一张漫研部员匆匆去打印的二维码立牌。扫描过后，所导向的便是千代的个人漫评网站。 “就算要支持……” 泷野提着一袋子的社刊，“也没必要买这么多本吧？” “我自己留一本就够了。剩下的是送给瑛祐的、理花的、铃音的……还有轻音部的孩子们的。” “花本老师总是在这种时候很大方呢。” “哼哼。” 来到体育馆，两人坐在最靠近主舞台的折叠椅上，等待着轻音部的演出。 “啊，这里的座位好舒服……剩下的时间，就在这里待着吧。” “嗯。” ...... “……明高学园祭第二日就此结束，接下来……” “结束了——” 舞台上下的学生渐渐散去，千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摇醒身旁的泷野。 “我要回去了哦。” “唔……” “理花说今晚吃寿喜锅，接下来要去采购食材。瑛祐忙完了，记得早点过来哦。” “好。”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将千代送出体育馆，再送出学校，折身前往会议室。 听取意见并决定好好休息的执行委员长，并没有长篇大论，例会很快就结束了，泷野都不确定各个班的执行委员是否全部到齐。 而在离开学校之前，他也没忘记自己答应了百合子，要帮她检查教室。 扮鬼的学生已经尽数离开，教室里外空无一人。他打开灯，进去检查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异状。 “还有人在里面吗？” 为了防止有人意外被困而他没有发现，泷野走到教室后方的出口时，又朝里面喊了几声。 “要关门了——” 没有任何回应。 “好了……确认无误。” 他关了灯，正要关上教室的门，忽然发现天花板上多了一团白光。 “嘻嘻。” 黑暗深处，传来一声笑。 第377章 鬼屋历险（上） 啪嗒。 泷野又打开了教室里的灯。 明亮的日光灯管纵横排列，一下子照亮了鬼屋的里里外外。 “谁在里面？” 他站在教室后门，看着通向出口的唯一通道。 那声嬉笑模糊不清，如果不是确实看见了天花板上那团突然亮起的白光，他都要以为是自己心里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了。 咣、咣、咣—— 泷野在后门拍了几下，再次发问：“还有人在里面吗？” 里面又没有任何回应了。 “我关门了——” 又等待了大半分钟，他再次关掉所有的灯。 没过几秒，黑暗中又亮起了一团白光，照亮了教室天花板的一角。 “嘻嘻。” “……” 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泷野，立即确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只是隔着层层叠叠的复合板材，他也无法分辨光源的具体位置，更别说根据那飘忽和渗人的笑声来定位了。 沉默了几秒，泷野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将门重重地带上了。 咣！ “诶？” 寂静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脱口而出的意料不及，低声且短促，又复归寂静。 过了一小会儿，天花板上的光团忽然变得黯淡了一些，接着开始移动。 起初，脚步声并不明显。 但只过了十几秒，寂静且黑暗的教室里，回荡起了越来越急促的奔走声响。 天花板上的光团一晃一晃的，无意间显露出光源的移动轨迹——是朝着出口来的。 “哈……” 没过一会儿，急促的呼吸声也变得和脚步声一样明显； 忽明忽暗，不断摇晃，也能见到照在地上的光了。 “……” 恶作剧者越来越接近，关了灯和门，但仍留在教室里的泷野，屏气凝神，在黑暗的通道出口耐心等待着。 然而下一刻，脚步声忽然停下，呼吸声也随之消失。 接着，灯光也灭了。 “……” 暴露了？ 他怔了怔，没有一点迟疑，立即打开手机的照明灯，一头钻进通道里。 从出口往回走，两侧封闭的狭窄通道里，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没有任何分支岔路，之后才是四通八达的迷宫； 泷野追进去，途中没听见一点声音，也没再见到光照亮起，但一直走到教室中间的位置，都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 他喘着气，环顾着前后左右的黑暗。 消失了？ 啪嗒。 身后的通道里忽然传来一点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泷野立即回头，奔向自己不久前才经过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异响的来源。 ——一截还在摇晃的石膏断手。 大拇指的部分已经摔断了，沾着红色颜料的指节飞到了一旁，地上还有一些细碎的白色残渣。 他举起手机，前后看了看，除了盖着白布、由几张课桌拼接而成的手术台，什么也没有。 走到手术台旁，他掀起遮盖的白布，底下的人体模型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果然不在这里…… 泷野摇了摇头，放下白布，同时也在考虑着要不要继续陪对方玩下去。 学园祭结束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而他之后除了要去千代那里吃晚饭，也没有其他安排。 采购并处理食材，再做成寿喜锅，开饭的时间应该和往常一样，在六点左右。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闲暇。 “我回去了。” 泷野忽然自顾自地说了一声，接着便转身朝后门的出口走去。 吱呀—— 啪嗒。 “……” 泷野怔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教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被关在教室里了？ ...... 没有反应。 等待了足足五分钟，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就和她躲在里面的那个时候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越水打算再等待几分钟，却注意到走廊的另一边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已经是放学后师生散尽的时间，她不想被别人发现，又悄悄打开教室后门，钻了进去。 “唔……” 匆忙之间来不及打开手机，她关上门，刚转过身就在黑暗里撞到了什么。 冷冰冰的，至少不是人的身体。 “……” 她打开手机，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体模型，忍不住笑了一声。 已经发现是她了吗？ 面对泷野的无声回应，越水正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咦，教室的后门没有上锁？” 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二年a班的另外一位执行委员，名为千菅隆世的男生。 “……” 糟糕了。 越水立即犹豫起来。 要趁还没被锁在教室里的时候，赶紧跳出来表示自己的存在吗？ 但和老师一起被锁在这里，一起度过接下来的一夜，似乎也不错…… 只是忙碌了一下午，她的肚子已经快饿扁了。如果放弃这次吃晚饭的机会，意味着她还要忍耐至少十二个小时的饥饿。 好难抉择啊……可以吃老师吗？ 思绪万千，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越水很快做出了决定。 独处一夜固然美妙，挨饿也无妨，但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男人也跟着一起忍受饥饿。 “里面不会还有人吧？” 忽然响起的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准备开门的动作。 诶…… 外面不止一个人吗？ 越水怔了怔，也想不起随后响起的女声身份是谁。 似乎不是a班的学生。 “怎么可能，都什么时候了？” “还是确认一下吧，阿隆……” “嗯……那梦子先在这里等着吧，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嗯嗯。” 吱呀—— 推开教室后门，看到里面站着的人影，千菅隆世顿时吓了一跳。 “呜哇——” “阿隆！” “没事……只是人体模型。” 他很快恢复冷静，摸开了教室的灯。 “真是的，谁把人体模型搬到这里来了……喂——里面还有人吗？” “……” 灯光明亮，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与一时兴起的反击者在通道里相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只是越水一笑，泷野也跟着弯起了嘴角，接着又指了指后门方向。 “没问题吧？要不还是算了……”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 “梦子不想体验鬼屋了吗？明天学园祭一结束，这里就要拆除了，梦子想要体验没有扮鬼的人的鬼屋，只有现在这一次机会了。” “呜……” 听到女生在劝说下再度动摇，泷野顿时头疼起来。 看样子，门口的两个学生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 “……” 越水无声地笑了一下，拉了拉他的手臂，又朝身后的通道指了指。 进去？ 嗯。 已经错过了现身的时机，泷野只能选择继续躲着。 先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班里的男生执行委员和应该是他女朋友的学生经过，再原路返回、从后门出去，只能这么办了…… 越水走在前面，轻车熟路，没发出一点声响，走了几步又回头指了指他的室内鞋。 脱掉？ 她摇摇头，又走回来，牵起他的手。 “跟着我的节奏……” 啪嗒。 灯管全灭，视野里一片黑暗，泷野感觉她的手忽然紧了紧。 “呀——” “梦子，别担心……” “为什么突然关灯啊！” “开着灯的话会被巡逻的人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梦子也被抓住，受到处罚。” 教室后门的两个人也开始行动了。 “但是这样的话，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用手机吧。” “我知道了……” 天花板上亮起一团晃动的光。 “怎么办？” 泷野只觉得耳边一热，越水已经凑了上来，声音低哑。 “用手机照明的话，就会像这样被发现……但没有灯光的话，通道里什么也看不清。” “……” “老师，该怎么办呀……” “……” 他沉默了两秒，“真的吗？” “诶，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越水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甚至还有些兴奋。 “……” 她忽然笑了起来，“嘻嘻。” “阿隆！我我我好像听见了奇怪的笑声……” “嗯，我也听见了……” “阿隆不是说已经没有人了吗……这这这是鬼屋里的道具吗！” “我不知道……” “诶？！” “我一直在执委会帮忙，鬼屋不是我负责的……布置的细节我也不清楚。” 泷野希望两人能就此退却，但这样的期望很快落空，千菅隆世又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劝住了女朋友。 后方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水也拉着他继续往前，在黑暗里摸索着。 她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即便没有一点光照，也能不偏不倚地前进，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前进片刻，她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什么？” “暗门。” “……” “进来。” 黑暗之中，泷野一边往前挪着步子，一边摸索着通道的内壁，手里忽然摸了个空。 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朝那边挤进去，却迎面贴上一具柔软的身体。 “老师，这里空间很小……” 越水张开双臂，迎接着他无可奈何却又积极的投怀送抱。 “不贴得近一点的话，暗门就关不上了。” 第388章 鬼屋历险（下） “呀！” “不要怕。” “阿隆，那那那是什么……” “病床。用课桌拼的。” “上面用白布盖着的，是尸体吗……” “傻瓜，只是人体模型而已。” “呜……” 缝隙里透着手机的光线，动摇与安慰的低声交谈，伴随着沉稳与慌乱交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们已经走过去了。” “嗯……” 为扮鬼的人突然现身而设置的狭小暗室里，泷野与越水挤在一起，交颈而拥。 手臂撑着四周的复合板材，几乎无法伸展。但也不能太用力，否则会破坏这里的结构。 直到此时，两人才能安下心来交流。 “越水刚才就是躲在这里的吗？” “是的……” 她每次开口，都呼出一大团灼热的气息，吹得他也有些燥热。 “老师走过的时候，好几次看向这边，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呢……” 从刚才路过那两人的对话中，泷野得知这道暗门是在出口前的最后一张病床附近，也就是他之前停留的地方。 “不，我完全没想起暗门的存在。” “毕竟这边的改造工作完全是我负责的呢。就算是担任教师，老师也是偶尔才过来一次。” “唔……” 泷野抿了抿唇，感受着吹拂到脸上的气息，想象着她在黑暗中抬头望他的样子。 “恶作剧结束，我们该离开了。” “千菅同学他们还没走远呢，稍微再等一下吧……老师觉得有趣吗？” “明明是在给我增加负担。” “但是老师刚才也很配合呢。在教室里躲了五六分钟也不出声，还把人体模型……” “够了。” “嘿嘿。” 越水笑了起来，“不过，如果没有我的恶作剧的话，老师也不会发现有人在放学后偷偷进到a班的教室里呢。” 泷野回顾着刚才听到的对话，千菅隆世与怯懦女友的“非法侵入”，显然并非一时兴起。 “千菅也有教室的钥匙吗？” “是的。因为执行委员需要早点来到学校，这几天另外一把钥匙交给他保管了。” 抵着暗室的内壁，她费劲地挪动身体，让脑袋正好抵在他肩上。 “老师打算怎么做，要惩罚他吗？” 被她直直吹着，脖子上又热又痒，泷野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抚摸，却先触碰到了她脑后的头发。 “虽然这是不允许的事情，但也没到需要惩罚的地步……而且也得抓现行才行。” “抓现行也很简单呀。出去之后，在教室门口等着就行了，还可以叫教导主任也过来守着。” “那样的话，与他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也太可怜了。” “谁让她做错事了呢。” “……” 泷野沉默了一下，扭头望着黑暗，“越水认识她吗？” “不。完全不认识。” “那为什么听起来很讨厌她的样子？” “我在嫉妒。” “……” “真好啊——” 她突发感慨，“都放学了，还能钻进别人费心费力搭起来的鬼屋里找刺激，一边跟心爱的男朋友撒娇，一边偷偷摸摸地亲热。” “……” “啊，真是越想越生气……还好躲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不然老师就要看见我嫉妒得面目全非的样子了。” 泷野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已经走远了，该出去了。” 她叹了口气，“噢。” 越水摸索着将他身后的暗门拉开，泷野先退出去，她接着出来，再将暗门关上。 离开拥挤暧昧的暗室，教室里另外两人的动静，也重新变得明显。 “阿隆，从刚才起就一直有股奇怪的味道……好难闻啊。” “没事。那是医院里常用的福……福……富兰克林。” “原来如此，难怪有种熟悉的感觉呢，是叫富兰克林吗……” “……” 泷野摇了摇头，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出去吧。”他低声说道。 “嗯，路上小心哦。” “……” 他停了下来，“越水不打算出去？” “我的嫉妒还没有完全平息呢。” “……恶作剧还要继续吗？” “这可不是恶作剧。鬼屋就是要有鬼屋的气氛才行，他们想要的不就是刺激吗？” “……” 泷野抿了抿唇，“不要太过火。” “过火的界限是什么？” 越水笑了起来，“判断的依据，是那个女生有没有哭出来吗？还是千菅同学发现被人捉弄后，有没有恼羞成怒？” “……” “既然老师说不出界限，也不放心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吧。” “我不会帮忙的。” “是是~” 她在黑暗中寻找着，先触碰到他的手臂，又顺着往下，握住了他的手。 “慢一点哦，消除脚步声的诀窍是……” 两人在黑暗里蜗行摸索，望着通道另一端投映在天花板上的灯光，听着他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交谈。 越水熟悉通道，没过多久，便追寻到了相距不远的位置。 “……” 一道光忽然向后方扫来。 “阿隆，怎么了？” 千菅隆世举着手机，照着空无一人的通道。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真是的，不要故意吓我啦。” “不是故意的。” 灯光照亮的通道转角，泷野贴着墙壁，胸口心跳激烈。 “就保持现在这样的距离吧……” 越水贴在他耳边，“再靠近的话，老师就要把我们两个都暴露了。” “……” 借着前面的光，眼前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点了下头。 “已经快到入口的位置了呢。如果他们打算直接从前门出去的话，我也差不多要行动了。前面还有最后一道暗门，老师就躲在那里吧。” “嗯。” 跟随着前面两人的脚步，泷野和越水继续往前。 在路过一张病床时，越水打开旁边的暗门，让泷野先躲了进去。 “如果他们还会回头的话，我也要躲进来呢，不然被追着的人就是我了。” “嗯。”泷野又提醒了一遍，“不要太过火了。” “我知道的啦。” 越水小心地拉上暗门，捡起地上的一截石膏断手，继续跟着前面的两人。 行进片刻，千菅隆世长出一口气，又有些遗憾地摇了下头。 “梦子，我们到出口了。” “诶，到了吗？” “嗯，这里就是入口进来的通道了。” “那我们出去吧。” 越水举起了断手。 “不……那个，前门锁住了。” 她又放下了。 “诶？！” “抱歉，梦子……我刚才忘记打开前门的锁了。” “这么说的话……” “是的。只能原路返回了。” “真是的！” 要在精神最放松的时候也就是即将离开鬼屋的时候突然恶作剧，才能取得最佳效果，这也是越水一直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所在。 她先一步回头，找到泷野藏身的狭窄暗门，背对着挤了进去。 “没有出去吗？” “是的。” 她往后挤了挤，紧贴着泷野，然后才能拉上暗门。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接近，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灯光了。 “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诶……哪里？” 梦子愕然，暗室里的两人同样如此。 “这张病床上。” 千菅隆世说着，将人体模型搬开，用白布擦了擦桌面。 “阿隆，我不想坐在这种地方……” “那梦子先出发吧。等我休息够了，就跟上来。” “怎么这样……” 泷野隐约听见越水压着声音鼓囊了一句“真差劲”。而下一刻，外面响起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第379章 所见，所闻，所犯 “唔……” 进出之间，搅动着津液。 夕阳斜照的巷子里，千代一手提着沉甸甸的便利袋，又咬住嘴里的冰棍，用闲下来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唔……糟糕……买得太开心了，居然用了这么多时间，得早点回去才行。” 收起手机，她又赶紧拿下嘴里的冰棍。 “不行了……好冰！” 汁水从嘴角流淌出来，滴在她胸口的衣服上，留下几点斑渍。 “哎呀，要是小一点就不会滴上去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雄伟胸部，千代很快释然。 “我在说什么呢，铃音都没有这种抱怨的机会……不管了，反正回去也要换衣服。” 抬头望着前方，她居住的公寓楼矗立在绚烂的晚霞里，“理花会不会已经等得着急了，毕竟寿喜锅的食材全在我这边，得快点回去准备晚饭才行。 也不知道瑛祐什么时候过来……” 而在与她相距不到两公里的明山学园二年a班教室里，她心里想着的泷野正屏气凝神，极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紧贴他身前的越水也同样如此。 只是头一回耳闻目睹缝隙外面的情事，她受到的震撼无以复加，脑海里一片空白，此时更像是忘记了呼吸。 “唔……” 黑暗的通道里，只有倒扣的手机作为照明。 千菅隆世半边屁股坐在课桌上，微微仰起头，女朋友跪坐在他面前，羞涩而熟练。 “梦子……” “唔……阿隆？” “不……没什么……你继续。” “唔……” 扑通、扑通—— 胸腔之内，是泷野无法控制的愈发激烈的心跳，他宁愿自己独自在这里关上一夜，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撞见这样的事情。 果然一开始就不该配合越水的恶作剧…… 就算配合了，之后也应该直接离开才对。 一步错，步步错。在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之前，他有无数次回头和离开的机会，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话说回来，现在的二年级高中生，已经这样熟练了吗？ 且不说这里还是一座阴森恐怖的鬼屋，就算只是放学后寂静无人的教室，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吧？ 那个女孩子，你刚才明明还很害怕吧？ 为什么现在已经是一副忘我的状态了？ 这就是青春期的学生吗…… “……” 泷野不断地想着各种事情，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过接近，中间就隔着一道几厘米厚的复合板材而已； 就算闭上眼睛，或者偏头不看眼前的缝隙，也还有声音从各个角落钻进他的耳朵里，强迫他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人类本能探索上。 “唔……哈……唔……” 越水瞪着眼睛看着，像是突然回过神，猛吸了一口气。 “唔！” “……啊！” 匆忙分开，千菅隆世捂着下身，蹲到了地上。 “疼……” “阿隆！” 抹了抹嘴边的流涎，梦子连忙去扶几乎要倒在地上的男友。 “对不起……我……你不要紧吧？” “……” 或许是为了让人类充分地认识到繁衍的重要性，与之相关的疼痛感，才会如此强烈而持续吧？ 千菅隆世的脑海里没由来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又被疼痛感拉回现实之中。 “梦子……好疼……” “对不起！” “为什么……” 梦子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惊慌失措以至于猛下狠口的原因，往另一边躲避着。 “我……我刚才听见了呼吸的声音！” “……” 千菅隆世在疼痛中抬头看了女友一眼。 “什么……” 她拿起课桌上的手机，照着通道的墙壁，试图找出什么。 “好像就在这附近……刚才有很明显的呼吸声。” “我怎么没听见……” “是真的！” “……” 千菅隆世无言地望着，视线跟着光照的焦点来回移动。 “这不是什么也没有吗……梦子，你太紧张了。” “可是……” “唔……还是好疼。” “……” 最后看了一眼通道的墙壁，梦子还是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回了男友身上。 “对不起嘛……” 暗室之内，泷野和越水也松了一大口气。 他松开捂着她口鼻的手，掌心被呼吸吹拂得一片潮湿，越水也回头看了看他。 “……” 只有一丝极小的缝隙，暗室里面的光照极其有限，从里往外看得了然，但彼此之间几乎看不到什么。 “阿隆……” 外面又响起了梦子的声音，“让我看看吧。” “嗯……” 千菅隆世扶着课桌站了起来，梦子跪坐在地，拿起手机，将光照对准自己下狠口的地方。 “喜欢吗？”他忽然笑了一下。 “……hentai.” 她望了他一眼，手里轻轻摆弄，一边抚摸，一边前后左右地检查着，很快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清晰牙印。 “就是这里……疼吗？” “嗯……” 她将手机拿得更近了一些，对着光照，更加仔细地观察着，暗室里的两人也得以看得更加清楚。 “应该没有破皮……” 眼前忽然一暗，越水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是他的手遮在了她的眼前。 她故意往旁边歪了下脑袋，泷野干脆捂住了她的眼睛。 “唔……唔……这样好受一些了吗……唔……” “……” 什么也看不到，越水只听见千菅隆世的呼吸声又变得粗重。 往后挤了挤，她也再次感受到了泷野从刚才起就刻意收缩腰身、想隐藏的本能反应。 “……” 她立即听见他也猛吸了口气。 外面的两人全身心投入着，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用后臀顶着，隔着他的制服长裤与自己的短裙，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与力量，深陷沟股之间。 控制着幅度，她慢慢摇晃起来了。 “……” 泷野无法阻止，正在崩溃的理智也在劝说他不要阻止。 每一次磨蹭，都让他的心跳更激烈一分。布料与皮肤，皮肤与布料，布料与布料，彼此之间的摩擦让温度迅速上升。 “……” 窄小的暗室内无法转身，她身体往后靠着，脑袋也后仰到他的肩上，微微偏转，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泷野下意识地低垂脑袋，凑了过去。 “现在……” 舌尖掠过耳垂，她在低语。 “我和老师……是共犯者了。” 第380章 所思，所想，所行 咕噜。 咕噜…… 咕噜咕噜—— 有人揭开了盖子。 浓郁的汤汁从锅底汩汩地翻涌上来，支撑起白菜，推搡着香菇，为四周的食客来回呈现着煮锅里的各色底料； 水汽氤氲，在煮锅上方不断升腾，灯光映照着，飘不了多高便会自行消散。 豆腐块上，划开的口子一张一合，絮絮叨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就像此时正夹起牛肉的千代。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看着餐桌对面的泷野，“是我家的晚饭太奢侈了吗？” “……” 他回过神，微微摇了下头，“在想事情。” “说说看吧。” 千代将刚烫熟的牛肉丢进他的碗里，溅起了一些蛋液，“吃了我的肉，就要全部坦白哦。” “……” 咀嚼着嘴里的白菜卷肉，伊原也望了过来。 泷野夹起牛肉，抹了抹溅到碗沿的生蛋液，又在碗底蘸了两下，然后才送入口中。 抬起头，望着灯下升腾的白气，他慢慢地咀嚼着。 “什么嘛，这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理花，来——” 千代与伊原对望一眼，拿起啤酒碰了一下。 “干杯~” “——在一个多小时之前……” 泷野忽然开口，舔了下嘴唇，拿起自己的啤酒，又停顿了片刻。 “我吃了越水。” ...... 群星点缀着入秋后愈发爽朗的夜空，明月照亮了阳台边沿的护栏，泛起的冷光带着十月底的秋寒。 千代的房间里，灯熄灭得比以往时候都早一些。 床上躺着三个人。 “既不是第一次接吻，初夜也还在呢……” 朝外面望了一会儿，千代翻了个身，将手搭在泷野的肚子上。 “只是做了一些早就和我、和理花还有铃音都做过的事情，需要在意这么久吗……啊，我摸到我们的宝宝了。 tips：这是不需要经过初夜，就能形成的食物宝宝哦……虽然明天就会变成便便了，哈哈哈哈哈哈——” “……” 吃过晚饭，收拾完残局，又各自去洗了澡，泷野在伊原搬来之后，第一次在千代的房间里留宿。 原因是他的彷徨，千代的挽留，还有伊原的默许。 “是吧，理花？” 伊原睡在最里面，侧身面对着墙壁，听见她的呼唤也没有回头。 “什么？宝宝……” “——是瑛祐和小越水的事情啦。”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蜷曲起双腿，有些烦闷，“我不知道。” “真是的……” 靠着泷野的肩，千代抚摸着他的肚子，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睡在一起，有些爱不释手。 “不要逃避嘛。” “——他自己都在逃避。” 伊原脱口而出，又立即陷入了沉默。 “……” 泷野睁开眼睛，望着幽暗的天花板，动了动唇，却也没有反驳。 虽然与伊原所说的不是同一回事，但他的确逃避了。 几个小时前，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故意发出响动、吓走一墙之隔的偷欢学生后，他一口吃掉了大半个越水。 就像是七八月份的水蜜桃，细皮嫩肉，饱满多汁，浑身上下覆盖一层细小的绒毛，不弄得满嘴、满手都是汁液，是没办法将水蜜桃啃咬干净的。 而他也确实没有吃干净。 双手并用，又啃又咬，捧着完全剥干净的水蜜桃，他却在最后关头退却了，没有咬下最鲜美的那一口。 即便真是一颗水蜜桃，这种时候大概也会生气，更何况是满心期待着的十七岁少女。 不想多问缘由，越水将他推开，穿上衣服匆匆离去； 他留下来收拾残局，之后也没回枫庭，直接来到了这边。 “为什么？” 千代的手从他肚子往下摸去，对他迅速反应的身体很是满意。 “这不是很能干嘛……为什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 是啊，为什么呢？ 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却复杂得无以复加。 过去、当下和未来，伊原、千代、铃音和亚美，家庭、责任或是社会伦理，或许眼下所在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作为告别第一次的地点，又或者第一次的对象应该是……除了等待他进入的越水的想法，他大概什么都想到了。 而他一瞬间的犹豫与退却，全被细腻的越水捕捉到了。 【“是吗……原来你不想跟我变成这种关系。”】 “亏你能在那种时候停下来呢……” 千代把握着掌心的滚烫，“果然男人在欲望释放过一次之后，理智恢复，也能冷静下来了，就想着摆脱接下来的麻烦了吗？” “……” “还是说，上次和理花尝试做到底的时候失败了，留下了阴影？” “……” 伊原抿了抿唇，接着转了过来。 这种距离，不需要眼镜，她也能看清千代手里的举动。 “瑛祐，跟我做吧……” 千代凑上前，一下一下地亲吻着泷野的侧脸和耳朵，“虽然我也没有经验，但是看过的本子多啊……我会好好引导瑛祐的。” “——不行。” “哎呀，被理花发现了吗……” “……” 抓住她的手腕，伊原将她的手拿了出来。 “诶……瑛祐还没满足呢。” “不需要了。” “——自顾自地说什么呢。” 手腕一转，千代忽然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伊原挣扎了两下，没能摆脱她的钳制。 她抬起视线，黑暗中的千代背对着落地窗外的微光，面目之上全被阴影覆盖着。 “好歹他也是我的男人。” “不要因为我一直迁就着理花，就变得太任性哦……上一个这样任性的女孩子，现在在我面前只敢跪着喊‘姑姑饶命’呢。” “哪有那么夸张……” 沉默到现在的泷野，终于开口了。 “不要一开口就拆台嘛。” “那你也不要欺负理花。” 他拨开千代的手，揉了揉伊原的手腕，又在两人的注视下坐了起来。 复杂的问题，只能一个一个地解决。 他今天选择留在这里，越水的问题只能先搁一搁，先解决伊原的问题。 千代唱完白脸，现在轮到他了。 而且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理花……” “嗯。” 这只是泷野的猜测，但已经隐约有所印证： 她那难以开口的复杂心思，大概是希望自己能被他强硬地、无可拒绝地逼迫，最重要的，是非主动的、不会在千代面前丢脸的“被迫”妥协……即便此时的她已经妥协了。 “理花是我最先喜欢上的女人。” “……” 伊原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但现在，我已经放不下千代、铃音，以及亚美和越水了。我也不会放下她们。” “……”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理花也在千代这里住了这么久……我想，理花也该接受现实了。” 泷野说着，忽然翻身过来，坐在她腰身之上，又强硬地按住她左右双手，令她无可躲避。 “……” 一上一下，四目相对，泷野想尽可能地表现得冷酷一些。 总是喜欢讲道理，他其实一点也不擅长强迫的手段，只能使用这种拙劣的形式来满足她。 “加入她们，成为我的女人。” “……” 伊原挣扎了两下，又偏转脑袋望向一旁，却发现千代正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又立即转向另外一边。 “我不接受。” “……” 猜对了。 而她果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表现出妥协的态度…… 问题是，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怎么继续强硬和逼迫？ 放狠话吗？ 有人悄悄踢了踢他的脚。 泷野视线一转，千代抓着自己宽松的t恤领口，往下扒了一些。 “……” 一股热息扑在胸前，是他靠近了。 伊原视线微转，骑在她腰间的泷野俯下了身，吻在她的胸口中间。 不…… 他的目标，是睡衣最上方的那颗纽扣。 挪动着，舔舐着，泷野用牙齿咬住了那枚纽扣。 “瑛祐……” 他猛一用力。 啪嗒！ 线绳断裂，纽扣飞了出去，在地板上弹了几下便销声匿迹。 “……” 他的粗暴让伊原吃了一惊。 紧接着，一旁的千代按住她的手腕，泷野腾出手来，钳住了她的下巴。 “不接受也得接受。我不会让理花离开的，你只有成为我的女人这一种选择。” “……” 伊原凝望着他，紧咬着下唇，只是因为忽然有些想笑，不得不用疼痛来稀释这股笑意。 要是在这种时候笑出来的话，他就前功尽弃了。 真是的…… 是因为身边女人太多了吗，为什么这么复杂的心思也能看透啊。 你到底对女人有多了解……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在原本的设想里，至少在千代看来，现在的自己应该被逼迫得深陷于无可奈何的绝望里，只能选择妥协才对。 可是她现在只想笑。 “……” 外面的光只能隐约照亮他半边脸颊。 他紧抿着唇，明明是在做“强迫”她的事，可看起来比谁都紧张。 “加入她们，成为我的女人。” 早就成为你的女人了，不是吗？ “我不接受。” “……” 泷野又低下了头，咬在她胸口。 啪嗒！ 第二枚纽扣飞了出去。 ...... 撕裂般的疼痛过后，她与他连接在了一起。 “瑛祐……” “什么……” 感受着身下的胀涩，她微微仰起了头；他暂停动作，俯身吻了上来。 “愛している……” 第381章 不安定 避开似乎还在熟睡的伊原与千代，泷野爬下狼藉的床，跌跌撞撞地去卫生间洗漱。 就算昨天晚上完成了重大的人生仪式，今天也还是得去上班。 为了繁衍与延续，人类的情欲行为被赋予了无穷的快乐。而无度地追求这种快乐，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疲惫与倦怠，疼痛与红肿，还有背上或来自理花或来自千代的道道抓痕。 “……” 将受伤的身体部位收回裤子里，泷野抬起视线，又望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在一夜间成长为男人，他的面容和神态，似乎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两天没刮，下颌胡子拉碴，彰显着他旺盛的荷尔蒙；神情冷淡如旧，偶尔思索时的样子，像是在犹豫。 除了有点挥之不去的疲惫，还有疲惫，以及疲惫…… “再看下去就要迟到了。” “……” 他回过神，望向卫生间门口的伊原。 她依着门，睡衣向两边敞开着，从上到下的一整排纽扣，全被他用牙齿撕扯下来了。 来到镜子前，伊原褪下睡衣，看着身上遍布各处的痕迹。 “真是粗暴。” “不……有几块是千代咬的。” 从身后把握住其中一边的浑圆，四指深陷，他用拇指按了按上面的一块红印，“比如这里。” 伊原也看见了，微微蹙眉，“有点疼……” “抱歉。” 他抬起拇指，手没有松开。 “昨天晚上，我好像答应了什么……” 她望着镜子里不像样的自己，“现在有点后悔了。” “又说这种话……” 泷野埋在她颈间，亲吻两下，又抬望一眼，与镜中的她对视。 “理花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是被迫答应的。” “嗯。” “只是暂时同意了瑛祐的打算。” “嗯。” “未来……” “——千代还没有醒，理花这是说给谁听呢？” “……” 她瞪他一眼，很快又垂下了视线。 “我不喜欢不安定的感觉，因为总是会让我分心和忧虑……但现在瑛祐的身边，全是不安定的女孩子。我看不见稳定的未来。” 秋日早晨，在一两个月前还让人觉得身心舒适的凉意，此时已经成了加剧不安的因素。 “嗯，我知道了。”拉拢睡衣，泷野抱紧她的身体，向她传递着自己的体温，“我会尽快地，消除所有的不安定。” ...... 第四十六回明高学园祭的最后一天，学生们的热情也变得空前高涨。似乎从早上开始，就要比前两天更热闹一些。 在这样的氛围里，泷野来到明山学园，径直前往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室，却没见到越水的人影； 而十几分钟前，从枫庭路过的时候，还没出门的亚美告诉他，越水早早去了学校。 “老师和遥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教室被改造成了鬼屋，除了会议室和轻音部，她无处可去。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就在泷野担心且头疼的时候，又收到了亚美的消息。 ami：遥让我转告老师，她已经按时到学校了，不要找她。 ami：果然发生了什么吧？ takino：嗯。 ami：是什么？ takino：见面再说吧。 ami：明明刚才见面的时候就什么都没说！ takino：不说了，开会了。老师不让玩手机。 ami：…… “可以了吗？” 亚美扭头看了一眼肩上，越水这才松开她的腰肢，又对她挤了个勉强的笑容。 “可以啦。不过亚美去学校见到老师之后，也不能偷偷告密哦。” “……嗯。” 亚美收起手机，又转过身，看着睡衣都还没换的她。 “遥今天不去学校了吗？” “唔……姑且是打算不去了。不过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到中午我就改变主意了呢。” “是吗。” 亚美又看了她一会儿，“所以，遥还是不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是说过吗，是让我现在就想死的事情。” “……” “好啦。”越水笑了一下，“亚美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学园祭期间，没有迟到的说法。”亚美望着她，“就算有，现在也比不上遥的事情重要。” “谢谢，亚美……” 越水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但是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亚美应该也会有这种时候吧：与朋友、学校还有社团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 见亚美有些动摇，她又立即跟着补充道：“安心吧，除了学校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公寓里，不会有问题的。” 亚美望着她，“可以保证吗？” “当然。”越水笑容灿烂，“我可以用我最喜欢的男人的狗命作担保。” “……” 果然是和老师发生了什么。 隐约察觉到这不是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亚美也不再多说，犹犹豫豫地离开了公寓。 而公寓大门关上的瞬间，站在玄关送行的越水，脸上的笑容也完全消失不见。 “……” 拖着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来到浴室，坐进之前就放好的热水里。 咕噜。 她沉了下去。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条鱼就好了……” ...... 到了执行委员会早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泷野依然没见到越水，便替她请了假。 “女生执行委员也请假么……” 安本凉子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执行委员出席簿，“这样的话，泷野老师的班级里，今天就没有学生代表到场了。” “……” 泷野怔了一下，又在会议室里望了望，果然没见到男生执行委员千菅隆世的身影。 是昨天傍晚那件事的影响么…… “可以的话，至少需要一位学生代表在场。因为今天下午还有学园祭的闭幕式，有额外的工作需要安排……”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安本凉子停顿一下，干脆给出了最直接的建议，“请泷野老师让二年a班的委员长过来旁听会议吧。” “越水遥就是委员长。” “诶……” 泷野摇了摇头，委员长不在，还有老实勤恳的代理委员长。 “我会另外安排人过来的。” “好的。” 在早会正式开始之前，从社团大楼过来的亚美，匆匆找到了这边的会议室。 “我要坐在哪里啦……” 泷野的座位是这一列的末席，左边是铃音，右边什么也没有。他让亚美拖了张椅子过来，在自己身边的空处坐着，与他共用一张桌子。 “……” 铃音看了他一会儿，又用膝盖撞了下他的腿，只是什么也没说。 “带笔记了吗？” “诶……” 亚美一愣，又拖着椅子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我忘记了。” “铃音。” “……” 铃音懊恼着，又撞了他一下，但还是拿了本空白的笔记出来。 这就是理花所担心的不安定因素吧…… 泷野将她桌上备用的笔也拿了过来，一起交给另一边的亚美。 她对望着她的铃音点了下头，又稍移目光。 “为什么要让我来参加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啊？” “因为越水和千菅这两个执行委员都没有过来。” “我是说为什么选择我……书记同学今天并没有请假吧？” “因为亚美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铃音的手搭到了他的腿上。 “——在我们二年a班。” “……” 亚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嘟囔了一句“我都已经赶到部室准备开始练习了”，之后就没再抱怨什么。 早会很快开始。 除了执行委员会内部的工作安排，安本凉子着重交待了各个执行委员所代表的班级的任务。 “……学园祭第三天的结束时间，同样是下午四点整。 四点二十分，在体育馆举行学园祭闭幕式，请各个班级务必准时到场。 学园祭项目的拆除工作，在闭幕式结束后统一进行。请务必在今天将所有的设施拆除、清理干净。 另外……” 一边的亚美记录个不停，另一边的铃音则在桌底牵着他的手，关键的地方用大脑当作笔记，无关紧要的地方则充耳不闻。 “老师。”她声音轻微。 “嗯。” “今天的后夜祭……” “……” 今天的后夜祭，他原本约定了要与伊原一起渡过。 只是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过后，她又将这段时间还给了他，用于消除眼下的不安定。 “抱歉，我还有别的安排。” 铃音抿紧了唇，脸上失望难掩。 泷野又捏了捏她的手。 “待会儿去部室等我。” “……嗯！” 第382章 如果有一天 明高祭执行委员会最后一次早会结束后，各班的执行委员们陆续散去。临时充当二年a班学生代表的亚美，也重新返回了轻音部的部室。 “铃音还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没有。铃音打算现在就去部室里等着老师。” “不……我的意思是，铃音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会议室外的走廊里，泷野提着包，又朝教学楼的另外一边指了指。 “早上直接到这边来了，我还得去职员室一趟。” “唔……好吧。” “忙完之后，我会给铃音发消息的。” “好的……” 她悄悄靠近，享受着此时此刻的亲密，“瑛祐。” 来到职员室，百合子正往嘴里塞着便利店里买的三明治。 从她身后走过时，泷野稍微停顿了一下，“女朋友今天没准备早餐吗？” “……” 她看了他一眼，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道：“红叶又不是每天都和我住在一起。” “是吗。” 泷野坐了下来，接着也从包里拿出了两块三明治。 “诶——” 百合子滑着办公椅过来了，“女学生今天没准备早餐吗？” “……” 泷野看了她一眼，“我也不是每天都住在公寓里的。” “诶？” 百合子怔了怔，很快想到了什么，“泷野昨天在理花那里住下了？” “嗯。” “……和花本老师一起？” “嗯。” “……” 她看了他一会儿，长吐一口气，“我已经理解不了你们的关系了。” “理花觉得没问题就行了。” “泷野总是用这句话来搪塞我。” “因为小百合真正在意的，不就是理花吗？” 泷野将三明治的包装袋剥得干净，拿到嘴边，“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辜负现在的理花。” “……” 百合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在咬下三明治前，泷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带着理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小百合会怪我吗？” “……” 她怔了好一会儿，“泷野要是做出这种事，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你在想什么……我说的不是殉情。” “噢。” 百合子又想了想，“泷野的意思是要移民？” 吃完手里的第一块三明治，泷野在她杀人的眼神里放下第二块，抹了抹嘴唇。 “不好说。有可能会移民到国外，也有可能只是在日本某个乡下的角落里躲着……当然，哪儿都不去的可能性更高。” “为什么？” “因为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 百合子皱了皱眉，“不安定？” 泷野拿起三明治，一口咬下去。 “嗯，不安定。” “……” 百合子还想再问什么，又见他抬起脚，踏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然后，稍微用力地一蹬。 “……” 连人带椅子，百合子滑了出去。 瞪了泷野一眼，她滑着椅子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又拿起出席簿朝他晃了一下。 “今天有学生请假。” “嗯，越水……” “——诶，越水请假了？” “……” 泷野擦了擦嘴，收拾着桌上的三明治包装袋，“大概吧。小百合说的是千菅隆世？” “诶？”百合子继续惊讶，“泷野已经知道了吗？” “嗯。在执委会那边听说了。” “大概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千菅同学的妈妈打电话来说，他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很不对劲呢。躲在房间里，晚饭也没有吃……今天早上就直接说不想来上学了。” 百合子担忧地皱起了眉，“是遇到校园欺凌了吗？” “……” 不，只是在即将登上极乐的时候，精神上突然受到惊吓，肉体上又被同样受到惊吓的女朋友狠狠咬了一口…… 真是对不起了，千菅同学。 泷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以千菅同学那种性格，遇到校园欺凌的话，肯定会说出来的。应该是别的方面的原因。” “诶，泷野还挺了解的嘛……” “毕竟这段时间，我在执委会那边是看着他工作的。” “好吧。” 百合子稍微放心了一点，“如果之后还是不来学校，那他就交给泷野了。” “嗯。” “那么，越水是怎么回事？” 泷野往后一靠，仰头望着职员室的天花板。 “心情不好。” “哈？” “也交给我吧。” “噢。” ...... 穿过热闹的走廊与庭院，泷野来到社团大楼，在园艺读书会的部室里见到了等待的铃音。 “久等了。” “不……铃音也是收到消息才过来的。” 啪嗒。 背靠着部室的门，泷野反手将门锁扣上了。 “……” 铃音怔了怔，扭动着身体，脸颊和耳沿逐渐泛红，稍微有些局促。 “今天整个上午，都可以……” “不，我只是不想被别人听见接下来的话。” “……” 她停下解扣子的手，将制服衬衫重新拉拢。 “讨厌。” 托了不断索求的千代的福，他现在一点欲望也没有，但期待的少女需要安慰。 “唔……” 亲吻片刻，泷野坐到沙发上，铃音则将他的腿当成了坐垫，柔软的臀部不停摇动着。 “……” 欲望啊，你振作得也太快了一点。 只是蓬勃的欲望还伴随着隐隐的疼痛，泷野只好将铃音扶住，不让她乱动。 她回过头，先朝下面瞥了一眼，又看向他。 “瑛祐想对铃音说什么？” “未来的事情。” “……” 铃音停顿了一下，欲念也消退不少。 “什么？” 没有开门见山，泷野先是反问：“铃音现在对我的事情了解多少？” 她笑了笑，“也就比瑛祐自己知道得稍微多一点点。” “我是穿越者的事情，铃音也知道了？” “是的。” “唔，糟糕了……” “不要开玩笑了啦。” 他的第一次坦白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了。 “瑛祐到底想告诉铃音什么？” “就如铃音调查到的以及自己猜想的那样，我和理花、千代同时在交往。” “嗯。” “这不是一时的。” “……” “对象也不只是理花和千代。” 铃音望着他，“还有铃音，越水遥，以及相羽亚美。” “铃音果然已经知道了不少。”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铃音早就这样猜想过……但听到瑛祐亲口承认，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抱歉……” 泷野一只胳膊环绕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扣，指尖在她掌心勾勒。 “无论是谁，我都已经放不下了。” 她喃喃着，“瑛祐也太贪心了……” “没错。而且因为我的贪心，现在想把铃音也牵扯进来了。” “这是在询问铃音的意见吗？” “如果铃音愿意答应的话。” 她起身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到泷野的腿上，又勾着他的脖子，在唇角一吻。 “如果铃音答应了的话……瑛祐打算跟谁结婚呢？” 第383章 感受困难 对所有人来说，婚姻都是未来人生道路上的一种选择。虽然大部分人都会经历，但选择绕道而行，也不是什么罪过。 不过无论选择与否，对泷野来说，这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而他与几名伴侣之间身份、家庭乃至社会属性等错综复杂的情况，也让这个问题变得更加棘手，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考虑清楚的。 而且从几人的年龄来说，太在意婚姻的问题，还有些为时过早，尤其是他的伴侣里还有三名高中生。 泷野的选择，是将有限的精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也就是说，瑛祐又打算敷衍过去吗？” “不……我的意思是……” “那现在就答应铃音，跟铃音定下婚约吧！” 花了些时间和手段，让不安定的铃音暂时老实下来，她躺在沙发上喘息，泷野安慰两句，先行离开了园艺读书会的部室。 在楼下轻音部隔壁的闲置部室里，他见到了亚美，再次询问起越水的去向。 “我也不知道……” “亚美觉得我会相信吗？” “……” 亚美抬眼望了他一会儿，又瞥向一旁，“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不知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继续练习……呀。” 左手抓左手，右手抓右手，泷野钳制着亚美，将她按在身后的墙上。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经验，他有些得心应手的感觉……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亚美太好欺负了。 泷野凑近了一些，“越水来学校了吗？” 她还有些不适应，扭动着身体，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 “诶……嗯……来了。” 泷野立即皱起了眉，“没来学校，那她去哪里了？” “……” 亚美张了张嘴，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思路。 “我说的是来了！” 担任教师搬出了自己的威严与冷脸，“不会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了吧？酒吧？还是在街上乱逛？” “不会的啦！” “还在公寓里？” “嗯……诶，不是！” 脸上的冷酷瞬间冰消雪释，泷野笑了笑，将亚美放开，又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好孩子。” “……” 她几乎什么也没说，但他什么都知道了。 亚美不满地推了推他的胸口，他的唇又移了下来，与她纠缠在一起。 片刻之后，两人分开，她抿了抿唇。 “老师刚才喝了红茶吗？” “不。是铃音。” “……” 她两眼一翻，望向这间部室的天花板，仿佛铃音就在上方坐着。 “亚美回去继续练习吧。” 泷野捏了捏她的脸颊，“虽然在我看来，轻音部乐队各方面的表现都已经很完美了。” “老师呢？” “当然是要回公寓一趟。” “不行！”亚美拉住了他。 他的手停了下来，“为什么？” “遥说，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 泷野沉默了几秒，“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一个人待着的话，只会越想越乱……那就更麻烦了。” “——那就是老师做错了。” 亚美已经无法忍耐了，不只是因为好奇，也是对越水的担忧。 “告诉我吧，老师和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了她一会儿，泷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 听着听着，亚美的脸越来越红，先是惊讶于两人跳过温情告白、直接从引动欲望开始的飞速进展，又对他们的行为表示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在鬼屋里做这种事啊！” “是啊。” 泷野垂下目光，望着两人抵在一起的足尖。 “这大概也是我停下来的原因之一……唔，是借口。” “那都已经是最后的事情了！一开始就不该……就不该……” “话是这么说。”他摇了摇头，“但在早就彼此喜欢的人之间，如果酝酿了半天的欲望、也能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话，那地球上的人口大概要减少一半了。” 可亚美还是觉得他在找借口，“哪有那么困难啊。” “啧。” 泷野决定让她见识一下有多困难。 几分钟后，瘫软在墙根的亚美，硬生出几分力气按住他想要抽离的手，又眼泪汪汪地抬起了头。 “不要……不要在这种时候停下来啦……” 泷野弹了弹指尖的水渍。 “亚美现在可以理解我了吗？” “不要讲道理了啦！” ...... 在亚美的坚持下，泷野最终还是没有回去。作为代替，她提前回到了公寓，替他打探口风。 “等老师忙完今天的工作再说吧……” 回到学校，亚美转述了越水的答复，“遥是这么说的。至少现在，她不想见到老师。” 于是泷野也就留在了学校里。 亚美还要继续练习，他回到楼上的部室，抱着书和铃音度过了上午的时间； 到了下午，泷野又坐到体育馆的主舞台前，从头到尾地看完了轻音部将近两个小时的live演出。 “今天真是唱了个爽……” “这种包场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亚美，你的嗓子都唱哑了。” “没……咳咳……没关系！” 等回到后台，玲子一句话又将还在兴奋状态的其余几人拉回了现实。 “但是，也真的好累噢。” “……” 几人在休息的地方挤着，沉浸在追赶上来的疲惫里，随后的人来人往，都与她们无关了。 半个多小时后，跟着搬运乐器的工作人员回到社团大楼，四人没能休息太久，就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体育馆。 ——学园祭结束了，将在体育馆、她们刚刚演出的舞台上，举行闭幕式。 好在场馆里有椅子可坐。 轻音部的少女们提前落座，在各个班级的学生陆续入场后，又转移到二年a班所在的区域。 百合子站在前面维持学生的秩序，亚美左看右看，四处寻找着。 山前舞用肩膀挤了挤她，“亚美在找什么呢？” “诶……没什么。” “泷野老师的话，在后面哦。” 亚美回过头，从后方走上来的泷野与她视线相接，又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 “田中，把手机收起来。” “诶，泷野老师……闭幕式还没开始呢。” “不要让我看见。” “……噢。” “谷崎，坐回自己的座位。” “好吧。” 前后都望了望，他收回视线，又与她对视一眼，继续往前了。 “诶。” 亚美接住他悄悄丢进她怀里的东西，才发现是一盒润喉糖。 “……” 嘴角一弯，她的目光继续跟随着他，看着他走到最前方，跟百合子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径直走向舞台后台，消失不见了。 “什么？” 山前舞又凑了过来，“我看见了哦。好像是盒装的，难道是安全……” 啪！ 亚美伸出双手，夹住了她的脸。 “是润喉糖！” “诶——为什么只有亚美有啊？”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唱歌啊！” “不过，平时都是遥替亚美准备润喉糖的呢……” 亚美一下子沉默下来，山前舞看了看她，试探道：“遥今天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从第二学期开始，亚美和遥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奇怪了。” “这次和我没有关系啦！”亚美哭笑不得。 “果然。” “诶？” “遥果然不是身体不舒服。” “……” 亚美选择闭口不言。但在彻底闭口之前，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因为我守不住秘密，一个个地都来试探我，也太过分了。” “诶~” 山前舞挪了挪座下的折叠椅，又跟她靠近了几分。 “难道亚美还有什么秘密吗？” “……” 看着她紧抿着唇、一脸戒备的样子，山前舞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场馆里的灯忽然全部熄灭了。 “……” 在场下一片哄然之间，几道灯柱打在了舞台上。 “ready.主持人上台。” “ok.” 泷野摘下耳麦，下意识地往后一递。 “……” 身后无人。 第384章 后夜祭（上） 主持人是多此一举的设置。 说完短短的几句话，泷野一边退向后台，一边这样想着。 与上台的执行委员长擦肩而过时，后者对他点了下头，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主持人手卡，对此毫无察觉。 “……” 泷野老师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安本凉子多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心思，站到了舞台的最前方。 接着，又有几名执行委员分别从两边的帷幕后面走出来，一字排开，站到了她的身后，是宣传、人事、会计和杂务等各个小组的组长。 “……” 重新戴上耳麦，泷野又对回头望着这边的铃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前面。 她回过头，泷野调整着耳麦的音量，又因为一片飘落的花瓣，视线顺着帷幕往上望去。 在舞台的最上方，【第46回明高学园祭】的横幅已经悬挂了三天。横幅四周用于装饰的鲜花，此时也已经变干了。 “历时三天，第四十六回明高学园祭，顺利地迎来了落幕……” 安本凉子停顿了一下，与身后的诸位执行委员齐齐弯腰。 “大家辛苦了——” 掌声持续了大半分钟。而后，执行委员长继续发言，泷野抱着手臂，听着耳麦里后台工作人员的交流。 指挥调度的人是学生会长，到了这个阶段，他更加无事可做。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小百合：工作结束了吗？ takino：差不多了。 小百合：出来。 来到舞台一侧的出口，百合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等着他。 “怎么了？” “泷野之后还要负责后夜祭的事情吧？” 泷野怔了怔，旋即点头。 “毕竟还有篝火舞会，这大概是整个学园祭期间风险最大的事情了，我不留下来不行。” “也就是说，泷野也没时间回教室了？” “差不多吧。” 百合子哀叹一声，“好吧。” 他很快反应过来，“寺田百合子，你又想偷懒。” “……” 百合子撇了撇嘴，“要把那么大一间鬼屋完全拆除干净，再清理垃圾、恢复成原状，不到七点，肯定忙不完。” “又不需要你动手。” “但是我得留下来确认啊。工作也忙完了，差不多就是干等着。” “这不就是担任教师的工作么。” “所以，我来找我的搭档帮忙了。” “……” 后夜祭会持续到晚上九点，而泷野的工作要一直持续到篝火熄灭、收尾的清理工作也完成才能结束，至少还要推迟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要是等着无聊，小百合也来参加篝火舞会不就好了。” “不。这么青春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太遥远了。” “寺田老师，要保持年轻，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哎呀你废话好多。” “……” 泷野横了她一眼，末了又叹了口气。 “等篝火那边的事情稳定下来，我会去教室检查的。” 百合子则是长出一口气，“太好了——” “不过我顶多在结束之后去看一眼，没时间监督他们，要是没清理干净怎么办？” “那就通知相关的学生，让他们明天或后天来学校清理干净。总之，要在下个星期一之前，让教室恢复到可以正常上课的状态。” “好吧，我知道了。” “那就交给泷野了。” 百合子转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还有，工作辛苦了。明天下午的庆功酒会再见。” 又是酒会…… 泷野摇摇头，又点了下头。 “嗯，明天见。” ...... 拜托完泷野，百合子回到二年a班的队列不久，明高祭的闭幕式也宣布结束了。 各个班级依次退场，返回自己的教室，开始拆除和清理学园祭相关的设施。 虽然已经做好了提前离开的打算，但前期各项工作的安排，还是得由百合子亲自落实。 “辛苦了——” 另一边，体育馆主舞台的后台也暂时热闹起来。除了越水和千菅隆世，执行委员会的全部委员以及学生会来帮忙的人，都到场了。 “辛苦了。” 泷野微微倾身，还了一礼，手里拿着此时已经派不上用场的耳麦。 “接下来，负责后夜祭篝火舞会的委员们留下，其他人回自己班级吧。” “好——” “安本同学，你稍微留一下。” “好的。” 安本凉子站到泷野身边，看着其余委员或是陆续离去，或是分配工作，准备接下来的后夜祭。 “人事组，先派几个委员，去让场地上无关的学生离开。” “杂务组来两个人，跟我去仓库搬运木柴……不，多来几个！” “灭火器材都准备好了吗？” “都在仓库里！” 泷野从手中的文件里挑选了一会儿，留下负责教师的部分，将剩下的交给身旁的执行委员长。 “因为各个小组的工作都是安本同学在负责，这些是需要你来填写的文件。大人都很怕麻烦，所以请仔细确认之后再上交给我，尤其是会计组的资金流动说明。” “好的。”安本凉子接过去翻了两下，“我会尽快上交的。” “不用太着急。” 泷野想了想校长先生交待的期限，“在下个星期之前……不对，是在下下个星期之前，交给我就行了。” “我知道了。” “另外，作为执行委员长，安本同学自己也需要写一份报告，总结今年的学园祭。” “这个……”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写的话，待会儿跟我去找一下往年的报告，作为参考吧。” “好的。”安本凉子微微一躬，“麻烦老师了。” 后夜祭的篝火舞会并不是强制参与的，泷野和安本凉子走出体育馆时，已经有不少学生准备离开学校了。 不过愿意留下的学生也不在少数，至少也能围成几圈，让费心搭建的篝火不会显得太冷清。 据安本凉子所说，这都是往年的执行委员会制造并散布与后夜祭相关的种种传说的功劳。 “只要能与喜欢的人在篝火前成功牵手三十秒以上，接下来的告白也会成功。” “第一对跳舞的人，会得到接下来所有人的祝福。” “还有……在篝火旁留到最后的人，说不定能在余烬里见到神明的启示。” “……” 泷野望了望天，“这些传说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吧……高中生可真好糊弄。” “不过还挺灵验的呢。” 安本凉子抱着怀里的文件，跟在他身侧，“一年级的时候，班里就有好几对情侣在后夜祭上牵了手，之后的告白也很顺利呢。” “不……” 泷野摇了摇头，“如果愿意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跟对方牵手半分钟，足够说明彼此间本身就互有好感了，能告白成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 安本凉子怔了一会儿，“说得也是呢。” 两人来到档案室，泷野跟值班的老师说明了情况，后者很快为他找来了往年的学园祭报告。 “谢谢，泷野老师。我会尽快上交的。” “嗯。辛苦了。” 还要监督后夜祭的工作，安本凉子接过报告便先行离开了。 泷野特意从二年a班外面经过。 在百合子的安排下，鬼屋已经拆除得七七八八了，里面的清理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也就没有停留。 “喂，这些复合板也要丢掉吗？” “委员长刚才说完整的送去仓库，其他的丢掉算了。” “哪个委员长？” “还能是哪个……咦，怎么不见了？” 第385章 后夜祭（中） 在离开教学楼之前，泷野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身后学生来来往往，或谈或笑，并没有谁盯着这边。 “错觉么……” 来到操场，几座篝火的石砖底座以及周围的防火带，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 执委会帮忙的学生，正往底座上堆砌着从仓库里搬来的材料——一些切割好的粗糙原木。 每截木头有一米多长，直径也足有二三十公分，十分沉重，需要两个学生一前一后才勉强抬得起来。 木头摆成“井”字形，一层一层地堆叠着，构成篝火的主体结构。在“井”字形的中央，另外堆积了一些容易点燃的木屑和较细的木条。 出于安全考虑，篝火不能搭建得太高，以免发生意外事故。 只是一大群人围绕着一座小小的篝火，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于是便从数量上加以弥补； 四座中型的篝火分列在巨大正方形的四个角落，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不会产生分割感。 而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集中放着一些干粉灭火器之类的消防设施。从各个班借来的水桶里，也提前接满了水。 泷野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打算帮忙。 几个粗神经的男生执行委员还真的答应了，跟他一起抬着沉重的木材。只是还没走出仓库，便被随后赶来的几名女生一顿臭骂。 “……” 避开莺莺燕燕的女生们，泷野老师又闲了下来。 相羽英介此时还在学校里，在篝火旁跟他见了一面。不过校长先生之后还有应酬，很快就要离开，无暇参加晚上的后夜祭。 “这段时间，瑛祐感觉怎么样？” “经历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望着正在堆叠的篝火，“但如果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抽离，也还是会觉得空虚的。” 相羽英介笑了笑，“学园祭结束后，下次再忙碌就是寒假之前了。” “寒假……圣诞节和新年啊。” “没错。” 他点点头，又发出邀请，“瑛祐要来我这里过年吗？” 