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之拔刀挽落樱》 第一章 赌上尊严的对拼 “子川,你要输了。” 路明非盘腿坐在椅子上,手上握着蓝色的psp2000,斜眼看了身旁的白衬衫少年一眼,眉宇间尽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是么?” 楚子川不置可否,一双黑色的眸子,仍全神贯注地望着手上白色的psp2000,手上的动作不停。 雨声淅沥,豆大的雨滴坠落,在窗外的青石板溅裂。 今天是周六,仕兰中学的初中生,在周六中午十二点才可以放假,周日晚上七点前要回校。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路明非和楚子川两位,迟迟不肯归家。 “输了你不会耍赖吧?” 路明非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操控着一位以兽骨为衣的狂野女角色。 这名id为“夕阳的刻痕”的女狠人,正扛着一把比人还高的骨质大剑,与一只羽翎艳丽的大怪鸟缠斗。 缠斗之余,路明非又补了一句:“你的赌注,可不仅仅是要送我一台psp……还要向班上的‘钢琴小美女’柳淼淼表白的!” “我从来不耍赖,反倒是你,输了要把那东西给我看的。”楚子川淡淡地说。 那东西? 路明非愣了愣,忽然有些脸红了。 正是这个愣神,使得他操控的女狠人,直接被大怪鸟啄死了。 “gg!这《怪物猎人·初代》也太难了吧?!” 嘴里吐槽了一句,路明非顺势放下了psp,伸个懒腰,全身骨骼居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像是吹响了鸣金收兵的号角,楚子川也放下了psp,跟着伸了个懒腰,全身也发出炒豆般的脆响。 他们已经如僧般静坐了六个小时,中午吃完饭后,就一直呆在课室里打《怪物猎人·初代》。 楚子川微微侧脸,看了正在打哈欠的路明非一眼。 按照‘国际惯例‘,路明非放学后并不会在学校逗留太久。因为他要抓紧周末放假的时间,在网吧里好好泡一泡。 不把那些抠脚大汉打得叫爸爸,都对不住他在星际争霸上的造诣。 但今天,他被楚子川逮住了。 准确来说,是楚子川以psp为赌注之一,引诱路明非与他开展了一场比赛。 他们正在玩的,是一款名为《怪物猎人·初代》的日本游戏。 而《怪物猎人》,是一款扮演猎人,狩猎怪物的游戏。 它两个月前发行,是怪物猎人系列的首个作品,所以这是楚子川与路明非第一次试玩。 他们所比试的,是“开荒”的速度。 所谓“开荒”,取意于“开垦荒地”,其实就是挑战未挑战过的boss。 游戏里的怪物有难度之分,按星级排列,一星最易,九星最难。 他们的比赛内容,就是看谁率先击杀七星难度的雄火龙,也就是完成任务《空の王者リオレウス!》(狩猎天空王者) 听到这个竞赛提议的时候,路明非很惊异。 他很清楚自己在电子竞技上的天赋,对于他而言,上手一个全新的游戏,其实用不了多久。 只要他上手了一个游戏,他很快就能顺着强者的天梯攀爬,以新人的身份,将盘踞天梯已久的扣脚大叔们,一个个踹下云端。 在星际争霸里,他就是这么干的。 如果楚子川与他都从零开始玩这个游戏,那么路明非自信,肯定是他赢。 但楚子川和他做了两年的同桌,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游戏上的天赋呢? 所以肯定有诈! 当时路明非就觉得自己的推理有理有据,不由得点了点头,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下一秒,他又听到楚子川说,“战胜我,你将赢得一个psp。” 听到这句话,路明非顺着点头的势,直接就回了一句,“好,骗人是小狗。” 他一脸认真,似乎从来没考虑过拒绝。 那热忱的目光,火星般溅落在楚子川清秀的脸庞上。 他直勾勾的眼神,就差点没直写上:“你要是不跟我比赛,你就是小狗。” 之所以路明非这么饥渴,是因为他除了玩pc的电脑游戏外,只有一台ps2。 而psp2000是最近新出的掌机,机能是市场上目前的极致,能流畅运行好多新世代的游戏。 他早就对psp2000垂涎已久。 楚子川又补了一句,“但你要是输了,你得把那东西给我看看。” 听到“那东西”,路明非先是疑惑,然后骤然脸红。 他突然觉得自己血亏,于是梗着脖子硬加了个条件,“你输了的话,还必须得向班上的柳淼淼表白!” “可以。” …… 一番歇息后,两人喝过水,再次投入了战场中。 掌机是少年的剑盾,他们争夺“尊严“,就像雄狮争夺地盘,寸步不让。 “你打完五星任务,’冻土に轰く咆哮’了吗?” 路明非不动声色地问。 “还没,我在养猫。”楚子川说。 “养猫……话说,尾槌龙好强。” “确实。” “我已经打到六星的‘彩鸟クルペッコの狩猟!’了。” “嗯。” “嗯什么嗯?我想问的是,你打到哪了?!” “’冻土に轰く咆哮’还没打。” “真的假的?都过了这么久,你在干嘛?” “做装备。” 路明非惊了,偷偷瞄了楚子川的屏幕一眼,不由得乐了,“你那是低强度的防具,防御值很低!打七星任务的话,被怪物蹭到就死了!” …… 天色渐暗,窗外的雨势更大了。 两人操控的角色,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路明非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赫拉克勒斯,不断磨练技艺,一路前进,一路挑战更强的存在。 但楚子川不一样,他并不急着攀爬神峰,反而在山脚下有条不紊地捣鼓着自己的东西。 “我快把角龙套做好了,待会就要去挑战那只天空王者了。” 路明非淡淡地说,一脸高手平波不动的淡然。 但他说着说着,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随即…… 笑容逐渐放肆。 所谓的“角龙套”,是一套强力的装备,而路明非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放下手中的psp,舒活了一下筋骨,拿起水杯,一边喝水,侧眼瞄着楚子川,嘴里还念道:“你不会还在五星逗留吧?” 楚子川的双眸牢牢地锁定屏幕里的怪物,随口回了句,“没有,我在打那只七星的雄火龙。” 噗! 路明非猛地瞪眼,被吓了一跳,呛到了,将喝到嘴里的水都狂喷了出来。 他回头,发现楚子川先前不紧不慢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 他清秀的脸庞很严肃,像一柄刚在冷却池里淬火完毕的御神刀,飘着缕缕白烟被供奉在鸟居之下,冷硬而神俊。 第二章 真是太逊了,非非 “大哥你开玩笑的吧?!你不是连五星任务都没做完吗?怎么忽然间跳去打七星的了?五星的装备,对于七星,就跟纸糊的一样!” 路明非激动得站了起来,手脚并用地跟楚子川比划着,想要说明装备强度的重要性。 “确实。” 楚子川没有否认,“我现在就跟纸糊的一样。” “那你……” “但我的攻击力,超强!”楚子川的语气很坚定。 他没有去看路明非,将全身心投入到狩猎中,白净修长的手青筋暴起,俯身用力握着掌机,按键啪啪作响。 路明非人给他弄傻了。 超强? 强不强我不知道,我觉得现在的你看上去,虽然一脸严肃,但是…… 超拽! 路明非连忙将脸凑过去看,顿时惊呼出来,“你的血量好低!快喝药补血!” “不……只有丝血才能触发‘猫的火势立场’。” 楚子川盯着屏幕里的火龙,眼中似乎跃动着火光,“四分钟内……结束战斗。” 路明非呼吸一窒。 四分钟?! 《怪物猎人》这款游戏极具挑战性,两人又是第一次接触…… 哪怕是对电子游戏有着莫大自信的路明非,自问要击败这名“天空王者”,在装备不错的情况下,他最快也要十分钟啊! 楚子川怎么敢说在四分钟内结束?!! 等等…… 猫的火势立场?! 路明非瞳孔一缩。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以牺牲角色血量为代价,换取高额攻击力的技能! 只有将角色的血量压制到丝血,才能触发! 路明非脸色一白,现在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当初他也见过这个技能,但是没放在心上,因为触发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 如果想要使用“猫的火势立场”击败某个怪物,就意味着必须无伤通关,被蹭一下都不行。 但这对于两位新手而言,怎么可能呢? 更不用说挑战的,还是七星难度的飞龙…… 路明非不信邪地望向楚子川的屏幕,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梁静茹给了他勇气。 …… 屏幕内,id为“拔刀挽落樱”的男性猎人持大剑立于地上,一头赤红色的雄火龙盘旋在空中。 天地对峙,一瞬相扑。 雄火龙形象狰狞,攻势很猛。 赤红色的膜翼扑闪,澄黄的竖瞳像是要吃人。 腥臭的嘶吼声中,它俯冲、抓钩、冲撞、甩尾,甚至是喷火,攻势如潮,招招致命。 而猎人的血量只有一丝,只要有任何的操作失误,都会命丧黄泉。 他手持的合金巨剑沉重如岳,身形却轻若鸿毛。 面对恶龙潮汐般的攻势,猎人手术刀般精准地走位,走钢丝般在赤红色鳞羽间转闪,沉默的眸子对上凶恶的竖瞳。 猎人与火龙的缠斗,像一场贴面的热舞,又像一场血腥的困兽斗。 一次又一次,两者回眸对视,沉默而又凶狠。 一刀又一刀,猎人拔刀重斩,举重若轻。 刀刀入肉,骨裂肉碎。 路明非瞪大了眼,看着楚子川的操作,激动得几乎要战栗起来。 楚子川所操控的那名猎人,像是能预知未来! 他每一次的进攻,都提前站好了位置,提前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拔刀蓄势。 但偏偏在他蓄势到极点的时候,那头龙又会傻憨憨地将自己的头转过去,然后被楚子川狠狠地劈中。 看上去,就像是雄火龙不想活了,自己把头递到刀下面让楚子川砍!! 他们相依周旋,近身厮杀,鳞与血粘黏着飞溅,合金刀面上潭水般映照出猎人沉默的面孔。 在那一瞬间,路明非甚至以为正在厮杀的人,就是楚子川本人。 吼! 随着一声狂怒的嘶吼,曲终韵了,狰狞的雄火龙沉沉地倒下了。 psp里激越的战斗曲,也转为轻松快乐的丰收曲。 楚子川放下psp,缓缓站起身,伸个懒腰,回眸低头,望向泄气皮球一样,瘫在座位上的路明非。 “我赢了。” 听见这句话,路明非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距离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 本来都已经锁定胜局,甚至连得瑟的腹稿都打好了,没想到反手就让楚子川一巴掌扇回去了。 “你根本就没想过按部就班地推过去,对不对?”他盯着楚子川问。 “嗯。” “你挖矿,养猫,徘徊在五星任务做装备,就是为了垒高攻击力。而你之所以不求防御力,是因为防御值对你而言,根本没用?” “是的,发动技能'猫的火势立场'后,角色的血量很低很低,防御力没有存在的意义,被蹭到都是死。” 路明非挣扎着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楚子川,不信邪地问:“这真是你第一次玩?!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熟练?!那头'天空的王者'被你耍得团团转,连你的衣角都碰不到!” 楚子川也望进路明非的眸子,诚恳地说:“我发誓,这真的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玩《怪物猎人》。” 路明非顿时又泄气了,瘫坐在座位上。 他知道楚子川不会骗他。 难道……楚子川的游戏天赋,比我还高?! 路明非打了个寒战。 望着颓废的路明非,楚子川一贯平静的脸上,浅浅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辈子没玩过,确实如此。 但我上辈子,玩了上千个小时…… 楚子川伸出手,“愿赌服输,把那东西给我看看。” 发愣的路明非回过神来,身子猛地一僵,下一秒便像护住牛犊的母牛般,缩作一团,护住了自己的身体。 “什、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闪躲,脸颊微热。 楚子川微微挑眉,“脸红了?别怕,我就检查一下。” 眸底那位白衬衫少年越靠越近,路明非身体发颤,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 “川哥!不要啦!” 楚子川微怒,黑眸中跳动愠怒的火光。 他微微抬高了声量,“快给我看看!” 楚子川扑到路明非的身上,路明非惊恐地挣扎。 “川哥,不要!不要!!” 在这一刻,路明非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这个男人支配的恐怖,还有那被迫当众社死的耻辱! …… “真是太逊了,非非。” 楚子川弹了弹手里粉红色的信纸,叹了口气,“你这情书,一看就知道是抄网上的,一点新意都没有,怎么打动得了陈雯雯呢?” 第三章 万一呢? 路明非瘫软在座位上,一副被侵犯蹂躏后,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听见楚子川的吐槽,路明非弱弱地说:“又不是我要写的,是你逼我写的……” 楚子川回首,低头望着路明非,冷笑。 “我逼你?这是你跟我对赌的惩罚,男人大丈夫就该愿赌服输,怎么能说是我逼你的呢?” 路明非顿时不服气地大喊起来,“阴谋!都是你的阴谋!” “我跟你对赌了十几次,无论是猜测动漫剧情的走向,还是比拼新出的游戏,我就只赢过一次!” 楚子川将信纸塞回信封,悠悠地道:“我好像没逼你,跟我对赌吧?” 路明非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眼角抽了抽,沉默了。 确实,楚子川没有逼他。 每次楚子川都能拿出致命的诱饵,引诱或者迫挟路明非跟他对赌。 上一次,路明非用小号“夕阳的刻痕”,戏耍玩弄表弟“寂寞的贪吃蛇”的事情,被楚子川戳穿了。 楚子川以此秘密为要挟,逼路明非与他进行对赌。 赌《火影忍者》中的男主角之一,佐助的初吻会给谁。 当时,路明非大大咧咧地说,“明眼人都知道,不是小樱就是井野!” 楚子川却说,“佐助的初吻会给他最好的基友,鸣人。” 路明非笑喷了,肚子都笑抽筋了。 他笑楚子川脑子进水了,笑他变成腐男了,同时对此次对赌的结果,前所未有地自信! 虽然前面十次的对赌,他也都是这样的极度膨胀地自信…… 几天后,新剧情一出来! 路明非就想自杀。 佐助的初吻还真他妈的给了鸣人!! 而路明非当时,曾大笑着答应了楚子川—— “他佐助要真敢把初吻交给鸣人,那我路明非就敢写一封情书给陈雯雯!” 而他口中的陈雯雯…… 楚子川微微抬头,往不远处,左手边靠窗的那个座位看了过去。 那个座位,现在是空的,在窗外的阴云下,是忧郁的。 但在今天上午,那里阳光正好,干净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落一位少女的肩头,荡漾在她如瀑如绸的黑色长发上。 她捧着杜拉斯的《情人》,坐在阳光里,融在路明非的心头。 她叫陈雯雯。 楚子川知道,路明非对电子游戏十分饥渴,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网吧,享受被一众抠脚大叔吹捧,营养快线无限续杯的帝王待遇。 按理来说,放学之后,他应该很着急,恨不得争分夺秒地夺门而出,冲回网吧。 但在放学的时候,他却从来都不是第一个冲出课室的。 相反,他走得很晚。 原因也很简单…… 路明非想抓住一个飘渺的几率——这一次,陈雯雯最后才走。 如果陈雯雯最后才走,那么全班就只剩下她和路明非两个人了。 在那种情况下,即使陈雯雯只是轻轻撩起耳畔的发丝,在路明非的眼里,也会忽地放慢和清晰数倍。 他等这个机会,就好似想在夏天的阳光里抓住一只蝉,进而抓住一整个透明的夏日。 而这一切,都被楚子川看在眼里。 楚子川那平静的目光,藏着比手术刀还要锐利的锋芒,将路明非心里的一切小算盘,都剖得纤毫毕现。 而楚子川决心要帮这个衰小孩。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 楚子川今年十四岁,但他一共活了三十六年。 前二十二年,他活在另一个没有乱神怪力的平行宇宙,出生平凡,资质平庸,活了多久,就单身了多久。 大四期末,他成了一名推销员,每天都打着领带,向大大小小的公司尽力地推销自己,仿佛能成为一名打工人,也是莫大的荣光。 又一次应聘失败后,他失魂落魄地跌进奶茶店,一边疲惫不堪地喝着烧仙草奶茶,一边失神地想着自己迷茫的未来。 时间流逝,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却惊愕地发现,重生了。 这是一个与上辈子所在的地球,类似的平行宇宙—— 中国奇幻畅销书,《龙族》的宇宙。 说实话,《龙族》虽然好看,但二十二岁的楚子川已经放下七八年了,很多细节都记不起来,也不可能记得起来。 而且他当时只看到《龙族3黑月之潮》,虽然后来听说《龙族4》也出了,但他心中的衰仔,早就和上杉绘梨衣一起埋葬在日本的红井底下,永远地死了。 所以他没有接着往下看。 现在的楚子川,看着身边那个一脸衰仔样的路明非,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看到了曾经那个,怂得一批,孤独又装作无所谓,习惯于强行用白烂话挽尊的……自己。 某次,楚子川看到路明非一个人,走在放学的鹅卵石路上,双手插进裤兜,百无聊赖地踢飞石子。 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楚子川神情恍惚了。 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去的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不是也这样的……可怜呢? 忽然地,他想帮路明非…… 就当作帮过去的自己。 …… “陈雯雯呐,喜欢看杜拉斯的《情人》。”楚子川语重心长地说。 路明非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毕竟是文学社的社长嘛,她很喜欢看那些感情细腻的书……” 说起陈雯雯来,路明非滔滔不绝,连她穿过哪些鞋,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路明非的记忆里,那个显得有些文弱的黑发女孩,永远是那么安静和美丽。 她与白色棉布的裙子、帆布平板鞋、窗外青色的爬墙虎,和春夏之间的阳光,一同扎根路明非的心底。 “既然你知道她喜欢《情人》之类的文学作品,为什么在表白信里面,就不能化用一下里面的名句,或者作者传达的精神思想呢?” 楚子川皱着眉问,“写得文艺点,不要用百度那些烂大街的土味情话,这样不更容易让她接受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说:“万一……万一她真的接受了呢?” 楚子川的气息一滞,嘴角抽了抽。 万一……她真的接受了? 第四章 舔狗的觉悟! “那不就对了吗?!!你表白别人,就是为了等一句,你是个好人吗?!!” 楚子川咆哮着,恨不得揪起路明非,把唾沫喷到他的脸上。 路明非微微抬手,挡住溅飞的唾沫,微微偏过头,避开楚子川狂怒的锋芒。 对楚子川的反应,他并不意外。 别人都以为楚子川跟他哥一样,是个温顺的绵羊,是个乖乖的三好学生,又冷又帅。 但路明非跟他做了两年的同桌,知道这厮其实闷骚得很,平波的外表内,每一寸肌肤底下,都流淌着暴怒的热血。 不然也不会逼他做那么多,让他社死的事情了…… 路明非不由得回想起,数月前,礼仪课上,他被楚子川逼着上台当男示范,对着女示范,陈雯雯,来了一发…… 吻手礼。 虽然挺社死的,但…… 也挺美的。 特别是陈雯雯偏过头,那脸红的娇羞模样…… 想着想着,路明非不由得笑了,嘴角还差点流下来口水。 见到路明非傻笑,楚子川更是暴怒了。 他真的揪住了路明非的衣领,俯身,直面路明非。 楚子川深吸了一口气,硬声道:“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陈雯雯?” 被楚子川揪了这么一下,路明非懵了,但很快又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喜欢啊!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楚子川:“那你……” “但那又能怎样呢?” 路明非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说:“精心准备的表白,固然可以撬开她内心的防线。但那又能怎样呢?” “能怎样?” 楚子川愣了愣,“那当然是走进她的内心,成为她的另一半啊!” “是你走进了她的内心吗?”路明非忽然反问。 他盯着楚子川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是你操控的角色走进了她的内心。” “你攻略那个女孩,就好像攻略一个游戏,每一步都是精心规划的,每一步都是参考攻略的。” “你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个虚假的存在,是个牵丝人偶。” “爱情是两个灵魂的情投意合,不是一场预谋的戏!” “你假装自己喜欢她喜欢的,假装自己就是她喜欢的那类人,假装每一次令她惊喜的迎合,都是发自内心的回答。” “演那么久,总有一天,你也会累的,不是吗?” 路明非仰起头,笑了笑。 “说实话,她喜欢的那些书,什么杜拉斯的《情人》,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我看得头都大两圈。” 他偏过了头,叹了一口气。 “她不会喜欢我的。” 楚子川下意识松开了手,后退两步,不敢相信,这是从路明非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怔怔地望着路明非,一时间竟觉得陌生。 不应该这样的。 在原著里,路明非到了高中,还是一条称职的舔狗,喜欢陈雯雯,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高中毕业后,他还鼓起勇气,想要用一束蒲公英向陈雯雯表白,被人家拒绝了,就觉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 但现在,剧情的走向,已然脱轨。 楚子川猛地意识到,他就是那个煽动翅膀的蝴蝶,影响了世界命运的走向。 是他一直强调,让路明非别当舔狗。 是他一直在逼着路明非前进,让他经历了许多不应该存在的事情…… 或许正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细节,改变了路明非。 让他变得…… 更舔狗了!!!!! 路舔狗进阶了! 以前的他还会想着去表白,然后抱得美人归! 但现在的他,已经学会自我感动,已经学会不求回报了! 多么令人感动的进化,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甚至…… 让楚子川额上的青筋都暴跳不停! 路明非见势不妙,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扯开话题,低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回应柳淼淼的心意?” 楚子川愣了愣。 他和柳淼淼是同班同学。 柳淼淼人美声甜,最重要的是弹得一手好钢琴。 小小年纪就拿到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十级钢琴证书。每年春节的联欢晚会表演,都是她压轴弹的钢琴。 前一段时间,班级重新排座位的时候,有两个男生,为了成为柳淼淼的同桌,大打出手。 最后柳淼淼给他们递了一人一瓶跌打酒,然后跟她闺蜜坐一起了。 但楚子川不明白,柳淼淼跟他有什么关系? 楚子川微微皱眉,“什么心意?你一直怂恿我向她表白,不会是觉得她喜欢我吧?” 这会轮到路明非诧异了。 他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楚子川,“你不知道吗?今天上午她不是给了你一封情书吗?难道你以为那封信里写满了数学题,想让你替她解答?” 原来是这样…… 楚子川从抽屉取出那个天蓝色的信封,方方正正,中间用心形的粉红色贴纸封住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个轻薄的信封拿在手里,楚子川不由得联想起,一个洒满落日余晖的教室,很空,只有一名黑发的女孩逗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银质的hellokitty发卡泛光。 她轻轻晃动一双套着白筒袜的美腿,咬着笔头,沉吟,水灵的眼眸闪过灵动的光,用娟秀的笔迹,偷偷地写下自己沉甸甸的心意。 她甜甜地封装,忽然又得意于自己的文采,开始遐想交递情书的那个瞬间,想到他的错愕,想到他藏在眼底的惊喜…… 实木地板上,她的影子在一次又一次地排练那个情节。 她等着那天的来临。 …… 楚子川摇了摇头,“错了,她喜欢我哥。” “啊……?” 路明非瞪大了眼。 “没什么人暗恋我。”楚子川淡淡地说。 他从座位上起身,不小心碰到桌角,从抽屉里猛地抖出一筐五颜六色的情书,淋了他半身。 望见洒落楚子川一身的情书,路明非翻了个白眼。 “拜托,撒谎也要逼真点好吗?你这一抽屉的情书,还跟我说没人暗恋你,你这不是耍我吗?” 楚子川无奈,低头把那些情书都捡起来。 “都不是我的,是我哥的。她们暗恋我哥,又不好意思当面给他,所以就托我给他。“ “我们玩的这两份《怪物猎人·初代》的光碟,就是其中一位师姐给我的酬劳,她托她在日本东京的朋友寄过来的。” 闻言,路明非恍然大悟。 他唏嘘地摇了摇头,露出了“没想到你也这么惨”的神色,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表示单身狗的路并不孤独,还有他陪着。 第五章 偏爱 “原来都是给你哥的,怪不得……” 路明非见过楚子川的哥哥,名叫楚子航,名列仕兰高中”此獠当诛”榜的首位。 当同学大部分还穿着耐克和阿迪达斯的时候,楚子川他哥已经开始用“burberry”一类的牌子了。 楚子航将“burberry”围巾在”diesel”的套衫外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子,冷着脸在过道上经过哦,全校的人都说他英伦风。 但奇怪的是,楚子川与楚子航虽为兄弟,路明非却没在楚子川身上见过任何名牌。 他穿得最多的,是地摊货级别的白衬衫。 但楚子川的颜值,比起他哥,也没有逊色多少。 夏天的时候,他一身热汗,站在红绿的球场上,仰头,一瓶宝矿力迎着嘴倾泻而下。 晶莹的水沿着他的颈脖流落,滑过性感的锁骨,浸透了那一身短袖白衬衫,腹肌若隐若现,用细线挂在脖子的指环泛着金光,简直迷死个人。 但很可惜,全校男生的光辉,都被楚子川他哥压住了。 路明非曾听过班上那些小女生,包括家里有矿的“小天女”苏晓樯,在底下偷偷地议论楚子川与楚子航。 她们感慨,“既生川,何生航?”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没有楚子航,‘此獠当诛’榜的首位,可能就是楚子川了。 而路明非只觉得两人爸爸和妈妈的基因牛逼,生下来两个儿子都是帅哥,成绩也名列前茅。 …… 路明非望向窗外沉郁的雨天,又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了,再不走,我婶婶又要骂我到外面鬼混了。” 说起婶婶,路明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显然,他已经被婶婶铁打的大嗓门和机关枪般的嘴,训怕了。 楚子川也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阴雨沉积如龙,从南向北推进的同时,云龙翻身,隐隐电光,阵阵雷鸣。 “再等等吧,我爹答应了来接我的,顺便载你回去。现在雨越下越大,你一个人打伞也不方便。”楚子川说。 路明非表情有些为难,“你爸爸说五点钟来的,现在都七点了……再不回去,我真的会gg的!” 楚子川知道路明非被他爸妈寄养在叔叔婶婶家,寄人篱下,确实难过一点。 他叹了口气,“也是,那你先走吧。” “嗯!” 路明非连忙点头,抓起雨伞就火急火急地往教室门口走去,看样子是十分害怕他的婶婶。 一拉开门,冷风裹挟着细雨飘了进来。 风雨中立着一个人影,路明非差点撞上去。 他后退两步,看清楚来人,愣住了。 “楚、楚师师兄?”他干巴巴地说。 门外那个高瘦的男生,像一杆由羊脂白玉锻造的长枪,从天而降,直直地插在斜风黑雨中,枪身颤动,抖落来自西伯利亚冻土的冰渣。 “子川在吗?” “在!” 路明非如梦方醒,赶尽让开身位,“他就在里面。” 楚师兄的目光掠过路明非的脸旁,探进教室,与座位上的那个白衬衫少年,轻轻地对上。 “哥。”楚子川说。 两兄弟无声对视。 楚子川的目光,落到楚子航右臂上红色的‘值日生’袖章上。 作为初中部学生会会长,这周轮到楚子航巡逻课室,检查门窗是否锁好。 然而,其他学生会成员值日的时候,中午一点就检查完了。 他楚子航偏偏巡个几百遍,直到夕阳西下。 …… 楚子航的面瘫一如既往,但在面对楚子川的时候,黑眸中却多了一丝难得的柔情。 无论做什么,他一直都很努力,包括努力去成为一名真正称职的好兄长。 为此,他甚至专门买了本余华的《兄弟》来研读。 两个月前,楚子川十四岁生日,楚子航送了他一台psp。 这是楚子航专门托出差日本的“爸爸”,邮寄回来的。 虽然楚子航本身并不于热衷电子游戏,但为了当一位好兄长,他还是特地托“爸爸”,邮寄了两台。 一台是弟弟的,一台是哥哥的。 “哥哥和弟弟,就该盘腿坐到一起,肩并肩,齐心痛扁怪物。” 拆封的那天,他那双掩在刘海下的黑眸,很温柔。 然而,更多的时候…… 楚子航的psp都被楚子川借走,拿去诱骗和欺压路明非了。 …… 楚子航走进课室,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他还没来?” 楚子川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十五分,对于中午就该归家的学生,算是很晚了。 “还等?”楚子航问。 “再等等。”楚子川说。 路明非站在门口,回望二人,不知道这两兄弟在打什么哑语。 楚子川不是在等他爹吗? 他爹,不就是你楚师兄的爹吗? 为什么还要绕来绕去呢? 路明非一直觉得这两兄弟的关系挺奇怪的。 有时候很亲近,有时候又表现得有些疏远。 路明非搞不懂,挠了挠头,懒得深究了。 他挽起裤腿,拎起伞,啪啪啪地,踩着阶梯下楼,一头撞进了风雨里。 楚子航平静地说,“他不知道又会迟到多久,甚至可能不来了。再等,就真的太晚了。” “‘爸爸”派司机开车来接我了,顺便送你回去吧。” 他目光藏在刘海下,楚子川看不到他的眼睛。 楚子航口中的“他”,其实是他的亲生父亲。 而他口中的’爸爸’,其实是他的继父。 现在楚子航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对他的亲生父亲,表现得疏远和冷漠。 可是…… 楚子航瞒得了其他人,甚至瞒得了他的亲生父亲,却瞒不了楚子川这个,身为穿越者的弟弟。 其实楚子航很在乎他的亲生父亲,只是藏得很深。 在楚氏兄弟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离异了。 哥哥楚子航,归母亲抚养。 那一夜,楚子航被他妈领着进了新家的门,看见一位叔叔梳着分头穿着睡袍,露着两条毛腿,彬彬有礼地开门。 他不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大惊之下就把手里的冰淇淋杵人家脸上了。 可偏偏是那个被冰淇淋洗脸的陌生男人,白纸黑字地,没有争议地,成了楚子航的继父,成了他的口中的“爸爸”。 要喊那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爸爸”,而不是“中分头”“四眼仔”…… 这是他们说好的,是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楚子航一直都很守约。 但是,有一件事,楚子航一直都想不明白。 那天,在判别孩子归属权的市级法庭上,他的亲生父亲,楚天骄…… 明明随手就放弃了他大儿子楚子航的抚养权,像蔫瓜一样趴在桌上…… 却偏偏在争夺弟弟楚子川的时候,又表现得那么的—— 凌厉! 暴怒! 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 像一头被拔了逆鳞的巨龙史矛革! 他青筋暴跳,唾沫飞溅,每一句台词都是那样用力地嘶吼出,句句都引经据典,据理力争! 那个名为楚天骄的男人,比宇宙深处爆炸的超新星还耀眼,直接闪爆了整个法庭! 似乎反对他留住楚子川的人,就是他永远的敌人,死后就该下地狱,而且得由他当庭抽枪处决!! 就连高高在上的法官大人,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将楚子川判给了他。 当时,楚子航还很小,那个男人在台下嘶吼狂舞的身影,像一场噩梦,舞蹈在他黑色的眸底。 楚子航从未感到如此的惊恐与痛苦—— 他爸爱他弟,似乎……比他要多一点。 …… 第六章 爹 楚子川今年十四岁,实际却是有三十多年阅历的人了。 他又怎么不知道,在楚子航的心中,永远地扎着一根刺呢? 但是…… 目光落在楚子航的“值日生”袖章上,楚子川叹了一口气。 你嘴上说着“那个男人”、“他”、“不回来的”,摆出一张寒气逼人的冷漠脸,却像偏偏孤魂一样徘徊在各楼层的走廊上,目光斜出廊外…… 你等的,不也是那辆迈巴赫吗? ‘爸爸’的奔驰s500,随时都可以坐。 但‘他’的迈巴赫,只有在周末放假的时候,才能以“我想与弟弟多聊会”为借口,说服自己,然后名正言顺、目不斜视地坐上去。 半个小时的车程,一千八百秒的父子相聚,一周只有一次。 也可能是零次。 “跟我走吧,等不到的。” 楚子航轻声道,像是说给楚子川,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楚子川沉默了一会。 都说长兄如父,楚子航一直劝他跟着走,其实也是一番好意。 毕竟雨势越来越大,而那个开迈巴赫的男人,也真的很可能八九点才来,或者直接有事赶不过来。 再者,作为称职的好兄长,楚子航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弟弟,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学校里孤等。 上次楚子川坚持不走,楚子航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留了下来,从书包里抽出他一直备着的psp,邀请弟弟联机打《噬神者》。 他们坐在窗边,日落西山,对影二人。 那次,他们玩得挺尽兴。 但是,楚子航刚回到家,就被他妈埋怨了。 “弟弟不懂事,你也跟着任性。” 那次他妈一时兴起,难得亲自下厨,学了三个新菜式,准备给儿子一场惊喜。 但等楚子航回到家,菜都热第四遍了。 …… 又过了半个小时,七点四十五分了。 “走,不等了。” 楚子川站起身。 楚子航偏过头,望向窗外。 漆黑的夜,茫茫的雨,为数不多的车灯,没有一盏属于迈巴赫。 楚子航点了点头,收起路明非先前玩过的,那台蓝色的psp。 这台本就是属于他的,只是经常被楚子川借走。 等那个男人的时候,两兄弟打psp消磨时间,已经成了这几个周末里约定俗成的习惯。 “这一次,他又没来。”楚子航在心中默念。 “这些是这周的情书。” 楚子川从他的抽屉里,把那些山海一样的信封,都垒在桌面上。 楚子航知道,这些情书都是给他的,有的是师妹的,有的是同级的,甚至有的来自高中部的师姐。 但他面瘫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早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有一群女生哭喊着要给他生孩子。 那时候,他会摆出一副“我是好学生,我不会早恋”的冷脸,拒绝那些递给他情书的女生。 可他越是冷酷,那些女生就越是激动和疯狂,一边大喊着“子航好帅!“,一边情书如雪。 他每天都能从抽屉里,清出一筐五颜六色的情书。 楚子航不胜其烦。 终于,他决定把所有的情书,都统一扔到废纸回收箱里。 没想到,同龄的男生过于顽劣与幼稚,喜欢到回收箱里淘“宝贝“。 他们找到那些女生写给楚子航的情书,当众大声朗诵里面的肉麻句段,让女生们下不了台,欣赏她们娇羞脸红的样子。 他们还嘲笑道,“没想到你们对我们这么高冷,对楚子航却那么舔狗。” 楚子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觉得那段时间里,他清净了不少。 但楚子川察觉到了。 很快,楚子航这种无意识的残忍行为,就被他制止了。 “都是人家的心意,即使不感冒,也别扔……收起来吧。” 对于弟弟,他一向很宠溺。 于是,楚子航的房间里多了一面墙,一面斑斓的、由情书垒高的墙。 …… 楚子航把情书收进他的herme双肩背包,楚子川关上门窗,检查它们有没有锁紧。 在上辈子,楚子川没有这么细致和严谨。 现在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楚子航作风的影响,也变得精准起来,像一块欧米茄的机械手表。 兄弟两人并肩下楼,脚步声回荡在廊道中,雨夜里的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 从七楼来到一楼,没了遮拦,凄风微冷,细雨如毛。 放眼望去,偌大的仕兰中学已经泡在夜雨的漆黑中。 空庭路灯、保安亭吊灯、教学楼各层应急灯,像夏夜草丛里飘荡的萤火虫,微亮、微凉。 教学楼外,只有一辆奔驰s500停着,氙气大灯照得前方雪亮。 看见楚子航两人走过来,奔驰主驾驶位上的司机赶尽下了车,撑着黑伞来到楚子航面前。 司机老顺明明有一米九的身高,还戴着煞气逼人的黑超,面对楚子航的时候却温顺得像只猎犬,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喊了句“少爷”。 楚子航微微点头,指了指楚子川,“我弟,你见过的,先送他去寰亚集团的工业区,再送我回家。” “是。” 老顺应了句,然后带着两人往奔驰走去。 老顺替两人开了后排的门,楚子航却没有立刻坐进去。 漆黑的微光中,立在风雨里,向着校门口,他在遥望。 楚子川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校门口的铁栅栏。 他知道,楚子航在等一辆白色的迈巴赫。 “下周我一定让他早点来,顺便去吃个大排档。”楚子川对他哥说。 楚子航将目光收回,落到楚子川身上,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有他的弟弟,最懂他。 “走了。”楚子航轻声说。 他坐进了奔驰的真皮座椅。 楚子川紧随其后,一只脚迈入车内。 但又止住了。 在凄冷的连绵夜雨中—— 啪,啪,啪。 有个人踩着水坑,正急冲冲地往这里赶。 楚子川眉头微皱,迈进奔驰的脚又放了出去。 是路明非吗?忘带作业了?但他好像从来不带作业回家…… 楚子川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去。 …… 风雨模糊了那个人的身影,积水在他脚下溅开,晶莹的水珠飞裂。 他没有打伞,一只手臂护在头上,往前冲的势头很急,本应像一位冲锋的骑士,无畏而高大…… 但他偏偏用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裤头,踉跄着前行,还差一点被自己绊倒,身形狼狈。 说实话,看起来挺搞笑的,像个尽情出演的红鼻子小丑。 但楚子川却笑不出来。 “爹……”他说。 霎时间,坐在车内的楚子航,连呼吸都猛地止住了。 第七章 My boy 那个狼狈的男人终于赶到了他们面前,全身湿透,向来得意的发型乱糟糟的,像个落汤鸡。 “子川,子航呢?” 这个连皮带都还没来得及扣好的男人,见到楚子川的第一反应,就是问了这句话。 “在车里面。” 楚子川用眼神示意。 “嗨!myboy!” 男人低下头,操着一口别扭的英文,学着不知从哪里看到的美国电影,热情洋溢地向车内的楚子航打招呼,笑得满脸开花。 但楚子航没有理会男人。 他的脸,前所未有的冷峻,像一块北冰洋的坚冰,极昼的日光也无法融化。 男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但他并不觉得掉面子,也不觉得沮丧。 “你们等很久了吧?都怪我,今天上午吃的鸡翅加辣太多……” “那家店新开张,有魔鬼辣椒!还是从印度东北部的山区拉过来的!辣得我现在那个地方还火烤似的…… ”他们说能忍住不流泪的话,就免单……“ “我以为最多只有一碟……他妈的,一大盆!“ “其实我一个小时之前就来了!” “但我又在你们教学楼下的那个厕所,蹲了很久……” “而且还没找到纸巾……” “子川,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爹……我不是那种人!” “我用大嗓门,把百米外的保安喊了过来!” “怎样?机智吧?你们成绩这么好,多少都有我的功劳,基因好!” 他手舞足蹈地啰嗦,就像个太阳,全身衣服湿透,也冷不了他对儿子的热情。 “子航,今天坐老爹的车走吧?!九百万的迈巴赫,5.5升v12涡轮增压引擎,比这破奔驰好多了!” 男人踢了踢奔驰s500的银色轮毂,显得有些自得。 奔驰内的楚子航别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愠色。 九百万,九百万,你还要强调多少次? 他楚子航和弟弟楚子川,只需要一位不会爽约和迟到的父亲,还有一辆能载人的车,哪怕是破三轮! 那么多个周末,那么的多同学,那么多辆车,家长们游龙一样接走他们的孩子,喧闹的人声逐渐消沉,就只剩下他弟弟楚子川,一个人,像被人扔了,不要了! 他只能拉着那个同样孤单的路明非,用游戏麻痹自己,不去理会那徘徊在心头,名为‘孤独’的苦楚! 这种被抛弃,被遗忘的痛苦,你究竟懂不懂?! 楚子航很想推开车门,当面质问车外的那个男人。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右手边的车窗玻璃,映着他坚冰的脸,和眼中跳动的怒火。 他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个多年前的法庭现场。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被扔了。 “老爹,先把腰带扣上吧……” 楚子川指了指他松垮的裤头,有些无奈。 男人如梦方醒,“噢噢!给我递纸的保安说有两个男生下了楼,我心想那不就是myboy吗?一下子就冲了出来,都来不及系皮带。” 他低头扣好皮带,抬起头,有些无奈地补了一句,“我怕你们等急了,上了别家的车,一声不吭地……就跑了。” 楚子川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一阵莫名的苦楚。 他笑着打了个圆场,“老爹的迈巴赫和车技那么牛,按着喇叭追上来逼停我们就是了。” 男人哈哈一笑,给楚子川竖了个大拇指。 “没错,你们跑不出老爹的五指山!” 他一甩头,振臂高喊道:“走!老爹带你们兜风去!” 楚子川四顾一周,除了飘零的雨丝,和面前的奔驰,就只有漆黑。 “车呢?”他问。 “在那呢!” 男人指着一方漆黑,特意清了清嗓,然后猛地从丹田提气到咽喉,卯足力气吼了一声—— “启动!” 楚子川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整个仕兰高中都回荡着他那一句“启动”。 与此同时,男人手指的那方漆黑,猛地传出猛虎般沉雄的引擎声,夸张的车大灯骤然亮起,撕碎黑暗。 内设各仪表的彩光,也像冷流一样从车头流向车尾。 那头匍匐在黑暗中的猛兽,苏醒了。 maybach62!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想向全校炫耀你声控启动的七百万迈巴赫?” 楚子川有些无奈。 男人讪讪的笑,“抱歉抱歉,打扰到楼上自习的同学了。但这车隔音效果特别好,在车外,我不大声点,它听不见。” 楚子川心想,现在全校的初中部,也只剩下他跟楚子航两个人了,谁还留在这自习呢? “子航,上我的车吧。” 那个男人眼巴巴地望着车内的男孩。 楚子川给男人使了个眼色,“你先上车吧,我和哥稍后来。” 男人立马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先上车开暖气,把车热一热。这雨天,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男人急急地拉开迈巴赫的车门,楚子川在奔驰旁俯下身,望向车内面无表情的楚子航。 “哥,让老爹送你回去吧。” 楚子航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校服底下的肌肉绷紧,望向窗外的黑眸中,出现了一丝挣扎之色。 过了一会,他有些僵硬地推开车门,落到地上,抬起头,对上老顺那幅威严的黑超,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虚了。 眼神飘到一边,他略显干涩地说:“我……我想和弟弟多聊会。” “嗯。” 老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楚子航往楚子川那里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望着老顺,欲言又止。 让’爸爸’知道自己整天想着找那个男人,他会不高兴的。 “老爷那里,我会替您打掩护的。”老顺默契地道。 楚子航微微抿唇,“谢谢你,老顺。” 老顺笑了笑,挥了挥手,坐进奔驰的驾驶位,倒车掉头,缓缓驶出了仕兰中学。 做完这一切,楚子航忽然感觉全身一松,望向弟弟的眼神也轻松了不少。 “走吧,子川。”他轻声道。 楚子川点了点头,跟楚子航一起走向那辆猛兽般的迈巴赫。 望见兄弟二人向这边走来,主驾驶位上的男人脸上笑开了花。 透过挡风玻璃,他悄悄地向楚子川竖起了大拇指。 楚子川望见他的小动作,不由得会心一笑。 但笑着笑着,又觉得悲凉。 那个男人,当然应该愧疚,因为他在十年前就丢下了他的亲生儿子。 而楚子航,当然应该憎恨,因为他就是被扔下的那个孩子。 这真是一件荒谬的事情呐,明明那个男人和儿子楚子航,都是那么地珍爱对方,却被迫割裂成两个陌生的家庭…… 每次见面,都像偷情。 …… 第八章 追光剪影 雨更大了,目力所及,白茫茫的一片。 挡风玻璃前的雨刷疯摆,2.7吨的迈巴赫像一柄无锋重刃,哗地劈开雨幕,游龙一样在高架桥上疾驰,甩开一个又一个殷红的车尾灯。 “赶着奔丧呢?!”有司机伸出头来破口大骂。 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车开得更疯了。 “温度还合适吧?” “看不看dvd?有《怪物史莱克2》。” “放首歌给你们听听吧?新碟,讲父爱的!” 男人和楚子航呆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有说不完的骚话。 “你听不出来吗?这是父亲跟女孩的对话,你放给我和弟弟听,不合适。” 楚子航脸上的坚冰,也渐渐融化了。 一周一次的父子相见,只有一千八百秒…… 楚子航按着脉搏,默数时间,像是松鼠数它藏在树洞里的果子。 珍视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消逝,剩下的就更显珍贵。 然而,每当三人齐聚迈巴赫的时候,楚子川却总是显得沉默。 特别是下雨的时候…… 他总是把头靠在玻璃上,目光越过高架桥的栏杆,飞向更远处。 雨丝在眼前划过,那双黑眸像一汪澄净的潭水,将整座灰蔼的霓虹夜城,连同穹顶下偌大的雨幕,都倒映其中。 “雨落……狂流之暗。” 又一遍,他在心底缓缓吐出这几个沉重的词。 二十年了,《龙族2》里的细节全忘光了,但他还记得这个序章的名字,记得那座高架桥,记得那辆迈巴赫,记得那位屹立在高架尽头的…… 神。 追忆了十年,楚子川也想不起,原著中的迈巴赫,是怎么驶进神之领域的。 他只记得:高架桥,迈巴赫,楚子航与楚天骄,神王奥丁,还有……雨! 天上地下的雨! 所以,每次坐着这辆迈巴赫在雨幕中冲上高架桥,楚子川都会感到莫名的心悸。 他很怕忽然看到有黑影,围在时速高达180km/h的迈巴赫旁,举着犹如黑色火炬的长刀,死神一样,形同垂死者的收魂现场。 “老爹,我们……能不能别走高架桥?” 早在数年前,他曾经就这么说过。 但很快就迎来那个男人诧异的目光,连一旁的楚子航也不例外。 “子川,你没发烧吧?” 哥哥楚子航关切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百口莫辩,只能苦笑。 原著的命运,像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叫楚子川坐立不安。 因为他无奈地发现,虽然他重生了,虽然他能挤进年级的前十…… 但本质上,他却只是一位普通人,远不如哥哥楚子航来的优秀。 重生之前,他是某重点大学的大学生,用高中、甚至大学的知识,来应付初中的考试,简直是易如反掌。 凭借前世的知识积累,加上今生的努力,他才得以在仕兰中学名列前茅。 但哥哥楚子航,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现在的初中三年级,霸占了年级第一整整九年! 平凡的资质,更是让楚子川曾一度产生自我怀疑。 他究竟有没有那个能力,去介入原著的那些事件? 要知道,《龙族》里的那些混血种,各个都是怪物级别的,普通人一旦被卷入,稍不注意,就是死…… 前方白光渐起。 楚子川瞳孔一缩,前世的记忆海潮般袭来。 八足骏马,青铜甲胄,冈格尼尔,炽烈的黄金瞳,抽刀跃向神座的身影…… 光与影,蝴蝶一样纷飞的剪影。 楚子川打了个寒战。 “停车!”他忽然大喊。 哧—— 迈巴赫停了。 风声雨声,楚子川在喘息。 冷汗打湿了他的白衬衫,系挂胸前的指环在摇晃,泛着金光。 前面那个男人大大咧咧地说,“别怕,老爹车技那么好,车距控得刚刚好,不会撞上去的!” 清爽的雨汽从左前方灌进来,楚子川错愕地抬头。 那个男人开了车窗,正把什么东西往外递。 “你没事吧?” 楚子航总算察觉到弟弟的不对劲。 楚子川看清了前方的东西——收费站,亮着白灯的收费站。 左方的服务台里,还立着一位俏生生的服务员小姐姐,在偷笑,笑他的大惊小怪。 楚子川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 “一路顺风。”小姐姐向车内的楚子川挥了挥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栏杆抬起,男人哼着歌,迈巴赫驶离了收费站。 …… 城东,孔雀邸。 “子航,莹莹她……在吗?” 楚子航撑着黑伞,诧异地回头。 迈巴赫的大灯中,站着那个男人萧瑟的身影。 一说起他的前妻,他的背似乎就矮下去几分。 楚子航回身抬头,看到别墅里的灯大亮着,隐约还能听到莺莺燕燕的一群女人,在k歌斗酒。 “应该在的,有什么事吗?” 男人挠了挠头发,往前走了半步,张了张嘴,气息忽然又弱下去,低着头,声细如蚊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好好照看你妈。” 楚子航点了点头,转身。 “等等!” “还有什么事?”他转身,平静的黑眸里立着一位窝囊的男人。 雨声沙沙,楚子川站在男人身旁,甚至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许久,男人缓缓抬起头,对上楚子航审视的目光,讷讷地说:“帮我喊你妈妈……下来。就说,我有些重要的事想跟她谈谈。” “非说不可?”楚子航问。 男人点了点头。 “非她不可?”楚子航又问。 “非她不可。”男人对上楚子航的黑眸。 “嗯。” 楚子航走进别墅。 通明的别墅外,楚子川撑着伞,和男人安静地立在雨中。 “想复婚?”楚子川冷不丁地问。 男人身体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忽然又放松了身体。 他的目光撇向一边,“不,是其他事。” “哦……” 楚子川抬头,望向二楼飘动的窗帘。 别墅的铸铝大门忽然开了,透出来一阵吊灯的暖光,跑出来一位穿着丝绸睡衣,身材曼妙的女人。 “想死你啦!” 她娇脆地大喊着,张开双臂,乳燕归林般跑过来。 男人脸上一喜,迎着走出两步,刚刚抬起手臂,那个女人就风一样擦肩而过,只留下一阵香奈儿的香水味。 他僵硬地回头。 “子川,我的宝贝儿子!这么久才来看一次妈妈?想气死妈妈吗?!” 那个女人快勒得楚子川喘不过气。 第九章 托孤 “学业繁重……” “学学学,学什么学?明天我带你和你哥,去香港迪士尼玩!” “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不适合……” 那个男人站在女人的身后,努力挤出笑容,却掩盖不了神色的不安。 “莹莹,我……有事想跟你说。” 莹莹,或者说苏小妍,终于松开了他的宝贝儿子,回身看了一眼男人。 “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 男人悄悄看了一眼楚子川,忽然又指了指更远处的黑暗,“我们……去那聊吧?” 苏小妍柳眉微皱,看了看楚子川,又看了看男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楚子川站在车灯的这头,她们站在街道转角的那头,不知道在聊什么。 有时候是男人在絮絮叨叨,有时候又是苏小妍在大声地斥责。 微微倾斜雨伞,楚子川抬头,看见千万雨点从灰蒙的天空坠落。 楚子川不知道男人为什么非得避开他,才肯聊。 为了尊严么? 但他还在乎这种东西吗? 一个卡塞尔学院的s级混血种,为了执行秘密任务,甘愿当个默默无闻的司机,甚至连妻儿都要隐瞒…… 领着微不足道的薪水,过着贫穷的生活,一晃,就是十几年。 他还得装作无事地夸耀那辆,其实并不属于他的迈巴赫,逢人就夸,逢人就炫。 七百万!2.7吨!声控启动!5.5升v12涡轮增压的引擎! 多牛! 演得真到位!真他妈入戏! 楚子川回眸,望向那个在前妻面前委曲求全的男人。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老爹,我要不是读过原著,我也不能理解你啊…… 就在楚子川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的交谈声骤然拉高了音量。 “十四年前你忽然把他抱回来,我认了!视如己出了!现在你却说你养不起了?你当年在法庭上的气势呢?!为什么要跟我抢?!” “莹莹,我……” “你能不能别这么窝囊?现在连你情妇的孩子,也要别的男人帮你养吗?!” “我没有情妇……” “……” “楚天骄!你这辈子别再来找我!” 随着女人在男人脚背上狠狠的一踩,这场争执忽地结束了。 苏小妍迎着楚子川快步走来,眼角似乎还泛着晶莹的泪光。 对上楚子川疑惑的眼神,她牵强地笑了笑,说:“子川你今晚在这里过夜吧,陪你哥聊聊。” 楚子川的眉头骤然拧紧。 过去十年里,他基本没在这栋别墅留过宿,因为撞见楚子航的那个“爸爸”的话,会很尴尬。 她这话……什么意思? “天铭他……也会接受你的。”苏小妍的脸色很白。 楚子川又是一怔。 天铭?鹿天铭? 他是楚子航的继父,是苏小妍的现任丈夫! 接受我? 为什么要接受我? 楚子川很茫然。 身后忽然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迈巴赫的大灯缓缓转向,立在白光中的楚子川逐渐被夜的阴影笼罩。 苏小妍忽然抱住了楚子川,哽咽着说,“子川别怕,即使那个臭男人不要你了,妈妈也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楚子川全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他被苏小妍抱得紧紧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迈巴赫倒车离开,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巷口仍有低沉的引擎声在回响。 此时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个男人把他扔了,像十年前扔掉楚子航一样! 楚子川浑身一颤,肌肉绷紧,死死地望着那个暗淡的十字路口。 “妈妈,松手。” 感受到楚子川的反应,苏小妍忽然大哭起来,“都怪妈妈!十年前我就该再努力点!把你争取过来!现在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楚子川强压住狂跳的青筋,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我没事,妈妈,你勒得太紧了,松开吧。” 苏小妍抬起头,看见楚子川满眼的温顺,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臂,“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楚子川一脸人畜无害。 “这样妈妈就放心了……”苏小妍拍了拍胸口,长吁一气,后退了半步。 在她后退的一瞬间,楚子川的眼中骤然闪过精光。 温顺? 那只是他装的! 全身的肌肉鼓动起来,血液从心房泵出,浪潮般在血管里冲刷。 楚子川陡然震开雨幕。 凝视着那个十字路口,他随手抛开雨伞,一脚踩在映月如明镜的水坑上。 嘭! 水珠纷飞,月色溅裂。 楚子川狂风一样冲进雨幕,黑伞随后落地。 “子川!!” 苏小妍在背后惊慌失措地大喊。 …… 楚子川狂奔在街上,冷雨迎面袭来,湿了一身。 所有行人都在看着这名疯子,空避之不及。 他的形象很狼狈,但楚子川管不了那么多了。 雨水沿着发梢低落,他的眼神很着急,四处寻找着什么。 其他人不了解那个男人,但楚子川了解。 楚天骄,卡塞尔学院s级超级混血种,为执行机密任务来到这座滨海城市,本该低调行事,却错误地喜欢上一位名为“苏小妍”的芭蕾舞演员。 他渴望爱情与亲情,但所有的私人感情,都只能为那个该死的任务让路。 一名高居人类社会食物链顶端的超级强者,却不得不三番五次地向自己眼中的弱者,鹿天铭低头。 十四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他放弃了抚养?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他不得不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 这个男人,孤独得令人想哭! 什么都一个人扛,迟早会垮掉!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楚子川的眼神很坚定。 十四年的养育,他早已认可了楚天骄。 “师傅!去寰亚集团的工业区!” 楚子川终于拦下了一辆的士。 “工业区?” 前排的司机诧异地回头望了楚子川一眼,“这个点都下班了吧?还有人会在那吗?” “就去那。”楚子川强调。 司机无奈,挂下“空车”的牌子,踩下油门。 …… 随着的士的离开,寰亚集团工业园区静得像座坟墓,只有大门的保安厅处,还亮着一盏守墓人般的孤光。 放眼望去,尽是低矮的厂房,像并排的巨型墓碑,压抑阴森。 不远处立着为数不多的高楼,那是一栋办公楼,三层,像灰白的巨人,以沉思者的造型在风雨中肃穆。 第十章 楚天骄 那个男人就住在这栋破建筑……底下更破的地下室里。 迈巴赫在楼外停着,看来他确实回到了这里。 推开门,顺着楼梯,楚子川下了地下二层。 忍着通道里腔鼻的煤油味,他来到那扇生锈的铁门前。 “他应该在里面吧?” 楚子川看了看手上提着的卤大肠,这是他在路上买的,那个男人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旋开了门。 房间内的空气比走廊的要清新,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台小冰箱,这就是全部的家具。 就是这么一间干干净净的小房间,楚子川每周都要回来住一次。 这是他自愿的,因为他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承受了太多,真的需要有人陪陪。 写字桌上,一箱牛奶,那个男人买给他长身体的。 牛奶旁还摆着一副象棋,残局,上周他和那个男人留下的。 但是现在…… 男人好像并不在房间里,空荡荡的。 楚子川环视一周,又空又静,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右手的桌子上,印着全家福的马克杯里有水…… 他愣住了。 水面在微微晃动,泛着涟漪。 地震了?! 他现在在地下二层,被埋了都挖不出来! 楚子川脸色一白。 好好的,怎么会地震?! 但在隐约间,他又听到了某种沉闷的打击声,像几百牛扭矩的打桩机在锤击地面,势大力沉,嗡鸣不止。 楚子川皱眉。 不是地震?现在这个点还有人在施工吗? 他静下心来感受震动,惊愕地发现,那个震源…… 好像就在脚下! 怎么可能?! 底下二层已经是这栋楼最下的楼层了! 怎么还会有东西在下面? 地狱吗?! 楚子川忽然意识到,这栋楼下面,藏着一个秘密。 面部肌肉绷紧,他的眼神变得犀利。 循着声源,楚子川在房间内小步挪腾。 终于,他发现那张小床有问题,床单被稍稍移开了。 快步上前,一把掀开单薄的床单。 一个暗门! 上面的锁被解开了! 里面竖着一根连接上下层的钢管! 随着床单被掀开,和他本人的接近,那种震感和轰鸣声更为明显和强烈了。 声源就在下面! 楚子川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就在下面,那里隐藏了他十几年的秘密! 深吸了一口气,楚子川顺着钢管滑了下去。 落地,热浪扑面而来。 他愣住了。 …… 廉价香烟摆在玻璃烟灰缸内,烟头红热,飘起呛人的烟味,烟云缭绕。 四周的墙壁,挂满了各色的枪械。 左方枪架上,巴雷特公司的半自动m98狙击步枪泛着油光,保养得极好,像一只修长的猛兽,能够轻易击穿一米厚的钢筋混泥土。 下方,威名赫赫的ak-47步枪,而且是独特的4号试验型,装有折叠型金属枪托,专门为空降部队研制。 右方桌面上,银色的沙漠之鹰退出了弹夹,澄黄色的子弹随意散落,独树一帜的.50ae弹,尺寸夸张,望而生畏。 桌柜内,透过玻璃窗,格洛克37式自动手枪,2003年展会推出的豪门新秀,采用新型的0.45英寸gap弹。 桌台上,伪装成打火机的炸弹,卫星手机,口香糖炸弹,定位器…… 各式危险的小巧装置,与破片手雷、催泪瓦斯、震撼弹,并排放置。 脚边甚至还摆着一辆遥控的炸弹车,顶上挂着一架小型无人机。 狭小的房间内,黑压压的枪械,龙鳞般铺展开,像是倒挂在巨龙之巢的夜蝠,冷冷地注视着误入者。 这是一个恐怖的私人武器库! 在昏黄的灯光下,恍惚间,楚子川甚至“看见了”,那位男人裸着上身,坐在工作台旁聚精会神,用棉布在枪械配件上擦拭污渍,就像对待情人一样。 嘭!嘭!嘭! 雷鸣一样的轰响,连绵不绝。 楚子川回过神,往前望。 烟云中透着昏黄的光,光下立着一个狠厉的身影,千百次挥拳,拳击如潮。 三百斤的特制沙袋吊在空中,这是连重量级拳王也会胆怯的体量。 然而,拳风虎啸,沙袋的身形在狂风中扭曲,似乎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地破开。 楚子川迈步上前,走出了黄沙一样的烟雾,看得更清楚了。 极恶的暴怒扑面而来! 蒸腾的汗汽,凶煞的肌肉线条,猎刀般凌厉的攻击。 缝补了上百遍的沙袋飞在空中,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顶上连系的粗铁索几乎要断裂。 咚!咚!咚! 有什么重物在地上反复坠击。 循声望去,两叠30kg的杠铃片在弹力绳的拉扯下,往复地垂直运动。 那个男人手上拉着两个握柄,握柄在他背后系着两根坚韧的弹力带,弹力带越过杠杆,扯着两叠30kg重的杠铃片! 坚毅的侧脸,狼王般孤高凶煞的眼神。 每一次震散汗水的挥拳,都会扯动共重60kg的铁饼,炮弹般轰击在三百斤的沙袋上。 每一记重拳都饱含深深的暴怒…… 那是绝对的暴怒! 火一样的愤怒,在沉默中隐忍得太久了!终于泄洪!! 楚子川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会感觉热了。 因为整个空间,都被那个男人呼出的热浪填满了! 楚子川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绝致的痛苦。 为了那个破任务,他放弃了尊严、爱情、亲情…… 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轰!! 黄沙泄洪! 三百斤的沙袋破了!! 那个男人垂下双手,静静地站在昏黄的吊灯下,仰头,对着一面墙。 他在发呆。 墙上用红线挂满了照片、新闻剪报,和手写的纸片。 古斯痛大爆炸、夏之哀悼、神秘北港、格陵兰海域,还有……龙! 三代种、初代种、四大龙王! 所有的红线交织在一起,像命运三女神手中的命运线,最终指向了至尊的存在……黑王尼德霍格! 除了枪械与照片之外,这间地下室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而那个男人……正在发呆。 整整十五年,他都在这面墙前发呆。 他在想什么? 关于人类命运的宏大交响曲? 不……他想去接儿子,想复婚。 无形的孤独卷席了整个地下室,将楚子川淹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s级混血种,楚天骄。 第十一章 十四年前的尼伯龙根 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楚子川忍不住出声了,“老爹……” 在这一瞬间,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楚天骄,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像一头黑鳞收紧的人形恶龙。 昏黄的朦胧中,那个男人回过头,炽烈的黄金瞳在燃烧。 澎湃的杀机! 楚子川脸色煞白,几乎窒息! 忽然,凝固的空气又放松了下去。 看清来人后,楚天骄身上恐怖的气焰瞬间萎了下去。 他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红色的三角裤,虽然全身都是爆炸性的肌肉,热汗蒸腾,但又恢复了颓废司机的模样。 “子子子子,子川?!”他磕磕巴巴地说。 楚子川的目光,忽地落到他的大腿根部,看见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那是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使用绷带缠紧,还有殷红的血在往外渗。 楚子川忽然明白了,楚天骄之所以要进学校的厕所,根本不是因为吃辣太多受不了! 一个s级的超级混血种,怎么会怕魔鬼辣椒呢?! 他是为了处理伤口!! 楚子川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事件的全貌。 卡塞尔学院秘密专员楚天骄,今晚执行了一个高危的任务,大腿不慎受伤,血流不止。 逃脱后,他甚至来不及处理伤口,就赶着开快车,去仕兰中学接孩子。 因为他已经迟到很多次了!他不想再爽约了!! 进了学校后,他的伤势却恶化了,血越流越多。 为了防之伤口恶化,不让孩子们看出端倪,他不得不进厕所处理伤口。 但忽然,他又听见了奔驰s500启动的引擎声……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上别人家的车,所以连皮带都没系好,就赶了出来。 所以才这么的狼狈…… 想通了这一切,楚子川的眼角不由得湿了。 他提了提手中的外卖,笑着说:“老爹,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卤大肠。” 楚天骄疯狂拆收墙上照片与红线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 “我其实是一位演员,不,我其实是一名……电影道具制作人!” 楚天骄嚼着卤大肠,汤汁从嘴角流落。 他一脸认真地对楚子川说,“这个是我的制作室,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我做的道具。无论是枪械,还是跟龙类相关的照片,都是假的。” 楚子川正绕着房间走,目光无声地在各色枪械上流过。 “大概他也没想过我会赶回来,所以留下了马脚。”楚子川心道。 他颠了颠手中冰冷的尼泊尔军刀,忽然回头问,“这个也是假的吗?” 楚天骄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楚子川反手就把军刀插入工作台,切豆腐一样,入木三寸。 他又随手捡起一个狙击枪放大镜,怼到眼前看了看,“这个呢?好像真的能放大。” 楚天骄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大笑着说,“那是我用来偷看别墅区美女的!哈哈!” “这个手雷不会炸吧?” 楚子川尝试性地拔了拔破片手雷的拉环,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 楚天骄的眼睛都瞪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恶狗抢屎般夺走了楚子川手里的手雷。 楚子川笑了笑,“老爹,我无意侵犯你的隐私,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他目光轻柔,温声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永远爱你。” 楚天骄呆了。 良久,他默默地捧起了那碗卤大肠,低下头,夹起一片,放到嘴边,那双能稳住巴雷特的手,却在疯狂颤抖。 缓缓地,脸埋进阴影。 泪光滴落,如珠断线。 …… 父子两人站在大楼外的雨檐下,雨线抛落,远方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按照流程,被卷入这些事件的普通人,都会被学院洗脑,洗去相关的记忆。” 楚天骄抽着他那根廉价的‘大前门’香烟,望进雨夜,眼神有些疲倦。 楚子川知道,他口中的‘学院’,其实就是远在美国的卡塞尔学院,为屠龙而生的战争学院。 “这么说,我很快就会被洗去记忆了?”楚子川说。 楚天骄摇了摇头,伸出大手,揉了揉楚子川的脑袋。 “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你不需要被洗去记忆。” “因为我的血统?”楚子川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楚天骄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血统?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楚子川语气一滞。 血统这个词,是他上辈子看《龙族》得知的,但他现在不应该知道,因为他一直活在普通人的社会中。 “老爹你这么强,身为你的子嗣,我应该遗传了你的血统,也挺强的吧?”楚子川硬是圆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 楚天骄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惜……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啊?” 楚子川人给他整傻了。 搁着跟我开玩笑呢? 楚子川有自主意识的时候,是在两岁左右。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住在那间十几平的出租屋里了,跟年长一岁的楚子航一起长大。 哥哥骑在男人的脖子上,大喊着“驾驾驾”,男人在地上乐呵呵地爬,女人在灶台前手忙脚乱,而弟弟则人小鬼大地找来纸笔,想要将他在前世看过的小说,提前写出来。 可惜,他失败了。 因为他愣是只记住了“斗气化马,恐怖如斯”“我儿王腾,大帝之资”“魔女的滋味真不戳”。 楚天骄的神色有些复杂,“或许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瞒着你。毕竟在卡塞尔学院,你已经立档了。说不定某一天,他们就会找上门来。” 楚子川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你的来历……有些诡异。” “?” 楚天骄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走吧,上车,在路上跟你说。” 迈巴赫的大灯亮起。 …… 夜雨稍歇,阴云遮月。 车轮碾过湿透的树叶,大片白光从转角切出,引擎声沉雄。 银白色的迈巴赫从半山腰杀出,甩尾过弯,沿着漆黑的山路,驶向山林的更深处。 迈巴赫摇下了车窗,洗过的山林透着分外清新的泥草味。 越过车窗,楚子川望向盘山公路外的针叶林。 挺拔的针叶林在晚风中摇摆,林声涛涛,肃穆得像鬼影重重。 “十四年前,我奉命执行某个跨省任务,但却意外坠机了。” 楚天骄咬着香烟,眼神在烟云中变得沧桑。 “以云海为界面,我与上百名乘客一起,坠入了某个尼伯龙根。” 第十二章 来历 “在那里,飘扬的风雪形成浓雾,浓雾后隐藏着无数的怪物。祂们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们的阵型。” “那时候我们都不敢落单,因为落单就意味着死。” 楚天骄伸出五指,“五个月,我们终于找到了出口,找到了‘门’,但却没有钥匙,无法逃离。” “而在那个时候,我们弹尽粮绝,只剩下十几人。身后雪层的脚印下,埋葬了上百名同伴冻僵的尸骨。” “祂们终于发起了最后的冲锋,除了我之外,没有一合之敌。” “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我寡不敌众。” 楚天骄缓缓地诉说着,眼底似乎跳跃着火焰,重演着那场血腥的屠杀。 “在战斗的尾声,我被一只恐怖的怪物偷袭了。” “你受伤了?”楚子川忍不住问。 楚天骄摇了摇头,“没受伤。一位孕妇替我挡下了掏心的爪子。” “孕妇?”楚子川眉头微皱。 “是的,孕妇。” 楚天骄点了点头,“她救我,不是因为看上了我,而是因为她的私心。” “她知道,我是那里最强的人,最有可能活到最后的人……而她,有求于我。” “她倒在我的怀里,用布满血丝的眼乞求我,抚养她的孩子,让她的孩子能健康成长。” “但我没见过她的孩子。” “我问她孩子在哪,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气若游丝地对我说,‘他要出来了,而我已经快不行了,可他还没看过这个世界一眼……求求你,帮我,剖开。’” 楚子川动容了,倒抽一口冷气。 楚天骄叹了一口气,“她想让我剖腹取子,这很残忍,但我不能拒绝。” “在无尽的哀嚎中,我用沾满鲜血的双手,从死亡中捧出了新生。” 楚天骄转过头,疲倦的眼望向楚子川,“而那个孩子,就是你。” 他接着说:“在那时候我就对天发誓,一定要替那位伟大的母亲,好好抚养她的孩子。” “但是,你在出生的时候,居然含着一个金色的指环……”他目光凝重。 楚子川一怔,下意识就低下头,看向了挂在胸口前的金色指环。 “这件事引起了我的疑惑,我猛地想起一件更奇怪的事情,那名孕妇……没有丈夫!” 楚子川瞳孔一缩,寒毛倒立,惊悚! “那她是怎么怀孕的?”楚子川问。 楚天骄默默摇头,“我也不知道。唯一可疑的地方,就在于她曾在一条陌生的河流里,洗过澡……” “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洗澡?!”楚子川惊呼。 楚天骄无奈地说:“那位姑娘,已经忍受了五个月的污垢了……” 楚子川低下头,轻轻摩挲那个金色的指环,轻轻地问:“后来呢?那个‘门’打不开,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楚天骄沉默了,车窗外风声沙沙。 楚子川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怎么逃出来的?当然是靠你……” 楚天骄幽幽地说:“你的那个指环,能感应所有尼伯龙根的位置,同时也能打开所有尼伯龙根的门……” 他转头看了一眼楚子川脖子上的指环,目光阴郁,声音低沉,“它是活的……只认你做主人……” 活……的? 楚子川愣愣地看着那枚精致指环。 忽然,心有灵犀似的,指环上龙鳞一样相扣的金属片,微微翘起了,像一头细小的金色怒龙在扬须张鳞! 一瞬间,触电般的感觉击穿了楚子川的灵魂,他全身的血液凝住了。 是活的! 这个指环,他已经佩戴了十四年,一直当作是老爹给的礼物,只觉得精美,没有过别的念想…… 如今它终于显露了峥嵘的一面,呼应了主人的心念! 呼—— 楚子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愕与害怕。 注意到副驾驶位的动静,楚天骄笑了笑,“诡异吧?当它远离你的时候,像一个死物,没有半点特别。“ “但是,当它在你附近的时候,又会出现生物的体征。如果你不呼唤它,它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类似‘冬眠’的状态。” 冬眠?这就是为什么十四年来,我都没发现异常的原因吧? 楚子川轻轻抚过指环的表面,那些微张的鳞片已经恢复平整。 楚天骄看着前方漆黑的山路,幽幽地道:“子川,很多时候……我都怕你是个怪物啊……” “你出生在尼伯龙根,那个被称为‘死人国度’的鬼地方,出生的时候,又含着一个指环,而那个指环,又是活物,能打开尼伯龙根的门……” “种种现象,无一不透着诡异……” “离开尼伯龙根后,我越发觉得,那个地方,就是尼福尔海姆……而那位姑娘洗澡的地方,越发的像‘莱茵河’。” 尼福尔海姆? 楚子川呼吸一滞。 他知道,那是北欧神话中的雾之国,终年充满浓雾,极寒。 楚天骄沉默了一会,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子川,我是真的害怕啊……” “我怕我带走了一个怪物,一头魔鬼,甚至是一位龙王……” “差一点,我就将你上交学院的研究部门……届时你可能被解剖。稍微幸运一点,你可以在石英玻璃打造的观察室里长大……” 迈巴赫的车速慢了下去,楚天骄扭头,望向副驾驶位的楚子川,瞳孔里的那个少年脸色发白。 楚天骄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 “别怕,我答应过她的,要把你好好抚养成人。所以最终我还是咬着牙,把你从昂热那个老混蛋的手里,重新夺了回来。” 他笑了笑,“你要真是龙王,大不了,我就跟你拼了!儿子打爹,龙王也得折寿!” 楚子川不禁莞尔。 忽然,楚子川又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与老妈争夺我的抚养权,不是因为更喜欢我多一点,而是……要监视我?怕我忽然变成一头怪物,毁灭世界?” 楚天骄无奈地说,“别讲得那么难听嘛!老爹我对你们兄弟俩的爱,是一样的。但是我确实有义务看管你……” “那现在为什么又忽然放弃了?” 楚天骄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这涉及到另一个机密,你暂时还不能知道。” 迈巴赫忽然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他说。 楚子川往前望去,山路被路障拦住,黄色的封条在空中飘舞,警示牌上写着‘前方危险,禁止入内’。 第十三章 月光 “把指环戴上。”楚天骄说。 楚子川挑眉,这个指环尺寸较大,而他现在才14岁,未长开。如果把指环套在手上肯定会很松,所以他一直没有尝试戴过。 迟疑了一小会,他伸手到脖子后,解开了细绳,将指环取了下来,穿入右手食指。 咔咔咔。 指环的金鳞居然像浪潮般奔涌起来,整体自动缩小一圈,锁紧,完美贴合。 楚天骄忽然问,“感受到了吗?它的生命力。” 楚子川将手抬到眼前,指环上细腻的鳞甲在轻微地开阖。 “感受到了,它在呼吸。” 楚天骄的目光越过黄色的封条,遥遥地望进漆黑的山路中,声音低沉。 “当它感应到尼伯龙根的存在,就会自动从‘冬眠’的状态苏醒……” “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个尼伯龙根?!” 楚子川惊出一身冷汗,心乱了。 在原著中,这座滨海的城市,确实藏着一个尼伯龙根,那是神王奥丁的亡国,就建在高架桥上。 那里的夜雨,永不休眠…… 但现在,他们可是在山路中! 而且雨还停了! 怎么还会有一个尼伯龙根呢?! 楚天骄仰天,呼出一口浊气,“十年了,终于被我找到了这座城市的秘密……” 楚子川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这个尼伯龙根,就是楚天骄找了十年的秘密。 那么他寻找这个尼伯龙根的手段就是……我? 楚天骄回过头,望向楚子川的眼睛带着歉意,“你没有猜错,这十年来,每逢周末放假回家,你睡着后,都会被我带出去兜风……” 楚子川的嘴角抽了抽。 兜风? 这么惊悚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啊?! 这么看来,每晚睡觉前的牛奶里,应该加了微量的安眠药! 我特么就说,为什么每次起床都觉得浑身酸痛,本来还以为是地下室的那张床太硬了,现在想来…… 愤愤不平的楚子川,在脑子里已经把时间快进到五十年后—— “您父亲的感冒……” “拔!” “他……” “同意捐赠!” …… “十年了,迈巴赫的车辙,碾过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终于在一周前,在城东的这片山林里,你的指环有了反应。”楚天骄说。 楚子川的目光越过飘动的封条,“尼伯龙根就在前面?” “可能,曾经有很多人都在这里失踪了。”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有危险我还带你来做什么?进入尼伯龙根一般都需要通过某些‘界面’,有时候是云,有时候是雨,甚至是镜子。而这里并没有界面,‘入口’应该在山上,我还没去过。” “那月光呢?” 楚天骄一愣,“月光?” 楚子川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山路,忽然大喊:“就是月光!它来了!快走!!!” 楚天骄错愕地抬头。 遥遥天际,乌云渐开。 像是悬在天空的银瓶,缓缓倾斜,无声地泻下月光如霜,将山路昏暗的转角,染得透亮。 那月光很安静,只是白得不真切…… 忽然,白光渐起! 如潮,袭来!几乎要吞没一切!! 楚天骄一贯松垮的脸有了变化,青色的血管瞬间就从眼角跳起,绷紧的脸,像红热的铁泼上冰水淬火。 嗡!! 银色的猛兽迈巴赫再次启动了! 5.5升v12涡轮增压的引擎真不是吹牛的,高温高压的气体在气缸内爆开,十二杆活塞像怪物的十二条细腿,往复地冲程运动,咚咚咚,化作一片残影。 倒挡,加速。 迈巴赫倒着冲了出去,沿着山路快速倒车下行,化作一道银弧,绕着山体飞逝。 四轮生烟,胎声嘶哑。 楚子川抓紧了顶上的把手,脸色煞白,瞳孔里荡漾着白亮的海洋——月光无声,像是千军万马从转角杀出,穷追不舍! 刹车片时松时紧,烧得红热。 “还能再快点吗?!”他大声问。 楚天骄盯着后视镜,声音低沉,“掉头的话,能再快点。但是……没有转头的时间了!会被追上!” 月光扫过的地方,山、林、路,连同空中悬浮的雾气,都白得像覆上了一层皑皑的雪!还在一点一点地拉近距离! 迈巴赫的音响里忽然传出低低的笑声,像是新世界的大门在缓缓推开! 隐约间,一条宽大的红毯路,王座上的主人,从门后走出枯槁漆白的仆从们,白压压的一片,在光芒中肃穆…… 嘭! 迈巴赫忽然震了震,像是碾到了一块断木,车身失重。 仿佛有晃眼的水银,从前挡风玻璃底下汩汩地冒起,由下往上涨,漫过玻璃,耀眼的光吞没了一切。 跑不掉了…… 楚子川瞪大了眼,心脏骤停。 眼前的一切像是电影,时间变得好慢,一帧一帧地流放。 他听见了风雪狂躁的嘶鸣。 “子川,不要怕……”楚天骄忽然伸出手,按住了楚子川的肩膀。 掌心的温暖,让楚子川想起了每一次拍全家福,这个男人都是笑着站在两个儿子身后,伸手压住他们的肩膀…… 他是儿子们坚强的后盾。 嗡—— 透明的气幕在白光中张开,低沉的吟咏声在身旁响起,气流掠过声带,高亢地振动。 敲响空气中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枪膛内抛出的过热弹壳,落在地上的每一下敲击,都带着钢铁般的冷硬,恍若战争的鼓点。 吟咏声中,一切光影都凝固成画。 时间停滞了…… 楚子川靠在椅背上,余惊未定地喘着气。 我们停滞了时间? 不,我们比时间还快! 楚子川侧脸,看见楚天骄的双眸燃着炽烈的金色火焰,像是金色的曼陀罗在眸底舒展! 言灵·时间零!! “弃车,跑!”楚天骄忽然低喝。 楚子川一怔。 弃车? 对,弃车! 这个言灵无法让迈巴赫也变快,变快的只有人! 没有多说什么,楚子川猛地推开了副驾驶的门,翻身下车的同时,余光中却看见前方的白光……仍在缓慢且坚定地前进! 而车门前方那一层金属,已经完全被染白,寂寞的月光正在缓缓地漫过车窗中缝! 他瞳孔一缩。 成百上千的私语在光内响起,音节古怪,发音含糊,像是有一群不可名状的怪人立在白光内喋喋不休地议论,每个字眼都透着对血肉的渴求…… “啊啊啊……” 楚子川抱着脑袋,头痛欲裂,手上金色的指环发出强弱交替的荧光,鳞片起伏叠合。 “约顿海姆……尘封……” “过来……我需要你……” “来……别怕……” 他猛地抬头,直直地望入白光,咬紧牙根。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唤我! 第十四章 敬死人们! “子川!”楚天骄爆喝一声。 楚子川骤然回神,惊恐地发现在他的小臂上,正抓着一只惨白枯槁的手!! 从那月光中伸出来的手!! 他的速度被拖累了! 月色渐烈! 楚子川的瞳孔缓缓放大。 轰!! 寂白的月光吞噬了一切。 …… 迈巴赫从寂白的月光中跃出,轰然落地! 雪,漫天的夜雪! 车胎在打滑! 楚天骄骤然飞身,越过中轴线,一把抓住了翻出车外的楚子川,手臂上青筋暴起。 “坐好!” 近乎霸道的力量将楚子川重新扯回车内,但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飞絮般的风雪卷了进来,连带着十数双枯槁惨白的手!! 楚子川惊愕地往外望去。 周遭的环境一片昏黑,迈巴赫氙气大灯扫过的地方,却立着一群白色人影! 葬礼般的白袍,金色的火炬,围了一圈又一圈…… 很近! 就在车外! 上百只枯槁惨白的手拍打在玻璃上,伸进车内,想把楚子川抓出去! “安全带!!”楚天骄大喊着提醒楚子川。 他猛打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黄金瞳越烧越烈。 失速! 回旋甩尾! 2.7吨的沉重车身猛地侧旋,轮胎起烟,铲起三米高的雪雾,像横棍扫出的金箍棒,狠狠地劈在那些白袍人的腰间,瞬间就传出了脊椎碎裂的声音。 一群白影飞散空中,身形在雪雾中扭曲,伴随着喑哑的哀嚎声,摔落在远方的昏黑中。 嘭地一声,右方大开的车门凭借惯性甩了回来,重重地扣上,大片黑色的血液往下流淌,散发着硫磺般的刺鼻味。 迈巴赫还在旋转,纷飞的雪花模糊了视线,像孤灯下的绞肉机,大片血骨瓢盆般泼洒到车身上。 “子川,别怕……老爹很能的,我们能回去……我还要参加你们的毕业典礼呢……”楚天骄的声音有些嘶哑。 楚天骄骤然握住推杆,他的手像是铁水浇筑一样刚硬,青筋虬露,怒龙一样跳动着。 一脚刺向刹车板! 刹车,换挡! 近乎粗暴的操作,推杆瞬间到位,气动装置的声音让人血脉喷张。 车轮猛地锁死,陶瓷刹车片瞬间红热,抵达千度高温。 天旋地转中,车身颤个不停,车底下传出一连片骨肉碎裂,数不尽的白袍人被卷了进去,碾碎! 旋转的势头陡然一滞,巨大的惯性猛地袭来,几乎要把人的灵魂甩出车外! 迈巴赫就像一头飞扑的雪豹,与猎物交错落空后,落地回身,用前爪在地上拉出两道划痕,瞬间掉头重新锁定猎物。 楚子川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 四周被清空了,昏黑的雪堆里掩埋了数不尽的尸骨,黑色的血水汩汩地流出,极高的温度融化了雪堆,冒着白色的蒸汽。 车大灯刺入前方黑暗,焦黑的胎痕出现在眼前,有如蛇行,这是他们来时留下的痕迹。 然而,更多的白影围了过来,玻璃上映着他们模糊的脸,兜帽的阴影挡住了他们的面貌,眼框内跳动着金色的鬼火。 楚子川这才猛地惊觉,先前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火把,而是一双双赤金色的眼瞳!正直勾勾地望着这边!! 嘭嘭嘭! 一双双惨白干枯的手覆在玻璃上,上面的掌纹清晰可见。 “滚你妈的!” 楚天骄怒然大喝,又一脚踩向油门,猩红的指针陡然在时速表上激起,直接画了一个大弧! 嗡!嗡!嗡! 锻铁一样连绵且滚烫的引擎声! 嗤—— 一瞬居合般刺耳的胎咬声,从地面撕扯着响起。 天上地下都是飞舞的雪絮,雨刷疯狂摆动,迎着道路末端的月光,2.7吨的森然铁骑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既然是从月光的那头过来的,那么现在,他们要重新穿回去! 神也挡不住! 轰! 迈巴赫迎面撞上那些鬼魂般的白影,铲车一样将他们顶到空中,黑色的血丝飘在空中,车顶还一阵振动,传来重物滚动的声音,那是一具又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在翻滚。 嘭! 楚子川身旁的挡风玻璃碎了,有个身影挂在车外,枯槁惨白的手伸进来,牢牢地扣住车门,探上车窗的脸看不清样貌,只见那对赤金色的眼瞳,鬼火般燃烧。 砰! 黑色的血溅了楚子川一身,金色的鬼火熄了,白影坠落,滚向车后方。 左方,冷黑的格洛克手枪枪口在冒烟。 “拿着,装备部改造过的,能够一枪崩掉那些死侍的头!”楚天骄将手枪抛给楚子川。 楚子川慌忙接过,“可我不会用枪啊!” “不……你会。”楚天骄的眼神很坚定。 “啊?” 楚天骄侧脸看了楚子川一眼,忽然笑了笑,“你还记得小时侯我们去湖边的公园玩吗?我教过你打枪的。” 楚子川一怔,他想起来了。 天空荡着风筝,线的这头是哥哥楚子航,而他则蹲在射气球的摊位打气动枪。 那时候,他身后的男人说…… 楚子川的眼神一凛。 “双手握枪!” “三点一线!” “屏住呼吸!” 一具白影从天而降,前挡风玻璃应声而碎! 鬼火般的黄金瞳,惨白枯槁的手,漆黑锋利的指甲,胸膛上流着石油一样刺鼻的黑血,他正挂在前车盖上! “食指均匀正直扣压扳机!”耳边回响起楚天骄的声音。 砰! 高温气体喷出,子弹离膛。 正中眉心! 挂在车盖上的白影仰天,折翼鸟儿般坠落,卷入车底。 迈巴赫蛮横地推进,车身震动,骨肉碎裂的声音从底下传出。 风雪从挡风玻璃的豁口一股脑地灌了进来,一片漆黑中,越来越多的白影挣扎着爬上了车前盖,伸长了枯槁惨白的手,想要把车里的人拽出去。 楚天骄却在放肆地大笑,“就是这样!射爆他们!mygoodboy!” 楚子川再度举枪,精神全所未有的集中,所有的东西都抛到脑后,迈巴赫逆着风雪在疾驰,而他只觉得宁静,眼中只有那些嘶哑着的白影。 砰砰砰砰! 下锅饺子一样甩落的白影! “新弹夹!”他大吼。 “接住!” 砰砰砰砰! 又一轮枪口怼到脑门上,塞进口腔里的爆头。 漆黑的血在引擎盖上流淌。 “完美!你是天生的杀胚!!”楚天骄大笑着高喊。 那明晃晃的月光,就在不远处! 然而,迈巴赫越是靠近那月光,就有越多白影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为了逼停迈巴赫,他们甚至不惜用血肉卡住车轮的转动,用牙齿去撕咬车胎。 越来越多的白影纠缠在迈巴赫的车身上,甩都甩不掉,四面八方都是黑色指甲刮蹭玻璃与金属的声音。 迈巴赫现在就像被非洲鬣狗挂满一身的水牛,拖着沉重的步履涉水,举步维艰。 “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活生生拖死!” 楚子川大吼着,又打空了一个弹夹。 虽然那白得不真切的月光就在不远处,但他感觉他们已经走向了末路。 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伸出,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怕,有你爹我呢。” 清澈如水的刀光,忽然在车厢内腾起。 楚子川忍不住看过去。 楚天骄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向车门,反手抽出一柄修长的日本刀。 那刀从黑色的刀鞘中缓缓滑出,才一露面,澄澈的刀光就在车厢内荡漾。 “御神刀·村雨,注定会杀死德川家人的妖刀……今晚就拿他们祭血!” 孤傲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 主驾驶位忽然一空,寒流从大开的左方车门涌了进来。 寂寞的刀光,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明月,在车外无声地悬起。 迈巴赫、白袍人的影子,都被拉得斜长。 白茫茫、明晃晃的一片,从迈巴赫所有透光的豁口灌了进来,丝丝缕缕,雨丝一样飘逸。 四周的光景,落在楚子川的眼里,像一帧一帧的老电影。 雪花、狂风、白影,都在刀光中肃穆,凝固成一座座墓碑。 车外的每一个角度,都滞留着那个男人挥斩的剪影,无数个疾风般的黑色人影,以不同的姿势弥散在昏暗的风雪中。 像是在一瞬间,化身三千影,斩出了千万道透彻的疾光冷流,连时间都被斩断了。 明明只过去了半秒,却觉得从指间溜走的时间,足足有一年! 言灵·时间零!! 嘭! 车门重新闭合,染上一身热血的男人坐回主驾驶位,原本炽烈的黄金瞳有些暗淡了。 下一刻,凌厉的刀风盘旋而起,震飞漫天雪雾! 纠缠在迈巴赫上的所有白影,都一瞬间瓦解,抛散在空中,在寂寞的刀光中湮灭,转眼就被抛在车后方。 血管破裂、鲜血激射、骨肉粉碎、连绵不绝的哀嚎…… 一切一切的声音,终于追上了时间,集中爆发。 在此时听来,居然是如此的……美妙! 前方已经空无一物,白得不真切的月光就投在不远处。 后视镜中,澄澈的刀光滞留空中,久久不散,像一轮真正降临人间的明月。 “你是杀胚,我也是杀胚,我们全家都是杀胚!哈哈哈!” 楚天骄大笑着打开了音响,那首关于‘父爱’的爱尔兰乐曲《dailygrowing》在车厢内温柔地唱。 他单手控住方向盘,又从车载冰箱里抓出一瓶朗姆酒,咬开瓶盖,直直地往嘴里灌,像是郊游一样惬意,仿佛车轮碾过的,不是腥臭的血肉,而是春天的芳草道。 在明月般的刀光中,迈巴赫奔向远方。 “这一杯,敬尼伯龙根的死人们!” 白光就在眼前,楚天骄将手中的朗姆酒扬出车窗,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抛旋。 迈巴赫跃进白光! 第十五章 冰川里的死墓 蓬! 月光陡然散开,化作漫天飞雪。 迈巴赫重重地落地,侧滑,大片雪絮滚进飞转的轮毂。 “怎么回事?!那光,不见了!”就连身经百战的楚天骄,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除了迈巴赫的车大灯外,四周一片昏黑,不见半点月光,只有铺天盖地的雪在飘卷。 “这里……被封印了!” 楚子川紧闭着眼,捂着头,头疼欲裂。 “只能进,不能出!” 他骤然抬头,睁开双眼!居然流下了金色的眼泪! 楚天骄一怔,楚子川的双眸中,正缓慢地流动着金色的熔浆! 对上他炽亮的双眸,楚天骄忍不住后仰,仿佛迎面撞上了一个宏大的旧世界,漫天都是金色的火雨,伴随着莎莎的风声,像热浪吹过世界树的树冠。 那不是金色的眼泪! 他的眼泪映着光,成了亮金色的耀泪! “你觉醒了血统?!你居然也是混血种?!!” 楚天骄震惊得无以加复。 楚子川十四年来都表现得与普通人无异,初生的那年还被卡塞尔学院的人抽过血,检验的结果告诉楚天骄,他捡回来的孩子,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但现在,多么伟岸的黄金瞳,像看不到彼岸的金色海洋! “不,我没有觉醒血统……” 楚子川忽然举起了他的右手,那枚指环的所有鳞片都在雀跃着起伏,散发着璀璨的金光。 “我接入了世界树的精神网络!我骇入了这个尼伯龙根!!” 楚天骄倒抽一口冷气。 连接世界树? 骇入尼伯龙根? 奶奶个熊的,猜到你小子牛逼,没想到这么牛逼啊! “是这个指环自己连接进去的,精神网络里有人告诉我,这个指环,叫做尼伯龙根之戒!” 楚子川忽然弯下腰,额上青筋暴跳,捂着耳朵低吼。 “它们都在嘶吼,想让我打开‘门’!” “门?” 楚天骄忽然明白了,这个尼伯龙根把他们引进来,就是想借助尼伯龙根之戒,打开被封印的门! 迈巴赫的前方忽然亮起了明晃晃的一片金色,那是一双双野兽般的黄金瞳! 车大灯照过去,居然是一头头烟云缭绕的雾狼! 楚天骄将油门踩尽! 迈巴赫不避不让,时速表上的指针甩进红区,飙到280km/h,直直地劈开风雪,朝狼群撞了过去。 轰! 漫天雪絮! 车身巨震,坚硬的保险杠瘪了下去。 前方一空,楚天骄紧绷的脸却没有松下去。 他的脸色阴沉,双眸里黄金色的烛光再度点燃。 “触感不对!像撞上了凝聚的……雾!” “它们没有死!” 楚子川也意识到这一点,再度抓紧了手中的格洛克手枪,上膛! 嗷呜—— 高亢的狼嚎从顶上响起。 有一头雾狼立在车顶上! 两人脸色一变,楚天骄刚想踩刹车将它甩下去,楚子川就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枪口,对着车顶的声源位置,就是一顿火光飞溅的连射。 装备部改装过的克洛克手枪威力惊人,连迈巴赫厚实的车顶也被打出几个洞来,但车顶上的那头狼似乎丝毫未损,仍散发着生命体的高热与沉重,刨洞般刮抓着车顶。 密集而沉闷的鼓点声响起,像千百狼腿有力地敲击在雪地上。 一阵雪沙般的雾从车后方飘了过来,围住迈巴赫,逐渐显现出一颗颗分明而又狰狞的灰色狼头,后视镜里映着数百双凶恶的黄金瞳。 它们追上了疾驰的迈巴赫! 楚子川这才发现,狼脖子上都拴着沉重的铁链! 哧! 村雨刺穿铝铸车门,半截刀身横在车外,楚天骄脸上肌肉跳动,青筋暴起的左手压住了黑色的刀柄。 “死!” 四轮骤然抱死,时速表指针骤降,来不及停下的雾狼们,迎着相对速度为280km/h的利刃撞了上去。 蓬! 狼头破碎,尸体像破布一样往前翻滚,最终化作飞沙一样的雾! “它们没死!”楚子川指着前面惊恐地大吼。 那些雾飘到前方,又重新凝聚成一头头灰狼,它们晃了晃有些混乱的脑袋,抖掉身上的雪絮,又重新燃起了不灭的黄金瞳。 楚天骄重新踩尽油门,大喊:“它们是杀不死的!我们得开那扇‘门’,逃出去!” “但是它们也会跟着跑出去!”楚子川吼道。 “你能开门,不能关门吗?!如果只有少量死侍和雾狼跟着跑出去,都不用劳烦秘党那些神经病动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越来越多的雾狼攀上了车身,它们的爪牙比先前那些白影还要致命! 楚天骄猛打方向盘,迈巴赫在雪地上失速旋转,殷红的车尾灯在溅起的雪雾中甩开一条锋利的红线。 雾狼们“嘭嘭嘭”地破裂,又在原地重新凝聚,昏暗之中,甚至看不清它们的腿,只觉得它们跑在雪地上,近乎离地飞行。 猛地转向,迈巴赫从狼群中倾斜着杀出,几乎要翻车,但又在楚天骄出色的车技下稳住了身形,暂时脱离狼口,朝远方奔去。 迈巴赫的车灯从山崖边上一扫而过,借着光,楚天骄瞳孔一缩。 他望见山崖下面的风雪中,埋了一个中世纪的帝国! 教堂塔尖、巨大的祭坛、日晷、烽火台…… 只有那些高耸的建筑,还能隐约被观察到! 还有龙!不可思议的巨龙!! 腐朽的巨龙尸体侧躺在山脉之间,足以覆住山峰的双翼灰暗而破碎,身上的每一片龙鳞都能盖住半个篮球场,九根青铜的巨柱洞穿了脊椎,高耸如云。 数不胜数的龙尸无力地伏在连绵的山脉之间,泼洒在雪峰上的龙血凝成了一大片红色的冰晶,从脖子割离的龙颅上,还覆着破碎的青铜假面,龙型的巨型青铜甲胄裂成两半,倒插在冰川里,与红色旌旗一起掠风。 隐约间还能听到巨大的青铜古钟被撞响了,宏大而遥远,像是为伟大的陨落而敲响的……丧钟! 这里个世界……是巨龙的墓地!! “它们……是战死的吗?”楚天骄忍不住低声喃喃。 “那些巨龙就是北欧神话里的巨人!” 楚子川睁着炽烈的黄金瞳大喊,数不尽的信息被指环接收,导入皮下神经,乱流般掠过脑海。 楚天骄终于有些慌了,忍不住破口大骂:“巨人?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约顿海姆!这里是约顿海姆!我们进入了九大世界国度之一的约顿海姆!”楚子川忍着头疼大喊。 “快找‘门’,必须把这里的情况上报学院!” 楚天骄握紧方向盘,入锅的活虾般弓着腰,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将迈巴赫的性能催发到极致,四周的光影像流水一样被抛到车后。 但那群雾狼仍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数百狼蹄踏砸在地面上,像台风夜里冰冷的暴雨。 第十六章 饥饿的指环 “滚!” 他狂打方向盘,沉重的车身往侧方倾斜,迈巴赫蛮横地压向崖边。 这里的山崖并没有护栏,左方的狼群很快就被逼到尽头的边线。 想要不被推下去,它们必定要减速! 但它们却像悍不畏死的斯巴达战士! 它们拼死扑向迈巴赫,用利爪钩住车门,疯狂地把狼头从窗外伸了进来,狂风中金黄的竖瞳微眯,猩红的舌头迎风摆动,腥臭的唾液飞溅。 它们想要越过楚天骄,咬住副驾驶位的楚子川! 楚天骄单手摁住狼头,怒极反笑,“好好好,我这就成全你们!” 飞转的车胎发出刺耳的声响,车门外传来炮轰般的撞击声,雾狼往复撞击在迈巴赫的车门上,退了又晃着脑袋撞上来,沉重的喘息响在昏黑中,那声音就像从蝙蝠洞里吹出的阴风。 两方在狂奔中角力,一方要往左碾推,一方拼死往右推撞,都用拼尽了全力! 砰砰砰! 楚子川躲过右方狼头的撕咬,连开几枪,将它打了下去,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脸色铁青。 因为他在开枪的时候,分明地看见了子弹射入狼头,却在那雾状的狼头里旋转翻滚,下一秒就被排出体外! 楚子川心道:“子弹的动能仍能击退它们,但却无法造成伤害……” 沉重的车身陡然一震,车速陡然一提,大片雪花从左车窗卷进车内,左侧的狼群终于被推下了悬崖! 但在下一秒—— 窃窃的笑声从悬崖底下响起,一团狂风卷了上来,沙一样的灰雾跃出山崖,一颗颗狼头显现,它们张开了巨大的翅膀!! 数不胜数的黄金瞳挂在天边,遥遥地望着底下疾驰的迈巴赫,流露出戏谑的神色。 看见漫天扑腾着的巨翼,楚天骄忍不住大骂了一声,“我馹你大爷!” 尼伯龙根之戒狂震,楚子川在无数信息乱流中捕住了一个光点,像在夏夜的草丛里抓住了一只萤火虫! “它们身上流淌着龙的血液!它们其实是一体的!名叫——芬里厄!” “芬里厄?!那是北欧神话里的巨狼,命运中要吞噬奥丁的恶狼!” 楚天骄觉得这个世界疯了,神话里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出现,说不定以后还会让他撞上传说中的神王奥丁! 楚子川也感到万分不解,按理来说,在原著里,芬里厄是一头智障龙王,现在还被困在北京地铁的尼伯龙根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是以龙类亚种的形式! “指环说,为了阻碍诸神黄昏的到来,巨狼被奥丁用金色长矛钉死在黑色的礁岩上,然后被利刃分割成上千块血肉,洒在约顿海姆的冰洋里。” “但是,一个伟岸的存在从海里网回了肉块,用伟大的炼金术以约顿海姆的精神元素,重塑了芬格尔的肉身。它复活了,代价是永远不能离开约顿海姆!” “别管它们了,‘门’呢?!出了约顿海姆,我叫秘党的那群疯子用洲际导弹伺候它们!”楚天骄震声大吼。 楚子川咬紧牙根,按紧了手上的指环,尼伯龙根之环的金光越烧越烈,其上的鳞片起合松紧,像是在用尽全力搜索着什么。 “门门门……” 楚子川惊愕地大喊,“‘门’遍布了整个尼伯龙根,它无处不在!!” 楚天骄一愣,进而大喊,“那个所谓的‘门’,就是雪?!” “不!往上开,开到山顶上!”楚子川抬起手指,遥遥指向远上方的昏黑,那里有月光般的清辉若隐若现。 “‘门’在那?!” “不是找门,去找‘食物’!” “食物?你饿了吗?逃出去再吃啊!” “不是我要吃,是它要吃!” 楚子川举起他的指环,“它说它很饿,没有足够的能量打开这个‘门’!这里施加的封印很强!” 楚天骄眼中暗淡的金焰在摇摆,他有些举棋不定,山崖下面尽是冰川,冰川与群山的狭缝内还埋了一个旧日的帝国…… 那些祭坛、龙尸,还有隐隐荡在空气中的青铜钟声,实在叫人不安! 嘭—— 副驾驶位的车门终于被扯断了,大块的金属片旋转着落在车后方,砸在地上溅射出耀眼的火花。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惨白的狼牙从模糊的风雪中探出,狠狠地咬住楚子川的胳膊,往外甩头的同时,安全带拉伸至极点,开始崩裂。 “子川!!” 楚天骄目眦欲裂,伸出右手,却只能捞着空气。 楚子川被凶戾的狼头拽出了车外,一瞬间就没了影。 狼群弃车而去,铺天盖地地奔向了落在车后方的楚子川。 飞花一样的雪絮从空洞的车门涌进来,尾灯后方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后视镜的昏黑中忽然亮起了几道火光,火光中狼影重重,下一秒又被黑暗吞没。 楚天骄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手心冒冷汗。 “那些狼……子川他……会死的!”楚天骄震怒! 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短时间内无法爆发言灵之力的他,忽然又点亮了眼中的熊熊怒焰。 全身骨骼发出连绵不断的爆响,那双黄金瞳亮得可怕! 爆血·一度! 这是以人类意志,压制血脉中的龙族基因,强行提高血统纯度的禁术! 他撬开了“封神之路”的大门! 言灵·时间零! 前所未有的疾速! 迈巴赫主驾驶位一空,那个男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光奔向群狼,但时间轴上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轰! 又一轮明月! 狼群化作一团沙雾! 永无止境的哀嚎,与那些沙雾一同弥散在空中! 迈巴赫一沉,两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车上。 “你来开车,我记得你开得很好的,在那个春天。”楚天骄靠在副驾驶位的椅背上,一脸疲倦。 这是暴血的副作用,他刚刚只是轻微的暴血,几乎是‘蹭蹭不进去’,否则他很有可能迷失在龙族血脉的暴虐中,成为与白袍人如出一辙的死侍。 主驾驶位的楚子川捂着受伤的右臂,点了点头。 楚天骄曾偷偷教过他们开车,在草长莺飞的芳草道上,楚子航试驾的时候一脸谨慎,龟速,而他开的时候直接体验了一把‘推背感’。 楚天骄还惊异地说,“看不出来,你开车这么有天赋,第一次开就这么勇。” 那时楚子川只是笑笑不说话,因为他上辈子已经取过驾照。 溃散的狼群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楚子川握紧了方向盘,沿着雪白的山路上行,向着指环渴望的那个方向前进。 …… 第十七章 阿巴阿巴 细琐的雪絮在车灯中飘零,这场雪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迈巴赫逐渐接近了山顶,一路上居然畅通无阻,像是有什么伟岸的存在喝止了那些雾狼,与穿白袍的死侍。 对‘伟岸存在’的猜想,并不是楚子川的臆测。 当他们往山顶上行驶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隐隐闪过了一句低沉的话——“让他们去。” 声如闷雷,低沉地滚过天际云端。 于是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那是响在约顿海姆的精神网络里的话语声,这让楚子川感到有些不安。 现在他与世界树精神网络的连接时断时续的,因为指环的能量正在消减,飞沙流水一样消逝。 他握紧方向盘,警惕的目光不停地在车外扫过,但是除了雪以外什么都没有,危机好像真的已经消退了。 “山顶上有什么?”楚天骄从车载冰箱掏出一瓶矿泉水,抛给楚子川。 楚子川接过,他发现楚天骄的黄金瞳熄灭了,恢复了夜空般的漆黑亮泽。 “看来强行使用言灵,对他的负担很大。”楚子川心道。 “我也不知道山顶上有什么,指环自己也不知道。它说它感应到了一股庞大的精神元素,而它正缺精神元素。” “它说它在十四年前帮你打开尼福尔海姆的‘门’,已经耗光了初生时的能量,一直没有得到补充。” “它还说……” 楚子川看了看楚天骄,欲言又止。 楚天骄有点奇怪地看着楚子川,问:“它还说什么?有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吗?” 楚子川犹豫了一下,决定换一个委婉的说法。 “它说你白嫖了它,它想问候你的亲人。” 楚天骄先是一怔,随即额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混蛋!” 他指着那个金色的指环,气急败坏地骂道:“把那破指环给我摘下来!看我不把它融成一坨金色的狗屎!” 楚子川只能尴尬地笑。 …… 环山行驶了十五分钟左右,迈巴赫终于登顶了。 山巅的寒流迎面吹来,浮动的月光像云海一样铺开,降沉在平整的黑石板上,刚刚齐膝的高度,皎洁而透彻,浮光与云海相接,一望无际。 无数嶙峋的巨石立在漂浮的乳光中,映着月光的清辉,影子低斜,围成一圈,顶上积雪皑皑,像古罗马元老院里那些披着白袍的老者,在飘飞的雪絮中沉思了千年。 两人推开车门,落在冷硬的石板上,面对着眼前壮阔的奇观,两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就像云端的仙境一样……”楚天骄忍不住赞叹。 月光的清辉在地上拉出了他们孤独的影子,在巨石阵面前他们更显渺小,一股无言的凄凉跨越千万年的鸿沟,与凄冷的风一同掀开额前刘海。 眼前的巨石阵,比英国伦敦的斯托肯立石圈还要伟岸十数倍。它们就像囚牢的铁栏杆,锁住了这个世界的月光,并将月辉都沉在山巅,像湖水一样荡漾着。 楚子川抬头,天空始终浮动着半明半暗的光,一切都安静得像是死去已久,除了山巅这盈盈的月光。 他将目光收回,抬起手,遥遥指向巨石阵的中央,手上的尼伯龙根之戒的金光呼吸般起伏,很是雀跃。 “这是一个巨大的祭坛,指环想要的东西就在那。” “那里……有危险吗?” 楚天骄的目光落向巨石阵的中央,在一片漂浮的月光中,立着一个巨大的石质祭坛,两旁是火炬,隐隐可以看见石阶上刻录着某种铭文。 “额……” 楚子川迟疑了,“等我深入世界树的神经网络,搜罗一下相关的信息。” 说罢,他压住指环,闭起了眼,眼皮开始跳动。 透过头骨,降入大脑的微观层面,生物电流顺着神经细胞传递,瞬息间接入尼伯龙根之环。 而这个指环又像是电磁波接收器,向四面八方伸出了无形而细小的触手,无限延伸出去,冥冥中与某个伟大存在的根须接触、连接、熔铸,带着楚子川的精神渗入了约顿海姆的精神层面。 无穷无尽的秘密被掀开,像被风翻动纸页的古书。 在楚子川冥想的时候,楚天骄默默地走向了那些肃穆的巨石。 冷风吹动衣襟,脚步声在山巅上幽幽地回响。 他没有开迈巴赫,只是在走。因为他没由来的觉得要虔诚,像要觐见某个神明一样毕恭毕敬。 越是走近,就越是感到一阵无言的悲哀,狂潮般袭来。 楚天骄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种感觉…… 是血之哀,这个尼伯龙根的血之哀。 雪花落在楚天骄的肩头,他站在巨石阵起伏的光弧外,立在一块巨石前,仰头,看得清了。 青红色的树根从虚空蔓延出来,缠绕在巨石上,垂露至地上石板,像是裸露的血管,有的又一片焦黑,灰烬丝丝缕缕地在坠落。 巨石上刻满了某种怪异的文字,蛇行般细长而扭曲,染着血红的斑点,像是有人在濒死之前,咳着血,用断剑硬生生地在上面篆刻,透着呕心沥血的癫狂。 仅仅是看了一眼,楚天骄就出神了。 青铜古钟在耳边轰鸣,历史的洪流像画卷般在眼前拉展开,皎洁的月辉中有无数晃动的人影,无数夭矫的龙形。 这是灵视…… 他那对黄金瞳不自觉地燃开了,金色的岩浆在眸底翻滚,前所未有的耀眼,透着亘古的沧桑,一滴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映着金光,像是融化的金蜡。 天幕般的黑色死翼扬起,无数燃烧的坠影,世界在崩塌中重塑。 他看见了……诸神的黄昏。 “老爹,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楚子川焦急的声音,楚天骄骤然闭眼,更多的眼泪流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双眸已经恢复黑色,一片清明。 “我看见了一场宏大的战争,关于那位黑色的帝王、绝望的化身——黑王尼德霍格……” 楚子川一怔,抬起头,望向巨石上用癫狂笔触刻下的蛇形纹路,杂乱的线团让人看了就心烦意乱。 “老爹,你能看得懂上面的铭文吗?” 楚天骄一愣。 他心中疑惑:“对着如此强烈的龙文,子川都没有产生灵视……在他的血脉中,难道真的一点龙血都不含吗?” 楚天骄又惊又疑,在这个世界里,任何神秘事件和神话传说都能跟龙类扯上关系,楚子川这么个含着尼伯龙根之戒出生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可能与龙族血统无缘。 他回头,发现楚子川居然是开车来的。 他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无语。 “那股厚重的血之哀所散发的无形压力,甚至让我这个s级混血种都变得虔诚起来,忍不住像朝拜一样走上来……他倒好,油门一踩就莽过来了,像是来踢馆的。” 楚子川忽然皱眉,“这些巨石上的纹路,好像都是一样的!” 楚天骄坐进副驾驶,沉声道:“确实都是一样的,上面刻的都是某个史前民族的预言,类似玛雅历书‘2012世界末日’那样的预言。” “龙族史学家们统一的结论是,玛雅人预言的,是诸神的黄昏。而这个不知名的史前民族,似乎也预言了诸神的黄昏……” “为什么纹路都是千篇一律的……”楚子川心中疑惑。 扭曲的蛇纹与皲裂的缝衔接,纹路里凝着千万年前的黑血,仿佛有什么狂躁的情绪被困在其中,想要从石面挣脱,嘶吼着扑向千年后的朝圣者。 高高耸立的碑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上百种不同的朝向…… 楚子川一怔,忽然抬头看向阴暗起伏的苍穹。 甚至从天外,都能看到这些碑文…… 他忽然明白了。 这些巨石,有着强烈的倾述欲! 它们想说话! 狂躁的情绪几乎要从石碑中挣出,想要像蛇一样缠在朝圣者的身上,上身挺起,死死地摁住朝圣者的头,大大地扯开他们的耳朵,对着耳膜一阵发疯地嘶吼,哪怕把对方的耳膜震出血也在所不惜! 楚子川迷茫了。 他们……想说什么? 对上楚子川的时候,这些狂躁的龙文似乎只能“阿巴阿巴”。 第十八章 等价交换 “对了,你的精神探入约顿海姆的深处,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楚天骄问。 “其实我现在也只能在精神网路的外围游走,指环说它现在太虚弱了,无法渗透得太深,就像是管理员权限不够高。” “这么说我们仍不能确定前方浮动的月光,是否安全?” 楚天骄凝眸望向前方地上,湖水一样荡漾着的轻光。 迈巴赫其实已经来到了巨石阵的边缘,能清晰地看到前方起伏的月影,只是恰恰漫过了膝盖,而且被约束在石阵内,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流出来。 “不,这个巨石阵对于约顿海姆而言,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精神网络里到处都流窜着相关的信息。” “看到巨石上垂下的那些树根了吗?那就是世界树的根系。它们跨越数万光年,遥遥探入了约顿海姆,并垂露在这个山巅上。” 楚天骄忽然沉默了,联想到北欧神话和刚刚的灵视,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一切是什么。 “而那些浮动的月光,其实就是神话中的智慧之泉啊!”楚子川感慨。 楚子川对北欧神话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但楚天骄熟读世界名著,清楚地知道,在智慧之泉的旁边,其实有着巨大的危机…… 虽然传说只要喝上一口泉水就能到智慧,但一位名为‘密米尔’的智慧巨人守在世界之树第二根树的根边,连神王奥丁也不敢直撄其锋。 楚天骄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周,想要寻找这里是不是也存在一位名叫“密米尔”的巨龙。 但是他什么生物都没看到,山巅之上除了寒风,就只有肃穆的光影,静得可怕。 迈巴赫忽然被启动了,驶向波光潋滟的月镜光湖。 楚天骄一惊,猛地转头看向楚子川,问道:“就这么直直地进去?” 楚子川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就这么直直地进去。智慧之泉其实是‘二象性’的,既是水,也是光,取决于我们看待它的方式。” 迈巴赫缓缓驶进巨石阵,浮光漫过轮毂,战损的车表漆上一层轻薄的月霜,四周巨石的影群缓缓旋动,就像群山浮于河面青黛色的倒影。 他们像是在透亮的银海中渡舟,又像是在恢弘的神殿中孤行。 楚天骄有点被震撼了,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不知合适不合适的诗——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老爹,你看前面……”楚子川忽然低声说。 寒风在巨石之间低低地呜鸣,广袤的月海与浮云一同滚动,隐隐能看到前方跪着一些人影,众星拱月般围着中央的石质祭坛。 他们穿着祭祀般的红袍,星罗棋布地跪在黑石板上,积雪压住了他们的兜帽和双肩,背影寂寥。 “刀。”楚天骄盯着前面跪地的血影们,向楚子川伸出手。 楚子川会意,摸向车门,从复古的黑色鲨皮刀鞘中把‘御神刀·村雨’重新抽了出来。 刀光与月光相辉映,楚天骄握住黑色的刀柄,澄澈的刀面倒映着他眼底浅藏的狮子。 楚天骄下了车,绷紧肌肉,屏住呼吸,谨慎地踱步,往地上的红袍人缓缓靠近。 “是死侍吗?可我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死侍……” 楚天骄走到了血影群的外围,刀尖抬起,明镜般的刀身映着红袍人无动于衷的背影。 村雨并没有刀镡,而在日本,刀匠只会在两种刀上不加刀镡,贫穷浪人的佩刀,或者敬神的御神刀。 在如此神圣的地方,使用这柄虔诚的刀,再适合不过了。 背刺! 刀光穿透了亚麻布编制的红袍,积雪泻地,红袍人无力地前倒,砸在地上声音沉闷。 “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楚子川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提着爆改的格洛克手枪来到楚天骄身边。 “死在死人国度里的死人……”楚天骄的脸色有些难看。 “死之前他们就是这个跪拜的姿势,直到死后仍不肯倒下。” 楚子川的目光越过跪地的红袍人,望向那个半人高的石质祭坛,心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楚天骄收刀,率先越过了红袍人,“走吧,到祭坛里,取走那个让你的破指环垂涎的宝贝。然后再打开‘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当他往前走了一小会,却发现楚子川没有动,只是在原地沉默。 “怎么了?这个约顿海姆太诡异了,我们不能久留。” “老爹……” 楚子川有些苦涩地说,“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已经迈上石阶的楚天骄停下了脚步,他侧身,望向楚子川,“为什么?” “指环刚刚捕获到一个信息,这个祭坛遵循的是炼金术里面的‘等价交换原则’。想要……” “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是吗?” 楚子川还未说完,就被楚天骄打断了,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平静。两人相距有些远,在浮光中楚子川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早就知道了?”楚子川有些惊讶。 楚天骄仰头望向阴暗起伏的苍穹,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在看到巨石碑文的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我当时还不太确定,还抱着侥幸的心理。” 他忽然又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看来这世间还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哈哈!” 楚子川脸上却没有笑意,他的神色很凝重。 “如果那祭坛里真有庞大的精神元素,能够帮助尼伯龙根之环破开约顿海姆的封印……那么,代价呢?” 他忍不住大声问道:“我们要付出怎样恐怖的代价,才能换得这一份力量?” 楚天骄将村雨抗在肩上,走到楚子川身边,耸了耸肩,悠悠地道:“当然是以力量换取力量咯!” 楚子川一怔,力量?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力量可以拿来交换的。 目光缓缓上抬,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全身都是松垮垮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起伏的肌肉底下,无异充满了力量,连灵魂都有催动“言灵·时间零”的价值,放在恶魔的眼里,连骨髓都能榨出金汁。 这可能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但楚子川仍怀疑分量不够,而且他也不可能以此为筹码。 “走吧老爹,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楚子川说。 楚天骄忽然说,“不,我们走不了了,你看看石阵外,山路那边。” 楚子川抬眼望向月光外,瞳孔猛地一缩。 白影,无数晃动的白影,川流般堵住了下山的路,一直向昏黑的山脚延伸下去。他们在静默中摩肩擦踵,缓慢推进,像万国朝圣的子民。 “是那些死侍……没想到有这么多……” 楚子川的心沉到了谷底。 仿佛整个约顿海姆的死侍都在往这赶,他们身披亚麻白袍,微微低头,飘雪落在宽大的兜帽上,金色的眸光闪灭,幽绿的鬼火捧在枯槁惨白的手上,下身掩在长袍内,看不见步伐,背部微微佝偻,以朝圣者的姿态沿着山路缓缓挪移。 他们的颜色本来就与积雪相近,如果不是楚天骄提醒,楚子川根本就没注意到,因为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安静了。 “见鬼,他们从腐烂的尸体里捧出磷火,托着气态的磷化氢在前进……”楚天骄握住村雨的手臂,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喀,子弹上膛。 楚子川抬起了格洛克手枪的枪口,对上已经走出山路道口的白影们,掌心冒汗。 他们无路可退了,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迈巴赫,也不可能撞开这条,被死侍堵了上千米的山路。 哪怕是液压传动的履带式推土机,也会被尸山血海牢牢地锁死。 第十九章 绝处逢生 楚天骄站在楚子川前方,双手握刀架好刀势,刀身上映着他重新点亮的黄金瞳,面对雪崩一样缓缓卷压而来的白影们,他一夫当关。 楚天骄说:“我们必须得打开‘门,不然迟早会死在这。你确定‘门’开了之后,我们能赶到‘门’那里吗?” “我不确定我们能不能第一时间赶到‘门’那。” 楚子川握着格洛克手枪,与楚天骄背靠背,但是车内准备的子弹之前已经打完了,他的弹夹里只剩下五枚钢芯子弹。 “在约顿海姆的精神网络里流窜的信息碎片,就像是我们人类社会的各种神话与野史,只有零碎的只言片语,我只能尽量拼凑、解读。” “根据已知信息,千万年前,约顿海姆的‘门’无处不在,整个世界的生灵都能看到‘门’的存在,并通过‘门’跃向诸界枢纽的中庭。” 楚天骄眸光一凝。 中庭?在北欧神话中,中庭指的就是人类的世界,地球。 他问:“‘门’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不知道。” “大概会在哪出现?” “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 楚子川的眸中闪着微光,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四周,说:“‘门’很近。” 他解释道:“指环说它感应到那个被封印的‘门’离我们很近,这个山巅几乎就是约顿海姆最接近‘门’的地方。” “这么说……我们还是有机会赶在死侍之前,冲进门里的吧?” 楚天骄的目光落在几米外的迈巴赫上,虽然连车头都瘪了下去,但九百万的高价不是闹着玩的,引擎仍能工作,可以追上它的东西不多。 白影如潮,从山路与山巅的接口凝滞地滚涌而出,川流撞柱般围着巨石阵散拢,手中的幽幽鬼火,与兜帽底下的金火一同闪动。 如此恐怖的数量,哪怕把那些死侍的手都卸掉,它们也能靠用口腔里溃烂的牙,将捕获笼中的猎物活生生咬死。 随着白影群的靠近,楚子川两人的气息更为紧张,像绷到了极点的弦。 忽然,楚子川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地说:“它们……好像不能进来?” 在他的眼里,那些白袍死侍仅仅是围着巨石阵就没有再进一步了,白压压的一片立在银月浮光外,像是想要渡湖,却苦于没有舟,只能一言不发地盯着阵内的两人,眼眶内的那缕金光在飘动,透着某种炽烈的渴望。 楚天骄却能听到更多的东西。 “指环啊……那个孩子的指环……” “门……开门……活人的世界……饥饿啊……” “圣银之泉……快啊……光荣的进化……” 这都是那些死侍们喃喃的低语,夜蝠般盘旋在空中,在巨石间来回低游。 忽然又有一股寒流卷着雪花,从山崖边冲了上来。 蓬—— 隐天蔽日的翼群,是‘不死雾狼’芬里厄! 它们盘旋在空中,迟迟不落下,明亮的狼瞳在空中,拉拽出上千条飞舞的金色流光。 就连漫天的雪絮,也因它们扰动了空气,而狂乱地飞舞起来,形成了斑白透明的龙卷风。 “它们似乎也在忌惮智慧之泉……所以才没有落下来。”楚子川低声道。 楚天骄点了点头,沉声说:“我们必须得开‘门’,然后比它们快。” 楚子川垂下手中的枪,眼帘低垂,“不……开不了,我们没有祭品……” 楚天骄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微微一笑,“老爹有。” 楚子川身体一颤,难道他真的打算以自己为祭品? 楚子川震开了他的手,微红的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连声音都沙哑起来,“你是打算献祭自己吧?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楚天骄微微一怔,忽然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摸了摸楚子川的脑袋,“子川,你真是个好孩子。” 楚子川冷冷地说,“别扯那么多没用的!我们开迈巴赫杀出去!” 他握紧了拳头,全身都颤抖起来,嘶哑而低沉地说:“再不济……我们可以点燃迈巴赫,在耀眼的火光中,将那些死人们一同撞入地狱!” 楚天骄却挥了挥手,“哪有老爹送儿子去死的道理?” “可是……” 楚子航还在等你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啊! 你对他其实很重要的! 你像断线风筝一样离去,孤高的游侠般英勇,而他却只能站在雨幕下仰望,每一缕冰冷的雨丝都是你留给他的绝望啊! 我真的……不能重蹈原著的悲剧…… 不能再放任你去死了啊!!! 楚子川咬紧了牙,骤然抬头,双眼通红,心中的话却像阴云般积压在肺腑中。 难道我重活一世,最终导致的,却只是更为荒唐糟糕的结局吗?! 莫大的疲倦袭上心头,楚子川忽然有些绝望了,连手中的枪都差点从掌心滑落。 “这么严肃干嘛呀?” 楚天骄忽然挠了挠头,无奈地说:“子川你从小就是这样,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像是要把全世界的悲剧都往心里揣,宁愿把自己累垮也不肯跟别人说。硬是想要当一个孤身拯救世界的英雄吗?” 他微微俯身,用手在楚子川的脸上强行撑了个笑脸出来,“笑一笑,多帅!” 楚子川偏过头,没心情跟他玩闹,闭起眼,全身心投入指环与约顿海姆的连接中,尽力思索破局的方法。 楚天骄越过了楚子川,自顾自朝迈巴赫走去。 “依我看啊,你之所以没什么女生追,不是因为你不够哥哥帅,也不是不够他优秀,而是你太冷了!” “不是外表的那种冷,相反,你在表面功夫上比你哥暖多了。但你发自心底的‘别碰我’,真的蛮伤人的。” 男人一副‘我很懂’的样子,懒洋洋地说:“人家小女生也胆怯得很嘛!都没给你递情书呢,就已经被你拒绝了,除了自诩征服者的骄傲公主外,谁敢碰你呀?” 啰嗦着,楚天骄又已经重新折返到楚子川的身边,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这点你要向你哥学习,别看他整日绷着个面瘫脸,但其实心底的潜台词是这样的‘有种你碰我试试?’” “看起来挺唬人的,但要是某天忽然蹦出来个小魔女,执拗地大喊着‘试试就试试!’,一边跳着轻柔的芭蕾,一边旋转着越过他心里的那条线,然后在阳光中仰起头,天使一样亲吻他的脸颊……” “说不定……说不定你哥就失身了!” 楚天骄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未来媳妇给自己敬酒的美好景象。 楚子川却没有留意楚天骄在傻笑什么,他的目光被那个黑色的手提箱牢牢地吸引住了。 特制的皮面粗糙而坚韧,一块银色的铭牌,刻着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 记忆,像春光中飞舞的蝶影,从尘封的花圃里涌出。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原著中,奥丁就是为了这个手提箱才唤来了暴雨夜,才将楚天骄和楚子航引上了高架桥…… 楚子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又重新泛起了亮光。 好像是黑王的血肉……还是黑王的卵来着? 不论是什么,这个手提箱里的东西一定很珍贵! 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从心底猛地涌起,将楚子川捧上了云端,连脚下的石板都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梦一样。 第二十章 挡我者死!(感谢书友‘要不可见的未来\’的打赏,加更) 楚天骄拍了拍手提箱粗糙的皮面,脸上泛着灿烂的笑意,“这里面装着一个牛逼哄哄的宝贝!换什么都行!我们都能逃出去!”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回应,楚子川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之前如山般积压的焦虑,反而变成了满腔的迫不及待。 “如何唤醒这个炼金术阵?” 楚天骄已经迈过了积雪的石阶,提着那个银标黑箱,站在了祭坛中央。 在他的脚下,繁杂的纹路像世界树的树冠,往无限深处延伸。 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阵在浮光月影中隐隐可见,第五元素‘精神’,高居其首,四大元素‘地水风火’位于麾下,而阵的中央,是一枚锐利的眼睛图案,点缀着智慧的星芒。 “祭坛底下沉睡了一个活灵,只需要在心底呼唤它就行了。”楚子川说着,也往祭坛走去。 “你别过来。” 楚天骄却抬起手,制止了楚子川的靠近。 他环视一周,那些白影堆挤在巨石阵的浮光之外,天上又有千百对炽热的黄金瞳在盯着他俩。 “我有预感,待会献祭完毕后,它们一定会冲上来抢东西……但我现在的体能已经不足以让我随意挥霍‘言灵·时间零’,只能留在关键的时候用。” “你待在车上,等我完成‘等价交换’的献祭,将东西带出来后,你随时准备开车带我们冲出去,同时你用尼伯龙根之环‘开门’,我们直接冲向门!” 楚子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迈巴赫,拉开车门坐进主驾驶位,透过破碎的车窗盯着祭坛上的男人。 看到楚子川坐进车内,楚天骄远远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随即转过身,背对着迈巴赫,旋动密码锁,掀开了手提箱。 楚子川微微眯眼,想知道那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但由于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地上流动的月霜有些晃眼,且楚天骄是背对他的,导致他完全看不清箱子里的情况。 楚天骄将手提箱放在地上,半蹲于石面,一只手按在那个‘眼睛’图案的瞳仁上,闭上了眼。 看起来,他正在尝试唤醒那个沉睡了千万年的祭坛…… 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楚子川的心渐渐悬了起来。 祭坛上的男人忽然大喊,“芝麻开门!”“嗡嘛呢叭咪吽!!”“急急如律令,天门洞开!!!” 楚子川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没被那个童心未泯的男人气死。 就在他差点要大骂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回过头,双眸炽亮如金。 他笑了笑,“刚刚只是演习……现在要认真了!”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双手骤然一合,全身肌肉绷紧,猛虎下山般俯身,双眸在空中拉出两条金芒,右手猛地拍到石面上。 嗡—— 整个巨石阵开始振动起来,原本平静如镜湖的月光变得汹涌,祭坛的花岗岩表面出现刚劲的裂纹,沙石哗哗地抖落,透亮凌厉的金光从皲裂的纹路喷出,那些繁杂的纹路像是蛇形的引线,狂躁的金光沿着纹路,火一样将其燃亮。 楚天骄的身影已经被金光包围,落在楚子川的眼里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这一幕却让他的右眼皮狂跳不停。 楚子川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但他没能等到他解决心头的不安,他忽然又惊讶地发现,迈巴赫四周的月光开始暗淡下去。 那些浮光都在朝一个方向流动,川流汇海般涌向中央的祭坛,又丝丝缕缕地渗入底下的黑石板。 而黑石板吸收了那些月光,居然渐渐变得透润如玉起来。 楚子川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闷,像是有什么恐怖而伟岸的东西在盯着他看,但他却找不到对方的存在……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飘过一个白影。 楚子川一怔。 白影? 哪来的白影? 他往前望去,瞳孔却猛地一缩,惊出一身冷汗。 随着月光的退潮,那些徘徊的死侍们突破了巨石阵的封锁线! 走得快的已经越过了迈巴赫,而后方正是白茫茫的一片,形同大军压境! 在楚子川愣神之际,两侧的车窗外已经晃过了无数个白影。 它们捧着幽绿的鬼火,直勾勾地盯着祭坛的金光,干瘪的喉咙滚动,气管里嘶哑着某种被压抑的渴望,上万低沉的嘶鸣宛如一支连绵而又可怖的丧曲。 