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她成了最强女先生》 001带着弟弟逃亡 这一年。 她十三岁。 大雪飘飞,冰粒子打在脸上。 她怀里抱着年幼的弟弟躺在尸堆中,亲眼看着自己的皇叔带兵冲破城门,将从宫内逃出来的人斩于刀下。 她靠着自己天生强烈的预感,与弟弟提前换上百姓的服饰逃过一劫。 父皇母后不听她的谏言,坚信皇叔不会背叛他们,最终落得江山被夺,生死不知的下场。 直到鲜血和着雪水冰冻住了自己的头发,乱葬岗一片漆黑,偶有野猫子发出嘶哑的叫声。 有野狗闻了闻她的脸,舔了舔她脸上的血腥味,随即张开了獠牙。 她抬起冻僵的手抓起身边的石头朝狗头上猛然砸了下去。 哇呜。 狗惨叫着后退,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朝她汪汪直叫。 萧云儿身子发着抖,天上一轮毛月亮,将大地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瞪大眼睛,死死的与一群野狗对视。 “皇姐,我害怕!” 弟弟仰起满是血污的小脸紧紧的把身子缩在萧云儿的怀里。 萧云儿同样紧张害怕的发抖,牙齿打颤,为了让弟弟心安,她紧紧的搂着弟弟。 “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 一下子从云端跌入到谷底,萧云儿内心翻江倒海,周围的尸臭味更是让她作呕,滔天的恨意在心里酝酿而成。 之后乳母夏嬷嬷找来,带着她们姐弟来到了乡下。 一路打点,晓宿夜行,风尘仆仆,终于在快花光了积蓄之前,到了远离盛京的闽南地界。 夏嬷嬷的家乡位于闽南峮河县一个叫李家村的小村子。 村子坐落在群山合围之中,一条小河从山中穿过,苍山葱郁,百姓在此安居乐业。 “公主,乡下简陋,以后就委屈你跟着奴婢在这里生活。” “对外就说你们是我侄子,侄女,原来的名字是不能用了,你就改叫夏莺,小皇子就叫,叫木棠吧。“ 来到一个山脚下,夏嬷嬷嘱咐萧云儿。 萧云儿默默的点头,背着弟弟艰难的跟在夏嬷嬷身后,用布包裹着头,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 她看着眼前的茫茫黑夜,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最起码有了一个安身之地。 “乳娘……不,姑姑,我记住了。”萧云儿话说一半立即改口。 两人又走了一段山路,到了半山腰上一个被篱笆围起来的三间草房前停下,院子里的狗察觉到有生人靠近开始狂吠。 狗吠声吵醒了屋子里的男子,他披上棉衣打开堂屋的木门,抄起门口的砍刀,朝外走来。 “谁啊,这么晚了?” 男子浑厚的嗓门让站在门外正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的下萧云儿皱了下眉,连背上的弟弟都被吵醒了,吓得趴在萧云儿的背上不但动弹。 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萧云儿的衣服。 夏嬷嬷安抚的看了一眼萧云儿,提高手里的灯笼,“是我,娘回来了。” 男人走到门口,一见夏嬷嬷愣住了,紧跟着皱了皱眉。 他三岁那年,母亲就抛下他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了音讯。 他那时还小,只记得自己有个娘,却早已记不清娘长什么样子了。 若说对方是来打秋风的,可自己家徒四壁,也确实没什么好惦记的。 不过仔细看那妇人的容貌却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他还记得母亲的眉角上有一颗痣,果真跟这妇人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这妇人的脸上多了一道指长的刀疤,身边有跟着一个十几岁包着头巾的小姑娘以及一个看上去两三岁的孩童。 几人风尘仆仆像是逃难而来。 好半天他才让开身子,打开门,虽未开口,也算是默许。 原以为人早就死了,没想到母子俩还有见面的时候。 夏嬷嬷见男子同意她们进去,似松了一口气,指着萧云儿与萧景麟,“这是你表妹跟表弟,有什么话进屋说。” 男子扭头进屋,院子里的狗突然冲她们狂吠,萧云儿有些害怕,男子停住脚呵斥了狗几句。 两条猎狗呜呜趴在地上,漆黑的眼睛瞪着来路不明的萧云儿。 “莺儿,累坏了吧,快把你弟弟放下来,坐下歇歇。” 进了屋,夏嬷嬷搬来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招呼萧云儿坐下。 男子皱着眉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着夏嬷嬷给他一个解释。 但夏嬷嬷好像压根忘了这事,直言道:“家里有吃的没,快给你表妹还有表弟弄点吃的来。” 语气有几分疏离,母子俩像是陌生人。 