泷野怔了一会儿，“不……还是算了。” 虽然遗憾，但相羽英介也没有太意外，“那要回山形吗？” “也不回去。” “是吗。” “山形那边的邻居，会到这边来过年……虽然是从名古屋过来的。” “原来如此。”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相羽英介接了个电话，随后便离开了。 此时已是日暮昏黄，学校里的灯亮了起来。各个班的学园祭收尾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来到操场上的学生也在渐渐变多。 “泷野老师——” 又过了片刻，有执委会的学生过来向他报告，“篝火已经全部搭建完成了。” 泷野看看昏沉的天色，又看了眼时间。 “那就开始吧。” “好的！” 简单的点燃篝火，被那个男生喊出了火箭发射般的气势。 “点——火——” 巨大正方形的四个角落里，先后腾起四团火焰，照亮了四周；见到操场上燃起篝火，留在广播室的学生也打开了校内广播。 滋滋—— 伴随着一阵短暂的电流声，节奏轻缓的舞曲随之响起。 流传多年的传说依然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泷野都没注意到第一对开始跳舞的学生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出现的，篝火旁便到处都是拉起手不断旋转的成对身影了。 他抬起视线，明月挂在天边，正缓缓升起。 “总算开始了。” ...... 篝火跳动着，同天空中的皎洁月光一道，照亮了明山学园操场上的每个角落。 熊熊火焰被限制在“井”字形的框架内，只能向天空吐着火舌，但并不影响其向四周辐射的温度； 时节渐深，秋夜也越来越凉。虽然没什么风，但无论是在跳舞还是只是站在一旁的学生，都更愿意离篝火近一些。 舞曲轻扬，一切都正常地进行着。绕着四团篝火各走了一圈，完成又一遍的检查之后，泷野暂时离开了操场。 百合子早在之前就已经离开，还过来跟他打了招呼，顺便又强调了一遍之前交待的事情。他此时就是代替她，去二年a班的教室检查清理和恢复的情况。 “真黑啊……” 教学楼区域一片黑暗，没有一间教室的灯亮着。除了参加后夜祭，其余学生都离开了学校，没有人会留在黑漆漆的教室里。 与泷野相关的女孩子们也是如此。 学园祭之后的两天是周末，因为他另有安排，铃音放学后久违地回了趟千代田的花本家； 亚美和轻音部的少女们，既因演出而疲惫，又对后夜祭不感兴趣，也早早离开了。 “到了。” 走廊里的灯自然也是关着的，好在外面还有月光。 来到二年a班教室，泷野摸开前门的灯，用了十几秒适应亮眼的光线，随即看见里面桌椅整齐，已经完全恢复成学园祭之前的样子了。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他也没进去，在门口拍了张照，发给百合子。 她很快回复，内容同样是一张照片——她、真山还有伊原在一起喝酒的照片。 “……” takino：今天算你早退，寺田老师。 系统：小百合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百合：[给您土下座！] 小百合：辛苦了！ 泷野没再回复，收起手机关了灯，将教室的门带上。 从前门走到后门，他扭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操场，再看向教室时，后排的阴暗角落里，坐着一道背对的身影。 “……” 泷野怔了怔，几乎瞬间就认出了她。 在月光照亮的走廊里踌躇了几秒，那道身影动了动，他也打开教室后门走了进去。 “越水。” “……” 越水坐在桌子上，背对着后门，没有回应，身形在黑暗里模糊不清。 泷野也没开灯，径直走到座位旁，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遥。” “……” 她抿了抿唇，垂下双眼，“什么？”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老师并没有做错什么。” 泷野握起她的手，冰冰凉凉，就像此时的秋夜。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学校，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以为遥会更坦率一些。” “我选择坦率的时候，被老师辜负了。现在回想起自己那不知羞耻的样子，简直立即就想去死。” 泷野深深吸了口气，用自己的手将她的手包裹着。 “抱歉。” “……” 黑暗中的肩膀忽然颤抖起来，她的身体也跟着晃动。 “谁要……” 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异样，越水立即咬紧嘴唇，闭口不言。 月光照不进来，黑暗里几乎看不清什么，但泷野还是察觉到了，抚摸着脸颊，在她眼底抹了一把。 手心湿透。 两人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 “为什么？” 她仍坐在课桌上，背对着门外。 泷野将亚美的课桌拖近一些，也坐了上去，与她腿膝相抵。 “我想了很多借口。” “……” “当然，也不全是借口。” 她只穿着制服短裙，膝盖以下都暴露在秋凉里。脱下外套，盖在越水的腿上，泷野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不过，这都是我事后的想法。没法保证我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他停顿了一下，迎着她抬起的目光。 “但是，就算有再多借口，也没有一条是‘不喜欢越水’。” “……” 她张了张嘴。 “再说一遍。” “我喜欢越水遥。” 第386章 后夜祭（下） 酒杯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与真山碰了一下，伊原将酒一饮而尽，接着又用手盖住杯子，对她摇了摇头。 “……” 真山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一点勉强，直接放下了酒瓶。 “不喝了？” “嗯。”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只是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么早？”百合子也觉得意外，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喝了没一会儿吧？” “嗯。” 伊原点了下头，“回去之后还有一些事情。” “什么？” “给千代准备晚饭。” “……” 真山笑了一下，百合子看了看她，又看向伊原。 “那个……理花。” “嗯。” “你和泷野，现在是什么关系？” “新婚夫妇。” “……” 百合子怔住了，真山也望了过来。 “开玩笑的。” 伊原笑了笑，托着下巴，手指在脸上敲了两下，“算是情侣关系吧。怎么了？” “那……” 百合子犹豫了几秒，“泷野和那位花本小姐，又是什么关系？” “……” 伊原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给出答复。 “和我一样的情侣关系。” “果然。” 真山摇了摇头，拿起酒杯抿着，没有评价更多；百合子也早有预感，但如今得到她亲口证实，还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伊原看了看两人，站起身，准备离开包间。 “等一下，理花，先别走！” “不……我只是去前台看看。懒得自己做了，直接给那位大小姐打包一些吃的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 “嗯。” 她点点头，又看向真山，“要再吃点什么吗？” “还是算了。” 真山扫了眼面前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的下酒菜，“伊原提前回去的话，也没人能跟我喝酒了，有这些就差不多了。” 百合子不满，“喂……” “抱歉。”伊原笑了一下，“下次再喝吧。” “嗯。” 离开包间，来到居酒屋的前台，伊原点了一份炸鸡，一些烤物，又要了一份主食，最后叮嘱这些都需要打包。 百合子就在旁边看着，等她点完需要外带的食物，才开口道：“理花不介意吗？” “今天轮到我准备晚饭……” “不，我说的是花本小姐和泷野的事情。” 她看着伊原，从来都是从泷野口中听到含糊暧昧的话，此时揭开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之后，她更想知道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三个人一起交往什么的……理花真的不介意吗？” “怎么可能不介意。” 百合子立即咬牙，“泷野……” “——但是。” 伊原抬起手，抚平她几乎皱到一起的眉毛，“我现在已经接受了。” “……” 百合子还想再说什么，见吧台里的女招待似乎也在注意着这边的谈话，又拉着伊原返回了包间。 “直接送到包间来吧。”伊原没忘记交待一句。 “好的。” “欢迎回来。” 真山看了看两人，放下筷子，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接受了？”百合子甚至来不及坐下，“是泷野强迫理花的吗？” “在小百合的认知里，瑛祐会做这种事吗？” “对我的话，说不定会做。” “……” 伊原和真山一起望了过来。 她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对我的态度啦！那家伙对我可粗暴了，简直不把我当女人看。” “那是因为小百合对瑛祐也不温柔吧。” 伊原重新坐下来，拿起空酒杯，对着真山转了转。 酒倒到一半，她又抬了抬杯沿，真山也立即停了下来。 “接受是一个过程……” 碰杯、饮尽。 “下次有空的时候，我再跟小百合仔细解释吧。” ...... “理花——” “我回来了。” “这是什么……炸鸡！烤串！……啤酒呢？” “喝冰箱里的。” ...... 一块一块的云朵飘在天上，像是从高空俯瞰的农田，又像切割好的豆腐。遮住月亮，也吞没了大半的光。 操场上，广播里的舞曲周而复始地播放着，在篝火旁跳舞的人乐此不疲。只是让人不愿停止的从来都不是脚下的舞步，而是手中牵着的人。 添了几次柴，从仓库里搬来的燃材终于用完了。 烧得通红的木块，早已过了噼啪作响的阶段；火光渐息，不再像之前那样想吞没天空一般地肆意跳动。 篝火旁炙热依旧，只是光照的范围缩小了不少。 光明消退，黑暗便会立即跟上，但愿意离开黑暗、重新回到明亮篝火旁的人却不多； 温暖不只来自燃烧的篝火，也可以从他人的手中得到。在看得见光的地方享受夜的暧昧，是黑暗中依靠在一起摇晃的心照不宣。 “……啊，抱歉。” 两对自顾自摇晃的身影，不知不觉摇到了同一片区域，还撞到了一起。 “没事。” “诶，这个声音……是泷野老师？” “……” 感觉手中一紧，泷野捏了捏，示意她放松。 “是我。” “打扰了……真的很抱歉！” “没事。” 再次道歉后，两个学生拉着手走向另外一个阴影的角落，也不忘回头偷看他身前抱着的人。 身材娇小，头发很长，显然是女孩子。 这是废话。泷野老师要是抱着个男孩子在黑暗里跳舞，明高的女学生们至少有一大半会当场心碎——虽然剩下的会莫名兴奋起来。 而那个女孩子几乎完全缩在泷野老师的胸前，依靠打了折扣的月光，他们能看见的只有披在她身上的教师制服。 是泷野老师的女朋友？ 还是哪个偷偷摸摸跟他交往的学生？ 突然回头的泷野，将越走越慢、几乎停下来的两人吓走了。 “……” 越水也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只是什么也没说，又埋到了泷野的胸口。 “那个男生好像也是执委会的成员。” “……” “应该是宣传组的，不过记不起名字了。” “……” “虽然后夜祭已经没有宣传组什么事了，但留下来帮忙的人还挺多的。人事组也……” “——我没有兴趣。” “是吗。” 泷野也住了口，一只手搭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抚摸在她背后，继续摇晃。 不存在什么舞步，舞曲与篝火一开始就和他们无关，只是摇晃而已。 “老师。” “嗯。” “跟我回北海道吧。” “为什么？” “我想独占你。” “抱歉……” “又来了。老师今天晚上总是在道歉，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sorry.” “……” 在她挣扎之前，泷野抱得更紧了些； 在他重新开口之前，越水先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 “放弃了。” “……” “其实早就放弃了。” “嗯。”泷野低头看着她，“我知道。” “那是因为我想让老师知道。” “嗯。” “因为我明白，老师不会放弃伊原老师和花本老师。” “嗯。” “没有大人的魅力，也没有亚美和老师曾经定下婚约的那种羁绊，更比不上花本大小姐的家世背景，我真是可怜。” “……” “不过老师这么花心，真是诸多不幸里最大的幸运了。” “……” 泷野抿了抿唇，又听她问道：“老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知不觉的时候。” “果然只要相处的时间足够久，老师就会喜欢上任何女人，就算是我这种没有魅力的普通女高中生。” “你的‘普通’好像跟我理解的不一样。” “不然的话，老师也不会在那种时候停下来了——因为我没有让老师下定决心的魅力。” “与遥的魅力无关。在我自己看来，有一部分原因是责任感在起作用。” “老师刚才不是说这是借口吗？” “这是正当的借口。” “还是借口。” 泷野低下头，越水也在看着他。 “今天晚上……老师会回来住吗？” “嗯。” 她脑袋一垂，抵在他胸口，游移的双手紧紧抱在背后，不愿再放开。 “不要让我第二次蒙羞了……” 【本卷完】 第387章 十二月 十月底，在第二学期前半阶段最重要的事件——学园祭结束后，时日推移，东京乃至整个日本的气温，也和校园里逐渐冷清下来的氛围一样，毫不留恋地一跌到底，让人只能感慨秋日短暂。 除了一场考试，还有几轮学生层面接触不到的理事会议，十一月基本无事发生。 到了十二月下旬，或许是因为第二学期即将结束、寒假即将来临，又或许是因为寒假前的最后一个节日，学校里的氛围重新变得热烈，气温却无法随之高升，反而有跌破底线的趋势。 “哈——” 走出公寓，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泷野张口便是一大团白气，又很快消散。 庭院角落里那棵名贵的枫树，在入冬后就开始大量落叶。作为公寓的负责人，泷野还得清扫院墙外飘落满地的暗红树叶； 而装了整整一大袋的枫叶，被突发奇想的越水以及轻音部几名少女用于庭院烧烤，险些将一旁的老旧木造公寓点燃、引发火灾，善后的还是公寓负责人同时也是担任教师的泷野。 到了上星期，在某个大风天的夜里，已如残烛的枫树终于彻底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花子也不愿意再在树枝上待着了。 “哈……” 又吐出一团白气，泷野收回视线，准备出门。 “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越水不想换鞋，又让他回到里面。 站在玄关，泷野微微俯身，方便她将围巾缠绕到自己的脖子上。 “难道老师不觉得冷吗？” “忘记了。” 越水看了他一眼，先将围巾拉紧，免得漏风，又伸手进去稍微扩张一些，不至于勒到他。 “嘶……” 她笑了起来，“手太冰了吗？” “嗯。” 泷野握住她正在调整围巾的手，在手背上揉搓了几下，又拿到嘴边哈了口热气。 “行了，就这样吧。” 越水咯咯一笑，“好噢。” “叫亚美起床。早点去学校。” “嗯嗯。” 他转身离开，越水回到公寓里，准备去叫还在睡梦中的亚美起床，在走廊里又想起了什么。 只是再追出去的时候，泷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算了……” 她望了望天空，铅云又沉重了几分。 “反正离得很近。” ...... “好可爱的围巾。” “可爱吧。” “一看就是女朋友送的。” “是啊。” “女朋友也很可爱吧？” “可爱得一塌糊涂。” 千代的公寓楼下，伊原拉着围巾，稍微用力地扯了一下。 “……对不起。” 她很快又松手，替他重新整理着。 “看样子，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雪……不，大概等不到晚上了。” 面对面站着，泷野接过她手里的提包，看着眼镜镜片上凝聚又消散的白雾，“放学后还是早点回来吧。” “忘记了吗？” 眼镜后的明眸望向了他，“今天要去小百合的新家作客。” “我记得。不过下雪的话，还是取消会比较好。” “这话瑛祐跟她去说吧。” “她八成会让我和理花在那边留宿。” “我倒是没意见。” 整理好他的领口和围巾，伊原挽起他的胳膊，往外走去，“毕竟明天就是周末了。” “那就下午再说吧。” “嗯。” 离开巷子，爬上长长的坂道来到学校，泷野的身体也热了起来，便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 “可爱的围巾不太透气呢。” “毕竟就是保暖用的，透气反而不妙了吧。” “那就把我织的毛线围巾还给我。”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突然反应过来，捏了捏她的手，“今天是真的忘记了。” 伊原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来到职员室，已经坐在办公位上的百合子，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这是什么？” 伊原指了指她办公桌上传单模样的纸片。上面有两个手绘的可爱雪人，背靠着一棵戴着星星的圣诞树，下面还有一些字。 “圣诞派对。”接话的是泷野，“我们班上的学生自己办的。” 他将传单调转了个方向，让她看得更明白些。 “‘二年a班圣诞派对’、‘结业式当天’、‘久佐间家的别墅’、‘下午17：00开始’、‘饮料费500日元’……” 伊原扫了两眼，很快对派对本身失去兴趣，“今年也来邀请小百合了吗？” “是啊。泷野也收到了吧？” “嗯。我直接回绝了。” “呜哇，真无情……” 百合子托起下巴，“可惜今年我有人陪了，不然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呢。” “真的？去年没有人陪的时候，小百合不也拉不下脸去参加学生的圣诞派对吗？” “……理花！” “抱歉。” 伊原微微一笑，先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百合子又看向泷野，“泷野肯定也是因为没时间去吧？” “嗯。” “要陪哪边？” “哪边都要陪。” “真忙。” 百合子摇了摇头。 毕竟与泷野和伊原是最亲密的朋友关系，一个多月以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让人震惊，但又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呈现在她面前，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而时间在她迷茫的时候也没有停止流动，再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接受这件事。 百合子实在没办法表示支持，但面对坦然的伊原、越水和亚美，以及并不搭理她的铃音，她同样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之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就像泷野当初所说的那样，她最在意的始终还是伊原自己的态度。 “还有这个。” 百合子又翻了翻桌上的文件，从中拿出另外一张圣诞派对的传单。 泷野只是粗粗扫了一眼，有些意外，“怎么，班级内部还分裂了吗？” “分你个头。” 她将传单塞给他，“自己拿去仔细看看。” 放下外套和便当，泷野坐下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圣诞派对的主办方。 “是明高学生会办的么……” “嗯。” 百合子在另一边回应着，“这是学生会一直以来的惯例……至少在我入职的这么多年里是这样的。” 泷野继续看了下去，“邀请对象：明山学园全体师生……” “嗯。” “地点：明高体育馆……” “没错。” “时间：在平安夜当天的傍晚五点。” “嗯。” “因为参加的老师比较多，小百合之前也是去参加这边的圣诞派对吗？” “对了……不对！我没去！” 泷野望着她缓缓点头，什么也没说，在百合子看来只觉得更加可恶。 “所以，给我干什么？” 他放下传单，“这不是学校的工作吧？” “这么大的活动，肯定需要一两个教师看着，说不定真的会成为泷野的工作……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我只是想让泷野先看看，让你的平安夜多一种选择。” “唔……” 泷野想了想，需求各种素材的小春，说不定会感兴趣。 “学校外面的人能参加吗？” “诶？谁？” “妹妹。” “你的？” “嗯。” “……你哪来的妹妹？” “邻居家的。大二美术生。” 百合子看了他一会儿，“只是邻居和妹妹吗？” “……” 泷野一眼扫来，“你这问的是什么失礼的问题。” “还真是抱歉了啊。” 她转过身去，口中接着说道：“大二学生，面相应该还挺嫩的，真想参加的话，让她借一借越水或者亚美的制服就行了。” “有道理。” 泷野将传单收了起来，一边翻阅起今天的工作，一边回应着百合子身在工作、心在八卦的几个问题。 “泷野的邻居妹妹是在东京吗？” “不，名古屋。” “美术生？” “嗯，爱县艺大的学生。” “真厉害……那她什么时候来找泷野啊？” “时间的话……” 泷野扫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就这几天了。” “一个人过来？” “大概是一群人吧。” “诶？” 第388章 乔迁礼 铅云在天空中翻滚，越压越低。 时间一晃来到下午三点多，天色却已经昏暗得像是傍晚。 两位搭档的担任教师先后走进教室，一个站在台上，一个走到窗边才停下。 “起立——” “行礼。” “坐下！” 百合子看了眼站在窗边仰望天空的泷野，开始主持今天的班会。 “今天天气不太好，傍晚的时候说不定还会下雪。虽然我不想干涉你们的社团活动，但住得比较远的同学，就不要在学校里待得太迟了。到时候雪下得太大，电车停运就麻烦了。” “另外，这个星期结束，下周就是第二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了，到下周三的结业式为止，每天只上半天课。” 底下的学生露出放松的神情，彼此私语着，百合子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微笑。 “还有，下个星期的结业式结束后，跟往年一样，学生会将在体育馆里举办圣诞派对……” “——请大家务必过来参加哦。”玲子忽然站了起来，“今年的圣诞派对一定会很热闹的！” “诶？” “我们轻音部也收到了学生会的邀请，将在圣诞派对上为大家演出！” 泷野怔了怔，看了一眼教室后排的亚美。她并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大概也是今天才收到的邀请。 “去还是不去，大家还是自己做决定吧。” 百合子示意玲子坐下，接着说了下去，“因为要准备派对，学生会方面需要一些人手。在班会结束后，有意向的同学可以直接去学生会的办公室报名。” 应者寥寥，百合子不以为意，也没有替学生会吆喝的打算。 “那就这样吧，下课——都早点回去啊。” a班的学生还在座位上安坐着，左右隔壁班级的教室里，忽然传来了一点哄闹的声响。 百合子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却因为声音太过嘈杂，几乎听不清什么。 “走吧。” 她招呼还在窗边站着的泷野，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指指天空。 “下雪了。” 隔壁的哄闹，也传递到a班这边了。 “下雪了！” “哇哦——” “别挤，让我看看……” 学生们挤到窗边，泷野则跟着百合子离开了教室。 走廊里同样能看见零星飘落的雪花。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啊……” 百合子抱着出席簿，一边走一边望着走廊外的天空，“今年下得还挺早的。” “我记得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是年后过了大半个月才落下的呢。” “是吗。” “泷野没有印象吗？你当时还没毕业，应该也还在东京吧？” “在东京。不过也没有闲暇来记住这种小事。” “真是的，一点都不浪漫。” “我那个时候都快死了。” “啊……”百合子张了张嘴，“抱歉。” 泷野望着天，吐出一大团白气。 “每每想到那段难捱的时光，就让我黯然神伤。” “对不起了嘛。” “所以……” 他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今天也实在没有心情去寺田老师家里作客了。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你给我站住。” “这都下雪了。” “有什么关系啊，大不了就在我家留宿嘛。” “——我没准备礼物。” “……” 百合子怔住了，“诶？” “乔迁之礼啊。”泷野满脸无奈，“一忙起来就忘记了……理花也没提醒我。” 她回过神，摆了摆手。 “有什么关系啊，我和红叶都不会介意的。” “但是我自己会在意。乔迁这么重要的大事，不送礼是不行的吧。” “话是这么说啦……我看这样，干脆就让理花那份礼物也算上泷野吧，反正你们是情侣。” “……” 泷野望天，又叹出一团白气，“问题是理花也是这么想的。我要准备的，其实是我和她两个人的礼物——但是我忘记了。” “行了……” 百合子失笑，“泷野实在介意的话，之后再补上吧。” 雪花纷扬，她诚恳又迫切地想要与最重要的朋友分享当下的幸福。 “今天正好下雪，我真的很期待泷野和理花能来我和红叶的新家作客呢。” “好吧。” ...... 雪越下越大，不见消停。连日以来积攒的阴云，似乎都是在等待今天这场雪，好让它下得再大一点，再久一些。 社团大楼，园艺读书会的部室。 “乔迁之礼？” 铃音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我知道了，交给铃音吧。” “不……” 泷野怔了一下，他只是顺着她的话随口提起，并没有让她来解决的打算。 “小百合是我和理花的朋友，铃音不用太在意……要是铃音准备了什么太贵重的礼物，她也会不知所措的。” “安心吧。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铃音对‘不太贵重’的标准，可能和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 “不。”铃音笑了起来，“是在学校里就能准备的普通礼物。” “……” 泷野放下手里的书，从可能性最高的礼物猜起，一击即中。 “花？” “是的。” 铃音点点头，“天台的玻璃花房里，这几天正好有几株花开放了。其中一盆花铃音很喜欢，送给寺田老师和真山小姐当乔迁礼的话，也很合适。” “在这种天气开放的花么……” “是的。” 从泷野腿上起来，她拉起他的手，“老师也一起来花房里看看吧。” “嗯。” 离开部室，走廊外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楼下的学校库房，屋顶已经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被褥。 来到楼道口，泷野和铃音还没登上天台，便迎面遇见了准备下楼的轻音部少女们。 “头发上都是雪……” 亚美拍打着越水头上的雪，后者先注意到了台阶下的两人。 “老师，部长。” 山前舞跟在后面，还在回头望着雪中的玻璃花房，“什么？” 她也很快看见了泷野和铃音。 双方互相打了个招呼，在上下的楼道上擦肩而过。 泷野拉了下亚美，越水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今天要去小百合家作客，晚上大概也不回来了。”望了眼看来的轻音部几人，他又补充了一句，“晚饭不需要准备我的份。” “我知道了。” 亚美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前两天就提过，也没什么异议。 “你们几个。”泷野又看向其余三名少女，“下雪天也早点回家。” “是——” 下楼的下楼，回到部室；往上的继续往上，直到登上天台。 白雪覆盖了天台的地面，已经有些厚度了。从楼道出口到天台两边的铁丝护网，中间的雪地上分布着几串脚印，是亚美等人刚刚留下的痕迹。 走进温暖的玻璃花房，望着顶上逐渐堆积的白雪，泷野等待片刻，铃音和另外两位园艺部成员一起抬着一盆花出来了。 “这是……鹤望兰……”铃音喘着气为他介绍道。 因为要作为乔迁礼，她特地挑选了几盆鹤望兰里最大的一株，足有一米多高，花盆也十分沉重。 金色的花朵呈箭头状，向两边张开，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下面托着一片佛焰苞，绿色紫边。 泷野望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名字。 “天堂鸟……” “是的。” 铃音望着明艳的花朵，“鹤望兰开放的姿态，就像一只将要飞向天空的鸟儿，所以也叫‘天堂鸟’呢。” “有什么寓意吗？” “送给情侣或新婚夫妇的话，就是百年好合的祝福。” 第389章 暴风雪3LDK加班事件 大雪落着，天色愈暗。到了某个时刻，反而又明亮起来。 趁着路上的积雪还不算太深的时候，伊原开着停在学校的车，带上泷野、百合子还有那盆鲜艳的鹤望兰，前往百合子的新住处。 新公寓同样不远，距离明山学园和真山的咖啡厅都很近。 在百合子与真山正式同居后，原来的公寓便显得有些局促，因此两人决定搬到这边价格更加昂贵、但面积要大得多的公寓里。 收到消息，真山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鹤望兰啊。” “真山也认识吗？” “我的咖啡厅里就摆着一盆，价格不菲呢。这么大一盆，泷野是哪里弄来的？” “女朋友送的。” 显然不是这位正在开车的女朋友。 真山也没多问，将沉重的花盆搬下车、拖进电梯，先一步回了楼上。 百合子等伊原停完车，然后带着她和泷野一起上楼。 “在十二楼哦……虽然之前帮忙搬家的时候，理花和泷野就已经来过一次了。” 电梯上升，她看了看跳动的数字，又看向两人，“不过现在重新布置过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很期待吧？” “我对别人的家期待什么啊……是按真山的风格布置的，还是小百合的风格？” “当然是我的风格——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 到了十二楼，走进百合子与真山的新居，里面焕然一新，确实与他们上次过来帮忙搬家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内部面积足够大，按照百合子的个人风格布置的公寓，意外地很合适。 真山正在客厅里纠结着摆放鹤望兰的位置，百合子带着泷野和伊原，在房间各处参观了一遍。 三室一厅，一卫生间，一浴室，还有一间步入式的衣帽间，算是相当不错的配置了。 “在东京租这样一间3ldk的公寓，价格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呢。” “是啊。还好我和红叶生不出孩子，未来的预算里也节省了一大笔呢。” “养老怎么办？” “泷野和理花的孩子借我一个吧，最好是女儿。” “我可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说什么呢，我和红叶肯定会把她当成宝贝来对待的。” “那也是我的宝贝。” “真小气！” 百合子又缠上了伊原。 泷野回到客厅时，真山已经摆好那盆鹤望兰，在准备几人的晚饭了。 落地窗外，公寓两面环绕着露台，面积也不小。 冒着风雪，泷野在西面的露台上朝远处眺望。积雪让天地间变得一片昏黄，他一眼就望见了明山学园下方的长长坂道。 而枫庭所在的那片区域，则有些模糊不清。 “在看什么呢？” 他回过头，伊原在落地窗前望着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短发。 “让孩子住在这里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她看他一眼，接着也登上露台，在他身边望着下方的街道。 路灯照着，地上的积雪逐渐深厚。 “雪一直这样下下去的话，明天只能走回去了。” “嗯。” 他在她头发上拨了拨，徒劳地拂去不断飘落的飞雪，“反正也很近。” “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留宿的必要了。” “如果理花能说服小百合的话。” 伊原回头，泷野走到身后抱住了她。 她往旁边歪了歪脑袋，透过落地窗，看见厨房里的百合子和真山，也是与他们一样的姿势。 “说得也是呢……” 与狂暴的自然角力，不断吹去落到她发上的雪片，泷野很快吹得缺氧头晕，果断放弃了。 将脸埋在她的短发与衣领里，呼吸着她颈后的淡淡香气。 “进去吧。” 伊原握住腰间的手，用掌心温暖着他。 “再待一会儿……” ...... “怎么样？” 围着餐桌，百合子、伊原以及真山，都望向了刚挂断电话的泷野。 “没事了。” 他摇了下头，“电车停运之后，那几个孩子都被越水还有亚美接去枫庭了，现在刚到公寓。” “真是的。” 百合子松了口气，又埋怨起来，“都说了让她们早点回家了。” “要是学生都能说到做到，那也不需要两个担任教师了。” 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泷野继续吃了起来，“而且她们也是有理由的。” “什么？” “准备圣诞派对的演出。” “……” 刚吃两口，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诶……” “怎么了？”百合子望了过来，“又是谁啊？” “市原惠的家长。” “先接了再说吧。” 泷野放下筷子，也站起身，去一旁接电话了。 其余三人继续吃着，望向接着电话、同时也慢慢皱起眉头的泷野。 “为什么会给泷野打电话？”真山问道，“不是应该先联系小百合吗？” “不知道。大概是学生妈妈打的电话吧。” 三人笑。 但百合子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对，我是寺田……小岛同学还没到家吗？” 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似乎都喜欢以整点时刻为某些标准的界限。 上学的早晨，一定要到七点整才愿意起床，早一分钟都不行；孩子晚上六点五十五分没有到家都不值得担心，虽然仅仅五分钟后，家长就会态度大变。 在星期五的晚上七点，接二连三的电话不断打进来，泷野和百合子再没有半点吃饭的时间。 翻滚的煮锅冒着热气，餐桌上只剩下伊原和真山两人。 两位担任教师在餐厅里各占了一个角落，或是接着家长担心的电话，或是向知情的学生发出询问，一刻不停。 “她在小笠原家里？” “是的，洋子手机没电了。” “我知道了。留不留宿另说，让岸田先跟父母联系。” “好的。” “小笠原还知道其他同学的去向吗？” “不知道了。” 挂断电话，泷野稍松一口气，一回头便看见伊原在对自己招手。 他走到餐桌旁，她夹起刚捞出来的牛肉，塞进他嘴里。 “慢一点。” 他点点头。 真山看了看两人，又望向还在接电话的百合子。 “今天有这么多学生没回家吗？” “因为是星期五。” 泷野抽空解释了一句，“而且下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不管男生还是女生，似乎都想利用这几天的周末好好准备，尤其是今天身边有许多同伴的时候。” “原来如此。不愧是泷野老师，了解得真详细。” “遥跟我说的。” “不愧是泷野老师的女朋友。” “……” 泷野笑了一下，张口接下伊原塞来的又一片牛肉，继续翻着手机。 “岸田找到了。接下来是……” ...... “泡了个澡，舒服多了……” 山前舞伸了个懒腰，“就是浴缸有些小。” 回到客厅，她站在已经挤满的被炉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用腿挤了挤被炉里的玲子。 “该玲子去洗了。” “不要啦……” 玲子趴在桌子上，两眼闭着，“我已经不想出去了。” “喂，别在被炉里睡着啊！” 她脑袋一转，朝向另外一边，脸上的困倦并非虚假。 “舞好吵啊……” “……” 亚美看向身旁的少女，“那香织先去洗吧。” 米泽香织点点头，起身离开了被炉。山前舞在她的位置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觉算了……” “会着凉的。” “我知道啦，开个玩笑而已。” 亚美对她笑了笑，又看向示意两人噤声的越水，她正在接电话。 “北泽跟谁比较熟？”她问道。 “北泽？那个戴眼镜的小矮子吗？” “对。” 山前舞想了一下，“第一学期的时候，他好像经常和我们班的户部一起吃饭。” “哪个户部？” “户部成也。” “舞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越水继续问道。 “没有。” 山前舞摇摇头，“不过我知道谁有。以前b班的吉川优马……” “——帮我问一下，现在就要。” “没问题。” 一番直接或间接的询问过后，电话另一头的泷野总算得知了名为北泽的学生的下落。 挂断电话，越水趴到桌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辛苦了。” 亚美给她剥了个橘子。 “谢谢……” 越水张着嘴，咬住她塞来的两瓣橘子。 “老师那边好像还在吃饭呢……” “诶，明明从六点就开始了？” 亚美看了看时间，“现在都八点多了。” “因为要一个个确认过去，真的很麻烦嘛。很多人手机都没电了……诶，香织已经洗好了吗？” 回到客厅的香织点点头，见被炉坐满，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玲子。” 山前舞又催促起玲子，“现在只剩下玲子还没洗澡了。” 后者微微摇头，“等我要睡的时候再去洗澡啦……” “好的，接下来是鬼故事时间。” “诶？诶——遥，等一下，等一下！” 玲子一下子坐了起来，人也清醒了七八分。 “故事要从一个暴风雪的夜晚说起……” 越水不理会，压着嗓音，又用眼神示意亚美去关灯。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一阵敲门声。 “……” 越水怔了怔。 “呀——” “嗯？” 公寓门外，千代扭头看向身旁的侄女。 “里面很热闹呢。” 第390章 人要冬眠 泷野抽不开身，千代自告奋勇，去探望因为风雪而借宿在枫庭的几名学生。 放学后直接来到姑姑公寓的铃音，不想一个人待着，也一起跟过来了。 “晚上好，亚美美。” “晚上好……” 开门的亚美看了看两人，又连忙让她们进来。 “在做什么呢？” 千代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老师在门口就听到尖叫的声音了哦。” 亚美回头看了一眼，“在讲鬼故事……” “哦？” 千代顿时来了兴趣，“那我也讲一个吧！” 被炉里的几名少女连忙摇头。 “咦，好像少了个人？” “玲子刚刚去洗澡了。” 来到客厅，千代按住了打算起身让出位置的香织，坐到沙发上。 “这里的浴室很小吧。” 刚从浴室出来不久的山前舞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里面就很挤了，想换个姿势也很麻烦。” “……” 少女们低着头，全都沉默了。 “啊呀。”千代笑了一下，“我还没说是和谁一起洗澡呢……” “——姑姑。” 铃音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随即又表示客厅里有点冷，想借一件衣服。 “穿我的吧。” “谢谢。不过……” 婉拒了亚美的好意，铃音去泷野的房间里找了件黑色的外套披着，又默不作声地坐到沙发上，看着姑姑和轻音部的女孩子们聊起了下周的圣诞派对。 “原来如此……学生会的邀请啊。” 千代想了想，“那得准备圣诞主题的曲子了吧。” “是的。” 山前舞点头，“所以今天下午才会练习得比较迟。” “练习得怎么样了？” “老师，这才第一天……” “但圣诞派对也就在下个星期三，没几天了哦？” “……” 几人相顾无言。 “不如由我来当主唱，亚美专心当吉他手吧。” “诶？” 亚美和沙发上的铃音都是一怔。 “仔细一想，在高中时期，我都没怎么体验过这种活动……不，应该说什么都没做，一下子就毕业了……现在写漫评的时候，偶尔也会被别人说‘像是没上过高中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呢。” 千代望着亚美，“可以吗？” 亚美和同伴们互相看了看。 “我没意见……” “那就这样决定了。” ...... “回到公寓了吗？” “嗯嗯。” “辛苦了。” 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泷野看见伊原正拿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接电话。 他过去的时候，通话也结束了。 “学生家长？” “千代。”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 “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了。”泷野在沙发上坐下，“她就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冒着大雪出门走走。” 伊原笑了笑，将手机放到一旁。 “要玩吗？” 真山手里拿着一摞崭新的扑克牌，在桌上敲了敲，“就等泷野了。”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 泷野望了望一旁的百合子，她盯着桌面，两眼迷蒙，不住地点着头。 “算了……明天再玩吧。” 真山放下扑克牌，过去扶起打瞌睡的女朋友，“三十岁果然是个坎，精力已经跟不上年轻人了。” “……” 百合子强撑精神，瞪了她一眼。 三十岁的坎还不至于如此夸张，她只是忙着应付了一晚上的学生家长，之后又去泡了个热水澡，此时着实有些困倦。 同样被迫加班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刚才也差点在浴缸里睡着了。 送女朋友回房间，在离开客厅之前，真山又回头看向榻榻米上的另一对情侣。 “需要我陪着你们吗？” 泷野摇头，伊原亦是如此。 “那就随意一些吧。” “嗯。” “晚安。” “晚安。”“嗯，晚安。” 真山离开，伊原挪到泷野身后，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在他头发上轻轻擦了起来。 地暖无声地散发着热量，客厅里一片宁静，偶尔能听见雪粒被推到落地窗上的声音。 明亮的室内看不见外面的纷纷扬扬，露台上倒是已经积了些雪，雪白的断面映衬出玻璃的颜色。 黑夜让玻璃变成镜子，倒映着客厅里的两人，又能看到一些闪烁的红色光点，是高楼顶部的航空障碍灯。 “……” 扭头望了一会儿，泷野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已经累了吗？” 头发差不多已经擦干了，伊原将他慢慢放倒，枕在自己的腿上。 “稍微有一点累。” 泷野闭上双眼，枕着脑后的柔软，“到了冬天就是这样，人的精力上限直接被砍了一半。” “嗯。” “我现在觉得，冬眠也并不是什么坏的主意。人类偶尔也应该向大自然学习，到了冬天就放下一切，好好睡上三个月。” “这么快就开始说梦话了吗？” “我喜欢理花。” “梦里真是什么都会说呢。” “喜欢理花的头发，大腿，胸部……唔。” 擦头发的毛巾盖到了脸上。 摸索着拿下毛巾，泷野睁眼望着她，“就算是这种死亡角度，理花也还是完美的。” 完美的女人抚摸着他的脸颊，露出一点微笑。 “如果这句话只对我说，那我倒是愿意接受。” “……至少现在只对理花说过。” “我是第一个？” “嗯。” “还是要对别人说。” 伊原的手由抚变捏，拉了拉他两边的脸颊，又扭头望向落地窗外。 “我想去外面看看。” “现在吗。” “嗯。如果有酒就更好了。” “真山刚才说‘请随意’呢。” 倒了两杯酒，泷野回到客厅时，伊原已经打开落地窗，走上露台了。 风雪不止，天空晦暗。 连接不断地下了几个小时，露台上的雪堆积出了相当的厚度。踩上去嘎吱作响，微型的雪崩一抬脚便能完全抖落。 “雪还是干的。” “……” 伊原在露台边回望，“什么？” “没什么。” 泷野摇了摇头，将酒杯递给她。 接过酒杯，她在护栏上抓起一把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加进酒里。 “只是看上去干净呢。” “说实话，我刚才还担心理花也要给我加一点呢……开玩笑的，干杯。” 交碰的酒杯发出脆响，随之响起的还有窗户打开的声音。 真山披着解开的长发，探出脑袋，看了看雪中的两人。 “真浪漫。当心感冒。” “没事的。” 第391章 非恶作剧 这场几乎覆盖了整个关东地区的大雪，一直持续到当天夜里的两点二十七分才彻底停下，一片也见不到。 而第二天一早，天空碧蓝，万里无云，东京晴朗得非常彻底。 久违地见到太阳升起，早早醒来的百合子，将真山送出门，又在客厅里坐了半个上午，还是没见到客房里的泷野和伊原起床。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 叮铃—— 过了半晌，枕头下的手机才被摸出来，接通电话。 “喂……” “哥哥！” “……” 埋在枕头里，泷野多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手机，“是小春啊……” “诶，瑛祐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怎么听起来这么低沉？” “嗯……” 他吸了下鼻子，无力地转过身，看了看身旁的伊原。她皱着眉，看起来同样虚弱，只是还没有醒来。 “大概是感冒了。” “诶，为什么？” “昨天晚上稍微吹了点冷风……” “啊，说起来，东京昨天好像下大雪了。” “嗯……” 眩晕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泷野强撑精神，靠着床头坐起身体，又拢了拢伊原的被褥。 “小春打算今天过来吗……说起来，新干线恢复通行了吗？” “新干线？我没去注意——不不，这边的事情还没忙完呢，我还要再过两天才能过来。” “是吗。” 小春回头看了看社团部室里的同伴，“对了，哥哥……哥哥？” “……” “——你倒是答应一声啊！” “总感觉答应了就没什么好事。” “讨厌……” 小春笑了一下，又认真地询问道：“瑛祐那里真的不能住进其他人吗？” “果然又是这件事……除了小春，其他人都不行。” “社团成员绝大部分都是调教好的女孩子哦。” “……不行。” 脑袋有些昏沉，泷野扶着额头，继续说道：“那里是教师公寓，就算你们是爱县艺大的高材生，学校方面的负责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诶，瑛祐不就是负责……” “——就用这个理由来敷衍她们吧。” “……” 小春有些无奈，“我知道了。” “大家还是住酒店吧。哥哥那边……” 后半句似乎是对其他人说的，泷野隐约听见了其余几名大学生哀叹的声音。 “这样的话，我一个人住进来也不太合适呢……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这句话又是对他说的了。 “嗯。” 在挂断电话前，泷野又想起圣诞派对的事情，跟小春提了一下。 “好啊。”她果然感兴趣，并且很快答应下来，“那我下个星期二先过来吧。” “嗯。” “哥哥现在是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对吧？” “……对。” “早点康复，别把感冒传染给理花小姐哦。” 泷野看了看枕头上的伊原，低声回应。 “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bye~” 听见房间里隐约传来的声音，百合子在客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声音消失才开口询问。 “泷野，你已经醒了吗？” 里面传来有气无力地回应：“嗯……” “理花呢？” “没醒……现在醒了。” “噢。” 百合子应了一声，但也不能说自己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希望他们早点起床来陪她。 “那……没事了。” “我们有事……” “诶？” 得到允许，百合子打开了房门。 泷野靠着床头，伊原无力地倒在他身上，两人一起望着她。 “救命……” ...... 或许是浪漫让人忘却寒冷，又或者只是酒精麻痹了神经，在露台上吹了大半夜的风雪后，泷野和伊原在低烧和感冒里，度过了这一学期最后一个周末。 百合子也没让两人回去，就在自己的公寓里悉心照顾着。 “不用这么夸张……” “不行，你和理花是这间公寓里第一对生病的情侣，必须在这里痊愈才行。不是经常有那种开头如何如何，以后就会如何如何的说法吗？为了我和红叶，你和理花也要快点痊愈才行！” “……” 即便这位搭档的同事一个月前刚刚度过三十岁的生日，但在某些方面的天真，恐怕到了五十岁也不会改变……被裹上两层厚棉被的泷野如此想道。 而在养病期间，千代和几个学生也都过来探望过泷野和伊原。 百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泷野的五个女朋友同时围绕在一起，一边心情复杂地感慨着，一边还要婉拒铃音想将泷野接回自己家的打算。 不过对于她请上门来的医生，百合子自然没有拒绝。 周末两天时间过去，到了星期天晚上，泷野和伊原的烧终于退得差不多了。 人变得精神，食欲也振作了不少。吃完真山和伊原一起准备的丰盛料理，泷野也准备回去了。 “我开车送你们吧。” “不用了。” 泷野伸着手，等待着正在换鞋的伊原，“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我也想稍微出点汗了。” “被子裹得还不够多吗？”百合子说道。 “够多了。”泷野订正自己的说法，“我是想活动一下身体，运动出汗。” “……” 空气忽然沉默下来。 埋头穿鞋的伊原觉得不对，扭头看了一眼，百合子果然在看着自己。 “……你给我正经一点。” “哎呦，理花害羞啦。” “等我三十岁了，绝对不要变成小百合这副样子。” “啊啊……不要用这种让人伤心的说法啦。” 正经与不正经过后，真山和百合子将两人送到了公寓一楼的出口，而不是地下室的车库。 “车子暂且先放这里吧，多停一天也没关系的。” 这个时间，泷野和伊原也懒得为了一天的停车费多作周折。 “好。” “明天见。” “明天见。” 周末两天都是阳光明媚的晴天，道路两边的积雪也消融得很快，基本上已经看不见了。 晴朗的冬夜，天上见不到几片云朵，温度也更低了。 “好冷。我还想和瑛祐去公园里走走的。” “身体还没完全痊愈呢，下次吧。” 手挽着手，穿过街道、走过路口，泷野将伊原送回了千代的公寓。 只是敲门过后，半天也没能等到过来开门的千代。 “在洗澡么……” “也可能是在电脑前睡着了。” 伊原打开提包，翻找着公寓的钥匙。托同居室友是个资深阿宅的福，她平时几乎没什么自己开门的机会。 只是她刚翻到钥匙，里面忽然传来了千代欢快的声音。 “来啦！” 两人对望一眼，“这不是刚睡醒的状态吧？” “不是。千代大小姐的起床气可大了……” 说话间，门也打开了。 她随意地扎着丸子头，居家服松松垮垮，也不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见到门外的两人，她露出笑容，张开手臂就抱了上来。 “千代……” 伊原被扑得后退小半步，又将钥匙丢回提包里。 “别堵在门口啊，冷嗖嗖的。我和理花可是病……人……” 泷野忽然停顿下来，抿唇凝视着眼前的“千代”，又看了看伊原。 “怎么了？” 她回望着他，尚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稍等一下。” 分开伊原和“千代”，泷野站到两人中间，面对着她，又回过头。 “这是千代的主意？” 铃音点点头。 “是的。” “……” 她一开口，伊原的脸顿时白了，泷野将她扶住。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千代也从浴室里探出了脑袋，脸上挂着几分担忧，“真的。” “我知道……” 泷野抚摸着伊原的背，同时也发现她的反应并不如以前那样严重。看来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状态，还是有所区别的。 “你知道才怪。” 千代对他撅了下嘴，“刚才那个反应，明明是吓坏了。” “……” 泷野没办法否认。 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以为这是千代的恶作剧，才立即将伊原和铃音分开了。 “果然需要理花意识到触碰到的人是高中生，才会发生那种反应呢。” “……” 伊原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这样的话，就让我和铃音来治愈理花的心病吧。”千代托了托自己的胸部，“把这里藏起来，我也能假装成高中生哦。” “……” 伊原望向泷野，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又询问道：“千代有什么计划吗？”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和铃音会互相伪装成对方，让理花在不经意间习惯接触高中生的感觉。” 他皱起了眉，“这样会有效果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泷野还想说些什么，伊原按了按他的肩，望向他身后的姑姪，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那就试试吧。” 第392章 听话要听音 虽然定下了治愈“心病”的计划，但既然要让伊原在不经意间习惯，眼下的她正处于全神贯注的戒备状态，显然没什么练习的价值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 千代如此宣布，又看向侄女，“既然大人回来了，小孩子也该回家了。” “噢。” 铃音换回自己的衣服，跟泷野一起离开了姑姑的公寓。望着两人消失在楼道转角，伊原才准备回到房间里。 “舍不得吗？” 千代扶着她的肩，也朝楼道尽头望了一眼。 “嗯。毕竟这几天从吃饭到睡觉，一直和瑛祐待在一起。” 伊原说着，抬了抬胳膊，示意她松开，“我要洗澡了。” “一起吗？” “跟千代一起洗澡会着凉的，我还在生病。” 千代跟着她来到衣柜前，“不过在小百合家这几天，理花就是和瑛祐一起洗的吧。” “当时还在感冒呢。”她也没否认。 “所以就在浴室里互相照顾着，为彼此擦背、清洗身体，也一起泡澡，做各种事情。” “差不多吧。” “大吗？” “……也和平时差不多。” “理花在说什么？” 千代从后面凑了上来，抵在她肩上，“我说的是小百合家的浴室。” “……” 被传染上不正经了。 伊原沉默两秒，继续翻着换洗衣服，面色不变地接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比千代的浴室要大不少。” “那当然了，毕竟这里只是普通的一居室。” 千代坐回床边，叹了口气，“那种高档公寓可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有钱真好呀。” “……” 伊原回头看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千代大小姐后悔离开花本家了吗？” “还没有噢。大概要到我真正需要钱的时候，才会产生那种想法吧……不过想法归想法，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千代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 “瑛祐说，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寻找真正想做的事情。无论我有没有找到，又或者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继续支持我的。” “是吗。” 伊原转了回去，背对着她，“抱歉，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完全理解千代。” “没关系。人类本来就是没办法完全理解彼此的，能理解一部分，就已经值得高兴了。” “瑛祐也是这么说的。” 千代笑了笑：“现在的话，我好像又理解了一点理花喜欢瑛祐的理由。” “嗯。我也是。” 找到换洗衣服，伊原进了浴室。千代来到阳台，底下的冷清巷子里，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走着。 “瑛祐的感冒痊愈了吗？” “差不多了。” “差不多可不行。” 铃音停下脚步，将他稍微敞开一些的衣领重新拉紧，“马上就是圣诞节了，之后就是新年，铃音想让瑛祐健康地进入下一年呢。” “嗯，我会努力尽快痊愈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到了枫庭的院子外，泷野回头看了眼开车跟上来的松平，便知道她今天没有在这里过夜的打算。 视线一抬，不远处的公寓楼上，有人在寒风中招着手。 “……” 吐出一团白气，泷野抬手回应，铃音也回头看了一眼。 两边互相望了一会儿，千代又转身回房间里了。 “如果瑛祐有和铃音结婚的打算……或者打算和姑姑结婚，正月的时候，可以来花本家拜访一下呢。” 收回目光，铃音忽然开了口，“到时候，铃音会安排好一切的。” “……” 寒冷的晴夜，泷野吸了口冷气，还没说什么，她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铃音知道瑛祐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铃音也做好了抛弃一切、跟瑛祐离开这里的准备。 但是，铃音始终觉得，瑛祐想维持现状、平静地生活下去的话，依托铃音和花本家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父亲倾心事业，不会干涉太多；铃音未来也是花本家主，有力量消除所有可能会干扰瑛祐的不利因素……比起移民或者躲到什么乡下的角落，跟铃音结婚是最好的选择，也不需要强迫姑姑回到花本家。 当然，瑛祐可能会觉得，与铃音结婚会陷入完全的被动。但铃音可以保证，铃音是绝对不会破坏瑛祐的幸福的。” “……” 铃音一口气说了一通，泷野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拢了拢她刚才因为伪装成千代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铃音抓住他的手，“铃音是认真……” “——我会将铃音的建议当作未来的一种选择，认真考虑的。” “……” 她沉默下来，泷野看了看不远处停着的车，拉着她往院子里走了两步，躲进阴影里，俯身亲吻。 “唔……” 寒风吹来的一点情绪，都消解在温暖潮湿的交缠里。 唇分之后，泷野捧起铃音的脸，拇指在鬓发上揣摩着。 “我会一直喜欢铃音，用对待理花和千代的同等态度来对待铃音，不会让铃音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除此之外，我现在还不能给铃音更多的期待。” “……” 她脸一转，张了张嘴，牙齿在他掌心威吓似的蹭了蹭。 “又在敷衍铃音了。” “敷衍吗……虽然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但我每次都是尽量用新的说法来回应铃音，也不能完全说是敷衍吧。” “听见场面话的时候，铃音从来都是自动转换成这些话的真实含义。也就是说，在铃音这边听来的话语，从来都是相同的。” 泷野笑了起来，“这么说的话，铃音也能理解我的感受了。” “诶……” “每次听见铃音像刚才那样跟我出主意的时候，我能听见的也只有‘跟我走吧’、‘跟我一个人走吧’类似于这样的话呢。” “……” 铃音抿着唇，没有否认。 泷野又望了她片刻，轻叹一声。 “我会去的。” “什么……” “花本家。正月里我会去拜访的。” “……” 泷野低下头，抵着她的前额，“无论结不结婚，住在那里的到底还是铃音的父亲、千代的兄长。 在明面上我还是千代的男朋友，到了新年，理应去拜访一下。可以拜托铃音为我安排吗？” “嗯！” “如果没有什么顺水推舟的其他安排，那就更好了。” “……嗯。” ...... 铃音是最听话的孩子，也是最不听话的孩子，而前者通常是后者的伪装。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彻底放弃独占他的打算…… “……” 不对。 他身边就没有真正听话的孩子。 深夜时分，望着慢慢推开一条缝的房门，泷野心中如此想道。 不听话是他身边还是高中生的几个孩子的常态，程度则有高有低。悄悄进屋的那道人影走到床边，摘了眼镜的他才得以区分出对方的身份。 “……” 见他双眼紧闭睡在外沿，亚美抱着枕头，来到床铺里侧。 刚要上床，泷野翻了个身，转到里面。 她又回到外面。 坐到床沿，他又翻转过来了。 “……” 亚美也反应过来了，推了他一把。 泷野睁开眼，“都说了，我的感冒还没完全痊愈。” “又不会传染。” “万一变异了呢？” “……那只是不睡在一起，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推着他的身体，亚美硬挤上了床。 还没盖好被子，刚关上的房门又打开了一条缝。 “喂喂……” 第393章 泷野老师，有人找 时间来到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临近圣诞节，天气变得更加冷了。 因为作息方面的调整，最后一周每天只上半天课，也就是说到午休时间就放学了。 不过中午放学并不意味着中午就会关闭学校，留在教室、社团或者图书馆，待到傍晚时间再回家的学生也有不少。 “……虽然今天天气不错，但不回家的话，也要记得联系家长，告知自己的去向。让我加班的话，我就加寒假作业。” “——泷野老师不是一年级的教师吗？” “……” 与提出异议的学生四目相对，泷野推了下眼镜，又移开了视线。 越水不以为意，扭头对亚美笑了一下。 该交待的话已经说完了，泷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百合子。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其他事情，他也就宣布班会到此结束。 “那就这样吧。” 一小半学生提起书包，起身直接离开；另外一半学生拿出了便当，还有一些学生呼朋唤友、勾肩搭背，以食堂或小卖部为目标，也夹杂在准备直接离校的学生里，走出了教室。 “泷野要回职员室吗？”百合子问道。 “当然。” “走吧——这么冷的天，我也想直接回家了。” “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得了吧……泷野下午有什么事吗？” “没有，空闲得要死。” “我也是啊。所以回家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嘛。” 回到职员室，两人取出各自的便当，坐在一块儿吃了起来。 第二学期走到尽头，对三年级的学生而言，更是意味着临近毕业；本来课就不多，只上半天学后，伊原在最后一周甚至只有一节课，今天也就没过来。 “泷野的感冒怎么样了？” “都好几天了，应该是彻底痊愈了。” “理花呢？” “没问题了。” “是吗……” 百合子回过头，望了一眼职员室的移门，“我倒是感觉我快要被吹感冒了。” 据她所说，那道门就算完全关上，也会有一阵不知道从哪道缝里吹出来的寒风，正好能吹到她的办公位，即便开着空调，也觉得两腿冰凉。 “我都快吹出风湿病了！” “……” 泷野往后避了避，又弯曲手指，弹飞她喷到衣袖上的饭粒。 “知道了……我会向上级反映的。” “这句话泷野都说了一个冬天了！” “明明是上个星期才跟我说的吧。先吃饭……” “不行！” 迫不得已，泷野只能答应百合子，吃完午饭就会去跟校长先生反映。 “话说回来，这件事归他管吗？” “不知道。” 而事实情况是，校长先生要管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 “浦和老师已经知晓了，下午会有维修工去检查的。” 相羽英介也未介意泷野因为这种小事来找自己，“倒是瑛祐，下午有事要忙吗？” “实不相瞒，我忙得要死。” “负责体育馆圣诞派对的桑原老师，今天生病请假了，我想让瑛祐替我去关照一下布置的进度。毕竟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这倒是有空。” ...... 天气寒冷，负责布置体育馆内派对场地的学生会，要到下午两点才开始工作。 回到职员室，泷野向百合子转达了下午会有人来修门之后，又去社团大楼看了看。 临时加入轻音部乐队的千代，在部室里放声歌唱，从主唱退为吉他手的亚美以及其余几名少女，正努力磨合着双方的节奏。 “到时候还会穿上特制的演出服哦~” “是圣诞老人穿的那身大红袍吗？” “是圣诞妹妹！” “有什么区别？” “圣诞老人可不穿超短裙……好啦，放心吧，也没多短，都到膝盖了。” 离开轻音部后，泷野又去楼上部室的沙发上，休息了大半个小时。 一直躺到两点左右，他才因一阵摇晃而睁眼。 “到时间了吗……铃音要一起去体育馆看看吗？” “好呀。” “那你先下来。” “唔……好像有什么顶到铃音了。” “……” 到两点半左右，泷野才和踉踉跄跄的铃音一起离开了部室。 “不要勉强啊。铃音还是留在部室吧。” “只是腿有点软……没事的……” 不过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两人立即精神了不少，欲望的余韵也很快消退。 路过卫生间时，铃音独自进去，将打了结的乳胶薄膜扔进马桶，让水冲走。 来到体育馆，虽然里面和室外一样寒冷，但胜在没有风。 学生会的人以及各个班级来帮忙的学生，正集中在一起，制作或改造着明天的圣诞派对要用到的道具。 硬纸板剪出的金色星星，装饰整个场馆的彩色花带，布置演出舞台用的木板，活跃气氛用的小礼炮……以及从学校仓库里搬出来的拼装圣诞树。 那是在明山学园历代学生会流传了十几年的老道具，虽然外表装饰的枝叶都已经快秃了，但内部的本体结构依然稳固，修修补补，到现在竟然还能拿出来用。 而到时候，圣诞树外面会挂满星星、礼盒和铃铛之类的装饰品，足以遮掩底下的“败絮”了。 “要不是上次学园祭在会计组帮忙的时候，意外发现学生会账户上的资金非常充足，铃音都想捐赠一个新的圣诞树给学生会了。” “……是这样吗。” 因为明天上午还有更加重要的结业式，同样也需要布置场地，包括圣诞树在内的这些道具只是先制作着，要到结业式结束后才开始布置和安装。 学生会长此时就在场馆里帮忙，泷野过去询问工作的进度； 铃音在帮忙的学生里发现了熟人，过去打了声招呼，见泷野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也顺势帮忙剪起了纸星星。 “……道具全部准备齐全的话，一个小时内就能布置完场馆。” “也包括那棵破树吗？” “……是的。包括圣诞树……” “这些道具，今天能全部制作完成吗？” “按现在的进度，完全没有问题。” 泷野点了下头，又指了指角落的几条长桌，“那些桌子是干什么用的？” 学生会长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那些桌子是摆放火鸡、蛋糕之类的食物以及酒水用的。” “酒？” “抱歉……是饮料。” 他又看向舞台，为结业式而准备的布置也在进行中，“在明天的派对上演出的，只有轻音部吗？” “不，还有吹奏部和魔术部。漫才部也有一对毛遂自荐的组合，安排在了吹奏部的演出之后。” “漫才部么……” 余光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泷野和学生会长一起望过去，口中的交流也没停下。 “天气不定，轻音部和吹奏部的乐器，记得要早点安排人搬过来。” “好的，我明白了。” 越走越近，那名学生在泷野面前停了下来。 “泷野老师，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 “是的。” 他点点头，“是个长头发、穿便服的女生……诶，她自己进来了。” 泷野扭头望去，出现在体育馆入口的那名女生，也立即发现了他。 “哥——哥——” “……” 她一路小跑过来，扑到泷野身上的同时，铃音手里的剪刀也掉到了地上。 啪嗒。 要不是学生会长伸手扶了一把，泷野差点没站住。看了看挂在泷野脖子上的女孩子，他又识趣地走到了一旁。 “小春……” 第394章 我是你嫂嫂 从爱知搭乘新干线赶到东京，再转电车，离开车站后，按照泷野给的详细地址，小春一路找到了明山学园。 “我以为小春会迟一点过来。” “社团那边已经忙完了……至少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我就先过来了。我想瑛祐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学校里，就先找到了这边。” “理花倒是在公寓里。小春的行李呢？” “在那边。” 泷野顺着她的胳膊望去，体育馆入口处的地板上，倒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 “啊啊啊怎么倒掉了……” 小春又匆匆跑了过去。 “……” 摆放好行李箱，她回到这边时，泷野开口道：“要参观一下学校吗？” “好啊。不过瑛祐还在忙吧？” “现在稍微有点忙。” “那就忙你的，其他的待会儿再说吧。不用管我。” 一边说着，小春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速写本，鬼鬼祟祟地扫望起了东京的高中体育馆。 “……你们社团的那个游戏不是已经做完了吗？” “但素材永远都用得上。艺术源于生活！” “那也不要太可疑啊。” 让她自己随意行动后，泷野找到走到一旁的学生会长，继续跟他谈了起来。 “食物方面是怎么安排的？” “学生会已经在附近的餐厅提前预订了一批食物，会在明天下午三点左右，直接送到体育馆这边。” “三点？这么早？” “是的。