对这些死侍而言,原本充满诱惑力的尼伯龙根之环反而没那么重要了,祭坛上仿佛有毒药一样致命的东西在吸引它们。 迈巴赫在汪洋般的白影中,就只是一块小小的礁岩而已。 如果楚天骄在这里,他就会明白,这是因为尼伯龙根之环只有楚子川能用,但如果死侍们得了即将出世的神物,它们就会迎来……伟大的进化! 天上盘旋已久的雾狼们更是发出了阴潮般的狼嚎,它们收拢宽大的翅膀,压低了高度,开饭的土狗一样迫不及待地刨着狼腿,绕着那通透的光柱漫天狂舞。 所有人都期待已久。 祭坛上的金光逐渐收拢,缓缓暗淡下去。 石板的透度却抵达了最大值,整个山巅的地面都化作一面平整明亮的镜子,巨大而又恐怖的阴影从底下浮现。 最后一缕金光,白罂粟般凋零,楚子川居然产生了花瓣落地的幻听。 嗷呜! 吼!! 万流涌动! 白色的千军万马开始冲锋,天际盘旋已久的狼影撕碎雪幕! “子川!!” 越过重重白影,高高的祭坛上,那个男人震声大喊,他手中高举的金光,太阳般耀眼! 一瞬间,楚子川的眼神变了,恍若出鞘的御林军绣春刀,三尺冷冽。 在他全神贯注的世界里,漫天飘零的雪絮、无数挣扎着伸向祭坛的枯手、地上斑驳而斜长的狼影…… 一切都像滑过车窗的雨丝,安静而缓慢。 暴力的一脚,油门踩尽,时速表的指针再度飘红,沉寂的双涡轮增压发动机再度嘶吼,550匹的马力倾泻而出,空转的轮胎发出刺耳的胎响,飞转的轮毂泛着银光。 白皙修长的手骤然下探,一把握住了变速杆,惊雷般的闪影,与楚天骄如出一辙的暴力挂挡,几乎要把杆都扯断! “挡我者……死!” 伤痕累累、却异常凶戾的迈巴赫,迎着无数白色的背影冲了上去,那破烂的引擎盖甚至被迎面的狂风掀飞空中! 一如北欧神话中八足的sleipnir,在雨夜中嘶鸣着扬起了它的四枚铁蹄,山一样魁梧的雄姿,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淌着雨,鼻腔中喷溅出耀眼的雷屑…… 迈巴赫猛地扑了出去,在这一刻它也是活的,车内置灯光因故障而闪灭,车身震动就像剧烈的喘息,引擎狂怒低沉的咆哮一浪叠过一浪…… 在昼夜般交错闪灭的明暗里,楚子川那双黑眸更显冷酷。 迈巴赫直直地劈开了白色的狂潮,2.7吨的沉重车身恍若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重拳,烈风过境,漫天都是破絮般旋转升天的白影,后视镜里黑色的血雨哗哗地下。 无数背对迈巴赫的死侍脊椎被撞碎,跪倒着卷进车底,出来的时候已久不成人形。 第二十一章 创造亚当 但是那些死侍居然都不回头看迈巴赫一眼,仍然奋不顾身地扑向半人高的祭坛,抛散的鬼火点燃了它们的亚麻白袍,烈火焚身而不自知。 它们枯槁惨白的手摁着另一位的头,皲裂的脚掌踩在其他人的腰胯上,脊骨碎裂的声音让它们更加兴奋,拉扯其他的白袍更为用力,伸手跃向高台的身影拉成蛇形…… 真是地狱般的夺食恶景。 而楚天骄左手金阳,右手村雨,逆着洋流奋力推进,精铁一样的手腕旋转着黑色的刀柄,滑步、回旋,炽烈的刀光劈裂一道又一道白影,黑血在村雨明镜般的刀身上淌过,硫磺般刺鼻而腥臭。 雪似乎更大了,刀光在模糊的风雪中闪灭,那个男人在漩涡的中央嘶吼,炽亮的金色星轨在昏黑中恣意狂舞。 “老爹!!” 氙气大灯照亮了影群,楚天骄回头的一瞬间,瞳孔像猫一样收拢,看到一只巨大的、明晃晃的独眼。 下一秒他又看清了,那是迈巴赫的车大灯,已经碎了一只,而在驾驶位上的楚子川则急得满头大汗,朝楚天骄大吼,“快用言灵!” 随着迈巴赫不断往内的推进,人潮密度越来越大,两人现在相距十米左右,中间却挤满了死侍,如隔天堑。 迈巴赫的动能已经消散殆尽,寸步难行,但楚子川咬紧牙根,再度换挡,倒车,冲撞,倒车,冲撞,如此反复,想要强行塞进人墙里。 楚天骄又压刀劈碎了一头天降的雾狼,湿漉漉的刘海压在前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瞳孔内却逐渐崩溅出金色的火光。 可他没有选择释放言灵,回身一刀逼退白影后,他微微屈膝,全身肌肉流线般绷紧,牢牢地盯着迈巴赫,眼神犀利,中腹的核心力量区像是有火在烧。 如果说‘篮球之神’迈克尔·乔丹在助跑后,双脚起跳能飞跃1.09米的高度,那么s级混血种楚天骄,则能在原地起跳的情况下轻松飞跃一米五的栏杆。 而当他收拢小腹,提起膝盖,则能从一米八的死侍头顶掠过! 蓬! 石板上的雪花腾旋! 像展翅的大鹏从芦苇丛里飞出,那个男人从晃晃白影中骤然腾起,双眸碎金,村雨泛着光,刀身上的血在飘丝。 那个跃向高空的黑影,在楚子川的眼中放大,他不由得怔了。 这要是敌人……那得多恐怖? 砰! 降落的过程中,楚天骄的膝盖顶到了什么东西。 咔—— 头骨碎裂的声音,一名死侍仰天倒下,白色的兜帽披落,露出了树皮一样枯皱的脸,双眼无神。 楚天骄这一跳则足足飞跃了四米,他单膝落地,一刀插入石缝中,低着头喘气,有些模糊的视线里,迈巴赫产生了残影。 看见楚天骄显露疲态,楚子川心急如焚。 车身狂震,烧胎的焦味飘起,迈巴赫顶着一众死侍的腰,喘着粗气红了眼,发了疯地想挺进去! 楚天骄狂吸一口气,再度挺起了身子,握住村雨的刀柄,上拉的刀身与石板摩擦溅出火花。 村雨回旋撕裂麻布,他又一次逼退死侍,然后……再度起跳! “子川!!” 那个男人纵身飞跃,眼中烈金潮起,全身都尽力拉到极限,左臂向前推伸,手中金色的烈阳推送到三指的指尖。 他底下无数枯臂像黑森林一样向上生长,背后的风雪中爪牙寒芒突显,隐约可见的狼腿比起藏獒还要肌肉虬结,暴起的青筋像细小的躁蛇。 而在楚子川透黑的眸底,那个男人像一根绷到极致的羽翎箭,力挽三石长弓,拔地而起,遥射天宇,指间炽阳吐出飘扬的金色茧丝。 羽箭破空,抛入吾眸。 “他已经接近极限了,他要将这东西递出去!”楚子川骤然明悟。 咔的一声。 他解开了安全带,单手撑着仪表台,奋不顾身地扑出,将半个身子都扑出空洞的前窗,右手迎着空中的烈阳伸出,灿烂金光透过指缝落在他的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混杂了少年的稚嫩、与战士的英勇,就像那希腊神话中以蜡羽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奋力扑出的时候,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啊啊啊!!!” 他嘶吼着,奋力扑出,越过破碎的前窗,左臂被玻璃划出血痕而不知觉。 天上地下,遥遥相指的两人。 底下死侍手影如鬼林,随着炽阳而斜移,而在林的顶端,那枚小小的金色烈阳逐渐靠近了楚子川的手指。 飞跃的时候,时间和空间似乎都被无限拉长。 听过雪融化的声音吗? 一片雪花在楚子川的指尖缓缓旋落,前方那枚炽阳生出万千茧丝,迎着他伸出的手指飘飞生长,就像太阳表面喷薄的烈金色日珥,在空中舒展,纤细却有力。 那片雪花与轻扬的烈金雷丝相触,顷刻消融。 楚子川眸底的那枚金色烈阳逐渐放大,灼热的高温透过空气,递于指尖。 千丝万缕的金色茧丝缠上他的指尖,像活着的的肌肉纤维,轻柔地绕着食指向上攀爬,交织、相错,一路生长。 啪。 清脆的一声响,指触。 他碰到了金阳躁动的内核,指尖微烫,触电般的感觉,灵魂悸动。 楚子川忽地想起了一幅画,一副伟大的画,米开朗基罗创作于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画——《创造亚当》。 耶和华大神飞翔在右天云端,左手抱着天使们,右手伸向亚当,食指轻扬。而亚当全身裸体,躺在左边的陆地上,也扬起手臂伸向大神,手指遥遥相对。 神与人的手指,彼此相触的一瞬间,生命之火在两人指间触电般传递。 “这是……奥丁之眼!!!” 金色的闪电从那枚烈阳喷涌而出,沿着楚子川的手臂奔流,狂蛇般缠绕蜿蜒,在肌肤表面疾走激越,无数染金的汗毛触电般挺起,又被劲流排山倒海地压弯。 那躁动的金色雷蛇从肩头跃向他的右眼,前端千万条分叉的纤丝像无数金色的触手,挣扎着扑向那湿润的晶状体。 楚子川微微仰头,寒风掀开了他的刘海,庞大的精神狂流被他的右眼仰天饮尽,眼底涌起碎金的星点,繁古的森罗万象浮现在视网膜中。 在这一瞬间,山巅那海潮一样的死侍全都发出了绝望的嚎叫,像是有人夺走了它们垂涎已久的宝贝。 一行粘稠的血泪忽地从眼角滑落,楚子川下意识闭起了右眼,但那刺目的金光仍通过眼皮透出,眼眶里似乎嵌了一枚金色的灼灼烈日。 第二十二章 嘘! 楚子川飞扑的下身压到方向盘,迈巴赫的喇叭大响,而他的双腿被卡住,方向盘将他重新顶回座位。 跌回桌椅的时候,他失重在空中,一切又好慢好慢,耳边甚至响起了来自亘古的声音,千万年前光影人像在闪灭。 “密米尔,我跨越虹桥而来,只希望能饮一口智慧之泉的泉水。” “呵呵,在此之前,有好多人都想要一杯泉水,但是,他们一听到一杯泉水的代价,都吓得不敢要了。” “这我早已知道,我愿意献出‘诸神国度’所有的黄金,或着给你我的右手!” “我要的不是这些,你要献祭你那只锐利的右眼。” “可以。” 噗—— 神王的右眼入水。 …… 这枚右眼已经在泉底浸泡了太久太久,千万年来只有它与泉水相伴,仁慈的智慧之泉将庞大的精神元素灌注其中,帮它完成了‘死与活’蜕变,它已窃得了神的权柄。 砰! 楚子川的后背狠狠地回撞在真皮椅背上,滞空的楚天骄闷哼一声,被空中的雾狼袭击了后背,迎着奔驰的迈巴赫撞了过来,像折翼的飞鸟,失去平衡,滚过车顶,摔向后方。 “爹!!”楚子川紧闭血泪不止的右眼,失声大喊。 一瞬间,白影狂潮分为两批,对活人血肉的饥渴,催动一半死侍扑向滚落车后方的楚天骄,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分食血肉,痛饮骨髓。 另一半则铺天盖地地跃向迈巴赫,无论是奥丁之眼,还是尼伯龙根之环,它们都想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子川从真皮椅背上弹起,甚至来不及握住方向盘,因惯性而继续前进的迈巴赫,却忽地轮胎侧滑,方向盘失控旋转,整辆车倾斜着横扫出去,布满凹痕的落漆车门顶在死侍们的腰间,连带它们一起扫旋。 那些白袍死侍因角惯量而被压在门外,却从四面八方的破窗伸手进车内,指甲划破皮革纤维,五指压碎硬木,牢牢地扣紧内壁,发了疯地伸长了颈脖,打了鸡血一样甩动大嘴,大开的口腔内弹出形如蛇芯的长舌。 它们头顶的伤口喷出石油一样的黑血,滚过灼灼黄金瞳,却仍在不知疲倦地嘶吼着,想要将楚子川连肉带骨吞进肚子里。 迈巴赫的天旋地转中,楚子川低着头,黑色的刘海轻轻摆动。 “呵……” 怒龙一样低沉的喘息,热气从他的口中化作白雾腾出。 “都他妈的……太吵了!” 寒风吹过,拂起他的刘海,也吹散了世界的迷雾。 楚子川猛地抬头,一行血泪沿着眼角滑落,灼烈的右眼猛地睁开,就像是黑色深渊中的狂龙骤然睁开了竖瞳,瞳孔中溅射出暴怒的金色火光!! 那伟岸的黄金独目是如此的耀眼,甚至有日珥般的金色电弧从表面激越而起,森罗万象在眸底走马灯般流过,世界运行的法则恍若千万星轨。 眼前的种种—— 瓢盆的黑雨、孤灯里摇晃的无数白影、挣扎的枯手、无限制的嘶吼、腥臭的热浪、扑腾的狼翼、扭曲的钢铁、棉絮的纷飞、寂寞的雪…… 在楚子川的眸底一一流过,而他却只觉得宁静。 他忽然明白了,所谓的言灵,就是对世界法则的解码与译码,并祈求世界的回应。 重要的不是话语,而是与言灵共鸣的心,生灵们可以以任意形式释放言灵,无论是龙文、舞蹈,还是无厘头的作弊码。 混血种们之所以采用吟咏龙文的方式释放言灵,是因为他们双螺旋的基因链里,篆刻了某条世界规则的密码,以龙文的形式。 所以他们天生就懂得吟咏龙文释放言灵。 而现在的他,则拥有了足够的精神力量,去解析星轨运行的规则,并自行决定释放力量的方式。 此时,迈巴赫终于被逼停了,数只枯槁惨白的手越过车窗,死死地攥住楚子川的胳膊,勒出青黑的瘀痕,下一秒就要将他拉出车外。 楚子川却笑了。 他轻轻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黑色刘海随风飘起,底下那枚右眼透着冰冷,像远古的金色太阳。 他说:“嘘——” 一个肃杀的领域骤然张开,像是高居天外的神,从他的御座,把目光投向此方天地。 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汹涌的白潮被遏止,连漫天的雪絮也被肃清。 那些死侍怔怔地松开了手,一步一步地后退,像是有天崩的压力沉在它们的背上,每往后一步它们的腰都要佝偻下去几分。 整个山巅的白影都在退潮,当它退出迈巴赫的五米外的时候,已经完全跪在地上,以古代臣子拜见君主的姿态稽首于地,白压压的一片,一动不动,像无数被赐死的罪臣,垂着头,跪等审判。 楚子川微微仰头,透过破开的前车窗,望向明暗交织的天幕,他缓缓闭起了右眼,更多的血泪像开闸的水一样流下,滚烫。 序号未知…… 极度高危…… 近乎神迹—— 言灵·赐死!!! 以迈巴赫为中心,绝对的杀意骤然爆发,像寒风一样席卷开来,那些跪倒的死侍像陶瓷一样皲裂开来,沙砾丝丝缕缕地飘散,轰然倒坍。 全都随风,散去了。 放眼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就连天上的狼群也暂时被打成大片的雾态,唯有那些巨石仍在寒风中保持缄默。 这是以帝王意志下达的绝对指令,血统差距过高的龙类,没有抗拒的余地。 虽然楚子川并没有测出龙族血统,但所谓血统的高低,也只不过是‘灵’的强弱罢了,千万年来积蓄在奥丁之眼里的精神元素,足以帮他跨过血统的天堑。 从看到世界的运行规则开始,龙族那套类似于中国古代的血统阶级观,再也唬不住他了。 “子川……” 楚天骄不知何时回到了迈巴赫旁,他扒在车门上,眼中的金焰忽明忽暗,脸色发白,“子川,你下车,看看脚下……这东西,很恐怖!” 楚子川一怔,推开车门,落在石板地上。 第二十三章 开门 这些石板本来是黝黑而粗糙的,在吸收了光态的智慧之泉后,全都变得像白水晶一样透亮,甚至跟镜子一样清晰地映着楚子川的身影。 然而,在他的身影下面,还有一个无比庞大,而又极其狰狞恐怖的阴影。 那是一个,填满了整个山巅地面的……超巨龙头! 它与地表相距不过三米,以昂扬咆哮的姿态凝固在山体里,不见其身,像个保存得极好标本。 世界树焦黑的根须缠着整个龙头,硕大的霜白龙鳞通体覆盖,上面皲裂的裂痕清晰可见,怒然张开的大嘴里,有上千枚枯槁的利牙,巨灯般的双眸怒目圆瞪,但却失去了光泽,一片灰白。 即使死了,仍然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压。光是与之对视,楚天骄都感到呼吸阻滞。 楚子川的目光沿着片片龙鳞往外延伸,忽地看见一根巨大的青铜柱,破开龙鳞,直直插入龙首,与血肉相连,缠绕着冰冷的铁索,一直向上,穿过地表…… 他望见一块屹立地面的通天巨石。 楚子川忽然明白了,环绕在山巅的巨石阵,其实就是一根根沉重的青铜柱,将这个龙首死死地钉在了山体内! 而那头巨龙,被炼成了这个祭坛的活灵! 楚天骄语气低沉,“它可能就是北欧神话里,智慧之泉的看守者……智慧巨人,密米尔。不知道被谁钉死在这里……” 他又忽地抬起头,脸色微变,遥遥指向昏黑的山路。 “那些死侍……它们又上来了,根本杀不完!我们必须得打开约顿海姆的‘门’,离开这!” 楚子川一怔,忽然又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嘈杂声。 循声望去,白茫茫的死侍大军正从山路上扑杀而出,更多的白影还在沿着山体往上攀爬,整个约顿海姆的死侍真的在往这赶! 他抬头,天上的狼群也逐渐恢复成形。 趁它们还没涌上来,现在确实是最好的开门时机! 楚子川脸色一凛,缓缓抬起沉重的右眼皮,威严的金光从缝隙泄出,像一枚太古的金色烈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他神色冷峻,高高扬起右手,配于中指的金色指环在兴奋地呼应,细腻的龙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啪。” 一个响指。 轰——! 整个宇宙在楚子川的体内颠倒,磅礴的精神元素从他的右眼流出,沿着全身无数的静脉奔向右手,奔向那个张开鳞片、迎接新生的尼伯龙根之环! 他右眼的太阳逐渐沉寂…… 又升起了一轮崭新的烈阳! 就坐落在他的食指上! 强烈的金色电弧从指环飘出,甚至击穿了空气,烧焦了迈巴赫的真皮座椅。 楚子川再次流下了两行金色的眼泪,当他回过头与楚天骄对视的时候,眸中透射的灼灼金光,甚至让楚天骄的呼吸都凝滞起来。 伟岸的金色火海,一个宏大的旧世界迎面撞来,伴随着莎莎的风声,像热浪吹过世界树的树冠。 这种恍若‘灵视’的错觉,比上次还要清晰数倍。 楚天骄下意识侧过头,避开了楚子川双眸的锋芒,心道:“看来他已经接入了世界树的神经网络,正在入侵约顿海姆……” 楚子川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地下坠,越过一层又一层的防守,直直刺向约顿海姆的精神中枢。 尼伯龙根之环的威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它比世上最厉害的黑客还要高明,能以最小的代价,走最诡异的路线,绕开约顿海姆的重重防守,无限下潜。 这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神物,只要能量足够,它就能一路向下,直到入侵核心。 正如它现在做的那样。 伪装、破解、潜行……消耗不少精神能量后,楚子川终于窃取了约顿海姆的最高权限——约顿海姆之主。 无数的信息像雨中飞燕般掠过脑海,他发现所谓的雾狼“芬里厄”,只是顶着大地与山之王的名头,代替君主行走世间的使者。必要的时候,它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成为君主的“肉体”。 但如今它却被约顿海姆束缚,受其直接管辖。 顾不得多想,楚子川以‘伪·约顿海姆之主’的身份继续前进,破开最后的封锁,彻底深入精神枢纽的内核,看到了被封印的‘门’。 这个门被不知名的伟岸存在,以通天伟力封印,几乎是牢不可破。 楚子川倾尽奥丁之眼的精神能量,借助尼伯龙根之环,撬动约顿海姆的能量,终于得以破开封印。 嗡—— 天地轰鸣,云端雷音滚滚。 “门开了……” 楚子川忽然仰起头,指环和双眸中的金光都暗淡下去,月亮的清辉从天际洒落,映着少年英俊的脸。 楚天骄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仰起头。 永远明暗交织的天幕化开了,就像吹散了阴霾,整个约顿海姆都明亮起来。穹顶下那云海一样铺展开、连绵起伏的,即使光,也是海。 一望无际的……月光海。 那就是门,覆盖了整个约顿海姆的门。 整个约顿海姆的亡者们,也忽地顿住了身形,仰头望向天穹,黄金瞳明灭,嘶哑低语,像是在哭着唱歌,又像是在笑着泣曲。 千万年前的门啊……您终于开了吗? 往日繁荣的光景,终于要重现了吗? “真是……奇迹。”楚天骄仰天喃喃。 楚子川久久地仰望,在他淡金色的眸底,一海的皎洁月光在荡漾,清辉与金光相映。 “像诗一样……”他说。 恢复成型的数千雾狼在空中高昂地嚎叫,随即猛打翅膀,化作千万把灰色的利箭刺向穹顶。 但它们在接触到月光海的时候,又发出了凄惨的哀嚎,像被烛光点燃的飞蛾,惨叫着下坠,在凄冷的火光中被杀死,回归雾态。 “这是……约顿海姆对它们的约束,是复活的诅咒。”楚子川说。 “可是……我们要怎么上去呢?”回过神来,楚天骄有些傻眼了。 楚子川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刚刚入侵的时候,太多的信息涌入脑海,我根本就没精力去解读……只顾着去开门!” “我本以为门会开在山巅,没想到,它建在天上!而且真的覆盖了整个约顿海姆!” 就在此时,整个山体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有什么巨物盘在山体上,蜿蜒向上。 楚子川二人惊愕的同时,站立不稳,伸手扶在车框上,却发现重达2.7吨的迈巴赫也在摇晃,甚至往两边来回侧滑,轮胎发出刺耳的噪响。 这座山,好像要倒了! 在皎洁明亮的月辉下,巨大的阴影沿着山体蜿蜒盘行,无数的沙砾从山体滑落,嶙峋的墙体不负重荷地破碎开来,大片滚石坠落,砸在宽广的山路上。 楚子川瞳孔一缩。 那根本不是山路! ‘山路’是活的!它居然一直都是活的!!而且是吞天的蛇形!!! 那昏暗的环境,以及地上的积雪,掩盖了它生物的体征!其实迈巴赫的车轮一直在黑色的巨鳞上旋转!怪不得老是打滑! 这座山本就是孤峰! “如果整条绵延数里的环山公路,真是一条巨大的吞天蟒的话……” 楚子川忽然沉默了,他想起了迈巴赫在上面旋转着杀人的场景,那时候他们是横向旋转的…… 当时根本没留意到着山路的宽度,居然是如此的惊人! 第二十四章 尘世巨蟒 在恍若天地初开的巨大轰鸣中,庞大的阴影高高昂起,直接遮蔽了半个山巅的月辉,两轮金灿灿的烈阳在黑暗中睁开,灼目的金芒从橄榄形的缝隙喷出,形成了一股金色的太阳风。 楚子川仰着头看着这一切,脸色无比苍白。 那橄榄形的缝隙,其实是蛇类的竖瞳! 而那遮蔽住山巅月光的,其实是直直挺立的超巨三角型蛇首! 硬要说它像是哪一类的,那必定是生活在亚撒哈拉的剧毒树蝰,那是形貌上最接近龙的蛇类! 这条可怖而又夸张的巨蛇,仍在绕着山体蜿蜒,纵使蛇身在挪移,那直挺的三角型蛇首仍一直向着山巅两位渺小的人类。 金晃晃的竖瞳里立着两人单薄的身影,两个风洞般的鼻腔在翕动,每一次呼吸都会掀动狂流,卷起大片雪絮。 它那一身平整光滑的黑鳞发出摩擦的噪音,不断地调整朝向,甚至逆鳞般微微翘起,重新构建结构,每片背鳞相互覆叠,呈现尖锐的龙骨状,像千万把锋利的剃刀,将山体切得破碎。 而它猩红的蛇芯微微吐出颌骨,不知名的粘液丝丝缕缕地喷溅而出,落到地上就将积雪消融了,连地板都被腐蚀出酸痕。 楚天骄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缓缓吐出了沉重的字句,“这是神话中,能够环绕中庭的尘世巨蟒……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又一位代理君主的神行者。”楚子川仰望穹顶下的巨影,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贮存在奥丁之眼里庞大的精神元素,已经枯竭,他无法再次发动那些神临般的言灵,有的只是尼伯龙根之环窃得的权限,“伪·约顿海姆之主”。 耶梦加得的那对竖瞳微微张合,流露出灵性的色彩,楚子川感受到了它浓浓的嘲讽。 “愚蠢而又低贱的人类啊,多亏了你……才能打开尘封的门。” 恢弘的声音在楚子川的心底响起,楚子川怔了。 这是从约顿海姆神经网络传递过来的信息…… 这声音,异常的熟悉…… 在不久前,它好像说过一句——“让他们去。” 楚子川忍不住后退半步,脸色巨变。 原来那个伟岸的存在……就是它!!! 是它将我们引进了这个尼伯龙根!是它最希望我们打开‘门’,因为只有它能够触碰天庭!!! 轰隆声中,覆住山巅的阴影挪开,大片皎月清辉重新洒落。 尘世巨蟒的蛇首挺起,对上相隔不过数里的月光海。 普通的蛇类,懂得利用肌肉的收缩然后瞬间释放,就可以像弹簧一样跃向两米的高空,而耶梦加得,只要它稍稍蓄力,向上弹射,就能轻松跃进无边无际的月辉之中。 在千万年前,它一直都是约顿海姆连接中庭的世界列车。 但它没有立刻弹起,反而安静下来,上下颌骨缓缓扩开,最终拉至夸张的130度,令人瞠目结舌,像是要把整个苍穹都吞入嘴中。 咽内的肌肉腔壁一阵推挤,声带陡然震动,狂躁的阴风从咽喉喷出,阴冷而暴虐的蛇嘶横扫开来,潮起潮落,在整个约顿海姆的上空暴走。 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庆贺,晶莹的泪光从它的眼角闪落。 “吾王,微臣终于……要去见您了。” 楚子川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蛇……也会落泪吗? “子川,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它走。这种恐怖的生物,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楚子川回头,对上楚天骄那对暗淡的黄金瞳。面前这位男人意志如钢,没有被隐天蔽日的尘世巨蟒击溃。 楚子川目光一沉,“我现在……就能关门……” 由尼伯龙根之环窃取的权柄,“伪·约顿海姆之主”,就像一顶无形的王冠,一直承在楚子川的头顶。 他又补充道:“但是只能关一次,先前无论是入侵、解除封印,还是开天门,都是极其敏感的异常操作。频繁的异常操作会让我在精神网络里的伪装失效,然后被剔出精神核心。我的身上会被打下烙印,想要再次入侵会变得困难。” “如果现在强行关门,那条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它会杀了我们!所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楚子川侧身从迈巴赫里把克洛克手枪取了出来,抬起枪口,遥遥指向高空中山脉般的巨影,裤脚在寒风中狂摆,数道火光从枪口喷出。 “我们要爬到它的头上,比它快!赶在它之前跃出天门!然后……重重地关门!!” 然而,子弹隐没在黑影中,只有几道微弱的“叮叮叮”声,跟挠痒痒似的。 楚天骄仰天,望向空中的巨影,月光从它鳞次栉比的鳞片间穿透过来,勾勒出狰狞的蛇形。 光是从山巅挺起的蛇首,就有五百米以上的距离。 “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 “做得到!” 楚子川重重地点头,左眼黑眸,右眼暗淡黄金瞳,双眸里尽是坚定的光。 楚天骄怔了怔,面前的这位少年,简直与‘七进七出长坂坡’的常山赵子龙如出一辙,英姿飒爽,一身是胆! “怎么做?” “上车!我们跳到它的背上!” 楚子川落于主驾驶位,楚天骄落于副驾驶,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红星二锅头,吨吨吨地仰天灌入嘴里,大片晶莹的酒液沿着嘴角抛落,像是要壮胆。 啪! 酒瓶被他抛出车外,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破开。 嗡—— 身经百战的银色猛虎迈巴赫,再次启动了它的引擎! 车身震动,迈巴赫背对吞天蛇影冲了出去,又猛地制动,沉重的车尾甩动,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刺耳的胎响连绵不绝,大片白色的胎烟腾起,遮住视线,透亮的石板地上留下数道时断时续的黑色焦痕。 三百六十度回旋烧胎掉头! 刘海因向心力而倾斜,露出了楚子川那是冷酷的双眸,这一夜的追逐战,已经将他的车技推到新的高峰! 回旋方向盘,换挡,油门踩尽! 迈巴赫旋转的势头硬生生被止住,像撞上礁石的海浪,又卷回大海。 丝丝缕缕的月辉从巨蟒的鳞片间隙透下来,迈巴赫迎着月辉疾驰在山巅,一如那手持长枪冲向风车的唐吉诃德! 轰隆隆—— 凝固的巨蛇动了,整体像个巨大的弹簧般压缩肌肉,坚硬的鳞片相互摩擦,甚至溅出大片火花,发出连绵不断的交击声,如同一首宏大的狂想交响曲! 庞大的蛇身逐渐离开山体,不再与山壁接壤,横向空出了百米的间隙,巨大的滚石向着昏黑的深渊摔落。 第二十五章 以主之名 嗤—— 迈巴赫在山崖边停了下来,楚子川下了车,脸色铁青。 楚天骄也提着村雨下了车,看着逐渐远离的‘山路’,沉默不语。 尘世巨蛇苏醒后,本来‘山路’与山巅相距也不过数米,他们可以直接开车飞跃过去。 但是现在…… 百米的宽度,根本就不可能跃过去! “它快要蓄势完毕了……” 楚天骄低头,望向山崖外。 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庞大的蛇身巨影不断地压缩,其上还挂满了无数的白影,它们都是死侍,拼了命地扣住蛇身上龙骨般突起的鳞角,挣扎着往上爬,想要跟随这‘列车’一同前往活人的世界。 就连已经爬上山巅的死侍群,也都头也不回地沿着嶙峋山壁爬了下去,想要找到山脚下的蛇尾,搭上‘列车’。 但楚子川他们不可能像那些死侍一样,壁虎一样倒着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而且还是纵向跨越上千米。 “一旦它起跳,我们根本不可能拦得住,也追不上……”楚天骄身上的疲态越发明显,像一口逐渐枯竭的泉。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头,耳边传来少年铿锵有力的话语,“老爹,别放弃。” 楚天骄回头,那个少年后退两步,退到两米外。 他高高举起右手,背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月光海,炽烈的金光在他的指环上辐射开来,在这一刻他就像一座无比高大的灯塔! 楚子川神色肃穆,一开口就有如雷音滚滚。 “以主之名!约顿海姆——回答我!!!” 嗷呜——! 漫天飞舞的雾狼们仰天长啸,不再飞蛾扑火般冲向皎洁的天幕,转而扑向山巅! “子川,小心背后!” 模糊的风雪中,生有巨翼的狼影在疾速接近,楚天骄扬起长刀,目眦尽裂。 但楚子川没有回头,他只是高高地举着右手,脸庞隐匿在阴影里,右侧的奥丁之眼跃动金色电光。 轰! 巨翼震碎风雪,楚子川手腕猛地翻转,一把抓住了狼影结实的小腿! 双脚离地,他跟着双翼狼影飞了起来! 楚天骄仰头,那对翼影尽力地扑打,白衬衫少年在空中缓缓抬升,炽烈的黄金独目无比耀眼。 “我是约顿海姆的主人,‘雾狼芬里厄’理所应当……听命于我!” 高空中传来少年带着笑意的话语,楚天骄被深深地震撼了。 又一头雾狼低空掠过,楚天骄会意,也抬起了手,两者交错的瞬间,他一把抓住狼腿,也被带到了空中! 两人一前一后,飞向五百米开外的蛇首巨影。 但是以单只雾狼的力量,拖着他们飞行,不止难以维系平衡,还显得吃力,所以他们飞得很慢,就像缓缓上升的热气球。 而那盘山蛇影的收缩动作已经接近尾声,孤峰停止摇晃,沙砾不再滚落,整条尘世巨蟒就像压缩至极限的弹簧,忽然安静下来。 无数雾狼绕着蛇首在飞行,伴随着轻松的狼吟,像一首长诗,庆贺老朋友即将迎来新生。 但楚子川他们距离蛇首,却还有三百多米的距离…… 他们都知道,一旦巨蟒释放攒积的弹性势能,它就会冲天而起,庞大的动能会托着它跃进云端的光海,以他们俩现在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 叮—— 像是暴风雨前的一声脆响,最后细微的挤压也完成了,脊背上两块相错的黑鳞交击,久久地回响在风雪世界中。 下一秒,它紧致的肌肉鼓胀起来,虬曲的蛇身黑潮一样涌动,相覆相咬的鳞片此起彼伏,像拧到极限的麻花正在旋开,巨蟒身上汪洋般的弹性势能,如同坠地的核弹一样缓缓绽放开来。 就连大地与冰川,也在巨蟒洪荒般的压力下,大片大片地皲裂开来,山河倾倒。 轰——! 遮天的巨影动了,劲风横扫山巅! 楚子川有些绝望了,他望向头顶那片明亮的恣意汪洋,猛地咬牙,就要关闭约顿海姆的天门!! 低沉的吟唱忽然响起,仿佛来自远古般恢弘而沧桑,无形的气幕在风雪中张开,一直一直往外延伸。 整个世界都被凝住了,那个本来可以突破音障的蛇形巨影,现在只能一寸一寸地向上拔起。 楚子川骤然回头,下方的楚天骄抬起头,双眸中金光炽烈,像是把凛冬里的柴火通通都扔进了壁炉,一把烧尽! 言灵·时间零! 他之前一直没有释放的言灵……等的就是现在! 楚子川望着楚天骄的黄金瞳,虽然耀眼,但却透着风中残烛的虚弱,像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那个男人脸色苍白,虚弱地笑了笑,“子川……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其实我一直都很少直接喊你……儿子。” 楚子川一怔,又默然不语。 他当然知道……在这个男人口中,其实他一直都是‘子川’,楚子航才是‘儿子’。 就连去接儿子的时候,那个男人下意识吐出的第一句话,也是“子航在吗?” 以前楚子川还以为,那是因为男人与楚子航见面的时间更短,现在他却逐渐明白了,原来那是溶于血脉的热忱,情不自禁地,就喷薄而出。 “刚抱你回来的时候,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楚天骄啊楚天骄,你就不怕你从尼伯龙根里抱回来的,是借胎还魂的怪物吗?说不定还是一头未觉醒的龙王啊!万一他某天忽然失控了,子航和莹莹都要遭罪!” “每次我都很苦恼,亲不自禁地就抽掉很多根烟……那时候甚至想着,‘不如……趁早处理掉吧?或者交给学院也行啊!’” 楚子川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 但他的话又被楚天骄打断,“后来随着你慢慢长大,你懂事、乖巧、成熟,很多时候你都像润滑剂,缓和我们的矛盾,给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带来了不一样的温馨。” 楚子川不明白楚天骄在胡说什么,即使他们身处于时间零的领域中,旁边山脉一样的巨影仍在往上缓缓抬升,但这个男人却忽然说起白烂话来。 拜托,我是男的不是女的,在危急关头吐露心声,没人会以身相许的…… 楚子川无力吐槽。 “其实你更像是哥哥,而子航……却还在努力学习当一位好兄长。” “特别是在今晚的地下室里,你对老爹的那番话,你默默的支持和无声的爱……不怕你笑话,真的让老爹感动得掉眼泪。” “以前的我,其实是个挺封建的人……老是想着,‘子航身上流着我一半的血,我要是死了,那么他还能证明我曾经的存在。但子川身上什么都没有……’” “这其实也不能怪我……龙族总是唯血统论,混血种是他们的子嗣,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但是……你终于教会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亲情。其实‘亲情’这种东西,无关血脉。” 男人的眼角有了晶莹的泪光,他朝着楚子川竖起了大拇指,“谢谢你,子川。” “这把钥匙,接着!其实我在孔雀邸……也有豪宅!那里存放了我很多重要的东西,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带子航去看看。” 男人抛来一串钥匙,楚子川下意识接住,他的心却缓缓沉到了谷底。 这番情景……怎么这么像遗……言? “可能已经猜到了……其实我已经不行了。这是祭坛的等价交换……” 楚子川失声大喊,“怎么会?!!我们不是用手提箱里的东西换的奥丁之眼吗?!!” “子川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别人说什么都信。” 第二十六章 黄昏的重现 男人无奈地笑笑,双眸中的金光明灭不定,“那个手提箱是空的啊!我还没拿到东西呢……那个密米尔的祭坛以力量换取了力量,同时还附上了我的自由,我和那些雾狼一样,无法离开约顿海姆了……” “幸运的是它很好说话,同意我‘分期支付’,没有一下子就取走我的所有力量,只是一点一点地抽丝……”那个男人居然还幽默起来。 “而这个‘言灵·时间零’,是我的最后一次展开了,为了维系它,我甚至已经没有动弹的余力……” 楚子川怔住了,两道透明的泪痕无声滑下。 巨大的痛苦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了眼望着那个男人逐渐虚弱的身影…… 有血泪从那个男人的双眸流下。 “子川,别怕……老爹很能的,死不了。”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啊?!你连鼻腔都在流血啊! 楚子川痛苦地闭上了眼,泪珠断线。 “子川,睁开眼,看着我!”那个男人的声音硬挺起来。 楚子川咬牙,睁开了眼。 “子川你听着,老爹一直都确信,你将来必会成为川流般伟岸的存在,你不能就这么死在这!” “给你取名‘子川’,其实有我的深意,我一直都希望你这条大江,在将来能载着你哥的航船,一同流向日落的尽头……” “答应我,你们哥俩,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楚子川咬牙不回声。 “答应我!!”那个男人忽然暴怒起来,像一头怒发冲冠的狮子。 但楚子川仍然不作声。 “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被牢牢地锁在约顿海姆,没办法离开,但你还能!而且你拥有尼伯龙根之环,是最有可能回来解救我的人!” “看到那些张开翅膀的飞狼了吗?它们都是你的踏脚石!” 楚子川仰头,漫天飞舞的雾狼凝滞再空中,像一块块悬停的活体石阶。 男人喘着粗气,嘶声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踩着这些傻狼的头,冲到上天去,阻止这条赖皮蛇进入人类社会,然后再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楚子川忽然明白,他确实已经没有选择了。 在这一瞬间,他清秀的脸庞变得严肃,像一把红热滚烫的御神刀泼上了冰水淬火,冷硬而神俊。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等我。” 楚子川的眼神逐渐坚定,平静的语气透出无与伦比的笃定和可靠。 而男人之间的承诺,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娇柔做作,本就该像无风的大海,平静而有力。 因为他们都相信,一定会实现。 无需过多的言语,楚子川提起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狼腿,手臂上青筋暴起,硬得像一块泛光的钢板,腹部的核心肌肉绷紧,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这一身‘男神式’的精壮肌肉,本是为‘武力迫挟路明非’而练,现在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背部的肌肉群躁动起来,精练的胸肌与背肌同时发力,整个人拽着凝滞空中的雾狼做引体向上。 楚子川稍稍一发力,整个人就轻松翻上了狼背。 站稳了,他仰头。 皎洁的月海下,威严的奥丁之眼中,到处都是绕着蛇首巨影飞舞的翼狼。它们被时间零凝固在空中,虽然因为相对速度不低,仍有位移,但却像是在琥珀里飞行般缓慢。 但现在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摆在楚子川的面前,那些飞狼的在空中的立体分布杂乱无章,彼此间的距离也是不确定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跑到‘断崖’上,而且楚天骄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所以他必须得找到一条路,极短、极有效的路! 楚子川闭上了双眼,用尽全力激发嵌于右眼框的奥丁之眼。 虽然庞大的精神元素没了…… 但这枚奥丁之眼,在千万年的浸泡中,汲取智慧,自行孕育了一个崭新而又犀利的言灵! “如果森罗万象总有起点和终点……那么我总能找到最近的‘路’!” 他骤然睁眼,那枚沉寂的太古金阳再一次被唤醒了,日珥般的金色电弧激越而起,暴怒的火光从瞳孔溅出。 言灵·极径! 一瞬间,像是得到了攻略,更像是开挂,世间所有的问题,他都能找到最简洁的解决方案,包括眼前的通天路! 一条淡金色的虚线浮现在他的眸底,蛇形在空中,将一头又一头飞狼串起来,构筑出一条极短、极有效的浮空路,最终通向了天幕! 砰!砰!砰! 沉闷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楚子川全神贯注,大步跳跃,踩一枚又一枚狰狞的狼头前进,将整个世界都抛到身后,沿着天阶螺旋式抬升,而且越跑越快,热气从口中吐出,又在寒风中化作汽雾。 底下的楚天骄抬起头,那个少年奋力奔跑的背影,像是在攀登《圣经》中通往神域的巴别塔,那些狼头被他一脚踏得沉下去,甚至有断牙从歪扭的狼口中飞出,底下又有无数惨白的身影在另一座高塔上攀岩。 少年身陷于狼影的风暴中心,身旁的蛇形巨影在缓慢地攀升,晶莹的泪光从少年的侧脸闪落,他在担心他的父亲,但他依旧没有回头,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有力且坚定,想要快过那条蛇,快过时间。 在楚天骄几十年的任务生涯中,都没见过如此震撼的一幕,那个少年似乎在与天做抗争! “就是这样!跑!跑!跑到那条蠢蛇的头上吧!我楚天骄的儿子,向来都是最牛的!”挂在下方的楚天骄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更多的鲜血从眼角滑落。 楚子川听到了男人的话,身子一颤。 他哥是市篮球队的中锋,而他则是市篮球队里数一数二的控球后卫! 他有着华丽至极的控球,和动若脱兔的疾速! 心脏超负荷运作,大量的热血泵出心房,灌入四肢百骸。 楚子川怒吼一声,化作一道狂怒的白色闪电,在空中暴力地折转飞跃,一瞬间就蹿出去十几米。 望着那个折向月海的疾影,楚天骄的精神恍惚了。 青铜古钟在耳边轰鸣,历史的洪流像画卷般在眼前拉展开,皎洁的月辉中有无数晃动的人影,无数夭矫的龙形,天幕般的黑色死翼扬起,无数燃烧的坠影。 世界在崩塌中重塑,他又看见了……诸神的黄昏。 但是有一件事,他没跟楚子川说—— 第二十七章 奔向寒宫 他看到的诸神黄昏,和玛雅人预言的‘黑龙复活,世界末日’不一样,巨石上篆刻的,是一个全新的预言! 就像是……就像是观星的红袍祭祀们,在一次偶然事件中,突然发现了世界命运线‘明线’之外的——暗线!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世界的命运线有了分叉,一路通向旧日的黄昏,一路通向新世纪的黄昏…… 楚天骄忽然闷哼一声,那双黄金瞳逐渐熄灭,变得灰暗无神。 他已经到极限了,而楚子川才刚刚越过蛇头,距离月光海还有很远很远…… 无形的言灵领域开始摇晃起来,立在天上的楚子川明显感受到天地的巨变,空中凝滞的狼群开始沸腾,尘世巨蟒逐渐挣脱束缚,一切似乎又要重新流动起来。 “子川,刀!” 下方传来一身震喝,一抹刀影疾速刺入狼群,直直迎着楚子川飞来。 楚子川忽然明悟了,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在崩溃的领域中反身起跳,仰天,腰部拉成一把大弓,在渺小的狼头、与庞大的蛇首之间纵身飞跃。 伸出手,向着刀影,花开般展开手臂,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舒展,指尖在村雨明镜的刀身上掠过,与刀柄相错的时候,五指勾提,将漆黑的刀柄纳入掌心。 整一个过程,他的动作都像芭蕾一样轻柔,连目光都平静得像一汪潭水,云端洒落的月辉则勾勒出他呈月牙的英姿。 楚天骄仰头,目睹了少年仰天飞跃的整个过程。 模糊的视线里,天穹下飞跃的少年微微侧身,太古的金芒从他的右脸倾泻而出。 恍惚之中,诸神黄昏的灵视,与现实交错,重重相叠。 在蔽日的黑色死翼下,一个持刀的人影,从龙渊高高跃起,右眼绽放的金光在空中拖曳,就像金色的流星,义无反顾地袭向了那位……至尊的黑色帝王!! 奥丁锐利的右眼,命运中不该存在的存在,能够看穿黑色帝王的破绽,并将其击败…… 这十几年来,我驻守在这座城市,为的不就是搜集黑王的信息,寻求破解诸神黄昏的方法吗?! 楚天骄闭上眼,放肆地大笑起来,对着天上的少年竖起大拇指。 “子川,你就是诸神的黄昏!!” 言灵·时间零——彻底崩溃! 风雪涌动,狼群狂舞,巨蛇拔地而起! 楚子川的目光一凛,全身肌肉绷紧,核心力量爆发,右腿鞭向月辉,以格斗技中著名的‘踢月转体’飞旋滞空,同时手腕转刀,明亮的刀光贴着他的身体晕开,光影交舞。 “耶梦加得!!!”他嘶吼。 铮! 楚子川单膝跪地,反手握刀,一刀正入蛇首,刘海垂落,右眼里的金阳亮得可怕。 巨蟒吃痛,下意识又绷紧肌肉,锁紧鳞片,将村雨死死地卡住。 尘世巨蟒以恐怖的速度升空,蛇首昂起接近九十度,飓风迎面袭来,无数狼影被抛在身后,躲避不及的狼群被蛇首撞成沙雾。 巨大的加速度将楚子川压在蛇首上,想站起来都困难,他只能死死地握住刀柄,凭借插入蛇首的村雨,才没有被抛到空中。 皎洁的月辉映在他的脸上,周围的黑鳞都被月光漆得霜白,他竭尽全力仰起头,无边无际的月光海就在眼前!! 轰!!! 蛇首一头撞进潮起潮落的月光中,楚子川眼前尽是白光,全身都被清凉的月辉扫过,下一秒耳边又传来大海的轰鸣声,像是在海面下方听浪声涛涛。 四面八方忽然有海水倒灌进来,声势浩大,飞溅的水珠落到楚子川的脸颊上,海水的咸腥味不似作假了,而蛇首不避不让,迎头撞了上去。 他下意识紧闭双眼,下一秒就被大浪冲击,呼吸阻滞,浑身湿透,直接就泡在了海里。他不得不双手握紧刀柄,青筋暴起,才没有被巨量的海水冲刷走。 轰!!! 数万吨的海水被掀飞,楚子川身上的压力一空,空气变得清新,海水沿着发梢滴落,咸腥的海风拂面,失重,像是在飞。 他仰天睁开了眼。 天空不再是无边际的皎洁,漆黑的云层绵延千里,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数万吨的海水被掀飞,山脉般的蛇首托着他冲出了海面,海面上波光粼粼。 他又重回人间,通过皎月投落大海的浮光。 楚子川下意识伸出手,伸向天际圆月,月辉从指缝流落。 我追逐明月的流光升入云端,又从狂怒的海面跃出,奔向更为遥远的寒宫。 “那是一轮明月,真正的圆月。”他心想。 尘世巨蟒仍在缓缓地攀升,下方庞大的蛇身快速地从“海天交接”处挺出。照这个势头,很快它就会完全降临人间。 届时就是一场灾难! 楚子川深吸一口气,扎住马步,用尽全身力气,一路火花溅射,将村雨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 奋力起跳,刀影晃动。 “约顿海姆——!!” 他嘶吼着跃向遥远的月亮,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映着少年孤独的身影,与庞大的蛇影分离,几点晶莹在空中洒落。 “以主之名!” “关他妈的门!!!” 大海惊怒,狂风掠空,海面上浮动的大片月光,突兀地缩成一个光点,下一秒彻底消失! 通天蛇影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于‘蛇七寸’处,被光滑平整地切开,泼天的热血洒落大海,断裂的蛇影扭曲着冲上夜空。 它巨大的黄金竖瞳里流露出茫然之色,蛇身开始剧烈抽搐,蛇芯伸长抖动,忽然仰天嘶鸣,气浪像恒星环般向四面八方扫开,哀婉久绝。 隐约间,楚子川听到它说了一句——“吾王!!!” 半秒过后,蛇瞳失去光泽,庞大的巨蛇断影抽搐着砸向海面,掀起万丈狂澜,被翻涌的怒涛淹没了身形,沉向海底。 而跃向月亮的少年也精疲力竭,在天空划出一条弧,像折翼的鸟儿,无力地坠向大海。 过耳的风声中,海风吹动头发,全身的水珠向上飘成晶莹的光点,下方大海涌动,惊涛万丈。 楚子川似乎听见了老爹欣慰的声音。 “我为你骄傲,儿子。” 第二十八章 我明明是光!(感谢‘雷泽天启\’‘夜色安魂曲\’的打赏) 在模糊的光中,楚子川听见了雨声。 “子川!他醒了!医生……护士,麻烦喊一下黄主任!我弟他醒了!” 丝丝缕缕的光透进来,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旁边立起,显得有些焦急,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子川……你感觉怎样?” 楚子川挣扎着张开眼,更多的光从缝隙流进,有些刺眼。 “水……”他说。 “水水水。”病床旁的那个人有些手忙脚乱,回身寻找热水壶。 而楚子川缓缓适应了光线,逐渐睁开了眼。 雪白的天花板,红十字的标志,前端的墙壁上挂着一面液晶电视,这是一个双人间的病房,而他正躺在病床上,左边的木桌上还插着一瓶嫣红的康乃馨,花冠饱满,盈盈地压出瓶身。 病床边的男生终于找到了暖水壶,倒出一杯白开水,又放在嘴边吹了吹降温,轻轻地递到楚子川的嘴边,一点一点地喂,像呵护初生的雏鸟一样小心。 楚子川喝着喝着,不由得有了笑意。 “没想到像你这么严谨而冷酷的人,也有手忙脚乱的一天,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在代数运算的世界里,没有意外,我的人生本应是一组严谨的方程式……” 这个剑眉星目的男生捧着水杯,轻轻地说:“而你,子川……却是上天赐予我的随机变量。为了你,我可以颠倒自己的世界。” 楚子川的嘴角抽了抽。 喂喂喂,这么深情的话,不是应该跟你女朋友说吗?一本正经地对自己的弟弟说是几个意思? 楚子川觉得很无奈,因为楚子航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直’,纯粹且没有杂念的‘直’。明明是个敏感而又内敛的人,很懂得拿捏话语的分寸,却在面对弟弟的时候,总是不加遮掩。 楚子川上辈子看书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个冷面杀神楚师兄,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弟控’! 如果有一天,楚子航忽然瞪开灼金的写轮眼,瑰丽的万花筒旋转在眸底,指着一地的尸体对他说,“愚蠢的欧豆豆啊……睁开你的黄金瞳看看,这就是混血种的器量……多么可悲的一族……” 楚子川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在哪?” 楚子川挣扎着坐了起来,本来以为自己大病初愈会很虚弱,但是没有。就像是身体已经养好了,就等灵魂归位。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你被渔夫从海上捞起,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像个死人,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内出血。那个渔夫把你带到医院,医生诊断你不仅骨折,大脑还受到震荡,可能会成为一名植物人。” 楚子航坐在病床旁的小板凳上,从果盆里取出一个苹果,打开水果折刀,在给苹果削皮。 “骨折?内出血?脑震荡?”楚子川回忆了一下,当初他从尘世巨蟒的头上跃起,又坠入海面,说不清到底有多高,但能保住性命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的话把那个渔夫吓得腿软了,他想当个好人,但不想当个圣人,他没那么多钱救你的命,连吊命的钱也不想出,所以他把你扔在重症监护病房里,以上厕所为名,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楚子川沉默了一会,他并不责怪那个渔夫,反而很感谢他,人家能把他拖上岸已经仁至义尽了。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幸运的是一名医生是仕兰中学的校友,一眼就认出了你穿着的校裤,判断出你是仕兰中学的在读学生。” 楚子川哑然失笑,没想到是遵守校纪救了他。 仕兰中学毕竟是私立的贵族高中,贵族就得有贵族的范,跟那些国立中学一样,都是平平无奇的‘蓝天白云’,怎么能突出‘精英教育’的牛逼呢? 所以他们从衣着就开始‘国际范’起来,走的英伦绅士淑女风,听说很早还有人提议学习日本高中的水手服来着,但是被否决了。 路明非为此遗憾了很久,时不时就拿出来跟楚子川吐槽,骂投否决票的领导层不懂二次元! 楚子川看得出来,其实只是情窦初开的路明非,想看看陈雯雯穿jk制服的样子罢了。 “那晚你忽然甩开妈妈,冲进雨幕中,她很担心,一直在找你,但是找到寰亚集团的工业区那,保安大叔又说你们开车出去了……最后是学校那边给我们接上了头,这样我们才找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 “你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抢救了一个多月,才得以转危为安,转到了外面的普通病房……直至现在,你已经休学半年了,平时是妈妈呆在这里,但今天是周末,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你刚入院那会来了很多同学,这里摆满了各色的花、各式的礼物,那些贺卡可以叠一栋小塔,看得出你在学校里还是挺有人缘。但他们后面陆陆续续都不来了,只有两人除外,路明非和一位女生,他们每周都来一次。” “路明非吗……” 不知怎么的,楚子川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路明非那个瘦削的男孩,窝在黑暗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腿,只露出一对起雾的眼,对着病床上的少年,低声说:“不要死……我只剩下你一个朋友了……” 不过现实可能是另一个版本,那就是路明非抱着他的大腿哭号,“川哥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啊!把你的psp、qq会员、蓝绿黄钻、游戏光碟,统统留给我再走啊!!” “路明非每次还特意带了个mp3来,并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插到你的耳朵里,给你放音乐。” 楚子川挑眉,满肚子疑惑,“mp3?耳机?音乐?” 楚子航点了点头,“他说植物人还有复苏的机会,需要外界不断的刺激,比如说某些能唤起记忆的声音。我认为他说的有道理,所以就没有制止。” 楚子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然后呢?” “他说他有一首歌,刻在你的dna里面,只要你一听到,就会从石化的状态醒来。” “石化……?”楚子川好像明白了,“他放的,不会是《takemehigher》吧?” 楚子航凝重地点了点头。 楚子川捂脸,低喃了一声:“这小子……” 《takemehigher》是《迪迦·奥特曼》的主题曲,半年前路明非迷上了这部特摄剧,每次出新集都要拉着楚子川溜去网吧看。 每个男孩都认为自己是帅的掉渣的迪迦,就连路明非也不例外,但楚子川却忽然开口问路明非,“路明非,如果你是怪兽,你会怎么办。” 路明非一懵,“怪兽?我怎么会是怪兽?”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我明明是光!快拿出你的手电筒来,射我,就这,往我胸口射!用力点!没吃饭吗?!” 楚子川赏了路明非一记他最爱的大嘴巴子。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是怪兽,你会怎么做?杀死迪迦,毁灭世界?” 楚子川轻声地问,在这时候他甚至不敢去看路明非的眼睛,因为他知道没有如果。 “杀死迪迦?我怎么舍得把大古熬成汤!至于毁灭世界……” 第二十九章 怎么会是她呢?(感谢书友‘阿绫\’的打赏)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忽然幽幽地说:“我有这个能耐吗?” “如果有的话,我就吧唧一下把日本岛炸沉!只留下秋叶原!以此告诉全世界,宅男才是正道!只有投身于‘伟大事业’的人,才配活下去!” “然后全世界的人都发了疯似的发展电子游戏和二次元!然后我们就有更多好玩的游戏,更多好看的番,更多的萌妹子!” 路明非说得兴奋了,一脚踩在桌面上,高举营养快线,白沫从瓶口洒出,一脸孤傲,仿佛有光投在他的脸上,想和楚子川干杯,庆贺新时代的到来。 楚子川平时不掺和路明非的中二病,此时却也举起了他手中的娃哈哈ad钙奶,彼此轻轻一碰。 “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这样的话,无论是像你这种衰小孩,还是那些无辜的怪物,都不用牺牲了。” “衰小孩?我哪里衰了?我是帅不是衰!”面对楚子川的时候,路明非彻底放飞自我,脸皮厚得像钢筋混泥土的墙。 楚子川没理他,缓缓站了起来,目光穿过昏暗的网吧,投向窗外的蓝天,面前的液晶屏内正播放着《迪迦·奥特曼》的第52话《致以辉煌的人》。 世界各地的孩子们都在诚心期许,无数的光亮起,划破苍穹,注入石化的迪迦石像内,一道炽烈的金色光柱通天而起。 面对邪神加坦杰厄,复苏的巨人在光芒中缓缓站起,张开了臂膀。 …… 楚子航补充道:“路明非得意洋洋地跟我说,那是他千辛万苦找到的唢呐版!招不回你的魂的话……就直接抬走吧!每次播放之前,他还问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祝你一路走好。” 楚子川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暗暗在心底记了路明非一笔,准备秋后算账。 “你刚刚说有两个人看我,除了路明非外,还有一位女同学?” 楚子川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他没什么红颜知己,全校女生扑向楚子航,就像苍蝇扑向……额,就像蝴蝶扑向花! “这一束康乃馨,就是那位女同学带给你的。” 楚子川侧头,在床头木桌上有一束开得烂漫的康乃馨,嫣红地怒放,娇嫩的花瓣上还有细腻的水珠,像是刚从泥土里捧出来,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楚子航解释道:“康乃馨色调偏暖,有着‘祝你健康’的花语。这里刚好24朵,表达了她对你无时无刻、最真挚的思念和祝福。她每周都来。” 楚子川伸出手,轻轻地在垂露的花瓣上拂过,软嫩得就像少女的肌肤。 “那个女同学……是谁?” “柳淼淼,就是你们班那个钢琴十级的女生。” 楚子川愣了,他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坚持看望自己的女生,居然是柳淼淼…… 柳淼淼其实是个十分优秀的女生,就坐在楚子川的前面,最喜欢的动漫角色是hellokitty,头饰和包包都偏爱hellokitty的联名款。 楚子川曾低声问路明非,“为什么hellokitty作为一只猫,居然还养了一只猫……” 不料坐在前面的柳淼淼,一下子就把头扭了过来,瞪圆了眼,气冲冲地纠正,“hellokitty才不是猫!她是人!一个英国女孩!” 柳淼淼的声音有些清脆悦耳,说起话来也是软声细语的,生气起来也带点软萌,但就是这么一位女生,在骨子里却藏着强势而又华丽的一面。 每次联欢晚会,她端坐在黑玉钢琴前,一身华丽的白纱长裙,黑琴配白裙,是永远的经典。在镁光灯下,她甚至比陈雯雯还要白得透彻,就像盈盈的一捧白月光在那晕开。 而她强势的公主范,来源于脚下那对十厘米的恨天高。 她挺直了腰杆,纤软的黑发瀑布般披下来,随着她踩下钢琴的踏板,嵌满碎钻的高跟鞋就在舞台的孤灯下闪耀,长长拖曳出去的裙尾,又像孔雀骄傲的开屏。 原本楚子川不能理解为什么班上会有男生,为争做柳淼淼的同桌而大打出手,就跟个纪录片里的“春天到了,又是……”似的。 但当他看到那位女生像开屏的孔雀一样,踩着闪钻的高跟鞋,狂奏一曲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台上台下都为之癫狂的时候…… 他忽然就明白了。 那时候,坐在他身旁的路明非,把班级派发下来的荧光棒摇得疯狂,像个脑残粉。 弹奏完毕,台下掌声如潮,她微微鞠躬,又遥遥地望向他,向他伸出手,玉腕轻垂,想让他接她下台。 在这时候,那个女生就像一名加冕的女王,气势排开八百米,连楚子川也都只能硬着头皮上,赏了她一记她最喜欢的…… 吻手礼。 这是柳淼淼的公主梦,她说她要封后座的两位男士‘路明非和楚子川’为骑士,应当负责她的安全,维护她的尊严。 然而事实就是,路明非二人任劳任怨地为她鞍前马后,而且是班主任大人钦定的。 班主任说:“柳淼淼是咱们班的门面,你们要好好协助她,务必在晚会上给领导们留一个好印象。” 因此,当柳淼淼在后台的化妆间里准备的时候,左手有路公公狂奔三百里替她买的hellokitty便当,右手有楚殿下充当人肉衣架,身上挂满了衣服和饰品,嘴里喷出言不由衷的彩虹屁。 “这件好看吗?” “好看。” “这件呢?” “完美。” “这个项链跟我的锁骨相称吗?” “天作之合。” “要不就我就穿这件吧?已经试了半个小时了,我手都酸了。” “明智的选择。” “但我还想试试那一件……” “他妈……” “他什么?”那个正在照镜子的女生忽然回头问。 “他大姨妈,日语,意思是我回来了,你看,路明非买饮料回来了,我替他说的。” “哦……” 就是这么一位女生……每周都来看我吗? “她是来看你的吧?”楚子川忍不住对楚子航说道,“柳淼淼她暗恋你,想多点和你接触,所以用探望我的借口来接近你……” 第三十章 子川亲启(感谢书友‘红尘情洛水情\’的打赏~) 楚子航摇了摇头,又抬起手,指了指窗边的那个空的木凳。 “她每次来都坐在那,呆呆地看你,半年。” 楚子川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在病床的一米外,微凉的雨汽从窗外飘了进来,白色的窗帘在拂动,窗帘下……似乎坐着一个女生的身影。 她托着腮,呆呆地望着这头,但又不敢过分接近…… 楚子川的心忽然抽动了一下,有什么酸浓的东西要从心头流出。 但当他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却没见什么女生,只是空空的木凳,不停摇摆的窗帘,以及窗外阴云沉积的天。 楚子航忽然递来一个信封,天蓝色的信封,方方正正,中间用心形的粉红色贴纸封住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楚子川愣愣地接过,这信封看起来有点熟悉。 楚子航说:“这封就是柳淼淼写的情书,写给你的,但你却把它塞到了我的那一堆里。” 楚子川懵了。 写给我的?明明是写给你的啊! 那天她忽然找到我,在走廊,头也不敢抬,双手把这信递了过来,她贝齿咬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透过垂落的黑发,我还能看见那一双含羞的眼睛,以及红到耳根的脸。 对了,那时候柳淼淼说的什么来着? “这封信、信……给、给你……” “给你哥?我明白了,给我哥的是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楚子川记得,当初他就是这么说的,然后伸手接过信就走了。身后好像还传来那个女生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全的声音,但他听不清。 他继续往前走,走廊的铁栏杆却在微微地颤动,他稍稍回眸,望见那个女生攥着粉拳在锤栏杆…… 他无奈地笑了笑,“又一个春心怒放的女生。” 那时候楚子川认为,柳淼淼锤栏杆,是在宣泄内心的激动,就好像中了六合彩会鬼哭狼嚎、到处蹦跳一样。 但是现在,楚子川却见了鬼似的看见,在这信封封口的心形贴纸上,那个女生用娟秀的字体写了几个小字——“子川亲启。” 完了,一切都完了。 当初他不是没看见这行字,但是子川和子航只是一字之差,那么多女生都写的是“子航亲启”,楚子川匆匆地一瞥,自然没留意到其中的差异。 现在楚子川又努力地眨了眨眼,再度把目光投向信封的心形贴纸,希望刚刚是他眼花了。 但很快,他脸上又浮现出无奈的神色。 人家确实写的是“子川亲启”。 这亲昵的口吻,怎么看都不像是公主殿下跟骑士先生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与亲王殿下在甜言蜜语。 完了,总有富婆想上我! 楚子川忽然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拆开那封信,又放回桌面上。 “不拆开看看?”楚子航忽然问。 “平时你为什么不拆开你的看?”楚子川反问。 “因为没有结果。” “是啊……因为没有结果……” 楚子川仰头望向天花板,那个螺旋的风扇在不停地旋转。 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又经历了约顿海姆事件,他已经身陷龙类战争的漩涡中心,再怎么也无法抽身了…… 或者说,当他含着尼伯龙根之环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位于风暴中心。 普通人和混血种,合适吗? 虽然他很可能不是混血种,但他也不想成为第二个楚天骄…… “这些事以后再提,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会在海里被捞出?听说那里曾掀起风暴……这把刀,是哪来的?那个渔夫说他把你捞起来的时候,你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刀柄。” 水果刀的刀刃贴着果肉,莎莎地前进,果皮一圈又一圈地旋落,丝滑得像红色的绸带,但楚子航那双黑眸却在盯着楚子川。 他轻轻地问:“而那个男人……又去哪了?” 楚子川往床尾的墙壁望过去,大块的液晶屏幕下,硬木桌面上,横放着一柄修长的日本刀,窗外的雨飘进来,刀身很亮,像是有雨水不停地刷洗。 他缓缓说:“这是御神刀·村雨,注定会杀死德川家人的妖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子航没心情削果皮了,那只是他的掩饰,他手中的力道再也控制不住,一刀深入果肉。他从座位上立了起来,垂眸望着病床上的男孩,面无表情。 楚子川张了张嘴,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在原著中,神王奥丁为了楚天骄手中的黑色手提箱,设局将迈巴赫引上了高架桥,进了尼伯龙根,也是在那里,楚子航第一次灵视,开启了他的血统。 但是现在,楚天骄被困在约顿海姆,那手提箱里也没有东西,奥丁没理由找上门来……那么,楚子航很大概率不能激活血统,直到某天他进入卡塞尔学院。 可是……那个男人的夙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远离龙类争斗的漩涡…… 其实他并不希望楚子航或者楚子川觉醒血统,他宁愿他的儿子当个普通的社会精英,在无知中活过快乐的一生…… 楚子川在心底问自己,“我要告诉楚子航真相吗?如果我不说的话……他应该很难找到卡塞尔学院吧?毕竟原著里,他是凭借老爹无心的一句话,才找到了学院。” 楚子川目光上移,那个大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的弟弟给出答案,如果他弟弟不愿意说,那么他会亲自去挖,去刨。 楚子川微微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忽然又听见楚子航低沉说:“子川,别想着瞒我……你右眼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楚子川心里陡然一惊,右眼?那不就是奥丁之眼吗?! 他猛地想起来,以奥丁之眼的灼烈程度,那黄金独目是很难关闭的,说不定他在昏迷的期间,就被医生发现了…… 但如果真被医生发现了,那他现在不应该已经被解剖了吗? 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出现这样的黄金独目,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灵异事件,不解剖来研究一下,都对不起解剖学的先驱,莱昂纳多·达·芬奇。 “别担心,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我用哑光的黑色美瞳帮你遮住了。” 楚子航说:“入院的时候你的眼睛还是很正常,只是随着伤势的恢复,你的右眼开始涌现起伏的金光,连眼皮都盖不住,淡淡地透出来。当时我就买了美瞳,替你掩上了。在那段时间里,你伤势的恢复速度是最快的,连主治医师都觉得是奇迹。” 楚子川摸了摸右眼,那里好像真的覆着蝉翼般轻薄的一层,眼睛会有点干涩与不适应,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 第三十一章 我摊牌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瞒你了。” 楚子川拔掉手上输送营养液的针头,掀开床被,落到地上,“给我整套衣服,我们现在就出院,带你去看看‘真相’。” “你出院的衣服,妈妈早已替你准备好了。” 楚子航递过来一叠衣裤,上面还摆着一对新鞋,是鬼冢虎的极致81。 妈妈很喜欢在商品的浪潮里淘宝,尤其钟爱搜寻高质量的小众品牌,似乎女人天生就有这种采集的本能。 她知道楚子川喜欢穿白衬衫,但又对奢侈品无感,所以就给他挑了一个国内小众的轻奢品牌megasuen,选了一件纹拼接的白衬衫,配一条灰色宽腿裤。 楚子川很快就换好了,把病服脱下去后,整个人的气色似乎都红润不少。身上这件衬衫的质感很舒适,比起楚天骄给他买的地摊货,要好上不少…… 但他还是喜欢那些地摊货多一点,因为那个男人穿的也是地摊货。 楚子川来到液晶电视的硬木桌前,那柄陪他杀出约顿海姆的妖刀,本该被供奉在神社里,现在却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躺在这,刀鞘早就遗失了, 他轻轻握住刀柄,抬起刀尖,明镜般的刀身上映着他坚毅的脸,丝丝缕缕的雨汽从窗外飘来。 一只乱舞的飞蛾在刀身上滑过,它透明的薄翼自动滑落一片,撞在一线的刀刃上,又切成两瓣。 “飞蛾……” 楚子川抬头望向窗外,风势很大,昏暗中的重重树影在扭曲,树冠发出狂潮般的巨响,街道上的路灯下,大片大片白色的细影围着灯泡在飞舞,那些都是飞蛾,磅礴大雨来临前,自动压低飞行高度的扑火飞蛾。 不少飞蛾从窗口顺着气流飞入,撞在人的身上,叫人心烦。 楚子川右眼的美瞳下,闪过淡淡金光,一条金色的轨迹出现视网膜底下,将所有飞蛾的前进路线封死,那就是屠杀的“路”。 手腕轻转,村雨掠风发出轻鸣,像是在欢喜。 刀光滑过,七八只飞蛾被一刀斩尽。 一击毙命,绝不失手。 言灵·极径 “子川……”身后响起楚子航的声音。 楚子川忽然惊醒,他刚刚居然用言灵来杀飞蛾…… “你的刀法……” 楚子航欲言又止,他自己的刀术是从少年宫的武藏剑道培训中心学来的,但却只是一板一眼地劈砍,说不上懂得刀法,但刚刚望见楚子川的那一刀,便觉得惊为天人,因为那刀光浑然天成、举重若轻,像一位真正的大师。 楚子川自然也不会刀法,因为学费的问题,他甚至没去少年宫的剑道馆学习,刚刚只是本能地按照眼中浮现的金色线路挥刀,就好像玩游戏的时候,直接按照攻略来走一样简单。 言灵·极径,其实是个十分强大的言灵,它能找到一切抽象意义的“路”,而且消耗低,就像是低蓝耗的辅助软件……或者说外挂。 “我不会刀法,但是我的右眼……赋予了我一种超然的能力。” 楚子川摸着自己的右眼说,他能感觉这个眼睛的活性,跟尼伯龙根之环一样,都是有自主意识的存在,只不过可能很淡薄。 贮藏了千年的精神元素,甚至可以帮它看到世界运行的法则,可惜现在已经消耗一空,只剩下一个自行演化出来的言灵,不过将来要是能喂它‘吃’点什么,说不定还能进化。 楚子川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去什么古董街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炼金物品,说不定这奥丁之眼能‘吃’掉精神元素或者活灵。 “超能力?像蜘蛛侠彼得帕克那样吗?”楚子航问。 “额……这么说也没错,混血种就像是变异的人类,只不过人家蜘蛛侠是被蜘蛛咬了,但混血种的先祖,却是被龙给……” 楚子川忽然换了个话题,“我们去孔雀邸吧,在那里应该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龙族,关于混血种,关于那个男人。” “你指的是这串钥匙吗?” 楚子航拎起一个铁质圆环,环内挂着几把钥匙,还有一张白色的门禁卡,上面绘着一只青墨孔雀。 “这是从你之前的裤袋里面找到的,这张卡,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就是孔雀邸进出的门禁卡,虽然妈妈也给你配了一张,但跟着张的编号不一样……” 楚子川默默地接过那一串钥匙。 当然不一样,这是那个男人留下来的,我甚至怀疑当初在地下室那个男人其实没有说谎,那个可以放大十几倍的狙击镜,真的是他用来偷看别墅区美女的…… 关键在于,那个美女,就是他的前妻苏小妍……而他偷窥的地方,就在他自己买在孔雀邸的豪宅里。 “但我没有告诉妈妈,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等你醒来,等你的解释……”楚子航平静的黑眸底下,似乎涌动着暗流。 楚子川感慨于楚子航做事的滴水不漏,不仅细心地买来美瞳帮他掩住奥丁之眼,还敏锐地察觉到这串钥匙的不凡之处。 楚子川知道瞒不了了,他轻声道:“这串钥匙,的确是楚天骄的。虽然在多数人的眼里,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男人,但他其实真的很能的……他隐藏的那一面,凶狠而又凌厉,轻松能干趴十几个鹿天铭,像孔雀邸里面的那些别墅,他能买三十套,每天换着住不重样,泡着黑桃a香槟洗澡……” “他说你的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要是某一天他不在了,你就是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关于这一点,他一直都想让你知道,但是没有机会……” 楚子川抬眸,对上楚子航低垂的眼帘,柔声说:“哥……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想错了,老爹他没有偏爱我……他喜欢你,其实要比我多一点……” 楚子航依旧面无表情,但双拳却在缓缓握紧,手臂上的青筋像躁蛇般暴起,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死了吗?”他一开口,声音就有些沙哑。 楚子川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笑了,“没有,他怎么会死呢?他说他不仅要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还要参加你的婚礼。他想喝儿媳妇给他敬的喜酒,然后封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还祝孙子超级能吃辣。” “祝孙子……超级能吃辣……” 楚子航微微抿唇,那双明亮的眼睛躲在刘海后面,似乎有点红。 记忆力的那个男人就是这样,以能吃辣为荣,觉得能吃魔鬼辣椒就超级爷们,在儿子们一岁大的时候就疯狂喂辣椒,说要从小培养起,辣得两个孩子整天都是泪眼汪汪的,窜稀好几天,妈妈就差点没跟他拼命,因为都是妈妈处理的纸尿布。 第三十二章 前往孔雀邸(感谢书友‘柒月水芝\’的打赏)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楚子川收刀而立,黑眸含光,身后的窗风吹动他的刘海。他也很想知道在楚天骄的秘密基地里,藏着些什么。 楚子航点了点头,摸出自己的诺基亚手机,“我打个电话给老顺,让他来接我们。” 老顺是楚子航家的专属司机,上次在学校见过,一米九几,带着一副威严的黑超,走在公众场合就“少爷少爷”地叫楚子航。 但楚子川却伸手摁住了诺基亚,对着楚子航摇了摇头,“不,不能打给他。” “为什么?” “你不知道富豪们的司机,其实都是多面间谍吗?一面要对老板负责,不把老板在外面厮混情人的事情揭发,一面又要对老板娘负责,帮她监视老板的动向,及时向她汇报,有的还要对老板的儿子负责,老板什么时候嗝屁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楚子川笑了笑,“司机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虽然老顺看起来挺老实,很多时候都挺照顾你的,但答应替你隐瞒的事情,说不定滴水不漏地汇报给鹿老板了,鹿老板说不定转头又告诉妈妈了。而老爹的秘密,就我俩知道好了。” 楚子航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就答应了,“那我们坐公交车去吧?有一辆社区公交车,刚好可以在医院上车,终点站就是孔雀邸。” “好。” …… “办理出院手续?” “是的。” “你们现在就要出院?不多留两天?”柜台小姐姐一边敲着键盘输入资料,一边问。 楚子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说小姐姐,您这医院是青楼‘藏花阁’吗?怎么一幅“大爷不玩多几天?”的口吻?要不再拎起个绣花手帕,在窗台外招招手? 千万吐槽,到了口边,却是一句平淡的,“现在就要出院。” 柜台小姐姐忽然又伸出手,指了指大厅门外的天色,“可是台风要来了呀!红色暴雨警报!十级强风!人都给掀飞到天上去!” 小姐姐做出一副很可怕的样子,恐吓面前的两位面相稚嫩的少年。 但兄弟两人都像面瘫。 “真无趣……”小姐姐砸吧砸吧着小嘴,将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楚子川。 楚子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们应该趁台风还未真正登陆,尽快回家。” 楚子川接过资料,与楚子航一同走到了医院大厅的边缘,瓢盆大雨已经落下,雨声伴随叶声哗哗地响,大厅外是涌动的风雨,大量的水在青石板上流淌,通过铁硬的盖板汇入下水道,昏暗之中那些树影就像狂舞的巨人。 几个没带伞的行人捂着头往这冲,在狂风中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衣服和裤子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很狼狈。 外面的那些黑色轿车在狂躁地嘶鸣,车灯闪个不停,有的是堵在路上,急着要回家,有的是停在路边,但这风烈得不行,甚至直接触发了它们的报警装置。 楚子川斜挎着一个yonex的黑色加长型网球包,那是计划缜密的楚子航给他准备的,用来装刀,否则,拿着一柄明晃晃的管制刀具随便乱走的话,会像个疯子。 楚子航认为‘这是一把好刀,需要配一个好的刀鞘’,所以他拜托爸爸在日本的朋友,找了一位日本的工艺大师制一把“鲛皮”的刀鞘。 而所谓的‘鲛皮’,其实是中国古人的叫法,鲛在古汉语中就是鲨鱼,所以鲛皮刀鞘,其实就是鲨鱼皮鞘,但这些鱼皮实际上却不是用鲨鱼皮做的,而是用蝠鲼,俗称魔鬼鱼。 而制作一把好的刀鞘,需要花不少时间,那刀鞘至今仍未寄来中国,所以楚子航在病房里备着一个网球背包。 楚子川侧眸,看向身旁的楚子航,而楚子航穿着件白色的t恤,正仰着头望向大厅外的磅礴大雨,提着一把黑伞,像是提着一柄修长的刀。 可以说,从发现弟弟手上的那柄刀开始,这个大男孩就在备战了。他敏锐地意识到,即将有汹涌的暗流袭向他的人生,裹挟他前进,或许往日那在透彻的阳光下念书的场景,逐渐地就要淡去了。 如今更像是开战之前的宁静,医院外的青石板上,白茫茫的一片,像天降的箭雨,而楚子航已经披好甲胄,一双冷静的黑眸露于青铜铁面下,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狂怒的台风,并不能阻挡他追寻真相的步伐。 “走了。”他说。 “嗯”弟弟点了点头。 两人迈入雨落狂流的黑暗中。 …… “你说……龙?” 楚子航牢牢地盯着楚子川的眼睛,再度问了一次,“龙?《礼记·礼运第九》里的龙?” 他平时博览群书,对于龙这种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异动物,也有不少的了解,在《张果星经》里面说,生有辅翼的,才是真龙,比如在西周出土的大量龙纹器皿中,都是背负羽翼的龙形。 但是他没想过,那个男人忌惮的敌人……会是龙。 “受伤了也只能独自舔舐伤口……这样的生活,很孤独吧?” 楚子航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他又想起那个男人带他放风筝的场景,嫩绿的草坪像海浪一样波动,那个男人淡薄的裤脚在风中摆动,他仰着头,面对广袤的蓝天,像是在看儿子的风筝,又像是在守望这个世界。 “就是龙,但不是中国的龙,而是典型的西方龙的形象,骨架宽大粗壮,四足双翼,拥有灼热的黄金瞳。老爹就是个屠龙好手,为了执行机密任务成了这座城市的守望者,与妈妈相爱,纯属意外……” 楚子川无奈地摊手,心想:楚子航你现在这么惊愕,根本不会想到你以后会爱上一个名为‘夏弥’的小龙女吧? 楚子川与楚子航坐在公交车的尾部,整辆公交车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想来也不会有人出门,连交通部也停止发车,所有公交像乳燕一样归巢,在狂风斜雨的黑暗中熄了灯。 兄弟二人能搭上社区公交车的末班车,简直是奇迹。 ps:有些话想对qq阅读那边的读者说,因为‘作家的话’有的会被那边吞掉,所以不得不写在正文。 简而言之,作者不方便与那边互动,但大家的支持作者君都有看到,感谢各位的捧场~ 第三十三章 奥丁之渊 窗外的雨大得像是在洗车,能感受到坐垫下引擎沉重的喘息,似乎对这辆服役了三十多年的老车而言,在台风天里前进就是一种折磨。 而在前端的小屏幕内,还播放着气象台主持人,对着气象图分析的画面。 “现在播报台风紧急报警和路况信息,根据市气象台发布的消息,今年0407号台风‘蒲公英’于今天下午在我市东南海岸登录,预计将带来强降雨和十级强风,请各单位及时做好防范工作。因为高强度的降雨,途径本市的省道和国道将于两小时后封闭,高架路上风速高、能见度低于三十米,请还在路上行驶的司机绕道行驶。” 楚子川正在与楚子航交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被约顿海姆主动纳了进去,那里是死人的国度,整个世界都是死侍和被风霜掩埋的巨龙……” 但他的话语声却忽然顿住了,因为他隐隐听到了那个新闻,忍不住把头侧了过去,心底里咀嚼着电视台里的那些话“台风”“蒲公英”“高架路”…… 他的心头忽然隐隐有些不安,掌心不知不觉都出了冷汗。 他又想起了《龙族2悼亡之瞳》的序章,那惊为天人的《雨落狂流之暗》。 楚子川并不确定,那个台风,是不是叫‘蒲公英’,因为他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楚天骄已经被困在约顿海姆了,奥丁还会找上门来吗?再说了,这里离孔雀邸挺近,他们坐的社区公交车,在路线上,并不需要上高架桥。 他往车窗外望去,极低的能见度,昏黑的一片,光影模糊,大雨泼在玻璃上,连铁皮都在微微震动。 “死侍是什么?”楚子航问。 “啊……这怎么说呢……” 楚子川回过神来,对此感到有些头疼,毕竟他未正式入读卡塞尔学院,也不可能记得原著书中那些具体的描写和数据,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就是龙血浓度超标,失去了理智的人类。约顿海姆里的死侍穿着白袍,而有的死侍却穿着黑袍,像个举着镰刀来收魂的死神。他们会用鬼火一样的黄金瞳盯着你,像看一个死人。往他们大动脉一割,飙出来的全是石油,落在地上还有强腐蚀性。”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那件衬衫上,有这么多腐蚀痕迹的原因……” 楚子航微微思索一番,又问:“既然你说混血种的强度一般都是按照龙血纯度来看,这么说来的话,那些死侍应该挺强的吧?至少应该是蜘蛛侠彼得帕克的强度?但是蜘蛛侠能举起几吨的重物,在托比·马奎尔版的《蜘蛛侠2》中,更是以一己之力逼停了一辆疾驰的火车。” “这……” 楚子川心想:“你说得不错,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问原著作者‘江南’,难道死侍们被强行降智后,就变成了小盆友,被混血种一刀一个?在日本的混血种家族里就有两个超强的怪物,皇和鬼,源稚生和源稚女,他们两个都超过了临血界限,但死侍的血统浓度比他们更高,理应更强……” 楚子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臂,现在那里的伤痕已经恢复了,但在半年前,那些死侍枯槁惨败的手抓在上面,瞬间就被勒出了淤青的痕迹。 “如果没有迈巴赫,可能我们就死在那了吧……” 楚子川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老爹牛才对,老爹是s级混血种,没有老爹,我不可能逃出约顿海姆。也只有s级混血种,才能够轻松手刃死侍,往下的a、b级,对上死侍的话,恐怕得伤筋动骨。” 楚子川猛地想起原著的一些微小的片段,貌似就连在卡塞尔学院里,有一整组的执行专员,只是解决了一名还未完全堕落的死侍,就被大吹特吹了…… 如是想着,他的肩头却是忽然一沉,有些惊愕地侧过脸,那是楚子航的手。 楚子航的脸线条明晰,前额开阔,鼻梁挺直,那双黑眼睛也很温润,他的样貌天生就是个好学生的模板,但是现在,他刘海下的目光,就像在丛林里遇到豺狼群的幼师,透着冰冷的警惕,甚至连手上的力道有些过了,在楚子川的肩头勒出了红印,也浑然不知。 看见他的状态,楚子川瞬间也反应过来了,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但是……在公交车上,又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呢? 楚子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右方的车窗外透着迷蒙的白光,像是到了一个上下乘客的站台,前车门忽然‘嗤’的一声,由气动装置拉开了。 淅沥的雨滴落前门铁阶,狂风带着清爽的雨汽灌了进来,楚子川却留意到……后门没开。 一个黑影,从前门的阶梯缓缓升上来,投在侧收的车门上的阴影被拉得高大,宽大的兜帽滑落雨露,像个上车的乘客,却阴压得让人窒息。 但即使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楚子川却硬是把目光挪开了,惊愕地下移,缓缓落到自己的右手上,指环上的细鳞在翕动…… 尼伯龙根之环从‘冬眠’的状态,苏醒过来了! 瞬间,楚子川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打湿了,一个念头由指环导入脑海。 “奥丁之渊!”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同时猛地抬起头,那个黑影也完全从前车门的台阶上升起,一身黑袍,宽大的兜帽,微微扭头,苍白的脸,金色的瞳孔像火炬在燃烧。 楚子川死死地盯着车头的黑袍人,几个字从咬紧的牙缝挤出。 “死侍……” 隐约间,楚子川似乎还看见那个死侍嘴唇微动,声音嘶哑,又微微侧身回头,像是要与跟在后面排队的人说些什么,紧接着就有嘈杂的窃窃私语,在车外响起。 楚子川僵硬地将头扭过去,看向车窗外,瞳孔瞬间收缩,透出莫大的惊恐。 天上地下都下着漆黑的雨,凄冷的狂风中立着一群肃穆的黑影,他们颇有礼节地在车门外排成一列,不争不抢,只是在交头接耳,窃窃地笑,那蛇嘶一样的声音,与大雨一起裹住在楚子川的心脏,血液的流动变得阻滞。 楚子川甚至不敢回头,怕看见车后方玻璃上趴着一个又一个沉默的黑影,歪扭着一模一样的脸,斜斜地看他,脸颊挤出一丝讥讽。 第三十四章 对峙 听见“死侍”二字,楚子航的身体更是猛地绷紧了。 半年前,一群抽着烂烟的小混混堵在校门口,甩动花里胡哨的杀马特头发,吹着口哨说着不入流的黄色笑话调戏学妹,楚子航一个篮球就甩过人群砸晕了他们的头儿,冷冰冰的眼里没有半点波澜。 但现在,他白色t恤下的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只是死死地咬紧牙关,没有露出心中的恐惧与窃意,甚至努力地前倾身体,伸出手臂护在楚子川的身前。 他只是想保护弟弟。 冰冷的雨点碎在车顶的铁皮上,像狂烈的鼓点,那个死侍迈入了车厢内,没有鞋,赤裸的脚掌苍白没有血色,从黑袍下撩出,突起的血管像细小的青蛇,踏在铁板上发出轻响,就好像水洗过的斩骨刀,在落刀之前,侧身拍了拍砧板上的瘦肉。 他甚至要微微低头才能走在廊道内,因为太高了,而社区公交车又太矮窄了,他像挤进矮人巢穴的骷髅巨龙,双眸流露出对血肉的饥渴,火一样热烈。 更多的黑影跟在后面,鱼涌般上了车,千篇一律的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这边,黑压压地围上来,摩肩接踵,阴影在墙壁上晃动,像一群将绵羊堵在墙角的屠夫,屠刀滴着血,而他们黑色的衣摆滴着冰冷的雨。 走在最前方的死侍,离兄弟二人不过两米远,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咽喉滚动了一下,而楚子航死死地盯着死侍,他的喉咙也跟着滚动了一下,忽然有细微的液珠流进嘴唇,带点咸湿。 这是他从额上流下的冷汗,划过眼角,顺着脸颊润了嘴唇。 随着那名死侍的前进,黑影们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细蛇般游走在车厢的四壁,楚子航的大脑居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像是有人把铁锹强行从头骨的缝隙插了进去,一锤一锤地敲在柄上,想把他的天灵盖掀飞! 顶着大脑深处的剧痛,楚子航的脊椎却在一寸寸地挺起,像被大力马的发动机用钢索拉起,他喘着气,居然缓缓站了起来,左手伸出,拦在楚子川的身前,同时右手微微颤抖,摸上了斜立在铁栏上的漆黑长伞,冷汗滑入眼角,发涩。 在模糊的视线中,那名死侍宽大的骨架撑起黑袍,像一名真正的死神,只是站在那不说话,那目光就像在掂量你灵魂的重量。 “这就是弟弟曾经面对的敌人吗……” 在这时候,他多么希望这不是一把伞,而是一把刀。 公交车忽然发动了引擎,车身因惯性后仰,车窗玻璃上的雨线倾斜,那名大开地拦在廊道上的死侍,忽然动了动嘴唇,像是在低声吟唱一首远古的史诗,宏大庄严,但又阴冷潮湿,在狭小的车厢内往复回荡,仿佛回荡在黑雨下的青铜古钟里。 宛若被重锤击打了天灵感,楚子航闷哼一声,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板上,松开了手中的黑伞,痛苦地抱着头,整个人蜷缩起来。 大脑深处,凌乱的青紫色线条像是无数蛇在扭动,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们活了过来,精灵般舞蹈,种种他在最深处的梦魇中都不敢想象的画面在眼前闪灭—— 额间裂开金色瞳孔的年轻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少女们在石刻的祭坛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黑色的翼在夕阳下扬起,遮住半个天空;铜柱上被缚的女人缓缓展开眼,她的白发飞舞,眼中留下两行浓腥的血…… 像是在太古的黑暗里,看蛇群舞蹈,那些蛇用诡异的预言向他讲述失落的历史。 而那名死侍得意地笑了,他后方的黑影们纷纷落座,趴在椅背上,笑着望向这头,像一群来寻乐的观光客,一同吟唱起那段悼亡者的史诗,明明宏大而沧桑,却透着童谣的快乐。 仿佛有吐露红芯的铁黑细蛇,爬满了车厢的每个角落,缠住了楚子航的脖子,湿黏地收紧,要从他的嘴巴钻进喉咙。 “这是‘灵视’,你桀骜的血统被唤醒了,这是那个男人留给你的宝藏。” 一对强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伸出,将楚子航强行从地上抱回座位。 温暖的手落在楚子航的肩头,楚子航在这一瞬间居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冰冷的风雨中他撑着伞,身形单薄,手心下的世界却无比温暖且安静。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世界似乎更清晰了,同时耳畔落下少年温柔的声音。 “哥,别怕,有我。” 一片剔透的美瞳被轻轻地抛落,太古的金芒从车厢尾部绽放,雨夜的阴冷被驱散,锐利的气从少年笔挺的背透出,右眼恢弘如日,将一众死侍眼眶中的金光逼退三分,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为首那位仿佛被大山压住了脊椎,微微弓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像是卑微的臣子遇到了他无上的王。 日本刀术中的‘居合’,是为数不多从坐姿静态中,拔击、斩切对方于瞬间获胜之招术,不像剑道拔刀交剑后才争取胜败,‘居合’在交剑前已决胜负。 而楚子川现在就坐在塑料硬座上,冷冷地盯着那名死侍,伸出左手,拉开黑色网球包的一角,反手握住了里面的刀柄,青筋缠绕手腕,绷紧了小臂肌肉,冰冷的气息沿着手腕迅速上行。 御神刀·村雨,传说中杀人之后自然会渗出春雨洗去血迹的妖刀。有人用再生金属铸造了这柄本不存在的刀,并把它供奉在神社中十年,以养它的戾气。 楚子川双眸冰冷,紧绷了身体,微微前倾,像随时可能倾泻的山洪。 那名死侍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盯着前方的少年,缓缓弓下腰,收拢了身子,抬起枯槁而宽大的双手,像只准备扑食的饿狼。 他不再发出威慑性的低吼,只是在不停地喘息,伴随着浓痰卡在咽喉的异响,像阴风,穿过漏风的气管,带着蛇血一样的腥臭。 既然对方选择了‘居合’,那么他也用‘居合’的姿态对峙!相对的一瞬间就分出生死!! 狂乱的冷风从大开的前车门涌入,从整车厢黑影的间隙穿过,掀起楚子川的刘海,露出他开阔的前额,以及右方那枚冰川的活太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那电光火石的错身一击。 楚子川却轻轻地笑了笑,他没有继续凝住身形,反而将村雨从黑色的包中,一寸接一寸地斜拉而起。 那明亮的刀身才刚露头,就有一层薄而细腻的水珠凝在上面,不知是源于飘零的濛濛雨汽,还是出自‘春雨妖刀’的传说。 随着它抽丝般从包中滑出,刃面与金属链牙贴身摩擦,发出磨刀般沙哑的尖啸,铁青色的刀光连绵不断地往外喷溅。 第三十五章 先发制人 那名高大死侍的脸上,在此时居然露出了‘发愣’的神色。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为‘对居’而攒积的气势,就如同被针扎的气球,一泄而空! 他仅存不多的智慧,让他愤然意识到,他被耍了! 反观楚子川这头,为什么他没有选择和饿狼‘对居’?因为他是以左手反手握刀,本就难以发力,再加上他尚且年幼,力量不足,更难与一名强壮的死侍正面交锋。 所谓“出敌不意、攻其无备”,公元前209年,西楚霸王项羽为夺郡守的大印,入帐即拔出宝剑直刺殷通,瞬息间般砍下他的脑袋,从而揭竿起义。 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德军利用闪击战方式发动战争,以其6个装甲师、4个轻装甲师和4个摩托化师,瞬间撕破了波兰的西部,得以快速向深处挺进,进而横扫欧洲。 这就是先发制人的重要性,楚子川就没打算跟他‘对居’!等的就是他愣神的一瞬间! 砰! 在众人的视线里,那名死侍还在愣神,席上的少年已经没了踪影,一抹寒光在昏暗的车厢内乍现,直取其首级! 死侍的瞳孔猛地一缩,喷出金色的碎光,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从瞳孔中喷薄而出的愤怒! 高大的身躯不避不让,充血的肌肉隆起,绷紧的肌腱像苍白的钢筋,庞大的阴影对着楚子川铺天盖地地压下去! 他后方围观的黑影们纷纷绷紧了身体,落座的握碎椅背,站立的扯断握把,汹涌的火光从一双双的黄金瞳喷出,他们激动地嘶吼。 “分食那个卑贱的男孩!” “咬断他的喉咙!” “再快点——!饿狼!!” 为了不被死侍的扑击波及,楚子航尽力地朝一侧躲避,但他在空中忽然捂住了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此刻的他,居然听懂了死侍们原本意义不明的叫声! 听到同伴们的催促,那名所谓的‘饿狼’死侍,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僵硬的脸颊挤出冷锋线条,像死神的嘲笑,一瞬间就要将楚子川抱死在怀里! 只要将这个男孩拽入怀里,那么他的脊椎在瞬间就会被巨力压碎! 到时候……就能好好享受他绝望而迷茫的眼神,伸出舌头舔舐他喷溅的脊髓液…… 一念至此,‘饿狼’甚至兴奋地嚎叫起来,干瘪的胸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对着胸前的少年狠狠地抱死了双臂! 人类……看好了! 他眼中的金光爆开,像喷发的克利夫兰火山。 这一招,叫“饿狼抱杀”! 嗤。 小腿肌腱断裂的声音,伴随着黑色的血一点一点地喷溅而出。 ‘饿狼’眼中闪过迷茫之色,身体失去平衡,像飞扑恶狼被一脚踹了屁股,成了懵逼的哈士奇,往公交后排座椅一头栽倒进去,随即绿色的塑料硬座被轰成飞溅的碎片,巨大的冲力甚至将钢板都砸凹进去,上方大块的玻璃皲裂开大片的蛛网。 他抱了个空! 而楚子川却诡异地与之错身,成功绕开了南天门般堵在面前的‘饿狼’! 在方才的交锋中,“言灵·极径”瞬间在楚子川的眸底,勾勒出一条姿态诡异的金蛇,那是不可能中唯一的可能,是结合他的身形与身体素质所计算出的,唯一能躲避高速飞扑的路径! 于是他矮身侧身,甚至以极强的核心力量凌空弓腰,仰着脸从‘饿狼’的腋下闪过。同时又在“极径”的指导下,左手手指灵巧地翻动,开始人生中第一次“转刀”。 用手指旋转一把修长的日本刀,对于十四岁的少年而言,难度不低,但楚子川没有失败的退路,失败了就是死! 他必须成功! 华丽的刀光在手上翻旋,虎口缓缓握住刀柄,紧致的缠绳带来粗糙的触感,分外地让人心安。 反手刀……改正手! 错身的一瞬间,村雨狠狠地劈在了‘饿狼’左小腿的肌腱上,刀风凛冽,黑麻布被破开,苍白的小腿显露,肌肉纤维连根斩断,黑色的血汁像榨汁一样溅出,浓腥的气味弥散开。 一切在瞬息间完成,本来群情激愤的黑影们忽然哑了声音,像冰雕一样凝固,不敢相信这一幕。 体内翻滚着浓烈龙血的死侍……被十四岁的少年,躲开了扑杀不止,还被他斩断了跟腱?! 公交车的车身开始微微倾斜,像是在上桥,四周的车窗不知何时被拉开了,恍若一头撞进了汹涌的浪涛,漆黑的风雨从两侧成片地泼进来,一片枯黄的叶顺着大风刮进,漂旋在铁地板的积水上。 楚子川脸色冷峻,回身,白衬衫猎猎作响,二次挥刀,飘卷的雨丝掠过明镜般的刀身,右侧的太古炽阳透着寒气。 但就在他转体到一半的时候,车厢后侧的废墟却被猛地掀飞,弹出一个狂怒的身形,像水潭中弹起的蟒蛇,身形因速度而扭曲,大嘴愤怒地张开,喷溅的唾沫像毒液。 “饿狼!饿狼!!” “杀了他!杀了那个男孩!” 凝固的黑影们忽然咆哮起来,他们梗长脖子,唾沫横飞,纷纷挥舞着青筋暴起的手臂,黑色的指甲在铁皮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刺响,连黑色的兜帽都要被狂乱的动作掀开。 楚子川瞳孔一缩,‘饿狼’的速度太快了,没等到他转体完毕,‘饿狼’就要扑到面前来! 言灵·极径! 右眼中先设的金色星轨,本是凌厉的进攻路线,如今轰然崩塌,红热的铁水倒流回炉,重新熔铸,在风雨中快速冷凝成型,又形成一条崭新而又冰冷的铁径! 楚子川放弃了转体挥刀,全身肌肉像拧紧的麻花反向旋开,逆着原来转体的势,像灰天鹅的芭蕾,轻盈地反向回旋。 刘海被乱流掀开,呼啸的风声在脑后,疾驰的黑影从背后贴身闪过。 他背身躲过了‘饿狼’的扑击! 轻轻地侧脸回眸,死侍也侧脸回眸,两者几乎是面贴面,死侍神色狰狞,脸颊上冷硬的肌肉在颤抖,拉扯肌肉露出侧方一排枯败的牙。 相错的一瞬间,连时间都掉进了逐渐凝固的琥珀中。 两者回眸对视,楚子川的眼神冷酷,黑长的眼睫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雨汽,在凝结,一滴晶莹在末梢垂露。 那滴垂梢的露珠,又像剔透的放大镜,将背后炽烈的黄金瞳拉近、放大,流动着斑斓金光的巨幕迎面张开,那是视网膜,有冰冷的金色火焰,沿着内壁翻卷。 瑰丽的膜上,一条细长的金线在游动,像蛇,又陡然蜷缩,纠缠成一团,忽然又重新舒张,树一样壮烈地生长,逐渐勾勒出一点寒芒! 第三十六章 妈妈还在等我(感谢书友“Antecanis”的打赏) 对着那个狰狞的脸,楚子川继续转体,高速的回身旋转中,汗水在空中抛洒,他抬起右臂…… 一记暴戾的挥肘!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在街头厮斗中,最为让人闻风丧胆的格斗技巧就是“肘击”,素来有“宁挨十拳,不挨一肘”的说法。 肘部骨骼的硬度,与人的头骨比肩,肘尖的皮肤很薄,像刀子一样锋利,故曰“肘刃”。 在正统格斗上多见于泰拳,古泰拳师以肘代刀,瞬息间掠过人体的太阳穴、腮帮子、脖子等要害部位,顷刻间可令对方“血披满面“。 楚子川目光冰冷,肘刃在夜雨中泛光,迅速逼近‘饿狼’狰狞的脸颊,寒风低低地掠过小臂紧绷的肌肤,一串细腻的雨珠沿着凌厉的肌肉线条滚动。 一切的一切,却让楚子川想起了那一个明媚的春天,那时候春风拂面,一行人漫步在河堤的碎石路上,河堤的斜面是绿坪,底下是清澈的河水,有小鱼,浅浅地往远方流去。 这是仕兰中学组织的郊游,女同学吹散了手中的蒲公英,对着漫天的白绒微笑,男同学跑在河堤的前头,抽着枯断的枝条在打闹。 风一吹,女同学的花裙子就在微风中摇摆,堤面的绿坪也随风浪动,绿色的浅浪里躺着一伙不认识的男孩子,他们嚼着草根,仰天说笑。 他们中的一个人忽然说,“起风了。” 穿着白色碎花裙子的柳淼淼,刚好从他们的顶上经过,那个人大幅仰起了头,目光沿着斜坡上行,越过顶上的碎石路,往上,往里面。 柳淼淼那天是长裙,风吹都不会露出膝盖,但那个人在收回目光后,得瑟地侧过头,炫耀似地跟同伴说,“粉色,hellokitty。” 那些流里流气的男孩子哄然大笑。 柳淼淼快急哭了,所有同学僵住,领队的老师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而楚子川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上去,连同拽着他的路明非,也拖行了五六米。 看见楚子川走来,那个男生也站了起来,一脸桀骜,居高临下地瞄着面前的少年,张开嘴,刚想说什么,迎面就被一记暴戾的肘刃击中。 那肘击像利刀,瞬间划破了那人的脸,沉沉地重击在太阳穴下,力道劲透,连后脑勺的头发都被震开。 他瞬间就倒下了,脸上都是鲜红的血,汩汩地流,昏迷不醒。 从此之后,路明非老是说楚子川的血液里,涌动着名为‘暴怒’的黑火药。 …… 咚! 沉闷的一声巨响,断牙飞在空中,那名高大的死侍仰天倒下,脱落的黑色兜帽因惯性重新套住了他的头,他躺在过道的铁板上一动不动,脸庞被兜帽的阴影遮住,两侧的瓢盆大雨像葬礼的玫瑰花瓣,哗哗地溅湿了他的黑袍,贴身勾勒出一个骨架高大,却异常瘦削的身形。 粘稠的柴油味弥漫在空气中,公交车老破的发动机震得癫狂,所有围观的黑影都噤若寒蝉,那一记暴戾的肘刃像是打在了他们脸上,火炬一样的黄金瞳明灭不定,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站起来……饿狼!” “饿狼……不能倒下……” “区区人类……” 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车厢外居然还站着更多的黑影,他们立在沾满雨水的窗沿外,凝视倒在地上的“饿狼”,水银色的光透过他们的间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他们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在窗沿的黑铁上,一下两下,像悼亡的丧钟。 凄冷的风雨从一连片大开的车窗泼进来,楚子航打了个寒颤。 他们是怎么立在车外的? 公交车正以不低于100km/h的速度披风前进啊!! 像是受到了鼓舞,车厢内或是站立,或是落座的死侍们,也群情激愤地嘶吼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饿狼”的名号,甚至有苍白的脚从黑袍下撩出,重重地踢在饿狼的脸颊上,脚面与脸面相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 啪。 有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四面八方都有明亮的光,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越发嘈杂。 “站起来,恶狼。” “恶狼,你不能倒下,我们需要你。” “他们只是一群富家子弟,你能行的。” 队友的呼唤声,观众的叫骂声,鞋底摩擦的刺响,篮球与实木地板碰击的闷响…… 恶狼忽然睁开了眼,上方是高大的篮球架,更上方是明晃晃的挂灯,四面八方都是汹涌的人潮,他们站在观众席上,朝这里振臂怒吼。 为什么我会躺在这?为什么他们会怒吼? 恶狼迷茫地扭头,望见了……妈妈。 妈妈……您的神情为什么……这么担心……满目的泪光…… “恶狼,你还行不行?要发球了!” 我还行不行? 我为什么不行?! 我又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恶狼迷茫地眨了眨眼,却是牵动了侧脸的肌肉,传来钻心的剧痛。 他嗅到了……血腥味。 瞳孔缓缓扩张,他记起来了!他是16号!他是大前锋!!但是他被人肘击了!他居然被人肘击了! 恶意肘击!这是赤裸裸的犯规和挑衅! 我的外号是“恶狼”!球队第一恶汉!从来只有我折磨别人,没有人敢挑衅我!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冷,他的肘击是那么地狠,但他……那个矮子…… 怎么敢?!!! 我妈妈还在看着我啊! 她还在等着我凯旋啊! 我是全家人的……希望!! 瞳孔骤然收缩,深处熊熊地燃起一把金色的火炬,他又摇晃着站起来了。 恶狼与饿狼两个人影重叠,在喧闹的人声中,在震动的公车内,猎猎作响的黑兜帽沾满了雨水,阴影里的样貌,分不清是谁。 面对重新站立的死侍,楚子川挽起了长刀村雨,冷峻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站到最后! 很明显,这名死侍处于刚刚苏醒的状态,神志模糊,行为僵硬,此时正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言灵·极径! 第三十七章 恶战(感谢书友“161001151458524”的打赏) 迎着车厢两侧瓢泼的雨水,楚子川持刀冲了过去,对着死侍脆弱的咽喉,肌肉隆起而又发力,白衬衫的一枚纽扣被崩飞,刀光在空中溅开雨水,划出一道明亮的弧, 叮! 清脆的一声响,火花溅起,像是砍中了一面油光的钢铁。 饿狼站着不动,一双黄金瞳往下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身高只到他肩部的少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不知何时起,泛着油光的黑鳞覆住了他的咽喉,村雨砍在上面,只能留下一道白痕。 在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大前锋的威严,他就是球队的中流砥柱!篮板的捍卫者!无敌的大前锋!! 楚子川一惊,巨大的危机感轰鸣在大脑内,连“言灵·极径”都在拼命地催促着要他后退。 楚子川没有犹豫,当即抽身脱离,在两米外站定,横刀在面前,凝神打量这位恍若获得新生的死侍。 咔咔咔—— 车顶的铁皮发出不负重荷的异响,饿狼的后脑勺顶在铁皮上,脊椎发力,本因身形太过魁梧,而不得不弯下的腰,正在缓缓挺直,全身干瘪的肌肉开始充血,逐渐隆起,宽大的肩膀更显雄伟。 车顶终究被他强行撑成了天主教教堂般的拱形,但他仍然嫌弃空间的狭隘,抬起手臂,张开厚实宽大的手掌,贴在被暴雨敲得狂颤的铁皮上,发力,青筋暴起,又有大块的黑鳞像结晶般在体表生长,响亮地扣合,逐渐覆盖了整条手臂,蔓延全身。 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楚子川全身都像拉紧的硬弓,暗暗咬紧了牙。 龙化! 这是龙化! 本来死侍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纯血龙种的,因为当龙族基因抢占了越多的基因高地后,人类的基因会发起恐怖的反击。 虽然死侍无法真正成为龙,但是其中仍然不乏优秀者,能深度激活体内的龙类基因,从各个方面迫近龙类的形态,比如生出鳞片和骨刺,有的甚至连骨骼结构都发生了异变,能够反常理地弯曲,或者生出能大幅抬高力量的辅骨。 楚子川万万没想到,这名死侍居然还能龙化! 幸运的是他的龙化程度不深,仅仅是部分体表长出了鳞片…… 楚子川握紧了刀柄,心中有了决意——这将是一场恶战! 轰! 半个车顶被饿狼撕裂、掀飞,消失在漆黑的风雨中,遥遥传来钢铁与地面撞击的声音,黑暗中亮起几点摩擦的火光,转而又熄灭。 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灌下来,十级的烈度,失去了车顶的车窗玻璃轰然破碎,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楚子川的一身衣服瞬间湿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放眼四周,天上天下都下着雨,借着微弱的路灯,他看清了路况,他们确实上了高架桥,桥下有无数的黑影,以夭矫的蛇形往上攀爬,爬上桥面,往公交车涌来。 忽然,饿狼动了,他大步向前,黑袍风动,带着满腔的怒火,底下的钢板被踩出深深的脚印。 在他的眸底,跃动着金色的火光。 火光中闪灭着一帧一帧的画面,爬满了白色的噪点,像老电影,底下那有力的脚步声落在耳边,恍惚间又成了沉闷的篮球声。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明亮而又宽敞的篮球场,前方人影晃动,黄色的篮球在那个矮子的手上弹跳。 而他,恶狼,走在实木地板上,不,他跑了起来!他朝着那个控球的矮子冲了过去! 那个矮子居然站在三分线外起跳!想投篮! 所以他也跟着跳了起来!飞扑,高大的身躯压过去,高高扬起的手臂像一堵厚重的城门,但他并不为防守,他要进攻! 他要像恶狼一样进攻! 他要直接一巴掌扣在那个矮子的头上,将他狠狠地击倒在地! …… 在众人的目光中,饿狼越走越快,围观的黑影们兴奋起来,一边嘶哑地呼唤起“饿狼”的名号,一边得意地吟咏起悼亡者的诗篇,音节沉郁,却透着飞一样的快乐。 大敌当前,楚子川岿然不动,用左手将衬衫上的纽扣一枚一枚地解开,猛地撩开衣角,狂风猎猎,任由雨水浇淋在八块腹肌上。 像这种身型,健身界一般称其为……公狗腰!光是看上一眼,就能令女人情迷意乱的公狗腰!! 楚子川目光冰冷,晶莹的雨珠从下巴滴落,大片雨水流淌在身前的肌肤上,越过隆起的腹肌,又在山谷般的中轴线汇聚,一路往下流,零碎地抛落地面。 他架好了刀势,刀锋与目光一样冷硬。 此后,他所有激烈的动作,再也不会被这件拘谨的衬衫掣肘。 望见少年面容冷酷,饿狼先是一怔,然后发出了极其愤怒的咆哮。 就是这样,那个矮子就是这样! 为什么你们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冰冷!! 为什么!!! “吼!” 全身筋骨与肌肉发出爆响,密集的黑鳞陡然竖起,像西伯利亚的狼竖起了寒毛,他踏碎钢板,奋不顾身地扑向面前的少年,飞身的同时高高地扬起右臂,鳞片响亮地扣合,整个右臂化作一记漆黑的重锤。 在这一刻,死侍饿狼与中锋恶狼的身形融为一体,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凶恶地飞向敌人,那一记重锤丝毫不留情面,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楚子川目光一凝,他没想到这名死侍居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要是他稳稳地走来,以这狭窄的空间,根本就避不开他的攻击,如今他却选择了侧身飞跃,以手锤击? 滞空的敌人,最容易躲过,也最容易还击…… 眸底金蛇,恣意地狂舞! 言灵·极径! 楚子川也动了,灵巧地退避,巨大的黑影从笔尖擦过,撞破绵密的雨幕,水花飞溅,黑影重重地锤击在公交后座上,地面的钢板凹陷进去一大块。 那磅礴的大雨就像花果山的水帘,水帘模糊了视线,里面蹲踞的魁梧黑影若隐若现。 刀柄在指间旋动,明亮的刀光在楚子川的手上旋开,雨水溅开成圆,他跨步上前,刀光从鳞片的间隙精准地闪入,斩断了死侍膝后的韧带。 第三十八章 三加一(感谢书友“夜之殇灭”的打赏) 沛然巨力忽然从中爆发,震开了入肉的刀刃,震得楚子川虎口发麻,他不得不退后两步。 暴雨被震开,饿狼侧身飞跃空中,以手为重锤,狠狠地压下来。 他的眸中吞吐着金色的怒焰,焰光中似乎也飞跃着一位高大的人影,同样高高地伸出手,指尖追逐篮球,球衣背后的16号大字在风动。 楚子川轻轻地侧身,眸中映着越来越近的黑色重锤,白色的衣襟迎风翻飞。 他不明白这名死侍发什么神经,执念?魔怔了?非得以“重锤飞扑”的姿态进攻? 但心中的疑惑,并不妨碍他挥刀。 他躲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挥刀,但那头名为“饿狼”的死侍,仿佛不知疲倦,满身鲜血,遍体鳞伤地也要奋力纵身飞锤。 面对狂怒的扑杀,楚子川一次犯错的机会都没有,他的精神绷成一根滚烫的弦,肉体的疲倦翻涌上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的游走像雨燕般灵巧,贴着敌人不停周旋,恍若狂风中的叶子,千百次翻转迁徙,最终还是没有落地。 于是就有了以下的情景: 死侍—— 相扑! 相扑! 再相扑! 少年—— 挥斩! 转体,挥斩! 回身,转刀,挥斩! 斩斩斩斩——!!! 比疾风暴雨还要狂烈的进攻! 少年与死侍,在狭小的舞台上旋起热血沸腾的贴面舞,过耳的风声带来萨克斯深沉的忧伤,天降的暴雨敲响密集的鼓点,点燃喷张的热情。 看着困兽斗般的厮杀,在场所有的观众都睁大了眼,怔怔地说不出话,楚子航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翻涌起无数的念头。 子川一直都是这般成熟、冷静、稳重,而又勇敢。 两人都第一次学车,在他还没熟悉挡位的时候,子川以及能把车开到七十迈。两人都是第一次放风筝,在他还在扯着线奔跑,尝试拉高风筝的时候,子川已经把线放尽,转而去打气动枪了。 很多的时候,子川其实才更像是哥哥,而自己正是因为想要当好兄长的角色,才用高要求约束自己,不断地锤炼和超越自己,力求在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力求能走到他的前面,这样才能为他披荆斩棘…… 在楚子航扩张的瞳孔里,死侍与少年不断错身,龙化的黑影笨拙不堪,连少年的衣角都抓不到,身上各处不断闪现出血淋淋的斩痕,黑色的血连绵不断地喷溅而出,泼到四周的座椅与铁板上,大雨都冲刷不掉。 这一次……子川又走到了他的前面! 迷茫的大雨中,魁梧的黑影徒劳地扑杀,弧形的刀光三百六十度明灭,每一次的反光,都照亮了前方一众死侍,那苍白而又惊愕的脸。 嗤嗤嗤—— 斜方肌、腹直肌、背阔肌、腹外斜肌、大菱形肌、小腿腓肠肌! 尽断! 噗噗噗—— 左眼!右耳!五指!颈部大动脉! 尽废! 踏步声如同打铁般暴戾,激烈地回响在车厢里,那个少年像猫一样灵巧,狮子一样凶狠,他发白的脸上流淌着雨水,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炸开,他只是凡人之躯,他已经精疲力竭,但在他的胸中仍然燃烧着一把火,支撑他忤逆狂风,千百次挥刀! 咚! 沉闷的一声巨响,饿狼双膝跪地,被挑断肉筋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一身的黑鳞碎开,像飞蛾零落的薄翼,漂浮在地上的积水上。 他低着头,大雨浇湿了黑袍,腥浓的血从额上流下,像个双手被缚于后背,跪在刑场上等死的死刑犯,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都是观众,前方的执刑人,一名少年,对着微微张开的嘴,缓缓挽起了刀。 好似西洋击剑的起手式,楚子川挽起妖刀村雨,刀柄平至眼前,举平的刀身明亮而又修长,其上尽是白茫茫的雨点,雨线沿着微微倾斜的刀面滑落,从刀尖断断续续地抛离。 “呼——” 轻轻呼出一口白汽,仰天,他闭起了眼。 万千雨点从天而降,轻敲在他的脸上,身上剧烈运动的高温被流淌的雨水带走,淅沥地流落。 再度睁开眼时,那双平静的眼睛看向天空,仿佛全世界的雨点都要落入眸底。 他只是个凡人,如今却要审判一名伪神。 “呼——” 再次呼出一口气,楚子川缓缓低下头,握紧刀柄,目光顺着刀身一路下行,滑入死侍微微张开的嘴。 只需一个有力的踏步,接上强有力的推刃,就可以…… 一刀入喉! 嘭——! 踏碎冰雨,刀光渐起! 哔——! “三加一!”。 在白茫茫的光中,恶狼恍惚地睁开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球馆穹顶的大灯有些晃眼。 “怎么搞的?你让他打了个三加一?” 一名队友与他擦肩而过,回头的一瞬间,皱着眉,撂下了一句不满。 三加一? 什么三加一? 恶狼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球衣上的大写的“十六号”,再抬头,场外的黑衣裁判咬着哨子,高高举起手,做了一个强有力的动作。 三加一! 进攻方球员在投三分的时候,防守方犯规,但即使犯规也未能阻挡对方命中三分,于是进攻方在得三分的情况下,还需要加罚一球,共得四分。 大屏幕上的比分忽然滚动了一下,由咬得很紧的23:24,忽然变成23:28,一下子拉开了比分。 篮球是你来我往、追逐比分的游戏,这次大额的失分,全队都要发了疯一样拼命,才有可能扳平,甚至很有可能成为影响最终胜负的关键一球。 “怪不得队友这么生气……” 恶狼呢喃着,忽然又想知道那个被他打了三加一的球员是谁,于是他向四周张望,大前锋两米多的身材让他在中学球队中鹤立鸡群,他一眼就盯住了对面那个穿白色球服的少年。 是他!不会错的!就是他! 那个少年在得分后也没和队友大肆庆贺,只是和球队里的中锋轻轻击了一下拳,又像是有察觉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静,而又透着点冰冷。 恶狼激动得战栗,浑身发抖! 就是这个目光!就是他!对面的控卫!! 第三十九章 咬刀 刚刚我那一锤,就是往他脑门上去的!没想到他的核心力量与滞空能力这么强,以科比式的“美如画后仰跳投”,躲过了我的锤击,最后还蹭了我一下,造成了我的犯规! 恶狼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对着那个少年控卫举起大拇指,然后缓缓地往脖子上……一抹! 杀人的动作! 你小子给我等着! 我要在你头上暴扣! 你的所有上篮,全部草飞!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也要让你尝尝被肘击的滋味! 将我后半生的职业生涯也赌上! 我要你死! 哔——! 哨声响!比赛继续! 实木地板上的人影开始跑动,篮球击打的节奏发生了突变,如果说先前还是有条不紊地闷响的话,现在变成了狂风暴雨一样的鼓点! 大屏幕上的比分开始快速滚动。 23:28! 25:31! 25:33! 27:39! 对面的进攻变得猛烈,恶狼的额上出现冷汗,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身前闪过,他瞳孔一缩,现在篮球基本都在那个控卫的手上! 哔——! “打手犯规!二加一!” “我没有犯规!” 恶狼下意识回首大吼,看清篮筐下的情况时,又猛地愣住了,他确实没有犯规,他的队友犯规了。 那个白衣少年站在罚球线上,轻轻一投…… 噗! 入水般的脆响。 “他怎么能这么准?!!” 恶狼震怒! 哔——! “三加一!” 恶狼瞳孔一缩,怎么又罚球?!还是三加一?!! 他骤然回身,那大屏幕上的数字滚得更快了。 41:59! 46:68! 50:87! 后撤步!欧洲步!梦幻脚步!穿花蝴蝶!二次背运过人! 那个少年的身形不算强壮,但他有着极致的速度,他的控球行云流水,篮球在他的手下就只是弹跳的光影,他反复冲刺,硬生生地撕裂了他们的阵型!! “垃圾时间!” “完全沦为了垃圾时间!!” 恶狼脸色发白,咬紧嘴唇,全身都在发抖。 他环顾一周,猛地扬开臂膀,对着观众席上无数的人影,狂怒地嘶吼,“这里是主场!所有的人都在为我们呐喊助威!!我们应当赢!!!” 嘭! 篮球落地。 那个白衣的控卫从他身后走来,比分再次拉开,56:99!! “为什么……” 他的目光迷茫,下一秒又转为暴怒,“为什么!!明明是你先肘击的我!!” 哔—— 发球! 攻防错位! 他终于跟那个该死的矮子对上了位! 恶狼张开了两米的臂展,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少年,震声怒吼,“来吧!来吧!” 篮球从地板上响亮地弹起,那个少年居然在他面前玩起了“胯下运球”! 篮球高速弹跳,在恶狼的眼里甚至出现了残影,而他面前的少年微微喘着气,汗水从他刘海的发梢滴落,底下那双冰冷的眸子若隐若现。 恶狼盯着他白皙而又青筋暴起的手腕,想要预判他突破的方向。 左右左右……左!不——右!!! “啊!” 他被晃到在地,痛苦地喊了出来,脚踝生疼! 而那个控卫在瞬间就与他错身,白衣风动,紧接着传来篮球入网的清响。 猛地捶地,恶狼又站了起来! “再来!” 比赛继续! 一次又一次的错身!!大屏幕上的数字快速滚动,拉分差距还在拉大! 那个白衣控卫就像极快的刀客,千百道刀光拉出细长的光线,将他的自尊心斩成碎片。 最终他双膝一软,咚的一声,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捂着脸,居然在呜呜地啜泣,满眼都是泪水。 极度的悲伤中,往日的画面似乎又在重现。 “恶狼?你的外号是恶狼?” “是的教练,他们都说我的犯规太多了,像个恶狼。” “呵呵,那只是因为你在球场上太稚嫩了,整天打野球,不懂什么是标准的防守,只有一颗想赢的心,所以动作幅度就变得很大。但在你这个年纪,能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很难得,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校队?” “真的吗教练?我想学篮球!我想加入咱们的篮球队!” “嗯……但是要从替补打起,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今晚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 “上场?教练,你叫我?” “别磨蹭,这是省决赛,该你上场了!” “不不不,我只是太激动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教练你让我坐了几十场的冷板凳,居然在决赛让我上场了?!” “呵呵,好好表现,看到观众席那边的人了吗?是cba的教练们,来挑苗子的……我们只是三流的体校,这是你翻身的机会,懂吗?好好表现。” 没错,这是决赛,有cba的教练在看着,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要争取cba教练的关注,我们要赢,为了队友!为了妈妈!! …… 茫茫的白光中,他溃散的瞳孔开始收缩,漆黑的雨从脸庞淌下,破空的尖啸从前方传来,击穿雨幕,一点寒芒! 他彻底清醒了! 他狂怒地嚎叫,各处断裂的肌肉不停颤动,不可思议地从地面挺起,他迎着那把直直刺来的长刀张开了嘴,侧身—— 咬!!! 一连串摩擦的火花,照亮了楚子川紧缩的瞳孔。 这名死侍不仅侧身躲开了入喉的一刺,还用瞬间回头,用上下两排牙钳住了刀身! 刀身因巨大的压力而微微弯曲,死侍的双臂因肌肉断裂而无力地垂下,但他仍死死地盯着上方,目光沿着刀身刺入楚子川的双眸。 他嘶吼着奋力地挺腰,牙齿与刀面摩擦,一路向上,不断溅射出赤红的火星,甚至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声! 御神刀没有刀镡,死侍上拉头颅的动作不会被阻挡,他将沿着刀身一路火光,直至咬到楚子川的手! 火光溅射在饿狼的眼前,他的牙齿切开刀面上流淌的雨水,有血从牙龈流出,落在他的口腔里,浓腥。 沿着刀身上来的同时,他的身形,乃至样貌都开始逆生长,一身的黑鳞大片大片地脱落,与其他死侍相同的脸开始发生变化,鼻梁抬高,嘴唇变厚,颧骨复位,连皮肤都开始恢复光泽起来。 楚子川震惊,这名死侍居然长着一副少年般稚嫩的脸!! 第四十章 沦为死侍 而在他仇恨的目光中,似乎有回忆在不断地浮现。 “是你!那个控卫……就是你——!!仕兰中学,楚子川!!!” 他眼中的愤怒几乎要把眼前的少年烧成灰,上拉的脸已经快要贴近楚子川的手,他全身颤抖,咬刀着含糊地嘶吼:“是你先起的肘!” 低沉的吟咏忽然从他的喉咙中响起,节奏越来越快,演化为高亢的唱诵! 楚子川瞳孔一缩,刀柄居然变得滚烫起来,刀身上卷起大片白雾,那是被高温蒸发的雨汽!! 大片的高温蒸汽裹住了眼前的死侍,连地面的钢板都变得红热,开始缓缓融化,凹陷软化! 他终于明白了!他又怎么能不明白呢? 这是……言灵·君焰!! 咚! 极其冷硬的一声撞击,像是时速50km/h的钢球撞上了人类的头骨,仿佛来自一记强有力的传球。 蓬! 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爆开了,大片鲜血从饿狼的额头喷出,他松开了口,双眼溃散,在一片浓重的白烟中往后倒去。 半空中,他的目光透过蒙蒙白烟,越过楚子川,隐隐看见了一个站立的人影。 “呵,是中锋啊。” 砰。 他彻底倒地,四周的温度逐渐下降。 “别碰我弟。” 楚子航站在楚子川的后方,还保持着抛投的动作。 刚刚就是他投出去的金属重物,而那金属重物其实是公交车配备的灭火器,被他用尽全力投出,砸在死侍的头骨上,钢瓶破开,内外压强不平衡,里面的干粉瞬间就爆了出来。 而此时,倒在地板上的死侍,居然吃力地抬起断柳般的手臂,盖在脸上,呜呜地哭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大雨淋在他的脸上,他又回到了半年前,那个同样暴雨的晚上。 …… “恶狼,你可以上场了,但我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 “坐了十几场的板凳,终于到我上场了吗!?教练有特别的什么事吗?尽管吩咐!” “对面那个控卫,被称为“脚踝杀手”,前面的球赛里,七成都是由他杀死了比赛,他的实力,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好的教练,我会注意盯防他的。” “不……我要你弄残他……让他下场!” “教练……我……” “你不知道吗?先前来访校的那支cba球队的教练,是我朋友。cba的青训知道吧?我可以向他推荐你,我向来言出必行。” “我……” “我调查过你,你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妈妈一个人养你这么大,也挺累的吧?可惜你的成绩并不是很好,只能读这所三流的体校,出了社会也只能拿着低薪做苦力吧?你要是能进cba就不同了,哪怕只是青训……你懂的吧?你是个好孩子,想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说的对吗?” 恶狼想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时教练脸上露出的笑容,惺惺作态。 但他还是上场了,穿着他那对崭新的高帮篮球鞋,这是妈妈给他买的生日礼物,穿上这双球鞋,他相信他战无不胜。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对面的控球后卫果真如同教练说的那样,如入无人之境,只是……教练是不是说漏了什么?为什么对面的中锋,撞得我的胸口那么痛? 不管他了,教练安排了别的队友牵制他,而我……只需要对付那名后卫。 很好!他要来上篮!竟敢在我“恶狼”的面前上篮! 教练……你可别骗我啊…… 不好! 这人躲开了我的膝顶! 我草! 尼玛的起肘?! 好痛! 观众为什么这么愤怒?对他吗? 不!他们看到了我的恶意膝顶! 不管了,我要一锤砸到他的头上,也为了教练的任务,也为了自己的颜面! 不可思议!美如画的后仰跳投! 完了完了,他好像生气了,完全沦为垃圾时间了…… 我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gg…… 草! 对面的中锋!! 画面戛然而止。 在比赛的最后,对面的中锋运着球冲了过来,对着筐下的他就是一记暴力的骑扣,还撂下冷冰冰的一句—— “别碰我弟弟。” 当他再次有记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医护室里,窗外是磅礴的大雨,旁边还坐着一个白衬衫少年,是那名控卫,他似乎在这待了有一段时间,望见自己苏醒过来,还遥遥地伸出手,想要握手言和。 但他一把就甩开了,用肩膀撞开那个控卫,推开铁门,冲进了大雨里。 虽然输了比赛,但他现在很兴奋,因为教练答应他要推荐他给cba的教练。 于是他冒着雨就去找教练,教练也有说有笑地将他引进了教师宿舍,随即……关上了门。 恶狼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个晚上,在教练的面前,他这个初三的体育生,就像是只会嗷嗷叫的小奶狗,被教练那头真正的恶狼堵在墙角又打又踹,教练的嘴里尽是辱骂,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但喝了酒,应该不成他发疯的理由吧? 无论如何,恶狼颓然地发现自己真的被骗了,遍体鳞伤的他回到家,妈妈一下子就眼红了,猛地冲出家门,说要跟教练理论,拦都拦不住。 当恶狼追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却见到了妈妈正在下楼,还捂着红肿了半边的脸,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交代。 但是……还需要交代什么吗?他还能不懂吗? 满腔的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想冲上去找那个禽兽算账,但一只枯白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黑袍下的男人说,“你不是他的对手,把这管东西注射进静脉,你能把他撕碎。” 对!现在他还打不过那个禽兽,他要变得更强! 他早该知道自己能变得更强,因为他的力量和体型都远超常人,如今地面上的水坑像一面镜子,还映照着他眼里的金色火焰! 他生来就不凡!他还能更强!! 针头刺破肌肤,钻进大动脉,斑斓的药液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药液,还是毒液,只知道……他的欲望像火! 再度醒来的时候,教练已经成了糊在墙上的血块,而妈妈在一旁,推着他的肩膀,一脸惶恐地要他走,但是他没走,因为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被嗜血的欲望占据,他已经沦为了一名……死侍。 他又听见了,惨叫声。 …… 村雨抵在恶狼的喉咙上,下一秒就要刺穿已经恢复柔软的肌肤,切开气管。 第四十一章 原来是你啊 然而,倒在地上的那名高大的少年,却竭尽全力地向着楚子川,抬起了右臂。 因肌肉与韧带被切断,他的右前臂无力地垂下,现在只是靠部分肌肉纤维藕断丝连地扯着,像断掉的柳条。 “我叫——梁钧。”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一刻,他又重归人类的身份。 楚子川眼帘低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原来是你啊。” 微微俯身,啪,握手。 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雨水刷走了其上的血污。 终究是……言和了。 “是我,谢谢你,动手吧。” 梁钧尽力点了点头,挂满泪水的脸上,浮现出解脱的笑容。 “好。” 噗——! 楚子川安静地站立在车厢中,雨水不断冲刷着手中的村雨,刀身上飘着丝丝缕缕鲜红的血带。 这位名为梁钧的少年,居然凭借意志力,完成了人类基因对龙类基因的绝地反击,从无意识的死侍状态恢复,甚至能够释放言灵。 只可惜,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一记重重的灭火器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彻底击倒了。 如今,他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宽大的黑袍里罩着一个青涩的面孔,藏着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当初的他,曾经稚嫩过,如今又重归纯真。 忽然又乳白色的光球从他的体内飘出,向上,一直飘到楚子川的眼前。 楚子川愣了愣,心有所悟似的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 顺着手指,光球像是长鲸吸水般被吸收,涌入右眼,温润的眼眸上泛起金色的涟漪。 一片空旷的白光中,一位高大的少年背对楚子川,向着前方金色的波光,越走越远,波光中忽然有浮现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背影,那个少年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并轻轻地回过头,对楚子川笑。 “一路顺风。” 楚子川轻声说,他正轻轻地捂着右眼,而那个乳白色的光球是纯粹的精神元素,因执念而产生,如今被奥丁之眼吸收,滋润了原本已经枯竭的精神池。 战胜强敌,收集纯粹的精神元素…… 或许,很快他又能释放“言灵·赐死”了。 但现在,他还有更多的敌人要对付。 前方车厢的灯光忽明忽暗,在交变的明暗中,落座的黑影们缓缓站了起来,兜帽下的阴影里点燃一把把火炬,金黄的欲望在燃烧。 “饿狼……废物啊……” “但他的血统进化了……” “真好啊……吃了吧……” “我们……也能进化……” 对上车厢前方的黑袍死侍们,楚子川再次挽刀,神情凝重,不断调整气息。 经过刚才那番恶战,其实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手中的村雨变得分外沉重,之前那番灵巧的转刀已经很难再现,因为他五指的肌肉已经疲软,就连小腿肚都在隐隐抽筋。 但死侍们没有立刻扑上来,反而不知道是哪位的手,抓住了地上那具尸体的兜帽,将挂着笑容死去的梁钧,拖入了人群中。 前方的黑影们像回潮的海浪一样,将梁钧的尸体彻底卷入车厢的前半部,隐没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很快,最里面的人影开始上下起伏,从中传出了骨骼碎裂、血汁爆溅的声音。 楚子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断有鲜红的血从人群的间隙中溅到墙壁上,甚至有一滴忽地飞到他的眼皮上,沿着睫毛滴落。 “梁钧他……是个好孩子……” 身后传来楚子航的叹息声,楚子川咬紧了牙,目光更冷了。 “哥,有一件事请你务必了解,死侍是没有人权的,对付他们……不需要手下留情!” 楚子航点了点头,目光四顾,公交车正疾驰在不知名的高架桥上,不断有黑影从桥外翻过栏杆落到沥青路上来。 他的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指着前面,低声说:“那个司机有问题,是他把我们带上高架桥的,不知道最后要开去哪里……” 楚子川也将目光投向公交的驾驶位,那个司机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一顶鸭舌帽,脸庞始终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究竟……是谁? “路的尽头可能有危险,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楚子航说。 漆黑的高架桥上,公交车在暴雨中呻吟着行驶,楚子川望着路的前端,凝重地点了点头。 楚子航可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作为看过原著穿越者,他清楚地知道在高架桥的尽头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一想起高架桥尽头的那位,他的身体就条件反射似的有些乏力,甚至连握紧刀柄都成了一件难事,手心冷汗直冒。 