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红尘》 第一章 夜雨般若寺 西梁国,鱼粮道左,一处无名荒山,相传此地乃前朝古战场,封土成京观所在,这些年来,风吹日晒,积沙落尘,略有薄土,大概是阴气太盛,遍地枯黄荒草,就连野羊烈马都绕道走,很是晦气。 仲夏夜,书生游毕方入山寻仙访道,误了时辰,上不着村,下不着店,举目遥望四野八荒,瞧着道左远山一点野火,估摸着应该是有人,赶紧飞奔而去。 夏季多雷雨风暴,恰逢其时,天空雷鸣炸响,乌压压黑云,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一股闷热水汽汹涌澎湃,书生心里发慌,双手着紧抓住书箱系带,脚下跑地快如车轮。 那点野火越来越近,游毕方眼力不错,瞧着光影模糊,显出一座荒废寺庙轮廓,心里又惊又喜,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冲到近前,书生才见到野火一堆,周围坐着虬须大汉,采药山客,云游僧等三人,只是沉默不语,就近烤火还分作东北西三方,应当是互不熟悉,暗暗松了口气,顾虑到身后雨云迫近,却还是提起精神,冲进荒寺破庙再说。 虬须大汉一身黑衣皂服,脚下蹬着一双厚底官靴,显然并非江湖中人,腰间一口皮袋,有些滑腻,双腿盘膝而坐,横置着一把铁尺。 他远远地瞧见一介白面书生飞奔而来,估摸是为了躲雨,按理说,他该起身相迎,此时却心有旁顾,不能给对方体面了。 采药的山客本是水上行舟的荆蛮后人,脚底板有鳞片,水性是极好的,闻到空中弥漫的水汽,空冥溟濛,其色郁郁,心里不胜欢喜,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闭目养神,也是不语。 云游僧一身白色缯衣,乃是上好的绸料,一路游历山水,风餐露宿,却是一点颜色都未曾褪去,显然并非普通的行脚僧。 负笈书生刚刚踏近古寺山门,便看见倾折倒下的匾额,斜躺在门柱上,虫蛀蚁蚀,坑坑洼洼,多有残缺,像是被野狗啃咬过似的,破损地实在是严重,隐约只能瞧见三个大字,般若寺! 游毕方有走马观碑的本事,把这古寺破庙的名字记在心里,往前闯过山门,迳自冲进庙里。当他前脚越过及膝高的门槛,一声惊雷平地起,煌煌闪电粗如千年古树,近在山麓,照得天地之间一片雪亮,恍如白昼。 谁知,庙中三人脸上毫无惊色,此情此景落在负笈书生眼里,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一时间敲起退堂鼓,后脚不免停滞了片刻。 惊雷响于天际,不停地翻滚梭巡,来回扫荡,起先还是几颗黄粟大的雨滴,噼哒噼哒,打在庙宇屋顶琉璃瓦上,不多时,瓢泼大雨猛降下来,黑压压地天色,就像一口黑锅扣压下来,雨幕稠密,连不远处的山门都看不见了。 游毕方脸色讪讪,为了躲雨,还是咬咬牙,横下一条心,壮起胆子,神色故作坦然地走了进去。 三人分坐三方,只有距离破庙门口最近,正南方的位置还空着,负笈书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没有坐下,反而绕过采药山客,迳自坐在虬须大汉身边。 云游僧看见这一幕,不禁为书生此举暗暗叫好,暗赞一声福至心灵,嘴上却念诵道:“善哉善哉!有缘无缘,尽在一念,善念若起,便是福缘,若生恶念,只怕报应,就在不远!” 虬须大汉瞧着书生乐意亲近自己,心里自然是极为满意,眼角余光瞥到他一身淡青儒衫,显然是有功名在身,怕是童生都不止,指不定就是秀才,不吝为己方增添一枚筹码,更是欢喜不已。 采药的山客发觉背后气机骤变,显然是书生绕行所为,却坐在云游僧与虬须大汉之间,明显疏离着自己,不由地有些着恼,片刻过后,发觉自己过于小气了,哑然失笑后,还是沉默不语。 游毕方听着白衣僧人的话,觉得其中隐约有些禅机,看似讥嘲,实质上有点点醒前尘的意味,显然不是坏人,心里就有了分寸。 他本是歆慕仙道逍遥,特意入山寻仙访道的秀才公子,尽管对沙门不甚了了,却还是知道僧人佛子不乏有大智慧,大勇气之人,虽不是礼敬三宝的香客信徒,对僧人还是颇为尊敬,便双手合掌,躬身作揖。 云游僧心里一喜,神色坦然地受了书生一礼,笑道:“贫僧慈舟,乃云游四方之法力僧,日前,尝闻乡野村夫提起,此地乃是前朝沙场,赫赫有名之将军冢,有些灵异,便前来一观。不曾想,风云变幻,雷雨骤来,不想雨中赶路,只能困坐此地,暂作落脚。” 负笈书生回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夏日暴雨频发,不知何时骤起,雨势连绵几何,还是稳妥为重。慈舟大师考虑地极为周详,佩服佩服!” 就在这时,寺庙外面响起金戈铁马的声音,其动如水,顷刻间就远去了,不知所踪,音信杳然。 采药山客脸色一紧,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只有溟濛雨色,遮盖住了一切,回过神来时,不说虬须大汉、云游僧人,就连负笈书生都看了过来,知道自己漏了相,脸色讪讪地笑了笑,不敢胡乱说话。 游毕方却是个妙人,作侧耳状,仿佛倾听着似的,随即开口,缓缓道:“在下鱼粮道右,高老庄人,姓游,名毕方,少时博览群书,曾在一本无名古籍记载中,见到这番话:……天地有磁气,南北充两极,时光浮掠影,雷霆为书记……求问五经博士,解释说,某处地底有磁石富矿,天地行雷,运转无上枢机,能截取时光片段,日后雷鸣闪电时,一一复照出来。” 这番解释尽管有些离奇,却也并非毫无根据,云游僧慈舟就曾亲眼见过,点了点头,笑道:“檀越果然是博览群书,世间果有其事,此言无差!” 虬须大汉原本想说点什么,瞧见云游僧人都这般态度,也就收了心气,只是微微额首,算是某种认可,态度极是端正。 采药山客知道此乃法力幻术,那群死鬼的障眼法,连区区一名负笈书生都欺瞒不过,心里更是鄙夷。只可惜,气机遥遥锁定自己,明显是瞧出般若寺的虚实,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便有些不爽利了。 第二章 道友请留步 他本不是能沉心静气的人物,前身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偶然间得遇奇缘,蒙异人传授了几句炼气的口诀,长年累月下来,吐纳呼吸之间,得了一点灵感,自行悟出一门法术,便是以药草布下禁制,咒劾蛇虫鼠蚁,为自己所用。 将军冢之异动,采药山客早就知悉,初时以为地气升腾,惊醒了地底的怨灵战魂,上山后才发现,到处都是狐踪狸迹,便暗中取了秘药,驱使一条乌梢入洞探寻,方知一窝不知从哪迁徙而来的野狐,偷偷摸摸地占据了此地,试图谋取些什么宝贝。 消息不知为何走漏,引来几个方外之人,譬如那位云游僧慈舟,视五毒药禁如无物,迳自闯入这座般若寺,空手拆了窗棱门板,凭空生起这堆野火,也不怕冒犯了寺里供奉的诸位神佛。 那位黑衣皂服的虬须大汉,采药山客从未见过煞气如此浓重之人,估摸着有些来头,手里不知道攥着多少条人命,面上更是煞纹入眉,凛然有官威,镇压着一切不服。 至于那位闯入般若寺避雨之负笈书生,福至心灵地坐在云游僧与官人之间,与慈舟和尚一问一答,很有礼数,又知进退,隐隐约约地将三人气机连在一起,反而将自己孤立了,因而引来外面死鬼的窥伺。 再则,般若寺山门以外的禁制,被狂风吹过,大半消失无踪,暴雨倾盆浇过,更是点滴无存,怨灵死魂藏身暗处,连寺庙残余灵光都不惧,暗中驱使细如微尘的飞虱,化作灰黑烟雾,似慢实快地围住此处。 “一窝狐妖,似在观望,不会轻举妄动。反倒是将军冢上,寺庙破败,走了一干僧人,没了香火供奉,镇邪伏鬼之灵光便不圆满,怨灵死鬼就此复苏,想必不是没有缘由!” 想到此节,采药山客猛地长身而起,迳自走到寺庙门口,伸手扶着门墙,装出一副久坐心胸生闷,出到门口发散发散郁气的模样。 实质上,他那右手拇指压着食指,扣着一颗精炼七七四十九天的老雄黄,好一阵长吁短叹后,糊弄过了黑衣皂服的官人,云游僧慈舟也闭上眼睛,便趁机用力弹射出去。 只见一点黄光快如疾风,击中夜色深处不停蠕动的烟雾,药力激发开来还是其次,蕴含其中之禁制发散后,威力之大,如同九天惊雷,顿时将灰黑色烟雾,无数飞虱杀灭了大半,不得不停下攻势,潮水般的退去。 当采药山客一步步后退,转身回到先前的位置,虬须大汉朝他微微额首,显然早就洞悉其中原委。 既能一致对外,便是这屋子里的人,采药山客又出手解决了飞虱阴蛊的威胁,当得起这份谢意,他也不推辞,生受了这礼,又回以一礼。 负笈书生游毕方解下背后的书箱,就近烤火,驱散漏夜赶路的寒意,不知为何,突然作侧耳倾听状,稍后其余三人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夹杂着铁板碎片互相撞击的凌乱杂音,这才明白恶客来临,正主登场。 夏夜暴雨来地快,去地也不慢,此时雨幕渐渐稀疏,负笈书生游毕方眼尖,好奇地朝山门望去,便看见一道漆黑身影,高大魁梧,拖着一条伤腿,在杂草篷生的砂地上蹒跚前行。 那人越走越近,一股寒冷刺骨的阴气,呼啸着冲进寺庙里,吹地野火呼呼作响,尺许高的火焰都被压了一头。 负笈书生游毕方有些惊疑不定,抬头朝庙外望去,借助野火的余光,方才看清楚来人的真容,吓地连晚饭都吐出来,赶紧伸手捂住嘴巴。 那道人影赫然是一具僵尸,身披前朝军服,外着一件青铜甲,残损颇重,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左臂齐根断掉,显然是致命伤。 虬须大汉怒瞪双眼,精光一闪,便洞悉这头僵尸底细,伸手按住横置铁尺,原本黑黝黝的铁器,此时竟然烧红了似的,尺身流淌着浓红色的光芒。 “着!” 负笈书生游毕方心里暗暗吃惊,眼前却是红光一闪,那件一尺五寸长的铁尺,竟然不翼而飞了,他立即转头往外望去。 果然不出所料,身着前朝军服的僵尸,胸腹处插着的,正是虬须大汉的铁尺,此时伤口处白烟袅袅,就像烧红的烙铁紧贴上去,使劲烫着,腐烂的皮肉都快被点着了。 出人意料,那具僵尸全身哆嗦,却还没有倒下,反倒是胸腹处,左边拱起一团,右边顶起一块,就像是里面藏有活物,急欲寻觅门径出逃。 负笈书生按捺不住地想要起身,不料却被身边的云游僧伸手按住,坚实有力的往下压,竟然容不得游毕方反抗,他也知道慈舟和尚有些法力,按理说不会有事,就乖乖地坐下。 接下来,前朝军服僵尸往前一个趔趄,脚步踉跄地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不期然之间,胸腹急剧膨胀,高高鼓起,就像吹足气的猪尿泡,暗红色铁尺被一股劲道逼出去,细小的伤口陡然撕裂开,钻出一条四眼狐狸,通体灰黑,遍体血污,阴气森森,显然不是凡物。 “四眼鬼狐!” 采药山客一口喊破此物真名,那头四眼狐狸眼珠子乱转,令他头脑发胀,感觉天旋地转,原本抱膝坐着,此时竟然走了神志,噗通一声往后栽倒在地,嘴里哼哼直叫,很是难受。 虬须大汉有鉴于此,不敢有丝毫轻敌大意,伸手按住腰袋,只见一道白光喷出,快如闪电,化作雪亮的匹练,朝那头鬼狐卷去。 淬不及防之下,鬼狐头颅齐根掉下,刚刚落地,满脸惊容就已褪去,露出不过如此的诡诈笑靥,一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闭上,流出一行血泪。 瞬息间,鬼狐完好无损,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像是时光倒流似的,负笈书生心里骇然,脸色却强自撑着,没有面露惊容。 云游僧却不慌不忙地禅唱一声:“善哉善哉!穿行阴阳界,出入两无间!没想到,此妖狐竟能修成无间妖瞳,以眼替形,斩命换体,几有妖王之姿!” 四眼鬼狐没想到,自家本命神通竟然被僧人一口喊破,心肝胆俱裂,也不去想吞食修道人的气血以自肥,赶紧扭头就想逃走。 慈舟盘腿跌坐,此时却猛地站起,右手五指并拢,斩出一记刀光,左手遥遥相招,喊道:“道友请留步!” 话音未落,四眼鬼狐兀自停在半空,被后发先至的刀光透体斩过,瞬间过后,三只眼睛都闭上,眼角流淌出汩汩血泪,气息俱无。 第三章 二十年清静 这时,采药山客醒转过来,约莫双眼还有昏花,使劲晃了晃脑袋,发觉还是不得劲,赶紧伸手进怀里,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拇指大的药瓶,屈指弹走软木瓶塞,立即凑到鼻前,使劲地深嗅一口,瞬息间浑身一震再震,如焦渴之人饮甘醴,整个人都精神了。 负笈书生眼前一花,却见采药山客蹿跃出去,落在异兽和前朝僵尸之间,回头看了一眼庙里,虬须大汉微微额首,信手一招,那道匹练雪光盘绕三圈,迳自投入那口皮袋里。 采药山客得了允许,伸手捡起铁尺,尺身褪尽红光,与寻常铁尺毫无二致,被他拿捏在手里,脚踩着鬼狐尾巴,从下颌狠狠捅进去,破颅而出,将异兽尸体挑在上面,快步走进庙里。 云游僧仅仅看了一眼,鬼狐脸上有四道血泪,摇了摇头:“无间妖瞳一一被破,此物与贫僧无缘,便予你罢!” 虬须大汉也仅仅是索回铁尺,用一条秀才的方巾凑上去,还未仔细擦拭,铁尺上的血迹污秽,就变得干干净净。 他本是六扇门直属咒禁司的四大神捕之一辛无害,敬奉的是法家诸子先贤,拜的是狱神宪章等护法神,对四眼鬼狐毫无兴趣。 再则,云游僧慈舟都无动于衷,他若是伸手要去,岂不是显得自家斩妖除害目的不纯,自然是把头摇了又摇,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可惜,采药山客也并非贪婪之辈,这头四眼鬼狐寄宿前朝僵尸胸腹,被虬须大汉用铁尺飞叉之术逼出显形,又被云游僧慈舟破去瞳术,自己一点功劳未得,实在是厚颜不起来。 不过,就此了结还是不成的,四眼鬼狐害得自己在人前出丑,一剑贯颅而出,不过是发泄私愤,这头鬼玩意有些妖异,倘若剥皮截尾,没准能捣鼓出一件法器。 心动则行动!采药山客刚想动手,蓦然间想到四眼鬼狐能出入阴阳两界,回转阳间人世时,没准从阴曹地府带了些不干不净的秽物上来。 想到此节,他便拱手向三人道了声告罪,得了云游僧默许,方才敢从腰袋里摸出一个纸包,解开后便有一捧松香药粉,被他一股脑地抖洒在火堆上。 瞬息间,萎靡不振的野火堆,往上冲起三尺三分高的纯白烈焰,负笈书生感觉到,庙里无处不在的阴风冷气,瞬息间退潮般的散去,心里不禁又惊又喜,望着采药山客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可是,采药山客并未因此洋洋得意,取出攀山用的飞虎爪钩索,卸下其中一根较长的弯钩,一下钩住四眼鬼狐的下颌,挑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烘烤。 只听到“滋啦滋啦”,冷水入热油锅的连串爆裂声,四眼鬼狐不知何时苏生过来,哪怕下颌挂在铁钩上,兀自挣扎不断,身躯扭来扭去,就像麻花似的,还是不能脱困。 负笈书生游毕方一见有异,便往后缩退半个身位,躲在虬须大汉后面,瞧着烤火的四眼鬼狐毫发无伤,四肢被火烤过,无数黑烟袅袅升起。 仔细看,那些黑烟时不时浮现出几张扭曲鬼脸,极尽世间丑怪狞恶之色,说不出的邪佞鬼祟,仅仅是与鬼脸对视,就有魂魄脱体而出,被它吸走的迷惑。 若不是,虬须大汉发现身后的书生有异,压低嗓门怒吼一声,震散了四眼鬼狐身上,散逸而出的阴尘鬼心,游毕方恐怕会被幻术害了。 “这头鬼玩意很是邪祟,哪怕是死透了,尸身都凉了,竟然还有让人迷乱失智,走神失魂的本事,不愧是此山的地主精灵!” 云游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声道:“善哉善哉!此地恶缘已去,哪怕镇山寺庙香火不存,可还得二十年清静。鬼狐盘踞多年,哪怕巢穴被同类侵占,它那两间法藏起的宝贝不少,片刻过后,法界崩溃,自会化作灵光重回古战场,到时就凭各自机缘!” 虬须大汉辛无害双手合掌,施礼道:“慈舟大师所言甚是,在座诸位都是有缘人,到时就看各自机缘!” 采药山客用秘药催出木中火,正在烧烤四眼鬼狐,祛除此物身上的邪祟,听到云游僧慈舟的话,又得了虬须大汉的提点,立即明白过来,当下也不去理会手头上的琐事杂务,专心致志地等着机缘到来。 反倒是负笈书生游毕方对四眼鬼狐嫌弃地很,刚看到采药山客松手作罢,他就壮着胆子,直面自家恐惧,捡起铁钩,倒提着邪祟妖物,继续烧烤下去。 三息过后,一道幽绿色灵光,从前朝僵尸的胸腹处喷薄而出,不过十二丈高,蓦然爆炸开来,化作千百道流萤灵光,往山涧各处纷纷扬扬降落。 云游僧慈舟闭上眼睛,禅唱一声:“善哉善哉!有缘无缘,尽在一念!”话音未落,就有两点灵光,仿佛乳燕归巢,迳自投入其怀里,化作一个紫红木鱼,一串念珠。 虬须大汉有鉴于此,双眼瞪地滚圆,却还是无法洞悉灵光根底,只能凭着直觉感应,双手快如疾风,分别攫取了十几点灵光下来,褪去两间法的法力,幻化成一条腰带,一顶头盔,一对铜锤,一本古籍,以及零零碎碎的杂物。 采药山客看见好处,晓得自家身法不如人,却以五毒禁制,驱使了一窝飞蚁冲上天去,就近捡灵光搜罗下来,生冷不忌,结果幻化出来的都是些破铜烂铁,一点用处都没有。 反倒是负笈书生有些运道,哪怕坐在虬须大汉身后,还是有漏网之鱼,一点灵光主动来投,幻化出一本妖气森森,灵气氤氲的道书。 上面有虫鸟篆,三个大字,《螟蜒录》,乃是上古鬼神的源流,玄门据此阐发出三尸神法,旁门拿去演化出九虫秘术。 游毕方忍住好奇,可是耳边莫名出现喃喃低语,催促他伸手翻开,心里重重一沉,即刻知道这本道书并非寻常之物,恐怕是有些邪祟,又或是神异非常,赶紧双手端起,准备托付给云游僧。 慈舟大师看了一眼,暗忖:“左右不过是一件后人抄录的仿本,不出旁门左道的樊笼,理会它作甚”,便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伸手接过。 “善心招善缘,恶念得恶报!檀越入山寻仙访道,夜雨般若寺,与我等有一面之缘,岂非有缘之人,合该得此道书,也算是向道之心虔而诚之,感天动地,才有此番缘法!” 在场修为最高的云游僧都这般说法,再则虬须大汉乃法家修士,对此小道小术不以为然,自然不会伸手。 至于采药山客蓝壤,并非正人君子,却也是个实诚之人,自忖缘分不到,也不敢怪罪旁人,也是挤出笑脸,双手抱拳揖了一礼。 负笈书生看到众人推辞谦让,心里就像挠到痒处,按捺不住地翻开封皮,结果一个字都没有,只是泛黄的书页,一页连着一页,页页如此,当真是欢喜了开头,后面欲哭无泪。 可是,云游僧慈舟却看见,《螟蜒录》道书精华,化作一点灵韵,落在游毕方的胸口,中丹田的位置,结成一枚符箓真种,估摸着是前朝道人战死沙场时,不忍见道法失传,便将半生修为化作禁制,隔代传法,以待有缘人。 “善哉善哉!” 第四章 一缘即一劫 前朝道人凭《螟蜒录》隔代传法,一点灵光主动投入负笈书生游毕方体内,几个呼吸过后,便凝聚成道法真种,将这门小道小术之奥秘真义尽数传承。 可以说,自古以来,凡俗入道就没有这般轻易,肯定会有劫数降临。 这不,游毕方身为鱼粮道右人士,又承饱学儒士发蒙学字,年龄不过二八年华,便考取秀才,着青衫绸服,免田赋徭役,能佩剑出行,种种王令特权,十分不易。 须知凡俗入道,最受朝廷龙气忌惮,两者不相上下,必取其一而从之。 所幸者游毕方不过是个秀才,起自于乡野草莽,记名于县学政里,未上达天听。 再则,碍于皇权不下乡之铁则,游毕方还没有进入龙气视野,还有转寰之余地。 只可惜如此一来,游毕方没了朝廷龙气庇护,不仅没了诸邪不近的特权,就连虬须大汉辛无害最为看重,呵斥鬼神、妖精退散的本事也作废了。 要知道,天条最重,却被人刻意隐没,非常人所能知。其次,世上最大还是朝廷,不仅有律令法网遍布四野八荒,还有龙气天柱连天接地,实为天地之间最大的玄门法脉。 唯一可惜处,便是朝廷律令并无人前显圣之能,恢恢法网只为修士所设,镇压一切牛鬼蛇神,扫平所有不服。 于是,道法灵光入体,结成符箓真种,游毕方此身所承秀才命格瞬间破缺,原本圆满无暇,此时却有了裂缝罅漏。 当负笈书生回过神来,破庙野火堆前只有自己一人,云游僧慈舟,虬须大汉辛无害,采药山客蓝壤三人俱都不见踪影,也不知去向。 游毕方也不知道自己枯坐几时,只是瞧着庙外,暴风骤雨早已停歇,庙前沙地都被夜风吹地干爽,想必是过了几个时辰。 不知为何,负笈书生总觉得周身不自在,待在缺砖少瓦当的破庙里,更是浑身不舒服。 哪怕常在外面奔波的老人,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漏夜赶路,游毕方还是执意离开。 可惜,当他起身走出山门,脑后凉风骤起,寒意刺骨,心里蓦然一沉,顿时知道大事不妙,猛地回过头去,哪里还有般若寺的所在,夜色里照亮方寸之地的野火,只有白茫茫一片,诡异莫名的浓雾。 此时此刻,般若寺里,采药山客蓝壤站在庙门前,错过伸手拦阻负笈书生的机会,心里有些懊恼后悔。 方才,一点灵光入体后,游毕方迳自起身疾冲而出,哪怕采药山客蓝壤伸手,抓住书生衣袖,却感觉滑不溜丢,根本无从下手。 这真是终年打雁,竟被大雁啄瞎了眼! 云游僧慈舟双手合掌,禅唱道:“善哉善哉!游施主乃名教弟子,有名的秀才公,得了前朝道人传法,与其自身命格有害,就此引发人劫,合该有此一难!等到他脱劫回来,贫僧与二位施主,便可唤他一声道友!” 虬须大汉辛无害“唔”了一声,想起负笈书生出身来历,暗自将游毕方之名牢牢记住,日后禀报上去,就说他辜负浩荡皇恩,沉迷于左道之术,此身陷入旁门法脉。 毕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家中人,维护朝廷法度,铲除一切不法,镇压牛鬼蛇神,最是看不上儒士袖手清谈。 其中爱恨情仇,相爱相杀,未必不是,祖龙开朝建制以降二千年,历朝历代都是内法外儒,又或是法骨儒皮,好处都被亲亲相隐、仁德执政的儒家得去,严峻刑法,依法治国的法家,被黎民百姓厌弃忌惮,反而出不了头。 再说负笈书生奔走而出,迳自下了荒山,出了野岭,双脚在滑溜泥泞中行走,明明到了山穷水尽处,眼前一花,却见着一座山涧村镇,有柳暗花明之感。 只是,游毕方得了道法,灵智并未丧失殆尽,总觉得周遭一切格格不入,正欲回头,一阵饭菜熟香飘来,竟然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眼前一片恍惚,只觉得腹中饥火烧心,嘴角口水直流,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就忍不住抬脚走过去。 游毕方却不知道,方才脚下趴着一头杂毛狐狸,两条尾巴,三只耳朵,扭头朝上,一滴不漏地接住他的口水,还津津有味地尝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杂毛狐狸瞧着书生毫无所觉走入陷阱,深陷幻阵里,忍不住人立而起,两条前肢合掌抱拳,结了个不伦不类的子午印,将圆光术与祸心术催动至极致,哪怕是正牌秀才公,也逃不脱狐家秘术的掌握。 一只通体雪白,野豚大小,黄眉巨鼠钻出地面,只因喉中横骨未曾炼化,还不能开口说人话,只是吱吱乱叫,手舞足蹈,很是滑稽! “黄眉老儿,你说多此一举……不不不,此乃老成持重之道,确保万无一失,吾家子女盗尽此子元阳宝气!” 黄眉巨鼠生于城隍庙,偷食过香油宝烛,得了一点香火灵气,转成锦毛灵鼠,擅长寻宝,目露寸许鉴宝神光,却因一桩宝物,被城外乱葬岗积尸气害了,乱了体内一口元气,灵韵神息尽数丧失,退转成寻常鼠妖,连城隍庙都进不去,被一窝狐狸收留,到处迁徙,终在此山落脚。 它有心转入正途,却妖气入骨,且被这窝妖狐所制,可谓是冤孽缠身不得脱。 再说负笈书生神色茫然踏入妖狐幻阵,眼前一抖一颤,却是没走几步路,直接出现在一座红纱绣户里,周遭尽是青楼气息,庸脂俗粉。 不知所以,游毕方隐然察觉不对,脸上有疑惑,不料一阵香风吹来,就连这点出于自救,内心挣扎,也被平复下去,消失不见。 突然间,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外面传来,一听就知是未出阁的在室少女,豆蔻年华,真是未见其人已迷醉,哪怕是游毕方的脸上,也露出魂与色授的神情。 片刻过后,房门往里洞开,许多宫装少女疾行进来,三步一摇,五步一晃,莺莺燕燕,搔首弄姿,许多风月作态。 负笈书生陷在脂粉阵里,看到花团锦簇,袒臂露肩,冰肌玉骨,一片萤白,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竟然失了神。 一名鹅黄宫装少女款款坐下,双手捏着一面团扇,正面有一男一女,宽衣解带,在行周公之礼,背面有许多文字,正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散发出一股诱淫之力。 游毕方仅仅看了一眼,全身精气便沸腾而起,往那尘根汹涌而去,直欲寻得一口泉眼,喷薄而出,才觉舒爽! 在场众多女子,皆是妖狐家中不成器幼崽,借助幻阵显化出来,此时见到秀才学子堕入彀中,正想扑上去,狠狠采补一番,不免性急了些,竟然露出尖嘴狐尾的形象。 或许是死到临头,回光返照,负笈书生头脑突然清醒过来,看破幻阵一切法力变化,整个人全身哆嗦,显然是害怕至极。 此时此刻,游毕方发觉周围哪里是温柔乡,分明是荒郊野外乱葬岗。 自己坐在坟头上,面前酸枝八宝桌,竟然是一方墓碑。满桌美酒佳肴,珍馐琼浆,不过是污泥浊水,蚯蚓老鼠癞蛤蟆,呱呱乱叫,不停蠕动,丑恶至极。 想到自己差点忍不住起著下筷,负笈书生就感觉腻味恶心,肠胃阵阵翻腾,哇地一声,吐出大团灰涎口水,夹杂着许多细碎狐豪,整个人反而越发清醒了。 “天爷啊!” 第五章 堪破胎里迷 话音未落,负笈书生胸口檀中穴,一点源自道书《螟蜒录》灵光,结成符箓种子,吸足了一窝狐家的妖气,幻阵迷神颠倒之法力,凭着游毕方腹中饥火,点化出一只阔嘴方口,形同鲤鱼,三寸长馋虫。 此虫甫一出世,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法禁,竟然唤起前尘往事,堪破了一点胎中之谜,叫负笈书生想起了自己的来历出身。 “我道为何如此轻易入道遭劫,原来我本是域外之人……我是穿越者,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前世耗尽福分,得了一本道书,学了点左道之术,结果被卷进王朝争霸里,临死之际,特意作了布置,才有今天转劫归来,重修道法的机缘!” “只可惜,‘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前世耗尽了穿越的福分,轮回转世后,不仅有胎中迷,蒙昧了性灵,还把一切福缘机运都清空了。这一世,好不容易才考取了秀才,有了一点功名傍身,不料道种入体,命格破损,即刻遭了妖狐迷心劫,身体差一点被掏空。” 一念如此,馋虫就像得了莫大法力加持,铜板大的嘴巴,蓦然间扩大十倍,将游毕方盘腿所在坟头周围,七八只头顶骷髅的小狐狸,一口全部吞走了血肉精力和狐家妖气。 外间,杂毛老狐亲眼目睹幻阵被破,自家儿孙不知为何,尽数脱水而死,气地人立而起,喉头一甜,张嘴吐出大蓬污血,显然是大阵被破传来反噬之力,又吐了几口,才感觉松快些。 一头双尾三耳的异狐,约莫是那群幼狐的长辈,瞧着秀才公不仅没有被盗采元阳宝气,反而大发神威,将几个兄弟连同自家的子女全部打杀,一时间,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然揭开三尸封印,露出了自己的真形。 游毕方看见附近坟头,一位狐面人身,身躯瘦弱,八尺有二的怪物,推开墓碑走出来,神态动作就像久居大墓,推门而出拜访邻里,四处走动的地主。 浓如实质的妖气,荡起刺骨阴风,催地左右杂草,疯狂滋长蔓生,彼此纠缠在一起,扭转根结,如搓麻绳,束成一只只尺许高,面目五官尽是空洞的小妖。 妖气扑面而来,游毕方直觉得面皮麻痒,仿佛被千百根细针扎过似的,隐隐地有些刺痛,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免得被妖狐看出自己的底细。 眼下,此身一点法力都没有,馋虫不过是饥火所化,维持各一时三刻还好,饿地时间久了,肠胃就麻木迟钝,馋虫自然而然就会化去,可以暂时为凭借,却不可以以此为依仗。 换言之,必须得尽快脱身才行,否则的话,时间拖地越久就越不利,一旦被妖狐缠上身,甚至会危急自家的性命。 游毕方前世也是赫赫有名的左道之士,懂得许多旁门秘法、江湖术式,疯狂地搅动脑子,蓦然发现漫天神佛都不可靠,反倒是《螟蜒录》源头,那尊上古鬼神,似乎还有点灵感。 “既传三尸九虫之法,又是冥土有名的鬼神,想必是泰山府君一脉!” 想到此节,游毕方哀声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魂兮归来,哀我所哀,螟蜒神君,在此真临……” 话音刚落,乱葬岗上,阴风呼啸,鬼气森森,竟然因此凝滞三息,狐家几只大妖,为了驱逐此地旧主鬼狐,伤了根本元气,此时正在将军冢里养气调息,哪怕知会到了,一时三刻也脱不开身。 鬼神螟蜒时隔千年重返人间,瞧着道统传人乃是人间秀才公,还是个童男子,不敢附身入体,只能伏藏在游毕方影子里。 原本月下之影,轮廓不多不少,其形不增不减,却因多了这位鬼神,蓦然间壮大了几圈,且不断蔓生出枝丫,甫一触及精气为馋虫所夺的妖狐,就连根本魂魄,都无能幸免,皆被其一口吞没,吃相十分难看。 这一幕落在狐家几只长老眼里,真个是气极疯狂,哪怕是鼻毛都修炼成白色的老狐公,都忍不住咬碎槽牙,却还是按本性来,使出各种幻术障眼法,藏身在飞烟浓雾里继续作怪。 游毕方看见妖气弥漫,仗着有鬼神螟蜒撑腰,左手捏着鼻子,毫不顾忌地大口吞吐,以呼吸吐纳之法,硬是截流了一点幻术妖力,转成自家法力。 鬼神螟蜒借体施法,唤起乱葬岗枉死之人,只见无数尸骨手臂纷纷破土而出,淬不及防之下,几只妖狐被此法禁制住,暂时动弹不得。 游毕方明明可以趁机斩杀几头妖狐,可是他也知道,狡兔尚且有三窟,狐家的妖怪多半是有替身、代形的保命法术。 既知妖狐斩杀不死,游毕方便舍了杀心,耗尽一点法力,对双腿施了一发神行咒。 他还是小心为重,毕竟转世轮回再来,可不是为了意气之争,而是……而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又或是得道成仙,证得上乘功果? 逃命第一!游毕方暂时舍弃一切胡思乱想,双脚快如风车,不管地面崎岖不行,还是一个人迳自下山去了。 没了重返人间的载道之器,鬼神螟蜒也失去了驻世的凭仗,漫不经心地瞪了这窝妖狐一眼,自顾自地回归原处,在一座连绵起伏三百里的宫殿群偏角位置落下。 妖氛阴气就此消散,双尾三耳之异狐倒在地上直哼哼,雪雪呼痛,着实是疼地受不了,没办法了,才会这样。 毕竟,它露出原形,且被醒来的三尸所制,结果正好落在精通此道的鬼神手里,临时给它加了点料,不仅叫三尸啃咬血肉,钻出体外,还使劲捣乱,坏了妖狐的元气,颠三倒四,根本没有规律可言,它简直就是在受刑,每时每刻皆是如此! 这边,游毕方刚刚逃出乱葬岗,发觉天下之大,夜色太黑,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能厚着脸皮,拐了个大弯,再次奔向山巅的破庙。 不料,他刚刚越过山门,就看见云游僧双手合掌,口称道友。虬须大汉辛无害一脸惊讶神色,估料不到负笈书生,竟然能如此快速破了自家的人劫。 唯有采药山客蓝壤,出于对秀才公的重视和尊敬,才没有另外两人的神态做作,完全是真情流露,伸手示意游毕方停下,随后上前洒了一把药粉。 片刻过后,不知多少根长短狐毫,扑簌簌落下,妖气耗尽,顷刻间沦为黑灰,被风吹散一空。 游毕方估摸着,是自己在幻阵中神志不清,被妖狐崽子围着,挨挨蹭蹭留下的暗记,没准就是用来追踪觅迹。 第六章 入道破家门 夏日暴雨,来得极快,去时也不慢,雨歇云收,夜风呼啸而过,山路泥泞烂浆,旋即吹干硬透了。 几人关切之下,游毕方便将自己遭遇,一一抖露出来,唯独藏起觉醒前尘往事,醒悟此身来龙去脉,实为前世身布置而成。 采药山客蓝壤惊诧于妖狐幻术,对书生坟头赴宴颇为好奇,也仅仅是好奇罢了。虬须大汉辛无害听闻游毕方自省自悟破了幻术,不要命地脱逃出来,觉着不可思议,却也无从指摘。 唯独云游僧慈舟听出话里有话,对这位负笈书生还有三分保留,毕竟游毕方得了前朝修士传承道统,能脱困出来,全身而退,显然并非寻常人力能够办到。 只是,入道炼法都是前缘,修士最忌旁人窥视,哪怕是不入流的左道之术,其高深莫测者,连陆地神仙般的人物都被暗害过,自己岂能如此狂妄自大,当时便瞒下不表,寿眉垂下,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打坐参禅去了。 四人聊兴已去,遂分头和衣睡下。 不多时,采药山客鼻鼾阵阵,扰人清梦,虬须大汉斜靠在立柱上,似睡非睡,云游僧口中禅唱声声,无远弗届,调和诸气,降妖伏怪,小庙虽破,却也无人敢过来叨扰。 负笈书生屡受奇遇,此时犹有心悸,辗转反则,难以入眠,强撑到二更天,眼皮直打架,困地不行了,闭上眼睛,头一歪,真的睡去。 一夜无话! 翌日凌晨,游毕方起地最晚,日上三竿才醒来,发现采药山客蓝壤早已不见踪影,估计是下山去了,虬须大汉辛无害得了机缘,都是前朝将军盔甲,赶着离开,不知去向。 唯有云游僧慈舟还在庙里,盘腿跌坐,宝相庄严,似乎为他守夜,护其周全,赶紧起身,深揖一礼,诚心诚意谢过。 “贫僧托大,喊你一声道友罢!昨夜,我见道友灵光蒙昧,哪怕道法灵光入体,还是一介凡俗,并未有一丝法力。可是,道友转劫归来,不仅挣脱入道小劫,免去杀身之祸,还拂去蒙尘,性灵重光,炼出一丝法力,想必是看破胎中之谜,回想起前尘往事,找回修为了。” 此时,游毕方还是负笈书生的面目,谨小慎微,听闻云游僧开口揭破隐秘,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哈哈一笑过后,恢复左道之士的本来面目。 “大师不愧是沙门佛子,轻易洞悉贫道根底。不错,此身转劫归来,破格入道,也在前世算计中。可惜,前世在术数之道不过得了皮毛,并不精深,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安排,日后如何,还是贫道自求多福了。” 云游僧慈舟万万没想到,游毕方褪去青涩,应对答话,竟然如此流利,想必前世身也并非寻常修士,毕竟能够参与前朝末年大战,不惧冲霄煞气,军气杀阵,肯定也是一方豪雄,左道之流的巨擘罢。 “此子煞气入骨,只是潜藏不发,较公门中的老人也不遑多让,又觉醒前尘往事,应是轮回转过一世的再来者。倘若将此人引入宗门,没准成就比自己都大,反正千年之期将至,日后或许可继承开山祖师衣钵,继承我宗千年积累,成大慈悲尊者,胜过西南身毒外道罗汉!” 云游僧慈舟这般想着,沉默没有说话,游毕方找回前世记忆,既有左道修士狂妄自大的脾气,也有两世为人的域外天(穿越者)的自省和谨慎,竟然再施一礼,气呼呼地转身下山去了。 至此一别,就断了云游僧的算计,瞧着书生背上书箱,迳自下山去了,慈舟和尚也是无可奈何:“有缘无缘,尽在一念!既然施主连片刻耐心都没有,与我宗必定是无缘了。只可惜,入道破家,此人命格破裂,受箓真种入道,不仅没了秀才的功名,家中必定遭遇横祸!” “善哉善哉!”话音未落,云游僧双手放下,自盘腿跌坐中自行站起,身形一阵恍惚,呼吸过后,整个人宛如梦幻泡影,竟然原地消失不见。 般若寺中,唯有佛音禅唱,犹有灵韵留存,想必是云游僧被负笈书生触动,借了昨晚的雷霆枢机,将自家降妖真言留驻在此间,镇压着一切邪祟。 须知,哪怕是乐道大家,声感动天,余音绕梁,也不过三日,慈舟和尚持咒所诵真言,只需电闪雷鸣,便会自行演化出来。 由此可见,这位云游僧人之修为,简直深不可测,令人高山景从,触及天地运转之法理,只差一步,就能修成天道法。 只可惜,这一步,有如天堑鸿沟,并非勤修苦练就能成就,非得是天大的机缘和福分,得了天心眷顾,才能将道法铭刻在天道里。 须知,从古至今,修士之多,有如过江之鲫,大河之沙,却没有一人能够成就,可见其不易。 再说游毕方独自下山,甫一离开将军冢地界,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间想起修士之忌,担心此身家中父母,近来必有劫难临头,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双手把紧书箱,飞也似地往家里跑去。 可惜,入道破家之劫早已发动,偏偏游毕方用了取巧的法子,唤出道统源流,借助冥土鬼神在世真临,制服狐家一众老小,导致劫气未曾消散,反而叠加在父母家格之上。 于是,原本小耗星照命,不过是破财免灾的小劫,竟然丧门星君来垂顾,演化成杀人劫道,刀刀见血的大祸事。 劫数运转之下,再次引发人劫。 游毕方此世父母外出访友,距离官道驿站不远,竟然遭遇一伙剪径的强梁,强索钱财不成,便动起手来。 老汉被劫气迷昏了头,仗着儿子是秀才,哪怕钢刀加身,兀自嘴硬,骂骂咧咧,一刻不停,反倒惹恼了贼人,被六贼之首伊愚一刀砍翻在地。 婆母哪里见过如此场面,被骇地心肝胆俱裂,当场就被吓死。家养的车把式,也没被轻饶了过去。 西梁国刑法森严,杀人是要以命抵命,流贼首领想着,反正杀一人也是死,杀两三人也是死,干脆一刀抡翻了车把式,抛尸道旁,抢了马车,趁机逃之夭夭去了。 当游毕方紧赶慢赶,回到家里,已过去三日,刚刚见着父母最后一面,却因夏日炎炎,暑气升腾,停棺太久,导致尸体发臭,为了避免有失体面,宗族长辈赶紧张罗着下葬。 在此期间,噩耗一个接一个,不停传来。 由于父母不在,家中十几亩中等田地,被族中长辈代为掌管,说得好听,实为欺人,强取强夺。 游毕方考取秀才时,县里赐下三亩上等水田,以资鼓励,劝学上进,不料也被人看中,欺负他家里没有老人,也拿了去。 游毕方先是震惊,渐渐麻木,最后只有一声冷笑,暗恨族人卑鄙无耻,落井下石。 而后更大噩耗传来,县学政不知从哪里得来密报,初时还不信,看到落款才半信半疑,赶紧去请文庙祭酒,方才证实检举人所言不差,加上此人出身三法司衙门,六扇门里面的上官,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鹰犬,干脆将游毕方秀才功名都革除了。 第七章 范举人公进 须知,秀才可是官员候补,一旦衙门里有空缺,只要走通关系,银钱开道,能立即补上去,一跃成为人上人,被人尊称一声老爷。 游毕方此身福份气运,皆因轮回转世,被彻底清空,能够考取功名,成秀才,着青衫,实在是不易,说不准还借了宗族的气数。 此时,自家秀才功名,不知何故遭小人检举,触怒县学政座师,铁笔一勾,从此革除学籍,贬黜出去,与市井小民无异,不吝是晴天霹雳,惊吓地失魂落魄,瘫坐在地。 没了父母依靠,自家中等好田十几余亩,都被族人名为代管,实质是巧取豪夺了去,眼下没了功名傍身,恐怕连身家性命都不保了。 不过,父母在时,曾经给自己许过一门亲事,定的是邻村范进举人的小女,豆蔻年华,身子还没张开,须得等多两年才好成亲完婚。 “那举人也是嫌贫爱富的主,彼时看中我年幼中了秀才,颇有几分期许,现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倘若听闻我家父母身故,家产被族人所夺,肯定是要退婚的。” 想到自家按照惯例,以六礼相待,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已具足,唯独亲迎还有些时日,一旦自己提出退婚,那便什么物件都拿不回来,只能等着范举人听闻消息,主动前来退亲。 “万万没想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贫道还有一天,等着女方人家来退婚,才能手头宽裕些。真真是面皮都没了!” 头七刚过,游毕方没日没夜地守灵,被族人支使地团团乱转,身上还着孝服,忽然听见外面许多吵闹,夹杂着邻村人几声口音,立即明白老丈人登门造访来了。 “此行,我那未来老丈人定生不良,许是知晓秀才功名被拿下,就连学籍都保不住,定然是来退婚的。” 事态发展果然如游毕方所料,要不是担心几方各说各话,怕有龃龉滋生,玷污了灵堂,辱及过世家严家慈,他才不会顶着肿胀发红双眼,与未来泰岳范举人,在前厅说话。 一老一少还未坐下,游家宗族老人颇有自觉,占了主家的位置,族中青壮更是排布开来,稳稳当当地拿住大局。 游毕方也不理会,拱手揖礼道:“小侄狂妄,尊称范公一声世伯。不错,在下从小歆慕仙道,到处寻仙访道,在鱼粮道左的某座深山里,的确寻到剑斩精怪,降妖除害,剑侠一般的神仙人物,还有佛法高深,一声禅唱震动四野八荒,方外之人!” “也是在下向道之心虔诚,触动莫名机缘,竟然得了前朝道书,又熬过精怪考验,成了一名修真炼气之士。” “眼下仙缘已成,在下也没了父母牵挂,范公平日里不曾往来,此时登门造访,必然是顺应时运,与我断尘缘,送我成仙罢。” “来来来,还请范公予我聘书、礼书,照单还我聘礼,生辰八字,一把火烧个干净,岂不痛快!” 范举人也是一村地气,钟灵毓秀,孕育出来的人杰,早已不是当初中举时,飞扬跋扈的性子。 先前,他听说县学政革除女婿功名学籍,彻底断了官路前程,一时间被气血翻涌迷住了心,就想着要及时止损,赶紧退婚了事,做彻底切割。 此时范举人亲眼见了游家子毕方,哪怕家中剧变,没了父母依仗,又被宗族所制,竟然不卑不亢,不喜不忧,明知自己此行目的为何,还能沉地住气,如此心性,也是个人物。 只可惜,游毕方把话都说满了,不给自己留有余地,无论开口怎么说话,都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倘若真的要责怪,就只能责怪自己太多疑,接连犯了几个糊涂,才把此事弄成这般局面。 可是,想到游家子入山访仙问道,竟然略有所得,哪怕是小道小术。非也非也,既然能惊动县学政,请文庙祭酒出面,定然不是江湖术士之流,恐怕真的是左道之术,不世出的旁门真传。 范举人想到唐传奇记载剑侠之流,空空儿、精精儿、红线女,按理说也是不入正教的旁门道统,就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本事,心里不禁又惊又疑。 质疑的话临到嘴边,范举人一反常态,改口笑道:“贤婿有所不知,功名利禄虽好,却也是过眼云烟,有道修真腾云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也是等闲,手指缝里漏个一星半点,也教人吃穿不愁。只是人言可畏,我也是被猪油迷糊了眼睛,才会失了礼数,还望海涵才好。” 游毕方听了这话,方才知道,读书人若是厚起脸皮说瞎话,那真是天下之大,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范举人不退婚,反而坚持唤自己为贤婿,显然还是心存侥幸。 只可惜,自己早已不是过往的游毕方,而是兼得前世左道精粹,醒悟前尘往事,性灵重光的人物,若不是时运低落到极点,哪里会和这些乡野村夫卖弄嘴皮,早就浪迹天涯,去寻各种成道机缘去了。 “范公如此说来,还是打算认下此事,要嫁个女儿予我。正好,父母身故,我家田产被族人拿去代管。就连脚下这套老屋,都被几个族兄弟霸占瓜分了去。可以说,脚下无立锥之地,头顶无片瓦遮风挡雨,范公嫁女过来,可是要过苦日子的。” 范举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自诩听过宗族吃绝户的传统,也亲眼见过不少,自己就曾有过分润。只是,这事落在自家女婿身上,那可就是不能忍了。 游家族老听闻此话,暗恨游毕方当着旁人的面,捅破其中关节,着实非常可恶,简直该千刀万剐。 若不是范举人乃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豪绅,士林颇具声望的文脉清流,在他独自办学的私塾里,学成出师的门人弟子,遍布附近郡县,担心反噬之力,游家会承受不住,这一对翁婿就该当场病殁了。 还别说,为了保住家族声誉,不至于名声扫地,这些吃绝户上瘾的老寿头,还真的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家本有十亩中田,父亲勤快持家,又开垦了七八亩梯田出来,一年四季,挑肥施水,总算养出肥厚地力来,日子渐渐富足。父亲身故,我又不是种田的料,被宗族拿走几亩,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一分地都不给我留下,分明是想饿杀我!” 游毕方抬头瞥了一眼三族老:“据说此事,得了三叔公默许,他家拿得最多,毗邻份田,打算连成一片。”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唯独三叔公笑而不语,老眼眯成一条缝,目露精光,看着游毕方,简直把他当成死人。 游毕方不以为意,笑道:“三叔公,我劝你善良!子曾经曰过,人有三忌。少年忌色,壮年忌斗,老年忌贪!” “三叔公,侄孙还有一话,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榻前脱却鞋与袜,未知明朝穿不穿!做人最紧要的是开心,心气和顺,方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倘若没了你这尊老祖宗压着,就凭那几位中人之姿的叔伯,不成器的子孙,未必能守得住家业!” 此话一出,就连范举人也知道,自家贤婿与游家,可谓是彻底撕破脸了,唯一庆幸的是,游毕方专门针对排位第三的族老,并未把其余族人往死里得罪,还算是有转圜的余地! “贤婿!” 第八章 请君入瓮来 “世伯慢来,我还有话要说!” 游毕方拱手揖礼:“在下考取秀才后,县里曾赐下两亩三分上等水田,有资助之意,作劝学之用,实为鼓励地方人人向学。不料,我自入道以后,功名学籍俱被钩除,这份上等田地必然是被县里收回去。” “谁知,有些人贪念炽烈,竟然一声不吭,也不打过招呼,直接拿走,囫囵吞下了。到那时,作成既定事实,县里又能奈这些小人如何?” 说到此节,或许搔到某些人的痒处,就连三叔公一脸皮笑肉不笑,此时都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显然是快意至极。 左右两旁负手站着的族中青壮,眼馋耳热的大有人在,脸上绷得住倒还好些,笑出来的是正是利益分润到手,惹来左右斜眼冷视。 游毕方不慌不忙道:“可惜,这些人就是脑子拎不清。县里诸位老爷怎么会吃下如此暗亏,别看游家某些人拿走秀才的水田,仗着宗族势力,不把县衙放在眼里,却不知此举后果,就此断送游家学子考取功名的路径。” “在下估摸着,哪怕吐出份属秀才之水田,游家学子恐怕也就止步在乡闱,再也不会诱人考取功名,没准就连童生都千难万阻。”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众人的脸面,一下子煞白煞白的,刚才还洋洋得意的族人,有份瓜分上等水田,此时觉得手里拿着烫手山芋,吃下了恐怕会烫坏身子,不吃掉又觉得可惜,委实是难办了。 游毕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信不信,就由得你们。诸位都是族老长辈,论起阴谋诡计,在下远远不是对手,可惜官场上的忌讳,恐怕没有几人知晓。我偏就不说,看着尔等被贪念驱使,自行掉尽陷阱里,身陷绝境。哪怕么有囹圄之灾,诸位名号也会上了县丞暗簿,被记下一笔!”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半大少年,抡起砂锅大的拳头,跑上来作势捶打游毕方,周围众人的神色多有鼓励,根本没有人上前劝阻。 游毕方却不慌不忙,顺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瞅准空当,洒在自己脚下,遍布周围方圆三尺地面。 那人上来刚想抡拳,不料踩中圆不溜丢的豆子,一下子失去身形,原本好端端的架子,彻底散了不说,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不偏不倚,正好磕中桌角。 咔嚓一声,偌大一张高脚八仙桌都打了个哆嗦,骨头都断掉的脆响,明显是伤了要害,只见半大小子双眼翻白,顺着桌腿缓缓地滑落到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似的。 范举人此时才瞧见女婿的手段,从头到尾,没有一刻错过,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一把豆子!一把豆子!这游家子就只是用了一把豆子!” 说到激动处,范举人连贤婿都懒得喊了,直接称呼游毕方为游家子,显然还是断定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彻底分道扬镳。 不料,游毕方竟然是执拗的脾气,根本没想过低头认错,糊弄几下,避过此事,反而单手提起半大小子,仔细看了一眼面目。 “原来是三叔公家里人,三房宠妾生的游勇。单名一个勇字,本意是好的。可惜啊,人生在世,只有一味的勇武,没了智慧和聪明,不能明辨是非,单凭好恶行事,简直就跟傻子没有两样。” 游毕方的话入情入理,哪怕是对他满怀怨恨的族人,此时听了这番话,也是连连点头。 “哎呀!游勇额头磕碰到桌角,伤筋动骨,剧痛攻心,竟然闭过气了。倘若不及时救治过来,恐怕永远都不会醒来。” 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猛地记起一门截穴手法,江湖人称“葵花点穴手”的路数,右手食中二指,往游勇鼻前去,装作试探呼吸吐纳,藉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与此同时,他左手五指托住游勇身躯,暗中封住哑门、灵台、命门等督脉重穴,即所谓的邪气犯督脉,教装晕过去的游勇,真的昏迷不醒,神志不清。 这一手江湖强梁的手段,在场游家众人就没有一个看穿,哪怕是就在左近的范举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这般跑江湖卖艺人的障眼法,根本一窍不通,眼睛直勾勾盯着贤婿的右手二指,就像看着阴曹地府的鬼怪似的。 此时,族老排位第二的老人,显然是被激怒了,忍不住拍桌站起,戟指点着游毕方额头:“你这该剜口割舌的泼才,游家上下被你搅地鸡犬不宁,没了太平日子,你就眼睁睁看着游家后人,都被断送了前程?” 游毕方也不言语回话,单手提着游勇上了桌面,放在自己面前,素面朝天,左手扣着他喉咙,正色道:“二伯公,未经允许就侵吞县里的劝学田,当初可曾有人问过我,现在反过来开口闭口的怪罪。” “莫非当初,在下抓住叔伯的手臂,压在背上,强迫诸位私下瓜分了在下的田产?难道就不是诸位贪念炽烈,吃绝户吃上瘾了?” 二族老听到这番话,想起强夺游毕方的劝学田,自家也是有份参与,一时间羞愤难当,脸色腾起大片红晕,竟然因气血反冲,活生生地被气晕过去。 “又一个倒下了!有一个算一个!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贤婿的口才如此了得,专门戳人家的心肺管子,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就把人骂晕过去。颇有季汉宰相阵前骂死王司徒的风采!此子临危不乱,进退有节,着实是个大才!” 范举人原本还看在修真炼气士的份上,有意帮衬着说几句打圆场的话,不料游毕方辩才无双,自己竟然连插话的空当都没有。 不过,他能看到游家被打击地士气低迷,两旁青壮抬不起头来,根本不敢用强,实在是因为自家贤婿,处处都占着理的缘故! “可惜啊,这般人物只是女婿,顶多是半个儿子,并非自家的儿子,否则我家早就飞黄腾达了!” 范举人的确眼光独特,在他私塾里念书的学子,蒙他看重,前程便会有的,即便实在是不成器,有遍布附近郡县,许多占着关键位置的同门师兄照应,理应会比常人顺当许多。 第九章 兵书遗奇谋 游家三老持身不正,坐在游毕方家中,位居上首,左右还有族中青壮撑着场面,理应顺顺当当地分了这家产业,务必保证不会被售卖给外人,保住游家族产。 可惜,游毕方毕竟是正儿八经考上秀才的儒生,得过有心人提点,懂得不少官场规矩,并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迂腐之人,反倒是心思诡诈,处处针对家族,不动声色,做了许多布置,方能陷人于无形之中,害得游家后人无法考取功名,简直岂有此理。 三叔公看着被气吐血,晕过去的二哥,伸手戟指,朝游毕方戳戳点点,硬是一句囫囵话都没有说出来。 非不能说,实为游毕方手里扣着人质,游勇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心尖上的软肉,为了几亩田地,危急小孙子的性命,实在是不值当。 游毕方看出三叔公胆气已泄,心志不坚,转头望着大长老,这位宿老须发皆白,寿眉稀疏,垂落两颧,脸上遍布皱纹,威望最重,旁人轻易看不透。 不过,游毕方可不是常人,早就洞悉大长老的心境,乍看古井不波,实则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地不能自己,毕竟他才是吃绝户的行家里手,手段远较三叔公高出不知多少,养气功夫也是极为精深,比之二伯公惊怒交加地闭过气去,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坐住。 毕竟,在他老人家眼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游家的基业,一房一脉的兴衰,并不妨碍大局,可是族中赖以为生的田产,却必须紧紧地抓住自家手里。 当然了,游毕方所说人生三忌,他也有所耳闻,自诩并非为家人所贪,而是为族人生计着想,自然是毫不心虚,反而睁开眼睛,朝游毕方不咸不淡地瞥了一下。 “这般心志坚毅,哪怕有错,也不会认错之辈,在修士来看,便是道心坚定,必要给他一个报应,方能教诸位族人知晓本人的灵感。” 想到此节,游毕方连大长老的墓地方位都考虑好了,只需暗中下咒,一发左道之术,什么妨碍阻滞都免了。 可是,游毕方面对的毕竟是此身的族人,又不是斗法一较高低的修士,用阴私邪祟之道法,暗害自家的亲戚朋友,哪怕他们狼心狗肺,也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民心如铁,官法如炉!游家待我如此刻薄寡恩,用官衙赐下劝学田,断绝游家子科考之路,还未能彻底斩断仕途,须得用点阳谋手段,让这些短视无知之辈,尝尝什么是民不与官斗的滋味。” 游毕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范举人,原本是此身岳丈,就等着他开口退婚,彻底断了尘缘,不料此人见机得早,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改口,勉强维系着翁婿的交情,倒是不好对其下手,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灵醒之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即转舵改道。 “我这位岳丈还是有些气数的,不愧是能以自身才学,破格中举的学霸,懂得建私塾收门生,不走仕途官道,专门读书养望,终成士林清流人家,颇有乡野遗贤的风范,日后或可成为把持地方,豪绅领袖般的人物。” 游毕方晓得范举人这般人物滑不溜丢,很不好下手,甚至不能以其为饵料,布局引诱游家族老掉落圈套,只能另行设谋。 朝廷秉政治世,各地官府衙门最为忌讳之事,在游毕方心头飞掠而过,获罪重一些的,譬如私藏铁甲、阴蓄死士、训练私兵,这些都被朝廷忌惮。哪怕修桥补路,施粥散钱,对于官府来说,也是收买人心,即与官家争夺民心,也是犯了大忌。 游家向来小心谨慎,轻易不会被外人拿去把柄,不过族中青壮,农闲时多有举石锁,打熬力气,刺草人木桩,训练胆气之举措,目的无非是对付当下乱局。 随着朝廷迈过二百年国寿,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失地农户沦为无产流民,多有揭竿而起,啸聚山林,劫掠乡野村镇之举,逼得各地结寨自保,将族人收聚于一处,训练青壮以备应急之用。 游毕方打好腹稿,轻咳一声,看着大长老,柔声道:“太叔公,我家父母外出访友,竟然遭了贼人毒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身为人子,内心何其悲愤,必定是要手刃仇人,割了首级,以祭奠家严家慈在天之灵。” 大长老年过古稀,惯看地方州府上的风雨,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游毕方此番决心,很是赞赏。 “太叔公,想必你也晓得,贼人出没于官道,在驿站附近亮刀子见血,嚣张狂妄不说,官府威严已荡然无存,这世道眼看就要乱了,应当紧闭门户,收拢族人,积蓄粮草,以待将来。” 在场众人听到这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朝游毕方望去,脸上神情都是深以为然。 想到游毕方毕竟是考中秀才,族中拔尖的人物,先前刻意顶撞,不过是发泄私愤,如今这言行,无一不符合当下局势,切中要害,三叔公如此往死里得罪,很是不智,简直就是自断臂膀。 游毕方察觉族老们还是无动于衷,不过左右青壮,尤其与自己年龄相近者,已然有所动容,就知道继续下去,保准有戏,忍不住暗道:“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专替人做帮凶,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非得用核心利益,才能打动尔等!” “贼人中多有江湖人士领头,彼辈尽是江洋大盗,论起单打独斗的本事,并非我等良家子能够匹敌。我思前想后,记起读书时,曾经在旧书堆里,翻阅过一卷前朝《武备志》,内有练兵之法,军阵战术,可以以此抵御外敌,实为乱世将至,安身保命之道!” “兵书事关重大,乃镇压族运之器,不可轻传。为游家将来安危,我以此书与族里交易,只要还我七亩梯田,此间老屋地契,一卷《武备志》便压在宗祠,交由诸位族老保管。意下如何?” 都说财帛动人心,可是族老们都是手里见过世面,手里不知道过了多少钱银流水之人,寻常财货早已不放在眼里,唯有兵书战阵之道,方能打动这帮人。 常人或许以为,游毕方毕竟是游家子弟,哪怕被族人吃绝户,还是在为族运考虑,特意献上兵法,以此保全颜面,就打算到此为止了。 可是,游家太公虽年过古稀,却未老眼昏花,看着游毕方坚毅的眼神,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大侄,明明晓得其中有诈,却碍于见识,无法参透其中的阴谋算计。 游毕方看出在场众人多有意动,估摸着族老不会违逆众议,便不慌不忙地加了把火:“诸位长辈、各房兄弟,我自幼歆慕仙道,也寻得一丝机缘,不日就将启程出游。反正头七已过,亡父亡母俱已入土为安,我已非名教子弟,也不去坟地守孝三年。想要兵书,快作决定罢!” 众人眼看兵书即将远去,这安身保命的重器,万万不可失之交臂,按捺不住地纷纷出列,起身挽留,结果被游毕方一个瞪眼,右手扣紧游勇喉咙,三叔公惊声尖叫,稍微缓和的气氛,陡然间又紧张了三分。 人质在手,信心十足,对敌者处处受制,不得不反过来帮衬支应。范举人看见这一幕,才放下担心,对于未成亲的贤婿,越看越是欢喜。 他已然猜到兵书背后的阳谋,不过游家此前不怀好意,朝自己目露凶光的族人很是不少,自己何必胡乱开口,坏了贤婿的大计。 范举人自诩为读书人,自然是把前秀才游毕方看作自家人,跟游家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当然不会吐露真相。 “来者是客,我自是置身事外,静看贤婿手段如何演化,最好是将游家弄地鸡毛鸭血,也好发散发散本举人心头郁气!想害我性命,没门!” 第十章 我今脱樊笼 可惜,即便游毕方手底扣着关紧的人质,游老太公出于把持宗族大权之本能,心头还是厌恶与他讨价还价的小侄孙。 他是真的欣赏游毕方性情和才学,在族人环伺之下,不仅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还能凭着所见所闻,坐地起价,全然不顾宗族庇护养育之恩,实在是可恶,实在是该杀。 在游老太公看来,游毕方生是游家人,死也是游家鬼,一生所有,理应毫无代价,全盘托出,贡献给自家才是正理,眼下竟然敢顶撞族老,简直无法无天,合该让族人一拥而上,一通乱拳打杀了事。 不过,这小侄孙所言《武备志》,必定有其事,价值钜万,不可以常理计,贸然打死了,非常不值得。要不然,折断了游毕方双腿,以镣铐铁锁囚禁在暗室,用一日三餐食水,迫使其默写出来,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游老太公想到此节,寿眉微微抖动,唯有近身服侍惯的老人,才晓得老族长兴致已起,显然是下了决断! 几个中年叔伯彼此交换眼神,凭着多年积攒下的默契,便在眉眼交递之间,定下了抢人、救人、制服目标等全盘计划。 范举人毕竟是阅历深厚的地方宿老,瞧着席面上气氛诡异,心里不由地着紧三分,侧头看了一眼贤婿,发觉他眼眉低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显然是早有察觉,并不以为意,应该是胸有成竹,足以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 原本范举人对此还是有所保留,不过游家无知小儿游勇以身试过,手脚粗鲁,性情莽撞,贤婿手不动,脚不抬,仅仅以一把豆子,就放翻了此子,明明是装晕过去,却教他动弹不得,显然不是寻常手段。 就在太公故作沉思,端茶喝水时,一个不慎摔落茶盖,只听铿呤一声脆响,有如摔杯为号,席间叔伯同时起身,伸手抓住游勇腿脚,猛地扯走,挣脱游毕方掌控。 左右两排青壮族人,大半挺身朝游毕方冲去,双手伸开,张牙舞爪,嘴里哇呀呀乱叫,那般模样就像是水患成灾,朝廷发下救济粮,一众饿殍出世,气势却炽烈如火,盖压过一头。 范举人本想退避三舍,往游家族老身后躲去,仗着自己的举人身份,应该是没人敢惹,可是,他又想起贤婿的手段,不是寻常之辈能够同日而语,竟然无端端地多出三分信重。 游毕方也没让他失望,面对十几个族人,鬼哭狼嚎似的冲上来,一则任由叔伯将手底下的人质抢走,不闪不避,右脚抬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脚跟顿地声,腿影连成一片,分明是游毕方以极为高明的腿法,踩中七八个族人青壮的脚背,几乎不分先后,同时骨折脚掌断,痛地他们脸色铁青,冷汗淋淋,人仰马翻地倒了一地,吓地后面一圈人都停下了。 没受伤的族人青壮,此时才见到游家哥哥,毕方兄的手段,胆气都吓没了,甚至不敢与其对视,又不敢违逆族老之命,赶紧伸手去救人,好歹日后还有一番说辞。 踩脚趾,小孩子玩耍才会用的耍赖招数,此时用在游毕方身上,却是退敌、威吓众人的法宝。 最为关键的是,他看也不看脚下,仅仅以眼角余光笼着,就认位极准,踩爆前排一圈人的脚趾,甚至连起身都没有,只是坐着发力,兴许只用了五成力道。 游毕方侧头看了一眼泰岳,发现他脸色潮红,宛如不胜酒力,饮甘醴而醉,显然是有所意动,便不以为意道:“真不错!不愧是名教弟子,养气功夫是到家了,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些套话俗语,范举人此前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唯独此时,游毕方以力压服族人,携大胜之势,说出这番话,让他不禁有心潮澎湃,情不知今的感触。 这般感觉似是高山流水,伯牙鼓琴遇知音,更有英雄惜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的微妙。 “在下出门在外寻仙访道,钻深山老林,探幽谷秘境,没点防身的本事,怎么能活下来,早就被剪径的江洋大盗杀人掳财,被豺狼虎豹生食了去。” 游毕方双手抱拳,以江湖人士口吻,环视一圈,看见人人躲避,目光闪躲,不由地哈哈大笑:“在下以江湖三流戳脚,打退诸位堂兄弟,人人受伤,个个挂彩,我自是念头通达,好不快活!” “不过,这般手段的江湖人,也是不多!游家想在乱世自保,不练兵法战阵怎么能成?一旦被流寇山贼攻破院墙,游家几百年基业,一朝沦为画饼,多年积蓄余财,被他人作资粮,会让地下的先人蒙羞的!” 游毕方深知宗族最重祭祀,四时香烟不断,四季瓜果糕饼,哪怕灾年粮食歉收,供奉都是不缺,毕竟祖先在地下颇有灵感,保佑游家家势日益兴旺,一村即一姓,有突破家格之势。 游老太公此时才见了小侄孙的颜色,暗道一声:“不愧是家族私塾供养出来的秀才公,可惜,心苗坏了,竟然在老夫面前卖弄,不惧宗族家法,没了敬畏心,就没了体统,不敬长辈,不动尊卑,就是坏了规矩,迟早也是个祸害。” “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父母俱在,也敢出游,到处寻仙访道,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又在外面学了一身本事,几有鲤鱼跃龙门之势,族里不过一口泥潭,水浅的很,恐怕养不出蛟龙。老夫在此,暂且替你亡父母做一回主,放你出去,闯荡江湖。” 游毕方听到此处,心里是松了口气,神情却毫无变化,依旧沉着脸,就像谁都欠了他钱似的。范举人却是喜上眉梢,知道大局已定,游家不敢造次,显然是认栽了,眼睛频频往门口望去,脸上尽是起身离开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太公漫声道:“只是,你这一去,定生不良,与人起了争斗,报出名号,游家恐怕会惹上官非,又或是江湖烂债,说不好,就是家族替你擦屁股,更是不妥。” “只有你以意外身故的父母起誓,外出闯荡江湖时,不得漏了出身根底,不给游家惹祸招灾,我便予你一应条件。将这间老屋地契房契给你,招佃农与你家份田耕种,收成都记在账上,保证一粒米都不缺。敢吗?” 游毕方沉吟片刻,捱到在座叔伯有人面露不耐神色,才点了点头:“旁人说这番话,在下还是不信居多。不过,太公贵为大族老,一生未曾有过背信弃誓,我这点微末家当,还不入太公眼界,在下自然是深信不疑。” 两人互相退让一步,一老一少就此达成协定,游毕方按约定发下毒誓,游家众人都松了口气,放下了重重心事,脸色又有了光彩。 未几,族人拿走的地契房契,都主动交了出来,游毕方看了一眼,确定真伪,却没有收下,反而顺手塞给了范举人。 游老太公脸色一暗,随即明白过来,伸手轻轻压下,教族人不要轻举妄动,静看下文。 游毕方力气大,不容范举人拒绝,将地契房契强塞给他,正色道:“范公,在下出门游历,随身携带这些物件,必定是不成的。我便与你作约,请游老太公及诸位族人见证,替我保管三年五载。若是我回不来了,杳无音信,你便将房契地契归还游家,务必保证归回族产。” 范举人此时才知贤婿心气,那是不成功就成仁,自行断绝了退路,恐怕是真的修道有成,也是不回头的主,暗叹一声翁婿缘尽,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老太公,在下心急着出门,不若请族人兄弟帮忙,口述手录《武备志》一卷,为游家宗祠镇运之宝!” 游老太公满脸不耐,他是真想送走这祸害,扬手道:“不必了!族中学子童生也有不少,自会去县学藏书处抄录,小侄孙好意,心领了!” 游毕方瞧着老太公端起茶盏,却没有恶意,明显是送客茶,心头块垒已去,暗道一声游家气数未尽,也不再坚持留下兵书阳谋,伸手扶了范举人一把,拱手揖礼作别,迳自转身离去。 翁婿两人出了大门,一时间,天也敞亮,地也空阔,游毕方只觉想说的话太多,到了不吐不快的境地,猛地昂首挺胸,握紧拳头,朝着浩茫天地,发出一声长啸,惊地鸡不鸣、狗不吠,树叶簌簌落,四下寂无声。 “我今脱身出樊笼,一声长啸问天公,书生意气吐胸臆,前路道途吉或凶!” 范举人听了这话,前面还有些爽快,心里正高兴,后面就有些不祥,他似乎察觉到,贤婿游毕方也对未来修行,没有绝对的把握,作这青词问上苍。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炸亮天南,阴风呼啸,乌云密布,宛如劫云弥天,有倾覆之灾。 游毕方脸色讪讪,笑道:“天象示警,凶多吉少!在下道途,唯有艰难而已!” 第十一章 入城寻敌踪 家族事务尽数了却,游毕方重新背上书箱,左右打量泰岳身边家丁,模样倒还周正,走路却是外八字,估计拳脚不利索,下盘很是不稳,便决定亲自护送范举人回去。 一路上,马车穿行乡间小道,地上多是碎石,啉啉啷啷,人在车里,哆嗦个不停,游毕方自是坐不惯,婉言谢过范举人挽留,下了马车,依旧步行。 “这二轮马车没有柔性悬挂,坐上去实在是不爽,走的慢一点,倒还好说,就怕快马加鞭,坐在里面,恐怕骨头都被抖散了。亏得是范举人身子骨结实,否则的话,出趟远门,一路颠簸,加上水土不服,那真是要大病一场。” 邻村距离不远,翻过几座丘陵,穿过一片野林地,望见前方炊烟袅袅,白墙黑瓦连成一片,差不多就到了。 范举人心里明白,游家诸人对自己心怀不轨,若不是贤婿显露了一手江湖本事,不一定能囫囵个出来,再加上游毕方一路护送,心思就不免活泛开来,原本还想留他小住几日,叙一番旧情,试试看能否成这一门亲事。 可惜,游毕方意志坚定,丝毫不为范举人邀请所动,哪怕他说了一筐的好话,却还是没有点头。 离别在即,翁婿两人都没有说话,四目相对,都不为所动。最后,还是游毕方怕耽误了时辰,不得不主动开了口。 范举人就等着这口,见状心里暗喜:“此子毕竟是年轻,不如我沉得住气。哪怕他与小女姻缘不成,也要用两家多年情谊,给他栓上一根丝线。” 不料,游毕方开口就是一句退婚,当初翁婿两人见面时的话,似乎又重新接上了,如此出人意料之举,当场骇地范举人哑口无言,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没地方分说出来,委实是难为他了。 范举人也知道贤婿此去,至少是三年五载,很有可能在外面殁了,沉吟片刻后,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点了点头:“贤婿都说了道途唯有艰难,退婚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我们两家几十年交情,可不能就此废弃。” 游毕方听了,略有所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了范举人的情,没有狂妄地退婚后,又断了两家的多年情谊。 范举人见此,心里越发满意,团团融融的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临别我只有一言,范家大门永远为贤侄敞开,你在外寻仙访道,若是不成,我家便是贤侄暂住落脚之地,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说到情动时,就连范举人的眼睛,也不免被泪水糊住了,在游毕方看来,实在是有些滑稽,若不是这是离别的场面,气氛理应感伤动怀,他真的是会想出来。 再说了,范举人的话只把他自己感动了,并没有真的打动游毕方。好坏就是,有了这个承诺,也不是一件坏事,就算是最后的退路罢。 游毕方挥手告别范举人,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他还站在村口,实在是满意贤侄回头,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还挥手作别,这才上了马车,让家丁赶车回家。 游毕方再次踏上寻仙访道之路,没走多久,忽然发现大事不妙,缠在腰上的钱囊,里面空空如也,哪怕搜遍全身,也只得三枚铜板。 俗话说的好,行走江湖,最紧要的就是银两!又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游毕方不禁自嘲一笑,感叹道:“穷家富路!我这次出门,竟然没有带钱,实在是不应该。早知如此,我就该从老宅取出几封银子。” 思来想去都没有着落,就在这时,游毕方感慨钱途多艰时,一道灵光闪过,忽然想起此身父母被流贼弑杀之仇。 “那群贼人对外号称六贼,实际上呼朋引伴,携裹良家子,不下三四十人。人吃马嚼的,花费不少,留下痕迹,哪怕有心遮掩,也必定显眼,很容易打听出消息。一来,我可以杀贼报仇,消我心头恶气。二来,这帮流贼大盗游走各地,搜掠财货堆积在老巢里,想来也是不少。” 游毕方暗忖自己入道不久,还没有炼成滔天法力,别说传承前世的《螟蜒录》,就连杂驳不堪的旁门左道之术,都无法施展出来,一旦正面对上那伙流贼,恐怕会十分不妙。 “鱼粮道左右都是鱼米之乡,号称塞上江南,哪怕灾荒之年都不怕,更何况刚刚开镰收取早稻,冬小麦上个月就已收仓入库,水草丰腴,牛羊很是肥美,流贼肯定会伺机而动,到那时,就是贫道的机会了!” 游毕方对将来有了定计,自然是按照章程,一步一步地来,反正离开乡间小路,干脆转头上了官道,辨别方位后,迳自往县城漫步而去。 虽说被县学政革除了学籍,收回了秀才的功名,不过身上的儒生青衫还在,仗着这身衣衫,城门口设卡的三五税丁,可没敢伸手,方才还凶吓单人行商的嘴脸,一下子扭转不过来,还得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着实是为难了他们。 游毕方也没有为难税丁,哪怕兜里只剩下三枚铜板,还是大方地给了,比旁人出手还阔绰,笑道:“几位税官辛苦了,风吹日晒,满脸风霜,还是尽忠职守,可敬可敬!我虽是身着青衫,入城税钱不可不给,免得坏了规矩。其余小钱,算是一点心意,请各位喝茶。” 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游毕方有说有笑,却并非轻看,言语里很是看重,税丁们心里感动,却说不出口来。 都说城门小吏位卑身轻贱,到哪都是受人白眼冷落,此时听了游毕方的话,哪怕是最老成的班头,心里还是很受落。 顾虑着周围人来人往,税钱不敢不收下,税丁班头赶紧起身,伸手延请游毕方,进一步说话。 游毕方看了一眼城门前的税卡,入城的人挤成一团,卖柴火的,运泉水的,挑担子卖菜的,什么人都有,人群外面吊着一根尾巴,都是一些本分人,老老实实地排队,也不敢言语声张。 有了青衫儒生的例子,税丁们照例收钱,还额外讨要了茶钱,不多不少,一文而已。毕竟,钱少了不顶用,钱多了怕被上官知道,就算没事,也是烫手。 小房间里,税丁班头请吃茶,亲力亲为,不是刻意讨好,反倒像是诚心请茶。 游毕方伸出上手接过,也不怕烫手,端在手里,揭开茶盖,轻轻地抿了一口,先苦后甘,回味无穷,便知道这是好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税丁班头见此,心里很是满意,别看自家茶叶都是散货,却是相熟的商会,偷偷塞给自己的好处,即便不是当世名茶,在坊间也是少见的好茶。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的税卡,有人因额外的茶钱,按捺不住地吵闹起来,以此引起共鸣,就有更多人喧哗,闹地就像菜市街。 游毕方皱起眉头道:“外间怎么会如此闹腾,莫不是入城的人不缴税吧?这怎么得了!须知,税钱关乎国计民生,县衙开支虽有朝廷发放,虫蛀火耗,总是短缺,不免以税费补贴,方能开支平衡,不至于有大的出入。” “税官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如此辛苦,为的是县治大局,为的是地方康靖,吃几个茶钱怎么了?一帮愚夫愚妇,被几个刁民撺掇了起来闹腾,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税丁班头听到这番话,如闻纶音,脸上乐开了花,双手使劲搓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仿佛被人搔到心头痒肉,纾解了长久以来的疑难困惑。 “这位公子不愧是读书人,明白事理,晓得俺们这些人的苦楚,实实在在的是为了大局,却屡屡遭人白眼,以为税班的兄弟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哪里晓得俺们的幸苦。” 游毕方思忖片刻,想起前尘往事,笑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助诸位脱困出来,税钱还不少挣,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十二章 献计炼懒虫 “又来了!这些读书人真是好笑,明明想说出口,却偏偏故弄玄虚,卖关子!也罢,我就听听这位秀才公子的主意!” 税丁班头拱手揖礼道:“公子英明神断,想出来的计策定然是好的,旁人不知道,俺怎么可能不知。公子但讲无妨,俺洗耳恭听就是了。” 游毕方不紧不慢地起身,来到税丁轮换歇息的房间窗口处,伸手指点外面吵吵闹闹的平头百姓:“税官兄弟请看,这些入城的人,多是挑货进城贩卖,身上并无多少银钱,有的甚至身无分文。管他们要税钱、茶钱,怎么会给的出,又不放行,怎么可能不吵闹?” 税丁班头停了这话,即刻觉得入情入理,右手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转了几下,摸着后脑勺,眼睛突然瞪大:“公子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实情是,该如何破解?还望指教一二!” 游毕方指点外面的几口大缸:“简单了!既然入城的平头百姓,身上并无多余的银钱,不如克扣下部分货物抵押税钱,放他们进城。没了城门口拥挤吵闹,或许还会赢来市井百姓的交口称赞。” “不消我多说罢,每个入城贩货之人,扣下的货物虽少,积少成多之下,也是相当可观。不说堆山码海,却也得用几辆板车才能拉走。” “至于如何处理货物,不消在下多说了!只要有相熟的饭庄、酒馆,便宜点让他们收货,这入城税钱和茶钱,不就落入税官兄弟们的口袋,少不了吃香喝辣,大家都痛快!” 税丁班头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关节,只是碍于见识,没有想得如此深远,当下由一位身穿青衫的秀才公子仔细分说,哪怕是再愚笨的人,也看见了其中的好处。 “只是,城门入口人多眼杂,诸位税官兄弟扣下部分货物,以此抵充税钱,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说闲话。班头你也是个灵醒的人,给上面塞点银子,堵住上官的嘴,拉他们下水,再联络其它城门的税班兄弟,找章程办事,务必保证大家身上都污糟。” “此乃安身保命之道!毕竟法不责众,就算真出了事,大家一起捱板子罢了,不过这笔钱却可以洗白,置办田亩房产,可以给子孙后代晋身用。” 税丁班头万万没想到,仅仅是吃拿卡要,里面就有这么多学问,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指点,自己也是摸索着学上手,绝然没有秀才公子这般,条理清晰。从情理、法条入手,横结税丁兄弟以抱团,上联城门官吏求荫伞,利益均沾却安全,人人下水可保命,实在是上上之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公子的指点,全是为了税班的兄弟,俺是时刻铭记在心。若是公子不嫌弃,这里有一吊钱,算是给您买茶喝酒了。” 税丁班头从腰囊里取出穿成一串的铜钱,约莫有四五百文,沉甸甸的,很是坠手。 游毕方知道这肯定是班头的私己钱,先掏出来给自己,算是出谋划策的好处,不拿肯定是不成的,拿了反倒是自己人,便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钱串,毫无烟火气地收进袖口的暗袋里。 税丁班头见着青衫公子收下好处,心里莫名一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反而真诚的许多,似乎真的把游毕方看作是屋里人。 三枚铜钿和一番场面话说辞,换来小房间密谈的机会,再次献计献策,以小博大,第一笔收入就有四五百文,可以说是解了游毕方当下的燃眉之急,偏偏脸上毫不动容,根本不把这笔钱放在眼里,反倒是让税丁班头宽了很大的心。 “还有就是,城门口税卡多是拒马、鹿砦横着摆下,遇上商会大车,还得税班兄弟们抬动换位,费时劳力,很是不妥。” “不若首尾相连,将城门口分成大小两条直道。宽敞的供马车出入,靠边小道只容许行人走过,税卡附近放下几口大缸,用于收集抵税的货物,分门别类,岂不是省事许多?” 人总是孜孜不倦地去追求,效果相差无几,更能省时省力的办法。 此计一出,游毕方就觉得体内的懒性逐渐萌发,赶紧按照《螟蜒录》里的法决,演化出懒虫,一条形同大鲵,肥头大耳,不过三寸长的玩意。 “这也是修道的法决!与入山修行完全不同,这就是入世法。红尘三千丈,道途似此长,明了世俗情,处处是道场!” 馋虫连未入流的妖狐后裔都能瞬杀,强则强矣,却得忍饥挨饿,熬到饥火中烧时,才能显化出来,远远比不上懒虫,助涨他人懒惰,也能共情动性,演化出来,近乎于香火神道,可见其中玄妙,不可思议! 懒虫变化无端,迎合常人天性,除去斩三尸、祛九虫,断绝尘欲,道性萌发的德道真人,普通炼气士未必不会着了它的道。 可是,游毕方毕竟是承受道统源流之人,懒虫显化成形,却是把自家体内的懒惰性子,一并斩了出来。哪怕日后懒性再次萌发,也会被懒虫一口吃掉以自肥,断然不会被拖下水。 “懒虫此物,惯会让人神思不属,骨软筋肉酥,与瞌睡虫搭配在一起,能发挥出几倍神妙!最是能用来阴人,哪怕斗法斗不过对手,懒虫一出,没准也有扭转乾坤之能。” 游毕方以人情俗欲炼道,方才凝聚出一丝法力,都花在懒虫身上,与常人又没有分别,心知自家承受的道统源泉不入流,至今不过是得了前世身传法,才有一枚真文种子符箓,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前世修为。 游毕方为城门税丁出谋划策,又收下糊嘴封口的润资,系在同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自然是被税丁班头看作是自家人。 游毕方籍此也就与此人搭上线,日后就可以藉着这张密布的关系网,打听出杀父母仇人六贼的去向,摸索他们的行事轨迹,方便于有朝一日彻底铲除掉这些人。 第十三章 猛龙过江来 银货两讫后,游毕方站起身,携酬金离开税丁休息所在,迳自穿过城门甬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搬动声,站住,回头一望。 原来是税丁班头黄华,指点着几个老兄弟,将拒马、鹿砦稍微挪动了位置,留出供车队、马车通行的直道,又将行人归拢到路边小道上。 原本这些人还有些怨气,可是当他们听说,税卡不禁只收铜钿,只要足够多的柴油米面,也可以用来抵偿税钱。 如此一来,就纾解了城外平头百姓,身上没有带钱的困扰,在税卡前拥挤一团的人群,有条不紊地通行过去,眼看着几口大缸里干柴、菜蔬、水果越来越多,却人人都说税丁慈睦、和顺。 税丁班头亲眼看到收益颇丰的样子,瞧着态势只增不减,赶紧着人通传相熟的饭庄酒楼,将大缸里取出的各类货物统统装车,以平价全部售卖出去,别说一吊四五百文钱,就是翻了两番的税钱都挣回来了。 此时,游毕方早就走远了,途中不免被车马行的跑腿问长问短,赶紧摇头拒绝雇人套车的把式,一路上又被看似孤儿,实质是小偷的半大小子纠缠不清,随后又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围着讨要,不要剩饭剩菜,开口闭口就是要钱。 若不是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找回了部分人间武学,以一套八卦游身步,飞快地甩掉这帮人,身上的儒生青衫,恐怕是免不了被人割破开口,到处都是脏污的手指掌印。 “眼看时局乱象频频,流民蜂拥四起,要么啸聚山林,要么穿县过郡,到处讨生活,那就难怪江湖势力急剧膨胀,毕竟到处都是可以一用的人手,彼此之间抢夺地盘,壮大势力,乱世实在是英雄好汉们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游毕方仅仅在城里粗略地走了一遭,就敏锐地嗅闻到乱世将至的气息,不巧的是,此身父母血亲之仇,正要找道上的兄弟打探。 于是,游毕方没有往城北官衙重地走去,也不往城西富商大户人家遭人白眼,迳自去往城东,沿着城中内河,来到水运码头。 此处人来客往,鱼龙混杂,可以说什么人都有,就连官府也只能勉强维持着体面,反倒是拥有官宦背景的各大商会,联手维持着码头的运转,也算是一桩稀奇事了。 在这里,有最新鲜的渔获,满仓满船,卸货上岸后,船把头不耐烦筐筐过秤,只秤了其中一筐鱼,其余都是照价卖掉。 孰不知,前面十几筐都是肥美大鱼,后面的几十筐,底下都是小鱼小虾,表面用大鱼压着,也不怕会穿帮。 游毕方估摸着,收货的商号主事里,肯定有人被收买了,专门用主家的钱,贴补自家的吃穿用度,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更多的骗局,或是局中局,或是局外局,在码头周围到处上演,想要挣钱的人很多,却得懂得行当其中的门道,站得稳,敲得响,还得足够的狠,这就是江湖人士出没的理由了。 游毕方走到高处,环视周围一圈后,果然有所发现,估计是水上讨生活的帮派,盯上了一艘顺水而下的商船,不过船头亮出绿林旗号,正是收钱办事的镖局,打出武威二字,船头甲板上站着一位彪形大汉,筋肉贲张,目露凶光,煞气透顶,显然并非是寻常镖局。 “不是猛龙不过江!县城码头的地头蛇再是强横难缠,恐怕也不是一群江洋大盗的对手。这武威镖局的人不一般,竟然是人人身上沾过血,手里攥着几条人命的狠角色。说不得,看在同乡邻里的份上,我还得出手帮衬,免得他们劫盗不成,反而被镖局的人给杀光了!” 没想到,武威镖局的人也看出了码头上的端倪,竟然没有仗着实力强横,强行靠过来上岸,而是顺流而下,估计是有私家码头接应了。 谁知,县城码头的地头蛇,似乎咬死了武威镖局,几十个身穿短打,赤膊的搬工,也跟着离开码头,往下游方向去了。 “得!我也跟去看看吧,否则的话,没人给他们收殓,曝尸荒野,被野狗啃坏了,日后去了地下,做鬼都有残缺,未免有些不美。” 游毕方身穿儒士青衫,漫步往下游走去,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关切,都以为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小隐于市的江湖一流高手,不得不开始怀疑武威镖局这一趟保着的货物,尤其是必然存在的暗货,不定是一桩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游毕方也没想到,自己随性而为,竟然引来更多人的窥视,身后阴影绰绰地吊着一些人,都是手脚上有真本事的狠人,甚至是黑吃黑的行家里手,绿林瓢把子般的人物。 沿着江堤小道走了两里路,柳树成荫的所在,果然有一座私人庄园,码头就藏在里面,千斤水闸提起,放了武威镖局的船进来,就立即放下了水闸。 镖局的人还不放心,双手把着丈二长的撑杆,贴着船舷,朝水下用力戳刺,务必保证不会有本地帮派的水鬼,趁机混进来。 那庄园主人也是个狠角色,看上去是笑容可掬,长得很富态的员外,却让人准备了一筐的黑背鳗鲡,着人倾倒进水里。 游毕方遥遥看见这一幕,立即明白庄园主人的用意,暗叹:“收货的员外,谨小慎微到如此地步,船上镖师、趟子手甚至不下船,莫非暗镖真是价值钜万的奇珍?” 不料,黑背鳗鲡真个是饿狠了,水闸无有缝隙,它们根本出不去,就像是被放风出来囚犯,待着机会就胡吃海喝。 于是,水底下潜伏多时的水鬼就遭殃了,被几十条鳗鲡围攻,甚至咬破了贴身水靠,撕咬他的血肉,钻进体内的。 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很快出现一缕缕的血色,没过多久,一具尸体浮出水来,满脸痛苦狰狞神色,鲨鱼皮做的水靠被咬烂了十几处,此人身上更是到处咬伤,没有一块好肉。 当游毕方隔着老远,瞧着尸体胸口一阵耸动,心里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瞪大眼睛盯着,果然看见一头小儿手臂粗的大鳗鲡,咬破水鬼皮肉,从他胸口钻出来,满足尖牙獠齿,都带着血,散发出一股狞恶恐怖之色。 胆小点的镖师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内心反胃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能干呕咳嗽着,十分难受。 第十四章 四方风云动 岸边垂柳枝条轻摇,随着江风时缓骤急,如婆娑起舞,在江面上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游毕方抚树伫立,将庄园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此时回想起来,尽管心肠冷硬如铁石,也不免唏嘘几句,悠然一声长叹。 此时,暗中潜入庄园之水鬼,被鳗鲡生生咬杀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附近窥视的人群里,掀起此起彼伏的议论。 游毕方听到树下一群短打赤膊的搬工,有人掩面啜泣的哀嚎,猛然间意识到,那位富家员外可真是不简单,竟然早早地预备了黑星鳗鲡,就是为了防着水鬼潜入。 “那位富家公看着闯入者,被几十条鳗鲡群起而攻,生生地折磨而死,竟然没有丝毫害怕,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不漏过一点细节,恐怕都能拉出丝来!果真是一个面和心狠,嗜血成性的狠人!” 本地码头上的帮会,对外打出毒蛇帮的名号,平日里接一些码头上的搬运活计,一旦水陆两道的无本买卖来了,也未必不会出手。 武威镖局的大船,前头打出绿林的旗号,却没有提前给毒蛇帮拜码头,用钱开路,打通关节,或许是根本看不上这个地方帮派,如果就此放过不提,那么以后河面上船来船往,就没有人会给买路钱了,毒蛇帮这条地头蛇的江湖地位,更是成了一个笑话。 别看这笔钱不多,经不住日积月累,也是帮派的一大进项,必然是不能断掉的。 按照原本的设计,毒蛇帮的水鬼随船潜入到地头,捱到时机合适,立即里应外合,提闸开门,又或者是四处放火,引起混乱。 不料,这处庄园的主人,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早早预备反制水鬼的手段,还把毒蛇帮的水鬼给弄死了,这就导致帮会折了很大的颜面。 哪怕这些随船而下,先行抵达的帮众如何义愤填膺,始终没有动手,贸然开战,而是将此事传给帮会秘密驻地。 水鬼身份不一般,乃是帮主的堂弟,自幼生养于河边渔民家里,水性是极好的,屡次建功,地位远超寻常。 帮主得知消息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立即开了香堂,召集帮众精锐,当众为堂弟上了三炷香,往左臂缠上一条黑布,率领大队人马化整为零,迳自离开秘密驻地,往城外垂柳堤岸走去。 庄园内湖的私人码头上,富家员外笑眯眯地看着货物装卸上岸,一批武装家丁肩扛背挑,送了另一批行货入舱,吃水线上上下下地浮沉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恬静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毒蛇帮的主力顺利抵达垂柳堤岸,领头的帮主怒气冲冲,头发竟然挣开束髻的布条,恢复蓬松如乌云的本来面目,发丝根根粗硬,无风自动起来,看上去就不简单。 游毕方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微微一惊,暗道:“好家伙!这伙悍匪的领头人,竟然炼成了内气,劲透发丝,胜过只懂拳脚功夫的普通帮众无数。”担心自己被牵连进去,赶紧抱住树干,一动也不动。 亏的是游毕方身穿儒生青衫,背后的书箱也是青翠绿竹打造而成,藏在柳树树冠里,不仔细看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哪怕毒蛇帮帮主本能地感觉不对劲,有人在窥视自己,却因为心急着替堂弟报仇雪恨,根本没有分出心思,顾及到几个可有可无之人。 “我道是哪家人的门路,胆子大到私开码头,原来是县衙里三班六房老班头胡彬的庄子,才退下来几年,就养成了福态富家翁的样子,脑满肠肥的,不知道吃了多少民脂民膏。” 毒蛇帮二当家兼狗头军师凑过来,婉言劝道:“老班头经营日久,关系盘根错节,县衙三班六房里,多是此老的徒子徒孙,攻占这座庄园,恐怕日后很难善了。” “我们在衙门里也是有靠山的,城中大富户和几个商会也是关系密切,论说官面上的势力,我还会怕他?” 二当家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就闭上嘴巴,默默地退开到后面,不敢再劝说了。 帮主想起创帮时,受到衙门里三班六房的责难,一路艰辛地走来,不知道被孝敬了多少钱银,怨愤早就埋下,时至今日才爆发,可不仅仅是积怨已深,更重要的是利益冲突。 “据那位大人的暗线密报,武威镖局明面上接的是,西北戍边主力虎翼军去年冬狩的皮毛,暗货却是一桩昆仑山脚下寻到的异宝,隐约与剑侠异人有关。” “老班头胡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什么行货都敢接下来,也不怕被噎着。也罢,哪怕我把毒蛇帮全部折在绿柳庄,只要寻得那桩异宝,往上面这么一递送。看在这滔天功劳的份上,没准能进六扇门里,做朝廷的鹰犬。到时候,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想到得意处,毒蛇帮帮主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里尽是悲怆、哀伤,反手给自己戴上一条黑巾,绣有双头蛇,蒙住自己的真容,扭头往后一看。 身后主力帮众见此,心里又惊又喜,赶紧掏出同样的黑巾蒙面,扯下束髻的布条,将手中的砍刀,紧紧地缠在手掌上。 游毕方依旧伫立在垂柳树冠,瞧见这一幕,暗道一声:“大善!”颇有仪式感的黑巾蒙面,弥漫着玄黄色的煞气,那是铁血的味道,大概是死战到底,有进无退的意思。 “到底谁是过江龙?谁才是地头蛇?好端端的本地帮会劫盗过路客,竟然演变成这般模样!形势急转直下,未免也太快了!” “武威镖局不把我毒蛇帮放在眼里,过路的水客竟然不拜码头,眼里还有我们毒蛇帮吗?就此放过武威镖局,我毒蛇帮还有立足之地?岂不是被人笑死!没了这笔钱补贴,各位兄弟家里还能吃香喝辣?老兄弟家里孤儿寡母的,也要没了荤腥!” 例行的战前动员,最能打动人心,还是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利益。帮主说了几句套话,却把帮众的心思都钩了起来,杀意渐渐沸腾,很快就盈满欲沸,急需一个目标统统发泄出来。 毒蛇帮帮主伸手戟指绿柳庄:“断我帮会财路,我能容忍你,弟兄们也容不了!胡彬,你这条老狗!” 话音刚落,帮主第一个冲了出去,这般兄弟们跟我上的气势,带动了所有帮众,一起往前冲,有如狂潮怒浪,势必将敌人一口吞没。 游毕方伫立在垂柳上,慢悠悠地卸下书箱,舒展自己的身体,与脚下一百几十人形成的浪潮狂涌而去,形成截然相反的两幅画面。 小小一座绿柳庄,转眼过后,被人潮怒浪一拥而上地围住攻打,有如一叶扁舟,在风浪中起伏颠簸,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第十五章 渔翁得利矣 反观绿柳庄的应对,早就察觉到外间有异常,随着武威镖局大船而来的人,看着不少,都是些喽啰,值得一看的大猫小猫两三只,余者不过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常人。 得知消息后,员外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庄里私人码头上,转运货物的速度快了几分。胡彬等待着暗货易手,却不知道船上哪个人身怀重宝,毕竟这件事就连镖头都不知情。 “如此才能瞒过所有人,包括必然藏在镖局里,其它势力的暗子、坐探。只是,如此一来,我也没了头绪,只能干等着,等那人现身,完成交接。” 来自西北戍边虎翼军的皮毛,经过简单粗暴的处理,味道浓烈不说,一张张皮子都没刮干净,结痂的血迹斑斑点点,仔细刮几下,都能推出变味的油脂来。 孰不知,虎翼军冬狩昆仑山,意外寻获的异宝,实在是太过于贵重,落在煞气如潮的军中,或许还显现不出异状,由专人转递至金城武威镖局,局主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因为自身福薄,有些承受不住,上吐下泻好几回,直接躺床上,昏迷了好久。 于是,晓得利害后,负责转运这桩暗货之人,落在了大镖头的幼子身上,他倒是个福气深厚之人,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一丝一毫的苦头,关键时刻,却还是被逼的出来卖命。 他揣着暗货在身上,异宝外面由明黄色绸布裹得严严实实,上面绣着五蝠献寿图,在城隍庙里供奉过,耗费重金特意请来,遮掩宝物的气象。 武威镖局一路走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见这件绸布包袱皮,定然是在城隍庙里开过光的。 可惜的是,此子不脱少年心气,别的毛病一概没有,唯独有少年人的好奇,知道此行到了地头,忍不住想要知道异宝是什么模样,竟然私下里解开。 顷刻间,他就像是喝醉酒似的,满脸桃红,双颊飞霞,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地上,三魂七魄走了一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故此才耽搁了时间,错过了交接的最佳时机。 当毒蛇帮随着帮主一声令下,向绿柳庄不宣而战后,哪怕庄头率领几十个护院、家丁上了墙头,取了军用三黄弩、雕翎箭,朝下面叠罗汉翻墙的人扫射,却也禁不住战火四处燃烧,还得时刻小心黑巾蒙面的强梁,突然伸出丈二长的钩镰枪戳刺。 或许是异宝出世,害了自解封印的少年郎,连带累及绿柳庄的气数,战不过盏茶光景,庄头、护院、家丁几十人,人人筋软骨酥,平日里的本事,临战后发挥不出三成,被舍生忘死,拼命杀敌的毒蛇帮吓成软脚虾。 庄园外间第一道高墙,就此被轻易攻破,此战战果实在是惊人,连庄主胡彬都被震动了,起先是一言不发,随着厮杀声越发逼近,不多的耐心就此耗光,按捺不住地开口喊了几声,明显是压着火。 游毕方纵身跳下柳树,看了看附近影影绰绰的江湖人士,显然是被毒蛇帮如此手笔吓住了,不敢趁乱捡便宜。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施展八卦游身步的步法,似慢实快地逼近绿柳庄,伸手扶起受伤颇重的帮众,随手折断箭杆,蓦然发现他们身穿打湿的粗布棉袄,哪怕箭矢力道十足,近距离疾射,只要不是头面要害,都是轻伤而已。 “这绝非是军中手段,而是江湖伎俩,不愧是在码头崛起的帮派,为了争抢地盘,肯定是什么手段管用就上什么手段,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技艺,绝对不是太平岁月里消磨时光,托庇在庄主的积威下,过惯得过且过日子的护院家丁。” 游毕方的作为,被遗留在庄外的毒蛇帮帮众,误认为帮主耗费重金请来的供奉高手,藏在暗中的一把利刃。 尤其是这位身穿儒士青衫的公子,扯下一条黑巾蒙在脸上,手势熟练极了,无论从哪里看,都是自己人无疑,就更没有异议了。 游毕方用了这点小手段,模糊了自家的身份,也不想翻墙了,迳自从攻破的正门进去。 先前,他在高处观望了好一阵子,将绿柳庄的布局都纳入眼里,此时熟络地走动,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绿柳庄的护院家丁还有不少,依托地形层层防御,极力抵抗,毕竟身后就是家人,实在是不拼命都不行,否则的话,自己身死是小,家人无辜遭殃,那就真的没指望了。 毒蛇帮帮众强攻庄园,牺牲也是不少,先前都是血气之勇,身边的兄弟,熟悉的面孔少了许多,也有些气势低迷,尤其是遭到顽强的抵抗,藤牌组成的盾墙,将院子的唯一出入口,封堵地严严实实,实在是没地方下手。 关键时刻,毒蛇帮帮主站了出来,随手扯掉罩袍,露出三层皮甲,再披挂上藤甲,抡起开山刀冲了上去,面对枪矛攒刺,一记旋身披风斩,内气猛地爆发而出。 贴身而过的枪矛,连同两面藤盾,被这位黑巾蒙面的粗犷壮汉,一刀劈成两半,就连院门一侧,幼狮踏绣球石墩都被劈成两截。 最难攻破的一点被破后,毒蛇帮的士气陡然大振,反观护院家丁一方,心知大势已去,丢下手头上的一切,转身就往自家院子里跑,鬼哭狼嚎地,就像天都要塌了。 “这庄园积威多年,没想到一旦被人攻打,人心就散了,由此可见,绿柳庄的气数尽了,庄主也难逃一死!这都是异宝出世的缘故,颠倒造化,戏弄命运,实在是……实在是与我有缘!” 毒蛇帮帮众连下两重院墙防御,逼近绿柳庄的私人码头,游毕方瞧着还有半数,却都是精锐主力,不敢过于靠近,干脆翻身上了墙头,施展八卦游身步,稍微绕了点远路,却提前抵近目的地。 游毕方瞧着镖局的人,都是神完气足,估计是两家联合后,抵御外敌侵入的底牌,自己可没有本事拿下所有人,不得不用取巧的法子。 他先唤出不久前祭炼出的懒虫,着它护持着,特意寻了个僻静没人处,偷偷摸摸地潜入水,深吸一口气后,立即没入水底,向那艘起伏不定的大船潜游过去。 黑星鳗鲡饿久了,好不容易吃了顿大餐,凶性收敛了许多,此时察觉到活物接近,却还是被本能驱使着过去。 懒虫察觉到危险逼近,蓦然发动天赋本领,立即教黑星鳗鲡骨软筋肉酥,全身懒洋洋地,就像吃饱了撑住似的。 游毕方对此熟视无睹,毕竟前世就凭此虫,降服过蛊王、妖狐等精怪异类,更何况普普通通的鳗鲡,不过是一群懵懂无知的蠢物罢了。 这口气快要用完,他刚好抵近镖局大船边上,捱到毒蛇帮的人攻进这处私人码头,庄主身边的侍卫和家生子都上去抵挡,武威镖局的人也跟过去帮忙,船上的人才少了许多。 “这真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合该我得此宝,毕竟贫道算计够深了,也敢冒大险!” 于是,游毕方趁机来到人少的一面,偷偷摸摸地翻身上了船舷,贴船板滑行着进入舱里,凭着炼道修士的灵感,找到了宝物的所在,躺在一方黄绸布上,被布角遮掩住大半真容。 他起身上前急吐一口气,吹走碍眼的绸布,发现这是一枚巴掌大的玩意,葫芦叶形状,非金非铁也非铜,中间有一枚古朴云篆,游毕方也是识得不少,仔细看,分明是一个“酒”字。 “天府真符!前世我也见过几次,有天授神职,天府天爵,唯独没有见过这般,天书云篆,符箓道统……我得此物,大道可期,大道可期!” 游毕方又惊又喜,想伸手去拿此物,忽然想起自己福运清空,根本没可能得天厚赐,赶紧平息心气躁动,摘了蒙面黑巾,诚心诚意地礼敬拜过。 天府真符不愧是神物,宝光收敛一空,显然是自晦,随即化作一道灵光,冲进游毕方体内,落在丹田处,直接凝聚出一枚真文符箓,即刻将《螟蜒录》的传承道统压制地动弹不得,几乎毁掉三尸九虫的传承。 第十六章 羽射铜钱术 游毕方心知,奇遇之后,必有劫难,是为一缘即一劫,眼下看似安全无虞,谁知是否转眼过后,就有江湖绝顶高手破空而来,全力横击。 天府真符去而无踪,房间里武威镖局大镖头的幼子,蓦然间苏醒过来,还好他养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利害,江湖阅历不足,经验更是稀缺,醒来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某人侧目而视。 游毕方第一时间欺身上去,伸手将毒蛇帮黑巾,从脖子提上去,遮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好擦身而过,落在少年的身后,一记掌刀,猛地砍在脖颈上,劲透肌理,生生将其砍晕过去。 外面砍杀声,一声高过一声,毒蛇帮精锐帮众人数压过一头,绿柳庄和武威镖局的人尽管少了些,却都是江湖入流高手,兼且神完气足,场面上竟然打地有声有色,完全不落下风。 尽管得了一桩异宝,游毕方却丝毫没有松懈,随手招呼一声,懒虫却没有随身而走,似乎很是畏惧主人体内的天府真符。 没了懒虫克制水下的黑星鳗鲡,潜水后偷偷摸摸地离开,立即成了危机重重,风险极高的事。原本这是一条最安全的通道,利用旁人灯下黑的心理,可是得了异宝后,这却成了最危险的路,根本不能用了。 “儒士青衫是不能穿了,容易穿帮不说,还很惹眼,毕竟周围都是庄子里的人,武威镖局的镖师看见我,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游毕方将身上打湿的青衫脱下来,仔细卷成一捆,藏在胸腹部位,再看自己两手空空,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腰袋里一串铜钱。 就在这时,入驻丹田的种子,不断地滋生出一丝一丝的法力,既有吸取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也有挖掘体内的潜力,经云篆真文提炼后,将外气与内力融合,衍生出的施法源泉。 “天府真符主动认主来投,入体后化作真文符箓,有如源源不断滋生法力的种子,尽管是少了点,却相当纯正,不像是旁门左道的传承,法力杂驳不堪。” 游毕方看了看手里的铜钱,忽然想起前世认识的江湖术士,从他身上学到一式法术,或也可以称之为戏法,“羽射”! “既然一介江湖术士都能将羽毛,化作箭矢疾射出去,杀伤力相当不俗,入木三分。换句话说,我有铜钱在手,可以临时冒充暗器高手,再戴上黑巾,混淆毒蛇帮视听,藏木于林,岂不是一条生路?总好过,冒着被群起攻之的风险,被三方势力追杀!” 游毕方暗中设计总是好的,却还得演练一番才能有点信心。他解开半吊钱的系绳,抖落出一枚铜钱,搬运真符法力,如臂使指地来到右手,猛地甩射而出,同时激发江湖术士的羽射术。 只见一抹暗黄流光闪过,听到“哚”地一声,那枚平平无奇的铜钱,有如柳叶飞刀,深深地嵌在船舱门板上,只看见浅浅的外缘,显然是整枚铜钱都陷进去了。 “利害,利害!原本我还以为羽射术不过如此,用真符法力激发,威力几乎可以匹敌暗器大师,临时冒充一会也无妨,就算这是弹指神通罢!” 游毕方察觉到,用掉的法力很少,更多的法力不断滋生出来,至少在半吊钱用完前,估计法力储备还是够用,信心立即涌了上来。 万事俱备,游毕方迳自出了船舱,来到船舷甲板上,左右都是无人,显然是到另一面备战去了,便迈开双脚,绕了过去。 甫一露面,武威镖局的人立即有所发现,一名明显是趟子手的壮汉,并不明白攻入庄园的外敌,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船上,不过他也是灵醒之人,知道大事不妙了,赶紧扑上去,准备缠住来人再说。 谁知,他刚刚有所反应,作出了迎击的姿态,游毕方没有闲着,右手食中二指捏着一枚铜钱,看似随意地拇指用力一弹。 噗地一声,武威镖局趟子手全身一振,打摆子似的晃荡,眉心正中,铜钱嵌了一半进去,一道血丝流淌下来,沿着鼻梁分成两股,往面颊两边滑落。 随后,他全身失去了力气,就像是被抽去脊梁骨似的,再也稳不住身形,趔趄一步半,整个人往前扑到,重重地摔在甲板上,侧头左眼朝天,露出不敢置信,疑惑不解的眼神,最后带着一抹未出全力的遗憾,瞳孔放大,就此死去。 “高手,这是暗器高手!兄弟们,点子扎手,别跟他讲江湖义气,并肩子上啊!” 一个趟子手倒下了,船舷甲板上,更多趟子手,甚至是镖师站了出来。只是,他们看到黑巾蒙面的敌人,右手拿捏着一摞十余枚铜钱,倒在左手掌心,一枚枚地落下,发出铜钱独有的脆响,神情惬意极了,就像不是身在战场,而是在林下悠哉悠游。 “欺人太甚!西北江湖道上,名声在外的暗器高手,便是八臂罗汉李神通,千手观音柳水心,都未必敢如此托大!根本不把武威镖局放在眼里,我们岂能容他!” 镖师说着狠话,作势往前扑去,他这一动,就有两个江湖经验不多的趟子手冲上前去,一个抱膝矮蹲,贴着甲板翻滚向前,用的是地躺刀的路子。另一位左手擎出臂盾,护住头面要害,右手抡起单手刀,刀刀不离暗器高手胸腹要害。 游毕方岂会容忍,上下夹攻最容易出破绽,右手刚刚落下几枚铜钱,剩下的一把八九枚,全部朝刀盾手疾射而去。 只见一片黄光破空而出,左手臂盾、右手单刀的趟子手,哪怕护住了额头、面颊等要害,可是喉咙、胸口等处,嵌入整枚铜钱,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还有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惹得一些没见过血的新手,忍不住想吐,却碍于面皮,使劲地忍住没有吐出来。 剩下身法灵动,擅长地躺刀的趟子手,游毕方以八卦游身步闪避两次后,立即抓住此人的轨迹,左手拇指扣住的三枚铜钱,间不容发地疾射出去,落在一处无人的甲板上。 就在其他人以为暗器高手失了手时,擅长地躺刀的趟子手,刚刚好出现在此处,淬不及防之下,后脑勺、脖颈左右分别嵌进去一枚铜钱,也许是伤到动脉,血花爆溅而出,将一片甲板弄成血糊邋遢的。 镖师看到暗器高手两手空空,兴奋地急冲上去,其他人赶紧并肩子上,可是游毕方双手一翻,又是十几枚铜钱在手上,左右手倒来倒去。 镖师看见这一幕,全身寒毛竖起,脚下猛地发力,脚后跟都磨出血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可是,他能强行停住,别人未必能成,趟子手们恐惧于暗器高手的利害,哪怕嘴上说的轻松,却都是怕自己落得先前那两人的下场,赶紧停下来。 结果,他们都被自己身形大失连累,落得滚地葫芦的下场,还未正式开战,就失去了斗志和信心。 第十七章 帮主要小心 武威镖局的镖师孤零零的站着,看到暗器大师的眼神,高傲、冷漠、无情,自己一身本事在他眼里,有如待宰的羔羊,内心的恐惧压倒生存本能,强行忍住转身就逃的冲动,双手交叉护住面门,不停颤抖的双眼游移不定地看着周围,打算一旦有点动静,就硬抗几下铜钱镖,也要跳船逃走。 可是,游毕方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双手各自抓着几枚铜钱,目中无人地往前走去,同时拇指压住铜钱,弹指疾射,连发连中。 一道道淡黄流光自他指尖喷出,中镖者无一不是要害命中,要么当场死去,要么双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里喷涌而出,挣扎几下后,失血过多而死。 一位八尺有三的彪形壮汉,胸口正中偏右部位,没入一枚铜钱,按照常人来说,早就裂心而死了,可是他的心脏与他人不一样,长在左侧,刚好躲过一劫。 原本他可以装晕装死,趁乱蒙混过关,侥幸一点的话,没准能活下去,落得一个善终的结局。 可惜,彪形壮汉却是个死心眼的江湖儿女,眼看着相熟的趟子手和镖师,死在寂寂无名之辈手里,他就按捺不住地挺身而起,抽出袖子里的铁鞭,从下到上过肩抡圆了,朝那名暗器高手砸去。 游毕方记起前尘往事,也算是老江湖了,瞧着这件兵器又粗又短,明显不是砸人的钝器,应该是子母剑似的奇门兵器,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双手一翻,掌心又多出十几枚铜钱,四指轮转,各有一枚铜钱落在虎口处压着,拇指连弹,疾射出两枚飞镖。 彪形壮汉果然诡诈,右手掌心软肉触动机关,一尺二分长铁鞭,前端猛地疾射出一根铁针,劲道十足,快地日下无影。 可惜,这一招暗箭爆射,往日里屡建奇功,让人防不胜防,却被游毕方提前识破,毕竟他也精通江湖道里下三滥的玩意,右手扣住的铜钱镖,不偏不倚地打落铁针,另一枚则正中彪形壮汉的额头,铜钱全部没入,以致于眉心只有一条血痕。 以一己之力杀尽武威镖局在船上的留守,游毕方抓紧时间回气,自顾自地在船头上,双手来回倒腾铜钱,姿态闲适地很,在这双方大战的时局下,着实是碍眼极了,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仇恨的目光。 可是,武威镖局的人都躺尸在甲板上,根本没人出来制止,立即让陷入鏖战的主力精干忧心如焚,手底下格挡出招都因情急而快了三分,看似占据了上风,把敌人压着打,实际上却是乱了章法,很有可能转眼过后被毒蛇帮的人翻盘。 “镖局的人退下,过来找我的晦气,那么绿柳庄的残余势力,少了这支强有力的友军,还不被毒蛇帮的精锐,连皮带骨头都生吞了?”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担心船上的宝物落在他人手里,武威镖局的大镖头,考虑到盟友的安危,不得不顾全大局地留下来。 否则的话,绿柳庄的人很有可能被围杀,那伙黑巾蒙面的敌人,就算连场大战后,体力消耗地利害,携连场大胜追击过来,武威镖局不一定能撑得住。 事实上,相对弱势的绿柳庄和武威镖局两家主事,都知道联手合力才是上策,一旦分开就只有死路一条。正因为如此见识,双方才坚定地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继续并肩作战。 游毕方估摸着双方大战,各有阵亡战损,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担心还有潜伏在暗中的高手,回气足够后,猛地一跃而起。 他顺手提起一条丈二长的撑杆,在身形拔升上蹿到最高处时,就往下戳入湖底,此时力道用尽整个人下坠,将杆头压地很低,脚底都触及湖面,却也因此蓄足了弹力。 紧接着,游毕方斜着往前方弹射而去,撑杆迅速恢复原状,也顺势给他猛推一把,整个人如同炮弹出膛,冲向岸边的听雨小筑。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游毕方却是双手连连疾射,不要钱似的甩出一大把铜钱镖,被暗袭重创倒下的人,九成都是绿柳庄和武威镖局的人,就像麦子被镰刀割掉似的,成片倒伏在地,不死也是重伤。 场面上,毒蛇帮的人迅速占据上风,士气陡然大振,帮主也是灵醒人,明明不知道游毕方的来历,却将黑巾蒙面的炼气士,视作自己亲手安排的暗子,猛地长啸一声,体力充足的敢死队刀手,纷纷上前补刀,过年杀猪都没这么痛快过。 哪怕是见惯大场面大镖头,看见这一幕后,内心也不免生出“大势已去!”的感叹,狠狠地盯了一眼从天而降,漫天花雨般打镖的黑巾蒙面客,做出了死到临头,断尾求生的决定。 三个趟子手得了镖头眼神示意,连砍几下打退耗力甚巨的对手,主动跳出战圈,撒腿奔去庄园私人码头入口,联手推动绞盘,提起千斤水闸,再用木楔卡住。 剩余的人在镖头亲自率领下,飞快地让出阵地,来到湖边,纷纷甩出系绳的飞虎爪,抓住货船的船桅主干,整个人有如山涧缘藤腾挪周游的猴子,飞快地荡到船上。 满地的死人都是不肯瞑目的伙伴,镖局的人却没有心思顾及太多,立即提起船锚,人人端着撑杆,在船尾、两侧船舷发力,硬生生离开码头,向缓缓升起的水闸大门冲去。 这边,绿柳庄残余实力被盟友出卖,一下子少了侧翼的依靠,立即陷入被围攻的绝境,哪怕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庄主,前县衙三班六房的老班头胡彬,此时也认清楚现实,拎着赖以成名的一对金瓜锤,冲在了最前面,结果被一个亲厚多年的狗腿子周忠根拉下来,护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地松了口大气。 “唯大英雄方能真本色!胡彬这条老狗,又在卖弄什么精神,忽悠地底下人,个个为他拼命,也算是一门祖传绝活了!” 毒蛇帮的帮主连场大战,功力消耗地利害,已不足全盛时的四成,却还是强行搬运内气,汇聚在自己的双手,猛地施展出一招“双鬼拍门”。 游毕方亲眼看见,帮主的左手慢了一拍,右手猛地轰落,狗腿子招架的双手,甫一接触,瞬间断折,骨茬刺破血肉出来,很是血腥残忍,看了让人一阵阵揪心。 “有点大雪山龙华寺十门绝技之首,仁王摔碑手的味道,似是而非,或许加入了自己的武学精华!” 帮主全力一击之下,狗腿子周忠根双手骨折,余势不减地轰在胸膛上,肋骨根根折断,倒插进心肺里,顺势坠落在地上,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喷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没了这面碍事的肉盾,后发而至的另一击,狠狠地轰在庄主的肚子上。出人意料的是,他那肚皮异常肥厚,滑不溜丢的,竟然不吃蛮力,胸腹部位不过是腾起一阵肉浪,整个人哆嗦了几下,余力就自行消除了。 游毕方毕竟眼尖,哪怕是记起前尘往事,找回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乍然间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免有些惊讶:“卸力!莫非这家伙身怀绝技?” “帮主!小心!” 第十八章 六门守一丁 话音未落,毒蛇帮帮主立即意识到生死一线的大恐怖,体内潜力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不退反进地往前直撞,狮鬃似的一头粗硬黑发根根竖起,狠狠地正面撞上绿柳庄庄主。 只听咔嚓,骨头碰撞发出令人牙酸肉紧的声音,一小截乌紫丹丁的玩意,夹杂着血雾喷了出来,帮主距离最近,听得最是清楚,晓得这是胡彬这头老狗的舌头,不由地大喜。 谁知,绿柳庄庄主也是个狠人,哪怕方才毒蛇帮帮主一记重手,被卸力之技转移走,却因含着内气,全身筋肉依旧酸疼不已,这才导致自己反应慢了一拍,结果被人一步抢先,步步抢占先手,近距离下奋身撞击,胸口、咽喉、下巴等各处受了重创,就连舌头都少了一半,损失惨重。 “毒蛇帮远道而来,连场大战,损失不少,原本有镖局的如云高手,庄子定能扛下来,捱到衙门里三班六房的人闻讯赶来,趁势将其连根拔起。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猜到,那头毒蛇从哪里请来的暗器高手,竟然把武威镖局的人都吓跑了。我若是不及时抽身退走,恐怕后果非常不妙!” 电光石火之间,绿柳庄庄主的心里,疯狂地权衡利弊,终于下定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借着毒蛇帮帮主的奋身冲顶一击,整个人顺势往后滑行,双脚后跟有如蜻蜓点水,不停地挫地后退,直到撞上一面高墙,才堪堪停下来。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毒蛇帮帮主情急之下爆发潜能,一击轰败江湖道上,素有“笑弥勒”之称的老班头胡彬。 可是,别人不清楚,毒蛇帮帮主还是知道自家几斤几两,抓紧时间回气,扭头看了一眼黑巾蒙面的暗器高手。 游毕方刚才当着众人的面,开口点醒帮主小心对手反击,此时耗费法力,催动八卦游身步,整个人有如一阵疾风,腾挪转移间,竟然留下黑巾素袍的残像虚影,由此可见其身法之快,几有鬼神莫测之姿。 “笑弥勒”胡彬平日里用金钱、美女招待着的供奉高手,此时看到庄主大势已去,心里立即萌生退意,哪怕胡彬连连叫唤,也是装作双耳失聪,埋头蹿出庄园,分头往不同方向逃之夭夭。 反倒是胡家的家生子,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仆人,一个个跑过去,甘做肉盾、人墙,又搭起人梯,催促着庄主翻墙逃命去。 游毕方哪里会让这些人坏了大事,人在半空,双手大撒币,只见一道道黄光疾射而过,一个个绿柳庄里的下人,额头、咽喉、心口等要害,三者必有其一,受创见血当场倒下。 没了身穿内甲的肉盾,手挽手结成的人墙也随之崩溃,至于脚踩两肩迅速搭起的人墙,也在铜钱镖例无虚发的扫射下彻底塌了,十几个人忠心不二的胡家人倒在血泊里,只剩下庄主胡彬一人。 大局已定,毒蛇帮帮主的杀心,随着内气消耗一空,得以缓解不少。绿柳庄的庄主胡彬,毕竟是县衙里三班六房的老前辈,不知道带出多少徒子徒孙,都在衙门里盘踞着,哪怕现在三班六房不姓胡,他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当然了,老班头胡彬还能对以前的部下发号施令,靠的不是手里的权利,而是在任期间,不知道吞下了多少民脂民膏。 “胡彬,你这条老狗!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官面上是衙门里三班六房的老祖宗,江湖道上你还是赫赫有名的笑弥勒。可是,没了庄子历年积累的财货,你猜那些认钱不认人的胥吏,还会任由你摆布?再则,你折了武威镖局的明暗两桩宝货,幕后的大人们岂会容你?” 毒蛇帮帮主排开众人走到最前面,边走边说,点破了“笑弥勒”眼下的现状,打消了帮众的疑虑,也把胡彬这条老狗的脊梁骨,给当场拆断了。 绿柳庄庄主喘着粗气,叹道:“崔巍兄,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何必把事情做绝了?我本是衙门里的小吏,哪怕退下来,还是官府里的人,我若死了,你也落不了好,何必呢?何必!” 被人一口喊破真名,毒蛇帮帮主却不羞不恼,很是沉得住气,哀痛道:“我家兄弟六人,本人排行老幺,众多家族兄弟开枝散叶,都是赔钱货,就老二得了个男丁,可以说六门守一丁。除了二哥,每房都等着承器分祧,过继一个子侄来继承家业。你道我为何要赶尽杀绝,实在是那名水鬼,就是我可怜的侄子,陇西崔家的独苗!我岂能容你!” 绿柳庄庄主这才明白,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否则的话,毒蛇帮只会盯上武威镖局护送的明货,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难怪会出动前所未闻的暗器大师。 情知此事不能善了,“笑弥勒”也不顾自己的名声,猛地转身,撅起硕大无朋,如同磨盘大的屁股。 “帮主,小心!” 天籁之音再次传来,毒蛇帮帮主此时无需多想,斜刺里飞扑而去,使了个懒驴打滚的身法。 只听“噗……”地一声,绿柳庄庄主的后庭花,猛地喷发出大团黄雾,夹杂着洪宣大屁,当场崩飞了十几个毒蛇帮的普通帮众。 借助这股突然间爆发的力道,“笑弥勒”手脚并用,看似臃肿粗笨的海狗身躯,竟然灵动异常,在毒蛇帮众目睽睽之下,逃进了庄园的后院,当场惊起了无数莺莺燕燕的尖叫。 这些苦命的女子,都是“笑弥勒”平日里用尽手段搜罗而来,早就知道庄子大势已去,却没有趁乱逃走,由大姐童素琴在高处观望,通过女儿家之间的手帕游戏传命,手持锅碗瓢勺、竹签钢针,就等着庄主跳进后院,从秘道出逃。 她们的坚持和苦等果然没有白费,“笑弥勒”被逼地走投无路,只能按当初设下的秘道逃生。 谁知道,他刚刚翻过墙头,七八根尺许长的钢针,被一群柔弱无力的女娇娥捅了进来,还专门挑腋下、喉咙、后颈等要害部位捅,平生所学专克拳脚硬功的《弥勒肚》,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深入骨髓的剧痛袭来,激起老班头胡彬的杀性,不顾一切地双手拍出,当场掌毙两名爱妾。 可惜,其余女子毫不畏惧,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纷纷扑上去,抱头的抱头,锁胳膊的锁胳膊,硬生生缠住这天杀的仇人,大姐童素琴手持神臂弩赶来,顶着自己第一个男人和仇人的下颌,猛地扣动扳机。 只听嗖的一声,哪怕老班头胡彬极力挣扎,弩矢还是穿过舌头,从鼻孔冒出一大截,不仅胆气具已丧尽,就连最后的力气,也随着鲜血爆溅喷射而出,飞快地流逝一空。 谁也没有想到,声名赫赫的“笑弥勒”,竟然死在了自己亲手掳来的众多娇妻手里,黑白两道上的威名,只怕是会变成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游毕方前后脚翻过墙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寻思了三息,就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不由地轻轻一叹,干脆束手,走到一旁,任由女人们发泄心头的怨愤。 不消多时,“笑弥勒”胡彬就死不能再死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针扎的孔眼,血糊邋遢的十分可怖。 这时,游毕方闻到醇酒飘香的味道,循着灵感往前望去,发现是庭院一角,草丛花间里,一樽酒壶斜躺在地上,壶口倾倒酒浆出来,先前是关心则乱,现如今心平气和,就闻到残酒散发出的味道。 天府真符在丹田种下的符箓种子微微颤动,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想要祭炼这道符箓真文,就必须找酒喝下。 “不愧是天府真符所传大道,竟然只需喝酒就能练功,提炼法力!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第十九章 劫运初现世 醇酒在前,游毕方也顾不得许多,左手撩起蒙面黑巾一角,右手擎着方樽,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有淡淡的杨梅清香,也有米酒的甘甜芬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或许就是所谓的女儿香。 受到酒香刺激,丹田穴符箓真种震动频频,游毕方心里再无疑虑,将方樽壶口对准嘴巴,轻轻抿了一小口。 口感微辣泛苦,随之而来的却是甘甜,入喉后一线灼烫,没有烈酒烧刀子的持久,却也相当可观。 最关键的是,这酒入口绵软,后劲却不小,以至于丹田符箓不时震动,似乎在解酒,又像是在炼化。 此时,毒蛇帮大获全胜,全面接盘绿柳庄,帮众们大肆搜刮庄子里的浮财,有些私心杂念重的人,偷偷摸摸地往自己身上藏值钱的小物件,帮主明明看见了,却考虑到伤亡惨重,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知了。 一箱箱的金元宝,银马蹄,铜钱串,在众人合力收拾后,火速装车拉走,顺道还搭上几个受轻重伤的帮众。 那些个报仇雪恨的庄主爱妾,先前合力弄死老班头胡彬,狠辣劲头还很大,转眼过后就温顺如鸡仔,被毒蛇帮帮众聚拢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到底是帮主崔巍眼力高一线,不仅没有责难任何一人,反而大包大揽地全盘接下绿柳庄的后院。 游毕方小口小口抿着【杨梅烧】,瞧见庄主的女人们不仅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对毒蛇帮大当家的命令甘之认之,甚至有一丝丝的窃喜。 “这些女子都是苦命人,根本就是这庄子的主人使坏强掳进来,回家是不能够了,既然毒蛇帮大当家收容,也算是有了一个好去处!” 游毕方感受着体内符箓真种频频震荡,将化散开来的美酒,炼化成一丝丝的法力,弥补着刚才漫天花雨式大撒币的消耗,心里不无得意。 “武威镖局的人提前抽身逃了出去,一旦发现暗货宝物下落不明,估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有毒蛇帮在前面顶雷,定然能全身而退……也不尽然如我所想!天下间,奇人异士何其多也,没准那些手眼通天的幕后黑手,会请动出擅长追踪觅迹的旁门左道中人,不可大意,也不可狂妄自大,谨慎小心行事才是安身保命之要”! 游毕方早就知道自家来历,转过一世,什么福分气运都清空了,能够得到天府真符实属反常。换句话说,如此天降之福,必有泼天大祸紧随其后。 这不,几方势力交缠之下,堂堂一介县衙老班头,退下来的富家翁,家产何止钜万,稍微沾着点边,就身死族灭,被后院妇人刺杀,一世英名徒惹人笑,可见劫数之大,一个庄子装不下。 蓦然间,游毕方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前世王朝末年的大劫,就有一介无名道人,以法武合一《劫运神拳》替天行道,修为不过是武道宗师,却能格杀外景天象真人,王朝龙气国师,实在是可畏可怖。 “此人上体天心,冥冥之中得了灵感,以一介武夫代行天谴神罚,生杀予夺之权,专门诛杀不法修士,若不是他连三教正道高弟都敢诛之,断然不会被十劫鬼仙,阳神真人,联手葬于岐山落月坡!” 游毕方前世略懂数易之道,隐约知道此人为玄门正教,旁门左道设劫,起初实在是高人算计,用门生弟子应劫,消除自身劫数。 一旦劫气散尽,岂能容许此人长久把握权柄,自然是利用气机牵引,转头来为此人诱发劫数。 在天狗食月之夜,一众高人联手模糊了天机感应,将天下间所有修士外劫为种,勾起此人内劫。 起先,牵引赑风吹过囟门,过五脏,穿六腑,散尽宗师内气,酥软其筋骨。 再来,催动阴火烧穿脚底,断尽武道宗师天地之桥,焚烧生死玄关,血烬髓枯。 最后,牵引旁门左道种种秘法阴雷,生生将其武道意志崩碎,磨灭其拳意精神,只剩下一道真灵,非天狗食月之夜不得脱身出来。 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之种种,不禁悠然神往:“那人运转劫数,与天下所有修士为敌!当年何等厉害,不料此身也在劫中,且被人算计地死死的,否则王朝末年的大劫,别说旁门左道,就连玄门正教也要灰灰!” 遥想当年,金刚境沙门佛子释婆提下山意欲度化此人,他手握天地两劫权柄,笑骂一声聒噪,一记劫运神拳挥出,竟然教对手陷入【天人五衰】中,不仅没有被度化成沙门护法,反而领悟人劫之秘,有了三劫真人的尊称。 “谁能料到,此战被高人设计,有了人劫权柄,看似劫运神拳越发圆满,却因人劫有内外之别,反而埋下日后殒身之因!沙门有高人啊!” 蓦然间,游毕方想起荒山将军冢,云游僧慈舟的临别赠言,也是缘法劫数之道的精要,不禁轻叹一声,心里有了赶紧扔掉天府真符,抛弃以酒入道的想法。 “天大的福分,都有泼天的灾祸!如若是天意如此,我也就忍了!倘若是有高人设计,拿我去挡灾,那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游毕方心意已定,体内丹田穴剧烈颤动,符箓真种差点崩溃,却在最后关头平息下来,再无异状发生,也不在压制膻中穴的《螟蜒录》道统,依着本身性灵阐发的馋虫,懒虫再度归来,不再有馋嘴,懒惰的小毛病。 此间事了,游毕方正想抽身离开,不料毒蛇帮帮众聚拢过来,对他的态度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游毕方原本可以凭着身法先走一步,可是想着劫数随时都会到来,自己落单一人,福分气运皆空空如也,无处借力用力,倒不如委身毒蛇帮,借这条地头蛇血煞之气挡灾渡劫。 如此一想,他就放松身躯,暗中运转法力,做了最好的打算,最坏的准备。 帮主崔巍排开众人,来到暗器高手面前,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游毕方来历,尽管脸上同样是黑巾蒙面,却并非是帮中之人,一身出尘之气实在是惹眼。 “贫道乃方外之人!不瞒你说,此次出手,实为武威镖局暗货,秘宝的确被我侥幸获得。若是帮主庇护贫道一二,日后必有回报!” 第二十章 人心隔肚皮 “方外之人?又自称贫道?还有一点出尘之气,无论是打镖手法,闪避身法,都不是江湖手段,武林高手的做派,此人被本帮十几个精锐围住,脸上丝毫不见惊色,看起来还真是剑侠异人般的人物!” 毒蛇帮大当家崔巍脸上阴晴不定,心里疯狂地权衡利弊得失。 毕竟,武威镖局乃是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一方势力,再则总镖头与戍边虎翼军关系很深,借着军方的面子打通重重关卡,实为边军互易走私的最大承接方。 像这种横走黑白两道,又有军方撑腰的势力,摆在明面上的皮货就价值钜万,至于藏在暗中的宝货,就连剑侠异人都馋地心动,主动出手截击取走,其中价值之大,可想而知。 倘若毒蛇帮出手庇护此人,一来分润不到可观的利益,二来会被牵连进去,白白被人拿去挡灾。像这种损己利人,为人作嫁,火中取栗的买卖,怎么做的过! 可是,眼前这位暗器高手的厉害,他可是亲眼目睹的,就连深藏不露的“笑弥勒”,县衙里的胥吏老班头胡彬都遭了毒手,以如今毒蛇帮大战过后,损兵折将的孱弱实力,决计留不下此人。 一旦用强,只会当面恶了此人,若是言辞有所不当,当场坏了情分,就什么利益都拿不到,反而无端端地触怒异人,种下祸根殃苗。 左右为难之际,反倒是游毕方开口破了迷局:“这庄园主人还是有几分气数的,此前遭后院妇人毒手,实在是积怨太深的缘故。” “家势在,还能镇的住,一旦家运被外人击破,怨愤反噬之下,庄主一身武功,竟然死于后院妇人之手,徒惹人笑,又何必遮遮掩掩?” 暗器高手的话犹如惊堂木,点醒了毒蛇帮大当家崔巍,反正绿柳庄庄主又不是死在自己手里,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误会,何不摊开来将事实真相大曝天下? 胡彬这条老狗死于后院妇人之手,无需刻意安排人手到处宣扬,定然能成为塞北江湖道的谈资,成了鱼粮道左右官场上的笑话。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笑柄深究下去,官场上的人最爱面子,同时也最现实。哪怕是胡彬这条老狗的徒子徒孙,没了源源不断的利益输送,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位老祖宗摆布。 计议已定,毒蛇帮大当家心里暗爽,语气态度就好了许多,伸手延请自称方外之人的游毕方,务必到帮派驻地落脚,暂作歇息。 两人明面上握手言欢,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都拿对方当棋子,心里自有通盘计划,只是隐忍住不说。 这情景就像两个江湖知交把臂同游,同时按住对方脉门,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即刻出手,害了对方的性命。 毒蛇帮大当家崔巍自持麾下有几百帮众,本地衙门里有人撑腰,手头上刚刚得了一大笔横财,哪怕火拼绿柳庄损失惨重,于根基而言却没有损耗,自然是信心十足,暗忖不惧暗器高手,能把方外之人拿捏住。 至于游毕方也是同样的想法,入手天府真符,得了以酒证道的门径源流,只需不断饮酒,法力就能源源不断提炼出来,哪怕深陷万军之中,也有信心杀出一条生路。 就这样,双方深藏杀机,都把彼此都看做是死人,明面上却是将遇良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团团融融,十二分的和气。 回程的路上,江湖道的独行客胆子肥了,或是眼红于一车车满载而归的金银珠宝,瞧着毒蛇帮帮众人人带伤,竟然狂妄地出手狙击。 游毕方全程冷眼旁观,连一丝多余的法力都不想动用,可是他对此无动于衷,毒蛇帮大当家崔巍却不能坐视不理,毫不留力地接连出手,亲自格杀了几个不开眼的江湖中人。 可惜,如此一来就暴露出毒蛇帮的底子,在火拼绿柳庄后,实在是到了难以为继的窘迫地步。 好在,游毕方寻思着借这条地头蛇避祸,并没有趁机翻脸,只要这些剪径的强梁,不递爪子过来恶心自己,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惫懒模样。 这般姿态与先前在绿柳庄即大杀四方截然不同,自然是惹来毒蛇帮帮众的怒目而视,哪怕是大当家崔巍的器量格局有郡县之才,眼看麾下兄弟损失惨重,也容不下惯会偷懒躲清闲的方外之人。 游毕方也知道自己心冷如斯有些过分,却鼓动如簧巧舌:“一饮一啄,都有前定!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武威镖局秘密运转暗货,稍微沾染一二,就有倾覆之兆,灭门之祸。若不是贫道伸出援手,以假乱真地蒙混过去,这一趟出门几有破家之象。绿柳庄下场就是此理!休说他家有万贯家财,家丁无数,妄想承受奇珍异宝,不禁耗尽福分,身死族灭,就连妻儿老小也当场反目,一生积蓄为外人所夺。” “贫道乃方外之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哪怕自家福薄,无以承受旷世奇珍,劫数发作之下,自有应对之道。不过,帮主好意挽留贫道,这劫数自然是由崔大当家接下,平摊给所有帮众。方才,福薄者身死,福厚者健在,岂有侥幸?” 毒蛇帮大当家崔巍凭着灵感,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这就一下子将他推到两难境地。 强留游毕方不是不行,只是下场会正如他所言,麾下帮众伤亡加重。倘若放这位方外之人离开,他日上面开口索要,毒蛇帮交不出人来,惹得诸位上官震怒,下场也是十分不妙。 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眼前困局先应付过去,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反正绿柳庄已去,毒蛇帮的势头不可阻挡,滚雪球般的壮大,形成本地最大的民间势力,大到诸位上官们都不能无视,自然会有转寰的余地。 “你还是走吧!”这句话刚想出口,大当家崔巍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游毕方暗叫一声不好:“凡俗之人的头脑智慧也不可小觑,明明被懒虫迟钝了脑子,竟然看破了其中关窍,没有被三尸九虫之法蚕食了思辨能力,没有被降智!” 只是,大当家崔巍敢把身怀天府秘宝的方外之人强留下来,也是正中游毕方下怀,有了这条地头蛇庇护,可以说随时准备献祭毒蛇帮帮众挡灾。 可是,武威镖局暗货失落之事,镖头晓得其中厉害,不敢有丝毫隐瞒,早已经捅了上去。 不说戍边虎翼军军中祭酒,【毒手神医】黄狮虎已经孤身出营,就连负责接货的六扇门神捕柳无心也出门了! 游毕方并不知道,昆仑山脚挖出来的秘宝,牵动了各方势力向鱼粮道聚集而来,他若是知道,即刻就启程跑路了! 第二十一章 大醉侠烈焰 绿柳庄一战,以“笑弥勒”为首的势力,被毒蛇帮连根拔起,武威镖局及时抽身逃走,却也损失惨重,甚至丢失了此行转运之暗货,不得不通报上去,惊动几方势力纷至沓来。 与此同时,游毕方缠着毒蛇帮来到一处秘密驻地,眼看着人财两分,搜掠自绿柳庄的浮财,由大当家崔巍的心腹负责押车,快速地分散送往帮派财库,譬如钱庄、典当行、金银铺等地。 至于“笑弥勒”的后院女子,哪怕以大当家崔巍的胆量,也不敢全部独吞,仔细甄别一番后,都分发下去,帮中骨干人人有份,可谓是雨露均沾。 唯有其中领头大姐童素琴,就连大当家崔巍也不敢擅自安排,甚至由得她自行挑选,许一人委身。 不料,童素琴眼睛长在头顶强,偌大一个毒蛇帮,数百帮众,竟然谁也看不上,只得单独安顿下来。 她的处警与方外之人游毕方差相仿佛,只不过,碍于“暗器高手”的威名,大当家崔巍特意安排了七八个帮众过来看着,明着说是保护他人身安全,实质上是把游毕方看管监视居住了。 游毕方对此种种安排故作不知,一个劲都要酒喝。在不违反大当家崔巍的命令下,他那并不过分的要求,自然是全部得到满足。 仅仅是毒蛇帮的存酒,就有够年份的女儿红,状元红,绍兴花雕等黄酒,衙门市易司贩卖的甘蔗酒,黄姜酒,羊羔酒等官家公酿,尽管掺了水,味道寡淡了点,喝多了照样能炼化成法力。 就在游毕方一杯接着一杯痛饮,一干帮众看得目瞪口呆时,丹田穴中,四四方方,八角垂芒的符箓真种,蓦然间一动,演化出两道法术。 其一,类似于江湖术士占星卜算的“水见术”,天府真符演化出“酒镜术”,以酒为镜,返照自身吉凶祸福,略微占卜前程好坏。 无意中,因饮酒过多得此术,游毕方心里一动,立即耗费法力催运一二,松黄色花雕酒不禁荡起层层涟漪,就连酒水颜色都变了,一点如墨黑汁,哪怕晕化开来,还是将这杯花雕酒蒙上一层淡淡的黑烟。 游毕方心里暗道不好:“酒色转黑,大凶大恶之兆,主凶杀,厄运,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第二道法术恰在此时演化出来,分明是玄门全真道的法术,仔细一看,才知道并非如此,而是相似罢了。 天师道乃入世修行的道统源流,红尘俗世里打滚腾挪的道门种子,最擅长法武双修,走的是精炼武道真气,糅合天师法力的路子,起手一招“真气护体”,布衣坚韧堪比重甲,实在是行走江湖必备神技。 只不过,游毕方演化出的法术,却是一招将体内酒气从毛孔散发出来,剧烈摩擦大气,瞬息间点燃全身,如火烧云天降,瑰丽多姿,焚尽一切不净邪恶污秽。 “天府真符突然演化出两道法术,绝非真的饮酒过多,必然是有所针对,故意如此。我得小心谨慎才是!” 游毕方瞧着周围都是毒蛇帮帮众,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忍不住想起前世略懂的左道之术。 “酒水返照吉凶,黑通玄,玄通冥,应当是有阴物作祟,分明是邪修驱使幽冥鬼怪前来。左右不过是障眼法,幻术,附身之流,了不起就是画皮鬼幻化娇娥,魅惑世人,用借刀杀人故伎。” 计议已定,游毕方睁开迷离醉眼,哪里还看得见醉意,刚才分明是在装醉。 “来来来,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手足兄弟,不用那么拘谨,也用不着客气,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日后还有大把荣华富贵!” 游毕方一把扯掉蒙面黑巾,第一次露出真容,显示自家的诚意。 毒蛇帮帮众早就被他豪饮情状征服,此时见到方外之人如此大方,都不敢往外推拒,只能默默接受了。 游毕方瞧见人人推杯换盏,左手藏在袖子里,单手掐诀布咒,用的是七十二左道上九门的血宴术。 血宴术,又名英雄血,英雄宴,继承上古巫道咒劾鬼神的灵机,取歃血为盟的精要,将参与其中的各人,通过此术融为一体。 个人血气单薄,积年老鬼还不以为怵,七八个年轻气盛的武人,一口阳刚之气爆发出来,就连千年厉鬼都吃不住。 就在监视居住游毕方的帮众毫不知情下,他们的身家性命和气数都被英雄宴维系在一起,感觉彼此之间越看越对眼,以往种种嫌隙、不痛快,都随着推杯换盏而烟消云散。 夜色渐厚,乌云闭月,几只报丧的老鸦待在树冠里歇息,眼皮耷拉,是睡非睡。 蓦然间,一阵阴风吹过,它们本是灵禽,对幽冥鬼怪行踪若有所觉,不比黑狗夜猫逊色,血红色眼珠怒而圆睁,不停扫视周围,果然有所发现,呱呱两声示警。 不料,报丧鸟的叫声惊到邪修术士,暗骂一声“这俩扁毛畜牲,恁得聒噪!”话音未落,井边槐树上两只老鸦,竟然被拔掉舌头,血流不止,元气大伤,眼看着就离死不远了。 谁知,这俩老鸦也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宁死也不愿低头,扑扇着翅膀,迳自飞进游毕方所在的院子里。 方外之人第一时间听到报丧鸟示警,眼看两只老鸦被邪修术士损伤,不慌不忙地借来诸位武人血气,单念一声:“净!” 些许还纠缠老鸦的幽冥鬼气,瞬息间被蒸发地干干净净,就连被邪修术士驱使的“拔舌鬼”,此时也不免被余波波及,如泼强酸似的,半边鬼怪身子都消融了。 即便如此,藏在暗中的邪修术士还没有警醒,实在是被传闻中“昆仑秘宝”关乎证道正果之事馋坏了! 所幸的是,邪修术士并非单独行动,一领白如山岚轻雾的薄纱,从黑暗深处猛地射出,从后面撞中邪修术士脊背,蓦然间分化出八条白索,紧紧地缠住捆缚住此人手脚,不容分说地,直接扯进黑夜深处。 一男一女的呵斥声、尖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片刻过后,两人若有所觉,强行压低了嗓门,争吵声渐渐低落到无。 三息过后,一团团淤泥似的鬼玩意,从夜色深处蠕动爬出,低声嘶哑着幽冥鬼语,丛四面八方发起进攻,不单是游毕方所在的院子,而是将毒蛇帮临时驻地全部包围起来。 吃独食!自然不被人容许,可是鬼道修士搭上画皮道侣,实属一等一的难缠,寻常的旁门高弟都未必敢招惹。 可是,走出来横叉一脚的恶客,却是一位四尺童子,背着一方剑匣,粉雕玉琢,眉心一点血痕,煞气透顶,不像后天人为,实质是与生俱来。 第二十二章 夜半尸语迟 城南田螺巷,原本是某大户人家的累世产业,后因欠债破家,落到毒蛇帮手里,改成一处临时驻地,主屋有秘道连通别宅,关键时可以逃生,东西厢房也设有暗格地窖,墙中夹层能藏身。 如此格局布置,原本应是万无一失,可惜的是,夤夜来访的恶客并非江湖道上的兄弟,而是闻讯赶来强抢道统源流的剑侠异人。 西厢房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里面都是绿柳庄一战,身负轻重伤的帮众,崔琦本是陇西人,算得上是帮主远房亲戚,没安排进精锐帮众所在的左牙獠,而是守着临时驻地以待时机。 绿柳庄一战,衙门即三班六房的老班头身死族灭,不说县令县丞几位大人,班房里份属“笑弥勒”的徒子徒孙就不好对付。 正因为如此,大当家崔巍坐镇临时驻地,其余几位当家人都带上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趁着夜色的遮掩,凭着以前的关系引荐,频频地在官署之间走动,不计代价也要让上官们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千算万算无一误,唯独漏掉持宝人。 游毕方巧夺武威镖局暗货,实为天府奇珍,上古道统源流,消息不知为何传开后,立即引来鱼粮道左右潜藏的旁门修士、左道中人。 鬼道修士和画皮道侣瞧着报丧鸟夜鸣示警,遂驱使“拔舌鬼”上前,拔走这一对老鸦的长舌。 不料,此行目标人物突然出手,不仅留下两只报丧鸟,反手就把“拔舌鬼”催化拔除了,不见烟火,点尘不惊,修为之高,实在是令两人眼热心馋。 这天府奇珍好生利害,前后不过半天光景,就把区区一介小贼头拔擢至如此地步,寻常的幽冥鬼怪都不放在眼里,以后还不定能修成正果,霞举飞升! 这对鬼道道侣心惊于天府奇珍的造化之能,又担心晚一步出手,恐怕会眼睁睁看着重宝脱手远去,便不顾一切地掏出压箱底的本事来。 子夜刚过,天地间阴阳二气轮转交替,凡是与幽冥、鬼道相关的阴气道统,威力会以倍数暴增。 崔琦与西厢房受伤帮众守夜,忽然间发现一阵阴风吹来,气死风灯里的红蜡烛摇曳几下,竟然悄声无息地熄灭了。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浓雾,从墙角缝隙、院中水井里,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 雾气所过之处,肥厚的青苔脱水枯萎而死,水井里响起“咕噜噜咕噜噜”的渴饮声,就像不需强按牛头,就狂吞痛饮的老水牛。 更令人惶恐不安的是,夜风都吹不散的浓雾深处,无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缓缓地蠕动着,就像从幽冥黄泉底部爬出来的怨魂厉鬼。 令人吃惊的是,西厢房的俩门神尉迟秦琼,朱砂点开的眼睛,竟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门檐下的气死风灯,被一阵阴风吹过,唿地一下又点着了。只不过,灯烛复明,却不是透过明红江油纸,放出大红色烛光,而是惨绿泛白的冷光,照地崔琦脸上血色具无,心口一紧,莫名畏惧。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良家子,从懂事以来至今,还未有今夜这般遭遇。 就在这时,崔琦见着换班上岗的伙伴马某,孤身一人穿过浓雾,右手按着单刀,左手提着一盏防风灯。 他正想开口提醒,让马某别过来趟浑水。可惜,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就已经太晚了! 那盏防风方灯惨绿泛白,印衬地马某脸色死白,就像泡在水里多时的浮尸。 马某往前走了三步,背部如受重击,差点扑倒在地上,强行稳住身形,腿脚却僵硬地如同僵尸,脚后跟离地三寸三,只剩下脚尖踮着走路。 更令崔琦恐慌的是,马某原本右手按着单刀,不知何时抽刀出鞘,雪亮的刀身倒映着马某的脸,却是七窍流血得惨死状。 片刻过后,刀身一亮,崔琦看到反光,马某的脸平平无奇,仔细看才知道,两眼闭着,清灰面容,脸颊腮红,分明是尸体收殓后的死容妆。 崔琦明明知道换班上岗的马某已经被害了,心里还有三分侥幸,壮起胆子呼喊一声。 不料,这一下呼喊走了阳气,泄露了方位,马某脚尖踮地借力飞扑而来,单手持刀挥出匹练般的刀光,直取崔琦的项上人头。 刀光如雪,月下无影,瞧着这份功力火候,已经不在江湖三流高手之下。 崔琦哪里敢轻撄其锋,本能地抱头蹲防,六阳魁首侥幸保住,头顶发髻却不幸被刀锋斩过,露出铜钱大小的白茬。 生死就在一线,尤其是冰冷刺骨的刀刃贴着头皮斩过,崔琦毕竟是胆小,手里没有见过血,害怕得当场尖叫。 可惜,这座院子连同西厢房,都被高人施展法术禁制了,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崔琦也是个有运道的良家子,抱头蹲防避过斩首一刀后,发现附近院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右腿一招“黄狗撒尿”,正好踹中马某的小腿,将他当场踹翻。 听到重物落地声,崔琦的一颗心蹦蹦乱跳,猛地顿地借力跃起,直扑院子大门。 马某被踹后,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像彻底死了似的。 不知何故,它突然有了力气,也不是挣扎着,手脚并用起身,而是整个人直挺挺站起,说不上来的怪异。 可是,崔琦临到院子大门前,猛地看见雾气蒙蒙,连门后横栓都遮掩不见了,又如何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崔琦使了个轻身提纵的身法,脚踩门后拴马柱,竟然翻身过墙出了院,从九死一生的死局中,硬生生逃出生天。 幕后黑手暗中主持杀局,本不欲放过任何一人,奈何崔琦也是有运道的人,不往主屋大当家崔巍房里逃,偏偏闯进游毕方所在的院子。 如此一来,秉承欲伐大树,先去枝干的理念,幕后黑手不得不放任崔琦逃走,通过幽冥鬼怪驱使马某,自去剪除西厢房里轻重伤员。 厢房大门原本横栓锁住,一阵阴风吹过,铁木横栓竟然从中断开,房门往里洞开,惨绿泛白的雾气蜂拥而入,凡人嗅闻一口,就筋软骨也酥,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接下来,马某不慌不忙垫脚上前,一刀一个,统统取了首级,打散了发髻,系在裤腰带上。 中途,哪怕有人苏醒过来,面露哀求之色,甚至痛哭出来,也没能停止马某的一面倒屠杀。 血光绽现,斑斑点点,满屋通红,这才照见马某此时真面目。 它的背后涂满沥青似的淤泥,一张狞恶鬼脸时隐时现,口吐污言秽语,从耷拉开的嘴角,蔓延出的泥浆过肩见肘控着手,马某身心都在这头幽冥鬼怪手里。 第二十三章 一曲惜罇空 “救命啊!救命啊!院子里死人啦!” 崔琦狼狈不堪地逃进东厢房,游毕方所在的院子里,忘乎所以地大声呼喊,顿时惊动两只报丧鸟,瞪大血红眼睛,仔细瞧过没有异状才放行。 “喊什么?半夜三更,鬼哭狼嚎似的,嚎丧吗?” 游毕方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偏偏这般说,故意用话堵住崔琦的嘴巴。 就在这时,小院大门门缝,突然刺进来一把单刀,雪亮刀锋挑起门后横栓,只听“吱呀”一声,两扇门板往里洞开,外面弥漫着浓雾,不时地翻涌着,就像平静的海底,有穷凶极恶的大海怪潜藏着,伺机而动,择人而噬。 崔琦讶异地看着单刀贴在门板上没有落下来,至于持刀的马某却不见了。 游毕方只觉得阴气深深,手中一杯高粱酒往脸上一扑,顿时开了辩识阴阳的“醉眼”。 “不好!”甫一开眼,游毕方就见着阴私邪祟,伸手进怀里,掏出秀才的青衫,猛地抖散开来,往崔琦身上罩落。 都说醉眼里看人,越看越精神!其中的精神,自然是指精灵、神气,有或是精气、鬼神。 方才,游毕方空着肚子,又豪饮几坛美酒,丹田穴符箓真种再次震动,便又解封了醉眼神通。 遍寻不着的马某,用单刀挑开门栓,趁机使了个障眼法,隐去踪迹不存。 转眼过后,被幽冥鬼怪附身的马某,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崔琦身后,一双惨白无血色,瘦骨嶙峋,就像鸟抓似的枯手,就要掐住崔琦的脖子。 “放肆!”游毕方一声呵斥,秀才青衫加紧落下,连人带鬼牢牢地罩住马某。 游毕方右手握拳,猛地锤了鼻子一下,酸麻肿胀,加上酒气翻涌,开口吐出一道血箭。 只见被秀才青衫罩住的鬼怪,暂时被残存的文气克制地动弹不得,就像中了“定鬼术”一般。 这道血箭刚猛炽烈,刚刚击中秀才青衫,劲道透体而过,仿佛一阳初起,差点将附身马某的幽冥鬼怪当场催化。 就在此时,游毕方一个箭步蹿过去,双手结太极印,又名子午印,借来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阴气,阴极生阳,成三十六旁门普传小阴阳流元气炮。 只听“开”一声呵斥,附身常人的幽冥鬼怪,如受雷击,沥青似的粘稠鬼体,就像烧红的碳块,分崩离析地扑簌簌落下。 “这头积年老鬼,怎么能轻易死去?” 游毕方双手沾着秀才青衫上的血酒,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心两用,竟然在呼吸之间,以自己的衣服为符纸,用自己的气血为墨汁,亲自手绘一副《二郎真君破地狱图》。 从玄门正教真君处借法布置禁制,游毕方的胆子真的肥了。他不敢点化真君双目,唯恐二郎神藉着眼睛分神看过来,仅仅是拔除附身人体的幽冥鬼怪,原本也是真君司职,应当是不妨事的。 暗地里,游毕方虔心默祈,对着西方遥祝,咬咬牙,狠狠心,亲口许下此劫过后,奉上三百小功德,这才没有当场反噬出现。 可是,如此一来,暗中窥视的无数旁门高冠、左道宗师,就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毕竟游毕方显示出自家道统源流,根本还是在玄门正教上。 二郎真君不仅是灌江口一方水元正神,还是玄门正教嫡系真君,位业之高不可思议,法力神通深不可测,哪怕在玄门内部,也是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实力派,偏偏还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梅山七友都是横跑阴阳两界,得了玄门都领袖符诏的正神,山川水泽精怪里的扛把子,根子深的很。 再说三千草头神,哪个不是凶魂厉鬼,生前都是一骑当千,万人敌的精兵悍卒?被二郎真君点化成神后,哪怕是毫不起眼的草头神,那也是脱离鬼籍,名登斗部金册的天兵之流。 游毕方小露一手,以先欠下三百小功德为质押,借来真君法力布下禁制,当即吓退九成九知道其中厉害的高手大修士。 唯有前世乃剑道圣手,转世为鬼道剑修的“残剑生”方剑不肯离去。 他轮回转世后,遭“胎里迷”蒙昧灵光,没了前世剑圣修为,道业百倍艰难。 由于天生剑种的卓然资质,方剑从小就被鬼道宗师带走,自幼养在鬼谷里,至今十年,无一寸进,就连宗师都放弃了。 正因为如此,他急需天府道统补全短板,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方剑也决心闯他一闯。 另外,就是江湖散修,大猫小猫两三只,最棘手的不过是鬼道邪修和画皮道侣了。 可惜,拔舌鬼死于他人之手,附身鬼又被真君法禁,禁制地动弹不得。 哪怕鬼道邪修做事何等嚣张跋扈,一身东拼西凑的邪门法术何等诡异莫名,若与玄门真君相较,也是米粒之珠,与皓月争辉啊! 毕竟是草根出身的散流修士,对于有开山祖师庇佑,不惧天地间鬼神惊扰,一步一个坑地踏上道途,稳步前进的豪门子弟,有着本能的厌恶和憎恨。 他不信这个邪,决心死磕到底!画皮道侣默然不语,伸手搭在邪修肩上,显然也是支持居多。 “玄门小辈,哪有资格披上秀才公的青衫?不知道朝廷龙气最忌惮者,正是玄门正教?用神职安抚玄门真君,以国家大祭分化出朝野两派,此乃上古大商神朝故伎!偌大一个截教都散作流云,如今玄门正教又能如何?此乃阳谋!” 与身怀天府真符之人对敌,鬼道邪修不知为何口吐芬芳,畅所欲言,将一些上古秘辛,不传之秘,都尽数抖露出来。 游毕方透过院子大门望着远方,瞧着不远处劫气滋生,那名擅长鬼道禁术的修士,似乎被人算计,泄露天地大秘,离死不远了。 可是,劫气纠缠之下,就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恐怕会血光乍现,有无妄之灾! “就近较量,恐怕会被劫气缠上!哪怕是大获全胜,日后也有许多妨碍,不如隔空斗法!” 计议已定,游毕方大喝一声:“酒来!” 墙角一坛玉冰烧,泥封不解自破,一道酒浆破空而出,可惜法力浅薄,直往游毕方背后浇落。 他也不脸红,或许酒喝多了,脸上本有酒醉晕红,竟然原地转身,使了个铁板桥的江湖架势,左手托住后脑,手肘拄地,成大梦真人陈抟老祖的睡姿势。 酒水入喉,清澈爽口,甘冽芳香,游毕方自觉逼格拉满,右手打了个响指,大笑道:“有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古来圣贤皆死绝,惟有饮者留其名……” 千古青诗传世,文气团团簇簇,甫一出口,就成华盖之状,呼吸过后,又转成郁郁青云,压地天地灵气似有还无,半城修士动弹不得! 第二十四章 隔空斗法力 “古来圣贤皆死绝……好大的口气!左右不过是一介狂徒罢了,不知道从哪里盗来文思,来我等面前卖弄精神!” 玄门真君法术还吓不走旁门宗师,他们根本没走远,就在附近待着,远远地观望,分明还心存幻想。 可是,游毕方借传世千古的青诗,还原其历史真面目,凭着耳口相传的诗仙传奇,疯狂地催眠自己,以酒为媒动诗情,先感动自己,再感动天下文气,进而撼动钳制天下的朝廷龙气。 如此一来,才能营造出一方天地灵气法禁,将半城修士压制地动弹不得。 旁门宗师耳边听到一声龙吟,瞬间震散体内丹鼎元气,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强提一口真气,开口撂下一句狠话,旋即脚步匆匆地逃走了。 他的内心不无震撼:“文气凝如实质,竟然干涉天地诸气,似是道法,又像是龙气法网,莫非儒法显圣?” 随着旁门宗师先行一步离开,追随者可谓是相当之多,都是被半城法禁给吓的。 毕竟,各道脉修士在法禁下,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说掐诀念咒施法,还有就是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实在是太可怕了。 彻底赶走了这些碍手碍脚的苍蝇,游毕方张口吐出一股酒气,溟濛如雾,凝聚不散,当场布下气禁,随后以右手食指为笔,如走龙蛇凌空舞,将《惜罇空》一字不漏写上去。 “青莲剑仙在上,贫道游毕方愿以三百小功德为凭,化酒为鞘,化诗为剑,针对鬼道邪修,小惩大诫,还望成全!” 游毕方心里默默祈祝完,指笔刚好写完《惜罇空》,只见凌空布下气禁,拳头大的文字,蓦然间消失了一行,旋即幻化出一道剑气长河。 剑河表面清粼粼,剑光流转不断绝,就像一位剑术臻入至境的剑修,当众使出毕生所学。 淬不及防下,鬼道邪修只能伸手将画皮道侣拉到身后,双手交错护住面门要害,用自家炼法入道,如钢是铁的身躯硬抗。 只见成百上千道剑气破空而来,无一例外刺中鬼道邪修身躯,将他一步步往后震退,再院子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转眼过后,剑气长河就将其彻底淹没,换作是常人,千剑万刃之下,不吝是凌迟处刑,当场诛杀。 可是,鬼道邪修并非江湖高手,身负血肉之躯。全身上下深深地插入有形剑气,气势不仅没有衰退,反而勃发高涨,就像两块燧石互相激烈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 鬼道邪修硬抗着剑气长河攒射,傲然挺立地站起身,破破烂烂的外衣化作鬼蝴蝶,扑扇翅膀飞走了,露出前胸后背密密麻麻的无数青眚色颗粒。 凑近前仔细看,才能真切知道,这哪里是皮肤遇冷受刺激浮出的鸡皮疙瘩,分明是一个个蝇头小篆,写的是“魑魅魍魉、魁魃魊魈”,一个个鬼气森森的幽冥文字。 伴随而来的是,无数冥土鬼怪漂浮出现,各自顶着一道有形剑气,妥善地护住鬼道邪修,以至于毫发无伤。 “小辈,这便是老子我仗之横行天下的鬼道法禁.式鬼神铠甲,攻防一体,完美无瑕!” 游毕方所在的院子,立即出现无数鬼哭狼嚎,让人神志不清的冥灵之音。 除了《二郎真君破地狱图》封禁住的附身鬼,刚刚躺下的躯壳马某,竟然有复起的迹象! 游毕方冷哼一声,笑骂道:“区区几只冥土鬼怪,其气不过黑白有点红,某家用的可是诗仙传世青文,其本质百倍千倍高于鬼怪,你道只是寻常!” 话音未落,隔着一里多地的另一处院子里,被鬼怪挡住、咬碎的有形剑气,蓦然间一转,化做一道“岁月无情催人老”的有无形意境。 瞬息间,鬼道邪修的满头青丝,立即褪去颜色,变成三千白发,且不断地延长,飞快地抽去此人体内精气。 三息过后,就连鬼道邪修仗之横行天下的【式鬼神铠甲】,都因法力不济,开始分崩析离了。 “剑气长河,岁月如刀,这才是某家文气术式二转而已,道友就难以为继了。继续演化下去,捱过第七转,某家深信第八句【古来圣贤皆死绝】,连仙人都能杀给你看……” 游毕方透露出来的底细,旁人根本不会相信,不过鬼道邪修却深有体会,只想尽快结束隔空斗法,便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画皮道侣。 这千娇百媚的可人儿,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乃是鬼道邪修前世的姻缘。 今生轮回转世后,由于过分的秀丽,被权贵觊觎美色强纳为偏房,很快就腻了,随手丢入后院闺房养着。 结果,她为人过于正直,不会讨权贵欢心,渐渐失宠,死于后院妇人妒火,一领破旧草席裹住尸首,匆忙丢弃在城外乱葬岗。 所幸的是,鬼道邪修刚好途径此地,瞧着怨气郁结,发现是一具女尸,先以艳尸之法炼制,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唤醒女子前世记忆,才知彼此是累世姻缘。 鬼道邪修急需天府道统,一来有补全短板之想,再则也是为了破解胎里迷,觉醒前尘往事。 鬼修道侣一身法力不在其夫之下,修为全在画皮之上,乃是亲手从原身尸体取得,有十二道《都天摄神御鬼秘篆》,能请动十二位冥府鬼神出手一次。 画皮明知对手难缠,底牌众多,实力深不可测,不出意外的话,道侣必定败亡于此人之手。 想到伤心处,画皮干脆把心一横,亲手散了发髻,三千青丝顿时化作一条条幽冥毒蛇,漫天飞舞,嘶嘶嗦嗦,吞吐着三寸蛇信。 鬼道邪修何等聪慧,立即知道道侣要折了画皮此身,要替下自己,缠住对手气机,让自己有金蝉脱壳的机会逃走。 “不……”鬼道邪修伸手、疾呼,却停不住道侣舍身之念。 话音未落,画皮悍然闯进密织如翻花绳网桥的气机里,强行切入两人斗法圈中,周身浮现出十二位冥土鬼神虚影,接下《惜罇空》演化的法力。 游毕方此时暗暗叫苦,体内法力消耗地涓滴具无,欠下真君、诗仙各三百小功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上,还得尽快解决掉,否则胡乱许诺,报应就在眼前。 “天府真符真是好用,却也得费些时日积累法力,夯实根基。此时一应法力储备贼去楼空,说不得,还要再借一回!” 游毕方伸手招来酒坛,一巴掌拍走泥封,闻着味道隐约是寻常米酒,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坛陈酒倒映天上圆月,一里地外的院子,岁月催人老的法禁,蓦然间化作一轮清月,冷若霜盘,又像是一扇门户,随时择人而噬。 画皮随身十二位冥土鬼神虚影,瞬息间被月轮摄走,估计是打落幽冥去了。 鬼道邪修看见这一幕,暗恨自己没事找事,惹上这位玄门正教的真传,发现月轮转动,就想将自己和道侣全部打发了。 画皮立即站出来,暗道一声:“横竖是死,不如把这身显化了!” 第二十五章 大难各自飞 画皮星眸含煞,微启檀口,鬓角毒皮蛇垂落,被她轻轻咬住,重新化作一缕秀发,编贝似的糯牙稍微用力切断,含着一口鬼血喷出,同时双手掐诀,催动体内法力。 蓦然间,这缕秀发首尾相连,成井边提水的轱辘,悄然化作一具鬼影分身,代替画皮的位置,被霜盘月轮发出莫名吸力摄住。 画皮趁机脱身出来,在如酒月色里,把身一摇,褪去有形之相,化作一股阴风疾走。 转眼过后,这外在柔弱不堪似垂柳,实质内心刚强有决断,道心坚定的画皮,出现在游毕方所在的院子外面。 不是不能风遁进入,而是整座院子被一股阳刚气血笼罩,画皮暗忖一身鬼道修为,竟然被克制打压到不足五成境地,实在是有些头疼。 可是,对手法力变化鬼神莫测,若非代替道侣作舍身一击,恐怕会十分不妙。 “我若飘散离去,哪怕轮回转世后,还有重逢的机缘。倘若他不幸身死,就都没了指望,只怕日后灰灰去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情思之念快如电光石火,鬼道邪修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画皮再无疑虑,顶着火烧火燎的阳刚气血之禁,悍然闯进院子里。 游毕方此时连连欠下大笔债务,正是一生之中最为虚弱的时候,冷不防瞧见一只画皮强闯进来,已经无力抵抗,强自打醒精神,卖弄嘴皮子。 “贤夫妇真是伉俪情深!又不是到了生死存亡,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别动不动就生离死别!你们这般恩爱,叫云英未嫁的女修情何以堪,让我这般断绝尘欲的修真无言以对,只能拘一捧泪啊!” 画皮也是至情至性之人,神情微微愣怔,却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往前扑去,闯过齐膝盖高的门槛,冲进院子里。 游毕方已经无言,却还在死撑:“我观二位姻缘超脱轮回,三生石上留姓名!正如贤者所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以两位的修为,再续情缘也不是难事,何必与在下计较?” 画皮被“超脱、轮回、三生石”打动,竟然中途停了下来,游毕方也没有趁机动手,这更让她心安又心乱。 画皮之下,七情六欲化生开来,杂念纷纷扰扰,简直一团乱麻! 可惜,此女救夫心切,舍命换命之念,还是占了上风。 画皮舍身一击,彻底解脱了皮膜外相,化作一面鬼气森森的旗幡,上挨着天,下接着地,成鲸吞天下之势,朝游毕方兜头裹去。 只听嗖的一声,游毕方无处可躲,被画皮裹住,成两头尖中间粗的茧状,面目五官隔着皮膜,都能看出痛苦之色,似是在经受后院妇人种种妒火手段。 舍去画皮之身后,鬼修道侣只剩下一道寡淡阴风,正想离开阳气四溢的院子。 不料,画皮鬼茧里,游毕方停下手脚挣扎,笑道:“还真是抱歉了!区区鬼道小术,又能奈我如何?” 话音未落,画皮鬼茧猛地往外胀大,一股令鬼神都惊惧不已的酒气醉意喷泄出来,嘶嘶作响。 只看前奏就有如此煊赫声势,鬼道邪修再无疑虑,即刻抽身逃走。道侣所化阴风正欲离开,愕然发现霜盘月轮就等着自己,显然是被鬼修当做替身用了。 被背叛的次数太多,画皮不哭不泪,轻轻叹了口气:“这冤家!”神色坦然地被霜盘冻住,月轮微微转动,就将她一口吞下。 下一瞬间,游毕方爆发出此生以来最强法术,周身三万六千毛孔宣泄出精纯酒气,气息剧烈摩擦,点燃不属于凡间之火焰。 游毕方张开嘴巴,蓦然间引吭长啸,声浪如烧红铁箭,瞬间洞穿画皮鬼茧上的皮膜,周身火焰剧烈燃烧,整个化作一尊火人,狂奔放浪之气如龙摩云、如虎下山,尽情极欲地咆哮而出。 一眨眼,画皮鬼茧犹如薄薄宣纸,迅速焚烧殆尽,整座院子阴风彻底消失,如火阳气如堤坝崩溃,朝周围猛烈扩散开去,不管是鬼修残余法力,又或者是左近城狐社鼠,统统在火气中化为乌有。 这便是天府真符演化而出的法术【大醉侠烈焰】焚身一击,不仅将自身体内阴秽杂质彻底清除掉,还能扩散出体外,蕴含内景真火转外景天火之秘。 城中文庙,大祭酒眉头一皱,毕竟满城鬼神回避,遁入庙宇藏身,城中阴湿污秽为之一空,也是前所未见。 他朝着火源望去,发现竟然是熟人,随即眉头缓缓平复,心里一无挂碍。 “老夫行事,向来有矢放的!此子非我名教中人,沉迷神仙之道,卖弄法力幻术,不过如此!” 文庙祭酒自然有底气说这话,毕竟,他的背后是两千年底蕴的圣道,教化天下苍生,与天子秉政治国,道统长盛不衰,堪称人道主流,怎会看得上僧道修士。 游毕方爆发潜力,掏出压箱底王牌,吓得鬼道邪修连夜遁逃,又重创其画皮道侣,浑身火气隐隐,宛如一口炼丹鼎炉。 鬼道剑修“残剑生”方剑负剑走进院子,瞧见墙角有玄门正教三尸九虫出没,眼睛微微一缩,深邃的眼神宛如一口深潭,退出除剑外别无一物的境界。 “道友所得天府奇珍,似乎与酒有缘,威力自是不俗,却与在下道途有些妨碍,就不敢擅自强取了!说不得,动起手来,我还不是道友的对手!” 明白人! 游毕方连站着都费力,却不得不强撑着场面,听了对方的话,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我自幼歆慕仙道,连功名都舍弃了,才侥幸得了这份机缘。说是天府奇珍,却是传承道统之物。取之不易,弃之可惜!” “再则,这般珍宝,并非载道之器,与长生而言,不过是竹篮打水,与成道来说,始终是镜花水月!” “一缘即一劫,你若是索要,尽可以拿去!” 游毕方的慷慨大方,彻底打消“残剑生”方剑的念想,他的剑道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地用话术讹人。 “我观道友并非初入道,奇功妙法层出不穷,更像是累世修行的再来者,肯定是勘破胎中之谜,觉醒前尘往事,找回前世修为!” 游毕方微微一笑,既不答应,也不否认,如此表态正是默认了。 “我愿意为道友出手一次,求取勘破胎中之谜,觉醒前尘往事之秘要……” 游毕方摇摇头,“残剑生”方剑的脸色顿时一滞,谁知对面道友伸出右手,露出三根指头,心里不免燃起希望。 “不传之秘,一次出手哪里够,至少三次!” 第二十六章 一语惊天人 “三次?三次就三次!为了勘破胎中之谜,出手三次又有何妨?” “残剑生”方剑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功利机心,觉得价钱合适,立即点头应允下来。 游毕方脸上神色微微一动,旋即哑然失笑,道:“依我看,道友于剑道修为,几近剑心通明。不若借我一道通明剑气,介于有无形之间。而后,我便将勘破胎中之谜之秘要,灌注进剑气里。如何?” “残剑生”方剑脸上露出惊讶:“道友能看出在下的剑道修为,至少高出两个境界,说不得,我还真不是道友的对手!” 游毕方赶紧摆摆手:“剑修越级挑战又不是稀罕事,我这点微末本事,上不了台面,怎么拿的出手。谬赞了!谬赞了!” 短暂寒暄过后,“残剑生”方剑实在是心切,弹指一挥间,右手食指发出一道剑气,鬼气森森,却又有一丝宗师的堂皇大气,以当下年龄能有如此修为,殊为不易。 谁知,游毕方毫无所觉地伸出食中二指,以“灵犀之念”接下这道有无形剑气,过程中毫无烟火气。 “残剑生”方剑见此,右眉轻轻一挑,暗忖自己明明藏了“无影剑指”,结果对面道友轻而易举地破了,就连自己对上,也不过如此,心里暗暗叫好! 有无形剑气动念即至,顷刻即散,可是剑气在游毕方手里,却如绕指柔,盘亘在五指之间,被一点点地注入秘要,反手回敬原主。 “残剑生”方剑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以鬼谷秘传手法,将疾如游鱼的有无形剑气凌空捉住,勘破胎中之谜的秘要,即刻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这才是三生石上留姓名之精髓,小子无端,谨受教!” 游毕方赶紧摇头,毕竟对方可是年仅十岁的剑道天才儿,有剑匠修为,觉醒前世记忆,未来道业不可限量。 “如无意外,对面这位日后必定是剑仙之流!这般大人物就如朝廷权贵,最忌惮欠下人情……现如今,劫气散去七七八八,还有两三分残余,不如……” 游毕方想到妙处,坦然相告:“以道友的手段,不日就能竞得全功!不如,现在就把承诺,兑现了罢!” “残剑生”方剑刚得了关键,正是最高兴的时候,无论对面道友说什么都会答应,更何况仅仅是出手三次,这点微末要求! “自我得了天府奇珍,劫数便不请自来,先前吓退了一些,却还有残余人物,就在附近窥视观望!” “残剑生”方剑心里了然,轻轻点了点头,暗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我请道友第一次出手,把他们都给我驱逐出境!” 游毕方没有直接开口说杀人,就留了很大的余地,可是“残剑生”身为剑修,他若是出剑空回,必有不祥。 这就是游毕方两世为人,又有穿越者机心的地方,欺负对方是个方正的君子。 “残剑生”方剑果然上当,脸色一冷,右手戟指,朝天上圆月一点,背后剑匣即刻洞开,阴气森森,剑气冲天。 就在附近徘徊不去的旁门左道中人,暗叫一声不好,纷纷施展遁术、化形、蹑空逃走。 谁知,“残剑生”的剑术实在是高明至极,明明是旁门剑道赫赫有名的“九子母阴魂剑”,一经催动开后,一化为九,九九归一,看似九道剑器,漫空飞舞的却有成千上万道。 除了两处没有动手,其余的旁门左道,统统破了他们的逃命手段,逼迫这些鼠辈用了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才能顺利脱身,模样十分地狼狈不堪。 游毕方略微皱眉,似乎有点不满,又有点疑惑不解。 “残剑生”方剑解释道:“其中一位来自军方,似乎与天府奇珍有缘,应该是苦主!另一位是六扇门里的人,竟然也是有缘之辈!我不好下手!”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眼珠子咕噜一转,脸上露出诡秘微笑,竟然令“残剑生”都有些害怕。 果不其然,游毕方开口大骂:“什么玩意!现如今边军都是嚣张跋扈惯了,不得上令许可,军中有人就敢擅自离开军营!分明就是藐视朝廷,想造反了!” 话音未落,城中一角“毒手神医”黄狮虎,脸上露出苦笑,始终是不敢担负起如此罪责,转身走进夜色里。 六扇门的神捕柳水心刚想开口阻拦,立即想起说话之人,前不久就是秀才公,文人最擅长杀人诛心,暗叫一声不好,也是脚底抹油,一看风头不对,就立即走人。 谁知道,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天府奇珍,有缘者据之!再不济,也有钦天监在!六扇门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手抢夺?这哪里是藐视朝廷法度,就连天庭都不放在眼里!” 游毕方此时法力刚刚恢复过来,不足全盛时的一成,就凭两张嘴皮子上下开合,威力之大,绝不下于“大醉侠烈焰”! “等不及了,我这就写青词,务必上达天听!什么玩意?藐视天庭!” 就在这时,风起云涌,乌云蔽月,天空深处一声惊雷。 不说“残剑生”方剑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就连游毕方也乖乖闭上嘴巴! 至于六扇门神捕柳水心,被无名惊雷震散了体内元气,雷鸣、龙吟,交缠在一起,修为都退了一个大境界! “大儒呵斥鬼神,本有先例!名教子弟,果然不可轻侮!” 六扇门神捕柳水心被震地容妆破败,云鬓散乱,露出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心里更是又气又苦,却又无可奈何。 “收回天府奇珍之事,恐怕是不成了!这位秀才公竟然懂青词,得了天府奇珍,官面上反而不好下手,不如唆使江湖术士,旁门左道去抢来!他们反倒是没了许多限制,做起事来更加肆意。” 神捕柳水心这才明白,师傅手下养着那些阴私鬼祟之辈的用意,还真是用江湖手段反制江湖中人的路数。 被六扇门总捕头郭巨养在门里的小徒弟,总算是见识了人心险恶,强提一口真气,匆匆离开小城,头也不回地跑了。 过了半晌,“残剑生”方剑方才松了口气,笑道:“道友的第一次请求,算是成了!” 游毕方哈哈大笑:“军方那位还是灵醒,晓得其中厉害!六扇门神捕什么都不懂,就是个雏!” 两人默然不语,随即同生共气地开口,哈哈大笑! 游毕方笑过,觉得念头通达,心头块垒都消了不少。 “我与同道中人斗法,法力消耗不少!不敢请道友为我护法,只想请道友出手,为我剑慑毒蛇帮,压服部分帮众,为我所用!” “残剑生”方剑右手戟指轻点,收回“九子母阴魂剑”,想着人间帮派不过是血气之勇,轻轻点头。 “易如反掌!” 第二十七章 强龙降毒蛇 崔琦亲身经历了种种诡秘奇异的遭遇,在他的眼里,与自己年龄差相仿佛的游毕方,简直就是神仙中人。 一颗修仙练气的种子,就此根植再他心里,日后自然会生根发芽,要么结出丰硕的果实,要么就是让他有了非分之想,出走半生,归来依旧两手空空! 再说游毕方得了剑修诺言,伸手轻轻一招,危难临头时,托庇麾下的崔琦,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的莫名畏惧,还得强行挤出笑容,委实时为难他了。 可是,更令人为难的事,陆续接踵而来。 “让我在前面带路?骗开大当家所在的院子大门?这不成的!” 游毕方没有说话,迳自来到院墙前,伸手按在上面,掌心运气往外用力一吐。 以手掌为核心,瞬间出现一波三劲,墙面分别有簸箕、栲栳、藤筐,三重凹陷,碎裂纹宛如蛛网。 偌大墙面,石灰涂过的白墙皮,扑簌簌落下,露出碎裂的青石,却像是石碾子压过似的,彻底破碎城粉末! “一掌三发寸劲!碎石如粉!没想到道友的拳脚功夫,也是如此的深不可测,不在武道一流高手之下!” “残剑生”方剑忽然有些手痒,不过游毕方可不想与剑修过手,尤其是在自己的法力还未恢复的空窗期。 “微末伎俩罢了!我用的是沙门般若掌,最擅长寻找破点!发力却是源自玄门,荆山黄家的隔山打牛劲,取巧而已!” “残剑生”方剑一生精力都用在剑道上,对庞大繁杂的武道世界并无兴趣,只是唔了一声,便就此作罢,根本没想追究下去,害得游毕方准备好一大箩筐说辞都没了用处。 崔琦听了只言片语,不由地心痒难耐,他仅仅凭着平日里察言观色的积累,就知道游毕方的实力,还稍微逊色斜挎剑匣的少年,不由地转移目光,盯上了“残剑生”方剑。 有这两位本领远超江湖武林最高水准的恶客催促,崔琦不敢继续糊弄,只能壮起胆子上前叫门。 可是,大当家的院子里毫无动静,就像是所有人都不在似的。 游毕方深嗅一口气,叹道:“鬼物作祟,害了不少人!大当家崔巍不过是个凡人,哪怕气血旺盛,恐怕也扛不住老兄弟们被人控制,突然暴起猛下杀手!” 话音未落,游毕方疾步走到院子大门前,耗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一点法力,毫无烟火气地使了个“开锁咒”。 只听叮铃哐啷一串脆响,镶铁皮的硬木门栓轰然落地,门后一件铜锁,没有钥匙,也被打开了机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游毕方伸出双手推门,直接闯了进去,果然看见一具具尸首倒伏在地上,瞧着受伤部位和手法,应该都是大当家崔巍干的。 “明知部下被人操控,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却毫不犹豫下了杀手!好决断,好气魄,是个人物了!” “残剑生”方剑前后脚闯进院子里,对毒蛇帮大当家崔巍的评价也很高。 至于崔琦就差了一点,当场吓得失神丧志,膝盖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任凭游毕方伸手去拉,都拉他不起来,干脆撒手不管了。 游毕方和“残剑生”方剑联袂走进主屋里,大当家崔巍全身上下都是血迹,神色疲惫不堪地坐着,挺直的腰杆难得失去刚强韧性,佝偻着,就像迟暮之年的老人。 “你来了?” 游毕方上前两步,接过话差,点头道:“我来了!” 两人沉默片刻,默契地没有说话,“残剑生”方剑好奇地抱臂而立,看着两人打机锋,心里又些想笑。 还是大当家崔巍先沉不住气,叹息道:“我愿想,劫了武威镖局的皮货,给老班头胡彬那条老狗一点颜色看看!没成想,此举竟然招致如此下场!” “我累了,也乏了!江湖买卖有赚有赔,就这样吧!我在帮里的嫡系兄弟几乎死绝,剩下的都是县城里的当地人,都给了你罢!” 说完,大当家崔巍就起身走开,用力转动墙柱上的烛台,面前的脚下立即往下凹陷,露出一条逃生秘道。 游毕方还想伸手去拉,不料大当家崔巍真是爽快人,往前一步踏空,整个人掉了进去,秘道开口立即合上,严丝合缝,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游毕方立即反应过来,原本伸出去的右手,改为握成拳头,朝大当家崔巍消失的方向挥舞一下,暗中下了标记。 “毒蛇帮大当家真是爽快人!只是,他不在场,接手这个本地帮会,就多了几分麻烦!好在,我原本就想借重道友,剑伏毒蛇!” “残剑生”方剑看到游毕方回头望过来,没有丝毫犹疑:“杀光桀骛不驯的,用钱收买贪财的,剩下怕死的,勉强可以拉扯起来!” 游毕方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戟指“残剑生”,点了又点,笑道:“我们果然是同一类人!” 鬼道剑修方剑没有二话,背着藏有“九子母阴魂剑”的剑匣,在这聚义厅左首位坐下。 没过多久,毒蛇帮大当家安排出去走动的人手陆续归巢。 毕竟都是老江湖了,瞧着气氛不对,就纷纷抽剑出鞘、擎刀在手。 当这些帮中精锐闯进院子里,东西厢房的诡异莫名,就让许多人头皮发麻。 游毕方不耐久等,直接张口发出一声长啸,把所有人都吸引进来。 “如尔等所见,我们帮会遭遇创帮以来,头一次如此重创!大当家崔巍心灰意冷,决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临别前,蒙大当家崔巍看重,特意将帮会托付于我,诸位上前来,正式见礼罢!” 众人听过,不由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意料之中,有人忍不住跳出来,伸手戟指游毕方,开口正想大骂一番。 游毕方侧头看了一眼左首位的“残剑生”,方剑连出动剑匣的力气都省了,直接弹指一挥间,发出一记“无影剑指”! 这一招,并非人间武学!快如疾风,势如闪电!不偏不倚,正中跳出来的三当家“瞎子”陈炳章! 只见剑指透体而过,立即将此人定在原地,眉心一点红痕,迅速扩散为一条血线,过鼻端,漫咽喉,从胸膛一路向下,就连肚脐都有! 随后,哗啦一声,毒蛇帮三当家整个人分成整整齐齐的两片,往身后倒了下去。 在场的毒蛇帮高层,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神招,齐齐往后震退三步,看着新一任当家人左首上位的少年,就像看着地狱恶鬼,沙门阿修罗似的。 与大当家崔巍擅长怀柔手段不同,游毕方为了尽快聚众、还债,根本不想讨价还价,和这帮江湖老油条谈条件。 “我要的是服从!钱多钱少无所谓,帮里的人越多越好!不服的人,这就是下场!” 话音刚落,德高望重的二当家立即明白,新的帮主根本就是个疯子,绝对不能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第一时间选择臣服,跪倒在地上! 其余人等,哪个不是人精?都知道上位者很不耐烦了,恐怕都用不着劳烦少年杀神,他都快要亲自下场了。 于是,毒蛇帮临时驻地聚义厅里,十几个帮会高层,统统跪倒在地上,选择了永远的臣服! 第二十八章 破财免灾劫 “本帮主就任,先来说说公事!” 游毕方嗓门不大,声音却异常洪亮:“不瞒各位!本帮实在是到了危如累卵,随时都会倾覆的时候!此诚危机存亡之秋!” 在场的都是大字不识一筐的粗人,哪里听得懂如此文绉绉的话,自然是面面相觑,一脸懵圈的无措! “残剑生”方剑侧头看了一眼,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原本就打算和光同尘,就不必拽住秀才公的酸词,故作矜持了。 “我的意思是,自前任帮主攻下绿柳庄,格杀老班头胡彬,转运走庄子里所有浮财,本帮就快要完蛋了!” 听了这话,刚刚出去走动的各位当家人,自然是不信的,却在瞬息间想起老三的下场,立即俯首帖耳,不敢露出质疑的神情。 “你们还不信?没看到前任帮主早早地跑路,把这烂摊子统统交给我?他就是察觉到其中利害,趁机金蝉脱壳了!” 游毕方继续侃侃而谈道:“老班头胡彬是什么人?他敢接武威镖局的皮货,充当边地虎翼军互易走私的中间人,绝不仅仅是年龄大了,精力不济,甘愿退下来的衙门班头。” “依我看,至少是军方和本地衙门勾结时,必须的手套,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这番入情入理的话,终于打动了诸位当家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情。 “你们也不想想?就凭一个衙门班头,怎么可能积攒出如此豪奢的身家,肯定是代替某些官场上的大人物,看管着这批钜万资财的管家!或许有抽头,应该很少才对!” 这会,不仅是各位帮派当家,就连“残剑生”方剑都信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游毕方心里暗喜:“你们以为,从浮财里取出一部分,送给本地衙门里相熟的胥吏就够了?我看,这笔钜万资财的正主,恐怕是本城的父母官!拿了他们的积蓄,又断了诸位衙门大人的财路,本帮岂不是离死不远?” 以二当家为首的帮中骨干,这会终于听明白了,回想起来就是一阵阵后怕懊悔,纷纷跪倒在地上,磕头作揖求生路。 游毕方眼看火候到了,才满意地点点头:“也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 沉吟片刻,在所有人都不耐烦前,游毕方开口,缓缓道:“这样吧!本帮取自绿柳庄所有浮财,连夜存进通宝钱庄!” “这个钱庄可不简单,据我所知,幕后可是县衙里的诸位大人!你们把所有浮财往钱庄寄存上,再当面把存条票据烧了!哪怕是纸灰,也给我分几份,和水吞了!” 四当家罗井良听到这里,按捺不住地想要起身,二当家先知先觉,伸手一把将他按在地上。 即便如此,四当家的背上,血光乍现,还是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残剑生”方剑哑然失笑道:“这人还是有点气数的!道友,算了罢!” 游毕方不以为然道:“江湖人,刀头上舔血讨生活,总是有点血性的!” 话音刚落,游毕方右手凭空摄来一张黄表纸、一支兔豪笔,张口吐出一股酒气,唯有笔锋染红了! 瞬息间,笔走龙蛇,四指宽的黄表纸上,出现鬼画符般的玩意,称之为符,实在是开不了口! 游毕方眼皮都不抬一下,笔锋顶着纸头,运起法力往前一滑! 平平无奇的黄纸,破空斩向四当家,不偏不倚地,正中后背一尺多长伤口。 令人心惊目眩,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肉滋生处粉红色肉芽,彼此一一接驳成形。 如此神乎其技的一幕,当场把各位当家人彻底摄服了! 游毕方刚上位,无以服众,只能借他人之刀,自己出面显露一手救人的本事。 而对于普通江湖人来说,新任带头大哥敢杀人,就已经是够格的帮主,杀伐决断而已!至于游毕方能救人,就更出乎意料了,不吝于锦上添花,再好不过! “把钱财往原主手里这么一送,本帮杀劫至少消除八成!剩下的不过是衙门里,老班头胡彬的徒子徒孙,无论是碍于道义,又或是情面,总会与我们为难!” 游毕方两手一摊:“可惜呀,人走茶凉!现如今,衙门里三班六房可是姓叶,交好了这位新班头,衙门里的胥吏,就不用理会了!” 随着游毕方一句“自去罢!等你们好消息!”各位当家人赶紧起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主屋院子。 他们都是狠人,自诩见过世面,可是刚才见识过非江湖的诡秘手段后,心里顿时空空落落,无论怎么也提不起反抗的精神。 一向冷静的二当家,竟然还有些不服气:“崔巍是陇西世家出身,他站在我们头上,理所应当!那小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江湖术士的障眼法,也想糊弄我等,爬到我们头上?” 谁知,尝过苦头的四当家,忙不迭地伸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 “噤声!你不要命了?那人是不是江湖术士,我们兄弟心里早就有数了!你呀,就是不忿,想着大当家出走,就该轮到你上去了!可是,没几人服你!” 二当家听到这里,神情立即黯然下来。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主屋院子里,一道剑气狂飙而出。 要不是二当家灵醒,先知先觉地纳头就拜,肯定不是发髻被斩,露出头皮一抹短茬,这么轻易过关! 游毕方的话,隔着院墙丢过来:“没有下次了!” 话音未落,诸位当家人就像是被皮鞭抽打过的驴子,屁股着火似的跑动开,忙不迭地去执行新任帮主的命令! 不得不说,游毕方到底是两世为人的穿越者,将这些痞懒诡诈奸的江湖中人,摆布地服服帖帖。 “没有道友坐镇,我的手段恐怕还是耍不开的!”游毕方起身谢过“残剑生”方剑几次出手的情分,对方却不以为然。 “与勘破胎中之谜相若,我欠你的情分,永远还不清!” 游毕方却皱起眉头:“我们都是修真练气之辈!有些话不可说尽,话说得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残剑生”方剑脸上一惊,随即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游毕方看到对方转身,挥手,道别,往前走了三步,就走进墙院阴影里。 眨眼后,整个人悄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融进这漫天黑幕的夜色。 没过多久,诸位当家人联手押运几十车金银细软,送进了通宝钱庄! 出人意料的是,钱庄里的掌柜伙计都没睡下,似乎等了很长时间,有点如释重负的疲惫。 二当家等人心里骇然,对新任帮主明见再无犹疑。 双方默契地转运钜万资财,十几个会计拨弄算盘,这才清点得过来。 临别时,二当家手里捏着单据,看着上面的数字,感觉头一次如此陌生。 这笔巨款真的能杀人! 想到此节,二当家恨死了原帮主崔巍,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兄弟,都是微微额首。 于是,二当家刘志辉当场把单据给烧了,就连纸灰都分几份,和酒吞服下肚。 如此光棍的态度,如此上路的表现,钱庄掌柜的脸色,总算好了很多。 他说了今晚唯一一句话:“知错能改,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十九章 大到不能倒 满是黑幕的夜色里,不知道多少人难以入眠,其中暗流湍急、风波汹涌,诸多势力合纵连横,都想趁此良机实现各自多年的夙愿。 毒蛇帮新任帮主非常务实,只要活下去就够了,为此不惜将损兵折将才挣来的大笔横财拱手相让,为的就是破财免灾,换来一个平安。 这点要求很简单罢!再说了,前任帮主崔巍卷铺盖走人了,就算毒蛇帮闯下滔天大祸,人死不过头点地,差不多就可以了! 事实上,衙门里三班六房没有连夜动手,自通宝钱庄收下几十车金银细软后,干脆撒手不管,旁人就可以轻易判断出风头如何。 于是,毒蛇帮涉险过关的消息,很快通过耳口相传,在江湖道上肆意散播。 没了官面上的刻意针对,想给县城这地界松松土、铲铲草的江湖势力,顿时没了心气,他们可不想招惹打爆绿柳庄,逼退武威镖局的地头蛇。 临时驻地,聚义厅里,二当家等人如实禀报前后经过。 游毕方抬起眼皮,夹了他们一眼:“财是惹祸根苗!没了这笔横财,我看过你们的气象,乌云盖顶的煞气散地七七八八,已经脱了杀身大祸,顶多就是有点血光之灾!不妨事了!” 众人听了这话,总算是当下心事,畅快地松了口气! “本帮折损骨干甚多,又少了大笔横财,抚恤各家各户免不了要花钱,可谓是大败亏输了!” “不过,为了稳定人心,多少钱都得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好在,本帮没了积蓄,对外人而言,就是没了油水,这就让本帮变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我倒要看看,山穷水尽时,谁是本帮真正的仇敌!等着,等我缓过这口气来,本帮主第一个弄死它!” 诸位当家人都见识过新任帮主的手段,自然是对游毕方的话深信不疑! 沉默半晌,游毕方继续开口,却扯开话题道。 “从今天开始,毒蛇帮这名号就与世长辞了!也不知道前任大当家是怎么想的,起了毒蛇帮这个浑名,看似很威风,实质上外人看我们,就像看一群浑人!” “都说江湖中人有通财之好,依我看,广交朋友才是正路!本帮以地头蛇身份,强压过江龙,实在是很不智!” “我决定了,本帮改名为通财帮。其一,取财可通神之意,其次,便是五湖四海皆兄弟,打通关系,疏通门路,自然是银两开路,钱财必不可少。” 这些都是泛泛之谈,诸位当家人也不以为奇,赶紧点头应允,实在是不为别的,就怕那少年杀神,剑侠剑仙般的人物! “现如今,本帮实力折损不少,急需补充人手!我看过,码头上什么人都有,就不缺卖力气抗大包的苦力!招他们进来,我担心会有人说些风言风语!” 游毕方沉吟片刻,想起川蜀之地的盐工故事,笑道:“这样吧!给我们通财帮干活的苦力,三文钱管饱,糙米饭敞开吃!” “对了,卖力气的人不吃肉,身体很容易垮掉!给他们整点鸡鸭鱼肉很容易,却不顶事!依我看,只有吃牛肉了!” 游毕方的慷慨大方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在精打细算的二当家眼里,这就是败家子! 二当家刘志辉心里暗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本帮多年的积蓄,恐怕是毁在这江湖术士手里了。” 二当家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忙不迭地送上一大串马屁,把游毕方夸得地上全无,天上才有! 其余一众当家人早知道老二是什么德行,对他的话自然是不以为然,一笑了之,根本不当真。 可惜,游毕方不吃这一套:“说是吃牛肉!哪里吃得起?这样吧,老二,你去城南牵牛巷,捡几副没人要的牛下水,统统洗干净了,送到厨房里,有大用!” 二当家刘志辉心思电闪,瞬息间明白过来:“帮主,您的意思是,拿没人要的牛下水,烧制成一道菜,给那些扛包的苦力吃!这倒是省钱的好办法!” 游毕方微微点头,笑骂道:“知道了,还不快去?” 游毕方作势欲踢,二当家刘志辉赶紧把屁股凑上去,轻轻挨了一下后,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冲进茫茫夜色里。 游毕方目送此人离去,笑道:“老二还是很得力的!可惜,独当一面可行,统筹兼顾就欠缺了!我要几个苦力做甚,真正目的是招揽人手,使得本帮大到不能倒,让衙门里的大人忌惮,叫江湖同道看了胆寒!” 在场的当家人这才明白新任帮主苦心,瞧着败亡倾覆的局面,被游毕方亲手扭转过来,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发出由衷的敬佩! 游毕方并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想,不过借助挽救毒蛇帮的机会,一百七八十小功德总算是到手了! “都说公门之中好修行,我立足江湖道,得聚众之利,举手抬足间,都有浩然大力!现如今,我只觉得人道之力滚滚而来,还清欠债就在不远!” “这就是三千红尘皆过客,唯有名利动不得的道理!连我得道心都动摇了片刻,要不是为了短期内尽快还债,谁会沉湎于权谋手段里!” 距离三更还有半个时辰,正是天色最黑暗的黎明时分。只要过了这道坎,改名为通财帮的新生帮会,肯定能在新任帮主手里,一步一跃,登上新的台阶! 游毕方右手轻轻挥动:“散了吧!你们都忙碌了一天,该回去休息的尽快休息,明天可是最关键的一天!” 递补成为三当家的罗井良心里一喜,暗道新任帮主还真是知情识趣,懂得体恤下属。 他刚想开口说点同甘共苦的好话,展现自己不同于二当家的一面,游毕方就立即发话了。 “本人修真练气,早就习惯打坐代替上床睡觉!你们自去罢!” 诸位当家人这才明白过来,新任帮主还真是超凡脱俗之辈,绝不是自己等人,可以望其项背! 于是,众人纷纷倒退几步,出了聚义厅才敢转身,有条不紊地离去! 第三十章 叫你石乐志 翌日凌晨,城外码头上,份属毒蛇帮的饭庄出来几个人,先用红砖堆砌成土灶台,再支起一口大锅,洗刷干净后,大桶红汤牛杂倾倒进去,又取了火种点燃柴禾。 没过多久,汤锅咕噜噜冒泡,散发出咸香辛辣的味道,一股牛肉独有的膻味,随着清冷的江风飘散开去,吸引了不少早起的码头苦力过来打听。 饭庄的伙计趁机扯掉绣有毒蛇的酒旗,换上外圆内方,单字一个“通”的新招牌。 “通财帮招帮工,三文钱一顿饭,管饱!” 饭庄伙计话不多,蕴含的消息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仅是扛包卖力气的苦力,就连竞争对手也过来看一眼热闹。 恰在此时,一艘货船顺流而下,还是没有固定商会接洽的游商,通财帮饭庄的打手们立即冲出来,吆五喝六地排开潜在对手,用极低价格,谈好了这笔力气活买卖! 给谁干,不都是干活?很快就有三四伙乡里乡亲抱团搭伙的苦力过来接活了。 货船靠泊后,两块带钩踏板,一头挂在船舷上,一头放在码头上,苦力们有条不紊上前,排成长长的队伍,一头上,另一头下,将大包货物卸下来。 通财帮的打手就在附近维持秩序,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手,结果恁谁也不敢动手,就连挑衅的都没有! 至于扛包的苦力,每卸下一大包货物,饭庄的伙计就给一根竹筹,上面只有三个字,“一文钱”! 吃水线很深的货船,只过了一刻钟,船身就往上浮了一肘高,有此可见,扣除吃喝拉撒睡,跑这趟远门还是赚不少。 东家下船走动,前呼后拥,七八条彪形大汉护着,除了接接地气,还有就是趁机打听发财的门路。 他看见码头卸货苦力手里,攥着一把竹筹,少则七八根,多有十几根。 然后,这些人拿着竹筹如指定饭庄换钱,大部分人都用三根竹筹换来碗筷,盛着糙米饭,围着一口大锅,烤火取暖,趁机大口大口地扒拉米饭,时不时伸出筷子,从锅里夹起几箸,巍颤颤地抖动,竟然都是肉。 商船东家站在下风头,轻轻嗅了口锅气,就闻到牛肉的香味。 “嗯!还有八角,桂皮,老姜,花椒,辣子,去腥提鲜,有心了!” 事实上,码头苦力知道可以免费续饭后,自己吃的不多,都在移身换位,偷偷摸摸地把米饭和入味的牛杂,存进缝在外衣内侧的暗兜里,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这点微末伎俩,怎么瞒得过饭庄的老伙计!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新任帮主,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没有人敢多嘴多舌了。 吃地饭桶底朝天后,红汤牛杂也只剩下辣死人的汤底和香料,这顿早饭却彻底收服了码头苦力的人心。 当上游几艘商船陆续接踵而来够,通财帮打手再次抢生意,饭庄同时竖起招人的招牌。 转眼过后,一百几十号衣衫褴褛的码头苦力,就把饭庄挤地水泄不通,都是看在三文钱吃饱的份上。 其他帮派自然不忿生意被抢,可是码头苦力又不是签下卖身契的奴仆,腿长在他们身上,愿意去哪里,谁又能管的着。 没了足够多的苦力,几个码头帮派连卸货的买卖都谈不下来,几次三番下来,城外码头的苦力都聚拢在通财帮地盘上。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通财帮饭庄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 “三文钱吃饱?给那群穷鬼吃糙米饭也就算了,竟然给他们吃牛肉,也不怕养肥了苦力的胃口,教大家没钱赚!” 敌对帮派头目愤愤不平的破口大骂,可惜响应的帮众寥寥无几。 毕竟,就连他们也很少有吃香的喝辣的机会,要不是实在是拉不下面子,估计有些人就偷偷摸摸地换了衣裳,为通财帮饭庄抗几个大包,先混一顿麻辣香锅牛肉吃吃。 等到日上三竿,城外码头两百多苦力,都聚集在一起,专门为通财帮扛包卸货,为的就是吃饱了,还可以兜着走。 这样一来,别说其他帮派,就连主持码头买卖往来的几个大商会都受到影响。 皮鞭、巴掌、拳头,以往很管用的手段,还是不如饭菜管饱来得实在。 就算把人拉走了,苦力们出工不出力,频频看着红汤牛杂锅的位置,比不接活还恶劣。 迫不得已之下,几个大商会管事和码头帮派当家人,一起联袂走进通财帮饭庄。 游毕方没有出面,毕竟位份不对等,交涉的机会给了二当家,把刘志辉给激动地,整个人都在飘,都差点忘记自己是谁! 二当家大马金刀往谈判桌前一坐,开门见山道:“从今往后,毒蛇帮就不存在了,只有通达五湖四海,广交天下朋友,仗义疏财,绥靖地方的通财帮!” “近来,本帮重建急需人手,码头苦力的活,还有他们的人,我们全包了!有需要用人的地方,诸位尽管开口,保证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二当家作为新任帮主游毕方传声筒,当面划出了道道,同时也给出了底线,断然没有后退的余地,以后讨价还价,争来的可都是额外进项! 可是,商会管事们非常清楚,一旦码头上的苦力全部被通财帮攥住,就成了独门生意。 到那时,通财帮一口一个价,今天赔掉的钱,日后可是都要找回来的。 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四海商会大管事对此嗤之以鼻,原本还想讨价还价地商量一番,可是一股冷风吹来,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触动哪根筋,心里一股邪火狂飙猛烧,暂时失了智。 只见他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拂袖走开。 他向来仗着身后四海商会势力大、根子深,出道以来没有尝过苦头,不知道江湖人心险恶,稍微不顺遂自己的心意,就当场给人家难堪。 二当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着四海商会大管事的背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诸位可都看见了!不是我们通财帮不讲规矩,而是人家商会势力大,根本不给弟兄们一条活路。我们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养家糊口嘛!他可到好,漫天要价,落地还钱都不成!饿死了大伙,对商会又什么好处?难道要他一家老小出来扛包卸货?笑话!” 四海商会大管事还没有走远,听到背后传来的这番话,心里不禁暗暗懊悔。 可是,甩脸子走人的是自己,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我这是怎么了?如此沉不住气?算了,毒蛇帮换名易主,行事章法不同以往,还是得找人尽快商量出对策!” 四海商会大管事一走,其他人也没了谈判的兴致,纷纷作鸟兽散了!场面说不出的尴尬,毕竟刚才气势汹汹而来,可是打定主意要通财帮低头的,现如今形式竟然调转过来,这可不妙! 通财帮饭庄里,游毕方招来了懒虫,任由它盘绕在指尖,吞噬着体内的懒散、疲懒之念,整个人竟然神清气爽,才思敏捷,有智珠在握的灵感。 “三尸九虫之法,竟然还可以这样用?真是开眼了!反过来,教他人神思迟钝,头脑昏沉,导致严重误判形式,引发出不大不小的人劫!岂不是用来诅咒凡夫俗子的利器?” 第三十一章 长春无忧子 城东回春坊,四海商会只占着一个铺面位置,非常地不显眼。 可是,谁不知道,整条街都是人家的,偏偏合情合理,告到郡城里都没辙! 此时,大公子赵栋正在大厅里,热情地招待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 大掌柜百忙之中都得抽出空来作陪,小心翼翼的,满面堆笑,毕竟面前这位可是自己的老祖宗。 须知,这位道人可不是江湖术士之流,而是有真本事的有道高真,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要不是四海商会老会长与道人乃世俗时的邻里乡亲,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兄弟,道人因天赋异禀被其师傅路过时看中,带回山里修行,几十年下来,早就断了消息,没了往来走动。 实情是,四海商会几次有破门灾祸,多得亏是仰仗道人出手相助,才侥幸过关。 道人的基业也多得四海商会倾力支持,整座牛背山的地契价值钜万,老会长咬咬牙、勒紧裤腰带,就掏钱买下了。 这一次道人下山,不为化缘扩建道宫,也不是购买万斤铜铁炼制法剑,而是特意走一遭,为的是老会长的“老人病”,实在是到了药物之力,都无以挽回的地步。 道人捻断三根须,叹道:“也不是无计可施!玄门正教有法宝北斗七星灯,哪怕是凡俗之人,供奉一年也可延寿,短则七年,长则九年,此乃上上之策。可惜我出身旁门,与玄门没有往来,在他们眼里,贫道修为不值得一晒,自然是入不得正教高弟法眼!” “既然不得玄门正法提携,退而谋其次,求得五雷门雷府灵丹,以丹气洗练周身穴窍,殛灭衰亡病败诸恶气,伐毛洗髓,滋养出生气,也可延年益寿。只可惜,灵丹好借,此法过于凶险,稍有不慎,就是肉身灰灰,魂飞魄散!” “下下之策,就是求取延寿灵物,譬如北极悬空岛九珠瑶草,小南极阊闾山九节菖蒲,南海归墟玄溟鱼宝,青城山万年参人,九华山千岁芝马等。可惜,以上种种都是有主之物,非有缘人不得见!” 大公子听了半天闲话,发现世间延寿之物,都有莫大风险,等闲不得见其真面,哪怕是有机可乘,也是千难万难,要冒上绝大风险,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只是掩饰的好,没有表露出来。 凡人情绪哪怕掩藏地极好,也难逃道人法眼,他笑道:“贫道入山修行几十载,还没有摸到长生不老的门槛。赵老哥财通四海,福分因缘都耗在黄白之物上,离长生不老有天堑之隔,也是理所应当!” 大公子这些年耳濡目染下来,也懂其中门道,算是一个明白人,尽管内心还有许多不忿,却还能沉得住气,默然地点了点头。 道人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某个传闻,看了看这一代商会掌舵人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道:“三十六旁门中,五行门土夫子擅长遁地。据说,近来触动天机,导致前古天周王墓走了地气,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凭着两家多年相交的情分,道人的话言尽于此,可是大公子赵栋是何等精明之人,早就听出了其中另有门道,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实质上,心里早就敲起小鼓。 就在这时,大管事从前门进来,发现大公子在大厅会见贵客,赶紧把头一缩,拔脚准备溜走,想着待会再来。 可是,道人眼明心亮,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出了几分道法痕迹。 道人伸手招呼:“大管事,你近前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股莫名大力摄住大管事,任凭他往前如何跑动,却离大厅越来越近,如此怪异的一幕,直如言出法随,商会安排在或明或暗之人,见此无不全身一震,心里凛然。 道人积威之下,无人胆敢抗拒,大管事脸色讪讪,硬着头皮转身,快步上前回话。 大公子赵栋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大掌柜,他也是一头雾水,轻轻摇了摇头。 蓦然间,道人惊讶地“咦”了一声,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大管事肩膀,右手食指燃起一点如豆焰火灵光。 大管事并不是头一次看见这一幕,全身上下哆嗦着,极力想要挣扎出去。 谁知道人左手硬如铁钳,紧紧夹着他,叫大管事的努力徒劳无功。 道人低声呵斥:“别动!你被左道之士算计了!” 随着道人右手食指轻点大管事左侧额头,一道灵波扩散开去。 大管事的右耳传出“嘶哑”一声轻鸣,随即一条鱼头蛇身怪虫,从耳洞里挣扎出来。 大公子仗着身怀护符,百毒不侵,诸邪辟易,也是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怪虫指甲盖大的小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心里微微一喜。 谁知怪虫很是灵醒,发现道人厉害不下于主人,赶紧蜷缩身躯,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道人手慢一线,叹道:“逃地真快!看来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小辈,而是积年老鬼!” 道人转头看着大管事,“你也是老成持重,怎么会招惹上左道之士?” 沉吟片刻,道人忽然上心了,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并非是你招惹上左道之士,而是那人拿你开刀!” 话音刚落,道人一步迈出,立即来到院子里,连走两步路,就迳自出了商会,循着怪虫的青烟法痕去向,前往城外码头。 大公子赵栋看着道人远去,背影飘散若出尘,惊讶道:“缩地成寸!信步如鹤,真道人也!” 大掌柜却无心旁顾,下巴轻轻一抬,立即有人追了出去,沿途放下指向标记,以备后来者追索。 随后,大掌柜恭声禀报道:“会长,左道之士来犯,用心不良!虽有道爷前去应付,我们商会内外也不可懈怠!” 大公子赵栋还不是正经的会长,耐不住他喜欢下面的人如此奉承,此时听了大掌柜的话,立即回过神来:“理应如此!就让商会内外暂时停下钱银往来,内院道兵披上符甲,各自就位备战!只听擂鼓号令,只随法旗转动护族大阵!切莫忘记十年前狐仙报恩的教训!” 大管家立即想起那群狐狸精,心里自是恨极了。毕竟,独子就是死在那群妖精手里,气地他牙痒痒。 只是,赵家身为商人,家里阴蓄私兵死士,还有十几副铠甲,哪怕是内甲,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一旦被官府发现,可是蓄谋造反的死罪! 可惜,赵家的四海商会起家的路子就偏颇不正,难免会惹到山川水泽的精灵,冒犯到荒山野岭的妖怪。 道人的基业,可是效仿前人故伎,伐山破庙得来的!赵老会长分润不少,才有四海商会起家的底气。 两家气势正旺,还能镇压得住,一旦家势没落,就连道人的根基都会动摇,这才是赵老会长病卧床榻,道人下山为之奔走的原因。 此时,游毕方在通财帮饭庄里坐着,瞧见码头几百苦力聚拢过来,为自己所用,官府竟然也放任不管,显然默认了通财帮的扩张,不由地暗暗高兴。 方才,几方谈判随着某人暴走而不了了之,游毕方凭着暗算四海商会大管事,又下了一步好棋,撒了一把香饵! 可惜的是,这把上钩被钓过来的,不是小鱼小虾米,而是背后有旁门祖师源流,通过伐山破庙,开辟洞天福地道业,地仙位业的蛟龙。 潜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贫道无忧子,牛背山长春观主!” 第三十二章 斗法木野狐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我竟然被人走到面前,开口说话了才有所发现? 游毕方惊讶地心头剧震,脸上却毫无所觉,就像等候老友多时的主人家,起身、单手打了个揖礼。 “末学后进游毕方,见过前辈!牛背山真个是洞天福地,无忧子前辈道业清净,天性恬淡,竟然臻至天人合一之境,高山仰止,可望不可及!”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游毕方迅速摆正态度,反倒让无忧子发作不起来,只能暂时作罢。 宽袍大袖里,无忧子按“五珠林法”掐算来龙去脉,左手拇指在食中无名指上,依九宫和翻飞,摸到一丝脉络,心里就有数了! 只是,游毕方自称后学末进,一口一个前辈称呼自己,无形之中就把自己抬高位置,双方交涉稍微不顺遂,自己就会落得以大欺小的境地,十分的不妙,自然不肯就范。 “你我都是入山修道之辈!不过是闻道有先后,贫道何德何能,能得一前辈之称,不如我们平辈相交,唤一声道友,反而实在得很!” 游毕方态度坚定地多,却还是顺杆往上爬:“长者有命,小子不敢不从!” 说完,游毕方双手结子午印,又重新正式见过,口称对方“道友!”。 “红尘纷纷扰扰,凡俗性情繁杂易变,不是我等修道士久居之地!我观道友周身清气萦绕,气息如水绵绵泊泊,实在是得了动静之机,阴阳之理,乃方外道德之士,为何踏入红尘俗世,无端惹上世间的是是非非?” 这话好巧不巧,正好说中无忧子心事,他神色不动,坦然笑道:“贫道出身旁门源流,学的是洞天福地之道,证得是地仙道果,只因道业奠基时,借助红尘俗世之力,欠下好大一份人情,于道业精进有些妨碍!不得不来,不敢不来!”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地仙道果?那岂不是上古五庄观道统!也不知道道友得了哪位源流?清风真人?又或是明月……多嘴了!你瞧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 游毕方作势欲打脸,立即被无忧子伸手拦阻,他趁机放下手,扯过其它话头,稍稍遮掩过去。 “道友所来为何,我已明了!全因有人拿我做梯,翻过墙头脱困出去,就把这烂摊子丢下,我不能不理,只得一肩挑起!好在,倾覆危机已去,名下伙计越多,转寰余地越大,不得已之下,因利益攸关,难免与旁人有些口角龃龉!” 无忧子立即明白过来,转头后顾,刚好看见大掌柜亲率家丁赶来,轻轻摆了摆手。 四海商会的人立即恭敬地退开,一言不发地全部散开,分头没入大街小巷里。 无忧子转过头来,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估摸着年岁不过二八,朝气蓬勃,犹如晨起得朝阳,再想想自己的现状,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 “这家伙能洞悉本道人气象究竟,怎么可能是后学末进?肯定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想到这里,无忧子有心想探探对面年轻人的根底,以便日后决策作为参照。 “玄门有斩三尸法,旁门也有降三尸伏六虫,制鬼御神秘箓!不过,据我所知,唯有七十二左道之高士,继承上古道统源流,知三尸真名,识九虫性情,断其害,得其利!” 说完,无忧子盯着对面的年轻人,游毕方故作心事被说中地低下头,随即扭过头去。 “道友闲话左道源流,与我有什么相干?莫非,道友疑我道业根基?” 说到这里,游毕方右手挥袖,轻轻一扫,使了个障眼法,就将两人面前八仙桌上,杯盘碗碟统统收进袖子里,一点多余杂声都没有。 江湖上,也有擅长“流云水袖”之人,能轻易做到。这一手“袖里乾坤”,彩戏门里,幻法师但凡手法高明点,也是手到擒来。 可是,游毕方十指连弹,就在桌面上,刻下普通棋盘的纵横线。 就在无忧子疑惑不解时,游毕方凝聚法力,变幻出一枚酒香四溢的棋子,放在了“天元”之位。 “我听人说,左道之士根基浅薄,法力杂驳不堪,没有根本符箓,无法提炼精纯法力,不如我与道友做过一场,看看彼此法力根基,如何?” 如此斗法,纯拼法力,真是有趣!无忧子心里释然,随即微微一喜,谦虚道:“贫道棋力浅薄,恐怕力有未逮……” 话音未落,无忧子右手轻按桌面,一口气凝聚出二十四枚棋子,清气氤氲,宛如万年温玉、千年玄英! 谁知,对面的年轻人更适豪橫,双手猛地合掌,缓缓往外拉开,就有三十六枚棋子。 双方你来我往,迅速落子布局,竟然一刻思索的闲情都没有,拼的是又狠又快。 无忧子用的是山中自悟棋路,游毕方却是记起前尘往事,复刻棋圣聂师的布局。 三十六枚棋子落棋盘,无忧子的脸色越发难看,明明补了一大把棋子,却发现大局已定,胜负已分,哪怕自己极力挣扎,也是大败亏输的下场。 无忧子并非输不起的性子,轻轻叹了口气,明明知道对面的年轻人,不可能凝聚出百八十枚棋子,缠战到最后,他还是主动认输了。 两人法力就此消散一空,只是其中一人乃地仙预备,法力最是精纯不过,另一人得了天府奇珍,法力绵绵不绝,最是柔韧不过。 正因为如此,两股法力散溢后,盘亘此地多日,左右不过是便宜了码头上的芸芸众生,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这就是化干戈为祥和!日行一善罢!” 游毕方证明了自己的棋力棋路,有当世国手之资,法力根基并非左道中人,能与最重积蓄之地仙预备同日而语,自然是顺利过关,赢得无忧子少许尊重。 无忧子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想起老友的“老人病”,继而想起“天周神朝”某位王上诸侯的墓穴,忍不住出言试探。 “四海商会得贫道扶持,屡次涉险过关,余虽非主事人,却也能做的了主!些许小事,就此一言而定,如何?” 游毕方心里自然是几百个同意,脸上却并未动容,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无忧子满意地微微额首,同样伸出右手。双方你来我往,稍微碰撞,察觉到彼此虚实,立即停止纷争,迅速握手言和,不给外人可乘之机。 无忧子有意无意道:“道友入道时日尚浅,法力根基深不可测,奇计妙法更是层出不穷,想来不是初入道新手,而是勘破胎中之谜,转世再来者!” 游毕方笑而不语,也不说点头说是,也不摇头说不,给人留下无限遐想的余地。 “不瞒你说,贫道老友寿终之日就在不远!他白手起家,威望甚重,若还在世,官面、商场、江湖道上,四海商会断然不会有变。此事关乎贫道道业,不得已之下,只能逆天而为了!” 游毕方轻叹道:“顺天为人!逆天成仙!哪怕道友为那人求来天寿,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看来,道友时想接引那人入道了!” 无忧子心事被人一口道破,心思百转千回,手底都提起法力,看着游毕方亘古不变如磐石眼神,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没想到,道友年纪轻轻,却是贫道的知己!” 游毕方终于放松下来,笑道:“我擅长三尸九虫之法,能洗练穴窍病衰恶气,哪怕是病入膏肓,也有七分把握,追魂夺命!” 无忧子听罢,不由地大喜过望,双手紧握拳头,未刚才“心慈手软”开心不已。 无忧子暗道:“还好,刚才没有动手否则就真的错过这桩机缘了!” 第三十三章 厘清前后事 一老一少两头鼻毛都修炼成白色的狐狸,你来我往一番后,就此握手言和。 无忧子心里有事,不得不先退让一步,以表示自己的诚意,约定具体时辰后,赶紧起身离开了饭庄。 游毕方原位坐着,心里默默盘算:“应邀赴约为四海商会老会长洗练穴窍,此事不大,却很是急切!无忧子所说【天周神朝】诸侯王墓,此事关系重大,必定是一滩浑水,且水深不可测,却不急于一时!还有就是欠债之事,三百多小功德到手,依我看还有深入开发的余地……不如办个私塾学堂,窥探一下能否得教化之功?最后是此身父母之仇,必须得发散人手,从江湖道入手打探!” 沉思默想后,游毕方听到外面杂吵声,立即明白过来,扬声道:“都进来!” 二当家刘志辉等人一哄而散,随即明白过来似的,又回过头来,井然有序地从正门进来。 “四海商会来人,与我相谈甚欢,码头帮工的一些琐碎事情,必然有个好消息!” 游毕方话音未落,众人一阵欢呼,碍于新任帮主的威严,只能强行忍住,憋地满脸通红,很是辛苦。 “绿柳庄一战,本帮损失惨重,老兄弟走了,剩下一大堆孤儿寡母!家里有半大小子的改好些,总是蒙帮衬着干点活,可是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没法过下去。” 说到这里,游毕方有些动情,眼角微微潮湿:“总是要有一条出路,一条活路!否则的话,寒了弟兄们的心!人心散了,本帮也就没了根基,早晚都是要衰败的!” “我仔细想了想,总算想出两个办法,大家参详一番,畅所欲言,拾遗补缺嘛!” 游毕方竖起右手食指,众人立即竖起耳朵,切听到新任帮主正色道:“我在帮中驻地开私塾学堂,为本帮流血牺牲的,家中子弟统统进学!不说考个功名,博个清白出身,总是要识文断字,免得像你我这般,大老粗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这可不成!” 听到自家子弟可以进学,刘志辉在内的帮派当家人,个个喜上眉梢,就连普通帮众听到这消息,也是平复了心头怨气,对将来过上好日子,不由得多了几分期盼。 “其次,孀居的婆娘,凡是家里小叔渐大,家翁健壮,本帮主给她们一份嫁妆,允许婆娘们改嫁。我必郑重其事,视同自家姐妹,将她们风风光光嫁出去,免得出了什么差池,徒惹人笑!” 游毕方的表态出乎所有人意料,有些人心里阴私邪祟,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听到新任帮主的决定,不敢有丝毫意见。 这是一件大好事,自然没人有意见! “本帮虽是江湖道上坐地蛇,改头换面后,还是原先那些人!可是,江湖上刀头舔血的买卖,依我看是做不长久!” “小民带甲戍边十年,也有解甲归田的一天!我等江湖义气,结为异姓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痛快。可是,江湖虽好,江湖人却总是有老迈的时候!” “我为什么将饭庄买卖弄的如此声势,除了大到不能倒,还有一重考虑。就是弟兄们打不动了,身上带伤了,就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道,有一条安身保命的退路!” 