因为明天是平安夜，到了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餐厅那边也会非常忙碌，抽不出派送的人手……” “说得也是。不过现在这种气温，送来的时间太早的话，食物会变凉的。尤其是火鸡，冷了就……” 小春拿着速写本左右看了一会儿，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看起来很有教师样子”的泷野。 毕竟他也不会一直站着给她当模特，小春拿出随身带着的数码相机，对他拍了几张照片。 咔嚓！ 咔嚓咔嚓！ “……” 学生会长不住地望过去，泷野只是扫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让餐厅那边把可以加热的那种……那什么车，留两辆下来吧，花钱租借也可以。” “保温送餐车？” “嗯？……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可以商量吗？” 学生会长想了想，“餐车的话，说不定可以从学校的食堂里借两辆来。” “那就试试吧。不过要尽快，借不到的话还是得跟餐厅那边请求。” “好的。” 暂时没想到别的问题，泷野就让学生会长先去忙了，他自己也准备回去跟校长先生报告一下目前的进度。 分别跟铃音与小春交待了两句，泷野暂时离开了体育馆，直奔校长先生的办公室。 路过小春靠在体育馆入口处的行李箱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冷。”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泷野拢了拢领子，加快脚步出去了。 “竹内春姬。” “……” 小春扭头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起，她身旁多了一个长发别花的女高中生。 “山形县、杏山市人，二十岁。目前在爱知县立艺术大学、美术学部就读，二年级。单身。” “诶？” 小春又愣了一下，“你是谁……” 铃音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摇了摇。 “花本铃音，瑛祐的女朋友。请多指教，义理妹妹小姐。” ...... 报告完工作，从校长先生那里回来，再度空闲下来的泷野准备带小春在学校里稍微参观一下。 铃音则留在了体育馆，继续为朋友帮忙。 “……从刚才起，一直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泷野望了身旁的小春一眼，“怎么了吗？” “哥哥还真是受欢迎。”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我以为东京遍地都是帅哥，这种情况会稍微好一些呢。” “说什么傻话呢。” “哥哥的女朋友是理花小姐吧？” “唔……理花是我的女朋友。” “那就好。” “什么意思？” 天寒地冻，还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基本都待在教室、社团部室或者图书馆这样的室内，外面见不到几个人。 泷野带着小春在学校里游荡着，偶尔遇见几个学生，擦肩而过后，还会盯着他们不放。或者说，盯着泷野身边的小春不放。 “……” 她突然回头，身后的两个女生慌乱地转了过去。 “话说回来，感觉这个学校里都是女生呢。” 泷野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女生发现他也看过来之后，脚步更快了。 “明高以前是女校，就算改革成了普通学校，女多男少的趋势也没有完全改变……不过男生也是有的。” “我看到了啦，在体育馆里。” 又路过一个教室，小春的视线在里面比例失调的学生身上扫过，“不过，瑛祐在这种性别比例的学校里当教师，很辛苦吧？” “嗯，不过这也不全是坏处。在相对的程度里，可以让大部分女生变得听话，管理起来也比较方便。” “呜哇……说难听点就是卖弄男色。” “你说得真难听。” 小春笑了起来，跟着泷野踏上楼道，旋绕着登上四楼。 正好有人从职员室里出来。 “相羽先生。” “嗯？” 刚走出职员室的相羽英介，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瑛祐……” 他也注意到了泷野身边的小春。 “这位就是……” “竹内春姬，是瑛祐的乡下邻居。”小春微微一躬，“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相羽英介点了下头，又多看了小春两眼，“我对竹内小姐的脸有些印象。” “我也是。” 小春望了望泷野，“在慎一郎叔叔的灵堂上……我见过您。” “……” 相羽英介无声地叹了口气，抬眼望见泷野关切的目光，又对他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英介叔叔找我有事吗？” “没事。我过来跟稻垣老师商量一下明天的安排。” “原来如此。” 打过招呼后，校长先生转身离开，小春悄悄问了一句：“他姓相羽……瑛祐的未婚妻，就是他的女儿吧？” “侄女。” “诶？” “是他亲弟弟的女儿。” “噢。那位未婚妻小姐，现在还住在瑛祐那里吗？” “嗯。小春待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走进职员室，泷野为百合子和小春互相介绍了彼此。 “请多指教……妹妹真可爱呢。” “是吧，不能打她的主意哦。” “……我才是要对你这么说。” “安心吧。” 小春天真地望着两人，“什么？” “没什么。” “诶~告诉我啦。” 泷野搭着小百合的肩，“大人之间的下流话题。” “……” 奔波到现在，泷野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拖了张椅子在百合子旁边坐了下来。 “这里就是我的职员室了，随便参观吧。注意不要打扰到正在工作的老师。” “好~” 看着小春半跪在地，对着其中一张堆满教辅书籍和笔记的办公桌拍起了照片，百合子椅子一转，踢了踢旁边的泷野。 “喂……” “什么？” 她努了努嘴，“这是在干什么？” “发现艺术。” “诶？” “就是积累素材。将来需要画到‘职员室’或者‘教师的办公桌’这种场景时，可以拿来参考。” 百合子又望了一会儿，小春忽然又钻到了办公桌底下。 咔嚓！ “……这又是什么主题的素材？” “大概是‘意识到上交给老师的笔记一个字也没动，于是偷偷潜入无人的职员室、想拿回笔记时，职员室外忽然出现了脚步声’……这种吧。” “……” “随她去吧。对了，有人来维修过移门吗？还漏风吗？” ...... 参观完职员室，稍作休息，泷野又带着小春去了社团大楼。 “感觉这边有些冷清呢。” “嗯。这边的社团不怎么多。” “为什么？” “因为隔得远。选这边作为部室的社团，基本都是在主楼那边竞争失败的。” “呜哇，听起来好残酷的样子。” 泷野笑了笑，又抬头望了一眼楼上，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有些耳熟。 他们继续往上，对方也继续下楼，很快便相遇了。 “诶？” 小春愣了愣，凑到泷野耳边，“这不是刚才那个有妄想症的女生吗？为什么换了一身成熟的衣服？” “妄想症？”泷野也是一怔。 “在说什么呢。”千代走了下来。 “没什么……认错人了。” “妹妹？” “嗯。” “我是千代。”她握住小春的手，摇了两下，“瑛祐的女朋友。” “……” 小春怔了好一会儿。 “诶？” 第395章 如艺术曲折 社团大楼，二楼通往三楼的楼道里。 “已经要回去了吗？” “是呀。” “练习呢？” “已经结束了哦。” 泷野有些意外，“结束了？” “我的部分结束了。”千代指了指楼上，“接下来是那几个孩子练习演奏新曲目的时间。” “那要怎么跟主唱磨合？” “录音了。” “……” 她笑了一下，“安心吧，我的状态很稳定，不会有问题的。” 泷野点点头，他在音乐方面一窍不通，从不多嘴。 “我先带小春继续参观，放学了就会过去的。” “好噢。” 千代又对茫然的小春笑了笑，转身下楼了。 安静的楼道里，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谁？” “‘谁’？” “刚才那个女人。” “她不是介绍了吗……千代，花本千代。” “什么人？” “女朋友。”泷野转身继续往上，“我的。” 第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就走不动了。 小春拉住了他。 “等一下啦——女朋友？什么意思？瑛祐的女朋友不是理花小姐吗？还有，为什么她和之前那个女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双胞胎？” “说来话长……” 泷野拽了拽胳膊，小春抓得更紧了。 “总之，待会儿去了理花那边，我和她会为小春全部解释清楚的。” 拖着更加迷茫的妹妹，泷野又带她参观了轻音部和园艺读书会的部室。 尽管还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看着泷野平静的态度，小春也决定暂时放下疑问，安心参观以及积累素材，直到登上天台。 “这是什么啊……也太夸张了吧……” “如你所见，这是一座比较大也比较精致的玻璃花房。当初建造的时候……” “这是什么啊……也太夸张了吧……” “钱。” 天台上不止有一座美轮美奂的玻璃花房，同时也是俯瞰整个明山学园的绝佳视角。 在天台待了二十多分钟，拍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小春意犹未尽地跟着泷野下楼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女孩子在楼道口等着他们。 “啊……” 小春想了一下，因为出色的外表，她对她们还有印象，“是刚才那个轻音部的女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又微微弯腰，再次向她介绍自己。 “我是越水遥，泷野老师的女朋友。” “相羽亚美……也是老师的女朋友。” “……” 看着陷入呆滞的妹妹，泷野刚要说些什么，她忽然一敲手心，“我明白了！” “在这个学校里，‘女朋友’就是学生的意思……对吧？” ...... 不对。 完全不对。 离开学校后，跟着泷野来到千代的公寓，在里面等待的伊原，为小春解释起了他和她们的关系。 “……” 捧着茶杯，小春继续呆滞着。 “在这里吗？” 厨房区域，泷野和千代也在交流。 “有问题吗？” “不……只是我原来准备去外面吃。” “不要。小春妹妹难得过来一趟，去外面吃也太敷衍了吧。” “自己准备晚饭也很麻烦吧。” 千代看了他一眼，“又不需要瑛祐动手。” 泷野无话可说，又看了看客厅里的两人。 与他对视几秒，伊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来。 “还有什么问题？” “……” 小春张了张嘴，回头望向泷野。 “都是真的？” “嗯。” “新年过后就要和理花小姐结婚，也是真的？” “……” “不。”千代勾住了泷野的脖子，“我可没听说过这件事。跟妹妹商量这种事情也太狡猾了吧，理花？” 伊原面色不改，也没什么可说的，将放到一旁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拖回面前，继续工作。 “我和瑛祐现在要出门采购食材。” “一路小心。” “之后就拜托理花了。” “嗯。” 千代看向小春，“妹妹小姐呢，要一起去吗？” “不……那个……” “没关系。” 千代微微一笑，“我出门了~” 伊原敲打着键盘，“一路小心。” “没问题吧？” 在出门前，泷野又回到客厅，按着妹妹的脑袋捏了两下。 “全都是问题！” 小春转了转脑袋，挣开他的手掌，“为什么瑛祐会有五个女朋友啊？” “……你刚才到底听进去了什么？” “瑛祐就像进入发情期的动物一样，不停地推倒身边的女孩子。” “……” 伊原笑了一下，在泷野望来后又说道：“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诶，这不就是理花小姐刚才的原话吗……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好孩子。” 泷野摇了摇头，又说道：“小春不需要理解，实在接受不了也没关系，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只要知道这些事就行了。” “……” 小春抬眼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瑛祐——快点啦。” 门口的千代又在催促。 “来了。” 泷野又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转身出门了。 啪嗒。 房门关上了。 伊原收回视线，又望向从桌子对面挪到身旁的小春。 “接受不了吗？” “不……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春趴了下来，脑袋贴在矮桌上，两眼望着伊原，又自己想了一会儿。后者也没有打扰。 早在十一月底，千代房间内的矮桌就装上了被炉，原本在书桌那边做的工作也都转移到了这边。 温暖的被炉就像一个漩涡，会把人紧紧吸住，就连思考的律动似乎也要停滞了。 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小春强撑精神，开口了： “理花小姐……” “嗯。” “我觉得这样很奇怪……会显得奇怪吗？” “不。” 伊原转动明眸，望向有些苦恼的女大学生。 “就算在东京，这个世界的常理还是小春诞生的二十年来所了解的样子。奇怪的不是小春，而是我和瑛祐，还有那四个女孩子。” “果然很奇怪吧！” 小春坐了起来，离得更近了些，“但是……理花小姐还是接受了呢。” “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好像能理解了。” 伊原笑了笑，“真的？” “大概……” 她又笑了一声。 “就像瑛祐说的那样，小春理解不了也没关系。让我们决定在一起的是彼此的感情，不是别人的看法……当然，如果能被重要的人接受，我和瑛祐还是会觉得非常高兴的。” “嗯……很辛苦吧？” “诶？” 小春抱住了她的手臂，“理花小姐绝对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这种想法的吧？” “……” “从当时到现在，一定经历了非常辛苦的过程……我能理解的。” “小春能理解？” “从激烈到平和，大多艺术的发展，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 “……” 伊原哑然，过了会儿才说道：“我们做的事可不是什么艺术。从客观上来说，大概还是人类文明的退步。” “没事的。” 小春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谁知道未来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模样。瑛祐和理花小姐的选择，是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也说不定。” “……这样的人类社会，恐怕只会迅速崩溃吧。” 伊原忽然笑了笑，“不过，与我们也没有关系就是了。” “嗯嗯！” 用一种奇怪的说法说服自己后，小春也渐渐放松下来，注意力忽然被旁边的书架所吸引。 “这本漫画……咦。” 她站起身，来到书架前，上下左右地扫望着。 “书架上全都是漫画？” “没错。” 伊原回头望了一眼，“如果小春对漫画感兴趣，那和千代应该也能聊得来。” “我也这么觉得……” 在书架前站了一会儿，小春忽然又坐回被炉，直直地看着伊原。 “不过，如果要选一个人当我的嫂子，我果然还是最支持理花小姐。” 她笑了起来，“谢谢。” “我是认真的哦。” “嗯。今天晚上要吃寿喜锅，小春喜欢吃牛肉吗？” “诶……非常喜欢！” ...... 嗡嗡—— “谁啊？” “理花的消息。” “说了什么？” “多买一些牛肉。” 第396章 你哥哥当初 太阳落山后，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公寓里也早早亮起了灯。 “小春跟她关系真好呢。” “是啊。明明之前才说过那样的话，看得我都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了。” “……” 泷野收回目光，伊原对他笑了一下。 “开玩笑的。” “我知道……不过，她和千代的关系进展得也太快了吧？” “是啊。” 水声哗哗作响，两人站在厨房的水池前，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回头望着客厅里的千代和小春。 在采购完食材回到公寓后，以书架上的某本漫画为话题，小春拉着千代迅速地聊了起来。 千代收藏甚多，小春涉猎得也不少，两人越聊越投机，话题早就已经不限于漫画了，眼下正在商量年底冬cm的事情。 帮忙准备晚饭的事情，自然也就落到了泷野的头上。 “别偷懒。” 伊原抬起胳膊，碰了他一下。 泷野回过头，关掉水龙头，手在水池里搅了搅，“洗得差不多了。” “那就把牛肉切一下。” “切牛肉……确定要交给我吗？” “就当是实习。” “切坏了怎么办？” “那就负起责任，自己吃掉。而且不是多买了两份吗？” “那两份牛肉也不是拿来练手的吧……小春，快来道歉！” “诶——什么——” “没什么。” 伊原回头笑了一下，“不用在意。” “噢……” 小春又转了回去。 泷野洗了洗手，准备逃离。 “饭煮了吗，我来淘米吧……” “今天吃乌冬面——别废话，我来教你。” 伊原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泷野站到案板前，“过来。” 泷野挪了过去，她将围裙挂到他身前，又从后面贴住了他，双手把握着他的手腕。 “首先，将牛肉放到案板上。” “……” “然后，拿起菜刀。” “……” “拿起来。” 拿起菜刀。 “知道要从哪个角度下刀吗？” “不知道。” “让我教你。” “……请理花老师教我。” 两人身后的客厅里，小春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又凑到千代面前。 “哥哥和理花小姐，平时也是这副样子的吗？” “唔……虽然挺少见的，但也差不多吧。” “到底是怎样啦……” “别管那么多了，随他们去吧。” 话是这么说，千代也往前凑了凑，伸出的手指朝向了厨房，“不过啊，别看瑛祐一副任人使唤的委屈样子，其实心里可高兴了。” “诶，抖m？” “抖m！” “喂……我都听见了。” ...... 晚饭结束后，该收拾的都收拾完毕，泷野和小春也该离开了。 “走吧。” 泷野披上外套，“公寓里空房很多，不过能住的其实也就几间而已。这段时间，小春就住在理花的房间吧。” “……” 聊了这么久，三人之间的事情，小春也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她望了望等着的泷野，又看向伊原，“既然已经接受了，理花小姐现在为什么还要住在千代小姐这里呢？” “诶？” 先发出异议的反而是千代，“小春居然是来拆散我和理花的吗？” “不不，我只是……” 伊原笑了一下，“小春想住在这边，是吗？” “是的。” 小春也直接承认了，“我还想和千代小姐多聊一会儿。” “那小春留在这里，我久违地回去住几天吧。” “理花……” 千代拉住了她的手臂，“你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 “诶——” 在小春和千代的目送下，泷野和伊原离开了公寓。 “在这里可以看到那边。” 千代拉着小春来到阳台，又稍微等待了一会儿。 “理花——” “……” 底下的两人抬头看了看，又挥挥手。不多久，泷野和伊原就回到了枫庭。 小春望着不远处的老旧公寓，“真的很近啊……” “是的说。” “难道哥哥给千代小姐找房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种打算了？” “不不，那个时候，他还在犹豫着什么时间开口呢。” “开口？要说什么？” “跟我分手的事情。” “诶——” “很难相信吧？” “难以置信！” “进来，我跟你好好说说，你哥哥当初是怎么甩了我又重新跟我好上的……” 啪嗒。 阳台的落地窗又合上了。 “阿嚏！” “又感冒了？” “不……” 泷野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 久违地拿出自己的拖鞋，伊原站在玄关，又朝走廊里面看了一眼，“亚美和遥好像都在房间里。要去打声招呼吗？” “不用了。她们半夜自己会过来的。” “我可受不了这种惊吓。” ...... “老师，不要装睡啦……诶？！” “抱歉，亚美。这里只有我噢。” “遥……老师呢？” “被我吃掉了。” ...... 平安夜，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上午九点会在体育馆举行结业式。 包括圣诞节、新年以及正月之类的假日在内，寒假的时间足有两到三个星期。寒假过后，便是这一学年的第三学期。 “也就是说……结业式是幸福的起点……” 小春坐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错过。” “小春自己上高中的时候，难道没经历过结业式吗？” “那只是乡下公立学校的结业式。东京的私立高中，应该会有些不同的地方吧？” “是吗。” 千代闭着眼睛，拢了拢胸口的被子。 “虽然我想说最好不要怀抱太高的期待，但我自己确实也没上过公立学校……我觉得稀松平常、无聊透顶的东西，可能别人都没经历过呢。” “千代姐……” “加油。不过也不要勉强哦。” “嗯嗯。对了，千代姐……” “——再说下去，她的起床气就要发作了。” “呜哇！” 小春转头望向突然出现在床边的泷野，“诶？为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你们胡扯的时候。” 看着妹妹，泷野朝卫生间的方向摆了下脑袋，“不是小春让我来接你的吗，快去洗漱。” “噢……” 小春爬下床，千代总算摆脱了睡在身边的人不上不下的恼人状态，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泷野看了看她，刚要坐到被炉里，一只脚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 “……” 想要身体接触，又不希望影响自己的睡意，一起起床的次数多了，泷野已经十分了解她在这个时候的心态。 在床沿坐了下来，他握住千代的赤足，用掌心包裹着她的足背。 房间里开着空调，完全说不上冷，但也比不上他手心的温度。千代翻了个身，将另一只脚也伸了出来。 “昨晚几点睡的？”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才传来千代有些沉闷的声音。 “两点……不，快到三点的时候。” “不习惯小春睡在旁边吗？” “也不是这么说啦……”千代将蒙头的被子拉了下来，眯着眼睛，“只是聊到了那个时候。” “是吗。” “过来。” 将她的脚塞回被子里，泷野坐到床头，挡住明亮的窗外。 千代睁眼又闭眼，摸着他的后腰。 “陪我睡觉。” “不行。” “结业式比我还重要吗？” “不要说梦话了。” “我想睡到下午再起床。” “嗯。” “还是睡到晚上吧。” “晚上还有圣诞派对呢，mysinger.” 她将他的手拖进被窝里。 “瑛祐会来接我吗？” “当然。” 第397章 您的年代 千代不起床，懒得参加结业式的伊原同样也还在被窝里，两个学生已经去了学校，离开公寓后，泷野直接将小春带去了职员室。 “早上好。” 百合子跟搭档的妹妹打了声招呼，“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嗯嗯。” 小春点点头，又看了看此时坐得满满当当的职员室。 “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 “没事。”泷野在身旁的办公桌上敲了两下，“这一排只有我和小百合，小春就在这里坐着吧。” “待会儿在结业式开始前，我和小百合还得去一趟教室。小春可以在这里等着，也可以先去体育馆。” “我知道了。” 眼下职员室里没有学生，比泷野还小两岁的小春，就是最年轻的人。盯着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看了一会儿，百合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小春小姐就这样参加圣诞派对吗？” “什么？” “衣服……” “没关系。”泷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已经跟校长先生打过招呼了。” “噢。” 又过了片刻，见时间差不多了，泷野和百合子一起前往教室。 只是没走几步，小春也跟了上来。 “不行……我一个人果然还是不行。” “那你别说话。” 两个教师在半路上互相谦让着，或者说推脱着，最后由出了剪刀的百合子，得意地将出席簿塞到了出布的泷野手里。 “辛苦了~” “……” 来到二年a班的教室，百合子拉着小春站到角落，泷野走上了讲台。 笃笃笃。 他拿着出席簿在讲台上敲了几下，本就因为跟着两人走进来的小春而逐渐安静的教室，也一下子没了声音。 “现在开始点名。安昙和人——” “到。” “金津翔。” “在！” “稻叶真央。” “这里。” 泷野在台上点名，但看着他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学生的目光都落在了小百合身旁的小春身上。 “好可爱。是大学生？” “比高中生稍微成熟一点呢。” “昨天下午，我就看到她跟着泷野老师走在一起。难道第三学期的副担任教师，要换成她了？” “诶——” “真的假的？” “不要！” “……” 底下的嘈杂听不真切，泷野抬头扫视一圈，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平井美香。” “在……” 百合子和小春在角落里看着，相视无言。 “小百合、小百合……” 身后传来轻声呼唤，百合子回过头，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学生。 “怎么了？” “这个美人姐姐是谁？” 那个女生看着小春，“是第三学期新的副担任教师吗？” “怎么可能啊。第三学期又不换班，也不会变更担任教师的。”百合子压低声音，“她是泷野的……” “——女朋友？” “诶？” 而被那名女生以及周围几个学生盯着的小春，牢记着泷野的话，半个字也没说，只是笑而不语地朝讲台上看了一眼。 “果然！” “……” 百合子张了张嘴，“不……那个……” 而流言以她所在的角落为起点，迅速向整间教室扩散着。 不到两分钟，坐在最后一排的亚美，便听到了已经更迭了数个版本的流言。 “那是泷野老师的未婚妻，而且下个学期就会取代小百合，成为a班的新担任教师。” “……哈？” “相羽亚美。”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亚美？”越水看着她。 “……” 亚美又坐下了。 泷野看了她一眼，就当她答应了。 “山口梓。” “在~” 点名很快结束，见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泷野老师又交待起了寒假期间的注意事项。 “虽然我们学校在寒假期间没有返校日，但是……” 因为在刚才的猜拳里输给了百合子，结业式当日这些冗长的例行事项，全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泷野现在十分后悔自己提出的一次决胜负。 而底下的流言也还在不受控制地传播着。在轻音部几名一知半解的少女的加工下，还衍生出了新的方向。 再回流到百合子所在的角落时，小春的身份已经变成了隐居山形乡下的大财主的唯一孙女，这次来东京是为了与泷野老师订婚，届时会有几十万人去参加他们的订婚宴…… “……这都是什么啊。” 叮铃—— 铃声响起，泷野吐了口气，终于可以停下无休止的絮叨。 “先去体育馆参加结业式吧，剩下的回来再说。体育馆里比较冷，而且会站比较久的时间，不想冻到的话，记得带外套。” 学生们纷纷起身，去教室外列队集合。 “泷·野·老·师！” “……” “你的妹·妹怎么办！” “……” 教室里的学生都望了过来。 泷野也看向莫名其妙大喊的百合子，过了几秒才说道：“一起去体育馆吧……” 交头接耳的学生们，又重新流动起来。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没什么……” ...... 跟着a班的学生来到体育馆，小春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而是拿着相机在场馆里四处游走； 等各个班级的队伍整合得差不多了，她也回到了泷野和百合子所在的教师区域。 “和杏高的结业式有什么不同吗？” “唔……没有下雪。” 泷野哑然失笑。 “啊……他真的是校长先生啊。” 相羽英介的出现引起了小春的小小惊讶，她又拿起相机，对着准备致辞的校长先生拍了起来。 泷野在一旁看着她旁若无人地连按快门，还想靠得更近一点，便抬手拉住了她。 “拍了这么多，当素材应该也够用了。适可而止一点。” “但是……” “剩下的就交给大脑和想象吧。” “好吧。” 台上，校长先生的致辞也开始了。 以体育大会和明高祭为落脚，回顾着即将结束的第二学期，再借眼前的舞台，展望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圣诞节、新年以及两三个星期后的第三学期，相羽英介慷慨陈词。 小春听了一会儿，望向泷野：“这是瑛祐起草的吗？” “嗯。小春怎么知道？” “这种死正经、又很受中年男人喜欢的行文风格，听起来很像哥哥呢。” 他斜望过来，“说什么呢，小春妹妹。” “这是夸奖的说。” “是吗？” 小春笑了一下，“其实是千代姐告诉我的。” “‘千代姐’？” “不行吗？” “随便你吧。” 泷野望了望a班那边，学生们有些躁动，但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他又看向台上，校长先生手里的发言稿又翻了一页。 “不过，小春和千代的关系进展得也太快了一些，当心年后舍不得回去。” “舍不得？这都是什么年代的想法了，现在不是有手机吗？” “年代啊……寺田老师，您那个年代的人，是怎样看待分别的呢？” 百合子眼一翻，没搭理他。 “想待在一起，这种感觉不是仅仅维持交流可以比拟的吧？” “话是这么说啦，但总是这样想的话，我会很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朋友很多。” “小春不是阿宅吗？” “不是。” “哦。” 跟妹妹东拉西扯打发着时间，过了一会儿，泷野又想起一个正经问题。 “小春大学社团的朋友们，什么时候来东京？” “目前的决定是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今年的冬cm，二十八日不就开始了吗？” “所以才二十七日过来呀。” 小春看着他，“东京的住宿费可是很贵的，吃饭也要钱呢。多住一天就多一笔开支，社团的大家都是穷大学生的说。 而且哥哥也不让他们住进公寓里……虽然我现在已经理解原因了。” “小春能理解，我也很高兴……” 泷野又想了想，“今年的冬cm只有两天，我倒是可以过来帮忙……有需要的话。” “好啊。” 小春欣然应允。 “千代姐也是这么说的呢。” 第398章 你有妹妹吗 或许是因为校长致辞的时间太长，百合子站得人冷脚疼的同时，记忆也出现了一点偏差。 结业式结束、回到教室后，见泷野和小春自然地走到角落里站着，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拿起讲台上的文件，对着下面的学生从头开始交待起寒假里的注意事项。 “……禁止饮酒。这一条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下一条……” “——因为泷野老师刚才解释过了啊。” 底下突然有学生说了一句，“前面的那些也是，都是泷野老师刚才就说过一遍的内容。” “啧。” 泷野的反应比谁都快。 “……” 百合子愣了一下。 “泷野！” ...... “……第三学期可是非常短暂的，只是一眨眼，就会发现自己变成三年级的毕业生了，好好珍惜吧。 那么，圣诞节也好、新年也好，接下来好好享受二年级最后的寒假吧。 解散！” 百合子手一挥，底下的学生立即喧闹起来，陆续离开了教室。 望着教室里所剩无几的学生，小春又看向泷野。 “要回去吗？” “我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暂时还得留在学校里。” “诶……这样吗？” “嗯，学校方面的。”泷野说道，“大概要到午后才能处理完。” “圣诞派对下午五点才开始，小春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自己在学校或者附近随便逛逛。回千代那里待着也行。” “唔……”小春犹豫起来。 “要去喝杯咖啡吗？”百合子突然提议道。 她也还在讲台上整理着东西，没有离开。 “诶？” “我请客。” 她打开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两下，展示给小春看，“店里还有许多这样的甜点哦，不想尝尝吗？” “寺田老师，你现在的动作和语气，就和你刚才对学生说要小心提防的诱拐犯一模一样。” “……你少来！” 见朝他望来的小春露出了明显心动的表情，泷野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她点了点头。 “去吧。” “嗯嗯！” “等一下。” “什么？” 泷野掏出钱包，唰唰唰地抽了几张钞票出来，递给小春。 “如果在别的店里看上了什么，也尽管买下来尝尝看吧。” “诶……” 她看了看钞票，又看向他，“瑛祐？” “泷野老师……” 百合子搭上了泷野的肩，“你现在的语气，也和‘爸爸活’里盯上女高中生的大叔一模一样。” “……” 泷野看了她一眼，“这是兄长给妹妹的零花钱。” “可以吗？”小春看着他。 “没办法安心收下的话，就当作是提前预支的压岁钱吧。” “唔……好吧。” 小春收下钞票，抬头一笑。 “谢谢，哥哥！” “嗯，这是包括我、淳平叔叔还有美佳子阿姨三个人的份。今年的压岁钱，就这么多了。” “诶……” 小春想了想，又伸出手。 “干什么？” “五万日元是没办法分成三份的吧，哥哥？” “……” 泷野又抽了一张万元钞票给她。 百合子还要将东西放回职员室，让小春先去随便逛逛，之后在学校门口等她。 “泷野是不是对妹妹太宠溺了？” “小百合有妹妹吗？” “诶？没有。” “等小百合有了妹妹就能明白了。” “……不要说得跟有了孩子一样啊，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说到孩子，我现在倒是能体会那些对孩子无限宠溺的家长的心情了。” “不要同情我们的敌人！” 放下东西，又稍微收拾了一下接下来大半个月都不会接触的办公桌，百合子抬头时，职员室里的老师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看向泷野，后者一言不发地敲打着笔记本键盘，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这是什么？” “之前那次研讨会的报告。” “上上个星期的那次研讨会？” “嗯。” “都那么久了，亏你还记得……” “我做了笔记。当时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不过已经有了思路，现在整理一下就差不多了。” 百合子望了一眼，“噢。” 啪嗒……啪嗒啪嗒…… 泷野又敲打了一会儿，发现百合子还没有离开，扭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辛苦了。” “只是一份我自己忘记了的报告而已……” “不，我说的是泷野一直以来的工作。辛苦了。” “……” 泷野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低头。 “寺田老师也辛苦了。” “这一学期与泷野共事，我觉得很开心，也收获了很多。来年也请继续加油吧。” “好的。” “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百合子转身离开，泷野摸上键盘，忽然又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明明新年之前还会见上好几面……要是我说了这种话，明天见面的时候肯定会羞死的。” “啊啊啊——你真讨厌！” ...... “是泷野的妹妹吗？” 真山重新打量着百合子带来的女孩子，原本让人不太喜欢的可爱，一下子变得顺眼了许多。 “欢迎来到羽海野咖啡厅。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诶……” 小春怔了一下，又看了看百合子，“感觉哥哥身边的每个人都很热情呢。” “因为竹内小姐长得可爱，同时还是泷野的妹妹。” “不是亲生妹妹啦……” “我知道。” 真山点点头，将咖啡厅的菜单递了过来，“请随意吧。” 小春看了一会儿，要了一杯咖啡，百合子又推荐了真山亲手烘培的蛋糕。 “那……也来一份这个蛋糕吧！” “好的。” 真山微微一笑，百合子跟着说道：“我也要一份。要烤得久一点哦。” “嗯。” 咖啡厅里客人不少，真山去后厨准备蛋糕，两人就在吧台坐着，咖啡很快送了上来。 “那个，寺田小姐……” “叫我小百合就好。” “小百合……真山小姐和哥哥是什么关系？听起来他们关系也挺好的样子。” 百合子想了想，“朋友吧。” “我和红叶、泷野还有理花，是经常一起喝酒的关系。” 小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被苦得皱起了眉，又往里加了几勺砂糖。 “加得太多的话，待会儿吃蛋糕的时候会变得太甜腻哦。这种苦到不行的咖啡，本来就是搭配甜点一起享用的。” “没关系，再甜的东西我都吃得下去。” 就跟小孩子一样…… 百合子没有说出口，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不过小百合、理花小姐和哥哥是职场上的同事，和经营咖啡厅的真山小姐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小春又立即跟着补充了一句，“抱歉！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做人物设定的工作，下意识地就问出来了……” “没关系。” 百合子笑了笑，“红叶以前是我的学生。” “原来如此……” “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 小春眨了眨眼，“是那种女朋友吗？” “就是那种。” “真厉害……” “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事啦。啊，蛋糕来了。” 品尝着真山亲手烘培的蛋糕，再喝一口甜腻的咖啡，小春的脸上浮现出了幸福的表情。 “哥哥居然不喜欢吃甜点，人生的乐趣都少了一大半吧？” “他喜欢更甜的东西。” “什么？” 真山朝她伸出手，又在百合子的注视下收了回去。 “是什么呢。” “诶~” 小春舔了舔唇角的蛋糕。 “到底是什么啦？” 第399章 working with Haruka 女孩子的柔软嘴唇，本身是没有一丝甜味的，但品尝时却能感受到世界上最甜美的味道。 “唔……” 尤其是属于自己的女孩子。 “继续……” 吻断丝连，一次漫长的品尝过后，越水再度凑了上来。 泷野抬起手挡着，顺势握住她的下巴，捏了捏她的脸。 “该让我工作了。” “……”她嘟着嘴。 “虽然不急着上交，但不在今天全部解决掉的话，总觉得不太舒服。” “好吧。” 他坐在椅子上，越水面对着他，在他腿上坐着。 大半个小时前，在百合子离开后不久，她就来到了职员室，似乎是之前就在附近等着了； 职员室里已经没有其他老师了，移门也从里面关上，不用担心突然有人闯进来。 泷野转动椅子，在她腿上拍了一下。 “下来吧。” 越水听话地爬了下去，泷野椅子一转，重新面对自己的工作。 “亚美回去了吗？” “不。我过来之前，大家都去部室了。” “要在那边一直等着吗？圣诞派对要到下午五点才开始，还早着呢。” 她趴到他背后，“但是除了回家和待在部室，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泷野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一下，“咖啡厅？” “不，那样只会被真山小姐顺水推舟地抓去加班……今天店里还挺忙的样子。” 他笑了笑，“去别的咖啡店不就好了。” “别的店里不会给我们打折的啦。” “就是因为总给看着顺眼的女孩子打折，真山的咖啡厅才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赚不到什么钱。 她上次问我要怎么改善经营状况，我说换个店长，还被她翻白眼了。” 越水咯咯笑了起来，接着又起身去职员室角落里泡了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谢谢。” 泷野端起杯子稍微吹了两下，抿一小口滚热的茶水； 越水拖了张椅子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枕着手臂趴到了办公桌上。 “我想待在老师这里。” “嗯。” ...... 不知不觉，趴着变成了休息，休息带来了困倦。 睡眠更是来得悄无声息。 睡梦里有一股停不下来的声音。 啪嗒、啪嗒…… 声音不响，但一直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时响时停，一塌糊涂的节奏。 每次这股声音变得清晰的时候，就是她要醒来的时候。 “……” 她第一次睁眼时，身旁的老师目不转睛地望着笔记本屏幕，一边思索，一边敲打着键盘。 看不清屏幕上的内容，她也不知道距离自己睡着过了多少时间，很快又合上了眼。 啪嗒、啪嗒…… 第二次睁眼，职员室里除了她和老师，似乎还多了别人。 “……辛苦了。” “哪里的话。” 是亚美的叔叔，校长先生的声音。 “……” 跟老师对视了一眼。 “下午一两点左右，应该就能完成报告了。” “不用着急，我自己都忘记还有这回事了，瑛祐慢慢来吧。” 身后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个孩子……” 老师又跟她对视了一眼。 “越水身体不太舒服，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等她醒了，我就让她回去。” “原来如此。” 诶？ 这就相信了吗？ 校长先生果然很相信老师……难怪亚美会说比起她那位叫文太的堂弟，老师更像校长先生的儿子呢。 “话说回来，这个孩子新年也不回家吗？” “嗯。越水的老家在北海道，父母都在国外工作，奶奶似乎也被亲戚接去了，回去的话也是一个人。” “不是亚美非要她留下来的吧？” 老师笑得真好看。 “不是。亚美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那也是因为有瑛祐在。” “或许吧。” “听说下午的圣诞派对，也有亚美的演出？” “是的。” “可惜我还有别的事情，没时间去看了。” 啊，原来老师也会露出这种目光……就像校长先生将老师当成了家人一般的后辈，老师同样也很重视校长先生吧？ “英介叔叔，工作是做不完的。已经到圣诞节了，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 “谢谢……不过不用担心，今天的应酬结束，我今年的工作也全部结束了。” “是吗。” “瑛祐继续忙吧，我先回去了。” “好的。” 老师起身离开办公位，去送亚美的叔叔，她只是稍微闭了下眼睛，就又睡着了。 啪嗒、啪嗒…… 第三次睁眼，老师还是那副专注的姿态，只是和刚才好像又有一些不同。 对了，老师身上的米色大衣不见了。 “……” 她视线稍微偏转，便看到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的领口。 “醒了吗？” 再望向老师时，他已经停下工作，两眼望着这边，又推了推眼镜。 “唔……” 伸直胳膊，越水坐了起来。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她背后的外套也滑到了椅子上。 “疼疼疼……脖子好酸。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她拿起身后的外套，也没还给他，而是抬手套进两边的袖管，自己穿了上去。 大衣一点也不合身，过长的袖管让她只能露出手指，搭在规整的肩膀上的两条发辫，也可爱得不伦不类。 泷野嘴角弯了弯，“快到中午了。” “诶，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吗……” “嗯。遥昨晚没睡好吗？” “因为老师不在嘛。” “这样说会让我为难的。” “老师不陪我睡觉，我快要死掉了。” “真为难。” “……哼。” 越水站了起来，垂下的外套衣摆，比她的制服裙子还长一些。 “伊原老师已经搬回来住了吗？” “目前是这样。” “老师会一直住在楼上的房间吗？” “唔……目前是这样。” 她鼓了鼓嘴，垂眼望着大衣上的一排纽扣，没说什么。 椅子一转，泷野张开双臂，她坐了上来。 埋在她的秀发里，他深深一嗅，底下的衣领里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饿了吗？” “诶……” 突然吐出的热气让她缩了缩脖子，身体又往他身上倒了几分，“稍微有一点饿。” “去吃饭吧。” 因为今天只需参加上午的结业式，如果没有这份突然想起来的报告，他是没必要留在学校里的，她也就没有准备便当。 “哪里？” “学校外面的料理屋或者拉面店。遥想去哪里？” “都可以。”越水又想了想，“轻音部的大家，今天也都没带便当。” “叫她们也一起吧，老师请客。” “嗯嗯。” 她站起身，泷野在离开职员室前，又扫了一眼笔记本上已经完成的部分。 “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确认自己的思路……写到这个部分，得阐述一些自己的内容了。” “噢……” “不用管我，先联系亚美她们吧。” “我知道了。” 一边思索着，泷野在等待的过程中又敲下了几行字，直到轻音部的少女们全部离开社团大楼，在校门口等待着他和越水。 “走吧。” “外套需要还给老师吗？” “不用。外面出太阳了，也没那么冷。” 离开学校，虽然是泷野请客，但轻音部作主的人毕竟是懂事的部长山前舞，也没有让他破费，选择了一家普通的也是泷野以前常去的拉面店。 越水和亚美走在后面。 “为什么遥会穿着老师的外套？” “老师给我穿的。” “一点也不合身。” “那给亚美穿吧？” “好呀！” “想得真美。” “……讨厌。” 第400章 working with Ami 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围坐在一起，为冬日的拉面馆增添了几分生气，也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如果不是坐在中间的年轻男人过于亮眼，上来搭讪的人绝不会只有寥寥几名。 “……是吧，泷野老师？” 泷野回过神，“什么？” “看吧——” 玲子托着下巴，望向其余几人，“果然没有在听。” “老师已经吃完拉面了，也加入不了周围女高中生的话题，肯定是会走神的呀。”越水说道。 “这样说就像我们一点魅力也没有一样。” “难道玲子比花本老师和伊原老师更有魅力吗？” “唔……话说回来，花本老师昨天穿的那件外套，是不是很好看？” “嗯嗯！玲子也这么觉得吗？” “我很喜欢那件外套下摆的样式……” 泷野望了望天。 就是因为女高中生们的话题太过跳脱，他才完全无法加入其中。 “吃完拉面记得早点回学校。” 他在她们的注视下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回学校吗？”越水问道。 亚美也看了过来，“我已经吃好了，和老师一起回去吧。” “不。”泷野摇了摇头，“我去叫千代起床。” “我也去。” 泷野没有反对。在离开之前，他没忘记为她们结账。 望着两人走出拉面馆，山前舞开口道：“亚美现在好像越来越黏着泷野老师了。” “我也这么觉得。”玲子看起来很肯定。 “虽然一直不肯承认，但亚美果然还是喜欢泷野老师的吧？” “喜欢哦。” 越水点了点头，“我也喜欢，最喜欢了。” 与玲子、香织的反应相同，山前舞一点也不意外，“有那两位老师在，我觉得亚美和遥还是趁早放弃会比较好。” “现在说放弃也太早了。” 越水微微一笑，“只要老师还没结婚，我和亚美都有机会，不是吗？” “加油。” 山前部长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再来一碗黄金猪排面，为遥打气吧。” “老师已经走了，再点单就要自己付钱了哦。” “唔……” “居然迟疑了，难道我和亚美的幸福还没有一份拉面重要吗！” “诶，黄金猪排面很贵的说……” ...... “亚美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吧？” “是的……虽然在房间里，一眼就能看见花本老师的阳台。” “这样吗。” 走进电梯，泷野按下五楼的按键，又用拇指抹了下亚美的嘴角。 “什么……诶。” 看见他指尖几粒金黄的面包糠，亚美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又裹住他的手指转了两下。 泷野看着她，“因为是亚美自己要过来的，所以也不算违背第23条吧？” “……” 【23、不准随便带我去别的女人家里！】 “不算。” 亚美摇摇头，又望着他，“原来老师还记得吗？” “能答应亚美的，我都记得。” “真的？” “嗯。那本笔记本我已经全部批改过了。” “批改？” “用的是教师的红笔。可以接受的我都画了圈，亚美回去之后可以翻一翻。” “……” 叮—— 来到五楼，泷野敲了敲门，过来开门的人却不是千代。 “小春？” “哥哥。” “已经喝完咖啡了吗？” “这都过了几个小时了……啊呀。” 小春看着他身后的亚美，“越水小姐也来了吗。” “……我是亚美。” “哈哈哈哈哈哈——” 里面传来千代肆意的笑声。泷野走进房间，才发现伊原也已经过来了。 “理花。” “吃过了吗？” “嗯。” “我说的是午饭。” “……” 泷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说的也是午饭。” 千代在床上坐着，伸直双脚，踩在他背后。 “才十二点多，现在就得过去吗？” “不用，我本来是打算喊千代起床的。” 扑通。 她倒回床上，两眼一闭。 “来吧，我现在是睡美人。” “别闹了。” 亚美和小春也回到了房间。因为伊原在被炉旁坐着，她就没有靠得太近。在四个大人的轮番注视下，亚美左右为难，最后找了个角落坐着。 而小春分别看了看伊原、千代和亚美，又退到视野更开阔的地方，咔嚓拍了张照片。 “你在干什么，妹妹。” “收集后宫主题的素材，哥哥。” 泷野毕竟还有工作没完成，见千代暂时没有出门的打算，坐了片刻，又带着亚美先离开了。 “下午四点左右，千代差不多就可以过来了。” “嗯嗯。” ...... 回到学校，亚美也没回轻音部，而是跟着泷野去了职员室。 越水不在，他那件米色的大衣倒是送过来了。 “练习没问题吗？” “没问题……上午就没怎么练习。” 亚美又补充了一句，为自己此时的选择找着理由，“而且都到这个时候了。” 泷野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是什么？”她指着重新亮起的笔记本。 “工作。” 他坐了下来，握住鼠标上下翻了翻，给她看了眼最上方的标题。 “上上个星期那次研讨会的报告。” “诶，两个星期之前的？” “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耽误了。” 亚美在旁边看着，“必须要在今天完成吗？” “不是。不过拖下去的话，就会变成越来越不想碰的寒假作业，一直也完成不了了。” “是吗……” 她看了两眼，报告里大量的汉字让她阅读起来有些吃力，干脆也就不看了。 “亚美自己随意吧。” “嗯……” 泷野重新投入到工作里，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捡起方才丢下的思绪，又绞尽脑汁地思考最后的内容。 亚美站在旁边，见镜片后的睫毛半天才眨动一下，也没打扰，抬头扫望着只有她和他的职员室。 习惯了开着灯的光亮，即便此时窗外阳光明媚，没人坐着的区域还是显得有些阴暗。 和她置身的第一排不同，里面的过道略显狭窄。 相连的办公桌上，颜色与样式皆不相同的杯子显示着主人的身份，还算可爱的英语老师喝水的杯子就是粉色的； 大小的文件夹混合在一起，《国语i》、《日本史》、《新编古语辞典》、《英文法要点整理》……堆满了各种教辅书籍与笔记。 角落里的空调嗡嗡低响，朝冷清的职员室里吐着热气。 倾斜的阳光在窗边拍打着灰尘，有教师将外套落在了椅子上…… “——无聊了吗？” “诶……还好。” 泷野往后一靠，两眼望着报告里半天没有增长的字数，长长吐了口气。 “写不出来了。” 亚美怔了怔，“是因为我在这里吗？” “不是。”他摇摇头，“只是写到这种程度，必然会面临这样的阶段。提出一个观点，分层次地进行说明，再用几条论据来证明，最后加以总结……” 亚美似懂非懂，“老师卡在哪一步了？” “证明。才列了一条，就想不到其他什么有说服力的论据了。” “也就是说……” 她眨了眨眼，望着泷野，“老师的观点其实是错的？” “……” 他的视线朝旁边偏移了一瞬，“我相信它是对的。” “真的？” “亚美，做学问就是这个样子的。” “对自己的想法坚持到底？” “不，是如果能花一个小时硬着头皮编下去，就绝不推倒重来。” “……” 亚美哑然。 泷野又吐了口气，手一抬，搭在她腰后。 “别当真啊。” “我知道的啦……” 入手的柔软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或许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会比独自苦思更有用一些。 “亚美。” “什么？” “去把移门锁上。” “……” 她脸一红，“嗯。” 啪嗒。 将移门的锁扣上，亚美回到泷野身旁，又被他拉着坐到了腿上。 “做点什么……放松一下吧。” “嗯……” “要开始了哦。” 她点点头。 “被誉为日本古典文学三大随笔的作品，除了《枕草子》和《方丈记》，还有什么？作者是谁？” “……诶？” 第401章 圣诞派对（上） 可能是少女柔软的身体与话语起到了放松精神的效果，也可能只是因为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更能静下心来，在亚美离开职员室后，泷野文思如泉涌，一口气写完了研讨会的报告。 抬头再看时间，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 “如果中午没有出去吃饭，而是顺着当时的思路接着写下去的话，应该也不会跑偏了……” 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泷野摇了摇头，又将报告打印出来，直接送到了校长先生的办公室。 相羽英介已经离开，由留在办公室的助理接收了他的报告。 “这是……辛苦了，泷野老师。” “已经这个时间了，大泽老师还没有回家吗？” 勤恳的中年校长助理对他笑了笑，“我女儿在吹奏部，要在今天的圣诞派对上演奏。圣诞派对结束后，我跟她一起回去。” “原来如此。” 夕阳渐斜，站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可以看见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进体育馆，或者从里面出来。 完成报告后，泷野今年的工作已经彻底结束，而现在离派对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无事一身轻的惬意与茫然两相交织，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了。 走进场馆，里面的模样已经与上午结业式结束时大不相同。 “泷野老师——” “嗯。” “老师也来参加圣诞派对吗？” “差不多吧。” 几名学生会的成员拿着花花绿绿的彩带，还在装饰场馆四周无关紧要的边角地方，而在场地中央，巨大的圣诞树已经拼装并树立起来了； 铃铛、礼盒或是彩色的丝带，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点缀着老旧的圣诞树。如雪花般的一粒粒小白灯环绕而上，树尖顶端立着一枚发光的水晶星星，五光十色，规律地闪动着。 至少在这一刻，泷野有些理解腰缠万贯的学生会，死守着一棵破树不放的原因了。 “看样子，再用五年也不成问题……” 而舞台上，正对着场地中央的圣诞树，帷幕后方作为背景的幕布也按照圣诞风格装饰了起来； 用硬纸板剪出来的星星和雪花之类的东西，用双面胶固定在幕布上，作为点缀围在了四周，中间则用红色的长条气球拼出了【merrychristmas】的字样。 啪！ “……” 泷野只是远远望了两眼，其中一个气球突然爆炸，只留下一片萎缩的皮囊还挂在幕布上。 很快，一男一女两名学生会的成员从后台钻了出来。 “山田！我就说气打得太多了啦！” “抱歉抱歉……还有红色的气球吗？” “我去后面找找。没有的话，你自己出去买！” “是是……” 在他们重新将弯折成字母a的气球贴到幕布上后，泷野也移开了视线。 在场馆左右两边的长桌后方，从学校食堂借来的餐车，正在为餐厅刚送来不久的几样食物保温。 蛋糕只是装在盒子里，此时的温度正适宜保存，不过数量也不多。 一罐罐饮料堆成了金字塔。天寒地冻，当然也准备了热牛奶和果子露之类的热饮。 看见正在忙碌的学生会长，四目相对，泷野只是远远地点了下头，没有过去指手画脚。 得益于几十年来积累的组织经验，学生们自己准备的圣诞派对已经十分像样了。 “老师——” 舞台上，有人在帷幕后面对他招手。 “遥？” 时间不算早，轻音部已经过来做准备了。 泷野来到后台，除了越水，几名乐队成员都已经换上了圣诞老人……不对，是圣诞妹妹的衣服。 见到他，亚美捏着毛绒绒的裙摆，左右转了转。 “怎么样？” 踩着长靴，白边的红袍底下是不长不短的裙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带有毛球的圣诞帽，怎么看都很可爱。 “很不错。” “谢谢~” 越水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细语。 “老师，我也准备了一套圣诞装……放在公寓里了。” “是吗，为什么不穿过来？” “是只能给老师看的那种。” “……” 收到学生会邀请在派对上表演的，除了轻音部乐队，还有魔术部和吹奏部。而毛遂自荐的两名漫才部成员，来得比轻音部还早一些。 又过了片刻，十几名穿着制服的吹奏部成员，一起来到了后台。 彼时，来自魔术部的三个男生，正在为轻音部的可爱少女们提前表演着精心准备的魔术。 “哇，好厉害！” “怎么做到的？” 漫才部的那对男生组合，也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脸上的表情完全说不上高兴。 抱着各自乐器进来的吹奏部，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几名圣诞少女身上。 “诶，圣诞服……为什么轻音部穿成了那副样子？” “没什么奇怪的。也就只有轻音部，会选择这种轻佻的装扮……” “部长在说什么呢，这不是很可爱吗？我也想穿啊！” “我也是！” “魔术部的都穿了西装，为什么只有部长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穿着学校制服的漫才部，被吹奏部的几名女生直接忽视了。 “……” 事不关己，泷野看着被部员围住的吹奏部部长，和身旁的越水一样只是看个热闹。直到一只红色的胳膊忽然从背后伸出来，勾住他的脖子。 毛绒绒的白色袖口，正抵着他的下颌，“千代……” “no，这里是santagirl的说~” 千代很快又松开了手，泷野刚回头，眼前忽然一红，脑袋上也跟着一热。 “……” “抱歉~” 千代将戴到他头上的圣诞帽往上拉了拉，露出眼睛和眉毛，又稍微调整了一下。 “这不是很合适嘛。对吧？” “嗯嗯！” 和她一起过来的小春笑眯眯地看着，抬起了手里的相机。 按下她的镜头，泷野推了推险些掉下来的眼镜，两眼上翻，寻找着看不到的帽沿。 “戴着圣诞帽翻白眼，会被圣诞老人讨厌的哦。” “驯鹿和雪橇都还没来到日本上空呢。” 泷野摘下圣诞帽，千代嬉笑着往后一躲，干脆戴到了毫无防备的小春的脑袋上。 “诶……” 她刚想摘下来，千代来到她身后，一边往下拉着帽沿，一边对泷野说道：“但是观众差不多都已经来了哦。” “千代姐……” 他走到帷幕后面看了一眼，时间逐渐接近下午五点，场馆里已经来了不少学生。在角落里，还能看到几个对望无言的年轻老师。 因为班级内部另外组织了圣诞派对，泷野没看到几个二年a班的学生。三三两两的，都穿着便装，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打扮着自己。 “看来都很期待啊……” “这就是青春呢。” 千代也来到了他的身后，下巴搭着他的肩，一同望着台下来来往往的人。 “虽然在我看来还是有些简陋啦，不过有的人想来还来不了，真可怜……我不是在说理花哦。” “……” 千代田区，花本家某个灯火明亮的厅堂里，宾客往来，气氛正热。 微笑着目送一对过来打招呼的客人离开，端庄的花本大小姐脸上笑容渐淡，又扭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不要对侄女幸灾乐祸啊。” “不，我是真的在心疼她……不过这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花本公主，就要有花本公主的样子。” 第402章 圣诞派对（下）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早，体育馆外已是一片昏暗。 “那么、请大家尽情享受今天的圣诞派对吧。merrychristmas！”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内，担任主持人的学生会长拉开了圣诞派对的帷幕；底下的人高高举起装着果汁或汽水的高脚杯，热烈地回应着。 “merrychristmas——” 啪嗒。 派对开始十多分钟后，热闹的场馆里忽然暗了下来。接着，室内广播里再度响起了学生会长的声音。 “接下来，由轻音部为大家带来《holynight》.” 黑暗之中，当台上的灯光亮起时，轻音部的四名主力以及担任主唱的临时成员，也已经全部就位了。 “喔——是圣诞妹妹！” “好可爱！” 离开后台的泷野，在一下子兴奋起来的人群里穿行一会儿，找了个地方站着。 互相致意后，电子琴的节奏最先响起，台上的演出也开始了。 “さあ、クリスマス、いっぱいの笑颜 君に届けんだ、パーティー?ナイト……” 曲调轻缓，站在最前方的主唱双手握着话筒，跟着节奏轻轻摇晃，尽显恬静的一面，仿佛与生俱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只是偶尔对视时的私密眨眼，还是显露出了不安定的本性。 泷野站在台下最接近的位置，以注目和微笑回应着。 “君に誓うんだ、ホーリー?ホーリー?ナイト——” 唱完上半部分，趁着间奏，千代忽然拉着亚美站到话筒前，又取下了她胸前的吉他。 “……” 亚美从茫然到摇头、再到深吸一口气接受，也就是几秒内的事情，底下不留神的观众，都没注意到主唱和吉他手什么时候交换了位置。 几秒后，消失的吉他声再次响起，站得最靠前的泷野，隐约听见千代低喊了一声： “来吧——” “……” 像是回应，亚美点了下头，在握住话筒的同时，视线也与台下的泷野连接到了一起： 今年のクリスマスちょっと特别さ （今年的christmas稍微有点特别） ホワイト?クリスマスじゃなくたって （虽然这并不是whitechristmas） 星屑のイルミネーションほらふりつもるよ （但群星就如明亮灯彩瞧堆积起来了哦） キラキラ辉いてみんなが幸せで （亮晶晶地闪耀著大家都很幸福） チカチカ瞬いてみんなが梦をみて （一闪闪地眨著眼大家都已入眠） さあクリスマスいっぱいの （笑颜来吧christmas将满满的笑容） 君に届けんだパーティー?ナイト （传达给你的partynight） さあクリスマスいっぱいの愿い （来吧christmas用满满的愿望） 君に誓うんだホーリー?ホーリー?ナイト （向你发誓holyholynight） （——《龙与虎》19ed.《holynight》） ...... “瑛祐——” 泷野扭过头，小春用纸巾裹着一只足有巴掌大的火鸡腿，递到了他的面前。 另一只手里，拿着她自己咬了好几口的烤鸡腿。 “谢谢。” 他接过鸡腿咬了一口，温度正好。因为一直在餐车里加热，鸡腿的口感稍微有些松软，不过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只有两只手，需要饮料的话，自己去拿噢。” “嗯。” 咬着鸡腿，两人又一起望向了台上。轻音部的演出刚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准备的是吹奏部的成员。 “嗯？” “怎么了？” 小春咬着鸡腿，对台上的学生们抬了抬下巴，“唔唔唔唔唔……” “原来如此。” “……” 她拿下嘴里的鸡腿，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泷野咬了口鸡腿，同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妹妹。 “我想说，他们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尤其是那几个女孩子。” 他朝台上看了看，“你仔细看看。” “什么？” “她们是不是体育馆里、少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穿制服的人。” “是的……诶，只是这样？” 泷野看了妹妹一眼，隐约看见了一点上个月刚到三十岁的那位同事的影子。 “如果连不开心都需要太多理由的话，那活着也太不开心了。她们只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而已。” “唔……” 小春咬着鸡腿点了下头，“说得也是。” “话说回来，圣诞派对的素材已经拍够了吗？小春应该还是头一次看到吹奏部的演出吧？” “差不多吧……” “差不多？” “因为我拿着相机到处拍，总有人以为我是学生会的摄影师，非要让我帮忙合影。”小春拉开外套，给泷野看了看藏在衣服里面的相机，“我懒得一直解释，就藏起来了。” “……” 他盯着她泛光的指尖，“鸡腿的油沾到衣服上了。” “什么……啊啊啊快帮我擦掉！” “我哪有手啊。” “纸巾、纸巾！” 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油渍早已经渗透进衣服里面了，用纸巾怎么擦都无济于事，还是留下了一块“斑点”。 “算了，就这样吧。” 小春放弃得果断，又试图通过敞开外套的方式，来遮掩边沿的油渍。 “……” 泷野将鸡腿还给她，由衷地担忧起了妹妹的未来。 “……什么啊，这种眼神。” “等小春当了哥哥就能理解了。” 演出结束后，轻音部的少女们很快也加入到了台下的派对里。千代、越水和亚美带着“礼物”一个个地找来，泷野很快就腻味了。 “……又是火鸡腿吗。” “诶？” 亚美闻言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手上拿着的鸡腿，“不好吃吗？” “不，味道还不错。但是……” “——那就再吃一只吧。” 泷野麻木地接过鸡腿，还在调整着纸巾，亚美又将另一只鸡腿也塞了过来。 “我去拿饮料。” “……” 他松了口气。 而片刻之后，亚美拿着果汁回来的时候，却没见到泷野的人影。 “……mi……ami……” “诶？” “亚美！” 她左右转了转，发现泷野在体育馆的入口处对她挥舞着手臂。 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便装打扮的伊原。 “……” 犹豫了一下，亚美还是过去了。 “谢谢。” 泷野接过果汁，顺手就递给了伊原。 “外面会比较冷……” “没关系。”她摇摇头。 他又回头看了看，“那边好像还有蛋糕，我去拿。” “是在真山那里订做的吗？” “嗯。” “那就吃一小块吧。” 泷野转身离开，余下两人站在入口处，彼此间保持着一点距离。亚美手里拿着鸡腿和果汁，伊原也是如此。 捏着纸巾，伊原咬了一小口鸡腿，先尝了尝味道。 “还不错……谢谢，亚美。” “诶，不用客气……”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亚美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外面会比较冷。”伊原重复着泷野刚才对她说的话。 亚美的反应也和她一样，“没关系……” “我看了小春录的视频，虽然是被千代推上去的，但亚美还是唱得很稳定呢。” 她笑了一下，“谢谢。” “伊原老师是刚刚过来的吗？” “嗯。本来想在公寓里等你们回来的，瑛祐说可以过来看看。” 亚美回头看了看体育馆里面，得益于寒冷的天气，参加派对的学生基本都集中在舞台附近，没什么四处乱跑的人。 泷野也在这个时候拿着两块蛋糕过来了。 “久等了。” “……” 亚美看着他手里的蛋糕。 “这块是亚美的。”泷野将左手的蛋糕拿到她面前，“先把火鸡腿吃了再说吧。” “嗯嗯。” 伊原也望了眼他手里托着的另一块蛋糕，“躲在这里吃东西总感觉有点奇怪，去外面随便走走吧。” “嗯。” 往外走了几步，泷野回头看着呆立的少女。 “亚美。” 亚美立即跟了上来，站在他的另一边，与伊原保持着距离。 没有灯的地方，也有星月相照。三人并未走远，绕着体育馆走了几圈，手里的东西也吃喝得差不多了。 “到了冬天，感觉星星也变小了。” “在物理上，这叫热胀冷缩。” “是吗……” “我乱说的。” 伊原低头瞥了泷野一眼，又张口接下他喂来的一小块蛋糕，继续望着天。 “天上一点云也没有，圣诞老人还会出现吗，会很明显吧。” “迟点来也好，我还没放袜子呢。” 她忽然笑了起来，“袜子的话，千代在阳台上挂了十几双。” “是吗。” 身旁的回应有些敷衍。 伊原扭头看了一眼，他正在给亚美喂蛋糕。 “我也想养个女儿。” “……这是女朋友。” “我想养女儿。” “嗯。” 泷野抹了抹亚美嘴角的奶油。 “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第403章 平安夜合宿（上） 体育馆的圣诞派对，从下午五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 这个时间不算太迟，甚至还有些早。但让学生在外面待到九、十点钟，出了问题也是麻烦，因此校方也一直没在时间问题上让步； 至于派对结束、离开学校后，学生们是回家还是回别人的家，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咦，瑛祐……你刚才去哪里了？” “在外面随便走了走。” “和亚美一起？” “嗯，还有理花。” 