十四年了,他一直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 每随着迈巴赫上一次高架桥,原著中描写的那个场景,八足骏马上的那个魁梧身影,就越发要从书里、从神话中走出,伴随着雷鸣,仿佛就在眼前,就在下一秒。 这种无处诉说的害怕,在雨天更甚。 与能毁灭世界的“青铜与火之王”比起来,口含鱼雷而毫发无伤的龙侍“参孙”,不算什么。 而与传说中绝望的化身“黑王尼德霍格”比起来,青铜与火之王也只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傻孩子。 但即使是黑色帝王尼德霍格,也没有高架桥尽头的那个存在,给人的压迫感来得强烈! 老爹透过车内后视镜看见他的愁容,笑着给他竖个大拇指,说他长得这么帅,目光又这么忧郁,跟个偶像剧的主角似的,特别有文艺范,是个泡妞的好苗子,还问他班上是不是有个叫陈雯雯的文艺少女,然后贼兮兮地对他奸笑。 楚子川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可能是觉得,以他又冷又酷,还带点文艺气息的形象,能够轻易攻克那位文学社社长的芳心吧? 但楚子川没理这个不着调的男人,只是将头靠在玻璃窗上,眼前雨丝滑动,不远处那座滨海的城市亮着霓虹夜灯,扎根在他眸底深处,被大雨淋湿,泛着黑色的光泽。 哥哥楚子航敏锐地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捏了捏他肩后的肌肉,想让他放松下来。 但楚子航不知道,楚子川所表露出来的忧愁与害怕,仅仅是实际的冰山一角,他甚至会因为收费站的灯光,而产生那位存在要降临的错觉,从而惊慌失措地喊出声…… 现在,他终于来了…… 神王·奥丁!! 恢弘的白光在高架桥的尽头缓缓升起,像初生的太阳,放射着灼烈的强光,十几万吨承重的桥面在震动,暴雨般的铁蹄践踏着沥青路,像是有千军万马要从里面杀出。 第四十二章 那个男人回来了 像是忽然打了一记强有力的肾上激素,脚下这辆破旧的公交车马力全开,如同游乐园“激流勇进”里沿着铁轨冲下浪池的钢车,它劈开十级烈度的暴雨,朝着那片茫茫的白光冲了过去,义无反顾。 丝丝缕缕的白光,雨丝般飘散在空中,迎面落到楚子川的眼睑上,他的瞳孔在扩张。 引擎轰鸣不断,地面钢板颤动,刺鼻的柴油味与雨汽混杂,前方隐约间透出沉雄的马嘶声,伴随着低沉的雷鸣,似乎还有电光…… 一切都跟书中描写的一样! 光是那神的御座,都宏伟得无法想象! 那声音像是把雷直接含在了嘴里,每一次嘶鸣都要从鼻腔中喷出耀眼的雷屑来!! 楚子川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他为什么而来? 北欧神话说,“诸神的黄昏是注定的覆灭之日,巨人们和亡灵们将反攻神的领地,因此主神奥丁兴建‘英灵殿’,命令女武神瓦尔基丽把勇敢武士的灵魂都引到那里,他们日复一日地训练武技、饮酒、互相搏斗、死而复生,预备在末日来临时踏上战场。” 所以,奥丁为了传承了s级屠龙基因的绝地武士,楚子航而来?! 然而,神话又说,“一日他独自骑着斯莱普莱尼,越过了横跨虚空的虹桥,去拜访诸神不敢接近的智慧之泉。快到时,看到浓密的树荫依稀有人的影子。凝眸注视,才清楚看见是严肃地坐在智慧之泉旁的弥米尔。最终他摘下自己锐利的右眼,投入泉中,换得了知晓一切的智慧。” 那么……他想取回奥丁之眼?! 楚子川的心脏狂跳,那磅礴的白光就如同一座圣殿,越来越近,越发宏伟,此时他甚至有了跳车逃生的想法。 一旦被那神圣的白光卷入,楚子航很可能直接就沦为阶下囚! 而他将会失去右眼……甚至生命!! “那是什么……” 楚子航的声音有些颤抖,白光中巨影浮现,山岳般庞大的八足骏马,高高端坐的身影,提着一根扭曲的长枪,一动不动地睥睨,整个画面像风动的敦煌壁画,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会破壁而出。 车厢内的黑影全都安静了,回身面对白光中的巨影,微微鞠躬,像是在恭迎神王的降临,又像是在虔诚地朝拜。 楚子川转身,一把抓住楚子航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甚至有些发颤,“那是神!提着必中之枪‘冈格尼尔’的神王!我们不能跟进去,必须得离开,我们现在就跳车!!” 楚子航脸色发白,“现在的车速……不低于150km/h……我们,都会死的。” 楚子川能理解楚子航的犹豫,毕竟他现在还没成为原著中身经百战的楚师兄,在这里,他其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初三学生。 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个乖乖学生,如今一下子对上神王奥丁,世界观直接崩塌,免不了有些害怕。 饶是楚子川看过原著,知道在高架桥尽头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先前更是从约顿海姆杀出,但在真正面对奥丁的时候,也免不了冷汗直冒。 之所以没有被那如渊般的气势击溃,全靠一股狠劲! “没时间犹豫了,我们现在……”楚子川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洪亮得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 哔——! 喇叭声响亮而富有穿透力,伴随着沉雄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从远方的黑暗呼啸而至,沿着沥青路往外无限延伸,掠过疾驰的公交,直直捅进汪洋似的伟岸白光中,像是在示威!! “这声音……” 楚子川怔怔地回头,目光望向后方的夜雨中。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路的末端,仿佛又有马嘶! 陡起白光一线,有如长枪指地,像是有一位骑士在冲锋,暴雨中马蹄声碎,狂野的马鬃飞舞于昏暗中,沾满雨水,每一滴晶莹都饱含银白色的光泽。 桥面震动,锋锐之气从枪尖射出,一位魁梧的白银骑士从黑暗中披露锋芒,刺目的亮光从头盔下的独目透出,雨水流淌在白银甲胄上,每一缕向后飘飞的雨丝,都折射着银质的亮光。 他俯身冲锋,手中的白锋犁入桥面,胯下的骏马越跑越快,身形起伏,他们人马合一! 嘭! 圣白骑士震碎雨幕,提着明晃晃的长枪高高跃出,陡然上挑,明亮的锋芒从枪尖透出,一路向上!—— 刺破盛大的夜幕! “老爹!”迈巴赫从旁边疾驰而过,楚子川脱口而出。 “爸爸!!” 楚子航猛地抓住公车边缘,脸上竟怔怔地流下两行清泪。 他以为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什么是死? 是终点,是永别,是不可挽回,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受不到的温度,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弟弟昏迷的那段日子里,他坐在病床旁,插上耳机,枕着双手望向天花板,听那首《dailygrowing》。 第十五次唱响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 噢。 原来三四十岁的男人,是不看《怪物史莱克2》的,那是特意为他备的,怕他无聊。 噢。 原来爱尔兰乐队那首讲“父爱”的歌,是那个男人小心翼翼的独白。 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把握,所以将儿子送入豪门,希望儿子能过得更好,将来有所依靠。 那个男人说“将来你会明白的。”,但他没想到“将来”会是现在。 噢。 原来s级的超级混血种那么牛,能打十个鹿天铭,能把魔鬼辣椒当饭吃不拉稀,能够完美伪装成一名窝囊的司机,跑到儿子继父家还面不改色地摸着马鬃沙发啧啧赞叹,临走前还不忘向儿子唠叨,要看好那个四眼仔,别让他的情妇抢了家产…… 原来当一位那么牛的父亲,这么难。 噢!噢,噢……鸡鸣呢?还有什么好噢的? 没了。 真的没了。 能忍住不哭吗? 能吧,他向来面瘫。 那现在呢?怎么又哭得稀里糊涂的? 噢,原来是他回来了…… 原来,是他回来了…… 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 在最危急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儿子们的身后,和床头摆着的那幅全家福一样! 他始终站在两个男孩的身后,张开双臂,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们的肩上,不顾他们的郁闷,在明媚的春光下,他对着镜头大笑。 看那车! 右车门消失,全部玻璃破碎,保险杠凹陷进去,车前盖被掀飞露出引擎,就连车大灯也只剩下一盏,但仍然跑得飞快! 主驾驶位的男人穿着那件熟悉的地摊衬衫,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对着公车上的两个男孩竖起大拇指! 楚子航攥紧了拳头,嘴唇都在颤抖,激动得几乎要喊出来—— “我爸爸,超屌!!” 楚子航向来是不会爆粗的,但他不是不会爆粗,只是没想过自己也有会爆粗的一天。 第四十三章 他来了。(感谢书友“失聯宇航員”的打赏) 轰! 2.7吨的森然铁骑,以280km/h的超高速,刺破雨幕,重枪般斜截在公交的前侧。 两者相触,有如猛虎扑杀狭纹斑马,公交瞬间铁皮凹陷,落漆如瀑,车身狂震不止,滚烫红热的火星,成片成片地抛洒,亮成白昼。 公交与迈巴赫撕咬着前行,胎响刺耳,前方的圣殿白光越来越近,焦黑的胎痕一路斜行,歪扭着奔行栏杆,背后是一地的碎玻璃。 沛然巨力迎面击中桥上站立的黑影,推土机般撵着他们推进,在公交前挡风玻璃上与雨水一同流淌的,还有黑色的血污,以及破碎的骨肉。 楚子川和楚子航不得不抓紧了车内的钢管,才没有被速度骤减所产生的巨大惯性,甩到车外。 嘭! 浇筑混凝土的钢铁护栏被凿穿,左侧前车轮悬空在外,一身残破的社区公交终于被逼停了。 公交的右方车头,已经彻底挤成一堆废铁,而迈巴赫仅存的大灯也破熄了,驾驶位的车门同样被挤成一堆废铁,再也无法开门。 但这难不倒那个男人,他打开了天窗,从车顶探出上半身来,对着公交上的两个男孩大力地挥手,灿烂地笑。 “爸爸……”楚子航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一时鼻子竟有点酸。 他说过的,别乱上别人的车,他会按着喇叭追上来逼停我们的。 他终于做到了! 楚子航忽然暴起,一脚踹在公交的后门上,又一脚,再来一脚! 那副狰狞的模样,与平时的三好学生,几乎是判若两人。 只有疯癫的醉汉才会对车门狂踹,但楚子航没有喝醉,他清醒得很,他的血统被点燃了,他有力量,他可以踹开这道气动门! 嘭! 门被踹开了,十五岁的男孩跑下车,逆着风雨,急急地往前冲,张开怀抱,冲向他爸爸,有如乳燕投林。 嘭的一声响,他终于抱住了他的爸爸,小心翼翼地侧过脸,贴耳听爸爸胸腔内的心跳声,像个孩子一样闭上眼,泪光溅落。 这心跳,和十年前一样有力,他还活着。 楚子航把头埋得更深了。 楚天骄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缓缓合拢臂膀,轻轻抚摸儿子柔顺的黑发,雨水从指间流落。 “这小子……” 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啊,坐在他的手臂上,贴在他的胸膛上,随他流经各个摊位,忽然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那套轨道火车玩具说,“爸爸我想要这个。”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都长得这么俊,学校里也有大把女孩追,心底却还是十年前那个流鼻涕的小男孩。 至于子川呐…… 楚天骄抬眸,在微斜的夜雨中,走出一位提刀的少年,大开的白衫风动,雨水淌过他的腹肌,灼烈的右眼放射金光,太古如渊。 楚天骄无奈地笑了笑。 这小子十年前就愁眉苦脸地抓着笔,坐在案前像便秘一样憋小说。结果十年过去了,小说没写出来,自己反倒活成了小说里的男主角。 “老爹,是你吗?”楚子川终于来到楚天骄的面前,此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楚天骄点了点头,有些唏嘘,“是我,我还活着。没想到这座城市居然藏有两个尼伯龙根,像个套娃,这个尼伯龙根比邻约顿海姆,甚至可以说它就是建立在约顿海姆上面的,它们血脉相通。两者之间有个通道,我通过那个通道过来的。” 他忽然又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微笑,“那个门……关得好。我看见大蛇从天而降,没了头颅,泼天的红雨,落到地上融化了积雪。我仰天沐浴龙血,觉得自己的儿子很棒。” 楚子川的眼眶却有些红。 关上那个天门,对于他而言,等同于亲手将父亲关进了一座死人的坟墓,那里只有呜呜的风雪,与永恒的孤独。 “老爹,我对不起……” 楚天骄抬手打断了楚子川的话,回首望向身后那恢弘的白光,丝丝缕缕地溢出,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你们必须得离开这,高架桥尽头的这片濛濛的白光……给我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盯着那个睥睨的巨影,声音变得嘶哑,“这光不对,非常不对劲。透出了温暖、庄严,以及某种不可言述的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 瓢泼的大雨中,漆黑的高架桥上,楚天骄嗅到了……龙王的味道! 楚子航也在抬头凝望那个虚影,原本他是不信神的,什么神都不信……在他看见那亮光之前。 现在,面对那光,一种渴望不由自主地从心底腾起,他渴望接近那光,不同于在海里看见灯塔,而是要虔诚地拜谒神…… 这种急欲亲近、急欲亲近神之光辉的想法,让他感到分外惶恐。 他曾怀疑那神的虚影,是不是他的幻觉,但他想以人的大脑,大概想象不出如此宏伟且逼真的形象,每一个细节,在每一分钟后,都越发清晰…… 不……不对! 楚子航瞳孔一缩,那不是幻觉,他要来了,他要从白光出来了,所以才会越发清晰!!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马嘶的雷鸣。 白色光芒像一层透明的幕,瞬间扩张,掠过人、死侍、迈巴赫,以及整座高架桥,将整个雨夜纳入,向上撑起浩瀚的圣白穹顶,恍惚间让人想起了阿斯加德的神殿,那里的穹顶上画着繁杂的壁画。 望着前方,楚子川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右方的奥丁之眼有了异动,像心脏一样蓬勃地张缩,眸底映着一个史诗般的巨影,如此真切,让人泪目,如此真切,让人绝望。 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名为sleipnir,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毛皮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 马脸上戴着面具,雷电的缰绳勒起马首,四只前足高高扬起,冷硬的铁蹄泛着暗金色光芒,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像蒙着一层微光。 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第四十四章 闪电与流星 楚子航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他的故事。现在他来了,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sleipnir,提着由世界树树枝制成的长枪gungnir,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楚天骄往前迈出一步,挡在两位儿子的面前,对着神,抬起了左手,手中握着黑色的刀鞘。 楚子川这才留意到楚天骄的手里,一直握着一把刀,温养在熟悉的鲨皮鞘中。 村雨? 楚子川愣了,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刀,这才是村雨。 再度抬头,那个男人抬起右手,握紧了刀柄,一寸一寸地拔开刀鞘,铁青色的刀光连绵不断地溅出,四周温度似乎降了几分。 他抛掉了刀鞘! 明亮如镜的刀身,自行蒙上一层雨汽,用以洗去血气…… 那就是村雨! 但这怎么可能?! 楚天骄双手握刀,双眼死死地盯着伟岸的奥丁,声音嘶哑,“这是……御神刀·村雨,影打!” “影打?”楚子川听不懂。 楚子航曾听少年宫的教练提过“影打”,他沉声解释道,“‘真打’和‘影打’一般针对较为珍贵的刀,以前日本刀匠在打造非常珍贵的刀时,会采用神社供奉的奉纳玉钢进行打造,出于谨慎的原因,刀匠会打造2-3把一样的刀。” “最后刀匠会从中选出最好的一把,作为“真打”,交付给定制人,其次会被埋进地底永久封存,永不见天日。” “然而,有些“影打”是刀匠比较得意的作品,会被特意保留下来。其价值虽不及“真打”,但由于其原料和意义较为珍贵,价值也远远高于其他普作刀,如天皇御守刀、亲王御守刀、神社奉纳刀。” “这柄村雨恐怕也是同理。” 楚天骄点了点头,“迈巴赫上本就有两把刀,左右车门各一柄。过去的半年,我在约顿海姆重新找回了被扯落的右车门,并取出了其中的影打。” “本来是留给你们两兄弟的,一人一把。但现在,可能带不走了。” 他的目光一直没挪开,锁死在前方的神影,声音有些沙哑,“你们走吧,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楚子航忍不住问。 “子川应该明白吧?”楚天骄说。 楚子川的情绪有些低沉,“因为奥丁之渊在约顿海姆的领土范围内,所以你才能到这里来……其实你还是无法离开约顿海姆,所以你无法离开奥丁之渊。” “聪明。” 楚天骄淡淡地笑了,明镜的刀身映着他的侧脸,如临大敌般绷紧,黑眸却是平静,像是慷慨赴死的英雄。 桥面在震动,山岳般的八足骏马不紧不慢地靠近,沥青桥面被暗金铁蹄刨出伤痕,青铜甲胄的神提着扭曲的长枪,青铜面下的独目放射金光,像夜海里的灯塔。 “你们走吧,把背后交给我。” 楚天骄不仅没有退后,还缓缓向前,在迷蒙的大雨中,在高升的金光下,走向灯塔,走向神。 染金的光,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把他的影子投在桥面上,斜斜地拉长,一直延伸,直至漫过楚子航全身。 那个男人越是接近神,他的身形就越发渺小,但他的影子,却越走越宏伟,双肩仿佛可以扛山。 楚子航从未觉得那个男人是如此的高大,仿佛只要他站在你面前,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小时侯,在他门牙还没长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扯着他单薄的裤脚,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男人的背影,嘴里咬着棒棒糖。 神似乎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那杆扭曲的金色长枪被抬起,枪尖指着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青铜面下透出。 “凡人,你失去了你的血统,也就失去了觐见的资格。” 他说话的同时,一群黑影从御座后方缓缓走出,像君王的臣民,在御前斜斜列成两列,微微躬着腰,不敢抬头看神。 但他们却微微侧过脸,打量楚天骄,忽然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用的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仿佛吟唱仿佛哭泣,字里行间裸露着渴望的亡音。 “人类啊……” “又见到人类了啊……” “这男人的血统……好可惜啊……” “口渴……” “他被腐蚀了……” “令人垂涎的鲜肉……” “很快他就会成为我们了……” 黑影们围上来,层层裹住楚子川三人,楚子川握紧村雨,环视,这些影子都无比高大,砌在这像一堵墙,而且脸都是一样的,没有表情,但是写满了故事。 莫名的心悸传遍全身,楚子川寒毛倒立。 总感觉……他们要比普通的死侍……强上许多! “是的,约顿海姆的智慧之泉是个千娇百媚的娘们,把我榨得一滴不剩。” 前方传来楚天骄的声音,语气里跳动着浪子般的不羁。 楚子川的手心捏出一把汗,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的脑回路,天上天下都是雨,他明明已经架好了刀势对上神,大战一触即发,却忽然一本正经地跟“神”开起黄腔来。 难道他还期望神王·奥丁,会回一句深以为然的“你说的对,我也被榨干过……”吗? 奥丁没有回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金色长枪,枪身扭曲犹如流星划过天际,八足神马斯雷普尼尔挺身拉起四枚铁蹄,雨水淌下马鞍,细碎的雷屑从鬃毛抖落…… 神与他的御座拉成一把强硬的满月角弓,那仿佛要踏天的桀骜姿态,透过雨幕,深深地烙在楚子航的眸底。 他睁大了眼,呼吸都要凝滞。 那把长枪…… 神话典籍说它是闪电,是流星,一旦掷出就会百分百命中目标。 欧洲的宫廷浮雕还有着锻造神器的场景,矮人王将世界树树枝投入恒星熔炉,借以尼福尔海姆的寒流淬火…… 它成型的那一刻,天空雷电不休,山谷间狂风不止。 最终命名为——冈格尼尔!! 风雨中,御座上的神屈臂,肌肉线条起伏如山,举枪过肩,雨水洒在甲胄上,宝石一样流光溢彩,整个人都蒙上神圣的微光。 御座前的死侍们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把头埋得更深了,不敢抬头,似乎直视这一把神器的出击,也是一种亵渎。 奥丁他……要投枪了!! 第四十五章 这就是命 楚子航向那个男人的背影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他风动的衣襟,惊恐地大喊:“爸爸!” 那个男人没有回头,清脆的踏水声响彻高架桥,向着御座下的黑影,向着御座上的神,他越跑越快,越来越远,身形越来越渺小,地上的影子越来越伟岸…… 直至比肩那神! 轰! 金色的流星轰开雨幕,旋转的枪身掀动狂风,绕搅着暗金色的雨丝,漆黑的穹顶忽然有雷光炸开,壮烈地生长,蜿蜒成巨树。 永恒之枪——从天而降! “子川,带你哥走!!” 男人在风雨中震喝,迎着那枚暗金色的流星高高跃起,在空中旋转劈刀,想要砍杀死侍的同时,侧身避开那天降的金色雷霆。 楚子川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老爹他,真的老了。 约顿海姆的智慧之泉,是个恶魔,冷漠地夺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不仅仅是言灵,还有那s级混血种的身体素质…… 他的转体也不再迅疾,像个破旧的牵丝人偶。 他的弹跳不再有力,奋力的跃起,也不过是常人高度。 他的挥刀也不再凶狠,空中拧腰的一刀,那名死侍抬手就挡住了。 而天上那抹金色的流星,也不是现在的他能躲过的…… 永恒之枪泛着暗金色微光,以必中的信念,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弧度,流光一般,正中靶心。 嘭! 长枪刺穿身体,就像刺中了一块破布。 楚天骄被钉在沥青路面上,胸前是扭曲的长枪,沾满了晶莹的雨珠,雨珠又染上了他的鲜血。 “爸爸!!” 楚子航悲愤交加地大吼,灼目的黄金瞳愤怒地燃开,眸底躺着那个被长枪击穿的男人,宛若受难的耶稣。 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无法纵容自己做一个逃兵。 他将所有的泪水与愤怒都收回,藏纳在脸颊的每一寸肌肉下,形成了狰狞而又冰冷的神色。 楚子航攥紧了手中的黑伞,一步上前,撞碎风雨,俯身冲向奥丁,粘稠的风雨糊在身上,每一步都像是在逆坡攀行,来路的沥青上,陷下浅浅的脚印。 他的愤怒,沉默且凶戾! 他像骑士一样冲锋,落在黑影火炬般的瞳孔里,却只是那个试图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可笑可悲。 “这个孩子的血统……” “想吃……” “神……允许吗?” “渴啊……” 黑影们挡在楚子航的面前,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楚子航却不会退缩,他手中黑伞既是长枪,也是素振刀,四面八方的圣光,落在眼前又成了少年宫剑道馆的灯光。 他孤身站立在道馆边缘,前面是镜子,映着无数人的背影,也映着他那双安静的黑眸。 教练说,“你们轮流上,都试试这小子的能耐!” 于是他们提着刀走了上来,迎接他们的,是机械一样精密而冰冷的挥刀,每一刀破空的风声,落在他们的耳朵里,都是电锯惊魂般的存在。 进攻,或者防守。 先手,或者后手。 袈裟斩,或者逆袈裟。 全都没有意义,统统被他击倒。 现在,楚子航再次以一敌众,只是这次的对手不打算讲武德…… 他们一起上了! 无妨! 楚子航低喝一声,迎着死侍们大步上前,转体挥刀,伞骨弯曲到极限,雨水溅开成圆,狠厉的黑光抽在死侍的脸上,断牙横飞,就算是七十公斤的体重,也连连倒退。 他又回到了那个剑道场,很快他就能击退敌人,带走他的爸爸。 “无聊的……闹剧。” 神在桥的那头,隔着风雨,望着这端,似乎微微摇了摇头。 八足神马昂首阔步,奥丁在马背上俯身,覆着铁甲的手往下一揽,握住了永恒之枪的枪柄,就要拔出。 啪。 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扭曲的金色长枪。 奥丁的动作顿住了,独目凝望地上的男人,“终究还是……接受了弃族的命运。” 楚天骄攥紧长枪躺在地上,眸底有个世界,是雨天,雨中立着那伟岸的神。 “什么弃不弃族的,你们这些龙族的傻逼,净是喜欢装逼。” 他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苍白的脸竟然回涌血色,被长枪击穿的血洞,冒起滚烫的血雾,**舒展,纠缠到一起。 它们想要修复伤口,却在接触到枪身的瞬间,被激越的金色电弧烧焦。 就连奥丁也动容了,“想不到……你还能打开封神之路。” “是啊……我又撬开了封神之路的大门,门后的黑王大人穿裤子了吗?别让我看见他白嫩的屁股!” 楚天骄嘶哑着大笑。 更多的热气腾起,他全身都在往外排热浪,高温甚至将地上的沥青,融成水银一样的液体。 “是龙血……你被次代种的龙血污染了……” 奥丁说着,忽然又仰头,雨点敲在他的铁面上,他的语气有些悲戚,“是那条蛇啊……” 在迷蒙的白汽中,楚天骄喘着粗气,铁青色的鳞片从他的体表,像晶体一样析出,覆盖充血膨胀的肌肉。 他手上的骨节也涨大,面骨突出,原本已经被风雪埋灭了火种的黄金瞳,又重新灼烈地燃烧起来。 没错,他被龙血污染了。 与智慧之泉交易后,他的力量被迅速抽走,他的血统已经沦为了普通人。 其实那时候他想笑,既然成了普通人,不再背负着s级混血种守望世界的使命,那么……他终究可以大大方方地听猫王唱片,把雪茄当饭吃了吧? 他终究可以开自己的车去接儿子了吧? 他终究可以……尝试复婚了吧? 但很可惜,命运总是看帅哥不爽,总是爱捉弄帅哥。 很不幸,他就是这么一位帅哥。 中庭之蛇被天门拦腰截断后,半个约顿海姆都飘着鲜红的雨,每一滴雨点,都是具有强侵蚀性的龙血,它会篡改人的基因,霸道地将龙类基因嵌入。 被龙血污染的人,会一刻不停地奔跑在基因线上,前头是龙类基因不断新砌的狭道,后面是不断崩裂的人类基因。 在路上,他可能会长出翅膀,可能会长出鱼鳃,可能会长出鳞片,也可能会没了头发,这一切都是畸变的过程,而在路的尽头,死侍在等待。 他将永远迷失方向。 这可能就是命吧,不是悲哀的,而是令人激动的,他又获得了力量,命中注定要再为儿子们奋战一次!! “子航!最后一次听爸爸的话,不要过来,带弟弟走!” 脸颊上的铁鳞轻轻地张合,楚天骄面露狰狞,拉着长枪,艰难地往上压身,离地半米,长枪缓缓挺入,鲜血滋滋地溅出,染红了枪身。 奥丁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这个凡人……居然想用肉体,锁死神的长枪! 第四十六章 男孩的风筝(感谢书友“书里去青春”的打赏~) 楚子航横枪扫开死侍,越过重重黑影,向着地上的那个男人,嘶声大吼,“爸爸!我不能走!” 此时他已是泪流满面。 楚子航和那个男人之间,一直以来都系着一根细线,像草坪上放风筝,他这个小男孩,只能通过那根细线,扯住天上飞的爸爸。 每次一有风吹,他的小手就攥紧几分,往回扯几分,他怕那阵妖风,把他爸爸带走。 而现在,那股妖风来了,跟他想的一样冷酷无情,只是他没想过,那风会带着神的巨力,任他攥得再紧,韧线在手心割出血痕,也留不住。 蓬! 一团血雾。 伴随着楚天骄身体的忽然抽搐,永恒之枪从地上拔出。 “不——!!” 楚子航目眦欲裂,沸腾的龙血刷洗着他的身躯,隐隐有太古的语言回响在他的耳畔,眼前波光粼粼。 他在湖边的石亭坐下,有人教他识字,有人教他吟诗,远处是疾走的人形,他们骑马,他们饮酒,奔向遥远的天幕。 他感受到自己血脉中,有什么易燃的东西,要喷发出来,比那亚苏尔火山的大喷发还要炽烈。 越是愤怒,那太古的诗就越发清晰,古怪的发音仿佛就含在喉咙,一旦吐出就如同撞针敲击底火,什么都会被烧成灰! 奥丁低头望着地上抽搐的男人,血沫从他口中冒出。 “约顿海姆的死人,何必呢?这一切,与你无关,我为我的眼睛而来。” 说着,奥丁抬起头,望向楚子川,灯塔般的黄金独目对上了他的右眼,一瞬间楚子川居然有触电般的感觉,像是血脉相通,无数毛细血管纠缠在一起…… 楚子川脸色一白,右眼传来剧痛,金光潮涌,欢呼雀跃。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那眼眶中的奥丁之眼却像心脏般收缩扩张,每一次的张合都会给他带来刺痛,仿佛很想跳到地面上,长出血丝触手,爬回奥丁身上。 奥丁话语声刚落,四周的黑影就慢慢地逼近,黑色漩涡般一层又一层,炽热的目光火星般溅落在楚子川的肌肤上,喉结蠕动了一下,在咽口水。 楚子川忽然单膝跪地,喘着粗气。 他越是拘束右眼,它的反抗就越是激烈,剧痛蛛网般攀爬出去,辐射整个大脑,疼得他直冒冷汗。 一滴血泪从眼角滑落。 “你是狗吗?!” 楚子川骤然怒喝,“一枚眼睛,也他妈的要当舔狗吗?!” “千万年前,那个所谓的神把你当垃圾一样扔掉,无数个春冬轮回不管不顾,扔掉你的时候有多果断,往后的岁月里就有多冷酷,在他的眼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奥丁之眼震怒,炽烈的金光透过眼皮刺出,它的扩张和收缩更为有力,楚子川的手指按在上面,能感受到明显的喷张。 楚子川不管它的反应,继续痛斥:“要不是智慧之泉的温养,洗涤了你的生命,让你产生了出乎意料的异变、让你无限进化,你看看你的好主人会不会要你?!”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答应我,别当狗!!” 这一句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像是要把肺里的所有空气都挤出。 奥丁之眼忽然僵住了,沉默了,安静了,怔怔地流下一行透明的泪,从楚子川的脸颊滑落。 楚子川缓缓从地上站起,“从今往后,你不再叫‘奥丁之眼’了,自己改个喜欢的名字吧。” “极瞳?想要走向世界的极限吗……” 黑暗中,楚子川逐渐睁开了右眼,金光绽放,太古如渊。 “你好,极瞳。” 透过灰蒙夜雨,越过无数黑影,那御座上的神,就像黑潮上的灯塔,金光浩瀚。 “你好,奥丁。” 楚子川抬起了刀锋。 隐约间,他看见神轻蔑地笑了。 胯下的斯雷普尼尔甚至没有扬蹄,神轻轻地颠了颠手中的长枪,抬举过肩,手腕向上,那枚金色的长枪在雨幕中扭曲,枪尖瞄准了少年的心脏。 一根看不见的线,逐渐成形。 因果线,长枪击中的不是实物,而是因果。 冈格尼尔将沿着这根线稳稳地飞行,直至击中目标。 楚子川额上留下冷汗,右眼狂跳不停,极瞳眸底的金蛇纠缠又舒张,往复摆动,想要用“言灵·极径”寻找出一条逃脱的路径。 但那金蛇一直无头乱撞。 奥丁的身体拉成大弓,逐渐满月,托于掌心的雷霆似乎在无限延长…… 顶天,抵地。 是时候了…… “奥丁,你爷爷我还在!”嘶哑的吼叫。 雨幕中炸裂刀光,那个男人从神的上方扑下来,狮子般威猛,雨丝沿着他的身体排开,更可怕的异变发生在他的身上。 骨突与骨刺撕裂了衬衫,露出了更为细密的铁鳞,仿佛青黑色的铠甲,响亮地扣合,隆起的肌肉泛着钢铁的光泽,怒张的血管缠绕全身,随时可能爆开,喷出高温高压的黑血。 三度·爆血。 以精神手段提高血统纯度的技术,终极的噩梦,他将彻底沦为死侍,往日过命的战友,都将会以杀死他为荣。 卡塞尔学院的狮心会,lionheartsociety,最初的寓意就是“解放狮子心的社团”。 我们的血统里原本藏着一只狮子,只要你愿意解开束缚狮子的绳索,你就能获得它的力量。 而束缚这种力量的,恰恰是你自己。 男人的指甲突出为利爪,关节逆反,昆虫一样的下肢,数百倍的弹跳力,一击就能震碎桥面。 现在,他释放了心中的狮子。 血液中的龙血浓度,不断拔高,高铁般驰向死亡。 雨水被刀风排成真空,刀身承受巨力,低低地呻吟,扭曲的刀光挥向神的颈脖。 “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空间里回荡着神的低喃,但神没有回头,枪尖指着那个少年,他仍直直地投出了冈格尼尔。 男人忽然被击中了,胸膛坚硬的铁甲被破开,玫瑰般绽放血雾。 在最后的关头,神还是决定捍卫他的尊严,修改了锁定的目标,长枪掷出,一道金色的雷霆,在前方迂回、反向,流星般划过天幕,迎面击中了胆敢亵渎神威的凡人。 第四十七章 一辈子的骄傲 楚天骄重重地坠在地上,双手奋力锁死了身上的长枪,他的双目已经被黄金瞳熔出血洞,用不了多久,就会瞎掉。 “还不走?!我注定要死在尼伯龙根,但我不想死得毫无意义!你们非得跟我陪葬,让我死不瞑目吗?!” 他嘶声怒吼,大雨淋在他的脸上,又化作高温的汽雾,卷涌着上升。 楚子川远远地望着地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忽然间明白了,那白色的汽雾中,有他的泪。 楚子川先前总是会想,怎么样才能回到约顿海姆,把老爹救出来呢? 他想到了手上的指环,想到了炼金术,想到了言灵术,但他没想到,他等不到那天了。 “不不不!” 楚子航脸上夹杂了太多的惊恐,他不能失去他的爸爸,要是现在他逃了,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楚子航嘶吼着冲向面前的人墙,高压的龙血从心脏挤出,似乎下一秒他就能吟唱起那亘古的诗篇,化作一轮烈日。 “子航,要听话!如果我死了,你们俩兄弟就是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你们如果也死了,我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那个男人盯着奥丁,却在和楚子航说话。 对于男人的话,楚子航不闻不顾,只是奋力地挥斩,像是在泥潭中前行,伞膜大片破碎,好似黑色的花蝶,铝合金的伞骨嘎吱作响,疾走一道裂痕。 此时他不怕死侍,不怕奥丁,也不怕冈格尼尔,他只想去拥抱那个男人。 “凡是到过这国的人,便能再回归这国,因此来到这里的人必须每个都是神的仆人,你们都走不了。” 奥丁说着,俯身伸出铁手,抓紧了枪杆,往上提,想要拔出神枪,但那个男人就是不放手,甚至正在被长枪缓缓带离地面。 神的独目没有温度,枪身上忽然爆裂出耀眼的金色雷光,狂躁的电蛇翻涌而出,从男人的胸口扩散,爬过四肢,溅到地上,沥青路面传来刺鼻的焦味。 红色的血雾罩住了那个男人,他在里面沉重地嘶吼。 “子川,你能明白的,即使我放开了这把枪,也不可能随你们离开这里。我这辈子就被锁死在约顿海姆了!” 楚子川听着他的话,心头一凉,手脚渐渐失温。 是的,那个男人不可能离开这里,他们留在这,也只是给他陪葬而已。 但是他真的忍心,再次抛下那个男人吗? 他不敢做决定,甚至不敢去想。 但此时,又听到那个男人忽然说,“子川子航,你们还记得那个郊游的夏天吗?我说过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们俩平安无事地长大,给我生个很酷的孙子,当然,酷酷的孙女也很好。” 他被金色的长枪击穿,仰头对着戴铁面的神,眸底闪过的却是泡沫一样梦幻的剪影。 楚子川当然记得,那年夏天,迈巴赫缓缓驶在林间的小道,他们打开天窗,任由斑驳的林荫落在脸上,前面的男人打开车载冰箱,抛来两罐冰凉的可乐。 兄弟二人拉开铁环,轻轻对碰,仰天而饮。 而那个男人一只手搭出车窗,手里的朗姆酒开了盖,琥珀色酒液在瓶底晃动,时不时洒出车外。 没有人说话,但是有一种惬意的快乐在流淌。 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西下。 那个男人忽然在一个商场前停了车,他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个玻璃橱窗,里面有一辆婴儿车,上下两层那种,可以兜住两个孩子。 哥哥有些错额,“爸,那不合适。” 男人笑了笑,“你们的子女合适。” 他继续说,“夏天来了,我就在树荫下,抱着孙子孙女,给他们讲你们小时侯的屁尿史,说你们三岁了还尿床,说孙子孙女比他们爸爸棒。届时他们眼里应该会有光,举着小手揪我的胡子,缠着要我讲更多……” 兄弟俩都没想到,这个男人已经想得那么远,遥远而美好,像那永远触摸不到的地平线,远到不真切。 他们都不是很能理解。 男人没有过多解释,慢悠悠地开走迈巴赫,目光却一直留在后视镜里,留在后视镜的橱窗里,那个天蓝色的摇篮渐渐暗淡,沉入暮色。 滴滴答答的雨点,将楚子川拉回现实,他眼眸低垂,刀身上照着那落寞的眼神。 他明白,这样的日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那愿望的后半段,看来是实现不了了……但前半段,总可以吧?” 楚天骄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双目几乎被融成血洞,声音沙哑,说出的声音已然有了死侍的味道。 “人的一生,总有什么事是值得骄傲的,哪怕是下了地府,也可以向阎罗王炫耀。而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这么两位儿子!但是……” 他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不希望我向阎罗王吹牛的时候,指着旁边就说,‘喏,就是这两个小子了,他们也死了。’” “这样一点都不好笑。” “老爹已经丢了半辈子的脸了……请你们让我,在地府,能挺直最后一次的腰杆!!!” 男人已经被长枪挑到空中,大量的高温蒸汽包裹了他的身形,在迷蒙的汽雾中,雷光闪动,嘶吼不断,鳞片扣合的声音连片爆响,宛若千万发子弹上膛。 他仍然死死地卡在枪身上,这是他唯一想到的,能破解“必中之矛”的方法。 否则,一旦奥丁掷出长枪,他的两个男孩都会死! 滚烫的泪水从楚子航的脸上扬开,他向钉死空中的身影伸出手,声嘶力竭地大喊:“不——!” “子川!带你哥走!用你的指环!” 男人的声音微弱而又沙哑,像漏电的破音响。 “我知道了。” 楚子川眼中的光更是落寞,他一言不发地走向那辆几近报废的迈巴赫,因为左门被挤成废铁,无法拉开,所以他来到了右方。 “记得,一杯热牛奶,加半勺糖,睡前让你妈喝……” 固执得要命的一句话,那个男人自己都笑了。 楚子川的身影顿了顿,“好。” 跨步,他从大开的右侧钻入,越过中轴线,坐入驾驶位。 雨珠滚过脸庞,从下巴滴落仪表盘,楚子川握紧了方向盘。 迈巴赫由声控系统锁死了引擎,只录入了四个人的声纹,楚天骄自己的,他老板的,还有两个儿子的。 “启动!” 第四十八章 哥哥的剑道,弟弟的罪名。 引擎咆哮,内饰流光飞逝。 油门、换挡、倒车,高速旋转的轮胎抛洒积水,迈巴赫箭一样飞速逆行,倒着插入黑影群众,车尾厚重,排山倒海地盾击黑潮,或是逼退,或是碾压。 车外树影婆娑,冰冷的雨从天窗坠落,抽在楚子川的脸上,但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楚子航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楚子川猛打方向盘,迈巴赫以楚子航为圆心,倒行追圈,焦黑的胎痕在地上划出断续的圆弧。 迈巴赫压过黑潮,就像收割机压过麦田,550匹的恐怖马力,引擎嘶叫到破喉,黑色的血在桥面上大片地淌开,被大雨冲到桥下,又泼上新的一层血沫,如此往复。 楚子川的车技越发娴熟,越发暴力。 在这一刻,他开车的身影,与曾经坐在这的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迈巴赫彻底沦为一台杀戮机器。 那些死侍在惨叫。 “啊啊啊……” “好痛好痛……” “烧起来了……” 楚子川想他可能是个冷血的动物,亲自操刀一场大屠杀,也能面无表情,而且又一次地,决定将养育自己十四年的父亲,抛在无天无地的高架桥上。 猛踩刹车。 嗤——! 车胎噪耳地响,大风掀开了楚子航的刘海,迈巴赫急刹在他面前。 四周基本被清空了,那些黑影躺在地上,捂着断手断脚哀嚎。 楚子川坐在车上,透过内设的后视镜,望见自己漠然的双眼,极深极深处,跳动着打铁一样的火光。 他心中有了决意。 那个男人的遗志,必须贯彻下去! 楚子航看着这辆车,冰冷的黄金瞳里,映着一位提刀的少年,从车上走出,右脸那枚黄金独目,像深渊里的太阳,散发着神一样伟岸的光辉。 这是他弟弟。 “子川,别挡我。” 楚子航抬起手中的黑伞,像抬起一把刀。 但那伞的样子属实有些凄惨,好似秋日里秃了的树枝,黑色的布碎了一地。 然而,没有人能把一位点燃了血统的混血种,还看作是十五岁的孩子,他手中铝合金的伞骨上,还滴着浓腥的黑血。 楚子航屏息凝神,他在调整姿势。 双手握刀,身体的重心平均落在两脚上,两膝放松微弯,上身挺直,一如他在剑道馆里千百次操练的那样。 缓缓挪步,保持一足一刀的距离,前进一步能有效的攻击到对方,后退一步能避开对方。 眼睛像望远山,把对手的全身网在视野里。 刀尖的延长线,对准对方的咽喉部位。 楚子航架好了剑道的起手式——中段架势。 这是最基本的架势之一,他的剑道本就朴实无华,教练说他像个砍柴的机器人,虽然是吐槽,教练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因为就是这么个冷冷的机器人,第一次参加市的剑道比赛,就帮三流的剑道馆取得了金牌。 铮! 楚子川翻转手腕,凄寒的刀光映在楚子航的脸上。 大雨从天而降,每一滴剔透的雨珠,都像剔透的镜子,照着楚子川同样冰冷的眼眸。 “你会死在这的。”他说。 “没关系。”楚子航说。 “有关系,老爹会哭得很难看。” “让他哭吧,大雨会冲掉眼泪,没人看得见。” “这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这相当于那个男人的遗言!”楚子川有些不耐烦了,”他想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高光一次,火一样燃烧,太阳一样升起,为的是照亮,而不是引来扑火的飞蛾!” “遗言?死了的人才有遗言,他死了吗?”楚子航提着黑伞,冷冷地说:“如果真的是遗言,那就让我忤逆一次。” 楚子川眼眸低垂,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别这么说,会显得你无情……” “到底是我无情……还是你无情?”楚子航的脸色逐渐凶戾,脖子上的青筋暴跳起来,“抑或是你懦弱?不敢面对神!!” 楚子川怔了怔,“我无情?我懦弱?” 他微微抬头,望天。 天幕上涌动着厚重的乌云,它们流动的速度很快,是十级狂风鞭策的结果,这场台风似乎永远不会落幕。 而他们正处于风暴眼中。 雨水淌在楚子川的脸上,其中一弧,从额角、眉毛,到眼角,随后滑落脸颊,诗一样透明,像泪。 当他再度低下头的时候,极简、极狠的攻击路线,已经在眸底搭建完毕,蛇一样缠住眸底的兄长,蛇线蒙散金辉。 “我可以背负这个罪名。” 劲风起。 铮! 金铁交击,火花耀眼! 兄弟二人几乎是面贴面,额头顶着额头,村雨与伞骨咬合在一起,伞身极限弯曲,村雨在狂风中微颤,不断有滚烫的火星溅出,照亮了两对同样冰冷的眼眸。 双方角力,像角斗场里一对红了眼的公牛,彼此呼出的热浪,在对方的脸上翻涌,顷刻又被大雨刷去。 但是楚子航的力量,不是楚子川能抵挡的,混血种的伟力在他的体内逐渐觉醒。 滚烫的龙血轰击血管瓣膜,时刻不停。高温的蒸汽从毛孔滚出,笼罩了楚子航的身形,只露出那双灼烈的黄金瞳。 卡塞尔学院以血统阶级区分学生,从混吃等死的e、d,再到人中龙凤的c、b,再往上是万中无一的a。 而楚子航,正沿着这条朴素的山路,拾阶而上,他的目的地,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巅,插着一杆猎猎作响的红旗,旗面上绣着一个烫金的大字——a! a级混血种! 他们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生来就是领袖,世界的权柄焊死在他们的手心! 剐蹭声令人牙酸,伞骨以莫沛之力,压着村雨后坠,在楚子川的瞳孔中逐渐放大,刀背接近了他湿漉漉的刘海。 楚子川虽然是双手持刀,但双臂都在发颤,虎口欲裂。 这股巨力几乎要把他压垮! 铮! 又是一道火光散裂,楚子川借着对面的力道,往后弹退,拉开两三米的距离。刀身上淌着雨,雨线从刀尖抛离,不断地颤抖。 楚子川伸出左手,握住了好似要骨裂的右手,其实不是雨线在抖,是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与一名中锋角力,并不是一名优秀的控卫应该做的。 楚子川咬紧牙关,盯紧了不远处的楚子航。 眼睫毛的雨珠,加上长时间作战的疲惫,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不远处那个朦胧的人影,上身挺直,双手握刀,重心沉在双腿间,伞尖泛着一点寒芒,仿佛已经抵在了楚子川的咽喉处。 他又重新架好了“中段架势”。 第四十九章 奥特藤条 这是所谓的“残心”,一种打击意识的延续,剑道的核心之一。 多见于各种打斗电影,毋论是持刀,还是握枪,抑或是挽弓,在击溃敌人后,都必须保持豺狼的警惕,随时准备迎接敌人的反扑,或者—— 发起下一次的进攻! 仅仅是一个愣神的功夫,楚子航已经跨步上前,破开雨幕,闪现到眼前。 碎开的雨点像星光,铝合金伞骨高高举起,青筋在肌肉下鼓动,对着楚子川,迎面劈下,有如狮子下山。 楚子川眼中的黑伞,明明只占一线,却觉得铺天盖地都是那伞影,支离破碎的伞面呼呼地响。 仓促之下,楚子川架刀格挡。 铮! 火星溅射。 金铁交击声就在鼻尖炸响,楚子川的耳膜都被震得发疼,差点握不住刀柄。 刺光还未从视网膜上消退,第二击斩击如影相随。 铮! 楚子川后退半步。 铮! 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斩,光是从伞尖挥飞的雨点,落在楚子川的脸上,也像水弹一样冷硬。 楚子川呼吸急促,脸色发白,楚子航却气息沉稳,面无表情。 他一下一下地抽向楚子川,楚子川不断格挡,一点一点地后退,绚烂的火星在两人面前溅开,将楚子航的瞳孔映得火亮。 他的眸底,同样有两个男孩。 大的那个提着柳条,小的那个只是穿着开裆裤,撒开脚丫子绕着春天的大树跑,因为那个大男孩要拿柳条抽他。 “宇宙怪兽百慕拉!别跑!” “你耍赖!奥特曼没有武器!” “奥特曼怎么不能有武器?” “就是没有!” “那是因为你只看过初代奥特曼!吃我一记奥特藤条!” 大男孩终于追上了小男孩,下手不知轻重,一柳条抽得那孩子捂着屁股哇哇叫。 这对小屁孩,不是楚氏兄弟。 楚子航作为哥哥,从来没有打过楚子川,一是楚子川从来不犯错,二是下不去手。 在楚子航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个老旧小区的大树下,发生了那一场“柳条奥特曼”,和“小短腿宇宙怪兽”的追逐战。 那时他站在一边看着,有点羡慕。 他也想玩奥特曼大战怪兽的真人扮演游戏,他已经画好了“咸蛋超人”的纸片面具,他做怪兽或者奥特曼都行,但弟弟一直不肯,说这个游戏“幼稚”。 作为兄长,被弟弟说“幼稚“,他有点沮丧,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悄悄地把那张纸揉成团,扔了,脸上的面瘫是他最后的尊严。 铮! 又一次震撼视野的对碰,楚子航扩张的瞳孔忽地回缩,面前的少年仍在负隅顽抗。 “十四年了,子川,你终究是犯错了。那个男人是我们的父亲,小时侯他给你换纸尿布,做鬼脸逗你笑,你居然任由他死在这……” 他手中的劈斩一次比一次狠厉,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楚子川步步后退。 “当年的我在你的面前,不配当一位兄长,我太稚嫩。” 楚子航的声音沙哑,眼中跃动火光,“但是现在,我长大了,你却还像一个小孩那样软弱!我走在了你的面前!!” 铮!铮!铮! 愈击愈烈,就连台风的嘶吼,也在狂烈的金属交鸣声中,消沉下去。 “英勇并不等同于逞能。” 楚子川正视楚子航的眼睛,但是那破空的重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多次催动“言灵·极径”,眸底金蛇一次又一次地舞蹈,始终无法成型。 极瞳告诉他,以他现在愈发虚弱的身体状况,对上狂怒而又冷静的a级混血种,速度不够快,力量不够强,就算有那个对抗的方法,他也根本无法做出规避的动作。 “你确实比我英勇,因为我没有苟活的勇气。”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又一次劈开大雨。 溅裂的火星抛开强光,震撼着楚子川的视野。 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恍惚了起来,他沉重地喘息着,手腕疼得像是要裂开,手臂灌铅一样重,大脑开始供血不足,那强光渐渐成了昏黑的暗。 黑夜中刀风凌厉,抽得肌肤生疼。 然而黑夜并非永寂,不断有强烈的雷霆从右上角爆开,撕裂夜幕,震撼视野。 黑色的伞,反倒成了耀眼的雷电,因为它的寒光。 楚子航劈头盖脸的斩击,封死了他的路线,他只能咬牙跟上对方的节奏,疲于奔命地格挡,最终必定会被他渐进的节奏拖垮。 嘭。 膝盖猛地一弯,楚子川的后脚跟忽然顶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镜面一样的刀身,楚子川瞳孔一缩,他看清了背后的是什么—— 那辆迈巴赫。 他退无可退了。 凛然抬眸,楚子航那双黄金瞳在雨幕中燃烧,沉重的伞骨再次抬起,就像先前数十次的斩击那样,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楚子川手心全是汗,他不确定,这次的劈斩他还能不能挡下。 “你输了。” 预想的攻击没有落下,楚子航后退一步,伞尖放下,轻提长伞,隔着低斜的风雨,望向楚子川。 “你走吧,妈妈终究需要人陪,她不能一次失去两个儿子。” 楚子航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交代家常,“记得那杯热牛奶,不懂的话可以找佟姨,她是‘爸爸’请的保姆,知道牛奶和糖放在哪。” 而楚子川靠在车身上,低着头,湿漉漉的刘海下垂,遮住了他的脸,胸膛起伏不断,不停地喘息,像是力竭了。 而在四周,又有更多的黑影,像蛇一样从桥下爬上来,往这围拢。 楚子航无视了这些黑影,目光投向楚子川,伸出手,摊开手掌,“村雨给我。” 想对抗神,从神的手下抢回自己珍视的东西,必须得有一件像样的武器才行。 而御神刀·村雨很特别,它是古物,庖丁铁造,有着被称作‘稻妻’的刃纹,还有电光形状的折纹。 长时间挥舞,刀上还会凝结露水,每一挥刀像是泼洒雨水那样,跟日本江户时代的《南总里见八犬传》里虚构的那一柄,如出一辙。 这刀斩过鬼,杀过死侍,就差饮神血了,今晚就让它尝尝鲜吧! 楚子川仍然低着头,只是默默地抬起了右手,翻转手腕,掌心朝上,手上那把刀横放,手指放松,这是递刀的姿势。 雨点敲在刀面上,清脆地响。 楚子航看着他的脸,想观察楚子川的神色,但他失败了,楚子川像个输了擂台的loser,垂着头,只是沉默,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让他有些失望。 子川……难道你真的害怕……神? 楚子航有些累了,向村雨伸出左手,就要握住刀柄。 然而,刀柄上放松的五指,却是陡然绷紧,鹰爪一样扣合,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怒跳,白皙的手腕旋动,刀柄的缠绳与掌心紧致地摩擦。 ps:今天作者君在其他渠道,看见有读者吐槽说楚天骄在地下室有古巴香烟,居然在本作还抽廉价的。在这里作者君说明一下,有些渠道作者君是无法互动的,诸君看不见“作家的话”与“本章说”,要是看见了,就明白了。 第五十章 且听风吟 刀光拉出大片透明的雨膜,向着楚子航迎面扫来! 楚子航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震惊的神色,因为他仍保持着他的“残心”。 时刻警惕,时刻准备。 教练说他的“残心”,是剑道馆里面持得最好的,像端一碗茶水,他端得最平,永远没有洒水的那天。 在他剑道的世界里,没有奇袭,只有滑稽的喜剧。 每一位尝试对他发动奇袭的,都会被他看穿,因而敌人脸上不由自主泛起的沾沾自喜,就显得像红鼻子小丑的笑容,滑稽得很。 楚子航将思绪拉回,望着袭来的刀光。 如今又是哪位小丑,自导自演了一场洋洋自得的喜剧呢? 噢,是他弟弟。 原来,这是一场悲剧啊…… 楚子航扭身舞起手中的长伞,他决定不再留手了,横扫的伞骨在空气中爆响! 然而,他端平了六年的“残心”,在今天,忽地洒出了茶水,溅到他的手腕上,凉凉的。 刀伞交击,前所未有的强光爆裂在眼前,哗哗的火星,溅落在他的手腕上。 皲裂声干脆,沿着伞骨攀爬,一路蛇行。 这是一种令人直冒冷汗的刺响,一旦结束,将是天崩地裂的崩坏。 楚子航脸色惊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越过相咬的刀伞,望向刀后的少年,看清了他的神色,忽然又一怔。 因为楚子川也在望着他,眸子像一汪潭水,很稳,没有涟漪,对一切早有预料。 “他预判了我的预判。”楚子航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楚子川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刀柄上,跨步上前,全身肌肉拉成凌厉的线条。 刚才他争分夺秒地喘息,就是想尽快恢复体力,为的就是这一刻! 长刀压伞骨,铝合金长杆弯曲到极限,“咔咔咔”地响,裂纹也走到了尾部,崩坏就在一瞬间。 言灵极径确实找不到躲避的线路,但是它找到进攻的路线,那就是防守,不断地防守,防守就是他的进攻! 那伞骨在先前已经有了裂纹,如今与村雨高强度的连番对砍,更是不断地加深了它的伤势,就像往高山上推一块巨石,终究会有它滚下来的那天。 而高山滚石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嘭! 攻守转势! 楚子航手中一轻,伞骨像蒲公英一样散开,身体失衡,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同时有铝合金碎片飞散空中,像夜空里亿万的星点。 不知是他撞了上去,还是星点擦了过来,他的脸颊被碎片划破,拉出一条血线。 “小丑……竟是我自己……” 楚子航的目光有些暗淡,但下一秒,又重新拉起炽亮的黄金大幕,“但是我……” 嘭! 刀影如电,狠狠地劈在他的右手腕上。 剧痛! 不是那种血淋淋的、被切割的痛,而是被钝物重击的肿痛! 楚子川轴向旋转村雨,举刀过头,刀背向下,一道厉光,劈向了楚子航的手腕。 虽说是刀背,虽说是钝物,但刀身本来就很薄,刀背的接触面积,也不过毫米,全力劈砍下去,压强也极大,能轻易鞭出沁血的红痕。 他进攻的角度非常刁钻,刀光精准地落在楚子航手腕的韧带上,没有多少人能忍住这种剧痛,甚至条件反射的,就会松开手。 几欲断裂的痛感,让楚子航松了手,断秃的伞骨落在桥面上,溅起积水。 不容得他喘息,刀光晃动,第二斩如影随形,从上至下,撕开雨膜。 楚子航的右手还在发颤,连握紧拳头都艰难,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左手进行格挡。 嘭! 剧痛! 左手手腕韧带被重击,顷刻间就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楚子航咬紧牙根,额头上都是冷汗,现在他左右手的拳头都握不紧了。 呼! 风声猎猎。 第三刀! 楚子航绷紧了肌肉,双手交叉上拉,做出十字格挡的动作。 他有他的打算,子川下不了狠手,只是用刀背对他进行打击,瓦解他的行动能力,但正是这点仁慈,让他有了反攻的机会。 一旦那刀背斩入双臂之间,他就会忽然暴起,将刀锁死在手臂间,并尝试将它夺过来! 咚! 第三刀迟迟没有落下,腹部反倒是挨了一记强有力的膝顶,狠辣地顶在第二和第三肋骨之间,瞬间就让楚子航岔了气,眼前发黑。 身前的第二和第三肋骨之间,是人体的软肋,往往一击就能让人瘫倒在地。 有经验的街头格斗手,都喜欢这招膝顶,因为不会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免了医药费,但是非常有效,被击倒的人,下次就会毕恭毕敬地递上“保护金”,比绵羊还温顺,任打任骂。 楚子川不是街头斗殴的好手,但“言灵·极径”会告诉他,什么样的进攻,才叫快、准、狠。 在极瞳的协助下,他可以比楚子航还像欧米茄机械表,一帧一帧地走,精准得恐怖,每一记进攻的偏差,不超过一毫米。 楚子川大步上前,大开的白衣迎风翻飞,从各个角度,一刀一刀地挥向楚子航,刀光像银色的飞燕,穿行在泼墨的大雨中。 四周的黑影们围成圈,但并不急着扑上来,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笑这两兄弟纸一样薄的情谊,等着他们两败俱伤。 一想到鲜肉的美味,他们眼中的光更亮了,不由得加大了笑声。 楚子川没管他们,眸底的金蛇癫狂地游曳,速度之快,甚至产生了数道残影,像是有三四条细蛇纠缠着搏杀。 楚子航被逼得不断后退,想拉开距离反扑,但楚子川一刻也不容他喘息,不依不饶地贴上来,村雨由下往上撩起雨丝。 “哥哥,且听风吟吧!!” 刀背朝上,御神刀在空中颤动,发出轻吟,破开急锐的风声。 反抽下颚! 楚子航闷哼一声,眼冒金星,感觉脑浆都要匀出来了。 “看好你的左肋。”楚子川说。 矮身,正手刀劈于右肋! 此招剧痛难忍,似有骨裂,楚子航甚至疼得睁不开右眼,捂着右肋喘气。 “刺喉。”楚子川说。 提刀,跨步刺喉! 楚子航提一口气,侧身躲刀,刀光却在空中翻折,鹰击他的颈部大动脉,震散肌肤上细腻的水珠。 楚子航瞬间窒息,眼前发黑,整个世界变得昏沉,大脑剧痛无比,颈椎像是要断掉。 “睁不开眼可以听风声,现在你该抬手。”楚子川说。 蓄势正劈! 楚子航咬牙抬手。 只是佯攻! 刀光未落,转而一记坠肘,正中心窝! 第五十一章 懦夫 咚! 楚子航心脏骤缩,血液凝滞在腔室内,大脑进一步缺氧,不受控制地往后跌退,眩晕感轰烈,目光中人影晃动,分不清真假。 “看飞碟。”楚子川忽然抬手。 楚子航一怔。 跨步俯身,拧腰贴地,直指膝后韧带,由下往上的斜撩斩! 击中! 力透骨盖,灼灼的撕裂感! 楚子航脸部肌肉一抽,膝盖无力挺直,嘭的一声,单膝跪地,低着头喘息。 漆黑的沥青路上淌着雨水,楚子航低头望着流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以缓解强烈的窒息感,与眩晕感。 他其实一直在寻找对方进攻的漏洞,但是那狂潮的攻势,那灵巧的身形,以及球场上惯用的“垃圾话”,简直将他吃得死死的。 楚子航忽然意识到,在楚子川的心中,恐怕也端了一碗茶水,那就是他的“残心”。 楚子川肯定也明白,一旦被他找到了反扑的机会,那么一切都完了,所以楚子川一点失误都不能有,必须得快,必须得准,必须得狠! 因此楚子川的每一记进攻都用尽了全力,震得肌肉狂颤,哪怕手指已经抽筋,也得咬着牙挥斩! 更可怕的是,他的动作标准得要命,刁钻得恐怖! 这恐怕都要归功于他的右眼…… 而楚子航没了武器,就像狮子没了爪牙,楚子川则像一名老练的猎人,目光敏锐,身手矫健,下手刁钻。 猎人并不与狮子正面搏斗,只是不停的周旋,用游戏的术语来讲,就是不断地在打控制。 他把各种负面的debuff,诸如眩晕、剧痛、麻痹,像流水一样往楚子航上叠加,让他空有武力而无法施展,逐渐瓦解他的行动能力。 哪怕是丽晶大酒店那些退伍的保安,吃了以上的任何一记,都得缓上半天,吃上两记就得倒地。 楚子航硬是靠混血种的身体素质,将所有的毒打吃了下来,只是全身的韧带传来剧痛,仿佛都要裂开,难以牵动肌肉。 楚子川提刀立在大雨中,低头望着单膝跪地的哥哥,知道他还没放弃,以他的身体素质,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度暴起,并且比以往都要凶戾。 其实极瞳一直在强调一条攻击路线,能够一招制敌,让楚子航直接瘫痪在地上,失去任何反抗能力。 那就是撩阴,不是用脚,而是用刀,往死里撩,真实伤害拉满,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没有男人能顶得住。 但楚子川忍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到楚子航的背后,他的右手已经使不上力了,所以右手刀换左手,刀尖指地。 此时楚子航蹲在地上,背对楚子川,看不见他的动作,不知道他在背后想做什么,只是太阳穴鼓鼓地跳,觉得很不妙。 “子川,你……啊!!!” 楚子航惨烈地叫,像是活虾入油锅,顷刻间倒地,在桥面上蜷缩成一团。 他抱住了自己的后脚跟,冷汗像开闸一样滚出,全身都疼得发颤,嘶哑着流泪,通红的眼睛爬满了血丝。 他简直不敢相信,楚子川居然斩断了他右脚的肌腱! 那可是肌腱,将肌肉与骨头连接的蛋白纤维,坚韧而又不可塑,一旦断裂,肌肉收缩的时候就无法带动骨骼运动,蹬地、跳跃,甚至行走都会变得困难。 更可怕的是那种剧烈的疼痛,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许多篮球和足球的名将,光是韧带撕裂,就疼得抽搐,必须得立刻退赛就医。 更无论现在他的肌腱,不是简单的撕裂,而是直接就被利器切断了! 而在金庸的小说里,肌腱就是手筋脚筋,那些门派里恶毒的长老,在侮辱主角后,都会施以斩草除根的手段,这种手段就是挑断手筋脚筋。 周星驰所演的《武状元苏乞儿》,就有这样的一个剧情。堂堂一个武状元,广州大将之子苏灿,被挑断手筋脚筋后,就只能当个乞丐,受尽白眼! 而现在,他最爱的弟弟,楚子川,竟然挑断了他的脚筋!! 楚子航沉重地嘶吼着,在地上艰难地回过头,泛红的眼睛盯着那个提刀的少年,鲜红的血丝在他的刀尖飘散。 楚子川也望进他的眼睛,楚子航的眼睛像个昏暗的山洞,里面藏着一头负伤的幼狮,双眼通红,眼角流落晶莹的泪。 它被最亲近的人伤害了,从此鬓毛像尖刺一样锋锐,不再敢与人亲近。 楚子川的心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剧痛,仿佛要流出什么强腐蚀性的液体,但下一秒缺口又被封住,心膜坚硬如钢。 挑断脚筋,其实没有小说里讲的那么骇人听闻。以现代医术的水平,只要及时就医,做一场手术,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更不论楚子航是一名优秀的a级混血种,体内流淌着滚烫的龙血,自愈能力惊人,甚至不需要就医,说不定在病床上躺他一个月,就能下床走路了。 楚子川之所以斩断他的肌腱,其实只是为了瓦解他的战斗力,限制他的行动,否则以他的身体素质,很快就能从各种异常状态中脱离,以更暴怒的姿态反击。 届时楚子川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楚子川在楚子航的旁边缓缓蹲下,而剧痛让楚子航难以做出其他动作,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楚子川,倔强地咬着牙,发誓哪怕再疼也不再喊出声。 楚子川看着他倔强的脸,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楚子航再怎么冷酷,再怎么装作成熟,其实也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楚子川脱下身上的湿漉漉的衬衫,在楚子航惊恐的瞳孔中,把衬衫凝成麻花一样的长条,然后跨步压到他的身上,钳住他的双手,死死地摁在他的后腰上。 以拧紧的衬衫为“绳”,楚子川在打结,打那个越是挣扎,就会越紧的手铐结。古代的衙门,就用这种结束缚街上抓到的小偷。 “懦夫!懦夫!!懦夫!!!” 楚子航在地上发了疯一样挣扎,狰狞地嘶吼,“你有韧性!有智慧!有力量!但你就是不敢,为什么你不敢?!你凭什么不敢?!!” 楚子川回以沉默。 第五十二章 就是现在了(感谢书友“星晴流”的打赏) 远处看戏的黑影们,一边往这靠拢,一边嘲笑。 “当然不敢,他只是凡人,而那可是神呐……” “怯懦的人,往往活到最后。” “像这样的胆小鬼,我们见得多了。” 楚子川置若罔闻,在手铐结上再加了个死结,用力拉紧了“麻绳”,将楚子航的双手锁死在背后。 这件衬衫不是他之前穿的那些地摊货,轻奢品牌megasuen的经典作品,质感舒适,不易变形。再加上被拧成麻花状,紧致而富有韧性,能承受惊人的拉力。 楚子航正被脚筋断裂的剧痛折磨着,本就使不上劲,再对上威名赫赫的“手铐结”,更是有心无力。 他越是挣扎,就勒得越紧,甚至勒出血痕。 楚子川有些费力地把楚子航抱起来,往迈巴赫走去。 “放开!”楚子航疼得声音发颤。 楚子川没回答,眼中透着疲倦。 他拉开后排车门,将楚子航轻轻地放在真皮座椅上,又重重地关上门,回到主驾驶位坐下。 透过内设后视镜,楚子川发现自己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没有血色。 他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那右手又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颤个不停,难以握拳。 他知道,这是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作战,使得他的肌肉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一时间甚至难以稳定下来。 毋论是公车上的死侍恶狼,还是高架桥上的a级混血种楚子航,都很强,本就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够对付的,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完美了,他已经走到极限了。 现在还有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在支撑着他,替他压制乳酸的侵蚀,增强心房的收缩力,加速血液的流动,这种激素甚至能救活濒死的马。 等到激素的刺激,升到了某个阈值,身体就不会再有反应,届时大汗会从身体所有毛孔排出,滔天的疲倦会把他拖入深渊。 车外的死侍们逐渐走近,楚子川深吸一口气,右手用不了就算了,用左手。 噗。 血溅出的声音,在远处,萤火一样微弱。 楚子川一怔,缓缓挺直了身子,扭头,透过空洞的车窗,往高架桥的尽头望去。 “爸爸……”后座的楚子航地嘶哑喊,像是在哭。 他被缚住了,只能竭尽全力抬头,越过车窗,望向那个从空中坠落的男人,咬紧牙根。 嘭。 远处重物落地。 神的巨影笼罩了地上的男人,那个男人一身黑鳞,满身血污,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千万雨点落在他熔成黑洞的眼眶上,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喃喃,“子川……带你哥走。” “子川……带你哥走。” “子川……” 后排的楚子航强忍脚腕的剧痛,双手发力,逆着全身各处的酸软无力,涨红了脸,想要强行挣开“手铐”。 衬衫坚韧的纤维发出“咔咔咔”的扭响。 桥面震动,山岳般庞大的斯莱布尼尔正在转身,巨影从男人的身上挪开,神提着金色的长枪,隔着风雨,望向楚子川。 他铁面下的黄金独目,像晨雾中的太阳,朦胧中炽烈。 这一眼,让楚子川的精神都恍惚起来,整个视野塞满了刺目的金光。 奥丁……要来了。 一丝血腥味从咽喉泛上来,莫大的危机感,像灯泡一样炸开。 楚子川回过头,目光望向高架桥的另一端,在尽头必定有出口,这里的出口没有被封印,届时他可以借助尼伯龙根之环打开“门”。 嗡! 引擎浪起,迈巴赫弹射起步,瞬间冲进雨幕,烧胎的白烟被大雨冲散,车尾灯渐行渐远。 奥丁在桥的另一端侧眸,望着迈巴赫逐渐渺小的背影,忽然说:“那是你儿子?” 地上的男人回了一口气,努力侧过头,空洞的眼看不见东西,但凭那声浪,他知道楚子川做到了。 “是啊,那是我儿子。”男人听着迈巴赫的引擎声,又想起了春天的芳草道,笑着咳出一口血,“他没有继承我的血脉,但贯彻了我的意志,子川他向来很棒。” “呵,懦夫罢了。” 奥丁不见了,但神的声音,仍在空荡荡的桥面上回响。 御座下的死侍们捧腹大笑,唱起歌来,“你的儿子是懦夫!哈哈,懦夫!一生一世的小懦夫!” 男人骤然向桥的那一头伸出手,嘶声大吼,“子川!快跑!他去了!!” 桥面在轰烈地震动,暗蓝色的大氅在风中飘动,奥丁提着他战无不胜的长矛,随着他那世界上最好的马“斯雷普尼尔”,在沥青桥面桥面上冲锋。 神马雄壮的八足,每一下落地都会敲起大片的雨水,晶莹的水珠飘散在空中,三千六百个角度,映着神冰冷的铁面,以及从左侧透出的那一束幽光。 这才是真正的骑士,一旦冲锋起来,喜马拉雅山脉都要给他踏平。 而楚子川此时已将油门踩到尽头,甚至想踩到地板里面去,恨不得能再快上三分。 桥面的震感越来越强烈,他不停地往后视镜看去,心跳越来越快。 “斯雷普尼尔”跑不过时速280的迈巴赫? 扯淡! 终使时速表上的指针已经跳进红色的深水区,但迈巴赫后视镜中的巨影,仍在铺天盖地地拉近,几个呼吸间,就能听到八足马沉重而又连绵的喘息,从它鼻腔中喷出的雷屑,甚至照亮了迈巴赫的前路。 那暗金色的铁蹄,每一次敲击桥面,都像是在打铁,溅射出明亮的闪电,连环成蛇一样的电链,鞭挞在桥面上,燃起浓烈的焦臭。 现在不用通过后视镜观察了,楚子川仰头,稍稍往后,透过大开的天窗,近在咫尺地看见神也在低头看他,铁面上繁杂的花纹清晰可见。 斯雷普尼尔还在提速,那坚硬的铁蹄刨开了沥青,在桥面上了留下惨烈的伤疤,如今对着迈巴赫,重重地就要践踏下去。 言灵·极径! 楚子川没有回头,“言灵·极径”就像蜘蛛侠那能预知凶险的“蜘蛛感应”,通过他的余光、听觉、嗅觉、触觉,收集大量的信息,构建出敌人的进攻模型,并在毫秒之内给出了的解决方案。 楚子川猛打方向盘,车身侧飘,以毫米之差躲过了铁蹄的践踏,雄健的马腿在车窗外重重地落下,十级台风都吹不动的迈巴赫震了震。 马蹄踏过的地面有红热的光隆起,紧接着电弧闪出,猛地鞭挞在迈巴赫的车尾灯上,玻璃瞬间爆开。 但危险还未解除,现在迈巴赫处于马腹之下,抬头就能看见它像晶石一样流动着光泽的白色皮毛。 斯雷普尼尔再次抬起了暗金色的马蹄,马腿弯曲仿佛挽一把硬弓,下一刻就朝着迈巴赫狠狠地砸来。 楚子川又一次猛打方向盘,轮胎噪耳地响,沉重的车身艰难地侧飘,马腿从另一侧落下,又轰的一声,在桥面上敲起红热的光,迸裂闪电。 更多的践踏从天而降,轰隆隆地响,像是雷震子在桥面上锤击雷电,闪电如蛇。 手上的尼伯龙根之环告诉楚子川,出口就在前方了,大概还有五六公里,也不过几分钟的事,但楚子川却觉得每一秒都分外难熬。 迈巴赫疾驰在高架桥上,像鲇鱼一样游走在八足之间,每一次的躲闪,都是刀尖舔血,分外惊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铁蹄击穿。 像这样高强度的对抗又持续了一分钟,笼罩在天窗上的阴影却忽然消失了。 楚子川惊愕地望向后视镜,山一样魁梧的神马居然缓缓停下了脚步,立在高架桥的中央。 马背上坐着那个伟岸的神,正侧眸望向这边,像是放弃了,提着扭曲的长枪,目送迈巴赫渐行渐远。 神的身形,在雨幕中逐渐模糊。 似乎安全了……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楚子川紧绷的精神,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 “放我下车。” 后排传来的声音冷得瘆人,像是从九幽捞上来,滴着落地就结冰的水。 楚子川透过后视镜,望见了楚子航那双冰冷的眼,仿佛要决裂。 楚子川不由得又想起了楚子航曾经的温柔,只对他弟弟的温柔,他说过要为他颠倒世界,现在却要把他倒出世界。 “哥,我们很快就要走到这个尼伯龙根的尽头了,届时我会用指环打开紧闭的‘门’……” “我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弟弟。” 一把刀捅进楚子川的心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楚子川抿住嘴唇,目光望向前路,那里一片漆黑,因为迈巴赫的车灯都碎了。 楚子航终究还是没能挣裂“手铐结”,反倒把两个手腕都磨出血来。 无他,只因肌腱断裂的痛苦,像千万根钢针,无时无刻都在往他的大脑扎,他全身冒冷汗,别说发力挣脱手铐了,连呼吸都困难,注意力更是难以集中。 再加上一直都没有打麻醉,连冰敷都没有,如今能忍住不发出惨叫,楚子航就已经胜过寻常人太多了。 但仍然有个好消息,之前楚子川在他身上千辛万苦叠加的debuff,正在快速消退。 他决定三十秒后,再次对手铐发起冲击。 “凡是到过这国的人,便能再回归这国,因此来到这里的人必须每个都是神的仆人,你们都走不了。” 楚子川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句低语,声音小到让他以为是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因为他透过后视镜,望见了一抹金色的流光,滑过天幕,拉出漂亮的弧线。 轰! 迈巴赫忽然撞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雨幕,旋转的风拍在车身上,四周的水壁挤压过来,拼命吼叫的十二缸引擎达到了最大功率,却无法推动车身离开这里。 楚子川和楚子航同时意识到,他们撞上了“门”,奥丁之渊的“门”,只要打开了,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而楚子川正在尽力打开这扇门,右手食指上的指环再次被唤醒了,细腻的龙鳞怒张地翘起,海浪般起伏,金光涌动。 奥丁之渊没有被封印,这扇“门”只是掩上了,只需要轻轻一推,门就能开。 所以,雨幕的阻力正在减缓,而迈巴赫正在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挤,大风从空洞的车窗长驱而入,四周的水壁传来更强的压力。 楚子川看着前方,忽然说:“哥,记得去孔雀邸,去老爹那栋私宅看看。” 后排的楚子航愣了愣,没回话。 “对了,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约会三大圣地分别是电影院,水族馆,摩天轮。以后你要是遇见一个女生,缠着要你陪她去这三个地方,那你就得上点心,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子航不明白,为什么楚子川忽然变得像那个男人,唠唠叨叨,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迈巴赫一寸一寸地深入水幕,楚子川坐在前面继续说,“说不准人家父母双亡,还有个智障的哥哥,所以人家很孤独的,你要对人家好点,别说那些傻不拉几装冷的话,知道吗?” 楚子航依旧不说话,三十秒已到,体内的龙血冲走了百分之九十的异常状态,他双臂往外发力,骨头硬得像钢铁,衬衫发出轻微的裂响。 “还有路明非,替我跟他说,红发的女孩,喜欢一个就够了,另一个就算不喜欢,也要好好地保护人家,毕竟人家也对你好过……” 楚子航冷冷地说,“这些话,你自己就可以跟他说。” 楚子川忽然回过头,对他笑,“妈妈的那杯牛奶,还是让你来热吧,毕竟我连糖在哪都不知道。” 楚子航的动作僵住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怔怔地抬起头,望见了弟弟的笑容。 楚子川平时虽然冷酷,但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像温雅的二皇子,让人见了就想喊一声“楚殿下”。 迈巴赫进一步挺进雨幕,隐约可见外面的霓虹都市,桥下车流不息。 但楚子川却伸出手,摸向村雨,握住了刀柄。 他缓缓挺直赤裸的上身,雨珠沿着背脊滚落,背部的肌肉虬结,地龙一样翻滚,全身骨骼发出连绵不断的脆响,手臂肌肉线条绷紧,拉出锋利的线。 这是独属于男人的背影。 在这一刻,凌厉的意志从他直挺的腰杆射出,楚子川的眼神又恢复了战时的冰冷。 “那个男人,就由我,从地狱里拉回来!!!” 楚子川拉开车门,侧身,提着刀下了车,落在地面上。 迈巴赫的速度一点一点地降下去,但仍凭借惯性,在缓缓地前进,向楚子川的背后前进。 而楚子川面向车尾,微微侧过头,对上了楚子航那双震撼的眸子。 “好好活着。” 楚子川轻轻地挥手。 楚子航甚至忘了手上的发力,只是抬起头,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弟弟,忽然流泪。 楚子川抬头,望向了天幕。 那里坠来一缕金色的流星,初时太远,不见光芒,甚至没有声音。 现在近了,狂风呼啸,金光灼烈。 楚子川盯紧了那流光,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流星! 那是一根长矛,一杆弯曲的长枪,无敌的永恒之枪,百发百中的冈格尼尔! 只要脱手,就会命中,它就是宿命,没有人能逃脱宿命。 要是楚子川还留在车上,那矛就会穿透钢板,连同迈巴赫一起,将他钉死在地上。 届时谁都跑不了,包括这辆迈巴赫。 神并不仁慈,他早已出手,只是我们没看见。 矛近了,从天而降,能看清它枪头金色的锋芒,宛若一记强有力的审判。 “不——!!!” 向着后方,车内的楚子航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楚子川迎着那流光跑了上去,越跑越快,离迈巴赫越来越远,手中的刀光很亮,身后是哥哥的嘶吼。 “回来!” “回来!!” “子川!回来!!!” 迈巴赫像是被塑料膜截住的高速网球,它仍在顽强地挺进,只有车尾还卡在里面,很快就能穿破这层膜。 “奥丁——!!!” 楚子川提刀奔跑,在风中嘶吼,金色的流星就在他的斜上方,近在咫尺。 “我是你大爷!!!” 嘭! 他高高地跳起,跃向扭曲的闪电,在空中挥刀,那光淹没了他的身形。 总有一些画面,会让你泪流满面。 别问什么时候,就是现在了。 轰! 迈巴赫车身一轻,终于从雨膜中挣脱,四轮滚动在桥面上,凭借惯性往前滑行。 楚子航终于挣开了“绳索”,在这一刻他的血统才完全激发,在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a级,但是一切都晚了,奥丁之渊关上了门。 他向雨幕中的那个身影伸出手,却只能抓住冰凉的雨丝。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爱不需要说出口,英勇也不等于逞能,两者弟弟都有,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楚子航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了,他靠在椅背上,仰头对着天窗,哮喘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仿佛全世界的雨都从那个天窗里灌进来,坚硬的冰冷的雨抽在他的脸上,可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弟弟的爱压得他喘不过气。 “启动!启动!”他忽然对着中控台大吼。 引擎发出低沉无力的声音,这辆车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没法开动。 楚子航撞开车门扑了下去,拖着残废的右腿,像个断腿的残疾人,逆着狂风,踉跄在桥面上,哭得很难看。 他终于明白了,他从来没有胜过弟弟,弟弟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只是在让他,只是爱他。 第五十三章 又是雨夜(感谢书友“集墨”“每日一抽”的打赏) 2005年5月7号,又是一个夏天,又是雨夜。 小雨轻敲在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将玻璃蒙上白雾,顷刻又消散,映出楚子航平静的脸。 他站在自家的落地玻璃前,看那千万雨点,一滴一滴地碎在外面的青石板上,轻声问:“半年了……子川,爸爸,你们还好吗?” 他不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总勾起他苦涩的回忆。 但同时他又喜欢雨天,因为这种苦涩,让他不会忘记那辆迈巴赫,那杆扭曲的长枪,那个被钉死在空中的男人,以及那个每每念起,就会叫他无声落泪的男孩。 啪。 麻将碰撞的脆响。 “糊了!哈哈!给钱给钱!”身后传来妈妈欢快的叫声,像枝头唱歌的黄鹂鸟。 “看你得意那劲,先前输钱的时候,那表情,可是丑的像吃了个苦瓜。” 楚子航回过身,看见麻将台上的珊珊阿姨,一边鄙夷地说着,一边从台下的收纳柜里掏出几张红钞,递给妈妈。 “是吗?我现在有那么得意忘形吗?好像是噢!哈哈!”妈妈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她穿着丝绸吊带睡衣,把身子都压到了麻将台上,朝四方伸直了手臂,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摇得快乐,从三位阿姨那里抓回大把大把的钞票。 待到她坐回座椅上的时候,三位阿姨像被洗劫了般难受,而妈妈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她看到三位闺蜜脸上的“痛苦面具”,翻了个白眼,“你们都赢了我好几个爱马仕包包的钱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回点血,开心也是应该的!” “再来一盘!” 安妮阿姨豪气干云地推倒面前的麻将,举起一个高脚杯,仰天将里面的智美蓝帽啤酒灌进嘴里,烈性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滴到锁骨上,有蔷薇的芳香。 她们几个姐妹早就玩疯了,彩妆化作一团,现在姿态放浪点也没关系,毕竟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至于楚子航? 几位阿姨从小就看着他长大,两三岁的时候把他泡在浓郁的胭脂味中,红唇印章在他的小脸上盖了个遍,那白嫩的小屁股掐了还想掐,现在根本不用见外。 “我去上学了。”楚子航说,“帮你们订了餐,鳗鱼饭两份,照烧牛肉饭两份,很快就到了,记得听门铃。” “子航真贴心。”阿姨们都星星眼,楚子航总能记住她们喜欢吃什么。 楚子航走到沙发旁,拿起空调遥控器,将16c调成27c,又打开加湿器。 “子航啊,在学校里有喜欢的女生吗?” 珊珊阿姨摸回一张骨牌,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实际上偷偷竖起了耳朵。 “没有。” 楚子航走到门前,在鞋柜旁的小凳子坐下,换上黑色的subtle马丁雨靴,那雨靴套在他的脚上,凌厉得像一对军靴。 珊珊阿姨眼前一亮,潇洒地甩出一张牌,喊了一声,“砰!” 进而她又回头,对着楚子航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阿姨的女儿今年也读高一,从三江初中考进了你们的仕兰中学高中部。我跟你说,她画画超好的!给我画了好几张画像呢,就摆在我的床头。她人也漂亮,你们两个要不要找个机会坐下来杯咖啡?” “有机会的话。” 楚子航不置可否地回答,从凳子站起,整了整衣领,背起了“爸爸”从伦敦给他买的hermers包,伸手摸向挂在一旁的黑伞。 珊珊阿姨撇了撇嘴,她看出了楚子航对乱点鸳鸯谱无感,这让她有些沮丧。 因为像楚子航这样优秀的男生,实属人间极品,跟他那个跑了没影的亲生老爸,简直是两个极端,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 珊珊阿姨伸手到桌上,在牌条上摸了个麻将,没掀面,用手指在面下摩挲,像她这样的老手,凭手感就知道是什么牌。 忽然她的脸上又腾起了亮光,不是因为摸到了好牌,反而那是一张臭牌,但是她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过了楚子航这个村,还有下个店!差点算漏了,还一个金龟婿! “对了,你弟弟子川呢?把他推荐给我女儿也行呀!你妈妈之前给我看过他的班级合照,那帅的呀,鹤立鸡群!跟我女儿是天作之合!” 珊珊阿姨得意于自己的英明神武、滴水不漏,嘴角不由得露出了老阿姨的奸笑。 楚子航的身形却是顿住了,像被一杆天降的长枪钉死在地。 他抬头,透过门顶上的花窗,望向昏黑坠摇的雨天。 良久,他低下头,旋开了门把手。 “他转学了,去了外省。” “糊!我又赢了!给钱给钱!” 妈妈喜上眉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叉腰大笑,伸出左手在面前狂摆,一副收租婆的酸爽模样。 “外省?哪个省呀?上海?北京?” 珊珊阿姨一边在桌上匀动双手“洗牌”,麻将哗哗地响,一边不依不饶地问。 楚子航动了动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骗妈妈的时候,也是这套简单的说辞,说那个男人被老板调去外省开车了,所以子川也转学了,毕竟那个男人才是子川的法定扶养人。 那时妈妈根本没起疑,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女人,只是蜷缩在沙发上,用羊绒毯盖住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荧幕上的宫斗剧,用勺子搅拌着手中的热牛奶,抿了一口后,有些埋怨地说:“也不跟我说一下,我这个做妈妈的好歹也有知情权……” 楚子航拉开了门,凄冷的雨丝吹开了他的刘海,露出那双低垂的眼眸。 他不打算回答阿姨的问题,他装聋作哑,这是他为数不多不讲礼貌的时候,但其实很讲礼貌,只是在座的各位没人懂。 “儿子,上学啦?” 这时候妈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是傍晚六点了,她们玩得天昏地暗,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楚子航按下伞柄末端的按钮,黑色的伞膜沿着铝杆自动推开。 他撑着黑伞站在雨中,回过头,“妈妈,睡前记得喝一杯热牛奶。我早先嘱咐了佟姨,她会放在你床头的。” “知道啦知道啦!” 妈妈既是开心又是无奈,开心的是命好的女人总有人给她热牛奶,先是丈夫,再是两个儿子。 无奈的是,楚子航在这件事上,总是啰嗦得像个老头子。要他在家,他就会亲自督促她喝下去,要是他有事要出去,他就絮絮叨叨的,絮絮叨叨的,像是有一份沉甸甸的遗志压在他的肩上,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最好。 第五十四章 他会找上奥丁的,迟早。(感谢“泰坦w”“玄笔染墨”的打赏) 妈妈看了看昏沉的天色,说:“今天下雨了,让老顺送你去上学吧?” “不用了,我是学生会主席,要以身作则地响应学校‘低碳减排’的号召,坐公交上学。”楚子航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真好啊……”安妮阿姨喝得醉眼熏熏,举着空荡荡的高脚杯说,“像子航这么有责任感的男生,真好!要是阿姨年轻个十岁,非得赖上你不可!” “你想得到美!”妈妈翻了个白眼,很是护犊子,知道自己这些闺蜜的尿性,肯定会把他宝贝儿子玩坏的。 “责任感?” 楚子航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迈入雨中,身后厚重的铸铝大门缓缓合拢,他的背影在雨中朦胧。 “子川才有责任感。”他的声音在前庭回荡。 …… 嗤—— 气动门拉开了,雨珠在玻璃门上连串地滑落。 “滴,学生卡。” 楚子航从前门台阶上了公交车,收束的黑伞在铁廊上滴水,头顶的扶手随着公车的启动而摇晃,他一直往后走。 座位上带耳机的女生忽然安静了,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闺蜜,闺蜜放下手机,一脸疑惑。 “帅哥。”她低声说。 闺蜜一脸疑惑地抬头,呼吸一窒,像是被爱神丘比特的箭射中,两眼都是心形的光在怦怦跳。 “好帅!” 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车厢内其他的女生齐齐向她投去了鄙夷的目光,潜台词是“我们都知道是帅哥,你能不能别那么花痴,这样会显得我们很low,安静地欣赏!” 然而楚子航戴着耳机,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地往最后排走,看上去就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那个女生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而又偷偷竖起手机,对着楚子航—— 咔擦,闪光灯。 亮得刺眼,亮得雪白,跟那女生的脸一样煞白。 显然,她忘了关闪光灯。 偷拍帅哥的事情,被抓个正着,顿时脸红得像被烤熟了一样。 路明非要是在这,多半会说一句,“笑死!但是又没完全死,薛定谔的死。” 楚子航没回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没人的后排,靠窗。 即使带着耳机,耳机里放着音乐,以他现在a级混血种的身体素质,也能听到外面的风吹草动。 别说是那句“好帅”了,就连那句微若蚊讷的“帅哥”,他也能听得见。 但他不去拆穿,也不去挑逗,留给女生几分颜面。 这个时间点基本都是坐车上学的学生,随着楚子航的坐下,全车厢都很安静。 男生被他的气场压制,女生被他的气质吸引,而他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手放在了身旁空荡荡的塑料凳上,手掌紧贴凳面,仿佛有弟弟的余温。 半年前,他们并肩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面对无数的敌人,未曾露怯。 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很孤独。 要是那时候,他再强点,就好了…… 楚子航摁下了伞柄上的第二个按钮,手中的重量忽然轻了七分,伞顶无声地滑落,顶在地面上,像是刀鞘下滑一截,伞柄前端泻出了水一样的寒光。 那是刀光,这不是一把普通的伞,而是伞中剑。 他从amazon购物网买下了这把凶器,伞中纳剑,藏于长柄,刃长50cm,刃宽2cm,刀柄内嵌于伞把。 必要的时候,轻轻按下柄上的按钮,伞头就会滑落,带动前端的铝合金套筒滑脱,宛若拔鞘。 平时无法带去旅游,因为无法过安检,但是提着上学不需要过安检。 其他开刃的正经长刀,在中国是管制刀具,他没办法提着那种利刃正大光明地走在路上,但这把伞中剑不同,它有隐蔽性,同时兼具攻击性。 楚子航再也不坐“爸爸”的奔驰s500上学了,他坐公交,撑着一把黑伞,提着他的刀。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直在等一场大雨。 他会找上奥丁的,迟早。 楚子航望向窗外,雨丝在他眼前的玻璃流下,他的眸底倒映着一座霓虹的都市,跟他弟弟眸底里千百次浮现的场景一样。 …… 嗤—— 公交车靠站,气动门又开了。 “滴,学生卡。” “滴,老人卡。” “靠!忘带卡了!” 最后上来个被淋成落汤鸡的瘦削男孩,收了伞站在公交前门的台阶上,回身在身后的背包里一通乱翻,然后又回过身,把两个裤袋、外套的两个口袋都翻了出来,全身上下,也只摸出了皱巴巴的三块钱。 “快点,我要开车了。”司机大叔有些不耐烦。 “别啊!我等了半个小时的车呢,再等下一班,就要迟到了啊!” 男孩哭丧着脸,快愁死了,狂抓头发,又重新在身上翻找了一遍,除了一张五十块的整值纸币他舍不得用,就只有一枚五分钱的硬币。 但是上车要四块钱。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他自诩英雄,而英雄绝望地哀嚎。 眼见着司机大叔脸上的怒气值越攒越满,男孩泄气了,耷拉着头,就要退下去。 “路明非?” 路明非忽然听见有人叫他,顿时明悟,这简直就是天降救星的美漫超人克拉克啊! 克拉克,是你吗? 路明非泪眼汪汪地转头,他对天发誓,他只会向这个人借五分钱,多一份不拿,少一分……就不活了! “楚楚楚师兄?”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 楚子航走上前来,帮他投了一张五块钱,因为他也没有零钱了。 “谢谢师兄。” 路明非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楚子航家和路明非家是一个方向的,但以前楚子航都是坐私家车上下学,两人没有机会碰面,而在半年前,路明非却像见了鬼似的,在公交车上遇见了提着黑伞的楚子航。 虽然两人每周在车上碰面的概率,是个数学问题,但路明非却总觉得,上帝在掷这个骰子的时候,耍赖了,把两人碰面的概率无限拔高。 他老是有种预感,楚子航是故意掐着点来坐车的,很可能知道他不到最后一秒不去上学的尿性,所以只需要坐最邻近上学的那班车就好了。 路明非跟在楚子航的身后,走向最后一排。每次他遇上楚子航,总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节奏牵着走,哪怕楚子航什么都不说。 路明非猛地又想起一个问题。 不对啊! 第五十五章 计生办楚委员 这条线路不仅仅只有一个编号的公交到学校,关于我上哪台,他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怎么了,明非?” 楚子航站在车尾,回头,遥遥地望向路明非。 明非……?!!! 路明非望着楚子航的眼睛,狠狠打了个哆嗦。 见鬼! 这种目光,就是之前楚子川看自己的目光! 温和中带着点湿润,像是黑帮老大看见了自己已故兄弟的儿子,很是关照! “坐我旁边吧,这里没人。”楚子航说。 路明非艰难地点了点头,机械人一样僵硬地走过去,在楚子航身边坐下。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害怕的,但他就是害怕。 难道是因为那个可怕的魔头? 楚子航现在的语气和目光,跟那个魔头如出一辙! 路明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过去的同桌,那个名叫“楚子川”的大魔头,逼他向陈雯雯表白,逼他给陈雯雯手吻礼,跑一千米的时候追在他的后面扇他屁股,逼他跑快点。 那个可怕的男人,每天下午放学都去健身,问他为什么,是不是为了练身材泡妞,他说不是。 “是为了武力迫挟路明非。” 听听这句话,多么令人感动,感动到路明非不敢动。 但是没理由啊!楚子航和楚子川虽然是兄弟,但是两人的行为模式向来不相似,楚子航虽冷,但在路明非的眼里,却没有那么暴力。 难道是因为楚子航“此獠当诛”“仕兰中学第一人”的无上威名? 路明非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楚子航的威名,已经到了让人闻风丧胆,见了就迈不动步子的地步了吗? 他戴着学生会的红色袖章来检查早读的时候,班上那些女生都把腰杆挺得鬼那么直,那些脖子优雅而又雪白,黑瀑的头发或是放下,或是盘起,一个个装得像极了古代深闺的大家闺秀!! 当然……陈雯雯除外,她是真的大家闺秀! 路明非为自己的品味点赞。 抛开陈雯雯不说,路明非甚至看见有女生偷偷低下头,在书桌底下涂香奈儿的烈红唇膏!! 她们念那个英文,标准得满嘴都是:“噢!我亲爱的姑妈……”“老伙计,我的上帝,我敢打赌……” 苏晓樯是英语课代表,她在讲台上带读,平时会走下来巡两圈,但楚子航一来,她就钉死在讲台上迈不动腿。 路明非发誓,他确实看见了小天女苏晓樯很衰的一面,她的小腿肚在讲台后面微微发颤!! 但是他谁也没告诉,因为先前他揭小天女的短的时候,被她狠狠地踩了一脚,并结了仇。 路明非又想,但我又不是女生,我凭什么迈不动步子呢? 难道我是……基…… 我去!不可能不可能! 路明非你不可能是弯的! 路明非吓得狂拍自己的脸颊,楚子航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得滚烫起来,烧得他心跳加速,似乎要在他的心头纵火! “你没事吧?”楚子航问。 楚子航对路明非的关心,完全因为他弟弟。 他知道楚子川与同桌路明非交好,但是未曾想过,路明非在楚子川的心目中,居然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在奥丁之渊里,楚子川为数不多的几句遗言,其中一句,就是给路明非的。 “红发的女孩,喜欢一个就够了,另一个就算不喜欢,也要好好地保护人家,毕竟人家也对你好过……” 楚子川当初是这么说的,脸上的神色有些无奈,又像是寄托了莫大的期望,希望路明非能变得更好,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 如今楚子川不在了,学校里也就没人罩路明非了。 但楚子航觉得自己作为他的哥哥,应该完成他的遗愿,保护好路明非,像楚子川之前努力想做的那样,成为这位衰仔的英雄。 楚子航先前也隐晦地转达了那句话,但路明非显然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只是有些不解地挠着头,说:“红发的女孩?是夏娜吗?还是《赤发白雪姬》的白雪?我没钱买她们的手办啊!难道川哥他在转学之前,买了日版的等身手办给我?!!” 说到等身手办,路明非呼吸都粗重起来,眼中冒着绿光,像一头流口水的饿狼。 楚子航很明智地闭上了嘴。 他却没想,接下来的数秒内,路明非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像地平线的太阳沉入蔼蔼的暮色。 “我开玩笑的啦……走了都不跟人说一声,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那时候,路明非座位上缩成一团,蔫蔫地趴在桌面上,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睫毛上,他闭上了眼,说话很小声。 仿佛楚子川的离去,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了。 “没事!我当然没事!” 路明非义正言辞的声音将楚子航的思绪拉回,他发现路明非虽然一脸刚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他。 楚子航心想:“这个男孩,一直都是这么怂。”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弟弟会尤其偏爱面前这个又瘦又怂,除了游戏外一无是处的男孩,但现在,他隐隐又懂了。 因为大家的心中,都住了个孤独的死小孩。 “最近过得怎么样?” 楚子航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因为这种贴心的问候,根本就不是他会问出的,但为了弟弟,他做了很多反常的事。 路明非心底咯噔一下,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最敬业,也是最帅的计生委办事处楚委员,再次发来了一份冗杂的表格。 像是例行公事,基本每周都会盘问一番: “身体健康状况如何?我记得子川先前陪你跑一千米的时候,你已经能跑进三分四十秒了吧?” 大哥!他那是陪跑吗?他那时赶鸭子!放狗咬人啊!我他妈腿都跑断了,才避免了屁股被打烂,一边氮气加速,一边跑步的惨烈下场! 我真的服了,最惨那次,差点就“股后一阵气流带固液混合体”——螺旋升天! “情感状况如何?上次你给陈雯雯写的情书,送出去了吗?她怎么说?” 那个魔头,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吗? 陈雯雯怎么说? 她说楚子川真的转学了吗?让我转告他,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是他还在我们文学社的qq群里,可以参与他们的线上交流活动! 第五十六章 俺也一样 “这次模拟考试,进步还是退步?有什么不会的吗?我可以辅导你。” 进步是进步了,班主任的训斥,从“路明非你是属秤砣的吗?一个人就能拉我们班这么多分!” 变成了“路明非这次考得还行啊!我们班倾尽全力,勉强还能把你这块秤砣兜住。” 好吧,这都多亏了楚子川之前给我打的基础。 “你们班的年级篮球比赛,下周就要开始了,你要上场吗?”楚子航又问。 路明非的脸抽了抽,他发现楚子航真的对他了如指掌,说不定连他每天要摄入多少卡的热量都算得一清二楚。 这么看来,每周在公交车上逮住他,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怎么也轮不到我上场吧?”路明非耸了耸肩,“我不会打篮球哎,只会三步上篮,楚子川教的。” “这样吗?”楚子航若有所思,“你们班是体育强班吗?如果你们班打篮球的男生不多的话,说不定你会被选去当替补。” “我?” 路明非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我当后卫替补?!!” 他加大了声量,声音中带着点颤抖。 “是啊,就是你。” 室外篮球场的阳光有些毒辣,赵孟华将额头上的头发捋起,把decathlon的运动头带捆到额头上,蓝色的头带将头发捆住。 头带不仅可以防止头发遮到眼睛,还可以吸汗,防止汗水流进眼睛…… 好吧,他不装了,摊牌了。 其实戴不戴头带对赵孟华而言,意义不大,但就是帅! 班上的女生,柳淼淼、苏晓樯,包括一贯不参加体育课的陈雯雯,现在都在篮球场边看着,手里攥着冰凉的宝矿力。 因为下周就是他们初二三班跟初二九班的篮球比赛了,大家荣辱与共,所以男生们来练习,女生来加油助威,当拉拉队。 以前那些宝矿力都是给楚子川的,现在楚子川不在了,是时候给他了吧? 赵孟华忍不住笑了笑。 “为什么是我?徐岩岩和徐淼淼哪个不比我壮?他们都能上啊!” 路明非快急疯了,除非楚子川站在他身后,平时他是不敢这么大声跟赵孟华说话的,因为赵孟华这么个英语狂人,在他们初二三班有着“三班楚子航”的威名。 虽然赵孟华自己一再强调,“我虽然崇拜楚师兄,但并不会活在楚师兄的阴影里,终有一天我会超越他。” 他的小弟都像脑残粉一样狂给他拍马屁,什么“赵哥牛逼!”“赵哥好帅!”“赵哥你一定可以!” 但路明非却缩在角落里撇了撇嘴,小声地说:“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熊样……” 路明非怀疑,他那正气凛然的话语,被赵孟华的某个马仔听到了,并转达了给他们老大,所以现在来报复他!要让他参加班级篮球赛!让他当众出丑! “他们太矮了,又太胖,跑不起来,你刚刚好。” 赵孟华说着,举起篮球就投个三分。 路明非恨得牙痒痒,余光中忽然瞥见,在篮球场边缘的苏晓樯,举着她爸爸给她买的motor手机,正对着赵孟华投三分的姿势一顿猛拍。 他顿悟了。 说不定是小天女干的! 苏晓樯这个冤家,似乎对赵孟华很有兴趣! 不,准确来说,苏晓樯喜欢的还是楚子航,只不过她发现赵孟华身上有楚子航的投影,便移情到他的身上,其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感情的病态。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当然,这么一大堆有理有据的分析,和那一句狂炫酷拽、又带点忧伤的句子,是楚子川说的。 路明非当时只是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深以为然地道:“俺也一样!” 然而,令他伤心的是,陈雯雯当时正好值日,在他们身边经过,忽然听到楚子川那句诗一样的骚话,似乎瞬间就被折服了,两眼冒星星,就差没当场要亲笔签名!! 不过楚子川也确实是够仗义的啊,看见陈雯雯表情不对,就当场又补了一句,“路明非,这句话你之前说过的,我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 当即他就深以为然地点头,深沉地说了一句,“俺也一样。” 可惜,陈雯雯再傻,也察觉得出这种忧伤中带点装逼,装逼中又带点牛逼,牛逼中又让人想淅淅沥沥的骚话,不是路明非这种衰仔能说出来的,当即就翻了个白眼。 “唰!” 赵孟华三分命中,顿时像是赢了一场比赛,举起双手,骄傲地昂起头颅,眯着眼睛,转身环顾一周,仿佛附近是耀眼的镁光灯,他正处于nba的体育馆里。 看见赵孟华投中了三分,场外的女生说不上很激动,也没有怎么讨论,但她们眼里的波澜,路明非能看得见。 路明非狠恶恶地想:“他投球的姿势有多帅,待会捡球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路明非,帮我去捡球吧?” 赵孟华说着,往球场边走去,朝女生堆里扎去,满面春风,好似赢了一场战争,他是凯旋的英雄。 我去拣球? 路明非瞪眼,随即咆哮:“我他妈给你去捡球?连楚子川跟我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他都没叫过我帮他去捡球!你凭什么叫我帮你去捡球?你个臭傻逼!!” 但这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现实完全不一样。 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忽然鼓起勇气,想要骂娘,下一秒又泄了气。 如此反复了几遍,赵孟华甚至没回头看他,他自己就迈起步子,小步小步地朝篮筐下滚动的篮球跑了过去。 跑着跑着,路明非忽然又怀念起楚子川在的时候了,那时候没人敢叫他捡球。 但是现在,他不敢跟赵孟华叫板,因为他最近看了一部电影,1994年上映的《肖申克的救赎》。 里面的男主安迪被人冤枉,然后被抓进了“肖申克”,那个世上看守最严密的监狱“肖申克”。 开始的那段日子很难熬,安迪很快就遇到了巨大的危险,一个名叫“姐妹帮”的极恶组织看上了他。 路明非知道的,监狱里什么变态都有,但他没想到,还有像“姐妹帮”这样的变态组织,他们在监狱里见不到女人,被困得发疯,于是就要找男人泄欲,换句话来说就是要找人来“肛一肛”。 第五十七章 嫖得好(感谢书友“坐山望云”的打赏) 在路明非的眼里,赵孟华和那群马仔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角色,极恶组织,学校就是那个监狱。只要学校在的一天,他就跑不出去,除非把学校炸了。 虽说他们不一定有那么变态,但他路明非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啊,他不是安迪啊,稍微次一点的手段,随便给他弄上一两套,他就顶不住了,要跪下来泪流满面地磕头求饶 所以他不是很敢反抗…… 夏日下的露天篮球场,那胶地都被烤出刺鼻的焦味来。路明非一路上穿过了好多个同班同学,身边篮球“砰砰”地响。 他们练他们的球,只是斜眼看着路明非跑过去捡球;他们投他们的三分,球技贼烂,差点没砸到路明非。 其实赵孟华也没说错,他们班不是什么体育强班,以前全靠楚子川一个人撑场面,一个人狂爆几个项目,运动会上金牌拿到手软。 至于班上其他的男生,上体育课也没几个人打篮球,都特么改成了“文学社读书鉴赏交流会”! 一票男生围着陈雯雯坐在凉亭下,人手一本王小波的《似水流年》,一旁草丛里的不知是青蛙还是蛤蟆,鼓鼓地叫嚣,声音响亮,代替这群故作沉默的男生发情。 路明非闷闷不乐地想,这都什么事嘛,人家陈雯雯一个文弱少女,弱不禁风的,柳条一样,风吹就倒,体育课不想晒太阳,在凉亭下歇息也是很合理。 但你们一群男生,不去学楚子川在阳光下抛洒汗水,反倒来吟诗作赋,球技也都荒废得差不多,现在要打班赛了,又没人上了。 最最最可恶的是,抢了老子的位置! 路明非慢慢地就跑到了篮筐底下,赵孟华的那个篮球在随风滚动,spalding的7号变色篮球,听说几千块,花里胡哨的,很醒目。 路明非微微弯下腰,向篮球伸出手,就要捡,但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或许楚子川说得没错,他不是什么帅小孩,就是一个衰小孩。 回到家里,就被婶婶指使着滚下楼,买材米油盐和表弟的小说绘。来到学校,又成了路边的杂草,谁见了都不想鸟,鸟的方式也是踩一踩。 真是叫人沮丧,他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面那些普普通通的囚犯,犯着普普通通的罪,住着普普通通的牢房,过着普普通通的牢狱生活。 但是怎么能这样呢? 人的一生怎么能就这样过呢? 星爷不是说了吗?人没有希望,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路明非的呼吸急促起来,那枚篮球在扩张的瞳孔中放大。 希望? 楚子川就是希望啊! 他就是监狱里的安迪! 安迪用啤酒、音乐和图书馆,给了狱友们希望,楚子川也同样教会了他什么是希望啊! “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这样的话,无论是像你这种衰小孩,还是那些无辜的怪物,都不用牺牲了。” 在那个昏暗的网吧里,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从氤氲的烟雾中缓缓站起,目光穿过昏暗的网吧,投向窗外的蓝天。 面前的液晶屏内正播放着《迪迦·奥特曼》的第52话《致以辉煌的人》。 世界各地的孩子们都在诚心期许,无数的光亮起,划破苍穹,注入石化的迪迦石像内,一道炽烈的金色光柱通天而起。 面对邪神加坦杰厄,复苏的巨人在光芒中缓缓站起,张开了臂膀。 路明非的心跳陡然加速,怦怦地狂跳,像是往炉火里泼进了成片成片的酒精,要燃起一把大火,连外面的铁铜炉壁都熔成灰! 他没有继续弯腰了,他张开的手顺势抱住了自己的腹部,作出一副肚子疼的神色,朝着篮筐后面跑去。 “痛痛痛!体育老师找我的话,跟他说,我去拉个屎!” 他猛地回头朝同学们大吼一声,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见,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去。 路明非心道:“打不过,跑还不行吗?我假装没听见,假装没看见,假装尿频尿急脱发白发,要去厕所解决生理难题!” 路过赵孟华那枚篮球,他还装作不小心地踢了一下,踢得更远了。 那篮球像西部电影里的风吹滚草,一路快速滚过好几个篮球场,经过一个球场的时候,又被里面的同学“真·不小心”一脚踹飞,往那滩爬满青苔的千年积水抛过去。 要是那球真滚过那水,就没人想要了,因为路明非见过学校里的流浪猫在那里解决生理问题。 但这能怪他路明非吗?不能。 打篮球不是篮球在出界之前,最后谁碰了,算谁的吗?反正最后那脚不是他踢的。 路明非耸了耸肩,跑着跑着,逐渐挺直了腰,他的影子投在阳光下,自信地大步迈进,汗水洒落红色的跑道。 …… 叮铃铃—— 清脆的放学铃声,教室外窗台上的几只棕黑色的麻雀受惊,扑腾着翅膀飞走,融进傍晚懒洋洋的微光中。 “关于‘过去时’今天就讲这么多吧,作业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page45到page47,昨天作业没交的同学今天记得补上。” 讲台上的妙龄老师关掉投影仪,收拾东西,把教案夹在腋下,准备离开教室。 “茆老师!茆老师!先别走呀!我还有问题要问!” “茆老师,这个完形填空这道题,a为什么错了啊?” “茆老师,什么叫“主将从现”啊?我想了半天,没搞懂。” 一群学生围上去,将茆老师围了个水泄不通,像枝头燕窝中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鸟,都眼巴巴地望着中央的茆老师。 路明非在台下坐着,抬头便望见赵孟华也在人群中,他居然抢占了“最佳位置”,距离茆老师不过几分米,一低头就能看见衣衫底下那片柔软,宛若春天里连绵起伏的山黛。 “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问问题的机会靠近老师,无耻的赵孟华……”路明非暗暗骂。 茆老师是这个学期学校新聘的英语老师,她来报道的第一天,穿的是淡蓝色的露背连衣裙,从早晨的廊道上走过,踩着valentino的水晶鞋,步态优雅,熹微的晨光勾勒出她漂亮的侧脸。 左侧是朗朗的读书声,前面空荡荡没有人,但她的背后,却像地鼠一样探出了很多个黑发的小脑袋。 那些男生都盯着她光洁的后背看,连连赞叹那头微微蜷曲的银灰长发: “真他妈优雅!”“真他妈好看!”“动漫里的发色,怎么会有人能驾驭!”“像个公主!” 路明非也啧啧地赞叹,“那后背,不拔火罐真可惜了。” 不料第二天就天降喜讯,这个女人居然成了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他们先前那位男的英语老师,因为白嫖被抓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班都喜极而泣,弹冠相庆,踩在桌面上大叫着说:“嫖得好!老师嫖得好!!” 第五十八章 路老板的伟大理想(感谢“.灯火.”“跟柒月说晚安”的打赏) 茆老师推开初二三班班门的那一瞬间,阳光随着她的银灰色长发飘动,路明非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位天使,她嘴角的浅笑足以使人全身痉挛,口吐白沫而亡。 fashion!mellow!rich! 同学们都说像茆老师这样的女人,当老师其实只是她们的爱好,富婆才是她们的职业,她的座驾居然是一辆粉色的兰博基尼,还是2005年最新款的gardospyder! 路明非对茆老师很有好感,因为这是唯一看得起他的老师,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明非加油噢,你的英语是有底子的,这学期只要努努力,加把劲就能跟上来了。” 瞬间就让路明非感动得流泪,信誓旦旦地发誓,其他科哪怕都考零分,他英语也要学好! “茆老师,还有我的问题,我肚子疼!” “你肚子疼关老师什么事啊?一边去!我的问题高雅很多!咳咳,老师你怎么看待叙利亚的局势?” 课室的喧闹声将路明非的思绪拉回,学生们的热情,让茆老师有些无奈,但她依旧露出了耐心的笑容,微微弯下身子,用修长的手指撩开垂落的发丝,指着练习册上的习题,耐心地讲解。 知性美丽,而又不失贤惠温雅,这种女人,光是在脑海里走一圈,就让人多巴胺爆表,叫人发疯。 依路明非看啊,像茆老师这种身材劲辣的女人,根本就不该来教书,她就该是一名知性的助理,是戴着黑框眼镜、踩着高跟鞋的秘书,是他路明非,路大老板的秘书。 路明非上英语课的时候发呆,老是会忍不住想,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富豪老板,有一个像茆老师一样知性优雅的秘书。 某一天忽然要参加同学聚会,他先是单刀赴会,穿得很落魄,让所有同学都以为他混得很差。 在宴会高潮的时候,忽地推门走进一位穿着ol制服的高挑美女,走上来搂着他的脖子,窈窕的身躯热得像条火蛇,将他缠得死死的,两人靠得很近,能看清她红唇上的纹理,。 她千娇百媚地说:“老板,亲一个。” 而他路明非,这位娇媚秘书的老板,则是强硬地把那女人推开,冷冷地回答,“注意你的言行。” 然后秘书就委屈巴巴地退后,整理衣冠,温柔地说“今晚的慈善晚会还去不?沙特阿拉伯的二王子说想找你谈谈。” 然后他就漠然地点点头,在赵孟华等一众路人甲惊羡的目光中,与美女秘书一同大步往外走,铮亮的皮鞋面泛油光,皮鞋跟敲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哒哒”响,他潇洒地离场。 这个故事的重点,不在于他有个想上他美女秘书,而在于,美女秘书想上他,他都不答应! 超拽!! 只是路明非现在偷看茆老师的目光,忽地被两个大胖墩给挡住了,双胞胎兄弟,徐岩岩和徐淼淼。 “有什么事?”路明非的语气有些不爽,任谁视线里的美女老师被置换成两个胖墩,都会不爽。 “明非啊……” 哥哥徐岩岩脸上露出了赔笑的笑容,在路明非身旁的座位缓缓坐下,而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楚子川的,空了半年,桌面上的课本被路明非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仿佛他昨天还在。 看见徐岩岩居然敢坐楚子川的位置,路明非更不爽了,强忍住没让他站起来,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 徐氏两兄弟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路明非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火气这么大。按理来说,三人的“社会阶级”是同等的,都处于鄙视链的底部,应该惺惺相惜才对。 徐淼淼给徐岩岩递了个眼色,徐岩岩从背后取出一盒haagen-dazs的酸奶冰淇淋,“这个请你吃。” 路明非看了看那盒冰蓝色的冰淇淋,有些心动,没人能在炎炎夏日拒绝酸奶冰淇淋,但他又狐疑地看了看这两兄弟,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他环手抱胸,做出一副两袖清风的姿态,微微昂起下巴,说:“有什么事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要回宿舍洗澡了。” 徐氏兄弟又对视一眼,徐岩岩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去参加下周的班级篮球赛吗?” 路明非一怔,没想到这两兄弟居然为的是这件事,但他们也不是体育委员啊,这么上心做什么? “不去。”路明非直截了当地说。 两兄弟的脸色有些难看,徐淼淼用哀求的语气说:“路大爷,要不你就参加吧?你要不参加,我们就得上了啊!篮球赛正好是你一展雄风的时候啊!到时候女生都……” “不去不去,别烦我,我要走了!” 路明非的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因为他刚刚看见赵孟华在离开教室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种目光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姐妹帮”,潜台词是“我吃定你了。” 吃定我?你凭什么吃定我? 路明非在心中嗤笑,寻思着赵孟华还当他是以前的路明非,但他已经变了,他追逐楚子川的脚步,变得像一名真正的战士。 路明非孤傲地想着,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特帅,说不定周围就有女同学在看着他,对他投来刮目相看的目光。 徐氏兄弟泄气了,他们本就没有比路明非强硬多少,诚如他们所想,他们仨都是衰仔,只是没有一位名叫路明泽的小魔鬼,随时可以跳出来为他们撑腰。 “走吧弟弟。”徐岩岩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徐淼淼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说,“要是楚子川还在就好了,他一个人就能赢……”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路明非的心房,他忽然觉得很难受,班主任说这个世界少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照样转,太阳照样升起。 但是路明非发现不是的,楚子川走后,那太阳就忽地,死在了冷硬的地平线下。 “喂!路明非!” 徐氏兄弟走了,一个骄横的冤家却缠上了路明非。 路明非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少兴致,“哦,小天女啊,找我有什么事。” 来者正是“小天女”苏晓樯,她妈妈是葡萄牙人,爸爸是家里有矿的中国人,混血优势让她兼具西方骨相,和东方皮相,是一等一的绝世美人。 就是……比陈雯雯差点。 在路明非眼里,没人能比得上陈雯雯,因为她那出尘的气质,不是相貌与金钱这类粗俗的东西,能够压过的。 “你去当我们班的那个什么卫的替补,我送你一台psp3000,外赠十款大作光碟,同时包你剩下五年的饭票,学校饭堂早中晚,包括宵夜,你可以随便吃!” 路明非提不起兴趣,像蔫瓜一样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哦。” 原来又是一名赵孟华的说客,指不定还是自愿的,这傻妞。 路明非忽然又觉得自己行了,他胜过苏晓樯太多了,对于感情这东西,他现在看得非常透彻,宛若得道高僧,楚子川就是点化他的那个主持方丈。 “喂喂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晓樯双手叉腰,对路明非这个油盐不进的态度,很是不满,于是又加码,“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买什么都行!” “说啥都没用!” 路明非忽地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用手指顶了顶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窗口,斩钉截铁地说:“我,路明非,就算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参加篮球比赛!” 第五十九章 一袭白衣,目光如电 “比赛暂停!!” 25号球员,赵孟华猛地回头,将篮球夹在腋下,来势汹汹,双眼好似要喷出火。 “路明非,我跟你说过,拿到球,不要运球!直接传给队友!” 他伸出手指压住路明非的心窝,大声地呵斥,“你又让他们把球从你手上截断!又让对面投了个三分!!” 路明非脸色苍白,小腿发颤,无力反驳。 赵孟华身后,越过红绿的露天胶地篮球场,灰沉沉的阴天下,在另一边也围着一群高大的球员。 那是他们的对手,九班的悍将,由校初中部篮球队“玉前锋”率领,个个人高马大,异常魁梧。 他们球技精湛不止,还球风凶悍,赛前就喷“垃圾话”,认作对手的爹,赛中用力地鼓起肌肉,跑起来如狼似熊。 整个篮球场,除了篮球声、鞋底摩擦声,还有“砰砰”的肌肉碰撞声。 一次对抗,三班的后卫被“玉前锋”撞倒了,捂着血流不止的眉骨去了校医室,换上了一个不断哆嗦着的瘦小子,路明非。 现在,在路明非的视野里,自己班的其他队员正零零散散地走近,从苏晓樯等女生手里接过宝矿力,拧开就抬起往嘴里浇淋。 喝水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路明非看,不说话。 路明非无法无视他们不善的眼神,他的身体跟这阴天一样凉下去,感觉糟透了。 拼死从对手手上抢回了球,却只能传球,连运球都成了队友眼中的罪,这是一种莫大悲哀。 他就不该站在这,他怎么会参加班级篮球赛呢? 但他又怎么不可能参加呢? 陈雯雯来找他了啊! “下周的球赛,我是啦啦队的成员了,你会参加吗?” 路明非错愕地扭过头,先是看见了自己木桌旁,那握着精装版《情人》的小手,透过细腻温软的手背,还能看见底下浅藏的静脉血管,宛若青色的细蛇,树冠一样蜿蜒生长。 这使他想起了《白蛇传》里面的美女蛇“小青”,因为她也是青色的细蛇,与这手背上的脉络一样美丽动人。 目光再往上,路明非又是一怔。 是陈雯雯,她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微笑,路明非说不清她眼里的,到底是期待,还是什么别的。 只是…… 午后的阳光,趴在桌上抬头的衰男孩,低头对他微笑的白裙女孩,细软纤直的长发披露肩头,阳光荡漾在手边的桌面上。 这不就是路明非梦里的场景吗? 文艺班花对废柴少年发出真挚的邀请,跟一年前邀请他加入文学社一样自然。 他忽然想哭。 路明非觉得不会打篮球的自己,就像《神雕侠侣》里断了一臂的杨过,陈雯雯就是那个羞花闭月的小龙女。 小龙女难过地说:“呜呜呜,杨过你没了右手,平时生活不方便,咱们鱼水之欢也少了点情趣,什么时候把手接回去,咱们就可以在一起睡觉了!” 那杨过不得急了眼,嘤嘤嘤地跑去闭关个三年五年的,自学医术,自成一派宗师,拼死了也得把手臂接回去? 所以周五体育课的时候,他来了,主动站在篮球场毒辣的阳光下,站在赵孟华的面前,那双倔强眼睛仿佛在说,“是我自己要来的,你没赢。” 其实他还是有侥幸心理的,替补要是不坐冷板凳,那能叫替补吗?说不定到最后都不用上场,可以站在场外一直跟陈雯雯聊天! “陈雯雯,我一直以为,阳光下的白裙,会使女孩更漂亮。但今天是阴天,我发现我错了,错得很离谱。原来漂亮的不是阳光和白裙,而是你。”他想这么开场。 但这句话,却切切实实地响在了路明非的耳边,就在他身旁。 路明非僵硬地扭过头,却看见一位九班的高帅男生,那名威风凛凛的“玉前锋”,竟然在和陈雯雯搭讪。 望见陈雯雯在站那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拨弄裙角,路明非顿时五雷轰顶。 敢情杨过破关而出的时候,撞见了小龙女与韦小宝在偷情?! 喂喂喂!兄弟!串台了! 你是《鹿鼎记》里的!我们却是《射雕英雄传》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路明非很想像《猫和老鼠》里杰瑞的大表哥那样,撅着屁股,鼓起双臂的肌肉,气势汹汹地走上去,霸道地将陈雯雯拉到身后,然后用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那个男生,让他破胆。 但是他不能动,因为比赛又开始了,他站在篮球场的白线上,天上阴云滚动,像一个灰色的漩涡,将他笼罩。 之所以“玉前锋”不在赛场上,是因为他换了替补,他认为对手这么菜,根本不需要他上场。 眼前的人影晃动,路明非已经不在乎球在谁的手里了,只是机械地跟着他要防守的对象跑。 经过球场边缘时,他看见九班的后援团架势夸张,人头涌涌,脚边垒着一箱箱红牛和宝矿力,他们的啦啦队更是牛逼到离谱! 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生,拎着亮晶晶的花球,穿着白色小短裤,叠罗汉一样垒起三层高,最高层那里,像白莲一样升起一位漂亮的女孩。 那女孩容光照人,皮肤晶莹白皙,温润如玉,嫩得可以滴出水! 待到她在顶端站定,她将双手一开,舒展的时候,体态纤细修长,骨肉匀亭,手纤小柔软。 女生们齐心地娇声喊:“二九二九,摧枯拉朽!九班九班,非同一般!” 那花球哗哗地响,星银一样闪。 而他们三班这边呢? 小桌上的比分牌,以30:45的巨大差距,将三班围观的同学们压得喘不过气。 四十岁的班主任黄老师,本来就脸黑,现在更是黑中隐隐发绿。 而他身旁为数不多,肯赏面来掠阵的老师,身穿浅蓝色衬衫连衣裙的茆老师,则合拢了双手在身前,握着锁骨前的吊坠,眉宇间也有点忧愁。 至于以陈雯雯、柳淼淼,与苏晓樯三位班花为首的啦啦队? 虽然她们人美肤白,但却没想到对面的凝聚力这么强,战斗力又恐怖如斯。 跟对面一比,她们这边与其说是啦啦队,不如说是后勤队,负责递水拍照,和美美哒。 “快下雨了,让我直接杀死比赛吧。” 一直纠缠着陈雯雯的那位“玉前锋”,走到了球场边缘,一米九八的身材居高临下,对场内奔跑的队友说:“这球扔了,让我上场。” 他的眼睛里尽是冷酷。 在篮球比赛中,“死球”是换人上场的方式之一,篮球出界又是“死球”之一。 现在篮球正控在九班球员的手上,把这球扔出界,就等于直接扔了几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望着那魁梧的悍将走进场子,赵孟华等人均是口干舌燥,手心冒汗,都闻到了血腥味。 路明非曾听楚子川提过“垃圾时间”的概念,但没想过,自己也有成为球场垃圾的一天。 “快回防!他要长传!!” “路明非,盯紧你的对手!别让他帮‘玉前锋’挡拆!!” “犯规!这是恶意犯规!我的队友都流血了!裁判你没看见吗?!你还给他个三加一的罚球?!” 那纸质的比分牌哗哗地翻动,赵孟华发了疯一样边跑边吼,对方的每一次进攻,那篮球重重的落地,都像是在打他的脸。 “路明非!快闪开!”赵孟华忽然大惊失色,脸色发白。 终使是他,在此刻也担心起路明非的安危来。 一个庞大的阴影,高高地跃起,山岳般笼罩了路明非,狂风压得他睁不开眼,浓重的汗臭让他喘不过气。 路明非呆呆地站在地上,抬头望向这个阴影,望见了笼罩在阴影下的两点寒芒,那是一双眼睛。 路明非一直以为动漫里面,反派的双眼爆射出血色闪光,是夸张的手法,但他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这个高高跃起的阴影,用双手握着篮球,像掐着一个人的喉咙,横空杀出,宛若在穹顶下滑翔,飞向三米高的篮筐。 而他的阴影,吞噬了底下瘦削的路明非。 是那个玉前锋! 他想骑扣路明非!! 所有人的脸色一变。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篮底下的,连番的碰撞,不仅将他撞得快散架,大脑也昏沉昏沉的。 路明非猛地记起来,为什么徐淼淼和徐岩岩两兄弟,死也不想上场了。 前桌的柳淼淼偷偷地跟他说,“九班的那个玉前锋,很狂,有‘骑扣’的习惯,打不过他的人都会被他用“骑扣”狠狠地羞辱。” 路明非连忙问她,“什么是“骑扣”?” 柳淼淼说“不清楚”。 路明非现在知道了,这就是骑扣。 高高地跃起,仗着巨大的身高与弹跳优势,腰胯越过对手的肩部,提着篮球,整个身子狠狠地压下去,相当于是骑马一样骑在别人的脖子上,并给篮筐一记暴力的扣篮。 很酷!超拽! 原来,这就是骑扣。 路明非倒飞在空中,全身骨肉都像是要散开,视野一片昏沉,篮球从上方落下,那个高大的人影也落到地上,冷笑着看他。 路明非的后脑勺,离硬实的地面越来越近。 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子川,我想你了……” 路明非累坏了,缓缓闭上了眼。 嘭。 沉闷的低响。 一双温厚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接住了路明非。 黑暗之中,路明非觉得自己投入了太阳的怀抱,恣意的汪洋,尽是温暖,让人心安。 “明非,你做得很棒,接下来交给我。” 在这一刻,全场都安静了,而路明非有点想哭。 楚子川轻轻地将他放在椅子上,回身,抬头,望向球场前端,九班所谓的“玉前锋”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都很冷。 在路明非最衰的时候,那个少年回来了,一袭白衣,目光如电。 第六十章 解禁 “怎么,想找回场子吗?” 玉前锋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抬起手,指着路明非对楚子川说:“替他?那个瘦猴一样的废物?” 楚子川没回答,径直越过了高大的玉前锋,向裁判走去。 今天他穿着gi的纯棉白衬衫,宽松黑色中裤,与荷白的帆布鞋,全身上下,干净得透彻,斯文得像是华尔街那些金融精英。 他本应坐在总统套房的大床上,一手揽着美女的腰,一手摇曳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双目盯着股票的红绿线蛇游。 但现在,厚重的阴云压得很低,空气沉闷,他脚下是磨损的绿胶地,四周是窜涌的人潮,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树皮上的姬蝉休了鸣叫。 随着他在场上穿过,人们的目光也在跟着移动。 “子川……” 黑发长裙的柳淼淼抬起了素手,合拢捂在嘴上,那双向来乖巧的眼睛,像是盛着繁星下的春水,荡漾的波光中,那个白衣少年在湖面行走。 徐岩岩和徐淼淼两兄弟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惊喜。 班主任黄老师发绿的脸,神色也渐渐回落。 茆老师不认识楚子川,但从那个男孩出现在球场的那一刻起,三班的整个士气都变了,像是打了一剂有力的强心剂。 茆老师放下了握紧吊坠的手,隐约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要上场。”楚子川来到了裁判面前。 这名裁判是低年级的学生,他留意到楚子川说的是“要”,而不是“可不可以”。 “这不合规矩!他不在参赛名单里,他不能上场!” 裁判还没说话呢,一名九班的篮球队员就火急火急地跑了上来,在裁判面前疯狂地摆手。 他指着一旁的楚子川,脸色苍白地大吼:“他不是替补,也不是正式队员,没有报备,不能上场!我们应该继续比赛!!” 这名篮球队员外号“苍蓝火枪手”,所谓火枪手,就是篮球场上投球极准的球员。 苍蓝火枪手在仕兰中学赫赫有名,他投球出手速度极快,像那冒蓝火的加特林机枪,防不胜防,人送外号“苍蓝火枪手”。 但即使是他,在望见楚子川的瞬间,也不由得瞳孔一缩,全身冷汗滚落。 标志性的白衬衫,勾起了他恐怖的回忆。 “脚踝杀手”楚子川,被誉为“初中部最强控卫”的男人,有着“白衣带刀”的华丽球风,初中部篮球队的主教练曾亲自邀请他加入,却被他冷冷地拒绝。 他很少在学校里打球,但听说他被他哥拉进了市篮球队,捧走了中国青年篮球省决赛的金奖杯。 这么一位狠角色,绝对不能…… “没关系,让他上场。” 苍蓝火枪手的耳边响起了一句平静的话,他扭头回望,是他们的队长“玉前锋”。 “他他他,他是……” 苍蓝火枪手指着一旁的楚子川,急得结巴。 “我说……” 玉前锋语气阴沉,两只能单手握住篮球的大手,分别扯住胸襟的两角,双臂肌肉鼓起,手腕上暴突的长筋宛若一条钢索。 随着他巨臂往外的发力,黑色的涤纶球衣,发出“嗤啦”的刺响,面料纤维极限拉长,一根根不堪重负地断开,好似被撕开的保鲜膜。 嘭! 玉前锋骤然拉开双臂,一阵扰眼的风尘涌动,他撕开了自己涤纶的黑色球衣,好似盛怒的绿巨人撑开他的衬衫,露出了一身爆炸性的肌肉,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身后是破絮般飘落的黑色碎布。 “我说,让他上场!!” 他立在裁判的面前,虎背熊腰,恍若吕布奉先重新降世,目光如刀,稍稍扭头,望向了一旁的队友。 他的手腕上有一串黑色的佛珠,奶奶说佛祖会保佑他,而他现在像金刚怒目。 在那锋利的目光下,苍蓝火枪手觉得自己皮肤都要被割出血来,霎时间,他选择了明智地闭上嘴。 连自己的队友都害怕的人,落在那名裁判的眼里,更是异常凶煞。 徒手撕开球衣,不是那么简单的,曾有nba球员犯规,拉着对手的球衣往后扯,但即使把衣服拉长了半米,仍未扯断。 裁判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玉前锋,虽然长得英俊,但却有着一身精钢般的肌肉,人们都说他是“仕兰詹姆斯”,勒布朗·詹姆斯的“詹姆斯”。 “詹姆斯”这三个字,基本就是暴力美学的代言人。 