萧云儿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夏嬷嬷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她看了看夏嬷嬷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男子,没有开口。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男子站在门口没动,紧拧着眉心,神情阴沉。 “九郎!”夏嬷嬷眼神抖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可以待会儿再说吗,先给弄点吃的吧。” 九郎扫了一眼萧云儿灰尘扑扑的脸,与萧景麟稚嫩的脸庞,这次稍稍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从灶房里拿来了几个凉透了的红薯。 “家里就只有这个,你们先将就一下。” 三四月的天气尚有些冷,萧云儿冻得直打哆嗦,一路上为逃避追杀风餐露宿,手上跟脚上都生了冻疮。 她只能强忍着。 夏嬷嬷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点燃了旁边的油灯,借着昏暗的光亮,萧云儿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她方才进来之前就大致扫了一眼,房子是很常见的农家草房,中间一个堂屋,两边各有两间卧室。 西边还有一个杂物房,东边是露天灶房,檐下挂着几张各种动物的皮毛,以及院子里的几条凶神恶煞的狼狗。 再看屋内,堂屋的门口面堆放着一些农具,四周的墙壁上光秃秃的,也挂着几张动物的皮毛,以及一把磨的光滑的弓箭。 再就是一张木桌,可能是家里很少来人,所以只有一张凳子,夏嬷嬷站在旁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两边的卧室的门被帘子给挡着,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的摆设,这就是萧云儿目前所能看见的全部家当。 夏嬷嬷见夏莺冷的厉害身子直打哆嗦,就说要去烧些热水进来。 “我去。”此时九郎注意到萧云儿手上的冻疮,生了恻隐之心,说完一猫腰就又出去了。 房门有些矮,他个子太高,每次出来进去都得弯腰。 “皇姐,这红薯太凉了,母后说过,小孩子不能……唔……” 萧景麟话还未说完,夏嬷嬷看着外面,神情就是一紧。 萧云儿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表情严肃道:“麟儿,你又忘了我这一路上教你的了。” “你再说一遍,你要叫我什么?” 萧景麟瞪大着宝石般的眼睛,声音软糯的重新唤道:“阿姐。” “你还记得自己现在叫什么吗?” “夏木棠。” “阿姐叫什么?” “夏莺。” “问乳母叫什么?” “姑姑!” “对了,以后千万记住了,不管谁问你都要这么说,若是你再说漏了嘴,阿姐就再也不理你了。” 夏莺表情严厉的警告道。 实际上她的心在滴血,像是被人狠狠的撕扯着。 萧景麟才只有三岁,就要经历这些,夏莺心里难过万分,看着萧景麟乖乖听话的样子,她又心软了。 “红薯凉了你不想吃就先不吃,困了就继续睡吧,阿姐守着你,等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嗯,阿姐抱。” 夏木棠伸出手,夏莺把他抱在怀中,放在自己腿上,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哼着母后教给她们的曲子。 002母子不和 夏木棠睡着之后,夏莺把他放在了东间的木床上,男子把家里唯一的一床棉被让了出来。 “莺儿,这是你表哥九郎,你叫他九郎就行。” 夏嬷嬷介绍道。 从始至终没有看九郎一眼。 夏莺匆忙扫了男子一眼就低下了头,“莺儿见过表哥!” 但就是这匆忙一瞥,也让她看清了九郎的长相,两条剑眉横卧在高挑的眉骨之上,一对星目深邃清朗,五官犹如大师笔下巅峰之作,精雕细琢而成,身姿更是如崖下青松,挺拔健硕。 昏黄的烛光中,两人都没敢盯着对方看,只点头打了个照面。 夏莺,人如其名,声如黄莺,嗓音十分好听,这让从来没有与女人接触过的九郎有些脸红。 她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复杂难明, 还好一路上的经历将她的意志磨砺的十分坚韧,现在不管遇到什么,她都宠辱不惊了。 此时夏嬷嬷又继续说道:“新皇篡位,我从宫里逃了出来,遇到了她们,她们的家人救了我一命,还认我当了妹子。” “路上她们爹娘染病死了,临终前把她们姐弟俩托付给我,我一想无处可去,就带着他们回来了,这里毕竟是我的家。” 夏嬷嬷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抖了一下,压制着心底复杂的情绪。 