千代也看到了在入口处等待的伊原。后者抱着手臂靠着墙，远远地点了下头，冷艳得不行。 “这边的派对也快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嗯。” 泷野点点头，又在台下的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千代先去理花那边吧，我去打个招呼。” “和谁？哪个女的？” “男的。” “那更不行了！” “别闹了……” 千代去找伊原，亚美和轻音部的少女们汇合到一起，泷野穿过人群，来到校长助理旁边。 “大泽老师。” “嗯？……泷野老师。” 校长助理大泽洋平似乎还在等待女儿，不过吹奏部的演出早就已经结束了。面对泷野的询问，他摇摇头有些无奈。 “英子好像有点不开心，现在还不想回去。” 他手一抬，泷野顺着望去，几名穿着制服的少女围在一起，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在商量着什么。 “大泽老师还是放弃现在就带令嫒回去的打算会比较好。” “我也这样觉得……” “或者将令嫒的几位朋友都带回去，让她们自己再聚一次。” 大泽洋平想了想，“倒是可以试试……谢谢。” 双方道别，校长助理走向人群中的女儿，泷野朝还在想着养女儿的伊原走去。 除了千代，四处游荡的小春也过来了。 稍微等了片刻，越水、亚美还有轻音部的几人一起来到了他的面前。 “老师……” 当几名少女互相对视、开口的人是部长山前舞时，泷野就知道她们又有什么打算了。 “轻音部今天想在老师的公寓里留宿，可以吗？” “好啊。没问题。” 立即给予回复的人是轻音部的顾问老师，可惜在这个时候并不管用，要担任教师和公寓管理员点头才行。 泷野看了千代一眼，接着说道：“先联系家长。能得到他们允许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好耶！” 身后各带着一群女生，两位教师在体育馆外再次相遇。 “要年后的第三学期才能再见了，提前祝您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大泽老师。” “泷野老师也是。来年也请多多指教。” ...... 对女高中生们的平安夜合宿有些兴趣的小春，决定今晚和她们一起住在枫庭这边。老旧的教师公寓里房间有限，因此伊原又回到了千代那边。 在公寓门口分别的时候，两人各拉住了泷野的一只胳膊。 “……我知道了。等这边安顿好，我就过来。” “嗯嗯。走吧，理花。” “嗯。” 推开门回到公寓里，泷野抬起视线，脚步一顿。 张灯结彩，女学生们正在布置客厅，小春也在一旁帮忙。 “这个要挂在哪里？” “唔，我看看……能挂到灯上吗？” “太高了吧……啊，老师，过来帮忙！” “……” 接过越水手里的彩带，泷野颤颤巍巍地爬上堆叠的凳子，低头看了一眼妹妹。 “扶稳了啊。” “扶稳了啦！要不是穿着裙子，我就自己上了！” “……” 又有几只手一起扶住了凳子。 将彩带挂到客厅的吊灯上，他刚低头，又有一串用细绳连接的雪花纸板递了上来。 而一旁的沙发上，各种装饰道具装了两大纸袋。 “早有准备啊……” 越水对他笑了一下，“是这两天才决定的啦。” “这些东西也是这两天准备的吗？” “不。之前就准备了，本来是打算用来布置部室的，在那边过圣诞节。” 挂完雪花纸板，她扶着他爬下凳子，“小心……” “后来又发现，似乎只有轻音部有这个打算。要是圣诞节那天整栋社团大楼只有我们的话，稍微有点可怕的说，就改主意了。” “原来如此。” 帮忙扶着凳子的女孩子们各自散开，去装饰其他东西。泷野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尘，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越水抬头望着雪花的装饰效果，亚美想了想，“老师把圣诞树也搬出来吧。” “……还准备了圣诞树？” “只是比较小的一棵啦。最多只有三米高，在杂物间里放着。”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不，是本来就放在杂物间里的。” 越水低下头来看他，“好像是以前留下来的。老师不知道吗？” “……” 她这样一说，泷野确实有了点印象。在杂物间的最里面，好像是放着一棵已经落满灰尘的小圣诞树，还是他之前安装监控那次发现的。 “我过去看看。” “我来帮忙。”越水跟了过来。 打开杂物间的灯，泷野又抬又搬地找了一会儿，才发现竖立在一堆杂物底下的圣诞树。 “藏在这种地方，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因为花子喜欢往这种地方钻……” 越水站在他身旁看了看，“上次找猫的时候发现的。” 望着积压在底下的圣诞树，她也意识到问题有些棘手。 “拿不出来就算了吧，也没多好看。” “……” 泷野看了她一眼，开始往下搬东西。 越水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是真心的啦。” “我知道……” 关系走到这一步，越水已经不会在他面前伪装自己了。 “不过……” 他稍微有些费力地想将一条皮凳搬出来，似乎是卡住了，“一步步来，也没有那么麻烦。毕竟目标是明确的。就像解决问题，如果……” 手上忽然一轻，越水毫不在意地趴到杂物上，伸手钻进缝隙里将皮凳往上托着，又回头看他。 “老师大概只有在做的时候才会停止讲道理呢……不过那种时候，我已经没办法集中精神去听老师在说什么了。” “……” 泷野摇了摇头，将抽出来的皮凳放到身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门口。 “怎么了？”越水也回头望着。 “没什么。” 客厅里，见小春独自回来，亚美探头看了一眼。 “没有找到吗？” 她喃喃着，“现在的高中生真是不得了……” “诶，什么？” “没什么！” 小春立即摇头，“圣诞树拿出来有点麻烦，哥哥和亚美在搬外面的东西。” “……亚美是我。” “啊！抱歉抱歉~” 亚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去帮忙吧。” “杂物间里地方太小了，站不下的。” “对哦……” 小春看了眼楼梯，“我还没去过理花小姐的房间，亚美带我上去看看吧。” “好的。” 泷野和越水继续搬着杂物，花了半天时间将底下的圣诞树拖出来时，两人的身上也沾满了灰尘，拍也拍不干净。 “遥？！” 回到客厅，玲子惊讶地看着她身上的制服，“怎么会弄得这么脏啊？” “还不是……咳咳……还不是因为这个。” 越水拍了下圣诞树，又抖落一层灰尘，惹得几个女孩子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并不是真的枞树或洋松，只是工业制造的产品。 不过做工还算精致，长青的针叶与粗糙的树皮说不上逼真，但也十分接近了。虽然高大，重量也只是两人合力就能搬动的程度。 “喂……不要把客厅也弄脏啊。” 黑色爱沾灰，穿着黑丝制服的泷野，情况还更糟糕一些。 “我先去洗澡……” 越水看了看身上和地板上的灰尘，“老师也把圣诞树冲洗一下吧。树叶和树干的表层都是塑料做的，很快就干了。” “嗯。” 两人合力抬起圣诞树，抖落的灰尘又吓退了想要帮忙的几名少女。 将圣诞树抬到外面的空地上，越水回去洗澡，泷野接了水管，自上而下地冲洗起来。 只用了几分钟，枝叶上的灰尘顺着水流一同流走，圣诞树也露出了原本的鲜艳绿色。 “放个半小时，差不多就可以搬进去了……” “——那老师也先来洗个澡吧。” “……”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窗户里的越水，“你怎么还没去洗。” “人家就是在等老师的说。” “会被她们发现……” “——不会的。” 她拿起手上的换洗衣服，是一套短小的圣诞装。 “老师不想看我穿上这个吗？” 【标记一篇番外。】 第404章 平安夜合宿（下） 在别的事情上花了太多时间，泷野和越水也就没有泡澡，将身体再次冲洗干净后就离开了浴室。 “……” 越水探出脑袋看了看，走廊上看不到人，便先回了房间，然后才是泷野。 换好衣服，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泷野回到客厅时，越水已经在沙发上跟其余几个女孩子谈笑风生了。 “诶，老师……” 她像是因为其他几人的目光才注意到他，“差不多该把圣诞树搬进来了。” “嗯。” “不会再有灰尘掉下来了吧？” 越水歪了歪脑袋，“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洗一次澡了。” “……” 亚美比他们两个都紧张，偷偷扫视着其余几个女孩子的神情，还好一切正常。 “不会。” 泷野看了她和越水一眼，“已经完全冲洗干净了，顶多还没晾干。” “那就好。” 两人来到屋外，洗去尘埃的圣诞树竖立在院中，看不出是否已经干透。 泷野过去拨了拨最底下的塑料枝叶，只有零星几点水滴。 “差不多了。” “嗯嗯，搬进去吧。” 泷野扶住树干，要用劲的时候才发现手臂有些无力。 “怎么了？” 另一边的越水看着他，“抬不动了吗？” “……” 就是因为在她身上驰骋时用了太多力气，他此时才会觉得手臂发软。 “老师果然还是缺少运动呢。” “……” 越水又凑近了一些，精神上以及其他方面的满足，让她心情愉悦，满脸微笑。 “待会儿还要去大人那边，没问题吧？” “……” 泷野捏了下她的脸。 “老师，靠过来一点。” “什么……唔。” 她很快与他分开，青涩得像是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见到接吻镜头。 “……”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客厅方向，除了小春和有些愕然的亚美，其余几个女孩子面色通红，齐刷刷地别开了视线。 “我和老师的关系，迟早都是要告诉大家的……” 面带羞怯，她说着只有他能听见的直白的话。 “我的话，就从‘按捺不住的第一次接吻’开始吧。刚好今天也是适合表白的日子。” “……” 他望着客厅，亚美也呆呆地看着这边。 “亚美可没办法配合遥这种水平的演技……” “我会教她的。”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反应？” “在圣诞树下推倒我，再做一次……疼。” 泷野松开手，她揉了揉脸颊。 “好吧。老师不需要有什么刻意的反应，毕竟在大家的眼里，泷野老师身经百战、游刃有余……说直接一点就是风流浪子，对这种事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 “……” 从他毫不掩饰自己与伊原、千代的暧昧关系时起，就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了。 “先把圣诞树抬进去吧。” 扶住树干，他的力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 “嗯。” 回到客厅，放稳圣诞树的底盘，越水立即松手了，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其余几个女孩子也是如此。 “……” 这就开始了吗？ 风流浪子应该做什么反应？ “早点休息，不要玩闹得太迟。我去千代那边了。” 说罢，泷野也没管反应各异的女孩子们，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等一下！” 追上来的人不是刚刚告白的少女，而是妹妹。 一直走到院子外，泷野才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突然告白吗？”小春指了指已经看不见的客厅那边，“还有，那些孩子的反应也让人很在意……” “她们还不知道。” “果然。不过一直瞒下去，迟早还是会暴露的呢，这是瑛祐跟她提前商量好的吗？” 泷野摇了摇头。 “诶？” 小春刚想说些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 在几名同伴的推动下，亚美也追了上来。 “……” 她一步步走近，四目相对，泷野已经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你去问她。】 亚美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的几人。 或是点头，或是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几个尚不知情的女孩子都在为她加油。而在她们身后，越水对她眨了下眼睛。 “……” 她又转了回来，看着泷野，“老师……” “嗯。” “我……我喜欢老师！” 说罢，亚美转身跑回了公寓里，直奔自己的房间。 越水也立即追了上去。 “……” 因为告白的一方自己逃走了，接连“被告白”的泷野，也不需要当场给出回应。 goodjob，亚美。 而越水跟着亚美回到房间后就关上了门，谁也进不去。轻音部的三名少女又回到了公寓门口，看着院子外的兄妹。 小春也看了看她们。 “哥哥！” “什么？” “我最喜欢你了！” 一记手刀劈了下来。 ...... “遥，现在要怎么办啊……” “听我的。” “我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啊。” “唔……亚美先哭个十分钟吧。” “怎么哭得出来啊！” “哦？” ...... 越水和亚美要如何糊弄其余几名同伴，泷野不得而知，因为他已经去了千代的公寓。 小春依然留在枫庭，观察着女孩子们各自的反应。 “话说回来，那孩子可真能哭啊……” 敲开房门，为泷野开门的是千代。 “太慢了！” “搬了点东西，又去洗了个澡，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千代在他身上嗅了嗅，女孩子的香味基本都被沐浴露遮掩了。 “搬东西？” “嗯，杂物间的圣诞树。都是灰。” 伊原也探着脑袋，看了眼门口的两人。 “原来那棵圣诞树还在吗？” “嗯。” 泷野脱着鞋，“理花也知道吗？” “嗯。刚住进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杂物间里也太乱了……” “所以每次想整理都放弃了。” 走进房间里，泷野才发现这边也稍微装饰了一下。 只不过摆在桌上的圣诞树只有十几厘米高，彩带也只装饰了一边，敷衍的意味很浓。 “这算什么……还不如几个高中生随便布置的呢。” “就图个氛围。” 他望了一眼阳台，五颜六色的袜子倒是挂得满满当当。 “这样敷衍，圣诞老人才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圣诞老人才没有这么小心眼！” 泷野笑了一下，坐进被炉。 “外套不脱掉吗？” “啊，忘记了。” 他从口袋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然后才脱下外套，递给还站着的千代。 “什么？” 她示意他藏在被炉里的手。 “还能是什么。” 千代笑了起来，将外套挂着，也坐进被炉里。 “拿来吧~” 伊原也在看着他。 泷野抬起左右双手，各递向一人。 “好小的礼盒。” “毕竟礼物也就那么点大。” “是什么呢~”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答案不出所料。 打开小巧精致的礼盒，千代直接将戒指戴到了无名指上，又伸到伊原面前，和她的手摆在一起。 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两人也是相视而笑。 “怎么样？” “瑛祐也太偷懒了。”“我也觉得。” “……” 泷野摇了摇头，“要让我挑五份不一样的礼物，还是饶了我吧。” 伊原和千代来回翻着手，还是很满意的。 “这么说，送给那几个孩子的圣诞礼物也是戒指？” “不。高中生还是不太方便戴戒指。” “那就是挂坠？” “……这么容易猜到吗？” “真偷懒！”“偷懒。” 第405章 星星落在山谷间 深夜，尽管一直期待的圣诞节即将来临，但在枫庭的客厅里，抚慰、庆祝与玩乐都已经告一段落，疲惫的女孩子们挤在被炉里，横七竖八地躺着。 “……” 亚美睁开了眼睛。 客厅里的灯还开着，只是同伴们都已经沉沉睡去。 被炉温暖，人也挤在一块儿，几乎不太可能着凉，在这里睡觉最坏的后果就是被老师说教……或者落枕； 不过既然有更加温暖舒适的被窝，伊原老师和小春还特意换了地方，还是得让她们回房间睡觉才行。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盯着吊灯下花花绿绿的彩带看了一会儿，亚美小心地从少女们的包夹下抽出自己的双腿，还要注意着不要将她们惊醒。 花了半天时间，她总算将双腿抽离出来，忽然又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 亚美差点叫出来，又瞪了朝她笑着的越水一眼。 “亚美要去哪里？” “嘘，小声点……我去卫生间。” “骗谁呢？磨磨蹭蹭的，早就流出来了。” “……遥早就醒了吗？” “不。” 越水也从内部情况极其复杂的被炉里爬了出来，只是动作要比亚美麻利得多，“我没睡着。” “为什么？” 眉眼一弯，她舔了舔唇。 “因为我的身体很快乐，还不想睡觉。” “……” “好了，赶紧回房间吧。” “诶……” “亚美特地在这个时候起来，不就是为了那件事吗？” “嗯……” 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亚美打开抽屉，拿出泷野在白天的时候塞给她的礼盒。虽然他当时就让她打开看看，不过她还是等到了现在。 圣诞礼物，当然要等到圣诞节打开才行。 “诶，亚美的礼物和我的一样嘛。” 亚美回过头，越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她的房间，手里拿着和她一样的礼盒。 “这种长条形的礼盒，里面应该是一条挂坠……” “是吗。”越水坐到床边，“万一是支笔呢？” “那我就生气了。” “呜哇，女人真麻烦……所以我才喜欢男人。” “……” 亚美没理会她的胡说八道，而是看向了她手里一样的礼盒，“遥先打开吧。” “诶，不要。为什么要我先啊。” “遥刚才弄哭我了。” “……” 越水哑然，“好吧。” 解开外面的丝带，再打开包装的礼盒，里面又是一个稍小一些的盒子。 上面印着某个首饰品牌的logo，这就是装首饰的盒子。 “我就说吧。”越水拿着盒子晃了两下。 “打开吧。” “我等你一起。” 亚美点了点头，也拆起了自己的礼盒。 “打开吧。” 姑且先将无关的东西丢在地上，两人一起打开了首饰盒。 “果然都是挂坠……老师真会偷懒。一提到送礼物，就是花或者首饰，再细腻的男人也还是这样呢……所以我偶尔也会喜欢一下女人，偶尔的偶尔哦。” “……” 亚美看了越水一眼，又提起盒子里的银色挂坠，盯着底下吊着的东西。 “星星吗……” “诶？” 两人各自看向对方的挂坠。 “飞鸟？” “大概吧……” 越水的目光在两条挂坠之间游移了一会儿，“老师是希望亚美成为singerstar，然后想让我像飞鸟一样自由？” “……遥要是国语考试的时候能想这么多，就不会不及格了。” “闭嘴啦。” 两人各自拿起对方的挂坠，又互相靠近了一些，为彼此戴上。 “星星要夹在沟里吗？” “……放外面就行了。” 戴上挂坠，两人相视一笑。 “merrychristmas~” ...... 教师公寓里，女孩子们的圣诞派对，在第二天醒来后延续了下去。 相比之下，大人们之间的聚会少了一点随意与自由自在，克制中又多了一点酒精的味道，但总归还是快乐的。 日落月升，没有下雪的圣诞节就这样过去，新年的脚步也接近了。 东北地区的山形县年年冬天大雪封山，进出极不方便，小春今年在东京的哥哥这边过年，顺带与社团成员一起参加冬cm； 因为各自家庭的特殊性，越水和亚美新年也都不回家，不过后者还是准备回去打声招呼。 千代则表示正月里会抽空回花本家一趟，虽然她现在每天都很空。 而有家可归的伊原，需要先带着男朋友回长野老家一趟，与父母打个招呼，之后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东京过年。 副驾驶上，泷野调整着安全带，又看了看外面的几人。 “最迟明天下午，我们就会回来。在那之前，亚美和遥就拜托给小春和千代了。” “嗯嗯。” 小春和千代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不过两人考虑到自己的复杂身份跟伊原父母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最后还是没有上车。 “虽然名义上是妹妹，但其实是邻居家的青梅竹马……还长得很可爱。” “……” “虽然名义上是女性朋友，但实际上就是吃了禁果的女朋友呢……也长得很好看。” “……” “所以我和千代姐还是不去了！” “好好待着吧。” 伊原已经开车在东京与长野间来回过几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奈何路不熟人，离开东京没多久，便遇上了堵车。 望了望前方的长龙，她往座椅上一靠，“圣诞节刚过，都是去轻井泽或者从轻井泽回来的……” “去理花的老家，必须得经过轻井泽吗？” “走另一条路的话，会多绕一个多小时。” 泷野朝后面望了一眼，长龙如旧。 “现在后悔也迟了……” 伊原从后视镜里和他一起望着，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长路漫漫，还是看着前面能让人更期待一些。 “瑛祐可以先睡一会儿。” 他摇了下头，望着车窗外静止的风景： “我只知道夏天的轻井泽是避暑圣地，冬天也这么受欢迎吗？” “是啊。” 伊原乐于为他解释，“冬天的轻井泽，还有温泉和滑雪场。” “滑雪场么……” “嗯。轻井泽的王子大饭店滑雪场，还是挺有名的。” 泷野皱起了眉，整理着记忆里的零碎片段，“我好像有点印象……” “瑛祐去过吗？” “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是亲自去过，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印象。” 车流停滞，伊原握了握他的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 “不，应该是大学时期的事情。” “也就是两三年前？” “嗯……” “瑛祐的记忆真是很奇怪……明明可以记得很久以前的往事，但总是忘记大学时期的事情。” 泷野用或真或假的理由解释着，“大概是因为去滑雪场或者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这件事，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伊原笑了笑，也没有多问，转而为他介绍起了轻井泽。 “我高中一年级……啊，就是瑛祐弟弟还在上中学的时候，那年冬天……” 停停行行，将近五个小时后，两人终于赶到了伊原的老家。 “初次见面，我是泷野瑛祐，是理花的同事和男朋友……请多指教。” 对于他的到来，伊原父母表现得相当高兴；而更让他们觉得欣喜的，还是女儿和准女婿无名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 “理花，到这边来……你们已经订婚了？” “唔……我已经决定一生都要与他在一起了。” “哎呀，妈妈听着都觉得害羞了……” 第406章 四国的橘子 在长野乡下的伊原家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八九点钟，伊原便带着泷野驾车离开了。 后备箱里装满了蔬菜瓜果，黑色奔驰车逐渐加速，将身后的村子甩在看不见的转角另一边。 副驾驶上，泷野对伊原的匆匆离去有些不解，毕竟她自己看上去也有些不舍。 “待到中午再回东京，也来得及。” “昨天那么多的亲戚，瑛祐还没有见够吗？如果继续待下去，今天会来更多的亲戚哦。” “……” 回想起伊原家热情的亲戚们，被又看又摸将近一个晚上的泷野，顿时陷入了沉默。 “而且……” 伊原握着方向盘，两眼盯着前面，“继续在家里待下去的话，我大概又会冒出丢下千代她们、带着瑛祐远走高飞的想法了。” 泷野望了望她，“动摇得好快。” 她笑了一下，“因为独占瑛祐的诱惑太大了呀。” “……” “不是有句话，叫‘不要考验人性’吗？” 车子平稳地驶入县道，望了一眼后视镜，伊原又瞥了瞥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彻底放弃独占瑛祐的打算。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也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付诸行动……” 因此，她选择尊重人性，把自己再丢回无可选择的环境里。 “所以，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千代真的很厉害。” ...... 虽然归途绕了远路，但也得以一路畅通地回到东京，伊原停车时，才刚到中午。 先回到枫庭，取下从长野乡下带回来的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又去学校停了车，泷野和伊原再步行回千代的公寓，小春正准备出门。 “社团的大家已经赶到东京了，我现在过去帮忙。” 伊原往冰箱里放着带到这边的一部分蔬菜，又看了看他们，“瑛祐和千代也要过去吗？” “不……” 小春摇摇头，“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些杂活啦。哥哥和千代姐，明天去展馆里帮忙叫卖就行了。” 因为有千代在，泷野一直也没怎么关心这件事，“我可没什么自信能帮忙卖掉多少……” “把脸和微笑带上就行啦。” “卖弄男色？” “哥哥很懂嘛~” “……” “因为做的是全年龄、一般向的游戏，之前在网站上也做了调查，女玩家其实也有不少呢。 刚好以哥哥为原型的男角色也很有人气，如果哥哥能举着‘买游戏附赠握手机会’的板子……” “——我又不是偶像。” “好吧。” 看着伊原和千代也都朝自己这边望来，小春又往泷野身边缩了缩。 “总、总而言之，今天只有一些体力活，暂时还不需要哥哥和千代姐……我过去和大家打个招呼，顺便把社团参加者专用的通行证带回来。” 有了通行证，明天展会开始后也就不需要排队，可以提前入场了。 “嗯。他们住在哪里？” “江户川区的某家酒店里。” “小春知道怎么过去吗，会坐电车吗？” “安心啦，我都调查过了。” 小春很快出了门，伊原收拾完冰箱里的东西，千代又询问起她和泷野返回长野老家的细节。 “对了……” 泷野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还给你。” 他送给两人的戒指本就只是圣诞礼物，买下的时候也没有想着为自己也配一只，这还是昨天临行前，千代忽然塞给他的。 从实际效果来看，这枚一模一样的戒指，还是发挥了相当的作用的。 “……” 千代没有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并将左手伸了过来。 泷野握住她的手，刚要戴上，她又往回一抽。 “要单膝下跪啦。” “……” 泷野笑了一下，又摇摇头，还是照做了。 刚为千代戴上戒指，伊原又将戒指摘下来了。 “……” 她也伸出了手。 “跪都跪了，再加点求婚的台词吧。” “诶——我也要我也要！重新来！” “我说你们……” 吱呀—— 公寓的门缓缓打开，铃音站在外面，愣愣地看着里面单膝跪地的男人，还有他手上的戒指。 “呜呜……” 千代忽然捂住了嘴。 “我愿意！” ...... “是挂坠呢。” “果然也是挂坠。” “……” 铃音握着自己收到的圣诞礼物，展示给面前的姑姑和坐得稍远一些的伊原看。 “可以了吗？” “让姑姑戴一下试试。” 千代有意地勾了勾无名指，“放心，会还给你的。” 铃音两眼盯着她手指上的戒指，“那……” “不行。” “……” “戒指是什么意思，铃音应该明白的吧？可以随便借给别的女人吗？” “……” 铃音摘下挂坠，而姑姑在接过的同时，还是将戒指也给了她。 “不许吞下去哦。” 她笑了一下，“不会的。” “是一朵花呢。”千代将挂坠拿到伊原那边，也给她看了看，“那两个孩子收到的好像是星星和月亮？” “星星和飞鸟。” “哦……对。” 铃音挪到泷野面前，将戒指递给他。 “……” 拉起她的手，泷野轻轻捏了两下。 “要戴吗？待会儿还要摘下来。” 铃音抿着唇，点了点头。 戴上戒指，泷野抬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 “等到了适合戴戒指的年纪，我也会为铃音戴上属于铃音的戒指。” “嗯……铃音会等着的。” 她抬起手，望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来。 起身拿来桌上还未启用的新年台历，隔着透明的塑料包装，铃音在年后的几个日期上点了点。 “正月这几天，父亲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安排，瑛祐可以来花本家。” “也就是说，原本是有安排的？” “当然了。” 千代也来到了这边，“无非是需要应酬的人重不重要而已。政治家或者商人，也是有大有小的嘛……对了，我和瑛祐一起回去。” 铃音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千代往泷野肩上一靠，“第一次回娘家，有点紧张的说。” “还没出嫁呢。” “睡都睡了。” “……” 她又望向侄女，“铃音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 “噢，那把戒指还我，回家吧。” “……” 铃音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没有摘下来。 “对了……铃音带了一些礼物过来，放在车子里了。老师和铃音一起去拿吧。” 千代挑了挑眉，“明明刚才就可以让松平直接送上来，铃音不会是为了想多待一会儿，故意忘记了吧？” “……” 铃音没有说话。 “哼哼，我去拿……起来。” 千代拖着不情不愿的侄女下楼了。 “真是辛苦呢……” 伊原笑了一下。 泷野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千代制约着铃音，辛苦的就是我了。” “那是自作自受。” “是是……” 铃音的挂坠还在她手上，刚才克制着没有戴上，现在只剩下泷野，伊原也就没再客气。 “怎么样？” “锦上添花。” “我想听到更直接一点的赞美。” “好看。” 伊原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花型挂坠，片刻之后又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才传来铃音和千代的声音。 “居、居然……居然是橘子，还这么多……我这里难道没有橘子吗？” “这是从四国的果园送来的……” 泷野探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千代和铃音共同抬着一只大纸箱，气喘吁吁。 “……” 四目相对，他怔了怔。 “四国的橘子？” “是的。花本家的果园里种的，味道和普通的橘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泷野也起身去帮忙，将那箱橘子抬进了客厅，打开后先拿了一个给伊原。 “尝尝吧。” “嗯。” “累死了——” 伊原刚撕开一层薄薄的橘子皮，她已经趴到了她背后，下巴抵在她肩上，又张开了嘴。 “辛苦了……” 剥开橘子，伊原先塞了一瓣到她嘴里，“怎么样？” 她闭着眼睛，嘴巴一动一动的，只是点头。 伊原自己也尝了尝，发现花本家果园的特供橘子，味道果然要比普通橘子甜上不少。 看着两人你一瓣我一瓣地瓜分完橘子，泷野又拿起一个，顺着桌面滚了过去。 “铃音也该回去了。” 不规则的橘子也滚得歪歪扭扭，伊原抬手慢了些，橘子差点滚落到地上。险而又险地接住橘子，身后的人也站了起来，站到了她以为的铃音身旁。 三人一起看着她。 “……” 脸色逐渐变白，手中的橘子剥到一半，伊原忽然趴到了桌子上。 “理花！” “没事……” 她抬起头，看着互换衣服的千代和铃音，努力克服着身体里残留的恐惧余韵。 “之后……也请继续……” 第407章 冬Comiket 十二月二十八日，距离新年只剩下三天的年尾，同样也是今年的冬季orgiket开始的日子。 早上，泷野、千代还有睡在公寓那边的小春，醒来后就收拾着准备出门了。上午九点左右，三人搭乘电车，抵达了江东区有明东京国际展示场附近的车站。 “好冷！” 一走出车站，千代立即抱紧胳膊，缩了缩脑袋。 尽管身上穿了不少，但临海港口的冷风接连不断地吹来，总能找到钻进衣服里的缝隙。 泷野压了压她的围巾，看着同样冻得发抖的妹妹，开口道：“别在这边站着了，先进会场吧。” “嗯……” 小春的声音从围巾里挤了出来，又消散在海风里。 千代抱着泷野的胳膊，靠他那不算宽厚的身体遮挡着海风，小春便躲到了她的身后，搂着她的手臂。 泷野艰难地拖着两人前行，“要是在大半年之前，这一阵风吹下来，我大概回去就死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 三人很快来到展示场附近，老远之外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阿宅，在倒三角形的场馆外排起了漫长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头。 在盛夏酷暑时体验过排队的感觉，泷野现在才发现冬天排队的感觉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严寒就是酷暑，明明是阿宅的盛典，却总在阿宅们难以抵抗的时节举办，让人非常不解。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说以前是举办三次的，春、夏、冬各一次，后来觉得有些多，才取消了春天举办的cm。” “该取消的不应该是夏、冬的吗？再增设一个秋天的cm，那样就完美了。” “或许是为了筛选掉那些伪装成阿宅的凑热闹现充呢。” 泷野望了望左右全副武装的阿宅们，“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千代笑了一下，又抱紧他的胳膊。 经过排队的地方，有了阿宅们的人肉屏障，这里的海风也没有外面那么猛烈，小春抱住了他另一边的胳膊。 三人穿行在无数阿宅之间，并肩向前。 “等一下……视线太多了。” “有什么关系啦，老师不就是天天被学生盯着看的吗？” “学生们可不会咬牙切齿，眼睛里也没有这么冷酷的视线。” “哎呀，习惯就好了！” 左拥妞、右抱妹已经很过分了，更让阿宅们生气的是，三人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居然直接就进去了。 “通行证先交给瑛祐一起收着吧，万一之后有什么事要出来……” “嗯。” 将三张通行证装进口袋，泷野踏上台阶，身旁的小春忽然噔噔噔加快脚步，一口气登上了顶端，又转过身。 “……” 上下对望。 “看——阿宅多得就和垃圾一样！” 不出意料。 泷野也不看。 “你看看嘛！” “我夏天就看过了。” “再看看嘛！” 进入偌大的场馆内部，泷野和千代跟着小春，找到了她大学社团所在的摊位。 几个大学生正在布置摊位，确实就和小春之前所说的那样，基本都是女生。 “竹内，你过来了……呜哇，天上院！” “简直一模一样！” “话说，本来就是照着他的脸画的吧？你们在大惊小怪什么？” “真人更帅气啊！……其实我还用过他几次。” “……” 女大学生们口无遮拦，泷野就当没听见最后一句。 在她们身后，他也看到了其中一面立牌上的“自己”，名为【天上院月英】的男角色。 “天上院……” “怎么样，很帅气的名字吧~”小春嘿嘿一笑，“是我取的。” “还行吧。” 千代很快也注意到了以伊原为原型的女角色，拉着泷野看了看。 “这就是我的哥哥……” 在小春的介绍下，双方互相打了个招呼。 场馆要到十点才开放入场，此时九点尚未过半，还比较空闲。社团里过来看摊子的并不只有这几个女生，其余几人都提前去别的摊位上买本子了。 “我也要走开一下哦。” “诶？千代姐也有要买的本子吗？” 泷野和千代都是空着手来的，小春便以为她今天没有想买的本子。 “不是啦。” 千代也拉住了泷野，“是去见一个朋友，她今天也来参展了。” “噢。” “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嗯嗯。” 离开小春的摊位，千代拿着地图，先确认自己的位置和过去的路线。 “神乐老师的摊位在哪里？” “东三区，d35号摊位。” “唔……走这边。” “真厉害！” 拉着千代，泷野在此时还不算拥挤的场馆里一路穿行，没过多久便抵达了目的地。 “好久不见，千代小姐……还有泷野先生。” “嗯嗯，好久不见。” 神乐老师正在往自己的摊位上搬着本子，千代看了看，从另一边绕了进去，也帮忙搬了起来。 “花本大小姐年底了还有时间出来，真是难得。” “我早就不在家里了。鹤城小姐不也出来了吗？” “但时间还是很紧张，这次只能参加一天了。” “因为明天再来就要排队了，我也只打算参加今天的会展。” “太冷了吗？” “生理期都要冻得提前了。” “呵呵……千代小姐真的很特别……” 泷野没进去，站在摊位外，帮忙摆着桌上的本子。 从夏cm到冬cm，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这位产量惊人的神乐老师又出了两套相当厚实的本子，用千代的话来说，她就是同人之光、冷门圈子的至高女神。 除了立牌，神乐老师这次还带了一些自己的摆件，装饰着桌面。 比如两只与本子封面上的人物有些相像的布偶，垫着的桌布上，也描绘了不少相关元素。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 “啊呀……” 搬着搬着，神乐老师忽然注意到千代手上的戒指，又看了一眼外面翻起本子的泷野，“你们结婚了？” 千代笑了一下，又转了转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是私奔啦。” “是吗。” “压力很大的说。” “花本家不同意？” “那倒不是，我大哥巴不得我们赶紧结婚生小孩呢。” 神乐老师看了看千代，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一言难尽。” “什么啊……” 她笑了起来，又直起身，“好了，就这样吧。” 见到桌面已经被泷野整理好，她又向他道了声谢。 “要在我这边坐坐吗？” 千代摇摇头，指了下泷野，“他妹妹的社团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帮忙呢。” “是吗……贩售的是游戏？” “是的。” “什么类型的？” “全年龄、一般向的恋爱游戏。” 神乐老师想了想，“如果有卖剩下的，就为我留一份吧。” “好噢。” 千代笑了一下，走出摊位来到正面，又在两套本子里各拿了两本。 “多少钱？” “一共四本，承惠1600日元。” “啊呀，定价变便宜了嘛。” “这次的故事我很满意，希望有更多人能看到。” 千代看了一眼摊位后面的纸箱，“所以才印了这么多本吗？” “是的。” 神乐老师接过泷野递来的一张纸钞和两枚硬币，“哪怕只有一点，我也不希望价格成为影响购买的因素。” “以这两本的质量，只要愿意停下并翻开看看，就算定价1000日元，也有大把的人愿意买啦。” “谢谢~” 又聊了片刻，泷野和千代在会场开放入场前，回到了小春的社团那边。 “欢迎回来……咦，这是本子吗？” “嗯。这一套就是送给小春的，看看吧。” 小春接过本子，看了一眼封面，“千寻x小堇的本子啊，还挺冷门的……” “是小堇x千寻！”千代严肃更正。 “对不起！” 泷野在与自己相似度七八分的角色海报前坐了下来，随口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小春和千代一起看向了他。 “……” “这是谁在上面的问题！” “……对不起。” 第408章 是我，攻略了我 上午十点整，iket第一日的展会准时开放入场。男男女女无数阿宅一拥而入，迅速挤满了整个会场。 泷野坐在小春社团的摊位里，背靠着自己的立式海报，手里翻着从神乐老师那里买来的本子。 千代也在一旁坐着，两眼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阿宅。 “都过去五分钟了，怎么还是没人停下来看看呢？” “毕竟我们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社团的说，今年也是第一次参加cm。” 小春倒是很平静，就和身旁陆续回到摊位的社团同伴一样。 “就算有人提前iket的网站上看中了我们的游戏——确实也有一些人表达了预购的想法啦——但优先级还是和别的社团没得比。” 她又看向千代，“千代姐第一次来的时候，应该也是抱着先去买最喜欢、最容易卖完的本子，然后才考虑其他本子的想法吧？” “唔……就没有把你们的游戏摆在优先级最高的程度的人吗？” “所以说，我们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社团啦……” 千代听完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我还没玩过你们的游戏呢。” “我自己都没玩过。” “……” 泷野和小春的社团同伴都望了过来。 “每天都待在社团里，各个人物的剧情走向和全部分支，我早就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 原画也是我一起负责的。连十八禁版本的都看腻了，换成全年龄版本的，哪还玩得下去啊。” “……” 这样的理由还算像样，几道目光彼此对望，又都收了回去。 千代笑了一下，“但是我还不了解啊。” 小春见她似乎有兴趣，便问道：“要现在试试吗？” “可以吗？” 小春又看向同伴，“朝子学姐，我们可以用笔记本吗？” “随便用吧……本来就是放在这里给人试玩的。” 两人挪到摊位前，兴致勃勃地启动了桌面上的游戏。 “千代姐要从哪个人物开始玩起？” 千代看了一眼泷野，“那还用说嘛。” “嘿嘿。” “咦，为什么既能选择瑛祐的角色，又能选择理花的角色……理花不是被攻略的对象吗？” 小春立即提起了兴致，“这就是我们这款游戏的独特之处哦！” “选择男角色，就能以男角色的视角攻略对应的女角色；选择女角色的话，就是用女角色来攻略男角色了。 而且同一组男女角色的事件是相同的哦，只是从不同的视角进行描述。虽然是一个故事，但其实也是两个故事呢。” 千代愣了愣，“哇哦……” “就是因为想让更多的人体验到这一点，所以才做成了男女都可以玩的一般向游戏，也去掉了十八禁的元素。” “这一点有些遗憾呢……” “不过卖得好的话，明年会重新贩售十八禁版本的。” “好！我可以现在就让花本家投资你们……” “——喂。” 泷野赶紧打断了千代，“先玩了再说吧。” “瑛祐也一起过来看看吧。” 闲着也是闲着，他搬着凳子，坐到了两人身旁。 社团的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笑的笑，耸肩的耸肩。 移动鼠标，千代点进了伊原的角色。 “……” 她对泷野笑了一下，“既然可以反攻略，果然还是想先试试攻略瑛祐呢。” “对了，哥哥和理花小姐的剧情线，主体部分是我设计的哦。”小春说道。 “不会照搬现实了吧？”泷野看着妹妹。 “只是有一定参考啦。” 点击过后，屏幕上的伊原睁开了双眼，接着画面一白，开始加载了。 “没有配音吗？” “时间有限，还没做到这一组的配音。哥哥要是……” “——没空。” “哼。” 白屏过后，出现了图书馆的场景。 【“好冷……”】 【市立图书馆的正门前，抱着几本厚重书籍的短发女子抬头望向天空，沉重的阴云似乎马上就会压下来。】 【东原理子，20岁，早稻田大学教育系三年级学生。】 “……” 面对哥哥的目光，小春畏缩了一下。 “都说了，有一定参考嘛……” 【“这几本书快到期限了，要赶紧还了才行……”】 场景切换到图书馆的正门。 【怀里的书籍有些沉重，东原理子低头抱着书，走进了图书馆。】 【“喂……等等……”】 【玻璃门后的男生出声提醒，理子抬起头，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但是身体已经停不下来了。】 【……】 画面摇晃了两下，接着切换到两人摔倒在地的场景，书籍也散落了一地。 【“疼疼疼……”】 【理子撑着手臂，坐在冰冷的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眼镜……”】 【理子低头寻找着自己的眼镜。】 【“和我的眼镜一样么……不用找了，你的眼镜在这里。”】 【被她撞倒在地的男生，将理子的眼镜递了过来。】 年轻的“泷野”出现在画面上。 【天上院月英，18岁，东京大学教育系一年级学生。】 “……” “……所以说！有一定的参考啦……” ...... “好冷……” 羽海野咖啡厅的门口，伊原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回头对里面的真山和小百合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泷野、千代和小春都不在家，她上午起床后，便来真山这里喝了杯咖啡。时至午后，她忽然有些犯困，就先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她给泷野发了条消息。 ibara：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收到回复。 彼氏：在被理花攻略。 “……诶？” 跟伊原聊了几句，泷野收起手机，望了一眼摊位前等着找零的客人。 在这样拥挤的场景里，一个帅哥和两个美少女挤在一起玩游戏的画面，比任何立式海报或者扩音器的叫卖都有效。 在阿宅们买到或错过优先级更高的本子或游戏后，带着高兴或郁闷的心情在场馆内徘徊时，忽然见到这样的场景，总会多看两眼。 看的人多了，总会有几个心动的，而整个场馆里有几万个阿宅在徘徊。 “卖了多少了？”泷野问道。 “一百二十多份。” 小春也暂时从游戏中抽离，有些吃惊。 “已经卖掉这么多啦？” “是啊。” 社团同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已经回本了……本来以为能卖五十份就算多了。” “恭喜~”千代对小春笑了笑，“快推倒瑛祐了，继续玩吧。” “嗯嗯！” 泷野也望向屏幕，“不是没有十八禁内容吗，哪来的推倒？” “哎呀，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千代握着鼠标，快速扫读底下的文字，手中连点。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今天一定要跟他确认这份心意。”】 场景不变，此时是女主角的内心独白，画面中的伊原不时变换着神情。 “呜呜……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理子。我一定会帮你推倒瑛祐的！” “……” 两人的故事已经逐渐走向最后的高潮，只差临门一脚了。 【月英此时可能会在哪里？】 【选项一：天上院家的庭院。】 【选项二：后山竹林。】 “选哪个？”千代看向小春。 小春看向哥哥，“选哪个？” “……” 泷野扫了一眼，“庭院吧。” 【理子来到了庭院。】 【“月英……”】 【“理子。”】 “啊呀，还真在这里……这是瑛祐自己攻略的哦。” “……” 千代点击鼠标的速度慢了下来，看着两人互相倾诉、告白，然后在月光下拥吻在一起。 在快速闪过的交往、结婚、生子等场景过后，故事在一家三口的合影里走向了结局。 体验完整个故事，千代满足而又怅然若失地望了屏幕一会儿，忽然问道：“如果刚才选了【后山竹林】会怎么样？” “也是找到月华，然后告白。” “诶？” “这是为十八禁版本准备的选项。在之前的竹林场景里，不是出现了一个小屋吗？告白后就在那里……嗯……嗯了。” “……” “当然，现在选择的话，还是只到接吻为止啦。” 第409章 千盏路灯 阴沉的天空看不出太阳的方位与轨迹，天色的变化也十分不明显，只是时间确实在流动着。 下午四点多，江东区，东京国际展示场，大批阿宅正在离开会场。 而在会场内的广播宣布贩售会第一日结束之前，小春大学社团的摊位便已经收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为压制的两百份游戏光盘，已经全部售卖出去了。 “我和千代的影响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摊位的位置才更关键……” 因为确实没做什么事，泷野对此非常谦虚。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展会结束后去聚餐的邀请，毕竟小春也是社团的一部分，千代更是直接一口答应了。 将特意留下的一份游戏光盘送给神乐老师，泷野和千代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留下来陪着她一直到贩售会结束。 她的本子虽然没有完全卖光，但也只剩下两三成。一回生二回熟，过人的质量配合得当的宣传，销量相当不错。 “千代的个人网站我也看到了。” “怎么样？” “非常不错哦。观点独特、同时也很犀利的漫评呢，千代老师。” “嘿嘿。” 神乐老师一边收拾桌面、将布偶和桌布装回包里，一边看着帮忙的千代。 “明年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本子？” “漫评的本子？” “没错。” “会有人买吗？” “为什么没有？再小众的爱好，也能在这里找到同好。更何况，我看千代的漫评还挺受欢迎的。 千代也不需要自己申请摊位，就放在这里，和我的本子一起卖就可以了。” “那好吧。” 千代很快答应，“不过到下次iket，还有大半年时间呢。” “先准备着吧。” “嗯嗯，那就到时候再见吧。” 神乐老师忽然笑了一下，“可能我们正月里就能再次相见了，花本小姐。” “诶，鹤城小姐要来拜访花本家吗？” “家父似乎有这样的安排，我也无法事事都推托给弟弟妹妹。” “不过我不一定会在呢……应该说，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在。” “那就随缘。” 三人在车站前分开，除了约定来年iket要一起出本子，千代还要走了神乐老师卖剩下的那些本子的归属权，准备挂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帮忙售卖。 “那些大学生人在哪里？” “我看看……小春说是在他们住处附近的居酒屋，已经过去了。” “江户川区那边啊？” “嗯。” “过去吧。” ...... 毕竟是阿宅们的酒会，其中又以女孩子居多，因此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八点不到便结束了。 “别说三次会了，连二次会都没有，那些孩子还是太羞涩了呀……” 在酒精的作用下，千代的脸变得有些红。 伊原开着车，借着一点微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老实躺着，少说点话会好受一些。” “没事……我不要紧……” 泷野坐在副驾驶，小春在后座照顾着她。 因为要照顾两个女孩子，泷野维持着一贯的习惯，饮酒时浅尝辄止；而小春酒量一般，本身对喝酒也没有兴趣，在酒会上喝的也只是汽水。 只有千代随兴所至，喝得有些多。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行动起来已经有些不便了。 于是，伊原便主动提出开车来接他们三人回去。 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泷野回头望了会儿发呆的千代，又看向专注的司机。 他本来是打算坐计程车回去的。 “无聊吗？” “嗯，一个人待着挺无聊的。” “白天在做什么？” “睡觉和看书。上午的时候，去真山那里喝了杯咖啡，中午就回去了。” 顾虑到后座的千代，伊原慢慢减速，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又望了一眼后视镜。 “午睡了一个多小时，起来后就是在看书。” “是吗。” “小百合说，她和真山这两天会回大阪一趟。” 横贯的车流在前方穿梭不息，泷野替它们数着绿灯，“差点要成为三代目的极道千金，终于要去见寺田警部了么……” 伊原笑了一下，“真山说她有点紧张。” 泷野也笑了起来，“想象不出来她紧张的样子呢。” “不过小百合要比真山紧张得多了。” “这我见过。” 红灯倒数，左右两边的车流停了下来。跳转到绿灯，伊原踩下油门，慢慢提速。 “瑛祐呢？” “说不上有趣，但要说无聊的话，也有些过分。” “具体一点。” “看摊子。有人来就看人。” “不是有几十万人吗？” “没在摊子前停下来的话，人就是垃圾……小春的社团同伴是这样说的。” 伊原笑了笑，“不是还玩了小春做的游戏吗？” “玩了一条故事线。游戏光盘也带回来了，晚上理花也一起玩玩看吧。” “嗯。” 泷野又回头望了望千代和小春。 女朋友闭着眼睛，嘴角不知道在笑什么。妹妹挽着她的胳膊，两眼望着窗外，正在出神。 “一下子从那种热闹的环境里离开，还有些不适应呢。” 小春回过神，扭头看了他一眼，“那明天再去一次，再感受一下咯。” “要排队还是算了……至少这次算了。” 泷野摇摇头，“而且坐在摊位上和在场馆里挤着，还是不一样的。” “好吧。明年夏天我也要过来。” “跟社团一起吗？” “不，我自己过来。” “一个人的话……千代好像打算出本子，小春刚好可以帮她。” “诶——” “小声点。” “……” 小春闭紧了嘴，待身旁蹙眉的千代平静下来后，才小声地问道：“千代姐要出本子？” “嗯，不过是漫评，不是自己画同人漫画。” “噢……” 她顿时失了兴趣。 泷野又问：“小春想出本子吗？” “我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啦。” 转过一个路口，伊原也加入了话题，“阻力是什么？” “唔……与其说是遇到了阻力，不如说是我自己动力不足呢。” 小春望向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变得没有方向感了。” “虽然参与别人计划的时候干劲很足啦，完成得也还算不错，但要让我自己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偶尔脑子里冒出要做这件事或者做那件事的念头，稍微构想一下，遇到想不明白的部分，又会很快决定‘以后再说’、‘等条件再成熟一点’或者‘等时间更空闲一些的时候再开始’……明明也没在做什么事。” “好像每一天都在重复这样的过程。” 一直扭头看着后面，脖子有些酸，泷野又转了回去。 “这样的情况，在大学生里再常见不过了。” “是呀。”小春深吸了口气，“不过，我以为自己会跟他们不一样呢。” “年轻人的共性，就是都认为自己很特别……不过艺术生和普通大学生确实有一些区别。” “但是在艺大里，每个人都是艺术生嘛。” 一盏盏相同的路灯，发出相同的光，都被一一甩在后面，小春又垂下了视线，“还是没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比渴望不平凡而更平凡的了。” 伊原刚要开口，听见泷野说了她想说的话，望着前方的夜色笑了起来。 “……” 小春望向哥哥，他按着脖子，又将脑袋转了过来。 “莎士比亚是这么说的。刚好，我和理花跟他想法高度一致。” “什么嘛……” 她鼓了鼓嘴，又想笑，又笑不出来。 “平凡才是常态，就像每个毫无关系的人之间的dna相似度有99.9%；但每个人又都是特别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 “发现自己的特点很容易，因为别人也能看得见，但接受自己平凡不太容易。” 小春望着泷野，他也看着她，“我不觉得接受自己平凡、与找到人生的方向和动力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先后顺序，但能做到其中任何一点，都能让小春眼前的世界变得更清晰或开阔一些。” “这是可以依靠时间来解决的问题，又不能只依靠时间，更重要的还是经历。 自己去经历，或者去感受别人的经历，比如看书。你们这种搞艺术的，还可以从别人的音乐、绘画之类的艺术作品里，感受他们在平凡里的怒号。” “……” 妹妹张了张嘴，愣了好一会儿。 “我一下子理解不了这么多啦。” “……” 泷野觉得脖子更酸了。 伊原笑了一下。 “小春今晚跟我睡吧。” “诶……好啊。” 第410章 女人与女孩子 将千代送回公寓，小春留下来照看，泷野陪着伊原去学校里停车。 走出昏暗的停车场，夜风吹拂着有些冷，两人紧挨在一起。 “和小春一起睡，没问题吗？” “安心吧，至少不会把瑛祐的妹妹导入歧途的。” “我知道……理花也不必太勉强。” “嗯。” 伊原挽着他的胳膊，“比起学生，成年人最大的优势不就是经历得多吗？更何况我还是科班出身的教师。我会在自己能力和经验的范围内，尽力而为的。” “嗯。”泷野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谢谢。” “还有，记得告诉你的小女朋友们，我今天晚上会在楼上睡，不要吓到我。” “……我知道了。” 回到千代的公寓，伊原和小春帮忙为千代稍作洗漱，送到床上之后才一起离开。 “我送你们。” “不用。瑛祐好好看着千代就行了。” “嗯。” 在阳台上目送两人走进那边的老旧公寓里，泷野才返回房间。 千代在床上躺着，酒劲上来之后，她的意识也变得没那么清醒了，不自觉地蜷缩着身体。 泷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捏了捏她的脸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了。 “千代。” “唔……” “千代。” “唔……唔……” 她在昏沉里挣扎了一会儿，没能更加清晰地回应他，反而沉沉睡去了。 泷野又等了片刻，确认她彻底熟睡之后，才拉了拉两边的被子，起身去浴室。 哗啦—— 冲洗干净身体，他坐进满满一缸热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累……” 而在另一边的教师公寓里，伊原出门前就已经洗过澡，直接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小春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也在越水和亚美的目送下上楼了。 “晚安~” “晚安，小春姐姐。” 两人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她又在楼梯转角处出现了。 “你们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得叫你们或者你们其中之一的人‘嫂子’？” “……” 越水和亚美面面相觑。 小春又笑了一下，“我只是突然想到的，不要在意……晚安！” “……” 她这次是真的去休息了。 两人在楼梯口呆站了一会儿，又坐回被炉里，剥着铃音送来的四国橘子。 “其实小春姐姐本来就该叫我嫂子。”亚美忽然说道。 “确实只是‘本来’呢。”越水撕下两瓣橘子，塞进嘴里，“婚约都取消了。” “老师说他后悔了。” “在床上说的吧？” “……” “而且肯定是亚美自己一直问，老师才这样说的。” “……” 越水托着下巴，“不过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呢。” 亚美还在懊恼，过了一会儿才搭话。 “什么？” “什么？”越水反问。 “……” “啊呀，别生气嘛。” 她挪了过去，跟亚美挤在同一边，“我想起来了，是结婚的事情！” 亚美看着她，“然后呢？” “我觉得老师是不会选择跟谁结婚的。” 越水撕下一瓣橘子，塞进闺蜜口中，“毕竟不能同时跟大家都结婚嘛。” “女人又很麻烦……我也是个麻烦的女人，大家都是女朋友倒还行，要是老师跟其中一个人结婚了，我绝对会嫉妒的。就算这个人是亚美也不行。” “……” 亚美咽下橘子，无法否认自己心里也或多或少地抱有相同的想法。 “从我放弃独占老师的那一天起，也放弃跟他结婚的期待了。” 越水歪倒在桌子上，两眼望着亚美，“而且对于从不伦的师生关系变成合法夫妇这种事，我本来就没有多少期待。如果需要依靠婚姻来维系所谓的安全感，还不如现在就退出这种危险的关系呢。” “亚美也早点觉悟到这一点会比较好哦。” “……为什么遥可以这么透彻地看待这种事？” “因为我每天都有听电台里的婚姻情感节目，还经常写信投稿呢。” “诶？” “嘻嘻。” “……又骗我。” 越水笑了起来，“是因为我比亚美想得多一点啦。” “我也没有停止思考。” “女孩子的思考，和女人的思考是不一样的。” “……” 亚美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又拨去指尖上残留的一点白色橘络，“遥自己不也只是女孩子。” “成熟的女人这种时候只会微笑，只有亚美这样的女孩子，才会不服气地争论。” “……” 亚美瞪了她一眼，接着又硬拉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什么呀……” 越水咯咯笑了起来，身体往后一倒，躺在榻榻米上。 “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也是不成熟的女孩子才有的表现哦。” “……真是的！随便了！” “放弃了吗？” 亚美扭头不看她，“不成熟才是我现在应有的样子。” “……” 越水怔了一下，“亚美难得说了一句成熟的话呢。” “这是老师对我说的。” “啊……我就知道。” ...... 在白天时，夜晚是一个整体，进入夜晚后又分割成了许多部分。 对应白天的时间划分，可以分为上半夜和下半夜；落到人的身上，又可以分为深睡时间和浅眠时间，偶尔还有沉醉之后的清醒时间。 “……” 睁眼时房间内一片昏暗，泷野知道这个夜晚还没有过去。 望着身旁坐立的背影，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几点了？” “啊呀……” 千代弯下腰，在他脸上一吻，“吵醒你了。” 泷野摇摇头，摸到床头的手机，眯着眼睛从光亮里瞅到时间，又立即放下了。 “几点了？” “三点多。” “还很早呢……”千代抚摸着他的脸颊，“瑛祐继续睡吧。” “千代呢？” “身上都是酒味，我在犹豫要不要去洗个澡。” 趁身体里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消散，泷野合上双眼，尽力挽留着。 “犹豫什么。” “因为洗了澡的话，人也肯定更清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呀。” 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轻轻抚摸她的后腰，“那就睡到早上再洗吧。” “唔……” 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千代还是犹豫着。泷野也没多说，感受着掌心里她的温度。 又坐了一会儿，她终于做出决定，“还是去洗个澡吧。” “嗯……” 泷野不张嘴地回应了一声，接着便感觉她趴到了自己身上。 “嘿……” 似乎在摸索什么。 滴、滴—— 是空调遥控器。 “20c应该差不多了……” “觉得冷吗。” “还好吧……但瑛祐比较娇弱，我担心你感冒呢。” “……” 他怔了怔，睁开双眼，身上的被子也被掀开了。 “反正都要去洗澡，先出点汗吧~” “……我很困。” “但是这里很精神呢。” “……” “能拿下来的话，就让它陪我玩，瑛祐继续睡觉。” “……不能。” 【mark·千代篇】 第411章 遗忘的年贺状 第二天上午，泷野从睡梦中醒来时，伊原和小春都已经来到了千代的房间。 “哥哥昨天也喝多了吗，怎么睡得这么沉？” “……” 他起身靠在床头，又打了个呵欠。 “只喝了几杯，不过后劲挺大的。” “噢。” 伊原扫了他一眼，也没有戳穿，“醒了就早点起床，要开始了。” 一边说着，她拿起一块毛巾扎到头上，将短发全部包裹在内。 “开始什么……” 泷野先是一怔，接着起床后一直没见到的千代，从卫生间方向走了出来，头上也裹着毛巾，一副相同的打扮。 “当然是新年扫除！” ...... 元旦即是新年，日本唯一的新年，重要性可想而知。 至于千百年来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日本，为什么不像东亚其他国家一样过春节，原因还要追溯到明治维新时期； 是为了加速脱亚入欧的风潮，还是成立初期的明治政府为了缩减旧历闰月需要多支付的一笔人员开支，泷野没有闲暇去深究，他一边从观念上接受着“元旦是唯一新年”，一边身体力行，亲身参与到新年前的大扫除之中。 拖到十二月末尾的末尾才开始，已经相当迟了。 千代的一居室虽然小，但要彻头彻尾清扫干净，也得花一些时间。而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教师公寓那边同样需要做扫除。 于是伊原和千代留在这边，泷野则带着妹妹回到枫庭，叫上两个学生一起打扫。 即便不算客厅、厨房、卫生间等公共区域，枫庭上下两层也各有八个房间，自然不可能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 除了各自的房间——伊原的房间由小春负责，再将经常活动的几片公共区域打扫干净，也就差不多了。 “杂物间呢？里面堆了很多东西吧，还积了很重的灰尘。” “为了避免重新整理过后找不到东西，还是保持原样会比较好。” “嘁……就是想偷懒。” “那杂物间就交给亚美吧。” “老师说得对。” 扫除从各自的房间开始，扫、拖、擦哪一样都不能含糊。不过最麻烦的还是擦东西，既要爬高也要蹲低，不止费力还很费腰。 “我才二十二岁吧……” 扶着柜子站起身，泷野捶着发酸的腰，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五六岁的上一世，又一次将加强身体锻炼加入到来年的计划之中。 虽然这里就是平时生活的地方，就算偶有灰尘，也脏不到哪里去，但新年扫除求的就是一个周到、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一年，因此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 泷野起床的时间本来就不算早，将房间各处都擦了一遍之后，这个上午也过去得差不多了。 “老师……没事吧？” 他坐在床边休息，越水在门口探着脑袋，看了看他。 “还不算太遭。” “一般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很糟糕了……” 她走进房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左右望了望，“老师的房间打扫完了吗？” “差不多了。遥那边呢？” “打扫完啦！” 泷野看了她一眼，“亏你打扫完还能这么精神。” 越水笑了笑，“我的房间本来就比老师的房间小嘛，而且也没有这么多家具，很快就打扫干净了。” 抬头看了看自己房间里的几个书架，他一时也无话可说。 “老师……” “嗯。” 少女站了起来，又坐到他的腿上。知道他没什么力气，自己在他脖子上挂住了。 “下午有时间吗？” 隐隐约约的幽香飘了过来，泷野往前一趴，将脸埋在她的胸口。 “能打扫完公寓就有时间。”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头发中间的旋涡，“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了嘛。” “‘没有多少’？还有客厅、上下两层的走廊、卫生间以及最麻烦的厨房……真好啊，我也想要年轻人这种目空一切的活力。” “老师八个多月之前还是大学生呢，也是年轻人啦……” 说话间，他呼出的热气也渗透进层层叠叠的衣服里，让她身心发热。 摘下有些硌人的眼镜，她抚摸着他耳根到颈后的皮肤，“剩下的交给我和亚美就行了，很快就能打扫干净。” 泷野抬起头，能看清的只有眼前的她。 “遥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和老师一起去买新年必要的东西，顺便去一趟邮局。” “邮局……糟了。” 泷野怔了怔，一下子反应过来，“年贺状。” “是的。” 越水笑了起来，“果然老师也忘记寄年贺状了。” 年贺状，也即贺年卡，即便是现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寄年贺状也是新年时必不可少的事项。 邮局每年从十二月十五日开始接受年贺状的投递，直到新年的一月十五日，期间还会特别开设年贺状专用的投邮口； 回收年贺状、并按照收件人的地址分发到当地邮局暂时保管，到了元旦的早上，各地邮局会加派邮差，将年贺状派送到各个家庭，让新年的祝福在新年第一天就能传递。 问题是，这仅限于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当天以及之前投邮的年贺状。在这个期限之后投邮的年贺状，也只能在元旦之后再陆续分发。 （baidu是这么说的，或许会有出入。） 而今天，是二十九日…… “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泷野抬头望了望模糊的天花板，已经可以想象到包括相羽英介和小春父母在内的一些重要长辈，在新年第一天没收到自己的年贺状的失望了。 “这下失礼了……” “没那么严重啦。”越水搂紧他的脖子，安慰着他，“我和亚美也都忘记了。” 泷野却不这么觉得，想了想，抬手捂住她紧贴着这边的耳朵。 “小春——” 噔噔噔——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什么？” 小春探头看了一眼，见到床上姿势暧昧的两人，又怔了怔。 “那个……我没带相机和速写本，可以用哥哥的手机拍吗？” “脑袋也没带吧。” “讨厌！” “先不说这个……小春的年贺状寄出去了吗？” “当然了。这种事不应该半个月之前就做完了吗？难道……” “……” 泷野不幸成为她口中没说完的难道的一部分，沉重地点了点头。 “呜哇……”妹妹的语气里也没有半点同情，“所以，瑛祐叫我过来做什么？” “替我跟叔叔阿姨解释一下。” “诶，不要。妈妈最在意这种事情了，绝对会念叨很久的。” “所以我才需要小春帮忙……” 泷野摸到一旁的眼镜，戴了上去，“小春答应的话，我就送你一块新的绘图板作为新年礼物。” “……” 小春坐地起价，“那我要自己挑。” “没问题。” “好耶~” 打发走妹妹，泷野稍微松了口气。 “小春姐的妈妈很在意这种事吗？”怀里的越水问道。 “应该说非常在意。” 泷野点了点头，“虽然不至于生气，但在这种事情上有所疏漏的话，美佳子阿姨每次都会念叨很久。” “真严厉……” “毕竟她是把我当亲儿子看待的。平时很温柔，但在礼节方面的细节，她从来都不含糊……尤其是我现在留在了东京，她非常担心我会在这方面吃亏。” 