一念至此,裁判的腿有点发软,生怕面前的壮汉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今天的篮球赛,不仅仅是三班和九班在打,这是一个连绵铺出去十几个标准篮球场的露天场,基本都在举办比赛。 有其他裁判注意到这边的冲突,便急忙跑了过来。 一番商讨后,裁判对楚子川说:“既然双方都愿意,那么你可以上场。” 裁判们不想得罪玉前锋,毕竟他是篮球队的人,认识的都是一米八往上的壮汉,发起疯来没人能拦得住。 “楚子川,你回来了就好,我就不用一个人苦苦支撑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射手。”满头大汗的赵孟华走了上来。 剩下的三名队友也围了上来,这三人是班上身高最高的同学,他们皆是气喘吁吁,但楚子川能看见他们眼里激动的闪光。 “接下来听我指挥就好,我们能赢……”赵孟华拿起战术白板,上面用黑笔画着他的战术策略。 赵孟华用黑笔指了指楚子川,又低头,用笔点了点板上的“玉前锋”,“这个九班的前锋,你……” 他的话没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一根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前。 赵孟华错愕地抬头,望见了楚子川那双平静的黑眸,张了张嘴,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楚子川收回手,回移到胸前,将领口的珍珠母贝纽扣依次解开三枚,像是西装暴徒的解禁,露出了底下性感的锁骨,胸肌撑得衬衫有点鼓。 “你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传球给我……” 耳畔响起楚子川的声音,赵孟华却愣愣地盯着他的锁骨看。 不是因为脑子抽了想舔,而是看见了隐隐沉浮在锁骨下方,那蛇线般躁动的刺青。 怎么半年不见,楚子川混黑道去了? 刺青忽地从眼前消失了,是楚子川转过了身。 他正朝着前方的球场走去,越过他孤单的背影,远处黑压压的都是九班的人。 “传球给我……然后得分。”他的声音原地在回响。 第六十一章 花臂教练(感谢‘泰坦w’北野天容每日一抽的打赏) 哔——! “比赛继续!” 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晃动,楚子川站在白色的中线上,微微俯身,作出防守姿态。 与他对位的,本该是九班的后卫“苍蓝火枪手”,但现在拦在他面前的,却是赤裸上身,目光阴冷的玉前锋。 “我叫李军,校篮球队的小前锋。” 现在是九班的进攻时间,李军在楚子川的面前俯身,就好像680公斤的北美灰熊在弯腰捕溪鱼。 他的每一下运球都很有力量,篮球在他手下弹跳,像是一团橘红色的火,砸在地上变形又弹起,声音异常响亮。 楚子川没有说话,目光越过李军的肩膀,一直往后,落在纸质的比分牌上。 42:75,鲜红的大字。 三十三分的夸张落差,而比赛时间却只剩下十分钟,除非nba球星亲临,否则很难救场。 而在楚子川的背后,球员们在不停地跑动,肌肉碰撞发出闷响,气垫球鞋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响。 球衣猎猎,他们都在盯着中线对峙的两人,同时也都想抢占有利的进攻位置。 24秒的进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果持球超时,则会将发球权拱手相让。 李军盯着楚子川的眼睛,“我认识你,你哥哥曾是我的偶像,可惜他现在不打篮球了。” 李军当然认识楚子川,“脚踝杀手”的威名,早就在校队里传开了。 但他跟楚子川有仇。 “是吗?”楚子川不置可否,“这场比赛结束后,我也是了。” 嘭! 一轻。 李军的手空了! 迎面的大风撞在他的身上,面前的白衣少年消失了。 李军没有转身去看,而是在原地缓缓挺直了腰背,抬起自己的手掌,瞳孔扩张,全身肌肉逐渐战栗起来,而在他的背后,是闪电的运球声。 不过三秒,“唰!” 入网脆响。 紧接着篮球落地,比分牌翻动。 45:75 场外传来阵阵惊呼,他们看见楚子川闪电般切走,在三分线上急停跳投,空中的姿态美如画,悬系在锁骨前的红晶吊坠微微晃荡,泛着酡红的亮光。 紧接着三分球命中! 在场没人能想到,开赛不过十秒,居然就有人从“玉前锋”李军的手上截走了篮球! 他的队员们甚至来不及回防,以在楚子川的面前几乎就是不设防的空地,于是他顺理成章地选择了投射三分球,并且命中! “就是这样!!” 班主任黄老师猛地挥拳,双眼中喷射激动的火光,四十多岁人了,激动得像个追星的小年轻。 一旁的女生们捂着嘴偷笑,但黄老师不管,因为先前副校长也来看球了。 副校长站在场边,看见三班被吊起来锤之后,拍了拍黄老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班的运动,得加强了,你们几个老师少抢点体育课……” 这句话老气人了,黄老师闷闷不乐,斯文人抢占体育课,那能叫抢吗? 楚子川转过身,迎面是激动的队友,跑上来跟他击掌,再往后是高大的李军,站在中线,也在看他,目光中跳动着血色的战意。 “就是这样,‘最强控卫’楚子川……”李军笑了,之前他的战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侧身抬手,好似白猿展臂,手臂上肌肉虬结,手腕上佛珠黑润,一根手指抬起,远远地指向楚子川,声音沙哑。 “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哔——! 发球!九班的进攻球权! 篮球又落在了李军的手里,他和楚子川再次对峙于中线,其他球员围着他们跑动,寻找进攻或者防守的机会,但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篮球在李军的大手下有力地搏动,面前的少年刘海低垂,刘海后是那双明亮的黑眸,在盯着他的手腕和皮球。 “你知道,我这双球鞋,是哪位球星的签名鞋吗?”李军忽然问。 楚子川没理他,这很可能是他用来分散对手注意力的花招。 “是欧文,凯里·欧文的nike·kyrie3,他是这个星球上最优秀的控卫之一,脚踝终结者,球风华丽,我曾经最想要成为的人……” 李军的面色逐渐狰狞,手下的运球越来越快,掀起一阵风。 “但现在,我发誓要成为勒布朗·詹姆斯,全能的前锋,一巴掌就能扇飞别人的上篮!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子川微微皱眉,鬼知道为什么。 嘭! 楚子川愣在了原地,不是因为他被李军越过了,而是因为球忽然飞到了他的手上,他下意识地就抬手接住了。 李军运球失误? 不……不是的,他故意的。 “用你最华丽的进攻,突破我的防守!” 面前的李军面目狰狞,像一头龇牙的西伯利亚灰狼,张开了两米的双臂,全身肌肉绷紧,大开地守在那,守着面前的楚子川。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他认为楚子川无法突破他的防守,所以把球扔给了楚子川。 24秒的进攻时间开始倒计时,23,22…… “呵。” 楚子川轻笑一声,他的运球很轻盈,微微俯下的身形开始摇摆,身前的坠链在空中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乌云大块的阴影在地上移动,逐渐遮住了球场,覆住了中央的两人。 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凉意,那是牛毛的细雨,耳边是风吹林叶声,大树茂盛的绿冠在摇摆,青涩的夏芒压满枝,沾上了晶莹的雨滴。 天将降大雨。 李军不动如山,目光盯着跳动的篮球,以及楚子川的手,无时无刻不在预判他的进攻方向。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他留意到楚子川的手腕上,白色袖口底下,隐隐露出了龙鳞一样细腻叠合的刺青。 随着楚子川的运球,肌肤拉紧又放松,那青色叠鳞仿佛也在翕动,冷意森然。 李军眯起了眼,这让他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市篮球队的主教练,他也有着青色的龙纹花臂…… 恍惚间,人影重合,青色的纹身像衔尾蛇一样缠绕、连接。 清晨的阳光下,他站在室内篮球场的铁门外,攥紧了斜肩挎包的带子,往里面看进去。 实木地板上有十数个晃动的人影,那是练球的队员。 一名高大男人站在球场外,双臂环胸,背对李军。 李军留意到他那对虬结的青色花臂,不由得暗暗咽口水,心生怯意。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第六十二章 破防(感谢“红尘情洛水情”“子安武城”“坐山望云”的打赏) “教练,我是来面试的。” “你是?” “李军,仕兰中学的李军。” “哦哦,李军啊,你要面试哪个位置来着?” “控卫,我的偶像是凯里·欧文,他的球风很帅,我日夜不停地练习控球技术,在我们学校……” “停停停,请回吧。” “为什么?!是你们发短信让我来市体育馆面试的!今天我爸爸为了送我来,堵车堵了一个多小时,上班都迟到了!” “我们市篮球队的控卫已经有人选了。” “谁?教练,给个机会吧?你还没见过我的技术,我很强……” “别说了,那个人也是仕兰中学的,或许你认识,叫楚子川。” “楚子川?楚子航的弟弟?教练你搞错了吧,他对参加比赛没兴趣的。” “没搞错,虽然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人的,还未对他发出邀请……” 才刚知道? 还未发出邀请?! “你们不了解他,没见过他本人,甚至还未向他发出邀请,却不肯给我试一试的机会?!我能……” “刚刚我看了他哥拍摄的录像,看完后,我知道非他不可了。”教练上下打量了李军一眼,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我认为你不行。” 不行? 男人最恨就是有人说他不行! 李军额上青筋暴跳,他低头巡视一周,望见了脚边散落的一枚篮球,他猛地弯腰,抓起篮球就往篮筐冲,前方人影重重。 他有着勒布朗·詹姆斯的身体素质,却有着一颗成为凯里·欧文的心。 无他,帅而已,极致飘逸的帅。 现在,他将用飘逸的运球,绕开前方矗立的人影,完成一记漂亮的欧洲步上篮! 篮球“砰砰”地响在实木地板上,大门外投进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大步迈进,一个又一个变向、转身,快速绕开了那些正在练球的人。 嘭! 他在两分线起跳,举起篮球,飞跃在空中—— 一个人影却将他笼罩,青色的花臂宛若梦魇般拦在他的头顶。 “去你妈的篮球梦。”那个人说。 嘭! 托在手心的篮球被扇飞了,飞得没了影! 激烈的碰撞让李军失衡,像折翼的小鸟,他惨叫着摔在地上,脚踝扭伤让他啜泪,更让他伤心的是,在这一刻,他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是他的梦,控卫梦,碎了一地,再也黏不回去了。 他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踝,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眸底的花臂男人居高临下,睥睨地望着他,面露不屑。 李军咬牙忍痛,脑子里飞速闪过了很多念头,但没有一条,恨教练。 他怎么会怪教练呢? 教练这么好,见面的第一课,就教给了他一个惊世骇俗的真理—— 这个世界,不需要控卫! 前锋,就能征服世界! 从这天起,他的目标变了,他有着成为“勒布朗·詹姆斯”的潜质,他可以成为最最最暴力的扣将!! 每夜放学后,月下空旷的球场,是他孤独的身影! 千百遍,他对着篮筐赤身暴扣!! 耳畔皮球声响,扩张的瞳孔回缩,李军的视线重新聚焦,他的身高足足一米九八,而面前运球的十五岁少年,身高只有一米七六。 在篮球界,身高就是他们依仗的重器,李军站在楚子川的面前,就像一堵高墙,双臂蜿蜒出去作为长城,哪怕是骁勇善战的蛮族骑兵,也无法跨越这座石城。 他一抬手,那城墙就得无限拔高,接天! 楚子川那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上篮和投球,他一巴掌就能盖下来! 而石城上,更是有着他精锐的士兵。 “九班九班,非同一般!””二九二九,摧枯拉朽!” 啦啦队的女生很是卖力,声音洪亮,银球如花,小腿弹跳之间,短裤飘动,细软的黑发甩散茉莉发香,嫩白的小腿绷出漂亮的线条。 “李军加油啊!” “狠狠地扣他!” 他的兄弟们也来掠阵了,各个人高马大,手腕上带着蓝色的护腕,手心托着一枚枚篮球,光是站在阴云底下,就如同一尊尊托塔天王。 “听说你有着‘仕兰欧文’的绰号?”李军忽然问。 楚子川不回答,运球的速度越来越快,橘红色的球化作残影,在他双手与胯下来回运动,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同时,他身体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像教堂的大摆钟,隐含的杀机显露锋芒,往左或者往右,随时可能倾泻而出。 李军依旧不动,只是把重心压得更低了,拉开两米的双臂,手腕上那串黑润的佛珠,让他像一尊凶煞的不动明王。 阴云的影,是他的佛光。 “你知道的吧?有勒布朗·詹姆斯在的一天,就没有欧文崛起的一日!” 李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欧文活在詹姆斯的阴影里,而你,你们这些控卫,全都要活在我的阴影里。” “你这鞋,莆田的吧?”楚子川说。 李军愣了几毫秒,他不得不愣这几毫秒,因为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了,潜台词就是说他这鞋是盗版的! 再深层次地细想,楚子川言下之意,就是说李军曾经的理想,曾经的信念,他曾经热爱的一切,都是虚妄的! 全被一句话否定! 破防了,真的破防了,一句话破防。 李军沉默了,任由楚子川一个大幅的变向,从左侧杀走。 他说了那么多“垃圾话”,还不如楚子川随口的一句来的凶戾,一刀封喉,直接溅血。 身后传来激烈的脚步声,楚子川虽然越过了李军,但九班的队员们都明白,这个“脚踝杀手”才是他们的头号大敌,所以他们随时准备上来补防。 养兵千日,用于一时,现在终于到他们擦枪上阵的时候了! 但是…… 交叉步!虚晃转身!fakehesitation!! 楚子川穿行在人影中,身形快到模糊,一道白色的闪电! “子川好帅!” 场外人群传来尖叫声,三班的,隔壁班的,甚至是对手班的女生,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皆是脸红得发烫,双手捧着脸蛋,兴奋地弹跳在原地,从喉咙发出了难以压抑的尖叫声,双眸含水,似乎要淅淅沥沥了。 楚子川逐渐接近了篮筐,就要上篮,身后却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有人在快速追来,地上细碎的沙石震动,紧接着被大风掀飞。 场外传来阵阵惊呼,路明非的眸底闪过某种惊惧,他伸出手对楚子川大喊:“小心!!” 楚子川没有回头,他知道是李军追上来了,想要从身后给他一记凶狠的盖帽,但他执意上篮!没人能挡! 嘭! 楚子川借着冲击的速度,从地上单腿跳起,地上他的影子在滑行,手腕向上,单手托住篮球,往篮筐上送。 嘭! 身后传来更为闷响的起跳声。 李军也起飞了,双眸冰冷,臂展惊人,好似白猿腾臂,飞跃蜀山。 第六十三章 地狱修罗(感谢“坐山望云”的打赏) 这一幕,在月下,他操练了太多遍,连他的影子,都能独自完成飞身的盖帽。 没错,他过去确实是可笑的,教练慧眼如炬,他确实没有那种成为控卫的天赋,没有火药的爆发力、长弓的韧性,和不倒翁的平衡性。 但他就是高,他就是壮,他的弹跳力在仕兰中学能排进前三,他的扣篮和盖帽,是公认的暴力美学,校队的教练屡屡向他竖起强硬的大拇指。 当他跳起来,伸直了手,他就是天! 他的防守回合,还没结束呢! 只要没球没进,就没完! 李军的阴影逐渐盖住了楚子川,他伸直了手臂,忽然有冰凉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手背上,而他的五指如鹰爪,越来越接近那一枚上行的篮球。 更多的雨点飘落,牛毛一样纤细轻盈,与肌肤接触,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逐渐重叠起来,楚子川能感受到背后有高热的体温贴下来,而场外的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糟了……” 路明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幕似曾相识,先前他差不多就是这样被撞飞的,而玉前锋的手现在已经越过了楚子川很多,只需要往下一拍,就能打出一记沉闷而又震撼的封盖。 路明非手心出汗,眸底两个人影飞跃空中,几乎是无限贴近,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定楚子川还会被撞下来……” 而越到关键的时候,李军的脸庞就越发冷酷。 在这一刻,他不仅仅是为了宣泄暴力,他还有钻石刻刀一样剔透纯粹,而又极其锋利的意志! “吼!” 凶戾的气,沿着李军的下巴上行,途径唇肌、咬肌、颊肌,一直到眉角,拉出狰狞的线。 目光中爆射火焰! 右手发力,肌肉鼓胀,对着篮球狠狠地下劈。 你否定了我的过去,我就要否定你的现在! “滚你妈的篮球梦!”他咆哮,整个视野都是那个白衣的背影。 手掌重重地落下,空气对手掌推压,像是在水中推进,有一种粘稠的张力在阻碍。 嘭! 手链的韧线被撑破,黑色的佛珠在空中粒粒散开,沾上雨滴。 在这一刻,他与那名花臂的教练无异! 屠龙者终成恶龙! 他就是那恶龙! “强者自强。”只听得那个少年说。 李军瞳孔扩张,呼吸凝滞,在这一刻,他被深深地震撼了。 楚子川无视了他的盖帽—— 空中换手,超强滞空,三百六十度拉杆上篮!! 篮球贴着篮板滑动,落入篮筐,传来入水般的落网脆响。 何谓三百六十度拉杆? 篮球在空中强行划了个大圆,不仅躲了对手的强力盖帽,还侧飘到篮筐另一侧,完成上篮! 场内的赵孟华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望着飞天的两人,甚至忘了呼吸。 简直不可思议! 这恐怖的腰腹力量,根本不是一名初中生能有的! 这一幕,恐怕能直接载入nba的史册! 三班得分!比分牌翻动! 苏晓樯和陈雯雯等女生攥紧了粉拳,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 楚子川落地,篮球落地,李军落地,忽然单膝跪地。 冷汗不断地从额上滴落,李军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就像一位搁浅窒息的金鱼,瞪大了眼,哮喘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塞满了蜷曲的惊惧。 他之所以这么痛苦,不是因为楚子川得分了,也不是因为楚子川的动作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而是因为他后半生重铸的信念,又一次被击溃了!! 那个市篮球队的教练告诉他,“滚你妈的篮球梦”,于是他就滚了,认为自己无法成为一名优秀的控卫。 而他现在,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楚子川,也喊出了那句刀子般的“滚你妈的篮球梦”,但楚子川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强者自强。 他是弱者,所以他没能躲过刺青花臂的轰击,他不思进取、甘于软弱,所以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然而,楚子川告诉他,没有人能夺走他的梦想,除了他自己…… 是他杀死了自己。 嘭。 他又跪下去一个膝盖。 此时的李军双膝跪地,深深地弯下腰,额头压到膝盖上,阴影下的面庞,已是泪流满面。 屠龙者终成恶龙! 他总是这么说的,因为他觉得这样很帅、很拽,充斥着难以言表的暴戾,仿佛是他对世界的复仇。 他既是罪恶,也是正义。 而他的骑扣,就是审判。 但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和夸耀的事情,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认。 “李军,你还好吧?要不要去校医室?” 身后传来队友的声音,虽然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仍伸出了手,想要把李军从地上扶起。 “我没事。” 李军向后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强硬地摊开,制止了队友们的行为。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成拳,狠狠地锤在胶地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李军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恍若铅华洗尽,化作一棵真正的玉树。 过于已成虚妄,现在的我脚踏实地。 我还是那个—— 玉前锋! 李军的脸上虽然还留着泪痕,但那面容已是坚硬如钢,望向了不远处正在整理袖口的楚子川。 而楚子川也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目光很冷。 “还没完呢。”两人心道。 李军环顾一周,场外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摩肩接踵,其实七成都是他的人。 与九班那些业余的不同,他深知,外场其实也是战场的一部分,他要硬生生地利用人际关系,把客场,逆转成主场! 李军指了指楚子川,又朝四面八方振臂,怒吼:“给他点压力!” 他的那些一米八一米九的朋友,眼中含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赵孟华一怔,骤然环顾四周,发现场外来援助自己班的人少得可怜,再回首望着那个赤裸上身、虎背熊腰的背影,顿时心生寒意。 “什么叫……给他点压力?”路明非看了看四周,有点茫然。 但他很快就懂了。 楚子川再次启动,化作白色闪电,加速突破、背运变向、交叉步变向、一分的罚球、两分的上篮、三分的投篮,他疯狂地从对手手里夺过篮球,并不断得分。 随着他的得分,场外的人声也异常汹涌,但并不是喝彩,而是—— “嘘——” “噫——” 无论楚子川怎么得分,他们都喝倒彩。 上百人围在球场外,同时喝倒彩,那气势异常凶煞,恍若地府鬼门的大开,冷冷阴气外泄一地,小鬼们在门中窃笑,向外窥伺。 三班的女生们第一次见这种阵仗,那“嘘”的声音像海浪,一潮叠过一潮,她们小脸煞白,柳淼淼更是气得攥紧了小拳头。 气势压迫之下,女生们的胸口就像堵了一块巨石,想开口给楚子川助威,却怎么都冲不开这块巨石。 “楚子川!!!加油啊!!!!”路明非涨红了脸,想这么喊。 旁边却有人抢先一步,是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 路明非惊讶地扭过头,看向旁边,居然是柳淼淼,她突破了那道屏障,那道声音在一片倒彩声中倍显突兀。 全部人都忽然哑住了,看向了柳淼淼,而她此时正微微弯着腰,叉腰喘气,脸上的红晕正在消退。 场上的楚子川回过了头,柳淼淼恰好抬起头,双眸对视,她的双眸中似乎含着什么晶莹的东西。 柳淼淼忽然一笑,挥了挥小拳头,“加油。” 楚子川微微一笑,没说话,回过身,背对着三班的众人,高高地举起了大拇指,走向场中央,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又一次对位李军。 现在,就连楚子川的眼里,也跳动着冰冷的愠怒。 李军看到了楚子川眼中的怒火,他承认自己无法防住楚子川,但他是仕兰詹姆斯,进攻才是他擅长的。 先前他都把球传给了“苍蓝火枪手”,想要用三分球拉开差距,居然都被楚子川截断了,大大打击了士气,要不是场外的都是他的朋友,估计他们连喝倒彩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现在比分被楚子川拉回来不少,但只要他保持同等强度的进攻,这场比赛的赢家,就还是他们。 现在,他打算亲自冲锋,以一记“战斧暴扣”点燃士气! “你很强,但你会输,因为你没有办法防住我的进攻。” 盯着面前的楚子川,李军却在一步步后退,手中的篮球“砰砰”地从地上回弹,他在拉开距离。 楚子川只是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贴上去跟防,任由他后退,把距离拉开。 “你知道‘詹姆斯’这三个字的分量吗?我冲起来,无人能挡!” 李军低吼一声,运球冲锋,好似狂奔在非洲大草原上的重装犀牛,大步踏地,连地面都隐隐震动,那皮球受力变形,好似要破开。 “李军!李军!李军!” “扣篮!扣篮!扣篮!” 望着这一幕,场外的人开始激动起来,好似斗兽场里红了眼的公牛冲向红布,观众们希望那牛能把一身艳装的斗牛士也顶上天! 两人越来越近,在李军眼中,楚子川冷漠的眼神越来越清晰。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突破,就用力量,直接撞过去,如果楚子川敢阻拦,他就会被掀飞! “吼!” 李军绷紧了全身肌肉,用身体护住球,那前倾的右肩好似攻城锤,轰轰烈烈地撞向楚子川。 但他却撞了个空! 惊愕地扭头,楚子川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侧过了身,任由他冲了过去。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楚子川说了一句,“你以为,我只是想赢而已吗?” 李军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不知道楚子川为什么这就放弃了,但他仍在习惯性地往前冲,距离篮筐越来越近,而三班恰好在下面防守的人,似乎是那个叫“赵孟华”的废物投手。 “九班九班,非同一般!!!” 九班的啦啦队激动起来,先前他们班被压制得太惨了,简直就是楚子川的个人秀,现在终于到了攻势逆转的时候了吗? 嘭! 对着面前一脸懵逼的赵孟华,李军起飞了,大臂如长斧,隔着赵孟华,就要由上往下劈扣。 战斧暴扣! 加,隔扣! 嘭! 身后传来一声更为沉重的闷响,又有人起飞了。 飞在空中的李军瞳孔一缩,忽然全身寒毛倒立,火一样的惊惧从腹部腾起,闪电般传遍经络,将他的心脏点燃,烧得焦曲。 一个恐怖的阴影将他笼罩,身后那个人,比他跳得还高,比他还快! 恍惚间,李军梦回一年前,那个教练从他身后飞起,狰狞的花臂宛若梦魇,从他的头顶滑过,泰坦般压倒性的身躯顶在他的背后…… 简直是噩梦。 现在,他微微抬眸,看见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以及那手腕上隐隐显露出的——龙鳞刺青! 嘭! 强硬的身体碰撞,李军惨叫一声,篮球脱手,好似折翼的小鸟,从空中坠落,不受控制地侧倾,被撞飞两米,重重地落地。 全场哑然无声。 天色阴沉,大片的阴影罩住了篮球场,而那个白衣少年立在阴影里,背对李军,大开地站着,单手握着从空中截断的篮球,全身都在蒸腾白色的雾气,仿佛从地狱中来。 轰! 阴穹疾走一道闪亮雷霆,随即有雨声。 天空散落千万星光,那都是正在下降的雨点,先前的一滴半缕,只不过是大雨的前哨兵。 大雨如幕,巍巍降下。 忽然,那个少年在大雨中回头,朦胧的雨汽中,眸中冷光见红,一瞬间,让李军以为撞见了地狱修罗。 李军躺在地上,望着屹立的楚子川,大雨淋湿了他苍白的脸,他的嘴唇都在发颤,满嘴都是“不可能……不可能……” 他从未听过,仕兰中学的楚子川有这样夸张的身体素质! 李军现在正值青春期,身体长得很快,再加上发了疯的锻炼,身高拔到1.96米,体重直抵106公斤,比一年前的自己强上了一半有余,哪怕是放在成年人里,也是强壮得离谱了,像头棕熊。 即使那个花臂的教练再次与他对位,也不可能将他从空中撞飞,而且还是撞飞了两米远! 更不用说楚子川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几,身上的肌肉线条也只能说是优雅,算不上爆炸,但那白衬衫下隐含的力量,却如同大海,深不可测! 这简直违反了物理定律,和生命规律! 身材与力量之比,如此悬殊,上一次李军见到类似案例的时候,还是在三个月前! 校草楚子航肌腱康复,复出的第一场比赛,就展现了恐怖的支配力,教练激动地说要把他推荐给nba职业联赛的教练! 现在,这种伟力……居然出现在楚子川的身上…… 难道是基因吗? 揉合了‘欧文’的华丽控球,与‘詹姆斯’的极致力量,简直就是篮球的神! 要是nba的教练就此经过,恐怕会立马就会跪在地上,磕头求他加入球队! 大雨淋湿了楚子川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后背,浅白色逐渐透明,背后如神似魔的刺青线蛇若隐若现,似有红光,随着他肌肉的滚动,好似在地狱中翻腾。 现在全场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单手握球的少年,懂篮球的人都明白,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究竟蕴含了多恐怖的力量。 一米七的身材,手掌不够大,想要单手握住篮球,那握力必须得非常大,更何况现在还下着雨,皮球表面湿滑光腻,容易脱手,想要单手钳住,更是难上加难。 楚子川抬起了篮球,移动手臂,像巴雷特狙击枪一样扫过场外围观的人群,被枪头指着的人都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楚子川的回应,对他们喝倒彩的还击,沉默且暴力。 李军那些高大的朋友们,望见楚子川冷冷地扫过他们,均是暗暗咽了口水,低下头不敢直视。 楚子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切了一圈,与之接触的人都觉得自己被划出了血线,留着淋漓的血。 最后被扫到的,是九班啦啦队那些靓丽的女生。 本来她们都对李军的进攻寄予厚望,认为是反攻的号角,没想到一巴掌就让楚子川扣了下来。 面对楚子川那锋锐的目光,她们再也不敢说话了,彼此缩成一团,怯怯地看着那个少年,像一团受惊的小白兔,甚至有一名承受能力弱的女生,被吓得想哭。 而三班这边,班主任黄老师直接容光焕发,站在那儿像是踩在云端,要起飞,恨不得立刻就拉副校长过来,指着楚子川,跟校长理论理论。 女生群里,各个都是激动得呼吸急促,就连陈雯雯的眼睛里,也仿佛蒙上了夏夜的露水。 她不得不对楚子川有好感,她又想起了楚子川的那些话,又想起了那次体育课,她无意间望见了楚子川的公狗腰,现在光是想想就脸颊发烫。 “哔——!” 裁判吹哨,挥手,大喊:“下大雨了,比赛终止!!” “不能结束!!!” 第六十四章 我的超人(感谢‘难啊取名好难\’的打赏) 李军猛地站了起来,挥手掀开大雨,目光凶狠,咬肌隆起,回身盯着裁判,怒熊一样嘶吼:“不能结束!!!” 如果就这样结束了,所有人都会记住,他李军被人飞身夺球,撞飞了两米! 他忍受不了那个耻辱! 他是“玉前锋”,玉树临风,无敌前锋! 他不能露怯,更不能流泪! 现在的比分是82-96,14分的差距,然而比赛只剩下35秒! 35秒! 多么熟悉的一个数字,让李军不得不想起,nba史上那“伟大的一幕”! 昏睡了一整场比赛的麦迪,忽然苏醒,截断了对手所有的进攻,连射三分,加上一记罚球,狂砍13分,力挽狂澜! 楚子川虽然强,但他现在面临的困境,比麦迪还要苛刻! 想要扳平比分,需要在35秒内连得14分,比麦迪做到的,还多一分! 想要获胜,就要在35秒内狂砍15分! 这就意味着不给对手进攻的机会,他要不断地截球,并投出5个三分球,并且连续命中! 所以九班还没有输!只需要一场顽强的防守,就能赢得比赛! 麦迪有姚明,而楚子川只有一个人,他无法比麦迪做得更好! 李军眼中的战意越来越浓烈,他回身望向他的队友,在这一刻,他明白了,这是个团队的游戏! 他还有姚明一样的顶级防守球员“福将忠牛”,以及三个百发百中的火枪手!!! 没错,三个! 除了“苍蓝火枪手”,还有两个优秀的投手,这就是他们九班战无不胜的依仗! 李军高高升起右手,一根手指坚挺地向上,指天。 白茫茫的雨点在他的手指上溅开,他这个姿势,代表着“第一”。 他们是第一! “不行,我们必须得终止比赛。” 耳畔传来一个声音,李军回过头,眯起眼,因为这不是裁判的声音,而是赵孟华的。 赵孟华难得强硬了一回,但他却不敢抬头直视李军,而他也不需要与李军对视,他只需要说服裁判就行。 “这么大的雨,怎么打?” 赵孟华摊开手,向着地面,一片嫩叶被大雨折落,落在胶地的流水上,接连不断的雨点打在叶梗和表皮上,它在地上微颤。 “地面如此湿滑,要是我们有人滑倒了,受伤了,该是谁的责任?” 那名低年级的裁判,也是一身湿漉漉的,要不是李军拦在前面,他也想同意。 “剩下35秒都不肯继续打完?”李军双手环胸,嘲弄地说,“行啊,结束啊,就按现在的比分,算我们赢了。” 他可算看出来赵孟华的打算了,无非是认为只有35秒的时间,三班想要赢就得连砍15分,而这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继续打下去,他们输定了。 于是赵孟华就想终止这场比赛,另择他日再赛,反正他们现在有了无敌的楚子川,肯定会赢。 但李军不会让他如愿。 李军盯着赵孟华的眼睛,竖起两根手指,“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认输,要么继续。” 赵孟华咬咬牙,撇过头,不理会李军,他知道裁判才有决定的权力,所以他继续催促:“按照规矩,我们……” “继续比赛。”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扭头一看,是楚子川。 赵孟华急了,他先前差点被李军隔扣,这耻辱仅次于路明非的骑扣,必须要找回场子,要是继续比赛,那肯定得输,别人说起他赵孟华,就会说他“被人暴力隔扣未遂,多亏了楚子川。” 赵孟华走到楚子川的身边,低声说:“这样我们肯定……” “想赢吗?”楚子川忽然问。 赵孟华一怔,“赢?怎么赢?” “可以赢,只要你相信我。” “这怎么可能?”赵孟华眉头拧紧,看着这个立在雨中的男生,但面前的男生却没有看他。 赵孟华说:“你以为你是麦迪?麦迪再世也救不了!” “我说能赢就能赢,但你得听我的。”楚子川语气平静。 赵孟华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气问:“你打算怎么做?你要我做什么?” “你确定要听从我的指挥?” 赵孟华回头看了李军一眼,把头扭回来的时候,脸庞带上了狠厉之色,“如果能赢的话。” “好,你退赛吧。” 赵孟华被呛了一下,差点没提上气来。 “你是认真的吗?”赵孟华的声音在颤抖,带上了怒气。 楚子川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刚刚他一直在看一个人,球场外,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缩头缩脑的,想往有伞的同学那里钻,却始终被排挤在外。 楚子川的目光落到赵孟华身上,“没错,我是认真的,你下场,换路明非上来,我们能赢。” 三班的球员们都围在这里听他们说话,听到楚子川这句话,大前锋忍不住讪讪地笑,“川哥,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楚子川说着,忽然朝人群那边招了招手,“路明非!过来!” 人群里的路明非冷得想打喷嚏,忽然间听到有人喊他,他抬起头往球场内望,看见楚子川在朝他招手,顿时怀疑是幻觉。 但眨了眨眼再看,确实是楚子川在召唤他。 路明非挠了挠头,虽然搞不懂楚子川为什么要找他,但“使命在召唤”,他还是冒着雨捂着头跑了过去。 待到路明非跑近,赵孟华才明白,原来楚子川真的没开玩笑,他真的认为路明非能做得比他更好。 一时间,他怒极反笑。 其实他一直看楚子川不爽,因为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追陈雯雯,但是很少人知道,陈雯雯对楚子川很有好感。 她拉路明非那条废物进文学社,只是想搭上楚子川的线,想要路明非把楚子川也拉入文学社。 现在楚子川大杀四方,陈雯雯的眼睛里,更是闪烁着某种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崇拜极了。 她这番楚楚动人的模样,让赵孟华很不爽。 “好好好,我看看你怎么带那条废狗赢!” 赵孟华脱下球衣,甩到地上的积水里,掉头就走了。 “啊咧?发生什么事了?” 路明非刚走近,就看见赵孟华怒气冲冲地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事。”楚子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头跟裁判说,“比赛继续吧,双方都不介意,而且只有35秒而已。” 裁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因为楚子川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他的金牌偶像了,先前他的偶像是楚子航,但现在他觉得楚子川更帅。 “哔——!”哨声响。 “比赛继续,双方就位!” 双方球员陆续就位,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举着各色的伞,红黄黑交织一片,恍若天皇葬礼的现场。 不远处的李军瞥了路明非一眼,又深深地了楚子川一眼,随即走到相应的位置。 “哦哦哦,比赛继续了,我先离开球场吧。” 路明非说着,刚往外走了两步,就被楚子川拉了回来。 路明非一脸懵逼,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啥啥啥事?” “是你的showtime了,你要顶上赵孟华的位置。”楚子川说。 “啊哈哈。”路明非尴尬地笑,挠了挠头,“子川你别开玩笑,我不行……” 让我上场?开玩笑啊大哥! 先前已经被骑扣,丢了大面子,现在还要把脸凑上去让别人扇另外一边吗? 我可不想再……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压住了他的双肩,路明非下意识抬头,望见了楚子川那双一贯沉默的黑眸。 但现在,它在说话。 仿佛有黑色的柔光在里面荡漾,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对极少数的人,楚子川才会这么温柔。 “路明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前进,直至世界的尽头。” “你知道麦迪吗?那家伙在球场上,一直都是睡眼惺忪的,但他在关键的时候,就会苏醒,力挽狂澜,成为大家的英雄。” “你知道吗?你的心中,其实也藏着一头惺忪的狮子……” 楚子川的语速尽量放慢,声音柔和,眸中有某种晨光一样的期许,让路明非的眼眶忽然间就有些酸湿。 “平时的你表现得自卑、懦弱,那是因为你的狮子还在沉睡,但它总有一天要苏醒,让世人震惊。” 楚子川微微一笑,“不如就今天吧,路明非?” “我们一同走到世界的尽头,眺望世界的地平线……”楚子川伸出手,搂住了路明非的肩,抬起另一只手,伸向前方,张开手掌,透过指缝看世界。 “那是一弧斑斓的微光,你会觉得很美。” 路明非顺着楚子川的目光往前望,那是白茫茫的雨,落在青色的地面,但在这一刻,他却看见了无限的曙光在升起。 “师兄,比赛要开始了。”那个低年级的裁判提醒道。 楚子川点了点头,回看路明非,指了指地上的三分线,“只有连续不断的三分球,才能帮我们在三十五秒内赢得胜利。接下来,我会截球,并传球给你。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投三分,毋论成败。” 路明非默默地抿唇,不知道是因为冷的缘故,还是因为害怕,他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哆嗦,但他的眼神已经有点不一样了,一头狮子在苏醒。 楚子川说捏了捏他肩膀的肌肉,让他放松,“最后,记住一点,别害怕,我永远在你身后。” 路明非用力地点了点头。 35秒倒计时,开始!!! 轰! 整个世界的画卷在路明非的眼前拉开,声光影色,一切都在眼前奔流涌动,大雨如注。 他立在磅礴的大雨中,浑身都在发抖,但他的心中却有一团炽烈的火焰,耳膜有狮子越发轰烈的嘶吼。 路明非早就留意到,很多人都在打量他,九班的、三班的、路人、黄老师、茆老师、陈雯雯…… 他们的目光中夹杂了太多复杂的疑惑,透着隐隐的不屑,隔着雨幕都能嗅到那股恶臭。 路明非知道,大家都以为他是来搞笑的,被赵孟华找来当控卫的替补,还鬼死那么倒霉,真他妈需要他上场。 上了场后又像个闯进了屠宰场的小男孩,赤着光脚穿着纸尿布,惊慌失措地乱跑,到处都是用铁钩挂着的血肉,他的鼻腔还吹起个大大的鼻涕泡。 哐镗一下,屠宰场的铁门开了,走进来个赤身的屠夫,腆着大肚子,一个挺身,把他骑倒在地。 屠夫嘎嘎地邪笑,他只能哇哇地哭,最后还要他兄弟来搭救。 可笑是吗? 笑你妈呢? 我很强的,你们懂不懂? “路明非!” 路明非听到有人叫他,是楚子川,于是他伸出了手,轻轻跳起,从空中揽过了飞来的篮球,落地时双脚溅开雨珠。 没人想到楚子川会传球给路明非,李军甚至没有安排人来防守他,他面前就是空荡荡的一片。 而路明非,现在就站在三分线上。 深吸了一口气,路明非的双眼聚焦篮筐,红框白网,在雨中清晰,能看到密集的雨点在框上弹跳。 路明非以标准的投篮姿势,架起了篮球,瞄准篮筐。 手心上的篮球湿漉漉的,很滑,也能感受到雨点敲击在皮面上,再传到手腕的震感。 如此雨天,想射三分? 没错,他就想。 双膝弯曲,轻轻地跳起。 向着篮筐,他出手了,像一只白鸽从手上放飞。 34秒 33秒 篮球在空中抛转,旋开雨线,所有人聚焦于此,世界聚焦于此。 所有人都觉得路明非是衰小孩,连路明非自己也觉得他是,可某一天,楚子川忽然告诉他,“你可以不是。” 从此他就信了。 没人知道,在这周,路明非每一次放学后、自习后,都一个人练球,月下独影。 练的是什么? 投球。 他生来就具有射击的天赋,他其实真的很准。 然而队友们却只让他捡球、抢球、传球,从不让他投球,所以也没人知道—— 他也是火枪手! 他比九班的那些什么破苍蓝火枪手还要强,还要准! 他不比别人差,他同样可以成为mvp! 现在,他要为楚子川而战! 路明非的视线中,那条棕红的弧线在下滑。 “噗!” 入水一样丝滑的落网声。 楚子川笑了。 全场鸦雀无声,被震惊得无以加复。 在大家的眼里,路明非的面孔逐渐清晰,以前在他的脸上,只是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衰仔”。 比赛继续! 九班发球! 苍蓝火枪手接球! 楚子川弹射而出,撕开雨幕,向着那弹跳的篮球,伸出右手,宛若刺出一杆白色长枪。 如果说麦迪从上帝的手里借了35秒,那么他楚子川,就要从上帝的手里,硬生生抢来35秒,再交递到路明非手上! 这一次,他信路明非能赢! 嘭! 他截到了球,反身起跳。 “路明非!!” 路明非身子一颤,从来没人这么坚定地喊他的名字,在他的瞳孔中,天幕下,一抹棕红色的流光袭来。 李军未曾料及楚子川会再次传球给路明非,所以路明非身边还是不设防。 啪。 伸手揽天,路明非再度接球。 在这一刻,他的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没有犹豫,起跳,标准的投篮姿势,出手! 25秒! 24秒! 噗! 清脆的声响。 第二枚三分! 比分是,88:96! 想赢,还差九分! 还差三个三分! 李军不敢再放任路明非投球了,派去“苍蓝火枪手”贴身防守。 再次发球! 楚子川又一次截球成功,但看上去没有任何要传球的想法,他一直往内线冲锋,挡在他面前的是“福将忠牛”,他猛地起跳—— 李军目眦欲裂,因为楚子川在空中的姿态,力拔山兮气盖世,看上去就要隔着他的队友暴扣篮筐! 16秒 15秒 “路明非!!” 楚子川没有扣篮,他选择了空中传球,选择了路明非。 “噗!” 又一枚三分! 所有人都被楚子川的进攻吸引,包括“苍蓝火枪手”,没人留意到,路明非已经悄悄地跑到了没人的一角,随时准备接球。 所以他又进球了。 “噢噢噢噢!!!” 围观的人群开始沸腾,35秒的奇迹就要在他们面前上演,有些路人甚至开始四处询问路明非的身份。 “噗!” 居然再进一球,在两个人的夹防之下,路明非又投进了一球! 李军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一球不应该丢的,但楚子川的进攻实在太具迷惑性了。 当楚子川带球冲出去两米,李军才发现他手上早就空了,那球被他击地传给了路明非。 现在只剩5秒! 时间的终焉,来了! 94:96,还差一记三分! “你们三都去防那个路明非。”李军低声对三名火枪手说,在这一刻,他终于记住了“路明非”三个字。 李军又对“福将忠牛”说,“待会我会把球传给你,你不用进攻,把时间耗尽就行了。” “哔——!” 发球时间! 李军在场外将球掷出,传给“忠牛”。 一个闪电般的白色极影,却猛地蹿出,将篮球从空中截走。 糟了! 李军心脏一缩,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就转过身,猛地指向路明非,对队友大喊,“防住他!!” 4秒。 路明非的耳畔是磅礴的雨声,面前是黑影的巨墙,三个人在防他,而他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在心底祈祷,不希望楚子川再传球给他,因为他已经不行了,更无法突破三人的防守。 3秒。 “回防!!” 空中猛地传来李军惊惧的嘶吼,他正大步地奔袭着,朝三分线的另一个方向。 在那一片空旷中,立着一个白衬衫少年。 恐惧在李军心底炸开,他霎时间想起,楚子川刚上场的那一球…… 他的三分,也极准! 而现在,他要投球了!! 防守路明非的三位枪手,猛地转向,像蛇一样从地上弹向楚子川。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楚子川看去,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他能杀死比赛。” 2秒。 “路明非。”楚子川的声音很平静。 极速的球影朝路明非射来,现在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路明非下意识接住了球。 耳边,楚子川的声音落下。 “这一次,我还赌你赢。” 路明非全身都在战栗,但他咬着牙,心头有一把火。 我会赢的。 路明非心道,忽地跃起。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也感觉不到篮球湿水的沉重,时间变得粘稠,视野里只有那个三米高的篮筐,距离不断缩短。 他全身的骨骼以机械般的精密运作,骨骼轻微位移,在细微的轰鸣中不断调整肌骨关系,以求完美。 无意识达成的……龙骨状态! 嘭! 出手了,甚至有沉闷的震声,抛开皮面的碎雨。 球速很快! 时间在飞快流逝。 0.9,0.8,0.7…… 0.1秒。 “噗!” 比赛结束,绝杀。 “噢噢噢噢!!”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 全场欢呼,人群像海潮一样涌动起伏,他们都在兴奋地高喊路明非的名字,宛若呼唤一名英雄。 三班的男同学们抛开雨伞,一路狂奔上来,抱着路明非激动地跳,脸上欣喜若狂。 路明非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高光过,就连撑着花伞的陈雯雯,望向他的时候目光中也带了点崇拜。 “没想到路明非这小子,还有这么帅的时候……”苏晓樯酸溜溜地说。 路明非知道,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包裹他的层层人海,投向了前方,最外面的空旷处,那里有个神一样的背影。 热气蒸腾,肌肉红热,湿透的白衣紧贴身子,勾勒出优美的肌肉线条,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孤独。 是楚子川,他在大雨中背对人潮,仰天淋雨。 看着看着,路明非忽然就鼻子一酸。 在他的印象里,楚子川永远都是这么孤独,把希望留给别人,自己却陷于深渊。 路明非狠狠地吸了一把气,朝前方伸出手臂,插入人群,他的手腕从未如此刚硬,一下子就拨开了面前的人。 路明非知道陈雯雯在看他,但在这一刻,什么女人的,都他妈滚一边去吧,他只要楚子川。 “楚子川!!” 他朝着那个背影喊,奔向那个背影。 听到踏雨的脚步声,楚子川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回头便看见,路明非踉跄着向他奔来,脸上流着透明的水,不知是那雨,还是那泪,亦或是还有鼻涕。 几秒后,裤脚沾上大片的污水,路明非终于跑到了楚子川跟前,迎面就张开了怀抱,狠狠地抱住楚子川,热泪盈眶。 “楚子川,我的超人!!” 第六十五章 你给个回复嘛!(感谢各位的票票) 路明非的肌肤被雨水淋得冰凉,但心头却是燃着一把激动的火炬,像那苏尔特尔的永恒之火。 路明非从来不觉得自己像是会喜欢男人的样子,一想起“搞基”就起一身鸡皮疙瘩,谁要提出跟他”击剑”,他肯定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炮”将自己射到火星去。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如果楚子川有需要的话,他可以立马砸碎自己存压岁钱的陶猪,买一张飞往泰国的机票,斥巨资找到最好的变性专家,把自己扒光了飞躺在冰冷的手术台,期待手术刀的降落,和硅胶的填充。 还是心怀激动的那种,像个等待宠幸的妃子。 对了,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他一定要叮嘱主刀的医生—— “记得切干净点,我怕他介怀。” 而楚子川这边,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没有把他推开。 那份彩虹一样斑斓的兴奋,从路明非身上像起泡啤酒一样溢出,感染了身边的楚子川。 楚子川任由路明非抱着自己兴奋地蹦跳,似乎还有鼻涕之类的东西,落在了他昂贵的gi白衫上。 忽然,一柄宽大的紫伞从上方移过来,替楚子川遮住了头上的雨。 “子川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不跟老师说一声?” 春风满面的班主任,黄老师走到了楚子川的身边,看向楚子川的时候,眉目中尽是老爷爷般的慈祥。 “刚回来,没想到遇上了班级篮球赛。”楚子川说。 旁边围上来的同学看着这一幕,有些羡慕。 冷面班主任老黄,居然主动替学生撑伞!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路明非也终于舍得放开楚子川了,主要是班主任在旁边看着,附近也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围上来,他脸皮薄,顶不住那些“腐眼看人基”的目光。 “黄老师。”路明非老老实实地问好。 黄老师的目光落在路明非的身上,他现在又恢复了那个颓丧的样子,耷拉着肩膀,腰杆像一条百年僵虫,似乎永远都挺不直。 但黄老师却史无前例地,对路明非露出了微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路明非。” 路明非顿时受宠若惊,忍不住往楚子川那里缩了缩,怕这个四十岁的“老家伙”对他有什么歹意。 而他这个小动作,又搞得黄老师满头黑线。 “明非做的不错哟!”忽然有女声说。 路明非循声望去,顿时眼前一亮,下一秒又有点腼腆地挠了挠头,“哪里哪里,是子川厉害啊……话说,茆老师,你也看到我的表现了吗?” “当然!”浅蓝裙装的茆老师,撑着brigg的红白伞,微笑着点头,“狮子苏醒的三十五秒,很精彩。” 紧接着茆老师用好奇地目光打量楚子川,她早就听过“楚子川”的大名,只是时间上不凑巧,她入职的时候楚子川刚好退学,所以没见过。 楚子川与茆老师对视了一下,先是被她那一头靓丽的银灰色长发吸引,下一秒又留意到她胸前的十字架吊坠。 而后楚子川立马反应过来,这样觉得盯着女士的胸部看很失礼,于是立马抬眸,对茆老师点头致意,以示问好。 “子川,你是打算回来仕兰中学念书吗?”黄老师问。 “是的。” 黄老师微微点头,只有他知道楚子川其实没有转学,只是休学了,但他哥哥楚子航拜托他统一口径,说他转学了。 “不过,你这纹身……”黄老师皱眉打量楚子川的上身。 楚子川一身白衫湿透,透明地贴在身上,映出底下大片大片的青黑色,狂躁的线条粗细不均,龙蛇一样缠绕翻滚,在腕部又构成逆鳞,通体隐隐呈现青铜的冷泽,但在剧烈运动后,又像红铜一样滚热微亮。 很奇特的纹身,光是隔着衣服看,隔着那一份朦胧,也能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浩瀚,仿佛跨越了千年的冰原。 黄老师摸了摸下巴,心道“难不成楚子川这半年去日本混黑道了吗?那边的刺青技术迭代升级了?还挺帅,其实我小时侯也很想整一个,但现在我成了老师……” 楚子川解释:“这纹身……我在前一段时间出了点状况。不过,老师放心,平时我不会露出来的,今天也特意穿了长袖。” 黄老师微微皱眉,忽然在脑海里脑补了“学生欠债百万,日本黑道千里追杀,迫其纹身入道”的千字故事。 “你在日本……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黄老师深深地看了楚子川一眼,“可以跟老师说。” 这回轮到楚子川一头黑线。 “子川……”身旁忽然响起了一个有些软糯的声音。 楚子川嗅到了红玫瑰的芳香,那是一种柔滑的发香。 余光中黑发如瀑,银质的hellokitty发卡在闪光,一个娇小的女孩来到了他的身边,女孩正抬着头望他。 女孩那双晶莹的眼睛很乖,带着点肿红,让楚子川想起了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是柳淼淼啊…… 望着面前的人儿,楚子川的神情有些恍惚。 灰蒙的天,潇潇的雨,阴凉的风,头顶翠绿的树叶哗哗地响,柳淼淼那剔透的肌肤,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半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有些傲娇,又有些可爱的钢琴公主…… 楚子川微微一笑,像中世纪的欧洲骑士一样,左手按右胸,微微欠身,开玩笑地说:“好久不见,我的公主殿下。” 柳淼淼的眼睛更红了,腾起了雾气,举起小拳就狠狠地锤了他的胸口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一失踪就是半年,qq找你也不回我……”她真的很委屈,声音中带着点哭腔。 她觉得自己比路明非还要路明非,好歹人家陈雯雯,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路明非的情书,但她却只能傻等。 每天都守在电脑屏幕前,趴在电脑桌上,手边是木框的班级合照,那个男孩站在人群中央一脸冷峻,而她在等那个少年的头像亮起。 很多时候,她等到困了,打哈欠了,粉红瓷杯里的咖啡凉了,她睡着了,也没等到。 接受还是拒绝,你给个回复嘛! 你以为你写的是《西游记》吗?还整个“下回分晓”的…… 第六十六章 进击的柳淼淼 在这一刻,饶是楚子川心铁如钢,也抵不住女孩那双眼眸的对视,那眼里含着不敢逾界的、小心翼翼的责备,同时又柔情缠绵,叫人心碎。 古人诚不欺我,温柔乡,英雄冢。 楚子川在心底叹息,黑色的瞳子是破天荒地有些闪躲,语气捎着点迟疑,“没回你qq是因为……因为……” 楚子川仰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许久,又低下头。 可能因为我死了吧。 路明非站在一旁,瞧了瞧楚子川那落寞的神色,又偷偷瞄见柳淼淼等不到楚子川回答,急得贝齿咬粉唇,小拳攥紧裙角,快哭……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钢铁直男,撒个慌会死啊?! 路明非觉得他在小说绘里看到的没错,女生有时候就是容易胡思乱想,等不到男生的回复呢,就一个人在夜雪下漫步,孤灯孤影,每迈出一步,手里淡紫的瓜叶菊就要被摘掉一瓣。 说不定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构建了一个十分狗血的悲情故事—— 中国少年楚子川,远走日本,误入黑道,爱上黑道公主,为了表示对爱的忠贞,与往日女同学绝交。 路明非默默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心中叹息。 哎,早就跟你说了柳淼淼喜欢你啦!还不信! 真以为人家给你的情书,写满了数学题啊? 就算是数学题,那也是请教你“怎么建立坐标系”! 建立坐标系干嘛? 在白纸之上,横条竖轴之间,找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啊! 路明非觉得这样性感的句子,不像是自己能说出来的,但灵感来了,耶稣也挡不住。 “我们不说这个了……”最后还是柳淼淼自己打破了僵局。 她勉强地笑了笑,重新收拾心情,一手撑伞,另一只藏捏在背后的手缓缓伸了出来,递出一瓶宝矿力,“请你喝,祝贺你们赢得球赛。” 见状,一旁的黄老师目光有些古怪,抬起拳头在下巴,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抬着伞就走开了。 顺便一同离开的,还有善解人意的茆老师,她在走之前,还侧眸看了路明非一眼,那目光像看一个滚烫炽亮的电灯泡。 随着黄老师雨伞的挪开,雨声忽地变大,灰蒙的大雨轰鸣着落下,千万星点,犹如箭矢寒凉的银头。 在此时,柳淼淼居然一步上前,猛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的伞遮住了楚子川的上空,晶莹的雨珠从伞檐滴答着流落,雨声被隔开,世界忽然变得安静,粉色的伞面上,那个可爱的hellokitty对着下面的两人在微笑。 柳淼淼的脸腾起粉霞,她仍然低着头递出那瓶宝矿力,但那心跳如同擂鼓,声音似乎要在耳膜炸开。 路明非望见楚子川站在原地发愣,顿时恨铁不成钢。 他说柳淼淼喜欢楚子川,并不是无的放矢。 每次体育课结束后,男生们就要急匆匆地,从地面一路狂奔,直至抵达顶层的七楼。因为下一节课,是冷面班主任黄老师的数学课,没人敢迟到,否则那作业就得“超级加倍”。 男生们通常来不及买什么饮料,因为课后的小卖部,挤满了其他班的同学。 而楚子川通常都是他们之中,最为惬意悠然的那位,因为他的桌面上总是会奇迹般地摆上一瓶冰凉的宝矿力。 路明非贼兮兮地笑着说,“这是我买的,请兄弟喝!” 楚子川也曾看见路明非跑去小卖部买饮料,特地挑了最冰凉的,而他确实喜欢喝冷饮,所以没怀疑。 但只有路明非知道,东西是他买的不错,钱是柳淼淼付的啊!他还能拿到跑腿费呢! 所以啊,这一小瓶的宝矿力,其实很关键。 柳淼淼迈出的这一小步,意义非凡,意味着她从暗恋的状态,大胆迈步,迈出阴影,从那个穿着棕色方口皮鞋的小鸟依人,变成十厘米水晶高跟的钢琴女王,走到阳光下来。 她要出击了,从此,什么顾忌和颜面,都抛在脑后。她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前进、前进,进攻、进攻,直至敌人丢盔卸甲,被她征服。 她向天祈祷—— 愿神保佑,一击即中。 而楚子川的目光,则是落到那瓶宝矿力上。 瓶身透亮,其上还沾着细腻的水珠,但却不像是雨珠,因为雨珠要比这饱满,反倒像是空气遇冷凝结的水汽。 视线从白色的瓶盖往下移,是轻巧的五指,它们曾是跳跃在黑白键上的精灵,如今紧张地扣着,握住了瓶身,有些发白,失了血色。 楚子川明白,这是因为那瓶饮料太冷了,它可能刚从冰箱拿出来,还是压箱底与冰块共眠的那种极冰饮料。 楚子川不明白,柳淼淼是怎么知道他喜欢喝冷饮的,同时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接。 其实楚子川一直都觉得,跟上辈子相比,他没有变过。 在他心底的极深极深处,在一片昏黑之中,万籁俱寂之内,依旧蜷缩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孤独的……衰小孩。 尤其是在面对女性的情况下,这种感觉更甚。 他很敏感,看待爱情,就像看那漆黑宇宙中的广寒宫,觉得很远,很梦幻,不切实际,可望而不可及。 面对女生们递出的好意,他会像森林的小鹿一样机警,在灌丛中弹跳着后退,而后又在百米之外回头,蹄子在湿润的泥土里不安地刨动,用怯生生的眼神,去观察那个对他微笑的女生。 他害怕受伤,也害怕伤害别人。 现在,他面前的女生,柳淼淼,主动踏步上前了。 他承认那股红玫瑰的发香很好闻,女孩软糯的体温让人心醉,她娇羞低头的样子更是让人燥热,有一种原始的冲动。 空气中弥漫着的荷尔蒙是那么的浓郁,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不想吃这口狗粮,降下大雨狂命地冲刷。 可是,那荷尔蒙被冲淡了,它又自己凝聚,少女怦怦的芳心,跟那草长莺飞的春天一样明媚而美好。 大雨无法摧毁它,只会把它芳草的清香送得更远,朝诗的远方弥散,最终落地,沙沙地成一个窈窕的人形,轻盈地蹦跳在乡间小道,在一扇木门前驻足,忐忑地捋发,不安地抬手。 “叩叩。” 敲门声。 她在敲少年心房的门。 有时候,楚子川怀疑自己是圣人。 ps:发起个小讨论:作者君想问各位一个问题,昂热为什么不直接杀了13号。如果在那时候杀死了,又会怎样? 第六十七章 大嫂(谢“每日一抽””為袮執著l”的赏) 就在此时,路明非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身子一挺,宛若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伸手拍了拍双肩上的雨珠,以手作刀,熨斗一样从球衣的涤纶表面铲下,铲走一层水,在末尾扯住衣角,拉平了白色的衣面,还装模做样地整了整不存在的领子。 视线里打伞的两人越走越近,路明非轻咳一声,手掌上全是雨水,但他反手就抹在头发上,仿佛梳一个油亮的大背头,透亮的水膜盈在上面。 “陈雯雯来了……”路明非用手肘戳了戳楚子川的腰,“她手里还拿着单反,她是宣传委员,估计要来给我们拍照。” 楚子川感受到路明非身体的紧张,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欣慰,毕竟路明非终于能以英雄的高光姿态,站在女神面前了,届时他的手心还会冒汗吗? 感慨了一句,楚子川把目光投向灰蒙的雨幕,两个娇小的人影在雨隙间穿行,纯白棉长裙飘摆,陈雯雯脖子雪白,挂着黑色的单反。 而在陈雯雯的身边,跟着一位套着橙色透明雨衣的女生,隔着朦胧的雨,看得出身材不错,但那份气息让楚子川感到陌生,不像是他们三班的女生。 陈雯雯走到了两人跟前,微笑着轻轻地挥了挥手,又抬了抬锁骨前的相机,“明非,子川,拍个照吗?贴在教室后面那个大黑板上,我打算下一期的黑板报就做篮球赛。” 在这一刻,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坏了柳淼淼的好事,而柳淼淼的那只手,还倔强地伸在空中,握着那瓶冰冷的宝矿力。 楚子川叹了一口气,正想轻轻地推开柳淼淼的手,谢绝她的好意,但手伸到一半,手心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楚子川一怔,不是柳淼淼的宝矿力,而是一盒嫩绿的优酸乳。 “请你喝!”陈雯雯身旁的那名女生笑嘻嘻地说,“是赔礼。” 说着,她又扭过头,伸出雨衣下的小手,在路明非的肩头拍了拍,自来熟地说:“路明非是吗?你好呀!” 看清了面前这女孩的身材和脸,路明非眼睛都瞪出来,大脑不经思考地就射出一句话:“你好,妖怪!” 楚子川眉头微皱,这路明非怎么关键时候就抽风,开口就骂人呢? 但这不能怪路明非啊,只因面前这女孩太漂亮了。 雕塑一样完美无瑕的漂亮容颜,容光照人,温润如玉,眼瞳清澈光润,长长的睫毛,脸颊有些婴儿肥,嘴角还有小虎牙,皮肤晶莹白皙,体态纤细修长,骨肉匀亭,手纤小柔软。 澄黄色的透明雨衣下,是一身啦啦队的衣服,白色短裤,线条优美的小腿,粉色运动鞋。 在路明非的“颜值排行榜”上,向来都是小天女苏晓樯第一,最漂亮,其次才是陈雯雯。 但现在忽地冒出一个小巧可爱的女生,笑起来嘴角有小虎牙,屁股下坐着火箭,咻的一下就飞到排行榜的顶端,最后“噗”的一声,戳穿天花板,飞得没影了。 太漂亮了,路明非不敢直视这个女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抱歉抱歉,一时口快,我的意思是,你漂亮得跟西游记里的那些妖精一样。” “你是哪位?”楚子川皱眉,盯着面前的女生问。 “我?我是九班的啦啦队队长啦!”那个女孩笑起来很有活力,“我还会跳芭蕾,我是舞蹈团的团长。” 九班啦啦队队长? 路明非想起来了,面前这位,就是那个叠罗汉,在最高层像白莲一样花开的女生。 路明非忽然乐了,他又想起先前李军来搭讪陈雯雯的那一幕,而如今他们班最靓丽的女生,居然主动过来,递了一盒优酸乳给楚子川! 路明非心中的那个小人在叉腰狂笑,“攻守转势!叫你们的前锋来泡我们的妞!现在楚子川直接把你们班的班花掳走了!!” “你的名字?”楚子川问。 “喏,写在上面了。”女孩把身子凑过来,散来一阵好闻的茉莉发香,她伸出青葱玉指点了点优酸乳的纸盒表面。 那里有个空白的“写字板”,沾着雨珠,女生用黑色的油性笔,在上面写了一行隽永的字。 上面写的是: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夏弥,请多多关照。” 楚子川瞳孔一缩,心脏骤停,全身毛孔宛若水坝开闸,滚出一身冷汗。 “哎?柳淼淼?柳淼淼,你别走啊……” 耳畔是路明非的声音,但楚子川已经无暇去理会别的事情了,“夏弥”二字,映在他的瞳孔里,不亚于一枚五十万tnt当量的原子弹猛地炸开。 那火光太过耀眼灼目,让他有了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好似又回到了上辈子,回到了捧读《龙族2悼亡者之瞳》的青葱岁月。 他当然认识夏弥,“夏弥”只是她伪造的人类身份,事实上,她是黑王子嗣,伟大的初代种,“大地与山之王”的双生子之一…… 尊号:耶梦加得。 在约顿海姆的那条尘世巨蟒,只是耶梦加得的龙侍,以神行者的身份,顶着她的名号,代替她行走人间,传播王的如狱神威。 龙王是一种伟岸的生物,他们是不会死的,他们在无尽的生与死之间轮回,好似在泡沫般斑斓的梦中穿行,耶梦加得同理。 她此生以“夏弥”的身份行走于阳光下,立于人类的钢铁森林中,从牙牙学语,到意识苏醒,最后是长达十数年的伪装,在一间老旧的小房子里,对着黑暗,千百模仿人类的姿态。 楚子川读过原著,知道夏弥是仕兰中学的毕业生,曾对着各班的班级合照寻找这个女生,但无果。 他以为是他的存在,导致了蝴蝶效应,使得夏弥去了别的学校。 没想到最终她还是来了,开局就是龙王送酸奶,要是在数万年前,这个待遇可以被书进龙族的青铜史书,流传千年。 楚子川下意识地就攥紧了那盒酸奶,纸盒受力,微微变形。 他知道他应该保持镇静,因为他不应该知道夏弥的真实身份,不应该表现得如此紧张,或许他加速的心跳声,已经被龙王级别的夏弥所捕获。 但他实在无法保持镇定,因为夏弥还有一层身份,那是最最最重要的身份—— 这特么,是他大嫂啊! 第六十八章 回忆(感谢“卿x风语铃音”“白开心0”的打赏) 按照原著的情节发展,往后的几年里,夏弥将与楚子航发生一段曲折而又狗血的爱情故事啊! 楚子川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这名容光照人的美少女,而夏弥则嘻嘻地冲他笑,脸上的雨珠让她的脸蛋显得更为水润,像个水洗的香梨。 她这个小动作,更是这让楚子川的血液全身凉透。 莫名其妙的,他有了一种,弟弟偷了哥哥媳妇的寒毛倒立感。 罪孽啊!楚子川!你哥哥还在不远处看着你啊! 没错,楚子航也在场,在球场边的那棵盛绿的芒果树下,撑一把沉默的黑伞,他的身旁吸引了一圈脸红的女生,而他在遥遥地望着他的弟弟,目光轻柔。 楚子航当然会在场,这是他弟弟回归后的第一场球赛,也是最后一场。 同时,在这一段时间里,是他在默默地关注路明非,所以知道路明非投篮练得很准,而他也把这件事告诉了楚子川。 不过,路明非投篮准是一回事,任由他放手去进攻,则完全是出于楚子川的信任。 而楚子川现在面对着夏弥,感到一阵头疼。 真是进退维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弥要找上他,但他想他应该尽量减少跟夏弥的接触,免得坏了哥哥楚子航的姻缘。 但转念一想,光是躲着也不是事,他应该推一把手。 于是,楚子川主动向夏弥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掌,目光干净而真挚。 “你好,夏弥,很高兴认识你。我哥哥叫楚子航,我觉得你们俩很投缘,有机会我可以向他介绍你……要不就这周吧?明天?我约我哥去看万达影城的《傲慢与偏见》,那是一部浪漫的爱情电影。我把我的票给你,但不告诉他,届时我会买连坐的……” 撑伞的陈雯雯越听越不对劲,忽地捂着嘴笑,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极品的男人,遇见美女不爱就算了,怎么还一脸期待地要把人家推给自己哥哥? 你这份诡异的饥渴感,已经让人家夏弥同学,都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喂喂,别说了……你没发现,柳淼淼走了吗?”路明非扯了扯楚子川的衣角,脸上是心疼之色,“你把人家晾在一边,搞得人家很难堪啊……” 楚子川这才发现,柳淼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红玫瑰的发香,弥散在他的记忆里。 而她那粉红色的伞,却交到了路明非的手里。 原因很简单,现场只有陈雯雯有伞,她罩不住四个人。 楚子川的目光在飘落的雨丝间,寻找那个黑发长裙的背影,但没找到。 是冒雨走的…… 楚子川能想象她离开时的失魂落魄。 忽然间,楚子川的心头像堵了一块石头,做什么都索然无味了。 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伤害了某颗心。 楚子川抿了抿唇,嘴角拉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扭头对夏弥说,“我的qq号是1040776262,买了电影票我会通知你的,希望你能赏脸。” 说罢,他也不等陈雯雯给他们拍照,迈步走走进了大雨中,雨水沿着他衬衫后背湿漉漉的褶皱流下,背影逐渐模糊。 路明非没跟上去,在他的视线里,楚子川朝那棵繁盛的芒果树走去,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迷茫,像是在尼福尔海姆的海雾中,撑一舟孤独的烛光。 “怎么了?你好像很失落?”楚子航撑着黑伞,迎着他弟弟走了上去。 望见楚子川居然甩开了路明非,独自一人冒雨走上来,楚子航既是疑惑,又是心疼。 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他现在是珍惜得不得了,为了楚子川,他可以与世界对敌,血流成河,一去不返,也在所不惜。 他不由得回想起两天前的雨夜…… 面前是透亮的落地玻璃,雨点打在玻璃上泛起涟漪,而他正对着玻璃,看着那飘斜的细雨,奔跑在学校健身房的跑步机上。 经过奥丁之渊那一战,他无时无刻不想变强,跑步机履带的速率,快到可以跑哈雷摩托,而他的呼吸悠长,犹如狮子吐纳。 忽然,他摆在触控仪表台上的手机响了,那是系统自带的来电铃声,有人打了他的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的来电人。 他停下了脚步,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对面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凝住了半响。 “哥,是我,楚子川。” 楚子航不敢相信这个男孩还活着,他的死亡,就与亿万光年外,宇宙极深处,那超新星的大爆发一样,无比耀眼,一眼万年。 他已经死了,但他的光芒还弥散在宇宙中,他的温暖让你以为他还活着。 当楚子航冒雨,打车赶到那个近郊的小乡镇的时候,他见到那个男孩立在绿色的小丘上,在雨中朝他挥手,笑容很灿烂。 楚子航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他的弟弟,感受到楚子川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声,他泪流不止,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 “子川,到现在,你还不肯跟我说,你是怎么从奥丁的手下逃出来的吗?” 两兄弟撑着黑伞,沿着校道漫步,雨中的黄昏更显迷蒙,像是打上了沙一样的滤镜。 楚子航侧头,黑眸盯着面前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他低垂的眸光里,有酒和故事。 “哥,这个你别问了,你只需要知道老爹还活着,终有一天我会把他救出来的,就可以了。”楚子川说。 面对这个倔强的弟弟,楚子航表现得有些无可奈何。 以前他就隐隐觉得,楚子川的肩上似乎背负了什么不得了的使命,现在那股使命感更重了,而且还不愿意与他的哥哥分担那份重量。 楚子川低着头,脚下那荷白的帆布鞋踢翻一片嫩绿的落叶,泥石路上的那滩积水微微荡漾。 他失了神,耳边磅礴的雨声,又把他带回了那个天上地下都下着雨的……高架桥。 那时候,他被金色的雷光吞没。 …… 轰! 漆黑夜幕,磅礴的大雨,架在深渊上的沥青桥面。 楚子川高高地跃起,狮子般挥刀,挥向扭曲的电光。 而电光绕开了他的挥击,闪向他的胸口。 那时候他想,他要死了。 但耳边又传来老爹的怒吼,“奥丁,你不能杀他!” ps:每日一问,龙二楚子航执行“抢回档案”任务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一辆撞梁柱的迈巴赫,而且疑似楚天骄那台。 第六十九章 封棺(感谢书友“暮光流离”的打赏) “他可以帮你杀死黑王!他是新的诸神黄昏!” 楚天骄双目尽毁,躺在高架桥的尽头,黑色的血从破碎的鳞片间隙中流出,混着雨水,淌了一地。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油尽灯枯,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吼出了那句话,希望奥丁能收手。 楚天骄之所以会说出这个秘密,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按照北欧人的神话,“命运发端于兀尔德,被丈量与贝露丹迪之手,最终必然被裁割于诗蔻迪的剪刀下。” “人类历史的终结,黑王尼德霍格必将归来,他是绝望,也是地狱,必将以他挂满人类骨骸的双翼遮蔽天空。” “他就是诗蔻迪的剪刀,在他复仇之日,纵然你是奥丁,你步出你的宫殿,带着战无不胜的长矛,踏上的也只是不归之路。” 这就是“旧·诸神黄昏”,楚天骄认为,奥丁是黑王的敌人,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在尽力延缓那一日的到来,他最终会跪倒在黑王的死翼下,膝下血流成河。 这是不可逆转的命运,楚天骄猜想,奥丁肯定不想见到这样的未来,因为他就是逆臣贼子,必定会被归来的黑王挫骨扬灰,抛洒在四大洋的极渊深处。 但是,自从楚子川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线忽然有了新的织路,就连预言它的红袍祭祀们,也觉得荒谬。 那就是“新·诸神黄昏”,被命运选中的死人,人类的圣子,将带来新的“诸神黄昏”,包括黑王尼德霍格在内,无神幸免。 所以,楚子川与奥丁,在一定程度上,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他们都要对抗那位“至尊、至德、至力”的存在。 在这一件事上,按照新命运的指示,甚至连奥丁都仰赖这位人类圣子,才能达成。 因此,楚天骄推导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如果楚子川真是预言中的人类圣子,那么奥丁如果不想死,就不能让楚子川死,至少在他杀死黑王之前,不能让他死。 但是这里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所谓“新·诸神的黄昏”,在楚天骄的理解里,不仅仅代表着黑王的终焉,还是龙类的末路。 他认为,那将是一场黄沙风暴,将整个龙族的文明送葬,所有龙王,不仅仅是黑王,甚至包括奥丁在内,都会死在楚子川的手里…… 所以楚天骄并不能确定,奥丁会留下楚子川的性命,借助他的手扼杀黑王,还是会直接把他杀死。 听到楚天骄的话,饶是高居在斯莱普尼斯上的神王奥丁,那青铜面下的黄金独目,也不由得有了一瞬间的震撼。 “竟然是……月之巅的……”神低沉地呢喃,“大预言……” 他也见过约顿海姆“月之巅”上的巨石阵,见过其上的碑文,那是史前红袍大祭师们占星的结果,起初他是不信的,因为在他所看见的命运线中,没有那个孩子的存在…… 那个预言太过久远了,在他的记忆中如同尘封的古书,纸皮发黄。 但现在,楚天骄的话语,忽地提醒了他。 “命运的暗线……真的存在吗?” 磅礴的大雨中,青铜甲胄的神,仰天呢喃,细雨敲在他的铁面上。 在这一刻,连神都迷茫了。 但奥丁仍没有做出任何举动,那枚金色的流光在穹顶下继续滑翔,刺向少年的胸膛。 冈格尼尔,命运之枪,一旦掷出,必定命中目标,哪怕是投出长枪的神自己,也无法改变必中的结局。 轰!!! “子川!!!” 楚天骄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空洞的眼眶像是有燃油弹在时刻不停地灼烧,神经纤维像烧焦一样蜷曲,剧痛。 但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他万分珍爱的东西,死了。 喉头一甜,鲜血上涌,楚天骄枯竭的四肢百骸,又压榨出一丝丝力量,体内微观层面的dna双螺旋链加速崩坏,龙类的基因序列由下往上蚕食,缝补人类基因崩裂的缺口。 他几乎已经走到龙化的尽头,他看见了宇宙一样浩瀚无际的黑暗,万古的冰冷包裹了他。 但他仍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隐约间,他听见奥丁说。 “封棺。” 于是,四面八方的黑影们,鬣狗群一样扑了上来,将他重重地压住。 紧接着,他被抬了起来,又放进冷硬的狭隘空间内。 下一秒,嘭的一声,是重金属沉闷的封合声,像是棺材合盖,空气变得沉闷,水银一样的荡光中,有灰黄的泥尘从缝隙洒落。 他失去了意识。 …… 水银一样刺亮的光,退潮般往下排走,眼前的光强恢复了正常。 楚子川有了意识,但睁不开眼,像是被封印了,全身都没有知觉,但他想如果他有知觉的话,估计会疼得满地打滚,因为他的胸膛被永恒之枪破开个大洞。 他觉得自己本该死去,但周围似乎很狭窄,他好像正躺在一个棺材里。 在这种奇异的状态中,他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有些轻佻的男声。 “你醒啦?” 这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丁丁把你丢给我就走啦。”那个人欢快得像只会飞的黄鼠狼。 丁丁? 笑死,这两个字差点没把楚子川直接送走。 “我在哪?” 楚子川睁不开眼,却能说话,他能感觉到有个高大的人围着他走来走去,像是恋尸癖的变态,想要趁热。 “你在哪?你在一口棺材里啊!”那个人拍了拍楚子川外侧的墙体,发出重金属的冷脆的闷响,“你应当死而无憾,因为这是英雄级的葬礼待遇啊!” 楚子川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手在棺材的表面摩挲,居然发出金属摩擦的屑响,好似蛇游。 那个人啧啧地赞叹道:“阿瓦隆出品,九阶炼金术士倾情打造,以死去的白银为基,灌注阿瓦隆熔炼的时之沙,在冷火中重新锻造成型,再用金刚石的篆刀,刻上繁杂的龙文,而后抛入滚烫的龙血中,以精纯的龙血充盈纹路。” “最后的最后,棺盖的金圈内,嵌入一枚粗劣的贤者之石,以精神元素为能源,启动了上面的言灵矩阵。” 那个人走远了,远处传来玻璃与金属的脆响,那个人背对着圣银之棺,似乎在捣鼓什么 “这个丁丁啊,他的枪枪不行啊,在外面蹭蹭就不进去了!他那长枪没有刺入你的心脏,只是擦边,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但枪身上的雷霆沾染在你身上,使你的肉体枯萎,你正走在死亡的路上。而这具圣银之棺的言灵矩阵,减缓了时间,放缓了死亡在你身上的作用。” 他又走了回来,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越走越近,忽然贼笑。 “嘿嘿,连丁丁都不想你死!你小子肯定藏着什么宝贝,快给我看看你的大宝贝!!” 说着,那个人居然真的把手伸进了棺材,冰凉的手托住楚子川的背,要把他从棺材里抱出去。 第七十章 快乐地奔跑 楚子川差点没吓得心脏骤停,心中咆哮:“贞操不保!吾命休矣!” 但他现在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个人把他抱了起来。 脱离了棺材后,他逐渐能睁开眼了。 昏黄的雾光,教堂的拱式穹顶,错综复杂的架构,树一样撑起穹顶,泛着炫目的金光,爬满了黑色的壁文,似乎还有一盏烛光吊灯,挂满了白色的骷髅。 剧烈的疼痛,也如同海潮般席卷而来,楚子川全身抽搐地疼,胸口似乎漏风,有阴阴的穿风声。 “嗒、嗒。” 滴答的水声。 有液体顺着楚子川低垂的胳膊,流落到大理石地面上,不知道是棺材里的水银,还是他的血。 “哇,你心跳好快啊,不是要死了吧?” 那个人抱着楚子川快步往外走,嘴上骚话不停,还腾出手,往楚子川的脖子上扎了一针。 “给你来点劲爆的,续续命。”他说。 冰冷的药液流入血管,像一记强有力的肾上腺素,让楚子川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强力地收缩扩张,速率突破每分钟180次,下一秒就要因剧烈的跳动而骤停。 楚子川的脊椎无力地低垂,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涌入破碎的肺部,从食道剧烈地咳出血肉的碎片,更多的鲜血从鼻腔流出。 这一针的药效…… 他怎么觉得,这人想整死他呢? “啊啊啊啊!”那个人的身子忽然一僵,捂头惨叫,“打错针了!痛苦与死亡,在乡间田野一蹦一跳,正一同快乐地奔向你!” 闻言,楚子川嘴角一抽,已经没力气说什么了,脑袋一歪,直接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块倾斜的玉石板上,头上是富丽堂皇的拱式穹顶,一盏沉坠的烛光吊灯悬在头上,挂满了白色的骷髅。 在楚子川的旁边,坐着一个披着破旧黑袍的人,他的手从袖口伸出,枯槁的木制手指,圆木球作为关节,藤蔓一样的植物攀附手掌,形成了青黑色的血管。 “你醒啦?” 那个人的声音始终是这么欢快,现在楚子川明白了,这是逗比自有的快乐。 在楚子川的耳边,还有哗哗的水声,像是有大江在身边来回奔流,其声浩荡。 他循声低头,地面上镌刻着一个亮银色的炼金阵,其上的花纹无比繁杂,好似蛇群在星空下**,看上去像发动机的水冷系统,但是纹路凹槽里流动的不是冷却液,而是亮眼的水银,水银中还混杂着沙一样的黑点。 “噢?面对这个矩阵,你居然没有产生‘灵视’?”黑袍人有些惊异,“那是我弄的言灵矩阵,跟那个圣银之棺上的龙文差不多,效果也差不多,能够放慢死亡作用在你身上的时间。” “你在干嘛?” 楚子川惊愕地发现,这个黑袍人手里拿着针尖的器材,正伏在他的身上,一针一针地刺,每一次针尖的破皮,都会带来一阵剧痛,使得他直冒冷汗。 “别怕,我在给你‘割线’!”黑袍人摇了摇手里那个锋利如刀的器材,“纹身懂不懂?我发明这招一百年了,一直没机会实践……” 黑袍人嘿嘿一笑,“这不,你来了,我肯定要好好地待你!” “你知道大和民族本的极道不?一开始,纹身是给囚犯的烙印,是一生都洗不掉的罪恶。现在反倒成了日本黑道的地位象征了。” “他们最顶级的纹身叫什么来着?诸界之暴怒?听说上面布满了千姿百态的美女,袒胸露乳的,让人见了就拔不动腿,鼻血狂流,愣在原地就给人砍死!超恐怖的有没有!” 黑袍人拍了拍胸脯,高傲地昂起头,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你放心,我给你纹个更厉害的,龙裔们见着了,就要跪下来喊你爸爸!!” 说着,他又狠狠地给楚子川来了一刀,还伴随着某种不知名青色液体的注入。 “嘶——” 楚子川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放松放松,不收你钱的!” 黑袍人在楚子川胸膛上又是一划,那手法粗糙的,像是要收他的命! 楚子川恨不得跳起来敲爆他脑壳,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这里又是哪?”楚子川忍着疼问。 “我?我是谁?”黑袍人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像路明非那样憨憨地挠了挠头,“嘿嘿,我是你大爷!!” “噗!” 重伤加上怒急攻心,这下楚子川真得被气得吐血。 黑袍人看见楚子川吐血了,更是乐了,“哈哈,开个玩笑的嘛!你在奥丁之渊的怒吼,我在底下的约顿海姆都能听得见!” 他忽然又伸长了脖子,伸手掐着嗓子,大声地喊,“奥丁,我是你大爷!!” 楚子川一头黑线。 “好多年没出去了,没想到你们的语言,已经发展到这么有趣的地步了。”那个黑袍人忽然感慨,“这一句话,精简而有力,真是优美啊……” “所以你到底是谁啊……”楚子川已经有气无力了。 “名字?历史太悠久了,几百年来,没人喊过我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黑袍人忽然不逗比了,安静地立在那,抬头望着昏黄的穹顶,有一股无言的沧桑,跨越了泛黄的时间,铁蹄声碎,浩浩荡荡地袭来。 “你叫我‘老尼’就好了。”他淡淡地说,接着又俯下身,专心致志地在楚子川的身上,弄起他的纹身来。 老尼…… 楚子川在心中咀嚼了一下,原著中好像没这个人,那些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 “老尼,我叫楚子川,是奥丁拜托你救活我的吗?” 楚子川低头,目光顺着自己的胸膛下行,老尼正伏在楚子川的腹肌上刻痕,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但阴影中似乎有两片寒光,像是镜片。 “是啊,丁丁出手阔绰,给了我0.2g的世界树树根。” 老尼手中拿着一个胶管,把粘稠如血的东西,沿着楚子川肌肤上的纹路,注入真皮层。 “别看那玩意遍布了整个约顿海姆,而且似乎还很脆弱的样子,半死不活,但只有永恒之枪之类的神器,才能伤到它。” “世界树的材料,这么珍贵?”楚子川忍不住问道。 “废话,连丁丁的那根矛,也只是世界树自己蜕落的。一般来说,世界树蜕落的东西,我们无法得到,它会回归虚空,因为虚空就是世界树的土壤。” 老尼回头看了楚子川一眼,楚子川这时才完全看清了他的面貌,那是一个……戴着金边老花眼镜的木偶脸。 楚子川呼吸一窒,觉得自己见了鬼。 是真正的木偶,木制的,能看到上面扭曲的纹路,眼框内有两个石英做的眼球,透明,带着点墨色,但好像随时都可能掉出来。 老尼这张脸,差点触发了恐怖谷效应,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却给他增添了点人气,配合那晃动脑袋,似乎就会掉下来的眼珠子,反倒有些滑稽。 ps:每日一问,有“龙学家”知道,老尼是谁吗? 第七十一章 福金(感谢书友“每日一抽”的打赏) 忽然,老尼抬起头,望向黑纹黄底的穹顶,那里有十几扇彩色的琉璃花窗,绕着穹壁,环形排列,每一扇窗上的彩图都不一样。 “天空十字,耶稣受难”,“黑龙俯冲,龙炎灭世”,“奥丁勒马,铁手提枪”。 其中有一扇破了个大洞,风声阴阴,雪絮不断。 “嗯?丁丁的信使来了。”老尼说。 奥丁的信使? 楚子川一怔,顺着老尼的目光往上看,一个鸟形的黑影,从花窗的破口飞入,羽翼扑腾,一个金属牌挂在它的脚上。 那鸟在空中盘旋一周,最后落在了顶上的骷髅吊灯处,抖了抖身子,震落身上的雪片,又歪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这时楚子川才完全看清了它的样貌,这鸟像一只乌鸦,通体黑色,羽翎闪着紫蓝色金属光泽,两翅犹如铁铸。 无论是羽毛,还是啄、蹠、趾,抑或是瞳眸,都是灰黑,像是死神的信使。 “福金,你还没死啊?”老尼笑着向这只鸟问好,“有带什么好东西给我吗?” “我不是来找你的。” 那只名叫“福金”的鸟说话了,低头看向楚子川,眸光冷清,“楚子川?我是神的信使,渡鸦‘福金’。从今往后,你与神的一切交流,皆由我来传达。” “我跟他有什么好交流的?”楚子川冷冷地说,“想杀一个人,还得跟他商讨,何时将他送葬?” 咻! 一点寒芒从天而降,贴着楚子川脖子的肌肤掠过,直直地切入他躺着的玉石板,一道血线忽地裂开,沁出血珠。 “注意你的态度,凡人。”福金大开黑翼,鸟颅微昂。 “哇,不用这么客气吧?白送我一根羽毛?” 老尼伸手,从石板上拔出那根切入的黑羽,举在上方,对着荡漾的烛光,这根羽翎流动着金属般的光泽。 “谢啦,金金!”老尼喜滋滋地将黑羽收到大袍内,“我之前那根羽毛笔正好用烂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一毛不拔了。” “呵呵。” 楚子川不再多说什么,“人狠话不多”就是形容他这样的人,他已经打定主意了,有机会就把这鸟杀了,拔光毛,煲汤喝。 如果奥丁不介意的话,楚子川可以分他一口。 看见气氛有些冷,老尼的玻璃眼珠子转了转,乐呵呵地说,“别那么严肃嘛,有事好好说。” 说着,他转身,对不远处的一片的昏暗拍了拍手掌:“来,柯柯,给他们弹一曲轻柔的,缓和气氛,干脆就弹《帕赫贝尔的卡农》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串清脆的钢琴声响起,速度很快,像是某个人应诺。 一阵宁静过后,仿佛大幕拉开,钢琴声渐起,左右的黑白键,依次起落,好似溪流垂落山涧,一个声部的曲调,追逐着另一声部,起落分合,给人以一种神圣的意境。 楚子川震惊,此从他在这个教堂有意识以来,除了老尼之外,未曾察觉到有第二个人,但现在,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琴声朗朗,似乎就坐着一位,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大师。 而当他把目光探过去的时候,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那个钢琴凳空荡荡的,键盘上的黑白虹道,自行潮动。枫木琴身下的黄铜踏板,也是自动起落。 仿佛有个看不见的鬼魂,坐在那个钢琴凳上,双手修长有力,侧脸闭眸,为他们倾情演奏。 “我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福金说,“仁慈的神,将你的父亲封进了圣银之棺,那是掺杂了阿瓦隆时之沙的炼金造物,被封进棺里的生命体,所有的生命体征,他的记忆,甚至灵魂,都会被定格在盖棺前的那一刻。” 楚子川忽地怔住了,他明白这只渡鸦的意思了,就是说楚天骄没死,也没有完全沦为死侍。 只要楚天骄不离开那个棺材,他的生命,就将永远定格在他生命线即将燃尽的那一刻。 但神并不仁慈,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救楚天骄。 现在,楚天骄成了奥丁手里的人质。 至于目的…… “楚子川,听神谕吧……”福金的黑眸盯着底下玉板上的少年,“现在,你被赋予‘见习狂猎’’的身份。限你在一年内,完成‘两铁一铜’的晋级任务,晋升为正式的‘狂猎’。” 说着,福金低头,从它的脚下取下那个金属牌,抛落到楚子川的面前,发出“哐镗”的清响。 “具体的内容,藏在这个铁质徽章里。如若任务失败,你的父亲,将会死去。” 说罢,福金也不等楚子川问话,猛地一打翅膀,咻地就往穹顶飞去,最后立在破窗的边缘,在昏黑的风雪中回眸。 “如果我是你,我会求教堂里这个老不死的人偶,让他教会我炼金术。”福金冷笑,“否则,你根本不会用‘灵’,连获悉徽章里的任务详情,都做不到。” “只会乱飞,像无头苍蝇,不知蛛网在前。” 那只灰黑的渡鸦飞走了,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偌大的教堂,安静了下去,只有娟娟的钢琴声,还在流淌。 楚子川很想抬起手,捡起那个铁牌,看看所谓的“狂猎”是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打了大剂量的麻醉药,除了眨眼说话之外,只能本能地呼吸,动弹不得。 而披着黑袍的老尼,正自娱自乐地哼着歌,随着那曲卡农扭动身子,手里拿着刺青的针刀,伏在案上,在楚子川的手臂上,一笔一划精心雕琢,画上龙鳞一样的纹路。 “老尼,什么是狂猎?”楚子川忍不住问。 “狂猎?”老尼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群死人啊!你要加入他们吗?” 死人?死侍吗? “能不能跟我详细说一下?”楚子川又问。 “不行!”老尼强硬地回绝,又俯下身子,一边刺青,一边说:“我是炼金术士,讲究的是等价交换,没人能从我这空手套白狼,奥丁也不行。” 楚子川明白了,跟老尼做交易,事事都讲究代价,就连奥丁,想要老尼出手救治他,也付出了0.2g世界树树根的酬劳。 “我需要向你支付什么?”楚子川直截了当地问。 老尼终于抬头了,像是得逞了一样,嘿嘿地笑,“说说你手上这个指环吧,除了那变异的右眼,全身上下,你只有这个指环最值钱。” 指环? 楚子川的目光下行,他的尼伯龙根之戒很安静,金光收敛,鳞片贴合,像是进入了冬眠的状态。 “别试图骗我啊!”老尼扶了扶老花镜,“我可是炼金术大师,你要是胡诌,我立刻就能分辨出来,惩罚就是在你的丁丁上,纹一串汉字。 “你猜我会写什么?”老尼神秘兮兮地问。 第七十二章 黑黑的超能力 楚子川的嘴角抽了抽,“写什么?” “绣花针!” 老尼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楚子川醉了,不得不由衷地夸他一句,“淫才”。 “我不会骗你的。”楚子川说,“这个指环名为‘尼伯龙根之戒’,作用是感应、并打开全世界尼伯龙根的大门。” “嗯……没了?”老尼一怔,他不敢信,这小子居然比他还吝啬?只透露这么一点点信息? 肯定还有啊,比如说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含在嘴里的,又比如说,他还可以接入尼伯龙根的神经网络…… “没了。”楚子川硬着头皮说,目光真挚。 老尼翻了个白眼。 而他的白眼,就是把玻璃眼球有墨色的那一面,转到了眼眶里面,三百六十度一圈,再回来。 “行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狂猎吧。”老尼一边刺青,一边说:“狂猎,wildhunt,是一个欧洲的民间神话。” 说罢,他就安静了,只有针头在皮肤上行走的沙沙声。 “没了?”楚子川傻眼,不敢信,这老骚货比他做得还绝。 “嗯哼。”老尼不回答。 楚子川苦笑,他算是摸清这位人偶的脾气了,上辈子莫不成是个犹太人? “好吧,我全盘托出。” 楚子川叹了口气,金福口中所谓的‘狂猎’,楚子川发誓他上辈子在《龙族》三部曲里面,完全没见过。 这可能是奥丁的秘密,而与龙类相关的秘闻,特别是与奥丁沾边的,连以屠龙为专业的卡塞尔学院,都不了解。 能够给他解惑的,或许就只有眼前这个不着调的炼金术士了。 楚子川别无选择,而且他也不能撒谎,不想在那种地方,被纹上那么牛逼的字句。 “这个指环,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含在嘴里的。”楚子川幽幽地说。 老尼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他回过头,盯着楚子川,整个人像滑落冷气的冰柜,声音低沉,“你出生在哪?” 楚子川抬头,双眸望着那盏硕大的吊灯,森白的人类头骨也在望盯着他看。 “雾之国,尼福尔海姆。” 在这一刻,楚子川留意到老尼那枯木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很快又被他藏进了袖口里。 老尼笑了笑,“你这指环,不仅仅能打开‘门’吧?” “它还能接入尼伯龙根的神经网络,我穿行在信息的洪流里,望见了无数高耸的黑墙,洋流的压力要把我压扁,但一抹金光形成卵形的罩,护住了我。” 楚子川继续回忆,“那里有着清道夫一样的存在,他们迅游在信息的国度里,驱逐异端的入侵,而我就是那个异端……” 没等楚子川说完,他忽然感觉手指上的指环一阵震动,像是有无形的力量,蛇一样游走在空中,拼命地撬动金鳞,想往指环里钻。 楚子川错愕地抬头,居然是老尼,他从黑袍下撩起枯木的手,对着金色的指环,隔空张开手掌,勾着手指。 仿佛有数根有看不见的线,从他的手指延伸出去,黏了到指环上,想要渗进去。 龙鳞翕张的声音响起,冰冷而细碎,紧接着金光潮涌。 尼伯龙根之戒醒了。 它怒了,收缩鳞片,卡死在楚子川是指骨上,抵抗陌生灵魂的入侵。 “居然是活的,还瞒过了我的感知……”老尼震惊。 他逐渐加大了力度,指环更是大幅锁紧,勒得楚子川的手指生疼,皮肤像是要被撕开。 “草!你他……”楚子川忍不住骂。 忽然,那股无形的压力消失了,仿佛没来过。 “别激动别激动。”老尼放下了手,站在一旁,歪了歪头,语调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只是太好奇了,想用‘灵’渗进去,研究一下它的本源。只是没想到它还是活的,而且认了主,我的侵犯触发了它的防御机制。” 老尼挠了挠头,哈哈地笑,“抱歉,弄疼你了。” “你想研究什么啊?”楚子川无奈,对这个老顽童彻底没辙了。 “看你的傻样,就知道连你这个主人,都不知道你的戒指有什么用。”老尼耸了耸肩,“所以我干脆自己剖析咯!” 这回楚子川有些好奇了,“那你研究出了什么所以然来?” “问得好!” 老尼用他的木手指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你这指环,很有开发的潜力啊!可以通过吞噬‘地、风、水、火、精神’,这五大元素,进行自我的补完,不断攀阶,觉醒与尼伯龙根相关的能力!” 老尼对着教堂的穹顶,猛地张开双手,扬开猎猎黑袍,兴奋地大喊:“最后,你可以成为尼伯龙根之主!九大国度的王!将整个世界骑在胯下,狠狠地输出!!!” 虽然听得有些心潮澎湃,但楚子川看待那个黑袍背影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重度中二病患者。 “老尼,你脑袋秀逗了吧?尼伯龙根不都是有主人的吗?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约顿海姆,不应该是耶梦加得与芬里厄的领地吗?”楚子川说。 老尼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角落里的那台钢琴前,坐下,摇头晃脑地弹起另一首悲恸逆流的挽歌。 那琴声浩荡,回响在偌大的教堂里,像是有一千位捧烛的圣徒,低头环立在四周,齐齐吟咏这曲弥撒之音,一同送葬旧时代。 曲子很悲伤,楚子川却觉得这老家伙,快乐得要起飞。 “领地是领地,主人是主人。”老尼一边弹,一边解释,“那些龙裔们只是占山为王,他们宣布那山是他们的,并不代表就是他们的嘛。” “九大国度都是随着世界树的发芽,而自有的存在。他们都有着自主的意识,只是在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人,来到了约顿海姆,宣布这里是他的王国。” 楚子川皱眉,“那奥丁之渊呢?不是奥丁的吗?” 他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想问,那就是龙王诺顿,埋在三峡大坝下面的那个青铜寝宫,似乎也是尼伯龙根。 “问得好!你真是个聪慧的学生。” 老尼继续弹奏,双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整个枫木黑琴都在微微地震动。 “以伟大的炼金术,所建造的尼伯龙根,在初建的时候,可以认主。丁丁那个就是这样,他取了巧,从约顿海姆扩建出去一部分,当作了自己的领地,这很省力。” “但像九大国度这样规模的尼伯龙根,不是炼金术能铸就的,他们的主人,就是他们自己。” “对了。”老尼忽然回头,“中庭也是尼伯龙根,你知道吧?就是人类现在所在的世界。” 楚子川皱眉,“尼伯龙根不是死人的国度吗?人类都是死人?” “那是狭义啦,有个炼金术士误入了尼福尔海姆,那里遍地都是死人,他就说尼伯龙根是死人的国度。” 老尼从黑琴旁站起来,最后那一弹好似子弹离膛,琴声黄钟大吕,在教堂里回荡。 “事实上,尼伯龙根就是类似‘天外天’一类的地方。对于其他八大国度而言,中庭就是他们的尼伯龙根。” 老尼回到楚子川的身边,手里又握着刺青用的针刀。 他俯下身,一脸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又凑到楚子川耳边,神经兮兮地说:“我听说啊,黑黑也有着类似的能力来着……” ps:每日一问,奥丁的狂猎是干嘛的? 一些无关的闲话,阅读指南 看到有读者说我写废了,写得水。 看到这句话,我觉得很开心。 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决定太监,不写了。 这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每日一更吧! 这是可能的。 扯远了。 有人说写废了,其实没有,因为它就是长这个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作者君笔力不足,写得太差。 不知各位读者,有没有意识到,其实从约顿海姆出现的那一刻起,龙族的世界就已经被扩大了。 原著里的龙类们,被放到了更为宏伟的世界中,放到神话与现实交织的洪流中。 现在就跟各位明确地指出来吧,《落樱》将会扩充、填补龙族神话背景的空白,尤其是炼金术和言灵术。 楚子川的定位,从一开始,就是控卫,就是冷静的、智慧的,而不是蛮力的,所以他将走上“双术成神”的道路。 可能让各位失望了吧。 这样吧,作者君在这里指出几条路,满足大家不同的需求。 龙族最佳,我推荐《没钱上大学的我只能去屠龙了》 龙族魔改,我推荐《表白失败的路明非只能去打星际职业》 龙族填坑能手,我推荐《大家长要退休》 龙族系统爽文,我推荐《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 更多的就不列举了。 对了,还有一个—— 龙族新篇,《龙族之拔刀挽落樱》 再多说几句闲话。 关于龙族的同人,日后会越来越多的,在这里,作者君想给各位读者一个建议,“尽量挑精品去看,不然你们会失去绘梨衣的。” 最后再说一些最初的构想吧,这本书的出发点呢,就是把“我们”,扔进混血种的世界。 什么是“我们”? 那就是衰小孩。 楚子川就是“我们”,他就是衰小孩。 所以,别以为楚子川是什么吊打一切的天才,他只是一个努力变强的衰小孩,要是没有尼伯龙根之戒,他现在就该准备着手炒房产。 是两世的为人,和重活一世的机会,给了他顽强的斗志。 他的渴望,纯粹且美好,跟在座的各位一样,想要一个美好的结局。 不同的是,我们要做的只是期待,而他要流血,要流泪。 明确地说吧,楚子川不是混血种,但他仍然有血之哀。 那就是穿越者的孤独感,无处诉说的孤独感,比路明非更甚。 说到底,也只是凡人的故事而已。 我们能做的,只是看着他走远,祝福他,就像期待曾经的自己,能够茁壮成长一样。 第七十三章 奥丁的意图(谢“泰坦w”“北辰心泰”“悠尤友”的赏) (ps,写在前面:有人说分不清回忆和现实,可能是因为我没加省略号的缘故,转场不明显,在这里说一下,这几章皆为回忆。) “什么黑黑?什么能力?”楚子川盯着老尼忙碌的背影,心底腾起一个荒诞的念头,“你是说黑王吗?他有什么能力?跟我的指环类似?” “喏,上面不是写着吗?”老尼抬头,指了指上方的拱顶,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大片黑色的线纹,好似蛇群在顶上游曳。 楚子川望着那些复杂的纹路,看的时间长了,就有些眩目,胸闷想吐。 老尼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凝视。 “别看了,那是龙文,你看不懂,你的血统也不够,没有灵视。” 楚子川问:“是史书吗?记录了黑王尼德霍格的能力?” “不是,我们这教堂叫‘黑灵大教堂’,就是奉黑王为神的。上面那些龙文,都是用来拍马屁的。” “他们说,黑王的灵,散发着灼目的刺光,太阳般不可直视,它游走在世界的大幕之后,以纯粹而又极致的精神力量,篡改现实,征服世界。” 老尼双手一摊,“你看,这不跟你一样吗?当你进入了尼伯龙根的精神网络,你就从幕前,走到了幕后。” “要是某一天,约顿海姆禁止女人入内了,那肯定是你对它下令说:我渴望更有价值的对手,来一较长短吧,勇士们!!” 楚子川无语,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击剑。 “你知道约顿海姆的大门,月门的封印,是谁下的吗?” 老尼仰天,忽然有些感慨,目光好似要穿过穹顶,投向幽黑的天幕。 “黑色的帝王,被钉死在高耸入云的白色王座上,血像岩浆,红了山,融了雪,升腾到空中又成了红色的云。而它那一刻的哀嚎,扫过了天空与地面、大洋与蛮荒,响彻九大国度。天门锁闭的轰鸣声随即响起,回荡在天地间,连绵了七天七夜。” 老尼低下头,玻璃眼珠子滚动,瞄向石板上的楚子川,“我记得……在半年前,你把月门给开了吧?然后又关了,把那条大蛇给拦腰截断了,是吧?” “额……确实是我。” 楚子川有些紧张,因为依照老尼所言,世界级国度天门的开合,似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好比故宫紫禁城皇门的开关,只有掌握了最高权力,位于王座上的帝王,才有权力下旨。 “喂,川川。”老尼的目光忽然有些飘迷,扭头望了望四周,确认没人后又把头扭回来,神色紧张。 “你说,你会不会是……黑王转世?或者,容器?” 尼德霍格的……转世?容器? 楚子川呼吸一窒,似乎有大量的寒气,从背脊下的玉石板大雾一样腾起,全身寒毛倒立。 在这一瞬间,楚子川猛地意识到,他的穿越,可能不是意外…… 一个巨大的阴谋,宛若漆黑的天盖,将他重重地盖在里面,就像扣住了一只惶恐乱飞的小鸟。 “哈哈哈,看把你吓的,你要是黑王,我就是黑王他大爷!” 老尼摇摆着大笑起来。 老尼是有嘴巴的,但嘴唇的形状有些粗糙,像是自己对着镜子雕刻出来的一般,而且没有牙齿,笑起来有点瘆人。 阴谋论猛地又被老尼自己否定,楚子川悬起的心忽然一松,逐渐安定了下去。 “希望吧……”楚子川心道。 任谁都不想自己成为一个容器,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每一天,害怕某个不可名状的怪诞忽然降临,夺走自己的生命与自由。 “老尼,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是时候给我介绍一下,什么是狂猎了吧?”楚子川说。 “狂猎啊?”老尼用他枯木的手,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须。 “在古老的欧洲秘闻中,狂猎就是一群蝗虫般的幽灵,有着超自然的力量,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但当他们出现的时候,往往伴随着瘟疫一样的天灾,遇见他们的人,要么死,要么失踪。” 楚子川眉头紧锁,“事实是怎样的,怎么跟奥丁扯上了关系?” 老尼解释道:“要是你学习了炼金术,那你就会明白了。其实那些秘闻也没错,毕竟很多神话和秘闻,都是由龙类历史演变而来的。” “与其说是狂猎,不如说是收尸人。他们将目标制服,然后强行封进棺材。凡是被他们封棺的人,基本都会被吸纳为幽灵军队的一员。” “他们是奥丁麾下的鹰犬,他们训练的地狱猎犬,能嗅到北极深海的腥味,而他们的眼睛,是天上盘旋的黑色鸟群。黑色的洋流从高空拂过,就带来了瘟疫般的死亡。” “他们像幽灵一样游走在世界各地,伪装成各种身份,目标纯粹至极,那就是替奥丁收集强者,比如历代的帝王、传奇的勇士,甚至是点石成金的炼金术大师。” “收集这么多人……”楚子川目光一凝,“他在准备一场战争?!” 老尼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笑容,耸了耸肩,鄙视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丁丁怕死?” “他将锐利的右眼,献给约顿海姆的智慧之泉,获得了洞悉命运线的能力,从此就知道了,即使自己提着战无不胜的长矛,在海洋般的勇士列阵中走出,也无法对抗那位归来的至尊。” “虽然命运牢不可破,但奥丁不打算坐以待毙,所以他麾下的鹰犬们,就一刻不停奔波,为他效劳,寻找破局的契机,至死方休。” “现在,终于让他找到了。” 老尼的手指在空中,像喝醉了一样荡了半圈,然后降到楚子川的面前,指着他。 “在奥丁看见的命运线里,没有观察到你的存在,而月之巅的巨石阵上,又镌刻了红袍大祭司们以命占星的结果,不容忽视。” “既然奥丁想让你成为狂猎,那么他的意图也很清晰了,他想把你打磨成最锐利的长枪,替他破开命运的死局。” 楚子川明白了,沉声道:“奥丁想借刀杀人,想让我替他杀掉复活的黑王。” 老尼打了个响亮的响指,“没错!” “那么……他也已经做好了,杀死我的准备吧?”楚子川的语气很平淡,脸上也不见什么波澜。 “没错!”老尼又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那么,你能帮我吗,老尼?”楚子川诚恳地问,双眸中闪动着真挚的光泽。 “没问题!”老尼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楚子川一怔,他没想到老尼这么轻松地就答应了。 “真的?”他忍不住问。 第七十四章 契约(谢“正义大朋友iiii”“傲无迹”“没有物流”的赏) 老尼郑重地点了点头,望向楚子川的目光也真挚万分,然后抬起手,做了个“国际要钱手势”,三根手指在掌心上合拢,来回摩擦。 “钱?”楚子川皱眉,他的监护人是楚天骄,楚天骄伪装成穷逼,所以他的儿子没什么零花钱。 老尼翻了个白眼,“钱?钱对我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和外面那些傻狼一样,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走不掉!” 傻狼? 雾狼“芬里厄”吗? 楚子川忽然明白了,老尼这副黑袍木偶人的形象,可能和那些雾狼一样,是死而复生的结果,代价是不能离开约顿海姆。 老尼加强了搓指的力度和速度,“在炼金术士之间,这个手势,意味着交换。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你就得拿出同等的代价。” 可是……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啊…… 楚子川在心中叹了口气。 “老尼,你知道我的父亲吗?他叫楚天骄,在屠龙者的史诗里,应该留有他的席位。为了我,他与智慧之泉做交易,甘愿失去混血种超然的权与力,沦为一介凡人。” 楚子川眸光低垂,轻声地阐述那段过往。 “当两位儿子陷入危机,他又沐浴龙血,从约顿海姆杀到了奥丁之渊,义无反顾地开启了封神之路,试图用纯粹的肉体,锁住神的长枪。” “现在,我的父亲被奥丁封入了棺材,他的生命凝固在死亡的前一刻,他在等我,而我答应过他的。” 楚子川抬眸,望进老尼的眼睛,而老尼低头沉默着。 “老尼,你应该也知道,我没什么龙族血统的,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比不过我哥哥楚子航,他在我们学校是无可争议的第一,而我顶多,也只能做第二。” “但是现在,我需要力量,无可匹敌的力量!” 楚子川眸光坚定,语气铿锵有力,“跨越人类的极限,甚至超越混血种的皇!升入恢弘的天堂,或者坠落无边的地狱,成为天使或者恶魔,都没有关系!” “为了对抗奥丁,为了救我的父亲,哪怕是火海翻腾的阿鼻地狱,我也得去走一遭!” 老尼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那你想怎么变强?” 楚子川斩钉截铁地说,“炼金术,我想学炼金术,成为一名强大的炼金术士!” “角落里那台钢琴应该是你的炼金造物,没有什么钢琴师,是它自己奏响的音乐。你能刻下言灵矩阵,延缓我身上的死亡。而且现在你正替我做的纹身,多半也是某种遏制肉体崩坏的炼金技术。” 楚子川的眼中闪过笃定的光,“由此,我推测你生前一定是名伟大的炼金术士,连奥丁也不敢强迫你为他办事。” 老尼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过誉了,你们不是有句谚语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智慧之泉是我的上司,而且我早就死了,发起狠来没人拦得住,丁丁犯不着跟一个背靠智慧之泉的死人计较。” “再说了。”老尼摊开手掌,无奈地耸了耸肩,“炼金术很难的啦,你把握不住的。” 被老尼决绝,楚子川的神色没有改变,眸光中反而多了点决然。 “如果你不愿意教我的话……那么,麻烦你给我注入龙类的血液吧!混入龙血,或许我能成为后天的混血种。再不济,可能会变异,幸运的话……” 老尼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镜面反射寒光,“不行,除了黄金圣浆,龙血都有致命的侵蚀性,没人能扛得住。” 老尼沉声道,“我见过你父亲,是我给他指的路,告诉了他如何前往奥丁之渊。你父亲曾是英雄级混血种,但他也无法抵御龙血的侵蚀,即使他不开启封神之路,也难逃畸变的下场。” “这样啊……” 楚子川喃喃,望向教堂的穹顶,那些躁蛇般的线团,像是命运的织线,交缠而又分离,似乎一直在扭动,似乎又从来没动过。 “天堂和地狱,没有我选择的权力,只有……我被选择的命运。” 在昏黄的烛灯下,他坚毅的脸庞,洒上了圣徒般的光辉。 “这两条路,我必走其一!” 老尼愣了愣,随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休想用话术套取我的同情心。交易就是交易,想要学我的炼金术,你必须在天平的另一侧,放上你的筹码!” “筹码?”楚子川的口腔有些苦涩,除了极瞳和尼伯龙根之环外,他全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尼伯龙根之环是认了主的,多半不能交易出去。 而极瞳,它原本是奥丁之眼,因为认清了被奥丁抛弃的事实,才改了名字,跟了他走,难不成现在要他做第二个奥丁不成? 楚子川觉得他迈不过这心理的条线。 但他不甘心。 “你想要什么?我的自由?肉体?还是灵魂?” 在这一刻,楚子川忽然想起了在原著《龙族》里面的“小恶魔”路明泽。 在危急万分的关头,路明泽就会从某个旮旯里面忽地跳出来,一身贵气的西装打扮,像个精致的推销员,想要与路明非做交易,取走他的灵魂、肉体,夺走一切的一切。 “灵魂?虽说灵魂是有用的,但我也不是《浮士德》里面的恶魔嘛……” 老尼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眼珠子里闪烁着了奸计得逞的光芒。 看见他这个模样,楚子川才明白,自己被老尼耍了。 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身上还有东西值得老尼看重,只不过老尼老奸巨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用语言瓦解了他的心理防线,使他成了砧板上,任人鱼肉的菜。 “别紧张,俺老尼也不是什么魔鬼,你跟我签订一份契约就行了。”老尼转过身,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木制工作台处。 折返的时候,手里已经拎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面写满了血淋淋的字,看上去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楚子川点头。 楚子川的目光凝在那张羊皮卷上,上面的文字很陌生,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图案、线团,以不可名状的姿态蜷曲,又像龙蛇一样夭矫。 “别看啦,你看不懂的,都是龙文。” 老尼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羊皮卷,“在当今世代,懂龙文的人类,已经不多啦!我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位,而且还懂得如何用它来书写契约!” 契约? 楚子川眯起眼,他又想起了原著里的“小魔鬼路明泽”,在三峡的江面下,他似乎就与路明非签订了某种契约,只要他达成了路明非的愿望,他就会取走路明非四分之一的生命。 “上面写了什么?”楚子川问。 ps,每日一问:“黄金圣浆”和“灵”,这两个概念,不是作者君提出的,是原文就有的,有人知道在哪吗? 第七十五章 炼金术的极致(感谢“悠尤友”的暴击打赏) “写了什么?你放心,绝对公平!”老尼的笑容更灿烂了,“羊皮纸契约,是一种极其古老的交易方式。现存最古老的契约,是公元前1762年颁布的《汉谟拉比法典》。” “然而,那是用楔形文字记录的,只具备法律意义,并没有法则的力量。” 老尼抖了抖那张羊皮纸,上面藤蔓般的血色龙文,也随着舞动,在这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 “早在人类的历史之前,在阴龙狂舞于九天的神话时代,龙类就用龙文来起草契约,为了展示自己捍卫平等与自由的决心,它们往往还会用自己的龙血去写。” 老尼轻咳了一声,“我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血,只能收集那条大蛇泼天的龙血,用它的血来替劳。” “虽然那不是我的血,但具有同等的法则效力。因为羊皮卷契约,是以双方的灵魂,对世界之树起誓的!” 老尼伸出枯槁的手指,笔直地向上,一股锐气从指尖透出,穿过教堂穹顶,指向了虚空,指向了扎根虚空的世界之树。 他神情严肃,“世界之树,是九大世界力量的根源,是维系天地之无上力柱!虽说它在命运之中,但也能代替命运做出审判!” 楚子川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反应过来,替他做了一个总结,“也就是说,这份契约是绝对公平的,毋论哪一方违背,都会收到世界之树的制裁?” 老尼挠了挠头,“咳咳,这份契约是绝对公平的,因为是我写的,但其他人可能会撰写不平等条约,如果你看不懂龙文的话……” 楚子川发现老尼的眼神有些飘,飘到穹顶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楚子川沉默了一会,“内容是什么?如果要让你教我炼金术,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别怕,没什么可怕的代价。” 老尼的眼睛亮了,迈动黑袍下的步子,竖起一根枯指,摇头晃脑地,绕着楚子川的玉石板漫步,像一名民国时代的教书先生。 “拜我为师,我全心全意地教导你炼金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你付出的代价,就只是向炼金术的极限,不断地发起挑战!” 老尼很激动,“你要一阶一阶地向上,最终成就十一阶炼金术士!” “就这?”楚子川忍不住出声。 而后,他轻咳了一声,望向老尼,“我不是说这件事很简单,而是搞不懂你的意图。我最终成就那个所谓的十一阶炼金术士,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有!!” 老尼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楚子川的手,那双玻璃眼,在这一刻爆射出上千流明的亮光,差点没把楚子川直接亮瞎。 “当你成就了十一阶炼金术士,你就能把我从约顿海姆解放出来!重塑我的肉身,将我复活!!” 老尼忽然重重地跪地,仰天望向昏黄的烛光吊灯,大大地张开双臂,哽咽着大喊:“伟大的托托神啊!这个鬼地方,我早就受够了!!让我复活,让我年轻,赐予我更多的大胸妹吧!!!” “草!”楚子川低骂一声。 刚刚期待的悲惨故事全部化为泡影。 现在他可以下定论了,这个所谓的炼金术大师,满脑子都是骚东西。 老尼缓缓站起来,揪起黑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回头对楚子川说,“你还年轻,不懂。我上辈子一直沉迷于炼金术,直到死前,还是光棍,不知女人的味道。” “上辈子我觉得没什么,毕竟炼金术界流传着一句话,‘女人,只会影响我炼金的速度。’但当我死后,我就不这么认为了……” 老尼摇了摇头,“算了,不扯那么多了,我们继续回到契约的话题。” 楚子川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问道:“依你所言,十一阶炼金术士很厉害,连你自己都没达到?” “没错。”老尼点了点头,“炼金术士以阶数分强弱,就像西方神话中,天堂里长着翅膀的天使一样,一翼到十二翼,从一阶到十二阶,由弱到强。” “你是哪一阶?”楚子川问。 “咳咳。”老尼理了理自己地黑袍,把兜帽掀下去,露出了光秃秃的木壳脑袋,昂首挺胸。 他一脸自豪地说,“站在你面前的,是集炼金术、言灵术、占星术,三术一体,尊号为‘殉道者’的十阶炼金术士,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他扶了扶眼镜,忽然严肃地补了一句,“简单来说,我就是你的尼大爷。” 楚子川无语。 放在上辈子,像老尼这种,老是想当别人爹和爷爷的人,会被打出翔来的。 “十一阶,又是怎样的存在?”楚子川继续问。 “青铜与火之王,你知道不?”老尼感慨道,“他就是十一阶的,基本就是世上最强的炼金术士了,人类未曾抵达的顶峰,‘生死人,肉白骨’的存在。” 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尼一拍脑门,一脸羡慕地说:“传说龙王那个轮回复活的技术,‘回天结茧’,就是青铜与火之王发明的。这种级别的炼金术造诣,跟神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楚子川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虽然在原著里面,作者不断地吹嘘,说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术造诣有多强多强,但当它真正露面的时候,却有些不尽人意。 就好比,本来期待的是人工智能,结果却看见了人工智障。 忽然,楚子川内心一动,“那么,第十二阶呢?” 老尼松松垮垮的身子,陡然一震,双臂绷紧,手腕上青黑色的细藤,像血管一样凸起。 “子川,你知道,什么是炼金术的极致吗?”他整个人都很肃穆,褪去了所有的骚气。 楚子川一愣,“什么?” 老尼抬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木制脑壳,发出润亮的脆响。 “用意志控制元素,从此呼风唤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盯着楚子川的眼睛说,“注意,是直接控制,不需要吟咏龙文,不需要通过任何媒介。” “在炼金术神话中,只有埃及的智慧和学习之神,鹭头人身的托托神,有这样的力量。” 老尼抬起头,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眯着眼补了一句,“我怀疑黑王尼德霍格,本身就是炼金术大成者。他能够随意地调动元素,所以其他四大龙王加起来,也不够他打的。” 楚子川忽然皱眉,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原著里面,路明非与龙王干架,从未使用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元素爆炸啊?! 好像都是一刀一刀地砍的。 “龙族之间最顶级的战斗,尤其是龙王之间的战斗,不应该是肉搏的吗?”他狐疑地问。 第七十六章 川の疑惑(谢“书友20200130205338617”的赏) 老尼嗤笑,“只有傻子,采才用肉体搏斗!” “可我怎么听说,凡王之血,必以剑终?龙王们不都是肉搏的吗?”楚子川不信。 “这这这,你听谁说的?”老尼瞪直了眼,“谣言!这是妖言惑众的言论!放在古希腊的时代,你说这样的话,要被玫瑰十字会的人拖出去斩首的!” “肉体的力量再强,能撬动山河吗?龙王之间的战争,那是山河倾倒,天地崩裂的!” 楚子川更是不解了,眉头紧锁。 有这么强吗? 原著里面,第一个出场的青铜与火之王,弟弟直接被学生们的步枪射死,而他的哥哥,一刀就没了。 第二个出场的人,大地与山之王,也是几刀就没了。 龙三里面,白王雏形诞生,那牛逼的,一复苏,就掀起了元素乱流,日本岛都要给他弄沉,结果…… 随便一个天基炮,直接化成灰,自由地奔向大海。 其实楚子川还真想问问作者江南大哥,之所以不让人类军队进场,是不是觉得龙类太弱了? 觉得一炮秒,不尽兴? 毕竟,哪怕是简简单单的ac-130空中炮艇,就能以超高速飞行4000公里。其上的m61火神式机炮,一分钟能向地面倾泻7200枚炮弹。 此外还配备了博福斯炮,105毫米的榴弹炮…… 当它在空中掠过,就宛若死神,火弹向四面抛落,一如遮天的火翼展开。 关键是,像这样的空中炮艇,光是美军就有二十多架,更不用提海陆空一体化的现代军队了。 按照原文描述,所谓的灭世级言灵,烛龙,顶了天,也不过是一枚核弹的威力。 但是,人类还有氢弹。 人类,凭什么怕龙? 楚子川仍然心有疑惑,“龙王们,不都能取消对方的言灵吗?这样的话,双方都不能释放言灵,无法调动元素,那么不还得肉搏?” “那是因为实力相当,或者一方碾压!”老尼翻了个白眼,“黑王挥挥手,四大龙王就得哑炮。但是,反过来,你觉得大地与山之王,能取消黑王的言灵吗?” 老尼忽然做出凶煞的样子,像是模仿某个熊孩子,朝一旁吼了一句,“老爹,你给我闭嘴!” 老尼回过头,耸了耸肩,向楚子川摊开双手,“像这样,你觉得合理吗?” “额……”楚子川忽然觉得有点道理。 “再说了,相较于元素的对轰,肉搏更加简单。”老尼解释道,“龙类本来就暴戾,强者欺凌弱者,没什么比封住对方的能力,然后直接往对方脸上扇耳光,更舒爽了。” “扯远了。”老尼摆了摆手,“说这么多,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老尼伸出手指,点了点楚子川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你,跟我学习炼金术,从此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什么龙王,什么奥丁,每逢过年过节,都要跪下来给你磕头!” 老尼嘿嘿一笑,“唯一的痛苦,就是要时刻忍受,那些荷裙贵妇们无礼的性骚扰!我说的,你懂吗?” “我想我懂了。”楚子川微微点头,“你教我炼金术,随后的某一天,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将你复活。” 老尼点了点头,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笑容。 但在这一刻,老尼所说的“不平等契约”,又像梦魇一样从楚子川的脑海掠过。 楚子川不懂龙文,他并不能确定,老尼会不会骗他。 说不定根本不是什么平等的契约,而是单方面的卖身契…… 然而,楚子川觉得自己确实走投无路了。 炼金术的上限如此之高,毫无疑问,这是他对抗奥丁的不二选择。 哪怕某一日,他有机会进去卡塞尔学院进修,顶了天,也不过是成为第二个昂热,喝着天马尼,坐着湾流客机,满世界寻找复苏的龙类,有时还得跟吸血的资本家周旋。 但是,即使强如昂热,有着bug一样的“言灵·时间零”,也不得不依赖路明非这个开挂的玩家,才能对抗从世界各地复苏的龙王们。 而且,听说在《龙族4》里面,昂热被人一个照面,就秒了。 “老尼,我能相信你吗?” 楚子川抬头,望向一旁黑袍的老尼,眸子被烛光点亮,那熹微的亮光,像是地平线升起的晨光,怀着某种名为“希望”的期许。 老尼嘿嘿一笑,“那当然能相信,我是谁?鼎鼎大名的泉水守望者!智慧之泉是我上司,我肯定会信守承诺的!” “老尼,我真的能相信你吗?”楚子川盯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还问,那肯定……” 老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忽地看见了少年眼中的光,宛若金色的嫩芽在生长,生机蓬勃,怀揣着某种期许。 他忽然语气一窒。 面前的少年确实背负了太多,生来就被命运选中,十四岁就失去了父亲,被迫为奥丁效劳。 等他解决了奥丁的心头之患,最终迎来的,也必定是从天而降的审判。 那根战无不胜的长矛,会将他钉死在地狱。 “行行行,怕了你了。” 老尼骂骂咧咧地转身,提着羊皮纸,回到朽木桌上,提起那根残破的灰翎笔,沾了点石盘里浓腥的龙血,猛地划掉了一行龙文。 “你在干什么?”楚子川遥遥地问。 “没什么,只是删去了一条,你应尽的义务。” “什么义务?” 老尼折返回来,瞪了瞪眼,“那还用问?就是要让你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其他事什么也不能做,像牛一样辛勤地学习,尽早升到十一阶,快马加鞭地复活我!” 楚子川无语,敢情眼前这位,还是无良的资本家,拼命压榨工人的价值。 “快签!”老尼抖了抖羊皮卷。 楚子川不说话,仍然用纯净的目光看着老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老尼忽然收走羊皮卷,又回到木桌上,提起笔删掉一行,再度返回的时候,满脸不爽。 “快签!” “你刚刚删了什么?” 老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只是让你在复活我后,每月举办一次美女成群的宴会,然后邀请我,向少女贵妇们,隆重地介绍我。” 楚子川无语。 “还有什么乱七八糟地就一并删了吧,不然我不能保证,届时复活你的时候,你的身体是不是完好无损的。” 楚子川装作无意地瞄了一眼老尼的某个部位。 “没了没了!快签快签!我可以教你‘逆矩阵’,逆转你父亲身上的龙化现象!所以你快点签!” 老尼将楚子川的右手从石板上挪开,腾到空中,脱离了言灵矩阵。 逆转龙化? 楚子川一愣,除了他的父亲外,忽然间,他想起了一个泡影般梦幻的名字—— 上杉绘梨衣。 手臂脱离石板后,楚子川感觉自己的右手又行了,有了知觉,渐渐能动,但是手臂上刺青的痛觉,火烧一样传来。 老尼往楚子川的手里,塞进了那支破破烂烂的灰翎笔,“签在右下角,你的名字。” 楚子川活动了一下手腕,在泛黄的羊皮纸上写下自己的姓,“楚”。 随即,他忽然问:“老尼,你凭什么笃定……我一定能比肩青铜与火之王,成为十一阶的炼金术士?” 老尼盯着他的笔尖,不耐烦地回答,“因为你是死人啊!” 楚子川的心咯噔一下,“死人?什么意思?” (ps,每日一问:龙二,北京地铁尼伯龙根,出现了一台迈巴赫,为什么它撞向了楚子航和夏弥的矿车?) 第七十七章 命运之子(感谢书友“夜未央人已殇”的打赏) “准确来说,你是活死人。”老尼说。 “什么意思?僵尸?死侍?”楚子川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任谁被说是死人,也不会觉得舒服。 老尼翻了个白眼,“你还签不签啊?快签,签了再告诉你。” 看得出老尼的耐心已经快要燃尽,楚子川没办法,只好再度落笔,在粗糙的羊皮卷上,继续把自己的名字写完。 “老尼,你不会还隐藏着什么肮脏的条约吧?”他边写边问。 “哪有。”老尼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嘿嘿一笑。 看见他那鸡贼的笑容,楚子川就明白了,契约里面多半还塞了点私货。 “写好了。”楚子川挪开笔。 “来来来,再盖个指印。”老尼递过来一盒红色的印泥。 楚子川照做,拇指在印泥上压了压,沾上了红色,带着点湿润,又压在羊皮卷的名字旁。 而在他的手指落下的一瞬间,像是有打火机的火花,在拇指下窜起,紧接着就是触电般的感觉,无形的电流从拇指攀爬而上,沿着右臂,一路穿刺细胞膜,雷电一样分裂,直冲脑门。 楚子川瞳孔收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脑皮层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爬,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蚁足的摩擦。 收缩的瞳孔中,透着碎冰般的金光。 在这一刻,他居然产生了灵视。 他看见了苍茫的大地,从冰川、赤地,到花繁叶茂,粗壮的数根宛若龙蛇,在大地上虬曲翻腾,辐射出去千万公里。 风声涛涛,巍巍树冠,充盈了整个天幕,灿金的火海在空中垂摆,那是漫天金叶,在燃烧中坠落。 群龙在山体般的树干上攀爬,巨大的膜翼展开,嘶吼声震天。 而那树,维系天地之力柱,一半枯萎,一半繁茂。 从此方看去,与巨树相比,那龙,那翼,显得分外渺小,似蛾,如蝉翼。 “你所看到的,是世界之树千万年前的残影。”耳旁传来老尼的声音。 楚子川从灵视的状态挣脱,闭上了眼,有眼泪从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 灵视进行的时候,他的大脑获悉了一行消息,关于契约的内容——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楚子川,二人皆以灵魂对世界之树起誓。 尼古拉斯收楚子川为亲传弟子,将他的炼金知识倾囊授于楚子川。 楚子川以提升炼金水平为己任,一旦成为十一阶炼金术士,就将尼古拉斯复活,并且助其成为十一阶炼金术士。 二者其一,如有背叛,将被最炙热的矛,贯穿在地狱的最深处。” 楚子川沉吟了一会,契约的内容,大部分都跟老尼说的一样,但多了一条,就是他成了大师后,得拉老尼一把,让他也成为十一阶的存在。 “数万年前,龙类被世界之树抛弃,所以龙类就逐渐式微了,而后他们一直以‘弃族’自居。” 老尼一边说着,一边收起了羊皮卷,又走到朽木桌旁,在一堆胡乱摆放的古籍里面,翻找出了一个手札般的小本子,上面全是灰尘。 “曾经有很多大人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求我,要我收他们的子女为徒,甚至许诺我一辈子都睡不完的大胸妹,我也没答应。” 老尼拿着那个小本子走近,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露出了牛皮封面上的烫金大字—— 传承之书。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亲传子弟了,你应该感到荣耀。”老尼微笑,“因为你即将继承‘弗拉梅尔’这个伟大的姓氏。” “弗拉梅尔?” 楚子川咀嚼了一下,没能理解这个姓氏伟大在哪,难不成他以后要改名成“子川·弗拉梅尔”,或者“川·弗拉梅尔”? “这是我们这一脉的传承之书,上面记载了每一代的‘弗拉梅尔’,画成了一棵棵树,像一个宗族的血缘树那样,随着不断的传承,逐渐花繁叶茂,桃李满天下。” 