游毕方的一番话,处处搔道众人的心头痒肉,太多了,怕是过犹不及,太少了,众人也不会统统满意! 没人知道,游毕方记起前尘往事,穿越前可是大图朝在编公务猿,开矿炼钢不行,组织架构却很精通。 游毕方双眼扫视一圈,人人脸上含笑,暗想:“幼有所教,老有所养,此为稳定人心,组织学的不二法门!此计一出,虽不至于教众人纳头就拜,却也能收买人心,让帮众与我同心同德!如此,我才能放心地暂时离开,与地仙预备无忧子探一探前古王墓,天周诸侯!搏一搏这份旷世机缘!” 二当家刘志辉转头看一眼后面,都是闭上眼睛,赶紧点头,让他快点应允的神情。 “大势已去啊!帮里人心在人,不在我!这位秀才公真了不得,不愧是读书人,有翻云覆雨手,前后不过一天半日,就把偌大帮派收服了!” 随着二当家刘志辉等人忙不迭磕头谢过致意,新任帮主说的话,提点的建议,就全部通过了。 游毕方双手一抬,众人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柔力扶起身,知道厉害的心里无不骇然。 游毕方趁机再出压箱底王牌:“牛背山长春观主与我商谈后,咱们通财帮算是搭上四海商会的车。这就叫青蝇附骐尾,可以致千里!” “还有,叫弟兄们手脚干净点,别把这长久的往来,当做干一票就撒手的无本买卖!没准,日后合作地好,我们可以安插人手进四海,学会作正儿八经的买卖,也算是帮中子弟将来的一条出路!” 游毕方算计深远,通财帮帮众起先还有疑惑,此时都深感佩服,再有人暗中耳口相传,道破新任帮主的真实身份。 秀才公的智慧谋略,哪怕是江湖人听了,也是肃然起敬,再也不敢不信的。 游毕方将帮中各种事务安排地妥妥贴贴后,也不插手具体如何办事,否则的话,他就会累死在这是琐事上面。 眼看诸事顺遂,游毕方估摸这约定时辰将至,不慌不忙地起身,谢绝帮众护送,独自一人迳自往四海商会驻地所在,城东回春坊漫步而去。 他这边一动,无忧子就收到消息了,四海商会的耳目眼线众多,可不是说笑的。 无忧子微微一笑,道:“那位散流修士,果真是信人!擅长三尸九虫之法,竟然能洗练膏肓穴窍,左道之士也颇有可取之处!好歹可以开开眼界,我岂能错过这机会!” 无忧子自视甚高,也最重身份,不过为了世俗里的老友,叶不得不纡尊降贵一回。 可是,游毕方脚程甚快,无忧子刚有举动,他就悄然来到四海商会驻地前,迫使无忧子漏算一着,只能在正屋里院前迎客。 无忧子对此不以为意,伸手沿请道:“道友果然守信,里面请!” 第三十四章 祛病入膏肓 在地仙预备面前,游毕方不敢托大,双手结印回了一礼,随即起身往前走。 两人并肩齐驱,都是沉默不语,直到四海商会老会长卧室前,一位富态和气,却愁眉不展的中年人,在门前来回踱步。 乍看之下,此人不过一介俗人,庸庸碌碌,很不起眼。可是,游毕方却凭着灵感,两世为人的经历,断定此人背后有些阴私邪祟。 “大家族的内事,不过是那些争夺家产、分一杯羹,狗屁倒灶的琐事,与我没有什么相干!” 四海商会可不是赵家一人所有,起家过程中,可是凭着联姻的手段,吞并了不少竞争对手。老头子还在,凭着积累的威望,还能镇得住场面,一旦久卧病榻,下面的人难免不会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游毕方对此了如指掌,却还是踏入这滩浑水,除了偿还地仙人情,不得不来以外,更多的是想窥探一下四海商会的虚实。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游毕方看见房门往里洞开,房里昏暗阴沉,心里就有些不喜,却还是迳自往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房间里充满药味,浓浓的人参香气,游毕方不禁摇了摇头,这一幕落在无忧子眼里,环视周围,果然也有同感,却没有多嘴多舌。 四海商会的关系穿州过郡,参与药材买卖,与各地杏林高手关系极好,家里也养了些良医,可惜老会长这一病不起,并非药石能医,众人具都束手无策,心里十分歉疚。 这时,商会背后的道爷无忧子,陪同一位羽扇纶巾的年轻儒生漫步而来,众人心里疑惑不解,却还是迫于地位相差悬殊,不得不让出位置来。 游毕方小心谨慎地紧,双手抱拳作揖,礼数做到十足,教这些人挑不出刺来,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口角龃龉。 随后,他上前探看,发现赵老会长脸容枯槁,有如脱水的老树皮,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纸,血肉都枯萎焦干了,颧骨面颊等处多有黑斑,衰亡病败之气极为明显。 “难怪将房间捂地严严实实,实在是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 游毕方闭上双眼,沉吟不语,千算万算,没想到赵老会长到了如此地步,距离油尽灯枯不远,能否挽救回来,真的是连自己都有些拿不准了。 无忧子毕竟不是地仙,等了片刻就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准备开口,游毕方却将将好,在这时发话了。 “闲杂人等统统出去!”游毕方抬头看了一眼无忧子,“此事关系重大,两条人命,还请道友为我护法!” 无忧子立即明白过来,伸手轻轻摆了摆,就算是闻讯赶来的嫡长孙赵栋,也被一股柔力推搡着往外赶,哪怕他往前迈步,身子却不断地往后退。 尽管房里的众人都被赶出去,他们在外面可没有消停,骂骂咧咧有之,破口大骂有之,实在是让人心烦。 游毕方横了一眼,呵斥道:“聒噪!”此话一出,有如言出法随,外间众人纷纷闭上嘴巴,心里自是骇然,彼此交换眼神,很快就有人明白过来,沉心静气,不敢言语了。 无忧子暗道:“此子道术随心而发,与皇帝口含天宪相差甚远,与玄门正教高真金口玉言差相仿佛,教人一齐噤声,却也有几分高妙!” 游毕方伸出两根手指,道:“仅望闻一道,贫道就有两处发现!赵老会长的确病入膏肓,此事包在我身上。另有一害,与魑魅魍魉阴私作祟,息息相关。此事与道友有些因缘,贫道就不敢擅专了!” 无忧子一听,立即就明白了,尽管有心事被人点破的不快,说穿了,也没什么。这一路走来,为了奠定道业,大肆伐山破庙,弄得牛背山原主流离失所,从一地神主降格为妖怪精灵,它们自然是奈何不了自己,却转头去祸害至交好友。 “或许,十年前狐仙报恩之事,害得赵家和我家几个儿孙坏了性命,就是牛背山神主们所为。当时,我就不该心慈手软,这才导致祸根犹在,越演越烈了!” 游毕方从《螟蜒录》上,知道寻常药剂之力,难以抵达的两处穴窍,即病入膏肓的“膏肓穴”。心尖之脂膏,曰膏。心与膈之间,曰肓。这两大穴窍在若有若无之间,随时都在移动改变中,实在是很难定位,就连针石之力都难以抵达。 “巧得很,这两天一夜以来,贫道只喝了几坛子美酒,可以说粒米未进,正饿地慌!” 话音刚落,游毕方唤出了体内的馋虫,一只阔嘴方口,形同鲤鱼的三寸小虫,从他下丹田钻了出来,顺着体内经脉,悄然来到指尖。 “疾!” 馋虫猛地一口咬在乳根穴上,份属足阳明胃经,正是馋虫的盘亘之所,此穴窍距离心脏最近,只见它前后左右晃动尾巴,挤地皮肤微微凹陷,才勉强钻了进去。 无忧子近前看,发现老友皮肤无损,这才放心下来,忽然察觉到游毕方的眼神,就算是地仙预备,此时也老脸一红,不得不退了下去。 膏肓穴窍,处于在与不在之间,药力不济,针石不至。可是,馋虫原本饥火所化,也是有无形之间,攀附在搏动不休的心上,几次试探无果后,总算找到了入口。 恍惚之间,游毕方的目光,随着身外化身般的馋虫,来到了赵老会长的膏穴里,眼前所见尽是灰黑烟雾,无数细如微尘的虫子,只有少许空白。 “吃,给我使劲地吞吃!” 游毕方意有所动,馋虫立即张开阔嘴,吞食着前行。没过多久,膏穴所在,漫空飞舞的病气邪气,就被馋虫一扫而空了。 无忧子亲眼所见,老友脸上病容,有如春阳融雪,消退了三四成,不由地心里一喜。 可是,清除他人体内病气,游毕方却在默默无言中,付出惨重的代价。那些邪气被馋虫吞食后,消耗了若干法力暂且不提,接踵而来的病气却趁机遍布全身,红润脸色随之变得煞白,也是不争之事实。 当肓穴病邪之气拔除干净,游毕方已然体力不支,整个人神情萎靡不堪,有摇摇欲坠之象,恐怕一阵风吹来,都能把他击倒。 “道友,我可是绝对信任你,才这般不计代价!” 话音刚落,游毕方身体就往后栽去,亏的无忧子乃是方外道德之士,不忍看见如此恩义之人受苦,特意伸手搀扶了一把,要不然,就会有人头破血流了。 既然赵老会长拔沉疴、起死回生过来,无忧子伸出左手,亮出一个如血朱砂写就的“禁”字,立即将老友身上,魑魅魍魉暗下的邪祟诅咒,统统拔除干净。 只听无数嘶哑声,在浓红色禁制光辉里蒸发殆尽,却无损老人的身心。 稍后,无忧子左手按在赵老会长胸腹上,将积蓄的大补药力缓缓化开,一病不起的老人,在沉睡多日后,终于睁开了眼睛,苏醒了过来。 四海商会创始人赵霁,看见老友的鹤发童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里莫名一松,立即明白过来:“我这身板不经事呐……又得劳烦你下山一趟。” 无忧子伸手,轻轻拍了拍老友的手背,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到最后还是那一句:“老哥,随我入山罢!” 赵老会长经历这一次险死还生,似乎看破了红尘,明悟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好罢!我听你的!” 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互相搀扶着走过漫长人生路,到了最后关头,沉湎于世俗的赵霁,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是,年寿将近,他还有机会?” 装晕过去的游毕方,心里如此想着,对于自己付出的代价,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晰认识。 毕竟,前古神朝的诸侯王墓,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以自己现如今大败亏输的情状,哪怕是地仙预备无忧子脸皮再厚,恐怕也不会强行让自己陪同而去。 “只要他去过一次,以地仙预备的修为,哪怕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有无忧子在前面探路,我才能做好相应的准备。这大概就是智者动脑,蠢人动手的道理!” 第三十五章 寂寞如雪崩 通财帮新任帮主走着去四海商会,转眼过后被人抬着回来,面无血色,脸上尽是病容,且昏迷不醒,一看就知道被人害了。 要不是看在送他回来的人,乃是四海商会背后的大靠山,长春观主无忧子的面子上,通财帮一众指望着游毕方,给他们带来更好生活的当家人,肯定是要闹腾一阵的。 可是,无忧子动动手指头,四海商会的人就络绎不绝地,送上了堆山码海的礼物,不仅将偌大一座饭庄都塞满了,后面陆续跟上的队伍还有三四里。 仅锦盒装起的玉如意、金葫芦、翡翠子午簪等贵重物件就有百八十件,人参、黄精、何首乌、紫叶灵芝等珍贵药材,得用牛车来驮运。 “这些金银细软累算起来,估摸着总价超过百万钱罢。有些奇珍异宝,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 二当家知道新任帮主不是凡人,实质是修真炼气士,估计这一遭肯定是受罪了,人家四海商会才会如此舍得出血。 他不敢擅自替游毕方做主,赶紧请出帮里的几个老会计,将四海商会的礼物一一登记造册,就等着帮主醒来,方便他日后查验清点。 无忧子没有久候多等,哪怕他早已知道,老哥体内膏肓穴窍病气邪气一扫而空,也不过是挽回了少许年寿,顶多不超过半年,想要争来小友所说的天寿,怕是只能先走一步,一探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无忧子前脚刚走,游毕方就醒了过来,将将好避过了结伴携手同去的下场,没有什么比昏迷不醒更好的理由了。 帮主醒来的消息被严密封锁着,游毕方饿地不行,却还是只管饮酒提炼法力,催动馋虫游走全身,将四海商会老会长体内转移过来的病气邪气,一一吞食消化殆尽。 又过了一天一夜,游毕方凭着“醉眼”内视脏腑,发现一丝一毫的病气都没了,才放下心来,开始三天三夜以来第一次正经的用餐。 “无忧子前辈乃是半步地仙,我能取巧避过一次,绝然躲不过第二次,看来大周神朝诸侯王墓,无论如何是要走一遭的。在此之前,务必找到杀害此身父母之流贼,如此我才能念头通达,精神越发圆满无缺!” 想到此节,游毕方开口唤人,准备发散人手打听消息。万万没想到,帮里的当家人都在外面,一听到召唤,屁颠屁颠地闯进来。 游毕方看着滚地葫芦般躺进来的手下,哪怕是他也抬头望天,暂时无语了。 二当家等人听说帮助要报杀父杀母之仇,立即群情汹涌、激奋起来,纷纷按着自己的门路去打听消息。 没过多久,以伊愚为首的六贼具体下落,就被一个有心人通传了上来,只是他口口声声说要当面禀报,似乎想将这份功劳独吞。 游毕方也不见外,给了此人两个选择,一是直接给赏钱十万,其次是给个职位,帮里专门负责码头琐事的头目。 此人也是个机灵鬼,见惯了江湖道上的风风雨雨,也知道钱多压身的道理,怕惹来外人窥视,反而会害了自家的性命,于是选择了通财帮内部的职位。 游毕方先悬着赏格,问清楚那伙流贼的下落,扔下一句“倘若消息属实,等我回来亲自与你请功!”,话音未落,就飞奔而出,迳自向目的地,半荒废的道士阡前去。 人人都知道此事小如微芥,却关系极为重大,牵涉到帮主的家仇、人子之恨,一旦参与进去,多少能与游毕方结下人情。于是,身法够快的帮中骨干,纷纷起身追随而去。 那伙流贼也是灵醒之辈,或许是杀多了人,对杀意格外敏锐,心头逐渐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差点为了一些小事动起手来,就像是被山林里的豺狼虎豹盯上似的,浑身不自在。 为首的伊愚准备赶紧转进,可是十几辆马车上,堆满这伙人历次劫盗所获,哪怕收服了十几个山贼,也没那么容易起运。 于是,这伙人就因贪心过于炽烈,被游毕方一个人堵在这座半荒废的村子里, “江湖道上有说:要解心头恨,钝刀斩仇人!里面十几二十人,一拥而上的话,哪怕是我也要手忙脚乱!不如,这样……” 游毕方屈指轻轻一点,一条条三寸长懒虫,化为无形的念头,似慢实快地飞进村子里,缠上一个个流贼,叫他们筋软骨酥,神不守舍,全身懒散,有如蠢猪一般石乐志。 原本聚集起来的流贼,商量着如何闯出去,可是一个个打呵欠,半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实在是让为首的六贼心惊胆颤不已。 伊愚也是个狠人,为了重拾往日的杀意,左手往刀锋上用力一划,深可见骨的伤口,如烧红的刀子砍在手上,剧烈刺痛立即惊醒此人,甚至激起内心潜藏的戾气。 恰在此时,通财帮的帮众追溯着帮主的脚步,陆续抵达道士阡村口,都是有江湖搏杀经验的老人,抓紧时间回气,有些人还取出随身携带的食水,每人分到几口,还互相按摩手脚。 游毕方见此,轻轻点了点头,看到村口水井一条麻绳挂着,上前抓住用力扯断,回头道:“几个蟊贼罢了!哪里用得着你们,且在外面候着,看本帮主进去大展神威,用一条绳子牵他们出来。” 众人自然不信,却又不敢不信,双脚伫立在原地,竟然一动也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主孤身一人走进去。 其他人互相看着对方,有人叹道:“完蛋!这一回又没能显露身手,难得的好机会,能让帮主寄一个人情。可惜了!” 与此同时,游毕方往前走着,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决,连连变化,对麻绳施加了几个左道咒语,将其暂时祭炼了。 当流贼首领伊愚出现在村中祠堂前,身后尽是一干有气无力,勾肩搭背才勉强站着的懒汉,游毕方忍不住笑了。 “你也是个江湖道上有名的人物,怎么不知道壁虎断尾求生的道理?看样子,你的气数用尽了!” 伊愚此人真容,与面目奇古的手下截然不同,面目清秀不说,还有一丝少年人独有的稚嫩,涂脂抹粉一番后,送与豪门贵公子作个书童,也是毫不逊色。 可是,他偏偏浪迹江湖,作着刀头舔血的无本买卖,实在是匪夷所思,或许还有隐情在其中。 不过这些琐事与游毕方无关,他只身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来亲自报仇雪恨的。 六贼之首伊愚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游毕方,很清楚对方孤身一人前来,腰上缠着四五圈麻绳,双手各持着麻绳一端,瞧着都快褪色的蓬松绳头,估计是村口古井那条轱辘绳。 “此人来历不明,竟然敢独自前来,想必有些门道,估计是江湖术士之流,不可不防,不可不谨慎小心。” 伊愚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起先还以为食水里被人暗中下了药,现在却忍不住开始怀疑,对面的来人,没准是擅长阴私、惯会鬼祟勾当的妖邪。 六贼之首正想近身抢攻,不料游毕方按捺不住地动了手,一条麻绳前后两端,在他手中狡如毒蛇,挥动起来后,竟然没有多少破绽,反而打地对手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三四个回合过后,伊愚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麻绳抽打出来的鞭伤,遍布淤青红肿,竟然没有一块好肉,伤患处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教他疼地牙齿都咬出血来,却强忍着不吭声。 这时,伊愚才明白,上门寻仇之人,身怀武功是何等的可怕,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恐怕是把自己看作老鼠,一直在戏弄自己。 “你有本事,了不起!可是,你别想听到我哀嚎痛哭,跪地求饶!真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 游毕方脸色一动,叹道:“你以为我是江湖侠客,不敢杀人?你呀,真的是气数尽了!” 话音未落,游毕方右手戟指轻轻一点,麻绳一端幻化成巨蟒,阔口张开,猛地噬住六贼之首的头颅。 只听,咔嚓一声,一颗大好头颅齐颈而断,空洞的脖腔里,一道猩红血柱冲天而起。 其余流贼被这一幕吓地当场尿了,麻绳幻化出的蟒蛇,半空中曲折前去,将为首的其余五贼,统统枭去首级。 六贼一齐授首,游毕方此身最后一点余念,顷刻间荡然无存,又像是某个关窍被彻底打通了,只觉得偌大天下,三千红尘滚滚,竟然没有一处,可以安放这颗求道之心。 “莫问道途无知己,人生寂寞如雪崩!” 第三十六章 探路有先锋 荒村外面,通财帮帮众还在抓紧时间调息,没想到,盏茶功夫过后,帮主就用一根绳子,牵着十几个流贼走出来。 他们瞧着绳结松松散散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捆着许多嫌犯,赶紧上前拔掉流贼的衣裳,别着胳膊放在背上,用力地反绑,捆严实了,才稍微放下心事。 游毕方伸手指着村里:“里面还有十几车金银细软,许多贵重财物,不能烂在地里,白白便宜了外人,统统拖回去,人人有份!” 帮众们早就知道帮主慷慨大方,出手极为阔绰,这一趟没有白跑,自然是人人欢喜,笑容挂在脸上,多出三分真心诚意。 “四海商会的礼物不能轻动!这笔横财我拿三成,各位兄弟分掉三成,剩下的用来改建学塾,聘请教书先生。各处都要花钱,必须得省着点。” 既然帮主都伸手拿钱了,众人才真的放下心来,觉得自家没出什么力气,就白白分到了三成,哪怕十几二十人平分下去,这桩凭空掉到面前的馅饼,还是吃着有些亏心。 游毕方瞧着众人的脸色,笑骂道:“拿着吧!都是些小钱,总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真有人敢说三道四,往后有事,我让他冲在最前面。” 这番话三分含笑,三分带煞,三分一本正经,还有一分漫不经心,正好说到要害,挠到众人心头的痒肉,说不出的舒坦快意。 于是,众人说说笑笑地就将这伙流贼给办了,毕竟他们手里都沾着血,按照江湖道义,三刀六洞捅死算了,连带为首的六贼尸身,都装了车带回城里。 与官府接洽、交割等琐事,游毕方托付给二当家,刘志辉倒是很乐意跑一趟,怎么说也能和三班六房里的班头们打个照面,刚刚领到的赏钱,转手这么一送,落得一个会做人的好口碑,交情不就有了嘛! 于是,毒蛇帮改建成通财帮的事,在官面上至少是过关了。绿柳庄的事件看似很大,属于县衙里各位大人的私房钱,往通宝钱庄连夜送去,火气再大也被回笼的钱给掩熄了。 三班六房的新班头,甚至乐意看见前任死于江湖道,如此一来,衙门胥吏堆里,才算是正式地改朝换代,轮到他吆五喝六,做带头老大了。 通财帮用三文钱管饱,牢牢地攥住码头苦力,其帮主又通过长春观主,顺利搭上四海商会,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将偌大一个码头经营地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帮派势力不仅尽数恢复,与以往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游毕方通过改建学塾,延请乡野饱读诗书的老夫子来教学,仅仅是劝学助学,就将通财帮身上的江湖气息洗白了不少,尤其是那些半大小子跪在地上,大声诵读启蒙经典的一幕,令过往的路人为之侧目、继而是震撼莫名。 私塾学童们,从《三字经》、《百家姓》,再到《千字文》,再加上老夫子言传身教,每日读书声琳琳琅琅,平日里更是彬彬有礼,待人接物规规矩矩,连带城南一带的文风都好了许多,江湖流俗收敛殆尽,大街小巷的气象焕然一新。 游毕方时常过来走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验证教化之功,发现孩子们入学,果然是越多越好,且每天都有进益,不单是一次性收入,想必是城南街巷文风日盛的缘故。 旬月过去,通财帮格局已成,在新任帮主手里,真的做到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就连几个叔大翁壮的寡妇,都改嫁了好人家,游毕方不仅奉上厚厚的嫁妆,还保证日后通财帮就是她们的娘家。 如此一来,哪家公婆敢随意苛待新媳,哪个郎君敢随意打骂新妇,多得是借助媳妇,搭上通财帮的船,做起四海商会的买卖,多少也赚到一些,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银钱,日子自然是过地越来越好。 就在通财帮逐渐洗白上岸,在江湖道上的买卖,逐步让与其它帮派时,一去就是十几天,没有任何消息的长春观主无忧子,忽然出现在游毕方面前。 与上一次分别时相比,游毕方愕然发现,这位半步地仙神色憔悴了少许,似乎遭遇过很棘手的事,估计是在大周神朝的诸侯王墓里失了手,于是暗自庆幸自己装晕,蒙混过去。 两人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无忧子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从牛背山洞天福地出来!” 游毕方听到这话,起先是不明所以地愣怔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暗道:“无忧子身为半步地仙,竟然在探查前古王墓时,不得不挪移回老巢,才能逃出生天。照这样看来,那座王墓的水真的很深。” 想通其中的细故,游毕方很是忌惮地点了点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也是没想到,道友身为半步地仙,竟然也有一天,会被逼到绝境!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无忧子轻轻点了点头,道:“贫道也是始料不及,万万没想到,大周神朝一介诸侯王,葬身墓穴竟然有如此布置,仅仅是一道封门,就有正反小五行神禁。”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是没看见,五行门的土夫子穿行封墓石时,正反小五行神禁猛地发作,他被卡在石上动弹不得,最终成了封门的一部分。擅长五行遁术的修士,竟然被区区死物所制!真是擅游水者溺毙,擅玩火者焚身!” 游毕方听到这里,立即明白过来,闹了十天半个月,第一个发现前古王墓的五行门,连墓穴都没有进去。至于半步地仙无忧子,估计是进去了,却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受到巨大的惊吓,差点脱身不出来,还得用压箱底的保命王牌,才侥幸逃出生天。 “道友,不若由你亲口说说,这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的布置,我也要竭尽所能,参详一二。没准,贫道也能帮得上忙!” 无忧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讥讽的神色,不过从他默然无语的反应里,也能轻易看出来,对那座墓穴的忌惮,真的是刻到骨子里了。 于是,游毕方淡淡了说了句:“道友,你是知道的,贫道可以算得上是堪破胎中之谜,转世再来者。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贫道也是曾经直面过,并没有转身逃避,且成功脱身而出了的。” 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半步地仙的无忧子才微微动容,沉吟了片刻,缓缓地开口道:“此话不差!好吧,我且与你说道说道。这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的布置,真的不能以常理来计……” 无忧子开口讲述近来所见所闻,说到一些关键处,生怕解释不清楚,干脆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勾勒出大致的墓穴结构图。只是,以他的讲述来推算,这座诸侯王墓并非寻常墓穴,而是一座层层叠叠,不断往下延伸的地宫。 “我可不曾听闻,前古大周神朝有如此手笔……不然,春秋战国时,诸王霸主凿山为墓,掘地为穴。反推此前,或许真的可行。” “毕竟,《周礼》里面,阴阳之说无处不在。前古时期,礼制便是法条、律令。大周神朝管辖阴阳,除了地上阳间,没准就连地下,黄泉阴间也在掌握之中。” “换言之,大周神朝诸侯之死,并不明朗,王侯很有可能,以肉身直接下到地府,继续在阴间称王。如此混淆阴阳,怎么能成?莫非远古三皇五帝时,帝颛顼伐建木、断天梯是摆设?绝地天通,岂是无凭!” 想到更深处,游毕方也是头大,脑门隐隐胀痛,待无忧子说完,强行记下地宫结构,告了一声得罪,说出了自己的推算猜想。 第三十七章 无债一身轻 “大周神朝诸侯王墓的确水深不可测,仅仅一道墓穴封门,就压地五行门土夫子服服帖帖。可是,这口池塘的水再深,能淹死几个旁门弟子,左道高手,肯定淹不死天下道门,无数散修。” 无忧子看着转世轮回的再来者侃侃而谈,心里真是暗暗吃惊:“此子真是奇思妙想,未免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五行门的人拼命守住秘密,若不是牛背山距离最近,实在是瞒不过去,就连我也难以知晓。现如今,他竟然想公之于众,的确是一条好路数。” 长春观主皱起眉头:“只是如此一来,偌大一座诸侯王墓,收益就被见者有份摊薄了,恐怕捞不到多少油水!” 游毕方开口劝道:“收益固然是被摊薄了,天大的风险岂不是也被分摊下去。若是真有什么前古宝贝,谁有能争得过道友?须知,地仙之尊贵不可言,洞天福地可稀罕着,哪怕倚势凌人,也没几人愿意翻脸,坏了道友的情分。” 无忧子仔细想了想,发现实情的确如此,心里就不免有些得意,再看着游毕方的时候,眼底也多出几分期许,暗忖:“此人不愧是转世轮回再来者,一应利弊得失,如观掌纹。实在是个大才,就是身上江湖气太重,恐怕一颗玲珑道心,被红尘浊染了。” 两人互相揖礼道别后,游毕方暗中盘算近来收益,不仅有引通财帮帮众踏入正道,有导人向善的善功。与码头雇工三餐饱饭,活人性命的阴德。也有建私塾、请夫子,劝学助学的教化之功。 再加上嫁娶新妇,权作月老牵红绳、助姻缘,关照帮中鳏夫孤儿,零零散散的功德,累积起来也是不少。 游毕方不敢私藏,统统按照约定,奉给冥冥之中的诸位上尊,总算是清偿了所有欠债,落得无事一身轻,心里很是快慰。 暗地里,游毕方针对半步地仙无忧子所说的地宫秘藏,祭炼了几件左道法器,不过是一根“神仙索”,一口“乾坤袋”,一件“悬丝傀儡”,却有许多地煞术被炼了进去。 尤其是那件悬丝傀儡,长不过一尺三分高,却头戴金冠,身披锁子甲,脚踩步云履,脸上有傩戏面具,乃是一个尖嘴猴腮雷公脸,骨头覆皮恶形象,背后连排扣锁,插着五支法旗,右手持棒,左手剑指,远攻近战的好手。 “只要无忧子道友不说破!我装作左道散流傀儡师,断然没有人敢轻言,让我孤身一人涉险犯难。倘若有人逼迫太狠,大不了,我当场撕破脸,凭此傀儡降神,请来战天斗地齐天圣,也是不怕的!” 游毕方哼哼两声,心里很是得意,片刻过后,回过神来,却赶紧预备神牌,供奉上铜炉,点起线香,虔心默祈,显然是深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道理。 通财帮主潜居不出,没日没夜地焚香,甚至弄来蜜蜡宝烛,弄地偌大一座庭院,仿佛道观寺庙似的。 有传闻说,游毕方懂些方术,在为帮中身故的兄弟悼亡祈福,赚来不少帮众眼泪,都是感动地不能自己。 实情相差不远,游毕方除了供奉几位神明,在诸位上尊面前报到留名外,还在家里弄了个法坛,每日将法力倾泄进去,按旁门普传掌心雷法封存。 另外,凭着法坛初成,在冥土形成连绵庙宇,自然而然生发出接引之力,一众为帮会奋勇厮杀,战死杀场的兄弟,都被游毕方归拢聚集,凝聚阴气,重塑形体,祭炼成鬼神之流,哪怕爪牙还很稚嫩,却能凭着庙宇香火,稳稳地守住这片基业。 “半步地仙都被逼地逃命!我也不能不考虑到预留退路,没准真的能用到,左右不过是一步闲棋冷子。用不上,那才叫真本事!” 前后不过五日,无忧子发出的青乌贴,就传遍了塞北一干旁门左道,就连北极大光明宫都有所耳闻,往南甚至传到东岳守天门的敲钟人耳朵里。 此时,游毕方还在准备,焚香礼敬诸神,默默地储备法力,总觉得准备还不够,直到无忧子亲自来请,他才回过神来。 这一回,无忧子的脸色比上次还差,他把游毕方拖出充斥香气青烟的房间,来到四水归堂的天井,猛地想起什么,就又不说话,陷入难言的沉默里。 游毕方乐得如此,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合掌,竟然无时不刻在祈神求福,比凡夫俗子还沉迷此道,信甚至哉。 无忧子不亏是半步地仙,很快就从噩耗打击中回过神来,看见游毕方如此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哼地一声,动用了一丝雷霆枢机之力。 游毕方耳边如响惊雷,瞬息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不以为意道:“道友神思不属,显然受到了莫名惊吓。能够撼动地仙心智,恐怕是天大的祸事,好在只是看着很大,只怕这祸事落不到道友头上。” 无忧子听到这里,心里暗暗吃惊:“道友并未出过远门,却对千里之外的消息,如观掌纹!贫道佩服,佩服!”半步地仙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有祸事了!” 游毕方立即乖巧地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惹得无忧子哭笑不得,笑骂道:“讨打!你这惫懒玩意,真真是皮痒,欠收拾了。” 自觉简短寒暄已过,游毕方正色敛形道:“道友,你也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连你也道心颤抖,失了方寸!” 无忧子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感觉将近来的郁闷倾泻一空,方才开口缓缓道:“我早就知道,旁门左道内潜藏着朝廷的人。万万没想到,地宫消息走漏了风声,竟然被朝廷咒禁司的高功真人听闻,特意请了十二条戒律,正在向西凉国赶来。” 游毕方豁然起身:“朝廷!”整座院子的气息,近来与他息息相关,如此惊悚一动,弥漫左右的香气,化作金花朵朵,如珠垂落;溟濛青烟,化形出各种狞神恶兽,露出獠牙利爪。 无忧子瞧见异象,心里有些讶异:“此子羽翼已丰,爪牙已锐!前后才几日而已,竟然能炼法如此,果真不可小觑!” 身为半步地仙,无忧子自然是不惧眼前法力幻化之象,甚至可以吹口气,轻易灭了它们,不过顾虑着游毕方乃是此地地主,一草一木皆祖产,一丝一毫是家当,自然是不会如此蛮横无理。 “朝廷!”游毕方又重复说了一次。自诩为方外之人,正是为了脱离朝廷掌控,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朝廷法网,除非真的前往八荒九蛮,只是穷山恶水,精怪横行,妖民遍地,也不是好相与的地界,像他这般待在边疆之地,散流修士里竟然十有八九。 无处不在的朝廷,有如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沉甸甸的,无论它在与不在,都不能借故无视。 游毕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疯狂地权衡利弊得失,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等闯入地宫,定会被官面上定个盗墓之罪。朝廷来人了,那便是发掘墓穴,稽考金石,证实古学。现如今,我等只能冒险先走一步,抢在朝廷咒禁司法驾莅临前,再探前古诸侯地宫。” 无忧子赶紧起身道:“贫道听闻朝廷来人,道心就失守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道友好决断。贫道与一众旁门左道的,就听道友所言!” 游毕方听到这里,就知道坏了,这件事怎么变成自己做主,可以号令旁门左道的群修:“这不是把我放在架子上烤?无忧子,你太坏了!没想到,你这仙风道骨的地仙,竟然也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摆明是在坑我!” 可是,心里藏着的话,游毕方不方便当面说出来,尽管暗中咬牙切齿,脸上反而笑眯眯道:“贫道不过一介散修,何德何能,可以对旁门真人、左道高士发号施令。” 话说到这份上,才见修士真本色。游毕方笑道:“不过,旁门左道各道脉都有嫌隙,彼此很不对付。若是让贫道作此盟主,却也不妨事,反而能得居中调停之利,与各道脉并无冲突。” 无忧子鹤发童颜,脸色原本不错,听了这番话,顿时脸又拉长了,眼底更是泛起浓浓的苦色来。 第三十八章 了却身后事 “道友先行一步,贫道且与帮中兄弟交待些琐事,稍后就会赶来!” 游毕方双手端起茶杯,左手托着盏碟,右手捏着茶盖,略略撇去浮沫,轻啜一口,烫嘴泛苦,回味却很是甘甜。 无忧子心里有事,却还是按着礼数,起身单手一揖,随即转身离去,脚步有些匆匆,显然是按捺不住了。 游毕方放下“送客”,右手屈指一弹,一道有形气劲,凝如圆丸,硬如石子,正中门厅后面的铜钟,发出清越悠扬的钟声。 不一会,帮中当家人纷纷赶来,忍着刺鼻青烟,聆听帮助教训。谁知,游毕方沉吟片刻,开口发话了,却像是在交待后事。 “老二,这大当家的宝座,迟早是你的,唯一可惜的是,欠缺历练,胸怀不够,器量格局都忒小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是农家出身,没人传授过你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自行摸索出来。” 游毕方叹了口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迟早都是要走的,现如今无忧子开口请我出马,人家力大势大,我不好当面拒绝。先前,固然是推拒过一次,就很过分了,没有驳回,不去的道理,只能走一遭了。” 说完,游毕方缓缓起身,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朝着三层法坛,供奉的三件左道法器,五指一曲,猛地摄来一条澄黄晶莹麻绳,一口油腻似鱼皮的口袋,一件尺许高的悬丝傀儡。 麻绳缠在腰上,皮口袋系在腰带,至于悬丝傀儡,游毕方左手擎着纺锤,仅仅以尾指勾动,便教它随自己迈步前行,活灵活现,若不仔细看,就像活过来似的。 “帮主!”“帮主!”“帮主啊!” 帮中当家人早就被游毕方折服,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哪怕是老二刘志辉,早就想坐上大当家位置,却也不敢当中宣诸于口。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嘴里吟唱道:“我本散淡一山人,谪降入世历红尘,一点快意随风去,明朝散发扁舟横!” 通财帮帮主迳自出了大门,没入城南街巷往来不停人群里,起先还能看见几分衣衫颜色,没过多久,整个人就没入茫茫人海,顷刻间消失无踪。 四水归堂的院子里,空着的大当家位置,没人敢上去坐一坐,哪怕是被游毕方亲口指定的老二刘志辉,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其他当家人误会什么。 可是,帮里一旦没了游毕方,就像是失去主心骨似的,别说许多帮众没了精神,就连几个渐渐独当一面的当家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游毕方没走多远,就看到无忧子道友,一直在等他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笑,结伴并肩同行,迎面而来的人,瞧着两人,一个仙风道骨,一个风度翩翩,自惭形秽地主动避开,一路往前走,竟然没有拥挤之感。 无忧子似乎想起什么:“道友,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就这般轻易送人?你真的舍得?” 游毕方微微一笑:“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放得下。不过前途危机重重,不得不如此安排罢了。” “不得不?此言不假,出自真心,大善!大善!只是,我为老哥寿数,去争一个机缘,以完道业。道友又为何故?总归不是贫道仗势欺人,以势相逼罢!” 游毕方笑道:“贫道两世为人,总归在左道里兜兜转转,哪怕得了天府奇珍,也是下下之品,别说道业,就连长生都无望。” “人生在世,凡俗不过四五十载,寻常修道炼气士,也不过两百年寿。道途对你我而言,很是艰难。别看我二八年华,仅是炼法、祭炼法器,就花了许多时日。” “唉……我辈修士,惯看春华秋实,须知岁月如刀,最无情者是光***友,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啊!” 无忧子听到这里,整个人都顿住,停了下来,却发现身边道友,丝毫没有停留,依旧往前走去,他立即反应过来,紧走两步,才跟上游毕方脚步。 “道友的心意,贫道早就明了,万万没想到,道友向道之心如此坚决。说不得,在大周王墓里,寻到前古道统,必定双手赠予。” 游毕方没有当面婉拒,也没有当即承了人情,脸上笑了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一语不发地往前走。 一道一儒生结伴而行,两人出了县城,来到偏僻无人处,各自施展遁术走了。 无忧子不愧是地仙道统,在地底快速穿行,视土石若无物,快如游鱼,肆意穿梭。 游毕方看了啧啧称奇,暗道地仙道统果然厉害,自己用的却是神行甲马,左道之士出游惯会的咒术,糅合奇门遁甲中的风遁,也是快到日下无影,偏偏点尘不惊,竟然后来居上,追上了长春观主。 两人曾经借棋盘对弈,较量过法力,无忧子赢在法力绵延不断,游毕方胜在棋力“略高一筹”,可以说分出高低。 只是眼下赶路前往地宫,两人暗中又较上劲,竟然不分伯仲,这如何不叫无忧子暗暗惊疑,投去意味莫名一瞥,当真有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的味道。 三个时辰过后,两人出了鱼粮道,进入茶马道地界,抵近来到一座无名深谷前,也许是临近黄昏,山岚弥漫,到处都是雾气,偏偏色彩斑斓,分明是积年的瘴气恶疬,叫人看了心惊不已。 无忧子钻出地面,甫一现身,附近草木土石里,就走出一个个衣着打扮各不相同,神情容貌大相径庭的修士,都是接了牛背山地仙青乌贴,特意赶来的塞北旁门左道之士。 游毕方却不知道到了地头,人已遁出悬崖峭壁,双脚无处踏实借力,好在他道心坚定,临危不乱,腰马合一发力,凌空转身,面朝无忧子等人,扬手高呼:“贫道先行一步!诸位慢来!”一脸微笑地坠入深谷,撞穿了山岚迷雾,在瘴气恶疬云上,砸出一个人形缺口。 “先行一步?怎么能成!”一个面目奇古,两侧眉骨生有肉角的左道修士,生来性急如火,最听不得有人争先,果断地不顾规矩,迳自纵身一跃,也跟着下了深谷。 他这一动,自然有人跟上,继而带动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修士,一并跳崖下去。 片刻过后,鹰嘴岩上,山风呼啸而过,除了地仙无忧子,就只有寥寥无几的旁门大修士,左道宗师,彼此脸上都是哭笑不得,相顾也是无言,不得不紧随其后。 再说先前,游毕方“失足”跳崖,穿山岚、过瘴疬,自觉瞒过一众旁门左道的高人,立即施展法术凌空虚度,脚踩雾气如失地,盘绕着卸去下冲力道,缓缓地落在谷底。 万万没想到,谷底遍布赤色砖,块块完好无损,色泽暗黄,隐隐有热气升腾,当真是虫蚁不存,飞鸟不至,游毕方看了,心里也是暗暗惊疑。 “赤精砖!我还以为失传了,这一块砖石,就以一头火兽飞龙(蜥蜴)血,淬炼元铜而成,两分元铜,一钱精金,混入云英泥里,以真火烧制而成。一块赤精砖,就得耗费三口之家十年开支,以我所见,这些砖石层层叠叠,总数不下十万,前古大周神朝,果真是豪奢!” 游毕方环视周围,忽然发现附近有石俑基座,瞧着布置格局,分明是山陵大墓前的“神道”,就是没了守陵人的庐舍,神道两侧的石刻,譬如文武立俑,战马驷马石像,也都不知所终了。 “五行门!” 第三十九章 破禁鬼神惊 以游毕方的眼光,双眼粗略扫视,所见所闻,就洞悉了其中的三四分细故,断定前古时代大周神朝之诸侯王墓前神道石刻,定然是被最早发现的五行门据为己有,尤其是那些土夫子们,实在是每过之处,天高三尺的货色。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如今天地灵气越发稀薄,根本不能炼气入道,尤其是炼气士的道统,必须是元气极度富足的上古时代方能入手。 现如今,玄门正教修士得通过考验,道心坚定,资质过人,师门长辈才会赐下根本符箓,凭此可以奠定道基,道业进境不快,却胜在根基极稳,一步一脚印,自然而然地修道成仙。 能跻身旁门者,早就超过三十六天罡数,与左道相比就多出一样,正经的道统传承,根子深的直追前古三大神朝,甚至有三皇五帝时的源流,近一些的也是诸子百家,不出阴阳、四象、五行、八卦之属。 至于左道传承,就杂驳地多了,有传承至上古巫教的咒法,山川神祇的祭司,水泽之精的供奉,与大妖盟誓借力施法,也有三苗九黎之蛊术。 哪怕一点法力都无,木匠凭《鲁班书》也能施法,还有偃师源流,机关术、傀儡术,凡此种种,何止是七十二地煞之数,简直多如牛毛。 尽管游毕方先行一步,却在听到陆续有人落下的轰鸣,不慌不忙地放下悬丝傀儡,装作自己是一介左道傀儡师,迳自走到边角,探索墓前神道周边,是否还有关窍。 塞北一带旁门左道的陆续到达,一位眉骨生有肉角,性急如火的修士,看到神道空空荡荡,也如游毕方一般,把五行门狠狠地骂了一通。 被骂到的土夫子,藏在人堆里,不敢随意吭声,闭上耳朵,也不去理会。他们自觉没有拿走一草一木,否则的话,众人来到此地,就看不见一块赤精砖了,而是一片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白地。 作为青乌贴发起人,牛背山福地洞天的地仙,无忧子还是有几分名望,他想起第一道难关的守墓人,双眼扫视周围,没有看见游毕方的身影,心里有些焦急,脸上却没有多少表露,仅仅伸手作势延请。 随后,一位旁门大修士走了出来,只见他身高三尺,浑身筋肉虬结,满脸络腮胡,疑是僬侥后裔,赫然是五岳盟的副盟主金生火。 “五行门的人也忒不争气,土夫子竟然被墓穴封门挡住,实在是个笑话!” 金生火最瞧不起入道修士被道法所制,照例在人前呵斥几句,过足了嘴瘾,看到周围众人点头不已,心里暗暗高兴,便迳自一人,沿着神道前行,来到百丈高的峭壁前,开口清叱,破去障眼的幻术,果然露出墓穴封门。 一座表面流淌着赤红光焰,宛如琉璃金的门墙,高不下十丈,宽有二十二尺,可以供两辆战车并排通过,又或者供一辆驷驾王车出行。 金生火右手食指屈起,拇指扣住,稍微用力一弹,看似随意地射出一溜火星,其中却蕴含五行生化灵机。 点点火星撞门,立即激起封门变化,赤红光焰猛地沉陷,旋即转为清冷波光,势必将火星一口吞没。结果触动其中灵机变化,凌空凝聚成形,变出一件星屑流转,仿佛洒金的折扇,以判官尺的路数疾点三下,乙木灵光大作,连破三道粼粼波光。 可惜,封门应变极快,又是赤红光焰流转而出,顷刻间焚烬清莹灵光,趁折扇还未再转一轮,就此轻易打落下地,沾染上阴气极深的墓土,彻底消除所有灵机。 金生火亲眼看见这一幕,不禁讶然失色,随即反应过来,自嘲道:“还真是正反小五行神禁!哪怕没人主持,仅仅凭着阵法推动,就能反制洒家这一指之力。不得了!不得了!” 地仙无忧子上前叨扰,笑道:“道兄,正反小五行神禁没人主持,生克之间必有短暂破绽,旁人或许不知,贫道可是亲自领教过的。” 附近围观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金生火前辈擅长破禁,又以五行相生、五行相克,凝聚相反道种,证得金丹真人,此门合该被你破开。” 金生火的修为人人皆知,此时被人一口说破,也不见他羞恼,反而因此在旁门左道之士面前扬名,不免有些得意洋洋,毕竟那人有吹捧嫌疑,正好搔到他心头痒肉。 “也罢!承蒙各位道友看中,受地仙无忧子请托,此事不烦二主,就由贫道动手罢!” 话音刚落,金生火右手伸进袖里,使劲掏摸了一阵,脸上露出疑惑神色,想必是没有找着。 无忧子深知金生火乃是方正君子,并非是在戏弄众人,估计是这位金丹真人的【袖里玄机】,连着五岳盟的府藏库,一时间找不到期许之物,也是正常。 片刻过后,众人便看见金生火从袖子里取出一幅卷轴,左手解开系绳活结,右手轻轻一扬,就将画轴抖了开来,左手背不慌不忙地托住,就见到一副五行生克图,平平无奇,也是寻常。 附近一众旁门左道看了,啧啧称奇的有之,嗤之以鼻的有之,更多的是静待下文,毕竟眼前这位可是金丹真人,若是多嘴聒噪,被他听了进耳朵里,保不齐后面就有祸事了。 游毕方游走在人群外面,隔空透过缝隙看了一眼,暗道:“不然!金生火既是五岳盟副盟主,又是凭借正反五行生克奠定道基,证得金丹真人,可见是此道高手,断然不会发生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的事来。” 果然不出游毕方所料,金生火扬手将《五行生克图》祭在半空,凭空招来五件灵物,分别是木生金的“摇钱树”,金生火的“水晶焰”,火生水的“青空”,水生土的“息壤”,土生木的“石笋”。 五件灵物都被金丹真人祭炼过,与法器相差无几,都祭炼了一道五行法术进去。 只见金生火单手掐决,暗中施法催动,垂柳似的摇钱树率先抢攻,一招“乾坤一掷”,百八十枚暗黄铜钱疾射而去,打地封门火星四溅,激起澄黄色土行灵光修复受损。 紧接着,垂柳般的摇钱树挥舞枝条抽打上去,尽力阻止不说,还将土行灵光击溃打散,趁机抽取出来,顺手还造成道道裂缝,如走龙蛇,在封门表面不停地蜿蜒游走,持续不断,大肆破坏。 如此一来,五行相克就不大顶用了,正反小五行神禁才显露出可怕的另一面,赤红光焰燃起金光,借助摇钱树抽打暴击,竟然剥落了许多叶子下来,形如铜钱、外圆内方中有孔,甚至摄住其中几根枝条,果真是不肯吃亏的主。 摇钱树的木德灵光终被封门所摄,哪怕少许也是激起赤红光焰勃发高涨,整座封门晶莹剔透,仿佛最上品的琉璃金,些许破损和裂缝,缓缓地修复过来。 可惜就在这时,水晶焰扑了上去,大肆汲取火属金性灵光以自肥,令封门难以为继地自愈,一层层的灵光破碎开来,有如云英似的被片片剥落。 金生火叹道:“我还以为得动用五件五行相克之物才能破禁,没想到仅仅动用了两件而已,这封门所承正反小五行神禁,想必被五行门的行家破解过几次,才会如此孱弱不堪。” 一众旁门左道瞧着封墓大门,以眼睛可见速度削弱变薄,懒得理会其中缘故,有些人沉不住气,已然开始做好准备,待大门一破,立即施展遁术冲进去。 可惜,当正反小五行神禁轰然攻破,露出深邃漆黑,仿佛直通九幽黄泉的墓道,竟然响起了悉悉索索,无数百足、马陆、长蚿嘶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后,仿佛幽冥鬼神的吟唱,叫旁门大修士都皱起眉头,金丹真人金生火都紧绷身子。 游毕方环视周围,发现到处都是机灵鬼似的聪明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尤其是大修士们脸上的惊容,实在是骇人了。 第四十章 逆天夺道缘 “诸位同道,诸侯王墓封门千年,须得泄尽沉积郁气,方可安然入内。贫道手中有一件悬丝傀儡,祭炼多时,颇有灵验,愿先行入内,为此行探一探路。” 关键时刻,游毕方看见没人出头,只能挺身而出。毕竟,地仙无忧子已然发现自己,频频以眼神示意,尽管不是很明白,其中是否有诈,却还是打着走一步看一步的主意。 此次青乌之会,发起人固然是地仙无忧子,不过领头人却是几位旁门大修士和左道宗师,他们传承道统直追缘故,略知前古三大神朝的底蕴,全盛时期威压宇内,统治三界,何等的兴盛繁华,可以说是深不见底。 正因为如此,哪怕是大周神朝的诸侯,一国之主,精心布置的墓穴,固然有着大造化,同样也有大恐怖,毕竟大周神朝把握阴阳,斡旋造化,统治地上万国万邦不说,就连阴间冥土,也在掌握之中。 既然金丹真人金生火强行破开正反小五行神禁,墓穴封门恍然间被洞穿,声势很是煊赫,怕是吵醒了墓穴深处沉睡的上古鬼神。 既然有人愿意先行一步探路,自然没有人出言反对,随后众人就看见,一位眉清目秀,细皮嫩肉,书生气颇重的年轻修士,排开人群走到前面来。 区区一介傀儡师,还是没有师门传承的左道修士,略知一二的道人立即放下心来。不过,游毕方此番一动,也引起了几个左道之士兴趣。 一位渺了左眼,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烟杆的老道,迳自走上前来,愿意一同前往。 另一位是个满脸苦色的中年人,脚下漫步向前,双手揉着一团青泥。片刻过后,就捏出一条山驴,他凑到嘴边吹了口气,砸在地上,即刻腾起大团烟雾,一头卷毛乌鬃大青驴从雾气中走出,偏偏头朝外,屁股朝洞开的墓门。 这时,人群里面又响起了声音:“妙极,妙极!一个傀儡师,一个鬼道符师,还有一个倒骑驴的散人,都是左道中人。偏偏老中青凑成三才,在前方开道探路,机缘凑巧?还是有心如此?不可说,不可说!” 金生火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目光转向地仙无忧子,毕竟他早就发现,牛背山这位旁门大修士,似乎与那位傀儡师有些交情,不能不防啊。 游毕方笑道:“谁说我要进去了?”只见他左手握着纺锤,四指连连弹动,就驱使尺许高傀儡往前走去,活灵活现,与真人无异。 “黑煞丝?”有识货的人看出傀儡师手中的丝线,竟然是煞气凝聚而成,尤其是连着手指,按十指连心之说,那便是心心相印,效仿沙门修士的他心通,凡是傀儡所见所闻,便是傀儡师亲临其境,很是玄妙。 能祭炼出黑煞丝,手底下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本性尚属纯良的旁门道人,一脸嫌弃地走开,将游毕方视为心狠手辣,杀人炼法的邪修。 即便是同为左道中人,被人一口喊破悬丝傀儡的丝线真相,也不敢过于靠近游毕方,就像他随时都会撕下伪装,露出狞恶真容,择人而噬。 游毕方也没有想到,有人用一句话,就把自己陷害了,造成如今这人人嫌弃,侧目而视的局面。 “这样一来更好!没有人过来烦我,反而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现如今这道途,何止是艰难,还有孤独和寂寞。” 斗笠老道对此浑然不觉,竹根烟杆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两颊频频鼓胀,嘴里吐出无数青烟,凝成一艘等身长的五牙大舰,硬帆竖起,无风自动,朝墓穴里缓缓前行。 至于那位惯会捏泥的散人,这回也看出了不对劲,不敢翻身上去,双手掐决,卷毛乌鬃大青驴没有转头掉个方向,反而真的倒退着进了墓穴。 三位挺身而出的左道修士,竟然也不敢以身涉险,而是当众显露本事,明显是早就有所准备,这见机行事的心计,丝毫不比旁门大修士逊色。 游毕方闭上双眼,仅仅凭着手中四根悬丝,牵引着傩戏傀儡走在最前方,傀儡所见便是自己所见,开口解说道:“墓道往前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铺成墓道并非赤精砖,而是天然乌金石,长尺二,宽六分,不知有多厚。” “大约一百五十步,前方越发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有一艘乌烟舟,通体发出磷光,烛照前途……五百五十步,有一座宫门,看着又像是牌坊,寺庙山门……再往前走,九百六十步,我看到地宫廊柱,盘着七目蚿蛇,瞳孔细成一线,放出乌黑幽影,竟然能吞食灵光!” 话音未落,老道脸上一阵肉疼,明显是乌烟舟被毁了,墓道深处传出“嘶昂嘶昂”的驴叫声,三息过后,倒退走进去的大青驴,已然遁逃出来。 与先前相比,卷毛乌鬃大青驴受损颇重,脖颈、背脊、后腿都是漆黑如墨,散发出一股令人嫌恶的腥臭,闻着就像是毒蛇涎水,污秽至极。 中年散人忍着心疼,右手持着疫病竹质刮刀,上前将被污秽部分挖掉,就像剜去毒疮,补上皮肉的杏林圣手。挖走的腐臭血肉仿佛沥青,落地却变成腐朽的墓土,散发出一股阴沉发霉的气味 片刻过后,大青驴脚下腾起浓烟,再次变回一团青泥,被中年散人随手捡起,扔进袖子里继续温养去了。 两位资深的左道修士都受挫,反倒是年轻的傀儡师一言不发,似乎操控着那件尺许高的傀儡,与七目蚿蛇继续较量下去。 “附近廊柱共有十二根,每一根柱子都有奇物镇守,贫道抽空看了一眼,都是前古镇墓兽之属。七目蚿蛇还算是容易对付的……邻近的廊柱,是一条人面桃花蛇,有四条手臂,估摸着至少有四百年道行……” “桃花煞气转成桃花瘴,至阳至刚,在天下奇毒中,排在热毒第一。偏偏她又是阴属蛇身,估计是冥土走过一遭,又或是吞食过阴间鬼神,方能阴阳调和,水火共济,差一个引子,就成蜕变成蜗龙之身……” 金生火听到这里,即便是金丹真人,养气功夫极深,此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墓穴第一重难关,就有前古奇蛇、真龙之属守护镇墓,贫道只会五行生克,恐怕是没法子应付了。” 附近左右的旁门左道之士,心有戚戚焉地点头额首,也是没有想到,原本很顺当的此行,竟然变得如此棘手。 就连镇墓兽都如此奇诡莫名,若是前方真有蜗龙镇守,那可是体内凝聚龙珠,凌驾在金丹真人之上的怪物。 游毕方好心开口解释道:“蜗龙毕生精华都在颌下,龙珠应当藏在逆鳞三分三寸处。若是有人擅长隔空采珠,夺得蜗龙龙珠后,可以凭此许愿。哪怕是金丹真人,都能在瞬息间达成。什么是大造化,这便是!” 无忧子轻轻点头道:“蜗龙乃是神兽,至少是圣兽之属。夺走蜗龙龙珠,必有三灾六劫降临。寻常修士哪里学会躲避灾劫之法,哪怕许愿成了金丹真人,也是逆天夺道缘,无根的浮萍,终会被劫难所害,恐怕连转世轮回都不成!” 牛背山地仙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一下子就把旁门左道之士的心气打压下去,当场打碎了许多人白日做梦的幻想。 顷刻间,墓穴前面的一众修士,哀嚎声、叹息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世上还有什么比近在眼前的机缘,馋地让人流口水,却不能伸手触碰,更难过的事? 第四十一章 豢兽青龙士 “奇怪?以镇墓兽的血肉年龄来看,分明是这几百年布置的暗手,想必是有人借助这座前古王墓,积蓄千年的阴气鬼气,孕育滋养远古异兽。以贫道来看,不出旁门役兽、左道造兽之属!” 游毕方刚刚说出自己的猜想,藏在人堆里的役兽宗弟子,还有几个左道的豢兽师,立即被附近的修士排斥出来,弄地他们很是尴尬。 其中,赫赫有名的“青龙士”,身上的嫌疑最大,毕竟他能将一条竹叶青糅合百年角蝰血脉,培养成有角有爪的青蛟,堪称乙木属水元灵兽里的极品,哪怕与旁门役兽宗的水麒麟相比,也不遑多让。 “青龙士”心里坦坦荡荡,唯独袖里青蛇受到刺激,在他身上蜿蜒游走几圈,从豢兽师左耳钻出衣领,绕到右肩处,圆乎乎的蛇头鳞身,猛地现出青蛟本相。 青蛟也算是归于龙属,此时猛地发威,除了金丹真人金生火、地仙无忧子等旁门大修士,以及几个左道宗师自有依仗,其他人都受到龙威压制,法力运转不开,就连燃烧气血的压箱底保命法术,都迟滞地利害,根本没机会施展。 “青龙士”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夹着一枚血玲珑,打算安抚肩上灵宠,或许是主人命令生效,或许是血玲珑滋味不错,青蛟贲张勃发的鬣鬃缓缓地收拢平复,呲牙咧嘴的狞恶面目也收敛许多,吐出牛舌似的信子,卷住平日里难得一尝的珍馐,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就像是市井小民吃炒黄豆。 这一幕落在游毕方眼力,心里暗暗惊疑:“这头乙木属蛟龙颇有灵性,知道什么时候发威,替主人出口恶气,便能得到额外的丰厚奖赏。豢兽师与灵兽的明争暗战,颇有趣的样子!” 蛟龙发威渐渐低落,众人挣脱出来,心里还有些许悸动,不敢过于靠近“青龙士”,却断定他身上有很大嫌疑。 眼看着就有人憋不住地出手了,紧要关头,还是召集人无忧子站了出来,开口解释道:“青龙士乃左道豢兽师,成就固然不凡,出身却是寻常,断然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前潜入古墓布局,诸位同道无须慌张!” 牛背山地仙的话,还是很有份量,毕竟眼下还没有进去盗墓,两手空空,肚里空空,不是旁门大修士,谁敢真的去招惹,号称左道豢兽第一人的“青龙士”。 就在这时,游毕方忽然高声笑道:“贫道幸不辱命,悬丝傀儡祭起老雄黄,暂时逼退了七目蚿蛇,得以穿过这重关隘……前面五百步,好大一面墙……不不不,待我看个仔细……原来如此,前方正是前古大周王城,高三十丈,宽不知有几里,两端没入幽暗,也不分明!” 金生火听到这里,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狠狠一下:“果然有人捣鬼!镇墓兽只有几百年道行,绝非前古王墓布置,真的有人借助此地蕴养灵兽。” “尤其是那条人面桃花蛇,既有人面,必定是蜗龙之属,不难对付,就怕惹了小的,来了老的,尤其是正主,恐怕实力还在青龙士之上。十二条蛟蛇、蜗龙之属,哪怕道行浅薄,发起恶来,也很棘手!我等几位自然是不怕的,只是其他人就难免受累了。” “青龙士”爱惜羽毛,听到有金丹真人为他扬名,忍不住站了出来:“我有青蛟护身,足以抵住人面桃花蛇一刻钟,诸位同道自然可以趁此良机,遁入地宫王城里。” 金生火等的就是这个,顿时抚掌大笑,连说三声“好,好,好!”,自去与其他几位旁门大修士商量,根本不把左道修士放在眼里,就像是他有这个自信,余下一众人必定听从安排。 游毕方没有干等着,继续操控着傀儡往前探索:“地宫王城大门有禁制,可惜的是,岁月流逝,光阴剥落许多法纹,禁制有部分残缺,正好可以穿墙进去。” “城门后面有石俑,守在墓道两侧……等等,这不是石头,里面是干尸,分明是活人被泥封住全身,活生生做成镇墓石俑。只是,他们身上并没有怨气,就连血煞之气也一丝具无,应该是自愿殉葬。” “我瞧着,石壳下面的尸体,筋肉干瘦如金铁,骨骼硬如金刚,历经千年而不腐朽,生前必定是武道宗师,甚至是武圣!” “天爷啊,武道圣人甘愿为一国之主诸侯殉葬,活着享受人间富贵不好乜?” 众人听着游毕方转述的见闻,心里就像是有十七八只狸猫,拼命地在挠他们的心头痒肉,哪怕是几个旁门大修士都按捺不住,想要亲眼见见前古王墓里的风光,看看能否拿到大造化。 金生火却有些迟疑不定,以金丹真人对灵机的嗅觉,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安,潜藏在暗中的窥视者:“我就不进去了!专门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毕竟,里面的种种布置,十二根廊柱,符合地支之数,汲取王墓阴气鬼气,恐怕所图不小。” 游毕方随口补充一句:“不错,不错!须知封门手段,乃正反小五行神禁,并非堵住里面的鬼神,而是防备外面的闯入者。以贫道的推算,这道封门恐怕与七目蚿蛇、人面桃花蛇的主人有些关系,甚至是息息相关。” 关键时刻,五行门金象弟子从人堆里出来,独自一人上前,别看他脸面团团融融,一团和气,穿着典当铺大朝奉的衣衫,手里却有三颗骰子,每颗骰子有六个面,分别是大吉、小吉、和、凶、大凶、死。 尤其是那个“死”字,漆黑如墨,隐隐约约地散发出一股煞气、霉气、晦气,显然并非是俗品赌具,而是被修士祭炼,心血相系的灵器,能占卜吉凶祸福,问道前程。 无忧子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身份,叹道:“金无咎,你是孤身前来?还是宗门遣你来此?” “自然是宗门所命,不得不来!”话音未落,金无咎双手合掌,凑到嘴边,默默念诵几句咒语,似乎是默祈过往神明看顾,随后朝掌缝呵了一口气,将骰子随意抛出。 赤精砖上,三颗骰子滴溜溜乱转,第一颗最快停下来,朝上那面竟然是大吉,即便是游毕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心里也是暗中松了口气。 可是,接下来停住的骰子,却露出一个灰黑色的“凶”,这就让很多修士,脸面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好在,最后一枚骰子停下来,是一个黑底白字的“和”。三枚骰子对照一番后,即便是游毕方并不精通气运之道分支“博采”奥妙,也能得出此行盗墓,大有斩获,机缘背后暗藏杀机,最终却能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不由地心头大定。 无忧子最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前古王墓,必定有镇墓兽、镇墓石俑,想要博得机缘造化,怎么可能没有重重危机。诸位同道不敢向前,贫道就在前面开路罢!” 牛背山地仙豪气勃发,当真是第一个迈步穿过墓穴大门,身姿傲然地走了进去,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已经很有经验了。 随后几位旁门大修士,彼此对视一眼,也是没有犹豫,却护着几个得意的门人弟子,紧随其后进入里面。 其他人心里想着,哪怕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前面这几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断然不会临阵脱逃,于是一众旁门左道修士,纷纷鱼贯而入。 十息过后,这座前古王墓,就挤进去成百上千的修士,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个旮沓蹦出来,或许早就到了,却隐身在侧,默默地等待时机。 最后,就游毕方、渺目老道、中年散人留在外面,原本他们最早挺身而出,现在却没有进去。 游毕方等了片刻,叹道:“说说吧,你们二位看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可别说,没有如我这般亲临其境的手段?” 第四十二章 技近于道也 渺目老道面露苦色,似乎还在心疼自己那艘“乌烟舟”,右手持着竹根烟杆,凑到嘴边“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缓缓地吐出刺鼻的浓烟。 烟雾丝缕不绝,将他的面目笼罩着,叫旁人看不清、分不明,方才开口道:“老汉我只知道,那条七目蚿蛇有些诡异,并非如传闻中的模样,蛇眼长在头顶,依着骨节等次排布开来,暗合北斗七星之数。想必是用仙法.蛊术祭炼而成!” 中年散人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依我看,那条蚿蛇本是一条蜈蚣,以蛊术夺取了蛇性,蜕变成蜈蛇,十有八九精怪之属,估计是被高人点化了体内蜈珠,祭炼成活生生的法器,便于承载奇诡瞳术。” 游毕方闭上眼睛,沉吟片刻道:“的确如此!乌烟舟轻如薄雾,乙木属火象之术,暗含水性,竟然被那条蚿蛇瞪了一眼,就在顷刻间被破。凌驾五行之上,唯有阴阳两仪……这么说来,旁门大宗两仪道就很可疑了。毕竟他们的道统传承,就有大周神朝仪典。” 就在这时,三人耳边响起一声冷哼,宛如雷霆,震地蓑衣老道脸上苦色越发浓了,中年散人皱起眉头,想必是有些吃不住劲。 游毕方修为最浅,入道前后不超过三个月,两耳被雷霆枢机震伤,赤红鲜血流淌出来,过耳垂,往面颊滑下,就像双耳垂蛇的上古操蛇之神。 蓑衣老道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发现此人赫然是金生火,这位金丹真人瞧出几分不对劲,发下道誓,在墓穴外面镇守,负责接应里面的修士,想必是听到三人议论,涉及到旁门大宗,故此用几分法力,暗中警告左道中人别乱说话。 过了许久,游毕方缓过劲来,尽管脑子还晕乎乎地,却还是挣扎起身。蓑衣老道和中年散人看不过去,便伸手扶了一把。 “走吧!待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依我看,墓穴外面很快就要热闹起来,我们何必搀和进去?”说完,游毕方暗中掐了蓑衣老道和中年散人一把,眼眉低垂下来,根本不给旁人洞悉其中是否有诈的机会。 两人也是灵醒之辈,毕竟不够聪明的人,根本修炼不到现在。于是,蓑衣老道一言不发,搀着游毕方就往神道走去,中年散人回过神来,赶紧快步跟上。 三人一言不发地走进墓穴里,直到无法驱散的黑暗,将他们缓缓地一口吞没,奇怪的是,脚步声、烟味、动静之间的灵机都消失一空,就像是被黑暗彻底隔绝。 蓑衣老道往前走过一百五十步,笑道:“老汉我在赤精砖缝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了一张【盗听符】,外面果然来了两人,明显是一对恶客,胡说了几句话,就与金生火动起手来。没想到啊没想到,金丹真人竟然被压着打,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游毕方此时力气尽复,却没有收回自己的膀子,依旧架在蓑衣老道肩上,笑道:“我若是估计不差,应该是来了两个擅长阴阳遁术,不出两仪道真传。” 蓑衣老道点了点头,有些不可思议道:“道友猜的不差。真叫老汉我开眼了!擅长阳遁之人,用的是太阳神火针,他将这桩法宝藏在阳光里,无处不在,无所不知。难怪能压着金丹真人打。” “至于那位阴遁之人,也有一桩好处。就是两人对战,一应灵机、法力余波,都能消弭一空。哪怕是我等用心光推算,恐怕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道友,你知道其中利害吧?” 中年散人沉吟许久,方才明白过来一老一小在说什么,叹道:“原来幕后黑手是旁门大宗两仪道!也是,他们继承大周神朝仪典,又精通阴阳遁术,恐怕很早就发现这座诸侯墓穴,在里面偷偷摸摸地作了许多布置。唯一所虑之处,两仪道为何纵容我等进入其中,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游毕方侧头看了一眼蓑衣老道,他老人家微微一笑,道:“我来帮你释疑解惑罢!这座前古大周神朝的诸侯王墓,被两仪道拿到手里,不知道布下了多少机关、陷阱,经营地铁桶一般,杀机四伏。秘密藏久了,就成了心病,梗在喉咙里,不吐不快!此次古墓重光,想必是两仪道想借我等旁门左道修士,成全这座墓穴之名。” 中年散人还是有些不解,游毕方无可奈何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其之多。哪怕墓穴里面再是凶险,肯定会有人逃遁出去。借诸修士之口,为墓穴扬名。此其一!” 话说到这个份上,中年散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瞪大眼睛,“喔”了一声,随即就有些慌张,东张西望地,就像是周围潜伏着杀机,鬼怪凶灵随时都会在下一刻出现,张牙舞爪地,将自己摆弄成百八十个死去的姿势。 蓑衣老道晓得,中年散人恐怕不是真的胆小,而是谨小慎微惯了。也对,左道修士没有道统传承,没有师门庇护,没有道侣扶持,财侣法地四大根基,一个都不占,道途修为唯有艰难二字,不得不如此。 于是,他张口吐出一团烟雾,荧光泛白,宛如一轮圆月缓缓升起,照亮前后墓道。游毕方仔细瞧过,前方七十五步,后面五十步,逼退了气势汹汹的墓中黑暗,有如水银泻地,就连脚下的乌金石都沐浴其中,变得熠熠生辉。 没过多久,一行三人走过牌坊似的宫门,石刻卷云纹仿佛活过来似的,卷舒不定,想必是某位雕刻大家之作。 游毕方瞧着上面的符纸残留,估计是先前走过路过的同道,手里没有合适的家什临摹,就干脆用符纸直接拓印下来,方便日后揣摩其中奥妙,哪怕有一二所得,也是极好的。 蓑衣老道上前抚摸片刻,叹道:“雕刻原本是工匠谋生之技!臻至巅峰后,也有几分大道痕迹。没想到,有匠人于雕刻上,技近于道也!” 游毕方与中年散人上前看过,尽管不如蓑衣老道看的清楚,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也晓得,这座石雕坊门很是玄妙。 游毕方毕竟是堪破胎中之谜,两世为人的修士,眼光和阅历极高,只要认真揣摩,还是有几分心得。 “两位道友请看,这道卷云纹用了阴刻阳雕,借助光影流转,便能令人目迷五色,以为云纹有飞腾之势,有垂云下降之形。须知,风无形,云无相,卷云纹有形具相,便是失了真形,成了死物。” 说到这里,游毕方似乎堪破了其中的奥妙,右手食指在云纹上滑动,一气呵成,随即五指曲起,摄来一点气机,结成六枚云篆,顷刻间大放光明。 “急,急,如,律,令,赦!” 游毕方话音刚落,整座石门腾空而起,原本前面墓道,通往地宫王城,可是当石门飞走后,面前却恍然大变,地面往下塌陷,成了一条斜着往下的梯道。 蓑衣老道惊讶道:“这才是第二层地宫的入口!换言之,前方地宫王城,竟然是一座假墓?然而,那些甘愿殉葬的武人俑,恐怕会被蜂拥而入的千百修士,沸腾人气唤醒过来。” 中年散人大呼小叫道:“都是同道修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我们去救人吧!” 第四十三章 戎宣王尸神 游毕方和蓑衣老道听了这话,双脚有如铁桩,钉在地上是一动也不动,直到中年散人苦着脸,原地转身、连连揖礼,哀求道:“第二层地宫初次现世,不知何等凶险,须得有人先行一步,趟出一条道来。不救起一些同道中人,谁来替我们开道。” 游毕方听的是目瞪口呆,蓑衣老道却了然地点点头,却还是没有行动,而是伸出左手,从蓑衣内里掏出一条纸捻,缓缓地摊开后,便是一张报耳火符,他只是轻轻扬手晃了晃,符纸无风自然,随即化作一道流光,迳自穿过廊过柱,传到地宫王城里面去。 想必是蓑衣老道的门人弟子,又或者是同修道友,此时传讯过去,必定引起旁人瞩目,无论是旁门真传,还是左道修士,都有各种奇技妙法,可以窃取火符传声的消息,到那时,肯定会有人过来探看,通往第二层王墓地宫的信道,不就彻底暴露出去,吸引更多人过来? “好算计!这老道心计很深,顷刻间百转千回,弯弯绕绕地太多了,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游毕方看到中年散人执意前行,尽管名为去救人,实质是去拉人头过来试错填坑,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于是拱手揖礼后,笑道:“此门视为贫道所开,此道也是如此,与其找人来,以血肉铺路,不如由贫道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游毕方迈开八卦游身步,有如一团乌云,迅速沉入梯道里,迳自一人前往第二层地宫。 蓑衣老道不知为何,看着黑黝黝的洞口梯道,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中年散人,忍不住伸手去拉,结果人家一动不动,就像双脚落地生根了似的,气地老道一跺脚,天然乌金石都被震裂开了,中年散人还是无动于衷。 于是,蓑衣老道就放弃了提携的意思,急匆匆地跟着下去了,可惜的是,前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任何声音、消息、灵机,都被凝如实质的黑暗吞噬,仅仅隔了三息多,五息不到,与前面的游毕方,就如同天人之隔。 蓑衣老道再次抽出一根纸捻,直接塞进左耳里,凭着方才两人勾肩搭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一张盗听符,在游毕方身上,否则的话,他还真的会失去这位年青道人的下落。 与此同时,成百上千的旁门左道修道涌入地宫王城,除了领略一番大周神朝的诸侯,贵为一国之主的豪奢,面对的就是偌大一座空荡荡的王城,就像被洪水淹过似的,如今大水退去,亭台楼阁尽空寂,仓库箱柜叮当响,穷地连惯会打洞的耗子进去,都掬一捧眼泪出来。 旁门真传还能沉得住气,左道修士尤其是散流就忍不住了。既然地宫王城里什么都没有,那就刮地三尺也要挣个明白。 就要不怎么说,散流修士不成大体,始终不能成气候。好死不死的,有人按捺不住地把主意打到石俑身上。 可是,这些石俑看上去平平无奇,实质上是大周神朝的武人,心甘情愿为诸侯国王殉葬,选择泥封为壳,肉身追随到王墓,阳魂阴魄追随到九幽黄泉。 无论是旁门真传,还是左道修士,又或者是籍籍无名的散修,浑然不觉他们体内的生气发散开去,份属炼气士、修真者的气机,丝丝缕缕地被抽取走,继而缠绕在石俑身上,为腐朽干枯的尸骸,远远不断地注入诡异的生机。 大多数人不知劫难将至,还在孜孜不倦地搜索,当有人尝试搬动石俑时,封住它双眼的泥壳出现了裂缝,猛地往里沉陷,随后缓缓睁开的,并不是一双枯萎干瘪的眼睛,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缓缓流转的漩涡,就像是一口通往九幽黄泉的枯井。 它刚刚离开位置,无可名状的饥饿就苏醒过来,扛着石俑的散修,立即察觉到魂魄浮动,有跃跃欲试地飞升之感,头顶囟门就要打开。 即将灵魂出窍之际,散修知道自己贪心,触动了莫名的危机,赶紧使了个替身术里的“移形换位”,将自己与一截三尺长的枯木桩换位。 下一瞬间,散修原地消失,出现的却是身披外衣的木桩,被石俑恶狠狠地压在身下,结果地上的乌金石太硬,导致泥封外壳悄然坍塌,露出了内里武人干尸的真相。 尸道传承上古,仅三十六旁门里,就有赶尸宗、玄阴教、尸鬼道,除了养尸炼尸,祭炼出一头不化骨寄托魂灵,就是追求太阴炼形,以求尸解仙道果,甚至是身披尸衣鬼皮,欺骗天地,以鬼寿替代人寿,蜕变成冥土鬼神等等 可是大周神朝的武人干尸,乃是心甘情愿走入诸侯王墓,被活生生地制成泥封石俑,肉身缓慢僵化,灵魂却追随国主,在冥土继续修行,乃是按阴阳两分之理,灵肉各自修行的路数。 即肉体成就尸解仙,灵魂炼成冥土鬼神,两相合一后,借助阴阳之力,冲击更高的境界,譬如拥有肉身的鬼仙,或是类似于上古【戎宣王尸】的尸形怪神,一步踏入神道,获得天封。 只不过,耗费长达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岁月的蜕变,也有若干捷径可以倍速达成。譬如,肉身沉寂多年,深度僵化后,无法滋生出阳气,可以直接汲取生人的元阳。 肆无忌惮搬动石俑的散修,正是犯了这个禁忌,要不是他脑子拎得清,早早地用替身术逃走,肯定会被石俑吸走全身气机,直至变成一具脱水的干尸,尽管人还活着,可是距离死亡也没有多远。 不知道是否幕后黑手暗中下了指令,一具具石俑主动破封而出,瘦骨嶙峋的干尸,就近擒抱住旁门左道修士,全身穴窍全开,拼命地吸取目标猎物的气血。 一时间,偌大一座地宫王城,到处都是淬不及防之下,被石俑干尸活生生吸死,变成竹竿似的人干,他们就像是精心挑选的祭品,将毕生积累的元气,奉献给墓穴主人无论生前死后都最为忠诚的部下。 地仙无忧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亲身经历,被那头武圣石俑追地上天无门,逼不得已之下,只能破界闯入冥土地府,再寻到牛背山福地,从洞天转过一圈,洗清了灵肉沾染的污秽,才算是逃脱升天。 就在这时,蓑衣老道的耳抱火符当众传信,散布在地宫王城里的七八个修士,默契地遁出去,迳自朝通往第二层地宫的梯道投去。 以无忧子为首的旁门大修士,不由地大喜,暗道此行果然是大吉大利,又有大凶大祸紧随其后,也跟着遁出乱成一锅粥的王城,向第二层地宫潜去。 第四十四章 祖神醒转了 地宫第二层,沉郁千年的黑暗,仿佛被高人点化过,就像是一头奇大无比,活生生的鬼怪,藏在黑暗深处的影子们,无时不刻地穿过闯入者的身躯,肆意地张牙舞爪,却因为阴阳两隔,根本伤害不到任何人。 可是,游毕方毕竟是轮回转世的再来者,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又堪破胎中之谜,想起了前尘往事,非常清楚自己所在的第二层地宫,不比头顶上的假墓,有一小半区域被九幽侵蚀,形成阴气充裕的绝凶之地。 “起偃为竖,傀儡招来,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尺许高的悬丝傀儡,就从游毕方的裤裆之间钻出来,颇具灵性的傀儡造物,竟然也对地宫阴地戒惧三分,只敢露出一张傩戏的雷公脸,稚嫩的两只小手,扒拉着主人的素袍下摆,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牙齿颤抖,上下颌不停打架的怪声。 “都说,物似主人形!悬丝傀儡乃是由我亲自点化而成,寄托了三分性情,若是连他也觉得害怕、恐慌,岂不是说明……我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隔着三步距离,就在游毕方身后的蓑衣老道,从塞进耳朵里的盗听符,听到年轻道人的喃喃自语,第一时间却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伎俩手段,是否早已被这位道友洞悉,故意说给自己听。 蓑衣老道自嘲笑道:“换句话说,我也不敢直面未知,须用这点微末本事,才能壮起胆气。说起来,修道大半个甲子,我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地宫首层石俑纷纷破碎,干尸们就近扑杀旁门左道修士,瞬息间夺尽牺牲品的元气、灵性。 它们也不截流,为自己所用,而是注入脚下的乌金石,眼睛可见的氤氲白烟,借助常人看不见的法纹,布置而成的镇灵大阵转移出去,于是浩瀚如湖泊的生气,不断注入到下一层地宫,甚至是更深处。 九幽黄泉某处,黑红冕服王灵依旧沉睡,面目栩栩如生,与生前一般无二。地宫最深处,千年阴沉木棺椁外面,被无数血管似的纤细树根纠缠着,连接着一团由无数羽毛凝成的肉球。 无数法纹蔓延到此处,承接着层层地宫法阵过滤后的生气,凝聚成一股肉白骨、起死尸的灵气,流转到一面刻印无数长短线条,熠熠生辉的太阳石雕里。 石雕中间,别无他物,乃是一颗青女之尸的首级,双眼被符箓封住,披头散发,任由发丝被石雕死死地缠住。 青女之尸有幸吃过帝之下都昆仑山的长生药,故此长生不死,驻世永在,此时承受到精粹的生机灵气后,尽管汲取了其中几分好处,百中无一,就被太阳神徽禁制住,首级脖颈处,还是有粉色肉芽滋生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可见其生机之强,历经千年而不腐朽,远远超过地宫首层假墓的武圣。 正是要借助青女之尸不朽的神性,幕后黑手才能完成最后一步,当这颗首级的嘴唇,由最初的苍白如雪,渐渐地染上几分血色,至樱桃红时,就迫不得已地微启檀口,朝面前不远处的阴沉木棺椁,吐出那口等候千年的生机灵气。 瞬息间,棺椁里的尸体轰然崩溃,就像是承受不住如此汹涌而入的生机,虚不受补地先行灰灰去了。 可是,尸体胸膛位置的一撮灰烬,竟然死灰复燃地发出暗红色火光,凭着这一点千百年来不断血祭,虔诚的信仰,从而凝聚出的神性,枯朽溃散的躯体,竟然从骨头开始,凭空重生出来。 王墓外面,金生火被人打趴在地上,嘴角滴血出来,明显是伤了根本道基,几次挣扎都站不起身,一颗心早就沉了。 胜利者正是擅长阳遁法术,拥有法宝太阳神火针,疑是旁门大宗两仪道的真传弟子,以通法境界,干趴下金丹真人,跨越大境界击败强敌,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 直到,地宫最深处的干尸,从无到有地重生出来,他才握紧拳头,当场失态,道出了真相:“祖神醒转过来……” 擅长阴遁法术的道侣,同样面露喜色,可是当她听到男人的话,毫不客气地冲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后者立即明白过来,笑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足为外人道!哪怕是五岳盟的副盟主,先前看在汝师份上,还能放你一马,现如今就万万不能了。” 话音未落,金生火不知道从何处爆发出潜力,张口吐出一团血雾,整个人顿时褪去人形,化作一道血光,急速冲上半空,分化出八道血影火光,朝八个方向遁逃出去。 擅长阴遁的女修,冷哼一声,双手朝天势,十指纵横交错,瞬息间编织成一面天罗,将八道血影火光全部兜住。 可惜的是,随着天罗骤降到地上,阴遁女修抖落出来,却愕然发现其中并没有金丹真人,却只有金生火的得意发起,八面神兵烽火令,用在了逃命的路上,偏偏还是幻象。 阳遁男修立即知道大事不妙,哪怕自己无意之中泄漏的真相,不过是冰山一角,却禁不住有心人揣摩寻思,恐怕会非常接近真相。 毕竟,旁门左道的修士都是一群手眼通天,智谋过人的上上之选,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可能从无到有地修炼有成。 “可恶!”阳遁男修无能狂怒,迁怒地抬脚用力一跺,借助赤精砖震动地气,果然发现了金生火的下落,用瞒天过海之计,暗中用法器替身,吸引两人注意,实际上这位金丹真人却是用了上乘的遁地术。 只是,随着金生火暴露出来,藏在砖缝之间的盗听符,也被一并震了出来,被阴遁女修发觉,随手凌空摄物,抓在自己的手里。 阳遁男修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嘴里嗫喏着,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出道在外面走动,尽管早就晓得,旁门左道多有奇人异士,却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别人行走江湖,用心施计是何等的小心。 “此灵符出自鬼道符师!估计就是那位蓑衣道人,渺了一目,相貌很容易辨认。”阴遁女修冲着盗听符喊道,“等着,我这就来取你的性命!” 阳遁男修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及时补充道:“蓑衣老道并非独来独往,我记得是三人,同进同出,气运一体。另一位是中年散人,还有一位是年轻道人,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都得死!” “阿嚏!”游毕方忍不住鼻子发痒,就打了个喷嚏,暗中寻思着,是否有哪位佳人在惦记自己,孰不知恶兆星临头,自己的身家性命,被人下了绝杀,浑然不觉地继续往前探索。 第四十五章 王室府藏库 “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走地快些,那人也疾走几步,走地慢些,竟然也没有撞上。究竟是那人故意为之,还是周围黑雾无处不在,存心让我们两相不碰头!” 游毕方想到更深处,伸手戟指轻轻一点,尺许高的悬丝傀儡,头顶、左右两肩,立即燃起三盏命灯,起先还是豆大的油灯,不知是何缘故,命灯添油似的,陡然间勃发高涨,竟然燃起尺许高的银焰,放出清冷磷光,逼退了周围的黑暗。 傀儡小人立即勇气暴增,原本双手扒拉着游毕方的素袍下摆,只敢露出一张小脸,此时却浑然不觉地钻出来,甚至敢独自走在前面。 游毕方看着自己的左手,纺锤牵着的黑煞丝,早就化入无形,根本不是自己在操控傀儡,而是他擅自行动。 “不愧是我本人亲自点化出来,这好奇心大到连命都不顾,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就在这时,原本隔绝两人的黑雾被驱散开后,蓑衣老道终于在开黑摸索中,不偏不倚地撞上游毕方后背,鼻子当时就青肿了,双眼酸痛地直飙泪。 待他看清楚面前这堵墙壁究竟是什么玩意,游毕方早就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抓住蓑衣老道的肩膀,使劲地晃了又晃,颇有久别重逢见友人的意味。 “别晃别晃别晃,老汉我眼睛都被你晃花了!” 游毕方的高兴劲还没有立即褪去,仅仅是松开双手,左看看,右瞧瞧,让蓑衣老道很是不解,像是自己身上沾染了污秽似的。 “道友实在是不简单!我等身处地宫二层,周围黑雾无处不在,惯会隔绝一切生息,哪怕近在咫尺,两人都能失之交臂,万万没想到,道友你竟然能与我偶遇相逢,不是天赐缘分,就是道友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下了什么功夫!” 蓑衣老道知道自己瞒不过去,赶紧伸手从耳朵里,取出先前塞进去的纸捻子,仔细地摊开后,言明这就是盗听符。 可惜的是,黑雾隔绝修士生息太过于利害,以致于蓑衣老道根本听不到墓穴外面发生的事情,却偏偏被两个怪物般的通法修士盯上,甚至连累到中年散人,以及眼前的年轻道人游毕方。 这可是没地方说理去,况且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人纳入猎杀中,就是那种欲除之而后快的生死仇敌。 “地宫二层,有些界域处于阴阳之间,即阳间凡土,成了阴间冥地,若是我们闯入其中,下场恐怕会十分不妙。” 蓑衣老道听到这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也察觉到穿身而过的影子,在阳间恐怕不能害人,可是在阴间地界,莫不是奇诡无常,难以名状。 “道友多虑了!老汉我可是鬼道符师,哪怕在旁门真传眼里,不过是芥子般的小道,在此地,自保能力却是不虞,肯定不会拖累到道友。” 游毕方对蓑衣老道的能耐有了头绪,尽管不能全信,也不可不信,叹了口气,笑道:“如此正好,如此正好!好在我有悬丝傀儡,寄托性情灵光,以偃师道普传傀儡术祭炼而成,明明是死物,与生人却也无异,最擅长窥破鬼怪行藏,若是前方有凶险,他自会即刻示警……” 这番好话还没有说完,走在最前面,仿佛烛灯精怪的傀儡,张开小嘴尖叫一声,打断了游毕方的自吹自擂。 两人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去,原本悬丝傀儡发现的并非凶险绝地,而是一座宫室……不,应该是八座才对! 蓑衣老道双脚一顿,高高跃起,借助悬丝傀儡的三盏命灯磷光,看见宫室的大致轮廓,随即有如一根羽毛,缓缓地落在地上。 “老汉我仔细瞧过,并非是一座假墓,而是储备粮食、器物、书籍的王室库藏!” 游毕方也曾经看过《周礼》,仔细想了想,了然道:“庶府!地宫二层,竟然有一座庶府!大周神朝的诸侯,死后过的日子,要与生前一般无二,里面定然有整套王室库藏,且历经千年,从未被人动过!” 当他说破了关键,蓑衣老道竟然忍不住全身颤抖,就像饿极了的老狗,看到一块油汪汪的大烤肉,不顾游毕方就在身边,一个人抬脚就往前闯去。 可惜的是,此处既有王室库藏,必定有守卫看着,哪怕不是头顶首层,偌大一座王城假墓,遍地都是石俑,恐怕也有一些机关消息。 蓑衣老道正寻思着如何试探,以备稍后进行破解,谁能料到,游毕方伸手招回悬丝傀儡,左手抱在怀里,右手轻轻一拍腰带。 绕了几圈的“神仙索”,立即抖了开来,一端有如毒蛇出洞,击中宫室门楣横梁,发现没有任何异常,猛地一拽拉扯。 游毕方有如腾云驾雾的陆地神仙,整个人拔地而起,迅速翻过宫室之间的高墙,遍布法纹,如今熠熠生辉,仿佛醒转过来的巨人,武装到牙齿的要塞。 王室库藏被生人闯了进去,就像一桌珍馐美食,来了一个大胃王。游毕方翻墙进去后,率先打开东南方位的宫门,里面堆着颗粒饱满、浑圆如珠的珍珠米,碧绿如玉、通体青芒的歆桂米。 尤其是后者,游毕方心里暗道:“《说文.欠部》:歆,神食气也!本意是祭祀鬼神享用祭品的香气,也有美味佳肴陈列于神坛,香气扑鼻,令人津液暗中滋生。歆桂米,就是奉献给鬼神享用的精米,磨去外壳后,散发出的香气,就连鬼神都乐意享用。可以用此米,奠定香道根基……可惜,此道借助鬼神之力,过分依赖外物,并非我能取!” 即便如此,游毕方还是往兜里,塞了几把珍珠米,给腰袋搂进去五六斤歆桂米,心里乐滋滋的,才满足地转身离开。 “王室库藏,既是大周神朝所有,必然也分阴阳!东南方位存着谷物种子,乃生机暗藏,有勃发之势,西北方位的宫室,肯定是诸侯国主用的礼器,甚至是奇珍异宝!” 当游毕方迳自走过去,来到宫室前三步时,丹田福田符箓种子频频震动,天府奇珍就像重逢见老友般的,荡漾出活泼灵动的气机。 “里面肯定有一物,与天府真符相合,没准还是天生一对!” 游毕方还未推门进去,里面的宝物陡然间大放光华,随即不待有缘人来取,竟然主动投入到他怀里。 一个青铜方壶,色泽萤绿,仿佛最上乘的翡翠雕琢而成,大肚方颈细溜嘴,不过巴掌大小,纹路纤毫毕现,隐隐约约地散发出一股自然而然的道天灵韵。 “此宝主动来投,实为被天府真符引来,命中注定我得此宝,恁凭旁人说破天去,也没用。大道可期,吾道成矣!” 第四十六章 地煞赦妖箓 青铜方壶落在游毕方手上,宝物自晦,氤氲仙气顷刻间消散一空,自然而然之道天灵韵也随之收敛殆尽,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寻常铜壶,朴实无华。 游毕方仔细瞧过四面,纹路回环封闭,不知从何处开始,不知至何处结束,仿佛无缝天衣,一气呵成,唯有底部有一个古老的云篆,“醉”! “机缘巧合之下,我从人手里夺来天府真符,得一枚【酒】字真符,此时又有一件青铜方壶主动来投,疑是天庭酒器,又得一枚【醉】字云篆。想必是哪个飞升天界,列位仙班的前辈所留,给后人以念想,恐怕也有寄托道统于山河,算是留个善缘。” 游毕方莫名想起此前,自己发下道誓,许下几百小功德,便能借来仙家、神祇之力,想必天府真符与青铜方壶也是此理,得了这两件载道之器,恐怕要与人积修善功,方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游毕方穿越后的前世就是赫赫有名的左道修士,非常清楚炼气士们都是凡人蜕变升华而来,尤其是万众丛中杀出一条血路,白日飞升的前辈仙人,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既然仙人是人,就有人性的阴暗和弱点。 “我向来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那些仙人!事实证明,没有一个仙人是无辜!毕竟,天有五贼,仙居首位。先不说修仙者吸取天地元气,不断蚕食自然灵机,都是不问自取的小贼头。地仙盗取山川地气,食气自肥,可谓是虎踞鲸吞。哪怕是神仙,信仰封神,也要问凡人索取香火,窃取截流地方气运,撕裂朝廷治民权柄。” 想到此节,游毕方忽然发现,自己也是修士,同样也是天地的小偷,顿时莫名尴尬,骂别人喷出去的唾沫,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脸上。 不过,游毕方很有唾面自干的器量格局,暗想着:“彼此都是窃贼,伸手进大道的口袋,掏走天地的元气,我也就大哥不笑二哥,螺蛳不笑蚌壳了!” 忽然间,游毕方莫名一惊:“若是世间除我以外,再无一介修士,偌大世间,无量量元气供养,就算我资质驽钝,凭着日积月累,迟早有一天,肯定能飞升成仙,从此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 这番话原本藏在心里,此时不知道为何脱口而出,莫名其妙地触动了禁忌,黑暗深处的扭曲、诡异、无可名状的存在,睁开漠然的眼睛,穿透重重阻隔,不可以道理计的距离,直接落在说出禁忌之人身上。 游毕方即刻感受到一道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目光看过来,无远弗届地传来海量的知识和文字,哪怕深沉如铁的黑暗迷雾吞食掉其中的大部分,他还是在瞬息间被强行塞了几万本千字短文进脑海里。 一息不到,游毕方双眼充满血丝,脑门上青筋根根暴起,在他的额头交织成蛛网似的奇诡玩意,两侧太阳穴以眼睛可见的速度鼓起,大脑炸裂的剧痛,迫使游毕方双手死死地抱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鼓起的肉包按下去。 或许,那无可名状的存在还有一丝善意,对这位百年不遇的修士叛逆颇感兴趣,放弃了强行灌输,目光缓缓转动,一片千字短文蓦然一转,化作一枚漆黑无光的混元珠,只有米粒大小,放出有如夜幕的暗光,牢牢地占据脑海的一角。 这篇千字短文,正是被历史埋葬的禁忌,《元君九章秘箓》,作者乃是远古时期一位贤明的君主,乃是第一个悟出长生之法,自修得道的女仙。史书没有记载这位仙人君主治国大政,唯有上古书籍《山海经》留下只言片语,侧面记述了元君的容貌和神威。 “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蓬发戴胜,长声善啸,司天之厉,司天之残……” 释译过来就是,这位女仙君主,形状容貌像人,却有豹子的尾巴,恶虎的剑齿,头发像蒿草散乱,额头戴着玉环,声音悠远清扬,善于发出呼啸,司职天灾,天罚。 总而言之,这位自悟出长生之法,且修行有成的女仙,一开始还是贤明的君主,女人的模样,当她成仙后,除了躯干四肢还有人样,已经开始蜕变了,长出了豹子的尾巴,老虎的剑齿,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神,就像凡人祭祀的山神。 游毕方知道,首阳山山神泰峰就是狸身虎尾,出入所居之地,光芒万道,能撼动天地之气,能兴风作雨,司职吉运,还是个常常与凡人开玩笑,弄些恶作剧的善神。 “关于元君的描述,明显是以君主之身,接受臣民的信仰,现世封神,所谓的长生之法,就是褪去躯壳,凝聚出神体。可是,元君无法舍弃国主之位,导致她的长生之法出现了瑕疵,神职返照在神化的凡躯上,蜕变成拥有豹尾和虎齿的怪神。” “由于元君吸取的信仰,来自先民对天灾的恐惧,认为自然灾害都是天罚,如此变质的信仰之力,导致这位元君性情大变,又或者她只与神明往来,待在高高的山上,远离自己的臣民,用自己掌握的天灾和天罚,惩罚敌人,保护臣民,渐渐地成为凌驾在【尸】之上的【祖】,即祖先、祖神、祖先神。” 可是,《元君九章秘箓》记录的并不是这位元君成神秘要,而是她在前往更高的山峰,距离天空和太阳更近的地方前,特意留给臣民和后裔,保护自己,守护国家和人民的秘法。 其中有【灵砂伏魂箓】,能调和阴阳,引水火相济,降伏厉鬼,为持箓术者驱使。【地煞赦妖箓】,能召来煞气,凝聚出真形,调伏性情,操纵至如臂使指,等九道法术。 “能让没有法力的凡人,持定符箓就能禁制厉鬼,凝练煞气真形,制作出返魂尸傀儡等法术,肯定是有施法源头。换句话说,只要法术还能用,那位元君就还存在,而不是我想到的那位大神。也对,将自己在时光长河的上游,过去那段黑历史埋葬在黑暗深处,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游毕方体内法力充沛,按照脑海里,形同混元的珠状真文,右手食指凌空绘制【地煞赦妖箓】,结果一丝法力都没有消耗掉,周围无处不在的黑雾,就被强行撕下一大团,缓缓地蠕动过来,在面前凝聚出人形。 渐渐地,一位赤果果的二八佳人具现出来,头上戴着尨首头盔,遮住面目五官,披着厚厚的尨皮披风,前肢刚好扣住胸前玉丸,后肢狗爪根根分开,像是贵家公子小姐压身的玉佩,将披风往下坠去,抻直捋平。 游毕方不喜反惊讶道:“果然如此!元君根本没有消失,她一直都存在着,依着长生不朽的神性,不在阴曹地府,不在阳间凡土,待在黑暗的极深处。” “按照我的估计,应该是被困住了,被当成禁忌,永远封印着的囚徒!” 游毕方蓦然间察觉到,背后寒毛根根竖起,自己竟然发现大佬的黑历史,实在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第四十七章 落地旗门遁 就在这时,被蓑衣老道的火符传信,接引而来的旁门左道修士,纷纷闯入地宫二层,刚刚经历过石俑大战,他们的气血受到刺激,从沉寂不动渐渐转为沸腾,引起了黑暗深处,【元君】的好奇,继而引发出极致的贪婪和食欲。 游毕方立即察觉到,从遥远到不可以道理计的黑暗深处,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偏移出去,落在一个个闯进来的修士身上。 他们稍微不留神,就会被无处不在,翻涌不休的黑雾切割开来,屏蔽掉一切生息和灵机,就连法力震荡出的元气涟漪,都会在瞬息间被彻底抚平。 “奇怪!根据蓑衣老道转述,疑是幕后黑手的阴遁修士,她的手法就和地宫黑雾如出一辙。莫不是,弥漫整座地宫二层的黑雾,就是某人的阴遁源泉?” 蓑衣老道不愧是鬼道符修,凭着鬼画符般的潦草符纸,竟然将黑雾隔绝的三五道友,接引到自己身边,继而来到王室府藏前,兴致勃勃地开始筹划着,如何将其中的珍藏收刮一空。 游毕方已然明白,这座府藏库里,的确藏着奇珍异宝,只不过,它们多数是有主的,要么是前辈仙人留赠有缘,要么就是黑暗深处的禁忌,恐怕多是一些神仙大佬的黑历史,即不堪回首的过去身。 “贫道一念之下,触动元君灵感,若非存着善意,赠我九章秘箓,脑壳都要爆掉。既然元君饿极了,说不得贫道为了偿还这份人情,要请几位同道升天。” 游毕方下定了决心,附近无处不在的黑雾,恍惚间解除了戒备,就像无形的隔阂彻底消失,不仅能够在黑雾中正常视物,就连悬丝傀儡都得到黑雾灌注,从尺许高,逐渐生发膨胀成三尺高,粉雕玉琢的童子模样。 一位额生肉角,疑是龙血后裔的修士,进入游毕方的视野,胸口生生受了武圣干尸一掌,竟然没有被打死,可见其肉身强悍,不在武道宗师之下。 此人姓孟名甪,的确有蛟龙血脉,先祖在第六王朝宫中服侍,无意中揭开一个锦盒,里面有蛟龙津液,落地化作一头乌龟,撞在她身上,即刻有了身孕。 此事在第六王朝起居录里都有记录,只是言语不甚详细,寥寥几笔带过,就连起居官都有疑惑,在行间用小字批注,称此事荒诞不经,极有可能是该宫女与侍卫暗合而生。 所幸的是,这名侍卫有些本事,不仅逃出生天,顺手还把宫女偷偷带出宫去,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在南方瘴疬滋生的桂林郡安顿下来,改名为孟,就此扎下根来,开枝散叶,前后十六代。 由于宫女怀上的孩子,实为蛟龙津液感化而生,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天地突然间风云变色,随着诞下一子,婴儿呱呱清啼,外间雷霆闪电,以为呼应。 蛟龙之种是男儿,全身遍布花鳞,有呼风唤雨之能,渐渐长大后,龙性越发壮大,能飞腾上天,捉云拿月,吞云吐电,即便是龙种正统后裔,与无这般神异,简直就是天生神圣。 可惜,孟家匹配都是凡俗女子,代代繁衍下来,血脉渐渐稀薄,到了孟甪这一代,除了额头肉角,水性极佳,已经没有祖先的神通,不得不放下颜面,到处寻访名山大川,拜访隐士高人,总算是祖家积德,机缘巧合之下,拜入罗浮山修行至今。 孟甪甫一下了梯道,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此为修士禁忌,他忿恨不平地回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再转头时,就连前面的道友,都失去了行踪。 这一下前后左右皆无人,头顶脚下尽黑雾,当即就把孟甪弄懵了,好在他内心无比刚强,道心极为坚定,哪怕发生在眼皮底下,他也混不在意。 在隔绝一切生息灵机的黑雾遮掩下,几十个旁门左道修士先行一步下了地宫二层,却被一个接一个地分割开来。 明明相识的道友,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却因为黑雾的屏蔽,明明是迎面走来,都能失之交臂,由此可见其利害,几有颠倒阴阳,搅乱乾坤,摩弄造化之能。 孟甪不知道自己被选中,认准一个方向,直直地往前走。孰不知,他认为的直行,被黑雾引导着偏左行走,看似快要走到地宫尽头,实际上一直在绕圈子,一个挺大的圈子。 类似于孟甪的修士很是不少,却依旧被黑雾戏弄地团团乱转,始终不得脱身,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以孟甪的脚程,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连他也开始感到吃力,脚踝酸麻时,突然间,左侧黑雾一阵翻涌,就像是一头太古凶兽,踏碎时光冰封的历史,轰然出现在身边。 “有杀气!是敌人!” 孟甪爱惜自家性命,两只袖子分别抖落一面巴掌大小旗,落地生根,化作一座旗门。 白色多毛巨犬收不住去势,直接闯进旗门里,瞬息过后,就要被丢出墓穴外面。可惜的是,阳遁修士凭着法宝太阳神火针,摧毁了一切旁门左道修士布置的暗手,再加上白犬乃是黑雾的一部分,被某人以【地煞赦妖箓】点化而出,根本离不开第二层地宫。 正因为如此,白色巨犬在倏忽之间返回原地,趁着孟甪摆下旗门遁,一举送走袭杀之敌,正暗自洋洋得意,放松警惕时,猛地往他身上扑去。 黑雾彻底摸消掉白犬的气息杀意,就连她行动之间掀起的气流,都化解地接近于无,相较于刚才,黑雾再一次蜕变升华了。 白犬满嘴獠牙猛地一口咬住孟甪肩膀、脖颈,两只前肢按住猎物的臂膀,用力往外撕咬,筋肉、肌腱根根崩断,剧痛深入骨髓,哪怕是修士都忍耐不住。 岭南孟家的麒麟儿,连连掐决施展各种保命法术,结果琵琶骨被锁住,根本施展不出来,当白犬獠牙彻底咬合,孟甪顿时少了小半边身子,一身罗浮山所学神通法术,根本没有施展出来,毫无用武之地。 游毕方听到撼动灵魂的惨嚎,看着浓红色血液从开放性伤口处喷发出来,一颗颗血珠表面泛起淡金色流光,可是血液还未落地,就被半空中看不见的嘴巴接住,点滴不漏地全部吞下。 紧接着,无处不在的黑雾,伸出两只蠕动的触须,在半空中曲折蜿蜒游走,分别抓住弥留之际的孟甪,就像潮湿的抹布被人用力旋转拧干似的,蕴含龙性的鲜血,被不断地榨取出来。 游毕方立即听到,黑暗深处传来汩汩的吞咽声,就像是在滚烫的沙漠上行走多时的人,发现了一片狭小的绿洲,趴在清澈的泉眼上,焦渴的喉咙不断吞饮着清甜的泉水,救命的水。 这还不够,被榨干全身血液后,猎物的价值还有很大。孟甪的法力、元气、灵魂,都被一一拆解出来,进而被黑雾吞食一空。 毕竟罗浮山也算是旁门大宗,孟甪的脑海里也有师门长辈赐下的根本符箓,黑雾将牺牲的血肉精气都抽取一空,唯独保留下他的六阳魁首。 最后,孟甪的额头肉角,连同脖颈以下的部位,都成了沙漠里干枯多年的胡杨树,松脆极了,就连一点多余的水分都没有。 游毕方亲眼目睹经过,心里暗道:“血祭!一件祭坛上的牺牲,前后竟然能被利用六次,真是让我开眼了!” 第四十八章 混世美猴王 莫名感概触动灵感,源自《元君九章秘箓》的【地煞赦妖箓】大放光芒,游毕方再次下意识地一指,点化部分黑雾,蜕变出一位马头人身,遍体黑黄虎纹,野性勃发如烈火的少女。 白色巨犬回转过来,突然人立而起,变回戴着狗皮头盔,披风裹身的赤果少女,与刚“出生”的妹妹对视一眼,头一歪,双手抱臂,看了一眼主人,立即就地一滚,变回多毛白犬,踱步到马头虎纹人身的妹妹后面,默默担起护住她后背安全之责,权作一名护法。 游毕方见状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看见人马娘额头出现一条缝隙,缓缓地睁开后,露出漆黑如墨的瞳孔,成了一枚竖眼,左右两侧眼皮里面,蔓生出根茎似的肉须,宛如杂草生根发芽,不停地伸长,缓缓地触及到孟甪的六阳魁首上,从它的眼耳口鼻七窍伸进去。 根须在皮膜下面蜿蜒游走,不停地蠕动着,游毕方看见这一幕,起先还有点恶心想吐,感觉自己的面颊下面,有无数蚂蚁爬过,痒地心头肉都颤抖,心里的腻味劲就更别提了。 可是,这点多余的同情、同理心,很快就被无处不在的黑雾吸收一空,游毕方感觉脑子一阵恍惚,眼前发生的一切迷迷糊糊的,就像自己做了一场梦,把所有发生的经过,都当成了游戏,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可有可无的npc,立即变得心安理得,且认为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挂在腰带上的青铜方壶,发出莫名的震动,清冷的仙灵之光,就像一桶冰水浇在游毕方头顶,让他在瞬息间清醒过来,顿时一阵后怕。 “《元君九章秘箓》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仅仅是用了一次,我就忍不住沉迷其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旁门左道修士可以死,可是他们不能死地如同畜牲,就像待宰的羔羊,被献祭给黑暗深处的囚徒,扭曲、诡异、无可名状的存在!” 游毕方立下此念,薄如轻纱可以洞悉根源的黑雾,再次恢复伸手不见五指的原状,除了白色巨犬出自本心,为自己亲手点化造就,还能有所感应,那匹人马娘已经脱离掌控,藉着亲尝孟甪的脑浆,获得了它想要的一切。 下一瞬间,人马娘原地转身,额头生有肉角的蛟龙后裔“孟甪”再次出现,只是他的额头多了一只竖眼,左右脸颊各有三道黑黄虎纹,浑身烈火熊熊燃烧的气焰,丝毫没有龙性亲近水元的阴冷潮湿感。 当着游毕方的面前,“孟甪”扬起右手,指缝里流淌出四道燃烧的烈火,凌空抽出鞭花爆鸣,随着声震四方,火焰直接演化出四把无柄金刀,正是罗浮山普传三十二道小禁制之一,金刀烈火禁。 “火生金?不对,应该是烈火炼真金!换句话说,又是狗屁倒灶的正反五行术,没完没了了还。” 游毕方知道唯有禁制能破禁制,要么就是将神兵利器祭炼到破法境界,才能反过来克制五行禁制。现如今手头上可没有练成禁制法术,更没有一把破法神兵,好在自己早就有所准备。 “起偃为竖,傀儡召来,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游毕方左手掌心喷出几十条黑煞丝,凌空交织成一道黑符,凭空转动三圈,掀起一阵小旋风,丝缕不绝的黑煞丝,描绘出傀儡的轮廓,附近的黑雾立即填充进去,从平平无奇的绣娘织造图形,幻化成模样大变的悬丝傀儡。 甫一出现,三尺高的童子,头顶、左右两肩亮起三盏命灯,与上次碟盏相比,此次呈现为蜡烛状,尽管只有巴掌大的火光,却放出清冷的银焰,形成覆碗状的无形盾牌,顶住当头斩下的四道烈火金刀劈斩,交击出擦出大蓬火星,银青色的焰流浆四下爆溅地到处都是。 身为明面和事实的傀儡师,游毕方看见这一幕,立即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暗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往后退让三步,就此离开战圈,让出双方交战的核心区域。 果不其然,粉雕玉琢的童子双手合掌,红唇白齿不停开合,念念有词,仿佛在持咒,右手食中二指掐剑诀,左手握住右手腕,左脚不停地顿地,三个动作同时开始,一气呵成,就像练了几百上千次,熟练地行云流水。 游毕方暗暗吃惊,赶紧许下五百小功德的道誓,这才有一点灵光破空而来,无视一切阻隔,直接落在童子身上。 下一瞬间,游毕方听到唢呐声,一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琵琶、二胡、铜钹渐次进耳,锣鼓喧哗声震动天,这不是黑雾造成的幻听,也不是那点天降灵光带来的仙乐,而是他自己内心的戏,很足! 游毕方仔细定睛一看,悬丝傀儡吸取黑雾蜕变而成的童子,此时吸足了一口气,躯干猛地膨胀数倍,变成五短身材的僬侥人,可是当灵气通达四肢,纤细如白藕的手脚,瞬息间变成苍松翠柏的根茎,筋肉虬结如铜浇铁铸。 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猛地拉开伸长,滋生出金黄色的绒毛,三尺童子已彻底转成七尺高的暴猿,披头散发,暴牙外露,骨头在外,皮肉在里,左手持着鲛鲨锯齿刀,碎骨如粉,右手铜筋狼牙棒,专破天灵盖,背后插着五支令旗,有杏黄旗、青莲旗、黑水旗、定风旗、红砂旗,威风凛凛,战意炽烈如火烧。 周围的黑雾触碰到一点,就燃烧着金红色光焰,被不停地灼烧,落下暗红色的热烬,就像劫灰似的,一点根本诡异,禁忌的滋味都消失了,迫使黑雾不得不作切割,就像壁虎断尾求生。 “五百小功德,原本想请齐天圣降下凡,不料功德还是许得少了些,请了个混世美猴王下来。” 游毕方瞧地仔细,发现这位大神分身,没有火眼金睛能辨别正邪,没有金刚不坏身无所畏惧,就连趁手的如意神针都不在,实力一折再折扣,实在是没有信心,能赢过黑雾造物。 可是,混世美猴王张口一吸,四道金刀烈火禁制,有如长鲸吸水,一并投入到它嘴里,伸舌头一舔,烈火尽数熄灭,就连金刀也被破坏殆尽,反本还原,蜕变成一股金精之气。 “孟甪”立即意识到不好,整个人往后疾退,可是无论他如何退让,还是无法接触到黑雾,就像是被完全切割,斩断了所有联系,封闭上一切回归的渠道。 无可奈何之下,“孟甪”选择自行解体,崩溃了固化的形象,还原成一团蠕蠕而动的黑雾,这才被接纳了。 可是,孟甪的法术、禁制、神通,就被“孟甪”汲取,完完整整地继承下来,带给黑雾以彻底的升华。 没过多久,闯进地宫第二层的几十个旁门左道修士,不仅仅是得面对隔绝生息、灵机的黑雾,还得应付层出不穷的禁制法术,瞧着路数应该是罗浮山的传承。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容应对金刀烈火禁,被烈火焚身而死,被金刀劈成两爿,如此血腥残忍的事件,在黑雾所能顾及之地,几乎同时上演着。毫无例外,他们的尸体都成了新鲜的祭品,被献祭给了黑暗深处的禁忌们。 不知情内情的人太多了,他们很快认出禁制的路数,立即把罗浮山的弟子,无论真传、入世、还是入室,统统恨死了,更有人忿忿不平地破口大骂,怀疑罗浮山想要借助墓穴地宫的特殊地理优势,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准备着吃独食了。 “……也不怕噎死!” 游毕方注意到,越来越多旁门左道修士倒下,他们的鲜血和身躯,都成了最上乘的祭品,被献祭给了黑暗深处的“元君”,抚平她长达千年的饥渴,满足她深不见底的欲望沟壑,顺道还能将各门各宗派的普传法术偷学上手。 毕竟,旁门里也很少会有真传弟子出来走动,只是左道修士向来是一盘散沙,每当危急关头,多数人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不伸手拉一把就算不错了,同是左道修士互相倾轧,才是左道的常态。 游毕方伸手一招,白色巨犬立即起身来到主人附近,悬丝傀儡取巧破解了金刀烈火禁制,实在是仰仗那位大神许多,说不好会反过来痛打自己,不得不找个帮手来抵挡一阵。 可是,悬丝傀儡清楚的很,若不是主人慷慨大方许下道誓,自己绝然不会得到上界大神垂青看顾,不仅两两合一,轻易破开黑雾的禁制,甚至反过来克死大阴阳流阴遁的造物。 第四十九章 刑天生神咒 暴猿所过之处,蠕动的黑雾急速褪去,唯恐后退地稍微慢些,就会被暴虐的气焰焚烧殆尽,导致小片空地急剧扩张,让不少在黑雾压力下,苦苦支撑的修士们,看到了一线生机,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连遁术都忘了施展。 此时,蓑衣老道等人强行造访王室府藏,与游毕方适可而止截然不同,他们将所有收藏都收刮一空,“袖里玄机”祭炼的两条袖子,里面塞满了稀世珍宝,此时沉甸甸地往下坠,就连迈开步子走动,都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 游毕方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目光随即被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刀吸引,在普通人看来,这件小玩意古意盎然,却没有多少灵气残留,显然只是顺手牵羊的红利。 可是,在他的视野里,刀身遍布大大小小的眼珠,粗略一看就发现寻宝鼠独有的“寸光鼠目”,蝳鸫的“百毒真瞳”,虹鲵的“七窍玲珑眼”,不仅将携刀者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就连其他人也被看了个精光。 游毕方叹了口气,与蓑衣老道扬手打了个招呼,两脚动也不动,就像生了根似的,不敢过于靠近这群不知死活之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又说,修真之士贵在自知,戒贪,戒躁,戒急,唯有自省,自律,自然,方能长盛不衰,保得始终。我等修士,虽非道德之士,清静自然,却也得知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游毕方的一番话,点醒了蓑衣老道,可是他回头看了看三五知交好友,脸上都是满载而归的欢喜,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可不想在人家兴头上说三道四。 就在这时,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刀,哪怕处于混世美猴王的气焰中,刀头还是长出一只独眼,瞳孔里流淌出浓如实质毒光,穷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净的怨毒,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刀光,有眉有眼。 有毒刀光宛如铡刀,绕着携刀者的脖子,快如闪电地一转绕圈,白皙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 那人这才知道利害,却也是个狠角色,当机立断地极快,趁着六阳魁首还有意识,张口吐出一串咒语,落在附近众人的耳朵里,识货的游毕方惊讶地眉头一挑。 “这是常羊山天残地缺门从不外传的禁咒,刑天返魂生神咒!与玄门正教黄庭内景诸神,左道五六神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息过后,携刀者怒目圆睁,那颗硕大无比的头颅齐根滑落,可是他的躯干浮现出三横七纵十道锁链,在六阳魁首被斩落后,禁制住魂魄飞散离逸。 紧接着,此人衣衫如火燃烧,化作蝴蝶般的灰烬扑簌簌落下,胸膛开眼,肚脐作口,脖腔血肉往里凹陷收缩,自行止血封口。 “老道的知交好友还真是深不可测,瞧着路数应该是天残地缺门的真传。我记得,地缺门专门出武道狂人,前朝那场大战,皇宫大内就有葵花七残,杀性极重,不知道亲手搏杀了多少沙场宿将,其中近半都是地缺门出身,断一根手指都能功力暴增,想必天残门的修士也是如此,趁机化身为刑天,我真是开眼了。” 游毕方猛然想起前世身,为扶龙庭入世修行,好在投效在真王麾下,为新天子杀伐天下,结果在黄龙一战,碰到了前朝皇宫大内的底蕴,差一点就折在那群阉人手里。 “挥刀自宫,速成神功!葵花之道,的确是一门邪道,却也有可取之处。短短十数日,就能培养出一大批二流高手,偏偏还是剑走偏锋的刺客,下手阴毒狠辣,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否则的话,本朝开国将帅人数,至少翻一番!” 本朝勋贵集团自开国后,沉寂了数十年才得以翻身,就是因为前朝残余势力反扑地太狠了,那群死太监连左道修士都能刺杀,专门对妇孺下手时,简直不要太快。 这样一来,就导致军心不稳,尤其是追剿前朝余孽时,精通易容的葵花暗子,随时都会出现在将帅身边,突然暴起,一击必杀。 本朝建立后,各地治政文官,也是屡屡被人刺杀、下毒,导致朝廷不得不派出军中精锐镇守地方。谁知,军中将帅得了地方人力财力支持,渐渐成了气候,有了羽翼,具备獠牙,山头坐大,派系林立,开市互易,掌握财政大权,差点重复藩镇之祸。 要不是太宗用了杯酒释兵权的阳谋,耗费过半国库公帑养着大军,新朝开国没多久就有覆亡之祸,即便如此,也埋下了军权大涨,文官晋升进入朝廷,身后若是没有军方支持,就连组阁都办不到。 游毕方收回远至天际的浮想:“朝廷衮衮诸公,晓得天下间奇人异士无算。趁着新旧两朝交替,修真炼气士们损失惨重,对旁门左道多有渗透,哪怕对朝廷忠心者百中无一,只要有一两个可以用,那便是一桩天大的好处。” 若不是三十六旁门,七十二左道里有朝廷的人,朝廷咒禁司的高功真人,怎会特意请了十二条戒律,向西凉国急忙赶来。 “其实,对我来说,回归朝廷体制,易如反掌尔。只要将这座前古王朝诸侯大墓内情,往那位高功真人手里一送,咒禁司里的职位,少不了让我挑选。哪怕是恢复功名,也不过是件小事。只是我这人闲散惯了,不想被条条框框约束着,被朝廷贵人当鹰犬使唤。” 想到此节,游毕方右手忍不住按住腰袋上的青铜方壶,只要有这件天府奇珍,那位大神的前世身,“元君”也对自己无可奈何。 不过,那位高功真人恐怕就在附近,自己孤身一人逃出生天,莫不是正好闯进陷阱里,怎么能作漏网之鱼。 游毕方仔细想了想,暗道:“除非逃出去的都是一群毒鲨恶鲸,我这条入道才几个月的小虾米,自然而然地就会被双方忽视过去。” “修士本是天性凉薄之辈,最爱惜自家性命,贫道也不例外。元君,元君,贫道想瞒天过海逃出生天,你也想脱身出困,不如我们作个交易罢!” 黑暗深处,无数禁忌都听到游毕方的话,纷纷争抢着唯一的机会,如此一来就化作无数纵横交错的锁链,将“元君”本体困锁在最深处。 不过,元君还有后手,她亲手造化,在游毕方脑海里,形如混元珠的真文,从他额头一跃而出,吸取周围黑雾,初步凝聚出一个混元神胎。 珠子内部原本混沌,一道雷霆闪过,鸿蒙开辟,顷刻间分出清浊,孕育出一尊小人,背后有三对青色羽翼,不是元君分神,而是她昔年侍奉左右的使者,一体三身青鸟神。 “阴气太重,直接带出去,恐怕会有所妨碍,须得在阴间冥土走过一遭,投个人胎,得了阴阳之气,血肉之躯,方能重新来过。” 黑雾隔绝一切算计,正是天不知地不知,唯有交易双方默契成事,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毕竟他们都看见,游毕方招来混世美猴王,慑服无名黑雾,却没料到他在暗中,却与黑雾主人作了交易。 第五十章 真火炼长舌 五百小功德请来混世美猴王一点灵光垂降,可惜的是,在粗制滥造的悬丝傀儡躯壳里,一身震天撼地的本事,实在是施展不出来。 等到功德消耗殆尽,光阴时计将将好到点,七尺暴猿猛地矮蹲下去,重新化作三尺高的童子,炽烈如烘炉的金黄气焰,顿时为之收敛一空,黑雾却迟疑着不敢蔓延过来,填补空出来的大片真空。 那三尺童子,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几个女修见了,忍不住母性大发,想要上前一把搂在怀里,轻啄几口解馋。几只修炼神婴剑的畜牲,心里早就痒地不行,可是恁谁也不敢过于靠近,更别说上前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悬丝傀儡背后那人,是否会不计代价,请得上界斗战神尊再次真临,那位可是嫉恶如仇的狠人,手底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妖精鬼怪,哪怕是妖道巨擘、阴间鬼王,也是十死无生,有去无回。 此时,黑雾几次三番试探,终于鼓起勇气卷土重来,大片空地被一点点地填满,起先是王室府藏,没了诸多灵物镇压,再也经受不住黑雾侵蚀,被一口吞没后,彻底往黑暗深处坠落。 蓑衣老道身边好友,并非人人都是天残地缺门出身的那位,哪怕六阳魁首被斩落,也能禁制三魂七魄,凭着祖传禁咒,再次活转过来。 没过多久,王室府藏里搜刮出来的奇珍异宝,在黑雾刺激下,纷纷暴起伤人,或是枪矛化蛇,择人而噬,或是铜镜摄形留影,镜裂而其人身死,死状极其诡异,偏偏一点鲜血都没有。 如此一来,便有明眼人窥破了行藏,随手招呼一声,各自施展本领,将大阴阳流法造就出的黑雾,点化成法器神兵,与那些黑暗禁忌浊染过,活化的诡怪战成一团。 游毕方所料不差,随着越来越多修士进入地宫二层,哪怕黑雾再是奇诡莫名,份量终究是极其有限,庞大的法力积蓄,有如银河落九天,转眼过后就被宣泄一空,哪怕黑雾吞食着修士的残骸,吮吸着尸体的元气,多多少少弥补回来一些,终究是入不敷出。 当旁门大修士看足了戏码,洞悉了黑雾的根底,有了十足的把握,方才从幕后走到台前,出人意料的是,收拾残局的人,竟然是地仙无忧子。 只见他两脚踩八卦,双手握乾坤,斡旋造化,凭着精通阴阳二气变换,硬生生地把不停蠕动的黑雾,转化成浓如实质的烈阳光华。 昏暗阴沉的地宫二层,恍惚间亮如白昼,莫说黑暗禁忌有如潮水般的迅速退去,逃进黑暗深处舔舐伤口,就连本层被阴气侵蚀的部分区域,也暴露出自己的所在,刚好挡在通往第三层的入口处。 游毕方投去好奇的一瞥,只看见方圆里许的冥土特产,荒芜人烟的村落,残垣断壁之间,一道道阴气流转循环,夹杂着无数灵魂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阳间的尘土。 受到此番刺激后,阴气迅速啸聚起千万灵魂,从无到有地凝成一具丈许高魁伟躯壳,头戴九毓冠冕,垂落一颗颗珠玉似的阴气精华,丝缕不绝,循环往复,疑是鬼王的存在,面目五官藏在珠光宝气后面,模糊不清,看不分明。 鬼王既已出世,小小一座荒村陌落,断垣残壁之间,无数沙土有如浪涌滚动过来,迅速修复残缺部位,凝聚成形并升起一块块青石大砖,凭空铸就四面八方,形同八卦的城墙。 游毕方暗暗吃惊:“这等场面,简直就像是宙光倒流,重演当年旧事。历史上各地筑城,我却从未听说过按八卦阵……莫非是武侯遗物?” 这正是,乾三连,坤三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普普通通一座鬼王城,竟然暗合八卦之理,只用来排布军阵,到是还有几分看头,此时用来筑城,岂不是笑话了。 在场的旁门左道修士,哪个不是谙熟五行生克秘要,洞悉阴阳升降之理,先天后天两八卦,可是术算易道根基,哪怕此阵化入鬼王城,破阵开城也是易如反掌,轻松惬意地就像探囊取物。 一位红袍左道宗师往前走了三步,脑后暴起一只大手,葵扇大小,指头粗如萝卜,指甲锋利如匕首,乃是第二元神,身外化身,一颗蜃珠祭炼而成,真幻就在一念之间。 游毕方瞧着这支大手,手腕处挂着一串念珠,黑檀质地,乌金之色,约莫一百零八颗,莫名其妙地想起夜雨般若寺,那位云游天下法力僧慈舟,手中念珠也是这般颜色。 只不过,慈舟和尚手里的念珠,每颗都有一尊黑暗金刚,作忿怒状,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想来真是一件沙门至妙法器,蕴含着外道问圣之理。 旁门左道修士三五成群,很快适应烈阳强光,瞧着有人出手,都在纷纷叫好、鼓噪。 谁知,这位世俗孩童时原名王钟,将左道之术修炼至宗师境界,也是个怪脾气的主,头也不回,就喝道:“聒噪!再来烦我,真火炼死!” 话音刚落,就有人心怀不忿,毕竟彼此都是左道修士,谁还在乎你说嘴,就用腹语术说开怪话,周围的修士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看他惹上宗师,眼神就像看着死人,纷纷抽身退避开去。 红袍祖师王钟还没怎么动弹,那人头顶、脚底板就有真火燃起,焰光血红,焰苗金黄,焰心天青,正是法不传六耳的三昧真火,实乃佛道双修者以沙门至理,点燃自身精气神三宝,耗费十二年水磨功夫方才炼法成功,点燃真火。 凭着此火护持,可以点燃心灯,结禅定印,直入三摩地,证得罗汉果位,对于武道中人来说,炼体的至高境界之一金刚不坏体,点燃真火者唾手可得。 以污言秽语挑衅左道宗师之人,不劳王钟亲自出手,开口应誓,顷刻间就被真火闭了天地之桥,烧穿头顶囟门、脚底板涌泉,三魂七魄不能出窍离体,反而被真火烧成一块,与肉身再也不能分离。 没过多久,这人感觉不到任何苦痛,就这样看着自己,如同一根人形蜡烛,被真火烧干了精力,灭却了元气,焚烬了元神,原地灰灰去了,只走了一道真灵。 可惜,得罪了佛道双修的宗师,怕是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这便是嘴贱的下场,实为多嘴多舌者戒,教他们学个乖,免得日后惹出更大的麻烦。 游毕方瞧着这位左道宗师,暗道:“好威风!好霸气!此人举手抬足之间,就有沛然难当大力相随,若不是出身低了些,哪怕是在旁门大宗,至少也是太上长老,宗门副君。” 鬼王城上空,无尽阴云往外奔涌而去,现出一面亩许方圆八卦阵,牢牢地罩住这座鬼城,压制地城中所有冤死、惨死、猝死、横死、凶死、瘐死、客死等诸鬼,一时间动弹不得,彻底切断了它们与鬼王的联系。 红袍祖师稽首一礼,唱道:“天地阴阳分浊清,也见四象化五行,三才六合非吾道,掌中八卦简在心!枉死城鬼王,贫道王钟有礼了!” 游毕方心里暗吃一惊:“会念诗的都是大佬!没想到,这位王姓左道宗师,竟然也是一位饱学之士,风雅之人。”一时间,游毕方竟然没了“可以取而代之”的想法。 此话出口,鬼王城大门匾额,顿时被一阵轻风吹过,拂走上面的尘土,显露出三个斗大的鬼篆,枉死城! 左道宗师祭起法器,一百零八颗念珠飞到半空,穿珠而过的丝线即刻断了,化成一个个栲栳大,灯笼般的玩意,内里有明王、金刚、罗汉,盘腿跌坐。 甫一落地,就有千叶莲花盛开,片片花瓣依次渐第绽放,现出一方九品莲台,中间八宝功德池攒出大造化,化作红莲法水喷薄而出,滴落在地上,如落珠玉琉璃。 一时间,化腐朽为神奇,阴间鬼城被转作极乐净土。一切阴风扬起的鬼尘,都成了七宝璎珞,缤纷如雨,落在枉死城上,洗去诸鬼身上罪业,度化成比丘僧,脚下生出一片片莲叶,纷纷离开枉死城。 红袍祖师反客为主,拼命死抢走鬼王地盘,一切依托枉死鬼众,施展的阴私害人的鬼域伎俩,顷刻间都成了一场空。 第五十一章 并肩子上啊 失去被枉死城束缚住的无数鬼众,鬼王一身遮天盖地的本事,就像没了根基的参天大树,哪怕树上琳琅满目,挂满无数奇珍,只需要伸手轻轻一推,顷刻间就会树倒猢狲散,坠落到万丈深渊。 游毕方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大喊一声道:“我们跟鬼王份属阴阳两界,讲什么道义?称什么道友?诸位并肩子上啊!” 话音未落,游毕方伸手戟指,轻轻一点三尺童子,五道气浪透体而出,显化出五面令旗来,只见红沙旗微微晃动,童子白皙赤足下,凭空腾起一股红土细砂,见风就涨,化作滔滔砂浪,仅仅是气势就盖压住在场群雄。 趁着悬丝傀儡弄出偌大阵仗,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游毕方不进反退,远离枉死城与红莲法域角力的所在,来到旁门弟子的阵营里。 只见童子纵身一跃,脚踩红砂潮头,驭浪齐驱,往前滚滚压去,狠狠地撞在枉死城上,正好是正南方坎水位,得了水元滋润,顷刻间铺垫成一条斜坡通道,将丈许高的城墙,变成通达坦途,可以供后来人遁入城中。 鬼王见状,再也无法忍耐,猛地一声长啸,原本随意垂落的袖子,蓦然朝前抬起,袖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宛如幽冥黑渊,无数厉鬼怨魂的咆哮声,由远及近,由天际来到眼前,细如蚊蝇,转至雷霆轰鸣。 童子不惊不惧,双手合掌,背后杏黄旗急速弹起,被它祭在半空,化作一幢莲纹长幡,连天接地,气势不可谓不惊人。 成百上千个骷髅头,从鬼王袖子里有如山洪暴发般喷薄而出,长幡全部兜住,上下两头顺势一圈再绕,竟然将所有厉鬼怨魂裹住,教它们动弹不得,且借助左道宗师展开的红莲法域,硬生生点化成一头黄巾力士,纵约十丈,横有丈六,厚也有丈许。 红袍祖师讶然,瞧着这光景如此熟悉,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位故人,只是那位道友卷入王朝鼎革之战,死在旧朝国师手里,一身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恐怕是失传了。 就在这位左道宗师愣怔出神时,其余一众修士都看到了好处,三五成群抱成团,火急火燎地冲进枉死城里,秉着有事没事打两杆子,什么歪瓜裂枣、虫桃烂李,多少捞点好处,总比什么都没到手要强。 蓑衣老道本是鬼道符师,瞧着再精纯不过的厉鬼怨魂,被道友的悬丝傀儡点化成道兵,心里的羡慕嫉妒就别提了。 他看着一众左道修士冲进城里,使劲地薅鬼王的羊毛,仅仅是杀生大咒,纵横交错就有十几道,打落了鬼王遮面的冠冕珠帘,化作一块块阴玦鬼玉,实为祭炼腐仙剑、弑神剑等外道飞剑的良材。 巫门血咒“一指即死”,呼吸间洞穿鬼王身躯,前后通透,攫取到宝贵的鬼王真血,一颗颗宛如极品血魂玛瑙。 又有蛊道奇才耗掉一方墨玉炼蛊皿,施展出秘术“万蛊吞天”,莫说两只藏着万鬼的袖子,便是鬼王的本命阴寿,都被侵蚀地千疮百孔,剧烈消耗着这位鬼道巨擘的命元。 “若不是红袍祖师慈悲,展开红莲法域镇压着鬼王根本,枉死城!那些蝼蚁般的左道修士,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去薅鬼王的羊毛?” 不远处,一位旁门万象宗出身的入室弟子,瞧着这尊鬼道巨擘被左道修士们折磨地欲仙欲死,忍不住开口吐露心声。 可惜的是,他们都看见了好处,大多却爱惜羽毛,不肯自降身份,纡尊降贵,去争抢搏杀一方大佬的机会。 另一位旁门磨剑堂的外门弟子,扬起手中的千幻分光剑,随意一抖,就有千条剑光化散开来,有如孔雀开屏,其中九假一真,很是玄妙。 换句话说,哪怕是这位弟子出身外门,也炼成了百道剑光,于“剑光分化”一道而言,实在是罕见的天才儿。 “红袍祖师只需压住阵脚,任由左道修士如蚁缘城,消磨鬼王真性命元,待到这位鬼道巨擘气数尽了,自然会亲自出手。” 果然不出此人所料,哪怕鬼王底蕴深厚,终究是一身本领被人牵制住七七八八,剩下的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自然是对一众左道修士毫无功用,它只能沉默着,任由真性被渐渐消磨殆尽,根本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想来也是蹊跷!若不是有人大喊一声,左道修士们不过是盘散沙,却被此人凝聚起来,专门与自己为难,实在是头顶流脓,坏透了。 鬼王思绪极快,电光火石之间,那双被高人摘走鬼眼,只剩下空洞的眼眶骨,左右扫视一圈,凭着莫名的因果牵连,发现了幕后黑手的真身,直勾勾地盯着游毕方的所在,甚至将那群神完气足的旁门弟子都记恨上来。 也不知道鬼王施展了什么神通本事,竟然在目光锁定游毕方时,硬生生招出一白一黑,两头冥府勾魂无常。 白无常头戴粗麻高帽,两串纸钱压住鬓角,双手持着哭丧棒,腰上系着十七八个鬼王头颅。黑无常面色宛如锅底灰,戴一顶山形帽,颧骨高耸,脸颊深陷,左手一副枷锁,右手一副镣铐,具是两位勾魂无常的神权司职所化。 谁知,游毕方早就有所准备,扬手就是一堆“银元宝”,由银箔黄纸折叠而成,只见无数银光流转,从脚踝漫膝盖,过腰肢至胸口,顷刻间就将两位无常使者彻底掩埋。 随后,游毕方往嘴里塞了一块红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鸟语,当即就把面前两头冥府无常唬地愣怔出神。 正所谓,剪烛西窗说鬼话,围炉烫酒人不知。黑白无常使者不是不给枉死城主面子,实在是游毕方给地太多了。 毕竟,事关身家性命,游毕方出手极为大方,随口就是八百小功德,从冥土五山鬼帝神荼郁垒处,借来百万阴德钱,哪怕兑换不出十七八个金须奴,也有百八十只银裙婢,与“银元宝”两两相合,何止是给地太多了,而是给地俩勾魂无常一颗鬼心都哆嗦了。 究其根底,实在是游毕方察觉到杀劫将至,一旦枉死城被攻破,通往地宫三层入口打开,一帮左道修士触犯禁忌,恐怕会有血光之灾,所以口头许诺欠下近千小功德,换来百万阴德钱,与勾魂无常送上一笔程仪,阴德钱就顺理成章地被置换成自身阴德。 按阴阳流祖师邹衍提出“五德五运说”,阴德克劫运!身具阴德者,在劫运流转运化时,冥冥之中自会有一线生机! 若不是诸神看在游毕方身为人主,掌握数百帮众身家性命,影响整个码头数千凡人生计,信用又极为可靠,断然不会允许他赊账欠债。 枉死城已到了危急关头,就在数百位左道修士,发誓要割走鬼王首级,拔得头筹时,红莲祖师扬起一张真符,无风自然,灰烬如蝶舞落地,化作一块巴掌大的方巾,顷刻间铺展开来,成了一件接引宝幢。 宝幢共分七层,顶部一颗无骨舍利,其下七宝妙枝,加持神杵,潮音海螺,六根清净竹,八宝功德池泥等神物。 红莲祖师伸手戟指,接引宝幢腾空而起,扑向动弹不得的鬼王,正面挡住左道修士的咒术,背面绕着鬼王原地一裹,就将其残躯裹住,飞也似地落在王钟手里。 轰轰轰!只听三声雷霆震鸣,红莲祖师摊开一看,枉死城主早已形神俱灭,白色方巾变得鲜红如血,鬼王之尊竟然被硬生生炼化了,只留下一颗漆黑鬼心。 第五十二章 燃灯大手印 “鬼王之心?不不不,应该是冥权神职,总司一应枉死鬼众!” 游毕方的惊呼声细如蚊蝇,却被耳聪目明的旁门弟子听了一耳朵,哪怕他们亲眼目睹左道宗师出手镇压枉死城,反掌之间洗去城中无数鬼众罪业,度化成比丘僧,走入红莲法域,甚至用一道真符送鬼王早登极乐,将其残躯硬生生炼化灰灰,只剩下一颗不朽不灭的鬼心。 现如今,不知是谁一口喊破行藏,谁不欣羡红袍祖师炼道所得。 一众旁门弟子早就看得眼红心馋,都意识到鬼心价值何止钜万,于神道而言,只要彻底炼化了,简直可以立地封神,运转神职权柄,再次展开阴司鬼域,再造枉死城也不在话下,毕竟阳间枉死之人不知道有多少,只需接引过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也不知是谁在耳边低语,鼓动如簧巧舌,描绘出一日封神,入籍冥府阴司神册,独占半层前古王墓,扼住上下通道,便可名正言顺霸占无数墓藏,如此种种便宜便利,自然引发出一众旁门弟子内心深处的贪欲,一时间脸红脖子粗,再也不能自己。 别怪他们如此轻易上当入套,实在是行走江湖经验太少,换作是历练出来的真传弟子,早就勘破六欲红尘,对这些身外之物摆在面前,也是波澜不惊,神色不动。 可惜的是,此次青乌会发帖人情急了些,来到此地考古的旁门中人多是普通弟子,又或是没怎么见过人心险恶,养在暖房里的盆景,看似花团锦簇,别有天地,却经不住森罗万象大自然的风刀霜剑。 暗中出手蛊惑一众旁门弟子,教他们在欣羡以外生出二心之人,自然是与黑暗深处的禁忌握手,在两大阵营之间反复横跳,现如今合谋算计左道宗师,看似人畜无害的游毕方。 众人闻风而动,为了不至于太过抢眼,游毕方也随之施展遁术,后发先至抢在所有人前面,在红袍祖师王钟眼皮底下,悍然出手明抢鬼心。 可惜,他的功力火候还是浅薄了些,若不是突然起意,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深感被冒犯的左道宗师,佛道双修的红袍祖师断然不会收回八成法力,仅仅用一记燃灯大手印,随手打发了强抢此战战果的小小蟊贼。 游毕方遭受“重创”怪叫一声,脸上露出惊惧不已的狞色,一口气轰出十七八发“掌心雷”,无一例外都落在地上,炸得地面那是浓烟滚滚,硝烟弥漫。 一众旁门弟子看到好处,原本还有几分疑惑,现如今都抛诸脑后,纷纷欺身切进烟尘里,发誓要抢走那颗价值连城的鬼心! 他们如此热切地不顾安危,犹如悬丝傀儡,牵一发而动全身,刺激地左道修士当场明悟过来,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将一滩浑水搅地更乱,牵连地更为广大,掀起更大的风浪。 这样一来,就连隐藏身份的鲸鱼恶鲨,也忍不住动了心,借助越来越浊乱的浑水,也是纷纷下场。 左道宗师王钟单手托着鬼心,冷眼看着旁门弟子趁乱袭来,又看到无数左道散修翻脸,调转枪头要与自己为难。 红袍祖师正想大显神威,凭着红莲法域镇压一切不服,蓦然间,不知哪个老友与自己戏耍,暗中出手,打得鬼心脱手飞走,寄托冥权神职之物,还没有被自己手心捂热,就不翼而飞了。 “如此大的手笔,如此煊赫的场面,恐怕只有那位老友才如此热衷。他不是早就死在前朝国师手里?断然不会活转过来!莫非是……” 想到此节,这位左道宗师再无犹疑,眼里没了鬼王之心的下落,也不再关心此物下落,双眼左右扫视,锁定第一个对自己出手的旁门弟子,一步迈出,就穿过人群硝烟,出现在游毕方身边。 可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之人,却是外套衣裳裹着一截木桩的替身。 红袍祖师单手拎起,又五指松开放下,脸上不惊反喜,淡笑道:“能以江湖术士之流,微末伎俩替身术,欺瞒过贫道的双眼,好才情,好手段!轮回转世才多久?就有这等道行,日后还得了?” 这位左道宗师双眼放出洞察幽冥的入微神光,遍照地宫上下两层,连第三层也不放过。 就在这时,墓穴地宫底部,阳间人世与阴间冥土犬牙交错,界限最为模糊不清的夹层地带,凭着一点根本神性再造躯壳,悠悠醒来的“祖神”,出现在红袍祖师视野里。 如此一来,前古墓穴最大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左道宗师王钟寻思片刻,就立即明白过来,察觉到这里面水太深,恐怕涉及到远古天帝绝地天通的大秘,九九至尊人皇被天道削去四道,降格为九五之尊天子的隐秘,赶紧招呼一声,第一时间抽身退去。 他还算有良心,当场跑路了还不忘留声示警,那怕逃出生天,不见外面负责接应的金丹真人金生火,也不怎么在意。 与此同时,没了枉死城无数鬼众镇守,被关在地宫底部,追随国君以肉身进入冥土的直属部下,吃尸肉喝鬼血,大周神朝诸侯军散发着凄厉惨绝,生人勿近的气息,犹如潮水般的突破各层地宫,先锋车兵鱼跃冲顶,出现在乱战一团的旁门左道修士前。 游毕方看着古老的青铜马车轰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听着粼粼车轮压路声,斑斑铜绿上尽是暗红色尸血沁,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阴间鬼怪,才有如此滔天煞气,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我记得!前世身被人诛灭后,一道真灵遁入地府,与勾魂使者、黑白无常、秉笔判官等阴神对话,就曾见过这些不服冥府鬼神管辖,独霸一方的鬼军!真是好怀念!” 游毕方伸手进怀里,掏出《奇门遁甲》里的神行太保咒甲,单手掀起俩裤脚,露出仔细打好的绑腿,往上面轻轻一拍,顿时感觉身轻如燕,脚底生风,整个人飘飘欲仙,随时都会白日飞升似的。 可是,游毕方掏出压箱底的王牌,却不是用来斗法鏖战,而是用来安身逃命。 “鬼王之心,就连那位左道宗师王钟都不敢轻易吃下,由此可见,得此心者,必须担负起镇守封口,将大周神朝诸侯军堵在阴间冥土的责任!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避之则吉!” 秉承路见不平,绕道而行的行事宗旨,游毕方迅速地开始转进。 当然了,临走前他也不忘留句好话,与众人结一个善缘! “幽冥鬼怪出世了!此间事了,凶大凶特凶,小命要紧,风紧扯呼!” 第五十三章 蓝火掌心雷 “嘁!”有心高气傲者不忿游毕方如此胡言乱语,顾不得去争抢鬼王之心,随手扬起一把金刚符,望自己身上刷了十七八道护身咒。 霎那间,此人身上浮现出淡金色梵文符咒,一道道纵横交错,琰琰光气由外入内,将其肉体凡躯点化寺庙里供奉的金身罗汉。 可是,当他面对策马狂奔而来的大周神朝诸侯军前锋车兵,犹如花苞渐次绽放的杀心,凝如实质的煞气,心里不免还是惊惧交加。 青铜战车左首上位,弓手的面目五官藏在铁胄里,脱水干枯宛如老树皮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不屑,竟然连背后的真钢箭也懒得动用,左手挽弓,右手食指拉开弓弦,指尖凝成一根气箭,煞气滚滚似海潮,阴气森森卷波涛,按箭术无上妙法无心之射,猛地弹指一送! 旁门弟子与左道修士争抢鬼心正喧沸时,“仙翁”一声弓弦震颤,犹如雷霆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某人仰仗金刚护身咒自保,刹那间感觉心口剧痛,赶紧低头看去,骇然发现十七八重金刚符护身,防备不下于金刚不坏体,竟然被区区一介弓手以煞气箭矢洞穿。 当他宛如神像般的身躯往后轰然倒地时,耳边才听到那一声勾魂夺魄的“仙翁”。 这还不止,青铜战车迅速冲过一箭之地距离,右首上位戈兵身在车上起伏不定,青铜长戈却始终贴地疾驰,猛地捅进螳臂当车的人间修士体内,顺势高高挑起。 刀斧手抡起车轮大的圆斧,撩劈斩出一记斧光,黑红煞气直取那人脖颈。 哗啦一声,重重叠叠的金刚护身咒应声告破,一颗大好首级被车兵们联手讨取,脖腔喷出大股金红色血水。 长戈兵手腕轻轻抖动,将此战头一个牺牲的满腔热血,就地编织成战旗,祭献给从阴间冥土返回人世重光的本部大军。 拥有堪比金刚不坏体的修士都不免阵仗上倒下去,惜命胜过一切的左道之士们认清彼此实力差距,纷纷抽身退避三舍。 旁门弟子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线,“千幻剑”刚刚劈手夺得鬼王之心,就看见一辆青铜战车朝自己轰然冲上来。 生死一线间,“千幻剑”还是不脱九假一真本性,纵起千道剑光纵横交错,暗中藏着百道有形剑气,死到临头了,还寻思着如何各个击破。 瞬息间,青铜战车上剑光重重,看似车毁人亡就在旦夕,却因毫无杀伤力,连弓手都巍然不动,眉头不皱一下,实在是早就洞悉剑光本质。 就在这时,长戈兵悍然出手,血旗漫卷万重浪,仅仅一击,就尽破无数剑光,不管“千幻剑”有多少手段,你打你的小算盘,我打我的大阵仗,青铜长戈仅仅往前一送,就撞碎了几十道有形剑气,贯穿此人胸膛。 鬼王之心顺势落在长戈兵手上,它却不敢擅自强取,回首转身向着车斗里的贵人,那人迟疑了一瞬,似乎得到祖神指点,立即欣然接受安排,当场塞进胸膛里,开启立地封神仪轨! 青铜战车原地停休,从风驰电掣到瞬间静止,别扭地让一众旁门左道修士满腔愤懑,说不出的怪异,欲张口呕吐,缺什么也吐不出来。 贵人融合鬼王之心,轻易碾碎其中阴私邪祟之念,随手将青铜战车拆解分化开来,车斗化作靠背王座,车轮辐条根根解套,化作王座前的阶梯,车顶则成了华盖,借此展开枉死城鬼域,将烈阳光华遮掩掉。 原本容许一辆青铜战车通过的出入口,一下子扩大百倍,顺势重光的大周神朝诸侯军,势如山洪暴发泥石流,以摧毁一切的气势,迅速充塞本层地宫。 就在这时,一道若有若无的幽光逆流而上,连赫赫有名的神射手都无从发现,更遑论普通尸俑战兵。 藏在暗中的阴遁阳遁两通法修士,却窥破了此人跟脚,脸色都吓地煞白一片:“刺道宗师!区区一介人间武修,何来如此行径?莫非是祖神醒转,从阴间冥土返回人世,触犯了禁忌,故此降下人劫!”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从暗处一跃而出,现身在滚滚车流前。 仅仅一瞬间,两人前胸后背就被十几根有形煞气箭矢贯穿,顾不上锥心刻骨伤害魂魄的剧痛,扬手打出一枚血玉,急忙亮出自己人的身份。 可惜的是,尸俑战兵智慧有限,根本不当回事。毕竟,当年他们追随王上进入阴间,与无数鬼神战斗不休,凡人的身体早就倒下,站起来的只是一股信念维持的尸体,故此没有太多的灵智。 两通法修士能将金丹真人金生火爆锤一顿,打地他狼狈不堪逃走,怎料到在祖神麾下战兵前身死阵亡。 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与此同时,游毕方顺利转进至第二层地宫入口处,不料有形煞气更快一步,将将好于入口处合拢,只有一线天光透露下来。 游毕方深知过时不候的道理,立即拿出全副本事,一口咬破右手食指指尖,凌空描绘出一座法坛,斥道:“天地诸气,听我号令,破!” 游毕方双手按在凌空具现法坛上,把持着东西两翼青龙白虎位,将十几日以来储备的法力,分化阴阳二气,合并成无数掌心雷,按八卦九宫密集阵急射出去! 有形煞气哪里见识过金属洪流式蓝火雷法,哪怕是江湖术士之流的掌心雷,此时叠加到超饱和攻击态,破坏力狂飙猛进,直线上升! 看似牢不可破的有形煞气,具备坚不可摧的特性,可是在瞬息间成百上千发掌心雷爆轰下,竟然像是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生存的天光透露下来,后来居上的旁门弟子面露狂喜,不惜耗费真元法力,纷纷施展保命遁术逃出去。 左道修士们为争抢生机,纷纷对身边人下手,秉承的就是我跑不过追兵,只要别落在最后面就行的生存之道。 游毕方眼看着一个个被定身咒、锁形法、困仙锁弄翻倒地的左道之士,被一拥而上的尸俑战兵淹没,拖进黑暗深处,尽管对左道修士们的节操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感觉到莫名的凄凉。 瞬息间,游毕方抬头看了一眼破破烂烂,无法短时间合拢的有形煞气云,说服了自己,猛地调转法坛朝向,对准箭矢阵推进的尸俑战兵。 “滥杀无辜!给我去死……” 苟全性命于乱世,终究不是游毕方的本性,否则上一世就不会主动卷入王朝鼎革的争龙之战,要不是杀敌太狠辣,也不会惹来前朝国师,死在龙气反噬之下。 “两世为人,我终究是一介俗人!” 话音未落,无数掌心雷倾泄而出,十几辆全副武装的青铜战车,犹如土鸡瓦狗,被煊赫一时的蓝火雷法瞬间扫灭。 几只左道修士侥幸逃出生天,路过游毕方时,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谢,方才敢一跃过去。 第五十四章 一飞冲天去 蓝火掌心雷瞬间输出极其爆裂,哪怕武装到牙齿的尸俑战兵,也遭受迎头痛击,前锋纷纷当场消亡。 如此一来,游毕方多日储备元气法力消耗地也是快极,连掩护几个左道修士脱身都勉强了。 尸俑战兵的高速推进从不会停下,那怕前面是袍泽刚刚倒下的身躯,青铜战车照样碾压过去,留下一地残骸碎骨,被滚滚而来的阴风扬起。 面对这部庞然大物般的战争机器,原本信心十足的游毕方都生不起正面抵抗的想法,当即震散了法坛,借助元气爆溅的反推力,猛地纵身往后跃去。 游毕方后发先至地穿过出入口,双脚刚刚落地,还未怎么站稳,反手向身后甩出神仙索。 这条如臂使指的左道法器,在倾斜向下的梯道上如走龙蛇,触及到还有一口热气的生人时,犹如吞天巨蟒将此人囫囵吞下。 那人起先还有几分抵触,甫一进入神仙索内的隐秘之处,立即明白过来,为了挤出更多空位,还把身体往里塞去。 剩余几人正在尸俑战兵兵锋威胁下不要命似的狂奔,瞧见前面那修士被一根神仙索摄走,绝望之际不禁生出几分希冀,寄希望于那根救命稻草。 及至神仙索抵进,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抵抗,任由暗中出手救人的道友将自己摄走。 游毕方瞧着救下七八个同道,后面的距离太远,实在是够不着,又看见有形煞气云卷土重来,即将封住通往第二层地宫入口,赶紧收回神仙索。 眼看着浓稠如沥青的煞气云喷涌而出,游毕方伸手戟指轻点牌坊似的石门,一笔描绘出云篆神纹,斥道:“急急如律令,赦!” 话音刚落,石门缓缓飞起,极速落在梯道上,游毕方身后纵跃出悬丝傀儡,不过三尺高的童子,抬脚一顿,梯道应声节节破碎,瞬息间封镇住一切阴私邪祟重返人间的机缘。 游毕方随手一抖神仙索,索头一端悬在离地丈许高的半空,凭空啸聚起大团云雾,刚才被他出手救走的左道修士,就像翻身滚下床榻的倒霉鬼,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 好在他们脸皮极厚,随手给自己一张净衣符,些许灰尘顿时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与之前惊慌失措相比,精神多了! 在人前丢脸算什么?保住小命还怕挣不回面皮? 游毕方骤起眉头,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诸位道友的身子实在是太重了!不然,贫道还能多救几个!” 附近旁门左道修士顿时一片哗然,都意识到这几个家伙肯定在第二层地宫大有收获。 果不其然,游毕方都能找到王室府藏,入手一件天府奇珍,其他人自然也有所发现。 宝山空回不祥!为了保住此行收获,这几个左道修士颇有默契,纷纷祭起地宫藏宝。 太白金戈,太岁镇魂刀,祝融火神枪……最后升起一面蚩尤之旗,无风也招摇,散发出萧萧瑟瑟的战争真意。 地仙无忧子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喃喃自语道:“星宿神兵!九曜合流星之王,哪怕并非元始,只是得了其中三分精髓,具有真形之妙,也非尔等几位散流能够把持!” 说完,地仙无忧子也不怕被人闲话,扬手一记玄门神通先天一炁大擒拿手,就将犹如天意高悬的蚩尤之旗抓住,破了粗浅不堪,只凭星宿神兵自发运转的十曜镇魂阵。 他这一动,几位旁门大修士和左道宗师人人出手,肆无忌惮地瓜分了别人辛苦所得。 这几个左道修士碍于实力差距,不敢记恨直接伸手抢夺的前辈大佬,反而把伸出援手救他们逃出生天的游毕方,深深地恨上了。 游毕方毕竟两世为人,非常清楚人性的弱点,坦然笑道:“地宫藏兵杀尔等如宰鸡屠狗,它们死在贫道手里也在呼吸之间,诸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忘恩负义至此,也敢来撩拨贫道虎须?” 三尺童子张嘴连连咆哮,混世美猴王的暴猿气息,就连无忧子的面皮都哆嗦几下。 更别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黄巾力士”,几百上千头厉鬼怨魂强行糅合而成,举手抬足就是浩瀚无匹的鬼道法力,偏偏被杏黄旗转化过,显露出三分堂皇正气,七分阴曹鬼神气象。 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本身又是修为直追宗师境界的左道修士,能在红袍祖师眼皮底下争抢鬼心,哪怕掌下留情,事后还能安然无恙,谁敢轻视如此特立独行之人。 游毕方镇得住场面,压平一切不服后,环视左右发现无人敢与自己对视,态度宽容许多。 “诸位道友也别羞恼,这几件星宿神兵为前古大周神朝诸侯铸造,谁知道其中是否有诈。强行留下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此一来,诸位道友的福分百倍耗掉,恐怕杀身大祸就在不远!” 游毕方的话颇有道理,离不开一桩重宝有缘者据之的故例!的确,没有绝对的实力,身怀重宝就是在找死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得了这桩重宝,势必与前古墓穴结缘,不管是善缘还是恶报,总之与我等无关。眼看地宫现下被封镇着,谁知道日后如何运化?” 游毕方稽首一礼:“诸位道友,经历此事,贫道才知晓道行浅薄,根基不深,且先行一步离开,日后若是有缘,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相逢道左,不过是点头而已!” 说完,身高三丈,异常魁伟的“黄巾力士”就贴地托起游毕方,顺手带上悬丝傀儡,迳自出了墓穴,一飞冲天离开深谷,出茶马道,直入鱼粮道地界。 知道利害的旁门弟子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施展遁术离开,估计是回宗门通报消息去了。 剩下的左道修士、江湖散流也不敢久待,或是乘风驭雾驾山岚,竹仗轻马凭蓑衣,各凭本事离开,下了山去。 地仙无忧子毕竟还有几分良心,用手上的“蚩尤之旗”换了一件更趁手的星宿神兵,就与几位同道匆匆别过。 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之战,很快通过旁门左道修士传开,就连江湖道上一些个武道强人都有所耳闻。 可惜的是,王墓出了点状况,复苏醒转的王上,浑然不知刺道宗师潜近身边,猝不及防之下,弑神剑“鱼肠”贯胸而过,将根本神火掐灭。 倘若不是某个后裔献上鬼心与枉死城,王上肯定灰灰去了! 不过,如此一来,王上转成封墓鬼神,为了维系自身存在,不得不将万千直属部下,永远封镇在墓穴的黑暗深处。 浑然天成,不见易数算计的道痕,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此番手笔颇有太上无为,却无所不为的味道。 知晓内情者,无不三箴其口,一句有可能引起误会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或许,对于旁门左道修士来说,实力足以颠覆天下的前古大周神军,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玄门正教眼里,不过是不起眼的瘀血罢了。 第五十五章 童子不二心 游毕方一行人返乡途中,正值夜深人安静,草木皆入眠,“黄巾力士”又是无数厉鬼怨魂点化而成,在旷野荒郊忽隐忽现,哪怕是夜行的江湖人也看不清分不明。 星月无光,一路平安,游毕方有惊无险地回转县城,为了以防万一,不想接触帮会里的兄弟,迳自前往临时驻地落脚。 甫一进门,游毕方就听见墙外老槐树上,报丧鸟聒聒乱叫,墙角一团黑影睁开莹绿色的猫儿睛,发出小儿啼哭,如泣如诉的声音,叫人心里翻起阵阵烦乱莫名的杂念。 游毕方猛地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我从那座古墓里带出了不得了的宝贝!” 可是,游毕方某段记忆似乎遗失了,又像是被啃噬了似的,根本想不起那件事,不自觉地找遍全身,双手摸过所有口袋夹层,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我记得,我把那件宝贝藏在知道很隐秘的地方,保证没有人能够猜到。” 想着想着,游毕方的心情就平复下来,随手点开大门左右两侧门神眼睛,闪身穿墙而过,自去后堂主屋里歇着去了。 三丈高的“黄巾力士”委实是太高大魁梧了些,哪怕委屈地抱住膝盖蹲坐在地上,不大也不小的院子竟然连落脚地都没有。 气地童子连声哼哼,随意一脚踢在“黄巾力士”屁股上,巴掌大的小脸上,两条剑眉倒竖,眼睛瞪大滚圆,小嘴轻轻一撇,下巴朝法坛前的九孔香炉略微示意。 “哗啦”一声,偌大一头鬼道黄巾力士欣然受命,原地卷起阵阵阴风,迳自落在香炉上,将自己庞然大物般的身躯,强行塞了进去。 童子原本只是悬丝傀儡,得了阴阳遁黑雾之助,几个念头渐渐滋长成熟,有了执念和性情,返照其主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游毕方的“二心”! 童子恍身出现在后堂主屋前,扒拉着窗户,看见主人呼呼睡去,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只是如此而已,还没有绝对安全!童子张口吐出一道黑雾,见风化作一条黑蛇,鼻孔喷出两道白烟,正是阴阳遁术里面也很少见的清宁散,能清心,去杂念,能宁神,入定境! 此烟一出,凝聚成团久久不散,在童子催动吓,化作一条烟虫,有眉有眼,背生双翅,再半空中如走龙蛇,直接钻进游毕方鼻孔里。 三息过后,童子听到本尊鼾声大作,脸上顿时流露出沾沾自喜的小表情,这两只小手叉在腰上,昂头挺胸,骄傲自满的情绪难以言表。 过了好一会,童子才想起自己的使命,两手戟指轻点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凭空升起四座雕像。 先招蝙蝠真形展开羽翼遮盖星月之光,再招白鹿道韵竖起无数鹿角柴防备内外,又招来玄溟兽现出龟蛇盘道气布下层层防护,最后来一头吞天虾蟆吞尽一切声息,“信手”布下四重十二道禁制,保证连地里的鬼都不知道! 准备就绪后,童子迈着四方步,一步一脚印地来到前堂大院里。 他扭头左看看,又往右悄悄,发现草木皆眠,四下无人,右手握紧小拳头,猛地打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哇呀”一声,童子暗中藏起来的宝贝突然升起,卡在他的脖子上,不上不下,就像生了“大颈泡”的人,弄得童子脸红脖子粗,眼睛迅速浮现出无数血丝。 随着时间的推移,童子的脸上出现黑气,青黑色的经脉血管如小蛇破壳而出,宛如活物似的蔓延出去,彼此扭曲融合,化作一只只守宫的吸盘,猛地伸进嘴巴里,贴在那件宝贝玩意上,一起发力往外拖。 结果用力过头了,一个拳头大的珠子落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雷霆爆鸣! 童子最是紧张不过,毕竟他在瞒着本尊,做与虎谋皮的勾当,当场被雷鸣声吓地一蹦三尺高。 可是,仔细一听,却能轻易分辨出,并非眼前珠子落地,勾起地气发出的声音,而是珠子出世,触动了莫名的天机,地火勾动天道枢机,方才有天雷震鸣以为征兆。 就在这时,后堂主屋有人猛地坐起身,双脚刚刚落地,循着莫名气机闯过来。 童子有些心急,毕竟是有了执念,生发性情,真正出世以后第一次做坏事,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 灵禽报丧鸟最快反应过来,从树冠里一跃而下,身躯几乎贴地飞行,就是冲那颗稀世罕见的宝珠去的。 狸奴黑猫猛地闭上眼睛,犹如一团墨水,彻底沉入深夜阴暗角落里,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童子想到那唤醒自己灵情之人的交代,务必物色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阴人,即在室女子做宿主。 他自然不会允许区区一只仅有些许灵性的报丧鸟来搅和,当即散了一个丫角发髻,幻化成几十条乌梢、角蝰,快如疾风弹射而去,当场吓地灵兽寒毛根根竖起,脖子暴涨两倍粗。 就在这时,童子招式用尽,正是旧力尽去,新力未生之际,狸奴夜猫突然出现,从童子身后模模糊糊的暗影里跃出,张口咬住宝珠,咕噜一声囫囵吞下,也不尽快逃走,而是原地旋身,嗤牙咧嘴,与童子隐隐对峙。 谁知,童子一个屁墩软瘫坐在地上,眼里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嘴里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完了!这猫痞竟然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全完了!” 话音未落,游毕方出现在前堂大院里,负手而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想起来了!我与山主定了秘约,将她本命元胎带出来,物色一名六阴处子,与她血肉精气化育成形!我都想起来了!” 游毕方随即左看右瞧,发现苦瓜脸的童子,又看到融合山主元胎,从一条普通狸奴夜猫,化妖成精的猫女。 游毕方气地浑身发抖,上前一脚两童子踢翻了跟斗,戟指斥道:“你这二心,背主作窃,什么没学会,半桶水的东西,就凭你也想和天命博弈?这不,被天意戏耍了罢!” 童子忍痛不敢吭声,急忙爬起身,双手抱住游毕方大腿,不敢撒手。 游毕方挣扎了几回,都没能甩掉这累赘,无可奈何之下,叹了口气:“算了!也是山主心急了些,连我也没有成事的把握,不能全怪罪与你!谁让黑暗深处的禁忌,都是彼此牵制着,一旦有了脱身的机会,不是人人争先,就是互相拖后腿,使绊子!故此才泄露了天机,坏了山主的谋划!” 狸奴夜猫顺利融合元胎,转生成精灵妖怪之流,一时间灵智大开,不下于世间常人,天资更是得天独厚。 猫妖眼珠子咕噜一转,迅速自悟出收敛气息,变化为人的障眼法。 当即把身一摇,就成了黑衣黑裙,劲装打扮的江湖侠女,英姿飒爽的黑道千金! 第五十六章 借贷修真道 夜风萧萧,乌云蔽月,猫女瞧着童子脸色犹有苦涩,心里恶趣不住滋生膨胀。 可是,当她看到游毕方脸上,一半熠熠生辉,另一半没入黑暗,神色阴晴不定,竟然有三分好奇,三分意外,剩下的都是满满的恶意,完全冲自己来的。 猫女刚刚成精作怪,不脱野兽本性,感受到生命被人威胁,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又朝游毕方张牙舞爪,原地一记后空翻,双手弹出寸许长钩爪,伏低身体,屁股高高翘起,正是捕杀狩猎时的姿势。 游毕方了然一笑:“倘若是山主本命元胎苏醒,定然会好好说话,尽快寻求破局之法。对我等卖弄爪牙,始终敌对,山主必定没有醒来,元胎造化被狸奴所夺!换言之,杀了她也不打紧,没准还能帮主山主复起归来!” 话音刚落,猫女立即感受到冲天升起的煞气,四周无处不在,犹如水银泄地,都是冲自己来的杀意,后背寒毛根根竖起,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先发制人,后发被人所制!猫女当机立断地抢先出手,双脚交替踩踏,顿地借力而起,上好的青砖都爆裂开来,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朝游毕方疾射而去。 游毕方自然没有如此快速,可是他没有这份武道修为,祭炼的左道法器“神仙索”却比所有人都快,一头弹射进半空,从无到有啸聚起大团云雾,一头击中自己,将他一把拽住,往后拖了三步。 就是三步距离,猫女的一切攻击手段全部落了空。 就在猫女与游毕方擦肩而过时,死亡威胁再次袭来,她的五感变得格外敏锐,隐约看见目标人物居高临下的眼睛,流淌出冷漠无情的眼神。 一时间,猫女心里警铃大作,往前递出宛如绣春刀的右手,猛地收了回来,整个身躯蜷缩成团,把头塞进膝弯里,再以双手抱住膝盖,尽量减少受伤机会,藏起致命要害等多个部位。 谁知游毕方一动不动,只是暗中给了童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又把香炉里享受人间烟火、线香宝烛的“黄巾力士”招了出来。 直到蜷成一团的猫女,往前圆润翻滚落地,还没亲身体会到拳脚加身的痛苦滋味。 就在她疑惑不决,稍微放松喵团姿势时,三尺童子猛地出现,抡起柯基似的小短腿,一记腿鞭,狠狠抽在猫女屁股上。 这一回不是调侃“黄巾力士”的玩笑,而是全力以赴的必杀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猫女的骨盆当场粉碎性骨折。 锥心刺骨的痛楚袭来,痛地猫女是三魂出壳、七魄离体,残破不堪的肉身躯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黄巾力士”手里。 游毕方以神驭道,“黄巾力士”原本模糊不清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张与游毕方八九成相似的面目。 只见游毕方双手猛地合掌,三丈高的黄巾力士也是双手合十,刚好将猫女的躯壳笼住。 “左道宗师的真火能反本归原,以我的修为肯定是不成的,不过贫道与阴阳遁术打过交道,还被山主塞了无数禁忌道法,正巧有一道法箓适合你……没准山主早就算到会有天意假手外物出来阻扰!” 游毕方随手打出一道《天鬼食妖箓》,充当鬼道“黄巾力士”身躯一部分的积年厉鬼,其中就有十只受箓分化出来,恍如无物,肆意穿梭猫女残躯,以刚刚获得食妖之力,疯狂地啃噬充满妖气的血肉。 它们实在是太愤怒了,被困在黑暗中长达几百上千年,无限接近疯狂,以前是没有办法,现如今得了爪牙,就等着这个机会,发泄出倾尽五湖四海水也洗刷不掉的怨愤。 没过多久,猫女的残躯就被出入无间的“天鬼”,啃噬成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游毕方环视左右,伸手一招,墙角一坛花雕封泥自行破开,琥珀黄的花雕酒破空而来,画过一道曼妙的弧线,落在他的嘴里。 于是,游毕方顺势开了“醉眼”,朝猫女残骸看了一眼,就发现缩水一圈,还有大量精华残留的本命元胎。 “原来你把它藏在这里,还真是出人意料!” 游毕方生怕夜长梦多,过程里横生枝节,赶紧快步上前,右手握紧拳头,一拳轰爆猫女骨盆,从碎骨渣渣里,取出缩水至仅有拇指头大的黑暗宝珠。 “天鬼招来,反哺归真,急急如律令!” 一大九小,十只天鬼起先还有抗拒,毕竟还没有泄尽怨愤,直到游毕方戟指咒劾,它们的身形出现溃散迹象,顿时慌了神、失了智,赶紧屁颠屁颠地飞过来。 十只天鬼顺着游毕方的手指,将食妖之力吞下的猫女血肉,提炼出的道性精气全部吐出来,重新灌注进本命元胎里。 这颗黑暗秘宝缓缓地恢复如初,就是与之前相比,个头小了两成都不止,气地宝珠急剧颤抖,似乎想直接出世。 游毕方赶紧开口安抚道:“山主莫要气恼!须知以山主尊贵之姿,哪怕区区一介元胎,也是堪比先天灵宝,怎么可能出世后,无灾也没劫。定然是天意假手外物,与山主你设劫。好在,我辈修士顺天为人,逆天成仙,贫道偏偏不让天意顺遂了去,总算是及时挽救回来,将山主降世天命导回正轨!” 游毕方好说歹说,平时轻易用不上的马屁好话说了一大筐,总算把民风淳朴的山主安抚下去。 “黄巾力士,你随九子母天鬼搜遍全城,务必找到六阴女子,哪怕嫁作人妇也不打紧。” 鬼道“黄巾力士”闻言后,立即化整为零,散了庞然巨物般的身躯法体,追随九子母天鬼,分成十股,除了县衙门、文庙武庙、县城隍庙等处不敢贸然进去,它们出入无间,游走四面八方,十村九里,结果一无所获。 反观游毕方自己,扣着手指默数自己欠下的债务。 “混世美猴王出手一次,留下道韵余威不少,至少一千二百小功德!那几位老相识,仔细清点后,约莫两千小功德,必须得尽快还上。否则的话,贫道下场恐怕十分不妙!” 游毕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那句“大到不能倒!”,猛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开创出一条新的道途。 “借贷修真也是道!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地利害,如果用功德供奉诸神,借来提炼过的神力,不比粗放的天地元气便利?” 一瞬间,游毕方的脑子豁然开朗,暗中打起了小算盘。 “首要之要,我得弄清楚,功德,神力与元气之间的汇率换算!” 第五十七章 日马走田步 可惜,能够把持的功德进项,早就想办法取到手里,偿还了之前的欠债,现如今想要弄清楚其中的换算汇率,至少也要有启动资金,即足够多的功德。 游毕方搅动脑汁,始终不得门径,就在巡夜的更夫把梆子敲得杠杠响,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时,他猛然想起来,城外乱葬岗,多有无钱厚葬,无法入土为安的可怜人。 “我决定了,就这个事,只要处理好了,几方都能受益!” 游毕方的杂念还在院子里流转绽放,人却早就遁走,毕竟神行太保咒的灵韵还在。 巡夜的更夫见惯了夜行的江湖人,在自己头上高来高去,却无可奈何,那是不得已。 可是,一道鬼魅似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一沾即走,点尘不惊,只有阴风啸聚,吹地衣裳猎猎作响,那就实在是太过了些,没准还真是日马走田,见鬼了! 毕竟,江湖道上可没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轻功身法,便是武林绝顶高手,也不可能! 想到偌大县城里,竟然有鬼神夜游出没,哪怕巡夜更夫从未做过亏心事,心里也是一直敲起边鼓,忍不住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往城隍庙赶去。 再说游毕方迳自一人穿街过巷,为了节省时间,难免化作一道旋风翻越坊市、高门大院的富贵人家,直接来到丈许高的城墙下,瞅准灯火暗淡的角落出了城,往乱葬岗望去,先瞧瞧气象再做计较。 果不其然,乱葬岗所在幅员极为广大,丝丝缕缕的阴气升腾而起,聚集起一团变幻无定的尸气,招来淡淡的鬼气,进而在阴间冥土投射出,大片连绵起伏的尸山骨脉,约莫千里方圆,当是阳间的三十倍有多。 游毕方环视周围,发现乱葬岗地势低洼,除了东北角一棵半枯死的老槐树,其余皆是寸草不生的荒地。 “风水本来就不好,阴气偏重!葬下的人又没有正经的葬仪,一领破旧草席裹着就入土,胡乱堆叠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处养尸地!” 游毕方忍不住摇摇头,心里反而大大坚定了,改易乱葬岗风水格局的想法,这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想要把乱葬岗翻个底朝天,仅凭我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好在……山主的谋划还真是深远莫测,想必她老人家早就预见会有此节!” 即便如此,游毕方还是不改初衷,以乱葬岗积蓄一百数十年的阴气为源泉,按【地煞赦妖箓】一口气点化出一百七八十头尸妖宝宝,面目五官具无,腰部以下只有凝聚不散的烟云,犹如一条小尾巴。 游毕方伸手朝乱葬岗戟指轻点:“元君赦令……疾!” 话音未落,尸妖宝宝们欢呼一声,分头钻进地底深处,找上还算新鲜的尸体,附着上去,蜕变成附魂尸似的小妖怪。 不劳烦游毕方等待,乱葬岗表层泥土如起波澜地翻涌而起,随着一双双手臂破土而出,新鲜出炉的尸妖宝宝们有了半腐烂的躯壳,缓缓地坐起身来。 一具具胡乱下葬的尸体缓缓走出墓穴,场面是说不出的震撼,若有方家经过此地,没准也会被吓地魂飞魄散。 游毕方看到最底层的尸体没有腐烂,反而滋生出暗红色绒毛,皮肉干枯铁硬,距离彻底蜕变,转成红毛僵尸不远了。 “如果来一个资历深的尸道修士,没准能祭炼出能威胁金丹真人,在鬼道也算大凶的血尸,甚至是不逊色于阴神阳神的尸怪红毛吼!” 游毕方忍不住摇摇头,笑道:“还好遇到我,立即给你解脱!” 游毕方决定把寻找六阴之女的事先放下,先招来九子母天鬼,并鬼道“黄巾力士”,以及自己的二心童子。 片刻过后,十只天鬼先行一步到场,顺着游毕方戟指轻点,立即扑上去,将红毛僵尸团团围住,将尸气阴气淬炼的精华分食一空。 毕竟,它们有过瓜分猫女,提炼出精粹的经历,这一次吃相就好了很多,仅仅将这头成了气候的僵尸掏空身躯而已。 十息过后,游毕方看着威胁感尽去的红毛僵尸,没有了先前的凶煞之气,顿时感觉念头通达,冥冥之中改变了很多人未来的命数,心里不禁大喜。 这片天然养尸地必须累土成台,开坛升座,以群尸镇其上,效仿远古先民祖尸之术,设尸位加以供奉。 游毕方暗道:“我在那座古墓里,得了大周神军灵肉两分的灵感,参悟出其中三分秘要。倘若山主元君顺利转世,只我一人恐怕力有未逮,还是得提前布局,暗中布置仪轨,在阳间建立庙宇,投射到阴间冥土,至少也是一处福地,可供落脚安身。” 想到更深远的未来格局,游毕方不得不亲自动手,运起“天鬼搬运术”,从城中坊市弄来寒水石(生石灰),用凡间火焰煅烧过,铺在黑乎乎的泥土上,再来一层厚厚的红土(一种坚硬的石头,风化成泥),加上茶树下的老黄泥,烧制青砖用的青泥,攒成五色土的雏形。 土台外圆内方,按天圆地方的行制,规格自是极好的。 游毕方又让尸体头朝西、脚向东躺下一大片,凭着五色土坛台占据一个个“尸位”,分明是周天星象二十八宿。 仅此一番改易,哪怕乌云蔽天,也有星月之光垂降,有淡淡的光华铺满群尸全身,进而孕育出淡淡的气象。 不过,凝聚出的四圣兽,却是断首青龙,折翼朱雀,裂壳玄武,唯有白虎口中衔尸,气势汹汹正是旺盛。 游毕方摇摇头,忍不住皱起眉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我要的是厚积薄发,如此气象,显然是速发格局,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掏出山主本命元胎,那点西方金象白虎之气,旋即被这颗黑暗秘宝吸纳一空。 游毕方后知后觉,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不会错的,山主元君在远古时,原本就是当时五行源头,地位还在金神蓐收之上,赫赫有名的西方金母!” 剩下的尸体自行动手,为自己打造薄木棺材,搬到指定位置卡位,随后自己躺进去,拉棺盖到位合上,刚好严丝合缝。 剩下就是恢复原状,还好有黄巾力士在。随意挥挥手,就有几十方土石填进坑里,稍微动动腿,地面就平整了。 做完这一切,游毕方再以“醉眼”看过去,一塌糊涂的乱葬岗已经大变样,不仅没有阴气森森,腐味四溢,令人作呕的感觉,反而有气息平和,静谧如酣睡好眠的气氛。 再看乱葬岗投射到阴间冥土的尸山骨脉,不知不觉中开始出现大面积坍塌,在群山之间的沟壑被无声无息地填平后,升起四座百丈高的山脉,蜿蜒游走,首尾相连,形成城墙似的天然防御。 山脉奇峰突起,暗合二十八星宿星点,都有兽首人身的怪神镇守,无论是对外防御,还是对内镇压,堪称完美。 霎那间,游毕方就感觉到,自己无故惊扰尸体,有伤阴德,受到天罚的无形之刃,要命的威胁感不翼而飞了,一大笔与人为善的小功德破空而来,数目之大吓到了胆大包天的游毕方。 “斯人有功,天地记之!无量功德,竟然不被天庭所制,不被地府约束!果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惜,刚到手的数千小功德,游毕方还没有捂热乎,就被各方债主瓜分掉了。 游毕方注意到,混世美猴王先出手,然后才是各方大神一拥而上。 原则上是,正神优先,仙人次之,余者平分。 这笔债务多头平仓顺利离场,剩下都是零碎,看空自己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游毕方暗喜:“看来,对于诸天神仙而言,我还是信用很坚挺的!这就好办了!” 游毕方眼珠子咕噜一转,尝到了借贷修真的甜头后,就决定再大干一场了! 毕竟,朝廷六扇门派来的高功真人,携带十二条戒律迅速抵进鱼粮道,可不是说笑的! “不过,首先要做的,就是在乱葬岗上,众筹建起一座道观神庙!” 第五十八章 咒禁戒杀锭 酉时三刻,西梁国境线上,一块孤零零的界碑斜躺着,伫立在鸟都不拉屎的荒山野岭地带。 原本这里是野人流民啸聚山林,对抗朝廷法度的所在,倚仗的就是一棵千年雷击木。 不知道献上多少血祭,才将其妖化成树怪,平日里多有庇护江湖败类,容纳江洋大盗之举,学会开山挖矿,冶炼铜铁,种田也是极好的,竟然将偌大一座荒山经营地铁桶一般,前挡朝廷大军,后拒武林侠少,渐渐地成了气候。 若不是旁门弃徒“七首夜叉”甘武烈看中此地,强行降伏了千年树怪,夺走野人部落的最大倚仗,这位百蛮山飞龙洞出身的旁门真传弟子又为了避免被同门追回道统,急急忙忙地向朝廷献土称臣,杀地这片福地洞天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朝廷肯定还有人要头疼。 正因为如此,这处又名枯戮山的荒山野岭,平日里都是阴气森森,瘴疬遍地尽是,人烟稀少,鸟伏兽藏。 若不是为了抄近路走捷径,出身咒禁司的高功真人叶知秋,断然不会冒险借道。 “传闻中,七首夜叉甘武烈盘踞此地不过数年,就被同门大师兄摘星子趁着天狗食月之夜,自己半道所炼丹鼎元气紊乱时出手,遭受出道以来最重的伤害,道基都被打坏了!” 这片无主之地对于高功真人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叶知秋身为朝廷鹰犬,监察天下旁门左道,见识过的大场面,不比一些旁门掌教逊色。 可是,即便如此,高功真人途径枯戮山时,没有惊动名义上的山主甘武烈,却还是吵醒了千年树怪,人面桃花树“姥姥”。 雷击桃树不死,大破灭即是大造化,竟然在树芯里滋生出一点灵性精神,几十年风刀霜剑洗练,孕育出一头精灵,再融合桃树的阳和之气,宛如天生神祗,道体神胎。 此事不被外人所知,哪怕高功真人叶知秋途径此地,打扰惊醒了这位千岁树妖,内有树芯神圣,却发挥不出任何威力,还是粗浅不堪的障眼法,顶多唤起枯戮山里的一大窝被妖气侵染,变得异常嗜血的蝙蝠。 可惜啊,糊弄凡人的“鬼打墙”,刚刚出现在高功真人面前,就被他法眼一瞪,瞬息间破坏地干干净净。 至于从山涧巢穴飞涌而出的嗜血蝙蝠,经过几十年繁育,早已经不是当初迁徙过来时,大大小小十几只的凄惨模样,被千岁树妖“姥姥”的妖气侵染,它们早已经脱离凡物的天然寿命限制,仅仅是最近十几代的积累,就有超过三万只的庞大规模。 当嗜血蝙蝠群冲出山涧后,前后长达里许,远远望去犹如一头烟龙横空出世,短吻发出最擅长的“大音希声”,彼此叠加起来,所过之处碎石如粉,连地皮都天高三寸。 就在千岁树妖姥姥不惊反喜时,高功真人叶知秋瞧着烟龙掀起如此煊赫的声势,自知功力不济,恐非敌手,又不想后退避让损了朝廷颜面,绕道更是不妥,会误了时机,便赶紧取出此行携带重宝,咒禁司十二道戒律之一,第七道“戒杀锭”! 戒律无形无色,甫一出手便没入天地之间,看似细小如毫芥,却在瞬息间充塞一方天地,将几万只嗜血蝙蝠囊括其中。 转眼过后,一枚马蹄银凭空突然出现,落在高功真人面前。 叶知秋伸手去取,却发现奇重无比,急忙瞪大眼睛看去。 马蹄银朝天一面有五个小篆:“杀气,三千钧”! 高功真人心里一片澄澈,右手食指燃起红黄青三色火苗,瞬间两马蹄银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气势汹汹而来的嗜血蝙蝠,一下子没了精神,年老力弱的直接坠落到地上,筋断骨也折,哪怕是身强力壮,也是欲振乏力,扑扇两下蝠翅,很勉强地落下。 一时间,成千上万只嗜血蝙蝠犹如夏日午后骤雨,半空中折翼落地,损失极为惨重,没有三五年光景都回复不过来。 高功真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内心震撼地无以复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咒禁司戒律的利害,果然是不同凡响! 经此一事,叶知秋往前走着夜路,再也没有看见山精野怪出没,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嘴角微微翘起,连日连夜奔波积下的劳累,早已经不翼而飞了。 “难怪咒禁司的前辈,手持戒律就敢单枪匹马,悍然闯进旁门大教的山门,一副枷锁带犯事的修士下山,原来戒律之威如此玄妙!” 高功真人暗中盘算着玄门正教,旁门左道等方外之士的根底。 “都说玄门正法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旁门左道有意想不到的精微,沙门、魔道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可是,以上种种都不如朝廷法度,毕竟人道之力没有边际,气宇恢宏,深不可测,一声令下,众志成城,能填沧海造桑田,能移苍山平深谷……” 想着想着,高功真人功行大进,对朝廷法度更加敬畏。因着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的境界悄然松动,有向下一个大境界突破的迹象。 就这样,叶知秋一路上餐风饮露,顺利抵进鱼粮道。 他在一处靠河驿站,凭着腰牌身份,吃了一份份量足够的早饭,又要了一条乌篷船,由驿站老艄公掌舵撑船,顺流而下,直扑那座小县城。 恰好天光放晴,半个时辰后,高功真人在小城城外码头靠边上岸,随手赏了老艄公半吊钱,没仔细数过,至少也有几百文。 就在这时,叶知秋注意到几十个码头苦力聚集在一处,换上有内衬的粗麻外衣,排着弯弯曲曲的队伍,与一艘商船东家卸货。 哪怕船上都是绿豆、赤豆、黄豆等五色豆子,可以充饥的口粮,也没有人暗中扣扣索索,往身上暗袋庄粮食。 高功真人忍不住心里暗赞:“民风淳朴!应是本县执政教化之功!” 可惜啊,一艘商船货物瞧着挺多的,几十个苦力搬工几趟来回就清空了,人人手里握着几根竹筹,迫不及待地前往码头一角,饭庄的露天灶台前,七八人围拢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彼此打着趣。 叶知秋顿时皱起眉头:“这些人怎么了?与我平日里所见苦力完全不同!哪怕京城漕运码头搬工,也是形容枯槁,双眼无神,总是哈着腰!这些人却身强体健,壮实有力,哪怕上了年纪,脸上还有年轻人独具的生气!” 叶知秋耐心等着,很快就发现饭庄亮出招牌,怕也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招牌,“三文钱吃饱”。 随后,一口口冷锅被柴火烧热,红油辣子用热水熨着解冻化开,饭庄伙计两人抬着一筐杂碎,轮流挨个给露天灶台加肉。 码头苦力们人手一副碗筷,装了半满的米饭,围在红油辣子汤钱,默契地先吃个半饱,再互相遮掩着,往内衬暗袋里扒拉米饭和锅里的杂碎肉块。 高功真人也是此番行家里手,心里一紧,看到饭庄伙计门熟视无睹,故作不知没看见,立即明白过来。 “此乃仁政!定是本县执政……教化之功?” 说到后面,叶知秋本人都有点不确信了! 不过,当高功真人看到此行目标人物,出现在饭庄露天厨房里,亲手洗刷一堆下水肚里货,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脚下三指厚的青石板都碎了! 叶知秋看到一轮功德之光,接近圆满。阴德之盛,仿佛满月光华,不逊色于初升朝阳。更有教化之圣德,其中琅琅读书声,尽是稚子蒙童,直击人心。 “其人气象霭霭若云,由码头直冲上天,辐射四面八方。一道勾连城北官府衙门,一道落在城西富商大贾,一道笼络城南豪强大户,根基还是城东市井平民。” “此子气势已成,地头蛇的格局!我这头过江而来的强龙,恐怕力有未逮,非常不妙!” 第五十九章 俯首孺子牛 既然如此,高功真人立即熄了心思,原本还有一点杀气,顷刻间被戒律“戒杀锭”吸地一干二净,从袖子里顺势滑下,落在手上,把玩了一圈,掂一下份量,约莫五两重,心里不禁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持戒律者,也受戒律所制,以此确保咒禁司的龙气真人们不会滥用!” 叶知秋洞悉其中规矩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迳自往东城走去,顺时针般的绕城一圈,最终抵达城北县府衙门。 途中,高功真人亲眼目睹到,码头苦力们携着热饭肉菜回家,让婆娘孩子们饱餐一顿。 浸透红油辣子汤的杂碎,仔细看过才知道是牛羊豚的下水肚里货,还有厚厚的肥脂,煮地通熟软烂,吃多了也不会腻。 码头苦力看到一家大小都吃饱了,满意地笑了笑,脚步匆匆地赶回去上工,脚步迈开,连跑带跳的,挺直腰杆子,精神都好多了! “难怪饭庄伙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看到他们藏起饭菜也不出声,原来是笼络人心之举,让苦力们主动为之卖命!” 尽管叶知秋知道这是推衣解食的故伎,非常清楚其中的门道,可是现如今却是一个比烂的世道,那怕漕帮里一百几十万的兄弟,也会按照亲疏贵贱分成三六九等,入帮的新成员过的日子也很苦,甚至比不过眼前这群码头苦力。 高功真人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向城南。 此处坊市早就崩坏了,开国建朝几十年,也没有怎么修缮过,到处都是私自搭建的房子,街巷也是弯弯曲曲没有按照坊市形制。 好在有不少豪强大户撑着场面,小南门一带更是人头涌涌。 南北往来的行货、针头线脑等小件玩意都有,当铺、成衣行、饭庄、小酒馆,商铺扎堆聚集在一起,很是热闹。 哪怕热闹过后,遍地狼籍都是垃圾,市井小民过好自己的日子,总比城东那片好多了。 城南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大家院子,传出琳琳琅琅的读书声,尽是发蒙的童子,那声嘶力竭的声音,为了读书改变命运的认真劲,连高功真人冷硬的铁石心肠都颤抖着,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奇怪,这座私人学塾坐落在城南闹市里,周围却悄然无声,这又是什么道理?” 叶知秋好奇地绕行一圈,发现学塾左右多是客栈,伙计们招揽客人入住,嗓门都自觉压低下来。 至于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对本地文风如此气象敬畏有加,大多数选择靠街,有通排窗户的房间,大概是想就近沾点书香气! 可是,高功真人找人一打听,差点气炸了肺。 原来这座学塾周边的房子,早就被通财帮的人买下了,特意改成客栈形制,据说还是那位帮主的手笔。 叶知秋毕竟是皇命特许,依附龙气修炼有成的高功真人,眼神锐利不在鹰隼之下,隔着院墙看到学塾东厢一副对联,看了一眼颇觉有趣,便喃喃低语道。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笔锋有些弱,应是腕力不足,不像是学塾老学究的手笔,莫非又是那位……” 叶知秋顿时哑然失笑,过后仔细品味,却像是含英咀华,越说越得劲。 “这人原是本地秀才公子,出身也算不错,就因为寻仙访道,被六扇门神捕检举上报,丢了功名学籍不说,家里还有一场大祸事!没想到,此子不仅没有被挫折击垮压倒,反而在短短的时日里大展拳脚,建起了如此功业……不会道法,实在是说不过去!” 高功真人尽管心里感慨莫名,心思猛地一转,立即坐实了前秀才公,现通财帮帮主游毕方乃是有道修士的身份底子。 换个人来,得知游毕方的功业,都会说他不忘初心,有始有终,也算是一段佳话! 可惜的是,叶知秋是朝廷鹰犬,专门对付玄门正教、旁门左道的咒禁司高功真人,对任何不服王统,拥有伟力于己身的修士,都没有好脸色。 哪怕游毕方表现出驾驭江湖大豪的手腕,与人为善,劝学助学,又懂得官场规矩,勾连本地衙门官吏,可是一想到他是修行有成的得道之士,很有朝廷鹰犬自觉的高功真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我们依附龙气修行才有成就,尔等山野村夫、灌园小儿就能得到天赐道统传承?运气乎?气数乎?” “凭什么?我们都跪了!你们却能抗拒朝廷征召,宁愿入山当隐士,也不出仕。” “不行!绝对不行!堂堂秀才公,原本有大好前途,却能毅然割舍去修行。莫非他不知,修法破家的道理?不,他是知道的!” “如此一介狂生,对朝廷不忠不义,对父母不孝不敬,浪荡江湖,误人子弟,卑鄙无耻之徒,不给他一个报应,不见我的本事!” 谁知就在叶知秋情绪高涨,杀气沸腾时,咒禁司至宝十二戒律之一“戒杀锭”再次震动,将高功真人杀意念头统统吸光。 “咣当”一声,叶知秋右脚背被一块松纹银元宝砸中,痛彻心扉,眼泪都流出来了。 银元宝几次翻滚,露了个底朝天,上面五个小篆,“杀气十二钧”! 叶知秋第一次感觉戒律是如此碍事,想要全部抛弃掉,仅凭自己的本事大干一场。 可是,“戒杀锭”不仅抽干吸空杀意念头,还把自己的精气神都挥霍一空了,一时间竟然连与人动手的心气都提不上来。 “算了!游毕方也算是做了一些好事,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劳,暂时放他一马!” 叶知秋随即动身前往城北县府衙门,连城西世家豪强那片都懒得去。 直到这位高功真人走远了,游毕方亲手摆放好学童们的布靴,他才慢悠悠地起身,施施然地走出学塾来,望着过江龙叶知秋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中,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 许久过后,游毕方才笑道:“朝廷极品鹰犬,咒禁司高功真人,原来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情仇,那就好办了!” 帮里二当家看见一锭松纹银,赶紧上前捡起来,发现莫名沉重,立即明白这是个宝贝,全力以赴地双手抱住,屁颠屁颠低送到帮主面前。 “杀气十二钧!戒杀锭!这不就是前朝国师按法家仪典与玄门仪轨,捣鼓出来的《紫青三百戒》?删繁就简至如此地步?” 游毕方早就知道,自己的前世身,曾与前朝国师打过交道,一度取得场面上的胜手,结果最后还是不敌残余龙气全力支持的国师。 “咒禁司的人再利害,也爬不到那位国师的位置!我又何必如此担惊受怕?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游毕方转念一想:“城外乱葬岗建祠立庙的事,暂时先缓缓,免得刺激到这位钦差大臣!别人不懂,他可是门清!” 想到那人迟早也是要走的,游毕方思前想后,最终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二当家,学塾周边的房子,不是有很多人都来打听?你去衙门里走动走动,就说愿意平价转手。不过,交换条件嘛……衙门必须将乱葬岗那块荒废地给我……不不不,方圆三十多里,我一个人胃口再好也吃不下,好在整个通财帮可以!就这么办!” 学塾周边的房子,连地皮都包括在内,改建后的客栈,可是从开业至今都是客满,正是通财帮最赚钱的正当生意,较之刀头舔血的无本买卖还有赚头。 就这样抛出去,哪怕其中之一也是不得了的大事,不知道多少帮里的老人受影响。 可是,帮主的决定从来没有出错过,哪怕当前看着挺离谱的,事后回过头来,才发现大错特错的正是自己。 二当家也知道贪小失大的道理,咬咬牙,拼着得罪一些安排下去的老兄弟,也是一口应承下来。 游毕方看出帮众的不服气,只是当着自己的面不说,暗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才过了多久,又开始质疑我的命令了!” 可是,明面上,游毕方却是另一套说辞:“江湖上的偏门买卖,很伤阴德!拿下乱葬岗那块地皮,一来咱们可以插手进江湖道的阴门生意里,二来也可积攒点阴德,庇护家里人,来世更能投个好人家!” 原来如此,帮主谋虑还是深远莫测,每次出手都是先谈生意买卖,惯会开源的发财圣手,至于另一重考虑,混江湖道时众人不在意,如今金盆洗手换个活法,却必须看重了。 所有帮众暗想,这哪里是天杀星下凡,分明是财神赵元帅垂降,当即一起拱手揖礼:“遵命!” 第六十章 官法如烘炉 帮中当家们互相丢个眼神,尽皆暗爽到内伤,领命后各自散去。 就在这时,一阵怪风吹来,松动几块瓦片,“哗啦”一声落在游毕方面前,碎块溅射开去,遍地都是。 这一声,落在游毕方耳里,如听惊雷,立即止步不前,眼眉急跳,感觉十分不妙,暗道:“天象示警!灾祸就在眼前……没想到哇,我也有如此待遇!” 此情此景,纵然游毕方不用易数推算,也知道祸从何来。 他回头望去,咒禁司高功真人的身影早已消失,这一路向北而行,定然是去县府衙门了。 “朝廷鹰犬自有法度,我有功德之光庇佑,手握教化之功,几分圣德气象,岂是寻常法术拿捏得住?这一去,此人定生不良,要借官府衙门与我为难。立即著草跑路,徒惹人笑尔。以静制动,也不是我辈作为。那么,我只能主动寻求破局之路!” 游毕方暗中推算,能庇佑自己安然渡劫的所在,偌大一座县城,竟然只有两个地方。 一则私人学塾,周围客栈都是自己帮里的兄弟。其次城外码头,到处都是吃自己三文钱饱饭的苦力搬工。 “帮中兄弟洗脚上岸,没了刀头舔血的心气,恐怕不堪为用!”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走入街巷阴暗处掩去身影,暗中施展遁术离开,三息过后,人已在城外码头的本帮饭庄里坐定。 话说回来,高功真人迳自前往县府衙门,亮出随身腰牌,随即被衙役恭恭敬敬地请进去。 或许是叶知秋心高气傲了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竟然没有随手给个三瓜两枣,惹得引路衙役转身就撇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憋着气。 这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高功真人不知吗?他早就知道,却不怎么在意罢了。 咒禁司在各地早就埋下暗桩,县府衙门里三班六房,就有一位老捕头是自己人,甚至还是叶知秋的引路人。 两人在捕房见面,高功真人再是心高气傲,按照规矩,还是先拱手揖礼见过。 随后,叶知秋就将此行来由粗略说过,谈及最大嫌疑人游毕方时,却是恨声连连,连掩饰的场面话都不说了。 老捕头笑道:“此子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天资不俗,一次就中了秀才,谁知这小子辜负皇恩,父母在还敢远游山林,寻仙访道去了,估摸着是得了传承道统,触犯了修法破家的禁忌,连累家人意外横死。” 叶知秋点头笑道:“可不是嘛!老师,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将此子拔除了!” 老捕头闻言立即皱眉,摇摇头,随即点了点头:“此子接手毒蛇帮残党,改名易旗通财,善于笼络人心,勾连本地豪强,赶趟子给衙门里的诸位上官送钱买命,渐渐地成了气候。此事殊为不易,容我思索片刻!” 高功真人也能沉得住气,低头默默喝茶,眼皮都不夹旁人一下。 老捕头起身在捕房里来回踱步,思索着如何破局。 片刻过后,他终于有所得,站定,转身,笑道:“有了!” 叶知秋右手一抖,万万没想到“老师”退出一线多年,智计还是如此犀利,急忙开口问道:“计将安出?” “毒蛇帮在绿柳庄上损兵折将,原帮主无故失踪,有些手尾没有收拾干净!此子接手毒蛇帮,不清楚其中的门道,肯定有罅漏,可以为我等所用!” 老捕头回位置坐下:“庄主是衙门里的老班头,几十年下来,门生弟子哪里数得清。就算有人碍于通财帮势力大,不肯出面与那人为难,可是总会有几个忠义之辈,可以为我等所用。” 老捕头说到得意处,按耐不住地拍案而起:“我这就去安排!甚至不用我出面,就说上官要动通财帮,自然会有人去割人头!我们就等好消息罢!” 叶知秋听到这里,对自己的引路人早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消息放出去没过多久,刑房里就有五六个快手,手持铁尺、枷锁镣铐,兴冲冲地出了衙门。 老捕头目送他们离开,侧头看了一眼咒禁司高功真人,笑道:“好戏开场了!” 叶知秋恭维道:“老师智计无双,不愧是当年本司第一智囊,鬼心狻猊罗建康!” 老捕头慢悠悠地摇头摆手,笑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什么鬼心狻猊,那是旁门左道对罗某的污蔑!” 即便他极力澄清,可是老人想起当年手持戒律,单枪匹马独闯五行门,用一根麻绳牵犯事的土夫子下山,在朝廷法度下授首伏法,还是暗暗得意。 罗建康忍不住下巴轻抬,几缕白须干枯褪色,始见其道基崩坏,老态渐渐显露,无法掩饰的窘迫。 再说刑房几个快手,大抵是老班头的徒孙辈,尽管关系隔地远,不怎么受重用,却对他忠心耿耿。哪怕师傅师伯师叔辈都被银子喂饱,黑了心肠,他们却还记得老班头教训:哪怕收了银子,还死死地记住这笔账! 如今他们听到风声,哪怕其中有诈,上官本意并非如此,甚至有人故意拿他们当枪使,这几人还是顺势而起。 一路上,这几个刑房快手气势汹汹,那模样就像是为皇命钦差在前面开道的仪仗队,犹如螃蟹横行,无法无天! 他们刚到码头上,就直扑通财帮饭庄,嘴里忍不住吆五喝六,大骂道:“游毕方……游毕方,你的那些破事犯了,跟我们走一趟!” 通财帮帮主看到镣铐飞起,就朝自己落下,看也不看这几人,直接转身进了饭庄,伙计们一拥而上,关门的关门,上锁的上锁,甚至搬来桌椅板凳堵门。 饭庄里都是早就叫过来的当家们,一个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仗着帮派的威风拽地不行,现在听到官府衙门来人锁拿帮主,吓地露出本相,脚软地像是没有膝盖,随时都会跪下。 游毕方环视一圈,发现就只有老二和三当家硬气,始终站地稳稳的。 “几个衙役没有令牌就来本帮地盘随意拿人!拿得还是一帮之主的本人。老二,你来说说怎么办罢!” 就在其他人暗中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必为此事犯难时,经常与衙门打交道,时不时往来走动的老二立即明白,关键的时候到了。 这一步走对了,就是海阔天空,任我腾挪游戏!哪怕走错了,不过是脱层皮,却能得到帮主看重。怎么选都是有利可图,岂能错过此次良机! “依我看,这几个衙役根本没有得令,私自前来锁拿本帮帮主,简直岂有此理!发令,叫人!” 游毕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却给了二当家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通财帮饭庄锣鼓一声,知情不知情的帮众都聚集过来,码头上的苦力搬工更是直接,扔下手头上的事,统统围过来。 几个有心人瞧出机会来了,一听二看三想,就把事情来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躲在人群里说怪话,鼓动其众人情绪。 “没了游帮主,我们还能吃饱饭?还能穿好衣裳?”“没有帮主照应,大家伙的工钱落到手里还剩多少?”“肯定剩不了几个钱,赚头都被工头拿走了!” …… 刑房快手们万万没想到游毕方如此得人心,通财帮一声锣鼓响,就能随意招来几百人。 有人想凭着铁尺打出一条路,可是领头的并不蠢,知道一旦动手,哪怕没见血,惹了众怒,自己身边这几个人,没人能活着走出去。 于是,他高声疾呼:“游毕方……游大哥……游帮主,绿柳庄的案子有眉目了,苦主拖家带口来敲衙门鸣冤鼓,县府衙门里上官知你清白,却不能不请您过去一趟,走个过场罢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安抚下不少人的情绪,原本含愤而来而来的苦力搬工,顿时被削去三分心气。 游毕方刚刚起身,老二就想起什么,急忙劝阻道:“帮主且慢来!不可听信这人所说,须知民心如铁,官法如炉啊!一旦您进了衙门,生死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二当家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势不可去尽,力不可用尽,如若去得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想来是人劫发作,你我之间缘分将尽!这帮主的位置,最终还是你来坐罢!” 游毕方起身让出位置,伸手招来二当家,将他按在帮主座位上,见其面色惴惴不安,便附耳说了几句,交托了一些琐事,才将他安抚下去。 “各位当家过来正式见礼,确定名分罢!”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不过是考验,心里悔恨交加,却还是不得不按照规矩上去见礼。 游毕方伸手一招,二心童子就从房梁落下,戟指轻点,他就幻化成通财帮前帮主的模样,只可惜造化此身用了阴阳遁术,阴气过甚可些,以至于眼圈青黑,嘴唇乌紫丹丁,就像被酒色掏空身体似的。 游毕方掐诀念咒,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身消失。这一手比什么都管用,把各位当家人和饭庄伙计都吓住了,人人脸色煞白! “都说民心如铁,官法如炉!贫道就在此设法,与官府衙门里的阴私小人斗一斗!” “游毕方”忍不住哈哈大笑:“诸位勿念,我且去也!” 第六十一章 一场现世报 众目睽睽之下,通财帮饭庄门后响起搬走桌椅板凳的杂声,被人群围住动弹不得,神色不安的衙役快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下一刻,大门恍然洞开,身家清白的游毕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出来。 门口成排手挽手列阵的帮众,看到帮主来了,立即往左右退走,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不得不令人感叹,人的身体是何等的柔软,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更是令人侧目。 当着通财帮帮众的面,衙役快手们可没胆给游毕方上镣铐,套枷锁,毕竟刚才他们为了解围,把好话说地太满,此时就收不回来了。 领头的快手看到杀死师公的凶手在人前如此威风,心里自是无比愤恨,为了大局着想,脸上却没敢显露出来,还得强行挤出笑容,上前拱手揖礼正式见过,委实憋屈地慌。 游毕方没有为难这几个炮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新帮主率领诸位当家人出来。 “老二,我立你为新任帮主,以后帮里的事务就统统交给你了!其他当家人都会帮你,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顿时,几百人的目光立即落在新任帮主身上,份量不轻,压地他当场弯下腰,其他诸位当家人连声“遵命”,目光却越过刘志辉,都落在前任帮主身上。 游毕方见状,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扭过头去,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几个衙门快手反倒成了小跟班,主客易位,立即变得很不起眼。 码头苦力纷纷让开,人群里又出现一条通道,尽管歪歪斜斜的,游毕方却毫不在意,这般场面哪里是去衙门回话过场的,根本就是去郊外踏青野游。 领头的快手看见这一幕,肺都要气炸掉,却碍于形势逼人,不得不继续忍气吞声。 他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你给我等着!到了衙门里,大门一关,小门一锁,孤身一人落在我手里,保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这点杀意再隐忍,顷刻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领头人的精气神立即变得萎靡不振,就像昨晚夜宿怡红院,身体被彻底掏空! 新任帮主目送游毕方走远后,立即吩咐左右:“县府衙门里的上官最烦有人裹挟民意威逼朝廷,大家伙平日里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把码头琐事安排好,就跟往常一样。” 通财帮的人手发散出去后,码头上啸聚起的苦力搬工,随即走开走散掉,毕竟刚才尽过力出过气,尽到自己的本分,这就足够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暗中发话带节奏的机灵鬼,被负责此事的新任帮主看中,安排了一些盯梢的琐事,作为入帮的考验。 “那几个衙门里的快手,家里都有老人小孩,房里免不了有婆娘,心头肉。都给我仔细盯紧了,必要时……就是帮主的护身符!” 通财帮的行动不仅如此,学塾周边现成的客栈,平价转卖出去,从原本一间,改成一条街! 如此惊人的大手笔,自然是游毕方的决定,新上任的这位可不敢胡乱摆布,都是一些自保之举,无可奈何了。 没过多久,游毕方就被带到衙门里,没去大堂等问话,而是直接被送进西北角的监狱大牢里。 游毕方什么都没说,直到进了监狱,环视周围后,意外发现狱卒烧香敬拜的狱神,竟然是第九王朝著名酷吏来俊臣,而不是常见的龙子宪章殿下。 不过,仔细看了看,监狱深处有个老狱卒,身上带着一点黑红相间的神光,乃是一个有传承的狱神门人,不由地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游毕方还是奉上一点功德之光,立即换来狱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狱卒更是心有灵犀地点点头,什么也不说。 到了自家地头,几个衙役快手立即抖了起来,哪怕杀气恶念都无故消失地无影无踪,经不住他们内心的贪念炽烈如火中烧,勃发高涨!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右手递出几封银子,毫无烟火气地塞进几个快手身上。 这一幕落在狱卒们眼里,立即明白一头大肥羊来了,脸上立即露出会心的笑容。 游毕方毕竟是体面人,翻手又是几封银子,统统打点下去。 如此乖顺的态度,无须明里暗中示意,就有大把银子到手,狱卒们顿时心花怒放。 牢头摊开狱册,早有人奉上笔墨,他顺手执笔,饱蘸浓墨,问道:“来人犯了何事?报上姓名籍贯!” 游毕方抢先一步主动申报:“在下鱼粮道左高老庄人士,姓游,名毕方,字仁轩,去年乡闱,侥幸中了第九名。因寻仙访道,被学政革去功名学籍,如今在城外码头混口饭吃!至于犯了何事,在下也是一概不知。这几位捕房快手小哥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 牢头原本还在谋划着如何压榨此人,听到游毕方这个名字,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通财帮饭庄,码头苦力,一千几百帮众,每天流水几百两银子!这可不是普通角色,据说是个狠人!” 几个捕房快手看到牢头提笔忘字,立即明白他也被通财帮的银子喂饱过,担心会坏了好事,领头的赶紧附嘴过去,嘀咕了一阵。 牢头也是自己人,沉吟片刻,叹道:“你们这是在没事找事!我胆子小,肩膀弱,扛不起这事。就说我过午喝酒,怕误事,下午都不在牢里。” 说完,牢头就起身走了!经过游毕方的身边,微微额首一下,根本不想把自己的金主往死里得罪。 游毕方笑道:“有决断!知祸福!懂进退!也是个狠人,可惜待在监狱里,不见天日,屈才了!” 狱卒们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撞见这般场面,没人敢吭声。 结果,捕房快手领头的,劈手抢来笔墨纸砚,自顾自地将游毕方出身籍贯登记在册,又指使身边兄弟越过狱卒,将这个杀师凶手扭送进监牢最深处的黑狱里。 狱卒们这才反应过来,明白牢头为何如此干脆地走掉,嚷嚷道:“这不合规矩罢!” 狱卒们喊了几声,旋即戛然而止,仔细看,原来是捕房快手用刚才游毕方给的几封银子,堵住他们的嘴皮子。 领头的狞笑道:“用你的买命钱,买你这条命!怎么样?” 游毕方与捕房快手隔着监牢栅栏对视,摇摇头,笑道:“做大事不问来由!下决断不用辣手!心存侥幸,赌徒是也!” 说完,游毕方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本县监狱里供奉的狱神,乃是前朝酷吏来俊臣,他是人不是神!没了狱神镇压,贫道何惧之有?” 游毕方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捕房快手愣怔当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呼吸过后,游毕方伸手戟指,腰带一端蹿出,在空中如走龙蛇,透过栅栏提起一个骨瘦如柴的猎物。 “这人原本是江湖侠士,只因在人前显露武功,被你们当做海捕文书即的江洋大盗给弄进来,折磨地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只有一口气吊着命!不如,贫道把他点化了,送他一场造化!” 话音刚落,游毕方右手指尖喷出一道灵气氤氲的碧绿酒浆,灌进骨瘦如柴的江湖侠士嘴里。 转眼过后,此人身躯吹气似的急剧膨胀,三息不到,就恢复原来模样,且功力大进。 游毕方附耳轻声道:“冤枉无辜,陷害忠良!这些国蠹死有余辜!反正你离死不远,不如放手大干一场!给他们一个现世报,也好警醒世人,教衙门里的贪官胥吏,做事别太过分了!” 谁知这位江湖侠士也是个性情中人,都到了这一步,还是畏惧于朝廷威严,不敢胡乱出手。 “旁门左道一派胡言,也敢利用你家大爷?” 说完,江湖侠士回手一记搬拦捶,重重打在游毕方胸膛上,立即将他震退,双脚往后拖行,只听“轰隆”一声,深深地嵌进牢房泥墙里,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肯定是活不成了。 普普通通的一招竟然有如此威力,顿时刺激起这位江湖侠士的心中戾气。 正所谓,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江湖侠士低头看自己的拳头,猛地轰在牢房栅栏上,大腿粗的原木柱子应声断折。 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病猫,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爪牙锋利、羽翼丰满的饿虎,原本看好戏的捕房快手们,就像脖子被掐住的大鹅,张开嘴巴无论怎么叫都没发出声来。 看管黑狱的老狱卒忍不住站起身,可是狱神收了好处,破例没有分身垂降,他只能气呼呼地坐下。 游毕方的身体嵌在泥墙里,看上去离死不远,却低头含笑道:“这就对嘛!恶人只有恶人磨,何必管他死与活!” 没了狱神镇住场面,江湖侠士干掉“旁门左道”脱出樊笼,满腔怒火再也不可遏制,全部冲陷害自己的捕房快手而去。 领头的那人也算知机,晓得转身逃走,只会将后背空门暴露给此人,双手攀住监牢栅栏,猛地一脚侧踹。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黄狗撒尿”,取的是乡村土狗撒尿划地盘,走着走着突然扬起后腿,实乃朝廷鹰犬偷袭江湖人惯用的招数。 可惜的是,现如今的江湖侠士可不比以前,身手快如疾风,动如闪电。 只见他后发制人,左手猛地握拳轰出,“咔擦”一声,快手领头人的右腿顿时断掉,骨头断茬都刺破裤子,直接露了出来。 游毕方展颜笑了,心里块垒都被消掉:“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第六十二章 九曲黄河阵 “啊……”筋断骨折的巨创痛彻入心,捕房快手领头哪里经受过如此重伤,当场痛晕过去。 幸好,他身边的兄弟还算有良心,很讲义气,冒着生命危险上前,一把抓住这人,飞快地往后拖,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地面崎岖不平,难免触及到伤口,捕房快手领头人竟然生生地痛醒过来,发出凄厉惨绝的痛嚎,脸上狞恶的模样神情,就像过年被人拖上案板,待宰的大肥猪。 游毕方亲眼目睹这一幕,心里块垒残余都消除掉了,顿时感到念头通达,法力流转都快了不少。 可惜,功力暴增的江湖侠士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暴起发难,将沿途经过的监牢栅栏,择其一二挥拳打断,原本独自越狱必然冒着绝大风险,现如今却闹到集体越狱,翻天了! 游毕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正愁幕后黑手还不露面,正想闹地更大点。可惜,闹地还不够大!现在有人代劳,岂不美哉!” 在黑狱深处苟活的江洋大盗、剪径强梁,只剩下一口气续命,突然被人灌了一口充满灵气的琼浆,整个人不仅恢复如初,还有一股无人匹敌的蛮力悄然而至,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这些人满腔怨愤,心里都压着火,对监狱、对狱卒、对衙门,甚至对朝廷,都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他们联手发起恶来,几个捕房快手根本挡不住,明明距离监牢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差一点就可以逃出生天,可是黑狱犯人的仇恨,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净,化作痴缠的黑水沼泽,硬生生将他们吞了回去。 复仇的场面实在是太过于血腥,一阵萧冽的煞气阴风吹来,熄灭了监牢里所有火光。 黑暗深处,响起“咕噜噜……咕噜噜”,渴饮琼浆玉液的声音,片刻过后,传出一阵饿兽撕咬猎物血肉的磨牙声。 游毕方从泥墙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老狱卒的身边,身上的功德之光,压地他老人家动弹不得,实质上是用功德换狱神保持沉默。 “来俊臣是什么东西!区区一名酷吏,毫无神力可言,竟然也受狱卒们焚香顶礼!我是真为你家狱神打抱不平啊!” “再说了,不亲身领受天降灾祸,怎知天恩浩荡?” “反正最后由你收拾残局,狱神殿下必然会顺利回归,得到应有的尊崇信仰!” 在场唯一一个能制止游毕方出手的人,感觉到狱神传来欣喜的灵感,老狱卒顿时无言以对。 他年纪大了,黄土埋掉半截脖子,还想死后继续追随狱神,自然是不敢违逆殿下的心意。 此时,衙门捕房里,两个咒禁司成员正在手谈棋局,高功真人棋力不俗,却远不是引路人的对手,毕竟退下一线后,鬼心狻猊有大把时间去钻研杂学。 “奇怪!某家突然心血来潮,感觉非常不妙,似乎有祸事要发生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原来是捕房快腿,人送外号“包打听”的包剑波。 “罗师,城南学塾东边一条街六间客栈,平价转给主簿的大娘子长兄。主簿又已获悉那人被捕房兄弟抓进牢里,当场震怒!” 话音未落,又一个跑腿的家伙冲进来:“罗师,那几个无故抓人的快手,家里的婆娘老人都不见了。家里的细娃子没人看顾,吓得嗷嗷叫,这才被人报上来。” 鬼心狻猊罗建康闻言皱起眉头,还没有反应过来,监牢里的内线连滚带爬,摔了一个大跟头,跌跤进来,头破血流,还是挣扎站起身。 “罗师,监狱犯人暴动,不管新囚老犯,统统越狱了!” 叶知秋知道其中厉害,忍不住站起身,捋起袖子,亮出戒律,想要出手。 谁知鬼心狻猊并没有乱了分寸,伸手轻按:“慌什么?那几个是老班头的徒子徒孙,徇私枉法,无故拿人,无论怎么攀附、诬陷,都咬不到我们身上。” 老捕头起身在房里踱步,他的镇定自若给了众人无比信心,都沉下气来。 就算“包打听”想开口说点什么,高功真人知道引路人的心思算计,是何等深不可测,当场伸手往下轻压,示意他们闭嘴。 已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叶知秋还是为鬼心狻猊争取到片刻的思索空隙,毕竟他对罗师的信心很足。 果不其然,老捕头很快就有了定计:“通财帮应该很早就有平价转手客栈的想法,绝不是临时起意。主簿又不蠢,他会想明白的!只是,我们这边刚抓人,他们就献上客栈,未免给人吃相太难看的观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几个快手家里不见了婆娘老人,应该落在通财帮手里。可惜了,他们都下落不明,哪里管的了家里人。不用理会!” “至于监狱暴动,十有八九是那人的手段!别忘了,他可是身怀天府奇珍,本身又是旁门左道中人,耗费心血稍微点化,化腐朽为神奇么,也不出奇!此事尚且在我掌握之中。” 说到这里,老捕头横看叶知秋一眼:“你最好不要露面,更不要随意出手,岂不知对方搅乱局面,就是在等你。此乃姜太公直钩钓鱼的故伎,不可不察,亦不可不防!” 外面风头火紧,捕房里却气氛平和,实在是众人都被老捕头说服了。 可是,鬼心狻猊万万没想到,游毕方会玩到如此之大,也大大低估了黑狱犯人重拾巅峰实力,破坏力会煊赫至此,就此失算了一筹。 “壮志饥餐牢里饭,笑谈渴饮胥吏血!这些狱卒手里的银子,一文一钱都沾着无辜者的鲜血!且不说犯人干不干净,有罪定罪,大不了授首伏法,何必为了几块银子,把好端端一个人,折磨地不人不鬼!现在他们有如此下场,岂不闻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老狱卒顿时失语,一时间气馁极了!他本可以用朝廷法度解释,可是律典里也有贪墨银子十两,扒皮充草的条文。 此时,监狱犯人们不管罪行轻重,统统被放了出去,一时间杀红了眼,竟然在几个领头的江湖豪杰、绿林好汉率领下,突破监狱防护,冲进县衙里,朝着三班六房一顿大杀特杀。 为首之人从江湖侠士换成剪径强梁,双手抱住承重柱猛地发力,少了这根关键,捕房顿时塌了一半,当场压死很多人,包括道基被人打坏的鬼心狻猊罗建康。 老捕头算天算地算人心,万万没想到,算不到自己的前途命运,当场被大片房梁瓦当压在下面,连带三个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都难逃一死。 至于高功真人叶知秋却侥幸逃出生天,可是他为人太过于招摇,一跃纵起半天高,落在有心人眼里,就被盯上了。 力大撼屋的江湖强梁,扛着合抱粗的柱子,一言不发地狠狠地撞上去,正中高功真人的后背。 叶知秋出道以来从未受过如此重伤,一口老血吐出来,当场懵圈了。 “为什么?冲我而来的杀招,【咒禁戒杀锭】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游毕方的话,在他耳边适时响起:“哪有那么多为何?他们蒙受不白之冤,正在为复仇而战!哪里有什么杀气,此乃堂皇正道,上古遗风!匹夫一怒,血溅五尺!戒杀锭又能如何?” 游毕方的前世身就与前朝国师打过交道,那时就窥破戒杀锭的漏洞,彼时还是完整版,绝不是现如今咒禁司高功真人手持戒律,仅仅只有十二条可以相提并论。 叶知秋听出来说话之人的意思,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极了,赶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施展身法往监狱遁去。 就在三班六房被暴走犯人联手攻破时,县衙里的诸位上官终于反应过来了。 五伙五十人驻军,披甲执锐护住衙门,排枪交替突刺,就连得了无匹蛮力的江湖高手,一合过后,身上都不免出现七八个透明窟窿,泄掉关键的一口气,当场阵亡了。 当弓手们调集过来,暴走的犯人们,立即遭到迎头痛击,忙不迭转身逃走,结果箭枝纵横交错攒射,后背插满箭枝倒下的尸体,铺地遍地都是。 游毕方敏锐地察觉到攻守迅速易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新朝开国不久,还有这份心气,难得!散了吧!各自逃命去!” 话音刚落,犯人暴走的几个领头,就像听到命令似的,翻身过墙把命逃,其他人也不是傻,也跟着各自寻找生路,逃命去了。 此时,叶知秋走出到了监牢前,早就发现除了目标以外,里面空无一人,正好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游毕方扶着墙刚好走出来,气氛顿时一紧,剑拔弩张,随时都会爆发恶战。 就在这时,老狱卒现身了,手持“混元金斗”,祭在半空中,瞬息间倾泄下无数黄白之物,布置好“九曲黄河阵”。 人在阵中,哪怕是咒禁司的高功真人,此时也浑身紧绷,暂时动弹不得。 一时间,胸中五气被迫封住,头顶三花都被削掉,凋零纷纷落下。 游毕方也是不敢动弹,侧头看了一眼老狱卒,叹道:“我原本以为早就看清足下,没想到道友来头如此之大!道友敬奉狱神,竟然不是龙子宪章殿下,而是司职生产、保育的三霄娘娘,这是什么道理?” 老狱卒看到此阵一出,果然制住两个高道修真之士,忍不住有些得意,眉飞色舞地笑了笑。 “娘娘被风火蒲团裹着,压在麒麟崖下,算得上是世间第一个囚徒,自然掌握狱神权职!” 高功真人略知神职运化流转,听到这话,肺都要气炸掉:“胡说八道!狱神乃威严之灵,律法之本,怎么能由女神充任?” 老狱卒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我还得求你信了这事?” 还是游毕方灵醒,笑道:“贫道与娘娘有一点香火缘,本身又是被冤枉的无辜之人,不如放我出阵,自会去黑狱里待着。” 老狱卒原本不同意的,可是背后倚仗的狱神却首肯了,容不得他反对。 游毕方看到“九曲黄河阵”让开一条道,笑道:“善!”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监狱里。 叶知秋哪里肯让他离开,伸手一招“勾魂夺魄手”,结果法力瞬间被大阵转移吸走。 第六十三章 三顾全大局 外间突然响起连串脚步声,老狱卒冷哼一声:“县衙里诸位上官来了,道人还想怎啲?人前显圣斗法?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高功真人立即明白过来,继续屏住呼吸,仅以内息吐纳,闷声道:“放我出阵,足下必然是不肯的。不如让出一条道,我自会去监牢里待着!不信,我可以发道誓!” 