越水失笑，“难怪小春姐半个月之前就把年贺状寄出去了。” “嗯……不行，我得再去交待一下。” 泷野拍了拍她的大腿，让她先下来，“她要是胡乱解释，那还不如不解释。” 越水整理着胸口的衣服，“今天下午……” “我会去的。” “嗯嗯！” 小春似乎又去了楼上的房间。他找上去的时候，房门只是微掩着。 “你在干什么？” 推门而入的泷野，只见妹妹端正地坐在矮桌前，身体挺得笔直。 “……” 小春回头望着他，张了张嘴。 “瑛祐？” 桌上的手机里，通过镜头，竹内美佳子也看到了呆站在门口的泷野。 “瑛祐也在那边？今天不是在忙着加班吗？” “……” 教师寒假加班？ 泷野一时不知道是该顺着妹妹这糟糕的借口解释下去，还是干脆承认事实。就算说他去校外的补习班赚外快，也比这个借口可信一些。 “瑛祐？” “美佳子阿姨……” “过来。” 泷野乖乖过去，端正坐下。妹妹贴心地将手机转了转，让前置镜头对准他。 “春姬！” “……” 她又转回去了。 从桓武天皇定都平安京起，竹内家的漫长说教就此开始。 ...... “绘图板没有了。” “呜……”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 第412章 我与世界的联系 “老师，午饭已经准备……诶？” 看清从楼上下来的两人的神情，亚美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虽然被管教偶尔也是一种幸福，但管教者从不会以此衡量管教的程度。 “……” 望着眼前的空气，小春眨了下眼睛，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 泷野只比她稍好一些，吸了长长一口气，过了半晌才开口。 “先吃饭吧。” 午饭是亚美和越水一起准备的，香气扑鼻、美味可口，摆了满满一桌。 沉默归沉默，饿了一上午，泷野和小春不会拒绝摆在面前的美味。 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吃了一会儿。 小春忽然放下了碗： “都怪瑛祐突然闯进来，本来妈妈都已经快接受我的说法了。” “接受教师在寒假也是年底加班到深夜这种借口？” “有什么问题？” “你没上过学吗？” 兄妹俩从互相埋怨开始恢复正常。 不过埋怨归埋怨，小春也没忘记提醒泷野，“今天可别忘记了。” “嗯，我下午就要出门，会全部寄出去的。” “那新年扫除怎么办？” “当然是扫除完再出门。” 她咬住筷子，蹙眉望着他，“那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公共区域打扫起来没房间里那么复杂。小春是不是太紧张了？” “瑛祐不也一样，刚才都快用土下座来答应妈妈了吧？” “哪有这么夸张。” “就有！” 亚美望着两人，“老师和小春姐姐在说什么？” “年贺状。” “诶……” “亚美也忘记了吧。” 亚美点点头，不过看上去似乎没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她又看向越水，“遥……” “我知道的啦。” “嗯。” 亚美继续扒拉两口，然后放下了碗筷。 “老师，我打算今天下午回家一趟。” “……” 泷野一怔，很快想起她之前便说过这样的安排，“明天吧。我陪亚美一起回去。” 她笑了一下，又摇摇头。 “我只是回去打声招呼，没问题的。而且叔叔说，父亲今天会去找他，我去趟叔叔家就回来。” 泷野犹豫着答应了，“那好吧……” 小春望了望两人，又垂下目光，在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块肉。 要是在漫画或者游戏里，这不就是“外面很安全、我去去就回”的死亡g吗…… ...... 到了下午，虽然之后各有安排，但亚美和越水扫除时也没有敷衍，照样很认真，还包揽了一楼的所有地方。 泷野和小春负责楼上的走廊，又扫又拖，还拿着毛巾跪在地板上擦了个来回。 “话说回来，这栋公寓虽然又老又破，屋顶倒是很坚固呢……” 小春仰着脑袋，借说闲话的机会休息了一下，“好不容易打扫干净，要是突然漏雨就麻烦了。” “以前是会漏雨的，四月的时候重新做了一下防水，花了二百七十多万呢……你没看出来公寓的屋顶，新得有些格格不入吗？” “噢。” 将二楼走廊的地板擦了一遍，两人回到楼下，加入亚美和越水的清扫里。 到下午两点多，枫庭的扫除总算全部完成了。 稍微休息片刻，亚美回到房间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那么，我出发了。” 沙发上的泷野抬了抬胳膊，“路上小心。” 亚美出门后，越水走进浴室，将打扫时流出的汗水冲洗干净，也换了身衣服。 “我们要出门了。小春打算怎么办？” “回去跟理花姐还有千代姐打小报告。” “……” 三人在公寓前分开，小春回到千代的公寓，泷野和越水带着各自的年贺状从另一边离开了。 “不知道今天寄出去的年贺状，北海道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呢……” “不会太迟的。” “在东京才待了两年，果然还是那边的朋友更多一些呢。” “还有家人和亲戚，也都在北海道吧。” “嗯嗯。” 越水挽着泷野，“老师呢，都是寄给谁的？” 在年底时，拿着一大叠年贺状去投邮是邮局前的常态，泷野和越水也是如此，还特地拿了个纸袋提着。 泷野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除了让亚美带回去的那张，山形那边有小春的父母、泷野家的远房亲戚以及村子里的其他邻居；东京这边有明高的同事，大学时期的一些同学，东大里几位对我比较照顾的教授，还有其他的一些朋友……” 越水也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装着的是她和亚美以及泷野三人份的年贺状，而他一人就占了一半以上。 “大人认识的人真多呢。” “嗯，这是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遥也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人，然后与其中的一部分成为朋友，建立联系……” 年贺状就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就算平时已经没有什么往来，也可以通过这一张小小的卡片，将自己这一年来的状况告诉远方的亲朋师长，祝福新年的心意也一并传递。 邮局有些远，也不在两人前往商店街的必经之路上，他们选择在附近的邮筒投递年贺状。 邮筒旁站着两三个人，短暂的等待过后，越水从泷野手里接过纸袋，从特别投邮口将年贺状一叠一叠地塞进去。 “最好今天就能被取走……” 泷野笑了一声，“已经过了最后期限，就算立马被取走，也安排不上元旦的派送了。” 越水鼓了鼓嘴，继续往邮筒里塞着卡片。 “也希望校长先生这几天不会收到其他的信件呢。” “嗯……” 正好亚美要去相羽英介那里，想着能补救一份是一份，泷野便将寄给他的年贺状交给亚美，拜托她提前塞到叔叔家的邮箱里，企图蒙混过关。 “啊。” 塞着塞着，越水忽然停顿下来。 “怎么了？” 她回头看着他，“没经过邮局，老师和亚美的年贺状上，也就没有一月一日的邮戳了。” “……” 泷野怔了一会儿。 “算了，相羽先生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的。全日本的邮局在这段时间要收发几十亿张年贺状，有一点小疏忽也很正常。” “真是方便的解释。” “谨贺新年，重要的是传递心意。” “是是……” 花了点时间将年贺状全部投递进邮箱，泷野和越水又前往附近的商店街，采买一些新年的必需品，比如由几根削好的竹子和松枝制作的简易门松，还有挂在门口的注连绳和正月饰等。 逛了片刻，泷野手里提着和抱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又走出一家店，越水回头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好像差不多了……” “还有镜饼。”泷野提醒道。 “啊，差点忘记了。” 在日本的民间传说里，镜饼是下山的年神大人在人间居住的地方。 “忘记的话，年神大人今年就不会到我们家来了……嗯，我们家~” 第413章 我站自己这一边 天空灰白，乌云高高在上，就像是直接涂抹在天穹上的底色，让人看不出里面藏着的到底是雨还是雪，又或者只是阴着。 “如果大晦日（十二月三十一日）夜里能下雪就好了。” 越水望着天，“圣诞节的时候没有下雪，大家都觉得很遗憾呢。” 泷野提着袋子，目光一抬，望了望远处的天空。 “天气预报说，会从明天开始下雪。” 将稍微迟到几天的年贺状邮寄出去，两人又在商店街逛了许久，买了一些新年的必需品后，此时正在往回赶。 “诶，是这样吗……会下多久？” “从午后开始下，差不多到傍晚就结束了。” “只有这么一会儿吗……”她看起来颇为遗憾，“下得早了一点啦。” “如果除夜下了大雪，那也不方便出门了。” 泷野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安慰她，“到时候还要去浅草寺那边进行初诣呢。” 越水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困难险阻，“这么一丢丢雪，完全不算什么啦……老师，你知道北海道这个地方吗？” “……” 泷野看了她一眼，“没听说过。你给说说？” “那是在日本北方的一个岛屿。” “噢，在北边儿。” “天天下大雪！” “嚯，稀奇。” “还刮大风！” “那不得了。” 越水看了看泷野，因为他奇奇怪怪的配合而露出了微笑，“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很多人冒着风雪，在半夜里去神社初诣呢。” 说到北海道和初诣，泷野还记得她经常提起的地方。 “北海道神宫么……附近还有一个圆山公园。” “嗯嗯，没错。我每年都是在那里初诣的。” “今年回不去了呢。” “迟早都会有这样的一天的。”在路口等待着红灯，越水勾着他的手臂，“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北海道。” “那在厌倦之前，姑且先跟我待在东京吧。” “好呀。” 回到公寓，特地买回来的注连绳和正月饰之类的东西，还不能直接装饰，得暂时先送到杂物间里放着。 倒不是东西有问题，而是因为“九”音同“苦”，今天的日子有些晦气； 而在三十一日挂上去的装饰，因为在今年只挂了一晚，与传统丧礼的“一夜饰”相同，同样也不太吉利。 错过了二十八日，明天就是适合挂上这些东西的最后时间了。 ——若非吉日，不如不挂。 泷野谨记着小春妈妈的教诲。 “千万不能忘记了。” “放心吧，老师，我明天一起床就会挂上的。” 越水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时间。 “哇，已经快到六点了吗……” “刚才买东西的时候我就提醒了。” “买东西只是其次，我是想跟老师一起逛街的说……这个时间，亚美应该也快回来了。” “差不多了。先准备晚饭吧，我来帮你。” “嗯嗯。” 只是一直到晚上七点多，亚美依然没有回到公寓。 “留在那边吃饭了吗……” 越水联系了几次，亚美只接了第一通电话，说会稍微迟一点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将买来的东西送一半到千代那边，泷野回来时，见亚美迟迟未归，又得知越水半天联系不上，便直接给相羽英介打了个电话。 “英介叔叔。” “……瑛祐。”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泷野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亚美还在英介叔叔那边吗？” “嗯。她还在这里，瑛祐不用担心。” “为什么她的电话打不通？” “因为……” “——不用跟他废话！” 嘟—— “……” 在电话被挂断之前，泷野久违地听见了相羽雄介的声音。 “老师……” 见他神情不太对，越水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亚美今天回不来了吗？” “八成是这样。” 她咬紧嘴唇。 “这个傻瓜……” ...... “文太……” “嗯……” “文太！” “什么？” 堂弟背靠着房门，两眼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让我出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亚美干脆待在我家，一起……” “——文太！” “……” 她一打断，相羽文太干脆不吱声了。 亚美无奈，“就算不让我回去，至少也要把手机还给我吧。” “亚美要手机干什么。” “一直没回去，又不联系……不联系瑛祐的话，他会担心的。” “……” 文太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亚美和我一样呢。” “什么？” “喜欢年上系的。” “等一下……瑛祐才二十二岁，和文太喜欢的三十多岁的阿姨完·全·不一样。” “幸枝不是阿姨！” “好吧。” 亚美不想跟堂弟在这种事上争论，“那就请幸枝小姐姐的男朋友，把手机还给我。” “不行。” “为什么啊！” “父亲刚才已经跟泷野哥联系过了，亚美不用担心。” “……” 亚美怔了一会儿，一屁股坐回床上，望着衣柜发起了呆。 文太低头又抬头，还是做不到只是看守着她。 “是真的吗？” “什么？” “亚美和泷野哥正在私下交往的事情。” “我是他的未婚妻，交往不是很正常吗。” “那都是几年前……好吧，你说是就是。” 文太在堂姐面前硬气不了，尤其是被她瞪着的时候。 “但父亲说，泷野哥和学校里的两个女老师也在交往……其中一个还是花本家的大小姐？” “是啊。” “真厉害……” 亚美看了他一眼，“文太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当然是站在我自己这边的。” “那为什么不放了我？” 文太又低头看向手机，“因为我是站在我自己这边的。” “……” 她很快明白过来，“叔叔答应了什么？” “让我跟幸枝正式交往。” “……” 亚美张了张嘴，双肩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塌了下来。 “明明文太也在和大人交往，为什么就不能同意我和瑛祐在一起……” “不……这完全不是大人的问题吧？” 因为堂姐现在还算老实，相羽文太靠着房门，坐到了地板上，“泷野哥一脚踏三船诶……亚美难道不介意吗？” 亚美也不能解释，其实是一脚踏五船，只好说道：“他喜欢我就够了。” “亚美现在就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 枕头丢了过来。 “呵呵，我懂的。” 文太也不生气，接住枕头，又丢回床上，“经历过成熟的女人，我现在对亚美这种小女生了解得很透彻。” “……” 亚美完全不搭理他，往床上一倒，思考着逃离这里的办法。 虽然弟弟脑回路不太正常，但常年混迹街头，身体力量不是学校里的普通男生可以比拟的，更何况是她这种身体素质一般的女孩子； 她刚才也试着冲门或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被他轻轻松松地就捉住了。 昔日帮助她离家出走的助力，站到与她对立的一面时，竟然如此难以抵抗，这让亚美绝望之余，又有些懊恼。 枕头成了发泄物，又被扔了几个来回。 “呵呵，小女生……” “……” 亚美终于有些累了。 为了抗议父亲与叔叔的行为，她晚饭也没吃。饥倦交缠，又想不到出路，没过一会儿，她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文太正探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回头时见她醒着，他愣了愣，又说道：“有人来了，好像是泷野哥。” “……” 亚美一怔，立即扯开嗓子大喊，“瑛祐——” 啪嗒！ 房门立即关上了。 “……” 望了一眼楼上，泷野神色不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面对着神情迥异的兄弟两人。 “好久没到英介叔叔家来了……上次过来，好像还是和父亲一起。真怀念啊。” “……” 相羽英介神色复杂，无尽的疲惫感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四面八方，无止无休。 他想呼救，只吐出一声叹息。 “瑛祐……” 第414章 我拦不住 天空完全阴着，夜晚的别墅庭院里亮着几盏地灯，暗影流动。 “让我也听听。” “……” 相羽文太回头看了堂姐一会儿，“那亚美老实一点。” “瑛祐马上就要带我走了。” “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哼。” 亚美凑了过来，因为抱着泷野必定会带走她的信念，倒也很老实。 “……我不觉得……亚美……” 客厅里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飘上来，挤在门口的两人，都听得不太明白。 “在说什么？”亚美问道。 “我也听不清啊。” “你把门打开，让我出去，我去楼梯上听。” “……” 文太扭头看着亚美，没有说话。 “嘁。” 亚美也没勉强，又回到床边坐了下来。 心情逐渐放松，她主动搭起了话，“刚才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房间里的唯一听众头也没回，“什么梦？” “我梦见瑛祐把我带回去了。” “哦。这是叫预知梦吧……” “差不多吧。不过梦里跟现在这种情况有些差别呢，他是从窗户外面爬进来……” 哐哐哐！ “呀——” 姐弟俩同时吓了一跳。 哐哐哐！ 窗户震颤着发出噪音，房间里的两人，只能见到外面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拍打着玻璃。 “……” 亚美率先回神，趁弟弟还呆愣着的时候，立即过去打开了窗户。 外面挂着一位她再熟悉不过的少女。 “遥？！” “总算打开了……” 越水扒在窗外，对她笑了一下，“亚美，跳下来。” “诶——” 亚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在意她是怎么爬上来的，还是该听从她的话。 “老师在争取时间，快点！” “我知道了……文太？！” 反应过来的堂弟也冲到窗边，紧紧拉住了她，“怎么可能让亚美就这样逃走啊，我和幸枝的幸福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啊！自己去争取啊！” “所以才不能让亚美逃走啊！” 亚美死死抓着窗沿不放，文太没办法把她拉回去，她自己也没办法逃走，两人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 越水在外面挂着，也无力支援，只能从口头上警告。 “相羽文太，放开亚美！” “你是谁啊！” “真山红叶是我大哥……大姐！” “……” 文太怔了怔，“真山……谁？” “……” 越水抿了抿唇，看来他还没混到能知道真山红叶在地下世界身份的层次。 “你个废物暴走族。” “喂！” “亚美，你先松手。” “诶……” 虽然不解，但亚美也果断地选择了听话。她一松手，连带着身后的文太一起摔到了地上。 寻到空隙，越水也从窗外爬了进来。 “疼疼疼……” 文太从地上爬起，望着爬上窗台的越水。来人无疑是亚美的朋友，而他此时才重新正视她从外面徒手爬上二楼这件事。 “你是怎么上来的？” “看不见吗？”越水跳进房间，“就是这样进来的。” “钩绳？” “那是什么？我是顺着外面的排水管爬上来的。” “诶？” 文太呆滞了一下，“怎么爬的？” “很简单。你去楼下等着，我教你。” “……” 越水也没跟他多说，扶起亚美，“亚美跳下去没问题吧？” “嗯！” 区区二楼，她也不是第一次跳了。 （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等一下！” 文太连忙要阻止，却见亚美的朋友拦到了面前，双臂微抬、蓄势待发，右脚后撤一小步，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 这是……要跟他打架？ 他只停顿了一下，又冲了上来。 “开什么玩笑！” 文太没有伤害越水的打算，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放走亚美。 下一秒，天旋地转。 文太几乎没看清她的动作，人已经倒在地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脚踝剧痛，似乎是被踹了一脚。 重摔在地，身体其余部位的疼痛也立即跟了上来。 越水往下一跪，用膝盖钳制着他，“亚美，要把他绑起来吗？” 亚美一条腿都已经跨到了窗外，回头看向弟弟时，一脸冷酷。 “打死算了。” “亚美？！” 文太大惊失色。 “……再敢追上来的话。” 越水笑了笑，刚要放开他，亚美又说道：“我的手机还在文太身上！” 见她从弟弟口袋里摸出手机，亚美也松开了手，从二楼窗户跳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疼疼疼……” 冬天的草地冻得发硬，不像春天时那样柔软。亚美落地后适应了一下，刚站起身，越水也跳下来了。 “遥……” “我们走。” “等一下，老师呢？” “他在跟亚美的爸爸和叔叔讲道理。” “诶？”亚美停了下来。 “老师要名正言顺地把你带走。” 越水没有停下，拉着她继续往外逃，“顺带一提，老师还不知道我带走亚美的事情，这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 “诶——” “先别管那么多了，去外面等着吧。” ...... “亚美逃走了！” 相羽英介和相羽雄介一惊，纷纷起身看向外面，只是早就不见人影了。 泷野看向从二楼奔窜下来的文太，“逃走了？” “泷野哥……亚美被一个女孩子带走了！” “……” 泷野抿了抿唇。 出门的时候，越水执意要跟来，到了相羽家门口却又说不敢进去，他就让她在外面等着。没想到…… 难怪刚才楼上一直有混乱的声音传下来，这下有些麻烦了。 “瑛祐，这是怎么回事？”相羽英介看着他。 “我也不清楚。” 泷野看向文太，让他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怎么回事？” 模糊了自己被一脚踹翻的曲折，文太大致地描述了一下越水带走亚美的经过。 泷野却觉得时间太短，不肯放过其中的细节，“文太没有去阻拦她们吗？” “拦了！” “为什么没拦下？” “啊……嗯……” 客厅里的三双眼睛都在望着自己，文太犹豫了半晌，还是坦白了。 “我打不过她……” “……”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打不过。 泷野同情地看着文太，但也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一句。 “就是因为跟这种野蛮的女孩子在一起待久了，亚美才会变得这么叛逆！” 侄子被暴揍，相羽雄介非但没有去关心，反而从中得出了自己现在需要的结论。 “……” 不去上学也就算了，终日混迹街头，在武力上还比不过一个女生……简直就是一事无成。 相羽英介看着儿子，只觉得无力和悲哀。 他又看向另一个“儿子”，更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连串的事情。 起初，瑛祐和花本家的那位大小姐关系暧昧、不明不白，还借此推动了理事会席位的交接——虽然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之后，瑛祐又和学校里一位经历曲折的女老师纠缠到了一起，他还亲眼目睹了他们的约会； 暑假期间，他也在电视上看到瑛祐以领队神官的重要身份，参加了花本家主导的夏日祭典； 直到学园祭，他才知道好友的儿子同时在和两位女老师交往。而且看起来，双方是互相知晓的。 倾心教育、锐意改革，相羽英介一直觉得自己在思想上还算开明。虽然不太接受得了这种前卫或者说混乱的关系，但爱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年轻人乐在其中，他也从未多说什么。 而现在，从一场他已经习以为常的争吵里，他得知自己的侄女也成为了混乱的一环。 失望？ 愤怒？ 还是无可奈何？ 相羽英介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此刻最强烈的感受。 “正因为如此……” 回过神时，让他心痛的“儿子”正在回应着弟弟的话，“亚美才更应该留在我身边。” “毕竟英介叔叔舍小家为大家，而相羽先生爱钱胜过爱女儿，作为亚美的担任教师和男朋友，让她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我有能力，也责无旁贷。” “……” 相羽英介闭上了眼。 就是这样啊…… 第415章 我与世纪同生 打开铁门，逃出相羽家的别墅庭院，亚美跟着越水，很快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奔驰。 “伊原老师？” “不，是小春姐啦……” 越水喘着粗气，又回头看了一眼夜色里的别墅，“先去车上吧。” “嗯！” 临近时，小春也下车迎接着更像是逃窜过来的两个女孩子，又看了看她们身后。 “咦，只有你们吗……哥哥呢？” “还在里面。” “那……” “我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会出来。” “诶？” “等下再解释。”越水拉开了车门，“车子里有什么吃的吗？” “吃的？好像有一袋饼干……” 她很快翻到放在副驾驶储物盒里的饼干，直接递给亚美。 “将就一下，先吃了再说。体力很重要，今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 亚美看着手里的饼干，也很能理解她的话，但还是扭头看了看庭院出来的另一个方向。 “在那边路口附近，就有好几家料理屋……” “……” 顺着她的指尖，越水也看见了那边的灯红酒绿。 “这个时候去料理屋，会不会太悠闲了一点？” “都已经逃出来了嘛。” “老师还在里面待着呢。” “父亲和叔叔又不可能把老师扣下来……遥也没吃晚饭吧？” “嗯……” “一起来吧。” ...... 相羽雄介现在心情有些矛盾。 他发现在这种时刻，自己内心占主导的居然是偏向愉快的情绪。 以至于曾经隔着电话骂他废物的前准女婿，此时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还能心平气和地主动跟他聊起来。 “你和花本家的大小姐，那个花本正臣的妹妹，正在交往？” “没错。” “胆子真不小啊。除了她和亚美，你好像还有一个女朋友……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解释起来不太容易，但相羽先生非要一个答案的话，我只能说是因为爱情。” “……” 相羽雄介冷哼一声，对泷野的回答嗤之以鼻，又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大哥。 相羽英介不声不响，垂眼望着地板，脸上也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泷野同样也在看着他。 虽然亚美是相羽雄介的女儿，但最终影响她能不能继续待在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她的叔叔相羽英介。 他要说服的人，是这位英介叔叔才对。 “大哥。” “嗯。” 相羽雄介意识到了愉快的来源，并决定让它再放大一些。 “这就是你最看重的年轻人的真正面目……” 他瞥了瞥泷野，“你还满意吗？” 相羽英介一眼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弟弟，直到他觉得不自在时才开口。 “你得意什么？” “……” 被一下子看穿，相羽雄介反而想笑。 他正要开口，忽然又觉得不对。仔细瞧了瞧兄长的表情，才发现他怨怼的目标居然是自己。 简直荒唐！ 他的不满溢于言表，“大哥到现在还觉得这小子是对的吗？” “不觉得。” “那……” “——瑛祐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有关系吗？” “……” 相羽雄介被噎住，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亚美是我女儿！” “雄介需要家庭的感觉的时候，亚美才是你的女儿。没需要的时候，亚美就只是荣美子丢下的累赘。” “……” 曾经名为相羽荣美子的女人，是亚美的生母，相羽雄介的前妻。 “怎么可能！她是我最重要的女儿！” 他也说不出更多反驳的话，只能通过提高声量来支撑自己这句话的分量。 相羽英介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虚假底气，“亚美住在瑛祐那边的几个月，雄介有问候过一次吗？” “……” “就算我让雄介早点接亚美回来，你也从来没有真的答应吧？” “我和亚美的关系，大哥应该很清楚才对。她……” “——亚美不是雄介最重要的女儿吗，为什么连跟她修复关系的耐心都没有？” “集团的工作真的很忙……” 相羽雄介说到一半，抬眼见到兄长脸上浓浓的失望，便说不下去了。 而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撞在枪口上，被兄长当成出气筒了。 至于兄长的怨气，八成还是来源于沙发对座的那个小子。 多荒唐…… 从外人那里堆积的怨气，居然发泄到几十年的亲兄弟身上？ “泷野瑛祐！” 见兄弟间突然爆发的争吵终于蔓延到自己这边，泷野也放下茶杯，对相羽雄介点了下头。 因为亚美的事情，他没吃晚饭就直接赶了过来，此时已经非常饥饿了，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做出这种事情，你还有脸面在学校里待下去吗！” 泷野笑了一下，“你说了不算。” “……” 相羽雄介气急败坏，手一伸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强行拖着他站了起来。 任他拽着，四目相对，泷野也在此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把亚美给我，我可以考虑把枫庭那块地给你。” “……” 相羽雄介顿时一愣，立即想起了那块自己惦记很久、却又因为种种变故而不得不放弃的土地。 “真的？” “当然。那栋公寓已经很古老了，等亚美毕业，那块土地迟早都要卖掉。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卖给相羽先生也未尝不可。” “……” 拽着领口的手刚松开一些，又拽得更紧了。 “怎么，一分钱也不想花吗？如果相羽先生还抱着等我死了、直接侵占那块土地的想法，还是趁早放弃会比较好。” 泷野望着他，“现在的我，搞不好能活到下个世纪初，还能和亚美一起去为相羽先生扫墓。” “……” “就算意外早逝，也还有几个女朋友来继承我的遗产……怎么也轮不到相羽集团。” 相羽雄介冷笑一声，也没否认自己长久以来的打算，揪着他领口的手倒是放开了。 “既然是正常的土地交易，那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泷野整了整衣领，“我对土地价格不太了解，不过交易对象是相羽先生的话，我愿意稍微让步一些。” “让步多少？” 相羽雄介两眼盯着他，“30%还是40%？” 泷野脸色不变，“3%~5%.” 对面的中年资本家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这么小的让步，和没让步有什么区别？ 而且土地价格这种浮动的东西，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到个位数的。就算你按原价卖给我，说是降了5%，我也看不出来。” “这一点相羽先生可以放心。” 泷野在钱包里找了找，翻出一张名片，按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由花本家出资成立的建设公司。里面的员工，应该算是市场上最专业的相关工作者了，相信他们会对那块土地的价格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 相羽雄介接过名片，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下一秒就想起了与这家公司打过的交道。 这就是在大半年前，执意向明高理事会求购枫庭的那块土地、之后又悄无声息的那家建筑商。 “花本家……” “没错。” 他想到了泷野与千代的关系，却忽视了那时的两人根本不认识，“果然是你的圈套！” “这倒不是。”泷野笑了笑，“这只是我女朋友的小小玩笑，不过我现在没空跟相羽先生解释太多……爱信不信。” 相羽雄介拿着名片，脸色阴晴不定。 “5%太少了。” “不少了。东京的地这么值钱，更何况枫庭那块地的面积都足够再盖一栋高层公寓楼了，加价50%相羽先生都能大赚一笔。” “不行。” 相羽雄介狮子大开口，“让价30%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亚美嫁给你。” “30%的钱，都足够我去极道买凶杀死相羽先生几十次了。”泷野表情还算平静，声音完全冷了下来。 对面中年男人却毫不在意他的威胁，“至少也得25%.” “不可能。” “最低20%，再低就不用谈了。” “相羽先生……” “——够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相羽英介，终于无可忍耐地打断了两人的讨价还价，“亚美是商品还是土地？” 他又看向泷野，“瑛祐，你真让我失望。” “英介叔叔……” 泷野面不改色地回望着他，“既然你选择先批评我，而对相羽先生的做法只字不提，我想你应该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渣了： 他不关心亚美的健康，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她的想法，更没有与她好好交流的耐心，只在这种时候把她当成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他偏偏又是亚美的父亲。 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让亚美远离他。” “……” “如果英介叔叔关心的是亚美，而不是别的什么，那理应支持我。我会教育并呵护她成长，我是选择了亚美、也被亚美选择的终点。” 相羽英介抿紧了唇。 为了说服他，泷野的话有故意夸大的成分，只是他基本反驳不了。 “雄介……” 弟弟只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这么编排老子，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卖那块地？” 第416章 挪车 安静而温暖的料理屋里，三个女孩子坐在一张桌上，正等待着食物送上来。 迎上视线，侍者用目光询问着小春的要求，她立即摇头，又转了回去。 “我说……我们是不是太过悠哉了？” “还好吧。” “点得太多了啦！” “原来小春姐在意的是这种地方吗！” “因为……因为这家料理屋很高级吧！” 小春压抑着声音，“我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钱啊！” “我和亚美带了钱，会付自己的那一份啦……” “那怎么行？” 她又很坚持，“说好了我来请客……不够的话，我会问哥哥借的。” 提到泷野，越水和亚美又沉默了一会儿。 “老师也还没吃呢。”越水说道，“今天的晚饭，还是我和老师一起准备的。” 亚美抿了抿唇，“抱歉，都是因为我。” “不不……话说回来，亚美把年贺状投进校长先生家的邮箱了吗？” “诶？过来的时候就投进去了。” “我和老师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 “年贺状上没有邮戳！” “……” 亚美怔了一会儿，“那该怎么办？” “安心吧。” 越水自问自答，“没有特意比较的话，一时间很难发现这样的细节的。” “是吗……” 两人正说着，坐在对面的小春忽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手机。 “哥哥出来了，问我们在哪里。” “诶……”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接他。” “嗯嗯。” 走出这家挂着白灯笼的高级料理屋，小春向停车的地方找去。 转过路口，她远远就看到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靠在车子旁，仰头望着黑暗的天空。 “哥哥！” “……” 泷野垂下目光，朝这边看了一眼，等她走近一些才问道：“遥和亚美呢？” “在吃饭。哥哥也一起过来吧。” 他点了下头。 “把车开过去吧。” “知道啦。” 两人坐上车，小春调了个头，缓缓向料理屋驶去。 两边之间就几步路的距离，不挪车也完全没问题。但既然泷野这样说了，她也不问为什么。 能停车的地方就在前面，小春刻意放慢了速度。 “哥哥。” “嗯。” “失败了吗？” 副驾驶座上的泷野望着窗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哥哥看起来很低落的样子。” “抱歉。” 他转过头，对妹妹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失败。” “只是让一直以来很照顾我的长辈，因为各种原因而感到痛苦，我看着也觉得难受； 这份痛苦一部分来源于我，又是多方面的，我没办法帮他太多。” “亚美的叔叔吗？” “嗯。” 小春放下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捏了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只要与人牵连到一起，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哥哥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明白……” 泷野缓缓吐了口气，又点了下头。 “还没到吗？” “就是这里啦。” 小春将车停在路边，“就是这家‘月满屋’。” 关上车门，泷野望着面前的料理屋，吐出一团白气。 “看起来还挺高级的……小春请客吗？” “不知道钱有没有带够……” “这是暗示吧？” “没带够就麻烦了呀……这双属于艺术家的手，可不能留在店里洗盘子。” “……” 这就是暗示。 “太狡猾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找不到就找不到，我已经献身于无穷无尽的艺术了。” “那少吃一顿也不要紧吧。” “废话真多，钱包交出来！” ...... 贵的东西，有贵的道理。 饿了七八个小时，享受着美味到几乎要连舌头一起吃下去的料理，泷野心里如此想道。 “……所以，遥就爬上去了？” “嗯！亚美之前也跳过楼嘛，我就想再试一次。结果很轻松地就把亚美解救出来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噢……” 泷野和妹妹坐在一边，越水和亚美在对面坐着。吃到一半，亚美忽然眼神发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身后。 泷野回过头，也停顿了几秒。 “……” 料理屋的门口，一起走进来的相羽英介和相羽雄介，同样也注意到了他们。 让亚美意外的是，父亲居然主动对她和老师点了点头。 一旁的叔叔则有些沉默，又走到前台，跟老板娘说了两句什么。 这里是独居的叔叔常来的地方，还有自己专属的包间。很快，年过半百的老板娘摇晃着走出柜台，带着叔叔和父亲一起去包间了。 “边上那个人就是亚美的父亲？”小春打破了沉默。 亚美点了点头。 “看上去还挺凶的……” “是真的挺凶的。” “不过他刚才是不是对哥哥笑了？” “……” 泷野夹起一块食物塞进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师跟父亲和叔叔说了什么？” 亚美看着他，“感觉他们的态度都变了……” “商量了一下亚美以后的归处。亚美可以放心跟我交往了，他们不会再干涉。” 这正是亚美觉得他一定能做到、却又无法理解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答应了？” “因为与他们相比，只有我能照顾好亚美。”在真真假假里，泷野尽可能地挑拣着中性的语句，“英介叔叔也这样觉得，帮忙说服了你父亲。” 亚美深信不疑，长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 “——瑛祐！” 泷野再度回头，相羽雄介在包间门口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坐。” “……” 他示意几个女孩子安心，特别是目瞪口呆的亚美，接着便起身过去了。 拉上移门，泷野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听相羽先生这样叫我，还挺恶心的。” “我跟你父亲也是朋友……” “——就算你就是我父亲，那块地皮也不能现在就卖给你。” “……” 相羽雄介将端起的茶杯往桌上一砸，再开口时，又摆出了和颜悦色。 “我出钱，给瑛祐和那几个学生老师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最高级的公寓，一切费用都由相羽集团承担。” 泷野摇了摇头了，“我现在还没有搬家的打算。我说至少要等到她们毕业，那就一天也不会提前。” “啧。” 相羽雄介直白地表示着不满，又看向沉默的兄长。 “大哥，你也说两句吧。” 相羽英介看了弟弟一眼，“你让我恶心。” 他不以为意，只是嗤笑一声。 “我是卖了亚美吗，没有吧？她本来就不听我的话，我只是同意她跟这个女朋友比较多的小子……跟瑛祐交往而已。” “在瑛祐答应卖地之前，你可不是这副态度。” “那当然，不然不就白便宜这小子了？” 相羽英介两眼一闭，终于对他不抱任何期待。 “所以说……你让我恶心。” 第417章 看看海 在一道道精致的料理陆续送进包间、相羽雄介又打开一瓶酒时，泷野起身告辞了。 拉开移门，他停顿下来，“那就明年再见了，英介叔叔。” “提前祝您新年快乐，也希望您身体健康、顺心遂意。” “……” 相羽英介终究没有沉默到最后，推开兄弟递来的酒杯，对泷野点了点头。 “明年见。” ...... 夜色已深，宽阔的街道上，黑色的奔驰车流动在穿梭的光里。 把握着方向盘，小春专注地望着前方，她身旁的泷野则不时朝后面看一眼。 两个女孩子相互抵着，依靠在座椅中间，半睡半醒，都不太精神。 “睡着了吗？”小春问道。 “唔……” 身后只有一声含糊的回应，她也没分出是哪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原本要询问的目标其实是泷野。 “快睡着了。” “噢。” 他视线又往下低了一些，亚美穿着已经染上草色与泥土的白袜子，双脚搭在他的座椅后面，底下垫着自己的鞋。 因为又一次跳窗而逃，她又一次没穿鞋。还是他在离开相羽英介家时，将她的鞋子一并带了出来。 车内开着空调，亚美也不想将鞋子里面弄脏，干脆将鞋子脱了。 “……” 奇怪的坚持。 他伸手握住她的足尖，只是握着，也未用力，亚美睁了睁眼。 “什么……” “没什么。” 她闭上眼，身体靠着座椅往下滑了一些，将双脚抬高，搭在驾驶座旁的扶手箱上。 余光里瞥见动静，小春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哥哥，以为是他的要求。 “hentai.” “只是看到一只脚就冒出奇怪想法的人，才是真正的hentai吧。” 后面的亚美笑了一下，也打消不少睡意。 “快到了吗……” 泷野看了看窗外，附近的街道已经有些熟悉了，“大概还要十几分钟。” “不堵车的话。”小春补充道。 “哪里堵得起来。这个时间，路上早就没什么车了。” “去哪儿都不堵吗？” 泷野看了一眼时间，“嗯。” 看着他依然兴致不高的模样，小春突发奇想，“我想去海边。” “别闹了。” “我也想去！” “……” 泷野回过头，“遥也没睡着吗？” “睡了一下下……” 越水坐直身体，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听到老师说要去海边，我就清醒了。” “这句话你一定是在梦里听见的，继续睡吧。” 她搂得更紧了，“我要去海边！” “……” 泷野摇摇头，又想了想，“那就去台场那边转转吧。知道怎么走吗？” 后半句是对小春说的。 她扫了一眼导航，“是在港区吧？” “嗯。那边有个海滨公园，就在那边停一会儿吧。” “老师，我想去横滨……”越水在他耳旁吹起了风，“那边的山下公园好像很有名，我还没去过呢。” 泷野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这个时间去横滨，你怎么不去镰仓呢？” “可以吗！我想去江之岛！” “可以个头。” “……哼。” 小春慢慢减速，在路口停了下来，趁着红灯时间，重新输入导航的终点。 “那什么……横滨是吗？” “喂……” “横滨！”越水一边喊着，一边猛拍身边少女的大腿。 亚美也被鼓动了，“去横滨！” “收到！” 小春按下【确认】，屏幕上立即跳出了重新规划的导航路线。 跟随导航的指引，车在路口调转方向，朝着几十公里外的横滨驶去。 寒冬深夜，道路上已经见不到太多车辆。路面畅通无阻，小春的心情也十分舒畅。 “只要半小时左右，就能赶到那边啦。” 泷野也没有太抗拒，但还是要嘴硬两句，“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多小时了。” “那也不算太久啊。”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才九点多嘛。太古板就不像年轻人了，哥哥。” “……” 小春望着前方，过了会儿又跟上一句：“去海边看看，说不定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泷野抿了抿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跟还在等待的伊原与千代交待了一下。 放下手机，他又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千代说回去就收拾你。” “啊啊啊……” ...... 沿着公路不断行驶，一路上都没有多少车辆，显得有些空旷，十分符合人类活动的季节规律性。 尽管沿途就有大段大段的海滨区域，几个女孩子还是坚持要到目的地为止。 期间也有得寸进尺、想将目的地变更为江之岛或者更远的地方的想法，都被泷野装睡糊弄过去了。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了横滨港。 小春在附近的停车场找了个地方停下，位置十分便利，不远处就是山下公园，抬眼可见。 “感觉这边还挺热闹的……” 喷泉池里哗哗作响，环绕在四周的灯，照亮了池子中间漂洋过海而来的雕塑。 透过镂花的铁罩，深绿的草地上留下点点灯影，另一边就是四季斑斓的花园；圣诞节刚过去不久，新年也即将来临，公园内各处都点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彩灯。 海湾里漂着几艘明亮的游船，逐渐朝着码头方向靠近。 一旁的岸上，尽管是寒冷冬夜，依然有不少人吹着海风、在临海的公园里散着步。可想而知，这里在白天时会有多热闹。 “随便逛逛吧，不要跑得太远。半个小时后在停车场集合。” “嗯嗯。” 走进公园，沿岸的护栏是灯光照得最明亮的地方，外面是不断拍打的海潮。 远处岸边停靠着一艘巨大的邮船，乃是已经改装为博物馆的“太平洋女王”冰川丸。缠绕着灯光的船身，在黑夜里清晰可见，就像她退役半个多世纪后依然高涨的名气。 泷野也没过去，在人来人往的步行道上走了一会儿，就在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扶着护栏。 女孩子们更向往绚丽与热闹的地方，刚才就与他暂时分开了。 “……” 潮来潮往，涛声不断。 立足光明，一眼望见的也是隔岸的明亮灯火，但最吸引人的始终是其间涌动的辽阔黑暗。 它黑暗得不纯粹，白天或黑夜，总有几抹浪尖泛着不知来自何方的光芒； 它又黑暗得纯粹，再复杂诡谲的思流汇入其中，也不改其颜色。 望着这片黑暗，泷野什么也没做，站在岸边，任涛声灌进耳中，将浮躁卷入浪里。 因为平静总出现在期盼之外。 当然，也不能感冒。 “……” 眼前一花，一条带着少女香气的围巾，绕到了他的脖子上。 泷野回过头，身后的亚美继续拉扯调整着他脖子上的围巾，又对他笑了一下。 “我只是刚好看到老师在这里哦。” 他也笑了笑，“嗯。” “遥和小春没跟亚美在一起吗？” “她们去‘冰川丸’那边了。” 他看向远处被铁链束缚在港口的巨轮，“晚上也能上去吗？” “不知道……大概只是过去看看吧。” 海风不断吹来，从乍然失去保护的领口钻进去，亚美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过来。” 她乖乖走到泷野面前，他解下围巾，一端绕在她的脖子上，另一端绕在自己这边。 围巾长度不短，但也说不上太长，只能通过自转身体的方式来将最后两圈绕上去。 但是……似乎出了点问题。 四目相对，泷野皱眉。 “好像不是这么绕的？” 亚美摸了摸脖子，“勒得倒是挺紧的……” “好像……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 泷野赶紧将紧缚的围巾解开，再重新环绕到她的脖子上。 “老师呢？”亚美看着他。 “我用亚美。” “诶？” 将围巾从领口塞进去，泷野又将她的外套从上到下扣了起来，不留一丝缝隙，然后抱住了她。 “……” 依偎在胸膛，亚美抬头看了他一会儿。 “我也想看海。” 第418章 谈谈心 吹着冷风，在横滨港看了大半个小时的海，夜实在深了。 四人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回东京，抵达黑漆漆的明高停车场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 摸黑走出学校，三个女孩子全挂在泷野身上，直到来到明亮的路边。 “没有车库，每次都得到这边来停车，还是有些麻烦的说……” “毕竟是几十年前建造的教师公寓了……喂。” 冷风瑟瑟，长长的坂道成了寒风穿过的绝佳通道，她们又重新挤回泷野身旁。 小春扶着哥哥的肩，缩在他身后，时不时地就会踩到他一脚。 “院子里的空间，就算建不了车库，搭个停车棚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得拆一大段院墙了。”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但也没必要。亚美和遥毕业之后，我和理花也不会再住在那里了。” “诶？” 亚美挂在他左边的胳膊上，“为什么？” “老师打算改行不当教师了吗？”右边的越水问道。 “不……” 要抵抗的不只是迎面的寒风，泷野前行得有些艰难。 “一方面是因为那栋公寓实在太古老了，说陈旧都是客气的。虽然还算牢固，但一直住下去我也不太放心； 另一方面，我准备把那块地卖了，把钱投资在一些其他的必要方面。” “原来如此……” 小春没什么感觉，越水和亚美都有些发愣，消化着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公寓、在毕业后要迎来拆除的消息。 顺其自然地，两人也开始联想高中毕业后的前景。 磨磨蹭蹭，几人终于走下了坂道。转入小巷里，风立时小了许多。 “第三学期开始，我要认真学习了。”亚美忽然说道。 “什么……” “我也是！”越水也积极响应着。 “噢……这是好事。” 将三个女孩子送回枫庭，让她们该洗澡的洗澡、该休息的休息，泷野又去了千代的公寓。 那边的两人，也一直在牵挂着他们。 “……” 打开房门，伊原刚想说些什么，摸到他冰冷的手，又咽下去了，将他拉进了房间。 去浴室放热水，再将换洗的衣服放进去，她出来时，泷野自己冲了杯热咖啡，站在空调前吹着。 “这个时间喝咖啡，你还想睡觉吗？” “没事……只有小半包。” 泷野吹了吹，又啜一小口，“稍微提提神，不然我可能就在浴缸里睡着了。” 更何况，两人大概还有很多话要问他，今晚是没办法早睡了。 “咖啡哪能这么快就见效啊。” 千代合上笔记本，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写完了……不如我陪瑛祐一起洗吧~” “千代还没洗澡吗？” “洗过了。不过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为了洗澡才陪你的呀。” “……” 泷野放下咖啡，“我只想洗澡。” “真的？” 千代顺着榻榻米爬了过来，示意他坐下，双手扶上了他的肩。 “难道不想让我帮你放松一下吗？明明这个地方都这么硬了……” “……” 泷野自己也捏了捏僵硬的肩膀，“大概是海风吹的。” “真有闲情。” 千代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大半夜的，居然跑到横滨去吹海风……还不带我！” “只是突然想去那边的海滨公园散散步……轻一点，求你了。” 伊原在旁边坐下，“小春呢？” “没敢过来。” “什么？” “千代说要收拾她。” 千代笑了一下，“当真了吗？” “来回都是她在开车，大概是累了。” “辛苦了……亚美的事情怎么样了？只有一句‘没问题了’，我和理花看不懂啊。” 泷野沉默了一小会儿，准备开口的时候，伊原站起身，也拉了他一把。 “等下再说吧，热水放得差不多了。” “嗯。” 在浴缸里捞了两下，试了试水温，伊原转身看了看正慢慢解着扣子的泷野。 “别睡着了。” “好像有点困难。” 夜实在有些深了，他又打了个呵欠，“小春自己有些困，回来路上一直拉着我说话……咖啡一点作用都没有。” “都说了没有这么快见效……” 伊原还是留下了。 他脱下衣服，她也一并解下。打掉他胡作非为的手，暂且用浴巾围着身体，她又将闲置一旁的塑料小板凳拖了过来。 “坐下来。我给你擦背。” “嗯……” “眼镜给我……头发自己洗。” “嗯。” 视线模糊，掌心里洗发水的冰凉触感却很真实。泷野揉搓两下，抹到已经打湿的头发上，继续揉搓。 白色的泡沫迅速增多，逐渐裹住了他的脑袋。 伊原拿着喷头，在他背上冲了一会儿，又关上水阀，拿着毛巾开始擦背。 “……” 一团泡沫滑了下来。 “是那个孩子说漏嘴了吗？” 泷野动作变慢了一些，“嗯……还是和以前一样，跟她父亲吵起来了，一来二去就说漏嘴了。” “不过也不能怪亚美，她是打算回来的时候，被她父亲强行拉住了。” “是吗。” 过了一小会儿，伊原起身拿起喷头，重新打开水阀。 “眼睛闭上。” “嗯。” 水声哗哗作响，伴随泡沫一同流淌到背上和地上。 “头再低一点。” 温暖的水流不断冲刷，泷野拨弄着头发，又搓了搓耳后、颈后，最后在脸上抹了一把。 “然后呢？” “然后，英介叔叔也听见了，就揪着她的话一直追问了下去……她自己的事情都被试探得一清二楚了。” 伊原低声叹息，“傻孩子……” “是啊。” 哗啦一声，浴室的磨砂玻璃移门被拉开。已经褪下全部束缚的千代，从两人身后走过，直接坐进了浴缸里。 趴在边沿，看着慢条斯理的两人，她又伸出了胳膊探了探，“快一点啦。” 泷野闭上了眼睛，“还没洗干净呢。” “天天洗澡，身上哪有那么脏啊。” 伊原凑近嗅了一下，“都是年轻女孩子们的味道。” “洗！” 千代砸水，“再洗干净一点！把这层皮都搓掉！” “……喂。” ...... 翻来覆去，雨露均沾。再躺回床上，时间已经迟得不能再迟了。 “我有点饿了。” “……” “不，是快要饿死了。” 伊原和千代都很精神，只有泷野闭着眼，“随便吃点什么吧，已经不早了。” “嗯嗯。瑛祐也要吃一点吗？” “这个时间再吃东西，今晚就真的不用睡觉了……” 千代看了一眼手机，“哇，都已经三点多了呀。” “是啊。” “不过我和理花白天都睡了不少时间，还不怎么困呢。理花觉得饿吗？” “嗯。” 伊原坐起身，“我去准备吧。” “谢谢~” “就用晚上吃剩的火锅，煮点乌冬面吧。” “嗯嗯！” “瑛祐呢？” “……” 腹内空空，又浑身疲惫，泷野两眼睁开一丝缝，“到时候我还醒着的话，就吃两口。” “什么吃两口啊，真麻烦……” 千代侧起身，捏了捏他的脸，“瑛祐要是睡着了，我也会把你叫醒的。” “那我就准备三人的份了。” 伊原爬下床，披了件衣服，走进厨房开始忙碌；等她端着面回到客厅，床上的两人已经坐进被炉了。 “我开动了~” 吃了几口乌冬面，泷野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今天是吉日来着。” “吃完就开始布置吧。” “我得睡了。” “睡得着吗。” “唔……” “先吃面吧。” 第419章 除夜（上） 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模糊的？ 到处都是一团团飘浮的光点，各种各样的声音忽左忽右，有种遥远的熟悉感。 “抢到车票了吗？” 泷野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面前的身影。 “什么……” “高铁票啊。” 站在身前的人面目不清，只有声音还算熟悉，“你今年不回老家吗？” 已经回不去了，就不回去了。 “……” 一阵恍惚，泷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回答他的。 “抢到车票了吗？”对方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车票…… 去哪里的车票？ 我抢到了吗？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嘈杂的候车厅里。 巨大的穹顶底下，到处都是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由……开往……的g……号列车，在a9检票口检票进站……”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张蓝色的车票，只是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恍惚着，他排进了一列缓缓向前的队伍里。拖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行李箱，一直来到闸机前，他却发现手里的车票不见了。 回不去了。 “老师……”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连不知所措和茫然的时间都延长了许多。 刚才那张车票，是真的存在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到旁边，让身后安静等待着的其他乘客先进站。 滴—— 趁闸门还没合上，他忽然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啪嗒。 橙黄色的闸门以极快的速度从两边弹出来，将他拦在了外面。 “……” 四周的人都望了过来，在说什么。 回不去了…… “老师！” 泷野一下子惊醒。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身旁的少女。 “……” 她脸上的笑容也立即消失了。 “怎么了？” 越水在被炉旁坐了下来，抬手抹去他眼底的水迹，“做噩梦了吗？” 看着她湿漉漉的指尖，泷野自己也抬手抹了一把。 “嗯……做了个噩梦。”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抱住他的脑袋，按在胸前，用自己的方式抚慰着。 “小越水——” 身后忽然传来千代的喊声，“还没有出门吗？说不定待会儿超市就关门了。” “啊啊我知道了！” 越水又松开了他，急忙起身。 戴上眼镜，泷野回头看了一眼，千代和伊原正在厨房里忙碌。 对了…… 今天是大晦日，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们要在枫庭里度过除夜，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他只是在被炉里暂时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就睡着了……还做了个那样的梦。 是因为今天过年吗？ 招呼着越水，千代看他一眼便转了回去，又迅速地转了回来。 “诶……哭了？” 伊原也意外地回过头，看着他眼底两道并不明显的痕迹。 “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梦。” 泷野又在眼底抹了抹，确认已经不剩什么了，又看了一眼正在玄关换鞋的越水，“忘记买什么东西了吗？” “刚刚才发现，荞麦面已经过期了。” “那还真是糟糕。” 毕竟每个人最少都得吃上几口荞麦面，剩下那点没过期的也不够用。 伊原还在看着他，“没事吧？” “没事。” “那就陪她一起去。” “嗯。” 泷野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腿被缠住了。 低头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小春卧着枕头睡在地上，任他们吵了半天都没醒来。她身边的亚美也同样如此。 花了番功夫抽出双腿，他换上鞋子，跟上在门口一边等待、一边摆弄着门松的越水。 在日本传说里，松是神灵休憩的灵木。立在家门左右的门松，便是为年神大人准备的引路标志。 说是门松，实际上主体部分是三段削好的竹子。围绕在四周的松枝，也突出了中间竹节的笔直。 松竹共有长寿之意，都是新年常见的装饰盆栽。而以竹为中心是关东地区的习惯，与更倾向于突出松枝华美的关西地区截然相反。 “感觉到年神大人了吗。” “诶？” “我好像看到一道光钻进遥的手指里了。” “诶——” 泷野笑了一下，“走吧。” “不要吓我啦。” 离开公寓，走进巷子，天空依然灰蒙蒙的。 年底最后几日基本都是阴天，昨天下午降了场大雪，果然如天气预报说的那样在傍晚时分停了下来。 拜天气所赐，积雪到现在也不见融化的迹象，在背街小巷里更是如此。 “晚上会下雪吗……” “不好说呢。” “好吧。” 越水收回视线，又挽住他的胳膊，“老师刚才梦见了什么？如果是噩梦，才不会流眼泪吧？” “不是噩梦。只是梦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北海道吗？” 泷野笑了笑，“比北海道还要遥远的地方。” “那就是国外了。” “嗯。”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才会流眼泪。可能是我上辈子生活过的地方吧。” 越水看了看他，隐约觉得他并非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啊，说不定老师刚才是被年神大人附身了！” “还没到元旦呢。” “神明出没无常，提前一天来到人间也可以理解吧？” “这么说，我梦见的地方是高天原？” “很有可能呢！” 一路说着，两人也没多紧张，直到看见超市员工正在往下拉着卷帘门，才加快脚步猛跑。 跑到超市门前，泷野和越水才发现，对方似乎只是在取下遗落在卷帘门上的钥匙。 “万分抱歉。” 取下钥匙，那名员工又立即将卷帘门推了上去，“请进——” “……” 两人松了口气，走进超市，又对视一眼。 “说不定这也是年神大人的恶作剧呢。” “回家之后，给年神大人换一副新的镜饼吧。” “嘻嘻……嗯！” ...... 买了荞麦面回到公寓，在被炉里睡着的亚美和小春也都已经醒了。 “袋子里装着什么？” “荞麦面。” “诶，为什么？” “过期了。” “噢……” 小春应了一声，又说道：“还好哥哥回来得迟了几分钟。” 泷野将荞麦面送去厨房，回来后才问道：“为什么？” “刚才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 他沉默了一下。 要是让美佳子阿姨知道过年用的荞麦面都没准备好，八成又会教育他一顿。 “阿姨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候了一下，顺便让我不要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噢。” 小春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哥哥，“还有……” “还有什么？” “妈妈还问了从客厅路过的千代姐是谁，我旁边这个脸红的小妹妹又是谁。” “……” 泷野看了看现在也还有些脸红的亚美妹妹，坐进被炉，“视频电话啊。” “是呀。” “小春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哥哥的女朋友了。” “……不得了了。”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 还好不是什么“荒唐至极”、“绝不允许”之类的话。只是这样，应该有不小的接受余地吧？ “另外，妈妈问哥哥春假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可以回山形住几天。” 小春指了指自己，“顺带一提，我春假的时候就是这么打算的。” 春假的三四月份，东北地区虽然寒冷依旧，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大雪封山，进出都不方便。 “嗯，我会认真考虑的。” “要把女朋友们都带回去哦。” “尽量吧。” 又聊了一会儿，泷野起身去厨房帮忙。伊原继续准备着晚饭，千代则在准备之后跨年荞麦面的酱油调料，也就是面汁。 “理花，这个要煮到什么时候？” “我看看……现在这种程度就刚好，关火吧。” “嗯嗯。” “再把浮沫撇出来，放在一边冷却就行了。” 时间消逝，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夜幕升起，玻璃窗上倒映着明亮的室内。 “准备吃饭吧。” 第420章 除夜（下） 特别定制的加长被炉上，摆在两端的煮锅汩汩翻滚，往上冒着白色的气雾，又在触及顶上的白灯前消散于无形。 没有年夜饭的概念，除了饭桌上人数比较多，除夜的晚饭在内容上和平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泷野与伊原坐在一边，两名学生坐在遥远的另一端，中间的位置则由小春和千代占据着。 “没问题吧？” 见拿着筷子的伊原忽然停下动作，泷野关心了一句，其余几人也都看了过来。 越水和亚美格外在意。 “没事。” 她摇了下头，又对两个学生笑了笑，起身去厨房里翻找起来。 找了个干净的空碗，将几样调味料倒在一起，伊原又回到客厅。 她舀起一勺汤倒在碗里，摇匀之后，一半倒入左边的煮锅，一半留给右边，接着又用勺子搅动了一会儿。 泷野尝了一口，“难怪刚才感觉味道比平时淡了一些……” 伊原看了他一眼，坐回被炉，“刚才怎么不说？” “我以为是白菜加多了。” “煮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白菜里的水分了。” “是吗。” 晚饭继续进行下去，泷野拿起酒杯，跟伊原和千代碰了一下。 “干杯~” 摆在桌上的两瓶大吟酿，是昨天才回到东京的真山送来的礼物。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泷野和伊原也看得出她十分高兴，想必大阪之行进展顺利。 作为学生，越水和亚美只能喝果汁。 而小春倒了大半杯果汁后，又往里加了一点酒，自认为味道非常不错，又向桌上的其他人兜售起来，只是能喝酒的都没有理会。 “那什么……” 千代看了看电视，“红白歌会开始了吗？” 据她所说，她上一次看这个节目，还在中学的时候。 “不知道。”泷野这辈子都没看过，“还没到时候吧。” “嗯。” 伊原看了两人一眼，“七点多才开始。” 定制的加长型被炉，占地不小，极大地改变了客厅的布置格局。为了兼顾各人，电视机也挪了个位置。 “一边吃一边等吧。” “嗯。” 泷野回头看了看厨房，荞麦面还没开始煮，“待会儿还要吃跨年荞麦面吧。” “还早呢，在新年到来前吃完就行了。吃不下的话，就少盛一些，总之不能剩下。” “嗯……小春！” “……” 小春拿着酒瓶的手抖了一下，咕嘟！又倒了一大口清酒出来。 “太多了啦！” 越水端着几乎溢出来的果汁，又看了看杯子里不断翻滚的果粒，“都闻得到酒气了……” “都怪哥哥。”小春恶人先告状，“吓了我一跳。” “……” 泷野瞪了她一眼，又看向越水。早知道她这么容易被煽动，刚才就该阻止小春的。 “喝不了就不要勉强，换个杯子吧。” “没事的……” 她端起杯子又闻了闻，然后尝试着喝了一小口，“果汁里夹杂着一点酒味，还挺特别的……味道好像也还可以。” “对吧~” “……” 毕竟九成九的主体还是橙汁，就算贪杯也喝不下太多，泷野也就听之任之了。 “亚美也试试吧~” “好呀。” “开始了。” 千代忽然敲了下桌子，“原来这是nhk的节目啊……” 电视屏幕上，伴随着节目的开场曲，出场歌手们慢慢走向舞台中央。 而在那里，两名穿着红白主色调传统服装的主持人，以及一名穿着西装的总主持人，已经在等待着了。 “还是那些人啊……” 伊原低声念了一句，见泷野看向自己，对他笑了笑，又拿起酒杯。 “好像每年都会说这句话呢。” “是啊。” “干杯。” ...... 电视机闪烁着。 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泷野也从睡梦中惊醒。低头一看，是醉醺醺的千代趴到了腿上。 不只是她，他晚上也多喝了几杯，此时还有些晕。 摇了摇脑袋，泷野稍微清醒几分，将溜走的枕头拉回来，又扶起千代，让她躺上去。 桌面上的锅碗已经完全收拾干净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睡着之前，答应伊原稍微休息一下，就帮忙收拾…… 除了望着电视发呆的越水，小春和亚美也都已经躺了下来，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伊原则不见踪影。 厨房里有声音传来。 他回过头，伊原背对着客厅，两边肩膀一动一动的，正在准备着什么。 也只能是跨年荞麦面了。 “老师……” 越水回了神，喊他一声，“还精神吗？” 泷野伸着懒腰，又点了点头。 她爬出被炉，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又往他身上一倒。泷野顺势抱住，掀起被子让她钻进去。 “没事吧？” 在大人们喝酒的喝酒、看电视的盯着屏幕的时候，逐渐被酒精麻痹的女孩子们，不知道往自己的果汁里倒了不少酒，结果便是亚美和小春沉沉睡去，越水也变成了这副呆呆的状态。 