老尼翻开了那本手札,泛黄的纸页甚至有了霉斑,随着他的翻动传来清响。 “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传承之书,书与书之间有自己的联系,无论我在这写什么,你的那本书都会有相同的字迹。” 老尼一页一页地翻,动作很慢,感慨道:“八百年了,已经传承了十六代,每一代都是震慑一个年代的存在,都有他们的尊号,殉道者,猎魔人,敲钟僧……守夜人,星辰熄灭者。” 随着每一个尊号的念出,那历史的沧桑感,就层层叠叠地铺在了老尼的身上。 他像一位坐在阳光里的老者,古书、老镜、藤椅,微微侧着头,整个人儒雅随和,向后辈阐述过往的峥嵘岁月,老花镜上闪灭着一段段老电影般的场景。 老尼拾起灰翎笔,沾了沾青色的浓墨,抬笔沉吟了一会,随即在书页上莎莎地写下了几个字。 “你在写什么?”楚子川问。 “你是第十七代了,按照惯例,导师要先用占星术观星,然后结合对学生的观察,再定下学生的尊号。” 老尼抬起头,朝楚子川笑了笑,“我已经给你定好了。” “我的尊号,你定了什么?复仇者?抑或是,带来大胸妹的希望之子?”楚子川问。 老尼摇了摇头,合上了书,镜片上泛起一抹亮光,声音低沉,“命运之子!” 楚子川一愣,命运之子是什么玩意? 老尼坐在他身旁,重新拿起了针刀,一边给他纹身,一边解释道:“从你出生的那刻起,就被命运选中,从此衍生出暗线。” “红袍大祭师们的占星结果表明,你将一刻不停地奔跑在命运线上,你是圣徒,将死者的灵魂,从地狱的深渊拉出。你是太阳,燃烧自己,照亮其他人的路,最终……” 老尼忽然不说了。 “最终什么?”楚子川抿了抿唇,“最终我死了吗?” “是人都会死,最终你被大胸妹包围,幸福而又快乐地度过了后半生。”老尼一本正经地说。 楚子川看出老尼是在开玩笑,他猜测他的结局不会很好,但是命运这种东西,真的能完全相信吗? 要是一切早已注定,那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先不说这些吧,我还有很多疑问呢。”楚子川说,“你说我是活死人,又提出了什么逆转龙化的‘逆矩阵’,这都是什么?” “噢,逆矩阵啊,那只是我提出来的一个设想,是个半成品,只是用来引诱你签订契约的。” 对于坑蒙拐骗之事,老尼不仅不以此为耻,还颇为自得地笑了。 只是半成品吗? 虽然有些遗憾,但楚子川仍然很看重这个逆矩阵。 因为楚天骄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卡在了死侍化的尽头,就差一点,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哪怕他最终成功从奥丁的手下,将楚天骄从圣银之棺解放出来,也无法阻止他体内龙类基因对人性的蚕食。 除此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孩,急需这个逆矩阵续命。 第七十八章 死人的活魂(感谢“旭羽谪仙”的打赏) 那就是无数衰小孩的意难平,日本黑道公主,上杉绘梨衣。 她不能说话,红发柔顺如瀑,穿一身柔白的巫女服,步履轻盈,身姿翩若惊鸿。 当她顶着小黄鸭走在前面,忽然回眸,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望向你,你就能在她澄澈的眸底,看见那个圣斗士与攻壳机动队并存的幻梦。 倘若你再细心点,便能在夜空下,在霓虹闪烁的东京天空树上,找到她眼中的你。 如果楚子川没记错的话,浓烈的龙血,宛若血蛇一样,蜿蜒爬行在那个女孩的每一寸血管内,高速侵蚀着她的身子。 只要有一天,她没有注射死侍胚胎血清,她就会变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龙裔女王。 因此,她只能被锁在一个金库般戒备森严的小房子里,通过动漫、游戏、电影,了解世界,从此塑造了畸形的世界观。 但楚子川现在就想,老尼口中这个未完成的‘逆矩阵’,能不能还那个女孩,天高海阔的自由呢? “老尼,这个逆矩阵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楚子川忍不住问。 老尼瞥了他一眼,“你问那么多干嘛?我都还没完成呢,缺了关键一步做不出来。” 既然问了你,那肯定是有大用处啊! 楚子川心中有些烦躁,但还是强行按压了下去。 “你就说一下吧,说不定将来我能替你补完这个炼金矩阵呢?”他说。 “说的也是。”老尼摸了摸下巴,“所谓逆矩阵,就是将目标自有的系统,视为原矩阵,然后为这个原矩阵,配出一个逆矩阵。” 楚子川嘴角抽了抽,怎么感觉有些听不懂。 老尼继续解释,“炼金术的圣经,《翠玉录》里面说,‘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逆矩阵就是依照这个原理搭建的。” “听不懂。”楚子川无奈。 “以后你就懂了,简单来说,就是你父亲的状态,是‘-1’,我配一个‘1’出来,两者相加,变成‘0’,回归平衡。” 楚子川大概懂了,就是对症下药。 楚子川默默地记下了这个‘逆矩阵’,总有一日,他会把它完善的。 “活死人呢?什么是活死人?”他又问。 老尼对他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你从尼福尔海姆出生,说明你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不知道吗?” 嗡! 楚子川的大脑猛地轰响,顿时面无血色。 他最大的秘密被人戳穿了,在老尼的面前,他好似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赤条条地躺着,被人一眼看穿。 不错,他上辈子已经死过了,应该是过劳,猝死在那家奶茶店,随即便转世到《龙族》的世界。 这个秘密,他独自一人捂了十四年,现在被人一眼看穿。 “本来我是不相信‘轮回说’和‘投胎学’的,但从看见你的那刻起,我又信了。” 老尼手上的功夫不停,现在在给楚子川纹他的肩。 “你的灵,本来已经死了,浸透了死亡的气息。但偏偏,同时它又是活着的,散发着勃勃生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感觉就像轮回出现了问题。” 楚子川有些惴惴不安,甚至不敢喘大气。 老尼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出这么多汗?你现在应该已经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了吧?” 上辈子的事? 我死之前喝的书亦烧仙草,价格是十三块,我指着中间那个杯子,说要个中杯,结果那个柜台的姑娘说,“先生,你指的这个是大杯,左边的才是中杯,右边的是超大杯。” …… 回过神来,老尼仍在给他刺青,楚子川连忙回应,“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老尼没说什么,自傲地昂起头,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楚子川松了口气,是他想多了,老尼的脑洞没那么大,没想过他是穿越者,而且前世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 “死人的活灵魂……有什么特别的吗?”楚子川观察着老尼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老尼挺起腰,舒活了一下筋骨,回过身看向楚子川,神情严肃,“特别,非常特别。” “特别在哪?” “炼金术的基本原则,无论是炼制什么,炼金药物、炼金装备,或者贤者之石,都是‘先杀死,再复生’。” 楚子川一怔。 先杀死,再复生?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的灵魂,就是先死了,然后又复生了,而且状态奇异,与一般的轮回复生不一样。 老尼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简而言之,你‘灵’的特殊性,决定了你在炼金术和言灵术上,必定是个绝世奇才,做什么都会如鱼得水。” “比如?”楚子川问。 “比如……额。”老尼僵了僵,忽然挠了挠头,“现在的条件,不适合让你进行‘启灵’,你暂时没法学习炼金术。” 楚子川的嘴角抽了抽,“那言灵术呢?” 老尼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川川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教你言灵术?” 楚子川一头黑线,他以为言灵术和炼金术,是一体的,老尼会一同教给他。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尼嘿嘿一笑,“我们炼金术士啊,最讲究的就是等价交换了,日后只要你帮我做事,好好地完成,我就会一点一点地教你言灵术。” “你做一件,我教一部分。” 老尼向楚子川挤眉弄眼,“只要你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务,我今天就教你烛龙,明天再教你湿婆业舞,后天你直接把奥丁拍进土里,在他的坟头蹦迪!” “这也太遥远了吧?按你这么说,我现在炼金术不能修炼,身子又动不了,无法替你做事,学不了言灵术,那我还不如找一块豆腐直接撞死?!”楚子川大吐苦水。 “这这这……” 老尼的玻璃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忽然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便宜你小子了,先送你一招厉害的,只要你开口吟咏,就能将混血种们吓出尿来!” (ps:每日一问,龙王的第三眼有什么用。) 第七十九章 帝威(感谢书友“黑白常”的打赏) “哪一招这么厉害?”楚子川挑了挑眉,有些期待。 “言灵·皇帝,知道不?” 说着,一串从未听过的卷舌音从老尼的口中迸发出来,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发音方式,浑浊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仿佛教堂的钟鸣。 听着老尼的吟咏声,楚子川却是想起了《龙族1》里面的内容,那时古德里安教授给路明非吟唱,而路明非只是呆带地站着,没有感受到所谓的“伟大召唤” 吟咏完毕,老尼扶了扶眼镜。 “凡是听闻此篇者,如见龙皇亲临。这是伟大主宰对黑王血裔的召唤,是赞颂不朽王者复苏的诵诗篇。” “完全没感觉。”楚子川老老实实地说。 其实他现在有些失望,他觉得这个言灵很鸡肋。 这言灵只是黑王用于镇压他的子民的,黑王使用的时候,有莫大的威严。其他人吟咏的话,除了能唤起微弱的灵视外,没有半点作用。 老尼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笑吟吟地说:“你对皇帝没反应,因为你没有血统,但这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楚子川皱眉,“没血统还是天大的好事?别开玩笑了,老尼。” 楚子川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对于没有龙族血统这一件事,其实他一直难以释怀,仿佛天生就低人一等。 “真是个傻小子。“老尼翻了个白眼,“有龙族血统的人,是杀不死黑王的啊!!” 楚子川一惊,“为什么?” 老尼耐心解释:“在黑王复苏的那天,九大世界都会回响它浩瀚的吟咏声。‘言灵·皇帝’的钟鸣,会向全世界的生灵宣告王的复苏。特别是他的血裔们,将会跪倒在‘言灵·皇帝’的无上君威下,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老尼双手一摊,“那些混血种,人家黑黑瞪他们一眼,他们就得跪下,怎么弑君?” “不对啊,黑王不是照样被他的子嗣们杀死了吗?” 楚子川回想原著的细节,又觉得老尼在扯淡。 “这不是有人类嘛!除此之外,白王的血裔也能免疫‘言灵·皇帝’。” “但是你教给我‘言灵·皇帝’,也没什么用啊?!” “瞧你那样子,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老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微微昂起脑袋,一脸自豪地说:“我,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十阶炼金术士,精通龙类语法。我对言灵术的了解,堪称是人类第一。哪怕是随手送出去的小赠品,也足以让王侯将相垂涎三尺!” “所以,你并不打算教我言灵·皇帝?而是教别的?相关的变种?”楚子川醒悟了。 老尼打了个响亮的响指,“聪明!” “所以是什么呢?”楚子川问。 “言灵·帝威!!” 老尼低下头,望向楚子川,好似要教一个了不起的神术,眼珠子再次释放出上千流明的刺光,眼眶里像是嵌了两个大灯泡。 “啊?帝威?”楚子川有些懵,原著里好像没这个言灵。 “嘘……” 老尼竖起一根手指,“很短的,听我念。” 一连串陌生的平舌音,从老尼的口腔里发出,清冽而嘶哑,像锈刀在拔鞘,红棕色的铁锈在古铜鞘口摩擦、脱落。 在吟唱声中,楚子川肌肤上的寒毛一根根地拔起,教堂的穹顶似乎在升高,墙壁向外推拓,而他所在的玉石板在往下沉。 仅仅过了一两秒的时间,但他的在感知中,连破花窗外飞进的白雪,似乎都凝在了时间的琥珀中。 对此,楚子川感到很惊讶,因为他体内是没有龙血的,哪怕是对他吟咏“言灵·皇帝”,他不会有任何反应,何况是变种? 平舌音很快就结束了,老尼忽地抬起了他的右手,中指衔拇指,是打响指的手势,形如拉开燧发枪的扳机。 紧接而来的,是一串浑浊而有力的爆破音,每吐一个音节到空中,都像往燧发枪里填去了一勺烈性黑火药。 楚子川留意到,四周异象渐起,钢琴发出沙哑的嘶鸣,吊灯的烛光明灭不定,挂吊的骷髅嘎嘎作响。 空气里的那股压抑感越来越强,好似一位古神的君王,要冲破神话与史诗的枷锁,在虚空的波光中,渡过彼岸,来到眼前。 在四周的昏黑中,在古希腊神庙般的梁柱间,更多的炼金物品发出躁动的声响。 唱诵忽然结束。 “啪。” 清脆的响指声,老尼扣下了扳机。 烛光瞬灭,黑暗袭来,寒潮奔涌。 四周的温度暴跌,像是教堂里取暖的炼金系统宕机了一下,约顿海姆的寒潮便驱狼吞虎地侵进了教堂的石砖壁。 在一片漆黑中,楚子川听见了琴声乱颤、金戈交鸣、风声呜咽…… 那是无数炼金装备的哀嚎。 楚子川躺在石板上,打了个寒战。 “快把灯亮回去,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其他灵也快归回,恢复原样,别在黑暗里偷偷地谈情说爱!” 老尼在一旁用力地挥手,大声抱怨。 像是有一阵风吹过,顶上的吊灯又亮了,烛火温暖,映着那些吊挂的森白骨骸,楚子川的周围又光亮了起来。 教堂里的温度也渐渐回升,驱散了寒意。 楚子川觉得这个教堂里有个“物联网”的系统,刚刚老尼吟咏的“言灵·帝威”,则是令这个系统卡机了一会。 “刚刚那个言灵有什么用?”楚子川问。 “其实就是言灵·皇帝,只不过我做了一点点的修改,使其具备了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力。” 老尼从他的腰间,解下来一块巴掌大的黑石,抛着走到朽木桌旁,然后放到了某个青铜的罗盘上。 稍稍一拨动,给了个初始的转速后,那光润的黑石,就在罗盘上缓缓地旋转起来,像个黑胶唱片的留声机。 紧接着就有声音从上面放出,居然是老尼之前的吟唱声。 像是看出了楚子川的疑惑,老尼指着那块旋转的黑石,解释道:“这是留声石,在约顿海姆随便找块磁晶石,炼成黑色的,就能留声了。” “你用留声石,是打算反复播放给我听吗?但是每一次都会引起大震荡吧?”楚子川疑惑。 老尼走了回来,摆了摆手,“不怕,最后的响指,才是启动的关键,我没录进去。” 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响指点燃引线,触发言灵,这是我独有的天才构思,领先时代几百年。” “那个言灵·帝威,为什么能使你的炼金装备都失效?”楚子川又问。 “没有失效,只是被暂时抑制了,因为它们都有活灵,而那些活灵又都是龙裔。” 老尼把楚子川翻了个面,在他背上继续刺青,同时解释道:“言灵·帝威,是言灵·皇帝的改版和加强版。” “对于经典的‘言灵·皇帝’,普通人吟咏之后,凡是黑王血裔听到之后,都会产生灵视,感受到伟大的召唤,在心灵上造成巨大的震撼。” 第八十章 纹身结束 “但这是黑王的专属言灵,其他生命体吟咏,只能对不设防备的人奏效,而且影响不大。” “而‘言灵·帝威’,会释放出巨大的精神冲击,对一切混血种奏效。” “在那一瞬间,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先王,正与他们面对面呼吸,鼻尖碰鼻尖。在他们的灵视中,会见到太阳般庞大而炽热的黄金瞳,像是要灼烧他们的颅内神经。” 老尼笑了笑,“试想一下,当你在与某个混血种拼刀,忽然你吟咏了‘帝威’,那就等同于你在他的脑子里扔了枚太阳。” 楚子川明白了,补充道:“于是他就会有短暂的失神,被我斩于马下。” “没错。” “但是……言灵,不是要有龙族血统才能使用吗?”楚子川忍不住问。 同时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右眼,他这眼睛,其实也算是一个特异的龙类吧? “并不是,所谓的言灵,其实是精神力量的运用,以文字的方式释放。” 老尼侧头想了想,低头问:“你听说过‘言灵·镜瞳’吗?” “额……没听说过。”楚子川没印象了。 老尼:“言灵·镜瞳,使用者具有极强的模仿与分析能力,可以拷贝对手吟咏时的龙文,然后释放同样的言灵。” 拷贝? 楚子川心中嘀咕,这不就是写轮眼吗? 老尼继续说:“由此说明,言灵并不是锁死在某个人身上的,大多数人之所以只有一个言灵,那是因为他们的基因里,只镌刻了一种龙文!所以他们天生就会这个言灵!” 老尼叹了一口气,唏嘘道:“混血种真是一种愚蠢的生物,基因里镌刻了龙文,却只会傻傻地念,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只要我会吟诵‘烛龙’的龙文,就能释放烛龙?”楚子川觉得有些荒谬。 “对了,但不完全对。” 老尼神秘一笑,“龙文具有力量不错,但是还需要一个驱动它的东西。” 楚子川忽然懂了,低声道:“灵?精神力量?” 老尼打了个响亮的响指,“聪明!就是灵!” “哪怕我把混血君主的龙血抽干,注到你的体内,你也无法拥有它的力量,而它,很快又会复生出同样纯度的龙血!” 他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扬开黑袍,对着穹顶旋转,激情澎湃地大喊: “龙类之所以有强弱,混血种之所以有强弱,那是因为灵有强弱!所谓的血统纯度,只是它的外在表现!” 楚子川有些被震撼了,在他的眸底,面前这个大开怀抱,像是要拥抱真理的黑袍人,像个天才,又像个疯子。 “由此看来。”楚子川喃喃,“所有的道,无论是炼金术、言灵术,抑或是封神之路,其实都殊途同归……” “没错!你很聪明!” 老尼又在他身边坐下,“‘言灵·帝威’的强度不算太强,以你现在的精神强度,只要你不连续使用,大概隔一个时辰能用一次吧。” 他一边纹身,一边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反正你也不能动弹,你就跟着留声石模仿我的吟咏,体会里面的细节。大概来个千万遍,就差不多能硬背下来了。” 楚子川嘴角抽了抽,“有这么夸张吗?全文也不过五秒钟。” 老尼悠悠地道:“你试试就知道咯,这‘帝威’不是那么简单的,比‘皇帝’难了几个数量级。而且你又不会语法,龙文要有那么简单的话,那岂不是鹦鹉都能释放莱茵?” “话说,你究竟在给我纹什么?” “哎呀,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纹好了你不就知道了吗?现在赶快给我背‘帝威’!” …… 黑灵大教堂的拱式穹顶下,烛光微暖,朽木桌上润黑的留声石缓缓旋转,老尼的声音从海绵一样的孔洞中传出,同时伴随着旋动时摩擦的莎莎声。 楚子川趴在玉石板上,像个一两岁的小孩,模仿着那吟咏声说话,磕磕绊绊地念出那些音节。 他发现这段龙文由老尼念的话,只有短短的五秒,但这五秒内包含的信息量,它的变化,却远超任何语言。 老尼握着针刀抬起头,扶正了的老花镜,用手在楚子川的后背上比划了一下,又俯下身给他打磨细节,不时还提点几句。 “龙文除了象形外,还有方向和频率,特别是吟咏的时候,频率必须得掌握好,除此之外,音色也得尽量靠拢。” “现在我什么都没教你,就硬是让你背这段‘帝威’,相当于没教你音符就让你弹《第九交响曲》。这样难度会很高,但当你能强行念下来后,以后再学前面的内容,就简单得多了。” 楚子川点了点头,继续学舌。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溜走了,但楚子川一直没能掌握那句‘帝威’,不仅是因为它的难度远超楚子川的想象,好像还缺了点什么关键性的因素。 在这段时间里,楚子川除了学习那句‘帝威’,还吃……像粑粑一样的糊状食物。 纹身结束之前,他不能动,这是老尼给他做的饭菜。 每次老尼端上来,他都会一脸戏谑,然后看着楚子川一脸难受地吃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食物啊!是炼金药物!用来唤醒你机体的生命力,对抗永恒之枪的毁灭力,治愈伤口!即使纹身结束了,你还要在我这吃个半年呢!” 老尼是这么说的。 而今天,纹身到了最后一步,老尼在一个石盘上抓起一把黏糊糊的透明液体,用力地抹在楚子川的身上,像是糊上了一层保护膜。 “这层液膜会保护你的皮肤,免受外界灰尘的沾染,以防感染。一周后,纹身彻底稳定下来,才能洗掉。” 老尼掀开黑袍,伸手到内衬摸出一根银链吊坠,系到楚子川的脖子上,“这是粗劣的贤者之石,能够维系你身上的言灵矩阵半年。” 贤者之石? 楚子川倒抽一口冷气,在原著里面,这玩意可是像航空母舰一样珍贵的啊,是对抗龙王的战略性珍物! 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了他一块? 楚子川低头,在锁骨处,银链系着一个纯金的卡槽,金槽呈半球形,槽内插入了一块拇指大的红色晶石。 这块红晶贴着皮肤,透渗出沁人心脾的凉意,那剔透的晶石里面,血一样浓郁的红光在缓缓流动。 “好了,大功告成!” 老尼兴奋地大喊,同时关掉了玉石板上的炼金矩阵。 楚子川全身一震,数道血红的光弧亮起,沿着体表上龙行蛇走的线团疾走,一股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出,各处毛孔大张,热汗滚滚而出,蒸腾的热气笼罩了他的身形。 在他的咽喉,似乎卡着一股气。 直觉告诉楚子川,只要他吐出这口气,之前一直吟咏失败的“言灵·帝威”,就能成功。 (ps,每日一问:炼制贤者之石第一步,杀死物质,诸君认为怎样才能杀死物质呢?) 第八十一章 不朽王御 “唱出来吧。”老尼微笑。 楚子川点了点头,从玉石板上坐了起来,右眸深处的润黑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灿金的星火,丝丝缕缕地升起,透出晶莹的角膜,逐渐刺亮。 一连串古老的平舌音,从楚子川的口腔里发出,清冽而嘶哑,像一位年轻的刀客,握住了锈刀的柄,缓缓拔鞘。 铁锈在古铜鞘口摩擦、脱落,铁青色的刀光,映着他介乎朝圣与威严的面孔。 在吟唱声中,时间被投入正在凝固的琥珀,教堂的穹顶在升高,墙壁向外推拓,大地往下沉,似乎要沉入深渊。 平舌音很快就结束了,楚子川抬起了他的右手,中指衔拇指,是打响指的手势,形如拉开燧发枪的扳机。 紧接着,空气在震动,楚子川的双唇强有力地合动,每吐出一个浑浊的爆破音,都像往湖里投入了一块拳头大的金属钠,引起剧烈爆炸。 四周异象渐起,钢琴发出沙哑的嘶鸣,吊灯的烛光明灭不定,挂吊的骷髅嘎嘎作响。 空气里的那股压抑感越来越强,好似一位古神的君王,要冲破神话与史诗的枷锁,在虚空的波光中,渡过彼岸,来到眼前。 在四周的昏黑中,在古希腊神庙般的梁柱间,更多的炼金物品发出躁动的声响。 老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唱诵忽然结束。 “啪。” 清脆的响指声。 言灵·帝威! 烛光瞬灭,黑暗袭来,寒潮奔涌。 黑暗中的声音混乱,琴声乱颤、金戈交鸣、风声呜咽…… 楚子川察觉到,似乎连身旁的老尼都晃了晃身子。 “老尼?” 楚子川一怔,这个帝威这么恐怖吗?连老尼都不能幸免。 “我没事。” 老尼摆了摆手,又抬头,“烛光快快亮回去。” 烛灯又亮起,照亮了教堂,大理石廊柱的影投在地面上。 楚子川翻身落到地面上,抬起手,目光落到手腕、双肩的青墨龙鳞上,像春秋战国的鱼鳞甲,那是高级军官的甲胄。 龙鳞并不覆盖全身,疾走相接的,是玄奥繁杂的线团。 楚子川抬头望向老尼,“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纹在我身上的是什么了吧?” “去试试你新得的力量吧!” 老尼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大理石地板上的红毯,抬起手指,指向了昏黑中的大门。 “推开教堂的门,从半山腰出发,一路向上,在山顶有个古老的高塔,用你的指环点亮上面的星碑,会有惊喜。” …… 教堂的穹顶很高,壁文漆黑如夜,楚子川孤身走在夜穹之下,两旁是古希腊神庙般的大理石廊柱,红毯笔直地向前,像射出的箭,射向大门的影。 楚子川披着毛茸茸的熊皮大衣,大开胸膛,赤脚踩在柔软的红毯上,廊柱像两列出征的圣兵,投下高大的影,在他平静的脸庞上间断地掠过,宛若指间流沙。 而在他的前方,是黑灵大教堂的鎏金大门,笔直地向上,像是亿万年前阿斯加德的殿门,绘着大气磅礴的浮雕,是圣白的人形,漆黑的龙影,一切的一切,盘旋着,巍峨入云。 “拔出你的刀,它等你很久了。” 背后的很远很远处,是老尼的声音,飘渺地传来,好似圣师的启迪。 楚子川侧过脸,右手旁是黑木的武器架,钢矛、银刀、角弓、铁剑、铜盾,金银交映,像压在枝头的硕果,挂了三米高。 现在它们全都低下头,沉默地望着面前这位少年。 而楚子川,一眼就锁定了那柄刀,温养在黑色鲨皮鞘中的日本长刀—— 御神刀·村雨,影打。 楚子川抬起手,握住了刀柄,其上的藤绳有砂砾般的粗糙感,熟悉而又让人心安。 又一次,这柄妖刀被封进了高贵的鲛皮鞘中,也只有鲛皮鞘,才能配得上“妖刀·村雨”的传说。 缓缓上拉,刀身与刀鞘的钢口摩擦,发出诗一样的轻吟,铁青色的光连绵不断地溅出,冷气缠上手腕。 “你的灵在沉睡,你手里的刀也一样,但总有一天,他们都会苏醒。而那一天,不远了。”老尼说。 铮! 完全出鞘,一抹寒光被拔出,在空中化开,刀光冷冽。 楚子川将长刀竖在面前,双指合拢,拂过刀身,村雨轻鸣,铮亮如镜的刀身照着他的脸,映着他一黑一金的眸。 好久不见。 他心道。 放下刀,楚子川抬头,面前是教堂的大门,巍峨得像神门,似乎看不到尽头。 “黑灵大教堂的门很重,但你能推开,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有了超凡的力量。” 老尼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无论他在何等遥远的天涯,他似乎就在你身后。 楚子川伸出双臂,双掌大开,顶在铜铸的大门上。 “奥丁的永恒之枪刺穿了你的胸膛,不可避免的,有几缕毁灭性的雷霆,渗入了你的身体,透过皮肤,深入骨髓。” “因此,你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言灵矩阵,遏制身体的崩坏。” 楚子川压低身子,重心前移,全身肌肉发力,像是一只蝼蚁,想要推开阿斯加德的神门。 “在已知的言灵中,与强化肌体相关的,有两个经典代表。下位言灵,不朽。上位言灵,青铜御座。” “两者的龙文,我都会,也都能转换成言灵矩阵,但是太没意思了。” 轰隆隆—— 雷鸣般的闷响中,渐开一缝,外面是漆黑的世界。 大风涌了进来,掀起楚子川额前的刘海,细碎的雪像沙子,星星点点地飘来,沾在熊皮大衣风动的白绒上,但他感觉不到冷。 “所以我把它们合为一体了,就刻在你的体表,以贤者之石的精神力量驱动。” 轰!! 两扇沉重的鎏金大门被完全推开了,更大的风雪扑来,吹得熊皮大衣猎猎作响,羸弱的光中,有很多影子在晃动。 楚子川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在面前,小臂上的肌肉紧绷,锐利的风割在上面,沙雪呼呼地从指间漏进来。 “我将这个全新的言灵矩阵,命名为——” 楚子川右手提刀,跨步,向前挥刀。 随着他肌肉的舒展和隆起,其上的线形便有千万种形态,像衔尾的蛇群、夭矫的龙形,甚至是半枯半繁的世界树。 “不朽王御。” 漫天风雪,一刀斩碎。 雪絮成了斑斓的梦蝶,他闻到了花香。 …… 刀尖下垂,楚子川环顾四周,原来黑灵大教堂的前庭,是一个花圃。 花圃内花草繁茂,有的还未发芽,有的以及长到了及腰的高度,姹紫千红的一片,花香烂漫。 楚子川没想到,在约顿海姆这种布满死侍的地方,还有如此生机勃勃的一幕。 第八十二章 我们不靠蛮力生存 赤脚走在鹅卵石路上,抬起手,一路拂过那些柔软的花瓣,他猜想这些都是珍贵的炼金植物。 “御,是防御,不是御座。你身上刺青的言灵矩阵,是帝王的战铠。” 老尼不知何时也出了教堂,就站在楚子川的身后,一身黑袍风动,微微抬头,两片老花镜映着雪峰的巨影。 “去吧,攀登这座山,点亮高塔里的星碑。一路上很坎坷,你会知道自己的极限。” 听他的话着,楚子川点了点头,目光顺着前庭的鹅卵石,一直向上,通入白妆的松林,鹅卵石路消失了,衔接它的,是大块的石阶,古老得像是来自洪荒,一路通天。 楚子川提着村雨,在一片昏黑中拾阶而上。 “在不朽王御的加持下,你的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听觉,都迎来了飞跃。”老尼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两旁是波动的松海,哗哗的雪从枝头摇落,自下而上,有群狼的铁蹄声,从四面八方飘来的,是死人的腥臭味。 但楚子川的脚步没有变慢。 “你的肌肤,更为坚韧。你的骨骼,更为强硬。你的肌肉,更为紧实。” 沿着石阶,他跑了起来,每一脚都很冰凉,稍微有碎石,但无法刺破他的脚掌。 而黑暗中的影子们,也跟着跑了起来,像逆流的川流,绕过耸立的树影,激飞积雪。 “你现在具体有多强,我也说不准。” 楚子川越跑越快,在古人修筑的石阶上掠过,大衣的绒毛上沾满了晶莹的白雪,宛若一只雪豹。 斜前方,石阶路外大堆的积雪忽然炸开,从中弹出一个蛇形的黑影,那是因疾速而扭曲的身形,大张血口,向楚子川扑来。 “但你现在可以试试。” 铮—— 手腕一抖,刀身破空,风声嘶哑,滚烫的黑血,伴随着大片的寒光,瓢盆一样泼溅在漆黑的松林中。 楚子川继续前进,均匀地呼吸,热汽从口腔呼出,很快就冷凝成白雾。 他可以确定,刚刚那确实是蛇。 除了死侍和龙侍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约顿海姆的原生物种。 但是他的刀太快了,条件反射地一挥,甚至来不及看清那蛇的全貌。 现在,耳畔的狼蹄声更为清脆,有很多人影从四面八方跑来,头顶有大片的黑鸦在盘旋,枝头有蛇在凝视。 “有了这个不朽王御的加持,你自己就夺得了新世界的门票,龙裔的世界向你展开怀抱。” 楚子川在浓墨的风雪中嘶吼,四面八方都是围上来的死侍,他每一次转体的挥刀,都切开了温热的血肉,大片的血洒落,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在剧烈的战斗中,你的新陈代谢会加快,体表的龙文就是你的第二套血络,在贤者之石的供能下,你将无惧寒冷。” 楚子川双臂用力,挣落了厚重的熊皮大衣,片片雪花,落于他赤裸的上身,那里龙文蛇走。 “热身结束后,你会更强。” 四面八方都是浪潮般涌来的死侍,楚子川蹬地而起,像是与大海搏击,刀光闪灭,箭一样往上冲。 布帛切割、骨肉碎裂、血汁榨飞,一切一切的声音,迟迟地追入他的耳膜,一如他的影子追逐他的刀光。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一个月前,那时候,他的父亲,也是这样气吞山河地挥刀。 “每隔半年,你都要换一颗贤者之石,因为它的精神元素在半年内会耗尽。无论因为何种原因,只要贤者之石的力量被耗尽,而你又没有替换,你就会死于领域的崩溃。” 楚子川陷入了苦战,“雾狼芬里厄”找上了他,裹成了层层漩涡,它们不死不灭,刀过不留痕,无数的狼头争相咬上来,狰狞可怖。 楚子川曾以主的名义,操控这些归属于约顿海姆的恶鬼,然而,关闭月门使得他失去了权限。 现在它们以千百倍的凶恶,报复当初的傀儡之辱。 “有一点很可惜,为了压制你体内的毁灭气息,不朽王御的力量没有完全解放,你可能没有英雄级混血种的实力。” 楚子川被压倒了,在他无暇防备的时候,一名高大的死侍从狼群中蹿出,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这名死侍生前必定是为强大的格斗家,他的格斗技巧冗余血脉,以凶狠裸绞技,将楚子川死死地束缚在地上。 楚子川被勒得喘不过气,咬紧牙根,全身肌肉发力,体表逐渐红热,狂躁的线蛇上有红色的流光,身后那名死侍的肌肉和骨骼,被压得咯咯作响。 那名死侍像是要被他的力量压垮,但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又有更多的黑影扑了上来,好似蛇群要分食一头垂死的雪豹。 四周没有光了,甚至感觉不到气流,楚子川攥着卡在脖前的手臂,涨红了脸,逐渐窒息。 “但是你有智慧,伟大的炼金术士,从来不靠蛮力生存,尤其是我们弗拉梅尔。” 低低呜鸣的风雪声中,无形的锈刀在拔鞘,清冽而嘶哑,隐约间有铁锈从古铜的鞘口脱落。 时间像是在凝滞,雪林的中央,漆黑的石阶上,死侍与灰狼用肉体在堆砌一座高塔,塔下压着一个清秀的少年。 而在吟咏声中,少年面孔的神色,介于神圣与威严之间,金色的火炬在他的右瞳燃起。 平舌音结束,爆破音入膛,每一个音节,都要在空间中炸开波澜。 还没扑上来的死侍们,忽然停下了脚步,凝住了身形。而雾狼们,则是发出了呜呜的低鸣,像是藏獒预知到了莫大的危险。 “啪。” 响亮的响指。 楚子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尼那么喜欢打响指。 因为那是大幕渐起的前奏。 言灵·帝威!! 电光火石间,堆积成山的死侍,像触电的飞蛾,向四面八方抛散开,在空中捂着大脑,痉挛着哀嚎,蛆虫般扭动。 “啊!烧起来了!!” “您卑贱的子民,觐见无上的青铜与火之王!” “黑王尼德霍格!!吾等至尊的先王!!” “四大君王、白帝祭祀、黑色皇帝……那伟大的召唤,您的子民,听见了!!” 楚子川拔起他的村雨,迎着漫天飞散的黑影跳起,刀光在雪花中拖曳出一道致命的华彩。 落地,寒风掀起刘海,露出冰冷的双眸,而他右瞳的金阳,太古如渊。 言灵·极瞳! 噗噗噗噗—— 尸首分离的声音,血液喷溅,一具具无头尸体像麦子般倒下。 而其他的死侍们,则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哪怕队友以及倒下大片,哪怕楚子川只要轻轻一挥刀,就能取走它们项上人头,它们也无动于衷。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嘴里囔囔着,那些叩见君王的话语。 “对没有灵智的死侍而言,言灵·帝威,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老尼在前庭说的话,又回响在楚子川的耳畔。 “没有理智的死侍,失去了辨别虚幻与现实的能力,它们将会在幻梦中迷失很久。其间又会感到骄傲,因为觉得自己正与伟大的先王共同呼吸。” 楚子川环顾一周,那些雾狼也在原地愣着,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头晃脑。 按理来说,作为龙侍的雾狼,不会被“言灵·帝威”影响太久,但看现在的情形,楚子川觉得它们不愿从梦中醒来。 不去理会它们,楚子川抬头,隐约能看见山巅一座灰蒙的高塔。 (ps,每日一问:龙族二,猎人唐威失神了两分钟,在那两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第八十三章 约顿海姆的亡国 继续向上,雪地上的植被逐渐减少,温度一点一点地降低。可能是因为那一句“言灵·帝威”在空中传播开的缘故,没有死侍再找上来,四周很安静。 楚子川沿着石阶抬升,脚下青黑的台阶像坚冰一样寒冷,他抬头,望向约顿海姆昏暗的天空。 在约顿海姆,看不见月亮,也没有太阳。万物都在黑暗中寂静,宛若一座掩埋在风雪里的坟场。 很快,楚子川登顶了,风声呼呼,鼻息在面前凝成一团白汽,被风吹散。 山巅的大风比想象中的要冷,哪怕他身上的不朽王御正在运作,也有丝丝的寒意由体表侵入体内。 楚子川抬眸望去,三十四米远处,是一座四层楼高的石塔,一半坍塌,露出了里面回旋的石阶,它青铜的破门爬满了锈迹,在风中哐哐地响。 看来,这就是老尼口中的高塔了…… 所谓的星碑,也在里面吧? 在最高层吗? 楚子川提着刀,逆着风雪,向着高塔走去,来路的雪地上留下一行内陷的脚印。 随着他的走近,高塔旁的环境,更为清晰。 在山顶的边缘,在嶙峋的怪石上,有着木制的栏杆,围了一圈,不知是防止人失足摔下山崖,还是阻碍下面的人爬上来。 来到高塔前,在那个已经脱锁的铜门旁,一具红袍的骷髅,靠着墙壁坐下,垂着头颅,像是守门人,但已经死去多年。 这是……红袍大祭司吗? 楚子川留意到,在这具骷髅右手的指骨上,还留着一个镀金的戒指,上面似乎还有字,但已经模糊了。 如果面前的,真是约顿海姆的红袍大祭司,他们应该擅长占星,但为什么又守在这里呢? 楚子川有些好奇了,用刀柄顶开残破漏风的铜门,迈步跨过了门槛,走进了这座压满了白雪的残塔。 高塔内部结构很简单,一道螺旋的石阶,一直通往顶部,中央立有一块冲天的石碑,从地面刺出,通体黝黑,有晶石般的光泽。 在它的表面,是蜿蜒生长的刻纹,像繁盛的树冠,随着这块石碑生向顶部。 没有犹豫,楚子川迈上石阶,往上走,左手旁是高塔的黑壁,上面有画,像是用白色的粉笔在上面涂鸦,记录着洪荒时代的事情。 随着他逐渐地往上,他慢慢地就看懂了。 亿万年前,九界繁荣。 中庭之蛇是约顿海姆的世界列车,它背上大块的龙鳞翘起,像座椅一样给予乘客们立足的地方,上千万的生物随着它的弹射,越过天空的月门,进入中庭。 但是,月门并不是时常开启的,除非两界交通的日子,月门总是关闭。 而在月门关闭的时候,约顿海姆并没有进入永夜,相反,天上是璀璨的星河。 星河在穹顶下流淌,照亮了偌大的冰霜国度,每一位生灵,都感恩它的存在。 在星河之下,是十二道炽烈的幽蓝光柱,它们从大地迸发,宛若天柱,撑起了整片浩荡的星空。 约顿海姆的红袍大祭司们曾踏足山河,寻找幽蓝光柱的发源地,但却无果而终,那炽烈的天柱,好似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 而后的某一天,九大国度反抗黑色帝王的战争拉开了帷幕,随着一声浩荡的哀嚎,约顿海姆彻底关上了它的月门,随之熄灭的,是十二道光柱。 宛若天柱的崩塌,星河消失,约顿海姆迎来了寒冷的永夜,整个天地都发生了动荡,大陆板块漂移,冰川化作沧田,火山被埋进海底。 苟延残喘的红袍大祭司们,在这座山,这个山顶,发现了这块裸露在地表外的星碑,立刻就意识到它的重要意义,并修建了高塔,设下防守力量,展开夜以继日的研究。 …… 楚子川来到塔顶,这里是个狭窄的平台,四周的墙壁拱起,宛若天文台的罩顶,花瓣一样合拢。 但是在顶部中央,留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孔,萧萧的雪飘进来,能看见外面漆黑的天。 平台里东倒西歪地躺着五六具骷髅,全都是身披红袍的人形,死前还朝平台的中央伸出手,像是想要爬过去,或者抓住什么。 而在平台地面的中央,刺出了那块黝黑的星碑,像一个平平无奇的墓碑,送葬了这里的红袍祭祀。 它表面上的所有刻纹,从下方疾走上来,在这里汇聚成太阳般的线团。一枚又一枚蜷曲的太阳,挂在夜空般漆黑的石碑外表,好似闪亮的繁星。 在这一刻,楚子川想起了梵高笔下的《星空》。 “传说,尼伯龙根的天空,是介于青黑与血红之间的浮光,宛若生死的交融,在那里的一切物质,都是死的。” 背后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楚子川回头,是老尼。 一身破旧的黑袍,拾阶而上。 老尼微微一笑,“显然,这是错误的,约顿海姆的天空就不是那样的。” “自从龙类退出历史舞台后,几千年来,只有一名炼金术士,误入了雾之国,尼福尔海姆。那是真正的死人国度,一切都是死的。” “所以,人们以为其他八大国度都是这样的,于是就误传下来了。” “而约顿海姆的夜空,有星河,由星碑点亮。” 老尼绕着星碑缓缓走在平台上,伸出枯木的手,抚在星碑光滑的石面上,抹去上面细碎的沙雪。 在石碑的顶部,居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掌印,掌纹清晰可见。 楚子川瞳孔一缩,“这个掌印……就是点亮星碑的关键?点亮了有什么用?” 老尼停下了脚步,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 楚子川语气一滞。 老尼呵呵一笑,继续说:“古人发现了这块星碑,直觉告诉他们,星碑对约顿海姆有着重要的意义。于是,他们就对这块星碑,展开了千万年的研究,并特此建造了一座高塔。” “随着研究的深入,他们发现,星碑内设有强大的精神防御。同时,星碑与约顿海姆的精神网络,有着紧密的联系。” “于是他们猜测,占有星碑,就占有了约顿海姆。关键可能是这个掌印,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留下来的。” 楚子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尼伯龙根在精神层面的东西,居然有实体相关联。 他忍不住问道:“那他们成功了吗?” 老尼遗憾地摇了摇头,踢了踢脚下的红袍骷髅,“要是他们成功了,那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们用庞大的精神元素,强行摧毁了里面的防御,霎时间就觉得胜利在望。他们兴奋地催动自己的灵,徘徊在石碑外面,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接入的口。” 楚子川愣了愣,感觉这星碑就像一个高端的芯片,而红袍大祭司们则是想要偷取技术的无良厂商。 他们用电压,精准地毁掉了某些防御用的线路,但是却始终没办法接入芯片的软件系统。 “后来呢?”楚子川问。 “后来他们就死了咯。”老尼双手一摊。 楚子川用村雨敲了敲石碑,“既然连生活在巨龙时代的红袍大祭司们,都无法攻入这块星碑,那我们来又有什么用呢?” 老尼翻了个白眼,“你这指环,不天生就能接入尼伯龙根的精神网络吗?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啊!” 楚子川一怔,低头看向右手金色的指环,像是心有灵犀,指环苏醒了,金鳞翘起,呼吸般涌动微光。 “你得感谢先贤们无私的贡献啊,要不是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破除了这座星碑的精神防御,你想入侵这座星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尼弯下腰,毫不忌讳地将地上的骷髅们抱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边,让他们并排地坐着。 完事后他拍拍手,满意地点头,“一家人嘛,整整齐齐的,多好。” “所以……我们是来捡漏的?”楚子川低声说。 “是你,不是我们。” 老尼的神情忽然严肃,抬起手掌压了压,“你还未成为炼金术士,不知道我们炼金术士向来都是有底线的,有地下负三米那么高。” 楚子川无语。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把你的手放在掌印内,用你的指环入侵星碑。” 老尼摸了摸下巴,“虽说不一定能占有约顿海姆,但应该会有惊喜。” “嗯。” 楚子川点了点头,抬起右手,压在了星碑的掌印上,心神沉入指环。 他与尼伯龙根之环的契合度几乎是百分百,他们心念合一。 仅仅是一个瞬间,楚子川的精神就由指环发散出去,“看”到了由星碑舒展出来的,触须一样的精神线条。 好似神经细胞的连接,楚子川把他的精神延伸过去,与那些精神触须相接,瞬息间就越过了苍茫的大地,越过了无数断壁残垣,来到了一座古希腊神殿般典雅的殿堂内。 四周是高耸的廊柱,在他面前有一个铁铜的火盆,里面的火焰早已熄灭,但是还有火星在里面溅裂。 而在一旁的木架上,架着一个熄灭的火把。 楚子川下意识地就握住了火把的柄,把柄上居然还留着某个人的余温。 而随着他握紧了把柄,火把的头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楚子川的精神一阵恍惚,似乎他的精神就是燃料。 不敢过多耽搁,楚子川用火把,点燃了火盆。 炽烈的幽蓝光柱,冲天而起。 …… 楚子川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他怔怔地收回手,看着石碑上的那个掌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里面的掌纹好像变了。 而手上的指环告诉他,他点亮了约顿海姆十二分之一的地图,拥有了十二分之一的控制权。 “噢噢噢噢!你成功了!!” 老尼在旁边像个疯子一样弹跳,激动地大吼大叫。 幽蓝的强光把他的影子投到石壁上,而石壁,正在轰隆隆地裂开,好似花瓣的舒展,塔外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 在剧烈的轰鸣声中,高塔含苞的花,开了。 山巅的寒风冲了进来,楚子川转身望向外面,远处是漆黑的群山,连绵起伏,他背后是冲天的幽蓝光柱。 那光柱直挺地射入天穹,好似巨人用背脊顶起了漆黑的大幕,昏暗的迷雾被吹散,璀璨的星河浮现在天外的深处,从天的那边忽然显现,在天的另一头又忽然断流。 星光驱散灰霾,十二分之一的约顿海姆,被照亮了。 灰流的雪在群山间涌动,铺天盖地都是腐朽的龙尸,青铜的巨柱宛若天罚,针一样钉在冰川上,冰蓝的山崖下是无数的青铜甲胄,皆是龙披的巨型,破碎得不成样。 在巨铠与红旌之间,是死人的亡国。 他们以巨龙的铁面铸造城墙,以甲胄为基石,建造蜂巢般的建筑,将从脖子割离的龙颅掏净,供孩子在上面攀爬玩乐。 从荒原的村落,到大气磅礴的主城,星罗棋布,黑色的人影组成洋流,穿行在中世纪般的街道上,人声鼎沸。 那里生长着奇异的花,畸形的树,龙血汇聚成翻涌热气的血色湖泊,成片的黑色鸟影在低空盘旋。 “看到了吗,约顿海姆的亡国。”老尼在楚子川身后淡淡地说。 看着那一幕,楚子川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惊扰了亡国里面的死侍们。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侍?”楚子川问。 “不全是死侍,有的是尸守,有的是傀儡,有的是炼金生命。”老尼说。 “他们是哪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楚子川又问。 “本来就是此国的人啊……” 老尼幽幽地叹了口气,“熄了十二星碑的约顿海姆,就像灭了地核的行星,它丧失了生命力,原有的生态系统开始崩溃,一步步地迈向死亡。” “那现在……”楚子川欲言又止,他看见了诡异的生态系统。 “约顿海姆内的子民不愿坐以待毙,他们想出了一个方法,猎杀巨龙,构筑一个巨大的炼金熔炉,将巨龙的灵魂投入熔炉内,以龙血驱动。以整个世界内巨龙的精神元素,维系一国的生态系统。” 楚子川看着那些倒在冰川间的龙尸,心底腾起一个荒谬的念头,惊呼:“难不成还真让人类赢了龙类?” 老尼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 楚子川笃定地说,“以古人的科技水平,哪怕是有再多的s级混血种,也不可能屠尽约顿海姆的巨龙!” 老尼笑着摇了摇头,“小了,格局小了。生活在巨龙时代的人类,可是很强的。” “那时候封神之路没有被关闭,人类的混血种可以成为混血君主。由于他们与巨龙共存,所以偷师言灵术和炼金术特别方便。” “那时人类的言灵术已经巅峰造极,十阶炼金术士遍地走,半只脚踏进十一阶的炼金术士……虽说凤毛麟角,也不是没有。” 老尼耸了耸肩,“不然,那幅经典的油画,《旧王之死,新世代序幕》,又从何而来呢?” “什么是《旧王之死,新世代序幕》?”楚子川问。 “噢,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一幅油画,上面栩栩如生地描绘了黑王被杀死在雪山上,由人类钉锤脊椎的画面。” 老尼摸了摸下巴,回忆道:“听说被卡塞尔那一脉的人收藏了。”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楚子川苦笑,古人类要是那么强,那传承又是怎么断的呢? 第八十四章 坐拥千军万马 “约顿海姆的人类之所以成功,除了自身实力外,还有三个关键的因素。” 老尼竖起三根手指,“一,大地与山之王被困在中庭,群龙无首。二,人类基本是背水一战,硬走封神之路,甚至把自己炼成尸守、炼金傀儡。三,龙族里面有叛军。” “约顿海姆的巨龙并不齐心,有些龙认为牺牲是必须的,需要投入柴火,才能供他们燃烧到重见光明的那天。” “这部分的叛军,跟当时人类的高层达成了共识,双方都出卖了自己的族人,将大量人类与巨龙的灵魂,都投入了灵魂熔炉。” 老尼的语气有些感慨,“这一烧,就是几千年,约顿海姆已经油尽灯枯了。” 楚子川微微吃惊,“按你的意思,约顿海姆里面,其实还有龙类活着?” 老尼点了点头,抬手,沿着璀璨的星河指向远方,“就在约顿海姆的另一端,它们以世界之树的根为家园。” “话又说回来,你点亮了星碑,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老尼好奇地问。 楚子川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黝黑的星碑,炽烈的蓝光裹住了整个石碑,宛若一杆长枪,不知是从大地射出,还是从天穹投落。 楚子川抬起他的右手,复苏的指环发出清脆的细响,那是鳞片在无规则地摆动,好似风吹麦浪。 “我似乎拥有了约顿海姆十二分之一的权限,一小块的地图在我的脑海中被点亮,我知道哪里有教堂、街道、钟楼,知道每一座山脉的走向,甚至知道冰川下掩埋了上百个遗迹。” “这样啊……” 老尼摸着下巴,嘿嘿一笑,“看来史前的红袍大祭司们帮了你大忙。” 看得出老尼的心情有些愉悦,但楚子川不是很能理解。 “我不明白,占领约顿海姆有什么用。”他说。 老尼抬起手,一巴掌糊在楚子川的后肩上,恨铁不成钢地骂:“真傻!出了这个地方,别跟他们说你是弗拉梅尔的传人!” 猝不及防之下,楚子川被扇了个踉跄,紧接着听得老尼继续说: “偌大的世界,无数的遗迹,他们炼制的圣器,他们遗留的知识,你都可以去获取。” “你是圣徒,你是太阳,你可以给约顿海姆带来生的希望。亡国里的那些子民,甚至说那些幸存的巨龙们,都可能成为你的盟友。” “而当你完全占有了约顿海姆,你的一个念头,就能使得板块漂移,天地倾覆。哪怕这里的亡灵们不愿臣服于你,你也能征服他们。” “世界就在你的脚下,这里将成为你的后盾,你坐拥千军万马,当战争打响,你将无所畏惧!” 老尼一口气说完,重重地甩了一下黑袍的袖,两眼直瞪楚子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换做是我,我会在世界的中心修筑一个城堡,天天都在大胸妹的环绕之下醒过来!” 楚子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坐拥了多么恐怖的财富与权势。 老尼叹了口气,转过身,从石阶上缓缓往下走,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最关键的是,你要成为约顿海姆的主人,才能从智慧之泉的手里把我解放出来啊……” 楚子川一怔,他发现其实什么大胸妹的,对于老尼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只有自有,才是他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 半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楚子川哪都没去,一直待在黑灵大教堂里,每天都服用老尼炼制的‘生命之息’。 那是老尼用庭前的炼金植物做出来的,有着蕴养身子的作用。 用老尼的话来说,就是“先前你的身体状况,就像是被长枪戳穿的木板,现在我尽量收集落到地上的碎木,用‘不朽王御’把它们粘了回去,但是还有很多细碎的裂缝,需要用‘生命之息’温养。” 温养之余,楚子川也没闲着,每天都捧着一本《象形符号之书》在啃。 那是炼金术的密语,是弗拉梅尔一脉独有的语言密码。 这些密语,有的是独特的文字符号,有的是抽象的图案,有的是无规则的线团。 从古自今,炼金术士都用密语记录自己的研究成果,除非是亲传的子弟,外人难以破译其中的文本内容。 而今天,是他痊愈的日子,是时候该离开了,回去跟他的哥哥楚子航报个平安。 “老尼,过段日子我再回来看你。” 楚子川站在黑灵大教堂的前庭,侧过头,老尼哼着小歌站在花圃里,双手从枝叶上摘下一些红色的小果子。 “哦,我教给你的‘启灵大法’,你记住了吧?在中庭里自己启灵吧。”老尼头也不回地说。 楚子川点了点头,所谓的‘启灵大法’,是成为炼金术师的第一步,唤醒自己灵。 他手里握着那本《象形符号之书》,走到了前庭的一口石井旁,井口落了一层白雪,里面有粼粼波光。 “那我走了。”他说。 老尼忽然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对了,你别跟外面的人说你来过约顿海姆,也别说我还活着。” “为什么?” “因为偌大的约顿海姆,到处都是死侍,龙形尸守,龙侍,他们能够嗅到活人的气息,很危险。” “而且,尼伯龙根已经被炼金术士神化。他们认为尼伯龙根里面,全都是已经死去的物质,这样的话,哪怕是没有启灵的人,也能迈过炼制贤者之石的第一步。” 老尼没好气地说,“届时所有人都会发了疯一样涌进来,但约顿海姆的天门被关了,他们只能走我凿开的这个暗门,届时不得安宁。” 他走过来,用脚踢了踢敦实的石井外壁,“这是我俩的秘密,懂吗?” 楚子川点了点头,“懂。” “快去跳井吧,回来的时候带点好玩的。”老尼转过身,挥了挥手。 楚子川把头探出井口,往下张望。 这口井很深,估计有十几米,最下面是月光一样雪亮的水面。 “你确定这口井是连接外界的?”楚子川有些举棋不定。 自从他在半年前关闭了约顿海姆的月门,他凭借庞大的精神力量所窃取的世界王冠,就消失了。 因为那是敏感的操作,约顿海姆精神网络的防御力量,将楚子川的权限取消了。 现在他无法再度打开月门。 “是你得跳,不是你也得跳,除非你想死在这。”老尼悠悠地说。 楚子川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口井的深度,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十几米的高度,顶多是折了腿,死不了。 他把心一横,撑手在井口上,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在过耳的风声中,楚子川的脑海里回响起老尼的话。 “在这口月井下方,盛着一汪与天上月海性质相似的水,是我开凿出来的暗门,连接中庭。” 楚子川离底下的月水越来越近,那莹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纤毛都挂上了霜色。 “它的核心原理,是《翠玉录》的‘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当你跳进水面,或许你会从某个朝下的界面出去,天地逆转。” 咚!! 楚子川落入水中,没了踪影。 而在他跳了下去后,在黑灵大教堂的前庭,老尼回过了身,站在空无一人的花圃中,对地上自己的影子招了招手。 “喂喂,影影,你可以出来了,他跳下去了。” “老子说了一万遍,再用恶心的叠词喊我的名字,就把你的脖子扭断!” 老尼脚下的影子忽然拉长,延伸出去,然后从他的脚底断裂、脱离,成了一个自主活动的人影,在地面上伸了个懒腰,像个二维生物。 “你确定这口月井真的能连通外部?会通到哪里?” 影子在地面上,像时针一样绕着那口井走。 “我也不知道啊!” 老尼露出了无辜的神色,“几千年前,红袍大祭司们满世界寻找两界的薄弱点,找到之后开始发了疯地研究,如何打穿界膜。” “可惜的是,直到他们全部死掉,也没能打穿界膜。而我发现他们其实只差临门一脚,在这几百里年,我耗费大量心血,终于打穿了这个暗门。” 影子忽然说:“可惜你出不去,因为你跟楚天骄一样,成为了泉水守望者。” “现在出不去,以后出得去嘛!” 老尼嘿嘿一笑,“那孩子可是我的希望!” …… “子川,在想什么呢?” 楚子航的声音,将楚子川从回忆中打断。 他抬起头,他正站在仕兰中学的校道上,耳边是磅礴的雨声,顶上是一柄宽大的黑伞,雨点压得伞膜微震,不远处是行色匆匆的学生,赶雨从宿舍冲向教室,准备上自习。 “没什么。” 楚子川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在约顿海姆的半年。” “约顿海姆?” 一旁撑伞的楚子航,敏锐地捕捉到这四个字。 在这两天里,无论他怎么追问,怎么侧敲旁推,楚子川愣是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只愿意告诉他父亲还活着。 但现在,他说漏嘴了。 “是一年前,你跟他误入的那个地方吗?这半年里,你一直呆在那?” 楚子航凝眸望向楚子川,而楚子川语气一滞,他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之所以不愿意向楚子航透露,原因有二。 一,老尼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让楚子川透露约顿海姆的存在。 二,他现在是“见习狂猎”,多多少少算是奥丁的人了。 虽说这是为了保全楚天骄的性命,而不得不做的事情,但要是让楚子航知道,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恐怕会有隔阂。 见到楚子川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楚子航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不能强迫你,只是问问。” 说着,他还破天荒地伸出了手,揉了揉楚子川的头发,像哥哥宠溺他的弟弟。 被忽然揉了头发,楚子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做出这件事的,是面瘫冷男楚子航。 要是被学校里的其他女生知道,以苏晓樯为首的“子航应援团”,会羡慕得在地上打滚,当她们幻想到自己是楚子川的时候,会在宿舍的床上蠕动得像只蛆虫。 楚子航轻咳一声,收回了手,“上去吧,回去宿舍洗个澡。不然,待会没热水了。” 楚子川抬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底下。 他点了点头,刚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楚子航没有跟上来。 楚子川迟疑了一会,“你……洗完澡了?” “晚上再洗,冷水也没关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子航撑着伞立在雨中,语气平静。 “什么事?” 楚子川纳闷了,什么事情不能迟点再做? “楚师兄?” 宿舍楼上急冲冲地跑下来一个初三的男同学,他见到楚子航的时候愣了愣,紧接着就对楚子航做了个抱拳礼,像个武道中人,腰杆笔直,把楚子川看得一愣一愣的。 “陈师弟,有什么事吗?”楚子航面色平静,抱拳回礼。 看到这一幕,楚子川更是脸色古怪。 “噢,有一件事,陈师傅说这周要他有事外出了,让我们师兄弟自己复习基本功,大师兄会检验我们的成果。”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转达。” “我先走了,楚师兄。” “好。” 见到那位陈师弟走远了,楚子川忍不住问道:“这……你怎么忽然多出个师弟来?是少年宫学剑道的吗?” “不是,这半年,我报了太极,拜入陈氏宗门。” 说着,楚子航微微挪动右脚,石板上的流水被他绷紧的脚背切开,隐约可见一个太极的图案。 楚子川一惊,看起来楚子航已经修炼出门道。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楚子航打断了楚子川的问话,在黑伞下抬起头。 “迟早,我会找上奥丁的。” 隔着厚重的雨幕,他那双黑色的眸子中吞吐着微弱的金丝,好似雷光从中迸发。 “人类的身体太弱了,混血种的身体也不够强,我需要变得更强,需要掌握技巧,四两拨千斤的技巧……” 楚子航闭上了眼,转过身,向远方走去。 “只有这样,才能对抗神。” 楚子川沉默了,看着楚子航瘦削的背影在风雨中远去。 楚子川在约顿海姆中复苏,拜伟大的炼金术士为师,成为见习狂猎,想要对抗奥丁…… 他孤身一人,负重前行,所作的一切,为的只是给自己的家人、朋友开拓出阳光灿烂的未来。 但他却没想过,哥哥楚子航,其实跟他一样。 两人都在负重前行,像两头分道扬镳的孤狼。 “你要去哪?!” 楚子川隔着雨幕向那个背影高喊。 “图书馆,翻阅史诗与神话,寻找真相,找我的同类。” 第八十五章 太一的奇迹 雨势变小了,仕兰中学的高空中,响起了晚自习清脆的铃声,操场上空无一人,教室里灯火通明,朗朗读书声响起。 教学楼顶层,九楼,生锈的铁门被推开。 楚子川从空气浑浊的楼道中走出,走上了教学楼的天台,细蒙的雨在暮色中洋洋洒洒,远眺可见蔚蓝色的校旗在钢杆上飞舞。 更远处是连片白漆的办公楼,夕阳西下,坚硬的天际线在黄昏中若隐若现,穹顶挂有浅浅的月牙。 楚子川没洗澡,身上仍是那件湿透了的gi白衬衫。 他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迈出成为炼金术师的第一步,启灵。 哥哥楚子航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争分夺秒地紧迫起来,给了楚子川很大的压力。 他意识到,成为炼金术士,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没有知识和力量,他就无法反抗奥丁,无法反抗命运。 他不愿当奥丁的猎犬,终有一天他会反攻奥丁之渊。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先完成那个所谓的“两铁一铜”的任务,保住楚天骄的性命。 而前提,又是启灵。 楚子川往天台边缘的栏杆走去,将凹花纽扣一枚枚解开,然后将衬衫褪下,露出了一身龙纹的肌肉,牛毛的雨在上面凝成细腻的水珠。 “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随着他往前走,耳边又回响起老尼的声音。 这是弗拉梅尔独有的“启灵大法”,这段话出自《翠玉录》,在日夜颠倒之际,太阳与月亮共存的一瞬间,在风中感知自己的“灵”。 简而言之,就是在黄昏,太阳沉下地平线之际,月亮显现的时候,找个安静的地方,接近天空的地方,进行启灵。 因为约顿海姆没有日月,所以不能启用这套方法,只能回到中庭进行启灵。 而这是楚子川第二次尝试,上一次是昨天傍晚,他刚离开约顿海姆,但是他失败了,因为他在旷野进行,没有触摸到“死亡”的域界。 楚子川走到了护栏边上,钢管护栏在高风中微颤,发出细微的轻响。 目光探出楼外,九层的高楼,能听到底下的学生在念英文,地面停放的黑色轿车变得像玩具,寒风吹起刘海,立于高处使人脚软,手心发汗。 楚子川将自己的衬衫放在围墙的白砖上,然后用双手扒住上墙面,双腿一用力,直接跳上了宽度不足半米的墙体上,站稳。 他双脚合并,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在上面不受控制地摇摆了几下,左侧的天台与右侧的大地,在视野中来回交替。 饶是楚子川杀过死侍、屠过大蛇、骂过神王奥丁,在这一刻也手心冒汗。 哪怕他身上有不朽王御,这么直直地从九楼掉下去,多半也得折了脊椎,当场殒命。 然而,这是必须要做的。 中国有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说法。 炼金术士认为,当人处于生死的危难之间,灵与肉体之间的契合,就会松动。 炼金术核心奥义之一,想要“生”,就必须先“死”。 为了迈出“启灵”这一步,无数圣贤想方设法地感受死亡,他们将自己置于死地,去跳楼,去潜水,赤脚行走在大漠,裸身穿行冰川,喝自己炼制的炼金毒药。 这就是“不破不立,置死地而后生”。 十九世纪,很多欧洲的科学家,在晚年转为研究炼金术,并殒命于“启灵”这一步。 而楚子川无需做到那么极端,“启灵”对他而言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的灵魂,本来就已经完成了“死生”的转变。 现在,只是需要“第一动力”,就像是神推动世界旋转的第一下。 楚子川深吸一口气,改变姿势,将两只手撑在石砖上,钟摆一样向上摆动双腿,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倒立的动作,雨水从他的手臂流落手掌。 而在教学楼数百米外的办公楼上,西装革履的校长大人,从他的南美花梨木办公桌上拿起了他的景德瓷杯,上面热气氤氲,琥珀色的红茶被他吹皱。 他要下班了,每一次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取出家长们“孝敬”的金骏眉红茶,眯起眼,把腿翘在桌上,津津有味地享受。 微微抿了一口,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下,顿时觉得全身毛孔都舒张了。 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杂念: 今天有一位休学的初中生回来了,他的成绩单很优秀,估计四年后学校的名人墙上,又要多一位高考状元。 一念至此,校长舒展眉头,睁开眼,面前是大片的黄纱窗帘,暖黄的色调,让他更是心情愉悦。 他将目光投向窗帘后的落地玻璃,透过五厘米的厚度看世界。 那里有他苦心经营的王朝,灯火通明,书声朗朗。 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市第一的中学,仕兰中学。 但当他把视线往上扫,却忽地愣住了。 他在天台的墙边看到一个倒立的人影,像是要跳楼。 校长大人惊出一身冷汗,红茶洒落。 ……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 楚子川在心中默念这句《翠玉录》里的话。 他本是双手倒立的姿态,左手的手掌却缓缓抬离了砖面,而且越拉越远,直到放空在墙外。 现在,他仅仅以一只右手撑在砖面上,凭借虎豹般的核心力量,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倒立在墙沿。 这样做,无疑更为惊险,但是越惊险,他就越能窥见“死亡”的全貌。 在此时,楼下忽然传来骚乱声,学生们的朗读声被打断了,他们交头接耳地说话,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高跟鞋、皮鞋跟,错乱交响。 杂乱的声团,正沿着楼道快速上爬。或许用不了十秒,他们就会冲上来。 “万物本是太一,借由分化从太一创造出来。” 楚子川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倒立的姿势,念出了这句话。 但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中文,而是一连串浑浊而锐利的音节,好似在教堂恢弘的钟声里,看一群白鸽冲出铁笼,飞向蓝天。 这是龙文,在约顿海姆的半年内,他除了学习那本《象形符号之书》,还学了三句晦涩的龙文。 灵魂与肉体,本是合一的存在,而现在,他要分化出去了。 “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 “万物本是太一,借由分化从太一创造出来。” 他反复吟咏这三句,但都是嘶哑的龙文,每一个音节都要用舌尖顶着上颚,用力地喷出去。 残阳如血,好似抽象派的画作,整个天幕都是燃烧的积云,毛雨洋洋洒洒。 楚子川倒立的身影在斜风细雨中模糊,从地平线遥遥投来的暮光,勾勒出他那身流畅的肌肉线条。 太阳在沉沦,而月牙从天际浮现。 正是日月更替之时。 楚子川的声音散出去,呈环形,浩浩汤汤地向外扫开,荡向天涯。 …… 楼道里,嘈杂的声音宛若沸水,往上涌。 “哎呀,那是哪班的学生,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高三的同学吗?不会是压力太大了吧?” “校长都快急疯了,这是影响他效绩的关键一年,他本来要转去……” “黄老师,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初二三班的黄老师本来脸黑,现在却是煞白煞白的,像一张薄纸。 “没什么……只是我们班晚自习的时候,少了个人……” 黄老师沉着脸,跟着人群,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跑去,四十多岁人了,现在健步如飞,一连蹿上去几个台阶,比那些年轻教师还生龙活虎。 但不由得他不生龙活虎,因为他发现自己班休学归来的楚子川,居然没在班上,问他的舍友,又说没回过宿舍。 黄老师脸颊的肌肉大力地抽了抽,心想不会这么衰吧,这同学刚回来,就要跳楼? 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黄老师,不用紧张,应该没事的。”身旁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 黄老师回过头,是一头银发浪漫如仙的茆老师,那双晶润的明眸正看着他,透出一股温软的坚定。 茆老师是英语老师,今晚又是英语晚读,楚子川缺勤这件事,她也知道。 她踩着水晶高跟鞋刚进校门的那会,黄老师并不觉得这样的人能成功应聘教师,因为那一头亮银色的长发,太张扬。 遥想当年,黄老师想在自己的手臂上纹个霸气侧漏的“大哥大嫂过年好!”,也因为要当老师,无疾而终。 教师本身就要以身作则,学生们都不许染发,校长又怎么会允许一个染发的人当老师呢? 然而,黄老师很快就看见,那个银发的年轻姑娘,与尊敬的校长大人,并肩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两人有说有笑的,在他们身后的办公桌上,还摆着一箱名贵的“桐木村金骏眉红茶”,目测要十几万。 从那一刻起,黄老师知道了,“sorry,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黄老师对茆老师勉强地笑了笑,“但愿吧。” 教师们一伙人急急地冲上了九楼,那铁门已经爬满红色的绣,虚掩着,细雨打在上面发出连连的轻响。 “为什么天台的门没有上锁啊……”黄老师抱怨。 “咳咳,我们九楼的同学平时学习压力太大,课间会上去耍耍。”年级主任说。 “不是的,没那简单。” 一贯严肃的教务主任摇了摇头,“之所以开放天台,是留给那些早恋的情侣们的。每晚我上来兜风,都能抓到一群顶风作案的家伙。” 教务主任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愠怒:“都说了不能早恋,还给我在那你侬我侬的,明目张胆地打kiss?!” 茆老师忍不住小声地笑了出来。 她知道这位教务主任年轻有为,但是情场失意,被女友甩了之后就一蹶不振,从此最喜欢做那些棒打情侣狗的事情。 如今有人要跳楼,问责的当是他这个主张敞开铁门的教务主任。 “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学生胆子这么肥,敢在天台跳楼,给老子惹是生非?!” 教务主任一马当先,用皮鞋“砰“的一声踹开铁门,撂下一句极狠极狠的话: “别逼老子跪下来求你!!!” 众人一涌而出,一眼就看到了倒立在边缘的人影,风一吹,随时可能掉下去。 黄昏的细雨中,那少年只留一个倒立的影,血阳在下方的天际线沉沦,一轮月牙从上方的苍穹新生。 而那个男孩单手倒立,闭上了眼,呼吸均匀,一身刺青如神似魔。 所有老师呼吸一窒,三班的黄老师更是连连后退,捂着心脏,瞪大了眼,差点没因心肌梗塞而亡。 这个在天台边缘倒立的疯子,不就是他半个小时前,还大力夸赞的楚子川吗?!! “楚……”黄老师忍不住呼唤。 “别打扰他!” 一条骨肉匀亭的手臂横在了他面前,那肌肤白嫩润泽,保养得极好。 黄老师愣了愣,回过头,拦住他的人,居然是他们班的英语老师,茆老师。 现在的茆老师,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先前那位温婉贤惠的好姑娘已经消失,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雷厉风行的银发公主。 valentino的水晶鞋将她托高,灰色的棉织上衣与黑色百褶裙成了她的甲胄,她那双温润的黑眸凝成坚冰,直视这些资历比她更老的前辈们。 “茆千易……你这是纵容他去死,你知道吗?” 黄老师气急之下,沉声念出了茆老师的名字。 “对啊,茆老师,有什么事我们迟点再说,现在救人要紧。” “快让开吧,茆老师,那个学生要是手滑了,摔下去,我们都是罪人。” 各位老师纷纷应和,就连位高权重的教务主任,也皱起了眉头。 虽说他为情所困,但不是没了那方面的需求,他还年轻,当时茆千易一进学校的时候,他就被这位银发公主皎洁无暇的脸蛋所吸引。 后来,但他知道茆千易的座驾,是兰博基尼gardospyder的时候,那更是惊为天人,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泡到手,可惜一直没机会。 教务主任忽然欢喜,现在茆千易犯错了,被千夫所指,是时候让他出场…… 他打好腹稿,语重心长地说:“茆老师啊,我们都知道你心地善良……” “各位老师,麻烦你们退到楼道里面,我会把门关上。” 茆千易强硬的语气,打断了所有的杂音,她抬着下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傲姿态,像君主命令她的臣民。 “你你你……” 黄老师指着茆千易,吹胡子瞪眼。 教务主任眼珠子一转,赶紧打圆场,“哎呀,茆老师你这是什么话……” “立刻。” 茆千易声音冰冷,掷地有声,那双长睫毛的黑眸逼视众人,隐隐有金色的怒焰在眸底翻腾。 一股无形的威亚四散开来,一众有资历的老师们都哑了声,不知为何,他们感觉浑身不自在,胸口压了块巨石,说不出话。 教务主任更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天敌盯上了,想松松脖子的领带透气。 第八十六章 万物涌流,缤纷绚烂 在那压迫性的注视下,所有老师都忍不住退后,低下头不敢看茆千易的眼睛。 教务主任低下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seiko腕表,镜面上隐约反射着茆老师的双眸,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睛,像镜面里映着金色的炉火。 高挑的茆千易站在众人前方,望见老师们退缩如鼠的姿态,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她就是一名高贵的混血种,黑王血裔。 事实上,龙类与混血种的黄金瞳,并没有什么玄乎其玄的龙威。 黄金瞳的燃起,事实上是混血种在情绪激动时候的一种生理表现,伴随着的,是无形的生物磁场,和各种信息素的释放。 而普通的生物,在千万年的繁衍中,对龙类的畏惧,本就深入骨髓,随着dna代代传递下来了。 而他们在感受到那个无形的生物磁场,接受到各种信息素后,就会产生强烈的生理反应,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龙威”。 满意于黄金瞳的好使之余,茆千易的心头还感到了一丝的无奈。 大家都是同僚,在仕兰中学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她一反常态的强硬,已经得罪了面前的老师们。 特别是那些资历较老的教师,被一位年轻气盛的女教师压得死死的,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什么,但必定心存芥蒂。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茆千易回过头,隔着昏黄朦胧的雨幕,望向了那个单手倒立在墙沿的男孩。 晶莹的雨水在他身上逆流,顺着刺青的纹路,像是在洗一团青色的躁蛇,一群夭矫的狂龙,一棵半枯半繁的世界之树。 我早该察觉到的…… 茆千易在心中感叹。 那是刻在人体上的言灵矩阵啊!! 简直是鬼斧神工!! 在那个男孩的背后,有一位极其恐怖的炼金术大师!! “茆老师,请你让开。” 身后传来森冷的声音。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我的素养,我的道德,不允许我袖手旁观,我必须得把我的学生,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 茆千易回过头,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说话的人居然是黄老师。 黄老师以平平无奇的人类之躯,强行顶住了她黄金瞳的龙威,毫不避让地直视她的双眸!! 茆千易微微眯眼,像受到了威胁的波斯猫,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中年男人。 九楼的风很大,将黄老师的地中海发型吹乱,为数不多的长发,本是盖住秃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是中年男人最后的倔强。 但现在,遮羞布被吹开了,那个颓丧的地中海发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秃顶,反射着铮亮的油光, 强者的发型,显露峥嵘! 一众老师倒吸一口冷气,齐齐后退一步,在心中连连惊叹:秃顶强者,恐怖如斯。 然而,任凭黄老师再怎么装腔作势,额头那豆大的冷汗,以及不断颤抖的西裤裤脚,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当他就是这么倔,咬紧牙关地盯着茆老师,不肯退让。 茆千易为这位老教师的毅力和操守所动容,随即,她眸中的金光加倍地吞吐,像穿刺而出的冰锥,尖锐地压在黄老师的视网膜神经上,要渗出血来。 茆千易觉得自己不能后退,哪怕第二天就被开除,她也得守在那个男孩的身后。 因为她也是一位炼金术士,她深刻地明白,那个男孩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北欧神话中的神王奥丁,将自己倒吊在世界树上受刑九天九夜,以此获得无所不能的卢恩文字。 启灵,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仪式,相当于高考,而考官,就是天地。 每一脉,都有他们自己的启灵之法,是不传之秘。 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切忌打扰。 要是贸然中断,轻则这辈子都无法再启灵,重则直接倾向死亡。 千万年来,涌现了亿万有志于攀登炼金术巅峰的人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迈不过这道坎。 包括她自己。 虽说她已经考得了三阶炼金术士的资格证,但现在是炼金术的末法时代,现存的大多数炼金术士,哪怕是三四阶的精英们,也没有完成“启灵”。 他们无法感知元素,只能算是掌握了部分炼金知识的科学家,企图以科学的角度,去解决神学问题。 但是每一位炼金术士都明白,灵的世界,是无法用物理手段去观测的。 以灵,观灵。 茆千易贝齿咬唇,有了一个人带头反抗之后,面前的教师们就开始躁动起来,要是不动用武力,她一个人可能压不住。 而且,听说校长已经报了警,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导致了错觉,她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警笛声,在地面从大门涌进来。 茆千易还记得楚子川的眼神,有力而冷静,他站在茫茫的大雨里,背对欢呼雀跃的人群,好似人间的失落客,在凡尘中寻找他的路,步履坚定。 但是现在,她想不通为什么楚子川这么胡闹,居然在没有导师照看的情况下,在这种喧闹的地方,强行地进入了启灵的状态。 这么看来,他的导师,也是无厘头得很啊! “各位老师,请相信我,我大学学过心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学生的压力会很大,越多人上去,就会让他越加惊恐。” 茆千易快速镇定下来,俏脸严肃,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拖延时间。 “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黄老师低声喝道。 茆千易犹豫了一会,“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给他做心理疏导。” 说罢,她从奶色的onthego牛皮手袋里,取出了乌黑的头绳,咬在嘴上,抬起手,五指插入自己那头灰银的长发,往后梳掠,取下头绳,扎了个高马尾。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修长的玉腿往前走,走出去几步,已经把一个职场常用的黑色镜框配在了鼻梁上,平添一份知性和成熟美。 看到茆千易形象的大变,由随性的浪漫,转为专业成熟,黄老师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众人微微点头,交头接耳:“看起来还不赖,像是专业的。” 在他们的视野里,茆千易逐渐走近了边缘的白墙,而单手倒立的男孩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 但下一秒,全部人脸色一白,仿佛看见了比“一夜绿了头”,还要惊悚千百遍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老牌教师,更是连连后退,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捂着胸口冒冷汗,心脏好似要从嗓子眼跳出。 沉寂已久的楚子川忽然动了,撑立的那只手臂,忽然下压弯曲,像一个弹簧在蓄力,下一秒就要弹射出去。 “别!!!” 茆老师箭步上前,混血种的力量爆发出来,银色的高马尾飞散,连坚韧高挑的鞋跟都被踩得咯咯作响。 “嘭。”沉闷的轻响。 楚子川手臂发力,以一个反身鱼跃的姿态,箭一样将自己弹了出去,朝着大风吹袭的楼外。 茆千易不顾一切地伸出手,五指用力地收合,却抓了个空,怔怔地看着那个男孩坠落,转眼就没了身影。 “楚子川!!!” 黄老师凄厉地喊,朝那个方向伸直了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围墙。 楼下传来了同学们惊恐地叫喊声,好似被拔毛的活鸭。 “完了完了,真的跳了。” 教务主任蹲在墙边,双手抱头,哭丧着脸,“那个男孩没了,我的前途也没了……” …… 时间回到三十秒之前。 楚子川虽然闭着眼,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震动,这是墙体震动传上来的,耳边还有轻盈的脚步声,像只猫踮着肉掌,试探地向前。 而他的“启灵”,本该在老师们上来之前,就能结束。 届时他们推开铁门,只会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学生站在地面,对着夕阳唱歌,或者吟诗什么的,就当他是文青病犯了,回了学校想高歌一曲。 但是出了点意外,他的启灵,卡在临门一脚的地方,无法前进了。 楚子川快速分析,原因可能有很多个:时机不对,他的灵不够强,亦或者是他还不够迫近“死亡”。 而最有可能的,是第三个。 要知道,古人为了启灵,那可是砒霜都吃得下去的,稍微次一点,就是现代人在浴缸里放满温水,然后割腕。 作死的方法,千千万万。而摆在楚子川面前,就有一个,跳楼。 “我已经等不到明天了啊……屠神,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那时他忽然低声叹息,五米外的茆千易也听见了,但没听懂。 下一秒,他手臂一用力,弹了出去,从九楼抛落。 第九层的楼层转瞬即逝,飓风吹得楚子川睁不开眼,全身血液都在倒流,上面传来的尖叫声,迟迟地追上他风动的裤脚。 “如果缺了临门一脚的话,那就再加上这一句吧。” 老尼的声音回响在楚子川的脑海里,他一身黑袍,赤脚站在花圃里,用钉耙吃力地翻开泥土,却从口中吟咏出了高亢的龙文。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 楚子川全身失重,却有高亢的吟咏声从他的口中迸发。 他口腔内每一寸的肌肉都在发力,好似战鼓,在空中擂动,又像一轮炽烈的太阳,从天空陨落大地,释放灼烈的强光。 教学楼的第八层也一掠而过,他持续加速下坠。 而楚子川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体内分化出去了,像新生的雏鹰,破开了污白的蛋壳。 第七层。 轰!!! 天地轰鸣,楚子川以一种奇异的状态,从背部脱离了他的肉体,好似灵魂飘荡人间,悬停空中,而他的肉体仍在下坠。 世界的大幕在他面前拉起,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在他的视野中,一切都是斑斓的、是五彩的、是生命的、是涌动的,那是诸界的元素,地风水火,还有万物的灵,精神。 “万物涌流,缤纷绚烂。” 成功了,他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生命体,完成了肉体与灵魂的蜕变。 启灵,成功。 但他的肉体,还在下坠。 一个念头之间,他的灵向下俯冲,没有丝毫阻滞地融入肉体。 楚子川再度睁开了眼。 他已经降落到第六层,身上的速度难以估算,只觉得不过数秒,他就要摔到地面,成一滩烂泥。 于是,向着六楼的栏杆,他伸出了双手。 “咚!!!”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六楼的铝合金栏杆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条栏杆建在外墙上,沿着外墙围住了整个六楼,那震响也随之传递,整个第六楼,仿佛被罩在了一个狂响的青铜钟。 在轰鸣声中,尖锐的噪音无规则地刺出,狂躁而强力,廊道里的玻璃窗猛地颤动,同学们纷纷捂住了耳朵,表情痛苦。 “我靠,鬼啊!!” 廊道上的一个男孩忽然大喊,手上的康师傅牛肉泡面洒了一地。 路明非看着地上滚冒着热汽的面条,以及那根红热的香肠,欲哭无泪。 打完篮球之后,他只来得及洗个澡,没时间去吃饭了,所以整了桶泡面来犒劳自己,还特意找徐岩岩加了根香肠。 之所以他要从溜下来六楼,那是因为七楼的办公室里,全都是他的科任老师,要是他在七楼取热水吃泡面,会被逮住的。 而现在,泡面完蛋了,全因在楼外闪过的那个黑影。 路明非听说有人要跳楼,他有些好奇,但不过分关心,因为轮不到他瞎操心,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 但没想到啊,那位跳楼的仁兄,好死不死地,就在他的面前落了下去。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尖叫呢,就看到那位大哥在空中猛地伸出了双臂,像是想要扒住铝合金的栏杆。 路明非听说自杀未果的人,都会后悔自己的冲动和鲁莽,但却没见过,在跳楼在空中,却忽然反悔的。 最最最恐怖的,是这位梁山好汉还反悔成功了,从九楼上面的天台跳下来,越过了三四层楼,最后强行扒住了栏杆,止住了身形。 就连铝合金打造的栏杆,也都被那位大哥硬生生地夯断了,大哥的十指现在正死死地扣在墙体的砖面上,把砖面都压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显然,大哥正挂在了墙外。 路明非不敢想象,这是多么恐怖的上肢力量,莫不成是纽约好市民,蜘蛛侠彼得帕克再世? 或者是毒液? “大哥!大哥!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路明非一边敬畏地喊着,一边缓步后退,怕那里忽然跳出个魔鬼,掐他的喉咙。 当他的脚跟碰到墙角,他才发现自己太怂了,现在他就应该勇敢地上前,把那大哥的手抓住。 路明非咬咬牙,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可能不够,但如果楚子川在这的话,肯定不会犹豫。 于是,路明非奋力奔向那双扒在墙面上的手。 “路明非,做得好!!赶快把他拉起来!!!” 身后的大吼掀起一阵狂风,那凶恶的声势,压得路明非条件反射似地就缩起了脖子。 这熟悉的感觉…… 是冷面班主任,黄老师杀到了啊! 大量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步履匆匆。 (ps,说明一下,这几天作者君没偷懒,其实字数是没有少的,只是我懒得分成两章了。) 第八十七章 星辰熄灭者 但是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跑到栏杆那里,就看见哪位大哥的十根手指猛地发力,瓷砖裂痕加倍扩散,发出咔咔的脆响。 路明非凝在原地,直冒冷汗。 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从楼外跃上来了! 嘭! 一声闷响,像是那位大哥蹬了一下墙壁,于迷蒙的细雨中,一个人影飞了起来,在昏黄的夕阳中,那人大鹏般展翅,余势不减地飞入楼道,掀起强风。 路明非吓得连连倒退,后背顶在墙壁上,胸膛里的心脏好似要炸开。 而那位大哥没有加害路明非的意思,他正单膝跪地,垂着脑袋喘气,磅礴的热汽蒸腾起来,繁杂的刺青在一片朦胧中沉浮。 路明非在心中感慨:大哥就是大哥,不需要人帮忙,自己就能够从墙外飞上来。 只是…… 他皱起眉,那纹身怎么有点眼熟啊? 两个人影重叠,路明非又想起了今天的篮球赛,那个白衬衫的少年背离人群,仰天淋雨,湿透的衣服紧贴他的后背,显露出龙行蛇走的纹身。 路明非的心咯噔一下,不会是川神吧?地球已经容不下这尊大佛了吗?想要试试地心引力的能耐,看看能不能飞上月球? 在路明非胡思乱想的时候,以黄老师为首,一群衣冠凌乱的教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越过路明非,围住了蹲在地上的少年。 “你……还活着?” 黄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怀疑自己见了鬼,怎么有人从九楼跳下去,还能强行扒住六楼的栏杆,并且自行翻身上楼? 还有…… 黄老师安安吞了一口唾沫,扭头望向那个断裂的铝合金栏杆,余光又瞥见,走廊的地砖上,还洒落了碎裂的瓦片。 王德佛! 这种合金栏杆,用铁锤砸都要花上一番功夫,现在却被人用蛮力,硬生生地掰断了?至于用手指压碎瓷砖这种事…… 黄老师摸了摸自己的秃顶,觉得上面凉飕飕的。 其他老师也围了过来,都被面前的场景震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来是要直接跑下一楼的,已经准备好收尸了,那个面如死灰的教务处主任,还提前联系了收尸的车队。 但楚子川这单膝跪地的牛逼姿态,满脸写着无敌,就差点没站起身,扯开喉咙仰天咆哮,“还有谁?!!” 如此想着,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一样,楚子川缓缓地站了起来,浓郁的热汽好似蒸桑拿,遍布全身的青黑色线纹泛起殷红,锐利的红光闪过,好似星轨。 纵使茆千易作为混血种,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有些不安。 这位男孩所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完全不是她这种c级混血种能够想象的,我们一般只用四个字形容这种人—— 恐怖如斯。 “他的血统……a级?亦或者是s级?难不成是启灵失败,龙化了?换中国的说法,走火入魔了?” 在茆千易的瞳孔中,那个少年在地上站稳,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咔的一声,把脱臼的手掌接了回去。 但这还没完,他还面不改色地握住自己的右臂,又是咔的一声,将脱臼的右臂接了回去。 紧接着,少年舒展双臂,后背虬结的肌肉滚动,宛若地龙翻滚,其上的刺青也活了过来,衔尾的蛇群在海底旋动,夭矫的黑龙冲破天幕,偌大的世界树扬落红叶,好似漫天的星火。 茆千易摒住了呼吸,被这一幕震惊,这个言灵矩阵的玄奥程度,完全超出了她想象力的极限!! 楚子川放下双臂,转过身,面对破开的栏杆,目光向极远处眺望,暮霭沉沉,夕阳无限好。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它活了过来。 万物都有它的色彩。 “川神?”旁边传来一个惊讶到破喉的声音。 楚子川回过头,看见路明非正搔首绕着他转,脸上的表情,即使惊讶又是疑惑,像是要重新审视这个分别了半年的同桌。 路明非之所以要喊楚子川“川神”,是因为“哥”的名号,已经被他摘下来了。 自从那场大雨中的球赛结束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成了球场上的香馍馍。 没人不知道他路明非的大名,“35秒的雄狮”“35秒苏醒的奇迹”“超越麦迪的男人,竟在我身边。”,诸如此类的话题,在今晚被众人津津乐道。 往日里,路明非走在学校的走廊上,见了四五班那些高个的男生,都哼哼地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悄悄走开半米。 而现在,那些一米八九的男生见了路明非,就像见了亲爹。 “非哥非哥”的,叫得那是一个亲密,想要打好关系,将来在球场上受了欺负,能招来这位“非哥”站场,为他们出气。 而路明非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的受人景仰,而且还是在那个,他做梦都会把自己扇醒的领域,篮球。 当路明非回到班上,忽然发现,那些平时里不用正眼瞧他的男生,见到他都“非哥非哥”地叫,当他要去吃泡面的时候,徐岩岩还献宝似的递上来一箱珍藏的双汇香肠。 那个扭动屁股献殷勤的模样,让路明非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见了就想用43码的鞋底在他们脸上盖个章。 此时楚子川的炸裂登场,更让路明非彻底地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同学只是喊他“哥”,而要喊楚子川“神”。 现在,路明非觉得《美国队长》里面的美国翘臀是真的,《蜘蛛侠》也没说错,超级人类是真正存在的。 既然如此,蕾姆、加藤惠、结城明日奈,也都是存在的。这些都是他的老婆,在日本某一角的玻璃橱窗里等着他,以手办或者等身抱枕的姿态被封印了。 街的死宅上来来往往,他老婆在橱柜里没反应,就等着他某一天飞到秋叶原,忽然回眸的一瞥,他老婆们就会活过来,破窗而出,跨着大长腿越过马路,飞奔到他面前,抱着他的手臂哭喊着要给他生猴子。 路明非凝重地点了点头,开始考虑要不要去一趟秋叶原。 “楚子川,你还好吧?要不要去校医室?去市中心医院?” 黄老师从人群中迈出,上下打量了楚子川一眼,发现他的手掌被严重地割伤了,满手都是淋漓的鲜血。 除此之外,别无大碍。 其实他很想责备这个冲动的学生,但却忍住了,因为怕楚子川猛地受到刺激,又从六楼跳下去,届时仕兰中学就要摆席请吃饭了。 教务主任轻咳一声,“去校医室看看吧,至少要给你手包扎一下。” 众人无异议,楚子川也点了点头。 看着楚子川在一众老师的簇拥下离去,路明非不得感慨:明明了犯错,还得让老师们把他当皇帝供着,这就是“神”的厉害之处吗? 路明非有些羡慕了。 他找来扫把,将洒在地上的面条扫走,忽然仰起头,脸上闪过一些复杂的色彩。 他有着“间谍”的身份,正犹豫要不要把“跳楼的人是楚子川”这件事,告诉给柳淼淼。 其实他觉得柳淼淼挺好的,以前同学们不愿跟他过多交流,但柳淼淼却肯搭理他。 那一次午后的放学,柳淼淼和他留在课室里面,他问柳淼淼,“钢琴是不是很难”,柳淼淼点了点头,说“非常难,贵在坚持,我每天都要去学校的琴房练琴”。 紧接着,她抬起修长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敲打,随意地敲了几个音节,把玻璃上的水珠震得微颤。 路明非觉得很厉害,反正他自己就做不到那样。 后来,柳淼淼神秘兮兮地递出一张ps2的游戏光碟,想要贿赂他,让他当楚子川身边的间谍,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两人是前后桌,课间的时候,时不时都会聊一下天,柳淼淼总是会把她的德芙巧克力、阿尔卑斯棒棒糖,还有哈根达斯雪糕,分享给路明非。 虽然路明非觉得,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柳淼淼是想分给楚子川的,但不能太直接了,否则会显得她很直,弄得很尴尬。 但路明非仍然记得那些酸甜苦辣的味道,他觉得柳淼淼追楚子川,也是酸甜苦辣的。 送给那个男孩糖果,就想从他微笑的嘴角尝到同样的甜蜜。送给他苦涩的巧克力,其实巧克力酱下包裹着的,也是女孩的苦恼,想要让他也知道。 把大把的芥末偷偷抹在夹心饼里,其实单纯地想恶作剧,看他哭笑不得的样子,然后对他俏皮地眨眼。 …… “李医生,请您自重。” 楚子川不得不义正言辞地说出了这句话,并且拨开了那名美女校医,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不好意思,我好奇心有点重。” 那名李医生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第一次听说,承受了如此冲击力,还能完好无损的人类,忍不住就想摸摸看……” 她抬眼看了一圈脸色古怪的老师们,脸上泛起酡红,吐了吐舌头,“不是想摸,是想研究一下你的肌肉结构,骨骼密度……” 好吧,她摊牌了,其实是这身肌肉太帅了,忍不住就想摸。 楚子川从板凳上站起,一旁的黄老师给他递来一件校服上衣。 黄老师皱眉催促,“快穿上吧,赤裸上身,还有像黑社会一样的纹身,成何体统。” 楚子川点了点头,也没反驳。 先前各位老师已经训斥过他了,说他的行为鲁莽冲动,惊动了校长,惊动了警局,现在校门外还围着一圈记者,嚷嚷着“你们学校罔顾人命,出了事情不然报道,隐瞒真相!” 对此,楚子川只能认错,但更让他无奈的是,黄老师似乎还要通知他的家长,幸运的是老妈可能玩疯了,没接电话。 “子川啊,你之前的学习成绩是一流的,我们都有目共睹,现在休学回来了,要好好跟上进度,明白吗?” 楚子川走出了校医室,黄老师在一旁絮絮叨叨。 现在的雨停了,校道是昏黑的一片,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楚子川把手伸进裤袋,摸到了一个铁质的徽章,徽章是渡鸦展翅的姿态,声势逼人,双眸锐利,好似要从扁平的铁面中扑出来,开启猎杀时刻。 他心道:现在启灵成功了,也是时候找个清静的地方,用灵潜进徽章,触发里面隐藏的信息,看看什么是狂猎,而“两铁一铜”的任务又是什么。 “茆老师,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吃过饭了吗?” 在得知楚子川安然无恙之后,那位戴seiko腕表的教务主任,又了神清气爽,拦在茆千易的面前,微笑洋溢。 “我知道在城北路口,有一家意大利餐厅很不错,主厨bottura菜肴里的parmigianoreggiano和松脆的面条是不容错过的。” 茆千易伸手捋了捋银灰色的长发,同样面带微笑,“抱歉了,我待会还有事。” 其实她很讨厌这种,说中文说到一半,又吐出英文来装高深的人。 “额……” 教务主任还想说些什么,但茆千易已经走远了,朝楚子川的背影走去。 “子川同学。”茆千易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 楚子川回过头,目光一下子又被茆千易挂在胸前的十字吊坠吸引,紧接着抬起头,“茆老师?有什么事吗?” 茆千易犹豫了一会,抬起手,指了指路旁的小树林,那里有个凉亭,她的手指做了美甲,晶莹剔透,带着点樱花的粉嫩,怪是好看。 “方便去那坐坐吗?我有事想问你。” 跟在两人背后的教务主任瞬间石化,敢情茆千易拒绝他的晚宴邀请,就是要跟自己的学生钻小树林?! 楚子川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个凉亭,那是陈雯雯那个文学社最爱待的地方,平时课间他们在那里吟诗作赋,男生们装模做样地挥动扇子,扇面上有浓墨的诗句,在阳光下展开。 楚子川微微挑眉,过了一会,吐出了一个字:“彳亍。” …… “你是炼金术士吧?” 茆千易坐在微凉的石凳上,双手端庄地叠在黑色的百褶裙上,侧脸微笑着问楚子川。 “额……” 楚子川有些诧异,没想到刚从约顿海姆出来,就被人识穿了身份,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中学的英语老师。 楚子川瞥了茆千易一眼,这个女人大概在二十四岁左右,窈窕的身形藏着洋溢的青春气息,像春天湿润的泥土里的嫩芽,让人联想到美好。 “你想否认吗?你的导师很苛刻,要求你保密吗?” 茆千易那双晶润的眸子望着楚子川,眨了眨眼,“但你身上的言灵矩阵,可是会说话的噢。” 楚子川苦笑,“老师,你这样窥伺别人的隐秘,肆无忌惮地观察一个男生的肉体,是不是有点不妥呢……” 茆千易抬起右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人小鬼大,你现在才初二呢!老师有什么好忌讳的?” 楚子川无声地笑了笑。 “我找你啊,主要是想告诫你一件事。” 茆千易低下头,从牛皮手提包里翻出她的iphone手机,滑屏解锁。 “什么事?”楚子川疑惑。 “星辰熄灭者来了,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炼金术上,都有生命危险,而你,身怀宝藏,更是不安全。” 茆千易将手机屏幕放给楚子川看,液晶屏幕里面是一张模糊的图片,只见得一个人的背影。 那个背影有点像西部牛仔片里的牛仔,枯瘦的身躯,大口径的左轮,戴着棕色的手套,左披肩,左长袖,右短袖,空中还有大量白色的烟雾,像是大剂量的香烟。 “什么……玩意?” 楚子川诧异,这个什么星辰熄灭者,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 …… 而在相隔12个时区的太平洋彼岸,美国境内伊利诺斯州,芝加哥远郊。 卡塞尔学院。 “三号泳道的那位女生,麻烦你再游一遍可以吗?刚刚太阳有些刺眼,我按表按晚了。哇,按慢了十秒,这将严重影响你游泳课的考核成绩噢!” 第八十八章 守夜人出征。 在熹微的晨光下,50米的标准泳池水波涟涟,清澈见底,岸上玉腿如林,欢声笑语。 那位三号泳道的女生破开水膜,一身粉色的露背连体泳衣,从水中扬起了头,她抬手翻起泳镜,趴在泳池边上,望向岸上那个侧躺在躺椅上的男人,眼神有些幽怨。 “副校长,你是不是得了神经衰弱?加上其他同学,这是你第十次按错表了!” 岸上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那个男人舞了舞手中的成人杂志《花花公子》,“牛仔的神经是不会衰弱的,哪怕他老了。” 女生扶额,她是今年的大一新生,没想到,卡塞尔学院鼎鼎大名的副校长,守夜人会是这副大肚便便,满脸油腻的模样,看成人杂志能看得入神。 而这位副校长大人,现在只穿了一条泳裤,肥胖的啤酒肚泛着白花花的光,两条毛腿摊在实木的躺椅上,腿毛浓郁得像黑森林。 偏偏在他的脑门上,还戴着一顶卷沿的帽子,以示他牛仔的身份。 “今天阳光正好啊。” 守夜人喜滋滋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的性感女郎,v字形的镂空一体衣,前凸后翘,烈焰红唇。 “那胸真长,这腿真白……” “我要开始重游了,副校长您这回可要看好了!”那个女生重新戴上泳镜,高喊。 “okok!” 守夜人侧过头,一手《花花公子》,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手中银色的秒表。 “我肯定会好好看的,这次不会出错!”他眉飞色舞地喊。 废话,他可是卡塞尔学院出了名的死宅,一年到晚都呆在教堂钟楼的阁楼上,如今难得出来一趟,不就是为了当这个游泳课的考核官吗? 他每天都要看妞,不为了别的,就只是为了心情的愉悦! 守夜人眯眼望着那女生在泳池中破开水浪,修长的臂膊扬出水面,“话说,我向昂热提议的‘大学女子裸泳锦标赛’,不知道他考虑得怎样……” “被驳回了。”一旁有人说,那人的影子罩在守夜人的脸上。 守夜人抬起头,看清楚了来人,一愣。 “昂热,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卡塞尔学院的最高领袖,学生们唯一的精神支柱,永远在屠龙前线的复仇者,希尔伯特·让·昂热。 昂热此时仍是那身笔挺的手工西装,胸口插着一朵艳红的玫瑰,那头银发用发胶梳得整齐,时时都像一个奔赴葬礼的悼亡者,总是在路上,袖口里藏着擦拭干净的折刀。 “有一件事,玫瑰十字会的人,指名道姓要找你。” 昂热伸出两根手指,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纸质的信封。 那个信封是羊皮纸一样的颜色,规格很标准,手工的邮戳来自中国,纸面上的图案,是一个圣白的十字架,玫瑰的藤蔓缠绕在上面。 守夜人一愣,从躺椅上坐起,嘀咕着拆开信封,“炼金协会的人找我,多半没什么好事……” 抖开,取出里面的信纸,有两张,一张中文,一张英文。 来自玫瑰十字教会中国分部的请求 尊敬的弗拉梅尔宗师: 您好。 冒昧打扰,深感抱歉。不知您是否有留意,我方教会常年通缉的s级黑术士,星辰熄灭者,最近在中国南方活动频繁……恳请您出手相助,一切费用,由我会承担。此外,我们也愿意提供丰厚的报酬。 玫瑰十字教会干事,茆千易。 2005年5月15日 昂热从桌子上拿起瓶装的金樽龙舌兰,酒液倒出,这种酒是墨西哥的国酒,香且烈。 他举着玻璃杯说:“他们想借助你的力量,抓捕那个s级的黑术士。” 守夜人耸了耸肩,随手就把信封丢到桌面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 “不去,凭什么去?我跟他们又不熟。” “玫瑰十字教会,是炼金术士的大本营之一,很古老的组织,在现代科技发展起来之前,我们的屠龙事业向来仰仗他们。” 昂热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卡塞尔学院、包括我们背后的董事会,都不想得罪他们。” “所以……” 守夜人压了压帽檐,低声问:“让我去支援,也是董事会的意思?” 昂热摇了摇头,“有一部分是董事会的意思,有一部分,是执行部的意思。” 守夜人眼角抽了抽,“这执行部也管得太宽了吧?连我也敢调动?” “根据《亚伯拉罕血统契》,我们卡塞尔学院……不,我们全体混血种,都有着清理不洁血统的义务。” 昂热顿了顿,银灰色的眸子里闪现刀子般锋利的锐芒,“这是原则性问题。” 守夜人抿酒,沉默不语。 昂热抬起手腕,翻开袖子,手指敲了敲腕表上的石英面,“还有六个小时,执行部的专员们就要出发了,诺玛给他们订了飞机票,也有你的一个位置。” “喂喂喂。”守夜人嚷嚷,“我已经是快入土的年纪了,还要我跟着那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去抛洒热血吗?” “对了,你的见习弟子,芬格尔·冯·弗林斯,也在这次行动中。”昂热补充。 “芬格尔?他又来做什么?他什么时候加入了执行部?”守夜人挠头。 “他今年毕业,这是他大四的期末考核任务,或许你该帮帮他,我看他的颓废姿态,像是要破我校的记录,以连续留级的伟大功绩,加冕于我校的名人墙。” “他自己都不在意,我怕什么。”守夜人翻了个白眼。 “芬格尔的成绩,或许你不在意。但你在学校呆了这么久,就不想出去透透气吗?” 昂热瞥了守夜人一眼,好似农夫瞥了一眼蛇的七寸,“我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你买了张飞往荷兰的机票。任务完成后,你可以选择只身前往,没人知道你的行踪,诺玛也不知道。” 昂热用五根手指架住酒杯,微微晃动手腕,目光盯着里面淡金色的酒液,“那里的红灯区……你知道的,很棒。” 守夜人忽然语气一滞,叹了一口气,又躺回椅子上,“女人什么的……说说而已。昂热,你知道我不想去的。” 守夜人取下头上的帽子,盖在脸上,下面传出他幽幽的声音。 “那个孩子……原本应该叫做星辰守望者。” “是的。”昂热淡淡地说,“三年前,执行部就在美国的华盛顿州,执行过一次击杀星辰熄灭者的任务,你带队的,从华盛顿州追到了加利福尼亚。” “他应该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守夜人的手将帽顶压瘪,像是捂脸,手背青筋暴起。 “我打断了他的腿,亲自将炽烈的龙炎弹埋入他的胸膛,就用我的黄金蟒左轮。”他的声音嘶哑,“大雨都浇不灭的火焰,吞噬了整片森林。” “但我们找不到他的尸体,他还活着。”昂热冷冷地强调,“而且比以往还要凶戾,十几位炼金大师死在了他的手里。” “你让其他人去也行吧……” “你们弗拉梅尔一脉的炼金术,又诡异又强大,我不想我的学生死得不明不白!” 昂热有些烦躁了,又喝了一杯龙舌兰,盯着底下那个大肚子的老牛仔,沉声道:“他现在可能已经超越你了,连我都没有战胜的把握。而且,我有其他事要做。” “他是个天才……就是路走歪了。”守夜人低声喃喃。 “你是他的导师,你知道怎么对付他的。” 昂热将杯中的龙舌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取下胸口那朵玫瑰,水平放在杯口,转身离去,逐渐走远。 “给他上最后一堂课吧,莱昂纳多,尽你的义务。”遥遥传来昂热的声音。 而在实木躺椅上,压瘪的牛仔帽下,传出了悠长的叹息声。 “副!校!长!!” 耳畔传来女生的娇喝,守夜人的牛仔帽被猛地掀开了。 那个穿着粉色泳衣的女生,正怒不可遏地叉着腰,竖眉盯着守夜人,发现他的眼角还挂着刚睡醒似的晶莹。 “这一次,你又没按表!!!” “不是,这次是真的被打扰了啊!” 守夜人欲哭无泪。 …… 仕兰中学,星空下的凉亭,草丛里有萤火虫,绿光点点。 “星辰熄灭者,s级的通缉犯,你……居然不知道?” 这回轮到茆千易诧异了,“你的导师没跟你说吗?” “不知道,没说……” 楚子川苦笑,以老尼那个玩世不恭的性子,那基本是“师傅领进门,气死整个人。” “晕了。” 茆千易扶额,她早该知道,楚子川身后的那位炼金术大师,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我这个徽章,你认识吗?” 茆千易捧起她胸前的十字架吊坠,楚子川看过去,发现那不仅仅是银质的十字架,还有玫瑰的图案在上面。 “什么……玩意?” “玫瑰十字会啊!!”茆千易翻了个白眼,“你的导师是哪位?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跟社会有些脱节。” “这是很古老的炼金协会啊……”茆千易嘀咕。 “老师,你是协会的成员吗?”楚子川打算换个话题。 “嗯。”茆千易点点头,“我是玫瑰十字会的铜牌干事,负责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恰好又跟星辰熄灭者有些关系。” 跟星辰熄灭者有关? 楚子川想了想,听说茆老师是半年前入职的,而那时候,他刚刚进入奥丁之渊,随后,楚子航离开了奥丁之渊。 楚子川觉得,要是茆千易真的背负着什么任务,应该与奥丁之渊相关才对。 “星辰熄灭者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危险?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楚子川连问。 “星辰熄灭者……” 茆千易的神情严肃起来,这个石砌的凉亭好似成了警局,而她又是站在策划板前面,拉出铁尺介绍危险分子信息的警员。 “如果说炼金术士,是人类的群星的话,那么星辰熄灭者,就为了熄灭群星而来。” 楚子川想了想,“也就是说,他狩猎炼金术士?” 茆千易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得手十几次了,目标都是掌握了炼金术奥秘的大师,每一次都将卧室里的炼金资料洗劫一空。” 楚子川无语,“我才刚刚入行,应该轮不到我吧?” “不,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茆千易指了指楚子川锁骨下的纹身,“我不知道你这一身的言灵矩阵,作用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其中蕴含的知识,所有的炼金术士都趋之若鹜。” “要是让星辰熄灭者知道了,他肯定会找上你的,他对炼金知识特别痴狂。” 言灵矩阵? 我身上值钱的,可不止言灵矩阵。 楚子川低头,银链挂着一枚殷红如血的晶石,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贤者之石,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甚至是起死回生的炼金神物。 不过,在平时它并不会显露什么异样,再加上它数量的极其稀缺,很少有人见过,哪怕现在已经放在了茆千易的面前,茆千易也没有认出来,只觉得那是好看的红水晶。 星辰熄灭者,认识贤者之石吗? 楚子川想了想,决定用油性笔,把它涂成黑色。 “还有什么事吗,茆老师。”他问。 “你……”茆千易无奈,“你好像有些不以为然,但我说的话,不是在危言耸听,你应该转达给你的导师。” 楚子川笑了笑,他的导师是十阶炼金术士,基本上半步神明了,龙王来了也能掰掰手腕,怎么会怕这个星辰熄灭者呢? “谢谢你,茆老师,我会留意的。” 楚子川站起身来,“老师你也小心,别被那个星辰熄灭者盯上了。” “盯上我?” 茆千易也站了起来,微微摇头,“我跟着我的导师研究尼伯龙根,这个课题并不受人关注,也没有什么研究成果,星辰熄灭者看不上我这条小鱼。” 尼伯龙根? 楚子川没想到自己先前的随便一猜,还真的猜中了。 难道奥丁之渊,以及约顿海姆的出现,已经引动了社会上的炼金术士了吗? “好了,就说到这吧,你回去晚自习吧。” 茆千易温柔地笑,“炼金术和科学知识,都不能落下噢!” “嗯,再见,茆老师。” “喂,子川。” 茆千易又叫住了楚子川,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真的要小心啊……那个人,是疯子一样的……艺术家。” 第八十九章 要做鸭吗? 次日,周六。 中午12:00,放学铃响。 安静一个上午的教室忽然喧闹起来,学生们纷纷站起来伸懒腰,哥们相互拍肩膀,说要去东路的尊宝比萨餐厅吃披萨,也有不少人约去黑网吧做“亲子鉴定”。 女生们拿出手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仙剑奇侠传三》的最新剧情,小天女苏晓樯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去我家,我家大,有很多零食,可以一边追剧一边吃,待会我家司机就来接我们。” 窗边的陈雯雯坐在阳光里,捧着《张爱玲文集》,看得入神,轻轻挽起垂落的发丝,好似没听到铃声。 楚子川从座位上站起身,将书桌上八年级下册的数学书收进书包,又把不锈钢的保温杯从桌旁的挂角取下,塞入书包左侧的网袋。 难得的,一放学他就要走了,因为他赶着去上网。 而在他的旁边,路明非趴在桌面上睡得正酣,脸上还盖着一本英语书,那书本来是竖着的,用来遮挡窗外班主任的目光,但是立久不支,垮在他的脸上。 前桌的柳淼淼一手托着腮,一手转动圆珠笔,低着头像是在看自己的试卷,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楚子川坐在她后面,总是能闻到各种花香,茉莉、玫瑰、郁金香,好似花圃里斑斓的蝴蝶们,四季都徜徉在她的发丝间。 楚子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一头柔顺的黑发上,hollekitty的发夹改成粉色,双眸笑成月牙。 自昨晚楚子川回到课室后,一直到今天早上放学,两人没怎么说过话,要是搁在以前,柳淼淼已经问了他三道数学题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上辈子,楚子川看那些直男癌的视频,嘴角带笑意,觉得既好笑,又蠢,哪有人会那么直的?人家女生疯狂暗示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当他知道那封情书是给他的时候…… 噢,没事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以前不明白人家女孩子的心意,还可以说无知者无罪,但是现在…… 是不是该挑明呢? 趁早给个了断? 楚子川微微叹了一口气,自从迈入奥丁之渊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爱的权力。 因为他注定,要在命运的路上不停地奔跑,直至死亡。 楚子川背上书包,轻手轻脚地从桌位上走出,不打算惊动酣睡的路明非。 “下课……了吗?”路明非却自己醒了。 他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砸吧砸吧嘴,望向楚子川,“这周不打psp了?一年没玩过,手痒啊!” 楚子川微微侧身,回眸,“下次吧,这周没带。” “你要回家了吗?这次这么早?”路明非又问。 “嗯。”楚子川淡淡地撒了个谎。 “哎。”路明非叹了口气,“我堂弟跟我抢电脑玩,我回去太早也没事干,要被婶婶叫去干这干那的。” 对此,楚子川表示爱莫能助。 孩子们在自家的亲戚面前,总是抬不起头,仿佛天敌,更毋论路明非是寄住在叔叔婶婶屋檐下的,所以他一般都喜欢上天台呆着,很无聊,但也很安静。 “我先前跟你说的,电子竞技职业选手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楚子川问。 路明非摆了摆手,“别提了,叔叔婶婶不会答应的。” 楚子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人生,你自己选择。而且,这个行业以后会有发展前景的。以你的天赋,至少能在世界级的赛场上闯出一片天。” “哪怕是退役了……” 楚子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剧透,“以后直播行业会蓬勃发展,你可以凭借你的技术和粉丝基础,过上富足的人生。” “哎呀,且不论直播是什么鬼东西,电竞选手的道路,那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成功之前,那是要住在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面,天天吃泡面的。” 虽然路明非找出了漫天的借口,但楚子川还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犹豫的色彩,毕竟路明非对他的游戏天赋,颇为自负。 “你再考虑考虑吧,要是你点头答应,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我可以资助你。” “资助我?你拿什么资助我?” 两人关系很铁,路明非知道楚子川的家庭状况,在路明非的认知里,楚子川的经济支柱,是那个开迈巴赫的司机。 虽说楚子川的老妈很有钱,但楚子川很少拿他妈的钱,因为他妈的钱,其实又来自另一个男人。 “难不成……” 路明非上下打量了楚子川一眼,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扑上来,死死地搂着楚子川的腰,热泪盈眶地大喊:“难不成你要去做鸭?这样也太感动了吧!呜呜呜!” 楚子川额上青筋暴起,真想赏路明非一记他最喜欢的大嘴巴子。 “我自有办法。”楚子川说。 他现在可是炼金术士,从神话中走出的存在,点石成金可能夸张了,但是炼金术士能制作炼金道具、炼金药物,物以稀为贵,还是有不小市场的。 楚子川掰开路明非的手臂,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瘦的男生,“我走了,我哥来了。” “哦哦。”路明非也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楚子航。 楚子航穿着一身标准得无可挑剔的校服,但却像是冒着无形的冷气,来往的人流下意识地就避开一米,但又不走远,那些女生在远处偷偷地看,激动地低语,像追星的小迷妹。 …… 楼道里人来人往,楚子航与楚子川并肩下楼。 楚子航提着不离身的黑伞,侧脸问:“回家吗?一起坐公交?” “回哪个家?”楚子川忽然问。 楚子航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家”其实有三个,一个是楚天骄在寰亚集团的地下储物间,但现在,可能已经被办公楼的负责人锁死了。 第二个是楚子航在孔雀邸a103的豪宅,苏小妍和那个姓鹿的有钱男人住的地方,也是他楚子航周末睡觉的地方。 而多出来的第三个“家”,也在孔雀邸,也是103号,但不是a103,而是b103,隔了一条小街,那是一栋尘封已久老宅,海派新式里弄的老建筑,很有民国的风格。 那个男人把他一切美好的记忆,与刀剑和血污隔开,锁在了那扇实木的复合大门后。 在离开奥丁之渊后,楚子航曾一个人去过。 猫王的黑胶唱片在老式的唱片机上旋转,他坐在《that''sallright》强劲有力的节拍声中,手边是“theglenlivet1954”的威士忌,那个男人似乎就游走在那个房间里,紧身的t恤,叼着雪茄,在木架上翻找他的唱片。 “b103。”楚子航顿了顿,“虽然前晚我把你接回了妈妈那,但是你以后都住b103吧,那里更合适。” 第九十章 猎人市场 闻言,楚子川仰天,天上一片蔚蓝,晴空万里,他下意识地,就想找一个绘着皮卡丘图案的风筝,想找那根若有若无的线。 良久,楚子川望向楚子航,微微一笑,“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做。” 楚子航凝视他的双眸,在楚子川润黑的右眼下,隐隐有金色的浮光,美瞳也难以盖住,像是潜龙在渊。 没有问为什么,楚子航点了点头,“行,快去快回。” 楚子川点头答应,目送楚子航提着那柄修长的黑伞离去,从公交站,上了公交车,在一片尘埃中,殷红的尾灯逐渐走远。 楚子川伸手进裤兜,摸出一个铁质的徽章,灰黑色,凶猛的渡鸦展翅扑击,双眸点上了朱红色,好似凌厉的凶光。 这就是狂猎的徽章,他们是奥丁的猎隼,死神一样盘旋在世界各地的高空上,用锐利的双眼,猎杀神王钦定的目标。 而楚子川手里的,是最低级的“黑鸦”。 昨晚启灵结束后,他回到教室,用灵的“触须”探入这个徽章,获悉了那个见习任务的要求。 所谓“两铁一铜”,其实是狩猎目标的强度,或者价值。 狂猎将他们的目标,按照“铁铜银金钻”划分级别。 铁,a级混血种的强度。 铜,a+。 银,s级混血种,在近现代以前,又称为英雄级混血种。 金,超级混血种,古时称为传说级混血种,楚子川猜测,远在日本的黑道天皇,上杉越就是这个级别的。 钻石,神代种,神话级的存在,楚子川觉得应该是老尼那个级别的人物。 之所以要用材质来分级别,其实是有原因的。狂猎们在制服目标后,要将目标“封棺”,也就是塞进一个棺材。 而棺材的材质,各有不同,“铁铜银金钻”,越来越昂贵奢华。 所以,楚子川的任务,就是要狩猎两个a级混血种,外加一个a+的混血种,或者是同等价值的……炼金术大师。 如果能狩猎到银级的目标,那就更好了,直接超额完成任务,不需要跑来跑去。 但是,这件事让楚子川感到很头疼。 在原著中,读者们跟随主角路明非的视角,身边不是a级的凯撒,就是a+的楚子航,一路上还经常跟什么龙皇级别的人打交道,这就造成了一个错觉,让人们以为高阶的混血种很廉价。 事实上不是的,就连a级的混血种都稀缺得很,每一个都是“大帝之资”,放在《海贼王》的世界里,那就是天生有霸王色霸气的人。 他上哪去找这么多高阶血统的人呢? 而且,要是莫名其妙地,就把一个无辜的混血种敲晕,塞进棺材里,送入奥丁的后宫,那这跟犯罪又有什么区别? 那个徽章里面,还有个倒计时,记着任务截至的期限,他还有半年的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楚子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沿着街道,继续朝街角的黑网吧走去。 之所以他要去上网,是因为狂猎徽章里,不仅交代了任务的要求,还给出了一个网址,网页名称叫做——“猎人市场”。 当楚子川的灵识在徽章内获悉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怀疑自己看错了。 猎人市场,他认识,上辈子的原著里面,青铜与火之王的老唐,就是里面的猎人,接受了某个任务,潜入卡塞尔学院,然后完蛋。 后来,好像在龙族二里面,也有个叫唐什么的猎人,取走了卡塞尔学院的红色文档,随后杀胚楚子航从天而降,杀得那栋大楼哑了声。 在楚子川的印象里,猎人市场里的猎人们,是个松散的组织,受雇帮人解决问题,集中了亡命之徒、艺术家、先锋文艺青年和黑社会成员,成分复杂,但是还算温良。 他们不受雇杀人放火,只是盗窃、挖坟,劫掠文物。 但是现在,奥丁告诉他,这个猎人市场是他漂浮在人间的暗岛,在温顺的表面下,是狂猎的大本营,他们在上面彻夜交流,讨论的都是“把一头龙塞进棺材,需要几步。” 而楚子川,作为见习狂猎,也获得了他在“猎人市场”的id——“gungnir”。 …… “请输入您的id:” gungnir “请输入您的密码:” 123456 “欢迎回来,尊敬的银牌猎人gungnir。您有一封未读邮件。” “确定要修改密码?” 确定。 “请输入您的新密码:” 奥丁我是你大爷 “请重复输入您的新密码,确认无误。” 奥丁我是你大爷 奥丁我是你大爷 “修改密码完成。” 漆黑如渊的背景,墨绿色的线条流落,深红色的字体好似要渗出血来,这就是猎人市场的页面。 楚子川此时已经来到了学校附近著名的黑网吧——“自投罗网吧”。 四周的灯光有些昏暗,但往外一点却很亮,因为这里是老板娘专门给未成年学生们开设的“黑网吧专区”,靠近后门,要是家长提刀大步走进了网吧,学生们也可以溜得很快。 只要付上双倍的钱,老板娘就会掏出她的黑卡,在仪器上代替你的身份证,给你划开一台破解的机子。 楚子川抬头看了看四周,都是一些稚嫩的面孔,他喝了一口“哇哈哈牛奶”,嘴唇上留着白色的奶沫,这种儿童饮料让他完美融入人群。 再低头,看向自己的屏幕。 猎人市场的网页里面,主要分成了几个大的板块,悬赏榜、黑市、休闲话区、美图欣赏、风花雪月、盗版资源共享、神秘种子…… 前面三个还很正常,后面越来越歪,发性感美女高清照片的,征婚的,同城交友的,盗版资源分享的,甚至还有分享毛片的。 而在休闲话区里面,又有个“狂猎之巢”的聊天板块,完全是锁死的,要输入密匙才能进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巫师》狂热爱好者的讨论区。 其实这里就是奥丁麾下勇士们的线上聚集地。 所谓的口号,其实是个24位的序列号,相当于一个产品的防伪认证码,楚子川从他的徽章里面,获悉了他的序列号。 楚子川将他的序列号输入对话框,回车键确认,进而画面一闪,成功登入“狂猎之巢”。 背景图猛地一换,先前那个深渊般的背景,换成了金碧辉煌的神宫。 宫的顶是金盾铺成,宫殿的四壁光辉照人,是由擦得极亮的矛所排成,宫内的座椅上皆覆以精美的铠甲。 无数身披甲胄的战士,从五百四十个大门并排进出,正门上方有一个野猪的头和一只鹰,这鹰的锐目中倒映着一整个世界。 勇士们在神宫前的广场上歌舞摔跤,鲜奶和蜂蜜一杯杯地溢出,围在边上围观角斗的人们大口大口地撕咬肥得流油的烧猪腿,美丽的瓦基里在一旁侍奉。 弹出一个对话框: “欢迎来到,英灵殿。” 第九十一章 英灵殿 恢弘的bgm在耳机里低吟浅唱,好似美丽的女武神跪坐在你身旁,奉上美酒的同时,在你的耳畔轻语。 这里的页面风格,与外面完全不同,圣白的线条,烫金的字体,从深渊升入了天堂,仿佛这里就是大幕之后。 右方是在线列表,id为“nido”的最高管理员,位于列首。 楚子川眯起眼,觉得这个id有点眼熟,似乎在原著里面出现过。 nido,nido…… 楚子川反复咀嚼,眼中忽然有光。 odin!!! 他这才醒悟,原来这个单词,反过来念,就是“odin”,也就是奥丁。 猎人,狂猎,原来如此…… 奥丁建立这个网站,不仅派出他的鹰犬巡猎世界,同时还充分地调动了人类社会骁勇的散兵,那些不方便出手的事情,都通过这个网站来发布任务,让猎人们代劳。 楚子川继续往下看。 在最高管理员下面,是id为“huginn”和“muninn”的普通管理员,翻译成中文,就是福金和雾尼。 楚子川见过福金,在约顿海姆,那是一只灰黑色的渡鸦。 楚子川切出网页,百度了一下。 百度说,“在北欧神话中,这两只鸟是奥丁的圣灵,是他的眼睛,分别有着‘思想’和‘记忆’的意思,它们每天早上一破晓就飞到人间,到了晚上又回去跟奥丁报告。“ “传说他们听闻天下诸事,与生灵和死物共语。” 看到这里,楚子川想了想,待在约顿海姆里学习炼金术的经历,让他忽然觉得这两只鸟,不是什么神兽之类的玩意,它们可能是炼金造物,有着人的活灵。 在线列表后面的id就一个比一个夸张,“你永远的狄奥多里克大帝”“走出圣经的希律王”“恶人之祖该隐”“雷神托尔”…… 而最后一个—— “奥丁他最好的兄弟洛基” 但是……洛基不是奥丁的儿子吗? 楚子川暗暗嘀咕,上辈子看漫威电影就是这样的,怎么搁在这,就“各论各”的呢? 目光从在线列表移开,英灵殿里也有很多个板块,楚子川点进交流区。 “一金币悬赏!求问,修复狂猎之眼找阿瓦隆的哪位炼金大师最好?请给出详细理由。” “狗娘养的,该隐又屠村了,一个不剩。” “有人找到尘世巨蟒的蛇首了吗?那群变异的鲨鱼差点吃了我。” “人在刚果,刚下飞机,有什么推荐的美食吗?” …… 楚子川的目光在那些标题上浏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点进了“狂猎之眼”的帖子,来回翻阅,才弄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狂猎们的任务通常是捕获目标,那么侦察能力,和追踪能力就必不可少。 而狂猎之眼,是狂猎们必备的装备之一,大多数都是鸟形的炼金造物,在高空中翱翔,具有强大的侦察和追捕能力。 福金和雾尼就是奥丁的狂猎之眼,其实奥丁本身,可以被称为狂猎之王。 但他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龙王,是他狩猎的目标。 至于阿瓦隆的金币,则是狂猎们的唯一流通货币。 在奥丁手下,有九名九阶的炼金术大师,可以用金币请求他们帮忙打造炼金装备,或者炼金药物。 楚子川继续浏览其他帖子,发现那个所谓的该隐,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和一批同伙在非洲部落寻找有潜力的混血种,他们以欧洲富商的投资者身份行动,暗地里却动用现代化热武器,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至于尘世巨蟒的蛇首,楚子川不知道这些狂猎是如何获得消息的,但看下面的回复情况,似乎有不少狂猎到了那片海域。 他们将一百吨的海运船舶停在上面,派人潜水勘察,又将海水取样,拿回船上做做化学分析,同时还捕猎海里受龙血污染而变异的鱼类,甚至有人试图从海水中富集那头次代种的血液。 “狂猎”二字,看起来很古老,仿佛从神话与史诗中走出,但事实上,从现在看来,狂猎是个很现代化的一个组织。 稍微一想,楚子川就明白了,这是因为他们时时都有新鲜血液的加入,同时就带来了全新的技术,而且能与古老的技术融合得很好。 忽然,最上方的通告栏处,那个“全知眼”形象的眼珠子睁开了,眼角膜化作雪白,滚动出一行黑色的文字: “阿瓦隆失窃了六千克的时之沙,限犯罪者及其同伙在三日内自首,我已在任务区发布了白银悬赏。(管理员福金)” 时之沙?任务区? 楚子川心一动,从交流区转到了任务区。 任务区的氛围比交流区严肃很多,像一个展开的羊皮纸悬赏单,一行行的都是任务,每一行的底色不同,总体来说以材质划分,黑铁色,青铜色,白银色,黄金色,还有璀璨的钻石。 而在钻石之上…… 楚子川目光一凝,在置顶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专栏,底纹是粘稠的血红色,预示着这个目标的棺材,要用泼天的血来凝铸。 而标题的内容是——“狩猎,四大龙王!!!” 楚子川呼吸一窒,心脏怦怦地跳起来。 其实他觉得自己不算是奥丁的鹰犬,而应该是间谍。 他潜伏在狂猎之中,窃取里世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当某一天,人与神的战争打响,他就是重要的信息来源,是战争的关键。 现在,有重大的发现了。 喉咙滚动了一下,楚子川点开这个栏目,一排信息滚开。 主要内容是三个: “信息线索征集” “圣战征兵” “十字圣棺材料搜罗” 楚子川点开“信息线索征集”,皱着眉滚动鼠标滚轴,越看越心惊。 这是对四大龙王具体信息的征集,狂猎们知道龙王会结茧重生,却不知道他们究竟重生了没有,又行走在哪一片大地之上,亚洲?美洲?抑或是在大洋里? 所以就需要派出狂猎飞往世界的各地,成为奥丁的耳目,一有线索,立刻上报。 而他们所上报的线索,一旦被证实有效,哪怕只是找到了龙王的粑粑,也价值一万金币。 现在,四大龙王的已有信息如下: 天空与风之王: “极度神秘。” …… 海洋与水之王: “疑似在北极出没,造成了卡塞尔学院的“格陵兰冰海事件”,据唯一下潜幸存者,施耐德教授所说,他曾面对宇宙的极寒,毫秒之间就被摧毁了脸部肌肉、气管,以及肺部。” …… 第九十二章 悬赏 大地与山之王: “它的苏醒伴随着大地的响应,也就是“地龙翻身”等异状,也就是地震。 狂猎们搜集历年来的地震信息,并无头绪。 但是,大地与山之王昔日统治的世界,约顿海姆的天门曾开启过,并放出了次代种的龙侍,该龙侍在临死之前,呼唤了它主人的名字。 龙侍与龙王之间,是否有超自然的感应,并不清楚,但大地与山之王可能已经复苏。 甚至可能……就在奥丁之渊的城市。” …… 青铜与火之王: “两千年前,从北欧消失的诺顿兄弟来到两汉之际的中国,诺顿化名李熊,成为当时割据势力公孙述的部下。 1925年以前,龙王诺顿从封印的铜罐之中逃逸,又在罗布泊沙漠坠落,从此消失了踪迹。 最新调查表明,他很可能隐匿在美国的某个州,而康斯坦丁应该在青铜城内,未被孵化。 根据史书记载,两千年前,从北欧消失的诺顿兄弟来到两汉之际的中国,诺顿化名李熊,成为当时割据势力公孙述的部下。 因此,推断青铜城在中国,但狂猎们曾多次在黄河与长江等流域下潜,未能发现其踪迹。” 看到这,楚子川怔了怔,他没想到狂猎们对龙王的信息,掌握得如此细致,特别是青铜与火之王,简直是了如指掌。 怪不得他们早早地发起了“圣战征兵”,其实已经准备为屠龙而战了。而那个“十字圣棺”,则是为龙王准备的超巨型棺材,长达八十米。 楚子川点进去看了它的设计图,那是以耶稣的十字架为原型打造的,顶部嵌一颗巨大的贤者之石,棺身熔铸大量的圣银和黑金,开凿密密麻麻的槽管,不知道是填充什么的,像个炼金阵。 