夏莺搓着双手看了一眼夏嬷嬷,眼里闪烁着泪光,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九郎听了没有说话,夏嬷嬷继续道:“你放心,等我们找到了住的地方就离开,不会打扰你太久。” 睡觉的时候,夏莺与夏嬷嬷还有夏木棠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只有一床棉被,三个人只能横着盖,夏莺与夏嬷嬷两人的脚露在外面。 夏莺只能紧紧搂着弟弟夏木棠蜷缩起身子,这才感觉好了些。 九郎点着火盆,坐在外面。 一路劳累奔波,夏莺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她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闪过,眼前被血水填满。 他们刚逃出宫外,新皇没有发现她跟弟弟两人的尸体,开始暗中派人追杀。 那些对先皇忠心耿耿的暗卫为了保护她们姐弟,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直到最后一人。 夏嬷嬷长得美貌,她更是长着一张倾城容颜,一路上遭到不少无赖的纠缠。 为了不惹麻烦,也为了躲避追杀,夏嬷嬷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而她则吞下了夏嬷嬷给她的药丸。 只剩下唯一一颗的毁容药丸。 当时只觉脸上一阵刺痛,出现了几个毒泡,等到毒泡破裂,留下了一片丑陋的疤痕,半边容貌被毁。 她们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多次死里逃生,一路上可谓是苦不堪言。 终于在历经了数月之后,算是有了个暂时的安身之地,虽地方简陋,但好歹有个睡觉的地方了。 睡梦中,夏莺一直被噩梦缠绕,在梦里,她看着父母惨死,血流成河,更有野狗朝她扑来。 她无助的蹲在一堆尸骨中,哭的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九郎坐在外面的椅子思绪翻滚,内心挣扎,一直到深夜还没有阖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往口中灌着烈酒。 烈酒灼心,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听到屋子里传来啜泣声,忍不住提着油灯进屋查看。 却见夏莺双手紧紧抓着被面,额头满是汗水,秀发贴在额头上,泪流满面,就连枕头都被打湿了。 九郎虽不知她们经历了什么,心下到底还是起了怜悯之心,他出去拧了热毛巾准备替夏莺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刚把手伸过去,就被夏莺一把抓住了。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别走……不要……” 九郎皱了皱眉,看着夏莺痛苦的表情沉默了。 噩梦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时,夏莺才沉沉睡去,但是手依旧没有放开。 “九郎,九郎……” 一大早外面就响起一道粗犷的嗓音。 九郎听到声音,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眼睛闭上再睁开,重新恢复清明。 来到外面,一看是村子里的石三。 石三见到九郎,张嘴就道:“山上的雪马上就快消融了,趁着这个机会,多打几个猎物,好剥了皮子卖。” 石三跟九郎一样,两人都二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自打九郎被村民给赶出来,住到半山腰,很少有人来找他,石三除外,两人可谓是脾性相投。 一起上山打猎,一起下河捉鱼,有钱了就花了打酒,就着打来的烤肉一顿胡吃海喝,喝醉了,倒头就睡。 打不到猎物的时候。两人就结伴去县城找活干,给人当短工,去码头帮人卸货赚点小钱。 日子过的也挺滋润。 “今天恐怕不行,我家里来客人了,得去县城采办点东西。”九郎说道。 石三听了十分吃惊,“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家能有什么客人?” “谁在跟你开玩笑,滚。” 他见九郎面容紧绷,不像是耍着玩的。 石三吊着一条眉毛,好奇的往九郎身后瞅了一眼,双手趴在篱笆上,身子往前倾,刻意压低声音问九郎。 “难道是夏家的人,她们来干啥?” 九郎心下纠结到底该不该将人留下,因此也没心思跟石三多说,只摆摆手:“你就别问了,改天有空了,我去找你。” 石三以为真的是夏家来人了,就凭她们把九郎给赶出去自生自灭,就有些嫌弃,不想跟她们打照面。 他缩回脖子,“那行,我先走了,你记得有空去找我。” 