她躺在伊原的坐垫上，“头有点晕……” 泷野向她示意躺在另一边的千代，“跟她们一样，睡一觉就没事了。” “……” 盯着睡梦中的成熟女人看了一会儿，越水忽然趴到他腿上，手摸到了她的胸前。 “平躺的时候都这么大……果然真的很大……” 她又捏了两下。 “唔……” 千代摇头晃脑，无意识地低吟着。 “……” 泷野很快制止了越水。 她也没有爬回去，而是挪动双腿，整个人挪到了他的身上。 “这样不累吗？” 他还坐着，她只能弓起身子，才不会被被炉卡住。 “累死了……所以老师快点躺下啦。” 咚！ 她压在他身上，他手臂稍微松懈一点，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 伊原回头看了一眼，越水正捂着泷野的脑袋，一脸紧张地跟他说着什么。 “抱歉！” 她吓得清醒了不少，“没事吧，老师？” “不要紧……” 泷野揉了揉脑后，又颠倒着与厨房里的伊原对视了一眼。 “我来帮忙。” “没事。”她转了过去，“你继续玩。” “……” 摆正视线，泷野在越水背上拍了两下。 “先下来。” 她翻滚到一旁，看了看伊原的背影，又对他吐了下舌头。 “我去帮忙。”他低声道。 “嗯嗯。” 泷野爬出被炉，越水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伊原正在准备为跨年荞麦面配菜的炸虾天妇罗，给虾去壳，再用刀子剥离背肠。因为人多，要准备的拉长虾也不少。 撸起袖子，泷野从水池里捞起一只虾，剥了壳再递给她。 “你去弄那个。” 伊原一摆脑袋，泷野站到另一边，面前的盆里装着几只已经初步处理过的虾。 往里加上盐、淀粉还有少量的酒，他搓揉了一会儿，再裹上一层薄面，先放在一旁。 将全部的虾都这样处理过之后，再蘸上面衣，放进油锅里进行油炸。 荞麦面正在煮着，之后捞出来用冷水冲洗，稍微沥干，再放入之前准备好的面汁里，配上炸虾天妇罗、油菜、鱼糕以及长葱，以及一点橘子皮，跨年荞麦面就准备好了。 “现在几点了？” 泷野想了想自己醒来的时间，“十点多吧。” “那还算早。要先尝尝吗？” “好啊。” 伊原开始捞面，“要吃多少？” “必须要吃完，对吧？” “嗯。” “先来半碗。” “配菜只有这些，第二碗就没天妇罗炸虾了。” “唔……那还是一碗吧。” 第421章 过去一年、未来一年 煮好跨年荞麦面，伊原先给泷野盛了一碗，接着也没停下。 捞起面条，加入配菜，在每碗面里配上两只天妇罗炸虾，泷野将各人的荞麦面都端到桌上，她才回到被炉旁坐下来。 “这个荞麦面的口感真是太棒了！我一直没办法煮到这种不软不硬，咬下去刚刚好的程度……” 越水吸了一口面，望向对面的伊原，“老师，这是怎么做到的？” 伊原咀嚼着，脸上逐渐露出笑意，咽下嘴里的食物便为她解释了起来。 “首先是煮的时间不能太长。其中的关键在……” 她和越水说着，泷野看了眼时间，摇了摇躺在身边的千代。 “千代，吃跨年荞麦面了。” “唔……”她闭着眼，“已经到新年了吗？” “到了新年还吃什么。吃完再睡。” “真麻烦……” 千代答应了一声，又辗转片刻，到泷野快吃完的时候才彻底醒过来。 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她咬了几口炸虾，注意力忽然回到被炉两边的交谈上，“你们在说什么呢？” “提升荞麦面口感的办法。”伊原说道。 “噢……” “千代也想学的话，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不用，一个家里有两个人知道怎么煮荞麦面，就已经足够了。” 伊原看了她一眼，千代对她一笑。 吃完第二只炸虾，她捞了口面条在嘴里咀嚼着，视线又飘到了对面的碗里。刚伸出筷子，泷野在她手上打了一下。 “我还想吃……” “先把面吃完再说。” “吃完面哪还吃得下啊。” “那更不能给你吃了。零点之前吃不完，跨年荞麦面剩下来就麻烦了。” “一边吃着面一边跨过零点，才叫‘跨年荞麦面’吧？” “从日本人开始吃荞麦面，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已经全部都被淘汰了。” “……乱说。” 敷衍着千代，泷野吃完自己那碗荞麦面，先过去叫醒妹妹，又推了推最先倒下的亚美。 她差不多就如字面上所说的那般，在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倒下，“哐”地磕到了饭桌上，手里的果汁清酒混合物也倒翻了。 越水和小春慌乱地扶起杯子，阻止果汁流到榻榻米上，再将亚美扶起时，她已经彻底醉倒，之后也就干脆让她睡着了。 不过那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前的事情。 扶起亚美，泷野摇晃两下，她很快睁眼，只是还不清醒。 摇头晃脑的，筷子也拿不住，更别说吃荞麦面了。 低头看着靠在怀里的少女，泷野用手背碰了碰她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亚美喝了很多吗？” “最后打翻的那杯果汁里，大概有一半是酒吧……” “你还好意思说。”他斜了妹妹一眼。 “嘿嘿，我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能喝嘛……” “你指望高中生能有多少酒量。” 被炉另一边忽然飘来一句“因人而异”。 泷野看过去，伊原夹起一团面条，一边吃一边看着他。 “好吧，因人而异……亚美大概和小百合是一类的。” “说得太过分了。” “对谁？” “对亚美。” “……你对小百合也很过分就是了。” 伊原嘴角一弯，笑而不言。 而在泷野怀里，亚美低垂着脑袋，两眼一张一合的，似乎还会睡过去。 小春吃了两口荞麦面，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醉成这副样子，待会儿的初诣，大概也去不了了吧。” “嗯。” “我和亚美明天再去吧。”越水开口道。 泷野看向她，“没问题吗？” “嗯嗯。明天早上，还可以和轻音部的大家一起去。” “那我也留在家里吧。” 小春伸了个懒腰，“过了零点我就睡了，明天早上还要看日出呢……话说回来，附近有什么地方适合看日出吗？” 泷野想了想，“明山学园。” “附近也没什么山，不去寺院的话，那一块算比较高的地方了。” “唔，学校啊……哪里的学校？” 除了亚美，一桌的人都望向了她。 “……” 小春也很快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后一倒，正好躺在枕头上。 “我好像也有点醉了……” “先把面吃了。”泷野朝桌上的荞麦面努了努嘴，“实在觉得困的话，吃完面就可以去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在新年之前就睡着啊。” “不是小孩子，压岁钱倒是收得勤快。” “哼。” “按理说，我也不是小春的长辈……” “啊啊啊我不听！” ...... 热闹了一阵，客厅里很快又安静下来。除了亚美，各人都已经吃完了荞麦面。 小春已经决定明天看完日出后再去初诣，先去洗澡了。 余下的几人或是趴着，或是躺着，或者抱着女朋友，电视机的声音从耳朵里毫不停留地穿过。 “亚美，福山雅治出来了。” “嗯……” 一直半梦半醒的亚美睁开双眼，目不转睛地坚持看了一会儿，眼皮也终于不再沉重。 “我见过他。”千代忽然开口道，“忘记是在哪里的酒会了。” 泷野盯着屏幕，“明年除夜，请他到这里来唱歌吧。” “噢，好啊。” “……认真的吗？” “你猜~” “……” 看着电视机里的不老男神唱完一首歌，亚美也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老师……” 她费力地后仰着头，直到看见泷野，“什么时间了？” “十一点半。” “……” 她努力坐直身体，拿起了筷子。 “都已经凉了。面还没动过，换一碗吧。” 泷野没给她拒绝的时间，起身端着碗去了厨房。越水挪了过来，代替他照顾着亚美。 “小春姐呢？” “去派送年贺状了。” “诶？” “她在邮局打工，亚美忘记了吗？” “是吗……” 厨房里的泷野正在加热面汁，回头看了一眼，“不要让她变得更加混乱了。” “是~” 待亚美吃上热面，去洗澡的小春也回到了客厅。 “噢，亚美已经醒过来了吗。” “小春姐……” “你继续吃，不用管我。” 小春坐了下来，双手擦着头发，望了眼电视机。 “啊，都已经到【过去一年、未来一年】的节目了吗……” “是啊，才刚刚开始。” 电视机里，戴着眼镜的僧人双手合十，然后握住钟杵下面的垂绳，撞向古钟。 咚——咚—— 钟声低沉而缓慢，撞钟的僧人松开垂绳，再次合十一拜，退到后方。 “滋贺的比叡山延历寺啊……” 小春看了看角标的文字，“我大一的时候在那边写生过，原来晚上是这个样子的。” 伊原托着下巴，“不知道今年选中的其他几个地方是哪里。” “嗯……啊，来了，是香川的八栗寺。” “香川在哪？” “四国吧。” 镜头切换，又来到了另一处寺庙。 每年除夜，紧接着红白歌会播出的【过去一年、未来一年】特别节目，将会直播日本各地当年严选的寺院敲钟实况，让人坐在家里就能听见跨年的钟声。 “接下来……横滨中华街。为什么是室内场景？啊……舞狮。可惜我们前几天是晚上去的呢，不然也可以过去逛逛。” 泷野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镜头再次切换，来到东京。 “东京的是深大寺……诶？” 望着电视上的室外场景，小春怔了怔，客厅里的其余几人也意外了一下，越水更是起身跑到厨房，打开了窗户。 寒风裹着白色的晶莹吹了进来，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下雪啦！” 泷野和伊原来到门口，望了望外面。 推开一扇光，雪花在光柱下纷纷扬扬，又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覆盖着院子。 “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谁知道呢。”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千代也挤了过来。 “已经积起来了呀，待会儿还去初诣吗？” “去。” “嗯。” 咚——咚—— 白雪飘落着，在同一时刻，寺院里敲响了第一百零八声钟。 泷野回过头，亚美抹了抹嘴，身后摆着空碗。 “新、新年快乐！” 第422章 新年初祈愿 看着亚美和越水先后钻进被窝，只露出脑袋，坐在床边的泷野也忽生倦意，掩嘴打了个呵欠。 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老师也一起睡吧。” 呵欠消散，他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那就等我和亚美睡着了再出门吧。” 越水说着，被子里的手又用了些力。泷野顺势倒在枕头上，与她四目相对。 “唔……” 她迎上来，衔住他的唇。 浅尝辄止，泷野摸了摸她的脸颊，又凑到里面，在亚美额头上吻了一下。 听到外面隐约的动静，泷野重新坐了起来，“既然明天要早起，还是早点睡吧。” “我们至少要到三四点钟才能回来，不要等了。” “嗯嗯，我知道了。” “晚安。” 他关上灯离开房间，伊原和千代站在玄关，正互相拂去各自头上和肩上的雪花。 两人刚才去那边换了出门的衣服，鞋子也换成了适合在雪地行走的长靴，看起来十分厚重。换鞋麻烦，两人就在玄关等着他。 “瑛祐还没有换衣服吗？” “马上就换。” 泷野说着，又回头看了看缩在被炉里的妹妹。 “小春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初诣吗？这场雪会下到明天中午，已经看不到元旦日出了。” “我知道……” 小春趴在枕头上，望着玄关的三人，“但是我也已经困了。还是明天早上再和高中生们一起去初诣吧。” “要睡觉好歹也要去床上。” “我知道的啦。” 她翻滚了一下，“等哥哥你们出门了，我就去楼上。” 泷野也不再多说，刚要回房间换衣服，门外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看吧，她们都已经过来了。” 伊原看了他一眼，转身开门。 “咦……” 真山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停顿了一下，又对里面望着自己的三人笑了笑。 “新年快乐。已经准备出门了吗？” “不。瑛祐还没换衣服。” “真磨蹭啊，泷野……” 百合子抖落伞上的雪花，探着脑袋看了看他，“已经一点多了哦。” “稍等，我马上就好。” 望了眼屋外的雪地，泷野转身走向房间。 “得多穿一些了……” ...... 嘎吱——嘎吱—— 每一步踩下，都将虚浮的积雪踩得踏实，留下看不清轮廓的无色足印。 这段雪径尚且无人涉足，她走在最前面，乐此不疲地引领着。 “……” 脚底忽然打滑，千代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往后倒去，直接撞在跟在后面的泷野身上。 “……” 寂静深夜里，两团白雾融为了一体。 猝不及防，泷野险些也被撞倒，又扶她站稳。 “没事吧？” 千代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脚滑的地方，躺着一张斑斓的传单。 “真危险啊……” 她捡起传单，捏成纸团，一脚送到看不见的地方。 伊原扶着她，“亏你穿着靴子还能这么灵活……” “嘿嘿。” “走吧。” 停下脚步的伊原、真山和小百合，也继续前进。 泷野和千代依然走在前面，后面的三人踩着他们的脚印，一把大伞遮挡住所有的雪花。 “还好今晚的电车是通宵运行的，不然得走过去了。”百合子说道。 “至少今晚不太方便开车。”真山望着旁边积雪的道路，“要是堵住就更麻烦了。” “不……” 伊原望着前面的男朋友，还有男朋友的女朋友，“要从这里步行到浅草寺的话，我今晚肯定不去了。” “说得也是……” 四周寂静，仿佛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一直走到车站附近，他们才总算见到更多要去初诣的人。 坐上元旦夜里特别开通的通宵电车，几人将伊原围在中间。 “注意，在这种时间还特别有精神的，差不多就是学生了——说实话，我现在超想睡觉。” 泷野扭头看了一眼搭档，“我们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现在也挺精神的。” “……别让我在新年第一天骂你。” “是，前辈。” “……” 挤着挤着，电车经过几站，又带上更多的人，终于在同一个站点倾泻而下。 “浅草站，到了——” 从拥挤的浅草站出来，抬眼便是悬挂着巨大红灯笼的浅草寺入口——雷门。 “就算下了大雪，这个时间段果然也还是初诣的高峰期呢。” “嗯，做好准备吧。” 入口两侧耸立着风神、雷神的塑像，高大威严，令人震撼，走近之后更是如此。 从红灯笼底下穿门而过，面前是一条两百多米长的商店街。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店铺分列两边，热闹红火，尽头是浅草寺宝藏门。 穿过宝藏门，迎面是浅草寺本堂，四周是手水舍以及求签和祈祷参拜的地方。 百合子胳膊一抬，撞了泷野一下。 “泷野怎么像是第一次过来似的。” “实不相瞒……”他四处打量着，“这就是我第一次来浅草寺。” “……你都在东京待几年了？” “只是在东大待了四年。” “呜哇……还好我是东北大的，不然就被你炫耀到了。” “说什么呢。” 在手水舍洗净脏污，几人又一起去排队，等待参拜。 当啷—— 二拜二拍一拜，摇摇垂铃，丢了枚硬币到赛钱箱里，祈求过后，泷野走到一旁，回望着身后的漫长队伍。 风雪不息，来参拜的人依旧热情不减，不少人连伞都没撑。 天空晦暗，而寺院内灯光明亮，映照出半空中凝聚成一团的雾气。 “哈……” 不断消散，又不断凝聚，他也是其中之一。 “发什么呆呢。”百合子和真山还在参拜，千代和伊原跟了上来，“瑛祐许了什么愿望？”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啊……我就知道。” “千代和理花呢？” 千代抱着伊原的胳膊，“我希望回去的时候，电车上不要太拥挤。” “回家的时候就能验证的愿望啊……” “是呀。理花呢？”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诶——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默契啦！” 伊原笑了笑，千代转身就要再去排队参拜一次，被泷野拉住了。 很快，百合子和真山也祈祷完，朝三人走来。 “许了什么愿？” 泷野照例问了一句，“要是升职加薪之类的，向我祈祷可能更有用一些。” 百合子看了他一眼，“希望泷野和理花能早点多生几个女儿出来，然后分一个给我和红叶。” “不要在自己的愿望里随便干涉我的人生啊。” “泷野自己不也想生女儿吗？” “这种事真的要顺其自然。” “又来了。” 因为泷野自称是第一次过来，参拜结束后，其余几人决定带他在浅草寺里逛一逛。 “这边是药师堂和影向堂，那边是五重塔，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行，随便逛逛吧。” 冒着风雪，几人在浅草寺里游走了一圈，连角落里的钱塚地藏堂和弁天堂也都没有遗漏，最后又回到了本堂前。 “差点忘了这个……去求个签吧。” 泷野挥了挥手，“我就算了。” “瑛祐也一起过来啦！” 千代拖着他来到求签的地方，还替他出了一百日元。哗啦哗啦，竹签在签筒里不断摇晃，直到其中一支冒出了头。 “四十七号。” “我的是六十三号。” 伊原接过签筒，也摇了几下。 “诶……” 看着摇出的签号，她隐约有些预感，“九十九号。” 签文很快交到各自的手上，泷野和千代打开一看，都是吉。 “‘渐渐浓云散、看看月再明’，感觉是好事会发生的样子呢！” “嗯。” “瑛祐的签文呢？” “‘桂华春将到、云天好进程’。” “什么意思？” “总之是好事。” 两人又看向格外认真地看着签文的伊原，她抬眼一笑。 “大吉。” “哇！” “‘红日当门照、暗月再重圆’……看样子，会发生不得了的好事呢。” 第423章 从疼痛与冰凉中开启的一年之初 进入新年的第一百零八声钟敲响之后，元旦凌晨的零点到三点，是普通市民初诣的第一个高峰时间。 第二个时间段，则是难眠的除夜过后，差不多所有人都已经起床的中午十二点到下午。 泷野几人伴随着第一个高峰来到浅草寺，初诣过后，又逆着还未退去的人潮，向寺院外面挤去。 只是没走多远，上了年纪的寺田女士忽然哎呦一声，接着便走不动路了。 几人又扶着她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发现是崴了脚。 “还好吗？” 真山在她面前蹲着，脱了鞋，手掌包裹着她的脚踝慢慢揉搓，又抬头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还觉得疼吗？” “暂时还行，没太多感觉……” 百合子低头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发红的脚踝，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穿这双鞋了……” “毕竟下了雪。”鞋子就放在一旁，真山翻过来看了一眼，“这种平底的鞋，还是有些滑呢。” “就算穿了靴子，一不小心也是会摔倒的哦，就像我过来的路上那样。” 她回过头，之前离开的泷野和千代又回到了这边，左右手里各端着一个纸杯。 “寺院的甜米酒吗？” “嗯嗯。” 千代将其中一杯递给真山，“当心，有一点烫哦。” “谢谢。” 泷野手里的两杯甜米酒，则递给了伊原和百合子。 后者看了看他，“泷野自己的呢？” “拿不下，就在那边喝完了。” “噢……你先帮我拿一下。” 百合子弯腰套上鞋子，又站起来走了一步，立即皱起了眉。 “疼疼疼……” 真山一只手就扶住了她，“再休息一会儿吧。” 她又坐回长椅上，“只能这样了……哎，怎么办啊。” “可能是冻着了。”泷野将稍微有些烫手的纸杯给她，“浇上去试试，活血化瘀……再不济也能暖一会儿。” “……”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作势欲泼。 她身旁的真山却怔了一下，接着又露出头疼的表情。 “怎么了？” “我弄反了。” “诶？” 真山没有多解释，一口喝完纸杯里的甜米酒，又蹲了下来。 泷野在旁边盯着，正猜测她会不会突然张口、将嘴里的甜米酒喷到百合子的脚踝上时，却听到咕噜一声，她咽下去了。 “嗯？” “怎么？”真山看他一眼，“泷野看出什么了？” “不，没什么……你准备干什么？” “补救。” 她脱下百合子的鞋，又将袜子往下拉了拉，接着从旁边抓起一把雪，按在她的脚踝处抹了起来。 百合子抖了一下，被她稳稳抓住了。 “刚扭伤的时候，不能热敷，而是要冷敷……太久没打架，记反了。” “……” “还好刚才只是稍微揉了两下。” 一把雪搓了两下就融成了水滴，而这边有长椅遮挡，积雪也很薄。 真山抬头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又落在空闲的泷野身上，“帮我去弄一团干净的雪来。” “多大？” “能敷一会儿就行。” 他左右看了看，去旁边的石台上揽了一捧积雪，搓成雪球，又用力捏了两下，尽可能地硬实，然后才拿回去。 “……这都能砸死人了。” 真山接过雪球，在手里转了转，又从某个角度捏了一下，硬实无比的雪球顿时分为两半，看得泷野一阵沉默。 一边冰敷，一边喝着热甜米酒，百合子也不知道现在这种状况算不算享受，不过崴了的脚确实也没有肿得更厉害就是了。 在长椅上又坐了大半个小时，期间泷野和千代陆续去门口的商店街买回来各种吃的，总有她的份。 “三点多了。” “是啊。” “脚怎么样了？” 真山替她将袜子和鞋套上，百合子站起身，感受了一下。 “还是有点疼……不过比刚才好多了，走路应该没问题。” “嗯。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家再处理吧。” 到这个时候，寺院里外的人流也比之前少了许多。真山扶着百合子走在后面，领头的泷野已经呵欠连连了。 “那些孩子是准备白天再过来吗？” 泷野偏了偏头，“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几点出门、是不是来浅草寺，我也不清楚。” “明治神宫或者神田神社似乎也不错。” “稍微有点远。” “到了白天，过去还是挺方便的。” “嗯……随便她们吧。” ...... 回到枫庭时已是凌晨四点，伊原和千代也没回另一边的公寓，就在泷野的房间里休息。 再醒过来，已经是元旦的中午了。 望着天花板，泷野从茫然到清醒，也就一小会儿的事情。 “……” 虽然凌晨的时候还去做了初诣，但也没有特别强烈的过年的感觉。 在他以往人生里的这个时间，早上五六点钟、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会被铺天盖地并且持续不断的鞭炮声吵醒，今天却一直都很安静； 而且因为伊原睡在他身边，两个女孩子起床后也没有过来撒娇。 她们什么时间出的门，他也不知道，就这样安稳地一直睡到中午，才自然醒来。 “是因为不够吵闹么……” “在想什么呢？” 千代侧身看着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吹了吹他的鬓发。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泷野对她笑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空着的另一边，伊原似乎已经起床了。 “理花刚才就起床了哦。” 捏着下巴，千代将他的脑袋又转了回来，“没感觉到吗？” “没有。千代很早就醒了吗？” “差不多吧，十一点不到就醒了，也不怎么困呢。” “现在……” “已经十二点半啦。” 搂着他的脖子，她抬起腿，在他身上蹭了蹭，很快大半边身体都压了上来。 手臂上传来柔软的压迫感，“我在等瑛祐醒过来呢。” “嗯……” “精神了吗？” “还行。” 她的手在被子底下游走，很快遇到了无法抹平的阻碍。 “这里呢？” “……就跟千代感觉到的一样。” “那就好……” 她挪动身体，完全坐到他身上，腰间也在扭动，有意无意地与他膨胀的障碍触碰着，“新年第一次，是跟我哦。” “……嗯。” 泷野刚应声，千代便俯下身，在他耳后和颈间啃咬起来。 “等一下……” “什么？这次我要在上面。” “……门关了吗？” “哎呀，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进来的啦……诶。” “……” 伊原扶着门框，在门口看着一上一下的两人，“御节料理都已经拿过来了，起来就可以吃了。” “我早就饿了呢。那就先吃饭吧，下午再找时间~” 在泷野脸上亲了一口，算作临时取消的安慰，千代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就哼着歌出去了。 “……” 泷野坐起身，抹了抹颈间的一点湿痕，又望向门口还没离开的伊原。 “小春她们回来了吗？” “刚刚回到公寓，还带了几个孩子回来。” “都过来了么……” 他在思考需不需要给轻音部的几个学生包压岁钱。 虽然都是自己班里的学生，但现在也像是自家孩子带回来的朋友……不如说还是后者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下午还是去那边吧。” 伊原看了看走廊那边，“那些孩子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看得我提心吊胆的……” 泷野回过神，点了下头。 “现在先起来吃饭。” “嗯。” 第424章 年贺状审查委员 起床洗漱过后，泷野来到客厅。新年第一次拜访的轻音部少女们，互相提醒着站了起来。 “新年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 泷野还礼，又让她们自己随意。 女孩子们占据了被炉，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伊原和千代都在餐桌上坐着，解决新年的第一顿午饭。 “小春呢？” “她去……” 伊原目光一转，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回来了。” 泷野回过头，只见妹妹站在门口，怀里捧着一大堆年贺状。 “过来帮我拿一下啦……” 小春、越水还有亚美早上出门的时候，邮递员还没派送到这边，年贺状是在她们离开之后才送到的。 “数量真不少。” 来到妹妹身旁，泷野从更快一步奔过来的亚美和越水手里，分到了一叠卡片。 而最上面那一张，就是寄给他的。 在年贺状表面，居于正中的【泷野瑛祐様】左边，是寄信人的姓名与地址。 “从青森那边寄过来的。” 越水在旁边探头看了一眼，又看看他，“安藤亚纪……这是女生的名字吧？” “……” 泷野想了一下，勉强还记得这个名字，“嗯，好像是大学同学。” “为什么是这种不确定的语气，难道是前女友？” “……不是。” “地下情人？” “怎么可能。” “性……性伴侣？” “……” 泷野拢了拢手里的卡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只是同一系的同学。” “噢。” 他又翻转到里面，印制的图案似乎是青森当地的风景。 “贺词都是自己亲手写的呢……” 越水在一旁继续望着，“不愧是东京大学的毕业生，字写得真漂亮。” “……” 除了贺词，年贺状上还写着这位安藤同学毕业以来、这大半年的生活近况。 “毕业后在青森当地的县立高中当教师，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了新的男朋友……新的？目前正在考虑结婚的打算……真的不是老师的前女友？” “不是。” 泷野十分肯定，“只是在大学里加入了同一个社团，算是关系还不错的普通同学。” “是吗……” 他又看了看，将这张年贺状单独拿了出来。 “不过前几天写年贺状的时候，忘记给她寄了，得回寄才行……” “等下再说啦，先把这些年贺状分一下吧。” “嗯。” 回到客厅，几个女孩子围坐在被炉旁，按照收信人的名字分拣着贺卡。 除了泷野、伊原、越水和亚美这几位常住在枫庭的房客，还有几张是寄给小春的。 “小春的也寄到这边了吗？” “知道我在这边过年的人没几个，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啦。” 小春拿起自己的年贺状，翻了两下，给他看了一眼。 “比如爸爸妈妈寄过来的~” “我也找找寄给我的那份……” 将近两百张年贺状，光是区分归属就花了不少时间。 餐厅里的伊原和千代一边吃着御节料理，一边看着，直到泷野拿着两叠交错的卡片过来。 “是佐仓同学寄来的。” 他将最上方那张递给伊原，余下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也暂时放在旁边。 “……” 她怔了怔，又接过去，盯着表面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才翻转过来。 在这张自己印刷的年贺状里面，是佐仓佳穗的照片。 “那个女孩子的后面是牧场吗？”千代扫了一眼卡片上的图案，“我好像看到奶牛了。” “嗯。” 伊原点了点头，“这是瑛祐老家附近的农场。” “……” 千代怔了一下，立即想起了什么。 “啊，就是那个女孩子……” “对……佳穗。” 年贺状上一笔一划的字迹熟悉又陌生，伊原的目光从上面慢慢扫过，脸上逐渐显现出笑容，又咬住了嘴唇，克制着更多情绪的流露。 “太好了……” 千代勾了勾手指，泷野将自己收到的年贺状给她，又坐了下来，开始享用盛放在精美木盒里的御节料理。 “佐仓同学最近怎么样？” “恢复得很不错。”伊原捏着卡片，“十月份的时候，还重新交到第一个同龄的朋友了。” 泷野停顿了一下，“已经可以和同龄人正常接触了吗？” “嗯！” “那真是太好了。” 他长吐一口气，“大概是理花上次和她见的那一面，帮她打开了一些心结。” “或许吧……如果有帮助到她，我也很高兴。” 伊原捏着年贺状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放到一旁，翻了翻剩下的。 和小春一样，因为以往都是在长野老家过年，寄到这边的年贺状也不算多，基本都是在东京的一些同事和朋友。 “千代在干什么？” 粗粗扫了一遍，她抬起目光时，发现对面的千代在桌子上给卡片分起了类。 “这边是男性寄来的。” 她分别在三摞卡片上点了一下，“这边是女性，中间的是不男不女的名字寄过来的。” “……” 泷野夹起木盒里的御节料理，一边吃一边看着。 笃、笃、笃。 千代从左到右敲了敲，望着他，“先从哪边开始？” “……” 他摇了摇头，“左边吧。” “果然瑛祐也更在意女性呢。第一个，安藤亚纪。” “普通的大学同学。” “回答得好快！” “刚才遥也问过了。” “噢。山下美雪。” “同事。”伊原替他回答了，“跟我和瑛祐同一个职员室的国语教师。” “原来是教师呀，难怪字迹这么工整。第三个，加濑优子。” “不认……不记得了。” 虽然是在检索潜在的狐狸精，千代也只查看写着寄信人姓名与地址的表面，并不会翻看另一面的内容。 “是家住千叶的加濑小姐哦……字迹是这样的。” 泷野接去看了看，又翻过来，“问候语也太简略了，还是不记得。” “好吧，下一个……唔，来自千代田的花本铃音小姐。” “……” “这是什么高级的卡片啊，邮局里有的卖吗，怎么这么花里胡哨的……呜哇，居然还喷了香水，姑姑都快没钱吃饭了！……瑛祐认识她吗？” “……别闹了。” ...... 下午的时间，小春陪着轻音部的女孩子们留在枫庭这边，泷野三人则去了千代的公寓。 “等一下……” 千代打开信箱，取出里面几乎塞满的年贺状。 泷野和伊原本来只是在旁边站着，也不得不过来帮忙整理。 “数量真不少呢。” “每年都是这样……” 收了这么多年贺状，千代看起来却没有太高的兴致。 “再生疏的亲戚，到这个时候也都会寄几张年贺状过来的……我都搬出来了，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地址。” “毕竟是千代大小姐。” “是呢。” “什么嘛，阴阳怪气的。” 千代分别撞了撞两人的肩膀，先一步挤进落地的电梯里。 抬手拦着门，等伊原走进去，泷野才跟上，按下按键。 “应该也有朋友寄过来的吧？” “嗯，我看看……应该也不太多。以前的就不提了，这几年流浪在外，基本上没认识几个日本人呢。瑛祐给我寄了吗？” “……我上去就写。” “哼！” 伊原扭头看了看，“欧洲的朋友会给千代寄贺卡吗？” “会……不过寄过来也要时间吧，从国外进来的东西都很麻烦呢。” 一回到房间，千代就扑到床上，开始分拣手里厚厚的一摞年贺状。 “花本、花本、花本……” 凡是寄信人以花本为姓的年贺状，都被她暂且丢到了一旁，几个大姓的表亲也没有例外。 泷野从中看见了不少在崇岳花本老家那边认识的人，也包括北宫神社的那对父女。 当然，也有几张例外的年贺状被留了下来，分别来自花本正臣、铃音以及叔父等几个关系较近的亲属。 “我就觉得，大哥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千代将兄长的新年贺卡挑了出来，看了两眼，又递给泷野。 “他希望正月里，我能尽早带瑛祐回去。” 第425章 逢凶 确如天气预报所言，从大晦日夜里开始飘落的大雪，断断续续地下到元旦午后才完全停下。 四野茫茫，白雪覆盖着黑枝青瓦，对城市交通多少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只不过交通上的不便利，并不能完全浇灭新年元旦的初诣热情，各地的寺院与神社，都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景况。 东京千代田，神田神社。 一系列庄重且繁复的参拜流程结束后，围绕在人群中央的花本家主踏着薄雪，与妻子携手离开。 就要上车时，随行的独女却停下脚步，表示要多逗留片刻。 “……” 花本正臣回头看了看铃音，顺带着扫了一眼左近。 来参拜的普通民众络绎不绝，也有不少人在望着这边。匆匆一眼，他也没看见妹妹和那个年轻男人。 “铃音和千代有约了吗？” “姑姑？不，与姑姑无关。” 她微微低头，“铃音只是想在这里多欣赏一会儿雪景，方便的话，再去求个签。” 花本正臣笑了一声，没说太多，转身坐进车里。温和沉默的花本夫人，也只是对女儿点了点头。 父亲与母亲先行离开，留下了松平管家以及青子。在两人的陪同下，铃音又转身回到有些拥挤的神社里。 就像刚才对父亲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只是打算在这里求个签而已。 因为元旦当日前来初诣的人实在太多，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在陪同父母走完复杂的参拜流程之后，就会跟着一起离开； 而到今年，她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也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稍微花费一点时间。 “铃音小姐，请到这边排队。” “嗯。” 自与泷野相遇以来，虽然并非事事都顺心如意，但她也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刚刚结束的这一年，总的来说已经让她非常满意了。 稍微有些遗憾的是，喜欢的人此时不在身边。 不过这也是她这边的问题。 毕竟早在寒假前，泷野就已经邀请她一起过年以及初诣了。可惜因为花本家这边的安排，她两样都无法答应下来。 “明年想去瑛祐那边过年……不过，父亲会同意吗？” 一边排着队，铃音一边构想着来年的计划，虽然新的一年才刚刚起了个头。 松平和青子分别排在她的身前和身后，令她即使走神，也不会被其他人冲撞到。 “松平，等下你和青子先去求签。要是手气不好的话，我们就换个地方。” “是，铃音小姐。” “老师和姑姑好像都在浅草寺求到了吉签，伊原老师还求到了大吉……姑且就将那里安排在下一站吧。” “好的。” 望着雪停之后仍有些灰白的天空，铃音满心期待，“不……还是先去姑姑那里一趟吧，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是，铃音小姐。” 交谈之间，队伍也在缓缓前进着。 号称“江户总镇守”的神田神社，始建于天平年间，历史悠久。 主祭大国主神、少彦名命以及平将门命三柱合称的神田明神，财运、家庭、姻缘……在可以求得的庇佑上，神田神社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因此在每年的初诣期间，颇受欢迎。 不仅求签需要排队，等待祈愿的队伍更是漫长。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求签的队伍终于轮到了松平。 青子也暂时来到了铃音前面，在祖父求签过后，接过了他手里的签筒。 哗啦、哗啦—— 每个热门神社的巫女，一天少说也要接待上万人，业务十分娴熟，接过竹签后，很快就为他们找到了对应的签文。 “铃音小姐。” “不……给我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自己打开。” “是，铃音小姐。” 松平求到了吉签，他的孙女则是半吉，稍微有些微妙的结果，不过也算是最普遍的情况了。 就是因为少见，大吉才难能可贵……虽然数量最少的其实是凶签。 那个女人的运气也太好了…… 有了他们的铺垫，铃音也没有考虑太久，拿起签筒摇了两下，捏住冒出头的那一支。 “六十九号。” “……” 巫女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花本家的人到底还是有些特殊的。 “花本小姐……请稍等。” “嗯。” 巫女在收纳签文的柜子前稍微犹豫了几秒，似乎是忘记了号码，又看了看手里的竹签。 “请收好。” 接过折叠的签文，铃音打开看了一眼。 “也是吉么……” 没什么意外，就是普普通通的【吉】。 果然这种完全凭运气的事情，即便是花本大小姐，也只是万千众生的一员。 “唔……” 虽然没求到大吉稍微有一点点遗憾，不过能与老师和姑姑的签运完全一致，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得吧？ 这样想着，铃音折上了签文。 刚准备招呼松平和青子离开，她忽然停顿下来。 再次打开手中的签文，最上方的一列明明白白地写着签号：【第六十八、吉】 虽然很相似，相似到她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都没看出什么问题，但这与她摇出的竹签签号并不一致。 “青子，我刚才摇到的是哪一号？” “六十九。” 铃音望着里面的巫女，刚才注意到了但并未在意的一些细节，又在她脑海里重新浮现。 她并不认识对方，但后者能叫出她的名字，大概也是知晓她身份的。 理智告诉她，到此为止会比较好。 “拿错了。” 铃音将签文按在桌上，推了回去。 “我摇到的签是六十九号。” 已经意识到了，还假装没有发现的话，会比最糟糕的情况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 巫女看了看她，又深深一躬，“万分抱歉，是我听错了。” 拿到原本的签文，铃音也没直接打开，招呼松平和青子，转身便走。 直到坐上车，她才打开纸条看了一眼。 “啧。” 果然是凶签。 “‘明月暗云浮、花红一半枯’……什么胡说八道的东西。” 打开车窗，她将揉成一团的签文丢了出去。 “直接回家，不去姑姑那里了。” “是，铃音小姐。” 车子缓缓启动，调转方向，朝着距离并不远的花本家驶去。 青子将自己的签文也揉成了一团，铃音对她笑了笑，又望向车窗之外。 路边依然人来人往，此时正值元旦初诣的第二个高峰期；天上的乌云渐渐消散，又在她心头慢慢凝聚起来。 或许是求签之前的兴致太过高昂，理智已经无法完全驱散这些会干扰她心情的怪力乱神了。 “最近会有什么事情变得不顺利吗……” 嗡嗡——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姑姑：我和瑛祐大后天回娘家。 第426章 成年人的负担 除了初诣，元旦这一天基本上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对于出门在外有家不回、家太远以及无家可归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在千代的公寓里待了大半个下午，泷野和伊原也没闲着，给收到了年贺状但自己并未寄出的对象，写起了回寄的贺卡。 “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可以互寄年贺状的同学和朋友……” “还是女孩子居多呢。” “……男女比例其实挺接近了。” 伊原看了眼他之前回枫庭取来的那叠年贺状，又说道：“可能还不止这些。” “什么？” “家里的信箱，还没看过吧？” 拜托邻居家的名取先生帮忙查看信箱，葛饰区无人居住的泷野家，果然也收到了几张寄给他的年贺状。 邻居的叔叔热情地将贺卡正反面拍成照片发过来，顺便隐晦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没有给他寄年贺状； 泷野只好赶紧解释是年底忙碌、忘记了投邮的时间，会迟几天送到云云。 嗡嗡—— 伊原的手机振动个不停，也是参考了他的办法，让家人将长野那边收到的年贺状拍成照片发过来。 “拍得真清楚……” 解决完自己这边的麻烦，泷野望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理花不是说，叔叔阿姨都是数码盲么？” “是啊。这是律子帮忙拍的。” “律子……” “就是瑛佑前几天过去的时候，一直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女高中生。” “没印象了。” “她是我的表妹，有一点印象也没关系。” “……真不记得了。” 伊原嘴角一弯，又点了点头。 “还有空白的年贺状吗？” “不够吗？这里还有两张。” “只剩两张了啊……” 泷野望了望她列出需要回寄的名单，大概还需要十来张的样子。他自己也是如此，便放下笔站了起来。 “要去便利店逛逛吗？” 伊原摇摇头，在自己正写着的贺卡上点了点，泷野又看向床上的女人。 “千代呢？” “……” 没有回应。 伊原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千代双目紧闭，手里还捏着一张年贺状。 “好像睡着了。” “……刚才不还在哈哈大笑吗？” “千代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那我自己去吧。” “你确定吗？去便利店不叫千代的话……” “……” 泷野抿了抿唇，坐到床边呼唤两声，千代依然没有太多反应。 叫不醒的都在装睡，他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子。 “……” 千代微微启唇，改用嘴巴呼吸。 他俯下身，将这里也堵住。 “唔……” 舌尖柔软勾绕，等他注意到别的动静，脖子上忽然一紧。 翻覆，上下反转。 听见身后的声音，伊原再回过头时，千代已经骑到泷野的腰上，按住了他的左右双手。 “哼哼。” 千代在他颈间嗅了嗅，“这就是男人的味道啊……我惦记你很久了，理花小姐的男朋友先生。” “……请放过我，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去给她买东西。” 在情况走向难以停止的阶段之前，泷野认真地挣扎了两下。 “等一下，先去趟便利店。” “嗯？”千代咬了咬他的耳朵，“去便利店干什么？” “唔……” 湿热的吐息在耳后与颈间扑打着，惹人发痒，“去买空白的年贺状。千代刚才没听见吗？” “我睡着了啊。醒过来的时候，瑛佑就已经在勾引我了。” “……” “那就去吧。” 千代伸手探向床头，拿起一个纸盒晃了两下，仅剩的两三个小包装在里面哗哗作响。 “刚好这一盒也快用完了……” ...... 漫长的下午过去，泷野回到教师公寓时，轻音部的几个女孩子都已经离开了。 “早上在睡觉，中午又悄悄逃走，差点就被哥哥躲过去了。” “什么？” “那个。”小春在门口拦住了他，摊开手掌，“就是给二十一岁以下的孩子的那个。” “……” 泷野戳了戳她的脑袋，“我怎么记得是给二十岁以下的。” 小春盯着额头上的手指，又瞥向哥哥。 “那都是什么时代的事情了，收压岁钱的年龄上限，也要跟着世界一起进步才对。” “明年就是二十二岁？” “没错！” “待会儿再说。”泷野换下鞋子，“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形式——至少也得包起来吧。” “嗯嗯~” 小春点点头，又问道：“理花姐和千代姐怎么没过来？” “在洗澡。待会儿就过来了。” “这个时间？” “出了点汗。” “噢。” 泷野看了妹妹一眼，很快又意识到她询问的动机，“她们给不给是她们的事，小春不能主动要哦。” “我知道的啦，才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 “原来你还知道这样很失礼。我也想受到同等的对待。” “说什么呢，哥哥，我们是家人哦。” “家人才更需要温柔对待吧。” “一个人在东京，我只能对哥哥撒娇了……” “……你赢了。” 越水和亚美躺在被炉里，泷野在玄关跟妹妹扯了半天，她们也没有反应，看样子是真的玩累了。 “对了，你们早上去哪里初诣了？” “神田神社。” “跑得真远。” “是啊。而且来回的电车上都是人，挤死了。” 泷野想了想，“千代的家人，今天也在那边初诣。” “诶，是这样吗。” “不过他们是中午才过去的。” “噢。” 那个时候她们已经回到这边了。 “如果小春还想稍微保持一点仪式感的话，就别过来了。” 泷野返回房间，小春也听话地没有跟着，坐回客厅的被炉里。 望着熟睡的亚美和越水，她忽然意识到一点：她们两个，才是实打实的孩子。 “嗯……” 小春趴到了桌子上，有点苦恼。 而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泷野拿出年前就准备好的几个五颜六色的信封，往里塞起了钞票。 “只是早出生几年，就要给晚出生的人白白送钱，成年人的负担也太多了……” 五千日元是最常见的压岁钱金额，给高中生和厚着脸皮的大学生，也不算少。不过收红包的不是妹妹就是女朋友，泷野塞得很豪迈。 相应的，他的钱包同样也瘪得很快。 回到客厅，小春正好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的信封。 “千代和理花已经过来了？” “什么呀。” 妹妹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给遥和亚美的。” “……” 泷野有些意外，又笑了笑，“可以吗，大学生？” 她撇撇嘴，“我是看在她们是哥哥女朋友的份上，才给她们压岁钱的哦。” “嗯，谢谢。” 小春也看到了他手里的信封，“那是给我的吗？” “嗯。” 泷野手指一捏，三张信封像扇子一样展开，样式各异。 “诶，好可爱的信封……在哪里买的，附近的便利店吗？” “不。千代从网上买的。” “好吧。” 两人坐进被炉，亚美和越水蜷缩在一边，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泷野碰了碰亚美的脸颊，将三张信封摊在桌上。 “小春自己挑吧。” “诶？” “里面装的都是一样的。” “噢。” 小春看了看，挑走了橘黄色调的那一封。 “唔……” 她没有直接打开，而是隔着信封捏了捏，“这个手感，好像跟我给的差不多呢。” “是吗，小春也太客气了。” “都说了，因为她们是哥哥的女朋友嘛。” 小春忽然停顿下来，两眼直直地望着某处，“这才一个多星期，我居然就已经这么自然地接受这一点了……” “艺术家就要具有这种容纳一切的心态。” “乱讲。” 她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信封打开。 “诶……” 摸出第一张钞票，小春就怔住了，而里面还有相同的四张。 在给亚美和越水的红包里，她也塞了五张钞票，但在面额上要少个零。 “五万日元？！” “唔……” 被窝里的越水和亚美紧皱起眉头，转了转脑袋。 泷野看她一眼，“小声点。” “……” 小春打开另外两个信封看了看，里面装的钱果然都是一样的。 “不给了。” 她将自己准备的红包收了起来。 “这还怎么拿得出手啊？” ...... “给，压岁钱。” “谢谢老师~哇，三万日元！” “这是我的哦。” “谢谢，小春姐……哇，两万五千日元！” 第427章 气势如虹 不出门，也不走亲戚，新年开头无所事事的三贺日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去了。 到了三日晚上，已经习惯熬夜的泷野和千代，倒是很早就钻进了被窝。伊原自觉没办法太早入睡，也不希望打扰到他们，就去教师公寓那边和小春一起睡了。 只不过影响睡眠的，通常都是自身的因素。 “睡不着吗？” “……” 泷野放弃似的吐了口气，睁眼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又徒有其表地打了个呵欠。 “睡不着。” 千代往里面挪了挪，看着他的侧脸，“紧张？” “有一点。” “只是一点？” “请给我保留一点面子吧。” “嘿嘿……瑛祐不是已经见过大哥了嘛。” 紧张的理由有很多，泷野随口说出最直观的一条：“那个时候，我可还没有睡过他的女儿和妹妹。” “大哥可不知道。”千代笑了起来，“说不定花神祭的那次见面，他就默认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呢。” “……包括铃音？” “嗯。我不是说过吗，铃音在家里的样子可是相当骄横的……” 既然睡不着，她也就放心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她之前在暗地里追求瑛祐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不少动作，大哥后来也都全部知晓了。 以铃音那种性格，做出更出格一些的事情，大概也不算太奇怪。” “就算我当时已经在和千代交往了？” “不如说……” 千代指了指自己，“从大哥的角度来看，他的妹妹也就是我，才是那个从中插足的人。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时候的瑛祐还在克制对铃音的感情呢。” “……” “因为不成熟时期的一些表现，大哥……不，应该是花本家的人，都默认我喜欢从铃音那里抢东西……” 泷野无声地笑了一下，还是被千代察觉到了，凑上前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疼。” 她很快松口，转而用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舐起来。 “然后，瑛祐就被更加迷人的我给抢到手了。” “从爱到性，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试图用身体来挽留心爱的男人，也是很容易理解的桥段吧？虽然跟姑姑相比，铃音还只是一团可怜的花骨朵。” 虽然在事实上，当时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花本先生如果真是这样想的，那确实也不奇怪……” 泷野长吐一口气，“不过这样一来，他所认为的那个睡了铃音和千代、还在其间周旋的我，就更显得罪大恶极了。 而实际上，我是在和包括铃音、千代在内的五个女人交往…… 不管是哪一边，大概都不是能够笑着接受的事情。” “……” 千代一怔，咯咯笑了起来。 “没错，瑛祐明天死定了！” ...... 虽然没怎么睡好，但第二天一早，泷野还是早早醒了过来，甚至闹钟还没响。 就和以往一样，如果有什么重要的约会，他每每都会在定下闹钟的时间之前醒来； 但是，如果没定闹钟，那他通常都会睡过头。 “应该不只有我会这样吧……” 一边洗漱，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泷野回到卧室时，千代还在挑选衣服。 她在他之后醒来，但已经穿着内衣在衣柜前站定半天了。 “还决定不了吗？”泷野拿起睡衣披到她身上。 “我想穿这件——” 千代拿起一件红色的风衣，又挂了回去，拿起另一件蓝色的外套，“但是，好像还是穿这件更合适一些。” “为什么？” “冷色调的衣服，让人看着的时候也能更冷静一些。” “……” 泷野抿了抿唇，从背后揽住她，手搭在平坦且光滑的小腹上，也没问是希望他冷静下来，还是希望她的兄长能克制和平静。 “千代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就好了。” “嗯……” 千代低头看着他的手掌，“感觉到宝宝了吗？” “我只感觉到千代的肚子有些瘪。” “那是因为还没吃早餐嘛……如果我说自己怀孕了，大哥会不会对瑛祐留情一些？” 泷野笑了两声，很快又摇摇头。 “还是坦诚一点会比较好。” “好吧。” 最后出门时，千代还是穿了那件蓝色的外套。 “千代小姐，泷野少爷。” 前来迎接的松平管家，已经在公寓底下等着了。 “松平。” 老管家微微弯腰，“千代小姐。” 千代看着他，“就你知道的来说，我和瑛祐现在是什么关系？” 泷野没上车，也在等待着这个突然的问题的答复。 “泷野少爷和千代小姐，是正在交往的情侣关系。” “bingo.” 千代稍微停顿了一下，“那瑛祐和铃音呢？” “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松平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 “还有呢？” 她望着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不说完整的话，我就把青子送到北海道去捕鱼。” “——千代。” “哎呀，不要当真嘛。” 应付了一下泷野，千代再看向松平的目光，倒是没有半点不认真的样子。 “还有什么关系？” 松平低垂着视线，“据老朽所知，铃音小姐正在追求泷野少爷。” “只是这样？” “就目前而言，铃音小姐与泷野少爷之间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不亚于千代小姐的程度。” “……” 在大部分情况下，管家知道的，也就是花本家主所知道的。 千代回头看了看泷野，他只是摇摇头。 “上车吧。” “嗯……” 啪嗒，车门关上。 车子没有经过枫庭，而是从小巷更宽阔的另一端驶出，朝千代田的花本家驶去。 一路平稳，千代却有些坐不住。 “松平，大哥今天心情怎么样？” “家主的心境，如入冬的琵琶湖一般辽阔平静。” “这是什么比喻……说点实际的，他今天睡够了吗？” 松平看着前面，也时刻注意着左右，“家主的睡眠并未受到任何打扰，今晨乃是自然苏醒。” “今天的早餐，他还满意吗？” “满意。” “排便通畅吗？” “通畅，气势如虹。” “……” 泷野看了眼前座的司机，又看了看千代，她只是紧紧攥着他的手。 “衣服合身吗？” “合身。” “性事和谐吗？” “老朽不知。” “最近有人跟他借钱吗？” “老朽不知。” “铃音有闹情绪……” “——千代。”泷野拉了她一下。 “……” 千代往后一靠，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望着左边的车流发起了呆。 泷野用拇指摩擦着她的指背，“不要太紧张了。” “……” 千代扭头看了他一会儿，“到时候要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哦。” “那当然。” 千代立即笑了出来，虽然很快又收敛了。 “如果这样有用的话……” 约莫半个小时后，泷野和千代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千代田的花本本家。 两人下了车，千代拉着泷野穿房入户，径直往里走去。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 “这里就是千代长大的地方吗？” “嗯。” 步履匆匆，她只是点了下头。 “现在要去哪里？” “我的房间。” “……” “瑛祐先去我的房间躲着，等我跟大哥谈妥了，瑛祐再出来。” 泷野停下脚步，也拉住了千代。 “这样的话，我不如不来。” “可是……” “——千代。” 两人同时顿住，又一起望向声音的来源。 “大哥……” 第428章 情路历程 哗啦—— 房间的移门忽地拉开，书桌前的铃音回头看了一眼，立即露出意外的神色。 “姑姑……” 千代也没理她，大跨步地走了进来，往床上一趟，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什么话也不说。 “……” 与门外同样茫然的青子对视一眼，铃音挥了下手，示意她将门关上。 啪嗒。 房门关上，她放下手里的毛笔，走到床边坐下。 “姑姑怎么直接过来了，老师呢？” “……” 千代目光一转，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铃音被盯得稍微有些不自在，“姑姑？” “铃音和瑛祐的事情，大哥知道了多少？” “诶……” 她立时一怔，露出吃惊和担忧的神色，“父亲已经知道了吗？” “别装了。” 千代皱起眉，“你还没长毛的时候，我就看着你平地摔和装哭来博取关注了，现在装给谁看呢？” “……” 今天的姑姑要比往常暴躁许多。 铃音抿抿唇，两眼垂了下来，“是父亲自己发现的。” “推卸责任倒是快，姑姑又不会揍你……唔，现在还不好说。” 铃音往旁边挪了挪，“事实如此。” 千代坐起身，看着侄女。 “然后铃音就全部坦白了？” “是有选择地坦白了一部分……” “——那就是全部坦白了。” “……” “铃音以为坦白的那一部分，是自己选择的吗？只是大哥需要知道的而已。” “……” 铃音沉默了一会儿，“即便如此，父亲当时也并没有评价什么。” “大哥当然不会说什么了，要是铃音警惕起来、通知了瑛祐，他今天哪里还会乖乖上门任他宰割？” “什么……” 千代又往后倒了下去，两眼直直地望着头顶的灯。 “傻孩子，你以为我是自愿过来的吗？” “什么意思？” “我是被大哥的影子保镖押送过来的。现在还有两个人在外面守着，逃都逃不掉。至于瑛祐，刚才就被带到小仓库那边去了。” “……” 铃音猛地站了起来，直奔门口。 拉开房门，外面的走廊里却不见父亲的影子保镖，只有青子在望着她。 “铃音小姐？” “哈哈哈哈哈哈——” “……” 铃音咬了咬牙，“没事。” 啪嗒！ 房门重重地关上，她转过身，床上的姑姑侧身躺着，单手托起脑袋，也在看着她。 “瑛祐被大哥带去池塘旁边的茶庭了，说要单独谈谈。” “……” 刚被戏弄，铃音很难立即相信她的话。以姑姑恶劣的性格，在假话之后再接假话，也不是她做不出来的事情。 看着她戒备的样子，千代也不以为意，“大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铃音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十二月下旬……也就是圣诞节前后。” “是那个时候发现的，还是在那个时候告诉了铃音？” “发现……” “为什么会被发现？”千代坐正了，招呼侄女也坐近一些，“有什么契机吗？” “铃音的消费记录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不知道是被松平还是谁注意到了，报告给了父亲。” “什么？” “就是那个……” “啊？”千代还是没明白。 铃音竖起一根手指，又用另一只手，为之戴上一层空气的保护套。 “……” 千代懂了。 “那个东西，我不是给铃音准备了吗？” 铃音看了看姑姑，又瞥向一旁。 “不怎么够用……” ...... 天空灰白，水面平静。 池中岩岛上，嶙峋的岩块之间挤出两棵松树，高矮不一，各指着一个方向。 在池边的广间茶室里，玄黑的茶釜摆在陶制炭炉上，正朝四周散发着热量。 点茶、煮茶、冲茶、献茶，分别向主人与年轻的客人行礼过后，花本家供养的茶师暂时退出了茶室。 黑色的铁制茶釜造型独特，看起来有些眼熟。 泷野很快想起，去年五月在御所湖疗养时，曾在盛冈当地的工艺品店里见到过类似的茶釜。 从池中青岩上收回视线，主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泷野老师对茶道感兴趣吗？” “一窍不通。” “那我就放心了。” 花本正臣笑了起来，“我也完全不懂。所以有客人上门，从来都是让德田先生替我招待。” 德田先生，即是方才退出茶室的那位中年茶师。 说罢，花本正臣端起茶碗随意地饮了一口，也不在乎什么三转茶碗、轻品或慢饮的茶道礼仪。 说得口干，泷野也大口喝起了已经不太烫的茶，他同样不是来品茶的。 “刚才说到哪里了？” 泷野放下茶碗，“说到我与千代的关系。” “没错。” 花本正臣点了点头，“泷野老师现在是千代的男朋友。不过你们正式交往的时间，比我以为的要迟得多，原因是什么？” “那是因为对另外一位女朋友的感情难以割舍，摇摆不定。” “铃音？” “不，是伊原理花。” “噢，伊原理花……”他复述的过程也是在回忆，“那位在三年前的校园欺凌案里，受到伤害的女教师。” “……” 泷野点了下头。 “果然非常复杂……” 花本正臣看起来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身处其中的人，就算拿着再详尽的调查资料，也很容易产生误解呢。” “不对。”他忽然又摇了下头，“我的女儿身处其中，反而误解得更深。” 泷野看了他一眼。 打发走千代，花本正臣在去往茶室的路上，就开门见山地表示他已知情； 在表明态度之前，花本家主想了解得更彻底一些。 于是，此时便在茶室里与泷野一边对饮热茶，一边分析起了他的情路历程。 而从他刚才的话来看，他调查的过程并不只是依靠调查资料，似乎还有铃音的供述。 “铃音误解了什么？” “那孩子觉得，泷野老师对千代的感情，最主要的部分还是来源于她。” 花本正臣抿了口茶，“因为铃音更早与泷野老师相识，而她们的容貌完全相仿。” 泷野的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他的茶碗上，“或许在潜意识里，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因素。” “不过从泷野老师刚才的话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应该说，在那个时候，泷野老师对铃音的情感还是相当克制的，并没有将她当成付诸爱情的对象。 这与我从松平那里了解到的，也比较吻合。” “因为铃音到底还是个尚未成熟的学生——至少在当时，这是我坚持的主要原因。” “唔……” 花本正臣只是点点头，也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态度。 思索了几秒，他又看向泷野，“继续吧。” “嗯。”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名为“紧张”的能量，似乎在昨夜的床上就已经全部消耗光了，泷野发现自己比预想得要冷静得多。 “在那之前……” 他站起身，生疏地使用着茶勺，从茶釜里舀出茶汤，将两人的茶碗分别添满。 花本正臣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还好我让德田先生先出去了。” 泷野又舀起一勺茶汤，“让您见笑了。” “不。”花本正臣望着炭火上的茶釜，“我通常不会取笑行动的人。” “……” 泷野默然，添满茶水后，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准备继续。 “铃音小姐。” 外面忽然传来德田先生的声音，泷野这才发现他就在茶室的待合腰挂处等待着。 接着，她从外面进来了。 “……” 泷野看了看她，又看向花本正臣，后者微微皱起了眉。 不过花本家主也没说什么，先端起茶碗，慢慢地饮了一口。 “果然有不小的差别。” “……” 真是无情。 泷野又站了起来，为新来的人另取一只茶碗，往里舀着茶汤。 放下茶碗，坐回客席，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她。 “千代过来干什么？” 点评完泷野毫不沾边的茶道，花本正臣同样也看向了她。 “……还穿着铃音的衣服。” 第429章 端倪 灰白的天空看不出风与云的痕迹，底下的幽静庭院里，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端起茶碗饮一小口，千代望了望外面的池中松岩，还有对岸。 “真冷啊……” 茶碗里冒出的白雾在眼前弥漫着，视线收回到茶室之内，她又左右看了看，举止夸张。 “真小气，花本家招待客人，连茶点都没有吗？松平——” 没有回应，老管家早就被打发走了。 花本正臣看着妹妹，“你这是什么打扮？” “没钱买新衣服了，从铃音那里借了一件。” “是吗。” 他看了眼泷野，“听泷野老师说，千代现在经营的个人网站，已经有一些还算可观的收入了。” 千代也惊讶地看向男朋友，“瑛祐怎么什么事情都跟外人说啊！” “……” 泷野捏了捏她的手，抚慰她的情绪。 千代大小姐过来插诨打科、胡搅蛮缠，八成还是因为担心兄长会对他怎么样。 明明昨天晚上，她还能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哪种水泥凝固得比较快，东京湾底下哪一片风光最好； 名为“紧张”的能量，似乎也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全转移到她的身上了。 “花本先生也想知道千代现在独立得怎么样了。” “……” 有意想对兄长炫耀一下，但千代还是更在意他对泷野的态度。 “你们在聊什么，妹妹吗？两个大男人躲在没人的地方聊妹妹，怎么跟见不得人的阿宅似的？” 妹妹身上的紧张难以掩盖，花本正臣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千代想知道，就在这里待着吧。”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千代搂住泷野的手臂，“除非瑛祐和我一起。” “现在还不行。” 花本正臣看了看泷野，“泷野老师，继续吧。” “好的。” “等一下！” 千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又起身走出茶室，站在缘侧对着庭院里大喊。 “松平——” “佐佐木——” “随便来个人也行啊——” “不用喊了。”花本正臣对妹妹的任性有些无奈，“是我让他暂时不要过来，其他人也都一样。” “我的话都没人听了？” 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千代都已经离开花本家了。” “他们敢当真吗？” “当不当真，花本家的人都得听我的。” “……” 千代回头看了兄长一会儿，“也不尽然。” 她就在外面站着，不时走到看不见的角落里。花本正臣也没有再去管她，让泷野继续说下去。 只是接连被打断，注意力也被千代吸引去了不少，泷野都忘记自己刚才说到了哪里。 “这样吧……” 花本正臣也意识到这种形式太过浪费时间，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将今天上午都留给泷野的打算，但也不想听到太多自己已经知晓的内容。 “接下来，我会询问一些未知全貌以及无法理解的部分，希望泷野老师能配合我。” “……” 他也没得选择，“好的。” 片刻后，茶室外的待合腰挂处，听见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德田茶师抬起了视线。 “噢，是千代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泷野和花本正臣望向入口，千代却从靠着池塘的一侧回到了茶室。接着，铃音端着托盘出现了。 “就放这里吧。” 千代在面前的竹席上拍了拍，“铃音准备了什么？” “饭团。” “热茶搭配冷饭团，很不错嘛……不会有我讨厌的口味吧？” “没有。” 铃音将托盘放下，又对望着自己的父亲行礼。 “父亲大人。” “……” 如果忽视“乖巧的妹妹”这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假扮成妹妹的女儿，让花本正臣也要多看几眼才能分辨出来。 “是我让她这么穿的。” 千代回答了他还没说出口的问题，“要是家里一下子出现了两个铃音，之后要头疼的可是我呢。” 这大概早就不是姑姪俩第一次交换身份了……之前的交换，是为了什么呢？ 花本正臣从中听出了更多的内容，接着又见铃音起身坐到另一边，与居中的泷野以及啃着饭团的妹妹一起，抬眼凝望着他。 ——就像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而他，是阻碍在这个家庭面前的难关。 “……” 年近五旬，花本正臣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这种没有失去、但正在失去，想要挽留、却无可挽留的感觉。 ——花本家主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我们继续吧，泷野老师。” 花本正臣忽然生出强烈的斗志，并对察觉到这一点的泷野露出笑容。 解决这个年轻人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但需要解决的是与他相关的一系列问题——无论是从哪个方向。 他既要把握这件事的全貌，也不会放过一点细枝末节。 而泷野的沉着与交谈中陆续展现出的其他特质，已经开始让他在“适合入赘”的基础上、产生更多欣赏的感觉了。 即便前者已经走向了世俗常理中，所谓“不伦”的极致…… 世俗常理？ 这是花本家主需要在意的东西吗？ 身旁堆着无数铭牌，背面都刻着【花本家主】。而现在握在他手里的，只有【父亲】和【兄长】。 “或许一开始，我就该让铃音和千代也来听听、泷野老师在这个过程里的真实想法。” “……” 泷野深吸一口气，隐约抓住了一点端倪。 “好的。” 茶碗已经见底。 花本正臣望了眼无声无息吐着炙热的炭炉，黝黑的茶釜升起白烟。 今天下午的时间，大概也要用在解决这个问题上了。 ...... 到了午后，花本家的某间和室里，迎来了约定的客人。 面对着缘侧外幽静的曲水池塘，鹤城诗织在坐垫上坐了下来。 “鹤城小姐。”管家放下茶水，“请在此稍等。” 她点了下头。 五六分钟后，与她约定的人才匆匆赶过来，“哗——”地拉开移门。 “神乐老师！” “……” 望了一眼朝这边看来的管家，鹤城诗织有些无奈，“在这里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花本千代小姐。” “好……鹤城小姐。” 千代也在矮桌旁坐了下来，稍微有些气喘。 “抱歉……耽误了一下。” “没事，我也是刚刚才到。千代小姐的头发怎么放下来了？” “这个啊……” 千代挑起一缕头发，用手指绕了绕，“这是cosy.” “是吗？” 鹤城诗织来了兴趣，“什么角色？” “花姬。” “……谁？” “一个不太知名的角色啦，认识的人不多。” 千代对她笑了笑，又说道：“鹤城小姐的相亲躲过去了吗？” “……” 鹤城诗织托起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这次躲过去了。” “只是这次？” “嗯。对方还愿意再约一次，时间定在了下个星期二……” 她望着千代，“到时候，就没办法再用‘跟花本家的大小姐有约定’这个借口了。” “虽然我没什么经验啦……”千代想了想，“但我觉得干脆见一次，会比躲着更有效哦。” “果然是没经验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啊呀，说了不合适的话吗……毕竟我才二十四岁的说……” “再说下去我就要生气了。” 