当龙王死去的时候,他的双翼撑开,并垂下头颅,化作龙骨十字,刚好可以塞进这个精心准备的棺材。 突然,屏幕前闪出一个金色的悬赏令,上面还有个沙漏一样的倒计时: “紧急悬赏: 现已确认,阿瓦隆的时之沙,被售于玫瑰十字会通缉犯,s级黑术士‘星辰熄灭者’。此人原本就在白银级的悬赏单上,现在追加奖金,奖金由一千金币,拔升至一万金币。同时,修改任务难度,由白银级晋升为黄金级。(管理员福金)” 星辰熄灭者……不就是茆老师千叮万嘱,要我小心的那个人吗? 楚子川皱眉,这么巧,在这里又撞上了他的悬赏令?这人仇家好像挺多…… 楚子川用鼠标点击这个对话框,通过链接,转跳到“黄金悬赏令”的聊天页面,下方的讨论区不断有人在灌水: “星辰熄灭者,啧啧啧,鼎鼎大名,像个牛仔,又像个艺术家。我追杀他半年了,上次在沙哈拉沙漠,差点没被他一枪崩掉脑袋。” “拔高奖金很正常,为什么还要调高难度?” “笨!时之沙啊!他拿走了时之沙!他是炼金术宗师!!有了时之沙,说不准他能穿越时空!” “有人要组队吗?这个人很棘手的,单打独斗弄不成。” “星辰熄灭者?外面猎人市场好像也有他的悬赏啊?!那是个千万级的超级大奖池!满世界的都是他的仇家,而他的仇家都是炼金术士,都是有钱的主!他们往里面注的钱,能让人爽一辈子!谁能干掉这个人,就能拿走里面两千万的美元!” 这句话一出来后,整个讨论区都安静了,像是人去楼空,鸦雀无声。 楚子川愣了半秒,瞬间反应过来,这简直是天降馅饼,做一个任务,白嫖两份奖励,不仅有英灵殿提供的一万金币,还能提走猎人市场里面累积了数年的千万美金! 狂猎们都去接任务了,没人再灌水! 而且,对于楚子川而言,这不仅仅是一石二鸟,还是一箭三雕! 他一直苦于没有找到狩猎的目标,而现在,星辰熄灭者,十恶不赦的黑术士,因为杀害十几名炼金大师,而被玫瑰十字会通缉。 不正好能满足他的需求吗? 以星辰熄灭者为目标,狩猎他,楚子川就不必坠入罪恶之道。 再者,这是黄金级的目标,比起白银级还高了一个档次,要是能将其封棺,直接就满足了“两铁一铜”的实习任务,从而保住楚天骄的性命。 “糟了。”楚子川脸色不妙,“现在想明白可能太晚了,不知道猎人市场里的奖池,有没有任务人数限制……” 楚子川把页面切出去,却发现整个网站都卡住了,猎人市场的悬赏榜怎么都刷不出来,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涌入了这个网址,而猎人市场的服务器又是浮动在海外的,用国内的网络连进去,那就更卡了。 “子川?你不是回家了吗?”一个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楚子川抬起头,在昏暗闪灭的灯光中,看见了背着书包的路明非,他手里捧着杯泡面,泡面上还压着根没切开的火腿肠。 愣了半秒,楚子川挪动鼠标,一下子就将指针放在网页右上角的“x”键上。 但最终还是没按下去,他觉得路明非应该不会联想到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上去,顶多以为这是个游戏讨论区。 “好家伙,你骗我?”路明非拉开旁边的座位,将老板娘给的黑卡放在读卡器上,娴熟地打开了电脑。 他将脑袋强行塞到楚子川的屏幕前面,小声嘀咕:“莫不成你是想偷偷磨练你‘死神vs火影’的技术,然后再装出很菜的样子,诱骗我跟你对赌?” “你想多了。”楚子川伸出手,将路明非的脑袋强行按回去。 但路明非的脑袋,又倔强地弹了回来,望着楚子川的屏幕,一脸好奇,“这什么网站?怎么全是英文?新游戏吗?hunter……怪物猎人?” “你英文怎么学的?” 楚子川皱起眉头,再次将他的脑袋按回去,“market,菜市场,我在这买菜。网购,懂不懂?” “正经人谁在网上买菜啊?”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知道楚子川在骗他,但他也懒得计较了。 虽然他的英语,在他的一众科目里鹤立鸡群,但让他这个初二的学生,去看一个全英的网站,那真叫人有点为难了。 路明非将目光投在自己的屏幕上,首先是点开了qq的那个企鹅图标,登入了自己的账号,拉开好友列表。 下意识地,他的目光像灯塔一样扫描,很快就落在一个戴棒球帽的女孩头像上,灰色的,代表没上线。 这是陈雯雯的qq账号。 但他已经被明确地拒绝了,就在一年前,楚子川逼他写情书的那次。 尽管如此…… 哪怕不愿承认,但路明非还是觉得,在他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这个女孩的影子,就像一汪盈盈的白月光,它流过了你的心房,就会在你的心头留下淡淡的清香。 (ps:问个问题,各位认为,龙族里的炼金术士该如何战斗?) 第九十三章 我拒绝(2合1) 叹了一口气,路明非点开星际争霸的图标,输入账号密码,等客户端加载出来的同时,麻利地撕开了方便面的口,起身去倒热水。 “你要不要吃泡面?我可以请你喝营养快线,庆祝你的回归。”他回头说。 “海鲜味的,加根香肠。” 楚子川回了一句,同时发现他成功载入猎人市场了。 点开悬赏榜,高居其首的,就是“s级黑术士”的悬赏令,后面写着奖池的金额,一串零,最后接的是熟悉的美元符号“$”。 一共两千三百万美金,折合人民币,一个亿起步。 饶是楚子川暂时没有金钱需求,也被这串数字晃花了眼,暗暗咽口水。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炼金术士能赚钱不假,但没有财阀资助的话,做研究,或者度过新手期,都要花费很多钱买材料。 说到底,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点开这个悬赏令,里面有更详细的任务介绍,楚子川盯着屏幕,认真阅读,二旁边路明非已经坐了回来,将他的泡面放在一边,戴上耳机,切入了星际争霸的客户端。 聊天频道里跳出一行字: “明明?我是群里的‘老唐’,你是我们星际频道的第一名吧?有兴趣切一盘吗?” 路明非愣了愣,星际争霸的q群里面每天都是999条信息,一群老司机,想着怎样才能将群主送入监狱。 新人吗?好像没见过。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对方的比赛邀请,屏幕闪了一下,开始加载游戏。 路明非低下头,吸溜了一口面条,觉得这个新人有些狂妄,来到的第一天,就要挑战他老大哥的位置,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路明非决定让他一只手,并采取虫族莽夫战术之“庐山升龙霸”,抓住对方开矿的空隙,依靠大量的蟑螂直接糊对手一脸,扼杀对手于摇篮之间,秒速解决战斗。 而楚子川这边,认真地阅读完网页上的文字后,他也搞明白了,这个奖池的具体内容。 这个奖池由玫瑰十字会筹建,出资的都是世界各地的富商或者贵族,而这些跨国经济集团的话事人,多多少少都与炼金术有关系。 这些人,要么是自家痴迷炼金术的老爷子,被星辰熄灭者爆了脑袋,要么是家族资助的炼金研究所被一锅端了,而且星辰熄灭者还直接在网上公布了他们的研究成果。 于是,他们拜托玫瑰十字会,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赏金池,通缉星辰熄灭者,无论生死。 六年的累积,金额已经滚到了恐怖的两千三百万美金,在世界悬赏史上排列第三位。 第二位是一名美国外科医生提出的,“宠物避孕方案”,要求不得采用阉割等不人道的方式。 第一位则是美国政府发布的,“活捉本·**”,由两千五百万美元,提升到了五千万美元。 这个悬赏令没有人数要求,他们给出了星辰熄灭者的一些信息: “星辰熄灭者,日本人,炼金术宗师·八阶,弗拉梅尔一脉传人,平时以牛仔打扮出没,脸上带有特殊的骨质面具,配备一把银色的左轮,枪法极准。” 看到“弗拉梅尔传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楚子川愣了愣,瞳孔微缩。 他想起来了,在约顿海姆的时候,老尼拿出那本《传承之书》,依次念出了各代弗拉梅尔的尊号,在最后的那一位,就是“星辰熄灭者”! 这么说来,这位罪孽深重的杀人狂,其实还是他的师兄?! 楚子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鼠标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 继续往下看,悬赏令的要求是:“击杀或者擒获目标。(注:在目标胸口,镶嵌了一块疑似贤者之石的墨绿色晶体,亦可上交此晶体,作为任务完成的证明。)” 墨绿色晶体?贤者之石? 楚子川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胸口前猩红的贤者之石。 难不成,这位师兄把贤者之石涂成了墨绿色? 但是,为什么上交这个晶体,就能完成任务呢? 手指轻巧桌面,楚子川皱眉思索,忽然灵光一闪。 难不成……星辰熄灭者,也有个类似“不朽王御”的龙文刺青,用于维持生命? 但是这种技术,老尼说他死后才掌握的啊…… 怀着疑问,楚子川下拉网页。 在任务介绍的下面,是不断刷新的聊天框: “组队,我们这里两个银牌猎人,三缺一,有人吗?最好来个金牌的大哥!分成比例为2.5:2.5:5!” “有没有大哥行行好,带带刚入行的铁牌萌新猎人?求求了!” “一万美金,悬赏星辰熄灭者的行踪!!” “同城交友,就上momo,一秒匹配你的灵魂伴侣,支持4g视屏通话……” “管理员呢?怎么卖广告的都进来了?” “本人职业追猎者,追踪星辰熄灭者已有十年,掌握了他最新的行踪,想要获得一手消息,私聊我,并附上五万美金的酬劳。” “你鬼扯呢?这悬赏才发了五年,他五年前才开始犯罪的好吧?” “有人认识玫瑰十字会的炼金术士吗?听说他们掌握了星辰熄灭者的行踪,在布一个局。” “玫瑰十字会的人不会泄密的,他们内部有裁决机制。” “……” 楚子川没有参与聊天,他在一旁潜水,看着一行行闪过的信息,逐渐了解了现状。 其实猎人市场里面,早就有人组队追猎星辰熄灭者了。 已知最强的一支队伍,由三名金牌猎人组成,金牌猎人都是资深猎人,任务年龄五年以上,参加过大大小小的任务上百个,而且都出色地完成,履历完美。 他们重金搜罗大量的信息,终于在日本北海道的街头,找到了在花店里买花的星辰猎人。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们倒在了鹅卵石的小道上,睁大了双眼,额上是汩汩的血洞,星辰熄灭者搂着一捧鲜艳的红玫瑰,好似要奔赴一场约会,哼着小歌从花店走出,牛皮枪套里冒起白烟,但是没人见到他开枪。 如今,在英灵殿悬赏的刺激下,桀骜的狂猎们也出击了,但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那就是,怎么才能找到星辰熄灭者? 对此,楚子川也没有头绪。 他反复浏览那些对话,敏锐地抓住了一个信息——“玫瑰十字会的人,获得了星辰熄灭者的最新行踪,并在秘密布局。” 电光火石间,楚子川想起了一个人——茆老师。 楚子川凝眸,大脑像倒带一样回忆起昨晚在凉亭里,茆老师所说的话,她似乎说过……她负责与星辰熄灭者相关的事情? 这么看来,茆老师很可能是玫瑰十字会那个抓捕计划的知情人…… “咳咳。”电脑里面传出两声咳嗽。 楚子川电脑任务栏里的qq忽然闪动起来,来信息了,是个好友申请。 楚子川愣了一下。 会是谁? 点开那个闪动的头像,弹出一行信息: “你好,子川同学吗?我是初二九班的夏弥,先前你跟我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加个好友吧?” 在最后是一个俏皮的黄色笑脸。 居然是夏弥? 楚子川的目光落在那个头像上,那是一个女孩,头发染成深咖啡色,戴深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阳中回过头来,黄色的蝴蝶结发带飞扬起来。 楚子川沉吟了一会,想起了他昨天下午在球场上向夏弥发出的邀请,邀请她跟楚子航去看电影,虽然楚子航本人还未知情…… 难道答应了吗?来问场次的? 楚子川通过了夏弥的好友请求,下一秒对话框就震了震,弹出一行字: “子川同学,下午好呀!” 看上去好像她一直蹲守在电脑屏幕面前,就等楚子川通过好友请求。 “下午好,夏弥同学,电影票我还没定,你可以上万达影城的官网,看看今晚有什么电影是合心意的。我推荐看夜场的恐怖片《电锯惊魂》《寂静之地》……” “等等!子川同学,你是认真的吗?你的哥哥真的是楚子航吗?我听说楚师兄很冷的,他会答应吗?” 楚子川犹豫了一会,打字:“他确实是我哥。我会买三张电影票,两张连坐,一张分在很远。我会跟他说,我只买了两张,而且是分开的。到时候他不会怀疑,然后你就坐在我给你准备的连坐上。” “其实我也挺想看电影的,但不是恐怖片,因为恐怖片通常用大片的黑暗色调来吓人,而我怕黑。我更喜欢你之前说的《傲慢与偏见》,那是由英国女小说家简·奥斯汀的作品改编的,或许我们能从中学习到什么是爱情。” “你喜欢就好,今晚九点,方便吗?” “方便啊!但是——我拒绝!” 楚子川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夏弥就发过来一个锤脑袋的表情,恨铁不成钢。 “拜托,你很蠢哎子川同学。哪有这样约女生出去的?再说了,我跟你哥很熟吗?就因为他长得帅、成绩好、体育好、家里有钱、受全校女生追捧……” “我就要喜欢上他吗?” 楚子川沉默了。 “其实我对你更感兴趣啦!我很喜欢你的纹身,很酷。嘻嘻。” 楚子川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部肌肉僵硬。 “子川同学,你喜欢海洋生物吗?海豚、海豹、海龟、大白鲨……我上个暑假在梦幻水族馆打工当导游,认识了不少工作人员,他们给了我一张代金卷,本来要一百九十九的门票,现在九十九块就能进去了。但是我没什么钱,让我出九十九块,还是很肉痛……” “但是我可以转卖给你,有兴趣吗?只需十块钱,就可以得到价值九十九的代金卷,就当你请我一杯奶茶,好不好?” “告诉你个秘密,你别声张,我在那里有个知心的大姐姐做售票员,我可以走后门。我对水族馆很熟,做导游的时候走了上百遍,我可以带你玩,做你的私人导游。” “我跟你说,里面特制的甜筒雪糕很好吃,但是价格很贵,不过那个大叔说可以低价卖我。还有还有,我在那认识了一只海豚朋友,它叫‘壮壮’……” 楚子川面前的对话框闪个不停,好像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要把她私藏的小秘密全部倒出来,像彩糖一样在地上摊开,任君挑选。 只是,夏弥越是说得起劲,楚子川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面无血色地望着屏幕,心头拔凉拔凉的。 这辈子,由于他的介入,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偏离原有的轨迹。 照这么下去,夏弥与楚子航,很可能会成为两条相交的射线,只有一瞬间的擦肩而过,紧接着就是越来越远的背驰。 这不是楚子川想看见的。 莫名其妙地就破坏了自家老哥的姻缘…… 楚子川把手指插进头发,难得的有些烦躁起来。 他开始思考,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在原著中,夏弥一开始接近楚子航的目的就不单纯,她是为了……奥丁而来! 楚子川猛地抬起头,望向屏幕,对话框此时也安静了,因为楚子川的许久没有回应,那里闪出最后一句话: “还在吗?抱歉,我没想到你不喜欢水族馆……” 楚子川想明白了,夏弥不仅仅是夏弥,她还是大地与山之王,她是耶梦加得! 夏弥之所以要靠近他,不是因为他的压过了楚子航,也不是因为两人忽然间被丘比特一箭穿心,而是因为奥丁留在他身上的气息,比楚子航重! 而且…… 楚子川抿了抿唇。 约顿海姆可是大地与山之王旧时统治的世界! 而他,甚至点亮了约顿海姆的十二星碑之一! 这就是耶梦加得找他的原因吗……? 楚子川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脑子在快速地思考对策。 其实他不应该过多干涉哥哥楚子航的爱情,如果他强行撮合夏楚两人,反而有种自以为是的意味。 再说了,楚子航没了夏弥,上了大学还有同样优秀的美人苏茜,在等他。 楚子川吐出一口浊气,有了对策。 我确实不应该过多干涉的…… 楚子川眸中闪烁光芒。 但是——我拒绝! “不,水族馆——” 楚子川咬牙,用力地敲下键盘,“我喜欢得很!!!” “有空我们一起去水族馆看海龟!!!!” 回车,信息发送! 双手离开键盘,楚子川将后背靠在椅子上,直勾勾地望着屏幕,那个对话框一直沉默着。 如果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夏楚二人,最终必定会走到一起。 而在这一世,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外力推波助澜。 他要算计一头龙王! (ps:问各位一件事啊,跟女生去水族馆有什么好玩的?很浪漫吗?) 第九十四章 提刀杀来的哥哥(2、1,懂?) “路明非,你有没有看过什么,感觉特别遗憾的作品?”楚子川忽然问。 “有啊,很多。” 路明非的眼睛看着屏幕,却在对楚子川说话:“《四月是你的谎言》的宫园薰为什么要病逝呢?《火影忍者》里的自来也和纲手,为什么就不能走到一起呢?” 路明非笑了笑,“还有啊,《头文字d》里面,拓海的ae86凭什么就追不上叔叔的奔驰呢?就因为奔驰能上树?” 虽是在开玩笑,他的眼里却藏着些秋叶般的落寞。 在别人的眼里,路明非始终是个蔫蔫的小孩,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满嘴都是白烂话,反向活跃气氛有一手…… 但他的心,可是细腻得很。 楚子川又问:“那么……如果让你重生到那些世界里面,你会怎么做?” “如果让我重生到那些世界里?” 路明非愣了愣,讷讷地回答道:“那我应该会……拼尽全力去填补那些缺憾吧?哪怕是尽早告诉拓海,ae86只能上山,也挺好。” 楚子川点了点头,望着自己的屏幕,问路明非:“那么,如果因为你的蝴蝶效应,导致事件比原本的发展还坏呢?” “啊?什么?” 路明非在操作鼠标,没听见楚子川说什么,他发现那位“老唐”还挺有实力的。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我说,要是因为你的存在,导致原本会发生的美好事件,被破坏了,你会怎么办?”楚子川扭过头,平静地问。 “怎么办……” 路明非迟疑了一秒,“那肯定是尽力把自己破碎的美好,重新粘合起来啊!” “但是,当你成了那个世界中的人,原著中的角色,就成了活生生的真人,有自己的意志,我们有什么权力凭自己的喜好,去支配他们的行为?” 楚子川熄了路明非的屏幕,没等他抱怨,就把他的脑袋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句话,即是在问路明非,也在问他自己。 路明非烦了,拨开楚子川的手,重新打开显示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你总归要试试吧?万一呢?” 楚子川愣了愣。 是啊……万一呢? 这辈子,因为他的存在,导致夏楚相恋的契机被破坏了,那么他可以再创造一个契机。 如果命运是个环,那么背驰的两个人,也能走到同一个顶点,在夕阳下面对面呼吸,在彼此的手心写下对方的名字。 楚子川知道,他太想弥补原著的遗憾了,所以现在他很心急,他也不否认自己可能会犯错…… 但他想试试,一次就好。 楚子川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放上键盘,打字: “暑假去水族馆玩吧?我约上我哥,你当小导游,可以吗?” 对面很快就回话了: “好啊好啊,两位慷慨的老板,愿意给落魄的小导游支付点小费吗?能不能送我几张电影碟?放进电视机的那种,《地狱神探》或者《哈利波特》都行。我哥哥喜欢看这种电影片。” “没问题。” “暑假见,拜拜。” “暑假见。” 楚子川双手叠合,顶在下颌,目光透过叠合的手影望向屏幕,他在复盘他的计划。 现在也不能说强迫夏楚两个人在一起了,他只是想创造一个机会,宛若神启。 届时去水族馆玩,他会找各种理由溜开,给两位创造独处的空间。 但是…… 仅仅是这样,可能还缺了点什么。 忽然,楚子川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东京爱情故事》 楚子川凝眸,他或许可以效仿原著中路明泽的做法,以天地为画布,推动万物绕着两位主人公旋转,营造出极佳的相处体验,加速感情的升温。 如果做到这种地步,俩人还是无感,那楚子川真的绝望了。 不过,想要策划一起如此浪漫的,还需要大量人力,和海量的金钱…… 楚子川切出“猎人市场”的页面,目光牢牢地锁定在“s级黑术士”的悬赏金额上,两千三百万美元,人民币一个亿。 楚子川觉得自己需要一个队伍,能够提供黑术士行踪线索的队伍,否则他会像绝大多数的猎人一样,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 要联系茆老师吗?她是玫瑰十字会的成员,似乎掌握了星辰熄灭者的行踪…… 楚子川手指轻敲桌面,他觉得茆老师多半不会跟他透露过多的信息,因为先前茆老师总是在强调星辰熄灭者的危险,只是他远离,注意安全。 要是让茆老师知道了他现在的想法,肯定会惊得把他锁进小黑屋,苦口婆心地规劝,让他打消狩猎黑术士的想法。 忽然,楚子川的视线,被屏幕上不断重复刷新的信息所吸引。 “有没有大哥行行好,带带刚入行的铁牌萌新猎人?求求了!” “虽然我是新人,但是我很听话的,我们的报酬七三分!” “有没有大哥能带带新人啊?!我会擦鞋,会做饭,会暖床啊!” 吸引楚子川的,是不是七三分的报酬比例,也不是这个人会暖床,而是她的id和头像—— id:iceprincess。 头像是一张艺术范的沙滩照: 夕阳下的海滩,一个高挑的女子背对镜头,露出了光洁的后背,修长的双臂以拥抱夕阳的姿态张开,一根手指勾提着嵌钻的高跟鞋。 天际滚来一抹白线,她迎着浪涛走向大海,仙逸的银发在海风中飞扬。 楚子川迟疑了,这个熟悉的背影,这个熟悉的银发,这个不拔火罐都可惜的背…… 不就是茆千易,茆老师吗? 楚子川的脸色古怪起来,这位“iceprincess”仍然在聊天区锲而不舍地“求大腿”,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当敌人是s级的黑术士的时候,没人愿意跟一位菜鸟组队。 抱着试探的态度,楚子川点进了iceprincess的个人资料,个人简介写着“年龄不明的神秘主义研究学者,热爱加入新鲜柠檬的饮品,家养雪鸽。” 除此之外别他物,空荡荡的个人主页,注册日期是一个月前,没有任务经验。 这位“冰公主”可以说是新手村还没出,就想去挑战最高副本的终极boss。 反观楚子川自己,其实也是菜鸟一个,但奥丁给他准备的账号,居然是银牌的猎人,在猎人市场里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翘楚。 但楚子川并不认为这是对他实力的认可,应该是希望他能参与更高难度的任务,尽快成长。 “难道,奥丁不怕被自己的矛伤到手吗?”楚子川反问自己。 暂且抛开这个问题不管,楚子川向“冰公主”发出了私人聊天邀请,他希望能试探出更多的信息,最好是能“面基”,以此查明此账号背后的,是不是茆千易。 如果是的话,那他就钓到大鱼了。 …… “不等吃完饭再走吗?” “啊……不吃了,今晚有个宴会,供应商那边联合办的。” “少喝点酒,今晚几点回来?” “不知道……” 男人苦笑,压低了声音,“那是鸿门宴,公司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啊……不说了,别让女儿知道,会焦虑,能无忧一日,就让她快乐一天吧。” 身穿西装,皮鞋擦得铮亮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贤惠的妻子为他打理领带,并将公文包递给他。 男人转身推门,忽然又被拉住,身后的女人抬起手,抚过男人发白的两鬓,眼眶发红。 “怎么哭了?” 男人转过身,发现妻子眼眶泛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抬手去揩掉妻子脸上的泪,但妻子的泪越抹越多。 “别害怕,”男人拥抱妻子,拍了拍她的后肩,“破产而已,大不了重头再来。粗茶淡饭我们也可以活得很好。” 茆千易站在这家别墅的二楼,越过栏杆看着这一幕,双目有些呆滞,像一根发愣的木头,傻傻地杵在那。 她就是那个“女儿”。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偷听到,她家公司的经济状况陡转急下,要破产了。 最近服装业不好做,半年前父亲的一个合作伙伴就破产了,被竞争对手暗算,迫不得已借了点高利贷,但是还不上,欠了几千万,把房子车子全部卖出去,也没把窟窿补上。 由奢入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并不只是简,各种冷嘲热讽、人际关系的崩裂,以及巨额欠款,都会把人压垮。 听父亲说,那个叔叔在一个月前离婚了,第二天就跳楼了,留下他上大学的女儿躲回乡下,但仍然躲不开,天天有痞子去家里闹。 后来听说,那个女孩落入风尘了。 茆千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轮到自家。 她缺钱了。 “吱呀。” 推开粉红色的门,神色落寞的茆千易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薄笔记本放在梨花木的书桌上,透出盈盈的亮光。 忽然,“滴,银牌猎人‘gungnir’向你发起聊天邀请。” 茆千易暗淡的双眸猛地亮了,她跌爬到桌椅前,点开那个对话框。 银银银牌猎人? 终于来大腿了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一侧伸出手,拿起一旁插着半片柠檬的高脚杯,里面是透明的鸡尾酒,主要成分是葡萄酒。 稍稍抿了一口鸡尾酒,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点刺激。 茆千易镇定下来,同意了聊天请求,心情有些忐忑。 她知道,如果她向外界透露她玫瑰十字会干事的身份,而且还是“织网计划”的知情人,那么肯定不愁合作者。 但是,公然向外泄露如此机密,会被十字会制裁的。那是奉行古老信条的制裁机制,神秘侧的东西,比起破产,还要煎熬百倍。 可她真的需要那笔钱,需要那笔巨额的赏金,以此渡过家里的周转危机。 “滴滴”,对话框震了震。 gungnir:“七三分?我七你三?” 茆千易咬唇,犹豫了一会,“我七……你三。” gungir:“……” gungir:“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没人理你了,因为你胃口还挺大,新人也敢要高价。” “我这么开口,是有理由的!” 茆千易有些急了,纤细的手指如同飞蝶,在键盘上起舞,“我掌握了星辰熄灭者的一手资料!” gungir:“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茆千易一口回绝,“不行,这是机密。” gungir:“骗子,再见。” “等等!” 茆千易眼中的神色闪烁不定,半分钟后,她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玻璃被脚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泛起淡淡的酡红。 泄密?制裁?管不了了,她决定豁出去了! “我是玫瑰十字会的成员,而且是‘织网计划’的知情人!成为我的队友,半个月后你可以来插足我们的计划,在关键的时候出手,抢走星辰熄灭者的生命之石!” gungnir:“什么是生命之石?” iceprincess:“悬赏令要求的那块墨绿色晶石。” gungnir:“你怎么证明,你是玫瑰十字会的成员?” 茆千易犹豫了一会,发了一张图片过去,图片的内容,是她在玫瑰十字会的教堂里,被授予三级干事徽章的画面。 而在十公里外,“自投罗”网吧 “真的是你,茆老师。”楚子川低声说。 …… “叮叮。”自投罗网吧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有人推开了门。 “靓仔,要开电脑吗?vip区15块一小时,vvip区20,vvvip35,顶级配置,泰坦显卡……” 柜台的老板娘递出菜单,却被修长的手掌推了回去。 “不,我是来找人的。” 楚子航用两根手指,从校裤裤袋里夹出一张照片,递给老板娘,刘海下的黑眸温润,“请问您见过这个男孩吗?他是我弟弟。” 老板娘迟疑地结果照片,上面是绿色的大草坪,两个男孩站在一位父亲的前面,蔚蓝的天空上满是风筝。 这个男孩…… 老板娘的心咯噔一下,还真在她的网吧。 再度抬眸望向楚子航,老板娘心想:这位剑眉星目的哥哥一脸正气凛然,不是来砍他叛逆期的弟弟的吧? 楚子航捕捉到老板娘脸上肌肉的细微变化,心中明了。 看来确实在这。 “请您替我保密,不要惊动他,我不是来抓人的,只是想了解弟弟多一点。”楚子航低声道。 老板娘一个劲地点头,目送楚子航提着长刀一样的黑伞,静步走进了烟云缭绕的网吧深处,好似提刀的杀手。 老板娘心想:“我信你个鬼!家长们来抓人都叫我别打草惊蛇的啦!悄咪咪地走到自己孩子的背后,忽然掏出大棒,哐地一下砸在孩子的头上。这叫孩子们以后还怎么信任我?没了信任,怎么做生意?” 老板娘一边在键盘上操作,一边埋怨:“敲对了还没什么,关键是总是有家长敲错别人家孩子的脑袋……” …… “不可能,不可能!一年没有切磋,你的技术怎么会增进这么多!!” 路明非连连惊呼,他操控的“鸣人”,正被楚子川操控的“佐助”按在墙角“噗噗噗”。 两人玩的是4399上的“死神vs火影”,一个sh制作的网页游戏,小巧但耐玩。 “呵呵。” 楚子川笑而不语。 (ps:在现征集水族馆浪漫故事!!!) 第九十六章 恐怖的Gungnir(21) 能把路明非按在墙角摩擦,那肯定是使了点小技巧的。 楚子川右眸浅覆的美瞳下,有曼妙的金花在旋转着绽放,片片花瓣凋落。 言灵·极径! 永远能找到对手的弱点,并且以极简的方式,击中对手的命脉,击溃对手。 这不,路明非一直憋着一股气,靠着挨打,终于积攒了三管的“气”,猛地爆一波大的,却被楚子川一个简简单单的瞬步躲过,紧接着又是一通按在墙角的疯狂摩擦。 突然,电脑屏幕上强制性地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座位号ad0215的用户,您的哥哥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请您尽快从后门离开。” 看到这个忽然弹出来的信息,楚子川懵了一下。 我哥?他不是回家了吗? 路明非也看到这个消息了,先是条件反射地缩头,然后悄咪咪地抬起头,像探头的地鼠,圆溜溜的眼珠子露出屏幕上沿,然后脸色一变,迅速低下头,压低声音: “喂喂喂,你哥真的来了!他不会是来抓你的吧?没理由啊!之前我们偷溜进网吧,他也没做什么反应啊!” 路明非急得挠头,他们是未成年人,进网吧当然是不对的。 叔叔婶婶不管路明非,但路明非在这里,可是看淡了“生死”。 曾经多少好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结伴走进网吧,纨绔子弟一样将红彤彤的人民币垒到柜台上,好似逛青楼,叫嚣着要上最好的机子。 结果,不到半小时,就被他们膀肥腰粗的父母揪着耳朵,拖垃圾一样拖出了玻璃门,可以说是来的时候有多风骚,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楚子川也探起头,透过迷蒙的飘烟,望见了借着人流不断靠近的楚子航,心底咯噔一下。 真的来了……他是怎么追过来的?又是为什么而来? 楚子川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手心冒冷汗。 楚子航不同于路明非,他的英语水平要高出一大截,能够轻易从网页上,获悉他“实习狂猎”的身份。 之所以楚子川会有点犯怵,不仅因为他“实习狂猎”的身份不能见光,还因为他正在策划一剧惊天大幕,那是一场浪漫至死的狗血爱情剧,男主就是他哥哥。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哪怕他对我再怎么宠溺,恐怕也会给上一记爱的暴锤脑壳吧?”楚子川在心底嘀咕。 一念至此,楚子川不再犹豫,迅速退出qq,关掉网页,刚准备关掉电源,又把浏览器重新打开,把浏览记录给删了,然后才关电脑。 “快走!” 楚子川弓着身子,将自己藏在桌子底下,拉着路明非往虚掩的后门。 虚掩的铁门被拉开,透进来刺眼的日光,随即又昏暗下去。 楚子航被那光吸引,望见了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愣。 三好学生楚子航此时也未成年,从未进过黑网吧,他并不知道,其实老板娘与各位年轻的“犯罪分子”,是串通一气的。 有老板娘的通风报信,男孩们再也不怕家长们的gank了,这就是“自投罗”网吧火热的原因。 楚子航安静地走到走到两人先前所在的位置,windows系统现在才完全关闭,屏幕暗了下去,而在桌面上,还留着两桶没吃完的泡面,滚着热汽,香肠在里面沉浮。 楚子航摇了摇头,左右手分别捧起他们的泡面,问了一下卫生间的方位,帮他们倒进了卫生间的马桶里。 处理完后,楚子航又走回ad0215的座位面前,许久地凝视那个熄灭的屏幕。 …… 自投罗网吧,柜台,老板娘在看剧,情到深处,双眼抹泪。 “老板娘,我想知道,ad0215号的机子,在两个小时内,浏览了什么内容。”男孩平静的话语声响起。 老板娘抬起头,望见来者正是楚子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怎么知道他看过什么?你要想知道,你可以付钱,我替你开那台机子,你自己去看。” “不。” 楚子航环视一周,回过头,淡淡地说:“像你们这种机子,每次关机后都会回复到预设的模样,我不可能从中翻找到上一位使用者的浏览记录。” “那我也没办法呀,小哥哥。”老板娘无奈。 “不,你有办法。” 楚子航翻出“爸爸"给他买的软牛皮钱包,打开,里面全是红彤彤的纸币,都是“爸爸”塞给他的,表示随便花。 楚子航取出其中的一半,放在桌面上,也没去数有多少张。 他用中指压住这叠纸币,抬眸望向老板娘,“够吗?” 楚子航并不是在无理取闹,他知道像这种由一管多的网络系统,就好比学校机房里的老师机与学生机的关系,教师机处于绝对的监管地位。 无论同学们在台下干什么,玩游戏还是看小视频,其实老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只是懒得去管。 而在教师机上,甚至还保留了所有学生端的上网记录,哪怕在学生端删掉了自己的浏览记录,在教师端还会保留。 简而言之,在老板娘的这台终端电脑处,可以查看网吧内所有电脑曾经的上网记录,包括他弟弟之前使用的那台。 老板娘被他的大手笔震了震,眼珠子被那叠钱锁定,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子航重新打开钱包,将剩下的纸钞也取出来,放在桌上,推压到老板娘的面前。 “够吗?” 他紧接着又拉开皮包内衬,拿出四枚乘车用的硬币,也放到桌面上,重新抬头望向老板娘,“就只有这么多了。” “够了够了够了!”老板娘的笑容,像菊花一样开得灿烂。 像是怕楚子航反悔,她刷的一声从座位里站起来,伸出双手,好似护食的松鼠,将两叠诱人的人民币一下子就划到桌下,收进柜台。 “你说你要查哪一号机子的上网记录来着?”老板娘娴熟地打开了监管软件,子端的数据流过终端,在这里留下痕迹,像上帝的日记。 “ad0215,你让我自己来就行。” 楚子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柜台后面,就站在老板娘旁边。 “行行行,你自己来。”老板娘退到一旁,挨着柜台,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冰红茶,拧开喝了一口,目光留在那个大男孩的身上。 这个监管软件并不复杂,界面简洁且易上手,楚子航很快就找到了搜索功能,输入ad0215,从一片数据海中,调出了楚子川曾经的上网记录。 楚子航的目光飞快地浏览,又猛地一顿,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 “猎人……市场。” “查好了吗?”老板娘在远处问。 “查好了。” 楚子航点了点头,本应直接离开,却动了动鼠标,擅自删掉了他弟弟留在终端的上网记录。 …… 从“自投罗”网吧后门出来,绕过狭窄的小巷,忽然开朗,高楼林立,来往人流不绝,男人提着公文包匆匆走过,脚下的皮鞋铮亮,女人手挽爱马仕皮包,眼角的银粉耀眼。 路明非和楚子川逃到了cbd区,也就是这座城市最繁荣的商务区,放眼望去是摇曳的短裙,以及修长的玉腿,这里人声鼎沸。 “你哥应该没追上来吧?”路明非不停地往后看,缩头缩脑地问。 楚子川走在前面,低头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他在思考悬赏令的事情。 当他答应做茆千易的队友之后,他问茆千易要不要再拉个队友什么的,立刻就被否决了。 茆千易说玫瑰十字会的秘密行动,她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毕竟知道的人越多,泄密的概率越大,她受到裁决的几率越高。 后来两人深入交谈,确认了面谈的时间和地点。 而在这个过程中,楚子川敏感地察觉到,茆千易在试探他知不知道混血种的事情。 毕竟猎人市场里有不少猎人是普通人,他们看到“s级黑术士”的悬赏令会一脸懵逼,但猎人市场总是会涉及神秘侧的东西,他们也懵逼习惯了。 但猎人之间有区别,凭借普通人的资质,是无法晋升银牌猎人的,银牌猎人里大多数都是混血种,或者是不知自己血统的社会混血种。 楚子川直截了当地挑明了,他有着不亚于a级混血种的战斗力。 得知后,茆千易还问他有没有听过炼金术的契约,随后就提出了一个要求: 明天见面详谈的时候,她会给出一份具有法则效力的羊皮纸契约,让楚子川签,说是保密协议,否则不会跟他合作,更不会向他透露具体的行动计划。 现在楚子川就等着明天的到来,但他不能以“初中生楚子川”的身份和样貌,去见茆千易,因为铁定会被拒绝。 所以他必须以“银牌猎人gungnir”的姿态出席。 “我先回家了,明天见。”路明非挥挥手。 “等等。” 楚子川拉住了路明非的胳膊,将一张蓝色的海报举到他的眼前,“你看看这个有没有兴趣。” 路明非先是一懵,然后被楚子川手中的海报所吸引。 海报的底照是星际争霸msl个人联赛的颁奖现场,一名亚洲年轻人站在舞台上,面瘫的脸,手里拿着超大号的“支票”,旁边是短裙的女主持,舞台下金光喷涌,空中全是飘飞的华彩。 “星际争霸(starcraft)青训营,让你的职业之路快人一步,从基本功到游戏各阶段,意识、运营。我们有最资深的专业教练,能够为每一位少年定制专属训练方案。表现优异者,有机会加入‘thunder战队’,奔赴国际性赛场。有意者请联系……” “有兴趣不?”楚子川扬了扬海报,“他们的训练基地就在这附近。” “你从哪拿来的海报……”路明非嘀咕着接过海报,反面是报名表 “刚刚从网吧后门溜出来的时候,顺便在一张桌子上拿的,估计是某位少年的电竞梦吧,但是被拿去垫鼠标了。” “给我有什么用……” 路明非喃喃,抬头望向四周林立的大楼。 那些大块的玻璃面就像镜子,能映一个人的全貌,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向它,后背会越发挺拔,而穿地毯t恤的衰仔走向它,则会倍显佝偻。 路明非时常在远处的天台眺望这里,愈是向往,就愈是胆怯。 “如果真想试试,别怂,我可以陪你去的。” 楚子川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微笑,“每个人都有值得他骄傲的地方,你的舞台就在电子竞技,你可以赢下所有,那是你应得的。” 路明非愣愣地听着,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满眼都是那张天蓝色的海报,那个韩国选手领奖的场面,在他的瞳孔中无限放大,额上有汗。 “你想多了……” 他忽然拉开了楚子川搭在肩头的手,耷拉着脑袋往前走,前方人来人往,而他像个丢了魂的萤虫。 “路明非!” 楚子川站在原地,没有追,但他大声地喊: “届时世界都会为你欢呼,而我会为你鼓掌!” 路明非忽然跑了起来,背着楚子川,手里攥着那张海报,逃一样消失在人群里。 “路明非……” 一声幽长的叹息。 …… 次日下午三点,cbd区万达广场,星巴克咖啡店。 装潢闲适,墨绿的色块,混搭咖啡色,暖色的吊灯,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随着灯光在玻璃橱窗上荡漾。 茆千易坐在玻璃橱窗旁,手边是香醇的咖啡,白色的奶昔晕开,袅袅奶香。。 今天她的打扮很用心,白色真丝衬衫被饱满的胸脯撑起,下身是严肃的黑色阔腿裤,腰间配一条黑色鳄鱼皮纹皮带,脚下是红色的六厘米高跟,最后罩上血色的西装外套。 今天她的气场很凌厉,但她不是来约会的。 茆千易拱了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个眼镜会让她显得成熟。 她在等那位银牌猎人gungnir。 与猎人交易,必须得谨慎,尤其是资深猎人。必须得想尽办法抢占气势的上风,这样才能争取到队伍的话语权,否则你应有的权益会被蚕食一空。 茆千易查过gungnir的个人资料,里面一片空白,只有建号的年份,居然能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时候猎人市场才刚刚建立,而这位gungnir是建站元老。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茆千易的手在用铁勺搅拌咖啡,眼睛却不时地瞥向星巴克的玻璃门。 不时有人推门而入,或是靓丽的妈妈带着她的儿子,或是格子衫的编程员,也有提着大包小包,与闺蜜们欢声而入的白富美。 “叮叮。”清脆的风铃声,玻璃门又被推开了。 沉黑的军靴,迷彩多口工装裤,上身是灰白的粗狂的亨利衫,外套轻薄的棕色夹克,脖子上挂一个银链,吊坠被收到衣领下,看不见。 他像一位从战场上杀出的铁血硬汉。 这个男人一进场,全部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无他,因为太特别。 “妈妈,” 一个小男孩扯了扯他妈妈的衣襟,指着那个男人的脑袋,怯生生地说:“他是迪迦。” 是的,这个男人是迪迦,因为他套了个“迪迦奥特曼”的头套。 坐在不远处的茆千易也在盯着这个男人看,她不知道这个一身硬汉打扮,但却戴着迪迦奥特曼头套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似有所觉的,那个男人向这边转过了头,忽然,迪迦的双眼亮起一弧白光,好似神庙里的石像睁开了眼,朝这边射来。 茆千易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她觉得,gungnir来了。 而且很难缠,很恐怖。 …… thunder战队训练中心。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这个海报……是你们这里的吗?” 路明非递出手中已经填好的报名表,站在前台前挠头,对着小姐姐讪讪地笑。 第九十七章 被灼伤的羽翼 “额……” 白衬衫的小姐姐接过那张海报,看了看正面,确实是他们thunder俱乐部,再翻过来,后面的报名表格也已经填好,包括报名者的年龄,名字,性别,籍贯,学校,星际争霸的账号id,以及频道排名等。 路明非的双手无处可放,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两侧的肩带。 他背上了他陈旧的老书包,代表他此行是要上学的,可他从未提前到班过。 他通常都在闷在网吧里,即使百无聊赖,看着时钟的针一点一点地走,也不愿意提前离开一分钟。 他往往是踩点进教室的,前脚刚进教室的后门,铃声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样,从天上刺向脑袋,随后还有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同学们距离中考只剩几百天,大家不要学路明非,只会混日子。” 今天,有点不同了。 堂弟路明泽在寝室里霸占着电脑,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夕阳的刻痕”上线,而他路明非则早早地穿上了仕兰中学天蓝色的校服,对着那个留着水渍的镜子,扣上领口的一粒白纽扣,好似唐汉的将士扣好了他的锁子甲。 推开卧室的门,阳光透过窗打在脸上,书包里是尘封不动的作业,以及一张蔚蓝的海报,背面的表格里字迹工整,这是他三更半夜翻身下床,悄悄打开台灯,私下填好的。 夜深人静,小区里的猫在屋檐上发情,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异叫声,而伏案的路明非,却从未感到如此的兴奋。 他瞳孔扩张,呼吸急促,握笔的手微微颤抖,每写下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神的石板书上,要改写他的人生。 当他轻轻地放下笔,呼出一口浊气,海报上的字迹在数秒内风干,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在这几秒内定格了。 那是他不敢去想,也被叔叔婶婶严令禁止,万万不可触摸的未来。 他曾用试探性地口吻说:“你们知道吗?星际争霸的国际赛事,奖金至少有20万美元。” “玩电脑也能赚钱?”叔叔低头玩弄他的表。 “路明非你脑袋没生病吧?我们国家的电竞行业现在是一坨……”堂弟路明泽想着在父母面前,该用什么样的措辞。 “一坨shit!” “20万美元?那是多少人民币?不会是骗子吧?再说了,路明非你能行吗?能考上个一本大学,我已经拜佛烧香了!” 婶婶在一旁唠叨,下一秒又叮嘱他去给堂弟买《小说绘》,婶婶觉得那是高雅的读物,她的乖儿子很好学,读了也成了高雅的人,与路明非这等异想天开的呆瓜不同。 那时路明非呆呆地听着,手里攥着那张海报。 于是,第二天下午两点,他出门了,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出卧室,叔叔在沙发上看报纸,婶婶霸占了电视,用纸巾抹眼泪。 直到他关上房屋的铁门,这个家也没人发现一个男孩已经离去,而他的影子在楼道里拉长,悄悄地走远。 投了币,上了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他将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不时又攥紧成拳,掌心汗腻腻的。 车窗外光景流逝,随着这趟公车,他摇摆着驶向曾经无比向往、却又深刻畏惧的繁荣。 他决定了,他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这个过程必须是静悄悄的,在最后,它“嘭”的一声爆开,惊艳所有人!包括楚子川! “这位小弟弟,不好意思,我们的青招已经结束了……” 柜台里的小姐姐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指着报名表底部的那行小字——“截止日期:2005年5月9日。” 路明非脸上的血色刷的一声就没了,脑子里像是有个原子弹“嘭”的一声爆开,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今天……是多少号?”他讷讷地问。 “5月19号。” “哦……” 在前台小姐的眼里,面前的这个男孩忽地就蔫了,来的时候他有些羞涩,但却挺直了腰,步履间有着少年浪漫的狂热,而现在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垂着脑袋,脸埋在阴影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还好吧?” 这个靓丽的女生决定安慰一下这个男孩,“别太灰心,哪怕是真让你去参加青训的选拔,你也未必能选得上嘛……” 低着脑袋的路明非,忽然攥紧了拳头,一秒后又松开了。 “哦……” 他僵硬地转过身,像是得了脊椎僵直症,往玻璃门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背影越发佝偻,走到玻璃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个灰蔼的老人。 在这一刻,路明非忽然想起了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结局的那一句话,他记得可清晰了—— “他好像一条狗啊。” 前台小姐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男孩的背影,他的手搭在铁把手上,却始终没有推开门,微微颤抖着身子,像是在哭。 在路明非的心头,有一股辛酸的气流在翻滚。它堵住心眼,又从食道涌上来,卡在咽喉,顺着眼睑卷上眼睛,模糊了视线。 紧接着,就是温热的雨滴,打在手背上。 路明非很快就抬起手,将眼眶里的湿润抹掉了。 真讨厌,不该这样的,矫情,文青,脑子有病!哭什么呢?! 是啊,路明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明明没必要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哭什么呢? 良久,路明非缓缓闭上眼,抬手扣在心口上,他隐隐明白了: 人呐,一旦尝试飞翔的羽翼被灼伤,就再也不敢抬头望天。 “喂,那边的小伙子。” 路明非听见背后有大叔在喊他。 “来试试吧,切一盘。” …… 星巴克咖啡厅。 “在我透露具体计划内容之前,您必须签下这份古老的契约。” 茆千易观察着“迪迦”的表情,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推过去一张羊皮纸,上面是繁杂的龙文,大量的线团无规则地缠绕,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头晕目眩。 事实上,茆千易不怎么会龙文,自然也不会起草契约,但这是玫瑰十字会统一给出的密文样式,其内容指的是: “签订契约的双方,结为盟友,不得向外界任何第三者,透露两人合作的内容。” 作为通用的契约,其条约比较模糊,多少有点唯心的意思,如果有人能骗过自己,那就能骗过这个契约。 但骗过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戴着“迪迦”头套,却一身军装的男人点了点头,伸出手,声音低沉:“羽翎笔。” 茆千易凝眸,她意识到,显然这个男人是见过契约的,因为用羽翎笔沾染龙血,是一种古老的约定,同时也能巩固这个契约的法则效力。 茆千易侧身,从包里取出灰翎笔,捋了捋羽毛,又掏出一小瓶拇指大小的红色液体,这液体粘稠如血,翻滚着气泡。 “这是四代种红龙的鲜血,你省点用。”茆千易将两件物品递过去。 “迪迦”点点头,提起笔,沾了沾龙血,刚想下笔,却愣住了,头套下的楚子川额上忽然冒冷汗。 他该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写什么别的? 要是写他自己的名字,那不就直接暴露了吗? 难不成写gungnir?这种id也能被世界之树承认? 楚子川咬咬牙,落笔,十秒后收笔。 一瞬间,两人的脑海里都出现了“世界之树”的灵视。 回过神来,茆千易伸出手,越过桌子,收回了那张羊皮纸,想要看,却不好当面看,借着收回包包里的一瞥,看见了落款人—— “命运之子” 茆千易傻眼了。 第九十八章 死亡之树 “是时候给我更多的信息了吧?关于那位s级的黑术士,关于你们玫瑰十字会的抓捕行动。”楚子川说。 茆千易捧起白色的马克杯,轻轻抿了一口香醇的咖啡,心中酝酿了一下,将杯子放到茶碟上。 “如果说,炼金术大师是璀璨的群星,那么他,就为熄灭群星而来。” “星辰熄灭者,卡塞尔学院副校长,守夜人的亲传弟子,第十六代弗拉梅尔,如今也不过27岁。” “作为‘恐怖的弗拉梅尔’,他们的血统,每一代都是混血种中的佼佼者,而星辰熄灭者的血统评级为——s。” 茆千易顿了顿,双手捂住咖啡杯,手上的暖意让她稍稍安心。 楚子川听了后,默默地摸了摸“迪迦”的鼻子,作为第十七代弗拉梅尔,他的血统评级应该不咋滴。 “那么,他的言灵是什么?”楚子川问。 “森罗。”茆千易用手指在桌面上写出这两个字。 “一种只有白王血裔才能用的罕见言灵,事实上是用眼睛控制对手的精神,把自己脑海中所想写入对手的脑海。释放者可诱导甚至强迫目标看到任何景象,熊熊燃烧的地狱,或已辞世的亲人。一眼之间,森罗万象。” 茆千易沉声强调:“要是与他交战,必须得避开他的眼睛。玫瑰十字会先前的追捕专员,就吃过这个亏,死在了太平洋的小岛上。” 楚子川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茆千易从包里抽出一张过塑的照片,推到楚子川面前。 “这是他的装扮,带着骨质的面具,吸食大剂量的烟草,大腿上佩戴大口径的银色左轮,常用子弹是威力巨大的龙息弹,那种子弹有四种规格,对应四种基本元素……” 楚子川接过照片,细细打量里面的人。 这个男人的身躯有些枯瘦,戴着褐色的真皮手套,衣着打扮很奇异,肩膀上是宽松的黑色针织披肩,左边是长袖,右边却是短袖,露出白皙的手臂。 “戴着面具,怎么抽烟?”楚子川忽然问。 “他的面具,只能盖住上半边脸。你这张图是背影,自然看不到。” 楚子川点点头。 “他堕落为黑术士,是在三年前。”茆千易徐徐地说,“他行走在世界各地,寻找炼金大师,上门索要大师们毕生的研究心血,甚至是代代相承的不传之秘。” “这……”楚子川皱眉,“恐怕没多少人会答应吧?” 别说是古老的炼金术了,哪怕是现代的科学技术,涉及机密,也不会随便交予他人。 再说了,炼金术的传承,向来就敝帚自珍,哪怕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初级炼金阵,也要用一脉相传的密语来记录,即使是他们弗拉梅尔也不例外。 “确实没有多少人会答应。” 茆千易凝重地点了点头,握住杯身的手不自禁用力,“所以他们都死了,化作了一棵树。” “树?”楚子川忍不住复述了一遍,确认自己没听错。 茆千易没回答,又抬起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温热的咖啡,而楚子川留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你见过……那些树?”楚子川低声问。 “见过。” 茆千易放下杯子,微微仰头,轻轻阖上眼,像是在回忆,声音有些颤抖,“那不是地球应该有的东西……” “当我们的人赶到凶杀现场的时候,没有血迹,只有一棵茂盛的大树。那棵树,以妖冶的姿态扭曲生长,撑开房顶的砖瓦,阳光透下来,一个顶着牛仔帽的男人背靠大树,在抽烟,烟尘模糊了他的脸。” “而那棵树,它会开花、结果,四季轮回就在一瞬间。我们把它称为,死亡之树。” 茆千易缓缓睁开了眼,语气稍微平复下来,看向“迪迦”,解释道:“据他的导师‘守夜人’所说,死亡之树的原理,就是把一个人的肉体杀死,然后再摘出他的灵魂,化作‘灵’的果实。” 楚子川低声道;“在死人的身躯上,开出繁盛的树……这是死亡与生命的结合,炼金术的核心要义,他随手就实现了。” 茆千易用力地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恐惧,连声音都有些畏缩,“你见了就知道了,那是一种……妖异的美。” ……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仕兰中学。 教学楼七楼,走廊。 远处残阳如血,黄昏的光从地平线漫过来,像是泼在天上染料,由血色褪成了麦浪一样的淡金色。 路明非吹着欢快的口哨,脚步轻盈,像是走在云端,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是人都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非哥,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啊?是被人表白了吗?” 徐岩岩与徐淼淼两兄弟刚好也在这个点回校,从路明非的背后走上来,提着大袋的零食,路明非低眉往里面看了一眼。 “三只松鼠”的坚果礼包,“卫龙辣条”,“ufo方便面”,还有更多的被埋在下面,看不到了。 可以说是富得流油,与路明非宿舍里空荡荡的储物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前路明非很羡慕的,但他现在一点都不羡慕了,因为语文书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那啥那啥。” 事先说明,不是他背不下来,而是懂得都懂。 他已经过了“thunder”俱乐部的青训面试,从此不一样了,他要成大人物了,如今的困境,都是上天降下的磨砺,以后都会转化成甘甜的蜂蜜。 “表白?呵呵。” 路明非露出了,与楚子川同出一辙的神秘笑容,笑而不语,让徐氏兄弟看了直挠头,心急。 他之所以开心,不仅仅是因为通过了青训面试,还在于那个教练大叔的态度。 “只是稍稍露了一手,那教练就要给我跪下,磕头拜师。” 路明非琢磨着以后自己的名人传,必须得加上这句话。 当然,现实没有这么夸张,不过教练也承认了他的实力,当场就拍板要把他纳入战队,作为种子选手培养。 其实路明非很想向四周的亲朋好友大肆宣扬的,说不上是炫耀,但有点得瑟,证明他并不是一无是处,他的游戏天赋价值千金! 在仕兰中学没人看得起他,那是因为这里的人都看走了眼,是瞎子! 但是路明非忍住了,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得憋住的一件事。 原因有二: 一是,教练本来说,想要加入青训队,那就必须得先见家长,征得家长的同意,然后再去跟学校领导沟通,休学或者退学,全心投入训练。 但路明非怂了,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叔叔婶婶,因为害怕,害怕他们怪异的眼神,害怕婶婶的冷嘲热讽,害怕他们的排斥…… 本来他只想干一票大的,有成绩了再衣锦还乡,将一叠又一叠的人民币垒在婶婶的饭桌上,食指强硬地点在桌面上,冷冷地告诉她,“别再让我帮你儿子买这买那,我的时间比他金贵得多!” 然而,现实却与他的想象有些出入。 好在教练爱怜他的游戏天赋,同意帮他隐瞒,也不强求他每天都去训练,只要求他每周都去俱乐部,并且要检验他的技术是否能跟上队伍。 第九十九章 银隼 原因之二嘛…… 路明非回到了教室,趴在桌面上,侧过头,看向窗边的陈雯雯。 下午的阳光正温润,好似一汪化开的池水,微微荡漾,将她细软笔直的长发染成淡金色,纤毫毕现,像缪斯。 陈雯雯很安静,她将书放在合拢的大腿上,方口的黑皮鞋轻踩课桌下的铁横杠,脚踝微微用力,素白的小腿绷出好看的线条。 她坐在阳光中,微微侧过头,发丝垂落,手指摩挲纸面,逐字逐句地轻读,同时又将后背抵在椅背上,椅背被后压,身下的椅子仅以后脚作支撑,前脚悬空,秋千一样微微晃荡。 在她柳眉的轻蹙与舒展之间,有种独特的快乐。 路明非想,虽然他表白被拒了,那股执念没了,但喜欢仍然是喜欢,他喜欢陈雯雯,是没有理由的喜欢。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这辈子就要死缠上陈雯雯了。 他要像那流星划过天际,忽然爆发,夺目的光在苍穹大片地皲裂开来,龙行蛇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他们的心里留下永远的印记。 这么做,不是想让陈雯雯后悔拒绝他,也不是想让陈雯雯反过来追求他,只是想……告诉她,他的能耐。 路明非忽然挺起腰,从书桌里翻出自己的英语书,认真研读。 他想搞好他的英语,届时在总决赛的领奖台上,他可以先用中文说一遍致辞,然后在翻译官准备说话的时候,猛地抬手制止,随即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下,用流利且极其标准的英文,再复述一遍。 到时候,主持人、他的队友、台下的观众,乃至摄像头后面千千万万的观众,在心底都会忽地蹦出一句话: “噢!原来这个中国男孩会讲英文,而且还这么溜!” 那个画面,会很拽吧? 路明非忍不住嘴角上扬。 时间快速流逝,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路明非听见他的前桌忽然说:“黄老师,淼淼她……只是上厕所去了,没有迟到。” 路明非心一动,抬起头,望见一向脸黑的班主任黄老师。 这是在登记迟到吗? “你这丫头,撒起谎来也不打草稿的,柳淼淼去了隔壁城市,备战钢琴考级,已经向我请过假了。”黄老师说。 听了这话,路明非暗暗皱眉,心里嘀咕:考级?她不是钢琴十级吗?十级不是最高级了吗?还要考什么? 黄老师说罢,把目光投向了路明非,打趣地道:“哟,非哥,难得这么早回校啊!” 路明非听见黄老师喊自己“非哥”,忽然红了脸,急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黄老师又说,“你同桌楚子川呢?他去上厕所了吗?还是迟到了?” 路明非一愣,扭头望向旁边,那个座位空荡荡的。 是啊,楚子川呢? …… 奥丁之渊。 永夜的高架桥,以及大雨。 楚子川靠在落漆的铁栏杆上,撑着黑伞,不远处是那辆公交车,半个车身悬在桥外。他脚下是沥青路,“迪迦”的头套就摆在脚边,被雨水溅湿。 他身上还是那套凌厉的衣装,沉黑的军靴,迷彩多口工装裤,上身是灰白的亨利衫,外套轻薄的棕色夹克,脖子上挂一个银链。 但距离与茆千易的面会,已过一日。 昨天是周日,今天是周一,他逃了两天的课,其实应该给黄老师请个假,但他暂时没找到借口。 在星巴克咖啡厅里,茆千易说,“星辰熄灭者现在住在一个酒店里,但他本人还没发觉行踪已经暴露。玫瑰十字会周一就要执行“织网计划”,你回去好好准备,明天酒店见。” 于是,楚子川回到了约顿海姆,打算向老尼学点新东西,讨点炼金装备,用以对阵所谓的s级黑术士。 而当老尼得知,那名黑术士是第十六代弗拉梅尔时,他久久地沉默了,然后叹气。 “其实守夜人知道那孩子的命运,所以将他的尊号定为‘星辰熄灭者’,可守夜人依旧收他为徒了。”老尼说。 “守夜人……不相信命运?”楚子川问。 “不,他相信,只是不愿意,不甘心。” 接下来的一日一夜里,楚子川没睡觉,通宵学习了基础的炼金术,炼出了他的第一件炼金造物,银隼。 后来,在老尼的指点下,他从约顿海姆来到奥丁之渊。 老尼说,作为泉水守望者,楚天骄无法离开约顿海姆的管辖范围,而奥丁之渊也是约顿海姆的一部分。 因此,哪怕楚天骄被“封棺”了,也无法被带离奥丁之渊,前往阿瓦隆,否则会当场死去。 所以,那个男人一直在这,立在高架桥的尽头。 楚子川朝右侧抬起头,目光顺着凄风的高架桥,一直延伸,在路的尽头,沥青路面,圣白银棺直插在桥面上,弥散着羸弱的白光。 以圣白银棺为中心,九根通天的青铜柱围成圆,深深地扎根,组成一个巨大的炼金阵,其内电光成链,雷鸣马嘶,是雷狱一般的恐怖光景。 而在圣白银棺的顶部,一个黑影坐守在上面,晃着腿。 “来看你爸?” 那个人忽然说,“你得抓紧了,你的任务期限只剩半年。” 楚子川没有理他,踏上高架桥后,他发现这里的“门”已被锁死,无法从奥丁之渊直接进入中庭,而奥丁也不见了踪影,死侍们都隐伏在桥面之下,一切都安静得很。 “银!” 楚子川忽然抬起右手,对空中高喊。 一道银芒,破开漆黑的天幕,在空中拉出细长且优雅的银轨。 轰! 上方的雨幕被破开,一头通体银光的鹰隼朝楚子川袭来,在临近的时候又猛地张开双翼,后仰,每一根羽翎都像钢铸,闪着寒光,大片雨珠抛散。 一股强大的气流撞向楚子川,吹开了他的刘海,同时,银隼也完成了战斗机般的“眼镜蛇机动”,减速、滞空,最终落到了他高举的右手上,铁爪钩住了他的右臂。 名为“银”的鹰隼,收拢了全身的羽毛,鹰目锐利,与楚子川一同望向前方,两者心神合一。 这就是楚子川的处女作,也是他的狂猎之眼,一头由炼金术锻就的鹰形造物。 炼金锻造的基本流程,分为四步:黑化,白化,黄化,红化。 前三步,将会赋予原材料全新的性质,包括更好的延展性、更强的导电性、极致的韧性…… 甚至会诞生神话般的特殊性能,比如:吸血、反重力。 而第四步,是炼金术士的分水岭,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一步,它将给重生的物质赋予灵性,从此诞生活灵,与万物生灵也并无差异。 无数炼金术士,折腰在这一步,这是精英与大师的差距。 而楚子川的银隼,在老尼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第四步的“红化”,所灌注进去的“灵”,来自“梁钧”。 第一百章 出发 楚子川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大男孩,他们曾是球场上的对手,完结了比赛,却没有终结宿怨。 等到在奥丁之渊的公交车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楚子川没想过,昔日的球场对手,会沦为死侍。 两人针锋相对,旧怨未了,又添新恨。 好在,最终还是和解了。 梁钧的灵,因执念而变得强韧,死去的时候并没有立刻溃散,反而被楚子川的极瞳收入囊中。 但那个大男孩确实已经死了,储存在极瞳中的,只是一股纯粹、而又特别的精神元素,如今被尽数灌入银隼,赋予了这个炼金造物生命与灵智。 楚子川抬起左手,伸向银隼,而这只小型的猛禽也十分通人性地低下头,将脑袋伸到楚子川的手掌下,任由他抚摸。 在常态下,它的羽毛虽然泛着银质的光泽,但摸起来却较为柔顺,可惜没有生物的体温,只有铜铁般冰凉。 这只银隼与其说是楚子川的处女作,不如说是老尼的杰作,楚子川只是在旁边打下手,顺便了解炼金锻造的流程。 “桥面上只有一个纯血龙类,死侍都藏在桥面下、桥墩之间?”楚子川低声问。 银隼点了点头。 作为十阶炼金宗师的杰作,银隼可不仅仅是能飞那么简单,在它的身上,镌刻有一个完整的言灵矩阵—— 血系结罗。 对于这个言灵,现代混血种给出的科学解释是:该言灵释放的时候,首先被唤醒的是释放者自身的血统,以自身的血统试图和周围的龙类与混血种产生共鸣,从而定位对方。 而在炼金术上的原理,则是以特定频率振荡自己的“灵”,电波一样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途中遇到强大的灵就会产生共鸣,收到反馈,从而实现定位。 这个原理,有点像雷达。 在炼金机械的强化下,银隼能感知方圆一公里内的“强灵”,也就是混血种、或者龙。除非对方有什么掩饰的手段。 而狂猎们的“狂猎之眼”,凡是高档的货色,都会镌刻这个言灵矩阵,用以强化他们的搜捕追猎的能力。 除此之外,银隼还有第二个重要的能力——共享视野。 “银,去吧,这次低空飞行,绕着那个雷狱,我想仔细看看高架桥上的那个炼金矩阵。”楚子川抬起手,像一个倾斜的起飞平台,伞外的雨丝点滴地飘在手背上。 银隼点点头,双翼猛地发力,震动,破开雨幕,化作一道锐利的银光,朝百米外的青铜柱阵飞去。 而在楚子川的视野里,除了自己的视角,还出现了银隼的视角,就好像两个屏幕,他可以自由切换。 随着银隼的低空绕行,楚子川清晰地看见了青铜柱上的锈迹与纹路,除此之外,还有以银棺为中心,遍布沥青桥面,蛛网一样散开的炼金脉络。 之所以要研究这个炼金矩阵,理由很简单。说不定某一天,他要反攻奥丁之渊,所以他必须研究这个矩阵,以便解救老爹。 但就这么干看着,他无法记住所有的细节。 于是,楚子川开启了银隼内置的“录影模式”,在那双锐利的鹰眼之下,所见所闻都会被忠实地记录下来。 那个黑影坐在圣白银棺上,看着这一幕,开口道: “我知道你在猎人市场上,接了‘s级黑术士’的悬赏任务,但我猜你不了解他。在他手上,除了有阿瓦隆的时之沙,还有亚尔夫海姆的灵魂之种。” 黑影的语气有些嘲讽,“就你这小身板,对上那家伙,小心别掉了脑袋!” 楚子川靠在栏杆上,微微侧过头,望向那个人影,缓缓抬起右手,眼神冷淡,竖起一根倔强的中指。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个纯血龙种就是奥丁留下来看守银棺的,楚子川没必要对他说好话。 黑影嘲弄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楚子川回过头,放下右手,翻过手腕,拉开衣袖,露出了一个类似护腕的东西,上面有钟表般精巧的炼金机械,透着乌黑的金属光泽。 这是袖箭,是老尼翻箱底找出来的小玩意,说是给某个刺客协会打造的,用中间的三根手指操作,但做好了才发现,那个刺客会的人没有中指。 这款炼金袖箭,配备了三种箭矢,附着火元素的爆炸箭矢,入体后能释放强电流麻痹敌人的痹雷箭矢,以及风元素加持的破甲箭。 据老尼所说,这种破甲箭能够轻松射穿颅骨。 操作也很简单,由弹性极佳的蚕丝连接三根手指,中指牵动发射,食指和无名指切换箭支,具有自动填充上膛的功能,能储存六根暗箭。 楚子川的左右手,都配备了这种暗器,一共十二发暗箭,每种四根。 而在银隼的腹部,也挂载了类似的元素炸弹,必要的时候,银隼可以介入战斗。 但这还没完,背靠十阶炼金术士,楚子川就相当于坐拥了一个神话般的军火库。 楚子川伸手摸向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青铜的令牌,不过巴掌大小,却镌刻了一个高位的言灵—— 序列号74:风王之瞳。 这个言灵能够控制大量空气,并使其围绕在身边形成小型旋风,操控好了能螺旋升天。 老尼曾去过中国拜访道家传人,在那里,他认识了茅山道士的王真人,一名隐藏的s级混血种,同时还是极其优秀的炼金术士。 中西方的炼金装备形态有别,道家的炼金装备更是特异,被称为道家法器,令牌就是其中之一。 龙文并不是简单地镌刻在体表,而是运用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铸造工艺,叠合镂空镌刻。 铸造的时候,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模具,铁水像千层饼一样叠合,每一层都有蜂巢般的大量镂空,每个空洞之间又有发丝般细微的通道,所有空隙的内表面,都镌刻了龙文。 伟大的炼金术士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将绵延一公里的龙文,圈圈绕绕地压缩在巴掌大小的铁饼上。 在人类历史的任何时刻,这都是魔鬼般的工艺,是九阶炼金术大师的呕心沥血之作。 这种青铜令牌具有极高的耐久度,但是每次释放都要消耗使用者大量的精神力。 得到这个“风之令”后,楚子川感慨,老尼如果能活着行走在现代社会的阳光下,他一定会成为最有钱的人。 “银!”楚子川高举右臂。 银色的流光在漆黑的夜空下折返,在穹顶下滑翔、盘旋,落于楚子川的肩头。 银隼震翼,扬开细碎的雨点。 “是时候,该出发了。” 楚子川从栏杆上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迪迦”头套。由于头套也在黑伞的笼罩范围内,所以没有被雨淋到,只是被溅湿了。 楚子川将头套转到正面,望着“迪迦奥特曼”的脸,平静地注视它暗淡下去的双眼。 小时侯他蹲守在电视机前,满心欢喜地等待《迪迦·奥特曼》的放映,小脑袋里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看,甚至没有化作光、成为迪迦的欲望。 因为他觉得成为“迪迦”,太累了。 楚子川拍了拍头套上面的水迹,又将它套在了脑袋上。 随后,楚子川伸手摸向栏杆的一旁,那里斜摆着两柄一模一样的刀,被蕴养在同样的漆黑鲛皮鞘中。 村雨·真打。 村雨·影打。 两个刀鞘被人用粗麻绳胡乱地捆在一起,就像一捆要拿去菜市场卖的芹菜,提起来很方便。 其实这是老尼替楚子川准备好的,他在教堂里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装配器,就胡乱地捆在一起,等楚子川提走。 现在看来,确实挺方便 楚子川一手撑伞,一手提刀,走在高架桥上,沿着来路返回,伞膜被大雨敲出连绵的闷响,一人一鹰,背影寂寥,在夜雨中模糊。 第一百零一章 妖刀有灵 现在是周一,下午五点,距离作战计划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太阳西沉,千丝万缕的光从大厦的间隙透过,落在cbd区繁荣的商业街上,过往人流如织,一辆粉红色的兰博基尼停靠在路边,帆布车顶收叠到尾部,露出了里面少女粉的真皮座椅。 茆千易倚在车门上,平时闲散的银色长发扎成高马尾,一身职业ol装,白衬衫被撑得很鼓,下身是包臀的黑裙,脚踩valentino的水晶鞋。 人行道上行人匆匆,不少男生在越过这辆兰博基尼后,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看得出来,这位妙龄的银发女郎在等人。 因为每过十几秒,她都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腕表,并且抬头四顾。 茆千易微微咬唇,有些急了。 “织网计划”并不在这座城市执行,星辰熄灭者入住了隔壁城市的五星级酒店,华爵美轩酒店,这就意味着赶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虽然她是“织网计划”的知情人和参与者,但以她的血统等级和炼金术阶级,并没有插手战斗的资格,她是外围的联络人员,在作战联络中心负责收集和传递信息。 滴。 手机屏幕里闪出一条信息: “茆干事,请问你现在在哪?我们的疏散工作已经开始,守夜人也入住了酒店,为了防止星辰熄灭者的觉察,作战计划必须要提前开始!请你严肃对待本次行动,并尽快就位!” 来信人备注是“首席执行官·神术师”。 这名尊号为“神术师”的男人,是本次行动的首席执行官,全权负责“织网计划”,是玫瑰十字会中国分部的九级干事。 但他的行事作风,却总受下属诟病。 神术师的脾气很暴躁,是个阴谋论患者,动不动就要骂街摔东西,听说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被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坑了一手,从此留下了多疑的后遗症,对卡塞尔学院与秘党没有好感。 没人敢之直撄其锋。 茆千易点开了短信,迅速敲打键盘,“我马上就到!” 滴。 神术师秒速回了一条信息:“四十分钟内,你没有就位,就滚去奥尔胡斯音乐厅,陪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那群呆瓜陶冶情操!” 卡塞尔执行部? 茆千易先是有些疑惑,紧接着抬起头,朝大道的两旁又看了看。 那个不靠谱的gungnir还没来! 她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收起手机,转身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不打算等下去了。 拧动钥匙,车身震动,引擎轰鸣,茆千易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刚准备踩下油门,一侧的车门就被礼貌地敲响了,发出清脆的声音。 茆千易紧绷的心忽然一松,是gungnir来了吗? 她转过头,却看见一位大背头的陌生男士,一脸自信的笑容,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这位美丽的小姐……” 嗡!嗡!嗡!!! 茆千易空挡踩油门,身下美丽的座驾发出猛兽般狂野的嘶吼,狂烈的声浪震得那男人耳膜发疼,心生退意。 咚咚。 门又被敲响了。 茆千易不耐烦地扭过头,却看见在陌生男子的旁边,站着位戴着“迪迦”头套的男人,斜挎着一个加长型的网球包,一滴雨珠从头套的下额滑落。 “抱歉,我来晚了。”楚子川说,“被一些事耽搁一会。” 陌生男士与那些路人都在打量这个男人,“神头人身”的造型,给一个吃冰淇淋的小男整蒙了,而那些穿短裤的女孩结群走过,皆是捂着嘴笑。 楚子川无视路人的目光,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将挎在后背的网球包取下,平放在膝上。 茆千易打量了楚子川一眼,“你的……武器呢?” 她拧着眉头说:“你不会想着赤手空拳对付s级黑术士吧?虽然不需要你正面对敌,只是找机会出手偷袭……” “在这。” 楚子川拉开网球包的一角,伸手握住里面漆黑的刀柄,上拉一寸,铁青色的寒光泼溅而出,将迪迦的双眸照亮。 茆千易朝网球包里看了一眼,呼吸顿时一窒,瞳孔放大,那冷冽的寒气似乎要侵染进她的身子。 “这是……什么刀?” “不管你事刀。”楚子川淡淡地回答。 事实上,除了村雨外,在这网球包的尽头,还藏着休眠状态的银隼。 茆千易被呛了一下,压下心头的郁闷,又接着说:“这是炼金武器吧?就连我,都能感受到里面沉睡着一位巨大的灵。” 楚子川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轻抚刀身。 村雨有灵,但刀灵还在沉睡中。 虽说老尼传授了楚子川共鸣刀灵的技巧,但他一直不得要领,屡屡失败,无法唤醒村雨中的刀灵。 如果能成功唤醒刀灵,那么它将绽放第二形态,展现出炼金武器的恐怖之处。 “它的第二形态是怎样的呢?”楚子川心道。 得到了“迪迦の肯定”,茆千易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对本次行动更有信心了。不愧是……银牌猎人。” 楚子川再次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然而事实上他一个任务都没做过,比茆千易还要菜鸟。 半小时前,他离开了约顿海姆,没有直接来到这个约定的地点,而是返回了孔雀邸的b103号别墅,并将“村雨·真打”留在那。 这是楚子川临时决定的,因为出了约顿海姆后,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而那个男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楚子川忽然觉得,他可能回不来了,所以他把那柄村雨留给哥哥,而那本就是哥哥的武器。 楚子川想,总有人得负重前行,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就当他从没来过这个世界吧。 老妈会继续没心没肺地玩,楚子航每晚要复习的功课会厚重一点,路明非会按照他们约定的那样,在他的坟头蹦迪。 或许……喜欢过他的女孩,再也不用想着数他熟睡的眼睫毛。 “走吧。” 楚子川目视前方,那是一条笔直的泊油路,大片阳光碎在上面。 茆千易侧过脸,望着迪迦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气息变了,视死如归。 车轮滚动,碾过落叶,低沉的声浪中,香车美人,一柄御神刀,还有迪迦,在夕阳下远去。 …… 奥尔胡斯音乐厅。 叠浪般的穹顶,浪层间射出高灯的亮光,投到舞台的实木地板上,好似有澄黄的水波在地面荡漾,一架villsend的三角钢琴立在中央。 而在舞台的前方,是大片大片扇形铺展开的红套软椅,最前方坐了一行正装出席的评委,白色的评委牌摆在前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而在评委的后方,坐着零星的几十位观众,也都打扮得标致,女生长裙艳丽,男生西服笔挺,这么点人放在偌大的音乐厅里,是沧海一粟。 一位脚踩碎钻高跟的女孩,从台阶走上舞台,一袭白纱长裙盈盈如月,别个银质的发夹,纤软的黑发扎了个漂亮的丸子头,露出了光洁的天鹅颈,慵懒且温柔。 她将双手放在背后,神情有些拘谨,对着台下的评委们微微鞠躬。 第一百零二章 拉开帷幕 在评委们微笑回礼后,她继续向前,走到舞台中央唯一摆放着的钢琴前,捋起裙摆,包臀,坐下,双手放在黑白键上,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 音乐厅后方的门忽然静悄悄地开了,溜进来一行蹑手蹑脚的人,男女都有,装扮严肃且凌厉,不像是来欣赏音乐的人。 将门重新关上后,他们坐到了最后一排。 “喂喂,队长,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人家在考试,我们不会妨碍到她吗?”一个女生低声问。 “怕什么,是玫瑰十字会的执行官,亲口指明要我们来的,是他给我们走的后门,他说这里隐藏了个比黑术士更恐怖的混血种!” 队长耸了耸肩,“其实只是想支开我们而已。” “那为什么副校长能介入他们的计划,我们却不能?”一个男生皱眉问。 “那个执行官啊,曾与我们卡塞尔学院的人合作,但在坐便的时候,被装备部那群疯子的炸弹坐便器误伤了。” 队长翘起二郎腿,淫贱地笑:“你们……能想象那个画面吧?屁股开花。” 众人忍不住笑了。 “从此他就恨上了我们卡塞尔学院?” “是啊,” 队长感慨,“但副校长不同,他是尊敬的弗拉梅尔,在炼金术界备受敬仰。我们是执行部派来清洗不洁血统的,不请自来,副校长却是玫瑰十字会自己邀请的,待遇肯定不一样。” 话毕,他偷偷往前瞄了一眼,确认前面没人注意到他,在队友们惊愕的目光中,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炸鸡腿。 这个鸡腿用塑料袋包裹着,脆皮上的油滴让人看了就流口水,一打开袋子就有扑鼻的香味。 “见鬼!你什么时候买的?”队友震惊,盯着这个鸡腿咽口水。 “接下来,我要给各位表演一个绝活!” 队长嘿嘿一笑,一口将整个鸡腿吞入口中。 等他用两根手指优雅地将鸡骨头拔出时,那鸡骨上已经没有半点肉筋残留,干净得像被狗舔过。 “这是……一口……闷……鸡腿……”他两个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说话声含糊。 队友齐齐扶额,“芬格尔,为什么你能这么的……优秀?这个任务可是关乎到你的毕业啊!” 芬格尔打了个饱嗝。 “毕业?正经人谁毕业啊?你毕业吗?噢,对不起,你是执行部的人,已经毕业了。” 他那德国民族血统的银灰色瞳子里,闪过了法国人大无畏的浪漫。 女生的额上满是黑线,她很想知道为什么,施耐德教授要将这个四年级学生定为本次任务的队长,就凭他的血统,是罕见的a吗? 在一众队友惊愕的目光中,芬格尔从外套内侧取出一瓶五粮液,用牙齿咬开瓶口,随口问了句:“这首是什么曲子?看起来难度挺高的,这是什么级别的考试?十级?” “巴托克的《保加利亚舞曲》,钢琴演奏级一级。”有个女生回答。 “弹得不赖……” 芬格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抬起酒瓶,吨吨吨地往嘴里灌。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干等?”队友不甘心地问。 “舞台的帷幕已经拉开,各方势力汇聚一堂,粉墨登场。” 芬格尔放下酒瓶,阖眸,脑袋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耳边是白裙女生倾情的弹奏。 “我们等,然后……一击取胜。” …… 泓海湾,华爵美轩酒店。 一年四季,泓海湾常青繁荣,每年都有大量的旅客,从中国各地奔往此处,观海。 而华爵美轩酒店,傍海而建,立于陡峭的悬崖之上,以六分之一圆周的弧形,拥抱大海。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与天鸥竞翔。 常住于数百米外“绿林别墅区”的富豪们,更是过上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般,如诗的生活,与大海零距离接触,听涛声入眠。 而在华爵美轩酒店大门五十米开外,停着一辆形同加长版重型货车的,机动作战中心,漆黑如龙。 “茆干事,汇报部署情况。”一身白西装的墨镜男说。 “是。” 茆千易此时已经赶到了现场,进了这辆机动作战中心,在她面前铺展开的,是十数个液晶屏幕,接管了酒店的监控系统。 而她的脸颊上,也贴着一个联络用的耳麦。 “三天之前,我们直接从吕先生的手里,用十二亿人民币,买下了这家酒店,没有惊动吕小姐。”茆千易说。 墨镜男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酒店在三天前,就开始拒绝新的游客入住。在这三天内,我们陆续疏散已入住的游客。” “但是为了避免引起的目标的警觉,与目标所在的第九层相邻的第八层与第十层,并未做疏散。” “嗯,第八层与第十层的游客,现在疏散完了吗?”墨镜男问。 “我们通过前台,拨通每个房间里的酒店电话,分批次安排他们搭乘电梯下楼。,包括其他楼层剩余的游客,以及工作人员,基本疏散完毕。” 茆千易顿了顿,“同时,我们以您‘神术师’的身份,联系了当地警局的局长,用我们玫瑰十字会的情谊,换得他一个小时的纵容。在这一个小时内,无论我们的动作有多大,当地都不会出警。” “目标有什么异动吗?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从监控录像可得,他自从昨晚凌晨两点回到总统套房后,就未曾出过门。” “但这并不能确定,他还在不在套房内,对吗?” “是的。” “再次激活附着在他身上的孢子吧,确认他的方位。” “先前为了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已经激活过一次,现在再次激活……以他的炼金术水平,肯定会发现的。” 被称为“神术师”的男人笑了笑,白手套举起手中的可乐,“已经无妨了,不是吗?” 茆千易沉默了。 是的,如果星辰熄灭者就在这栋五星级酒店里,哪怕丢失了定位的手段,也没有关系了,因为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共四支队伍,每支队伍七人,二十八个a级混血种,来自世界各地,或是十字会的成员,或是星辰熄灭者远在大西洋彼岸的仇家。 不,有六支队伍。 守夜人一人成军,而卡塞尔学院的人在五十米开外的音乐厅里待命。 “现在是……” 神术师低头看他的腕表,“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九分,我们两分钟后开始行动。” 17:39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楚子川站在电梯门前,左手握着漆黑的刀鞘,右手夹着茆千易给他提前准备的员工卡,目光落在电梯的显示屏上,那里数字滚动,表明电梯正从七楼降落。 他是这个“织网计划”的第三者,与茆千易的约定是夺走“生命之石”,但他真正的计划,是捕获s级黑术士,将其封棺。 他已经联系了阿瓦隆的“收尸人”,收尸人将会把棺材送过来,封棺后又带走。 虽然封棺是此行必行之事,但楚子川仍期望那位星辰熄灭者,离了生命之石也能存活,这样的话,他可以同时完成两个任务。 但在真正出手之前,他还不能暴露。 “滴。”电梯到了。 楚子川抬头,铁门沉重地拉开,里面空荡荡的,顶部的角落里有个摄像头。 第一百零三章 与撒旦共眠 对着那个摄像头,楚子川抬起手,翻转手腕,就要射出一发破甲箭。 “别急。” 耳麦里传出茆千易压低了的声音,“你现在可以进去,直接上到二楼,我在这帮你看着,你还没有暴露……” 华爵美轩酒店外,停着一辆漆黑如龙的卡车,这是玫瑰十字会的“机动作战中心”。 这种重型卡车,一般出现在末日片中,被称为移动的军事堡垒。 它使用大马力的柴油引擎,牵引六个双胎重轮,外壁有七十公分厚,两层合金防弹钢板并砌在一起,哪怕是大孔径的巴雷特狙击枪也无法洞穿,钢板里还有高档的隔音夹层,其隔音效果堪比劳斯莱斯。 而在加长型的车厢内,只有五个人,灯光敞亮,墙上挂满了爆改的枪械和炼金长刀,没人说话,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大肚子的秃头司机陷在沙发里玩塔罗牌,光膀子的大汉站在炼金工作台前,用棉布认真地擦拭弗里嘉子弹,捧着向日葵的眼镜男缩在角落,对着向日葵唠叨。 这三人其貌不扬,看上去甚至有些呆闷,但那名玩牌的秃头司机精通占卜术,曾经算准了黄历,提着菜刀赶回家,将出轨的老婆抓奸在床。 那个光膀子的大汉则是武器改造的好手,他将现代军械技术,与炼金术结合一体,弗里嘉子弹的研发有他家族的功劳。 本次行动的弗里嘉子弹,由他的家族无限量提供,执行员们完全可以放开手干。 而那个对着向日葵疯言疯语的眼镜男,则是“植物师”,他们培养独特的炼金植物,他们提供的的血孢,在本次行动中立了大功。 所谓的“血孢”,其实是一种微小的炼金孢子,会附着在人的真皮层,很难清洗,缺点是不耐热,高温失活。 半个月前,星辰熄灭者翻墙入室,击杀了一位炼金术大师,但他被大师的血喷溅到了。 大师在星辰熄灭者翻墙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立刻翻找出血孢,并从从鼻腔吸入。 那些蒲公英一样的孢粉,迅速溶入鼻腔内的毛细血管,毒品一样,流遍全身。 星辰熄灭者的行踪之所以会暴露,就是因为这些孢子,大师的血中含有这种孢子。 在三人之外,白色西装的首席执行官“神术师”,坐在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将喝空了的可乐放在工作台上,手腕一翻,白手套向上,炼金矩阵发出白光。 白光消失后,又一罐冰凉的可乐出现在手中。 神术师是终极的后手,“神术”之名,在炼金术界比起“弗拉梅尔”,也没逊色多少。 而作战联络员茆千易,则是坐在连片的监控屏幕前,放下了她银灰色的头发,披散在右侧的肩头,挡住了右脸颊。 她现在正盯着楚子川所在的电梯看。 事实上,除了左耳的作战联络器,在她的头发下面,还隐藏着另一个耳麦,直连她的隐藏队友gungnir。 车厢内的一切交谈,都被传了过去。 为了避免暴露,茆千易与gungnir进行联系的时候,除了尽量压低声量,还暂时关闭了作战联络器的语音输入功能。 而在她面前,每一个显示屏都被划分成六个方块,像素本就低,不清晰,缩小后更是不便观察,除了身为作战联络员的她,其他人难以看清其中的情况。 但并不是每个监控都要关注的,按照任务指示,其实她只需要留意目标所在的第九层就好。 茆千易有些紧张地扭过头,看了看附近的队友,都在忙自己的事。 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神术师,他一边抬手喝可乐,一边轻轻闭眼,抬手在空中敲动手指,好似在弹无形的钢琴,嘴里还哼着歌。 “有什么异常吗,茆干事?”神术师回过头,朝茆千易举了举铁罐。 “一切正常。”茆千易平静地回答,心脏却怦怦地乱跳。 加入玫瑰十字会之时,她曾穿着白色的圣衣,立在恢弘大气的玫瑰教堂里,直面一众九级的核心成员,手捧《撒旦与玫瑰十字》,对着自己的灵魂庄严地起誓。 如果她违背了《玫瑰教条与十字准则》,就甘愿接受最惨烈的裁决,被封入十字血棺中,由半米的钢钉穿刺四肢,抛于深渊大海,与撒旦共眠。 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窜通外人,谋夺高额赏金,无异触犯了“贪婪”之罪,一旦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破产跳楼”、“欠下巨款,被迫下海拍片”之类的事件,她不希望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觉得人活在世,就像在苦海里翻腾挣扎的鱼。 茆千易盯着右上角的那个屏幕,抿唇,眼中的神色复杂。 在屏幕中间的小方格里面,影像模糊,戴着迪迦头套的男人提刀站在电梯中央,数秒内从地下车库升上二楼。 “对了,我们尊敬的守夜人呢?”楚子川的耳麦中,传出了神术师的声音。 “他……在六楼的酒吧里喝酒。诗凡卡的威士忌,优达酒庄特级的红葡萄酒,俄罗斯鲟龙鱼的庆典伏特加,他一瓶一瓶地开。” “呵呵,随他去。通知各单位,作战倒计时,109秒。” 滴。 电梯铁门缓缓拉开,这里的灯光有点暗,鹅黄色的吊灯照亮了两面的墙壁,墙壁上用纯棉线挂满了装饰用的黑胶唱片。 楚子川迈步走出,黑色的靴子踩在圈绒地毯上,像静步的豹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左右看了一眼,一眼望到头,廊道里没人,静悄悄的一片,玫瑰十字会财大气粗,买下了这座酒店,现在里面的住客基本被清空了。 之所以要从地下上来,那是因为酒店的一楼已经被封锁,他不可能正大光明地介入这场计划,想要插手,就必须先进入这座酒店,然后找个藏身之处,伺机而动。 现在,楚子川不能在走廊上久留,因为有摄像头。 茆千易替他掩护是有风险的,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潜伏在那。 楚子川迈步向前,用手中的房卡,直接刷开了电梯对门的房间,这是茆千易提前订购的,按照计划,就是要让他藏在这里。 “植物师,你激活目标身上的孢子了吗?”耳麦里继续传来神术师的声音。 “孢子……好像,被清除了?!”耳麦里,另一个男人惊慌失措。 “茆干事,连接泓海湾a10游艇内的监视员,让他汇报目标的情况。”神术师有些紧张了。 楚子川推开门,这是个两千块一晚的单人客房,白色大床,办公桌,挂式电视屏幕,沉重的白纱窗帘,艺术的易拉罐吊灯,房间外浪声涛涛。 第一百零四章 我已坠入罪的国度 将房卡插进卡槽,通电。 像是唤醒了一头沉睡的巨兽,空调启动传来轻响,四周白灯渐起,电机转动,正前方的窗帘自动朝两侧拉开。 在窗帘的背后,是一个宽长的弧形玻璃窗,对着海,好似上帝在灰蒙的玻璃上擦开了一线光明,给四分之一的房间开了“眼”,将整个海湾纳入眼帘。 底下碧波万顷,大浪卷上礁石,不远处绵延的沙滩,穿泳装的男女在那嬉戏玩球,再远点是一个海景别墅区,被竹林包围。 极远处的地平线,红日低垂,圆影投在粼粼的波光中,随着温柔的海风,在海面上被吹皱。 午后的阳光挑射过来,照亮了“迪迦”银色的棱线,微微醺人,将楚子川提刀的影子拉长。 “海上监视员汇报说,通过望远镜,他观察到目标仍在房间内。目标好像……洗了个澡,在听歌。”耳麦里,传出茆千易稍显迟疑的声音。 楚子川越过洁白的大床,走到弧形的玻璃窗前,透过玻璃窗,眺望这个碧蓝的海湾。 不远处卷起一线的银白巨浪,向着酒店所在的海崖,浩浩荡荡地冲来。 但他不是来看风景的,也不是来旅游的,他在呼唤他的“天眼”。 虽然不能立刻介入战斗,但他仍能用他的“天眼”,掌控整个局面,用电子竞技的话来讲,他是边缘ob的关键人物,observer。 “各单位注意,作战倒计时,80秒。”耳麦里,神术师凝重地说,“最后警示一遍,别看他的眼睛。” “十楼突袭组收到。” “九楼强攻组收到。” “八楼拦截组收到。” “六楼后援组收到。” 耳麦里传出一连串的回答声,男声坚硬,女声冷冽。 在楚子川的视野里,巨大的海浪姗姗来迟,撞上了坚固的礁岩峭壁,轰然炸开,白色的浪花与飞沫高高地扬起,像香槟的喷溅,抛淋到酒店外壁的玻璃上,轻敲在楚子川的面前。 楚子川翻抬手掌,一根手指强硬地向上,手臂好似战斗机笔直升空,对着漫天的浪花低喝: “银!” 咻——! 银隼从浪花中冲出,钢翼振动,笔直地向上,破空,引发尖啸,拉出锐利的锋线。 …… 17:40 第九层,透过玻璃,黑色的海燕在海湾的上空盘旋,一只银色的鹰隼混入其中,不时往这边看。 “呵。” 玻璃后的人轻笑一声,伸出双手,拉上漆黑的窗帘,在他白皙的右臂上,有滚烫的水珠滴落。 这个年轻人裹着棉白的浴袍,全身都笼罩在滚滚的白汽中,隐隐见得红热的肌肤,仿佛在开水里滚过一会。 随着绒帘的闭合,和煦的光线逐渐收拢,房间中回归昏黑。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湿漉漉的黑色刘海滚落,滴在他女子般秀美的眼睫毛上。 在他修长的睫毛下,是一对深蓝的眸子,忧郁得深沉,好似那极尽奢华的凯利蓝宝石。 海浪声小了点,不大的932号客房里,磁带在老式音响中缓缓转动的摩擦声,更为清晰,周杰伦的《以父之名》在低吟浅唱。 “微凉的晨露,沾湿黑礼服。” “石板路有雾,父在低诉。” “无奈的觉悟,只能更残酷。” “一切都为了通往圣堂的路。” 年轻人转过身,赤脚走在梨花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他抬手在胸前画十字,胸前挂着的那枚子弹折射银光。 一只紫蓝色的蝴蝶,随着他的身形,穿过帘幕间的光纤,像那薄光中的尘埃,翩翩飞舞。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犯着不同的罪。” 年轻人脱下浴袍,露出了枯瘦的身躯,半边身子像被地狱的烈火灼烧过。 他的左手完全没有血肉,是赤裸裸的白骨,上面布满了繁杂的花纹,这种优雅而又血腥的技术,来自六千年前,名为“骨雕”。 但它仍能动弹,仍能屈指,只不过力量很小。 这是因为,在白骨的上面,由血色的藤蔓代替了血管、韧带,承担了连接大小臂与手掌的重任。 而在他的身上,也遍布了这种藤蔓,好似血色的细蛇与蚯蚓,将他的血肉当作芬芳的泥土,在其中自由地翻滚,又众星拱月地咬住了胸口绿色的晶石。 整体血腥而丑陋,但却透着一股无以言表的神圣,好似大师之作,是天使与魔鬼的揉合。 这是由他的罪,所产生的恶果。 年轻人从衣柜里取出棕色的格子衬衫,每一件都是长短袖,他穿上一件,只扣三枚纽扣,好似三根咬死的钉子。 “回忆逐渐延烧。” “曾经纯真的画面,残忍地温柔出现。” “脆弱时间到,我们一起来祷告。” 对着镜子,年轻人抬起双手,向后梳自己的头发,扎成一个浪子般的武士头,镜子里那双幽蓝的眸子没有神采,往日的画面又在眸底浮现。 七年前,他20岁,从日本乡村美瑛町,飞往美国伊利诺斯州的卡塞尔学院,他的家乡位于北海道,那里很美,丘陵上开满了五彩的花蕾,像是坠落人间的彩虹。 但他更向往城市的灯红酒绿。 当他乘1000次列车,抵达卡塞尔学院的时候,第一次,神秘的守夜人走出钟楼,不是为了当游泳课的裁判,而是为了收他为徒。 那时候,他们走在铺满落叶的校道上,那个大肚子的男人将顶上的牛仔帽摘下,放到他的头顶,微笑着说,“我有预感,你将会成为星辰守望者。” 他傻傻地问,“什么是‘星辰守望者’?” 男人说,“炼金术士就像天上的繁星,每一颗都是那么的闪耀,这个世界有很多人觊觎他们的力量和知识,所以他们需要人保护。而你,有很高的天赋,或许可以成为最强的守望者。” 那时,他似懂非懂地点头了,他也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名守望者。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 “看不见罪的国度” 年轻人坐在木桌前,戴好了黑色的真皮手套,紫蓝色的蝴蝶停在肩头,手边是一顶褐色的牛仔帽,他沉默着,将一枚又一枚子弹,塞入白银左轮的转轮中。 每一枚子弹都是那么的精美,炽烈的红、冰冷的蓝、清冽的绿、厚实的黄、锐利的银,繁杂的花纹不像是刻上去的,像是从底部茂盛地生长起来。 “请原谅我的自负” 啪。 转轮入膛。 (ps:作者君想问问,各位觉得,路明非喜欢绘梨衣吗?从何见得?) 第一百零五章 星野空 “作战倒计时十秒。”茆千易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到四支就位的队伍中。 “十” 目标正上方的1032号客房,窗外,七个人用速降钢缆固定在外墙,雪白的忍者打扮,与墙体融为一色,背负狭短的炼金忍刀。 这是来自日本风魔家的忍者,他们的炼金客卿被熄灭者杀了,所以来寻仇。 如今他们听从玫瑰十字会的指挥,成为十楼的突袭组。 为首的那位队长“白煞”,是神速系的混血种,在忍界有着“千里杀人不留痕”的赫赫威名。 此时,白煞一手拉着钢缆,一手握刀,低头看着九楼的落地玻璃,余光中是海湾下飞溅的浪花,心底估量着胜算,越发沉默。 “八” 在932房门外,是九楼的强攻组。 两边贴墙站了一队实弹荷枪的人,挂满了炼金装备,枪膛里是能麻醉大象的弗里嘉子弹。 他们是玫瑰十字队的编外人员,分别来自美国的海豹突击队、英国的特种空勤团、俄罗斯的阿尔法部队,能娴熟运用玫瑰十字会提供的各种炼金道具。 现在,这些身经百战的大汉们,每个人都绷紧了面部的肌肉,努力调整着呼吸,冷汗从额头流落,打湿了漆黑的战术口罩。 “六” 第八层的楼道与电梯口,也都守着虎背熊腰的编外人员,他们就是八楼的拦截组。 这里还配备了两只炼金狗,用硅胶仿制成皮肤,看上去与普通的牧羊犬无异,但却是四大龙王时期,最为普遍的炼金造物之一,能独自搏杀狮子、追踪狡兔。 两只炼金狗趴在地毯上,盯着电梯与楼道,呼吸声沉闷,有如雷鸣。 “四” 六楼酒吧外的客房内,潜伏着一行穿着圣白制服的人,娇艳的金色玫瑰绣在他们的胸口,瞳孔中逐渐燃起了亮金色。 他们是玫瑰十字会的正式成员,不仅是三阶以上的优秀炼金术士,还是a级混血种,是精英中的精英,也是后援组。 “三” 二楼的客房内,楚子川盘膝坐在白软的大床上,修长的御神刀被平放在双膝上,他的眼皮在震动,膝上的村雨也在震动。 现在他一心二用,小部分精力用于共享银隼的视野,时刻把握星辰熄灭者的情况,大部分精力用于感应村雨的刀灵。 虽说他现在已经是全副武装,但老尼告诉他,村雨这柄炼金武器,放在远古时期,虽说比不上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的“死神黑镰”,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若能成功唤醒,心神合一,则所向披靡。 “一” 九楼,932号套房内。 “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难承受” “荣耀的背后刻着一道孤独” 《以父之名》仍在轻轻地唱,那声音,好似行走在幽静的石板路上,微凉的晨露沾湿了黑礼服。 在昏黑之中,年轻人低下头,将骨质的面具覆在脸上,最后一次,他在胸口划十字。 他并不是基督教的教徒,也不希望得到耶稣的宽恕,只是在祈求内心的平静。 “行动!”茆千易冷硬地低喝。 932号套房的房门外,那一行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均是全身一震,他们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在犯罪现场见过的那些“树”。 932号套房内的那个男人,说这是死亡的艺术。 队长打出一个凌厉的打手势,其中一名队员上前,将战术粘弹贴在门把手上,准备炸开房门。 “退下吧,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你们都会死在这。” 走廊里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特种兵们先是一惊,然后狂冒冷汗。 他们扭过头,看见一位大肚子的老牛仔,一手提着朗姆酒,一手压着褐色的卷沿帽,好似从硝烟中走来。 特种兵们对视一眼,心中后怕。 这个人,居然能无声无息地摸到他们身边……如果是敌人,那么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弗拉梅尔大人。”队长低声说,“按照计划,我们进攻的第一梯队,抢先进去吸引火力,给突袭组的队员们创造偷袭的机会。” 守夜人摇了摇头,“不,这是。”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压制,完全是随心所欲,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朝远方无限制传递,根本不怕房间里的星辰熄灭者听见。 “为了避免无故的牺牲,就是让我打头阵,只不过我先前一直在犹豫。因为师徒对决的戏码,我早就看腻了。” 守夜人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上的酒味很浓,但眼中却没有一丝丝的醉意,反而有金色的火花在最深处溅射起来。 “但是现在……” 守夜人取下门把手上的战术炸弹,抛给队长,从怀里掏出一根古巴的雪茄,咬在嘴上,没有点着,推开门,里面渺茫的音乐声变得清晰。 “我已经想好,该如何给我的学生,上最后的一课了。” 嘭。 低沉的闷响,实木的房门被关上。 …… 昏暗的房间,空调冷冷地吹,厚黑的帘幕之间有缝,下午昏黄的光透过缝隙,照入房间,映亮了守夜人有些疲倦的脸。 他缓缓抬起头,从卷沿的牛仔帽下露出一双深邃的眼,望向两米开外的木桌。 那里坐着一位年轻的牛仔,背对阳光,颓唐地佝偻着背,脸上覆着骨质的面具,露出光洁的下巴和没有血色的唇,像只孤独的怪兽。 “好久不见,空。” 守夜人缓缓吐出这句话,内心却不如自己想象的平静。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名为“星野空”,父亲是日本人,母亲却是北欧的人,他继承了父亲的阴柔,与母亲那对美丽得像星空的眸子。 星野空,多好的名字,守夜人不止一次感叹。 这个孩子来自日本的美瑛町,那里的田野,以五彩的花蕾闻名于世,那里的夜空,纯净得能够看清每一颗星星。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灵很纯粹,一颗赤子之心,十分难得,是学习炼金术的好苗子。他决定将毕生所学,尽数倾授于这个孩子。 只是,那时候他还未用占星术,算那个孩子的命。 “好久不见,老师。”星野空淡淡地说,“很高兴你没有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或者色情的杂志堆里。” 他伸出手,拉开了另一张木椅,抬起忧郁的眸子,望向守夜人。 “坐,老师。” (ps:各位觉得,青铜与火之王,真正的战力,应该有怎样的威势?) 第一百零六章 我给你点烟 没有丝毫顾忌,守夜人径直落座。 现在,两人的距离不过半米,任何一方开暗枪,对方都难以闪躲,但他们却都默契地没有动手,像是久别重逢的师徒。 守夜人将双手轻轻地摆在木桌上,眼睛看着那个飞利浦的录音机,里面乌黑的磁带在轮轴上缓缓流动,发出嘶嘶的杂音,又被周杰伦忏悔式的说唱声掩盖。 说罢,他缓缓起身,拿起一瓶鸡尾酒。 “老师,我一直很感谢你,教会了我炼金术。” 说着,他将鸡尾酒倒在桌面上,像一条琥珀色的河,从桌子的边沿流落。 “炼金术是一门变态的技术,它能改变物质的性质。炼金术士衣服,能承受极强的冲击力,小口径的手枪无法射穿,堪称是极优的轻便防弹衣。” 星野空拿起桌面上银色的翻盖打火机,用拇指滚动轮轴,溅出的火星点燃了喷出的可燃气体,形成一道明亮的火苗。 他用打火机,点燃了桌面上的酒液,溪流成了炽热的火流。 “炼金术士的手套,可以是世上最耐火的物质之一。” 他伸出两根手指,从火流上轻轻地滑过,指尖就缠上了跃动的火光。 “我给你点烟,老师。” 他伸出手臂,用指头的火苗,点燃了守夜人嘴上的雪茄。 烟头泛红,首先飘散出咖啡和坚果的强烈味道,然后是松露的香气徐徐升温,中间还夹杂着花朵的芬芳。 这是一支绝世的雪茄,1990年份大卫杜夫4000,守夜人从昂热那里赢过来的,五年没动过。 守夜人沉默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腔吐出白色的烟云。现在他希望这支绝世的雪茄,能给他解愁。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我希望你不要反抗,我不会让你落入玫瑰十字会和那些社会混血种的手里,你会在一个美丽的海岛度过余生,那里四季如春……” “秘党的海外监禁小岛,塔尔塔洛斯?秘党用它来收容受污染的混血种,一群神经病和疯子,上个厕所也要打报告。” 星野空盯着守夜人的眸子,守夜人却低眸没有看他,一个劲地抽烟。 “老师,你也认为我堕落了吗?认为我滑向死侍的深渊了吗?所以执行部派出了昔日的同学来抓捕我?” “我希望你没有,因为这样你的罪名会轻一点。” 星野空平静地问:“被关押在那个小岛,与落入玫瑰十字会的手里,接受他们古老而又血腥的裁决,有什么区别?” “我在那里有朋友,你的待遇会好一点。” 守夜人低声道,“而且,我会时常来看你。” “心领了。” 星野空从座位上起身,脱帽在胸口,微微鞠躬,“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罢,他走向房门,步调不紧不慢。 …… 机动作战中心。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星野空的声音,由守夜人的耳麦,传到了车厢内。 “难道守夜人要放星辰熄灭者离开?”捧着向日葵的植物师皱起眉,忍不住问。 “不知道。” 陷在沙发里玩塔罗牌的司机挠了挠他的秃头,“我只算到星辰熄灭者与玫瑰十字会,在今日必有一战,而且我们的损失会很惨重。” “很惨重?我们现在的配置,能强攻美国白宫。” 裸着上身的男人依旧在工作台上擦拭枪械,“说不定守夜人会放水,因为弗拉梅尔向来一脉单传,外门弟子再多,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亲传弟子。除非他们有人坏了规矩。” “十几条人命死在星辰熄灭者的手上,而且都是颇具威望的炼金术大师,守夜人不会放他走的,他必定要清理门户。” 神术师翘腿坐在白色真皮沙发里,淡淡地说:“若是守夜人真的让他走了出来,那么我们玫瑰十字会,就要重新判断守夜人对炼金术的忠诚度了。” …… 星野空走到门前,守夜人坐在椅子里,两个人背对着,守夜人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星野空的身形顿了顿,回头,“我没想着杀他们。” 守夜人一怔,“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 星野空轻轻一笑,语气逐渐冰冷,“因为他们至死,都要保持所谓的秘密,是他们的狭隘葬送了他们的性命。所以,我抬起左轮,跟他们说,给你的传承做陪葬吧。然后啪的一声,脑袋开花。” “你明明知道,炼金术士不会向外人透露他们的秘密!但你却执意要夺走其他人的传承!” 守夜人咬牙切齿地说,木桌上那道火流越烧越烈,火光映红了他的瞳子,好似愤怒的血色。 炼金技术对于炼金术士而言,就是生存之基,一旦秘密泄露,就好比本国的航空科技,或者核技术向敌国公布,运气不好的话,会有灭顶之灾。 在任何时候,知识的保护,都是重中之重。 “我当然知道,老师。” 星野空淡淡地说:“炼金术士守护他们的知识,就像屎壳郎抱着他的屎,拒绝与外界交流共享,连睡觉都要用枕头捂着脑袋,生怕别人潜进他的梦,窃走一丝一毫的技术!” 他的语气逐渐嘲讽,“我们弗拉梅尔一脉的炼金术,是那么的精妙绝伦,只要将它公布于众,或者与某个炼金协会作知识交换,就能让科学与炼金的技术飞跃一大截,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这么做过。” “我们最大的让步,就是为秘党制造炼金装备而已。核心技术依然掌控在我们的手里,装备部那群半吊子的家伙,想要用科学技术解析炼金术,但这么多年来,他们连最基本的元素子弹都炼制不出来。” 星野空垂下右手,撩开衬衣,露出了腰间的枪套,取出了他圣银的左轮,转轮里填满了子弹,红、蓝、绿、黄、银,五种颜色,每一枚都有繁杂的花纹。 “想要得到基本而又纯粹的五大元素,他们就必须借助龙王的骨骸。” 他缓缓地摇头,将子弹一枚枚地退出,排到掌心。 “龙王的骨骸啊!那是至尊的圣杯!放在他们的手里,只能制作最基本的东西,他们对炼金术的了解,就跟三岁小孩对高等数学的认知一样浅薄。” 到最后,他的转轮里,只剩下一枚银色的子弹。 守夜人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他们不会透露……” “不,他们会。” 星空野低着头,撩开衬衣下沿,露出了腰带下方的弹带,他从上面取下了更多的银色子弹,一枚枚填进转轮,轻声说: “当我杀了十一位大师后,我一身正装,从庭院的正门拜访了第十二位大师,研究炼金病毒的毒师。” “看到我的时候,他似乎有些疑惑,后来逐渐震惊。我跟他说,我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恶魔。他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话,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他将他所钻研的一切秘术,以及毒师的密语,都告诉你了?”守夜人不可思议地问。 第一百零七章 纯粹的恶人 “没错,包括一本手札。上面记录了他的先师们的日常,包括哪一天偷看了哪一家寡妇洗澡。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为难他的必要,所以他活下来了。” 星空野转过身,嘴角带着点嘲讽,“老师,这就是所谓炼金术士的骨气。人们之所以硬气,那是因为还不够恐惧,越是恐惧,就越是弱小,不攻自破。” “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扑通一声在我背后跪下,扯着我的裤脚,涕泪齐下地恳求我,让我不要向外界透露他对祖传炼金术的背叛,否则他将无颜存活于世。” 守夜人忽然说:“你选择了替他保密。” 星野空的脸上有了笑意,那双瑰蓝的眸子逐渐深邃,“我当然要替他保密,不向外界透露,也不像之前的行动,把大师们捂守了数百年的秘密公布于众。” “所谓识时务为俊杰,我不仅不会为难俊杰,相反,我将他的慷慨,告诉了下一位要拜访的大师。” 汜减xwx.co汜。“生与死,摆在他的面前。选择死,死人是不会泄密的,我没有违背诺言。选择生,大家都是罪人,罪人何苦为难罪人呢?因此没人泄密。” “所以……”守夜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除了已知的遇害人员,你私下还访问了更多的大师!” “你们知道得太晚了。” …… 机动作战中心。 听到这里,车厢内的众人都沉默了。 “不知道他私下里,还拜访了多少位六阶以上的大师。”秃头司机将牌扔到桌面上,瓮声瓮气地说。 而炼金术,从三阶开始,每往上抬升一阶,都有如天堑。 每一位六阶的炼金术大师,行走在社会中都是备受敬仰的存在,稍微知道点内幕的富商,会想方设法地砸下重金,宴请他们吃喝玩乐,只为了交个朋友。 “他现在的知识储备量,可能超越了他的老师守夜人。” 植物师轻抚向日葵的叶子,叹了一口气,“毕竟现代炼金术士的评级,与龙王时代不同,以前是以战力为尊,现代则是效仿教育制度,按照学识来授予等级。” “很多七阶的大师,其实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他们在某一方面的研究,冠绝群雄,就好比大学里专攻某一个方向的教授。” 说着,他抬头望向坐在显示屏前的茆千易,“茆干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导师就是类似的存在,研究的是什么来着?” “尼伯龙根。” 茆千易无奈地笑了笑,“我的导师研究它二十多年了,没有什么进展,要不是最近那个晶石仪器在这座城市有了反应,她都要怀疑那只是杜撰的神话。” 神术师的白手套轻轻地摩挲着可乐罐,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凝重地说:“其实你应该让雪大师小心点,没有炼金术士不觊觎尼伯龙根,星辰熄灭者也不例外。” …… “我拜访一个人,就杀一个人,肉体、或者精神,他们总要死去一部分。” 星野空的眸子里没有温度,声音也好似行尸走肉,没有感情地说着: “很快,全天下的炼金知识,都任我浏览。越来越多的人,不敢拒绝我的要求。偶尔遇上有几名具有战斗力的炼金大师,也跪倒在弗拉梅尔强大的战力之下。” “凡是阻挡我前进的人,他的肉体都成了死亡之树,而他供养的侍从们,成了泥土里的养料。” 星野空轻轻抬起左手,那只紫蓝色的蝴蝶从肩头飞起,翩翩落于手背,“让他们死得体面,这是我最后的恩赐,也是我艺术的杰作。” “每一棵树都那么的繁茂,花开花落,满庭浪漫,哪怕是在他们死后,他们的爱人仍能对着生机勃勃的树,举杯,向着虬结的树根,淋下他们生前最爱的酒液,然后坐在树荫里,背靠树干,怀念当初的美好。” 星野空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好似站在春暖花开的绿丘之上,鼻尖是泥土雨后的芬芳,耳畔是娟娟的溪流,面前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绿树成荫,遮住了他的脸。 “那股蓬勃的生机,就好像没死一样,会让人觉得他们仍然存在。” 听着他的话,守夜人呆呆地坐在那,全身的血液渐渐失温,手脚冰凉。 “为什么……”守夜人的语气有些苦涩,“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三年前你不是问过吗?当时我不也回答了吗?” “关于天才的堕落,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故事?悲情的?复仇的?你想要从我这听到一个,可以同情我、甚至原谅我的故事吗?你想为我落泪吗?” “你想要的话,其实我可以编给你的。因为我穷,所以成了赏金杀手,因为我上进,所以想学习更多,或许……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必须要用全世界最珍贵的炼金知识作为彩礼。” “呵呵。” 星野空轻笑一声,低下头,抬手压低了卷沿的牛仔帽,“因为我是个纯粹的恶人,所以没有为什么。” 说罢,他握住了门把手,就要推开门。 而他这一个动作,让门外的特种兵们均是猛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握紧了手中的“短剑”冲锋枪。 这种冲锋枪,弹速极快,能在一分钟能倾泻1200发子弹,他们都在部队里见识过这种武器的威力,也曾亲手握过那狭短的枪柄,能在数秒内将五公斤的猪肉射成马蜂窝。 如今他们全员都配备了麻醉力惊人的弗里嘉子弹,只要在开门的一瞬间,往里面扣动扳机,那杀机就犹如梨花暴雨般绽放。 他们觉得,哪怕没有突袭组的帮忙,仅凭他们七人,配合身上的震撼弹闪光弹等武器装备,也能在瞬息间制服目标。 但是,本次行动的首席执行官,神术师,却一再强调要他们谨慎…… “嘭!” 室内传出一道响亮的枪声,子弹似乎打在了门上,杉木门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抖落尘埃。 开打了?! 特种士兵们的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血气翻涌,喉咙一甜,就要破门而入。 “各单位保持冷静,按兵不动。” 耳麦里传出作战联络员冷硬的声音,让他们硬生生止住了破门的动作,贴墙站在原地对视一眼,均是看到对方额上的冷汗。 芈何芈。队长抬起头,看向木门,六公分的杉木门被打出个小洞。 …… (问:老唐有拯救的必要吗?)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大家收藏:()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炼金术的棋局 星野空站在原地,抬头,望向杉木门上的那个弹孔。 以弹孔为圆心,金色的纹路像蛛网一样扩散出去,占据了木门的三分之一,仿佛某个炼金阵的一角。 那金纹就好似某种活着的水银,金光明灭,仍在缓慢地向外舒展,仿佛生长的树,腐蚀路径上的物体,伴随着某种电蛇般的噪音。 “灌雷裂金子弹,你还记得吧?” 在星野空的背后,守夜人转过了身,右手镀金的大口径左轮冒着白色的烟,左手边木桌上的火流成了篝火,映红了飞利浦录音机黑色的外壳,《以父之名》在重复地播放,天国般的呢喃回响在房间里。 星野空回过身,侧脸望着守夜人,“当然记得,一种独特的炼金子弹,威力不大,弹壳破碎后能够裂出金锡,在灵的引导之下,金锡按照预设的路径向外蔓延,形成炼金网络。” “炼金锻造工艺分为四步。第一步,黑化,即抽离物质中原有的元素,令物质死亡。第二步,白化,即用灵引导灰锡一类,具有强分解、净化属性的炼金材料,对物质进行分解、净化。” 星野空淡淡地说,“所谓金锡,其实和灰锡是类似的物质,具有强分解性。而灰锡,在理论上来讲,甚至能够溶解龙王的骨殖瓶。” “而由灌雷的金锡为线路,形成闭合的环路,最终可以组成一个炼金矩阵,触发强大的雷系言灵。” 他抬起头,再度望向杉木门上大片皲裂的金色网路,“老师,你这一枪,下了第一步的棋。” “而我,其实一直在等你。” 星野空垂下右手,撩开衬衣下摆,枪套里插着圣银左轮,弹巢里已经填好了六枚银色的子弹,前缀为“灌雷裂银”。 …… 机动作战中心。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陷在沙发里的司机挠了挠他的秃头,望向沉吟着的白手套神术师。 植物师和茆千易也望向神术师,这里属神术师的炼金造诣最高,三人都在等他的解释。 “其实我也不清楚。” 神术师抿了一口冰凉的可口可乐,接着说:“但由灌雷金锡的特质,可以分析推理一下。铁匠,你先给他们解释一下什么是灌雷金锡吧。” “所谓灌雷金锡,就是灌入了雷元素的金锡。” 那名光膀子的大汉靠在工作台上,双臂环胸,缓缓补充道:“炼金术的五芒星,地水风火精神,里面并没有雷元素。雷元素是由风元素,和火元素融合延伸出去的第六元素。” 他侧过身,从工作台上用三指拾起一枚华美的子弹,放在工作台的白炽灯下,展示给众人看。 “这就是富集了雷元素的元素子弹,我们的炼金技术不如弗拉梅尔,因此造价非常昂贵。” 众人朝他的指尖看过去,那枚子弹除了通体有繁杂的花纹外,还有着石英的透明弹头,里面填充了某种深蓝的物质,好似攀上山巅的人类,抓住了夜空下转瞬即逝的雷霆,以固液共存的形式保存在这。 “这种子弹,只要击中目标,弹头破碎,就会释放里面的雷元素,产生上万伏特的强压与强电流。” 大汉在掌心抛了抛这枚子弹,“基本没有碳基生物能顶住一发,历史证明,连四代种的纯血龙类中了一枪也会口吐白沫地原地痉挛。而硅基的物品,也就是电子设备,中了一枪就要引起大面积的短路,进而爆炸。” 汜减bxwx.c汜。神术师点了点头,接过话题,“我猜测守夜人的金锡,能将雷元素锁存住。” “只要没有形成闭合的环路,也就是说,那个由点,扩散开来的网状结构,没有与其他的网状结构,相连形成完整的雷系炼金矩阵,就不会触动里面的雷元素。” 坐在真皮沙发里的神术师将可乐放在一旁,双手交叉顶在下巴,眸中光芒闪烁。 “炼金锡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当同种的液体相遇,他们就会交融在一起。” “一开始守夜人的金锡只是一个点,这个点在他的灵的引导下,皲裂开来,形成了某个炼金阵的局部图像,它向四周生长出去的触角,就像是电器的插座。” “当他射出第二枪,落于那个点的附近,点与点相近,所皲裂出去的部分触角,就像插头遇上插座,他们会相连,进而形成更大面积的金色蛛网。” “这样做,进一步的,他补完了所设想的炼金阵。” 神术师的脸上有了笑意,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那个房间,就是刻下炼金阵的图纸!当他用子弹喷溅出去所有的金锡,构成了这个炼金阵,就将释放所有子弹灌注在房间内的雷元素,进而引动剧烈的雷爆!” 听着他的话,茆千易愣了愣,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解,低声道:“如果守夜人,真想在那个房间内,用灌雷锡金子弹,腐蚀出一个雷系的炼金矩阵……那他自己也会被雷池波及的吧?” “不清楚。” 神术师摇摇头,继续道:“如果星辰熄灭者手上也有类似的子弹的话,那么我觉得,这像是一场拼图的竞技。” “他们两个人的手上,各自有一套样式不同的拼图,他们将每一块细小的图片,贴到房间的四个面上,谁更快拼完,谁就掌握了最终的话语权。” “但这样的话……”茆千易犹豫了一下,“这样的话,他们可能谁都无法完整拼出自己的图。” “所以,他们还要拆对方的图。”神术师又拿起了那罐可乐,灌入口中。 …… “七年前,我第一次教会你下这种棋。灌雷裂金子弹,是我的棋子,而灌雷裂银子弹,是你的棋子。任何的场所,都可以是我们的棋盘,只要它能够被子弹击中。” 守夜人缓缓地说着,从座椅上起身,背对星野空。 星野空对着门,抬着头,久久地凝望木门上金光闪动的蛛网,“这是只有懂得炼金术的枪手,才能读懂的棋。七年了,除了你赶着去睡女人的那一次,我一次都没赢过……” 芈何芈。木桌燃起熊熊的烈火,拉长了两人的影子,两人的影子投在彼此面对的墙壁上,斜斜地对视。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大家收藏:()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午时已到 “那是因为你的知识储备还不够,七年来,你对炼金矩阵的理解,一直没有超越我。我们心中各自有自己的棋阵,而棋阵就是炼金矩阵。我们每射出的一枪,都是在现实中,补完自己心中的棋阵。” 守夜人从大衣内侧取出一块老旧的怀表,低头,翻开黄铜表面,用大拇指擦拭玻璃表面上污渍,看着上面行走的指针。 “而我,总比你快一步。” 守夜人淡淡地说着,心中记下了现在的时间—— 17:48。 “呵呵。” 星野空轻笑一声,低下头,也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色的怀表,“没错,你的胜利,就像白色的棋子,绞杀了黑色的棋子。” 守夜人说:“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那张碟,1995年上映,由山姆·雷米执导,《致命快感》,很经典的牛仔片。” “我也很喜欢,看了不下五遍,所以才买了新的送给你。我知道你一直期待牛仔般的对决,就像电影《致命快感》里演的那样。” 星野空淡淡地笑,“你年轻的时候,曾骑马踏遍美国西部,寻找传说中的十大快枪手,并夺得第一神枪手的称号。但是你现在已经老了,而我又成长得很快,你不觉得你会葬送在爱徒的手里吗?” 背对着的两人,就好像十九世纪中叶的两位牛仔,骑着雄健的爱马,从天涯各方来到同一座小镇。 前方风吹滚草,上方的钟楼里有古老的摆钟,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彼此之间不能善了。 他们将各自的马匹,栓在一旁的酒馆前,在一众醉汉的注视下,踢着闪亮的马刺,捂着腰间的左轮,来到空阔的大道中央,等待钟声的敲响。 “西部牛仔的对决,通常举办在正午,因为那时候的太阳就在大地的正上方,太阳光不会影响任何一方的视线。” 守夜人侧过头,看了一眼那燃烧的木桌,火焰已经蔓延到墙壁上,大片的焦黑脱落,伴随着浓烈的刺鼻味。 而飞利浦漆黑的录音机在火焰中挣扎,垂死之中还在滚动着磁带,《以父之名》如泣如诉。 守夜人回过头,淡淡地说:“现在,‘太阳’,就在我们两个人的中间。” 星野空垂眸,看着怀表上的指针一点一点地走,“不如就50分吧,17点50分,我们的决斗开始。” 17:49 “可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成长了多少。” 58s 倒计时开始了,没人说话,《以父之名》又一次重放,祷告的意大利文,悠长的曲调,漫长的女吟唱,好似穿透黑夜的黎明的光。 两人相背而对,漆黑的影,在雪白的墙上舞蹈,摇曳生姿。 星野空的右手,轻轻搭在腰间的镀银枪柄上,冰凉的气浸透手掌,让他想起了过往的一万次拔枪练习,他将红通的手泡在冰水里,擦干后又再次扶上枪柄,随后是枪响,和浓烈的硝烟味。 而他的目光,落在左手的怀表上,经典的牛仔,都是通过聆听钟表的声音,来判断拔枪时机的,但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生活在炼金术与科学技术的夹缝中。 他知道,光比声音快。 38s 守夜人的右手,撩开了垂下的衣摆,露出了镀金的大口径左轮,黄金蟒。 除去体积大得像冲锋枪的pfeiferzeliska转轮手枪,现存威力最大的手枪,是史密斯威森m500马格南左轮手枪。 这种手枪,比.50口径的沙漠之鹰还要强上一个档次,每一发都是巴雷特狙击枪的威力。 黄金蟒,就是由该左轮手枪改造而成。 白色象牙雕花枪柄,镀金的枪身,由炼金术重塑了全身的材质,枪管能抵住上万度的高温而不融化,因而他的子弹可以填充威力更甚的炼金黑火药,每一发子弹都像巡航的战斧导弹。 普通人使用马格南左轮,必须得双手握枪,使用黄金蟒,必须采取使用狙击枪的三角姿势,但守夜人不需要。 每一届弗拉梅尔都是混血种中的怪兽,他的血统不亚于那个,穿着一身西装配玫瑰,满世界飞来飞去,给龙类棺材砸钉子的,希尔伯特·让·昂热。 他曾在罗布泊的沙漠中,将黄金蟒左轮塞进三代种巨龙的肛门里,然后一枪,穿甲弹透过脊椎,击穿了那家伙的脑门。 没人敢直视黄金蟒漆黑如渊的枪口,胆敢与他对决的枪手,都没了脑袋。 而在他的左手,是那块黄铜盖的怀表,他用了五十年。 这是瑞典的大师之作,当年他用枪指着那个老家伙的脑袋,逼着那个老头出山,制作了这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怀表。 每一天,他都要翻开黄铜的表盖看时间,轻轻地在石英表面上呵气,再用纯棉的布擦拭。 期间坏过一两次,他怀疑是那个老家伙糊弄了他,但他学会了自己维修,里面的每一个细微的零件,齿轮、摆针、弹簧,他都了如指掌。汜减bxx.co汜 每一夜,他听着指针滴答的行走声入眠,又在滴答声中醒来,好似一个准点的侩子手,一到时间,翻身下床提枪就走,骑着瘦马来到西部的小镇,处决那些该死的罪人。 所以,其实他不需要表了,他能准确地感知时间。 守夜人收起了他的怀表。 25s “你们觉得,他们谁会赢?”神术师忽然问。 “守夜人吧……毕竟是老师。炼金术没那么容易参透,往往年龄就等于战力。星辰熄灭者只有二十七岁,而守夜人……恐怕至少有九十岁。” 茆千易盯着显示屏,套房里没有监控,她只能看到走廊上的特种兵们仍在全神贯注地等候。 “我压,星辰熄灭者。” 秃头司机环顾一周,从牌堆里抽出一张塔罗牌,“因为我的导师说,除非大难临头,我永远算不准,所以往反方向选择就对了。” 10s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守夜人忽然低沉地问,“当年我确确实实把龙炎弹射入了你的左胸,浓郁的火元素喷薄而出,燃烧了整片森林,三天三夜,连大雨都浇不灭。” 8s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劝你摘掉耳麦。”星野空淡淡地说。 7s 守夜人的左手缓缓握紧,进而又慢慢地松开了。 6s 守夜人抬起左手,摘掉了耳麦,拇指长摁两秒关掉了电源。 4s 机动作战中心。 “我们与守夜人的联系中断了!”茆千易紧张地喊。 3s “是尼伯龙根,亚尔夫海姆。” 星野空闭上了眼。 2s “不可能!” 守夜人全身毛孔一缩,双瞳中闪过深深的震惊。 1s芈何芈 森白的骨质面具之下,星野空缓缓睁开眼,双眸的深蓝色,逐渐被金色的火光吞噬。 0s 午时已到。 (问:康斯坦丁最好的结局,是什么?)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大家收藏:()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我会为你守夜 几乎是瞬间,在摇曳的火光中,两人右手握紧了枪柄,镀银与镀金的枪身从牛皮枪套中滑出,钻石般闪耀的光芒喷溅而起,冰冷的枪体内是炽热的子弹,还未开枪,就已经嗅到了浓烈的硝烟味。 时间在微秒之内流逝,两人同时转身,墙上两个的高大黑影也在转体,星野空脚下的羊绒地毯发出纤维拧紧的微响,守夜人牛仔靴子后方的马刺发出清脆的响声。 “嘭!!” 不知道是手先拔的枪,还是子弹先出的膛。 一金一银的锐光在昏暗的房间里闪动,形成了两条锋利的雷丝,下一秒又在毫米之间相擦而过,奔向彼此的对手。 银色的弹头在守夜人的瞳孔之中放大,银色的光照亮了他牛仔帽的下沿,时间在他的感知里变得缓慢,这是他在牛仔对决中百战百胜的秘诀。 他的五感在“子弹时间”内猛地放大数倍,子弹的风声有如山洪,弹壳上细微的电蛇清晰可见,浓烈的火药味中还带着洗枪油的细腻。 甚至凭借他的灵,他能清楚地摸透,星野空在这枚子弹上附着什么样的灵。 在这种子弹上附着“灵”,就好比给机器人设定了预定的程序,当它脱膛命中目标后,就会按照预定的程序,喷出里面的“锡”,并形成预设的炼金网络。 守夜人可以躲开这枚子弹,但他没有,因为本次决斗的规则之一,就是不能直接伤害对手。 哪怕那个男孩堕落如此,守夜人还是固执地相信,他不会违背承诺。 “咚!”好似鸡蛋砸在墙壁上,蛋液裂开。 银色的子弹从守夜人的耳朵旁擦过,径直飞向他背后黑色的帘幕,穿过阳光间隙,狠狠地击中了钢化玻璃,里面的银锡泼溅开来。 银色的粘稠液体好像活着的细蛇,在厚重的钢化玻璃上爬行,一路腐蚀,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形成了某个炼金矩阵的一角,不时有雷丝从凝固的纹路上溅出。 而守夜人的子弹,也从星野空的左耳旁飞过,击打在厚重的墙壁上,大片的金色纹路宛若曼陀沙华妖艳地绽放,与不远处木门上原有的金色网络,逐渐连接到一起,形成了更大的蛛网。 这是“黄金蟒”奋力咆哮的一枪,哪怕是漆白的钢筋混泥土也无法阻挡,子弹从正面射入,从背面穿出,在走廊外那名特种兵队长的鼻尖擦过。 “后退五米,不然我们会被误伤的。”队长余惊未定,打手势让队友后退,退到了其他房间的门前,但他仍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被忽然飞出的子弹误伤。 因为守夜人宣告开战的第一枪,不仅击穿了932的房门,连同对门同样厚实的杉木门,也被洞穿了,只不过没有金锡喷溅出来。 “你是怎么进入尼伯龙根的?”房间里的守夜人问,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响,好似一枚航炮在他手上闪出。 他要布置的炼金矩阵,名为“苍雷牢狱”。 一旦成型,房间的六个面都会刺出灼热的雷矛,密集得难以想象,除了某个落足点是安全的,整个房间都会被洞穿,就好像一个纸盒,遇上了四面八方的飞针。 而那个落足点,就是这个炼金矩阵的眼。 他最终要落到“眼”上,而星野空,则会被无数根由超强电流形成的雷矛,洞穿撕裂,变成飞灰。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老师,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星野空瘦削的身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在房间内腾挪,同时白皙的手腕又是猛地一震。 在白色的硝烟中,一枚灌雷裂银子弹旋转着飞出镀银的枪管,刺向天花板,猛地爆出大片的银锡,形成某种玄奥的图案。 “你从亚尔夫海姆得到了那块绿色的晶石,是它救了你?” 守夜人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在房间内腾挪,他的敏捷与他大肚子的形象完全不匹配,就好像一块马铃薯长着兔子的腿,十分矫健。 嘭!! 一声巨响,黄金蟒再次喷出了天雷般的一枪。子弹穿过火焰,击穿了玻璃的立灯,泼墨一样在墙角溅射出一大块金色的炼金阵。 “不,你错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自己,能救自己。” 震腕、射击,星野空回眸一瞥,望向了墙角那个局部的金色炼金阵。 每一次的射击,他的灌雷裂银子弹,都能布下一个炼金纹路,但都比守夜人的黄金子弹所能溅射的范围,要小上一圈。 他知道,这是有原因的。 为了能装载口径夸张的子弹,守夜人把六仓的弹巢,改成了五仓。因而他每一发灌雷裂金子弹,所填充的金锡,都比普通的子弹多上三成。 也就是说,他其实装载了6.5发子弹,比星野空多了半发,而且他只需要开五枪,比星野空少了一枪。 “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守夜人的双眸也无声地点燃了,好似镜面里映着金色的火。 “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地狱敲响了你的丧钟,要连同你的秘密一同埋葬,而我会坐在你的坟前,为你守夜。” 空中那一丝银色的轨迹,在守夜人的视网膜上放大,生物电流在他的大脑皮层流窜,他本能地完成了计算,猛地甩动手腕,同时扣动了黄金蟒的扳机。 嘭!! 高温高压的气体,在枪膛内极速膨胀,一枪射出,金色的光丝从枪口喷吐而出,一个闪动,拦截在银色弹轨的正前方。 叮——!!! 绵长而又令人牙酸的金属交鸣声,两枚子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碰撞在一起,炽烈地相拥,在瞬息间变形,弹壳破裂。 