石三走后,九郎回头看了一眼东屋,抱了一捆干草喂驴,然后去灶房烧火做饭。 不管最后人能不能留下,到底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又可怜巴巴的,总不能连顿饱饭都不让人吃就赶人走。 他一个人平日里吃饭也不讲究,家里连米面都没有,只有红薯和芋头,丢在锅里煮熟了就着白开水就是一顿饭。 想要吃好一点,就烤那些打来的猎物,撒上盐巴就满足了。 等红薯煮熟了,夏嬷嬷也醒了,母子两人相见无话。 夏嬷嬷看着简单的早饭,皱了皱眉,一路奔波,路上几人都没怎么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如今算是暂时有了个安身之处,怎么着也不能太委屈了夏莺跟夏木棠。 她看见墙上有风干的腊肉,就走过去取下一块腊肉,卷起衣袖剁了,找了个陶罐炖了起来。 很快,炖肉的香味飘满了整个灶房,把九郎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了起来,他看着热腾腾的饭菜,脸上的神情微微有所缓和。 夏嬷嬷做好了饭,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梳理好头发,又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顺便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去喊夏莺吃饭。 003天要下雨 夏莺被叫醒,睁眼看见夏嬷嬷,一颗心就安定了下来,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跟着起床洗漱。 家里就只有一个碗一双筷,夏嬷嬷把碗洗了又洗,筷子擦了又擦,这才把炖的肉装了一碗端给夏莺。 “姑姑,你也坐下一起吃吧,你这样岂不是更叫人怀疑,还有表哥,在这里就不要讲这些规矩了。” 夏莺见夏嬷嬷单独给她盛了饭在屋里吃,不由得说道。 夏嬷嬷倒是习惯了,路上逃亡得时候还不觉得,把一切礼仪都暂且抛到了脑后,眼下安定下来,倒是又规矩起来了。 不过夏莺说的对,一切得慢慢开始,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 “那奴婢就僭越了,公主,请允许奴婢最后再这么称呼您一次。”夏嬷嬷小声说着,随即唤九郎进来一起吃饭。 夏莺等人进来之后,大家坐下,不由大眼瞪小眼,她这才意识到,只有自己面前有碗筷,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 一双碗筷,夏莺让给夏嬷嬷,夏嬷嬷又推了回去,坚持让夏莺先吃。 夏莺拗不过吃了一点,把碗给了夏嬷嬷,夏嬷嬷吃了一点把碗给了九郎,九郎吃完,去把碗给洗了。 夏莺这才进屋去叫夏木棠起床,往他被窝里塞了一个热腾腾得红薯。 外面九郎把晾干得皮子码得整整齐齐用麻绳捆了起来,放到了驴背上,一切准备好之后,进屋跟夏嬷嬷打了一声招呼就准备出发。 夏嬷嬷叫住他,从包袱里摸出一两散碎银子揣了,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给你表妹置办几身干净衣裳。” 九郎看着屋子里得三个人欲言又止,到底是把话憋在了喉咙里。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夏莺在替夏木棠穿着衣服。 忽然,她的预感又作祟起来,今日会下雨。 她连忙跑出去,叫住即将出门的二人,“姑姑,我看这天色阴沉沉的,别待会儿下雨了,那皮子可受不得雨水,还是用油布包裹一下吧。” 夏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晴气朗,根本不像夏莺说的,有下雨的迹象。 不过夏莺说的话,她信,她转过头示意九郎。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我看这天好好的。”九郎不以为然。 夏莺还是坚持道:“还是保险点好,再说了,万一真的下了雨,淋了雨可是要生病的,病了可怎么是好?” 九郎见夏莺坚持,也只得答应,找了油布把皮子给包了起来,又带了两把油纸伞,这才重新上路。 山下就是村子,想要出山就必须打村子里过,有村民看见九郎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纷纷猜测妇人的身份。 “这人看着怎么那么像夏家的幺女,夏小莲,莫不是我眼花了?”一位老者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 一位大娘跟着仔细打量了夏嬷嬷几眼,皱着眉头道:“我看着也像,别真的是小莲回来了吧。” “没错,就是她,你没看见她眉角上那颗痣么,错不了。”另一位老汉说道。 