老狱卒笑了笑:“这就对嘛!我也知道你来头不小,不想过于得罪,别跟那人动手即可!依我看,那道人就是个祸害!” 叶知秋点了点头,很是同意老狱卒的话,九曲黄河阵随即让出一条道来,他别无选择,只能走进去,一脸嫌弃地进了牢房,距离监牢门口最近的一间。 最先进来的却是牢头,看了看左右,立即一路小跑来到高功真人对面的牢房,拱手深深揖礼。 “游兄高义,救我于水火啊!” 游毕方此时盘腿坐在地上,道气隐隐,宝相庄严,哪怕身边都是枯草秸秆,也像是附上一层灵氛,如着火般的熠熠生辉。 “此话从何说起?我何德何能,能救阁下于水火?” 牢头诚心诚意道:“监牢里有人作乱,导致死囚暴动,一应犯人不管罪行轻重,统统逃了个干净!原本事已至此,我也是无计可施,无法可想。消息传开后,通财饭庄各位当家,立即率领码头苦力搬工分头堵截,将所有逃犯当场擒拿逮捕归案,早已移交县衙,即将背押送回牢里。” 游毕方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可惜,早前我被捕房快手小哥带来衙门回话,与饭庄做了切割,大掌柜实属旁人,与我毫无瓜葛!如之奈何?” 牢头忙不迭地摇头,知道当初自己没有据理力争,刚想说点场面话圆过来,老狱卒及时出现了! 游毕方听到外间有脚步声,应是厚底官靴,知道来了和大人物,又看在这人的份上,决定卖一卖人情。 “此前监牢犯人暴动,绝非偶然,实质是有高门道人在背后阴私作祟,并非阁下之过。囚犯逃狱出册,还是仰赖阁下通传消息,城中义民才有响应,将他们一网打尽。人说将功补过,依我看,阁下是有功无过!” 牢头闻言大喜,再次揖礼谢过,与刚才相比,这次可是真的感激莫名! “是么?”外间传来一句威严的反诘,落在牢头耳里,就让他忍不住全身一个哆嗦,心神大震。 游毕方先看见厚底白色官靴,秀才的青衫下摆,原本以为是哪个荫封的公子,直到目光上游,窥见一条猪婆龙皮腰带,镶嵌之物非金非玉,而是紫铜质地,狮蛮吞口睚眦件。 “睚眦吞口,必是剑器,缠腰形状,定是软剑之流。文官配兵器,不是县丞,就是主簿!” 那人瞧见监牢入口遍地血腥,迟疑了一下,方才迈出脚步。游毕方微微一笑,断定来人必是主簿。 “牢头午后喝酒误事,致使狱卒死伤狼籍,他怎能是有功无过?将功补过都勉强!” 游毕方深知官场规矩,笑道:“关起门来,自然可以这般说。可是,朝廷上官问起话来,怎么啲也不能说实话。若是让我来说,绿林道上万人攻城,千人劫法场,攻打进监狱,意图救走死囚,结果被官军打退,斩首无算。城中义民凭坊市列阵自保,亦有薄功!” 主簿也是个官场老油条,深知上下行文,就得避重就轻,游毕方的话深合其意,简直骚到心头痒肉,不由地哈哈大笑,点了点头。 囚犯暴动横走,县衙差点都被掀翻,对于下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泼天大的祸事,可是在掌握实权的上官看来,不过是罚酒三杯,小事一桩。 毕竟,山高皇帝远!小县城里,身为父母官,县令就是实打实的土皇帝! 不夸张说一句,他昨晚想要的玩意,翌日凌晨就能得到手。不问来由,问就是顾全大局! 游毕方知其所来何事,早早定了调,主簿卖了个情面,就此揭过。 他轻轻摆了摆手,牢头知机,赶紧退下,迳自出了监牢,抚恤狱卒去了。好在当班阵亡只是一部分,还有好多活着的,正在接收押送回来的逃犯。 再说了,狱卒的位置也不会空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别看狱卒乃是衙门里的贱役,却可掌握犯人生死,染血的银子,毕竟还是银子,只要不怕伤了阴鸷,自是一世不愁吃喝。 老狱卒走进黑狱深处,叶知秋知机地退到牢房暗角,无声无息地。也不怕被人发现。 主簿为一条街六间客栈平价转手而来,他也知道出了逃狱这一桩大事,时间紧迫不等人,沉吟片刻,道:“学士路都归了我家婆娘大兄,如此大的手笔,二当家自是不敢也不会,想必是你的主意!众目睽睽之下,这是把我家架在火上烤啊!” 游毕方摇摇头,笑道:“阁下误会了!学塾周边尽是我家产业,这块大肥肉各路人马都盯着,实在是取祸之由。都说财重压身,这注横财我可承受不起,还得劳烦阁下帮帮忙,分担一点才好!” 主簿闻言大笑,知道通财帮当家人是真的想交易,方才坦然接受这份厚礼,又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恢复学籍功名?又或是别有所求?” 游毕方点了点头,笑道:“自我入道练气以来,与道越近,与朝廷月远,怕是回不了头了!贫道也不矫情,的确心有挂念,有所求!” 主簿听到“贫道”二字,眯起眼睛,听到后面,方才笑了笑:“有所求就好!有所求就好!我最怕无欲无求之人,根本么得谈!还怎么相处!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游毕方忽然站起身,按龙门禹步从阴暗处走出来,带起三分道气灵氛,狭小牢房恍然间宽敞如大殿,可是他看到主簿不为所动,主动消除异象。 “我修道破家,原本以为祸害应在自己身上,不料父母糟了贼人毒手。哪怕六賊被我擒杀,取了首级,在家严家慈墓前祭奠,身为人子,贫道还是心有不安。又说,天下间没有不孝的神仙!故此,贫道想为亡父亡母积修阴德,日后轮回转世,也好有个去处。” 主簿不为所动,笑道:“说人话!” 游毕方拱手揖礼:“烦请县府衙门诸位上官抬抬手,将城外乱葬岗与我!” 主簿叶葳昺暗想:“我道是什么不得了的要求,不过如此!” 可是,如此轻易答应下来,未免有点太爽快,体现不出自己在其中劳心劳力的辛苦! 叶葳昺沉吟片刻,直到外面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估摸着是县丞到了,还是不慌不忙道:“我来想办法!不会让道人伤了孝赤之心。” 游毕方明明知道主簿故弄玄虚,却还是揖礼深拜,谢过! 对面牢房,高功真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是万万没想到,本县执政竟然为了一己私利,与方外之人私相授受,利益输送,导致朝廷的国有土地大面积流失,落到私人口袋里。 “其行可恶,其心可杀!原本我还对本县执政多有好感,实在是天真!这天下官吏,衣冠禽兽,都是一班颜色!心肠黑,黑地不能再黑!” 县丞看到监牢外有主簿的人,赶紧停了下来,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互相错落开来,或许这也是官场中人无言的默契。 待主簿带人走远,县丞才走了进去,看到游毕方凭栏眺望,貌似叶主簿去向,心里又惊又喜,晓得两人达成共识,做了一笔好买卖。 “游公子,多得通财饭庄出人出力,才挽回局面!本官在此谢过了!” 游毕方皱起眉头,暗道:“官场新手!怎么这么急就道出来意?瞧着,此人年岁也不小了!” 可是,游毕方嘴上却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县丞收起笑容,正色道:“可是,区区一间饭庄,就有大小掌柜十七八个,跑堂伙计百八十人,招呼一声,码头苦力搬工啸聚起几千人。本官有鉴于此,真是寝食难安,不知游公子,游老板何以教我?” 游毕方心里一沉,暗道:“不出所料,果然有人看出隐患,冲我驻世根基来了!” 游毕方沉吟着,没有立即开口回话,县丞静静地候着,就连对面牢房里的高功真人也在候着。 游毕方在牢房即来回踱步,眼角余光瞥到县丞刀眉渐渐竖起,觉得火候足够,不慌不忙地掏出准备已久的腹稿。 “某朝盛世时,大皇帝微服私访,南巡时交友二三,其中有一位乞丐头子,乃是天下间最大帮派丐帮帮主,方才得知帮众四千万,有颠倒乾坤之力,翻覆天下之能。可是,丐帮帮主早就洞悉其身份,笑说丐帮帮众多寡,并非其人所能制,若朝廷执政有方,世道繁荣富强,鬼才会去作乞丐!” 游毕方看到县丞还是一头雾水,叹道:“码头苦力多少,我能有什么办法?县府衙门里诸位上官多用心在农事上,哪里会有如此多失田无田之人,在码头上卖力气养家?” 县丞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无语了,却也知道游毕方所说是实情。 “逃狱犯人解押进来,多有龌蹉龃龉,此地并非安乐所在!游公子的事,本官有所耳闻,都是一场误会,实乃底下的人阴私报复所为,还请公子你多多担待,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游毕方还想说点什么,县丞眼色冷了,脸上假笑着:“那几人都死了!无头债,无去处!就算了吧!” 游毕方顿时无言以对,也知道见好就收,适可而止,笑道:“算了?就算了!我可是看在诸位上官的份上。” 两人默契一笑,游毕方挥手道别,迳自离开县衙监狱,发现帮众聚集在衙门门口前,心里暗暗得意。 游毕方一挥手,人群顿时响起阵阵欢呼,簇拥着“太上帮主”,一窝蜂似的去了。 县衙里,主簿与县丞对坐,上首是县令,本县父母官,他也听到欢呼声,面皮不动不变,眼里却有忧色。 “此子爪牙已锐,羽翼具足,如之奈何?” 县丞不好表态,拿眼睛望着对面,主簿笑道:“此事我已略知一二!尽是咒禁司高功真人所为,被狱神卒禁制在牢里,可以遣他出去,职责所在,自会制约此子!” 县令沉吟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渐渐舒展,笑道:“善!” 第六十四章 曲终宴席散 咒禁司高功真人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被牢头礼送出去,心里早已经出离愤怒了。 可是,当他看到逃狱的犯人接连被押送回监牢,都是那人的手下所为,心里不由得一凉,更加忌惮了。 没过多久,空荡荡的牢房重新塞满了各种犯人,他们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不出,不久前拆掉小半座县府衙门的赫赫武功。 等到尘埃落定后,牢头一脚踹掉前朝酷吏的雕像,恭恭敬敬地请老狱卒过来,站在主祭的位置上,自己则率领一众狱卒上前,焚香顶礼,拜过真正的狱神。 叶知秋知道厉害,人在牢里,同样恭敬揖礼致意,不敢有丝毫怠慢。 或许是看在这点诚心的份上,九曲黄河阵悄然瓦解散去,高功真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随之而来的好消息,赫然是县主簿派人放他出去,叶知秋看到先前还不冷不热的牢头,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竟然连最后的火气都消散了。 “我跟他们置什么气?不值当!不值当啊!这些庸官胥吏就是个扯线木偶,被人指使地团团乱转,浑然不觉自己被人耍着玩,可怜又可叹啊!” 高功真人伸手搭着牢房门楣,质地较软的松木门柱,五指稍微用力,当他迈步走过后,立即留下深深的痕迹,且迅速褪去原木颜色,就像一根铜浇铁铸的柱子横梁。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大体来说,你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就放你一马罢!” 牢头已然知道叶知秋的真实身份,对于这位出自咒禁司的大人物,他的姿态要多低就有多低。 等到高功真人离开县衙监狱,牢头的脸色就冷下来了,撇撇嘴,心里腹诽道:“什么玩意,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依我看,顶多就是一根葱。游老板那么利害的人物,对我还客客气气的。老狱卒周阳供奉狱神,压地你低头弯腰,不得不钻进牢里避难,他照样对我恭恭敬敬的。都说越有本事的人越是谦和,按我说,这人也是个半桶水,本事不大,脾气反而不小!” 叶知秋脱身出去,立即明白县里诸位上官的意思,却没有着急地去找游毕方晦气,而是先找人问清楚捕房快手等衙役死后安葬的地方,迳自去最近的草市,买了一堆卤肉、香干、花生,豆子等下酒菜,又买了三副酒盏碗筷,提了一坛绍兴黄酒,直接去了目的地,城外乱葬岗。 高功真人站在引路人墓前,实在是不敢相信,咒禁司曾经的第一智囊,鬼心狻猊罗建康竟然身死族灭,就连尸首都被房梁砸中,头破血流,遗容模样非常不雅。 叶知秋想起两人初识时,引路人一身儒士青衫,在前面带路,指点分说咒禁司的各个职能部门。 他对旁门左道修士不屑一顾,对自己人却很客气,脸上都是真心的笑容,熟络地就像一家之主,又像是兄长,照顾好每一个加入咒禁司的新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好的下场,过去种种一切的记忆,此时都翻涌上来,竟然导致叶知秋第一次,对自身的职业产生了迷惑。 高功真人小口小口抿着酒,都说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可是他却如坠冰窖里,浑身紧绷,轻微哆嗦着,就像不胜酒力似的。 此时,游毕方在帮众簇拥下回到码头饭庄,心情很是畅快,脑子一热,大手一挥,就是发散几百两银子下去,说请抓捕逃狱犯人有功,一众帮里帮外的兄弟,斩卤肉,喝大酒。 此举比什么口号都管用,饭庄前的空地,很快摆开几十桌流水席面,先上来的还是红油辣子汤底,咕噜噜冒泡,里面尽是牛羊下水和杂碎。 负责采买的厨房帮工,转眼过后拉来一车的卤肉,单单是斩料切块的墩子就有三十多人,刀光起起落落,肥肉爆溅,肉香四散飘逸,勾起所有人的馋虫。 一个个酒坛子被人打开泥封,琥珀黄的陈年花雕,倒进白瓷海碗里,就着陆续采买回来的下酒菜,大快朵颐,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游毕方抱拳环视一圈,敬在场诸人一杯酒,就退去饭庄里。毕竟,有他在场地里,气氛固然很好,众人却有所顾忌,施展不开来。 当游毕方悄然退场后,露天席面一下子变得格外热闹,大把人拖家带口过来凑人兴,了不起多几副碗筷嘛。 游毕方进了饭庄,单手掐诀,默默念诵咒语,转眼过后就恢复原来模样,还是三尺高的二心童子。 游毕方的本体真身则解除隐身咒,在饭庄上首雅座坐定,一众当家人立即上前,按照座位次序入座。 酒过三巡,游毕方放下酒杯:“贫道刚刚得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熟悉游毕方的当家人闻言,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选择先听听坏消息。 “贫道露了底子,引起衙门诸位上官警惕,恐怕是真的不能待下去了!” 被游毕方当众立为帮主的二当家心里又惊又喜,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出口,只能低头喝酒作为掩饰。 游毕方笑道:“好消息就是,城外乱葬岗那块地,估计不久以后就会正式转交到我们手里。收殓尸首,寻坑下葬,这阴门买卖得五弊三缺,煞气又重,能压得住阴私的人来做。你们自去安排,我就不插手了。” 恰在此时,一只报丧鸟飞了进来,落在游毕方的肩膀上,突然间翅膀就像被火焰烧或似的,冒出一阵青烟,散发出阵阵恶臭,赶紧自行滚落到桌上。 随着报丧鸟叽叽喳喳一顿乱叫,游毕方霍然起身:“咒禁司的高功真人,跑到乱葬岗那块地皮去了!不会时想算计贫道!迟早也要走一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 游毕方就这样离开饭庄,众多当家人赶紧起身,都被他伸手往下轻按制止住。 通财帮实在是离不开这位创始人,不久前围捕县衙监狱逃犯,众人可是真的开了眼界。 游毕方本体真身坐镇码头,整座县城地形如观掌纹,排兵布阵,抓捕逃犯,无一漏网,诸事安排地妥妥贴贴,实在是智珠在握,料敌先机,未战先胜。 他在的时候,通财帮还能赢家通吃,压服一切不平。倘若他不在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风起云涌。 可是,谁能阻止得了游毕方?谁能改变他的决定? 新任帮主起先还在庆幸头顶上少了一尊祖宗,看到诸位当家人忧虑的眼神,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没了游毕方坐镇,接下来帮里帮外的事务,恐怕会有些波折。 没过多久,游毕方就离开县城,与守城门的熟人,税丁黄华打了个招呼,瞧见着此人精神焕发,与以往相比,竟然抖了起来,估计是从中抽水,大发特发了。 游毕方暗叹一声:“钱是王八蛋!钱亦是英雄胆!”没有太过于观注,迳自往乱葬岗那块地走去。 方圆三十几里地界,普通人想要找一个特定目标,花上一天一夜也不嫌多。 游毕方只要想找人,灵机一动,那人就在面前不远出现。他施施然地走过去,坐在咒禁司高功真人身边。 叶知秋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还敢来找我?” 游毕方摇摇头,笑道:“在你眼前整片荒地,都是贫道所有,这可是县衙里的诸位上官首肯了的。你在我家地面上,呵斥主人家,这是什么道理?” 叶知秋猛然间想起来,还真有这件事,顿时气呼呼地不说话,也不做解释。 游毕方见好就收:“我知道,天下都是皇帝的,都是朝廷的,你身为咒禁司高功真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鹰犬,自然有问责之权!不过……” 前面的话还很中听,很合叶知秋胃口,就是最后半句“不过”,一下子让他的心都揪紧三分。 “不过,你好像是忘了自己的职责?咒禁司是朝廷针对四野八荒的旁门左道修士,尤其是不法之徒滥用法术,特意设置的,乃是异乎寻常庞大的朝廷统治机关上的特殊部件!你应该懂的?” 高功真人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连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 游毕方笑道:“原来你也懂得,那我就要和你论一论规矩了!” 叶知秋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神情,冷声道:“道人说来便是,本官洗耳恭听!” 游毕方也不见外,浑不在意,笑道:“说来说去,事情由头还是天府奇珍出世,被我侥幸得手说起。” 高功真人默默点了点头,忽然间,心血来潮,意识到大事不妙。 游毕方笑道:“天府奇珍实为天庭所制,天庭所有,赐下凡尘,有缘者据之,与人间王朝又什么相干?咒禁司好大的脸,胆敢无视天庭,宣称此物为咒禁司所有,代朝廷收归国库?须知,中原九州,亿万黎民,唯有皇帝奉天承运,替天行道!咒禁司是什么东西,胆敢窃取皇帝权柄?” 叶知秋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他自然是不敢承担这份罪名,双手连连摆动,极力否认。 “不愧是考过乡闱的秀才公,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你这是杀人诛心!没错,完全是诛心之论!” 第六十五章 我上面有人 “贫道就是诛心,你又能奈我如何?” 游毕方耸肩,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高功真人,我就算将天府奇珍完完整整予你,可敢代咒禁司私授?” 游毕方的话很是巧妙,明显是话里有话,藏着莫大的陷阱,一般人还真的洞察不出其中的奥妙。 谁知,叶知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知道其中有诈,却依旧仗着身份顺杆爬上去。 只见他伸出右手,呵斥道:“拿来!难得你有此心,本官岂能不成全一二。” 游毕方面色不变,勉强压着笑,左手按在小腹丹田上,直接抓出自己的道基,返本还原成一块巴掌大,非金也非玉的令牌。 “贫道为咒禁司高功真人所迫,不得不献出天府真符以自保。诸天神明容鉴,过往神灵作证,此举并非贫道本意!” 叶知秋脸色一冷,随即展颜道:“又在故弄玄虚!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只初入道的蝼蚁,天庭何来如此青眼有加?” 可是,就在咒禁司高功真人伸手触及天府真符时,无云苍穹骤然轰下一道金色霹雳,细如发丝,微不足道。 游毕方亲眼看见,金黄闪电正中叶知秋头顶囟门,瞬息间炸裂道髻,寒玉子午簪应声断成三节,落地后即刻化作粉末,被一阵清风吹过,渣滓都被扬走了。 于无声之处听惊雷!受到天罚余威波及,游毕方耳边顿时响起几百个雷霆轰鸣的爆音,破灭与造化的气息交替而来,这具身躯的生机大半毁灭,经脉焦枯,骨头里生血的髓质却生机勃发。 反观叶知秋此时情状,天罚余波从他身上流淌下来,迫不及待地荡漾开去。 所过之处,地面就像野火烧过似的,焦黑如木炭,同样也有无数生机潜藏地底。 两人罕见地陷入沉默里,直到夕阳沉落,天色昏暗,沐浴着星月光华,才缓过劲来。 咒禁司高功真人张开嘴巴,吐出一口焦黑色瘀血,叹道:“何至于如此?” 游毕方看了一眼,将天府真符融入体内,伸手戟指,轻轻一点,食中二指之间,就有一道羊脂玉色的酒浆流淌出来,落在一口杯盏里,很快就有八成满,才停了手。 “贫道得了天府奇珍,悟出一门本事,就是将过去喝过的酒,凭空造化出来。此乃宫廷玉液酒,能生死人、肉白骨,便是武道宗师也可受用无穷!来来来,满饮此杯!” 此时的叶知秋,早就被天罚霹雳殛成五劳七伤,不仅朝廷赐下龙气凝聚的道箓种子都被统统击破,就连他的根本道基都差点烟消云散,距离彻底崩溃也不远了。 哪怕是身边道人递过来一杯鸩酒,只要能止一时焦渴,叶知秋自己也认命了。 不过,一杯玉液酒刚刚入喉,所过之处,破裂的身躯缓缓愈合,如此神效,绝非所谓的“宫廷玉液”,叶知秋抓紧时间恢复力气,同时皱起眉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喝过这般琼浆玉液?” 游毕方摇摇头,笑道:“我这一生喝的都是市井酒水,没什么神效!按理说,应该是前世喝过。贫道侥幸勘破胎中之谜,依稀记得,前世乃左道修士,宗师修为,曾与前朝国师斗法,前后七次,前六场连战连胜,最后输了一场,却输掉了一切,包括身家性命!” 游毕方往深处去想,始终不得此酒根底,头脑壳却痛了起来,就像被铁箍收紧似的。 “想不起来了!不过,贫道前世的确喝过,如此才能造化出来!不会错的。” 叶知秋瞧出其中有诈,却也摸不着头脑:“前朝国师出身昆仑,得帝之下都一方宝玉,悟出种玉法,乃是长生之实,不死之药,便是前朝天子服食,也有奇效,日御十女不倦,后宫雨露均沾,龙子凤女为数众多,更别说流落民间之私生子女。” 高功真人神思不属,话题越扯越远,忽然回想起什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道人。 “转世轮回再来者,又勘破胎中之谜,果然没有侥幸!道人你的前世身,竟然能连胜前朝国师六次,已经是偷天之幸!他可是昆仑唯一真传,武道双修的大宗师,自悟中元神功,连谪仙人都一掌毙命!你能胜他六次,我怎么不知道?史书并无此人!”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笑:“贫道也是不知情!依稀记得如此,约莫是前朝国师放水,趁机另有布置罢!” 说到这里,游毕方问道:“话说回来,天府奇珍你还要么?” 咒禁司高功真人听到这话,哪里敢搭茬,忙不迭摇头,唯恐身边道人又要祸水东引,把头摇成拨浪鼓般。 “不要不要我不要,道人莫要开玩笑!此物为你所有,代天保管,此事不用烦心。稍后我会亲自跑一趟,找咒禁司上官仔细分说!” 游毕方忍不住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高功真人的肩膀:“这才对嘛!” 叶知秋横眉冷眼看了肩膀上的爪子,看在游毕方给一杯玉液酒,与自己续命的份上,决定不与他计较。 毕竟,拿人手短,喝人嘴短!嘴里犹有玉液酒味道,实在是不好开口,也不敢伸手拍掉道人的爪子。 叶知秋决定探探道人的底子,开口问道:“依我所见,道友绝非左道修士,纵观所行举止,与人为善,拾遗补缺,反倒像是玄门正教中人!心怀慈悲,不失金刚怒目,又像是沙门弟子,不知道友何以教我?” 游毕方早就猜到咒禁司的人会如此问话,不慌不忙收回手,笑道:“阐截两道非正果,菩提道德亦非我,所行所求皆是愿,顺势而行为前诺。” “贫道出身低微,看到有人受苦,忍不住就想出手帮扶一二。可惜,人单力薄,所行善举极为有限,只能聚众人、合群力,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叶知秋听到前面,还不以为然,听闻后面的话就按捺不住了:“你还说自己不是玄门正教中人?此乃三教之首太上道弟子入世修行之法!简直是岂有此理!” 游毕方忍不住喷道:“真人你这是胡说八道!太上无为,曾言人道之事,全在气数!太上道乃出世法,净日里打坐练气,一心只求白日飞升。你说的太上道弟子入世行走,不会是蜀山青城那些剑仙之流罢?” 高功真人顿时哑口无言,默然许久,才问道:“现如今,天地灵气日益枯竭,上古练气士道统几乎灭绝,哪怕道门内丹一脉,也转入采集肉芝灵草、五金之英,炼制法力外丹!旁门左道修士入道更是艰难,眼看着距离消亡不远,原本是件大好事,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游毕方坦言道:“这话中肯,我爱听!究其根底,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没了一众旁门左道修士,咒禁司就没有立身朝廷的根基,尔等离开庙堂,恐怕为期不远了!” 叶知秋心有戚戚,忽然感觉到玉液酒神效散开,全身创伤修复如初,甚至犹有精进,不禁对身边道人越发好奇。 “道友不计前嫌,一杯宫廷玉液,救了本官性命。可曾有意出仕,为朝廷效力?” 游毕方对此嗤之以鼻,反问道:“你呀你呀你,还是身在其中,不见庐山真面!我问你,朝廷大?还是天庭大?” 话音未落,叶知秋整个人就不好了,万万没想到身边的道人又来这一招,脸色讪讪道:“道友何出此言?这不是与我为难嘛!我知你与人为善,就不必让我难办罢!” 游毕方伸手一拍大腿,痛地叶知秋皱眉,他却哈哈大笑:“天地灵气恍如大海,潮涨潮退也是常理!只是,历朝历代都有高人飞升出去,灵气海洋再是浩瀚无垠,也有个限度,恐怕这一次退潮下去,就再也涨潮不起来了!” 游毕方侧头看了一眼咒禁司的高功真人,叶知秋心有同感地盯了回去,忽然想起司里藏书库秘传,喃喃自语道:“难道……莫非……或许预言是真,神仙末劫即将到来!” 游毕方笑道:“神仙末劫?仙人长生不死,逍遥自在,哪里有什么劫数?不过,据我所知,神仙末劫实质是人道大兴,彼时诸神隐匿,仙家不出,天帝踏英招,提三尺剑,扫平天下,清除一切牛鬼蛇神,碾压世间所有宗门教派、修真门阀!玉宇澄清万里埃嘛!” 游毕方作大死地爆出内幕猛料,发现天地之间毫无动静,立即明白话不传六耳,自己的修为太过于低微,说什么都无伤大局。 叶知秋也有同感,讥笑道:“你说的是什么?简直一派胡言!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游毕方正色道:“好吧!贫道实话告诉你,我修的并非世间法,而是天庭法,天道法!以前还得依靠青词,现如今得了天府真符,犹如地上行走之谪仙,随时随地都能借来天庭神仙法力!” 咒禁司高功真人又是连连摇头,摆明态度是不信的。 游毕方抬头看天色,三垣诸星斗晦明晦暗,便伸手戟指,食中二指之间喷出一道琼浆,注满一只酒杯,暗中度入一点功德金光,默祈片刻。 三息不到,琼浆连着酒杯化作一道赤金灵符,直冲上天,一路霹雳闪电火花,迳自投进三垣天市里。 两个值守神将瞧见好处来了,也不问究竟,不慌不忙地开了天库,借了一柜三光神水下去。 毕竟,下界修士上供可是难得的很,就许御马监首弼马温收得,阴间鬼帝享用,唯独不许天市诸神笑纳一二,没有道理! 瞬息间,鱼粮道左地界,一座小县城外乱葬岗上空,风起云涌,乌云密布,一道合抱粗光柱破空直下,牢牢罩住游毕方,浅薄修为随即暴涨。 从筑基入道,越过通法修真,直入金丹真人,顷刻间丹开阴神出,经日月星三光一转,立地成就阳神功果! “你看!法力、修为、境界对我而言,唾手可得!贫道,上面有人!” 第六十六章 十万倍杠杆 一念之间,直入阳神,人生巅峰,莫过于此! 这一幕落在咒禁司高功真人眼里,哪怕以他的城府,此时也一时腿软,噗通一声,当场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啊!” 话音刚落,游毕方就感觉到,十几道神秘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危机感瞬间飙升到极限。 这些目光有来自天空深处,有来自九幽黄泉,甚至左近城隍庙,牛背山洞天福地,甚至九霄云外,岿然不动,宛如日月恒常的天道,都投来好奇一瞥,游毕方不由地哈哈大笑,挥手散去天地异象。 一具天之柜装满的三光神水,被游毕方散开后,均匀地洒落在方圆三十几里地界,丝丝缕缕的阴气被驱逐出来,进而被蒸发地一丝不剩,不仅祛除了乱葬岗积蓄多年的阴私邪祟,还将勃勃生机注入进两人脚下,这一整片荒地。 随着三光神水化散开去,游毕方的巅峰阳神修为,缓缓地开始褪去耀眼夺目的光辉。 三息过后,游毕方周身萦绕的流光溢彩消散一空,此时的修为不过是自行悟出道法精义,初步凝聚出符箓真种,堪堪是完成百日筑基,一介普通旁门入室弟子的水准。 叶知秋此时才松了口气,伸手指着恢复如初的道人,嘴皮子哆嗦着,“你你你……”了半天,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游毕方感觉到危险尽去,天上地下的诸多目光收敛一空,脸上神色不变,笑道:“日月星三光神水,原本就有部分宙光真水之能!如此说来,日后贫道成就极大,哪怕出身低微,道法不济,至少也有阳神真人的功果!” 这番话又把咒禁司高功真人给噎到了,非常干脆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了几句,总之不脱羡慕嫉妒的藩篱。显然是深受打击,难以自洽。 游毕方暗想:“天庭三垣市曹值守神人未免也太掉价了!区区一杯宫廷玉液酒,还有一百八十份小功德而已,就敢打开天库,倾泄一柜子的三光神水!” “这哪里是正常借贷往来,分明是送我一张巅峰阳神体验卡,而且还是加了十万倍杠杆……这样换算下来!至少要一千八百万份阴德?” “照这样来看,天庭体系内的功德流动性显然很差,地府阴德却是严重超发,没准还是输入型通胀?” 游毕方目光直落阴曹地府,看到小县城外乱葬岗对应的方圆三千里尸山骨脉,受三光神水洗练,不知道多少被困的灵魂得以解放出来,重获自由身。 唯有此地千万年积累的瘴疬之气还很顽固,哪怕三光神水反复冲刷,也仅仅是冲走外皮石壳,并没有损害到根基,恐怕非一时之功。 好在恶人更有恶人磨!四象圣兽沐浴在三光神水里,似乎追回往日时光,显得越发灵动,源源不断地抽取瘴疬之气,净化成无害的精纯阴气,庇护着刚刚脱困的阴魂,助它们初步凝聚出纯阴鬼体。 那只自然孕育出来的红毛僵尸,被四象圣兽联手,强行拉下阴间,一道道锁链状的咒文勒进其体内,硬生生被祭炼成怪神红毛吼,却因锁链的缘故,暂时脱不开身,不得不守着这片地界,充当最忠诚不二的守护神兽。 “大势已成!就差一位神主入驻其中。” 游毕方第一时间想到本县城隍,即所谓的城市守护神,举凡姻缘、祈福、禳灾、医药、健康、商业、买卖等具体事务,都能求到城隍神名下,神职之多,简直不可思议。 甚至有传说,城隍神也兼有部分冥权神职,能送亡者灵魂下降阴间,左右辅神里,出现阴司主簿、勾魂无常都是寻常。 “依我看,本县城隍手里肯定攒着海量阴德。平白给祂一块福地,肯定会犹豫不决的,觉得我心怀不轨。如果是一笔交易,那就没问题了。毕竟,交易只是交易!” 游毕方想通关节后,立即给本县城隍神发去一封道贴,临了想起自己没有正式身份,赶紧用天府真符照了道贴一下,以此表明“我是上面的人”身份。 谁知,人家县城隍早就等候多时了,游毕方亲手具名道贴刚刚出门,就有一道神光落在尸山骨脉中央地带,暗黄色神域猛烈扩散出去,神光所过之处,地面迅速耸起连绵起伏十几里的宫殿群。 游毕方顿时瞠目结舌,暗道:“县城隍未免也太心急了!” 山门后面的朱红色石道上,左右两旁各有一名全副武装的神将,每隔百步两百阶,就有野狐、山魈、木客、花狐貂等守护兽,应该都是精怪之属,不出城狐社鼠范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城隍收服,点化成守着神道的地祗辅神。 随着县城隍统辖地盘暴涨,这笔交易算是顺利完成,游毕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只不过,如此大笔阴德转手恐怕影响太坏,不得不缓着来。 因此游毕方很快得到第一笔入账,一千万份阴德,除了用来偿还五山鬼帝神荼郁垒的尾款,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勾魂无常,也得了不少好处分润。 “本县城隍支付的不过是首期,肯定不超过三成,后面陆续还有进账。哪怕换成阴德钱全部给上面,偷偷摸摸给我放款的三垣天市俩神将,他们加了十万倍杠杆,肯定不会只要这些严重超发的阴德,不如我将这笔款子拿来妥善运用,只要操作合适,收益肯定不会少。” 游毕方想起自己身怀大笔阴德,在前朝古墓杀劫里,硬生生挣到一线生机,这才侥幸逃出生天。 “不如我云游天下,去拯救那些正在劫中,命在旦夕的修士。哪怕是一线生机,他们也会为了一个活命的机会,不惜掏空身上最后一个铜板!” 地上,城外乱葬岗,破空而来的光柱早就消失不见,哪怕近在咫尺,咒禁司高功真人也没有发现,身边的道人悄声无息地与本县城隍达成了一项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交易。 “高功真人,此间诸事顺遂,贫道本可以强行留下来,只不过缘分已尽,再是强留未免不美,不得不离开了。” 说完,游毕方就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衣裳上若有若无的灰尘,迈开步子,独自走进茫茫夜色里。 叶知秋目送此人离开,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不由地羡慕起来:“千里户庭,近在脚下!古人诚不欺我!” 直到游毕方走出乱葬岗地界,身影没入漆黑夜幕里,高功真人才叹道:“信步而走,形同孤鹤,真道人也!” 眼看左右无人,叶知秋忽然张口一吐,将压在舌尖下的半口“宫廷玉液酒”吐了出来,双手合掌,默运《寒冰烈火掌》,右手通红,左手苍白,五指凌空虚握一摄,就将灵效犹在的酒液,冷凝成一颗寒玉珠子,顺手收进“乾坤袋”里。 “此物神效,实乃本官平生未见,绝非所谓的宫廷玉液。此行,随身携带十二道戒律,依旧没有寻回天府奇珍,恐怕罪过不小,正好可以以此物抵罪!没准,有功无过,还有功劳可拿。” 等到咒禁司高功真人也起身拍拍屁股走开了,城中诸多势力随即前来,在异常天象出现处扣扣摸摸。 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发现,三光神水无物不入,其效用都深入进阴曹地府了,地上还会剩下多少?百不存一! 县城里,城隍庙的老庙祝得了神意,先是默然无语,随后开始安排人手,准备明日着手勘察地形,再建一座神庙。 说不得,要遍请城中大户豪强出钱出力,免不了给他们一点好处,譬如城隍神力点化,专为安产、保胎的灵符,又或是生肌接骨、续命吊气的符水。 “没准,下半年的份额都要用在这上面!好在,城隍爷说了,那只是一座安灵镇魂的小庙,只受贫苦人家的香火,提供一些体面的葬仪式。说不好得物色一名缝尸匠,勘验尸首的小仵作,整理亡者妆容的收尸人!千头万绪,一大堆琐事!” 随着游毕方的出走,尽管带走了咒禁司高功真人这类的麻烦,偌大一个洗脚上岸的江湖帮派,一旦没了这位修道练气的创始人,虎视眈眈的豺狼鬣狗,恐怕不会继续安分。 哪怕就连合作不错,关系交好的四海商会,都会对这个码头第一大帮会,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 毕竟,老会长随发小无忧子进山修道去了。双方都没了领头那人,彼时救命之恩又能剩下多少? 游毕方知道只要自己还在,就没人敢蹦哒,可是自己决不能困居一隅,好男儿志在四方,修真道人自然也要云游天下,惩恶除奸,扶助贫苦,好赚些功德,以备将来。 一时间,小小一座县城风起云涌,事关既得利益重新分配,每个人,每一方势力,都在摩拳擦掌,试图为自己个人,为身后的势力,争取到足够多的那份。 这一切,都不关游毕方的事,亲身经历三垣天市俩神将加杠杆借贷之事,他已经发掘到修士生涯第一桶金,完成原始积累,准备大干一场。 游毕方渐渐脱离低级趣味,对吞吐日益稀薄的天地灵气嗤之以鼻,对这种薅羊毛式的原始采集更不会放在心上。 “用别人的资本,赚自己的钱,积累起基本盘,然后忽悠修士们为我所用!” 游毕方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成功学讲座课程,反正有数不胜数的成功例子可以借鉴。 “可惜了,我没有做账的老头子可以依靠,也没有岳家一众开国勋贵可以借力。这样看来,单干是不成的,我需要一个团队!” 第六十七章 千年雷击木 就在这时,游毕方忽然间心血来潮,目光投向距离自己不远处,西梁国边界附近,一处灵韵诡异的所在。 “乍看是木德灵气,团团簇簇,攒在一块,自然孕育出的灵根,可是我偏偏闻到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甚至还有淡淡的妖气,这又是什么道理?” 游毕方纵身一跃,凌空折向,朝触动灵机的所在,施展神行太保咒遁去。 没过多久,游毕方就顺利来到目的地,一处地势险要,却被莫名大力削平诸多山头,群山攒成莲花状,拱卫着腹心之地,一株枯死的千年古树。 游毕方借助星月之光,瞧着那棵大树大半焦黑,分明是被天雷暴击过,哪怕三人合抱粗的树干,也被雷火点燃,烧成了漆黑的木炭,几乎将生机焚烬一空。 “这是天降神雷,诛灭妖邪!不会吧?都说草木之属成妖作怪,也都是性情温和的精灵,怎么会引来天诛?” 游毕方按捺不住地靠近过去,耳边听到远至天际的哭泣声,越是靠近,声音就越响亮,顿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会吧!自从我在古墓的黑暗深处,有幸获得山主垂青,得了一卷《元君九章秘箓》,种种禁忌诡秘,对我而言简直如观掌纹。谁还有这个胆子,敢来撩拨贫道虎须?” 游毕方猛地瞪大眼睛,份属西方圣兽白虎的气息,顿时狂飙猛进,扫荡开去,应声破除了大部分妖氛,连啸聚而来的妖气都不得不蛰伏下来。 哭哭啼啼的夜泣声,顷刻间被圣兽虎威压制住,游毕方满意地往前走去,周围的黑暗惧怕不已,不敢倒卷回来,原本就是用来糊弄凡夫俗子的障眼法,现如今被方家内行所破,自然是无计可施,不敢造次的。 游毕方循着声音方向走去,看见一块卧牛石,遍布肥厚青苔,份属牛脊处,坐着一只豆蔻年华的少女,借助星月之光,蓦然发现此女面容枯槁,就像垂垂将朽的老媪,手背脚踝尽是赤红色脉络似的裂纹,看上去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游毕方试着打招呼,结果对方不为所动,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任由他换了十七八种法子,都没能引起老媪的注意。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按理说,无论是任何坑人的小把戏,到这一步就差不多火候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海咪咪的妹子出现?为什么没有荒野豪宅诱我入套?” 游毕方弹指一扣功德,满天星斗诸神响应者众,翻了翻牌子,看中一位直目四乘,神名千里眼,选了一门“明眼两心通”的法术。 瞬息间,游毕方的眼睛澄净如琉璃,往外高高凸出,却也因此洞悉老媪的根底:“原来是天生灵根,被人以血祭仪式亵渎灵性,受到严重污染而扭曲性情,这才被天诛雷罚断绝了生机。咦……她沉陷在黑暗中得到一丝灵感,苦苦等候多年坚持到现在,发现转机来了……” 游毕方忽然发现,小丑竟然是自己!暗道一声:“不会吧!我就是古树精灵复活的关键?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大概是发现拯救自己恩人迟疑不前,被嗜血残暴性情支配的老媪,突然扭过头来,露出满脸怨毒的狞笑。 游毕方赶紧纵身一跃,往后急退两步:“求不到救命灵药,就像亲自下场动手硬抢?贫道可吃这一套!” 眼看娇滴滴的少女,就像嗜血野兽似的,朝自己猛地扑来,游毕方单手掐决,系在腰带上的“神仙索”,快如闪电地探出一截,凌空抽出爆鸣。 鞭梢快到月下无影,只听“啪”地一声,眼睛可见的白色气浪,正中少女的胸膛,将她当场震退回去,可以说比来的时候更快,整个人陷在卧牛石上,硬如金铁的岩石都不免破裂开来。 下一瞬间,少女重拾实力恢复过来,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就拔高一截,身躯就像吹气似的膨胀,前后走出七步,娇滴滴的少女就成了丈八高的女汉子,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简直太可怕了。 只见她晃动脑袋,满头秀发顷刻间化作藤条,凌空抽出一声声爆鸣,在游毕方身边不断试探,分明是当场模仿对手的招数,并加以改进增强。 游毕方感觉面皮隐隐刺痛,显然是被鞭梢抽出音爆的余波扫过,暗道:“在战斗中学习,不断进化的类型!这种对手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游毕方知道自己将来的成就,在巅峰阳神之上,哪怕是肉身腐朽了,也可以长生不死,可以说具有了元神大能的部分本质特征,自然是惜命极了,不肯下场亲身肉搏。 “土元神兽腾蛇殿下,请借予贫道操控泥土的天赋!四象神兽玄武殿下,请借予贫道坚不可摧的护身咒。” 随着两点功德金光凭空消失后,游毕方脚下的土地,忽然像是活了过来,腾起暗黄色的雾气,仔细看才知道是细小的泥土颗粒,攀附着他的裤腿,有如蟒蛇般迅速缠身而上,全身上下统统覆盖住。 接下来,游毕方全身套在泥浆里,粗糙的外壳变得异常平滑,且浮现出一块块巴掌大的龟板,这便是硬朗地堪比城墙的玄武战甲。 有了这一身战甲护住全身要害,游毕方的胆子一下子膨胀变大,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任由鞭梢凌空抽出音爆,眼皮都没有夹它一下,哪怕是如同山涧老藤的长发,用尽全部力气轰在战甲上面,也是无损分毫,反倒是头发寸寸而断,碎了一地。 “两大神兽青眼加持,你区区一只树妖,血祭妖神也想效仿,根本不可能。” 话音未落,游毕方猛地往前冲去,拦腰抱住丈八高的少女,顿时腾空而起,驾着黄雾,狠狠地撞向卧牛石。 只听“轰隆”一声,这块天然雕琢的奇形岩石应声爆碎,至于有玄武战甲护体,游毕方根本毫发无伤,反倒是树妖少女被打回原形,双手抱膝,一声声的抽泣,在夜空下显得格外响亮。 明明是只差一点,就要被对方暴打,结果自己刚刚爆发,还没出尽全力,对面的树妖少女就倒下了。这场面落在旁人眼里,指不定就是无良道人欺负山野精灵,试图收入房里做侍妾的路数。 “我毕竟脱离了打打杀杀以聚财,发掘人生第一桶金的原始积累阶段,脱离了欺男霸女的低级趣味,正在寻求组建一个团队的机会。眼前,这位灵根古树成精,继而堕化成妖神,承受天罚雷击不死,还能成为这片无主之地的神主,不就是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里,游毕方眼睛一亮,伸手轻轻一点,渡送了一份阴德过去,算是所谓的见面礼罢! 可是,哪怕树妖少女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也万万没想到,刚刚展现实力把自己降服的道人,一出手就是三十万阴德。 面对这般豪横的土豪,树妖少女戾气化为祥和,声声夜泣也瞬间停下了,猛地扑上来,不是张牙舞爪报复,而是直接抱住游毕方的大腿,露出乖巧如小猫的笑容。 “本小姐,会暖床,会吹箫,清音柔体易推倒,求包养!” 少女清音软如黄鹂,若不是刚才经历一场大战,游毕方没准还真的会忍不住点头同意了。可是,这位满脸皱纹的树妖少女,可是口含利刃的黄鹂,倘若自己没有玄武战甲,恐怕都招架不住。 “道友,你说笑了!身处荒山野岭,可谓是天不管,地不收,清闲自在,怎么会求到贫道跟前?” 树妖少女脸上露出惨笑:“道友,你才是说笑哩!我也是命运多舛,被几个蛮人祭司害苦了,不知不觉之中,做了许多错事,这才被天降神雷惩罚了。好在天道留一线,容许我改过。不久前,三光神水降世,时机已到,不得不以林籁,引道友前来,做过一场,也是不得已!” 游毕方心里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吧!既是天道予你一线生机,贫道自然不好出手。与你有缘无缘……不如发个道誓来!” 谁知,游毕方用来难为人的事,对于树妖少女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她立即曲起右手拇指,按住小指,其余三指朝天,诚心诚意道。 “周天诸神见证,过往神明容禀,小女简笑桃对天发誓,愿意侍奉予我阴德,助我神志恢复清明之道人终生,不离不弃,殒身不恤……” 天空深处,顿时响起一声雷鸣,显然是道誓发自真心,并无虚托空言,这让游毕方放心不少,却也没有全然相信,毕竟两人还是初识,哪怕不打不成交,也没有如此这般快就成事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只豆蔻少女还是树妖,说谎背誓都是吃饭喝水般的轻易,简直就是看家本领。 “好吧!贫道的确有办法,能让你脱劫出来,甚至能助道友轮回转生,再临此地神主。不过,好处呢?” 游毕方伸出右手,三根手指作了个捻动的手势,少女也是明眼人,知道只是数钱点银钞的暗号,顿时心里了然。 “小女本体受了雷罚,破灭九成九生机,却也有一丝造化,凝聚出一截木芯,可以祭炼成桃木剑,千年雷击木哩!” 第六十八章 我全部都要 听到“千年雷击木”,游毕方的眼睛就忍不住瞪大,一副见过世面,还被当场震惊的槑样,漆黑如墨渊的瞳孔,顿时放出两道出幽入冥的神光,望着那株参天古树。 “好!好!好!”游毕方连说三个好,起身快步走到雷击木前,双手负在背后,绕着走了三圈,看地越发仔细,真是连最小的细微处,头发丝那么大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果然不出所料,在背阴的北面,游毕方发现树干上有一副女人的脸,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千年桃树成精作怪后,还未蜕变人形,就被野人祭司暗害,故此留下的道痕。 “人面桃花树?加上古墓一行,无意中遇见的那条人面桃花蛇,这就是近来遭遇的诡异之处,双响炮!绝非偶然,更像是幕后一只黑手,在操控着安排这一切。尤其是这只树妖妹子,说着只有我这个穿越者才懂得行话,不像是野生的妖怪,倒像是红尘里打滚的同行。” 游毕方暗中寻思一会,决定稍后就转去鱼粮道左,那座前朝封土成京观的将军冢,没准还能挖出自己的前世身,大概率是腐朽成渣渣了,可是万一有所发现。 想到这里,游毕方的心态立即就变了,就像是堪破了遮蔽双眼的迷雾,发现了命运的部分真相,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如同梦游的人忽然惊醒过来。 他看着满脸皱纹的树妖少女,叹道:“贫道原想与你大笔阴德,助你顺利轮回转世,十四年后及笄成年,重拾往日记忆,再次登临此地神主,不失为一条出路。不过,方才贫道灵机一动,能让你有更好的去处!” 树妖少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双手抱臂看着眼神清明,脸上露出色眯眯神色的道人,一时间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的本体真身背着很重的承负,许多无谓的杀戮和血祭,扭曲了草木精灵的性情,同样这也是一笔财富。尤其是,你亲口说过,身受天罚雷击后,生机灭绝殆尽,只有一丝造化,滋养出一截雷击木。” 游毕方伸手戟指焦黑古树上,背阴面的那副人脸,笑道:“如果贫道估算无差,雷击木就藏在那只左眼里。” 说完,游毕方纵身一跃,脚尖猛地往前一踢,正中人面下颌,就此借力再往上跃起,右手并起五指如剑,刚好砍在人面的额头上端,随后左手握拳,稍微用力,一记直拳。 三人合抱粗,高丈许的木墩,就这般被推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沉雷轰鸣的闷响,分成两大截的千年桃树,就此彻底断绝了生机,爆碎成无数炭块,轰隆隆地砸在地上,扬起铺天盖地的灰黑色粉尘。 游毕方随手轻招,就有阵阵轻风吹来,将纷纷扰扰的碳粉吹散开去,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再次变得清晰澄澈。 没有了树身根本,树妖少女的气息一下子低落下去,这时就看出游毕方随手送出见面礼的好处,这一大笔三十万阴德,维系住了少女的生命,确保她形态稳定,有新的核心,不会轻易消散。 游毕方知道时间不等人,左手一拳轰在木墩人脸的左眼上,大片权作眼皮的桃树焦壳当场炸裂,右手五指虚握,把握住了关键所在,将那一截蕴含雷霆造化,拥有一线生机的木芯,硬生生挖了出来。 游毕方闭上眼睛,感受到里面那尊“先天神祇”,原本只是一条阴神,有形无质,却得了千年桃木的阳和之精,转成了道门阳神。 唯一缺憾之处,就是千年桃树的雷击木里,这尊阳神未免也太细小了些,不过拇指头大,身量只有三寸高,必须吸纳海量的天地元气、日月精华,才能成为真正的阳神。 “所幸的是,草木精灵最不缺的就是时光,再加上贫道的扶持,你有足够的时间成为阳神真人。” 树妖少女听到这里,就是想装懵懂无知都装不下去了,她扣着手指细数,柔声道:“如此一来,道人你的好处就不在了,我拿什么报答?” 游毕方伸手戟指,右手食中二指之间,蓦然射出一股琼浆玉液,浇灌在少女的头顶,将她这具妖气神力变换出的化身,褪去衰老枯朽的模样,重新变回粉雕玉琢,宛如瓷娃娃的模样,让人一看就很顺眼,忍不住想要亲近亲近。 “贫道也想过了,如此救赎之功,再造之恩,怕是你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游毕方一脸正气,像极了有道高真,可是他口中吐出的话,又像是挟恩图报的小人,如此强烈的反差,换个狡诈的狐妖,定然是口头上答应,转头就在侍寝时,用采阴补阳之术,将恩公活生生吸干的下场。 正所谓:妖精报仇,点到为止。妖精报恩,家破人亡! 可惜的是,树妖妹子实在是命运多舛,与游毕方有话实说相比,哪怕他卑鄙无耻下流贱格,头顶流脓脚底生疮,赐予自己重生的机会,再造道基以登临阳神境界的福分,无论他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恩公所愿,小女定当遵从!从今往后,托付此身,沧海桑田,生死不弃!” 游毕方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本体真身彻底坏了,往过一切种种承负,贫道都替你受了。三十万阴德,能助你融合雷击木,吞食内中那尊阳神,彻底改易道基,日后可证得长生功果。如此造化之功,天大的人情,莫说这一生,世世代代都偿还不清。” 这番话,说得树妖妹子赧颜低头,双手抱着小脸蛋,不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更像是某种发自内心的认同。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老子我全部都要!” 先前,游毕方若是点头答应,只能得到一根自己用不上的千年雷击木,现在他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挟恩图报地完成利益最大化,不仅获得了一个忠心不二的妹子,还有一柄拥有根本剑灵的神兵【雷击桃木剑】。 “我这是在做什么?诱拐未成年豆蔻少女!太无耻,太卑鄙了!不过,这样一来,我要组建的团队,就有了一位永远不会背叛的核心成员!剑灵妹子,会暖床、会吹箫,餐风露宿时,抱着睡觉,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游毕方伸手抓住少女,在她神色毫无所动,对自己全然相信的态度,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将她与千年雷击木猛地撞在一起。 瞬息间,游毕方的心神分出一缕,随着少女的灵神进入雷击木内部,蓦然间发现里面的阳神,大到不可思议,身躯有万丈高,如同高耸入云,壁立千仞的华山绝顶。 与这尊巨神相比,千年桃树的灵神化作少女,有如米粒之珠,实在是很不起眼,好在她不是一个人,不仅身上揣着三十万阴德这笔巨款,背后还有手眼通天的游毕方。 “妖气树灵的份量,与阳神相比,竟然差距如此之大。两两融合,注定要耗去漫长的岁月。所幸的是,我等得起,想必你也不例外。” 游毕方顺手再次渡送,一点乌光落下,又给了她七十万阴德,凑了个整数。少女妙目一闪,点了点头,携裹着百万阴德,冲上去强行融合。 只听啪地一声,场面就像草尖露珠落小溪,只溅起些许水花,荡起几缕涟漪,少女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是,参天巨神的脚指甲上,立即出现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叶片上的脉络蔓生出去,就像种子生根发芽,随着阴德的缓慢消耗,一点一滴地融合着巨神的身躯,将自己的独特印记,先篆刻满这片方圆亩许的脚指甲,再论以后。 游毕方很快退出千年雷击木内里的世界,看着彻底坍塌,压成一大堆炭块的千年桃树,再环视周围,山头被削平,形同莲花的群峰。 “此地灵韵蜕变成妖氛,尽在这棵千年桃树上。野人祭司也算是有点门道,竟然凭血祭,就能扭转草木精灵的性情,恐怕不是寻常的萨满术,似乎隐藏着上古巫祭的几分玄妙。不如,我来下个套罢!” 无处不在的黑暗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山北背影处的川林阴气,潮湿洼地积累的瘴疬之气,统统被召唤过来,孑孓般朝生暮死的小玩意,原本可以诞生出魑魅魍魉,依托山涧老猴、积年古树上,孕育出山魈、木客般的妖灵精怪。 可是,游毕方掌握着《元君九章秘箓》,连法力都不必消耗,就点化出“胡黄白柳灰”五头妖灵,各有各的妖术,法力也是相当不俗。 “莲花五瓣,乃是风水宝地,都与汝等安身,也算是有个去处。日后,若是有飞禽走兽成精,可延请过来,作个邻居,互相扶持。只是尔等也得谨记,防备着野人复起,为祸此地。” 妖灵们点头不已,显然是开了灵窍,智慧大增,已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却也经不住恩主要求,反正它们已将此地视为禁脔,是不会让旁人来分润一二的。 游毕方早就发现有洞天福地,乃是川林地气攒成,却成了有主之物,自己是享受不到,干脆扶持本地妖灵,公然撕裂气运,让旁人也得不到好处去。 “贫道带走一位未来神主,再双手奉还五位,买一赔五的生意,实在是一笔好买卖!” 游毕方哈哈大笑,顺手拎起千年雷击木,贴身藏在身上,迳自离开此地,往鱼粮道左将军冢漫步而去。 “当时解决了狐妖,慈舟和尚说,将军冢有二十年清静,谁成想,前后还不到一年,我就要再走一遭,做的还是发丘摸金的勾当。只是,我心有疑惑,念头很不通达,须得挖出前世身,问个究竟才做定断。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第六十九章 不肯去观音 子时刚过,一道身影驭气乘风,从天而降,悄然落在鱼粮道左,将军冢的山顶破庙前。 此人正是游毕方,从西凉国边境折返回来,双脚甫一落地,耳边莫名听到梵文禅唱,立即明白过来。 “慈舟和尚还真是谨慎,临走的时候肯定动了什么手脚,哪怕我没有怀着恶意而来,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游毕方是执拗的性子,小脾气一上来,就不顾一切地强行往前走。就在这时,寸草不生的荒地上,迅速蔓生出一支支铁莲花,花瓣猛地一合,就将他的双脚紧紧夹住,带尖刺的莲茎有如大腹行,蜿蜒游走,缠绕住脚踝和小腿,甚至连膝盖都动弹不得,就像这只脚被一头香象全力镇着。 “《不肯去观音法》?慈舟和尚竟然有菩萨境修为,当初他可是人畜无害,最是慈悲不过,怎么会这样?” 游毕方不是拿脚下铁莲花没辙,只是为了区区一点小事,就动用五方五老的关系,未免也太过于夸张了些。 “算了!既然有人阻我,就是结下梁子,日后我自会找到事主,向他讨还今夜的公道!” 游毕方往后撤步,铁莲花颇有灵性似的赶紧松开,他暗叹一声,倒退着走过山门,一直退到寺庙里面。 扎根此地的《不肯去观音法界》,随着游毕方的脚步交替,步步生莲,将他逼进庙里才停下,四个铁莲花骨朵绕着廊柱,四枚铁莲花绽放开来,遍布铁针的花蕊一致对外。 很显然,这是某种意义上的防护结界,同时对内对外,不虞有外人进犯,也避免里面的人,突然跑出去。 游毕方发现自己困坐般若寺里,起先还生了一阵闷气,很快就释然了,泄愤似的拆了供桌,吝啬地节省法力,从怀里取出行走江湖必备的火折子,“呼”地一下点燃了篝火,就近坐下烤火驱寒取暖。 随后,他取出贴身携带的雷击桃木剑,乍看之下就是一根木棍,尺许长,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游毕方也不在乎,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剑身。 “小桃小桃,出来说话!” 剑身通体素白,泛起淡青灵韵,听到恩公的召唤,丝丝缕缕的白雾升腾出来,凝聚出一只豆蔻少女,形体越发凝练,不再是凭着百万阴德,才能勉强成行的妖灵化身。 就在这时,《不肯去观音法界》剧烈震动,宛如一声爆雷轰鸣,随即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尽管没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恍如无物地穿过琉璃瓦当,落在少女的身上,还是冒出了酸臭的轻烟。 “妖怪的化形劫?加持了沙门结界,竟然如此的玄妙精微!可是,先前阻我下山,恶了面子,贫道偏偏不让你如意?” 游毕方伸手一招:“来来来,贫道虽非正人君子,也是个有定力的道人,快快到我怀里来,必定竭尽所能,护你今夜平安。” 细如发丝的雨滴,落在豆蔻少女的身上,让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千刀万剐的痛苦,眼看着身躯处处冒烟,已到了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地步,听到恩公的招呼,她想都不想,直接冲进游毕方的怀里。 下一刻,游毕方解开了衣襟,脱下了外面的青衫道袍,双手抓住下摆一角,高举过头,搭起了简易至极的凉棚,替怀里的少女遮风挡雨。 对于少女来说,堪称强酸毒药的雨滴,落在游毕方的身上,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可是他还是坚持着,用自己的身躯,为将来的盟友,不离不弃的团队伙伴,撑起一方安宁祥和的天空。 豆蔻少女这才获得了喘息之机,抓紧时间修复残破不堪的身躯,可惜的是收效甚微,这样下去的话,她还是会逐渐衰弱下去。 游毕方双手都在忙,根本抽不出空来,消耗部分法力,造化出琼浆玉液,给少女喂食补气回力。 “不能慌!我不能慌!关键时刻,只能由我来想想办法……有了!我记得《大醉侠焚身烈焰》,能开放全身毛孔,将体内的酒气喷射出去,剧烈摩擦空气,由此点燃焚烧妖气的灵火。换句话说,只要我放慢酒气释放,纳入掌控之中,再加上掌控开合毛孔,就会让指定的部分身躯,转化成可吸入的喷雾式救命药。” 想到这里,游毕方立即开始着手尝试,第一次自然是失败了,差点引火烧身,加速豆蔻少女的消亡。第二次的确放慢了速度,却是全身四万八千毛孔,统统都在放出酒气。 没想到,高浓度琼浆玉液化散的雾气,对于少女来说,不吝是焦渴时,一碗救命的清水,来不及呼吸吐纳,干脆就在游毕方的怀里滚来滚去,试图沾染上更多的宝药。 好在游毕方炼金炼银,就是不炼铜,高不过三尺的豆蔻少女,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在外面领养的,也生不起任何想法,心湖更是古井不波。 “换沙门欲界天魔女来,恐怕都不够火候。毕竟,我可是阅尽人间春色无数,臻至眼中有马,心里无马之境界,明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我乃欲望的主人,而非欲望的奴仆!” 随着游毕方道行修为越发精进,渐渐地掌握了全身毛孔开合的秘诀,这就让豆蔻少女不必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呼吸吞吐灵丹妙药般的酒气,迅速修复被净水甘露磨灭的身躯。 游毕方闭目垂视,忽然间灵机一动,宽慰道:“观音法界,杨枝净水,又有天降甘露,哪个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你有大毅力,大决心,自然可以借助外间法水,与你洗练。这身法力都舍了,我保你周全!” 豆蔻少女闻言,沉吟了片刻,双眼猛地瞪圆,若有亮光透出来,似乎有了明悟。尽管还是很惧怕腐肌蚀骨的雨水,她却义无反顾地踏出这片安身之地,任由甘露洗去化身上的残余妖气。 没过多久,少女就坚持不住跑回来,继续吸食游毕方法力造化出的灵药,待全身恢复如初,又握紧小拳头,鼓起脱胎换骨的莫大勇气,冲出去接受洗练。 如是反复再三,游毕方就发现,豆蔻少女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就意味着这具化身的蜕变接近完成,不仅让她变得越发纯粹,幼稚的心灵也经受考验,而得到飞速的成长。 游毕方这一招化害为宝,实在是神来之笔,看到豆蔻少女在雨中漫步,甚至翩翩起舞,微微一笑:“大善!” 这场绵绵细雨,从子时开始,持续到寅时三刻,或许是夏季的缘故,早上天光亮地特别早,破晓的曦光刺破云层,斜着穿过寺庙窗棱,落在游毕方的眼睛上,才将他从浅睡的定境中惊醒过来。 昨晚三尺高的少女,不仅没有任何削弱,反而暴涨一半,接近五尺长身量,且有了血肉之躯的灵感,不再是如轻烟寡淡的影子,又或者是寒气逼人的玉质妙相,越发接近生人。 “糟糕!贫道还是遭了算计。既然你受了观音法界的洗练,便是变相地承了慈舟和尚的人情。你我有如一体!如此一来,昨晚贫道被不肯去观音法所阻,就是两相抵消,不能寻他晦气!” 少女停下翩翩舞姿,讶异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这样,咱们各论各的,恩公自去找那大和尚讨个公道,我欠下的人情,小女自会去报答一二。” 游毕方最怕的就是这个,来回踱步几圈,扬手道:“那慈舟和尚有菩萨的境界,却不动声色,暗中布下法界,所图不小。恐怕是想结下一段善缘,等你证道阳神功果,这就是天大的人情。这世上欠债好还,人情债最是麻烦。” 豆蔻少女顿时无语,仰首望苍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她萌发灵性以来,前后不过几百岁,还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知道修行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 游毕方不再理会这些琐事,双手往前推门出去,发现法界消耗殆尽,只是自己的法力,似乎也难以为继了:“糟糕!我又被算计了!昨晚连续不断造化琼浆玉液,为她修复化身所用,法力所剩无几,只有一成而已!”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闪过,游毕方若有所思,明白过来:“也对!近来我行事过于嚣张,有些地方颇多出格,这才被迫离开亲手开创的根据地。反之,我连夜赶路,消耗法力过甚,反而得了守弱之势。” 游毕方右手一拳,砸在左手掌心:“这就难怪了!无名满血拉二胡,残血打天下。原来是深得道之弱精髓,难怪会臻至天剑之境,实在是一个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反正漫天神仙朱紫贵,见我也会尽低眉。” 游毕方伸手朝神兵轻轻一招,雷击桃木剑立即跳起,飞到他手里,豆蔻少女也是知机,赶紧靠近过来。 “贫道哪怕只有一成法力,走一遭将军冢,也是不成问题的!” 第七十章 九出十三归 偌大一座荒山,方圆十里有余,实乃前朝封土成京观所在,岁月变迁之下,不知道沉淀了多少煞气、军气下来,早已蜕变成禁绝修士法力的古战场。 “所幸的是,我的前世身也在将军冢里,凭着微弱的灵感,大致摸清楚所在位置。” 按理说,游毕方要进入这座荒山深处,须得挖一条盗洞出来,斜着往下,才能抵达山腹位置,再朝下打一口深井,就能直通底部。 “古战场自成一体,干扰贫道法力,许多神通法术,怕是施展不出来。换言之,必须寻得此地山主,借一条道来。” 游毕方御风而走,绕着这座荒山飞了两圈后,总算有所发现:“人说蛇鼠一窝!没想到狐狸窝里,还有几头老鼠精……原来如此,上次打过交道,差点被这群城狐社鼠给坑了。” 游毕方想起之前如真是假的幻术,心里有些忌惮,可是为了挖出前世身,一探幕后黑手的脉络,不得不亲自叩门,商量借道一事。 这时,初步祭炼有成的神兵,雷击桃木剑就体现出独特的价值,有剑灵妹子亲自御剑飞行,循着狐踪鼠迹的去向,一口气找出十七八个洞口。 其中,最细小的不过拳头大,一看就知道是通风换气的所在,其余洞口所在,不是山岩缝隙里,就是藤蔓丛生的低洼角落,瘴气滋生,恶疬滋疫,除了精怪能够无视,正常出入,普通修士稍微沾染,恐怕都会有性命之危。 “恩公,这帮城狐社鼠气息漂浮不定,估计是赶跑了此地山主,强行占山为王,根基很是不稳,肯定预留了安全的逃生后路,且拖家带口的,必定没有陷阱、迷阵。咱们就从后门进去,打一个措手不及!” 游毕方听得愣怔一下,回过头来,调笑道:“小桃,你一个女儿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别动不动就走后门,若是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风月圣手,惯会调理瘦马的马夫先生。” 雷击桃木剑听懂了,微微颤抖着,显然剑灵妹子实在是赧颜,没脸见人了。游毕方沉吟片刻,笑道:“人说狡兔三窟!这帮出身不俗的城里妖怪,接触红尘俗欲太多了,不仅更具灵性,连市井小民的刁钻奸滑,也学地似模似样。” 游毕方伸手一招,附近几根干柴、一大丛枯草飞起,落在藤蔓交缠的狐洞前,只需几颗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继而腾起滚滚浓烟。 “贫道可不是不讲理的人,先做好万全准备,一旦翻脸就立即出手。不过,现如今,还是先补上礼数!毕竟,前途未卜,将军冢像极了龙潭虎穴,问道狐狸,也是自然!” 在雷击桃木剑的指引下,游毕方来到一棵枯树前,瞧着树皮被扒拉地干干净净,走到近前一看,简直就是一块墓碑,又像是妖怪洞府的前门。 游毕方正想上去敲门,忽然发现自己衣冠不整,便收回手指,先整理身上的衣裳,正了正发髻和簪子,才再次上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叩了叩枯树。 “笃……笃笃”树身发出茎干被掏空才有的轻鸣,一只通体白毛的老狐,壮着胆子探出头,发现是此前打过交道,有一面之缘的书生,不由地想起家中惨死的狐子狐孙,气地直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是些许杂音,让游毕方看破了狐家的行藏,雷击桃木剑无需刻意催动,剑灵妹子斜着往下劈击,发出一道乳白色纯阳剑罡,透树而过。 若不是老狐公知机,提前缩头进脖腔里,天生克制妖怪精灵的神兵,就不止是斩落老狐狸头顶一撮白毛,定然是取下它的首级。 “胡公,贫道有些私事,需借道贵家,前往此山山腹深处,还望成全则个。” 老狐狸刚才缩地太用力,此时竟然起不了头,嘴巴在腹腔里吟吟嗡嗡,便是耳力再好的人,也听地不清不楚,根本不知道它说什么。 游毕方忍不住皱眉,嘴巴一努,雷击桃木剑便飞临老狐狸上面,剑柄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当场骇地老狐公动弹不得,不敢有任何动作。 剑灵妹子也知道自身镇煞降妖之力过甚,收敛起七八成纯阳之威,白嫩小手提着一只狐狸耳朵,硬生生提拉上来,将老狐狸恢复原状。 老狐公人立而起,两只前肢拱手作揖,谢过书生的好心,脸色就像翻书似的,瞬间翻脸,尖叫道:“上次,我家布置迷阵,请秀才公作客,不料几个作陪的儿孙,统统死在你手里,就此结下深仇大怨。现如今,秀才公想借道一探将军冢,恐怕是不成的!” 游毕方早就知道胡家会这般说法,早就打好了腹稿:“胡公说笑了!此前我还未入道,就被胡家幻术所诱,迷了心,失了智,元阳宝药都差点被盗走。坏人道基,便是生死大仇。做善事,得好报!作大恶,落得身死族灭。” “一报还一报,此乃前缘孽报,我等都在其中,如之奈何?便是打官司到天庭勾陈大帝跟前,贫道还是占了理的。” “再说了,胡家赶走此地山主,迷乱鬼狐神智,教它来法师跟前送死,简直伤天害理,冥冥之中,自然会有报应降下,只是被尔等转嫁在自家儿孙身上,你道我不知?现在又来怪我,这是什么道理?” 老狐公听了这话,也是无言,显然是之前谋略被人窥破,若是继续深究下去,家里的狐子狐孙恐怕会先闹将起来。 “哼!我家占住此地,便是此山山主。一应所有之物,便是我胡家所有。说句不中听的话,此树是我栽,此洞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如此剪径强梁的嘴脸,剑灵妹子第一个看不过眼,雷击桃木剑高悬空中,积蓄起莫大纯阳罡气,随时都能爆发必杀一击。 游毕方却负手在别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剑灵妹子别轻举妄动,转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要求。原来借道胡家,也不是不成的,只是贫道手中,并没有胡家所需的灵谷灵食,举凡黄精、茯苓、何首乌,灵芝、菖蒲、铁石斛,更是颗粒具无。不过……” 游毕方早就凭着琼浆玉液筑就道基,此时细数入门修士、妖怪精灵所需的灵食,说地老狐公垂涎三尺,高高地吊起胃口,却故意停下。 白毛狐狸也是灵醒知机,急忙追问道:“莫非秀才公眼界高,根本看不上寻常灵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才入道几天,哪怕是名门高弟、大教真传,一应所需也是有数!” 游毕方哈哈大笑,反手掏出一个玉瓶,质地晶莹剔透,只有拇指头大,里面若有空青往复流淌,份量只有七八滴。 “万载石髓瓶,里面原有一份空青,被地仙真人拿去合药了,剩下一个空壳子。所幸者,贫道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几滴天露,任何灵丹,只要滴上一滴,就能褪去丹毒,拔走丹火,成倍提升丹力。倘若直接服食,则可伐毛洗髓,去沉疴,起生气。以胡公的修为,要么再添一条狐尾,要么直接化形成人。” 游毕方口中所说,正是老狐狸心中所想,哪怕它奸似鬼,这回恐怕躲不过去,要喝一喝道人的洗脚水了。 “道人高德大义,不计前嫌,此物与我,可以成道矣!里面请!快快里面请” 游毕方却摇了摇头:“没见识过此物灵效,胡公就想与贫道交易,恐怕是不信居多。也罢,我就予你一点好处,让你尝个鲜!” 说完,游毕方屈指弹开瓶塞,氤氲灵气化生出来,在瓶口寸许处,凝聚出一片青天,约莫巴掌大,状如灵芝,仿佛莲花,像极了天狐九尾攒在一团。 游毕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点,青天烟云重新凝聚,一颗饱满圆润,天蓝色珠子,被他弹指后,落在老狐公的嘴里。 瞬息间,白毛狐狸体内妖气勃发壮大,无处宣泄后,竟然逼进骨头里,硬生生地分流出一条光秃秃的尾巴,以眼睛可见速度,滋生出蓬松的狐尾,起先还是杂毛颜色,很快就蜕变成白色,银白雪亮,就像涂抹了上好的桦树油似的。 游毕方忽然感觉周遭气机大变,皱起眉头道:“胡公,你作孽太深了,恐怕化形脱劫有些妨碍,一旦以往积累的孽障爆发出来,哪怕没有人劫出来,取走你的性命,天诛灭妖血雷也不会轻易饶了你。不如,此时发下道誓,积修三十万善缘外功,到时我再与你一瓶天露,如何?” 白毛老狐连连摇头:“我看出来了,道人你阴德极盛,若是可庇护一二,化形劫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你却不肯出手扶持一二,教我如何心安。” 游毕方眼睛一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算盘:“与我商量借些阴德,自然是不妨事的。只是,人情归人情,交易归交易!从贫道这里商借阴德,又是紧急关头,须得按照规矩来。” 话音刚落,雷击桃木剑随即发出轻微的颤抖,里面的剑灵妹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要开口劝阻,内心却很是挣扎,结果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游毕方不动神色地收起神兵,左手把着小算盘,右手在上面“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笑道:“我出身红尘俗世,放印子钱也是行家里手。可惜,老狐公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可以抵押……” “这样吧,我们按九出十三归的规矩走着!三十万阴德,我只给你二十七万,扣下三万阴德是佣金,日息四成五,隔夜拆借,明日得还我三十九万阴德!如何?” 老狐公听到如此高的利息,气地浑身发抖,修成连白色的鼻毛,都贲张起来,向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放款人,发出强烈的不满和控诉。 可是,化形之劫何等难度,恐怕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就在白毛老狐不知所措时,游毕方却老神在在,他早就知道结果,就是干等着,享受着晴天借伞、雨天收回的这个过程。 最后,老狐公眉头几回打架,一时脸色狞恶,一时眼神悲苦,思绪天人交战不知几百回合,它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我借!” 第七十一章 怎么不去抢 白毛老狐咬破舌尖,吐出一口心头热血,在两只前肢上,互相涂抹一番后,尖声细语地颂出道誓。 话音刚落,天雷响过,凭空落下两颗赤红珠子,一枚没入老狐公的胸口,禁制着它的狐心,另一枚落在游毕方手里。 放债人仔细掂量几下后,发现道誓珠份量不轻,因缘线之多,更是关系着胡家子子孙孙,等若是白毛老狐把全家性命都做了质押。 “这还差不多!也算你心诚,贫道这就予你渡劫所需阴德!” 游毕方原本可以随手赠予,可是如此一来,既不严肃庄重,恐怕又会没了体面,装模做样地默默祈祝片刻,捱到荒山上空气机骤紧,似乎感应到妖心孽障,一丝血色雷光暴跳出来,仿佛天庭斗部伏妖元帅睁开眉心直眼。 老狐公浑身毫毛根根竖起,知道自己即将应劫,却没有阴德转手过来,恐怕要被天雷劈死当场,忍不住尖叫出声:“道人,再不予我阴德,老朽就要死了!” 游毕方瞧着时机终于成熟,才一脸肉痛地亮出左手,摊开五指,掌心有个“秘”字,喷出一道乌金光芒,牢牢地罩住白毛老狐。 阴德不比功德作用显著,能在顷刻间,引得诸神青目垂怜,消除孽障恶缘,只是将十死无生的下场,转成九死一生。 二十七万阴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瞬息间转移到老狐公身上,此时荒山上空,血色雷光暴跳连连,不知为何,竟然消失了七八成。原本拇指粗的霹雳,此时都细成头发丝,可见阴德之用,极为玄妙。 游毕方自知法力浅薄,修为不深,将老狐公的道誓珠按在神兵上,教剑灵妹子出来负责监督,顺带体会一番天诛灭妖血雷的奥妙。 随后,游毕方悄然退走,施展遁术,往外避开十七八里,才在一座小山包上,老神在在的旁观着,妖怪精类蜕变为人的化形劫,是何等的煊赫。 “我估计,一时半刻恐怕不会结束!” 游毕方从亲手祭炼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张太师椅,左手一袋椒盐瓜子,右手一杯泡开的清茶,再祭起一面遮风挡雨的清灵伞,坐看旁人死里求生,拼死拼活,自己却优哉游哉,很是惬意。 老狐公得天露之力,有了渡劫的资本,又不惜一切代价,将胡家上下卖给道人,换来二十七万阴德,原本是志得意满,有九成把握。 可是,天雷劫云太大,远超当初预想,这就让它失了分寸,原本人立而起,现如今不得不伏低做小,畏惧天威而俯首。 就在这时,一道头发丝细的蓝白霹雳,击中白毛老狐额头,将其打成重伤濒死,老狐公漫长一生,几百年的经历记忆,有如走马灯般幻化出来。 游毕方津津有味地看着:“原来白毛老狐出生在前朝开国时,得了一股鼎故革新的气数。为了生存下去,在山林里纵横驰骋,极力拼杀搏击。山林里没了食物,就下得山去,偷农家养的肥鸡,受过伤,流过血,却没有死在人类手里。它与人类打交道,常常贴着学塾墙角,听教书先生说文解字,渐渐地滋长了灵性情丝,回到山林后,本能地学会了吞吐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成年后,此狐还吞食过庚申年的帝流浆,真是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 “狐狸学会吐纳,自悟出炼气秘诀,狐皮杂毛渐渐蜕成黄色,有了法力,学会了幻术,曾经幻化成女子,盗取路人元阳……我记得,老狐公是一只雄狐!丫丫个呸啊!造孽……果真是孽障!” “老狐公这一身白毛,不知道吸食了多少童男子阳气……也对,阳气太盛,才弄出了这一大窝子的狐子狐孙,且还都成精作怪了。孽上加孽,难怪老狐公劫数如此之大!” “二十七万阴德,三九之数,原本是足够的,现如今看来,我得搭把手帮衬一番,否则的话,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游毕方抬起左手,遥遥罩住白毛老狐,偷偷摸摸地将私自扣下的一成佣金,三万阴德,重新归还给欠债人。 “按九出十三归的规矩,老狐公原应连本带息归还三十九万阴德,现如今水涨船高,怎么啲也得归还四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阴德,哪怕我好心好意抹去零头,至少也是四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阴德!” 游毕方心安理得地重新躺下,左手捻开瓜壳,香甜的瓜仁滑落到掌心,待凑够了十七八颗,一口气送到嘴里,仔细嚼透了,感觉唇齿生香,方才饮下一盏清茶,先苦后甘,回味无穷。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走马灯幻光迅速来到尽头,原本天诛灭妖血雷即将劈下,可是一到模糊不清的身影,连脸都没有看见,随手一点,转手三十万阴德,立即将白毛老狐从孽障缠身中超拔出来,允其一线生机。 一道道血色雷光劈落下来,尽管细小如发丝,威力却相当不俗,将白毛老狐殛地全身焦黑,孽障怨报随即变成黑气,丝丝缕缕地蒸发出去,原本狐首人身的妖魂,此时也多了几分人模人样,脱离了野兽、精怪的范畴,逐渐修改成天地之灵长,人类的灵魂模样。 游毕方看到这一幕,目露奇光,将狐妖化形劫的一切尽收眼底,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想着:“既然老狐公孽障缠身都能化形成功,蜕兽为人,那么胡家的其它几只老狐精,岂不是也可以,卖身给我!” “平日里,阴德没人要,可是渡劫之辈,无论妖怪精灵,还是修士真人,为了劫数中求的一线生机,肯定想要地发疯。商品货物没有市场,我就亲手创造出需求。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也要创造出条件来。” 雷光道道,殛地白毛老狐阵阵发抖,狐毛白如银霜,此时也成了一块焦炭,可是老狐公有三十万阴德撑着,天留一线,总是予它生机,苟延残喘。 四十八道雷霆霹雳过后,劫云耗尽余力,渐渐消散一空,胡家几只壮狐狂奔出来,也不怕天劫余威,扒拉着焦炭皮壳,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焦炭堆里升起一颗赤红道誓珠,与雷击桃木剑柄镶嵌的那颗彼此共鸣,仿佛施展了旗门遁似的,半空中落下一个通体赤果果的少年,满头银发,瞧着气息,分明是老狐公。 游毕方瞧见了光屁股的少年,有一条狐狸尾巴没有化去,叹道:“前前后后四十八道化形雷,打磨掉魂魄上的兽性和妖性,最后一击却是断掉老狐公的根本。他选了逃避,劫数固然是过去了,却留下一条狐狸尾巴,怕是与幻术、变形有些妨碍,难免会被方家看破行藏。” 游毕方摇摇头,没有去理会,收起太师椅、点心、茶水,再次施展遁术,来到胡家门口前面。 鹤发童颜的老狐公深深揖礼谢过援手,游毕方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若是道友再喝一滴天露,有了第二条尾巴,方才的化形劫,必定能安然度过。如今看来,可惜了!” “非也,非也!我出身胡家,贵为一家之长,一族之首,若是完全蜕形为人,岂能继续执掌胡家权柄?几百年山林纵横,总要留个念想!” 游毕方讶然失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道友也是个妙人!佩服佩服!” 短暂寒暄过后,游毕方察觉子时已过,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翌日”,脸色冷了下来,将胡家归还的阴德数目报了一遍。 老狐公心里早就有数,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多,顿时为难极了,回头看了一眼胡家子孙。 那些壮年狐妖,相貌各个不同,很是古怪,有三耳四眼,精通天听地视,有腹生鳞甲,能出入水火,还有喉间横骨具在,却能作腹语,更有甚者,胡家幻术交替砸下来,颠倒迷醉,目迷五蕴,换个普通修士过来,都够他吃一壶的。 可是,游毕方有神兵雷击桃木剑傍身,无论胡家施展什么手段,一剑过去,悉数破去,倒也不虞被迷惑了去。 “都说胡家天性狡诈,果然传言不虚!老狐公得我天露之助,方才有资本渡劫,若没有贫道三十万阴德,他周身孽障缠绕,天雷之下,必死无疑,岂能有今天,顺利化形为人。现如今,尔等胡家过河拆桥,就不怕道誓珠生效,教你一家满门上下遭了报应?” 几只壮年狐妖还在叫嚣,打定主意是不还了,甚至还想反咬一口,昧下本金三十万阴德。 游毕方当场气极,反笑道:“贫道入道前后不过几个月,怎么可能积攒起如此丰厚的身家。实话与你胡家细说吧,贫道身上具有无数阴德,统统来自阴曹地府,治五山的鬼帝。贫道不过是代为掌管,与人为善,运用本金,赚些利息罢了。并且,这利息,我也没占到大头。” 游毕方两手一摊:“尔等胡家敢欠债不还,贫道自然是管不着的。可是,阴曹地府的五山鬼帝,你敢拖欠?” 老狐公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道人不是游戏人家的纨绔子弟,而是阴间鬼帝派到红尘俗世行走的鬼神无常,不由地暗叹一句,命运多舛,祸福无常! “我家诸位子弟慢来!这位道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朽可没有说过不还啊!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更何况是阴间鬼帝的阴德,老朽可不敢昧了良心,否则我家子弟一生厄运纠缠,死后也会不祥!” 游毕方早就料到会这样,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先归还本金三十万阴德,另外子时已过,按照约定,胡家还得归还利息,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阴德!” 三耳四眼的妖狐按捺不住地人立而起,呵斥道:“前后才一个时辰,哪里来如此多的欠债,你怎么不去抢?” 游毕方神色坦然,笑道:“错了!贫道这门生意,好过去抢!” 第七十二章 知我者心忧 老狐公固然被这话气地浑身发抖,却还能沉得住气,反手奉还三十万阴德,立即感受到周遭气机为之骤变,仿佛有铺天大祸倾盖下来,忍住内心惊惶,一脸苦笑。 “我胡家盘亘县城多年,漏泽园里安身,也不是没有攒下家私积蓄,劳烦道人清点,试看拢共有多少德行。” 游毕方笑道:“这才对嘛!胡家几百年下来,若是没有一点功业,早就被法师连根拔起,岂能活到今时今日?” 说完,游毕方亮出左手掌心“秘”字,先罩住老狐公,立即暴起一团青黑色玄光,浮现出五个有眉有眼的魍魉文。 “阴德九千七!” 稍倾,又有玄黄色灵光一闪,分明是“功德一百八十二!” 另外还有福德,道德,零零碎碎几个而已。除了圣德,一个都没有! 游毕方回想起这胡家盘亘在县城漏泽园,应该是行善积德不少,否则何来近万阴德。 “若不是老狐公变化成女子,色诱童男子盗取元阳太多,伤了阴德太多,他老人家的积蓄肯定不止如此!” 至于福德,道德的来历,游毕方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好在,刚才看过老狐公生前走马灯记忆,仔细一琢磨,差不多就知道脉络了。 “某年某月某日,城南一家过年贴福字,家主人也不知道禁忌,大门口的福字也贴反了。福神没招引进来,还把福气挡在门外。亏得是老狐公心血来潮,与这家改正过来,不仅纳福受吉祥,就连它也得了不少分润。这才有几份福德在!至于道德,老狐公约束胡家子孙,少造孽障,搬迁出城,也算是道德之士!” 游毕方微微额首,左手握拳攥住什么,五指往外打开,地面几处塌陷,成了骷髅似的鬼脸。 瞬息间,胡家子孙只只炸毛,感觉一道寒气自后肢而起,直入脊骨,蜿蜒游走而上,钻进脑子里。 随后,游毕方就看见,老狐公身上具有的阴德、功德、福德、道德,化作道道流光,被地面鬼脸一口吞下。 游毕方毕竟年轻,不够心狠手辣,地府阴德超发,通货膨胀地利害,功德、福德、道德折价极高,却没有昧着良心隐瞒下来,而是给了实价。 于是,胡家欠下的十几万利息,一口气偿还了五万八千之多,一下子把掉落债务陷阱,绝望至极的狐子狐孙拯救出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五德即五常!原本胡家也弄不清楚,五德之间换算的汇率,所幸的是,老狐公偷偷摸摸弄到手的书籍,就有算数一道,四元一次方程,还知道具体的答案,又不是无解的难题,耗费一些心思,自然能摸清楚汇率差。 三眼四耳的妖狐暗中传言道:“家公,依我看,道德最重,能值近千阴德,可惜数目最少!功德仅次其后,福德又稍逊,约莫能换四五百阴德!” 老狐公看到欠下的利息少了近半,心里很是畅快,松了口气,回道:“四五百?究竟是四百?还是五百?” 妖狐只能说实话:“四百!” 老狐公调侃道:“四百?四字不吉利!还是五百吧!” 妖狐们顿时愣怔当场,老狐公如此迷信,它们还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 接下来,狐子狐孙们一个个过来排队,统统奉献上毕生所得,多是阴德之属,毕竟妖怪之身,只能行走于暗处。 游毕方借此也大致清楚了,落户将军冢之胡家势力,简直就是一处寻常庄户人家,几百年繁衍生息下来,竟然没有遭到任何法师绞杀。 “十几万阴德,都能偿还掉大半,果然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是,即便如此,胡家的还债能力也到头了。还欠着的就是份属于我的那笔佣金,三万阴德延伸出的利益,按照九出十三归的规矩,就是四万三千三百三十份阴德!投资回报率是百分之一百三十,我还能用五山鬼帝的名义压胡家尽快偿还,岂止是美哉,简直就是痛快啊!” 游毕方看到胡家上下满不在乎的神情,笑道:“还有将近五万阴德,今天不还清,明天就是……” 一头妖狐惊吓地人立而起,喊道:“六万五!连同本金利息,这可是一笔,天大的数目!” 老狐公渡劫后,鹤发童颜的嫩脸,立即浮现出懊悔的神色,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满嘴苦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游毕方终于露出债务公司职业讨债人的嘴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胡家尽快筹款恐怕是不能够了,贫道代五山鬼帝问一句,家里可曾有劳什子值钱的玩意,也可以作价收了,抵账!” 游毕方两手一摊,正色道:“我可是看在老狐公态度尚可的份上,否则以胡家刚才欠债不还,连本金都敢私下昧掉……不如贫道唤出索命无常,你们胡家尽管去试试!” 老狐公连连摆手,强颜欢笑出声:“不敢不敢!” 随后,他以眼神示意,一众狐子狐孙们立即转身窜进洞府里,撒腿狂奔的模样,似乎真的上心了。 没过多久,狐子狐孙们钻出洞府,将许多灵谷灵食摆放在债主面前。 其中,最名贵的是一个玉瓶盛着的丹药,瓶塞都是符纸镇着的软玉,足见其有不凡之处。 “胡家果然狡诈,拿这劳什子的诡诈玩意出来,打算糊弄我呢!” 游毕方估摸不出价钱,直接随手一翻,成捆的柴胡,箩筐盛着的黄精,柴火般的铁皮枫斗等灵食连同那瓶丹药,被地面鬼脸张开阔嘴,旋风龙卷似的吞吸一空。 五万欠债瞬息间平掉大半,只剩下不到两万阴德。 “那瓶丹药果然有古怪,似乎是供奉阴间鬼神的香丸,一瓶四颗而已,就干掉两万五千欠债。不得了!” 可惜的是,胡家这一波算是掏空家底了,接下来就是拓展洞府,挖掘将军冢封土所得,尽是一些煞气深藏的五金兵器,也值些钱,却只有几个阴德,充其量只能抹掉零头。 最后,老狐公咬咬牙,满脸都是肉痛,抬起下巴努嘴,几只妖狐就把一头幼豚大的黄毛老鼠,抓住尾巴倒拖出来。 游毕方眼皮一夹,笑道:“寻宝鼠?这可是活物,哪怕价值连城,五山鬼帝也不会折价收下!再说了,这家伙从灵鼠,蜕变成妖物,本命神通准不准,不好说啊!” 游毕方仔细想了想,在自家脚下,放了神仙索,乾坤袋,万载石髓瓶,伸手延请道:“是不是寻宝鼠,就看它识不识宝贝?” 谁知,胖嘟嘟的黄毛老鼠丝毫不给游毕方面子,趴窝再地上,一动也不动。 妖狐急眼了,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才逼迫这头寻宝鼠睁开眼睛,露出三寸长的宝光。 “没有三寸三,不敢鉴宝光!寻宝鼠竟然敢开眼,目光就有三寸,只差了少许火候,却也足够了!反正贫道出示之物,也是泛泛!” 黄毛老鼠丝毫没有停下,也不受游毕方说话影响,目光依次触及绳索、口袋,受伤似的稍触即走,唯有那只万载石髓瓶,却看了又看。 这是什么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简直就是不言而喻了。 可是,游毕方却哈哈大笑,伸手一招,神仙索卷起乾坤袋,落在自己手上。 “差了点火候!贫道这袋子里,有天府奇珍,古神津液,天周府库,价值何止钜万?这头寻宝鼠,道行精深,可惜就这样。” 游毕方把头摇成拨浪鼓,嘴上连说可惜可惜,看也不看可怜兮兮的黄毛老鼠。 老狐公也没想到,胡家最后压箱底的王牌都这么不经事,道人脸色淡然,果真是寻宝非宝,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 游毕方笑道:“算了算了!看在胡家如此热枕的份上,贫道也不藏着掖着,流给尔等指点分说一番,好歹给胡家一条出路!” 游毕方回首指着县城:“城外乱葬岗那块地皮,近来还有人抛尸,胡乱挖坑放人下去?哪里是下葬,分明是填埋!胡家去几个得力子孙,殓容、寿衣,九狐抬棺,体面下葬,估摸着阴德不少!” 游毕方翻手一掏:“贫道手里不少奸商名单,需得惩戒一番……这样吧,胡家不是惯用幻术,用来盗取凡人元阳,未免用错地方!不取走奸商性命,恐吓一番,教他们改过来,日后奸商从良,也是一笔收入,贵在绵延不断!” 狐子狐孙们听到道人所说,分明是真心为胡家着想,不由地松了口气。 游毕方笑道:“贫道手里,还有不少市霸、菜霸、鱼霸等各行各业,欺行霸市的歹人,给他们一个教训,惩戒恶人,便是善心善行,也有阴德可得!” 最后,终于进入正题:“贫道查看将军冢,需得借道胡家。若是诸位帮忙开路,折价五千阴德,越快越好!” 老狐公暗道原来如此,想着总算抓住道人把柄,却无奈发现,若是自家刚才忍让些,恐怕也不会教胡家上下,背负如此一笔巨债。 “可是,老朽化形脱劫,转成人身,灵智大开,有修成天狐之姿,可不是机缘如此?” 老狐公环视左右,说出幼年时,贴墙根听来的教书先生所说。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第七十三章 枯木惊龙吟 胡家子孙算上未开灵智的幼崽,总数接近五百,老中青少幼崽六代具在,可谓是家大业大了。 老狐公按照道人指点,立即分派人手下去,即所谓的乱葬岗里九狐抬棺,于死者体面安葬;入梦游走,惩恶扬善,予那些欺行霸市之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剩下的狐子狐孙按指点交替掘洞,为道人一探将军冢开路,尽量将盗洞修整地宽敞,脚下还贴心地预留驻足的阶梯。 雷击桃木剑里的剑灵妹子亲眼目睹这一幕,对恩公游毕方的佩服,早已五体投地,不能自己。 原本千难万险的探索,在他以阴德为饵料,钓起老狐公这条大鱼,连着一大窝狐狸都没能脱身,统统为此事奔走,胡家不仅没有成为阻力,反而变成助力,不由得让剑灵妹子感叹。 “都说狐妖生性诡诈,惯会玩弄人心,岂不知这一窝狐妖,都被恩公玩弄在股掌之间!” 游毕方似乎听到剑灵妹子心思,笑道:“小桃啊小桃,胡家才不傻!老狐公及至今日,早已到了蜕凡脱俗的关键,不进则死。这些年积累的孽障一旦爆发出来,天降人劫,胡家不免烟消云散,没准会被被哪家玄门高弟拿去,证一番道心坚定!” 游毕方轻轻抚摸雷击桃木剑,犹如轻抚剑灵妹子的娇躯,惹得剑身阵阵颤抖,枯木似的神兵蓦然发出一阵龙吟轻啸。 “现如今,老狐公得我相助,顺利脱劫出来,蜕形为人,等若为胡家开辟一条超脱之道!若是,老狐公知机,发下积修外功的成道之誓,他日功德圆满时,白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这门胡家出了灵仙,老狐公岂会不庇护后代子孙?胡家由此转为狐仙,可受香火供奉,踏足神道,自然可以入主川林山泽,成为一方正神。天庭有人名列仙班,地祗都是山头派系林立。什么是底蕴?这才是底蕴!” 游毕方的话不无道理,还故意说的大声,正是为了消除胡家怨愤,画下一个天大的大饼,许以锦绣前程,然后就可以安安逸逸地待在幕后,一波一波地收割胡家的“智商税”。 不得不说,游毕方真是太坏了!把穿越前亲身体会过的套路,反手用在胡家身上。 反正胡家明知自己被坑,却总以为最后我能反杀,打算不计一切代价,吃下游毕方给的好处,然后伺机连本带利地讨还回来,岂不知游毕方布下的局,可是历史长河下游,集合无数人类天才的智慧精华,轻松碾压都算好听的,实质是跨次元降维打击! 狐子狐孙们受到此番话语刺激,哪怕爪子都挖地松动出血了,还是咬紧牙关死撑着。 游毕方看着这一切,铁石心肠都被感动了,嘴上更是大声叫好,可是真实想法却是完全相反。 “胡家全体出动都不免如此下场,如果换作是我,独自一人来做此事,恐怕力有未逮,没有十天半个月,连将军冢底部京观正体都看不见。如今看来,一应反噬都有胡家承受了,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啊!” 胡家努力奋斗的效果极为显著,子时刚过,最前面的那头壮年妖狐,已经有所发现,不得不停下来。 稍倾,游毕方得知消息,以气御兵,令雷击桃木剑下去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胡家挖穿封土,的确接近前朝京观正体,可是游毕方分出一缕心神,寄托神兵所见,却是几万个骷髅攒成一团,形成一座莫名恐怖的深井,不断吐出深沉如铁的黑暗,吞食着周遭的一切。 “尸洞效应?这些如烟如雾的黑暗,分外眼熟,就像那座前古大墓里见识过……不过,山主所在的黑暗更古老,想必被封印的时间更久远!” 所幸的是,游毕方凭着些微灵机感应到的前世身,并不在黑暗之井里,而是镶嵌在内壁某处,便暗中指点剑灵妹子具体方位。 哗啦一声,神兵贴着无比巨大的空洞内壁迅速游走,抵达地头后,没有开锋的剑尖往前戳刺,猛地往外一挑,立即裹住一具尸首逃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雷击桃木剑本质纯阳,在黑暗之井眼皮底下玩这一出,破坏了既有平衡,乱了气机,庞大的集合体意识顿时被激怒,尸洞随之急剧膨胀,试图将闯入者一口吞下。 不料,雷击桃木剑早有准备,猛地燃烧法力爆发出三倍以上高速,一下子突破音障壁垒,不仅甩掉了黑暗之井的吞吸,就连构成尸洞的数万骷髅头,都被音爆雷鸣顺势炸裂一千七八百个之多。 可是,当雷击桃木剑一路雷霆轰鸣着蹿出地面,将游毕方认定的前世身吐出剑光,轻如鸿毛地落在地上,正主却皱起了眉头。 “此身,左道宗师不假,《螟蜒录》道统气息也不假,三尸九虫的道韵,更做不得伪!只是,他绝非贫道前世身!” 这时,老狐公有话说了。毕竟,胡家为了此事,可是劳心劳力,付出了无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代价,原本里外都很体面的胡家,被弄地灰头土脸,临时客串了一把发丘摸金的勾当,可不能一句话抹杀掉。 游毕方随即回过神来,反手送了五千阴德过去:“此番胡家上下同心戮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贫道双眼没瞎掉,断然不会反口,食言自肥,徒惹人笑!” 不过,胡家陆续收集而来的阴德,前后不过一万! 游毕方右手给的五千阴德,转眼过后由左手收回,一进一出,不过是左右手互相倒腾。 可是,就因为阴德过了老狐公的手,胡家感觉今夜辛苦没有白费,日后有的是好日子在等着,也就没了怨言。 至于剩下的那点尾数,不过几千阴德而已,老狐公却担心“九出十三归”,一定要想办法凑出来。 正所谓,无债一身轻!游毕方拗不过,主要是想专心探究刚刚出土的前世身,便不得不指点分说一二。 “若想尽快凑出大笔阴德,贫道只有四字真言……劫富济贫!” 游毕方右手食指轻轻勾了勾,做了个“附耳过来”的手势,老狐公果然没有防备就靠近过来。 “谁家地主老财迷,不埋个几坛金银铜钱,以备后人没落时取用?金银贵重,埋在地底不见天日,可惜了!留给败家子复起,不如胡家偷偷地取来,剪成碎块,分发给城中穷困人家!那些人不乏三弊五缺,晓得是胡家相赠,说与不说人听,都是德行!老狐公以为如何?” 游毕方的话屡屡踩在胡家底线上,似乎早就知道老狐公会同意,瞧着这嘴脸,实在不像是初次与胡家打交道,就好像经常往来似的。 胡家再次全体出动,专门劫富人的钱,济贫穷人家的困顿,到处发银子,立即引起县里城隍爷的警惕。 可是,钱从天降带来的欢声笑语做不得假,许多积年债务得以疏解,不少三角债、多头债纷纷解套出来,人际关系也就内那么紧张。 再则,有钱后的穷人,也变得善良多了,宽松多了。同时,他们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人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天地生养万物,必不亏众生。 胡家冒着惹火烧身的风险,总算凑够了利息钱,满足了有后台靠山撑腰,唯一一个债主的大胃口,迅速返回巢穴歇息去了。 唯一不满意的人,只有游毕方自己,他看着自己的“前世身”,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回想起的前尘往事…… “肯定是被某人动了手脚!” 第七十四章 朋友圈合伙 “我依稀记得,前世胸口正中一招,国师法武双修神功【两界大圣手】,打地我灵肉两分,当场道基崩溃,只走了一道真灵!” 游毕方伸手撩开前世身胸前褴褛衣裳,蓦然间发现什么,右手急剧颤抖,衣裳碎片化作一只只灰色蝴蝶,扑扇着稚嫩的翅膀,迅速飞走。 前世身也受到莫名法力影响,先是枯萎的耳朵,直接腾空而起,幻化成两只散发恶臭的腐肉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消失地干干净净。 其余的身躯部位也随之蝶化,一层层的枯朽皮肉刚刚脱落下来,就成了蝴蝶、飞蛾似的玩意,落地变成纸钱烧过的飞灰,就连骨头也不例外。 “幕后黑手也太狠了!竟然将最后的线索都泯灭掉,生怕我有所发现,扒拉下他的真面目!” 游毕方气呼呼地站起,蓦然间发现自己的前世身彻底消逝,不在羽化、玉化、飞化等万化之间,而是完全的灰灰。 “换句话说,幕后黑手并不想让我看到前世身的死因!可是,这具‘前世身’不是我的前世。也就是说,幕后黑手想要隐瞒的不是死因,而是我的前世身的真身本体!” 游毕方不禁喃喃自语道:“我的前世究竟是谁?谁给了我虚假的记忆?” 突然间,游毕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传承的道统,来自上古鬼神螟蜒的三尸九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能隐约感受到,前世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高手,不会是太过于古老的鬼神。” 游毕方解开了一个疑问,却发现更多的问题,想地额头暴起许多青筋,想地脑瓜子都快要裂开了,不得不强行停止下来。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往往会选择迁怒。尤其是被社会毒打后无能反抗的人,回家后往往会成为家暴的发起者,无论男女。 可是,游毕方与他们不同,转移自己的沮丧心情,莫过于看着无数人倒大霉,能更快疏解自己的负面情绪。 游毕方伸手招来雷击桃木剑傍身,再次上前,用手指轻轻叩了叩胡家的大门。 气呼呼的妖狐露出半个头,三眼四耳,呲牙咧嘴的发出内有恶犬的叫嚣声。 游毕方笑道:“胡家只有老狐公脱劫成人,未免体现不出胡家的底蕴!道友,有没有兴趣蜕变为人?能让道友的幻术登峰造极,拥有修炼成天狐的资格?” 这头妖狐曾经吃过游毕方的口水,也曾亲眼目睹老狐公掏空家底,为自己争取到足够多的渡劫资本,早就食髓知味了,听了道人的话,一颗寒玉似的狐妖之心,不争气地剧烈搏动一下,立即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可是,道人手中把持着海量阴德,偏偏狡诈无比,敲竹杠敲地山响。 以狐公几百年的修为,都不免将胡家掏空全部家底,换作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让全族狐子狐孙奔走拼命? 游毕方看到妖狐摇头摇成拨浪鼓,不过它方才迟疑一下,未必没有别样想法。 于是,游毕方的脸上挤出企业战士的职业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生不起任何下意识的抵抗心。 “我知道,胡家此时虚乏着,实在是供养不出第二位灵狐,不过胡家相识遍天下,肯定认识不少山精野怪,贫道愿意以每位五千阴德介绍费,向胡家一众至交挚友,提供渡劫化形最欠缺之海量阴德。” 游毕方鼓动如簧巧舌,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把稻草说成金条,自然会把阴间超发的阴德,说成至尊无上之宝,卖上一个好价钱。 “这可是胡家翻身的绝佳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莫非,道友不想像老狐公这般,化形为人,证得灵狐之身,有望长生不死?” 三眼四耳妖狐终于心动了,不仅彻底放下与道人之间的私仇,更把游毕方当做照世明灯,妖仙之途上的垫脚石。 游毕方目送妖狐转身钻进巢穴里,扬手笑道:“贫道以诚待胡家,实是看在青丘国主天狐宝相夫人的面子上。上古涂山氏出身胡家,不也婚配五帝人皇?此乃古天子道,和睦仁风啊!” 三眼四耳妖狐浑身哆嗦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道人,它可没有贴墙角,听教书先生诠释古典经义,不明白上古历史,用一种“我读的书少你莫要骗我”的眼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犹豫地进了巢穴。 雷击桃木剑里的剑灵妹子钻出来,双手抱住枯木似的剑身,趴在游毕方的肩膀上,笑嘻嘻道:“恩公,我猜胡家肯定心动了!” 游毕方笑而不语,道:“没错!因为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太需要一个人脉关系广泛的妖精家族,而且我会给胡家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没过多久,鹤发童颜的老狐公走出巢穴,游毕方漫步上前,轻轻说了一句话,他双眼瞪大瞪圆,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抓住道人的手,发下天地为之见证的道誓。 游毕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爽到内伤:“胡家为利所动,入我彀中矣!” 游毕方早就在老狐公的走马灯回忆里,发现他老人家交友之广阔,实在是令人咋舌。 休看老狐公偏居西梁国鱼粮道一隅,相交相识的山精野怪就有几百之多,朋友的朋友就更多了,几乎以滚雪球的方式席卷半个天下。 “在胡家的朋友圈里,隐藏着无数欲求超脱的积年精怪,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生意盘?胡家只要区区五千阴德作介绍费,就能供养出十七八只灵狐。如此大的基数打底,不愁没有修成天狐飞升上去的幸运儿!” 再则,游毕方又不是吃独食的主,只要胡家的业务量上去了,就同意胡家入伙,可以成为这门生意的合伙人,共同分享其中的红利。 胡家亲身经历过借贷修真的滋味,很清楚其中的暴利。以前被坑时气抖冷,当自己摇身一变,可以去坑别人,他们一下子就点头应允下来。 “一开始,摊子别铺开太大,我们精心挑选一下目标,最好本身就有不菲的德行,修为高深莫测,渡劫化形至少有五六成把握,我们的生意主动找上门,就是锦上添花,加强他们的信心。等到口碑积攒够了,借贷修真才能铺展开去。到那时,大笔阴德利息到手,胡家想不兴盛繁荣都不行!” 游毕方在归拢合伙人的人心时,还是足够真诚的,这也是胡家同意入伙的主要原因。 毕竟,先前是生意,游毕方狠狠地盘剥也是应有之义。现如今,道人待胡家以诚,那是把胡家当自己人看待,就得另当别论了。 或许,胡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学过心理学,不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游毕方仅仅表露出一点善意,金融资本强盗的廉价善意,顷刻间,就把差点破产亡家的胡家感动地不能自己。 于是,包括老狐公在内所有狐子狐孙们,都郑重其事地发誓,要做好手头上的业务,大力推广借贷修真,帮助相熟的山精野怪脱劫出来,有望成为妖族良心。 雷击桃木剑里的剑灵妹子擅长望气,此时忍不住好奇地窥看一眼。 “呀!”剑灵蓦然间有所发现,恩公身上一丝凝聚的白气,忽然间得到几百道混浊的灰黑妖气支持,转变成一根又粗又长的气柱,撑天拄地,犹如一面巨伞,连接着四面八方的大妖精灵。 “这……这不是真龙天子开朝建制时的气象?莫非恩公要做妖皇,问一问勾陈大帝冠冕其重几何?” 第七十五章 紫玉参王精 恩公成就妖皇气象的事,剑灵少女打死也不敢说出去,只能闷在心里面。 与此同时,老狐公为了切身利益,决定亲自走一遭鱼粮道右,前往药王谷拜访一位故人。 游毕方看过走马灯回忆,晓得药王谷里多有奇花异草,被丹水点化而成精怪,其中资格最老的那位,就是世间罕见的紫玉参王。 它本是一味五转还丹的丹头,人间修士用来补全道基,阴神阳化的关键,侥幸躲过药师采摘,又得了庚申年的帝流浆精华,从区区一味灵药,转成天生地养的灵根。 按理说,紫玉参王这类乙木属纯阳类灵根,最适合灵根入道的旁门真传,尤其是把自己修炼成上古神兽圣禽的血脉后裔,最是热衷不过。 可是,那些年药王谷毒龙潭出了一条恶蛟,惯会吞云吐雾,竟然将体内血毒,混合无数药毒恶气,在药王谷外围布下毒龙胆禁制,故此没有阴神出游摘花本事的药师,根本接近不了药王谷。 几次三番逃过生死劫后,紫玉参王功行暴涨,趁机招揽了一些草木精灵,譬如参娃芝马、芙蓉女、牡丹仙子,渐渐地成了气候。 “现如今,药王谷内诸多精灵,都以紫玉参王为首,哪怕是白鹤童子,青白二蛇,也以他老人家马首是瞻。” 游毕方听着老狐公的话,嘴上一言不发,每一脚却都踩在他的影子里,借用的是神兽哮天犬之术【如影随形】,实在是一点法力都不想浪费,一路上搭老狐公的顺风车。 时隔百年,药王谷外围依旧瘴气滋生,恶疬丛丛,看着鲜艳如血,却流淌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腐坏腥臭。 游毕方叹道:“若是不知内情的外人来此,乍看之下,必定以为前方乃穷山恶水,特产刁民恶徒。谁知道,里面尽是瑶花琪草,助人入道的灵根宝药!” 老狐公被这番话勾起了许多陈年往事,忍不住也感叹一下:“可不是嘛!”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赶路,有熟门熟路的老狐公在前方带路,游毕方不虞会迷失方向。 事实上,哪怕当年那头恶蛟脱劫化龙不成,被旁门真传弟子拿去祭刀,他留下的基业还在发挥功效,护住药王谷不被外人打扰。 与此同时,谷中最深处,一位身穿紫衫,须发皆白的老者,独自垂钓平湖,头戴着的斗笠,积累着厚厚得落叶,他却连手都未曾抖动一下,始终纹丝不动地离地三尺三。 “吾有鸿毛白玉钩,不钓公卿不钓侯,只愿钓得长生果,宁直不弯曲里求!” 紫衫老儿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笑声透露出无边喜悦,真实不虚,由此感动药王谷诸气,山林随之振动,泛起层层叠叠林海波涛。 “那人说得不差!一元会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神仙末劫即将到来,要么飞升上去,名列仙班,证得灵仙功果,追随天庭前往天外天,大罗天。要么坐等末劫降临,把这千百年吞吐,送与他人做个口粮!我有今时今日之修为,岂能甘心?自当奋力一搏,求个无怨无悔!” 一片枯黄叶子从紫衫老者头顶斗笠摇落,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顷刻间化作一头三尺高草妖,名“根”。 “参公,那头狐狸身后跟着道人,就是预言中的转机,秉承天命而来?” 紫衫老者捏须微笑道:“如约而至!的确是此子!诸位小心谨慎些,道人随身携着木公幺女、金母元胎……嗯!” 药王谷瞬间毁灭,瞬间造化出来,时光剪影猛地倒流,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似的。 紫衫老者捏须,若有所思,没有微笑,也笑不出来,叹道:“如约而至!的确是此子!诸位小心谨慎些,道人随身携带甲木属纯阳神兵,不惧在座任何一位道友!” 岁寒三友,花间四友,孤直公,逸云叟等草木精灵,起身恭声道:“多谢参公提点!” 稍倾,诸位草木精灵化作一道道清风各自散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没过多久,游毕方被老狐公引领着,绕过一道道毒龙胆禁制,从瘴气恶疬之间的缝隙穿过,及至前方出现一座悬崖峭壁,形如孔雀开屏,老狐狸才停了下来。 “药王谷毒龙潭成就那头恶蛟,凤凰岩宝气直冲斗牛,引得孔雀王落下,大五行灭绝神光前挡玄门正教弟子,后阻旁门真传左道高人,又护住药王谷三甲子平安。” 谁知游毕方听到这里,却轻轻摇了摇头:“药王谷钟灵毓秀,孕育许多灵根,点化草木为精灵,犯了造化之忌讳,合该有此一劫。只是,总有蠢物出头挡灾,延缓了大劫到来。可惜,总有一天劫难临头,药王谷偌大一座圣地,无数风流道性,迟早会被雨打风吹去!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游毕方一语道破药王谷真相,不说藏身左近的草木精灵,就连远在山谷最深处的紫玉参王,也不禁动容了。 “此子所说,与那人一般无二呀!传闻这位道人乃轮回转世之再来,可是那人并未死于王朝鼎革,而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换言之,天命大势不易,小处可以随便!” 老狐公此时再次感觉大祸临头,有若之前直面化形之劫,叹道:“天意高悬,隐而不见,我辈岂能揣测度量,还是收起心思算计,牢记此次药王谷之行真意!” 游毕方闻言后也随即脸色一正,随着一头通体漆黑如夜幕的细犬虚影,从他背后脱身而去,没了“如影随形”之术,就只能凭自家本事赶路。 所幸的是,游毕方武道修炼有小成,此时全力施展开来,寸步不离向导左右,追随着老狐公顺利抵达目的地。 紫玉参王所在,乃是一处平湖湖心岩上,大小不过方寸之地,却有一位紫衫老者独坐其上,就像生了根似的,八风吹不动! 老狐狸人立而起,化作鹤发童颜的少年,拱手揖礼,恭声道:“胡刚见过参公!” 紫衫老者睁开眼皮,目露灵光,夹了两人一眼,笑道:“才过了几年,小狐狸就脱劫出来,化作人形,可喜可贺!只是,小刚你身为药王谷之友,也知道规矩,不可轻易带外人进谷……” 老狐公立即感受到周围的气机骤然收紧,急切道:“参公容禀,这位道人与别不同,乃本朝秀才公子,上古鬼神道统,现如今又是阴间五山鬼帝在地上之行走,身怀渡劫之秘宝!” 游毕方轻易挣脱药王谷气机锁定,呵呵一笑,往前走上去,随手送出一笔见面礼。 紫衫老者看见一点灵光投来,尽是阴德之属,没有拒绝地接纳下来,原本想说点客套话,可是他很快就被震惊地无以复加。 “阴德八百万……原来是八百万阴德钱!” 游毕方利用阴阳两界的信息差,成功地用严重超发的阴间阴德钱,砸晕了故作姿态,一副世外高人面目的紫玉参王。 游毕方拱手揖礼笑道:“参公,有贫道全力相助,渡劫飞升就在今日!” 紫衫老者很快平复心情,双眼从八百万阴德移开,勉强挣脱出来,笑道:“予我阴德,不过是大劫当头,预留一线生机。我等草木精灵想要飞升上天庭,必须积修天地玄黄功德,人道五气功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游毕方笑道:“贫道曾听人言,九尾天狐不过是一介灵仙,不入天地神人鬼五仙之列,却也在东方青帝麾下,司剪枝扶桑,守浴日驾辇。胡家有了好去处,上面有前辈接引,参公何不奋力一搏,为天下乙木之属的精灵,开一条通天大道?” 游毕方看到紫衫老者陷入沉思,默默不语上前,伸手掐断一根胡须,顷刻间化作一条紫玉质地的参须,不由地哈哈大笑。 “至于参公所说天地功德,的确是可遇不可求!至于人道功德?若是参公肯舍掉满脸胡须,贫道保证为你求来十万功德!” 游毕方心里暗爽:“五转还丹的丹头,从太上道身上下手最快!他们可是炼丹的宗家,时不时开丹会拍卖着玩,手里不知道攥着多少功德?借一点,应该没问题!” 事实上,漫天神仙都等着交易申请,现如今可是收钱容易放款难。 三垣天市俩神将都敢加十万倍杠杆放款下去捞好处,还不急着回笼资金,谁不比谁傻呢? 第七十六章 一成的一成 一切准备继续,游毕方双手合掌,结子午印,呈法坛状,握着五转还丹的丹头,一截紫玉参须,默默祈祝片刻。 消息直上兜率天,指名道姓与太上道交易功德,众神面面相觑,尽皆束手不敢动。 可是,中途出现一只巨手,中指化作一头金甲暴猿,呲牙咧嘴,咆哮天地,悍然横插一手,抢了太上道的头筹,先打通这条渠道再说以后,并随手放款一万功德下去。 太上无为,太上道无所不为!要不是这头暴猿来头太大,与太上炼丹炉跃出,直如道祖亲子一般,一众太上嫡传,如上洞八仙之流岂能善罢甘休。 稍倾,一点人道功德之光降下,落在游毕方手里,只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也不按照九出十三归的故例来了,随手剥落九成下来,立即转账一千功德,予紫玉参王。 药王谷之主瞧着一根胡须就能换来如此多功德,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身离开盘腿跌坐一甲子的湖心岩。 “我为天下乙木精灵开大道,我为天上灵根之仙架桥梁!” 说完,紫衫老者发疯了似的,双手扒拉胡须,连皮带肉,白玉参血四下溅射,顷刻间紫玉参须落了一地。 游毕方双眼瞪大,仿佛看见无数功德,岂料嘴上刚刚开始祈祝,铺满十里平湖的参须瞬息间不翼而飞了。 群星之间,金甲暴猿摊开双手,大包大揽收下抵押物,似乎想独占这门生意,霸占这条渠道。 太上道岂能继续忍着,眼神一递,楼观道中兴祖师也不说话,弹指间送出一道灵光,化作三头八臂童子战神,骑着五色孔雀莲花座,手里拿着混天绫,化作一道红光,照着金甲暴猿一刷,瞬间刷走了。 众神看到好处,明知道大神通者打架,恐有池鱼之殃,却还是纷纷出手抢夺参须,随手为急剧膨胀的资金池注入自己的资本,拿了一点股份也好,日后依然可以分润红利。 五色神光岂能永远镇住金甲暴猿,转眼过后,妖皇大圣齐天亲自莅临,吓地五色孔雀跑了个没影无踪,童子战神笑眯眯,拱手喊了声大兄,竟然就没事了。 就在这时,东方青帝麾下双花红棍九灵元圣赶来,背后是偌大一座清华天,仙灵之气郁郁,结成万里庆云。 “下界飞升者,实乃乙木灵根,合该入我清华天大世界!” 妖皇大圣冷哼一声,也不言语,也不发话,迳自拿走三成股份,如数给了功德硬通货,牢牢霸占住资金池一角。 九灵元圣瞧着对方退让,也不好逼迫太甚,请了太上道上洞八仙下来,又请楼观道中兴祖师做个见证,联手封了大盘。 不少广大神通者迟了一步,连汤水都没有分润到,他们不敢去招惹三大庄家,尽皆找散户出让原始股,谁知散户换个身份,早就跑没影了。 与此同时,游毕方得到海量功德,看清楚具体数目后,一颗足够大心脏,都忍不住砰砰砰乱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昧下了九成九的功德。 “紫玉参王再大的面子,也值不了如此多功德,估计着是给我的!没错,就是这样!” 游毕方伸手擦擦汗,顺势送出一笔十万功德,笑道:“参公,贫道说到做到,费尽了心血,总算求来这笔巨款!” 紫衫老者哪里知道上面的暗流汹涌,手握十万功德,顿时信心满满,立即发下道誓,日后奉还双倍功德。 饶是以游毕方的厚脸皮,此时也有些赧颜:“参公客气了!这是贫道应该的!应该的!” 紫衫老者现出本来面目,一根人形人参,紫玉灵气满溢而出,充塞药王谷。 此时,劫云流转,顺势啸聚而起,乌烟瘴气弥漫六合八荒,专门克制木德妖灵的劫气呼啸而至。 云层压地很低,一道道黄金霹雳豹跃而出,又有子午寒潮推送冻气而至,蓦然间化作金雷冰风二象劫。 老狐公最快发现异常,伸手拽扯身边道人,游毕方皱起眉头,立即明白过来。 “参公修为再高,也受天然道性克制,恐怕是怀璧其罪,拿了不该拿的海量功德,方才有此一劫,所谓劫上加劫!你我不在其中,如之奈何?” 他回头看了一眼药王谷,诸多草木精灵多有修成人形,却是受过风霜洗练。 游毕方眼睛一亮,猛地想起什么,伸手招呼。 “来来来!我与诸道友相识一场,也是有缘。如今参公飞升遭劫,恐怕有些妨碍,不知诸位能否出力相助,搭把手否?” 药王谷诸多草木精灵,本性纯良温和,没有那么多机心,为了参公飞升,纷纷点头应允。 游毕方难得被感动到了,也不藏着掖着,将解救之道直言相告。 孤直公坦言道:“道人此来居心不良,只是参公一力坚持,曾言道你是药王谷转机。先前道人唬骗参公拔尽胡须,我等就有怀疑!只是,万万没想到,道人也有真诚之时,我等误会了!” 游毕方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伸手虚扶一把,孤直公等草木精灵立即起身,没有片刻犹豫。 稍倾,劫云爆发,一道道庚金神雷劈落,煞气如刃,冰冷刺骨,克尽天下一切草木灵气,禁制所有法力运转。 紫玉参王为了避免殃及药王谷,迳自飞上天去,直面金冰二象劫云。 原本可以用功德削弱劫云,顺利渡劫超脱,他却防备着最后一波劫雷,攥在手里不肯用。 弥漫开来将近方圆三十多里紫参灵气,猛地收缩回来,凝聚成一块紫玉,形同鸡卵,护住本体真身。 劫云被激怒了,一道道金黄闪电随手撒下,殛地紫玉片片破碎,烙下一丝丝焦黑道痕。 游毕方叹道:“修为越深,劫难越大!正因如此,境界高深不可测,吐纳天地灵气越少,越容易飞升上去!只是这一会,贫道开张第一单生意,需得大发利市,博个满堂彩才行!” 渡劫才过半程,紫玉参王仗之以护身的玉卵,早已消耗殆尽,只能以本体真身硬抗了。 就在这时,药王谷升起一道清灵之气,皎洁如月华,清冷如草尖寒露,仔细看去,原来是无数草木精灵站定位置,攒成一座法阵,甘为紫玉参王羽翼。 面对劫雷劈落,它们纷纷冲上去,竟然舍去本体真身,也要为参公挡住。 紫玉参王怎么能忍得住,谷中草木精灵犹如子女一般,刚刚有所行动,孤直公就将他按在原地。 “参公,谷中众人都盼你飞升上去,为天下同类开通天大道!我是首倡者,若有牺牲,自我而起!” 说完,一道十枚庚金神雷汇聚集在一起,怕是紫玉参王都承受不住。 孤直公把身一摇,现出本相,原来是一丛千年辟邪金竹,竹节天生雷纹,此时暴起丝丝电弧,顷刻间交汇孕育出都天煌雷,照地周围亮如白昼。 可惜,两种神雷互撞,庚金神雷仅仅被抵消掉二三而已,其余诸雷化作剑锋,一击削去所有竹叶枝条,只留下几条根茎。 老狐公不敢置信道:“孤直公有如此修为,何必冲在最前?” 游毕方笑道:“方才贫道随手送出五十万阴德,才保住孤直公一线生机!否则,他焉能如此豪气?” 稍后,陆续有人挺身而出,替紫玉参王挡灾抗雷,看地他眼角崩裂,眼眸充血发黑。 “道人,定是你教唆谷中故人如此牺牲!哪怕我飞升上去,怎么能心安?” 游毕方笑了,笑地前俯后仰,道:“参公!原来你不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你孑然一身上去,哪怕有司职,也是一介闲人。不如,带着药王谷旧部一起飞升,上去了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没了你坐镇,药王谷岂能再置身事外?窥视觊觎者,无处不在!你又不是不知?” 紫玉参王闻言默然,身边甘当羽翼的草木精灵再无怨言,纷纷舍身取义,为飞升希望最大的参公垫脚。 最后一波劫雷冻彻虚空,草木精灵便换了阵形,将紫玉参王护在核心。 紫衫老者再无犹疑,将手中十万功德放出,化去九成劫云威力。 即便如此,劫气爆发之下,横扫一切,剥落一层又一层草木精灵尸体,还是将冰霜道纹烙在本体真身上。 游毕方展颜笑道:“度尽劫波兄弟在!诸位道友抛弃的只是肉体枷锁,真灵都在参公体内,这是药王谷满门飞升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劫云消散一空,一道清灵天柱从天而降,罩住紫衫老者,现出飞升之路。 老狐公看地分明仔细:“参公飞升了!紫玉参王还在,这是肉身成圣!” 游毕方闻言,讶然失笑,苦涩道:“这把亏大了!参公肉身飞升上去,连本带利还我二十万功德,我亏出血!” 实则是,游毕方暗爽到内伤:“还好,刚开始我就私下扣了九百九十万功德,只给了参公一成的一成!否则真的会亏惨!” 第七十七章 紫竹林中客 紫玉参王肉身成圣,飞升之路上一连越过十几里厚的罡风雷火层,元气稀薄近乎于无的虚空地带,终于超脱大地的束缚,抵达此次飞升的尽头,无穷无尽的光辉海洋。 一座如山巍峨的门户,伫立在云空之巅,散发出与世同在的道韵,就像只要跨越过去,就能长生不死,天地同寿似的。 “南天门!” 飞升者想起某个传说,忍不住叹了口气,用一种近乎呻吟的语气,吐出他认定的天界建筑尊名。 蓝天尽头,一位童子骑着白玉狮子,起先还是颗粒小点,转眼过后,倏忽而至,来到紫玉参王面前,展开一道符诏青旨。 “青华帝君钦祝,下界木德生灵参廿七,庇护福地多年,抚育扶持,功行圆满,历劫飞升,着其进清华天潜修……” 话音刚落,紫玉参王拱手揖礼谢过,随着小童远走,离开南天门。 门后,四天天王面色不善,却也只能忍住,一众天君把持十绝杀阵,却脸有喜色,目送青君童子离去。 稍倾,紫玉参王被带到东天门,朝见过男仙之首木公,就被送去解仙池,褪去肉身凡胎,重塑仙灵身躯。 药王谷旧部真灵得以解脱出来,纷纷恢复本来面目和身份。 瞬息间,一位熊脸神将走来,高声喊道:“孤直子,孤直子!不会又是胎里迷!忘记前尘事,缘分尽勾消……给我醒来!” 几节焦枯竹节,得了仙灵之气灌注,不仅在呼吸间恢复原状,还想起了所有往事。 孤直公抚掌大笑:“我本紫竹林中客,参禅悟道驭灵策,曾见双蛇性命缠,不该戏言为此贺!山王尊者,贫道转劫归来,这厢有礼了!” 熊脸神将唔了一声,呼吸间兴起一阵清风,带着孤直公迳自往南海紫竹林遁去。 待两人走后,乌压压来了一堆神仙,将转劫归来的子侄辈分头带走,其中以先天灵宝阴阳剑分化东华剑尊来头最大,牵着手亲自带走牡丹仙子。 待他走远后,才有神仙调笑几句,不外乎流落在外私生女接回家,大娘娘怕是被逼喝了妾室茶等等,诸如此类的怪话。 没过多久,紫玉参王飞升上天的羽翼,都成了仙二代、神三代,被大神通们的坐骑司机、配兵秘书领走,带回去认亲。 偌大一座解仙池,只有人参娃娃、七叶芝马,几个瑶草精灵没有背景,依旧陪在参公身边。 稍倾,一头火眼狻猊纵火而至,摇身一变,成了披坚执锐的神将,杀气外露,池水都压低三成,只能换成文官相,再来正式见过。 “道友,此次下界药王谷飞升上来,各位都帮了很大忙,出了很大力!天庭三垣八部十三省都有份,帝君不会忘记你的,尽管放心罢!” 火眼狻猊伸手招来仙灵册,翻开粗看一遍:“道友德行浅薄,原本会死在雷劫中,借了那人十万功德,雷部天刑官收了好处,才放你一马,允许过关。道友一时情动,曾应允偿还二十万功德,恐怕力有未逮!清华天一应肥缺都有人占着,不如安排道友去兜率天,与太上道丹师烧火!如何?” 紫玉参王知道太上道擅长炼器炼丹,与丹师烧火看似贱役,实质上也是个油水大大的肥缺,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顺手把寥寥无几的旧部带上了。 火眼狻猊目送飞升者离去,转头看见青童君只手骑牛过来,笑着单手打了个道揖。 “帝子何来?” 青童君翻身下了青牛,抚摸着牛颈下的铃铛,笑道:“来见一位故人!” 火眼狻猊瞧着帝子两手空空,知道肯定没见着,收起笑容,稍微正色道:“时隔多年,那人重开渠道,又送了许多犯事谪降的神子仙女上天。这次帝子故友不在其列,下次必定回归天上。” 青童君笑道:“她轮回转世多次,恐怕有些妨碍,非得动用先天灵宝三生石,才能勘破胎中之谜,记起一世又一世的故人。” 火眼狻猊知道那件先天灵宝就在自家帝君手里,可是现如今正值关键时,恐怕是借不出手的。 “按理说,冥河两岸那片花海,沙门大菩萨凭法力点化之曼殊沙华,即彼岸花也有这般灵效!” 青童君似笑非笑道:“冥河教主,无情无欲无爱恋,非人非魔非仙神,为了一日看尽彼岸花,水淹轮回世界,度尽怨魂恶鬼……” “我记得,那一日,无量量光华从天而降,十八层地狱层层崩溃,法则破碎,百万阴间鬼神瞬间灰灰,唯有上古五山鬼帝躲进至幽寂暗里,侥幸逃过大劫,反而成了阴曹地府的主人公。” 火眼狻猊也知道此事,却不敢多嘴多舌,此时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什么。 稍倾,火眼狻猊想起什么,疑惑不解道:“那人藏在黑暗之地,九幽最深处,原本以为脱不了身,却弄了个轮回转世的再来。既然那人不死不灭,怎么能转世?” 青童君想了想,笑道:“据说,当年那人弄出偌大阵仗,抢了沙门的排面,佛子释提婆亲自前往度化,不料被那人反杀,还悟出三生三世轮回转劫大神通,不仅可以活出前世,还可以活出下一世!” 火眼狻猊这才知道一点当年的真相,讶异道:“前身后世?再加上自己,岂不是竖三世……沙门至高功果!” 青童君似笑非笑道:“着啊!弥勒座下黄眉,燃灯使者白雄,灵鹫宫华光,就堵在九幽入口!当然了,细小些的出入口,九幽各层无数。只是以那人的脾气,断然不会正门不走,去钻狗洞!被对头堵住还是小事,丢了面皮可是没脸抬头见人的!” 火眼狻猊立即明白过来,暗道:天大地大,不如面皮最大!我若是帝君之流,人前丢了面皮,恐怕掀桌子的心都有了!三位沙门尊者堵门,难怪那人出不来,不得不自己没死,就活出下一世来。只是,如此一来,刚好坐实那人能证道竖三世功果,更加出不来了,只能迂回曲折进行。 与此同时,游毕方看着大劫过后,空无一人的药王谷,忍不住哈哈大笑:“参公啊参公,与你相比较而言,偌大一座山谷,灵药漫山遍野,灵根到处都是,乃是天然福地洞天,价值连城不动产,飞升了也带不走,不是正好便宜贫道?” 游毕方从没有干掉紫玉参王,霸占这块立身基业的想法,哪怕到现在,也是借居小住几日的打算。 “山主赠我厚礼,刚好应对眼前此事!药王谷内有灵药,外围又有剧毒,医毒不分家,正好可以用来开辟秘境,引诱天下无德无良修士过来,统统献祭了,可以肥田!” 游毕方想到美处,露出老狐公都怕怕的微笑,他立即动手整理里外防护禁制,将瘴气恶疬点化成夜叉天鬼,甚至将整座药王谷都弄得若隐若现,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第七十八章 腐朽成神奇 偌大一座药王谷,在游毕方全力以赴之下,开辟成一座秘境,在此间,又在彼间,处于两间之间,极其玄妙。 老狐公讶异道:“这……这不就是前朝国师仗之横行天下,法武双修神功两界大圣手……不,不对!似是而非,绝不可能!” 老狐狸鼻毛都修炼成白色,自然不会如此轻易下断言。 游毕方持着纯阳神兵雷击桃木剑,看着漫山遍野的青意碧绿,笑道:“经此大劫,药王谷满门飞升,已成圣地,药王谷就不能再用了!” “贫道纵观此地青青绿草野,不如取个混名共青……” 天雷骤响,无垠虚空传来若有若无的天怒警告,天意高悬杀机,纵横交错,威胁意味居多,毕竟还要走大用。 游毕方顿时住了嘴,哈哈尬笑两声:“药王谷这名字挺好的……” 天雷再次滚滚而来,游毕方心里笑嘻嘻,脸上一片寒霜,伸手都能刮下二两冰渣。 “天下间草木精灵无数,唯有得了机缘,方能霞举飞升,从此天人两隔。不如就叫天草……天木,我记得有个神仙话本,绿野仙踪……就叫野仙秘境!广开天门,不使野有遗贤!” 一时间,天雷沉寂,杀机泯没,游毕方立即就知道顺利过关了。 “野仙秘境出了飞升之劫,恐怕早已引起旁门左道修士的注意!此处非久留之地,我们也该走了!狐公……狐公!” 老狐狸看着偌大一座秘境,无数稀罕的灵药,实在是有些不舍,只是他也晓得道人所言不差,赶紧应了一声,靠上游毕方,腾起一股妖风,迳自离开了。 没过多久,就有许多道遁光与这股妖风擦肩而过,要不是他们太过于心急,一定会发现藏在风中,头发凌乱却心情舒畅的罪魁祸首,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点金手的道人。 一时间,野仙秘境不知来了多少修士,举凡有名望的旁门左道都有来人,甚至连江湖术士、弄障眼法骗骗凡人的戏法师,都偷偷摸摸地现身左近。 几个旁门大修士联手后,暴力强拆秘境山门,打开了一条通路,随即坐地起价,做起了卖门票的买卖。 游毕方得知此事后,不禁当场哈哈大笑,涕泪纵横,差点笑死:“我跟上面关系牢不可破,都不敢把持这门槛的生意。这几个地里土鳖爬出泥潭,就以为自己是座山头了!什么德行?竟然连一只野鬼,也胆敢放进去,准备与他升仙?这可是神三代、仙二代专属的上天通道!” 没过多久,成千上万的修士缴纳了一笔丰厚的门票钱,得以进入野仙秘境。可是,够年份的灵根一条都没有,哪怕到处搜刮,天高三尺,也没找到多少晋升的灵丹妙药。 这时,游毕方点化出来的凶神恶煞出现了,面对没根底的修士,当场一棍子打死,蕴含灵气的尸体,与秘境填肥。 哪怕是旁门大修士,先削枝叶,去其臂膀,再断绝根基,禁绝一切元气,立地成了无根浮萍,其势就微微摇晃,一瞬间就倾折倒下。 野仙秘境此时才露出真面目,对于有根骨的来说,的确是条晋升渠道,对于没有的修士,那就默默无闻地烂在田里,他们也有一个作用,沤肥! 与此同时,游毕方联手胡家开始造势,对于有自知之明,不急于飞升上去的山精野怪,以药王谷主紫玉参王故例说事,提供阴德、功德的双拼套餐,都是数目很少的小额度贷款,回款压力不大,按九出十三归走着,果然吸引到很多精怪入局。 好在,游毕方不是搞一次买卖就撒手的杀猪盘,还想着把借贷修真这买卖做到神州各地,于是利益高点是没错,却也为山精野怪们指点了许多赚钱的路子。 第一,就是平民百姓够苦了,不要欺压良善! 毕竟,上有朝廷重税盘剥,下有地方商税压榨!本朝可是号称万税万税万万税,无物不征税,哪怕百姓祖产也要缴税。 山精野怪为了修炼,还要敲骨吸髓,榨出平民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实在是过分了。 于是,游毕方用积累阴德、功德的法子,引导山精野怪从善如流,实在是顺应人道潮流,教化之功,渐渐地有零星圣德降下。 游毕方看到好处,干脆开坛讲经,说自己所知的(资本)大道,道韵星星点点,聚集成形后,横扫一切,点化万物,腐朽成神器! 一时间,天花乱坠化馅饼,看得见你吃不着。地上稻草成金条,漫山遍野都是钱,就看尔等弯不弯腰,捡不捡。 许多盘踞乡野的小妖小怪,譬如樟童子、耳报神、柳娘子等,听到消息,也看到了好处,纷纷前来听讲。 此时,游毕方的事业滚雪球般累积起来,大势已成,名头更是一时无俩,尤其在妖怪、精灵一族里,更是如日中天,忙滴就像妖皇似的,却没有妖皇的名器和权柄。 众所周知,朝廷法度贵重,却是皇权不下乡,很难深入到地方。 他看中灶君这块,专门与平民百姓打交道,可以说是零距离,就停了宣讲大道,改说法力低微的小妖怪都能听懂、能做到,且喜欢听的《寅酉九冲夺宝决》。 这门法决撕裂灶君神权,集众聚人气,乃是堂皇大气的成神之道! 实际上,游毕方是教它们跻身平民百姓家里,熟悉家中蔬果口粮存量,又知家里各人口味,几家几户尽在掌握后,虚耗家中财物,与他家搬运一应所需,做到无需出门,家中应有尽有。 “久而久之,平头百姓就会深感便利,逐渐依赖尔等,再也不需出门采买,甚至把诸位当做正神供奉!” 游毕方嘴上说得好好的,可是他也知道这些小妖怪,本事小法利微,自己迟早会一脚把他们踢开,直接掌握无数百姓在手里。 “既然干不成妖皇,我就问一问九鼎轻重?凭着我掌握百姓声息,仕林都要看我眼色,再加上地方豪强……读书人王莽能篡位,本朝帝室与士大夫共天下,我也想试试!” 当然了,目前来说,游毕方的实力还是太小,偏居一隅之地而已,不过内心已经做好准备。 “等到天下阻我成道者,尽归于麾下!距离那张宝座,就差一件黄袍……” “我记得,本朝土地兼并之重旷古绝今,真正是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失地农夫无数,把他们团成一团,内卷起来,黄袍加身!哈……哈哈哈哈!” 游毕方想到这里,停了讲道,毕竟徒子徒孙们早已经遍布塞北江南,体制已经初步建立成形。 游毕方吃着将山精野怪导入善途的红利,再看着旁门左道纷纷倒在野仙秘境里,暗笑聪明人被聪明误! 第七十九章 黄袍加我身 鱼粮道左,云家村尾,王大嫂家里的男人,一直在县城码头抗包卖力气养家,以往每月都回来一趟,总是大包小包的,还有许多体己钱留下。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了,近来几个月,王大哥一直没有回家,有传闻说他加入帮会,死于江湖道上的火拼。 直到前几天,一个操着官话的白面书生,带来一口骨灰坛子,还有一笔丰厚的安家费,王家一下子就天塌了,王大嫂当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人带来了噩耗,消息不胫而走,王家的亲戚不由分说,纷纷过来操办王大哥的身后事。 只是,王大哥骨灰盒子都入土为安了,家里每天流水席面都没停下过,原本用来过年的大肥猪,都被亲戚们连吃带喝地分了,剩下的鸡鸭肥鹅,都是下蛋换钱的宝贝,也被王家老少爷们吃光抹净。 以至于家里值点钱的玩意,都换成了酒肉,进了亲戚们的肚子里,家里的半大小子们忍无可忍,终于找了个由头掀了桌子。 如此一来,立即惹了众怒,被王家老少爷们一顿痛打,带头的长子被满脸狰狞的堂叔一棍打坏后脑,满脸是血,当场晕死了过去,一众亲戚嘻嘻哈哈,指指点点,不仅没有丝毫在意,还不把打死人放在心上。 几个兄弟看到这里,眼睛瞬间红了,无奈人单力薄,根本不是这一群禽兽亲戚的对手,被当场打趴下,还得王大嫂跪地求饶,献上家里仅有的十亩薄田,才被放过。 王家刚刚失去顶梁柱,家底就被亲戚们掏干净了,王大嫂看着一家子的伤病号,当了压箱底的嫁妆,才请了外村游方郎中过来诊治。 可惜,长子受伤太重,救不回来了。其他几个孩子伤筋动骨的,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好不起来。 短短几天而已,王家走了撑门面的两个男人,家里穷地连耗子进来都掬一捧泪,王大嫂心如死灰,脸上没了生气。 所幸的是,王家长子出生后,由于是头胎子,怕养不活,就被抱着认了村尾的樟树娘娘为干娘,逢年过节必有一柱香,因此有一点香火缘分在。 此时,樟娘子早在那道人坐下听讲,看在过往积累的香火缘分份上,取了王家长子的魂魄,点化成【黄袍童子】,类似于玄门的黄巾力士,又像是门神、灶君之类的家神,实质上是一种低级的地缚灵,有了一点微薄法力,会一手鬼道搬运。 原本王家到了这个地步就完了,家徒四壁不说,连养家糊口的十亩薄田都被亲戚瓜分了,可以说到了山穷水尽,实在是无路可走。 家里的活禽一只都没有,口粮更是少地数米而炊,哪怕王大嫂过惯了苦日子,可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在这时,王家长子出现了,身披黄袍,出入各家各户,施法从王家亲戚家里,搬走了柴油米面、生蛋活禽。 难能可贵的是,王家长子很聪明,每次都拿走一点点,亲戚们根本不会发现,还以为家里的活禽不下蛋了,把风鸡腌肉的丢失,怪罪在夜猫野狗身上。 王家一家大小起初不敢相信,直到他们看到长子身穿黄袍的身影,在家里忽隐忽现,才明白过来。 王大嫂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喷涌而出,当场跪倒在地上,虔诚地谢过满天神仙。 接踵而来的苦难,没有打倒这个传统家庭出身的妇人,命运给予些许的善意,却让她差点崩溃。 几个小兄弟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再也不抗拒平白无故而来的吃食,狠狠吃,用力吃,大口吃,不能辜负兄长的在天之灵。 没过几天,王家的几个小子不药而愈了,双眼往外喷出阴冷的目光,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条豺狼崽子。 家里没了田产,也就没了无数繁琐的农事,每天他们一起出去打柴,叮嘱母亲紧锁家门,谁来都不给开。 在野外山林里,王家小子们自行学会了放夹子,挖陷阱,布置尖桩,苦难的现实逼迫他们迅速成长。 如果没有意外,王家小子们会蜕变成阴狠的盗猎者,而不是守林人或猎人。哪怕进了县城讨口饭吃,也是混成地痞流氓居多,没准还会凭着兄弟团结,成了混混头子或大泼皮。 可是,王家有一个神而明之的长子,黄袍加身不说,每天搬运来米面吃食,虽不至于大鱼大肉,也是顿顿见得荤腥,这就让几只预备的豺狼崽子心有敬畏,没有走偏了路。 事实上,类似于王大嫂家里发生的事情,在各地都有上演发生。 区别在于,小妖小怪们尝到了借贷修炼的好滋味,为了还清欠债,只能按照“掌教大老爷”的指点,与一众平民百姓送温暖,送好处。 当然了,钱粮米面不会凭空变化出来,多数来源于当地大户人家,也就是乡野贤达、宗族耆老等等。 毕竟,世家豪强都有家庙,有家神守护着,法力很是不俗。尤其是,家中子弟有官身,门楣光耀长明,小妖怪们想靠近都难。 实际上,游毕方作为“掌教大老爷”,早就知道黄袍搬运不可持久,命“黄巾力士”出手,取了地主老财深埋地底的金银细软,买通了朝廷安置在鱼粮道的陈平仓管库,一车车地往外倒腾粮食,这才将大好局面维持下去。 由于数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管库都遮掩不住,差点自寻短见了去。 要不是,游毕方给地太多,老狐公变化成的俏娘子太迷人,管库就去投案自首,而不是反过来,求买家高抬贵手。 “猪脑子!汪兴你身为陈平仓大管库,手底下就没几个心腹亲信?自己吃独食,就太过分了!还有,你以为我们私下交易,他们就没发现?这买卖,前朝有人做,前前朝也有人做,往后也有人做!怕被人发现?拖人下水嘛!人越多越好……” 老狐公顺利度过化形劫后,变化之术更为精妙,此时的俏娘子举手抬足都是风情,烟视媚行,比胡家女子那些骚蹄子还浪。 毕竟,最懂男人的还是男人。一旦男人骚起来,就没女人的事了! 陈平仓管库得了老狐公的耳提面命,一下子开了窍,懂了行,进了这门道。 他发现,平起平坐的同僚都在等他一句话,稍微透露口风,他们立即参与进来。至于那些下属,简直就是嗷嗷待哺的奶娃子,随便给点股份红利,全部嗷嗷叫地拍胸脯,表忠心、发毒誓。 没过多久,陈平仓里的一头硕鼠,发展成一大窝硕鼠,用心合力地在朝廷粮仓上挖洞,使劲地往自己口袋里倒腾。 游毕方对这些事从不沾手,全部委托胡家代劳,可是任凭硕鼠们如何干劲十足,陈平仓的粮食永远那么多,毕竟总量太大了。 “西梁国所有黄袍童子搬运术加在一块,没有一年半载,倒腾不空一个大粮库,这群硕鼠前后不到一个月,竟然做到了!利益才能打动人啊!” 可惜,朝廷气数未尽,不知怎么回事,十年一次的巡粮就落在陈平仓,这可把这班硕鼠吓坏了,赶紧派人找上大买家,老狐公变化的俏娘子。 “慌什么?这些小事情,都应付不来,还要我教你们?” 俏娘子冷着脸:“火龙烧仓你不懂?阴兵借粮你不会?翻翻够年份的邸报,哪一条不是巡使未到,粮仓出事的?还不懂?” 大管库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瞬息间就想出了十七八个理由借口,只是他也有自己的疑惑。 “俏娘子,你从本官手里买走那么多粮食,不会是想囤积粮食谋反罢?” 老狐公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编贝似的糯齿,“嘁”了一声:“世家豪强哪家没有几万均粮食?我才囤积了五千钧而已!再说了,你们胆子小,倒腾出来的都是陈粮,除了喂牲口,还有人会吃?” 大管库心里了然,点头应了声也对,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游毕方心里一动,取代老狐公上线,于是俏娘子笑道:“官家说我是囤货居奇也不差!我有望气之术,瞧着西梁国暑气提前消退,萧瑟秋风陆续而来,恐怕今年秋收收成会有些妨碍!” “我敢与你打个赌,农家交了田税,家里剩不了多少口粮,一场大饥荒就在不远!倘若朝廷不开仓放粮,米贵如珠玉啊!” “俏娘子”左手捋起右臂广袖,原本右手掌心朝下,此时猛地翻转朝上,五指交替翻动,给陈平仓大管库留下一个极其深刻的印象。 随即诱人至极的话语,从女人嘴里吐了出来:“我估计,前后投入的本金,至少能翻十倍!” 大管库心里一抖,呻吟道:“这还是陈粮!这还是陈粮?” 第八十章 巧言尽于此 鱼粮道地界出了“黄袍军团”,尽收妖怪精灵,一众山精野怪公然撕裂灶君权柄,得享乡间农家香火供奉,逐渐消磨掉身上的孽障、妖性,显露出几分神功圣化的灵验。 消息很快被日游神、夜游神获悉,不敢擅自决断,立即开始收集汇总,联合各方土地、山主,川林、湖泊等水元正神,禀报到鱼粮道都城隍处。 这是什么?不经许可,在野派混进体制队伍里?野狐披缯衣,焚香参禅机,统统都是淫祀! 合该一棍子打倒,踩上一万只脚,教这些泥腿子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只是,都城隍也很为难,毕竟那位开坛讲经的“掌教大老爷”,可是跟上面关系铁地很,天庭权利版图上有一席之地的巨头,站在其身后的大佬至少就有七八位。 不过,什么都不动也不成,至少得做点什么!否则下面的人该怎么看? 这一日,清晨,都城隍取了一名信众的躯壳,顶着府城公学祭酒的身份,把赫赫有名得“掌教大老爷”堵了个正着。 谁知,游毕方看到都城隍以人身行走,却像是等候多时的主家,松了口气,微笑着拱手揖礼。 “贵人此来,贫道早已知之!猪刚鬣出身高家庄,想必阁下除姓高外别无选择,此地又是塞北江南,赫赫有名的鱼粮道,不如就叫高鱼粮……” 都城隍起初惊诧莫名,听到自己凡俗时的尊姓都被道人一语道破,拳头都忍不住捏起来,只是后来的名字,就不免漏了底,徒惹人笑。 游毕方也在笑,为自己的恶趣味,笑地很是促狭,不足为外人道。 “高鱼粮”很快想起自己此行所为何来,收起笑容,正色道:“道人笑声很是狡黠,想必这名号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且不去说。我有几件事不明,想要当面问过你,才能放心。” 游毕方负手往前走着,下巴一抬,给了个跟上的眼神,鱼粮道都城隍没奈何,只能跟上。 游毕方很满意这位地方巨擘的态度,笑道:“贫道洗耳恭听,阁下请说!” “高鱼粮”斟酌字句,语气平和道:“其一,乡野之中多有妖怪精灵,道人与他们讲经说法,公然撕裂灶君权职,这是什么道理?” 游毕方早就打好腹稿,话音刚落,立即回应道:“人,贵为天之灵长,得天独厚,恩惠荣养!又说,天以万物为养人!只是,妖怪精灵也是天生地养,也要生存,也要繁衍生息。” “再则,玄门正教势大,旁门左道心黑手辣,牢牢霸占住名山大川,亲手把控天地元气,甚至独占灵脉源泉,教无数妖怪精灵没饭吃,也没了容身之地。” “贫道行走在旷野里,侧耳听到无数妖怪精灵向隅而泣,声声都是血泪,控诉修士对他们大肆屠杀,杀妖夺丹,抽血吸髓,一些妖族几乎被屠杀殆尽!” “妖怪作祟,被修士诛杀,自然是死有余辜!可是,妖怪为何害人,并非天性暴虐残忍,实在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起身反抗。可惜,他们没有福地洞天,也无法吐纳天地灵气,唯一能提炼法力,无非是从万物之灵长,人身肉体上获取。” “就此,构成恶性循环,系上死结,再也打不开,解不了。毕竟,我辈身为既得利益者,看不见名山大川落入自己手里,两眼都是妖怪精灵的罪孽。” 游毕方没有说完,却及时住了口,他发现十七八道神秘诡异的目光透空而来,在自己身边扫来扫去的,瞧着不正经的路数,应该是上古大妖巨头,不知怎么地复苏醒转过来,很看好自己似的。 “高鱼粮”听了这番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番话不无道理,只是我辈人族,并非天生万物之灵长,有如今地位,全是一刀一枪开拓出来!” “遥想当年,炎黄二祖起家时,占地不过五百里,甲胄不过几十套。无数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以刀为犁,耕种天下,点燃文明之火,驱散野兽和黑暗。历朝历代,往外积极拓展,才有如此神州大地!” “道人所说颇有道理,却也只是片面之词,不可以以偏概全,混淆视听!” 游毕方瞧着都城隍没入套,心里暗暗吃惊,一切降智的手段都对祂无用,那就只能继续讲理。 “妖怪精灵也有灵情,也是天地生养之灵,无端杀戮只会恶了天地,哪怕人族族运压着,暂时没有动静,一旦王朝鼎革,到了改朝换代之时,妖族怕不是千百倍地报复回来!冤冤相报何时了?” 游毕方一脸悲天悯人,道:“于是,贫道想了个法子!妖怪精灵没了福地洞天,就在平民百姓家里待着。他们没有天地元气滋养,就为普通人跑腿打杂,享受人间香火,还有人道功德可得,岂不两全其美!” “至于灶君权柄因此被撕裂?有机会,我倒要亲自问问这位大神。贫苦人家,数米而炊,冷灶冷灰吃冷食,可是承灶君看顾?石崇与人斗富时,蜡烛当柴禾烧,灶君可曾出手阻止?” “人说灶君顾家,却是嫌贫爱富之神!身为家神之首,毫无家主气度,专门贴墙根,听墙角,将这家大小私下闲话统统记下,年前年后报给三尸,损耗他人福气禄运寿命,就为了哄骗这家人供奉饧糖,收取好处,谋一己之私利!” “如此阴私下作,不守神职权柄,专为自己谋利之神,不给他一个报应,怎见贫道手段?” 如此有条不紊,层层推进之言,都城隍听了都一时语塞,好在他并非为此事而来。 “此事揭过不提!道人设法擅取朝廷存粮,违法者自毙,莫非你不懂?” 游毕方听到这里,笑道:“我还以为是泼天大的事,原来是这个?” “阁下身为都城隍,朝廷与你何干?不入国神祭祀,不过是守着这古城,看顾城里的市井百姓,得些香火供奉罢了!帝力何加于汝?你又何必为朝廷说话?与贫道兴师问罪?” 都城隍有话要说,她知道这个站队问题可大可小!可是,游毕方摆摆手,直接堵了他的嘴。 “几个兵丁守着偌大一座粮库,薪俸才几个钱?这不是逼着他们离开越穷越光荣的康庄大道,去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歪门邪道嘛?” “再说了,每年刮风下雨,梅雨发霉,蛇虫鼠蚁光顾着,粮仓原本就有损耗!胡家用真金白银买的,又不是去偷去抢,怎么就不是一桩好事?” “这些发霉陈粮原本就没人愿意吃,只有家徒四壁,穷地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才不会嫌弃!” “都城隍,你是清贵福德之神,与权贵富商往来甚密,眼界自然是好的。贫道也没话说,但求你做个好城隍好神灵,看顾一下为数众多的穷苦人家,睁开惺忪醉眼,看一看这世间!要不是贫道及时发现,及时出手,就是饿殍遍地,普罗大众揭竿而起!” 游毕方的话犹如神兵圣剑,一句句都朝着都城隍心窝上捅去,吓地他脸色苍白,保民、安境等神职权柄,竟然当场被撕下。 “城隍不与民做主,削职去位下地府!都城隍阁下,希望下次再见你时,不会在荆棘丛里,贫道更不想见你在阴曹!” 说完,游毕方转身就走,抬头一看,原来是门口栓着乌篷船,靠水吃水的水上人家,也许是家里没了男人撑场面,做了半掩门的买卖。 “我记得,胡家收拢了不少水上漂泊的渔民,洗脚上岸,赎买了不少田产!都说人无恒产无恒心,有了产业家宅,指不定借了不少款子!” 游毕方走上前去,发现门口后面,是两只一模一样的萝莉娘,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流,结果连双鞋子都没有。 游毕方心里一叹,有心帮她们脱贫,右手毫无烟火气地递出两封银子:“今日方便么?” 瞧着熟态些的,兴许是并蒂花长姐那位,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伸手接过银子,上前一把抱住道人的右手,在颇为可观的峰峦上蹭了又蹭,道:“官人,你可回来了!我和小凤等地都快成望夫石了!这趟出远门可真费时耗日,官人你再不回来,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绵绵情义拂面而来,远行游子归家的温馨,哪怕是游毕方,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利害。 “胡家调理的好?还是这渔家双姝天赋异禀?入戏这么快?” 于是,游毕方试探问道:“娘子?” 那熟态些的少女使劲晃动道人手臂:“官人……叫谁娘子呐!我可是你心肝宝贝的小琴!” 游毕方笑了笑,暗道:“原来不是二女侍一夫的戏码,而是金屋藏娇的套路!” 游毕方回头看见都城隍还在,不敢擅自离去,挥手道:“高鱼粮,这是我家,进来吃角酒罢!” 都城隍吓地当场遁逃,恢复本来面目的祭酒,却摇摇晃晃地过去了。 第八十一章 团结大于天 并蒂双姝来自鱼粮道右高老庄,一名为琴,一名为凤,也是游毕方的乡党。 只因游家宗族势大,惯会生养,男丁人数压过高姓一头,宾主就此易位,高家反被渐渐地排挤出去,游氏用的就是各种阴损的招数,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游毕方知道胡家弄了许多孤女在手,自己随性而走,就连都城隍也防不胜防,被这风流阵仗吓退跑路了,静下心来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只是,两人进了里屋后,少女神色转为肃敬,恭声道:“掌教!”随即退到一旁,伏低做小。 游毕方暗道原来如此,笑道:“都城隍送来一份大礼,才气、格局、人脉俱佳,只是那人欠缺了几分运道……也罢!我便慷慨一回,借予他青酒一盏!” 话音刚落,游毕方手中凭空出现天府奇珍,一方青铜酒樽,原本空空如也,随着神功圣化,四面八方气运点点滴滴汇聚而来,凝成亩许灰白气运。 “不够,其量可观,其质还是太次!” 海量气运不断坍塌,褪去灰色杂质,呈现出鱼肚白,进而凝聚出一丝印泥红,有了几分官运的样子。 原本以游毕方在气运之道的修为,还能再提纯凝炼出更高层次的官道气运,只是众所周知,骤然升迁,并非好事,需得在地方上流转,积累名望,沉淀出气度。 游毕方单手托着天府奇珍,食中拇三指如捏田螺,看着酒樽里鸡血石般浓红气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疾!” 这杯官道气运隔空浇下,落在隔壁公学祭酒高玉良身上,立即凝聚出一丝淡红官气。 此身几十年积累之才气、仕林名望、田亩产业,顷刻间就有了核心,呼啸着汇聚而来,初步形成织锦水纹鲤鱼,就是白衣尚书的格局。 要不是游毕方出手压着,就是速发的下场,而不是如今潜藏不发,屏声静气。 就在这时,周遭景物一阵阵晃动,立即将游毕方和少女拉进似梦非梦,似真似幻的幻界里。 稍倾,少女睁开眼睛,露出七色琉璃光,瞬息间气势汹涌激荡,望之不似凡人。 游毕方回过神来,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右手捏着眉头:“刚走了鱼粮道都城隍,又来了一位沙门道反,大自在天魔殿下,且收了神通罢!” 少女眼里讶异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敛去一众随行异象,笑道:“贵人难得出手,赐予气运,点化凡夫俗子,干扰人道气数,是与朝廷法度作对,有了反噬,我才有机会施法,亲自前来。” 游毕方笑道:“大自在天魔降世,他化游戏,生灭造化,一切随心!就连贫道一时不慎,都不免遭了道,可见殿下统率魔道,与沙门为敌,也是有几分气数的。” 少女面色凝重,随即展颜,微微一笑,面皮出现八条裂缝,犹如莲花往外绽放,才见大自在天魔面目,乃是一座胎藏界曼陀罗坛城,四菩萨、四佛组成中台八叶院,拱卫核心处无量光、无量寿、无量量至尊,梵音禅唱,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无数殊胜,庄严净土。 只是,瞬息过后,一切异象消失殆尽,魔道立即露出真面目,仅是西南青莲文蛛菩萨,就有无数黑暗眷属繁衍出来,交织成阴雷弩罗,散射出无数漆黑雷光,形同魔神之爪,攫取万物为己所用。 更有无数触手,形如天文奇观之黑洞,吞噬着一切物质能量。还有双手遮天、盖地,蔽日、掩月,形如磨盘,无论是八部天龙,欲界天人,神兵圣器,只需轻轻转动,瞬间磨成劫灰。 游毕方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混沌之中不计年,我曾见魔神交战,打到宇宙的尽头,大道都被磨灭了!大自在天魔殿下,快快收起神通罢!” 瞬息间,少女还是原样,她却嘟着嘴,叹道:“道人口称魔道,而非魔族,我便晓得道人糊弄不过去。只是,我本性难移,方才展现的便是魔道宇宙,黑暗轮回!” 游毕方笑道:“大自在天魔殿下,闲话已叙,归入正题罢!” 少女脸色一沉,背后拉出悠长影子,头戴宝冠,四头六臂,手持金砖、海螺、真珠、经卷,有意恫吓一番,结果游毕方满脸不耐烦,就差拂袖而去了,不得不收起神通。 “贵人做得偌大事业,有教无类,点化妖族,无常妖心皆向善,得了万妖化人之圣德,我是深感敬佩,故此特来一见。” 游毕方摆摆手:“这些也是寻常,贫道不过是顺水推舟,不费力!” 这时,大自在天魔猛地察觉外间妖气勃发,竟然也是真幻、精神领域的巨头,在无形无色念头上下功夫的同道中人,不由地心紧三分,赶忙道出真实目的个来意。 “道人提出借贷修真,预支付未来修今生,并非首创开道者,沙门功果就有这一手,修的只是来世罢了!” 游毕方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天魔殿下,我道你何来?原来身负使命,作沙门的说客!担心贫道抢了你们的生意?大可不必!” 游毕方起身,道:“沙门修来生,我首倡借贷修行,修的却是今生!沙门出世法,贫道入世法,今世法,播下今时种,求的是今世功果!” 少女急了,赶紧起身,按捺不住地伸手,扯住道人的袖子:“可是,一元之期已至,三百年神仙末劫,末法时代,如之奈何?” 游毕方笑道:“什么神仙末劫?贫道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盛世!哪怕到那时,物质稳固,灵机具无,神通法力难以干涉现世,不过是后天五太,太极纪元,借贷修行仍是大道源流之一,老子怕个鸟!” 斯斯文文的道人难得大放厥词,瞬间震破大自在天魔幻境,回到现世世界里。 天魔殿下受创似的极速遁走,呵斥道:“九尾天狐不要脸,联手心月狐与我为难,不是打不过尔等,只是那道人泄露了未来天机,与道果有些妨碍!这次就算了。” 游毕方回过神来,听到天魔殿下远去的叫嚣,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言归正传,隔壁公学祭酒高玉良……竟然完事了!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红定情,也算是一段佳话!” 游毕方与大自在天魔幻境斗法,学了许多手段,此时屈指一弹,就将许多官场、商场纵横的经验,化作一枚圆坨坨,金灿灿,犹如水晶般的念头,度入“高小琴”的脑海里。 于是,这渔家少女一下子就成熟了,不仅融会贯通许多胡家的魅惑手段,还成了宦海老手、商场悍将,不再是做皮肉生意的半掩门,而是屈指可数的传道种子。 游毕方当然知道吓退都城隍的并非是自己的几句闲话,教大自在天魔远遁而去的,可是两位妖族大圣一面倒碾压的无敌铁拳。 “怕是妖族大圣陆续归来,很看重我的样子,才会多有回护!所以说,不一定要和这些上古神庭的大佬打交道,给他们子孙一条出路,一个合法合理的上升渠道,哪怕是利益交换,也会有人罩着我!” 游毕方凭着借贷修真,成了天庭巨头们的金手套,王牌代理人,打理他们见不得光的资产,不仅开坛起座,说起了成功学,成了赫赫有名的金融资本家,还开辟出了击鼓传花式的传销大教。 “要不是我手里攥着千万功德,亿万阴德,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说实话也不敢欺,能与无数修士一个给钱就上,白日飞升的机会,取代我的人多不胜数!” “只不过,现如今,我有妖族大圣撑腰,形势就完全不同了!对天庭来说,就是前朝遗老,妖界源流,两少一宽,备受尊崇,三界团结大于天嘛!” 这是,天道震怒,天雷滚滚,却引而不发,含蓄地很。 游毕方哼哼两声,毕竟自己已然混进天庭体制里,了不起打打天庭腔,哪怕真的有塌天大祸,不过罚酒三杯,真的事到临头,自然会有高个子顶着,根本不以为意。 “公学祭酒高玉良就是一枚闲棋冷子!不过,他想站的稳,还缺少基本盘,尤其是地方豪强大户的奥援!” 游毕方目光一转,立即有了目标人选,落在自己凡俗时,那便宜老丈人身上。 “范举人公进?举人公范进!积年的老举人,办了几十年公学,门生故吏遍布鱼粮道,仕林养望多年,也该动一动了!” 正巧,朝廷派钦差下来巡粮,掉脑袋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要摘掉多少官帽。按官场规矩,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没人,有空位,后面等着候补的,才能稍微挪一挪。 “依我看,小县城那几位父母官就很不错,他们升迁了,高玉良就与举人公搭班子,通财帮那些旧人,最近日子不好过,以后就不同了!这样挺好的!” 游毕方哈哈大笑,准备亲自走一遭老丈人家。 第八十二章 贫道有礼了 鱼粮道右,范家村距离高老庄不远,也就四五十里地,坐上牛车穿过阡陌相连的田地,再翻过一堆连绵起伏的山丘,越过一大片广袤的野林,差不多就到了。 从高空往下俯视,可以看到如走龙蛇的山脉,串联起一个个人烟稠密的村庄,又像是挂在藤蔓上的葡萄。 举人公范进开创的洪范学塾,早就交给其他人打理,自己借口年岁大了,精力不济悠然退下来,专心家族事务,渐渐的大权在手,成了下任族长的不二人选。 这天,范进接到“女婿”游毕方提前送到的帖子,想起自己带人上门退婚的事,至今还是心有愧疚,就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无措。 以这位养望多年的举人公人脉关系,只要想知道,就有无数办法和渠道,搜集到相关人物的详细情状。 细至不靠谱的花边传闻、街听巷闻的小道消息,大到上了邸报的家国大事、官员升迁之暗流,总会有知机的门生故吏特意通风报信,范进大多时候不置一词,真要他表明态度,就会装老懵懂,蒙混过关。 可是,这一次前来登门拜访的游毕方,最近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不仅跟江湖泼皮走地很近,还跟县里的诸位上官眉来眼去,拿到一块方圆三十多里的荒地,据说建了一座慰灵塔,将偌大一座无人照看的乱葬岗,搞成了每天都有扫洒的公共墓地,差点取代漏泽园的位置。 虽有传闻说修道破家,需得入山修行才见功行!又说,修士入家破家,入门破门,哪怕是权贵豪门都供养不起,实在是行走的灾星,惹事的祸害。 不过,也有传闻说,游毕方破门而出,弃家背族后,索性混进江湖道里,凭着读书人的见识,以及过人的胆识,混成了县城码头的一霸,手底下管着几百人,一声令下可以号令几千人,做下了好大的一番事业。 这等与洗脚上岸的泥腿子厮混,与江湖道上三教九流称兄道弟,举人公向来是不屑一顾。 不过,游毕方以医术叩门,治好老人病,结交四海商会老会长,与赫赫有名的长春观主叙过情义,那就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贤婿”很快就要到了,范进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应付的章程来,内心失去了一贯以来的沉稳,首度乱了分寸! 与此同时,游毕方独自在田野里漫步而行,一身月白道袍,长袖飘飘,信步而走,望之就像闲云野鹤,孤高,洒脱,完全不像是凡夫俗子。 更令人惊疑的是,田垄之间杂草丛生,泥浆露水遍地都是,白袍道人经此而过,竟然纤尘不染,实在是不可思议。 游毕方此时随身携带千万功德,哪怕收敛一空,还是有几分功德道韵弥漫开来,每过之地,浊泥污水瞬息间澄清明澈,脚踩水面上也只是微微凹陷,并不会没过脚面。 有眼尖的农夫看见这一幕,直把游毕方当做下凡的谪仙人,挡道的立即让出一条道来,在田里耕种的当场跪倒在水田里。 游毕方最近与胡家放权,小额贷款一个劲地放出去,按九出十三归走着,那些个顺利结丹,速成的大妖,敢拖欠结拜兄弟的款子,没人敢欠这位替天放款的“财神爷”利息,到处行善积功德,逮着机会就还贷。 只是,这利息抽成实在是有点高,只有寥寥可数的大妖连本带息还清了,大多数没跟脚、没后台的妖怪,都沦落为游毕方赚钱的工具。 工具就工具罢!反正,游毕方不会杀妖夺丹,有他在上面罩着,学会传销组织收拢下线的精髓,大妖门欠的款子,可以从小妖小怪身上搜刮嘛! 譬如,传授高明一点点的呼吸吐纳术,天地灵气尽管是稀薄了点,聊胜于无!再说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入! 最近,不是有小妖怪在叫卖法符,即将提炼过的天地元气、日月精华,由灵符包裹着,封印成一次性的灵石? 更有甚者,模仿庚申年的太**华“帝流浆”,与石髓地乳相合,提炼出对小妖小怪最是适用的阴性灵饮。 一时间,由游毕方发起,无数妖怪精灵编织的人脉关系网,结合地脉暗流,成了一座初见雏形的交易平台。 所幸的是,游毕方有缘遇见大自在天魔殿下,从他身上偷偷摸摸地学会了似梦似幻、如真是假的幻梦界,即念力修行之法,与旁门左道修行念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游毕方拥有互联网思维,又被现代金融业洗礼过,很快就开始着手制定各种通信通讯协议,毕竟每一个念头上存取的信息和知识都多的惊人。 目前来说,仅仅是法力深厚的金丹级大妖有资格连上念力网,且能成为区域级主伺服器服务于自己或其他大妖。 不过,游毕方相信,只要给他多一点的时日完善,念力网不仅可以是互通消息的通信网络,日后还能将实物上传,通过网络传递。 “我觉得罢,效果好过飞剑传书!速度快过鸿雁传信!” 就在这时,妖族大圣九尾天狐青丘颇感兴趣,念头一钩,挑起若有若无的念力网络,插了一句话。 “四劫鬼仙的念头,无形有质,能开辟储物之间!” 游毕方得了指点,不慌不忙地开口谢过,随即在念力网上,公开高价收购四劫鬼仙的念头,并表示愿意提供海量阴德,定向培养精修念头的妖怪精灵。 那些结丹大妖立即发现这是一笔赚头极大的买卖,毕竟山精野怪里面,有太多天生念力强韧的族人。 既然“财神爷”有意栽培,原本找不到出路的妖族,纷纷舍弃过去的一切,专门在念头上下苦功。 都说万劫阴灵难入圣!在阴曹地府里就有数不清的鬼仙,出身还多是妖怪,尤其是生前结丹的大妖,被修士格杀夺丹后,只能转修鬼道,成了预备鬼仙。 五山鬼帝自然是点头应允的,毕竟这些鬼仙再地府鬼神压制吓,本能地报团取暖,变得很是棘手。 既然超发阴德这类不良资产总代理人游毕方愿意出手解决,带鬼仙去往阳间渡劫,无论生死,升华造化,又或是当场灰灰,都是为地府疏解难题,自然是点头应允的。 于是,在游毕方前往老丈人的乡野途中,一项项决定日后三界格局的计划就正式铺展开来。 天庭大佬们欣然看着这一切,从中汲取着无数智慧结晶,丰富自己的道果,完善自己开辟的小世界。 若不是天界巨头们的追求脱离了低级趣味,向往更高的境界,才不会如此持放任的态度,由得游毕方搞风搞雨。 可是,就在游毕方来到举人公范进大宅门前时,两位门神垂目不敢对视,却惊动了范家家神之首,灶君! 即九天东厨灶王司命府君,与门神,井神,厕神等神灵,照看一家平安祸福。 各家家势不同,灶君把持神器也有不同。 普通人家之灶君,左手恶罐、右手善罐,这一家大小行善作恶都有数,到了年底清点过来,自然会有报应,方见灶君之灵感。 官宦人家的灶君,左手持铜蝉,右手芭蕉扇,专门助旺灶火,催涨家中运势。 书香世家有灶君,想是左手经卷,右手持笔,身披蝉翼纹素袍,与这家文运有些增益。 商户家中灶君,则手捧孔方,有招财进宝之意。 游毕方不慌不忙,拱手揖礼,笑道:“纠察世间兴衰事,轻烟直上白玉京!司命府君,贫道有礼了!” 第八十三章 三寸不烂舌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司命府君灶王爷瞧着道人恭敬有礼,未等自己开口,先上前过来见礼,哪怕是故作姿态的客套,他心里也是很欣悦受用。 毕竟,眼前的道人并非寻常修士,上面、上上面都有人罩着,关系更是直通天庭三垣,不可以等闲视之,将他当做普通练气士看待。 游毕方瞧着司命府君回了一礼,心里暗爽,知道对方不是不讲理的神祗,又看到他把持的神器,乃是经卷和丹青笔,明显是方正的君子,有的聊! 游毕方长揖到地,搞地司命府君赶紧回以同样重礼。 “贫道尝闻灶君有五德,金木水火土!有分说,垒土为灶台,金铁铸锅盖,灶底添木柴,催火功常在。再则,加水熬热汤,煮粥蒸米饭,哪样不用水?是以君有五德,可谓小圆满!” 司命府君脸上不动声色,漫声道:“此话不假,说来也是寻常。只是道人说这话,颇有当面拍马溜须嫌疑,何至于此?” 游毕方那点小心思被人当面戳破,心里有些不快,立即开口刺激道:“贫道听闻,灶君嫌贫爱富,于权贵豪门、富商大贾多有助涨家运,与贫困人家、市井百姓却是记录善恶是非,原本我是不信的,今日一见,不由地起了疑心!” 司命府君双眼瞪大,满脸无辜道:“此话怎讲?光天化日之下,朗朗清平乾坤,道人莫要信口开河?” 游毕方起身,笑道:“贫民家里无隔夜之粮,冷灰冷灶吃冷食,家中没有烟火气,实为灶君失德!瞧着家中没有供奉,君乘烟龙上天,只言恶事,不提良善,掩善彰恶,还是灶君失德!贫道导人向善,为灶君扬名,君非但不感激,反而兴师问罪,阻我大计,不仅失德,耽误了时机,你有大罪!” 游毕方持着千万功德,这一声声问罪下来,哪怕是司命府君都有些承受不住,耳边回荡着一句句“你有大罪!”,宛如直面雷部天刑官,当真被吓到了。 可是,眼前道人点化小妖小怪,与它们黄袍加身,可以无视家神,出入寻常人家,专门搬运米面吃食,抢了很大的风头,撕裂灶君神职权柄,这可是事关生死,不可不察,不可不防! 司命府君将神权之争全盘托出,游毕方笑了笑:“贫道听说,灶君源流繁多,有上古火正的法统,有妖神守野火权柄,融合家庭神职,证得灶君功果。有文人大儒擅长烹调,死后封神为灶君,持着神器【五味瓶】等等若干传说。贫道瞧着府君手持经卷彤管,不知五味瓶在何处?” 司命府君被人当面揭了老底,脸皮都羞红了,要不是此事关系重大,他肯定是拂袖而去的。 游毕方看见这一幕,也知道适可而止,笑道:“正如贫道所说,灶君源流众多,实质是赤县神州千千万万家庭,都有供奉灶君之风俗。” “尽管国神祭祀唯有朝廷可以把持,经不住香火信仰也是一笔额外收入。如此算来,灶君每天收获信仰之力,简直……” “正是如此,才有多个源流被有意无意扶持起来,与府君你分权。天意如此,你不也默默忍了?” “现如今,贫道点化小妖小怪,黄袍加身,出入家家户户,实话与你说罢,也是秉承天意行事,为了分薄府君权职!君应安心才是,何来如此咄咄逼人?” “莫非府君是想与天意作对?与天下人为难?让无数贫苦人家冻死饿死?那就不是失德,而是堕化成邪神之流!” 游毕方句句不离天意,自己站在道德高地,居高临下的,说的又是诛心之论,把司命府君一肚子愤懑堵在嗓子眼里,最后只有一声叹息,身影一阵模糊,蓦然间化作一缕清风散去了。 游毕方举手抬足都有撼天动地之力,面对冤大头却是什么神通法术都没用,仅仅扣着大义,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就把灶君说地落荒而逃,可见其本事,真的与日俱增。 “就当是与老丈人辩驳的预演!也对,我与灶君言辞交锋、攻防,句句话不离天意,若与文人大儒谈论,需得紧扣一个仁字!可惜的是,我此番前来,以退婚为掩护,实质是请举人公出仕,送上门的利益,也是仁道!” 游毕方等候不久,范家就大开中门,以贵客之礼请他进去。 翁婿见面,把臂同行,几句寒暄,相谈甚欢,直到游毕方说出表面来意。 “退婚?”举人公范进就游毕方正式投帖,登门拜访此事想了许多应对章程,万万没想到,未来的女婿一开口就是退婚,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游毕方不慌不忙道:“范公,我家情状你又不是不知道!父母双亡,族人私分家产,我可是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范公女儿嫁过来,可是要吃苦的!再则,我歆慕仙道,修法破家,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成家,一旦成家就会连累岳家!如此一来,退婚正是理所当然,不二之选!” 举人公范进想了想,也觉得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他不得不为自家女儿的将来考虑。 可是,话到嘴边,举人公范进看见女婿脸上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怎么的,发现自己被人拿捏住了,起了逆反之心,当即改口。 “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再三考虑,过几天再给答复罢!” 游毕方拱手揖礼,笑道:“好说好说!范公尽管考虑,贫道不急的!只是,贫道等得,范家小女等不得!此事要快,越快越好止损,必须抓紧了!” 举人公范进心里一动,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可惜游毕方微笑着,没有往下说,他也就没了灵感。 就在这时,正厅左侧屏风呼啦一声,倒下三五片,摔出来两只妙龄萝莉,左边鸦青、右侧油绿,唯有屏风后面,竟然还站着一只萝莉,绯红艳丽,眼眸含着一汪春水,一看就是勾栏做派! 游毕方心里了然,知道范家有婚约的男子来了,家里待字闺中的姑娘,壮起胆子,不顾家规地冒险过来探看,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差池,否则范家不会人前失仪,还如此失礼! 游毕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道:“抓住一个把柄了!” 于是,游毕方赶紧扬起宽袖遮面,扭过头去:“贫道什么都没看见,改日再来拜访,告辞告辞!” 范家女儿人前出乖露丑,举人公范进丢了很大的面皮,心里恨不得把两女用家法打死,好在游毕方给他留了面子,他也就不好强行挽留,同时也知道这门亲事,怕是真的要黄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直到游毕方来到大门口,觉得火候够了,停下脚步,转身道:“范公,贫道对天发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尽可以放宽心!” 举人公范进爱听这话,也知道游毕方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多有回护之意,心里颇为感激。 只是,当下风气颇为严谨,哪怕是故作姿态,举人公范进还是深深揖礼拜谢,没有过激的举动。 游毕方同样恭敬地回了一礼,知道道别在即,故意小声道:“小侄听闻朝廷派钦差下来巡粮,鱼粮道陈平仓多有亏空,怕是又要上演一出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的把戏。此举必定激怒钦差大臣,一旦动了真格,不知道多少官员牵连进去,乌纱不保!” “公养望多年,门生遍布鱼粮道左右,到时小侄振臂一呼,请你出山收拾残局,此事就成定局!” 举人公范进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颇有深意地看了“女婿”一眼,笑了笑。 “你呀……你!我就知道,贤侄所图非小,只是没想到会闹到如此地步!也罢,倘若时机成熟,我也不会矫情,故作清高地往外推拒!” 游毕方哈哈大笑:“公乃信人,当不会日后改口,失信于我!小侄先谢过了!” 话音徐徐散去,游毕方转身走开,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转眼间就走远了,没入田地旷野里,形同孤鹤杳然而去,了无踪影! 举人公范进此时才真的动容,语气欣然地叹了一声:“真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第八十四章 灵胎转世丹 自游毕方拿住了一个要命的把柄,这门婚事不退也是不成了,好在离开范家时提点了举人公范进一番,没有把局面弄得太僵,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不过,如此一来,游毕方就以平辈的身份,与举人公范进打交道,于是曾经的女婿变成老弟,曾经的发妻也转成贤侄女。 举人公范进目送游毕方远去后,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生气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亲自执起家法木片板子,气呼呼地走向后院。 谁知,与游毕方有婚约的长女,早就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从闺阁绣楼里放绳下去,脱身离家,去追逐那陆地神仙般的未婚夫君。 举人公暗道一声不好,想都没想,赶紧起身前往蕤薇轩,结果正好看见这胆大妄为的小女儿,斜挎着单薄的背囊,猛地纵身跃下。 这一下,把身为老父亲的举人公范进吓地够呛,慌乱地冲过去,拼命地挥手,发疯似的想要抓住什么。 结果,蕤薇轩下面有成排晾晒衣服被褥的绳杆,小女儿不仅毫发无伤,还乘机翻墙出院子,荡到了马厩前的空地上。 举人公范进看见小女儿双手食指伸进嘴里,用力吹了声呼哨,一匹口齿还很小的马驹迳自跑出来,黑鬃乌蹄、皮毛白地欺霜赛雪,熟练地在小主人身边侧躺下。 随后,范家小女迅速翻身上马,骑着小马驹冲出门,也不知道是去追赶大姐,还是神仙般的姐夫去了。 这时候,说什么家法打死,都是没用的屁话!先把两个女儿带回来,才能再说以后。 举人公范进一声令下,范家几乎全家出动,不仅有忠心耿耿的十七八个家生子,都是骑术精湛的骑手,还有擅长追踪觅迹的个中好手,牵着细犲、灵缇等猎犬,分成五六支小队,分头追踪去了。 不得不说,范家家丁应对极快,加上经验丰富,没过多久就把两位小姐截住,连哄带骗地请了回去。 可是,举人公范进在家里干等着,每时每刻都是煎熬,直到确切的消息传来,他才松了口大气,稍微放下担心。 方才,待字闺中的女儿们,不经传召就擅自来到会客的大厅,不知何故,撞开屏风摔出来,已经是人前失仪,丢了很大的面皮。 倘若,一长一幼两女无缘无故离家出走,追上断了婚约的游毕方,那范家的脸就要丢到鱼粮道人尽皆知了。 所幸的是,此事并未发生,游毕方行走之间宛如缩地成寸,几次闪身就消失在视野里,便是老资格的骑士一人双马也望尘莫及,不虞被两个女儿拍马追上。 可惜的是,这些武装家丁向来粗枝大叶,手脚粗笨,也不知道轻重,追上时把两个女儿都弄伤了。 大女儿左手脱臼,右手抱着伤臂,扯断了一条袖子,勉强挂在身上。小女儿走路一瘸一拐,想必是伤到脚踝骨了,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举人公范进看见这一幕,铁石心肠都瞬间软化了,赶紧派人去请族中医师过来诊治,花费的钱财还是小事,用掉的人情,尤其是封口费,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两女看着家里人为此事奔走,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得意。人前失仪的事,就此揭过,没人愿意再提起。 两女用出走范家,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谁也挡不住范家小姐追求幸福的路,同时也在告诫范家家主:别逼地太狠,否则我可是真的会离家出走。 范进是多么灵醒的认,起初的惊慌失措过去后,很快就自己琢磨出个中的滋味。 一来,他也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如此胆大妄为暗暗叫好,其次,范进也知道自己不可逼迫太甚,免得刺激到两个女儿,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于是,举人公范进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事态控制在手里,不出范家大门就是了。 与此同时,游毕方需要的四劫鬼仙念头,五山鬼帝直接给出一批桀骛不驯的鬼仙,大部分还是妖族出身,把他弄地哭笑不得。 初春的雷霆,破坏力最是薄弱,有一丝万物复苏的意境流转其上。夏日午后骤雷最是爆裂不过,真是有毁灭一切的破坏力。秋天的雷霆略带锋锐,呈现出一股沁入灵魂的萧瑟寒意。冬雷,冬天不打雷!真的打雷,必定是天变地异的先兆,不是什么好事! 纵观全年,还是初春惊蛰天的春雷,最合适给鬼仙渡劫! 不过,游毕方要的有些急切,还是有不少老牌鬼仙愿意冒险,其中自然是以妖族出身的居多。 游毕方不打没把握的仗,请了盟友的纯阳神兵出来,先让地府鬼神都压制不住的鬼仙们,先体会一番雷击的道韵。 神兵本体焦黑枯干,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木棍般的剑身强,有若隐若现的天击雷火纹,蕴含着纯阳雷罡的灵氛,哪怕是老牌鬼仙靠近,都会像是着了火似的,受到严重的灼伤。 随后,游毕方将自己在雷击桃木剑中,亲眼看见的天生神祗,以念力之法复刻出来,供鬼仙们观想,临摹雷击后,无知无识的桃木诞生孕育出纯阳灵性的意境。 最后,游毕方拿出了修复三魂七魄的灵药,譬如海魂玛瑙、石髓空青、返魂沉香等物。 不少灵药没有存货,还是念力网上的结丹大妖,掏出压箱底的积蓄宝物,作价在网上拍卖。 游毕方以友情价拿到手,很良心地在价钱后面挂个零,转手卖给渡劫的鬼仙们。 当然了,地府阴德严重超发,买进卖出都是用功德,鬼仙们被迫以四劫念头为抵押,才获得足够多的功德贷款,入手了一批修复神魂的灵药。 为了这个,第一批被五山鬼帝打包送上来的鬼仙,全部背负起巨额债务。 不少机灵鬼灵机一动,还在鬼仙内部做起了买卖,就是能令念头暴增几倍的《摄魂驭魄诀》以及《分神化念法》,转嫁巨额债务,提前一步洗脚上岸了。 游毕方对此没有任何阻止的想法,仅仅给出一种太上道门人炼的转生丹,能让渡过雷劫,有形有质的鬼仙,转世重来的灵丹妙药,价格也不高,十万功德而已! 收购四劫鬼仙的念头,游毕方是绝对优势的买家,原本就是独门生意,可是他也不愿意用低进高出的手段,那样的话吃相太难看,很难在最短的时日里,架设起足够完善的念力网。 “让利,让利!九九八,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灵胎转生丹带回家,转世轮回不在话下!你说九万九千八,实质是九千九百八,内部价,一口价,过这村,没这店,不信的话,自己去买一下!” 灵胎转生丹的确是鬼仙、鬼神转世轮回的不二之选,可是太上道精炼的神丹,岂会如此轻易流落出来? 没有渠道拿不到货,再多功德都是白搭! 游毕方又一次拿捏住鬼仙们的喉咙,亲手打造出的套餐,发誓要掏空鬼仙们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铜板! 第八十五章 太上道遗珠 一众几百只鬼仙扎堆,等着夏日骤急的雷霆,经过游毕方拔苗助长式的催化,它们神魂变得又粗又大,生命浓度更是暴增十倍血槽,从随手可灭的普通鬼仙,变得稍微有些棘手,却也仅仅是棘手罢了! 其中,也有故意隐藏出身来历的鬼仙,意欲不明,存着莫名的心思。 佼佼者譬如,白骨真人徐甲在世时,也是赫赫有名的有道高真,可惜的是,他的一身通天彻地修为,尽在一张太清神符上。 这张根本符箓被拿走后,看似九层高塔般的道基,没了立足的根本,宛如镜花水月,顷刻间消散地干干净净,一点渣渣都没有剩下。 于是,白骨真人徐甲的真灵被迫遁入阴曹地府,成了一条比较强壮的灵鬼。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拼命挣扎求存,不知道吞噬了多少阴魂厉鬼,又损失了不知多少灵魂本质,终于在万千鬼众里杀出一条血路,转成连冥府鬼神都不敢小觑的鬼仙。 原本白骨真人徐甲可以享受百倍于凡俗时的鬼寿,可是一场革新变故,没有提前知会,悄然落在包括他在内的几百鬼仙头上,并被五山鬼帝特许,得以离开阴曹地府,重返阳世人间。 据说,此次数百鬼仙“飞升”上来,仰仗一位道人的面子。他向五山鬼帝求取四劫鬼仙的念头,自古以来就存世的阴间巨头,竟然真的卖了个面子。 只不过,五山鬼帝手里也没有现成的四劫鬼仙念头,干脆把占地为王的鬼仙们,一口气全部打包卖给了这位道人。 倘若不是那位道人身怀千万功德,靠近他都会有被消融成灰灰的大恐怖,诸多鬼仙们早就联手把他轰下了。 再说了,这位道人对诸位上来的鬼仙相当客气,不仅提供各种月华灵饮,帮助众人涤荡体内过于杂驳的阴质,还有修复神魂创伤的各种灵药,以及壮大神魂本质的观想图。 妖族出身的鬼仙受摄于雷击桃木剑的纯阳神威,人族鬼仙却震惊于那尊身高万丈的天生神灵。 除了白骨真人徐甲,没有人认出这位神祗的真正身份,毕竟上古神庭东方青帝的神威不见经传,仅仅观想青帝面目,阴质极重的鬼仙神魂里就有阳和之气升腾而起。 至于缠绕青帝周身的五色灵光,如晦风雨,分明又是上古吉神泰逢独有的气息,如是存念观想,就能令鬼仙杂念澄澈,避凶趋吉,增加自身几分福运。 只可惜,道人的帮助并非毫无代价,每样都是明码标价,且童叟无欺,就是数目比较大,弄地一众鬼仙不知如何是好。 白骨真人徐甲听来也是阵阵牙酸,原因就是那道人心黑手狠,九出十三归走着,见面就坑人。 原本鬼仙们还想拿了好处不干活,可是道人并非替自己谋利,而是代理着天庭至少五部神君的款子,所谓的“奉旨开盘,替天放贷”! 诸位鬼仙敢欠道人的钱,却不敢欠天庭的钱不还。如此一来,所有鬼仙都上了道人的贼船,恐怕是被人作价卖了。 当然了,有些妖族鬼仙天赋异禀,本身就是精修念头、念力的神兽后裔,凭着几句能让念头数目暴增的口诀和指点,飞快地转嫁债务,提前洗脚上岸了。 那道人见此,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然后掏出了能让鬼仙转世为人的太上道神丹。 【灵胎转世丹】,价格十万功德,把在场所有鬼仙捆住手脚一起发卖了,都不一定凑到足够多的功德,可是所有鬼仙眼睛都红了。 毕竟,万劫阴灵难入圣!对于没有身躯这件渡世宝筏的鬼仙来说,这种神丹就是万金难求的后悔药! 再来一次漫步道途的灵丹圣药,比什么传说中的九转金丹还有吸引力! 白骨真人徐甲也是头一次慌了,心里乱了方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咬咬牙,竟然把自己独门念力修行之法贡献出来。 起初,自然是没有一只鬼仙相信的,白骨真人徐甲也不慌乱,敏锐地嗅到天地运转雷霆枢机,迳自化作一道阴风,冲上了天空。 阴浊之气下沉,阳和之气升腾,二气互相撞击,化作一片方圆百里的雷云。 白骨真人徐甲顿时大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毁灭力,不得不放慢脚步,只敢靠近雷云边缘地带,稍微接触夏雷的道韵。 仅仅是若有若无的雷霆精气弥漫开来,对于纯阴质地的鬼仙来说,都像是漫天火云充塞天地,甫一接触,鬼仙之体就像漆黑石脂被几颗火星,瞬间点燃了! 白骨真人徐甲强忍遁逃的天性本能,赶紧存念观想东方青帝,勾起体内一丝阳和之气。 原本被雷霆精气殛散的鬼仙法体,不断扩散开的崩溃立即停止,且飞快地修复过来。 无形无质的鬼仙,由此凝聚出一枚白白嫩嫩,骨节似的念头,拥有了干涉现世阳间的本事,驱物! 白骨真人徐甲感觉到,几种灵药的效力缓缓发散开来,自己的神魂不仅粗壮了至少十倍,本质还从纯阴鬼仙,转化出一丝阳和之气。 这是一元伊始,万象更新!还是一阳初生,万物复苏?又或者,阴极生阳? 白骨真人徐甲并不清楚自己已是一劫鬼仙,只是觉得自己仍有余力,便从雷云边缘地带悄然飞近些。 细如发丝的雷电横击而来,那枚核心的骨节念头,瞬息间乍现十几道裂纹,出现所谓的粉碎性爆裂骨折! 可是,上古神庭五方五帝之一,青帝面目甫一出现,哪怕只存在于白骨真人徐甲的念头里,也在呼吸之间,将受损严重的神魂修复过来。 可惜,骨节还是爆裂开来,只不过骨头渣渣们,很快吸取雷霆精气壮大成形。 总数二百零六,刚好拼凑成一具人骨,白骨真人徐甲神魂入驻其中,呼吸间就感受到自己随时可以重塑法体。 于是,琼脂似的二劫鬼仙之体,裹着二百零六根骨节念头,变成半透明的【白骨法体】。 游毕方的右手食指捏着拇指成圆,眼睛透过去观看,惊喜道:“此人积蓄何等庞大,竟然一口气连过两次雷劫,重塑念头法体……他还不满足,再次直面雷劫!” 游毕方的话犹如猫撒子,挠地身边鬼仙心里直痒痒,却还是不敢随意动弹,持币观望居多。 毕竟,所有鬼仙负债累累,只有成就四劫鬼仙,贩卖念头才可还债。 游毕方也不催促,这些谨小慎微的鬼仙都是聪明人,良才美质,不可轻易挥霍掉,还得给后来人竖起榜样,不能随意拱火,推他们送死。 白骨真人徐甲耗尽卖身借来的灵药、观想图等积蓄,立即知道那道人并没有亏待一众鬼仙。 直面第三次雷劫,他将刚刚成形的法体显化了,变成阴阳二气循环流转的镇教灵宝【太极图】! 只不过,白骨真人徐甲追随那人西出函谷关,太极图上赫然是两条阴阳蛇,衔尾流转! 雷霆本是天地阴阳二气交合而出,一道蓝白电光殛中太极图,顷刻间磨灭了大部分念头,只是剩下来的骨节爆溅开来,拼命吸取雷霆精气,数目不减反而暴增。 三息过后,磨盘大的太极图,扩展至亩许方圆,成千上万枚三劫念头,出现黑白二色,幽光流转不休。 接下来,从玄蛇白眼里浮出一具漆黑白骨法体,从白蛇黑眼里走出一具苍白骨节法体。 两两合一后,白骨真人徐甲重塑的法体终于圆满,与生前面目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徐甲体会到渡过雷劫获得的好处,不免生出“借假修真!借贷修真!都是大道!”的感慨 于是,他立足太极图,脚踩阴阳眼,向第四发雷霆冲去,没入乌黑雷云里。 与此同时,游毕方初见白骨太极图的莫名惊诧情绪早已经压下,老神在在等着四劫鬼仙归来。 不出所料,无数玄光流转,乌暗念头从天而降,宛如天河倒灌,倾泄下三千尺念头瀑布。 游毕方瞪大眼睛默数:“十二万九千六百枚念头,一元之数!四劫鬼仙的极限,哈哈……太上道遗珠!我捡到宝了!” 第八十六章 给我个面子 有了白骨真人徐甲先行一步的成功,为了还清欠下天庭大佬的巨额债务,为数众多的鬼仙们纷纷迈出关键的这一步。 好在游毕方并不强求,以至于不少积蓄不足的鬼仙,止步在三次雷劫的门槛前。 即便如此,念力网获得一次性超过百万枚四劫鬼仙的念头,不仅传递消息变得更加便捷,就连贵重物品在念力网上,也能做到即存即取。 可是,充当服务器的大妖毕竟结丹不久,作为念力网的支柱,他们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于是,游毕方立即提出了建立一个根本服务器,分担念力网大部分压力的建议,第一时间获得所有结丹大妖的同意和拥护。 “结丹大妖毕竟是血肉之躯,哪怕精修念力,也不可能长期在线,任由我压榨!换言之,一个至少中等规模的福地洞天……附近的话,我想,已经有了不错的目标!” 雷云还未彻底消散,游毕方就马不停蹄地离开,借助九天星辰之光挪移,一步迈出就是几百里崎岖不平的山路,直接出现在目的地。 鱼粮道左,牛背山长春观里,四海商会的老会长,早已不见满头白发,脸上的老人斑和皱纹也消失不见,显得年轻了许多,想必是得了星辰神兵,不仅借来天寿,延长了寿命,还恢复了至少三十年的青春。 “我没空跟一位地仙殿下玩身份对等的小把戏!” 游毕方早就看破了这一切,对无忧子藏身幕后,推一个与自己有善缘的故人出来打擂台,更是毫无兴趣! 游毕方暗道一声:“阳神体验!” 三光神水轰然落下,游毕方从一介普普通通的通法修士,瞬息间修为暴涨,接连突破几个大境界,立地成就阳神真人,堪比十劫鬼仙大圆满! 若是他的身躯有武道人仙的级数,灵肉合一后,没准可以冲击元神真仙。 可惜的是,游毕方的身躯还是普通人,也就是三流江湖高手的水准,实在是不够看。 可是,在故作姿态的地仙无忧子眼里,几个月前才入道的游毕方,以阳神之姿出现在自己的道场里,不请自来的恶客意味,不要太明显。 于是,牛背山长春观主以本体真身亲自走一遭,以此显示自己的诚意,以及为数不多,那一丢丢的歉意。 看到正主出现,游毕方态度好了许多,笑着寒暄道:“自前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一别,不过才旬月而已,道友的地仙道业就圆满无暇!真是可喜可贺!” 地仙无忧子眨了眨眼睛,调笑道:“数月前,道友还是刚刚入道的散修,这才过了几天,就证得阳神功果!天下之大,未曾见过修业如此迅捷之人!后生可畏啊!” 游毕方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脸色一沉,道:“道友,一元大劫就在不远,地仙道果恐非正途!为了将来不坠入劫数里,贫道想助道友你白日飞升!不知意下如何?” 无忧子回头看了一眼“老哥”,四海商会老会长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回过头来,笑道:“道友这是何意?” 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随着这句话朝自己倾泄过来,游毕方的气势随之陡然高涨。 温润如玉的阳神之身,头上冲起三道清光、五条白浪,蓦然间显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绝顶阳神境界,意味着自己与地仙差距不大,并非没有一博之力。 地仙无忧子惊咦了一声,这才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散流道人。 “真实不虚的境界修为!道友你是怎么做到的?” 游毕方笑着伸出手,道:“镇元地仙非正果,你是你来我是我,一元大劫近终末,焉知非福而是祸。道友,神仙末劫即将到来,地仙道果恐非超脱之道,还是早做打算罢!” 无忧子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微微一动,推算出游毕方此来非凶亦非祸,而是与自己道业有些精进。 “贫道早就想上天走一遭……” 游毕方心急了些,递出一张巴掌大的铜叶子,正是云篆“酒”字天府真符,以前还用得上,情势变化太快,已经可有可无,自然变得从容不迫了。 “天庭御酒监凭证,道友可以以此打开登天之路,从容过得南天门,日后如何作为,就看道友个人的努力奋斗了!” 无忧子也是爽快人,伸出右手,毫无烟火气地接过天府凭证,随即想起自己的“老哥”,叹道:“天府真符虽好,却也仅仅是容许一人登天!” 游毕方又好气又好笑道:“道友以为,贫道是多宝童子?天府真符成筐卖?想多了!” 无忧子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不过他心里本能地感受到,自己出的这点要价,不高! “道友,你再想想办法!看在两家多年的情谊份上!” 游毕方摇摇头,随即走到四海商会老会长身边,盘腿跌坐。 “……也罢!财可通神,只要将四海商会,连同后代子女一口价,统统卖给贫道,我来想办法,多加一个上天走一遭的名额。” 无忧子乍然听到如此代价,还想开口讨价还价一番,谁知道四海商会老会长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竟然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 “世人都说钱银好,不如神仙乐逍遥!世人都说当官好,不如神仙乘云鹞!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到头来不过是过眼云烟!忠肝义胆,孝子贤孙,久病床前方见真,我是看透了!只要登天成仙,长生不死,哪怕做奴为婢,也好过百年之后,倒在泥尘里,化作一具朽烂枯骨!” 游毕方听了这话,眉头轻挑,左右上下反复打量此人,叹道:“万万没想到,道心坚定之人竟是你!” 游毕方暗道此人是个狼灭,笑道:“你体内有星辰神兵,上天后,估摸着去斗部群星列宿!天庭远征诸天万界,有的是出头的机会!也是一条出路,就是比不上御酒监清贵!” 能把亲手打造的商业版图和家族子女,一并打包卖了,为的只是一个上天登仙的机会,一个长生不死的功果! “都说四海商会老会长乃商界一代枭雄,果然有本色!” 游毕方亲眼看过牛背山的福地洞天后,一口气作价五十万功德,并允诺帮助两人登天,就完成了此次交易,顺利入驻其中。 针对地仙的天劫随即爆发,由于无忧子跨越道果道途,劫云之势大不可量,初起就有方圆五百里,不免给人一种灭顶之灾的大恐怖。 无忧子面皮发紧,还是执意走进劫云中央位置,只见气机牵动,一道千年古树粗的金色闪电轰然劈落,发现闪避不及,只能撑起证道至宝【山川锦绣图】硬抗。 不料,天劫神雷仅仅一击,就将地仙道宝殛地到处冒烟,跌落尘寰里。 游毕方看到这一幕,不由地叹了口气:“无忧子这老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就敢妄自挑战雷劫!” 随即,游毕方以指代笔,凌空写了一道青词,化作一溜星星点点的灵光,电光石火之际上了天去。 这道青词,辞藻华丽,用典都有出处,总结起来,只有六个字:给我一个面子! 主持地仙无忧子天劫者,原是天庭雷部掌刑天君,刚想将这瞎了狗眼的地仙活活劈死,收到那人走正规渠道的青词,想起自家还有百万功德的款子放在他手里吃高额利息,高高举起的太玄天毒金刀,悄然撤走了化血神咒,仅仅将那件碍眼的地仙道宝击杀,便散了劫云。 无忧子看着七七四十九道湮灭神雷,仅仅一击就烟消云散,怎么不知道是身后游毕方亲自出了手。 两人再见时,牛背山地仙一时无言,直到天府真符打开飞升之路,云空深处,巍峨如山的南天门现出一角,致使无忧子双脚离地,首次无需法力便离开红尘俗世。 他才深吸一口气,情绪无以名状道:“道友,再会!” 游毕方看着化作配兵的老会长,一并登上天路,微笑着挥挥手。 “道友,天庭再会!” 第八十七章 咸鱼可证道 牛背山福地洞天,地仙无忧子顺利飞升上去,不知怎么的,整座洞天就像是被吞月魔狼啃了一口似的,洞天之天竟然悄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下急剧萎缩的福地,狼狈不堪地倒卷起来,将自己包裹成西瓜那么大的一团。 游毕方目送两人离开后,正想入主牛背山,不料发现如此一幕,脑门青筋暴跳,首次失了平和从容的颜色:“无忧子,不会是把福地洞天也炼进自己的道果里罢!真是一笔好买卖,当我上面没人?” 游毕方想起这位老牌地仙临飞升前,无以名状的情绪,古怪的脸色,不由地明白过来! “终年打雁,今日竟然被雁啄了眼睛!这些资历很深的修士,真是一个都不可小觑啊!想必,四海商会连家族一并打包卖给我,也是空口白话,还得我自己去取!” 游毕方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情绪过来,伸手抚摸着受创颇重的牛背山“福地”,随即想起了自己的基本盘,不慌不忙地在念力网上,发布了一个消息。 三息过后,不仅是结丹大妖们纷纷分神化念,派来一具身外化身过来,就连隐藏在幕后的妖族大圣,也悄声无息地过来站台。 上古太阴星宫斗神,月车驭手望舒扬手亮出一本天书,化作一匹清冷的雾纱,如同升起的皎皎圆月,罩住受创颇重的福地,竟然使它再度绽放出来。 游毕方心里暗暗惊疑:“天地胎膜?似是而非!应该是三光神水之一,太阴月华之精,经云房织女编织而成的天幕,轻灵之气能呈现出雾纱姿态,不知道叠加有几万层?可谓贵极了!” 牛背山福地经此以来,恢复了大半元气,有了洞天的雏形,只是还未彻底圆满。 九尾天狐青丘毫不犹豫地送出一片叶子,别看只有指甲盖大,带着一溜灵光落在福地后,宛如种子似的落地生根,新嫩的粉绿枝桠不断耸起,竟然撑起缓缓落下的天幕,使得福地洞天不会重新合拢。 游毕方的眼里,整个福地洞天焕发出淡绿色的灵光,立即明白那片叶子绝不是普通灵物,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即恍然大悟。 “世界树!不,不对,应该是建木,传说中沟通天地的桥梁!武道修为里,有一个生死玄关,天地之桥的境界。其中的玄关,玄指的是玄妙之门,自在之理。关指的是鬼门关,天魂地魄至此可以在鬼籍上除名。那么天地之桥,就是模仿当初的建木,双脚如树扎根大地,头顶穴窍如冠盖通天,自此打开天地流,可以吞吐天地诸气!” 牛背山福地有了天幕和建木,差不多就修复了七八成过来,剩下的日月星和四季时序,一些上古大妖们纷纷出血又出力。 三足火鸦化作太阳,悬挂在洞天穹顶,三足金蟾通体大放光明,化身为太阴,形成日月循环。一个个大妖留下印记,成了点缀夜空的繁星,共同维持着洞天内的平衡。 游毕方抬头仰望天空,发现二十八宿具在,甚至初步凝聚出四象圣兽的姿态,不由地想起某个古老的传闻。 “据说,上古神庭的古神们并未彻底泯灭,仅仅是换了个身份,就在九重天重新上岗就业了。也对,天庭革故鼎新,也仅仅是换了顶头的那几个帝君,下面的星官体制,只要不站错队,基本上都能官居原职。难怪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神庭的血脉法渗透到九重天,恐怕天庭诸位帝君,打下的三界江山,还是想放心地传承到自家子孙手里。” 游毕方耳边听到平地一声惊雷,默然片刻后,停下了无妄的猜想和揣测,看着拥有两种身份的妖族大圣,尽力地帮助自己修复福地洞天,大出血,出大力,全心全意地,一时间也是说不出话来。 待到尘埃落定后,游毕方看着方圆千里,更胜往昔三分的洞天福地,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四劫鬼仙的念头,作为传递消息、封存物件的媒介,架设在中原九州大地的念力网,仰仗诸位结丹妖王中转,现如今又有了福地洞天为根本,天地人三元齐备,万物具在其中,如此一来,必须换个名字才显得吉利。不如就叫……” “天网!”“万物网”“天罗地网” …… 念力网上,结丹大妖们纷纷出主意,游毕方摇摇头,笑道:“这些名字都是寻常,关联万物,维系众生,网络三界,依我看,不如叫关系网!” 此名一出,立即就有天花坠落,牢牢地占据了一股人道气数,就连朝廷的龙气法网,也有一部分在其中。 关系网中吹起的风,那叫“枕头风”,关系网中飘起的带,那叫“裙带”,关系网中的弯弯绕绕,那叫“小圈子”,关系网中的沟沟坎坎,外人视之为坑、壁垒,网里的人称呼它,叫“渠道”。 游毕方此时不缺黄白之物,更是手握天量硬通货,就是缺少渠道,经过重建福地洞天,上面下面纷纷出手帮助,欠了人家很大的人情,却也因此结识了更多的高层人士,这就是所谓的打通渠道。 “各位结丹妖王都是一方豪雄,该说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天地灵气稀薄,实在是朝廷法网禁制之故。文弱书生也敢仗着法网威严,呵斥鬼神,咒劾妖怪,实在是处处皆压制,遍地是雷区。这叫我等修士如何能忍?不如这样,各位结好当地豪强大户,相约同时举事,掀翻朝廷,大伙日后就可自由自在。” 有些妖怪实在是被咒禁司弄怕了,吓破了胆子,忍不住提出异议。游毕方也不反对,只是笑道:“本朝开国至今,已过了鼎盛时期,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失地农户越来越多,往后的日子肯定是越发恶劣了。这便是失了民心,亡国之兆!贫道并非此时举事,伺机而动罢了。至于机会,贫道自会出手,行推波助澜之策!” 游毕方伸手招呼一声:“来来来,诸位都尽前来,贫道与诸位分说一二。” 结丹妖王的身外化身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过来,游毕方摊开双手,笑道:“天下物产有数,钱银无算。我有一策,名为输入型通货膨胀,钱银、物资通过关系网周转,买空卖空,管教各地物价飞涨,米贵如珠!便是朝局稳定,也能生出事端来!” 诸位大妖都是灵智大开之辈,游毕方稍微解释一下什么是通货膨胀,他们就立即明白过来,不由地交换眼神,暗道这道人好厉害。 九尾天狐青丘都被吸引了过来,问道:“不知道人从何物下手?” 游毕方哈哈大笑:“晨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米是大杀器,放在最后。利润丰厚,且每日不可不用,便是,盐!” 关系网有了立身根基,开张第一单就是卖盐,此举必定能大大影响朝廷盐务,甚至动摇帝国财政。 “我等用质高价廉之私盐,绞杀朝廷掺杂砂石杂质之官盐,抽取各地钱银,牵一发动全身,市面百工物价,自然会徐徐上升。这便是动荡初显!” 游毕方笑道:“除去关系网流通到各地的私盐外,贫道还有一物,甚至可以证道!” 一众妖王倍感好奇,忙问道是何物,道人笑而不语,几经催促后,才缓缓开口。 可惜,一阵咸腥海风吹来,抹去了游毕方吐口而出之物的名字,道人脸色讪讪,却还是以指代笔,在地上写下两字。 “咸鱼!” 第八十八章 爆了这个雷 “咱们通过关系网,在各地贩卖私盐,抽取当地钱银,哪怕做得再仔细,又有当地豪强大户照应,以人道气数混淆朝廷耳目,毕竟还有老对手咒禁司,甚至更上面的钦天监,迟早会发现端倪,派人下来绞杀。这时候,咸鱼便是私盐的主要替代!” 游毕方擎起一条干巴巴,散发咸腥味的鱼干,环视左右,发现没几个结丹妖王跟上自己的思维,不由地有些气馁,只能分说地更细致些。 “渔民出海打渔,隔夜就死了大半,哪怕驿站快马,也只有就近的沿海大城能尝到鲜鱼。无数渔获贩卖不出去,甚至只能挖坑填埋,用来沤肥,真是可惜极了。不过,一旦将鲜鱼用海盐腌制成咸鱼,旬月不腐,等闲不会变质,便可以长途运输。即便是塞北穷荒之地,不也可以买到一二。” 此话一出,大妖们立即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粗盐腌制便于长期保存,这本是吃食短缺的凡人惯用伎俩,别看咸鱼平平无奇,实质蕴含着千锤百炼的大智慧。 “朝廷固然能禁得了私盐,我便问他能禁得住咸鱼否?咸肉?腌肉?腌菜?便是梅子,用海盐腌渍成盐梅,当作蜜饯果干售卖,朝廷又能禁止地住?开玩笑!” 结丹妖王们闻言,不由地相视一笑,仿佛灵窍被游毕方这一席话点开,眼里闪烁着智慧的火花,显然已融会贯通了,甚至不少妖怪有了自己的想法,有新的阐发。 不过,九尾天狐还是比较关心另一件事,笑问道:“咸鱼可以坏朝廷盐务,影响帝国财政收支,可是此物如何证道?” 游毕方心里暗叹:“果然还是来了!刚才就不应该为了吸引众人,把话说得太满。可是,咸鱼证道并非空谈,早有先贤在前开道!” 游毕方恭敬地拱手为礼,道:“鲜鱼原本只能用来沤肥,如今成了厚利之物,必然促使渔民纷纷蹈海下水。近海的渔获毕竟有数,渔民势必向深海进军。到那时,摇桨舟船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一来,船舱太小实在是装不下太多渔获,其次,远洋深海不比近海风平浪静,天气瞬息万变,须得艨艟巨舰方能来去自如。想必,沿海造船业会自发晋升,这便是利益驱使,全在人道气数自行演化!” “赤县神州向来以农耕立国,人族圣器轩辕剑上,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未曾见乘舟出海,捕捞渔获,更别说探索四海岛礁,开拓海疆,恳荒殖民,谋求通商之利。” “须知上古时代,海内,海外,大荒,多有先民前往开国,三代以降,除了仙秦时,还有海外奇肱国泛舟而来朝贡,海外各国至今竟然断了往来,不通声息,岂不是咄咄怪事?” “咸鱼之利,可使失地农户转为渔民,蹈海而去,哪怕十去一回,久而久之,必然能找回失落的上古诸国,宣扬教化,互通商贸,助涨人道气数,我辈幕后推动,也有功德落下,两便之事,利上加利,岂不美哉!” 九尾天狐听到这里,算是品尝出滋味了,游毕方所说无非就是一点,利益动人心!至于道人藏着掖着的航海科技树,海上贸易线路,海外垦荒殖民等等,稍微推演一番,就能得出人道气数暴涨的结局,这对于参与其中,暗中推动的妖族来说,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九尾天狐笑了笑:“道人所言不差,咸鱼的确可以证道!只是证得是人间功德大道,与人道气数有极大助益……” 游毕方笑了笑:“中原人族大兴乃是天数,定数,妖族生存艰难,不如乘槎而去,泛舟四海,择一大岛开枝散叶,占据海外人道气数!何如?” 此话一出,天心感应,就有意味莫测之气机交织左右,游毕方淡然处之,完全漠视周遭发生的一切,毕竟选择权在妖族手里,自己只是给了一条出路而已。 九尾天狐沉吟片刻,立即有了决断:“中土九州确实居大不易,至于散发扁舟出海,也是理所应当!我青丘狐族顺应大势,首倡蹈海而出,为妖族大业不惜此身!” 游毕方瞧着气氛有些悲壮,或许是九尾天狐情难自抑,不仅感染了众多妖怪,甚至影响到结丹妖王,渐渐地凝聚了一些气数,忍不住开口打断。 “这些都是后话!我等只需藏身幕后,暗中出手推动即可,朝廷股肱大臣尽是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眼里看不见广阔无垠的海洋,胜利的果实不出掌握,还是来商议一番,如何推翻朝廷,砍断天柱,诛杀真龙罢!” 就在这时,老狐公站了出来,拱手揖礼,道:“胡家收拢了许多孤女,提点教习,学了些宅斗的手段,若干床笫之上采战术,保准外貌清纯可人,实质上是内媚。日后,便可通过关系网上,各地豪强大户的渠道,送到官府内宅里,准能成功上位,吹一吹枕头风……官还是朝廷的官,人却是我们的人!” 游毕方心里了然,点了点头,笑道:“贫道早已获悉,胡家未雨绸缪,出手经营,颇见成效。只是,累世簪缨、贵家公子出身的就免了罢,一朝入仕为官者,联姻权贵,仰人鼻息,心有不甘、怨愤,必有宠妾灭妻之举,胡公还需仔细挑选方好。” 老狐公听到这里,立即明白过来,随即深深地拱手揖礼,诚心诚意地谢过:“掌教不愧是生而知之的大智慧者,此言不差!余,谨受教!” 游毕方笑着摆摆手,道:“胡家送女,送的还是人族女儿家,不可让她们知道太多,免得人间富贵乱了初心,坏了心肠,反过来咬一口,坏了我等的大事。” 一众妖怪听了,连连点头称是,都说此乃老成持重之道,便是九尾天狐也品味良久,对道人如此谨小慎微,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继而觉着理应如此,方是万全之策。 游毕方接着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得志跃龙门。寒门士子多有翻墙遇佳人,贵家小姐赠金劝学,红袖添香夜读书等诸般妄想。这也不难,法力幻术,真假掺半,诸般手段一并上,总能笼络到其中一二,日后便是官家的种子,平时潜伏着,关键时往往有大用!” 随后,游毕方又说了许多拖人下水的手段,配合胡家渗透进官员府邸的女子,笼络官家女眷,拿住把柄,用来开无遮大会,肉身布施之类,种种阴损招数,把没见过世面的结丹妖王们都唬地一愣一愣。 哪怕是深知“掌教”为人的老狐公,都觉得游毕方坏透了,唯有九尾天狐意味不明地看着道人,觉得这般手段都是权术,就是奇诡了些。 “颇有趣!” 游毕方似乎感受到了妖族大圣的情绪,微笑着单手揖礼:“未免触及朝廷龙气法网,贫道也只能用权术手段,对付官府的人。” “再则,朝廷派钦差下来巡粮,陈平仓一旦发生火龙烧仓、阴兵借粮……休得小看了官官相卫的潜规则,此事还不足以掀翻鱼粮道官场!” 游毕方想了想,笑道:“陈平仓管库曾经发问,购买如此多陈粮,是否存心造反……贫道有主意了!阴兵借粮不足以为凭,我就一口气借走所有粮食,爆了这个雷!” 第八十九章 以德服人心 陈平仓,坐落于鱼粮道治所,舞阳城外三十里地,一处前朝练兵演武场,乃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真,一剑削去山头,地面施以防虫鼠蚁之秘药,辅以石灰、煤渣、粘土、糯米汁,层层叠叠堆砌而成底座,垒土成仓。 仓内不仅常年干燥凉爽,堆积数十年的陈粮竟然也不会霉烂,显然是风水绝佳之地,储备的粮食,都用来防备灾荒、兵祸连结时所用。 可惜的是,陈平仓年年都有管库上报仓损,理由不外乎风雨淋湿,鸟兽啄食,以及粮食转运时,必有的损耗,朝廷不得不每年增补一批粮食进来。 老实说,无论是当地上级官员,还是朝廷大佬,都知道陈平仓损耗年复一年,并非自然而然,而是那些管库的监守自盗。以前还会借一批人的首级严厉震慑,可以收这帮硕鼠贼心一时,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故态复萌。 当地上官敏锐地发觉到,陈平仓管库上上下下都烂透了,甚至其中大部分人,都抱着牺牲我一个,造福三代人的念想,反正他们属于军籍贱役,其后代子孙被朝廷严厉禁止,不能读书、不能考取功名、不能走入仕途。 既然没了向上走的念想,谁不想挖帝国墙角,往自己家里大包小包地输送利益,哪怕被人发现了就是一个斩首的下场,也禁不住财帛动人心! 尤其是,新进陈平仓的几个管库,被老狐公幻化的俏娘子用钱银喂饱了,飞快地被拖下水,大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都是自己人了,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疯狂地盗卖仓里的陈粮。 大概是他们的举动实在是有点大,得了许多孝敬的上官都遮掩不住,再加上渐渐从鱼粮道扩散开去的黄袍童子,遍及帝国藩属西北重镇,整个西凉国,终于惊动了三法司六扇门,不仅朝廷派出了钦差,就连咒禁司也暗中出动了黑衣监察使。 一时间,鱼粮道治所舞阳城外的陈平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简直一日三惊!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 须知,陈平仓归西北边军三镇虎翼军、虎贲军、飞虎军所用,军方高层的姻亲与朝中大佬,尤其是武班诸臣工,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能够进入朝堂为官者,若是身后没有一支或几支边镇强军撑着,甚至无法在朝堂立足,他们往往也是背后边军在朝堂争夺利益的代言人,每年的军费额度,除了忍受文官指指点点,还要面对军中同僚的争抢。 于是,朝廷钦差刚刚接近西凉国边境,陈平仓的管库就接到了确切的消息,一道接着一道,就是语气措辞稍微有些改变,令人啼笑皆非。 譬如,来自京城的大魔头准备进入西凉国! 不可言说的斩首狂徒,向鱼粮道快速前进! 嗜血如命的欺下瞒上者,在舞阳城外歇息! 朝廷钦差辛圭,在本道治所舞阳宣读圣旨! 皇命钦差大臣辛圭大人,即将莅临陈平仓! …… 就在钦差大人距离陈平仓二十里地时,所有管库聚集在一起,开了个短暂的碰头会,彼此交换眼神后,资历还很浅薄,却掌握俏娘子这位大金主的渠道,提出了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的妙计。 “也不多嘛!烧两个空仓,差不多就可以应付过去。陈平仓走水,天命如此,我辈又能如何?大不了,我等往空仓里存放些麸皮米糠、碎米陈粮,不就可以托辞一二?” 可惜的是,陈平仓的储备粮亏空远不止如此,从开国至今日,每一代管库都抱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念想,背靠粮仓吃粮食,口口声声说着:喂饱了我们才有力气干活! 几乎每个方圆亩许的大粮仓,都是掏走大半粮食的空仓,只有四壁一尺厚的储粮,以及表面上一丈厚的新粮,应付上官查验罢了。 资历浅的管库还想烧两个空仓对付过去,实际上,老资格的粮库硕鼠,存心烧掉一大片,将账目上的空额全部冲消掉。 在各人抱着各自心思的当下,无论是上面的管库,还是下面的粮丁,在投名状上签字画押,以性命担保严守秘密,随后瞧着风向,擎起一把火,在下风口点着了粮仓。 浓烟滚滚,直冲霄汉,三十里地界以外的舞阳城都能看到。继而火光燎天,苍穹过往白云都飞霞流金,有如天降火龙,大口大口吞食着陈平仓储备粮,到处都是哔啵哔啵的炸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米麦烧掉的糊味。 钦差大臣抬头看见半边天都被烧红了,差点把持不住,在坐骑上踩着马镫站起,脸色瞬间一片铁青,手里攥紧缰绳,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显然是动了真怒。 其他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什么时候发动不好,偏偏捱到钦差即将抵达陈平仓时,简直是在打所有人的脸。可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也多多少少得了不少孝敬好处,因此脸色阴沉如水,心里却各种滋味浮上心头。 与此同时,一众管库们发动没多久,游毕方此前说过的爆雷,也顺应时势地引发了。 事实上,陈平仓地底早就被蛇虫鼠蚁蛀空,就差一层效力大失的地皮防护层!当寻宝鼠“黄眉老儿”一声令下,无数鼠辈疯狂啃咬而出,灰色肉团拥挤往前,不消多时,就洞穿了薄薄的地皮。 瞬息间,金澄澄、黄灿灿的粮食倾泄而下,甚至将挖洞掘土的寻常老鼠都冲地掉下去,根本停下不来。 此时,正值陈平仓管库们肆无忌惮地火龙烧仓,粮仓外间热浪滚滚,浓烟呛鼻令人窒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过来,其中朝廷的居多。 游毕方不想沾了此事,惹来咒禁司的爪牙,胡家也是感觉棘手,不敢轻易出手,只能用无数鼠辈挖掘地下巢穴,无意中挖到陈平仓为借口,想必可以应付过去。 如此一来,就连管库们有意存心留下的十几口满仓粮库,都变得空空如也。哪怕朝廷知道此乃火龙烧仓的故技,也万万容忍不了,整个陈平仓数万万石储粮,尽是空仓的结果。 游毕方根本不用望气术去看,也知道鱼粮道左右,甚至治所舞阳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官气动荡,镇压气运的官印都呈现出消散的迹象。 “陈平仓供应着西北边镇三军的日常所需,人吃马嚼都是口粮,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边境军心不安,几有倾覆之危。朝堂之上,被文官压过一头的武将们,不消多说,肯定会趁机藉此发难。接下来,朝廷肯定会派钦差前往各地检粮,其次,就是鱼粮道官场大动荡!” 作为此事的幕后黑手,游毕方早就做好的准备,推举两个与自己有关的人物上去,哪怕上面还有别的人选。只要让前岳丈范进带人挖土掘地,肯定能找到地下巢穴的粮食,到那时挽回不少损失,此功非正官不能酬。 “范进太出风头也不好,太招人嫉恨,这桩功劳还是让与高玉良罢!大不了,让胡家得意门人高小琴,吹一吹枕边风!” 游毕方间接引发了这颗爆雷后,赶紧前去小县城,去收服老会长答应赠予的厚礼,除了他这一大家子以及后世子孙,就连四海商会都打包相赠了。 “狮子扑兔,也许全力!四海商会,我是准备着一口吞下了,顶多给创始人家族,象征性的一点股份!至于商会经营多年的渠道和关系,统统都是我的,是我的!” 游毕方坐在商会议事大厅上首,看着左右两排掌柜、当家、采买,右手打了个响指,牛背山福地洞天像是在身后开了口似的,往他们身上不停倾泄金银珠宝。 白晃晃、金灿灿,闪瞎所有人的狗眼,没过脚背,没过脚踝,没过膝盖,甚至没过大腿根和腰肢,教他们动弹不得。 “诸位为四海商会奔走多年,劳碌大半生,所得薪资却极为有限,贫道认为很是不妥,这些钱银尽是贫道运功练法所得,不如二一添作五,大家都分了罢!” 如此出手阔绰的主君,与旧主老会长相比都胜过无数,更别说刻薄寡恩的大掌柜大房嫡长子,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于是,一众商会高层在威逼利诱下,立即选择向游毕方投降输诚,拿了属于自己那一份的钱银,算是投效新主的投名状,随即就被各地结丹妖王摄走,送回原地。 要不是这般腾云驾雾,跨越百里之遥,甚至千里之遥的经历,心志坚毅的商场悍将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屈服? 第九十章 其罪无所祷 偌大一座议事厅,来自天南地北的诸位商会管事,一起分过赃后,就被妖王们运功施法搬运回去,只剩下老会长一大家子,各房上位后的子子孙孙,尽是被刚才泼天倒下来钱银,弄地五迷三道,一时间不能自己。 不过,很快就有人回过神来,尤其是自认为有资格接班的大掌管,即长房嫡长子看着自家老爷子打下的“江山”,被一介道人反掌间夺走,哪怕他出手救过老头子的命,不是已经送过堆山码海的礼物,以酬其功吗? 游毕方笑道:“大掌管欲言又止,想必是有话要说!但讲无妨,贫道洗耳恭听!” 于是,四海商会的当家人赵公子便将自己刚才所想,壮起胆子说了出来,显然还打着翻盘的主意。 “大局已定!贫道以为赵公子还有什么高见,原来竟是这些粗鄙之言。我就实话与你们说吧!牛背山长春观主无忧子道友,在贫道全力支持下霞举飞升,临走前他想把赵老爷子也带上。毕竟,以前就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例,可是如今飞升名额极其有限,赵老爷子为了凑足飞升的资粮,不仅将四海商会连同子孙后代一并打包卖给贫道,还欠下不少德行!” “换言之,从今往后,赵家就与四海商会切断大部分联系,看在老爷子道心坚定的份上,贫道做主给你们留下一点股份吃红利,也就是一成的一成!别看着很少,着实丰厚着呢!” 事关四海商会背后的底蕴,长春观主无忧子道爷,大掌柜不敢擅自决断,赶紧派人去牛背山确认。 可是,赵家的下人都收了游毕方的银子,听到赵公子的话,竟然没有一个人动弹,气地赵家长房嫡孙赵栋摔门出去。 表面上看,他是气愤不过才离开议事厅,实际上,游毕方早就从急匆匆的脚步声中,听出来赵栋是亲自跑去马厩。 “此子当机立断,心智坚毅,有其祖年轻时的风范。可惜,错过了天时,一身本事,日后只能被我驱策。” 游毕方坐直身体,随即缓缓站起身,环视左右一圈,发现没人敢和他对视,就连嘴硬的赵公子也不得不低下头。 “话说,长春观主无忧子霞举飞升,牛背山福地洞天都归了贫道,尔等还有什么念想?原本,百年之后,诸位是生魂进入其中,转成神民一类的存在,也算是与福地洞天同寿了。