金银两种锡液溅裂开来,在空中交融,浇淋在羊绒地毯上,谁也没形成预设的练金图案。 子弹被拦截,就好比银河落九天的瀑布被横刀截断,星野空一下子就断了射击的节奏。 “我是个纯粹的恶人,并不祈求救赎。每个人都会迎来生命的终焉,我也一样。” 子弹被拦截了,但在森白的骨质面具下,星野空的双眸并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我曾无数次坐在高楼的寒风中,眺望冰冷的夜景,幻想行刑人的模样。可能是昔日的同学,可能是尊敬的昂热校长,也可能是我仁慈的弗拉梅尔导师。” 他继续挪动脚步,飞燕般闪动身形,跃上了白色的大床,一枪击中墙壁上的挂钟,银色的罗网在钟面与墙体上诗意地散开。 “这一切,我都能接受。”星野空平静地补了一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圣裁 他们两个的战斗,就像相杀的黑白棋,双方都要拼尽全力,用自己的颜色,去占据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个过程中,金银双色犹如两条飞舞的神龙,它们蜿蜒游走在五面的墙体上,交缠、相咬、蚕食彼此,寸步不让。 整个房间被剧烈的枪响填满,大量的灰尘抖落,不时有流弹穿透木门或者墙体,飞出廊道,房间内的桌椅、床单、吊灯都被流弹击碎,《以父之名》也在越烧越烈的火光中,哑了嗓子。 “叮叮叮。” 守夜人打开了黄金蟒的弹巢,五枚空弹壳从左侧倾泻而出,流水一样,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弹跳、滚动。 “要是昂热亲临,你一个照面就会被剖开苍白的肌肤,紧接着是喷出的五脏六腑,伴随着高压而又温热的鲜血。” 守夜人冷冷地说着,挥手撩开了衣摆,露出了那一条满满的弹带,紧接着,他将大开的弹巢贴到弹带下方,拉链一样拖动手枪,那空巢的转轮就像履带下的滚轮,快速旋转。 在旋转之间,守夜人的拇指灵巧得不可思议,将捆束在弹带上的子弹,一枚枚地压到了弹巢内,好似高尔夫球的进洞,精准得恐怖。 那入巢的声音万分丝滑,又透着摩擦的沙哑,好似男人铁血的浪漫,让每个听到的人全身毛孔舒张到极致,仿佛要上天国。 “咔。” 甩枪,转轮归位,又是满满的五发灌雷裂金子弹。 整个填装过程,不过半秒,行云流水,好似艺术,又像一帧帧快慢结合的老电影,轮盘转动,焦糖色的胶片也在旋动。 “你应该庆幸,昂热有事来不了。” 守夜人说着,举起了左轮,灼热的黄金瞳快速扫动,凭借“子弹时间”,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如擂鼓,也能捕捉到飞逝的闪电。 那银色的子弹,落在他的眼里,就好像夏夜里被孩童网住的萤虫。 嘭!! 又是震耳欲聋的一枪,好似天降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直奔星野空的银色弹道,又要封住他的路线,打断他的节奏。 “昂热校长确实很厉害,但是……”星野空幽幽地问,“老师,你看清我的左轮了吗?” 嘭! 星野空那枚银色的子弹,笔直地向上,居然如期击中了天花板,并且与之前已有的银色网路,成功地连接! 这就意味着,守夜人的拦截,失败了! “不可能!”守夜人全身肌肉猛地缩紧,双眸中闪过天崩般的震惊之色。 刚刚他清晰地看见,星野空银色的子弹,在空中猛地拐了个弯,避开了黄金蟒阴冷凶险的拦截!! “在炼金术,没什么不可能的……” 星野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守夜人的身后,手臂越过守夜人的肩头,手掌握着那柄圣银左轮,在守夜人的面前微微晃动,银色的光在守夜人的眼眸上一闪一闪。 而守夜人则像被雷劈了一样,木讷地站在原地,黄金蟒的枪口下垂,圣银左轮上繁杂而又华美的花纹,好似就在他的眸底剧烈地生长,蔚然成树。 一种登峰造极的炼金技术,刺破尘封的记忆,浮现在守夜人的脑海里: 九阶炼金术的极限,叠合镂空镌刻技术。 那是第一代的弗拉梅尔,从中国的道家那偷师学来的,学了人家锻造法器的工艺。 龙文并不是简单地镌刻在体表,而是运用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铸造工艺。 铸造的时候,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模具,铁水像千层饼一样叠合,每一层都有蜂巢般的大量镂空,每个空洞之间又有发丝般细微的通道,所有空隙的内表面,都镌刻了龙文。 就是通过这种巧夺天工的技艺,顶尖的九阶炼金术士,能够将鬼神敬畏的高危言灵,封存在巴掌大小的物品上。 这种炼金武器,具有极高的耐久度,如果有贤者之石的精神元素作驱动,那么将能持续不断地释放某个强力的言灵,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农奴,也能用它来斩杀帝王。 但是,这种绝世的技术,不知被哪一代该死的弗拉梅尔,弄丢了!残缺了! 他们这一脉,很多手稿都是残缺的,据守夜人的导师所说,很可能是前代们如厕的时候缺纸,被撕下去擦屁股了! 但现在,又重现在守夜人的眼前!! “老师,看清楚了吗?炼金术锻造的极致。”星野空在守夜人的耳边低语,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守夜人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是……圣裁?!!” “你补完了那个技术!!!” 守夜人猛地回身,向后跳开一大步,来开距离,盯着星野空手里的圣银左轮看。 他不会看错的,那就是言灵·圣裁!因为圣裁的能力之一,就是让子弹拐弯,飞向使用者想要它抵达的点! 如果那真是圣裁…… 守夜人抿着唇,不自禁压低了卷沿的牛仔帽,阴影遮住脸。 如果拿真是圣裁,那就意味着,在这把左轮的内部,有大量虫蚁般的洞穴,彼此之间还是连系着的,而在空穴与通道的外表面,全都镌刻了神谕一样的龙文。 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哪怕是枪膛的膛线,也很可能是龙文的一部分!! “天才……”守夜人忍不住低声喃喃。 “没什么值得惊讶的,老师。” 星野空垂下了他的左轮,平静地望着一米开外的守夜人,眸中跃动着幽深的金光,左侧的火焰扑来热浪,火势进一步蔓延,映红了他的骨质面具。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祖师,是从哪学来的这种技术?” 星野空跺了跺脚,淡淡地说:“我们脚下的土地,不正是古老的东方之国吗?他们的历史没有很长的断链,因而他们炼金术的传承,比我们要完整。” 星野空抬起左轮,平放在眼前,抬起左手轻抚上面的纹路,好似在欣赏,那只紫蓝色的蝴蝶轻轻地落在枪管上,收拢了瑰丽的翅膀。 “我拜访了好几家道观呢……这是上天给我的,意外之喜。”他淡淡地说。 (问:一个男孩,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女孩?)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1章圣裁)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闪光连击 “你杀了他们……”守夜人的声音沙哑。 “嗯啊……可能吧。” 星野空淡淡地说,“老师,我们弗拉梅尔已经沉寂太久,世人忘记了如何对我们敬重。” 他的手腕轻轻晃动,圣银的左轮在食指上缓缓旋转,发出溪流过卵石的清响。 “从十五世纪至十八世纪,长达三个世纪的‘排巫运动’卷席了整个欧洲大陆,西方进入中古世纪,那是炼金术士的黑暗时期。” “天主教会将其他流派的炼金术士视异端,喊作黑魔法,开始赶尽杀绝。终于有一天,他们率领大军找上了弗拉梅尔的府邸,即刻展开了大战。” “期间,有一小股部队分流出去,前往存放炼金资料的阁楼。而第十二代弗拉梅尔势单力薄,无暇顾及。” “那些进了阁楼的人,为抢夺珍贵的资料而大打出手,手稿也被撕成多份。” 星野空冷冷地说着,抬眸望向沉默不语的守夜人,“老师,对知识卑鄙的抢夺,可不是我先动的手。” “你想报复他们……”守夜人低沉地说。 “当然不是,那无趣得很。” 星野空打开了弹巢,甩动手腕,凭借惯性,将六枚空弹壳一次性抛出,银色的弹壳落在明镜般的地面上,反复弹跳,发出连绵的轻鸣。 “老师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其实这把枪,是我为昂热校长准备的。我以为他要来参加我的葬礼,就穿那一身阿玛尼的黑色西装,要将他胸口的红玫瑰放在我的棺材盖上。” 星野空的左手,快速地从左轮轮盘旁擦过,那轮盘就像车轮一样快速转动起来。 “当然,如果他老了,变慢了,我也会亲自为他唱响哀悼的挽歌。” 星野空低着头,用五指和手掌,从口袋中准确地夹出六枚子弹,对着快速旋转的轮盘,像倒油一样,细腻而又流畅地将子弹依次倒入了每一个空洞的弹巢中。 “啪” 清脆的扣合声,轮盘重新归位,子弹对准枪膛。 星野空接着道:“言灵·圣裁,它射出的子弹,就像光,而光的速度在任何参考系,都是不变的,因此时间零无法减慢它的子弹。无论你变快一倍,两倍,还是十倍,一百倍,圣裁的子弹仍然能追上你。” “除此之外,它还是弱化版的永恒之枪,带着某种必中的意志。它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你逃啊逃,无论逃得有多快、多远,它始终在你头上,如影相随。” 星野空抬起手,拇指拉下撞针,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枪口对着守夜人的脑门,忽地扣动扳机。 嘭! 高温高压气体在子弹尾部喷出,在枪膛内膨胀,银色的闪电旋转着飞出枪口,又像流星滑过漆黑的穹顶,拐了个小弯,绕开了守夜人的额头,跳跃向上,击中了他的牛仔帽。 褐色的牛仔帽旋转着落到地上,上面有个细小的洞。 而那枚子弹没有在帽子上炸开,它继续前进,击中了挂在墙壁上的斑斓的风景画,炸出银色的炼金纹路。 像是比赛的枪哨拉响,静止的两人,本是夕阳下静止的一幅画,现在又重新风动。 守夜人的右臂猛地绷紧,青筋怒龙般暴起,小臂上的肌肉好似希腊的雕塑,没有预兆的,他又一次拔枪抽射。 “嘭!!” 闪电般震响,白色的硝烟从枪膛飘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圣所的汉高的言灵就是圣裁,但他现在无法击中昂热,因为昂热时刻保持年轻,而用复仇火焰挺起脊椎的男人,永远不会衰老!” 星野空和守夜人动了起来,两个人像是在跳相依的拉丁舞,在狭小的房间内腾挪旋转,热烈而奔放,又像斗牛一样拉扯,步步凶险。 随着越来越多的子弹被倾泻到墙体上,金银双色的花瓣,在四面八方绝美地盛开,那是凝结的冰花、生长的树冠,是转瞬即逝,而又缓慢孕育的……美。 “而你,”守夜人震声咆哮,“连我都赢不了!!” 守夜人的身形猛地止住了,双脚岔开,握紧了白象牙的枪柄,就像夕阳道上骑着瘦马的牛仔,走进了刻满壁纹的山洞,四面八方的炼金纹路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残缺的棋局,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眸底。 这是一盘炼金斗枪的棋,他们都想着用自己的棋子占据更大的棋面,进而将自己的炼金阵更好地补完。 如果原有的空间已被敌人占据,那么他们就射出新的子弹,喷裂出自己的颜色,将敌人原有的棋子吞噬,霸占掉那个空间! 守夜人深吸一口气,挺腰,压枪在腰胯,右手的食指一直按着扳机不放,而另一只手把击锤扳倒,然后松手。 好似满月的硬弓,弹簧释放,击锤向前甩动,“叮”的一声,敲在子弹底部,火药燃爆,灼热的火焰吞吐开,子弹击发,离膛,同时带动了转轮的旋转。 子弹刚刚飞出枪口,守夜人又重复了先前的动作,食指一直按着扳机不放,同时用左手的手掌快速扳倒击锤。 第二枚子弹,紧随其后,闪电般击出。 第三枚! 第四枚!! 第五枚!!! 0.3秒之内,五枚子弹,倾泻一空! 转轮滑动、弹壳在地上弹跳,风声、火声、木屑飞溅声,都被剧烈的枪响覆盖! fanning! 这是十九世纪美国西部牛仔的连射神技,他们用塞缪尔·柯尔特发明的大批量生产转轮手枪,打出闪光般的六连击,往往以一敌众,所向披靡! 他们说:“上帝创造了人类,柯尔特让人人平等!” 很多没见识过fanning的人,对左轮连射贫乏的认知来自游戏或者电影,殊不知现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夸张。 fanning的连射快到不可思议,人们往往只能看见浓烈的白色硝烟猛地腾起,但在这个时候,其实六发子弹已经倾泻一空。 黄金蟒在短时间内连射,产生了巨大的后坐力,能将正常人的手骨击碎,纵使持枪人是混血种中的混血种,守夜人,此刻也被震得虎口发麻! 但闪光六连,并不是乱来的,实力越强的牛仔,准头就越好,精准度越高。 普通人类现存最强的牛仔,美国西部的jerrymiculek,保持了多项转轮手枪速射的世界纪录。 他曾在1.06秒内连射八个目标,其中包括填装了两发子弹,也曾在2.99秒内填装六发子弹,并命中十二个目标。 他在腰间微调枪口,就像调整巴雷特狙击枪的枪管,扣动扳机的瞬间,意味着必定有人要倒下。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2章闪光连击)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灵的蛛网 守夜人比杰瑞还要强上不少,他用黄金蟒对决龙墓中的三代种,那头红龙口腔里含着熔岩般的龙息,但守夜人的枪快到看不清。 一枪右膝,击碎了膝骨。 一枪腹部,击穿了肝脏。 一枪心脏,逆鳞破碎。 一枪咽喉,沙哑的风声,带出气管中的血沫。 一枪龙瞳,眼珠子爆浆,脑髓犹如仙女散花。 他很烦那条龙的,因为它有口臭,所以就让它永远地闭上了嘴。 “嘭!” 弹丸飞逝在浓烈的硝烟之中,还未触及目标,墙壁上原有的金锡一刻不停地向外蔓延,蛮横地截断了生长路径上原有的银纹,与另一个金色网络尽力地衔接。 那金色的蛛网,好似十七世纪西方的商贸触角,越过大洋,贪婪地伸向全球各地,阻遏、蚕食、侵占,时刻不停地扩充自己的版图,将一个又一个落后的国家转为自己的殖民地。 狭小的客房好似被塞入了两支对垒的火枪手,枪炮声连天,金银双色的脉络好似血管,密集地爬满了四周的墙壁,那块落地的钢化玻璃摇摇欲坠,除去上面双色的纹路,还有不少触目惊心的裂痕。 火势越来越大了,浓烈的黑烟在房间里翻滚,大量的有毒气体飘荡在空中,正常人在里面待不了多久就要被熏晕。 “你想要布下的是‘天罗雷网’,对不对?太慢了,太慢了!你的左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闪光六连射呢?!!”守夜人声音高昂,好似穿云的箭,鞋跟马刺踢响。 星野空的左手被长袖遮住了,又戴了手套,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森然白骨,守夜人以为他还是正常人,只是在胸口多了一块绿色的晶石。 房间内的温度仍在不断地攀升,热浪好似灼烈的火舌,舔舐在人表体的肌肤上,每一下都像针刺刀削。 这里的地板像炭烧的铁板一样烫脚,整个空间沉闷而又炎热,好似桑拿房的炭火过了火,再不离开,两个人都会被烈焰活生生烧死。 “老师,人杰死于傲慢,你不应该轻易给你的对手下断论。” 星野空淡淡地说着,横向甩动左轮,枪口对着凶险的火焰,枪身上银光浮掠。 “嘭!” 一枪射出,但不再是银色的子弹,而是冰冷的蓝。 轰!! 剧烈的轰响,宛若射出了开闸的山洪,大量的水凭空出现,大面积地喷灌在舞动的火舌之上,又在几秒内极速降温,整个房间的温度不断下跌,好似被放进了冰柜。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仿佛站在西伯利亚的冰川上,半个房间都被青蓝的冰块冻结了,寒气丝丝缕缕地溢出,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除了气温的骤降外,那猛烈的火势也被扑灭了,房间内主要的光源熄灭,整个房间归于漆黑。 泓海湾上红热的太阳压得很低,平射的阳光从帘幕下摆透进来,好似渗入的水。 守夜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地减缓,仍然保持高速的射击。 就像由宽敞的光亮走进黑暗洞穴的猫,他的黄金瞳收缩成狭缝,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仍能勉强视物,但在他的心头,有疑惑。 空,为什么要灭掉唯一的光源? 因为怕火势的蔓延,怕引火烧身? 应该不是的,他的衣服多半都做过炼金术的耐火处理,只要能忍受住高温的灼痛,就不怕被点燃。 难道是想要用黑暗的环境,妨碍我的视线,影响我的射击? 不可能,他也是s级混血种,应该明白这点小手段不会有作用…… 越是思考,守夜人就越是不得其解,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太阳穴鼓鼓地涨起,心跳加速。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砰砰!!” 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的两道响声,冰冷而生硬,好似有两具枯败了千年的干尸,冷冷地踢开了棺材的木盖,从地狱而来。 听着这声音,守夜人的心跳漏了一拍,背脊发凉。 在他“灵”的感知中,一个无声无形的领域在房间内高昂地扩开,密集的“线”好似坚韧的蛛丝,将这个狭小的房间,变成了一个阴冷的巢穴。 他闻到了六月的花香,泥土的清芳中夹杂着花蜜的微甜,余光中有紫蓝色的蝶影,盘旋着,乘风起舞。 “嘭嘭嘭!!” 比守夜人黄金蟒的fanning还要剧烈一倍的枪响,横空的银色子弹好似放飞的燕群,四面八方都是圣银左轮的弹道,黄金蟒被压制了。 “老师,我喜欢看到你震惊的样子,因为这会让我很有成就感,就像一位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四面八方都是星野空的声音,黑暗中有四个人影在舞动! 墙壁上的那一盘棋,形势有了逆转! 两人的战斗,就好比两支军队在抢占地盘,原来是守夜人的金锡占了上风,像凶煞的十字远征军,不断地开疆扩土,侵占银锡的地盘,逼得星野空只能不断地防守。 但现在,金色远征军的情形陡转急下,仿佛天降神兵,银色的圣骑士得到了源源不断地增援,他们吹响了反攻的号角,狂躁地反扑,原本失去的要拿回来,甚至要夺得更多原来没有的。 炽烈而又明亮的火光,从数支枪口喷出,好似盛放的玫瑰,一明一暗地照亮了整个房间,仿佛昼夜闪替的北极。 在癫狂的枪响中,墙体上的白漆大片大片地脱落,就连承重的梁柱也崩裂出令人胆颤的裂痕,水银一样的银锡从无数细小的裂缝,渗入墙体内部。 “突袭组、强攻组,继续后退,后退到安全的距离!”机动作战中心里,茆千易通过联络耳麦对作战人员下达指示。 “太夸张了吧,仅仅是两个人,两个玩左轮的牛仔,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威势。” 秃头司机站在茆千易的后面,通过监控看到932房间外的情形,整个走廊都在震动,灯光闪灭,不时有飞逝的流弹穿透出来。 “以他们这个对战的强度,估计至少已经烧掉了六十万美元的炼金子弹了。我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棋局。” 铁匠在炼金工作台上组装一把粗黑的狙击枪,一边说道:“灌注到里面的雷元素,恐怕已经累积到一个夸张的地步,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驾驭得住。元素是双刃剑,很多玩弄元素的炼金术士,都被炼金矩阵反噬了,尸骨无存。” “快要引起雷元素的乱流了。” 神术师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花板,目光却像是透了出去,鹰隼一样直直地向上,越过无数的墙体,跃向九楼。 (ps:奥丁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理由?) 《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大家收藏:()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十字火狱 “不对,全体避让!!!”神术师猛地站起,脸色煞白,眼珠子惊愕地暴起,全身冷汗滚落。 “雷元素被剖开了,风元素大量飘散,火元素极度富集,要爆炸了!!!”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楚子川猛地睁开了眼,一丝冷汗滑过眼角。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一把抓起膝上的长刀,迅速从白软的大床跃起,犹如扑兔的狮子,瞬间扑入工作台的底下,在硬木板之下缩作一团,抬手护住脊椎和脑门。 “轰——!!!” 天雷勾火般的巨响,不远处环形的玻璃猛地碎开,天地晃动,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灌进来,窗帘狂舞,能抗住十二级台风的五星级酒店摇摇欲坠。 连无线通讯都受到了影响,楚子川的耳麦里传出嘈杂的电流音,仿佛被无形的emp扫过,短路了。 藏在木桌下的楚子川,觉得自己正处于天地初开时痉挛的裂变中,轰鸣的巨响针透耳膜,大片尘埃洒落,灰蒙蒙的一片,洗手间里传出水管爆裂的声音。 不时还有砖块、铁片、玻璃从顶上落下来,碎在楚子川头顶的桌板上,好似大滴小滴的雨点。 “咚!!” 天花板塌了下去,沙砾流落,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直地插入大床,砸碎木板,嵌入地板。 地震了? 不,是剧烈的元素乱流。 先前楚子川虽然在闭目打坐,但他仍留出几分心神在留意战况。 通过茆千易这个线人,不断有信息由耳麦偷传过来,他知道守夜人和星辰熄灭者在进行一场独特的竞技。 楚子川的灵也能感知到,在他所在的二楼的斜上方,932号套房里锁存的雷元素越来越多,就像冰川下游动的巨影,不知什么时候会破开冰面,跃出百米,在皎月下呈现夭矫的龙形。 他以为这个爆发的时间,会在两分钟后,但没想到现在就提前爆发了,而且不是以雷电的形式释放,而是火,好似凝固汽油炸弹在一百平的空间里炸开。 甚至,不止于此…… 楚子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与茆千易的联系也暂时中断了。 他需要掌握全局…… “银!”楚子川闭上眼,在心中低喝。 …… 泓海湾,两百米高空,一只银色的银隼猛地振翼,离开了盘旋的黑色燕群,双眸中有了不一样的灵性,好似上帝冷漠的眼睛,鸟瞰这个世界。 从外部俯瞰华爵美轩酒店,银隼的瞳孔猛地一缩。 整个酒店面向海湾的一侧,崩塌了,那坍塌的疤痕,呈现巨大的十字,好似上帝把他胸前的十字架烤成红热,然后丢进了千层的奶油蛋糕。 熔化了铁水沿着断壁滴落,熊熊的烈焰仍在灼烤着各个楼层,浓烟滚滚。 远处海滩上的游人惊慌失措地逃散,附近住宅区的人站在自家阳台,举着手机给酒店拍照,所有人都以为这里遭遇了恐怖袭击。 楚子川想明白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932房内累积的雷元素,在一瞬间被剥去了混合的风元素,然后触发了里面贮藏的火元素,于是,大爆炸产生。 而这个大爆炸,还不是普通的球形爆炸,而是由炼金阵引导,呈现炼狱裁决的火焰十字。 强烈的火焰沿着两条相互垂直的线洞穿了整个酒店,熔出了从顶层到地底、从最左侧到最右侧的洞。 部分承重梁被波及,于是就坍塌了。要不是楚子川所在的楼层比较低,而且没有在那两条线上,恐怕已经尸骨无存。 但是这么剧烈的爆炸…… 守夜人和星辰熄灭者能活下来? 怀着这个疑惑,楚子川操控着银隼在天空游巡,他发现挂在十楼阳台外的那群日本忍者,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是被掩埋在瓦砾之下,还是被震飞到楼下摔成了肉泥。 忽然,他听见一声沉闷的爆响,似乎来自电源的机房,下一秒整个酒店的灯光衰竭,好似流尽了鲜血的青牛,在夕阳的余晖中陷入黑暗与沉寂的泥潭。 …… 二楼,楚子川缓缓睁开了眼,隐约间,他听到八楼有剧烈的枪声,伴随着狂躁的狗吠,还有密集的脚步声。 环顾一周,电源被切断了,灯光熄灭,他仍在木桌下,但木桌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底部出现凹陷的裂痕,左侧是从上层房间落下来的软椅,被压在瓦砾之下,挡住了他离开的路。 “既然与茆千易的联系中断了,守夜人与星辰熄灭者的战斗也结束,那么是时候出去看看了。”楚子川心道。 以他现在比肩a级混血种的体魄,这点障碍物无法拦住他,楚子川伸出手臂,推开了一侧积压的软椅和石砖。 “哗。”沙石抖落的声音。 楚子川从桌底跨出,附近的烟尘很大,呼吸也有些不顺畅,半边的墙塌了,楚子川跨过地上的横拦的木条,走到床边,弯腰捡起了滚到床角边的迪迦头套。 之前进入这个房间后,他就取下了头套,毕竟一直戴着有些闷和压抑。 迪迦的双眼暗淡无光,幸运的是没被什么东西扎到,仍然完好无损。 楚子川拍了拍头套上面的碎石,又重新套上,握紧漆黑的刀鞘,走向房门。 迪迦终究是提刀出发了,目标是捕获一名s级的黑术士,他也不能确定自己代表的是不是正义。 …… “咳。” 忍者“白煞”吐出一大口鲜血,在昏黑的长廊上艰难地爬行,越过左侧一个又一个火红的废墟,仿佛要逃离某个深渊,远离某个恶魔。 他的右腿,已经没了半截,在地上拖曳,好似一支蘸了血墨的毛笔,拖出长长的血痕,温热的血珠残留在地毯的绒毛上。 他每一下竭力的爬行,都会牵动肌肉,引发右胸的剧痛。那里有个巨大的豁口,像是被手炮击穿,肉芽血淋,汩汩的鲜血不要钱地往外流。 失血使他视线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走廊的拐角中,看见了精灵一样轻盈的蝴蝶。 他喘着粗气,顽强地咬紧牙根,刚想继续爬行,就听到—— “我没想过,大名鼎鼎的神速系杀手,白煞,居然是个漂亮的女人。” 在她的身后,一个阴影站定鲜血滴答地落下,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 白煞的瞳孔猛地放大,艰难地回过头,如期看见了那位恶魔的身影,心脏骤停。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刀两断 森白的骨质面具,恶鬼般的黄金瞳,衣服被烈焰烧成灰烬,露出了完全是白骨的左手。 只是他的状态似乎也不是很行,枯瘦的身体好似从烈狱中走出,全身肌肉几乎碳化,焦黑的血痂大面积地凝结,冰川一样覆盖住底下青红的藤蔓。 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腹部,那里插着一把匕首,不停有鲜血从伤口溢出,都是中毒了的黑色,要是他拔出这把匕首,则会加重伤势。 “星野空……” 白煞漂亮的脸蛋上闪过绝望之色,她颤抖着喊出这个名字,在光影明灭之间,她又想起了半分钟前,她的奇袭。 自从火元素炸开后,炽烈的火流将突袭组的人基本都吞噬了,只有她逃了出来,因为她的言灵是神速系的“刹那”。 在一瞬间,她将刹那抬升到六阶,这是踏雪不留痕的速度,她凭着这速度在墙外横向漂移,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爆炸的范围。 联络的频道被扰乱,她无法联系作战中心,也不知道目标是否还存活,但她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酒店里战斗,于是她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好似闪击波兰的闪电战,一方还未防守,另一方就已经长驱直入,取得胜利。 她猫步落入昏黑的走廊,浓烈的血腥味很呛鼻,遍地都是玫瑰十字会成员的尸体,各种炼金武器散落一地。 而那个踏出炼狱的男人,依靠在墙上,一身伤,点燃了一根烟。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星野空在打量地上这个女子,而女忍“白煞”,在脱了白色的忍袍之后,露出了一身漆黑的紧身衣,勾勒出惹火的身段,每一根线条都是千锤百炼的健美。 “也许女忍者都是这么性感的吧……或许教导她们的老头,也会觊觎她们年轻的身段,好似行将朽木的干尸觊觎鲜肉。” 星野空淡淡地想,炽烈的黄金瞳里没有欲望,只有深邃的幽暗。 他抬起了圣银左轮,对着这位漂亮女忍的脑门,失血使得他的手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强行拉下了击锤。 “你是带刀的天使,却误入地狱,如果不是遇上我,你可以善终。”听着星野空平静的话语声,女忍艳丽的脸蛋露出了困兽斗的绝望。 半分钟前,她从拐角扑出,向这个受重伤的男人发动了偷袭,动若脱兔。 那时候,玫瑰十字会种种的警告,使她心中警笛大作,神经紧绷的同时,她居然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七阶刹那! 她就像飘行在黑暗里的一缕白烟,拔刀的霎那听不见风声,也不见刀光。 但她还是中弹了,夜鸢折翼。幸运的是她的心脏有些偏移,所以才没被直接击穿,当场死去。 “是不是圣裁……”她再也不怕这个男人的眼,盯着他没有感情的黄金瞳,最后一次问。 “嗯,但不是为你准备的。” 星野空点了点头,黄金瞳里布满血丝,声音有些虚弱,“如果你想死得舒服点,就看着我的眼睛,我会给你一个好梦。” 女忍闭上眼,晶莹的泪光在眼角滑落。 她曾用坚决的目光逼视她的师傅,说她从不畏惧死亡。但师傅却笑着摇了摇头,说电影里都是骗人的,还让她学会接受恐惧,因为恐惧会给予人生存的力量。 现在,在将死之前,闪过她脑海的,不是在幽暗狭小的房间内倒立的情景,而是小时侯在麦田里追过的春天的蝴蝶。 星野空没说什么,扣下扳机。 “叮——!” 看不见的寒芒,拦截弹道,击中了飞逝的子弹。 女忍又睁开了眼,胸口剧烈起伏,咳出更多的鲜血,双眸中却焕发了生命的斑斓色彩。 而长廊的尽头,传出了脚步声。 她尽力地伸出了沾满血污的素手,啜泪的双眸中尽是渴望,双唇无声地动了动: “救我……” “救救我……” 无论是谁…… 我还不想死啊!!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她抬起头,如期看见了—— 迪……迪迦!?!?! “你是谁?你不是玫瑰十字会的人。”星野空捂住腹部流血的伤口,冷冷地问。 他不知道这个“迪迦”是什么来头,但昏黑的走廊,萤绿的应急灯,白炽灯般的双眼,明晃晃寒飘飘的刀光,一切的一切,好似从冥界杀来索魂的煞鬼,给他带来了很强的压迫感,仿佛正面对某个不可名状的诡异存在。 刚刚星野空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拦截了他的子弹。 “迪迦”没有说话,提着刀就冲了上来,穿梭在黑暗中,仿佛夜行的斩首人。 而星野空眸中内敛的金芒,则是骤降了几度,结出冰渣,“我感觉到你的灵很古怪,好像死人。” 说罢,他抬起了右手的圣银左轮,作为一名枪手,他不会给刀客近身的机会,也不会留余力。 “嘭!” 言灵·圣裁! 无形的领域扫过,楚子川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锁定了,这种寒毛倒立的惊悚感,与当初在奥丁之渊里体会到的如出一辙,但是要稀薄很多。 走廊的两边是穿圣白制袍的尸体,上脑袋无不留下血洞,楚子川没有减缓冲锋的步伐,反而越跑越快,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流淌的时间长河上。 在楚子川的瞳孔中,那枚澄黄的子弹在逼近,直指他的眉心,这只是普通的钢芯子弹,但在这一刻却让他的大脑疯狂警鸣,眉心传来剧烈的刺痛,似乎已经被破开肌肤。 “吼!” 楚子川低吼一声,亨利衫下精练的肌肉绷紧,龙蛇飞舞的线团在体表发出微烫的红光,白皙的手腕骤然发力,甩动刀柄的姿势,形同纤夫拉动星河上的巨轮。 言灵·极径! “叮——!” 一道寒光鞭响了神国的天钟。 附着了言灵之力的钢芯子弹,化作了两瓣,余势不减,擦着迪迦头套硬质的侧脸飞过,好似两片被切开的蝉翼。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屠戮了十几位炼金大师、又在这家酒店亲手送葬七八名a级混血种的星野空,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将圣裁的子弹劈成两半? 在今天之前,有任何人胆敢在他面前说这句话,都会被他一枪崩掉脑门。 他要让那些信口雌黄的人,亲自砍给他看! 《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大家收藏:()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帝威 子弹的出膛速度,至少有322kmh,那是人眼也无法捕捉的疾速,历史上唯一一位成功用刀截断子弹的人物,是日本的居合宗师“町井勋”,但他劈中的只是bb弹,而且是在多此彩排、双方配合的情况下,才做到的。 星野空想,难道那个怪异的“迪迦先生”,跟他心有灵犀?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上面说的,那也仅仅是普通的子弹,附着了圣裁之力的钢芯子弹,在神速系混血种的眼里,依旧是没有减速的,更不论它的轨迹还会突变。 神速系的巅峰人物,昂热校长不使用“时间零”,能用他的折刀劈开圣银左轮的子弹吗? 星野空觉得不能,因为没有爆血的混血种,说到底也只是人。昂热能做的,只是比持枪的人快,在对方扣下扳机之前就挥出致命的华彩。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星野空的目光更为凝重,走廊上的女人在血泊中艰难地爬行,提刀的迪迦在黑暗中快速踏步,沉默着,魅影般穿行。 “你是赏金猎人吧?”星野空问。 “叮——!”冰冷的刺响,又一枚子弹被劈开,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迪迦的脸。 楚子川面无表情地挥动手腕,右眸眸底的金线勾勒,他每一次的挥刀都基于“言灵·极径”的预判,而每一次预判,其实都是在临渊的钢丝上跳舞,因为一旦预判有了偏差,他就会被灼烈的子弹洞穿,或是脑门、或是胸口。 “叮叮叮!!!”不断有火光溅开。 楚子川愈行愈急,刀光缠身,完全不见钢丝跳舞的小心翼翼,反而是一位戴着斗笠,踏着夜雨前进的刀客。 地上穿黑紧身衣的女忍望见这一幕,屏住了呼吸,素手握紧了圈绒的地毯,莫名地流下了泪水。 “好强,要得救了吗……” 楚子川目光沉稳,面对大雨般擦过的子弹,他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鹅卵石上,脚下溅起的是廊道里的鲜血,刀面上映着的不知是那子弹还是磅礴的大雨,但都被他一击斩断。 老尼说得不错,有了“不朽王御”之后,他的身体素质大幅提升,以前不敢做,不敢想的事情,现在随手就能做到了,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位神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位神明只是个空壳,甚至无法召唤村雨里面的刀灵。 他现在也没有任何施展暴力的爽快,就好比他如今的行动,没有任何感情的波澜,只是机械地行动,只是单纯地想要完成某个目标。 如果说命运是一条路,他是预言中的“命运之子”,那么楚子川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在这条路上麻木地奔波太久了,为了上辈子一个个的执念而奔波。 为什么他现在不说话?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知道,按照拜师先后计算,星辰熄灭者是他的师兄,但本质上他却不认识这个师兄,本是陌路。 难道他要啸着挥挥手,“嗨,师兄,我是来取你狗头的,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的。” 这感觉不对,他不是那种人。 那么,他跟星辰熄灭者有仇吗? 没仇,这种极端恐怖分子,就应该交给警察叔叔,关他个一万年,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或者他应该这么说,“喂,你跟里那些弱智的反派一样,嘲讽我几句吧,这样我就有砍你的动力了。” 这样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不想了解那个人的过往,也不想了解他的苦衷,或者什么变态的欲望和想法,他只知道这个人是穷凶极恶的s级黑术士,只知道完成狂猎的任务,就需要捕捉这么一位黑术士。 整个过程,让人觉得无聊,像穿着廉价西装的白领,挤地铁上班,像将知识点整整齐齐地抄写在本子上的初中生,等着老师的检查。 楚子川飞掠在走廊上,心里闪过很多杂乱的念头,而不远处那个戴着白骨面具的男人举着左轮,手在颤抖,全身焦黑的血痂崩裂,流出更多的鲜血,却一直没有叩响扳机。 “他的左轮里剩下一枚子弹,他在等我拉近距离。” 一瞬间,楚子川明白了那个男人的想法。 楚子川之所以能劈中子弹,除了有极径的辅助之外,还有着距离的因素,是子弹长距离的飞行,留给了他预判的时间,也给了他提前挥刀的机会。 如果星辰熄灭者傻傻地将子弹倾泻一空,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开膛破肚的一刀,因为他还要填装子弹,而楚子川已经接近。 所以他在等,就像西班牙的斗牛士,等着红了眼的公牛冲近再扯开红布,他要等到距离足够近,楚子川没有反应的时间,再开枪。 但楚子川的速度没有半点迟缓,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一串古老的平舌音从他的口腔里发出,清冽而又嘶哑的吟咏声在长廊里无声地膨胀,好似锈刀蓄势的居合,刀光喷溅的同时心神合一,从此天高地远,空旷而又安静。 “啪。”清脆的响指,敲碎镜面的石子,火燧枪的喷发。 言灵·帝威!!! “啊啊!!”女忍“白煞”忽然惨叫,不自禁点亮了黄金瞳,瞳孔放大,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抱着头蜷曲起来,曼妙的身形在血泊里反复挣扎,好似掉进了油锅的活虾。 “咳。” 星野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身上的血痂裂开,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全身鲜血直流,化作血人。 他紧闭双眼,像哮喘般喘着粗气,在这一刻,他的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居然听见了那无上的白色祭祀来自远古的吼叫,穿过群山峻岭,带来青铜柱间群民的吟唱与歌颂。 他知道这是幻觉,但那种无比真切的感觉却将他扯进深渊,如同梦貘,难以挣脱。 楚子川大步跃起,从地上那女忍的身上高高地飞过,右手的村雨发出轻鸣,他翻起左手的手腕,露出了下面漆黑的袖箭装置。 《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龙族之拔刀挽落樱请大家收藏:()龙族之拔刀挽落樱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子也要穿越了吗? 食指牵动纤丝,咔的一声,箭管里面附着了风元素的破甲箭,切换为附着雷元素的麻痹箭支。 先前他就是用破甲箭拦截了星辰熄灭者的子弹,现在他打算将麻痹箭支射入星辰熄灭者的肌肉,箭矢会释放强电流,不致命,但能够将280公斤的老虎麻痹,对付混血种也差不多够用。 不行的话,就再来一针。 “咻!” 电光火石间,楚子川抖动手腕,射出了这致命的一箭,在昏黑之中甚至难以捕捉到那箭矢的身形,只听到锐利的风声。 楚子川想,这一箭实在是太棒了,如此昏暗的环境,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出其不意的偷袭,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暗杀,恐怕跪地的星辰熄灭者,仍以为自己会直接挥刀吧? “噗。”好似利箭射入春雪,而楚子川没有等来期待的入肉声。 那是细小箭矢没入墙体的声音,在千钧一发之际,昏暗之中,闭着眼的星辰熄灭者,居然鬼差神使地侧过了身子,躲过了原本要射入左胸的一箭! “下辈子,不要用元素武器偷袭一位s级的黑术士……”那个跪地低头的男人幽幽地说,“因为他能感应得到。” 楚子川凝眸,没有回答,一步向前,右手手腕翻转,修长的御神刀切开血腥味的空气,刀尖在白漆的墙上磨出火花。 以他这一刀的威势,扑面的异形也会被刀光切成血淋淋的两半。 “さようなら。”这个来自东瀛的男人,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家乡话。 楚子川这个只知道“哦嗨哟”“雅蔑蝶”的伪宅,听懂了那句日语,它往往出现在日漫的结尾,特别温情。 “再见。”这是那个词的意思。 楚子川瞳孔一缩,挥刀的姿势已经难以逆转,莫名的惊惧从天花板淅淅沥沥地漏下来,从地板哗哗地冒上来,冷冷地浸没了他的全身,手脚冰凉。 随即,那个跪地的男人侧过了脸,望向他,森白皲裂的骨质面具下,那一双炽烈的黄金瞳布满了血丝,在最深最深处,藏着一个开着漫白栀子花的庭院,那儿蹲缩着一个枯瘦的小男孩。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栀子花的树下,每年都要记得来看我。”黑暗中,楚子川听见一个女孩说。 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人来了,而那个男孩也侧过头,瞥了楚子川一眼,用他孤独而又悲伤的黄金瞳。 言灵·森罗。 …… “子川,为什么你好像活得这么累呢?放风筝就是要快乐地奔跑,为什么你却像是要赶着去完成某个快要截止的任务?”路明非吊儿郎当的声音响在楚子川的耳畔。 楚子川在微风中睁开眼,望见了一望无际的绿丘,他的裤脚被风吹动,脚旁躺着他的好朋友,这个男孩穿着仕兰中学蔚蓝的校服,写意地躺在草地上,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翘着二郎腿,嘴里咬着草根。 再回过头,楚子川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风筝的线筒,里面的线已经放尽,白色的纤丝遥遥飘向天际,飘向万里无云的蔚蓝,在遥不可及的地方,飞着他白色的“迪迦”。 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累? “因为我是穿越者、重生者,所以我要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这句话出自楚子川的口,很平静,就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家常。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把这么大的秘密说出来?而且还是说给原著的主角路明非……我不受控制了。 “穿越者?重生者?”路明非有些迷茫。 “简而言之,就是我忽然成了书中的某个人物,为了挽救那些悲剧,我才一刻不停地奔波努力。” 楚子川在路明非的身旁坐下,抬头望向高旷的天,现在是人间四月天,不远处的野花开得烂漫,姹紫千红。 完犊子,这下不是摆明了说路明非他们所在的是一个书中的世界吗?说不定路明非会疯掉…… “哦?成了书中的人物?”路明非忽然来了精神,双眼亮了起来,“不瞒你说,其实我小的时候,最想成为《鹿鼎记》里的人物。韦小宝你知道不?七个老婆那个。” 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穿越者的设定?难道每个男人都有着穿越者的梦吗? 还没等楚子川说话,路明非津津有味地数起手指头来,“金庸先生真是厉害啊,阿珂、双儿、建宁公主、苏荃……那些美人个个都有着独特的韵味,没有男人不羡慕韦小宝的。” “你不要你的陈雯雯了?”楚子川无奈地笑。 “咳咳,这是我们兄弟俩之间的秘密,男人的秘密,我相信你不会泄露的。” 路明非用力地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说吧,你穿越来我们这个世界,想要睡几个女人?是不是已经有了目标?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美女刺客,还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千金?抑或者是某个邪教的女王?给你兄弟我留一个,不过分吧?” 我又不是为了女人而来…… “我不是为了女人而来。”楚子川折下一根嫩草,学着路明非的模样叼在嘴里,也躺在草坪上,那草有些扎人,但躺着躺着就舒服了。 “噗。”路明非嗤之以鼻,“你就吹吧你!你知道剧情的发展,知道每一个人的秘密和命运的走向,你完全可以活成爽文的主角,你这还不是为了女人来?” 路明非悠悠地补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女人而来,那你就是为了装逼而来。” 好家伙,非非居然变得这么勇了,敢嘲讽他川哥了?! “我想帮你们啊,路明非。” 楚子川叹了一口气,“我不想看到暴雨夜里,高架桥上痛哭的那个男孩。不想看到电影院里小写的i,不想看见被龙王吞噬的赏金猎人,不想看见小龙女死在少年的怀里,不想看见日本相杀的兄弟,不想看见……” “停停停。”路明非伸出手掌,截止了楚子川的话,他上下打量了楚子川一眼,露出了质疑的目光。 “你这是人吗?你是神!你想当神吗,楚子川?” 我当然不想…… 还未说出口,天际就传来轰炸机低沉的咆哮声,从地平线的那一侧低低地掠过,直直地往这边飞来,肌腹下还不断排下大批量的炸弹,像是池塘里的青蛙产卵。 猛烈的炮火掀飞了绿丘的土壤,楚子川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路明非的声音: “淦,老子也要穿越了吗?” …… 昏黑的走廊中,楚子川睁开了眼,剧烈的火光在他的面前炸开,他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 在半空中,他想起了老尼对他说的话,“以你亡者的灵魂,学习炼金术那是喝水吃饭那么简单,但为什么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刀灵,都能卡你这么久呢?” 这是连十阶炼金术宗师也无法解答的问题。 现在,楚子川忽然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呢? 色、权、利他都不爱,太纯粹了,无欲无求的,像一个没有心的木偶,固执地想要去处理上辈子的残念,迷茫地奔波。 一个没有心的木偶,又如何能让刀灵回应呢? 楚子川握紧了刀柄。 (ps:有没有觉得楚子川太干净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亡之种 “咻。” 有什么东西从浓烟中穿出,从楚子川的头顶疾速掠过,折射着银色的光。 楚子川抬起头,是银隼! 其实银隼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即使楚子川不操控它,它也能自主行动,就像某个低级的ai。 而现在在它的腹部,正不断排下牛毛一样的红色细针,好像轰炸机的低空袭击,密集的针在半空中集体引爆,产生了手雷一样的连环爆炸。 但它腹部的弹仓容量有限,只能执行一次轰炸,轰炸完毕后就没有进攻的手段了,又回归侦察兵的本质。 这一次,银隼将爆炸的范围控制得很好,楚子川只是在边缘,恰恰将楚子川从“森罗”的梦境中惊醒了,但星辰熄灭者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完全是爆炸的中心。 一只手撑着地,楚子川蹲在地上滑行了米,,止住了身形。 抬头,他的目光探入前方乌黑的浓烟,不知道星辰熄灭者现在的状态怎样了。 但有一点让楚子川十分困惑,为什么他没有死? 那一眼的“言灵·森罗”,直接就让他失去了还手之力,哪怕意识与现实的时间流速并不匹配,他在现实中也至少有半秒的愣神。 而对于星辰熄灭者这样的s级黑术士而言,半秒钟能把他的脑袋崩掉了。 难道星辰熄灭者的伤势,已经重到难以行动,连扣动扳机都难?亦或者是受到了言灵·帝威的影响,只能仓促地给出一记言灵·森罗? 莫不成……已经逃了? “我很喜欢你的指环。”灰黑的气雾之中,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点惊喜,“如果我没猜错,那就是尼伯龙根之戒。我从中嗅到了尼伯龙根独有的气味,那是腐朽的冰川,是约顿海姆对不对?” “世人只知尼伯龙根是死人的王国,却不知其实那是九大国度,北欧神话就是龙族过往的历史。” 灰烟逐渐消散,星野空捂着腹部,依靠在墙上,盯着楚子川手上金色的指环说话: “本来你已经死了,但我的灵察觉到了异样,所以停了手。你不仅拥有着死人的灵,还拥有这样的一枚戒指……我的灵抚摸在它的体表上,能感受到收拢的触须,就像珊瑚群里的水母。” “怎么,你也想要一枚尼伯龙根之戒?别想了,它已经认主了。”楚子川冷冷地说着,从地上起身,将村雨挽了一个剑花。 他的心神其实是时刻紧绷着的,那一记“言灵·森罗”给他留下了恐怖的印象,他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个男人魔鬼一样的黄金瞳,只是盯着他的躯干,就好像《火影忍者》里面迈特凯,对抗拥有月读的宇智波鼬时所做的那样。 “太天真了,狭隘的见识禁锢了你的思想。像你们这种普普通通的炼金术士,根本不明白炼金术的伟大之处,也不能理解它的究极。” 星野空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对炼金术的认知,就像井底之蛙用一口井的大小,揣测天空的宽广,像蜉蝣用他的一生,去估量四季的长短。” 星野空从腰间弹带的末端,取下一枚与众不同的子弹,通体呈现古铜色,呈现种子般光滑的质感,刻有华丽的花纹,半枯半荣。 “这就是死亡之种,我从亚尔夫海姆带出来的神物,完全不逊于传说中的圣杯,我把它炼成了子弹。” 楚子川盯着那枚种子一样的子弹,脑海里响起茆千易对他说过的话,也闪过那时候茆千易无暇的俏脸上,闪过的惊恐。 “它的原理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暴。”星野空将圣银左轮的弹巢打开,将那枚古铜色的子弹填进一个空腔,然后将转轮重新合了回去。 “将它植入人体,它就会将人类纯粹而又美丽的灵,从那卑劣浑浊的肉体完好无损地剥离出来,就好比剥出晶莹剔透的虾肉。然后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在枯败的肉体上,蓬勃地生长,生生死死,轮回不止。” 说着,星野空抬起枪口,没有对着楚子川,而是指向一旁,对着左侧的杉木门。 “而我,会吃掉虾肉,代替你,成为指环的主人。” “嘭!” 一枪,火光盛放。 那透明的弹道在楚子川炽热的黄金右瞳里浮现,没有直接射向他,而是击穿了木门,不见了踪影。 他明白,这不是星辰熄灭者失手了,而是他刻意为之,因为那枚子弹上,附着了“言灵·裁决”!! 不出意外,那子弹将划过一个巨大的弧,像天降的流星一样,从侧面,或者后方,甚至是上方、地板,袭向楚子川。 死亡,加上对方那形同“ntr”的羞辱发言,让楚子川的精神紧绷到极致,他微微弓腰,跟腱拉紧,在这一刻,整条走廊似乎都被无限地拉长了。 这一枪比以往都要凶险,看来是星辰熄灭者找到了对抗楚子川的方法,既然楚子川能凭借预判砍中子弹,那么他就将弹道隐藏起来。 等到子弹露头的时候……午时已到。 “嘭!” 又是一枪,又是斑斓的火花,照亮了黑暗狭窄的走廊。 楚子川瞳孔猛缩,在此时第一枚子弹还未露头呢,第二发就已经直直地奔向他的脑门。 而且,思考的惯性,让楚子川以为星辰熄灭者只会开一枪,就是那填装了“死亡之种”的一枪。 但却不曾想过,其实他在灰雾中,其实已经提前装好了子弹。 楚子川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先前星辰熄灭者的进攻似乎只是前戏,只是收集信息必要的试探,当他底牌尽出的时候,星辰熄灭者已经将他的实力和行为模式分析得透彻,然后才开始发力。 而且……这还只是星辰熄灭者受了重伤、难以移动时的战斗力。 顾不及多想,楚子川低吼一声,手腕挥动,村雨的寒光照亮了迪迦头套的脸,向前踏步,气势如虎。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墙面忽然皲裂,尖锐的弹头雨后春笋般从中钻出,居然保持着恐怖的动能,疾速朝楚子川飞来。 楚子川脸色一变。 星辰熄灭者的左轮手枪,并不是什么大口径的凶器,所以他的子弹并没有很强的穿透力和破坏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GG 如果真要从酒店外拐个弯再飞回来,那么这枚子弹至少要击穿两扇木门和两块钢化玻璃,假如这子弹真能不辱使命,成功击穿如此多的障碍物飞出,那它的动能也快要消散殆尽了。 但现在这枚子弹,居然是从厚重的墙体穿出…… 忽然,楚子川沉默了,因为他在那枚子弹的上面,感受到了风元素的气息……跟他的破甲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子弹比箭支要凶戾十倍。 所以这一枪,就相当于巴雷特狙击枪破墙的一击! 现在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前方的子弹也已经抵达,楚子川挥刀的姿势像被蛛网捕住的虫,他在空中尽全力地扭动腰部,企图以一个怪异的姿势避开要害,并在向前挥刀的同时,抬起了左手,露出了手腕系着的袖箭。 “叮——!” 熟悉的劈砍声,虎口传来的巨震让楚子川明白,他又一次砍中了子弹,但是……他在这枚子弹上同样嗅到了元素的气息…… 水元素!! 嘭! 大量的水珠从空中忽然凝结,好似山谷间的洪水,瞬间扑到楚子川的身上,又在数秒钟内迅速降温,跌入冰点,凝结成冰渣。 而在冰晶凝结的过程中,那枚透墙的子弹也已经抵达楚子川胸前。 电光火石之间,楚子川忍着全身血液冷凝的痛感,屏住呼吸,扣动了左手中指,“嗒”的一声,机关扣动,弹簧与弹弓释放,箭矢出膛,贴着自己的腹部,笔直地向上。 一点寒芒先到! 言灵·极径! “叮——!”火花溅开。 成功命中! 在极径的辅助下,楚子川就像开了自瞄的挂壁,只要由他的视觉、嗅觉、触觉、听觉,所收集到的信息足够充分,极径就能给出最合理最简洁的处理方式。 随后,楚子川重重地摔到地上,半个身子被冰渣子覆盖,就像刚从大海里游完泳,然后直接爬上了冰岛。 那些水凝成冰晶,不断地索走他的体温,使他四肢僵硬,脸颊红通,握刀的手都在颤动。 在黑暗的走廊中,楚子川听见星辰熄灭者的脚步声正在接近,于是他强咬牙,撑刀在地,靠着墙爬了起来。 四周的温度很低,迪迦头套玻璃做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而楚子川身上的不朽王御不断地运作,红色的光弧在他的体表沿着刺青游走,银链挂着的贤者之石源源不断地抽出精神元素,供给不朽王御,使得楚子川的四肢百骸逐渐暖和起来。 “原来……你就是命运之子。”星野空说,“那个纹身,是第一代弗拉梅尔,宗师尼古拉斯未完成的设想吧?除了我之外,你居然也补完了。” 咻! 回答他的是一支袖箭,填充了火元素的爆炸箭矢! 一旦触发,就会引发手雷般轰烈的爆炸! 轰! 火光在走廊的后方炸开,气流倒卷回来。 “不是告诉你,不要用元素武器偷袭一名s级黑术士了吗?你的灵太稚嫩了,所以你的感知不如我敏锐。你费尽心思的偷袭,我一侧头,就能躲开。而我的子弹,有圣裁的效果,正常人很难躲开。” 星野空从阴影中走出,抬起左轮,手有些颤抖,滴落鲜血,但语气却很平静:“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先是师傅,然后是师弟,好热闹,我死了也值了。” 说罢,一声轰鸣,火光从他的枪口绽放。 言灵·圣裁! 有圣裁在,哪怕他的手抖成帕金森综合征,也能成为顶流的快枪手,因为他的子弹长了眼,一定会飞向指定的目标,只能挡,不能躲。 “吼!” 楚子川低吼一声,拔刀而起,两人如今不过五米的距离,只要他劈开了这枚子弹,就能一刀砍中星辰熄灭者,将他握枪的右手卸下来。 而这一次,楚子川没有看他的眼睛。 在性命攸关的紧急关头,楚子川将全身的机能发挥到极致,一股暖流从繁杂的刺青上涌出,老尼曾说“不朽王御”的威能还未发挥到极致,而现在,它提供了更多的力量,手中的刀光甚至扭曲成幻影,楚子川怀疑自己能劈开山河。 在这一刻,楚子川觉得自己就是无法无天的s级。 “叮——!”悦耳的声音,连楚子川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居然在五米之内,真的,砍中了子弹。 但是喜悦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剧烈的火光在他面前炸开,好似太阳风的喷发,将楚子川整个人掀飞,炽热的气浪吞噬了他的身形。 “哐镗。” 村雨掉落在地上。 迪迦的头套被掀飞了,楚子川仰躺在地上,身上的亨利衫被火焰熔出大大小小的焦黑的洞,底下的肌肤也被烫伤,起了水泡,火辣火辣的,疼得让人流眼泪。 “低劣的火元素子弹,一发,成本一万美金。要不是因为受了守夜人的影响,我甚至可以把这些子弹用在加特林上。” “师弟,你明白了吗?我们的名头,‘恐怖的弗拉梅尔’,不是自己吹的。我们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是rich。” “而知识,就是财富。我的财富,比守夜人还多。” 星野空的声音有些沙哑,其实他的状态也很不好,只能靠着墙壁才能站直,现在他再次压下了左轮的击锤,居高临下地指向楚子川的胸口。 “师弟,最后一发了,看着我的眼睛,我会给你个好梦。” “艹!” 楚子川低骂一声,挣扎着爬向跌落的村雨,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地的尸体是怎么来的了,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位日本的忍者会这么的恐惧。 不行……他不会任由我拣刀的。 但是银隼又没有战斗力了…… 必须动起来! 楚子川握紧拳头,一边奋力地爬向村雨,一边吟唱“言灵·帝威”。 “算了,来不及了,有人要上来了。”说着,楚子川听见背后的男人扣动了扳机。 “嘭!” 楚子川猛地睁大了眼,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精神忽地恍惚起来。 他的背部中弹了,没有鲜血,好似某个恐怖的寄生兽“啪”的一声,扎根在他的背部,根须刺穿了他的肌肤,一路向下,深入血肉,缠绕骨头,与血管交织,直抵灵魂。 首次,楚子川觉得死亡与自己是如此的贴近,好像一座老房子墙体的漆面在不停地掉落,四周的光影都从视野里剥离,听觉嗅觉味觉都在溃散,整个人变得轻盈,在腾空。 第一百二十章 栀子花下的女孩 不,他真的在腾空。 一刹那的惊惧,让楚子川猛地回过神来。 他发现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生长,背部那颗种子已经在他的肉体内发芽,变得分外滚烫,春蚕一样吐着丝,像无数小鬼无数冰冷的小手,黏在他的身体上,死死地牵扯他的肌肤。 楚子川低下头,那些植物纤丝编织在一起,贴着他的体表游走,像情人挑逗的指尖,冰冷中又带点炽热,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叫人陶醉。 一时间,楚子川背脊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有一种直觉,他要死在这了。 “那是死亡之种的菌丝,其实你把它看作是寄生生命也无妨,它会蚕食你的肉身,以你的血肉和骨骼作为生长的养分。如果害怕到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像那个女忍一样。” 在星野空的眼里,大量白色的纤丝从楚子川背后的弹孔吐出,情人一样将他缠绕、包裹,把他从地面托起,连带着他一起,在黑暗的走廊里缓慢地往上生长。 “感到害怕是很正常的,曾经有个女孩哭着跟我说,她真的好怕好怕死,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她好想这个世界再爱她一次。” 戴着森白面具的星野空靠在墙上,点着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似乎每一次在大树下埋葬一个人,他都要抽上一根烟做悼念。 “但那个冷冰冰的世界没有回应她。”他低垂着眸光说,“这个世界不会回应任何人,任何人的死亡都是飞灰一样的悲剧。” “那个女孩对我说,如果她死了,就把她埋在栀子花的树下,每年都要记得去看她,所以我制作了这种子弹,希望死亡能……美一点。”星野空缓缓抬起了头,黄金瞳里有悲哀的泪水。 地上也传来了轰隆隆的震响,地板上尽是虬结的根须,撑破了砖块,往更深处扎根,在下一层的天花板露头。 随着白丝的吐出与黏着,楚子川的呼吸加重,心率不断加快,甚至突破了120次/分,好似要在胸膛里炸开。 楚子川心知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用力地撕扯身上的植物纤维,腰脊发力如龙,肾上腺素无穷无尽地分泌,体表上蛇形的刺青也发起炽烈的红光。 那些纤维劈里啪啦地断开,但又被更多的填补,仿佛一场自我的角力。 但那纤维的韧性超乎他的想象,像捕猎的蛛丝,他嘶吼着用尽全力,涨红了脸,手臂上青筋暴起,也只能扯断缠绕在胸口的一小部分,更多纤维的还在他的背部喷发。 那些植物纤维形成了藤蔓、树干,有种冰凉的触觉,毒蛇般爬上楚子川的手臂,将袖箭装置捆死,巨大的压力使其发出“咯咯”的声响。 在这一刻,缺氧使得楚子川的视野逐渐变暗,地上站立的人影也出现了重影。 他有些害怕了,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出发前,右眼皮狂跳的事情,而封建迷信的东西他向来是不信的,就连老尼所说的“命运”,他也心存怀疑,但现在…… 草,可能要死了。 “如果你也有喜欢的女孩,就能明白我的话了吧……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我只是自私,有病的那种。” 说着,他抬起了左轮,对着走廊的尽头开了一枪。 正当楚子川疑惑的时候,“噗!”,子弹击碎血肉的声音。 在黑暗中,有什么人永远地倒在了血泊里。 楚子川的瞳孔缓慢地扩张,他忽然明白了,星辰熄灭者杀死了那个幸存的女忍! 但他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忍? 楚子川仰起头,双眼无神,像脱水的鱼儿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现在已经站在失去意识的漆黑边缘了,只要意志稍有松动,就会眠于死寂。 楚子川用力地勾动手指,想发射爆炸箭支,但无论他怎么尝试,那袖箭装置都没有响应,似乎被巨力压坏了,甚至爆开了里面的弹簧。 “那个女人必须死,因为她听见了我的秘密。”流泪的星野空像个恶鬼,他幽幽地说着,“而你,也要死了。” “银!”楚子川嘶哑着吼。 走廊的尽头传来破空的声音,数秒后,展翅的银隼从天花板滑落,铁钩抓在已经成型的树干上,对着楚子川的背部,低下头,用钢啄撕扯不断喷发的白丝。 而这种撕扯,又给楚子川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咬着牙坚持,满头冷汗,只觉得被撕咬的其实就是他自己的神经纤维。 星野空抬头望向缓慢升空的少年,蓬勃生长的大树好似圣裁的十字架,铁索般锁住了少年手臂,铁叉一样架着他的躯干,他的挣扎变得没有意义。 “最后一次,看向我的眼睛,我会给你一个好梦……” 星野空的双眸有些忧伤了,他缓缓抬起了手,手掌向上,伸出手指,黑暗中飞来一只斑斓的蝴蝶,无声地落在他的指尖。 “梦中流离之人呐,这个世界还会有痛楚吗?”黑暗中,幽暗的应急绿光照在他痴痴的脸上,仿佛自己也坠入梦中。 窒息的感觉攥住了楚子川的咽喉,他说不出话来,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头疼欲裂,脑袋好似要被人直接一斧子劈开。 那些有生命的触须搭上了他的脸,不断地蠕动,一点一点地前进,覆盖在他的脸庞上。 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要成为一棵树,还是有棵树要吞噬他,只觉得背后火烧的炽热逐渐变得温暖,好似母亲的怀抱,足以让人放下一切防备。 他虚弱地蠕动双唇,艰难地吐出那一串古老而又沙哑的平舌音。 他打算释放“言灵·帝威”,但他不知道这个言灵能不能救他,而他已经没有别的自救方法了。 虽然在腰间还挂着“言灵·风王之瞳”的令牌,但他的手被钳制住,无法勾到令牌,而且他觉得自己的“灵”越发的虚弱,也很可能无法驱动那个言灵。 “你的炼金术太稚嫩了,还未领悟死亡之树的真谛。它就是你,你就是死亡之树,你们的肉体将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你又怎么能用言灵伤害你的本体呢?” 星野空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从腰间的弹带,用手指夹下两枚沉雄的黄色子弹。 “你还不如期待玫瑰十字会的人来救你呢。”星野空朝走廊的尽头抬起左轮,“听见了吗?脚步声,有人在往上赶。” “但我会堵住他们的路,就用地元素。” “嘭!!”子弹出膛。 下一秒,走廊的尽头传来坍塌的声音,好似应力的崩坏,整个墙面连带着地板,轰然坍塌成废墟。 “地元素,能够引发地动,这也是大地与山之王的权能之一。”他淡淡地解释。 “嘭!!” 星野空往后方也射出一枚子弹,尽头也传来坍塌的声音。 在此刻,楚子川终于吟唱完了,吃力地想要打响指,但背后捆绑他的力量却猛地收紧,将他刷的一声从地上拉起。 在这一刻,楚子川心都凉了半截。 无尽的植物纤维将他包裹,仿佛一起的喧嚣和尘埃都要离他远去,他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这一次,楚子川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觉醒 他不甘心,他觉得他不应该倒在这里。 他在梦里跟路明非说的那些话,没错,他还有很多人要救,很多悲剧要挽回。 但路明非说的也没错,他是人,不是神,神才是大公无私,神才是无欲无求的,所以神是不存在的,而他也不应该、不能成为神。 不久之前,他进入奥丁之渊,靠在高架桥的铁栏杆上,看着手里的迪迦头套,沉默不语。 其实那时候,他是在问他自己,为什么他要为那么多人奔波? 楚天骄是他的父亲,养育了他十几年,又因他被困,他理所当然要救楚天骄。 路明非是他的好朋友,让路明非过得舒畅一点,也是他发自本心想做的。 但是,更多的人呢?更多的事呢? 有谁在期待他的到来? 没有,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也不希望别人指手画脚。 第一次,楚子川对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很多事,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楚子川确实感到累了,他给自己安排了太多的任务,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曾几时,他跟路明非没有区别,心底那小小的愿望,就沉在可口可乐冰凉的罐底,他想当个快乐的死宅,漫画、电影、游戏,最大的奢望,是有个女朋友。 而这一世的自己,其实只是个空壳的尸体,被执念所支配。 老尼的预言其实错了,约顿海姆的红袍大祭司们也错了,没有什么人生来就要当命运之子。 谁爱当谁当! 所以!现在!他起了私心! 他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了! 他喜欢橘子汽水在夏天的甘爽,怀恋女同学们在春天里娇羞的裙摆,向往电影片段中主角般潇洒的离场! 他也期待看到某个女生在自己面前含羞地低头,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人挑衅他的尊严! 终于,他想踏足山巅了。 他也要载自己喜欢的妞去山顶看星星,就开布加迪威龙! 他要提刀纵马走江湖!要从万米高空跳下,一刀剖开龙王的脊骨,仰天沐浴那甘甜的血雨! 他完全可以,也一定要当炼金术的神!要做尼伯龙根的主!还要把神王奥丁的头颅拧下来,当尿壶!! 山巅的风光啊,你会有多美?!! 告诉我!!! …… 走廊上,繁茂的大树不停地生长,天花板也被顶得拱起,就要裂开。 “罂粟花?” 星野空抬头望着那压满枝头的红海,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死亡之树的开花,无视了自然界的规律,开出什么花只与死者“灵”的特性有关,因而草本植物也能开在枝头。 他没想到,楚子川的灵,居然能培养出罂粟花来,那是一种能生产鸦片的植物,美丽而又令人迷醉。 “要结果了吧……”星野空抬起头,双眸中没有什么贪婪之色,只有淡漠的平静。 “嗯?” 星野空忽然皱着眉,望向树干,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鼓动,好似胎儿在踢母亲的肚子。 “熄灭者……就从你开始!!!” 高昂的嘶吼声猛地响起,粗糙的树皮底下涌现起极度高温的红热。 “嘭!!!” 坚韧无比的树干猛地爆开,狂乱而又滚烫的高温气流从中喷涌而出,吹得星野空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面前,同时快速后退。 “哀嚎吧!!!” 一个披头散发的恶影,从死亡之树的豁口中闪出,整个身躯弥散着高温的蒸汽,全身红热得像是曾在岩浆中乘风破浪。 他的速度非常快,野兽般将星野空骑倒在地,双手像虎钳一样探出,猛地握住了星野空的手腕,以施暴者的姿态将他强行锁在地上,并对着他的面具给以一发暴戾的头槌! 而星野空在猝不及防之下,受到这一记头槌,顿时眼冒金星,那面具也传来了皲裂的声音。 星野空的脖子血红地梗起,他嘶吼着挣扎,想要起身,却感觉压住他的那个恶影,像是一座巍峨的巨山! 无论他怎么发力,哪怕全身的骨骼都发出爆响,肌肉纤维拧成钢索,遍体的伤口流出大量的鲜血,也难以挣脱,而他的手腕甚至被勒出了淤青,指尖逐渐失温,连血液的流动都被遏制。 星野空看向面前恶鬼般的身影,他确实是先前那位少年,但他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癫狂,好像疯了!走火入魔了!! 星野空咬紧牙根,竭尽全力勾动食指,想要扣动,打出附着言灵·圣裁的一枪,用流星般迂回的一发子弹,爆掉楚子川的头。 但是…… 那个野兽般的恶影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披落,将他的脸埋入阴影,金光的独目耀眼得像嵌了一枚太阳,他的呼吸声沉重有如雷鸣,吐出的气浪也滚烫无比。 “咔!!”骨裂的声音! 星野空闭起眼,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他的手腕居然被硬生生地碾碎了! 这是什么级别的握力?!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忽然发生了蜕变! 星野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在空间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他明白了! 该死,是贤者之石的精神元素! 星野空睁开眼,看见那个恶影身上的刺青完全活了过来,一根根红亮的线纹勾勒出天地纬幅,是无数纠缠的蛇形,无数嘶吼的龙形,是一棵世界树!! 纹在这个人身上的炼金矩阵,远比他想象的要高级!他以为先前砍子弹的那种程度,已经是增幅的极限,却不曾想,那只是被抑制的水平! 而现在,星野空感知到,这个不知名的炼金矩阵,正在疯狂地抽取那颗贤者之石的精神元素,然后火力全开!!! “悲鸣吧!!!”恶影极怒地咆哮,一拳挥下,黑发飞舞,风声呼啸,其势撼天! 星野空瞳孔一缩,那风声叫人胆寒,那红热的拳头像是擦出了火光。 他急急地侧过头,抬起双手,交叉阻挡在胸前。 “嘭!!” 骨折的声音惊惧地响起,星野空喉咙一甜,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弟,很好!!” 虽然身处劣势,星野空却狂傲地大笑起来,笑出血泪。 “这样才配得上我们弗拉梅尔的威名!!!”狂怒地咆哮!!! 迎着楚子川的第二拳,他猛地睁开了眼,黄金瞳明亮如昼,直直地看向楚子川的双眼,死亡的树影在眸底生长。 言灵·森罗!!! 然而…… 楚子川却在他使用言灵的那一瞬间,猛地闭上了眼!! “绝望地哭诉吧……”他低下头,在星野空的耳边轻语,像是在悲恸地哭,又像是在戏谑地狂笑! 一如幽冥中赤脚行走的鬼神。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敌羞,吾去脱他衣! 楚子川虽然闭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怜悯,他的左手攥紧了星野空白骨的左臂,像剥筋抽骨一样往外拉扯,嘴角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咔咔咔……” 星野空的白骨左臂发出皲裂的声音,钻心的剧痛击溃了他内心的防线,他哀嚎着挣扎,甚至疼得流下了眼泪。 “嘭!!” 楚子川左手感到一松,进而就是烟花般盛放的曼妙声音,几点粘稠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血液滴落形成的鼓点,伴随着节奏,楚子川强力地甩动脑袋,那头漆黑的长发本因澎湃的生命力而生长,现在也随之欢愉地舞动。 被压制在地上的星野空满眼都是惊惧,如果说暴血是释放心中的狮子,那么面前的这位男孩,就是释放了心中的恶魔!! 他获得了指数式暴增的力量,以及随之破牢而出的残暴之心!! “师兄,你可以放声地哭!没关系的!这里只有我能听得见你的悲鸣!!” 楚子川大笑着挺起健硕的上身,进而睁开了眼,金光从右眸喷射而出。 下一秒,他对着星野空的面具刺出了左手,钢铁般钳住了他的脸,遮住了那双黄金瞳,同时五指发力,在材质未知的炼金骨面上压出裂痕,引发爆响。 “让我看看胆小鬼的脸吧!!” 楚子川大笑着拔起骨面,但那骨面却顽强得令人惊讶,莫大的粘合力使其附着在星野空的脸上,这一拉,不仅没有把骨面取下,甚至把地上半残的星野空扯了起来。 “反抗?!” 楚子川被激怒了,顺着拔起的势站起,从乘骑的施暴者姿态,转为站立的施虐者。 一个转身,他将手中的人像布娃娃一样砸到墙上,右手横在星野空的下颚,压住他的脖子,左手依旧死死地钳住他的面骨,拔河一样地往后用力。 “师弟……你会被贤者之石的能量撑爆的……” 星野空因窒息而涨红了脸,说话也变得无比艰难。 “快给我看看!!!” 楚子川嘶吼着,那骨面被逐渐拔离星野空的脸,大量鲜血飙出,像是要连带着他的脸皮也一起撕掉。 “艹!” 星野空咬紧牙根,用仅剩的右手攥紧了楚子川的手臂,但却觉得自己在与龙王做对抗。 楚子川眸中金光更盛,那些温热的血连绵不断地喷到他的手上。 终于,啪的一声,他如愿扯掉了骨面,身子一下子失衡,往后跌坐,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引发了眩晕。 而星野空,则像是用尽了电池的玩偶,双目忽然暗淡无神,贴着墙壁摇摇晃晃地下滑,最终重重地倒在走廊上,再无反应。 走廊里变得安静,尽头坍塌的废墟里传来异响,好似有人在清理那些砖石,想要来到八楼。 而楚子川坐在原地,不停地喘息着,他的心率飞快,整个人都被蒸腾的白汽包裹,好似跑到了极限的机器,身上的红光山灭不定,双目有些呆滞。 “咳咳咳。” 楚子川低下头,一只手撑着地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迟来的汗水开闸般涌出。 过了一小会,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起来,怔怔地抬起头,四顾一周,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多么暴虐的事情。 再看向死尸一样的星辰熄灭者,楚子川感觉这人似乎已经死了。 是因为失血过多? 还是伤势过重导致了休克? 楚子川不清楚。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不停地消减,仿佛退潮。 楚子川皱起眉,他是怎么从死亡之树里挣脱的?那种东西,不像是能靠蛮力挣脱…… 低下头,楚子川望向挂在脖子上的贤者之石,晶石内部原本浓郁如血的红光,一下子变得暗淡,像是快要用尽的电池。 难道是“不朽王御”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就把贤者之石里的精神元素抽干了,以此供给了我磅礴的生命力,甚至把死亡之树给撑爆了? 一下子楚子川也摸不准原因。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楚子川打算先不去管这些,能活着就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他现在还未彻底脱离险境,这座酒店依旧在玫瑰十字会的封锁之中,他是插足的第三者,要是被逮到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理。 楚子川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村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尸体,用刀尖把他翻了个面。 而星辰熄灭者的脸庞依旧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完全看不出人形,鼻息也已经没了,胸口不再起伏,似乎确实已经死了。 这叫楚子川有些沮丧,本来他的计划是捕获这个人的,因为他要将其封棺,交给奥丁,完成狂猎的实习任务。 但现在,一个不小心,忽然爆种,用力过猛,居然把s级黑术士给弄死了…… 现在该怎么? 楚子川的目光落在星辰熄灭者胸口那块绿色的晶石上,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要不……把这晶石取下来? 猎人市场里的悬赏任务,奖池累积的奖金是多少来着? 两千三百万美元?差不多一个亿人民币左右? 以前的楚子川还觉得钱什么的,无所谓,但现在他有点不一样了。 他想要去法国的裸体天滩,给小麦肤色的美女涂橄榄油,想要拉上路明非一起,去日本秋叶原的女仆店享受一波帝王待遇,也想喝最烈的马天尼、开最快的布加迪威龙、上最…… 咳咳。 除此之外,英灵殿里也有星辰熄灭者的悬赏,一万金币,这不是人类社会中普通的金币,而是阿瓦隆流通的货币,狂猎们的黑市交易都要用这种货币,其价值难以估量。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楚子川弯下腰,将那绿色的晶石从尸体的胸口上扣了下来,整个过程很流畅,仿佛那里就是一个插槽,这个晶石则是插件。 楚子川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块晶石入手冰凉,有点沉,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楚子川又想起了之前星辰熄灭者说过的话,按照他的意思,似乎那些藤蔓在他身上所形成的,也是类似自己“不朽王御”的炼金矩阵。 楚子川微微皱眉,这么看来,这块晶石应该和贤者之石差不多才对…… 他微微沉下心神,将自己的“灵”发散出去,形成触手,抚摸在晶石表面上,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丝飘散的精神元素,但这种程度的富集,比他的贤者之石差远了。 “星辰熄灭者!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在楚子川思考的时候,走廊的尽头已经上来了一批人,特种兵的打扮,全副武装,弹夹里填装的全是高品质的弗里嘉子弹,步枪上的探照灯将走廊照亮,几个红点在楚子川的胸膛上移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学二年级教我飞天 “立刻放下武器!!!” 又一遍,他们厉声地警告,谨慎地端着枪,缓步前进。 他们是十字会的编外人员,都是各个国家骁勇的精兵,曾在炮弹中神情自若地喝过咖啡,见识过子弹穿透下体,制造孤睾战士的悲惨故事,也能在己方误炸的空袭中,对天竖起桀骜不驯的中指。 但是现在,面对一地的血浆,一地死相凄惨的尸体,他们依旧是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在这种情况下,前方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更是显得诡异,尤其是他还提着一把刀。 楚子川沉默了一会,在特种兵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双手举起,缓缓蹲下。 “不对劲啊队长……他不应该誓死反抗的吗?”一个人低声道,其实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发颤,随时可能走火。 “我们的目标,似乎不是用刀的吧?”另一个人问。 “但是我们的人都死了……”有人说。 “安静,小心附近有他的同伙!”队长低声喝道。 “他要跑了!”忽然有个人大喝。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个蹲下的男人,忽然从地上抓起了什么东西,然后转身就跑。 “开枪!开枪!!!”队长怒吼,扣动扳机,具有麻醉效果的弗里嘉子弹不要钱地喷出。 密集的枪声在走廊里响起,顿时火光明灭。 没有人能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躲过数把步枪的连射,哪怕是能劈中子弹的楚子川。 事实上,先前贤者之石溢出的精神元素,还有部分残留在楚子川的体内,所以现在他的实力,比常态要强上一丝,但这种力量消退得很快。 楚子川侧身对着门,翻转手腕,村雨泛起寒光,对着门缝,低喝,全身肌肉发力,一刀。 在言灵·极径的帮助下,村雨精准地切进了门缝中,锋利的刀刃将水泥削去一部分,又余势不减地劈开了锁舌。 背后子弹呼啸,千钧一发之际,楚子川撞门而入,躲过了枪林弹雨。 而在他的左手上,是那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圣银左轮,这把枪给楚子川留下了恐怖的印象,不顺走都对不起星辰熄灭者先前盛大的表演。 除此之外,他还把那些元素子弹给带走了,弹带就系在他的腰间,这些都是钱啊! 至于他为什么要跑…… 先不论玫瑰十字会的人抓到他后,会做出怎么的裁决,单单是那块绿色的晶石,楚子川就觉得那些人不会放过,因为这那就是绿油油的富兰克林啊! 可惜耳麦被弄掉了,不然可以通过茆千易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没等楚子川闲下来,走廊里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他们身上那些装备冷硬的碰撞声。 显然是那些人追了上来。 楚子川跑到窗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现在的天色已经昏暗起来,酒店附近的街道都亮起了灯。 这个酒店已经完全被警察封锁,一辆辆警车停在下面,甚至还有重装的防暴车横在酒店门前上,不断有特种兵从车上跳下来,遥远的天际也飞来一个黑点,像是武装直升机。 也怪不得官方这么大动静,因为这座酒店被“十字火狱”爆破了,是个人都能看出里面藏有恐怖分子,玫瑰十字会纸包不住火。 只不过,楚子川看见,那些警察和特种兵,都被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拦住了,看样子是在交涉。 酒店附近的天罗地网,楚子川明白自己不可能以正常的手段逃脱了,只要他落到地面,就会被无数红点指住脑袋。 但他也没想着以正常的手段离开。 楚子川折返到门口的衣橱前,而这时候门口也出现了特种兵的身影。 “举起双手!!”队长举着枪,激动地大吼。 楚子川猛地关上门,又把沉重的衣橱猛地拉倒,横在道上。 “砰砰砰!!” 不断有流弹飞进套房,木屑纷飞的同时,还爆出殷红的烟雾。 楚子川屏住呼吸,避免吸入红色的麻醉雾,同时跑向窗台,此时他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收紧的黑伞,这是他从衣橱里拿的。 “嘭!” 门被推开,领头的特种兵以战术动作潜入,四顾一周,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台跳了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里是战术小队,目标跳楼了!!” …… 楚子川在空中急速下坠,将村雨咬在嘴上,用左手推开了右手的伞,然后快速取下了挂在腰间的令牌。 言灵·风王之瞳!! 无形的领域瞬间展开,强大的气流升起,贴着楚子川的身体往上,顶得伞膜鼓胀,提供了一股坚挺的升力。 原著中,夏弥用风王之瞳从百米高空救下了楚子航,但他们最终是着陆在水池里的,而楚子川的脚下,是水泥地,是一辆又一辆的警车。 所以,现在的升力还不够。 “喝!” 楚子川低喝一声,强烈的气流从伞面上滚过,越流越快,与此同时,一股更为庞大的升力撑起了伞膜,极大地扼住了楚子川下坠的势头,托着他往前滑翔。 这是运用了小学二年级就学过的“伯努利原理”,对于流体而言,流速越大,压强越小。 楚子川用全部的精力,调动伞面上的气流,使其不断加快,在言灵之力的加持下,那风速堪比飓风,于是就在伞面上下制造了巨大的压强差,气压会把伞托住。 这是也是飞机航空的原理。 按照计划,他解决目标后就从酒店跳出,紧接着一路滑翔,越过酒店四周封锁的街道,滑翔到一百米米外比较安全的街道。 不过,先前剧烈的战斗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他现在感觉自己的灵很虚弱,无法长时间使用风王之瞳。 所以,他可能飞不了那么远了。 …… “什么?跳楼?!”神术师抬起头,在朦胧的夜色中,忽然捕捉到一个滑翔的人影。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什么鬼?撑着伞滑翔? 你以为你是《在下坂本,有何贵干》里吊炸天的男主,还是《紫罗兰永恒花园》的薇尔莉特? “靠!” 神术师低骂一声,对面的警队队长甚至以为在骂他,一下子就怒了。 但神术师没空管这些普通人,他捂着耳麦大喊,“铁匠,下车,把天上的星辰熄灭者给我打下来!!” “来了。”耳麦里,有个男人沉闷的回应。 机动作战中心厚重的铁门被一脚踹开,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从车厢内跳出,扛着巴雷特一样的狙击枪。 “他的方位。”铁匠沉声问。 “九点钟方向,空中,一百五十米。”神术师说。 “明白。” 蹲地,架枪,拉动枪栓,子弹入膛,瞄准…… “呼……” 在放大镜中,那是一个咬着刀的年轻人,不像是星辰熄灭者。 但是…… “嘭!!” 子弹出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困兽 放大的狙击镜中,铁匠看见那个人影的背部爆出一团血雾,随即整个人软了下去,仿佛折翼的鸟儿,无力地朝下方坠去。 收起狙击枪,铁匠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承认那个人的想法不错,现在的天色很黑,在夜色的掩护下,从高空逃离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很少人会留意到空中的物体,即使抬头了,也不一定能看到。 “他应该是想偷偷溜走的吧,没想到我们又派了一批人上去……”铁匠如此想着。 铁匠对耳麦说道,“已击中目标,立刻派人去落点搜寻。” “明白,第四战术小队正在前往目的地。”耳麦里的人凌厉地回答。 …… “噗!!” 空中的楚子川中了势大力沉的一枪,顿时眼前一黑,身上的言灵之力快速消散,那呼啸的狂风也逐渐平息。 失去了升力,楚子川只能不受控制地朝下方倒去。 掠过体表的夜风很冷,但他却感觉浑身燥热,中了那一枪后,他的心跳狂飙到要爆表,全身的血液在血管内横冲直撞,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像是溺水。 “嘭。” 楚子川摔到地上,在砖泥上翻滚了几圈,擦得遍体鳞伤,殷红的血珠从破皮的地方渗出来。 他还没死,因为他没有直接落到一楼的地面,而是落在了另一个建筑的天台,实际上他只是从九米的高空坠落,对于混血种而言,并不致命。 强烈的眩晕与虚弱,潮水般向楚子川袭去,他喘着粗气,心生狠意,猛咬舌尖,以顽强的意志力与各种负面的状态作斗争。 他从地上捡起了掉落的村雨,摇摇晃晃地扶在身旁的电梯门上,狂摁电梯按钮。 楚子川不知道他所在的是什么建筑,但他知道他绝对不能在这里久留,虽然这里与华爵美轩酒店隔了两条小街,但玫瑰十字会的人很快就会包围这座建筑。 按照他的原计划,他在解决星辰熄灭者后,将找个安全的角落跳伞,一路滑行到预定的位置,那里有茆千易的兰博基尼,他开那辆车走,二十秒就能撤离现场,以他现在的车技,没人能抓得住他。 而且,在原计划中,为了隐藏身份,在离开酒店之前,他的头套是不会脱下的,但现在什么计划都赶不上变化了。 如今,他只能寄托于这个电梯够快,而十字会的人弄不准他落在了哪里,没有直接拦截在下面。 “叮。”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楚子川跌进电梯里,快速按下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关闭后,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背部,那里湿漉漉的一片,有些粘稠,但撕裂般的痛感却在消退。 楚子川觉得可能是肾上腺素等激素在发挥作用,麻痹了他的神经。 电梯上方的数字在不断地滚动,很快就落到了三楼。 楚子川将手收回面前,现在他的视野逐渐狭隘昏暗,但依旧能看到上面猩红的一片,而看到这些血液,他忽地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几百毫升的鲜血,连脚都有些软。 “叮。” 电梯到了,前方明亮的光透进来,更远处是夜市的喧嚣。 楚子川扶着墙,从电梯中跌跌撞撞地走出,看到附近的装潢,明白了他所处的是一家青年旅行社。 而前方不远处,小小的厅堂里有唯一的老板娘,老板娘坐在柜台里扣着脚板追剧,她看得入神了,甚至没发现楚子川的到来。 楚子川也没打搅她,再一次咬舌尖刺激自己,现在他满嘴都是血腥味。 楚子川飞快地往前走,推开玻璃门之前,他路过墙边的待客长椅,余光瞥见一个粉红色的双肩背包,以及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两者都是灰蒙蒙的,像是被清理出来,没有房客认领的杂物。 楚子川将裤兜里的五十六块三毛全部掏出来,扔在椅子上,说了一句“谢谢”,悄悄地顺走了这两件物品。 他用背包将刀藏起来,穿上了这件黑色的冲锋衣,盖住自己赤裸的上身,这样子走在路上不会太明显。 推开玻璃门,来到人行道上,人流的喧嚣拥抱了楚子川,一个花臂的墨镜男躲避不及,“砰”的一声,与楚子川撞在一起。 楚子川本来就快不行了,现在更是猛地倒在了地上。 墨镜男倒退了两步,狠狠地摘掉墨镜,吐出口里的牙签,望向地上的男孩,就要大骂,但忽然看见了那个男孩回眸的一瞥。 墨镜男默默地咽了口唾沫,选择闭上了嘴。 那个长发男孩回眸的一瞥,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头脱笼的恶魔,从地狱,赤脚来到这座霓虹都市。 墨镜男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男孩挣扎着爬起来,在人行道上摇晃着地奔跑,警惕地四顾,有时甚至会在十字路口停顿和犹豫,仿佛误入人间,想要逃脱什么恐怖存在的追捕,但又有些迷茫。 四周警笛声渐起,墨镜男从牛仔裤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叼在嘴里,吐出一口烟,透着朦胧看那个男孩的背影。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男孩在畏惧什么,但他觉得,那个男孩最终难逃笼中鸟的命运。 …… 楚子川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先找个大一点的背包,用于遮掩他背后的村雨,否则没有一位的士司机愿意搭乘他,因为他们都能看见从背包顶部露出来的刀柄。 唯一的好消息是,楚子川逐渐发现,自己背后的并不是什么血迹,而是某种血红色的麻醉药。 这让楚子川想起了原著里的“弗里嘉子弹”,一种具有麻醉效果的炼金子弹,听说能放倒一头非洲大象,卡塞尔学院的学生用这种黑科技玩真人cs,执行部出任务也用这种子弹抓捕目标。 只是……楚子川苦笑,现在他反倒成了别人要抓捕的目标。 四周警笛声渐起,像是四面八方都有手持警棍的人围过来。 楚子川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成弦,那急促的警鸣,让他想起了警车顶部一闪一闪的红蓝灯。 这种冰冷的颜色,总叫犯人提心吊胆。 其实楚子川现在有点路痴,因为他没来过这座城市,这条街道也不在他规划的逃跑路线里,他也不知道,玫瑰十字会的人是不是跟警方合作了。 弗里嘉子弹的麻醉效果持续生效,楚子川不得不抬起手臂,一口,狠狠地咬在之前磨掉皮的血痕上,刺激自己。 楚子川在道上茫然地奔波,而那未知的危险又步步紧逼,居然让他出现了车轮摩擦、警车漂移的幻听,仿佛那些警察就在拐角。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楚子川想起了上辈子,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即将注射麻醉剂。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末路骑士 那时他想着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硬抗住不睡过去,他期待看到医生护士惊讶的目光,想听到他们的夸耀,但现实的冷水一盆浇下,他只感觉手臂一疼,然后就没了知觉,瞬间就睡着了。 事实上,无人能在麻醉剂的手下撑过两秒,楚子川能抗到现在,多亏了不朽王御增强了体质。 数秒后,楚子川不得不在原地停下,弯着腰,右手扶在街边的玻璃橱窗上,眼前的夜色更为浓重,意识逐渐模糊。 透过玻璃的反射,他看到镜子里的男孩,低头着喘息,目光暗淡,披头散发,身形狼狈。 “子川?” 楚子川一怔,透过面前的玻璃,他看见一个朦胧的倩影,白纱手套,拎着月白长裙的裙摆,窈窕的身段很轻盈,从会呼吸的霓虹夜景中小心翼翼地走来,一步又一步,波斯猫般试探性地靠近。 女孩的管家也下了车,白手套黑西装,站在黑色宝马的车门旁,侧脸望着这一幕,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桥段,叛逃的白雪公主,在夜色弥漫的街头,遇见了末路的年轻骑士。 楚子川有些吃惊,缓慢地转过身,对上那一双很乖巧的眼睛,此时透着明亮的光,跳跃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惊喜。 “柳……柳淼淼?” “是我呀。” 白裙女孩微微侧头,慵懒的长发从肩头流落,俏然一笑。 这个女孩,仿佛要在盈盈的月色中化开,与枝头那俏白的梨花一样,在这座风尘的钢铁都市里,美得惊艳,艳得清纯,。 楚子川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柳淼淼会出现在这里,按照课程表,她现在应该坐在教室里晚自习,可能在学习英语,提前备战托福。 柳淼淼将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楚子川,但那双线条优美的小腿,却并不安分,它们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地,将两人的距离缩短。 像是熟透了的螃蟹,要暗杀某个人,柳淼淼红着脸,终于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橱窗前面,来到了楚子川身旁。 她觉得,这是上帝命运的安排。 “我来这考钢琴,你怎么也在这呀……”柳淼淼软声细语地问,没有直接看楚子川,而是看着玻璃橱窗。 只有在玻璃橱窗里,她才敢大胆地观察这个她喜欢的男生,从头到脚,从他奇怪的黑冲锋衣,到那头奇怪的假发。 “我……”楚子川有些语塞。 我来这砍人,砍完人之后抢了就跑,跑还不止,我乌鸦坐飞机! 现在完了,四面八方都是要抓我的人。 “你走吧,我在等人。” 楚子川一只手撑在橱窗上,额头满是冷汗。 麻醉剂已经蚕食了他大部分的理智,而四面八方的警笛声更为嘹亮,能看见不远处的街道口,已经停了几辆警车。 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了某种可悲的自尊心。 他要被抓了,但他不想让这个女孩知道。在这个女孩的眼里,他不想那么狼狈。 “你怎么了?你好像生病了?”柳淼淼的声音有些焦急,她想伸出手抚摸楚子川的额头,感受体温,但那晶莹的小手却在空中迟疑了很久。 其实她也是很保守的女生,她不知道这样贸然与一个男生肢体接触,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小姐,您的朋友,似乎犯法了。” 那名管家走近,先是四顾一周,又将目光落在楚子川背包露出的刀柄上。 “不可能!!” 柳淼淼猛地回头,柳眉上有一丝愠怒,她不想看到有人诋毁楚子川,无论是谁。“小姐,他中弹了,那不是普通的子弹,我以前服役的时候参加机密任务,见过这种子弹,是强效的麻醉弹。” 管家的鼻子动了动,在空中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 “啊?!”柳淼淼顿时急红了眼,“快送他去医院啊!!” “柳淼淼,我不能去医院……”楚子川的话没说完,再也支撑不住了,沿着玻璃壁往下滑倒。 但他又感觉,有什么人把他吃力地扶住了,那温热的身段很柔软,带着玫瑰花鲜嫩且芬芳的发香,忽然又有凉凉的湿意,滴答,落在手背上。 在朦胧之中,楚子川听到有人在争执。 “小姐,你如果你真要这样做,你会成为他的帮凶,甚至会连累董事长大人。”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我妈无关,要抓就抓我好了!” “但是……我也会成为帮凶的啊……” “铮。”刀被拔了出来。 “你开不开车?!” “我……恕难从命啊,小姐!” “你再废话,我就跟我妈说,你猥亵我三四年了!期间一直用录像威胁我,要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要我持续被你……” “我开!我开!完全没问题!当年我可是部队里开坦克的王牌驾驶员!!让那小子扶稳了!” 引擎发动,宝马的天使大灯亮起,车轮狂转,陡然加速,带来一阵强烈的推背感。 “嘭。” 沉闷的声响,车厢内,后座,有什么东西侧着倒下了。 …… 漆黑的宝马疾驰在沥青路上,它在警察封锁刚刚那个片区之前冲了出去,混入普通的车流中,在夜色中前行。 “小姐,把那小子扇醒吧,只是麻醉而已。”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的那一幕,羡慕得声音发酸。 “嘘!!”柳淼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哎……”司机大叔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叹息,自古红颜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 柳淼淼低下头,目光温柔,而楚子川此时正枕在她合拢的双腿上,皱着眉,像是在做噩梦。 她其实也看过不少动漫,知道她现在的行为,其实叫做“膝枕”。 一般由恋人、亲人、亲近的朋友之间发生,往往代表着信任、亲密、依靠、温馨和安。 若是由平日傲娇的角色做出,则代表此角色已被攻略…… 柳淼淼觉得自己虽然不表现出来,但实际上是有点傲娇的,因为她的生活里是粉红色的hellokitty,是那些浪漫的童话故事。 那么,她算不算已经被面前这个男孩攻略了呢? 柳淼淼低下头,忽然睁大了眼,伸出手指,一根根地数这个男孩的眼睫毛。 其实啊,她在心底也找不准答案,只觉得双腿酸酸的、麻麻的,心头却有一股股温暖而又酥痒的电流,泡温泉一样的舒适和惬意,想这样一直下去,跟他,也仅限于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跪谢“C1307淡泊”的20000点打赏) 似乎睡得有些不舒服,楚子川皱着眉头,在柳淼淼柔软的大腿上翻了个面,从侧躺的对外,变成了侧躺的对内,躺到大腿根部去。 隔着一层布料,他的额头抵住了柳淼淼的腹部,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像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还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感受着腹部温热的鼻息,柳淼淼缓缓睁大了眼,呼吸逐渐急促,一抹粉嫩的血色,从她雪白的天鹅颈,一直往上蔓延,连耳根都红得晶莹剔透。 子川对着的……那……那里可是女生的绝对……领域。 柳淼淼觉得自己的小脑袋晕乎乎的,一双小手不知往哪放,整个人红熟得似乎要冒烟,连挺直的腰脊都传来阵阵的酥麻,要支撑不住,倒下去了。 “路明非……”朦胧之中,楚子川呓语,“你号没了……” 听到这句话,柳淼淼捂着小嘴,“噗嗤”地笑了出来,她不知道楚子川在梦里要怎么对付路明非,但此刻她的紧张感在消退。 柳淼淼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她垂眸望着膝上熟睡的男孩,英俊的脸上有剐蹭的血痕,心中忽然升腾起无限的怜爱。 她壮着胆子,将套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地搭在楚子川的肩膀上,轻轻摩挲他披落的黑色长发。 清晰的触感、荷尔蒙的温热、安静的车厢,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怦然心动。 柳淼淼想起了在仕兰中学的那些日子,做早操的时候,她排在队伍的最后端,因为长时间偷看这个男孩潇洒的背影,而忘了自己的动作,导致被班主任骂。 早操结束后,她又快步地蹿到队伍的前端,跟在这个男孩后面,跟着他走在楼道,在他后面小鹿乱撞,跟着他踩他的影子,有时候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嗨,好巧”,又不敢,又觉得自己很傻呆。 她最大的勇气啊,就是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衣袖,扯一扯,仰着头,可怜巴巴地要他教数学题。 宝马的速度逐渐放缓。 “小姐,我们到了。”司机大叔回头说。 柳淼淼朝窗外看去,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在夜色中浮现,那是一栋复式的别墅,临海而建,价值七千八百万人民币,四周是涛涛的竹声,远一点有海鸥的鸣叫,裹着微醺的海风而来。 这是她那个有钱的董事长老妈斥资买的,因为她那个艺术范的老爸说: “我们女儿需要一座城堡,总有一天,她会带她最喜欢的男孩来这座城堡,然后给我发短信,说: 爸,我找到我要托付一生的人了,他也很喜欢你的设计,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 柳淼淼抬起手,指了指在她大腿上睡得正香的楚子川,低声说,“等他睡醒了再下车。” 司机兼管家的大叔在前座砸吧砸吧嘴,虽然不说什么,但是那望向后视镜的眼神,羡慕极了。 他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从部队出来后就成家立业了,也有个不错的妻子在家,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算得上幸福美满,但他从未体验过楚子川那样酸爽的帝王待遇。 喂喂喂,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给你做人肉枕头的女孩,是哪一家的千金啊?是本地搞建筑的龙头集团的董事长的独生女儿!! 在她生日的宴会上,摆满了白色蕾丝布的长条桌,上面全是银光闪烁的高脚杯,那些斑斓的菜式,什么焦糖章鱼、烟熏北极红点鲑、龙虾汤炖鱼籽酱,全都是米其林大厨独具匠心的设计。 她收到的生日礼物,是全球顶级的古董钢琴,是苏富比拍卖行的蓝宝石,是hellokitty官方私定的五米大玩偶!! 小时候,她指着夜空跟她爸爸说,“dady,我想要那颗星星!” 于是,她爸爸就用糖浆给她做了个五彩缤纷的大星球,上面是薄荷味的巴黎铁塔,是橘子味的万里长城,是草莓味的太平洋!! 臭小子,醒了之后三天三夜都舍不得洗头吧?! 大叔酸溜溜地想着,脸上的神色却是平淡得很,这是作为老司机的专业素养,用的话来讲,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别墅门口的那盏灯亮着温暖的光,司机大叔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指,轻敲方向盘,而柳淼淼则鬼差神使地,用手指头缠起楚子川的头发来,像是想用余生来丈量青丝的长度。 “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孩呢……” 细小的雨点忽然打在玻璃窗上,柳淼淼有些走神了,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怔怔地将黑色的发丝,一圈又一圈地绕在食指上,勒入肉,仿佛要用命运的纤丝将两人系紧。 楚子川忽然皱眉,“唔”的一声,挣扎着就要醒来。 他的异动,吓得柳淼淼立刻松开了手中的发丝,一双手在空中像蝴蝶一样迷茫地晃来晃去,最终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不断地梳理青丝。 宿醉般的痛疼欲裂,楚子川迷茫地睁开了眼。 飘渺的白色微光打在他的眼皮上,在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天使的面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好平。 “大郎,你醒了?该喝药了。”楚子川听到有人幽幽地说。 这个声音把他吓得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猛地睁大了眼,看清了四周的情况。 他在车厢内,后脑勺枕着某种天国般的柔软和温热,鼻尖是春天馥郁的芳香,通过骨传导,他还能清晰地听到气流穿过鼻腔的震动,以及某个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快要爆表。 “郭叔!!!”柳淼淼嗔怒地看着前头,“你吓他干嘛?!” 名为郭叔的司机大叔重重地咳了一声,刚刚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郎,你醒了?该喝药了。”,就是他说的。 虽然他在专业上很靠谱,但为人其实有些欠打,有时候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心里酸溜溜的时候。 “咳咳,小姐,抱歉,我下次一定再不会犯错了。”他用他一贯的低沉的嗓音说道,这是为了给雇主留下可靠印象,故意捏着嗓子操练的。 “话说,那位先生,你还想在我家小姐的腿上,躺到什么时候?”郭叔盯着后视镜,语气不善地说。 “腿?躺?” 楚子川一怔,看见了柳淼淼那张红得要滴出血来的俏脸,顿时脸色一白,咻地从柳淼淼合拢的大腿上坐起。 “我为什么会在你的……” “是你自己倒下来的!” 柳淼淼直接大声抢答,又做贼心虚地缩回脖子,欲盖弥彰地朝另一侧的车门挪动屁股,拉开距离,侧脸看着玻璃上滑落的雨线,小手不自禁地抓紧了门把手,胸口内小鹿乱撞。 “你小子还恶人先告状啊。”郭叔回过头,语气平静,但却一脸凶狠。 “我?倒下来?” 楚子川抬起头,看着车内的灯饰,开始回溯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讨厌了。 他从华爵美轩酒店跳落后,一路滑翔,空中中弹,迫降在一家青旅的楼顶,然后在人行道上盲目地奔走,最后在玻璃橱窗前遇到了柳淼淼,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楚子川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四周很安静,远处只有一个穿拖鞋的金项链大哥,拉着他的大狗在街上溜达。 这里是……居民区? 而且还是别墅区!海景别墅区! 回过头,楚子川看向柳淼淼,现在他想明白了因果。 “谢谢你。”他衷心地说。 柳淼淼连忙挥手,“不……” “不用谢。”郭叔盯着楚子川,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先生,你最好现在就下车,不要将麻烦带给我家小姐。” “啊?!”柳淼淼愣了愣。 她一点都不怕楚子川给她带麻烦,她巴不得这些麻烦越多越好,这样她跟楚子川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了。 “小姐,别担心。”郭叔回过头,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我会对警察说,是他威胁我们,要我们带他离开犯罪现场。在他的武力威胁之下,我们才不得不照办。” “郭叔。”柳淼淼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别说话了。” “我想大叔说得对,我应该尽快离开。” 楚子川凝重地点了点头,只不过他现在身无分文,想坐车走都难。 “不行!!”柳淼淼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回绝。 望着楚子川错愕的脸,柳淼淼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暗恋,真的好心酸好累。 那一次楚子川返校出现在篮球场上,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跳都快骤停了,傻傻地站在原地,那句呼喊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等到球赛结束,她攥着新买的宝矿力,冒着雨,欢天喜地地走过去,满脑子都在期待一句简简单单的“谢谢”。 但是……但是,却被九班那个坏女人捷足先登了!!! 她站在雨声里,看着那个漂亮的坏女人对楚子川明媚地笑,而楚子川又对着那个坏女人的脸怔怔地发呆…… 那时候她真的想哭。 “我讨厌看你和别的女生聊天、打闹,开玩笑也不行,怎样都不行!”当时她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话。 现在终于有独处的机会了,柳淼淼又怎么能轻易地放过呢? 对上楚子川那个疑惑的眼神,柳淼淼红着脸,硬着头皮解释道:“子川,虽然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但现在外面肯定还有很多人在寻找你。你要是直接出去,肯定会被抓住的!” “而且你现在一身伤,走在外面不仅很惹眼,还是一种对自己的折磨!说不定会加重伤势!!” “子川,你现在应该已经饿了吧?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逃跑呢?我其实会做饭的……” 柳淼淼低垂着眸光,声音越发轻柔。 而郭叔听着自家小姐说的那些话,越听越不对劲,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要留人过夜的节奏啊!! 孤男寡女?! 干柴烈火?!! 啊呸呸呸! “糊涂啊小姐!”他忍不住说道。 而柳淼淼的回应,是一记极其锋利的眼刀,那微微泛红的眼角,将郭叔的话硬生生地逼回了肚子里。 楚子川没留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侧头看着窗外的雨,眉宇之间有些忧愁。 确实,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玫瑰十字会的人是否掌握了他的样貌,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通缉了。 而且,他全身的钱都留在那青旅一楼的长椅上了,也没带身份证什么的,坐车走或者住酒店,都不容易。 楚子川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这个司机大叔是铁定不会载他走的了,或许他可以向柳淼淼借钱。 “柳淼淼,要不……你借我点钱?我好打车走。”楚子川有些尴尬地说。 “借钱?打车?走?” 柳淼淼一怔,随即将头扭到一边,心虚地说:“我妈妈说,在我没实现经济独立之前,不能随便给别人钱。” “啊?!”楚子川心道这是什么鬼家规?对乞丐的歧视吗? “你走不了的啦……”柳淼淼低着头,弱弱地道,双手放在膝上,握紧了洁白的裙摆,声音里却有些甜蜜。 “我借给你。” 郭叔掏出了他的钱包,从中抽出一大把人民币,连同硬币都倒在手里,越过车座,递给楚子川。 “啊……?”柳淼淼懵了。 “哦哦。” 楚子川傻傻地接过,在他的眼里,这位司机大叔忽然不一样了,变得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像个混道上的大哥,对小弟很是关照。 接过钱后,楚子川还不忘说了声真挚的“谢谢。” “郭叔!!!”柳淼淼被气得小脸煞白。 她的心思,那是天知地知,郭叔知,楚憨憨不知。如今的机缘,本是天公作美,要给两人推一把,尽力牵上姻缘的线,但郭叔这个照看了她数年的熟人,却要破灭她的美梦!! “哼!!!” 柳淼淼红着眼眶,一把推开了沉重的车门,寒风夹杂着细雨吹进来,另一侧的楚子川也感受到了透骨的凉意。 “小姐,雨伞!外面下着雨呢!” 郭叔连忙解开安全带,就要推开车门,忽然听得后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人忽然摔倒了,积水溅起,伴随着一声强忍的闷哼。 “柳淼淼……” 楚子川脸色一变,他看见柳淼淼推门下车后,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摔倒了,听那声音就觉得很疼。 楚子川也赶紧推开了他的车门,冒着雨,急急地绕过车尾,来到了另一侧,望见了侧躺在污水里的女孩。 白色的蕾丝手套、昂贵的华美长裙、精心护理的柔发、闪钻的高跟鞋,全部沾上了污水与湿黏的黑土。 柳淼淼咬着红润的嘴唇,眼角挂着晶莹的光,原本白皙的脚踝泛起红色,一只手吃力地撑在地面上,想要爬起来,却做不到。 望见这一幕,楚子川忽然感到一股揪心的疼痛。 他一直都认为,柳淼淼是月光般轻柔的女孩,而那月光此时正蜷曲着,以一种脆弱的姿态,无力地落在污浊的积水里,让人心碎。 楚子川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伸出手去扶。 “啪。” 柳淼淼猛地甩臂,挣开了楚子川的手。 “我最讨厌你了!!” 响彻夜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恶魔和天使 柳淼淼那双红通的眼眸,啜着晶莹的泪光。 楚子川呼吸一窒。 他觉得,女孩子的心思就像酒心巧克力,外面那层都是甜腻的巧克力酱,但里面可能马德拉的葡萄酒、苹果原液的cidre,抑或是香草风味的利口酒。 她们总想你猜透她的心思,正如让男朋友隔着巧克力外壳,去嗅酒香。 而楚子川觉得自己的嗅觉,其实很敏锐。 他不是爱情的傻逼,他明白柳淼淼的意思,但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意,早在几天前,他就开始考虑如何拒绝柳淼淼的表白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面对上,又说不出口。 在他的脑海中,有两个小家伙在不停地争吵。 一边有个小天使环绕着他的脑袋飞,说: “川川,你背负血海深仇,将来的敌人不是龙王就是神,你跟一个普通人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啦!” 一边有个小恶魔站在他的肩头,扯着他的耳朵,吼: “楚子川,你看看她的眼神!!那么的眷恋,那么地依赖,又小心翼翼地藏匿着。你是不是只在别人家的布偶猫上见过这种眼神啊?!” 小恶魔狂怒地跺脚,嘶吼:“她这么乖,你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怎么能忍得住放她走?任她躺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确实,两辈子为人了,是第一次,有个女生这么喜欢他。 楚子川木讷地站在微弱的夜雨中,看着郭叔将柳淼淼从水坑里扶起,一瘸一瘸地走向别墅的铜门,走入昏黄的光。 一个恍惚间,郭叔不知何时又来到了他的面前。 “喂,小子。” 郭叔撑着黑伞,站在楚子川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什么呆呢?把我的钱还给我。” “钱?”楚子川愣了愣,先前还巴不得他走,怎么现在忽然要把钱拿回去? “快点!!”郭叔不耐烦地摊开手掌。 楚子川无奈,只能把钱重新掏了出来,还给他。毕竟这本来就是人家的钱。 郭叔收了钱,撑着伞侧眸望着他,“我为什么要把钱拿回来……你还不懂吗?” “为什么?”楚子川有些疑惑。 “你一个大男孩,枕在一个小女生的大腿上,睡了一个多小时,她的腿能不麻吗?” 郭叔面无表情地说,“长时间地压迫神经、阻塞血管……你上学的时候,在桌面上枕过自己的胳膊睡觉吧?睡醒之后,是不是整条手臂像是要裂开,甚至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 “我扶她的时候,可是清楚地看到了,她那两条大腿都被压出了粉红色的印痕,想必是麻得不行,可能没了知觉。” 郭叔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两条大腿,“在这种情况下,她急匆匆地下车,还能站得稳吗?” 听着他的话,楚子川一怔。 一个……多小时…… 楚子川忽然想起苏醒的画面,暖色的内设灯光、流落的青丝,以及一双很乖巧的眼眸,在那双眸子里,无声地流露着母性的光辉,伟大,让人动容。 “小姐的手肘也擦伤了,表皮破损,有细小的血点和组织液,疼得睁不开眼。”郭叔淡淡地说,“但她把我赶了出来,不让我给她处理伤口。” 受伤了吗…… 在楚子川的心底,忽然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他想要看看柳淼淼的伤势,想亲自说一句“对不起”。 这种冲动,在冰冷的夜雨中,强烈得像澎湃的火海,要从胸膛喷薄出来,淋在石板路上腾起白汽。 楚子川奔向别墅的灯光。 他的背后,那个大叔低着头,忽然笑了。 “去吧,门没锁呢。” …… 楚子川推门而入,心情有些忐忑。 其实作为《龙族》的穿越者,他潜意识一直以来都不断地向他警示,他的标配应该是人见人爱的小怪兽,上杉绘梨衣。 除此之外,与其他任何女生过分的接触,都是一种不忠的亵渎。 但是…… 楚子川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觉得他变了,不再被执念左右了,他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鲜活而清新的,他确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抿了抿唇,楚子川扭动脖子,开始打量附近的环境。 进门后是一个玄关,巨大的樱桃木鞋柜摆在左侧,右侧是供客人坐着换鞋的长板凳。 楚子川留意到,柳淼淼那双碎钻的水晶高跟鞋没有收进鞋柜,反而歪斜地躺在灰色的羊绒地毯上。看得出来,她挣脱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楚子川目光偷偷地往玄关里面看: 巨大的紫水晶吊灯照亮了客厅,德国黑森林的实木地板纤尘不染,巨幅的落地玻璃让人惊叹,透过那落地玻璃,外面是星辰陨落的大海,亿万白光在深幽的海面上闪烁。 客厅里很空,看不见柳淼淼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楚子川忽然有一种不法潜入,然后发展r18剧情的羞耻感。 楚子川狂甩脑袋,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抛到一边,侧身,拉开了鞋柜,他想要礼貌点,换个拖鞋,免得踩脏了地板,但拉开鞋柜后,却被一柜的鞋子亮瞎了眼。 的清凉罗马鞋、lv的深黑乐福鞋、迪奥的裸色高跟鞋……各式各样,在两米高的鞋柜中摆的整整齐齐,足足有七八层,仿佛公主凌厉的兵器库,每一双鞋子都擦得油光可鉴,随时可以出征。 楚子川寻思着自己两辈子穿过的鞋,也没这一柜子收藏的多。 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男士的拖鞋,楚子川只在最下面找到一双毛茸茸的兔子鞋,穿在脚上之后,又觉得脚板有种莫名的温热,毛茸茸的鞋板上,好似留有某个人脚丫子的温度。 踩着毛茸茸的鞋,楚子川走进了客厅,听见二楼传来沐浴的声音。 “看来她在洗澡。”楚子川心道,“可她的手肘都严重擦伤了,又怎么能碰水呢?会很疼的吧?” 叹了一口气,楚子川在沙发上坐下,侧脸,将目光投向落地玻璃,穿出去,看向万顷碧波。 在一片宁静中,楼上那淅沥的水声越发清晰,让人不自禁就联想到铺满玫瑰花瓣的浴缸,氤氲的白雾,不时扬起的玉藕手臂,水珠沿着细腻嫩白的肌肤流落,少女窈窕的曲线若隐若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族馆浪漫旅 楚子川发现他其实没有什么呆在这里的正当理由,而这种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则是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耳膜鼓震。 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侧头打量这里的装潢,忽然,沙发边上胡乱摆放的一些精装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视听语言》《电影美术》《影片分析》《导演创作》《救猫咪123》……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楚子川随意地翻了翻,发现这些都是与导演、编剧相关的书籍,在字里行间还留着娟秀的笔记: “近景、远景、广角……不同的镜头,能产生不同的视觉效果,给出不同的心理暗示。” “著名导演‘扎克·施奈德’也喜欢用声音作为转场的连系。” “一镜到底,好难。” “……” 小女生细腻的心思,一览无遗,字里行间透着认真专研的劲,不像是三分热度的样子,与柳淼淼的字迹不能说非常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她……不是学钢琴的吗?怎么反而买了一堆导演和编剧的书?”楚子川心中疑惑,抬头望向客厅的角落,那里有一架白玉的钢琴。 回过头,楚子川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关键的页数都有彩色的便利贴粘在上面。 楚子川觉得,似乎……与钢琴相比,那些书籍里,才真正坐落着柳淼淼的梦想。 “你你你你……” 二楼,柳淼淼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两根纤细的吊带挂在她的肩头,露出了性感的锁骨。 她侧身向内,双手紧张地抱胸,那透亮白皙的肌肤逐渐被诱人的粉红覆盖,贝齿咬红唇,裸露的脚趾头不停地抠地板。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 由不得柳淼淼不娇羞,因为她压根就没想着楚子川会进来,她现在可是……真空的!! “我我我我……我想看看你的伤势……” 楼下的楚子川连忙解释,“你你,你的手肘擦伤了,在背面,不方便涂药,我想帮你涂药……” “那你为什么还要穿我最喜欢的毛毛鞋!!”柳淼淼跺脚。 你最喜欢的……鞋? 楚子川低头,看着那一双毛茸茸的鞋子,那个兔子的图案露出两根夸张的大白牙,笑得正欢。 怪不得穿起来有种异样的感觉…… 但是,怎么整得我像个尾随入室的痴汉? “巧合巧合!!” 楚子川涨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 啊啊啊! 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图谋不轨啊! “我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吧。”楚子川苦笑,“我的钱被大叔收了回去,我又没带身份证什么的,现在天色也晚了。” “楚子川,你这个超级无敌大笨蛋。”柳淼淼低声说,嘴角却不自禁地泛起了甜蜜的弧度。 楚子川抬头望着二楼的螺旋楼梯,柳淼淼扶着象牙白的扶手缓步往下,月华般柔白的丝绸睡衣微微拂动,晶莹的小脚不时撩出裙底,赤足落在冰凉的地砖上,脚背上每一根剔透的嫩筋,都是赏心悦目的美。 感受到楚子川的目光,柳淼淼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像脚丫子这种私密的部位,她才不会给其他臭男人看呢。 楚子川注意到柳淼淼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忽然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无礼,于是悄悄地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头看向手里的《视听语言》。 “柳淼淼,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导演的书籍了?你的兴趣爱好不是钢琴吗?”他尽力扯开话题。 “还好意思问我……”柳淼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楚子川身旁停下,而是径直地走向了厨房。 “我早就跟你说过啦,我想成为一位大导演,成为中国出名的女导演。” “啊?” 楚子川侧头,目光看向半包围式的厨房。 “那你的钢琴呢?今天你不是还去考级了吗?” “钢琴,那是我妈妈从**我学的。周杰伦新出的那首,《听妈妈的话》,你听过吗?” 柳淼淼在厨房里蹲下,拉开橱柜,从里面吃力地抱出一个黝黑的砂锅,同时哼起欢快的旋律: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为什么,别人在那看漫画 我却在学画画,对着钢琴说话 别人在玩游戏。 我却靠在墙壁背我的abc” 楚子川捧着那本《视听语言》,来到厨房外面,靠着墙,“所以你不喜欢弹钢琴?” “也说不上讨厌吧,只是天天弹,天天练,很无聊。相比钢琴,其实我更喜欢当导演,我老爸虽然学的是建筑设计,但他年轻的时候却跑去当导演了。我很喜欢我爸跟我说的,当导演的感觉。” 柳淼淼一边说着,一边开了水龙头,刷洗砂锅。 导演…… 楚子川沉吟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计划的“水族馆浪漫旅”。 所谓“水族馆浪漫旅”,就是撮合他哥楚子航、小龙女夏弥的弥天大计。 在楚子川的设想里,他打算仿照原著中的“东京爱情故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给二位打造出极佳的相处体验,力求让双方产生爱的情愫。 但他现在忽然有些犹豫了,因为在华爵美轩酒店的走廊里,他对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哎……”楚子川叹了一口气。 先不论要不要执行这个计划,想要实现这个计划,他就必须达成三个前置条件。 一是夏楚双方都到场,并且毫不知情。 这一点已经满足了,楚子航根本就没想过他弟弟要暗算他,“人畜无害”的夏弥也不会想着有人要给她硬塞糖。 二是需要大量的资金。 这一点也满足了,就凭s级黑术士在猎人市场上的巨额奖池。 现在那块墨绿色的生命之石就在他的手里,哪怕是按照3比7的分成,给茆千易划去大头,也能有至少三千万人民币流入他的账户。 虽然比不上原著的奢华,但他能搞个低配版的。 三是……需要一个导演,需要一个剧本。 楚子川将目光投向厨房里忙碌的那个女孩,“你在忙什么?” “煲粥啊!”柳淼淼理所当然地说,将淘好的米沥干,倒进砂锅。 第一百三十章 让男人沉醉的品质 楚子川一怔,“煲粥?你居然还会……” “我当然会煲粥!” 柳淼淼倔强地抢答,侧眸望向楚子川,目光从发丝中穿透而来,其中的埋怨,让楚子川想起了那些深闺中,日复一日等候的人妻。 “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某一天……” 柳淼淼低下头,摆弄她的衣角,“要是某一天,我喜欢忽然喜欢上一个落魄的男孩,那个男孩没什么钱,而我又很喜欢他,铁了心要跟着他走,那我怎么办?” “我得学会过那种粗茶淡饭的生活呀!”她低垂着眸光,里面仿佛藏着星野的小鹿, “是吧,子川?”她抬头冲楚子川笑,眼睛化作月牙。 楚子川的瞳孔缓缓放大,那个女孩甜美的笑容,以一万倍的超音速击中了他柔软的心房,瞬间分化出粉红色的花海。 楚子川总以为她生在富贵的人家,不愁吃喝,应该很开心才对,但现在楚子川才发现,原来柳淼淼是个挺敏感的女孩,整天都会胡思乱想,居然连那么远的小事情,都已经考虑好了。 楚子川还记得他在去年生日的时候,qq邮箱忽然收到一封匿名的信件,具体写的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女生说,我很欣赏你,希望你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什么的。 那时候他感觉那个女生好怂… 这种好好学习的废话真的有必要写吗? 现在楚子川忽然觉得,那个匿名的女生,就是柳淼淼。 “糟了,”柳淼淼一拍脑袋,嘟起小嘴,“忘记了要先腌制……” 楚子川合拢手上的书,踩着毛毛鞋走进厨房,走到柳淼淼的身边,低头看向砂锅,里面是洗净的米粒,粒粒饱满,晶莹剔透。 “你想煲什么粥?”他好奇地问。 “白粥,很好喝很好喝的白粥!” 柳淼淼认真地回答,“我姥姥教给我妈,我妈又教给了我。姥姥说,最平淡的白粥,一定要学会,将来,将来……” 柳淼淼忽然不说了,偷看了楚子川一眼,转过身笨手笨脚地将砂锅捧起,向一个铁盆倾倒,想要将米粒倒出来。 但她倒了半天,那些湿润的米粒仍然黏在锅壁上,像个迟缓的蜗牛,怎么都倒不下来。 “我帮你吧。” 楚子川接过了砂锅,不断地颠晃,将里面的白米抛了出来。 “为什么要煲白粥?说实话,我想吃点别的,现在挺饿的。”他问。 柳淼淼拉开了贴满爱心标签的冰箱,里面塞满了冷冻的肉类、鱼类,还有一排排的酸奶,她拉开最下面那层,取出了一个玻璃罐,里面是淡黄色的干贝。 “你不知道,今天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你的脸白得吓人,像得了场大病。” 柳淼淼将干贝倒在猫咪瓷碟里,倒上清水浸没,“我寻思着你的身子现在刚恢复,应该挺虚弱的,就打算煲个粥给你暖暖胃,对身子好。” 她又折返到楚子川的跟前,踮起脚尖,一只手撑着桌面,从上方的调味架取下食用油和罐装盐,倒入装着大米的铁盆,娴熟地套上了一次性的手套,开始搅拌。 暖胃? 楚子川怔怔地看着柳淼淼,他没想到柳淼淼的心思如此细腻。 这个女孩套着松垮的月白丝绸睡衣,三千青丝从肩头滑落,裸着玉足站在清凉的地砖上,青葱的玉手套上了透明手套,认真地搅拌着油盐米粒。 厨房里很安静,透明的塑料手套与黏糊的米粒摩擦,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是挠在了楚子川的手心。 米粒清香,花生油的浓香,少女出浴的玫瑰花香,这一切闻起来,有些暖。 很难想象,这么个金贵的大小姐,居然会为了某个人,不辞劳苦,如此用心。 楚子川的心房被触动了,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万家灯火的温暖。 “别担心,我也会做别的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柳淼淼忽然回头说,“其实你可以先去洗个澡的,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楚子川的喉咙滚了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三班有三个班花,苏晓樯、柳淼淼,和陈雯雯。 苏晓樯是豪横的大小姐,出手阔绰,一掷千金。陈雯雯是文艺系的少女,是无数懵懂少年的梦中情人。 而柳淼淼…… 楚子川忽然觉得柳淼淼淼比她们两个都要好,无关财富与才艺,只因贤惠。 一个贤惠的女人,会让所有的男人沉醉。 “我做给你吃吧。” 楚子川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向那个贴满爱心图纸的冰箱。 “啊?!”柳淼淼有些懵。 “总不能白吃白喝你的吧。” 楚子川拉开冰箱的门,从中取出了鸡蛋和西红柿,朝柳淼淼扬了扬,“西红柿炒鸡蛋,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柳淼淼连连点头,眼睛里尽是期待的星光。 楚子川将西红柿洗了一遍,滚到砧板上,从刀架上取下一把菜刀,随即就传出了有力的剁板声,西红柿被切开两瓣,流出清新的汁。 “柳淼淼,如果让你导演一部在水族馆里的爱情片,你会怎么做?” “水族馆?为什么忽然会问这种问题?你也想当导演吗?”柳淼淼将腌制的大米放在一旁,回头看向正在打鸡蛋的楚子川。 “差不多吧。”楚子川含糊地回答,接着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唔——让我想想。” 