大娘啧啧两声,喷起闲话来,“想当年小莲这丫头可是我们十里八乡长的最漂亮的,没想到人这么不知羞耻,不知怀了谁的野种,被夏家给赶了出去,自己生下一个儿子。“ “这些年她丢下自己的儿子不知所踪,没想到突然又回来了,不知道这次回来想干啥??” “谁知道呢,你看看她,脸上不知怎么弄的那么长的一个疤,怕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家给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回来的吧。” “真是可怜了九郎了,摊上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娘。” 这些话丝毫不避人,夏嬷嬷听着刺耳,不由攥紧了拳头,面色发白。 九郎冷笑道:“你这就受不了了,我可是早就已经听习惯了。” 夏嬷嬷心里一揪,知道自己欠了九郎太多。 “九郎,我要是你,就大门紧闭,别人就是跪在地上求你,也不能开门,她这种人就该被天打雷劈。” 九郎停下脚步,冲那帮娘们吼道:“我们家的事用得着你们多嘴,小心背地里嚼舌根死后被阎王拿烙铁烫烂了嘴。” “九郎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那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闭嘴!”九郎脸色变得阴沉,目光凌厉的扫过他们的面门,“你们若是不想明天没有房子住,就尽管嘴碎。” 一句看似简单的话,让那帮娘们老汉统统闭上了嘴。 她们怕九郎还跟小时候一样,用火点了她们的房子。 “大太阳的,我还准备晒被子呢,他们倒是还带着伞。”有眼尖的娘子讥讽道。 刚才被怼的大娘很快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顺嘴接话,“可不是么,要么说人傻呢,我麦子都摊开了,晒干了好磨面。” “不像某些人家,穷的叮当响,现在还能有力气怼人,保管过几日饿的说不出话来。” 听着她们的闲言碎语,这次九郎没有搭话。 他心里倒是也觉得夏莺让带伞有些多余,大晴天的打伞,可不是要被人笑话么。 不过想起夏莺可怜巴巴的样子,带着就带着吧。 李家村距离县城不远,骑驴走上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可今日夏嬷嬷一起跟着,九郎少不得放慢了脚步,在后头牵着驴,谁知走到半路上,忽然下起了雨来。 那雨来势颇急,仅一个眨眼间便由小变大,哗啦啦的下了起来,路边的草都被这场雨压弯了腰,然后又刮来一阵猛风,差点把皮子给从驴背上吹掉,幸亏九郎眼疾手快给用手摁住了。 大雨一直持续下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九郎也没把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只当是巧合,不过得亏听了夏莺的话,不然淋了雨不说,皮子怕是要不成了。 九郎见天重新放晴收了伞,继续赶路,来到县城,先来到皮货行,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的抱怨声。 “店家,你哪怕是少给点钱呢,也把这皮子给收了吧,不然我这一家老小等着喝西北风咧。” “不是我不肯收,这批货本来要的急,今天晚上就得打包给人送去,这淋了雨的皮子还不得发霉,这可是赔钱的买卖,要不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谁还有皮子要出售的,我出高价……”老板冲人群高声喊道。 几个卖皮子的猎户,一脸的垂头丧气,谁知道天忽然会下雨,怕是都被淋了个个。 “老板,今天这雨急,皮子都淋了雨,你怕是收不着好的了,要不你就……” “我有!”九郎在身后举手,话音落下,人抱着皮子挨到近前,将油布展开,露出了里面完好无损的皮货。” 004有苦难言 老板认出九郎,一验皮货,两眼放光,“好好好,你这货我收了,得亏你有先见之明,不然我怕是要违约了。” “咱们都是老主顾了,今日我给你个高价,你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九郎将经冬积攒的皮货全都带了来,再加上老板给的高价,一下竟卖了五十两银子。 光是里面的一张虎皮就得了二十两。 九郎问店家换了散钱,出门来,见了夏嬷嬷,就指着旁边一个茶摊, “我去那里坐着等你,你且去买了东西回头找我。” 这是不想跟着去的意思。 说着拿出一贯钱给了夏嬷嬷,夏嬷嬷不肯要,就硬塞到了她手里。 “托表妹的福,这次赚了些钱,这一贯钱你拿去花,不够再问我要。” 他语气冷硬,面无表情,说罢,抬脚就走,到了对面的茶寮,找了个位置大大咧咧一坐,要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坐下喝茶听书。 再也不看夏嬷嬷一眼。 