只是福地洞天也是寿数有限,一旦地仙陨落,尔等必定一并灰灰。” “现如今,贫道在福地洞天里坐镇,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虽说不至于与天地同寿,却也是掌握上天下地的渠道,可以超脱出去。诸位何德何能,可以成为贫道的奴仆……不对,应该说是道兵,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莫大机缘!人间富贵有什么值得留恋?” 可惜的是,游毕方说了许多,赵家的子子孙孙里,还是有人愤懑不平,一口咬定道人夺人家产,不知道用了什么阴损的手段,甚至有人叫嚣着泼金汁,教游毕方狗血淋头。 游毕方最烦的就是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了,脸色如常,只是没有了笑容:“贫道话已至此,诸位自己掂量掂量,送客!” 话音刚落,还有赵家的人跳脚叫嚣,呵斥连连,甚至开口怒骂,只是,刚才诸位商会主事在,游毕方还能忍着,现在却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游毕方叹了口气,用尽了自己的耐心,瞬息间,一道细如发丝的闪电破空而来,殛中这几个忿忿不平的死硬家伙,只是一击,就当场魂飞魄散,肉身化作灰灰。 赵家各房的二代,可是有幸见识过道爷,即地仙无忧子施法的场面,算是最有见识的一批人,瞧着道人不吝于手段,当场施法诛杀不服者,立即明白现如今的上位者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他们赶紧跪下,摆出伏低做小的姿态,先把场面应付过去,然后再作计较! 游毕方笑了笑:“都说龙气法网禁制下,法不加贵人!诸位都是富商大贾,都是所谓的人上人,哪怕没有官府中人的身份,等闲法术也害不到。毕竟,地仙无忧子道友肯定在你们身上下过功夫!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了贫道所言不差?回去以后,好好想一想,贫道的耐心非常有限!” 道人最后的这番话,实在是太厉害了,直接戳破了赵家子孙唯一的希望,既然赵家的家格和地仙无忧子的防护都不起作用,那就意味着赵老爷子真的把他们作价卖了,甚至连道爷也是如此。 一时间,四海商会的创始人家族,赵家上下沉浸在无尽的绝望和悲伤里,被彻底排除出商会的日常经营里。 游毕方乐意与他们打交道,上演暴力夺产的戏码,甚至戏耍赵家上下所有人等,不过是一重遮掩的烟幕。 毕竟,陈平仓火龙烧仓事件爆发,皇命钦差在事后第一时间封锁并查验现场,发现各仓存粮极少,哪怕没有被大火波及到的几座大仓,里面也是颗粒具无,动了真怒! 他当场请了尚方宝剑出来,凭此向边镇三军调动了二百九十七人,将舞阳城的诸位主官全部控制住,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陈平仓走水之事,包括“阴兵借粮”的来龙去脉以及历年亏空等诸般事宜。 好家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很快就有人在账目面前受不住良心苛责,当场抖搂出大量内幕来,包括自己受陈平仓管库孝敬的许多银两,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周围的同僚都是如此。 “吃着碗里的嫌不够,还惦记着锅里的!陈平仓,那可是专供边镇三军,年景歉收时赈济灾荒用的,你们也下得了手?” 此事牵连甚大,关系各方势力,尤其是涉及到边军,哪怕钦差乃文官系统出身,也觉得压不下去,只能将一份份泪迹斑斑,还带着血水的口供,由精骑快马送往京城。 鱼粮道官场大地震,震中腹心之地舞阳城,更是大震、剧震,毕竟诸多上官都成了阶下囚,实在是见所未见,无前例可寻。 可是,舞阳城乃至鱼粮道不能空有官府衙门,一直悬在半空中瞎转,钦差原本想从周边县府道调人过来支应过去,不过谁都知道这是一个苦差事,根本没有人响应。 于是,钦差只能按照官位悬空,依次递补的原则,先遴选出与陈平仓火烧一案,毫无牵连的官员,先顶上诸位主官的空缺。 可惜的是,没有收过银子的人就那么几个人,公学祭酒高玉良这个长期做冷板凳的闲人,第一时间进入皇命钦差的法眼,一步登天,成了舞阳城的首官。 稍后,老举人公范进由于门生遍布鱼粮道左右,又是悠闲林下的宿儒,才学和品德过人,仕林风评也甚好,得到学生们的一致推举后,哪怕游毕方没有出过一点力气,前老丈人还是被破格提拔。 只是他听从“贤婿”的建议,主动请缨担任陈平仓总管一职,走马上任后,立即召集人手,附近的父老乡亲,将火龙烧仓的粮库都清理一遍。 好巧不巧的是,厚厚的焦土撇去后,有人发现了地底的老鼠洞,继而从残留的谷粒麦子中,得出“阴兵借粮”的真相。 没过多久,陈平仓总管亲自带人掘土寻粮,果然在迷宫似的鼠巢里,找回了几百万石粮食,尽管不到账目总数的一成,却也是一场来得正好的及时雨,保住了不少犯官的脑袋。 哪怕是皇命钦差得知消息后,也是激动地一蹦三尺高,毕竟他不奉命下来巡粮,陈平仓也不会发生火龙烧仓之事,即便朝廷当下不怪罪,日后也会有人发难,借题发挥的。 此间事毕,高玉良什么都没做,就坐稳了舞阳城首官的大位,于是他越发信重新纳进房里的小妾,若不是碍于同姓,便是扶上正妻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高玉良的发妻乃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只知道相夫教子,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如高小琴长袖善舞,会来事,会做人! 她仅仅出手用了一招,或者可以说权利上的一点小任性,将犯官的妻女家眷收拢在一起,妥善地照顾着,就博得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一致好评,也让舞阳城里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即便是皇命钦差私下里,也对此举赞不绝口! 哪怕高小琴只是一介妾侍,却在无形之中,成了舞阳城官眷圈子里的扛把子,口碑更是绝佳,可谓是万家生人,赞誉如潮。 第九十一章 商场如战场 陈平仓的硝烟味道还未散尽,火龙烧仓的臭味,却在短短的时日里,传遍西凉国鱼粮、茶马两道,乃至大半个帝国。 茶马道,打箭堡,边境商业重镇,同时也是飞虎军最重要的补给地之一,拥有常驻人口一万八千多,流动人口却有五六万之多。 距离陈平仓那场大火过去才三天,皇命钦差辛圭请出尚方宝剑,藉此调动边镇三军各九十九人,镇压舞阳城的异动,不知何故走漏了风声,流出真相的只鳞片爪,却也惊动了不少在这条道上往来的客商。 这天一大早,一支百人商队打出四海商会的旗号,依照以往的惯例,与有边军背景的地头蛇交割,货物里有茶叶、丝绸、瓷器、棉布等大宗商品,同时也换走了五百多匹口齿尚幼的马驹,最多不会超过三岁。 随后,这支商队的举动就有点惊世骇俗了,他们竟然化整为零地散开,三五人一个小团体,看似随处打听货物价格,却在最后关头,购买了大量的粮食,包括容易保存的稻谷、麦子,甚至连稻米和面粉,都买走了很多。 五百匹马驹都用作驮兽,加上商队本身一人双骑,甚至三骑,至少就有八百头,还有十七八辆平板大车,总共带走了将近五千石粮食。 此前,打箭堡的人见惯了各种古怪的交易,从来都是对同行交易漠不关心,可是这一回,四海商会的人如此大的手笔,真的把大家吓了一跳,尤其是嗅觉极其敏锐的一小撮商业天才。 他们闻到了危机的味道!以四海商会穿县过道,遍布大半个帝国的商业渠道,不至于专门来一趟打箭堡,就是为了买走大量的粮食,除非他们知道了什么,决定进行一次伟大的商业投机。 打箭堡毕竟是有边军背景的商业重镇,当地人与飞虎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巧不巧的是,被皇命钦差请动尚方宝剑要走的九十九人里,就有三五个是本地人。 他们这一走,消息是瞒不过的,再让某些人使了点银子,稍微旁敲侧击一番,也只能得出不足一队(百人)精兵,突然得令被调走公干。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断了线头,可是,打箭堡往来的客商那么多,陈平仓蒙受祝融之灾的消息,哪怕被人刻意隐瞒着,还是不经意之间透露了一些风声出来。 再加上某些人不怕事情闹地不够大,特意添油加醋地私心揣测脑补一番,打箭堡上下顿时人心惶惶,城中各家粮行米店被人团团围住,尤其是半军半民的本地人,挥舞着手里的通换通兑的银票,疯狂买走眼睛能看见的任何一粒米。 打箭堡的购米风潮由此掀开了帷幕,场面就像秋后草原上的野火,四海商会洒落的仅仅是几颗火星,火势就完全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随着有心人的幕后推动,抢米风潮变成了抢粮风暴,且越演越烈,局面一度失控。 平日里积压着不满的穷困人家,尤其是半军半民,在本地屯垦的边军家眷,早就看往来的客商,赚地盆满钵满很是眼红,也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他们就成群结队地对外地商人下手了。 开始还是强买强卖,很快就仗着人多势众,变成了明火执仗地强抢,城中凡是外商的驻地,都遭到了这群胆大妄为的小崽子们的打砸抢,往往是空手进去,没过多久就披锦挂彩地出来,怀里揣满的各种值钱的小玩意,尤其是玉石、翡翠之类的珠宝。 一旦外商驻地有人反抗,小崽子们被商会护卫打地满地找牙,狼狈不堪地逃窜,可是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叫上更多的人,带上生锈的军械,抱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找回场子的念想,再来抢掠一遍! 这是一种无本万利的买卖,小崽子们快乐地就像过年似的,他们把这种强盗般的行为,称之为【零文购】,即一文钱都不用花费,就能得到所有想得到的好东西。 原本,打箭堡的主官会出面弹压,可是他们早就被抢粮风暴弄地焦头烂额,求援的信件公函雪片般的飞向边军和茶马道治所,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们手上仅有两百多人城卫队,还得保护自身安危,根本抽不出手来,镇压小屁孩子们的玩闹。 可惜的是,往来的客商会将消息带去远方,尤其是那些来头不小的商会,毕竟驻地被人砸了,主事者被人打了,各种货物、余款连账目都被人抢了,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纷纷收拾行囊跑路回家。 打箭堡的恶臭味道,很快传扬开去,重创了此地的商业信誉,以及保持地很好的口碑,不过,对于某些损失惨重的商会来说,抢粮风暴引发的灾难性恶果更值得关注,哪怕是为了找回损失的一部分商业利益,手握大量硬通货和渠道的商会们,开始默契地囤货居奇。 被新主掌握在手里的四海商会,仅仅是用一次突击行动,就成功地引发了波及甚广的风暴,造成的影响力就像是飓风过境,摧枯拉朽地破坏着西凉国两道的商业秩序。 在这个原本就很混乱不堪的边境贸易体系里,四海商会在新主的主持下,开始少量地出货,来自沿海新法制盐的产品,雪白精细的海盐,通过一层层老鼠会式的分销体系,进入千家万户,小规模地驱逐掺杂砂石的官府粗盐。 从各地归拢而来的钱银,有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湖泊深潭,大量铜钱和银子从市面上被抽走,在商业交易上,很快就出现了令贸易体系窒息的“钱荒”! 这一回,就连各地通汇通兑的钱庄,都意识到大事不妙了,纷纷派人出去催账,连本金带利息,一度扯下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伪装,简直就像打箭堡零文购的那帮小兔崽子。 于是,米价一日十涨的当下,维持帝国税收、贸易两大体系正常运转的硬通货渠道,被拥有官方背景的钱庄暂时关闸,除了有来头的势力,譬如边镇三支大军,还能凭着手中的武力提走现钱,钱庄放出去给个人的小额银票,早已停止了兑换。 失去信用的钱庄,立即被挥舞着银票的储户堵塞地严严实实,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挤兑风波迅速蔓延开来,唯一能够平息商业纷争,平抑市面物价,关键时刻开闸放水,一举灭掉离离原上火的半官方半民间机构,被幕后黑手用超越几千年的手段,捆缚地动弹不得。 此时,四海商会手中握着海量的硬通货,以及囤积在福地洞天里的无数粮食,尽管某些生意也受到了影响,可是谁都知道自家赚大发了。 毕竟,民以食为天!连一日两餐都吃不上饭,谁还有心思去耕种、去做工、去做生意? 反观鱼粮道治所舞阳城,自举人公范进在地宫鼠巢找回几百万石粮食,立即按照“贤婿”的指点,将粮食稍加处理后,进行严格的管控。 当然了,首先是联系边镇三军,让他们派精锐过来押走起运半个月的粮草,也不多,毕竟边境没有开战,人吃马嚼地很有限,顶多三十万石。 稳定了边军的供应,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和武力保障,才可以推广苛刻的口粮管制制度,相当于被大量敌军围城而攻的战时状态。 除了少数公子哥反对外,舞阳城上下将近五万人,都举起双手双足表示赞同,毕竟外界传来的都是坏消息。 有人一天吃两顿稀粥,嫌弃粥水都是老鼠味,又担心局势会继续恶化下去,尤其是各地的豪强大户人家,纷纷打定主意回转乡下庄园,衣食住行等条件,自然是不能于舞阳城同日而语,至少在乡下吃喝是不愁的。 有这些人带路,来自四海商会的私盐越发泛滥,都不是小包流转,而是塞满瓶瓶罐罐,明码标价地开始流通。 官盐粗粒,味道苦涩,由于掺杂砂石,卖相更是不堪,某些地方上,四海商会的私盐简直成了硬通货的代替品,在钱银被几乎抽干的市面上,成了以物易物的标准等价物。 游毕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对于普通人在如此恶劣的商业环境下,重回原始时代的交易氛围,直觉得人的适应性真的是了不起。 “时机已然成熟!至少鱼粮道、茶马道九成以上的人口,都吃上了我方的私盐,也该是时候出货了!毕竟,各位都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帝国子民!” 游毕方的俏皮话,引起了在座商会主事们的哄堂大笑,得到具体的命令后,他们很快展开的行动。 首先,就是通过四海商会的渠道,从各地调运粮食过来,卖地价钱还是很高,否则就无利可图了。 当然了,高价出货是很遭人嫉恨的!于是,四海商会的粮食批发商,承认各地钱庄的银票,仅此一举,就赢得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好评。 令人窒息的商业死结上,四海商会解开了第一个绳结,输送来的粮食注入市面,它不仅是商品,也是稳定民心,平抑暴涨物价的关键。 尤其是,陈平仓临时总管用一张借条,从四海商会带走了五百万石粮食,不仅舞阳城的民心迅速稳定下来,就连鱼粮道里里外外的官场,都松了口大气。 如此一来,四海商会算是帮了朝廷一个大忙,得到了最大范围内的谅解,算是拿到了自由贸易权,可以在官方默许甚至支持下,大规模地出货。 尽管米面粮食并没有被市场恐慌炒到贵如珠玉的地步,可是十倍价格出货,还是受到大部分人的衷心认同。 事实上,从渭水溯流而上的运粮船,很大一部分都是装满石头,表面铺几袋粮食的假货,却因为源源不断地调运,给各地囤货居奇的同行以极大的震撼,逼得他们不得不割肉抛货。 这时候,四海商会攥在手里的真金白银,堆山码海的铜钱等硬通货就派上用场了,在已经成功解套的商业死结里,往枯竭的贸易现金池注入大量的流动性,商业交易再次活跃起来。 于是,各地的钱庄被大量储户挤兑的尴尬场面也就消失了,当钱庄主事准备趁乱捞一笔时,非常不幸的是,四海商会更快一步行动,凭着积累的好口碑,不是一个商铺两个商铺地买,而是半条街整条街地一口气拿下。 至此,四海商会在新主的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商业操作下,成了鱼粮道、茶马道最大的地主,原本散乱分布在各地的几百家商铺,暴增至七八千家,名下经营的产业,囊括了帝国子民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唯有奢侈品行业,本钱大,回利慢,低价购买到手的比较少,却也至少有一百来家,可谓是赚海了。 “陈平仓的余波影响还在持续,贫道估计下一步,朝廷会对鱼粮道、茶马道下达临时禁酒令,严禁粮食用于酿造。商会各地驻点开始收酒,屯点酒不妨事。当然了,粮食不能造酒,我们可以用果子,山里的野果不能浪费了!” 此时,游毕方说的话,对于商会主事们来说,不吝是如听纶音,纷纷点头称是。 第九十二章 红尘一刹那 自鱼粮、茶马两道掀起一波近乎毁灭性的金融风暴后,游毕方一手掌控的四海商会成为边镇三军的最大粮食供应商,可以说是卡住了虎翼军、虎贲军、飞虎军上下,将近五万边军精锐的脖子,同时也为自身侵略如火的大规模赎买等商业投机行为,找到了一座大大的靠山。 游毕方凭着强硬的手段坐上会长的位置,原本在各地主事口中,肯定是备受争议,甚至是明里暗中的各种质疑,可是经此一战后,急剧膨胀的商会势力,以及翻了十番的商业利润,当场折服了大部分主事。 至于还有人心怀忠义,对创始人家族赵家忠心耿耿的人,游毕方毫不吝啬地花钱买通了他们的副手,随后送这些忠义之人一个不体面的死亡。 譬如年轻力壮的主事,往往死于脱症、大泄身、马上风、房事猝死,其中少不了胡家亲自点拨的采补手段。至于年老力弱的主事,无一不是风邪入体,得了个中风、脑卒中、脑脉痹阻、半身不遂,落得个口歪舌斜,涎水嘀嗒,言语不畅的下场。 经此一来,四海商会在表面上,暂时清除掉碍眼的忠诚派,上下一心,所有力量都拧成一股绳,随着新主的命令摇旗呐喊,上有令必遵行。 不过,游毕方很清楚,肯定还有一部分忠诚派,潜藏地更深,人前人后都不落话柄,换做是其他人,譬如依仗权势夺人家产的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肯定是发现不了。 可是,游毕方是何等人物?修真之士,关系通天彻地,手底下,不仅有以胡家为首的妖怪家族依附过来,更有阴曹地府打包送上来渡劫的鬼仙,都是精通各种窥人阴私和心事,随便放一只出去,都是所谓的妖道巨擘、鬼王豪雄。 “只是,我刚刚坐上大位,就来一大波清洗,哪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好在,最近这次外科手术刀式的金融风暴,商会接手了大量的商铺和地皮,不利用起来可惜了。” “我知道,四海商会经营地时日久了,内部也堕落成论资排辈的地方,所谓的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些老主事没嗝屁死掉,再有才能的年轻人也上不来,出不了头。至于现在,为了培植效忠于我本人的势力,正是往既有格局里面掺沙子的好机会!” 于是,商会内部的中层管事,这些被条条框框限制住,根本没机会上去,郁郁不得志的少壮派,被游毕方统统派出去做了接收大员,前往各地摘取金融战争的胜利果实。 “从边镇三军不经陈平仓,从四海商会转运粮食伊始,贫道就为商会找到了嘴强有力的靠山,但凡诸位出去接收产业,有人突然反悔,如何是好?” 游毕方伸手抖开一根商号旗帜,笑道:“鱼粮、茶马两道骚乱不断,边镇三军在各地都有派兵驻扎。只要亮出我们商会的旗号,前往就近的兵营,任何困难自然是迎刃而解!须知,天大地大,拳头最大!边镇三军就是最大最强的拳头,和不讲理的人打交道,就要靠拳头!” 对于肩负使命的中层管事来说,商会新主的话不吝是给他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这些人非常清楚毫无根基的游毕方想要站稳脚跟,就是要笼络住一部分人的人心。 不少人持着待价而沽的想法,更多的人心里打着小算盘,准备借助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从中层管事一跃而起,成为与老资格的主事平起平坐的一方掌柜。 游毕方很满意地看到了很大一部分人,眼里燃起野心的火焰,丝毫不担心此时点燃的火焰,最终会烧到自己身上。 “贫道就与诸位透个底罢!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间的富贵大如天,始终不如长生不死这一念。以贫道的修为,至少还有两个甲子可以活,也就是说,在此期间,诸位的荣华富贵,生老病死都与贫道息息相关!” “若是真有人作的好,贫道不会吝啬一个福地洞天的仙民资格!这可是倾家支持无忧子道长修业有成,赵家子孙才享有的待遇!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 散场后,总数破百的中层管事们若有所思地离去,沉寂多时的纯阳神兵雷击桃木剑蓦然间频频震颤,纹理之间渗出一缕缕白色轻烟,转眼过后变化成一只豆蔻年华的萝莉! “啊……”剑灵少女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双手手背轻轻揉了揉眼睛,淡如烟雾的身躯,浮现出温润如玉的灵光。 游毕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盟友”兼合伙人,笑道:“贫道赚到的利息,几十万功德都渡送给你,才堪堪炼化了剑内先天神祇的一条腿,未必也太慢了些!” 剑灵少女听了这话,有些赧颜,罕见地低下头,随即就抛诸到脑后,卖乖道:“道友,今日欠下的德行,日后我必定有所回报!” 她瞧着道人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淡笑,不知道触动了脑子里哪根弦,竟然脱口而出:“要不这样,日后我若是还不清欠债,我……我就以身相……唔唔唔!” 游毕方对剑灵少女的真实身份和根源,早就有所猜想,前面那些场面话还是听着,后面就坐不住了,赶紧起身,伸手捂住她嘴巴! 谁知,剑灵少女实在是淘气,发现自己挣扎不出来,就轻啄一口道人的掌心,稍微用上纯阳神兵的一点大破灭雷霆神威,留下了一个难以祛除的印痕。 以游毕方如今养气的功夫,都忍不住皱起眉头,稍微松开去剑灵少女的钳制,叹道:“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别动不动就说胡话。贫道只不过与你借贷几十万功德罢了,按九出十三归走着,一年下来也不过是还我五百万功德!” 游毕方侧头看着右手,拇指扣动食指指甲,笑道:“小小数目,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只要你在年内,彻底炼化剑中神祇,成为阳神之身,几百万功德唾手可得。没准,到那时,我还要仰仗你的鼻息,称你一声,道友!” 剑灵少女最喜欢这件事,听到这里,赶紧钻进神兵里,继续炼化内中的先天神祇,也不管外面的琐碎杂务,更不想理会游毕方继续给商会管事画大饼的事。 游毕方轻易摆平了身边的雷击桃木剑,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佬早早埋下的地雷,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上古昆仑山主托付的元胎上。 事关黑暗深处,待在九幽底部的那位,总是拖着也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扔掉这烫手山芋似的玩意! 可是,也不能扔地太远,必须放在眼皮底下,时不时地能看着,亲眼目睹其成长的过程,最好是能让幼年山主出世后,就因雏鸟效应,认自己为父亲。 “一不小心,我就成昆仑山主的爹,辈分一下子就高了起来,没准还可以和上古神庭的帝君平辈而交。” 游毕方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脑子里已经自行补充出许多场面:与神庭帝师鲲鹏谈笑风生,与神帝司机平天大圣豪饮三千载,和南王公讨论各种姿势……不对,这家伙惧内,热衷偷食却偷不着。 游毕方很快收回联翩浮想,轻轻呼唤一声,阵阵清风吹过,老狐公就凭空出现在左手侧,态度说不出的恭敬。 “狐公不必如此见外!方才礼数尽到了,随意些也不打紧,毕竟只有你我二人。” 老狐公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安,后面的狐狸尾巴摆来摆去的,尽显内心的紧张和不安,甚至是有点局促。 “天狐殿下命令,人间各州各地的胡家,都要以道友马首是瞻,说你能成大事!” 游毕方对此消息有些意外,随即想起什么,笑道:“天狐殿下谬赞了!有耳报神传来消息,据说青州胡家购买巨舰下水,准备出海搜寻岛礁陆洲,想必是践行为妖族开道,嫁接谋取海外人道气数。” 老狐公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哪里来的耳报神?知道的竟然比我还多!连青州那么远的小道消息都能传过来,看来是瞒不住了。” 游毕方瞧出他的心思所想,笑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旁人一步,就是一步先,步步先。毕竟,海外大型洲岛相当有数,抢先出手,跑马圈地盘,只要守得住,那都是万世不移的基业和底蕴!” 老狐公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友真是为我胡家想了许多,考虑地极为周详,我必定向天狐殿下直言禀报!” 游毕方总是先给人好处,然后委以重任,眼看气氛融洽,才不慌不忙地掏出一物,正是漆黑如墨晶,九幽黑暗的秘宝,上古昆仑山主的元胎。 “贫道与人密约,寻得六阴绝脉女子,借她一点血肉精气,孕育出孩子来。此时,正是吾等大业上升期,贫道不敢擅自离开,就将寻找此类女子之事,托付给胡家了!” 谁知,老狐公甫一看见山主元胎,心神仿佛被其吸住,整个人的精神都恍恍惚惚,连道人的话,都不怎么听得进去。 游毕方瞧着实在是不像话,默运真气法力,开口斥道:“醒来!”一时间,舌绽春雷,落在老狐公的耳朵里,立即将其惊醒过来。 老狐公修炼出三条尾巴,自诩为旷古一只灵狐,竟然被一件黑暗秘宝摄住心神,他实在是没脸见人,就赶紧以袖遮面,将脸藏在人后,当场告辞,后退着离开。 游毕方叹了口气,感觉天下之大,能与自己说得上几句话的人,却真的没几个,哪怕是九重天庭的诸神,也不过是更看重利益。 “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的如我猜想的那样,在征战诸天万界?还是准备大捞特捞一笔,卷铺盖跑路?毕竟,离一元之期只有三百年,终末大劫可是神仙末劫,天帝……” 蓦然间,游毕方看见一条宙光长河,浩浩荡荡,奔流不息,不知其源头,不知其终末,又见得无穷无尽的赤红明光,照耀古往今来。 “滚滚红尘一刹那……” 第九十三章 宝贝请转身 四海商会新主上台后,左手拉住边镇三军,右手拉住鱼粮道治所舞阳城里的诸位上官,又得了数千店铺、接收了数不清的地皮,新晋崛起的外地掌柜都是商会内部的中生代、少壮派,不动声色地形成利益圈子,聚集在游毕方的麾下,其势早已成形。 与此同时,形同被圈禁的赵家,哪怕被道爷无忧子霞举飞升这消息当场震住,隔了没多久,不甘寂寞的人心再次蠢蠢欲动。 最先出手的是嫡长孙赵栋,手头上是没了商行、店铺,家里的下人又都被游毕方重金收买,实在是不可以依靠,托付重任。 于是,赵栋想起了自家的田产、庄园,只要妥善地利用起来,定然是翻盘的利器,于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城中老宅,独自一人前往赵家在乡下跑马圈地搞到手的地盘。 由于赵老爷子的关系,赵栋在族中的辈分相当高,哪怕是七老八十的持杖老人,见到赵姓族长的嫡长孙,还是会按照辈分走着,喊一声栋叔。 这天,赵栋跃马宗祠门口,看着一众听到钟声汇聚而来的族人,发现年迈地没几人,大多数青壮汉子,不由地松了口气。 “把菜地里的蔬菜都摘了,栋叔带领大伙种点好东西!” 赵栋当众从怀里取出了一包种子,还有一株还算新鲜的植物,还没有开口说点什么,当场就有人辨认出来,叫道:“这不是枲苴吗?又叫胡麻、火麻,可以用来织麻布、纺线!” 如此默契的配合,省却了赵栋许多口水,也勾起了赵家子弟的好奇,不由地纷纷交头接耳,压低声音地说道说道。 没过多久,赵家上上下下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那就是追随族长嫡长孙赵栋,全面种植这种有利可图的麻草。 在赵家长辈看来,这些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由得这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栋叔”瞎搞,反正大家伙也是平日里没事闲得慌,不如陪他胡闹一把,哄这位赵公子开心便是了。 于是,在某人的有意无意的放纵下,赵栋回到了赵家盘踞多年的乡下村落,大展拳脚地拓展着自己的事业,尽管对外打出种些值钱的玩意,多挣几个小钱的旗号,可是除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生根萌芽的种子,将会成为迅速泛滥开来的麻草来源之一。 与此同时,随着一个个潜在的赵家忠诚派,陆陆续续地死于老人病,赵家与四海商会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被切割地七七八八,哪怕有人表面上向游毕方输诚,献上投名状,可是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根本瞒不过去。 游毕方夺人家产,入主四海商会的消息,逐渐从水陆江湖道散布到南北武林里,并被一些旁门左道宗派知悉。 他们太清楚伟力归于自身的修士,参与到商场搏杀里,将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威力,无论是羡慕也好,还是嫉妒也罢,自诩为出身高门仙宗的真传弟子,都想把游毕方当作出道后逞显微风,趁机扬名四方的道具来刷。 可惜的是,塞北边境线上,一众旁门左道修士经历地仙无忧子的青乌会后,在一座上古诸侯王墓里损失极为惨重,可以说是元气大伤,哪怕真的有人想向游毕方发起挑战,那也得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于是,有关游毕方的情报消息,就在塞北剑侠异人圈子里不胫而走,从他正式入道之日开始算起,无论是三尸九虫的道统,还是天府真符的妙手偶得,又或者是纯阳神兵的不期而遇,再加上有心人的推算,差不多掌握了这位散流修士九成以上的底细。 没过多久,一位来自青铜峡恶鬼涧的左道修士余洪,自诩有宗师实力,特意往西凉国鱼粮道赶去,打定主意要踩着游毕方的肩膀往上走。 不得不说,这人还是谨小慎微的,发现无人响应,便知道自己恐怕被某些宗门当枪使,担心对手实力太强,就不敢正面对上。 于是,余洪先是在城外一片荒地,自行搭了一座芦棚,又在棚前空地抟土为坛,堆垒成三层丈许高,在每层坛台布置法旗,灰黑旗面,星芒点点,具名七杀、黑杀、四废等等,都是大凶大恶的星君,随后才郑重其事地取出三个尺许长、四指见方的小棺材。 这是三件成套的左道法宝,其名为【葬世之棺】,号称葬天、葬地、葬苍生,实质上是传承极为古老的巫教秘宝,道统源头都是上古时期的“尸”,即所谓的古神。 左道修士余洪耗费十载光阴,方才祭炼出一具尸来,其名为鸦羽,走的是中古时期羽化天人的路数,也就是太阴练形术的前身,为自己准备可以夺舍的羽民躯壳,同样是三百六十条长生路的其中之一。 他实在是担心手握亿万钜财的对手,藏着自己都受不住的压箱底王牌,这才驱使着又是自己的分身,又是手头上最强的一张王牌,前去四海商会试探一番。 余洪闭上双眼,默默念诵秘咒,将自身的智慧反复雕琢成形,一颗圆坨坨的念头从额头正中逼出,右手食指轻轻一点,按进漆黑羽翼的分身眉心祖窍里。 一瞬间,余洪与分身同时睁开眼睛,感受着同时拥有两种视野的错落失差,余洪很快闭上眼睛,分身则排除一切干扰,气势陡然暴涨。 谁知,就在这位左道修士准备就绪,即将对目标人物发难的时候,芦棚、三层坛台所在的荒地,突然间抖动起来,就像地牛翻身似的,随后急速升起成百上千只白骨粼粼的鬼手,牢牢地禁制住星辰法坛一切法力运转、元气变化。 哪怕是余洪的本体真身,都被十二支手臂紧紧抓住,一时间都动弹不得,更别说关键的左道秘宝,以及核心之物,浑身漆黑的羽人。 一只拥有三条尾巴,鼻毛都修炼成白色的灵狐,迈着轻快地脚步,一步三摇地从地底走上来,周围的泥土和无数狞恶的鬼手,对他来说恍如无物。 “小小县城,有几只苍蝇游荡,初来到,忒不懂事,不拜城隍,安敢在我眼皮下,班门弄斧夸豪勇……” 老狐公还想卖弄显摆几下,耳边忽然听到“啊哼”一声,知道言多必失,赶紧放下刚端起的架子,调笑道:“你这小道,左脚刚踏进鱼粮道地界,我等便知你来意不善。特地准备了十七八种应对的法子,没想到你一头扎进龙潭虎穴,大模大样地开坛起法,撩拨虎须也不是这般撩拨……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啊!” 左道修士余洪冷笑一声,猛地张口咬断一根鬼手骨节,嘴巴“哈”地一下,喷出一道锥形黄光,瞬息间洞穿三尾灵狐的胸膛,叫这多嘴多舌的妖怪,当场血溅三尺。 可惜,老狐公的尸体倒地后,连灰尘都没有震起来,就化作一团灰白烟气消散了。自然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左道修士暗中施展狠辣手段,算计对手的破绽,老狐公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有所准备。 毕竟,老狐公生性诡诈,根本不会轻易露出真身,方才不过是一具如真是假的幻影罢了,竟然一举骗出猎物目标的底牌,也是利害了。 “这是,沙门哼哈二将,山门殿前护法神,也算是一门法武双修的奇功秘法,可惜遇上我!” 老狐公扬手亮出一面古色古香的八卦镜,放出金色豪光,牢牢罩住那道锥形黄光,瞬间叫它动弹不得,凝在半空中,如琥珀中的蚊蝇,顷刻间碾碎了,显露出此物根本,还其本来面目。 “原来是一根积年牛黄,竟然能祭炼成一道光气,显然是有了法宝的雏形,不错,不错!” 左道修士余洪痛失秘宝,眼角抽搐几下,额头青筋暴起,知道自己遇上扎手的硬点子,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瞬息间,被二十只骨节嶙峋的鬼手捆缚,动弹不得的漆黑羽人,从左耳鬓边垂落一缕羽毛缝隙里,喷出暗黄色的光焰,迅速蔓延到全身,转眼过后变成了一头巨大的人形火鸦。 老狐公尖叫一声:“太阳真火!”随后,就看到令地府鬼神都深感棘手的怨灵缚禁制,顷刻间被焚烧殆尽,爆溅出一团团灰烬。 除非及时切断止损,否则的话,就连远在阴曹地府的本体,都会被如此诡异邪恶的太阳真火波及到,危及其漫长鬼寿,一息而止。 老狐公耳边听到某人的指点,随即壮起了胆子,笑道:“差点被你骗过去了!狗皮的太阳真火,分明是太阴练形术的道果,以阴极生阳之理,耗费百倍太阴真火,逆转而来,不过是得了一点皮毛而已。” 近来,塞北诸多胡家在老狐公手里统合起来,做得好大的事业,又能从恩主的事业里分润百中一二,早已凝练出方圆丈许的功德庆云。 此云一出,禁制住所有法力运转,教黑翼羽人也动弹不得,三尾灵狐随即拱手下拜,语气恭敬地念道:“宝贝,请转身!” 话音未落,一柄纯阳神兵破空而来,一尊寸许高,生而神圣的童子,双眼放出精光,定住黑翼羽人的神魂变化,随即剑光一转。 暗黄色的“太阳真火”,瞬息间就被吹熄,偌大一颗头颅,齐颈而断,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上,连同躯干四肢,也化为灰灰,被过往的清风吹散了。 左道修士余洪痛失分身,没了长生不死的依仗,心里懊悔极了,不该过分高估自己,不该如此轻视对手,才落得如此下场。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之奈何? 第九十四章 九龙驭日辇 老狐公眼看猎物上了砧板,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唤了一家短狐出来。 只见老狐公身后的细长影子,猛地睁开一双琥珀黄猫睛,整条影子则越拉越长,边边角角铺展开来,恍然间成了纵有三丈、横有丈二,如同涂满这片荒地的墨水池。 漆黑影子泛起微微波澜,先是冒出几个泡泡,继而“咕噜噜”地腾起一个个墨兰花苞似的骨朵,花开九重瓣,层层落下,慢慢地露出内中花心,一枚拳头大的白骨骷髅。 一头面目苍白,荡漾开晦涩不祥气息的僵尸,头戴白骨骷髅冠钻了出来,身躯魁伟,筋肉青黑,泛起古董青铜器皿独有的暗光。 左道修士余洪好奇地看了这头巨型僵尸一眼,内心立即感受到一阵阵腻味的恶寒。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这头大僵尸全身上下出现无数孔洞,钻出一条条毒蛇般的诡异玩意,偏偏有着狐狸的口吻,就是稍微短了些。 “狐尸祭炼而成的鬼狐?腹中尸,狐首尸,以尸为棺修巢室,五脏生,三尸神,内景杂气照自身!” 左道修士余洪苦笑道:“没想到,余自认在上古尸道颇有建树,却远远不及胡家造诣之万一!竟然将太阴炼尸与香火神道糅合为一,比贫道更近一步!” 老狐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下巴轻轻一抬,就看见那头大僵尸朝星辰法坛走去。 左道修士余洪自知今日恐怕难以善了,正值绝望之际,忽然发现三尾狐狸收回功德庆云,恐怕是担心会影响到以身为狐巢的大僵尸,心里微微一喜,就将诸般左道手段使将出来。 左道修士余洪默念秘咒,咧嘴一笑,左右虎牙猛地延长,被他咬咬牙,用下巴咬合力,直接掰断了,含着一口腥臭的老血,鼓起腮帮子,用尽力气喷发出去。 两枚尖长虎牙迎风变化,变成两柄骨白色弯刀,凌空急转,犹如升起月轮。 大僵尸脸上神色不动,左右胸膛洞开,钻出两头银白色短狐,两只小短手八指相扣,瞬间化作两面筝形盾牌,上护住头面,下护住裤裆,遮掩地严严实实。 两道月轮不分先后撞上去,原本左道修士余洪还有一丁点希望,可是当他看见骨白色月轮一碰即碎,显露出弯刀本相,反被盾牌摄住,成了短狐的一部分,气地脸色铁青。 “夺人法宝!真真是卑鄙无耻!此乃小人行径!” 老狐公听到对手疯狂怒骂,双手抱臂,不以为意地笑笑,心里想着:“丧家之犬,狺狺狂吠,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左道宗师,养气至深,对一切得失不放在心上,不料生死关头见本色,也是无胆匪类!” 大僵尸往前走去,双手关节、十指洞开,钻出十六只短狐,化作触须似的诡异玩意,在猎物身上摸索着。 没等左道修士余洪应激生出任何不适的反应,短狐们就从他身上扒拉出许多法宝灵器,连同法坛三层的星辰旗,汇聚在一起,也有一小堆。 大僵尸吐出舌头,长有尺许,上面遍布纹路,伸手抱住左道修士余洪的六阳魁首,轻轻地舔了一口,就有一道鬼符禁制,落在他身上,禁制住三魂七魄,连思考一下,转动念头都做不到。 随后,寄居在大僵尸体内,以五脏六腑为巢穴的十一头短狐,竖起嘴边狐须,化作一根根乾坤阴阳针,封住猎物躯干的上中下三丹田,面目五官七窍,以及头顶百会穴! “送走送走!与我胡家盟友,大周神朝诸侯一点血食。自九幽黑暗中归来,定然是饿地狠了!正好缺这一口!” 大僵尸咧嘴一笑,单手掐住左道修士余洪的脖子,如抓小鸡似的提在手里,慢悠悠转身,一步迈出就是丈许,几下后,走回老狐公身后黑池里,再度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渊。 胡家哪有这等本事炼成如此诡异的不祥之物,不过是道人赐法,老狐公凭着血脉之力,在九幽外层无底黑渊,“无意”之中勾搭上的上古之尸。 此身生前不过是一介刚成年的小巫,法力只有通灵而已,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半部太阴炼尸之法,机缘巧合之下,领悟出尸解之道。 只是,上古之时没有仙道诞生,尸解成就的乃是神道,又不似古神,更接近后世香火神道。 他将体内五脏六腑取出,以通灵之力吸引周遭魑魅魍魉,不料没有勾引到够年份的精灵妖怪,反而因为当时距离青丘国不远,将许多狐族之灵呼唤过来,用过祭品,成了五脏六腑的替代,化作体内杂气,浑然一体。 巫妖大战,此人一度大放光彩,反过来专门克制狐族幻术、魅惑之道,杀了不少青丘国贵族。 要不是看在此身为棺椁,承载无数狐族之灵,免受轮回之苦,九尾天狐决计不会心软,仅仅将其打落九幽便了事。 没想到,他在无底黑渊待着,不仅苟活了下来,还将自身化作青丘国的阴土,差点成了狐族的“祖先之地”。 如此一来,不仅惹来九尾天狐、心月狐等上古妖圣的诅咒,此身也生出许多诡异,渐渐成了不入轮回的不祥。 话说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后,老狐公还在清点战利品,游毕方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荒地,目光落在三件一套的“葬世之棺”上。 “到底是左道宗师,还是有点压箱底的宝贝!” 游毕方迈出一步,即刻来到三层法坛上,伸手抄底拾取三个小棺材。 老狐公看见最值钱的战利品不翼而飞,心里有些急了,发现是道人亲临,就没有说什么。 游毕方笑了笑:“葬世之棺!此物乃是巫教秘宝,古神道祭祀之礼器,受到天地忌惮,被诸神厌恶!若不是贫道与上面下面都有点关系,都承受不住!” 老狐公不知此话真假,却也知道此物的确是充满不祥,没几分本事还真的受不住,这才转过弯来,拱手揖礼谢过。 游毕方把玩着手里的“葬世之棺”,笑意渐渐收敛:“此时贫道正得势,颇有时来天地皆同力之感。可是,一时风流总有期,舞榭歌台终会被雨打风吹去。因此我也得早作准备,否则前世的下场……” 游毕方猛地闭口不说,许多记忆碎片飞逝而过,尽管都是虚假伪造,却也明白过来这是前世身的手笔之作。 “我为何在天庭三垣有如此信用?我为何如此厌恶本朝?必然是从前世身处沿袭下来。换句话说,我的前世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下一瞬间,游毕方双眼放空,仿佛神游太虚,右手随意地往前一划,竟然以肉身撕开宇空,左手托着“葬世之棺”,往前走了进去。 老狐公看到这一幕,惊讶地双眼瞪直,下巴脱臼似的耷拉下来,一副无能以常理解释的样子。 “粉碎虚空!武道人仙?” 游毕方恢复清醒时,很快发现自己身陷黑暗中,立即意识到自己重游旧地,来到上古大周神朝诸侯王墓里。 “真是没有哪里比此处更安全了!我感觉,天庭诸神的目光都被隔绝开来,总在我身边扫来扫去的神秘目光,也消失地一干二净!” 黑暗深处忽然传出一阵阵嬉笑,随后游毕方就看见九头青铜蛟龙拉着一辆日轮御辇横空出现,驭手是一头大毕方,朝自己投来淡淡的一瞥。 瞬息间,游毕方精神一阵恍惚,发现自己出现在苍穹之巅,犹如太阳沿着黄道巡游天空,又像是某位神庭帝君御辇出游。 “太古神庭?两种视角!我曾是太阳,亦是神帝……不不不,这是九龙日驭之象,久远的历史投影,都是那头大毕方给我的记忆!” 游毕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在那座诸侯王墓里,而是借助一部分黑暗来到九幽,关押着神战交替的失败者,埋葬着极其遥远过去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变得越来越可怕的监狱。 “九幽核心就是上古神庭的废墟!包括昆仑墟,归墟,四海海眼,当然了,还有神庭的天宫,只是被胜利者夺走太阳太阴,大周天星辰,就此失去了光辉,变得越来越黑暗!” 游毕方发现这里正好是一条退路,赶紧将手中的“葬世之棺”匆匆祭炼了,随意选了块没那么多不祥、诡异的地方,放下刚到手,还没有捂热的巫教秘宝,毫不犹豫动用了地仙无忧子的路子。 游毕方一步迈出,来到与九幽距离最近的阴曹地府,有五方鬼帝的关系,接引回归的速度很快,再通过福地升入洞天,直接走出牛背山,出现在天庭诸神的眼皮底下。 与此同时,九幽深处传出一声悠悠叹息,无数鬼神呜咽落泪,不知何时,这片无日无夜之地,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只是,雨色猩红,犹如鲜血一般,弥漫出无数奇诡莫名的不祥。 “巫教礼器,落在妖庭登天梯上,正是巫妖大战的引子!这是否天道假借其手,放出试探我等的风声?” “潜藏在九重天的坐间从隐秘渠道传来消息,天庭精锐大军正在征战诸天万界,正是实力最空虚之时!” “天帝即将归来,提三尺剑扫平一切不服!依我看,九重天这是想尽快作切割,裹挟值钱的家当,另开一片天地!” “机不可失,不能再迟疑了!九重天的动向,我们的老友,虚空之翼可以作证!” 第九十五章 九幽葬土召 游毕方一步迈出,就见牛背山长春观匾额,重回天庭诸神视野,感受到无数意味莫名的目光,反复打量自己。 下一瞬间,也不知是头顶冲起七色霞光,还是彩虹冠冕从天而降,加持在自己身上。 游毕方双脚离地,无需任何法力,就乘风而起,直上云霄。 可惜,前方目的地并非南天门,亦非天市垣“贯索星君”坐镇天狱,而是一片虚空黑暗,疑是九重天外天。 诸天万界,天河沙数之大大小小的世界,在游毕方面前展现出来,丝毫不比记忆中前世的总星系团逊色多少。 不知道多少道神秘目光盯着游毕方的一举一动,看见他脸上淡然的神色,丝毫没有被超脱天地的场面震惊到,这就让不少曾经震惊过的存在,不得不改变想法。 蓦然间,游毕方发现自己被塞进一条狭小的管道里,以惊人的速度往下坠落,心脏不自觉地剧烈搏动,整个人有被拉长的幻觉。 “就像是从蜀山舍身崖上一跃而下,整个人在空中急剧下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下一瞬间,游毕方双脚落地,从极速到静止,没有任何不适,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大地上,周围弥漫着战火纷飞的硝烟味道,血腥味浓地呼吸可闻,天地之间风云激荡,凭空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不!不对,应该说是元气潮汐。我感觉到,整个天地都对我充满愤怒,这是极其罕见的【怒海潮】!” 游毕方感受到莫名敌意,瞪大眼睛望去,遥远的天际尽头,横贯两极的元气狂潮,不知有几千里,向这边疯狂地推进。 仔细看,根本不是什么元气潮汐,而是千千万万的妖怪精灵,魑魅魍魉似的阴气、杂气、晦气、霉气等诸气。 随后,游毕方就发现自己深陷阴影黑暗里,忍不住抬头望去,才发现是一艘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舰。 它有三十六对金红色羽翼状的太阳真火帆,不断从黑暗虚空抽取狂暴的能量,幻化出一头旷古绝今的大凶鸟神禽,展开不知几千里宽的羽翼,狠狠地撞上无数元气怪形成的潮汐。 游毕方注意到,双方还未接触,前锋就有几万头实力堪比一劫鬼仙的怪物消融蒸发,仅仅接触的瞬间,千里锋线上就有百万头怪物燃烧成灰。 只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亿万头杂气怪物扑上去,不断对冲抵消掉“虚空之翼”的太阳真火化身蕴含的能量,终于在牺牲献祭了一亿两千多万头怪物后,彻底中和泯灭掉这头虚空妖魔巨擘的毁灭化身。 可是,游毕方头顶的巨舰探出无数雷光缭绕的战争法宝,形状有祭坛、宝塔、牌坊、楼船等,都有阴阳二气互相流转,凝聚出一道道璀璨夺目的电光,为战争法宝充能,提供源源不断的源泉。 一瞬间,这艘方圆百里的巨舰爆发出无数雷光,仅仅游毕方亲眼所见,诸如太乙神雷、八卦斩仙雷、等天府雷法就有百万枚之多,类似铁甲飞雷、红莲火雷等毫无元气波动,却能爆发出毒毙诸多元气的高温辐射、能量瘟疫的真雷,也有数十万之多。 仅仅一个照面,冲天而起的火焰就有几万丈高,燎烧地半边天都红了,漫无边际的元气怒潮,就被战争法宝的超饱和攻击拦腰斩断,永久改变了方圆千里的地形。 这场以天地为战场的战争,刚刚开始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 疑是天庭雷部大军和天河军联手的造物,呈现出极其恐怖的杀伤力,竟然硬生生地压服这片天地,飞快地消磨掉抵抗军的有生力量。 即便是游毕方见过各种大场面,此时也深受震撼,喃喃自语道:“正面战场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接下来就是招降纳叛!或者继续清剿反抗军的残党,如此一来,又会陷入拉锯战中。” 游毕方忍不住摇摇头,不再关心此方天地的战争后续,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自己会来到天庭对外征战前线的缘由。 “九幽拥有无数通道,甚至黑暗虚空都有门路,就是细小了些,太古神庭的大佬统统都是体量庞然,让他们委屈巴巴地挤过来,恐怕有些妨碍,不过还是有变通的办法!” 游毕方想起了自己匆忙离开留下的暗手,三件一套的“葬世之棺”,又想起将自身化作青丘狐族葬土,不入轮回的不祥之物大僵尸,立即有了灵感。 “骤然间遭遇外敌入侵,此方世界天道必定会催化孕育出天命之子,乃至不惜一切代价抚育出救世主。我所求也不多,就是分一杯羹,稍微布置一番,按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之理,下个套罢!” 游毕方凭着在九幽外层无底黑渊放下的“葬世之棺”,漫无目的地召唤了一片葬土出来。 这是一座天商神朝衰落时期的殉葬坑,原本堆满了四方蛮神、图腾兽、荒鬼、涸泽之精等等生祭牺牲,此时神朝实力衰落,只能抟土添灰烧成战俑,剪纸点睛做成傀儡俑,未免有些寒酸。 只是这些殉葬俑用了荒神的神性骨灰,图腾兽的不朽之血,反而成了无数被镇压在殉葬坑里的牺牲寄身的躯壳。 无数神魂碎片不停地互相吞噬,不断地壮大自身,渐渐成了见阴曹地府都无法号令驱使,藐视轮回转世的诡异之物,散发出扭曲万物的不祥气息。 游毕方拥有无数功德,自是不惧这些诡异,甫一看见葬土褪皮,露出殉葬坑的真面目,也是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坑里,东倒西歪躺着十二具残破的战俑,缺胳膊少腿,很是不堪,又有十七八个燃起青绿磷光,灯笼似的人形纸俑,涂着暗红色的尸血沁。 他们的身上浮现出淡淡的神像身影,有双手被缚的倒吊尸,斩去首级的无头尸,面目躯干焦枯的蒙面尸,双手握蛇的操蛇之尸等等。 可惜,战俑的承负太重,根本离不开殉葬坑。于是,一尊没了头颅的战俑,脖颈处涌出暗黄色的瘀血,宛如活物似的钻进身边不远处的纸人体内,硬生生地涂上了一笔似刀非刀、似钩非钩的痕迹。 只此一笔,就让纸人活了过来,仿佛有了主心骨,手脚有了力气,挣扎着爬起身,第一个爬出殉葬坑,站在不断往外扩张的葬土上。 游毕方这时才发现,此方天地竟然没有阴曹地府,暗忖:“天圆地方的世界结构!按照沙门来说,不过是小千世界。不过按我来说,更像是福地洞天,如梦幻泡影一般,缘生缘灭!” 纸人体内青灯一盏,磷光透体而出,照耀这片荒芜的葬土,瞬息间,被葬土牵引而来的无数土著残魂,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绿磷光,头顶出现一只蜡烛,也散发出淡青磷光,不断地感染身边的无数残魂碎片。 与生前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相比,它们死后的残魂受到青灯感染,反而变得声气相通,令行禁止,更具战斗力。 没过多久,残魂们聚集在一起,凭着青灯光辉的粘合,凝成一头头百手、百足,躯干魁伟,周身遍布眼睛的怪物。 此方世界天道也是别无选择了,竟然不惜一切代价,对残魂们强行灌注源泉,硬生生凝聚出血肉之躯,甚至是极其罕见的不朽神性来。 哪怕游毕方有过“阳神体验”,那也是借助三光神水取巧而来,借用未来的自己一点灵感法力,远不如现如今,就在眼前的天地大力加持。 天商神朝是上古神庭统御三界的末代王朝,殉葬坑里的战俑和纸俑等牺牲,原本对天庭应该抱有希望才对,可是它们被九幽感染了,一股怨天恨地的愤怒之念暴走之下,竟然号令着无数缝合怪般的诡异之物,向巡游天空耀武扬威的天庭舰队冲去。 与面积堪比一座中型洲岛的主力旗舰相比,天庭远征军舰队只有普通楼船规模,船艏只有一门仙天云光炮,两侧船舷上下三层,共有二十四门副炮,宽阔的甲板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船尾的一座天门,将士们可以凭此随意往来各舰船。 当然了,此方世界对入侵者充满恶意,天庭大军所谓的任意转送,不过是通过船载天门返回九重天,再中转过来,重新抵达第一线。 当九幽葬土的种种不祥怒染残魂,化作一头头桀骛不驯的怪物强袭天庭舰队,远征军的天兵天将立即反应过来,各自就位。 为了避免火力覆盖出现断层,炮手交替开炮、充能,只是这样一来,就有了可以钻空子的暗区。 土著残魂不知道,九幽葬土的不祥之物早就洞悉一切,驱使着一部分拥有不朽神性的怪物,扛着雷泡吸引火力,大部分绕到舰队死角阴影区,瞬间虚化钻进浮空舰里。 接下来,就是重新实体化的怪物,挥舞着百手百臂,在船舱里大杀特杀,直到啥出一条血路,冲到甲板上,与正规军的天兵天将厮杀。 游毕方注意到,实力堪比一方土地、山主的天兵,无论战斗技巧如何妙绝巅峰,被几十条神力手臂抡起捶打,也会再瞬息间被生生锤爆! “乱拳打死老师傅!” 第九十六章 彩虹冠冕者 这艘浮空舰上,双方交手的战况呈现一面倒的态势。 九幽葬土孕育的不祥,肆无忌惮地攫取此方天地的元气和源泉,不仅拥有血肉之躯,实力远超全盛时,反过来按住天庭正规军,将一个个天兵天将当场锤爆。 船身搭载的天门毫无动静,似乎察觉到舰船大局已定,又像是非常忌惮九幽的不祥之物,根本没有派援军过来的打算。 游毕方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担心九幽的黑暗会籍着天门反攻天庭?作割肉止损式切割?未免也太谨慎了!” 瞬息间,一道神念指令传来,该艘浮空舰搭载一千七八百天兵天将,不管战斗在第一线的,还是早就躺下的,统统在瞬息间抽走真灵。 牌坊似的天门收走该舰船载天兵天将的真灵后,充能似的熠熠生辉,随即火箭似的腾空而起。 连游毕方的眼睛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这座天门直扑本次远征军的旗舰。 也唯有游毕方一人注意到,那座天门甫一落地,就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大手,搬运来各种神金仙气,凝聚出种种材料,从无到有地搭建出一艘全新的浮空舰,并引导天兵天将的真灵,在化仙池里孕育出新的身躯。 “整个就是一条近乎完整的战争机器流水线生产,天庭什么时候拥有这种技术?我怎么不知道!” 不仅是这艘浮空舰被此方天地的反抗军打爆,裹挟着无数殉爆的雷火坠落到地上,同时还有十几艘浮空舰倾折落地,仅仅弹射逃走了最不起眼的天门。 天兵天将的仙体都是千锤百炼,接近完美人仙的存在,哪怕是一滴真血也重如山岳,此时失去身躯束缚和自律,顿时化散开来。 顷刻间,涛涛血水填满低洼处,铺满方圆百里地界,凭空出现一座座血湖,形成简单的沼泽湿地。 游毕方亲手召唤过来的一片九幽葬土,就在血沼泽中心位置,此时仿佛成了无底黑渊似的,大口大口吞食着天兵天将的真血。 不仅是十七八个青灯纸俑陆续醒转过来,就连十二尊战俑身上残破的神像都睁开了摄人心魂的眼睛,重新找回失去的力气,缓缓地站起身,抖落身上历史的尘埃,顿足踏地借力,一飞冲天去,直扑其它舰船,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屠杀。 不过,游毕方却有了新的发现,除了九幽葬土的种种不祥,此方天地也在吞噬消化此战战利品,天兵天将的残破记忆,仙体的结构,神格形成的原理,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这一切。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心里暗道:“天庭远征军在正面战场上大获全胜,故意在局部地区冲突上小输一把!这算什么?打一棍,给个甜枣?或许还有我没有弄清楚的缘由” 游毕方认为天庭没有那么无聊,肯定还有暗手在后面,只是自己所见所闻太少,难以窥见全貌。 这片九幽葬土获得了足够多的血肉牺牲,殉葬坑纵横尺度猛地暴增十倍,不仅招来了更多的残破战俑,还出现了一座纸人纸俑的家园国度。 曾经悬挂在天商神朝血祭司耳边的纸钱,禁制着荒神灵光的符纸枷锁,封印过图腾柱的纸绳,统统出现在纸俑世界里。 满是尸血沁的纸钱,落在任何一件神兵圣器上,都会在瞬息间杀死其中的神性,转化为九幽底部无比深邃的黑暗。 无法被此方天地消化,天兵天将的残破躯壳,哪怕走了唯一的真灵,却还是挣扎着站起身,脸上出现奇诡莫名的笑容,周身缠绕着不祥的黑雾,联手召唤出更多更大的九幽葬土。 譬如,一座天商神朝全盛时期的祭祀坑,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牺牲,表面是一层天火烧过的仙晶神玉,仅仅是云篆玉板,就多达十万块。 烧结成一整块的废料,因着上面残留的祭祀之力,显化出当时的神庭之主接受牺牲的身影,留存在历史断层的宙光投影。 当撑天拄地,不知有几万丈的神帝身影出现后,只听“噹”地一声,清越悠扬的钟声传开,数百艘天庭浮空舰如琥珀中的蚊蝇,凝聚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无数殉葬坑里的战俑、尸俑、玉俑,随之冲天而起,比此方天地强行灌注源泉催化而成的怪物更高效,对浮空舰围而歼之,仅一个照面,就轻易地打爆了其中百来艘舰船,断肢残臂抛洒地满天都是。 淅淅沥沥的血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尽是被九幽葬土的不祥击杀的天兵天将。 此方天地根本消化不了如此多的血肉,方圆几百里的血湖,随即暴增为方圆八千里的血海,污染了半边天地,呈现出诡异的酱紫色。 血海蕴含着仇敌的血肉,随之被吸引而来的九幽葬土也越来越多,它们不仅吮吸着天兵天将的血肉牺牲,就连此方天地造化的怪物,也当做祭品吞噬消化着。 战俑们谈笑间撕扯着杀了一头头怪物,畅快地分享了此方天地的造化,填补长久以来的饥饿和空虚。 随着血海的邪祟化,九幽葬土不断扩张,得了此方天地造化的生灵,难免受到影响,出现各种诡异的蜕变,甚至就连某些规则都堕化成了生灵。 从磁石吸铁的自然现象蜕变出的妖怪,一半是人一半是蜘蛛,不出五行五金的兵器、法宝,天然受其克制,没过多久就成了移动的武器库,做起了强抢他人兵器,又强买强卖的勾当。 游毕方巡游其中,看见这一幕后,笑道:“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随后,游毕方上前,一拳打趴下这头磁力怪物,驯服了收作跟班,桀骛不驯的则亲手打爆,做起了九幽葬土和此方天地的买卖,成了最大的武器供应商。 此时,游毕方的情况有点特殊,即是九幽葬土的黑暗开门人,又是此方天地彩虹冠冕者,还是天庭远征军的代理商,刀尖上跳舞的多面人。 不久前,此方天地消化吸收无数天兵天将的精华,结合本地元气法则,催生出太阳、月亮、黑暗、死亡、战争五个神格,寄希望于气运所钟的救世主可以顺势摘取。 出人意料的是,天庭远征军出动太阳宫十万火鸦大军,以无穷无尽的极热高温火焰,将血海以外的半个世界,烧成了毫无生机的玻璃球。 能够侥幸存活下来的元气怪,都是火象、火元的精怪,不出所料的“黑暗神格”就无能继承了。 该神格乃是一块圆形的黑曜石,形同一面镜子,大概是被太阳天火烧过,出现致命的裂缝,伤口处冒出神灵的眼睛都难以看穿的烟雾。 此神格一度落在血海边缘地带,被无数诡异的不祥之物争夺,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厮杀,由此注入了奇诡莫名的邪祟。 其它四个神格都有应运而出的神性精灵获取,最终抚育出四尊伟大的神祗。 可惜,死亡之神被无尽血海掀起的风暴暴露出的葬土吸引,一拳打爆了九座殉葬坑,化作九层冥土的雏形,却也因此被无数诡异的不祥之物束缚,不得不待在地底深处,久久地无法动弹。 太阳和月亮并没有行成优势互补的昼夜循环,反而为争夺光辉之源大打出手。 大敌当前,太阳神和月亮神的开战,耗尽了原本就不多的天眷和福分。 游毕方注意到天命转移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手握三千万功德,以战死沙场的百臂巨人体内原始狂暴之神性,问罪于两尊伟大神力。 不料,此方天地陆续透支,几乎耗尽了底蕴,发现三千万份功德,不仅是难得的补品,还是了解入侵世界天道规则的机会。 于是,被天庭远征军从天意高悬强行拉下来,更具有人味的此方天地天道意识,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三千万功德,非常干脆地抛弃了曾经最喜爱的两个长子。 太阳神和月亮神同时一声哀嚎,伟岸的百丈身躯,当场节节破碎,只留下两个磨盘大的神格,上面只有数十枚神纹流转,却可以形成几万种神术符咒。 游毕方不敢强留这般凝聚一个世界至高精华的神物,赶紧看了一眼,强行记住所有陌生的神纹,就立即献祭上苍,被天庭远征军转交上去。 谁知,游毕方还是低估了日月神格的价值,尤其是在世界处于危机存亡时凝聚的神格,具有很多天地运行时,并不外露的底层规则的具化。 于是,游毕方“贪墨”下的三千万功德,不仅被上面亲口答应一笔勾销掉,还免了不少即将到期偿还的利息。 譬如,雷部天刑官主持的几次雷劫,都是给了游毕方的面子,可是功德利息都挂在账上。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此时,游毕方无债一身轻,又厌倦了几方势力之间的打打杀杀,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此念一起,游毕方就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一条通往九幽外层无底黑渊的渠道,正是回家的道路。 下一瞬间,游毕方毫无留恋地踏出一步,跨越遥远的距离,出现在启程的地方。 游毕方一时之间愣怔住了:究竟是如真是假的幻觉?还是亲身经历过的体验? 第九十七章 混沌大灾变 黑暗无主,死亡被缚,日月失格,五大神明仅剩战争之神硕果仅存。 毕竟,连绵起伏的战斗促使战争原力不断高涨,这尊伟大神力始终站在第一线指挥战斗,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天眷和福分。 祂不仅稳定了自身在特殊时期铸就的位格,还将神力投影的星座,催化成血红色的夕阳,照耀未曾被血海污染的半个世界。 太阳和月亮的剧烈战斗,从彼此身上撕裂了不少神职下来,黄昏、夕阳、暮光等神职碎片就此失落了,若不是世界的眷顾,战争之神绝对没有机会染指太阳领域。 可惜的是,世界本身被天庭远征军等“外神”的血肉污染了,甚至就连承载自然万物的大地,都有近半成了诡异、邪祟、黑暗之物的发源地——无尽血海。 世界本身默默地积蓄力量,酝酿着将天空和大地一分为二,战争之神将成为第一执行者,挣脱“外神”纠缠的黑暗之神,将会建立起绝对安全的屏障。 就在这时,潜藏在九幽深处的幕后黑手出现了,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游毕方来到此方天地的所有痕迹,即所谓的因缘,全部聚合在一起,化不可能为可能,凝聚出一头存在于耳口相传中的因缘魔神。 它是游毕方的概念,以九幽葬土的黑暗开门人为核心,无论是殉葬坑里的战俑念诵他的名,还是祭祀坑里的青铜镜关于他的投影,任何关乎这位关键人物的谈论,都是塑造“游毕方”的原料,最终拼凑出这头拥有无数张面目,其名为因缘的魔神。 只要触发特定的条件,游.因缘魔神.毕方就会出现,实力不足他的任何人,可以发出借贷要求,获得包括神兵圣器、修行功法、灵丹妙药在内的任何帮助,只是从今往后就得背上沉重的债务,一辈子都在替他打工,成了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实力与这头因缘魔神相差无几的人,可以获得“等价交换”的待遇,基本上没几个人有这般资格。 至于实力凌驾于因缘魔神之上的人,想要什么都能获得,也就不必和“游毕方”打交道了。 这样一尊绝对中立的魔神,不仅被天庭远征军承认,还受到此方天地的眷顾,至于无尽血海更像是自己的老家,直接出现在九幽深处都不成问题。 于是,战争之神为了切割世界的计划更加完美,凭着原力大海上掀起的一波又一波狂潮,令体内神力节节攀升到古神境界,才向这尊绝对中立的因缘魔神发起了“等价交换”的要求。 在某些局部区域,九幽葬土和此方天地联手重创天庭远征军,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 此方天地也意识到,九幽葬土散播的诡异之物满是神憎鬼厌的不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的原则,还是捏着鼻子饮下这杯苦酒。 因缘魔神最喜欢收藏神格碎片,至少在它收藏物里属于排名相当靠前,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战争之神用月神身上剥落的【黑夜】【隐秘】以及还未彻底成形的【地底】【洞穴】四颗神格碎片,交换到令世界都非常满意的宝物。 这桩法宝在九幽黑暗都赫赫有名,【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拥有罕见的混沌侧攻击,具有恐怖的破坏力,不像核子武器只是吹走大地表面一层皮,它能拉着整个世界陪葬,将自然万物的坚固形态彻底粉碎,重回地水火风暴走,互相剧烈冲突的能量混沌态,只要利用地好,几乎可以再造天地。 游.因缘魔神.毕方看着手里的四颗神格,两枚是碎片,两枚是雏形,一脸天价宝物卖便宜的愤然神色。 这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战争之神赶紧抽身退走,却没有来得及索要如何启动的方法。 事后,战争之神试验过无数次,还是找不到激活这件大杀器的窍门,至于天道意识拥有无所不能的伟力,却因世界规则迥然不同,也都是无能为力。 不得已之下,战争之神再次找因缘魔神交易,这次祂老老实实地给了一个完整的神格,里面有【灾难】【灾祸】【浩劫】三个神权权柄。 游.因缘魔神.毕方声称【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需要罕见的元气充能,直接拿走了这件危险至极的法宝。 此后的岁月里,战争之神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召唤一次因缘魔神,“游毕方”的借口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前前后后三个月,还没有充能完毕,惹得战争之神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上当受骗。 游.因缘魔神.毕方对战争之神的欺骗,一直熬到原力大海出现漩涡,沉淀出【诡计】神职,都可以直接催生出一尊诡计之神,才将早就充能完毕的混沌法宝给了买家。 战争之神太沉不住气了,并没有发现天庭远征军的大部分主力,包括天河、雷部混合军旗舰都撤退出去,竟然直接朝无尽血海边缘地带,九幽葬土和浮空舰队正在厮杀的战场投去。 瞬息间,几十座天门裹挟着数万天兵天将的真灵极速弹射逃出生天,成千上万的战俑连同它们身上的荒神、图腾,转眼过后被爆溅开的两极元磁真气横扫世界的冲击波中,直接蒸发化作劫灰。 极热高温不下于太阳真火的地底太火毒炎,将大半个血海催化成虚无,刚刚拥有实体的九幽葬土受到史无前例的重创,孕育而出的无数诡异之物,在开始暴走的能量混沌态中,遭到了最残酷的“格式化”。 所有刻印在世界物质底层的模因、信息以及效率惊人的能量感染、血肉诅咒,都出现无效化,被规则更高的混沌彻底覆盖、抹除。 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开始暴走,完整的陆地被混沌法宝引爆后的无匹威力炸开、撕裂。 战争之神恐惧于混沌攻击引发的世界物质格式化,已经不敢轻易出手,害怕引火烧身,只敢作壁上观。 顺势接手的只有此方天地的天道意识,借助蒸发半个血海释放出来的浩瀚能量,不仅没有弥合被撕裂的陆地,反而伸出一双撑天拄地的无形大手,将大地板块对半往外推开。 天庭远征军旗舰瞭望台上,眉心打开竖眼,可以看见过去未来的神将,脸色一沉。 “天商神朝的混账玩意现出神帝的宙光投影,一举歼灭三支浮空舰队,让彼方世界的天道意识知道地太多了!瞧瞧,法天象地都玩出了花样,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一尊胳膊套着白森森的圈子,牛头人面的青衣神将哈哈大笑道:“那人用三千万功德污染了彼方世界的道路,与我等用无数炮灰的血肉影响不朽之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看,彼方天地的超凡体系不就乱了?” 天庭远征军旗舰强的斗神将们,大多是赞同这位太乙青牛大圣的判断,毕竟他的地位非常特殊,眼界自然也是不凡,拥有的可是道祖之宝。 若是他说一声“是不是不服?要不我们做过一场!”,别说一打一,就是二十八宿一起压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须知,斗神将的圈子里,二十八宿属于非常团结的小圈子,上级领导更是四象圣兽,拱卫三垣群星列宿的卫戌部队扛把子,帝君级的天庭大佬,三省八部十三司开会都有发言权的实权巨头。 太乙青牛大圣说的话是不是道祖的意思?值得任何一个有立场的斗神将深思啊! 尽管道祖神游太虚已久,也不知道在何方世界传道,散播仙道光辉,不过征伐诸天万界,可是他老人家的提议。 不过是通过对外输出破坏性基础建筑,将内部积累的矛盾宣泄出去。 不得不说,由于历史性遗留问题,譬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惯例,导致天庭内部渐成病疴的冗官冗兵,一下子就出现了大有好转的迹象。 滥竽充数的天兵,名过其实的天将,都在剧烈冲突的战争中被迅速消耗掉。 有人说,雷部天刑官戈弟凸是“干部粉碎机”,谁能想到战争,才是近亲繁衍后异常庞大的天官地僚阶层,最有效的回收机。 至于只剩下一道真灵,仍在化仙池孕育的无能废材,没有一个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别想重获新的身躯、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在另一个位置执牌上岗。 游.因缘魔神.毕方的目光从谈论到自己的天庭远征军旗舰收回来,注意到此方天地无比浑厚的大地,被混沌法宝【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引发的大灾变,撕裂成两大板块。 严重缩水的血海被推挤到相对的世界边缘,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烟雾封禁,连同被九幽葬土污染的陆地板块,成了以战争之神为首的诸神厌弃之地,称之为“神弃之地”。 大灾变引发的板块撕裂,形成无比广阔的海洋,地水火风四大元素能量混沌态暴走多时后,沉淀出一锅元素浓汤。 先后抚育出岩石之王、海洋领主、火焰长老以及风暴之怒,象征无处不在的狂暴自然力。 此方天地的不朽之路被施加额外影响,甚至是污染,却还是孕育出不同于仙道世界的光辉。 游.因缘魔神.毕方手握一把神格碎片游走在元气大伤的九幽葬土之间,开始着手梳理“神弃之地”的诡异之物,制订了混乱不堪却蕴含秩序中立和少许善意的晋升路径。 第九十八章 江南七诡怪 话说回来,游毕方亲眼见识到天庭远征军征伐诸天万界的经过,对于碍事的朝廷更加看不顺眼了。 只是,挡在前面的巍峨大山,不仅有太上道、楼观道等正统的玄门大教,还有蜀山、青城等三清一脉的剑仙集团,都是不怎么好惹的势力。 至于三十六旁门,七十二左道的异派修士,以及为数众多的散修,更是无法绕过去的绊脚石。 以游毕方如今的实力和势力,就算是铁打的身体,锤爆最弱的散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遑论还有沙门修士,可以说是前途千难万险,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摘了胜利的果子。 “为别人火中取栗的事情,我可不会轻易尝试,碰了个头破血流不说,徒惹人笑而已!” 游毕方的心里在瞬息间转过成千上万个主意,无论是从香火神道入手,还是借贷修真衍生出来的“飞升套餐”,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当他灵机一动,加入天庭远征军这个额外的变量,重新推演后,竟然出现了一个较优的解。 “彼方世界,一半是黑雾笼罩的神弃之地,一半是烧结成玻璃的荒芜废地。天商神朝的葬土、祭祀坑流转过去,向整个世界喷涌出无数诡异的不祥之物,哪怕被混沌能量态格式化,清洗却没有彻底,还是保留下很多潜在的种子。” 游毕方感受到“因缘魔神”传来的消息,知道彼方世界宙光流速较快,天地运转的演化也会相对快上很多,特别是接下来的重头戏,造人。 “我方天地捱到了一元大劫,天地元气枯竭地利害,远不如彼方世界无数土著生灵重归虚无,不知道释放了多少灵气能量出来,像极了上古神庭治世时期,元气能量极大丰富的【田园时代】。” 当然了,这种好事不可能一下子放开,必须找几个根骨一般,悟性平平无奇的“废物”,让他们修炼有成,最好是短时间内就有所成就。 于是,游毕方根据四海商会的情报渠道,再加上胡家的门路,搜遍了南北武林、水陆江湖道,看上了“江南七怪”,这个江湖三流高手抱团取暖的小团体。 江南七怪里面既有“金身罗汉”茅太,出身沙门的破戒僧,又有“八臂哪咤”沈瑛,擅长打镖接镖的暗器高手,还有“铁手银钩”何里玉,叛出唐门的用毒大家。 至于,玩蛇的白驼山少主欧阳杰,霹雳堂外门弃徒雷鸣,神偷司空摘星,江湖包打听小旋风林梓隐,都是江南七怪里面的人物。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被剑侠异人教训过。 茅太的金刚不坏身被人一剑斩破,断了两根手指,从一流高手连退两个大境界。 沈瑛惯用打镖的右手被人挑断手筋,只剩下接镖的左手,一身本事废了八成 何里玉精炼多年,百毒不侵的“炼铁手”齐腕断掉,玩毒下毒的本事,没了七八成。 玩蛇的被人作弄,吓地开始怕蛇。玩火药的自食恶果,被炸地缺胳膊少腿。神偷被人偷走了赖以成名的双手。包打听成了耳聋眼花的残疾人。 江南七怪这几人同进同出,有事一起扛,有难一起担,也算得上是兄弟情深。 哪怕何里玉是唯一的女儿身,也是大大咧咧,毫不避讳。 游毕方安排时间特意见过一面后,立即察觉到他们心比天高的傲娇本质,以及潜藏地极深,不为外人所知,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激荡的恨意。 其中有对剑侠异人多管闲事的憎恶,对命运如此不公的愤怒,对自身颠沛流离的无名狂怒! “这几个都是罕见的好材料!不好好利用一把,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游毕方通过“葬世之棺”的私密渠道,搞起了偷渡的买卖,即把江南七怪打晕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彼方世界。 不出所料的是,江南七怪甫一出现在陌生世界,他们身上散发出独特的憎恶味道,立即吸引诡异的超凡特性主动来投,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成了自带不祥的诡怪。 于是,江南七怪分别占据了一条诡异的路径,转职成青灯主,百目怪,暗勾手,门后生,剪纸人,泥巴种,雄娘子等七个业障缠身的诡怪之人。 不需要吞吐元气,也用不着耗费水磨功夫去修炼法力,只要吞噬消化足够多的诡异之物,演化成连轮回都深为忌惮的不祥,这就足够了。 其中,没有了双手的神偷司空摘星,获得“剪刀手”,转职成剪纸人后,竟然是最快适应过来的此道奇才。 冥冥之中的灵感告诉他,只要吞噬消化一个仙人,就可以彻底圆满,成为长生不朽的“诡仙”。 同理,融合捕食一尊神灵,也可以成为“诡秘之神”。 可惜的是,被黑雾笼罩的神弃之地并没有神仙出没,就算是有,也是依附于战俑身上,残破不堪的神像余晖。 剪纸人司空摘星在血海边缘搜集了八份剪刀手,吞服消化后,一双手臂都机关化(构装体化),完善了自身的职业,拥有进阶的资本了。 可惜的是,他一直弄不清楚自己的进阶条件,就只能继续游荡、战斗、搜集下去。 机缘巧合之下,剪纸人司空摘星在一具破碎的纸俑身上,摸遍全身才找到一张沾染有暗黄色血液的兽皮纸。 一时间,灵感如**涌而出,剪纸人司空摘星从破碎纸俑身上取材,一口气做出七只纸人。 为它们取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司空摘星嘴里往外蹦出的字眼,竟然是“衰亡病败死灭丧”这类,听上去就很晦气,很不吉利的名字。 也对,身负“血海深仇”的江湖三流高手,被异界的不祥纠缠上,注定命运多舛的诡怪之人,哪里还配得上吉祥话。 当身上沾染暗黄色血液的七个纸人得到名字后,同时睁开黄豆大的眼睛,往外透露出残忍、狡诈、嗜血的目光。 它们甫一降生,就从不知名的源头处,继承了杀戮的天性,无比贪婪的食欲。 “衰”字纸人能让同类速度变慢,力气孱弱不堪,却没有一击必杀的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病”字纸人,被“亡”、“死”一拥而上,强行撕成两截,躲到一边吞食了。 “败”、“灭”、“丧”三个纸人还在对峙,浑然不觉这场炼蛊式的战斗胜负已分。 吞噬消化战利品后,“亡”、“死”两个纸人头上长出犄角,不仅不惧“衰”的迟钝诅咒,还把不知道逃走的同伴默契地杀了。 它们又拖走半片纸人,躲到一边默默吞噬消化掉。 可是,进化的方向出现了偏差! “亡”进化出翅膀,锋利的爪牙,选择敏捷快攻形。 “死”充气似的膨胀,变得更加魁梧,不超过巴掌大的身躯,出现了筋肉虬结的线条。 还在对峙的三个纸人遭到了突袭,“亡”利用俯冲攻击,当众掠走“灭”,一口就咬断它的脖子,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可是,哪怕“败”、“丧”联手,都经不住“死”的一击爆锤,当场破碎倒地不起。 狡诈的“死”字纸人吞下了完整的“败”,特意留下了大半只“丧”,它知道那家伙肯定会利用速度优势,来一次虎口夺食式的强抢。 不出所料,再一次进化的“亡”,不仅长出了一副贴身的铠甲,就连翅膀都变成了一对利刃。 当它被贪欲驱使着再次发起进攻,目标是大半具“丧”的身体。 可是,“亡”并不知道,视别人为猎物,自己反而成了“死”的猎物。 一次近乎完美的俯冲攻击,“亡”得到了它想要的战利品,可是“死”却趁机抓住了高速、机动力更强的猎物。 哪怕“亡”反应过来,极力地拼命挣扎,锋利的爪牙、刀翼在“死”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口,还是没能挣脱出去。 “死”大口大口啃噬着“亡”的身躯,直到它身上的暗黄色血液,被“炼蛊术”驱使着流进体内。 统合“衰亡病败死灭丧”七个纸人的所有超凡特性,那分成七份的暗黄色血液,也因此重组成形,显露出生前的姿态,自行揭开本来面目。 一头被血海污染的风巨灵半神,祂的神性残留在这份不朽之血里,原本沉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 可是,剪纸人司空摘星的进阶仪式,有意无意地触动,惊醒了不朽之血里,被污染的神性。 最终诞生的纸人强地可怕,与少数九幽葬土孕育而出的老牌纸俑相比,都不会逊色多少。 要知道,这些纸俑可是连天兵天将都杀过不少的狠角色,哪怕都是一些天庭远征军高层故意舍弃的炮灰,战力也是相当可观。 当剪纸人司空摘星将纸人当做盔甲套在身上,他不仅顺利完成进阶仪式,成为造物更加娴熟的【折纸人】。 折纸人唯一的能力,就是将折叠出来的纸马纸人,点化为有血有肉的诡异生灵,别小看这项能力,若是折出一头神兽,点化活过来,也有神兽的战斗力。 游.因缘魔神.毕方看戏那么久,过足了瘾头,随手抓起这个孕育成熟的诡怪,将折纸人司空摘星通过隐秘渠道,送到本体身边。 游毕方轻轻拍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构装体剪刀手应声脱落,再生出一对血肉双手。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空空妙手,忍不住抱头痛哭! 第九十九章 司命大神通 韶州,丹霞山腰,留云观丹室。 一位儒衫中年人盘腿跌坐,左手一串紫云晶链珠,架在虎口上,五指拿捏把玩不断,右手单掌道揖,嘴里默默背诵“子曾经曰过”的《论语》。 此人正是儒释道三教同修的散修李沉舟,或许是入道前,也是饱读诗书的儒生,哪怕没有师门传承,没有师长同门护持左右,不曾想真的被他参悟出一点名堂。 李沉舟也有大志向,想为天下儒生开辟一条通天大道,却不知哪怕自我开道的宗师,一旦练气得道,便受朝廷龙气忌惮。 朝廷也有法度在,钦天监和咒禁司也不是吃素的,万万不会容许练气士跻身朝堂,结果自然是李沉舟被迫退隐山林,断绝了仕途正道。 那段鲜为人知的低谷期,李沉舟愤懑之情堵在嗓子眼里,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借着由头略微惩戒了几个江湖贯手。 谁让他们劫富济贫,挣得偌大名声?谁让李沉舟就是出身豪强大户的名教弟子? 唯一可惜的是,李沉舟彼时刚刚练气得道,出手稍微重了些,把那些高来高去的飞贼、神偷,砍断了混饭吃的家伙。 现如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在李沉舟入定时翻涌出来,如此反常几近于“撞妖”,迫使这位名教弟子强行出定,醒了过来。 小小一座丹室,只有一件紫铜丹鼎,打坐用的蒲团,还有就是北面墙壁上的一副轴画,上有和合二仙,以及两位仙人的经典对答。 李沉舟悠悠醒转,发现周遭暗沉无光,丹鼎檀香也早早烧尽,立即发现不对劲,估摸着自己还在定中,只是被妖怪精灵魇着了,如坠心魔幻境。 李沉舟面色一沉,运起精修十八年的沙门念力,开口呵斥道:“大胆妖孽!佛门净地也敢闯进来?不怕我出手收了你们?” 话音未落,李沉舟双手猛地合掌,全身燃起宝月琉璃清净光焰,照地周身澄澈,丹室遍地清辉。 谁知,幻境根本没有被催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群纸人,约莫七八十个,食指长,也分三截,头颅、躯干双手、双腿。 它们身上都有古意盎然的云篆秘纹,聚集在李沉舟面前,自顾自地演起戏来。 先是一条街道场景,道路两边尽是摆摊的小贩,四个家丁护卫守在主君前后左右,一个大腹便便的纸人到处溜达,吃东西都是不给钱的,偶然遇上俏丽的小娘子,必定上前调戏一番,可谓是十足的纨绔子弟,世家败类。 一个在李沉舟看来“贼眉鼠眼”的纸人,往败类身上一跌一撞,连滚带爬地起身逃走。 不料,这个纸人偷走纨绔身上的钱袋,到处给小商小贩、贫苦人家送钱,做得好大一门劫富济贫得买卖。 好景不长,又说,出来混迟早要还!这义贼偷到欺男霸女的官宦子弟身上,结果被人发现,不问缘由,一剑斩断了义贼双手…… 李沉舟面色凝重,蓦然发现纸人演化当年旧事,拔剑斩断义贼双手,不巧正是其本人。 “岂有此理!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竟敢作弄像我这般练气士?” 李沉舟右手抓住衣襟,猛地发力,将外衣儒衫扯断成布条,化作四道吞吐不定的琉璃清净光气兵,露出浮于体表的雷帝因陀罗种字。 原本没什么杀伤力的佛门光焰,瞬息间遍布丝丝雷电,四道光剑犹如雷霆扫穴,将这群诡异莫名的纸人一招击破。 谁知,残余纸人没有抱头鼠窜,反而愤怒地连眼睛都红了,铺在死掉的纸人身上,大口大口吞食着同类的残骸,蜕变成拳头大,半人半兽,目露凶光的怪物。 李沉舟面露讥笑:“真伪不辨,大善似伪,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李沉舟右手轻轻晃动,四道雷电神兵犹如犁铧开田而去。 不曾想,纸人怪物不闪不避,双手前臂交错,合力挡住神兵下劈。 李沉舟面色微微变,呵斥道:“找死!” 单手发力恐怕压不到纸人怪物的联手,李沉舟左手搭在右手腕上,猛地喊道:“大威天龙……” 此咒一出,便有雄浑大力加持,当即剑锋压下三寸,离剑柄近的几只半人马,随即被切成两半,其余也是纷纷折腰。 李沉舟瞧着不过瘾,双手再次发力,终于在对手姿势用老后,四道雷霆神兵齐出,将纸人怪物统统开膛破肚。 可惜,它们不断就近吞食,块头最大的家伙,见风就长似的,都快赶上常人身高体量了。 李沉舟瞧着场面越来越离奇,终于下定决心,右手五指翻飞,将四柄雷霆神兵融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把尺许长,曲折如闪电的鱼肠剑! “死!”李沉舟右手一抖,鱼肠剑快如闪电,瞬间穿透纸人胸膛,夺走它的造化,一颗浅红色的鱼卵,像极了一滴鲜血! 就在这时,丹室北面墙壁上,和合二仙眼睛空洞漆黑,就像被人刺瞎似的,再也看不见丹室内的任何变故。 李沉舟突然间感受到一阵阵心惊肉跳,猛地回头望去,果然发现那副自己耗费莫大人情,从天台山灵隐寺里求来的挂轴画,出现了悔之莫及的变故。 一只指头长纸人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与别不同的是,它没有双手,咧嘴冲李沉舟一笑,学人家细伢子,奶声奶气道。 “读书人,着青衫,戴方帽,两头翘,一纸讼状把人告,吃了原告吃被告!” 纸人说的正是李沉舟年少落魄时的故事,且不被常人所知,哪怕左右没人,也羞地他满脸通红,毕竟是三教同修的练气士,不比某些大儒,还是要脸的! 它知道纸人有些诡异,接下来不知道又会说出一些狗屁倒灶的陈年旧事,赶紧上前,抡起手臂,一巴掌拍死。 可惜的是,哪怕断手的纸人被拍扁了,还是用它奶声奶气却略带嘶哑的嗓门,泣血哭诉。 “错错错,都是错,劫富济贫错上错!损有余来平不足,不如不足损到底!奉有余,便有余,家里有余积余庆,家有余庆更有余!家财万贯嫌不足,还想入仕步青云。七品县令嫌太小,五品知府刚刚好,三品京官多如毛,官居一品拜少保。剑履上殿加九锡,废立皇帝如此易,不甘俯首称下臣,北面称孤道寡人……” 纸人说的都是李沉舟的心里话,或许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时的妄想,本来不足为外人知道,只是它如今吐露出来,就是上达天听,被过往鬼神知悉。 一阵阵晦涩莫名的法力荡漾开来,犹如天意高悬的天道,不断削掉李沉舟的福缘、气运、寿命、灵智,弄得他意志昏昏沉沉,不仅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 隐藏在暗中之人,一丝法力都不曾耗费,只是凭着诡异的超凡之力,催动纸人做戏,勾起李沉舟内心块垒,解除其防备,唤起最狂悖无端的妄想恶念,不说朝廷龙气铺展开的法度,天地记之就是罪,可以以此问罪此人,向阴曹递上一张状子。 再加上幕后黑手与地府五山鬼帝的交情,判官铁笔一勾,削尽李沉舟福运、禄数、寿命,灭了头顶左右肩膀的三盏命灯,内劫引动外劫,毙命就在当前。 这便是天地人三元司命大神通简化版,又叫做“我下面有人,削你没商量”! 李沉舟面色如常,却不知自己命如游丝,一阵寒风吹过,都有可能风邪入体,要了他的小命! “折纸人”司空摘星根本不想从暗处走出,直接转身离去,看也不看剑斩双手,差点害死自己的仇人。 可是,江南七怪同进同出,哪怕转生成诡怪之流,也是情比金坚的兄弟。 门后生雷鸣往这座没有门窗的丹室南墙一扑,顿时化作墙壁一部分,胸膛往外打开,化作两扇大门。 百目怪茅太一步迈出,就进了丹室里面,视种种禁制如无物,冲李沉舟瞪了一眼。 李沉舟体内五脏六腑加膀胱,纷纷被唤醒精神,睁开惺忪眼睛,彼此对视一眼,满满都是嫌弃,立即离开这具油尽灯枯身。 五脏既去,六腑离位,就连膀胱也不鸟自己。 李沉舟一口气上不来,面色贫如金纸,嘴角冒出一缕暗红色血烟,就此一命呜呼去了。 断手纸人不知道何时长出双手,原本被一巴掌压下,扁扁地躺在地上,此时纸人挣扎起身,双手拍掌打着节拍,嘻嘻哈哈地笑了。 笑着笑着,纸人眼里流出血泪,不断地咳嗽着,气息越来越低。 很显然,为了削掉李沉舟的命数,它自己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值得吗?” 幕后黑手游毕方轻轻地开口问道,“就为了这个行事不问缘由,剑斩盗亦有道的义贼双手,害得你被仇家追杀三天三夜,有家也不敢回,浪迹江湖做了个孤魂野鬼的李沉舟?” “折纸人”司空摘星苦笑着摇摇头,沉吟片刻,抬头道:“值得!” 游毕方笑道:“你的为人,贫道还是信得过的!上面,下面都有我的人,你们江南七怪还想报仇雪恨,尽管放手去做!想要为普通人伸张正义,贫道也会行个方便!” 游毕方轻轻叹息道:“谁让他们修真练气士,实在是太多了些!” “不肯飞升去天庭补兵,又不肯去死,长生久视驻人间,叫我怎么能忍?” 第一百章 殷商的末裔 一夜之间,区区一介凡人吞服超凡之力,转生成莫可名状之诡怪,衍生出种种禁忌的不祥,堪比散流修士十几年水磨功夫的苦修,自然是深得人心,尤其是曾经被剑侠异人戏弄过的凡人。 没过多久,诡异莫名的种种不祥就在九州大地流传开来,哪怕是异派剑修,一不小心着了道,也是身首两处,一命呜呼,转世轮回的下场。 这些报仇心切的诡怪偶有得了修士一身修为的幸运儿,有了更进一步的余地,融合捕食猎物的独门法决和道法,很快出现通法境界的诡怪! 他们能将体内的超凡特性提炼成符箓种子,一头诡怪就拥有多条路径的超凡之力,涌现出百目青灯主,剪纸暗勾手,泥巴种莲台等双属性、多属性的诡怪。 当然了,泛滥开来的诡怪也不是所向无敌,总有落单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旁门邪派修士抓住,用搜魂劾灵的秘法,刨根究底地挖出了不少有用情报。 只是情报最多涉及到涛涛血海,了不起能联想到九幽黑暗之地,根本摸不着真正的幕后黑手,更别说挨着游毕方的边。 诡怪们也不是无所作为,反击可以说又快又狠,尤其是抱团的江南七诡怪! 众人设局坑杀了黑风山双鬼,百目怪茅太捕食融合了其中赤发鬼刘唐,出阴神的邪派修士,得以晋升为半神诡怪。 他不仅觉醒了一门摄神夺念的神通,还发现自己的身躯可以变化成神兵利器。 于是,“百目惊神剑”在诡怪们耳口相传中传开,明日越来越大,威力也越来越强,此剑专门污染护身法宝,叫其中的器灵背叛其主,甚至当场反噬。 阴神手持此剑,杀同境界的修士,不要太爽利! 当然了,由于幕后黑手的警告,诡怪们并没有去招惹玄门大教或正派高人。 可是,由于他们行事太过于心急了些,报仇雪恨时不免有泄愤迁怒,吃相难免有点不好看,也的确惹来手持天府奇珍的正派弟子出手。 打得过就放他们一马,打不过就低头认怂,毕竟人家轮回转世了几辈子,区区一介凡人哪怕转成半神诡怪,怎么能相提并论,同日而语? 不曾想,还真有不怕死的狠人,以百目怪的原始姿态,融合捕食了一头千年火候的妖尸,又在“伟大城墙”外的一座古战场,吞噬了数以千计的怨魂厉鬼,将妖尸功力道行强行催谷至巅峰,转生成【五黄太岁】,一头可以重复其修行路径,神威不下于旱魃的灾荒之神。 它从无数凡人的恐惧里,凝聚出【干旱】【歉收】之职,顺应王朝鼎革的天命,在山陕一带大发淫威,出现大量拖家带口的逃荒。 因着五黄太岁的威力,北方不说赤地千里,水汽也是稀薄地可怕,哪怕寒流如故,甚至更胜往昔,隆冬下雪还是不过膝头,冻不死蝗虫在地底产下的无数虫卵。 有识之士早就忧心忡忡,担心来年北方必然掀起的蝗灾,担心草原狼族会趁机南下。 殊不知,五黄太岁早就布威草原,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差点成了暖冬,几个赫赫有名的大湖不仅没有封冻,水草还格外丰美。 十几只中小部族连成一片,放牧的狼族牧民甚至驱赶几十万头牛羊马驹远至北海,与披毛带甲野猪人争夺草甸牧场。 不得不说,五黄太岁的出世,实在是太高调了,朝廷钦天监正亲自转动天象仪,观星占卜本朝天命,就连玄门大教的掌教老爷都对激荡变化的天命感慨莫名。 或许是江南七诡怪横击三教同修李沉舟时露了底,一群南方的商人从隐秘渠道找上了四海商会,稍微试探一番后,显露出天商神朝遗民的本来面目。 游毕方注意到他们的身份:“一群商人!也对,只有被新朝追杀,前后长达数百年,到处流浪躲藏,商人的身份才是最好的掩饰。殷商后人,在故土家园远去三千年后,终于发现了什么,决定结束游荡?” 不错!诡怪泛滥开来后,身为天商神朝的后人,他们的确从耳口相传,负责祭祀的长老嘴里,确定了诡怪的源流,正是祖先手底下曾经的牺牲和祭品。 游毕方想着彼方世界正高速演化,准备造出天地之灵长,人! “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租不如借!” 游毕方决定实言相告这群商人:“实话与你们说吧!天商神朝早就烟消云散了……” 商人们脸色不虞,显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是什么噩耗,都休想叫他们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不过,贫道神游太虚,找到一片天圆地方新世界,在遥远的彼方,再造大商天地,风土人情与尔等最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游毕方注意到那群商人情绪微微起伏,显然并不是铁石心肠,接着往下说。 “彼方世界人道不全,还得有赖于诸位弥补一二!不过,这横跨虚空之渡资,着实是相当耗费法力……” 这群商人里面,立即有老成持重的头目站出来:“掌教尽管开口!” 敢喊自己为掌教的,都是座前听过资本大道的佼佼者,没想到那时就被“商人”盯上了,游毕方似笑非笑得点点头,相当满意当年的创举,尽管看上去有点惊世骇俗,权当是启蒙教育的先驱。 “诸位在彼方世界重开人道,当奉我为主,立下尸位神主,每天祭祀,奉献些血食!如此作为,才好瞒过彼方世界天道!毕竟若非贫道引入天商神朝底蕴,那处天道都要被天庭远征军磨灭了,否则怎会予我成神的机会,以七七四十九道彩虹为我冠冕加持!” 商人听到细枝末节,才真的明白过来,彼方世界也并非乐土家园,只是与当下颠沛流离相比,胜了无数。 毕竟,历朝历代都防备着殷商遗民,特意将所有人分成士农工商四等,商人屈居最末。 尽管与农耕文明的这脉香火继承有关,同时也对游走各地,没有恒产就没有恒心的商人,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是写在朝廷脸上的歧视。 游毕方看着商人们一脸激动,神情渐渐变态,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诸位前往彼方世界重开人道,留在此方天地的金银细软、人脉渠道也带不走,不如全部交给贫道掌管!算是下这笔大单的定金,也算是某种质押!” 商人们早就领教过“掌教”的资本大道,万万没想到对自己人也这般颜色,不由地面面相觑,没人敢出来搭话。 游毕方哈哈大笑地摇摇头:“得小利而亡身,视钱财如性命,小人也!做大事从不惜命,视金钱如粪土,才是商人本色!” 游毕方伸手戟指在场诸位,讥笑道:“原来你们都不是商人!” 这话说地有点重了!顿时激起所有“商人”的愤慨,甚至有人想动手,施展代代相传的鬼神法术。 好在有长老出面弹压,将些许躁动不安掐死在襁褓中,叫场面没那么难看。 商人们稍微商议一番,很快拿出了主意,实质上就是妥协。 很简单!商人们的钱没那么好拿,四海商会也得付出点代价,譬如足够十几万人人吃马嚼的粮食以及各种开垦的物资,别的地方没有,四海商会肯定能筹集到。 毕竟北方寒冬降雪稀薄也不是什么秘密,四海商会作为把持西北边军口粮渠道的大粮商,筹集到足够多的粮食,靠从各地调运肯定不能长久,应该已经在屯田开垦,广泛播种,目的无非是将变数控再手里。 看在商人经营三千年的渠道份上,游毕方亲口答应了下来,保证提供足够多的生产和农耕工具。 可是,当他真的接触到商人的基本盘时,才发现自己有点高估了。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谨小慎微,农忙时就是农人庄稼汉,只有农闲时才弄些手艺活,挑起货郎担子,穿村过乡,走街串巷,置换几个钱补贴家用。 也只有到了第九王朝,地上出现百万人口大都市,小商品经济高速发展,市民消费体系建立起来,商人们才挣脱田地的束缚,有了喘息的机会。 “前后三个王朝,不过五百年岁月,就能折腾出遍布九州大地的商业网络,钱庄当铺,各行各业都有涉足……连印子钱都敢放!” 游毕方翻到这里,顿时下了决心,通过自己掌管的渠道,将这些商人打包送走,还特意送到没有被黑雾笼罩的光辉之地。 这些殷商遗民来到广漠的新天地,立即动手垦荒耕种,在短短的时间里,建立起一座座简易的定居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方世界的土著,被天道意识依照殷商遗民创造出来,双方的文明体系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每次会战都是土著惨败居多。 可是,商人们也有损失,死掉的还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这就是变相的放血。 土著也都不是愚昧无知的野人,他们在战争中不断学习,不停地进步,更何况土著的身后是强大的战神。 好在,殷商遗民也不蠢,缓过神来后,发现自己的地盘被土著四面围住,想起信用一向很好的“掌教”,赶紧雕刻神像放在神位上。 至此,游.因缘魔神.毕方不再是彩虹冠冕者,这种有名无实的预备神明,而是成为真正的神祗。 “殷地安否?” 此话一出,殷商遗民喜极而泣,终于有了正牌神灵,不在畏惧有战神撑腰的土著。 “殷地安!” 第一百一章 时来皆同力 乌飞兔走,光阴似箭,转眼就是年关。 念力网依托牛背山福地洞天建立根基,不再凭借各地妖王老怪作为锚点,又有无数四劫鬼仙念头在网中流转,个中便利渐渐为神仙们所知。 司命府君灶王爷与道人打过照面,背游毕方一番说辞打动,不再抗拒这股潮流,算是最快输诚的神灵。 于是,【关系网】搭上灶王爷的渠道,“黄袍童子”不再局限于西梁国鱼粮、茶马两道,一夜之间将渠道铺展到帝国各地。 灶王爷得了【关系网】之助,一举压倒其它源流,成为占据大头份额的主流,历朝历代捧起的国神灶君、各地灶神统统被排挤下去。 休看灶台前这一柱香,帝国上上下下有多少户人家,就有多少户香火,包括隐户、户中户、大户夹小户,门清! 若说帝国总人口有多少,灶王爷比本朝户部尚书还清楚! 每天香火祭祀,仅仅是这一礼,积少成多之下,就是海量天数。 如此一来,灶王爷的收入水涨船高,上天时天花相随、金灯耀眼,比岳镇川渎的大神都气派,当然是在帝君面前尽说好话,好话说尽。 此举引起不少古神侧目而视,尤其是远古至今的各地山水神灵,只有微薄的自然之力收入,全凭活的时间久,比不上香火信仰诸神,可以一夜暴富。 临近一元大劫,天庭远征军还在戮力以赴地征伐诸天万界,有意将几个小世界拉进来,化作海中升起的洲岛。 帝君很清楚军方的意图,还是不想放弃此方天地,有意对抗天道命运,延迟那位天帝的归来。 稀释天道的股份,增加天庭对命运的话语权和解释权,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可是,天帝回归是秉承人道大兴,降世为人而非神,日后更会以人道犯天,此乃定数,绝不会因区区小事而更改。 灶王爷首次听闻天庭大政,事关天庭存亡安危,蓦然发现名列仙班、在册诸神等臣公同僚,竟然如此陌生,天庭内部分成两大派系,就连高层之间也斗地很厉害。 还是地上人间好! 灶王爷自从与道人和解,捐弃前嫌后,有百利而无一害,尝到了香火信仰的滋味,决定听游毕方一回,用这小半年的收入,提升一下自己的神位天格。 毕竟,司命府君听上去还是太轻了些,此诸地上王朝的官制,不过是六品的知府。 它自是不敢奢望至高御座上三清四御七巨头所握权柄,三省六部的尚书也是有清贵的虚衔。 不料,此时的天庭因远征军征伐诸天万界而耗费日糜,听闻司命府君贡献香火信仰以万万计,哪怕没有提炼过,杂质甚多的样子,尽皆喜出望外。 可惜,提高灶君神位天格,需要天庭各部巨头点头盖章,一纸空文在各部之间流转,竟然迟迟没有定论,达成共识,扯皮成风,将他满腔热情打落云头,悻悻然归去地上。 此番打击还不是最重,自从灶君在天庭大会上显摆威风,在他身后的游毕方就藏不住了。 缺少福地洞天做中转,好说!哪个岳镇川渎的古神手里没有拿捏着几个? 哪怕他们等闲挪动不了,梦里几回神游,什么事情都谈妥了! 游毕方全力支持灶君,起先还不被理解,现在如此多古神过来谈合作,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还有许多福地洞天拿出来,公然作渠道开路,都想从中分享一杯香火信仰的羹! 灶君独享的百分百份额顿时一落千丈,股份被稀释地厉害,却也没有怎么抱怨,毕竟那些可都是年代更古老、来头更大的天庭元老。 有这些说话够份量,能对天庭议案行使投票权的元老站台,游毕方所说“我们的事业”,才真的开始进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三清不在,玄门大教不敢留恋人间,悄悄地解除了与人道气运捆绑的因缘,纷纷选择霞举飞升。 太上道以丹鼎兜底,直入天外天玄都,楼观道一颗明珠照九州,上有中兴祖师接引,剩下蜀山、青城等剑仙集团,要为人道大兴剪除邪魔外道,赚最后一笔外功升仙。 其中,多次转世轮回,积累雄厚的修士,决定将纠葛不清的因缘统统斩断,又留下护道法宝神兵寄托杀性孽缘。 再则,五黄太岁出世,王朝末年时局动荡初露端倪,革故鼎新,修真界变乱,彼此搅和起来,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可是,老百姓哪里懂得这些,该过日子还是要过日子,哪怕最近私盐便宜地要死,家里穷地揭不开锅,只要供奉几柱香,总能吃干喝稀,饿不着的。 游毕方蓦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没有拆掉朝廷的台面,反而变相地稳定住局面,保障帝国底层社会的低端人口不会乱起来。 “我毕竟是人!天性里满满地都是与人为善!” 可惜,少许善意根本顶不住土地兼并的潮流,毕竟豪门权贵、豪强大户开枝散叶地很是利害,总要为子孙后代考虑,提前置办一些田产家业。 朝廷开驿站直道,穷乡僻壤都有路,毕竟开国太祖出身寒微,乃是下岗失业的驿卒,多有优待。 可是,权贵与地方豪强互相勾结,在平原开阔地修一条商道,过往商旅行人必须为此付钱,简直就是与民争利,沦落为剪径强盗之流。 “偌大天下,何处有利,便有权贵蜂拥而至,吃光抹净,空留一地鸡毛,百姓叫苦连天也装作听不见。也只有利润微薄,给边军供粮草,才有一口饭吃。” 哪怕是塞北江南,冬小麦也得等到来年南风起苍黄后,才会陆续开镰。 一头水精白鹿从群山之间纵横腾挪跃出,引起【关系网】的注意,游毕方的目光投注过来,瞧着它走进一处开阔平原地带,仔细看过才知道地底水脉分出支流,才有白鹿投奔而来。 “此地荒草丛生,得此水精白鹿,百年后又是一场造化,不知道可以养育多少人丁,少不了给它一个水元正神……神仙末劫!” 相遇就是缘分,等着时局演化自然,不如出手稍微干涉一番。 瞬息间,游毕方借助天星挪移,悄然来到荒原上。 瞧着是一片荒地,到处是一摊一摊,像是随意堆放的积雪,地气更是萎靡不振,连野草生存都很是艰难。 可是,水精白鹿来了,地底暗流分一条支脉过来,带来的不止是勃勃生机,还有生存的希望。 县城码头上,凭着三文钱吃饱的招牌,最早追随的搬工苦力,不都是失地农户人家?总有年纪大了,干不动重活的老人,组织一小批人过来试试水,反正又不会亏太多。 一旦垦荒成了,这就是一条退路! 大概是【关系网】里多出了川渎正神,就连游毕方也不得不有所转变,实在是做了不少很高调的好事。 好在照顾地都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毕竟,连跟随自家的“老人”都不照顾一番,转头给外人好处便利,实在是组织学里的取死之道,败亡之因,人心溃散之由。 想做就去做!正是游毕方的信念,也是求道之基,第一块垫脚石。 过完年,还有十天半个月就开春,一切准备工作不得提前完成? 此时,四海商会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无数人的心,尤其是此令出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会长之手,更是得到广泛的观注。 十七八个老农出身的码头苦力,的确也是身子骨不大行了,不得不退下来,被商会安排着在名下饭庄客栈里帮忙,钱是很少,却总有剩饭剩菜拿回去补贴家里。 他们被刻意挑选出来,头一回骑上高头大马,往那片荒原方向纵马驰缰而去。 明面上说游玩一番,可是任谁都知道这是幌子,毕竟刚过完年节,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由于边疆路政时好时坏,这些老农走走停停,耗费了三五七天,才到了地头。 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老农们直言断定,这片荒地平原毫无价值可言,哪怕精耕细作,产量也很低。 毕竟,无论是旱水稻、大小燕黑麦,都需要足够的水源灌溉,这片荒原正是缺水才废了。 可是,四海商会会长不是凡人,既然下了决断,就不会如此简单。 老农们默契地分散开来,看似随意地走动,踢开积雪看草堆,又牵着骏马到处溜达。 这不,没过多久,就有年纪最大的“老锄头”和一匹神骏,几乎同时找到一处发黄返青的草丛。 老农们兴奋地躺在地上,发现地气升腾而起,并不是寒凉刺骨,而是微微带点暖意。 他们立即明白过来,这片荒原要变天了! 下面有水,而且还是活水,没准有一条地脉暗流在此通过。 眼前怎么能是荒草漫漫,了无生机?开春后就是芳草萋萋,丰产增收的万顷良田! 此念一起,这些个老农户纷纷打定主意,要趁着没多少人知道,赶紧把家搬过来。 “就算实话告诉所有人,都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还是先落脚,扎下根,再说以后罢!” 第一百二章 散发弄扁舟 治国之道,首重于民!又说民以食为天,只要老百姓能吃饱,大多数时间都是温驯无害的! 游毕方瞧见水精白鹿从山上一跃而下,闯进这片荒原里,又窥见地底暗流分出支流,滋养着荒原废地,有转为福地沃土的迹象,不由地灵机一动,打定主意招募人手过来开荒耕种,要实验自己的治国之道。 既然殷商遗民能在彼方世界,将野草培养成高产的玉米,哪怕游毕方贪天之功,也决心将此物偷渡过来。 一切都是为了人道大兴! 与此同时,咸鱼在四海商会持续高价收购下,渐渐大行于市,导致不少沿海渔家上岸,专门侍弄往昔用来堆肥,现如今价钱甚好的鱼获。 在精细私盐被朝廷大力打压下,渠道渐渐萎缩枯竭。不过,可以在南北货、干货铺正经发售的咸鱼,逐渐取代违法违规的私盐退出的市场空白,成了私盐贩子失业再就业的不二之选。 游毕方曾与人戏言说:“若不是咸鱼出世,不知道多少私盐贩子饿死街头,不知道多少人家破家灭门。若不是咸鱼售往内陆各地,老百姓哪里吃得上如此廉价的盐货?” 短短半年光景,仅四海商会在沿海各地收购的咸鱼,就超过二百六十万担,私盐贩子和道上的兄弟为了谋求暴利,数量只会翻番着上,多多益善! 正因为有暴利推动,蹈海而去的渔民变得更加积极,近海渔业枯竭后,他们向往远洋大海。 由于深海气象一日多变,加上鲸鲨等海兽追逐鱼群为生,小型乌篷船已不堪为用,造更大渔船,获得更多的利益,成为无论官办造船厂,还是私人船坞的首选。 毕竟这些船厂船坞的背后,都有庞大的利益需求作为支撑,甚至有庞然巨物般的官商利益共同体为之站台。 游毕方除了掏出一点金银作启动资金,后面就几乎放任不管,任由“咸鱼暴利”在局里面搞风搞雨,引得无数饱学之士投身进去,大力推动造船业得蓬勃发展。 海洋科技树的基础,帝国早就具备地七七八八,无论是用于远距离航海的法宝指南针,还是防止坏血病在船员中蔓延开的豆芽生发技术,又或者是水密舱、软硬帆,甚至小到走鳞、斗艐,大到五牙、朦艟、楼船,号称古典时代的“航空母舰”的宝船、福船,都是历历可数。 当然了,有了丰厚的利益作推动,沿海渔家越走越远,逐渐摸索出近海洲岛以及水文地理粗略可观的航海图。 原本以游毕方的手段,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临摹复刻出来,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宁可拿出一大笔金钱来奖励,作为推动民间航海事业发展的里程碑,以此吸引更多有志之士投入这项伟大的事业里。 不料,游毕方的此番举动,不仅大大缓解了帝国越发艰难的财政收支,还为大量失地农户指明了新的方向,有力缓解了日益尖锐的土地兼并引发的内部矛盾。 现如今,仅仅在世俗层面,站在游毕方阵营里就有西北边镇三军,西梁国鱼粮、茶马两道大部分官员,由此形成的官商利益共同体。 一条线是走渭河,过洛阳,勾连关东世族豪强。另一条线沿着大江顺流而下,搭着江浙本土根深蒂固的盐商集团。 其中牵线搭桥的,就是江湖道上的兄弟,漕帮!对外号称百万,实质上靠漕运吃饭的,何止是百万只数,千万都不止。 具体而言,以胡家为首的妖族在青州日照之地出海,明面上是探索陌生海域,就有关东世族豪强在背后默默支持,暗地里则转移妖族大量妖口,降低被一元大劫拖累的风险,又能在海外开国建朝,岂不是一便二利,美不胜哉! 妖族自有千里眼,可是为了掩饰,还是取用四海商会提供的光学折射反射装置,即所谓的航海望远镜。 船队出海没过几日,一路上顺风顺水,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抵达航路上最近的补给岛,济岛! 往北走,就是三岛十洲里的瀛洲,被上古阪泉之战落败方,战神姜由的坐骑相柳霸占据有。 “那蠢物久居海底,浮于岩浆湖上养伤,频频发动地震,借此收割土著恐惧,渐渐堕落为邪神之流。” “五百年有真王出,有一代土著酋长有大气运,趁着祭祀献上美酒,相柳喝醉露出本来面目,被那酋长提剑斩蛇。相柳少了一头,却也因此顺势将旧日之身化去,融入土著国运里流转,也是龙气其中变种之一。” 船队旗舰“鸿朣号”里,天狐宝相夫人与一位道人坐而分说,此人正是游毕方化身出游,表面上是承袭上古道统,精通三尸九虫之法的古流练气士。 “海中龙脉与陆上龙脉争斗,地龙翻身,坏了瀛洲根基,成了一片荒疬之地,瘴气滋生,遍地毒云,多有蛮兽荒神,欲求血食而自肥,土著无处可去,或可忍耐,贫道估摸着,妖族定然看不上,此处绝非久居之地。” 天狐宝相夫人闻言,微微额首,笑道:“道友所言不差!只是越往北走,气象节气就越冷,距离传说中北极大光明境,估计不远了!若是听道友说,一开始就走南线……” 游毕方摆摆手,笑道:“此言差矣!我等修真练气士,观周天之星斗,俯察山川地理,洞悉人间祸福,修为如道友般臻至化境,一举一动莫不符合天之道。船队出海航,一路向北,必定是有缘由,只是贫道无从得知,日后定有分说。” 游毕方也知道海上风光看久了也就那样,迟早会枯燥乏味,对于天狐宝相夫人的不耐,稍微安抚一番后,不慌不忙地起身离开,自去打磨法力,祭炼体内三尸神,各种杂气演化的诸虫去了。 船队抵达瀛洲本州时,一头牛角荒神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或许是倾泄一双牛眼睛,看上天狐宝相夫人,竟然呼风唤雨,凭空掀起滔天巨浪。 谁成想,这条船队聚集妖族精华,每一艘船都有结丹大妖坐镇。 哪怕天狐宝相夫人不出手,旗舰的舰桥上,一青一白两头大妖走出来,联手祭起水象法宝“玄冥黑水旗”,轻易平息了近海海水的躁动,却也遭到荒神神域反制,演化出一个个深水漩涡,两船队紧紧锁住。 “不肯去观音法!这是沙门法力?瞧着荒神模样,莫非是牛头天王?” 青蛇右手食指划开眉心竖眼,瞬间窥破牛角荒神的行藏,看见他藏在海底的几十根蛇类触须在搅动风云,每一根触须都遍布土著雌性的怨灵,不下八百之数,心里暗道一声该死,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一时间,乌天黑地的近海一带,天都亮了! 白蛇顺势擎出一个巴掌大,出自千年金蟹肚脐的舍利子,正是斗法时力挫宿敌,迫使其遁入此身避祸,有意留下的一具法身。 精纯的佛门法力一出,横扫一切蛮荒法力,即便是牛角荒神展开方圆百里神域,也被逼地急剧缩水九成,困过船队的无数大小漩涡,顿时不攻自破。 游毕方笑道:“如此看来,瀛洲荒神也是寻常之物!” 自觉妖族能够应付,于是他就负手而立,不去多管闲事了。 可是,道人不去惹是生非,偏偏有人找上门来。 牛角荒神展开神域仅有方圆十里,却也印证浓缩就是精华,竟然将麾下部将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送上船队的每艘船上。 暗中出手偷袭游毕方的小荒神,乃是一头背着等身高的大红葫芦,拥有一头及腰血发和琥珀黄眼睛的童子,气息意外地锐利,就像几千把锋利的刀刃如浪狂奔,汹涌激荡而出。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干脆闭上了眼睛,左手掌心朝下,一翻过来,就多出了一个黄皮葫芦,贴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酒”字。 童子样荒神怒了,双手合掌在胸口,化作天上神佛的灵胃,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摄取周遭所有人物的气息,身躯吹气似的急剧膨胀,变成丈二尺高,身躯魁伟的雄性,筋肉虬结,血脉贲张,暗红色汗水流淌出来,剧毒瘴气迅速牺牲。 “锐利的妖气,有毒的神力!瀛洲土著的荒神,还真是适应环境的典范!” 游毕方系住腰带的“困仙锁”如走龙蛇,贴着身体肌肤从袖口游走而出,一头缠住酒葫芦细颈,打了个死结,一头系在它的手腕上。 游毕方依旧闭上眼睛,信手甩出酒葫芦,笑道:“着!” 普通葫芦大小的玩意,里面仿佛装了几千斤美酒,似慢实快,不偏不倚地砸在对面荒神两腿之间。 只听“咔嚓”一声,传出鸡蛋砸碎的脆响,哪怕是荒神的躯体,遭受如此猛烈的撞击,它还是忍受不住地弯下腰。 同时,无数涂抹剧毒神力的锐利妖气,化作一柄柄刀剑,向对面中土道人疾射而来。 换作别人,早就被捅死了,哪怕刺破了一点油皮,也会被饱含剧毒的妖气毒死。 可是,游毕方信步往前而走,每次都能提前避开,时不时也有几根头发被切断,还未落下就毒发成灰,举手抬足之间,衣襟被割破,片片破布成烟烬。 其惊险刺激之处,不亚于置身在四九天劫里。 就在这时,荒神察觉到对手一直闭上眼睛,遭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立即掏出自己最得意的手段。 齐腰高的红葫芦,底部出现一道缝隙,猛地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只是吐出一条湿乎乎的长舌头,卷住对面的道人,葫芦大嘴用尽力气一吸,才将此人摄取进去。 第一百三章 一念百障生 淬不及防之下,游毕方发现自己被对手收入红葫芦里,蓦然发现这玩意竟然是个活物。 周遭肉壁不断挤压过来,冒出一颗颗阴气森森的獠牙锐齿,势必在十息以内,将猎物就此凌迟切碎,碾磨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十息?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游毕方动念存想,无所不在的【关系网】即刻送来一道法宝雏形的法有元灵。 一个四四方方的陶瓷硬枕头,两端空空,可以通风。 从这个枕头法宝里,突然间吹出一道风,又名“枕头风”。 此风并非修士风火雷三劫中的屃风,能穿过骨**窍,吹地修士魂飞魄也散。也不是九天罡风,巽地黄风,而是一道耳边风,看似普通寻常,却能销魂蚀骨灭精神。 “枕头风”缓缓吹起,即将磨灭游毕方的獠牙锐齿,顷刻间酸软无力敛寒芒,牙根不稳酥松动,稍微挨着碰到,就颗颗掉落下来。 紧紧缠住游毕方的大舌头,也像是被点中了麻筋,抽去了脊梁骨,软软地萎靡躺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猎物。 游毕方脱身出来,双脚踩在实地,一脚高一脚低,鼻子闻到咸腥的海水味,浓浓的酸臭气直冲脑门,猛然察觉到碎身危机刚去,又一重灭顶之灾即将到来。 下一瞬间,游毕方从【关系网】里抽出一根带子,此物非绸非绫亦非布,却镶金嵌玉挂珍珠。 此物一端从游毕方手中弹射而出,在周围肉壁上一触即走,分成两股,反复折射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迅速充塞着红葫芦内壁。 最终所有线头指向一处,游毕方估摸着,应该是此物最薄弱处。 于是,游毕方将体内三尸神唤出,又将体内诸多杂气演化的九虫吐出,统统加持在其中一条“蠹虫”身上。 蠹虫实为游毕方体内“六賊”之一蠹贼所化,专门蛀咬败坏人体的精神,譬如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勾起凡人体内欲念,最能与蠹贼滋养,叫它不断壮大起来,分散注意力,时刻安静不下来,致使修行功亏一篑,修士得除尽蠹虫,才能入定而近道。 与其它源流不同,游毕方化害为宝,将体内六賊祭炼成六虫,欲念越炽烈,诸虫就越利害。 “给我咬穿它!” 随着游毕方的一声令下,不仅有法力加持,还有勃发高涨的求生欲催谷,中指长的蠹虫蓦然间膨胀十二倍,变成手臂粗、尺许长的棒槌,张开锐利无比的口器,一下咬住肉壁,大口大口地吞食着前进。 此时,血发荒神正与结丹大妖金银角缠斗,双头四臂,视野开阔,毫无破绽可用,正想用随身本命神器,依葫芦画瓢地收入其中。 不料,红葫芦被蠹虫噬中,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根本顾不上血发荒神的命令。 当他强行祭起红葫芦,底部咧来的嘴巴,不仅嘴角软弱地耷拉下来,吐出的大舌头更是有气无力,犹如红毯铺在地上。 就在血发荒神不明所以的时候,蠹虫咬穿红葫芦内壁,游毕方化光遁出来,随手招来江南七诡怪折纸人司空摘星的马甲,半神风巨灵加持再自己身上。 游毕方感受着滚滚而来的狂暴神力,就像自己体内有十八级飓风似的,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灭世海虎爪!” 三道蕴含神力的爪牙,如烧热的餐刀切黄油,瞬间撕开血发荒神的神域,狠狠地切进右半身,肺叶都割裂成四截,一把抓住硕大无比的心脏。 “超凡神力.虚空之握!” 游毕方出道以来,头一次被逼到如此境地,浑然没有以往的从容淡定,连给对手跪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凭着无比丰富的经验,也不哔哔叭叭卖弄口舌,直接抓爆了血发荒神的心脏。 尽管瀛洲土著荒神生命力强地可怕,一旦失去了心脏,暂时也动弹不得。 游毕方怎么会让对手重整旗鼓地恢复过来,头顶现出【关系网】一角,一个个“小圈子”缓缓打开,不知道多少只等待晋升的诡怪蜂拥而出,撕扯分享了血发荒神的身躯,连它的神魂都被蛀咬地千疮百孔。 结丹大妖金银角看到如此多的诡怪分食荒神的场面,一时间也是彻底无语,面皮急促抽动,心有不忍地扭过头去,眼皮耷拉下来。 游毕方察觉到大局已定,笑道:“那红葫芦的本质,金角、银角两位道友应该不会不认识?锯嘴葫芦,一如沙门的净瓶,与拂尘、金刚杵,都是阴阳二象,尽是道家洞天云房之暗喻!” 金角银角乃结丹大妖,自然懂得多了,一听就明白血发荒神随身携带红葫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也不知,谁在瀛洲传道,弄地这些土著荒神也懂得祭炼法宝神兵,贫道瞧着这枚红葫芦,能污秽修士法力,估计祭炼时用上不止七七四十九副紫河车。若是被其祭炼至大成,也是一个类似混元金斗的利害玩意!” 金莲银角同时叹了口气:“除了天生地养的神圣,谁人不是得了父母精血孕育而出?混元金斗克制一切后天之物,哪怕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一样难逃其威力!再则,先前牛角大荒神用不肯去观音法禁制船队,我们兄弟估计是沙门道反,血肉魔道也!” “魔道!”游毕方第一时间想到九幽黑暗里的魔神们。 仅仅是因果系,就有断乱因果线的杀生佛,慈悲宗里的诸位大慈悲,不在六道轮回,而是九幽深处,号称第十九层地狱的摩诃伽罗。 又有武道神技演化的千刀观音,万剑如来,大日炎陀等魔神,毫无沙门大慈大悲大智大愿行,都是嗜杀成性的黑暗魔神。 “血肉魔道?莫非是《血神经》?那是大阿修罗魔道的范畴,修炼至大成时,拥有阿修罗魔道不死身,可以飞升到大阿修罗魔界,也就是九幽黑暗里的某个小世界。” 游毕方想到这里,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实在是有点忍不住。 无论是古神埋葬过去的黑历史密室,还是历次神战的失败者困囚监狱,又或是沙门道反的根据地,九幽黑暗真是无限包容的一块好地方。 “算了!九幽有无数渠道通达各地,哪怕真的有魔道道统流传出来,贫道也不会觉得不合理。只是,瀛洲土著荒神得了魔道道统,恐怕会因此时壮大势力,成为海上往来商旅之莫大威胁,不做理会是不成的。” 金角银角也是有决断的结丹大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紫金葫芦,一个阴阳二气瓶,各自贴上一道符咒,看似平平无奇的法宝,一下子变得利害起来,就连游毕方都忍不住皱眉。 “天地有灵根,昆仑山后生,一藤七葫芦,得主俱狠人!这是太上道老君炼丹盛丹的葫芦,本身就是灵宝,返照先天,称它当世第一有点过,排名前十,实在是谦虚了!” 游毕方看着金角银角这位结丹大妖,心里寻思着:“这位一体双身的结丹妖王,金象二元,不会是最早追随老君,烧火的金银童子罢?”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如果烧火童子通体真金、真银,那也是不怕火的! 游毕方按下心头纷乱情绪,看着结丹大妖金角银角一个箭步,呼地一声,窜上甲板,双脚落地后,稳稳地站定! 只见金角左手抓住灵宝细颈,右手一抖,揭开紫金葫芦符印,将葫芦嘴对转牛角大荒神,喊道:“须佐鸣尊……” 那牛角荒神固然知道世上有“呼名落马”的道术,但是它自视甚高,相信自己神力与神域结成一块,等闲道术恐怕拿捏不住自己,竟然大大咧咧地张口“嗳”,应了一声。 话音未落,紫金葫芦生起莫大吸力,哪怕牛角荒神有几十根蛇身触须在海面下搅地暗流汹涌,还是不敌灵宝收摄之力,误以为自己被酒吞童子暗算,竟然连壁虎断尾求生的故伎都懒得用,任由身躯拔冗二起,往船队后面飞去。 游毕方斜挎红葫芦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牛角荒神错过了最后的自救机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凌空拐了个弯,被一枚“暗黄葫芦”吸了进去。 “不……” 三息不到,瀛洲土著荒神的扛把子霸主,就被灵宝炼化成一颗神丹。 成千上万的土著雌性怨灵被释放出来,她们分润到牛角荒神的杂气,平息了怨气恨意,转成非鬼非怪的玩意。 当然了,其中也有心甘情愿献身的人,统统成了下半身是水牛,上身是女子的怪物,还能说人话,会预言,只是用性命说完涉及命运的预言,就会当场死去,又名件! “人被山中大虫所害,化作怅鬼!那头大荒神本是牛鬼蛇神,被渔民土著信仰,成了近海海神。件,被牛鬼所害,却助纣为虐的鬼物!被奴役的奴隶为奴隶主说话,贱不贱?” 金角银角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件(贱)!” 干翻这群荒神首领和大将,剩下的被结丹大妖围攻,二一添作五,立即作鸟兽散! 天狐宝相夫人听了道人的话,打定主意继续北上。 游毕方也是没法子,暗中招来一块九幽葬土,却是连着鱼粮道左无名荒山,那座将军冢地底尸洞的不祥之地。 这也算是给瀛洲瘴疬之地,留下一点痕迹的中土特产。就是想看一看哪个更诡异,哪个更不祥! 这大概就是恶念百障生,合该瀛洲土著荒神遭此大劫! 第一百四章 天高原神系 瀛洲土著荒神阻断去路,天狐宝相夫人没怎么出手,仅仅是同行结丹大妖拿出微末本领,就把荒神首领和大将一起收拾掉,船队得以再次扬帆起航。 临别之际,游毕方想金角银角讨了个人情,将“紫金葫芦”里炼制而成的神丹,近乎完整的神格,扔到那片九幽葬土上,就在硕大无朋的尸洞前。 “此物暂时借于贫道,以此香饵钓一条大鱼!” 金角银角也不是不讲理的大妖,早就听闻眼前这位道人与妖族多有亲近,没准与那位前朝国师一般,也是截教掌教大老爷隔代亲传的门人弟子,否则天庭那里哪会如此宽仁。 游毕方伸手承接,“紫金葫芦”朝下,滚落一颗暗红丹丸,血腥味颇浓,显然那头大荒神生前享用过不少血食。 只见道人看也不看,随手往后一扔,荒神神格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刚好落在九幽葬土的腹心地带,距离无数尸体堆积而成的京观,只有区区半箭之地。 隐身藏匿在附近的大大小小荒神看地眼热心馋,却也知道厉害,待到船队一路向北走远后,才有一头女郎蜘蛛壮起胆子走出来。 司职阴谋、背叛的诡计之神,本身拥有的神力就很微弱,缺少一锤定音的狂暴神力,须知再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无论是多么精妙绝伦,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都是一场空。 在荒神首领和大将战死沙场后,所有去而复返的荒神都盯上空缺出来的位置,可是当前代荒神首领的神格出现后,都怀疑是陷阱,没有一头荒神敢轻易出手。 女郎蜘蛛身为诡计之神也是不敢,怕为人做嫁衣,可是禁不住她想稍微利用一下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从生性狡诈的土著身上学会的演技。 毕竟,女郎蜘蛛本身就是土著一代贤王,用诡计糊弄九头蛇相柳殿下,趁它喝醉后挥剑斩蛇,从飞溅的鲜血中诞生的荒神。 剑在古代不仅是兵器,也有另一层意思。剑斩阴属蛇相,实质上是土著部落的权利,由负责食物分配和生育的女性酋长,转交到司职战斗和打猎的雄性手里,同时移交的还有祭祀的权利。 话说回来,女郎蜘蛛的贸然行动,果然引起许多雄性荒神的不满,在她毫发无伤地接近大荒神神格时,即将伸手把暗红色丹丸拿到手里…… 一只满头荆棘似的粗硬长发,腰部缠着茅草绳,脸上有黑黄相间猛虎斑纹的荒神突然冲出来,手脚缠着眼睛可见的旋风,快如闪电般的闯进九幽葬土,抢先一步下手,抓住那颗至关重要的暗红色丹丸。 就在这时,硕大无朋的尸洞深处,莫可名状的黑暗阴影,睁开一双饥渴的眼睛。 下一瞬间,由几百具尸体扭曲而成,千年古树粗的巨手从尸洞外壳猛地演化伸出来,仅仅食指发出一道晦涩的波动,就禁制住虎纹荒神的一举一动,叫他动弹不得,随后巨手一把抓住猎物,连大荒神的神格都一并带走,缩进诡异无状的尸洞深处。 不说尽在咫尺的女郎蜘蛛这头诡计之神,就连附近藏头露尾的其余荒神,都能听到无比清晰,像是什么巨兽啃食脆骨的磨牙声。 连皮带骨头嚼地那叫一个清脆响亮,肥美的血肉被研磨地汁水四溅,夹杂着滴滴嗒嗒的水花声,仅仅是听着,就叫许多荒神都馋嘴了。 就在无数尸体堆积成京观的小山,吞噬消化了虎纹荒神和大荒神神格后,这座九幽葬土突然吐出一尊残破的祭天金人。 实质上,这是青铜祭天神人像,新鲜出炉的青铜就是鲜艳的金黄色,比真金更像。 他有十二根羽毛编织的高冠,往外高高凸起的纵目,两耳垂落两头青蛇,双手操持一条黄蛇,小腿有蛇纹印刻,蛇鳞片片分明,意味着乘蛇。 这原本是祭天金人里神品相当高的大神,哪怕在操蛇之神里也是如此。 只可惜,双手操持的黄蛇被人拦腰砍断,蛇头也殁于历史的尘埃里,故而弄不清楚黄蛇具体是什么模样。 祭天金人本是上古先民用来祭祀天帝的专属礼器,哪怕失去了曾经沟通天上人间,传递天帝旨意的作用,开辟的渠道还在,就是小了点。 大荒神积累许多年的信仰之力,无数血食初步消化后的杂质,都被祭天金人当做祭品,原本应该换来精纯无暇的神力,或者直接提升某个神明的神位。 可是,祭天金人被朝代更迭打坏,又被天火焚烧过,随战败者同坠九幽,不仅没有接入天帝散货的渠道,反而因为待在黑暗深处太久了,被诸多魔神勾搭上了。 也不知是哪个水象魔神收下了祭品,将一个残破不堪的神国,通过祭天金人得渠道,扔到一众荒神面前。 神国表象是一艘芦苇船,上半部分是胡乱拼凑的鸟巢,下半部分是鱼皮水靠似的玩意,神主则是一堆脏腑,没有骨头、皮肤和血肉。 如果游毕方在这里,就会轻易辨识出,这是一位修炼黄庭内景诸神失败的半神。 他的确将五脏六腑都修炼出神明,就连面目五官和头脑都成了神,却无法统率驾驭它们,反而被内景诸神厌弃,纷纷选择出走离开,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祭天金人收下的祭品份量相当大,大概是很久很久没有尝到祭祀的味道,好心好意地将残破不堪的神国,与脚下大地,瀛洲本州两两融合在一起。 瞬息间,地底杂乱的水脉暗流和川林地气有了主心骨,纷纷向神国汇聚过来,飞快地填补空缺部位,修复损伤处,从鸟巢鱼船外相,转化为风水二象的完整神国。 神国内部不仅有完整的时序,还有至关重要的日月循环,唯一可惜的就是地面多是沼泽,遍地是芦苇,缺少必要的甲木之精,譬如建木这类的天柱。 毕竟,在神国的天上飘着云方,本是诸神安居之地。 在场的土著荒神作为祭祀的见证人,都有资格进入神国内部,都分到一部分原始股。 他们从神性本能出发,知道在大地强游荡流浪的日子结束了,属于荒神的家园终于诞生孕育出来。 无一例外,土著荒神都选择入驻神国内部。只是,面对遍地沼泽的地面,潮湿闷热的芦苇荡可不是荒神的选择。 他们向往徜徉在高空,距离苍穹更近的地方。 缺少攀登的天梯!缺少稳定天之高原的天柱? 荒神们彼此对视,发现一头面目奇古的木属荒神,身上不仅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根本不受瘴疬之气的影响,也不享受血食的滋养。 与众不同的异类,注定不得好死! 可是,学聪明的荒神没有这么干,而是联手将他降伏,在残破不堪的祭天金人面前,献上了新的祭品。 这一回,接收献祭的乃是乙木之精堕落成的九幽魔神,一口吞下瀛洲的甲木灵根,随手送出一颗种子,直接种在神国地面上。 种子落地生根,发芽开花,抽出蛇藤似的无数根茎,互相纠缠着形成最粗的三股,继续向天空攀升。 当它们在天之高原会合后,牢牢地缠住这片天界,土著荒神们欣喜若狂地沿着三条路径上天。 这个登天梯的场面,确定了神国内部万物唯三的至理。 最高的神位有三尊,按天地人三才划分,分别是掌握天空和光辉的太阳,司职夜晚和死亡的月亮,以及继承大荒神遗产,风暴和海洋的灾难神。 土著荒神都认为自己当仁不让,为了至高的三尊神位大打出手,向曾经的朋友和战友亮出爪牙。 这才是祭天金人想要的祭祀,死掉只剩神格的大荒神,哪里有这许多荒神参与其中的血腥战斗,更能提供堕落的祭天金人所需的祭品。 金黄色的祭天金人默默地站着,从神国内部流淌出来的荒神之血,不断滋养着这件残破礼器的躯壳,修复破损严重的创伤,甚至就连那头黄蛇,都出现若隐若现的身影。 仔细看,那是一头拥有两对翅膀,应龙属的腾蛇。 于是,祭天金人的本体真身也不言而喻了,它正是操蛇之神里也排名靠前,至少前十的水象祖巫。 荒神的战斗很快分出胜负,许多大神都陨落了,被群起而攻之,反倒是最弱小的夫妇神,凭着背靠背笑到最后。 祂们得到了至高的宝座,获得了太阳和月亮,却差点被大荒神突然出现,占据灾难神座的虚影吓了一跳。 可惜,女人随着宝座来到月亮里,缓缓地沉落到神国地底,幽冥世界所在,成为第一代死亡大女神。 灾难神不属于天之高原,诸神安眠休憩所在,不得不来到神国地面,在芦苇湿地里不断地游荡。 至于,创造半个神国的内景诸神,反到成了所谓的“外神”,祂们分享荒神的血肉,成为诡异莫名的规格外的存在。 脑神精根转为智慧神,外神的最高决策者。眼神明上化作目魂神,外神的千里眼和情报官…… 至此,尸洞深处的黑暗影子仅仅丢出一具祭天金人,就把瀛洲土著荒神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蜕变,大踏步迈进新时代。 一个诸神凭着血缘关系的纽带,羁绊更紧密的家族神系时代,深远影响渐渐辐射到所有土著部落。 第一百五章 外道问圣法 东海之上,湛蓝苍穹如盖,笼罩六合八荒,碧波荡漾,层层海浪推搡着船队,却被如斧船艏一下下劈开,一触即崩溃碎散,乱琼碎玉往两旁溅开。 旗舰楼船形制,顶楼几位结丹大妖与道人围坐,面前有一方水镜,倒映瀛洲本州山山水水。 众人冷眼旁观前后经过,及至残破神国补完,众多荒神自相残杀奉上祭品,决出三尊神位归属,内景诸神演化为外神,暗红神光闪过,自发掩去行踪,叫外人再也无法窥视。 青蛇双手抱臂,哼哼两声:“没想到,魔道源流竟然没有出手?趁着瀛洲土著神系成形之际,不是夺取神格的最好时机?” 游毕方不以为然地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此情此景落在青蛇眼里,自己人也就算了,偏偏那道人给自己脸色,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居多。 “道人,你摇头晃脑的是几个意思?” 白蛇回过神来,想伸手拦阻都来不及了,只能伸手按在青蛇大腿上,隔着裙摆,稍微用力一拧。 青蛇眉头一皱,收起咄咄逼人,刀子似的眼神,低下头去,嘴角微微耷拉下来。 游毕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道:“你这是弱者的想法!我等并未远离,九幽魔神在瀛洲布置的棋子一旦出手,就会彻底暴露出来。未免得不偿失!再说了,瀛洲土著荒神迟早会在一连串杀戮和背叛中重组成形。既定的事,幕后黑手出不出手,又有什么紧要?” 游毕方不去理会青蛇再抬头的不解神色,转头看着白蛇,正色道:“道友手里有蟹舍利,可曾察觉到瀛洲有异?” 白蛇心里不仅暗叹一声,知道先前对付荒神露了底,赶紧看了一眼天狐宝相夫人,发现狐族妖圣微不可察地额首,立即放下担心。 “道友所料不差,雷音法海丹的确有所感应,却杂糅许多道统法力,估摸着是佛门外道……” 游毕方“唔”了一声:“贫道瞧着那头大荒神,用不肯去观音法横拦船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哪怕借助天时地利,也是厉害了!只是,这门神通,贫道似曾相识,出自一位故人之手……” 游毕方想起去年仲夏,荒山夜雨般若寺,遇到自称云游四海法力僧的慈舟和尚,留下的法力禁制,时隔多日还能借机显化出来,无论是涉及时空道标的预见性,还是法力变换的精深奥妙之处,都是人间罕逢的巅峰人物! 游毕方缓缓起身,单手打了个道揖,道:“贫道有一事不明,去去就回!” 天狐宝相夫人对这些事浑然没有放在心上,闭上双眼轻轻点头,游毕方微笑着一礼,就原地消失。 青蛇瞧见道人身影一阵抖动模糊,转眼过后就如泡影般炸裂消失,不由地瞪大一双眼睛。 “一丝法力灵韵皆无,莫非此人武道身法到了缩地成寸境界?” 白蛇伸手捂脸,仰头望天,毕竟这话太掉脸了,实在是没法看下去。 金角银角却看着干娘,天狐宝相夫人笑道:“这位道人来头不小!哪怕分身出游,也是阳神功果,一如活人!毕竟,他是此劫关键人物,百万功德加持,估计没人挡得住!” 妖族船队继续向北,也不知是谁擎出法宝“芭蕉扇”,使劲扇了一下,海上凭空掀起大风,软帆吃足风力,高高鼓起,船桅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主桅甚至微微变形,由得威力无穷的狂风,拖曳着这些特制大船,劈波斩浪往前疾驰而去。 那头挥舞“芭蕉扇”的大妖生具一副童子样,哪怕结丹功果,也因此举耗尽力气,被一头半人半虎的虎姑婆满脸怜惜着抱起,化做一团风,刮进了船舱。 此时,游毕方双脚踩着海风,凌空虚渡数十里,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块焦黑色的火山岩上。 “道友,请现身!” 焦岩一动不动,仿佛落地生根,亘古常在的大地一部分。 游毕方此时才发现自己站在岩石上,难免有些过分了,轻声道:“失礼了!” 道人三步并做两步走,自顾自下了焦岩,拱手揖礼道:“道友,请现身!” 岩石还是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想理会面前的道人。 游毕方侧头看着右手,从尾指开始依次握成拳头,轻轻叹了口气,笑道:“道友,我这一拳传承天庭帝君,又名五帝龙拳,克制一切道法神通,拳力两百万功德!想试试?” 焦黑岩石微微颤动,像是装睡的人听到有人准备扒他裤子,一副想看却不敢看的模样。 游毕方顿时忍不住笑了:“黄泉路上,莫要怪我手重!” 游毕方没有拉来架势,也没有任何起手式,原地发出一记寸拳,突兀地就像女人的脸,说翻脸就翻脸。 两百万功德加持之五帝龙拳,足以粉碎真空,任你障眼法天下无双,骗天骗地骗苍生,在真实不虚的拳力面前,还是一击即中,一中即破。 焦黑岩石之外象再逼真,也是蒙蔽五官外感的虚幻法力,瞬息间犹如镜子般破裂,露出施展幻术之本尊真面目。 可是,游毕方的拳力并未击在实处,面前焦黑岩石崩溃粉碎后,眼前恍然一亮,凭空出现一座由无数巨大石柱建起的神庙。 游毕方看了一眼,心里讶然道:“方尖碑!巨石阵!埃及神庙?不太像,应该是罗马的次生文明,水泥钢筋浇筑的近现代希腊海洋风!” 一尊手持三叉戟,脚踩碧蓝波涛,桨形蛇尾的神明出现在神庙前。 游毕方皱起眉头:“这算什么?大地撼动者,海神也是道友你的化身……不,不对,拿三叉戟的不一定是波塞冬,也有可能是军荼利明王!” 此时,游毕方注意到组成神庙的一根根立柱,细的有单人合抱,粗的三人都抱不住,都是一头头嘴角狞恶的怪物。 “这是殷地安的图腾柱!昔今往、天地人六柱之一,从属人道之柱的功绩柱,仅次于王者柱、烈士柱,还在谤诽柱之上。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杀戮禽兽,刻石以纪!” 游毕方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从普通的野兽飞禽,到赫赫有名的魔物、怪兽,无论是异族英雄、桂冠王子,还是神子、半神,都被他杀死,源泉被抽取,身躯成了雕像。 “与一坛道很像!前者重视积累,以量变引发质变!这条成神之路,付出的艰辛就不多说了。” 蔚蓝色海洋背景中,无数浪花泡沫凝聚出一尊比肩神庙的巨神,他将手中神权武器对准道人,悄然燃起黑红相间的火焰,化作一条条炎蛇。 “军荼利明王三叉戟!” 游毕方待到三支燃烧火焰的剑刃朝自己疾射而来,后发制人地挥出五帝龙拳。 “两百万功德的一击,绰绰有余!” 在游毕方出拳的瞬间,白帝少昊的虚影出现在他身后,眼睛里闪过无数战争场面,仿佛看尽了世界的生灭。 平平无奇的直拳,爆发出无穷无尽的铁血杀气,瞬息间充塞天地,仅仅一拳,就正面击溃了加持明王之力的神权武器三叉戟。 拳锋毫不停歇,狠狠地印在比肩神庙的巨神胸膛上,九成以上的躯干化作猩红血流往后喷射而去,连带蕴含无数功绩的神庙,也被一口气吹走地面上的所有部分。 “与人有功得人道功德!与天地有功得天道功德,厚德载物,才有这座神庙,才得以开启成神之路!道友,你固然是有大功德,可是德行不多啊!” 神庙悄然退去,一身月白僧衣的慈舟和尚脸色不变,还是慈祥和蔼低微笑着走出来。 “贫僧所得一切,尽皆凭缘而起,因缘而得。施主现如今功德齐天,也是缘法,难得还平易近人,不忘故交,果真是大智慧,大神通,大造化!” 游毕方哈哈大笑,上前正式见过:“方才出手重了点,坏了道友数年积累……” 慈舟和尚不慌不忙道:“好说好说!那座神庙不过是一时兴起,游戏之作。” 实际上,慈舟和尚以“乱因果”证道,最擅长选中一个诸天世界,窃取其中一条平行时间线,化身为其中的主角,或者将主角炼制成化身,乘机收割一个世界的超凡之力。 可以说,慈舟和尚的道果,本就不是正统佛门功果,更像是外道问圣法,按“大混元”之理,吸收并蕴含多个文明体系的精华。 游毕方若有所觉地明白过来,暗道:“瀛洲土著荒神算是上古时期山与海两大神祗体系的杂糅,的确有独到之处,却也因为古早,算不得最强大!连我区区阳神之身,都能将他们耍着玩,难怪慈舟和尚不以为意。” 游毕方笑着将妖族迁徙海外之事,稍微解释一番,言明这条航路上,不想看见任何一个阻碍者。 “贫道也知,道友功参造化,只是妖族上面有人,远古的诸位妖圣也都陆续醒来。哪怕道友浑身上下都是铜浇铁铸,几十个妖圣过来围殴,恐怕你也是力有未逮。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罢!” 慈舟和尚原本还想争取一番,听到游毕方身后的支持人不是背景板,不由地收起笑容。 “贫僧也实话与你说罢!若不是道友大搞借贷修行,对旁门左道修士大量放款借贷,还都是小额贷款,又催促他们赶紧渡劫飞升,抢了佛门七八成买卖,贫僧也不会出来作恶人!” “佛门的买卖?不就是入世度人……明白了!” 第一百六章 你快回来吧 九幽葬土今犹在,京观尸洞外壳开,祭天金人望天吼,分道扬镳亦无奈。 若想比肩对面袖手而坐,身后有大周天星辰漩涡转动不休的道人,慈舟和尚只能显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大慈悲尊者! 瞬息间,白衣僧人就从俗人凡格,噌噌噌往上连升十七八个佛门行政级别,一时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脑后出现一轮圆满无暇灵光,八部护法神联手现出神威海洋,又有红莲火焰光背、万佛禅唱,才堪堪称得上与天庭代言人打了个平手。 游毕方看了,却摇了摇头,叹道:“我与道友坐而论道,凭的是过去的情分,相识于寒微。现如今,你用佛门尊者位格压我一头,贫道还是顾念旧情,忍了。” 慈舟和尚的实力积累地飞快,赶得上佛门老牌尊者,譬如燃灯古佛麾下的大雄尊者,弥勒菩萨的随侍黄眉,加上灵鹫宫华光,三位尊者能堵住九幽黑暗大世界之门,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可是,游毕方深得守弱之理,断然不会拿自己阳神功果去硬碰硬,逼得对面而坐的慈舟和尚不得不收敛气息。 九幽葬土的黑暗之力顿时弥漫过来,将两人团团包裹住,遮蔽了不知多少道肆无忌惮横扫过来的视线。 “原来如此!外人实力不够,无法洞穿九幽黑暗,恐怕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南天门前,“千里眼”得昭世明珠之助,双眼射出两道青光,才得以看见九幽黑暗里的佛门尊者和道人,一口说出了关键,颇得南天门一众守将认同,就连盘踞天门上的衔烛之蛇都连连点头不已。 游毕方竟先示弱,逼得白衣僧人收敛气息,本身气势不减反增,隐隐盖压过佛门的尊者一头。 “叙过旧情,贫道就说说正事罢!道友为我而来,专门在瀛洲本州等候多时,我很感激,也很开心。你为佛门入世度人而来,称之为买卖,我很不高兴。毕竟我可以代表上面拍板,你连佛门都代表不了!怎么谈?” 游毕方这一番话说到重点,哪怕慈舟和尚升格为大慈悲尊者,也是佛门众多派系的其中一支,而游毕方可以为自己说话,也可以代表天庭说话,这就是级别相差无几,话语权份量不对等,根本没有谈判的基础。 慈舟和尚脸色不变,闭上双眼,状似神游去了,实质上是与幕后的佛门派系商量。 游毕方老神在在地等着,就像执黑先手,一子落在天元位,寥寥无几句话,犹如刀枪剑戟,顶在对手关键要害上。 佛门诸多派系怎么可能让外道,非嫡系拿走决定权,有资格拍板的至少也是舍利弗这般层次。 此举惹得慈舟和尚心里暴怒,无数愤怒金刚狂吼咆哮,身为佛门道反的黑暗魔神们,譬如杀生佛、白骨佛陀、尸陀林主更是为此出头露脸。 慈舟和尚脸色不变,叹道:“我为佛门做尽恶人,诸佛菩萨却不能授予我全权负责,当面被那道人拿捏住要害,哪怕贫僧修为更在元神真仙以上,道果统合十数个大千世界文明精华,奈何人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那道人五帝龙拳在手,上面有人!至于贫僧,身后无数掣肘,徒惹人笑!” 慈舟和尚当场翻脸不认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哪位大菩萨敢接手,还得是旃檀功德佛亲自去请,才把这位外道问圣的大慈悲尊者请回来。 “顾全大局!顾全大局?佛门利益就是大局!教你们反天又不敢,只会弄几条坐骑宠物咆哮天庭,隔着整整三万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猴子又打上灵山了!” 慈舟和尚身后也是有人撑着的,胎藏界曼陀罗里魔君罗喉连连咆哮,惹得诸佛菩萨怒目而视,他却不慌不忙地化身尸骨地狱,回到九幽黑暗深处摩诃伽罗。 只要我先待在监狱里,任凭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又扔进监狱?我早已身在其中! 慈舟和尚缓和场面:“天庭精锐组成大军远征诸天万界,赫赫有名的斗神将集团也随军出征,专门对付各个世界神王、主神,除了几位帝君镇压一方,天庭实力空虚地很!哪怕真的反天,也不是没有胜算?何必与天庭谈判?须知,天庭官僚最擅长扯皮……贫僧的意思是谈玄了道,善于清谈!” 旃檀功德佛笑道:“斗战圣传来消息,杨二郎、李沉香这些帝子派斗神将不知去向!孔雀大明王也传来秘信,八景道君、虚空之翼等凤凰一族的上位魔神,似乎也有异动!再说了,我等佛门并非此方天地盘古正统,要的不是入主天庭,而是寄望于改变天庭一家独大之格局,通过友好协商,变成道佛二元架构体系……” 慈舟和尚看到诸佛菩萨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战场上打不出半边天,谈判桌上同样得不到尊重,拿不到应有利益。现如今天庭,也是推翻上古神庭,才得以开天九重,高举大罗天在诸天之上。依我看,只要佛门牺牲五成佛陀菩萨,足以与天庭打出和平共处,顺势建立二元政治架构……” 诸佛菩萨听说要牺牲掉他们,至少一半面孔要消失,立即不言不语,摆明态度是不想开战。 慈舟和尚心都冷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另请高明!” 大慈悲尊者摔脸离开,佛门一片死寂,九幽黑暗深处的魔神们哈哈大笑,权当看了场热闹。 所有人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乐此不疲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游毕方缓过神来,发现白衣僧人睁开眼睛,张嘴就是撇开佛门,只谈慈悲宗本身,身后估计只有因果系的诸位魔神,杀生佛,历代大慈悲等。 游毕方笑了:“贫道代理天庭放款借贷诸般事宜,也不是非我不可,取我而代之者,可谓无数!有些事,贫道也不好做的太过。据我所知,断乱因果成道之诸佛菩萨,对佛门可是忠心耿耿,哪怕道友乃外道出身,最后还是证得尊者功果,可以说万法同归,同出一个源流!” 慈舟和尚本身就擅长说话弯弯绕绕不着边际,此时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明白过来。 “佛门修士入世度人,求得是转世轮回后的来生,周期长,投资回报少,唯一胜在细水长流。天庭要的是短期见效,天外天征战,尽快补充天兵天将,难怪道友会脱颖而出。” 游毕方笑道:“道门求的是长生,是今生今世,是入世法,并非出世法!再则,我与道友论说下去,又会涉及道佛根本理念冲突矛盾。” 道门没有轮回之说,转世更是佛门承袭其它道脉。 道门认为善恶有报应,乾坤有私心。佛门则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应当惩恶扬善。 道门认为有功于人得人道功德,与天地有功得天地功德。佛门认为念一声佛号就有功德,甚至有极端点的佛门派系,认三百万倍咒,放生一次,就是放生三百万次,真当天地是佛门开的私服? 游毕方叹道:“贫道曾与天庭远征军征伐异界神明,五尊大神具有帝君之姿,只是异界天道为此耗尽底蕴,虚弱的利害。贫道手持三千万功德,三拜三叩,就唆使异界天道吞食了日月两尊大神,予我日月神格,可见功德之利,就连天道意识都为之所动。” 游毕方摊开双手:“天庭远征军征伐诸天万界,贫道不敢送尔等上船出征,免得泄露了天机,又让佛门渗透进去。若是道友与我合作,只有一件事,便是请旁门左道修士白日飞升!” 游毕方看也不看对面大慈悲尊者的脸色变化:“那些修士不肯为天庭效力,又想着盗窃天地之精华延寿长生,叫我怎么能忍?莫非道友看不见,天地灵气逐渐稀薄,整个世界都凉凉了?古九州鲁豫一带,上古时可是牵象耕田。现如今,小冰河即将到来,雪线压过桂林郡,若不是秦岭横栏阻挡……哼哼!” 大慈悲尊者知道佛门不想革命,只想改良,这种派系林立,没有用一个声音说话,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已经不足为凭,想着投效过来,拿天庭执照,合法杀戮天下修士,一切收入归自己,岂不美哉。 “九幽黑暗深处,摩诃伽罗困住杀生佛以及诸位白骨菩萨,历代大慈悲……” 游毕方侧头闭目倾听片刻,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上面亲口答应,刑满释放,即刻可以统统出狱!以后,诸位名列仙班,同殿为臣工,还要仰仗诸位照应一二!” 游毕方顺利收买到一支佛门外道势力,这就叫把对手搞滴越来越少,把战友弄地越来越多,即所谓的同一条战线政策。 由于加盟的都是佛门高级别职称研究僧,又不乏理论结合实际,双花红棍级的超级打手,上面对此相当满意。 游毕方心里明白,白衣僧人慈舟和尚早就有心投效,就是苦于没有合理的借口。 当然了,也得小心警惕这些佛门外道问圣派,没准是打着混进天庭体系里,搞风搞雨的主意。 真正反天的还是九幽黑暗最深处,上古神庭的遗老遗少,偏偏他们当中大多数早就混进来了。 “天帝,你快回来罢!” 第一百七章 祸害遗千年 原本慈舟和尚还想用瀛洲的血肉魔道源流为筹码,借几个魔神首级做投名状。 反正魔神本体真身都困在九幽黑暗深处,好不容易溜出来行走的都是化身之流,砍掉魔神的首级就像割韭菜似的。 只是道人也不开口提起,他就没有放在心上,当面提起这件事。 稍后,游毕方追随妖族船队而去,将维持偌大一座瀛洲稳定繁荣大局,托付给大慈悲尊者以及其身后的佛门外道问圣一派。 事实上,血肉魔道在瀛洲繁衍的黑暗眷属已相当可观,乍看之下还是穷山恶水、朽木枯草,一切都只是幻象,糊弄人的障眼法。 在撤去遮掩的幻术后,被魔神的血肉诅咒污染的连绵群山,遍布一个个肿瘤似的肥大虫巢。 虫巢外壳蛰伏着一根根丑陋的触手,到处攫取着一切生命,用来喂食内里的脑虫,繁衍出更多的邪恶生命。 虫巢基座往外缓缓地蔓延出酱紫色的肉毯,到处都是恶心的瘤子,恶意增殖的肿块,不断流淌出墨绿色的脓汁。 具有轻微毒性的汁液,令普通岩石也染上淡淡的莹绿,在太阳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散发出足以致命的污力。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九幽黑暗深处的魔神駁王,佛门道反之一,象征圆满、循环、无漏之理。 魔神前身是一匹马头鱼身蛇尾,娜迦蛇族的异类,得到八部护法神摩呼罗迦,即大腹行的点拨,明白此身不归正统,干脆黑化蜕成魔神,自愿进入九幽苦窑进修,终于成了血肉魔道源流之一,世间一切腐化污秽之主。 将金银、水晶等矿石无机物诅咒成污秽的血肉,正是黑暗魔神駁王的拿手好戏。 从它身上流淌出来的原始污秽,能与世间一切不洁结合,繁衍出黑暗的生命。 哪怕是土著无形无质的灵魂,也会被污染成食尸鬼似的丑陋生命,它们长期徘徊在生与死之间,比黄泉比良坂上长期游荡,倍受折磨的魔灵还贪婪凶残,比夜之国里侍奉大女神的战斗巫女还暴虐无道。 重获新生的瀛洲土著荒神神系,根本不是血肉魔道的对手,更别说魔道背后的黑暗魔神駁王眷属,简直不是同一个层面的对手。 可是,大慈悲尊者刚刚失去一座罗马神庙,没有几百年积累恐怕无法复原。 于是,无论正统神系出来的神明,还是野生的荒神,只要观想因果系魔神中的任何一位,将自己炼制成某位魔神的分身、化身,就可以借来无上法力,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那么困扰荒神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最快反应过来的太阳神伊岐那邪,他选择了实力起伏不定的大日炎陀,由六头红莲火蛇缠绕而成的毒太阳,即无量光辐射如来。 哪怕是地上连绵起伏的血肉群山,无数腐臭的虫巢喷发出硫磺浓云遮蔽天空,乘坐天鸟船行经天空的太阳神伊岐那邪,依旧会苦苦忍受无数饱含剧毒的光辐射对自己的身躯造成轻微伤害,同时将百倍剂量的无量光辐射洒在血肉群山之间,蒸发一切腐臭浓云,当场将一个个虫巢烤焦烧熟。 虫巢集体意识也曾驱使无数虫群、有翼恶魔升上天空,追杀如此嚣张跋扈的太阳,每次都是去送菜,根本接近不了天鸟船,更别说散发毒光的太阳。 黄泉女神伊邪那美知道短期内无法战胜对手,就只能先成为对手的盟友。 于是,明眸善睐的伊邪那美拥抱了世间污秽之源,成了黑暗魔神駁王的一部分,即统合人世间一切污秽的大女神。 她不仅独自生下丑陋不堪的鬼神始祖,做了所有鬼怪一族的大母神,还是灾难、灾祸等一众恶神的养育者。 每天晚上,她都会在黄泉比良坂入口处,等待天鸟船的归来,吸走丈夫身上的污秽,治愈它身上的伤口,包括剧毒光辐射造成的烧灼伤。 一开始,伊岐那邪还与妻子共寝,笑说今天又铲除了多少贼巢,拯救了不知道多少信奉诸神的子民性命。 可是,当黄泉大女神身上的污秽越来越多,出现魔神化的迹象,不仅声音粗如老牛,还因为多次单独生育,身体变得越发臃肿不堪,甚至渐渐的长出满脸钢针似的胡子,从胡须里爬出细小的臭虫,嘴里吐出硫磺毒烟和火星,最后连舌头都成了开叉的蛇信。 这让太阳神不得不产生怀疑,不安、不信渐渐积累起来,结成背叛的果实,最终导致这一对战胜所有对手的夫妇神,不得不分道扬镳,差点落得反目成仇的下场。 比他们走地更远的是,一条影子似的前大荒神,承受白骨菩萨之力,具有伟大的死亡权柄。 死之大荒神不仅可以让一代代无数土著的尸体站起身为他而战,还在地上建立起一座座骸骨要塞,秉承敌退我进的原则,一步一步抢占群山之间的制高点,以点带线、以线带面,坚实有力地拓展土著的生存空间。 三神的后裔里,来自污秽的黄泉大女神伊邪那美,众多鬼神敬奉孔雀大明王,拥有吞噬瘴气、以恶疬为食物的净化能力。 他们结成实力强横的鬼神军团,将一座座干瘪枯萎的血肉虫巢连根拔起。 偷偷跟在鬼神军团后面的土著没有粮食吃,就啃着虫巢的血肉,追随进入人间的鬼神扫荡各方。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毒性极强的光辐射并没有彻底杀死虫巢,焦枯的血肉里残留着点点滴滴的污秽之力,最终在土著体内累积着,慢慢地改变他们的体质。 当黑暗魔神駁王动身前往黄泉比良坂,准备亲自拥抱污秽满身的黄泉大女神时,忍无可忍的毒太阳伊邪那邪,埋伏在幽暗无光的夜之国入口。 当黑暗魔神駁王与黄泉大女神热烈拥抱时,头上一片绿野树海的太阳神,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展现出“大日炎陀”也没有完成的神技,【炎狱邪阳】。 一口气放出无量光,无量热,无量辐射的绿色光辉,哪怕是黑暗魔神駁王都承受不住,当场痛苦地惨嚎出来,骂出一连串污言秽语。 好在,魔神駁王随身裹挟着无数黑暗眷属,下意识地驱使后裔子孙耗尽生命,承受分摊“炎狱邪阳”的些许威力。 顷刻间,无数污秽的黑暗眷属被点燃,烧成一道道绿色的火柱,还未从黑暗魔神駁王身上掉落,就烧成一小撮灰色的骨灰。 面对上位魔神的神威,駁王原本不想抵抗,不断催促着眷属上前挡枪,试图以此消耗磨灭对手注定相当有限的源泉。 不料,满身污秽的黄泉大女神伸开双手,从后面抱住黑暗魔神駁王,将他的眷属统统拉扯到自己身上。 总数高达两万万只黑暗眷属,一旦脱离人世间一切污秽的源头,下位魔神駁王就像是被褪走硬壳的乌龟,终于直面“大日炎陀”的无上光辉。 仅仅一瞬间,这头黑暗魔神就浑身上下都冒出青烟,连最后的反击都顾不上,忙不迭地裹挟着能够带走的神性源泉,脚步匆匆忙忙地返回九幽黑暗深处,自顾自舔舐伤口去了。 它可不敢呲牙咧嘴,毕竟瀛洲土著荒神背后,是战斗力赫赫有名的因果系魔神,别说杀生佛、白骨菩萨,就算是历代大慈悲,都够呛了。 血肉魔道的诸位魔神可是乐见于此,毕竟駁王瞒着他们偷渡到地上,在废墟似的瀛洲弄出偌大的阵仗,没有顾得上还在九幽黑暗深处蹲苦窑的一众魔神兄弟们,实在是该死。 最后,还是大慈悲尊者亲自出手,一口气召唤出十几座神殿、庙宇,其中不少拥有主神位格,隔空借来一道道超凡神力。 慈舟和尚借此施展出涉及时间线操作的颠倒因果大神通,一口气将所有血肉虫巢连根拔起。 却也因为虫巢部分根系钻进到地底最深处,造成地面到处是直抵地底深处的大裂隙、沟壑等无数伤口。 宝贵的地气处处泄露,沸腾的岩浆,就此失去薄弱的地壳压制,汹涌激荡地喷涌而出,毁灭途径的所有生命。 此战结果,瀛洲又开始新一轮的造陆运动,进入火山喷发,地震频频的活跃期,前前后后在海里抬升起无数岛屿。 土著荒神神国由于黄泉大女神的浑身污秽,内部也出现血肉化的迹象。 若不是夜之国困住无数黑暗眷属,伊邪那美作为魔神駁王的半身,向岩浆海倾泄出所有污秽之力,催生出最末的后裔毁灭之神,火迦俱土。 这位火焰之神一出生,不仅杀死了黄泉大女神,还用破灭的火焰烧尽了大母神身上一切的不洁。 所幸的是,伊邪那美为“创世神”,哪怕被破坏神杀死,不朽却开始腐烂的尸体还是活了过来。 向死而生,掌握死的钥匙,可惜开关生与死的大门,即鬼门关。 伊邪那美至此才成为真正的黄泉女神,完整的死亡之神,而不仅仅是夜之女神。 与她命运相连的伊岐那邪也因为施展了上位魔神也没能完成的神技,不仅在事后身躯灰飞烟灭,就连神格也崩裂了,演化成日月二神。 至于掌握死权的大荒神,一旦失去白骨菩萨的眷顾,也在瞬间被打回原形。 不仅失去了总数高达八百万的不死军团,还被污秽不堪的土著信仰,从圣洁的神灵堕落成大鬼王。 好歹他也是有份“创世”的三神之一,趁着黄泉大女神死亡,撕下自身的死权,扔向伊邪那美蜕变的尸体,反过来夺取【鬼神】神格,成为鬼神之王,近乎完整的须佐鸣尊。 第一百八章 前世身现世 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祭天金人相伴的尸洞伸出几十条血肉触手,由无数死者尸体扭曲而成,突然探入大地伸出,将连接着瀛洲地脉水系的神国,硬生生拖了出来。 内部出现腐化迹象的神国,表面暗红色的神辉,呈现出星星点点发霉的绿斑,污染的源头正是黑暗魔神駁王的半身,曾经拥抱过污秽之主的黄泉大女神。 她的身躯枯萎朽烂,爬满无数肥肥白白的蛆虫,哪怕是裁决诸神生死的黄泉八雷神,实质上是八头掌握黄泉阴雷权柄的大鬼王,也无法杀死这些丑恶的蛆虫,毕竟它们就是黄泉大女神的身躯一部分。 可惜的是,尸洞伸出的触手不仅是通过吸收、转移的方法,一举净化神国内部的种种污秽,还把黑暗魔神駁王的半身,即黄泉大女神也彻底净化了。 那就是彻底地抽吸,将有份“创世”的女神,视作碍眼的污垢,抠刮地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一点反复的可能。 祛除掉最后的阻碍者后,几十条触手将栲栳大小的神国卷起,猛地倒卷回来,落势极重地塞进尸洞“头部”位置。 焚灭三界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着,不仅将对此毫不知情的日月二神放在架子上烧烤,连带冷眼旁观的一众“外神”,即某人的黄庭内景诸神,也一并抹去神识,变回本来面目,心肝脾肺肾五脏,大小肠胆胃膀胱三焦六腑。 至于缺失的眼睛,由烧烬的日月二神填补,其余缺失的器官,也有其它神灵补充修复,多余的鬼神、鬼怪则褪去形体,成了新生躯体里的杂气。 无数尸体互相叠加融合,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着,当这座方圆百里,高数十丈的京观尸洞,总数七八十万具尸体融合成一时,无数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的面目层层叠叠后,最终显露出一张令所有窥视者心惊不已的脸。 赫然是开创天地银行,替天放贷的旷世奇才游毕方的脸,出现在一尊疑是九幽魔神的身上,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更惊世骇俗的是,浓厚的天眷和亿万功德资金池,竟然从游毕方的身上,悄声无息地转移到此人身上,头顶蓦然间冲起一道清光,连绵成方圆里许庆云,一千八百盏功德金灯,放出无量清辉,将脚下的瀛洲一寸寸地崩坏掉,埋葬在汪洋大海里。 与此同时,妖族开海的船队上,游毕方被人剥落夺走所有天眷,就连本体真身的功德资金池,都消失地干干净净,再也没有给旁人一种深不可测,如临深渊的窒息恐怖感。 可是,游毕方却恍如没事人似的,丝毫不影响此时的心情,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身踱步,吟道:“前尘往事如斯过,今日方知我是我!” 游毕方转身,看着天狐宝相夫人,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贫道的前世身是那位,本命灵光竟然连我也瞒着,真是恐怖如斯!” 天狐也是半个知情人,此时被事主一语道破,才明白过来,笑道:“若是连转世之身都能瞒不过,怎么能骗过诸天神佛?此人生前也是名震天下,只是因朝廷龙气成道,种种缘分纠缠之下,承负极为深重,自然就被王朝鼎革拖累,始终不能成道!” 游毕方接过话头:“只是,贫道前世身还未彻底死透,就活出了下一世,还将本命灵光藏于三尸九虫的道统传承里,其心智、谋算当世无二,不作第三人想。” 天狐宝相夫人笑道:“找回过去身、活出未来身,此乃三世三相化身成就法,斗战大圣传予此人,或是他在两界山搜寻所得。” 游毕方懊恼极了,右手一拳打在左手掌心:“两界大圣手!前朝国师这一招法武双修神技,莫不是亲眼瞧见斗战大圣撕开两界山出关,方才有所领悟?我竟然忘了这茬!” 天狐宝相夫人悠然想起这位妖族大圣,不禁心神为之向往,媚眼如丝道:“估摸着,前朝国师练法小成,乱了自身因果,坏了天地时序,才会堕落到九幽黑暗深处,成了与杀生佛、白骨菩萨、大慈悲尊者等大神通者并列的魔神。你又为分化佛门林立派系,予这一系魔神自由身,难怪前朝国师隐忍数百年,终于在今日出关了。想必,他早就料定会有这一天!”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不尽然!都说人心难测,贫道的心也是如此。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故意提前落实,只是一步闲棋冷子,就引出了这位幕后黑手,哪怕被人杀入中原腹地,屠掉了整条大龙,边边角角,贫道也有落子!” 天狐宝相夫人自然是不信居多,可是面前的道人现出数百万功德,显然并不是前世身所有,而是自行积累之功,并没有被彻底掏空,曾经一度切割的想法,又压了下去。 “贫道以前世身积累之信用额度替天借贷,前前后后送了十数个旁门宗派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满门飞升,除了少数道果成熟的预备仙人,其余都卖身给天庭各部作仙官仙吏还债,这部分利息丰厚着呢,我一直没有上交,都攥在手里。” “现如今,贫道前世身,也就是前朝国师,的确天眷正浓,青紫庆云气,金灯耀八方,坐拥亿万功德,简直不可思议,可是本钱大,还款压力也大,偏偏刑满释放出来,还未有打开渠道,从哪里筹款出来,给天庭各部大佬们打款?” 天狐宝相夫人瞧着道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心情更是放松,觉得游毕方并非无的放矢,真的是有一定的把握才作出如此决断,暗叹道:“此举颇有水落石出之感!真是大毅力,大智慧,此子前程不可限量!” 游毕方淡淡地笑道:“莫不是要动用本金?那岂不是泼天大的祸事!须知,亿万功德都是天庭各部巨头的私房钱,放下来就成了公款。贫道用公款赚高额利息,已经很过分了,挪用公款偿还利息,暂时还能压得住,日后呢?迟早会爆雷的!再说了,上面未必不知道?” 天狐宝相夫人即刻明白过来,伸手捂嘴呵呵轻笑:“道友也是坏透了!竟然挖了如此大的一个坑,偏偏他着急着出来……一着不慎!那么聪明灵秀的人物,恭为前朝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压制天下几十年,几乎统治过一个时代,没想到终年打雁,反倒被雁啄了眼!” 游毕方笑笑不说话,实质上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我也是没想到!前世身不是任何一位左道宗师,而是杀死一众旁门左道的前朝国师。这家伙坏透了,竟然修改本命灵光携带的记忆,肯定也对我的身体动过什么手脚!好在,我这具阳神化身,是向天庭购买的分神果,有效规避了因果线的操作……” 天狐宝相夫人笑道:“奇怪!既然前朝国师过来,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所有天眷和替天放贷之事,为何道友手里还有如此多的功德?这绝非截流利息所得!” 游毕方点了点头:“贫道前世的前世,也是管着官产买卖的行家。所行举止莫不按雁过拔毛,不绝如缕之理。亿万功德,千万利息,凡是经过贫道之手,截流一点是一点,贵在持之以恒。” 游毕方忍着没有说的事实,就是在天庭大军远征彼方世界时,自己用公款三千万功德,买通异界天道意识,杀死了拥有帝君之姿的日月二神,不仅为远征军去此强敌,还得了蕴含异界神道至高精华的日月神格。这份泼天大的功劳也抵充了三千万功德,算是勉强平了账。 可是,游毕方当时手心发痒,或许也是养成了习惯,一时忍不住按“九出十三归”惯例走着,私自截留下三百万功德归自己,事后惶恐不安许久,结果屁事都没有。 估摸着,哪怕是天庭都默认了这份回扣,毕竟日月二神可是预备的帝君,未来的神王! 游毕方回过神来,平心静气道:“现如今,贫道的前世身刑满释放,王者归来。不仅有青紫天眷加身,还拿走了贫道苦心经营的替天放贷。曾经压下的对手,恐怕都已经蠢蠢欲动,尤其是满门飞升的旁门宗派,又或者相关知情人,怕是将贫道视作一块大肥肉,予取予求了!” 天狐宝相夫人笑道:“道友当面说出这番话,是想试探我妖族的态度?” 游毕方一脸苦笑:“船队上仅贫道所见,就有一位妖族大圣,七八件灵宝,结丹妖王超过双手十指之数,更别说还有潜藏着的老怪物,妖族的底蕴。贫道如何是对手?” 天狐宝相夫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此举让游毕方莫名揪心,双手握紧,就等着下一刻全力爆发,凭着杀一个够本,杀一对有赚头的想法,势必拉几个垫背。 “我族出海拓荒早有定计,道友所提建议更是印证此事。人道大兴乃是定数,道友能为妖族谋划出路,哪怕有私心杂念,本意毕竟是好的。我怎会在道友时运低迷时,为了一位态度不明的前朝国师,妄自向盟友后背捅刀子?这叫我如何服众?” 游毕方听了这话,暗中松了口气,挺直的腰杆,都忍不住松懈了三分。 天狐宝相夫人看到这一幕,笑道:“只是,那恶人此时深陷大坑,无计可施之下,恐怕会向妖族讨要道友。你与他本是一体,我族又有何理由强留?不如……” 游毕方察觉到妖族大圣目光炯炯,落在自己身上,贪婪地就像敲骨吸髓的老饕,忍不住抓住衣襟,紧张地不敢松手:“不如?如何?” 天狐宝相夫人回头,伸手招呼道:“小青,小白……” 第一百九章 负手诵黄庭 游毕方的前世身出世,实在是一件关系极重的大事件,不止是青紫天眷转移,就连天地银行的独家代理权,也转移到这位几百年前布局,算定有今天的旷世奇才手里。 这位前朝国师隐藏地太深了,也实在是等地太久了,一旦自己投身的魔神派系,侥幸被刑满释放出狱,就迫不及待地从幕后走到台前。 可是,这位穿越者头一次布局,草蛇灰线,缺少队友帮衬,坑自己后世身的局太漫长,导致出现了不少破绽,原本应该没什么紧要,可是远古昆仑山主和雷击桃木剑背后的大佬落子下棋,对既有局面产生惊人的扰动,这就让少许破绽彻底暴露出来。 特别是鱼粮道左将军冢荒山前后两次奇遇,尤其是第二次,前朝国师做地太不地道,或许是被九幽黑暗隔开遥远的距离,导致这一着暗手不仅没有得逞,反而暴露了许多线索。 如此,才有游毕方偷偷摸摸地挖坑,一举诱使这位幕后黑手不得不站出来,来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能看到的阳光底下,而不是继续待在九幽黑暗深处服刑。 “你不是王者归来吗?你不是重头收拾旧山河吗?来来来,这里有即将到期的亿万功德产生的利息,请给上面大佬们打款!” 妖族船队的旗舰里,游毕方左拥右抱,实在是好不快活,忍不住就把自己察觉线索,故意做局,反制前世身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毕竟实在是憋地太久了。 一青一白,两位结丹蛇妖,缠在道人的身上,以蛇性交合的漫长时间推算,她们还只是刚刚开始,没有三四五个时辰,恐怕是不会分开的。 可是,没过多久,曾经与游毕方打过交道的大慈悲尊者,就驾着莲花法云横跨千里之遥,追上了妖族开海的船队。 原来,慈舟和尚也是受人所托,前来寻找游毕方的阳神化身,商量着私底下扣住的利息,能不能都交出来,也好平了这份天价账单。 天狐宝相夫人自然是一口回绝,口口声声称,游毕方与青白两蛇姬看对眼,结成了夫妻,成了好事,不仅是一段跨越种族的爱情,也是罕见的人间佳话。 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鸳鸯帐里翻波浪,正是你侬我侬的好时光,总不好中途打扰罢。 要不是狐族上面有人,远古狐族妖圣又陆续醒来,大慈悲尊者怎会如此好脾气,按下心头怒火,吃了天狐宝相夫人的送客茶,客客气气地起身退走。 这一退,大慈悲尊者就再也没有把坏主意,打到妖族开海的船队上,他目送旗舰走远后,再也听不到双蛇盘缠,鳞片互相摩挲的靡靡之音,随手一拳粉碎真空,直接出现在游毕方的本体真身附近。 事实上,游毕方的前世身出世后,朝廷咒禁司的法师们,就对道人出手了,遍布各地的商铺被官府无故查封,各条输送物资的渠道也被截断,尤其是进货、出货的两条主道。 好在,【关系网】还很坚挺,根子深、人脉广的各地豪强大户,总能通过官场上的人,继续铺货下去,为各地为数众多的分销商保驾护航,毕竟利益捆绑地太久了,早已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格局。 至于亲自找上门来的咒禁司法师们,游毕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将一块龙章凤书的玉佩悬在腰带上,左手负在背后,右手端着《黄庭经》,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妖道,你作下的恶事都犯了!” 人还未闯进院子里,游毕方就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眉不挑,头也不抬,眼角余光夹了一眼,蓦然发现竟然是熟人。 此人正是六扇门直属咒禁司的四大神捕之一辛无害,敬奉的是法家诸子先贤,拜的是狱神宪章等护法神,当年就是他向上面检举,仲夏夜雨般若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游毕方沉迷神仙方术,不是读书人的样子,辜负了朝廷的浩荡皇恩,这才导致游毕方被革除了功名,以及后面一连串的事件。 游毕方的本事还在,哪怕三五个六扇门的捕头上前来,凭着大成的“八卦游身掌”,还能在人群里游走不断,反而把这几个高手弄地团团乱转,累地差点晕倒在地上,惹得许多听到动静,攀墙看戏的好事者们一阵哄堂大笑。 四大神捕之一的辛无害听到饱含讥嘲的笑声,暗骂一声废物,也不怕被外人看了去,竟然擎出了法器,一根看似普普通通麻绳,伸手戟指轻轻一点。 “绳之以法,急急如律令!” 此时朝廷龙气法禁被激发出来,一条丈许长的麻绳,瞬间褪去普通的质地,变成黄澄澄、晶莹剔透的锁链,每个环节都遍布细若蚊蝇的小字,分明是一句句法律条文。 游毕方也不闪躲,任由法绳一端触及自己,顷刻间分成八股细绳,将自己的身躯来了个五花大绑。 只是,当法绳触及到游毕方系在腰带上的玉佩,顷刻间就像是被人用力抖散脊骨的蟒蛇,软绵绵地垂落在地上,顿时引起墙头上一众好事者的惊呼。 有人忍不住伸手按住嘴巴,结果没处借力,噗通一声掉落下去,他还想纵跃上来,可惜位置早就被人抢走了。 游毕方看着勒紧的法绳扑簌簌落下,嘴角微微翘起,脸颊带笑,安然无恙地走出绳圈蜷缩的所在。 “贫道曾经猜想过,朝廷衮衮诸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为何能呵斥鬼神,禁绝天地元气,教修真炼气之士望而却步?” 游毕方的话引起了广泛的共鸣,哪怕是六扇门的捕头们,回过神来,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越厉害的法术,越受龙气法禁的禁制影响,削弱掉九成九的威力,如此才有【法不加贵人】之说。换言之,只要步入朝堂,哪怕不是读书得其中三昧的大儒,也能凭着龙气法禁,呵斥鬼神,开口就能咒劾修士。” 游毕方哈哈大笑道:“正因为贫道知晓【法不加贵人】,尔等手中一切凭着龙气法禁施展的【法术】,自然是落不到贫道身上。” 四大神捕之一辛无害愤然道:“区区妖道,你算什么贵人?就算至今还是秀才公,没有一官半职,怎么能躲得过法绳加身?更别说,现如今你又没有功名在身!” 游毕方环视周围一圈,发现就连咒禁司的法师们都一头雾水,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历朝历代鼎故革新,散佚了很多至关重要的文献记录。你们真的不知道?” 不仅是神捕辛无害一脸茫然,就连咒禁司的法师们也是毫无头绪,更别说就在附近吃瓜的围观群众。 游毕方笑道:“接下来,贫道说的就是上古秘闻,完全是得自一次秘密的考察金古事件,关乎上古时期人神共居,天帝人皇本是一体,及至帝颛顼绝地天通,人神分野,天帝归天,人皇被削去四道,成为天子的经过。” 话说到这份上,很快就有咒禁司资深法师明白过来,忍不住惊呼道:“第三王朝!封神之战!不能让他说下去……” 游毕方也是爽快人,既然有人不许他说,就干脆闭嘴不说,左手只是把玩着玉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咒禁司里还是有懂得龙章凤书的“博士”,仔细定睛一看,后背寒毛统统竖起来,他伸手戟指道人,手指都在哆嗦。 “五品清宁洞天真君!来自天庭颁下的天官天爵……真君殿下,你有功天庭的事,我们兄弟也听说了,从何而来的福地洞天啊?” 游毕方抿着嘴巴,轻轻一笑:“有见识!没想到,咒禁司里也有大家,竟然晓得贫道获得天爵天官。不错,贫道的确有功于上面……” 游毕方伸手指了指天上,笑道:“我这人最是谨小慎微不过了。刚刚得了点好处,就忍不住担心,怕守不住这偌大家业,赶紧修好一条退路。” “于是,贫道不仅把牛背山地仙无忧子亲手扶持上去,送他一场白日飞升的大造化,他也是好心好意地回报,将牛背山的福地洞天赠予贫道。” “没想到,牛背山在上古时,又名清宁山。贫道又给上面送了许多厚礼,才有五品洞天真君赐下。现如今,贫道正式进入天庭体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莫说人间朝廷管不着我,就连阴曹地府也注销了贫道的鬼籍。” 说到这里,游毕方忽然抖了起来,全身零件都在晃荡:“洞天真君!名列仙班哦!” 藏在暗处的大慈悲尊者,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戏,心里还有三分侥幸,睁开法眼看去,那道人的本体真身,果然是空空如也,唯有头顶冲起一道灵光,十里开外还能看清楚“清宁真君”四字。 “不愧是那人的后世身,筹谋算计地很深,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的,怕是连今天的局面也料到了。” 慈舟和尚转身就走,根本没有留下看戏的心情,一切都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飞快地滑了下去。 若是那人强行接手的盘子,实际上是个无底深坑,还真是出师不利,让人倍感焦虑! 游毕方的隔空传音忽然出现在大慈悲尊者的耳边:“贫道此时一文不值,所有盈利都换成了天官,上面对此很是满意。现如今,最快的法子就是将到期的利息,包装成债券,切割成无数,卖给手头上有功德的旁门左道之士,予他们一个方便之门。” 慈舟和尚内心骇然,转头望着道人,发现他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洞天真君泛道域的广播,不由地又气又笑。 “算了!好歹他也给出了主意,估计是一个好办法!” 第一百十章 念头通达了 小县城,四海商会的别院里,游毕方凭着洞天真君的道域,进行一次泛领域的广播后,察觉到周遭的危险气息至少少了七八成,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悄然解除,方才缓过劲来,知道最难过的劫数,终于凭借上面还愿意维系的关系,侥幸过关。 游毕方喘过一口气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再也不必端着架子,用负手诵黄庭来充场面。 游毕方转头站定,眼睛直直地看着咒禁司的一种法师和六扇门的神捕,特别是有过一面之缘,却反手把自己卖了的辛无害,先前还觉得癣疥之痒,此时的心里却莫名憋着一口气,很快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敢问诸位,朝廷大?还是天庭大?” 仅仅一句话,周遭的气机没有任何变化,却让咒禁司和六扇门的人,感受到背后被人用刀尖顶着要害的窒息,同时也察觉到道人满满的恶意。 神捕辛无害明明知道游毕方的话,完全是冲自己来的,谁让自己刚才太跳了,带头踹门闯进来,当面恶了洞天真君。 可是,哪怕他对朝廷忠心耿耿,认为自己一举一动都出自公心,可是现出头的椽子先烂掉,自己难免成了清宁洞天真君报复,甚至打击朝廷威信的工具。 辛无害觉得自己身死很难避免,自以为洞悉道人如此举动背后的真意,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愤恨不平地站出来,开口反问道。 “清宁真君此话是何用意?用的是什么身份?天庭予你恩典,天官天爵加身,你不为自己着想,却凭此威胁朝廷命官?这是什么道理?” 这位神捕的话颇有深意,闭口不谈天庭、朝廷孰轻孰重,反过来责问洞天真君用心险恶,是辜负天庭的恩典,潜台词就是德不配位。 谁知游毕方也深暗此理,根本不搭话茬,口口声声扣住一个礼字:“贫道得洞天真君之职衔,品级又是极高,哪怕按小隐隐于市,也是潜藏收敛,不敢在人前显露。诸位乃是咒禁司的法师,不会不知道满朝上下,唯有皇座上的天子,才有权向我问罪!” 游毕方的脸上露出你们“胆子很大”的讶异神色:“据我所知,诸位并未请示朝廷,手里也没有皇命圣旨,更无具体授权,不说藐视天庭之罪,本应受天诛之刑,单单是私下弄权,架空朝廷,无视天子,篡夺皇帝祭天之权,就该推出午门斩首!” 这话实在是太重了!更让人难以反驳的是,游毕方没有提天庭的问罪,只是抓住咒禁司没有奉旨办案,甚至有篡夺帝权的行迹,足以叫他们百口莫辩。 游毕方此话一出,蓦然发现龙气法禁加持在咒禁司法师身上的权限,转眼过后,犹如潮水般的褪去,他们身上再也没有深不可测的威严,更被剥落了动用“法术”的权利。 如此一来,哪怕是几个刚入道的通法修士,都能把剥夺爪牙的咒禁司法师,分分钟弄死当场。 可是,游毕方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笑道:“咒禁司诸位擅权之事,还是回去跟朝廷解释一番吧!至于六扇门的诸位,贫道只问罪主谋……” 话音刚落,站在游毕方对面的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彼此之间交换眼神,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单单把神捕之一的辛无害漏了出来。 这位六扇门赫赫有名的招牌人物,万万没想到对手进入如此利害,仅仅凭着亮出一个身份,还有奸诈无比的诡辩,就把自己一行人的气势削除地干干净净,还让自己落得举目无亲的地步。 “灌园小儿,辜负朝廷浩荡皇恩,沉迷神仙方术,一朝得志,便露出本来面目。谁不知道,无论佛门道教,入者破家,命格有缺,方能修道炼气。你这无君无父的无耻之徒,哪怕坐享天官厚禄、天爵名位,到头来还是一介卑鄙小人……” 游毕方笑眯眯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仅仅是叹了口气:“常听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贫道本想从你口中听到认罪认罚的话,没想到,事到临头你还是狺狺狂吠,辜负了浩荡天恩!” 洞天真君显露出放人一马的态度,顿时让辛无害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当即住了口,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骂人了。 可是,游毕方现在正处于人生的低潮期,没有亿万功德镇压气数,各种劫数纠缠过来,哪里敢仁慈对待打算伤害自己的敌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怕劫数不够多吗? “纸来!笔来!” 话音刚落,一张四指宽,尺许长的青藤纸,快如闪电地飞射过来,一根兔毫朱砂笔,更是从无到有地,凭空出现在道人手里。 “以下犯上,其罪如何?” 普普通通青藤纸,一气呵成八个字,不问缘由只问罪,字字鲜红若恶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游毕方的恶意几乎看不见,只是一位五品洞天真君对原则的坚持,一如六扇门神捕辛无害,可惜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天庭有司定罪,刑罚落在自己身上。 最后关头,或许是辛无害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回光返照地灵光一闪,大喊道:“不知者不罪……” 满天乌云顷刻间都散去了,刹那间晴空万里,所有人包括六扇门神捕之一辛无害,都以为自己顺利涉险过关了,唯有游毕方老神在在,一直沉默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辛无害忘我疾呼的余音还在绕梁,突然间,一道细如发丝的闪电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的脑门。 瞬息间,挣脱致命的陷阱圈套,重回人生巅峰的六扇门四大神捕之一辛无害,就此受了天刑之罚,三魂灭了其二,七魄烧了其五,就连真灵都彻底湮没,再也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连本朝龙气福地都去不了。 闪电在他脸上殛出曲曲折折的纹路,非常不巧的是,正好是“天诛”二字,显然这是一种造化,并非是什么神仙法术,也不可能是洞天真君暗中下手所为。 可是,游毕方瞧着辛无害的三魂七魄还有侥幸,突然间灵机一动,伸手施法,将这一魂二魄都收拢聚集,叹了一口气。 “辛无害身为六扇门神捕,对朝廷忠心耿耿,铲除一切不法,也是应尽之责。贫道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极为敬重的,只是他被人蒙蔽,一不调查清楚,二不报请朝廷,三不请得均旨,擅自行动,故而才有此劫。贫道不忍见此,收拢其残魂碎魄,在清宁洞天将养着,总好过在阴曹地府受苦!” 游毕方手里拿捏着仇人残缺魂魄,念头终于通达了,却一脸悲天悯人,浑然没有先前的狞色,表情淡淡道:“诸位,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说到这里,游毕方看了一眼攀墙看戏的好事者,补充了一句:“此间涉及天地隐秘,朝廷大员陨落,不足为外人道。这些围观群众驱之不散,胆大包天,竟然还敢偷看,应该统统带回去,严加审问!” 游毕方当然知道,以咒禁司被扒掉爪牙的法师和六扇门区区几个捕头,根本控制不了所有人,肯定会有几个漏网之鱼,他却偏偏要把话说绝了,好让这件事尽快传出去。 须知,世人都有寻幽探秘的潜在心理,朝廷不想让市井小民知道的事,偏偏有人会存心去打听,不说其中是否有阴暗的心思在作祟,单单是人性里的窥阴癖,那种知道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被自己传扬出去的爽快,足以让任何知情人都成为传播渠道。 毕竟,谣言总比辟谣跑得快! 游毕方的话,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见机不妙就跑的人,绝对是最聪明的家伙。可是,他们一旦有了动静,立即就被盯上了,尤其是拥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咒禁司“博士”。 至于六扇门的捕头,一旦不用对上洞天真君,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他们的勇气和威严似乎在瞬息间统统回来了。 转眼过后,围观的好事者里面,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幸运儿走脱外,大部分人都被逮到了。一时间,小县城里九成以上的泼皮无赖都遭了秧,成了下落不明的失踪人口。 反观此间事毕,游毕方当众亮出了五品清宁洞天真君的牌子,哪怕没有无数功德镇压气运,本体真身的实力弱地不像话,却吓退了所有势力和虎视眈眈的觊觎者,渡过了此身最难的关口。 “我把所有高额贷款的利息,都用来购买天官天爵,上面只要看得见的利益,才不会去管来自哪里?前世身解套,借壳上市,挖了一个大坑坑我,贫道怎么会没有提防?我早就修好退路!再不济,还能去彼方世界!彩虹冠冕加持不是说笑,我可是有帝君之姿的主神!” 不得不说,游毕方没有把事情做绝,在人生到达巅峰时,还能给自己预留一条退路,真的是有大智慧的先见之明。 如此一来,不仅全身而退,离开因缘纠缠不清的名利场,还把烂摊子全部甩出去,教王者归来的前世身,被缠地分不开身。 此时,前朝国师修复躯壳,补完内景诸神,哪怕青紫天眷在身,面对即将到期的巨额利息,已经忙地焦头烂额,不得不听从亲密盟友大慈悲尊者的建议,将利息空额包装成债务,切成无数零星小块,向普天之下还未满门飞升的旁门左道之士推销。 “天庭远征军准备征伐一方大世界,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慈舟道友,烦请你再去九幽深处,探一探上古神庭诸位耆老的口风?” 大慈悲尊者闻言,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己方派系的盟友真是沉得住气,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能想着拉帮结派。 “……就说,那一方大世界根底雄厚,只要我等切入宙光长河够远,足以让上古神庭藉此重光。只要对抗入侵者,大世界的天道就会默许神庭存在。毕竟,倒果为因还得天道支持。” 这位前朝国师似乎挣脱了某些束缚,稍微显露出其深不可测的心思,解释道:“到那时,我等洗白身份上岸,慈舟道友也可以开辟轮回,成为一方教主,俯视六道!” 第一章 明月照沟渠 飞蝗遮天蔽日月,幼儿垂泪老泣血,野火燎原烧不尽,张网支罗捕不绝。 旧年腊月,五黄太岁横空出世,霜雪与往年相比,少了七八成都不止,硬生生扭转凛冬气候,教北境荒原无边枯草返青,不必受白灾之害。 如此一来,蝗虫产下的恶卵并未彻底冻死,待春暖花开时,统统孵化出来,至少有万万之数,腾空而起时,遮天蔽地,白昼倏忽间入夜,叫人心惊胆也战。 天降蝗灾,受灾范围穿州过郡,绵延北方千里地界,飞蝗所过之处,田里的青苗统统被啃噬一空,哪怕是农户举火熏烟、支起网罗,也挡不住无数蝗虫扑腾而来,从缝隙里钻进去,肆无忌惮地啃咬吞食一空。 其时,民生多艰,哀鸿遍野,旁门左道修士看到机会,纷纷下山出手治蝗,有御使无数飞鸟横击蝗群,也有擅长禁制驱虫,甚至动用法力真元,使出先天一气大擒拿手磨灭。 可惜,蝗虫不知有亿万之数,旁门左道修士人数毕竟有限,防得住一线,守不住整片,哪怕有几个郡县侥幸免除蝗灾之殃,大局却早已濒临崩溃,摇摇欲坠了。 蝗虫食苗民自苦,官吏虐民若奈何,丰年尚且卖儿女,苛捐杂税猛如虎。 本朝太祖开国建制,并非如前朝那般,皇帝被文官联手架空,不得不拱手垂衣,而是提三尺剑扫平天下所有不服,彻底清扫腐儒余毒。只可惜,历代皇帝久居宫中,长于妇人之手,性格逐渐偏向阴沉,闻权术阴谋而喜,见兵马演武而厌,导致大权渐渐旁落。 开国百年,勋贵与帝室联姻,势力逐渐坐大,呈现出尾大不掉之势,皇帝不得不扶起文官,用士林清议予以制衡,待文官集团初露雏形,又启用宦官太监,用酷吏、兴大狱,罗织几个贪赃枉法罪名,将文官班底换了一茬又一茬,随后借几个内臣的人头,平息天下悠悠众口。 不得不说,本朝历代皇帝或有奇葩、或有昏庸,在权谋、制衡之道上,都是遵从太祖遗训,手段相当老辣,与帝道而言,俱是历史上有数的明君,只是对于臣民而言,未免有些残暴,失去了仁义。 当国朝跨过二百年寿,得益于甘薯、冬薯等良种普传各地,能养活更多人,天下户籍与开国时相较,翻了两倍不止,人丁更是暴增六倍有余,臻至前所未有的两万万之多。 如此一来,哪怕本朝禁绝土地兼并,对各地豪强大户名下田亩多有记录在册,一旦越过红线,当地官府就会强行推恩,将大家拆分成几个小家。 只是,历朝历代以降,碍于冗官冗兵的教训,乡间赋税稀薄,养不活多余的官吏,使得皇权下不了乡野,别说亭长、里正这一级,宗族势力强横的乡村,还是族老耆宿说了算。 背后,既有人口暴增带来的土地兼并需求,也有豪强大户不满朝廷如此刻薄的原因,导致各地耕读传家的穷书生,屡次科考不中后,对朝廷充满怨望。 由于这些读书人地位尊贵,掌握着地方上的话语权,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地方上许多人,这点点滴滴的怨愤汇聚起来,便是一股气势磅礴的伟力。 只是,他们平时不显山露水,完全是在海底下暗流汹涌,随着北方蝗灾肆虐的消息,从各种隐秘的渠道流传出来,朝廷无力赈灾的窘迫,尤其是对地方上官官相护,联手瞒报灾情的无动于衷,有如星星之火,点燃了士林风评的燎原大火。 有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还是比较隐晦的说法。朝廷无能,百姓卖命!那是正儿八经地打满朝文武的脸。更有甚者,说天降蝗灾,是帝室失德,这就有点狠了。 一时间,勋贵麾下缇骑四出,到处抓捕妄议朝政的狂徒,不止是偃师、孟津、新安、永宁等四个京县,就连远至西凉国鱼粮、茶马两道,都有操着京城洛阳白话的骑士出没,哪怕是举人、学子也不放过,导致人人自危,道路以目。 如此一来,士林更是愤怒,接连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朝廷文武商量着对策,互相都在扯皮中,哪里管得了这些琐碎小事。 直至范阳道治所,北平府小吏周梅臣盗用缇骑银剑令,向御史台上了一副轴画《万里江山饿殍地狱变》,朝廷上下起先是震怒,立即下令捉拿此人下大狱,随后才开始重视北方灾情。 也不知是谁想出了办法,比照商人向边军输送粮食换取盐引的故例,提出类似的赈灾法子,即商人向北方受灾各地送去赈灾口粮,粮食入仓后,得了送粮地官员的签字画押,即可往沿海盐场取货。 甚至有人提出以爵位相诱的策略,只是被有见识的大臣联手压下了。毕竟人家几代人的积累,才有名爵赐下,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区区几个商人就想凭着手中财货,利用一场大灾的机会,与朝臣们平起平坐,哪怕是有名无实的爵位,那也是万万不可的。 卖官鬻爵,轻贱名位,实乃取死之道! 朝廷又不是掏不出赈灾的钱粮,何必将尊贵的爵位,作为某种赏赐,给卑贱的商人呢? 前朝之所以衰落败亡,还不是被各地官商、儒商掏空了国库根基,一个禁绝朝廷与民争利的旗号,聚拢起多么庞大的势力,利益之争,简直就是维系文官集团的关键纽带。 事实上,由于朝廷重臣扯皮成风,颁布正式的谕令时,北方河东、范阳、平卢三道,方圆千里灾区,受灾民众多达八百万,早就吃空了家底陈粮,太行山以东广漠的平原,没有一丝绿色,各地出现无数饥民吃大户的场面。 蝗虫怎么能跟饥民相提并论,前者所过之处,无非是啃噬青苗绿叶,后者可是什么都吃,什么都拿,什么都抢,过的了今天,就不去想明天,只管下一顿有着落就好。 就在天灾渐渐转成人祸时,四海商会的运粮船队走海路北上,沿着曲曲折折的海岸线,抵达最远的平卢道,毕竟海上航线门清,水文地理又是相熟的人领航带路。 大概是商会幕后大佬发了慈悲心,卸下几十万石的粮食后,打出招募人手开垦东宁岛的旗号,还是一家老小都带走,实在是为地方官吏分忧解难,大大缓解了当地饥民暴走,揭竿而起、举事谋反的可能。 故土难离,对于生存下去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完全不是事。背井离乡,迟早还会有回来的一天,毕竟叶落归根嘛! 商会执事们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皮子,将东宁岛说地天好地好万般好,鼓动更多人随船队南下垦荒。 不得不说,这一招顺应时势,不仅有当地官府的支持,至少是默许首肯,也有饥民本身的需求,无非是给陷入绝望中的灾民们,打开令人眼前一亮的生路,给他们一个求生的选择机会。 船队归航的途中,拖家带口的饥民们吃着掺入昏睡药草的薄粥,别说有好事之徒趁机搞事,就连在船上走动都很是少有罕见。 再则,每艘船上都有专门延请的医者、药师,一旦出现瘟疫、恶疬,都备足了辟疫的丹药,更有无数不惧风浪的吊网、固定在船板上的高低床,可以容纳下足够多的人。 四海商会此举救人无数,不仅于人道而言有大功德,对朝廷赈灾也起了很好的示范和榜样作用。 原本就因咸鱼大卖而兴盛起来的造船业,以及无数出海捕鱼的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在四海商会的船队走海路北上过程中,看到了发大财的机会。 谁都知道盐铁之利是何等的丰厚,四海商会向北方再去输送粮食,不仅换取正儿八经的盐引,可以去官办盐场取货,同时还从灾区裹挟无数灾民南下,据说都是签过短期卖身契的“长工”,三年东宁岛垦荒所得,商会拿走至少六成。 先不说灾民垦荒收获拿走多少成数,单单是十几万灾民形成的势力,足以教任何势力动心了。毕竟,南海以南,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不仅探寻出丰富的矿产,还有广漠的森林。 刀耕火种,都是寻常事,海外拓荒建国,才是重中之重。不少蹈海为生的人,已经看到了分封建制,称王称霸的曙光。 这支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正在用光明正大的阳谋,搅动整个帝国的风云,不仅很好地抑制住灾区恐慌情绪,还让朝廷滞后的决策政令,有了更好的参照。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变相的三角贸易,只是如此一来,蝗灾引发的灾民暴走,继而开启帝国黄昏副本,就变得越发艰难了。我这般做法,实在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只手挽天倾!” 此时,游毕方已贵为五品清宁洞天真君,却因六扇门神捕辛无害,被他一封青辞领受天诛之事,上了咒禁司的黑名单,声名闻达于部分朝廷大臣。 只是,游毕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石三鸟,全心全意为自己谋取人道功德,早就被朝廷钦天监正等人识破,不仅没有得到朝廷嘉奖,反而让朝廷越发忌惮。 若不是碍于天官天爵,没准第二波恶客已经破门而入,捉拿游毕方去京城天牢大狱了。 洞天真君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丝的恶意缠绕而来,忍不住苦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二章 落子下闲棋 随着各地岳镇川渎的古老神祇陆续加入【关系网】,准入门槛在无形之中一下子被提到很高的层次,原本结丹大妖就有些不堪为用,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台面上,实在是有点碍眼。 好在,青丘狐族率先出海,一路顺着洋流循环北上,抵达目的地的第一站冰火岛,山阴具是万年不化的永冻冰川,山南却是覆盖着厚厚火山灰的荒芜之地。 船队放下一支妖族,多是得了庚申年帝流浆造化的草木妖灵,修行的日子还浅,恐怕经受不住北极大光明境的极冻严寒,其中有不少掌握了奇诡莫名的【言灵】,能咒劾普通生灵,譬如潮汐魅惑之歌,能凭空召来鱼汛,解决日常吃饭问题,本事还在许多大妖之上。 接下来的航路笔直向北,阳神功果的真君分身,在途中见识到背壳宽广,方圆里许的百足金蟹,驮着一座幅员百里的海国,被冻在冰川中的上古龙鳌,那些半人半鱼的鲛人擅长水元法术,凭着本能打造的大型战争法器,能掀起令结丹大妖也皱眉的子午寒潮。 天狐宝相夫人没有露出敌意,在游毕方看来,她是把鲛人单做妖族的一支,毕竟他们也发展出修炼文明,就是层次比较低,却也颇有可观之处,可以当做是同类,平等对待。 就在中原九州的蝗灾绵延数千里地界,逐渐逼近京城洛阳时,妖族开海的船队终于抵达北极大光明境,方圆数千里的冰原,太阳永不坠落,在蔚蓝色的苍穹此起彼伏,却从未纵身跃入地平线以下。 再往前就没有路了,可是对于游毕方来说,前方就是伸手可及,天地的胎膜,相对于东海尽头的归墟,西边群山连绵形成的绝壁,北极大光明境同样是不可逾越的境界。 “如此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也就是妖族的体质足够坚韧,才能勉强存活下去。依贫道看,大光明境地面的确不合适生存,冰风如刃,如切如琢,哪怕寻常走动,都得鼓起全身力气,才能对抗得了疾驰而过的暴风。可是,冰原以下就不成问题了!” 天狐宝相夫人欣悦地点了点头,蓦然间现出九尾天狐的本相,一头百丈高,拥有九条蓬松狐尾的妖族大圣,只是她的法力偏向于魅惑、幻术,以地位而言,足以胜任狐族为主导的船队之长,可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须得由擅长挖洞、掘地的大妖前来一展身手。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众结丹大妖不仅不以为意,反而恭敬地退后里许地,让出足够的地界,天狐宝相夫人头顶出现一道灵光,蓦然间化作一尊与常人无异的少女。 游毕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位以幻术闻达于妖族的宝相夫人,竟然也修炼至元神境界,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却也自持阳神身份,没有像那些结丹大妖般的退去。 可是,九尾天狐的元神婴儿施展出得意的魅惑之道,举手抬足之间,就暗合某种自然韵律,牵引着冥冥之中的某种伟力,就像沉睡多年的盘古,苏醒过来后,准备去开天辟地,身化万物。 少女的一颦一笑,就让周遭方圆百里地界,风停雪收,刺骨寒意,化作融融暖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化春意,有如惊蛰春雷一声响,将无穷无尽的生机,注入到这片北极大光明境的雪原冰川上。 “噔噔蹬蹬噔噔噔!” 游毕方被脚下破土而出的新嫩绿芽,往后一连震退七步,倒不是这些芽苗是九幽的魔物,而是在毫无生机的冰原上,竟然能凭空造化出生命,这简直违背了自然之理。 “我明白了!天狐宝相夫人的魅惑之道,早就超脱了人道之上,参悟到天人境界,感化到天道的层次,将自身的媚术,不仅感动自己,还要感化天地,让森罗万象大自然也被迷惑,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异象。譬如,隆冬时节,百花盛开,月圆之时,诸曜隐月……” 游毕方终于明白宝相夫人尊号前,为何加之天狐二字,实在是人家的境界,臻至天道都被迷惑,生出种种外化异象。试想看,连天和地都被蒙蔽过去,这位狐族的大妖,或许称不上圣贤,却也是一头旷世罕逢的天妖。 “只是,北极大光明境乃是极寒贫瘠之地,哪怕天狐宝相夫人媚术修炼至天道境界,毕竟是一场虚幻至极的梦,有如水面上的泡影,迟早都是会破灭的。以贫道的推算,只有可以维持一个月,换句话说,船队所有妖族必须在三十天内,于冰原下方开拓出足够大的地盘。” 至此,游毕方再无疑惑,恭恭敬敬地向天狐宝相夫人拱手打了个道揖,留下了露水姻缘的小青、小白二妖,施展遁术悄声无息地离开,没过多久就回到中原九州。 途经白水黑山时,游毕方瞧着水底某处一团阴影,潜藏着一条桀骛不驯的恶龙,试图开辟水府,吸纳人道香火信仰,心里蓦然一动,就在附近不远处的黑山落下。 游毕方独自开辟了洞府,有了安身之处,随即从【关系网】里提取了一只耳报神过来,以三尸九虫之法稍微祭炼一番后,时常与那条恶龙喃喃低语,潜移默化地影响它的禀性,算是在以中原九州的棋盘边角上,落下一枚闲棋冷子。 与此同时,吞食无数阴魂厉鬼,拥有阴神境界的五黄太岁,凭着【灾荒】【歉收】神职,收割到无数凡人的恐惧,提炼出的神力,一点点地褪去神魂的阴质,逐渐向阳神境界蜕变。 孰不知,他造下如此大的天灾人祸,不知道多少承负纠缠过来,尤其是惹来帝国龙气的憎恨厌恶,不知道朝中多少奇人异士,磨刀霍霍地,准备向这头始作俑者下手。 最好的出路,自然是撕开宇空障壁,逃进九幽黑暗深处藏起来,熬过了这阵风头,日后或许还有出头之日,毕竟他是顺应天命而降世,并不是自己要作孽如斯。 只是,不少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奇人异士,并不是这样想着,毕竟那些从异界流传过来的诡异,吞食着散流修士的血肉,融合他们的修为才得以迅速成长起来,其中的佼佼者,已经能够威胁到老牌的结丹真人,甚至是阴神大修士。 据钦天监司历推算,五黄太岁实乃诡异之物染化僵尸,化作类似旱魃的灾祸,原本会因火候不足,不该此时出世,却因那诡异扰动命理,造成极大的偏差,化不可能为可能,才将北方各道祸害地不成样子。 换言之,若不及时扑灭那些诡异,迟早会催化出比五黄太岁更可怕的邪物,毕竟那头僵尸不过是有些妖异罢了,若是旁门左道里继承上古尸道的宗门,譬如赶尸宗、玄阴教、尸鬼道,权作宗派底蕴的不化骨、羽尸天人、飞天夜叉,一旦被诡异之物融合为一。 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到那时,恐怕会催生出类似猰貐这种凶狠残暴的邪神,拥有无可匹敌的怪力,那可是被不死药的造化复活的神祇之尸,几乎不死不灭的存在。 朝廷对北方草原狼族唯唯诺诺,要互易就开市,要归附就羁縻,姿态有多低就有多低,可是对内部不臣不服,那可是重拳出击,扑灭一切火苗,尤其是朝臣们感受到威胁之时。 事实上,勋贵麾下缇骑四出,除了镇压民间杂音,压制士林清议,也有搜集情报,侦查诡异之物的使命,可以说搜罗地七七八八了。 毕竟,那些人多是市井小民,哪怕拥有了超凡之力,本质上还是普通人,加上有了本事,人生得意,顺风顺水,不免泄漏了很多痕迹。 令咒禁司感到威胁的是,龙气法禁竟然对异界流淌而来的诡异,并没有太大的钳制之用,甚至无法禁制住那些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施展出独特的本事,或是反击,入肉三分,或是逃遁,去向无踪,实在是令人头疼不已。 只是,在朝廷威逼之下,按照适者生存的道理,晋升为诡怪的人越来越多,不够狡诈的人,早就被囚禁在各地监牢大狱里,被解剖、被切片、被研究,最终竟然被提取出超凡特性。 朝廷很快就在迅速积累的尸体上,掌握了一部分诡异路径,毕竟在某些时候,严刑拷打可是一项获得关键口供的必由之路。 越来越多的咒禁司修士,在朝廷的命令下,成为了探路的试验品,在统合各方大才的研究体系下,不仅挖掘出多条路径叠加的诡怪,就连最终的源头,也有了一定的线索。 譬如刑残路径,从小偷断指开始,仪式名为【切指之咒】,双手六指俱断,可以晋升为四指金银扒,不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窃,还能将血肉之躯有如烧鸡般扒开、撕碎。断指之后,接着是断趾,六趾俱断后,获得二趾麒麟步,不仅能缩地成寸,身法快如疾风,还能在狭小之地腾挪转移,堪比江湖一流轻功高手。 再往上,就得断手断脚,祭炼成器,剜肠去胃,挪移脏腑,甚至是自斩首级,炼成半神巫妖,凝聚出一份“不死特性”,最后吞食三个同是刑残路径的诡怪,获得四头八臂之身。或是三头六臂九眼之身等。 当然了,刑残路径还有很多分支,譬如挥刀自宫,剜去一丸,可以晋升为“孤高之士”,再次自宫,能转成毒鞭使者,学习任何剑典、宝典等武学,都能勇猛精进,一日千里。 第三章 关山疑无路 在游毕方看来,从九幽黑暗深处流淌到异界,融合一部分神祇的荣光后,再度反哺回来的诡异,像极了固定法术位的术士,又像是上古时期的巫族。 毕竟刑残路径的终末升华,挪移脏腑,挪移脑子,斩下首级,练成巫妖,不要太明显,分明是一条晋升为残神【刑天】的超脱之道,至于路径中的种种分支,不过是异界神祇补完的必然结果,可以说兼得两个世界的恩眷宠爱,唯一的缺陷就是被龙气法禁所厌,遭到朝廷咒禁司的追捕。 可是,朝廷的态度太明确了,不能掌握在手里的利刃,迟早会成为祸害。不出意外,勋贵麾下的缇骑,文官集团的武儒,江湖上的游侠,被武林中人唾弃的同道中人,即投身六扇门的朝廷鹰犬,在咒禁司的协调下,将这些诡怪赶尽杀绝,简直就是往死里打杀。 如此一来,除了很少一部分城府很深的诡怪隐忍潜伏下来,其余的都往朝廷势力没那么强,因蝗灾而混乱不堪的北方各道逃遁而去。 范阳道,乱唐枭雄安禄山赖以起家的后盾,笼盖督亢沃土,幽燕膏腴之地,即华北平原北部,太行山东麓,白羊淀以北,灌溉体系完备,水系不说密集如网,也因人为修缮,至少不会缺水,真是好大一块物产丰饶的大平原。 只可惜,蝗灾侵袭之下,原本青苗如云,碧波泛漾,此时却成了不毛之地,不说大大小小的河流,水里的渔获早就被人吃光了,就连沟渠泥潭里的泥鳅、鳝鱼也是一扫而空。 若不是有商会船队在海边,用粮食换人,一家大小地带走,统统卖去东宁岛垦荒,也算是一条出路,范阳道各地好歹开办起赈济的粥场,清汤寡水地吊着灾民的命,怕是快到了惨绝人寰,易口而食的地步。 飞蝗过处,寸草不生,沿途入县灭县,过州破州,遭到一连串抵抗,损失可以说也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直到过了大河,抵至六朝古都附近,才被江南梅雨和阴冷的天气压下了嚣张的气焰。 一夜之间,蝗虫冻死无数,古都的街头上,蝗虫尸体堆积成厚厚的肉毯,一脚踩上去,尽是腥臭扑鼻,泛出清苦味的血浆肉糜,就像提前下了一场大雪。 蝗灾终于被遏制住,灾情却没有多少缓解,无论朝廷向灾区输送多少粮草,都不够北方三道数千万灾民吃的,毕竟今年上半年的收成是没有指望了。 换句话说,朝廷至少得养护灾民三个月,更糟糕的是,受灾的民众对朝廷失去了信心,迟迟没有接到朝廷调拨过来,赈济灾情的粮草,哪怕山间坡地及时补种甘薯、冬薯,都已经来不及了。 参与三角贸易的商人,哪怕抱着大发一笔国难财的奸商,提供的物资补给毕竟有限,对于越演越烈的灾情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有灾民成群结队地向草原逃荒,成千上万的越过“伟大城墙”,四海商会早就预备好的骡子、青驴,换走了他们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金银首饰。 交割结束,临别之际,商会伙计送上一捆木棍和几个大饼,拍了拍灾民的肩膀,伸手指着广漠的草原,告诉他们只有比狼族更狠,才能在草原上生存下去。 早就被商会买通的关防将士,目送灾民出关,一路北上,与强行留住他们相比,祸水东引才是解决之道,毕竟两相权害取其轻嘛! 再说了,边关重镇囤积的都是军粮,数量又相当有限,根本养不活蜂拥而来,成千上万的灾民,还不如放他们出关,自行趟出一条生路来。 大概是怕极了朝廷鹰犬,也不知道多少诡怪混入出关的灾民里,顺利逃出生天,广阔的草原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哪怕没有一番作为的土壤,也可以在此安身立命。 紫荆关,天下九塞之第四塞,太行八陉之第七陉,由五座守望相助的土石城组成,分别是拒马河北岸的小金城、南岸的关城、小盘石城、奇峰口城、官座岭城。 守门官目送最后一批自愿出关讨生活的灾民离开,伸手摸了摸沉甸甸的箭袖,里面不知道塞满了多少珠玉翡翠,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下令封了关卡。 按照惯例,比照往年的故事,紫荆关镇守总兵准备让几家乡绅大户牵头,操办一场迎神赛社,打算请拒马河的龙王爷出来走动走动,最好能祈晴为雨,好好地去一去心里的燥气。 告示贴出后,果然来了不少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发了一笔小财的豪强大户,他们家大业大,不知道有多少地点隐秘的粮仓,哪怕田地荒废个三五年,都是吃喝不愁的,反而趁着蝗灾,大肆侵吞抛荒的无人田地,赚地盆满钵满,吃地是脑满肠肥,十分快意。 紫荆关邻着五台山,此山不比终南捷径,却也有不少修真之士,在山中隐居,神出鬼没,云里雾里,偶然间被人看到,引以为传说,就是几番添油加醋后,多有荒腔走板,显得十分怪诞可笑,时人半信半疑,不信的居多。 临近立夏,雨水稀少,暑气缓缓升腾,午时三刻,奇峰口城来了一个摇唇鼓舌的算命师傅,只见他左手擎着一根旗幡,上书“铁口直断”四字,右手拄着一根枣木手杖,一根枯枝穿过发髻,鼻梁上架着一副阴阳墨镜。 这副眼镜右眼晶莹透亮,左眼涂抹黑墨,左眼眼角皱纹密布,估摸是瞎了,不出五弊三缺之属,下颌五缕长须,随风飘飞,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度,单看那副阴阳眼镜,却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算命师来到城门告示栏处,看了一眼迎神赛社的帖子,动用了紫荆关镇守总兵的宝印,起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把头摇了摇。 “镇关守将约莫是在战场上,亲手杀过不少敌人,写得这一手大字,这叫一个铁画银钩,这叫一个俯仰从容,唯一可惜处,就是太过于刚直。这个中字,落笔似箭,去势太尽,恐怕有些不妙!” 算命师忍着没有说出全部实话,暗中扣着那句“近日必有血光之灾!”,避开这张煞气扑面而来的帖子,自顾自进了城。 算命师走过城门,瞧见三重夯土排墙,小小地吃了一惊,心里暗叹天下九塞排名其四,果然名不虚传,从容穿过,就看见一条直道,估摸着至少有五百步,金铁兵器的萧杀之气,逼地自己喘不过气来。 “奇哉!怪哉!我被朝廷鹰犬追杀,原本打算混进灾民里,出关后与伙伴们回合,不料灾民走得急,眼看着都封闭门墙了,一时半刻也出不了关。只是,续命师卫布算定,紫荆关乃我等唯一生路,为何此地会让我心惊胆颤不已。究竟是哪里出了差池?” 装作算命师的诡怪之人往前走五百多步,看见直道尽头是一座草市,既有市井小民出来摆摊挣几个闲钱,也有附近乡镇农夫、猎户进城贩卖田产山货,至于带刀抱剑的游侠,保镖护卫跟着的行商,目光炯炯的江湖客,等三教九流之士,也有在草市出没。 可是,此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位江湖术士的摊子,面前是一锅煮开的热水,浑浊不堪,泛起面浆挂糊,背后是一座丈许高、丈许宽的蜃墙,也就是用蜃壳粉末刷过的灰墙,他表演的江湖把戏,乃是上不了台面的【剪纸煮面】。 附近围观的市井百姓还不少,哪怕亲眼瞧过很多次,也是看不破其中的诀窍,就算走到江湖术士面前,想要拆穿他的把戏,便是同行也拿捏不住马脚。 那位江湖术士伸手从背后的墙上,随意撕扯下一大块墙纸,当众抖动几下,的确是普通纸张无异。只见他将墙纸对折,折了几下,从左手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子,咔哧咔哧地剪开,约莫两指宽,像极了裤腰带,抖散开来后,成了蓬松的一团,扔进煮开的沸水里。 算命师心里一动,闭上完好的右眼,缓缓地睁开左眼,旁人不知道,这是一颗无数细小如豆的瞳孔,汇聚而成的诡眼,匆忙地扫视过后,却没有任何发现。 “竟然不是同类?我还以为是切割路径的剪纸人……要么他隐藏地很深,要么他压根就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江湖术士。” 算命师闭上左眼之时,那人用两根长筷子在沸水里捞挑纸条,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人群,冥冥之中,正好与睁开右眼的算命师对视了一下,叫后者平静的心再度掀起了波澜,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原本平平无奇的墙壁糊裱纸,竟然在沸腾的面汤水里,褪去纸张的质地,变成柔软的面条,还是关中赫赫有名的裤带面,煮熟发胀后,竟然还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面香。 江湖术士挑起其中三根面条,就把一个海碗装了个半满,撒上一勺红油辣子,不仅热气腾腾的,散发出的辣面香味,呛地距离摊位最近的几个小兔崽子鼻酸流泪,却又满嘴口水,显然是真的馋了。 不说这几个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就连看过同样把戏的市井小民,同样感觉不可思议,随即感到自己饿极了,纷纷掏出揣在怀里,浸透汗水的铜板,打算买一碗较正宗的关中裤带面,解一解肚子里的馋虫。 结合前后经过,算命师总算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位一举博得满堂喝彩,的确是同类,本身却也是擅长“障眼法”的江湖术士,关键是那层墙皮,估计是江米面浆糊上去的,不知道刷了多少层。 “我从未见过如此虚虚实实,用虚做实,以实混虚的同道中人,要不是那心领神会的一眼,怕是连我都被瞒过去了。” 重瞳路径的“百目怪”如此叹道,却也没有如何见外,毕竟诡怪之人正在朝廷鹰犬追杀,唯有适者才能生存,余者落在朝廷手里,便只能自求多福罢。 第四章 六扇门勾当 说起自求多福,算命师忍不住想起灾祸路径的赛太岁,既能赐予别人福运,也能给人降灾,唯一的缺点就是无论祸福吉凶,都作用不到自己身上,因此这条路径的诡怪只能依附于旁人。 “赛太岁最好是跟着续命师卫布,这般懂得趋吉避凶的占卜路径小成者,否则的话,没有强力的反制手段,怕是迟早会落到朝廷鹰犬手里。” 算命师确认了一位同类,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就在这位江湖术士的摊位旁边,找来几块木板,勉强支起一张小方桌,顺手插上“铁口直断”的旗,就算是开张营业了。 只是,算命师并不知道,咒禁司逐渐掌握数条诡怪路径,再加上精通易道数理的修士推算,早就派人在奇峰口城恭候多时,就等着没能及时逃进草原的漏网之鱼。 六扇门的神捕们早就发现,诡怪之间有莫可名状的感应,尽管有些模模糊糊的,却能大致锁定某个区域,即便不是占卜路径的“相师”,仅仅能通过观人眉宇,就判定此人是否同类,至少能做到十有八九。 “剪纸煮面”的江湖术士实在是太招摇了,再加上左右空荡荡的摊位,突然来了几位跑江湖的三教九流之士,未免也太过于反常。 对于诡怪来说,一旦反常就是有状况发生了,估计是那些人被体内的超凡特性驱使,按照聚拢规则,被冥冥之中的命运拨弄,逐渐地汇聚过来。 六扇门下行走,提前驾临奇峰口城的“勾当”,一位身穿织文蜀锦长袍的暴发户,双手笼在袖子里,暗中却偷偷摘了右手手套,把玩着一支脱水干枯的断手,正是盗窃路径的“飞贼”之手。 此物原主也是六扇门的勾当,不知何故突然暴走失控,除了这支断手,其余的大部分身躯都凭空消失了,就像是被人偷走似的。 由于这只枯手凝聚了“飞贼”的所有超凡特性,持着它不仅可以在阴暗处隐去身形,还能避免从高处一落而下,非死即伤的下场。 哪怕从三丈高的城门楼一跃而下,感觉就像荡秋千似的,贴地平滑,再高高跃起,落下的时候去势已尽,每次都能安安稳稳地落地,甚至无需往前翻滚卸力。 按照六扇门的规矩,一旦发现诡怪之人聚集,应当立即禀报上去,务必得到上面的允许才能行动,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钦天监的天道士、精通君子六异的武儒、以及擅长遁术的游侠帮助,一同绞杀这群目无君父、无视朝廷威严的邪徒。 可是,这位六扇门下三等勾当,眼看着同时期进门的伙伴,一个个斩获战功,蒙恩受赏,得到许多禁术传授,实力更是突飞猛进,心里的失落就别提了。 一旦碰到如此好的机会,他能够稍微冷静下来,给上面发去一封请求支援的消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展开行动,务必一举成功,在同僚面前好好显摆战功,炫耀自己侦缉索敌之能。 不巧的是,他这一动,笼在袖子里的“断手”,没有来得及封存,有如漆黑暗夜中的萤火虫,也在提醒着江湖术士和算命师,有陌生同类正在接近。 “百目怪”能够把体内超凡特性封存在左眼,也算是自行摸索出经验心得,已经有所小成的诡怪,起先还是欣喜地不敢置信,可是他凭着敏锐的直觉,发现来者气势汹汹,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敌意。 “对咱们心怀敌意者,必然是六扇门的走狗……糟糕,我竟然忘了这茬,两个诡怪靠地太近,会发出莫名的吸引,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举火照亮自己的行人,提醒周围所有同类,向这边靠近过来!” 算命师侧头看了一眼江湖术士,发现他早就开始行动,站在一个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大麻袋上,伸手抓住左右两角,准备表演“大变活人”的保留戏码,仅仅是将麻袋口拉到腰际,就引起几十号围观看客阵阵惊呼,甚至有半大小子惊呼出声,好在反应过来,及时捂住嘴巴。 只是,江湖术士将麻袋高举过头,甚至在城墙上的站岗的哨兵都看不见,待双手一松,厚重的麻袋自行落下,结果并没有走出其他人,而是江湖术士把自己直接边走了。 如此干脆利落的收摊,也算是前所未见的把戏了,自然是引来更多好事者纷纷侧目,人群里传出阵阵掌声,叫好声,有人吹起了口哨。 那哨声有如一记信号,不仅是商人模样的暴发户加快脚步,就连几个游侠少年也扫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算命师。 毕竟,人前玩消失的把戏,可不是普通江湖术士能够耍地过来,非得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诡怪,才能玩地这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百目怪”心里暗暗叫苦,知道自己一时不慎,被朝廷鹰犬盯上了,他连算命师的旗幡都顾不得收起,嚯地一下起身,贴着那面蜃墙,暂时掩去自己的行踪,随后用瞳术施展了一个“障眼法”,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分身术。 