千代咧嘴一笑，“嘿嘿。” “我第一次相亲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八岁……” 鹤城诗织抬起视线，虚望着略显昏暗的和室顶端，“转眼之间就三十五岁了。你猜这几年里，我相了多少次亲？” “难怪神乐老师的本子里，基本都有相亲情节……” “这大概就是艺术源于生活吧。” 千代忽然压低了声音，“难道相亲一直不成功，是因为神乐老师现在也喜欢女孩子了？” “……” 鹤城诗织看了她一眼，“不是喜欢男人或女人的问题，我现在大概已经不喜欢活生生的人类了。” “噢，二次元。” 千代指了指自己，“我也是。” “快向真正的二次元道歉。” “二次元也是可以跟三次元谈恋爱的嘛。” “……” 鹤城诗织摇了摇头，又问道：“千代家的那位三次元呢，今天应该也过来了吧？” “在跟我大哥谈话呢。” 她愣了愣，又望了眼千代无名指上的指环。 “商量结婚的事情吗？” “唔……这个还有点遥远啦，才刚进行到饶他一命的阶段呢。” 鹤城诗织笑了笑，没有当真。 “千代不用陪着吗？” “不用。大哥觉得我碍事，瑛祐觉得我太紧张了，鹤城小姐过来找我，刚好能让我放松一下呢。” 第430章 两个条件 在前一日随父亲拜访过花本家的鹤城诗织，为了躲避相亲，第二天下午又再次造访。 在幽静的和室里坐了片刻，千代又带着她在花本家的巨大庭院里游逛起来。 “话说回来，千代小姐的侄女跟千代长得真像呢……昨天见到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就是千代了。” “很像吧。” 千代在前面带着路，“以前还没相似到这种程度，那个孩子上了高中之后，一下子就长开了，也跟我越来越像。搞得她是我孪生妹妹似的……” 她停顿了一下，“说到妹妹……忘记是哪一年了，有几个不长眼的人，还造谣铃音其实是我老爹在外面的私生女。 侄女像姑姑很奇怪吗？也不想想铃音出生的时候，我老爹都死了几年了。” 鹤城诗织沉默了一下，她的年纪比千代大一轮，记得的事情也更多些。 “这件事我似乎有点印象……真是过分。” “是啊。” 千代声音稍微低了一些，“结果查来查去，最后发现谣言的源头，居然是在花本家内部。” “……” “然后，明面上的调查就被大哥给叫停了。” 伸展双臂，她伸了个懒腰，“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 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步石小径，鹤城诗织才开口道：“我也需要分享一个鹤城家的秘辛吗？” “哈哈哈不用啦。” “我想说。” “……” 千代眨了眨眼，“那就说吧。” “一直以来，家里为我安排的相亲，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们极力推动的。” “啊……鹤城小姐是长姐来着。” “没错。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集团里给父亲当副手……” 鹤城诗织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打算分享完这个秘密，再离开这个僻静处。 “所以他们安排的相亲对象里，也没有一个是愿意接受入赘的……只想让我尽快嫁出鹤城家。” “这是担心鹤城小姐会跟他们争家产啊……” 千代看着她，“那鹤城小姐自己，有成为下一任家主的打算吗？” “……” 无言地望着不远处枫树下的石水钵，鹤城诗织过了大半分钟才说道：“我不希望改变现在这样的生活。让我相夫教子什么的，十年内我还做不到。” “那只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嗯。” “花本家也会支持鹤城小姐成为下一任家主的。” “这种话说出去的话，我会直接被排除在外的。” “好吧，那就是我一个人的支持。” 鹤城诗织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咦……” 千代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步石小径通向的地方，“怎么走到这边来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嗯。” 昨天刚来过，鹤城诗织隐约记得经过前面的石水钵，就是花本家的茶庭。 从另一个方向绕过，隔着池塘，她远远地看见了坐在茶庭里的泷野。 而坐在他身边的…… “……” 是另一个千代？ ...... 茶室里。 舀满茶汤，铃音将其中一只茶碗端到父亲面前，又坐回泷野身边。 “也就是说……” 长久的沉思过后，花本正臣开口了，“是千代的选择，促成了这一切？” “客观上如此。” 泷野放下茶碗，茶水的滋润与休息，让他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一些。 “主观上……” “——主观上的自我贬低，就不必要再说了。” 花本正臣打断他的话，“在我看来，你那种程度的所谓‘贪心’，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泷野是教徒吗？” “……” 泷野一怔，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对欲望也太严厉了。或许泷野自己没察觉到，从你的话里，我感觉到了一种目睹自己堕入地狱的沉沦感。” 花本正臣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一边在欲望里越陷越深，一边又冷眼旁观着这样的自己，泷野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割裂。” “……” 泷野有些茫然，“是吗。”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完整地剖析自己，也是头一回接受旁观者这般彻头彻尾的打量。 “虽然割裂，但能保持这样的清醒并不是坏事……或者说很难得。” 花本正臣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女儿，“至少你时刻都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这很有用。” “我现在也理解，千代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了。”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在他克制与欲望的距离时，推他一把。 而到此时，泷野与千代、铃音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之间的纠葛以及来龙去脉，花本正臣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了解是理解的前提，但理解并不意味着他会接受，至少不能完全接受。 现在到他表达态度的时候了。 “两个条件。” 泷野和铃音同时望向花本正臣，他接着说了下去。 “第一个条件，跟铃音或者千代结婚，让另外几个女人‘隐世’。 我明白泷野不打算结婚的用意，但是我不接受。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沉沦欲望的代价。” “……” “第二个条件，泷野从学校辞职，来我身边帮忙。 你的心性非常沉稳，又有必要的冷酷，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身经历，才能看到隐藏的另一面。” 说罢，他抓起茶碗，饮下女儿刚倒的茶水。 “父亲……” 铃音刚要说些什么，手忽然被握住了。 她看向泷野，他对她点了下头，又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 “既然如此，我会跟铃音结婚。” “……” 铃音张了张嘴，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泷野端正地坐着，继续说了下去，“在铃音从明高毕业后，我也会辞去教师之职，进入花本先生的公司帮忙。” “呵呵……” 花本正臣接受了他的讨价还价，对他瞬间的决断也看得非常透彻。 “没问题。不过拖延两年，你又能改变什么？” 泷野抿了抿唇。 “……” 而被巨大幸福感冲击得有些昏头的铃音，此时也理解了泷野刚才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缘由——如果选择千代的话，那他们今天就可以直接去区役所登记结婚了。 虽然明白他的坚持，但她也难免会有一点幽怨，而这都包含在了看向他的那一眼里。 “完全的自由，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求……” 除了无药可救的妹妹，女儿对泷野的迷恋，是花本正臣今天坐在这里的主要原因，而这一眼又让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平静也是有条件的。泷野谁都不想放开，维持平静的条件也更加苛刻——只有留在花本家才能满足。” “我明白。” 泷野点了点头，“但是……” “还是想试试。” “是的。” “如果泷野最后想到的办法，只是带着她们逃走的话，那我会很失望。” “不会的。” “当然，如果你能说服铃音留在花本家，那你们躲得再远，我也不会多管。” “……” 铃音又抓住了泷野的手臂。 “不会的。”他对她笑了一下，“要逃也会带上铃音，我们去花本家难以伸手的国外。” “嗯嗯！” “……” 花本正臣看了看两人，这个玩笑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之所以会答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和千代以及铃音都非常年轻，还有大把后悔的时间。 鹤城家的女儿今天好像又过来了，你应该也认识她。如果千代和铃音到了她那个年纪……” ...... “阿嚏！” “鹤城小姐着凉了吗？” “不……只是鼻子突然有点痒。” “去我的房间坐坐吧。” “好。” 第431章 门槛 在泷野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时候，花本正臣似乎将今天的会面当成了百忙之中的放松。 谈完条件后，他让铃音先行离开，又跟泷野继续聊了一会儿。 “如果泷野能早点认识千代，我会省心很多。” “千代之前还在欧洲留学，我想认识她，也没有机会。” “我说的是更早的时候。” 花本正臣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竖起手指，在面前摇晃，这似乎是他的习惯。 “泷野刚到东京的时候，千代还没有去欧洲。” 泷野摇了下头，“就算认识了，千代大概也不会喜欢那个时候的我。” “这也是我比较在意的一点。” 花本正臣似乎被他提醒了，“在我看到的资料里，泷野之前生活在乡下，性格受祖父的影响比较大，和现在相比，几乎是两个人。” “而产生这种变化的契机，似乎是毕业后正式进入社会的那段时间。” “……” 泷野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单方面被知根知底的谈话，尤其是花本家主认真对待时的调查结果，远比铃音当初调查他身世背景时要详尽得多。 “人是社会动物。”他只能这样解释。 花本正臣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和你的父亲泷野慎一郎，曾经见过几次。” “……” 泷野稍微意外了一下，“是吗。” “基本都是在宴会上见到的，看见照片我才想起来。不过没有交流过。” “这样……” “英年早逝，实在很可惜。” 泷野抿了抿唇，“如果不是铃音，我同样也会步父亲的后尘。” 花本正臣望着他，问道：“泷野知道从你第一次住进花本家的医院，到现在身体完全痊愈，应该支付的全部费用是多少吗？” “……” 泷野一怔，摇了摇头。 铃音从来不会跟他提起这种事情。 “不到一千万日元。”花本正臣看着他，“对泷野家来说，这应该不算什么负担。” “嗯。” “但对之前的泷野来说，身上的病症就是不治之症。” “……” 泷野哑然，也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个高中教师，会被当成学生一样对待，要被循循善诱地引导着思考问题。 泷野短暂地走神，又很快给予回应。 “因为医疗资源也有门槛。” “没错。” 而这样的门槛，拦得住泷野家，拦不住财大势大的花本财团——还是在暗示。 花本正臣点到为止，之后又跟泷野聊了点教育方面的话题。泷野科班出身，又有实打实的教学经验，能聊的自然有很多。 一直到下午两点左右，有其他客人上门拜访，泷野才从茶庭离开。 而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影响他与五个女朋友们在一起的最大阻力，已经消弭了。 虽然解决得并不完全，但之后要面对的问题，所针对的就不是交往这件事本身了。 最糟糕的情况，也无非就是在两年之后，戴上花本家荣华富贵的镣铐…… 经过茶室外洗手的石水钵，再走过一段步石小径，泷野忽然脚步一顿。 “铃音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嗯。” 隔着一片青苔，依然保持着千代装扮的铃音，坐在木屋缘侧与他相望。 “瑛祐和父亲还聊了什么？” 泷野从一旁绕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医疗和教育之类的话题。” “……” 铃音皱了皱眉，靠到他肩上，“结婚的事情呢？” “这件事没什么可说的。” 她又望了过来。 “要么不结婚，要么两年后跟铃音结婚……” 泷野也看着她，“只有这两个选择。我现在都开始担心，铃音会想方设法促成后者了。” “不会的。” 铃音笑了起来，搂住他的胳膊，“有了这样的保证，铃音就不会着急了。” “已经肯定我想不出办法了吗？” 她眨了眨眼，“还有办法吗？” “唔……” 泷野看上去有些犹豫，“从现在开始，这就是对铃音的秘密了。” “……” 铃音忽然坐了起来，挪到他的腿上，用丸子头对着他。 “不能对铃音说的话，那就告诉千代吧。” “抱歉，千代……” 泷野搂住她的腰，“我要和铃音结婚了。快想想办法，帮我对付她吧。” “……” 脑袋后仰，在他胸口撞了一下。 “讨厌……” ...... “……这里就是姑姑的房间。” 听到门口的声音，房间里的千代和鹤城诗织同时望了过去。 移门拉开，与此时又扎起头发的千代一模一样的少女，出现在门外。 “……” 鹤城诗织情不自禁地转动目光，对比着姑姪俩的面容，接着又见泷野从门口的“千代”身后走了出来。 “泷野先生。” “新年快乐，神乐老师。” “新年快乐……”她摇了摇头，“在这里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铃音也在此时微微一躬，“又见面了，鹤城小姐。” “啊，嗯……你好，花本铃音小姐。” 鹤城诗织看了她一会儿，“果然真的很像呢。” 铃音只是客气地笑了一下。 “原来鹤城小姐是姑姑的朋友……” “——铃音在高兴什么呢？” 千代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出来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 毕竟有外人在，铃音也不好炫耀，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失陪了。” 向鹤城家的大小姐致意一声，她便离开了姑姑的房间。 铃音带上房门离开，千代又看向走近的泷野，一猜即中。 “瑛祐要跟铃音结婚了？” “……” 鹤城诗织望了过来。 泷野看了看她，又看向千代，“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和铃音会在两年后结婚。” 千代却松了口气。 “两年的时间，都够我们逃去外太空了。” “哪儿？” “月球或者火星。” “我比较想去金星。” “那里的太空基地还没开始建造呢。” “真遗憾。” “……” 原来只是玩笑吗？ 接触过几次，鹤城诗织已经有些习惯泷野一本正经地配合千代的胡言乱语了。 这次也是吧…… 鹤城诗织主动停止了细想。 “诗织小姐今天要留下来住吗？”千代问道。 “不，我还是不打扰了。” “这样的话，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好。” “那我们呢？”泷野看向千代，“今天要住在花本家吗？” 她想了想，“有什么不可以告诉理花的事情吗？” “……任何事都不会瞒着她的。” 理花……女人的名字？ 这又是谁？ 鹤城诗织忍不住猜测起来，但两人又闭口不提了。 “唔……算了，难得回来一趟，姑且住一晚再回去吧。” “嗯。” “我的房间怎么样~” 泷野左右看了看，“很大。” “是吧。”千代也跟着转头，“祖辈们要做多少坏事，我们这一代才能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啊……” ...... 用过晚餐后，鹤城诗织在泷野和千代的目送下告辞了。 花本正臣傍晚的时候就出了门，晚餐的时候也没见到，泷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暗示、他是在百忙之中为他抽出了大半天的时间。 “去洗澡吧。” “嗯。” 幽静的庭院里，藏着一间富丽堂皇的巨大浴室，浴池占地极广。 互相清洗身体后，泷野和千代一起坐进了浴池。 “看，浮起来了~” “……” 虽然每次一起泡澡都有这样的桥段，泷野还是伸手过去，在漂浮的圆球下托了托。 “喜欢吗？” “嗯。” “那就再过来点。” 泷野凑近一些，千代忽然将他闷头抱住，用两团柔软的球磨蹭着他的左右脸颊。 “唔……” 快要窒息了。 稍微分开一点，千代也坐了下来，面对着他。 “从我出来之后开始说吧。” 哗啦。 泷野转动身体，背靠池壁，望着浴池顶端鹅黄的灯。 “花本先生一直在提问，我的话也没什么可复述的，千代都知道。” “那就从结婚的部分开始说。” “两个条件。” “什么……嗯？” 千代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大哥不在家，你连这种事都敢做了吗？” 铃音裹着浴巾，一直走到淋浴器下才停下来。 哗啦—— “父亲想知道的话，在不在家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管家或者女仆面前，好歹掩饰一下。” “以后要掩饰的人是姑姑才对。” 铃音看着这边，“瑛祐，来帮我擦背吧。” “铃音这副得意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啊。”千代从浴池里起身，啪嗒啪嗒地走了过去，“我来帮你擦背。” “不用。 我说不要了…… 你别过来——” 第432章 浴中奇思 几分钟后，千代神清气爽地坐回浴池，只留铃音还缩在淋浴喷头下，抽抽搭搭地望着这边。 “活动过身体再来泡澡，简直不要太舒服……刚说到哪儿了，什么两个条件？” “……” 泷野摇了摇头，“让铃音来说吧。” “噢，早知道我刚才下手轻一点了。瑛祐把她拉过来吧。” 哗啦。 他起身走出浴池，用毛巾围着腰下，来到淋浴区。 “……” 铃音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着他。 从头顶不断浇撒的热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再搭配她此时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正在爆哭。 而她那光洁的后背上，也留下了几道显眼的红痕。 泷野蹲下身，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着。 “下手也太重了一点。” “是她的身体太娇嫩了啦。”千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给理花擦背的时候，就是这个力道，她只是偶尔哼哼，从来都没说什么呢。” “……”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不会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诶……” 他触碰着背上的痕迹，铃音缩了一下。 “还觉得疼吗？” “不……只是稍微有点痒。” “去浴池泡着吧。” “身体还没洗干净……”铃音拉住他的手，“瑛祐帮我洗吧。” “——原来铃音还有力气撒娇。” 浴池里的千代冷不丁地开口，“不用撒娇，姑姑也愿意帮你洗哦。” “……” 她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用不着泷野帮忙，铃音小姐很快就把自己洗干净了。 重新坐进大得不像话的浴池里，泷野居中，铃音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唔……” 千代舒展双臂，伸着懒腰，放下后又勾搭住泷野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这边。 “说说吧。” 盘起脑后的长发，铃音用手臂半遮半掩地护着胸部，“什么？” “瑛祐说，大哥提了两个条件……” 前胸挤后背，千代的下颌搭在泷野肩上，歪头看着侄女。 “虽然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一个是跟铃音结婚，另一个是让我们几个‘消失’，对不对？” 泷野抿了抿唇，“这样说的话，其实是三个条件。” “诶？” 千代意外了一下，“还有什么？” “父亲很欣赏瑛祐的性格和能力，想让他来给自己当助理。”铃音稍微停顿了半秒，“等以后铃音成为家主，再来帮助铃音。” “是吗。” 千代也没有太过意外，“之前就听他提到过，考虑得真远啊。” “以大哥现在的年纪和身体状态，再工作二三十年也没问题吧？” “当然了。” “那等铃音成为家主，也已经四五十岁了。”千代望了望头顶的灯，不负责任地遐想着，“再怎么保养，也是人老珠黄的年纪。” “……” “但男人永远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到时候，接过花本财团重担的铃音，没日没夜地工作；已经变成帅大叔的瑛祐也不管铃音，每天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 铃音的视线移到了泷野脸上。 “……别听她乱说。” “哼哼。” 千代笑了一下，另一只胳膊也搂了上来，“我说错了吗，难道瑛祐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喜欢。” “看，瑛祐自己也承认了。” “喂……” “看，铃音已经非常动摇了。” “……” 铃音看着姑姑，“那应该怎么办？”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让姑姑来当家主吧。” 泷野也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哦。” “那千代当上家主之后，打算干什么？” “变卖资产跑路。当然，肯定会带上瑛祐和理花的。” “……” 铃音还在纠结姑姑越描越真的假想，“就没有更靠谱一点的办法吗？” “有。”泷野抬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不要胡思乱想。” “没用的。” 千代贴在他耳边，“现在已经有了五个女朋友的瑛祐，要说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对其他女孩子下手，实在是太不可信了。” “……只是五个，就已经让我难以应对了。” “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女朋友们的性格全然不同，又都处于欲望蓬勃的年纪，泷野长长吐了口气： “都有。” “明白了吗？” 千代看向铃音，“只要让瑛祐没有精力去碰别的女人就行了。就像圣诞节前的那段时间，铃音和瑛祐在部室里做的那样。” “……” 泷野哑然。 千代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我说瑛祐那几天怎么这么老实呢，坐到腿上都不乱摸，正直得就像我是个男人似的。” “……” 他抿了抿唇，“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以为大哥是怎么发现铃音跟瑛祐搞在一起的？” “……什么？” “这个。” 哗啦。 千代探入水里，握住实在的演示物，从上往下地套弄了一次。 “铃音从我这里拿了一盒……自己又去买了一盒，然后就留下消费记录了。” 泷野张了张嘴。 “不会让别人去买吗。”千代看向侄女。 “找谁？”铃音反问。 “青子……唔不对……” 千代想了想，衣食住行都有专人照顾的侄女，一旦离开花本家，确实找不到其他可以提供帮助又值得信赖的人。 “真可怜。” “……” 铃音懒得理会，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身旁的两人也沉默着。 她望过去，千代和泷野都盯着水面之下。 “怎么在哪里都能发情啊，我们还在说话呢……” “……那你倒是把手放开。” 千代张开手，若即若离地磨蹭着。 “真的要放开吗？” “……” 泷野深吸一口气，捉住她的手。 “泡得差不多了，回房间吧。” “诶，不要……我还想再泡一会儿。” “那就老实待着。” “坐不住的人是瑛祐才对吧……” 千代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又看了看旁边目不转睛的侄女，“铃音。” “……什么？” 哗啦。 她的手在水底搅动，用虎口扶着，并拢的四指招呼着她。 “坐上来。” ...... 昏头昏脑地走出浴室，被冷风一吹，穿着浴衣的泷野才清醒了一些。 本应该是放松身心的泡澡，结束后却比开始前还要疲惫。 “等我一下啦。”千代从后面跟了上来，挽住他的手臂，“瑛祐知道怎么去我的房间吗？” “姑且还记得。” 而铃音刚才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浴室，两人回到千代的房间，她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不错嘛。” 矮桌上摆着酒和一些下酒菜，千代很是满意，尤其是发现其中一瓶清酒是兄长的私藏时。 “姑姑越来越喜欢铃音了。决定了，还是继续让铃音来当下一任家主吧。” “噢。” “说吧。”她坐了下来，“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铃音看着泷野。 “去度假吧——” 第433章 去度假吧 趁着新年过后、第三学期尚未开始，寒假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铃音想和老师以及老师恩恩爱爱的女朋友们，一起去度假，并且由她承担全部的花销。 这是千代第二天回到公寓后，向伊原复述时的版本。 而实际的情况，与之具有相当大的出入： “去度假吧，和铃音一起……” 铃音抬头看着泷野，又补充了一句，“就我和瑛祐两个人。” 拒绝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发生在他开口之前。 “开什么玩笑。” 千代一边汩汩地倒着可能是用来收买自己的酒，一边果断地回绝。 “你觉得可能吗？” “……” 铃音抓住她的酒杯，姑姑只一眼扫来，她的手又立即缩了回去。 武的不行，只能来文的了。 “从圣诞节到现在，瑛祐整天都和姑姑还有伊原老师待在一起，跟铃音相处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样不公平。” “感觉味道也没有很特别嘛。”千代抿了一口，又抓起酒瓶转了转，然后才看向侄女，“不公平？谁让铃音不搬出来住。” “……这不是一回事。” “为什么不是？” “铃音和姑姑不一样，还没有搬出去的理由。” “理由不是现成的吗？”千代朝泷野努了努嘴，“就说想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那是从今天开始才用得上的理由……而且也不一定能被父亲同意。” 千代未置可否，拉着泷野也坐了下来。 “这是大哥的私藏哦，喝两杯吧。” “清酒么，那就两杯。” “在我家喝醉也没关系的啦。”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说什么呢。” 两人举起酒杯，铃音又往泷野身旁挪了挪，他到现在还没有直接表态。 “瑛祐……” 只要能说服他，姑姑想拦也拦不住。 泷野刚抿了口清酒，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其中的独特之处，“铃音想去哪里度假？” 千代踢了他一脚。 “去哪里都可以！” 见到一点希望，铃音立即贴得更近了，“只要是和瑛祐在一起，目的地并不重要。” “唔。” 泷野迟疑了一下，“要去昭和风情的老式教师公寓里住几天吗？” “……” 铃音张了张嘴。 “哈哈哈哈哈哈——” 还在猜测他会不会妥协的千代，顿时乐不可支。不过在铃音彻底失望之前，她又有了新的打算。 “darling~” “嗯。” “我想去滑雪。” 泷野怔了一下，“好啊。” “就我和瑛祐两个人去~” “那可不行……” 他看了看身旁的少女，“至少也要带上铃音。” “那我还要带上理花。” “这样就更不能丢下遥和亚美了。” “好呀，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摇晃身体，千代腾出盘着的腿，脚从桌子底下伸过去，隔着浴衣在侄女腿上夹了一下。 “铃音小姐，你要一起来吗？” “……” 她往后缩了缩，又无可选择地叹了口气。 不能独占，也总比单独被丢下要好。 “要去。” “那出行的安排就全部交给铃音了——你既然有这个打算，应该早就在暗地里开始准备了吧？” “……嗯。” “顺带一提，铃音原来打算带瑛祐去哪里？” 她看了看泷野，“地中海或者北欧。” “呜哇……跑那么远，你说是去私奔我都相信。” 千代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侄女的表情，想看出她是否真有这样的打算。 可惜铃音脸上只有受挫的懊恼。 “有个小妹妹坐不了飞机呢，把目的地改成国内的雪山吧，稍微远一点也没关系……比如北海道什么的。” “我知道了。” “好孩子。我特别允许，瑛祐今天晚上去铃音的房间睡哦~” “……” 铃音脸上总算多了点笑容，又鼓起了嘴。 “这算什么嘛。” 于是，因无所事事而显得漫长的新年正月，接下来几日的行程便被安排为去花本家的某个私人滑雪场度假。 “是吗。” 听千代介绍完毕，伊原又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样的话，千代和大家一起去吧。我就……” “——理花不去的话，瑛祐也不会去了。” “……” 她还想说什么，千代凑过来搂住了她的脖子。 “安心吧，铃音会全部安排妥当的。既不会为理花带来不方便，也不会让理花的不方便影响大家的。” “太近了……那好吧。” 而另外一边，回到枫庭的泷野，也向越水和亚美说明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去北海道么……” 两人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 “可以带轻音部的大家一起过去吗？”越水问道，“我想顺便抽一天的时间，带她们回札幌的家里看看呢。” “不可以。” 泷野摇了摇头。无论是他还是铃音，又或者是伊原，都不希望随行的人太多。 “你们已经有另外的安排了吗？” “是的说……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去一趟轻井泽的。” “真遗憾。” 看两人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他又以退为进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去度假的那几天，遥和亚美可以克制着不跟我亲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带她们一起去。” 两人愣了愣。 “我倒是没问题哦。” 越水先回过神，看向亚美，“亚美也可以自己用手……” “——我说的是包括拥抱和接吻那种程度的亲近。”泷野补充说明。 虽然在轻音部其余几名女生看来，三人之间的关系在平安夜当晚的“表白”过后，已经愈发暧昧，但实际上还没有暴露得太多； 都是自己班里的学生，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麻烦，他目前也不想暴露更多。 “我做不到，我要男人。” 越水迅速倒戈，抱着他的胳膊，言行非常一致。 “……” 亚美哑然，但也是同样的态度。 “那就这样决定了。” 两人开始联系伙伴，准备取消之后的行程。泷野又看了看被炉另一边的妹妹，“小春呢，决定好了吗？” “私人滑雪场和山庄什么的，我倒是很想去啦……” 她看起来非常犹豫，目光在眼前的三人以及脑海中的千代、铃音和伊原身上游移着。 “但除了我，全是哥哥的女朋友……在那种大雪封山的别墅里，感觉一定会发展成舌乚交party这种走向……” “……” 泷野沉默了大半分钟。 “你确实应该跟着我们一起，去圣洁的雪山上洗洗脑子。或者干脆就把现在这个脑子丢在那里，再用一场雪崩，把它永远地埋了。” “那我没脑子用了怎么办？” “塞团雪进去。” “会死掉的啦。” “去还是不去？” “去……” 小春最终也决定随行，泷野将这个结果告知安排行程的铃音。 两个女孩子在一旁窃窃私语。 “只有老师一个男人，也算舌乚交吗……” 第434章 北上风雪 花本家的私人滑雪场，位于北海道的富良野地区。 当地本身就已开发出一片巨大的滑雪场，因其独特的气候，适宜滑雪的高品质粉雪会一直持续到初春时节，在世界范围内都颇具人气，还有许多滑雪赛事在此举办； 坐享几乎完全相同的气候与地形条件，花本家在山峰另一侧独立开辟出了一片新的滑雪场，相关设施也已陆续投入，据说准备在几年后向公众开放营业，不过目前还是外人莫入的封闭状态。 这些差不多就是泷野在出发前了解到的全部信息。 因为越水对搭乘飞机这件事心怀恐惧，按照铃音的安排，一行人分成了两个小团体： 一边由泷野领头，带着伊原、小春还有铃音，搭乘飞机直达北海道的旭川机场，再驱车前往富良野； 另一边则由千代照看着越水和亚美，乘坐新干线前往北海道，花本家的人在其中一处站点等着他们。 启程的日子是从花本家回来的第三天。 临行之前，千代突然起意，要与泷野进行交换； 不知道是为了跟着泷野，还是不希望旅途中一直被姑姑骚扰，铃音与亚美也进行了交换。 结果便是由泷野带着越水和铃音，在东京站坐上了开往新青森的新干线列车。 从东京到富良野，穿山越海、旅途漫长，视天气情况，中间可能还得在当地的酒店歇息一晚，到第二天才能与坐飞机的几人汇合。 “抱歉，都是因为我……” 飞驰的列车上，特等舱内，越水趴在泷野身上，抬头看着他光洁的下颌，“不然老师和铃音都可以直接坐飞机过去了。” “没事。” 泷野摇了摇头，“无论是坐飞机还是新干线，我都是头一次去北海道，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无聊就是了。” “嗯嗯。谢谢~” 扶着他的肩，越水直起身子，凑到面前翘首以待。 “唔……” 浅尝辄止，她舔了舔嘴唇，又趴回他胸前。 “昨晚没睡好，我想休息一会儿。” “睡吧。到了新青森，我会叫醒你的。” “要像叫醒睡美人那样叫醒我哦~” “嗯。” “晚安~” “晚安。” 她忽然又转过脑袋，望向旁边座位上的另一位少女。 “晚安，铃音。” “……” 铃音咬牙切齿，挤出一丝微笑。 “晚·安。” 待她转过脑袋、合上双眼，又将泷野搂得更紧时，铃音也拽住了他的胳膊，无声埋怨起来。 “……” 四目相对，她朝里面空着的座位瞥了瞥。 【那儿不是有座位吗？】 泷野两眼往下一垂。 【但她喜欢这里。】 “……” 烦躁。 【我也喜欢！】 【但是她先坐过来了……】 “……” 铃音还想再用目光跟他抱怨两句，泷野胳膊一抬，搂住她的肩，将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我也想休息一下。” “……嗯。” 摘下眼镜前，泷野先看了看时间。 “这个时候，千代她们应该已经登机了。” “姑姑她们抵达之后，会在富良野当地的酒店里等着我们，等汇合了再一起进山。” “去花本家的滑雪场不太方便吗？” “嗯。” 她靠在他的臂弯里，两眼盯着越水的后脑勺。 “前大半段路程与前往当地滑雪场的路一样，还算通畅； 继续深入的话，路虽然已经修建完毕，但因为没有人往来，基本一直都是被积雪覆盖的状态，会稍微有些不方便。” “原来如此……” “——还好可以住在滑雪场那边的别墅里呢。”越水忽然又转了过来，“就算不方便，也只要进出一次就够了。” “……” 铃音看了看她，“没错。” “真是太棒了！” “……” 除了感叹和高兴，难道不应该感谢提供这一切的花本家吗？ 我现在就是花本家的代表——来，向我拜谢吧。 顺便，也赶紧从我男人的身上下来…… 你这个天然心机女！ 铃音瞪得眼睛都酸了，可惜越水半个字节也没接收到。 她抬头看着泷野，“话说回来，老师会滑雪吗？” “不会。” 他摘下了眼镜，在她脑袋后面擦着，“对以前的我来说，这种运动太危险了，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以前是这样呢……现在没问题了吧？” “嗯。” “那要从头开始学呢。” “是啊。” “我很擅长滑雪哦。” 越水说着，视线忽然一转，“就让铃音来教老师吧。” “……” 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对视一眼。 泷野点头，重新将眼镜戴上。 “可以吗，铃音老师？” “嗯……” 她看着笑盈盈的越水，又抬起目光。 “交给铃音吧。” ...... 一路北上，三个多小时后，泷野几人搭乘的东北新干线抵达了终点站。 “新青森站，到了——” 这趟列车的特等舱里只有他们三名乘客，专人服务员也被交待了不必过来，因此一直很安静。 泷野半个小时前就醒了过来，一直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直到列车开始减速，在进站后完全停下。 越水中途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歪着脑袋盯着窗外，在车厢内的广播响起后才扭过头，对他笑了笑。 “终于到站了呢。老师，下车吧。” “嗯。” 泷野低头叫醒怀里的铃音，三人一起离开了车厢。 他们要在这里转乘北海道新干线，从海底的青函隧道穿越津轻海峡，踏上泷野从未涉足的另一座大岛。 继续北上的列车还得等待，好在也不需要太久时间。而从东京飞往旭川机场只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另一边的千代和伊原几人，早就已经落地了。 “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电话另一端的千代说道，“离富良野也不远了呢。” “是吗。” “瑛祐呢？” 透过站台的间隙，泷野望着外面的灰白天空，“还在本州岛盘桓。” “真慢啊……今天能顺利赶到吗？” “赶到北海道岛的话，没什么问题。” “傻瓜！” 泷野笑了一下，“看情况吧。天气好的话，应该能在天黑之前赶到。” “你说天气的话……” 千代往旁边一倒，枕在伊原腿上，仰头望着车窗外的猛烈风雪。 “跟‘天气好’完全不沾边呢。” “……” “要听一下吗？” 他还没回应，另一头已经传来了小春的惊叫。 “诶，车窗怎么……雪都吹进来了啦！” “……” 等那边重新安静下来，泷野才说道：“刮暴风雪了吗？” “是啊。” “那你们怎么不等等？” “也不是一下子就刮得这么厉害的……宇都宫先生，啊，这是司机的名字，宇都宫先生接到我们的时候，这边的风雪就和铃音的胸部一样，还是很小很小的呢。” “……” 泷野看了一眼身旁的铃音。她歪了下脑袋，他摇摇头。 “现在先找个地方等着吧。” “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 “明天见。” 千代笑了一下，“嗯。” 挂断电话，她和伊原互相望了望。 “暴风雪持续下去的话，瑛祐他们大概要到明天才能赶到富良野了。” “说不定我们也是。” “不……” 千代坐起身，视线穿过风雪，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十胜岳连峰。 “我们已经在富良野盆地的范围之内了哦。” ...... 钻入海底、穿越漫长的青函隧道，列车重新回到地面时，已经登上了北海道岛的土地。 继续北上，一路经过木古内、釜谷、清川口等站点，泷野三人在新函馆北斗站下了车。 北海道新干线目前已开通的运营区间到此为止，余下的路段尚在建设中，而他们的目的地还很遥远。 漫天狂舞的风雪对交通的影响十分明显，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今天无法赶到富良野了——除非冒着风雪赶夜路，不过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坐上开往札幌的特急电车，泷野看了看时刻表，又望向坐在对面的越水和铃音。 “三百多公里，差不多需要四个小时，大概能在天黑之前抵达札幌。我们就在那边过夜吧。” 铃音点点头。 “遥要回家一趟吗？” 越水想了想，“奶奶还没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呢。” “那还是在酒店里待着吧。” “唔……” 她犹豫着，“不过我也有点想带老师去我家看看。” 泷野没有意见，点头同意了。 他的脚被轻轻踢了一下。 “铃音也要一起来吗？” “不。还是算了。” “……” 又踢了一下。 “还是一起来吧。铃音独自待在酒店，我不放心。” “唔……那好吧。” 第435章 记性好 在函馆到札幌途中的某个站点，电车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半天都没有发车。 越水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并猜测是因为风雪太大，需要进行轨道除雪。 随后响起的车内广播，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而经过这样的耽搁，重新启动的电车再抵达札幌时，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铃音小姐，泷野少爷——” 早早赶到这边等待着的管家高田，在车站接到人后，先送他们前往酒店。 从下午到现在，风雪已经小了不少。轿车穿梭在宽阔的马路上，泷野坐在后座，两眼望着车窗外的灯火。 作为北海道道央地区的都会城市，以雪著称的札幌，要比他想象得美丽许多。 这里是北海道的行政中枢，同样也是北海道的工商业中心，灯与雪交相辉映，街道两边的繁华夜景相当迷人。 “酒店在中央区，遥的家在哪里？” “丰平区那边，不算太远啦。” “那吃了晚饭就过去吧。” “嗯嗯。” 抵达中央区的酒店，三人先去房间放了行李。 看着拿到手的两张房卡，越水又看向铃音，“为什么是两个房间？” “我和瑛祐住一个房间，遥……越水学姐住另一个房间。高田是这样安排的。” “噢。” 越水将另一张房卡塞进泷野胸前的口袋，“老师晚上来夜袭我吧~” “……” 最终，三人还是住进了同一间房。 虽然过去的七八个小时一直都是在车上坐着，但坐着不动同样也会令人疲惫，他们在房间稍微休息了片刻，然后才下楼去吃晚饭。 管家安排的料理屋离酒店不远，就在附近，还是越水跟着父母来过几次的地方。 “马路对面的那片绿地，就是大通公园。” 越水趴在泷野肩上，抬手指着窗外，又往旁边一折，“往这个方向走一两百米，再一直往南，就是东本愿寺。” “到达东本愿寺后，再往东走，穿过丰平川，差不多就到我家的位置了。” “是吗。” 在完全陌生的城市被指路，简直就像上着国语课的时候突然被拉到隔壁班去听数学课一样让人摸不到头脑，泷野的目光还停留在眼前的公园里。 她的指尖又戳到了他的脸上，转了两下。 “走过去的话，也不算太远哦。” “那就步行过去吧。” 总不会让他来带路，泷野也想切身实地地领略一下札幌的夜景。 “铃音呢？” 望着窗外的夜色，铃音也点了下头。 “没问题。” ...... 在大通公园西一丁目的开头处，矗立着一座将近一百五十米高的札幌电视塔。 在九十米高的位置，设有四面环绕着玻璃的瞭望台。 寒风阵阵，尽被阻挡，但视线可以不受限制地延伸。这种高度的瞭望台几乎可以全览整个札幌市区的夜景，而且四周还设有可以随意调整的电视望远镜。 在瞭望台上眺望片刻，泷野、越水和铃音又搭乘电梯，离开了电视塔。 已经走到了这边，也没必要再绕路去东本愿寺。越水在前面带着路，一直来到丰平川沿岸的河岸公园，又顺着河流的方向，折向南边。 河川在夜色里静静流淌着，越水牵着泷野往前，两眼一直望着波光泛滥的河面。 “以前在河边徘徊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只有雪的地方一直到老呢。” “是吗。” “中三那年的暑假，我第一次去了东京，然后就决定要在东京念高中了。” 她踢起一团雪，“大概是因为爸爸妈妈本来就很少待在国内陪我，很容易就说服了他们……通过明高的入学考试之后，我就一个人在东京住下来啦。” “无论是下决心的速度，还是行动力……” 泷野在她回头时捏了捏她的手，“哪方面都很厉害呢。” “嘿嘿。” 越水笑了一下，“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刚搬到东京的那段时间，还是受了妈妈大学同学很大的帮助呢。她叫什么来着……” “——小原琴香。” “啊，对了……是琴香阿姨。” 越水对铃音笑了笑，“铃音记性真好。” “嗯。” “唔，我一年前住的那栋公寓的房东，叫什么来着？” “……” 铃音看了她一会儿，“浅沼阳斗。” “没错，是浅沼先生。我都记不住这些名字呢。” 越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浅沼先生去年突然要涨租，我才搬到了老师的公寓。之后的事情，老师就都知道了……” “嗯。” 泷野又想到刚才那个由铃音帮忙回忆起的名字，“遥当时为什么会去找小百合，而不是找那位小原女士帮忙？” “因为小百合对女孩子都很关照，当时也跟她更亲近一些嘛。如果小百合也没办法的话，我还是会去找琴香阿姨帮忙的。” “原来如此。今年给她寄年贺状了吗？” “寄了！” 沿着河岸又走了片刻，三人从丰平桥过河，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越水的家。 普普通通的三层式一户建，外面围着一个小院子，草坪上已经积满了雪。左右的邻居家里似乎也没有人，灯都关着。 “啊。” 在泷野和铃音的注视下，越水在自家门口站了一会儿，“我没带钥匙。” 泷野这时候才想起来询问，她的奶奶是被哪里的亲戚接去了。 “不在札幌。” “……” 很好，不用多说他完全不熟悉的北海道地名，只这一句就够了。 铃音将手捧到嘴边，“哈——”地吐出一团白气，又搓了两下。泷野将她的手握住，又看向似乎动起了歪脑筋的越水。 “遥，回酒店吧。” “唔……我想试试。” “试试？” 她在门前看了一会儿，又往后退了几步。翻上围墙，踩着只有十几厘米宽的狭窄通路，她再次朝着自家的房子靠近。 “……” 她的目标似乎是二楼房间的窗户，底下的两人只能看着。 “小心一点。” “没问题的啦。” 泷野脸上都是无奈，而铃音的眼里更多还是不可理解。三人都不再开口，四周只剩下越水踩着积雪一步步靠近的沙沙声。 靠近目标窗口之后，她用脚将围墙上的积雪拨弄干净，然后借力一跃。 “……” 泷野的视线朝旁边游移了一瞬。 在越水起跳的瞬间，铃音的呼吸也忽然急促了一下。 跳出去的越水，挂在了窗户的外沿。 摆荡。 摆荡。 她往上爬了一点，又忽然抬起一只手，按着玻璃、往另一边用力一推。 “……” 纹丝不动。 “奶奶——” 越水掉了下来，倒在雪地里。 “……” 泷野和铃音连忙跑过去，而越水在两人靠近前就自己坐了起来。 “窗户关上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泷野拉着她站起来，“不要紧吧？” “屁股稍微有点疼，如果能被老师揉两下就好了……” “……” 铃音立即收起了担心，而泷野也只是拍了拍她屁股上的雪。 “回去吧。” “嗯……那是我的房间，那扇窗以前都不会从里面锁上的。” “因为遥的奶奶这次要出远门吧。” “大概吧……” 走出越水家的院子，三人在附近的路灯下稍微等了一会儿，管家高田开着车找了过来。 ...... 回到中央区的酒店，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没有千代在一旁煽风点火，虽然澡洗得不算安稳，但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明天还要去富良野，早点睡吧……或者我去隔壁的房间睡。” 两个女孩子都安分了许多，但也不完全是因为泷野的警告。 至少对彼此来说，她们都是头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相处，自觉不自觉地，都有些拘束。 一张大床，泷野不偏不倚地睡在中间，只能平躺着。 “……” 稍微往哪边侧身一些，就会被另一边拉回来，他也有些拘束。 就像有些人紧张的时候容易进入浅睡眠，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反而最先睡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床头的灯还亮着，只照亮一点范围。 冰冷的雪国，时间流动的速度也不会被冻得更慢一些，自顾自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铃音翻了个身。 枕着泷野的胳膊，望着他微光中的侧脸，她却酝酿不出太多睡意。 另一边忽然有了些动静。 “……” 她闭上眼，只睁开一丝丝缝隙，接着便看见越水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枕着的手臂放了下来。 一直压着，血液不畅通，手臂会发麻……她一不小心就忽视了这件事。 越水忽然望了过来。 “……” 铃音不动声色，合上眼底的最后一丝缝隙。 第436章 大小姐就要睡中间 寂静寒夜，时间悄无声息地流动。 聆听着，等待着，也揣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铃音又睁开了眼睛。 “……” 隔着中间的泷野，越水侧身躺着，一手撑起脑袋，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铃音也睡不着吗？” “……” 铃音躺平身体，不去看她，接着又闭上了眼。 “没有。” “是吗。” 越水只是应了一声，接着便没有更多动静了。 又过了片刻，铃音再次睁眼，脑袋一转： “你不睡吗？” “嗯。” “为什么？” 越水抬手搭在泷野身上，“有点心事。” 铃音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她自己说了下去。 “我在想……我该怎么帮助老师逃走呢。” “……” 她坐了起来，“什么？” 越水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抬起了目光，直视着她。 “老师前几天去花本家拜访铃音的父亲，应该答应了什么吧？虽然他还没有告诉我和亚美。” 想着这件事迟早都会让她们知道，铃音也就没有隐瞒。 “没错，老师会跟我结婚。” “果然……” 越水叹息似的长吐一口气，又往里挪了挪，脑袋靠在泷野肩上，手掌隔着被子按在他的心口。 “明明之前还答应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的呢。” “……” 她脸上没有太多情绪，铃音也不明白她现在真正的想法，但她也没忘记她刚才的那句话。 “你刚才说帮助瑛祐逃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铃音皱起眉，“什么？” “老师会选择跟铃音结婚，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吧？”越水看着她，“说明白点，这是铃音和花本家的逼迫。” “没错。” 铃音毫不躲避地回视着她，“但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我为的是老师和大家的未来。” 越水闭上眼，用脸蹭了蹭泷野的肩。 “只有铃音才觉得这样没问题。” “选择我的人是瑛祐！” 她喝出声后才想起控制音量，还好睡在两人中间的泷野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怎的，她也没多管他，而是先向越水解释了起来。 “父亲也让瑛祐做过选择……是他自己选择了我，而不是选择姑姑。” “千代老师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越水也不看她，握住泷野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吻了一下，“就算老师选择千代老师，她也不会答应这件婚事……选择铃音，只是暂时的妥协而已。” “——你知道什么！闭嘴！”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反应之激烈，连铃音自己也有些诧异。 “我知道你是个坏孩子。” 越水睁开眼，面色依然平静。 她又往上挪了挪，凑到睡梦中的泷野耳边，“老师……铃音是个坏孩子哦。” “你才是那个心机最深的人！” 铃音立即反驳，却见她捂住了泷野的耳朵。 “没用的，老师只能听见我说的话。” “……” 她又凑到泷野耳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另一边的铃音，轻声细语。 “老师，跟我走吧……北海道这么大的地方，就算是花本家的人，也找不到我们的。” “不可能，躲到哪里我都找得到！” “真的？”越水忽然一笑，“那铃音知道，我的奶奶在哪里吗？” “……” 铃音怔了怔。 越水遥的奶奶，去哪里了？ 好像是去亲戚家过年了……住在札幌之外的亲戚家。 她不明白她忽然提起奶奶的用意，但也不想深究，“我要是想知道，明天天亮之前，就会有人告诉我她的去向。” “天已经亮了哦。” “诶？” 铃音又是一怔，再看落地窗外，果然已经能看见外面白茫茫的高楼与街道了。 “老师，天亮了，该起床了。” 越水推了推泷野，他跟着醒来。 她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真的吗？” “真的。” 泷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嗯嗯。” 铃音隐约有种他要就此消失的预感，拉住了他。 “瑛祐……” “抱歉。”泷野轻轻一挣，也不看她，“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自由。” “瑛祐！” 铃音又伸出手，一旁的越水忽然翻滚过来，以一种诡异的灵活姿态将她钳制住了。 “老师，这里交给我，你先走吧。” “嗯，我在……等你。” 中间的地名含糊不清，泷野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不要伤害到铃音。” “我知道的啦。” 越水手脚并用，按着她的四肢； 动弹不得，铃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房门，在走廊里左右看了看，然后挑了个没人的方向走去。 “老实一点哦。” 越水松开她的双手，从她身上爬了下来，“老师已经离开了，接下来就算我伤害铃音，他也不会知道了呢。” “……” 铃音哪里能答应，找到机会就蹿了出去，扑向房间门口。 泷野已经走远了，但还能见到他的背影。 “瑛……” 还没喊出他的名字，她的嘴巴就被后面伸出的手给捂住了。 “真是的，说了让你老实一点……别怪我不客气了。” 捂住她的嘴，越水只三两下便扒开了她的衣领，对准她的脖子咬了下去。 疼痛感并不如预想中那样强烈，但她还是不断地挣扎起来。 “唔！” “唔唔唔！” 可惜前面那道身影并没有听见这里的动静，径直往前走着，直到消失在转角。 “……” 咬住之后，越水似乎往她体内注入了什么，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 “呜……呜呜……” 越水也松开了她，又抹抹嘴唇，“我和老师会藏在铃音永远也找不到地方，生下一堆孩子。等孩子长大之后，我和老师会带他们来看铃音的。” “那就这样吧。” 一直走到走廊的转角，刚才泷野消失的地方，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她。 “再见。” 铃音想追上去，身体里却提不起一点力气，甚至依靠着墙壁都做不到，只能瘫倒在地。 “呜呜呜……” 委屈、绝望、不知所措，还有更多的莫名其妙，让她抑制不住泣声与眼泪。 “呜呜呜——” “铃音……？” 她睁开眼睛，身旁的泷野半躺半坐地支起身子，茫然而诧异地看着她。 而落地窗外，天空仍是一片昏黑的模样。 “怎么了？” “……” 铃音立时止住哭泣，看了看他，又扭头看向紧紧关着的房门。 她不是应该在那里躺着吗？ “唔……怎么了……” 睡在另一侧的越水也撑起身体看她，还在揉着眼睛。 “做噩梦了吗？”泷野擦着她脸上的泪和汗水，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 已经回过神的铃音，完全无法开口。 一定是因为今天舟车劳顿、太过费神，她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吗？” 在梦里十分可怕的越水，此时伏在泷野肩上，望向她的目光里只有关切。 “嗯……很可怕。” 她回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还很早呢……这样吧。” 越水爬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来到另一边。 “老师，往那边睡一些。” 泷野往她原来的位置挪了挪，将铃音也往里抱了一些；越水重新钻进被窝，与他一起将铃音护在中间。 “大小姐在家里应该就是这样睡觉的吧？女仆和女管家陪睡什么的……” “……” “继续睡吧，铃音小姐~” “……嗯。” 第437章 我受不了这种刺激 泷野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酒店的高层视野极远，躺在床上就能望见远处的群峰。虽然在没戴眼镜的情况下，入眼只有一片白茫茫。 眼镜不知放到了哪一边的床头，他扭头看了看身旁，被窝里的铃音和越水蜷缩在一起，还在熟睡之中。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被一阵持续的幽幽呜咽声所惊醒，睁眼才发现是铃音在哭泣； 虽然没有叙说具体的内容，但她似乎是做了个相当可怕的恶梦。 为了让她能安心入眠，越水爬下床睡到了她那一边，直到现在。 眼镜和手机放在一起。他戴上眼镜，同时发现手机上有未读的消息。 他似乎也是因为听见了消息的声音才醒过来的。 千代在五分钟前发来了一张照片，内容是正在享用早餐的她以及伊原，背景是与她们隔了一点距离的小春和亚美。 takino：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千代：你醒啦。 千代：都快吃完了，要看看盘子吗？ takino：刚醒。 千代：早点起床过来哦，今天还得进山呢。 takino：嗯。 “唔……” 身后不知是谁辗转着。 泷野放下手机，回头看了一眼。 铃音蜷缩在越水怀里，无意识地磨蹭着她胸前的柔软，与她贴得更紧。 ...... 从札幌到富良野，距离已经不算遥远，尤其是在有人开车相送的情况下。 起床后用过早餐，三人便坐上管家高田开的车，朝目的地出发了。 先要通过道央高速公路前往八十公里外的泷川，再转道三十八号公路，从泷川驶向富良野，全程大约需要两个小时。没什么意外的话，中午之前便能抵达。 天气晴朗，昨天下午的暴风雪只留下四野茫茫，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但据越水所说，这样的大晴天要翻脸，也就是半天的事情。 阳光没什么温度，照得路边的白雪十分耀眼。泷野望了一会儿，眼有些花，视线又收回到车内。 越水坐在靠窗的另一边，望着外面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坐在两人中间的铃音，则出神地望着她的侧脸。 “……” 泷野抿了抿唇，早上醒来时紧紧搂着越水的状态，似乎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铃音。” “……” 她的目光先是从越水脸上移向窗外，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他。 “什么？” 泷野也就当作没注意到，“从千代她们下榻的酒店，到雪山里面的别墅，距离远吗？” “距离吗……不太远，只有十几公里。” 她调整了下坐姿，接着说道：“就是进去不太方便，要稍微多花一些时间。” 越水也转了过来，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怎么进去，坐车吗？” “……” 铃音用无声注视回应着这个奇怪的问题。 “哎呀，我的意思是……” 越水抬起手，乱七八糟地比划了两下，“有那个……就是那个……对了，雪橇！会有白色的大狗狗拉着的雪橇吗？” “诶？” “你看，如果是因为雪下得太深、开车不方便的话，那不是正好可以用雪橇吗！” “……” 铃音先看了看泷野，然后才说道：“没有这样的计划……但是越水学姐想坐的话，可以现在就让人安排。” “想坐！” “我知道了。” 管家高田正在开车，铃音也没有让他分心安排，自己联系了雪山别墅那边的管家。 等她挂断电话，才发现越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铃音真的是大小姐呢。” “诶？” 她笑了一下，“总感觉刚才的铃音，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是吗……” “嗯嗯。已经安排好了吗？” 铃音点了点头，“那边的人现在去附近的雪中度假村借雪橇犬了。在我们抵达富良野之前，应该能安排好。” “太好了！” 越水看向泷野，“老师待会儿也和我一起坐雪橇吧。” 他微微摇头，“我还是坐车吧。” “诶，为什么？坐车很慢的说。” “慢就慢点。雪橇犬发起疯来，我也受不了那样的刺激。” “好吧。” ...... 两个多小时后，三人抵达了富良野。在当地滑雪场附近最大的酒店，见到了早就在这边等待的伊原等人。 “欢迎来到富良野！”千代张开手臂迎接着他。 泷野笑了笑，“现在就过去吧。” “咦，不先吃中饭吗？” “去那边吃吧。” “也行。” 千代过来牵他的手，顺便往侄女那里看了一眼。 “铃音小姐，坐新干线过来的感觉怎么样，屁股硬了吗？” “……” 铃音瞥向一旁，“很开心。” “真的？听说铃音昨晚哭惨了。” “……” 她怔了怔，立即看向唯一可能告诉姑姑这件事的泷野。 “唔，我们走吧。” “……” 几人坐上车，大人陪着大人，高中生和高中生坐在一起。 “昨晚没睡好么？” 见泷野打了个呵欠，伊原询问道。 “不，昨晚除了那一小会儿，大部分时间还是睡得挺安稳的。” 他摇了摇头，“只是刚才过来的路上，那两个孩子一直在聊天，我也就没怎么休息。” “铃音和小越水？” 千代有些意外，“她们两个能聊什么啊？” “那可多了去了……” “比如？” “唔……” 泷野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行，一想起来我就犯困。” “……” 千代往他那边挤了挤，“什么呀。” 伊原笑了一声，“到那边之后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千代来准备午饭。” “嗯……” 泷野点头，又分别看了看她们，“理花对狗拉雪橇感兴趣吗？” 伊原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待会儿……” “——还有这个安排吗？” 千代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遥想坐雪橇，铃音在过来的路上安排的。” “我要坐！” “嗯。那理花……” 她摇摇头。 “我受不了那种刺激……你笑什么？” “没什么。” 十多分钟后，在即将到达路口时，两辆车一起减速，先后停了下来。 一边的路口连接着积雪较少的路面，通向合称为【富良野滑雪场】的两片滑雪场，另一边通往花本家的私人滑雪场。 七八只雪白的阿拉斯加犬，拖着两驾雪橇车，就在另一边的路口等着。 千代独自下了车，留在车上的泷野和伊原本想看着她们出发再进山，但发现还要教学如何指挥雪橇犬，也就没有再等下去。 “注意安全。” “嗯嗯。” 两人先行离开，留下的全是要坐雪橇车的女孩子。 这些阿拉斯加犬，是从专门经营这种业务的场馆里租借来的，随行的还有几名工作人员。 女孩子一边穿着他们带来的厚实服装，一边听着指挥雪橇犬的教学以及注意事项。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记得踩刹车。”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坐在雪橇车上演示着，“当雪橇犬停下来时，要立即踩下刹车，也就是这里。否则狗狗就会被雪橇车撞到。” 千代和越水已经被选定为“掌舵者”了，听得特别认真，不住地点头。 “如果雪橇车翻倒了，也要抓紧雪橇车的扶手……” “——不然人会飞出去，对吧？”小春问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工作人员对她点了下头，“另外，也是为了防止失控的雪橇车撞到雪橇犬。” “……唔，也是呢。” 亚美悄悄靠近到越水身边，“原来是会翻倒的啊……会不会太危险了？” “放心吧。路上都是雪，摔上去也不会疼的。” 越水又捏了捏她的手臂，“这些厚衣服，就是为了防摔穿的呢。” “好吧。” 用了十几二十分钟熟悉指挥雪橇犬的各项指令，千代和越水分别坐上一驾雪橇，等待着各自的“乘客”。 小春没什么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千代又看向侄女，“铃音要上来吗？” 她看了一眼越水，又摇摇头。 “是吗。” 千代也没多说，转而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只有两个人的话，不需要太多雪橇犬来牵引。更何况这些雪橇犬在雪地上的力量相当惊人，太多的话，速度完全控制不住。 亚美和铃音坐上越水的雪橇车，牵引的阿拉斯加犬也都分配好了。 “要抓稳哦。” “嗯嗯。” “转弯的时候要调整姿势，将重心下压……” “知道啦。” 工作人员会全程骑着雪地摩托车跟在后面，随时提醒，还会帮忙拍照。 千代看了眼越水，后者对她点了下头。 “出发——” 第438章 不不不不熟练 白雪皑皑。 放眼望去，除了光秃秃的树林，车窗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胳膊上忽然一紧。 泷野转过头，伊原枕着他的肩，整个人靠了过来。 碾压着积雪，车身略显颠簸，前进得不快不慢。这样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后，只有树与雪的单调世界里，终于多了点别的颜色。 “理花。” 伊原抬起视线，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木屋别墅。 “总算到了……”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泷野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半分钟后，车子在别墅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两人先后下车，被颠簸得有些晕车的伊原，又在泷野身上趴了一小会儿，才回头打量着身后的木屋。 这是一栋三层式木建别墅，占地不小。 外面看起来朴实无华，看不出太多豪华的要素，不过也存在着一扇门就能抵得上她大半个月工资的可能，更别说内部的装饰了。 因为常年积雪，别墅底层要比四周的地面高出不少，以长长的台阶相连。花本家的几名管家，此时正在台阶底下等待着。 拖着行李箱在雪地里行走是不现实的，虽然只有一小段距离。开车的高田将后备箱里的行李送进别墅，泷野注意到周围还停着两辆小货车。 那是送食材和滑雪器材之类东西的车。 接下来几天，他们会一直待在这栋别墅里，自食其力。管家们则住在附近的另一处地方，有雪地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要过来也就十分钟的事情。 “先进去吧。” “嗯……” 泷野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伊原也跟着回头，望向过来时的路。 几只雪白的阿拉斯加犬，拖着一前一后两驾雪橇，飞快地朝着这边奔来。 几百米的距离，转眼就到了跟前。雪橇上的几个女孩子全副武装，不仅衣服裹得严实，脸上也都戴着黑色的护目镜。 两驾雪橇先后减速，在离别墅还有一点距离时，千代发出指令，让牵引的雪橇犬停了下来。 “怎么样？” “……” 身旁的小春冻得发抖，只能点头，身上和头发上都沾着不少雪花。 “摔了？”泷野问道。 “只摔了两次！” 千代摘下墨镜，对他和伊原露出微笑。 泷野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值得自豪的佳绩，但看到随后停下的另一驾雪橇上的几名少女，他立即明白千代得意的来源了。 伊原拍打着千代和小春身上的雪花，泷野则走到几乎缩成一团的三名少女面前，将她们拉了下来。 她们的状态说是凄惨也不过分，身体僵硬、表情木然，头发上几乎都结冰了，也不知道在雪地里翻倒了多少次。 一边拍打着，他顺便检查了一下她们的身上，“摔伤了吗？” “……” 三人都摇头，半晌后越水才开口道：“只是有点吓到了……” 看起来可不只是“有点”。 泷野摇了摇头，也没多说。 虽然有三个人，但到底也只是身娇体柔的女高中生，加起来也没多重，此时环绕在他身边的这几只阿拉斯加犬，全力奔跑时的速度与刺激不是她们能经受得住的。 模样是凄惨了一点，还好两边都是松软的积雪，不至于摔伤。 