夏嬷嬷托着手上沉甸甸的铜钱,心里也觉沉甸甸的,眼神一直盯着九郎。 直到看见他坐下,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的时候眼角有些湿润。 她把钱用娟子包了抱在怀里,背着竹筐朝街上走去。 夏嬷嬷想着眼下缺的东西,碗筷是必须要买的,还要再买两身换洗衣服与脸帕,虽说是暂住,但有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她先是去成衣铺给夏莺和自己还有夏木棠添置了两身春衣,几人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是脏了又脏,破了又破,到现在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夏嬷嬷挑选好衣服讲好价钱,付钱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旁边男子穿的长衫,让她不由想到了九郎,于是就掏钱一起买下了。 出了成衣铺,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两床弹好的棉被和背面以及床上铺的床单并两个石枕,总不能晚上三人还盖一条棉被,让九郎继续挨冻。 最后是面、米和一些蔬菜,今天晚上她终于能让夏莺姐弟俩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了,想想就觉得心酸。 买好所有的东西准备离开时,夏嬷嬷又想到九郎身上的衣服破了,无人缝补,就又买了针线以及篾箩等物件。 虽然当年离开她是迫不得已,但到底她总归是当娘的,眼下能多尽一份力就多尽一份力。 夏嬷嬷数着手里的银钱每买一样东西都精打细算,把该买的东西,一样不少的买了,眼看着快到午时了,两人这才往家赶。 刚过了村口的石桥,就看见村口大榕树地下,村民端着饭碗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忽然看到九郎跟夏嬷嬷出现在村口,一个个不由瞪大了眼睛。 是谁说人家家里穷的叮当响,要被饿死了。 那布袋里鼓鼓囊囊的难道装的是土不成?? 是谁说不会下雨,笑话人家来着。 结果自家的粮食被雨水差点给冲没了!! 又是谁挑拨人家母子俩的关系,嘴碎来着。 看看人家九郎帮自己的娘肩扛手提那么多东西,生怕娘累着。 眼下那驴子上的东西都快堆不下了。 还有那新扯的棉被,崭新崭新的。 那竹筐里的几件新衣,真是快晃瞎了人眼。 “哟,九郎这是刚赶集回来,买不少东西咧,这是发财了??” 村头的老人一脸羡慕的说着,同时用筷子顶端往露出的脚趾头里戳了戳挠痒。 上午那些说风凉话的大娘一个个拉长着一张脸,低下头哧溜一声狠狠吸着碗里指头粗的面条。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们用的肯定是些不干不净的钱,我要是打扮打扮往那一躺,不一定比她赚的少。” 她这话引来一群哄笑,旁边的单身汉更是斜眼瞄她,暧昧一笑,调侃道:“要不,你跟我困一觉,我给你二文钱,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大娘双眼一瞪,屁股一撅,腿一抬,把个人给踢下了石台,“说什么呢你,滚滚滚,你个老光棍,我就是便宜别人也不便宜你。” 扯开嗓门一吼,把个人人都逗的哈哈大笑。 大家嬉闹了一回,眼看着九郎已经跟夏嬷嬷打眼前走了过去。 忽然又有人说道:“我倒是觉得那钱是人家九郎自己挣的,难道你们没看见白天的时候驴子上驼得得那些皮子,能值不少钱咧。” “要么说九郎这娃能干呢,连老虎见了他都怕。模样也随他娘了,没得挑,咱村子里的妮子,好些都跟他看对眼了,就是这身世……啧啧,可惜了……” 王大娘手里拿着空碗,站起身要走,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眉眼一撅,“可惜啥,长那么俊俏有啥用,能干又有啥用,还不是个野种,咱村谁敢把姑娘嫁给他,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反正我是不会把自己得姑娘嫁给他那种人!” 夏嬷嬷走了老远了,还能听见那些不堪入耳得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苦难言。 九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些话他是已经习惯了,可也耐不住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至此终于忍不住了: “娘,我再问你一次,我爹到底是谁,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时候夏嬷嬷不说觉得羞耻,情有可原,可眼下全村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再瞒着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年他因为这个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小时候经常被别的小孩追在屁股后面羞辱,朝他扔石子,为此,他还把人家的房子给点了。 