柳淼淼走出厨房,从客厅的桌面下面摸出一副一百度的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后,又摸出黑色的皮筋,将背后散落的黑发捆起来,扎了个漂亮的高马尾。 做完这一切,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翻开了她的笔记本,一幅考究的学者气派,认真地道:“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吊桥效应。” “什么是吊桥效应?”厨房里的楚子川问。 “吊桥效应,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柳淼淼照本宣科地念,“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楚子川明白了,这是欧美大片惯用的手法,男女主一同经历危机之后,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对方,给对面一记强有力的“巨舌鞭挞”。 “哈!我有灵感了!” 柳淼淼忽然从沙发上跳下来,“要不故事背景就设置为,一个很怂的男孩,追求他暗恋的女生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抓到你了。 她背着手走进厨房,一边思考,一边说:“男孩是个卷毛,带着三百度的黑框眼镜,言行举止很腼腆。女孩穿着油亮的黑皮鞋,下身是方格子的粉裙,上身是白色的短衬衫,笑容很甜。” “额……”楚子川硬着头皮说,“要不,改改男生的人设吧?把他弄成我哥那样的,酷酷的,冷冷的,三好学生,不喜欢说话。” “你哥?楚子航?”柳淼淼歪着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楚子川。 楚子川轻咳一声,假装镇定,“没错,就用我哥的人设,你继续吧。” “哦……话说,子川你有没有去过水族馆?”柳淼淼靠在桌边问。 “没有。” 楚子川打着了炉灶的火,淡蓝色的火苗摩挲锅底,他又将花生油沿着锅壁淋洒下去。 “要不把故事发生的地点,设立在‘亚特兰大水族馆’吧?我去过那。在上万立方米的海水里,有超过7米的巨大鲸鲨在你的头顶游来游去!” 柳淼淼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形容,“贴得近了,还能看到全长达五六米的鬼蝠鲼,黑着‘鬼脸’飘过,当时吓了我一跳!” “如果把故事设置在那,我有好多的想法。男孩可以拉女孩去看粉色的珊瑚,看小丑鱼,然后指着对方说好像你!” “他们可以在荧光水母面前许下心愿!” “他们也可以潜水,可以跟海豚玩,他们会拍下很多照片,抓住每一个幸福的瞬间!” “等他们在餐厅里坐下,男生可以点一杯‘木瓜椰奶冻’,说让女生补补,然后哇咔咔地笑。” 柳淼淼越说越兴奋,眼里跃动着亮光,绕着楚子川转啊转,月白的丝绸轻轻拂动,像只快乐的蝴蝶。 “去之前,女生可能会好奇,三万英尺下的深海,会是什么样的呢?” “当男生带着她坐电梯潜入深海,在三万英尺的深海下,她与深蓝中游曳的鲸鲨就只有一墙之隔!” “她或许会抬起手按在玻璃壁上,呆呆地望着那些神奇的生物,觉得广袤的世界,广袤的美好,都收缩在她的眼前。” “那女孩可能会忽然流泪,说好美。” 柳淼淼忽然安静了,柔声说:“而那个男孩呢?他可能会悄悄地走近,跟最喜欢的人站在一起,聆听深渊的寂静,同时也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整个厨房也归于宁静,能清楚地听到楚子川翻炒西红柿的声音,铁铲在锅底摩擦,花生油“滋滋”地溅起,鲜红的番茄汁在油液中流动。 柳淼淼在楚子川的身边悄悄地站定,暗地里用小手丈量两人腰间的距离,仿佛在丈量某个不存在的心理的尺度。 “要不要见家长?”楚子川忽然问,继续认真地翻炒西红柿。 他想起了原著中“东京爱情故事”的家宴,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去见叔叔婶婶。 对于中国人而言,见家长确实是一道情侣的坎,如果在饭桌上,没有得到家长的认可,那接下来就坎坷了。 “啊?”柳淼淼愣了愣。 “为什么要见家长……你不觉得我们……他们这关系发展得太快了吗……” 柳淼淼忽然有些扭捏,低着头红着脸,“我还想着在后半段加入惊悚元素,有什么奇怪的恐怖生物凿开了水下隧道的外壁,迫使男女主一起逃亡。” 楚子川忽然间觉得柳淼淼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小胸脯不停地起伏。 他侧过头,看了柳淼淼一眼,发现柳淼淼的脸颊上居然泛起了红晕,似乎把自己代入了进去,而故事的主人公,显然与楚子航无关…… “他们慌不择路地逃亡,居然走进了深海区,那里很黑很黑!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心跳都很快很快!”柳淼淼攥紧了粉拳。 “然后呢?”楚子川也来了兴趣。 “然后,然后当然是要神来一击啦!”柳淼淼小手一撑,屁股向后,坐在了厨房光洁的桌面上,纤细白嫩的小腿在空中晃荡。 “什么神来一击?” “他们已经走到绝境了,铺天盖地的海水卷进来,这时候男孩决定给女孩变一个魔术!”柳淼淼神秘兮兮地说着,两条小腿不安地叠在了一起,右脚踝在左脚背上不断地摩擦。 “什么魔术?”楚子川忽地好奇了。 “我示范给你看,手伸出来。”柳淼淼伸手到背后,解开了束缚的高马尾,取下了黑色的皮筋,捆在自己的手掌上。 楚子川迟疑了一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看见楚子川迟疑的样子,柳淼淼昂起小脑袋,骄傲地说:“我这个魔术,只需要简单的击掌,就能把皮筋转移到你的手掌上,你信不信?” 楚子川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伸出手掌,手心向上,“这么厉害啊?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变魔法,你变一个给我看看。” “别眨眼哦……” 柳淼淼低声说,掌心向下,白皙的手掌缓缓挪过来。 而楚子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那黑色的皮筋依旧牢牢地捆在柳淼淼的手上,两个人的手掌,像是阴云移向群山,像是微风拥抱夏夜,像是一颗心向另一颗心无声的接近。 “啪。”清脆的响声,两人击掌。 楚子川顿时露出了见了鬼的表情,那黑色的皮筋真的瞬间套在了他的手上,柳淼淼真的会魔术!!!! 来不及说“卧槽”,在楚子川的余光中,柳淼淼修长的五指一根根地落下,扣在楚子川的手背上,很快,两人五指相扣,严丝合缝。 “抓到你了。”柳淼淼贝齿咬唇,轻声道。 顿时,闪电般的触感,温热,肤如凝脂,软,处子幽香香,细腻的汗水,微颤,滚烫的鼻息,让人看见满庭玫瑰花落的发香!! 信息的乱流冲刷着楚子川的大脑,他的灵魂遭遇二度重击,快要痉挛!! “这就是故事的最后……” 楚子川惊愕地抬起头,而柳淼淼则是露出了柔美的微笑。 “你看,这就牵到手啦。” 姥姥说,最平淡的白粥,一定要学会,将来煲给喜欢的男生喝,暖他的胃,收他的魂,要他跟你走完这一生。 “子川,那封情书,其实是给你的。”柳淼淼看着楚子川闪动的眼睛,轻声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触摸心跳 “我……我……” 楚子川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在柳淼淼的眸底,有曙光一样的期待。 像是怕他溜走,柳淼淼将楚子川的手攥得更紧了。 楚子川滚了滚喉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两只小家伙,头顶乳白色光环,背生双翼的小天使,以及黑色牛角,手持三叉戟的小恶魔。 “川川,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着找个时间,拒绝柳淼淼吗?现在是机会了,你还要犹豫什么呢?”小天使微笑着说。 “你放屁!!” 小恶魔瞪圆了眼,说:“拒绝她的理由是什么?他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柳淼淼?” “敷衍她?说一句,你是好人,但我们不适合?” “还是说,我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我要屠龙、学炼金术,要穿尖头的靴子踢奥丁的蛋蛋?” 小恶魔飞到楚子川的胸前,用三叉戟戳他的胸口,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柳淼淼对你如此用情,你却执意要将她的心摔到黄泥里,你的心……不会痛吗?” 楚子川沉默着。 之前他之所以产生了拒绝的想法,主要是因为那些“执念”。 他愚蠢地想要当一个尽善尽美的救世主,要去拯救好多悲剧,所以他觉得他不能停下,不能被爱情牵绊…… 除非那爱情,就是他的终点。 注意到楚子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柳淼淼又含羞地低下头,脸颊悄悄泛红,一如樱花的散开,透着粉红色的浪漫。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悄悄地留意你了。她们都说你哥哥多好多好,说既生航,何生川……” 柳淼淼握紧粉拳,再度抬头,鼓着勇气说:“但我觉得她们说的都不对,其实你也不赖的,只是你很低调。” 我很低调吗? 楚子川微微昂起头,脑子里闪现的,是自己在跑场上追着路明非,扇他屁股的画面。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 楚子川低下头。 我对不起路明非。 应该把他的脸蒙起来,再追打。 “还记得那一次郊游吗?” 柳淼淼眼帘低垂,轻声说:“那时候我们班在一个河堤上走过,微风,垂柳,清澈的河水,河里有小雨。” “我在队伍的后端轻轻地走,跟陈雯雯她们聊天的同时,也在偷看你的背影。本来一切都很好的,就像宫崎骏先生的动画一样……” 楚子川稍稍思索了一下,记起来了那一次的班级春游了。 “我记得……那时候我打人了。”楚子川说。 “没错没错,那是你为我而打的!那伙小混混人太多了,你打倒一个,又被另一个打破了眼角,流了好多血……” 柳淼淼开心地蹦了蹦,露出了“原来你还记得”的表情,眼眶却莫名其妙地红了,眼角有了些晶莹的泪光。 看见柳淼淼忽然哭了,楚子川的心头没由来一疼。 他抬起空闲的手,想给柳淼淼擦眼泪,却又悬在半空,始终没有迈出心理的那道坎。 这种情侣般亲昵的动作,让楚子川犹豫了。 “那时候我看着你挥拳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就酸了鼻子,红了眼眶。这辈子除了爸爸妈妈,第一次有人愿意为我出头,什么都不要求,这么拼命……” 柳淼淼抬起白皙的手背,不停地抹眼泪,“那时候我发现我彻底喜欢上你了,无药可救,像爱情剧里那些傻傻的恋爱脑。”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英雄救美,老掉牙的桥段。 楚子川的眼神忽然有些暗淡了,没由来的,他有些失望。 柳淼淼她……可能只是三分钟的热度吧,如果只是因为英雄救美的话。 今天是他楚子川救了柳淼淼,成了她童话故事中心心念念的骑士,明天就可以是路明非,后天则可以是苏晓樯。 只是一时间被蒙蔽了双眼,她还小,不懂什么才是托付一生的爱情,不是说找个能打的男人,就能幸福地过那些柴米油盐的生活。 楚子川忽然烦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柳淼淼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吗? 其实他自己也不懂爱,他觉得爱情这种东西,简直违反了人类基因中关于自私的准则。 “只是这样吗?因为我为你打架?”楚子川低声问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柳淼淼的手背上。 他忽然想拉开这只攥紧了自己的小手。 “笨蛋。” 柳淼淼忽然破涕为笑,一只手攥紧楚子川的左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揩泪,“笨蛋笨蛋笨蛋,楚子川大笨蛋!!!” 楚子川怔了怔。 笨蛋? 我很蠢吗? 柳淼淼侧过头,微微一笑,“不是所有为我拼过命的人,我都要爱上他的啊……” “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孩?你在期待什么呢?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刻骨铭心的缘由来吗?” 柳淼淼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垂的眸光很温柔,继续道: “没有的,她只是觉得跟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很自然,像夏日里裹着被子吹空调,像是在冬夜里把小脚泡进温泉。” “这就足够了啊!不是吗?” 柳淼淼抬起头,望向楚子川,而楚子川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繁花与星光,雀跃地闪动着,像深空中粉红色的星云。 柳淼淼抬起了两人紧握的手,“就像现在这样,我牵着你的手,心跳好快,掌心出汗,说话不利索,连小腿都微微打颤。” “我的脑子告诉我,柳淼淼你别耍流氓,赶紧放开人家的手,但我的心却不舍得,它告诉我,我打从心底里依赖眷恋这种心跳的感觉,它让我找到归属感。” 柳淼淼收回一只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深深地望进楚子川的双眼,说:“这种强烈的心跳,既疼痛,又愉悦。” “我想让你也听听我的心跳声。”柳淼淼贝齿咬唇,微微低下头,双颊腾红。 听你的心跳? 楚子川一怔。 用助听器,还是言灵·镰鼬? 正当楚子川胡思乱想的时候,柳淼淼伸出了双手,小心翼翼地拉着楚子川左手的小指,缓缓地贴近自己的胸口,向她的心脏贴近。 原来,是用sho……骨传导。 楚子川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手而动,缓慢地靠近那月白的绸缎,在余光中,他瞥见少女白皙的锁骨泛起了醉人的红晕。 楚子川的大脑变得迟钝,满脑浆糊。 不会真的要摸上去吧…… 她好像什么都没穿的。 是我在耍流氓吗? 还是她在耍流氓? 我非礼了谁,谁又非礼了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见森罗 楚子川的瞳孔逐渐放大,缓缓屏住了呼吸,心跳越来越快,砰砰地响在耳膜,要心肌梗塞了。 很快,他的手掌压住了光滑细腻的丝绸睡衣,轻轻地按在了柳淼淼的胸口上,软软的,暖热的,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急促,有如震碎雨幕的鼓点。 柳淼淼脸红到耳根,楚子川心脏骤停。 加上他自己的,楚子川听见了磅礴的心跳声,宛若春雨的池塘,一千只青蛙在鸣叫。 “嘭。”轻轻的撞击声。 柳淼淼站不稳了,身段柔软无骨,斜斜地倒下来,一头扎进楚子川的怀里,额头顶在他的胸膛上,依旧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跳声,感受到了吗,子川。” 她闭上了眼,脸庞红烫得像是发烧。 “它说——” “我喜欢你。” 细若蚊声。 楚子川听不见心跳声了,耳畔是春天的花开、杜鹃的求偶、孔雀斑斓的开屏、烟花在江岸咻地升上夜空,漫天灿烂的金色火花。 他的鼻子也嗅不到玫瑰发香了,他嗅到了荷尔蒙的味道,像薄荷与柠檬的混合,无时不刻不在刺激他的神经。 在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娇小的女孩。 楚子川明白了,此时他就应该大胆地张开双臂,将这个女孩狠狠地抱进怀里,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将她搂紧,让她喘不过气,让她也听听你的心跳声。 不然,你怎么能搂住月光呢? 唯有热烈,唯有汹涌,唯有炽热,才能给这个女孩带来安全感,才能证明你也爱她,才能证明你能抓住她。 哪怕是月光一样轻柔,流水一样易逝,你也能抓住。 楚子川滚了滚喉咙,胸膛里被投进了一把火,高温顺着他的血液,从细胞膜挤进线粒体,斑斓的能流爆发而出,给予了他喷薄的欲望,犹如火山般喷发的欲望。 拒绝? 理由? 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楚子川喘着粗气,怀里的女孩一动不动的,只是将头挨在他的胸膛上,闭着的眼皮微微跳动,红着脸等待。 除了柳淼淼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在等他吗? 他怎么能辜负这样痴情的女孩? 楚子川低头,咬牙,缓缓伸出了另一只手臂,要抱住怀里的女孩。 众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 感受到楚子川在背后的动作,柳淼淼将她的脑袋埋得更深了,嘴角不自禁地浮起甜蜜的弧度。 “哇——哇——” 粗劣嘶哑,窗外的乌鸦叫了一声,猩红的眼珠子看着房间内的两人。 奥丁?!!! 楚子川瞳孔一缩,背脊发凉,忽然惊醒,条件反射地推开了怀里的柳淼淼,转身扶住桌面,一身冷汗。 再度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茫茫雨点打绿荫,漆黑的树冠中不见鸟影。 楚子川低低地喘着气,抬起手捂住额头。 刚刚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阴冷如蛇。 楚子川握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是祂没错,渡鸦·福金,奥丁的狂猎之眼。 跟银隼一样,奥丁可以通过他的渡鸦观察这个世界,哪怕他本人无法离开奥丁之渊。 祂在监视我。 奥丁……从不信任我。 楚子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压了一块巨石。 老尼在给出他的尊号“命运之子”时,曾透露过预言的结果,说他最后会在大胸妹的环绕中死去。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个玩笑。 其实他不能善终,因为他的敌人是神,这个世界的终极。 楚子川眸中的光一点点地暗淡下去,握紧了拳头,指甲入肉,心中忽然有种撕裂的痛苦,滴出腥浓的血。 难道要让她守寡吗? 楚子川抬头望向柳淼淼,柳淼淼茫然地站在那,脸色苍白,像被遗弃的小猫,独自缩在废弃的钢管中,外面大雨磅礴,而它没有什么吃的了。 柳淼淼呆呆地看向楚子川,眼泪无声地漫出眼眶,她一步步地退后,抬起手,捂住嘴,努力地不哭出声来。 楚子川木讷地站在原地,望进她那双啜泣的眼睛,看到了偌大的无助,浩浩汤汤地彷徨着,赤脚徘徊在铺满玻璃渣子的路面上,一地红。 他心都要碎了。 “叮,叮,叮。”有人敲响了门铃。 谁他妈在这种时候敲门铃啊?! 是柳淼淼的管家?! 还是玫瑰十字会的人找上门?! 亦或是柳淼淼的父母? 楚子川心烦意乱,不想再思考来者的身份,哪怕是原子弹要在他的脑袋上爆炸,他也不打算抬头了。 他只想、只想再度看到那个女孩笑。 “对不……”楚子川上前。 “你别过来。”柳淼淼抬手制止了楚子川,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事。” 她很快就把眼泪擦干净了,抬起头,强颜欢笑,“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好朋友…… 好朋友…… 楚子川双拳握紧,青筋暴起,忽然心如刀割。 “你的鸡蛋都糊了,赶紧关火吧。” 柳淼淼无声地退到了厨房外,衣裙随风微晃,低着头道:“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楚子川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挽留。 柳淼淼轻飘飘地走了,正如她轻飘飘地来,没有声响,踏雪一样。 楚子川在安静的厨房里呆立着,昂着头,脑子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想,什么杂念都没有。 其实他是个情场上的雏儿,仅仅是在饭堂里跟女孩对坐,也会心跳加速,低着头不敢看人家,只顾干饭。 牵手? 楚子川承认他湿了。 手心湿了。 触摸心跳? 楚子川承认他动情了,从此梦莹魂绕。 “子川……” “子川……” 楚子川一愣,他听见背后柳淼淼在叫他,那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他以为那是幻觉。 “子川,快逃啊!!!” 楚子川猛地回头,看见厨房外柳淼淼歇斯底里地喊,泪流满面。 逃? 为什么要逃? 目光往柳淼淼背后的阴影里看去,那里似乎立着一个枯槁的人影,他伸出手,劫持了柳淼淼。 而那个人,从柳淼淼的背后走出半步。 森白的骨面,黑皮手套,左长袖,左披肩,右短袖,身形枯槁。 楚子川瞳孔一缩,冰冷的水泼头淋下,从心脏,凉到了指尖。 “又见面了,楚君。” 那个男人轻声道,抬起头,与楚子川对视。 炽热的黄金瞳,旋转的金色岩浆,跳动着死亡的烛影。 言灵·森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升空的天使 下坠,在冰冷与漆黑中无边际地下坠。 当楚子川再度醒来的时候,路明非没有再次跳出来。 四周是绿茵草地,他枕在少女跪坐的双腿上,风吹过,顶上茂盛的树影摇曳,梨花飘落如雪,阵阵清香。 “你醒啦?”柳淼淼笑着抚摸他的脸颊。 “好逼真的梦。”楚子川呢喃。 他知道自己坠入了梦的罗网。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再次被“言灵·森罗”击溃了。 上辈子,在龙族一二三中,他从没见过“言灵·森罗”。 从炼金术的角度来讲,一个言灵的强弱,与释放者“灵”的强度有关。 而星辰熄灭者,只需要一瞬间的对视,就能将对手置于梦的泥潭,说明他的“灵”史无前例的强大,比他遇到的人都要强。 而身处幻梦的人,明知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却始终无法从梦中挣脱。 这让楚子川想起了另一个言灵——梦貘。 “你刚刚做了个噩梦吗?别怕,我一直在呢。”柳淼淼低垂着温柔的眸光,轻轻抚摸楚子川的脸颊。 “我可以……抱抱你吗?”楚子川望着她的眸子,轻声问。 “当然可以。” 柳淼淼笑了,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光。 “因为我喜欢你呀……” 说罢,她主动低下头,在片片梨花中,想要亲吻楚子川的额头。 …… “嘭!” 剧烈的枪响。 梦醒了。 楚子川缓缓睁开了眼,如同每一个苏醒的早晨,在晨曦般的乳光中,看见了一位美丽的天使,背生白羽,捧着他的脸,眼角含泪。 是柳淼淼啊…… 她怎么这么漂亮呢? 模糊之中,楚子川听见了植物生长的声音,种皮皲裂、纤丝吐露、新芽舒展,无限细微,仿佛春天的花园。 与此同时,在柳淼淼的背后,无数白丝喷涌向上,以曼妙的姿态飘动,编织交错,形成了一对莹白的羽翼,缓缓地舒展开。 “你居然……给他挡枪。” 一旁站立的人影抬起了手,轻轻地覆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中透着某种凄冷的悲伤。 “真傻啊。”他幽幽地叹息。 楚子川仰躺在地上,望着柳淼淼,瞳孔缓缓放大,惊惧犹如白蚁军行,裹住了他的心脏,无数冰冷的触角紧贴心房。 这是…… 死亡之种?!! 她中弹了?!! 柳淼淼中弹了!! 楚子川瞳孔缩紧,溃散的意识一瞬间收拢,随之而来的是海潮般的剧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冒烟。 他想抬起手臂,却发现身上似乎压着无形的千斤坠,手腕、甚至手指都沉得要命!仿佛全身的鲜血被抽干! 随着他意识的进一步清醒,更大的痛楚直击灵魂,灼烧每一个细胞。 楚子川闷哼一声,脸色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个血洞,被金色长枪洞穿的惊悚再度袭来,啃食着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喘着粗气,惊恐地低下头,想要在自己的胸膛上找到那个漏风的破洞,但他的身躯依旧是完好无损。 “你在找什么?”楚子川听到旁边有人淡淡地说。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了那副始终冰冷的骨质面具,以及面具底下,如同妖魔的黄金瞳。 “这个吗?你的贤者之石。” 星野空抬起左手,手掌里托着一块暗淡的血色晶石。 楚子川怔怔地看着那块晶石,巨大的死亡阴影将他笼罩,冰冷的电流从心房爆开,劈里啪啦地传遍全身,每到一处都逼出了淅淅沥沥的冷汗。 他明白了。 不朽王御……崩溃了。 他被“言灵·森罗”控制住后,星辰熄灭者拔掉了他的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之于他,相当于“方舟反应炉”之于钢铁侠,两人都靠外物活命。 贤者之石是驱动“不朽王御”的能源,而“不朽王御”又是维系他生命的炼金矩阵,贤者之石被抽离,就相当于玩具汽车没了电池,自然就跑不动了。 楚子川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炼金矩阵就像精疲力竭的兰博基尼,竭尽全力地跑动,拼了命地泵吸油箱里所剩无几的汽油,却依旧慢得像乌龟,甚至…… 缓缓停住。 没了不朽王御,他就无法抵抗死亡之种的入侵,这就是星辰熄灭者简单粗暴的行为动机。 “咳。” 楚子川捂紧了胸口,哮喘般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视线里出现了灰色的噪点,视野逐渐昏沉。 隐约间,他看见了挽着镰刀的死神,守候在路的尽头。 这是幻觉…… 楚子川咬舌尖,剧痛使他再次清醒过来。 树的底桩已经成型,翻滚的树根掀开地砖,蛛网般辐射开来。 “子川,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柳淼淼哭着说,但她抚在楚子川脸上的手,却逐渐滑开了,指尖不舍地勾提在楚子川的耳根,然后向上离去。 白色的纤丝化作了庞大的翅膀,将她从地上托起,缓慢升空,宛若绽放的死亡之花,透着无与伦比的……凄美。 楚子川看到断线的露珠飘零在空中,然后“滴答”,落在了他的额头,带来凉意。 楚子川也流泪了,他呆呆地昂着头,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相信我,这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看见这个悲剧。” 星野空握着那把圣银左轮,他低垂着眸光,将一枚古铜色的子弹塞入弹巢。 无论是子弹还是左轮,都是他从楚子川身上摸出来的,那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现在重新在他的手中展露峥嵘。 “每一棵树都有它等候的人,每一个人都能找到给他庇荫的树,这是我植树的宗旨之一。” “但是很抱歉,你们两个都要成为树,成为相望相依的树。” 星野空叹了一口气,将弹巢压入枪体,“死后的相依,千百年的相伴,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他抬起手中的左轮,漆黑的枪口对准地上的楚子川。 楚子川顾不上去理会那把左轮,他正艰难地爬向柳淼淼,一步一步,咬肌突起,眼神执着而倔强,全身每一根神经和每一寸的肌肉都发了疯地用力。 泪水不住地往下流,在脸颊上滚落的时候,好似开水般滚烫。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逆生长 星野空举着左轮,站立在原地,没有扣动扳机,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宛若悲情话剧的唯一观众。 在舞台的左侧。 咬牙爬行的男孩,泪流满面。 在舞台的右侧。 不断生长的树。 女孩被植物的纤维、死亡的菌丝缠绕,天使一样的缓慢升空,圣白的羽翼张开,像是十字架上的维纳斯。 “傻瓜……哭什么哭啊……” 柳淼淼低下眼帘,与地面的楚子川对视,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楚子川拼了命地点头,此时已是涕泪齐下,泣不成声。 “那就……” 柳淼淼轻声说,“抱紧我。” “啊啊啊!!!” 楚子川嘶吼着,从每个细胞的深处挤压出最后的油脂,熊熊地燃烧。 他喘着粗重的气,扶着树干吃力地站了起来,尽力地向空中的女孩伸出双手,想要搂住她月光般的身影。 柳淼淼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嘴唇苍白,但当她看到那个男孩因她而哭,忽然就不怕了,心中忽然很甜蜜。 笨蛋,喜欢又不敢说…… 在藤蔓的束缚中,迎着楚子川的脸,柳淼淼尽力地俯下身。 “子川……我真的真的……” 她闭上了眼,想要亲吻楚子川的额头。 “好喜欢你。” 咻。 纤丝与藤条猛地收紧,将少女娇嫩的身躯猛地从地上拉起,粗糙的树皮从两侧包卷过来,衔接的那一刻,封死所有的光线,所有声音沉于死寂。 楚子川再也看不到柳淼淼的身影了,她被收进了虬实的树干中,而那棵树仍在茁壮地生长,一直向上,撑破天花板,抽枝剥条,吐露新芽。 楚子川缓缓跪倒,额头顶着粗壮的树桩,空洞的目光落到左手手心上,那里紧紧地套着一个黑色的发圈。 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颜色都剥落了,巨大的哀伤击垮了他的精神,他脆弱的身体本来绷紧了一根弦,现在,那根弦也断了。 楚子川想他应该立刻拔刀复仇,但他做不到了。 好累。 楚子川双眼失神,在原地无力地晃了晃,随后像风吹的稻穗一样,朝一侧倒过去。 在朦胧之中,他看见了满庭梨花飘落,听见了枪响,有如风雷。 “嘭。” …… 等楚子川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醒了?喝口水吧。” 旁边一个大肚子的牛仔递过来一杯水。 病床上的楚子川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老牛仔的手指轻轻敲打在塑料杯壁外,两秒后又将水杯重新放回床头柜上。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不是玫瑰十字会的人,我是炼金术士兼屠龙手,守夜人。” “你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徒弟。” 守夜人重新做回椅子上,压低了帽檐,道:“关于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吧?第十七代弗拉梅尔,命运之子。” 楚子川垂下眼帘,在胸口银链的卡槽内,看见了一枚贤者之石。 这枚贤者之石的血色有些暗淡,看起来就是他之前的那枚。 难道,星辰熄灭者死了? “你救了我?”他问。 “不,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人救了你,我保住了你。” 守夜人淡淡地说:“按照规矩,你应该在玫瑰十字会的牢狱中醒来,因为你有意识地介入了十字会的行动。” “执行部?”楚子川轻声问。 “嗯,芬格尔那家伙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他的狙击手,用重型狙击枪穿透了墙壁,击中了星辰熄灭者的胸口,正中心脏。”守夜人说。 狙击? 这么看来,我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枪声,并非来自星辰熄灭者的左轮,而是来自狙击手。 但是…… 被子下,楚子川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不早点开枪。”他咬紧牙根,抬起头,望向坐在阴影里的守夜人。 守夜人沉默了一会,他知道楚子川在责备什么。 如果早点开枪,就能救下那个女孩了吧。 守夜人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赶到现场。” 还没……赶到? 楚子川木讷地想。 这是上帝跟我开的玩笑吗? 为什么那个戴面具的疯子明明已经死了,却又重新出现我面前? 现在呢?那个家伙是不是死透了? 那家伙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卡塞尔学院的人为什么能找上来?他们是追捕星辰熄灭者的吗? 但他们为什么笃定星辰熄灭者没有死呢? 守夜人为什么还活着?不是死在那局炼金斗棋里面了吗? …… 楚子川累了,他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只是在被子里缓缓地蜷缩起来,搂紧了棉柔的白色被子,轻轻地闭上了眼。 空调冷冷地吹,守夜人看着楚子川颓废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从座椅里站起身来。 “我这里有个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守夜人从裤袋里掏出一块绿色的晶石,抛到楚子川的床头上,从枕头滚落到他的眼前。 “生命之石,那个你从星辰熄灭者胸口扣下来的东西,它就像一块电池,其实有着储存精神元素的能力。” 守夜人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拔开朗姆酒的瓶塞,晃了晃里面透明的酒液,道: “现在,那个女孩的‘灵’,就在你的枕边。” 楚子川忽然睁开了眼,那颗绿色晶石就在他的眼前,圆润透亮,弥散着盈盈的绿色荧光。 “死亡之树,是会结果的。” 守夜人说:“它将人的灵与肉体剥离,从而在枝头孕育出‘灵’的果实。” “我赶到的时候,执行部的人封锁了现场,那个女孩的‘灵’也成熟了,从枝头飘落。” “如果没有容器接住的话,灵就会消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就像雪花的消融。” “幸运的是,我从你的身上嗅到了亚尔夫海姆的澎湃的生机,顺着那气味,我找到了生命之石。” 守夜人抿了一口酒,看向床上的男孩,道:“现在……你懂了吧?她就睡在你的枕边。” 楚子川的嘴唇颤抖起来,他将那颗绿色的晶石捂在胸口,搂紧了自己的身子,低着头流泪,仿佛要搂住某个不存在的人。 “你应该知道,炼金术的尽头就是神术,化腐朽为神奇的存在……其实,想让一个人复活,也不是很难啊。” 守夜人仰起头,猛灌了几口烈酒,然后低声道:“只要把树,逆生长成人。” “再把她的灵,扶回去。”楚子川喃喃。 第一百三十六章 理论上的复生 “要怎么做?”楚子川从病床上坐起,侧脸望向守夜人,脸色有点焦急。 “不知道。”守夜人摇了摇头。 “不……知道?” 楚子川先是一怔,然后一把掀开了被子,落到地上,站直,冷冷地注视着守夜人。 “你耍我?” 守夜人依旧坐在那儿,神色平静,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觉得我是炼金术之神吗?化腐朽为神奇,起死回生?” 楚子川攥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但有个人可能知道。”守夜人自顾自地喝酒。 楚子川猛地抬头,“谁?!” “植物师。”守夜人说。 “植物师?他是谁?十阶炼金术士,还是十一阶炼金术士?”楚子川问。 守夜人抿了一口酒,摇了摇头,“不,都不是。他只是一位四阶的炼金术士,但他们那一脉是研究炼金植物的,出过八阶的宗师。” 四阶? 研究植物的? 跟复活有什么关系?跟死亡之树有关吗? 楚子川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那个植物师掌握了某个方法,能够使植物逆生长?” “不清楚,我只是听说过。”守夜人说。 “那他现在在哪?我要怎么样才能联系上他?请他出手要多少钱?” 楚子川急切地问,在心底里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他就在外面,我猜到你会找他,所以把他留在医院了。” 守夜人淡淡地说着,转头向门外高喊了一声,“绿头!” “咔。” 有人推门而入,那是一个高瘦的眼镜男,他进门后对守夜人讪笑,“弗拉梅尔导师,能不能别再喊我这个绰号了,我已经把头发染回黑色了。” “小时侯你不是嚷嚷着,要把那玩意染成绿的吗,现在又改回来了?” 守夜人笑了笑,指了指楚子川,说:“不说那么多闲话了,这个男孩有事要问你。” 植物师转过头,与身穿病服的楚子川对视。 他知道这个男孩,这个男孩套着迪迦的头套,作为第三者,闯入了猎捕计划的现场,还击杀了星辰熄灭者的傀儡。 从他的装备准备来看,显然是早有预谋。 神术师认为十字会里有人泄密了,想要审判这个男孩,但却被守夜人竭力制止。 神术师和守夜人起了争执,神术师非要守夜人给出一个理由,守夜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 这个男孩,居然是第十七代弗拉梅尔! 植物师扶了扶眼镜,心中感慨。 守夜人居然收了两个徒弟! 还偷偷安插进酒店,作为捕杀的后手!! 植物师看向守夜人的目光,带上了崇高的敬意。 这就是弗拉梅尔的谋略吗? 意料之外的棋子,差一点,就完成了收割的任务。 可惜,那是傀儡。 大家都没有意识到。 植物师向楚子川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命运之子。没想到,除了星辰熄灭者之外,守夜人还有另一位弟子。” 楚子川看着那只手掌,皱眉。 另一位弟子? 谁? 说我吗? 我什么时候成了守夜人的弟子? 楚子川也伸出手,跟植物师握在了一起,但却侧过脸,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守夜人。 守夜人轻咳一声,压低了帽檐。 他妈的,谁能想到这个小子,居然是祖师爷的亲传子弟?! 半年前,传承之书忽然刷新,莫名其妙多出来个第十七代弗拉梅尔,其传承源头还是第一代的祖师爷…… 那时候,我他妈都以为那破书坏掉了! 那个刺青的炼金矩阵……是祖师爷的设想!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见了鬼!! 祖师爷真成神了吗? 无限重生?! 几百年了还没死?! 无论如何,既然这个男孩也是弗拉梅尔,那么我就必须将他保下,不能让他落入玫瑰十字会的手里! 守夜人抬起酒瓶,闷头喝酒。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植物师问。 “死亡之树,你知道吗?” 楚子川沉声说,“你们是不是掌握了某种,能够使植物逆生长、还原回去的技术?如果用在死亡之树的上面,能不能把人的肉体重塑出来?” 植物师愣了愣,说:“确实有这样的技术,逆生长矩阵,常用于植物的移植。我们用这个矩阵,将某棵植株还原成种子,然后从土壤里挖出,转移到另一片土壤,重新培育。” “死亡之树呢?如果作用到死亡之树上,它能逆生长成人吗?它本来就是由人体培育出来的啊!”楚子川急切地问。 “这个……” 植物师拱了拱眼镜,“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清楚。理论上是有可能的,但你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壳的尸体,因为没了灵。” “逆生长的时候,把灵注入树体就好了,它会自动灌注进肉体的。”守夜人忽然说。 “没错!就是这样!” 楚子川激动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晶石,“只要用那个炼金矩阵,逆转死亡之树生长的过程,就能重新获得她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把她的灵重新灌注回去,她就能复生!!” 守夜人没说话。 这一切只是理论上可行的操作,从来没人实现过。 星辰熄灭者的那些仇家,也想复活他们的亲人,想把那一棵棵的树重新转换成人体,但他们没有楚子川好运,没有留住死者的灵。 所以他们都没试过,植物师也没帮人弄过。 “可是……” 植物师扭头看了一眼守夜人,回过头,犹豫了一会,对楚子川说:“逆生长矩阵,我不会啊……” “你不会?” 楚子川愣了,后退半步,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你开玩笑的吧,你不会?” “你怎么可能不会?!你是植物师啊!” 楚子川红了眼眶,上前一步,贴到眼镜男的面前,逼视他的双眼,震声咆哮:“你怎么能不会?!!” 植物师被逼得后退两步,他的神色有些尴尬,“我的炼金术水平很弱的啊,导师还没把逆生长矩阵交给我呢。” “那你的导师呢?他在哪?我要去拜访他。”楚子川连连说。 植物师的脸色一暗,低下头没说话。 守夜人咳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植物师的肩膀,转过头对楚子川说道:“他是第十六代植物师,他的导师,第十五代,就是最近的遇害者。” “遇害?” 楚子川喃喃,忽然脸色一变,“星辰熄灭者杀了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影武者 守夜人点了点头,植物师的眼眶有些红了,转身去擦眼泪。 “第十五代植物师的血液里,溶入了某种炼金孢子。他被割喉的时候,血液喷出,溅到杀手身上。正是靠那些孢子,我们才能找到星辰熄灭者。”守夜人解释道。 “手稿呢?!笔记呢?书籍呢?!总有留下来传承的资料吧?!”楚子川大声问。 “一把火,烧了。”守夜人轻声说。 烧了?! 那就是……没了?! 楚子川的脸色一白,无力地往后跌坐,坐到了床上。 “但是,还有一个人,可能领悟了‘逆生长矩阵’。”守夜人说。 楚子川猛抬头,眼中闪过惊喜,“谁?!” 守夜人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星辰熄灭者。” 仿佛被雷劈中,楚子川猛地愣住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星辰熄灭者有可能懂“逆生长矩阵”,难道弗拉梅尔一脉也有这样的传承? 不可能,如果这样的话,守夜人也会。 难道是星辰熄灭者自己也研究过? 看到楚子川脸上的疑惑之色,守夜人沉声解释道:“我那个弟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些年来,他一系列的屠杀行动,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不是为了满足某种变态的杀戮欲望。” 守夜人凝眸,“他在找某个炼金矩阵,那个矩阵对他很重要!” “如果他找不到那个矩阵,他就学习大量的知识,自行把那个炼金矩阵推演出来!!” “他脚踩血泊,一路前进,一路学习,直到完成那个矩阵,或者成神。” 守夜人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所以,其实他不是杀人犯,他是炼金术……最虔诚的朝拜者。” 楚子川听着他的话,缓缓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明白守夜人的意思了,星辰熄灭者成不成神,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星辰熄灭者不会放过那些陌生的炼金术知识,他会尽数吸收…… 所以,他也可能学习了“逆生长矩阵”。 楚子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觉得他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他要用铁铲撬开星辰熄灭者的口,逼问那个矩阵。 如果敢反抗,他就要用铁钳把那家伙的牙齿,一颗颗拔掉。 楚子川抬头,望向守夜人,迫不及待地问:“星辰熄灭者,他现在在哪?被你们击毙了?还是关押在什么地牢?” “不知道。”守夜人淡淡地回复。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楚子川望着面前的老牛仔,沉着脸,额上青筋暴起,呼吸越来越沉重,熊熊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你们不是从他的手里,把我救了出来吗?怎么会不知道?!”楚子川怒目。 “那是假的,是傀儡。”守夜人低着头说。 傀儡? 楚子川瞳孔扩张,心头巨震。 居然是傀儡?! 对了……那就是傀儡。 楚子川怔怔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仿佛还留着昨日的血迹。 在酒店的走廊里,我已经把他杀了。 但他又出现在柳淼淼的别墅。 我……只杀死了他的傀儡。 他从来没死去。 我居然……傻傻地认为,自己杀死了s级的黑术士…… “影武者,他的傀儡是影武者。” 守夜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对疲倦的眼睛,道:“他在大一的时候,就向我提出了这个设想。当时的我认为那是天方夜谭,没有鼓励,也没有打击,只是让他去尝试。” “从他那炽热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听得进别人的建议,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 “直到上次在美国被大火吞噬,他也没有完成那个设想。” 守夜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我没想到,时隔七年,他还是实现了最初的梦。” 影武者…… 楚子川收缩的瞳孔中,又重新浮现原著《龙族》中的那些文字。 龙三的大反派“赫尔佐格”,正是使用了影武者,才制造出“橘政宗”与“王将”的假象,创造出一个永远杀不死、永远会复生的猛鬼众首领。 而这个魔鬼般的虚影,永夜般笼罩着源稚女。 那个流淌着皇血的秀气男孩,活在王将恐怖的阴影里,惶惶不可度日。 杀不尽,屠不绝。 影武者就像个bug,他们代替主人行走在阳光之下,而真正的凶手可以一直藏在幕后,甚至有闲情喝一杯卡布奇诺。 楚子川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遇上了影武者,这种东西的存在本就不科学,在原著中本就饱受诟病!! “那种东西,怎么会存在……”他抬起眸子,看向守夜人,声音沙哑。 “是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守夜人轻轻摩挲酒瓶,道:“所以那种东西,才会被称为……天才,不……” “疯子的构想!” “疯子?”楚子川微微凝眸。 什么样的构思,才能被称作是疯子? “影武者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守夜人说,“每一位影武者,都是一个牵丝木偶,通过脸上的骨质面具,接受星野空的控制。” “那个骨质面具,就像手机的天线,可以接入星野空发散出去的‘网’,类似电磁波的,灵的网。” “由灵网作为媒介,影武者看到的,就是他看到的,影武者听到的,就是他听到的。影武者的一切感知,都会被如实地传递到星野空的脑海里。” “而星野空反过来,能够实时地操控影武者战斗。” 楚子川沉默着,他想起来,之前他与星辰熄灭者交战,就像与一位活人战斗。 那个人会呼吸,会哀嚎,会悲伤。 跟活人无异。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 楚子川皱着眉问:“但是,人的灵,扩散的范围是有限的吧?他本人必定无法远离影武者!” 对这个问题,守夜人早有准备。 “所以,他需要一些信号的中转站。他的信号基站,就是那些斑斓的蝴蝶。” “那是一种精巧的炼金生物,一只又一只的蝴蝶飞在空中,帮助他把信息的桥梁搭建,通往远方。” “最可怕的是……” 守夜人的脸色变得严峻,双眸中又再次闪现在房间内斗枪的情形。 加上他,黑暗中一共闪动着四个人影。 “他能同时操控两个影武者,而且本体仍能自由活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手一个剧本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守夜人盯着楚子川问。 “意味着什么?”楚子川愣了愣。 意味着他很厉害吗?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一心二用。人的注意力,一个时间点,只能停留在一个事物上。” “实现一心二用的人,他们的注意力会在两个事件上来回切换。执行事件b的时候,事件a凭借惯性维持。” 守夜人抬起手,几根手指在空中敲动,“弹钢琴也是这样的原理。左右手的同时弹奏,往往是左手弹的时候,右手凭借肌肉记忆机械地走。” “反过来,右手要改变的时候,左手又凭借肌肉记忆,机械地走。” 守夜人的手指收拢,手掌握着一个不存在的面具,盖在自己的脸上,眼睛透过指缝看着楚子川。 “星野空的意识,在两个影武者、和他的本体上交替地流动,从而实现了一心三用。” “流动的速度越快,行为就越流畅,越真实。” 守夜人缓缓放下手掌,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但长时间的高频切换,会将他的脑子烧坏,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守夜人回想那盘炼金棋局,星野空用水元素的子弹熄灭了光源,随即在黑暗中跳出两个人影。 守夜人确信,星野空的本人也在那个房间里,而其他两个人则是影武者。 但他们三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一样,在黑暗中一旦移动起来,三人的身影混合交错,就再也分不清本体与影子。 再后来,灌注到墙体内的雷元素已经富集到一个恐怖的地步,而星野空布下的矩阵,不是他猜测的雷网,而是某个陌生的剥离矩阵,将风元素剥离了出去,只剩下火元素。 然后就是大爆炸,高温气体迅速膨胀,他被震到了海湾下。 那种程度的爆炸…… 守夜人想不明白,星野空是怎么活下来的,甚至还有余力保住了一个影武者。 正是因为那个影武者的死亡,玫瑰十字会的人才误以为战斗已经结束,撤掉了酒店封锁。 守夜人猜测,星野空其实一直藏在酒店里,后来才溜走的。 而且…… 他到底有多少个影武者? 守夜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清他的爱徒了,只觉得像大海般深不可测。 其实他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能透过影武者的眼睛,释放言灵·森罗。 当真是……妖孽。 “影武者,真是个无解的能力。” 沉默很久的植物师开口说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躲在暗处,而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抓到他。” “永远都抓不到他?我一定会抓到他的。” 楚子川的眸光逐渐冰冷,除了冷酷,他的脸上没有第二种色彩。 “嘭。”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西装的高壮男子,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说得不错,” 男人看向楚子川,眸中有赞许的光,“不愧是弗拉梅尔的传人。在炼金术的世界里,没有不可能,我们一定能够抓住他。” “执行官大人,您怎么来了?”植物师的表情有些惊愕。 来者正是大名鼎鼎的神术师,玫瑰十字会中国分部的高干,“织网行动”的首席执行官,拥有最高的指挥权。 神术师伸出白手套,在楚子川的肩膀上拍了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赞许道: “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却能独自对抗s级黑术士,并将其击败。” “虽然那只是个傀儡,但这份战绩,足以说明你的天资。” 说罢,他转过头对守夜人抱怨道:“尊敬的弗拉梅尔导师,其实你安排他做后手,我没有意见。” “并且,如果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的战略会有更好的调整,他也不会被我们误认为是敌人,落得被狙击的下场。” 在神术师的身后,身穿白衬衫工作服的茆千易走了进来,胸口抱着一沓文件,听见神术师的话,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先是来了个翘课的学生,戴个迪迦头套,提把日本刀,用银牌猎人的身份,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跟他说话都得斟酌再三,生怕惹得他不爽。 后来又跳出个守夜人,给我背锅。 明明是我违反了十字条例,把信息泄露给第三者gungnir,导致神术师大发雷霆,但守夜人却挺身而出,义无反顾地说那是他的人。 还说楚子川是弗拉梅尔的第十七…… 等等! 茆千易看向楚子川阳光下的侧脸,内心腾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不会真的是守夜人的徒弟吧?! 其实是我被耍了? 神术师抬起白手套,轻轻摩挲下巴,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接着道:“你们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私吞那颗生命之石吧?” 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其实没有必要,我们玫瑰十字不是吝啬的组织,要是弗拉梅尔一脉开口,我们必定双手奉上。” 守夜人的嘴角无声地抽了抽,没回答神术师,吨吨吨地闷头喝酒,心里却是波涛翻涌。 见了鬼! 别看我一副邋遢的落魄模样,我们弗拉梅尔向来都是炼金术中的贵族! 贵族懂不懂? 怎么可能会缺钱?! 守夜人望向楚子川,面露狐疑之色,心想: 这小子不会是假的吧,难道我认错了? 不可能啊! 除了那个高识别度的纹身,他的炼金鸟,那些散落在走廊里的箭支,跟我们的炼制手法如出一辙啊?! 神术师没有留意到守夜人表情的僵硬,自顾自说道:“不过很可惜啊,那颗生命之石无法兑换赏金奖池了。” “我们之前以为那是维系生命的核心,星辰熄灭者离了它不能活,所以才允许用生命之石,作为兑换的凭证。” “但现在我们知道了,原来那不仅仅是他本人的生命核心,还是他的傀儡们的电池。” 神术师的目光,落到楚子川手上那块绿晶上,“取下生命之石,并不能证明击杀了星辰熄灭者本人。因此就无效了。” 楚子川保持安静,没有说话。 他敏锐地注意到,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似乎每一个人手里都有着不同的剧本,而且还诡异地对上了号。 按理来说,他是“织网计划”的搅局者,依照玫瑰十字会铁血的本性,必定会把他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降下寒铁般冷厉的审判。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共犯 但他却奇迹般地,得到了战略执行官的认可。 楚子川微微侧眸,看向座椅上的守夜人。 守夜人先前说,是他保住了我。 那是什么意思? 认出了我弗拉梅尔第十七代传人的身份? 亦或是知道……我是楚天骄的儿子? 楚天骄是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灰色人员,只有极少人知道他的存在,而副校长守夜人,正好就是那“极少人”。 无论如何,现在他应该谨言慎行,避免露出破绽。 守夜人看了看神术师,又侧头看了看茆千易手上的那叠资料,说:“你是来找我的吗?有了新的进展?” “我是来找你们俩的,决战要来了,我们需要大量的战力。” 神术师露出了胸有成足的微笑,朝茆千易招了招手,“把资料发给他们看看。” 茆千易上前,抽出两个文件夹,递给守夜人和楚子川。 而她在递给楚子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与楚子川对视了一眼。 犯罪同伙就在面前,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心跳还是忍不住微微加速了。 反倒是楚子川先开口了,“老师,没想到你是玫瑰十字会的成员,好巧。” 茆千易柳眉一挑。 没想到你个头! 先前在凉亭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假扮迪迦戏耍老师,很好玩吗? “呵呵,确实好巧。” 茆千易微笑,银色的耳钉微微闪动,“子川同学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这么能打,当真是优秀。” “你们……认识?”神术师有些惊讶了。 “刚好在一个学校,我是他的老师。”茆千易回答。 其实玫瑰十字会干事的身份,是她的兼职。寻常时候没有什么事情,挺清闲,但关键时候有任务,就会像现在这般变得忙碌。 楚子川低头翻阅那些资料,他本以为资料的主角是星辰熄灭者,没想到,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 房间里逐渐安静了下去,只有楚子川和守夜人翻页的声音,越翻越快,哗哗地响在空间内。 楚子川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资料所说,星辰熄灭者,一个日本人,真名星野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生。 一个子宫癌晚期的中国女生—— 吕靖。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痴迷炼金术,才误入了歧途。” 神术师的声音带上了点嘲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个连环杀人狂,其实是个痴情的种!” 神术师抬起手指,重重地戳在纸面上,环视众人,大声道:“他想用炼金术攻克癌症,治愈那个女生!!” 神术师向天张开了怀抱,“多么令人感动!!!我都要流泪了!!!” 他的姿态仿佛在歌咏星野空的痴情,但眸子里却结着冰渣子。 守夜人不再翻页,手指在一张彩图上面摩挲,那是一张阳光下的合照。 长城,万里无云,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俊男美女。 男生长裤短袖,戴一顶牛仔帽,女生黑裙黑纱黑烟薰,是个标准的哥特风大小姐。 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女生扑向男生,搂住他的脖子,翘起一条小腿,笑容妩媚。 而那个男生被突如袭击,他的笑容,凝固在腼腆和惊愕之间。 “星野空……吕靖。”守夜人声音低沉,缓缓吐出这两个名字。 他记起来了,那个特立独行的女生,就叫做吕靖。 她连指甲都是黑色的,站在阳光下,熏黑的妆容,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散发出毒苹果般的芳香。 这个女生给守夜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毒”。 嘴毒,性格毒,大小姐脾气,喜欢胡闹,浪浪荡荡,无拘无束,像蔚蓝苍穹下展翼高飞的夜鸢。 “原来如此……” 守夜人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咬在嘴上,没有点燃。 他知道这两个人的故事。 七年前,战争实践课,执行部让星野空飞往中国,伪装成普通的保镖,保护一位中国的女孩,免遭变态杀人狂混血种的毒手。 刚过去的那段时间,星野空给他写信,说他很讨厌那个女孩,讨厌她的无厘头,她的叛逆。 “她总是不受控制地跳到安全区外,给我的安保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要是惹毛我了,我就在她睡觉的时候潜入她的寝室,把她心爱的头发都剃光,让她成为一个秃子。” 那时候,星野空在信里是这么写的。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星野空的态度逐渐温和。 任务刚结束那会,他甚至在信件里问守夜人,“什么是爱,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炼金术能治相思病吗?” 守夜人记得他是这么回复的: “爱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它能给人前进的力量,比如《花花公子》里面黑丝套袜的兔女郎,每次看到都让我心情愉悦,吃饭都觉得更香。” “这么喜欢她吗?” 看着照片上的两人,守夜人忍不住低声问:“为了她,甚至愿意与世界为敌?” 没人能回答守夜人。 神术师在病床上落座,翘起二郎腿,道:“这么多年了,我们的人一直在追捕星野空,但他却像个幽灵,明明就游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却没有留下痕迹。” 神术师拍了拍手中的资料,环视一周,振声强调: “现在可不是十八或者十九世纪,那时候的西部牛仔在美国横行无阻,杀了人就拍拍屁股走人,警局对此毫无办法。” “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们活在现代化的钢筋丛林里,信息的流动就跟闪电一样快。” “星野空本身还是警局的头号通缉犯,他不可能入住五星级的酒店,但他偏偏,就在五星级的华爵美轩酒店入住了。” “这是为什么?” 神术师自问自答:“因为酒店的主人,包庇了那个杀人狂!!!”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那个女孩,吕靖,她家就是开五星级酒店的,华爵美轩酒店就是她家开的!” “她家的连锁酒店,遍布全球,为犯人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提供了隐蔽的住所!!” 神术师暴躁地甩动手中的纸张,“我们的人飞往世界各地,在最廉价最肮脏的民宿中寻找穷凶极恶的s黑术士,而他本人,却躺在最豪华的酒店套房里睡大觉!!” 神术师将纸张狠狠地甩在病床上,散落一片,怒斥:“这个女孩,根本就不是什么无辜的路人!” “她是共犯!!” “是连环杀人狂的共犯!!!” 面对暴怒的首席执行官,茆千易和植物师都噤若寒蝉,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第一百四十章 引蛇出洞 而楚子川的注意力,却被文件上的一串小字所吸引,与星野空战争实践课的任务有关: “在等候了36天后,星野空终于遇上了那名混血种变态杀人狂,并且在吕靖家的大厅中展开了生死搏斗。 一番激斗后,星野空处于下风,眼看着就要被大口径的手枪击毙,一直躲在暗处的女孩挺身而出,为星野空挡枪。 借着女孩创造的反击机会,星野空成功反杀敌人。” 挡枪? 楚子川的呼吸急促起来,过去的片段又闪现在眼前,光影闪烁之间,娇柔的女孩化身为树影。 楚子川扶额,不自禁有了冷汗。 那一夜对他而言,是逃不开的梦魇,仿佛命运对胆小鬼的诅咒。 难怪,难怪星野空说他也不想看见这样的悲剧。 因为他本人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 楚子川攥紧了手中的纸张,咬紧牙根。 明明自己就亲历了悲剧,却还要复刻给别人?! 为什么?! “相信我,这只是个意外。” 当时星野空是这么说的,一手覆着脸,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悲哀。 楚子川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拳头。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当时是怎样的感受。 震撼? 惋惜? 是否觉得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对于楚子川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星野空犯了错,那就要付出代价,无论他之前是不是受害者。 楚子川的眸光逐渐沉静,宛若风停的无波海面,杀机涌动。 “既然她是杀人狂的同犯,那么就好办了,犯人就该呆在他们该呆的地方——监狱。” 神术师面带微笑,“而且是我们自己的石室牢狱,那是完全合法的,跟你们卡塞尔学院在海外小岛的监狱一样。” 守夜人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神术师,开口道:“吕靖她现在正在某个医院接受化疗吧?” “如果我们把她接走,放进石室牢狱,那跟直接宣判她死刑有什么区别?她是子宫癌晚期的患者。” 守夜人淡淡地说:“你们的监狱有什么人道主义吗?用强电流把囚犯电得尿失禁的鬼地方……” 神术师双手合拢,身子向前探,白手套顶在下颚,褐色的眸子里没有温度,道:“没错,就是隐性死刑。” “一年前我们十字会还开了个研讨会,专门研究星野空的行为动机。到最后,我们发现,死者所从事的炼金研究,与炼金药物相关的,占到六成。” “以前我们还找不到头绪,但现在,星野空的大意,使我们找到了这个被他藏得很深的女生,吕靖。” “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那么星野空必定很在乎这个女生。” “只要他在乎,那就好办了。” “我们把那个女孩关起来,并且向外界放出消息,只要星野空自首,我们不仅不会为难那个女孩,还会提供最新的药物支持。” 神术师从病床上站起身,拍了拍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道:“前提是,他来自首的时候,必须摘下面具。” 植物师点了点头。 他们有星野空的样貌照片,只要摘下面具,就能知道来自首的,是不是本人。 如果他是星野空,掌握了影武者的炼金技术,那么他到死,都不会暴露本体。 所以玫瑰十字会必须用那个女孩作为要挟,逼出星野空的本体。 玫瑰十字会从十七世纪走来,向来是血腥且铁手腕的存在,有钢铁的章程和荆棘的条例。 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胜之不武,但对付s级的黑术士,不能有妇人之仁! 植物师斯文白净的脸上有了一丝仇恨。 楚子川沉吟了一会,问:“如果你们的推测是错的呢?要是他不喜欢那个女生呢?” “错误的概率很低,我们有情感专家。” 神术师微笑着说,“一个女生,奋不顾身地为你挡子弹,有几个男人能无动于衷呢?星野空当时也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且,从那以后,两人的联系跨越大洋,越发频繁。” 听着他的话,楚子川怔怔地站在原地。 是啊…… 那个女孩这么笨、这么傻,怎么有人忍心伤害她呢? 楚子川脸上的神色一暗,眼睛变得憔悴。 “如果星野空不在意这个女生的死活,那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神术师耸了耸肩,“一旦把她共犯的信息发布出去,自然会有更凶恶的组织找上门,比如日本的极道家族。” “其实对于犯人而言,监狱还是一个庇护所。” 现在楚子川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他还有一个问题。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如果他在乎这个女生的安危,那么他就不会任由我们把那个女生带进石室牢狱。” 神术师胸有成竹地笑,“我们押送那个女生的时候,他必定会出现,但应该不会蠢到使用本体。” 神术师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掌上,“他会劫车,而我们则需要防守。” “你想让我们帮忙?”楚子川直截了当地问。 “何乐而不为呢?” 神术师笑眯眯地看着楚子川,“他可是杀了你最喜欢的女孩噢……” 楚子川死死地盯着神术师的眼睛,脸色冰冷如铁。 “在酒店里面,我们死了很多得力的干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神术师转身,潇洒地走向门口,边走边说,“只要二位肯帮忙,我可以将猎人市场的奖池拨给二位,作为小甜品。” “除此之外,你们还会收到三级的荣誉勋章,享受玫瑰十字会全球全年全天候的无偿服务。” “我们玫瑰十字会,有财,有权,有人脉。你们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们解决。” “哪怕是想上太空,在月球上喝着啤酒蹦迪,我们也有办法。” 神术师在门口旁回过身,手掌往上一翻,白手套上亮起乳白色的光,光芒过后出现了一把圣银左轮,以及一条五颜六色的弹带。 他将东西抛到床上,对楚子川微笑:“这是你的战利品,收好了。” 守夜人的目光落在那把圣银左轮上,而楚子川则上前,捡起了左轮,握在手上,在白炽灯下观察上面精妙的纹路。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赤子之心 这把枪之前被楚子川带入别墅,虽然后面影武者出现了,但他又被芬格尔手下的狙击手击毙了,所以这枪最后被十字会的人收走了。 神术师手掌一收一放,再次出现白光,白光过后,手掌上托着一罐可乐。 他高高举起那罐可乐,向楚子川和守夜人微笑,道:“三天后,我们就会派车去接那位女孩,期待二位的相助。”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病房,茆千易抱着文件,紧随其后。 病房里的植物师拱了拱眼镜,看了看椅子上喝闷酒的守夜人,又看了看站在空调下的楚子川。 他对楚子川道:“抓住星野空后,我们不会立刻杀掉他。他吞了多少炼金知识,就要吐出来多少。” 楚子川转头看向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 吞了多少,就要吐出来多少? 这么说…… 逆生长矩阵,也要逼他交出来? “你的意思是……逆生长矩阵?”楚子川问。 植物师点了点头,眼镜上闪过寒光,“我们的传承,不能就这么断在我的手里,我必须从星野空的口里取回一切。” “等我学会了逆生长矩阵,我可以帮你。” 植物师望进楚子川的眼睛,诚恳地说:“前提是我们能抓到他。寻常人在星野空的手下,走不过一个照面,但你却能将他的傀儡击杀。” 楚子川轻轻一笑,微微摇头。 在柳淼淼的别墅里,同样是一个照面,星野空简单的一眼,他就倒下了。 “还有弗拉梅尔导师,” 植物师转头,对守夜人苦笑,“要是您能认真一点就好了。我相信星野空再强,也无法胜过您。早在四十年前,您就在炼金术界闯下了赫赫威名。” 守夜人没回答,默默地起身,醉醺醺地走向房门,微胖的身形有些摇晃。 植物师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子里塞满了当年的信件,到现在,纸张上面的油墨似乎还缠绕在他的鼻尖。 守夜人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这门把手跟心一样冰凉。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空应该很喜欢那个女孩吧? 否则,又怎么会一直藏捏着自己的意图呢? 说什么自己是什么纯粹的恶人,杀人不需要理由…… 撒谎,一直撒谎。 为什么要撒谎? 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注定会与世界为敌,注定会被世人唾骂? 因此不想让世人,也恨上自己喜欢的女孩? 守夜人咬紧口中的香烟。 是啊,杀了么多人,皑皑的白骨铺成路,上面流淌着浓腥的黑血,孤身一人赤着脚,提着银色的左轮,一步一步地走…… 只是为了一个女孩。 死者的家属能不恨吗? 谁能原谅? 上帝能吗? 守夜人轻轻闭上眼,又想起了在酒店里,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 在木椅上,他看到了一头孤独的怪物,戴骨白的面具,身形枯槁,很礼貌,懂得向他问好。 守夜人缓缓地睁开眼,无形中,仿佛苍老了几岁。 正如那首《以父之名》唱的那样,星野空深知自己堕入了罪的国度,所以并不祈求救赎,为了那个目标,他会在披血的荆棘路上,继续坚定地行走。 直至生命的终结。 守夜人推开房门,压低卷沿的牛仔帽,只身走在医院的廊道上,穿梭在蓝白色的病服之间,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仿佛穿行在冥界幽冷的山涧。 空,原来你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当年你从日本乡野的花海中走出,纯净无暇,如今哪怕踏入烈狱,也保持着赤子之心。 …… 约顿海姆。 昏黑宛若幽冥,一束萤蓝星光笔直通天,照亮了世界的一角。 黑灵大教堂。 “逆生长矩阵?没研究过。但我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你或许真能重塑那个女孩的身体。” 圆木桌上,一身黑袍的老尼左手烧鸡腿,右手红酒杯,胸前的桌面上还大大地摊开一本成人杂志,全彩,超高清。 他木制的嘴流着肥腻的油,透明的玻璃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杂志的插图。 那是一张性感的出浴图,三点式的女人从浴缸中挺起身,火辣的身子沾满了白色的泡沫,皮肤光滑细腻,水蛇的身段在氤氲中模糊。 老尼一边看,一边张开手掌虚握,啧啧赞叹:“大凶之兆!这就是中国人口中的大凶之兆啊!!” “这个女人,带着此等凶兆,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啊……” 老尼神色凝重,喃喃自语:“等我恢复了肉身,就去降服这个妖精,要让她见血光之灾!!” 老尼狠狠地握拳,脸上升腾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高光。 楚子川坐在木桌的另一旁,从积满尘埃的角落里,翻找出老尼那些炼金书籍,他想找关于死亡之树的资料。 而老尼的桌上那些物品,无论是杂志,烧鸡,还是红酒,都是楚子川带进来的。 老尼之前就说过,他在这里呆得太无聊了,要楚子川下次回来的时候,带点好吃的、好看的,然后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 只是楚子川搞不懂,老尼明明已经没了血肉之躯,却还保留着那些肉欲。 楚子川侧眸看了一眼老尼,老尼现在沉浸在吃喝玩乐中,陶醉得很。 其实他很想知道,老尼的身子有没有肛门。 不然…… 只吃,不拉? 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抛出脑后。 楚子川开口问道:“言灵·森罗,有破解的方法吗?” “有啊,不看他眼睛就行了。”老尼头也不抬,津津有味地翻过第二页。 楚子川皱眉,“但是这很难做到,作战的过程中,你的身子和敌人的身子都是不断移动,不断摇摆的,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会对视上。” “噢,这个简单。”老尼摆摆手,表示不是什么问题。 “你有办法?” 楚子川眼前一亮,连连问:“有什么言灵可以对抗森罗吗?加强‘灵’的防守,让对方无法入侵?亦或是你也会森罗,要教我用森罗对抗森罗吗?” “没那么麻烦,我的方法很简单。”老尼说。 “简单的方法?”楚子川一怔。 老尼抬起头,对楚子川嘿嘿一笑,“直接闭上你的眼不就好了。” “这……” 楚子川扶额。 之前他虽然也这么干过,但那时候他已经钳制了星野空,对付除了言灵·森罗之外,没有别的进攻手段,那才被他闭着眼睛破解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波动意法(补更一) 在寻常的情况下,闭着眼睛跟一名究极快枪手对抗,那不是找死吗? 老尼合上杂志,转过身,一脸严肃,“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招……” “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楚子川问。 老尼愣了愣,挠挠头,“不是,是一招以灵观世的意念法。” “以灵观世?什么意思?” 楚子川心头一跳,忽然有些期待。 …… 黑灵大教堂外。 风雪飘沙,白皑皑的大地,一个少年盘膝而坐,一个黑袍人手持树枝,地上是被划出来的五芒星阵。 楚子川就坐在五芒星阵的中央,闭着眼睛,低声吟唱: “眼睛虽已长眠,但只要心灵未灭,你的灵就是你的眼睛。” “目虽不可视物,亦可感知万物。” “舍弃光明,修炼不止,暗黑亦吾友。” 老尼站在一侧,手中的枯枝还残留着雪絮。 他教给楚子川的炼金术,名为“波动意法”。 这是一种关于“灵”的高阶技法,使用者将“灵”以波动的形式扩散出去,取代眼睛,感知这个世界。 以灵代眼,能大幅提升人们对世界的感知力。 “立于漆黑大空与摇动荒蛮之上,探寻己身与周围。” “无尽黑天宽广,无数瞳目浮停。” “从起始即注视着万物,悟我波动之极。” 听着楚子川的吟诵,老尼暗暗点头。 看起来学得挺快,虽说我当年学了一周,但以他的资质,领悟应该只需要三天。 加油啊,子川。 屠不屠龙什么的无所谓的啊,主要是为师现在对传说中的“洗面奶”,很是向往啊! 在老尼的注视下,楚子川入定犹如老僧,吟咏声低沉: “来吧,注视我吧。” “不闭之瞳。” 呼——! 起风了! 以楚子川为中心,无形的气幕猛地掀开,扬开茫茫白雪。 看见这一幕,老尼表情呆滞,傻在原地,被雪絮与风沙糊了一脸。 “这就,就成功了?” 老尼快速扒开脸上的雪花,瞪圆了眼,绕着楚子川快步地走,急得挠头。 他有些抓狂了。 这才刚走出教堂十分钟啊! 当年他从那个瞎僧学来的时候,可是花了整整一周!! 足足一周! 知道那一周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要当一周的瞎子! 一个不小心,就把尿盆当成了洗脸盆! 老尼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去回想那段惨痛的日子。 楚子川从雪地上站起,依旧轻轻地闭着眼睛,但他的灵却浩浩荡荡地往外扫出去,好似声波,触碰到物品,又折返回来,高频地重复。 他看到了积雪下的黑岩,看见了黑岩里面的虫蚁,看见了蚂蚁触须上面沾着的泥土。 两米的球形范围内,泥土的湿润、积雪的松软、垂露的清凉,无穷的细节涌入楚子川的脑海。 而更远处,虽然他的感知不如这般透彻,但也十分清晰。 楚子川忍不住张开双臂,仰天,拥抱星空。 此刻,整个天地仿佛被洗干净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缓缓睁开眼,漫天银河映入眼帘。 楚子川喃喃道:“老师,我成功了。” 不远处的老尼轻咳一声,板起个脸,一本正经地说:“嗯,不错。虽然花的时间比我预估的长了一点点,但也足以说明你天资不错。” “不过,比起我,你还差了亿点点。” 老尼抬起脚,走到楚子川身边,继续说道:“那时候,那个瞎僧一讲完原理,我当场就领悟了,什么言灵吟咏,什么矩阵辅助,统统不需要!没有的事!不存在!” 老尼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微微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得加吧劲了啊!” 楚子川一愣。 只是听完了,就自行领悟了? 太强了吧? 不愧是祖师。 对上老尼严肃的眼神,楚子川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加倍努力的,等这件事完结后,我就全心全意地学习炼金术。” 老尼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过身,朝黑灵大教堂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指敲自己的木脑袋,陷入沉思。 奇怪。 虽然子川有着死人的灵魂,对炼金术天赋异禀,但离开约顿海姆之前,他在大教堂学习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没表现得这么妖孽啊? 甚至连刀灵都感应不到…… 要不是知根知底,我都以为是伟大的托托神夺舍了! 难道…… 老尼在教堂的大门前停下脚步,悄悄回头,看向闭着眼走路的楚子川。 难道那个女孩的死,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甚至完全激发了他的灵魂潜能? 亦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尼推开门,笑容逐渐欣慰。 照子川现在的学习速度,用不了十年就要把我掏空了。 届时他可以冲击炼金术的十一阶,成为半神般的存在,比肩青铜与火之王,掌握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技。 老尼在桌子旁坐下,继续翻开那本成人杂志,嘿嘿一笑。 其实复不复活什么的,没所谓!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险恶,有太多衣衫褴褛的大凶之徒了! 我必须出山,必须徒手擒拿! 严加惩处!!! …… 距离神术师与楚子川的见面,已过三天。 押送行动,执行。 鳄鱼皮鞋的软鞋跟敲在走廊上,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在最前端,一身白西装气宇轩昂,目光冷漠且凌厉,道上无人跟与其对视。 护士、医生、病人纷纷退避到两旁,屏住呼吸望向廊道中的那伙人,眼中透出胆怯。 跟在神术师身后的,是一行荷枪实弹的特种兵,黑衣黑裤黑军靴,内衬是墨绿色的军用背心,统一配备俄罗斯的ash-12自动步枪,弹夹里是12.7mm的弗里嘉子弹。 这行人走路带风,眼神带刀。 他们所在的地方,名为“迪佛医院”。 一家外资建立的私人医院,住一晚最便宜也要五千元,超出普通人的承受范围,但对富商和明星而言,这是不可多得的疗养胜地。 他们此行抓捕的目标,s级黑术士的包庇者、共犯,那个名为吕靖的女生,就在这座医院治疗癌症。 “目标还在病房里吗?”神术师通过耳麦问。 “她还在房间里,她的父亲在陪她看电视。”茆千易回答。 她与铁匠一起,闯入安保室,用强硬的手段,接管了这座医院的监控系统。 “父亲也在?吕先生么……无妨,是时候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蠢事。” 神术师脸色如常,按开了电梯。 一伙人分批进入左右两个电梯,电梯上数字滚动,前往六楼,那里有癌症病人的私人套间,吕靖就在那。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想化妆 “叮。” 电梯门打开,从左右两侧电梯中迈出一伙肃杀的男人,黝黑的自动步枪在白炽灯下闪过冷峻的光。 像“迪福医院”这种私人的医院,规模一般不大,病人也稀少,特别六楼的病房还是豪华单人套间,故而更为冷清。 走廊上砖面光滑,没有闲人,只有一名粉红衣装的护士在前台打瞌睡。 神术师的目光在房牌上扫过。 a601,a602,b601…… 他们此行的目标,在a608。 一般情况下,警局押送犯人,用的也只不过是巴士一样的囚车,或者警车。 为了押送吕靖,玫瑰十字会甚至动用了加厚的防爆车,就在医院外等候着。 如此大阵仗,足以见得玫瑰十字会对此次行动的重视。 没有说什么,神术师径直往前走,身后的押送小队沉默着跟上。 男人们的军靴敲在走廊上很响亮,冷硬而肃杀,宛若百鬼夜行,将那名女护士从梦中惊醒。 “你们……”女护士刚开口,神术师回眸,目光如刀。 “嘘。” 神术师微笑,竖起白手套的一根手指,掀开白西装上衣,从内衬取出一个黑皮的小本子,打开。 看着那个本子,女护士呼吸一窒。 她不仅在左侧看见了公安的执法标志,还在右侧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图案—— 红玫瑰盛开的十字架。 “依法办事,请勿声张。”神术师收回了本子。 女护士连连点头,抬眸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眼中隐约有点小星星,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神术师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他确实是依法办事,星野空就是连环杀人犯,吕靖则是他的共犯,就算玫瑰十字会不出手,公安局也得出手。 但这种涉及超现实力量的案件,一般由玫瑰十字会代劳。 神术师的眸光很轻,掠过一个又一个病房的窗户。 有些病人长期留住迪福医院接受治疗,甚至把病房改造成自己的房间,把吊灯、盆景、墙壁贴纸,全部换成自己喜欢的风格。 对于女孩子而言,梳妆台、玩偶,甚至是自己的宠物,都要带进来。 对于病人们无理的要求,迪福医院非但不拒绝,还尽力满足。 只要给钱。 “到了,a608。” 神术师停下脚步,抬起头,房牌号正好是a608。 但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窗,投进了那个粉红色公主风的病房。 整个墙体都被漆成淡粉色,有草莓粉的纱帘,白色的软床,床头一只纪念款的hellokitty,戴着金色的王冠。 床上坐着位女生,戴着一顶深蓝的针织帽,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如果没有患病,应该在职场上最骄傲靓丽的鲜花。 但她脸色焦黄,身形枯瘦,小臂上还留着粗长的留置针,留置针附近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看样子被癌症摧残得不轻。 神术师知道,那个留置针是癌症病人用来输液的,每天早上十点左右都要输液。 病人体内到底是血液居多,还是药液居多? 神术师微微摇头。 得了癌症固然叫人同情,但更多被害的死者,还等着他主持公道。 神术师推开了房门。 “你们是什么人?” 陪伴在女生身边的那位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抬手指着神术师,语气严厉。 神术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中年男人。 阿玛尼的手工西装,金丝边的眼镜,脚边放着黑色的公文包,是个生意人。 神术师的目光往上扫。 地中海发型,稀疏的头发有点斑白,虽然气势沉着,眼神凶狠,但在最深处,还是掩埋着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你就是吕靖的父亲,吕强,吕先生吧?”神术师淡淡的道。 吕强的目光在众人漆黑的步枪上扫过,脸色刚硬如铁,冷声道:“无论你们是谁,请立刻离开这间房间!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我们就是警察。” 说着,神术师再次掏出了他的那个本子,打开,举到吕强的面前。 吕强看到那个本子,瞳孔一缩。 这个十字标志…… “不相信的话,我们还有拘捕令。” 说罢,神术师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盖着红色的印章。 吕强朝白纸看去,在右下方看见了检察院的印章,顿时脸色一白,忍不住后退两步,冷汗滚落。 但他依旧挺着腰脊,没有倒下。 多年来的从商经验,给了他遇事不惊的定力。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吕强振声道,“你们是那个什么十字会的人吧?先前我们还有商业合作的,我把泓海湾的酒店卖给了你们!” “没错,我们给你送了不少钱。”神术师淡淡地说着。 他们玫瑰十字会买下华爵美轩酒店,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执行织网计划,还看中了那个酒店的经济价值。 泓海湾是一处未开发完全的旅游景点,玫瑰十字会的经济专家认为那里的酒店有升值的空间,所以才拨款买下了华爵美轩酒店。 但守夜人和星野空的决斗,引发了十字火狱,导致建筑结构大面积受损崩塌,现在复建又要花大笔的钱。 作战的负责人,神术师正为此焦头烂额呢。 “我们之间的资产转让,完全是合法的,我们是签了合同的!” 吕强强忍怒气,继续道:“我没有犯法,你们没有理由抓我!!” 神术师笑了笑,“我们不是来抓你的。” 他转过头,看向床上那个一直沉默的女生。 “我们是来抓她的。” “靖儿……?”吕强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要求。” 那个戴着针织帽的女生缓缓抬起头,因为长时间的化疗,她全身都没有什么血色,昔日里白嫩的肌肤,也变得焦黄暗淡。 就是这么一位枯叶般的女生,住在了公主般浪漫的豪华病房里。 神术师沉默了一会,问:“什么要求?” “我想化妆。” 吕靖看着神术师,轻轻地摘下了自己的针织帽,露出了一个秃头,整个人显得更憔悴,更难看。 神术师呼吸一窒,他忽然懂了,这个女孩之所以戴着帽子,是因为她很爱美。 现在,在她的眼中,跳荡着某种光芒,夏花般绽放。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树梨花开 “靖儿,现在化什么妆啊?” 吕强急得满头大汗,“他们肯定是搞错了!你这些年一直呆在医院里,怎么去犯罪?!” 吕强转过身,无视那些步枪,一步上前,与神术师面对面站立,抬起一根手指猛戳他的胸口,红着眼嘶哑地道:“你要是敢把我女儿抓走,我跟你没完!!我认识……” 回应他的,是一记强有力的上勾拳,白手套击中他的腹部,令他瞬间蜷曲身体,胃酸都吐了出来。 “将他带出去。” 神术师挥挥手,对身后的士兵说道。 “我想化妆,可以吗?”吕靖又一遍问,一双手抓紧了被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执行官大人,我们预留的时间不够。” 神术师还没回答,身后一名士兵上前半步,在他的耳边提醒道:“说不准星野空给她留了什么炼金物品,用于脱身,或者偷袭……” 神术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士兵的话。 “外界的人总说我们没有人道主义……” 他抬起手,露出了银色的腕表,“十分钟。” 神术师放下手腕,转头盯着吕靖的眼睛,忽然微笑:“这位小姐,我给你十分钟,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奔赴……最血腥的牢狱!!” …… 泓海湾,绿林别墅区。 三天前,这里的一栋临海的别墅发生了命案,附近的居民说,他们看见一棵粗壮的树一夜间拔地而起,落下满地嫩白的梨花,堪称神迹。 就像那句诗写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街坊们既是好奇,又是敬畏。 他们想去一探究竟,却又被不知名的工作人员拦住,说那是机密重地。 于是,越发神秘。 “嗡!!”引擎气浪。 一辆墨绿色的重型机车“川崎”,从别墅区的林荫小道驶来,缓缓停在了黄色的警戒条外。 川崎上面的男人戴着漆黑的头盔,腰间挎着一把银色左轮,背着一把修长的日本刀。 他侧身望入不远处那栋破败的别墅,一树梨花从破口露出了头,纯白的花海。 熄灭引擎,摘下黑色的头盔,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是楚子川。 他那头长发已经被剪短了,用黑色的发圈扎起武士头,阴柔中带着凌厉,仿佛浪人。 这个黑色的发圈,就是柳淼淼留在他手里的那个。 “是梨花啊……” 楚子川站在原地,抬头看那一树繁盛的梨花,白色的浪漫在风中招展,翩翩而落。 死亡之树会开花,开什么花取决于死者的灵。 楚子川开的是罂粟花。 柳淼淼开的是梨花。 楚子川放下头盔,往别墅门口走去。 他记得梨花的花语: “洁白的梨花,象征着纯情的爱,象征着忠贞的守候,也象征着离别。” 楚子川往前走,遇到了守在别墅庭院里的两个人,都是玫瑰十字会的。 守夜人高瞻远瞩,知道楚子川必定不会放弃那个女孩,于是请求玫瑰十字会派人驻守在这,看护这树梨花。 “楚子川?”其中一个人问道。 楚子川点了点头,三天来他一直在约顿海姆进修,熟悉波动意法的同时,开发不朽王御的潜力。 现在他是第一次来,内心莫名地有些忐忑。 越过两个人,拉开半掩的门,楚子川走了进去。 其实迪福医院也在这座城市,直觉告诉楚子川,星野空入住华爵美轩酒店,不是为了杀什么人,就是为了探望那个女生。 可惜,暴露了行踪。 楚子川知道,现在押送行动已经开始了,车队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他也答应了要参与押送。 但在出发前,他的内心忽然腾起了一个强烈的欲望。 他想要再看柳淼淼一眼。 于是他向神术师借了一辆川崎,只身脱离队伍,来到了这里。 重型机车的速度很快,其实他的时间是充裕的。 按照计划的时间表,等他赶到医院,神术师也刚好押着吕靖上车。 此外,楚子川还想着那车队阵容豪华,有守夜人和卡塞尔学院的人助阵,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哪怕有问题,也能撑到他赶过去。 进入了别墅的玄关,楚子川抬眼打量四周的环境,陌生而又熟悉。 这一次,他留意到角落里,有个小巧的木制鞋柜。 拉开,里面是待客用的拖鞋,蓝色的,粉色的,都有hellokitty的图案,男女款都有。 楚子川脱了自己的鞋,换上那双几乎是崭新的深蓝胶拖鞋。 他不知道这双鞋是不是备给男主人的,上次那双毛毛鞋有些窄,这一双他觉得穿起来很舒服。 走进别墅内,走向厨房。 午后的阳光从房顶的破口,洒进厨房,明亮而透彻。 厨房里很安静,哑火的炉,漆黑的锅,冰冷的砂锅,和一棵树。 楚子川走进厨房,阴凉的树荫、灿烂的光斑,在他落寞的脸上流淌。 他仰着头,看那一树梨花。 梨花树其实不高,但眼前这一棵,却是挺拔有力,树冠繁盛,嫩绿的新芽似乎可以滴出水,点点绿意又被纯白的花海淹没。 风一吹,就哗哗的响。 忽地飘落梨花一瓣,落在楚子川的手心上。 那花瓣娇嫩,像牛奶浴缸中侧躺的少女。 楚子川收拢手掌,取下背后的村雨,本想靠着树干坐下,却被桌面上的锅碗瓢盆吸引。 那是……鸡蛋烧焦的味道。 楚子川走向燃气灶台,伸手拂过冰凉的花纹砖面,抬到面前一看,手指上居然沾了不少灰。 仅仅是三天,这里就铺上了一层灰。 楚子川抬起头,在阳光中看见更多的尘埃从破口落下,一闪一闪,仿佛舞蹈。 他低下头,平底锅上盛着一滩红黄的粘稠物质,死死地粘在锅底上,依稀可以分辨得出黄色的是鸡蛋,红色的是西红柿,都有点焦糊。 三天前的厨房,一团糟,没人处理。 不知道是哪位机智的朋友,发现这个厨房里还煮着东西,就帮忙停了火,避免火灾。 但那位机智的朋友,显然没有帮忙清理的打算,角落里甚至有蟑螂。 楚子川忽然想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来过这座别墅吗? 柳淼淼的父母呢? 她妈妈有些严厉,她爸爸有些不着调,但都很爱她,听到她死亡的消息,是不是终日以泪洗面? 他们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成了一棵树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哥特女孩(补二) 或者说…… 他们其实还没有得知真相,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此刻正在仕兰中学敞亮的教室中大声地背诵英语? 她向来是个很值得父母骄傲的女生啊…… 楚子川侧过脸,看向了厨房另一侧纯白的砂锅。 她煮的白粥…… 内心微微一动,楚子川走了过去。 砂锅已经合上了盖,那时候柳淼淼已经把腌制好的白米倒入了锅内,蓝色的灶火在锅底弹跳,锅盖的外沿冒着“滋滋”的白汽。 楚子川最初是不相信柳淼淼会做饭的,哪怕是白粥,他也不是很信。 因为楚子川觉得,像柳淼淼这样出身富贵的女孩,家里一定有米其林的大厨掌勺吧? 龙虾、鲍鱼、鱼籽酱,轮番上阵,哪怕是最平常的鸡鸭猪羊,配上宫廷的秘制酱料,也能整出花来,轮得到自己动手吗? 但是现在…… 楚子川回过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而又暗淡无光的客厅。 真安静啊。 有钱人也不一定要请大厨的,自己做饭,哪怕寻常、清淡,家人也觉得香。 楚子川掀开了锅盖,一股酸气冒出来,带着点焦味。 里面的米吸了水,鼓胀起来,黏成一团。 看上去是失败了。 但楚子川却觉得,原来她真的会做饭。 楚子川从旁边的碗架取下一个瓷碗,又取下一个勺子,看着手中两件物品的hellokitty图案,忽然笑了。 你是有多喜欢hellokitty啊…… 笑着摇了摇头,楚子川从砂锅里舀出半碗白粥,粘稠得不能喝,像浆糊一样。 楚子川端着那碗粥,来到梨花树下,背靠树干,在阳光中坐下。 他确实想吃这碗粥了。 电视剧里经常这么演的,女主煮了一锅黑暗料理,男主还是忍着胃里的排山倒海,强行咽了下去,然后女主就泪眼汪汪,说“好感动,我煮的像奥力给一样,你也能吃的下去”之类的话。 当时楚子川心想,那不是扯淡吗?编剧脑子有病吧,吃女生的黑暗料理,很让人感动吗? 现在楚子川也这么认为。 楚子川摇动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瞬间变了脸色。 好家伙,有够刺激的,像是老坛酸菜拿去烟熏了一样。 但楚子川还是强行咽了下去,然后再舀起第二勺,放进嘴里。 同样变了脸色,胃里排山倒海。 但他的动作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仿佛在抢时间,吃着吃着,忽然就流下了眼泪,滴到粥里。 楚子川连同那些眼泪,一起咽进了自己的肚子。 应该不一样吧…… 我的故事,跟那些青春偶像剧…… 他们都还活着呢,柳淼淼却死了。 如果复活失败了,那么我现在吃这碗粥,还不算晚。 毕竟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再放久一点,就真的变味了。 …… 那碗粥不多,楚子川很快就吃完了。 他将瓷碗放到一旁,沿着树干缓缓滑落,枕在了梨树的根部,枕在了连绵的数根上。 暮日的光很暖和,宛若轻纱,罩在了楚子川的身上。 人影相依树影,两者皆被拉长。 楚子川抱着村雨闭上了眼,怀念那个在桌上晃荡着小腿、执着要教他变魔术的女孩,怀念她温柔的膝枕,期待下一次睁开眼,看到阳光中一位天使,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时间无声地流失,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一地阳光荡漾,树梢的叶哗哗的响,树枝摇曳,满庭梨花落。 一朵梨花落在楚子川的额头,他在暮光中睁开了眼。 很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楚子川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挪开额上的梨花,重新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他的“村雨·影打”。 要走了,得追上押送的车队。 迈步,与梨树擦肩而过。 楚子川在昏黑的门前站定,忽然回眸,望向阳光中那棵出尘的梨树。 “其实,我也喜欢你。”他轻声说。 铮! 出刀一寸,黑色的火焰流动在刀刃上。 “等我。” …… 迪福医院,a608号病房。 神术师和一众特种兵站在粉红色的公主套房里,神色冷峻地盯着一个枯瘦的女孩,而那个女孩正坐在象牙黑的梳妆台前,用三角眉笔给自己画眉毛。 这个黑色的梳妆台,与整个房间的粉红色氛围格格不入,仿佛粉桃内部有一颗黑烂的心。 在众目睽睽之下,吕靖表现得很平静,举着眉笔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她的眉毛因为化疗而掉光,没了眉毛的女人,就像脱毛的大猩猩,处处透着诡异,就连她的父亲,也不敢与她长时间对视。 但是现在,在她轻巧的笔触之下,一道锋利的柳眉正在酝酿,眉宇间,青春少女的生命力正在焕发。 她的脸早已打好了粉底,她有着高超的化妆技术,原本焦黄无血色的肌肤被完全覆盖,青春靓丽的白里透红,居然铺天盖地地卷席回来。 “画这么好看,不怕进了监狱,被又肥又丑的老妈子看上吗?”神术师忽然多嘴起来。 女生回过头,对神术师笑,“真的好看吗?” 看起来丝毫不担心牢狱的生活啊…… 是偷偷联系了星野空吗? 觉得他能救自己出去? 神术师没回答吕靖,对耳麦说,“进行疏散工作,我觉得他要来了。” “明白。”茆千易回答。 吕靖对着镜子,给自己画浓重的烟熏。 在她的脸上,无论是眉毛、眼线、烟熏、还是唇彩,全身是浓墨的黑。 随着她笔锋的勾勒,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她的体内,沉寂了一股狂放与不羁,如今正在苏醒,所有人都感到了心惊。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粉红色。”吕靖对着镜子涂口红,自顾自地说道。 “这个房间,那些粉红色的公仔,我全都不喜欢,我很讨厌那种虚伪的颜色。” 吕靖回过头,对神术师笑了笑。 虽然她仍然秃着头,有点挫,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个暗黑系的哥特风少女,正从萤幕中走出,来到他们的身边。 “我以前可是穿着超短裙玩架子鼓,用棒子砸别人头的坏女孩啊!” 吕靖从梳妆台站起,面向众人,毫不避讳地解开了病服的纽扣。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的意中人(二合一) 病服滑落,露出了枯枝般干瘦的躯体。 神术师瞳孔一缩。 这个女孩,全身都是暴躁的刺青,通体勾勒出一只漆黑的凤凰,在黑色的炼狱中高昂着脖子,缓缓舒张双翼,浴火重生。 这种程度的刺青,放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她的家人恐怕很难接受吧? 这个社会对纹身的女孩有偏见,老一辈的人认为纹身的姑娘,就是坏女孩,政府的用人单位也不会招录这样的女孩。 神术师双手环胸,看向自顾自忙碌的吕靖,道:“看来你以前真的很叛逆啊。” “叛逆?看你怎么定义而已。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吕靖从梳妆台下面拖出个行李箱,那个行李箱是漆黑的,有十字架的标志,仿佛吸血鬼的棺材。 “至于你所看到的那些粉红色,是爸爸妈妈喜欢的,不是我喜欢的。” 吕靖将行李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各种浓墨的衣服,旁边还摆着重金属的项链、首饰、耳环。 “他们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当一个正常的姑娘,就该喜欢公主风的房间,就该喜欢毛茸茸的玩偶,就该淑女地呆在家里,学钢琴什么的。” “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但现在,我都快入土了,何不顺一次他们的意?” 吕靖继续说着,从行李箱中去取出了一件黑色的丝绸吊带裙,贴在胸脯上,对着镜子转圈,上下打量,忽然回过头,对神术师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只是想让爸爸妈妈开心。”她说。 神术师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完全不像是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她干瘪焦黄的肌肤上焕发新芽,眼睛中流淌着星河。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好姑娘?” 神术师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你明知道星野空是个杀人犯,明知道他杀人是为了救你,你不仅任由他犯罪,还给他提供隐蔽的住所。” 神术师微微昂起头,居高临下地看吕靖,语气冰冷:“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鬼,自私到极点。” “任由他为我杀人,因为我爱他。” 吕靖患上了那一身深黑色的吊带连衣裙,又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捧起乌黑亮丽的假发,对着镜子,盖在自己的脑袋上,三千青丝垂落。 她目光幽冷。 在这一刻,那个哥特风的吸血女王又回来了,浓妆打扮,像是要奔赴某场盛大的舞会。 神术师噗嗤地笑了出来,“你说的什么狗屁?因为爱他,所以就任由他为你犯罪?” 吕靖低头,翻开桌面上的手机,抿唇一笑。 “因为没了我,他度日如年。” 神术师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手机上,在刚进来的那会,其实他就留意到吕靖向什么人发了短信。 “你联系了星野空吧?”他淡淡地问。 “是啊。” 吕靖坦荡荡地承认了,对着镜子穿耳环,一边说道: “我跟他说,我不想继续苟活了,你也不要替我杀人了,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 “我说,不如你来娶我吧?不要明天,不要等等,就要今天,就要现在,我们立刻结婚。” “呵,真是浪漫啊,仿佛世界爆炸也要结婚的样子……” 神术师目光冰冷,“但是你觉得他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吗?这座医院已经被我们的人接管,士兵们手上的武器,可都是真家伙。” 神术师又抬起手,朝医院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在外面,还停着三辆军用的防暴车,车上全是经过训练的特种兵,有一辆车上还有卡塞尔学院的混血种。” “混血种,你应该知道的吧?星野空他已经向你透露了龙类的事情,对不对?” “在那些混血种当中,还有一位君王般的存在。那就是星野空他的老师,守夜人。” “除此之外,我一个电话,就能调来武装直升机的支援。” 神术师抬起脚,用力地跺了跺地板,斩钉截铁地道:“只要他敢出现在这,立刻就会被围剿。除了死亡,他别无选择。” “那么我愿意与他共赴死亡。”吕靖平静地说着,穿上了铆钉的马丁靴。 神术师神色冷漠,双手插裤兜,转过身,走向门口,对持枪的大汉们说:“时间到了,押她走。” “报告,医院门口出现了一列婚礼的车队。” 耳麦里忽然有人紧张地说,“婚礼的车队逐渐接近了我们的防暴车。” 神术师皱眉。 真的来了? 他开口道:“警告他们……” “袭击!!婚车上的是境外雇佣兵,我们遭遇了袭击!!!” 耳麦的那边声音嘈杂,枪声大作,军靴踩在铁板上,车轮嘶哑地滚动,弹壳抛落地面。 神术师脸色大变,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医院门口展开了剧烈的枪战,行人均是抱头逃窜,尖叫连连。 神术师脸色铁青,低骂道:“真够种!” “你看,我说了他会来的。” 梳妆台前靓丽的女生抬起明眸,笑着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神术师回过头,狠声道:“星野空自己也不过是个惜命的胆小鬼,从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哪怕他真的来了,把你从医院带走,带去婚礼的现场,那也只不过是他的分身!!” “换做是你,你会用本体涉险吗?“ “当你在盛大的婚礼现场,期待地揭下他的骨面,想要跟他亲吻……” 神术师的眼睛里藏着噬人的野狼,“届时你会失望的,因为你会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脸。” 说罢,他回过身,急急地走向门外,连连下令:“医院里的人都疏散得差不多了吧?没疏散走的人全部带去楼上,派两个人看着。” “其余人看守好各个楼道,布置交叉火力网。” “对了,把吕先生也带到楼上去。” 神术师附近的特种兵们行动起来,大海撒网般扩散出去,打开了步枪的保险,扼守在各个道口。 “茆干事,向总部申请支援,同时看好监控……” 嘭! 医院的某个地方爆炸了,灯光排山倒海地熄灭,只剩黄昏的微光,从窗口透进来。 阴影笼罩了神术师的脸。 他知道,星野空来了。 “报告,我们看见目标了,只身一人……” 那个士兵没有汇报完,一楼爆发枪响,左轮清脆的敲击声混在其中,非常有辨识度,特别明显。 吕靖也听到了枪声,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粉红的墙壁,目光似乎要透过去。 “战斗很快就可以结束,你准备跟我走吧。” 神术师走到吕靖身边,白手套往上一翻,白光闪过,出现了一个铁拷。 他这么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曾与守夜人交谈,得知“言灵·圣裁”是被镌刻在那把左轮上的,但那种级别的炼金技术,显然无法大批量复制。 而那把左轮现在又在楚子川的手里,所以星野空很可能失去了“圣裁”的言灵能力。 “这里是一号分队,汇报作战情况,敌人连中三枚弗里嘉子弹,依旧顽强抵抗,最终被破片手雷击杀!!” 神术师微微点头,这才是他们玫瑰十字会外围成员应有的战斗力。 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没了圣裁。 单枪匹马、用破左轮对抗现代化部队? 以为自己是电影主角theone吗? “不对!!他他他他……”耳麦里的声音传来极大的惊恐。 “规避!炼金蜂群袭击!!” 轰!! 剧烈的火光从楼下喷出,连铁门都被掀飞到庭院的草地上。 耳麦里没了声音。 神术师的心微微一沉。 炼金蜂群,应该是某种携带火元素的炼金生物,造成了楼下的高温爆破。 但是…… 不是说死了吗? 只是死了傀儡? 又出现了新的傀儡? 来不及过多思考,紧接着二楼又爆发了枪战,隐约还能听到震撼弹爆炸的声音。 “这里是二楼……” 耳麦里汇报的那个人呼吸急促,不断有流弹的呼啸声。 “本体,是本体!他没带面具!!!好快!啊!!” 只剩下电流杂音。 联络频道是共享的,所有人都听得到汇报,其他楼层的人攥紧了步枪,对视一眼,冷汗直流。 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凭借提前站位的优势,才有机会战胜那个恶魔。 神术师强压怒火,按着耳麦道:“动用实弹!!炼金道具解禁!!” 实弹的穿透力比弗里嘉子弹强了一个档次,更为致命。 炼金道具则是五花八门,侦查的、强攻的、控制的,应有尽有。 “明白!” “明白!” “明白!” 楼道里爆发出更猛烈的轰响,整个医院摇摇欲坠,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东倒西歪,从桌角滚落。 吕靖的手已经被铐了起来,但她的脸上没有害怕之色。 她从梳妆台前起身,在床上坐下,目光投向面对走廊的窗口,有种沉默的期待。 黑裙与白床,身后又有黄昏的日光,将她待嫁的影子拉长。 神术师瞥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心情更是烦躁。 难道星野空本人真的来了? 不可能! 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逃离这天罗地网! 只要守夜人狠下心,把“言灵·戒律”打开,他那个战无不胜的“言灵·森罗”,就跟过家家一样儿戏。 他自己也知道的! “目标已被击杀!!刺刀将其割喉!!” 耳麦里的人狂喜,他潜伏在角落,用炼金道具掩盖了气息,等的就是这一刻。 神术师一愣。 死了? 又死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不不不,他没死!!” 噗! 鲜血喷溅的声音。 二楼也安静了。 接下来,三楼,四楼,五楼。 那个未露面的男人,脚踩鲜血,一路杀上来。 每一个楼层,都不止一次说他们成功击杀了目标,但很快,又没了气息。 而六楼,只剩下神术师一人。 “为什么会这样……简直跟鬼魅一样……” 神术师猛地握紧拳头。 在房间外,走廊的尽头,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军靴,而是皮鞋,铮亮的皮鞋。 “支援什么时候到?”神术师低声问耳麦里的茆千易。 “堵车了,大概还要十五分钟。” “堵车……”神术师眼角抽了抽。 “还有一个支援,第十七代弗拉梅尔,楚子川正在赶来的路上。” “早知道,就不借他川崎了。” 神术师幽幽地说着,在昏暗中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里有个人影逐渐浮现。 脚步声越发清晰,不紧不慢,稳重而有力,每一下仿佛都敲在人们的心头。 除了脚步声外,还有沙沙的细响,仿佛微风穿过春天的花圃。 听着这声音,床上的吕靖猛地攥紧了拳头。 她盯着那窗口,抿紧嘴唇,胸膛内的心狂跳不止,脸颊居然涌现出粉霞。 他会来的,他答应过我,要给我一场最浪漫的婚礼。 在她炽热的目光中,那个男生从阴影中走出。 没有面具,面容清秀,白色西装,盛装出席,一大捧刚从花圃里摘出的玫瑰,鲜艳欲滴,带着泥土的芬芳。 他潇洒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怀里还抱着给女孩的婚纱。 “空!!” 吕靖破涕而笑,看见了他手里的戒指盒。 星野空推门而入,抬眸,一贯的沉郁消散一空,黄金瞳仿佛亮着烛火。 “准备好了吗?” 他向白床上的黑裙女孩伸出手,认真地说:“我带你走。” “我们将亡命天涯,跑到世界的尽头看落日,相依死去。” “你自己准备好了吗?” 神术师幽幽地问,他的双眸也燃亮了,宛若镜子映着火。 白手套一翻,乳白色的光芒起落,在神术师的手上,出现了一柄冷厉的猎刀。 骤然握紧。 下一秒,星野空的西装凌空破开,纽扣崩裂,布条横飞,胸膛出现了十字的剖面,大片的鲜血从伤口抛出。 言灵·刹那。 “不要!!” 吕靖从床上扑出,脸色惊恐,眼泪夺眶而出。 星野空重重地倒地,目光溃散,不断地咳血。 而在他的身旁,神术师又变出一块白手帕,轻轻地擦拭猎刀上的血迹。 “很少人知道,其实我的言灵,也是刹那。”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奔向落日(二合一) 神术师的话语声略带嘲讽,“而你,没了圣裁,又如何跟我斗呢?” “醒醒啊!星野空,我不要你死!!” 吕靖声音颤抖,伸出双手捂在星野空的胸口,但那血却像水泵一样往外流。 “你任由他杀其他人的时候,可没有这样悲痛啊……”神术师淡淡地说。 “嘭!!” 左轮枪响! 不可能! 神术师背脊一凉,瞬间进入七阶刹那,朝声源看去。 居然是窗外! 那一身洁白无暇的西装,那一捧鲜嫩的玫瑰。 他还活着?! “吼!” 神术师低吼一声,挥刀抽向子弹。 叮——! 火光爆裂。 这枚子弹没有圣裁,对于神速系混血种而言,并不构成威胁。 但刚刚挥刀的一瞬间,他却无意间对上了星野空那双明亮的眸子。 言灵·森罗! “噗。” 神术师中弹倒地。 星野空再次走入粉红色的病房,看向跪在地上那个表情呆滞的女孩,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忍不住笑。 “地上什么都没有,我在这呢。” “啊?啊?” 吕靖回过神来,发现地上“星野空”的尸体已经消失,连血迹都不翼而飞。 星野空搀扶着她站起来,手心传来轻盈的骨感,这个女孩干瘦得让人心疼。 “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星野空取下腰间的一个沙漏,盯着里面黄色的沙砾说:“这是时之沙,若不是真的见到了,我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它有什么用?”吕靖问。 星野空微微一笑,“它能让我无限回档,差不多是时光倒流的意思吧。” “哇!这么说这东西就是月光宝盒,而你则是至尊宝,那么我就是紫霞仙子!!“吕靖拍手。 星野空笑了笑,却忽然闷哼一声,从鼻腔流出粘稠的鲜血。 “你也快不行了吧……”吕靖的声音低落起来,她其实不是傻瓜。 星野空默默地点头。 本来他就是靠着炼金矩阵活命,使用影武者和时之沙又要消耗大量的精力,现在他确实是强弩之末了。 “那快走吧,赶在日落之前。”吕靖抓起他的手。 星野空扬了扬手中的婚纱,“不换上婚纱?来的时候太赶了,我敲碎了一个漂亮的橱窗,抢走了某个富二代预定的婚纱。” “为了我,你做了太多的坏事。”吕靖低下头。 “不差这一件。” 星野空抬起手,又抹掉了一道鼻血。 “走吧,赶在日落之前。” 星野空弯下腰,将女孩轻轻地抱起,在阳光中步入昏黑的走廊。 “想就这么走掉吗?空。” 忽然,他听见背后有人淡淡地说。 星野空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怀里的女孩把他搂得更紧了。 “老师,这次……你打算全力以赴了吗?” 星野空弯下腰,放下吕靖。 “别去……”吕靖抓着他。 “没事的,我能回档,死不了。” 星野空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 “回档?之前在酒店,你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吧?” 守夜人靠在墙上,咬着一根点燃了的雪茄。 庞大的灵横扫出去,将整个医院笼罩,宛如山岳,沉沉地镇压一切。 言灵·戒律。 星野空缓缓闭上了眼。 戒律对于炼金术的压制力,是统治级的。 它会镇压炼金术士的灵,使得他们无法使用炼金武器,这也是守夜人在炼金术界备受尊敬的重要原因。 星野空的那个沙漏,如今也无法使用了。 他的言灵,森罗,也被禁用了。 “老师,放我们走吧。” 星野空叹气,“我们都快死了,你没有必要为难两个死人。” “即使是死,你们也要死在监狱里。”守夜人声音冷硬。 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能再放任星野空杀人了。 “可我还欠她一场婚礼啊……” 星野空诚恳地说:“完成这场婚礼,我们就相依死去,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 “如果老师不放心,可以跟过来。” 守夜人沉默。 “老师,你知道我从来不说谎的。” “这一次,你们的人都没死,我用的是弗里嘉子弹。” 星野空抬起了他的左轮,晃了晃,那些子弹有着血红的弹头。 “这是我此次的诚意。” 守夜人依旧沉默,咬着雪茄不说话。 “老头……”吕靖瞪眼,想说话,却被星野空制止。 星野空看了一眼靠在阴影中的守夜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地上。 “老师,这是我给师弟的赔礼。也感谢您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栽培。” 说罢,他对着守夜人深深地一鞠躬。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重新弯下腰,抱起了他的女孩,背对守夜人,往外走。 …… 迪福医院门口,枪战。 混乱的战场中,一名年轻人贴着防暴车厚实的墙壁蹲走,走到了末端,不时有流弹从车外飞过,击碎后面的墙砖。 “队长,队长,副校长进去了,我们要不要跟进去支援?”他对前面的人问道。 前面那人正是本次行动的负责人,卡塞尔学院第一狗仔,芬格尔。 年轻人看着芬格尔的背影,皱起眉头:“队长,队长?” “啊啊?” 芬格尔猛地回过头,手里捧着的不是步枪,而是高清相机。 “什么事?”芬格尔问。 年轻人扶额,“你手中的相机是怎么回事?现在是在枪战啊!你却在偷拍我师姐!!” “嘘嘘嘘!” 芬格尔做贼心虚,捂住年轻人的嘴。 “不是我对你师姐有意思,是学院里其他人对你师姐有意思,懂吗?” “但是现在……” “别怕,你还没看出来吗?对面用的也是弗里嘉子弹!” 芬格尔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吧,死不了人。估计对面的任务,只是拖住我们而已。也快要撤了吧?都听到警车声了。”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狂啸的引擎声浪吸引。 芬格尔微微眯眼,耳朵动了动。 这个熟悉的声音…… 36d般火辣性感的超跑,布加迪威龙吗?! “队长,是星野空!他在那辆跑车上,带着一个女孩!!” 年轻人指着医院的侧门大喊。 芬格尔抬眸望去,一头赤红的猛兽冲上了马路,逆着车流勇进十米,在刺耳的喇叭声中猛地摆尾,对准了高架桥的入口,在激越的声浪中扬长而去,奔向夕阳。 “追!!!” 芬格尔振臂一挥,目光如鹰。 “对,追!” 年轻人刚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追? 这是芬格尔能说出来的话? 在他英明的指导下,这次的行动,他们一直在边缘划水。 唯一的建树,就是在得知星野空有影武者后,赶去绿林别墅,救下了楚子川。 “你这是什么眼神?” 芬格尔皱眉,目光严厉,“这个任务可是关乎我到毕业的!谁不想毕业去古巴泡妞?毕业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芬格尔说着,一个驴打滚,从战场脱离,滚到路边,那里有个骑自行车的初中生,停着车买零食。 “小朋友,借你车一用,哥哥我去追个坏银。” 芬格尔义正言辞地说着,一屁股把初中生从自行车顶下去,握紧车把手,用力地扭动屁股,往布加迪威龙消失的方向追去。 执行部的年轻人捂脸。 自行车追跑车? 脑洞有够大的,里面的水都流了出来。 “我是楚子川,现在什么情况?枪战?那些是什么人?”耳麦里,传出楚子川冷峻的声音。 年轻人抬头望向高架桥,看见了背负长刀的少年从远方驶来。 他一拍大腿。 来得正好! 川崎可以飙到400到500km/h! 完全可以追上布加迪威龙! “星野空带着吕靖从医院杀出,开着布加迪威龙跑上了高架桥,就在你前面!” 年轻人急急地说道;“你开车咬紧他,不必正面交战。保持联系,我们的直升机已经出动,很快就到了。” “明白,我会抓住他的。”楚子川冷冷地回答。 抓住他? 年轻人愣了愣。 你明白了个鬼啊?! 那么多人死在了那栋医院里,连守夜人都生死未卜,你一个人能干什么呀?! 下一秒,川崎咆哮如龙,从高架桥上急速驰来,空气震动,闪电般远去,在众人的视网膜中,留下墨绿色的残影。 …… 楚子川俯身在冰冷的机车上,握紧了两个把手,气流狂烈如刀,将他漆黑的作战服压紧。 现在时速表已经跳到了危险的190km/h,哪怕是在高速公路上,也是个恐怖的数字。 桥面上那些保持着120km/h的车流,与川崎比起来,慢得像乌龟。 那些车主只听见引擎声震裂,胎响如雷,然后就是一道影子从窗外飞过,快到不可思议。 在此等高速中,楚子川甚至左右摇摆机车,用钟摆运动快速穿行在车流之间,引得无数车主破口大骂。 正常车手这样玩,多半要葬命九泉。 但楚子川的右眼燃起了金光,太古如渊。 言灵·极径! 仿佛开了挂,楚子川只需要跟着眸中引导的金线,就能实现手术刀般精准的超车。 布加迪威龙? 没想到仅仅是去别墅区呆了一会,这边就爆发了惨烈的战斗。 楚子川握紧把手,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火红的布加迪威龙,车上一男一女。 男生白西装,女生黑长裙,分别坐在主副驾驶位,将车顶的帆布收到车尾,敞篷,中间摆着一大捧鲜艳的红玫瑰。 师兄啊…… 听说这次,是你本人? 楚子川猛地拉起车头,油门旋进。 车身陡然一震,咆哮着冲向高架桥的尽头,冲向夕阳。 似乎有所察觉,布加迪威龙猛地咆哮,涡轮增压发出连绵的声响,陡然提速,拉开两者的距离。 “靠!神经病啊!开那么快干嘛?!有钱了不起啊?!” 有暴躁老哥摇下车窗,指着布加迪威龙的尾灯,破口大骂。 下一秒,窗外一道墨绿的闪影,紧接着劲风来袭,吹得暴躁老哥睁不开眼,吃了一嘴灰。 “靠!你也是啊!赶着投胎啊!!”他继续骂骂咧咧。 然而在疾驰中的楚子川,根本听不到他的叫骂。 在他的耳朵里,唯有风声。 在他的眼睛里,唯有跑车。 此时已经飙到240km/h,堪比高铁。 师兄,知道我要来了吗? 你跑得掉吗? 楚子川单手开车,腾出左手,摸到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一把圣银左轮,填满了弗里嘉子弹。 开着车,能躲过子弹吗? 楚子川抬起左轮,对着五百米外的布加迪威龙。 枪口在不断地颤动,根本无法瞄准,但楚子川依旧压下了击锤,手指扶上扳机。 “圣裁者,终将迎来圣裁。” “嘭!” 高压气体膨胀,子弹旋转飞出。 言灵·圣裁! “噗!” 没有意外的星野空背部中弹,血红的麻醉液喷开,白西装上一片殷红。 但他却没有倒下,仿佛是错觉,西装上散开的殷红自动回缩,然后消失不见。 这诡异的一幕发生在瞬息间,布加迪威龙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重新吐出帆布,覆住敞开的车顶,然后尾翼升起。 它开得更快了。 但它快不过附着了圣裁的子弹。 圣裁甚至能摸到光的裙摆。 “砰砰砰!” 连连枪响,子弹化作流星,从四面八方遥遥地指向布加迪威龙,击穿帆布,击碎车窗,正中主驾驶位。 师兄,以前你凭借这把左轮逞凶,现在不得不咽下自己的恶果。 楚子川微微凝眸。 那布加迪威龙居然还没有减速的迹象,仿佛没中弹似的。 不可能…… 他一定中枪了。 这么多发弗里嘉子弹,次代种也吃不消。 但为什么没事? 正当楚子川疑惑,他看见星野空从车窗伸出握拳的左手,然后张开了手掌。 几个黑点升入空中,然后向着楚子川俯冲。 楚子川神色一凛。 是炼金生物,蜂群! 川崎在路面上大幅摇摆,以s形走线,躲过了蜂群轰炸式的攻击。 桥面上车流变得稀疏起来,楚子川抬头看了一眼交通标志,提示两公里外是荒废的收费站,是断桥。 楚子川一愣。 不打算逃走? 亦或者那里有直升机什么的,等着接他? 虽然不明白星野空要做什么,但楚子川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又一次抬起了左轮,他开着车没办法换弹,现在弹巢里剩下一枚子弹。 这一次,他不打算瞄准主驾驶位,他要打布加迪威龙的轮胎。 但他弹巢里的是弗里嘉子弹,穿透力有限,不一定能穿透这种超级跑车的轮胎。 楚子川深吸一口气,同时使用两个言灵—— 极径! 圣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剧终 “嘭!” 子弹出膛。 极径替他寻找轮胎最薄弱的点,圣裁使他成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两者结合,哪怕是龙王,他也能一枪射爆第三眼。 “轰!” 布加迪威龙的右后轮猛地爆开,一瞬间车身就矮了一寸,在桥面上失速旋转,一路火花。 “嘭!” 又是一声巨响,布加迪威龙横腰撞在收费站的站台上,浓烟滚滚,安全气囊喷出,护住了里面的两人。 噪耳的胎声响起,川崎横停在废弃的收费站前。 楚子川摘下漆黑的头盔,下了车,走向冒烟的超跑,刘海飘动,眸光冰冷。 他一边走,一边滚开左轮的弹仓。 弹壳向左抛出,落在泊油路上叮叮地响。 他从腰间的弹带取下弗里嘉子弹,一枚枚地塞入弹巢,然后甩动左轮,弹巢复位,锁死。 楚子川走近了超跑,距离大概十米左右,抬起枪,对着主驾驶的位置,人狠话不多,直接扣动扳机。 “砰砰砰!” 他连连开枪,白色的气囊被打破,泄气瘪下去。 “咔咔咔。” 子弹被打空,左轮空响。 楚子川打开弹巢,抛出弹壳,填装子弹,又对着主驾驶位,再次连射。 击锤对底火每一次的敲打,都是那么的冷硬,就像他坚冰般的心。 既然射一枪不行,那就两枪。 两枪不行,就三枪、四枪、五、六、七!八!! 打到子弹打完为止! 冷酷的枪声中,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楚子川的侧脸,他孤独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在高架桥的尽头颇有几分老电影的韵味。 “吼!” 腥风中的嘶吼。 布加迪威龙的车顶被猛地掀开,从中弹出一个黑影,矫健如龙,一双黄金瞳有如明灯,填满暴戾。 二度爆血! 来者正是星野空,他的女孩在这场车祸中受伤了,昏迷不醒,所以他暴怒。 掌控时间的炼金术士! 解放心中的狮子! “好快!” 楚子川低呼一声,倾尽全力侧身躲避,侧脸依旧被利爪划破,留下三道锋利的血痕。 一瞬间错身,星野空落地回头,面部狰狞,面骨在额角和两颊锋利地突出,一身铁青色的鳞片,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楚子川也回身,抬手到背后,握紧了刀柄,同时闭上了眼。 “目虽不可视物,亦可感知万物。” “无尽黑天宽广,无数瞳目浮停。” 意念波动法! 无形的气流掀开,“灵”浩浩荡荡地波动出去,由快速地闪回,高频交替。 星野空微微凝眸,他明显感知到了楚子川那股诡异的灵。 从未见过的形态…… 他声音沙哑地问:“这是什么?” 楚子川闭着眼,没有回答,向着星野空微微俯身,攥紧刀柄,上拉,背后冰凉的刀光连绵不断地溅出。 呼—— 楚子川吐出一口浊气,衣服底下的刺青闪起骇人的红光,不朽王御的输出功率正在不断攀升。 现在他已经习得了屠神之法。 渐入佳境,然后…… 登峰造极! 星野空明显地感觉到,楚子川的气息正在快速地攀升,仿佛一尊的苏醒,让他想起了日本黑道本家的那位帝王—— 混血种的至尊,上杉越。 “难道他能自主解放身上的炼金矩阵了吗?” 星野空心中疑惑,不敢大意,粗壮的小腿猛然发力,打算先发制人。 “竜神の剣を喰らえ!” 高亢的嘶吼声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楚子川拔出了他的村雨,黑色的火焰流淌在上面,瞬息间倾泻而出。 一刀,断桥。 …… 楚子川没想到,自己还是输了。 左轮的枪口顶在他的后背上,指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你没死……”他苦涩地道。 “师弟,你还是太年轻了,对炼金术了解太少。” 他身后的星野空缓缓退出了龙化的状态,重新恢复那个面目清秀的青年模样。 但他的状态不是很好,眼神涣散,鼻血直流,像拧开的水龙头。 “时之沙,听过吗?只要我的灵还撑得住,我就不可能被杀死,因为我能无限回档,回到之前的某个时间点。” 星野空说着,居然缓缓挪开了枪口。 楚子川立刻感受到了,先是一怔,然后猛地弹开三米的距离,闭着眼,重新握紧了村雨。 再一次,流刃若火。 “师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星野空笑了笑,身子一软,就要往一侧倒下去。 但下一秒,他又被另一个人扶起来。 是吕靖,她没有死,之前只是暂时性昏厥,现在又醒过来了,不过腹部还是受了伤,脸色很苍白。 既然她没死,星野空的怒气也消下去大半了。 “你想要的东西,逆生长矩阵,我已经交给我老师了。” 星野空转过身,与吕靖相互搀扶,走向收费站的另一端,那里是未竣工的断桥。 “骗人是小狗!”他背对楚子川,摆了摆手。 楚子川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看见了一轮绚烂的夕阳,在断桥的尽头。 两个虚弱的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夕阳前面,相依着坐下。 “喂,师弟,不介意的话,来帮我们一把吧!” 楚子川沉默着。 他觉得他不该原谅星野空,哪怕对方已经交出了逆生长矩阵。 “师弟,你不觉得我们俩该死吗?来吧,帮我们开枪,处决我们。” 楚子川冷着脸,走了上去,在断桥处看见白西装的男孩,黑长裙的女孩,两个人都把腿放在桥外,轻轻地摇摆。 楚子川留意到,吕靖的手上,已经佩戴上了钻戒,钻石闪耀。 “师弟,喏,左轮,里面刚好两发子弹。” 星野空递出左轮,楚子川观察了他一下,发现他毫无防备,一幅“开心赴死”的模样。 楚子川接过了左轮,检查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两枚子弹。 “咔” 扣下击锤,对准星野空的脑袋。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对不起这个世界。” 星野空与吕靖坐在一起,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 吕靖温柔地搂住星野空,闭着眼说: “你是世界的恶魔,但却是我的英雄。” “砰!砰!” 两声枪响,楚子川抛下左轮,将村雨收进刀鞘,背对夕阳,走向川崎的斜影。 而在他的背后,夕阳染红千里云,两棵歪脖子树相依生长。 …… “逆生长矩阵,给你画好了。” 守夜人收起他的黄金蟒左轮,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墙体,密密麻麻都是灌入金锡的炼金纹路,其中心,就是厨房里那棵茂盛的梨花树。 “谢谢。” 楚子川轻轻道谢,目光却不在守夜人的身上,他一直仰望这晨光中的梨花树。 又是一个清晨了啊,柳淼淼。 “你自己启动也行吧?我先走了。”守夜人问。 楚子川点了点头,从口袋取出亮绿的生命之石,放在地面的阵眼上,一旦矩阵启动,就会将里面的灵抽离。 如果失败,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守夜人静悄悄地离开了,整个别墅里剩下楚子川一个人。 清晨的微光从房顶的破洞照进来,白色的花海在风中荡漾,片片花香。 楚子川在晨光中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圣银左轮,里面填充着一枚无属性的灌银子弹。 在前方的墙面上,有一小片的空白,使得炼金阵缺了一角。 将它补完,这个矩阵就启动了。 呼—— 楚子川吐出一口气,抬起左轮,对准那片空白,扣动了扳机。 “嘭!” 子弹离膛,瞬息间在墙上化开银色的纹路,不断向外蔓延,逐渐与原本的金色脉络连接到一起。 楚子川没有去看结果,他闭上了眼,轻轻地躺下身,枕在交织的树根上。 晨光如幕,轻轻地覆在他的身上,眼睫毛也变得透明,在尘埃中微颤。 微风轻拂,树叶摇落。 仿佛时光的逆流,在狭小的厨房内,响起了四季倒行的声音。 楚子川知道,树荫消失了。 一切又回到了初春,那时候,种子刚刚播壤。 后脑勺坚硬的树根逐渐柔软,仿佛少女温柔的膝枕。 楚子川缓缓睁开眼,在熹微的晨光中,看见一位天使,收拢着洁白的翅膀,轻轻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完结说明 在这里结束,其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再多的原因、理由,倒显得像借口,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对各位读者,作者君本人,唯有深深的感激之情。 承蒙诸位的厚爱。 深深地鞠躬。 …… 梨花树下的少年,天使吻额。 在我们看不见的世界,楚子川依旧背负着那把村雨,奔波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刀斩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