两个算命师一前一后从蜃墙后面走出,意犹未尽的看客们,还以为这是江湖术士的压轴戏法,原本挪动的双脚,就牢牢地钉在原地。 六扇门勾当看到这一幕,知道抓捕行动暴露了,已经被目标察觉,立即运用奇诡莫名的能力进行反制,心里蓦然一沉,赶紧伸手排开面前看客,决定先抓住其中一个再说。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比较准,或许向来都是这般准确! 算命师的瞳术分身,顺利引走两个少年游侠,本体真身却被威胁最大的六扇门走狗盯上了,哪怕在人群汹涌的草市里左拐右绕,还是没能甩掉这条该死的尾巴。 就在这时,熟悉又陌生的江湖术士,在草市一角露了半张小脸出来,立即引起算命师的注意,鼓起全身力气,冲进拥挤的人潮里,整个人有如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在人群里肆意穿梭。 这一幕落在六扇门勾当眼里,自然是立即明白过来,只是他比较聪明,不在草市直道上,与汹涌的人潮正面挤压,看看是谁力气大,谁臭不要脸,而是立即转到没那么多人的横道,从草市外围抄近道。 接应的江湖术士一脸焦急,看着人堆里时不时露一小脸的算命师,再看看凭着腾挪转移的身法快速过人的朝廷鹰犬,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就在这时,江湖术士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他整个人都绷住了,紧张地连眼珠子都发直,自从吞服了那张鬼画符般的黄表纸,转成诡怪中也相当罕见的“剪纸人”,他就从来没有被人接近自己身体的印象。 江湖术士艰难地转过头去,脖子发出咯嘞咯嘞,骨节爆鸣的声音,可是当“剪纸人”看清楚来者是谁时,就立即松了口大气,整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下来。 “极高之拳青大师!” 此人未转成诡怪前,就是赫赫有名的破戒僧,一生为了追求至高武道境界,为了破除武学障、知见障,甚至自戳双目,封闭了五感,效仿天僧达摩,在少室山面壁苦修。 可是,仅仅是苦修,没有学习参悟高深的佛法经典,就像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终究是一场梦幻泡影。 当他面壁六年,依旧一无所得后,青大师愤然破门而出,成了又一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破戒僧。 不过,青大师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同时得到刑残路径和死亡路径,迅速理解其中蕴含的超凡特性后,他毫不犹豫地挥刀,直接越过孤高之士,成为毒鞭使者,任何武学到他手里,都能玩出别样的花活来,很快就臻至江湖超一流高手的境界。 即便如此,青大师觉得自己距离理想境界还是远远不够,因此由内忿转为狂怒,凭着怒火催谷推动,鼓起莫大勇气,最后一刀了事,彻底断了尘根俗缘。 稍后,他将那烧火棍似的,尺许长玩意,融合死亡路径的“摄魂”,祭炼成一根三尺长的古怪玩意,像是飞剑却并未开锋,像是棍棒却能发出有形剑气,真气剑芒更是吞吐不定。 哪怕是诡怪中,有幸吞食融合阴神大修士,转成诡神的一方巨头,也不敢轻撄其锋,青大师由此向业内人士证明,仅仅凭着自身的努力,融合叠加路径,也能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毕竟他可是常年挂在六扇门暗榜上,排名前十,甚至前五的重犯。 既然有青大师出面,江湖术士就赶紧收起震惊的面目,露出乖巧的笑容,一步步地往后退走,头稍微往下低着。 只是,眼角余光不小心看到,青大师伸手进裤裆里,缓缓地旋动着,几圈后,就掏出一根尺许长,拂尘似的玩意,稍微摩挲几下后,粗大笨重的前端,就吐出一股白刃,像极了传说中的南极小光明境神水宫的【天一真水剑】。 第五章 龟鹤舞少侠 此剑一出,六扇门勾当刚刚用力迈出的右脚,脚后跟猛地顿地,硬生生停住前进的去势,脸上首次露出警惕的神情,就像面前不远处那人,就是一头吃人的白额吊睛大老虎,一副跃跃欲试,随时择人而噬的凶怖。 就在这位“勾当”停下的瞬间,一股摄魂夺魄的诡异之力迅速纠缠上来,有如无孔不入的水银,肆无忌惮地倾泻进他的体内,将三魂七魄微微地撼动着,甚至有摄取夺走的迹象。 “凝神聚意,抱元守一!” 六扇门勾当发现自己处于被猎杀中,立即明白那两只诡怪不过是诱饵,自己狂妄至极地单独行动,不仅违背了六扇门勾当的行动要义,甚至违背了自己小心谨慎的初心,估摸着早就被人下套了。 极高之拳青大师发现亮出兵器后,猎物竟然没有被“摄魂”,甚至连微微晃动,差点就要离开身躯的三魂都稳固下来,不由地感叹一声:“这些朝廷鹰犬还真不错!六扇门的狗崽子,也算是道心坚定了!” 趁着“勾当”被震慑住的空当,算命师侥幸逃出生天,快步经过极高之拳青大师身边时,重瞳路径的百目怪感受到两种不同路径,异乎寻常融洽地相处在一具身体里的韵律,心里不由地赞叹几分。 他看见江湖术士在前面招手,赶紧加快速度跑过去,亲眼目睹他在一面墙壁上贴上一张生宣,用右手食中二指作剪刀,裁剪出一座低矮的门户,往前轻轻一推,竟然真的打开了一扇门。 “这应该是神秘路径,门后生独有的能力?莫非这位江湖术士也是双重路径的所有者。也对,他刚才用麻袋施展障眼法,大变活人遁走,应该用的就是类似的手段。果然不出所料,能够逃脱朝廷鹰犬追捕的诡怪,就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都藏着掖着一手或几手绝活!” 算命师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去,起先眼前是灰黑一片,很快就看见前面有亮光出现,再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广阔的房间。 算命师曾经见识过类似的诡异能力,心里微微一喜,暗道:“没想到,这群人里面还有士史路径的土师,竟然将画地为牢,开辟地下牢狱的能力,用作暂时的安身之地,配合剪纸人的手段,简直可以在任何地方接人进来歇息。我是真的没想到,在朝廷鹰犬威逼之下,开发出如此奇诡莫名的用途。” 想到这里,算命师摘下阴阳眼镜,皱纹纵横交错的左眼慢慢睁开,朝大厅一面墙壁上,投放出纵三横四,共十二个幻光视野,包括奇峰口城外、排墙、直道、草市等位置,确保没有任何死角。 “镜子路径,融合百目怪的子眼,看来我们这个仓促之下形成的诡怪聚落,来了一位真正的好手!” 那人说着说着就站起身,在一位豹头环眼的大汉搀扶下,来到算命师的面前不远处,正是续命师卫布和赛太岁李铭,他们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走到一块,照这样看,还是目前大厅里,到处散落坐着歇息的诡怪召集人。 算命师心里暗叹:“再加上江湖超一流高手,极高之拳青大师的协助,我们未必会怕了朝廷鹰犬,至少在当下奇峰口城里,无论是六扇门勾当,还是咒禁司修士,都是人手未齐的薄弱姿态。如果我们联手反咬一口,最好入肉三分,足以震慑住那些狗崽子。” 续命师卫布似乎洞悉了面前这位“明镜百目怪”的想法,微笑着摇摇头:“想差了!朝廷富有四海,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咒禁司,麾下通法修士就有三千之多,哪怕我等将其统统杀光,用不了多久,朝廷又会补充人手,与原先相比只多不少。你要记住,朝廷是无数聪明绝顶的才智之士,依照国家制度聚集起来的庞然大物,死几个人根本无关痛痒,反而会因如此大胆狂妄的举动,彻底暴露出我们的存在和行踪。” 他侧头看了一眼赛太岁,笑道:“李铭,这位兄弟气运清空,原本是逃脱不了,还是仰仗你暗手出手,削掉六扇门勾当的福运,转嫁在他身上,才引起极高之拳青大师注意,甚至能令其出手相助。” 灾祸路径的赛太岁微笑着点点头,他发现自己的能力可以帮助到“自己人”,完全是在续命师卫布的指点下完全,至于引出了极高之拳青大师,那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根本不是自己的功劳,当然不会轻易地接受。 可是,这一幕落在房间里待着休息,其他人的眼里,自然是意识到这位“赛太岁”的能力,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帮到大忙,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甚至有人主动靠近过来。 续命师卫布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心里不惊不喜,伸手指点着墙壁上的光影流转,笑道:“奇峰口城所有诡怪之人,除了极高之拳青大师以外,都进了这间地牢里避祸。各位请放心,开辟此处的土师,以前也算是五行门的修士,最擅长敛行匿迹,就算是钦天监的天道士前来,挖地三尺,也休想找到这里。” 大厅里歇息的人,听到这句话,起先都不敢置信,不过他们很快就放下心来,毕竟续命师卫布从来不会说谎,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根本没有必要骗人,毕竟在场的诸位都是他设计搭救进来。 只是,那位高深莫测的土师究竟在哪里?毕竟能够独自开辟出地牢也就罢了,还能拥有如此庞然大物般的房间,堪称深宅大院级的隐蔽处,简直不可思议。 人群里,脑子比较聪明的人,早就开始怀疑这位续命师卫布,就是他口中的土师,现如今在朝廷鹰犬追杀下,融合后成为双重路径的机会可不少。 续命师卫布没有给众人解构他真实身份的机会,伸手指点着墙面上的一角,正是极高之拳青大师与六扇门勾当,在草市一角对峙的局面。 原本那只朝廷鹰犬逃脱不了“摄魂”的威力,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两位少年游侠,一前一后堵住了极高之拳青大师,导致他不得不分心旁顾,这就给了六扇门勾当挣脱出来的机会。 众人看到青大师转身,持剑右手负在背后,背对少年游侠和六扇门勾当,抖出一片雪白剑光,整个人却趁机往前冲去,左手握拳,猛地轰出一记隔空拳风。 拳风如刃,若不是那少年游侠提前偏头,就不止是鬓角擦出几道细小伤痕,半个头颅都被轰没了。 及至拳风轰在游侠身后的墙壁上,依旧发出沉闷如雷的爆鸣,留下深达寸许的拳印,可见这随意一拳,已臻至练气成罡的武道境界。 “我等诡怪的能力高低不同,可是如此利害的拳罡,只有日复一日的苦练,还得加上过人的天赋,才能在有生之年达到。” 续命师卫布开口解释道,语气里不无欣喜之情,附近的诡怪之人无不点头称是,哪怕是算命师也是如此。 极高之拳青大师并不知道,自己的随手一击,竟然在一群被朝廷鹰犬追捕的诡怪同伙里,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和肯定。 与此同时,另一位少年游侠瞧见猎物如此利害,立即伸手从袖子暗袋里,夹出一张符纸,猛地拍在六扇门勾当后背,符纸法力瞬间着身,让他的皮肤泛起明亮的金黄,有如新鲜出炉的青铜器,再顺势右手一记鞭腿,就让他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前冲去。 无数有形剑光纵横交错落在“勾当”身上,铿铿锵锵地一连砍出几十溜火星,却硬是没有攻破“金刚符”的防护。 这位推同僚闯阵的少年游侠,顺势双手抱膝,矮蹲下原本就瘦小的身子,就像一团肉球似的,滴溜溜地往前翻滚。 鬓角往后被擦出血花的游侠少年,则默契十足地纵身跃起,宽大的袖子灌满风鼓胀如球,整个人有如闲云野鹤纵跃飞起,双脚脚尖扣动机关,薄底官靴前端,即刻弹出薄薄的利刃,凌空踢出一道道淡淡的剑风。 极高之拳青大师讶然失笑:“龟鹤之舞?南武林泰斗何龟年是你们的什么人?” 两个游侠少年也不回话,一个左右前后盘绕,猛攻下盘下三路,一个在墙壁上借力,纵跃飞腾飞踹踢,时刻威胁猎物的周身要害。 极高之拳青大师一心两用,同时应对两人联手施展的龟鹤之舞,笑道:“两位都是出身名门的武林少侠,既然并肩子上,我也就不与你们客气了!” 话音刚落,只见这位破戒僧毫不犹豫地伸手抓来六扇门勾当,趁着他身上的“金刚符”法术效力还未散去,单手抓住此人双脚,劲力暗透穴窍,禁制住几处大穴,叫他全身麻痹,随后就像抡着独臂铜人这般奇门兵器,用力砸向刚刚准备靠墙壁借力的少侠。 不管什么重兵器,都没有一个彪形大汉来得粗重,淬不及防之下,只听轰地一声,施展白鹤之舞的少侠,连人带墙壁被轰下,身上压着无数夯土碎石,满嘴都是血,胸膛微微凹陷,估计至少断了三四条肋巴骨。 另一位也没落得了好,龟鹤杀阵还未全盘展开,就被猎物看穿衔接不够完善的破绽,先借力用力,破了最大的威胁,随后以那六扇门勾当身躯为棍,仅仅是一击左右横扫。 玄龟之舞应声告破,蜷缩团身的少侠,结果被自己的金刚符余力,拍进了墙壁里,整个人陷在墙上,全身骨骼都碎裂了,剧痛袭来,一张嫩生生的小脸都扭曲了。 极高之拳青大师叹了口气:“南武林泰斗何龟年的面子,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在我这里,还是管用的!可是,你们都成了朝廷鹰犬,就不是自己人……” 被祭炼成飞剑的“摄魂棒”,在两个少侠头上轻轻一点,立即让他们的痛苦永远消失,至于六扇门勾当,则被极高之拳青大师搜出“飞贼之手”,在上面下了一点秘术,扣住了他两腿之间的三两软肉。 瞬息间,六扇门勾当就在人前隐身消失了,就像是整个身躯,连皮带骨和血肉,被全部偷走了似的。 第六章 钦天监道士 一支干枯脱水的断手,凭空出现掉落在地上,当极高之拳青大师上前捡起时,发现此物竟然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充气似的丰满膨胀恢复原貌,齐根断掉的部分,甚至缓缓地滋生出新鲜的血肉。 就在这时,距离极高之拳青大师最近的一面墙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幻化成一张血盆大口,上嘴唇撑天,下嘴唇拄地,其势竟有一口囫囵吞下,这位拳法宗师的迹象。 换做是其它时候,无论是幻术、法术,又或者是朝廷咒禁司驯服的诡怪,极高之拳青大师必然是轰出一拳,将一切攻击彻底破除,可是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任由这张大嘴巴将自己吞下。 下一瞬间,周遭黑暗潮水般的退去,极高之拳青大师发现自己来到一座丈二高,纵十丈、横十丈,较为宽敞的岩石大厅里,发出光亮的竟然是头顶的石板,温润如玉的质地,洒下淡淡的柔光,附近是自己认识的诡怪,都是被朝廷鹰犬追杀迫害的同伴。 “我来了!” 续命师卫布也没有想到,极高之拳青大师在几个回合内,就轻易地干掉三条狗崽子,武道修为达到一个超凡入圣的境界,可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哪怕被“门后生”强行转移进来,也没有任何不快,态度反而相当谦和,或许是一个值得托付安危的伙伴。 草市一角的巷子里,发生如此惊天动地大的阵仗,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实在是有人提前布置禁制,为双方争斗做了妥善的掩饰。 朝廷鹰犬接连损兵折将,这且不去理会,至于为数众多的诡怪聚集在一处,又多是双重路径的佼佼者,他们的能力彼此影响,恐怕会催生出更诡异的存在出世。 巷尾墙角,一块栓马岩忽然人立而起,山骨嶙峋的石面忽然被抖开落下,幻化成一件藏青色披风,走出一个面色微醺的青年道人,看了一眼埋在砖石堆里的少侠,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就要死了,也没有出手相救。 “六扇门勾当出手前,曾经发出召集令,我也想看着有多少朝廷鹰犬潜进来,也就没有出手阻拦。估摸着时辰,下一刻,恐怕就要有人来了。此地案发现场,不宜久留,溜之则吉!” 满身酒气的道人单手掐决,整个人恍如无物,竟然穿墙过壁,迳自走开,消失地无影无踪,连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就像是亘古长存的岩石似的。 没过多久,人来人往的草市,就有人经过后有所发现,肯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当即发出刺耳的惊声尖叫。 声音惊动更多的人,毕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世人又是无聊者居多,七八个身板铁硬的壮小伙凑过来看热闹,发现有人嵌在墙上,眉心一点猩红,哪怕是没有什么跑江湖的经验,才知道这般场面太过于惊世骇俗,竟然主动伸手拦阻,让后面的人别过去搅扰。 很快,他们就与市井小民起了冲突,甚至吵吵嚷嚷起来,可是当脚踩官靴的六扇门捕头迅速靠近过来,发现无法排开这群好事者,心情急切了几分,就抽出马鞭,劈头盖脸地打人,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血淋淋的路来。 惊吓过度的妇人早就晕了过去,被人搀扶着拖下去,稍微破坏了现场,多出不少无用的痕迹。 当皱起眉头的捕头上前勘察,看到六扇门勾当的衣衫,有如蝉蜕似的躺在地上,随身携带的衙门装备更是一件不少,心头警兆大作,迅速甩出一枚响镖,响铜片疯狂旋转着,发出凄厉的嘶鸣。 十息过后,一位黑袍道人被旋风卷着,越过人头济济的人群,悄然落在六扇门捕头身边,看了一眼墙上筋骨碎裂的少侠,被他眉心一点红痕吸引。 “此人祸福气运被人连根砍伐,窃走,搬运一空,看来被追捕的诡怪中人里,有相当罕见的太岁之力……” 黑袍道人抬头看天,可惜天光灿烂,苍穹蔚蓝,根本看不到星辰,毕竟所有星光都被耀眼百倍的太阳遮蔽着。 “五黄太岁的遗毒不轻!用的好,赐福降祸不在话下,能倍增我方战力。一旦落在异人手里,那就是祸害无穷,我方胜算一降再降!” 来自钦天监的天道士并不是勘验的个中好手,自顾自说出部分底细后,就主动站到一边,让出了现场主导权。 没过多久,听到响镖声音,陆续赶到的朝廷鹰犬里,有两个左道修士,出身西南百越道万竹山,擅长豢养蛇虫鼠蚁,与六扇门精心培养的虫鸟师有些相似,门道却更多。 一位左脸有蜈蚣印记的左道之士,放出一条手臂长的五毒蛊,蛇身百足金蝎螯,说不出来的怪异,在两个少侠身上游走片刻后,竟然在原地盘旋着,竟然没有一点头绪。 “并非上天,定然是入地,估摸着是诡怪中的土师,据我所知,六扇门掌握的土师,最擅长在地下开密室,在墙壁里开暗格走道。休要看轻这点伎俩,奇峰口城为紫荆关之一,内部坊市环环相扣,哪怕被草原狼族攻进来,巷战便是血肉磨盘,毕竟无处不通!” 钦天监的天道士好奇地看了一眼,蓦然发现这位左道修士竟然对攻城战役了如指掌,这可是以往从未有过,恐怕是特意学过,甚至有高人指点。 于是,黑袍道人将此事暗暗记在心头,决定稍后禀报上去,务必挖出万竹山修士如此精通边境要塞的关窍,毕竟这些人可是双刃剑,心里都存着彼可以取而代之的念想。 一位咒禁司的高功修士走出来,脸色苍白泛青,病恹恹的样子,却以指代笔,凌空写了一道灵符,法力凝在半空不散,咳嗽了几声,才开口。 “既然五毒蛊嗅闻到诡怪之辈的气息,怕是无路可去,我这里有遁地符,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妖风袭来,穿过临近的香烛铺子,将一沓黄表纸裁剪的纸钱吹起散开,飘飘荡荡地落下,刚好罩住这草市的一角。 黑袍道人眉头一皱,发现纸钱落下,稍微沾着周遭众人,他们的福德气运都在瞬间,被彻底杀灭,印堂发黑,乌云盖顶,煞气冲起,必有血光之灾。 即便是自己,有钦天监的法宝镇压气运,有朝廷官格官印坐镇,也不免被削掉了三成,不由地暗暗吃惊。 “我辈福德气运再多也有数,强行盗走聚集,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什么花样!诡怪们暗中出手打劫,恐怕也是因为咒禁司的神符师亲自出手,准备驱使左道之士的五毒蛊入地……换言之,诡怪的藏身之处,恐怕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脚下!” 天道士为自己的发现欣喜不已,可是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一只符纸折叠而成,巴掌大的纸鹤,驮着一个三寸长的纸人,身后跟着无数纸鸥、纸鸢、纸隼,都是牙尖嘴利的凶禽恶鸟,铺天盖地地朝这边飞来。 “至少三千只……换言之,三千张符纸,还都是阴气森森,附着冤魂厉鬼,鬼道朱血符!” 钦天监天道士不怕诡怪能力,毕竟在他们的手里,可是挖掘出不少鲜为人知的隐秘,甚至可以说比普通诡怪,更了解他们的能力。 可是,世上还有一种人不能惹,也惹不起,那就是财大气粗之辈,尤其是一位将几千张虚符当作消耗品,随意抛洒出去的权贵。 “不好!切割路径的剪纸人……不不不,应该是折纸人才对!小心,那些纸鸟随时都能幻化成凶禽妖鸟,尤其是那只九头姑获鸟,乃是凤凰之属,食子鬼枭!” 天道士高声示警后,双手猛地合掌,宽大的袖子里分别窜射出一条黄绸飘带,如走龙蛇迅速缠绕全身,仔细看才发现,绸带每一寸都有云篆符文,结成一体后,就成了重重叠叠的罩子,将他牢牢地保护在核心处。 既然连钦天监的天道士都如此谨慎小心,无论是咒禁司的神符师,还是六扇门的捕头,立即施展出压箱底的本事,躲在防备最硬朗的天道士身后。 一个翻转外衣,露出密密麻麻的无数符纸,一个收敛自身气息,将自己伪装成平平无奇的凡夫俗子、市井小民,打算蒙混过关,赌一把纸鸟凶禽完全是冲朝廷鹰犬来的。 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现场众人,修为最高的自然是钦天监的天道士,谁让他有官职在身,有官印镇压气运,整个人表现地又扎眼,一身金灿灿的黄绸符文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豪奢富余。 果然不出老资历的六扇门捕头所料,半空中数千只纸鸟,幻化成有血有肉的贼鸥、骨鸢、鬼隼等一众阴间土产,义无反顾地俯冲撞来,发出凄厉惨绝的尖叫嘶鸣。 附近好事的看客们,忍受不住地几千只鬼鸟的叫声,双手抱住备受折磨的耳朵,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哪怕是距离远些的草市,此时也人仰马翻,弄出很大的动静。 当头的天道士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黄绸泛起三尺厚的金光,竟然被不断撞上来爆开的的冲击弄地凹凸不平、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会崩溃的模样。 事实上,两位出身万竹山的左道之士,才是此次纸鸟攻击的真正目标。 还未被神符师的气符拍进体内的五毒蛊,被九头姑获鸟伸长脖子轻轻一啄,手臂长的身躯就撕成八截,连带着它们的主人,也被无数鬼道符纸淹没,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直接灰灰去了。 哪怕朝廷鹰犬发现了,也为时已晚,毕竟他们眼下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来搭救。 天道士的法力泄洪似的耗去,暗恨道:“大意了!我真的太大意了!想来,那些诡怪的漏网之鱼,就在脚下地底深处。” 用大群纸鸟的自杀攻势,强行拖住朝廷鹰犬的手脚,自然是江南七诡怪之一的折纸人,如此一来,才好让极高之拳青大师等人顺利转移,最好是直接出关。 第七章 千佛塔上客 奇峰口城,千佛塔上,一脸醉醺醺的青年道人打了个饱嗝,吐出一股酸臭的酒气,轻轻摸了摸微微鼓胀的肚子,神色有些快意。 “贫道洒下的种子,看样子都成长起来了。尤其是那七个,能把朝廷鹰犬压制地动弹不得,眼睛长在头顶,鼻孔看人的嚣张气焰都不得不低下去,颇有趣!” 此人正是化身出游的游毕方,逃往北方的诡怪如此之多,遁入草原的不知凡几,自然是出自他的手笔,以一件三套的葬世之棺重塑为门,就是不知道开启了几次,向中原九州洒下了多少诡怪的种子。 单看有人得了切割路径的剪纸人,就能“剪纸煮面”与七八人一顿饱饭,哪怕会因此被朝廷鹰犬盯上,被飞蝗旱灾折磨地奄奄一息之辈,怎么会顾得了那么多。 事实上,按法不责众的潜规则,哪怕是对诡怪最忌惮的钦天监,也对北方各道灾区泛滥起来的诡怪,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当然了,那些双重路径的诡怪,或是本身就很不俗的江湖中人,他们一旦触及这些超凡,甚至承受消化了,自然会被通缉追捕。 话说回来,奇峰口城的草市一角,朝廷鹰犬被符纸鸟群压制地脾气具无,这般场面自然被地底大厅的极高之拳青大师等人获悉,瞧着左道之士祭炼的蛊虫,已然盯上这块地盘,若不是有同类出手相助,恐怕已经被人瓮中捉鳖了。 续命师卫布立即决定转移,他向人群中某位土师丢去一个眼神,那人立即动手,以指代笔,在大厅墙壁一角划出门框纹路,随后往后轻轻一拉,立即出现一道通往地面的门户。 极高之拳青大师眼皮轻挑:“土师门后生,算是最融洽的双重路径持有者,将老夫一口吞下,转移进来的吞舟巨嘴,恐怕就是双路径融合后的产物。” 续命师卫布轻轻一笑,没有开口搭话,身边的赛太岁则立即将自己窃取而来的福运,加持在这支诡怪队伍的首领身上,将其强行催谷,臻至“福至心灵”的境界。 “门外是奇峰口城的军营……关上,再开一次!” 续命师卫布慢条斯理地走到土师门后生身后,看着他轻轻关上通往外面的大门,随后伸手搭在他的左肩,似乎在调和着两人的动作姿势,做到一举一动都同步。 土师门后生立即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压力,数十位诡怪同伴对自己投来关切目光,寄予厚望的喃喃低语,都是无形中疯狂涌来的重压。 续命师卫布看穿了这一切,微笑着:“俗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最危险紧要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不过!再来……” 土师门后生深吸一口气,心情平复了许多下来,再次伸出右手,抓住门板,五指看似稍微用力,却连指节都发白了。 “没事!不用害怕失败!我们还可以再来几次。再说了,有极高之拳青大师压阵,我相信,奇峰口城里,没人是他的拳下之敌。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来!” 续命师的话给了土师门后生很大的底气,他轻轻点了点头,五指用力往后拉开,面前一片暗沉,一股兵器生锈的晦涩味道扑面而来,呛地两人鼻子发痒发酸。 “一座废弃的军械库!好极了,再也没有比此处更妥当的藏身之地。走吧……” 续命师卫布走在最前面,赛太岁赶紧快步跟上,他可不放心能预知未来的首领,稍微出了一点差池,整支队伍就保不住了。 极高之拳青大师双手抱臂,看着两人先穿门而过,讶然笑道:“占卜路径的小子,很有本色嘛!” 说完,他也快步走过去,伸手搭住门框,看了一眼土师门后生,赞许地点了点头,一步迈出,就从这座地下大厅离开,来到堆放无数残破军械的府库里。 江湖术士和算命师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两人相视,默契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其他人都知道朝廷鹰犬随时都会破障进来,哪怕筋软骨酥没力气,也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蹒跚,踉踉跄跄地逃出生天。 折纸人的符纸鸟群毕竟有限,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鬼道符师,符纸上的法力相当有限,攻不破钦天监天道士的符文护身甲,更别说藏在他身后的六扇门神捕等人。 也就是出身万竹山的两个左道之士,以及少数的蛊虫被炼地渣滓都不剩下,就连骨灰都被扬走了,算是暂时断了线索。 为了避免被这帮朝廷鹰犬缀上,江南七诡怪的折纸人没有继续出手,而是立即收敛全身上下一切气息,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 等到钦天监天道士回过神来,发现周遭一切符纸鸟群都耗尽法力陨灭了,赶紧自解黄绸符文甲,对这件法宝的护身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有鬼道符师打底的诡怪出世,此前一直没有记录在案。据我的推算,此人应该是经过仪式晋升,至少二阶起步……看样子,家财不菲,出身必定不俗,未必不是豪门权贵人家预留的退路。六扇门可以插手,却不宜明察,暗中寻访,小心留意就是了。” 六扇门神捕和神符师听到这里,自然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他们总算是见识过大场面,尤其是刚才一战,已经熄灭了对诡怪之人生杀予夺的念想,开始认真重视这些异人。 奇峰口城南门草市这一战,早就惊动了守军,这些镇守雄关的边军,都是眼高于顶的骄兵悍将,除了钦天监的天道士亮出牌子,不得不高看一眼,哪怕是六扇门的神捕,在他们面前也是丝毫没有多少面子可言。 一位勋贵家族旁支出身的游击将军,率领一队百人守军将此处团团围住,得知六扇门领命追捕诡怪之人,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暗骂一声“黑皮狗崽子,多管闲事!”,伸手延请这些人离去,现场交给守军接管。 钦天监天道士看出风头不妙,及时伸手按住六扇门的人,带头走在前面,领着这些人走开,将至关重要的现场拱手交出。 这一行人在前往临时驻地的途中,一位六扇门捕头骂骂咧咧道:“那群丘八**子懂什么呀?哪怕是一队精兵悍将,遇上和合路径的雄娘子,自相残杀,死了个干净,都是轻而易举。他们知道什么?” 钦天监天道士没有说话,反倒是神符师“嘘!”了一声,伸出右手小指,轻轻钩了钩那捕头的衣袖,示意道:“噤声!左右都是紫荆关守军兵士,你不要命了?” 那捕头犹自不忿、不服,骂咧咧道:“我就是想警告他们,别把诡怪当作旁门左道修士,以为仗着军气杀阵,反掌之间就可以镇压。诡怪根本不怕龙气法禁,军气杀阵更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神符师抬头扬起下巴,“唔”了一声:“此话有些难听,倒也不假,就是太直白了些,恐怕会伤到人。尤其是那些心高气傲的守军,紫荆关的将士连钦天监、六扇门的面子都不给,骄兵悍将四字都不足以概论,让他们吃个亏,才会更加倚重我们,懂?” 直接反驳六扇门捕头的话,自然不会让他心服口服,只有补充更多细节,顺着他说话的调调,推演出有利于己方的事实,哪怕是假定预设,也会让他开心起来。 果然不出神符师所料,那位捕头的心情,在听到这番话后,似乎受到感染,快慰了许多,由此可见刚才真的是受了嫌气,心里有些腌臜,哪怕彼此都是帝国机器的一部分,却并不妨碍双方互相看不对眼,甚至连紫荆关守军会在诡怪手里损兵折将,在捕头看来竟然还不错。 “边疆军方和朝廷六扇门,怎么就天然对立,互相看不上眼呢?难道就不能捐弃前嫌,联起手来,共同对付隐藏在奇峰口城里的诡怪?” 残破的千佛塔上,青年道人呼出一口有形酒气,竟然幻化成虎豹财狼之形,显然是在北极大光明境,亲身体会天狐宝相夫人的魅惑之道,得了其中几分精髓,此时哪怕天眷转移,涓滴不存,也仗着洞天真君的造化,操演了起来。 令人心喜的是,这一口酒气原本酸臭难闻,此时演化出一头金钱斑纹玉芝豹,哪怕幻生幻灭,竟然在如泡影般炸裂后,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显然是有了几分媚道的功果。 “毕竟是贩卖进草原,用来换皮毛的烧刀子烈酒,区区凡酒,能有多少灵力?天狐宝相夫人的媚道能感动天地……不对,如果我能用一口劣酒杂气,骗过天地,幻化出玉灵芝豹,才见贫道的功果!” 化身出游至北方边镇,游毕方重拾天府奇珍赋予的道统,以醉道人的面目行走往来,只是他暗中修行的功法,或是可以说祭炼的法宝,却是一块遍布裂纹的龟壳。 这是一块来自上古时期,巫咸之国葬土的占卜物,沾染暗黄色的血迹,瞧着纹路的曲折走向,分明是六丁神火,上面的卜辞晦涩莫名,根本解读不出来。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块占卜龟壳承载着灵山十巫的一次占卜,纠缠着可怕的不祥和诡异。 在彼方世界,就把拥有帝君之姿的死神弄地死去活来,神躯僵化在冥王御座上,甚至被那一方世界的天道,费尽力气扔回来。 现如今,它落在游毕方的手里,差点没把福地洞天给祸害了,只有被化身携带着来到北方,却像是活转过来似的,将种种灾荒气息、劫难之机抽取过来,似乎在缓缓地修复着什么。 “此行怕是要斩五黄、杀太岁,彻底断绝飞蝗根源,拔除旱灾祸害了!” 第八章 十方地狱道 千佛塔上,道人醉卧半颓窗台,毫无修真炼气士体面,惺忪醉眼俯瞰奇峰口城,发现偌大一座边境军镇,或许当不得雄城二字,却也有不少奇人异士投效。 游毕方瞧着这些人的气息,都到了临界点上,多半是劫数临头,自制大限将至,却发现转圜余地少的很,不得不厚着脸皮,伏低做小,托庇在军将帐下,至少可以免除人劫。 “一群良才美质,在此地煎熬岁月岂不可惜,不如贫道送尔等一场造化,与五黄太岁应劫……只是人劫可免,外劫不可避免,还得由我出手,为他们遮掩一二,才能腾出手来。” 醉道人左手握着龟壳,诡异的不祥气息如钩钓鱼,又如蜘蛛织网,触及这些晦涩莫名的气机,立即勾连过来,仅仅越过方圆亩许地,发散出去犹如绳网、鱼钩,就将军帐下的奇人异士统统囊括其中。 此举并非旁门望风采气之术,亦非左道勾魂摄魄的路数,仅仅是将几个目标人物因缘牵连在一起,以龟壳为枢纽,系在五黄太岁身上,双方互为彼此之劫数。 在游毕方看来,自己就像姻缘之神月老,凭玉册,牵赤绳,系玉足,成佳偶,只不过,自己并没有牵引因缘的本事,还得借助巫山葬土的龟壳做媒介,勉强牵上线了,双方阵营对立,恐怕是互相杀戮,一上来就亮家伙,做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 “可惜,仅仅是这几个奇人异士,不成散仙功果的人物,恐怕还不是五黄太岁的对手,毕竟人家即将阳化成正神,掌握的神域神职,又是无视龙气法禁的灾荒之神,能跟绕过龙气天柱,众星垂野的灾星、祸星相提并论的狠角色,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拾!” 醉道人迳自下了千佛塔,哪怕左手缩进袖子里,纠缠着种种不祥的龟壳,仅仅泄漏出一丁点的诡异气息,就将同样残破的佛像污染,教这些木胎石心的雕像活化过来。 原本冷冰冰的庄严宝相,随着一阵怪风吹过,悄然破碎,扑簌簌落下一小撮石灰粉末,露出下面邪狷狂魅的狞笑,平滑的嘴角多出几条煞气皱纹,甚至眼睛都被点化出血肉,咕噜噜地乱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到发现同类,彼此交换眼神,形成一股无可名状的默契。 这些佛像雕塑,竟然与九幽葬土的陪葬石俑有些类似,更可怕的是,它们身上拥有石俑并不存在的香火信仰,此时被诡异的不祥深挖并提炼出来,凝聚成一颗颗舍利子似的念头,晶莹剔透,遍布沙门信徒当作圣物供奉的经典文字。 以紧紧纠缠着龟壳的不祥扭曲一切的特性来看,哪怕是三藏真经,也会被曲解成三葬经,明明是送世人渡过无边苦海,抵达极乐世界的度世宝筏,恐怕早已成了一口无量量棺椁,将天地收入其中,连带红尘俗世的众生,一并葬送。 醉道人刚刚走到塔底,耳边就听到若有若无的禅唱声,只是声音并无神圣高洁的意味,反而像极了指甲抠刮琉璃,疯狂折磨神经的索命魔音,教人失去平衡感,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双脚根本站不稳,胸肺之间更是翻江倒海,拼命地狂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按照佛门之理,神通越高,业力越大。对于众生来说,就是一阵噪音杂声,不过对于修士来说,就是专门冲着五感六觉去的,我为此命名为《十方地狱道》之索命梵音!” 至此,游毕方才发现,自己亲手打开两个世界的门户,向中土九州帝国疆土遍洒诡异的种子,彼方世界的天道即刻将龟壳塞进自己手里,恐怕也是怕了这玩意。 “可惜,仅仅是演化出这一门诡异的神通,就消耗掉千佛塔积蓄多年,将近五成的香火信力,且不说这些年断了供奉,必然是流逝了不少积累,单单是演化的源泉,必须来一次大规模的引导初信仪式,按佛门的说法,就是开光!” 醉道人以“袖里玄机”之法,将不祥的龟壳收容了,周围的诡异气息断了根源,骤然间为之收敛一空,就连活化过来的石佛雕像,也感觉眼皮异常沉重,疲倦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嘴角邪魅的笑容,变得平和从容,就连沉淀无数煞气的阴森皱纹也平伏下去,恢复宝相庄严的本来面目。 游毕方的化身识海里,立即多出一枚圆坨坨,晶莹剔透的牟尼(智慧)珠,赫然就是《十方地狱道》之一索命梵音的符文种字,与玄门大教的符诏神箓,旁门左道的真文,四四方方,八角垂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咦……” 道人醉眼里看人,忽然发现一个熟人走过,仅仅看到背影而已,哪怕改头换面,将自己弄成满头癞子的瘸腿狂僧,却瞒不过能洞悉因缘的游毕方,此人赫然是九幽因果魔神派系里的头面人物,外道问圣的成就者,大慈悲尊者慈舟和尚。 “此人性情高洁,譬如五德神禽凤凰,向来是无宝不落,既然出现在紫荆关奇峰口城,恐怕是冲着什么旷世奇才而来……现如今,偌大一座万人军镇大城,能够入这位尊者眼界的人,莫不是极高之拳青大师,毕竟他也是破戒僧出身。” 想到这里,游毕方面上惊讶神色稍纵即逝,暗中通过龟壳,将五黄太岁的劫数系在极高之拳青大师身上,毕竟此人也算是诡怪一脉,若不是得了自己两次开门撒播的种子,恐怕还不能破门出关,依旧在少室山某座山峰里面壁。 “这也算是一招闲棋冷子!我以极高之拳青大师为子,去屠五黄太岁这条大龙,若不想他中途夭折,大慈悲尊者慈舟和尚恐怕会不得不卷进其中,最终为我所用。” 在醉道人眼里,五黄太岁堪称所有诡怪里的极大成者,借助千年僵尸吞食古战场厉鬼怨魂,强行催谷成旱神魃,法力境界在阴神大修士之上,甚至不逊于折纸人以不朽之血,反复提纯而成的风巨灵半神甲。 令人不爽的是,五黄太岁太抠门了,占住了重瞳路径的半神之位不说,还不分享自己的经验心得,导致这一波灾荒大打折扣,只是象征性地抽打几鞭,稍微打疼了腐朽的帝国肌体,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一头五黄太岁倒下了,一众高阶诡怪、多重路径诡怪,从与它交战的过程中,甚至在其尸体上,自然可以领悟出蜕变的关键。我可是希望五黄太岁这种灾荒之神越多越好!” 由于葬土龟壳牵引的因缘落在极高之拳青大师身上,哪怕是大慈悲尊者慈舟和尚也无法察觉到,仅仅凭着满头凹凸不平的癞子,身上腥臭的脓迹,蚊蝇纠缠不去的癫僧之相,教周围的路人捏着鼻子,满脸嫌弃地躲避开去,甚至在拥挤的街道上,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游毕方一脸醉相,有如吊靴鬼似的,跟在癞头僧身后,若隐若现地,专门去蹭他前面开道的便宜,途经草市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一口酒气吐出,趁机斩出体内的六贼,幻化成一条蠹虫,专坏他人神智,又名糊涂虫,附在一位六扇门捕头的耳廓上。 那条糊涂虫原本是道人体内一道杂气,又被酸臭的酒气遮掩了面目,自然是不虞被人发现,哪怕钦天监天道士近在咫尺也没有察觉。 只见此虫垂下,顺着耳舟,攀爬到耳垂上,先将六扇门捕头蛊惑了,暂时掩去七八成神智,将游毕方的话,通过暗示之术,说与他知道。 仅仅三遍而已,气散虫消失,六扇门捕头神智尽复,可是糊涂虫传的话,并没有彻底消失,还在他心里不停回荡,就像这位捕头的心声。 于是,六扇门捕头猛地扭过头去,果然看见了满头癞子的癫僧,哪怕他走路一瘸一拐,哪怕他身上秽迹斑斑,可是那一双无法掩饰,澄澈如琉璃,充满大智慧的眼睛,还是将此人的身份暴露出一部分。 “此人或许是极高之拳青大师伪装而成!传闻就说,此人擅长改装、易容,在江湖上厮混的时候,不知道用了多少个身份,据六扇门秘策记录,至少一百多个,男女老少,富贵贫贱,都能扮演地栩栩如生,像模像样。现如今,小隐于市,他就干脆扮成癫僧、病头陀!” 六扇门捕头也是立功心切,急匆匆打了声招呼,就纵身跃起,踩在草市摊位的固定桌案上,甚至踩着市井百姓的肩膀,向目标人物追索而去。 醉道人一脸坏笑,看着大慈悲尊者慈舟和尚一脸惊愕,被区区一介六扇门捕头从天而降拿住了肩膀,竟然不敢有多余的举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泄漏了一丝一毫的气息,就把这个肉眼凡胎的公门中人震死。 “饶你奸诈似刁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游毕方毫不掩饰自己的祸水东引举动,立即引起大慈悲尊者慈舟和尚的注意。 他回头猛一看,发现利用官府公门中人,坑陷害自己的同道,竟然是熟人,还是修为不过尔尔,连结丹都不是的游毕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化身出游?我记得,此人本体不过是阳神功果,胆子也是忒大了!” 醉道人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下巴轻抬,眼神示意:“慈舟和尚,你还是顾着眼前罢!” 当面摆了大慈悲尊者一道,用的还是凡俗的手段,偏偏教他有苦说不出来,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念头通达啊! 第九章 落日震蝉破 六扇门捕头纵身跃起几次,有如飞云流絮,轰然落在癞头陀身后,伸手搭住肩膀,往后用力一拉,往下拽扯。 眼看慈舟和尚后背着地,长疮流脓的脑勺,怕是要硬磕麻石路面,身躯自发使了个铁板桥,硬生生地停下,全凭两条生铁浇铸般的腿脚拄地。 谁知,如此一来,反倒落人口实,让六扇门捕头正好凭此确信,手底下的癞头陀,八九不离十,就是暗榜通缉令上排名前十,危险至极的极高之拳青大师。 “此人武道修为之高,早就臻至江湖超一流高手境界,万万不可大意!” 想到此节,六扇门捕头双手猛地探出,抓住癞头陀惯用的右手,双脚一前一后绞缠着此人脖子,将另一只手紧紧压制住,赫然是六扇门针对关节秘术,双鱼缚魂桩。 此等秘术,一字记之曰,锁! 若是连双鱼缚魂桩都奈何不了癞头陀,捕头接下来的就是一招舍身技,即运用腰腹脊骨大龙,振动全身肌肉猛地发力,号称可以越级挑战,必定能撕掉目标人物手臂胳膊,落日震蝉破! 谁知,癞头陀并非极高之拳青大师,而是本体真身乃九幽魔神,以外道问圣成就的大慈悲尊者,哪怕他以凡人身躯行走在世间,至少也是武道圣者的境界。 区区一招双鱼缚魂桩,哪怕突如其来,禁制住自己的双手,钳制住脖子,压地锁骨嘎吱作响,也仅仅是凡间的武技,根本奈何不了炼骨如霜,任意关节都可万向转动的武圣。 周围的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咯嘞咯嘞”两声脆响,癞头陀的左手猛地缩骨变小,就像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从双鱼缚魂桩的禁制中逃脱出来。 六扇门捕头心里骇然,大惊失色,暗道:“此人果然不是易于之辈,竟然能从缚魂桩中逃脱出来,这一招可是六扇门无数前贤的武道智慧,千锤百炼的招式,竟然撑不过三息,此人必定是匪号极高之拳的通缉犯。” 想到此处,捕头右腿膝盖猛地内弯曲起,狠狠地顶了癞头陀喉咙一下,正所谓拳有寸拳,脚有戳脚,都是相持不下时,克敌制胜的狠辣招式。 哪怕是武道圣者,可以随意挪移五脏六腑,关节反曲,生生受了这一击,喉间软骨都快被人戳碎,推到脖腔里面去了。 慈舟和尚从未吃过如此大的暗亏,侧头看了一眼捕头,分明是六扇门的公服,即刻将此人面目五官牢牢记住,猛地咳嗽一声。 只见一道白光,从癞头陀嘴里吐出,不偏不倚,射向六扇门捕头的右眼,怕是要一击穿眼,甚至贯透脑袋,格杀此人。 就在这时,捕头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转过头去,一线白光正中额头硬骨,约莫是此人学过铁头功之类的外门横练,又或是头骨天生比常人厚实,武道圣者的随口一击,竟然没有贯穿脑袋,那枚喉咙软骨碎片,竟然卡在六扇门捕头的脑门上。 只是,癞头陀毕竟是武圣,这随口一击,力道也是相当不俗,打地六扇门捕头脖子往后折去,好在被麻石路面挡住了,否则的话,脖颈骨折是没跑了,哪怕救回来也是高位截瘫的份,下半辈子就躺在床上等死吧。 如此一来,六扇门捕头回过神,心里也是后怕不已,同时也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煞气,毕竟是不能科举进入仕途,代代都是公门中人的朝廷鹰犬,生杀予夺惯了,对人命根本不放在眼里,对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也是满不在乎。 既然“极高之拳”胆敢拘捕,甚至当场反抗,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三分颜色开染坊。 六扇门捕头猛地收回左腿,一脚正踹前戳,将癞头陀的头都差点踢断,右脚收回,踩在猎物的腋下,双手猛地左右旋转,腰腹连同脊骨大龙,发出噼里啪啦一连串鞭香爆鸣,全身肌肉颤抖着,将涓滴力道汇聚在一处,猛地同时发力。 “落日震蝉破!” 只听“嘎嘎嘎”三声脆响,六扇门捕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双手抓住的“极高之拳”右臂,手腕、前肘、胳膊三处,同时脱臼,整条手臂被拉长了尺许。 醉道人静悄悄地看着,这条手臂就要扯断下来,慈舟和尚以圣者之身行走在世间,马上有血光之灾了。 “换我上去,自然是成了!可惜,那人毕竟是六扇门捕头,心思杂念太多,无法进军武道至高境界,修为也不过是江湖二流,哪怕招式精妙绝伦,难堪大用!” 果然不出游毕方预料,慈舟和尚毕竟是圣者之身,哪怕骨头关节都脱臼断开,筋膜、血肉却没有受到任何致命打击,异乎寻常出色的韧性,导致整只右臂长了尺许,也不过如此,完全没有伤及到根本。 待癞头陀回气过来,左手握拳猛地捶地,借力翻身跃起,就算不收拳回到腰际,半空中轰出一记直拳,千锤百炼,近乎完美的黑虎掏心。 就在六扇门捕头躲无可躲之时,闻讯赶来的钦天监天道士等人,早就发现双方交手太快,早就不是公门中人抓捕江洋大盗的路数,完全是性命相博,互相残杀的可怕境地。 “岂有此理!都给我停下!” 随着钦天监天道士一声令下,两人交手换招的麻石路面,立即出现眼睛可见的气禁,将他们的攻势瞬间停止住,有如琥珀石里的蚊蝇,根本动弹不得。 对付几个六扇门的捕头,蝼蚁一半的人物,慈舟和尚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可是面对朝廷钦天监的天道士,可以随时呼唤龙气法禁加身的此道行家里手,并不想暴露此行真实目的,只能暂时束手。 几个六扇门捕头的同僚,都是惯会看风向,辨眼色的老油子,瞧着癞头陀不对劲,勇气陡然暴增百倍,立即一拥而上,默契地就像三头六臂的怪神,七手八脚地,将此人就地禁制住。 勾魂索穿了癞头陀的琵琶骨,能禁制住此人五成以上的功夫。鬼门十三针里的阴五针,封住疑是“极高之拳”的面目五官,教他有口不能言,有眼不能看,有鼻不能闻,有耳不能听。 最后一针,从眉心祖窍下去,按照毒手鬼医平三指的解尸经验,能封镇住诡怪的异能。 缚臂的枷锁,负在背后,紧紧地系住双手十指,又用金针刺破指尖,按十指连心的说法,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不给他暗中动手脚。耍小心思的机会。 如此残忍的场面,距离用刑拷问也差不多了,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心头软肉哆嗦几下。 即便是游毕方本人,曾经有过被大慈悲尊者逼到墙角的经历,此时看到慈舟和尚被区区几个凡人禁制,心里也是动了恻隐之情,大致就是兔死狐悲,最纯真朴素的感情。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 醉道人反思一番后,想起自己待在妖族船队旗舰上,曾经被慈舟和尚持着修为,明面上逼迫自己,掏出事先转移走的巨额利润,就变得心平气和许多了。 “不够狠,不够狠!” 游毕方张口吐出一道酒气,糅合体内六贼、三尸、九虫等杂气,化作三六九,共十八道符印,悄声无息地落在癞头陀身上,前胸后背、左右两侧,没有一处逃过。 慈舟和尚万万没想到,自己不想分心去理会的小虫子,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给自己下了污秽不堪的封镇禁制,忍不住露出笑脸,淡淡的,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的遭遇放在眼里。 也许是癞头陀的笑容刺激到某些人,又或许是钦天监的天道士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按在癞头陀的尾椎骨上,就像抓住蛇尾似的,蓦然拿捏住这条大龙,随即运用精妙绝伦的手法,将这条起伏不定的脊骨大龙,猛地抖散开来,根根骨节都松脱,差点没把人给弄死。 “死不了人的!这一趟奇峰口城没有白来!这不,你们看看,哪怕不是排名靠前的通缉犯,至少也是法武双修,境界极高的江湖大佬!” 钦天监天道士开口解释一番后,附近围地水泄不通的好事者,顿时“唔”了一声,频频点头不已,像是就此落实了癞头陀的威名。 随后,没热闹可看的市井小命,互相对视一眼,交换眼神后,就三三两两地散去,草市的一个角落,很快恢复以往的热闹,也就是六扇门捕头刚才踩踏的铺位,犹自有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怪话。 至于被他踩过肩膀的小民,那可是当场骂骂咧咧的,说到话很是难听。毕竟在这个不是生死之交,就不会随意搭人肩膀,很讲忌讳的时代,被人当做垫脚石,随意踩踏借力的场面,想一想都让人恶心。 六扇门捕头也知道自己孟浪了些,单手提起癞头陀,脸上还很从容的神色,显示出自己过人的臂力,顿时叫那些说怪话的人,立即闭上了嘴巴。 毕竟,这可是民不与官斗的时代,尤其是公门中人,他们可以拿捏着普通老百姓生死的“大人物”! 钦天监天道士满意地点点头,再低头看了癞头陀一眼,满头螺壳鼓包,生疮流脓的玩意,赶紧开口呵斥道。 “带走!” 第十章 难兄与难弟 醉道人听罢,心里暗喜,目送这群朝廷鹰犬,将大慈悲尊者在人间行走的圣者之身,用水火棍架着挑走,双脚脚尖在麻石路面上拖着,很快磨破了芒鞋,留下两道浅浅的刮痕。 “毕竟是圣者之躯,哪怕是半步武道圣者,至少也有铜浇铁铸的炼体境界。换言之,六扇门的手段,恐怕都不堪用。他们可从未有过俘虏武圣的战绩,更别说捣鼓出针对的拷问刑具!” 游毕方忽然心里一软,随即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猛地转头往回看,竟然发现一个黄发垂髫的童子,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目无余子地睥睨着自己,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却在掐决。 “孔雀明王延命飞行咒?” 醉道人刚刚辨认出这道秘教护法神咒语,宽厚的背部有如喷泉似的,冲起一道金绿色的光辉,分化成一对炫丽的羽翼,有如孔雀开屏般的,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焰光背。 一时间,游毕方整个人宝相庄严,骇地周围路人当场昏迷倒在地上,或远或近的市井小民,哪里见过人前显圣的神佛,噗通一声,统统跪倒在地上,顶礼膜拜不已。 如此煊赫的场面,立即引起钦天监天道士的注意,投来充满敌意和警惕的一瞥,不料此举看似恬淡无奇,却严重刺激到护法神咒显化的明王外相,数十根金绿色孔雀翎,有如诸葛连弩似的,朝不远处拖走慈舟和尚的那群朝廷鹰犬,集中扫射而去。 “哚哚哚……忒忒忒” 孔雀翎有如上好精钢打造的暗器,哪怕被灵醒的人提前抽身避开,落在空处,也会有如劲道十足的利箭,狠狠地钉在地上,便是麻石路面,也入土三寸,整支孔雀翎余势未收,急骤颤抖,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嗡声。 大庭广众之下人间显圣,又当众袭击公门中人,游毕方哪怕有一百张嘴巴都转圜不了,恶狠狠地瞪了身后的黄发童子一眼,发现他的脸上露出莫名熟悉的笑意。 不巧,正是刚才醉道人摆了慈舟和尚一道,目送他被朝廷鹰犬押走的笑容,由此可见这位大慈悲尊者心眼极小,怕是一个实心的,眼里更是揉不得砂子。 “俗话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满头癞子的和尚,刚转身就遁出念头,附在灵感极强的少年童子身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手就把贫道给坑了!可见,大慈悲尊者定然不是君子,至于是不是小人,还得两说啊!” 钦天监天道士瞧着奇峰口城的小民纷纷跪伏在地上,五体投地地叩首,额头在麻石路面磕地邦邦响,哪怕是久经沙场的守军,也是目眩神迷,被这神佛幻术迷地不能自己,差点失去朝廷将士的锐气。 “岂有此理!” 话音刚落,一头黄红相间的真龙气劲凭空出现,压在醉道人的身上,原本勃发高涨的护法神咒,顿时被压制地萎靡不振,就连绚丽的金绿色孔雀羽翼,也像是折断了肱骨似的,在地上拖曳着,更是欲振乏力。 黄发垂髫的小儿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口吐芬芳道:“龙气法禁加身的滋味不好受罢!这可是中土帝国亿万黎民之气,被朝廷体制融汇铸就的伟力,这可是天庭帝君级别的大神通,哪怕是天仙谪降下凡,也会被压制地脾气具无,十成法力顷刻间去了七八分!” 游毕方刚想借来二阶折纸人的风元素半神咒甲,以诡怪不受龙气法禁压制的特性摆脱困局,不料黄发小儿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然从容不迫地切断了隐秘的联系,以致于醉道人根本无法换上半神武装。 “没想到,尊者的一枚念头,竟然有如此法力,贫道或许是自视太高了些,这点微末本领,在前辈面前真是上不了台面。” 黄发小儿赶紧摆了摆手:“慢来,慢来!别把自己的身份往小了说,想抬高本尊者的地位,落人以大欺小的口实?这可不能够!” 游毕方扛着龙气法禁的压力,犹如亿万钧重的五岳,被人借来真形,压在自己的身上,全身上下所有骨骼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实在是被震惊到了。 “没想到,被龙气法禁刻意针对之下,我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办不到,更别说出阴神,遁出念头,一身法力都被禁制地奇重无比,根本搬运不动分毫。” 约莫是游毕方刚才“人前显圣”的姿态太神佛了些,哪怕是钦天监的天道士也相当谨慎,不知道掐了多少法决,念了多少法咒,凭空召出数十根符咒锁链,将这位醉道人捆缚地严严实实,准备连同癞头陀,一并投入奇峰口城的六扇门大狱里。 “真是人前多风光,人后有多惨!可惜,真是可惜,这般出凡入圣,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也会被朝廷鹰犬拿捏住?” 奇峰口城废旧军械库里,刚刚逃出生天的一群诡怪,听着极高之拳青大师的话,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阵庆幸,内心深处更是后怕不已。 “好在,我等拥有的异能,并不受那群朝廷鹰犬钳制,否则的话,恐怕在场的诸位,早就被咒禁司的人发现行踪,一并投入到大牢里等死。” 没过多久,奇峰口城的西南偏僻角落,以钦天监天道士为首的朝廷鹰犬,押着癞头陀和醉道人,来到了六扇门在此城的据点里。 也不知道是有人经常扫洒,还是当初建造时用了什么秘法,哪怕很久没有用过,属于六扇门的据点里还是干干净净的,虽不至于一尘不染,却也没有多少尘土积着。 游毕方连着几十根符咒锁链,被投入到一间玄铁木打造的监牢里,整个人被吊起,悬在半空不落下。 起先是被严防死守地对待,整个人被缠成蚕蛹宝宝,捱到大慈悲尊者的一念,刻意加持的“孔雀明王延命飞行咒”耗尽法力,失去了护法神孔雀明王的姿态。 这些针对上位神佛的锁链,随即主动收缩融合,剩下十二根符咒锁链,将区区一介结丹都不是的道人,架成手脚往外展开的大字型,甚至松开了面目五官的禁制。 与此同时,癞头陀的待遇也好了很多,大概是朝廷鹰犬们觉得来到熟悉的地盘,根本不怕两个不服王化的奇人异士会伺机逃走,又或者是龙气法禁只能爆发一时半刻,并不能持续地太久。 慈舟和尚的缩骨术肯定是修行到大成境界,也不见他怎么动弹,双手就自行解脱出来,先是拔掉穿透琵琶骨的钩锁,再拔掉封住面目七窍的阴门五针。 游毕方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癞头陀肩膀一耸一沉,整个人有如滑不溜丢的泥鳅,从咒禁司的禁制里逃脱出来,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在场诸位,任谁也不会笑出来,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知道对方是拿他们耍着玩。 唯一值得庆幸之处,困住癞头陀的监牢,用了不知道是多么污秽不堪的天材地宝,不仅硬实地无法撼动,更是连修士的真气、法力都被限制住了。 “并非如此!依贫道来看,这些玄铁木都是朝廷咒禁司用秘法打造而成,根本不是天然之物。不信?道友请看!” 游毕方身上的禁制去了七八成,不仅双手腾出空闲来,就连双脚都露在外面,生怕大慈悲尊者的圣者化身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右脚猛地发力,狠狠地一记戳脚,正中距离最近的玄铁木监牢门柱。 瞬息间,不仅这根门柱急剧膨胀,冒出大量浓烟,就连附近的柱子,栅栏似的小玩意,都开始尽力膨胀扩张,不会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 醉道人忍住锥心刺骨的剧痛,哈哈大笑道:“贫道曾经听闻,有沙门武僧修炼金钟罩,竟然炼到最高境界,哪怕是肋骨,反复折断、抗打,都练成一整块肋骨板,有如真的一件黄金大钟,不仅将五脏六腑保护地严严实实,就连此人的身家性命都保住了。” 隔壁监牢里的癞头陀开口喝骂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讲江湖轶闻、武林趣事,真是好得闲!” 游毕方笑了:“外间的朝廷鹰犬,都是奉了上命,一路北上,布局预伏抓捕某些人,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贫道估摸着,还有小半个时辰,我与你就能顺利脱身!” 癞头陀的双眼圆睁瞪大,低声道:“原来如此!咒禁司和六扇门联手抓捕,恐怕都是一些危险至极的人物,的确与我们毫无关联!” 就在这时,率先发现“极高之拳”,并立即展开行动的捕头往前站出来,用握拳的右手,狠狠地砸在玄铁木监牢上。 癞头陀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会这般巧合罢?贫僧不过是随口说两句,没想到全部说中了!他们不会恼羞成怒,与我们为难罢!” 捕头还惦记着自己的功劳,生怕到嘴边的烤鸭飞走了,便恶狠狠地斥骂一声:“都给我闭嘴!” “和尚,以你的身手,就是大名鼎鼎的极高之拳,此时落在本官手里,定然不会与你好受的!” 癞头陀知道朝廷鹰犬误会了,可是他没有任何解释,毕竟谁都知道,任何解释都不会被相信,尤其是当下这般特殊的场面。 醉道人哈出一口酒气:“我与道友也算是打过交道,不知道谁胜谁负的难兄和难弟了!不如我们打个赌,还有多久才能出去。” 癞头陀一脸便秘似的微笑,随口出了个价:“功德八十八万六千!我赌很快就能出去,你就未必了!” 第十一章 杀此獠祭旗 千佛塔,一尊石像悠悠睁开眼睛,六面童子相,跨骑孔雀座,乃是赫赫有名的童子战神,便是在天庭斗神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 只见它张口一吐,落下一道灿若烟霞的五色光华,蓦然化作人形,光晕烟气还未散去,走出一个醉意微醺的道人。 不巧的是,游毕方在朝廷鹰犬眼皮底下刚刚脱身出来,就看见对面空地,斜落一道月光,心里暗暗惊疑。 蓦然间月光化作一座银白门户,上有方便二字,走出一位白衣僧人,头顶八宝功德池,身上缠绕着熟悉的诡异气息,正是被自己以葬土龟壳系上因缘的慈舟和尚。 “大慈悲尊者!原来你早就脱身出来,何必故作姿态?不错,是我输了!” 游毕方脸上神色不动,弹指一挥间,度去一点灵光,如数送上八十八万六千功德,阔绰地就像天庭帝君,眼皮都不带夹多一下。 即便以慈舟和尚纵横诸天界海的经历,在不知多少个世界成佛作祖,又或者走上神坛,成就主神尊格,统领大大小小的神系,也不曾见过如此豪奢的手笔。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两人的关系就没有一开始的针锋相对,至少看在八十八万六千功德的份上,实在是让人很难拉下脸来。 “道友,五黄太岁出世,掀起旱灾蝗灾,祸害中土帝国北方数千里地界,受灾军民超过三千万,哪怕转运了数十万灾民南下开荒,不过是杯水车薪,乱象初现,帝国气数将近呐!” 白衣僧人喟然长叹:“道友所言不差!只是,贫僧瞧着那五黄太岁根底,不过是九幽魔种糅合异界神性,实乃外道魔神。现如今,凭着千万受灾百姓没日没夜惊惧恐怖,凝聚神职,步入神道,阴神圆满渐渐阳化,不止风火雷成道劫,另有天地人三劫,道友怕是要趁机杀此獠祭旗罢!” 醉道人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五黄太岁,旱魃之属,上古神道,尸怪凶神,本就不在三界之中,五行以外,甚至不入六道,此时气势汹汹,的确不好杀。可是,捱到阴神阳化六劫,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贫道怎会是任由时机旁落,受制于人,生杀大权自然是操之于己手!” 白衣僧人闻言,顿时哑然失笑,却也不以为忤,似乎在黑衣道人身上,看到自己初出道时。 “若不是本体已然动身,前往彼方大世界,以断乱因果之道尝试追溯宙光长河,窃取轮回之主尊位,非得与此子博弈一番,落子布局三百年后。” 慈舟和尚收回心思,念头一转,笑道:“眼下,五黄太岁正得势,若想强杀此獠,恐怕力有未逮,还是从长计议为上。” 游毕方微笑着摇摇头,单手打了个道揖,右手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天上:“我上面有人!” 白衣僧人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心里迅速翻滚一本名单,蓦然发现与黑衣道人“结缘”的天庭神仙,不仅有三垣天市仙吏、南天门镇守神将,还有不少领着天庭官职,实则是上古神庭的妖神大圣。 “五黄太岁,必死无疑!” 白衣僧人终于察觉到,面前的道人早已脱胎换骨,不仅是品级极高的洞天真君,还是【关系网】遍布天下川渎岳镇,搭上底蕴雄厚的古神集团,从棋子摇身一变,成为新的棋手,俯瞰这名为天下的棋盘,崛起之速更是前所未有。 “道友,你修得是甚么大道?” 慈舟和尚突然间好奇心大作,实在是对眼前黑衣道人一路走到现在,感到不可思议,一举一动都如观掌纹,偏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薄雾轻纱。 游毕方微微一笑,柔声道:“贫道起家以三尸九虫,虽是上古鬼神道统,也是大有气数。关键是勘破胎中之谜,得了前世一点真灵,恢复本来面目,以转世之身继承前世所有,譬如天庭人脉,无有挂碍,一身清白,轻身上阵,自然是如有神助,无往不利。” 白衣僧人心里了然,笑道:“你那前世身得佛门斗战圣遗泽,法武双修练成神功,又转修玄门截道,实为灵宝天尊门人,入世扶龙庭,统率道兵扫平天下不服,延长国寿一甲子,终成国师尊位。可以说是三教同修,得天地人三界大力加持。只是如此一来,他也被王朝鼎革拖累,不得不一人独斗天下旁门左道!九战九胜,不知杀灭多少道统,被上界许多道脉祖师记恨上,却也奈何不得。五台剑派混元子甚至得了默许,伪成天魔诛仙剑下凡,绝杀朝廷国师之位加持龙气,旁门左道修士一拥而上,才以雷法神通将其重创!即便如此,他还能布置后手,遁入九幽黑暗深处,化为红莲魔神,才堪堪解下与前朝种种承负!” 游毕方收起笑容,能听到前世身的秘闻,也只有眼前的大慈悲尊者了,慢慢咀嚼一番后,苦笑道:“与天下旁门左道为敌,又被旁门剑仙背刺,非战之罪!” 慈舟和尚摇了摇头,笑道:“贫僧与你分说前尘往事,不过是点醒道友,莫要小看轻视天下人,以前朝国师扛鼎修为,国朝承天柱石境界,也不免陨落,差点灰灰去了。道友不过是洞天真君,想要掀翻中土帝国,远远不够的!” 游毕方连忙摆手摇头:“贫道深受朝廷大恩,怎么可能揭竿而起?贫道所有举措,都是出于公心!” 慈舟和尚脸色不变,似笑非笑道:“四海商会不过一县之财,在道友接手后,巧取豪夺,鲸吞蚕食,终于跨州连郡,占据鱼粮、茶马两道无数店铺田产,资产暴涨百倍不止,道友不觉得过分?”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自己顺势而为,用输入型通胀收割天下,掀起小范围的金融危机,一跃成为富可敌国的商界巨子,隐隐约约的有些得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贫道身入红尘俗世,自然是奔着名利去的,求的也是名利双收!不过,最得意的手笔,却是拿出少许资财收购咸鱼,促使沿海渔家纷纷上岸置业,鼓动千万失地农户蹈海谋生,造船业兴盛蓬勃,引导无数帝国子民开疆拓土,殖民四海。我为朝廷出谋划策,对外释放内部种种矛盾,延长国寿至少数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还得了无数人道功德,否则钦天监那厮用龙气法禁镇压,贫道怎会轻易脱身出来,弄个化身糊弄过去?” 白衣僧人顺利探出口风,也不多话,笑道:“道友锄头挥的好,一个劲地挖空中土帝国墙角,又堆砌成墙面,贫僧原本是很难理解,不过纵观道友所作所为,怕是万千资财过一遍手,都得扒拉下不少油水以自肥。如今,道友前世身忙地焦头烂额,就是拜你所赐啊!” 游毕方轻轻叹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那厮拿我做棋落子布局,彻底洗白,王者归来,算计地如此之深,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怕是以为天下无人了!” 白衣僧人笑道:“原来如此!贫僧瞧着你们明争暗斗,前尘往事与今生今世纠缠不休,前所未见,也是颇有趣的样子,从今往后,就不再插手了!” 游毕方注意到白衣僧人语气真诚,分明是真情流露,心里微微一松:“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一僧一道,两人无话可说,默默地站着,在千佛塔上俯瞰奇峰口城,看见不少黑影从城外潜行进来。 慈舟和尚脸色不变,冷声道:“又是这帮朝廷鹰犬!他们想干什么呀?” “以贫道来看,怕是抓捕那些身负魔神道种之徒!” 游毕方左手缩进袖子里,通过葬土龟壳,将这些朝廷鹰犬里也算菁英的家伙,统统缠在五黄太岁身上,要与它作劫! 第十二章 开门揖太岁 奇峰口城,六扇门秘密据点,瘌头陀自行脱困出来,即刻走了慈舟和尚的真身,空留下一具铜浇铁铸的武圣躯壳,闭上双眼,免得没了神采的眼睛被人识破。 果不其然,瘌头陀此番举动出乎朝廷鹰犬意料之外,立即引起咒禁司戒律师的警惕,转眼过后持咒十二条,什么定身咒、抽颅咒、焚心咒、沸血咒、缩阳咒、截穴咒、丧神咒、灭精咒、竭气咒、窒息咒、枯骨咒、断指咒,统统往他身上招呼。 换作其他人,早就被戒律师这一番恶咒折腾地欲仙欲死了,可是慈舟和尚留下的躯壳毕竟是武道圣者,哪怕没了天魂地魄主持,残留在血液里的拳意精神,依旧强悍地不可思议。 这是一种凝如实质,譬如坚不可摧的金刚,加持在铜浇铁铸的武圣躯壳上,别说咒禁司的戒律师仓促之下的恶咒,就算是钦天监的监正亲至,恐怕也奈何不得。 六扇门得老捕头看出不对劲,毫不迟疑地冲进去,左手撕开衣襟,露出一排五金之精打造的金针,试图封住瘌头陀上中下三丹田。 就在这时,天道士开口提点道:“此人练体大成,怕是铜浇铁铸的身板,换三尸封神针,唤醒此人体内三尸!” 老捕头闻言也不做声,夹在右手四指之间的三根金针,随着手指松动自行掉落下去,弹指一挥间,三根鲸须磨制的骨针出现在指缝里。 三尸藏身所在,实为三丹田后方,整个穴窍的最底部,也只有非金非玉也非石的骨针,能刺激引动它们醒来。 果不其然,随着鲸须骨针刺入寸许,上中下三丹田仿佛吹气似的往外膨胀,顶得皮膜高高鼓起,薄如琉璃,好像真有什么苏醒过来,准备大展拳脚。 此时,游毕方早就凭着人道功德蒙蔽龙气法禁,轻易脱身出来,也是留下一具黑衣道人的化身,来到事先留下道标的千佛塔上,才有与白衣僧人月下论道的一幕。 “奇峰口城的守军,军帐里的奇人异士,逃难而至的诡怪,闻讯而至的朝廷鹰犬,各方势力统统汇聚过来,已具备格杀五黄太岁的实力。” 游毕方此时才露出獠牙,头顶冲起一道晦涩莫名的灵光,蓦然间化作一座青铜门户,明显分成三部分。 青铜门底部是比深沉至暗的铁幕还黑暗的九幽,无数狞恶的怪物层层叠叠,显露出来的,只是杂乱无章的线条轮廓。 唯一亮点是一套三件的葬世之棺,串成完整的一条线,勾连着整个青铜门三个世界。 中间地带就是彼方世界,被无穷无尽黑雾笼罩的血海,所有诡异之物的发源地,所有诡怪路径的起源,无数原始生命被潮汐力牵引搅拌,仿佛一大锅煮沸的浓汤。 大多数按照混沌因果律孕育出的生命,都是瞬生瞬灭的废物,无法适应恶劣的环境,就会在出生后没多久溺死。 不得不赞叹生命之美,无穷无尽的包容和奇迹般地可能,在无数次失败后,却也有亿万次残缺的孕育化生中,诞下极少数完整的新生命,融合血海的九幽污秽和新世界的圣洁神性,就是大慈悲尊者口中的外道魔神。 只是它们从血海的神性源头流淌出来,并不是完整无缺,而是被细致地分化开来,形成水网密布般的众多路径。 这就是九幽黑暗渗透侵蚀彼方新世界底层法则的造化,两个世激烈界碰撞的产物,向两个世界的凡人揭示所谓的成神之路,也就是走上神坛的不朽之路。 按照目前的状态演化下去,诡怪路径升华成神后,怕是只能在彼方世界登顶。 毕竟中土世界即将迎来神仙末劫,无论如何用尽手段,极力延缓那一天的到来,神治时代必将彻底终结,以后就是凡人的天地,任何超凡之力都将不存而存。 “正因为如此,只要贫道打开门户,五黄太岁必定欣然赶来。到那时,我自有无数手短将他炮制!” 白衣僧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哑然失笑道:“道友,你将上古巫族祭器,放在九幽黑暗深处神庭废墟里,奇思妙想至此,也算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游毕方打开两界之门的手段,太像前朝国师的神技“两界大圣手”,这一招还是妖族大圣,也就是齐天妖皇亲自坐镇两界山的遗泽。 仅仅打开一柱香的功夫,就有成千上万道莫可名状的灵光降世,这就是几千份超凡之力的入门钥匙。 此番场面不仅引来城中“有识之士”的争抢,也引起遥远不知距离的正主,五黄太岁的注意。 游毕方敏锐地感觉到一道晦涩莫名的目光扫视过来,知道大鱼上钩了,赶紧关上两界之青铜门。 只听嘎吱嘎吱一阵刺耳的乱响,金黄色的青铜大门,簇新簇新的门板最上层,显化出无数往外发散长短线条的神灵,他们俯首称臣,拱卫着顶点云宫的至高神,即是人皇,又是天帝的众神之神。 就在这紧要关头,五黄太岁明明知道有陷阱,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这位起步不过是重瞳路径的百目怪,吞噬消化千年僵尸和无数凶魂厉鬼,终成旱神尸魃,顺应天命立地成灾荒之神,在帝国北方各道掀起祸及数千里的旱灾,继而引发出蝗灾的大凶神,终于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主动前往两界之门。 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实在是罪业缠身,无所祷也! 首先,去年至今,天庭迟迟没有天封,恐怕上面早就将其抛弃。 其次,朝廷根本没有妥协,并没有将其纳入国祭的打算。 哪怕五黄太岁初步凝聚神职,成为正儿八经的灾神,也就是彻底沦为淫祀,始终不入正统,就算是招安,给个地方小神的待遇都没有。 最后,五黄太岁想勾搭上岳镇川渎的古神集团,为自己找个靠山也行。 可惜人家根本不理会,哪怕他强占一座山头,等待五黄太岁的也就是玄门正教,或是旁门左道的伐山破庙,替天讨伐六天余气! 谁让五黄太岁的根底来自九幽上古神庭,浑身上下打满前朝余孽的烙印。 就在这位大凶神强行撕开虚空,耗费神力地跨越千里之遥,直接降临出现在奇峰口城,通往彼方世界血海的青铜大门缓缓关闭。 无垠血海汹涌澎湃的潮声,对于五黄太岁来说,就像是故土家园的呼唤。 他毫不迟疑地想要斩杀开门人,让两界之门永远开启。 可是,五黄太岁的目光追溯因果脉络,最终落在黑衣道人身上时。 游毕方不紧不慢地放出一道清光,化作亩许方圆的功德庆云,差点没把这位大凶神的眼睛晃瞎掉。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开门人身边不远处,仿佛一介凡俗之辈的白衣僧人,身后竟然是无数黑暗愤怒金刚狂吼咆哮。 仅仅是其中之一,就有不逊色于五黄太岁的神通法力。 为今之计,不能硬拼,当面发生冲突,只能用计谋智取。 可是,时不我待啊,两界之门毫不停歇地关上,根本没有给五黄太岁深思熟虑的时机。 “开门人也算是本神的恩主!算了吧,我就赌一赌,看在这一段香火情的份上,他不会与我为难!” 五黄太岁把身一摇,露出本来面目,身躯枯干的旱魃,浑身上下,前胸后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褶皱,就像是一道道伤口似的,而每一条皱纹下面,都藏着一颗诡异的眼睛。 只见他张口一吐,一道暗黄光焰迎风变化,化作一个栲栳大的肉球,正是此界独有祸福相依的太岁之力,无法带往彼方世界的神性源泉。 游毕方叹道:“果然是玄神临近阳化的佼佼者!竟然参透了两界之门的秘要,难得舍弃了太岁之力作门票,我这一关算是过了!” 话音未落,亩许方圆的功德庆云化作一只大手,妙至天成地擒住那个肉球,狠狠地拍在青铜大门上,化作一个发散长短线条的图案。 如此一来,两界之门暂时停下,没有继续关上,显然正在显化这股额外的太岁之力。 暗处,极高之拳青大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那座门户,想必就是门路径的顶点!原来【门后生】可以容纳所有途径!” 第十三章 巽地六味风 钦天监的天道士最早发现五黄太岁破空而至,同时也发现那座沟通两界的青铜大门。 就在五黄太岁明知不敌那一僧一道,特意舍弃部分太岁之力,缴纳所谓的过路钱,拖住青铜大门关上的脚步,本体真身准备过去的时候,天道士以秘法原地消失,直接挪移过去,刚好挡在这头大凶神的去路上。 “哪来的牛鼻子……钦天监的小道士!让开!” 五黄太岁猛地开口,吐气发声,一股黄沙漫漫的气息席卷而去,沿途街道上活蹦乱跳的牛羊马驹,顷刻间被吹成脱水干尸,余势不减反增,不偏不倚,正面轰中钦天监的天道士。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在众人眼皮底下,天道士那厮面前,陡然间出现一面等身高的青铜镜,金黄簇新,散发出淡淡的尺许厚灵光,竟然将这股巽地六味神风牢牢地顶住。 只是,这股暗黄风沙有大凶神撑着,不计代价地输出神力源泉,才将青铜镜灵光在一个照面彻底压倒。 风沙甫一触及青铜镜面,立即倒卷回去,威力暴增一倍,极速掠过五黄太岁的本体真身,令他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的超凡神力,夺走了大半命元寿数。 好在,百目怪最不缺的,就是替死的瞳术。 以牺牲一颗眼珠为代价,五黄太岁立即恢复过来,只是舍弃掉的太岁之力,早已经被青铜大门吸纳消化一空,不再拥有操控凡人祸福的大能。 谁知,天道士又从袖子里取出一面青铜镜,巴掌大小,镜背有神纹兽纽,镜面灰扑扑的,就像蒙上一层厚厚的历史尘埃,又像是发黄的故纸堆里,有幸翻出来的一张断烂朝报。 天道士仅仅擎着铜镜,照了五黄太岁一下,这头大凶神宛如深秋枯叶般的褐黄色皮膜,戈壁滩上朽烂老胡杨般的血肉,瞬息间褪去所有颜色,变成澄澈的半透明琉璃,犹如一个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化而成的梦幻泡影。 五黄太岁前身毕竟是个凡人,哪怕在机缘巧合之下登顶封神,也是灾荒凶神之流,没有来得及沉淀底蕴,哪里知道法家代代相传的神器。 淬不及防之下,五黄太岁中了天道士的怪招,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针角戳击一下,仅仅是一下而已,犹如泡影般的身躯陡然炸裂,仅仅剩下一具毫无血肉,连五脏六腑都不存在,粼粼骸骨而已! 白衣僧人看了一眼,暗道:“钦天监的那厮,真不错!手持法家神器,竟然能独自屠神!” 醉道人笑着点点头:“这位天道士,不差!” 不知道是否这一僧一道两人的说话,被五黄太岁听到了,又或者被钦天监的天道士逼到如此境地,激怒了这位祸害帝国北方数千万黎民百姓的大凶神。 只见粼粼白骨一个呼吸的动作,无数恐惧、敬畏、憎恨的信仰之力呼啸而来,纠缠在每一根骨头上,凭空凝聚出暗黄色,犹如整块黄晶的身躯。 就在这时,天道士右手五指如翻花绳般的左右上下翻飞,除了中指竖起,其余四指扣压下,结成一个古怪莫名的法诀。 “……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一头律法神兽獬豸的身影悄然出现,头尾长约莫丈八,肩高丈许,面对五黄太岁这头灾荒凶神,头顶独角微微泛光。 天道士右手手背朝下,中指朝五黄太岁一个简单的比划。 “你有罪!你有罪!你有罪!” 獬豸快如闪电,独角猛地顶穿黄晶神躯,角尖贯穿左胸第五、第六,两条坚不可摧的肋骨,差点没把这具骸骨震碎。 游毕方哑然失笑:“呼唤护法神兽降临,这可不是天道士所能及的境界!贫道估摸着,应是钦天监监正那厮出手了!” 白衣僧人默然不语,只是冷眼旁观,嘴角流露出淡淡的讥笑,显然是对钦天监抱团群殴五黄太岁,如此以大欺小的行径,很是看不上眼。 死到临头,五黄太岁骨子里的凶狂神性,被彻底激发了。 只见他右手五指并拢,化作一柄厚背斩骨刀,恶狠狠地砍在獬豸头骨上,蕴含着无数受灾百姓对朝廷失职的怨愤,对呆板守旧、无法适应灾情变化的法律毫无信心,不作任何保留的质疑。 律法神兽獬豸最强的独角,也是定罪的神器,终于失去了根本——民众的信任,应声齐根而断。 五黄太岁如有神助似的,左手快如闪电般的探出,一把抓住那根独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掷向钦天监的天道士。 “以凡人之身审判灾荒之神,藐视天人之约,质疑天命,其罪百死不赎!” 如此近的距离,天道士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反弹一切法术的青铜镜更是恍如无物,胸口正中獬豸断角,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猪尿泡,酸软无力地往后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曾经在天道士出手针对五黄太岁过程中,借来神器、神兽的一众同道中人,都被獬豸独角的反噬,暴击至重伤! 醉道人笑着指点江山,道:“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说呢,区区一介凡人,哪怕是钦天监的天道士,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达成屠神大业,原来背后有整个钦天监撑腰,法家一脉好战好斗者很是不少,经此一役,恐怕大多是折在这里了!” 慈舟和尚笑着点了点头,对五黄太岁这头新晋灾神颇为赞许,毕竟能够在身陷绝境后,还能触底反弹,反杀钦天监的一路法脉,重创天道士,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愧是掀起旱灾,祸害绵延数千里的大凶神!哪怕是太岁星君亲自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与此同时,奇峰口城守军军械库里,续命师卫布突然间心血来潮,眼睛扫视左右,落在千娇百媚的“雄娘子”身上,触动了莫名灵感,有了新的发现。 “方才那座青铜大门洞开,不知道倾泄出多少超凡之力的种子,我也趁机抓住机会,占了不少便宜。只是,鄙人有了新的发现!哪怕是双路径,甚至三路径持有者,能力变得越发诡异,提升的余地还是很大!” 续命师卫布反手取出自己截获的诡异玩意,赫然是极高之拳青大师的“飞剑”极为相似,一柄尺许长的短枪! “雄娘子,你得了泥巴种路径,能变化成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现如今,鄙人觉得,你还是走阴阳路径为上!” 女人赤着一双如莲玉足,烟视媚行地走上前,伸手接过续命师卫布给的短枪。 瞬息间,她就褪去绫罗绸衫,不仅摇身一变,成了七尺昂藏男儿,就连女儿家的脂粉气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续命师卫布看到周围众多同伴满脸惊讶,笑着指点道:“雄娘子男身女相,现在得了进阶之要,恢复了本来面目。只不过……雄娘子,你用此枪,轻轻戳我一下!” 雄娘子原本早已适应女儿家姿态,不料得了一件利器,竟然恢复了本来面目,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听到续命师卫布的话,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下。 不料,此枪枪尖甫一触及续命师卫布,他就褪去男人的雄风,棱角分明的脸面线条,更是变得柔和,就像敷粉的豆蔻少女。 续命师卫布呵呵一笑,声音轻柔软糯,宛如黄鹂穿林而过,带起清脆悦耳的林籁,勾起几个大老爷们的欲望,心里痒痒的。 “这便是去雄娘化【娘娘枪】,几乎可以媲美玄门大教三十六天罡大神通【颠倒阴阳】!除了雌雄莫辨的雄娘子独具如此诡异莫名的能力,化不可能为可能,就连降灾赐福的赛太岁,都不能同日而语。” 续命师卫布的铁杆兄弟,此时看着娘化的好友,心里莫名一动,竟然滋生出一点爱慕之情,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 “正如诸位同道所见,那头青铜门前的妖尸,气焰嚣狂,人神共愤,乍看之下实在是无可匹敌。只是,依我所见,他也是我们诡怪路径源流,却能在短短时日里,一跃成为比肩神明的大能,我想与其被朝廷鹰犬追捕,不得不逃进草原里做个亡命之徒,不如转头发掘这头妖尸如此强绝天下的秘密!如何?” 众人看在续命师卫布屡次三番押对宝的份上,又看在他亲身试枪,变成女儿家的本色上,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续命师卫布笑道:“别以为我会莽撞着胡来!纵观城里城外,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那头妖尸。如果有,也只有两个半!” 续命师卫布拍了拍雄娘子的肩膀,笑道:“开关青铜大门,沟通两界的道人算一个,道人身边的白衣僧人算一个,余者不堪为用!当然了,在我身边的雄娘子也算,凭着这柄【娘娘枪】,勉强算半个!” 说到这里,续命师卫布刻意压低声音,却是所有人都能听到。 “你有泥巴种的体质,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击将你格杀!反过来,【娘娘枪】击中那头妖尸,将其化作女人,无处不在的命运告诉我,此乃胜负关键之转机!” 雄娘子这才明白过来,同时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知道属于自己的人生巅峰之时就在当下。 第十四章 胜负一念间 青铜大门下方,醉道人猛然察觉到,上古昆仑山主赠予自己的元胎,那颗蕴含原始狂暴自然力的黑暗秘宝,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难道命定的六阴之女出世了?” 白衣僧人也有所察觉,毕竟他也算是被罚待在九幽黑暗深处的魔神之一。 “万山之母的胎动?竟然落在你身上?要生了?” 游毕方点点头:“贫道早前时候就托付胡家,寻找身负六阴绝脉之女,哪怕有不少目标人选,都无法与元胎结缘,此事一直耽搁下来,有负所托,我差点没脸见山主!” 慈舟和尚听到此事,不动声色地默运玄机,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毕竟涉及到上位魔神,天机预警毫无规律可言。 “不仅是此事,天上天下所有命运轨迹都乱了,怕是天帝会提前降临,特意出手掩盖,就连天道也搭了把手!” 一僧一道两人互相对视,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迫。 就在这时,五黄太岁凭着灾荒大凶神的神性本能,察觉到刺骨的寒意,明显是天道示警,提醒他生死关头即将到来。 五黄太岁毫不迟疑,顿时把身一摇,显化出方圆十里的神域,种种灾劫之气在神域里纵横交错,无情的水火之灾,互相盘旋着,形成阴阳二气太极图似的玩意,又有金红相间的刀兵之灾,飞蝗所过,赤地绵延不绝的荒芜气息,惨白腐烂的尸体滋生出瘟疫剧毒等等。 黑暗死亡,青苦饥饿,枯黄干旱,苍白瘟疫,暗红热烬等五色灾劫气息交织在一起,不仅一口气唤出五黄太岁麾下所有的妖尸部属,就连展开神域后,奇峰口城里死去的军民尸体都缓缓起身,大口大口吞吸着五色灾劫气息,蜕变成一具具面目狞恶的妖尸。 藏在暗处的咒禁司高功真人,看到自己费尽力气拖回来的天道士有话要说,赶紧伸出援手,将他搀扶起身。 天道士吐出一口瘀血,叹道:“不可思议!在帝国北方掀起无边灾荒的凶神,竟然能在地上展开神域!” 他伸手推开咒禁司的同僚,不顾一切地招来龙气法禁,伸手戟指五黄太岁,呵斥道:“镇压!” 瞬息间,亿万黎民百姓之气,依靠朝廷体制凝聚的龙气,骤然凭空出现,镇压在五黄太岁的神域强。 这位掀起灾荒,蔓延北方数千里地界的大凶神,这才知道“社稷”之重,莫说麾下的妖尸大军,一个照面就被彻底压垮,狠狠地跪趴在地上,身躯都往下沉陷进麻石路面里,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至于五黄太岁自己,此时也被一道道真龙之气压着跪地,哪怕接连爆掉几颗眼珠子,还是摆脱不了当下的困局。 “大意了!没想到,区区一介败军之将,竟然还藏着如此利害的手段。” 游毕方瞧出端倪,笑道:“五黄太岁那厮在灾荒之地纵横腾挪惯了,根本不知道龙气法禁的利害!也对,黎民百姓都逃荒去了,家园破灭,国度岂能独存?没有朝廷法度,龙气法禁……嘿嘿!原来如此。” 白衣僧人不清楚醉道人笑什么,不过是一时兴起,又或是有所触动罢了,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与此同时,奇峰口城里,各大势力都看出好处,不仅有守军倾巢而出,凝聚出威风凛凛的白虎军气,一声咆哮,无形冲击波当场震开神域,碾碎几十头新生妖尸,锐利无比的军气,甚至威胁到五黄太岁的本体真身。 另一方面,极高之拳青大师一声长啸,整个人如涂金漆,撑着龙吟金钟罩罡气,从高处一跃而下,施展注重爆炸力的奔雷步,逐渐积攒气势,在最高点的时候,朝灾荒神域狠狠撞去,竟然也有所一二斩获。 五色灾荒气息触之即崩,在龙吟金钟罩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青大师右手戟指轻点,那条烦恼根祭炼而成的“飞剑”,以惊人的频率高速戳击着,对神域里任何一股抵抗力道,都予以迎头痛击。 稍倾,“摄魂”之力全开,按照采阴补阳之法,将那些妖尸艳尸统统采补一空。 军帐下的奇人异士也趁机出手了,什么玄黄如意,四象宝塔,太乙神雷,不要钱似的朝神域招呼,打地五色灾荒气息节节败退,神域笼罩范围急剧缩水。 眼看形式一片大好,续命师卫布还是有所保留,令一位诡怪兄弟化身出击作掩护。 此人身为青灯主与泥巴种的双重路径拥有者,最擅长招魂引鬼,凭依在泥巴同化的建筑物上。 转眼过后,奇峰口城一座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挂着“奠”字灯笼的大门猛然关上,惨白灯火蓦然间化作惨绿幽青,就像地府鬼神沉睡多面后苏醒过来。 令这家人不可思议的是,整座宅院活了过来似的,奠定墙基的麻石化作百足之虫的腿脚,不仅撑起三进三出的宅院,还往前快速游走。 无论活化过来的宅院如何作动,门口左右两侧四串青焰灯笼具是纹丝不动,就像这头怪物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动弹不得的五黄太岁。 灾荒大凶神再次感受到刺骨寒意,立即明白自己的宿命之敌,就在宛如百足蜈蚣的深宅大院里。 “阴神阳化有六劫!除去内劫风火雷,还有天地人三道外劫。我就当他是人劫罢!” 五黄太岁一口气献祭三十六颗眼珠子,不知道从哪里借来无匹神力,猛地挣脱龙气法禁的束缚,双手抱拳,冲三进三出的活化宅院,轰出自己领悟的【劫运神拳】。 哗啦一声,拳锋未至,宅院大门就被吹地往里洞开,隔空拳力轰中瞬间,三进三出的宅院像是飓风过境,瞬间土崩瓦解,地面以上部分统统被吹走了。 余波威力扩散开去,哪怕是军气凝聚出的白虎,也被打回原形,缩水百倍不止,就像小猫似的。 极高之拳青大师仅仅被拳风掠过,龙不吟,虎不啸,金钟罩也当场破开,成了两片夫子罩。 白衣僧人看了一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醉道人,笑着问道:“你干的好事?” 游毕方哑然失笑:“大盘生意都被贫道前世身把持,就不容许我偶尔接手一些私活?” 慈舟和尚摇了摇头,叹道:“劫运!五黄太岁承负极重,却也得了不少好处,道友看中的是他独具的劫运!秉承天命,为人道开劫,如此来看,劫运不受龙气法禁钳制!” 醉道人微微一笑:“也不尽然如此!我们静观其变罢!” 就在五黄太岁旧力用尽,新力未生时,一盏青灯从宅院废墟里缓缓升起,像是打开了鬼门关似的,向五黄太岁喷发出,如潮水汹涌的无数阴间鬼怪。 “幽冥道域?肯定不是青灯主的能力所能抵达的境界,总兵军帐下的散仙出手了,真是一个利害角色,好隐忍!” 游毕方哑然失笑,摇摇头,继续指点江山道。 就在这时,一个七尺昂藏男儿,手持一杆尺许长的短枪,从宅院废墟侧面出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神等的就是你!” 五黄太岁扬起左手,随意一击,哪怕无法催动劫运神拳,仅仅是普通罡气拳风,也在瞬间洞穿偷袭的鼠辈。 七尺昂藏男儿,大部分躯干被拳罡轰碎,五脏六腑就像喷泉似的往后泼洒。 可是,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偏偏他有异常顽强的生命力。 “疾!” 极高之拳青大师的话音未落,他的“飞剑”悄声无息地来到【娘娘枪】后面,猛地往前推射。 五黄太岁根本反应不过来,黄晶包裹的骸骨之躯,顿时变成二八娇娃。 游毕方藏在虚空穴窍里的元胎突然暴走出现,他立即明白过来。 “那具千年妖尸,原本雄性男身,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葬在阴气极重的养尸地,此时又性转成女人……女神!” 白衣僧人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双手合掌,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醉道人一步迈出,无视暴走失控的灾荒气息,来到五黄太岁面前,左手快如闪电掐住下颌,叫她闭不上嘴巴,右手掏出山主元胎,不容分说,狠狠地塞进她的嘴里。 一息,种子落地生根,五黄太岁腹部鼓胀,如同身怀六甲之妇人。 二息,元胎抽取精华,神域顿时坍塌崩溃,无数妖尸命髓尽数被吞。 …… 第十五章 降生人世间 山主元胎自离开黑暗之渊够久了,太渴望降生世间! 它就像寄生在健康躯体上的肿瘤,敲骨吸髓式地汲取五黄太岁的一切,包括且不限于不朽的神性、神职、神格,就连残破不堪的神域,都没能逃脱它那贪得无厌的啃老式索取。 前后仅仅七息,娘化的五黄太岁就从令人畏怖,恨不得敬而远之的灾荒大凶神,退转成神力涓滴具无的普通人。 令人窒息的是,山主元胎降世根本不想走寻常路,瞧着五黄太岁娘化后,重新出现在前胸后背的百八十颗眼珠子,同时往体内沉陷下去,原本眼眶的位置,就此永远地闭上合拢,众人就知道此事必有波折。 只是,那位开关青铜大门的道人死死地盯着,就没人敢动弹一下,毕竟横压一世的五黄太岁,在他手里就像小儿似的,随意摆弄成身怀六甲的妇人,在场哪个不害怕道人的造化手段。 当鼓胀如球的肚子缓缓往下平复,一道浊气从小腹丹田笔直升起,过膻中入头顶,五黄太岁抽疯似的,双手紧紧地抱住额头,在地上翻来滚去,就像磨盘上的石碾子似的。 如此行径也止不住即将到来的命运,随着一声由远及近的斧刃斩开骨头的闷响,五黄太岁额头正中裂开一道缝隙,金黄色的神曦喷薄而出,竟然将深沉如铁的黑夜,照耀地如同白昼提前来临。 白衣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醉道人身边,愣怔一会,笑道:“一元伊始,万象更新!除了上古的昆仑山主,还有其它两位大母神降世!” 游毕方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正色,冷声道:“我知道!补天、浴日的那两位!她们是临时下注,毕竟一开始就只有山主而已。” 话音刚落,圣洁如清泉的金黄神曦里,显化出全副甲胄的女神,身长寸许,从五黄太岁额头缝隙里一跃而出。 她甫一落地,见风就长,转眼过后,显化成九尺魁伟的战神之躯,周身气息勃发高涨,很快就稳定下来,和光同尘。 只是,自降世后,女神双眼就闭着,头戴羽冠雅冕,手持太乙木精攒成的棘枪,身穿明光镜甲胄,胸甲上无数光影流转,演化出人世间所有战争场面,走马灯似的。 游毕方感觉到一股无比宏大的意志即将降临,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脚下使了绊子放倒白衣僧人,迳自上前,双手撑开女神眼皮,将自己的音容刻印在她心里。 “女鹅……” 若是说游毕方不激动,自然是骗人的,以至于开口的时候,声音都荒腔走板了。 可是,这一声称呼却极为重要,女战神提前降世,哪怕来自九幽黑暗深处的本体意志融入身躯,祂还是因为“雏鸟效应”的残留,认下了眼前的醉道人。 “爹爹……” 瞬息间,满天神佛皆惊,不少知情者更是浑身一震再震剧震,差点从云头摔落到凡间。 毕竟,以女战神的辈分而言,祂开口认亲多了个“爹爹”,那人岂不是辈分高到没边了。 白衣僧人被道友放倒再地上,也不气恼怨愤,看见醉道人为自己赚了个便宜女儿,脸上不安情绪犹在,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 “上面那些神仙,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着,人心不测!他们就该在事先,答应过河不会拆桥,应允许诺给他一个位置,就不会逼得此人出此下策!” 慈舟和尚站起身,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看即将关上的青铜大门,独自走进金黄神曦里,顷刻间消失不见。 上古昆仑山主元胎降世,自从认下便宜“爹爹”后,百倍加快了苏醒的进程,懵里懵懂的清澈眼神,很快变得锐利如刃。 祂闭上眼睛休憩了片刻,再睁开时,醉道人早已原地消失不见踪影。 “还算识相!我这便宜爹爹,真是太会玩了。也怪我,若是给他一座悬圃以安身,也不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话音刚落,女战神纵身跃起,化作一头龙首人脸蛇身的魔神,驾驭着金黄神曦,在虚空中蜿蜒曲折游走,就像上古神文里的“道”,向在场所有人展现出大道的一面。 若有人存念观想三位一体大女神的身姿,就能增益悟性灵情,越发亲近大道。 仅仅是观摩领悟她们的身法,如走龙蛇地遨游虚空,就能揣摩出一门极为高明的遁术。 这一切都与五黄太岁无关,青铜大门自三位女神穿过后,就在瞬息间彻底关上。 留下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连百目怪都算不上的诡怪,还是性转后诞下神子的妇人。 就在五黄太岁羞愤难当,准备自尽一死了之时,早就恢复过来的“雄娘子”出现在她身后,单手掐脖子提拉起身。 “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告诉我,告诉我们所有人,你能在短短时日里,登顶封神的秘密!” “雄娘子”的手如有魔力,就像深不见底的沟壑,不断地从五黄太岁身上,抽取出最有价值的记忆和封神的秘密。 奇峰口城总兵帐下的奇人异士后知后觉地看到好处,纷纷打定主意要分一杯羹,可是他们刚露头,就被极高之拳青大师等诡怪全力压下。 五黄太岁的身上立即出现不可逆转的创伤,充满智慧的双眼变得混浊不堪,连目光都变得非常涣散。 “雄娘子”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直接将五黄太岁抽吸至死,甚至看见她死前的一生经历,以走马灯的方式。 “原来你还留着一招后手!青铜大门上的太岁之力。可惜,这一切都归我所有了。” “雄娘子”根本不想凭着继承自五黄太岁的“门票”,前往所有诡怪的发源世界,毕竟他知道门后面的世界台危险了。 “半神诡怪的太岁之力,我一人叶承受不来,不如分了吧!” 话音未落,青铜大门的一部分轰然出现,被发散的长短线条包围的肉球,无法被这座门户消化的渣滓,分成十几道暗淡的灵光,分别浇注在这伙抱团诡怪的每个人头上。 “雄娘子”距离最近,瞬间突破关隘,晋升为“花花太岁”,腰部以下多出六六三十六条邪鞭,就像章鱼似的漫天飞舞,见者无不心惊胆战。 其他诡怪只要消化吸纳这股太岁之力,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也能成为诡异的“太岁眷属”。 至此,发生在奇峰口城的五黄太岁一役,凭着各方势力的联手推动,更多的是命运不负责任的机缘巧合,终于为帝国除去北方旱灾、蝗灾的源头,灾荒大凶神五黄太岁。 其中,出了很大力气的自然是钦天监的天道士,其它朝廷鹰犬也帮了不少忙,至少没有出来捣乱、帮倒忙。 紫荆关镇守总兵也是指挥若定,帐下奇人异士多有斩获,甚至于吃空饷、喝兵血的缺额,都因此战平了账目。 再则,无数军民死于非命,不知道腾出多少田产店铺、数不清的浮财,都可以拿来瓜分了,叫活下来的人吃个囫囵饱,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过,诡怪们还是决定出关避祸,自从他们见识到朝廷鹰犬的狠辣手段,边境重镇军民的坚韧,哪怕更添一份太岁之力的底蕴,还是觉得避之则吉。 至于朝廷鹰犬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干掉了五黄太岁这头大凶神,功劳可谓是泼天那么大,自然是赶紧向朝廷上表,为自己请功邀功,何必与诡异莫名的怪物们打打杀杀。 朝堂和江湖一样,都是人情世故,为人做事的世情文章,打打杀杀实在是太掉价了。 再说了,把诡怪都杀干净了,你叫这些鹰犬怎么办? 须知,狡兔死,走狗烹,认识几个字的人翻翻历史书,又不是不知道。 于是,在各方势力无比默契地握手后,他们各取所需地忙碌开来。 唯有游毕方与众不同,有了新的身份,只要不犯原则性的大错,天上天下没人会动他一根汗毛。 “昨日入红尘,满身泥泞。今朝冲天起,满心欢喜!初来乍到此世,我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大好河山……” 白衣僧人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笑道:“贫僧这就与你把臂同游!” 醉道人微微一笑,没有搭话,慈舟和尚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这道人,此去定生不良,不把这朗朗乾坤搅闹地天翻地覆,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须知,贫僧也不是吃素的!” 毕竟,眼前这人可是五黄太岁出世的幕后推手。 与本朝天命下棋落子,中原偌大棋盘,北方一角尽落其手,国朝法度不存,龙气法禁钳制乃松,不知得了多少好处。 第十六章 直钩不钓鱼 帝国西南,十万大山,连绵起伏不定,瘴气病疬滋生之处,妖魔横行无道,朝廷法度力有未逮,多设州县羁糜,少了官府压榨,黎民百姓竟然也活的有滋有味。 一僧一道把臂同游至此,道人见了灵渠,突然间心血来潮,伸手戟指人工开辟渠道,心里蓦然一动,立即换了一套说辞。 “王朝鼎革至今二百多年,路政渐渐废驰,陆上交通越发艰难,唯有天然河道,人工运河还在苦苦支撑,只窥见一斑,便可知全貌,帝国暮气沉沉,渐呈老态,想必是黄昏将至!” 白衣僧人听这些话,感觉话里有话,皱起眉头道:“道友,你又想搞事?” 游毕方笑道:“在当下时局,内河水运有诸多便利,一艘大船托运物资,相当于大型商会马队,不吝于后世高速通道,仅仅是省下人吃马嚼的粮草,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实在是有大功于朝廷,与民有利!” 慈舟和尚点了点头:“此话也是寻常,我岂不知?” 醉道人微微一笑,道:“河道带动往来,兴盛商贸,这还是民用!以朝廷的视野俯瞰天下,河道输送征服,带来领土,开疆拓地,无论是移民屯边,驻军镇守,都是万世不移的功果。” 游毕方戟指轻点灵渠,道:“第三王朝末期,大秦数万将士开凿此渠,使得大江支流与珠江首度握手,大秦将士顺水而下,一战可定南方,不仅疆域暴增一倍有余,漓江下游周边平原,成了仙秦新的大粮仓,为王霸大业添砖加瓦,岂有侥幸。” 白衣僧人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却见醉道人脸上得意神色,故意撩拨道:“也不尽然如此!若是南方起兵北伐,过灵渠入两湖,也有问鼎中原格局。” 游毕方哑然失笑道:“道友,你也不差!桂林郡很是关键,可谓是南方门户,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得之,可以看住两广道,若是叛逆占据此地,勒马北望,两湖动荡,中原也就跟着要乱了!” 一僧一道指点如画江山,附近无知之徒都把他们的话当做痴人说梦,视作疯僧狂道,嗤之以鼻。唯有少数几个行家,才会眼前一亮,把他们当做入世点化蛟龙的世外高人。 游毕方运用话术直钩钓鱼,果然有人上钩,心里暗爽,却当做没看见。 白衣僧人略微扫视一眼,不过是几只泥毛虾米,市井小民的气运,也就失去了兴趣,只是脸上看不出来。 醉道人顺手解下腰间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嘴角滑落点滴酒液,如珠走盘,化作一颗琉璃,噗通一声掉落进河里。 游毕方收起酒葫芦,笑道:“贫道瞧着桂林郡城里有几个剑种道胎,根骨不俗的好苗子,也不见玄门正派高人前来接引,不如由我亲自走一遭,指点一二,也好为正道留一脉香火!” 慈舟和尚笑着点了点头:“道友所言不差,只是凡俗耽于物欲,怕是会被知见障蒙蔽,肉眼凡胎不识仙道真人,最后恐怕难以如你所愿!” 醉道人听罢,忍不住放声大笑:“此去关山重重,红尘滚滚,哪怕凡夫俗子,心诚意切,以向道之心见我,也可得一分功果。若是先天道体、五行灵根,心不诚,意不切,也休想得贫道点化之功。” 说罢,一僧一道转身走进山崖里,顷刻间消失不见踪影。 片刻过后,下游江水泛起淡淡的酒香,闻一闻,口舌生津,满嘴芬芳都是香,喝一口,精神百倍,就是有点瞌睡。 “天缘奇遇,神仙下凡!合该本人走大运了!” 人群里,几个聪明人彼此交换眼神,都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哪怕一僧一道转身隐去,他们却知道,立即前往桂林郡里候着,保准不会有差错。 旬日过后,一僧一道游遍十万大山,远远地瞧见身毒野佛,不出外道之流,卖弄法力幻术,骗来香火信仰。 也曾见五方魔教在百蛮山死灰复燃,以上古巫教一二传承,接续仙方蛊道,自成五毒、百度魔神之流。 又有獠民荆蛮以香道供奉祭祀鬼神,炼成言灵、鬼咒,其中佼佼者,源流直指九幽魔神,却仅仅限制于残魂碎片、宙光留影。 …… 自上古神治时代,垂降五千年至今,种种过往传承,连玄门大教都不曾有,旁门左道之钩沉也不常见,偏偏在十万大山深处历历在目。 桂林郡城外,荒郊野岭之地,一处名为夜泽林的荒废驿站上,有一座免费赠茶的芦棚,供过往商旅行人歇脚。 不定是哪个私德有亏的富商大户,为身后计,为子孙谋,在此地花费几个小钱,购买人心德望。 这天下午,一个跛脚的道人,一瘸一拐着,从山道下来,步履蹒跚,很是艰难。 芦棚里众人闲坐说话,多是跑单帮的行商,天南地北,一通胡说八道。 他们不是没看见跛脚道人,只是顾着自己,故作不知罢了。 唯有一个灶下烧火的炭头少年,不知道看过多少神仙话本,听过多少说书先生,老掉牙的仙缘奇遇故事,忽然福至心灵,起身一路小跑过去搀扶。 途中,或许是太过于急切了些,炭头少年一脚踩到空处,狠狠地摔了一跤,他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挣扎着爬起身,继续跑过去。 没跑两步,他也一瘸一拐着,原来膝盖摔破了皮,都见血了。 跛脚道人还指望有人过来搀扶一把,也好节省点力气,没想到自己反过来,还要照顾这个因自己受伤的炭头少年。 等到两人互相搀扶着进了芦棚,那是什么空座都没了,这些眼睛长在头顶的行商,一脸漠然地看着跛脚道人,嫌弃他身上的穷酸气。 还是炭头少年灵醒,将灶下自己的专用座,一张矮脚凳搬了过来,想垫在跛脚道人屁股下面。 不料,跛脚道人却是个怪脾气的恶人,开口就是嫌弃凳子太脏。 炭头少年也不着恼,用干湿布擦拭干净了,才让跛脚道人坐下。 道人呲牙咧嘴地,刚刚坐稳下来,开口就是咋咋呼呼,指使着炭头少年端茶递水。 众人都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神情,谁知炭头少年却是咬紧牙关硬抗着,拖着一条伤腿走来走去,尽力服侍。 跛脚道人褪下布鞋,露出狗皮膏药裹住的伤口,原来是流脓的疽疮,腥臭冲鼻,味道就像鱼肆放隔夜的臭鲍。 炭头少年端来的茶水,跛脚道人尝了一口,当场喷薄而出,一脸嫌弃的样子,教人十分无语。 跛脚道人也不喝茶水了,干脆用这茶冲洗伤脚,芦棚当值看了当场站起,还亏的是炭头少年过去安抚,好说歹说,才把那人安抚下去。 跛脚道人随手丢下狗皮膏药,换上一贴新药,套上鞋袜,系好带子,再看着炭头少年一眼,满面丑苦神色,转为清癯素雅。 “你是个有福分的!可惜,根骨差了点。旅途多艰,行人路远,这一碗茶水之恩德,贫道就此谢过了。” 说完,跛脚道人起身走出芦棚,没走几步,就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 众人这才知道,跛脚道人并非凡俗之辈。 回过头来再看芦棚,矮脚凳子四条腿,竟然落地生根,抽出新嫩翠绿芽苗。 落在地上的狗皮膏药,化作一条癞皮老狗,一口咬掉一条凳子腿,当场褪去凌乱皮毛,化作一头山犬,眼睛透亮有神光。 至于裹伤口的草药,攒成一丛灵芝瑶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有见识的老人,知道来龙去脉,提前开口道:“这些都是道人给的仙缘,大家伙儿不可擅自抢夺!” 他不说话还好,一旦开口点破,芦棚里众人纷纷心动。 有人带头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都往前冲去,扑倒一个又一个,都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谁知,那头骡子大的山犬守住灵药,不管谁过来都是张开血盆大口,一成力气的咬去,也是筋断骨折。 除了炭头少年可以取用,不过他也是小心翼翼,吃了半块灵芝而已。 这一口吞下去,伤口不药而愈,瘦弱的小身板吹气似的膨胀,筋肉虬结如苍松,蜿蜒游走似树根,太阳穴高高鼓起,就像江湖道上横练功夫大成的武林高手。 原来这份仙缘奇遇是有主的,众人吃过苦头才明白,只有借助炭头少年的手,才能与灵芝瑶草亲近亲近。 就在所有人卖乖讨好少年时,知机的聪明人早追寻跛脚道人去了。 谁要点石成金的金子?他们要的是那只手,甚至是那个跛脚道人! 第十七章 片叶不沾身 入夜时,桂林郡城外烟花柳巷放起花灯,多是驱病送灾、保佑家宅平安的祈福灯,也有片片红叶寄情愫的相思灯。 千灯万盏顺着河水丛北门水道入城,映称地蜿蜒曲折流过郡城的渠水如同星汉天河。 胭脂巷尾,几个水上强梁壮汉从一间半掩门的暗娼家里出来,浑身都是劣质的庸脂俗粉香,夹杂着酸臭的酒气。 大概是被逼下海的良家没服侍好,这几个花了不少安家费,江湖道上的义气男儿总觉得不尽兴,嘴里嘟嘟嚷嚷着,都是不干不净的荤笑话。 这几人勾肩搭背走过阴湿小巷,想着兜里还有不少银钱,哪怕三条腿都软成豆腐,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去逍遥楼买醉,怎么说那些技师也比半掩门的手艺娴熟些。 不巧的是,领头的壮汉没看清楚路面,被一很“芦柴棒”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上。 好在此人年轻时也学过拳脚功夫,老老实实地扎过马步,下盘还是足够稳当,踉跄一下后,很快站稳脚跟。 谁知,那条“芦柴棒”竟然是个活人,瘦地皮包骨头,估计是没人照看的小乞丐。 壮汉差点人前丢脸,气不打一出来,感觉自己喝酒喝多了,下面憋涨地利害,干脆解开腰带,转身掏出一条棒槌似的玩意,对准小乞丐可劲地放水。 可惜,那“芦柴棒”的主人毫无知觉,任由腥臊的浊水浇在身上,漆黑如墨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就像早就死了似的。 壮汉抖了抖那软趴趴的话儿,大笑道:“好闻吗?小兔崽子,算本大爷赏给你的……哈哈哈哈!” 随同的江湖兄弟也是放声大笑,不敢让“哈哈哥”扫了兴致。 可惜的是,小乞丐还是一动不动,没有正常人的生气,就像横死街头,被人抛尸在此的死人。 “哈哈哥”顿时没了兴趣,加上穿堂过巷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酒意散了大半,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了。 “真是晦气!难得玩了个出来作半掩门的良家,就遇上路倒尸……啧,走走走,咱们去逍遥楼买一碗白果粥暖暖肠胃,再用点青柚叶去去晦气!” 江湖道上的义气兄弟,本着谁提议谁会账的路数,纷纷点头同意,满嘴吹捧“哈哈哥”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抛,没两三句话,就把他哄开心了。 这些江湖道上的兄弟,专门干刀头舔血的无本买卖,正所谓:一时发财三天爽,兜里没有隔夜粮,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玩意,哪管明朝三餐的着落。 待那些江湖兄弟走远,“芦柴棒”的眼睛才动了一下,她看见一个浑身酒气,醉意醺然的道人,如获至宝地看着自己。 “道胎剑种?道胎剑种!世人得其一,都是了不得的福缘奇遇,你竟然二者具备,简直就是修真炼道的真种子!” 醉道人回过头去,喊了一声:“和尚,赶紧过来搭把手!” 不多一会,白衣僧人漫步过来,只看了一眼,提醒道:“道友,此人天生剑种不假,可惜被人以采补,夺走元阴,顺势摘下剑种,取走自用!” “至于道胎,此人一旬半月以来,粒米未进,全凭天生道胎的造化吊着命,虚耗至今,差不多也荒废了。” “既失剑种,又无道胎,不过是个凡人,眼看着离死不远,你就别多管闲事!” 醉道人笑道:“此人落在皇家王室,就是镇国柱石,护国的利剑!哪怕身在豪门权贵家族,也是倾力栽培的家老,未来镇压家运的底蕴。偏偏此人落在民间,被宵小无德之辈算计,不仅失了晋身的根基,又没肥沃土壤补充营养,才会落得家破人亡,流落街头的下场。” 白衣僧人劝阻道:“此人精神枯竭,意志昏沉,毫无利用价值可言,不如就此放弃,另外物色人选罢?” 醉道人笑道:“我意已决!和尚你就别再劝了。在贫道看来,区区朽木犹可雕,烂泥也能扶上墙,更可况,这还是万物之灵长,天生道胎剑种的贵格。” 醉道人毫不嫌弃地上前,伸手搀扶少女起身,不知多少屎尿滚滚落下,白衣僧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醉道人打趣道:“和尚,你早已觉悟,为何看不穿这皮毛外相?” 白衣僧人笑道:“贫僧既已觉悟,又何必将觉悟放在心上。我想捡起来就捡起来,我想丢开就丢开!” 醉道人笑道:“和尚你又在打什么机锋?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若我放手,你就会立即夺去。再则,此女若不是遇上你我二人,死在明朝子时一刻!” 白衣僧人皱起眉头:“天机紊乱,道友何尝得知他人命数……对了,你与地府五山鬼帝过从甚密,怕是又翻看地书生死簿了!” 醉道人笑而不语,凭空招来一道酒香河水,还是温热的,与少女冲洗沐浴。 游毕方顺势伸手一抹,成团结块的头发齐根断掉,眼耳口鼻七窍具都清净了。 “生在阳光下,不知光明何物。身在黑暗里,方知光辉之贵!” “你气数尽了,本该命绝明朝,贫道与你一场造化,结成师徒之缘,自然可以庇护一二。只是,道缘并非凭空落下,入道炼气后,为师就要用你,横扫西南十万大山,至少三百年!” 少女前半生经历太多,早就心死如灰,原本全凭一点生气吊着命,无论外界如何刺激都没有反应,唯有听到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她才猛地惊醒过来,流干泪水的眼睛,再次湿润模糊了。 少女抓住道人衣襟,忍不住放声大哭,将自己遭受的悲苦、绝望,一股脑地倾泄出来。 白衣僧人看到冰冷的灶底,死灰再度复燃,暗红色的烟烬熊熊燃烧,那是焚烧三界的复仇之火,细小孱弱的灵魂,顷刻间锻造成晶莹剔透的舍利子,圆坨坨,金灿灿,譬如玄门金丹。 “立地成佛?不,是瞬息结丹!此女于贫僧是无缘了。” 白衣僧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啊手,你为何迟疑了一下?须知迟疑就会白给,快一步就是另一重天地。” 现如今,天帝随时都会垂降,天机乱地一匹那啥,也只有与地府亲厚的醉道人,能翻看地书生死簿,把握人间众生祸福脉络。 白衣僧人也是九幽黑暗深处的魔神,且是道行极为高深的因果系上位魔神,凭着把握因果线,一双天眼看透少女过往,预见将来,总算洞悉醉道人的计划。 “借此机会铲平西南十万大山,大大小小的道统山头,为天帝降世开道!这杀才!泼天大的胆子!” 醉道人察觉到断乱因果之法照见过去将来,也不开口点破,顺手剥掉少女所有衣物,伸手戟指轻轻一点,留下一具一模一样的躯壳,给她喂了一口蜀山仙酿“三日醉”。 “哭过才断尘缘,醉过方知恩重!从今开始,你就是贫道开山关门大弟子,将来继承我这一脉道统香火,比我那便宜女儿还……” 天降大雷,落在醉道人头顶,震耳欲聋,发髻都打散了。 白衣僧人看见这一幕,都不敢说话,更不敢指指点点笑话一二。 醉道人端着神仙架子,到处点化有根骨的市井小民,凭着因缘牵引棋子布局,此时被雷劈过,一下子格调具无,捱到雷霆余气散溢一空,才缓过劲来。 醉道人右手食指圈住拇指,竖起其余三根手指,对自己的遭遇闭口不谈。 “三天!三天过后,无须贫道出手,我这女鹅持杀器入世,为西南开劫!” 白衣僧人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原来是醉道人在奇峰口城一役,夺取自五黄太岁的劫运,特意演化出的杀戮神性。 “旬日以来,你我出手点化凡夫俗子,没有百八十个,至少也有七八十个之多,道友不会是全数照此法办罢?” “杀戮之子?仅仅是你我眼前此女而已。” “精气神意四关,非得是意志坚如磐石,圆满境界结丹,没有任何瑕疵,不得驾驭杀戮神性。否则,只会变成疯子!” 醉道人解开衣襟,将少女徒弟抱在怀里,漫漫走进漆黑如墨的夜色里。 白衣僧人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决定继续跟进,他是真的想看看,这一对师徒两人,如何将这一片方圆数千里地界,赫赫有名的八桂之地,搅闹地何等天翻地覆。 夜色如水,飘溢酒香的内河,引得无数市井小民酒兴大发,官府顺势开了主城门,也不用宵禁了,一派与民同乐的盛世风华。 只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帝国王朝都不免暮气沉沉,更何况远离中原繁华的偏僻地方。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西南两广道、百越道开埠已久,商贸兴盛不衰,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掩藏着土地大规模兼并的弊病。 山野、乡村、小镇乃至郡城,到处都是破产失地的农户人家,要不是四海商会垦荒东宁岛,带动许多豪门权贵、富商大贾开海殖民,带走了一波波的流民,地方上早就动荡不安了。 何以解忧,唯有杀戮!忿怒红莲,遍地开花! 第十八章 无本的买卖 城外烟花柳巷原本也是正经人家,市井小民聚居之地,只是居大不易,生活逼得良家不得不下海,操持着这门皮肉生意,养家糊口。 有利可图,自然会吸引逐臭之徒闻风而来,什么三姑六婆,车船店脚牙,江湖道上底层帮派如同嗜血的蚊蝇纷至沓来,带来江湖的规矩,更多的却是冷酷无情的压榨。 毕竟,这些与强盗相差无几的江湖中人,信奉的就是拳头大的说话管用! 他们不敢与真正的强者争锋,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朝廷,以及各级官府衙门,只能把目光投到底层老百姓身上,也只有在手无寸铁的市井小民身上,才能找到压榨的目标,来钱的渠道。 在这些帮派主持下,有每日接待几十位恩客的半掩门,不堪重负选择自尽,也有自甘堕落成了老鸨,反过来压榨其她人。 更多的女人属于沉默的一群,无法反抗强加在她们身上的枷锁,只能苦苦忍受。 几番龙争虎斗,海沙帮、巨鲸帮、竹花帮三大江湖帮派联手驱逐外人,瓜分了日进斗金的烟花柳巷这块大肥肉。 可是地盘划分不够明朗,利益冲突日益激烈,导致曾经的联盟迅速土崩瓦解。 要不是碍于官府长久以来的威严,不敢真刀真枪地大规模械斗,只能对外高价雇佣杀手刺客,又或者在帮里抬高赏格,买对家帮派骨干的命,用一颗颗首级延缓摊牌得那天到来。 刀头舔血的无本买卖,向来是江湖中人的最爱,一旦成了事,就是火速上位,至少有小头目的位置,银子、房子、女子什么都有了。 哪怕出师不利,一招不慎失了手,也不过就是一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反正这年头到处都是坑,眼看着失地破家的庄户都出现了,江湖好汉们环顾四周,发现前路茫茫,也没有什么正经路数可以走了,不如死了干脆,倒也激发出十二分的悍勇。 这几日,郡城出了件大事,身为海沙帮的二当家沙胆鹰,竟然被几个宵小之辈伏击,连同两个贴身打手,死在石灰包和乱刀之下,就连头颅都被人割走,至今下落不明。 海沙帮主赵四海闻讯震怒,对外发出纹银百两赏格,又有数倍于此的暗花,帮会内部还有一尊堂主座位,以及入聚义厅议事的资格。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就连不少准备扬名立万的武林新晋高手,心狠手辣的黑道千金,也就是江湖侠女都蜂拥而来。 作下这泼天大案子的人,竟然不是道上的积年老匪,而是几个胆大心细的水上强梁。 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几人手脚再干净,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早就被人盯上了。 烟花柳巷的腹心之地,赫赫有名的逍遥楼,以“哈哈哥”为首的几个壮汉,长包了一间地字号的大间,把两个不怎么红的老鸡折腾地够呛,差点下不了床。 要不是银钱给地实在是太多了,这两位模样相差无几的表姐妹,定然是不会如此好说话的。 只是,“哈哈哥”以前穷惯了,突然间抖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疑,尤其是在海沙帮二当家被人伏击袭杀,就连头颅都被人割掉,或许是拿走换暗花。 此事决然不同以往,也许涉及到海沙帮内部的利益分割,其中内幕重重,臭不可闻。 就在逍遥楼的核心人物还迟疑不定时,重新回到人间的复仇女神,熊熊燃烧的愤怒火焰,早已蔓延过来。 毕竟,在她的身后,可是有着两位不世出的方外高人指点分说,对这些世情小事,哪怕不用数易推算,也是如观掌纹般的轻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占据大半条街道的逍遥楼灯火辉煌,一袭靛蓝色贴身夜行衣的少女刺客,仗着玄妙的轻工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地字号大间附近。 恰好此时,有个壮汉喝酒喝多了,约莫是憋地有点久,起身前往大间内室方便。 殊不知,索命的无常早就洞悉此节,提前转场在内室净房等着。 壮汉脚步踉跄,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来,刚刚解开腰带,掏出那话儿,突然感觉心头一寒,后背寒毛根根竖起。 就在他察觉危险迫近,准备放声大喊时,眼前寒芒一闪,薄如纸片的利刃飞快地抹过脖子,左胸第五第六条肋骨,一根七寸长钢针捅进去,搏动不休的心脏瞬间麻痹了。 割喉禁声,穿心放血,两大杀招齐出,转眼过后结果了此人性命,正是醉道人翻看庖丁解牛寓言领悟出的有无间刀法,由白衣僧人以心传心授予此女。 随着壮汉被人伏击格杀,杀戮神性闻着死气苏醒过来,贪婪地汲取着一切,吞噬消化一空后,反哺给主人。 少女刺客顿时感受到一股暖流,从双手脉门流淌进入体内,瘦弱的身板不禁膨胀一圈,缓缓跳动的心脏,都因受到供养,开始强有力地搏动着。 壮汉立地身死后,大小便顿时失禁,无拘无束地喷薄而出,无论是噸噸噸的屎挞声,还是淅淅沥沥的漏尿余响,都能暂时瞒过外间的同伙。 少女刺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丝毫没有任何感觉,尤其是亲手夺走他人的性命,简直不当回事。 “大师傅所言不差,我乃天生的剑种道胎,哪怕被人采补夺走种子,根基犹在。骨子里,我就是一个天性凉薄之人!” 不得不承认,亲手复仇的滋味太爽了! 少女刺客初次开荤见血后,享受着杀戮带来的气血反哺,全身暖洋洋地,如同泡在温泉热汤里。 外间还有三人,领头的“哈哈哥”沉浸在醇酒美色里,左拥右抱着好不快活,浑然不知死亡将近。 所幸的是,地字号大间在逍遥楼都是单独布置的格局,三面环水,夜风习习,穿堂过屋这么一吹,通体舒泰,暑气全消,浑身清凉。 少女刺客出了内间净房,迳自来到上风口,双手伸进腰囊里,掏出十七八个石灰包,看了一眼大间外厅坐着的猎物,将这些江湖道上泼皮无赖用的下三滥暗手,一股脑地朝他们身上招呼。 “啪啪啪”十几团黑影扔进去,应声炸裂,扬起大团石灰烟尘,顿时笼罩大半间外厅。 猝不及防之下,哈哈哥等人吸了几口石灰粉,又因脸上手脚多有酒迹,顿时被烧灼地皮开肉绽。 毕竟他们都是提着脑袋跑江湖的狠人,一时不慎着了别人的暗手,反而激起哈哈哥等人的凶狂。 不知道是谁一脚踢翻了圆桌,杯盘碗碟撒了一地,此举看似无用,却可以凭此充当盾牌,有事没事挡它两三下。 少女刺客伸手抓住头巾,轻轻拉下来,就成了蒙脸的面罩,屏住呼吸,迳自从窗户一跃而入。 与此同时,她盯上的两只猎物,还在斜躺在地上的圆桌后面警惕,唯独不见为首的哈哈哥。 管不了那么多了!少女刺客随手甩出两根梅花针,都是涂抹了蓖麻子剧毒的好玩意,分毫不差地落在两个壮汉后颈上。 两人瞬间中招,还以为被蚊子叮了一口,刚想伸手拍打赶走,眼前突然一黑,舌头肿胀发麻,嘴巴一歪,口吐白沫,早就毒气攻心,死在当下。 就在少女双脚落地时,斜刺里扫来一记鞭腿,将她整个人抽地凌空飞起,重重地落在地上。 穿堂风吹散尘烟石灰粉,哈哈哥从厅柱后面走出来,半张脸都被烧焦了,一脸气急败坏的狞恶。 “二虎?三炮?竟然都死了!哈哈哈哈,好得很,又可以少分两份了……解手的老四,恐怕死的最早……哈哈哈哈,赏金统统归我!” 哈哈哥嘴上说得顺溜,眼角却淌着泪,口是心非的样子,看不出来还是一个重感情的江湖中人。 少女刺客还是太年轻,挣扎几下没有爬起身,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显然是被刚才那记鞭腿踢地脱臼了。 哈哈哥满脸狞笑地走过去,对黑巾面纱下面的脸很是好奇,便出手抓住少女刺客完好的左手,用膝盖顶住手掌压在地板上。 嘶啦一声,黑巾面纱被扒拉下来,露出刺客的真面目,赫然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路倒尸”。 就在这时,少女左眼出现一条细如发丝的剑光,只是一闪,哈哈哥当面认出“熟人”后的倒抽一口冷气声,顿时戛然而止。 转眼过后,一颗六阳魁首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上,正是哈哈哥的大好头颅。 三个壮汉的先后死亡,给了少女刺客更多的反哺,不仅伤势尽数恢复如初,就连脱臼的右手都归复原位。 可是,少女的左眼也不是没有代价,不由自主地闭上,甚至流出血泪来。 她叹了一口气:“大师傅说过,这一招最好别用,会惊动害我流落街头等死的那人!可惜,我不想动用,最后还是用了!我有负师傅寄望,我真是没用。” 说了几句聊以**的话,少女很快打醒精神,起身翻找一番后,在床底下搜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正是此次出手的真正目标。 一颗被石灰腌过的六阳魁首,正是海沙帮二当家被割走的头颅。 “这可是我的晋身之阶!” 第十九章 一波又三折 海沙帮少壮派以八大金刚为首,杜仲和徐长卿位列第七、第八,都是敢打敢拼,从底层帮众杀出一条血路上位的佼佼者。 别看杜仲大大咧咧的,实质上是个心思细腻的帮派骨干。徐长卿则对麾下的兄弟极好,视作自己的手足,可是一旦有自己人背叛,他就会变成冷面煞星,手段残忍到能治小儿夜啼。 二当家被人伏击,割走首级的事,过了三天两夜还没有下文,海沙帮的威名都快成了道上的笑话,最关心的人还是八大金刚这些原本从属于沙胆鹰的嫡系。 子夜时分,大当家派人摇旗喊话,召集郡城内外所有帮派骨干,份属八大金刚的杜仲和徐长卿走得最近,干脆联袂前往聚义厅。 眼尖的杜仲左右扫视一遍,蓦然发现大当家左手副席,多出一个陌生的黑衣女子,左眼戴着铜钱眼罩,鼻子以夏蒙着一条黑巾,兀自闭目养神,气息极为绵长。 八大金刚以“十三太保”白浪为首,也只有这位外门横练功夫臻至化境的一流高手,才有资格压服桀骛不驯的一众香主们,成为少壮派的首领,有份参与聚义厅议事。 没过多久,海沙帮的高层骨干就都到齐了,除了管着漓江几十个沿河圩市的“聚财堂”堂主有事在身,实在是走不开,特意派了副手亲弟赴会到场,也算有心了。 海沙帮大当家赵四海的脸上有难以掩去的疲惫,老二沙胆鹰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可以说痛不欲生。 可是,黑衣女子提留着一件木箱漏夜上门领赏,实在是不能不信,也不可全新。 还在跟随身边多年的账房大先生知道大当家心事,亲自开箱验过货,好一阵长吁短叹,惊地赵四海站起身,他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当家心里一紧,莫名一松,一个屁墩坐回原位,接下来的事都是这位大账房忙活,代替赵四海发号施令,召集帮里所有高层骨干议事等等,一件件大事安排下去,有条不紊。 大当家看到聚义厅即人头济济,都是熟识的面孔,终于缓过神来,强打起精神,起身来到四海桌前。原本吵吵嚷嚷的聚义厅瞬间为之一静,由此可见大当家的威望。 “大前天傍晚,本帮主结拜兄弟被人伏击于脂粉巷,连吃饭的家伙都被人借走了。一怒之下,我就许下重金高位赏格,果然引来不少江湖道上的奇人异士。未几,不仅找回二当家的首级,那几个宵小之辈也被人杀了!” 赵四海说罢,侧身便朝黑衣女子拱手揖礼,态度说不出的诚恳,以他一帮之主的身份,就算是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了,可见其礼遇极重。 少女刺客拱手还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博浪刺道,杀家小女,杀葬爱!” 八大金刚位置落在聚义厅右首二排,大大咧咧的杜仲刻意压低嗓门,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询问身边的徐长卿。 “徐少,什么是博浪刺道?什么是杀家小女?道上还有姓杀的刺客家族?我怎么不知道?” 徐长卿笑道:“这还不懂?那人说自己传承中古时飞锤椎秦的刺客,出身姓杀的家门,姓杀,名葬爱!大意是杀吾爱而葬之,不愧是中古刺道的传人。” 杜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可是,徐少,江湖道上可没有杀家……” 徐长卿摇摇头:“杜少,正是之前从未听闻过,我才觉得此事为真。大凡成名多年的刺客家族,不是被仇家联袂找上门去复仇而毁掉,就是红极一时,却因传人不济事,老早就没落下去了。” 聚义厅里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就像他们原本就知道杀家出顶尖刺客高手似的。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有资格进入聚义厅旁听,没份上三江五湖四海桌说话的香主,提溜着一串脑袋进来了。 “什么杀家刺道?什么杀葬爱?分明是捡别人便宜的小蟊贼!诸位请看,伏击二当家的歹人已被荆某所杀,特意砍了他们的脑袋。不成想,竟然有小蟊贼偷偷摸摸地寻到二当家的六阳魁首,抢先一步送过来!” “杀葬爱”看到聚义厅里很多人松了口气,摆明不想承认自己的功劳。 或许是不想看见如此大的一桩赏格落在外人手里! 毕竟,明面上的赏钱就不少了,数倍于此的暗花,还有堂主之位,海沙帮聚义厅的位置,实在是利益动人心。 “难怪二师傅说,我的气运太低,此事恐怕没那么顺利,一定会有波折!” “杀葬爱”起身走过去,凭着独一无二的身法,走过之处竟然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看上去就像是懂得分身术似的。 这一幕实在是惊世骇俗,哪怕提溜着一串脑袋的荆姓香主,都被如此鬼魅的场面吓地手软。 那串脑袋顺势掉下来,“杀葬爱”身影一阵恍惚,好巧不巧地接住证物。 区区一只少女,手提一串血淋淋的人头,竟然面不改色,有如此胆色,如此功夫,恐怕不是冒领功劳之人。 “杀葬爱”看了一眼断颈伤口,眉头舒展开来,忍不住微微一笑。 “湘江四鬼,杜哈,李狗,王炮,钱四!借问一声,这位海沙帮香主,他们的死因,伤势,致命伤。” 荆香主鼓起勇气,心里却有些胆怯,强自争辩道:“这……这还用问,自然是死在荆某刀下!” 大大咧咧的杜仲听到这话,察觉到语气里的胆怯之意,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为了帮会名声,还是得做些什么。 于是,他右手一拍脑门,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完了完了完了!那四只水里鬼,两个死于剧毒,一个死于背刺暗杀,领头那个死于快刀!其中又有三个被石灰伏击过,多有烧灼的伤痕。” “杀葬爱”点了点头,笑道:“这位香主眼力不差!本小姐学成出山,还是第一次接无本的买卖,历练不足,谨慎起见,用了点下乘的江湖手段。” 四海桌上十一位堂主,其中一位须发皆白老者,约莫是此人的当家,开口呵斥道。 “荆十三,冒领他人功劳,可是要受断指之刑。哪怕杀小姐并非本帮中人,此举还是不应该,速速退下,否则本帮刑堂执法堂主不会轻饶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不知道真相大白,可是这位荆香主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不识好人心,梗起脖子,硬杠到底。 “这几人分明是我杀的,被这小蟊贼捡漏,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兄弟们出生入死几十回,临伤残退下来才补强香主的待遇,她凭什么可以得堂主之位,与一帮老前辈平起平坐?” 这话深入人心,说出一些帮里老人想说不敢说的话,哪怕荆香主有错在先,被他这一顿胡搅蛮缠后,竟然又扭转乾坤。 “杀葬爱”这时才发现,有些人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讲规矩,你跟他讲规矩,他就开始耍流氓。 “还是大师傅说得对!我就不该做好人,活该海沙帮丢人现眼!” “杀葬爱”从袖子里抽出薄刃短刀,带出一泓秋水,屈指一弹,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吟。 “我家传刀法,按庖丁解牛之理,入门就得屠宰三千头,臻至目无全牛,方能小成。屠牛分肉,先以板斧,后用解刀,最后才是这片薄刃,按无厚入有间之理,无论屠牛亦或是破敌杀人,都无往而不利。” 荆香主被吓到了,却还是犟嘴硬抗着。 “杀葬爱”笑道:“我说,你偷走人头时,手脚不够麻利,没看见二虎、三炮颈骨都被剧毒染黑了。湘江四鬼的老大,断颈伤口光滑整齐如镜,除了江南武林的南侠白芷的蝉翼刀,多宝仙子邓月婵的天蚕丝,还有本小姐的无间刀,我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谁能办到?或许有,肯定不是荆香主你……” “杀葬爱”施展鬼魅身法,游走到荆某人身后,右手刀光一闪,此人腰带、衣襟,竟然在前面整齐划一斩断。 一时间,荆香主身上衣裤竟然重重滑落,整个人一丝不挂,那话儿遇冷,骤然缩成豆子大,只剩下一团麻线,乱糟糟的,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大当家深吸一口气,实在是被这一刀震撼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杀女侠,你就饶了他吧!” “杀葬爱”目送光屁股的荆香主抱着衣裤,狼奔狗突地逃走,没有大声嘲笑,只是哼哼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当家的,本小姐出山前,大师傅说过,我要杀够三千人,刀法才能小成。那什么堂主之位,给我当然要了……” 八大金刚里,一向冷静的徐长卿握紧了拳头,反倒是大大咧咧的杜仲伸手按住。 “可是,本小姐不曾学过带小弟,对帮务更是一窍不通!干脆挂了个空头衔好了,不过明暗赏钱花红,你可要说话算数。” “杀葬爱”歪着头,正色道:“还有,我二师傅说了: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对方迟早有一天会拿走他失去的东西!嗯!他老人家说这话时,很奇怪,一脸微笑,肯定是骗人的!” 大当家听罢,却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只能占一时的便宜!说这话的,都是江湖老前辈了。” 既然“杀葬爱”无心帮务,此次出山全是为了以杀戮练功,那就没有威胁了,也不会对现有格局造成任何影响。 聚义厅里所有高层骨干,默契无比地点头应允,于是“杀葬爱”就成了新任堂主,个人气数被海沙帮的江湖铁血气息遮掩过去。 与此同时,壶城鱼峰山阴,天咒门一角,供奉五行鬼王,祭炼咒灵法力的所在,一道金性灵光摆脱禁制,几乎破空飞走。 所幸的是,五行鬼王出手压制,才将灵光打碎,重新凝聚祭炼。 “剑种主人不是被我采补一空,奄奄一息,行将毙命么?怎么还有复起的迹象?” 净说瞎话的言咒师睁开眼睛,扭头望向桂林郡城方向,决定亲自走一遭。 谁知,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深陷西南十万大劫里,被人拿去祭旗。 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二十章 豹胎易筋丸 机缘巧合之下,或者应该说在醉道人和白衣僧人的算计中,“杀葬爱”得以奇功幸进,从籍籍无名之辈一跃成为海沙帮的新任堂主。 哪怕在她麾下,一个帮众都没有,属于实打实的光杆将军,可是就凭手里掌握着大量的银钱,所谓的马仔跟班还会缺人? 桂林郡城里的众多势力,无论是黑白两道,还在消化海沙帮二当家大仇得报,顺利寻回首级的消息。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暗流汹涌激荡,哪怕是城外的烟花柳巷,也颇有巷议街论,甚嚣尘上。 翌日凌晨,“杀葬爱”消化吸纳点昨夜格杀湘江四鬼的收获,虚弱贫乏的体质有了不错的改善。 游毕方犹如梦幻泡影一般,在徒弟的面前走过,笑道:“至少她不再咳嗽了!” “杀葬爱”蓦然睁开眼睛,仿佛听到大师傅刚才说的话,放下盘腿跌坐的双脚,迳自推开房门走出去。 海沙帮安排给“堂主”的院子,早就挤满了普通帮众,乌压压地全是黑不溜秋的人头,仔细看都是十五六岁上下,拥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不出所料全部来自各大堂口的底层。 他们当中有典当铺里的跑腿、打杂,饭庄酒肆里的伙计、帮工,更多的是身后有一大家子要养的新进帮众。 “杀葬爱”依旧黑巾蒙面,露出一双幽黑深黯的眼睛,目光扫视过的地方,那里的年轻帮众就一阵神情激动。 “二师傅说得不错!哪里都有聪明人,真正愚笨的家伙毕竟是少数!距离子夜那场全帮大会才没过去多久,就惊动了如此多的人,一大早过来投效。待会就是关键时刻,按照二师傅说得那样,收买江湖道人心,唯有钱权名而已!” “杀葬爱”始终沉默着,心里不疾不徐打着腹稿,由于它初来乍到海沙帮,威名不够明显,哪怕手握为二当家复仇的功劳,毕竟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黑衣少女站定在主屋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嗓门陡然敞亮起来,犹如河东狮子吼。 “我打听过,海沙帮普通帮众月钱一分银子,也就是一百钱上下,在郡城居大不易,只能勉强糊口,还谈不上养家。不过,为帮里公务阵亡,抚恤却是不少,足够四口之家三年吃喝。本小姐认为,人头不是韭菜,想割就能割……” “杀葬爱”伸手进怀里,掏出一个铜胎铁扁壶,朝面前众人晃了晃。 “这是我家大人给的【豹胎易筋丸】,用的一味主材是天山血豹的紫河车,另有黑血竭、血菩提、毒龙胆等各种提升功力的宝药,一颗暴增二十年功力,价值百两。只是,灵丹妙药不能白给,只有立下功勋的人,甄别资质后才能酌情服用!” “杀葬爱”故意隐瞒此药的隐患,说话说一半,其余部分任由别人脑补,算是她跟大师傅学到的话术之一。 “本小姐下山出道,投身海沙帮,骤然登上堂主之位,内心十分惶恐,自然是没有这回事。不过,我也想博取功勋,在帮里趁机站稳脚跟。以本帮的地位而言,守成固然功大,可是唯有开疆拓土,才见咱们江湖中人真本色!” “杀葬爱”拧开铜胎铁扁壶封盖,右手轻轻扑扇几下,就有【豹胎易筋丸】的药香弥漫开去。 凑到近前的十几人问到一股辛辣的腥香,顿时口舌生津,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立即明白“杀小姐”所言不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城外烟花柳巷三大帮派,竹花帮势力最弱,帮主沉迷于神仙术,对帮中兄弟疏于管教,多有欺男霸女的不法行径,实在是有违江湖道义!本小姐最恨的就是不义之徒,走走走,为民除害去一遭!” “杀葬爱”收起铜胎铁扁壶,迳自朝人群走去。 那些半大小子纷纷抽身避开,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即让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通道。 待黑衣女子走出院子大门,那十几个尝闻过灵丹妙药滋味的帮众,哪怕心里一点底子都没有,为了家里的生计起见,还是咬咬牙,选择跟上去。 他们这几人一动,其他人也随大流地跟上去,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途中,有半生不熟的人,纷纷从破旧不堪的窝棚茅草房里钻出来,毫不扭捏地递来刀剑棍棒,江湖道上兄弟仗之吃饭的家伙。 郡城城墙上,巡狩的兵丁早就发现这一堆人的异动,新手被刺激到了,刚想准备吹哨子喊人,早就被海沙帮的银钱喂饱的队正,及时地伸手按下,轻轻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八大金刚里的杜仲、徐长卿身在逍遥楼天字三号大间,左手端茶喝水吃点心,右手拿着单筒望远镜,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波汹涌激荡的暗流。 “徐少,才过了一夜,我们的杀堂主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杀性如此之重,我真的很看好她!” 徐长卿吃了口奶黄包,还在口齿之间忙活,根本搭不上话来,这就是他不喜欢杜仲的原因,总是逮着最差的时机撩人。 可是,为了回话,狼吞虎咽地吃早点,未免也太掉价了,于是他故作不知,连勉强应付场面的“嗯哪”一声,都没有发出。 “我说,徐少,你就是有偏见!杀小姐可不简单,不说江湖道上是不是有杀家,单单是她拿出来的什么易筋丸,就是市面上也罕见的好东西!” 徐长卿慢慢咽下奶黄包,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杀堂主院子里的那些粉肠,有你的人,杜少?” 杜仲放下单筒望远镜,看了一眼八大金刚里排名最末的老八,笑道:“难道里面就没有你的人?徐少,我读的书少,你莫要骗我!” 两个携手从底层帮众杀出一条血路,顺利登顶上位的少壮派佼佼者,相视一笑,默契地就像一个人。 “杜少,竹花帮可不简单!哪怕帮主沉迷于神仙术,长期疏于帮务,四位供奉长老,瞎眼的九竹,彩戏师梦梦、暗器大师李针,三眼狂刀薛刚好,哪个不是省油的灯?” 杜仲听到那四人的名号,皱起刀眉,轻轻摇摇头:“左右不过是几个名过其实的东西!彩戏师全部本事,都在那条神仙索上。李针房里女人太多,别说玩到现在,腿早就软了,手指都染黑了,暗器功夫不到五成。也就是九竹和狂刀有点棘手!一群没人性的拍花子,无罪也该杀!” 徐长卿闻言也不敢做声,实在是杜仲说到关键要害,竹花帮以拐卖人口起家,郡城里八成牙行都是他们开的。 更别说,烟花柳巷里的娼妓,除了被生活所迫,做了半掩门的良家,其她的都是来自竹花帮。 与此同时,“杀葬爱”率队抵近距离最近的一处竹花帮据点,身先士卒低冲了进去。 此处主持人也是一位敢打敢拼的香主,早就从遍布烟花柳巷的耳目,得知海沙帮昨夜的变动。 此时,瞧着黑衣女子双眼寒霜,分明是为了巩固地位,冲整个竹花帮来的,只是自己不幸被对方当做目标,赶紧吹哨子喊人。 可惜,“杀葬爱”的轻功身法太快了,没等此处据点关门设防,她就独自一人杀进去。 这些只会一两招拳脚功夫,顶多打打顺风仗的泼皮无赖,简直就是处处皆破绽,招招有漏洞。 “杀葬爱”的两把无间刀齐出,犹如穿花蝴蝶似的,在人群里上下左右腾挪,每次出刀必定会带起一溜血花,轰然倒下一人。 竹花帮毕竟不是朝廷仗之威压四海,维持九州统治的大军,仅仅死了四五人,士气就彻底崩溃了,连喂饱他们的香主都不管不顾,掉头就跑,露出后背空门大破绽也在所不惜。 转眼过后,香主身边只剩下几个亲近的黄纸兄弟,碍于江湖道义走不开,而不是不想走。 这几人犹如被赶到穷巷的恶狗,绝望之际激发出凶性,大呼小叫地联手反击。 “杀葬爱”见势不妙,往后一退两三步,什么联手招式,什么阵型攻势,都落得一场空。 待他们骨子里的血性悍勇,穷凶极恶的匪气消耗一空后,无间刀立即反攻,切进随处可见的偌大破绽里,一刀就死! 前后八个人的死亡,对于贪婪的杀戮之种来说,又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没有人注意到,倒在地上死翘翘的竹花帮帮众,尸体干枯萎缩地利害,就像脱水似的。 还在据点外面议论纷纷的海沙帮底层年轻人,看见“杀堂主”独自闯进去,前后一盏茶的光景,就重新打开了大门。 打顺风仗,似乎是所有江湖道上的兄弟自带绝招,几十个半大小子齐齐欢呼一声,神情激动亢奋地冲进去,对这处竹花帮据点里的顽固分子喊打喊杀。 尤其是明知不敌,打算卷起金银细软跑路的无胆匪类,他们现在卷走的财物,在海沙帮年轻人们看来,不都是属于自己的战利? “放下放下……还敢还手……给我砍翻他们!” 经此一战,大家分了赃,得了不少好处,“杀葬爱”的地位就正式确立起来。 黑衣女子也没有食言,敢砍人的帮众,都赐下【豹胎易筋丸】。 一时间,这些人功力暴增,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按耐不住地手舞足蹈,差点没把这座两进两出的院子给拆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一顿我请 “杀葬爱”率队铲除一处竹花帮据点,所得银钱大把大把发散下去,敢砍人、又听话的帮众赐下“豹胎易筋丸”,仅仅是功力暴涨,就彻底赢得众多普通帮众的忠心。 简单包扎一番时,有人在此处据点发现一间密室,想方设法打开后,里面尽是被竹花帮帮众调理教导过妇人女子,每个人都是衣衫不整,却丝毫不以为耻,显然是被什么歪门邪道,磨去了羞耻心。 “杀葬爱”看到这些人,蓦然勾起了往昔甜蜜又痛苦的回忆,双眼顿时泛起雾气,耳边突然听到大师傅“啊哼”一声,心里立即明白过来。 顷刻间,这些多余的同情和自怜自艾的情绪,都被体内的“杀戮之种”彻底杀死,“杀葬爱”又恢复冷冰冰的寒霜脸。 “这些人都被竹花帮的畜牲当众侮辱过,打消掉所有羞耻心,今后的归宿可不就是青楼妓院?统统带回去,着几人严加看管,日后给本堂赚钱,那可是日进斗精!” 总有人见不得鲜血,内心腻味还是轻的,当众呕吐出来抖不少见,他们自然是主动上前,从杀堂主手里领了任务,反正好处到手了,不枉费早前时候主动来投效的“从龙之功”。 “杀葬爱”也由得这些人押送战利会去,就是为了向海沙帮的老人发出无声的宣告:我来了! 事实上,海沙帮的人早就出动了,尤其是少壮派的旗帜,八大金刚里的杜仲和徐长卿,他们正值当打之年,手下又都是些好勇斗狠之辈,不趁着年轻力壮时博取功劳,尽快往上爬去,难道等着老死? 这支队伍消化吸收完战利后,稍事修整一番,在“杀葬爱”的率领下,立即动身向下一处目标扑去。 逍遥楼上惬意吃早茶的两人,再也不能淡定下去,仅仅凭借单筒望远镜继续观战。 徐长卿最早按捺不住地起身,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放进嘴里吹了声呼哨。 转眼过后,逍遥楼附近直道大街,立即站出几十个精悍的精锐帮众。 杜仲咧嘴一笑,用包子皮擦了擦盘子上的酱汁:“徐少,不用那么急罢?竹花帮的主力还没动静呢!” 徐长卿摇摇头:“杀堂主不清楚内情,竹花帮普通帮众不行,用女色和银子请来的供奉高手,可不止九竹、李针那几人,我担心她会吃亏!” 杜仲忍不住摇头,笑道:“不急不急!咱们吃饱了,弟兄们还没吃饭,先让他们多少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徐长卿还是不为所动,杜仲只好说实话:“我瞧着杀堂主的路数,可不止是江湖道上的手段。率先出击,这是身先士卒。应约赐下丹丸,功力暴涨,此乃恩出于上,即刻有了忠心的铁杆。用铁杆带队,一盘散沙终于拧成拳头!我很看好她,又是一个桀骛不驯的白浪白太保!” 徐长卿本来去意已定,听了杜仲的话,双脚牢牢地钉在地上,扭过头来。 “我听二哥顾佳说过,老大出身不凡,不仅有外门横练功夫龙吟金钟罩,寻常武器对上去,简直刀枪不入,本身所学还是战阵之道,应该是没落的兵家传人,又或者是隐姓埋名的将门虎子!” 杜仲点了点头,笑道:“咱们的杀堂主就是老大白太保这般的人物。偏偏此女没有根基,日后不定就是四海桌上有位置的当家,而不仅仅是空有头衔的光杆将军!” 徐长卿冷静下来,脑子里灵光一闪,笑道:“明白了!杜少想看看杀堂主的根底?像她这般的人杰,不被逼到绝境,肯定还会有所保留。我们就趁机摸清杀堂主的底细!” 杜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微微一笑,把头伸出去,喊道:“今天早饭,我请客!半个时辰后,在楼下等候!” 站满半条街面的海沙帮帮众闻言,大笑着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地钻进附近早市店铺里,大声地吆喝起来。 最多人聚集的店铺,楼上是悬壶济世的医家,下面挂着“粥粉油器”的招牌,烟熏火燎的,怕是有几十年了。 这家店铺卖的是生滚鱼片粥,臭笋螺蛳粉,油条炸煎堆,鸭黄竹升面,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街头小食,偏偏因量大管饱,厚肉宽油,深受市井小民的欢迎,早中晚点心夜宵,都有人过来帮衬。 就在这时,壶城鱼峰山阴,天咒门真传弟子练法不成,借助五行五鬼挪移术,风驰电掣地赶往桂林郡。 可是,他刚刚进入桂林郡地界,就被醉道人借助胡家布置的禁制察觉了。 “天机混乱不堪,连我也推算不出此人会来!就在贫道开山关门大弟子快速完成原始积累,最用功的当下,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白衣僧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后,哑然失笑道:“那人骗财骗色,以泥水采战丹法,不仅夺走小徒处子元阴,还收割走天生剑种,如此卑劣无耻之行径,不给他一个报应,怎见本尊者之灵感?” 游毕方点点头:“五鬼遁术,按五行遁法,寻常禁制也是难以克制。好在贫道上面有人,我这就写一封青词上天,请南天门守将三坛海会大神的皂雕旗,一经展开,遮天蔽日!再请雷公电母……” 慈舟和尚摇了摇头,笑道:“区区一介巫道鬼神修士,连结丹境界抖不曾成就,何必闹出如此大阵仗?” “门人何在?” 话音刚落,就有一点金红光焰,从白衣僧人脑后圆光飞出,化作鸟头人身的迦楼罗。 “桂林郡距离南海不远,水汽异常充足,朝晴午后雨,天气一日三变,也是寻常!贫僧有风雨雷电四旗,祭在半空,布下俱利伽罗龙王结界,可以呼风唤雨,电闪雷鸣,阻住此人去路,至少也有五六个时辰。” 醉道人听罢,摇摇头道:“不够不够!怎么啲也得两三天……胡家何在?” 老狐公即刻从虚空滑步出来,显出本体真身,却见它额头有角,脊骨颗颗如珠耸起,背上驮着三尸元神,幼童稚子模样,一个双手捂嘴,一个双手捂耳朵,一个双手捂眼睛。 “三尸元神乘飞黄?老狐公,你这是得了哪位圣贤指点?竟然把体内三尸,祭炼成外法元神?将身躯练成寿元神兽,飞黄?这三尸元神,按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排布……莫非那位至圣走出火云洞了?” 老狐公就地一滚,显化成仙风道骨的清癯老人,赫然是散仙道果,足以镇压胡家一族气运。 “多得道友引荐,胡刚才有机会面见天狐,多得道友提携,胡家累积无数德行。此身何来?实质上是我家奉上五百万功德,我族天狐大圣赐予的三尸乘黄飞升妙法!” 白衣僧人恍然大悟道:“以人道圣教礼法为总纲,调和阴阳,平衡五行,蕴含玄门斩三尸成道行仙,又有我沙门化烦恼为菩提之理……正所谓,青莲白藕红莲花,三教原本是一家!天狐大圣学究天人,穷达三教真理,果真了得!” 醉道人眼看话题越扯越远,赶紧咳嗽一声,将自己设想之事全盘托出。 老狐公皱起眉头:“我胡家自从追随道友洗脚上岸,就不再作这勾当!如此一来,岂不是轻贱胡家子女!不行的,不行的!” 老狐公连连摆手,一脸嫌弃的样子,实在是与当年幻化成熟妇女子,卖弄风情精神,勾搭陈平仓管库时,有天壤之别。 游毕方哑然失笑道:“事关贫道开山关门大弟子之道途,哪怕胡家矜持了,身娇肉贵,也得重操旧业一回。” 醉道人撂下狠话,随即补充道:“贫道不会让胡家白做工!拖住那人,一天八千六百功德,两天一万七千二百功德,三天就是二万五千……” “二万五千八百功德!”老狐公听到仅仅三天而已,就能从昔日恩主手里弄来如此多的德行,开心地搓着双手。 “好吧!看在道友的面子上,这笔买卖,我胡家接了!” 游毕方满意地点点头,目送身负风雨雷电四旗的迦楼罗冲天而起,三尸元神乘飞黄的老狐公步入虚空。 慈舟和尚微笑着双手合掌:“道友的面子真顶用!竟然连贵为寿元神兽的飞黄殿下,都愿意为你下海一趟!” 醉道人不解地反问:“不会吧?老狐公亲自上场?贫道以为左右不过是几只胡家女子。按那人的脾气喜好,应该是幼狐幻化的萝莉……” “萝莉?什么意思?”白衣僧人疑惑地问道。 游毕方毕竟是脸皮厚,哈哈一笑后,解释道:“海外的菩萨,瀛洲本地垂迹的外道沙门!” 慈舟和尚一脸懵逼:“贫僧就是外道问圣成就尊者功果!怎么不知道海外还有萝莉菩萨?” 醉道人知道解释下去,会越解释就越不清,干脆叉开话题。 稍倾,迦楼罗飞到天空深处,祭起风雨雷电四旗,排布在桂林郡地界四方,幻化出两条手臂,扬手就是掌心发雷。 只见四道雷光分别跨越百里之遥,击中非金非玉叶非石的旗杆,顿时唤出俱利伽罗龙王虚影。 只听一声龙吟,起风了,南海方向就有无尽乌云滚滚而来,天地之间如同夜幕降临。 随着黄豆大的雨滴,啪嗒一声落在逍遥楼琉璃瓦顶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变成瓢泼大雨。 电闪雷鸣,万类精灵在这天地之威前,屏住呼吸,收敛行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哪怕凭着五行五鬼挪移赶路的天咒门真传弟子,在划破暗夜雨幕的雷光前,也不得不按落遁光。 此时此刻,正是荒郊野外,渺无人烟的所在。 所幸的是,一座村落在前方不远,接连举起火光,人影憧憧,在招呼田里忙碌的家人。 天咒门真传弟子心里一喜,赶紧甩开双腿,一脚低一脚高地飞奔过去。 殊不知,当他刚刚踏入村落界碑,背后就爬出三只阴气森森的娃娃。 一个伸手捂住他的双眼,一个伸手捂住他的双耳,最后一个堵住他的嘴巴。 第二十二章 天妖夺道基 天地之间昏彻如夜,伸手不见五指形状,大雨倾盆如天河决堤,电闪雷鸣像极天谴神罚。 天咒门真传弟子为了躲避雷雨天气,不得不按落遁光,双脚刚刚落地,好巧不巧就被胡家幻术所迷,被老狐公的三尸神遮住眼耳口五窍,蒙蔽了神智灵慧直感。 早已小成的五只小鬼,护主心切地冲上去,与三尸神扭打开来。 可惜的是,三尸神位格极高,本是老狐公体内三尸,以数万功德点化出来,凭着香火信力讨来赦封,相当于沙门佛子的护法神。 五只小鬼不过初成雏形,哪里是它们的对手,更别说其中一只金行鬼,仗之横行天下的爪牙,没有将那枚剑种祭炼成功,根本硬不起来。 没熬过两个回合,三尸神仅仅用两条腿,就把五只小鬼慑服了。 老狐公瞧着五鬼都是婴儿模样,额头却冒出有花纹的犄角,立即断定祭炼五鬼的修士,走得是旁门左道也嫌弃的轮回魔道。 也就是偷偷摸摸地潜入地府,窃取襁褓时就夭折,没有尽孝的婴儿,在冥土徘徊不去的灵魂。 “此人如此修道练法,未免也太恶毒了些,真是该杀!” 老狐公在幻境里,化作一位体态丰腴的熟妇,左手持着清油白花伞,右手擎着松香火把,袅娜娉婷地从山脚走到山腰。 不远处,一座前朝王公贵族大墓,被胡家联手点化成宅院,苍松翠柏遮掩着森森阴气。 青石板墓碑化作红漆大门,一颗颗鸟兽骷髅头,成了门板上黄铜泡钉,身在幻境里觉得富贵逼人,现实中怕是吓死个人了。 临到门口,胡家担心此人醒转过来,毕竟也是道门真传弟子,怕不是直觉过人,自行挣脱出来,就是身上藏着清心宁神的宝贝,往往会在关键时,助他一臂之力。 丰腴的熟妇停下,转过身来,未语先娇笑:“这位公子一路尾随奴家,可是上不着村,下挨不着店,想来想去,应是上我家借住躲雨一宿?” 此人根本没有借宿的打算,结果被老狐公这么一说,神智一阵恍惚,还真的发现自己有躲雨的必要。 一时间,他竟然连自己是天咒门真传弟子的身份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就像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虾米,受了别人的好处,就把自己的热脸往前贴过去。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老狐公呵呵一笑,伸手推开墓碑,此举落在真传眼里,却是这王侯般富贵府邸恍然洞开。 “开了正门?竟然开正门迎我!把我当成贵客在迎,我是真的太有面子!” 天咒门真传弟子私心里的一点窃喜,顿时被三尸神揪住,不断地放大,放这股私心杂念成百上千倍地膨胀后,堵住了心底其它真知灼见的出路,彻底成了此人当下的全部心情,自然失去了醒来的机会。 大门洞开,画影照壁是一方百寿图,不知道集合了多少名家手笔,尤其是有罕见的云篆、虫文鸟迹,一个个有眉有眼,扑扇眨动,有飞腾周游之势,翱翔天宇六合之形。 天咒门真传弟子看见此壁,内心自然是深受震动,以他的悟性,看了百寿图的全貌,足以领会出延年益寿的道法。 可惜,此处乃老狐公炼成三尸乘黄秘法的功果所在,即寿元神兽飞黄的本体真身,为了宽慰天咒门真传弟子的心,彻底解除此人的防备。 两人从画壁左侧绕过,见到几只秀衣萝莉在玩蹴鞠,或许是孩子还小,脚骨力稍显不足,没有用填充牛马毛的兽皮,而是竹片捆扎的空心球。 几只萝莉瞧见外人进府邸,吓地哇呀一声,以袖遮面,慌不择路地跑了,只剩下一个四五岁,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 天咒门真传弟子看她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不知道触动哪根心弦,竟然主动过去,开口说陪她玩会。 殊不知,头顶尽是松柏树根的墓穴里,到处都是胡家布置的阵法。 此时,天咒门真传弟子站在太乙位,也就是乙方;对面甲子太岁位,是一只白毫云狐,也就是甲方。 一人一狐抛丢竹球玩蹴鞠,原本也是平平无奇,可是老狐公暗中掐诀推动的,可是《天妖夺道嫁衣法》。 白毫云狐人立而起,两只前肢捧着竹球,喃喃自语说出自己的请求。 随着甲方的竹球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真传弟子手里,意味着乙方必须满足对方的要求。 哗啦一声,并未炼入咒灵的金行小鬼,就被摄取进竹球里,随着真传弟子顺原路抛过去。 咯嘣一声,本来小成的五鬼咒灵,顿时在法阵和天妖秘法见证作用下,切断了所有因缘联系。 天咒门真传弟子若有所失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根本没有听见心血维系的其余四只小鬼嘶哑呼救,看不到它们被三尸神禁制囚缚。 白毫云狐继续和这个愚蠢的修士玩耍下去,随着竹球在甲方和乙方之间来回倒腾,天咒门真传弟子不仅先后失去了所有炼入咒灵的五行小鬼,就连自己的道法、法诀、法力、精力、精神、念头、寿命等等,都被无理取闹的甲方拿走了。 当天咒门真传弟子连自己空荡荡的身躯,掏空后只剩下三天寿命的肉身,都一并给了甲方,原地只剩下一道无知无识,懵懵懂懂宛如婴儿的阴魂而已。 “用冥府婴灵练法,这就是你的报应!哪怕官司打到泰山府君面前,我胡家小钢炮都丝毫不让你!” 这便是,休讲人间祸与福,人道之事凭气数。 天咒门真传弟子惹龙惹虎也不该招惹到游毕方,哪怕是他名下的开山关门大弟子,也是决然不行的。 更何况,“杀葬爱”天生剑种道胎,被他设计骗取信任,不仅婆了她的身子,夺了她的元阴,还盗走了剑种,用来祭炼一道金行咒灵。 须知,身具剑种者,天赋异禀,悟性极高,无一不例外都能成剑道宗师。更何况她还身怀道胎,这可是修道的种子,至少金丹真人起步,日后修真界的一方巨头大佬。 这位天咒门真传弟子也是胆量忒大了,凭什么夺取天地之造化? 既然敢这样做,天道好还,自然是会借助他人之手,给这位真传弟子一个报应。 与此同时,游毕方未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刻钟,胡家就把天咒门真传弟子给弄地只剩下三魂七魄了。 “稍等!此人干系甚大,交游广阔,日后是西南十万大劫的关键人物。没有此人四处奔走,哪里能请动四方魔教?哪里能招来化外野佛?哪里能惊动上古巫教传承?” 老狐公听到这番话,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将天咒门真传弟子的三魂七魄抓住,打入一件黑土烧制的陶质人俑里。 此法来自九幽黑暗,一座天商葬土祭祀坑,原本用来灵肉两分,即肉身没了神魂阻碍,百倍之速修炼成武道宗师,开启天地流。灵魂占据黑陶人俑,成为某种“尸”,接受香火信仰和血祭之力,凝聚出不朽神性,最后神魂归体,量产出体质接近先天神祗的上古巫族。 “拖住三天就好了!毕竟贫道亲自出手点化的徒弟,也就这两三天的积累!” 老狐公听罢,咧嘴一笑:“三天而已!此事易如反掌!” 转眼过后,已经是大后天,风雨雷电四旗帜早就被慈舟和尚得门人收走,瓦蓝色的天空澄澈如洗。 天咒门真传弟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荒郊野外,摸了摸身体,发现衣裳被人解开过,忍不住伸手探进裤裆里,发现空荡荡的,似乎被什么妖物采补过,却没有采走元气真阳,仅仅流逝了三斗真精而已。 “好家伙!终年打雁反被大雁啄瞎了眼。昨晚应该是胡家罢,真舍得下本钱,可惜遇上你爷爷,什么宝药都没采走!哈哈哈哈哈……” 可惜,天咒门真传弟子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掐指一算,发现时序不止是过了半天一夜,而是整整三天三夜。 他赶紧掐诀召唤五行小鬼,蓦然发现它们全部都在,只是萎靡不振地利害。 仔细看,五行小鬼体内炼进入的咒灵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可是比天咒门真传弟子,被胡家采补走真阳元气还严重。 “胡家,我天咒门真传弟子朱元育,与你们势不两立呀呀呀……” 没了五行小鬼,朱元育手上还有五六道咒灵,天咒门真传弟子的底气还在。 可是,如此一来,他就没了五行遁术,挪移术,搬运术,替身术,转运术,可以说是拔掉了老虎的爪牙,成了一只小猫咪。 “此去桂林郡城,原本安然无恙,不料天机变幻莫测,终不可测,仅仅是走了近道,就遇到风雨雷电,刚按落遁光,就被胡家埋伏,打了个正着……位面叶台巧合可罢!” 朱元育站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山腰一处草地上,扶着山壁往前走去。 原本以为山穷水尽了,眼前突然一亮,视野豁然开朗,发现自己来到峭壁悬崖上,前方百里就是桂林郡城。 可是,平平无奇的郡城,在他眼里却成了虎穴龙潭,一处踏入其中就再难脱身的不归地。 第二十三章 我撑不住了 桂林郡城东,漓江牛头角圩市,竹安堂,竹花帮总堂所在。 与以往不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胸口佩戴竹花的低级帮众,没人敢说话,都是道路以目,脸上神色浑然没有以往的嚣张跋扈,东张西望着,颇有一种随时都会倾覆的危机迫近感。 别人家每逢大事,外松内紧,示人以从容淡定,竹花帮里里外外却透露出一种紧张气氛,可以说是外紧里也紧。 此时,内堂八仙桌上摆着四件不起眼的玩意,一条麻绳,一根竹杖,长短两条钢针,一把断刀。 竹花帮仅存下来的八个香主面色铁青,分坐在八仙桌的位置上,尽管时节入夏,依山傍水的桂林郡闷热潮湿,他们的身体还是时不时哆嗦几下,就像蹲在街头嗦粉似的,实质是被吓到了。 总堂外面把守的帮众,都是最近这两天才启用的年轻人,毕竟“老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不得不从外地调集附属势力的人过来撑场面。 一个在总堂有关系的刀手,忍不住好奇心地多看了一眼,就被对面的亲叔叔狠狠地瞪了一下,赶紧把头缩回去。 未几,这位刀手走过去,来到亲叔叔身边,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竹花帮总堂当差多年,也算是帮里的老人,原本不想说话,只是拗不过亲侄子,又担心不把真相说出来,这心高气傲的小家伙会死在自己的无知之下。 于是,胸口别着四条竹管,也算是竹花帮中坚的总堂人员,小声解释道。 “桌上的四件物件,原本是帮里的四位供奉高手,分别是眼瞎心灵的武道奇才九竹,精通江湖古法彩戏,也就是各种幻术的彩戏师梦梦小姐,出身医家的飞针高手李针,还有南海派弃徒三眼狂刀薛刚好。” “他们的人都不在了,只有成名多年的兵器被人送了过来。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罢?” 年轻的刀手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轻地“唔”了一下,再侧头偷偷看了八仙桌上的四件玩意一眼,心里的疑惑就更多了。 “最先送来的,是以听风辨位夹蚊蝇出名的九竹竹杖剑,向来以快剑展开暴风骤雨似的疾攻的九竹,我们竹花帮明面上的第一高手,竟然连拔剑出鞘的机会都没有,连人带竹杖剑,被劈成两半!” “紧随其后送来的是那条麻绳,也就是大多数江湖人风闻过,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的神仙索。据说,仅仅是一个照面,那人就逼地彩戏师梦梦不得不用神仙索逃命。可惜,也是被人一刀两断,当场身死!” 年轻刀手此前也是听说过,彩戏师梦梦小姐的传说,能够把九竹戏耍地够呛,无论是轻功身法,还是赖以成名的幻术戏法,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没想到会死地如此憋屈,看着自己的朴刀,想着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出来的刀法,心里顿时没了底气。 “飞针高手李针与江湖中人对敌,向来以暗杀、偷袭为主,曾经刺杀过同行对头,海沙帮的八臂罗汉。那人也是个暗器高手,擅长接镖打镖,可惜手法再精妙,接不住背后来的飞针,死在牵机毒下。” 刀手的叔叔摇摇头,叹道:“按理说,擅长偷袭的人,很难被袭杀。可是,飞针高手李针就是在家里,与妻妾正爽的时候,被人偷袭杀死……也不能说偷袭,反正死于大意!” “最后是三眼狂刀薛刚好,那个口头禅是刚好刚好的家伙,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南海派刀客,据说撑过了三个回合,才被找上门来的杀手,连人带刀劈斩成两段。没想到,他的武功反倒是最高的!” 年轻的刀客听到这里,感觉莫名有些好笑,凭什么本帮第一高手九竹,被自己的叔叔看不上呢? “九竹太依赖听风辩位!我估计,他也是没想到,世上有人出招会无声无息,一点杀气也没有才会被人一招结果掉!” 与此同时,竹安堂地下室,沉迷于神仙术的竹花帮帮主,面前摆放着一块奇石,质地漆黑如墨,深幽如渊,表面星星点点,看地久了,竟然有心神被吸入的幻觉,里面仿佛蕴含着星河漩涡似的。 可是,即便有天外奇石,碍于悟性天姿不足,竹花帮帮主始终参悟不出其中的秘密,迟迟得不到最终突破。 就在这时,醉道人飘渺虚无的身影从密室里走过,哑然失笑道:“天魔骨?不不不,应该是天魔舍利!这玩意,念力凝聚而成,慈舟和尚应该最懂!贫道就不参与了。” 下一息,白衣僧人悄然走过,察觉到竹花帮帮主念力发散,应该是观想法相,仔细一看却是九幽黑暗深处的魔神残魂,便幻化成那匹马头魔神,随手赐下一道金刚符和替身傀儡,右手食指轻轻一点,点在他的额头眉心上,暂时开了祖窍。 下一瞬间,竹花帮帮主苏醒过来,全身真气遍布奇经八脉,练气成罡,所有毛孔打开,发散出淡淡的黑气,整个人犹如上好的黑曜石,像极了他面前的天外奇石。 狭小的地下室充斥着漆黑如墨的罡气,丝丝缕缕的罡气沉甸甸地落下,变成粘稠的沥青。 于是,当有形罡气没过竹花帮帮主的口鼻,甚至充满整个地下室,井口再深还嫌小,再也无法困住蛟龙。 “给我破……” 话音未落,整座地下室就被急剧膨胀的有形罡气冲顶破开,漆黑如墨的罡气犹如火山喷发,剧烈摩擦大气,点燃千年古树粗的光焰火柱。 只是,这道火柱外焰淡青,内里暗黄,焰心赤红,赫然是精气神攒成一团,从而点燃出极为罕见的三味真火。 这是武道宗师以上的境界,超凡入圣,无限接近武圣,或者说一步跨进门槛内,可以说是半步武圣。 破关而出的竹花帮帮主,掀起浩大无边的声势,头顶升起精气狼烟,笔直冲进天空,显然是开启天地流的迹象,甚至以个人情绪影响干涉到局部区域的天象。 如此一来,竹花帮总堂里的残余势力统统被惊动了,当八大香主率领核心帮众赶到现场,亲眼目睹犹如降世的帮主时,毫不犹豫地全部跪下了。 “悟道方知天外天,我为众生降世间!” 说这话时,竹花帮帮主的眼神深幽不见底,仿佛天人俯瞰世间芸芸众生。可是,很快就褪去非人的淡漠气质,恢复了以往的人形,有了浓浓的人味。 “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竹花帮帮主低下头,看着面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帮众,不怒自威道:“海沙帮借题发挥,不讲江湖规矩,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待我亲自走一趟!” 话音未落,众人就看见帮主负手在背,贴地飞出竹安堂,立即知道反攻的时候到了,不顾一切地追随上去,先前的惶恐不安情绪,早就烟消云散掉了。 可惜的是,竹花帮总堂刚刚有异动,占据竹花帮大部分地盘的“杀葬爱”,统领的“杀生堂”却早就尽起势力,向巨鲸帮的根据地杀过去。 捡着如此好的时机调转枪头,幕后黑手当然是“杀葬爱”的大师傅醉道人。 面对两难的选择,竹花帮帮主决定顾全大局为重,舍弃掉毫无根基可言的“杀生堂”那个黑衣女子,全力对付海沙帮这头庞然大物。 甚至于海沙帮的诸多分舵,都不在竹花帮帮主的眼里,率领实力参差不齐的残余帮众,直扑海沙帮总堂所在望远楼。 凌空虚度的竹花帮帮主实在是惊世骇俗,最先反应过来的赫然是海沙帮少壮派之首,十三太保白浪白太保。 只见他一声怒吼,仿佛饿虎咆哮山林,烟花柳巷的野狗恶犬连连呜咽,统统夹紧尾巴,耳朵耷拉下来,胆小些的干脆被虎威吓尿了。 “虎豹雷音?不不不,应该是虎啸铁布衫!乌金色泽罡气,依附在袍服衣裳上。这是西楚霸王的乌江战袍!五指如爪,熠熠生辉,不错不错,还练成白虎真形!” 竹花帮帮主还是惜才的,随口一说:“市井皆传,海沙帮高手如云,谋士如雨,仅我所见,也只有你白太保颇为可观,余者不足论!你可愿意为我效命?” 白太保咧嘴一笑,双手五指微微一紧,就发出麻绳拧水的咯吱咯吱声,可见其筋肉之本色,凌驾在真虎之上。 “今日过后,海沙不存,巨鲸沉落,唯我竹花传遍天下!我本有意托付身家,可惜了!” 话音未落,竹花帮帮主右脚脚尖轻轻一点,竟然踏着大气飞扑向前。 脚尖轻点之处,犹如被旋风炮轰中似的,地面往下猛地沉陷,出现方圆丈许的蛛网状裂纹,几十个竹花帮帮众被吹成滚地葫芦。 尽管人人被磕地头破血流,可是所有竹花帮帮众都知道,此战必胜无疑。 与此同时,竹花帮帮主殷破天右手负背,左手五指并拢如刀,身法快如闪电,朝海沙帮双花红棍白太保斩出一记普普通通的手刀。 咔擦一声,两只筋肉虬结的乌金手臂,联手架住这下手刀,无形刀劲却透体而过,落在地上,斩出深达三尺、长有丈许的刀痕。 白太保双脚没入地面,破碎如粉的石板没过脚踝,双腿微微颤抖,膝盖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 “玛德!老子快撑不住了!” 瞬息间,八大金刚除老七老八外,其余五人全部现身,各自顿起毕生功力,朝天人般的竹花帮帮主,施展出惊世一击。 第二十四章 自在天魔功 一泓秋水,灿如梦幻泡影,瞬息间变换七八次方位,最终凝聚成一柄神兵,恶狠狠地砍在竹花帮帮主肩膀上。 一杆又黑又粗又很长的铁胆铜胎枪,宛如巨蟒出洞,在空中如走龙蛇,不偏不倚地正中殷破天胸口。 …… “秋水碎梦刀、霸王惊神枪、霹雳金刚拳、两仪分光剑、子午鸳鸯钩,五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器,海沙帮之豪奢富裕,由此可见一斑!” 八大金刚其中五位施展毕生绝技,原本以为借助神兵之利,不说当场重创宛如天人的竹花帮帮主,至少能见血罢。 殊不知,生死关头,白衣僧人事先赐下的金刚符,猛地爆发出护体法力来。 转瞬间,殷破天遍布全身的乌黯罡气,绽放出新鲜出炉的金黄神曦,刺地众人眼睛不敢睁开,身躯犹如不朽不坏的金刚。 五件神兵利器砍杀而去,不过是溅起几缕火星,就连竹花帮帮主的皮毛都没有伤到。 “金刚不坏身!不死顽童古三通不是说过,非童子身无法炼成这门神功?怎么会这样?” 殷破天却是自己知道自家事,晓得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实质上是仙人赐下的护身符,只能用一次而已。 于是,全身黄金神曦爆碎开来后,他奋起全身罡气,双手抱元守一,犹如太极两仪,自成漩涡力场,眼睛可见的力道纹牵引着所有神兵利器过来,想要一口气将它们全部震碎。 可惜的是,神兵利器之所以被称为神兵利器,就是无法被轻易地摧毁,哪怕是无情的岁月,也不过是让它们蒙尘罢了。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天下神兵,坚不可摧,唯有自戕!” 殷破天话音刚落,五件神兵利器在他的罡气压榨下,飞快地互相劈砍斩击。 这一幕看地神兵主人心疼不已,可是他们都被勃发高涨的罡气压制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兵器,折断、卷刃、破碎,最后成了一堆废铁,散落开来,被扬起后,遍地都是。 就在这时,白浪白太保回过气来,顾不上帮中收藏的神兵倾折一空,大喊一声道:“各位兄弟,白某功力不够,若有人给咱家传功,或许可以一战!” 话音未落,海沙帮帮主赵四海冲破屋顶飞出来,在半空中脚踩碎瓦片借力,犹如炮弹出膛般,朝白浪俯冲下去。 “趸”地一声,赵四海双脚落地,奋起全身十二层功力,分别拍在白太保的脖颈和尾椎处。 “你疯了?就算打通任督二脉,想承受帮中众多兄弟传功,一不小心就会爆体!” 白浪得了帮主一个甲子的精纯功力,头顶百会穴犹如烧锅炉似的,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显然已经迅速攀升到生命最浓烈的时候,随时都会突破武道宗师境界。 “老七、老八,这是最好的机会,你们俩个还不滚过来?” 就在这时,杜仲手持最后一柄神兵“水中月”窜出水井,隔空斩出一记有形刀罡,落地蹿起尺许高烟尘,朝竹花帮帮主追击而去。 失去金刚符护身咒后,恢复原貌的罡气呈现出粘稠若沥青的质地,尽管能迟滞有形刀罡,却是阻止不了,不得不退避几步,避之则吉。 徐长卿从屋顶一跃而下,人在半空,就有多位帮中香主贴身过去,以掌心贴后背传功,仿佛一条硕大无比的百足蜈蚣。 徐长卿双手十指犹如翻花绳似的,不断交替掐着沙门手印,化解调和着源源不断注入体内的真气。 “三十年……四十年……一个甲子……两个甲子,一百二十年功力!练气成罡,属于我徐长卿的佛门罡气,气吞五湖四海,双鱼宝瓶气!” 瞬息间,徐长卿全身筋肉膨胀,上身衣袍被撑地高高鼓起,猛地炸裂成无数碎布条,露出他胸口“钉”在皮肉里的阴阳双鱼太极镜! 隐身在一侧的游毕方哑然失笑道:“好家伙!被佛门法力点化的道家法器!注生死的北斗阴阳镜,在羊脂玉净瓶里走了一遭,成了一桩佛宝?大慈悲尊者,你过来玩玩!” 白衣僧人随叫随到,只看了一眼,笑道:“不是我,不干我的事,我先走了!” 醉道人微微一笑,眉头皱起:“三个稳稳的罡气境,对付一个真罡境,人多欺负人少咩?” 游毕方随手一点,打通殷破天右脚脚底板涌泉穴,只要他站在地上,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元气,算得上是开启了“天地流”。 稍倾,竹花帮帮主功力不知何故暴涨五成,双手齐出,现学现用杜仲的有形刀罡,反过来逼地他手忙脚也乱,不得不跳出战团。 徐长卿全身筋肉因过度接受真气灌注,膨胀地接近炸裂,反而从容笑道:“时间夹地刚刚好!” “太保,我这门罡气强行催谷而成,只有三击之力!第一回合,由我主攻!” 白浪白太保咧嘴笑了一笑,没有搭话,实在是得了帮主的全力传功,根本说不出来,怕会散了气! 知机的人早就远远退走,胆大包天的家伙缺往前凑地更近。 殷破天双脚落地,更接地气了,双手分别结道门天干地支午马印,全身罡气疯狂涌入手印里,凝聚成两个斗大的马头,眉目如画,向前方奔腾而去! “罡气化马!有形真罡?” 徐长卿瞧见双马左右交击,额头冒出大片汗水,却还是咬咬牙,以双手结宝瓶印正面硬憾。 双方接触瞬间,白太保及时赶过来补位,白虎真形不过是武人气势,融合罡气后就有了形态,扬起磨盘大的前肢,仅仅一个照面就把漆黑如墨的马头拍碎了。 另一方战场,宝瓶气犹如堤坝泄洪,白色罡气疯狂喷涌而出,也在瞬息间摧毁了对手。 不料,殷破天回气速度极快,右手五指扬起,就有五条有形刀罡,朝海沙帮的人攻过去,右手收在腰际蓄力,似乎在准备什么大招。 白衣僧人喃喃自语道:“宝瓶气可是能可放可收!” 游毕方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这句话化作一道灵光,顿时将罡气用尽的徐长卿惊醒过来,哪怕此时体内功力贼去楼空,一旦触动灵感,十足信心就又回来了。 “收……” 五道有形刀罡,原本杀气腾腾地朝海沙帮帮众绞杀而去,结果临到徐长卿跟前,却失去了无物不斩的锋芒,仿佛游鱼似的被驯服,被吸收一空。 殷破天眉头一皱:“攻防一体?佛门手印果真妙用无穷!” 这时,竹花帮帮主右手蓄力完毕,大声喝道:“悟道方知天外天,我为众生降世间……接招罢,他化自在天魔功之魔染青天灭苍生!” 瞬息间,拳未出,漆黑魔威狂飙而出,整个烟花柳巷,纵三条主道、横十七条小巷,小半座郡城,都被笼罩其中。 白太保大喝一声:“杜仲快过来!由我给你传功,合我们三人之力,手持太阴神兵,足以推动出伪.真罡境!” 杜仲暗骂一声,却还是乖乖地飞遁过去,接受浩瀚如海的功力灌注,不仅白虎真形附身,一轮月亮在刀身缓缓升起。 瞬息间,“水中月”震荡出太阴月华,稍微驱散天魔功摄人心神的魔威。 可是,殷破天全力出手,轰出的一拳,犹如从天而降的飞来峰,在视野里越来越大,甚至充塞两路人马的身心。 徐长卿的脾气上来了,简直一点就炸,越是压力山大,越能激发出他体内的潜力。 “不够,不够啊!杜少那一路有帮主和白太保,我这里……再来几个!” 海沙帮的高层骨干都知道此乃关键时刻,吃香喝辣,还是落荒而逃,就看徐少和杜少了。 于是,一道道人影抗着魔威现身,七八人的队伍很快拼接到二十多人,快要真的成一条百足之虫了。 徐长卿两侧额头高高鼓起,大笑道:“魔染青天?我这宝瓶气,大可吞天纳地!” 杜仲也是不知为何,突然灵光绽现,双手握紧“水中月”,劈出一记圆满月轮,当场将漆黑如墨的魔威夜幕,彻底撕开。 殷破天怪叫一声,只见一轮银盘似的圆月落在头顶上,若不是他退得快,差点被劈成两片残骸。 即便如此,宝瓶气绕身周游一圈,猛地收紧圈住,将竹花帮帮主当场炼化成渣渣,骨灰都给他扬了。 反观海沙帮阵营,神兵“水中月”被拳锋瞬间轰碎,倒卷回去的碎片,将杜仲、白浪、赵四海身体射穿,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另一路,徐长卿双手节节爆碎,上半身被压地骨骼尽碎,余波所过之处,二十多位帮中高层骨干统统气绝身亡。 醉道人看着两败俱伤,满意地点点头:“凡是不可用尽!功力用尽,连自保能力都失去了!” 白衣僧人暗中盘算:“金刚护身符用掉!替身傀儡也用掉了!可惜,没有我那开窍一指,殷破天顶多是江湖道的一流高手。他有罡气境、真罡境的经验,七八不离十是再度闭关去了。” 桂林郡城地界,再无一人蒙威胁到“杀葬爱”,这个每时每刻都在成长的天杀星! 第二十五章 一言可退兵(上) 就在竹花帮帮主火拼海沙帮高层骨干时,巨鲸帮遭遇到竖杆亮旗号以来,最惨重的损失。 桂林郡城外,先后冲起两道凶煞血腥之气,肆无忌惮地搅弄风云,被过往修真练气之士看在眼里。 鱼峰山阴天咒门真传弟子被胡家陷在荒郊野外三天三夜,坑走三斗真精,顺带也灭了他的心气,晓得外面水深不可测,藏得住蛟龙鲸鲲,不是自己区区一介未结丹修士可以横行无忌的。 好巧不巧,桂林郡城外的风云变幻惊动左近的修道士,纷纷施展遁术前去看个究竟。 其中就有天咒门真传弟子相熟的散人“蜉蝣子”陈昇路过,被他扬起一道传音的隔墙耳咒灵给招呼下来。 两位相熟的道友见面,简短地寒暄过后,天咒门真传弟子托付了重任。 “蜉蝣子”陈昇叹道:“既然事关道友成道根基遭人窃取之事,贫道定会小心谨慎了!” 说罢,这位精通蛊道的散人,拱手打了个道揖,迳自驾驭前古异虫四翅金蚕蛊,投入茫茫夜空里。 与此同时,“杀葬爱”亲率服食过【豹胎易筋丸】,进而功力暴增的数十个精锐帮众,对巨鲸帮的老营据点,不宣而战地进行闪电般的快攻。 仅仅是一次底部击穿,“杀葬爱”凭着两把无间刀,就带走了该帮两成,一百多只所谓的高手。 没人是这位天杀星的一合之敌,无论是铁丝蒺藜网,还是枪盾交替推进的战阵。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用来对付普通江湖中人,或许绰绰有余,可是在速度快如疾风,身法滑不溜丢,就像游鱼的“杀葬爱”眼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破绽。 对于修真练气士来说,还是海沙帮总堂望远楼外,一堆罡气境武道宗师的暴走互殴,更有看头。 真罡境的殷破天被沙门宝瓶气捏爆的一幕,外行人看了热闹,由于动用了“替身傀儡”这件旁门法器,引起了不少旁门中人的好奇。 即便如此,分心旁顾巨鲸帮一战的人,也很是不少。 尤其是仿佛天杀星照世的“杀葬爱”,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刀,偏偏能提前一步,切入对手的招式本不该有的破绽里。 不是断手断脚,就是嗝屁着凉,连江湖中人最怕的军阵合攻都不放在眼里。 “蜉蝣子”陈昇观战了片刻,并没有察觉到五行小鬼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五行咒灵的道痕,不由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眼了。 就在这时,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从天而降,大概是看不下去了,不偏不倚地落在这个天杀星面前。 “装神弄鬼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瞧着这路数,还一副护着巨鲸帮的模样,实在是该杀!” “杀葬爱”瞧着白须老道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双刀猛地齐出,誓必取其项上人头。 可惜了,这一招威力都赶得上海沙帮八大金刚老七杜仲的有形刀罡,却对白胡子老道丝毫没有功用。 此人仅仅是闲散随意的一招起手式,右手抬起亮出掌心,就有一道无形气禁凭空出现,死死地钳制住两柄无间刀,叫它们动弹不得,定在半空里,如琥珀石里的蚊蝇。 “杀葬爱”这位天杀星头一次吃到如此大的亏,损失不小的巨鲸帮却兴奋地欢呼雀跃。 “杀葬爱”不得不抽身疾退,痛失趁手兵器,猛然想起大师傅的话:“世上奇人异士那么多,总会有几个人是你应付不来!到那时,拳脚兵器都不行,就用嘴遁搏出一条道来!” 黑衣少女暗中抽拉埋在衣骨缝隙里的机关,非常贴身的夜行衣立即松松垮垮下来,恢复宽袖长裙的本来面目。 瞬息间,冷面无情的血腥杀手,就地转变成英姿飒爽的王侯府邸权贵千金。 可是,镶鸡血石的金丝楠木烟杆往嘴角一凑,无比机灵的跑腿小弟手捧火种上前点着了,一股淡蓝色清烟,从“杀葬爱”小巧可爱的琼鼻喷出,在空中如走龙蛇,黑道大姐头的气场狂飙猛射而出,反而叫白胡子老道手足无措,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老道,你不在名山大川开辟洞府,隐居潜修,下山来掺和江湖道火拼,这是什么道理?” 趁着对手一时无言,“杀葬爱”乘胜追击道:“红尘俗世里纷纷扰扰,人心鬼蜮里彼此算计,谁是谁非谁又能说清楚?道人,退下吧!” 巨鲸帮里有人瞧出白胡子老道不善言辞交锋,担心这位和事佬真的会被黑衣少女说得抽身退去,赶紧站了出来。 “咄!你这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贱婢,不说清楚来由,上来就杀,见人就砍,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黑衣少女看了那人一眼,也是洗脚上岸的灌园农户,跟着巨鲸帮混饭吃,有了几分江湖气息,仔细看,那人脸上一块黑一块白,分明是“白驳风”入体。 “杀葬爱”一脸嫌弃,道:“巨鲸帮是什么东西?说是一群苦命人自发抱团,不想被欺负,干的是水里捞死人,背尸体起家,也算是攒下几分阴德。可惜,帮派壮大后,忘记初心,走私、卖私盐、绑票、卖人口,恶行不在竹花帮那群拐卖妇女小儿的拍花子之下!” 黑衣少女说的是声情并茂,说得自己就是苦主似的,不少天良还未丧尽的巨鲸帮帮众,羞愧地放下手里吃饭的家伙。 许多刀枪棍棒乒呤乓啷地掉落一地,这个可是比什么说辞都更有力的证据。 “杀葬爱”却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收起烟杆丢进袖子里,双手捧心若病西子,道:“巨鲸帮一众头目,双手沾满无辜百姓的鲜血,嘴里吃着民脂民膏,脑肥肠满,实在是该杀!” 说到这里表决心时,巨鲸帮普通帮众一阵激动,黑衣少女瞧着白胡子老道侧身而立,显然也是有所意动,想抽身而退了。 于是,“杀葬爱”改变语气,口吐芬芳道:“漓江两岸埋白骨,俱是尔等口中物!也罢,我以自家性命担保,只诛杀巨鲸帮头目以上之恶徒,余者不再追究!” 话音刚落,对面巨鲸帮帮众堆里,又响起一阵手里的家伙掉落地上的声音。 既然有了一条生路,何必拼死拼活呢?瞧着这路数,将来大家都在对面黑衣少女手下吃饭。 如此一想,什么怨气愤懑都消失不见了。 转眼过后,成百上千的巨鲸帮帮众就散了七八成。 白胡子老道冷眼旁观,心里暗暗懊悔,叹道:“此女好生利害,几有诸葛武侯舌战群儒,压倒江东吴国众臣之能!一席话,散了人心,灭尽威风,不可小觑!” 第二十六章 羡慕嫉妒恨 众多好事的修真练气士,随着翠屏山散人及时抽身而退,也失去了看戏的心情,随之纷纷遁去。 可是,受人之托的“蜉蝣子”陈昇却发现,黑衣少女一刀斩出,破灭巨鲸帮高层神魂,用的分明是三分陌生,五分熟悉的咒灵。 天咒门的法术道痕独一无二,别无二家,也只有盗取咒灵之人不清楚内情,才会肆无忌惮的用出来。 就在这时,“蜉蝣子”陈昇注意到,充满智慧灵动的咒灵,意外地与黑衣少女契合,如臂使指的顺畅,简直就是来自她身上的一部分。 “剑种道胎?那女子竟然身怀两大灵根!可惜,道胎枯竭地利害,分明是被体质拖累。至于剑种,似乎被人采割过,现如今又嫁接回去……明白了!没想到,我也有助纣为虐的一天!贫道一生所遇,不过三五知交,天咒门那位真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这般信任,他竟然拿我应劫!” 谁知,就在“蜉蝣子”陈昇即将自省出劫,一道晦涩晦暗的劫气纠缠过来,即刻唤起了此人体内三尸,导致神智模糊不清,硬生生拉他入劫。 “蜉蝣子”陈昇劫数临头,再看着黑衣少女时,曾经亲眼所见的“剑种道胎”,不经意之间泛起的羡慕嫉妒,即刻千百倍地暴发式膨胀,甚至滋生出一丝丝的恨意。 “若是我有剑种道胎在身,什么剑术练不会?什么道法学不会?此子空有两大灵根,竟然还是如此稀松平常,真真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 “蜉蝣子”陈昇想起天咒门那位真传,曾经采割过此子的剑种,炼成一道五行咒灵,几乎可以改换自己的根骨,结成上品金丹,不由地贪欲勃发高涨起来。 “我能体会到,天咒门道友的心情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天赐灵物,自然是有德者居之!贫道清修多年,多少也算得上是道德之士!” 想到这里,“蜉蝣子”陈昇再也按耐不住,脚下踩着一团斗大虫云,迳自垂降到黑衣少女面前,伸手戟指。 “慢来!” “蜉蝣子”陈昇呵斥道:“你这贱婢,差点被你瞒过去。你可知道,手中这刀乃是壶城鱼峰山天咒门独有五行咒灵!贫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盗取入手,竟然敢用此物滥杀,不怕天雷诛你?也得提起小心,免得苦主找上门来……” “杀葬爱”早就听地不耐烦了,此刀甫一入手,她就知道自己被人采割盗走的剑种又回来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的人,明明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却被人说成不仁不义的蟊贼。 “你这道人,颠倒是非黑白,简直一派胡言!此物根底若何,你岂能不知?混淆视听,倒打一耙,也是猪油糊了心眼,该杀!” 黑衣少女右手五指并拢,朝脚踩黑云的年轻道人,含愤斩出一记手刀,赫然是“大智慧解脱刀”。 “危险!” “蜉蝣子”陈昇毕竟也是机敏灵醒之辈,哪怕劫气缠身,劫数临头,还是提前一步察觉到危机迫近,赶紧使了个替身术,让出脚下踩着的虫云。 “嘶啦”,仿佛一匹丝绸被人用剪子开口,顺势被一撕到底。 无数虫子聚集成团,刚刚显化成“蜉蝣子”陈昇的模样,结果就在“大智慧解脱刀”的刀光里,被斩杀掉细若豪芒的灵智。 大团虫子扑簌簌落下,可是它们受了解脱刀意,纷纷摆脱丑陋狞恶的虫子身躯。 于是,洒落一地的虫子尸体,升起星星点点的灵光,被过路夜风一吹,犹如风中烛火忽明忽暗。 眼看着就要熄灭了事,却见无数星点灵光本能地聚合,凝聚成一团球状,仿佛灯笼似的。 “杀葬爱”原本可以将它们化合进刀形咒灵里,可是冥冥之中,福至心灵来了。 “南无……升天!” 话音未落,成千上万只虫子解脱后的点点灵光,化虹破入虚空,显然并非霞举飞升之相,而是迳自投入到某处极乐净土世界去了。 醉道人好奇地看了白衣僧人一眼,却见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无言地承认了。 “尊者,你连佛门净土世界都开辟了,境界很高啊!” 慈舟和尚笑道:“不敢不敢!贫僧开辟的不过掌上佛国,远远比不上洞天真君,天爵神位真个是清贵,从此名列仙班,可得逍遥长生功果!” 一僧一道互相吹捧后,都视彼此为劲敌和道友。说是把臂同游,不过是扣着彼此的脉门,也就是前面握着手,背后藏着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脸就下手。 转过头来,“蜉蝣子”陈昇一个照面,一不小心就损失了虫云替身,连回收的机会都没有,哪怕是母虫、王虫都不例外,统统被那匹练般的刀光超度升天,也算是亲身体会过那道咒灵的威力。 “我就不信了!你那把破刀,能斩出多少?” “蜉蝣子”陈昇浑然没有发现,自己情绪失控,没了平时的冷静自省,反而越陷越深,缠绕在身上的劫气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万蛊遮天!” “蜉蝣子”陈昇脚下的虫云,原本不过三斗大,此时听了他的指令,蓦然间膨胀千百倍,仿佛堤坝泄洪似的,朝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喷发出各种各样面目狞恶的虫子,甚至是剧毒无比的蛊虫。 转眼过后,巨鲸帮老营据点海鲲楼,连同方圆亩许地界,就被倒卷下来的虫云团团困住。 “就像土灶台上,那口黑锅倒扣下来!可惜,这还难不倒我!” 杀戮之种汲取足够多的养分,尤其是“杀葬爱”内心的觉悟,不仅生根遍及全身,抽出的芽苗还是罕见的杀生大术,兼得佛门外道问圣之妙,可以说是无物不可杀,无物不可度化。 就在遮天虫云垂落到地面,犹如地毯似的,朝黑衣少女铺展过去。 “杀葬爱”凝聚意志,踏入除刀以外,别无他物的忘我境界,朝浑然一体,不漏不缺的“万蛊遮天”,斩出平平无奇的一刀。 遮天蔽日的虫云,不知有亿万之数,铺展开来就有方圆亩许,厚实地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区区一道刀光,不过是米粒之珠,又能怎么样呢? 殊不知,此时的黑衣少女在前所未有的压力面前,不仅没有被困难压垮,反而浴火焚身,精气神攀升到最浓烈的时刻,踏入了属于自己的圣贤至境,哪怕是“大智慧解脱刀”,也被她推到更高的境界。 “我心我行澄如明镜,所行所举皆为百姓!” 刀光一闪,红莲绽放,千叶千莲,普度大千。 第二十七章 托妻献子孙 大战过后,巨鲸帮普通帮众并没有遭到清算,反而在杀葬爱主持下,痛痛快快地联手瓜分了帮派的钱库。 当然了,心念旧主,还有江湖道义的人也为数不少,这些人的存在叫分了钱的帮众如何能忍,甚至无须黑衣少女示意,就有人动手,背后一刀劈了,装进麻袋里沉江,做了鱼群饵食。 如是分赃分阵营,清洗清余孽,巨鲸帮轻易地落在杀葬爱手里。 “据说,竹花帮帮主火拼海沙帮,双方死伤惨重,没几个高手活下来!” 贩卖江湖道第一手情报的包打听,早就将海沙帮总堂望远楼前发生的惨烈之战全盘托出。 瞎了眼的盲公鬼都能看出来,郡城漓江码头至南门草市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烟花柳巷扎堆的所在,原本三大帮派瓜分的地盘,怕是全部归了眼前这位天杀星所有。 现在不赶紧投效,将来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事实证明,杀葬爱的确是收拾残局之人,统率巨鲸帮将近千人帮众,声势浩大地朝本帮总堂杀过去。 途中,有打散的各帮帮众,都被杀葬爱麾下,服食过豹胎易筋丸的亲信心腹瓜分了,黑衣少女的直属部下,以滚雪球的方式飞快递增,即便他们的忠诚不过尔尔,用来唬人充场面,还是绰绰有余。 即便海沙帮手握如云高手,八大金刚就有三个罡气境界,火拼神仙点化的竹花帮帮主,真罡境的殷破天,不仅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更是神兵尽折断、高手俱阵亡。 尤其是被神兵“水中月”碎片贯穿胸肺的三人组,海沙帮大当家赵四海,八大金刚之首白浪,八大金刚老七杜仲,伤势之重,都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 另一路,以徐长卿为首的帮中高手群,联手正面硬抗半步武圣的真罡。 哪怕宝瓶气能收能发,他们的体内经脉,大部分被撑爆掉,成了无可争议的废人,侥幸苟活下来的,也是筋断骨折,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海沙帮大当家赵四海听到人声鼎沸,睁开眼睛看了四周,叹了口气道:“几十年耕耘下来,偌大一块膏壤肥田,本想着能有收获了,没想到成全了别人!” 黑衣少女原本想借巨鲸帮的势,一举拿下海沙帮和竹花帮,可是关键时候,得了大师傅得暗中指示,即便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还是点头应命,演完最后一出戏。 “赵帮主……” 杀葬爱飞扑近前去,屈膝滑行到赵四海的面前,呼声含泪道:“我来晚了!” 海沙帮大当家心里一动,暗叫一声利害,不得不对面前瞬间变脸,哭鼻子、抹眼泪的杀家小女,黑道千金刮目两看。 “杀堂主,你为老夫结拜义弟报仇雪恨,还找回他的六阳魁首,不仅有恩于我,对本帮也是建功卓著!刚才,老夫亲自经历生死大战,一念悟道,看破了红尘,现在决定把海沙帮托付给你了!”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开口,想要赵帮主再考虑看看,可是这些人刚刚有所意动,就被身边的老人按住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照现场的气氛看来,杀堂主一举灭了巨鲸帮高层,吞下了大部分势力,个人实力急剧膨胀,无人可以压制。 现在就连赵帮主都自己主动找台阶下,其他人低头服软,又算得了什么? 海沙帮的实力在全盛时,都无法拿下巨鲸帮,甚至连竹花帮那群拍花子都奈何不得,杀堂主夜袭一次,就收服了巨鲸帮的大部分帮众,这是什么成色? 一个实力不下于真罡境殷破天的主,在海沙帮所有高手都非死即重伤的当下,谁先出来反对,肯定是死路一条。 原本还有人以为,杀葬爱会三拒三让,玩玩劝进的套路,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既然赵帮主临危授命,本堂主也不是矫情之人,那就却之不恭了。” 黑衣少女伸出双手,接过海沙帮大当家的帮主信物,一块沙金质地,背有龙腾四海四字,前有聚沙成塔图案的令牌。 杀葬爱起身,举起手中帮主传承令牌,宣示四方,证明自己合法上位。 “从今夜开始,你我皆兄弟,众人是一体!竹花、巨鲸尽归海沙帮。如此一来,郡城东南尽落我手,以后的路还长着,好日子就要来了!” 在场众人听到三个帮派合并,新任大帮主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心里早就同意了。 稍后,杀葬爱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有条不紊地整饬帮务。 先是请人医治帮中高手的伤势,得到无数人的衷心拥戴,可是黑衣少女却趁机把豹胎易筋丸灌进他们嘴里。 随后是大把银钱花出去,好酒好肉地招呼下来,还把烟花柳巷里的莺莺燕燕请来作陪。 杀帮主如此大方的手笔,哪怕是半掩门的良家,也忍不住出门来,凑了回热闹,赏钱自然是人人有份,个个皆大欢喜。 趁着大家都在,杀葬爱聚拢了各帮中下层头目,分说自己从大师傅,也就是游毕方以心传心的分赃模式。 “烟花柳巷有南北三纵直道,十七条东西走向的横巷,原本被三家瓜分,彼此势力犬牙交错,很容易出现一家鸡店被迫缴纳三回吃茶钱的事,生活不易,日子过得很艰难!” 有个头目装起胆子问道:“大帮主,那些贱骨头总能压榨出油水来,何必为她们着想?她们的死活,与我们又有何干?” 杀葬爱哑然失笑道:“不相干?若是压榨太狠,她们就会怠慢上门的客人,客人不来就没有生意,没了生意,我们喝西北风去?” “郡城官面上,早就有人看我们不顺眼了,估计会扶持起漓江两岸圩市,与烟花柳巷打擂台!” 杀葬爱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从今开始,烟花柳巷各个店铺,统一收茶钱,本帮则提供相应的保护,譬如外地来的江湖客吃酒闹事撒泼,就会有本帮高手镇压。” “每家店里常驻三名门客,每条直道有一间医馆,每十天义诊一次。逢着姑娘们来了身子,报备一声,前二后一,不可接客。红糖水备着,一天三次……” “屋前屋后清扫了,先铺满石灰消杀晦气,再来一层碎沙砾,用碾子压实,夹杂竹管取水、滴漏计时,移植翠竹林荫,营造山水园林,气氛不就有了?还有,贩夫走卒去鸡店,文人骚客去青楼,各取所需,各有所长,细水长流,买卖才能做得长久!” “……” 一众头目们也不是愚蠢无知之辈,只是骤然间听闻这些生意经,都被杀葬爱折服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等到本帮有了钱,组织船队顺流出海。合浦的珍珠,上贡朝廷的芋头,南海的珊瑚,各种海鲜干货,不得掺一手?这里面的利润大着呢,不比江湖道上打打杀杀来钱快?正当,合法,有利可图,且源源不断!” 杀葬爱信手描绘宏伟蓝图,听地众人如痴如醉,两眼往外喷光。 除了真正的亡命之徒,哪个江湖中人不想着洗脚上岸?哪个人不想着赚地盆满钵满,赶紧金盆洗手退隐林下? 如果说杀葬爱用计谋策略挑起三大帮派恶斗,成了最后的赢家,还有人不服气,当她显露出胸怀天下的城府,哪怕摆满了刀枪剑戟,让人可以轻易地看穿,却没有人不被她的胸有丘壑所折服。 有人瞧见大帮主作侧耳倾听状,随后就听见杀葬爱继续侃侃而谈。 “我记得,近海有龙鲸出没,浮在海面上的龙涎香,有价无市,还在黄金之上。出海捕杀龙鲸,一来可以熟悉沿海水文地理,其次也是为将来远涉重洋储备人才!传闻西梁国有大商会在东宁岛垦荒,都快分封建国了!诸位难道不想博一场荣华富贵,做个开国功臣?” 杀葬爱看到有人有所意动,笑道:“哪怕中原九州不得行,南海诸多岛屿,星罗棋布,我等上岸武力赶走土人,草建蕃国,分封建制,无论是上京朝贡,还是关起门来称王称霸,都是一场荣华富贵,难道不比江湖道上厮杀经年,刀头舔血来得痛快?” “诸位不为子孙谋,也应当为稻粱谋,为自家谋一条出路了。” 沿街巷摆开的流水席,处处是欢声笑语,莺歌燕舞,唯有望远楼前的这一桌,众多中下层头目若有所思,显然是真的听进去了。 楼上,耳力不俗的赵四海等人正抓紧时间用功,可是听了杀葬爱的一席话,哪怕是心气最高的杜仲都无言以对,最老谋深算的赵四海也面有惭色。 “徐少,你怎么看?” 徐长卿有气无力道:“瞧着这路数,根本不是刺客家族的出身,更像是武林盟主家里的小姐,黑道巨擘的千金!新任大帮主精通商学,渔政,屠龙术怕是也修过……以她不满二八的年岁来看,搞不好是皇家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徐少,你不是在开玩笑?” 徐长卿咳咳两下,大概说的太多,牵动了自身的伤势。杜仲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本少爷决定暂时从她一回!” 赵四海听到八大金刚老七老八这番对话,其他人也是默默无言,暗叹道:“此子羽翼丰满,爪牙已具,不可制也!” 第二十八章 绝影吐灵息 话说回来,自蜉蝣子陈昇死里逃生,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天咒门真传炼成咒灵,化作一柄四翼金蚕刀,只有蛊虫化合的半具躯壳逃过一劫。 此番举动,冥冥之中勾连劫气,天意高悬,运转造化,降下无边大劫。 醉道人察觉到劫运垂降,顺势截取其中一二,结成符箓种子,伸手捏住一缕,编织成天罗地网般的劫数。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道:“道友所言不差,西南十万大山十万劫,既然有修士踏入红尘衣裳染血,那动手之人就是劫材,怕是要回转过来,来一发回马枪!” 游毕方听罢,刚想伸手掐指,却发现天机紊乱,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又说,最难测算是人心!贫道就走一遭,以应天数罢!” 慈舟和尚脸色不变,只见到一件悬丝傀儡,从游毕方的“袖里玄机”一跃而出,一点灵光顿时从天而降,赫然是天庭三省八部十三监之御马监群牧司。 “斗战圣在各教都有化身,哪怕在天庭都有许多身份,怎么偏偏请弼马温垂降?此事定有蹊跷!” 果然不出白衣僧人所料,天咒门真传弟子朱元育为了挽回损失,竟然狠下心来,将好友蜉蝣子陈昇托付神魂的四翼金蚕蛊,祭炼成一道金性咒灵。 手持利器,杀心自起!他竟然想杀进桂林郡城里,一举格杀盗取其五行咒灵的蟊贼。 偏偏就在这时,悬丝傀儡化作一道淡金遁光破空而来,扬手放出天马“绝影”的灵气吐息。 瞬息间,一道背生肉翼的马形气息,贯穿天咒门真传弟子的身躯,将他的影子从脚后跟齐根咬断带走,随即一飞冲天,来到淡金遁光座下。 “道人失德,背信弃义,这就是你的报应!” 拥有弼马温一点灵光的悬丝傀儡,最是讲兄弟义气的水帘洞洞天之主,难怪醉道人打了声招呼,就主动下界。 游毕方哑然失笑道:“哪有这般容易!弼马温的出场费最低了,只要五万功德……其它人,不是请不动,而是我太穷!” 白衣僧人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伸手抱拳道:“道友,下次有事招呼一声!贫僧在天庭也有好几个化身,领着闲职吃底饷……” 游毕方赶紧摆摆手,笑道:“不敢不敢!佛门外道尊者的出场费固然是少的,就怕里面人情、场面、车马费等隐性收费,贫道现如今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慈舟和尚摇了摇头,笑道:“贫僧与你盘算着,仅仅东宁岛三十万灾民垦荒,每一天都是几十万功德的进项,都有人给你造生祠了,每天香火信仰,丝缕不绝的愿力,尽是感恩戴德,祈福祝愿,不说阴德、功德,怕是福德、道德的进账都有不少……明白了,道友凝聚劫运种子,所图非小啊!” 醉道人摇摇头,道:“道友想差了!神仙末劫,凝聚末运道种正是时候,可惜此举与天帝有些妨碍,恐怕会被讨伐,就没人敢证!不过,贫道发誓,要以资本开道,叫九州众生分分钟重新做人,才会出手收集福德!” “道友修福德,却是要众生修……修福报?上一个做这事的神庭已经凉凉,你就不怕天诛?” “没有资本大道,高度发展的生产力,哪有物质大丰富的时代?不被资本大道教做人,那些在皇权官僚士绅面前跪下去,跪了几千年的人,怎么会有勇气打碎镣铐,站起来?” 白衣僧人哑然失笑道:“没想到,道友竟然有如此之说。不如,贫僧也来助你一臂之力?意下如何?福报真人?” 游毕方哈哈大笑道:“大善!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醉道人每次心想,都能事成,实则上是顺势而为,参与者雨露均沾,而不是独吞自用。 回过头来,悬丝傀儡得了天咒门道人的影子,屈指一弹,犹如薄薄的纸人,顿时充气似的膨胀,与真人本体一般,就连金性咒灵“四翼金蚕刀”,也是一模一样。 弼马温伸手戟指,轻轻一点,念了声:“疾……” 通体黯黑色的“朱元育”,便朝本体真身,即天咒门真传弟子杀去。 两人拳脚功夫不分胜负,诅咒解咒的本事毫无二致,哪怕掏出入门咒灵,又都是知根知底,岂能赢得了场面? 短短十息,双方交手三十回合,发现彼此之间都奈何不了对方。 就在这时,天咒门真传弟子瞧出对手的破绽,笑道:“贫道有的神通法术,影子也有。可是,有一样,影子就不具备!” “朱元育”一言不发,显然已经有所发现。 稍后,天咒门真传弟子哈哈大笑道:“那就是血肉之躯!贫道可以血祭咒灵,倍增杀性呀!” 话音刚落,形同疯魔的真传弟子双手戟指,同时划开双手手腕,撒出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真血,落在坟羊、土蝼、地狼以及四翼金蚕刀风咒灵身上。 瞬息间,与影子对拼十几回合后,伤了根本元气,萎靡不振的咒灵,陡然间精神大振。 “朱元育”的咒灵也是影子分化而成,根本没有血祭之力加持,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咒灵的本体真身压倒,几乎当场打散崩溃掉。 天咒门真传弟子开心地头发根根竖起,连发髻都炸开了,一扫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郁闷,首次扬眉吐气来。 就在这时,悬丝傀儡动了,右手伸出食指,化作一道棍状灵光,瞬息间延长十里里,棍头一端,不偏不倚地正中天咒门真传弟子的胸膛。 只听咔擦一声,又传出一连串咯嘣咯嘣的骨骼断裂声,不知道断了多少条肋骨。 天咒门真传弟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冒出一缕血烟,整个人犹如炮弹出膛似的,往后抛射出去。 “啊……哦……嗯……哪……” 速度丝毫不见减慢下来的身影,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棵参天大树,多少副葡萄架子,多少面篱笆竹席,直到超出悬丝傀儡的视野,再也看不见为止,才堪堪停下。 弼马温拍拍手,那根延长十几里的食指棍光,顿时恢复如常。 “打完,收工!” 醉道人微微一笑,赶紧双手奉上五万功德,毕竟上次帮的小忙,这次可得动真格的,弄好了,可以拉近与弼马温的关系。 以后有他照应,前世身也会有所忌惮,不敢对自己随意下手。 随着一道功德清光没入弼马温体内,发出“希律律”马嘶长鸣,犹如云中龙吟,悬丝傀儡再也没有恐怖的神威气息,变回原来的模样,哪怕没有丝线牵着,也飞快地跑回来。 再说天咒门真传弟子朱元育,不单单是胸口肋骨断地七七八八,身体其它各处也是筋断骨折,五脏六腑移位,法力崩溃散入全身穴窍处。 好在,他早就炼成体外穴窍【玄关】,凭着储备的法力元气,稍微恢复了伤势。 随后,天咒门真传弟子发现自己无力腾云遁走,无奈之下,只能令坟羊咒灵驮着自己,随意找了一座墓穴,借助其中蕴含的阴湿气息,遮掩自身的存在。 捱到黎明时分,朱元育觉得四下无人了,他才敢破土而出,担心被人追杀,火烧屁股似的逃回山门。 殊不知,天咒门真传弟子真的是想多了,无论是从天庭垂降的弼马温,还是醉道人游毕方,都不会与他一般见识,教训一顿后,任由他自生自灭罢了,怎么会一路喊打喊杀? 这大抵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差了! 如此一来,有交游广阔的天咒门真传弟子在背后撺掇弄鬼,不怕西南十万大山不应劫。 须知,修真练气士就是命长,惹了小的,往往来了老的,后面还有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嫂师弟妹师姐夫师妹夫,师伯师叔师公师祖,再有主持公道的多管闲事之辈,游戏人间的风尘道侠,他们又有自己的朋友圈,又有一大票亲戚朋友,可以说将十万大山的修士囊括七八成了。 “比朝廷的瓜蔓抄还狠!道友,若是大势汹涌而来,独木难支,记得还有贫僧,九幽黑暗深处一众因果道魔神!” 白衣僧人仿佛看见十万大山燃烧着灭世火焰,无数上古道统,巫教源流,神庭别传等等,都在此劫中灰飞烟灭。 如此一来,业力滔天,正好与魔神本体有所进益,不由得佛门外道问圣大慈悲尊者不动心。 第二十九章 劫起三江口 一夜之间,海沙帮、巨鲸帮、竹花帮大打出手,都是元气大伤,损失惨重,最终没有一个赢家,反倒是便宜了一介无名之辈,出身江湖隐门刺客道大家的千金小姐,杀葬爱! 这人是真不把钱放在眼里,大把大把的银钱,流水似的花差下去,以往脏乱差的烟花柳巷,前后不过三天就换了另一副模样。 三条南北走的直道,不仅有医家坐馆开方子,入夜时分就有人挑起气死风灯,用的是牛油大烛,三面铜镜,一面临街,照地街道亮如白昼。 怡红院、醉仙楼、红白赌坊、香积舍、南天第二當等吃喝嫖赌抽的行当,背后都是同一个势力,自然是以掏空上门客人的钱袋为己任。 还有提供各种贷款的钱庄,赌石、赌宝、赌奇物的门当,专门坑自信有眼光,想捡漏的心存侥幸之辈。 至于东西走向的横街短巷,街头挂着蒙红布的成串灯笼,巷子里都是身穿夫子罩、霸王衩,衣着清凉通透,搔首弄姿的乐户人家。 每家每户都有浴盆浴桶,冷热水供应不绝,用来冲凉洗浴。除了短平快餐,也有留下过夜,就是费钱了点。 不过,路过烟花柳巷的行商问过价钱,发现比城里的客栈、寺院还便宜的多,消息传来后,自然是家家爆满。 最主要的是,烟花柳巷都有江湖道上的兄弟巡更守夜,根本没有小偷小摸出没,就连过路的飞贼,为了避免被人误伤,也会绕道走。 这就难怪会有大商会船队顺流而下,都愿意在桂林郡城歇息一晚。 正所谓,炮声一响,黄金万两。烟花柳巷白天静悄悄,晚上炮声轰隆隆不断,抽水的帮会哪怕只拿走三成,总体收入还是远远超过过往。 更别说,赌坊里各种坑蒙诈骗的勾当,那才是赚大钱的门路。 当然了,最刺激的还是赌石,赌宝,那可是一刀穷一刀富,让参与人的心情颠荡起伏,体会到人生巅峰寂寞和沉沦到底的滋味,集中人世间七情六欲、人生百态的地方。 “赌性即魔性!入家破家,入国破国!正所谓,小赌倾家荡产,大赌破城灭国!不信,你看……” 随着三角贸易而发迹的四海商会,带动一大批各地豪强大户买船出海,拿了朝廷盐引,往北方灾区输送粮食,再拖家带口地转送成百上千灾民,前往南海诸岛垦荒。 过了这么久,有不少人在岛上分封建制,关起门来称王,好不快活!为了名正言顺,弄几个土人和通译,搞点土特产,给天朝上国朝贡,还是得了不少好处的。 这些新鲜出炉的岛国土王,也是慕名而来,一下子就被烟花柳巷的专业服务打败了,心甘情愿地掏空钱袋。 当然了,也有一夜暴富的神话! 这些幸运儿并没有被管着烟花柳巷的本地帮派为难,反而受到相当的礼遇。 用杀葬爱转述游毕方的话来说,“这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招牌!” 不出意外,桂林郡城外东南角赌石坊,名气越吹越大,都快成南国最大的玉石公盘了。 “贪性即魔性!千里当官,只为吃穿!寒门学子埋头苦读,一朝为地方父母官,手握大权,岂能忍得住不伸手?” 桂林郡城官场上上下下,都有人打点到位,哪怕城门口税吏,也有他的一份分红,也就是让他抬抬手,容许一些没征税的私货,光明正大地进城,用价美物廉这百试百灵的一招,逐渐打死城中无数商铺,跟在后面的钱庄就可以徐徐收购下来。 不是没有根子深,黑白两道通吃的对头,反过来侵吞帮会的买卖。 只是,帮会后面被一僧一道两尊巨影笼罩,但凡有人敢挡着路,全家一夜暴毙都是分分钟搞定的事,哪怕是官面上的人物。 不收钱的官吏,早就被视作异类,被主流排斥出去。哪怕同流合污了,站在帮派对立面,也就是一包药的事。 甚至无须动用神通法术,自然会有人挤破头,也要去作这事。 事实上,势力往上蔓延到湘江,往下延伸至西江,以漓江为根本的新生帮会,自从耗费一千金,得了郡守亲自手书“三江帮”后,就一飞冲天而起,势力再也难以压制。 三江帮的正式崛起,意味着桂林郡官场认识到超巨型商帮规模化经营的好处,为了分润到其中的利益,不仅大开绿灯,还与本地豪强大户联手参与进去。 有地方官员集团站台作靠山,三江帮在杀葬爱点头后,痛快地让出部分利益,用来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随着漓江沿岸水力纺织机工场铺展开去,市面上因土地兼并而涌现出大量闲散人员,被海绵吸水式的清除一空。 纺织,印染,刺绣,成衣,渐渐成形的产业链,在桂林官场的掩护下,在豪强大户的关系渠道里铺货,迅速成为当地支柱产业。 三江帮的目光还在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甘蔗种植业上,仰赖于比较成熟的制糖工艺,游毕方通过开山关门大弟子杀葬爱的手,拿出了活性炭过滤红糖杂质的方子,得到了成团大块的冰糖,甚至是附加值更高的绵白糖。 三江帮掌握着独门工艺,雄霸一方的现状已经无法满足这头庞然巨兽的胃口。 杀葬爱主动拿出堆山码海的银钱,帮助桂林官场的官员到上面活动。 先是湘江两岸,也就是两湖地界,得有自己人在当地官场照应,生意买卖才好跟过去。然后才是西江下游四大名镇之一,又是天下四大聚的佛山镇。 得此冶炼之利,三江帮的砍刀短斧一丈镖,才得以向鸟铳、三眼铳转变,并迅速完成换装,从江湖帮派一跃而起,有了福威自用的架子,地方上有社会活力的军头雏形。 由于官场上的照应,再加上官官相卫的潜规则,被三江帮排挤地喘不过气来的商会势力,无论是朝两广道、两湖道哪个官府衙门递状纸,都会被统统打下来。 哪怕真的告成了,为仕林学子门提供吃喝嫖赌抽一条龙服务的三江帮也不怕,掌握民间话语权的学子们,会轻易地给帮会洗白,来换取更多的利益,甚至官场上的关系照应,以备将来走进官场后,能够一路有自己人照应。 “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势力!多个行当的完整产业链,从上游吃到下游,官场和江湖道为之保驾护航,还有仕林学子为之摇旗呐喊。关键的地方在于,两广道被帝国忽视地太久了,朝廷大佬的目光如同寒潮风雪被南岭阻挡隔绝,还以为两广是罪官流放迁徙之地!殊不知,两广开埠至今也有一千几百年了,就是块朽木也被熏成炭,无论是本地官场,还是民间喉舌,都有这种呼声,组团组团,还是他妈的组团!为的就是一个公平,公平竞争的机会!” 当然了,逐渐成型够跟上来的粤商与桂商,在两广道竞争地很激烈,在外面商场搏杀时,却是默契地联手合作,共同瓜分把对手打趴下,空出来的丰厚利益。 桂商财团利用密集劳动力生产的棉布,大打价格战,用廉价倾销的策略,摧毁一个个竞争对手,生意甚至做到京城洛阳里头,跟皇宫大内采买太监搭上线。 水力纺织机的秘密藏不了太久,尤其是在有神仙法术的当下。 游毕方藏着掖着蒸汽纺织机还没敢出手,倒不是怕被雷劈死,而是超前时代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引起历史反噬,导致科技树暴走,弄不好真的会有“青花朋克”出来。 据说,十万大山深处,有偃师道的机关大宗匠,利用机关城残骸和地底熔岩流,弄出了机关人为主的半自动纺织机,即机关纺织工! “不管传闻是不是真的!这座十万大山深处的机关纺织工场必须被摧毁,这不仅仅是我方大宗货物商品即将面临竞争,甚至是全面竞争的压力,更主要的是,由我这只小蝴蝶扑扇翅膀带来的革新,在某地已经形成风暴的雏形!必须,立即,马上消灭这股潮流!将威胁的苗头,掐死在襁褓里!” 桂商财团早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产官学联合利益体,对于三江帮帮主为幕后之人传话相当看重。 不仅有全副武装到牙齿的火枪兵出征,还有江湖道上的高手,以及通过各种方式加入进来的奇人异士。 白衣僧人看着大军出征,笑道:“不错不错!有这支宣扬教化的大军压阵,比起当初,我们师徒三人横扫十万大山更靠谱!” 第三十章 七百弄山主 “瓢一块,碗一块,扔个草帽罩一块!” 河池七百弄的大厝岭上,传来悲中带喜声声慢的山歌民谣,内容说的是七百弄山多地薄土壤少,农户庄稼汉只能见缝插针式种地,发现有无主之地,赶紧放下草帽占了再说。 那人从岭脚走到山腰,发现一块卧牛石上薄薄的积土,被昨晚的雨水冲没了,左看右看,东张西望,晓得四下无人,赶紧抬起右脚重重一顿,落在岩石的“牛脊”上。 转眼过后,青翠欲滴的芽苗冒出来,从脚底板边缘往外蔓延,生根、抽条,迅速站稳脚跟,前后不过十息,就积累出肥厚的苔藓。 这人也是奇怪,大热天还披着厚厚的蓑衣,头顶戴在硕大无比的笠帽,帽子上面有各种菌蘑,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在他放心地走远后,四五个农户庄稼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来,看着被昨晚雨水冲洗一空的卧牛石,覆盖上厚厚的苔藓地衣,估摸着又可以多撒一把谷种,能多收十几斤粮食,赶紧焚香祷谢。 不远处,经脉俱废后与常人无异的杜仲,推着独轮鸡公车,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少卿,看到那个蓑衣笠帽的怪人?传闻,他就是七百弄的山主,山川水泽,野林天窗,乃至地下暗河,都归此人掌管。” 独轮鸡公车上,躺在一侧,权作压盘石的徐少卿,放下单筒望远镜,有气无力道:“看到了!可以说看地清清楚楚,无一遗漏!毕竟,能在顷刻间化石为泥,撒种覆草,涵养水土,这等造化自然的本领,可不简单!” 杜仲叹道:“我耗费了西征以来的所有功勋,才得到葬爱帮主身后那人的指点。只要搞到七百弄山主头顶的笠帽,就能让我们身上的伤势恢复如初,我想试试!” 徐少卿撇撇嘴,讥笑道:“得了吧你!