这些年他跟着村子里的李阿婆长大,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他想着总有一日他要问清楚自己的身世,不让别人说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是个野种。 他看着面前的夏嬷嬷,两人近在咫尺,似乎答案就在眼前。 夏嬷嬷却是心里一沉,再也挪不动步子,一股酸涩打心坎上流过。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当年她被人侮辱,这才有了九郎,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她便难以启齿。 她一个平民百姓,对方身家显耀,她就算是说出去了,对方仗着权势,也不会伤一根头发。 攀扯上那样的一个人,怕是有人不但不会同情还会说她痴心妄想,故意勾引,怕是还会有更多的风言风语传出,吃亏的永远是她。 这就是这个世道。 这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一旦揭开就是血淋淋的伤口,如果真说出来,她怕是再没脸活下去了。 “九郎,娘有自己的苦衷,你就别再问了,你要是再问,就是逼着娘去死!” 时隔多年,她更是不想再提。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愁苦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样。 九郎凝视着她,虽然不甘,到底也只能罢了。 005想学认字 两人回到家一看,家里已经被夏莺打理的井井有条,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置在一起。 比以前更像一个家了。 夏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如今出门在外,便是以前不会的,现在也都学会了。 “姑姑,表哥,你们回来了。” 夏莺站在门口,头上仍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水光般的眼睛与半个鼻梁。 眉眼一弯,好看的像是春日里的风,能吹到人的心坎里。 “姑姑,姑姑……抱……” 夏木棠正在院子里玩石头,一见到夏嬷嬷就丢下石头张开双臂朝她跑了过去。 夏莺在旁边看着道:“木棠,姑姑刚回来,累了半日了,就别让姑姑抱你了,你快去屋里倒茶去。” 夏木棠三岁,现在不像是在宫里有人伺候,夏莺决定让他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不会养成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长大了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 夏嬷嬷抱起夏木棠笑道:“没事,我不累,木棠还那么小,怎么能干这些活呢,我来。” “木棠,在家有没有乖乖听阿姐的话,你看你这小手脏的,是不是又调皮了。”夏嬷嬷抱着夏木棠往屋子里走。 夏木棠咯咯咯笑了起来,指着一堆石子,“我没有调皮,我在垒房子,这个房子太破了,我想盖个大一点的房子,让姑姑还有阿姐都住在里面,跟从前一样。” 夏莺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伤感,她又怕夏木棠说漏了嘴,快速扫了一眼正忙着卸货的九郎一眼,跑过去将夏木棠从夏嬷嬷怀里接了过来。 “姑姑,饭做好了,赶紧洗洗手吃饭吧。” 夏嬷嬷本来打算去灶房做饭,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有话要说却又不得不憋在喉咙里,“哎!” 转过身眼睛里已经氤氲出雾水来,为怕九郎看见,偷偷用手抹了一把。 九郎虽然在搬东西,但耳朵可不聋,几人的对话他可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进去, 眼前这温馨的场面,让他内心一阵触动,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他现在住的是泥胚房,还是他捡来的,原来的此房的女主人不堪被相公殴打上吊死了,男人也疯了,房子就空了下来。 