泷野拨去铃音头发上细小的冰雪，她仍紧抱着越水的胳膊，身体有些颤抖。 “进去休息一下吧。” 她点了点头。 女孩子们相互搀扶着跨上台阶，走进别墅里。 泷野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儿，看着随行的工作人员坐上雪橇，熟练地指挥着雪橇犬们调转方向，准备离开。 “说翻就翻，一点防备也没有，好可怕的说……还好地上的雪又厚又软，摔上去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走进别墅，已经缓过神的小春，正在跟伊原分享刚才的刺激，“其实是摔了三次。千代姐说第一次没有准备好，不算数。” “……” 千代正在脱去身上的厚衣服，只是朝这边瞟了一眼，也没否认。 另一边的三个女孩子虽然都没怎么说话，但表情也已经缓和了许多。 “不过摔倒的时候，肯定只能先顾着自己嘛，谁还记得要抓紧雪橇车……” 小春继续说着，泷野打量起了室内。 挑高设计的一楼，空间相当宽大。足有十几坪的木质地板中间，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地炉，包括他在内的全部人坐进去，大概也不会挤得慌。 主体部分都是日式风格的设计，却也在其中一面墙壁上安装了壁炉。此时已经点燃，炙热的火焰跳动其中，他还在外面的时候，就看见了烟囱里隐隐约约冒出的白烟。 别墅内部的摆设和装饰说不上有多豪华，或者只是他看不出来，至少应有尽有。 靠窗的一边是厨房，伊原帮千代和小春脱下身上厚重的防护服，接着就过去开始准备午饭了。 冰箱里摆满了刚送来的新鲜食材，足以支撑一两周。 为图方便，伊原准备中午煮个火锅，小春和千代也很快过来帮忙。 “对了，房间还没有决定呢。” 千代回头看了看客厅的几人，“卧室都在楼上，阁楼上好像也摆了张床，也可以去那里睡觉哦。” 总之，就是房间有很多，自己随意挑选的意思。 在离开之前，管家们已经将各人的行李送到了二楼。泷野带着三个女孩子来到楼上，拖起自己的行李箱，也没有太纠结，随便挑选了一个房间。 只是他还没放下行李，越水、铃音和亚美也跟着进来了。 “好大的床啊。” 越水坐到床沿，脚一抬，拖鞋坠地，她的足尖也勾上了他的腿。 “睡两个人，应该完全没问题吧？” “比昨天酒店的床还大一些。”铃音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至少可以睡三个人。” “……” 亚美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床上看着他。 “不是还有很多房间吗？” 泷野摇头，但女孩子们并不理会。 “千代——” “什么——” “上来一趟！” “来啦！” 问题解决了。 一人一个房间，分配得干脆利落。至于亚美抱着枕头要去越水的房间睡，那是她们自己的事。 午饭也很快准备好，客厅中间的巨大地炉成了餐桌。 煮锅里的汤汁咕噜咕噜地翻涌着，表面有一点白色浮沫，还有更多的鲜美食材。 “吃过午饭，下午就去滑雪吧。” 千代捞起一卷肉片，“从这边到滑雪场，也就十分钟的步程。” “好啊。” “瑛祐会滑雪吗？” “不会。” “那我来教你！” 泷野摇了下头，“铃音会教我的，千代去教理花滑雪吧。” “诶？”千代看向伊原，“原来理花不会滑雪吗？” “只是不太熟练……” “不太熟练啊。双板能滑多远？” “……” 伊原抿了抿唇，从煮锅里捞出一片白菜，望向门口。 “从这里，到那里。” “哦，你不会。” 第439章 滑雪 山里的雪来得直接、干脆，泷野一直待在别墅里，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征兆。直到临行前打开房门，他才发现中午过来时留下的痕迹，已经被纷纷扬扬的白雪完全掩没了。 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近处的松树伸展枝叶，托住了落雪，远处全然一片白茫茫。 寒风不断裹着雪花吹过来，泷野将滑雪服的拉链拉到顶端，回头看着还在穿滑雪服的千代，几人的滑雪板靠在一旁。 花本家的滑雪场还没有投入运营，自然也没有租赁滑雪装备的店，这些符合各人尺码的滑雪服，都是从隔壁那个正在运营的大型滑雪场租来的。 “还好，雪不是很大。” 千代看了一眼外面，“在下雪的时候滑雪，也更有感觉呢。” “那是对千代这种熟练的人来说的。” “放心啦，学起来很快的。瑛祐稍微多摔几次，也会变得熟练。” 泷野笑了一下，又看向里面的其余几个女孩子。该穿的该换的，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出门吧。” 滑雪板需要自己带去滑雪场，只是十分轻巧，扛着走也没有多大问题，不过脚上的滑雪靴实在很难说方便。 在没足的深雪里艰难行走了十多分钟，几人终于来到了花本家私有的滑雪场。登山缆车孤独地运转着，只为在今天来到这里的一行人服务。 “已经很久没滑过雪了，得先找找感觉呢。” 将滑雪板套上靴子，越水撑着滑雪杖，在附近的雪地里慢慢滑行起来，很快就变得有模有样。 看着她熟练的样子，亚美和小春也跟着滑了出去。前者的动作稍显生疏，摇摇晃晃的，不过也没摔倒。 “亚美！” 越水绕了一个圈回来，对着迎面而来的亚美抬起了一只手，似乎是打算跟她击掌。 “啊啊啊——” 亚美却立即紧张起来，左不是右也不是，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及至； 看她这副样子，越水也放弃了与她击掌的打算，偏向一旁，却没想到亚美也跟着转了过来。 “诶……” 嘭！ 两人撞了个满怀，双双倒地。 “亚美！” 泷野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绊，人也跟着往前扑倒。 “……” 他都忘了自己已经套上滑雪板了。 而这一摔，也拉开了他接下来大半个小时不断摔倒的序幕。 一旁的伊原同样如此，而小春带着越水和亚美，已经搭乘缆车先上去了。 滑雪道分为初、中、高级，对技巧的要求依次提升，而飞驰而下时带来的爽快感也同样如此。 亚美在初级道滑了一会儿，就去中级道了，越水和小春则一开始就在高级道飞驰。 两人第三次从滑雪场最上面滑到底部，也就是留下的几人所在的地方时，泷野差不多已经可以较为自在地滑行了。 他停下时，在周围转了两圈的越水，也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的身前。 “这么快就学会了，好厉害！” 泷野笑了一下，“跟遥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老师应该比较的对象不是我啦。” 越水指了指伊原那边，他也跟着望过去。小春停在一旁，而千代正双手扶着伊原，帮助她站稳。 “没问题吧？” 千代回头看了一眼，“没问题哦，还没摔坏。” “……” 握着的手捏紧了一些，她又回头对伊原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嘛。先从找回以前的感觉开始吧。” “嗯……” “老师。” 小春打算稍微休息片刻，越水牵住泷野的手，“我们去初级道滑吧。” 他迟疑了一下，自顾不暇的伊原反而望了过来，“不用管我……瑛祐自己去玩吧。” “嗯。” “铃音也一起来吧。” “好。” 初级道有两条，一长一短，长的那条光是坐缆车上去就要十来分钟。 缆车滑出缆车站，呼啸的风雪迎面灌来，泷野几乎只看得清左右的越水和铃音，以及雪道两边的茂密松林。 “铃音去高级道滑应该也没问题吧？” 风雪太大，铃音只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 越水大声重复了一遍，她点点头。 “那我们待会儿去山顶的那条高级道吧！” “好——” 泷野想着两人多少也会象征性地邀请自己一下，结果半个字也没提，由此可知高级道对他来说还是言之过早。 缆车继续向上移动着，前面的雪道上出现了一道往下滑的身影。 “亚美！” 雪道上的亚美并不能听见越水的声音，但还是减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逐渐靠近的三人。 “待会儿让亚美来陪老师吧。” “嗯。” 等到双方靠得最近了，越水低着头，又提起声音大喊了一声：“亚美，去初级道！” “我知道了！” 她朝着最近的缆车站滑去，泷野三人也继续往上。 到达三人独享的初级道，越水和铃音在泷野旁边滑了一会儿，等亚美重新上来，又坐上缆车去滑高级道了。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亚美撑着滑雪杖，跟到泷野身旁。 “感觉遥和铃音的关系忽然拉近了不少呢。” “睡过了。” 亚美怔了怔，“诶……”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泷野拍了拍她头上的白雪。 “我也不知道铃音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好像对遥信任了很多，可能是突然想开了什么的……总之，这也不是坏事。” 亚美点了点头。 他戴上护目镜，往下一指。 “我们从这里滑到那边吧。” “嗯嗯！” ...... 沿着初级雪道滑到山脚，再搭乘缆车晃晃悠悠地回到山上，不知道重复到第几次时，底下的千代和伊原不见了。 泷野和亚美再坐缆车回到初级道的起点，两人在那里等待着。 随后，陪着伊原的人便变成了泷野，亚美跟小春去滑中级道，迫不及待的千代则登上山顶，与越水和铃音滑高级道去了。 泷野愈发熟练，伊原的进步也肉眼可见，两人在半山腰的初级道乐此不疲地滑行着。 偶尔摔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遍地都是松软的粉雪，完全不怕摔。 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几人才停止滑雪。全部都回到山脚后，又一起滑回别墅。 虽然没有雪道上那样顺畅，但每个人都觉得这样会比踩着滑雪靴走回去轻松。 而从几人出门前开始飘落的大雪，到三四点钟的时候才停下来。除了他们来时的脚印全被掩盖，到处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累死了……” 回到别墅里，千代脱下滑雪服和笨重的滑雪靴，立即钻进了地炉。 等泷野收拾好东西过去，她已经躺在被子底下睡着了。 他也差不多跟她一样疲惫，或者说滑完雪后，每个人都是如此。 本打算晚饭时用心准备一些料理的伊原，也干脆地放弃了这个打算，最后摆到地炉方桌上的，还是大杂烩的煮锅。 “将就着吃吧。” 吃过晚饭，泷野和千代帮忙收拾着碗筷，几个女孩子一起去洗澡。 吃过饭依然没缓过来的小春，躺在地炉里，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发呆，又忽然注意到外面闪过了两道灯光。 “诶？” 她坐起身，才发现灯光停在了门口。 过去开门一看，却是两名花本家的管家，骑着两辆雪地摩托车过来了。 见她开门，其中一名管家过来打了声招呼，“竹内小姐。” “什么？” 他交给她一把车钥匙，“请交给千代小姐。” “诶……我知道了。” 交了钥匙，那人又坐上另一名管家的雪地摩托，向她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留下的除了钥匙，还有另一辆雪地摩托车。 “千代姐——” 她跑回屋内，将钥匙递给千代，又指了指外面。 “已经送过来了吗，谢谢~” 小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千代姐要出去吗？” 点头的还有泷野。 “诶——哥哥也要出去吗！” “还有理花。” 他将手擦干，然后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好好看家哦。” 第440章 夜游 提起拉链，戴上头盔，千代握住雪地摩托的把手，又回头看了看。 “抱紧了哦。” “嗯。” 伊原坐在她身后，搂紧她的腰肢，“抱紧了。” 头上戴着厚实的帽子，脖子间围着毛绒绒的围巾，伊原做足了保暖措施，在她身后的泷野也同样如此。 “进去吧。”千代又看向台阶上站着的几名少女，“我们会早点回来的。” 泷野也望过去，背着屋里的灯，四道哀怨的目光也朝他望了过来。 “……” 他将围巾往上拉了一些，“早点休息吧。” 毕竟越水、铃音以及亚美都还是高中生，三个大人夜里出去不带上她们，站在大人角度的小春是完全能理解的，但哥哥的想法显然跟她不太一样。 “大学生也还是学生，好好看家。” 这也导致她脸上的哀怨，要比身旁的三个女孩子更深一些。 泷野又对门口的几人挥了挥手，然后搂住前面的伊原。 “千代，出发吧。” “嗯。” 女骑手将头盔的护目镜按下来，一转油门，雪地摩托伴随着一阵轰鸣飞驰而去。 “……” 铃音转身回到屋内，其余三人也跟着进去。 啪嗒。 房门带上，小春看着走在前面的女高中生们，决定根据她们的选择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上楼，她就去睡觉； 待在楼下，她也就继续陪着。 虽然不想听哥哥的安排，但她很快发现自己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要去睡觉吗？”亚美开口道。 铃音和越水都回头看着她，“这个时间去睡觉，也太早了吧？” “嗯……那要做点什么？” 亚美看了看客厅那边，“看电视？” “也可以玩游戏。”铃音指着电视底下的柜子，“ns、ps5之类的，什么都有。楼上的房间里，也有笔记本电脑。” “——我想看电影。”越水突然说道。 “……” 铃音一怔，又点点头，走向客厅旁边的书房，“这里面有很多电影的光盘，大概有几千部。” “好多啊。什么类型的都有吗？” “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摸开书房的灯，“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让人现在送过来。” “这样啊……” 铃音回过头，“遥想看什么？” 越水想了想，“av.” “……” “是animalvideo啦。” “……” 还是冷场了。 “对不起……” “……嗯。” “有吗？” “什么？” “那个。” “……” ...... 驾着雪地摩托车，泷野三人很快离开了积雪深覆的松林，来到中午经过的那个路口。 回到道路上，两边的路灯一字排开，向市区延伸着。昏黄的路灯照着地上的积雪，也让三人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继续行驶，道路两边的建筑也在逐渐变多，他们已经快到市区了。 路边的高大松树上，积雪从上到下、一层层地覆盖着枝叶，仿佛它是从雪堆里突然长大的那般。 风雪下午就停了，不过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空荡荡的。两边堆积着铲起的白雪，形成的雪墙少说也有一米多高。 不远处的jr富良野站灯火通明，门口的雪堆形灯罩上，贴着【welorgetofurano（富良野）】的标语。 千代在一处路灯下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了车，泷野翻身下来，接着是伊原。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呢。” “现在还是有点人的啦，只是难见到，再迟一些就真的没有人了。因为这边基本没什么夜生活，连旅馆和民宿都是有门禁的呢。” “是这样吗……” 千代摘下头盔，又晃了晃脑袋，对着后视镜理了下头发。 “过去吧。” “嗯。” 三人走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家亮着灯的料理屋，那里是附近少有的在夜间还营业的门店。 门口堆着两个大小不一的雪人，打开门进去，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颗硕大的鹿头。 打扮独特的店员迎了上来，“请问有预约吗？” “泷野千代。” “好的，泷野小姐。请跟我来。” 对望着自己的泷野和伊原笑了笑，千代拉上两人，跟着店员往狭长的料理屋内部走去。 这家料理屋的经营者是阿伊努族，这家店的特色也是阿伊努族的招牌美食——鹿肉料理。 千代和伊原提前一天到了富良野这边，在周围闲逛时，注意到了这家鹿肉料理店，便提前预约了。 “晚上吃了一些，现在不太饿呢……” “那就不要点主食了。” 泷野翻看着菜单，直接放弃了鹿肉盖饭这道最受欢迎的招牌料理，“尝尝烤鹿肉片、野菜鹿肉汤之类的吧。” “嗯嗯~再点个红叶锅吧？” 红叶锅即是鹿肉火锅，得名于“深山踏红叶，鹿鸣悲秋声”的诗句。 “你不是不太饿吗？” 千代舔了下嘴唇，“我觉得谦虚是一种美德。” “……点吧。” “啊，还有鹿肉冻！” 店主不算冷淡，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在泷野三人点完单后，就默默地去准备料理了。 “明天要干什么呢？” “滑雪。” 晚饭时已经吃了一些，泷野现在也不饿，等待得很有耐心，“跑这么远，不就是为了滑雪而来的吗？” “话是这么说啦，但我觉得张弛有度会更好哦。” “那千代打算干什么？” “睡觉。” “那也太浪费时间了。” “那就两个人一起睡觉。” “……”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最先完成的烤鹿肉片送了上来。 烤得恰到好处的鹿肉，吃起来十分鲜嫩。泷野还是第一次品尝鹿肉，只觉得口感介于牛肉与羊肉之间，不过并没有牛羊肉的膻味，而味道还更好些。 “怎么样？” “很不错。” 伊原的野菜鹿肉汤送来时，泷野也尝了一口，味道鲜美，倒是挺像羊肉汤的。 “早知道晚上就少吃一点了……” ...... 吃饱喝足后，三人离开温暖的料理屋，重新回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雪地摩托车在路灯下孤零零地等待着，路上本来就没有人，此时显得更加冷清。 泷野握住伊原的手，“回去吗？” 她朝街道上看了一会儿，“走走吧。” “好呀。” 千代挽住两人，“走到那边的电话亭再回头吧。” “嗯。” 三人朝另一边走去，路灯将积雪映成一片鹅黄色，深深浅浅地错落着，一直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道路两边仅有的几家店铺，此时都已经关门了。 没走多远，泷野回头时，发现刚才那家鹿肉料理店也关掉了门口的灯牌，他们三个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 踩着松软的雪地，脚步时快时慢，全凭走在中间的千代的兴致。一直走到远处的电话亭，泷野要转身时，千代拉住了他，朝路边一指。 “我要咖啡。” 封闭的电话亭旁边，也摆着一台自动售货机，再旁边是一只红色的邮筒。 “理花呢？” “咖啡。” 投入钱币，三罐咖啡滚落下来，还有些烫手。 泷野打开喝了一口，却见千代将咖啡往前方的雪堆里一丢，“稍微凉一凉再喝~” “当心找不到了。” “不会的啦。” 她朝雪堆走去，却没什么征兆地突然倒下，一头栽倒在雪堆里。 “……” 泷野和伊原都怔了怔，又连忙跑过去。 “千代！” 刚要将她拉起来，手上忽然加重的力道，反而将两人也拉着倒了下去。 “嘿嘿~” 躺在雪堆上，千代又挽住了泷野和伊原的胳膊，望着昏暗天空。 “这个时候要是下着雪就好了……” 第441章 tonight 迎着忽然吹起的风雪，千代兴致高涨，油门也拧到了底。雪地摩托车一路疾驰，后面翻涌的雪花，有如海上的白浪。 飞驰的速度让迎面的风雪显得更加激烈，坐在她身后的伊原和泷野几乎抬不起头，一直埋着脑袋。 拜她这股热情所赐，只用了十几分钟，三人就又回到了雪场附近的林中别墅。 泷野冻得身体都快僵硬了，艰难爬下雪地摩托，被他和千代紧紧裹在中间的伊原，除了帽子上结满冰雪，情况倒是要好得多。 “这里没有车库或车棚吗？” “没有哦。” “摩托车就这样放着？”泷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还在飘落的大雪。 “后备箱里好像有雨布之类的东西。” 打开后备箱，里面果然折叠着一块雨布。将雪地摩托遮盖得差不多了，三人才迈上别墅的台阶。 闪动的灯光照了出来。 “她们果然还没睡。” “还早呢。我们出发的时候也才八点半左右，现在最多不超过九点。” “在看电视吗？” “电影吧。” 透过门上的玻璃，泷野看见里面的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在看什么呢……嗯？锁上了？” 他转了转门把手，却没能打开，又回过头，“千代带钥匙了吗？” “没有哦，谁会带钥匙啊。” 她走上来看了看里面，然后毫不犹豫地拍起了门。 哐哐哐！ “呀——” 地炉里的三个女孩子缩成了一团。 ...... “大人都不在，我们很害怕……” 越是害怕的时候，越是要直面恐惧，所以她们看起了恐怖电影。 这种看起来有些道理、实际上一点谱也没有的逻辑，只能是越水提出来的，而她现在将泷野搂得最紧。 作为吓到她们的补偿，他现在正坐在几个女孩子中间，陪着她们看完剩下的部分。实际动手拍门的千代，此时已经和伊原一起去泡澡了。 “小春呢？” “看了两三分钟，小春姐就说自己有点困，先回楼上房间睡觉了。” “……” 泷野哑然。 看了看进度条，这部恐怖电影剩下的部分还有大半个小时。 “我还没洗澡。” 越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待会儿我会陪老师一起洗的。” “……我只想洗澡。” “又来了。” “……” 铃音往他身上靠了靠，又四处闻了几下，尤其是袖口部位。 “瑛祐是和姑姑去喝咖啡了吗？” “不……这是自动贩卖机里买的罐装咖啡。”泷野抬起左边的胳膊，“一不小心洒上去了。” 准备地说，是毫无防备地被千代拉倒在松软的雪堆里，咖啡因此倒在了衣服上。 三人在雪堆里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千代如愿以偿地等到天降白雪，才拉着他们起身回来。 “那老师是去做什么了？”亚美坐在他腿上，扭头询问着，“晚上的富良野，还有什么可玩的吗？” “确实没什么可玩的，去尝了尝阿伊努族的鹿肉料理，然后就回来了。” “诶——” 等伊原和千代泡完澡出来，泷野已经答应她们明天再去一次那家料理屋了。 “再去一次吗……可以哦，完全没问题。”千代很爽快地答应了，“刚好明天想休息一下，白天的时候一起过去吧。” “好~” 她在铃音旁边坐了下来，“咦，小春呢？” “在楼上的房间里。” “这么早就去睡觉了吗？” 泷野没说话，朝正播放着恐怖电影的电视屏幕抬了抬下巴。 “嘿嘿。” 屁股还没坐热，千代又起身上楼了。 伊原坐在地炉的另一边，稍微看了一小会儿，开口道：“这是《鬼舍》吗？” “诶？” 越水意外地望了过来，“伊原老师也看过吗？” 她点点头，“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如果深夜剧不是我喜欢看的，就会去租电影来看。” “……一个人的时候看恐怖片吗？” “差不多。也不只是恐怖片，什么类型都看。” 伊原望着屏幕，神情平静，“我也尝试过用看恐怖片的方式，来锻炼自己在某些时候的胆量，可惜没有太多实际效果。” “……” 泷野拍了拍亚美的大腿，她立即下来了。 他坐过去，“那千代和铃音的适应性训练，有起到一点效果吗？” “或许有吧……我也不敢主动尝试。” 伊原托着下巴看了看铃音，又看他一眼，“想安慰我的话，今天晚上就到我的房间来。” “好……” “——呀！” 楼上忽然传来小春的尖叫声。看样子，应该是千代得逞了。 伊原朝二楼走廊的出口看了看，又用膝盖撞了下泷野，“先去洗澡吧。” “嗯。” 他离开地炉，她也跟着起身。 “我先回房间了。” “……” 她自然而又干脆利落地决定了一切，女孩子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到现在也只能跟她说晚安了。 “嗯，晚安。” 伊原上楼时，正好碰到千代拖着小春下来。 “理花要休息了吗？” “嗯。玩了一天，稍微有点累了。” “晚安~” “晚安。” 小春也跟她道了声晚安，接着便被千代拖着下楼，回到了客厅。 “怎么还没放完啊！” “还有十几分钟嘛。等放完了，再重新放一遍。” “不要——” ...... “哈……哈——” 泷野喘着粗气，短暂地失神一阵，慢慢停了下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 身体里的力气跟着流出，手臂也有些支撑不住。他就势伏下身，与伊原继续亲吻了一会儿，接着就要下床去清理。 “待会儿再去。”她拉住他。 “嗯。” 他摘下那层薄膜，打了个结，暂且丢在地上，然后又躺回她身旁。 伊原翻了个身，与他贴合、相拥。 “昨天晚上没有做吗？” “嗯。” “害羞了？” “大概吧。” 抚摸着她汗涔涔的脊背，泷野稍微低头，躺得稍低的她便感觉到了，仰起头迎合着他。 “唔……” 交缠片刻，他在她额上一吻。 “再躺下去，我可能就要睡着了。” “睡着的话，我也会帮瑛祐擦干净的。” 他稍低一些，吻到她眉心，“每次都要麻烦理花，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那就再做一次，来弥补我。” “如果还有那样的精神，我也不会睡着了……至少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伊原应了一声，低头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外面的动静在耳朵里变得更清晰了些，“她们好像上来了。” “嗯。” 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泷野也合上了双目，“千代没有和理花睡在一个房间吧？” “没有……” 外面的脚步声接近了。 “千代睡在对面的房间，我的隔壁是小春，再旁边是遥和亚美，铃音在小春的对面……” “——睡了吗？” 靠近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了伊原房间的门口，接着又打开了门。 千代探了探脑袋，又回头扫了一眼停留在各自房间门口的几个女孩子。 “……” 等她们全部回了房间，她才走进来。 “真狡猾。” 伊原无声而笑，靠上泷野的肩，望着床边的千代，“电影结束了吗？” “一遍看完了。第二遍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同样的内容，当然会看不下去……” “——不，是你们的动静太大了，一楼的客厅里都听得清清楚楚，谁还有心思看电影啊。” “……” 伊原怔了一会儿，又有些无奈，“怎么可能。” “嘿嘿。” 千代在床边坐了下来，又一撇嘴，“装什么睡啊。” “不是装的。”泷野仍闭着眼，“是真的累了。” 她瞥了一眼地上两个用过的薄膜，隔着被子摸索起来，很快把握住了。 “明明这里还是一副不想休息的样子。” “……” 伊原抬脚伸了过去，挤掉她的手。 “今天不行。” “理花还没满足吗？” “今天晚上他是我的。” “好吧。” 第442章 雪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泷野发现窗外又飘起了大雪。 或早或晚，一天总有几场降雪，这似乎是这片雪国冬季的常态。 他看了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了，才注意到枕边的伊原在看着他。 “早安。” “早安……” 她醒得要比他早许多，一直等到他也睁眼才起床。 “我去准备早餐。” “还很早吧。” “千代和铃音好像早就已经起床了。” “是吗。” “嗯，瑛祐再睡一会儿吧。” 她俯身一吻，然后换上衣服离开了房间。泷野起身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茫茫雪海。 从近到远，大片大片的雪白，一丛丛枯树就像他下巴两天没刮的胡须一样，密集而短小。风雪再大，总会冒出头来。 “西北季风……日本暖流……地势抬升……” 他回想着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的地理知识，试图串连几个名词，为这里冬季多雪的现象作出解释，而房门在这时又一次打开了。 “你醒啦。早上好~” “早上好……” 泷野掩嘴打了个呵欠，“还很早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千代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跟他望着同一片雪海。 “一个人睡觉有点不习惯，醒了就睡不着了，就起来咯。” 泷野笑了笑，她将手伸进被窝，握住了他的脚踝。 “手好冰……” “很冰吧。” “刚才是在玩雪？” “是呀。” 千代只是让他感受一下，很快就松开了，“我和铃音在外面堆了个雪人，要下去看看吗？” “一大清早去堆雪人，大小姐冻坏了吧。” “是啊，抱怨个没完。雪人堆好了，一直扣细节的也是她。” 泷野又笑了一声，接着便起床了。 二楼的其他房间里，越水和亚美还在床上，人倒是醒了，只有小春尚在熟睡当中。 洗漱过后，伊原的早餐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这里吃吗，还是去地炉那边？” “就在这边吃吧。”泷野指了指外面，“我出去看看。” 伊原将早餐端上餐桌，“嗯。” 来到屋外，千代正叉着腰对侄女的作品指手画脚，见他出现，又叫他过去看。 别墅门前，堆着一个将近两米高的大雪人，由上下两个滚圆的雪球组成，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搬上去的。 “瑛祐……” 铃音戴着一顶玫色的针织帽，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吐出一团白气。 “怎么样？” “很可爱。” 地上放着水桶和两把小铲子，泷野走到正面，也看到了雪人身上的更多细节，充作鼻子的似乎是一颗草莓。 他捏了捏，草莓已经冻得稍微有些硬了。 “啊……” 草莓掉了下来。 泷野接住，试图塞回原来的位置。只是难以维持，他也不敢太用力。 “往里面塞点雪就行了……” 铃音弯腰抓起一团雪，再抬起头，泷野手里的草莓已经少了一半。 “……” “抱歉，突然就想咬一口试试……” 泷野将咬了一半的草莓伸了过去，铃音看他一眼，连同他的指尖一起轻轻咬住了。 “好冰……” 她缩了缩脖子，还是将冰凉的草莓咽了下去。 另一个问题出现了，“雪人没鼻子了该怎么办？” 制造问题的人不以为意，“冰箱里应该还有草莓吧。” “吃完了。这是最后一颗。” “……胡萝卜呢？” “我去拿吧。”千代转身回了屋内。 观察了几秒，铃音将手里的雪涂抹到雪人身上某处，又用手拍了拍，将雪拍实。 “还不够圆润。”她如此解释。 泷野望了望天，白雪依旧飘落不止。 北海道的冬天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今天堆起的雪人，能维持一两个月也不融化。当然，被不断降落的大雪所掩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瑛祐……” “什么？”他低下头。 铃音走近望了他一会儿，又忽然一笑，“没什么。” 她踮起脚尖，仰脸看着他；泷野低头衔唇，探索其中，享受着草莓味的吻。 姑且，就这样吧…… 铃音闭着眼，努力迎合着他，又若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 “……” 二楼某个房间的窗户里，越水和摇摇晃晃的亚美正站在窗边，望着下面。 见她望来，越水微笑着挥了挥手。 “……” 铃音无以回应，又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窗边的两人望了一会儿，也转过身。 “我们下楼吧，亚美。” “噢……” “快醒醒啦！” 一楼的餐厅里，伊原和千代已经吃起早餐了。 “早上好~” 餐桌上的两人也对她们点点头，“早上好。” “咦。” 越水拿起摆在餐桌上的新鲜蔬菜，“这根胡萝卜是干什么的？” “……” 千代愣了一下。 “啊。” ...... 注意到别墅门口的巨大雪人，越水、亚美还有后面醒来的小春，吃过早餐后也加入其中，堆起各自的雪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辛苦，花本姑姪俩堆的雪人旁边，又多了几个别样的雪人。有大有小，参差不一，用各种素材拼凑而成的面孔，也是千差万别——说白了就是丑。 但女孩子们乐在其中，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如此玩乐到中午，花本家的几名管家开车进山，将女孩子们接了出去。千代依然骑着雪地摩托，将泷野和容易晕车的伊原带到外面镇上。 在昨晚刚来过的那家鹿肉料理屋汇合，阿伊努族的店主很快认出了领头的三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显得太热情。 越水停了下来。四目相对，她咽了下口水： “i……ra……ramkarapte……？” “……” 盯着磕磕绊绊说完一句阿伊努语的少女看了一会儿，店主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接着又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啊……” “这也是‘你好’的意思。”他用日语解释道，又往里一引，“请坐吧。” “好的……失礼了。” 越水微微欠身，又扭头对亚美和铃音一笑，“进去吧。” 店内狭长，伊原坐在里面，中间隔着千代和泷野，接着才是几个学生。 “遥刚才说的是阿伊努语吗？” “嗯，但我也只会这么一句啦。” 越水翻看着手里的菜单，“中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就是阿伊努族的，刚才那句打招呼的话也是她教会我的。” “原来如此。” 鹿肉料理陆续送了上来，泷野也尝到了昨天并没有点的鹿肉盖饭。大片的鹿肉与洋葱一起快炒，佐以肉汁，一并盖在道产米饭上，附赠的鹿肉冻也十分鲜美。 “感觉口感和牛肉差不多呢……” “嗯，不过要比牛肉细腻一些吧。” “嗯嗯。” 据越水所说，在北海道的阿寒湖畔，还有一个阿伊努族的部落村。那里聚集着几百名阿伊努人，也是北海道最大的阿伊努族部落。 “当然，现在纯种的阿伊努族已经很少了……对吧？” “……” 铃音端着小碗，心不在焉地喝着野菜鹿肉汤，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越水是在跟自己说话。 “嗯……没错。” 泷野看了看她，又跟身旁的千代对视一眼。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对侄女的心事并不知情。 “啊，也可能是因为好几天没……” “——吃你的。” “哼。” 第443章 心不在焉 天色渐渐暗了。 载着泷野和伊原，千代将两人送回别墅，又调转车头准备出去。 “已经跑了好几趟了，记得给摩托车加油。” 嘀嘀—— 千代鸣了两下笛作为回应，然后一拧油门，在翻涌的雪浪上飞驰而出，很快变成了一个黑点。 “进去吧。” “嗯。” 千代雪地摩托开得有些上瘾，准备回来的时候，提出由她来将几人分批送回别墅，而这与几个女孩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推开房门，最先被送回来的亚美和小春，已经在屏幕前玩起来了。 “哥哥，来玩这个游戏！” “不是有亚美在陪你玩吗？” 小春挤了挤旁边的少女，“她太菜了！” “呜……” 亚美无力反驳，眼巴巴地望着走过来的泷野。 摸了摸她的脑袋，泷野接过手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看我的吧。” “嗯嗯！” 伊原笑了一下，也坐到小春旁边，“稍微迟一点再准备晚饭。” “嗯，等千代她们回来吧。” 另一边，天色愈发昏暗，千代给摩托车加了油，再赶回越水和铃音等待的地方时，道路两边的路灯已经完全亮起来了。 一个漂亮的甩尾，激起大片雪浪，吸引了附近一些人的目光。 千代停下车，将头盔上的护目镜推上去，又对路边的两名少女吹了声口哨。 eon，littlecuteys~” “好酷啊！”越水很捧场。 “哼哼。” 千代又勾了勾手指，“上车吧，迷茫的少女们，风暴就要来临了——让我带你们寻找一处安宁的所在。” “好~” 来到摩托车前，越水扶着铃音坐上去，自己坐在最后面。 “抱紧了。” “嗯。” 油箱里加满了油，路上也是畅通无阻、半个人都没有，千代的速度却比来时放慢了不少。 得益于此，她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身后。 “在想什么呢？” “……” 寒风洗面，铃音缩着身子，尽可能地躲在姑姑背后，“什么？” “铃音这两天魂不守舍的，肯定有心事，对吧？” “……” 她抿了抿唇，“大概吧。” “没有否认，那就是有了。说给姑姑听听看吧。” “……” 铃音往后偏了偏脑袋，却正迎上越水的目光。 她嘴角一勾，“铃音有什么烦恼吗？” “啊呀，我都忘了小越水还在后面。” “可以当我不存在哦。” “那可不行。说起来，铃音这两天好像还挺粘小越水的。” “是吗？” 越水搂紧铃音的腰肢，“那有什么烦恼，也尽情说给我听吧。现在不方便的话，待会儿也可以单独来房间找我哦~” “……” 铃音沉默着，千代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又望向前方。 “抱紧了，我要加速咯。” “嗯……哇——” 千代紧握着把手，一拧到底，身后的两名少女各自抱紧身前的人，几公里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到了。 “雨布在后备箱里，帮我盖上。” 将摩托车交给越水和铃音，女骑手摘下头盔，大步地登上台阶，推门而入。 “千代姐！”小春第一时间回过头，“来玩这个游戏！” 千代在玄关放下头盔，一边走过去，一边拉开外皮衣外套的拉链。 “有瑛祐和亚美美陪你玩，还不够吗？” 小春将手柄从泷野手里抢回来。 “他太菜了！” ...... “小春，快点准备呀。我们再玩一把！” “呜呜呜我太菜了……” ...... 晚饭过后，所有人挤在客厅，又关着灯看了一部恐怖电影。 尖叫连连，坐在中间的泷野对电影无动于衷，倒是被她们的尖叫声吓到了好几次。 “不准戴耳塞！” “……” 看完电影后，为了追求刺激，千代还提议抽签，让抽到那支做了记号的牙签的人，独自去浴室洗澡。 “……” 望着牙签上的红色标记，泷野也没说什么，起身就要去洗澡。 结果被所有女孩子一起拉住了。 “唯一的男人怎么可以走啊！再抽一次！” 第二次抽到了伊原。 “……” 捏着牙签，她叹了口气，缓缓望向窗外。 “一个人也好……” “……再抽一次！” 第三次抽到了铃音。 “……” 她望向姑姑，又看了看男朋友。泷野刚准备起身，越水先站了起来。 “我陪铃音一起洗吧。” “……” 铃音看了看她，很快点头。 目送两人一直走进浴室，千代又转回脑袋，将桌上的牙签又都收集起来，握在手里望着剩下的几人： “再抽一个人，独自去外面绕着别墅走一圈，怎么样……不准带照明的东西哦！” 哗啦—— 将身体冲洗干净，越水也坐进了浴池里。 “好舒服……” 她尽情伸展着肢体，“这里的浴缸真大呀，要是能带回东京就好了……不过带回去也没办法装上去呢，我们家的浴室就那么点大。” “……” 铃音枕着手臂，趴在浴缸边，“直接搬出来住就好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大家都可以搬到花本家的别墅来住。有足够的房间，浴室也比这里的要大一些……离学校也比较近。” “我没有意见哦。”浸着没（mo）胸的热水，越水挪了过来，趴在她边上，“不过做决定的人是老师呢。” “嗯……” 铃音当然明白，点了点头，很快又沉默了。 越水看了她一会儿，又翻了个身，背靠着浴缸壁，两眼望着头顶的灯。 “铃音烦恼的事情，是跟老师有关吗？” “……嗯。” “是只跟老师有关，还是包括他身边的所有女孩子呢？” “……” “好吧。” 她读懂了沉默，“我知道了。” 铃音继续趴了片刻，也转过身，和她一样背靠着，只是身体渐渐下滑，直到水面没至下颌。 “昨天早上，我做了一个梦。” 越水望了过去，很快明白那是与自己同床共枕时的梦。 省略了前面的过程，她直接道出结果：“遥和瑛祐丢下我，远走高飞，在北海道的冰天雪地里躲起来了。” 随后的结果，便是她在哭泣中醒来了。 “……” 越水哑然而笑。 “如果能做得到，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和铃音一起泡澡了。” 铃音望了过来，“真的做不到吗？” 她嘴角一弯，“真的哦。” “因为最困难的地方并不是躲起来，而是如何说服老师放弃铃音呢。” “……” 她的话并没有让铃音露出放松的神色。 “可是……如果我让瑛祐感到束缚了呢？” 越水也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无论怎么样，老师都不会放弃铃音的。” “我知道。但是……” 哗啦。 铃音彻底滑进水里，双眼也在淹没的一瞬间合上。 他不会逃走。 为了顾全更多，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作为她未来的丈夫，他会永远留在她身边。 欲望催动命运，用挣不脱的红绳将他束缚在她手上了。 她是他的，他是她的，拥有与被拥有，她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他不喜欢。 不……他不喜欢的，只是被束缚的这一部分。 还有…… 水面上的人影动摇着，向她伸出了手。 “铃音……” 从她们那里夺去的一部分。 她想放开，又不敢放开。 哗啦。 钻出水面，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 冷？ 对了…… 她又走神了。 护目镜外白雪皑皑，以山顶的高级道为起点，她正在雪道上飞速下滑着。 和遥一起洗澡，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是他们来到这座雪山的第三天了。 在触手可及的答案之前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让她总是心不在焉。 甚至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 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偏离了方向，她的身体已经直直冲向雪道旁的雪松林。 “……” 减速已经来不及了。 她立即放弃控制平衡，栽倒在松软的雪道上，在不断翻滚中速度也在骤减。 ——但是，距离还是太近了。 【明月暗云浮，花红一半枯】 没由来地，她忽然想起了元旦那天下午，在神田神社抽到的那一支凶签。 原来应验在这里了吗…… 砰！ 即使速度降低了许多，但撞上树干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所有感觉。 而下一瞬，所有痛感又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 护目镜已经破碎，头上有什么在流动。 眼前多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艰难地扶住树干，铃音试图起身，却先听见了一阵响动。 她抬起头。 “……” 哗啦。 积雪从枝叶上抖落，掩埋树底的一切。 风雪呼啸。 第444章 心不能宁 风雪越来越大，不仅极大地影响了视线，更吹得人几乎无法站稳。 还待在滑雪场里的几人，很快放弃继续滑下去的打算，前往附近的缆车站暂时躲避。 取下脚底的滑雪板，泷野拉开前胸的拉链，取出手机，向其余几人告知自己的位置，并让她们就近找地方暂避风雪。 回复也陆陆续续地发来，千代离他最近，伊原最远，还在接近山脚的初级道上。 只有越水和铃音还没有消息。 他等待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外面的风雪里，有道人影正朝着这边迅速接近。 等对方靠得再近一些，他也认出了那身滑雪服。 “遥……” 风雪实在太大，连技术娴熟的越水也有些勉强，在缆车站前停下时，忽然身体一歪，就要栽倒。 “诶……” 她拉起护目镜，看着及时扶住自己的泷野，“老师。” 视野里一片模糊，勉强能看见的只有缆车站的轮廓，她刚才都没注意到他在这边。 “没事吧？” 泷野帮她拆下滑雪板，又拉着她躲进缆车站。 “没事。” 越水这时候才拿出手机，也看到了他的消息。 “七号缆车站……真巧呢~” 泷野笑了笑，拍去她身上的雪花。 她继续翻着其余几人的回复，又往上翻了翻，很快皱起眉，“铃音在哪里？” “……” 泷野笑容一敛，“不知道，她也没单独回复我。可能还在寻找躲雪的地方，也可能暂时困在哪里了。” 越水抿着唇，想了想，又将滑雪板丢到地上。 “我去找她。” 泷野拉住了她，“在这儿待着。” “但是……” “这么猛烈的风雪，遥去哪里找她？” 越水踩住滑雪板，“我知道铃音一直滑的是哪条滑雪道。” “那条雪道我也知道，从山顶到山脚有三四公里，左右的宽度也有几十米……” 泷野用事实说话，又指了指外面，“遥现在能看得见多远？” “……” 入眼茫茫，越水暂时安定下来。 他给铃音打了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就在这时，越水隐约看见风雪里有道身影朝这边滑了过来。 “老师！” 泷野望着，和越水一起将来人扶住。 “千代……” 她摘下护目镜，看了看两人身后，“铃音不在这边吗？” “不在。” “她在哪里？” 泷野还是摇头。 千代转身就要出去，他将她拉住。 “先联系花本家的人，让他们定位铃音的位置。还有，立刻派人过来。” “……” “大小姐的手机应该打开了gps.” “我知道了。” 在千代联系的过程中，外面的风雪渐渐变小了些。 “……” “怎么了？” 千代放下手机，也不知道该露出放松还是更加紧张的表情。 “他们说，最近十几个小时，铃音的定位一直都在别墅里。” “……” 泷野一怔，“铃音没带手机吗？” “大概是的。” 这样的话，一直联系不上也有让人稍微放心一点的解释了。 但泷野放不下心。 见这一阵风雪渐渐宁息，他很快作出决断，“千代和遥现在坐缆车去山顶，从上往下寻找铃音，注意雪道两边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嗯！” 他又联系了小春和亚美，让前者从所在的山腰附近往下寻找，让后者搭乘缆车，在沿途的每个缆车站找过去。 “理花，你在山脚附近等着。如果见到铃音下来，就联系我们。”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越水和千代已经坐上缆车，向山顶进发，泷野也重新套上滑雪板，滑出缆车站。 风雪尚未完全停下，雪道上下一片茫茫，他、越水还有千代过来的痕迹，都已经被完全抚平； 两边的松树林，也密得让人无法集中目光。 冷静…… 泷野深吸一口气，手中滑雪杖一撑，往前滑去。 ...... 伊原深吸一口气，用滑雪杖稳住身形，接着摘下了护目镜。 视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只是由盛转衰、又再度猛烈起来的风雪，也一下子灌到脸上，她只好再次戴上。 几千米外的雪道上，猝不及防的泷野，也只能让正在搜寻的几人先行躲避。 看了看消息，她又收起了手机。 没过半分钟，泷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理花！” “抱歉……” 伊原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疏忽，“我忘记回复了。” “嗯，没事就好。理花先去缆车站躲着吧。” “没事，我在山脚的平地上……” “去！” “……冷静一点，瑛祐。” “……” 双脚深陷在雪里，泷野撑着滑雪板、转首四顾，除了雪什么也看不见。 “抱歉……” 风雪声掩饰不住他的深呼吸，“注意安全，跟我保持联络。” “嗯，我知道了。” “待会儿再见。” 挂断电话，伊原撑起滑雪杖，继续往前。 滑到雪道边沿，她停了下来，然后调转方向，艰难地往上。 中高级雪道的两边，还装有防护网，而这边底下就只是雪松林。毕竟除非是从上面一路滑下来，否则只是在这里滑雪的话，速度也不会快到哪里去。 铃音会在这里躲避风雪吗？ 望着道旁的雪松林，伊原觉得这种可能性低到了极点。 但她体力和滑雪技术都十分有限，只能在山脚附近转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亲自确认并排除这些地方——虽然在这种时候，或许老实待着对泷野的帮助更大一些。 “……” 爬着爬着，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什么味道？ 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气味，稀薄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身体里的不安，全都翻涌上来了。 ——那似乎是鲜血的味道。 她抬起头，风是从上面吹下来的。 伊原继续往上，并且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经过的地带。而再三确认过后，她终于笃定自己在风中捕捉到的，就是鲜血的腥气。 “……” 又爬了几分钟，在一棵再普通不过的雪松底下，她发现了一个鼓起的雪包。 扒了两下，白色的积雪下，出现一件深蓝色的滑雪服； 接着，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铃音……” 熟悉的感觉瞬间充斥身体，伊原四肢僵硬、难以继续，爬着倒退了好几步，才有力气摸出手机。 “瑛祐……” “理花？” “我找到铃音了……从最底下的缆车站出来，往对面走，去雪道的另一边，再沿着边沿一直往上，快过来……快过来！” “我知道了……” 泷野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深深不安，“铃音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铃音埋在雪里，动也不动……” “……” 泷野张了张嘴，一阵突然的眩晕感，让他站立不稳，说不出话来。 啪！ 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理花，听我说……你现在待在原地，联系千代她们。我会让花本家的人尽快赶到你那里，他们骑着雪地摩托，速度很快，注意不要错过了。” 她应了一声，声音颤抖，“我知道了……” “没事的……理花，照我说的做，没事的。” “嗯。” 挂断电话，伊原抓起一捧雪，在脸上用力地抹了两下。 “千代，听我说……” 将发现铃音的消息告诉其余几人，她摘下脖子上的红色围巾，两端分别绑在滑雪杖上，又深深插进雪地里。 “……” 做完这一切，她又望向雪松下的铃音。 风雪不断从颈间的细小缝隙灌进衣服里。 她挪动着，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第445章 化吉 好冷…… 好冷啊。 头也好疼。 好想就这样睡下去，睡着就不会有冷和疼的感觉了。 【不能睡。】 为什么不能睡？ 是谁……是我么？ 为什么我在跟自己说话？ 我在哪里？ “铃音……” 谁在叫我？ “铃音……” 好熟悉的声音。 意识流转，更多的感觉被唤醒了。 更冷了，也更疼了…… 身后却有一股温暖的感觉不断传递过来，好像又没有那么冷了。 “铃音……” 想起来了。 这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喑哑声调，是伊原理花的嗓音。 “……” 铃音费尽力气，终于睁开眼，望见了近在咫尺的伊原。 “……” 她张了张嘴，一时发不出声音。 “铃音……快醒醒……” 她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的身体，用自己的温度尽可能地向她传递热量，或者说维持体温，同时又在不断呼唤着她，只是双目始终紧闭。 “……” 铃音睁眼所见，就是那棵将她拦下的雪松，她也很快回想起自己会躺在这里的全部经过； 而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从树上抖落的大量积雪，劈头盖脸地将她掩埋。 是她找到了自己吗？ 铃音转动目光，四周没有第三个人。 除了雪和树，只有一抹招摇的红色。 那是……围巾？ “铃音……” 耳边不断响起的呼唤，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颤抖得好厉害。 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太冰冷了吗……还是因为恐惧？ 枕在伊原肩上，铃音盯着她的侧脸，一直想开口回应她的呼唤，只是做不到。 嗡嗡—— 弥漫的风雪里，忽然响起一阵摩托引擎的声音。 得救了。 脑海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下一秒，铃音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再次昏死过去。 “……” 伊原同样也听见了越来越近的动静，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一眼。 几道黑影穿破风雪，正向她们不断靠近。 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开了。 扑通。 “铃音小姐！” “伊原小姐——” ...... 嘀——嘀—— “……” 铃音睁开眼，通过一块块方格组成的天花板，判断出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白色的灯嵌在天花板上，冷冷照着。窗外一片黑暗，稍远一些的地方能看到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看来已经入夜了。 嘀——嘀—— 右手连接着吊袋，主要成分为水和葡萄糖的药液，正在输液管里流动；床头的心电图仪发出规律的响动，告诉她以及病床边等待的人，她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 “……” 铃音抬起左手，有所察觉地摸了摸额头，似乎缠上了好几层绷带。 而这样的举动，也惊醒了病房里呆坐着的另外一人。 “铃音。” 她扭过头，沙发上的泷野起身走了过来。 “瑛祐……” 他在病床边坐下，脸上满是倦色，到此时又露出了几分安心。 “你终于醒了。” “嗯……” 铃音抬了抬手，被他握住了。 他垂着眼，目光从掌心的小手一路上移，停在脸上，与她相望。 “该检查的都已经检查过了。 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有些微擦伤； 脑袋也用各种仪器仔细检查过了，明明是撞击到昏迷的程度，但也只有额头上的一点外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只能说是万幸。” 大概是因为撞击前的那段雪地翻滚，缓冲了大部分的动能……铃音心想道。 “还有……” 泷野朝窗外看了一眼，“这里是札幌的一家私人医院。” 她也扭头看了看外面，又转回来。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 “抱歉……” “……” 泷野抿了抿唇，想问些什么，又忍住了。 “先休息吧。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铃音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为什么？” “下落的时候走了神。等回过神，已经来不及停下了。” 他捏着她的手，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几天都是吗？” 铃音点头，“嗯。” 泷野长吐一口气，两眼看着她，等她继续说明下去； 她却别开视线，望了望这间宽阔的私人病房的另一边。陪着泷野住了几次院，她自己倒是很少有这样的体验。 “只有瑛祐在这里吗？” “千代她们在隔壁的病房。” “……” 铃音怔了怔，“还有谁住院了？” “理花。” “……” 泷野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又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她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身体受了点冻，又受到了一点精神上的刺激，之前醒过一次，现在还在昏睡当中。” “……” 收起手机，他又望了过来。 “另外，也是理花发现了铃音，将铃音从雪底下挖出来的。” “我知道……” 铃音咬了咬嘴唇，忽然坐起身，“我去看看她。” 泷野也起身将她按住，望了眼摇晃的吊袋。 “先管好你自己吧。” 而角度一转，她立即注意到了他另一边脸上红白相间的巴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 铃音眼睛一眯，抚摸着他的脸颊，“姑姑打的？” “不……” 泷野笑了一声，又摇摇头，没有多解释。 铃音也没来得及多问，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 四目相对，千代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快步走进来，一把将她抱住。 “你还醒过来干什么，当一辈子植物人算了！” “……” 铃音闭上眼，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将姑姑抱紧。 “抱歉……” 病房门口，越水和亚美眨了眨眼，停了下来。泷野对她们招招手，也示意随后过来的小春一同进来。 “理花怎么样了？”他低声问道。 小春走了过来，“还在睡着。” 抱着侄女，千代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扭头望着他的眼睛有些泛红。 “那边没人，瑛祐过去看着吧。” “嗯。” 泷野起身，越水和亚美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铃音，现在感觉还好吗……” 来到隔壁相同规格的病房，泷野轻步走到病床前，床上的伊原歪着脑袋陷在枕头里，还在安详地睡着。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他又望向窗外，札幌夜间的灯火，在这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望着夜景，他走到病床里侧，轻握住她的手，坐了下来。 “已经没问题了……” 铃音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又对望着自己的越水和亚美笑了一下。 “医生检查的结果不也是说除了些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吗？放心吧。” 两人稍微安心一些，又询问起下午的细节。 “风雪太大，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之后还被树上掉下来的雪给埋住了……要不是伊原老师发现了我，这次就真的遭殃了呢。” “确实要感谢理花。” 千代捏了捏她的脸，“亏她能在那种情况下闻到血的味道，然后顺藤摸瓜，把铃音从雪里挖出来。” “嗯。” 铃音郑重地点头，“我会永远牢记伊原老师的恩情的。” “能实在一点吗？” “什么……” “理花一直想要个女儿，铃音认她当妈吧。” ...... 尽管各方面的检查都没什么问题，铃音还是得留在医院里再观察一两天，至少今晚还不能直接回去。 婉拒了几人留在医院陪同的打算，她反而抽出一点时间，让管家为匆忙赶来的他们安排了今晚的住处，一家她在这边的病房里就能看见的酒店。 “我待会儿还会过来。” 折腾了一下午，泷野身心疲惫，“理花还没醒，我去隔壁房间陪她。铃音想见我的话，发个消息给我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晚安~” “晚安。” 几人一起离开了病房。大约半个小时后，回到这边的泷野又过来露了个面，然后就去隔壁房间陪着了。 而睡了大半个下午，铃音没什么睡意，起身在床头靠着，病房里只留一盏灯。 夜越来越深，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元気？” 第446章 谢谢，谢谢。 和铃音一样，伊原也是在病床上躺得太久，醒来后就睡不着了。 想到隔壁病房的少女，她便下床找了过来。 “瑛祐呢？” “他太累了，我让他在我的床上先睡着了。” 铃音抿了抿唇，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天说过几次这样的话： “抱歉……” 伊原摇摇头，走到沙发前，在泷野之前的位置坐下。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尤其是在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之后，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北海道之都也渐渐沉寂。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铃音，“伊原老师。” “嗯。” 她爬下病床，对着沙发上的女人深深一躬。 “救命之恩，铃音万分感激。” 伊原也没有太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 “嗯。” “如果不是伊原老师，铃音就算没被冻死，也会留下一身后遗症……” 铃音停顿了一下，“我想报答伊原老师。” 伊原笑了笑，“是吗。” “是的。” 铃音点了下头，认真地看着她，“伊原老师有什么愿望，铃音都可以答应。” “不用这么客气……” “——是任何愿望。” “……” 铃音望着她，刻意补充了一句：“也包括瑛祐。” 伊原立即沉默下来。 “任何愿望么……” “是任何愿望。” 铃音用肯定的语气再次强调，甚至想主动提醒她往那个方向考虑，但还是忍住了。 伊原望了她一会儿，似乎也在犹豫着。 “那……我希望铃音靠近一点，来倾听我的愿望。” 铃音点点头，往沙发那边走近了一些。 “再靠近些。” 她又迈了两步。 “再近一点。” “……” 望着就在面前的伊原，铃音有些犹疑，“没关系吗？” 她眉眼一弯，“如果有问题，我会先逃开的。” 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铃音也不再拒绝，看着她的眼睛，又走近一步，双腿几乎已经抵上她的膝盖。 “伊原老师，你的愿望是什么？” 已经贴近到这种距离，伊原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难以忍受的神情，反而微微张开双臂。 “我希望铃音能抱着我。” “……” 铃音张了张嘴，“什么？” “你没有听错，我想让你抱着我。”伊原对她缓缓点头，“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 “伊原老师的‘心病’……”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下午短暂醒来时所见到的情景，“难道……” “没错。” 伊原笑了笑，“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不……我想，是伊原老师自己克服了那种心理阴影。” “虽然难以形容，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看着铃音，手又张开一些，“可以吗？” 铃音不再迟疑，伊原也站起身，穿着病号服的两人拥抱在一起。 “谢谢……” 她们说着，将彼此拥抱得更紧。 “谢谢。” 铃音闭着眼，脑袋埋在她胸前，一种难言的感觉在心底翻涌； 伊原低头看着她，感受着她那从紧绷到渐渐放松的身体，困扰两三年之久的“诅咒”终于烟消云散，心中纵有轻松，也还有挥之不去的茫然。 谁也没有喊停，也就都没有松开手，两人在拥抱里默默整理着心绪。 “瑛祐说……铃音是因为有心事，才会在滑雪的时候走神，发生事故。” “……嗯。” 铃音点了点头，在她胸前闷声回应。 “铃音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 “这是我的一点经验之谈：如果怎么样也想不明白，说不定是因为那件事不是现在的铃音可以独力解决的。” “……” 铃音抿了抿唇。 伊原低垂着眼，轻抚她的背： “一个人就算有经天纬地的才气，也还是会有躲避不了的苦恼。因为每个人都有私心，人与人连接在一起的，私心总有无法重叠的地方。” 她终于松开怀抱，“如果是牵扯到瑛祐还有我们的问题，铃音一个人是想不明白的。” “……” 铃音紧咬着嘴唇，盯着她身上的条纹病服，还是开不了口的样子。 伊原也没有勉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是她自己消化的时间。或者说，她所纠结的大概也不是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只是难以开口罢了。 只开了一盏灯的高级病房里，分开的两人又都坐到了沙发上。 电子时钟跳动着，历经二十四小时，红色的数字终于再次全部归零。 “伊原老师。” “嗯。” “你想和瑛祐结婚吗？” “……” 伊原先是无言，过了几秒才说道：“对我和瑛祐来说，婚姻已经只剩下形式上的意义了。如果执着于这种形式，反而会带来其他的麻烦。” “是吗。” “我猜铃音的苦恼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对吧？” “……” 沉默片刻，铃音还是点了点头。 “我想利用婚姻，来让瑛祐永远留在我身边。” “当然，他的身边还会有伊原老师，姑姑，遥和亚美……现在的我，已经不会逼迫他放弃你们了。” “但是，这样就束缚住了瑛祐和大家。” “束缚么……” 伊原望着一旁的幽暗角落，“这应该是我们选择沉沦的代价。” “——不对。既然没有妨碍到别人，为什么需要为此付出代价？这只是被他人强行附加的约束。” “……” 伊原怔了怔，又望向铃音，隐约明白了她真正苦恼的所在。 “老师……” 铃音靠上她的肩，双手在腿上捏成了一团。 “我现在想放开这样的约束，又害怕瑛祐会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她的手伸了过来，包裹着她的手背。曾经最遥远的距离，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铃音看到瑛祐今天的样子了吗？” “……嗯。” “那铃音觉得，瑛祐能放得下铃音吗？” “……” 她摇摇头。 伊原无声而笑，捏了捏她的手。 “所以，铃音心里也早就存在答案了……不是吗？” “……” 没错，她只是…… “我只是想听到别人说出来。” “——原来理花在这边。” 两人抬起头，望向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泷野。 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两人，他疲惫的脸上又多了一点笑容，“看来真的没问题了。” 伊原也笑，“嗯。” “你们继续聊，我去休息了。” “等一下！” 他回过头，“铃音？” “……” 铃音咬着唇，又看了眼身旁的伊原，她点了下头。 “过来……到这边来。” 泷野望了望两人，走到沙发前。 铃音看着他，“瑛祐还记得，上次是用哪只手跟我求婚的吗？” “……” 他稍微怔了一下，很快想起去花本家拜访的那天，在庭院里被她软磨硬泡答应下来的简单求婚。 “右手。” “伸出来。” 泷野伸出右手，望着她，又望了望伊原。 铃音左手捏住他的指尖，右手在他手心缓缓画了个x： “婚约取消——你被退婚了，泷野瑛祐。” “……” “父亲以及花本家那边，本小姐会想办法。”铃音抬眼望着他，“现在，瑛祐可以重新拥抱自由……” 泷野抱住了她。 就是为了这种事，一连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心不在焉，撞得头破血流不说，还差点被深雪埋到明年春天吗？ 这种话他可说不出口。 “嗯，我知道了……一直以来，谢谢。” ...... 冬天还没有过去，天气依然寒冷，而第三学期转眼就开学了。 “好了……” 伊原理花在眼前的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再盖上印章，“恭喜你重新回到明山学园，佐仓同学。” “第三学期只剩下两个月了，在下一个三年级开始前，这段时间姑且就用来熟悉校园生活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三年级的第三学期，确实没什么可体验的。” 她望着面前的佐仓千穗，将桌上的文件交给她，“去二年级那边，能交到更多更长久的朋友哦？” “不……这种没有多少人的时候，反而更适合我现在这种情况呢。” “但是在三年级交上的朋友，转眼就要迎来分别呢。” “我觉得，如果是发自内心的情感，距离并不是问题……” 佐仓千穗往前一步，拥抱住她。 “就像我和老师一样。” “——别看了，班会要开始了。” 泷野收回望向职员室角落的视线，百合子已经走到了门口，招呼着他。 “来了。”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走廊里还有不少学生在奔跑，见到两人又立即放慢了脚步。 “我早上第一节还有课，你自己去不行吗？” “那些事情，泷野说明起来更易懂一些嘛。” “你就是想偷懒。” “没错。” “……” 来到二年a班的教室，闹哄哄的学生们也很快安静下来。 泷野走上讲台，环顾着底下。 “越水，回自己的座位上。” “是~” 越水松开亚美，转个身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说一下第三学期的安排……” 交待完相关事项，趁第一节课还有几分钟才开始，泷野拿上教科书，匆匆离开二年a班，赶到下面楼层的一年c班教室。 c班的担任教师正好从教室里出来。 “啊，泷野老师，辛苦了。” “辛苦了……” 上课铃声响起，泷野登上讲台，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望向委员长。 “上课。” 铃音嘴角弯了弯，站了起来。 “起立——” “啊。” 还在公寓里睡觉的千代，忽然在此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半边身体已经搁到地板上了。 “家里的床好小啊……” 她嘟囔着爬回床上，又望了一眼还开着的电视。 电影已经放完，画面定格在最后一个镜头：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