我们都沦落到如今的田地,你还再做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敢说,七百弄山主不会比葬爱帮主逊色,单单是他造化自然的本领,八桂之地恐怕无人能及!” 杜仲摇摇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找人打听过,又翻看过河池县志,七百弄山主很有可能是山川水泽的灵气,依附在山中老猿身上,孕育出的山魈木客之流。我特意按百果酒的方子,准备了十坛【猴儿醉】。哪怕七百弄山主并非山魈木客,十坛美酒喝下去,也要醉上一醉。到那时,我把那顶笠帽摘下来,给自己戴上,不就什么病抖治好了?” 徐少卿听过这话,却使劲摇头:“太多想当然了!要知道,世上的事,十件里面有七八件不尽如人意!” 杜仲闻言,先是哈哈大笑,随即伸手拉开打着补丁的衣襟,露出奇奇怪怪的首饰和奇物。 譬如铁树树枝、拨浪鼓、猫耳朵、猪鬃刷等等,要么是能去除霉运,要么是迎福纳吉,都是市井小民口耳相传的道具。 徐少卿真是无语了,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晴空万里无飞云,碧沉如洗天鹅绒,感觉心胸开阔许多,再回头看着杜仲,也就没那么多郁闷之气了。 “仲兄,依我看,十坛美酒恐怕醉不倒七百弄山主,不如下药罢!” 杜仲瞧见好友从怀里掏出一包药,调笑道:“你这包药搁在身上几年了?药性估计早就没了,顶个鸟用!” 徐少卿发现自己被人小瞧了,怒道:“你以为这是假药?这可是我用西征军功,从大和尚手里换来的灵药!有旃檀粉,水玉霜,就着山泉水冲泡,专治山泽精灵各种不服!哪怕他是七百弄山主,不出精灵妖怪之属,也会受其所制!” “真的吗?我不信?” 与刚才唱山歌民谣一般无二的大嗓门,从二人头顶传下来。 杜仲猛地抬头,发现一头大马猴似的玩意冲自己咧嘴微笑,红鼻白颊雷公嘴,蓝皮赤阄三条腿,头顶扣着大笠帽,蓑衣早就与皮毛混在一起分不开,可不就是传说中的七百弄山主。 杜仲“哇呀”一声大叫,双手一松放下独轮车,任由十坛美酒斜里躺,伸手抓住徐少卿,不顾一切地往前窜去。 七百弄山主看着两人神情模样不像作假,又心疼美酒【猴儿醉】,左脚猛地往下沉陷。 瞬息间,缓缓地倾泄倒下独轮车,被一只破土而出,似手非手也非脚的地里爪抓住,稳稳地停了下来。 七百弄山主侧头,放眼眺望,看着两人跑下山去,一路上头也没敢回,咧嘴一笑,整个人沉入土石里,悄然出现在独轮车酒坛一侧。 或许是炼化喉间横骨,或许是山主位格加持,他不仅开口说话,不复吟唱山歌民谣时的低沉悲情,反而像是黄鹂画眉鸟般的清脆悦耳。 “这两个小家伙诡诈,明明有一身好本领,却连打一架的勇气都没有,这与此行的本意截然不同,其中必定有鬼!” 七百弄山主抬起左脚脚趾轻轻一点,地上立即升起四根手腕粗的石柱,稳稳地托住独轮车,不让它倾泄倒下。 “我好像闻到百种新鲜果子的味道!酿造出来的【猴儿醉】,肯定很妙!” 七百弄山主明明知道人类不怀好意,却顶不住内心对美酒的渴望,理智告诉他赶紧离开,现在抽身出来还有机会,可是嗜酒如命的本能却诱惑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千万不要错过! 两种想法反复交战,最终理智占据上风,让七百弄山主伸手捂住鼻子,闻不到就心不乱,迳自跑来开了。 可是,一旦放开掩鼻子的手,卷土重来的嗜酒欲冲毁了理智,即便相隔甚远,只见七百弄山主伸手沉进土里,一坛美酒【猴儿醉】还真是隔空落到他手里。 “回家喝!回家喝!走走走,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七百弄山主整个人沉入土石里,在他的地盘上肆意游走,很快来到织金山的巢穴里。 “凡人就是凡人!老子不会上他们的当!” 七百弄山主双手双脚抱住酒坛,只是喝了一口,就得意忘形地放浪了。 只听他口吐芬芳,一连串骂骂咧咧,很难听的话,分明是嘲笑,嬉笑怒骂指摘凡人的智慧,不过如此! 可是,【猴儿醉】太霸道了,七百弄山主仅仅用手舀着喝了三口,醉意就涌上来,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呼睡去! 第三十一章 六祸黑蛇召 随着河池七百弄山主被【百日醉】弄翻倒地,“七百弄”总计一千三百多弄,就成了无主之地,任由外人摆弄了。 何谓之弄,在当地人语言里,就是石山之间的平地。 七百弄方圆三百里,有超过五千多座如丛林的山峰和山弄组成,每座山峰至少高两百丈,也有三百多丈,浮于云海之上,堪称悬山的巨神峰。 “峰丛地基相连,山峰密集排布,呈现出回环状,山峰之间深凹如锅底,这在上古时代就是天然的祭坛,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化出的祭坛群,至于那些山弄,则是将大大小小的自然祭坛连在一起,形成更宏大、更庞然的天地祭坛。” “也难怪,仙秦时代秦军征伐此地的百越蛮族,双方大打出手,莫说撑天拄地的十二祖巫金人被打坏,就连秦墨机关术巅峰之作,陵光楼、万世城都被打残了,不得不自沉七百弄地底深处,借助地煞真火和极热的岩浆湖艰难维持。” “现如今,有人激活了沉寂千年的万世机关城,或者是盗取出其中一部分,开发出机关纺织工,对于我们的事业来说,就是莫大的威胁,自然是要掐死在襁褓之中。” 纵观七百弄山主前身种种,并无任何恶迹,难得醉道人掏出天府酒器,耗费法力酿出【百日醉】,用了计中计引诱他入套,彻底昏睡过去,自然就少了一重妨碍,可以从容不迫地腾出手来,一探地底深处的机关战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游毕方自然是不会亲自下去,仅仅是为此事发出招募令,很快就引来了各地的奇人异士,包括郡城那一夜后失意落寞的江湖人。 稀罕的是,游毕方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人,就是几年前的仲夏夜,夜雨般若寺时遇到的采药人蓝壤,有一半蛮族的血脉,脚底板天生鳞片,能够在水面上奔跑,即便是行走,那也是水不过踝。 故人相逢不相识,毕竟游毕方变化太大了,从一介入幽访道的负笈书生,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里,先后经历江湖大豪,修真炼气士,三垣代理人,冥君地上行者,最后功成身退,还落得洞天真君的功果,可以说人生有起起落落,总的来说是一直向上走着。 蓝壤也不是以往会一点禁制的术师,前胸后背多出不少靛蓝色的刺青,不仔细看就会被骗过,实质上是将蛇蜕缠在身上,藉此吸收异蛇的蛇性,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本领。 “有点上古时代巫族身躯的味道!以我穿越者的角度来看,就是某种高能级的煞气物质,至少比僵尸那种低级阴煞利害太多了。” 游毕方为此事特意请教了白衣僧人,慈舟和尚毕竟也算是九幽黑暗深处的老牌魔神,看了一眼就洞悉根底,解释道。 “那人在体内练成一团六丁黑煞,却用了香道请神垂降法门,得了六丁神将和司职降灾的黑煞神眷顾,还融会贯通了一点玄武真意,也就是龟蛇盘。想必不止是前胸后背,就连双手双脚,都有异蛇蜕皮缠身……显然练出一张底牌,六祸黑蛇召!” 什么鬼啊?说的头头是道,可是我一句都听不懂!凭什么六丁神将会和降下灾祸的黑煞神勾搭上?玄武真意是几个意思?还有那名头甚大的六祸召,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算了!反正只有一面之缘,我也不去管他死活。再有话说,至少等到蓝壤能够活着走到贫道面前,才有资格叙旧罢。” 白衣僧人闻言,微微一笑,没有继续搭话,只是旁观着醉道人的一举一动,对于他在天南一角落子下棋,很是好奇罢了。 “这人也是奇怪!明明发下誓言,要干掉本朝这条真龙,却偏偏在关键时刻为朝廷分忧解难。不说北方蝗灾旱灾,四海商会运送了多少灾民南下,垦荒东宁岛不仅有开启山林,教化土人的种种德行,就连两广道一带,雨后春笋般涌现出的工场,可是吸纳了海量的失地农户,至少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不至于变成灾民,继而被人鼓动,揭竿而起地成了暴民。” 慈舟和尚淡然一笑,暗道:“或许其中有我看不明白的地方!毕竟,咸鱼之功点开航海科技树,无数沿海失地农夫纷纷蹈海谋生,纺织之利就更加惊人,人人有衣穿,人人得温饱,福泽绵延不断,气数络绎不绝!” 若不是天机乱了,哪怕以白衣僧人的魔神之尊,也看不到未来景象,他肯定会循着历史的脉络,洞悉游毕方扶持起极具活力的官僚资本,利用技术代差的压倒性优势,以几乎倾销的价格,在商业领域飞快地攻城掠地。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背后,反应迟钝的朝廷输地是一败涂地,毕竟朝廷本身即是最大的官僚集团,自然不会对内部新兴势力有太多的警惕,只会盲目认定罪官流徙之地,教化地方的积累足够多了,开始涌现出事官和能吏,尚且不会对既有政治格局造成任何影响。 毕竟,“杀葬爱”以银钱开道的做派太豪奢了,哪怕是知道内情的人,也只会认定这不过是又一次红顶商人的崛起,万万不会想到,她就是此次挑战朝廷威权的资本战争代理人。 即便朝廷有龙气法禁,可以钳制天下道门,可是以游毕方为首的新兴道门势力,不是用法力神通发起挑战,而是毫不起眼,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很重要的…… 钱,钱,钱! 哪怕在多元宇宙、诸天界海的各个世界,钱仍旧以它黄澄澄、银晃晃,不可思议的魔力,行使它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游毕方早前说过那句影响深远的经典之言:各路财神爷以当铺思想经手神职权柄等同于开了历史倒车。 这句话是有相当深的背景:那就是地府阴德钱严重超发,五德之间的流动性,早就失去了脆弱的平衡。 此举引发的反噬,就是天庭地府人间的各路财神爷,联手把游毕方的前世身抬了出来,把他彻底打压下去。 没想到的是,此举正好顺了意,从万众瞩目的台前走到幕后,彻底隐藏起来,暗中搞事去了,先是北方大灾,接着是去天南搞产业革命,开打资本战争,一路攻城掠地,高歌猛进,不知道拉了多少官吏下水。 第三十二章 万世机关城 据市面上桂锦织物流出渠道反推,机关战城至少有三处出口、一处入口,三江帮此次远征统帅杀葬爱,亲自安排江湖人士过去,搞一搞渗透式作战,尽管折了不少人,却也知悉了不少情报。 譬如,万世机关城外围不仅有受人供奉的巫师坐镇,秦墨机关术集大成者的仙秦战俑,哪怕破破烂烂的很是不堪,发挥出的战力,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以恢复伤势的八大金刚之老七、老八亲自交手后,最有说服力的话来说,那就是两个人捆在一起,都未必是一具战俑的对手。 不过,游毕方凭着水镜倒影术反查得知,那具战俑经历惨烈的大战,失去了两条腿和一条右手,只剩下缺少四根手指的左手可以一用。 就这,两个逐渐恢复罡气境的江湖高手,都奈何不得,由此可见仙秦战俑全盛时期的威力,的确可以搏杀中古时的修真之士,足以匹敌普通的天兵天将。 “豹胎易筋丸已经不可用,不如两位试一试三尸脑神丹?如何?” 杜仲和徐少卿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忍不住想起那些服食豹胎易筋丸后,功力暴增的江湖底层帮众,一旦不听话,或是肆意妄为,卡住不给解药,筋肉剧痛而急剧收缩的惨状,那可真是要命。 现如今,较之豹胎易筋丸,药力更强的三尸脑神丹出世,一口服下的好处必然不会少,可是一旦不给解药,恐怕下场比那些倒霉蛋还惨烈。 可是,杜徐两人还有选择的余地?看着一个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原本甩在身后看不见轮廓的小混混,逐渐跟上自己的脚步,甚至从身边超过,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杜仲最是不能忍,尤其是别人的嫌气,猛然间福至心灵,想起那些听话听教的帮众,凭着每月一颗的豹胎易筋丸,都快赶上自己全盛时的境界。 换句话说,所谓的三尸脑神丹不过是投名状罢了。所谓人心不可测,只有服食过这些神丹,性命操之于旁人之手,才能被引为心腹,真正纳入三江帮的核心里。 杜仲顿悟明白过来,上前索要了三尸脑神丹,醉道人笑眯眯地给了,静待下文。谁知道,杜仲想也不想,直接嗑了一颗。 徐少卿还想伸手阻止,却发现自己慢了一步,低声喊道:“杜少!” 转眼过后,种入念头的三尸脑神丹化散开来,来自游毕方的三尸神妙意,三毒念头分头而动,钻进丹田、膻中、泥丸三窍,把杜仲的三尸揪出来撕了,自己坐进去,牢牢地占据。 游毕方微笑着点点头:“江湖武人想入道,得斩去三尸、祛除百虫,降服体内种种杂念。贫道借用补气益髓丹,与你补足历次生死大战中流逝的气血,斩杀三尸,只需凝聚真气,炼出心液,上浮于眉心,点开祖窍,当可三阳聚顶,筑就修道之基。” 醉道人注意到,徐少卿的面色还是半信半疑,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只是,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予。凡是以三尸脑神丹筑基,日后生死操之于贫道之手。这便是种道法!” 杜仲的天资实在是惊世骇俗,前后仅仅十息而已,就将体内罡气运转全身,打通不少关窍,着手提炼出心液,借助任督二脉人体小周天循环,不断往眉心处汇聚,鼓起一个细小如赤豆的肉丁,鲜红如血,宛如轮点痣。 此时,杜仲吐气开声道:“徐少,道缘贵重,不可思议。你我二人不过世间庸庸碌碌一凡人,能有机缘入道,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一世人,两兄弟!我是豁出去了,你跟不跟?” 徐少卿的心里还有顾虑,可是兄弟情谊到底是真实不虚,既然杜仲愿意压上身家性命去搏一把,自己还在扭扭捏捏的,这可不像话。 “我跟!” 游毕方听到徐少卿的话,像是咬紧牙关,从牙齿缝隙里喷出来,不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白衣僧人过来凑热闹,笑道:“此子练成佛门武道宝瓶气,与我有一点香火缘分。道友,不如让给我罢!” 醉道人一点就透,明白过来道:“给老子滚粗!”话是这样说,手里却还是给了一枚三尸脑神丹,只不过拔走了三尸神妙意。 慈舟和尚笑眯眯地接过神丹,随手种下贪嗔痴三毒念头,弹指一挥间,送到徐少卿的手里:“贫僧与你一个善缘!” 游毕方笑道:“这和尚的境界、修为、功果,样样都比贫道高,你能入他的法眼,得他一点造化,的确前途广大。” 白衣僧人乃是外道问圣的佛门大慈悲尊者,比五百罗汉、十八罗汉、大阿罗汉都高,仅次于几位三界有名的大菩萨之下,以徐少卿的夙世宿缘,耗尽十辈子的佛荫都不够门槛,这笔债务,将来恐怕有得还,怕是要作九世金蝉了。 换做是杜仲,游毕方还算是良善的,不过是九出十六归的路数,这辈子估计是能偿还殆尽的,若是能赶上末班车,得个长生的功果,这笔投资就赚大了。 “本体真身乃是洞天真君,地仙功果!无论如何,也得着手布局,网罗一些羽翼,否则的话,次次由我冲在前面,岂不是没了面皮。神灵仙人最重面子,三清尚且不能免俗,更何况我等。” 一僧一道安排下去后,杜仲、徐少卿两人立下的奇功,就被抵消地干干净净,甚至还倒欠了无数。杜少此生还有机会,徐少哪怕真灵不灭,累世修行,恐怕也要九次轮回转世,难,难,难! 与此同时,追随三江帮西征大军抵达河池的奇人异士,使劲搅动脑汁,群策群力之下,竟然被他们另辟蹊径,找到了不经正常出入口,就能抵达地底深处的捷径。 须知,七百弄这一带多有地下暗河,哪怕全年雨水多到能营造出另一个桂林,也能全部吞下吸纳,消化地干干净净。一千三百多条弄,就有一千三百多个漏斗眼,只是找到最近的几个天窗,有人持着避水符、掐着避水诀,就轻而易举地潜入暗河底部,找到了新入口。 谁也没有想到,七百弄地底深处竟然别有洞天,千万年来红水河流域对桂西北岩溶山区的侵蚀,营造出无比巨大,环环相扣的洞窟群,大的能容纳百丈高山,小的也是石笋林立,地乳、石髓、空青更是随处可见。 这群人下来后,有如蝗虫过境,本着吃干抹净不留手的原则,每过之处都像是被洪水泥石流冲过似的,什么都不剩下,干净地清洁溜溜。 在地下暗河、岩溶区域繁衍生息的,不止是通体透明,双眼退化的白鱼、白虾,还有嗜血如命,扑击猎物时无声无息的白蝙蝠、白蝰等异类,导致队伍人手损失不轻。 当前面探路的人换过十几茬,周围的温度不降反升时,这支负责开路的队伍,终于知道接近目的地了。 藏在人群里的蓝壤,肩膀上扛着一个脸色苍白,接近半透明的伤患,由此少了许多差遣,自从此人无意中踩中白蝰,被它咬了一口,体内的血气就开始白化,整个人往尸鬼蜕变,显然是一头自带诅咒神通的异类,估计是上古巫族的造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藏在此处。 有人以音波功探查出薄弱处,有人就以法武双修的“炼铁手”,融化侵蚀岩壁,强行开辟出一条通道出来,还有人催动地下暗河流水,不断循环往复,为众人降热去燥。 前后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通道终于熔蚀成形,一个獐头鼠目的侏儒,以灵鼠滚油锅的迅捷身法探看了一眼,回转过来时,已经被吓地面无人色。 “大,好大,好他妈的大……” 抓紧时间回气的“炼铁手”没有怎么理会,不过有的是江湖术士,以秘术查看前方。 只见一团暗河冷水倾泻出去,算是露出头角,洞窟岩壁上,水光粼粼,倒映出前面目的地的场面。 四头撑天拄地的金青色巨人,至少有三百丈高,撑起洞窟的东南西北四角,青铜巨人的腿脚延伸出十几条合抱粗的脉管,探进洞窟底部的岩浆湖里,不断汲取熔岩和火力,缓缓地修复自愈着身上的创伤。 那些深达几丈,宛如无底沟壑的伤口,早就被治愈了,仅仅留下不算新鲜,铜胎颜色未去尽的火气。 “据传闻说,仙秦金人效仿上古巫族铸造而成,以首阳山南的火铜为胎,外面辅以五方真金,举手抬足之间,就能毁天灭地。可是,在我们眼前的青铜巨人,与传闻相差甚远,恐怕是秦墨机关术士的效仿之作,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四大青铜巨人彼此间距千丈,守护着核心处的机关战城,没成想,这玩意却是上方中圆下尖尖,一根十人合抱粗的巨柱,插进岩浆湖,撑起整座机关战城的样子。 蓝壤看到这幕,心里往下重重一沉:“不对劲!这玩意就像是头下脚上,倒插进地底洞窟似的,根本不像是自沉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 虚空六博戏 万世机关城头下脚上,倒栽葱式砸在地底岩浆湖上,除非用法术,才能窥视其全貌,仅仅是用眼睛去看,往往会被扭曲的热气影响到,看到漂浮不定,不断扭曲的机关战城。 前方不明底细,恐怕是龙潭虎穴,可是胆敢前去一探究竟的人,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少,都是一些胆大包天之辈,心存侥幸之徒。 当然了,其中一部分还是抱着撞仙缘的心思,毕竟在传说中,仙秦帝国军功封爵制度,可以赐予各种灵根,点化凡俗为仙人,甚至赦封成神。 蓝壤放下肩膀扛着的修士,抱着在怀里,坐在一块钟乳石上,发现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无血色。就在此人生机即将泯灭时,一道碧沉暗绿的气息,从白蝰蛇吻噬中处,慢慢地蔓延上来,毒气渗透进入足厥阴肝经,所过之处,血肉都被染成青黑色。 “道友,你的气数尽了!”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挤出一丝力气,强行开口道:“贫道……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找到……化仙池……” 蓝壤眉头皱起,随即缓缓舒展下去,仔细想了想,苦笑道:“一座被打坏的机关战城,我们又没有地图,从哪里下手,去找飘渺无定的化仙池!” 擅长灵鼠滚油锅身法的侏儒,不知道何时来到蓝壤身后,贱兮兮地笑了三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蓝壤侧头看过去,谁知那人掏出一个铜底玉壳,高冠博带,三寸高的仙人像,右手食指朝前,与手肘平齐,左手掌心朝下。 “中古时,楚国大巫亲手祭炼羽化仙傀儡,实质是上古指南车的路数!这玩意,价值不菲,价值不菲!” 蓝壤听到耳边喃喃自语,语气、嗓门既熟悉又陌生,立即明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游毕方,现如今三江帮帮主背后的“大师傅”。 在信与不信之间,蓝壤将自己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旁人不知情还好些,侏儒却像是见了鬼似的,显然是被说破了此物的来历,都想立即把它收起来。 蓝壤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件小玩意,不过是楚国大巫自己做的六博戏,用羽化仙炼成的傀儡做筹码。所谓的博弈,博弈,博就是六博戏,即六博棋,弈就是围棋!” “六博戏与天文、星相、数易息息相关,诞生之初就有占卜之用,诸葛武侯的六壬课,就有六博戏的影子,六博棋本身就是有一定军事、战争推演能力的游戏。” …… 蓝壤一五一十地复述醉道人的提点,把面前的侏儒唬地一愣一愣的,打消了收起“仙人指路”的想法。 “楚国大巫以羽化仙祭炼成傀儡,自然蕴含着一丝仙人之力,用来模仿上古时的指南车,估计是以元磁之力入道的羽化仙。经历无数岁月,还能有如此效力,想必在当初全盛时期,定然是一件珍品。” “可惜了,数千年不饮不食,羽化仙的生机相当有限,否则的话,它应该有巴掌大,四寸长……” 侏儒满脸的褶子,听到这番话后,莫名地舒展开来,讪笑道:“小老儿入道时,年轻气盛不懂事,身为土夫子,进过不少古墓,结交过不少墓主人。曾经与鲁侯镇墓兽青眼狐尸喝过酒,也曾在南海甘渊找到沉舟为墓的奇肱人,与偃师谈论龙心弦的七十三种用法。这件仙人指路,本是小老儿在古云梦泽巴蛇骨冢里,无意中发现的小玩意,这些年的确缩小了不少。” 蓝壤继续传话道:“羽化仙傀儡出土后,前后不足十年,还有的救,只要喂以宇内七大真水之一,用地底阴煞真火催化,当可恢复原状。你可知道,身边有一尊仙人,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侏儒起初半信半疑,听到对方说自己可以拥有仙人傀儡,当真是搔到了心头痒肉,哪怕还有本能的提防,却信了大半。 “走吧……仙秦机关战城里,七大真水必不会少,至于地煞真火,瞧着这几千年下来,城里肯定攒着许多,机会难得,简直千载难逢。” 蓝壤抱着那人走过甬道,竟然主动作了探路的前锋,侏儒不甘示弱,又或者真的被刚才那番话打动,咬咬牙,也跟着下去了。 人群里,戴着面具易容的杜仲、徐少卿,两人交换了一个熟悉的眼神,不约而同地选择跟进,几乎前后脚,跟着蓝壤和侏儒,一行五人顺着岩壁,悄声无息地滑降下去。 其他人老神在在地择机打坐,抓紧时间回气,根本没想着跟上去,都抱着有人肯定会忍不住先行一步探路的想法。 此时,队伍少了五个人,有些心存不良之辈,偷偷摸摸地放出符纸点化的纸鹤,阴魔念头,又或是豢兽、灵禽,甚至是同心结祭炼的牵丝傀儡,种种手段,奇思妙想,不一而足。 虚空中,一座六博戏棋盘凭空出现,以人为棋子,分别是车马士王相、卒,一一摆放开来,腹心之地是阴阳两仪,外围是五行八卦,棋路全凭人道气数,纵横腾挪皆如意,较之中古六博棋更加繁复。 万世机关城有一道幽暗影子升座而起,被迫参与棋局游戏,游毕方持白先走,一走就是六子,分别是蓝壤、侏儒、尸鬼、杜仲、徐少卿、暗子。 白衣僧人前来观战,却闭嘴不语,甘坐壁上观,神色之间有些兴致勃勃,显然是从未见过这般棋局。 幽暗影子看了一眼,发现是从未见过的一相独走领五卒,拱进中原(中枢)夺地利,仔细想了想,不慌不忙地两翼飞车齐头并进,双马紧随其后,单相领一卒,顶住当头前锋,打定主意走边路破局。 瞬息间,六具战俑分头出阵,车俑得马后,速度极快,抢占边路恰似风,就在中枢两旁,处于可攻可守的位置。 …… 蓝壤抱着逐渐尸鬼化的道人,感受着体温越来越低,心里莫名的有些焦急,脚下就不自觉地走快了些。 不料,机关战城岂是易于之辈,早就在岩浆湖周边,布置了符阵陷阱,用的还是环环相扣的连环阵。 只见他一脚踩中,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将怀中道人放下,当作筝盾挡在面前。 符阵凭空召出护臂、甲胄、肩甲、轻盾、裙甲、护膝等部件,将将好组成一具青铜战甲,头盔深处一点暗红色碳光绽现,看上去就像是独眼战俑。 护臂猛地出招,直刀破镜式,不偏不倚,正中半死不活的尸鬼,可惜没了战刀,威力大打折扣,不过是震碎了两根肋骨,却把道人刺激地怒目圆睁,直喘粗气。 游毕方眼眉轻挑:“五丁破军煞!这是仙秦机关术驱动的开山战甲,偏偏糅合了北斗破军星力,形成如此古怪的金性煞气,竟然镇压下巫蝰的剧毒!向死而生,阴极阳化,人道气数之妙,简直不可思议!” 砊啷一声,符阵招来的半具战俑,掉落了一件护臂,显然是耗尽了积蓄,重新变回原状,静静地躺在地上,有如幻影一般,缓缓地沉进地底。 蓝壤惊容稍去,不慌不忙地扛着道人僵化后坚韧如硬木的身躯,先后抵挡了肩甲贴山靠、轻盾飞轮击、裙甲乱舞炼、护膝冲顶撞以及头盔当头槌,自己毫发无伤,半尸鬼化的道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恢复了清醒的意志。 道人苏醒过来,宛如复活,却发现自己被人当做肉盾,忍不住怒目冲恩公瞪去,不料蓝壤混不在意,耸耸肩,就算致歉了,道人差点被气死。 …… “卒子拱进中枢,立马原地复活,哪怕是半死不活的小卒,也变得生龙活虎。我道是哪里来的规矩,原来中原这块地,有阴阳两仪之变。” 虚空棋盘里,蓝壤头顶一个“卒”,立在原地坚持一回合后,升格为“车”,有了横冲直撞的棋路。 果不其然,两人熬过这一波后,看到距离十丈不到的机关战城,副城门基的位置,随着符阵召战俑的剧烈冲突,又或者是煞气的殉爆,暴露出破损不堪的凹陷弱点。 “机会难得!走……” 此时暴露出临时队伍的弊端,蓝壤根本不相信其他人,竟然选择独自行动,单手提着充当肉盾的道人,左手一拍腰袋水囊,将本身涉水天赋和御水术妥善利用结合,竟然在熔岩湖上空,横架一道水流虹桥,有惊无险地走过去。 幽暗影子瞧着“小卒升车”,独走两步,迳自出中原,威胁到己方本阵,它暂时还不想出王牌,反正一车载卒独自走,两旁无马不自由,在处处是陷阱的本阵,大可不必在意。 两只凡人卒子,不过罡气小成的样子,捆在一起,都未必是战俑的对手,更何况是车马俑,吃了! 杜仲和徐少卿习惯抱团行走,背靠背地走着走着,发现蓝壤提着道人蹿进机关城,心里不免出现少许失落,毕竟他们自诩为幕后黑手的有缘人,向来是要占便宜的。 这时,耳边响起金戈铁马的轰鸣声,两人立即意识到,机关战城的反制来了,杜仲两腿往外分开,成天王举鼎桩,大喊一声:“徐少,合体!” 徐少卿猛地点头,纵身踩着杜仲的膝盖,纵跃上肩头,心里默念冰心决,身体冒出寒气,双腿朝周围快如闪电地踢出九九八十一记风神腿之风卷残云扫楼阁,凭空掀起如山腿影,冷热气循环交流。 飓风降临! 第三十四章 暗子一棋落 左右交击的两匹车马俑根本来不及反应,前胸迎敌面就中了几十下,从头到脚遍布徐少卿的脚印,却因为吨位足够重,身躯仅仅是震颤,有如挠痒痒般的,浑然不在意。 可是,凭空出现的飓风却有些惊世骇俗,竟然将车马俑从地上拔起,哪怕是重逾千斤的青铜战车,也在一点点地浮升上去,就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挽着绳子把它们吊上去。 虚空中六博戏棋盘对家,幽暗影子立即评估战况:受风面太大,难免会受到武道飓风影响,横刀立马桩! 棋盘另一方,游毕方皱起眉头:人道之事,全凭气数!怎么能动用盘外招?这明显不符合棋局规则,耍无赖嘛! 于是,一道灵光闪过,吞服过三尸脑神丹的两个江湖人,体内的三尸神悠悠醒来,沟通任督二脉,打开奇经八脉的八个门,以穿越者的视野来看,也就是所谓的解开限制器。 瞬息间,杜仲和徐少卿体内罡气叠加式爆发,凭空掀起的飓风,威力陡然变大近倍,连左近的岩浆湖里的岩浆都被拔起许多,急速冷却后,被风力碾碎成尖锐的碎片,有如无数的链锯,疯狂地切削着两匹车马俑,在它们的身上,擦出无数耀眼的火花,就像是失血过多似的。 哪怕青铜骏马脊骨如盘走珠,运劲用力一抖,以马踏飞燕式,两只后蹄奋力将战车蹬上天,在一连串流星火花爆闪下,车马俑以尽量减少受风面,原地竖立的架势,终于撕开飓风壁障,青铜前蹄猛地下沉落地,在硬如精钢的地面留下没过脚踝的凹坑。 就在这时,功力暴涨的杜仲出手了,五指并拢作刀,无形罡气蜕变成有形真罡,不仅透体而出,还化作四尺八寸长的刀芒,刀刀不离战车车辕。 手臂粗的青铜直辕,哪里承受得住堪比神兵利器的真罡刀芒,再加上杜仲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伤害自身的无言付出,竟然被硬生生砍断,导致车马俑的结合处顿时崩溃。 徐少卿见机,双脚抡起无数鞭腿,哪怕罡气飓风没有任何变化,却还是帮助杜仲,将这匹车马俑强行分开,双方自重都破格,还没怎么发作,就被原地拔起,直接扔进熔岩湖里。 这匹车马俑溅起王冠状的大片熔岩,全身浸浴在极热高温岩浆里,锈迹斑斑的阴冷青铜,很快浮现出暗淡的碳红色,转眼过后就成了亮铜,显然是被侵蚀腹心,白热火焰甚至从面目五官七窍里喷涌而出,旋即被彻底淹没。 青铜战车也没有撑过太久,哪怕舍弃了车轮,车辕倒竖向下,想在岩浆湖表面爬行,可是它距离湖边实在是有点远,极力挣扎了十几步,最终还是彻底融化,灰灰去了。 虚空棋盘上,幽暗影子显化出一双怒焰眉目的轮廓,显然是被对家两只卒子,干掉车马俑的一幕激怒了。 游毕方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原来杜仲和徐少卿拱进中原腹地,头顶“卒”字,同时升格为“车”,很好地遮掩住盘外招三尸脑神丹倍增战力的一幕,算是放了个烟幕弹。 白衣僧人依旧作壁上观,借助刚才的观察,已经弄清楚这一盘以人道气数为局,六博戏为棋,棋路全凭棋子选择的游戏规则,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结果被醉道人横了一眼,投来警告的一瞥,不得不偃旗息鼓下去,只是胸里一口心气未曾消除。 这时,机关战城一方,大概是激怒了,“象”俑出阵,赫然是一匹四臂战俑,手持两根丈八长戟,胯下骑着青铜象俑,全身放出煞气,笔直一线冲天而起,就像武圣的精气狼烟。 罡气飓风能绞杀一匹车马俑,将另外一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任由风中飞沙走石,不断切割砍削,可是对于堪比武圣的战俑,却丝毫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象俑抬起左手,仅仅是单手持着长戟,就有宗师气度,如渊深藏暗流,如山岳峙立,猛地往前一捅,二十人合抱粗的风柱,撑天拄地,充塞偌大洞窟的罡气飓风,就像海底漩涡撞上亘古暗礁,拦腰一折,几乎断掉。 游毕方暗道:事不可为,趁早抽身为妙。带上侏儒,进入机关战城,有他带路,直捣黄龙。 三尸神领会主人意识,微微一动,就影响杜仲两人的判断,徐少卿大喝一声:“杜少,风紧扯呼!” 杜仲知道机会来了,使了个脱袍让位的身法,脱下外衣,以罡气充盈撑开,宛如炼气士的分身,在撒手不去管的罡气飓风被人击破时,猛地冲骑象战俑冲去,以焚身爆,意欲同归于尽。 谁知,飓风风柱刚刚被长戟一下捅破轰散,爆碎四散的风力,裹挟着冷却的岩浆石,对双方都造成爆溅攻击,哪怕杜仲和徐少卿两人都有罡气护体,尖锐的黑曜石打在上面,如中败革般的,没有丝毫建功。 可是,劲道却是真实不虚,着实是把两人一顿劈头盖脸的爆锤,痛彻心扉,痛地是咬牙切齿不足恨。 大约是骑象战俑刚醒来,反应稍微慢了一线,发现一头面目模糊的人形冲上来,看也没看清楚,蓄势已久的持戟右手,毫不犹豫地捅去。 双方接触瞬间,有形真罡当场爆发,凭空掀去象俑一层脆皮,也仅仅是生锈的铜绿罢了。 杜仲和徐少卿两人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抓来缩成一团的侏儒,迳自从象俑四蹄之间穿过,就连实力堪比武圣的战俑都没有机会反手给他们一下,慌不择路地逃进机关战城里。 可是,虚空棋盘上,车马俑落在中原腹地上,后方更是实力彪悍的武圣境战俑,可以说占据了天时地利,随时能都俯冲攻击,一波带走空无一人的本阵。 游毕方冷笑一声:怎么会没人?甬道后面一群奇人异士,别看都是泛泛之辈,里面可是隐藏了几个高手。 以醉道人现在的境界,能够称得上一声高手,可见他们的实力,就是持续观望,死活不肯出头,游毕方也对这群人如此惫懒无可奈何。 好在,棋盘上还有一枚暗子,可以视作车马俑,当作两个棋来用,目前来说,还是藏着较好。更幸运的是,与其他五枚棋子不同,她可是如臂使指的,不虞会独走,坏了整个大局。 虚空棋盘上,游毕方的五卒都升格为车,挺进对方大本营里,可是幽暗影子还是无动于衷,反而指挥着车马俑分开,从棋盘的腹心之地中原离开,往下长驱直取。 游毕方眉头一挑:果然来了!由此可见,机关战城的灵枢(指挥系统),不愧是仙秦帝国打造,进攻性很强。如此一来的话……亮个相吧,小宝贝! 掐摩利支天隐身决的双手松开,现出三江帮帮主杀葬爱的面目,背后悬着纯阳神兵【雷击桃木剑】,剑灵妹子显然是彻底消化了剑里的先天神祇,应约来到盟友或者合作伙伴身边。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是盗墓,发掘的还是仙秦帝国时,机关术的巅峰之作,万世机关城,哪怕是一座被打坏后,自沉地底岩浆湖的战城,那也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身陨的龙潭虎穴。 游毕方看到对方阵营的骑象俑收回长戟,不慌不忙地提醒一句:六博戏不拘小节,那匹象俑进入中原腹地升格,可是能飞象过界河,横冲直撞当车使,又能斜走跳马日,移动速度极快。 杀葬爱心里了然,暗中谢过大师傅的指点,哪怕自身实力突飞猛进,却还是不敢小觑任何对手,尤其是游毕方安排给她的对手。 她统率西征军这一路走来,从桂东走到桂西北,翻山越岭,连战连克,斩杀无数不服,不知道干掉多少修真之士,以天妖夺道尽数攫取造化,杀生大术早已圆满,不仅巫教的共工不死身有小成,就连太古水仙的天一真水剑,都参详其中一二,得其精粹。 “骑象俑只有武圣的绝对暴力,并没有武圣的武道智慧,更没有武圣的磅礴气血可以燃烧爆种,请雷击桃木剑为我掠阵……” 话音刚落,剑灵少女从剑身坐起,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下,就像是拄剑而立的战俑,仔细看才会发现,她的双脚脚尖离地,与生人无异的阳神之躯下面,涌动着澎湃的勃勃生机,与周围的自然环境隐隐地发生共鸣,无时不刻保持着天人合一的境界。 与此同时,蓝壤单手提着恢复神智的道人,伫立在一面墙壁前,左右不知道有多少长,上下也不知道有多高,总之是被困住了。 杜仲和徐少卿带着侏儒进来,发现这面墙壁,同时也看见了先进来的蓝壤两人。 “高下不计数,左右无量长,此乃世间凡俗之难,死也!” 侏儒单手擎出羽化仙傀儡,笑道:“你们呀,太嫩!还得是靠小老儿,瞧我这一手,仙人指路!” 只见具有指南车之用的羽化仙,疯狂地原地旋转,朝前一指漫无目的地周转无数圈后,终于落在一个方向。 “回头!” 第三十五章 帝国的遗民 原来一行五人进入的缺口,乃是机关战城的地基部分,就是为了防备有人从地底挖通道偷城,外墙之间不仅有夹层,还是汲取地底黄泉之水,撕裂部分冥土,重新塑造的防御墙,任何人攻到此处,除非是长生不死的仙人,否则绝难通过。 白衣僧人分神过来看了一眼,毕竟也是经历过几十个中千世界,在不同体系的晶壁里封神成圣的虚空魔神,瞬间洞悉万世机关城门口这一关。 “这不就是叹息之墙么?没想到仙秦帝国的技术如此发达,竟然连人造冥土,死亡障壁都能硬生生创造出来。照这样看来,我得重新评估机关战城的威力,甚至得调整一下对仙秦帝国的评价。” 由于万世机关城是倒置插进岩浆湖里,蓝壤一行五人偷偷溜进去的地方,正好是属于此路不通的绝对防御,因此只能打穿铜墙铁壁的外墙,转头从正门走进去。 于是,机关战城出兵的直道变成天花板,一座座工坊似的房子,反而成了下去的阶梯和踏板,天与地颠倒的错落感,令不熟悉如此战法的五人都懵圈出神。 好在羽化仙傀儡的仙人指路还有用,不拘在外面,哪怕是这座颠倒城里,也是若有所指,便是一条生路,屡次事先警醒,帮助蓝壤一行人避开机关战城的豢兽。 “或许不是豢兽,而是桂北岩溶地区,土生土长的地底异兽,须知我手中的道人,就是被上古巫族造化的白蝰咬了一口,被诅咒神通弄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有仙秦帝国机关战城内独有的化仙池,才能救回他的性命。” 蓝壤的目的早已调整过来,弄得其他人也跟着,毕竟他刚才展露过一回自家的本事,双臂缠着漆黑的祸蛇,瞬息间吞食了一头有翼异兽,咔嚓咔嚓地咀嚼后,腥臭的汁水从牙缝里爆溅而出。 探寻过无数古墓、大墓的侏儒粗略一看,心里暗暗吃惊,被眼尖的徐少卿发现后,几番威胁才吐露出实情。 原来,刚才那头有翼异兽,分明是上古时的鳐鱼,有翼会飞,入水能游,别看它细小不足虑,实际上也是鲲鹏之属,就是血脉太过于淡薄,失去了乘驭周天六气,浮沉于山海之间的本事。 至于蓝壤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很清楚,身上具有的六祸黑蛇召,自吞下鳐鱼后,脚底板的鳞片竟然多出三块,显然是提炼精纯了自家血脉,小腹以下的部位,又有一团筋肉蠕动着,想必是在孕育新的黑水之蛇。 他有心多留一会,可是半尸鬼化的道人,被煞气压制下去的毒性,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哪怕有两条黑水之蛇联手压制,可是渗透进入经脉的毒性,就像是扎根似的,很难一口气吞食干净,双方正在以道人的身躯为战场,不断地试探着,互相伤害。 侏儒自报家门,故意隐去名字,只告知其余三人,自己姓陈而已,再加上他自谦,称呼自己小老儿,蓝壤干脆就以“老陈头”称之。 “老陈头,化仙池究竟在什么位置?都过了这许久了,你别不是另存心思罢?” 侏儒讪笑两声,回道:“怎么会呢?蓝先生身负巫族血脉,在这座被打坏大半的机关战城里,可以说哪里都能去得,小老儿怎会带错路?” 杜仲和徐少卿彼此交换眼神,别看他们俩年纪轻轻,却都是老江湖了,轻易听出老陈头言不由衷,或许真的暗藏心机,不由地眼神示意,提醒对方都小心谨慎点。 虚空棋盘上,幽暗影子看着进入大本营的五个小卒,哪怕顶着车格,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尽管有仙人指路规避种种危险,却总是在外围晃荡,没有直取中宫,威胁灵枢所在。 幽暗影子:也就是那头小巫颇为可观,勉强算得上是战车,其他几只不过是凡俗……那只侏儒生机深藏,筋骨是常人的数倍,究竟是隐藏身份的暗棋?亦或是自晦的死士? 就在机关战城的灵枢拿捏不住,决定分开这一行五人时,羽化仙的仙人指路突然灵动如常,右手指尖射出一道灵光,环环相扣如结索,落在城中的工坊基石上,竟然凭空形成了一条索道,前端不断往前延伸,直指内城一处祭坛似的建筑上。 蓝壤赶紧头下脚上,吸附在头顶“天花板”上,上下颠倒的机关战城,在他眼里就恢复了原来的正常视野,一头黑水之蛇蜿蜒游走到他脸上,以两只水晶般通透的蛇眼,为蓝壤加持上“千里眼”,不断洞穿灰黑色的迷雾,还看清楚了目的地。 “仙秦帝国军功封爵制度,士一级就是普通的帝国子民,第五级大夫,岁俸二百五十石,就是凡俗之交,至少是拥有灵根,开始修行的预备仙人。第十级左庶长,非王族贵族不可担任,这一步就是金丹,拥有长生不死之躯,仙秦帝国的真正子民。” 蓝壤纵身一跃,落在一座有灵索的工坊地基上,恢复原来的站姿,笑道:“鄙人在机关城内层一角,看见了八位青铜质地的文武官俑,拱卫着一座祭坛,想必就是化仙池了。” 侏儒低头看了一眼羽化仙傀儡,只见它左手颤抖不休,赶紧用力握住,丢进袖子里,很好地掩藏住“仙人指路”的异动。 “走走走,既然是化仙池找到了,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还等什么?” 蓝壤听到老陈头的附会,心里不喜反惊,回头看了一眼杜仲和徐少卿,暗想:前方既是内城,恐怕会有些防备,总得有人帮衬一二。 于是,黑水之蛇喷涌而出,卷住这两个江湖人,左手提着道人,右手带上侏儒,沿着环环相扣的灵索,飞快地朝“化仙池”冲过去。 幽暗影子大半心思都在正面战场上,车马俑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较小玲珑的女子,右手扬起真水之剑,将青铜战马斩成两片,若不是战车速度快,在那三足鼎般巨大的拳头下,怕是不止损失一个轮子。 “此女以区区凡俗之躯,正面硬撼青铜战车,千钧之力……原来如此,此子竟然是巫族修士,演化上古水祖共工不死之躯,难怪一步吃马,二步崩车。看来只能飞象过河!” 不是机关战城的战俑不够打,实在是万世城沉寂地太久,当年遭受的创伤太重,又缺少关键的部件维修补给,大部分城区现如今都是黑暗死寂,导致战俑的实力大打折扣。 机关战城的灵枢近来给了一个外人以仙秦帝国公士资格,毕竟那人献上许多魔道功法,算得上是斩首之功,加上体内有仙秦帝国的血脉,算是帝国遗民,就由得他在外面折腾,没成想那人献上许多金银铜铁,对于大局无益,只是略有小补罢了。 幽暗影子分神思索:说不得,化合魔道功法,以炼气士之血肉,巫族充盈煞气之躯,充当战城之部件。权宜之计,势在必行。 随着越来越多的外人在左近窥视,万世成的灵枢敏锐地嗅闻到危机的味道,毕竟在这片熔岩湖里静静地待着已经没有任何额外益处,一切变故的根源,都来自于闯入的帝国遗民。 与此同时,游毕方察觉到乱流进入,原来在山壁甬道里面打坐回气的队伍,看到蓝壤一行五人离开后,实在是太久了,有些按捺不住,三三两两地冒出头来。 这一幕落在机关战城灵枢眼里,骑象俑接到指令,立即开始行动。它根本不理会战败的车马俑,迳自飞象过界河,空手一拍胯下青铜巨象。 被有形真罡殉爆掀去一层铜锈绿皮的巨象,露出锃亮光滑额头下的象鼻,竟然猛地往前延伸过去,黑黝黝的两个大鼻孔,不知道喷出了什么剧毒,竟然在瞬息间放倒了所有人。 十几丈长的象鼻猛地一卷,就把十几个奇人异士收拢过来,迳自转身,四步并作一步走,再次飞象过界河,象鼻猛地往后一甩,那些人统统落在机关战城里。 游毕方的眼皮急跳三下,好笑又好气道:还能这样玩?根本就是废棋,连换子都算不上! 可是,内心的直感却告诉他,对方的棋路不在棋盘里,而是在棋盘外,甚至在顾念着某种大局。 “原来是这样!好决心,好手段,宁愿牺牲掉骏马和战车,也要掳掠这些修士到手里,怕不是当作材料,用来维修自身罢!” 游毕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对手,不好好下棋,偏偏搞一些盘外招,弄地局面一塌糊涂。 “既然对方不想玩,那么我也不玩了,大不了摔板凳、掀桌子,我可不会让你顺心遂意!” 此念一定,游毕方立即动了,双手抓住虚空棋盘,冷哼一声:认真掀桌子! 瞬息间,纵横交错在虚空棋盘上的规则,六博戏的棋局,乃至于锁定住每个棋子头顶的棋号,统统开始斩断、崩溃、坍塌。 幽暗影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对手不跟自己公平博戏,准备动真格地亲自上场了。 机关战城的灵枢首次有了“震惊”的情绪,整座上下颠倒的万世城,一口吞下十几个炼气士后,地面裂开,露出无数啮合的齿轮,开始重新组合成形。 白衣僧人不再作壁上观,这一僧一道两人现身,就逼得万世城全力以赴,由此可见破坏游戏规则的反噬,大到受不住。 幽暗影子第一次后悔了,以它千万年沧海桑田的不易来说,实在是反常、罕见,恐怕是那些魔道功法的影响。 第三十六章 头铁五丁斧 醉道人甫一现身,浑身上下煞气升腾的杀葬爱回头过来,讶异道:“大师傅你怎么来了……还有二师父!” 游毕方微微额首,笑道:“机关战城的灵枢上阵博戏,平白无故地耍开盘外招,不给他一个教训,不知道贫道的拳头有多硬!” 白衣僧人闻言,点了点头:“徒儿,你只管向前攻伐,贫僧为你掠阵,保管左右上下,没人敢来叨扰。” 剑灵少女见机,手持雷击桃木剑过来,先与游毕方打过招呼,小声抱怨道:“道友,你那徒儿修行杀生大术,又转修上古巫族秘法,与我多少有些妨碍……” 醉道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的确如此!我们并肩作战,一路向前,开出一条生路来。” 剑灵少女大喜过望,自觉境界实力臻至阳神,仰仗的都是这位盟友,前前后后提供了几百万功德,襄助自己消化吸纳纯阳神兵内部的先天神祇,不知道欠下多少人情,现如今总算有机会偿还了,岂能不尽力而为。 “道友,近来我在冥冥之中,悟得春阳融雪之意,融会贯通后,证了一桩不在道门三十六天罡大神通之内,份属神道的小神通,还望指点一二。” 游毕方醉眼里看人,隐约窥见了三分神意,只是笑了笑,赞许道:“损人不利己,造化森罗万象,这门神通潜力无穷。道友的天资,连贫道都甘拜下风啊。” 慈舟和尚瞧着这两人互相吹捧,按捺不住地用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听,不想看的姿态,把这一对亲密无间却不是道侣,互称道友又当众秀恩爱的孤男寡女,弄得下不了台。 游毕方还好些,毕竟是经历过几辈子,红尘里打滚的狠人,脸皮着实是厚,可是剑灵少女就有些羞赧,哪怕是阳神之身,天生神圣,耍起小性子来,立即迁怒于人。 好在,她也知道自己根基浅薄,不好去撩拨深不可测的白衣僧人,便把机关战城当作发泄忿怒的沙包,纵起纯阳神兵,就朝岩浆湖核心,那座头下脚上的颠倒城杀去。 骑象俑不知道得了灵枢的指令,又或者知道自己实力不足以拦下阳神剑修,竟然伸手拽住缰绳,将青铜巨象拉扯地强行侧身避让。 游毕方施施然地走过去,一步就是三十丈,须臾不离盟友身边,骑象俑内心疯狂地权衡利弊,灵枢分神传送来评估,自己竟然不是一合之敌,不得不再次避让。 白衣僧人对任何事情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徒儿杀葬爱没有显化水祖共工不死身,而是凭着杀戮真意,招来十八层地狱的虚影,额头正中裂开一道缝隙,拱出一颗梧桐子大的骨朵,渐次绽放出八瓣黑莲,满意地点头微笑,干脆袖手而立。 黑莲正中,显出一尊马头魔神,正是俯视魔道黑暗宇宙之六道轮回的六道共主,八瓣黑莲各有尊位,都是突破晶壁,进入多元宇宙舞台,赫赫有名的魔神。 西南方位,星河漩涡缓缓升起,不停转动着,玄青深幽暗沉,前身正是阴谋与谋杀的蜘蛛女神,现如今的文蛛菩萨。 杀葬爱凭着地狱投影,借来几乎同源的一道超凡神力,混乱侧的乱序切割,针对时空本身进行强干涉,也就是三千大道之大撕裂术! 慈舟和尚瞧着起手式,周围的空间就开始荡漾起伏,心里暗道:“所幸者,吾徒有共工不死身,哪怕再重的伤害,化作一滩水,再重组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唯一的破绽,就是间隔有点长,多至三息,换做普通人根本不算什么,对于武道高手来说,有太多出手的机会。” 杀葬爱明明知道自己一路走来,都是取巧,有偷天之功的嫌疑,有太大可能会被反噬,却毅然而然地施展出来。 瞬息间,随着少女纤纤十指射出晶莹剔透的神光线,在骑象俑周遭布下纵横交错的天罗地网,时空几乎凝固在这一瞬间。 “这算什么?” 沙哑刺耳的声音,从骑象俑的嘴里吐出,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竹床,被一对妖精打架弄地吱吱嘎嘎地乱响。 杀葬爱笑而不语,右手尾指一勾,就有一道神光线斜着切过青铜巨象的右侧前肢,瞬息间,两人合抱粗的象蹄,失去支撑似的往下滑落。 要不是这头巨象灵智颇高,及时调整左前肢,差点就有侧身翻车的可能。 骑象俑低头看着往左移动尺许的坐骑,同时也看到孤零零伫立在原地,那一根青铜质地的象腿,切面光滑地没有一根锐刺,想起刚才的一幕,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的坐骑快如疾风,瞧着笨重无比,其实灵动非常。只是,现如今少了一条腿,它还能纵横腾挪,驰骋天下?” 杀葬爱话是这样说,可是左手食中二指一勾,两道神光线从下往上斜飞而过,却是将骑象俑手持长戟的两只粗壮手臂,应声切断。 不管是什么材质,只要依附于空间存在,就抵挡不住这招超凡神力.乱序切割,哪怕是仙秦帝国的战象俑,都是不成。 慈舟和尚看见这一幕,暗道:“吾徒真是灵思巧动如脱兔,指东打西,说人打坐骑,那匹骑象俑几有武圣之姿,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谁知,骑象俑对于失去双臂,丝毫没有介意,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回来!” 话音刚落,两只持戟手臂刚刚斜插在地上,竟然真的腾空而起,接驳在原来的位置。 白衣僧人毕竟眼尖,惊讶地看到整齐的截面,出现诡异的一幕,冰冷的金属竟然蠕动着,如同活物似的,有恢复如初的迹象。 “自我修复合金?” 这一幕令慈舟和尚非常不快,他想起了在某个末法世界,同样是大光头的九五二七工程负责人,开发出思想钢印技术,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冲出行星生态圈,进入宇宙战争舞台的红色巨人。 “给基因残缺的克隆人以帝国公民身份,给电子人的智能程序以帝国公民身份,在某种程度上,那个大光头的确身体力行地推动着众生平等的事业,怪不得机械神教会转头支持他,献上无数规格外的黑科技。” 白衣僧人想起命中率百分之一百零二的爆弹枪,对一小撮星际战士的骨灰进行时间线操作,以致于能凭空修复出全身的维度治疗室,曲率航行这种只有科幻小说才出现的技术甚至算不上什么。 …… 回过头来,骑象俑接驳失去的双手,出现了小小的障碍,蕴含少量仙晶的六阳神金,由于元气共振的原力,很容易融为一体,可是断裂的外壳,似乎受到某种阻挠,始终无法自愈。 那一只只不知道从哪来的蜘蛛,严重干扰六阳神金的自愈,偏偏它们就像是不存在似的,根本无法祛除。 “文蛛菩萨的前身,那位蜘蛛女神独有的神域,绝不是没有神力的傀儡木偶,能够单独压制得下去,对于准神来说都很棘手的神力瘟疫!” 骑象俑背后的万世城灵枢,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若是封神祭坛还在,保持地还很完整,它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反制,可惜这座核心玩意,早就在当年征伐百地人族时,被一群大巫打爆了。 “丢车保帅!” 骑象俑收到指令,哪怕有许多不舍,还是双腿用力一夹青铜巨象,强行激活飞象过河的疾攻。 就在青铜巨象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骑象俑猛地纵身跃起,双脚来到持戟手臂位置,前后交替猛踢。 “啪……”明明是两下,听起来却像是一声,可见骑象俑双腿出招之快。 杀葬爱冷哼一声,双手十指连弹,体量庞然的青铜巨象,还没有冲出三步十丈,就被神光线纵横交错切过,当场切割成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碎片。 就在这时,青铜长戟在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穿透天罗地网般的,神光线之间的破绽,快到戟尖切开大气,摩擦出一溜火花电弧。 “咄……”地一声,哪怕杀葬爱反应过来,即使抽身躲避,右肩还是免不了被穿透,左侧腰际被砍出深可见脊椎的巨大豁口。 紧接着,在这道凭空借来的“大撕裂术”行将告终时,骑象俑身体贴地滑行过来,猛地高高跃起,失去双臂的身躯化作一柄出窍利刃,以硬如金刚的头颅,狠狠地砸在杀葬爱的额头上。 白衣僧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根本没有理会此战胜负,哪怕天机乱地不像话,可是凭着丰富的经验,他早就看见了最后的赢家。 头与头的碰撞,杀葬爱的眼神坚毅不变,骑象俑的双眼却失去最后的神化,泛起死鱼的肚皮白,最后缓缓地滑落在地上,少女的额头甚至没有出血,更别说伤着了。 “水祖共工头槌不周山,共工不死身哪怕不及其万一!头之硬,远胜神兵!” 杀葬爱头顶上,武圣杀意凝聚的五丁神煞斧,被一头蟒首人身的魔神当场震碎。她混不在意地拔掉肩膀上的长戟,连同左腰的巨大伤口,瞬息间失去血肉的颜色,化作晶莹的水流。 三息过后,杀葬爱恢复如初,就连衣服都重塑回来,可见她将游毕方传授的秘术,修炼至何等地步。 第三十七章 蒸汽黄铜龙 与此同时,被机关战城吞噬的奇人异士们,都成了万世城灵枢奠定魔道功法的资粮,尤其是隐藏修为和身份的三个大能高人,都是桂北山区的土著,所谓的大巫后人。 他们充满煞气的身躯,质地堪称铜浇铁铸,妥妥地切割开来,甚至被医官俑以巧夺天工的外科手术取出脏腑,仓促之下,先一步祭炼成几件魔道法器,用来修复破损的部位。 那颗搏动不休的心脏,汲取熔岩湖里的金精之气,祭炼成红宝石似的玩意,外壳辅以云纹鸟篆,便是一件相当趁手的能源转换装置,能够将熔岩湖以及地底阴火真煞抽取出来,转化为机关战城需要的能源,黑火。 在战争中被打坏的鼓风机,由两个共五片急剧膨胀的肺叶充任,每一个肺泡都充满热风,膨胀到一人多高、合抱粗细,随着两口风箱不断鼓动,送出飓风般的强劲风力,万世城的熔炉重新点火。 随着突突突一阵爆鸣声,尘封已久的排气口,吐出大团黑烟后,剧烈喷发出白色热气,甚至可以看见升腾而出的点点火星。 “看上去,就像是一头蒸汽黄铜龙!” 白衣僧人举目眺望,发现重组后的机关战城,东西两侧展开几十对龙骨羽翼,四四方方的雄城,在无数齿轮翻动啮合后,有了舰船的外形轮廓,且从上下颠倒城,恢复为正常的方位。 至于那根撑天拄地,扛起整座万世城的巨柱,现如今就像是空天母舰的承重平台,甚至就是舰船龙骨的一部分。 令人惊讶的是,熔炉重新点火后,稳定输送能源到各部位,逐渐点亮譬如追星逐月弩、游神飞仙剑等战争载具,甚至连堪比两界胎藏曼陀罗壁障这等结界的防护,都开始缓缓的修复。 可惜,这艘船的黑区真是意外的多,尤其是封神台和化仙池的遗址,前者被打爆了,一堆碎石燃起了赫赤色的神曦,一道道灵纹浮现出来,似乎有重组的迹象。 至于化仙池的位置,似乎被之前虚空六博戏时,偷偷溜进去的几个人占据了,浅浅的一汪池水,被人伸手舀起,均匀地涂抹在一个道人身上。 苍白铁青的尸血沁,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消失,曾经被剧毒侵蚀,差点尸鬼化的身躯,也随之缓缓地恢复过来。 只是,这点池水实在是太少,难以完成化凡为仙的伟业,仅仅是将侵入此人体内的毒素拔除一空,稍微修复道人被剧毒侵蚀的肌体,最关键的一点,他体内的血液,染上白色的颜色,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如玉如膏,这是传说中的仙血!” 杜仲和徐少卿两人彼此交换眼神,并没有获得期待的支持和认同,却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挣扎和纠结,毕竟两人都是江湖义气男儿,可不是十万大山深处,嗜血如命的妖魔鬼怪。 蓝壤没有闲着,用遍布细小鳞片的左手,舀起化仙池底部的池水,光明正大地灌进腰间的鹿皮囊里,打算用来配药,或者究竟其特性,打算复制出来。 道人苏醒过来,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复如初,扭头转向蓝壤,语气诚挚道:“大恩不言谢!以后用得着贫道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侏儒“老陈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道:“诸位,我等好不容易才混进来,可不能宝山空回!毕竟,仅仅是化仙池这一处,就有一人得了无数好处。我瞧着,这道人体内的骨髓都汰换过了,真正得了一身仙骨。” 杜仲和徐少卿连连点头不已,显然是有点动心了,就是嘴上不好说,再有就是他们并非道德之士,没有那么多规矩,早就想在这座处处是宝藏的万世城里,好好发丘摸金一回。 蓝壤不置可否道:“我记得,三江帮的西征军,为的是弄清楚机关织工的来由,提前扼杀竞争对手,毕竟咱们帮里铺设的产业,开道引水,雇佣纺织女工,还是有成本的,人家可是清一色机关人,怎么比?” 杜仲和徐少卿听罢,伸手一拍脑门,发出“啪”地一声,同时惊道:“糟糕!差点忘了这茬。” 侏儒知道他们不会跟自己淘宝了,在身上掏掏摸摸的,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幅卷轴,摊开后,赫然是仙秦帝国机关战城的简图。 “所有机关都来自秦墨工坊,以他们的脾性,肯定不会在内城。只是,刚才这里还是万世城,上下颠倒而已,现如今却成了舰船,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 蓝壤不以为意道:“老陈头,你不是有仙人指路?刚才找到化仙池,现如今再找出秦墨工坊,应该不难罢!” 侏儒苦着脸道:“刚才的确还能用!可是,引路索一出后,羽化仙傀儡的生机微弱到不可察觉,他需要的饵食,估计下落不明了。” 说到这里,老陈头的目光落在醒来的道人身上,蓝壤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那道人也是干脆,二话不说,直接用指甲划开左手手腕,逼出三滴乳白色的仙血。 侏儒眼皮轻挑,赶紧将收进袖子里的羽化仙傀儡取出,任由宝贵无比的仙血,滴在它头顶的羽冠上。 原本死气沉沉的小玩意,得了仙血滋润后,不过三寸高、拇指粗的身躯,缓缓地膨胀成四寸高、巴掌大,最关键的是背后的羽翼,缓缓地舒展开来。 一股喜气洋洋的精神,从羽化仙傀儡身上散发开来,令周围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再振,不仅疲累尽去,就连消耗的真元法力,都恢复了不少。 唯一损失的只有道人,脸色略略苍白,右手只是用力地捂住左手腕,显然是伤了根本,却为了偿还救命的恩情、形同再造的恩惠,不得不为之付出。 与此同时,秦墨工坊里,万世城灵枢运用魔道法力,点化了一具龙首人身的机关人,只见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火焰落下,在他的心口部位,凝聚出一枚核心。 它既有罗盘的八卦卦象,能厘清方位,又有天干地支,定住光阴变迁,又有阴阳磁针,每时每刻都在变动。 原本是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天池、内盘、外盘三部分,竟然分立开来,磁针指着清浊、天地,天干地支合六十甲子,依着时刻循环往复转动,外围的八卦卦象巍然不动。 若是游毕方在此,就会轻易认出来,这是一个陀螺仪,或者回转罗盘。可是白衣僧人在这里,就能更进一步,指出这是神孽阿纳西姆的核心火种,即所谓的魔神之种。 第三十八章 血肉的诅咒 由此可见,万世城灵枢在外忧内患集中爆发的压力下,做出了违背当初仙秦帝国方士集团出厂设置好的规矩,长时间缺乏维护固然是原因之一,那几本帝国遗民献上来的魔道功法,估计才是真正的导火索。 白衣僧人瞧着机关战城重组后的浮空舰船,破破烂烂的外壳,浮现出淡淡的血光,就像是林中飞禽走兽的尸体被霉菌腐化似的,迅速蔓延开来,从船艏到船桅,镀上一层黑红相间的薄膜。 “无机物诅咒?不,不对!更像是舰船妖魔化,可是,仙秦帝国的造物,都是神钢仙晶,不符合成妖法则!” 慈舟和尚在瞬息间想过无数种可能,来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最终结果自然是没有一个符合现状。 游毕方察觉到白衣僧人发散的神念,冷不丁地回了一句过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机关战城历经几千年岁月,整体来说属于某种老物件。俗话说的好:物老成妖,人老成精!机关战城重组成一艘舰船,没准就是成妖了,成为一匹物妖。再辅以魔道功法,简直就是妖魔!” 慈舟和尚顿时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忍不住自嘲一笑,毕竟他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动不动就涉及天道法则,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看不到凡尘脚下泥。 这或许也是一种知见障! “肉体机械化,甚至智械化,灵魂与电子程序模糊彼此之间的界限。这样的世界,贫僧也曾游历过。不过,机关器械妖魔化,我记得只有一个晶壁大世界,就是所谓的血肉诅咒,能将机械侏儒异化成血肉之躯的侏儒,简单的智能程序升华为蕴含高灵质的灵魂。当然了,侏儒们从无到有开创的文明相当丰富多彩,甚至称得上绚烂……” 两人神念交织,互相交换情报的空当,舰船的异化需要海量的源泉,很快抽干了下面的熔岩湖,导致这座方圆十几里,充满沸腾岩浆,时不时炸裂几个金红色浆泡的绝地,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冷却成只有余温,略微烫脚的黑曜石荒原。 与此同时,这艘百丈长、径围二十丈的浮空舰船,黑红相间的外壳褪去腥红如血的杂色,蜕变成某种玄铁的黑色,有如最深沉的夜幕,空荡荡的船艏像位置,先是凝聚出一颗光溜溜的巨蟒蛇首,皮膜下面的筋肉,疯狂地蠕动着,猛然间头顶部位拱起鼓包。 呼啦啦一声,鼓包绽裂,耸起一双枝桠分明的鹿角,唇角衍生出肉须,只有两个圆孔的鼻子,也变成了宽厚且长的牛鼻子。 游毕方也察觉到不对了,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止住盟友剑灵少女:“据《述异志》记载,蛇生六十年为蟒,蟒生三百年为虺,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为龙。这艘舰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普普通通一条皂蛇,飞快的蜕变为乌蛟,下一步估计就是玄龙,也就是黑龙!” 与此同时,原本是万世城内的工坊建筑,一面面墙壁都血肉化,成了大大小小的元胞,道路异化成血管动脉,不断地输送着源泉进入,迅速恢复以往的功能。 刀枪剑戟落在半血肉半机关之躯的战俑手里,他们成了这头乌蛟体内的白细胞,吞食消化体内的任何外来物。 可是,拥有六祸黑蛇召的蓝壤,可不是普通战俑能够对付,他们一行人且战且行,按照侏儒老陈头手中的羽化仙傀儡,正在前往份属机关战城外城的秦墨工坊。 孰不知,那里有一头拥有魔神之种,战力暴增的龙首机关战俑恭候多时,万世城灵枢飞快地进化着,从机关战城的指挥(智慧)系统集大成者,蜕变成乌蛟的灵魂、意志、精神,进一步完成大体系的整合。 如此罕见的蜕变经过,不仅是白衣僧人没有出手打断,就连游毕方也好奇地作壁上观,毕竟眼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属于极其罕见的经历,或许可以从中领悟出“血肉诅咒”的真髓,甚至破解出仙秦帝国的一部分技术。 可惜的是,万世城被历次大战打坏的黑区太多了,就算是重组为舰船的大业顺利结束,成为一条旷世罕见的妖龙,缺少关键的“脏腑”功能,不出五劳七伤之属,哪怕有龙骨撑着,身躯也被暴走的源泉撕裂开来。 原来,仙秦帝国的造物自有法度,哪怕万世城灵枢自甘堕落,类似于封神台、化仙池、天地祭坛等建筑,还是默默地抗拒着血肉诅咒的异化之力。 两种迥然不同的源泉无时不刻地对冲着,导致乌蛟的外壳皮肤,被灵枢流淌出来的堕落之力撕裂出一道道伤口,尤其是胸膛正中的“七寸”位置,暴露出岩浆湖般的浴火之心。 在关键时刻,一对对张开的龙骨羽翼,软软地贴服下来,包裹住撕裂的伤口和缝隙,羽翼上的钩爪就像长长的骨钉,深深地贯穿进体内,牢牢地固定住,有如给这头蜕变中的乌蛟,装备上一层厚厚的盔甲。 如此一来,暴走的堕落源泉,浓如实质的妖魔之力,肆无忌惮地压倒了仙秦帝国造物的法度,不仅将顽固抵抗统统压服,甚至就连无可挽回的黑区,枯朽的脏腑也复苏过来。 白衣僧人忽然皱起眉头,叹道:“这头乌蛟打开了九幽黑暗的深渊,魔道轮回的底部,似乎勾搭上那几本魔道功法的源头……原来是大黑暗魔神摩诃伽罗……从这位九幽黑暗魔神里排前十的大佬手里,获得了源源不断的支持。” 游毕方左眉轻挑,沉声道:“乌蛟化龙!千年岁月的积累,仅仅一弹指,那位大黑暗魔神肯定拥有操纵时光的大能。” 与此同时,蓝壤一行五人,不知道谁有大气数,竟然踏中陷阱,还能自保不死,借助那头机关神孽的杀招,轰破了乌蛟的一块鳞片,强行从撕开的血肉里逃出生天。 如此一来,即便乌蛟蜕变成龙,完美无瑕的妖龙之躯,也少了一块鳞片,留下了足以致命的破绽,只是灵枢升华为黑龙的神魂,需要全力以赴,就没有顾得上这点伤口。 白衣僧人笑道:“看够了!该轮到我们出手……” 话音刚落,慈舟和尚就顺手朝虚空狠狠一切,将九幽黑渊大魔神伸过来的触手,一刀两断,哪怕摩诃伽罗忿怒地咆哮、诅咒,也无伤这位佛门外道问圣大尊者的皮毛。 游毕方也是笑了笑,掏出天府奇珍青铜酒壶,痛痛快快地狂饮一口后,猛地张嘴,朝蜕变完成的黑龙,吐出蕴含仙灵之气的琼浆玉液。 瞬息间,洞窟顶部弹射出三十六道金黄色锁链,遍布寓意未明的云纹,纵横交织成蛛网似的田罗,钳制着黑龙的骨头关节。洞窟底部疾射出七十二道银青色锁链,尽是上古神庭流传下来的鸟篆,锁链头都是带钩嘴的凤嘴,钉穿黑龙的龙骨脊柱,教祂连一根脚趾都动弹不得。 慈舟和尚多看了一眼,暗道一声:“既不是道门三十六天罡大神通,也不是七十二地煞小神通,更像是天庭雷部的天罗地网,只是用云篆转译过来,专门囚禁捆缚邪神、巨妖的神禁!” 白衣僧人识海里灵光一闪,怒道:“道友藏起如此神禁,不会是用来对付贫僧罢?” 第三十九章 玄空魔龙变 “怎么会?道友,你想多了!区区一架天罗地网,伏妖降魔神禁,对道友来说不过尔尔。” 游毕方打了个哈哈,姿态随意地搪塞过去,也不愿意多说,毕竟此时暴露出底牌,可是说多错多。 白衣僧人却犹自不依不饶,心里不信居多,毕竟眼下在地上行走,仅仅是一具因缘化身,并不是从本体撕裂下来的分身,哪怕藏起几手压箱底的王牌,在对上有天庭地府撑腰的醉道人时,未免有力所不逮的虚乏。 一僧一道原本联手对敌,此时为了区区一件小事生出嫌隙,立即被玄色魔龙察觉,祂发现无法挣脱天罗地网的囚禁,趁着白衣僧人和醉道人疏离的机会,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把身躯显化了。 瞬息间,仿佛玄铁铸就的漆黑魔龙,化散成灰黑色的烟云,天罗地网的一百零八道锁链全部落到空处。 烟云弥漫开来,遍布洞窟顶部,从无处不在的缝隙里升腾出去,竟然用如此笨拙,却相当取巧的法子,在慈舟和尚和游毕方的眼皮底下逃出生天。 白衣僧人看着这一幕,对天罗地网构成的囚笼,依旧抱有十二分的警惕,叹道:“化繁就简烟云遁!那头玄铁魔龙真的化尽机关战城的神铁仙晶,甚至反过来,站在旧日的残躯上,啃食着往昔的荣光,蜕变重生过来。仙秦帝国的造物,哪怕是机关灵枢,谋略也是惊世骇俗!” 游毕方抚掌大笑:“为了脱身,不惜把魔龙身躯显化了!这份杀伐果断的决心,贫道也有所不如!”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杂鱼,包括蓝壤在内的一行五人,微微额首示意,眨巴一下眼睛,就借助无处不在的地下暗河流水,把他们全部挪移出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此间诸事已毕,徒儿还是尽快离开,若是迟了,三江帮西征军少了庇佑,恐怕凶多吉少!” 杀葬爱听完这番话,心里莫名一动,也不见她伸手招呼,已是阳神境界的剑灵少女,手持纯阳神兵雷击桃木剑,悄然来到她身后。 转眼过后,杀葬爱遁出洞窟,御剑冲开烟云雾障,迳自往河池县郊外投去,那里有三江帮西征军的大本营。 当一僧一道不分先后来到地上,脱困出来的灰黑色烟云,有如漏斗似的,疯狂地汲取天地元气,体量膨胀了十倍不止。 此时,烟云重聚成形,恢复成一头玄空魔龙,首尾百丈长,体内脏腑器官统统自愈过来,双目跃动着血色火焰,有如星火燎原,更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慈舟和尚以过来人的身份解释道:“祂正在滑向九幽!约莫是大黑暗魔神摩诃伽罗诱惑的缘故,想趁机把这头魔龙祭炼成分身。” 游毕方冷静地扫视一眼,看向白衣僧人,道:“道友算是刑满释放!至于那所谓的大黑暗魔神,贫道估计是蹲苦窑的份,把牢底坐穿的命。既然上面没有发话,来来来,联手镇压了!” 慈舟和尚估计是被天罗地网刺激到了,对于醉道人的话,不为所动道:“贫僧自幼寄发空门,初出道时,杀性极大,自超脱以来,游历诸天万界,几十个晶壁系,早就化解地七七八八,不会妄起无明,轻易不杀生,只会普度众生!” 游毕方起初听着,脸上神色还很正经,听到后面时,一脸的且听你吹,分明是坚决不信。 万不得已之下,慈舟和尚只能透露出自己知道的部分内幕,神情自然是有许多无奈,却不得不如此,好叫醉道人警醒。 “据我所知,仙秦帝国举朝飞升,以人道伐天,打地天庭措手不及,竟然一举成功。祖龙堪称周天子以来,首度合人皇与天帝功业,证得始皇帝位格。哪怕天庭全力反扑之下,也有多艘周天星舰破开天地胎膜,遨游黑暗虚空。现如今,仙秦帝国前期铸造机关城出世,恐怕并非如此简单,贫僧估摸着,就连万世城化为血肉之躯,成就魔龙之身,绝非九幽大黑暗魔神能插手推动,没准此事征兆着仙秦帝国回归!” 游毕方自然是不信的,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仙秦帝国在这座机关战城的确布置了许多暗手,便变得半信半疑了。 慈舟和尚鼓动如簧巧舌,劝道:“现如今,天庭精锐大军同时征伐多个中千世界,上古神庭的余孽也在偷偷摸摸地准备,打算上溯宙光长河,夺舍一个大千世界的神道源流。可见,各方势力都在打包走人。此时正是人心惶惶,内部实力最空虚之时,一旦仙秦帝国回归……” 游毕方全然明白了,叹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甚至会影响到三百年后的神仙末劫,就连天帝降世,恐怕也被干扰。” 与此同时,玄空魔龙瞧着一僧一道已然和解,甚至达成了某种默契,顿时改了分头击破的主意,甚至放弃了与这两人一较高低的想法,向记忆中帝国驻军的方位飞去。 灰黑色的烟云深处,翻涌出暗红色的火光,就像涌动的熔岩,滚滚热浪随之扩散开去,重重地落在地上,根根耸起有如春笋的峰丛,原本遍布绿萝藤蔓,在热浪吹拂过后,瞬息间脱水干枯,随即冒出丝丝缕缕的灰烟,然后就是点着了,熊熊燃烧着,化作一根根无比巨大的火炬。 游毕方看到这一幕,暗骂一声混账玩意,第一时间施展遁术,出现在这头玄空魔龙的正前方。 只可惜,这一次天罗地网不堪用了,就像是同样的招数,无法在第二次生效,被对方仅仅用魔龙之躯的蛮力,轻易地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毫不停留地继续往前飞去。 一龙一道人,堪堪擦身而过,游毕方自然是丝毫无损,那块失去鳞片的部位,却被他发现,且顺手地作了道标。 白衣僧人赶了过来,看着脚下拦水浇灌梯田的堤坝,被玄空魔龙无远弗届的魔威碾碎,大量河水裹挟着千堆碎石,朝下游汹涌激荡而去,沿途不知道吞没多少良田、牲畜,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慈舟和尚顿时被气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出手前告罪一声都免了,直接伸出右手,施展了掌上佛国的无上神通。 瞬息间,漫天飞舞的烟云消失不见,就连那头凶焰滔天的玄空魔龙也跟着凭空消失,游毕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正好看见白衣僧人的右手,化作一方洞天世界,百丈长的魔龙,有如寸许长、细如发丝的羊毫,无论如何飞腾,依旧在掌心上空,寸步难离。 “佛门大佬都有操控时空之能,这一招就连……唔,都没能超脱出去,更何况区区一条刚出壳的泼皮泥鳅。” 慈舟和尚却有所发现,眉头一皱道:“贫僧突然心血来潮,这具地上行走之身,怕是被盯死了。” 游毕方略有所感,上下左右前后扫视一圈后,猛地抬头看着高天之上,摇摇头,随即点点头:“道友所虑者,并非天庭某部帝君,危险来自天外天,即天地胎膜以外的虚空,怕不是仙秦帝国的前锋先导。” 白衣僧人明悟似的唔了一声,轻轻叫唤道:“道友,想要镇服西南十万大山无数道统,何必亲自出手?费时费力不说,还很容易得罪人。哪怕真的成了,也是到处树敌,不如利用这头泼泥鳅!” 游毕方闻言,笑道:“如此一来,承负业力尽归魔龙,甚至会累及仙秦帝国,削其余荫气数,甚至是天道眷顾。” 慈舟和尚忍不住哈哈大笑,随时转身过来,将无上神通“掌上佛国”稍微放开,玄空魔龙瞅准破绽,顿时逃了出来,昏头昏脑地,不计一切地往前冲去,再次掀起毁灭的潮汐,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活火山,且还是处于活跃喷发期。 不多一会,就有几百座峰丛被点燃,火势蔓延开去,就连冰冷的河水都被煮成奶白色的鱼汤,全身皮毛被点着的野猪、棕熊,疯狂地冲出山林,就近一个猛子,扎进滚烫的河水里,无数伏尸绵延数十里。 如此一来,为桂北山区带去毁灭天灾的玄空魔龙,就激起所有修士的愤怒,毕竟神仙末劫还未发作,就踏马地来这一出,不仅是自家潜修隐居的山峰被毁,就连灵脉也被洒落的斑斑魔火吞食消化,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他人修行之路,谁能忍得住。 转眼过后,成百上千道遁光冲天而起,无数修士大能,布下一个个阵法,挡在玄空魔龙的前面。 第四十章 仙秦灵根学 高空之上,两大阵营对峙,一方是西南十万大山的修士,布置开层层叠叠的法阵、结界,另一方是玄空魔龙,仙秦帝国早期机关术集大成者堕落魔化的产物。 随着对峙的持续,大地上千峰丛丛燃起冲天焰火,如碧玉簪子的条条河流,早已被魔火烤地干涸见底,无数鱼虾遭受无妄之灾,躺在滚烫的河床砂石上,散发出浓浓的焦香。 如此一来,哪怕川林河泽诸神脾气再好,也按捺不住了,纷纷出手放出神曦,彼此之间连成一片,构成一副《山川锦绣地理图》,哪怕仅仅是这件神道灵宝的一角,也形成囊括数百里方圆的屏障。 白衣僧人还好些,游毕方的双眼却有灵光频频闪烁,将眼前发生的一切,统统拓印下来,融入自己的识海里,沉淀为各种知识、经验、心得。 回过头来,玄空魔龙体内的无数机关战俑,早已借助本体堕落而血肉化,一半机关一半血肉的魔神之种更是比比皆是。 它们就近融入魔龙身躯里,从舒张贲起的龙鳞下方显化出来,仅仅出来一批军团,就站满了玄空魔龙十二万九千六百枚龙鳞。 “风……” 数目接近十三万的魔化机关战俑闻风而动,以左手前臂为弓,以精粹魔力为弦,右手五指虚捏住一缕漆黑魔焰,猛地释放积压数千年的愤怒。 都说人数过万,无边无际,将近十三万魔化战俑一起出手,放出的魔焰箭矢,犹如天河倒灌三千尺,遮天蔽日无华光。 一时间,方圆数十里地界陷入日月无光的昏暗里,几有夺取天地造化权柄之能。 淬不及防之下,几个心高气傲的结丹修士,连同他们亲手布置的风雨雷电四象法阵,就被犹如洪荒恶兽饕餮般的魔焰洪流一口吞下。 不仅连操纵气象的偌大法阵被摧毁地荡然无存,一应被法阵控制的先天元气都被腐化成后天浊气,就连修士一生性命所系,坚不可摧的金丹也被硬生生打爆,当场磨灭了。 慈舟和尚脸色一沉,掐指一算就知道,相当于供养出一尊化神修士的天地元气,永远地消失了,再也弥补不回来,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游毕方也意识到,仙秦帝国的造物是何等的凶残,那些中古时代的方士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我道为何神仙末劫会降临,原来是仙秦帝国的战争法器推动的原理,并不是水力发电般的循环利用,而是接近核裂变,难怪威力会如此恐怖,甚至一度打上天庭,差点掀翻凌霄殿!” 以仙道修行的灵根来看,普通修士得了水灵根,不过是修炼出各种水象法术,了不起凝聚出七大真水,结成大神通的道种。 仙秦帝国得了水灵根,却将其分化成氢灵根、氧灵根,前者弄成金属氢,甚至直接上氢聚变,以普普通通的资质,举手抬足之间就是种蘑菇。 可是如此一来,天地元气被开发利用到极致,根本不能进行循环利用,甚至从先天堕化成后天,变成一种无法被修士利用的浊气。 为了与仙秦帝国抗衡,天庭阵营用空间换时间,估计也开发出类似的技术,尽管凭着无比雄厚的底蕴赢得战争,却也是一场惨胜,绵延不断的大战导致天地元气急剧消耗,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难怪仙汉以后,仙迹不显,后天浊气沉重,笼罩中原九州,地上的环境不适合元神真仙,只能抓紧机会飞升,前往天庭享受低保。也只有远离中原的四野八荒,才有足够的先天元气,这就是西南十万大山有无数道统传承的根本原因!” 换句话说,这里是古法修士的最后自留地,此时此刻,偏偏有仙秦帝国抗衡造物出世,同时这头玄空魔龙还承负着以浊气为生的魔神道统,简直就是所有古法修士的天敌克星。 游毕方想清楚来龙去脉后,蓦然间发现自己被利用了,想来想去都没有幕后黑手的线索。 关键时刻,白衣僧人提醒道:“别想了!自从道友提出借贷修真,以功德奉献上去,换取神力修行,神道仙道合流就成定局,甚至是某种大局。借贷修真,天庭享有最大得利,肯定对所有古法修士没有好脸色!你懂得!” 游毕方闻言,哑然失笑道:“看来,天庭远征军同时征伐数个世界,前方很是吃紧!” 慈舟和尚脸色不变,轻轻一点头,对于身边这位醉道人如此跳脱的思维相当满意。 “既然天庭在搞事,那还不简单?玄空魔龙再强也有限,说不准我们得下场拉偏架!” 游毕方摇摇头,道:“道友刚才还想弄死这头魔龙,现如今又想出手保它,这是什么道理?” 白衣僧人没有回答,喃喃自语着上面没人撑腰好难过,刑满释放算假释,日后前途看表现等等,一系列的牢骚话,看上去真的不像佛门外道尊者,更像是想进入组织的积极分子。 游毕方摇摇头,没有说什么怪话,毕竟自己早已名列仙班,用不着赶趟着上投名状,被天庭视作自己人。 与此同时,玄空魔龙集火强杀三尊结丹真人,余势不减反增地继续横扫,魔威狂飙,其势汹汹若滔天,顿时触怒了在场所有修士,一座座法阵爆发出绚烂的光华,释放出威力不俗的法术。 三千六百道烈火金刀、势如万匹奔马的子午寒潮、两极元磁真气网,纵起无数庚金神兵,微微切割一转,万亩雷电怒涛凭空出现,犹如天河堤坝截住这股毁灭洪流。 无数漆黑魔焰撞上雷电壁障,发出噼里啪啦的无数轻微爆鸣,瞬间应声熄灭了事。 由此可见元磁、雷电在五行之属,又超脱出五行,如此才能制住玄空魔龙的浩瀚魔威。 就在这时,一道撑天拄地的幻影出现,天地之间传来无数鬼神的哭泣,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慈舟和尚皱起眉头:“天书神庭金册,记录神仙名讳,地书冥府生死簿,承载凡俗阳寿命数。天地之间,人道也有至宝,就是苍生笔,也作仓圣笔、人皇笔、春秋笔,传说是上古圣人仓颉造字所用,承载人道文明,化入华夏族气族运……至圣以此笔削春秋,霸主诸侯为之一惊。仙汉治世,篆文转隶书时曾惊鸿一瞥,没想到在此地镇压天南文运。” 游毕方没有听闻过相关传说,也就没有知见障,不以为然道:“道友,且看清楚些!这根势如天柱的笔,明明是一件旷世灵宝!” 果不其然,以先天灵根金桂为材质,刻着人皇二字的巨笔,蓦然间笔锋一转,竟然将千里黑烟,滔天魔火,一笔抹煞! 若不是玄空魔龙有仙秦帝国的底蕴,九幽深处大黑暗魔神的庇护,说不准也会被“人皇笔”一笔勾销掉。 死罪或可免,帮凶不可饶!站满魔龙鳞片的魔化机关战俑,可扛不住“人皇笔”的抹杀,哪怕有魔神血肉、精神,也在瞬息间被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白衣僧人喃喃自语道:“规则系攻击!跨位面的恶魔领主都未必扛得住,超脱出世界的晶壁之子,来到多元宇宙舞台的原力古神,才能够豁免!” 游毕方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此物与我有缘!” 第四十一章 一笔请上天 【人皇笔】神识横扫过来,游毕方顿时感觉到压力山大,脸上神色却毫无所动,拱手揖礼。 “神仙末劫后,人道自有去路,无须任何灵宝镇压,道友何不归去?” 【人皇笔】神识微微一滞,收起如山如岳的威严,上下左右前后,认真打量了一眼醉道人。 “你不行!文思窃取他人,文运挪移裁剪而来,一肚子男盗女娼,满脑子诡诈之术,屁股坐在天庭那边,并非人道护持者,与吾无缘!” 游毕方哑然失笑道:“有缘无缘,岂有定数?人道之事,全在气数。此乃人道教主,太上所言,贫道深以为然。” 那撑天拄地之笔,闻言顿时不敢做声,以他的德行,岂敢与太上比肩。 游毕方看出端倪,乘胜追击道:“我道你【人皇笔】镇压族运文运数千年,文房四宝你居其首,此来定有高论,没想到阵前所言,迂腐朽烂,臭不可闻,略悲,可叹!” 白衣僧人观察许久,已然瞧出破绽,传音道:“【人皇笔】这厮用的一笔抹煞,杀灭十三万仙秦帝国血肉战俑,得配合神道灵宝【山川地理锦绣图】,怕是投入地祗一脉,甚至入得朝廷国神大祭中祀层里。” 游毕方暗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他自称【人皇笔】,还真是为人间帝皇所持。只是,本朝开国太祖马上武功了得,文治却略逊一筹,列朝列代皇帝多以阴谋权术见长,【人皇笔】才不得不自晦,来到天南镇压本地文运。” 慈舟和尚点了点头,道:“小心点!传闻仙秦帝国蒙恬将军亲手制笔,【人皇笔】乃是灵根金桂所制,又仙秦帝国开灵渠,统八桂之地,经略岭南各部,孰是孰非,是敌是友,还不一定呢!” 玄空魔龙痛失十数万血肉战俑,干脆把心一横,施展出龙性天赋游云戏雾神通。 瞬息间,魔龙鳞片片片竖起,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犹如蜂巢似的孔隙,同时喷发出浓白色烟雾热气,凭空凝聚出方圆数百里云团,将桂北之地的修士们笼罩进去,一网打尽。 云深不知处,玄空魔龙顿时如鱼得水,能隐能潜,忽大忽小,偶有云气变化露出缝隙,才见他一鳞半爪。 数百丈长的龙躯,往往同时出现在云团东南西北四极,若是仔细论说,怕不是身躯有数万丈长。 “真龙道域!依贫僧过往经历来看,这头魔龙在道域里有狩猎、繁育权柄,得真龙九成以上神通,譬如吞云吐电,兴云布雨,飞龙在天等等……” 就在这时,川林水泽诸神联手升起【山川锦绣图】,倒映着高空中云团,就连玄空魔龙厮杀修士,破阵时的龙睛冷电,也是纤毫毕现。 【人皇笔】回过神来,不管桂北修士集团接连被偷袭,损失极为惨重,毫不犹豫地笔锋垂落,将神道灵宝【锦绣图】上成团浓云,即真龙道域,一笔抹煞! 神道灵宝返照虚空,方圆数百里的道域,瞬息间消失地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刚才还大杀四方的玄空魔龙,陡然间被打回原型,就像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一股从未有过的凄凉,顿时涌上心头。 游毕方侧头看了一眼白衣僧人,笑道:“动手吧!不然的话,这头得了九幽大魔神造化的小泥鳅,怕是要陨落在此地了。” 慈舟和尚点了点头,正色道:“为了彻底铲除古法修士,借助仙秦帝国造物,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来来来,我们联手请【人皇笔】上天走一趟!” 一僧一道达成默契,同时施展遁术,原地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就在撑天拄地的巨笔左右。 【人皇笔】头顶苍天,脚踏大地,被玄门高真和外道尊者两人挟持着,正好成了一个【巫】字。 冥冥之中,【人皇笔】得了灵感,窥见幕后黑手的布局,哪怕有再多的不愿,也不得不束手就擒,被白衣僧人和游毕方夹在中间,把臂同上九重天,一日游遍天庭。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时光流逝快如斯,任你神通广大,也是枉然。 八桂之地遭受前所未有的大劫,魔龙出世后遨游四方,于桂北山区遭受修士集团狙击,狂性大发之下,洒落燎原星火,绵延数千里地界,不知道摧毁多少道统,焚尽无数灵脉。 本是池中物,偶得风云助,醉舞魔焰灭道统,幸得天命护。 换作旁人,因此劫得罪无数大能,冒犯满天神佛,早就神魂俱灭了。 可惜,玄空魔龙乃仙秦帝国造物,身后又有九幽大黑暗魔神摩诃伽罗照拂,真的出手干掉魔龙,哪个神仙出界遨游虚空,不担心被仙秦帝国的周天星舰狙杀?在世界内部,不给大黑暗魔神面子,也是一件要命的事。 诚然,摩诃伽罗在九幽黑暗深处蹲苦窑,可是他有多个化身在佛门、天庭任职。 别的不说,计都罗喉就是那具化身一分为二的产物,份属九曜星集团。 这可是九个与太阳、太阴星君比肩的星辰之王,单单是镇星太岁,部下就多得可怕,轮流执年,又是时空一系的神祗,关系错综复杂,关键的地方是执掌宙光,周天时序法度。 地上王朝都有官官相护,互相关照。天上天庭神仙更是紧密勾连,很多都是儿女亲家,姻亲关系,同门同僚,道统上溯三清,神箓直指四御,哪个没有后台,哪个没有背景。 很多道门神仙在天庭领一份薪水,还在佛门灵山有位置享受香火供奉,甚至在魔道——三界共用黑手套,都是道统源流的祖师,份属魔君,恭奉为魔祖之尊。 既然天命如此,令玄空魔龙磨灭诸多古法修士,满天神佛便是有再多不舍,也只能顾全大局。 好在,游毕方留下野仙秘境作渠道,可以让神二代仙三代青云直上九重天,然后各找各爹各找各妈,按九出十六归到处放贷,赚的是盆满钵满,不亦乐乎。 这一手创造出需求,再来填补市场空白的金融创新理论,深得某位天庭帝君欢心。 可惜的是,这位朋友圈治世的大佬被架空了,手里没有多少实权,只能凭着地位高,在地上到处招揽豪强,譬如地祗一系,可是一座大山头。 偏偏游毕方手里掌握【关系网】一部分,资产无限、责任相当有限的话事人,自然是入了这位帝君的眼。 趁着慈舟和尚与游毕方陪同编外人员【人皇笔】上天游历时,帝君抽空接见了这三位地方山头势力。 对于佛门代表提出改革天庭架构,建立佛道二元体系治世,帝君打了个哈哈,根本不发话不表态。 【人皇笔】作为亿万黎民百姓的唯一代表,趁着难得一次上达天听,说了一连串合理要求,就被帝君一句“道路是曲折的,结果一定会好起来”轻易打发了。 最后是地方豪强川林地祗一系,全力支持起来的新兴势力,三界良心游毕方,借贷修真创始人。 “前方战事吃紧,天庭三垣府库决定放水四十八万亿,你怎么看?” 游毕方沉吟许久,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在疯狂地权衡利弊,直到慈舟和尚抖不耐烦了,才缓缓开口。 “这笔巨款太大,我吃不下,不过川林地祗就可以。帝君放心,我会带着【关系网】全力支持,指哪打哪,哪怕踩上月球!” 帝君迟疑片刻,道:“太阴星?” 第四十二章 灭尽古仙人 风雨飘摇起苍黄,魔龙狂舞乱天南。经此一战,一盘散沙的古法修士集团被连根拔起,世间再无练气士道统。 镇压人道族气文运的【人皇笔】被一僧一道请上天,三教共商,大局已定,天庭三垣就此放水。 此水非水,非七大真水,非后天浊水,非世间一切形而下之水,而是严重超发的五德。 其中,地府五山固然是扛起一部分阴德钱超发责任,佛门也是滥发功德、福德的行家里手,事实上,天庭三垣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哪路财神制定的兑换率,一千阴德换五百功德,换两百福德,换十道德,换一圣德! 想要证五德道种的庸庸碌碌之辈,随即通过缺少监管的地府五山,用加了百万杠杆的超发阴德,几乎将天庭府库圣德席卷一空。 好在对神仙的大杀器,天劫雷霆尚在天庭掌握之中,天兵天将都是天庭在养着,干翻了几个心存侥幸的赌徒,这才收回了绝大部分圣德。 如此一来,天庭尝到了杀肥猪过年的甜头,弄得许多预备神仙飞升时用脚投票,要么投入佛门净土,不受天庭法度,要么主动前往九幽黑暗,宁在地狱称王,不在天庭当猪,更有甚者偷偷摸摸脱出天地之外,投奔其它世界去了。 为了消除五德超发带来的三界动荡,帝君们忍痛将天地内部的海量资金池切割封存,这才稳定局面下来。 现如今,天庭远征军征伐诸天万界,前方战火纷飞,每天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通过界域战争,消灭了无数古仙人飞升时鸡犬升天上来的亲戚朋友,即冗兵冗官,精兵简政到仙官仙吏出征时就写了绝笔书,背着一百口棺材上战场。 可是,天庭统治集团内部黑吃黑,自己人抢劫自己人,只会引起一连串报复和反报复的恶斗,总归不是办法,会严重削弱天庭权威,不利于三界的统治。 于是,当游毕方高举借贷修真的旗帜出现后,金融创新的新思维不仅给了天庭大佬无数灵感,丰富他们的道果,还成为天庭三垣在人间的抓手。 事实证明,人间亿万黎民百姓有相当的潜力可以挖掘。不说每天提供的香火信仰,就是一笔非常稳定的收入,其中具有修道天赋的佼佼者,简直就是给远征军补兵的最好兵源。 游毕方提出用功德供奉诸神,换取神通法术还是其次,换来神力奠基、修行,才是天庭看重的地方。 以前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导致反天之事层出不穷,甚至有妖圣说出:玉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般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论。 无论是逆天七妖仙打上南天门,狮驼岭三魔咆哮天庭等,都是天庭内部派系林立,山头分润利益不均,内外勾结引发的恶果。 根源就在于九重天天庭得位不正,三教九流统统吸纳进来,泥沙俱下,腐化分子在内部快速繁衍,一个个大有前途的神仙堕落地利害。 直到天帝退位,将古神堵在宙光长河上游,无法干涉后世子孙,五帝不再把持大权,采用五德五帝流转制,才稍微平息了内部纷争。 直到白帝崛起,虎踞昆仑帝之下都,压地灵山动弹不得,挟大胜入主钧天,这才反守为攻,拿回主动权。 现如今,古仙人道统被摧毁一空,仙人得依附神祗方能成就长生不朽功果,神道体制注定大昌! 散仙前往三岛十洲,地仙归附川林岳渎地祗,天兵法、天将法大行其道,为天庭远征军补兵。 尘世间的凡人天生仙根道骨再贵,再也难出天仙入主天庭。 此时正是天帝嫡系,赤帝治世,开血脉禁,松动天条,允许天庭神仙婚配化育。 于是,一胎二胎三四胎,五六七八九十胎,天潢贵胄笑开颜,从此江山万代传! 世间再无帝女配凡夫,织女配牛郎,只有帝子帝女两联姻,强强联手做大做强。 话说回来,四十八万亿五德钱,撑爆游毕方名下百八十个资金池抖没问题,自然是吃不下的。 可是,一旦不允下来,帝君垂青于其它人,前半生奋斗就成了空,借贷修真也会为他人做嫁,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 游毕方只能答应下来,沉思默想的时候,就想好了全盘计划。 事实的确如此,如此大的数目,洞天真君吃不下来,可是中原九州所有川林地祗就可以。 游毕方匆匆下界,连西南十万大山终局如何也懒得理会,通过洞天福地接上【关系网】,先扔出大致的策略,随后鼓动川林诸神们群策群力。 洞庭龙君笑道:“都说龙能潜能藏,可是浅水怎能养出真龙?本王建议兴水利,清淤塞,多开运河支流,打通各大水系!” 一众龙君纷纷附和,尤其是出身于深潭、湖泊、大泽的龙王爷,说是龙君,不过是龙子,究其原因还是水浅。 游毕方沉思默想片刻,展颜笑道:“都说中原九州格局是北旱南涝!实话实说,北方也有龙君,只是碍于现状,还在蒙受干涸之苦。贫道有一计,称之为【南水北调】,既可沟通各大水系,又可以让各位龙君恢复位格!” 此话一出,立即博得【关系网】里所有龙君的欢心,就连大河改道出海的几位失格水伯,都看到了重新恢复荣光的希望。 游毕方的想法往深处究竟:“世上还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能锻炼队伍组织度,主持此事之人掌握数万、十数万、数十万民工,举手抬足之间就是排山倒海的伟力,人主权柄,号令万端,岂能不动心?” 游毕方扔出话题,引来龙君们的兴趣,不慌不忙地又扔出一个新的机会。 “妖族外迁固然是好的,可是没有人类的灵情、智慧、文化和文明的熏陶,妖族成就相当有限,久而久之,只会沦为遵从本能的扁毛野兽。再则,妖族有诸位古神妖圣看顾,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贺兰山神小心翼翼道:“真君的意思……妖族内迁?” 游毕方笑道:“妖族内附,散布于四野八荒,边境之地。一则,进可攻,退可守。二来,天高皇帝远,可自成一体,抱团坐大。帝国王朝鼎盛时忍着,一旦衰落下来,四方同时发动,东夷西番北獠南蛮齐头并进,天打雷劈屠掉中原这条大龙,换过天地,如何?” 古神里面不乏远见卓识之辈,瞧着洞天真君眼里闪跃着焚烧三界的火焰,不由地有些忧心忡忡。 “真君殿下与九幽魔神走地太近,魔性深重啊!” 第四十三章 上下同欲胜 “只是,各地风俗世情不同,如此大的动作,哪怕人道朝廷不反对,民间也没有这般人力物力!” 游毕方看着发话的少华山神,容貌古朴,应是巨灵之属,也就是化入神道的先天巫族,笑着分说。 “贫道有一策,足以打动人心。” 诸神瞧着洞天真君闭口不言,晓得他又在吊人胃口,赶紧催促。 游毕方摊手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一个字:分田到户!” 贺兰山神调侃道:“真君殿下,那是四个字……”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华山主用凌厉的眼神压下了。 游毕方摆摆手,正色道:“不给马儿吃饱,还想马儿快跑!世上哪有这般两全其美的办法!兴修水利,沿河两岸的薄田也能成水田,得灌溉之利。分田到户,利益动人心,哪怕不给工钱,还是有大把惹你自带干粮。信不信?” 诸神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稍微点破其中关键,立即通达明白过来。 “少华山主所言也有道理!西梁国鱼粮、茶马两道,贫道经营已久,又有四海商会盘踞多年……贫道决定在此地亲自操盘试演,积累经验心得。” 说罢,游毕方在地图一角,画了一个圈,囊括西梁国鱼粮、茶马两道,尾指轻轻一勾,定下了月牙湖、吕梁河这两处关键。 诸神的目光飘过去,发现月牙湖不过是一眼冷泉泉眼,吕梁河更是干涸多年,不得不佩服洞天真君的勇气和气魄。 游毕方笑道:“西梁国雨水不少,大多是白白流走。贫道有意以月牙泉为基,群山为堤坝,迁走方圆八百里二十七条村庄五万余百姓,一年以内蓄水盈满,襄助龙子升格为龙君,不让洞庭湖专美于前。” 洞庭龙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暗道:“反正是我龙族得了便宜,且让真君殿下过过嘴瘾……龙子升格为君,方圆八百里大湖,不差!” 其它川林诸神看到龙神一族又有进益,不由得有些眼馋心热,明明月牙湖还没见到影子,洞天真君就将湖底龙宫的无数职位端出来当场拍卖,引来各地龙君争抢,安排子侄辈去了。 至于吕梁河这条大河,不仅可以安排下不止一位正牌龙君,还有无数支流,四五十个水神大位,可以说一头牵着吕州,一头搭住西梁国两道,自然成了诸神心头好。 瞬息间,游毕方听见诸神传音,忍不住皱眉道:“吕梁河事关重大,沿途可以开辟数十万亩良田,贫道不敢擅专,唯有把丑话说在前面。此河正印水伯也好,镇河龙神也罢,与民有功者据之。各地分支河流神位,也照此办理!” 川林诸神听罢,顿时熄了争君的心思,龙神也是如此,估摸着各自都有压箱底的大牌。 此次议事就此结束,游毕方知道自己开了先河,保不准就有川林诸神按捺不住地跟进效仿,尤其是北方诸位受干涸之苦的河伯水神,瞧着猴急的样子,根本不会等到成熟丰富的经验出来。 由此可见,利之所向,就连神祗也难以克制。 兴修水利,事关重大,鱼粮道本是塞上江南,有足够钱粮支撑,可是一旦动起手来,还是磕磕碰碰,毕竟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与原先设想不同,官方对此事的态度暧昧不清,毕竟弄出一个大湖而已,要大量动员迁走几万人,可以说千难万阻不得星。 游毕方干脆将月牙湖暂时搁置了,通过四海商会筹集了大量锄头、藤筐、扁担等工具,招呼一声“分田到户”,就吸引了数千失地农户过来。 游毕方自然不可能出面,主持此事的也是老相识了,小县城的税官黄华。 游毕方对他晓以利害后,他就带着一帮世代相传的税丁兄弟,担负起组织调度等诸项事宜。 “先拿一条支流练练手!分田到户后,取得民间信任,再来对付大河主流。” 游毕方相当满意这老成持重的态度,吩咐四海商会不计代价供应上去。 三文钱吃饱的红汤牛杂和糙米饭,不仅数千只失地农户来了,就连自带干粮的庄稼汉都闻风而动,成千上万的“河工”,在漫长的支流河道两岸一起动手,场面那叫一个震撼人心。 就冲着不要钱的三顿饭,就连妇人孩子都来帮忙,重活帮不上,就去丈量土地,捡石头、撅树根、清沟渠。 不要钱的牛杂都被庞大的需求量推动着,卖出了堪比牛肉的高价,工地上不得不饲养起了鸡鸭大鹅,三餐里面多出了禽蛋,带动起了庞大的养殖业,让无数妇人重新就业。 前后不过三十天,这条支流就在数万“河工”齐心合力下开挖完工,当简易的堤坝被人推倒,白花花的河水冲进河道里,沿河两岸的数百架水车被水流带动着提水上岸,被早就挖好的水渠驯服,滋养这两岸的荒地,不毛之地的旱田也就变成喜人的水田。 大局已定,很快就轮到兑现承诺的环节。 游毕方没有露面,由得黄华出头主持,按照亲疏人工来分。 也就是主动来投的失地农户,分到沿岸两岸的一等水田,三十亩起步,上不封顶。闻讯后陆续赶来的庄稼汉紧随其后,按照出工多少得田,一人至少也有二十亩,那种全家一起上的,少说一百几十亩,可以说皆大欢喜。 管事的税丁也落下好处,少说也有十几亩上等好田,散布在河流两岸,就像是钉子定在关键处。 如此一来,民间观望者后悔不迭,官方态度还是模棱两可,却也有上官派出家族子弟前来争夺主导权。 对于这类摘桃子的行为,别的不说,四海商会头一个不答应。 一旦没有商会无比巨大的物资调度能力帮衬,不答应分田到户的官派主持人,麾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根本不可能成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官府衙门不得不与四海商会闭门谈判,后者要走了境内河道上运货的免税权利,为了体面下台,官方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 这样一来,一大笔税款留在商会手里。当然了,四海商会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至少有十七八个官二代凭着父母的权利入股,坐享其成地成为人上人。 吕梁河主道开始动工了,这一次仅仅前期,就来了五万人都不止。 就凭着“分田到户”,利益共享的原则,四海商会在民间获得了空前巨大的信用。 在某种程度上,商会的布告,甚至比官府说的话还管用。 游毕方看着西梁国境内热火朝天的工地场面,对面吕州却纹丝不动……也不尽然如此,吕州民间自然是人人翘首以盼,就是官府忌惮地利害。 “是时候了!该让高玉良动一动,空降吕州州府衙门,让他去做做工作!分田到户嘛!我可没说官员不可以分田!” “还有,驻屯边疆的飞虎军于商会的关系向来不错,此事关系不小,能拉拢的势力越多越好,有事一起扛嘛!” “再说了,军户手里的田地早就没了,要说土地兼并,军方内部才时真的狠,贫道不信军方不动心!” 毕竟,上下同欲者,胜! 事实上,游毕方还没出手,飞虎军就来人沟通了,态度十二万分的诚恳。 于是,双方联手把高玉良扶上位,吕州立即迎来了轰轰烈烈的大工地时代。 第四十四章 百龙入岩石 西梁国与吕州交界地带,白天尽是“河工”埋头苦干的身影,从高空往下俯瞰,成千上万只蝼蚁沿河两岸排布,一点点地清淤挖深干涸的旧河道,垒土成堤坝,加高加固两侧堤岸。 待到草木皆眠,夜深人静的时候,结丹大妖陵鲤统率无数穿山甲,逢山开渠道、逢水走暗河,将清粼粼的水气灵韵人为导入荒山山腹,增益山体水汽升腾挥发,便于新生植被涵养富集水土。 月牙湖还没见到影子,龙君大位早就安排下去,湖底龙宫的职位更是拍卖一空。 既然川林地祗如此热切,抱有极高的期望,山神土地一方也是庞大的阵营,万万不能疏忽大意了。 重新恢复荣光的山神,拿出麾下的部属位置作为交换条件,其中自然是主动内附的妖族率先拔得头筹。 这也是化育之功!即将开了灵智的妖族纳入地衹体制里,炼化妖性为神圣,哪怕本质微弱不堪,也是一条出路。 话说回来,吕梁河主道动工以来,几乎将民间富余劳动力抽空了,蜿蜒曲折绵延数百里长的河道两岸,不仅是异乎寻常庞大的工地,同时也是一座座自然形成的村子。 于是,不用耗费多少钱银,阻碍月牙湖出现的几十条村子,数万故土难离的农户,离开了贫瘠的山地梯田,被更大的利益收买。 毕竟,钱到位了,一切不都就好说了嘛! 于是,月牙湖开始蓄水!为了洞天真君那句“有功者据之!”,龙族是最热切的川林地衹,出现了百龙入岩大事件。 不仅有地龙潜入地底深处,推动暗河水流喷涌上来,还有蛟龙之属按“南水北调”设计图,利用地势高低差,在大江上游挖通渠引流下来。 他们都是月牙湖龙宫部属,为了攒出一个方圆八百里的大湖,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了。 再加上沿途风雨,没有一位龙君出手截流,甚至悄悄出手略微改动风雨轨迹,以至于前后不过一个月,月牙湖就从无到有地积蓄出来。 洞庭龙君特意遣来百八十头板角铜牛,在月牙湖底反复践踏,压实湖底岩层,夯实龙宫根基。 铜牛们又张嘴吐出十万石湖底泥,均匀落霞,一则为洞庭清淤,其次又与月牙湖有进益,便于水族繁衍,不至于出现湖水渗漏溜走的场面,果真是老龙故智,双赢,三赢! 以当下的民力,七八里吕梁河主道疏浚畅通,耗费半年不止,由于妖族参与其中,工期缩短了一倍,赶在入冬前就放水成河。 游毕方亲临现场,瞧着河面碧波荡漾,河道弯转处,片片薄冰沉浮,打着旋被压下去,一如两岸的河工。 分田到户的时候到了,官府却没有任何反应,失信于民可是大过失,偏偏有一小撮州官贪婪于眼前的利益,置大局于不顾。 为了拿到开河大权,总揽河工吃穿用度等一应事宜,四海商会让渡出分田到户的主导权。 现如今,州府诸位父母官拿走了五成上等水田,又与军方瓜分了剩下的中田,十几万河工等到手的不过是残羹冷炙罢了,根本不够分。 哪怕西梁国境内的良田统统由四海商会说了算,可是吕州本地那些河工怎么办? “一群见利忘义的蠢货!难道他们的脑子都长在脚后跟里?” 四海商会几次交涉,都被吕州州官随手打发了,毕竟民不与官斗嘛! 游毕方不怒反笑,数年经营,投入无数钱粮,就等着这个机会! 官府说话不算话,反将责任退给四海商会,更是惹来众怒,谁不知道吕州境内的新开水田都被官员勾连土豪劣绅用强拿走了。 群情激愤之下,十几万两手空空的河工,就是连绵起伏的无数火药桶,一旦点燃导火索,后果不堪设想。 知州高玉良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努力争取相对折冲的条件,却被州官们联手架空,不得不黯然下台,与朝廷上表致仕,竟然没有任何挽留。 “怕是朝廷里衮衮诸公都在吕梁河一事上雨露均沾了,那就怪不得如此反应。” 最后一根支柱被人抽走,吕州民间对此绝望了,各种谣言火速出笼,传说中靖安司缇骑出动,大肆抓捕闹事骨干的小道消息,竟然也有人相信。 眼看着时机越发成熟,开河、分田主持人黄华得到身后道人点头允许,登高一呼,顿时应者云集。 “龙子升君,岂能没有血祭?月牙湖方圆八百里,怎么啲也得上少牢!牛羊俱在,独欠猪头,就拿吕州州官人头来祭。”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刀枪剑戟,多如密林,头盔铠甲,更是堆砌成山,迅速组装起过万精壮。 无数快马、弓弩,玄鸟军旗、大小战船,载着就地转职,八千全副武装的子弟兵顺流而下。 船载旋风炮投掷出磨坊大的石球,只是开了几炮,就轰塌了没有包砖的吕州城墙。 八千讨薪而来的河工,被“指挥使”黄华用围三阙一之术,一波攻势拿下了外城。 官府衙门、藩王王府据内城险要专心防守,不料吕州城早就被四海商会渗透成了筛子,不消河工在城门前叫阵,早就有人出手,砍翻了唯一的空门,引等候多时的大军入城。 州官一个没跑掉,藩王却凭着王府精锐杀出一条血路,艰难地逃出生天。 公审大会上,黄华细数犯官罪状,有田契为证,人赃并获,吞没无数民脂民膏,无人敢否认。 黄华亲手把持鬼头刀,一刀砍翻了铁骨铮铮陈庆泉,吕州头号贪污犯,顺手拖刀将两袖清风李大亢劈成两半,毕竟他婆娘名下田产三十万亩,钱庄存款无算。 手里沾了官吏血,再也没有回头路! 黄华提着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赶趟子上!其它人看到好处,也纷纷冲上去,差点把一长串几十个吕州州官砍成肉酱。 这世道,土地兼并地利害,失地农户多如牛毛,过的日子更是猪狗不如,吕州河工刚刚举起义旗,周围州县响应者众。 三五日里,吕州境内局势就崩了,边军三镇内部也是问题多多,根本腾不出手来镇压,掐灭火苗于初燃时。 如此一来,就导致帝国中部粮仓两湖地界,一日三惊,物价飞涨。 四海商会暗地里控制的大大小小无数店铺、行商,挥舞着大把银票,疯狂地抢购市面上的粮食,进一步引发市场恐慌。 再加上各大钱庄皇庄的小客户集中再同时间提现,拿走无数现银铜钱,导致储备银不得不收紧,消息传开后,不用旁人提醒,挤兑狂潮出现了。 局限于西梁国的金融危机不过是大战爆发前的试演,当各地豪强用四海商会提供的钱银,买走市面上的各种物资,输入型通货膨胀导致所有人的财富急剧贬值。 唯有手里掌握粮食、咸鱼等实物的大卖家,顺利拿到了商品货物的定价权。 第四十五章 梵神的一梦 一身转战十万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吕州义军杀官造反,顺势揭竿而起,不仅崩坏了地方,还把边镇三军拖下水,由此引发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这几年各地兴修水利,几百万河工受此影响,官府朝廷白白得利,豪强大户家势暴增,加上仕林文运绵延,出了不少人杰,终于养出了蛟龙。 失了民心,土地兼并越发严重,兴修水利得来的新增田亩,不仅没有安抚下民间怨气,反而激起更大的民怨,终于引发全面的反噬。 帝国版图上到处是星星之火,燃起斑斑点点的黑影,就像致命瘟疫似的,不断蚕食周围的地区,朝廷大军占据交通要地严防死守,已经毫无意义,这就意味着朝廷失去对地方的全盘掌握,政令几乎出不了京畿。 游毕方俯瞰世间气数浮沉,笑道:“民意即天意!民心即天心!我本有意缓解土地兼并的矛盾,不料官吏豪强贪婪无度,朝廷衮衮诸公短视至此,此举不仅没有百利无一害,反而导致朝廷失了民心!” 就在这时,白衣僧人看不过去,决定出手了。 慈舟和尚全力使出了外道问圣尊者的大神通,梵神一梦! 无形无质的梦界悄声无息地笼罩偌大天地,自精微细小的元气入手,从高处侵入天道意识层面,竟然将整个世界带入梦中,打算扭转乾坤,追溯宙光长河上游,篡改当年吕州州官们的心志,以断乱因果之力,重置整个世界。 游毕方自然不会同意,哪怕此举对帝国朝廷来说有利无害,可是佛门神通凌驾人道真龙之上,操控亿万黎民百姓,怎么可能成功?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天庭地府人间诸神运转造化,不过是一方棋手,人道气数浩浩荡荡地顺流而下,民心民意也算是棋手,只是无智无识,唯有本能而已。 原本棋盘上有人落子布局,四角八荒都还没发动,腹地就处处是烽火,眼看着中原大龙就要被人屠掉。 这时,一只幕后黑手破空而来,竟然掀翻棋盘,打算复盘重来,再开一局。 游毕方哑然失笑道:“换整个佛门一齐来都未必成功,区区一道魔神化身,又能如何?扭转天意已经千难万难,改换民心民意,践踏黎民百姓的意志,怎么可能成功?” 白衣僧人的魔神本体从九幽复苏醒来,挣断法则锁链的束缚,打破亘古不变的牢狱脱身出来,顶着万道劫雷超脱出天地以外,极力舒展自己的真身,打算将整个天地连同胎膜都一并囊括其中。 可是,天庭诸神岂能让他如愿?川林地衹怎么会点头同意?地府鬼神甚至将亿万年承负甩过去。 不说三界反噬之力汹涌而来,宙光长河上游,人道真龙被白衣僧人踩在脚底下,发出不甘受辱的咆哮,宛如亿万雷霆降下,瞬息间摧毁大慈悲尊者的化身,在魔神本体真身上,炸开一层层躯壳碎片。 梵神一梦大神通终究不能凌驾在大千世界偌大天地之上,三界一齐反噬,阻力大到魔神真身都受重伤了,不得不黯然退下来,蜷缩着千疮百孔的本体。 游毕方舒了口气,作为白衣僧人的同行者,对慈舟和尚此举可没有好脸色,两人的关系固然好到把臂同游,实际上却是敌非友。 “临近神仙末劫,宙光之河收束唯一,再无分流支脉可用,元气死寂的后天太极世代,区区一道佛门外道大神通,如何能挽回倾天大局?” 被无数黑暗愤怒金刚环绕的魔神本体,发现无法回归世界背面,九幽黑暗深处,流下一颗无怨无悔的眼泪,随即用尽全力抓破九幽牢狱,将上古神庭残骸从宙光陷阱里劫盗出来。 九重天天庭眼看着牢底坐穿的重犯内外勾结逃狱出界,悍然降下宙光坍塌的泯灭劫。 层层叠叠的宙光断层,每一层都是一个时代的天地主角、气运之子,承受世界天道意识的眷顾宠爱,都有掀翻天庭,粉碎三界秩序的大能。 眼看事不可为,魔神本体赶紧背负着神庭残骸,如走龙蛇地横渡虚空界海,朝着一方正被天庭远征军爆锤的大世界冲去,切入宙光长河上游,甚至在天地还未开辟的源头,轰然降临。 就在这时,游毕方耳边听到一声声亲切的呼唤,仿佛来自无以名状的彼岸。 还没反应过来,携带天府奇珍的醉道人化身,就被拖曳过去,进入大世界无比遥远的过去,现身在混沌里,甚至就是混沌的一部分。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立足现在的藤蔓,在世界的时间线上,朝两端不断蔓延伸长。” 当藤蔓钻进混沌里,接驳上作为道标的醉道人,此时此刻,游毕方感觉自己完整了,补完了,生命本质有了突飞猛进的蜕变。 可是,在这株宛如葫芦,又像是葡萄,糅合自然界植物所有特性,无比粗壮的藤蔓身边,不知多少长的尘世巨蟒,亿万里翼展的鲲鹏,尾巴拖曳无数星辰的古蛇,化身天堂的红色神龙,在身边呼啸而过。 这些洪荒巨兽才是混沌之子,宙光长河在它们身上流淌而过,经历亿万年岁月,不朽的面目依旧光辉灿烂。 游毕方注意到,白衣僧人的身影隐约在巨兽之间,万里长的身躯开辟出一个个阴土冥府,诸神盟誓的冥河缠绕在头上,原始大洋盘踞在胸口,两腿之间那玩意更是长到不可计量。 “混沌魔神!”游毕方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随即发现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便闭上了嘴巴。 洪荒巨兽们抓住俯瞰轮回的六道之主,用它那玩意搅动混沌。 于是,鸿蒙开辟,分出清浊,一个个世界的种子被搅拌着化育出来。 有的形如金蛋,漂浮在混沌海上,孕育着新世界的主神。有的冻彻冰山,一点点地被消融殆尽,始祖神醒来创生世界。有一个无数斑斓羽毛聚成的球,随机吐出一个个神祗。 化生为混沌藤蔓的游毕方笑道:“我道是为何如此?原来是神庭诸神为自己编织一个合法身份!竟然都是祖神、创世神的古神位格,也不怕被后世信仰神祗打爆、分尸补完世界!” 混沌藤蔓没有例外,被冰山世界吸引过去,化作一棵撑天巨树,维系着九个小世界。 一道符文编纂的真名注入游毕方体内:“伊格德拉西尔!” 第一章 织梦者马林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迷雾,看不见尽头,突然传出一连串“踏踏踏”脚步声。 一道身影在迷雾里,不要命似的狂奔,撞开面前的雾气,衣袂掀起的尾风,进一步撕碎了浓雾。 “呼哧呼哧”,呼吸声粗如老牛,他像是在追击着猎物,又像是被猎人衔尾追杀。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在跑?” “踏”地一声,模糊不清的身影回过神来,骤然间停住,任由自己掀起的过路风,从身后呼啸而过,卷起过肩长发,在风中凌乱舞动,遮住面目五官。 “隐约记得,我姓游,亦或是尤,名字是……记不起来了,真的记不起来……好像是里!对了,我是尤里!” “尤里”伸出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脸,手指在脸上攀爬,似乎想要凭手感,弄清楚自己的模样。 初次接触,尤里就发现自己的头上,一根毛都没有,光溜溜的,连一点剃刀刮过,新冒出来的发茬都没有,根本就是一个大光头。 莫名其妙的,尤里对光头有着淡淡的嫌弃,就像童年时被大孩子欺负过,留下心理阴影,偏偏那孩子就是一个光头,有点不得不迁怒的厌恶。 随着尤里这个名字被想起来,更多的记忆犹如堤坝泄洪,迅速翻涌上心头。 “想起来了,天坠事件发生以后,由于我拥有骑士的血脉,被遴选上名单,进入【超自然事件防范和调查局】,不久前才完成培训,奉命前往梅恩勋爵封地橘子郡暗警厅分部报到,负责调查天外恶魔残骸的辐射伤人事件。” 年轻的调查员尤里终于想起了前尘往事,喃喃自语着:“大意了!由于心情激动难以遏制,仓促之下,我没有戴上防护手套,直接接触了天外恶魔的残骸,应该是接受了大量的魔力辐射,才会有作噩梦的事情发生。” 尤里蓦然发现,自己被恶魔辐射污染了,一种“我的身体脏了”的情绪弥漫开去,周围环境随即出现轻微抖动,就像地震似的,出现重力倾斜的不适感。 尤里在培训班上课时,接受过潜意识训练,立即发现周围环境的不协调,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在梦境里,且拥有清醒的意志。 这是非常罕见的状况,一般来说,不可能发生做梦人在梦里苏醒的事情。 “这不就是二级调查员,织梦者的超凡能力?身为初级调查员的我竟然被自己人在梦里调查,难道怀疑我的忠诚?” 潜意识训练的好处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龙虾兵”,就像传说里种龙牙似的,从脚下的大地深处纷纷钻出来,点起了火把,驱散了迷雾,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星星点点的火炬之光汇聚在一起,迷雾受伤似的倒卷,快速地朝四周逃走。 织梦者原本也跟着进来,藏在雾气的一角,现如今瞧着形式,自己快藏不住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 他不仅没有拿到关键的情报,还被调查目标的潜意识防护弄得手忙脚乱,头一次体会到疲于奔命得无奈个惶恐不安,不由得暗恨:培训班的精神分析师们实在是太敬业了! 织梦者眼看全副武装的龙虾兵几次与自己擦肩而过,后背寒毛根根竖起,心脏紧绷着高高悬起,又重重沉落,就像是坐过山车。 他猛地想起有同行在调查目标的梦里遇袭,遭受前所未有的精神创伤的传闻,顾不上上峰的命令,主动激活了暗号。 瞬息间,黑夜迷雾的梦境世界,荡漾着午夜歌后爱婕丽《此生无憾》的悠扬歌声,夜莺般轻柔婉转的旋律缓缓升调,高昂到雾气都出现涨落的潮汐现象。 “迎接撞击!” 织梦者做好心理准备,随着迷雾世界大地裂开,猛地往下坠落,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上升。 织梦者猛地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脸贴着羊毛地毯,心里只有逃出险境的侥幸,还有一阵阵的后怕,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实在是被劣质洗涤剂发出的沥青味恶心到了。 “我,谢洛夫.马林,《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二级调查员,编织梦境获取情报,赫赫有名的午夜拷打官……竟然没有拿到情报,还被调查目标的潜意识防护逼到主动唤醒退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两个初级调查员看到分局里的王牌织梦者醒过来,赶紧上前扶起“马林阁下”。 谢洛夫.马林作为老资格的调查员,没有拒绝不久前进入分局的菜鸟关心,免得伤害到他们建设性的逢迎上级前辈资深者的积极性。 织梦者站起身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座椅,没有丝毫介意低开始汇报工作。 “尤里先生是干净的!他的潜意识防护被训练地很强!” 对面的座椅凭空掀起一阵微风,凹陷下去的软垫,缓缓地恢复原貌,显然是听到织梦者的工作汇报后,此次内部调查的负责人已经离开了。 谢洛夫.马林并不知道自己的汇报内容,是否能让喜怒无常的负责人满意,不过他很有信心自己会全身而退。 再怎么说,被调查的目标只是一个初级调查员,自己却是罕见的织梦者,精心营造出迷宫梦境,将人类拖进梦乡里,就像传说中的梦神休普诺斯。 不知道是谁,在组织的奇珍织梦者耳边低语:“马林阁下,调查目标即将苏醒过来!” 谢洛夫.马林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滚下床的调查目标,发现他已经醒过来了,就是身体深度睡着,精神无法控制身躯,心里很急切地想要离开,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头一歪,无声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过了五分钟,初级调查员尤里才掌控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在床下坐起身,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黎明前的黑暗,周围静悄悄的,就主动自觉地爬上床,双手双脚抱住被子,很快呼呼大睡,发出轻微的鼻鼾声。 某地,几道身影伫立已久,为首者指着屏幕里的调查目标,有些疑惑地反问。 “他叹气是什么意思?睡觉姿势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此次调查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章 节约是一种美德 一夜无梦! 某地,昏暗的房间里,十几面屏幕层层叠叠成墙壁,伫立多时的几个身影等待着进一步的分析报告。 很快,就有人快步送来文件夹,双手递交后,躬身退去,过程中一言不发,就像是个哑巴。 为首的身影翻看一眼,冷哼哼两声,左手拇指和其余四指用力一合,发出“啪”地一声。 “我们组织的珍宝,织梦人马林阁下拒绝再次入梦,口口声声称调查目标的潜意识防护,呈现出完全开启的趋势。培训班里的精神分析师们,实在是太敬业了!” 其他几个身影传看文件,陷入一言不发的沉默中,没有明确的表态,始终保留自己的态度。 为首的身影还能怎么办?哪怕他是组织内部监察系统的主持人,也不可能独断专行到毫无证据就拿一个正式调查员下狱。 “继续观察!把他列入可疑名单!” 屏幕墙上,不仅有初级调查员尤里睡觉的画面,还有其他十几个可疑对象,都是【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成员。 在所有人都分心旁顾的一瞬间,屏幕墙顶部正中,监视着头戴尖顶帽的白发老人,学者气息很浓的目标人物,笑眯眯地斜眼扫了过来,似乎看穿了隐身的“巫师之眼”。 充满智慧的目光洞穿隐秘的渠道,甚至来到这座秘密房间,看到了在场所有人,记住了他们的样貌特征。 瞬息间,为首那人感觉不对劲,一种脱光了衣服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的手足无措,他怒气翻涌上来,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其他人都有些弄不清楚现状的茫然,在关键时刻,却相信为首那人的直感。 明显是组织内部监察系统二把手的男人,被同僚联手撺掇,故作轻松地问:“发生了什么?” 监察长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只能含糊其辞回应:“我们监控观察的目标都不简单,理所当然地应该增加反监察手段,无论是科学技术层面,还是神秘学应用。你打报告,我负责批准,预算管够!” 二把手听到预算管够,浑身哆嗦,立即明白过来,又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态度坚定地点点头。 在场的都是系统里面的高层,或者核心人员,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高兴,感觉组织还是很温暖的,总是逮着机会体恤民情! …… 翌日清晨,橘子郡的敲钟人踩着钟摆般精准的步调,来到钟楼上,熟练地放下撞锤,迅速调整好系绳的高度。 “噹……”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钟声,沉睡一宿的橘子郡缓缓地苏醒过来,袅袅升起的炊烟,犹如极力舒展身体的妇人开口打呵欠,吐出的浊气。 初级调查员尤里准时醒过来,还在钟声响起之前,这是他在要求严苛的培训班养成的良好习惯。 下床,叠被,洗漱,换上暗警厅的警装,风纪扣压迫着粗壮的脖子,呼吸都有些困难。 尤里想了想,决定还是穿便装,浆洗后犹如板甲的衬衫,有点紧的羊毛背心,外面是双排扣子的呢料外套,下身是厚厚的帆布长裤,特意选了深蓝色,就算脏了也不容易看出来。 靴子是长过脚踝,裹住小腿,还没到膝盖,俗称三分之二长靴的组织内部福利,用的是军靴制式,就像军靴耐用,厚厚的生胶靴底一看就不简单。 事实上,靴子前端内置有弹簧刀,出其不意之下,往往能翻转局面,只要脚后跟用特定节奏踩中机关。 最后的最后,作为一名拥有高贵的骑士血脉的绅士,象征身份的手杖和礼帽必不可少。 尤里还想选择一番,可惜的是,不久前才在橘子郡暗警厅挂职,收到第一笔见习周薪两磅十便士六芬尼,还没来得及置办绅士的第二根手杖、第二顶礼帽。 尤里只能别无选择地从衣帽架取下二手店里买来,清洗过犹有污渍的软帽,顺手抽出祖传的手杖。 尤里趁早起来,走路去暗警厅用免费早餐,可以节省下一笔三芬尼的公共马车钱,至少五芬尼的黄油面包费用。 在漫长的人生路上,蹭便宜的时候,尤里往往会扔掉绅士的体面,根本不怕会因此事人前丢脸。 尤里在铺满砂石的夯土硬路上走地不紧不慢,反复对自己说“节约是一种美德!”,对自己进行良性的心理建设。 尤里必须走地不快,毕竟得给暗警厅的厨娘嬷嬷足够的时间生火、揉面、熬汤准备早餐,几十人的份,工作量可不轻松。 当橘子郡的钟声敲响七下,早就来到暗警厅的尤里,秉承着培训班养成的良好习惯,给调查员同事的办公用桌稍微整理、清洁。 挂靠在暗警厅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目前只是一个标准行动队的编制,就是正副队长两人,资深调查员三人,一级调查员三人,初级调查员四人。 十二张办公桌分成三列五排,最前面正副队长,中间夹着一块大黑板,上面有各种任务,大多是搜集情报的小任务,或是大型任务的前置任务。 在尤里的印象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任务很快出现,又会很快消失,很少隔夜留存。 尤里匆匆扫视一眼,发现自己的调查任务还在,还没有完成,不由地有着好奇,也仅仅是好奇,没有往心里去。 早上七时一刻,暗警厅的厨房响起了厨娘嬷嬷用力按铃的刺耳噪声,尤里不慌不忙地继续扫尾,用拧干水的湿抹布,将自己负责的任务一遍擦拭掉。 “这才像话!” 尤里放下抹布,仔细用水洗干净,顺手倒掉脏水,慢慢走向厨房。 公共食堂里,尤里注意到暗警厅的制服身影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只有七八个,还聚集在一起,显然是收入不低的这群人没有把免费的早餐看地很重。 “你们不在乎,我在乎啊!我还想省点钱,换一身崭新的行头,又或者置办一套晚宴的礼服!” 厨娘嬷嬷的手脚动作相当麻利,没等多久就轮到尤里了。 尤里以把盛有早餐的餐盘吃地跟刚洗过似的为荣,这比什么赞美的话更能博得厨娘嬷嬷的欢心。 看到尤里又来了,厨娘嬷嬷抓着马勺的右手用力伸进钢罐里,舀出一大勺牛肉炖土豆的糊糊,都是半肥半瘦煮软嫩的牛肉。 这时候,厨娘嬷嬷手也不抖了,舌头也捋直了,嘴巴也利索了。 “小尤里,多吃点!” 第三章 调查员三宝 尤里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脸上没有挤出面对同事时的职业笑容,回报厨娘嬷嬷的善意只有发自内心的诚挚感谢。 尤里猜到厨娘嬷嬷信仰旧神维斯塔,想起培训班学过的相关课程,打算用这位厨房和家庭保护神的信徒之间互相问候的圣火礼致意。 可惜,尤里并不是贞洁者的信徒,哪怕本人也信仰旧神,却不可以以功利心见礼,这简直就是侮辱,对彼此信仰的侮辱。 尤里暗叹一声:“我简直是昏了头,竟然敢如此亵渎信仰的本意!” 尤里长时间的呆滞,引起了厨娘嬷嬷的好奇,她还以为自己的“照顾”还不够多,看着面前小伙子瘦弱的身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可怜的小尤里!” 厨娘嬷嬷小声嘀咕了一句,随手给尤里的餐盘上,放下一块巴掌大,两根手指厚的黑面包。 尤里感受到单手托着的餐盘微微一沉,赶紧开口道谢,原本藏着掖着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愿圣火永燃,祝您今天平安!” 厨娘嬷嬷听到前面,心脏猛地搏动,重重低往下沉落,当她听完整句话,却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小尤里是自己人,瞧这半懂不懂的样子,终究是短期培训出来的半成品!” 厨娘嬷嬷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初级调查员尤里转身离去,轮到另一个来蹭饭的调查员德米特里,信仰新神的小兔崽子,她的脸色不变,右手却像是得了“摇摆病”似的,抖得厉害。 一大勺同样来自钢罐底部的土豆糊糊,上面的牛肉全部被抖掉了,只有一小坨滑进餐盘里,塞牙缝都不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牙疼又犯了。 可是,他可不敢给厨娘娜莉亚女士脸色看,毕竟她的兄长就是暗警厅橘子郡分局的首脑。 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任何政权机构的实权人物都有照顾自己人的习惯,甚至称得上是悠久历史的传统,在部门内部厨房遭遇顶头上司的亲属,根本没有任何稀奇可言。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想起尤里刚才说的话,好像涉及到旧神,就是不太知名,应该是比较冷门的神灵。 他照猫画虎地来了一句,没想到厨娘嬷嬷的脸色黑地就像锅底灰,大勺在钢罐边沿使劲敲打几下,像是再赶人,又像是在催促下一位赶紧过来。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简直快要疯了,不仅是牙痛地利害,看着面前的一小坨土豆糊糊,就连肚子也一阵阵抽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原本对付恶魔、异端、邪教徒等目标时的勇气,在顶头上司的亲属面前,根本提不起当场驳斥的勇气。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赶紧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看到紧随身后跟上补位的暗警厅警探,肩膀上一条柴的新丁,得到厨娘嬷嬷的宠爱,大半勺的炖牛肉,再在上面盖上一层薄薄的土豆糊糊,深深的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当他来到培训班同期生尤里的对面时,昨晚听到的小道消息,让德米特里的心情好了许多。 “亲密接触恶魔残骸,遭受的魔力辐射足以杀死普通成年人剂量……没准黄金的第七十七期毕业的次席学生尤里,会是我们这一批里面第一个堕落的可怜虫!” 尤里忽然感受到一阵阵刺骨冷的恶意,抬头扫视周围,大部分警探神色不变,只有同期的德米特里低下头。 “瞧这心虚的神色,难怪在伪装课上仅仅拿到照顾性质的及格分数!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尤里忍不住摇头,漫不经心地用羹匙舀起一口炖牛肉,一口土豆糊糊,慢慢地解决掉分量十足的早餐,最后用面包片把餐盘擦干净。 尤里起身去公共食堂一角倒厨余,放餐盘进水槽,当着厨娘嬷嬷的面,打了个声音响亮的饱嗝,果然引来娜莉亚女士的好奇和关心的目光。 尤里转过身来,诚挚地额首道谢,就像面对着一位绅士,厨娘嬷嬷脸色不变,眼睛却笑成月牙。 尤里漫步离开公共食堂,回到【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挂靠在橘子郡暗警厅分局的偌大房间里。 队长李佩斯伫立在黑板前,左手四指托着一本笔记,用拇指翻页,右手持剑式执粉笔,笔端发出“嘟嘟哒哒”颇有节奏感的声音,几乎毫不停留地一笔将今天的任务写在黑板上。 尤里回到自己第四排靠左的座位,慢慢闭上眼睛,仅仅凭着敏锐的听觉,以及对队长李佩斯板书习惯的了解,不去看大黑板,也能把上面的任务揣摩出七八成。 “咦!天外恶魔的残骸调查事件还有后续任务?死亡性质的魔力辐射?公共墓地的异动?招魂术魔峰特征的首度出现?……” 房间里陆续来人,噪声逐渐多起来,已经掩盖队长李佩斯的板书声。 尤里不得不睁开眼睛,却发现同事们聚成一团,时不时有人朝自己投来好奇的一瞥,不乏警惕、戒惧、不安的情绪,隐约的陌生。 尤里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事情发生了,同事们清楚地知道且只瞒着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竟然被孤立了,排斥出队伍以外。” 同样被排斥的还有一个贫民出身的初级调查员,一个人待在第五排的异类。 可惜,与以往不同的状况发生了,这个估计永远是初级调查员的家伙,为准时进入办公区的副队长开门后,作为最后一个进入工作场所的成员,说笑了两句话,竟然轻易地融入小团体里。 尤里并不是一介凭血脉出身进入【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无能之辈,稍微动动脑子就猜到自己目前的困境与昨天下午的“恶魔残骸接触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亏得这个圈子里面有不少资深调查员,竟然连这件事情的本质都看不清楚,我对橘子郡分部还能抱有期待?” 早上八点,队伍全员到齐,队长李佩斯的板书也完成了,他放下粉笔,左手合上笔记本,顺手塞进外套右侧内袋里,轻轻拍了拍手。 “啪啪啪”,房间里的杂声噪音瞬间收住了,所有人闭上嘴巴,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队长李佩斯开始分派任务,副队长带队前往橘子郡公共墓地,调查尸体异变事件。两个资深调查员带一个一级调查员去招魂术魔峰特征出现过的废弃的神庙。至于死亡性质的魔力辐射,由队长李佩斯亲自负责。 尤里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安排到任何一个任务,就像故意是避嫌似的,着实让人恼怒。 任务安排下去后,队伍成员们三三两两地组队,收拾整理一番后,考虑到有可能遭遇不死生物,就有人带上撬棍、圣水、工兵铲、圣印等物件。 队长李佩斯习惯单独行动,总是落在最后面,目送队员们走出房间入执行任务。 当他来到尤里的面前时,意外地发现这位初级调查员,正在认真整理最近的一系列任务记录,就像暗警厅的资深警探,在进行串并案分析,找出不同任务之间可能的联系,并用逻辑自洽的推理补上理由。 队长李佩斯双手抱臂,假笑着:“尤里,今天任务没有安排到你,难道就不好奇?” 尤里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抬头看着队长李佩斯,沉默以对。 两人面对面陷入难言的沉默中,直到有任务在身的队长李佩斯先忍不住,准备开口骂人了。 尤里眼看火候到了,抢先一步说:“培训班负责情报学的教授说过:一个合格的调查员要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却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好奇!” 队长李佩斯有些头疼了,他发现自己遇上一个强悍的对手,而不是刚毕业的菜鸟调查员,那种短期训练班批量生产的残次品。 尤里说了一些别人说过的话,像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培训班的教授都是组织内部退下去的资深调查员,那班混蛋未免也太尽心尽责了,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期限里,培养出这种软硬不吃的怪胎!” 队长李佩斯放下戒备和抗拒的双手,露出空门大开的胸腹要害,刚想说点什么。 尤里看了一眼身高九呎,身躯魁梧的队长李佩斯,又开口了:“我该感谢你的信任?还是应该感到害怕?” 一步先,步步先!尤里每次都能抢先占据主动,把队长李佩斯气到了。 两人之间的交手,仅仅是言辞交锋,队长李佩斯就败下阵来,熟地一塌糊涂。 好在,尤里知道适可而止才能长久,又抢先一步低头认错。 “李佩斯阁下,请原谅鄙人带着不够稳定的情绪,用培训班学到的话术撩拨您的情绪的狂妄举动。我实在是弄不懂,为什么今天的任务没有安排到我!我实在是很好奇!” 队长李佩斯听到这些真心话,心里稍微一松,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语气和缓着说出理由。 第四章 这是个狠人 “……就是这样!作为【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职员,我们总是冲锋陷阵在第一线,接触天外恶魔的次数最多,也是最容易被魔力辐射污染,最容易被恶魔诱惑,堕落深渊永世沉沦的一群人。” 队长李佩斯摊开双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吃了一条苦瓜,满是无法说服别人的痛苦,自己却对此深信不疑的职业苦涩。 “没办法,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避免出现大规模平民魔化的颠覆既有秩序的大灾难,只能牺牲一小部分人来维持最高当局的统治,这也是政权合法性的根源。” 尤里看到队长李佩斯快要哭出来了,说着说着就动了真情,哪怕知道他说的话都是实情,却也清楚地知道其中必定有表演的成分。 尤里心里不无恶意地揣测一番后,暗道:“我的队长李佩斯阁下,给自己加的戏挺足的,不去王都金雀花剧团演戏,还真是屈才了。” 队长李佩斯注意到小队里的初级调查员尤里先生脸上的神态表情,从起初的明显抗拒,渐渐转变为半信半疑,就像解除了内心防备,不再抱有抵触情绪的自己人。 “转变地太快,过犹不及了。哪怕是总局培训班第七十七期毕业成绩最好的学生,菜鸟就是菜鸟,距离真正的调查员,还远着呢!” 如果尤里是平民出身的调查员,队长李佩斯早就让他滚去第五排,与名为初级调查员,实际上是杂役、炮灰的那个谁谁谁做伴了。 可惜,尤里有骑士的血脉,对恶魔的魔力辐射有强于常人两倍以上的抵抗力,从昨天的接触事件来推算,承受普通平民致死量的魔力辐射都能活下来,没准尤里的抵抗力还在自己之上。 “换句话说,尤里拥有的骑士的血脉浓度不仅超过现在的我,甚至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 队长李佩斯心思千转百回时,尤里也在用眼角余光偷偷地观察这位资深的行动队负责人。 “总是喜欢单独行动,说明李佩斯阁下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给自己安排并不困难,也不轻松的任务,说明他对自己的能力边际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否胜任。我估计,李佩斯阁下还有隐藏起来的实力,以此应对任务调查过程中突然爆发出现的新挑战。” 尤里迅速完成对李佩斯阁下的心理侧写,尝试着建立起行动队队长的行为模型,以便于日后的工作中默契配合。 队长李佩斯回过神后,大概知道自己的解释过关了,故作大方道:“我们都知道,天外恶魔的魔力辐射并不简单,尤里你从昨天中午接触后,瞬间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前后至少有十个小时,应该安心调养身体,出外勤的机会总会有的,你可以运用在培训班学会的文书整理技巧,临时充任橘子郡暗警厅下辖【特别行动队】的内勤。你对这样的安排怎么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尤里还能怎么办? 队长李佩斯阁下出于关心的态度和口吻,尤里只能是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非常有趣!作为刚刚履职没多久的新人,我的确应该对辖区范围内发生的超自然事件作一个全面回顾性的整理整备!” 当队长李佩斯满意地转身离去后,偌大的一座办公间很快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偏偏位于暗警厅西翼,晨光暂时无能穿透木质墙壁天花板,不曾照拂过来,以至于有点瘆人的阴森。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尤里总是能很快沉下心,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中,先回想一下行动队的调查流程。 很快,尤里就有了大致的行动步骤和前后顺序。 先从排满一整面墙壁的档案柜里翻找出最近两年的任务调查表开始。 实际上,根本不用去刻意整理,这部分工作早就有人在做了。 尤里用不同颜色的标签纸,将每一天任务难易程度标注出来。于是,象征危险的红纸以一条波浪起伏线,向默默付出辛劳的尤里展现出最近两年的任务数目。 非常直观的场面,只要拉开档案柜,就能清楚的发现魔力辐射污染带来的一系列影响。 尤里的目光落在最近几天的任务调查上,昨天只有一件而已,就是自己负责的恶魔残骸调查事件,今天就暴增到三件。 “以我的看法,魔力辐射污染事件的总体趋势是震荡上升,随之而来的是被恶魔的魔力辐射诱惑堕落的邪徒,他们会逐渐活跃……” “哐啷当……当” 挂靠在橘子郡暗警厅分局名下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大办公室,突然被人用力撞开大门,痛苦的呻吟、慌乱的脚步、粗重的呼吸声,犹如山洪泥石流爆发,突如其来的打破办公室的静谧,肆无忌惮地宣泄着。 尤里没有回头看,也知道早上出去的队伍里,有资深调查员受伤了,大概率是公共墓地的尸体异变,毕竟那里的尸体太多了。 尤里没有幸灾乐祸的想法,也不想见死不救,迅速将档案柜推回原位,转过身后,就看见一名资深调查员躺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泛白。 尤里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发现他的右手小臂外侧面受伤,三条利爪钩拉的伤口,整条杂呢外套的袖子连同衬衫被人强行撤掉,暴露出对于外科医生来说相当充分的手术视野。 资深调查员的自救还是充分的,银质圣印贴在右肩头,用绷带牢牢地固定住,这才是附着在伤口上,具有魔力的毒素无法蔓延到全身的关键。 除了放血就没有其它办法可用的资深调查员,被尤里质疑其专业性兀自怀疑了一会。 当有人看到空着手的尤里,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就忍不住迁怒着暗恨:“这家伙不来,我们行动队的人天天出任务都没事,这家伙刚来,就有人出事了!难道这里面就没有可能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联系?” 尤里再次感受到阴冷刺骨的恶意,似乎看出了某人内心深处的阴暗,主动站出来,抢先一步争取主动权。 “还是让我来吧!在培训班接受战地急救训练课,我可是拿到综合满分的第二名!补充一点,第一名是信仰新神圣光之主,尼克梅勒伯爵的小儿子,带着血石戒指,能施展圣光复生术的尼古拉勋爵!” 在争分夺秒的救人过程中,喋喋不休的尤里让在场的调查员都皱起眉头,有人厌烦到都想开口准备骂人。 尤里挤到最前面,看了一眼伤口的伤势状况,三道爪伤就像扁长的芒果核,周围蔓生出紫黑色树根状的根系,又像是蜘蛛网似的,牢牢的捆缚着大半条手臂。 尤里语出惊人地一口断定:“这是罕见的毒性魔力辐射转化而成的瘟疫诅咒!圣印可以遏制住伤势,却不能彻底驱散,因为瘟疫诅咒是活生生的怪物,彻底驱散会蒸发掉血肉,不能蛮干,得动动脑子!” 尤里的话点醒了几位资深调查员,他们迅速恢复冷静,使劲地搅动脑子,想要找出合适的办法。 “还是让我来吧!” 尤里的自告奋勇很有底气,这让无计可施的资深调查员不由地多出几分期待。 有人主动让开伤员身边的位置,尤里一看是“熟人”德米特里,一言不发地挤过去,迅速抢占位置,看见伤口附近的皮肤下面,有许多蛆虫蠕动散开,很有画面感了。 “德米特里,你赶紧去厨房找一块带血的鲜肉,再带一支没用过的硬木蘸水笔和一个干净的木碗!” 德米特里没反应过来,尤里冲他狠狠地瞪视,甚至称得上是凶悍。 其他几个资深调查员似乎明白过来了,没有放下什么狠话,也用眼神示意。 在众人目光逼迫下,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不得不起身,快步,甚至跑步冲进厨房,顶着反应过来的厨娘嬷嬷的破口大骂,找齐了所有急需物,迅速回到大办公室。 尤里头也不回,开口询问:”德米特里先生,我记得你信仰新神,圣光的信徒!”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那就麻烦你给我一小碗鲜血!” 资深调查员欧若也看到德米特里的迟疑,想着自己也是圣光信徒,甚至称得上是相当虔诚,毫不迟疑地用藏着薄刀片的右手拇指指甲,在左手手腕上轻轻一划,任由浓红色的鲜血喷出来,落在木碗里,迅速积蓄出大半碗。 与普通人的血液不同,圣光信徒的鲜血颜色更深,显然是能携带更多的营养滋养身体。 尤里劈手夺来硬木蘸水笔,笔尖伸进碗里,迅速浸透圣光信徒的鲜血,随即就在伤员的肩膀上,一横一竖划出圣印。 与其他人写写画画不同,尤里划下的圣印并不是留存在皮肤表面,而是渗透进皮肤里,在血肉筋膜,甚至在骨头上。 德米特里看不出来,资深调查员缺清楚地意识到:尤里,初级调查员,书写功力至少在十年以上,接近入木三分的超凡水准。 这还是资深调查员们第一次看见,有人将普普通通的生活技能,练习到超凡范畴。 他们内心的震撼无法用语言表达,彼此视线交汇,都看到一起同事多年的老友佩服的眼神。 这是个狠人! 第五章 反诅咒疫苗 犹如烙印般留在受伤的资深调查员胳膊上的圣印,比绑着的银质圣印更能发挥出镇压邪祟,驱散毒性的能力。 在场众人看见蔓生过来的根系,被火烧过似的,前端微末瞬间蜷缩,受伤似的退回原位。 “有效!” 两个资深调查员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非常清楚地知道不断书写圣印的初级调查员尤里是可以倚仗,交托后背安全的可靠伙伴,原本对他的戒备就随之解除了不少。 德米特里敏感地察觉到两个资深前辈的态度转变,心里莫名有了一丝烦躁,对自己像小厮被人随意支使的自怜自艾,被公共墓地突然爆发的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暴露出自己心理建设不够稳定的愤怒。 德米特里看见尤里逮着机会就起来的自信和从容,根本不像是培训班走出来的菜鸟调查员,反倒更像是久经考验的资深前辈。 德米特里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将自己的“无能”表现引发的自我怀疑,迁怒到同期毕业的尤里身上。 “尤里的理念和手法未免也太纯熟了,要么他是个天才,要么他早就是天外恶魔的潜在崇拜者!两者必居其一!” 尤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无能无力不会伤害到相对平庸的同事,自己显露出超凡的能力,肯定会伤害到一些人脆弱的自尊心,因为自己出挑的表现会抢走本就不多的机会和稀薄的资源。 几道阴冷如毒蛇的视线在脖颈腰椎等要害蜿蜒游走,尤里却对此根本不在意,只要两个资深调查员的善意就够了。 毕竟,有心无力的恶意,不敢付诸于行动的诡计,简直就是最无害的微风,只要站地足够高,这些风甚至吹不到自己的身上。 随着一个个劲力渗透血肉,烙印在骨头上的圣印巩固地盘,对饱含剧毒的诅咒发起全方位的进攻,曾经遍布整条手臂的“扭曲花纹”,被逐渐驱逐压迫到伤口附近。 尤里调转蘸水硬木笔,笔尖朝上,笔末端冲下,挑起那块带血的鲜肉,贴在受伤的资深调查员伤口上。 被圣印压迫驱逐的诅咒,好像只有简单的本能,察觉到新鲜的血肉,一股脑地冲进去。 就凭着这股让人邪火直冒的疯狂劲,一寸见方的鲜肉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被腐化成暗红色、散发出恶臭,就像霉豆腐的烂肉,缓缓褪去所有血色。 两个距离最近的资深调查员都有些后怕地深吸一口气,尤里却不慌不忙地将硬木笔末端的腐肉,扣了扣木碗碗沿,任由它慢慢地滑进一位圣光之主信徒因“牺牲”献出的具有相当灵性的鲜血里。 瞬息间,蕴含生命活性的剧毒诅咒落进灵血里,犹如冷水倒进烧热的油锅中,激发出无数浓红色的血泡,双方持续不断地交锋。 这一幕引起所有人的好奇,两个资深调查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尤其是那位圣光之主的信徒,似乎明白初级调查员的用意。 尤里却没有过多理会,注意力都在伤员身上。 尤里先用蘸水硬木笔在伤口附近继续写圣印,巩固现在的绝对优势,然后将随身携带的一瓶圣水,半瓶灌进失血过多,嘴唇没有血色的资深调查员嘴里,另外半瓶浇在拔除剧毒诅咒的伤口上。 伤口往外翻开的血肉,最后一抹不祥的酱紫色都被圣水冲淡,粉红色的肉芽缓缓地滋生出来,将伤势慢慢地收敛埋口。 昏迷不醒的资深调查员眼皮一阵颤动,大概是圣水效力蔓延出来,恢复少许力气似的睁开眼睛。 尤里看到这里,才放下心事地松了口气,这一招是他花了半个月津贴,请刚刚退休的魔纹教授麦格顿吃饭,才学会的盘外招,以前从没用过,没想到效果不错,挺有用的。 “毕竟是与天外恶魔战斗在第一线多时,还能全身而退的魔纹大师。他的经验太有价值了,可惜上面似乎对此颇有微词,没有大肆推广,不如由我来推动一番……最好先取得麦格顿教授的谅解和许可!” 原本伤员醒来后,就没有尤里什么事了。 不过,两个资深调查员看在尤里拥有接近超凡范畴的书写能力的份上,相当尊重他的意见,特意开口问过。 尤里仔细想了想,斟酌一番后,建议说:“由于放血疗法,伤员失血量比较大,别看他现在醒过来了,身体会持续虚弱一段时间。最近几天最好不要出外勤任务,多拆些牛羊骨头,多吃点有助于恢复健康,富含造血能力的油髓。” “明白了!”两个资深调查员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有以往的经验,就是不如尤里说的具体。 尤里缓缓地站起身,目送伤员被找来的担架托着,送进暗警厅东翼的医务站。 尤里捡起满是泡沫的木碗,饱含剧毒的活性诅咒被蕴含“牺牲”灵性的信徒鲜血团团包裹住,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空间,开始内部的火拼,即不停地互相吞噬。 蛆虫似的活性诅咒经过这一轮自相残杀,三只豆青虫大,却萎靡不振的最强者活了下来,有足够力气抵抗圣光信徒的灵血侵蚀。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护送受伤的前辈去疗养,迅速返回【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分部办公室,谨慎地看着尤里,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尤里等到两个资深调查员回来,才额首致意,打了个同事之间的日常招呼。 左手伤口简单包扎的圣光之主信徒看出了尤里的意思,肯定是有所图谋,不知道怎么的具有相当的信心,赶紧走快了几步。 “发生了什么?” 尤里举起手里的木碗,脸上神色严肃起来,说出自己的猜想。 “欧若也先生,如你所见,来自公共墓地的剧毒诅咒,被您饱含虔诚信仰的热血克制住,在非常小的概率里,催生出疑是【神恩祝福】的反诅咒疫苗!”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立即来了兴趣,大概是听到自己的鲜血发挥出额外作用的意外,上前看了一眼,果然有所发现。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下刚来分部履职的初级调查员,尤里毫无所动地看回去。 于是,资深调查员欧若耶把心一横,右手伸进怀里,掏出受过主教祝福的圣印,发出一道【鉴定术】,落在血泡沫爆满的木碗里。 鉴定术的圣光稍微闪耀后,就包裹祝整个木碗,鉴别分析碗中物体的特性,随后以通用语描述出来。 “剧毒诅咒免疫的苗床(活体),稀有物,品质青铜,价值三十七金磅……品质低,却比我的主教祝福圣印价值还高一倍多!换句话说,如果想办法提高其品质,价值会翻番着上去!” 尤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原本看到资深调查员的职业素养,没想到最后见识到欧若耶先生一脸“捡到宝”的财迷本质。 尤里不得不发话打断这位资深调查员的联翩浮想,闷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公共墓地的任务不能放下不管,这个木碗里面的反诅咒疫苗,可以让我们行动队的三个人获得诅咒免疫。我相信,这样做可以大幅度增加任务完成的机会。” 欧若耶先生很快放下发财的想法,认真思考初级调查员尤里的建议,听到同事多年的朋友兰斯特走上前来,与自己并肩站立,侧头瞥了他一眼。 “兰斯特先生,我相信你都听到了,也看到了,对此有什么看法,可以与我们分享一下?” 这位资深调查员相对来说比较保守,根本不相信什么反诅咒疫苗,好在刚才尤里的救人经过,奠定了不错的信任基础,他也愿意给新人一个机会。 “我不是不相信鉴定术的结果,可是对于任何新事物的了解,必然有一个长期的过程。我觉得任何出于小概率事件诞生的偶然物,并不都是幸运女神的垂青!” 尤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不过公共墓地突然爆发的事件不能拖了,必须尽快有个具体的结果。还有,我根据上午整理近两年以来的所有任务,串联起来分析后,不得不警告诸位,随着天外恶魔的残骸出现,预示着又一轮崇拜恶魔的邪恶之徒频繁活动开始了。”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看着尤里手中的木碗,目光一凝,像是下定了决心。 尤里对这个眼神太熟悉了,断定资深的前辈欧若耶放弃了发财的大计,想用活体的反诅咒疫苗强化自己。 “还是让我来吧!作这个首位反诅咒疫苗的亲试体验者!” 尤里用蘸水硬木笔伸进碗里,顺利挑起一条软趴趴,豆青虫似的活体疫苗,直接放在左手手背上,顺势用犹有灵血的笔尖,在周围划下三个圣印。 一个在手腕上,一个在拇指食指之间的虎口,一个在手腕与尾指之间的掌缘。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看到这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暗想:“三圣印,真是谨慎小心到极致的男人!我对他的看法得改写了,似乎不是一个有点本事就自视甚高的狂妄自大之辈!” 尤里做完预防前奏,用蘸水硬木笔相对锋利的刃面轻轻割开手背皮肤。 鲜血涌出来,“豆青虫”闻到血腥味,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力,蜿蜒游走过去。 不料,甫一接触,活体的反诅咒疫苗呲溜一声钻进去,迅速晕开的酱紫色被三圣印牢牢钳制住,褪去非人的色泽,一股因牺牲而广大的祝福灵性弥漫开去,甚至越过三圣印的封锁。 尤里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如诸位所见,我得到了剧毒诅咒的免疫力!” 第六章 黑夜大女神 公共墓地坐落在橘子郡西北侧,一堆小山丘和洼地形成的山地丘陵地带。 初秋时节的热风吹去几分稀疏野林的苍翠欲滴,季节变迁的大自然造化犹如刚刚学会做画的孩子,抓起果实成熟独有的嫩黄,信手给野林地涂抹上斑驳的丰收底色。 红眼睛的寒鸦原本待在枯枝败叶堆里,借助腐殖土自然发酵释放出的湿热气度过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光。 可是,去而复返的几个人类的脚步声,把这位公共墓园的守门人再次吵醒了。 老寒鸦没有几天可以活了,无力振翅飞上枝头,只能缩起脖子,往枯叶堆更深处钻进去,偏偏忘记自己的尾巴露在外面,大概是老糊涂了,活得就像一只鸵鸟。 “踏踏踏……咯吱咯吱……噼里啪啦!” 随着不同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覆盖在路面上的枯枝败叶被踩踏过后,发出清脆的折断声,打破了公共墓园的静谧。 来人正是尤里、欧若耶和兰斯特三人,原本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也想来,可是他那点实力,尤里根本看不上,更别说没有注入“反诅咒疫苗”,连自保都成问题,说不好还要其他人分心出来照顾,当然不能带上。 三人站位按经典三角阵型,尤里自告奋勇地顶再最前面,欧若耶掩护住他的右翼,兰斯特则时刻观注队伍后方和前锋尤里的左侧安危。 欧若耶看着雾气蒙蒙的墓园,担心尤里不清楚内情就乱来,赶紧提醒着说:“早上八点一刻左右,我们来的时候,墓园的雾气还很大,距离超过十五尺,就有点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也正是由于这些雾气,再加上敌人太狡猾了,才会被不死生物偷袭,差点损失了行动队的一员主力成员。” 尤里看了看稀薄的雾气,目测自己的有效视野,大概是两百尺,能看得到墓园中心地带的喷泉,感觉与传闻不符,随即感受到额头热出汗来,赶紧抬头看了看天空,初秋的如火骄阳,肯定是雾气消散的原因。 可是,临近中午的太阳直射而来的光和热,依旧没有改变墓园发散出来的阴森寒气,就像是墓园深处藏着一口冷泉似的。 尤里还是初级调查员,没有资格考取持证证,也没有领取到任何长短火器,只能从腰带抽出调查员必备武器,撬棍! 扁平的前端被尤里特意开锋,可以当作枪尖发出戳击,千锤百炼的锻钢质地赋予撬棍很好的韧性,可以用来撬开普通的石棺,对付打长钉的木棺也很好用,尤其是撬棍充当手杖的略带弯曲握把,开出角度很小的锐角“v”口,可以充当起钉器来用。 尤里双手抓住撬棍,心里就踏实多了,别在腰带上的双耳银酒杯,看似是自己信奉旧神得到的“旧印”,事实上,藏在外套左侧内袋里,巴掌大的小葫芦,才是自己拥有的正牌旧印。 每隔一段时间,葫芦形旧印就会凝聚出少量的酒水,轻轻呡一口下去,会让受伤后的痛楚减轻一半,伤势自愈速度倍增。 站在尤里左后侧的资深调查员兰斯特仅仅凭着自己的观察,尤其是对尤里背部肌的伸张有所掌握,就隐约猜到这位本色到让自己也大吃一惊的新手,信仰的肯定是旧神。 “非常有趣!一个旧神的信徒,竟然对新神圣光之主的圣印如此了解,甚至知道三圣印封魔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资深调查员兰斯特想到了恶魔崇拜者里面,有一个传说中的大人物,叫什么亵渎祭司的怪物,竟然能无声无息地窃取圣光主教的神术,明明是肮脏卑劣地只配待在下水道与尸体为伍的恶魔,却能分毫不差地发挥出神术的威力,简直不可思议。 尤里踏入墓园后,表面篆刻旧神圣徽的葫芦,就开始吸收周围的雾气,凝聚出一点一滴的酒浆。 那是一根缠绕葡萄藤的橡树手杖,顶部有一颗色泽金黄的松果。 这位旧神的圣徽与同是圣山一系的医疗之神、神的使者非常相似,大概是祂们的神性来自同一个神圣源泉的缘故。 可惜的是,此时尤里的手中,只有一根冷冰冰的锻钢撬棍,而不是模仿旧神圣徽的橡树手杖。 一行三人踩着满地的枯枝败叶,有惊无险地来到墓园正中大喷泉的所在。 尤里回头看了一眼右边的欧若耶,这位资深调查员知道他的疑问,摊开双手,脸色讪讪。 “大概是雾气散去,那些游荡的活死人躲起来了!别小看这些不死生物,尽管行动相对迟缓,却力大无比,就像合作打猎的狼群,它们甚至懂得布置陷阱!” 尤里顿时明白过来,脸上露出自豪的微笑:“培训班的防御课教授讲解过,这是在很小概率中诞生的【大僵尸】,如果有成群结队的大僵尸出没,那就意味着掌握转化方程式的亡灵法师就在附近!” 尤里说到这里,伸手进外套左侧口袋,掏出一条十八个孩子拳头大的“大蒜项链”,扔在大喷泉的雕像群脚下。 这是一组圣山旧神的雕像,以死神和睡神这对双子神为主题,面目五官覆盖在烟黑色的帷幕下。 如丝绸般的帷帐夜幕,犹如山间小溪的淙淙流水,掩住双子神不为人知的真面目,再配合大喷泉的水流,简直就是完美。 水流似的幕布能够以雕像形式出现,足以体现出当年那位大师的技术,堪称神来之手。 至于隐藏起来没有露面的女神,也只有死睡双神的母亲,古老的黑夜大女神才有资格展现出无比博大宽广的胸襟,将神灵和永眠的死者拥入怀中,赐予它们平等的安宁。 尽管尤里并不是神中之神黑夜大女神的信徒,可是在他理解墓园大喷泉雕像组背后的寓意,还是赶紧扔掉“大蒜项链”,恭恭敬敬地俯首致以崇高敬意。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一点微不可察的光辉,从雕像群的烟黑色石质幕布里一跃而出,落在尤里的身上,赋予他在这座公共墓地自由活动的权限,同时还被施加上类【朦胧术】的黑夜庇护,一个很常见却非常稀有的神恩祝福。 常见是指圣光之主赐下的神术序列里也有朦胧术,稀有是说神恩祝福来自古老的神灵,这位古神以不轻易显现神迹闻名。 这次如此地给面子,赠予尤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初级调查员以神恩祝福,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莫非,尤里的身份与众不同,不仅仅是骑士的血脉拥有者,还有一些隐藏身份? 譬如,神血后裔的返祖者,神选钦命的天运者,世界意志的眷顾者等等。 可是,传闻中,这些人都在与恶魔战斗的第一线负责指挥,甚至在犬牙交错的锋线上表现地异常活跃,绝对不可能有遗珠失落在外。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的精神一阵恍惚,蓦然发现尤里的身影在中午的阳光下暗淡无光,从他的角度看,这位初级调查员差点融入这组雕像群的黑夜背景里。 本着一切反常即是值得怀疑,进而必须调查一番的职业理念,欧若耶刚刚想开口打招呼。 不巧的是,他们三个人散发出去的“味道”,引起了公共墓地里游荡着的不死生物的兴趣,它们被死亡魔力辐射唤醒过来就陷入的永远饥渴驱使着,从墓园北面富商绅士区的大本营走出来,脚步蹒跚地撒开打猎的捕兽网。 【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在橘子郡暗警厅分局行动队的三位调查员预想到最坏的情况,却没想到真实情形比想象地还恶劣。 尤里自持有免疫剧毒诅咒的体质,在危险迫近时主动挺身而出。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比预想中的还狡猾,或许幕后黑手推断我们会迎难而上,按照斩首战术的理念,冲向最危险的核心地带。我偏偏不如他的意!” 尤里转身朝来时的直道冲去,两个资深调查员没有想到,刚履职没几天的菜鸟调查员竟然如此经验丰富。 欧若耶和兰斯特也跟着转身逃走,紧紧地跟在尤里的身后。 “谨慎,是我们超自然事件调查员的第一生存法则!照这样看,总局培训班的老家伙们,把这一批的菜鸟训练地很好!” 就算调查员三人组及时抽身而退,还是有两头“大僵尸”出现在逃出生天的路上。 两个资深调查员亲眼看见尤里毫不停留地冲上去,因脑死亡被解除出力限制的一头大僵尸,看似很慢,实则飞快地轰出一击直拳。 “嘭”地一声,一截不知道什么具体面目的黑乎乎物件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两人。 欧若耶还以为是尤里的头颅,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菜鸟调查员毫发无损地趴在地上,好像是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跤,才堪堪躲过大僵尸的必杀一击。 至于那飞走的玩意真面目,兰斯特看了一眼那头大僵尸,发现它的拳头不翼而飞了。 “解除了出力限制的高等不死生物,一旦出击落在空处,爆发而出的无匹蛮力,往往会把身体一部分,普通炮弹似的发射出去!” 尤里哪里是摔倒在地上,而是瞅准时机,使出类似矮人下盘斩的近身肉搏技“蝎子摆尾夺魂桩”,又名“猩红毒针爆颅击”。 尤里仅仅展现出前半式,就险之又险地避开大僵尸的必杀一击,此时后背一片冷汗,实在是低估了对手,高估了自己。 尤里双手握紧撬棍,以此作针剑,从下往上狠狠地捅进大僵尸的喉咙,顶住厚厚的颅骨,将小半截颈椎顶了出来! 第七章 太阴炼形术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即便是头颅连颈椎都被戳出一截,初级调查员尤里的绝地反击依旧没有彻底干掉这头大僵尸。 只见这头拥有无匹蛮力的怪物伸出双手,及时抓住没有几条毛发的头颅,使劲往下按回去,随着颈椎骨一节节往脖腔里沉下去,它就像是没有僵尸系不死生物弱点似的。 就在这时,尤里不知道为何脑子里灵光一闪,双手用力握紧捅进大僵尸颅腔里的撬棍,竟然不由自主地转动几下,猛地往下撤走。 这场面看上去就像是沙漠祭司制作木乃伊,唯一不同的是,尤里用力搅动后,鱼肉冻似的脑浆从大僵尸下颌漏洞口倾泻而下,而沙漠祭司用烧红的钢针从尸体鼻孔插进颅腔里,半生半熟的脑浆会从被打通的鼻腔喷涌而出。 就在这时,一小块拇指大,红玛瑙似的宝石,从鱼皮冻似的灰白色脑浆瀑布里显露出来。 尤里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腾出一只手,抓住那块水色还不错的宝石,想往回扯却意外发现自己根本扯不动,受到很大的阻力,仔细一看,才发现宝石后面有无数细小的血管静脉连接着。 更糟糕的是,这头大僵尸蜕变后连接尖锐獠牙的类法术器官“毒囊”,也藏在脑子里,此时为了自救释放出来,迅速侵蚀尤里的右手食指,指甲已经染上一抹不祥的灰绿色。 换作以前,谨慎起见的初级调查员尤里会立即缩手,选择更安全的方法再次尝试,可是今天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变得更加积极主动,倾向于成功概率不可控的冒险。 “我有剧毒诅咒的免疫力,就算毒素来自大僵尸,也有信心多撑一段时间。” 初级调查员尤里的大胆冒进引起了欧若耶和兰斯特的注意,他们连忙上前牵制住另一头大僵尸,免得尤里腹背受敌。 欧若耶的圣水对于大僵尸来说简直就是强效硫酸,泼在脆弱的皮肤强还好些,扑簌簌滑落罢了,一旦落在新鲜的伤口上,就会发生剧烈的反应,冒出大股刺鼻浓烟,对伤口下面的枯萎血肉和干竭骨髓造成无法逆转的腐蚀伤害。 初级调查员尤里暗中感谢两位资深前辈的帮助,双脚抬起、脚掌踩住颅中空空的大僵尸,用尽全身力气使劲踩蹬。 “嘣嘣……嘣嘣嘣” 一连串像是兽筋弓弦被强行扯断的脆响传来,尤里发现阻力越来越小,睁开双眼定睛一看,那些血管静脉似的诡异玩意被拉扯到极限的极限,纷纷当场崩断,他终于将水色不错的“红宝石”强行扯断所有联系,夺取到自己的手里。 失去脑浆后,汹汹气势还是不可一世的大僵尸,此时失去了“红宝石”,像是被人抽走整条脊梁骨似的,被惯性推着往后轰然倒地,犹如一条软蛇似的,再也无力站起来。 初级调查员看着手里的“红宝石”,里面就像是有水流在旋转,形成一个莫可名状的漩涡,尤里突然意识到危险来临,他整个人的心神都被血色漩涡吸引进去。 就在这时,藏在尤里灵魂深处的一点灵光悄然绽现,轻而易举地碾碎了“红宝石”蕴含的诡异意志,并将差点脱离身体的灵魂镇压下去。 瞬息间,尤里恢复了过来,对手里的宝石后怕不已的同时也充满好奇,系在腰间的旧印“葫芦”,自行消耗掉部分酒浆,爆发出一道鉴定术的灵光。 “僵尸之心(血石),品质青铜,恶魔辐射源泉碎片,域外世界太阴炼形术的产物,价值十二金磅……” 初级调查员尤里此时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语言表达,看了看左右,发现只有自己看得见手中“红宝石”的鉴定术介绍,忍不住喃喃自语。 “太阴炼形术?域外世界的法术?又或者是类似于太阳骑士的波纹呼吸法?不管怎么说,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 没想到,系在腰间的旧印葫芦发出一股吸力,转眼过后就将“血石”化光吸走,微微颤动几下,就彻底消化了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尤里看着空空的两手,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在深思熟虑后缓缓吐出啦。 冒着身中剧毒死去的风险夺取到手的宝物,有可能洞悉天外恶魔秘密的关键,骤然间从手中流逝而去,换作是另一个心理建设不够的调查员,没准早就彻底崩溃了。 尤里是早就知道这个葫芦旧印不简单,它就像是有自己灵智的奇物,不仅仅是吸收魔力辐射,酝酿出美酒佳酿的普通货色。 这时,葫芦旧印频频发出震颤,似乎在做着某种催促。 尤里立即明白过来,看了一眼右手食指上那一抹没有继续扩散的灰绿色,心里暗暗庆幸反诅咒疫苗的确发挥出自己期待的作用,哪怕没有彻底免除剧毒的伤害,至少也有相当强的毒性抵抗力。 初级调查员抓住旧印,将葫芦凑到自己的嘴里,深吸一口气,猛地灌了一口酒浆。 原本以为寡淡无味的酒水,初入口后舌尖立即感受到清冽的香甜,就像是盛产美酒的波尔塔地区乡下人精心炮制的私酿。 转眼过后,尤里就发现右手食指指甲上的那一抹灰绿色,犹如烟消般云散掉,整个人因临战心情紧张白白消耗掉的体力不仅恢复过来,全身上下更是充气似的膨胀,充满了力量【无畏:解除所有负面状态,力量+2】。 “好酒!真是世所罕见的好酒!” 初级调查员尤里顺手将旧印放回原位,顺手拾起锻钢撬棍,朝另外两位资深调查员,大声提醒。 “这些僵尸的弱点在额头正中,藏在脑子里的血色肉块!” 欧若耶并不是傻瓜,对此早就有所发现,只是尤里脱口而出的提醒,越发让他坚定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兰斯特蹲下身体,避开这头高等不死生物的直拳,双手撑着地面,双脚猛地横踹大僵尸的膝盖。 咔嚓一声,形如半月的骨板粉碎性骨折,惯性推动着大僵尸往后倒下,它再也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地失去了身体平衡。 欧若耶快步绕到大僵尸背后,撬棍弯曲的一端,轻易勾住它后颈的衣领,稍微用力往后一拖一带。 身躯魁梧的大僵尸犹如被卸掉的门板似的,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筋断骨折声。 欧若耶冷着脸,双手握紧撬棍,尖锐的一端朝下,恶狠狠地戳进大僵尸的额头正中。 哪怕颅骨相对坚硬,也扛不住资深调查员配合锻钢“枪尖”全力以赴的破坏力。 大概是那块维持大僵尸活动的“血石”受到一定程度上的破坏,这头高等不死生物的行动瞬间停止下来。 被去而复返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员发现大僵尸的弱点,幕后黑手立即决定放弃这处实验场,反正最大的利益已经到手了。 公共墓地里所有凭“太阴炼形术”活过来的不死生物,随着幕后黑手抽身而退,种在它们体内的魔力辐射源泉碎片,立即消耗自身的魔力,化作一道道眼睛看不见的幽暗波纹,向幕后黑手缓缓张开的蝠翼投去,化作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神秘符文。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和兰斯特刚刚联手干掉一头大僵尸,还想再接再厉大干一场,不料所有在公共墓地游荡的不死生物,瞬息间全部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知道我们发现了人造大僵尸的弱点,藏头露尾躲在暗中遥控指挥的邪恶之徒立即选择止损!非常果断的决定,没有任何侥幸心理,这不是普通的货色,黑暗世界从此出现一个非常难缠的家伙!” 平日里,兰斯特的话不多,欧若耶还是头一次听到老伙计如此感慨,顺手抽出自己的撬棍,随意地在大僵尸身上擦拭干净,仔细想了想搭档的话,认同十足地点了点头。 “这些僵尸都是来自公共墓地里,富人绅士扎堆的北区,不能随随便便用【融尸水】处理掉,还是走正规渠道!” 兰斯特耳朵动了动,仿佛听到了什么:“暗警厅的人开始行动了!看来他们早就有所准备,就等着这个机会过来收拾残局!” 欧若耶撇撇嘴,嘲笑着调侃:“暗警厅就是一群食腐的秃鹫!平时看不见他们打猎,就擅长忽隐忽现地盯梢跟踪,等到猎物被狮子咬死,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倒下的尸体旁边,就像这次打猎也有他们的功劳!” 兰斯特心里很清楚其中的关节,劝慰着笑说:“正是担心我们这些超自然事件调查员会失控暴走,暗警厅的人才会和我们一起行动!不分点功劳给他们,怎么会容许我们挂靠在暗警厅名下,享受相同的待遇和工作环境!” 欧若耶叹了口气,看着暗警厅的人头戴钢盔,身披防水斗篷,就像一只只人形秃鹫,飞也似的扑向那些倒下的僵尸,甄别、取样、拍照,闪光灯频频爆发闪耀,偌大一座公共墓地,转眼过后变成大型凶杀事件的案发现场。 欧若耶看到不知所措的初级调查员尤里,一脸被几十号暗警厅人员涌进来弄地当场发懵,不由地心情好了许多,似乎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我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功劳卓著的尤里先生,他似乎被吓住了!” 兰斯特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菜鸟就是菜鸟!” 谁也不知道,喝过一口“血石”酿造的美酒后,所谓的《太阴炼形术》的诀窍,就在尤里眼前流淌而过。 “原来这是利用天体的负能量进行修炼,可以蜕变成半神的不朽之路!” 第八章 垄断最暴利 公共墓园发生的群尸玩过界,后续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富人绅士们得知家族墓地出现不死生物的消息后都被彻底激怒,火气撒在暗警厅的头上。 有拒绝纳税的,有拒绝缴纳高额特殊费用的,有肆无忌惮谩骂暗警厅的成员本人,反复问候他们的直系女性亲属,等等。 【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队长李佩斯得知消息后,感觉暗警厅又替他们背锅,实在是感到很抱歉,脑子一热竟然就答应副长的私下请求,联系圣光教会的主教,进行一场盛大的安魂仪式。 可是,富人绅士们多是信仰旧神,知道消息后不仅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被气地差点暴走。 队长李佩斯通过扔出圣光主教的安魂仪式,顺利带领整只行动队脱身出来,公共墓园尸变事件的后续就正式交给暗警厅,后者乐得与富人绅士们打交道,巴不得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 晚间总结会上,听完队长李佩斯的介绍,尤里了解到招魂术魔峰特征出现的区域屠宰场,在达到一个最高峰值后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同理,死亡性质的魔力辐射在橘子郡医院活跃过一段时间,也在瞬息间彻底不见。 尤里心里忍不住开始揣测:“不会是公共墓园的大僵尸们统统倒下的瞬间,幕后黑手抽身而退的时候,其它两个地区的异常状况也在同时段停下来?假设我的想法是真的,那么幕后黑手的心可是真大啊!竟然在三个不同的区域作实验,一旦获得成果,立即加大投入,如果发现不对劲,实验有可能暴露,就会立即停止实验,收回现阶段所有投入的资源……好决心,好手段,是个人物了!” 事情发展正如尤里预料,队长李佩斯也有所怀疑,通过校正别比对三个不同区域的时间,得出了这三起超自然事件都是一人所为的结论。 行动队众人闻言也不做声,尤里注意到就连同期的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也是一脸淡然,很显然这个到处都是成年人的世界上,真正愚笨的人并没有几个。 总结会结束后,队长李佩斯与暗警厅首脑纳尔汗阁下前往橘子郡守府,参与领主梅恩勋爵主持的共享各类情报的晚宴。 尤里没有地方去,一是为了省钱,其次是注意到暗警厅在社会治安面上发挥出的独特作用,为了加深彼此之间的战地友情,特意去公共食堂就餐。 今晚的主食有炸肉排、蔬菜汤、大麦粥,别看菜式少,份量都很充足,尤其是炸肉排,外面挂的粉浆只有薄薄的一层,炸地外酥里嫩,唯一遗憾的是黑椒用的少,有点盖压不住羊肉独特的膻味。 “谁让香料的产地把持在贵族手里,无论产量是多是少,价格还不都是他们定?这群垄断行业的食利阶层,实在是该统统挂路灯!” 尤里的情绪陡然亢奋高涨,似乎被“垄断”这个字眼刺激到了,一些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稍纵即逝,似乎“垄断”是个相当灵性的关键词。 尤里回过神来,看到厨娘嬷嬷一个人忙里忙外,累地满脸通红的虚乏神态,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盘上,尽是油汪汪的炸羊排,有些感慨地先额首谢过她的另眼相看,小声劝慰着。 “娜塔莉女士,让你费心了!请原谅我的年幼无知,厨房里这些粗重的力气活,本来应该由男人来做的,你就负责每天三次的采买,再就是日常的监督管理。眼看着暗警厅的人越来越多,你再亲力亲为,会把身体累坏的,以后的日子该长这呢?你说,我的看法有没有道理?” 厨娘嬷嬷本来脸色有点难看,她最讨厌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听完后才发现“小尤里”是看见自己累坏了,忍不住有些心疼,并不是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 “真是个好主意!我的小尤里会关心人了,你是越来越懂事,不枉费嬷嬷我心疼你一场!” 被当做小孩子看待,尤里,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爽的,不过看在厨娘嬷嬷这么照顾自己的份上,更重要的是暗警厅首脑是娜塔莉女士的胞兄,不仅没有任何不快,反而会觉得异常亲切。 尤里一个人用晚餐的想法,很快就被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的拼桌给彻底搅和了。 公共墓园的关键一战,有两个资深调查员的作证,功劳少不了尤里一份,而且还是比较大的那份。 德米特里重重放下餐盘后,发出的声音把尤里吓地皱眉,他就像是与自己置气似的,一屁股坐下,强行压低嗓门,用一种愤愤不平地语气咆哮着。 “尤里,你别太得意!公共墓园发生异变的尸体都是保存完好的富人和绅士,他们的愤怒谁也承受不住,这也是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和兰斯特不敢冒领功劳,把你供出去的最大原因。” 尤里当时不清楚,现在听到德米特里的真实想法,才觉得比较符合事实,尤其是该死的人性。 “德米特里先生,你好心好意告诉我真相的理由不会是让我冷静下来。其实无论如何,作为新人调查员的我很难在橘子郡这种乡下小地方出头,无论别人推让功劳是否包藏坏心思,我都会全部接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在最短时间里攒够功劳和资历。放心吧,我的眼睛装着的是整个王国,而不是区区一个橘子郡挂在暗警厅名下,队伍不过是十几人的所谓分局。” 尤里盯着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的眼睛,似乎看进了他的心里,看低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才认真说出心里话。 “放心吧,亲爱的德米特里,我不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反而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你的助力。好吧,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友谊,毕竟我们以前是同一批接受训练的同学,理所当然的应该站在同一个阵营。”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原本带着恶劣的心情过来的,想狠狠地奚落尤里一番,可是黄金的七十七期排名第二的优秀学员不仅对此毫不介意,反而主动坦白自己的人生目标,承认在现阶段合作的必要性。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的汹汹怒火悄然熄灭,心里不仅暗暗得意:尤里,尤里,没想到你也有服软的时候。既然你自己承认需要我的友谊,看在你卑躬屈膝的份上,本大爷就原谅你一次! 如果尤里能听到对面初级调查员的心声,肯定会忍不住笑出来。 好在,尤里并没有学会读心术,哪怕他知道德米特里的情绪方面渐渐稳定,被自己的甜言蜜语安抚下去,也不会当面拆穿。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就褪去刚开始的紧张,变得和气融融,就像认识多年的朋友,尤里甚至与德米特里分享自己餐盘上的炸肉排,闻着味道应该不是膻味很重的羊肉,而是相对廉价的炸鸡排,那也是一份值得发扬的友谊,难道不是这样? 附近用餐的暗警厅成员,年轻人并不会分出心思管其他人的闲事,几个资历很深的老人却彼此交换眼神,对刚来橘子郡暗警厅没几天的初级调查员尤里来了兴趣。 “听说了吗?那个小家伙独自干掉了一头大僵尸,并立即找出这种不死生物的弱点,吓坏了隐藏在暗中的邪恶之徒。哪怕公共墓园里的大僵尸再多,一旦暴露出致命的秘密,也只有及时止损作切割了!” “听说了!我早就听其他几个老伙计说了,据说幕后黑手是擅长招魂术的亡灵术士,在远离王都的偏僻地带,譬如我们所在的橘子郡,进行一些不为人知的邪恶实验,肯定是从下世界恶魔手里得到新的邪恶知识,才会舍得离开尸体堆积如山的死亡岛。” 暗警厅的老人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也通晓很多不为普通人知道的秘密,毕竟群星天坠大事件发生那年,他们还都是几岁的孩子,经历过最黑暗的那几年。 神灵高举王座到天上,入主神圣不朽的万神殿,将神格投影在苍穹上,化作一个个星座,庇护主物质世界的所有族群,诸神在地上的使者、选民为了捍卫信仰而战斗,如同牧羊人看顾着羊群。 普通人的日子过得艰辛却还能大体维持,哪怕收成不好,也会有教会帮衬着,在教会势力比较强的地区,平民信徒甚至能免除贵族老爷的盘剥。 原本平淡如水却温暖常在的生活,随着无数恶魔大军入侵而不得不黯然告终。 在席卷一切的黑暗潮汐轰击下,至高无上的万神殿都被打破,永生的神灵被迫坠落深渊,大多数不朽者陷入沉睡,只有少数神灵以圣者的形态在世间行走,调动全部教会的势力对恶魔大军发起反抗。 毁灭世界的潮汐惊动了古老的神灵,祂们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撑天拄地的身躯联手组成城墙,将恶魔大军阻挡在世界以外。 据说,诸神和恶魔的大战还在持续,在无底深渊的每一个层面绵延不断。 诸神的敌人不仅有来自天外的恶魔,还有世界内部崇拜恶魔的堕落之徒。 他们在死亡岛上盘踞、训练着新兵,在巴托地狱的青铜堡垒集结、武装,整编出钢铁般的军队。 以上这一切都是世界的时代背景,与尤里一个铜芬尼的关系都没有! 自从尤里轻易摆平了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的羡慕嫉妒,甚至承诺带他一起做任务,迅速完成化敌为友的支线任务。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就像暗警厅巡夜骑士似的,在橘子郡城区里游荡的尤里,开始着手修炼来自天外恶魔的《太阴炼形术》! 尤里沐浴在如水月光里,来自亘古长存月亮的天体负能量,缓缓地渗透进他的体内,一点一点地改变其生命本质。 这一幕,根本不被人发现,就连【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内部的监察系统,凭“巫师之眼”监控组织内部所有可疑人员的最高负责人,都没能察觉到。 第九章 灵修警戒壁 不知不觉中,漫无目的在郡城街道上犹如幽灵般游荡的初级调查员尤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偏僻静谧的所在,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公共墓园,看着铁栅栏大门往里洞开,门口却有几条涂抹荧光粉后泛起冷光,有暗警厅“警告”标志的封锁带,忍不住自嘲一笑。 对于普通人来说看见这些封锁现场的绳带就会立即止步不前,有些胆小怕事的小市民甚至会第一时间扭头就走,生怕待的时间久了就会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非常抱歉的是,尤里并非被王国体制驯化后唯唯诺诺的普通人,哪怕引起橘子郡市民恐慌的不死生物,都有两头大僵尸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 初级调查员尤里往前踏出一步,伸手虚按封锁带,打算纵身翻越过去。 就在这时,修炼《太阴炼形术》后,在夜里变得异乎寻常敏锐的灵感发出强烈的警告,就像睡地正香甜的消防员听到催命似的火警警铃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茫然无神的眼睛在黑夜里泛起饥渴多时的土狼才有的幽光。 尤里沉下浮躁不安的心灵,按照培训班学过的神秘学基础知识,集中意志在头顶正中。 密密麻麻的刺痛犹如蜘蛛网盖在头上,感应到的都是周围或多或少的魔力辐射背景。 没过多久,尤里感受到头顶正中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似的,出现皮肉凹陷下去才有的阴痛。 这时,尤里才发现公共墓园门口有人布置放下一道无形的灵性墙壁,任何人进出都会惊动藏在暗中的主持人。 “警戒之壁!没想到,橘子郡暗警厅里也有灵修……对了对了,既然有人追随崇拜恶魔,学会各种各样的魔法,同样也会有人交换信仰,从仁慈的旧神手里获得灵修的奥秘!” 想要不惊动布置“警戒之墙”的灵能师,以尤里现在的能力,培训班在几个月时间里,批量生产的新兵,当然是不可能的。 尤里只能收回自己虚按封锁带的手,恭敬地欠身一礼,脚下一滑就往其它方向走了。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某座房间里,巨大的屏幕墙强又新增两个屏幕,监视着组织内部有可能出现的恶魔辐射“感染者”。 负责记录的书记员大概是在岗位上班执勤时间太久了,有些疲乏的目光懒得去追踪平平无奇的一介初级调查员。 结果尤里来到公共墓园东面的围墙附近,找到一处被爬墙虎等绿植挂满枯叶的墙壁,侧身挤了进去。 原来这面墙壁早就被藤蔓繁复的根系钻进去弄裂开了,普通人绝对发现不了这道稍微侧身就可以进入公共墓园的“暗门”,尤里能够知道,完全是因为一切机关消息在月光下无所遁形的灵性赋予的超凡直觉。 就是这位书记员微不足道的疏忽大意,尤里进入公共墓园的同时,黑夜大女神雕像赐予的神恩祝福“黑夜庇护”,整个人的身影犹如加持“朦胧术”似的,一下子轮廓模糊不清,就像是与周围绿荫丛丛遮掩下的昏暗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 公共墓园到处是暗警厅的探员为倒下的“大僵尸”绘制的尸体痕迹固定线。 尤里粗略地扫视一眼,发现各种各样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姿势,有老汉推车、隔山取火、比翼双飞等,实在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尤里当然不是那种无聊透顶的人,之所以在郡城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放弃思考,忘掉一切线索,自己凭着灵感直觉走,就是为了不让固有知见束缚住。 屠宰场、郡医院这两处嫌疑地,尤里发现自己都有去过,却没有停留太久,想必不是那位幕后黑手的根据地。 灵性直觉指引尤里来到公共墓园,那就意味着这里的收尾工作还没有彻底弄干净,还有一些自己忽略掉的重要线索。 “是什么?究竟隐藏着什么?让我的灵性直觉如此看重!我隐约感受到危险,同时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机遇!” 尤里遵循内心的指引,来到公共墓园北区,富人和绅士扎堆的高尚住宅区,略过那些有名有姓,家势兴旺的寒门大户,来到一处墓碑被人刻意划花的大墓前。 几十道纵横交错在、深浅不一的划痕,将墓主人的家徽、姓氏、墓志铭统统破坏,只留下斑斑点点的黑漆痕迹。 初级调查员尤里蹲下身体,伸出右手按在墓碑上,就像是触碰到烧红的铜板,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好重的怨气!” 尤里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耳边忽然听到愤怒的咆哮,充满恨意的污言秽语,头顶承受的压力级别,一下子从巴掌大的石头,跃升为脸盆大的石墩。 这种程度压力已经超过尤里自身相对孱弱的灵性安全警戒阈值以上,换作是一个普通人,早就承受不住地主动昏迷。 哪怕尤里受过训练的灵性也撑不了多久,可是不久前着手修炼的《太阴炼形术》,受到压力后陡然勃发高涨,猛地抽取散入全身四肢百骸的天体负能量,即皎洁的月光,在尤里的脑海里,混混沌沌的迷雾里开辟出一口拳头大的泉眼。 尤里立即发现自己来到泉眼附近,原本浑浑噩噩的精神一下子变得明亮通彻,灵性膨胀了两倍以上。 甚至就连《太阴炼形术》的奥秘知识都在自己的灵性面前一行行地掠过。 从月亮崇拜开始,月亮的阴晴圆缺背后的规律,月亮与黑夜的紧密联系,以及月亮存在的不同形态,譬如流星破月、天狼吞月,月相三女神等等与永生不朽的神祗相关联的部分神秘知识。 “这《太阴炼形术》根本不是天外恶魔的力量源泉,反倒更像是圣树一系欧丁众神流传到人间的馈赠。” 只是,无数神秘知识在尤里灵性上流淌而过,凝聚出的并非圣树一系的如恩符文,而是四四方方,八角垂芒的“真种”。 第十章 吸血鬼之触 突然间,极度危险的刺痛感犹如潮汐般的涌来,瞬息间就将有所发现的初级调查员一口吞没。 尤里来不及作出反应,反倒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身体,顺从内心对规避风险的直觉,猛地往左侧倒下,来了个标准的战术翻滚。 就在初级调查员不顾颜面地来了个“懒驴打滚”时,一只枯朽泛黄的骷髅手破土而出,锋利如野兽利爪的指甲,若是插进猎物的体内,心肝脾肺肾都能一口气掏干净了。 更令尤里后怕不已的是,那只骷髅手弥漫着浓度极高的魔力辐射,不仅有冰霜之力的特征,还有鲜血魔力的痕迹。 初级调查员想起上培训班时魔纹教授讲过的各种触发式陷阱,其中就有类似于眼前的…… “食尸鬼之触……不不不,应该是吸血鬼之触!” 初级调查员忙不迭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来到公共墓园的过道上,刻意避开大僵尸倒下的尸体痕迹固定线,待到令头皮针扎似的发麻感觉远去不见,头顶正中如承负巨石的压力也随之消失后,才知道自己彻底脱离危险。 只是,如此一来,尤里发现自己一路后退,已经来到公共墓园的正门口,回过神来后,忍不住自嘲一笑。 初级调查员明白以自己微不足道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应付一位老牌的吸血鬼,毕竟对方可是“贵族”出身,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广博的知识,没准还是那种资深调查员最不想招惹上的上流社会的神秘学大师。 仅仅就凭塔格奥-梅恩先生在自己生前的墓穴周围放置“吸血鬼之触”陷阱,无差别弄残杀死给他扫墓的人,就可以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善良之辈。 “撤退……退,吸血鬼之触可是挑战难度五级以上的魔法陷阱,并不是像我这样的菜鸟调查员能够应付。” 尤里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甚至为了安全起见,不打算原路返回,选择从灵能大师布置的警戒墙穿越而过。 没想到,夜访公共墓园遭遇吸血鬼陷阱的初级调查员这里刚刚有所行动,惊起引来的并非是某个灵能大师,而是【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内部监察系统的人。 尤里对此懵懂无知,也不敢返回自己耗费十五便士租赁下的房子,而是直接回到暗警厅的大办公室。 也只有看见有人值班的暗警厅,闻到全副武装的巡夜骑士身上的薄薄的汗水味,受惊不小的初级调查员才能稍微安心下来。 相同时间,不同地点,某座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内部监察系统正在被闻讯赶来的最高负责人破口大骂。 玩忽职守的监控书记员直接被拖走,当晚值班的队长被扣掉半个月的薪水。 要不是队长以手中的权利为自己捞了不少外快,扣掉半个月的薪水真是回让他这样应酬不多,开支很大的“中层干部”肉痛不已。 监控系统盯上的大部分目标都没有异常,只有初级调查员尤里在橘子郡公共墓园凭空消失的几分钟时间,变得格外重要。 所幸的是,由于中午前后发生不死生物暴走事件,有明岗暗哨盯着这里。 哪怕组织内部监察系统缺失了一部分尤里最为关键的行踪记录,从其它部门获得的情报,同样可以作为某种程度上的佐证。 组织内部监察系统最高负责人翻看过唯独他有权限看的秘密记录后,马上申请了调看拥有【灵界图书馆】之称的阿卡夏记录。 没过多久,公共墓园北区那座诡异的墓穴,塔格奥-梅恩的坟墓就进入组织高层的视野。 由冰霜之力和鲜血魔力交织而成的吸血鬼之触陷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证明了橘子郡的确潜藏着一头挑战难度很高的恶魔崇拜者,又或者是一头以上的不死生物系恶魔。 “塔格奥是精灵之森守护者黎明之龙被恶魔杀死后,深渊领主跨位面降临投影分身,以招魂术在它尸体上唤起来的堕落生命,全称是深渊魔龙塔格奥-特-孔-利斯凯-南,简称塔格奥!” “梅恩勋爵家族世代镇守橘子郡,曾经一度缺少优秀继承人而没落,却在上一代老梅恩勋爵主持下重新恢复繁荣。” “有传言说他供奉七大恶魔领主之一,司职财富的曼门;也有传闻说是巴托地狱的财相,大魔鬼墨菲斯特菲利斯。” “我们都知道,那种等级的魔王,看重的是整个世界的人心潮流,秩序与混乱的角力,邪恶和善良的掰腕子,并不单单眷顾着一两个堕落的低级贵族!” “这就好像是有几个总局培训班出来的孩子,说自己信仰圣光之主,被神灵恩宠,感受到信仰交换圣力,进而得到圣潮的体验。” “圣潮?有文字记载以来,只有创作出《天国降临》《荣光圣殿》的神之手亨德利尔阁下,得到圣光之主的垂恩,得以在神圣的旋律乐声中朝觐,看见神灵的容颜,得到圣潮体验。” “唯一一个不是信仰虔诚,就能进入圣光国度,与神同在而获得不朽的圣灵!还有别的记录吗?” “写出《与神同行》的克洛伊……可惜是圣山一系的旧神!曾经参与过钢锯岭血战,救了一百多位同僚袍泽的戴蒙德,提灯者特丽莎,虔诚的虔诚者康斯坦丁等人,都有圣潮体验。” “在还是人身时,灵魂和肉体充满圣光,他们的数量比圣光教会的牧首海少,简直就是活着的圣灵!某种程度上,赶得上拥有神血的主的后裔,地位与选民相比都不低,毕竟他们更近于神!” …… 【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内部高层的对话越扯越远,甚至严重跑题,还得是监察系统的最高负责人用拳头敲了敲桌面,才停下这场无聊的闲谈,将话题导入正轨。 “初级调查员尤里的选择是对的!以他这种总局培训班通过肥鹅填食方式特训出来的消耗品,连上战场充当炮灰都不够资格的实力,面对疑是吸血鬼的敌人,撤退绝对不是最坏的选择。当然了,连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未免也太谨慎过头了!” “我们在橘子郡安排的人手不多,除了精英老兵级别的队长李佩斯,其他人恐怕连站在吸血鬼面前的承受力都没有!这种高等不死生物本身具有的灵长类捕食者的灵压,就有媲美中级恐惧光环、震慑光环的超凡能力。” “距离橘子郡最近的据点……精灵废墟天鹅湖,有总局下辖土木工程作业队负责挖掘……我的意思是抢救性考古,队伍里面有不少好手!” “……难怪最近精英云集的第一总局总是逮着机会投诉,原来又是你们悄悄地刨精灵们的祖坟!让主管土木工程作业的第四总局通知天鹅湖考古队原地休整,抽点人手去橘子郡,把塔格奥-梅恩的坟墓给我翻个底朝天!” “没准他们能找到恶魔领主赐予的厚礼,蕴藏着鲜血魔法一切奥秘的魔典!” “第一总局那些精灵血法师肯定会开心的,他们联手修复的吸血鬼领主的城堡,就差利用天体负能量的血月,至今没有成功升起过,欠缺的环节没准就在橘子郡!” 随着【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高层大佬们交换彼此意见,很快就定下了增援人员,作为没有发言权,只能旁听的组织内部监察系统最高负责人,却对那些擅长刨精灵祖坟的考古专家没有报太大的期待。 与会的组织高层大佬一个个凭空消失,留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座位。 原来这是一场全息投影的远程会议,除了负责召集的组织内部监察系统最高负责人是真身出场,其他人都是投影分身前来。 他在会议室安静地坐着,沉下心来思索着这起事件的起因,能不能在其中插手,获得属于自己的利益。 “橘子郡只有精英老兵李佩斯,一旦考古队失手,引来黑暗势力惊人的反扑,局势均衡就被打破了!我身为组织内部监察系统最高负责人,按理说可以过问任何一位组织内部成员的安危……有了!” 有人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正式出笼了,而任何疑是越权的行为一旦赋予其合适的理由和顾全大局的动机,就没有人能当众指责组织内部监察系统最高负责人存着给自己捞取利益的私心。 “发命令给【失心者】,让他去一趟王国南部丘陵地带橘子郡,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准备支援!能创造出高等吸血鬼的魔典,一旦被我先拿到手里,这份功劳的成色,应该能让我挪动位置,往上走几步。” 他看了看周围的昏暗环境,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和目前见不得光的生活说再见了。” “监视组织内部成员,这种非常容易得罪人,被高层大佬们记恨上的工作,可不能干地太好,也不能一点成绩都没有,更不能待在这位置上,太久!” 谁都有自己的野心,谁都有自己的欲望。 遵从自己的本心,在政权体制金字塔上攀爬,这是基于权利这种最大利益而互相合作、厮杀的政治动物的本能。 而这,绝对不是恶魔之道! 第十一章 黑魔法防御 橘子郡暗警厅的宿舍环境比较差,一般来说除了别无选择的巡夜骑士,就连升官为警犬的村庄野狗也待不住。 到处都是吃剩下的宵夜,剩菜剩饭发馊的味道,混杂着巡夜骑士脚上的腐臭,盔甲内衬湿漉漉的棉垫半干半湿的汗臭,除了鼻塞的人可以无视,没几个人能在这里待一晚上。 尤里自然也不能,想着距离子夜上床睡觉时还很早,他干脆撸起袖子,用一条厚厚的手帕蒙住口鼻,开始在巡夜骑士的集体宿舍里清理起碍眼的垃圾。 对付凝结成块的剩菜剩饭,尤里挥舞着铁锹,用力地连石灰墙皮都被铲下厚厚的一层来。 尤里顺手打开前门后窗通风,再打一桶井水浇在地上,找来拖把用力擦拭掉残余的秽迹。 最后尤里亲自动手,把汗迹斑斑甚至泛黄发黑的陈年老棉被统统丢出去,从仓库里找来一条厚厚的毡布,用巡夜骑士的长剑裁剪成条。 房间里的壁炉点着了,尤里专门捡带走松脂的柴禾,一阵阵热浪传出来,湿漉漉的房间地面以眼睛可见的速度烘干。 当然了,些许令人不愉快的气味还是残留着,却被松脂充分燃烧后,释放出的浓浓松香味压下去。 尤里抽空还做了十几个毡布枕头,把大通铺的睡床两两叠加成上下铺,担心容易晃动,还特意移动到墙角旮旯,用木片垫床脚加固。 这样一来,房间里腾出了很大的空位,就算全副武装的巡夜骑士也能围成一圈跳战刀舞吧。 或许是尤里今晚在公共墓园遭遇到魔法陷阱吸血鬼之触,精神方面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他只能用紧张且力度很大的体力劳动,才能获得暂时的片刻安宁。 当尤里为巡夜骑士临睡前脱下的盔甲如何安置,特意搬来异常坚固的铁架子,甚至还有烘烤内衬棉垫的箱式金属笼,过于疲劳的身体早就把吸血鬼之触的邪恶灵压彻底抛诸脑后。 尤里选了一张距离壁炉最近的大床,枕着软软的毡布枕头,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在梦里,什么都会有的! 不过,尤里也是有所准备,特别是担心被吸血鬼之触吓出心理阴影的梦魇缠上,做了不少纸折宝船,在倾倒脏水时,顺手放进河里,任由上游的河水把它们带走。 还有,尤里在枕头里藏着《圣光法典》,一口饮下葫芦旧印里的美酒佳酿。 最后的最后,尤里想起培训班的课程,尤其是黑魔法防御课教授里德勒的“屏障”。 开叉的树枝象征鹿角,六个鹿角依次摆成两列,弯柄的银质汤勺象征车厢,柄匙穿过鹿角,请求至高森林的守护者驯鹿之王看顾。 普通人看来平平无奇的床上,对于黑暗世界的居民来说,不仅有一圈圆满如轮的圣光,看似在夜晚时分暗淡无华,其中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压地它们够呛。 驯鹿之王赐予的【安宁摇篮】祝福还是其次,六个鹿角就是六次启程,能阻挡、顺路带走六次来犯之敌,每带走一个邪灵,就能反馈出一次祝福,层层叠加上去,谁受得了? 最深不可测的还是葫芦旧印,在森罗万象的大自然灵性里,正位朝上的葫芦,象征着双重隐秘,阳性升华,能增强被守护者的灵性。逆位朝下的葫芦,象征自然抚育,阴性凝华,能抚平邪念、中和掉恶灵的灵波,即精神侧的波纹冲击。 更别说,旧印本身就是圣山一系的酒神巴卡斯殿下,即便新神的时代属于脱颖而出的圣光之主,祂的荣光依旧没有暗淡下去。 就像圣树一系的阴谋和诡计之神,只要有人相信世界存在阴谋和阴谋论,祂就能继续在新时代苟活下去。 尤里做足了自己所知和力所能及的一切防护手段,自然而然地进入梦乡。 直到子夜时分,作风粗鲁的巡夜骑士结束前半夜的巡逻,骂骂咧咧地回到集体宿舍。 大变模样的房间让所有踏入的巡夜骑士驻足不前,看似领头的骑士长很快注意到,距离壁炉最近那张床上呼呼大睡的尤里,脑子里灵光一闪,就什么都明白过来。 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身后的骑士兄弟们噤声。 干净整洁的集体宿舍,弥漫着松香味道的房间,阵阵热浪烘干逐退阴冷潮湿的氛围。 这间被黑暗深处的居民反复诅咒的房间,第一次让所有巡夜骑士感受到家的温暖,而不是以前脏乱差到离谱得狗窝。 不仅是骑士长认出了尤里的初级调查员身份,所有巡夜骑士都知道这位拥有骑士血脉,却被【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短期训练班批量生产出来的消耗品,地位看似比他们高,日后的下场恐怕非常不妙。 看在同样拥有骑士血脉的份上,看在初级调查员尤里忙里忙外帮忙收拾集体宿舍的情谊上,所有人抖轻手轻脚地,互相帮忙解除对方的盔甲,放在壁炉前的盔甲架子上,抽取出湿漉漉的内衬棉垫放在中空的金属箱笼上烘干。 骑士长仔细想了想,挥了挥手:“出了公共墓园那档子的破事,今晚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你们都去洗个热澡吧!” 这一队十二名巡夜骑士忍不住欢呼一声,声浪大到差点把房顶给掀了,哪怕尤里沉入梦乡里,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骑士长又“嘘”了一声,众多巡夜骑士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庆祝一下这难得的休息时光,对骑士长感恩戴德一番,才三三两两地离开。 没过多久,暗警厅的公共浴室里,响起了巡夜骑士们快乐的歌声,热气腾腾的温水从铜管里喷涌而出,现场一片欢乐的气氛。 没过多久,有些人的眼睛就不老实了,互相之间动手动脚,四脚兽、六脚兽迅速合体成形,到处都是水花拍击声。 没办法,哪怕是在相对和平的当下,针对黑暗深处的居民,防范邪恶之徒破坏安宁秩序的巡夜骑士,伤亡率可真的不小。 只有相亲相爱犹如血亲家人的纽带,才能确保巡夜骑士受伤时不会被放弃,甚至是当做壁虎断尾求生地残肢被抛弃。 巡夜骑士的友谊非常长久稳定,在黑暗居民围攻下互相之间可以交托后背安全,他们甚至分享所有的一切。 这支小队的骑士长就拥有六个阵亡的巡夜骑士兄弟的家属,连同自己的家庭,总共有七个妻子,十一个孩子,要养活! 骑士长自然是正常的,可是他看到熟睡中的尤里,沐浴在天窗投下的月光中,犹如圣光天使般的圣洁容颜,忽然间也变得随波逐流了。 他忍不住伸手过去,还没触碰到面目泛光的尤里,就把象征驯鹿之王的鹿车破坏掉了,正位朝上的葫芦旧印滚下来,变成逆位朝下,篆刻旧印的一面还被压在下面。 所幸的是,《圣光法典》塞进枕头里,蓦然间微微一动,释放出太阳波纹般温暖的灵波,飞快掠过骑士长的身躯,甚至透体而过。 瞬息间,他常年与黑暗居民打交道受到的微弱魔力辐射,瞬息间蒸发地干干净净,整个人也从“魔怔”状态里挣脱出来。 “我在干什么?太可笑了!我家里有七个妻子,都是还没有喂饱的饥渴难耐,都快成怨妇了!” 骑士长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床铺,顺手抓起一条黏糊糊的毛巾,去暗警厅的公共浴室洗浴去了。 当他走开没多久,从骑士长背部阴暗抖落下来,犹如灰尘般的邪念恶灵,再一次勃发高涨,无形无质的存在,就像自然灵性的对立面,来自人类本心的恶念。 可是,尤里熟睡后,沐浴在月光下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运转《太阴炼形术》,抽取无处不在的天体负能量,全部精气神都被月光封锁在体内,整个人就像是尸体似的。 这就让无孔不入的恶念们麻爪了! 毕竟,【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短期训练班批量生产出来的消耗品,由于着手修炼自身灵性,甚至打开了头顶的门,汲取自然的灵气壮大自身,如果能随意掌握开关,又或者是有神灵的荣光封堵,它们还无从下手,一旦打开又不知道关门的诀窍,无处不在的恶念就会主动找上门,钻进去! 胡思乱想做噩梦还是比较轻的状态,被恶念裹挟着、诱惑着打开其它的门,精神被蛀咬地千疮百孔,就连灵魂也开始腐化,身体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病症。 所幸的是,驯鹿之王的鹿车荡然无存,《圣光法典》耗去了一天一次的波纹冲击,可是葫芦旧印颠倒方位,却还能发挥出收摄的威力, 几百头雄心勃勃的人心腐化恶念,刚刚攒成一团,犹如毒液蜘蛛似的一步步靠近猎物,初级调查员尤里。 瞬息间,葫芦旧印发出一道莫名的吸力,恶念们起初还不在意,无形无质的特性,并不惧怕自有灵性的旧神祝福之物。 可是,这股吸力连恶念都被影响到,它们刚刚发现这个噩耗,立即选择逃窜。 彻底分开后,恶念们更加没有抵抗力,一寸寸地被拉进葫芦旧印里,哪怕它们用尽全身力气,小脸疯狂地都扭曲了,还是难逃这灭顶之灾。 一时半刻过后,随着葫芦旧印发出哗啦啦的水声,趁火打劫的人类灵性的阴暗面,被炼化成一滩清水。 只见尤里喉结上下滑动,发出咕噜噜地饮水声,他那萎靡不振的灵性再度勃发高涨,恢复全盛状态不说,甚至还有进益。 头顶的那扇门,又给关上了! 第十二章 无尽的酒泉 巡夜骑士的集体宿舍原本浸透黑暗居民的诅咒,每一块砖石的孔隙里都有凝如实质的憎恨怨毒。 这一切都被葫芦旧印发现,缓缓地剥离抽取过来,统统炼化成清澈的源泉,不断反哺被选者,【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初级调查员尤里。 对于黑暗深处的居民,无以名状的邪念来说,可以来去自如的乐土,一夜之间变成了神圣巨龙盘踞的危险禁地,稍微靠近就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再也无法触摸,哪怕呼唤其真名都无济于事。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尤里准时醒过来,发现燃烧殆尽的壁炉又有余火复燃,阵阵热浪传过来,全身毛孔都舒服地发出声音来。 尤里半坐起身,环视周围一圈,巡夜骑士们早就离去,被窝里还有残留的余温,估摸着他们起床也没多久。 尤里不慌不忙地收拾床铺,顺手取出头枕一夜的《圣光法典》,放进外套内侧暗袋里。 葫芦旧印被他一把抓住,沉甸甸的有些份量了,轻轻摇晃,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尤里本身并不是嗜酒如命的认,只是本身的灵性尝过个中滋味,催促着他赶紧来一口。 “当初我怎么会选择酒神交换信仰?好像是灵光一闪,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投缘,一时冲动……还真是冲动了!” 尤里双手端起葫芦旧印,凑到嘴边含着,面对冉冉升起的晨曦朝阳,一口饮尽里面的酒浆。 寡淡无味,甚至有淡淡的苦涩,可是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亢奋了,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迅速弥漫到全身,手肘膝盖关节发烫,双脚就像是踩在棉花堆里似的,十指指尖更是微微发麻。 “好酒!酒力竟然可以延伸到全身,不愧是传说中【无尽的酒泉】最成功的仿制品!” 尤里忽然有一个感觉,昨天一晚上酿造的酒水,肯定加了不少额外的大料。 “否则的话,我在培训班累成狗的时候,它早就给予更多的帮助!” 尤里收拾好个人行头,顺手熄灭壁炉余火,没了唯一的热源,初秋清晨微凉的冷气很快渗透进砖石里,随着初级调查员打开门窗,晨风不断灌进来,曾经温暖如春的巡夜骑士宿舍,一下子冷却下来。 这一切都与尤里无关了!稍微花点时间,把巡夜骑士的床铺收拾一下,就尽到自己昨晚借宿最后的义务。 尤里在集体宿舍外面的公共浴室里稍微洗漱一番,迳自去了暗警厅食堂。 厨娘嬷嬷依旧热情洋溢,只是她的身边多了个同样粗手粗脚的健妇,两人互相之间帮衬着,哪怕只开了一个窗口,应付警探取餐的速度还是很快。 尤里对于面前与其他人份量一样的早餐,没有说什么话,直接端走离开。 尤里找了个角落安心坐下,默默对付面前的大麦粥和面包片,发现空荡荡的食堂人气很高,好奇地观察周围。 今天暗警厅吃早餐的人多了不少,大多数是新面孔,脸上有刚入职的新警探特有的朝气和年轻人对未来工作的幻想憧憬。 尤里想到最近频频发生的超自然事件,智慧不下于常人的大僵尸,甚至还有奸诈多疑,见到风头不对立即抽身而退的吸血鬼,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作一个老牌调查员对新人履职后的忠告?” 尤里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效果不明显,再说了,自己属于【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和暗警厅的警探不在一个系统,尽管看似在一起行动,工作性质可是一个对人,一个对非人。 殊不知,尤里观察新人的时候,新人也在偷偷摸摸地观察着这个传说中为了省钱特意来暗警厅食堂蹭饭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员。 什么黄金的第七十七期首席生,选择旧神交换信仰的顽固分子,被下放到偏僻地带的发配者等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新警探压低嗓门的交流中肆意散播。 原谅这些嚼舌头的小家伙们吧,他们根本不知道初级调查员尤里初来乍到就拔起了公共墓园的隐患,一头能制作出高等不死生物大僵尸的吸血鬼,横向对比历史记录,可是有过将一个郡城数千人口彻底覆灭的恐怖成绩。 随着精神在危险和死亡线上反复横跳带来的某种程度上的磨砺,尤里的灵性变得更加敏锐,尤其是葫芦旧印给予的反哺很及时,令他的五感有了小幅度的提升。 只要尤里集中精神,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关键的细节看地更加清晰。耳朵听力变得敏锐后,几个人说话之间,只要自己想听其中一方,其他人的声音就会变小,等等。 “这种凭自身灵性增强五感的修炼,与圣光骑士的【与神同行】相当接近,反倒是于太阳骑士的波纹呼吸法背道而驰。” 心情不错,没有被暗警厅新警探的闲言碎语影响到的尤里结束了自己的早餐,来到【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在橘子郡暗警厅的大办公室。 队长李佩斯早就到了,手里却没有笔记本,将最新的情报分享在黑板上。 欧若耶、兰斯特,德米特里等人陆陆续续到达办公室,发现没有任务安排后,都有些不敢置信。 晨会正式开始,有些调查员还是吵吵闹闹,队长李佩斯看不下去,右手握拳在桌面强用力一砸,全场噪声杂音瞬间收住,彻底消失掉。 尤里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陌生的感觉,想起在总局培训班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那些态度温和的导师反而印象模糊。 “这样说罢!橘子郡的邪恶之源被彻底地连根拔起,不过我们并非没有任务安排。据可靠的渠道传来消息,总局下辖的某个分局会派遣若干血精灵法师,专门对付吸血鬼和不死生物的专家级调查员过来处理后续事宜。在此期间,别给我惹事,本队长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想替任何人背黑锅!明白吗?” 血精灵法师?这可是实力相当恐怖的危险人物,向来以“献祭”队友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闻名四方! 所有在场的调查员心头一凛,立即开口答应:“明白!” 尤里手头上没有任务,也没有什么超自然线索需要实地走访,只能没事找事做,继续整理最近两年的任务资料。 毕竟,要对得起自己那份高昂的薪水! 忙碌大半个小时后,暗警厅的门卫循例过来分发报纸和信件。 尤里的眼角余光瞥到门卫朝自己走来,心里莫名一抖,忽然察觉到麻烦找上门了。 尤里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放回柜子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谁知门卫早就认识他,紧随其后来到尤里面前,放下一封连邮票都没有的信件。 尤里叹了口气,伸手翻看信件背面,果然没有看见带有时间的邮戳,封口的浆糊还很新鲜,湿漉漉的触感,不会超过半小时。 从歪歪扭扭的不够正经的笔迹来看,只有自己儿时的邻居家里的发小,没受过正经教育的里奥格斯才有这本事。 尤里手撕信封封口,抽出里面薄薄的信件:一张邮局提供免费的标签纸,正常操作!简短的问候语,十个字母拼错了五个,太正常了! 尤里一眼看完没几行字的信件,心里暗想果然是这样! 自己的发小伙伴里奥格斯在王国郡城之间到处考察项目,决定在传统手工业比较欠缺的橘子郡创办道具商店。 “倒买倒卖的勾当?肯定是一大笔钱砸在手里,想在橘子郡这种相对偏远地区大量出货!没准还想借助我的调查员身份!” 尤里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坑后,赶紧来一口餐后酒压压惊,顺手将信件扔进废纸篓里,起身离开大办公室。 正常人都会在意外事件发生后不走寻常路,没想到尤里从暗警厅后门走过,刚刚抬头就看见发小里奥格斯的一头淡黄色长发,乱糟糟的就像是狮子蓬松的鬣鬃,传来劣质香水也难以掩去的烟草味。 “啊哈!尤里,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出现,果然没有让我白等……我的意思是刚好路过,路过!” 尤里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完全落在发小掌握之中,拳头都硬了! 过了半晌,尤里恢复了冷静,摊开双手,拥抱了坑害自己很多次的发小、死党、最好的朋友! 里奥格斯明显一愣,很快就恢复正常,两人热情相拥后,以前的些许不快随即消失掉。 “这次你又需要多少钱投资你的生意?” 里奥格斯犹如夜鸦似的发出嘎嘎怪笑:“尤里,尤里,我怎么会缺钱呢?我的老家,祖先传承下来的房子被王国国土安全厅征用了,看在我的勋爵份上,补偿了一大笔钱,足以买下一座古堡的赔偿金!” 尤里有些好奇了,暗想:“拆迁受益人!听说,小拆可以发家致富,大拆可以突破阶层壁垒!” 两人走出阴暗潮湿到处都是青苔的小巷子,里奥格斯就伸手轻轻招呼。 一个身穿带兜帽斗篷的陌生人走过来,在尤里面前伸出白皙的双手,往后翻走兜帽,露出一张线条柔和,俏丽可人的脸。 里奥格斯自来熟地开始为双方引荐:“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初级调查员尤里先生。” “而这一位女士是世代制作金银器,赫赫有名的金匠家族的长女李梅。他们家族最近紧跟时事,开始着手制作魔法道具!” 里奥格斯再次发出夜鸦般嘎嘎怪笑:“尤里,我的尤里,这一次我可是下了血本!” 尤里轻轻抽动鼻子,嗅闻到淡淡的恶魔血腥味,更多的还是铁锈味的汗味,也就从全然不信变得半信半疑。 “三个月的培训班津贴,加上上个星期的周薪,我全部积蓄只有五磅六便士……” 里奥格斯眉头皱起:“超自然事件调查员的薪水很高啊!算了,跟我的身家相比还是不足一提!走走走,去我的魔法道具商店看看吧!” 尤里感觉不可思议了,心里暗想:“这家伙不会来真的吧?” 第十三章 古代语魔术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在前面带路,越往前走道路两旁的建筑就越少,明显是把好朋友尤里往偏僻地带去。 初级调查员怀疑一切的职业本能迅速苏醒,看到一座拥有汇款业务的邮局,忍不住想进去把身上的现金统统汇钱给远方的家人。 “奇怪!橘子郡周边地带我都走访过,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座可以汇款业务的新邮局?” 尤里察觉到反常,立即强忍着冲动,继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问题不在里奥身上,他就是一个正常人,不对劲的源头,应该是时刻跟在我身后的女人,李梅!” 初级调查员没有刻意地回头看,仅仅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李梅”不仅重新披上头篷,双手还在比划着繁复的手势,嘴里喃喃自语地某种不知名语言。 尤里忍不住皱起眉头:“听上去就像是某种咒语,真让人蛋疼!” 过了半小时,这条路终于走到尽头,在熟悉橘子郡地形的初级调查员印象里,此地应该是一座古代坟场,认真地说就是古战场,此时缺凭空多出一座魔法道具商店,名字是非常俗气的【龙与美人】。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精神大振,迳自快走几步,掏出一大串钥匙,上前弄了一阵,终于打开了生锈似的大门。 黑洞洞的商店,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随时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不禁让尤里的心里警铃大作。 “我就不进去了!” 初级调查员的坚持没有持续太久,斗篷少女悄声无息地上前,柔软的身躯紧贴尤里背后,用一种接近梦呓的低语声催促着:“进去吧,进去吧!进去看一看,也是无妨的!” 换作是别人,或许就从了,可惜的是,初级调查员的灵性增强了许多,不仅没有被蛊惑地失了心智,反而激起了灵性自保的本能。 “你就这么想让我进去?”尤里的左手快如闪电,从不可能的角度,自右手腋下探出,抓住斗篷少女的脖子,五指用力一捏。 “咯吱……吱”手指肌肉纤维发出麻绳绷紧的声音,斗篷少女的脖子几乎被掐断,随即整个人被尤里拖到面前,直接扔进魔法道具商店里。 两者相撞的瞬间,魔法道具商店的大门出现涟漪般的波纹震荡,斗篷少女犹如一张薄薄的白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显出了原形,一张巴掌大的纸片,有几个古代语符号。 作为【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第一总局培训班批量训练出来的优秀调查员,尤里的见闻相当广博,轻易认出了面前的“术式”。 “纸傀儡!用的还是相当罕见的伊斯利尔人古代语魔术,想要破解它并不难。唤起纸傀儡的核心是古代语【真理】,只要拿走前面的符号,意思就变成【死亡】!这种基于自然灵性的语魔术,很早就被淘汰了!” 暗中,黄毛小子里奥格斯再次发出夜鸦般的嘎嘎怪笑:“我就知道,尤里是个棒小伙。