十几年前,夏嬷嬷刚离开,他就被夏家的人从庄子里赶了出来,无家可归,就来了这里。 别人说这里闹鬼,一到半夜就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可他不怕,照样住了进来,一直到现在还好好的,村里人都说他八字硬,连鬼都奈何不得他。 夏嬷嬷洗罢手,转身一看夏莺已经摆好了饭菜,新买来的碗筷也被她清洗干净,一一摆上。 看着桌子上的一碟青菜,不由问道:“这菜哪来的?” 她惊讶的看着夏莺,夏莺如实道:“你们走之后不久就来了一个阿婆,她说自己去地里剜的野菜,路过这里给了我点,还坐下跟我聊了很长时间。” 夏嬷嬷没想到夏莺刚来就适应了这里,心下十分欣慰,她本来还担心夏莺来这里会不习惯。 他们这里人说话的方式跟京城有所不同,夏嬷嬷好奇她们说了啥,“你们能听懂对方说的话?” 夏莺干笑一声道:“其实我也听不大懂,我只是猜得。”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九郎,脸色微微有些泛红,“阿婆人很好,她问了我很多问题,问我是谁,跟表哥是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父亲跟姑姑你是结拜兄妹,打仗的时候父母不幸罹难,我跟弟弟就投奔了姑姑你来。” “之后就随便聊了几句,她就走了。姑姑,你快尝尝我做的菜,这是我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夏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莺在灶房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了盐巴,午饭除了一碟炒青菜之外,就是红薯汤,把红薯切碎直接丢锅里煮成汤水,别的就没有了。 墙上风干的肉她试着剁了几下没剁动,手反而被震麻了,而且她也不会做,就又挂回了原位。 夏莺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光是为了活下去,还有——报仇。 夏嬷嬷尝了一口夏莺炒的菜,菜一入口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见夏莺盯着她,勉强挤出笑容, “口味还行,你第一次做饭就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莺儿,以后饭菜还是我来做,你这双手哪里是做粗活的?” 夏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饭菜做的不好吃,心下有些难过,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碗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夏木棠发出惊讶声,“表哥哥,你吃着不咸么?” 夏莺闻声抬头就见夏木棠张着小嘴,吃惊的看着九郎,而九郎正夹着青菜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一旁的夏嬷嬷也看的呆了。 “还好,不咸,你们怎么不吃?” 吃?? 这菜能吃?? 夏莺刚把菜炒好的时候,夏木棠肚子饿的不行,就求着夏莺给他尝了一口,可以这样说,夏莺不是炒菜放盐,而是炒的盐加的菜,齁咸齁咸的。 他一脸怜悯的看着九郎,嘴巴张得大大的,最后看九郎吃的香,他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姑姑,表哥哥好厉害哦。” 咳咳~ 夏莺回过神来,瞪了一眼夏木棠,“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把汤喝了,回屋看书去。” 九郎正喝着汤,闻言抬起头来,“他这么小,就已经认字了??” 神情有些吃惊。 夏莺道:“认得几个字,以前家学里夫子教过的。” 九郎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碗筷,竟起身对着夏木棠双手抱拳作揖: “表弟,表哥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教我认字??” 他面色郑重。 因为不识字,他吃过不少亏,不管是卖山货,还是出去给人当短工,那些主顾欺负他不识字,经常缺斤少两,在合同上偷文换字,害他吃了不少亏。 若是能够识字,就是找活也轻松些,就那些码头上会识文断字的,不过是动动笔杆子,比他们这些当苦力的还挣得多。 他也想过上私塾,小时候没钱,吃饱饭都成问题。 长大之后倒是能挣钱了,可也上不成,家里就他一个人,他要是去了学堂,怕是要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