经过【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专业训练后,只会变得更加知识渊博。我决定,就是他了。” 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女性声音想起来,半是术式被破解的难堪,半是对黄毛小子里奥格斯的信任,用一种蜜糖般的软糯语气叹了口气。 “好吧!如你所愿。” 魔法道具商店的幻影再波纹震荡处几圈涟漪后骤然间消失,露出吉卜西人独有风格的流浪帐篷。 尤里心里莫名一动,暗想:“原来是这样!也难怪,伊斯利尔人与吉卜西人可以说同出一源,都是专出小偷、妓女,骗子、强盗,占卜师、魔术师的流浪民族。没有挂上红布条,藏在暗中的女人应该不是流莺,而是代代相传的魔术师里也相当罕见的幻术师!” 想到这里,初级调查员尤里的职业情绪又上来了。 “尊敬的幻术大师,我本人非常尊重阁下遵循时令变换在大地万国万邦之间迁徙的民族传统,可是时代不同了,请务必前往橘子郡暗警厅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分局报到,您才可以合法地施展幻术……毕竟,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血精灵法师就要驾临此地,他们可是不讲理的人。” 原本有话要说的吉卜西女人,被初级调查员尤里的后半句话吓到了,迟疑着不敢开口接洽搭话。 还是黄毛小子里奥格斯机灵,赶紧开口错开话题。 “尤里,你也知道我们家拆迁致富了。就此事我得到一个灵感,就是挖掘古代战场,寻找有可能被遗忘,失落在历史故纸堆记录以外的宝物。多得李梅女士的族人帮助,我们联手搜刮了橘子郡的古战场,的确找到一些好东西,就是想请你帮我们估价!” 听到这里,尤里才松了口气,心里飞快地权衡利弊,十息过后,初级调查员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联手干了一票大买卖,既然花费心思请我出手,我也就不客气了!此次鉴定费,我要拿走所有收益的一成……别嫌多,最近我的本事见长了。我赚的多,意味着你们赚地更多!” 吉卜西女人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了,对面平平无奇的男人,竟然处处拿捏住自己,就像是经常与吉卜西人打交道的掮客。 尤里知道自己押宝押对了,趁着对方心思被打乱,不慌不忙地补充一句:“只有一起分过赃,才能算得上是朋友!这难道不是吉卜西人为人处世的信条吗?要尊重传统!这信条存在必有原因,贸然违背,哪怕保管古代技术和智慧的长老也会被褫夺头衔罢?” 初级调查员咋咋呼呼地,就是在总局培训班接受训练的时候,随一位老教授学过对付流浪民族的套路,很清楚这些人的灵活劲,必须丛他们的传统入手。 经过复杂的心理挣扎后,吉卜西幻术师终于艰难地点头同意。 哪怕是她的身份与众不同,也要按照传统来,毕竟民族传统太特殊了,没了这个,吉卜西人与一盘散沙的表兄弟,像幽灵一样在大地游荡,被人用石头驱赶,头破血流的伊斯利尔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快要拖地的包裹。 尤里看了一眼,轻轻抽动鼻子,闻到晦涩的土腥味,忍不住摇摇头。 “据我所知,橘子郡在古代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战,第一纪元的黄金人类盘踞在神圣大陆核心地带的两河流域,第二纪元的白银物种也从未离开过东方的乐园伊甸,第三纪元青铜一族失去了长生种的荣耀,待在群山之间的阿卡利亚慢慢生锈,孤独地走入毁灭。直到第四纪元,短生种人类崛起,才扩散到神圣大陆所有角落。可惜,橘子郡开垦拓荒只有百来年,毫无历史底蕴可言!”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早就听说类似的话,笑了笑,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放下包裹,解开系住的四角。 初级调查员猛地一惊,随着包袱皮抖开后,一股凝如实质的血腥喷涌而出,普通人灵性浅薄只会感觉有点寒气刺骨,像尤里这样灵性壮大,又异常敏锐的人,简直就是在同时面对几十头不死生物。 好在,初级调查员尤里很快调整过来,迅速客服自己内心的畏惧,从容不迫地战胜负面情绪后,精神力又有小幅度的提升,至少免疫了眼前这许多蕴含战争气息的遗物本能的影响。 尤里迅速进入状态,上前开始鉴定、辨别,目光最先落在一个纸包上,还没伸手过去试探,就感受到强烈的英雄气息。 “这一包红褐色铁锈,来自一把完全锈蚀的古代名剑,打造的时候肯定用某位传奇英雄的鲜血淬过!与圣光教会的圣剑相比都不会逊色,现在只能当做剑芯镶嵌用,我估计效果相当于一环奥术-法术强化!”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瞳孔里闪过黄金的光芒。 “如果,我是说如果,把这些铁锈重铸?” 尤里不慌不忙解释:“英雄的传奇名剑不会随着时光流逝削减其荣耀,如果成功重铸,会是一把传奇利刃(+4)。如果请吟游诗人为其传唱四方,有了足够大的传说,恐怕会成为史诗武器(+5)。” 其实,以尤里的见识还不能完全胜任鉴定师,可是初级调查员专门捡好听的话说给想听的人,哪怕有点离谱,只要不把话说死,有回转的余地,谁也拿他没办法就是。 “这面旗帜浸透战争双方伤口喷射出来的鲜血,是一种非常好的施法材料,对于沟通冥界亡灵的通幽术有些不可思议的效果,甚至能召唤出当时战争双方其中之一的战魂。对于拥有战士,却没有军旗的杂牌军来说,可以提升全体士气,进入舍生忘死的疯狂状态,属于军人战士的疯狂!” 尤里说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卖给野外流民、强盗团,识货的他们会为此当掉自己的最后一条底裤!盘踞在布迪绪三岛的蜥蜴王太后以及其名下的七位大海盗王会为此疯狂的,价值上限在一万金磅……可惜,他们习惯黑吃黑!” …… 第十四章 生活系魔法 包袱皮兜住的古战场遗物,除了一块银币、一只灰蓝色虫胶裹住的圣甲虫,尤里感受不到任何灵性波纹,有些拿不定主意以外,其它的都给出“合适”的价格和简短的鉴定结果。 其中最值钱的自然是那面残破的战旗,只要找对识货的买家,绝对能挣到一大笔钱,没准还能捞到一个没有封地的勋爵头衔,在毗邻神圣大陆的异国他乡混进贵族的序列里。 作为这一堆价值钜万的鉴定师,【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初级调查员看中了自己无法识别的银币和圣甲虫,可是尤里也知道自己不能过于露骨地表示出自己的真实意愿,就把目光转向一块灰蒙蒙的银片上,疑是一面圆形银镜的其中一部分。 “这玩意有些特殊,与我所知的任何体系的金属镜都截然不同。事实上,自从玻璃制品的秘密被南港小领主扩散后,镜子的价格有如高台跳水般的直线下降。这片用白银磨制抛光的银镜,似乎在熔铸的最初就下了什么手脚,拥有对月光极高的亲和力……” 尤里故意沉吟了片刻,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事实上当他亲手拿起镜片时,《太阴炼形术》在脑海里凝聚的四四方方、八角垂芒的符文真种竟然莫名一动,显然并不是寻常的镜子。 “……归我了!就从我应得的那一成收益里扣除!至于多余的数额,我再拿几件小玩意顶账。”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也是个人才,对于包裹里几十件古战场发掘出的“古董”的价格,有着清晰的记忆,每次初级调查员拿走一件,他就大声地报数,尤里所得利益的余额,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看似很大的一笔钱,在鉴定师拿走一个常春藤银杯、一把断刃战刀、一柄缺少钉头的钉头锤后,就没剩下多少了。 初级调查员暗恨自己当初不该估价太高,以致于自己随便拿走几件有意思的小玩意,就几乎掏空了账面上的余款。 “这块银币应该是军饷的一部分,至少价值一便士。归我了!” “这只被自己的虫胶封住的圣甲虫,里面只有干枯的尸体,估计没什么大的作用,顶多用在某些召虫仪式上,也就是灰蓝色的外壳像未经雕琢的宝石原石,颇有趣的样子,价值一个半便士。也归我了!” 尤里将自己真正想要的收拢到囊肿,贪婪的目光落在那一包铁锈上,伸手向黄毛小子里奥格斯伸手:“给一点!我还想用这玩意,为藏在手杖里的细剑,增添一点古代英雄的光彩!” 不知道这包铁锈的价值倒也罢了,现如今黄毛小子里奥格斯知道这是未来一把传奇武器,甚至操作地好,可以升华为史诗武器,自然是双手紧紧地握住,一丝一毫都不想给。 初级调查员试了几次索要都无果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小气!剩下的那点鉴定费,你们给现钱罢。真是的,舍不得小钱,就赚不到大钱!你们呐,只能够在泥土里刨食,永远上不了台面!” 尤里一顿嘴炮数落地里奥格斯头都抬不起来,白嫖他们几件值钱的古董不说,还顺手拿走了三磅多的现钱,相当于自己的一个半星期的周薪,实在是高兴极了。 初级调查员数着几十枚银币,放进小鹿皮钱袋里,使劲收紧袋口的系绳,揣进背心内侧的暗袋里,刚好在外套内侧口袋装着《圣光法典》的下面。 最后分别的时候到了,尤里挥手道别时,一不小心把那面残破的战旗带了一下,撕开了一道新的口子,这一幕落在黄毛小子里奥格斯的眼里,看地他一阵肉疼,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初级调查员一脸无辜的样子,被自己的发小死党骂了几句都没有还嘴,最后实在是按捺不住,两人就开始对喷。 场面就像两条毒蛇互相朝对方喷射毒液,都是彼此的陈年往事,将几岁尿床这类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都拿出来,视作炮弹向对手发起攻击。 尤里的糗事实在是太多,很快就败下阵来,脸上露出满脸羞红的忿怒,却还是嘴硬,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原本有所怀疑的吉卜西女士李梅被两人的精彩对骂分散了注意力,始终觉得超自然事件调查员尤里摆了他们一道,却没有任何证据,不得不作罢。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好!” 黄毛小子里奥格斯被合伙人戳中了心事,笑骂地回应了一句:“好个屁!那个臀部灵魂,你可别小看了,外表看似忠厚淳朴老实人,实质上内心狡猾奸诈不是人。” 吉卜西女士李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能在【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第一总局培训班里脱颖而出,以实际上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还拥有如此广博的见闻和知识面,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值得深入结交的天才儿……明白了!我知道他的诡计在我身上施展过,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拿走了他真正想要的宝物。” 黄毛小子并不笨,被自己的合伙人稍微提点,立即反应过来:“尤里这家伙,最看重的是银币,其次是圣甲虫,最后是银镜碎片,其它都是捎带……” 吉卜西女士李梅的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你猜的不错!这位超自然事件调查员非常清醒,哪怕在与你吵架斗嘴的时候,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在试图迷惑我的想法,引导我的思考方向。就这份临场发挥的演技,没有在培训班喝了几桶【表演药剂】,我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里奥格斯赶紧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以往的自己向来是胜利的一方,这一回尤里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让自己拙劣地像是一个小丑,实在是让人很生气。 不过,黄毛小子很快想起超自然事件调查员的话:“女士,我的朋友尤里曾经提过一嘴,血精灵法师即将驾临此地,我们大肆挖掘橘子郡的古战场,是不是有点不妥?” 吉卜西女士李梅也想起了这事,叹了口气:“走吧!出了公共墓园那档子的事,涉及到恶魔的智慧,蕴含着将普通人转化为高等吸血鬼的秘密魔典,我最担心随时都会驾临的血精灵法师会趁机发起扩大化的清除行动,像我们这样掌握古代秘密的流浪者,正是被打击的范围以内。” 里奥格斯听到这里,赶紧上前收拾包裹,就像售卖没有征过税的走私品小贩,十息之内打包走人,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合伙人。 吉卜西女士李梅伸手弹出一点香料,流浪帐篷就像是活过来似的,迅速折叠成一把雨伞,被不知道何处伸出来的一支白皙的手拿住,转眼间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位吉卜西女士不仅是精通本民族传统幻术的大师,还是制作香料、使用香料的香氛魔女,甚至擅长天外恶魔散播在大地万国万邦,居家旅行必备的生活系魔法。 魔法对于懂行的人来说,尤其是那些施法者,则意味着:魔法岂是如此不便?魔法化不可能为可能!诸神并非万能,魔法则无所不能! 随着两人的先后离去,三三两两的吉卜西人从暗处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曾经挖掘过的古战场遗址,尽量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当然了,也有人趴在出土过残破战旗和名剑铁锈等值钱货的洞口,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泥土都打包带走,显然是深得凡土出宝物、此地即宝土的精神,刮地是天高三尺,这就有点狠了。 再说离开荒僻的所在后,初级调查员尤里迫不及待地回到橘子郡暗警厅属于【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大办公室,先拿出那块灰蒙蒙的银镜碎片出来研究,以便于给同事们一个印象,自己手头上的玩意并不是来路不明。 不出尤里预料,同是初级调查员的德米特里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偷偷摸摸地靠近过来,显然他也是嗅觉敏锐,闻到一些刚刚出土没多久的“古董”,那晦涩难闻的独特土腥味。 “这是什么?银镜!真是见亡灵了!你刚才是去刨梅恩勋爵的家族墓穴吗?” 尤里试想过最坏的局面,没想到同期毕业的德米特里先生,差点击穿预设的底线,对于他故意亮出大嗓门的吵吵嚷嚷,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只有越发令人心冷的漠然。 昨晚在暗警厅公共食堂的忠告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两人在这条路上似乎越走越远了。 尤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德米特里的眼睛,他的眼神先是躲闪,随后是恼怒,最后则是看戏的戏谑,反过来瞪视着同期毕业的同事。 两人对视超过十息,尤里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发起反击:“德米特里,我的德米特里,你能睁大眼睛说出这种毫无专业性的话,不愧是第一总局培训班黄金的第七十七期排名倒数第十的吊车尾。你的专业性和智商,无疑拉低了整个橘子郡分局的平均值。” 骂人最狠不带一个脏字,砍人最重用的是钝刀!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纯粹是看戏,伸手拦住了多年好友兰斯特,其他人也就没有兴趣上前劝和,就看着德米特里被人踩在脚底下,尤其是在专业领域。 第十五章 那个谁谁谁 面对尤里咄咄逼人的态度,就像是猎豹面对炸毛的箭猪,德米特里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抚摸一下,就落得满脸都是箭刺,模样说不出的狼狈,根本就是没有还手的余地。 “先退一步,巩固既有的阵线,再伺机发起新的进攻。”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摊手、耸肩,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轻松神态:“或许是我的眼神不够利索,没有看清楚尤里先生手中的银片,究竟是来自具体的地方,只是凭空猜测一番。对了,我的直觉在以往的记录上很准的,没准这一次也猜对……不不不,偶尔的失误也是有的,毕竟我在培训班上的名次相当靠后,不像某些人自以为名列首席就能肆无忌惮地乱说话。” 尤里对这种指桑骂槐的辩驳技巧实在是厌烦透顶,看也不看德米特里一眼,自顾自地向在场众人介绍。 “橘子郡的开拓垦荒历史不会超过两百年,我查看过一些内部资料,发现七十多年前此地曾经发生过恶魔入侵事件,遭到传奇英雄的狙击,损失极其惨重,不得不丢下无数累赘的多余辎重。大部分都被当场销毁,却也有少许残破的碎片保留了下来。诸位,请看我手中的银片,拥有不同于现今所有白银熔炼技术的特征,我发现它有极高的月光亲和力!” 尤里示人以诚地将手中的银镜碎片传给同事们看,最早接过去的是欧若耶等资深调查员,随后是二级调查员,轮到德米特里的时候,却被尤里从中拦阻,劈手夺了回去。 “以你浅薄地让人发笑的见识,就像是生了白内障的双眼,连墓穴随葬品和战场遗物都分不清的灵性或者嗅觉,鉴别这块疑是恶魔遗产的银片,我担心你的嘴巴里又会吐出让人哭笑不得,足以当场喷饭的笑话,干脆就别看了!”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原本还想好好研究一番,看到尤里近乎无礼的举动,尤其是他那番让人脑门青筋暴跳的话,简直就是在撕开后还未痊愈的伤口撒盐。 “尤里,就你现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想与我和解寻得帮助,简直就是在做梦!你在人前让我丢脸到这种地步,这是自寻死路!” 德米特里的双手握紧,拳头都硬了,可是他想起自己在培训班上格斗课的时候,没少被尤里的抱摔带到地面战,用不了多久就被他的关节技、锁技弄地全身骨头都快断掉,不由地一阵心虚,就连硬朗如铁石的拳头都软了。 想用后退一步站稳脚跟的德米特里,被自己惯性思维带到阴沟了,对于学霸的仰望目光和本能的畏惧,让他在众人眼前暴露出自己的最大弱点,不够强硬! 这简直就是致命伤!尤其是对于出生入死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员来说,根本不能将后背交给这种人负责。 尤里更欺负人的小花招来了,拿回到手里的银镜碎片,竟然被他递给了第五排的同事,平民出身的初级调查员,毫无存在感的橘子郡分局的一分子。 这个名字被所有人有意无意遗忘的炮灰般的人物,在众人口中被戏称为“谁谁谁”或者“那个谁”的年轻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初级调查员尤里,眼睛瞬间就红了,就潮湿了,眼泪都快流淌下来。 好在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的场面,迅速摆正自己的位置,双手恭恭敬敬地伸出,稍微低下头,接过那块银镜碎片,就像是托着一件贵重的宝物。 这一幕,把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气地满脸通红,这不是最大的羞辱,什么才是羞辱,简直就是社会性的死亡,让人不得不怀疑下一刻他是否会按捺不住地当场爆发。 同是初级调查员,估计永远都是初级调查员的“谁谁谁”,小心翼翼地接住银镜碎片,看了看碎片的边边角角,果然有所发现。 “这块银镜锻造技艺……的确与众不同,尽管是柔韧性、延展性都很不错的白银,却被锻造成类似玻璃,坚硬、脆性……应该不是纯银质地,而是最近这几年发明的合金!没错,应该是某种不知具体配方的银合金。打磨抛光的技艺很独特,镜面有一层薄薄的油膜,应该是在打磨的时候,混合了油膏,一点点地渗透进去,难得的是均匀程度,简直无可挑剔……非常抱歉,这块碎片太小了,我能看出的只有这么一点。” 原本尤里对初级调查员“那个谁”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犀利的眼光,说出与自己类似的判断和鉴定结果,不由地点了点头。 “很不错!仅仅凭触摸和观察片刻时间,就有如此清晰地接近真相的认知,你赢得了我的尊重。嗯……至少比某个凭猜测就敢下断言的草包强多了,说不准以后我还会借重你的学识和观察力。” 初级调查员“谁谁谁”看到尤里伸出右手,赶紧将银镜碎片双手奉上,谁知道尤里竟然伸出了另一只手,以同等对待的态度接过了碎片。 这是平民出身的初级调查员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尊重,至少在初级调查员尤里身上,似乎看不到贵族序列成员的傲慢和自矜,或许他并没有被血统论荼毒到。 欧若耶注意到,初级调查员“谁谁谁”低下头沉默着,下巴有水滴掉落,稍微用脑子想了想,就知道这家伙被尤里的平等对待感动到了。 可是,欧若耶的想法却还是贵族式的矜持,暗想:“换个角度去看,不管刚才的举动是否出自真心,尤里这家伙对于收买人心这块很会啊!我估计,橘子郡分局唯一平民出身的调查员,今后肯定会主动靠近尤里,让他去死肯定不成的,为尤里挡刀挡枪,只要不是致命伤,没准还是心甘情愿的。这种操弄人心的手腕,按理说很难瞒过灵性较强的调查员,或许我可以认为,尤里这家伙超凡入圣的演技,没准在总局培训班的时候,喝了几桶【表演药剂】。” 不过,考虑到初级调查员尤里能够将普普通通的【书写】技能,磨练到入皮刻肉印在骨头上的超凡层次,他的演技没准是如此,才能将同是调查员的“那个谁”轻易地拿下。 毕竟,最能打动人的不是空中楼阁的戏剧腔,而是全心全意完全付出真情实感的流露表达。 欧若耶忍不住摇摇头,侧头看了一眼好友兰斯特,低声笑了笑:“真是看不懂他!” 兰斯特也是颇有同感,双眼飞快地环视周围一圈,点了点头:“尤里?没错,就连我也没有看出来,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来真的?前者就算了,只能说他演技好,如果是后者……与平民交往的贵族序列成员,这可不是好兆头。” 或许是初级调查员尤里借平民的手,当众羞辱德米特里的举动过头了,他自然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却也同时引起了橘子郡分局里,老资格调查员们的怀疑和警惕,尤其是他们都是贵族出身,尽管家族都没落了。 真的是豪门家族出身,怎么可能把家中子弟放在与危险和诡异朝夕相伴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哪怕是旁支分家的子弟也不可能,这可是公认的炮灰集散地,甚至前线都比这里安全。 毕竟,在犬牙交错的各条战线上,贵族永远是簇拥着指挥官,位于最安全的大后方,譬如指挥部、参谋室、战略分析厅,死掉的大都是前途广大的平民,尤其是那些拥有不俗潜力的市井小民,既有战争磨砺出的坚忍不拔的性格,又有见过大世面的广阔视野,简直就是贵族序列的挑战者和潜在的威胁势力。 话说回来,初级调查员尤里通过这场毫无硝烟的办公室战斗,不仅将吉卜西人私下盗掘古战场遗址的战利,转为拥有官方合法身份的自己考古的所得,还为自己找来了一个忠心的跟班,顺便把某个吊车尾的培训班同期生拉了下来,都快掉落到大办公室的第五排去了。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德米特里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地位果然受到相当的影响,不说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和兰斯特等人,就连曾经和自己组队完成多次任务的二级调查员们,也是一副轻看自己的冷漠。 德米特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想着今天没有任何任务,而传说中来自总局的大人物,一群血精灵法师即将驾临。 “我忽然之间有了一个主意!没准能把血精灵法师的注意力,从公共墓园转移到尤里身上。谁让他在人前故意羞辱我?”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浑然忘记了,是他率先发起了挑衅,故意大声嚷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却没想到尤里根本就不是一个软柿子,可以任意拿捏,他简直就是一头刺猬,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一旦对着干,就会被对方从头到脚招呼一番。 与此同时,尤里拿出了其它几件考古所得,一个常春藤银杯、一把断刃战刀、一柄缺少钉头的钉头锤,把自己的办公桌当作工作台,双手戴上薄薄的鹿皮手套,手法异常熟练地开始清理,根本没有理会德米特里气呼呼地摔门出去。 作为被尤里认同和平等对待的“谁谁谁”,敏锐地察觉到德米特里平复下去的愤怒情绪,取而代之升起的却是一缕冰冷刺骨的阴谋味道。 于是,为了尽快体现自己的价值,平民出身的初级调查员“那个谁”埋头在办公桌下,不仅给自己装上硕大无比的假鼻子,还戴上假发套,换下调查员的粗呢外套,顺便把头伸进桌子底下,弄地脏兮兮的,更像是市井街头厮混的无业游民。 初步完成换装的平民调查员觉得还不够火候,干脆往脸上贴了一块颜料胶泥制作的“鱼鳞癣”,这才满意地起身,迳自一人出门,估计是去跟踪德米特里去了。 欧若耶被断刃后剩下握柄的战刀吸引,来到尤里所在的工作台附近,轻轻一叹:“你真是一个怪人!难道你就不好奇德米特里去哪里?那个谁谁谁迅速换装出去,又是为了谁?” 化身为考古专家的尤里抬起头,看了一眼欧若耶,神色淡然极了:“不用占卜,我也知道遭受重创的德米特里去寻找外援!至于平民出身的那位调查员同事,我确定他是个忠义心很强的人,决定为了报恩就去做我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欧若耶没有想到,初级调查员尤里会如此的清醒,正在思索该怎么回应的时候,游离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我记得,超自然事件调查员的内部跟踪符合条例,都是为了组织的纯洁性,预防某些调查员的堕落,对吗?” 欧若耶听到这句话,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没想到尤里这家伙的记忆力很好,好到这种程度,却是少见了。还有就是,他对条例的熟悉掌握程度,善于利用规则和钻组织管理条例的漏洞,不仅把自己撇干净了,顺手还把冒犯他的人,放在架子上烤。 “德米特里真是倒霉透顶了!谁不好惹,偏偏惹上尤里这个怪胎!依我看,这一回,德米特里很难全身而退了!” 第十六章 总局来人了 摔门离开挂靠在橘子郡暗警厅名下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办公室,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很快冷静下来。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行为未免也太过于想当然了,类似于血精灵法师的那些人,向来是总部第一分局主持人心里的珍宝,恐怕就级别来说,至少也是十级起步,以自己刚刚毕业没多久的新手调查员身份,恐怕连找上门去都会被第一时间赶出来。 再说了,队长李佩斯曾经是说过,有血精灵法师会驾临橘子郡,这个距离王都很远的偏僻乡下小地方,可是他没有说过会在具体的时间到达,估计是情报权限的缘故。 “不过,我们毕竟是本地的分部,理所应当的负起接待的责任,哪怕是打下手的琐碎工作,总会从血精灵法师的手指缝里漏下多多少少来,否则的话,让那些地位尊崇高贵的血精灵法师撅起屁股,趴在棺盖上清理表面的花纹,那场面实在是不敢想象!” 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就这样边走边想着自己的错漏,根本没有注意到平民出身的同事,对自己进行一番简易地却难以看穿识破的伪装,此时就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来自【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第四总局的土木工程队,至少是其中的一支由精英组成的小队,被迫提前结束精灵故土天鹅湖的考古工作,连夜赶路的结果就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前抵达橘子郡。 公共墓园的警戒壁具有极高的灵压,哪怕是总局培训班黄金的第七十七期的首席学生尤里也知难而退,选择从一条自己知道的秘门“渗透”进入墓园里面。 可是这道灵性的墙壁,对于擅长土木工程的第四总局的精英来说,实在是强极都有限。 不说擅长“爆破劲”和“点穴指”,并将两者有效结合后,形成自己必杀技的矮人大师吉姆-蛮锤,仿制恶魔武器,且擅长“破咒剑”的威廉二世,就说豢养各种灵性生命,在自己的身上筑起巢穴收拢无数小宠物的虫师沃农,就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这道壁障,而不会惊动布置下这重手段的藏身在幕后的那人。 只见他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按在眉心处,悬空一寸有余,随着沃农集中精神,哪怕是长途跋涉的疲劳状态,依旧有一只两侧额头往外探出弯月状犄角的虫子,供起额头的皮肉钻出来,化作一团墨绿色的灵光。 “准备撞击……” 虫师右手往前戟指轻轻一点,就有一道绿色光线击中无形的墙壁,坚不可摧有如城墙般的灵性警戒壁,顿时被一股无形的波动扫过,震荡出层层叠叠的涟漪,不仅变成柔软地就像面团似的玩意,可以任意搓圆揉扁,还像是油渍“惧怕”活性剂似的,以那点灵光为核心,缓缓地往外退让。 “我早就发现,世界上所有封印、结界、领域都存在大量的空隙,只要寻找到合适的方法,那些空隙就会融合在一起,连成一条暂时存在的通道。” 虫师沃农看到墨绿色的光辉在灵性墙壁上扩散出容许自己钻进去的孔洞,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鲟鱼回到记忆中的上游故乡产卵似的,哧溜一声就跃过去,顺势来了个前翻滚卸力,双手抓住衣襟,稍微用力一振,抖落了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剩下的五个人都是长途跋涉过来,尤其是【爆破点穴手】矮人大师吉姆-蛮锤,早就知道再等一会也无妨,就没有在人前卖弄自己小短腿的笨拙,而是静静地等着。 不得不说,灵性警戒壁的孔隙真是太多太大了,那条“专蛀虫”的灵性不仅具有强烈的排斥性,还有很强的麻醉力,就在布置这一堵灵性墙壁的主人的眼皮底下,为第四总局的土木工程队精英们,打开了一条安全的通道。 五人无需侧身,用挺胸收腹的特定姿势通过通道,从容不迫地进入公共墓园里。 就在他们一行六人沿着地面上“尸体痕迹固定线”,不紧不慢地向尸体异变事件的发源地摸索而去,姗姗来迟的血精灵法师突然现身了。 来者只有两人,霜雪般接近白金色的头发下面,宽阔饱满的额头,估计里面尽是几百年来积累的知识和人生阅历沉淀下来的超凡智慧。 其中一位拥有血红色的眼睛,另一位却是翡翠般浓浓的绿色,氤氲着淡淡的绿色雾气,显然是除了精灵血脉以外,他还拥有龙脉者的身份,就凭这双眼睛外放的绿意,估计至少是伯爵级的龙脉,没准已经接近公爵,窥见龙脉君王的风光。 “汲取公共墓园的死气,利用被打扰吵醒后的亡灵怨恨,化黑暗为光明,树立起一座阻挡我们这些超凡者的城墙!我估计是橘子郡的守门人干的!” 绿眼睛的龙脉者看了一眼,就凭着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将灵性警戒壁的源泉和出处说地个七八不离十。 另一位血精灵大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我看到这面墙壁,就像是不断循环往复流淌的喷泉,看似牢不可破,实际上只有浅薄的一层。唯一颇值得欣赏之处,就是那些亡者的愤怒,被打扰沉眠的怨恨扭曲的无数人脸。” 血精灵大师上下抖了抖肩膀:“埃尔伯特,你别总想是吞噬他们,来进一步强化自己。这种杂驳不堪的源泉,吞下太多会污染你的灵性。我来让你们舒服一点!” 绿眼睛的龙脉者精灵没有当场反驳,顺从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与自己有深厚交情,关系好到视对方为良师益友,足够他发挥自己实力的地方。 血精灵大师亮出了一枚食指上的戒指,镶嵌着白水晶的秘银戒岚雅,开始呼唤森罗万象大自然中无处不在的水之力。 “圣洁清泉,听从呼唤,从地涌来,从天而降……以水净化!” 水之戒岚雅的威力并不像气之戒可以呼唤雷霆、风暴,不像火之戒可以召出流星火雨,地底深处的泉水渗透岩石之间的缝隙,从墓园地面砖石缝隙里喷涌而出,隔绝了深眠的亡灵们的怨恨。空气中的湿气凝聚出一点一滴的甘露,浇灌在灵性墙壁上,将亡者的怨恨逐渐净化、消除掉。 看似坚不可摧,只能用投机取巧的方法才可以通过的障碍,对于掌握自然神术和神器的血精灵法师来说,不过是顺手就可以破去的小麻烦。 不管橘子郡的守护者也好,还是公共墓园的看门人也罢,他们藏在幕后,根本不敢出头露面,毕竟【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第四总局的土木工程队就够厉害了,再加上来自第一总局的血精灵法师,还是当做没看见这件事比较好,至少对彼此来说,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一只快要死去的红眼睛的乌鸦,原本待在枯枝落叶堆里,凭着腐殖土自然发酵的热气维持生机,忽然间来了精神,抖落几根枯黄的羽毛,稍微使劲钻了出来,扑扇了几下翅膀,迳自飞上光溜溜的枝头,也不发出怪叫,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时不时侧头做倾听状,就像是有人在它的耳边喁喁低语。 血精灵大师的手段看似暴烈,实际上却连多余的灵力波纹都没有掀起来,走在他们前面的第四总局土木工程队的人,也只有矮人大师有所察觉。 “石头在上,我们必须得加快脚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妙,就像是有什么大事件要发生。” 吉姆.蛮锤的话刚刚说完,队伍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位血精灵法师脚下就像是踩着蕉皮,在他们身边风驰电掣地掠过。 “无踪步!第一总局的红眼睛兔子,比我们待得天鹅湖还远,却比我们都快,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矮人大师伸手一拍脑门,发出被女人打耳光的清脆响声,他不光是嘴上说说而已,两条粗壮的小短腿早就开始跑动,就像硕大无比的蒸汽机带动的火车似的跑地飞快,脚后跟冒出一溜烟,人已经没影了。 两伙人浑然忘记长途跋涉的疲累,哪怕是虫师沃农也是一脸不服输的狞笑,样子却比痛哭流涕还难看,双方你追我赶之下,迅速抵达此行目的地。 上一代梅恩勋爵的长子,由于追随恶魔的脚步,获得入侵者的赏识,授予鲜血魔法的真髓,被转化为高等吸血鬼的塔格奥.梅恩,他的墓穴在【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的精英们眼里,散发出阴冷刺骨的寒气,令龙脉者精灵都身体哆嗦的恐怖灵性。 血精灵法师再次亮出自己的水之戒:“装神弄鬼的邪恶之徒,在自然神器面前收起你的小把戏!” 龙脉者精灵埃尔伯特没有发现“老师”给自己任何信号,赶紧往后退了三步,除了矮人大师吉姆-蛮锤,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直到,血精灵法师凭空招来周围的水汽,凝聚出五面银亮的水镜,边缘部分的水流就像锯齿颗颗分明。它们开始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快到锯齿都没影子,连成一条半透明的线条。 “神速-分水斩……” 高等吸血鬼塔格奥.梅恩的墓穴被五面水锯犁过,瞬息间就被切成了六个部分。就在这时,魔法陷阱-吸血鬼之触被触发了,同时升起十八只枯黄的骸骨之手。 “幻觉!大部分是幻觉!只有一只是真的!” 血精灵法师瞬息间洞悉了魔法陷阱的真相,佩戴水之戒岚雅的长可及膝的右手,抓住一只普普通通的枯黄手骨,瞬息间就将它净化掉,直接破除了这一座对于普通调查员来说相当棘手的魔法陷阱。 龙脉者精灵埃尔伯特趁机抽空上前翻找,他的力气显然比普通精灵大多了,轻易地推开几百斤的石棺碎片,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 “瑞恩德尔老师,墓穴是空的,底部有入口,应该是被您的分水斩破坏地太彻底,才会首度暴露出来。” 矮人大师吉姆.蛮锤快步走上前,发现自己不够高,只能看见墓穴栏板,赶紧踮起双脚,双手攀附在上面,往下看了一眼,入口黑洞洞地深不见底,却有依次往下延伸的阶梯,心里还是不服气。 “这就是初入门者向来拥有的好运气!”吉姆.蛮锤犹自不满地嘀咕着:“这些土木工程的活,原本应该由专业人士来做……” 血精灵法师瑞恩德尔还是相当敬重这位矮人大师,毕竟对方是雷鸣之年出生,秉承着矮人主神摩拉丁殿下的意志,承载着锻魂者荣光的雷鸣之子,比偶然间得到自然之戒的自己地位高多了。 光溜溜的枯树上,红眼睛的老乌鸦侧头看着这一幕,身为公共墓园的看门人,它有些不敢置信地扪心自问,高等吸血鬼塔格奥-梅恩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将墓穴营造成一座地宫,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什么面子都丢光了!” 第十七章 如你们所愿 所幸的是,无论是【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第四总局的土木工程队精英,还是来自第一总局的血精灵法师,对于高等吸血鬼营造的巢穴都有十二分的警惕。 “水之戒的侦测邪恶并没有发现塔格奥-梅恩存在的证据,就连高等吸血鬼的衍生体,他所创造出的后裔和黑暗仆从都没有任何活动的痕迹,我估计这些崇拜恶魔的邪恶之徒早就听到风声,担心自身实力不足以抗衡,提前转移到安全的区域。” 龙脉者精灵非常贴心地补充一句:“刚才我往地下墓穴洒了一把液光菇的粉末,非常奇怪的是,下面竟然没有任何魔法陷阱,也没有触发感应式机关陷阱。” 血精灵大师瑞恩德尔很满意自己的弟子补充的那些话,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幕落在矮人大师吉姆-蛮锤眼里,就被他理所当然的误解了。 “尖耳朵的兔子发现出手落空,就不想继续深入探查,他那个绿眼睛的弟子,故意说那些话来宽慰我们的心。不错,第四总局的确负责土木工程方面的事务,可是他们抽身出去,明里暗中地撺掇我们探查地下墓穴,一座疑是高等吸血鬼多年经营的巢穴,真是过分了!” 不得不说,普通的市井小民对矮人一贯以来的看法是错误的,或许矮人这个群体给人感觉是淳朴忠厚老实,可是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脑子不笨的小机灵。 只要不涉及利益,不关乎生命安危,矮人是愿意保持自己淳朴的本色,可惜的是,一旦出现以上两种情况,就不要怪矮人们开始耍小心眼了。 吉姆-蛮锤掏出酒袋,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味道很重的火焰酒,满足地哈出一口长气,酸臭的酒气熏地两个血精灵法师皱起眉头。 矮人大师当面恶心了一把尖耳朵和绿眼睛后,左手抚摸着沾染酒迹的辫髯,装糊涂似的直接表态:“总局让我们赶紧过来,原本就是为了破除魔法陷阱,打开这座墓穴,顺便把公共墓园里面一切存在问题的坟墓动一动。既然第一总局的精灵大师愿意亲自出手,我们就不好继续参与了。走走走,天鹅湖考古队解除任务,暂时休整一天……石头在上,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我这条老腰就快要断了!” 刚才健步如飞的爱人耐力跑健将瞬间消失不见,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哈着水桶粗的腰,左手捶腰背的沧桑老头。 两个血精灵法师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无奈,他们有想过驱使第四总局的土木工程队下去勘察会有困难,没想到的是,竟然困难到这群人第一时间就撂下担子,根本不想为旁人冒险。 “没有土木工程队在前面开路,我们就不能轻易下去!” 龙脉者精灵的心里,响起了擅长“传心术”的血精灵大师瑞恩德尔的声音,埃尔伯特首肯地轻轻点头,随即使劲搅动脑汁,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瑞恩德尔老师,我记得【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在橘子郡有一支分局,原本是用来监视几十年前恶魔入侵的第一战场。其它地方的编制都被先后撤除,唯独这里有范围相当广阔的战场遗址,魔力辐射的背景到处都是,肯定会保留下来。” 血精灵法师瞬间明白过来,却还是按照启发式教学的方式反问:“所以你想怎么办?” 龙脉者精灵立即回应:“我想以第一总局的名义,向本地的【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征调人手,尤其是人类平民出身的调查员。” 自恶魔大规模入侵导致神国陨落的天坠事件发生以来,原本就因数量稀少不得不退往绝影岛休养生息的精灵一族损失可以说相当惨重。 不但整座岛屿被恶魔腐化成浓烟滚滚、岩浆喷发不断、充满剧毒气体的死亡岛,从堆积如山的精灵尸体身上,恶魔还召唤出擅长冰霜之力的尸妖,精通鲜血魔法的恐惧骑士,以及掌握招魂术的亡灵法师。 于是,个体足够强悍,数量却急剧减少的精灵残余势力,被人类贵族敞开怀抱接纳,相对来说比较年轻,只有六十岁的龙脉者埃尔伯特,就是精灵王庭的末代公主与人类贵族的龙脉君王结合的产物,双方民族大融合的纽带和桥梁。 精灵内部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纯血的精灵依旧繁衍下去,与人类结合后诞生的半精灵却多了起来,雄性精灵因俊美地如同神祗的样貌深得贵妇和名媛的喜爱,哪些贵族家庭也会为了获得拥有家族血脉的半精灵子嗣,愿意让直系女性成员与精灵亲近。 原本因悠长的寿命而闲散的民族性格,在新生代的半精灵群体里不多见,他们继承精灵一族高度的自然灵性和森林亲和力,同时也拥有人类敏锐的思考触觉和混沌机制产生的灵光一闪,往往是发明家和新兴的科学技术推动者。 在恶魔大军前锋渗透进主物质世界内部引发低烈度战争的压力下,精灵一族和半精灵的存在帮助人类贵族撑起了局面,渡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光。 于是,人数稀少的精灵群体以及中间过渡的半精灵族群就理所当然地拥有匹配他们实力和高贵身份的地位,他们统统都是天生的贵族,尽管在贵族序列上处于比骑士阶层较高的勋爵层次。 却也有埃尔伯特这样的天才龙脉者,年纪轻轻就拥有伯爵级的植物系龙脉能力【新芽庭院】,潜力还在他的父亲混合领域型龙脉【捕蝇草】之上。 他们联手发出的征调令,相当于上位贵族和第一总局专家级调查员的命令,拥有压倒一切的优先性,立即得到【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在橘子郡暗警厅分局的全力配合。 可惜的是,资深调查员兼副队长躺在暗警厅的医务战休养,两个初级调查员德米特里和“那个谁”不知去向,因此只有队长李佩斯亲自率领资深队员欧若耶、兰斯特以及潜力不俗的尤里等九人到场听从调遣。 只是一行人刚刚抵达现场,就听到任务是凶险无比的探索高等吸血鬼经营多年的巢穴,哪怕资深调查员欧若耶也是心脏狂跳,队长李佩斯更是罕见地皱起眉头,唯有初级调查员尤里,左手握着断刃的刀柄,右手擎出缺少尖钉的钉头锤,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尤里太清楚不过了,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地下室,没准还有那头吸血鬼的试验素材,却绝对不会遭遇传说中崇拜恶魔,浸淫鲜血魔法多年的塔格奥梅恩。 “这家伙的胆子太小了!一旦发现自己的秘密有可能泄漏,当场收回一切可以回收的材料,第一时间卷起铺盖跑路。杀伐决断之利索,是我平生所见不知道几万人里面的第一位。” 眼看同僚众人沉默不语,初级调查员尤里迟疑了一息,迈出颇具超自然事件调查员本色的一脚,率先站了出来。 “报告,尊敬的瑞恩德尔阁下,这种勘察魔力辐射浓度较高的场所,任务难度只有d级,比收容两条尾巴的有翼恶魔猫稍微低一点,按照对等优先原则,理所应当地由低级调查员接手!请批准!” 这番有理有节的话,不说血精灵法师挑不出毛病来,就连队长李佩斯等人也是听了个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想到出头露面抗雷的竟然是入职没多久的尤里。 换做是自己的地盘,队长李佩斯肯定甩出一句“胡闹!”,然后赶紧把尤里拽下来,由本人亲自出手,可是当着第一总局的血精灵法师、专家级调查员的面前,他实在是不敢开口,毕竟身后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龙脉者精灵埃尔伯特仔细想了想,说除了心里话:“由一位初级调查员下去勘察,橘子郡分局的同僚们对于接触条例有些不熟悉吧?这种疑是存在魔力辐射的地方,理所应当地由至少两个调查员出动,才符合常理!队长李佩斯,你怎么看?” 在巅峰伯爵级的龙脉者威压面前,队长李佩斯就连开口都很困难,倔强如他还是轻轻点头,最终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资深调查员欧若耶。 欧若耶深吸一口气,狂跳的心脏反而放慢了节奏,迈出关键的一步,来到与初级调查员尤里比肩的位置。 “报告,尊敬的埃尔伯特阁下,由于初级调查员尤里在一个星期前履职,按照见习条例,理应由资深调查员出面引导,共同分担任务的风险。” 两位血精灵法师专注于自己的领域,并不熟悉组织内部的条例,也没有想到与炮灰差不了多少的低级调查员,竟然拿着条例出来说道,丝毫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混血精灵埃尔伯特体内的龙脉者的霸道苏醒过来,却被他的理性压制回去,暗想:“这大概就是低级调查员不甘心被上位者摆布,不敢明面上反抗,却在暗中针锋相对的嘴脸!对了对了,他们都有骑士的血脉,也算是贵族序列的其中一员,不能太过火,要讲道理!” “好吧!如你们所愿!” 第十八章 吸血鬼衍体 原本躺着塔格奥梅恩的石棺墓穴底部,打开了一条深幽不见底的下沉式通道,喷泉式涌出来的刺骨寒气不断冒出来,令主动凑到前面观察的初级调查员尤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两件战场考古所得的武器。 尤里看也没看身后的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当着来自第一总局血精灵法师和队长李佩斯以及众多同事面,直接提醒了一句:“我负责打头阵,把后背的安全托付给你,欧若耶先生!” 资深调查员没有说话,直接取出了得自圣光主教的祝福圣印,缠绕在握拳的左手上,右手顺便解开外套纽扣,亮出腰带上一排拇指粗的短试管,众人估计里面充满了效果还未失去的新鲜圣水,这可是对付不死生物,尤其是通过恶魔的邪恶智慧转化而成的亡者。 尤里没有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直接迈步踏在台阶上,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消失在阴暗里,开始搅动看上去古井不波的寒气,周围的潮湿水汽遇冷凝华成无数小水滴,看上去就像是从墓穴里往外满溢出淡淡的白烟。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后面,前后脚步入吸血鬼的巢穴,他的脸上浮现着淡然的神色,双眼流露出似乎有所觉悟的情绪。 不知道有多深的台阶,到处都是龙脉者精灵事前洒下来的一把粉末,即液光菇孢子落地生根后迅速催生出的小蘑菇,散发出淡淡的青绿色荧光,映照地两人脸色一片青白,就像是亡者尸体独有的皮肤色泽。 尤里没有说话,体内的灵性缓缓地流淌到作为肢体延伸的两件残破武器上,缺少钉头的钉头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灵光,只有握柄的战刀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还是老样子。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无处不在的恶意,就像是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谁知道两侧厚实的土墙后面,是否有心存恶意的高等吸血鬼的后裔和黑暗仆从正上下打量自己,随时准备暴起发难,出手干掉开路先锋的两人。 直到两人沿着石阶来到墓穴底部,都没有任何突发状况发生,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心里暗暗庆幸,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的高兴劲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出现在眼前的岩石墙壁吓住了,侧头看了眼在他眼里同是炮灰的初级调查员,惊讶地看见履职没几天的尤里一脸淡定。 “这家伙太能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德米特里说地不错,尤里能够在总局培训班拿到总分第二的成绩,伪装课的毕业考核肯定是让几个教授都满意了,不像我和兰斯特,都因为不擅长伪装,只能被发配到偏远偏僻地带,从普通调查员做起。” 刚刚结束一段让人提心吊胆的石阶下行之旅后,尤里没有被出现的眼前的岩石墙壁难倒,在用自己的双手轻轻触碰、用力摩擦、反复丈量后,确定这道障碍并非高等吸血鬼弄出来的真实幻术,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块带银链的单片眼镜,睁大眼睛,随即用眼皮固定住。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好奇地看了过去,心里暗道:“单片眼镜?不不不,应该是总局培训班发给优秀毕业生的制式装备,叫什么来着……【真实之石】!对对对,就是附加真知术的水晶磨制出来的小玩意!的确,【真实之石】可以看穿幻术和幻象,可是在面对高等吸血鬼的杰作时,是不是得慎重,换上类似于【七重天堂】的高级道具。” “找到了!” 随着尤里发出一声欣喜的惊呼,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压低自己的声音,着实让资深调查员欧若耶有些哭笑不得。 “高等吸血鬼布置的障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你找出了线索……咦!尤里这家伙还真的找到了!” 初级调查员尤里在岩石墙壁上找到了微不可查的几枚指纹和淡淡的掌纹,确定了高等吸血鬼塔格奥梅恩双手落在上面的位置,随后根据现场模拟在脑子里反复推演几十次,确定了这是一扇翻转式暗门,可以尝试着突破禁区。 唯一让人犹豫的是,这扇翻转门与附近的岩石墙壁严丝合缝,意味着想要推动暗门开启,需要惊人的力气,或许这就是高等吸血鬼不用布置任何魔法陷阱,仅仅对这扇门下了使用者必须拥有惊世骇俗堪比巨龙的力气(力量20点)的约定。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稍微用了用脑子,也猜出了类似的答案,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身边的尤里,却发现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自己承认力气不够。 “普通成年人的力气推不动全钢铆钉结构的蒸汽火车头,哪怕在铁轨上也是这样。初始力气一定要大,猛烈的爆发,才能克服相对静止地待在铁轨上的钢铁巨兽,一旦那玩意缓缓地在轨道上滚动滑移,再来推动火车头就变得容易许多。难道不是这样?” 从尤里的嘴里听到如此别致的说法,资深调查员欧若耶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赶紧手握撬棍在墙壁上敲击,向上面等待多时的队长李佩斯等人发出加密的消息。 没过多久,在地面上干等着的同事们,急匆匆地顺着台阶跑下到墓穴底部,尤里听着骤急频密的脚步声,脸上不惊不波,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九个人碰头后,队长和欧若耶简短的寒暄一番,李佩斯好奇了看了一眼尤里,立即敲定了相关的方案,让所有队员双手按在岩石墙壁上,同时向一个方向发力。 起先,所谓的翻转门根本无动于衷,令人心悸的安静就是最好的嘲讽。可是,队长李佩斯提起脚跟,重重地落在地上,整个人有如弹簧似的,将全身所有肌肉的力气都用出来,面上的神色涨地脸红脖子粗,显然是拿出吃奶的劲。 尤里注意到其他几位调查员也有样学样,拿出自己独门的发力技巧,多数是震动肌肉,全身压榨式出力的路数,与自己已知的技巧有很大的不同。 初级调查员左手拇指抵在胸腔和腹腔之间,通过特定节奏刺激身体表面的“门”,缓缓地打开躯体的潜力:心脏搏动次数不断上升,从每分钟四五十下,膨胀到每六十息就有一百二十下的水准。 这一招是王国科学家研究北地狂战士的狂化模式,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个试验体,才开发出来的技术,叫做类狂化。与北地狂战士经常使用,就会缩短自身寿命相比,后者对身体的负担同样很重,却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只要休养地好,后遗症几乎没有。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被身边气息如火焰熊熊燃烧的尤里吓到了,侧头看了一眼这个新人,双手都忘记使劲。 即便如此,全力以赴的尤里爆发出的潜力,连他那一份也抗在身上,八个人的力气往一个方向使,竟然真的将几吨重的岩石翻转门推着往后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好在,欧若耶及时反应过来,赶紧加入进去,有这一份生力军的力气融汇,哪怕是与附近的岩石墙壁严丝合缝的翻转门,也不得不节节败退,露出门后面的世界,高等吸血鬼经营多年的巢穴。 意料之中的尸体腐臭味,在翻转门打开瞬间就汹涌而至,刺激地众人连连打喷嚏,全身发出的力气就出现中断,且再也难以重回巅峰。 算了吧!反正门已经打开了。 高等吸血鬼塔格奥梅恩的巢穴看上去像是一座两层城堡内部的结构,除了二楼主人房里,宽大的睡床被一具水晶棺椁取代以外,狭小的办公间、图书室、客卧、花厅,一楼的仆人房、厨房、储物间,所有功能区都有。 “看上去,塔格奥梅恩对于生前漫长的勋爵生活相当留恋,即便在通过邪恶的献祭仪式转化为高等吸血鬼这种不死生物后,还是遵循着以往的生活方式。恋旧,这算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弱点。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他故意扔出来的烟雾弹,用来模糊混淆我们的视线。” 尤里的话引起了众多调查员的共鸣,他们都看得出,此地的主人早已离开,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淡淡的欣喜,毕竟可以避免直接对上高等吸血鬼这种超自然生物里面也有相当挑战难度的不死生物,随即众人分散开来仔细搜索。 其他人都去办公间、图书室,试图找到当年恶魔赐予梅恩勋爵的邪恶典籍,只有尤里尽心尽职地对每一个房间进行细致入微的搜查。 不知道是谁触动了陷阱,还是高等吸血鬼塔格奥梅恩离开前,故意留下的一招后手,一头贵妇人笼在袖子里的“香肠犬”从厨房里踱步出来,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到闯入主人私密地盘的小偷蟊贼,瞬息间遍布血丝,整个瞳孔有如红宝石般反射折射出腥红如血的蕴含凶残魔性的光芒。 尤里注意到,香肠犬低头咳嗽一声,嘴巴里吐出海参似的肉须,前端有如花苞蓓蕾绽放,裂开八瓣遍布大大小小章鱼吸盘的分裂体触手。 “寄生在哺乳动物嘴巴里,夺取舌头并取而代之的吸血鬼衍生体,可以说是高等吸血鬼塔格奥梅恩的身体一部分,他就像其它吸血鬼,利用自己的血肉做了不少可怕的实验!”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及时出现在尤里身边,先是背靠背站着,很快转身来到他的身边,比肩伫立,并开口解释着。 第十九章 恶魔吸血犬 镶嵌在吸血鬼巢穴周遭岩壁上的长石散发出淡白色的荧光,有如长明不灭的火炬维持着这座天然洞窟改建而成的地底墓穴照明,可惜的是随着吸血鬼领主豢养的爱宠露出本不该属于它的真面目时,蕴藏在长石里的魔力飞快地流逝着,向某个具有磁石般的源头疯狂灌注。 原本个头小到可以被贵妇人藏在袖子里的“香肠犬”,在汲取足够多的魔力后,不仅吹气似的膨胀成大型犬,就连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都根根竖起,变成蓬松的鬣鬃,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小狮子似的。 眼看着周围的照明越来越暗淡,尤里知道不能继续下去,放任吸血鬼衍生体继续无序生长下去,左手持着无刃战刀藏在身后,右手挥舞着诸如灵性的钉头锤,锤头朝下,往前一步迈出,做出饱含敌意的试探性攻击。 此时香肠犬的块头膨胀到北地狂战士豢养的战獒程度,发现闯进主人地盘的入侵者露出明显的敌意,它就像受到严重挑衅似的,当场停止吸取魔力,收起自己花瓣似的长舌,猛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呜……汪” 无形的气浪冲击波从战獒的喉咙喷涌而出,呈扇形横扫面前的一切,即便以尤里的身体素质,正面承受这一击后,感觉就像是自己撞到一面泥土墙似的,尽管没有受到重伤,还是被当场震慑住,不进反退了三步,眼前十七八颗金点狂飞乱舞,耳朵更是嗡嗡嗡地,暂时失去了听觉。 包括队长李佩斯等人都被突然爆发的战斗惊动了,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反应最快,尽管自己也受到“魔犬怒咆”的影响,久经阵仗的身体却很快恢复过来,立即知道经验不足的伙伴可能有危险,双手抄起撬棍往前疾冲,快速来到尤里的身后左侧位,用肩膀抗住身体晃动,就像是喝醉酒似的初级调查员。 战獒明显察觉到入侵者的孱弱,起先是不敢置信地多看一眼,发现手里紧握烙铁般发红发烫武器的人类,受到怒吼声的影响正在消退,并得到其他入侵者的支持,逐渐站稳脚跟,立即明白自己错过了最佳狩猎的机会。 耳边听到二楼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估计应该是其他入侵者,凭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战獒发现以自己的实力,恐怕会守不住主人的温馨之家,顿时为有可能的失职怒不可遏的憎恨着自己,憎恨着所有入侵者。 “吸……”随着战獒深吸一口长气,岩壁上镶嵌着的百八十块长石,统统失去最后一滴魔力,不再散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整座镶嵌着两层城堡结构的人工洞窟陷入了黑暗里。 战獒的双眼落下一层薄薄的虹膜,尽管周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是它依旧能凭着类似于毒蛇对温度差的敏锐视野(昏暗视觉),看到一个个人类入侵者。 可想而知的是,他们的快速集结被突然降临的黑暗打了个措手不及,骤急如暴雨般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下来,甚至得伸出双手触摸到附近的岩壁,才能找回一丝丝的安全感。 此时,同样被黑暗夺走视野的尤里不得不再次集中精神在头顶,瞬间感受到周围无处不在的魔力辐射,就像针扎似的,头皮都发麻了。 随后,初级调查员感受到眉心一阵刺痛,立即明白这是自己被那头恶魔吸血犬盯上了,心里不禁没有紧张,反而觉得无比庆幸,干脆闭上了眼睛,令灵性的敏锐度再次小幅度提升。 尤里想起护住自己后背的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假如自己闪身躲避恶魔吸血犬的攻击,他很有可能会被连累到,赶紧问了一声。 “欧若耶先生,你擅长在夜暗环境下搏杀魔化生物吗?” 资深调查员的确擅长夜战,却不想被恶魔吸血犬这么快发现,摇摇头说:“这个我真的不会!”说着说着,他却伸手掐了尤里后腰一下,提醒他自己说的是反话。 尤里顿时明白过来,嘴上却焦急地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不擅长夜战,我们两个都会完蛋的!” 战獒巧妙地利用主人给予的吸能天赋,为自己营造出最有利的环境,可是一口气吸收了百八十块长石的照明魔力,体内原本就饱满的源泉都快沸腾了,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 战獒四肢抓住地面,身躯往后拉伸,就像神箭手弯弓搭箭蓄足了势道,随时都会爆发出惊天一击。 “呜……”地一声,这头被高等吸血鬼改造的宠物,根本不懂调动全身的筋肉,却遵循着身体传承自祖先的狩猎本能,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向两个入侵者冲去。 谁知,它还没怎么动,汹涌澎湃的恶意就先朝尤里两人席卷而去,初级调查员的灵性感知里,就像是占卜师以水镜占卜法预见接下来三秒会发生事件,感觉自己站着不动的话,就会被黑色的火焰墙当场撞死,半个身躯都被撞地支离破碎。 于是,尤里左手用力横推欧若耶一下,自己也顺势借力往右侧,来了个战术翻滚。 一息,恶魔吸血犬快如疾风的身影就在初级调查员身边擦肩而过,仅仅是掠过产生的冲击,就把大气都割开了,有如七八把小刀似的,切穿尤里的外套,好在没有受到伤害。 仅仅是擦身而过都有如此伤害,假如真的正面撞上,后果真的就像是灵性感知里看见的那样,人当场死亡,半个身体被撞碎。 就在两人以为恶魔吸血犬速度过快,肯定会撞上硬如钢铁的岩壁,当场筋断骨折时,战獒猛地吐出自己的舌头,八瓣花开出的不仅是吸盘,还有根根突起的骨刺,竟然牢牢地抓住地面,轻易地卸掉无匹的冲力,甚至在岩壁前荡了半圈,速度不见丝毫减慢,再次发起攻击。 欧若耶怪叫一声:“没完没了!”尤里赶紧补充一句:“阴魂不散!” 话音未落,初级调查员不闪不避,竟然冲了过去,却避开了恶魔吸血犬弯道加速的大弧形,手中注入灵性的钉头锤,猛地砸在魔化动物的舌头,即吸血鬼领主的血肉衍生体上。 “噸”地一声,八片花瓣似的吸盘骨刺触须,被尤里全力以赴的一击当场砸地凹陷下去,伤口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熨过似的,迅速变焦发黑炭化,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活力。 恶魔吸血犬没了舌头牢牢地抓住地面,它能扭转撞上岩壁,当场筋断骨折的下场,甚至弯道加速反攻的先决条件也就没了,当场就被自己四蹄狂奔提起来的高速甩走,一路上翻滚,远远地滚到其他调查员下楼的大厅里,撞翻了长条桌和一排靠背座椅。 失去了吸血鬼领主衍生体的控制和平生,恶魔吸血犬体内的魔力顿时暴走,钢水浇铸的筋肉时不时这里鼓起一块,那里凹下一块,从北地狂战士的战獒迅速蜕变成体态臃肿的僵尸犬。 队长李佩斯的眼睛也是紧紧闭着,可是他对魔力辐射的敏锐感知,还在初级调查员尤里之上,超出了许多许多,很快就察觉到吸血鬼领主豢养的宠物出事了。 “吸纳了太多的魔力,超过自身的承受上限,没受到伤害的冲击也就算了,一旦受伤,过载的魔力就会从伤口喷涌而出。我们可以不用理会了,这家伙很快就会因为自身原因,陷入自我毁灭的进程里。” 其他调查员听到这番话,心里都是庆幸不已,尤其是资深调查员兰斯特,他很清楚地知道,克敌制胜的一击,正是接受总局培训,掌握最前沿技术的尤里。 这个到哪里都能有优秀表现的家伙,肯定会受到队长李佩斯的器重,暂时来说还不会威胁到资深调查员的地位,日后怎么进步、积累功勋,逐渐赶上自己等人,就看他能不能生存下去。 尤里收起灵性消耗一空的钉头锤,将吸血鬼领主的血肉衍生体拨弄一番,结果那些骨刺脱落下来,大概是大大小小的吸盘都变成焦炭了。 藏在身上的旧印葫芦不知道吸取了周围多少游离的魔力,再次传出酒浆来回荡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尤里知道这里来自吸血鬼领主身上的精粹魔力,就是《太阴炼形术》提炼过的月光精华,即所谓天体负能量,对自己的修炼肯定有奇效。 忽然间,他想起恶魔吸血犬体内充满的魔力,那才是份额最大的源头,赶紧收起平平无奇的钉头锤,左手换右手,擎出了失去长刃的战刀握柄。 “李佩斯阁下,最好不要低估魔化生物生存的智慧,它很有可能通过自灭散逸掉多余的魔力,找回找到体内魔力的平衡点。” 队长立即明白过来,赶紧回应:“你想怎么办……好吧,你想怎么办就去办。记住,任何风险都由你自己承担!” 初级调查员满意地微微一笑,左手伸进腰袋里,掏出那块银镜碎片,镶嵌在无刃的战刀握柄上,尖锐地一头对外,算是初步恢复锋刃。 由于失去舌头平衡和控制,导致体内魔力满溢暴走的恶魔吸血犬,暂时真的动弹不得,它呲牙咧嘴地发出死亡威胁的咆哮,结果不仅没有吓住初级调查员尤里,反而暴露出自己的虚弱不堪的真相。 尤里不声不响来到魔化生物的后面,双手握紧战刀,狠狠地捅进战獒的体内,顺手朝下划开了它的肚皮。 第二十章 器官神格化 “嘶……” 恶魔吸血犬遍布粗硬鬣鬃的肥厚肚皮在镶嵌银镜碎片的战刀锋刃下,有如轻薄的丝绸被轻易地划开,色彩斑斓的脏腑哗啦啦地掉落下来,这头陷入自灭状态,正逐步走向生命终点的魔化生物当场跪了下来,毕竟身体被掏空了。 从伤口飞速散逸的魔力,重新点燃了岩壁四周的长石,尽管光辉微不足道,却也划破铁幕般的黑暗,将饱受“失明”之苦的调查员们拯救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在高兴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白花花的濡湿肠子突然自行挣断连接,从五脏六腑中独立出来,它就像是一条“死亡蠕虫”似的,在宿主濒临死亡的关头,独自逃生去了。 正所谓: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小肠的独走直接影响到大肠的情绪,头顶的独角,即盲肠,精神抖擞地竖起,就像是一头巨大化的豆青虫,追随着“死亡蠕虫”的脚步,逃进了一楼的储藏室。 “这头恶魔犬不仅舌头被吸血鬼领主的血肉寄生,就连它体内的器官,肯定也被塔格奥梅恩动了手脚,一个个脏腑都具有简单的生物本能,相对独立自主的……” 尤里还在揣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背后的意义,恶魔吸血犬久久没有搏动的心脏,竟然再次开始跳动,不是输送对吸血鬼衍生体来说最宝贵的血能,而是反过来抽取宿主体内的魔力,将一根根动脉静脉都活化过来,转化成心脏意志的延伸。 初级调查员睁开双眼,借助微弱的室内照明冷光,发现恶魔犬的心脏利用抽取出来的动脉静脉,将自己包裹成风滚草似的玩意,遵循着宿主大脑传过来的记忆,逃进了一楼的洗手间,打算通过抽水马桶逃进地下暗河里。 其他行动队的调查员终于在短暂的震惊后反应过来,默契地分出三人去堵截狙击逃走的小肠大肠和心脏血管网,剩下的四人站住四个方位,将恶魔犬濒临死亡的身躯团团围住。 尤里发现以队长李佩斯为首的资深调查员双手伸开,十指都有淡淡的灵性延伸而出,接驳住其他人的灵性,迅速完成以点连线,以线成面,形成绝对封闭的四面灵力墙。 “这一招,我记得在培训班接受训练的时候,也只是见过一次。就是在毕业典礼上,四位教授联手对付暴走后疯狂产卵的恶魔蛤蟆,先彻底隔绝魔力连接,再把产卵的下半身一击轰碎,剩下的半只蛤蟆,也被流浪术(放逐术)送到总局的地下迷宫,估计早就被牛头人吃了。” 这就是只有灵性日益增厚后颇有富余的资深调查员才能够施展的四元素封魔阵,最早是通过契约借用元素精灵的力量,即火元素精灵伊芙利特,水元素精灵温蒂尼,风元素精灵希鲁夫,图元素精灵格罗姆。 渐渐地,随着恶魔等级的提高,元素精灵的灵力已经不足以压制,调查员们只能用交换信仰的方式,从旧神手里换取封印恶魔的力量。即岩石之王普鲁托,火焰暴君伏尔甘,潮汐主宰尼普顿,天空之翼墨丘利。 随着万神殿的破灭,诸神与神国陨落到深渊中,圣光之主作为新神和新兴势力一并崛起,四位十二翼圣光天使被授予权柄,进入混乱不堪的元素界,清除恶魔腐化的元素精灵,为元素位面带去安宁和秩序,成为四大元素君主。 即圣焰之米德加尔,圣潮之嘉芙莉尔,圣地之乌利威尔,圣云之奈斐雷尔,祂们是不朽的存在,本体待在元素位面深处,推动着整个世界运转,帮助元素精灵摆脱恶魔的控制,却还是遭到恶魔大军无孔不入的渗透,注定是一个相持不下的漫长周期。 恶魔犬的脏腑逃出体腔后,原本都有自己的打算,可是资深调查员们突然来了这一手,把它们都打懵了。尤其是“死亡蠕虫”和“巨型豆虫”被人先后丢进来,那些活过来的脏腑都像是霜打的茄子都焉了。 唯一的希望落在带走恶魔犬宿主动静脉血管网的心脏,所有脏腑器官的老大。 可惜的是,即便它化身为触手怪,挥舞着多条动脉扭曲约束而成的鞭子发起绝地反击,还是不敌资深调查员的旧印和撬棍,以及深不可测的灵力艺术(spiritart),被一发精神冲击波摧毁了最后的抵抗意志。 以风滚草的姿态跑路的心脏原本信心满满地能逃出生天,结果被资深调查员兰斯特薅走大部分动静脉触须,再用撬棍高高挑起这条脱水章鱼似的恶魔器官,直接甩进了封魔阵里。 尤里注意到“死亡蠕虫”蜿蜒游走过去,朝脱水干枯大半的心脏注入污秽的血能,总算恢复少许元气的心脏,探出最粗壮的主动脉,有如标枪似的从恶魔犬宿主的喉咙,捅进它的颅腔里,直接把岿然不动的大脑、小脑、脑干三兄弟扯了出来。 恶魔犬最后的尊严,随着两颗血红色的眼睛突然暗淡无光,并迅速沉陷下去,直接来到濡湿的脏腑包围圈里,被死亡蠕虫、巨型豆虫牢牢地抓住,赶紧分泌出浓稠的血能,将更加脆弱的小脑和脑干包裹保护住,蜕变成一头水银蜗牛似的玩意。 队长李佩斯看到这一幕,有些好奇地多瞥了几眼:“独立自主的魔化器官,我本人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是它们成就了恶魔犬,还是这头魔化生物成就了它们!” 尤里听到这番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太阴炼形术》衍生出的“身神存想”,就是将身体内部的器官神格化,把它们修炼成神,反过来壮大自己的灵性,进而衍生出不朽的神性。 “我记得,沙漠祭司制作木乃伊也是类似的方法……如果我想的不差,沙漠祭司的体系,很有可能是恶魔智慧改头换面适应的结果。换句话说,沙漠祭司阶层被恶魔从源头渗透,估计早就完成借壳上市,那些沙漠王国仅仅是披着沙漠土著的政权这张皮。谁知道,皮膜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恶魔?” 这些恶魔器官被众多调查员围观一番后,起先是不甘受辱地联手发起反抗,可是直面四大元素君主天使坚不可摧的荣耀,它们的反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很快就纷纷败下阵去。 队长李佩斯自觉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轮番招来四位圣光天使领主的恩宠,自己作为坐标指引跨越遥远距离降临的神威。 乌利威尔的【石化射线】连充满浓稠血能的蜗牛壳都瞬间贯穿,将大脑小脑脑干三兄弟瞬间石化,一条条在脑表面蜿蜒曲折的沟壑,以眼睛可见的速度镀上了灰白色的石灰质,唯有大脑脑前额叶蕴含血能魔力浓度太高,还在反复纠缠着,却也是源泉飞速消耗,逐渐散失阵地的掌控,初步被石化了。 就连拥有最强魔力和最高智慧的脑蜗三兄弟都如此,其它的脏腑更加不用说了,当场就变成了石头,就像是在戈壁滩上被岁月的风砂反复不断磨砺似的,很快就出现破裂的风化痕迹。 从天而降的神圣火焰,彻底摧毁掉魔化器官们的侥幸心理,彻底泯灭掉最后一丝生机,最后才是圣洁的清泉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灌而下,将有可能存在的魔性全部冲刷掉。 尤里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不由地微微点头额首,看向队长李佩斯的时候,暗想:“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男人!哪怕一丁点的错漏都不放过,教科书般的对魔化生物的策略。刚才的封魔阵哪怕用来对付高等吸血鬼领主,我估计都差不多足够了!” 事实上,哪怕到了这一步,队长李佩斯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总是危机感十足,让资深调查员兰斯特和欧若耶两人负责,将彻底净化的魔化器官,用专门的器皿收容了。 最后是那一具烧成焦炭的恶魔犬残骸,或许是太过于松脆了,即使资深调查员兰斯特的手脚真的很小心翼翼,可是在他轻轻触碰后,还是不可避免地瞬间崩溃,连锁效应令崩溃就像瘟疫似的迅速蔓延到全身,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粉末。 尘埃落定的当下,血精灵法师的声音悄然传来,原来他们也察觉到墓穴底部爆发出激烈的战斗,想着调查员们都能参与其中,没理由他们会更差,就放弃了许多顾虑,直接沿着石阶来到底部,伸手扶着厚厚的翻转门,伫立在城堡式吸血鬼巢穴外面,扬手打招呼。 资深调查员欧若耶忍不住小声抱怨:“刚才发生大战的时候他们不在,等到大局已定了,这两个家伙就露头了,怎么这么像刑事案件发生后,姗姗来迟的最后才登场的暗警厅警探?” 队长李佩斯对两位血精灵法师也有意见,可是他们不仅地位崇高,相当于贵族,更重要的是两人其中之一是伯爵级的龙脉者,另一位是专门克制掌握鲜血魔法的吸血鬼,可以说是这种不死生物天敌的血精灵大师,绝对不能轻易得罪。 “嘘!”队长李佩斯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下,“小声点,别让外人听见!” 就在收容暂时告一段落时,一条洁白如玉的脊椎,从焦炭灰烬里暴跳跃出,犹如擅长骨系魔法的亡灵法师施法放出“杀戮骨枪”似的,直接击中背对着的尤里的后颈。 第二十一章 战争的征兆 瞬息间,察觉自己受到致命威胁的初级调查员,不顾一切地运转《太阴炼形术》,疯狂地调动散布全身的天体负能量,脸色苍白的可怕,就像死人似的。 蕴含恶魔吸血犬最后一份精髓的脊骨,原本还想着夺取凡人的身躯,借助这具身体重获新生,可是在高浓度的天体负能量面前,它那点自以为能得手的血能根本不够看,就像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再也不可能吹气进去。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来自尤里体内的天体负能量似乎找到宣泄的出口,疯狂地涌进蕴含恶魔吸血犬精髓的脊椎里,血能根本不是对手,节节败退地缩进尾椎骨里,疯狂地发出求和讨饶的信号。 初级调查员脱离致命威胁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暴露出最大的且不愿意被人所知的底牌,干脆调动体内的天体负能量冲击大脑,就像是被人一棍打在头上,剧烈的脑震荡令身体本能地保护自己,陷入了暂时的昏迷状态里。 随后,那条脊椎的骨节里冒出了一根根骨刺,就像是百足蜈蚣,又像是毛毛虫,飞快地逃往一楼的卫生间。 这一回,资深调查员的旧印也没能发挥出魔化生物忌惮不已的作用,队长李佩斯眼看最后一头怪物就要逃出视野,忿忿不平地拔出随身携带的短枪,早就注入灵力的子弹被机簧推上膛。 “啪……啪” 间隔很短的两下枪声,不偏不倚地正中脊椎演化而成,非常怪诞的虫子身上,差点将它打成三截,可是这玩意的质地,毕竟是比钢铁还硬的骨头,哪怕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地脊骨差点分离脱节,还是凭着筋肉又或者神经血管勉强维持连接,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 “噗……通” 传出重物落水的声音,不像是抽水马桶例行放水的旋转式排泄声,这就意味着恶魔吸血犬最后一份精髓所在的脊椎演化而成的怪诞虫,在众人眼皮底下逃出生天了。 “这都要怪两个血精灵法师,不是他们突然出现,开口指指点点,我们也不会被分散了注意力,从而导致魔化生物最后的活化器官,这种相当罕见的注定让我们名利双收的标本,在我们眼皮底下失去了踪迹。” 抱有如此想法的调查员可不分资深的老人,又或者是年轻的新人,他们本该小心翼翼地不出一丝纰漏,既然发生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不由自主地选择迁怒,或许是最好的心理补偿。 或许,只有这样做,才能稍微弥补调查员们内心深处,难以面对差点失去一位伙伴的歉疚和失落。 刚才,尤里全力以赴地调动《太阴炼形术》,导致脸色苍白地就像死人,身体冰冷地就像尸体,落在众多调查员眼里,直接把它当做新人爆发体内潜力的绝地反扑,根本没有想过,尤里早就被天外恶魔的智慧诱惑,着手修炼后踏上恶魔们许诺下的不朽之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与昏迷不醒的初级调查员无关了,无论是队长李佩斯借题发挥,与两位血精灵法师严正交涉,还是资深调查员将魔化生物体内的器官组织独立自主的行为模式,撰写成一份分量十足的报告,直接捅到总局那些研究狂的鼻孔里,都与尤里毫无干系。 长达两天一夜的沉睡后,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初级调查员,终于获得天体的负能量,成功激活脑海里若有若无的一汪清泉,以及那一枚四四方方、八角垂芒的符文立方体,才逐渐唤醒自己的意识。 初级调查员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暗警厅东翼的医务战里,与自己做伴的人,只有前几日,在公共墓园里被大僵尸毒爪偷袭,身中剧毒差点死去的副队长,一位老资格的调查员。 尤里环视周围,发现自己的装备全部都在,安安静静地躺在窗台下,尤其是那几件来自橘子郡古战场,以自己考古出来的名义,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照常使用的古董武器。 只不过,钉头锤、撬棍、战刀握柄都毫无动静,唯有镶嵌在刀柄上,那一块银镜碎片,沐浴在月光中,以眼睛可见的缓慢速度,祛除表面上灰蒙蒙的历史沉淀下来的尘土,焕发出当初的真实面目,并开始凝聚出一颗颗细小的液体,就像是深夜冒出地面的潮湿水汽在草叶上凝结的露水。 尤里忍不住伸手掀开被子,另一只手的手肘撑着床面,有些艰难地坐起上半身。 这一幕落在【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内部监察系统的“巫师之眼”屏幕墙上,立即引起专门负责他的监控人员的注意。 换做是另一个人,曾经接触过恶魔残骸的魔力辐射而大难不死,稍后又被魔化生物直接袭击,早就被排除嫌疑,从内部监察系统的黑名单上剔除出去。 可是,尤里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出格,哪怕是总局培训班成绩最优异的毕业生,也不可能做到像他这样的成绩。 尤其是,这位初级调查员接触流浪民族吉卜西人,从他们手里诈取几件古代战场的古董武器,并熟练地掌握应用,实在是给人太多的口实,就一直挂在监控系统的屏幕墙上,根本没有撤去巫师之眼对他的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监视。 不过,在机缘巧合之下,尤里借助银镜碎片的月光反射折射,竟然看见了持续隐身中的“巫师之眼”,那漆黑如魔焰的瞳孔表面,正倒影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实在是把他吓了一跳。 “明白了!【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有过多位资深调查员被恶魔的力量吸引而堕落,潜伏到总局内部,不知道泄漏了多少情报,造成了极其惨重的损失,差点弄地这个庞大的机构遭遇改建,甚至差一点就会重组。不得不防着内部成员的堕落,才会在组织内部搞出一套简陋的监控系统。我以前也隐约听说过,就是没想到,毕业离开培训班也没多久,就……” 既然尤里知道自己被组织内部监控系统纳入视野里,很快调整情绪平复下心情,在伪装课上学到的表情控制和情绪管理,很快就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他就当作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被“巫师之眼”牢牢盯着,哪怕再眼馋银镜碎片上的露水,还是装作不能久坐地,往后重重躺下。 尤里躺在床上,按照培训班教授的方法,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想象着自己躺在云端之上,任由高空清冷的微风吹拂而过,果然对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有缓解疼痛的效果。 “我得想出一条出路,让组织内部的监控系统主动对我解除日常二十四小时的观察。首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已经发现‘巫师之眼’的存在,尤其是要让他们相信,我对自己上了黑名单这事,是完全不知情。” 尤里想起自己学过的跟踪和反跟踪课程,可惜那是针对普通人,哪怕是精英间谍也可以有一定的反制效果。可是,这些课程绝对不会对“巫师之眼”起效,它的存在几乎等同于恒定隐身术,它的视野没有任何死角。 “如果我内在的灵性有‘巫师之眼’的水准,肯定能获得脑海里,那一枚符文立方体所有的智慧和流淌在符文之上的法术奥秘……换句话说,我可以研究巫师之眼的机制,没准能找到相应的灵感。” 想着想着,尤里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头脑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再次陷入沉睡中,皎洁的月光洒遍大地,银镜碎片重见天日后汲取凝聚的月露再多,没有人主动吸取,也就只能用来清除表面的尘垢。 这就像是【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原本用来针对天外恶魔渗透进世界内部的隐患,一旦没有外来的威胁,这个日益庞大的组织就会调动一切用得上的资源和力量,对王国内部有可能是恶魔崇拜者的邪徒,进行一波又一波的大扫除式的清除行动。 橘子郡存在高等吸血鬼的消息一经被证实,两位血精灵法师和一队经验丰富的高级调查员就日夜兼程地赶往魔踪突显的郡城公共墓园,经过一系列的试探和调查,证明那位从人类贵族转化为吸血鬼领主的邪徒早就卷起铺盖转移到其它地方。 可是,它匆匆忙忙离开时,有意无意遗漏下来的一头血族衍生体,把橘子郡的调查员弄地够呛,差点损失了前途无限的王牌新人一枚。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最高当局判断这是新一轮天外恶魔发起大规模入侵的征兆,不仅是王国内部的邪恶之徒日益活跃,整个主物质世界大地上,万国万邦的恶魔崇拜者又想趁机给入侵者带路了。 包罗神圣大陆各个帝国皇帝、王国元首、自治领议会第一议长的最高当局,下达了露头就打,要打就彻底打死的命令,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 这一回,不是对付上流社会神秘学爱好者那种温情脉脉的小打小闹,也不是对付贵族序列庇护下的有社会活力的秘密组织,可以讨价还价,根本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风暴逐渐成形,全面战争的策源地也已经准备就绪,就在这时,恶魔崇拜者们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提前发起了进攻。 第二十二章 风起于沙海 沙漠王国 尽管距离天狼星升起,一年一度的大洪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清粼粼的河水莫名地变得浑浊,在古老的河道缓缓流淌,令终年居住在船上的渔夫无从发现成群结队的大鱼。 古老的河流源头追溯到遥远的世界之脊,永冻冰川上融化的无尽积雪,这条青色大河为下游的人类王国聚居区送去肥沃的淤泥,不吝是森罗万象的大自然造化赠予人类最好的礼物。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神庙大门洞开,所有尊贵的祭祀脚步匆忙地走进殿堂,在沐火焚烧的黄金圣像前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聆听来自神灵的至高无上的谕令。 神谕很短,只有短短的一个词,那就是:战争! 得益于沙漠王国的祭司阶层建立并维持多年的医疗卫生体系,不仅仅是王国婴幼儿夭折率大幅度降低,就连怀孕生子都像是碰运气似的产妇也受到妥善的护理,并拥有长达半年的休养期,有的女人甚至与自己头胎的大女儿同时进产房,可见这项被祭司集团把持的法规早就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样一来,沙漠王国的人口以惊人的速度积累,尤其是最近这二十年,人口几乎翻番着上涨,有些距离王都较远的偏僻地区,开始出现粮食不够吃的饥荒苗头。 古老的大河哪怕每年都会更新一次,下游冲击平原上肥地流油的土壤再怎么丰产,也有些不堪重负,毕竟土地承载人口的数量是相当的有限。 祭司集团的初衷自然是好的,毕竟越多人信仰神,神赐予的法术就越多、越强大。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条条法术、神术被祭司们撰写在青铜板上,装订成厚厚的法术总集。 这样的法术总集有十二本之多,其中包括九柱神构成的神族大家庭,祂们都是来自神巢阿图姆的远古神灵,还有三位外神,分别是沙漠之神赛特,骄阳神阿蒙,死神努比斯,尤其是后面两位新神,流传出来的神术最多,也是最丰富。 象征着年轻的太阳,正午的太阳的阿蒙,亲自祝福的《太阳经》,通体由青铜打造而成,却因为神术的原因,永远保持新鲜出炉的样子,也就是流淌着火光的金黄色,也被称为《黄金太阳》。 职掌死亡、死者、葬仪的死神努比斯,赐予的神术最高成就,是复活去世不久的死者,那些死于谋杀、意外,偏离命运既定轨迹,且深受死神恩宠,或其祂神明宠爱的凡人,特别是拥有神血的王室和贵族成员。 除此以外,掌握《死神经》所有法术奥秘的祭司,还可以凭此召来侍奉死神的亡灵,冥府咆哮者,拥有类似于死神努比斯的外貌,擅长各种沙漠武器和高超搏斗技巧的士兵。 话说回来,这道神谕并非来自全体沙漠神明,只是骄阳之神阿蒙而已,也只限于这位新神崛起的位于大河下游的新兴城市,沙漠王国的明珠,底比斯。 事实上,不知道多少天外恶魔占据、寄宿沙漠王国子民的身体,尤其是敞开身心沐浴神灵荣光的祭司,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宗师级大祭司,其他人都是换皮的恶魔而已。 也就是这些人不辞辛苦地照料产妇,指导地位低下只能从事采集、耕种的女人,胜任引产、自然分娩,甚至肋下侧切剖腹产等一系列外科手术的重任,让原本人口稀少的底比斯,一跃成为青河下游数一数二的人口聚集重镇,并通过城市之间的交流,大力推广该项技术到整个王国。 当神明亲自关注的事业,经过几十年的积蓄,有了丰硕的成果时,一道战争的神谕,彻底激活了底比斯早就准备好的战争机器。 在城市街道上日夜不断游荡的游手好闲者,第一时间被神殿征召,喝下神灵赐福的圣水,脑子里浑浑噩噩地,被人推搡着离开神圣的殿堂。 他们首先前往城市主道两旁的皮货店,披上鳄鱼皮做的简陋皮甲,扛着一捆长枪短矛,斜挎着短弓箭壶,脚步急匆匆地出来,看见一辆有空位的轻便双轮战车,赶紧主动跳上去,追随着老资格的战车兵,捡起一面挂在车厢外的盾牌,护住老兵的侧翼安全。 一辆辆轻便马车就这样完成战备,搭着初步动员的辅助兵和一部分战争器械,沿着城市主道离开底比斯城,向城外的巡阅场集结。 藏在新神阿蒙在人间圣城底比斯居民区里的其它城邦的商业间谍都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懵了,还以为这位凭着更先进的灌溉和农业体系,迅速积累财富从而强势崛起新神,准备掀起血腥的王国内战。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推翻了各路人马的无端揣测,总数高达五千辆战车,加上后勤辎重车队,战斗人员超过两万的庞大军团,目标并非是任何一座相邻的城邦,也不是为此发起内战。 战车军团直接冲出国境线,向曾经沙漠王国的奴隶,如今恢复游牧民族传统,依托地形初步建立一道道防线的塞恩半岛杀去。 这里是沙漠王国东进征服世界的跳板,历史上多个繁盛一时的王朝,都是出兵占领半岛,进而横扫神圣大陆,建立不朽的功勋。 同时,半岛也是神圣大陆各国阻挡沙漠王国,将沙漠民族困在无尽黄沙世界的枷锁,尤其是把曾经沙漠王国的奴隶拯救出来,安排在这座半岛上,充当警戒的守卫和战争号角的吹奏者,是所谓的沙漠王国东进征服世界必然面对的挑战。 底比斯城邦不仅在王国内部早就完成了战争动员,即使在长途急行军后,顺利踏上塞恩半岛的土地上,早就被重金收买的几支游牧民族部落,恭敬地献上准备好的骏马,并接下照料疲惫不堪且为数众多的战马和骆驼的后勤任务。 军团指挥官对此相当满意,换上力气完好的本地马,讨伐游离在视线范围以内的游牧民族,曾经的王国奴隶,他可是早就迫不及待了。 不过,今天的战斗被随军祭司的祭祀仪式耽搁了一阵,最高指挥官认为这是值得的,毕竟骄阳之神的祭司在正午时祈祷,不仅能恢复所有神术,还可以藉着阳光拂去全体战士们连日连夜在沙海上与风并驾齐驱,一路上连续不断狂奔的疲劳,以全盛姿态进入战斗。 不出所料,淡金色的神术光辉有如潮水席卷而过,形成巨大的涟漪,甚至连距离最近的部分游牧民族也享受到骄阳之神的恩典。 军团指挥官想起了某个隐秘渠道流传很久的传闻,暗想:“有人说骄阳神阿蒙是外来神!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位庇护底比斯城,我出生并长大的母邦,是一位藏起邪恶面目的恶魔。可是神灵的力量不会作假,我的确感受到美好、宽厚、祝福的气息,充满身心和手足四肢。” 于是,最高指挥官伸手招来几个重金收买的游牧民族酋长,以神灵见证的名义,正式允诺:只要他们愿意带路,攻破的其它部落,女人、金银首饰、奴隶统统可以给他们,军团只要骏马和军械,以及人吃马嚼的粮草。 如此占尽便宜的买卖,最擅长交易和出卖同胞的游牧民族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他们很快就进入战争掮客、奴隶贩子、武器商人的角色,分工明确地划拉下还不属于他们的利益。 底比斯城邦的商人也有呈现上塞恩半岛的地形图,可是他们匆匆路过的所见所闻,怎么赶得上,已经在此地生活几十年,对一草一木了如指掌的游牧民族。 再则,双方合流后,超过既有的两个万人军团编制,接近三万人的庞大混合军团,不得不开始分兵,对距离最近的部落分头出击。 有人为了利益出卖毫无民族感情可言的同胞,在分流后的小型军团前面负责指引带路,几乎都是赶在晚饭时分,成百上千的战车和部分失去车厢的骑兵,对各自面对的游牧部落发起了闪电般的突袭。 戴上眼罩蒙住眼睛的骏马,脖子下面挂着简易的毡布障泥,且是浸了水后变得箭矢刀剑难伤,类似双层皮甲的玩意。战车毫无畏惧地冲锋向前,向豢养他们的主人的同胞带去嗜血的大敌。 战车上都是擅长短弓速射的老兵,距离远的目标联手狙杀,距离近的敌人就挺起长枪,借助奔马狂暴的战车速度玩冲刺,往往能一口气穿透多个敌人,将他们插成一串。 这几个游牧部落大概是享受和平的时光太长久了,早就把上了年纪,年幼时在沙漠王国作苦工奴隶的长老的警告忘记地一干二净,才会在战车兵团突袭下,被砍菜切瓜般的屠杀一空。 胜利的战报有如秋风扫下的落叶,被骑着快马的信使频频发送到军团指挥官手里,对于这一连串的战胜,他的脸上平静地就像一口古井,心里稍许的紧张情绪也早就烟消云散掉。 毕竟,这一切并不是从天而降的幸运。而是底比斯城邦几十年来,各个阶层不断合作的成果。既有外出做买卖的商人默默收集情报的功劳,也有王室和贵族们节省日常开支,将财富向战备军械方面转移的无私奉献,居中调和的祭司阶层更是居功甚伟,连收买游牧民族这种事都敢提出来,并在十几年前就物色到合适人选,扶持他们成为部落的首领。 否则的话,长途跋涉的军团,势必在塞恩半岛上休整几天,才能恢复七八成的战斗力,并且在初步惊动游牧民族后,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取得一连串的胜利。 沙漠的战车军团有如胃口深不见底的沙海巨兽,不断伸出触手试探攫取周遭的一切猎物,以此自肥后,用残羹冷炙喂养归入麾下的狼狗,警惕他们随时都会背叛的同时,用惊人的利益驱使着这些人提供各种后勤保障服务。 这些曾经与吉卜西人同出一源的伊斯利尔人的后代,早就忘了代代承袭下来的古代智慧和传统,少数部落的已婚女人独自居住在挂红布的帐篷里,不顾丈夫的颜面,接待着一个又一个的沙漠军团士兵,并乐此不疲地沉湎其中。 当然了,这些人不过是部落的下层,自认为血脉高贵的头领和勇士家里的少女,只会想着联姻,嫁入沙漠王国的军事贵族家里。 她们此举效仿的正是因美貌地有如神灵,嫁给沙漠王国的国王塞鲁士二世,从而推动赦免本族奴隶,转为自由民的伟大女性。 第二十三章 死亡的狂潮 黑夜有如一口铁锅反转着笼罩而下,塞恩半岛西边的平原丘陵地带,尽数沦陷在沙漠王国底比斯圣城军铁蹄下,冰凉的夜风卷不起被鲜血打湿的砂子,就地休整的沙漠战士享受着游牧民族女人的柔软身体,哪怕她们神情紧绷地就像一块木头。 部落里仅存下的男人,只有比战车车轮还矮,年龄不超过五岁的孩子,他们还没有从傍晚时分那场惨烈的一面倒屠杀中缓过神来,大多数人都愣住了,只有少数懂事的孩子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不止是亲人,还有以往艰苦却不失温馨的生活。 就在距离这些孩子们较远的地方,沙漠王国的祭司们终于钻出有神祗纹饰的帐篷,头上戴着野兽的面具,披着薄薄的黑纱长袍,就像是掀开棺盖,钻出墓穴的千年干尸,而实际上,这些人不过是被天外恶魔借助信仰的渠道,强行占据身体的前锋罢了。 被沙漠王国的祭司挑选并扶上部落酋长位置的男人,赤裸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过肩,虔诚地低下头,托着黑袍祭司搬来,放在他头上的青铜板书《死神经》。 八瓣莲花式的钥匙打开了经书的四角封印,大祭司还没翻开封面,一阵漆黑的腥风突然吹来,空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霉臭,熊熊燃烧的火堆就像是被夺走多余的热气似的,转眼间低矮地只剩下小火苗,冥府的低语就在跃动的火焰上徘徊,就像是沉睡多年后突然醒来,忙不迭互相打招呼的陌生的熟人。 黑袍大祭司满意地看着醒来的亡灵,他们都是和自己来自相同的地方,被九重天天庭强行征召而来的旁门左道之士,作为远征军征服异界的附庸,先期渗透进入此方天地的暗面冥土,由于经验不足的缘故,大部分失去肉身,魂魄沉睡在冥界的尘土里。 只有像他这样在那位掌教大老爷坐下听讲,用积累的功德供奉诸神,换取神力修行的新修士,才有机会托庇在此方天地沙漠王国一体双面的骄阳神和死神的冥辉里,借助信仰的渠道,进入信徒的体内,占据他们的肉身。 也只有顶着沙漠土著的身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才能免除此方天地的法则惩罚,反过来大力拓展被夺取神职、占据神位的骄阳神在地上的事业,将一座小小的城邦发展壮大成地上的雄城,甚至是一座圣城。 “驱神大圣夺取占据了死神努比斯的神格和权柄,至于那位骄阳神阿蒙的本体,有如九曜之一太阳神的神威,很有可能是平天大圣,毕竟是上古神庭太一神帝的驭手,对于太阳神域的种种秘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黑袍大祭司的念头瞬息万变,在隔绝一个世界的遥远距离下,不禁有些浮想联翩,瞬息间远至天际。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肩负重大责任,很快地在品尝到额头被人轻轻点了一指,有如被血蝎毒螯刺了一下后,神情肃然,立即进入状态里。 黑袍大祭司翻开封面,单膝跪下的部落酋长不堪重负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就像是被几百头吸血蚂蟥盯上,毒液钻进骨头里似的,附近的阴风呼啸而至,借助微弱的火光,隐约可以看见几十道黑烟,泛起模糊的面目,看上去是扭曲的痛苦,实质上是摆脱束缚和囚笼的幸福。 “捡起头颅,连接四肢,抖落尘土,听吾吩咐,醒来罢!” 沉睡在冥府尘土里的异界亡魂,在黑暗深处同时睁开眼睛,捡起自己失落的记忆碎片,朝着熟悉的死神冥辉飞去,向着那道通往地上的大门飞去,他们想起了过往的一切,晓得救赎之道就在对面。 一具具余温未退去的尸体,被跨越遥远距离而来的异界亡灵钻进体内,重新挣扎着站起身,他们摸索着周围,找到自己被砍下的头颅,连接上原来的伤口,死神的冥辉令伤口沙化,随即恢复成血肉,磨灭了这道被死神祝福的武器斩过的伤口痕迹。 “诸位都是杀戮道的俊才英杰,应当知道天庭征召我等之本意。此方天地天道不显,惟有神裁,神道凌驾人道之上,简直岂有此理。九重天乃是人神合一,诸天界海道天升华之顶点,理应矗立在诸天之上,有如灯塔散播无量光辉,救赎无量沉沦世界。此乃吾等之荣幸,也是此方天地众生之荣幸。诸位,为了迎接天庭大军降临,举起手中的屠刀,此乃杀戮之时!” 废话说了一堆,到最后还不是要杀戮道的门人弟子过来干黑活,重获新生后的杀戮道真种看了一眼神辉闪耀的祭司们,知道他们头上有天庭大神照应着,不敢向他们挥刀,只能顺应时代的潮流,朝其它方向的部落杀去。 等到良才美质压榨身躯的潜力,在崎岖不平的山野之间纵跃腾挪,有如一群夜行的猎豹飞快地潜行而去,黑袍大祭司才松了口气,再次召来死神的冥辉,将剩下的几千具尸体,以《亡灵礼赞》唤起,制作成白天也可以行走在太阳底下的干尸战士。 各个部落战死的骏马,总计不下于千匹,在死神的祝福下,抖落身上早已腐烂的血肉,以筋膜包裹的骸骨之躯重新站起来,托起生前是部落的勇士,死后统统是日行者的干尸战士,飞快地集结成方阵,不紧不慢的开始行军。 这股死亡的潮流看似还很弱小,汇聚起几个部落的亡灵大军后,总数就超过了万人,看上去真的是无边无际,哪怕正面摆开里许宽的锋线,清粼粼的磷火从干枯的骨头里析离出来,把路过的夜行者和飞禽走兽们,还是吓地够呛。 它们不用休息,不用睡觉,不用饮水,不用吃饭,不敢违抗祭司的命令,这股死亡的潮水不断往前推进,沿途所过之处,任何一个游牧部落都会在短暂的抵抗过后,被他们彻底摧毁,任何勇武的英雄,也会被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亡灵大军铁蹄踏在脚下,当场碾成粉碎。 塞恩半岛上,从未有过如此快的征服记录,一道道防备着沙漠王国的防线,在亡灵大军掀起的死亡潮汐下,被轻易地撕碎,留下的只有大片大片鲜血浸透的黄沙,风中弥漫着死亡和血腥的味道,夹杂着无数食腐秃鹫的怪啸,大群鬣狗吃地满嘴是血的疯吼。 不过,在姗姗来迟的黑袍祭司的咒语下,刚刚被秃鹫啄食、被鬣狗啃噬的尸体,突然间伸出双手,将沉湎于血腥的大餐,警惕心不够高,又或者来不及逃走的食腐禽兽们当场扼杀,用它们的翎羽和皮毛妆点自身。 陆陆续续醒来的亡灵战士,赶上大军的脚步,轻而易举地融入其中,进一步壮大这股死亡狂潮,战斗、倒下、再次唤起身,再次战斗倒下,直到身躯支流破碎,成为其他亡灵战士身上的部件和装饰。 没过多久,双头亡灵战士,双身四臂死灵,甚至三头六臂的高等亡灵都陆续出现了,与普通的新鲜亡灵相比,它们都得到了提升和进一步蜕变的空间,唯一不变的是对生者的痛恨和憎恶。 为什么我遭受到如此惨烈的下场,你们这些同胞能够免除,除非你们也给我去死啊! 翌日凌晨,底比斯城邦的战车军团照常醒来,却惊讶地发现随军祭司团们都不在,没过多久,大祭司的信鹰传来消息,军团最高指挥官看过后,一言不发地下达了全速进军的命令。 就在烟尘四起,被战车军团甩在身后时,原本还有些不满的战士们,惊愕地发现,原定计划里,沿途拔除掉的游牧部落,统统被人屠杀一遍。 大量金银珠宝散落在地上,部落的女人和孩子瑟瑟发抖地待在帐篷里,她们差不多都疯了,痴痴呆呆地,稍微碰一下都会立即晕倒,又或者撒泼似的撕咬一番,整个人迅速地垮掉。 原本还想大战一场,在敌人的尸体上饱餐一顿的想法,瞬息间就彻底破灭了,这般撬开螃蟹的硬壳,露出白花花的蟹肉,只有战利品等待接收的战场,只会白白便宜被重金收买的几个部落。 “祭司团甩掉我们独自征伐半岛!究竟是谁给了他们如此勇气……是神?原来是这样,那就不能怪我们无能了。” 哪怕是世代都是军功贵族的最高指挥官,也相当忌惮神庙祭司,自己家里十七八个女人,一百多个孩子能活下来,都是仰仗祭司的功劳,神明的恩典,绝对不能对神明不敬,对祭司多嘴多舌啊。 …… 早些时候,神圣大陆的万国万邦,无论是帝国皇帝,还是小国国王,又或者是自由领和商业联盟的首脑,无一不在睡梦中,梦到了来自无尽沙海的死亡阴影。 两河流域的大巴比伦帝国,曾经富饶的地上天堂,现如今到处都是黑祭司无节制抽取大地的生机施法留下的沙土,彻底干涸只剩下白沙的河床,以及被迫背井离乡后荒无人烟的废弃村镇。 帝国皇帝在噩梦中惊醒坐起,他看到了雄伟的通天塔轰然倒下,他看到了空中花园被亡灵大军淹没,他看到了自己头颅悬挂在沙漠死神雕像的手里。 巴比伦大皇帝知道那是真的,未来的一天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于沙漠王国那群玩死灵术的疯子暴走后的行径,他从皇室代代传承的教导上知道太多太多秘密。 “必须重新组建召唤兽军团,用异界魔兽的肌肉和犄角,筑起万世不磨的雄伟城墙!” 皇帝的意志就是命令,而且又是罕见的最高等级,旨意传达下去后,国内的召唤师们不管合法或非法,统统都被连夜召集起来。 孰不知,大巴比伦的召唤师集团锚定的异位面,早就落入九重天天庭的掌握之中,来自古老的山海时代的各种灾兽、荒兽,很早的时候就被放进【无尽狂奔放浪之野】位面,甚至其中有不少伪装成蠢萌野兽的怪神,与召唤师们签订了契约。 只是,当祂们华丽登场的时候,到底是召唤师驾驭祂们,还是祂们把召唤师当作自己的人形宠物,那就得两说了。 可以预见,随着沙漠王国沦落到九重天天庭之手,就连神圣大陆南方最大的帝国大巴比伦,也处于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召唤兽军团倾覆的危险境地。 第二十四章 死神杀戮者 话说回来,沙漠王国的死灵军团兵锋直出塞恩半岛,提前嗅闻到危险气息的大巴比伦帝国高层,毫不迟疑地下达皇命,召集帝国范围以内的召唤师,不知道献祭了多少牛羊牲畜和奴隶,陆陆续续地召集到一批怪模怪样的召唤兽。 譬如以皇家动物园里的虎豹为食物的青铜巨马,满嘴都是锐利的獠牙,蹄足并非是寻常马类的偶蹄,而是类似巨龙的蹼爪,锋利地堪比雷鸟金鹰,长达十二寸。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头青铜巨马拥有特殊的皮肤,能够排斥一切金属兵器,甚至只要具有武器这种概念,就不能伤害到它,简直就是魔法师们最值得信赖的召唤兽。 身躯魁伟的十二尺巨猿,拥有四只耳朵,双手自然放下,能摸到脚踝,它的吼叫声能呼唤混浊的污水,伫立在平缓的大河里,随时都能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潮汐,甚至能鼓荡出摧毁一切的大洪水。哪怕伫立在山上,这头水元素亲和力极高的召唤兽,也能凭空制造出山洪泥石流,简直就是一切擅长山地战兵团的克星。 当然了,传承历史久远的皇室、大贵族还有一批异界盟誓召唤而来的下界生物,尤其是无底深渊的六臂蛇魔、吨位重的筋肉魔鬼,超巨型的半人马酋长,甚至是五色巨龙等等,毕竟大巴比伦帝国有着珍贵的宝物由祖传父、父传子,代代传承同一头召唤兽的传统。 这些本土召唤兽对于“无尽狂奔放浪之野”召唤而来的怪物,有着本能的抵触和厌恶,召唤师们只当做它们实力相当,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再说了,来自沙漠王国的黑祭司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彻底覆灭了游牧民族,啸聚起总数超过三十万的亡灵军团,正昼夜不停地向大巴比伦帝国挺进。 消息经信鹰传递到与沙漠王国的黑祭司有世仇的贝都尤因人耳朵里,他们组建起松散的部落联盟,聚集起总数五十万的骆驼兵,以逸待劳地编织出巨大的口袋阵。 可惜的是,他们手里的圣水和炽火油,对沙漠王国的死灵法师唤起的普通亡灵或许颇有奇效,可是当他们面对承受亡灵礼赞加持的日行者,哪怕干尸般的身躯被点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不仅没有焚毁灭却亡灵的身躯,反而让它们成为更可怕的“燃烧骷髅”。 更别说,隐藏在亡灵军团里,精通各种杀戮道法术的天外恶魔,伪装成死神努比斯麾下的直属军团冥府咆哮者,以各种杀戮神术对贝都尤因人的骆驼兵展开肆无忌惮地大屠杀。 眼睛可见的鲜血临场铸造成杀戮的锋刃,无形无质的杀气变化成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朝着被亡灵大军死缠烂打迟滞住的骆驼兵团杀去,不停地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黑祭司们根本不用脱去大地的生机换来施法的源泉,直接从周围随处可见的憎恨、恐惧等负面情绪里,获得源源不断的法力,全部用来换取召唤死灵的法术。 死神努比斯的冥辉笼罩着广袤的沙漠,冥府天空倒立的金字塔,接引着无数新鲜的浴血灵魂,塔身表面无数幽暗符文有如完整的生产线,不断剥离破碎灵魂的记忆,将它们统统碾碎,并提炼出乳白色的灵液,本意是用来塑造神灵的圣者之身,实际上是为杀戮道的长老们准备的阳神之身。 他们将以死神努比斯化身的身份,杀戮者的完全形态,降临到鏖战正酣的地面,帮助损失惨重的亡灵军团稳定局面。 毕竟,贝都尤因人也是有自己的神灵,哪怕祂们早就被九重天天庭的星舰击毁破灭,神国残骸都陨落到无底深渊,只要维持着信仰,还是能从沉睡修复创伤的神灵手里,换取到一些低级的神术。 几百道放逐术同时招呼浑身裹血的高级亡灵,哪怕他是隐藏起真实身份的杀戮道修士,也会被一口气打落冥府,倘若没有死神努比斯冥辉的庇护和接引,他们甚至无法返回“驱神大圣”在冥土的地盘。 从早上开打,熬过最艰难的中午,一直捱到傍晚,惨烈的盘肠大战还在继续,被装进口袋阵里的三十万亡灵,损失了超过二十万的普通货,对阵的贝都尤因人不过损失了五万,甚至不到一成,后者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对胜利的渴望压倒了久战不歇的疲劳。 可是,当黑袍大祭司看到夕阳余晖迅速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地平线以下后,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双手捧起青黑色铜板质地《死神经》,作为召唤术的道标,开始呼唤死神努比斯的化身。 第一位离开冥土的杀戮者,身躯就是无色无味的毒雾,原本是游云戏雾宗的修士,不堪被宗主压榨,转投到杀戮道后,以自家云禁道法糅合杀戮道的气毒,终成一代毒道宗师,得以跻身成为杀戮道的传功长老。 亡灵自然不会惧怕毒雾,可是奋战正酣的贝都尤因人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着实吸收了不少毒雾,当时看不出来,随着血液奔流到全身,具有魔力的剧毒这才发挥出独特的杀戮之能。 有的人当场皮肤溃烂,皮肤纷纷脱落,露出剥皮青蛙般的鲜红血肉,在惨烈的痛苦中不堪折磨选择自尽。有人如沐春风地哈哈大笑,不停地笑着,笑到面红耳赤,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窒息身亡。有人面目七窍长出菌丝,全身上下冒出密密麻麻的毒菇,身躯化作培育菌种的苗床,随着身躯往后倒下,扬起大团黑红相间的孢子粉末,一个传染俩,俩个传染四,按边际递增效应,迅速干倒一大票人。 黑袍大祭司看到包围亡灵大军的敌人,就像是被冥府吃骨者,天谴惩罚之兽阿米特的鳄鱼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倒下一大片将近两千人,赶紧用召唤死灵,将新鲜的尸体就地制作成普通的不死生物。 与游牧民族的尸体转化而来的干尸战士不同,它们的爪牙带有致命的剧毒,捱着一点,蹭破点油皮,都能将伤者当场毒死,根本没有让贝都尤因人抢走伤者,带回后方救治的机会。 倘若真的被抢走,那也只是一具蕴含剧毒的尸体罢了,一旦在敌人的大后方爆发出来! 第一位杀戮者“谜雾之毒”还没有正式出手,就扭转了一片战区的势力对比,亡灵大军迅速站稳脚跟,在黑袍大祭司的召唤死灵下飞快地补兵,凭着剧毒孢子的扩散效应,进一步扩大了优势,并在局部区域开始反攻。 第二位杀戮者应邀出现,形态有如传说中的神孽,双手交叉护住胸口要害,看上去就像是干枯地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尸体,又像是半神木乃伊。 祂出现在新死的尸体上,然后它们的骨头就会立即化成水,尸体互相缠绕着,以惊人的速度倍增体积,大概二十具尸体就可以组成一头十二尺高,筋肉魔鬼似的巨型血肉傀儡。 随后,血肉傀儡互相靠近,有的蜕变成双腿,有的变换成双手,有的组合成躯干,有如神孽般的杀戮者来到胸膛正中部位,就像露水融入河流里,轻易地进入这具尸体巨人的核心处,操纵着这具三十尺超巨型傀儡魔像。 这时,一具无骨尸体就是一条肌肉纤维,仅仅是随意地一挥手,拳锋所向有如飓风过境,几十匹全副武装的骆驼兵当场被压扁,在鲜血打湿的沙地上,留下模模糊糊的身影,余波所过之处,几百个贝都尤因战士,连人带骆驼被吹翻倒地,在沙地上不断翻滚,撞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山包,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可是,筋断骨折的骆驼兵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即被吃饱喝足的生力军接替了阵地,杀红眼的战士蒙上坐骑的眼睛,发起人生之中最后一次决死冲锋。 一队吨位级的双峰骆驼撒腿狂奔之下,在超巨型傀儡魔像踩死前锋的两位勇士后,毫不迟疑地撞在目标的“脚踝”上,当场被反噬的力道炸成一团血花。 随着一朵朵血肉魔花绽放出来,哪怕是身躯伟岸地宛如天神的敌人,也被撞地站不住脚跟,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附近的贝都尤因人兴奋地狂呼大笑,毕竟敌人给予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超巨型傀儡魔像的压力有如渐渐变黑的夜空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这一切都是沙漠王国的世仇,贝都尤因人骨子里的凶悍和血勇,哪怕对手拿出压箱底的王牌,还是有悍不畏死的勇士和英雄挺身而出,为了捍卫部落的尊严和荣誉,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惜的是,他们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死灵术巅峰造物,而是有着合法的身份,可以使用高级神术的异界恶魔,至少对于此方天地的土著来说,就是掩饰地很好的入侵者。 随着杀戮者“无骨尸冢”撒播死神努比斯的冥辉,到处都是尸体的战场,很快站起十尺高的小型尸体傀儡,它们就近融合抱在一起,以滚雪球的方式迅速增加体积,并开始做螺旋线翻滚,甚至将活生生的骆驼兵一口吞下,任由骆驼的四蹄露在外面。 当血肉巨球的尸体数量超过两千,体积膨胀到六十尺高后,尸洞效应出现,兼具“谜雾之毒”特性的积尸气开始出现,连部落勇士的灵魂都能硬生生扯出来的灵波,不断地扩散开去。 这一回,贝都尤因人终于束手无策了! 第二十五章 死之眼血月 可是,来自沙漠王国的黑祭司集团,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贝都尤因人,毕竟好不容易才收集到手的三十万亡灵大军,被这群到处游荡的穷鬼以车轮战的战斗方式干掉了超过六成的兵力,实在是把他们的肺都要气炸掉。 哪怕死神派出剧毒化身的杀戮者,一下子就将局部战区的局面扭转过来,凭着召唤死灵的法术唤起爪牙饱含剧毒的新鲜亡灵,后者却没有得到骄阳神的祝福,势必受到阳光惩罚而注定是昼伏夜出的一支后备军团。 黑袍大祭司抬头看着有如银盘悬挂在天空的明月,侧头倾听着冥土亡灵的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刚死没多久,崇拜天外恶魔(九重天)的此方天地的信徒。 “三十万游牧民族的血肉和灵魂,早就应该用来献祭,对世界天道意识的显化,阴阳二象之一,尤其是统治夜晚的月亮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腐化,掀起全世界范围内的负能量潮汐,帮助原本势力就不弱的本土带路党,而不应该用来全部制作日行者干尸战士,白白浪费了这批良才美质!” “无骨尸冢”还在不停地翻滚着壮大自身,每过之处,贝都尤因人不论是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是吓破胆的活人,都会在转眼过后被吞下,进一步壮大这头永无止境膨胀下去的怪物。 第三位杀戮者就在这个时候,顺应着命运的指引降临在地面上,他本是精修元磁法力的修士,被九重天强行征召后,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最先投放进此方天地的杀戮道炮灰团里。 只不过,道号“九峰真人”的修士并不是来吸引火力的,而是默默运转蜕变后的神力,在【大地】神职延伸出的星球和磁场两大领域,引导施展出一次堪称究极的磁力系超凡神力。 随着无形无色的星球磁场被神力扭曲成发射井的形态,膨胀到直径百尺的“无骨尸冢”瞬间停滞下来,由于强大的惯性作用,松软的沙地瞬间往下沉陷七八尺,强行停下的动能也紧随其后地释放出来,凭空掀起一阵五六尺高的沙浪。 黑袍大祭司以自己的眼睛目测了一下“无骨尸冢”的数目,发现堪堪突破万人,满足最基本的超级尸洞效应,随即命令所有黑袍祭司,将源自血海魔道,现如今的杀戮道诅咒,植入每一具尸体体内。 没过多久,直径百尺的血肉巨球对着天空的一面,缓缓地裂开一条缝隙,就像是沉睡无数岁月的上古凶神睁开眼睛。 “九峰真人”感受到自己连通大地和月亮的磁场通道受到严重干扰,出现罕见的磁场震荡现象,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友,尔等唤出那位上古魔神?” 黑袍大祭司没有隐瞒,直言:“原定魔神乃是四翼六足混沌氏,临时换成烛九阴,便是那头开眼为昼,闭眼为夜,呼吸宛如雷霆,吐纳便是春秋,北方极光大龙神!” “九峰真人”闻言哑然,却还是勉强维持着磁场通道,科学侧就是引力井的存在。 随着硕大无朋的肉球睁开烛九阴的左眼,目光投映在月亮上,亘古存在的卫星,展现出负能量位面的世界特性,原本皎洁如银盘的月亮迅速染上一抹红晕,不知道多少囚禁在负能量位面的灵魂,被一口气释放出来。 黑袍大祭司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掌教大老爷的推演果然没差,此方天地之银月,既是世界阴阳二极之暗面黑渊,又是囚禁无数神代古神、神尸之永恒囚笼。” 可惜的是,随着无数血肉和灵魂的献祭,开始出现腐化迹象的月亮,被迅速醒来的天道意志代言人出手制止了。 只不过,哪怕是这位神力如海如渊的代言人也对抗不了几十个神系,亿万年世代陨落的神祗以复仇者的姿态归来,祂只能委屈自己堵在通道上,充当一座永不疲惫的堤坝,任由失落的神祗拍打冲击。 “九峰真人”匆忙地看了一眼,那柄漆黑无光的长剑,剑柄上镶嵌的眼睛,实为诸神之中毫不起眼的护卫之神,警戒者海姆殿下,此时却显化出百丈身躯,几有法天象地之威。 黑袍大祭司看到天道代言人动弹不得后,整个人立即抖搂精神站出来,对自己刚才趴在地上装死狗的事,毫不在意,笑了笑:“此世沉沦,地上化作无尽焦土,乃是命定之事。哪怕神通广大无边,岂不知神通不敌天数!” 不得不说,这位出身杀戮道的真种子的确眼光非凡,月亮一旦出现血眼现象,凭着尸洞效应出现的太古魔神烛九阴之左眼,就有了驻世之基,不仅将此方世界的负能量位面强行拿下,还反过来开始腐化广袤无边的主物质世界。 “自从九重天星舰集群一次偷袭,重创此方天地众神,不仅打碎万神殿,还将诸神神国打地有如流星陨落,撞进无底深渊层面,不知道斩获了多少收获。不过,如此一来,也导致此方世界天道显化,涌现出一大批速成的天命之子,个个都是棘手的怪胎,竟然在世界外壳晶壁上铸造防御体系。好在,经历几十年的渗透作战,世界内部的带路人无数……此时,大陆各地都对他们加紧绞杀,血月顺应命运指引出现了,必然会赐下一次集体晋升的祝福仪式!” 黑袍大祭司的话刚说完没多久,被命运献上祭坛的无数生命和灵魂,不仅将皎洁如银盘的月亮腐化成诡异邪恶的血之眼,哪怕天道意识代言人堵在负能量位面通道上,整个月亮还是不可而至地蜕变成血月。 至邪至恶的血月祝福晋升仪式开始了!其真面目就是一次覆盖大部分主物质世界,包括陆地、海洋的帝流浆,蕴含着凡物蜕变为超凡的成妖法则,点化灵根转精怪。 这种帝流浆并非仅仅是冷冰冰的月华,而是掌握大部分负能量位面的外世界入侵者,提炼纯化负能量后,一种特殊的天体负能,蕴含着九重天无数天兵天将的意识碎片形成的洪流。 于是,沐浴在血月光芒中的整个森罗万象自然界,接受升华性命的天体负能,同时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对于天外恶魔的排斥和敌意,开始全面解除掉。 与此同时,被神圣大陆各个帝国、王国、自由领领主下令追杀的恶魔崇拜者,一旦沐浴在血月的光辉中,哪怕是刚刚入道的菜鸟,也会直接晋升一级,成为擅长几手法术的魔法师。 至于那些原本职业等级就很高的恶魔崇拜者,一不小心就连升几个等级,一步迈入传奇境界,触碰到血月腐化后混乱的世界法则,初步凝聚出独特的领域。 死亡、鲜血、杀戮、冰霜、幻象等领域,足以在普通人的追杀下,庇护投奔他们的普通的恶魔崇拜者,并因为聚集效应,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势力。 原本很松散的大大小小的拜魔之徒团体,在一系列的流血冲突中迅速渡过磨合期,被传奇强者整合成组织更严密的暴力团体,不仅打退了凡人的追杀,甚至反过来占领地盘,建立起一座座高塔,在塔顶召唤出血月般的巨大魔眼,凡是血色目光所过,无数尸体被唤醒起身,组建出数量庞大的亡灵军团。 这些有传奇强者坐镇的法师塔,有如毒瘤寄生在神圣大陆各个帝国、王国、自由领的境内,彼此之间互相传递消息和情报,甚至连各种物资都能藉着短途传送术迅速往来、共享。 在那场彻底摧毁游荡民族贝都尤因人信心的盘肠大战中,“无骨尸冢”最先开启尸洞效应,并通过腐化月亮,倒映出血之眼,甚至是彻底腐化成血月,变相地禁锢着天道意识代言人,得以蒙受九重天的赏识,通过死神努比斯的手,赐予他晋身为上古邪物的待遇。 所谓的上古邪物就是烛九阴这般的混沌魔神,只不过此方天地的法则被扭曲了,“无骨尸冢”展现出的吞食一切、同化一切的尸洞效应显然更占优势,于是这位只有阳神之姿的杀戮道修士,本体真身出现深渊化的迹象。 至于黑祭司集团也没闲着,不仅将损失掉的二十万亡灵大军,在贝都尤因人的尸体上全部找回来,还通过献祭无数骆驼换取的神术,将交通出行靠双腿的亡灵大军,统统武装到牙齿,变成一支行动快如疾风的亡灵骑军。 大巴比伦帝国高层知道消息后,一日三惊,已经顾不上朝野上下的议论纷纷,从“无尽狂奔放浪之野”唤出了最强的魔神兽,沼泽领主、潮汐领主、剧毒领主,头戴三重冠冕的九头蛇海德拉(相柳)! 第二十六章 紫曜花骑士 亘古长存的月亮蜕变成血月出现在主物质世界,所有崇拜恶魔的势力和个人,哪怕待在地底深处的幽暗地域,都因无处不在的世界级血月祝福仪式得到前所未有的晋升。 曾经被泛神圣大陆官方打压地惨兮兮的黑暗势力,在一夜之间实力暴增,不仅稳住随时都会倾颓的局面,还守住了固有地盘,挽回了不少日益流逝的边缘附庸势力,在神圣大陆偏僻地带建立起一块块分布较散的根据地。 其中受益最大的自然是黑暗深处的贵公子,以血为生的长生种血族。可惜的是,包括血族始祖盖恩和二代的十三支血族真祖都先后陨落了,最古老的血族长老萨洛蒙也在渡过漫长的五千年岁月,思维陷入僵化的黄昏期,选择永远地沉睡。 最活跃的反而是新生代的血族,没有经历过叹息级别的战争,没有亲身体会过元素精灵使爆锤深渊恶魔的秩序与混沌战役,他们连深渊与地狱的血战都没参与过,顶多就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连炮灰都算不上。 在血月出现的第一个夜晚,来自地底深处,幽暗地域的夺心魔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勾搭上了他们这一族的神灵,得到了不少赏赐,尤其是虚空战舰的设计图,加速完成了整座夺心魔城市的武装化。 这是一座活生生的地下城,到处充溢着负能量以及领域里流淌出来的邪恶诅咒,抽魂、吸血、瘟疫风诅咒多地到处都是。 幽暗地域的居民大多数都是崇拜邪神、魔神的非主流种族,殊不知就连万神殿都被击破,诸神连同神国都陨落坠进深渊里,他们交换信仰的神灵多数也陷入沉睡里,还有一些邪神则因领域类似接近被取而代之。 譬如蜘蛛女神罗斯,早就被九幽魔祖麾下魔佛双生之文蛛菩萨夺取神格,霸占了这位邪神在无底深渊的基业,硬生生将深渊层面所有联系统统斩断,甚至直面深渊泛意识,在它身上恶狠狠地剜走一大块肥肉。 反正晶壁系原初造物最后的一点遗产,也就是能量、物质、精神、灵魂等等搅拌糅合在一起的混沌海位面,包括土著史拉蟾一族都落入九幽魔祖手里,被魔化成一座吞噬一切的混洞,也就是晶壁系时空结构最底部的垃圾粉碎处理场。 九幽黑暗魔神中坐莲台的天鼓雷音尊者,位于混洞世界的物质层,这头没有下半身的蛤蟆伸出蹼手不停地拍打肚皮,释放出毁灭一切的混沌神雷。 哪怕是被混洞引力牵扯过来的口袋位面,堕入进来后也会被雷光彻底洗一遍,只有最坚固的位面核心,就连混沌神雷都磨灭不了的物质,才会进入下一个层面。 九重天庭默许了魔道趁机捡便宜的行径,反正脏活累活黑活都要有人如做。天庭远征军甚至将关押在原世界天牢里的不驯之臣和逆天反天的势力,统统转移过来扔进混洞世界,交给九幽黑暗魔神看管。 混洞世界一下子塞进许多逆天妖仙,反天的仙朝神庭,差点接不下这么大的盘,还得九幽魔祖亲自出手,才堪堪镇压下去。 混洞世界按照某种晶壁系底层法则,在主物质世界也有独特的投影,是一颗吞噬一切光辉的黑暗大凶星,只有运转到某颗星辰附近,扭曲星辰之光的时候,才能被有心人观测到它的存在。 于是,在血月现世征兆的腐化原力觉醒渐成潮流后,混沌海位面被改造成混洞世界的现实也寓意着,黑暗原力开始兴风作浪了。 借助这股原力大海上掀起的潮汐之助,主物质世界所有黑暗势力都得到相当程度的强化,尤其是在诸神沉寂的当下,真正营造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时代浪潮。 夺心魔城市活体化、战舰化,设计理念还在跨位面移动的魔法船之上,若不是夺心魔的附庸势力太多,关键的脑池无法轻易舍弃,他们是决计不会仅仅是破开岩层,将巢穴推升到地面便了事。 即便是这样,占地面积超过二十万呎的地面部分也初步完成要塞化,更大的主体部分穿透十几道岩层,由恶性增殖的血肉填充孔隙,看上去就像是无数肿瘤肆意滋生的虫巢。 一座座地底洞窟被调制成相对独立的培养室,冰冷的地下水由活跃的火元素控制温度,注入大量的岩盐和糖分,以及微量矿物质,形成羊水孵化池生态,同时培养出复数个类法术器官,最后挑选出最强壮的成品,按照标准化的流水线作业,生产出一艘艘的生体战舰。 这样一来,就把生产成本打下去了,整个夺心魔城市的社会模式也完成了初步改造,闲散的研究人员转变成一人一舰的战斗子体,标配搭载的脑池,确保主城被彻底摧毁后,还可以在其它地区,从无到有地重建夺心魔文明。 这才是九重天庭远征军主帅之一,元始道祖座下嫡系太乙真人的手笔,将一支晶壁系主内部物质世界土著提拔成虚空文明,趁机攻打其它位面世界,骗过晶壁系的泛意识天道。 让它误认为这一切不过是文明畸变的结果,又多出一支类似于深渊恶魔、地狱魔鬼的跨位面种族。 话说回来,沐浴在血月现世的光辉里,修炼《太阴炼形术》的初级调查员尤里也得到天大的好处。 不仅本人灵性壮大到充盈全身的层次,可以随意开关毛孔,甚至能通过皮肤呼吸,将体内的杂质毒素排出体外。 除此以外,尤里还初步掌握自己的灵魂,就像织梦者马林阁下那样,可以在夜晚离开身体,沐浴群星的光辉,令灵魂表面泛起颗颗粒粒的星光,即独立存在于身躯以外的星幽体! 这种程度的灵性修为,远远超过了队长李佩斯,只不过尤里掩饰地极好,哪怕面对卷土重来的吸血鬼贵族,身心承受多种诅咒,也没有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 吸血鬼贵族塔格奥梅恩趁机升起自己经营多年的城堡,顺道点燃了沉寂很久的庞培火山,哪怕在烈日当空的中午,滚滚浓烟还是能将火山附近方圆百里,遮蔽地伸手不见五指。 更别说,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沐浴在血月光辉里的吸血鬼城堡,甚至能打开传送通道前往天空的尽头,锚定在主物质世界胎膜上,距离血月最近的夜之都位面。 对于血族如此骄狂的态度,神圣大陆各个帝国、王国可没有好脸色,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就连大陆西南部延伸出去的半岛上的大巴比伦帝国都自顾不暇。 亏得是召唤兽军团成千上万头怪兽展现出钢铁般的肌肉,才堪堪挡住亡灵军团那数不胜数的骨头棒子。 可是,沙漠王国那帮黑祭司早就不是脑子被负能量腐蚀地千疮百孔的丧心病狂低能儿,被天外恶魔寄宿夺取身体后,统统都是统帅级战略大师。 一旦发现麾下的亡灵们扛不住对面巴比伦帝国的召唤兽军团,立即转变大军团作战模式,分头出击对帝国内部的根基,多如繁星的庄园、城镇、卫星城,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崇拜恶魔的诸多势力里,也有不少帝国内部的上层人士,他们的祖传召唤兽相对较弱,掌握的权利就远远不如皇室和大贵族,只能寄望于外来势力的冲击,对帝国内部的权利结构,用消耗性的战争进行大洗牌。 于是,出卖帝国利益的带路党出现了,他们负责出谋划策,用控制在手里的死士出面指引黑祭司指挥的小规模亡灵军团,对皇室和大贵族的领地进行史无前例的摧残,不断地削弱帝国权利上层的根基。 至于手里毫无权势,卖国也无门的普通人,只能在羡慕嫉妒恨的憎恶中,沦为亡灵军团的刀下亡魂。 或许当黑祭司的召唤死灵术横扫过他们的尸体后,抖落腐烂的血肉再次站起身的不死生物,干涸的脑浆会记起自己是带路党的身份,心甘情愿地追随亡灵军团的脚步,将迁怒泄恨的屠刀向自己的同胞挥去。 这一切与尤里无关,他因为积累功勋和重伤,被调离越来越危险的橘子郡,作为保护大贵族安危的骑士,进入思想家和战略家扎堆的黄金家族旁系家族服务。 经过简单的考验和调查后,尤里成为家族联姻牺牲品,大小姐菲娜希莉的守护骑士。 幸运的是,原本嫁给诗人公爵泰格恰尔德的菲娜希莉,被王室的二王子看中,即将嫁给这位擅长小提琴的罗斯大公! 尤里顺应时代潮流,选择【精神】三柱里最难的【爱情】,作为自己的信仰支柱。 这一种骑士相当的稀少,坚守信仰的也很少,可是一旦孕育成熟,会比任何人更快步入圣域,佩戴独一无二的紫曜花勋章。 第二十七章 水元大循环 好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大巴比伦帝国的召唤兽们在三重冠冕的九头蛇领主许德拉率领下,于兵临城下的百万亡灵军团交锋三次,连带黑祭司集团也一举锤爆。 完成历史使命的沙漠亡灵军团沉默着走向灭亡,同时也把皇室和大贵族手里的祖传异界盟誓契约召唤兽统统磨死。 这样一来,就使得大巴比伦帝国的召唤兽不得不锚定“无尽狂奔放浪之野”,更加倚重被替换成山海世代的怪神凶兽们,为以后的借壳上市埋下伏笔。 事实上,大巴比伦帝国赢得此次大召唤战役,却也品尝到战争发生在本土疆域的苦果滋味,战后重建面对的是一个大部分国土被打烂的局面。 直接死在亡灵军团爪牙下的帝国国民不超过五十万,可是为了躲避战火选择背井离乡的难民却高达五百万,其中绝大部分逃进帝都。 为了安置这些战争难民,尤其是血统高贵的贵族序列,就连空中花园都被迫降落到地面。 一切凭奥术能量维持的魔法植物都被迫摧毁,换成可以用催熟术催生快速成熟的劣麦,用来喂养帝都总数高达千万的居民。 可以说,直到这一步,大巴比伦帝国的朝廷上层还是很清醒的,没有被亡灵战争吓破了胆子。 可是,一旦战争阴影消退后,发现自身利益损失惨重的皇室和大贵族们,发现无法盘剥身无分文的难民,毫不犹豫地选择内部消耗。 即通过合法手段抢劫低序列贵族的财富,以此转嫁自身的损失。 就在这时,一部分暗中投靠亡灵军团的中高层贵族担心自己带路党的行为会被揭发出来,趁着大量低序列贵族人心惶惶的时机,举起吊民伐罪的旗帜,悍然发动了叛乱。 皇室掌握的四大元素能量池和奥术法力库,早就被每天嗷嗷待哺的帝都居民消耗一空,连重新升起空中花园这座帝国奇观都舍不得,却还是留有相当余力应付内部反叛的势力。 若不是召唤兽军团在绵延不断的战争中集体换过皮,皇室的后手还真的能压住场面。 可惜的是,除了头戴三重冠冕的魔神兽许德拉坚持立场,其它大部分召唤兽都被实力保存较为完好的叛乱贵族收买,站在了皇室的对立面。 本体真身实际上是上古凶神相柳的九头蛇领主,想完成曾经的上司太古水神共工作天帝的志向。 即高举自己的王座到天上,成为新时代的神灵,甚至组建以自己为主的神朝天庭,作为独享大巴比伦帝国信仰的至高神,就像神圣大陆中部崛起的罗姆帝国背后的圣光之主。 不得不说,九头蛇相柳的志向相当远大,也的确有一定的可行性,不过它的这点私心很快被天庭远征军获悉。 由于这件事违背了九重天庭禁绝新天神朝崛起的天规,涉及到根本利益冲突,简直捅破天了。 哪怕九头蛇相柳背后有一票水元神祗有意无意地支持,甚至有血海魔祖若隐若现的身影,九重天庭的决心还是无可阻挡。 就在这时,从晶壁系宙光长河上游切入的上古神庭,派出了秘密特使接触了这位志向远大的上古凶神。 改头换面的鲲鹏祖师以“伟大之鹰”的身份,秘密会见了九头蛇领主,带去了神王朱庇特,也就是上古神庭执掌雷刑天罚的雷帝闻仲的友谊。 不得不说,恢复全盛姿态的鲲鹏祖师,拔下一根羽毛都是如山岳之重。 以雷帝闻仲坐拥亿万暴雷精灵之势,偌大一座以血脉维系家族神系之王的身份,尚且要借重“伟大之鹰”,才能超脱出主物质世界,形成圣山天庭神国。 九头蛇相柳身后魔影重重,背后的最大支持者血海魔祖冥河也知道底蕴不足,拿出了早就设计地近乎完美的天地冥三界水元循环生态圈。 其中,大巴比伦帝国信奉的神祗,早就随着陨落坠往深渊的神国陷入沉睡里,也就意味着新天有足够的位置。 其次,绵延数月的大召唤战役,巴比伦帝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无数染血亡灵前往冥土,无所依附,甚至慢慢消亡,它们的祈望和悲愿形成一股潮流,足以重新凝聚出福地洞天。 最后,指挥亡灵军团的黑祭司们奋力一搏,肆无忌惮地抽取大地的生机,转化为跨位面召唤高等亡灵的法力,的确有所斩获,干掉了类似于六臂蛇魔的深渊系恶魔召唤兽。 可是,这样一来对位于两河流域的巴比伦帝国传承而言,几乎就是断子绝孙的重创。 昔日,水草丰美的两河流域平原种植区,统统成了不毛之地的沙漠,哪怕引水灌溉进去也改变不了,反而出现大地衰老腐朽的象征,大面积的沼泽泥浆地带。 想要独占巴比伦帝国信仰的九头蛇领主,头戴三重冠冕的上古凶神相柳想要转变阵营成为合法正神。 必须按照天地冥三界水元循环生态圈,串联起位于冥土的福地,修复改善两河流域的生态体系,才能顺利升起自己的神国,高举自己的不朽王座到天上。 鲲鹏祖师相当忌惮九头蛇相柳背后的血海魔祖冥河,反过来推演一番后,想着相柳若是真的成了,自己能不能多一个身份,多一笔收入,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事实上,神圣大陆各国都密切关注沙漠王国此次东出塞恩半岛的亡灵军团的一举一动。 对于曾经的奴隶,在半岛上进退不得的游牧民族伊斯利尔人被差点覆灭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沙漠王国的世仇,全民皆兵的贝都尤因人聚集五十万骑兵,依旧被那群骨头棒子锤死,就引起各国观察家的莫名惊诧。 再说了,若是没有五十万一人双骑、三骑的骑兵坐骑,沙漠王国的亡灵军团也不可能从靠两条腿赶路的步军,转职为机动力极高的骑军。 在缺少攻城器械,难以攻克雄城的时候,亡灵军团选择横扫巴比伦帝国的物资供应体系的根基所在,广阔无边的乡村城镇。 以滚雪球的态势,枭聚起真实总数超过百万的庞大军团,将大巴比伦的首都团团包围住,帝国最后的抵抗势力差点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骸骨海洋里。 最后,各国根据打入沙漠王国内部的间谍汇报上来的情报获悉,此次亡灵军团东征,差点横扫摧毁大巴比伦的势力,不过是大河下游最近一百年崛起的底比斯城邦私自行动所为。 沙漠王国内部精通死灵术的祭司集团根本没有动真格,或许是与同时代沙漠王国第十九王朝,来自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直系血脉有关。 曾经统一大半个大陆的神圣帝国,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没多久就分崩离析了,大帝麾下的将军们瓜分了庞大的帝国,构成了现在的大陆政治格局。 沙漠王国是大帝全盛时期征服的最后一块领土,许给刚刚成年的小女儿,结果在他死后就被圣棺骑士“忠诚者”托勒密,以迎娶大帝小女儿的方式,继承了帝国正统。 可以这样说,在托勒密王朝面前,继承神圣帝国遗产的各个帝国、王国,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尴尬。 曾经觊觎青色大河沿岸广袤种植区农产收获的各国决策层,蓦然发现这群玩骨头棒子的死灵术士一直待在沙漠里,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于是,各国决定派出使节,带上各种各样的国礼,前往沙漠王国试探一下这群死灵术士的态度。 巧合的是,转职为守护骑士的尤里,追随菲娜希莉小姐,陪伴未婚夫罗斯大公,作为特使前往神圣大陆最偏僻的地带,同时也是死灵术集大成者的死神祭司的国度。 《太阴炼形术》默默运转多时,在尤里进入底比斯圣城的时候,陡然活跃了起来,他的脸色立即泛起铁青色,就像死人似的。 哪怕尤里抽取信仰支柱的源泉,将自己的异常镇压下去,脸色也是一片苍白,皮肤冷冰冰的,没多少生气。 不巧的是,随时观察使节团一举一动的盯梢人里,有一位身躯同样被天外恶魔占据的黑祭司,他敏锐地发现精通死灵术的同行,还以为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 于是,一个黑祭司私底下的试探行动在仓促之下决定了。 这样一来,原本打算走一遭,顺便看看沙漠王国内部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尤里,就被迫卷进一系列的危险游戏里。 第二十八章 以赛亚灵文 底比斯,百年来新近崛起的雄城,骄阳神阿蒙如日中天的荣光庇护下,屈指可数的强大城邦。 也是拥有神血的初代法皇,“水银之蛇”美因茨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不仅拥有神灵赐予的太阳领域神术集大成者的《黄金太阳》,还保存着努比斯殿下的《死神经》。 经过前不久底比斯圣城军东出塞恩半岛,锤爆世仇贝都尤因人一战,又差点覆灭大巴比伦帝国,堪堪惜败于召唤兽军团的肌肉下,底比斯圣城的名头一时无俩,甚至压倒其它圣城。 更别说,神圣大陆各国纷纷派出使节团,全部往底比斯圣城而来,着实提高了“水银之蛇”美因茨的国际声望,成为沙漠王国内部城邦联盟呼声最高的国王候选人。 可惜的是,垂垂老朽的托勒密王朝在这一代也回光返照似的出现了神血浓度极高的继承人。 据侍奉至高神拉的太阳大祭司说,这位继承人的灵魂实在是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的小女儿伊丽莎白的转世再来。 她不仅有神圣的天界血统,与生俱来的九柱神的祝福,得以让这位小公主随意动用九柱神的神术总集,甚至是尘封已久的九大神器。 在【公正天秤】的神威笼罩下,哪怕是半神英雄也会虚弱地如同一介普通人,所以高端战力在这座恢复九柱神荣光的孟菲斯圣城前,理应保持足够的尊敬和冷静。 不过,根据国际观察家们搜集掌握的情报推断,这位拥有人类征服者血脉的灵魂再来者,很有可能是衰弱不堪的孟菲斯统治集团为了保住圣城的荣光和自身权利基础,特意打造出来的招牌。 换句话说,就是沐浴在九柱神荣光下的被选者,很可能是孟菲斯圣城单方面捧出来的偶像,古老的造神时代遗留下来的技术。 这种事,伊斯利尔人的大先知摩萨西就曾经干过。 他通过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预知领域,掌握古老的神性符文体系【以赛亚灵文】,然后率领亲自训练的死士,捕获弱小的图腾兽,抽取出祂们体内的原始神性,凭空制造出庇护伊斯利尔人的“种族神”。 凭着源源不断的血腥献祭,伊斯利尔人的神明的确发挥出强有力的作用,帮助伊斯利尔人南征北战讨伐不臣,一度建立起疆域庞大的“帝国”。 可是,凡人的寿命终有尽头,大先知摩萨西妄图点燃七盏延寿灯举行大规模星贡换取长生之水,却被麾下大将军约书亚禀报紧急军情撞乱了仪轨,最终陨落西奈山。 伊斯利尔人的祭司集团刚刚成了气候,在失去地位崇高的首领后,就被掌握军权的将军们联手地打压下去,甚至一度夺取了祭祀神明的权利,成为拥有军权和法杖的士师。 好在,“神”的信徒无数,士师也不可能彻底屠杀祭司人员,在数量庞大的帝国子民里面,隐秘传承的祭司体系渐渐壮大起来。 直到四大先知先后出现,他们不仅是伊斯利尔帝国统治阶层出身,同时也是看到帝国种种弊端,准备着手发动激进的社会改革的政治家。 可惜的是,每一代士师都对先知严防死守,哪怕掌握军权的部落酋长们会因此权势暴涨,也在所不惜地将这些改革家掐死在“襁褓”里。 伊斯利尔人的祭司集团默默地忍受着,耐心地等待着一举翻盘的机会。 不得不说,大先知摩萨西当初制造出来的“神”,权柄相当有限,顶多就是一个战神,还是崇尚个人单打独斗,英雄主义很重的混乱阵营。 伊斯利尔人对付没有底蕴的游牧部落,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当小小的部落联盟不断对外开疆拓土,招惹上真正的大势力。 譬如全盛时期的大巴比伦帝国召唤兽军团,又或者是沙漠王国的亡灵海洋,立即被虐地死去活来。 大巴比伦帝国或许看不上伊斯利尔人的这点基业,不过沙漠王国饿地利害,就把伊斯利尔人连根拔起,全部贬为奴隶。 掌握祭祀神明权利,又拥有军权的士师阶层被沙漠王国彻底埋葬,伊斯利尔人的祭司在痛快地欢呼少了宿命大敌后,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在无尽黄沙背热风卷起的陌生国度,给那群死灵术士提供各种服务。 为伊斯利尔人的女性和沙漠王国的平民拉皮条,就是祭司们的主要任务,所以正直勇敢的伊斯利尔人都称呼这些败类为拉皮。 可是,祭司们这样做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挑选的女性承受沙漠王国平民的雷霆雨露后,只要诞生下男婴,就会用隐秘传承的【以赛亚灵文】抽取出微薄的血脉。 此举效仿大先知摩萨西的造神遗产,不知道牺牲了多少男婴,总数至少二十多万,终于将一个纯血的伊斯利尔人,硬生生改造出沙漠王国贵族的姿态。 伊斯利尔祭司通过在王宫里服侍的族人,用调包计将这个孩子送进了宫里,让他从小接受宫廷教育,成为掌握军事战略和王族礼仪的统帅。 至于,那个被藏起来的王室成员,从小接受残酷的训练,成为伊斯利尔人祖传暗杀术的继承人,作为未来统帅的影子存在于世上。 当那个改换命运的伊斯利尔人成为沙漠王国的将军,距离法皇权杖越来越近时,觉得时机成熟的祭司们亲自揭开了秘密,迫使将军被沙漠王族放逐,反过来成为伊斯利尔人的利刃。 这是一把磨砺好的双刃剑,他不仅精通战略和谋略,同时还是被九柱神之一的战神和冥神眷顾的术士,兼得伊斯利尔人的神明全力支持。 明面上,他以被贬为世代奴隶的伊斯利尔人的解放者自称为大先知继承人。暗地里,他却是伊斯利尔人反叛军的指挥官,沙漠王国的贵族进行针对性的暗杀,赫赫有名的恐怖大师。 有那位王室血脉的伊斯利尔之影的掩饰,九柱神以为又是一次淘汰失格者的劣血战争,就没有放在心上,连神谕都没有发布下去。 可是,这位恐怖大师太狠心了,竟然在某年新麦撒下剧毒蘑菇的菌粉,导致孟菲斯圣城十几万家庭的头生子,在尝过新麦的滋味后,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伊斯利尔人想要解除奴隶身份,当然不会如此简单。哪怕孟菲斯圣城先后遭到流星火雨的洗礼,面临火山喷发,大地震动的困难,甚至连年几次歉收的饥荒,都没能动摇沙漠王国上层的决心。 最后,先知不得不率领奴隶武装起义,甩掉老弱病残的三十万累赘拖住亡灵军团,才有五千多的精锐逃出生天。 仰赖于天体运动的错位,五星连珠掀起的水文奇观,血海竟然暂时退潮了,露出湿漉漉的海底沙地。 先知留下两千失去坐骑的战士,拖住沙漠王国的追兵。所幸的是,袒露的海床沙地异常松软,吨位重的战车根本无法通行。 再加上,伊斯利尔人断后的战士发疯似的死缠烂打,超过八千多的沙漠王国战车兵没有阵亡敌手,却被涨潮的血海统统淹死。 他们多是沙漠王国的贵族,这样一来孟菲斯圣城家家佩戴黑纱,可以说重创后裔血脉原本就很艰难的贵族阶层。 率领三千追随者逃出生天的先知,重复了传说中那位大先知摩萨西的造神计划。 这次,他把死在西奈山的大先知造成山神,夺取了上一代“战神”的神格和所有底蕴积蓄。 原本,山神摩萨西想混进大巴比伦帝国的神系里,结果真的混进去后,却处处遭受排挤,不仅要奉献出大部分血祭和信仰之力,还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在随着伊斯利尔人到处游牧的过程中,山神摩萨西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原本固定在伊斯利尔人共同献祭的“圣山”西奈山的神国,竟然可以随身携带,秘密就是把神国当做神躯的一部分。 这样一来,山神摩萨西就摆脱了区域神的限制,可以将荣光到处撒播。 这对于圣山崇拜,圣树崇拜,圣湖崇拜等几大主流神系来说,不吝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神灵世界的“工业革命”。 第二十九章 七十二魔神 卷土重来的伊斯利尔人建立起更加先进的军队体系,凭着军神赐福的荣光战旗,草创出简单实用的旗语,用来指挥大兵团作战。 仅仅三千人的军队,在神灵的庇护下,在全能型军事统帅的率领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再次建立起庞大的“帝国”。 命运垂青并眷顾伊斯利尔人,在那位统帅以及其子其孙,三代帝国的君主身上,降下统一神圣大陆的天命。 可惜的是,祭司阶层埋藏下的种子渗透到方方面面,随着帝国版图的不断扩张,沐浴在神的荣光里的祭司试图掌握更大的权利。 第一代开国大君的威望太高,再加上他本人就是最高祭司,掌握造神秘密和神灵的设计图,谁都无法正面抗衡。 直到第二代伊斯利尔帝国君主,从小就被以军事统领面目出现的祭司包围,有意无意地灌输神权高于一切的理念。 好在,先帝创业中途,周边游牧势力还有很多,二代目也算是在战场强证明过自己的战斗实力和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战帅,对军权可是相当的看重。 可是,在开国君主被神取走后,正统的第三代继承人顺利诞生,渐渐壮大成形的祭司集团就开始密谋换皮了。 直到二代因陈年旧伤发作,提前被神带走,第三代君主在先帝事先安排好的八位柱国将军的拥护下顺利登基。 此时的伊斯利尔帝国膨胀到巅峰,出现了不少强有力的边境军事贵族,背靠帝国国力支持,非常热衷对外扩张。 在此过程中,三代目察觉到暗中活动的祭司阶层,结合不得志的老人,有挑战君权的能力。 这位从父祖手里继承以赛亚灵文秘密的君主,表面上纵情声色,沉迷于各种各样的享乐,暗地里却通过大规模的奴隶血祭,唤醒古代造神遗产。 即无数图腾兽和半神英雄,制作出七十二柱魔神,并以此建立起粗糙的施法体系,作为不同于祭司阶层掌握的神术而存在的另类法术源泉。 随后,第三代君主突然动手,铲除了辅助他登基的八位柱国将军,将他们身边的祭司一口气全部淘汰干净。 由于世界的天命眷顾着三代目,哪怕军神再怎么嫌弃厌恶也没办法。 可是,三代目为了神的事业,没有把祭司集团一口气连根拔起,就此留下了重大的隐患。 当流淌着奶与蜜的神谕之地尽数落进伊斯利尔人的手里,军权和君权膨胀到极限的三代目打算染指祭司权利,恢复其祖开国君主时的赫赫权柄。 这样一来,不仅是根本利益被侵蚀而勃然大怒的祭司阶层彻底起了反心,就连军神也被触怒了。 就在三代目亲自牵着白牛(金牛)前往祭坛献祭时,军神当众不接受祭品。 祭司们趁机发难,拥有军官身份的两面人一拥而上,扯住三代目的紫色衣襟,露出白皙的脖子,用献祭的刀捅了进去。 危急关头,三代目呼唤七十二柱魔神护驾,可是召唤通道被军神封闭住,毕竟魔神们的前身都是萨洛蒙亲手捕捉杀死的古代图腾兽。 如此一来,本来应该统一神圣大陆的天命真王,就因为君权和神权之争,被神灵和祭司联手扼杀。 世界的天命立即转移,落在几个世纪以后的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身上。 反过来,发现君主试图染指神权,祭司集团就暴起发难,不仅弑杀君主,甚至把持神器,代替皇室和军事贵族,挑选了他们认可的继承人登基。 边境军事贵族当然不干了,伊斯利尔帝国不仅停止了对外扩张,反而陷入内战中,不断消耗本来应该用来统一神圣大陆的人力物力。 曾经流淌着奶与蜜的神谕之地,被熊熊燃烧的战火蹂躏成不毛之地,曾经盛极一时的全民皆兵的帝国,沦落成被饥荒驱使着到处流浪的游牧部落。 弑杀君主的祭司们被天命反噬,连进入军神国度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就连这位万军之主也被世界惩罚,如同以冥河起誓却背誓的神灵,被封闭人神通道三千年。 伊斯利尔人不仅失去了统一世界的天命,从此以后还成了流浪民族,就像当年留在沙漠王国的三十万老弱妇孺,转变而成的吉卜西人。 伊斯利尔人的内战,不仅失去了君权和军权,还把整个民族的未来透支了几千年,用来偿还欠下世界的巨额债务。 艰难传承的祭司们,捡起了沙漠王国作奴隶时的传统,彻底阉割了民族的雄性文化,用本族女人的身体换取生存的机会。 女性祭司开始出现,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保存着传统和文化,每流浪到新的地方,就与当地人当地民族通婚,暗中汲取该民族的族气。 伊斯利尔人前前后后筹划了近千年,凑够了万国万邦的族气,不仅提前偿还了欠下世界的债务,还把沉睡多年的军神唤醒了。 可惜,天命真王早就转移,伊斯利尔人再也无法恢复元气,在神谕之地重建帝国。 再加上,天命真王落在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身上,哪怕他起家的基业不过是一座环海城邦,人口不超过五万人,却还是征服无数敌人,建立起疆域极其庞大的帝国。 除了北方野蛮人,神圣大陆九成地盘落在亚历山大手里,他不仅获得大帝的称号,还拥有人类征服者的唯一性帝皇庙号,前后不超过二十年。 到处流浪的伊斯利尔人沐浴在帝国荣光里,羡慕嫉妒恨地仰望着亚历山大大帝,心里暗戳戳地脑补着,这位大帝的母亲的外婆有八分之一伊斯利尔人的血脉,按理说也是本族人。 随后,伊斯利尔人追随大帝正统再次来到沙漠王国,发现了同样以本族女人身体艰难传承的表亲吉卜西人,从她们手里学会了一部分古老传统。 正因为这样,一位沙漠黑祭司想试探一下罗斯大公未婚妻的守护骑士是不是自己人,就伸手招来一只萝莉少女。 黑祭司也搞不清楚,她是吉卜西人还是伊斯利尔人,反正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比本族女人哼好使唤。 试探的伎俩是少女涂满魔性剧毒的一吻,对于那些天外之人,哪怕偷渡过来的“恶魔”,这就是普通的献吻,对于普通土著而言,这就是索命的标记。 随后,老掉牙的英雄救美剧本出现,将守护骑士卷入其中,尤里还没怎么用力,地痞流氓门流倒下了。 他得到了伊斯利尔少女的青睐,芳心暗许地献上香吻,落在尤里的左脸上。 以土著的体质,尤里本该当场死去,可是修炼《太阴炼形术》后,致命的剧毒反而成了一剂良药补品。 这样一来,沙漠王国内部黑祭司就没有任何怀疑地,断定尤里是偷渡过来胆大包天之辈。 尤其是,当尤里展现出负能量的高亲和力,落在黑祭司眼里,就成了精通太**法。 一切都是连串误打误撞的误会,可是命运就是这般不讲道理,把尤里引上了另一条道路。 底比斯圣城拥有骄阳神阿蒙的眷顾,又有死神努比斯殿下的支持,联手打造的礼赞级亡灵军团,沐浴在阳光底下,不仅没有任何阳光惩罚,战斗力反而会倍增起来。 尤其是前不久东出塞恩半岛,将伊斯利尔人连根拔起,又差点毁灭了大巴比伦帝国,已经有了十足的信心。 神圣大陆各国派出使节团,前来底比斯圣城卖好,而不是遵循旧例前往孟菲斯圣城朝觐神圣帝国末代公主的正统继承人,由此可见内外虚实都被人摸透了。 不过,底比斯圣城没有急着发起内战,而是派出大量奴隶出身的骷髅兵,将频繁改道的青色大河彻底淹没的亚历山大港挖掘出来。 可惜的是,与传说中世界级大图书馆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遗址出土。 底比斯圣城却没有找到亚历山大大帝生前收集的诸多圣物,仅仅挖掘出七十二柱魔神像,即所谓的伊斯利尔帝国大君智慧王的最大遗产。 第三十章 神技之啃老 重见天日的七十二柱魔神被亡灵军团护送着,直接运抵底比斯圣城,按照特定的仪轨重新树立起来。 在尤里看来,这就是某种立体层积式魔法阵,在跨位面搜索具体道标时,用来召唤伟大存在的钥匙和通道。 事实上,“水银之蛇”美因茨的想法更加深邃不可测,或许是得到背后神灵的指点,他竟然以七十二柱魔神的石柱为承重柱,建立起一座供奉自己的神像的庙宇。 无论是底比斯圣城的贵族、居民,自由民、奴隶,又或者是外来者,只要去这座新的神庙祈祷,都会得到一些神的恩典。 贵族会被凭空注入一些有用的知识,居民们会被祛除疾病,获得健康的身体,自由民只要每天都去,坚持一段时间够,就能转成底比斯圣城的居民,拥有墓地、房屋、私有财产等权利,奴隶获得最大的神恩,就是去除奴籍,成为拥有一定自由的普通人。 仅此一条,贵族和居民不觉得有什么大的区别,为数众多的自由民和数量庞大的奴隶却都成了坚定不移的信徒,甚至称得上是虔诚。 即便所有人都明白,一手创建底比斯圣城霸业的“水银之蛇”美因茨是得到人间封神的奥秘,准备获得永生不朽,才会停下发动内战的准备,反而大费周章地用王权强行推动“封神仪式”。 可惜的是,直到每根魔神柱子都被信仰之力充盈,古老的魔神陆续苏醒过来,“水银之蛇”美因茨依旧没有什么举动。 直到天狼星升起在东方天际,青色大河上游的雪山融水再次泛滥成灾。 底比斯圣城的法皇当众宣布大赦法令,受到恩惠的二十万奴隶统统恢复自由身。 无数重获新生的“自由民”感恩戴德的情绪,犹如颗颗粒粒的火星,点燃了神庙积蓄多时得信仰之力。 “水银之蛇”美因茨并没有趁机封神,而是亮出了自己掌握的阴阳两仪之力。 即左手象征女性的倒三角,右手寓意雄性的正三角,双手合掌,脚下出现六芒星魔法阵。 曾经承受世界眷顾,统一神圣大陆的天命真王,伊斯利尔帝国三代目智慧王的尸体,被人定位找到墓穴,从历史长河深处拖曳出来。 尤里看见这一幕,猛地想起调查员时用过的旧印,其中六芒星算是最常见几种旧神符印之一,顿时知道大事不妙了。 原来,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的天命,就是来自这位崛起中途夭折的真王。 换句话说,伊斯利尔帝国三代目的未竟事业,被亚历山大大帝完成了,在所谓的世界层面上,他们两人算是兄终弟及的异父异母兄弟。 在重视血脉的人类来看,很不可思议罢!可是,在世界意识记录中,两人的关系的确紧密地不可分开。 这也是“水银之蛇”美因茨背后的支持者骄阳神阿蒙深入世界底层结构,阅读过需要特殊权限才能翻阅的阿克夏记录——天命真王档案——愚者摩萨西囚徒困境后,才制定出的“九柱神清除计划”! 沙漠王国统治者换过很多次了,还是最初托勒密皇室血脉,可以直追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的小女儿身上,这是最大的正统,同时也是最大的承负。 没人敢打扰人类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的沉睡安眠,他以天命真王统一神圣大陆的伟大事业,证得类似和东方体系世界天帝+人皇的位格,受到世界特殊的保护。 可是,大帝的天命来自伊斯利尔帝国三代目,后者并没有任何特殊化,顶多只是七十二柱魔神作为开门的钥匙。 很显然,伊斯利尔帝国三代目不仅被吵醒了,还被“水银之蛇”美因茨借助魔法阵掌握在手里。 哪怕底比斯圣城法皇背后有骄阳神阿蒙和死神努比斯殿下的支持,也不敢挑战拥有九大神器的众神之女。 于是,拥有掌握以赛亚灵文秘密,亲手缔造出七十二柱魔神的伊斯利尔帝国三代目,不仅在法统上拥有凌驾于神圣帝国末代公主之上的权柄,还拥有克制神血之女的“反封神”能力,丝毫不在九柱神之下。 当青色大河泛滥成灾时,混浊的洪水为下游带去肥地流油的火山灰淤泥,在神学上这就是大地阴性的体现,象征着天体运动引发周期性的“失血”,潜寓是新生和更替。 智慧王率领恢复全盛时力气的七十二柱魔神逆流而上,在神血之女受到天狼星东升的影响,开始初潮失血时,主动投入其体内。 气势恢宏的六芒星魔法阵凭空出现在少女周围,由内而外的阴阳两仪和合之力排斥一切外力干扰。 随后,智慧王率领七十二柱魔神化作一枚神胎,不断从母体身上撕裂夺取不朽的神性,用啃老神技直接把神血之女掏空为止。 公平天秤,战争号角,生命权杖,真视之眼,大地之心,自由之翼等九件神器,还没有发挥出独特的作用,就落在智慧王的手中。 反过来,智慧王挥舞着九大神器,把九柱神吓地离开了沙漠王国。 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九柱神借此与沙漠死灵国度的千年承负作切割,率领一部分忠心耿耿的追随者,离开贫瘠的无尽黄沙之地,横跨神圣大陆的“内湖”,在蔚蓝色的海洋对面,迅速站稳了脚跟。 以黑色公牛面目出现的苏神,效仿罗姆帝国的主神朱庇特,化作天空之神宙斯;白色牡牛的玛特殿下,化作婚姻和家庭保护神赫拉;狂暴的暴风神赛特掌握大地和地下,由于祂有过弑神的恶行,掌握冥土大权的哈迪斯…… 出人意料的是,骄阳神阿蒙竟然也在其中。 祂吞噬或者融合了九柱神至高者拉,掌握晨曦和黄昏,补全太阳循环,成为完整的太阳神阿蒙拉,又是这个小小的神系的太阳神阿波罗,圣日是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话说回来,沙漠王国的内战,尤其是高层的暗战,以某种程度上兵不刃血的姿态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获得大赦的前奴隶,现如今的自由民为了感谢底比斯圣城的法皇美因茨的恩典,向大河下游各个城邦横扫过去。 在智慧王率领七十二柱魔神以及九大神器的威慑下,大河下游的城邦纷纷望风而降,还得出兵出钱出粮草,追随底比斯圣城大军,被捆绑上征服沙漠王国的战车。 随后,实力暴涨的底比斯圣城大军兵分两路,沿着青色大河两岸向上游的城邦横扫过去。 不服的贵族都被抽取全身血液,用来喂养七十二柱魔神,智慧王的食粮与众不同,啃食的是沙漠王国内部的族气和旧王的王气,也就是托勒密王朝的遗产,神圣帝国正统之力! 在此期间,出访底比斯圣城的大陆各国使节团,也主动或者被迫卷了进去。 其中,传统信仰之源九柱神的湮没,旧王朝的最大支柱突然凭空消失,成为无数人和后来者研究的课题。 谁也没想到这个以血脉维系的大家族式神系,早就甩掉沉重的历史包袱,在遥远的海洋的对面,重新站稳脚跟。 或许是,智慧王率领七十二柱魔神征服沙漠王国内部对立阵营时,动用以赛亚灵文的次数太多了,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纷纷动起了坏主意。 其中,以精通《太阴炼形术》的守护骑士尤里收获最大,看到了以赛亚灵文背后,这个世界超凡领域的冰山一角。 在沙漠王国内部整合势力,排排坐分享战争红利时,尤里追随的黄金家族的少女菲娜希莉,回到罗斯大公的封地。 沉缅于宫廷艺术的大公在王朝霸业上并没有太大的建树,哪怕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与守护骑士有些暧昧不清,不过他很信任坚守【灵性】支柱,独守【爱情】的紫曜花骑士,甚至委以尤里罗斯公国首席执政官的重任。 孵化多年的恶龙,终于出壳,亮出了稚嫩的爪牙。 第三十一章 尤里的改革 作为罗斯大公亲自任命的首席执政官,守护骑士尤里甫一上任,初步了解情况后,蓦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不仅大公直属实力衰弱不堪,公国内部贵族势力也是衰微疲惫,封臣体系混乱到极点,完全是靠王室接济,才能勉强维持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财政收入尤其是税金,面临收不上来的窘迫局面,路政邮局驿站三大体系几乎停摆。 更惨的是,大公的领民对政府不信任,无论政策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经常出现各种明里暗里的对抗。 一旦政府动起手来整治社会秩序,就会出现小规模的逃亡,人口流失比较严重,处于造血能力不足,不断流血的半瘫痪境地。 不出所料,就这样持续下去,用不了一百年,罗斯公国就会在列国序列里失去公国必须足够多的人口而降级。 首席执政官尤里深知一个道理:任何人没有信用就不会被信任,任何政权没有信用就不会被拥护。 于是,重建罗斯公国的信用体系,成了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首席执政官尤里首先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信用,好在他是个新人,横向比起其他人,至少身家清白,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在新任执政官履职的当天上午,罗斯公国首府敏斯克城门前,横放着一根大腿粗的原木,附近的公告栏前贴着一张公告纸。 公告内容:罗斯公国新任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在森林里发现一棵打造商船的老橡树,谁能把它搬运到市政厅,奖励五十个铜币。 城门口围拢聚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多数是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稍微接受过初级教育,能书会写的他们有着高人一等的首府居民的骄傲和矜持,总是斜眼看人,流露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大多数普通市井平民冷漠对待新公告,对于执政水平堪称无能之辈的大公根本看不上,连带刚刚上任的首席执政官也被拖累。 再加上不久前卸任的老执政梅耶,以及一众共同进退的党羽,也算得上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围观群众。 可是,这一幕早就被尤里预料到了。他根本不指望自己一上任就能打开局面,吸引到足够多的不明真相的群众后,真正的后手终于来了。 首席执政官尤里亲自现身,发现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分忧解难,右手提笔在公告栏的白纸上改了一个单词。 五十枚铜币的赏金没有太大吸引力,可是五十枚银币的赏金就在人群里议论纷纭开来。 这可是一笔巨款,足以让五口之家节省着用满五年,一日三餐黑面包管够的开销,只要是个想过上好生活的居民,都忍不住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了。 就在大多数人心存犹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位新任执政官得时候,一个生面孔的外乡人站了出来,双手紧了紧裤腰带,上前揭下公告栏里的纸。 有人认出来,这就是个没有固定住所、没有固定工作、没有街坊邻居担保的流浪汉,比无业游民还不能信任,距离佃户、农奴只有一步之差。 可是,就这样的人来到橡树干前,沉下身体,双手高举过头,抱住橡树的树干,用最吃力的右侧肩膀往上一顶,整条弯曲如弓弦的脊梁骨猛地发力,竟然稳稳当当地扛起来。 好巧不巧的是,流浪汉扛起的位置正好是树干的中点位置,既不会一头重一头轻地受力不均,也不会承受不住地当场卸货。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里,不乏懂得其中门道的好事者私下调侃:“看不出来,这家伙竟然还是个抗硬货的老手!” 为了郑重其事,首席执政官尤里走在前面,特意走在城中直道靠左的位置,让抗起橡树的流浪汉在最显眼的地方,吸引更多的看热闹的居民。 城门距离市政厅的距离不是很长,没过多久,流浪汉就扛着树干来到目的地。 首席执政官尤里随意招了招手,就有几个身穿便装的亲兵侍卫快步上来,接过失去大部分作用的“道具”。 尤里毫不顾忌身份等级的差距,牵着流浪汉的手,向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大声宣布:“我是罗斯公国新任执政官尤里,黄金家族费思坦提硫斯的守护骑士,沙漠王国征服者勋章获得者,我的执政理念只有一条,说到做到!” 说完,众人就看见首席执政官尤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数了五十枚正面罗斯大公头像、背面月桂绶带的银币,双手递送到流浪汉手里。 如此一笔巨款,流浪汉感激涕零地跪倒在地上,大概是觉得感激之情难以表达,猛地抱住首席执政官尤里的一条腿,打算亲吻这位说到做到的大人物的靴子。 尤里万万没想到,自己安排的演员如此卖力,想赶紧抽身出来,结果对方实在是动了真情,一口气竟然把靴子扒拉下来 首席执政官尤里光着一只脚站在市政厅的台阶上,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并没有责怪流浪汉的如此鲁莽行径。 这一幕落在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围观群众眼里,都知道不久前的抗树领钱只是一出戏,就是刚才的小插曲是意外,却也知道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确与以前的老家伙们不同。 出身名门大家族只是为尤里阁下的声望镀上一层不属于他的黄金荣耀! 沙漠王国内部征服者勋章获得者,听起来太过于遥远,哪怕很厉害,也与罗斯公国的子民毫无关系。 唯独那位流浪汉演员演着演着就过于情动,差点弄得首席执政官下不了台,他却能坦然面对,由此可见涵养和风度,肯定不会是一个滥用权利的“暴君”。 至少在罗斯公国首府居民眼里,他们对大公兴致来了就随意任命的首席执行官有了一丝信任,有了一点点的好感。 看热闹的居民三三两两地散去后,还在谈论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种种,连揣测带猜度,编排出一位黄金家族的守护骑士与家族小姐之间的缠绵悱恻,大概这就是罗斯大公风流成性引起的风气,居民文化氛围相当开放。 殊不知,尤里亲自导演的这出好戏才刚刚开了个头。 由于首席执政官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了底,光着一只脚站在冰冷的石阶上,没过多久城门口的公告栏就多出了新的公告。 主要内容是采购,大意是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自己掏腰包,为市政厅的工作人员,每人补发三双厚厚的袜子,包括他本人。 由于收货比较紧,价钱比市面上的高出五成,原价十五个铜子,市政厅收购价是二十三枚铜币。 可是,小额利润拍不住出货量大!哪怕市政厅前任执政官带走一大批人,剩下的罗斯大公的家臣也剩下不少,至少秘书办公室,侍从室,警卫室都是原本的班子,至少一百多人。 累积下来就是差不多四百双厚袜子,利润在市价的一倍半以上,真是一笔好买卖。 仓库里有存货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家里有编织机的人,看见了一波袜子随风涨价的行情要来了,至于有门路的经销商,准备趁机把快要生锈的机器,卖上一个好价钱。 经历沙漠王国绵延内战的尤里手里握着大笔黄金,藏在次元袋里蒙尘那就太浪费了。 他就像是精通买卖的商海老手,只花费了一点点的钱,就撬动起罗斯公国内部冰封已久的商业交易。 大概是商业实体彼此之间缺少信用和硬通货的渠道,难得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注入紧缺的流动性和政府信用。 一切都在好起来!正如尤里预料的那样,由他亲自下场演戏,推动的变法,正在一点点地重塑这个积贫返弱的国度。 第三十二章 尤里的危机 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刚刚当众宣布收购厚袜子的消息,还没回到市政厅的大办公室,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两人还在客套地寒暄,没有进入正题,外面就传来几个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冲上石阶的脚步声。 难得抢先一步搭上新任首席执政官的渠道,第一个吃螃蟹的小工坊主心里莫名慌乱,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抓尤里阁下的手,使劲地晃了晃。 “……那就这样说定了!三百双袜子立即送到。别人信不过,罗斯大公亲自指定的人,绝对不会骗人,毕竟罗斯殿下的信用,就像坚固的磐石!” 尤里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不过她也不会被区区几句好话就拿捏住。 “袜子只是开始,我有理由照顾好市政厅的所有工作人员。下一步政府采购清单,包括手套,袖套,防风外套,长短皮靴,床单被罩枕头等用品。还有统一规格的餐具、洁具,个人生活用品等等!” 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的话抚平了没有得到袜子订单的商人们的暴脾气,即便是有人拔得头筹,那也只是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的尤里阁下就发现,市政厅内部的卫生状况实在是让人忧心忡忡,受潮发霉的衣帽架长出蘑菇,实在是很挑战别人的忍受能力的底线,更别说被严寒天气冻裂开的办公台。 于是,警卫室、秘书室、侍从室等罗斯大公直属工作人员就看见了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阔绰手笔。 公告栏上,一张张市政厅盖章发出得公告,在罗斯公国首府居民眼里,那就是一堆堆闪耀着财富光芒的钱! 时薪以十枚铜币结算的清洁工作,有的是人打破头抢着做。 家具采购可是大宗交易,买卖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难得是现金结算,供货商不仅亲自送货上门,还贴心地赠送免费搬运工。 厚厚的地毯,壁炉用的无烟木炭,甚至是小蛋糕和配送点心的热饮,一项项可不都是钱。 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全部自掏腰包地统统支付了,甚至趁机召集了各个市政厅部门机构的头目,共享了一顿不错的早茶。 出身黄金家族未必是荣耀,被罗斯大公信任,可是仰仗那位小姐的举荐。唯一能让心高气傲的部门首脑认同的,只能时尤里在沙漠王国的冒险,以及传闻中富可敌国的战争红利。 从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从次元袋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掏出异域风情的金银币,可以轻易地看出来,这位执政官阁下至少拥有一座金山,才能支撑得起他如此豪奢的无度挥霍。 “沙漠王国的国王谷,你们知道吧?据说里面的黄金多地把山谷都填满了。我们的执政官阁下带着次元袋进去,我估计整个口袋位面都塞满了!” “孟菲斯圣城多么富有,据说地面铺着金砖,路灯都是火焰欧珀,王冠镶满各种宝石,在阳光底下,国王面目璀璨,不可直视,听说也被人瓜分了。” “艾姆谢绿洲到处都是诸神的赐福,价值千金的太阳石就像沙滩上的小石子,毫不起眼!你们猜猜,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口袋里藏着多少宝贝?” …… 各种各样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插上谣言的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罗斯公国首府,就连前任执政官都有些眼馋心热,更别说是普通的市井平民小人物。 不过,贪婪的人最是按捺不住地出手了,丝毫不顾及执政官尤里阁下可能存在的反击。 就在高价雇请的临时工,仅仅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把首府市政厅内部修缮一新后,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礼送他们离开时,一匹拉四轮重货车的高头大马突然受惊,撒开蹄子向人群冲去。 事发突然,尤里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浑身上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将身边所有人往外推开,自己独自面对受惊的骏马。 马在远处还不怎么觉得,迅速拉近距离后,肩高八尺,吨位重的身躯,加上速度提上去后,就那股谁也不能阻挡的气势,可不是老死在磨坊和车架之间的驽马能够相提并论。 此事必有蹊跷!尤里忍不住暗骂一声无耻,却没有丝毫退缩,暗中调整呼吸节奏,压下恐惧的情绪,搬运精纯的负能量来到喉咙,猛地发出一声【冥府尖啸】! 声音尖锐到普通人根本听不到,落在骏马的耳朵里,却像是听到湖中女妖的惨叫,差点走了魂! 于是,众人就看见惊马见亡灵似的,双目圆瞪,瞳孔放大,四蹄猛地落地刹车,却经不住巨大无匹的惯性,依旧往前高速滑行。 藏在暗处盯着市政厅门口的阴谋家双手攥紧,心里拼命呼喊:撞上去!不死也残废! 尤里似乎察觉到暗中得恶意,叹了口气,紫曜花骑士的源泉从剧烈搏动的心脏往外喷涌而出,迅速遍及全身,唤醒激活了【海绵体肤甲】。 众人只见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全身肌肉胀大,双手手臂急剧膨胀,浮起根根青筋,大量充血的筋肉变得一片鲜红。 “别看我这样凶残,身为骑士的我可是很喜爱骏马这一类的人类伙伴!” 围观者还以为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准备一拳打爆惊马,不料他不闪不避,竟然站在滑铲过来的骏马面前,双手左右交错,准备以人类的身躯,抗住冲力惊人的撞击! “嘭”地一声,一人一马正面接触,传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麻石沙砾夯实的路面,被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的双脚,往后犁出两条深地没过脚踝的痕迹。 可是,惊马的紧急刹车,以及执政官尤里阁下惊世骇俗的勇气和蛮力,终于将它停止下来。 恢复平静的骏马吐出粗重的白烟,尤里站起身,全身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一串脆响,轻轻摔动右手,应该是没有大碍,左手却软软地垂下,肯定是脱臼了。 没想到,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只是冷哼两声,凭着左手臂肌肉伸缩,“啪嗒”一声,左手就恢复正常了。 “无端端的,怎么会在闹市出现战马受惊,轻易挣脱缰绳,冲撞这许多无辜的普通人?” 尤里的喃喃自语不轻不重,却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随后,他来到骏马身边,在马鞍下面防止摩擦到皮肤的毡布下,果然有所发现。 一只拇指大的虎蜂,被尤里右手食中二指夹着取出来,众人看见后,想起这不起眼的小家伙的赫赫威名,抖忍不住后退几步,随即想起什么,赶紧恢复平静。 尤里发现虎蜂的尾端尖刺不见了,扭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将深深钻进骏马皮肉里的尖刺连根扒拔出来,顺便在伤口附近稍微用力,挤了一团发黑的瘀血出来,直到血液颜色转为鲜红才满意地停下。 尤里看着手里的虎蜂,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传花授粉的增产小能手,蜜蜂! “刚刚上手执政,不好搞大面积农业改革,需要弄一块实验田,最好是罗斯大公的封地!” 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第三十三章 尤里的套路 罗斯大公的封地有大量的野林,都是经过垦荒时代肆无忌惮地砍伐,自然抚育恢复的疏林地区,由于领主优先原则,一直保持着回复元气的次级生态,并没有过度开发。 无论是悬崖峭壁之间,还是枝繁叶茂的树冠层里,一个个蜂巢就像从未被人打扰过的深山隐士,看上去瘦不拉几,实际上肥的流油。 执政官尤里表面上打出例行采蜜的旗号,实际上早就准备好蜂群分流的箱子,包括却不限制于残破的空酒桶,掏空木质的树干,甚至是半朽烂的木蒸屉等等。 能够大大提升自己威望的事情,没有什么比粮食增产更有效,尤其是在横向对比和纵向对比方面。 当然了,尤里也不仅仅依靠蜜蜂,麦秸秆焚烧后的草木灰等自然肥料归田,又不是没有人做过,收集牛马猪等大牲畜的排泄物,一来可以维护环境卫生,其次是可以用来堆肥。 当然了,集中发酵的沼气池,尤里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上来就搞这么大的动作,时机还不成熟。 再说了,转移蜂巢到田地、果园,初步见效还要等几个月,现在最要紧的反而是收割到手的蜂蜜。 纱布过滤,筛掉残杂,都是熟门熟路的活,尤里看过封装的蜂蜜,色泽金黄,香甜馥郁,都是品质极高的上等货。 “可惜,附加值不够高啊!就这样出货到市场上贩卖,同质化太高,没有太多额外的利润!” 执政官尤里派专人押送走一批足以满足罗斯大公需要的高级蜂蜜,看着面前小桶装的次等货,忽然间灵机一动。 “既然普通武器可以通过附魔,倍增其杀伤力和售价,换句话说,附魔的蜂蜜也可以卖出高额的价钱,而不关乎其甜度和口感。” 尤里立即派人收集市面上高价蜂蜜的情报,无须通过普通人就能接触并获得相关消息的冒险者公会,罗斯大公本身就有类似的渠道。 血蜜,血精灵法师才会耗费心思培育的高能类蜜蜂,蕴含一丝血能的特殊蜂蜜,制作疗伤药水的主材料。 灵蜜,灵能师将一部分灵力注入蜂蜜,充分融合后的产物,对于精神受创、灵魂虚弱的人,有非常好的效果。 药蜜,一般来自魔药的花期采集到的蜂蜜,蕴含魔药的药性,什么效果都有可能存在,需要鉴定师的分析辨认。 …… “药蜜看起来最容易获得!譬如月光草,种植一大片后,一个蜂箱五千只蜜蜂足够生产出治疗轻微伤效果的药蜜。反倒是灵蜜、血蜜需要特定的职业者帮忙,说不好还得分成,拿一部分利润出去给人!” 尤里按捺不住地起身走动,忽然听到酒水晃动荡起的水声,左手忍不住摸到腰带上。 表面有酒神巴克斯徽章的葫芦,里面装满具有治疗轻重伤势的琼浆玉液。 “我怎么会忘记这茬!这可是调查员时期,与旧印相提并论的宝物,一直跟随我到现在!” 可惜的是,酒葫芦里的酒浆份量相当有限,哪怕全部用来调和“酒蜜”或者“蜜酒”,迟早有一天回用完的,必须找到更大的来源。 尤里猛地想起罗斯公国内部,尤其是发生在首府附近的超自然事件,譬如湖中女妖,夜泣幽灵,人面蛇灵等等。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妖魔鬼怪。 “我记得,守护骑士有代替主君前往乡野巡礼的传统!不论是菲娜希莉小姐,还是罗斯殿下,我都有义务走一遭!” 侍从室之长还没有明白过来,秘书处的第一秘书就心领神会地明白过来。 “公国首府附近的田纳西比猎场,只允许贵族狩猎野狐,这太无趣了!抓一些野兔扔在猎场附近,秘书处就以市政厅的名义,颁布允许平民猎兔的公告!无所事事的人太多,实在是社会治安层面上的挑战!” 第一秘书汉弗莱明立即点了点头,补充一句:“猎兔场上,骑术好的平民会被挑选出来,剑术和射术好的也会照此办理。” 尤里曲起手指敲了敲办公桌:“优胜者会被招募进隶属于我本人的巡礼队伍。倒不是借机铲除掉这些人,反而我觉得借助巡礼乡野的机会,将大公的恩泽遍及四野八荒,应该是一件各方都能满意的事情。” 第一秘书汉弗莱明立即鼓掌,显然是真的听明白了,知道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警卫处的头头帕克,是个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听说可以战斗,就甚么也不管不顾了。 “巡礼结束,我会向上面打书面报告,请求拓荒开垦许可令!我翻看过市政厅的记录,罗斯公国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对外扩张了。那么我们就换个思路,用内部拓荒消耗仓库里过于富足,而堆积如山积灰尘的货物,用拓荒开垦增加蛋糕厚度,而不是一来就霸占最好的位置分薄蛋糕!” 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话很有操作性,可行性极高,毕竟平民阶层上升渠道相当有限,尤其是现如今得益于医疗技术的飞速发展,贵族后裔可是相当的多。 哪怕平民百姓的天赋异禀非常可观,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理,贵族也只会提拔自己阶层的人,更何况私生子的数目相当的惊人。 嫡生子、私生子都是贵族的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事实上,被各种势力渗透后,到处漏风的市政厅,还没有张贴出公告,消息就不胫而走,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遍公国首府的各个阶层。 哪怕是最精打细算的商人,狡诈多疑的市井小民,爱惜羽毛的职业冒险者,听到新上任的执政官尤里阁下将会亲自推动新一轮的拓荒开垦,就算是满腹狐疑,也得考虑一下不久前,这位就像是吃了两升表演药剂,浑身是戏的市政厅最高长官的那句:说到做到! 政治人物不会轻易许下不可能完成的誓言,尤其是尤里阁下为自己的执政官生涯定下基调的时候,更是不会出尔反尔。 一时间,不仅是精明能干的商人摩拳擦掌地想要大干一番,就连街头游荡的混混、流氓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不过,最积极的永远是冒险者,包括却不限制于大大小小的佣兵团,某方面的专家、学者、施法者,隐秘传承的旧神祭司等等。 第三十四章 尤里的野心 近来,罗斯公国的地下黑市上,出现了几种新奇的商品,包括却不限制于治疗轻微伤的“药膏”,外敷使用,效果显著;治疗轻伤的“蜜酒”,相当于同类疗效的炼金药剂,唯一的好处是口感很好;还有断指都能接续的“黑蜜断续膏”,需要外敷、口服,以及付出一点点身体虚弱的代价。 按理说,这些刚刚面世的玩意,没有经过相当次数的实证,很难令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出手,可是根据可靠的情报渠道,黑市分销商获悉来自罗斯公国首府市政厅,流再也没有疑惑,在推销的时候纷纷给出不俗的评价。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就是高昂的价格,毕竟他们承担着相当的风险,不赚到额外多的利润,与商人逐利的天性严重不符。 事实上,打着罗斯公国首府市政厅标签的商品,还有武器防锈养护油,等同于魔法强化(+1)的锋锐药剂,带有明显沙漠王国风格的毒蛇守卫,显影沙,舞女戒指(召唤弯刀)等超凡道具。 仅仅是这些蕴含法术能量的装备,就让公国内部很多观望的势力,彻底打消掉对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在沙漠王国建功立业得怀疑。 不是站在最终胜利者一方,普通人是绝对不会携带如此多的战利,甚至是军需物资,安然离开睥睨神圣大陆的沙漠王国。 当然了,也有没得到广泛证实的不靠谱传闻说,沙漠王国底比斯圣城早就被域外恶魔窃取。 法皇“水银之蛇”美因茨殿下通过内外两场大战,不仅赢得了神圣大陆各国的尊重,还裹挟对外战争的胜利获得的威望发动内战,一举攻下大河上游廿朝圣都孟菲斯。 不仅是神血之女莫名其妙的陨落,就连九柱神也消失不见,吞噬融合至高者拉神,而成阿蒙拉的底比斯神王,已经成为沙漠王国的唯一神。 “消息不对吧!外神赛特殿下还在,荣光照拂青色大河两岸以外得广袤沙海,死神努比斯殿下也在冥府,九柱神离开后,祂距离冥府之王估计只有一步之遥!” 月光如水,尤里站在市政厅的大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侧头看了一眼被月光拉地很长的影子,像是在与某位老朋友交谈,保留自己的意见。 没过多久,狭长的影子里拱起一团阴影,像蛇一样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脚不弯、腿不抬、膝盖抖美用到,直挺挺地站起身,就像僵尸似的。 当他的面目暴露在如水月光里,面目赫然是尤里在【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任职时的同事,平民阶层出身的那个【谁谁谁】。 可惜的是,【那个谁】的脸色苍白地就像死人,浑身上下冷冰冰的,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事实上,这位前超自然事件调查员早就死了,死于他的炮灰命运,毕竟那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又活了过来,作为《太阴炼形术》修炼者的分身,拥有新的生命,以不同于普通不死生物的身份,活出了新的人生。 这或许是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唯一一次大发慈悲心,他在谨守骑士八柱信仰源泉【灵性】分支之一的【爱情】,成为紫曜花骑士的同时,将每天修炼积累的太阴法力注入一个信得过的容器里。 “黑市的生意,我不是很懂!沙漠王国距离我们太远,哪怕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恢复元气的大巴比伦帝国顶在前面扛着?那头三重冠冕的魔神兽,据说与巴比伦帝国皇室交换信仰,准备一举封神,高举王座到天上!古老的泰坦巨神都表态了,没有反对,这就意味着支持!那些对抗域外恶魔的古神,我怀疑祂们都是熟识,有着相当的默契,或许在古老的时代,他们有过盟约,对着冥河起誓都那种……” 尤里听着分身絮絮叨叨的话,起初有些不以为意,后面就被吸引了。 “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许多情报连我都不知道!” 分身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笑起来却比痛哭还难看。 “你不知道?有人借助月亮无所不在的光辉,在月面上公然交流情报。我估计是古神之中掌握光辉领域的神灵,真的是天才般的想法,能够付诸实行更能证明,神灵的确无所不能!” 尤里立即明白过来:“太阴法力?不对,应该是太**法,才让你破解了月光中流淌着的情报!” 首席执政官很快冷静下来,吩咐一句:“你要注意收集有价值的情报!有时候,比别人知道地更多,也是一个优势!” 保留相当多生前人格的太阴分身,恭敬地点了点头,正准备退回影子里,尤里发话了。 “罗斯公国内部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哪怕我挥霍无度地花钱,向我靠近的人还是很少。别看秘书处,警卫处,侍从室都向着我,那是因为我是罗斯大公亲口指定的执政官,这份权利来自上面,人家想给就有,人家不给,我就会被扫地出门。那个……罗德里格斯,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做?” 太阴分身额首一礼:“《君主论》说过,最差的领主以暴力血腥维持统治,稍微好一点的领主,以金钱利益换来权利……阁下,你只是比铁腕暴君稍微好一点点而已,你没有正统的法理,做的再好,也就是经理人罢了!” 尤里听了这话,陷入难言的沉默中。太阴分身知道本体早就下了决心,只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得一点支持,不想没事找事,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猎兔场的比赛,我们可以物色到郁郁不得志的人才,在乡野巡礼过程中,稍微花费一点资源,培养靠近我们的人,哪怕其中有不怀好意的投机客。最后,申请到开拓令……当然了,最好还是从罗斯大公的手里,购买到一块荒地,我们自己开发。” 尤里听到自己亲手制定的计划,被分身娓娓道来,忍不住摇摇头:“说得好!依我看,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罢!” 尤里伸手进次元袋,从自己的口袋位面里,往外掏出“艺人面罩”、“生命徽章”、“食人魔手套”、“自然斗篷”以及“妖精的手指”等五件超凡装备。 “这两件小玩意能让你恢复本来面目,看起来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半死人,不死者。当然了,有了后面三件,你会变得力气更大,完美融入周围环境,任何机关陷阱都难不住,足以胜任这一系列的引导任务。” 太阴分身上前伸手接过,立即给自己换上新的装备,脸色果然不再苍白若死人,就像真的活过来。 可是,他看着尤里的身影,忍不住羡慕了,叹了口气:“其实,我更想坐一坐公国首席执政官的位置!出人头地,这是我由来已久的心愿!” 尤里没有任何意外,笑了笑:“会有这样的机会!只要你懂得如何执政,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如何掌握权利,如何分配权利,拥有一个政治家的自觉和立场!” 分身立即明白过来,本体没有拒绝,赶紧开口回应:“我会往这个方向努力的!” 尤里轻轻点头:“我知道!” 第三十五章 血月的腐化 专属于贵族的猎狐场田纳西比深处,沐浴血月光辉的野狐聚集在一起,于林间空地交流着各种情报消息。 它们匍匐在地上,张嘴吐出一缕缕暗红色的雾气,借助月光仔细看才分辨出,所谓的雾气实际上是无数细小的虫子,统统往一头尾巴发白的老狐狸身上聚集,将它原本诡异的气势推升地节节高升。 直到月上中天,来到夜幕苍穹最高顶点的位置,失去影子的老狐狸,紧紧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一阵暖骚的腥风扩散出去,吹地附近狐狸皮毛猎猎作响,忍不住把头贴地更低。 老狐狸混浊的眼球浮现一条血丝,穿过瞳孔延伸到“眉心”位置,在头顶正中交汇,绽放处爪子大的螺旋痕迹。 紧接着是双肩,也出现类似徽章的印痕,周围恬淡的气息顿时变得暴躁不安,气流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急剧扭曲,温度高到差点点燃火焰! 这种火焰属于灵性的火焰,蕴含一丝狂暴的兽性,独属于高灵智狐族的灵火,能够焚烧普通阴魂、自然灵质的火焰。 可惜的是,老狐狸的积累并不足以“点燃真火”,只能退而求其次,掌握扭曲凡物的正反螺旋之力,以及小成的螺穿力道纹。 原本人立而起,半蹲半坐的老狐狸,根本没有怎么用力,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着,缓缓地浮空而起。 林间空地周边的青藤,被看不见的双手攥住,绞缠成双股、三股的藤绳,就像是一条条蟒蛇,蜿蜒游走来到匍匐在地上的狐狸身边,温柔地缠绕在它们身上,另一头则继续前进,搭在老狐狸身上才停下。 举一族之力供奉出拥有超凡之力的精英怪,再通过精英头目的反哺,带动整个族群升华。 这就是崇拜域外恶魔获得的“邪恶”智慧,沐浴血月光辉后,就算是普通的野兽也能打开晋升的渠道。 就在猎狐场的附近,不知道多少只野兔被人放进齐胸高的围栏围起的猎场里,等待着明天才会正式开始的“狩猎”。 与以往不同的是,一旦获得自由,本该四散逃走的野兔们,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天敌盯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根本不想挪动它们的小短腿。 这些异状根本没能引起市政厅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只是觉得路途颠簸,把兔子的野性都弄没了,稍微过一会就会恢复正常。 事实上,隔壁野林地里的老狐狸很快察觉到反常,收起自身的气息,几百只野兔才挣脱出来,蹦蹦跳跳地,三五成群地散开。 粗心大意的人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说说笑笑着就走开了。 灵性迟钝地近乎于石头的他们根本没有发现隔壁猎场的狐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从普普通通的野兽,升华为具有高度灵性的族群,即所谓的恶魔的眷属。 实际上,世界范围内的大势力,已经意识到血月现世带来的某种意义上的影响。 被域外恶魔的魔力辐射污染的生灵,从最开始的泛自然界大体系排斥,到现在逐渐接受,尤其是许多族群被“腐化”拉拢过去,成为某种灵性极高的精类生命,足以引起各大神系古神集团的注意。 不仅是黑夜大女神愤怒起来,招来漆黑如墨的浓云遮蔽血月现世的光辉,继续给予世间万物以安宁的睡眠。 就连新月女神,冥月之女,月车驭手等月亮领域的神灵都被激怒了,纷纷出手与血月背后的那股腐化魔力争夺月亮的权柄。 采用鲸吞蚕食战略的天庭远征军早就通过血月现世的光辉,请动妖皇齐天大帝亲自出手,一拳打开两界通道,偷偷摸摸地转送了四废星、黑杀星、破军星等大凶大恶的星君过去,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于黑暗领域开辟新的战场。 缓缓升起于夜幕苍穹之间的黑暗之星,成为蜕变成功的妖怪、妖精族群的源泉,源源不断地灌注各种各样的“邪恶”智慧。 为了掩盖黑暗凶星们在对方阵营核心处“沉睡”的战略举措,沙漠王国底比斯圣城重铸的“七十二柱魔神”,成了最好不过的伪装掩饰。 佛朗斯王国的上流阶层,精通各种神秘学的知识精英、政治精英,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无意之中,在梦里沟通到了传说中的智慧王,得到了七十二柱魔神当中个别慷慨大方的魔神指点,学到了相当高明的炼金术(炼丹术),甚至是将元素能量塑造出具体形态,威力不俗的奥法。 原本就有神秘学底子的上流阶层人士,通常来说都是现有格局的既得利益受益者,却偏偏对时局抱有相当大的不满,想要攫取更大的权利,更高的地位。 为此,他们不惜与古老的七十二柱魔神继续打交道,获得越来越危险的知识的禁忌。 譬如,可以让施法者获得长久生命个青春活力的长生之法。 北地,抵抗野蛮人南下的女伯爵贝奧武芙,在感觉越来越吃力的无助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接触了七十二柱魔神,从祂们的手里得到鲜血魔法的大部分奥秘。 随后,临冬城就放弃了部分防御工事的修缮补充,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一座七层巫师塔,从核心塔灵流淌出去的魔纹,将群体噬血术的魔力辐射范围扩大到横向二十八里,纵向十五里的临冬城。 这是来自血海魔道的战争法术,修炼《血神经》小成,拥有血海不死身的修士,“飞升”进九幽血海外围元屠城,用来征讨血海土著魔族的基础法术。 在此方天地的下层界,被天庭远征军控制大半的巴托地狱,用来与陨落在深渊的魔神打代理人战争的魔鬼军团,就在绵延不断的血战中广泛运用。 贝奧武芙伯爵是家族最后的直系继承人,她站在临冬城望着远处的奥尔良山脉,陷入长久的默然无语。 平均海拔六千多尺的山脉东西走向,不仅将极地寒潮阻挡在这座天然城墙以外,还隔绝了野蛮人一族觊觎窥视富饶的神圣大陆的贪婪目光。 临冬城上下里外原本信仰的欧根众神的居民,随着一夜之间神明的沉睡失去了庇佑,野蛮人趁机卷土重来。 尤其是最近二十年,据说野蛮人投靠了天外恶魔,涌现出不少恶魔术士个恶魔猎人,加上野蛮人一族本身就有的萨满传统,在最短的那块施法者短板处,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块木板。 野蛮人一族本身的实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他们还是深深地敬畏着,曾经被野蛮人差点毁灭的德鲁伊(自然祭司)在灭族的绝望之际亲手创造出的生命禁忌,冬鬼! 要不是活跃于极地附近的冬鬼,每年凛冽寒风南下时就会席卷而来,野蛮人一族也不会冒险翻越奥尔良山脉,向神圣大陆的腹地祈求越冬的栖身之地。 可惜的是,神圣大陆各国就是曾经被野蛮人一族虐过,虐地很是凄惨,才决然不会同意野蛮人一族南下越冬,双方才会在群山峡谷之间建造的临冬城开打,做过一场。 尽管距离凛冬来临还有一个多月,贝奧武芙女伯爵却在没日没夜地学习钻研鲜血魔法更深层次的奥秘。 不知道是不是七十二柱魔神看好这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伯爵,竟然将“魔法锅炉”和“熔炼术”偷偷摸摸地化作灵感的闪光,送进贝奧武芙伯爵的脑海里。 前者可以演化出“圣杯”,即所谓的天之杯,抵达世界的根源,获得“合法”的长生之术。 后者则可以轻易地开发出附魔武器,那种接近神器的传说级、史诗级武器装备。 贝奧武芙伯爵觉得以奴隶的血液和灵魂获得长生不死,未免有些简单了,她想在战场上收割武勇的野蛮人战士的生命,顺便用敌人的血液和灵魂,铸造出专门克制冬鬼——迟早也是临冬城之敌的神兵利器。 不得不说,无论是人类阵营,还是非人势力,都开始受到天外恶魔(天庭远征军)的影响,不得不在各种矛盾、利益冲突下,重新作出事关生死存亡的选择。 这甚至无关对错,只是有关于生存和生命的延续。 第三十六章 猎兔场风云 择日揭幕开始的猎兔大赛,率先出场的都是罗斯公国首府富商大户的家中子弟,他们的左手牵着饥肠辘辘的猎犬,套着护臂的右手伫立着雄隽的猎鹰。 他们互相之间还能保持适当的和气和彼此之间的尊重,可是在面对其他人时,睥睨的目光足以将人前丢了面子,感觉被比下去的其他竞争者羞愤地差点当场退赛。 这根本就是一场家族实力的展示和比拼,仅仅是训练有素的猎犬和猎鹰,就是一笔不菲的金钱,即刻在参赛者当中撕开一道名为社会阶层,又名阶级壁垒,犹如天堑般的鸿沟。 更别说,猎兔大赛参与者必定配备的坐骑,只会将彼此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拉开,且越拉越大。 尤里的太阴分身“罗德里格斯”没有携鹰犬进场,胯下的坐骑只是一头普通的矮脚马,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胜在耐力绵长。 目光所及尽是高矮胖瘦的平民子弟,他们自发地排在后面,将前方优势位置拱手让给装备齐全的富商大户家里的同龄人。 灵感敏锐的“罗德里格斯”察觉到有几个气息深不可测的老东西藏在平民团体里,估计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贵族、骑士,或是怀有某种恶趣味的资深佣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围栏外面观看的市井平民成千上万,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把大半个猎兔场挤地水泄不通。 卖烟卖酒卖零食的半大小子很是不少,就像老鼠似的在人群里钻出钻进,一手招呼吆喝,一手收钱找零,肩扛背挑的各种小商品出货出地飞快。 还有一些外围下注押宝赌胜负的掮客,肆无忌惮地收下所有赌资,同时用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如簧巧舌,鼓动更多人下码投注。 当然了,这些外围赌盘的大热门都是牵犬擎苍的富家子,没有几个平民能进入资深掮客的视野。 猎兔大赛的气氛逐渐炒热起来,别说参赛者受到影响,脸红脖子粗地提前进入亢奋期,就连他们胯下坐骑都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鼻子喷出浓白粗气,前蹄时不时刨开地面上的草皮,借此缓解过热的情绪。 随着大赛组织者,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一声令下,猎兔场腹心地带炸出一声炮响,昨晚才放生进去的野兔们,突然受惊后,顿时炸跳出来,从简易的临时巢穴窜到地面,闻到猎犬的臭味,慌不择路地撒腿狂奔。 为首的第一集团参赛者兴奋地大呼小叫,振臂送出猎鹰,策马跟上犹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的猎犬,第一时间进入狩猎游戏里。 普通家庭出身的首府居民紧随其后跟上,其中还有几只隐藏真实身份的老家伙,最后才是市井平民子弟。 “罗德里格斯”不紧不慢地跟上,转眼过后,就被甩在大集团后面,他对此也浑不在意,炯炯有神的眼睛分辨着地面草皮的痕迹。 这番举动引起围观群众的嘲笑,自认为对猎兔有所认识的老人更是讥笑连连,从“罗德里格斯”的斗篷披风,到他胯下那匹矮脚马,嘲笑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罗德里格斯”怎么会被这些闲言碎语影响到,专注的眼神发现蛛丝马迹够,没过多久就出手了。 一只藏地很深的野兔,竟然就待在猎兔场入口附近不远处,可以说把“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理念运用地接近完美。 当“罗德里格斯”一拳轰爆地面,炸裂大片草皮,空手探进“凭空”出现的兔子洞里,抓住两只尖长的兔耳朵,不顾它极力挣扎地提拉出来,附近的围观群众顿时发出整齐划一的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皮底下发生的这一幕。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在短短六十息以内拔得头筹,根据简单的观察,他还是一个普通人,仰仗的也不是训练有素的猎鹰猎犬,而是丰富的经验和善于发现的眼睛。 凡是砸钱下注猎得第一只兔子的赌客,心里后悔地连肠子都青了,唯一高兴的只有大赛发起人和组织者。 首席执政官尤里高踞在观景台上,心里暗暗得意,对于太阴分身“罗德里格斯”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稳稳当当地拿到一血,满意地就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事实上,我才是猎兔大赛最大的赌盘外围庄家。根据概率统计,押注很分散的现状,赢家很难拿走所有赌金,了不起就是五成……不不不,四成都很不得了。更别说,我还有暗手埋伏在里面,根本就是有赚不赔!” 事实上,在消费欲望较低的罗斯公国,哪怕黑市上大量出货附魔道具,能有多少利润回报?远远不如搞一场声势浩大的半官方半民间的大赛,通过操纵赔率,来大规模收割韭菜。 很快,围观群众就发现,今年份的野兔太狡猾了,哪怕在猎鹰、猎犬的时刻威胁下,它们极速跑动的小短腿,还是发挥出超水平的求生实力。 就众人看见的野兔求生之路上,那些惊世骇俗的技巧就像瘟疫似的,迅速普及到所有兔子身上。 什么瞬间停顿折返跑,小弧线拉动牵伸,飞腿踹鹰蹬等招式,绝不是各自为战的猎犬能够对付得了,哪怕没有见过血的猎鹰,都被愚弄地够呛,当场翎折羽毛乱! 反倒是联起手来的市井平民,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将一部分野兔往预设的陷阱带赶过去,前前后后坑了十几头不够聪明的野兔,平分下来后,每个人都有斩获,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三集团的群体作战模式太显眼了,哪怕是高台上的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也是连连点头。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是解读出百八十个意思,毕竟很多人都知道,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准备拓荒开垦新的领地。 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的蛋糕,大量有价值、有潜力的职位,尽管大头掌握在执政官尤里阁下手里,可是他一个人吃不下的,必然会拿出来收买人心,争取一部分老人的支持。 没过多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第二集团的首府居民也开始放下彼此之间的隔阂,联手对付狡猾的野兔,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 就这样,大部分野兔被驱赶到猎兔场深处的疏林里,头顶有多只猎鹰盘旋,周边有许多猎犬虎视眈眈。 为了以防万一,富家子弟们还禁止其他人靠近过来,惹得两手空空的参赛者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 腰际别着野兔的“罗德里格斯”没有纵容、惯着这些熊孩子的打算,骑着瘦弱不堪的矮脚马,逐渐走向疏林里。 一头黑背焦耳猎犬朝他狂吠乱叫,矮脚马被吓住了,当场停了下来。 “罗德里格斯”注意到猎犬咧嘴一笑的坏心思,看了一眼身后没有猎到野兔的参赛者,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嗓子。 “一头猎犬再利害,能吓住几匹马,却遏制不住所有人!跟上我……” 人群里,早就有骄狂的家伙按捺不住了,看到有人带头冲进去,非常默契地配合着冲过去。 这几个人一动,以点带线,以线带面,竟然转眼过后带动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参赛者冲进疏林里。 猎犬的咆哮再大声,也吓不住成群结队的瘦马,猎鹰的爪牙再锋利,也不敢冒险面对几十把弯弓上弦的箭矢。 鹰犬都不敢呲牙咧嘴,它们的主人再愤怒又能如何?只能提前发动,冲进疏林里,抢在普通参赛者前面,尽快抓到猎物,越多越好。 可是,在狼多肉少的现实面前,哪怕疏林里有几百只野兔,也不够所有人分的。 当富家子弟发现从猎得野兔的参赛者手里抢走战利品更简单实用后,一场内部的争斗避无可避地出现了。 武器装备占尽优势的第一集团,非常轻易地抢到了足够多的野兔,迫使两手空空的参赛者不得不去抢别人。 流血事件随即频频发生,在猎兔场的每一个角落,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唯有紧密抱团的集体才能保住辛辛苦苦打到的猎物,这就导致一个个小团队飞快成形,然后联起手去欺压落单的参赛者。 不过,再大的团队也不敢招惹“罗德里格斯”,那件平平无奇的斗篷散发出的绿色气息,稍微闻到一点,不管是人还是坐骑,都会在瞬息间倒地不起。 “罗德里格斯”趁机收集了十七八条野兔,总成绩哪怕落后其他人,保守估计也在前十了。 可惜,有人早就知道奖励的具体内容,根本不想看见这位落魄邋遢的外乡人、自由佣兵占据好位置。 于是,几个团队经过一番彼此试探后,决定联手排除竞争者,拥有超凡装备的“罗德里格斯”就是嘴显眼的目标。 第三十七章 友谊的小船 他们那可笑的小脑瓜想出来的策略,就是将平摊在每个优胜者手里的兔子收拢在一起,集中在个别人身上,刚好超过“罗德里格斯”这个外乡人。 于是,被罗斯公国首府居民们联手排除对付的“罗德里格斯”,在没有使出任何盘外招,且被大大小小的团队一致对外警惕着,根本没有出手挽回局面的机会。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名次从前三,直线掉落出前五,甚至前十都保不住,脸上露出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此时,猎兔大赛的主席台后面,首席执政官尤里看着面前的名单,改了又改的参赛者的姓名,没有急着表态。 别小看这场猎兔大赛,刚才看上去还一团和气的台前有头有脸的乡贤士绅,此时为了自己家里的孩子的名次,已经争吵低不可开交。 就连平民都在压力面前用了非常有趣的手段作弊,他们这些说话有份量的乡贤士绅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或许平时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说话,可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必须据理力争的时候,没有人愿意退缩。 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对此可是相当满意,如果公国首府的上层人士铁板一块,他怎么能挑拨离间,或者动用上拉拢分化的手段,妥妥地坐稳现在的位置? 别忘了,前任执政官梅耶阁下刚刚下去,他可是干了二十多年的首席执政官,对这个位置视为禁脔,容不得别人插手,也就是忌惮罗斯大公的权势,否则早就用出反制的手段。 尤里明面前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暗中却等着外围赌盘的收支明细,直到所有人交换了利益,以微妙的差距达成默契的一致,名单才正式出现。 此时,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叶拿到了赌盘支付名单,两厢对照一下后,发现赔付的金额超过九成,毫不迟疑低将几个“大热门”的名字全部划掉。 “这几个无能之辈亲手捕猎到几头野兔,别以为我不知道?” 首席执政官突然出手干涉,早就在乡贤士绅的预料当中,仔细寻思揣摩一番,大家都知道猎兔大赛赌博公盘、外围的庄家,都是这位义正辞严的尤里阁下了。 有几个与黜落参赛者关系紧密的乡绅拳头都硬了,却被附近的朋友伸手按住,轻轻摇头示意别乱来。 尤里伸手执笔划掉几个大热门后,赔付的金钱一下子少了八成,心里自然是开心极了。 尤里也知道打一下闷棍,必须给颗甜枣,不慌不忙地补充一句:“这几人小家伙潜力还是可以的,就到市政厅的侍从室见习一段时间罢!主要是学习如何处理政务,顺便协助首席执政官,就是我本人筹备拓荒开垦新的领地的各项事宜……” 这番话出口后,家中子弟黜落的乡绅立即意识到自己丢了面子,捡道真正的利益,赶紧反过来安慰一众落选后,勃然变色的朋友们。 大出众人预料的是,猎兔大赛的热门统统落选了,反倒是几个平民子弟、佣兵冒险者得了大奖,作为巡礼乡野的骑士团一员,有份参与其中。 于是,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在不明真相的公国首府居民心里,赫然是不畏各方压力,坚持立场,很有原则的英雄。 殊不知,此时的尤里阁下正在盘点着赌盘外围的惊人收获,对于赔付出去的那一点现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尤里流笑不出来了。他从太阴分身“罗德里格斯”口中得知,进入巡礼骑士团名单的人,尤其是那几个老黄瓜刷绿漆的家伙,都是前任执政官梅耶阁下安排的棋子。 “有人掣肘,什么事都插一手,实在是很烦人!更何况,他还是公国首府市政厅的老人,老资格的执政官……罗迪,你亲自走一趟罢,带去我的问候和友谊的橄榄枝!” 罗德里格斯立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办公室。 没过多久,前任执政官梅耶家族坐落在公国首府西区,中小贵族扎堆的别墅区里的豪宅,迎来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太阴分身“罗德里格斯”的不死者体质,犹如一发恐惧术,震慑住所有猎犬和看门狗,超凡装备自然斗篷的伪装色连显影沙都没辙,更别说普通人的眼睛。 再说了,梅耶家族还是底蕴不足,供养不出任何一位魔法师,更别说擅长封印和控场的奥术师,甚至连精通各种神秘学的魔导士都招揽不到,也就别怪“罗德里格斯”能偷偷摸摸地潜行到他眼皮底下。 当太阴分身亮出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手书,出现在老梅耶阁下的面前,经历过太多大场面的前任执政官没有惊慌失措,还得伸手按住被此举严重羞辱后愤愤不平的家族成员。 “我就知道突然出现在猎兔场上的陌生人不会如此简单,只是连我也没有想到,拥有多件超凡装备的佣兵会是尤里阁下的人!” “罗德里格斯”对于老梅耶的淡定从容很是佩服,自己的突然出现说明了新任执政官尤里拥有的潜力,以及能够拿捏住对手性命的能力。 可是,面前不远处的梅耶阁下就像是把这摆在台面上的威胁完全不当一回事似的,简短的寒暄过后,立即进入正题。 “我可是连沙漠王国的大死灵术士都暗杀成功过,在数万亡灵军团保护下,取走高级亡灵木乃伊领主首级的不死者,区区一个人类……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 “罗德里格斯”伸手一把抓住生命徽章,稍微用力扯下来,体内的死亡气息犹如涨潮海啸,瞬息间充斥整座书房,很快冲破房门窗户,扩散到整座豪宅,就连贵族扎堆的西区都笼罩进去。 一时间,鸟不鸣、兽不叫,整个贵族区静悄悄,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梅耶家族的人受到压力最大,有些妇女孩子当场晕倒过去,毕竟他们的承受能力相当有限。 老梅耶还能保持自己的体面,几个儿子就有点不堪了,心脏搏动加快,赫然是出现了畏惧情绪,见自己抖控制不住。 在他们眼里,“罗德里格斯”就是一头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魔,之所以是这样的形态,仅仅是披上一层名为人的皮。 “绅士们,我带来了尤里阁下的友谊的橄榄枝和染血的利器,最好不要让我手里的橄榄枝滑落!” 老梅耶缓缓站起欠身,不经意看了一眼儿子们,心里不禁有些说不出来的疲倦。 前任执政官慢慢坐下后,态度认真许多:“尤里阁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怎么接住执政官阁下递过来的友谊?” “罗德里格斯”微笑着点点头:“经过对猎兔大赛的观察,尤里阁下的想法转变了。他在罗斯公国的根基还是太浅薄,哪怕申请到许可令,也不可能顺利开发。不如,反过来,全力支持一位德高望重,为公国服务多年的老人……” 梅耶家族的成员都惊呆了,他们预想过尤里阁下会被家族影响力和种种手段逼迫着来到谈判桌上,却没有想到这位政坛上的新手玩家,手段如此老辣。 这是把梅耶家族放在架子上烤着玩,可是获得一块家族领地,流可以正式迈入贵族序列,而不是如今无法传承下去的荣誉勋爵,搞得梅耶家族不上不下,就连住在贵族区都感觉非常尴尬的境地。 家族成员还在犹豫,老梅耶却在沉吟片刻后,断然下了决定。 “感谢尤里阁下的友谊!梅耶家族愿意与首席执政官结盟,共同开发新的拓荒领!” 家族成员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儿子纷纷站起身,口里呼喊着“父亲!”,有资格参与家族事物的重要旁系成员也先后起身,没有说话的态度,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家族拥有领地,正式成为贵族序列其中之一,除此以外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毕竟,我的年纪……” 梅耶家族成员顿时默然,没有人能继承老梅耶的地位,单单看罗斯大公一纸令下就罢黜了服务多年的市政厅一把手,别人看不清楚,老梅耶实在是心冷了。 尤里也是怀有同样的戒惧,才会把老梅耶顶上去,看一看风头往哪边吹。 两人没有见面,隔空交手,就像是面对面谈判似的,各自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就够了! “合作愉快!” 老梅耶起身伸出手,握住“罗德里格斯”代替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递过来的友谊,却意外发现这个地狱恶魔般的恐怖人物,双手恢复了人类的温度。 第三十八章 结盟的余波 “这是一个从什么地狱深渊跑出来的怪物?” 哪怕老梅耶掩饰地非常好,将内心的真实感受藏在迅速垂落的眼皮底下,“罗德里格斯”还是轻易洞悉了一切。 “梅耶阁下,你听说过沙漠王国的死灵术集大成者《死神经》吗?” 老梅耶的瞳孔瞬间胀大,似乎明白过来,知道自己面对面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不死者微笑着额首:“别担心!我是特殊处理过的规格外造物,瘟疫种子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活性,取而代之的是炼金术(炼丹术)的顶点【贤者之石】,尽管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却可以让我至少维持这具身体六十年之久!相信我,梅耶阁下,当你垂垂老朽时,我还是现在的姿态!” “罗德里格斯”松开右手,后退几步后,整个人的身影模糊不清,犹如梦幻泡影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梅耶家族的豪宅,就像他潜行进来时的那样,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离开。 老梅耶双手放在手杖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头看了一眼家族成员,他们脸上惊惧不安的神色,忍不住暗叹一声。 “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仗着我的名声就乱来,现如今碰上一点点挫折,立即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看样子,为了家族的兴盛繁衍,我这把老骨头,还得多撑两年。” 老梅耶猛然间想起“罗德里格斯”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心里微微一动,立即明白这是对方扔出来的香饵,宦海沉浮多年锤炼而成的狡猾多疑的人格面出现,却又按捺不住地担心对方可能布置了陷阱,就等自己这头猎物主动跳进去。 前任执政官梅耶阁下与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结盟,起初还不为人知,当梅耶家族的成员不仅开始到处奔走,联络以前的人脉,还举家族之力到处寻求贵族们的谅解和支持,罗斯公国的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不少徘徊在酒馆里,仰赖交换情报为生的掮客、多面间谍都不知所措,反倒是市井平民里面的“国际观察家”,对此津津乐道地脑补了许多场面,成为许多人最近一段时间的谈资。 没过多久,就连远在封地符腾堡准备结婚各项事宜的菲娜希莉小姐都知道了这件事,为了避嫌她不可能直接小前守护骑士尤里询问细节,更不想没事找事地亲自过问处理,仅仅是将消息转送到未婚夫罗斯大公手里。 此时的罗斯大公正在耐霍尔温茵山的圣盔城里度假,待在琴房里,沉迷于练习刚到手的神秘乐章。 也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找到来自冥界“极乐净土”的《黄昏十二乐章》,见猎心喜的罗斯大公正在用小提琴尝试演奏出第一章节的《海伦墓地手札》。 随着技巧逐渐熟练,常人眼睛看不到的灰黑色烟雾从地底深处丝缕不绝地冒出来,随着琴声旋律逐渐高涨,凭空凝聚出一个个黑水晶质地的音符,围绕在罗斯大公身边。 可惜的是,罗斯大公并不能完美重现乐章,每次到了关键的高潮部分,根本接不下去地当场卡住。 轻则琴弦断裂,重则琴弓折断,就像是有什么不可阻挡的外力拒绝乐章演奏完毕,罗斯大公不甘心地强行突破,却黯然发现,自己用力过度,把右手拇指指甲崩开了。 鲜血滴落在厚厚的熊皮地毯上,脑袋被掏空的凶暴熊突然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 就在这时,琴室大门传来“咄咄咄”三下,非常短促的敲门声,意味着有紧急消息,不得不打扰沉迷于艺术中的罗斯大公。 骤然停下的琴声,余韵还在琴室里徘徊不散,活过来的凶暴熊皮敛起憎恶的眼神。 罗斯大公尽管内心愤愤不平,却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价值不菲的小提琴放在琴架上。 琴室是除了罗斯大公以外谁也不能走进去的禁地,因此圣盔堡的主人只能走出去。 来人是最近收入麾下的侍从,双手递呈上来四份薄薄的情报,分别来自符腾堡的未婚妻菲娜希莉,公国首府的秘密警察头子海姆,市政厅秘书处的汉弗莱明,以及前任执政官梅耶阁下。 “申请拓荒开垦新的领地?我的新任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刚刚上任也没多久,就找到破局的门径了!将潜在的竞争对手拉拢到自己的阵营,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罗斯大公飞快地看完所有情报,将几张薄薄的纸片随手扔到一边,开口询问:“德米特里,你怎么看尤里阁下的一系列举措?” 侍从官德米特里早就动手收集首席执政官尤里的情报,听到罗斯大公的询问,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告起了黑状。 “罗斯殿下,首席执政官尤里刚刚上任,就在公国首府市政厅里大肆挥霍金钱,妄想用一点小钱收买人心,实在是让市政厅里的老人,忠于殿下您的臣民们哭笑不得。而后,执政官尤里借机举办猎兔大赛,无论是明面上的公盘,还是暗处的外围,都是最大的庄家。最可恶的是他操纵最后的名次,攫取最大的利益,公国首府居民早就议论纷纷,乡贤士绅更是愤愤不平!” 罗斯大公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德米特里先生,我是看重你过去的经历,才特意把你要过来。对于尤里阁下的种种举措,我本想听到有价值的见解,没想到从你口中吐出的竟然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和诬陷……” 德米特里一下子紧张了,赶紧开口:“殿下,我……” 罗斯大公抬头仰望天空:“你还不知道吧!尤里阁下的猎兔大赛,所有公盘外围的收益,上交了五成五,并通过正式的文书渠道,求得我的谅解。还有,尤里阁下在市政厅花费的钱,全部来自沙漠王国内战的收获,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太清楚他能调动资金的上限,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德米特里简直就要疯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添油加醋,不仅没有折腾到尤里这个幸运儿,反而惹来罗斯大公的不满。 真是没吃到羊肉,反而惹来一身骚! 第三十九章 冠军骑士技 罗斯大公用三两句话调离好侍从官德米特里,并没有过多责难,甚至给予他动用公国首府渠道的权限,顿时把这位前超自然事件调查员感动地热泪盈眶,一时间不能自己。 目送这位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的前同学、前同事离开,罗斯大公却在不经意之间皱起眉头。 “这是一头永远不知道满足,不知道感恩,喂不饱的豺狼!当他的能力达到一定的水准后,与之俱来的就是更加惊人的胃口。好在,我用这个人的时间不会太长,这种迟早会反噬的垃圾,压榨掉所有价值后,就该扔进贫民窟那种臭水沟里腐烂掉!” 罗斯大公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与黄金家族费斯坦提留斯的联盟才是关键,若不是婚姻的神圣性无可取代,诞下拥有两家血脉的继承人必不可少,甚至就连豪门之花菲娜希莉都不必理会。 “我需要,我需要黄金家族费斯坦提留斯的人力资源,批量训练出准骑士的骑士长,随时提供各种各样的建议的军事参谋,甚至是精通国际外交的事务官……尤里阁下不过是在黄金家族待了半年不到,就从超自然事件调查员蜕变成优秀的政务官,才上任没几天,就在一团乱麻的公国首府找到线头,打开了局面。如果是黄金家族精心培养的直系成员,执政能力会是何等的惊人!简直不可想象!” 罗斯大公沉吟片刻,他在尤里身上看到了某种远景,并不是梦里花,可望而不可即,而是伸出手就能够得着的未来。 没过多久,罗斯大公收拾整理好心情,转身回到琴房里,想起之前的灵光一闪,换了个心态继续练习。 他也曾经参与过沙漠王国的内战,亲眼目睹黄沙漫天飞舞的荒芜之地,瞬息间冒出成千上万的亡灵军团,密集地犹如浩瀚的海洋,白森森的骷髅海。 可是,他亲自率领的重装骑士团,犹如开天裂海的巨剑,将亡灵军团汇聚在一起的骷髅海当场犁开,配合后面的轻重战车军团,仅仅以人类的身份,就彻底征服沙漠王国内战过后,没有死灵术士指挥作战的亡灵残军。 “唯有征服死亡,才能驾驭死亡!” 这是罗斯大公不久前,脑子里灵光一闪的想法,现如今这股意志和情绪寄托在双手,籍着小提琴和琴弓流淌出来。 一个个漆黑如墨的音符再次出现,不再是混乱无章地转动浮沉,交织成一座座墓碑,以演奏者罗斯大公为核心,环绕成一个首尾相连的圆。 《海伦墓地手札》最高潮的部分,在有所觉悟的罗斯大公手里,轻易地突破了关口。 沉睡在冥府深处的古代亡灵缓缓地睁开眼睛,他们统统都是经历十二试炼的英雄骑士。 即在二十四小时以内,以单对单的形式,击败个人实力相差不大,在同一个水准线上的十二位骑士。 这也是唯一能与野蛮人一族的特殊兵种【狂战士】相提并论的职业。 所谓的狂战士是拥有血红色的头发,在海上的接舷战时,一个人砍翻对面所有人——通常有七八十个水手和战士,才能赢得欧根众神的恩宠祝福,获得狂战士的称号,死后有资格进入英灵殿,与神同在。 罗斯大公一口气召唤出十二位古代的冠军骑士,每个亡灵都按照约定取走这位殿下的一点王气(荣光),同时将自身的技艺传授指点一二。 于是,罗斯大公一口气学会【熊的呼吸】、【快速生长】、【不灭之握】、【战争律动】、【无心之射】、【宗师之威】、【圣枪洗礼】、【二段发力】、【致命节奏】、【能量倾泄】、【气定神闲】、【故技重施】等十二种湮没于时光长河,或许只是在隐世家族秘密传承的骑士技。 对于古代亡灵们取走自己身上的荣光,罗斯大公根本没有在意,了不起就是让这些生前是冠军骑士的家伙,可以进入罗斯公国在冥府的地盘。 这些可都是以人类的身份进入冥府,蜕变成类似英灵的可怕存在,公国想要对外扩张,冥府的秩序也要相当强有力的骑士英灵来维持。 罗斯大公猛然间想起“圣骑士”的旗帜,不仅是家族的权势体现,也是号令骑士团作战的指挥塔,更是寄托无数前赴后继的殉道者灵魂,前人的灵魂与后代共鸣,血脉相连的渠道。 罗斯大公想起圣骑士,思绪不免又飘到遥远的天际,想起了公国首府的执政官尤里阁下。 “这位可是用了半年时间,坚守骑士信仰八柱【灵性】里的【爱情】,一举突破大骑士的境界,成为拥有专属称号紫曜花骑士的男人。” “他的爱情,不出意外的话,寄托在……我的未婚妻菲娜希莉小姐身上,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孕育成熟,他们一定是精神上的恋人。” “大哲人拜拉图在《理想》里说过:男人和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缺陷,只有精神上的互补,才是最完美的爱情!” 罗斯大公想到自己的未婚妻有一段完美的爱情,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液体之间的交换,他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头上早就是一片浩瀚无垠的青青大草原。 “守护骑士!据说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被守护的对象。换句话说,尤里早就把我的未婚妻菲娜希莉小姐的身体,从头到脚都看过了,没准比我还清楚她的饮食习惯和睡姿!” 罗斯大公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要不是他志向远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绝对不会容忍尤里这个男人。 即便是这样,大公殿下还是心存芥蒂,早早地就把尤里从未婚妻菲娜希莉小姐身边调开,扔到公国首府市政厅那堆酒囊饭袋和贪官污吏聚集的泥潭里。 只是,罗斯大公也没有想到,尤里在政务方面如此利害,短短几天时间,就把烂摊子收拾地差不多了。 “算了!反正公国首府烂成那样,弄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罗斯大公想起来了,新任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一直在掏自己的钱包补贴公国首府市政厅的亏空。 “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下来的烂账,没有几座金山银山可填不上……对了对了,我的执政官尤里阁下在沙漠王国内战时搜刮了不少战利品,他绝对有这个财力清账!” 罗斯大公为自己的一纸调令,不仅解决掉自己的私人问题,还把公国首府积弊已久的市政厅坏账问题,一并找人填坑,心里不禁暗暗得意。 “拓荒开垦,哪有那么容易!既然老梅耶与尤里携起手来,达成事实上的同盟,这个老家伙已经不能继续信任。就让他陷在拓荒领的繁琐事务上,免得给执政官尤里阁下出谋划策,反而坏了我的好事!” 想到这里,罗斯大公没有犹豫不决,心里已经答应下来,准许服侍多年的梅耶家族前往无人区开垦新的领地。 不过,上位者答应地太快,难免给人一种前面有坑的感觉。 罗斯大公仔细想了想,决定用许可令做一篇花团锦簇的大好文章,至少得让梅耶家族吐出最近几年,贪污受贿所得的一半收入。 以此作为允许梅耶家族开垦拓荒的交换条件,罗斯大公相信老梅耶一定会深思熟虑后,不得不答应下来。 第四十章 拓荒许可令 慷慨仁慈的罗斯大公并不吝啬于以自己的名义签发拓荒开垦新的领地的许可令,他在公国广袤的已知领地边缘地带,划下一片土地面积相当惊人的区域。 至于这块尚未有人开发过的无主之地是否存在实力恐怖的魔兽,是否潜藏着迄今为止不为人知的上古遗迹,罗斯大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不会替侍奉自己多年的老梅耶多加考虑。 谁让这该死的老东西如此贪心,也没过几天吧,就被新任执政官尤里这狗东西轻而易举地拉拢过去,真应该千刀万剐了。 罗斯大公再次想起自己的未婚妻菲娜希莉小姐和守护骑士尤里之间的关系,尽管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两人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可是身披“紫曜花骑士”的荣光,比任何人都接近圣骑士的超凡境界,也怪不得罗斯大公会胡思乱想。 没过多久,公国首府市政厅接到来自圣盔堡的快骑信件,拆开一看,果然是罗斯大公亲手署名的许可令。 只是,允许拓荒开垦新领地的名字有两个,其中之一不出所料是执政多年的老梅耶,另一个名字却是黄金家族费斯坦提留斯的小女儿菲娜希莉小姐。 闻讯赶来的首席执政官尤里对此结果毫不在意,及时叫住专门负责跑步,也就是出外勤任务的侍从“快腿”贝托,决定亲自往梅耶家族的豪宅走一遭,以示庄重。 待执政官尤里阁下离开后,市政厅的各个部门,爱嚼舌头的长舌妇们就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一起,将平日里积累的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联系结合一式两份的许可令,私下里揣摩猜测一番。 不得不说,是个带脑子的明眼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罗斯大公对待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的态度非常微妙。 或许是这位艺术气息很浓的殿下,终于吸取了老梅耶长期执政,在公国首府上上下下遍植党羽的教训,既对尤里执政官相当信任看重,同时也在警惕提防这位手腕灵活,黄金家族走出来的年轻人。 毕竟,费斯坦提留斯家族走出了太多思想家和战略家,有一段时间,神圣大陆各国的外交和军事领域,都是这个家族的成员在制定和执行政策。 要不是,另一个以单体肉身力量可以凌驾在巨龙之上的黄金家族,拥有超出神圣大陆各国军事实力以上的神力,掌握着诸如【雷神之锤】【流星之枪】【审判长矛】等高等神器,拥有足以制约家里堆满思想家和战略家的“费斯坦提留斯”,血脉里有疯狂因子的黄金家族,说不定就会引爆神圣大陆各国之间的世界级大战。 话说回来,尤里亲自走一趟梅耶家族的豪宅,并不避讳自己也收到了一份拓荒开垦新领地的许可令。 “据我了解,菲娜希莉小姐对此并不知情!这份额外的许可令,或许是大公殿下出于关心和爱,对于远嫁而来的妻子某种程度上的补偿,希望可以给她一块安身之地作为近在异国他乡的娘家。” 老梅耶却并不认同,沉思默想片刻后,坦诚地直言相告:“我们的主君罗斯殿下,可能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只是一个沉缅于小提琴和绘画的世界,却不被外人理解支持,充满艺术气息的忧郁贵族。” “相反的是,我个人觉得大公殿下隐藏地很深,他用建设性的不胜任态度(装疯卖傻),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王室成员内部的劣血淘汰战争,笑到了最后!” 尤里想起了沙漠王国内战期间,罗斯大公仅仅凭借着一队亲卫侍从,就敢向大战过后,失去指挥塔的亡灵军团残部,几万头骷髅兵发起冲锋,不是不顾一切的疯子,就是艺高人胆大的天才! 尤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梅耶阁下猜测地不错!大公殿下的确有所保留,仅仅以勇气而言,他在沙漠王国内战时就有相当抢眼的表现。只可惜,他好像意识到这一点,惊鸿一瞥的爆发过一轮后,很早就藏到我的身后,每次都让我冲到最前面!这家伙,太坏了!” 老梅耶不敢置信地看了新任执政官尤里阁下一眼,满不在乎地补充一句:“将染血的利剑收入剑鞘,收起自己本应该大放异彩的光辉,这是最低级的智慧!将名声和出风头的机会送给别人,帮助他崛起,犹如冉冉升起的太阳,哪怕自己行走在人前,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才是最高明的隐身术!” 一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和手段老辣的政坛秃鹫,默契地相视一笑,就此达成共识。 尤里补充一句:“以公国首府目前的人力和物资储备,并不足以支持两个政治派系,在两个不同的区域,同时进行拓荒开垦。鉴于我本人的经验相当有限,我决定暂缓拓荒开垦新的领地,反而会全力支持梅耶阁下,以此换取必要的经验见识。” 老梅耶听到新任执政官的这番话,心里一紧,忍不住站起身,双眼死死地盯住在他眼里不过是毛头小子的尤里阁下。 尤里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提醒:“梅耶阁下,你最好先看看罗斯大公指给你开垦的区域!” 老梅耶心里微微一动,伸手叫人带来了罗斯公国的地图,精准到军事级别,包括地形地势在内的高精度地图。 尤里上前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惊喜,眨了眨眼睛,就把整幅地图全部记住了。 新任执政官的手指落在公国国境线上,往外画了一个圈:“诺!目前来说并不属于罗斯公国的无主之地。据我所知,有成群结队的流民,拥有相当实力的魔兽和地精聚落,隐居的魔法师……如果他有一座魔法塔,我劝你最好别招惹到着个危险人物。” 老梅耶原本挺直腰杆站着,听到盟友尤里阁下的话,双手忍不住落在桌面上,撑着自己的身体,免得被这个噩耗般的坏消息震撼到失去信心。 “难怪罗斯大公回如此慷慨仁慈!原来是一块还没有纳入公国的无主之地。假如我拓荒开垦新的领地成功了,大公殿下没有任何损失,白白得了一块新的地盘,从此公国疆域版图又多了!如果我不幸失败了,大公殿下也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借此机会削弱我这个老臣的实力和威望!真是一笔好买卖!” 尤里点了点头:“我同意!由此可见,大公殿下的确是早就孕育成熟的政治动物!像他这样接受王室成体系的精英教育,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无能的废物?” “单单从从一式两份的许可令上,就可以轻易看出来,他就是一个咄咄逼人占据主动权,隔着阶层壁垒就居高临下地俯视,有便宜就会得寸进尺的怪物!” 老梅耶猛然间回想起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明面上挑不出错,实在是把罗斯大公得罪狠了,难怪人家会如此“报答”自己。 “你说的没错!尊敬的尤里阁下!其实,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你的背景,能够走到这一步,你也不差!” 尤里赶紧摆手,似乎不想接受对方的吹捧。可是,老梅耶铁了心了,一定要掏出心里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不经历揭老底的尴尬,两人的结盟就是个笑话。 老梅耶站直身体:“我知道,尤里阁下你出身没落的骑士家庭,机缘巧合之下,得以进入【超自然事件调查和防范局】,这个由神圣大陆排名第九的黄金家族费斯坦提留斯提议建立的组织。” “你在总局接受严苛的训练,在神秘学方面打下坚实的基础。毕业后在南方的自由领橘子郡表现地非常可观。这才是你被黄金家族看重,特意让你转去作守护骑士的理由!” “你果然没让对你有所期待的大人物失望,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进阶为紫曜花骑士,距离圣域只有一步之遥!真是可怕的天赋!” 尤里叹了口气:“这一步,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跨越过去!别说了,说起来都是眼泪!” 老梅耶叹了口气:“我很好奇!传闻是不是真的?” 尤里抬起头,满脸不解:“什么?” “传闻说,你与菲娜希莉小姐一见钟情,你们互相欣赏,就此陷入爱河!” 尤里哭笑不得低摇摇头:“错了!菲娜希莉小姐绝对是让你们以为是这样。事实上,小姐她拥有与生俱来的绝对魅惑,我就是受害人之一!上一任守护骑士,也是如此!” 老梅耶被自己听到的秘密震惊了:“什么!绝对魅惑!那岂不是可以批量制造出……” 尤里点了点头:“不错!黄金家族费斯坦提留斯家里囤积了一批紫曜花骑士,专属于菲娜希莉小姐的亲卫队,可以说是神圣大陆各国横向对比最强的骑士团!只有我比较特殊,我挣脱了魅惑控制,获得了额外的自由!” 尤里藏着掖着没敢说,自己修炼的《太阴炼形术》,一旦女装后,就是绝世美女,魅力指数还在菲娜希莉小姐之上! 第四十一章 巡礼骑士团 梅耶家族从正规渠道获得罗斯大公亲笔签署的拓荒许可令,整个家族的准备工作立即加快了许多。 与此同时,戴上【艺人面罩】后易容成尤里阁下的“罗德里格斯”,率领一众猎兔大赛上的优胜者开始巡礼,主要区域还是罗斯大公的直属领地,面积不是很大,也就是二十几万平方公里。 临行前的晚上,尤里叮嘱提示:“巡礼乡野的过程,不是剿灭了多少流民盗匪,也不是杀了多少魔兽怪物,而是要看你平息了多少纷争,解决掉多少棘手的难题,拆解多少一团乱麻的矛盾。武力是最后面,万不得已之下才动用的手段,你更需要敏锐的政治嗅觉,逻辑推理和辩论术武装起来的头脑,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个……” 尤里递出一个次元袋,尽管不是他自己持有的原装货,也是一个通往堆满沙漠王国内战战利品的口袋位面的通道。 “金钱?”罗德里格斯感觉自己受到侮辱似的,眼睛都瞪大了。 尤里点了点头:“没错!我们都知道,金钱不是万能!可是,在巡礼乡野的时候,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希望这一次巡礼,可以让你好好感受到金钱的魔力!” 罗德里格斯闻言也不做声,陷入难言的沉默之中,也不知道再想着什么。 尤里继续补充:“我们都知道,乡野之间经常有得不到机会出头的人才,你在巡礼过程中务必注意发现发掘出来。我们都是从社会底层崛起的幸运儿,理所应当地应该多多提拔普通人,最主要的是给人民希望!” 罗德里格斯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人,认真回应:“不使乡野之间有遗漏的贤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尤里满意地笑了:“最后,此次巡礼大约一个月,你们会前往公国边境折箭堡,修整几天后,就地全员武装成骑士团,对这片区域进行打扫!” 尤里指点着的区域,赫然是罗斯大公应许给老梅耶的封地,方圆一百多里,一个稍微大号点的骑士领。 罗德里格斯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脑子里灵光一闪,抓住机会地反问一句:“照这样看来,巡礼骑士团不会轻易解散,应该会依托折箭堡这座大本营,在对面那片无主之地继续巡逻,打发掉一切不开眼的东西。” 尤里微笑着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分身罗德里格斯的举一反三很是满意。 不幸的是,公国首府市政厅被外人渗透地太厉害了,哪怕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第三人在场,可是世界上还是有隔墙有耳这回事,更别说奥法就有窃听术、资深间谍惯会的读唇术,都是盗取情报的好手段。 首席执政官尤里阁下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古往今来,凡是做大事的人,都有为自己寻找替身的习惯。 暗面世界深处甚至出现铁面人,影武者、替身使者等一系列传承,涉及到历史上的大人物,包括声名显赫的大帝、暴君、最高元首、第一领主等等。 不久之后,罗德里格斯以执政官尤里的面目率领一队“侍从骑士”开始巡礼乡野。 为期一个月的巡礼途中,充当庄园法庭的上诉庭,平反了许多桩冤假错案,解救了一大批身陷囹圄的无辜之人,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这些人的效忠,队伍逐渐变得庞大。 事实上,尤里的担心有点多余,罗德里格斯这一路走过去,根本没有机会砸钱开局,各地领主非常配合,说话又好听,个个能说会道,把原本对这些人意见很大的“巡礼骑士”伺候地舒舒服服,根本挑不出什么刺。 不出尤里所料的是,收拢而来的巡礼骑士团,大多是成员都是有头有脸的乡贤士绅本人,或是他们的家庭成员,才能负担得起置办简易盔甲和全套长短武器的高昂价格。 “这些愚不可及的家伙,还真以为巡礼骑士团是到处耀武扬威的高级观光旅游团。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随着“执政官尤里”的一声令下,巡礼骑士团抵达罗斯公国边境线上的折箭堡,早就在此等候多时的梅耶家族的先导团,转交了一大批骑士团必须的军备物资。 昂贵的破甲箭就像是不起眼的柴禾,成捆堆放在板车上。上面覆盖防水的毡布,都是涂满炼金药剂阻燃剂的高档货。 接着是令骑士们厌恶嫌弃,心脏骤然绷紧的弩弓,从装填短箭的铁臂弩,特制箭匣的连珠弩,连铁额野猪都能格杀的床弩,一一呈现在巡礼骑士团成员面前。 “我们这是去打猎?还是去打仗?仅仅是我们接收军备的一部分,就可以打一场灭城战!” 有聪明人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想偷偷摸摸地溜走,宁愿做个令人不齿的逃兵。 可惜的是,不死者“罗德里格斯”早就熟悉他们的生命本质,对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简直了如指掌。 再加上梅耶家族先导团的重重包围,巡礼骑士团成员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接收了一大批军备物资,其中可以传家的骑士板甲就有一百多套,价值超过一座中等庄园一年的收入,也就是八十金磅!我们要对得起这身价值一座庄园的装备,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彻底清理扫荡折箭堡对面的以巨神峰为中心的方圆两百多里荒芜之地。很简单罢!” “简单个屁……” 人群里不知道谁的嘴巴欠拉链,没有一点孤寂地当场发牢骚,满以为自己待在人群里,别人根本不知道。 可惜的是,周围的人第一时间纷纷走避,立即将他暴露在“执政官尤里”的眼皮底下。 此时此刻,“罗德里格斯”已经不用继续掩饰真实身份,随手一指过去,精纯的“负能量射线”犹如离弦之箭,不偏不倚地正好命中此人。 原本熊熊燃烧的生命火焰,在中箭后,瞬息间萎靡低落下去,脸上没有了正常人健康的血色,苍白地有些吓人,可以说一只脚踏进棺材里。 “执政官尤里”没有理会这个狂妄自大的东西,继续往下说:“据我了解,巨神峰有一座古代遗迹,应该是青铜时代的巨人王庭,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巨石文明,到处都是岩石质地的简单处理后的器物。” “巨神峰东面是大大小小的地精部落,或许在某些大型部落里面,涌现出地精术士,甚至是身躯魁梧的大地精,地精狼骑士,地精酋长。不过,只会打顺风仗的地精,根本不足为虑!” “还有,巨神峰西面的野猪林,有大量犯事后惧怕庄园法庭审判的流民扎堆聚集,其中不乏擅长运用阴影之力的游荡者,精英盗贼,高阶刺客。” “不过,我们完全不用担心,在我看来大家同属于人类,应该是野外中立,可以用食物和伤药沟通,没准可以化害为利,多一个补充兵力的野营地。” “当然了,传说中巨神峰深处有一座古代魔法塔,可能有实力惊人的魔法师隐居。幸运的是,我本人豢养的不死之灵【食腐乌鸦】前去搜查,并没有发现魔力辐射污染的痕迹,估计那位传说中的魔法师应该早就离开了!” 巡礼骑士团成员听完“执政官尤里阁下”的介绍,高高悬起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 有人按捺不住地举起手:“阁下,巨神峰东面、西面,最深处都有了解,那么南面呢?” 罗德里格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过去,一时间忍不住笑了:“折箭堡的边境领主,可是公国内部赫赫有名的军功贵族雷斯-坦格利安-折箭,他会用定期绞杀野怪,来磨砺自己的直属骑士团!” “执政官尤里”无言望天的姿势,让发问那人羞愧地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扣出一条裂缝。 第四十二章 野猪林流民 巨神峰西面的野猪林,勇敢地挣脱领主束缚的流民们,迄今为止最大的聚落罗格营地,迎来了又一次胜利凯旋的探险队。 为首的领队是以忍耐痛苦成名的盾卫大师潘恩,扬手举起表面绘有太阳符文的盾牌,在秋日暖阳照耀下,散发出绵绵泊泊的淡金色光辉,令所有沐浴其中的流民,感受到难得的温暖。 他们都是营地里的佼佼者,至少在某方面来说,具有出类拔萃的专长,在每个月例行的探索巨神峰远古遗迹行动中,找到了不少远古符文器具。 譬如绘有泉水符文的陶罐【无尽之水】,那是第一次探索获得的收获,成为罗格营地的清水源头之一。此物每天可以流淌出三十六立方的活水,由于其中蕴含稀薄的神圣本质,具有治疗轻微皮外伤的作用,被营地里所有势力共同分享,而不是由谁谁谁来独自占有。 根据第九次探索搜集到的古代笔记翻译获悉,巨神峰原本是极其悠远的太古时代,古神们第一次降临在大地落脚点,冲天而起的神圣光辉撕裂了永夜的黑暗,是为第一代神庭的所在。 巨神阿塔拉斯舒展着不知道有多长的身躯,将整座山峰盘绕了一圈又一圈,祂睁开眼睛就是白天,闭上眼睛就是黑夜,吐出一口气,遍地都是春天的暖阳,深吸一口气,世界陷入寒冬里。 为了开辟整个物质世界,巨神阿塔拉斯屏住口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隔一百八十次,才会呼吸一次,为世间送去季节循环往复的自然力。 随着古老的众神站稳脚跟,往大地万方撒播荣光,巨神峰的地位逐渐下降,当各种狂暴的自然力都被神灵拥有、占据,按照特定的秩序轮流行使神权,巨神阿塔拉斯才满意地结束了长久以来肩负的任务。 这位有着创世神姿态和权柄的巨神,最终的下落并不明朗,最多的猜测是隐居在北方永夜黑暗的深处,据说欧根众神就是由这位巨神创造出来,祂们从古老的神性火花里,继承了弯弯曲曲,如龙如蛇的如尼符文。 事实上,流民们在巨神峰发掘出来的古代器物,上面篆刻的符文的确与如尼符文相当接近,只是这种符文的历史更加古老,囊括了各种各样的力量。 例如四大元素地水火风,四系次级元素冰霜、雷电、风暴、岩浆,再加上正负两大能量,衍生出繁复庞杂的融合元素,烟雾、泥浆、蒸汽、灰烬、尘埃、阴影、暮光等,都有具体的符文显现引导出来。 只可惜,流民的文化水平相当有限,能够翻译破解的符文知识只有略懂皮毛的程度,无法窥见这个庞大的古老符文体系的全貌。 即便如此,罗格营地还是涌现出一批技艺不俗的游荡者,能够藉着世界的暗面阴影位面跳跃的刺客,甚至出现为数众多的职业者。 话说回来,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次的探索活动,领队潘恩带回来的一批遗迹物品里,大多是早就发现过的小件零碎,唯一不在记录名册上的是一面镜子,拂去表面的灰尘后,露出火铜的本质,镜子的背面是血色烈阳符文。 这个符文属于相当罕见的“世界”,看上去平平无奇,只要结合其它符文,或是纯粹的能量,就可以开启一道传送门,通往陌生的狭小位面。 在危急关头的时候,世界符文可以容纳收留很多人,曾经帮助罗格营地成功躲过了凛冬兽灾、山洪狂潮、暴风骤雨引发的水灾,与【无尽之水】的陶罐一样,不属于任何势力,而是所有人共享。 尽管巨神峰附近土壤贫瘠,无论种什么,收获都很微薄,可是撇除了领主的盘剥和税吏的克扣,流民们的日子过地清贫艰苦,却还算是过得去。 只是,这些流民不被打扰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距离巨神峰最近的折箭堡,罗斯公国的异动已经引起了罗格营地里某些长老的注意。 那些全副武装的骑士团看上去气势汹汹,可不是来例行巡游的贵族少爷和他麾下的私兵,也不是折箭堡里狩猎野兽、对地精部落打草谷、压榨野猪林营地并征收血税的边境军事贵族的私军,而是有着明确目标,像极了古代笔记里预言的末日前锋。 事实上,来自罗斯公国首府的巡礼骑士团总计不过两百个骑士,加上侍从、小厮、马倌、服侍等一批辅助人员,总数也不会超过两千人。 不幸的是,就是这批人北出折箭堡,对巨神峰东面的地精部落进行扫荡式出击,总数目不超过五百只的小型地精部落,根本不是武装到牙齿的巡礼骑士团的对手。 哪怕这些部落里涌现出身躯魁梧的大地精、地精术士、双头地精等比较稀有英雄单位,在破甲箭的攒射下,结果就是一面倒的失败。 至于地精最擅长的逃跑和藏匿,巡礼骑士团配备的猎犬和猎鹰,都是磨合已久的标准战斗队形,只会被搜出来咬死分食。 尤其是几头被地精工兵自爆炸死的猎犬残骸,被巡礼骑士团的团长施法唤起后,不仅没有不死生物惧怕烈火、阳光和正能量的弱点,反而具有吞噬猎物的血肉和灵魂,滋养自身的罕见天赋。 连战连胜的巡礼骑士团,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出现在阵亡名单上,就连重伤的人都没有几个,毕竟他们的团长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不仅有狡诈的头脑,还有阴险的各种诡计,每次都能看穿识破地精智者制定的陷阱和战略。 双方交战次数超过十七八次,却根本没有摆开阵势,主力大决战的机会,巡礼骑士团就像是狐狸和恶狼的结合体,逼迫着残兵败将投奔其它地精部落,然后趁着对手阵脚大乱,伺机扑上来,狠狠地咬一口,迅速席卷战利品,带着一场胜利离开。 这种不断给地精部落放血的策略,迅速消耗掉巨神峰东面乱石旷野的霸主,地精一族的元气,以致于这些天生的小偷和强盗根本没有机会补充新血恢复力气,反而处于不断地间歇性失血中,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小,部落的总人口也越来越少。 “这是把地精部落当作磨刀石在练兵,一个多月前的巡礼骑士团,还仅仅是徒有其表的华丽盔甲包裹中的少爷兵,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都快要赶得上我麾下的直属军团。” 边境军事贵族雷斯-折箭子爵慨然一声长叹,看着手里刚刚接到的战报,巡礼骑士团斩首五十八颗地精首级,缴获两根折断的术士手杖,十四面青铜盾牌,一百来件皮甲,价值看上去一般,累计起来就很惊人了,一个相当大的数目。 “照这样看来,在冬季来临前,巨神峰东面的地精一族会被持续放血到精疲力竭,漫长的冬天可以彻底消灭来不及储备越冬口粮的中小部落,来年梅耶阁下的拓荒会没有任何外部阻力地完成。我这个子爵也会因为公国多出一块新的领地,退出边境领主的序列。” 折箭堡议事厅里,雷斯子爵麾下的领地核心成员,无论是大骑士、武技长、第一参谋、后勤官、情报官,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雷斯-折箭看到这一幕,心里更是伤心,毕竟关键时刻没有人挺身而出为自己分忧,实在是自己过去过于强势的缘故。 “算了吧!反正每年的拨款越来越少,我也不稀罕边境领主的那点补贴。长达二十年的拉锯战,折箭堡的人力物力都消耗地很大,我想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了。毕竟,我们的年龄都大了,也是时候享享清福,把边境防务交给更适合的人负责。” 折箭子爵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忍不住点头的人更是比比皆是,雷斯-折箭心里越发难受,随即他反应过来,心里也渐渐释然。 “我决定,梅耶勋爵的拓荒开垦,我们折箭堡也要参与进去,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后勤保障,挣一点额外的零花钱补贴,除此以外,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兄弟过去,也算是对得起这些年以来的付出。” 折箭子爵喃喃自语:“或许是时候找梅耶勋爵好好谈一谈了!想来,这个老狐狸也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第四十三章 荒野的半神 随着地精部落一而再、再而三地战败,一些自带符文的器物落在执政官尤里的太阴分身手里。 好巧不巧的是,到手的符文涉及黑暗、夜晚、月亮等一系列能量源泉,简直就是有人故意布局,将古老的符文体系摆在“罗德里格斯”面前。 当地精贤者莫迪也死在巡礼骑士团的铁蹄下,他亲自掌握的唯一性【满月】符文被执政官尤里的太阴分身捡取,补完了一整条“月亮”的符文循环,巨神阿塔拉斯的左眼出现了。 这是一颗硕大无比,直径超过三百六十里,犹如卫星般的巨大星体,放出洞察过去现在未来的神光,照在了“罗德里格斯”身上,追溯时光长河上游,不仅展现出执政官尤里的身影,甚至就连尤里不为人知的前世也跟着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散发出无尽光辉的身影,笼罩在浑厚如大地的天眷之中,似乎早就对现在发生的一幕有所了解,没有丝毫讶异地点点头,直接从时光长河上游迈出一步,跨越遥远的位面距离,从“罗德里格斯”的意识直接来到此方天地。 “上古神庭带走一大批九幽囚徒出逃,在这座晶壁系大世界切入创世之前的混沌,重新演化出完整的神系,竟然真的把天庭远征军挡住了。换句话说,被九重天打败后贬入九幽的魔神们,借助规格堪比诸天的晶壁系彻底洗白上岸,甚至更进一步,从先天神灵演化成混沌魔神,道果更加圆满无暇!” 来人正是九重天庭和阴曹地府的地上代理人,处理所有滥发五德钱、去金融杠杆的总负责人游毕方。 在天庭整体打包成天界,裹挟阴曹地府,形成阴阳两仪循环,构造出堪比小世界的星巢,以战争姿态迁徙到“殷地安”世界背面,游毕方就开始接手负责整个世界的最后收尾工作。 九州,各地龙蛇纷纷起陆,早就推翻失业邮递员提三尺剑扫平天下创建的帝国,未等天帝降世,神通法术纷纷绝迹,整个世界向元气彻底死寂的太极纪元飞快奔去。 那一刻,无穷无尽的白色圣光从天而降,天庭治世时的无数承负,在世界升华的瞬息间灰飞烟灭。 同理,阴曹地府切割离开后,无数挣脱枷锁的亡灵,在世界升华的圣光垂降后纷纷崩溃,随着亿万道规则统统破灭,轮回、地狱、深渊,甚至九幽亘古长存的黑暗,也随之瓦解消失。 天地毫无负担地进入太极纪元,升华为彻底的物质世界。 游毕方作为最后的见证者,与世界一并蜕变的观察者,窥见了先天元气世界,在形而上的层面,坠入后天物质世界的过程,无意之中证得了太乙道果,即凌驾于拉普拉斯兽之上的高维强观察者,时间线的收束者。 换句话说,就是从部落酋长一跃成为跨星系殖民的行星球长。只可惜,游毕方的本体真身陷在太极纪元,作为概率云的存在,要待到物质世界毁灭,整个多元宇宙由膨胀转为坍缩,才能得到完整的道果。 至少还有几百亿的漫长时光,游毕方自然是不会枯等,就借助各种手段观测异位面同素体,借此打发时间。 没想到上古神庭带走的一点香火因缘,竟然从细微培养成完整体,活出了精彩的人生,游毕方自然来了兴趣,直接从异位面同素体的分身意识里走出来。 “太次了!要做大事的人,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顾忌太多就会受到无形的掣肘,还要等多久才能完成大业?要知道,天庭远征军随时都会把殷地安世界推过来,强行融入晶壁系大世界,稀释掉上古神庭的股份。不尽快升华性命,进入大神通者的层次,注定是大战的炮灰!” 仅此一念,游毕方就夺取了异位面同素体的这具太阴分身,看到命运送来的赠礼,瞬息间洞悉其背后的价格。 “无尽虚空吞噬之翼!上古神庭被九重天打落九幽前,唯一逃出世界之外的大神通者,现在都进化成虚空大邪神,那群混乱无序疯子的大头目?” 游毕方伸手抓住“月亮”符文循环,从中抽取出一根锃亮华丽的羽毛。 “原来是改头换面的虫书鸟篆!难怪会蕴含如此浓厚的自然气息,月亮符文,太阴炼形术……这种种的一切都是一个局,目的是把我拉进上古神庭的阵营!那就如你所愿好了,反正九重天庭欠了我一大笔薪水没有支付,不找他们算账还真的对不起我在太极纪元无比漫长的囚徒困境!” 游毕方在瞬息间剔除掉流淌着无尽混乱和疯狂气息的金色羽毛,伸手抓住“月亮”符文,直接挂在脑后,撑开一道月轮。 这是一条崭新的通道,直接连着天体负能量的源头,月亮的本体真身负能量位面。 “四大元素,正负能量!完全不同于仙道世界阴阳五行的超凡体系。世界本身没有龙脉体系,没有魔法根源,没有魔网,施法者交互协议基础……我找到阿卡夏记录,观测者效应,还找到信仰封神系统,生而为神,没有凡人升神的成功例子,所有人格神都是自然神接受人类信仰的投影,至少是神性的一面。真是令人气愤的消息!” 游毕方的目光籍着符文为渠道,深入切进世界底层结构,窥见了一部分运转规则。 除了神上神、晶壁之子、真理古神等少数几个神国无法窥破真相,整个晶壁系大世界的种种一切,犹如拉开帷幕的舞台,向唯一的观众,缓缓地敞放开来。 “神上神就是改头换面的上古神庭,好家伙!一堆大神通者抱团,难怪权限如此之高!两个晶壁之子,混乱和秩序的双生子,展现出的姿态是衔尾蛇……互相吞噬的善恶双蛇。恶蛇是一切熵增的化身,两大代言人是深渊恶魔和巴托魔鬼,通过消灭秩序阵营势力来扩大地盘。诸神则通过挑起血战,不断给双方放血,消灭一部分熵增,来作减法,维持某种程度上的平衡!” 游毕方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个晶壁系大世界还是有点单调,尽管混沌海位面被天庭远征军改造成类似归墟混洞的垃圾处理场,负责解决掉衰老腐朽的位面和世界,可是吞噬掉的能量和物质没有释放出来,创造出新的位面世界。 “不,不对!我看到了晶壁系大世界的背面,一个充满扭曲的虚空世界系正在成形,看上去就像是沙漏!照此看来,天庭远征军方面有高人,竟然设计出如此独特的晶壁系内循环……这个有点像是天地人三界水元大循环啊!” 游毕方的目光落在晶壁系物质世界的底部,诸神对着起誓却永远不敢背弃的冥河。 “魔道源流的冥河祖师?不仅是血海魔道开创者,还在佛门、九重天、太古妖庭、六道轮回有多个正当经营的执照。据我所知就有坐莲台的……算了!” 游毕方收起杂乱的思绪,既然有人操纵命运赠予厚礼,没有理由当场推拒掉。 反正,与月亮有关的领域很多,死亡仅仅是其中之一。 “月亮崇拜衍生出的野兽图腾,橡树之道,荒野半神之路,我想试试看!” 第四十四章 第三方势力 巡礼骑士团的任务早就完成,游毕方顶着“罗德里格斯”的身份,随口发布一条命令,这支屡战屡胜的骑士团立即启程踏上回乡之途。 不过,大多数骑士都选择待在折箭堡,等待梅耶家族拓荒开垦团的到来,试图谋求一个正经的出身,把自己的家格稍微往上抬起,不求荣誉勋爵的待遇,最少也得是不久的将来,有头有脸的乡贤士绅的地位。 游毕方送走了巡礼骑士团后,立即动身前往巨神峰,上古神庭补完道果证得混沌魔神后降临大地的第一处落脚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太古时,第一代泛神系的根据地。 众神从巨神峰下山去,分头前往大地万方撒播神灵荣光,有一尊混沌魔神自我分裂,化作先天四牛紫白金青。 青牛前往大陆东方,衍生出滴血重生的魔神杜尔迦一族,专门与天神作对,甚至抢走创世圣典。 金牛前往大陆南方,作为大地和丰饶的神灵,渗透到大大小小数十个原始神系里,哪怕神迹不显的科学时代,还是股市暴涨的象征。 白牛前往极北之地,在暴风肆虐的永冻土地带,化为神圣母牛奥德胡姆拉,尽管拥有征服狂暴自然力的权柄,祂却用舌头舔舐,融化蕴含自然神性的坚冰,创造出原始巨人伊密尔,是为欧根神系的源头。 类似太古四牛的混沌魔神还有不少,混沌四猿,创始七凰,祖龙九子等等,祂们往往拥有创造一个或多个神系的至高权柄,无数神灵都是祂们曾经的分身和马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极大地丰富了晶壁系大世界的神灵阶层。 即便如此,在九重天庭远征军按照历史攻打过来时,上古神庭的最终形态万神殿,还是不免被打地分崩离析,各大神系的诸神神国纷纷陨落,被迫坠进无底深渊和巴托地狱里,陷入长久的休眠。 “据我所知,这是另一条时间线。原本的时光长河记录着,整个晶壁系大世界全部沦陷,信仰系的诸神根本没有多少抵抗力,统统倒在九重天庭远征军的歼星炮下。” “现如今的局面,外面有虚空邪神到处煽风点火,晶壁系内部又有恢复混沌魔神实力的抵抗军牵制着,九重天庭远征军被迫陷入阵地攻防战里,战火看似绵延至数十个中等程度的位面世界,实际上每一个位面世界都在反复争夺过程中,不断消耗双方的精力和元气。” “要不是九重天庭远征军有高人设计,将混沌海位面改造成混洞归墟,将晶壁系大世界的位面结构,从内层能量位面和外层位面互相嵌合的双环体系,改造成时空沙漏,创造出有利于九重天庭远征军的【扭曲虚空】,没准上古神庭已经赢得了这场绵延数万年神战的胜利!” 游毕方一路走上巨神峰,有意无意地避开高下相倾,地势异常陡峭的北面【巨人小径】,只有身高百丈的远古巨人,才会把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踏平山巅成平顶,形成间隔几十丈,高低落差也是几十丈的“登山路径”。 同时,这里也是凡人升华为超凡生物的【巨人路径】的实体,上古时巨人神系的射神,据说就是一个普通人,踏上这条路径登上巨神峰,进而封神的不朽者。 “可惜,射神前身原本就是上古神庭的一员,羽族的一族之长,神帝少昊麾下大将,不幸死于上古巫妖大战,被巫族寒浞一棍击杀,没想到还能转劫归来。” 随着游毕方拾阶而上,一些隐秘的记录传递过来,揭示着上古神庭借壳上市,完成资产重组的过程。 “果然,晶壁系大世界的天道意识并没有彻底放心,对于上古神庭不断扩大的规模存在着警惕,或许有太多神灵被夺舍,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混沌魔神的分身,有着本能地不满,可是在更加穷凶极恶的九重天庭远征军压力前,又不得不容忍……” 游毕方颇有兴趣地思索着这一切,对于晶壁系大世界有意扶持他成为备选的第三方势力,没有贸然接受下来。 “我的实力在九重天庭和上古神庭这两头庞然大物面前,还是稍显单薄了,哪怕给我一个支点,也难以撬动整个大局。” 游毕方想着走着,不费九牛二虎之力,就来到巨神峰巅峰,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 “上古神庭那帮家伙真小气,故意隐藏起进出的门户,存心要看我的难堪,我岂是如此轻易放手之辈?” 游毕方在瞬息间看尽了自己进入巨神峰遗迹的数万种尝试,直接锁定自己唯一一次成功进入的时间线,然后他就顺利进去了。 首先,游毕方就看到了先天白牛奥德胡姆拉。诸神黄昏一战,欧根众神和承负/因果宿敌巨人一族联手,对抗从天而降的九重天庭远征军。 神王欧丁被混沌魔犬【哮天犬】吞噬,只来得及逃走一丝神魂。火巨人始祖苏尔特被铁扇公主抡起太阴肺叶【芭蕉扇】,一口气扇了七七四十九下,彻底吹熄了与生俱来的不灭之火,化作一座风雨飘摇的死火山。 就连维系欧根众神以及九大位面的世界树,也坍缩成一张高背王座。 游毕方知道,几乎全灭的欧根神系已经彻底洗刷掉上古神庭的痕迹,只要自己坐上世界树王座,就会成为第三方势力,即晶壁系大世界天道意识挑选的备胎,肩负起北方神的荣耀。 “欧根众神籍着太古白牛的创世权柄出世,有着根本性的缺陷。事实上,与祂们对立的巨人一族,在我看来更有潜力。作为太古四牛之中最擅长创造和造物的奥德胡姆拉,的确有在创造霜巨人和火巨人时,运用阴阳两仪之理,目的应该是研究复制死敌先天巫族……” 游毕方伸手探进世界树王座里,从中抽取出火巨人始祖的设计图,果然发现六丁神火融合血海真水诞生的异种罡煞,构成苏尔特躯体外壳的血焰神罡和流淌在体内的蚀元魔煞。 “苏尔特的身躯本质极高,甚至凌驾在先天巫族祝融部战巫之上,可惜的是,距离巫神驯服元魔灵焰,化作脚下踩踏的赤龙,还是稍嫌不足,不可以同日而语!” 游毕方得了许多好处,随手就是精纯至极的四元素能量,浇灌在世界树王座上。 谁也没有想到,王座舒展开来,化作燃烧中的世界树,剩下一截树桩而已,三条主要根茎,被九头虫太子啃断一条,一条随着欧根众神毁灭自行枯萎。 只是,世界树唯一一条延伸到早已干涸的智慧泉附近的树根,得到精纯至极的四大元素能量浇灌,不仅长出了新的树苗,矮小的树身分别往东南西北衍生出四条枝桠,凝聚出四朵奇花。 瞬息间,花瓣落,果实出,看上去还是很青涩,却蕴含潜力无穷的神圣本质。 “旧的世界树为了抵抗侵略被毁灭了,却得到晶壁系大世界天道的赏识,得到一丝不朽不灭的神性本质。籍着我的手从残骸上诞生的新芽,按照早就设计好的蓝图,将会自然抚育出四位元素神祗。” 可惜,仅仅是四位元素神祗还远远不够,必须有正负能量补充进来,这是晶壁系大世界的存在之基,印照内层位面四个元素世界,两大能量源泉。 “不仅欠缺正负能量之主宰,还少了象征主物质世界的自然之子!不会是我吧?” 第四十五章 冬鬼的王冠 呼吸之间,来自天地两极、四面八方的冰霜之力滚滚而来,汇聚在游毕方的左手掌心,凝聚出一枚正六面体的符文,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世界树王座上,早就消逝多年的霜巨人始祖伊密尔,藉着这点冰霜之力的本源,悄然显现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幻身影。 “此乃逼近绝对零度的境界,从物质根源破坏一切的乃穷神冰,玄冥真水衍生出的鬼玩意,这种走上极端的能量源泉就是一把双刃剑,我还是退而求其次,用它打造一件神兵利器!” 游毕方从熊熊燃烧的世界树桩上,稍微用力掰下一块树皮,原本坚不可摧的本质早就丧失殆尽,现在就像柔软的面团,任由旁人揉扁搓圆。 “就连撑天拄地,托起所有天界的建木,都被砍伐推倒,更别说区区托起九个位面的世界树了!” 游毕方打造出一件胸甲,将蕴含冻溃一切凡物的乃穷神冰,化作一枚正六面体蓝宝石,镶嵌在胸甲正中偏左的位置,原本残留在这块树皮上的毁灭之火,瞬息间熄灭了,腾起一缕淡蓝色的硝烟,就像是瞬息间,两种迥然不同的能量源泉对冲抵消掉似的。 “奇怪!穿戴上这玩意后,我感觉自己站在冰霜系怪物的顶点,拥有支配者的地位了。仅次于我的竟然是……冬鬼?” 瞬息间,游毕方获得的权限从巨神峰辐射扩散出去,无远弗届地传递到整个北地冰原,自然祭司(德鲁伊)亲手创造出来的生命禁忌——冬鬼,原本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此时它们仿佛听到了命令号角的咆哮,向着巨神峰的方向俯首帖耳。 “本来,这就是异位面同素体的分身,应该不可能再次分身,不过从一诞生就是传奇生物的冬鬼,竟然回应了我的权柄,它们急需一个至高无上的王,统领所有族人。” 游毕方没有再次拒绝,在他都看不见的地方,头顶浮空三寸位置,从无到有地凝聚出一个王冠,通体由晶莹剔透的水晶构成,散发出看一眼都会被冻毙灵魂的极冻寒意。 【冬鬼王冠】入手,此物拥有支配所有冬鬼的权柄,隶属于自然复仇者武库一部分,对于冰霜系怪物拥有领主级的统治力…… 于是,在四大元素神祗还在新生的世界树上接受自然抚育的时候,水与风糅合而成的次级元素冰霜之力的化身,反而最快孕育出来,尽管其中的过程有些莫名其妙。 游毕方叹了一声,一团散发白烟的寒气,就在他面前凝聚成形,赫然是一头成熟期的冬鬼,拥有深蓝色的玉质皮肤,额头冒出一根根獠牙似的犄角,每次掰下一根,就能吹出毁灭生命,令灵魂凋零的极冻寒潮。 分身冬鬼之王成形后,转身向本体额首致意,一步跨出就是千万里的距离,直接出现在极北之地的腹心地带,距离永夜的极地圈,只有一步之遥。 “嗷……” 冬鬼之王猛地发出一声咆哮,向整个族群发出自己的声音,宣告自己的到来,呼啸而过的寒风,就像锋利至极的刀子,在硬如钢铁的永冻冰川上抠刮出一道道痕迹,可是它们来到冬鬼之王身边,却像是驯服的猎犬,温柔地在他身上挨挨蹭蹭,一副讨好主人的宠物脸。 在冬鬼族群向它们这一族的王聚拢过来的时候,冬鬼之王正在运用独一无二的能力,唤起一只只就像是被时光永远凝固在永冻冰川里的古代生物。 孤礁魔牛,避日毒蛛,召潮金蟹,巨钳蝎魔,剑齿白虎,三头魔龙等远古神祇的造物,接受冬鬼之王的魔力,挣脱漫长的沉睡,从蛹壳似的永冻冰川里醒来,轻易崩碎失去玄冥真水特性的囚笼,再次回到现世。 游毕方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一下:“可惜了,复活的只有躯壳而已,那些连上古神庭负责造物的神工都为之胆寒的恐怖怪物,凶焰滔天的神魂早就彻底湮没了,剩下的就只有战斗和捕猎的本能……这样一来更好,至少不会管我要工资,可以说省了一大笔开支,岂不美哉!” 前后不过三日,几百头冬鬼从四面八方汇合过来,聚集在这一族的王者旗下,只不过令这些天生就是传奇生物的冬鬼惊讶甚至畏惧的是,冬鬼之王复苏了很多实力恐怖的怪物,其中有几头干脆就是凌驾在传奇、史诗之上的半神,尤其是三条冰霜魔龙约束而成的三头龙,浑身散发出份量惊人的鳞气,到处都是破洞,就像蜘蛛网似的漏风肉翼上,不断淌下连冬鬼都能冻住的冰风。 冬鬼之王端坐在永冻的皇冠冰川上,俯视着自己的族人,沉默着没有开口,所有冬鬼没有人敢动弹一下,就像冰雕似的待在原地。 直到三天之后,又是三天,都快第九天了,还是没有一头冬鬼敢动一动,由此可见冬鬼之王的统治力,哪怕火速上任,从天而降,也足以慑服所有心高气傲的传奇生物冬鬼一族。 与此同时,游毕方在巨神峰的隐秘之门后面,埋头钻研冰霜一系的符文,终于有所发现,将六枚符文随机组合,取其中最诡异的一种,凝聚成一道夺魂摄魄的“哀伤”。 随着分身与本体之间共享知识的特性,冬鬼之王立即掌握了冰霜系哀伤符文,凭空招来一缕冰风,在左手掌心凝聚出一根标枪,正是胜利与誓约之枪的形制,它亲手在枪刃上描绘一连串的符文。 “战争!” 冬鬼之王扬起手里的“神兵”,向族人发出登基后的第一道命令,所有冬鬼瞬息间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慑服于哀伤魔枪的锋芒,赶紧发出咆哮,相应冬鬼一族的王者之命。 背部驮着厚厚的岩石和泥土,就像一座岛礁似的魔牛迈开磨坊风车大的蹄子,在冰原上撒欢似的狂奔,硬如钢铁的大地被千百吨重的远古怪物践踏地瑟瑟发抖。 幼崽期的冬鬼玩心大起,双手朝下喷出冰气,后发先上地冲到孤礁魔牛背上,效仿者发现族王对此根本无动于衷后,三五成群地跃上这头大家伙。 可是,成年的冬鬼比这些小崽子聪明多了,早就看中展开冰风双翼的剑齿白虎,稍微用力就攀爬到肩高五十丈的怪物身上,抱住这头骨质增生后,穿破皮毛露在外面的脊间骨刺,就像坐在飞空艇贵宾座位上的乘客似的。 剑齿白虎的确能飞翔,它原本就是上古神庭依着四象圣兽白虎,进行本土化试验的作品,可惜的是,由于两个世界系的能量截然相反,金象圣兽根本无法维持,只能退而求其次,制造出操纵风之力的剑齿白虎,如今沐浴冰霜之力而重生,反而变得更加完美,杀性也越发趋于本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大多数不能狂奔飞翔的远古怪物,还得仰赖召潮金蟹挥舞自己的螯足,凭空召唤出滚滚向前的极冻寒潮,托起行动比较迟缓的伙伴,以骏马奔腾的速度,向野蛮人部落席卷而去。 冬鬼之王准备拿野蛮人部落联盟练练手,这群崇尚自然,信奉萨满之道的未开化人族,不仅有粗糙的施法体系,还有数头浸润吸收信仰之力,准备升华成神祗的图腾兽,实在是一块最好不过的磨刀石。 第四十六章 敌名为傲慢 什么是罡煞! 在游毕方看来,所谓的罡煞不过是狂暴的异化元气,本质是极端,物性的某个面。 譬如九天清罡,秉承清气上升的自性,应当是轻柔至极,恍如无物似的,也就是比空气都轻的元气。可惜,就是这种九天清罡,却是糅合成天地胎膜的三十六种罡气之一。融合九地阴煞,即所谓的罡煞合一,却可以将两种狂暴的元气对冲抵消,练成不惧神通法力的护身真元。 不过,在没有罡煞之气,只有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的异界,游毕方打算效仿先天巫族的身躯结构,从无到有地提炼出性质极端的元气,似乎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幸的是,上古神庭在这方面的尝试,以及半成熟的完成体,火巨人始祖苏尔特的身躯结构设计图,给了游毕方许多灵感,尤其是在生命禁忌之一冬鬼身上,看到了将冰霜之力和火焰源泉统合起来的希望。 “在我的预设的结构图上,四大元素必须都参与进来,达成元素能量水平线上的统一。即风与水融合后的冰霜之力,火与土媾和后诞生的熔岩血海,在一具身躯里形成,达成完美平衡。最后再加上正负能量,构成完成程度很高的元素生命,为不久的将来,新生世界树上诞生的四位元素神祗和两尊光暗之主,融汇成不朽的伟大神力,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不得不说,晶壁系大世界的天道意识眷顾着新兴的第三方势力代言人,不同比例的元素能量,在不为人知的下层界修罗场里试验着,每时每刻都有因为试验失败发生的殉爆,威力大到火山喷发、地动山摇,不知道影响多少土著生命,小到就是一声响屁,连灰尘都扬不起来。 只有本能的晶壁系天道意识,拥有无穷无尽的元素能量可以挥霍,它在用最笨拙的穷举法,发现无数个失败的融合比例,正在飞快地逼近成功的那一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试验失败的爆溅性恶果正在飞快减少,在此期间,不乏诞生出新的元素生命,譬如分裂体熔岩怪,天然水精灵,虚空雷爪精等等,它们的生命形态并非独一无二,而是可以随意复制出来,尤其是拥有隐身能力的虚空雷爪精,属于风精的一种,威力却不下于风元素这一系的顶点,半神风巨灵。 试验逐渐逼近成功的极限,先后诞生出剧毒瓦斯怪,雷岩磁钢蟒,闪电蛇光牙等超出四系主元素,出现毒属性、雷属性、磁场、光体等迥然不同的生命,统统都是造物领域的禁忌,却偏偏藉着这场绵延不断的试验,被一一发现而出世。 由此看来,晶壁系大世界的天道意识也察觉到生死存亡的关键,不得不趁机将基于混沌因果律创世诞生的怪物们,从时光囚笼的深处解封出来,看上去就像是行将溺毙的人,茫无目的地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与此同时,区区几百只冬鬼组成的军团,在手持冰霜之力的根源“哀伤之枪”的王者统帅下,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军团势力。 哪怕野蛮人里面受到欧根诸神祝福的狂战士,也不是蛮力匹敌巨人的冬鬼的一合之敌,几百人的野蛮人小部落,还不够冬鬼军团杀的,甚至轮不到后面跟上的远古怪物。 再说了,凡是野蛮人的尸体,只要被冬鬼之王手里的魔枪戳中,哪怕被斩断成两截的尸体,也会瞬息间脱水,蜕变成枯萎的尸怪,体内充满具有魔力的冰霜源泉。 这些尸鬼包括却不限制于人类,就连飞禽走兽也会受到影响,重新“活”过来,为冬鬼之王起身而战。仅仅是飞禽一类,小到蜂鸟、雨燕,大到金雕、巨鹏,在抖落多余的羽毛后,新生的菱形冰晶会编织成新的羽翼,让它们重返天空。 黑暗、严寒、死亡的原力,开始在冬鬼军团头顶盘旋,形成越来越大的漩涡,将沿途波及的生命统统卷进来,彻底同化成一部分。 狂妄自大的野蛮人部落联盟也曾经集结主力,与压迫感越来越大的冬鬼军团择地决战,可是当最骄傲的狂战士,在百丈高的孤礁魔牛面前,不免露出人类怯懦的面目而浑身发抖,这就注定了所谓的决战,不过是一面倒的大屠杀。 利用地形挖出的沟壑,只能困住毫无智慧的军团下级战士尸鬼,哪怕是幼生期的冬鬼也会在坠落深沟后,两只脚的脚底板喷出冰霜冻气,凝聚出冰柱将自己托出来。 更别说,块头大到不可思议的远古怪物,行走之间就是天摇地动的战争践踏,震荡出的气浪有如潮汐海啸,让每一个下盘不够稳的野蛮人,当场被震倒在地上,落得滚地葫芦的下场,再也没有清醒过。 游毕方的分身,冬鬼之王有了足够的素材,只不过他只挑选战斗意识最好的狂战士,亲自将它们魔化成冰霜尸鬼,保留大部分的战斗本能,并赋予它们精纯的冰霜魔力,取代野蛮人体内沸腾的热血。 经此一战后,军团数量暴增数倍,冬鬼之王决定隐藏在幕后,将军团改名为【凛冬】,逼迫野蛮人部落联盟的残余势力为附属军,在前面为军团南下开道。 不得不说,精壮男人死伤殆尽,只剩下老弱妇孺的野蛮人部落也够惨的,可是为了避免亡族灭种,智慧的长老发现部落供奉的图腾兽,也出现在凛冬军团的军势里,立即放弃了所有抵抗。 反正,野蛮人部落每年都有南下会猎的传统,只不过在少了七八成精英战士后,此次南下恐怕会非常艰难。 事实证明,凛冬军团并非冷酷无情的督战队,负责监督野蛮人部落残余势力在战场上的表现,许多冬鬼发现,幼生期的孩子们,经历一场场大战后,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就此事征询过本族的王者,得到的回应是冬鬼的成长与死亡和杀戮有关。 如此一来,哪怕野蛮人被一座座要塞挡住,按捺不住的冬鬼们就会联手召来大型冰风暴,在局部区域制造出恶劣的天气,掩护幼崽们杀进要塞里,凭着吞食生命、吮吸血肉的枯萎之火,肆无忌惮地汲取人类这种消耗品的生命能量。 一座座百人碉堡、千人要塞,在凛冬军团冒出森森寒气的铁蹄下,被彻底碾碎,骨灰都被扬了,消散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 针对野蛮人部落联盟的防御网,就此被撕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不知道有多少据地镇守的人类战士,没有荣耀地战死,统统成了冬鬼幼崽迅速成熟的补品。 他们的灵魂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永远地束缚在冬鬼的体内,直到彻底成为这些冰霜怪物的一部分。 不远处,东西走向的奥尔良山脉,有如天然的城墙,不仅阻挡野蛮人南下的步伐,同时也把凛冬军团的目光隔绝在墙外。 山脉以北,人类建立的据点全部失守,海绵似的碉堡、要塞群,能够遏制得住野蛮人南下会猎的野心,却怎么样也阻止不了凛冬军团一路狂飙的魔威,鲸吞神圣大陆的野望。 至于人类的应对,冬鬼之王从没有放在心上,哪怕奥尔良山脉之间,群山巅峰上的烽火台,早就将敌袭的消息飞快地传递到神圣大陆各国的决策层里。 可是,依托奥尔良山脉这座天然城墙,成功抵御数百次野蛮人南下的人类各国,大意且傲慢地觉得所谓凛冬军团不过是野蛮人部落联盟搞出来的噱头,根本没有做出正规的应对,仅仅象征性地调拨了一批军事物资,派出一些贵族的私生子,过去转一圈,顺便用几个野蛮人的头颅和鲜血,为他们的荣誉镀上一层灿烂的黄金。 “文明的敌人,并不是无知,而是傲慢!现在,就由我来亲自为人类各国上一课,什么是绝望!” 第四十七章 时代不同了 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在主物质世界最大的体现,无非是推动大气循环的风,一切降雨、风暴、冰霜、下雨都是风元素引发的自然气象。原本冷冰冰的大地,也因为地底深处有无比巨大的岩浆海,持续温暖着厚厚的岩层,不至于令承载森罗万象大自然的大地冷寂下来。 “奥尔良山脉是远古时期,造山运动抬升起来的自然山脉,号称世界之脊,为神圣大陆阻挡极地寒潮南下,带去毁灭性的自然灾害,起到一堵天然墙壁的作用。即使是最伟大的奥术师,也不可能比大自然的造化之手更加利害,一口气抬升出东西走向几千公里,高达几千尺,连绵起伏的山脉。” 游毕方发现分身冬鬼之王遇到难题,稍微分析一番后,很快就发现奥尔良山脉有部分地区是石灰岩,经过长年累月的地底暗河水流侵蚀,溶蚀出大大小小的洞窟和孔隙,就像幽暗地域的洞穴群落似的,如果稍加利用,未必不是一条秘密的越过天然城墙的运兵道。 “野蛮人也在凛冬军团里面,让这些蝼蚁似的小东西知道这个秘密,可不少什么好事。在我的设想里,野蛮人部落联盟每年必须‘生产’出足够多的精英战士,也就是所谓的狂战士,那么保持一定的人口基数,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总不能把他们彻底赶尽杀绝,日后冰霜系的狂斗士到哪里去找?” 游毕方仔细想了想,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来,向分身冬鬼之王发出了心灵之语的消息,只有一句话,短短的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于是,心领神会的冬鬼之王立即安排野蛮人放下战斧,抡起开山的十字镐,在地势相对比较平缓的山麓地带,开凿出一级一级的登山石阶。 只不过,以奥尔良山脉份属于造山运动时诞生所赐,这些火成岩可都是奇硬无比的橄榄石、玄武岩,哪怕以野蛮人的膂力,锻钢十字镐的锋利,开凿起来还是有点费力,简直就是以乌龟攀爬的速度往前推进。 如此艰难的开局,很快就被山脉对面的临东城,以及负责镇守此城的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阁下,通过鲜血魔法制造出的血影探子发现了。 尽管她对野蛮人的蠢笨无知嗤之以鼻,可是野蛮人背后凛冬军团那浓如实质的冰霜魔力,以及军团背后无比巨大的魔影,贝奥武芙伯爵还是表现地相当戒惧。 克制鲜血魔法的几种能量源泉,可不仅仅是从神圣源泉【圣光之主】流淌出来的圣光法术,纯粹的黑暗之力,冰霜之力等等,都有制服化身血影,肆无忌惮吞食生命的鲜血女伯爵的办法。 事实上,野蛮人部落联盟以前也有开山凿路,翻越奥尔良山脉的计划,却因为种种原因搁浅了。 有几次是因为人类王国主动释放诚意,通过传送法阵,多批次送去烈酒、香料、铁器、粮食等货物,允许胆大包天的冒险者,携带少量物品,凭着本身的能力翻越群山,与野蛮人作买卖。 更多的时候,人类各国并不是好说话,反而坚决地抵抗野蛮人南下,甚至在山脉的对面,就地取材地建立起一座座碉堡和要塞,化泥为石的法术和卷轴被滥用,一层层的防御工事,逐渐侵蚀野蛮人的传统地盘,无论部落联盟出动多少人,也会被海绵似的堡垒群缓缓地吸收掉。 要不是这一次裹挟野蛮人南下的是凛冬军团,以传奇生物冬鬼和来自史诗传说中的神话怪物为主力,才会一口气拔掉人类在奥尔良山脉以北的前进基地,一举扭转野蛮人部落被动防守的恶劣局面,重新夺回主动权。 与此同时,大量由死而复活的冰霜尸鬼,那些褪去头发里的鲜红如血色,换上靛青泛蓝的魔力冰本色的狂战士们,正在地底暗河途经的一连串溶洞里忙碌不停。 任何坚硬的岩石,一旦被冰霜魔力冻上后,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失去岩石的“坚硬”特性,变得异常松脆,甚至不需要开矿镐去挖掘,只需要轻轻一拳,一层层蕴含水汽,此时却出现大量冰晶的碎石,就会扑簌簌地落下。 场面就像剥圆葱似的,一层层地剥落,露出连接下一个溶洞的人工通道,稍微修整一番后,这就是一条供凛冬军团下级炮灰通过的运兵道。 地底工程的进度,在冰霜狂斗士没日没夜的三班轮换中,以惊人的速度往前推进,几个溶洞同时开工,不仅没有拖慢工程,反而大大加快地前进的步伐,毕竟炮灰数量成千上万的凛冬军团,想要通过这条地下秘道,只有一条路是绝对不成的。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凛冬军团的魔威和阴影,在奥尔良山脉的地底深处不断地往南方蔓延而去,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山间小路上,野蛮人的老弱妇孺还在“磨蹭”,让人在短时间内看不到任何希望。 “开凿出一座山,前面还有一座山!算了,让我们的对手,神圣大陆上的人类各国稍微上点心。凛冬军团可以点开新的科技树了!” 随着游毕方的一声令下,彼此距离并不太远的两山之间,由大型猛禽金雕驮着野蛮人少年,抓着双股绳索的一段飞向对面。 没过多久,对面的山上就会有人双脚落地,迅速地就地打桩,将双股绳套在上面,随着绳索地抽离转动,更多的绳索被带过来,更多的物资被转运过来。 光秃秃的一根木桩,很快变成了支撑绳桥的一座桥墩,另一面的野蛮人少年,匍匐在绳桥上,铺着木板往前推进,两边的人紧随其后,用细绳将木板与绳桥牢牢地捆在一起,还贴心地在渐具雏形的木板桥面两边,补上可供扶手借力,倍增安全系数的木栏杆。 如此一来,野蛮人在群山之间直线推进的速度,一下子就变得快了许多,逢山开路也变成了遇山搭桥,前后也没几天,就赶上地底暗河溶洞里的进度。 冬鬼之王曾经亲自露面,看着被山间穿堂风吹地摇摇摆摆的板桥,摇摇头,随即点点头,举起手里的魔枪,将无处不在的水汽吸引过来,握枪用力喷射,枪尖的极冻寒气竟然凭空塑造出一座桥墩,从两山之间的底部,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升起,稳稳地托着绳桥,充当稳定桥面,巩固桥身的必要承重柱。 “人类堡垒群有的是土木砖石,以野蛮人的力气,哪怕是刚刚成年的孩子,每个人背个五百磅,应该没有问题。如果觉得这份工作太困难,不是还有滑雪车、简易雪橇,野蛮人的驮兽都可以用起来。” 随着冬鬼之王的命令,看到翻越奥尔良山脉希望的野蛮人部落残余势力,很快就进行总动员,铺设绳桥的进度再次加快,毕竟这座天然城墙最薄的区域只有十公里,在动不动跨越几百尺、上千尺的绳桥进攻下,这点距离很快就被击穿了。 前面就是临东城,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镇守的雄城,哪怕射程最远的投石机,出现在群山之上,发射出的圆石炮弹,也砸不中十几里开外的临冬城,这可是城里的居民用无数鲜血和生命试验出来的安全距离。 游毕方伸手挠了挠头,注意到分身冬鬼之王在距离临冬城最近的山头上,运用魔枪凭空塑造出过山车似的大弧度滑道,一个个等身高的冰球,在冬鬼的手里迅速凝聚成形。 “常规战争的确如此,可惜的是,时代不同了,敬爱的伯爵阁下!” 第四十八章 血海女武神 圆滚滚的冰球被野蛮人妇孺往前推行着来到牛角似的大弧线滑道上,随着长老的一声令下,十七八个齐腰高的冰球被推进异常光滑的冰槽里。 起初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经过高低落势差将近三千尺,长时间的滑行加速,冰球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极限,有如一道模糊的白光,从特意往上往前翘起的出口喷射出去。 一个个冰球在空中划过近乎完美的抛物线,来到动力势能赋予它们来到海拔三千尺的惊人高度后,在惊起临冬城居民一阵阵接连不断的警报、惊呼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不管有多厚的城墙,在硬如钢铁的冰球面前,有如纸糊的窗户,轻易地被一捅就破,哪怕是浑然一体的岩石,也会被这些动力势能大到惊世骇俗的“炮弹”拦腰砍倒,碎石、冰渣当场爆溅,速度快比离弦之箭,将周围的居民当场洞穿。 自动凛冬军团发起冰球抛射攻势后,临冬城面向奥尔良山脉的外城,就在一夜之间被打地千疮百孔,由于夜晚时分,所有军民都在休息,根本来不及撤退,军令无法下达到基层,组织架构当场就崩坏了。 直到凌晨,天光大亮后,后备军才进场展开救援,顶着时不时来一下的零星冷炮,在几乎被打烂的废墟里,拖曳并转运出少量的伤员,其他的军民都被埋在冰渣和防御工事的废墟下面,衰弱的呻吟声和砖石缝隙里渗透出来的热血,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冷却消失。 事后统计,临冬城被此次突如其来的夜袭,不仅损失掉横向长达十几里,纵深至少也有五百步的外城区域,仅仅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和他们的家属,阵亡人数就超过八千多人。 而敌人的损失微乎其微,不过是消耗了几千枚冰球罢了,这样的玩意在雪线两千尺以上的奥尔良山脉,可以说唾手可得,随便滚一堆雪球,稍微浇点水都能批量制造出来。 这种技术曾经是临冬城建城史上的创举,没想到早就被野蛮人学走了,甚至反过来坑了一把临冬城,这让心高气傲的临冬城领主贝奥武芙伯爵阁下如何能忍,心急火燎地登上鲜血魔法塔,当场献祭了几百头大型驮兽,将外城区域阵亡的军民,统统转化成类似缚魂尸的血仆。 看着曾经的左邻右里,用力推开身上的碎砖破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除了身躯脱水似的干枯了些,竟然与生前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还能开口说话,就是嗓子缺少滋润,实在是沙哑了些,眼里是茫然的神色,大概是想起死前的一刻,时不时流露出惊惧的眼神,对自己死后复活感觉不可思议。 观战的游毕方对此感觉很不可思议,临冬城领主贝奥武芙伯爵精通鲜血魔法,却没有想到她能一口气复活几千人,这已经超过主物质世界本身对魔法的限制。 “唯一的解释,我们的对手修行的并非是本世界的鲜血魔法,而是来自我们出身的那片天地。最有可能的是血海魔道,冥河老祖大概是不甘寂寞了,作为九幽监狱的三位牢头之一,他以及背后的整个魔道,不仅充当着佛门的道反,还是上古神庭、九重天庭的对立面。” 冬鬼之王听罢,笑道:“佛门也曾经开辟诸天世界,中央婆娑世界,以及分化而出的阎浮提世界、莲华藏世界、净琉璃光世界等几十个佛国世界,还有一些大菩萨开辟的净土世界,他们本身功果、法力在大部分佛陀之上,却没有相应的果位,只能称为净土,不能尊称为诸天。这也是无可奈何了!” 游毕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在时光下游看到完全成长起来的鲜血女伯爵的真正姿态,头戴骷髅冠,佩戴七宝璎珞,三面六臂,宝相庄严,脑后时轮圆光,血焰光背等身齐高,赫然是得了正果的八部护法神,并开启了体内的神藏,得了全套的阿修罗武库。 “这就有点离谱了!区区一介人间贵女,竟然能修炼出大阿修罗不死身,虽不至于臻入滴血重生的无上境界,却也达到了护法神八部阿修罗的顶点,活脱脱一个斗神将,哪怕在九重天庭都能得到赏识。高级仙佛随身带她出去,也是挺有面子的……比主人还能打的女保镖,关键是斗神级别,相当罕见了。” 冬鬼之王感同身受地体会一番后,冷声道:“将异界抵抗军中坚转化为自己人,应该是某些热衷于养成游戏的高级神仙,不会是求知欲旺盛,一脸少年样的冥河老祖。想在含苞待放的少女身上找回逝去的青春,那就是陷入思维黄昏的人间飞升者。” 游毕方沉吟了片刻,没有察觉到此人的任何蛛丝马迹,叹道:“能瞒过我的仙佛很少了,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而且那人有多个身份马甲,在血海魔道也是有头有脸的天魔尊主。” 冬鬼之王叹息了一声:“那女人还不知道,自己苦心修炼,到最后的结果,不过是给某个高级神仙做保镖、打手。一生所托非良人,物是人非万事休。以我的观察,贝奥武芙不是一个甘心被人收藏在暗室把玩的贵女,更像是欧根神系死亡的引路人,女武神瓦尔基里的候选者。不如……” 游毕方这才察觉到因果脉络的蛛丝马迹:“既然我进入巨神峰,得了欧根神系的一点遗泽,世界树王座也与我有缘,那么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冬鬼之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入套了:“幕后布局的人藏地很深,估计是上古神庭的大佬,他们在晶壁系大世界的宙光源头,就开始布局下棋。你我一旦入彀,明知是陷阱,碍于人情和本心,竟然有进无退……你决定怎么做?” 游毕方对此话题避而不谈,转头说起了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神庭大佬:“你我都知道,上古神庭整体算是一个神上神,在晶壁系大世界内部拥有很大的权限,占据主场之利,又有相当深远的布局,竟然开辟新的时间线,将九重天远征军挡在晶壁以外。可惜的是,占据神庭战力五成以上的神帝太一不知所踪,只有他的神躯化作的东皇钟。十子金乌,哪个能堪大任?” 冬鬼之王讶异极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好吧,据我所知,十子金乌里面,大冕、玄冕、赤冕、黄冕、青冕、紫冕、羽冕、洱冕、少冕都曾经陨落过,哪怕转劫重生过来,本源还是亏地利害。依我看,只有陆压道人的前身,雅冕殿下有可能接掌东皇钟,凭着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没准能找回太一神帝。” 游毕方笑了笑:“你我本是一体,两两对谈,譬如自说自话。也罢,既然你有一定的把握,我也就放心了……从今开始,我们押注神庭。九重天庭欠债不还,我就率领大军亲自去讨。” 冬鬼之王笑道:“话说回来,临冬城领主贝奥武芙怎么办?” “……彻底杀了她!免得落到九重天庭前三排哪个高级神仙手里,沦为玩物就好了!” 第四十九章 炮灰仆从军 临冬城里,无论是哪个军民都知道,随时都会爆发的大战绝对超过以往历史上的任何一次,单单看凛冬军团的野蛮人,妥善运用天然滑道和冰球,就把满以为待在安全距离以外的临冬城砸地人仰马翻,就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前所未有的考验来了。 事实上,凛冬军团的主力还在奥尔良山脉某段溶洞区域飞快地挖掘运兵道,冬鬼们并没有想到,原本只是佯攻的野蛮人竟然抢先一步打下大大的战果,把临冬城压制地喘不过气来。 没过几天,随着奥尔良山脉南麓从无到有地出现一块冻硬后的脆石地,随着地底传来金属敲击声,一条细细的裂缝如走龙蛇地四下游走,所过之处的岩石纷纷坍塌下去,喷出一缕缕浓白色的雾气,露出深不见底的灰黑色陷坑。 莫名兴奋的冬鬼们踩着不知疲惫的炮灰矿工冲出地面,尽管站在此处眺望临冬城,横向二十八里,纵向十五里的雄城,不过是小小的火柴盒,估计至少有七八百里的距离,可是北地的怪物大军却可以顺着秘道,轻而易举地横跨奥尔良山脉。 以三头魔龙为首的远古神祇造物,被冬鬼之王的缩小咒压缩几百倍的体量,沿着凛冬军团开辟的秘道,来到冰风不在,气温依旧有些寒冷的山脉以南,重新恢复原本的面目。 “野蛮人损失太多精英战士,只能负责打扫战场,能够牵制住对手,已经很不错了。可惜,砸爆临冬城的攻坚任务,只能也只有凛冬军团的主力。” 冬鬼之王扬起手里的魔枪,浑身上下披着深蓝色冰甲的狂斗士,率领体内冰霜魔力激荡汹涌的尸鬼大军,翻山越岭地向临冬城冲去。 附近的冬鬼们面面相觑,忍不住望着本族的王者,冬鬼之王放下魔枪,稍微用力拄地,脚下顿时出现六角霜花的寒冰魔法阵。 “不要小看临冬城!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倾尽家财,建起七层魔法塔,可以将鲜血魔法发挥到极致,笼罩整座临冬城。更惊人的是,死在战场上的尸体,她随手就能制作成僵尸,还是相当罕见的大僵尸,即保留大部分神智,却没有普通人类的弱点!” 冬鬼们自然不会轻视任何对手,听到本族的王者如此慎重,他们立即变得小心谨慎,壮年的精英战士走在前面,最近刚刚诞下的幼崽和在战场上迅速成长起来的半大小子,落在中段位置,军团两边侧翼由老资格的冬鬼和保护欲强烈的雌性负责,至于断后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冬鬼之王。 与仆从炮灰军水银泻地似的挺进不同,凛冬军团的主力每过之处,仅仅是他们散发出去的寒气,就改变了当地的气候,更别说死亡、冰霜、黑暗原力蜂拥而来,啸聚起来的原力漩涡,令从未南下的冻气寒潮首度出现在山脉南麓,伸手不见五指的乌黑色浓云随着凛冬军团的脚步,缓缓地往临冬城碾压过去。 与此同时,鲜血女伯爵的血影探子第一时间发现寒气森森的尸鬼大军,立即向主人发出警报。稍后,临冬城散布出去的荒野斥候也察觉到了敌情,用烽火、旗语飞快地传递情报。 当凛冬军团的仆从军携裹着冷白色的风霜扑向临冬城时,只听见一阵阵刺耳的鸟叫声,抬头一看后,一个个硕大无比的正在燃烧的干草球,划破阴云密布的天空,被自身的速度往后拉出长长的焰发,朝这群炮灰凶狠地砸落,当场爆溅出无数个拳头大的炽火胶团,覆盖整整两万呎空地,笼罩了几百头炮灰尸鬼进去。 淬不及防之下,一大片仆从兵陷身火海中,它们身上的冰甲很快就被高温融化,蒸发成浓浓的白烟,剧烈地喷射着,附近路过的飞禽走兽原地洗桑拿,转眼过后就被蒸熟。 冰霜狂斗士们连连冷哼,双手用力插进附近的山岩,抱起一大块石头,体内冰霜魔力迅速涌进去,这是充满战斗智慧和本能的精英战士试验出来的绝招。 它们以自己的身躯为炮台,双手交织而出的冰霜为炮管,将岩石粉碎后,用极尽压缩的冻气作为发射药,向五十步的正前方,剧烈喷出大量蕴含魔力的砂石,呈锥形喷射。 这些冰沙对普通人类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武器,可是对于身躯枯萎的尸鬼,不吝是迅速灭火救人,吹熄战场火焰燃起敌军野心的利器,以及最好的还击。 “喷……喷……喷” 随着一连串的砂炮喷射声,陷身火海的尸鬼们被身后的淡蓝色冰砂,瞬息间吹走吸血蚂蟥般深植在体表,熊熊燃烧的炽火胶,连带横向厚达五十步,纵向长达八里的火焰燃烧带,也在稍晚一点的时间被迅速扑灭。 袅袅升起的蓝烟,在得救的尸鬼们身上冒出,那是体内的冰霜魔力被大量消耗的特征,即便它们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也不可能进入战场了。 与此同时,临冬城一方却是看地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手凛冬军团的先锋,明显是负责送死和消耗己方战备物资的炮灰,竟然在瞬间降临的火场里一动不动,直到后面的“萨满”用不知道的方法灭火,他们也没有彻底倒下。 不久前押送给养物资的新兵蛋子,即各国贵族的私生子们,看到这一幕后,一颗到前方捞军功和勋章的野心,瞬息间坠落到谷底,要不是对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还抱有一定的信心,没准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已经准备收拾包袱,赶紧逃离临冬城这座绝命的死亡之地。 谁知道,野蛮人的冰球滑道攻击的冷炮,突然间多了起来,就好像是配合临冬城侧翼发起进攻的炮灰,很是牵制住一部分兵力,毕竟谁也不知道,群山之间的野蛮人部落联盟,什么时候会突然下山,发起一波强大无比的攻势。 “没有攻城器械,仅仅凭几千只步兵,就想攻下神圣大陆第一雄城临冬城,简直就是在做梦!” 关键时刻,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的声音,通过七层魔法塔扩散到全城,立即安抚住城中军民心里浮动的想法。 哪怕正对奥尔良山脉的外城,被轰击地稀巴烂,谨慎小心的临冬城其它三个方向,城墙的规格都是三十尺的包砖墙面,堪比一整块天然岩石雕琢修整出的城墙。 冬鬼之王顺利抵达战场,听到寒风送过来的女人的咆哮,忍不住轻轻摇头:“七层魔法塔并不是大巴比伦帝国的通天塔,包砖夯土墙也不是神圣帝国的叹息之墙,区区一座临冬城,对付野蛮人部落联盟或许还有看头,对于我来说,也就是轻轻一推的事!” 游毕方的提醒转瞬即至:“小心点!我感觉鲜血女伯爵背后的高级神仙不简单,临冬城有将近五万人,哪怕不意之间死掉七八千,剩下的人口还是能献祭掉,换来一发血海魔道的神通!” 冬鬼之王立即明白过来,扬起手里的魔枪,脚下的山石植被,迅速铺上一层冷白色的寒霜,并以惊人的速度往前推进。 附近的冬鬼们显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加入进来,襄助本族的王者创造出更有利于他们发挥实力的环境,毕竟山脉南麓不比寒风呼啸的北地,到处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有着冬季罕见的温度,对于喜欢严寒气候的冬鬼来说,简直令他们感到分外的不快。 没过多久,霜白色的地面顺利延伸到临冬城,将深不可测的护城河瞬息间冻硬到底,可惜当它们接触到城墙时,被一股熔岩般的沸腾的鲜血魔力阻止,不得不停止下来。 冬鬼之王有些好奇地多看一眼:“可惜了!七层魔法塔能够庇护住的,也就是城墙而已!” 游毕方却是看到了好玩的玩意,突然间来了兴趣:“血海魔道的血焰!没准可以调和勾兑一番,创造出冰霜之力和熔岩血海同存在一具躯体的元素造物!” 第五十章 时间线调制 临冬城方圆百里范围,没有一根值得看重的树木,这就杜绝了被敌人找上门后,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的可能。 不过,凛冬军团的主力冬鬼们很快就从高山滑道抛投冰球得到灵感,驱使野蛮人尸体转化而来的炮灰仆从兵,就地筑造出一座座几十尺高的攻城箭塔,又在箭塔前面凭空制造出厚厚冰面,随后命令尸鬼们躲在后面用力往前推动。 临冬城的西面,一根根无比巨大的冰柱,走走停停地往前推进,无论守城方抛投了多少藏着炽火胶的干草团,交织出几千呎火焰熊熊燃烧的死亡地带,甚至就连地面都被烧焦了,还是没能阻止敌人的推进。 身为传奇生物的冬鬼,拥有施法源泉是海量的,用在消耗很少的造冰术方面,简直多到无穷无尽,更别说几百个冬鬼轮流使用,坚持一两天下来,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临冬城的战略物资储备是有限的,更遑论炽火胶的价钱不是贵地一星半点,哪怕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得到整个神圣大陆各国的驰援支持,自己没有私下拿回扣补贴家族,也禁不住到处都在伸手向她要钱的部下。 临冬城领主知道自己面对的并不是逞一时之能的野蛮人,而是北地最危险的白色死神,人均传奇生物的冬鬼,也不是普通骑士集结冲锋就能彻底碾压的对手,她不得不来到鲜血魔法塔,沟通新生没多久的塔灵,开启了塔底的能量池,动用了建成以来鲜血魔法的源泉储备。 随着鲜血魔法塔表面爆发出一道意义未明的符文,塔顶三头六臂的雕像冲起一道浓红色血光,冲天而起后,随着砰的一声,分化出成千上万道血色精华。 不久前死在外城的八千军民,转化而成的血仆,头顶落下一道血光,枯萎干瘦的身躯顿时充气似的丰满膨胀起来,凭空凝聚出简陋,甚至是有点残破的暗红色战甲,颜色就像燃烧殆尽的木炭,微微发光发热,让其他人看久了,不免有一种烧灼的刺痛。 “凛冬军团有大量炮灰,本人也有无数忠心耿耿的仆人可供使唤……冲啊,身后就是家园,我们别无退路!” 鲜血女伯爵一声令下,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八千多血仆,就在还未整理收拾一空的废墟里迈开步子,随着他们越来越熟悉自己的身躯,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在大堆碎石朽木里纵跃,高高跳起、重重落地,向着临冬城西面有如霜巨人般,缓缓向前推进的冰霜箭塔冲去。 这是一场不死者和亡灵战士之间的战斗,按照贝奥武符伯爵的设想,应该可以抵消掉凛冬军团的炮灰,甚至停滞明显是传奇生物冬鬼就地制造的攻城器械。 可是,她千般算计、万种筹划都是对,唯独忘了一点,那就是凛冬军团的炮灰都是全民皆兵的野蛮人,尤其是隐藏在其中的少量狂战士,尽管失去了沸腾的热血和炽烈的战意,可是取而代之的冰霜源泉却让它们更上一层楼。 当保留大部分神智的武装血仆,面对胳膊比他们大腿还粗的野蛮人战士,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无匹蛮力当场锤趴下,更别说那些头发一绺绺结成冰棱的冰霜狂斗士,抡起车轮大的战斧,往往一记横扫,就能当场将七八个武装血仆砍成两截,瞬间失去机动力。 当然了,临冬城一方也有正规军出身的两千多只武装血仆,手持染上一层红晕,就像“魔法强化”的附魔武器,对付野蛮人出身的冰气尸鬼,就像热刀切黄油般的爽利。 不过,它们出战的目的是阻止冰霜箭塔的推进,而不是沉湎于战场杀敌砍人,尽管双方在犬牙交错的锋线上,疯狂消耗彼此的兵力,可是唯有四壁、内部中空的箭塔还是一刻不停地接近临冬城的西墙,对于大有斩获战绩的武装血仆来说,这比打了大败仗还惨。 “出战的不死者在不惧死亡后,发挥出战阵应有的绞肉机威力,着实少了不少炮灰仆从,不过这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的战略目的达到了,这就够了!” 冬鬼之王微笑着点点头,随着他举起手里的魔枪,藏在箭塔顶部厚厚的冰墙后面的冬鬼,朝一箭之地以外的临冬城扬手投掷出打招呼的冰枪。 几百根十尺长的坚冰标枪速度并不快,可是冬鬼们通过目光锁定的打击方式,仅仅一波就贯穿了三百多只人类,将他们钉在地上,腥臭的鲜血从后背开放性的伤口喷溅而出,迅速涂满大片白霜点点的地面,震慑住大部分不明所以的临冬城军民。 游毕方对此战果相当满意:“尽管冬鬼们召唤冰风暴,干涉影响部分区域的气候,肯定会被鲜血女伯爵阻止,不过这种单体冰霜系类法术,她就完全没辙了!” 事实证明高高耸起的箭塔,能与临冬城平齐的高度,在某种程度上消弭了彼此之间的差距,可是城里的军民并不是没有应对类似手段的策略。 宽地可以供四辆马车并排奔驰的城墙上,很快被不畏死亡的老兵们,肩扛背挑地送去零部件,就地组装成小型的投石机、弩炮,操作人员躲在厚厚的金属盾牌、多层复式盾牌后面,在临冬城战争学院接受系统性训练的专业人员,仅仅投掷过两轮,就找到了合适的参数。 冬鬼之王没有想到,临冬城的反击来地如此之快,更让人揪心的是,城墙后方不远处,坚冰标枪无法招呼到的反斜面,重型投石机被十几头挽马拖曳就位,眼看着就是一波石破天惊的剧烈冲突。 “没办法了!只能看谁的施法源泉更深不见底……” 随着冬鬼之王举起手里的魔枪,临冬城上空一千尺处,瞬间出现一片六角霜花,迅速绽放开来,层层叠叠地往外延伸,符文面积大约只有一百二十呎,却凭空招来方圆数百里的铅块般沉重的浓密阴云。 “超限施法-群体冰锥术!” 临冬城腹心之地的鲜血魔法塔似乎意识到什么,塔顶三头六臂的魔神雕像冲起一道血光,有如喷泉似的往外滑落,形成一层薄薄的,却极端坚韧的防护罩。 游毕方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血海真水!我可以百分百确定,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正在修炼血海阿修罗魔道,唯一好奇的是,她是如何把我们世界的血海魔法,在法则完全不同的元素世界使用出来。” 冬鬼之王看到一枚枚斧刃似的冰锥重重轰在血色护罩上,不是被弹走,就是勉强穿透后,迅速染上一抹红光,在距离地面不足十尺时,爆碎成一团血浆,继而雾化,融入周围的空气里。 “根据我的观察,应该是血海祖师冥河魔染了此方天地的部分法则,他在九幽看守历次神朝更替战败囚徒时,就有魔染天夏、天商两大神朝的痕迹,弄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禁忌。好端端的叩问前程占卜钱,硬是变成拨弄命运,招致厄运的不祥之物。” 游毕方忍不住皱起眉头:“血海容纳世间一切污秽,能在神尸上繁衍出新的生命,作为水元……明白了!我们所出的世界有四大基本元素、光明与黑暗两大能量体系,水元素腐化堕落的一面,统合一切生命的原始混沌海,都可以视作血海祖师冥河的一部分。” 冬鬼之王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换句话说,冥河祖师与上古神庭肯定有幕后交易。没准,神庭大佬们给了冥河祖师抵达晶壁系大世界源头,证得混沌魔神的机会。诸神对着那条不可逾越的冥河斯提克斯起誓的传闻,看起来不是没有缘由!” 游毕方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脸色一白,随即咬牙切齿道:“圣山始祖凯奥斯位格提升了,作为概念神的集合体,成为混沌的源头,相当于我们世界的盘古真人!祂负责撼动混沌,受开辟之劫而身躯陨灭,化生出十二尊远古泰坦,像不像我们的十二祖巫,其中一位星辰之王,分化成几百颗原始行星……周天星斗大阵都被修复出来,时间线被再次重置了。” 冬鬼之王顿时感觉一阵恍惚,随即发现自己来到第三条时间线,上古神庭统率所有原始神、远古神祗,竟然占据了主场优势,不仅抗拒九重天庭远征军的入侵,还把侵略军挡在虚空大海。 “成功了?” 第五十一章 北斗九辰斩 “暂时休整而已!就像是潮汐涨落,这一波九重天庭远征军认栽了,抢先一步退走,毕竟整个晶壁系大世界升起【周天星斗大阵】,上古神庭几乎满血复活过来,哪怕没有太一神帝,也能抵挡得住没有天庭帝君统率的远征军。” 说到这里,游毕方叹了一口气:“只是,下一次远征军卷土重来时,全套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几乎就是明摆着会上。没准还有虚空第一杀阵,诛仙剑阵!” 冬鬼之王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魔枪,忽然间感觉心烦气躁,迳自一人往前走去,沿途无论是精英冬鬼,冰霜狂斗士,又或者普通的炮灰仆从,纷纷走避开来,让出一条坦荡的直道。 被鲜血魔力笼罩覆盖的城墙,表面流淌着浓红色的光芒,颜色相对其它三面城墙,稍微浓郁了一点,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冬鬼之王站在城墙前,抬头看着天空,尽管阴云密布遮蔽苍穹,他的目光却可以洞穿一切,看到晶壁系界膜上,仰赖行星磁场摆开的【周天星斗大阵】,投射在主物质世界的投影。 “我看到北斗九辰,彼此勾连,凝聚出一把镰刃……魁魃鬾魊魌魓魖魕魐!” 当冬鬼之王念出这一串龙文凤章书写的文字后,身后从无到有出现一尊大鬼的虚影,头角峥嵘,面目奇古,手中神兵与魔枪高度契合,硬生生在枪杆处拉出一截横枝,月牙状,散发出森森刺骨的死气! 游毕方好奇地看多一眼:“这是司命神通的法有元灵,来自上古神庭的少司命殿下,蕴含这位天庭大佬的一击之力。尽管不是全力出手,威力也是相当可怕!” 冬鬼之王不想玩消耗战的小把戏,抡起手里的魔枪,眼里几乎没有覆盖高浓度鲜血魔力的高耸城墙,朝着魔法塔所在的方向,用力挥斩而下。 瞬息间,枪芒一闪,二十尺厚、三十尺高的城墙,有如纸糊的窗户,被冬鬼之王的一击直接破开一道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豁口。 枪芒的余势未曾停留,迳自冲向高达七层的鲜血魔法塔,塔顶三头六面的魔神雕像顿时急切上心,猛地拔足离位,落在鲜血女伯爵贝奥武符头上,化作一顶骷髅冠。 祂逼出指尖三滴鲜血,化作三个临冬城领主,自己则携裹着大阿修罗魔道的真种子,在时空壁障上强行撕开一道口子,直接遁入黑暗虚空界海,就藏在晶壁系外壳某座大星的眼皮底下。 长时间挡住大规模气候法术的鲜血魔法塔,在司命神通的法有元灵倾力一击下,小半塔身被彻底摧毁,被呼啸而来的烈风吹成滚滚烟尘。 新生且稚嫩的塔灵,连同三具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的替死分身,被一口气全部杀死,这意味着临冬城领主的一部分灵魂彻底消逝,她自己的命要连续死三次,才能完全消耗掉这一招的威力。 换句话说,就算是贝奥武芙伯爵炼成大阿修罗不死身,三头六臂的成熟体,也会被司命神通斩掉三个头颅,迎来最终的死亡。 所幸的是,她通过血海魔道得到的守护神相当狡猾,哪怕神通法术远远不及上古神庭的少司命殿下,可是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当断则断的决心,还是襄助血海魔道在此方天地的真种子,侥幸逃出生天。 与此同时,冬鬼之王背后的大鬼虚影开始消散,分化成面目丑陋的鬼王,张开焚烬光环的旱神,八个童子模样的疫鬼,一副遍布黑白纹路的神格面具,一头窃取凡人快乐的鬼神,整套祈福的祭祀器具和仪轨,遍地尸体和亡灵的鬼域,以瘴气为食的斗鬼神,一座画地为牢的囚笼。 游毕方看着缓缓消散的鬼物:“冥土领域、鬼中王者、尸位旱神、低级疫鬼、祭祀……都可以开辟出完整的福地,换句话说,刚才分身的一击,消耗掉的源泉可是真不少,没有五百万功德怕是拿不下来。也对,上古神庭大佬少司命的一击,可惜仅仅是摧毁临冬城的核心,并没有彻底抹杀正主,鲜血女伯爵本人!” 没有领主的雄城,被摧毁小半座的魔法塔,已经维持不住血海防护罩,下一波到来的冰锥,有如成千上万把利刃重斧,将整座临冬城笼罩其中,肆无忌惮地乱劈乱砍。 不知道多少建筑物,有如被石头砸中的鸡蛋,坚硬的外壳当场破碎,躲藏在里面的临冬城居民,瞬息间被冰锥洞穿身体,彻底撕成碎片。 这血腥无比的场面,就像学徒手撕鸡似的,看上去惊心动魄,其实也就那回事,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 冬鬼们被本族的王者悍然出击震住了,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艰难的攻坚战,在冬鬼之王的手里,仅仅轻轻一推,阻挡北地野蛮人部落联盟南下的雄城,竟然轻易地倒在面前。 临冬城有如傲对霜雪的女武神,只是在冬鬼之王奋起魔枪挑战下,不也卸掉整副铠甲,罗衫半解地露出雪白的肌肤。 随着一头老年冬鬼大声呼喊,所有活下来的炮灰仆从,不约而同地冲出来,朝着冬鬼之王一枪破开的宽敞豁口涌进临冬城。 至于冬鬼军团却联手驱使冰霜箭塔往前推进,滑过冻到底的护城河,狠狠地撞在失去鲜血魔法保护的城墙上,随后一只只冬鬼蜂拥而出,朝着胆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一个人类,喷射出冻成冰雕的极冷寒气。 上去守护城墙的都是临冬城的精英战士,不少人的职业等级都突破普通人的天花板,获得大剑士、大骑士的称号,可是当他们面对传奇生物冬鬼的类法术时,连人带马和板甲,一起被冻成冰雕,随后被冬鬼握紧的拳头一击砸碎。 下面有几千只尸鬼有如涨潮似的往前推进,城墙上冬鬼军团有效高速地交替进攻,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雪崩似狂潮,他们就像是从本族王者的魔枪上,学会了制造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唤起炮灰仆从的能力。 这样一来,原本还相当活跃的抵抗军,一下子就士气崩溃了。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够亲眼看着袍泽死在面前,随即浑身遍布冰棱铠甲站起身,向自己挥来致命的刀剑。 两军对阵,某一方阵亡一成兵力,士气立即大减,死掉两成兵力,没有当场崩溃就算不错的铁军。当临冬城死掉四成军民,对方的实力不减反增后,还有很多人继续战斗,实在是神圣大陆排名前十的有数强军。 可是,即便如此,临冬城的坚硬外壳还是被砸碎了,尤其是北面高山上,野蛮人部落联盟势力作为预备军投入战斗中,给予绝望中的临冬城最后一击,将城中居民一脚踹进无底深渊。 到处都是放下武器的金属撞击声,冬鬼之王拎着哀伤魔枪来到鲜血魔法塔附近,眼看着临冬城军民阵亡总数不超过万人,绝望、悲哀、伤痛等负面情绪却传递开去,缠绕着每一个人,并将这股情绪之力传递到枪身上。 “临冬城征服者!这是九幽魔道七情六欲宗的外法炼器,哀伤魔枪将会得到史诗级强化,从普普通通的利器,彻底升华蜕变成神兵。” 冬鬼之王看着手中的“临冬城征服者”,忍不住摇摇头:“此枪没有沾上临冬城领主的血,大阿修罗不死身的不朽之血,就算不上是征服者系列的神兵。” 游毕方忍笑没有与分身斗嘴,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魔化临冬城的精英士兵,去掉有可能存在的反抗骨干,随便给这片领地松松土,譬如拆掉四面城墙之类。 当然了,无法逃走的贵族私生子统统落在冬鬼之王的手里,游毕方贴心地送来控制普通人的手段,提纯贵族的血脉,却会因此种下极恶诅咒的 【三尸脑神丹】 第五十二章 不如归去兮 临冬城在数百年岁月里修建出坚不可摧的城墙,仅仅抗住野蛮人部落联盟的冰球轰炸,随后就被突然出现在侧翼的冬鬼之王亲自率领的凛冬军团一波击垮,不仅鲜血女伯爵贝奥武芙下落不明,就连城中五万军民也随着沦陷的要塞城市落入到传奇生物的手里。 消息通过各种各样的隐秘渠道,迅速传遍神圣大陆,各国最高决策层此时才惊讶地发现,在征服临冬城这座屏障后,实力深不可测的凛冬军团面前,竟然是一马平川的苔原带,随时都有可能南下。 事实上,凛冬军团根本没有就地休整,在留下大量野蛮人驻守临冬城这座据点后,军势凭空暴涨七八倍的凛冬军团分头出动,横扫蛮荒苔原上的流民、盗匪、土著部落,以滚雪球的方式,迅速啸聚起总数超过十万的庞大军团。 神圣大陆各国这时才发现,来自沙漠王国的亡灵大军也在时刻威胁着国际秩序,它们就像是与冬鬼一族遥相呼应似的,让各国最高决策层头疼不已。 那些浑身上下散发出防腐药剂独有的刺鼻味道的干尸们,再次出现在大巴比伦帝国的疆域边缘,要不是沙漠商队都会带几头黑猫上路,作为冥府之王的使者把干尸们吓跑掉,没准双方之间就会爆发出冲突,商队会把瘟疫的种子带去下一座绿洲,进而把绿色的生命驿站彻底变成亡灵的乐园。 与上一次,底比斯圣城暴走不同,沙漠王国各个城邦之间的内战已经决出胜负,光辉之城的头衔已经由九柱神荣光衰灭的孟菲斯,彻底转移到太阳神阿蒙拉眷顾下的底比斯,各个城邦的统治者,家族血脉代代传承的死灵术士们,集结在新的圣城,在水银之蛇美因茨殿下麾下,被迫互相交流秘不示人的家传法术,尝试开发出更强大,更完美的死灵法术。 得益于太阳神阿蒙拉的祝福,不管跨越多么遥远的位面距离,哪怕是下层界完全由死灵支配,负能量主导的废墟位面,那些沉睡的高等亡灵生物,也会被沙漠王国的死灵术士勾搭上,被迫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接受半强制性的契约,进而出现在主物质位面。 其中一群驾驭魔法船的红眼僵尸最为特殊,这艘破破烂烂的魔法船由复杂的螺旋构成,看上去就像是一堆海狮螺镶嵌在鹦鹉螺上面,最前端的螺尖不仅能发射出腐蚀性极高的酸性魔法炮,威力高到开山裂石,甚至能永久改变区域地形。 游毕方在沙漠王国还是留下不少暗手,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通过真知水晶的中转,窥见并从头到尾扫描了那艘魔法船。 “从风格来上看,应该是黄金时代的巨人后裔,具体一点说是海巨人。他们拥有高度发达的奥法文明,在征服繁衍生息的海洋后,就顺理成张地登上了陆地。可以预料的是,海洋和陆地两支巨人种族发生接触,由于理念的完全不同,最终爆发海陆大战,结果两败俱伤。” “不过,魔法船的风格出自于海巨人的审美理念,里面的红眼僵尸本体,却是陆地上黄金时代的云雾巨人的后裔。我估计,这是两族接触后交融的那部分战争难民,平时还好说,一旦双方大战,无法见容于任何一方阵营的混血儿,干脆偷了一艘魔法船逃离物质世界。” 不得不说,游毕方的推测相当接近事实真相,黄金时代的结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巨人族群内部的战争,最大驱动力并不是神灵的意志,而是长生种的巨人不断增加的族群,对整个森罗万象大自然生态体系产生巨大的压力,后者已经不堪重负。 海洋一方也是如此,都快把海洋生物吃光了,自然是被迫走上陆地找食物,顺便拓展地盘和生存空间,结果就发现了同一个神圣源头流淌出来,支配雷霆和闪电的云雾巨人。 事实证明,诸神第一次造物出来的长生种巨人,实在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从那以后的白银时代、青铜时代,哪怕是有长生种,诸神都会尽量施展神力,将他们的生殖能力尽量劣化,要相当艰难才能孕育诞生新的生命。 游毕方留下的阴影仆役化作一道幽灵似的轻风,来到红眼僵尸身边,施展“通晓语言”获得听说黄金时代古巨人语的能力,随后就作为一个最好的听众,侧耳倾听这些远古巨人的闲聊说话,并从他们彼此之间的喁喁低语,听到了不少有趣的秘密。 “原来巨人的体质是如此特殊!难怪最初开辟出的物质世界非常荒凉,经过黄金时代末期无数巨人彼此之间的杀戮,才使得天文数字般的物质和能量回归反馈给整个世界,让这个世界成为主物质世界,这才是开辟时间线的支点,而不是所谓的晶壁系防御体系。” 就在这时,游毕方的分身,冬鬼之王迅速上线:“这些巨人有点小盘古的意思!层层叠叠的亿万具尸体铺成厚厚的大地,堆积成崇山峻岭,血肉化作亘古不变的岩石,骨骼蜕变成各种矿石,厚厚的皮肤则成了泥土,滋养繁育甚至承载新生的生态圈。” 游毕方点了点头:“的确有点盘古真人身陨化生洪荒的味道!倘若没有无数巨人的灵魂沉淀,也不会开辟出如此恐怖的冥土。亿万巨人的鲜血津液化作最初的河流和血海,上古神庭看上去人畜无害,一旦心狠手辣起来,九重天庭诸位帝君捆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冬鬼之王叹了口气:“天庭远征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面对恢复全盛实力,又占据主场地利的【神上神】,两头庞然大物的角斗,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为了免受池鱼之殃,我觉得还是避一避罢!你可千万别想着,浑水摸鱼的把戏,尽管我们在两大阵营都有马甲身份。” 游毕方沉思了片刻:“我还想着南北两大不死者帝国,在神圣大陆中部罗姆帝国会师,看样子是不成了。再则,大巴比伦帝国的那只九头蛇相柳,尽管受到许多挫折,还是举起了王座,恐怕是很难摆弄了。” 冬鬼之王笑了,知道本体真身下了决心,不慌不忙地给出一个世界坐标:“这个晶壁系相当大,群星璀璨,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圣光,主物质世界本身就像是太阳,散发出无量光辉,想要偷渡进去,很难!” 游毕方顿时皱起眉头,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冬鬼之王赶紧补充:“不过,主物质世界的居民会通过大型科学幻想仪器进行【降临】,前往某些失落于时光长河的历史断层碎片位面,去寻找过去的历史记忆。” “同时,一些立志升华的超凡入圣者,也会汲取几个碎片世界作为锚点,将自己本身的存在往时间线上游延伸,覆盖住自己脆弱的时候……不错,他们正藉着科技和神秘,使自己与世界本身同时升华,从人类社会内部彼此剥削压迫的黑暗时代,进入前所未有的青铜时代。” 游毕方知道一些青铜时代的秘密,对此有些疑惑:“诸神创造的青铜时代,那些身躯伟岸的巨人,实质上是拥有简单智能的虚拟灵魂和机械身躯,用于重塑主物质位面世界被前两个纪元时代弄地一团糟的星球表面地形,可以说是行星级的改造体系。难道说……” 冬鬼之王笑了笑:“不会错的!那个簇星团般的晶壁系有银河系那么大,主物质世界尽管是沧海一粟,可是人类社会早就开发出弱智能机器人,将普通人从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生产力获得空前的爆发式提升,摆脱绝对的贫困和饥饿,并走上星际殖民的道路。” “星辰大海的航行者?”游毕方真的惊讶了,“他们是怎么办到的?绝对时空壁障前,正常科技无法突破太阳系,孤岛文明理论完全没有破绽啊!” 冬鬼之王稍微深入了解一番,忍不住惊呼:“亚空间!难怪科学与神秘学共存,机械神教发现亚空间航行,通过连接数百万位面世界,攒出了一个簇星团晶壁系。” 游毕方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这个本体真身竟然毫不知情!” “我们那个世界进入元气不存,物质极端坚固的太极纪元,似乎受到亚空间牵引,正在成为簇星团世界晶壁系的一部分,我是通过阅读世界底层记录,你好像不感兴趣……” 第一章窃时者 碎片世界的超凡之力正在急速衰退,唯有各种小迷信支撑的神秘侧,还在科学之光无法照拂的暗处苟延残喘,毕竟它根植在经久不衰的阴谋论上。 它存在于没落的高贵者的心里,伴随着社会剧烈的动荡不安,在无法获得外界的纾解后,不得不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式和戒律,来寻求内心的平衡,与自己和解。 审判日那天,从太阳(主世界)降下无量纯白圣光,地狱之门以及门后的无数诡异存在,连同亘古常在的扭曲规则,在熊熊燃烧的圣火中分崩离析。 地狱如此,所谓的天堂也是这般,遭到来自主世界人道精英救世军的攻击。在世人看不见的圣光背后,总数两千万的天使大军,遭到了维度战士的超饱和攻击。 光量子病毒对于普通人来说毫无作用,可是对于神圣源泉流淌出来的天使来说,就是致命的瘟疫病毒,祂们锃亮的羽翼,仅仅被那种幽绿色光线照射到,就会迅速染上漆黑的斑点,比地狱魔王之首萨默尔的毒牙咬中,患上黑死斑病更加可怕。 仿佛光辉凝聚的天使,一旦被光量子病毒感染上,就会被迫逆转属性,从流淌着清泉的圣洁身躯,腐化成地狱恶魔般的丑陋怪物,拥有可以被触碰到的血肉之躯。 既然有了实体,成千上万只堕天使就被维度战士手里的重力武器、基因武器、思维武器轮番招呼,有如无比巨大的漩涡,一刻不停地将天使和堕天使拖下水。 十倍重力就让普通天使寸步难移,更别说堕天后,突然患上色盲、血友病、佝偻病、唇裂、偏头疼以及先天性白痴等基因病,还有无数颂唱的声音,从五感听觉、意识体、星幽体、因果体、潜意识海等各个层面发起洗脑式轰炸。 哪怕堕落后的怪物身躯变得骨骼惊奇,不惧普通重力加身,还能抗着无数基因病,熬过异教神【因特纳雄耐尔】的教义灌注,可是维度战士拿出来的武器,仅仅是其庞大武库里的一部分。 无穷无尽的圣光背后,交战双方互相输出无数能量和信息,压制整个世界的发展,导致人类社会长期停滞不前,长达两千年的光明教会,连同背后的天使军团和极乐天堂,也只是比瞬间被扫灭的地狱多抗了十分钟,就彻底地毁灭掉。 在此之后,整个世界挣脱光明教会的束缚,在黑暗混乱中,跌跌撞撞的往前小跑几十年后,终于一只脚跨入工业革命的门槛,距离完全推开那道大门,走进属于人类的黄金时代,只有一步之遥。 游毕方切入的时间点刚好在这里,由于他是驾驭着整个位面晋升上来,吞食融合颇多碎片世界后,凝聚出更大的世界体系,除了太阳被散发出无穷无尽圣光的主世界取代,就连卫星月球也实体化。 “我估计,应该是主世界救世军直属维度战士的前进基地,一座研究重获新生的世界的观察站。不要小看这座要塞,某个月面永远对着我们,肯定是引力武器的潮汐锁定,没准上面还加载大型引力井,随时可以投放近地轨道降临舱,三个维度战士的标准战斗单元,足以横扫世界一切势力。” 冬鬼之王的“本体”尤里也随之来到这个世界,通过阅读物质底层记录,清晰地明白主世界的人道是何等的强大,简直不可以用语言和文字进行描述。 游毕方此时得到的身躯,哪怕是维度战士亲自来调查都没有问题,找不到任何破绽,毕竟这具身体是碎片世界本身就有的,从出生开始就是先天基因病“无脑儿”,就是有大脑组织,却没有诞生灵魂的植物人。 直到世界给予合法的身份,游毕方才顺利偷渡过来,并及时“唤醒”过来,在家庭耗尽最后一笔钱支付护理费用后,医院不得不选择拔维生管的时候。 医学奇迹出现了! 针灸科的负责人口口声声称这是他们部门的功劳,在微弱电流配合针灸刺激重建病人萎缩肌肉的治疗过程时,无意之中打开了“先天无脑儿”脑子里关闭的那扇门。 普外科的大主任却对此很不以为然,认为天生植物人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科室上下全体医务工作人员的辛苦付出,针灸科的十万八千次针透,不过是临门一脚,却因此独占所有功劳,这是不可容忍的,这是不被允许的,这是抢夺普外科应得的荣誉的卑劣行径。 …… 医院内部的争论不过是旁枝末节,可以暂时放一边,完全不用理会。不过,游毕方苏醒后没多久,就迎来了崭新的人生的第一位访客。 通常来说,光头的男子都令人印象深刻,而坐在轮椅上的光头男人,哪怕是游毕方见了,心里都忍不住咯噔一声。 瞬息间,游毕方就下了一个决定,将所有记忆、人格,自我认知、坚固的人性弱点,统统沉入潜意识大海,呈现出赤子童真,婴儿刚刚“出世皆为佛”,一张白纸的状态。 不得不说,光头轮椅男在看到自己的孪生弟弟时,就被那双纯洁如幼鹿的眼睛深深吸引住了,毕竟他看到长着头发,身躯瘦小的另一个自己,已经忍不住去想象,一旦自己帮助孪生弟弟迅速成长起来,与自己比肩的程度,伟大的事业肯定会得到新的强有力的支柱。 可惜,不干涉人类的精神自由,思想自由,正是光头轮椅男恪守的信念,并藉着严苛遵守的自律,他的能力成长地很快,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时候,已经成为人类精神世界的王者,可以说亲手掌握着支配人类兴衰的强有力武器。 所幸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自律,绝对不会去动用这件武器,它才会落在光头轮椅南的手里,这就是伟大与平凡的选择权悖论。 探视的时间很短,光头轮椅男全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醒来的孪生弟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就像看着一面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自己是多么的忙碌,那个自己是多么的疲惫,那个自己是多么的心力交瘁,那个自己开创出伟大的事业,那个自己教导出不平凡的弟子,那个自己是星空下承担起平衡之钥匙的面壁人。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戴着潜水镜式样墨镜,明显是助手和秘书的年轻人,提前来到光头轮椅男的身后,小声提醒了一句。 严格遵守人类社会制度,不让自己拥有特殊权利,正是光头轮椅男的人生信条,他沉思了一秒,随即点头同意离开。 即使被墨镜助手推着轮椅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流露出非常罕见的情绪,一股想留下来,继续待着的想法。 微微散发出的思维,瞬息间横扫整座医院,占地面积两万五千平方米的综合性州医院,所有医生护士、病人家属,连同在下坡路上滑行的推车,都在瞬息间停顿下来。 就像时光瞬间凝滞住,无比巨大的一团琥珀,将所有人都凝固在这一刻。 墨镜男最快反应过来,一句“大师!”的话刚刚到嘴边,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光头轮椅男就察觉过来,为自己的失态感觉不可思议。 随后,他发动了自己的能力,将医院里面所有人的记忆都清除掉,那短短的只持***钟的异常,将局部区域的现实切割、缝合。 至于,集体被他偷走的那一秒,正是光头轮椅男独有的能力,无与伦比的天赋,与生俱来的异能。 没错,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第三代“教授”,窃时者何济世! 第二章仙秦 潜意识大海分为无数层面,露出海面上的岛屿,仅仅是个人的意识、人格、精神等灵魂外廊轮廓,海面以下客观倒映着外界信息的“可见”区域,才是属于个人的私密领域。 这部分依旧有物质实体,连接着人体的器官组织,掌握各种腺体激素的分泌,例如胆汁、消化酶、内啡肽等等。 追求超脱的修行者,很大一部分本土流派,在漫长的摸索过程中,找到了打开这道表层潜意识大门的钥匙。 其中之一的黄庭派,将各种器官的细胞集体意识命名为【内景身神】,可以说相当接近本质。 这也是传承悠久的神秘与近代兴起的科学之间,相当罕见的重叠区域。 再往深处潜入,就是超脱出个人范畴以外,即所谓的群体潜意识领域,充斥着数不清的精神碎片,来自灵魂外廊失落的记忆片段。 很少有修行者能够进入到这座殿堂,不是找不到正确的途径,就是缺少关键的钥匙。 可是,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异人,在偶然的机会,得以进入群体潜意识领域,会得到一份独特的礼物。 从未出过国的文盲,一夜之间会说一口流利的外语。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妇人,一场大病过后,提笔后一口气写下几十半白半文的诗词,预言后世发生的各种大事件。 这里又引申出新的理论,即潜意识领域拥有比表意识更宽广的时空纬度,异能里的预见、先知等能力,都与其息息相关。 乃至儒家的至诚之道,可以前知,道家的秋风未动,寒蝉先觉,灵修的未卜先知,也是触及到潜意识大海深层领域,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在先民尚未清晰认知的古代,这就是不可思议的神通法术,而在科学对自然造物的实践逐渐接近这里,通过心理分析学,科学的催眠,初步了解到这部分【上帝禁区】的秘密后,修行者随之大量涌现。 潜意识领域对于能够横渡黑暗虚空大海,不朽之灵犹如空天母舰的游毕方来说,也算是一个进入此方世界的港口。 在这片浩瀚无垠的意识世界,游毕方发现了其中一部分,连接着灵修口中的阿卡夏记录,即所谓的灵界图书馆,星界的记忆库。 当然了,游毕方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玩意,例如籍着人类的信仰维持存在的古神,凭借各种小迷信苟延残喘的扭曲禁忌。 “我看看,上一次无意之中闯入到这里,得到一丝馈赠的访客……顾必旦!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四年一次的大会,竟然是一场盛大的祭典仪式!难得的是,竟然没有被中止,难道纬度战士允许古神复苏?这里面涉及到科学侧和神秘侧纠缠不清的部分,或许是试探那座观察站态度的窗口!” 游毕方略过无关紧要的海量信息冗余,还想继续探索这座蕴含无数秘密的潜意识大海。 可是,光头轮椅男的探视时间已经到了,严格遵守社会运行规则的信条,不给自己攫取任何特殊权利的理念,促使此人准时离开。 游毕方察觉到那个巨大的灵魂离去的轨迹,赶紧从海底深处上浮到海面,重新登陆到表意识岛屿。 瞬息间,一张白纸被瑰丽芬芳的人生覆盖住,脱离小半座房间那么大的维生仪器系统,瘦弱矮小的身体给予游毕方的感觉,就是语言难以描述的虚弱。 “医学奇迹”带给州医院的各种社会效益,大部分由参与其中的科室瓜分了。 这具身体的家庭能够争取到的只有很少很少的残羹冷炙,完全看不出家族出了一位精神领域帝王级支配者应有的气度。 没过多久,游毕方就从家人的口里得知难以想象的真相。 窃时者为了守护全体人类,注定走上一条永世孤独为伴的道路,不想拖累家人,竟然把自己的痕迹全部擦拭干净,唯一漏掉的就是先天无脑儿的孪生弟弟。 偏偏钻进这个漏洞的人,就是人类潜意识领域的大佬,游毕方。 根据进一步的了解,这具身体的父母来自普通的公务员家庭,父亲何正中,高级机械工程师资历,在轻工业部任职,主要负责产业链整合这块;母亲海棠,首府师范大学毕业,长期从事学前教育,在部委机关幼儿园担任副院长,结识了许多大姐,手帕交姐妹遍布首都。 这具身体应该姓何,可是窃时者擦拭地或许不够干净,何正中和海棠潜意识里,就有一个姓何的长子,于是给另一个孩子取名,却是随母亲姓海。 由于何正中最喜欢唐-李白的《行路难》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于是,游毕方夺舍占据的身体,姓名就成了,海云帆! “从古诗词里掂文捡字,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既保留了一部分传统,饱含对孩子的美好期愿,又有新时代到来的新气象!海云帆,这个名字不错嘛!” 于是,游毕方舍弃了一部分过去,正式成了“海云帆”,完全继承了这具身体的真名、因果,毫无破绽的灵魂烙印圆满无暇,估计窃时者都分辨不出来。 复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尤其是从出生开始,海云帆就是维生舱的常住居民。 先不说耗费的各种物质资源,仅仅是人力付出,也是一笔惊人的数额。 所幸的是,海云帆出身在公务员家庭,及时享受到国家福利体系的便利,在“从婴儿到坟墓”的全方位社会组织参与中,拥有一席之地。 再说了,有医学奇迹这块金字招牌,海云帆从小到大的身体各项数据记录,突然间有了沉甸甸的份量,被反应过来的有关部门封存带走。 “海云帆”想起久远的过去,曾经看过的一部科幻电影,从小被机器抚养长大,充当机械城的“电池”,脑后插管的无数奴隶。 “即使是高度发达的机械世界,无数被电子信号构造虚拟现实世界奴役的普通人,也会诞生出程序规格外的超界资讯体,无所不能的救世主!生命自会寻见出路,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海云帆就像刚刚来到人世间的普通婴幼儿,嗜睡,饥渴,懵懂,对周遭一切充满好奇,又很快失去兴趣。 在充足的营养补给中,瘦弱矮小的海云帆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开始了第二次的青春发育,哪怕真实年龄已经来到二十岁。 在此期间,窃时者何济世作为默都有名的青年教授(表面身份)多次亲自前来探望,对于孪生弟弟的身体反应,提取相关记录后,创见性地提出了时间漏斗效应。 这个效应不仅适用于个人,在考古学最大分支之一,全封闭文物挖掘和保护上,引起部分前沿工作人员的重视,产生广泛的共鸣。 只是,生物有不可思议的奇迹,可以不断试错,甚至推到一切重开实验,可是深埋地底,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古墓葬,一旦开启后,时间漏斗效应发作,所有出土文物都会加快速度腐朽,就像被压缩的相对独立的时间线,突然出现在原物上,在短短的时间里,走完几百年、几千年的岁月。 窃时者以往提出的理论,一般都有针对某些现象,拿出实际解决的办法,可是这一次却没有。 也许,他可以全力以赴发动能力,将出土文物保留下来,却会因为特殊的个例,加上急剧增加自己的能力暴露的风险,而不具备可行性。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无解的理论,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有房地产公司挖出了古代墓葬,找到一具特殊的兵马俑。 外壳是普通的黑陶,出土后迅速朽化剥落,暴露出里面精密度极高的机器架构,还是罕见的磁流体推动出力。 由于兵马俑独具的粗犷风格,曾经历史书上记载的先秦时代,也被好事者尊称为仙秦,引起国内外的广泛重视,各种合作研究的邀请函纷至沓来。 海云帆察觉到潜意识大海的乱流扰动,赫然来自潮汐锁定的月球,即纬度战士的卫星级观察站。 “连主世界顶尖精英都对此感兴趣,仙秦帝国恐怕是真的!” 对此感兴趣的不仅是秘不示人的纬度战士,共和国的支柱之一,藏在神秘的有关部门身后,赫赫有名的【神矛局】,也在观注此事。 毕竟,神矛局的象征审判之矛,就是来自先秦时代,历经两千年而不朽,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器。 海云帆阅读过相关记录,发现仙秦帝国恐怕是真的存在。 “不会是像天庭那样,在世界升华前夜卷铺盖走人罢?” 第三章灵根 鉴于陆续出土的兵马俑体内,都藏有残缺不全的机器部件,共和国的有关部门迅速反应过来,在最短时间里,派出大量工作人员,全方位接管接下来的考古工作。 隶属军方的工程部队,在代号【建木】的骊山山麓,建立起专业性的集研究、保护、仿造为一体的综合性基地。 大面积挖掘工作很快就有了新的发现,面目栩栩如生、遍体白毛、背生双翼的古代僵尸,犹如冬眠蚕茧待在地底深处,在现代仪器分析后,竟然发现它们依旧有微弱的脑电波活动。 随着这些先秦时代的“羽民”大规模出土,海云帆敏锐地察觉到,整个世界的神秘侧出现新的扰流,灵修者们窃窃私语的交换着古籍里的只言片语,甚至有人按捺不住地开始行动。 尤其是考古基地【建木】在提取古代羽化尸脊髓液时,发现连共和国也是刚刚突破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实体,消息传出后,海内外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在有关仙秦帝国的竹简记录中,这种不符合时代科学逻辑的玩意,被称为机关芥子,乃是大方士才有能力烧制的“不死药”。 “以不死药直径寸许的规格,哪怕含有大量杂质,纳米机器人的总数也突破了……33万亿亿个!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人体细胞总数峰值也就60万亿个,有如此惊人数目的纳米机器人维护,难怪会被称为不死药!” 以海云帆稍微了解接触部分公开信息的程度,都能得出如此惊人的结论,集合国内所有领域人才的共和国,论证出的结果更加惊人。 可是,关键的问题来了,仙秦帝国“机关芥子”必需的能源,以及最核心的逻辑程序,普通方法根本论证不出来,在陆续出土的先秦竹简里也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就好像一个现代人驴客,无意之中发现山谷之间的世外桃源,看着他们腾云驾雾,餐霞饮露,服六气而神明不死,却始终不得门径而入。 哪怕普通人的心里都是痒痒的,更别说由无数精英构成的共和国,看得到偏偏吃不到,实在是让人郁闷。 面对这座堆满无数宝藏,始终不得钥匙开门而入的历史遗产,就连底子最厚的工业部都败下阵来,唯独军方坚持立场,犹如坚韧不拔的竹子,咬定青山不放松。 毕竟,共和国拨款预算,军方出人才组建的尖端研究室,就有进入实验阶段,细胞级的炭分子机器人试作体,专门用于单兵渗透作战的人体强化体系,工程代号788。 距脱离实验室的高能环境,进入小批量生产的产业化,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由于涉及到国家顶尖科学家和前沿科技的研究领域,科学理论水平尚且处于“民科”的窃时者,谨慎地保留自己的态度。 海云帆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从潜意识大海深层提取的历史断层记忆碎片来看,仙秦帝国的“不死药”,褪去令人牙酸的古代超文明科技外衣,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颗奠定基础的“筑基丹”。 名为“机关芥子”的纳米机器人,就是所谓的“法力”,对于擅长点石成金,精通物性变化的大方士来说,的确如此。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文明!明明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其基础体系的科研人员,却是一群烧炼金银的神秘侧学者,偏偏他们抡起锤子敲敲敲,硬是能敲出一块电子芯片!” 外媒通过各种非正规渠道,拿到不知道传了第几手的资料,将不科学的仙秦帝国戏称为【天国王朝】,将纳米机器人脊髓液调侃为“摩西的点唱机”。 世界舆论一片笑场,好在共产主义阵营【人革联】,站在同一条战壕的战友们,出于对老大哥的尊重,没有发表任何主观臆想,审慎地报道了此次考古的纪实内容,将思考的权利交给了各国的公民们。 海云帆在潜意识领域,倾听到灵修者们的密谋,都是关于仙秦帝国的讨论,对于不切实际地盗取“不死药”得计划,先是忍俊不住地笑了一场,随后是嗤之以鼻。 对于大部分都是无权无势,连知情权都按照个人的行政级别,或多或少的共和国公民来说,仙秦帝国这份历史遗产,更多的只是引起共和国最高决策层的警惕和提防。 海云帆沉浸潜意识领域的探索有了新的发现,在一份阅读权限很高的阿卡夏记录里,找到了仙秦帝国“匠造监”培植灵根的只言片语。 “大方士们联手加密了仙秦帝国在灵界的记录,我可以理解为禁绝蕴含力量的知识泄露外流。可惜,他们百密一疏,没有在潜意识大海的深层领域建立防护,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或许够了,可是对于证得阳神功果的我来说,还是稍嫌不足!” 海云帆直接提取了一部分匠造监的灵根投影,按照科学侧的理解,就是仙秦帝国公民的修行者意识算法。 当这种古老又新奇的“灵根”加载在海云帆的意识体上,沉寂两千多年的历史遗产,其中的一部分被激活,开始缓缓地运转。 属于仙秦帝国公民通用的“法力”,开始散溢出来,共和国有关部门明明有所发现,却没有任何有效手段,拦阻“机关芥子”散播到大气层环流里,进而扩散到全世界。 还在州医院复健的海云帆,悄无声息地收取纳米机器人,属于仙秦帝国修行者的法力,并在体内组建出灵根的物质实体。 一种神经群型生物计算机,依附在大脑下面,接连着脊椎,逐渐接管身体的各个器官组织。 就在“灵根”的实体,被海云帆称为副脑的存在,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被一个迄今为止还在运转的庞大体系吸纳成为其中一员。 “仙秦帝国的公士?二十军功爵位制,仙爵?” 海云帆按下内心的错乱想法,静静地享受着“灵根”加载在体内,给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需要至少两三年的复健时间,竟然花了不到十个月,就提前大功告成。 通过各种方式注入海云帆体内的营养物质和微量元素,没有过多的损耗,直接被身体吸收,用来弥补这些年的亏空。 如果真的有一位造物主,对普通人扔骰子,通常在一点到六点之间徘徊,按照概率错落分布,那么有了“灵根”的海云帆,就是在四点到六点之间作选择。 国家领导家庭的出身,哪怕是中层干部的背景,还是阻挡住了有关部门对海云帆身体数据的追踪研究。 一旦开了先例,其他领导家庭的子女,岂不是人人自危? 毕竟,有些人通过特殊渠道拿到的资源,在娘胎里就开始为自家子孙后代保驾护航,一出生就是智商潜力卓越的天才儿。 普通人亿万分之一二的突变概率,在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调控下,往往能达到百分之一二,甚至是十分之一二。 偏远山区代代都是文盲的山民,与首府机关幼儿园非贵则更贵的小朋友相比,简直就是两个物种! 共和国人人平等,只是某些人更加平等!资源富集效应,如此而已! 就在仙秦帝国遗址挖掘出反重力引擎,闹出不大不小的间谍事件时,海云帆如愿以偿地出院了。 准确的说,仙秦帝国的遗产继承人,一级公士海云帆出关了! 第三章灵根 鉴于陆续出土的兵马俑体内,都含有残缺不全的机器部件,有关部门迅速反应过来,在最短时间里,派出大量工作人员,全方位接管接下来的考古工作。 隶属军方的工程部队,在代号【建木】的骊山山麓,建立起专业性的集研究、保护、仿造为一体的综合性基地。 大面积挖掘工作很快就有了新的发现,面目栩栩如生、遍体白毛、背生双翼的古代僵尸,犹如冬眠蚕茧待在地底深处,在现代仪器分析后,竟然发现它们依旧有微弱的脑电波活动。 随着这些先秦时代的“羽民”大规模出土,海浪敏锐地察觉到,整个世界的神秘侧出现新的扰流,灵修者们窃窃私语的交换着古籍里的只言片语,甚至有人按捺不住地开始行动。 尤其是考古基地【建木】在提取古代羽化尸脊髓液时,发现连有关部门也是刚刚突破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实体,消息传出后,海内外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在有关仙秦帝国的竹简记录中,这种不符合时代科学逻辑的玩意,被称为机关芥子,乃是大方士才有能力烧制的“不死药”。 “以不死药直径寸许的规格,哪怕含有大量杂质,纳米机器人的总数也突破了……33万亿个!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人体细胞总数峰值也就60万亿个,有如此惊人数目的纳米机器人维护,难怪会被称为不死药!” 以海浪稍微了解接触部分公开信息的程度,都能得出如此惊人的结论,集合国内所有领域人才的有关部门,论证出的结果只会更加惊人。 可是,关键的问题来了,仙秦帝国“机关芥子”必需的能源,以及最核心的逻辑程序,普通方法根本论证不出来,在陆续出土的先秦竹简里也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就好像一个现代人驴客,无意之中发现山谷之间的世外桃源,看着他们腾云驾雾,餐霞饮露,服六气而神明不死,却始终不得门径而入。 哪怕普通人的心里都是痒痒的,更别说由无数精英构成的有关部门,看得到偏偏吃不到,实在是让人郁闷。 面对这座堆满无数宝藏,始终不得钥匙开门而入的历史遗产,就连底子最厚的工业部都败下阵来,唯独军方坚持立场,犹如坚韧不拔的竹子,咬定青山不放松。 毕竟,财政部拨款预算,军方出人才组建的尖端研究室,就有进入实验阶段,细胞级的炭分子机器人试作体,专门用于单兵渗透作战的人体强化体系,工程代号788。 距脱离实验室的高能环境,进入小批量生产的产业化,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由于涉及到国家顶尖科学家和前沿科技的研究领域,科学理论水平尚且处于“民科”的窃时者,谨慎地保留自己的态度。 海浪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从潜意识大海深层提取的历史断层记忆碎片来看,仙秦帝国的“不死药”,褪去令人牙酸的古代超文明科技外衣,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颗奠定基础的“筑基丹”。 名为“机关芥子”的纳米机器人,就是所谓的“法力”,对于擅长点石成金,精通物性变化的大方士来说,的确如此。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文明!明明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其基础体系的科研人员,却是一群烧炼金银的神秘侧学者,偏偏他们抡起锤子敲敲敲,硬是能敲出一块电子芯片!” 外媒通过各种非正规渠道,拿到不知道传了第几手的资料,将不科学的仙秦帝国戏称为【天国王朝】,将纳米机器人脊髓液调侃为“摩西的点唱机”。 世界舆论一片笑场,好在【人革联】站在同一条战壕的战友们,出于对老大哥的尊重,没有发表任何主观臆想,审慎地报道了此次考古的纪实内容,将思考的权利交给了各个加盟国的公民们。 海浪在潜意识领域,倾听到灵修者们的密谋,都是关于仙秦帝国的讨论,对于不切实际地盗取“不死药”的计划,先是忍俊不住地笑了一场,随后是嗤之以鼻。 对于大部分都是无权无势,连知情权都按照个人的行政级别,或多或少的公民来说,仙秦帝国这份历史遗产,更多的只是引起人革联最高决策层的警惕和提防。 海浪沉浸潜意识领域的探索有了新的发现,在一份阅读权限很高的阿卡夏记录里,找到了仙秦帝国“匠造监”培植灵根的只言片语。 “大方士们联手加密了仙秦帝国在灵界的记录,我可以理解为禁绝蕴含力量的知识泄露外流。可惜,他们百密一疏,没有在潜意识大海的深层领域建立防护,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或许够了,可是对于证得阳神功果的我来说,还是稍嫌不足!” 海浪直接提取了一部分匠造监的灵根投影,按照科学侧的理解,就是仙秦帝国公民的修行者意识算法。 当这种古老又新奇的“灵根”加载在海浪的意识体上,沉寂两千多年的历史遗产,其中的一部分被激活,开始缓缓地运转。 属于仙秦帝国公民通用的“法力”,开始散溢出来,有关部门明明有所发现,却没有任何有效手段,拦阻“机关芥子”散播到大气层环流里,进而扩散到全世界。 还在州医院复健的海浪,悄无声息地收取散溢的纳米机器人,属于仙秦帝国修行者的法力,并在体内组建出灵根的物质实体。 一种神经群型生物计算机,依附在大脑下面,接连着脊椎,逐渐接管身体的各个器官组织。 就在“灵根”的实体,被海浪称为副脑的存在,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被一个迄今为止还在运转的庞大体系吸纳成为其中一员。 “仙秦帝国的公士?二十军功爵位制,仙爵?” 海浪按下内心的错乱想法,静静地享受着“灵根”加载在体内,给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需要至少两三年的复健时间,竟然花了不到十个月,就提前大功告成。 通过各种方式注入海浪体内的营养物质和微量元素,没有过多的损耗,直接被身体吸收,用来弥补这些年的亏空。 如果真的有一位造物主,对普通人扔骰子,通常在一点到六点之间徘徊,按照概率错落分布,那么有了“灵根”的海浪,就是在四点到六点之间作选择。 公务员家庭的出身,哪怕是中层干部的背景,还是阻挡住了有关部门对海浪身体数据的追踪研究。 一旦开了先例,其他公务员家庭的子女,岂不是人人自危? 毕竟,有些人通过特殊渠道拿到的资源,在娘胎里就开始为自家子孙后代保驾护航,一出生就是智商潜力卓越的天才儿。 普通人亿万分之一二的突变概率,在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掌控下,往往能达到百分之一二,甚至是十分之一二。 黑大陆的土著与首府幼儿园非贵则更贵的小朋友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人革联人人平等,只是某些人更加平等!资源富集效应,如此而已! 就在仙秦帝国遗址挖掘出反重力引擎,闹出不大不小的间谍事件时,海浪如愿以偿地出院了。 准确的说,仙秦帝国的遗产继承人,一级公士海浪出关了! 第四章第一堂课 适用于身体年龄二十七八岁,心理年龄仅仅“三岁”的海浪,资深的学龄前儿童教育专家海伦,当仁不让地担负起再教育的责任。 所幸的是,海浪的学习能力非常好,对任何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远远超过儿童教育专家海伦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儿童”。 前后不到一个月,海浪就完成了学龄前儿童小班、大班的所有学习课程,掌握了基础数学、基础语文,基本阅读。 不过,接下来的小学初等教育,涉及到语文数学自然地理化学生物历史综合等多门课程,海伦还是能够亲自教育,却有点力不从心了。 让二十七八岁的海浪与六七岁的孩子在一个课室学习也是不妥的。 好在,海伦认识不少教育界的大姐,请有关部门的专家到家里来,为海浪作了一番全面检测,仓促地得出智商超常的天才结论。 于是,海浪毫无悬念地进入特殊教育学校,不必被循序渐进的正常教学理论束缚。 在人革联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找不到标注的特教学校,曾经走出年仅十六岁的空天母舰指挥官安德-罗波夫,二十八岁就成为kgb最年轻总局局长的谢洛夫…… 海浪在一堆天才儿童、超级少年包围中,他那点高智商根本不起眼,成年人的身体只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被不知情的孩子们当做教授看待。 在特教学校的第一堂外语课,海浪独自一人寻找教室,由于人生地不熟,竟然闯进高年级班,被几个大孩子当做插班生,好一顿调侃戏谑。 海浪知道周围没有观察者,监控镜头后面只是特教学校的安保人员,瞬息间撕下伪装,就像人革联某个领域的大拿,端起了大教授的架子。 刷刷刷,海浪捡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海格力斯-朗道! 然后,他在另一块黑板,用寥寥几笔线条画了一只奇幻色彩浓厚的地精蝙蝠骑士,中间留出大块空白,最后画了一个充满科学幻想,驾驭蝙蝠状飞空滑板,身穿金绿色战斗服的飞行员。 “咚”地一声,海浪右手握拳,重重地敲在黑板上,引起了高年级班所有人的注意。 几个刚刚调侃戏谑“插班生”的大孩子满脸懊恼,互相交换眼神,都觉得大事不妙了。 其他人半信半疑地停下嬉戏玩闹,在逐渐紧绷的气氛下,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 “请允许,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海格力斯-朗道教授,新来的战争仿生学讲师,负责战斗兵器设计,概念图三维建模,以及实战检验!” “我是一个从奇幻世界获得设计灵感,通过科学理论,从无到有建立模型,并进一步完善的战斗科学家!” “如诸位所见,巨魔滑板是我名下的朗道设计局,包括人体强化工程在内的第一个作品。从基础的灵感,三维打印建模,风洞实验,到最终成品下线,前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你们没有三个月,三天都没有,只有一节课,三十分钟的时间。” 高年级班里顿时响起一大片哀嚎,连赫赫有名的朗道设计局都要耗费三个月的时间才拿出成品,他们这群毛头孩子怎么可能有信心完成。 “我的要求很简单,运用你们超越普通人的高智商,在脑子里完成设计图,模拟出小型风洞,得到接近的参数。记住,越接近,分数越高!” “还有!我也注意到班级里的天才儿,伦纳德,霍华德,拉杰什,有着与众不同的天赋,我很期待你们的杰作!” 朗道教授的小小任性,引起了高年级班里大多数同学的共鸣,由此可见他们三人平时也不怎么样,人缘真的很浅,根本没有同学站起来为他们说几句好话。 班里所有学生埋头设计,翻阅以往的单兵作战系统,希望能够找到借鉴的经验。 骤然暴增的工作量,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有合作经验的小组立即组队、分工。 随后,小心翼翼的他们发现“朗道教授”投来欣赏的一瞥,甚至有鼓励的眼神。 特教学校最不缺少耳听六路的聪明人,学习成功经验的效仿者,更是到处都是。 在这座半圆形阶梯教室里,秘密是藏不住的! 既然“朗道”教授默许甚至鼓励合作,那么单干的同学起步就落后别人一大截。 幸运的是,这场闹剧因为原定授课讲师喝多了,罕见地没有露面,才让海浪充任“朗道教授”的滑稽戏没有被拆穿。 三十分钟过后,交作业的人一个都没有,手里都是半成品,其中包括伦纳德、霍华德、拉杰什三人,只有多人合作小组拿出了具体参数,总共有十二组。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得出参数数据,非常好!可惜,同质化太高,你们的思维模式,解析方向,都有套路化的倾向。最终的结果,你们可以成为不错的设计员,做一些基础工作,却不能成为独当一面,领导一个设计局的超级科学家!” “朗道教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心的神色。心高气傲的高年级学生愤愤不平,可是在比对各个小组的模型后,又不得不承认教授说的没错。 “第一堂课,所谓的巨魔滑板,根本不重要。我想说的是,解放思想,放飞想象力,更重要!” “朗道教授”顿了顿,点了点头鼓励道:“当然了,坚实的基础必不可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地更远!普通人专精一门学科,充其量是不错的科学家,跨学科、多学科的系统化整合这块,完成地越高,越容易登上巅峰!” “另外,学点音乐、绘画罢,很多大科学家都是不错的艺术家!以你们当下的标准,至少掌握一件乐器……” 这场闹剧到最后也没有背拆穿,“朗道教授”实在是太有大科学家的魅力了,至少把一个班级七八十个学生都糊弄住了。 这实在是特教学校建校历史上的头一回,也因为这件事,刚刚入学的海浪被请了家长。 不是问责,也不是追责,特教学校的背后,有一部分kgb的资源注入,负责人叶卡捷琳-娜莉亚在海浪身上看到了王牌特工的天赋。 “朗道教授”近乎完美地渗透,伪装,扮演,控制,谢幕,还能全身而退,实在是非常可观。 校务主任办公室里,海浪的父母得知整个闹剧的经过后,惊愕地愣怔好一会,才按捺不住地相视一笑。 特教学校的特殊理念,并没有对海浪有任何责罚,同时也不会鼓励,更不会大肆宣扬。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亲自出手,用微整形手术,调整了海浪的容貌,让“朗道教授”在特教学校只出现一次。 随后,学校又将高年级班调整到同一幢大楼教学,宿舍也做了相应调整。 第五章历史分岔路 在特教学校里,“朗道教授”掀起的风波持续了很久,哪怕他此后再也没有露面,悄声无息地淹没于紧凑的课程里,对此津津乐道的高年级学生还有很多。 由于“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的赏识,“母羊”叶卡捷琳-娜莉亚也很欣赏海浪的胆识以及临机应变的能力,他有幸可以参与【红房子】的培训课程。 很少有人像海浪这般,拥有二十七八岁的身体,心理年龄不超过十岁的经历。 于是,海浪取代两位教官搭档,成为【红房子】里学员的训练对象。 这是一个比正常人还可怕的对手,无论学员们用出多少标准教材内容,还是自行领悟的技巧,都无法引起训练对象的任何反应。 所幸的是,此次考核成绩不被承认,也不会计入整体分数里,备受打击的学员们才重新鼓起斗志。 海浪的自我意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红尘岁月的洗练,看上去一张空空如也的白纸,背后实际上是纵横诸天的大佬。 哪怕【红房子】里的学员都是花冠少女,远远看着感觉还好,凑到近前,就会清楚地发现脸上的螨虫、黑头、粉刺、雀斑,闻到她们嘴里的食物残渣腐烂味道,淡淡的没有处理干净的矢味,所谓的女人体香,不过是淡了又淡的尿液。 没有吐出隔夜饭,海浪的忍耐力还是提高了不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欲望? 让海浪不作拒绝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在【红房子】里,可以借阅到需要行政级别和相关权限的书籍,其中就有删减版的人革联历史。 “……随着伟人在城楼上一声呼喊,华国摆脱积贫积弱的历史包袱,重新站立起来!年底,新生华国废除一切外债、不平等条约的正义行为,刺激到以美丽国为首的帝国资本主义国家联盟,自由世界的大统领通过完全支配的国联,对新生的华国发起了立国之战!” “出乎所有国际势力的预料,华国拿出了超越时代的科技兵器,全地形泛用多足步进机甲和半封闭动力外骨骼,前者号称自走火炮,装备到班一级,在正面战场硬刚美丽国的二战精锐老兵,打底对面国联混编军怀疑人生。” “华国的超音速喷气战斗机拿出超越二战飞机两个时代的统治力,整个半岛成了华国飞机的空中花园。哪怕制海权还在美丽国手里,却不敢距离陆地太近。全军覆没于闽南海峡的第七舰队,用血淋淋的事实警告美丽国同僚们,华国掌握中短程弹道导弹的技术,且该技术相当成熟!” “半岛侵略战是美丽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外战惨败,几十万二战老兵不仅被华国的超时代科技武装起来的大军赶下海,趁机出兵的苏国以北方四岛为跳板,一举拿下北海道,并与华国的混编大军,在脚盆国的本岛东京胜利会师。” “至此,西太平洋落入红色阵营掌握。美丽国一步退,步步退,先退走半岛,拱手交出桥头堡脚盆国,闽南海峡对岸的宝岛,这座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也从手里滑落,一口气失去了遏制红色阵营的三条岛链防线,再加上关岛基地被一场诡异的地震掀翻,美丽国的一等人只能待在太平洋联合舰队的不祥之地,珍珠港!” “要不是华国与苏国高层关于超科技兵器发生龃龉,闹地不是很愉快,美丽国和被赶下海的国联军,恐怕连胜利转进珍珠港的机会都没有!” 海浪看过这段历史后,翻找出现如今的地图,入目就是一片满满当当的鲜红。 亚欧大陆,除去孤悬海外的不列颠,连百战之地的中东都是一片浅红色,两次世界大战策源地德意志,也是一片淡红色。 美洲大陆彻底成了一座世界孤岛,北面枫叶国在阿拉斯加陈兵百万,试图阻止苏国的钢铁洪流南下。 罪人流徙之地的袋鼠国,被重新武装起来的土著弄地焦头烂额,还得应付东盟动不动就万舰齐发的海军。 当然了,第三方势力也不是没有,与美丽国似友似敌的第三帝国,在黑大陆和南美洲重获新生。 北非的黑曼巴恐怖武装,东非的角蝰走私集团,南非的巨蟒战争工业托拉斯,西非的响尾蛇成瘾药品制造商,南亚次大陆的那加人口贩卖联盟,美丽国内部的眼镜蛇高科技公司,南美洲的海德拉,统称为九头蛇,统统源于第三帝国的末日军团。 还有两头蛇,据说一头藏在南极,一头藏在大西洋的海底。 “在整个帝国资本主义阵营彻底崩盘,只剩下翻不起风浪的不列颠和两面遭受夹击,时刻受到威胁的美丽国,连孤星州都能被墨西哥抢过去,尽管托了大量移民进入,稀释昂撒白人的福,可是谁给墨叔叔勇气,然后他挑战二战第一强国?” 美丽国的势力被红色阵营全面压制在国内,几乎是一一己之力挑战整个世界,还要冒着被击沉运输舰的风险,不断支援同是昂撒白人的不列颠,可以说是在捉襟见肘的钱包上,又狠狠捅了一刀,不间断地被放血。 事实上,美丽国内部的分裂势力早就开始抬头。 全国非洲裔团结在“我有一个梦想”的导师麾下,跨州穿郡地到处游行,每过之处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商场停业,酝酿着越来越大的社会危机。 重新武装起来的美洲土著,从保留地出发,在国民警卫队和各州政府军围剿下越战越勇,搅地美丽国内陆粮仓州鸡犬不宁。 德裔移民普遍有九头蛇背景,尤其是在军界、政界、学术界、工业生态圈里,表现地相当活跃,把身为美丽国主人的昂撒白人排挤地够呛! 以花儿街为首的金融界的管家,一赐乐业人早就发现形势不对了,早早联系上苏国内部的表兄弟,准备再一次背叛,就像他们当年的祖先,为了三十枚银币。 如此强大的人革联,轻易掀翻帝国资本主义阵营联手降下来的铁幕,留着不列颠也是为了黑宿敌美丽国放血,第三帝国的残渣九头蛇,失去那个毒龙的脑袋,早就是各自为战的一盘散沙。 人革联拔剑四顾心茫然,外面已经没有对手了,如果有,那也只有变形金刚、工程师、虫群等外星人了。 “人革联的将来注定是星辰大海!可惜,我看到的却是积弊已久的内部问题!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革联政治架构上的不平衡,注定在不久的将来,遭遇分崩离析的打击!” 或许,风暴过后的人革联会浴火重生,可是老对手们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五章历史分岔路 在特教学校里,“朗道教授”掀起的风波持续了很久,哪怕他此后再也没有露面,悄声无息地淹没于紧凑的课程里,对此津津乐道的高年级学生还有很多。 由于“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的赏识,“母羊”叶卡捷琳-娜莉亚也很欣赏海浪的胆识以及临机应变的能力,他有幸可以参与【红房子】的培训课程。 很少有人像海浪这般,拥有二十七八岁的身体,心理年龄不超过十岁的经历。 于是,海浪取代两位教官搭档,成为【红房子】里学员的训练对象。 这是一个比正常人还可怕的对手,无论学员们用出多少标准教材内容,还是自行领悟的技巧,都无法引起训练对象的任何反应。 所幸的是,此次考核成绩不被承认,也不会计入整体分数里,备受打击的学员们才重新鼓起斗志。 海浪的自我意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红尘岁月的洗练,看上去一张空空如也的白纸,背后实际上是纵横诸天的大佬,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哪怕【红房子】里的学员都是花冠少女,远远看着感觉还好,凑到近前,就会清楚地发现脸上的螨虫、黑头、粉刺、雀斑,闻到她们嘴里的食物残渣腐烂味道,淡淡的没有处理干净的矢味,所谓的女人体香,不过是淡了又淡的酵素。 没有吐出隔夜饭,海浪的忍耐力还是提高了不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欲望? 让海浪不作拒绝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在【红房子】里,可以借阅到需要行政级别和相关权限的书籍,其中就有删减版的人革联历史。 “……自由世界的大统领通过完全支配的国联,对新生的人革联发起了立国之战!” “出乎所有国际势力的预料,人革联拿出了超越时代的科技兵器,全地形泛用多足步进机甲和半封闭动力外骨骼,前者号称自走火炮,装备到班一级,在正面战场硬刚美丽国的二战精锐老兵,打底对面国联混编军怀疑人生。” “人革联的超音速喷气战斗机拿出超越二战飞机两个时代的统治力,战场成了华国飞机的空中花园。哪怕制海权还在美丽国手里,却不敢距离陆地太近。全军覆没于闽南海峡的第七舰队,用血淋淋的事实警告美丽国同僚们,人革联掌握中短程弹道导弹的技术,且该技术相当成熟!” “高丽侵略战是美丽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外战惨败,十几万二战老兵阵亡,残余军队不仅被人革联的超时代科技武装起来的大军赶下海,人革联第二梯队以北方四岛为跳板,一举拿下西海道,并与主力混编大军,在脚盆国的本岛胜利会师。” “至此,西太平洋落入民主阵营掌握。美丽国一步退,步步退,先退走半岛,拱手交出桥头堡脚盆国,闽南海峡对岸的海岛,这座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也从手里滑落,一口气失去了遏制民主阵营的三条岛链防线,再加上开岛基地被一场诡异的地震掀翻,美丽国的一等人只能待在太平洋联合舰队折戟沉舟的不祥之地!” “要不是人革联高层关于论证阶段的超科技兵器大规模投入战场,闹地不是很愉快,延迟了战机,美丽国和被赶下海的国联军,恐怕连胜利转进的机会都没有!” 海浪看过这段历史后,翻找出现如今的地图,入目就是一片满满当当的鲜红。 亚欧大陆,除去孤悬海外的不列颠,连百战之地的沙漠都是一片浅红色,两次世界大战策源地独意志,也是一片淡红色。 美洲大陆彻底成了一座世界孤岛,北面枫叶国在拉斯加陈兵百万,试图阻挡人革联的钢铁洪流南下。 罪人流徙之地的袋鼠国,被重新武装起来的土著弄地焦头烂额,还得应付东南盟动不动就万舰齐发的海军。 当然了,第三方势力也不是没有,受美丽国金融界资助崛起,两次挑战世界秩序的独意志帝国,在惨烈失败后,迂回转进道黑大陆和南美洲重获新生。 北非的黑曼巴恐怖武装,东非的角蝰走私集团,南非的巨蟒战争工业托拉斯,西非的响尾蛇药品制造商,南亚次大陆的那加人口转运联盟,美丽国内部的眼镜蛇高科技公司,南美洲的海德拉,统称为九头蛇,统统源于独意志帝国的末日军团。 还有两头蛇,据说一头藏在南极永冻冰川层下面,一头藏在大西洋的海底。 “整个自由世界阵营彻底崩盘,只剩下翻不起风浪的不列颠和两面遭受夹击,时刻受到威胁的美丽国,连孤星州都能被墨西哥抢过去,尽管托了大量移民进入,稀释昂撒白人的福,可是谁给墨叔叔勇气,让他挑战二战第一强国?” 美丽国的势力被民主阵营全面压制在国内,几乎是一一己之力挑战整个世界,还要冒着被击沉运输舰的风险,不断支援同是昂撒白人的不列颠,可以说是在捉襟见肘的钱包上,又被人革联狠狠捅了一刀,不间断地被放血。 事实上,美丽国内部的分裂势力早就开始抬头。 全国非洲裔团结在梦想导师麾下,跨州穿郡地到处游行,每过之处工厂休息,学校放学,商场放假,劳动力严重短缺,酝酿着越来越大的社会危机。 重新武装起来的美洲土著,从保留地出发,在国民警卫队和各州政府军围剿下越战越勇,搅地美丽国内陆粮仓各州鸡犬不宁。 独意志移民普遍有九头蛇背景,尤其是在军界、政界、学术界、工业生态圈里,表现地相当活跃,把身为美丽国主人的昂撒白人排挤地逐渐边缘化! 以花儿街为首的金融界的大管家,一赐乐业人发现形势不对了,早早联系上民主阵营内部的表兄弟,准备再一次出卖,就像他们当年的祖先,为了三十枚银币,坑了工程师的使者。 如此强大的人革联,轻易掀翻自由世界阵营联手降下来的黑幕,钢铁洪流碾碎一切敌人,留着孤悬海外的不列颠,也是为了给宿敌美丽国放血。 独意志的残渣九头蛇,失去那个毒龙的脑袋,早就是各自为战的一盘散沙。 人革联拔剑四顾心茫然,外面已经没有对手了,如果有,那也只有变形金刚、工程师、虫群等外星人了。 “人革联的将来注定是星辰大海!可惜,我看到的却是积弊已久的内部问题!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革联政治架构上的不平衡,注定在不久的将来,兄弟分家各自过!” 或许,风暴过后的人革联会浴火重生,可是老对手们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六章人造经脉 将十二年义务教育内容压缩后,在三个月时间里学会掌握,仅仅是特教学校的基础。 插班生海浪仰赖于名为“仙秦灵根”,实质上是神经群型生物计算机的帮助,总算赶上其他同学的进度,开始着手学习高等数学、高能物理等科目。 海浪知道曾经在高年级班胡闹过,为了将自己吹过的牛实现,选择了人体强化方向和单兵飞行器作为毕业论文。 如此“孩子气”的行为,立即引起特教学校管理层的瞩目,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却没有当做说笑的谈资,反而决定在自己权限内,调动部分资源进行投资。 当然了,隶属于kgb的乌鸦先生抢先一步,将海浪以及他名下的“巨魔滑板”项目纳入情报与技术总局囊中。 对于特教学校的管理层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籍着适当的投资,给予未来的大科学家和潜力无限的科研项目一定的阳光雨露,能够让他们走地更远,走地更顺畅。 只是,鉴于海浪的心理年龄还不够成熟,他又快抵达青春期孩子的叛逆阶段,这份投资意向,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只能通过海浪的监护人,轻工业部下属产业链整合办公室主任荷里活,就连资深的儿童教育专家海伦都不知情。 事实上,海浪对自己以及项目的飞快拓展,背后的原因早就弄得一清二楚。 不过,“巨魔滑板”分成两个子项目,海浪侧重于人体强化工程,切入的端口并不是传统的人工合成药品,而是东方本土独有哲学体系下,人体对内挖掘潜力的部分。 没错,正是传说中的奇经八脉和穴窍体系! 仅仅用了一个星期,海浪的实验台上,连同自己在内,就流水线式地测试了二十七个实验体,拿出了与传统的经脉概念又很大出入,甚至截然不同的新理论。 那就是日后科武侧强化必学的【经脉测不准定律】! 在弱磁场环境下,海浪通过改进的“基里安摄影术”,对人体经脉系统的“拍照”,二十七个人就有二十七张不同的图片。 经脉的深浅程度不一,经脉的粗细完全不同,经脉交汇点穴窍,更是随时都在颤动,也不符合钟摆原理,似乎有意识的规避,毫无规律可言。 在此基础上,作为该项目的第一研究员,海浪提出了【经脉测不准定律】,为“点穴术”、“截穴指”等古典江湖时代的武功无法发挥作用,做了接近完美的解答。 特教学校管理层对于东方本土哲学体系颇有兴趣,在沟通过海浪的监护人,获得同意和授权后,就以“海格力斯-朗道”的名义,发表了这份在陌生领域开创性的理论。 当然了,人革联内部科学氛围相当浓厚,学界对此发现并没有给予重视,要不是理论推荐人有kgb的背景,甚至无法在任何一本科学刊物强发表。 海浪得知消息和事情经过后,并没有任何气馁,反而向特教学校管理层申请了特别经费,用于研究开发新项目,即日后科武侧经费战士必须加载的细胞武装【人造经脉】。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也是一个东方通,半个神秘学学者,对于超自然生物或许不屑一顾,可是对于东方独有的经脉穴窍体系,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 在他的亲自关怀下,不仅是kgb驻特教学校的安保人员接受了人体实验,就连他自己本人,也对实验阶段性成果的移植跃跃欲试。 海浪选择了自然界常见的强细胞生物“电鳗”,作为试验基本素材。 通过激素诱导电鳗细胞变异,蜕变成万能的干细胞,然后通过逆转录rna病毒,将电鳗体内储存电荷的高能细胞,按照设计好的方向大量复制堆积,诱导出人造经脉。 可惜,这样做只是重复前人走过的路,沿途插满失败的指示牌,告诉海浪此路不通。 可是,看重电鳗细胞的潜力,却没有获得任何进展以及发现的人,并没有海浪体内的“机关芥子”。 所幸的是,海浪也知道自己顺利拿出成熟体,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于是【人造经脉】的阶段性成果,并不是日后的科武侧细胞武装,而是接近【魔法回路】的体表外挂。 一个加载“闪电腿”的kgb特工,自主弹跳能力,例如立定跳远,最远成绩是三米二,激活体表外挂后,成绩是五米上下浮动,不仅大大超出了个人极限水平,通过一定强度的适应性训练后,成绩达到惊人的六米八,破掉了包括地下世界磕药比赛的一切世界纪录。 同理,加载“飞毛腿”体表外挂的特工,在短途加速跑过程中发挥出色,即便是长途耐力跑,也赶上了世界顶尖长跑运动员的成绩。 在传统的42.195公里比赛上,参加测试的五十六位特工,有人跑完全程,跑进了两个小时的超白金成绩。 为此承担巨大压力的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不仅没有成为年度笑话,反而成为情报与技术总局最有眼光的睿智者。 【魔法回路】这种潜力无穷的体表外挂,就此被kgb正式收入武库。 按理说,海浪研究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在特教学校毕业后,凭着这份耀眼的资历,足以在有kgb背景的研究机构拥有一席之地。 可是,海浪对【人造经脉】的执念太深了,再一次向特教学校管理层申请了特别经费,用于新项目的开发。 这一次,【人造经脉】的名字没有被提及,日后被载入史册的【细胞武装】正式出现。 海浪决定在灵长类哺乳动物,距离人类最近的黑猩猩体内,植入电鳗干细胞,通过激素诱导,自然培育出电鳗独有的放电组织。 海浪有提前意识地让黑猩猩穿上绝缘鞋,避免出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场面。 事实证明,电鳗干细胞在哺乳动物体内诱导没那么容易,哪怕蓄电放电的肌肉组织成形,也像是良性肿瘤似的,把黑猩猩的肚子撑地大腹便便。 海浪面对一连串的失败,把自己关进实验室里反思,【细胞武装】项目一度陷入停摆状态。 不过,kgb并没有就此放弃对“朗道实验室”的支持,决策者太清楚了,在科学研究层面,失败的道路千万条,成功的只有一条。 第七章白帝圣剑 大概是海浪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太长时间了,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都看不下去,直接闯进“朗道实验室”,把自己压上重注筹码的天才儿直接拖了出来。 “独自一个人完成如此大规模的实验,哪怕在大科学家扎堆的人革联,都很少有像你这样的人。不必担心出不了成果,短期内专属于你的实验室没有经费资源短缺的问题。我们还是暂时放下工作,出去散散心吧!”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的提议破坏了海浪借助朗道实验室的卓越环境,大量复制体内仙秦法力(机关芥子/纳米机器人)的计划,可是他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在粥少人多的特教学校,能够有这位慷慨大方的投资人,海浪夜里做梦都会笑。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知道自己手艺不错,却得考虑到高年级班里的那几位超忆天才儿,恐怕会认出“朗道教授”,特意给海浪戴上花白蓬松的假发,能改变面部特征的黑框眼镜,穿上内有充气夹层的肥佬外套,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才来到高年级班所在的大楼。 “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打架日,年轻人无处发泄过于旺盛的精力,就以自愿的原则,选择在今天上场干一架。”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亲自带人过来,还一路陪同解说,惹得周围特教学校的教职员工侧目而视,都以为海浪是kgb系统的某个大佬。 毕竟,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算得上是超级特工,能够在民主阵营和自由世界的剧烈冲突时期屡屡斩获,还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不可多得,难以复制都奇迹。 海浪注意到周围环境,根据快速观察可知是一座简易的体育馆,严格来说是废弃的冰球场,单从周围看台尽是高耸的栏杆和网眼细密的铁丝网就能知道,场地里曾经举办过刺激的比赛。 此时,对阵双方从前后两端休息室冲出来,迅速排列成横队队形,一边赤裸上身,露出膘肥体壮的技术宅身板,对面则是穿着上衣的年轻人。 海浪的目光落在技术宅这边,看到曾经霸凌自己,又被自己临时兴起,扮演的“朗道教授”狠狠羞辱一顿,差点怀疑人生的坏孩子三人组。 脸大脖子粗的美裔伦纳德,眼睛咕噜噜乱转的一赐乐业人霍华德,以及貌似忠厚老实的印裔拉杰什。 特教学校教职员工充当临时裁判,分头检查双方的装备,必要时负责拉开双方,结束打架打地兴起的两人或多人。 海浪认真地看了看对打双方,疑惑不解极了:“一方是科教系的技术人员,另一方是间谍系的特工学员,相差太大了!”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摇摇头:“打架日上场双方都不可以携带额外装备,一切都凭各自的力气技术!” 海浪皱起眉头,露出黑框眼镜:“即使是这样,预备特工学习课程里就有基础格斗,基本防身术,很难输掉比赛!”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别想太多,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就在这时,赤裸上身的技术宅突然大吼大叫,发出让海浪毕生难忘的口号。 “白帝圣剑!御剑跟着我!吃我一剑,华夏第一剑……” 技术宅阵营原本萎靡不振的士气陡然勃发高涨,战斗民族的热血迅速沸腾起来。 与海浪预料不同的是,技术宅阵营抢先发起了进攻,松散的横队很快朝中间位置靠拢,阵型变得坚实浑厚,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大石头。 反观预备特工这边,不慌不忙地全线压上,可惜统统是各自为战。 好歹他们学过团队协作,非常大胆地两翼齐飞,打算现场编织口袋阵,将对面一口气全部吃掉。 不料,双方正面接触的瞬间,技术宅阵营第一排统统选择擒抱战术,把技术相当全面,面对面的对手拖进熟悉的地面战。 紧接着,后面跟上的技术宅拔地而起,赛搏格斗术里的一记低空爆桩,用自己的身体作武器,一个屁墩落在动弹不得的对手身上,差点没把他们当场送走。 仅仅一个照面,预备特工队就有七八个好手被放倒在地,统统失去战斗力。 技术宅阵营抓住人数上的优势,以二对一或者三对一,将距离最近的对手拖进熟悉的节奏里,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就是所谓毫无章法的疯狗拳、风车拳,把预备特工的套路全部破坏掉。 两翼齐飞的预备特工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支援,哪怕放倒了几个技术宅,他们转眼过后就通过抱大腿、撤裤子,阻止对手的增援,迅速转入阵地战。 这一招又是技术宅的传统优势,将原本一盘散沙的预备特工队,再次切割地支离破碎,根本无法组成阵型。 优势飞快地倒向技术宅阵营,哪怕有个别预备特工现场爆发,掀翻了几个对手,与大局也是没有妨碍了。 骑在对手身上的技术宅嘴里喊着:“胯下用力!用力!” 联手干翻预备特工的坏孩子三人组嚣张极了:“我发誓不撸死他!” 最后,预备特工队实在扛不住了,大面积认输投降,技术宅阵营这才起身:“太弱,太弱,太弱!”互相叫嚣着,慢慢走回自己的大本营和出发线。 海浪注意到到间谍系的教职员工脸色精彩极了,身边的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是一场洗礼!预备特工们上过这一课,肯定会懂得团队协作的重要性!”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讶异地看了一眼天才研究员,眼镜泛起一道寒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海浪想起技术宅阵营喊出的口号,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 海浪转身就跑,速度快到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伸手都没有够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天才研究员沿着原路返回“朗道实验室”。 【母羊】叶卡捷琳-娜莉亚出现在【乌鸦】身边,望着海浪远去的背影,稍微有点疑惑:“我们的投资目标究竟想到了什么?”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摊手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无论是好是坏,我们的天才研究员【朗道教授】想必又有能拿得出手的发明了!” 果不其然,海浪捡起【巨魔滑板】的子项目飞行器,将柔性金属的蝠翼结构调整为剑镡,把整体架构重塑为门板宽的巨剑。 “这就是可以脚踩上去,御剑飞行的【白帝圣剑】!” 第八章里海虎 就在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认为“朗道教授”在实验室待着时间太长了,在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抬头看看时钟上的时间。 一道门板宽的剑光猛地撞开实验室大门,一路火花带闪电冲进标准操场里,犹如业余冲浪选手在潮涌中劈风斩浪。 隐约可以看见,这是一件剑形飞行器,上面矮蹲着一道人形身影,身上爆起无数细碎的蓝白电弧,渐渐烧穿外套衣服,露出电弧的源头。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瞪大眼睛,瞳孔不自觉地骤然缩小,终于看清楚,那道人影体表贴着一条条“闪电腿”的电流回路,且首尾相连成一体,犹如笼子将自己包裹在里面。 “疯了!这家伙终于疯了!”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忍不住喃喃自语,心道:“天才!这家伙真是个天才!” 海浪脚踩“白帝圣剑”,在特教学校的标准操场上“御剑飞行”,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此时竟然一举成功,心里的畅快根本不能以笔墨去形容。 各个年级所在的大楼,都有许多脑袋从窗台、走廊、过道探出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御剑飞行的海浪,连带着特教学校的许多教职员工都背带偏了目光注意力。 眼看自己引来越来越多人都瞩目,海浪知道适可而止,暗道:“木秀于林,风必吹之!我还是收了神通罢!” 于是,御剑飞行的神秘人物,在标准操场绕飞三圈后,迳自飞回自己出来的初年级大楼,回到“朗道实验室”里。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后知后觉地动用自己的特殊权利,将“朗道实验室”所在的顶楼即时进行全封闭式封锁,然后在安保人员到达后,第一时间去探看疯子和天才儿的混合体,“朗道教授”! “啪”地一声,乌鸦先生反手关上实验室的大门,看着站在绝缘橡胶毯上,撕下电光火花还在闪烁跳跃的电子回路,浑身上下一片焦黑,没有一块好肉的海浪,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朗道教授”疼地全身肌肉都在抽筋,却咧嘴一笑,只见一道灰黑色的身影,露出唯一白色的上下两排牙齿,以及还在流血的牙龈。 “嘶……福莱尔先生,成功了!我成功了!” 乌鸦先生快步走上前,边走朝戴上绝缘手套,先帮助“朗道教授”除掉无法关停的电子回路,又看到浑身赤裸,冻地直哆嗦的海浪,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这个小疯子穿上。 海浪心里暖暖的,不止是有人关心爱护自己,更多的是为自己找到大量复制体内的“仙秦法力”,即“机关芥子”的方法而欣悦不已。 “福莱尔先生,我在进入特教学校第一分钟开始,就没有发现任何一根电线电路,忍不住开始怀疑学校的供能系统,是不是建立在无线传输能量的基础上!于是,我在改进的飞行器巨魔滑板上,直接舍弃掉多余且累赘的动力系统,改成接收无线传输能量的端口,顺便增加复数个磁流体喷口。随后,巨魔滑板改造成了眼下的姿态!”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知道自己从未指点过,如此关键的点,自然是“朗道教授”自己发现。 “可是,无线传输能量协议……接受微波辐射能量的端口……你怎么解决?” 海浪当然不能说,也不会说自己凭着“仙秦灵根”,一种神经群式生物计算机破解出来,轻易取得协议权限,同时也用体内的“机关芥子”,直接改造出接收端口。 “朗道教授”不以为然地摊手,耸肩,笑道:“每个人总有保留的秘密!福莱尔先生,你不该问出这种没有水平的问题!” 乌鸦先生立即意识到自己过界了,赶紧道了声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突然间,弗兰-福莱尔明白过来,后退一步,正色道:“恭喜你,海浪先生,你在特教学校毕业了!你看,你有敏锐细致的观察力,狂奔放浪的想象力,小心翼翼地去求证的行动力,最后的总结,也就是成果也出炉了!这就是你的毕业论文,即使我以导师的身份开看,也是一份接近完美的答卷!” “哈?我毕业了!我才来特教学校,也没两个月,正式学习才一个月……好吧!毕业就毕业,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实在是难为情!” 对于“朗道教授”如此快地接受现实,乌鸦先生没有任何意外,特教学校的天才儿,就是这样的早熟! 弗兰-福莱尔想了想,考虑到海浪的基础不够坚实,迟疑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安排您再特教学校任职,朗道教授的身份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出现!” 海浪想了想,觉得在特教学校缓慢发育,培植体内微薄的“仙秦法力”更安全,至少在凝聚出“机关芥子”的富集体,微型生产工场“仙秦金丹”前,自己还得苟下去。 于是,“朗道教授”沉默了,乌鸦先生看得出来,对方再飞快地权衡利弊,也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三分钟,海浪才闭上眼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关键,轻轻地点了点头。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高兴极了,脸上却还得不动声色,开始询问“白帝圣剑”的相关参数,实在是为难他了。 稍后,乌鸦先生得到自己想要的全部数据,脚步不紧不慢地离开离开“朗道实验室”,却急匆匆地通过自己的渠道,汇报给kgb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谢洛夫局长,我认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不仅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还有强大无比的行动力,注定是一个前途无限的大科学家!我们不必直接把他吸收进kgb,放在受我们影响控制的人革联工程院院士的设计局里,让他在外面野蛮生长!” 曾经从特教学校走出去的kgb最年轻总局局长,上身往后靠坐,将自己隐藏在头顶直射灯无法照拂的黑暗阴影里,沉吟许久,才做了最后决定! “里海虎”缓缓起身,犹如沉睡多时的百兽之王悠悠醒转,从屏幕另一端俯视过来,眼里流淌出择人而噬的凶光,看地乌鸦先生浑身不自在。 谢洛夫局长没有正面答应,右手握拳,又快又急地锤击桌面。 “哒哒……” 紧急通讯的屏幕随即黑屏,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立刻明白,局长同意了! 这时候,“里海虎”身后的背景墙突然收卷起来,露出阳台花盆的真实面目。 他便是赫赫有名的虎踞阳台全球鹰,咆哮大帝里海虎的谢洛夫,kgb最年轻的总局局长。 反观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与有关部门的负责人达成默契一致后,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缓过一口气,开始动手处理最近积累的工作。 没过多久,他在整理出来的邀请函里,发现了一封来自樱国的vip邀请函。 “第一届拳皇大赛?囊括暗世界黑拳手,表世界格斗家,生化改造战士,古流派宗师,甚至有专注于个人超脱的修行人,瑜伽师,修真者?” 乌鸦先生原本不打算理会,不过,他猛然间想起“朗道教授”突如其来的灵感,实际上来自打架日的对阵双方。 “好吧!反正海浪先生也算是毕业了,就当作是庆祝他提前毕业的贺礼!” 第九章海虎 樱国!远东之癌,亚洲不列颠,在东亚怪物房,那也是魔王级别的选手。 喔喔弯时踩着没落的欧罗巴宪兵崛起,喔喔兔时站错了阵营,根本原因是一个太平洋容纳不了两个列强,在珍珠港狠狠咬了一口美丽国的软肋,结果没得意多久,就被对手在中途岛战役狠狠踢了屁股。 真是一只愚蠢的土拨鼠! 鉴于综合实力不如人,高喊一亿玉碎的樱国,挨了曼哈顿博士提拔的小男孩和胖子一击,终于老实了,不仅露出了屁股,还主动躺在地上,任由美丽国大兵的军靴碾过去。 可惜的是,世界太小,无法容纳民主阵营和自由世界这两个庞然大物。 美丽国刚刚开始对付民主阵营,准备将樱国改造成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不料高丽国一战,不仅首次尝到战败的苦果,还导致新生的人革联和苏维亚在樱国本岛会师。 东京一战,美丽国仗着大炮巨舰,自以为有九成胜算,奈何人革联有高大上的天基卫星武器,夸父之杖! 整整超过美丽国尖端科技三个世代的卫星武器,前后三发钨棒,向东京湾投下一百五十个曼哈顿工程的tnt当量,不仅彻底摧毁了美丽国仗之横行世界的七支航母舰队,而后掀起的五百米高海啸,更是将东京当场吞没。 此战阵亡人数超过一千五百万,樱国本岛的精华地区,以及大批高质量工业人口、军事人才、商业精英被迫玉碎。 于是,刚刚因为高丽国之战的大量军事订单有所起色的樱国,在废墟上开工再就业的军工业,与东京人一起沉入海底,彻底化为乌有。 海浪看过相关记录,对战后银行家纷纷挂路灯、军部大本营统统种海带、伪政权机关集体介错,轻抚数据,笑而不语。 只剩下两千万农业人口的樱国,被改造成为人革联的特别行政区,地位不如闽南海峡对面的东宁岛,人家至少是对标直辖市双庆的省级市,樱本至今还是农产品生产基地。 “我在潜意识领域深处,也有看到樱本的逆流,从工业国退化为农业生产基地,愚昧无知的两千万人口,导致神秘侧复苏回归,出现了很多超自然事件!颇有趣的样子。” 既然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言之凿凿地确定自己提前毕业,“朗道教授”也就没有拒绝此次樱本特别行政区一行。 一天一夜过后,海浪在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的陪同下,顺利抵达樱本特别行政区玖洲道。 在此期间,“朗道教授”没有见过传说中的超时空传送仪,反倒是亲眼目睹青岛启程,途经济岛中转,直接通到玖洲道的超大规模海底隧道。 上下两层结构的隧道,下面可以容许理论载重十二吨,实际载重七十吨的大卡车通过,且是四辆并排通过。上层则是六车道高速公路,时速最高可以提到一百八十公里每小时。 “难怪人革联可以在一夜之间攻下玖洲道,藏下十万高科技机甲军,并以此为跳板,与第二梯队的苏维亚远东军团,顺利会师东京!” 鉴于九成东京城区沉入海底,第一届拳皇大赛最终选择在京都召开,这算是恢复少许元气的樱本特别行政区,试图在农业生产基地以外,开辟出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尝试。 最引人注目的是来自里世界的黑拳手,本名服部平次郎,现在改回名字【吴利央】的年轻人,漆黑如墨的眼睛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此人精通不科学的科学忍术,拥有自制的一系列忍术道具,还擅长一击必杀的暗杀术和我流拳术。 其次,来自里高野总本山,二十三阶僧录的第一阶权大僧正药师兜,掌握着历史极其悠久,长达三百年的古流拳术,以及远远凌驾在忍术之上的秘宗法术。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混血牧师高尼茨,年仅十六岁,尽管是一位蓝袍牧师,不曾掌管过哪怕乡野之间的一座小教堂,那睥睨世人的目光,据说流淌出非人的神性。 海浪好奇地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所谓的神性,也没有看到类似道门阴神、灵修星幽体的痕迹,只有透过潜意识领域窥视,才发现此人的真面目。 “二级变种人,掌握风的旋律,在魔法侧就是固有结界,属性是风。在神秘侧就是神血后裔,对了!这就是天国神族!” 海浪突然间来了兴趣,回头看了一眼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还没有两要求说出口,这位王牌特工早就洞悉“朗道教授”的想法,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拳皇大赛的组委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可是他们在实力不逊于人革联的苏维亚强有力组织的高级情报官面前,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直接点头同意了。 于是,在截止报名后的现在,拳皇大赛人员名单上,又多出一个编外人员。 大赛组委会职员特意来到vip包厢里,询问参赛者的有关资料。 海浪突然灵机一动,给自己取了个外号“海虎”,名字就叫…… “白军浪!”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觉得所谓的姓名不过是人的代号,无论是朗道教授,还是海虎白军浪,实际上都是特教学校的天才研究员海浪,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把白帝圣剑的战斗系统……” 海浪点点头:“没错,设计理念改变了!我升级了战斗衣,以绝缘的高分子橡胶化合物为基础材料,在内衬镶嵌抗冲击力的非牛顿力学流体素材,再辅以电子回路组合的外挂【体表经脉】,我相信可以与格斗家同场较量一下。”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笑道:“你的目的应该不止是这个,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浪没有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远距离观察,的确能得到一部分数据,不过我认为亲身体会战斗,感受拳拳到肉的痛楚,才能更好的收集相关数据!我和别的科学研究员不同,我立志作一个战斗科学家!”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看着面前的“朗道教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皱眉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勇气可嘉!” 海浪恭恭敬敬地双手抱住,行了一个武人格斗家之间的抱拳礼,挥手告别乌鸦先生,迳自离开vip包厢。 第十章拳毙少狼 参加拳皇大赛有一项好处,那就是签字登台后,就有一笔五百金樱元的签字费。 按当下的平价购买力计算,就是十袋二十斤装的大米,相当于两分水田的当季收获,已经很划算了。 秋田犬般憨厚,土狼般狡诈的樱国农民闻风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笔钱登上预选赛的擂台。 遇上气势很足的格斗家,他们就会迅速认输投降,赶紧拿钱离开。一旦遇上同样浑身土腥气的对手,为了能多挣一笔出场费,那就是什么下流的招数都能使出来。 扣眼,掏裆,插喉咙,这些还都是轻的,当面土下座,磕头认错,趁着对手不防备,猛地暴起发难,头槌、膝撞、封眼拳,下手可以说是又快又猛,一看就是年轻时,受过专门训练的预备兵。 海浪看着几十座擂台上发生的斗战,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全民皆兵的樱国,哪怕皇室华族军部资本家政府机关都被连根拔起,余毒还是没有全部拔除!” 无聊却有趣的比赛还在进行,直到格斗家们陆陆续续登场,放弃比赛的农民骤然暴增。 很快就轮到编外人员“海虎”白军浪上场了,对手是樱殖时代,东宁岛的黑狼帮少主,瞧着起手式,妥妥的古流武术,不曾想此时代表樱国的大阪万事屋联盟出场。 “海虎”白军浪冷哼哼两声,右脚尖抬起,轻轻触动“白帝圣剑”,整个人就被门板宽的飞行器托起,从巨蛋形会场最高层露台,似慢实快地滑降到比赛场地,一路上蓝色火花闪电,激起会场几万观众的惊呼。 这种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主,黑狼帮少主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不料,“海虎”白军浪看了一眼对方赤手空拳,右手随意一个剑指,脚下巨剑猛地抽身而退,立即腾空而起,飞快地倒插在地上,熄火,关停,就像是一块废铁似的。 “海虎”白军浪连铁灰色风衣都没有脱下来,直言不讳道:“战斗力38!你的体能只比普通人强了六倍多一点!比隔壁的吴利央差远了!快一点吧,我赶时间!” 黑狼帮少主先是惊诧莫名,随即被彻底激怒了,刚想暴起发难,突然间清醒过来,强行压抑怒火,一言不发地绕场疾走。 “海虎”白军浪依旧一动不动,任由对手出现在自己空门大露的背后。 “哎呀……我明明给了你出手的机会,却没有好好地运用!真是一个举棋不定的小人,我是不是太高看你了!” 话音未落,被彻底激怒暴走的黑狼帮少主,使出了自己家传的武学。 “少瞧不起人了!你这个鼻子里插蒜装大象的蠢猪……” 黑狼帮少主惯用的右脚顿地发力,铺着红地毯的擂台台面,嘶啦一声,往后扬起破片似的碎地毯,一道灰黑色的身影,如狼似虎,快如疾风朝“海虎”扑去。 “战斗力88!自由控制体能的类型,超过普通人13倍有多……” 黑狼帮少主没想到生死关头,对方还是这样不知死活,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不顾藏在耳朵里骨传动通讯器的警告,双手肌肉绷紧,根根青筋暴起,已经动了九成五的实力。 “碎铁牙狼交相杀……” 收于腰际的双手,猛地左右出招,就像一头人形巨狼侧头噬咬猎物后颈要害。 就在黑狼帮少主绝招触及铁灰色风衣时,他听见悠悠一声叹息,武人直觉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噗”地一声,劲道十足的杀招的确击中风衣,却没有触及海虎白军浪本人。 九成五的力道打在空处,黑狼帮少主一时之间招式用老,正是旧力耗尽,新力未生时。 使了个“脱袍让位”的花招,用一件风衣骗出对手绝杀,海虎白军浪脸色毫无动容。 “战斗力105!我就用二十倍普通人的体能罢!” 海虎白军浪什么架势也没有摆出来,仅仅轰出一记直拳,隔着铁灰色风衣,不偏不倚地,拳锋正中黑狼帮少主的额头。 只听咔嚓嚓两声,黑狼帮少主比来的时候稍微慢点,往后一直倒飞回去,直到撞上擂台栏杆才停下。 整个人犹如一堆待洗的衣服,毫无出场时俊秀英武的模样,像抽走脊梁骨的毒蛇,软软地滑到地上。 黑狼帮少主头一歪,颈骨折断了,额头更是往下凹陷一寸多,拳锋四个指关节,就像生铁浇铸似的,出现在头骨粉碎性骨折处。 “碎铁牙狼交相杀!我学到一招新玩意……” 海虎白军浪连多看一眼对手下场的心思都欠奉,双手比比划划,显得有点魔怔。 “这是流水碎铁拳,很少见的水属性拳术。牙狼拳?疾风狼牙拳的变种,风的拳意精神!缘来这是两个人联手合击的组合拳!也对,前者用柔性的力道,使出刚性的破坏力!后者纯粹的快拳,辅助以手掌上的强化,属于外门硬功夫!四种拳意拳术,能合在一起,不是取长补短,就是互相制衡。以我的武学智慧都未必能全其功,你,一介手下败将,就算了吧!” 两人的战斗说是慢,实际上快如机枪,几秒钟就打完一梭子,比赛结果也就出来了。距离擂台最近的观众席上,先是一阵不敢置信地沉默,随即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欢呼。 由于拳皇大赛不禁止死亡,哪怕黑狼帮少主被人格杀,那也是他技不如人,不知道进退。 总不能责怪地位与人革联相提并论,苏维亚强有力机关组织来的大人物罢,引起国际纠纷或许未必,惹来“友邦惊诧”,不知道多少人要按樱国腹切传统被送走了。 这是小国的悲哀,也是国际现状,更遑论黑狼帮少主根本不是樱国人,顶多算是精神樱国人,抛弃人革联这条世界上最粗的大腿,投奔樱国的归化者,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简直就是脑子有病,身体有恙! 海虎白军浪安然无恙走下擂台,拳皇大赛工作人员根本不敢靠前,等他单手抽出百斤重的巨剑,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迳自一人离开,才有人上去擂台收拾残局。 原本对少主寄予厚望的黑狼帮的人欲哭无泪,通过塞钱的手段买了点内幕消息,得知海虎白军浪来自苏维亚强有力机关组织kgb,所有人都打起了摆子,统统不好了。 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庞然巨物! 此战过后,拳皇大赛自认为有点实力的种子选手,都认识了海虎白军浪,断定他就是通往荣誉巅峰的最大阻碍。 第十一章虚拟神格 让海虎白军浪很是在意的青年牧师终于上场了,只不过高尼茨的面色流露出一丝不忿,似乎很不难某人以御剑飞行方式出场,竟然人前展现自己肆意操纵旋风的能力。 巨蛋赛场数万观众看到蓝色牧师袍无风自动,两鬓如霜的黑发青年脚后跟缓缓离地,整个人犹如常世垂迹的神佛,缓缓地飘向擂台。 与他对阵的金发青年左手插裤袋,右手搭住鸭舌帽,稍微用力往下压,免得暴露出自己秃顶的真相。 南镇(纽约)青年格斗家泰利藏在帽檐下的双眼,微微阖着,小心翼翼地藏起内心深处,嗜血的魔狼。 没错!从血统来说,金发碧眼的泰利祖先源头,可以追溯到锤爆罗马帝国的欧洲中古日耳曼蛮族。自神秘侧出发,他是罕见地崇拜吞天魔狼图腾的芬里尔部族的遗民,体内流淌着狼人的血脉。 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弟弟相比,泰利的身上就像是集中汇聚两兄弟的所有狼性和被诅咒的血脉。 尽管泰利师从南镇唐人街的武学大师李福,学习各种各样的古流武术,有幸看过半本《秦皇秘卷》,学会贪狼七杀拳,不过他最近突破掌握的绝对领域之力,才是真正的底牌! 面对肆意驾驭旋风出场的青年牧师,泰利双手抱拳,比划了一个正统的见面礼,随即摆出美式拳击手的格斗架势。 青年牧师高尼茨看见对手抬起头,露出棱角分明,阳光男孩般的笑脸,那双深邃的眼睛,流露出丝毫不受影响的信心。 这时候,泰利也看到对手的全貌,既有为主牧养众生的慈悲怜悯之心,也有眼睛长在头顶的傲慢自衿。 “这是一个高手!”两人心里同时升起相近的想法,收起对对方的轻视。 泰利第一时间拿出全部实力,双腿往前小跑,全身骨骼肌肉关节韧带,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海虎白军浪讶异地看过去:“奔走如马又似龙,脚踩飞燕碎乾坤!这是脊骨一串鞭,马踏飞燕升龙变?” 原本战斗力只有5点,与普通人没有区别的泰利,猛然间爆发出潜能,战斗力一下子突破常人二十倍的大关。 海虎白军浪嘴角上扬:“如此剧烈的战斗力变化……在玄幻侧,就是解开限制器。在科学侧,就是自主突破基因锁,掌握大脑内啡肽分泌,进入没有天赋的普通人绝对无法突破的领域!” 青年牧师高尼茨还没有进入状态,看到对手速度猛然间暴增,锐利如刀锋的刺拳,在视野里急剧扩大。 海虎白军浪看到身穿蓝色牧师袍的“天国神族”成员,瞳孔倒映的拳头覆盖整个眼球,不禁为南镇青年格斗家的高速刺拳暗暗点头。 这时候,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双手合抱粗的旋风,犹如一面盾牌,将泰利的右臂牢牢挡住,又像是一件枷锁,将他整个人都困在当场。 海虎白军浪惊呼一声:“念随心动,收发自如!那位天国神族成员不愧是神血后裔,固有结界的防御,简直就是圆满完美,无懈可击!” 泰利的战斗经验丰富极了,一击不中,当场单膝跪地,收起来了的左手握拳,狠狠地砸中地面。 只听“嘭”地一声,钢筋混凝土地面,顿时冲起一道油桶粗的白色气浪,就像合金质地的狼牙,狠狠噬向青年牧师。 高尼茨不敢轻忽大意,考虑到随意控制战斗力的海虎白军浪,为了能保持有十成状态,不得不选择后退一步。 他这一退,能量冲击倒卷回去,将锁住右臂的旋风当场冲破。 泰利第一次出手,就试探出对方的能力和招式,不仅给自己解了围,连消带打之下,还逼退了青年牧师。 从赛场观众的角度,在场面上看,南镇青年格斗家似乎占据主动权,赢得少许上风。 海虎白军浪摇摇头:“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这时候,vip包厢里枯等的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提前收到消息,迎来了意料之外的访客。 一位面色苍白,就像饱受慢性病折磨的年轻人 可是从此人脚踩过处,厚厚的波斯地毯往下凹陷出深深的痕迹,可以轻易洞悉,眼前这位就是苏维亚人体强化工程最成功的模板,细胞密度是普通人五十二倍的尤里-谢洛夫,kgb历史上最年轻的总局局长,赫赫有名的救火队长,以及搞事专家。 “谢洛夫局长,您这是旅游观光来了?” 不久前,虎踞阳台全球鹰的谢洛夫,身上根本看不出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室外阳台过夜的痕迹。 不就是瞒着妻子瓦莉娅,纳了两个毛妹秘书进后宫,这就被罚在阳台忍冻过夜,好在他的全身细胞都被强化过。 “福莱尔先生,人革联的知性和现实观察局发现樱国神秘侧出现逆流,大概是当年八千万樱国军民玉碎,大量灵魂和生命回归原始海,才导致逆流出现。” “所幸的是,高天原彻底破灭,樱国古典神代没有复苏,反而激活了一个神秘的空间!按照人革联的神秘侧解释,就是樱国古典时代的国家意志,名为orochi(大蛇)的洞天福地!” “人革联同志解释,就是精神与灵性的碎片位面。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同志,在空间泡科技上独树一帜!”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立即明白过来:“欧洲破碎的大陆板块,无法孕育出洞天福地这样的亚空间,也只有幅员辽阔的中原,拥有世界上大多数地形的中土帝国,白从古典黑暗时代。就开始这方面的探索。” 谢洛夫局长坐下接过话茬:“大蛇空间有人革联精通空间泡技术的同志去对付,我专门走樱国这一趟,是为了收容001号禁忌物!据说,它有复苏的迹象!”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曾经参与过第一次、第三次收容,对001号禁忌物有很深的了解。 “樱国古典神代集大成者的高天原神国,都是跨海外来天津神盘踞其中,相对于土著的国津神,作为狂暴自然力的象征,随着人类征服自然界而降格。001号禁忌物的本质是某位造物领域的水神部分神体,又被称为水罔象的存在,就像短波电台接收器,能够从神秘的本体真身处,源源不断地获得神力。” 谢洛夫局长皱起眉头:“难道我不知道001号禁忌物的危险程度?第一次是下水道的乌龟,龟壳有忿怒明王军荼利样,伸出八个似龙似蛇的头颅,能兴起洪水、泥石流,最后不是被航空机炮凌空打爆!第二次是混进樱国农产品协会的余孽,区区人类竟然化身巨人,下半身分裂出八条触手似的龙蛇,被一万多发火箭炮炸碎。第三次是巨型海星,第四次是泰坦章鱼,都被科学兵器镇压。这一次,我带来了第九代核子武器,真空内爆弹!” 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立即明白了,谢洛夫局长早就不耐烦了,根本不想收容001号禁忌物,他是想用临时制造的引力畸变点,彻底摧毁掉它! “反正相关数据我们都收集到了!欧共体的同志都能复制出类似的玩意,叫什么来着……” 祖籍来自亚平宁半岛的弗兰-福莱尔也知道一些相关情报,赶紧补充道。 “虚拟神格!” 第十二章佛怒唐莲 熟人见面,简短的寒暄几句话,乌鸦先生弗兰-福莱尔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时候,最引人注目的擂台上,南镇格斗家泰利倒在地上,正在被裁判读秒倒数。 “10……9……8……” 诡异的气息在泰利身上升腾而起,完全不同于绝对领域的力量,而是更古老、久远,散发出噬血、饥渴的魔性。 海虎白军浪亲眼目睹刚才鹰扑兔脱的一战,对于潜力不俗的泰利很有好感,此时发现他体内的古老血脉即将苏醒过来,为了避免铸成大错,不慌不忙地暗中出手压制住。 “……3……2……1!比赛结束,蓝袍牧师高尼茨先生获胜!” 裁判伸手擦掉根本不存在的汗水,看着不远处的青年牧师,完全不想走过去。 高尼茨原本还很期待自己发现,并亲手诱发出的原始魔性,未即将到来的庆典献上祭品,不料有人出手压制住了倒在地上的泰利。 “是谁?” 蓝袍牧师高尼茨的目光泛起一丝怒极的冷电,扫视过去,没人敢与自己对视,唯独双手拄剑,盘腿坐在地上的“海虎”。 不仔细看,还以为白军浪妥妥地坐在地上,可是从周围流淌而过的清风,却疯狂地警告掌握【风的旋律】的高尼茨。 海虎白军浪离地悬空,全身重量都在双手抱住的宽剑上。 蓝袍牧师高尼茨惊喜地发现,这是一个比魔兽图腾后裔品质更好的祭品,有心试探“海虎”的实力。 只见他目光锁定“白军浪”,右手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一道水桶粗的旋风凭空出现,风眼如切如琢,卷起无数嘶嘶作响的风刃,罩住海虎的头顶,就向白军浪倾轧下去。 “切……” 海虎白军浪一声冷哼,左手尾指的电子回路三个节点(穴窍)闪耀暴起灼热白光。 只见一枚拳头大的球形闪电,突然出现在旋风中段,散射出上下两道叉状蓝白闪电,就将威力不俗的风柱彻底摧毁。 “高尼茨,你惹龙惹虎,也不该来惹我!没有停止战斗的能力,就不该在场外随意撩人!” 海虎白军浪还是姿势不变,只是【体表经脉】时不时闪耀,爆发出炽白的光芒。 这时候,蓝袍牧师高尼茨已经明白过来,全身衣服无风自动,显然是拿出部分实力,全力防守了。 可是,一枚枚拳头大的球形闪电,还是如期在他身前背后绽放,哪怕被“暴风壁障”吹偏开,残余的威力依旧亟中高尼茨,在他身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焦黑痕迹。 这时候,恢复正常状态的泰利刚刚醒来,看见把自己打昏过去的蓝袍牧师,此时左支右挡,手忙脚乱地很是不堪。 海虎白军浪侧头看着这位南镇格斗家:“哎呀……我原本还对这个人有所期待,没想到他连让我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这时候,附近的观众才发现,海虎白军浪依旧坐在地上,连起身的想法都没有。 一时间,正面打败拳锋如炮弹的泰利,实力深不可测的蓝袍牧师高尼茨,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竟然一落千丈,完全被海虎白军浪比下去了。 高尼茨身为最早苏醒的天国神族四天王之一,根本没有想到世上会有人掌握雷电之力,会在另一位四天王【荒狂电光】之上。 没有摸清楚对手的底细,秉持智慧谋略型战斗方式的高尼茨立即心生退意。 只见他双手合掌,一道龙卷风从天而降,连消带打地推开时隐时现的球形闪电,卷起蓝袍牧师的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以惊人的速度逃走了。 海虎白军浪没有留住高尼茨。嘴里依旧大放厥词:“不自量力就不要出手,学艺不精要懂得谦虚!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有这份功力,很难得!可惜,眼睛长在头顶,气量又比针眼海小,连让我起身的尝试都不敢,很难成大器……哈哈哈哈哈” 海虎白军浪的狂笑声震动整个巨蛋赛场,可是没人敢说闲话,毕竟前面已经有人做过错误的示范。 可恶的笑声很快追上蓝袍牧师高尼茨,狠狠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就像一记记耳光,使劲打在他的脸上,哪怕他运起【风的旋律】,也隔绝不了。 骄傲的高尼茨脑门暴起根根青筋,少年天才的从容淡定面具被撕下,狠戾的真实面目出现,神情狰狞去野兽,甚至有点扭曲。 “可恶的海虎白军浪,本天王今天蒙受的羞辱,他日一定会百倍千倍万倍地报复回去呀!” 可惜,海虎白军浪借助无处不在的能量无线传输,将自己讨人厌的笑声,源源不断送进蓝袍牧师高尼茨的耳朵里,继续折磨他的神经。 十分钟,半个小时,三个小时,持续回放,反复循环的刺耳笑声,终于击垮了高尼茨的信心,扭曲的表情都垮掉了。 他不得不自戳耳膜,暂时放弃自己的听觉,才从海虎白军浪的“嘲笑地狱”里解脱出来。 所幸的是,这段时间里,凡是见识过蓝袍牧师高尼茨的能力,不想冒着生命危险的参赛者,只要遇上这位风的支配者,统统选择放弃比赛。 鉴于参赛人数过万,几十个擂台上,有的第一轮比赛刚刚结束,有的已经前进到第三、第四轮。 引起海虎白军浪兴趣的是第二十三号擂台第三轮,“科学忍者”吴利央对阵“八臂罗汉”上官云顿。 古老的忍者职业,在科学力量重新武装后,发挥出独特的光芒。 反观“八臂罗汉”上官云顿,来自中土暗面世界的职业杀手,无法见容于人革联的天眼监控系统,早就金盆洗手,转行从事杂技团飞刀表演,被游客扔飞刀的那种,还好保持住了巅峰状态。 “只要你试过十几个顾客参差不齐地朝你扔飞刀,越是躲开他们越用力,很快就会上瘾的!” 对战开始,有经验的裁判一记滑铲,迅速滚下擂台,将比赛完全交给两位暗器大师。 率先出手的是吴利央,喜欢掌握比赛主动权,一出手就是超硬的稀土瓷苦无。 擂台周围瞬间升起四面柔性金属挡板,将这场决斗的破坏力限制在一定范围里。 “汀汀汀”硬瓷苦无斜着插进花岗岩地面,就在八臂罗汉的惯用脚,右脚脚背上。 可是,上官云顿早就抽身而退,随手就是三枚铁莲子,瞄准对手的上中下三路,立即予以反击。 就在吴利央闪身躲避时,铁莲子被后发先至的枣核钉打中尾部,不仅轨迹彻底变了,速度也提高了两成。 休得轻看两成额外加速度,这就把吴利央的闪避提前量,全部笼罩覆盖进去。 三枚铁莲子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标胸口、小腹和咽喉。 原本上官云顿脸上露出欣喜的微表情,可是对手吴利央身上的绿色马甲,瞬间浮现出非牛顿力学流体的纹路,他就明白大部分暗器被废了。 这也是暗杀者在科学时代慢慢步入黄昏的末路悲歌,若不是八臂罗汉在游乐场保持暗器大师的超级状态,这场打着旅游观光的名义,实际上是过江猛龙踩过界的比赛,可不把脸面都丢了。 “你有科学力量护体,我也有神功照应!请接招,天残派至高秘诀,佛怒唐莲!” 第十三章时代变了 一道金光从八臂罗汉手里射出,甫一落地,尾端立即绽放开来,犹如十二品金莲,莲瓣分别弹射出一道漆黑游丝,笼罩大半座擂台。 吴利央心头骤然警铃大作,右手扯下胸甲,用巧力一抖,顿时变成一面盾牌,整个人束肩敛息,蜷缩成一团,蹲在盾牌后面,左手抓住拉绳,随时激发藏在背部的极速充气软垫。 上官云顿摇摇头:“察觉不对劲就挡,随时准备跑路,甚至不惜放弃比赛,这就是暗器高手的通病!可惜,时代变了!” 佛怒唐莲早就不是冷兵器时代,四川唐门的压箱底暗器之王,天残派的暗器高手经历科技的洗礼,早就与时俱进地进化了。 也就是天眼监控系统挡了道,人革联的片警手里也有失能武器,否则的话,中土暗世界的买卖还有得作。 经过技术人员的攻关,佛怒唐莲的基础材料,从黑火药升级为黑索金,又进化到“弱国的核弹”,最后的完成体,就是八臂罗汉手里的“穷人的蔷薇”! 这时候,海虎白军浪皱起眉头,侧头对身边的南镇格斗家泰利命令道:“躲到我身后!” 泰利才不会给别人面子,哪怕海虎白军浪刚才算是救了自己一次。 于是,海虎白军浪双脚落地,用右肩作箭,抗住门板宽的巨剑,【体表经脉】有一半节点爆发白炽的电光,瞬息间在周围撑开眼睛可以看见的电磁护罩。 vip包厢紧随其后反应过来,瞬息间落下夹层有灌铅的合金栅栏,把安全警戒提到最高级别。 “穷人的蔷薇”瞬间爆发,在佛怒唐莲的核心地带,急剧升起一道紫红色的火焰烟柱,顶端火云不断翻涌而出,一片片蔷薇花瓣舒展开来,散发出极其诡异的不祥气息。 由于大部分威力都朝吴利央所在的方位喷涌而去,在擂台下面的支持者和围观好事者,就不免被波及到了。 柔性金属挡板就像薄薄的纸张,风一吹就彻底破了,破破烂烂的碎片当场爆溅四射出去,又有一批观众倒血霉了。 更远处的vip包厢都不免被余波拂及,剧烈震动十几次,就像遭了小型地震的毒手。 连不相关的他们都如此狼狈不堪,核心地带的吴利央又会怎么样? 蔷薇花瓣凋零渐落,刺鼻硝烟消散淡去,露出佛怒唐莲威力爆发的区域。 一团血肉模糊的焦黑身影再也绷不住了,犹如花骨朵缓缓地绽放出来。 先是焦枯的就像芦柴棒双手,然后是膝盖骨头都露出来的双腿,哪怕没有被当场炸死,穷人的蔷薇蕴含的剧毒辐射,估计也去掉他的半条命了。 这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中土暗世界的杀手到底有多狠了!竟然在晋级赛上,动用国家级武库序列里也排得上号的超级炸弹。 若不是海虎白军浪撑开电磁护罩,穷人的蔷薇威力喷射波及范围,比赛观众还会损失更多。 灰头土脸的南镇格斗家泰利此时五内俱焚,才明白海虎白军浪的好意。 可是,海虎白军浪看他的眼神冷漠极了,就像是无声地说:你已经失去我的宠爱! 濒死之际,吴利央的意识沉入黑暗深处,悄然来到一座篝火前,周围点燃几十根蜡烛。 与上一次自己进来相比,蜡烛烧掉了两根,手肘长也变成拇指那么短。 “就这样死掉,我不会甘心的!我要战斗,我还要战斗,我还要为吴家争取荣耀,赢得拳皇大赛的光荣!” 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叹息,五十六根蜡烛一下子熄灭了五十支,只有微弱的烛光伫立在篝火附近,不远也不近。 这时候,原本只有一口气的吴利央睁开双眼,漆黑如墨的瞳孔周围浮现出无数血丝,从眼角弥漫到太阳穴,根根青筋暴起,顺着耳朵蔓延到下颌,就像脸上扣着一副非人面具。 海虎白军浪第一时间察觉到潜意识领域的乱流:“樱国高天原神国的余烬?神格面具!哪一位大神在此真身降临?” 海虎白军浪很清楚地知道,八千万樱国马鹿玉碎,导致被毁灭的高天原神国死灰复燃,可是天照女、月读小男、须佐尊等大神都彻底灰灰了,还有神性火花保留下来的,估计只有信仰系的大神! “稻荷神?宇迦之御魂命?不,来的是它的神使!” 手脚具废的吴利央,恍惚之间被无形的丝线吊起来,就像傀儡公仔,背后出现一座朱红色的鸟居,纸糊的推拉门悄然浮现出来,哐哐哐接连打开三道房门,从最深处走出一只三条尾巴的金色狐狸。 只见这头狐狸朝吴利央身上一扑,他饱受剧毒辐射摧残的身体,致命的伤势顿时扭转过来,血肉以惊人的速度再生出来。 海虎白军浪距离最近,看地最清楚:“细胞重组!不不不,穷人的蔷薇蕴含剧毒辐射,在神秘侧就是死亡诅咒,在魔法侧就是负界火焰,应该只有炼金术的等价交换,以命换命,又或者贤者之石,生命领域某种超凡神力,譬如天国阶梯、小复活术,才能拯救过来。” 吴利央此时的身上,出现金黄色的神道法衣,九枚勾玉攒成一团,分别连接着双肩风雷法纹,衣领日月神纹,双手掌心阴阳图案,整个人散发出圣洁的神性和蛮荒的兽性气息。 不料,八臂罗汉也是有眼色的人,发现对手见穷人的蔷薇都不怕,赶紧双手抱拳一礼,光棍地认输投降,纵身往后一跃,跳下擂台。 临走,上官云顿不忘撂下狠话:“别太得意,吴先生,你在人前暴露出真正的姿态,实在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赢得了一场愚蠢的胜利!” 吴利央双眼微微眯着,鼻子一抽,露出两侧鼻翼早衰的鲨鱼纹,根本不相信八臂罗汉的话。 上官云顿不忘挑拨离间道:“不信,请看一下身后!连元素支配者级别的变种人高尼茨都被吓退,海虎白军浪阁下,已经盯上你了!” 吴利央凭着野兽的敏锐直觉,的确感受到自己有一种被猎杀的压迫。 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海虎白军浪阁下正盯着自己,丝毫没有被在自己身上神临的御前稻荷吓到。 这时候,八臂罗汉上官云顿趁机抽身而退,躲进混乱的人群里,转眼过后,就消失不见了。 一下子献祭了五十年的寿命,吴利央莫名地感受到发自骨髓里的饥饿,野兽的直觉捕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同时也是命运的转机。 “国津神水产组的少主?” 第十四章地狱神社变 “穷人的蔷薇”一出世,哪怕是小型化的居家旅行便携版,造成的破坏力大部分被吴利央生生受了,余波又被海虎白军浪撑开的电磁护罩吃掉,十中无一的冲击波还是横扫四分之一巨蛋赛场。 由于不可抗拒的意外退赛的选手瞬间飙升到九成五,将近一万人被迫或主动退出。 拳皇大赛已经不能继续进行下去,大赛组委会不得不暂停比赛,与樱国现政府特别专员进行幕后商议,似乎打算二次遴选。 毫发无伤的海虎白军浪被纳入视野,成为第一位种子选手,考虑到传统宗教界的面子,把里高野山的僧人药师兜排在第二位,至于把谁安排在第三位,组委会成员在蓝袍牧师高尼茨和吴利央两者之间犯难了。 可是,拳皇大赛等得起,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主动帮组委会成员做出了决定。 被苏维亚强有力机关组织kgb最年轻总局局长谢洛夫打定主意摧毁掉的某不科学的国津神部分神体水罔象,向几乎同源同根的吴利央体内的御前稻荷发出了呼唤。 这是一枚拳头大的金红色宝珠,通体散发出淡金色的光焰,犹如熊熊燃烧的篝火,仔细看才能发现,它的本来面目就像桃子,底部有一条微微凹陷的印痕。 以往几次附身,不是心怀怨恨的野心勃勃之辈,就是被人类遗弃的生物,哪怕同步率很高,也无法发挥出独特的再造大地,重塑自然生态的能力,这一次就完全不同了。 从高度发达的工业国退化为农业国,司职【丰饶】的稻荷神信仰顺利回归。 在八千万樱国军民玉碎后的庞大血祭仪式后,这场自喔喔弯赌国运崛起后的最大一场及时雨,不仅将高天原神国余烬里的神性火花重新点燃,更别说分散在樱国各地的国津神信仰,有全面复苏的迹象。 吴利央被体内的御前稻荷驱使,借助拳皇大赛弥漫的硝烟掩护,从容退出巨蛋赛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kgb的掌握之中。 同理,自戳双耳废掉听觉的蓝袍牧师高尼茨,也在去而复返的途中,察觉到重伤复苏的吴利央体内,那头玉面金毛狐狸九喇嘛的野兽气味,随即选定了他作为庆典献上的祭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猎手! 海虎白军浪也在暗中开始行动,拥有近乎无限的能量传输,他已经不满足“电流推动”,试图用更加强大的对手,在无可匹敌的压力下,尝试一下进入更高境界的磁场转动领域。 各方势力都在密谋行动,作出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吴利央凭着武人格斗家的直觉,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可是他已经被体内的御前稻荷支配了,根本不能理解稻荷神的使者想要借助国津神水产组的少主神体,补完自己的神位,完成以下克上,翻身一跃成为新神的大愿大行。 001号禁忌物就收藏在京都东北方位的鞍马山巨峰地狱神社里,随着吴利央的快速接近,孤零零伫立在群山之间的巨峰,与周围断开所有连接的空无之处,竟然凭空耸立出一座座暗红色的鸟居,就像是为了迎接御前稻荷法驾光临的神道阶梯。 吴利央脚踩鸟居,一步一跃就是远超常人极限的二十尺,他的脸上左右两侧浮现出狐狸的三根横须,曲曲折折就像雷电法纹,眼里浑圆的漆黑瞳孔,也蜕变成橙黄色的竖十字兽睛,散发出锐利的气息。 就在这时,里高野山的僧人药师兜,无法漠视破空而来的吴利央,突然出现在鸟居尽头的地狱神社前,双手猛地合掌,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一举震塌了最后,也是最高的那座鸟居,断掉了吴利央的“封神之路”。 “邪魔外道!也敢东临至高之地,窥视神位之宝!还不速速滚下去!” 药师兜看也不看对面的吴利央一眼,哪怕是御前稻荷于宿主体表再现黑黄相间的神道法衣,舒展出三条狐狸尾巴,也没有让里高野山的僧人分心旁顾。 “里高野实战部队五轮坊在地狱神社前面布下光明真君破地狱阵,想被打落地狱就尽管来吧!” 药师兜转身离去,脚下地面是繁复的阵法仪轨,流淌着恐怖的气息,他却毫发无伤地步入其中。 左右都是里高野山的僧兵,个个膘肥体壮,手里握着金刚杵、独钴钻之类的法器法兵。 蓝袍牧师高尼茨驾驭着旋风,藏身在低空阴影里,招来山岚云雾掩盖自己的存在。 此时他看见吴利央被阻断在封神之路上,药师兜准备独吞水罔象的神体,并没有立即出手。 “kgb的特殊部队离开地狱神社,肯定不安好心,这是在挖坑等猎物跳进去,我不能浪费宝贵的体力,再等等看!” 这时候,距离目的地只有四十尺的吴利央,将黑黄相间的神道法衣背后三条狐狸尾巴搭在一起,瞬息间气势暴涨十倍,化作一只三指爪子,猛地弹射到地狱神社前的地面。 没等五轮坊实战部队的僧兵反应过来,稍微用力一扯,吴利央就把自己带到了对面。 “人说:神通不敌业力!岂不知,业力亦不敌天数!现下就是本殿下封神之时!” 吴利央看着面前的法阵仪轨,闻到深藏不露的恐怖地狱气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凝重,仔细想了想,抬起右脚用力顿地,绘制光明真君破地狱法阵的地面陡然凹陷坍塌下去,竟然将埋伏左右的五轮坊实战部队僧兵卷进去几十人。 瞬息间,阵法仪轨就像无底胃袋的地狱犬,张开漆黑的喉咙,将里高野山的精锐肆意吞下,哪怕地面坍塌也破坏不了的法阵,喷出一道黑烟,就像饱餐一顿,略微满足得恶兽打了个饱嗝。 损失最惨重的五轮坊首领雷火、风岚愤怒地胸大肌都硬了,可是在御前稻荷巧破法阵的淫威下,还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结缘定约的都是托庇于里高野的鬼神,可不是初代五轮坊借重的建御雷神、志那都彦神,那样的上位神。 御前稻荷不仅展现出神道法衣,将宿主催谷成现世神人,巨大的神魂,甚至把地狱神社化作它的一部分。 雷火和风岚彼此交换眼神,都看到对方的担忧:“座主大医王殿下,危险了!” 这时候,药师兜被一条利爪似的狐狸尾巴轰出来,右手抓住一颗暗红色的宝珠,仅仅占据一半的样子。 在苇原荒野徘徊的阴性蛇属神力,源源不断灌注进他的体内,药师兜的身上浮现出蛇鳞花纹,双腿之间巨蟒蜿蜒游走而出。 吴利央迟疑了一下:“素盏尊的味道,还有天照女的光辉,加上地狱神社通往黄泉比良坂的通道,药师兜他想干什么?” 半人半蛇的药师兜,腿间巨蟒一分为八,化作八条小蛇,双腿缠赤练,双手缠竹叶青,腰间盘踞乌梢,脖子绕百步倒,头顶是双头蛇,一头金冠蛇,一头银环蛇。 与别不同的是,药师兜的头上拱起两个肉包,赫然是两只小角,他不满足于化作蛇神(山川水泽神),更进一步地蛇化小龙。 海虎白军浪站在鞍马山上,面前一排鸟居,正在举目眺望地狱神社之表。 “从阴性蛇身,升华为阳性龙身,这是要彻底否定樱国的过去,杀死国家龙气八岐大蛇。高尼茨也能忍?” 不!天国神族四天王之一,息吹风暴高尼茨忍不下去了! 反正,复活仪式的祭品足够了! 第十五章爆破拳 一道漆黑如墨的龙卷风从天而降,最前端犹如钻头,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轰在蛇化小龙的药师兜头顶。 哪怕这头将三贵神的神韵融合为一的蛟龙臻至人生巅峰,也扛不住“息吹风暴”高尼茨全力招来悲怮的灵魂风暴。 八千万樱国军民玉碎的悲愿,可不是连神位都没有的药师兜能够抵挡,一时不察,手中的宝珠被打落,掉落到地狱神社前面的法阵里。 吴利央最快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不惜突破常世的无形壁障,进入到生与死之间的夹层地带。 这里没有凡人的存在,也不是鬼怪所能强留,只有类似管狐、犬神之类的人造精灵,充满诅咒和怨恨的存在,才能勉强栖息。 吴利央体内的御前稻荷九喇嘛也可以短暂停留,奸诈如它也不敢继续深入,唯恐被拖进黄泉比良坂,只是驱使着狐狸头、虫豸身的管狐,将那枚宝珠捞取过来。 谁知,水罔象的神体甫一到手,夺取自稻荷大神的神性火花陡然燃烧壮大,从星星之火扩展成一堆篝火。 下一瞬间,御前稻荷的头顶出现一道裂缝,金黄色的神辉爆射出来,随着裂缝的蜿蜒曲折游走全身,一双色泽温润如玉的大手,强行撕开御前稻荷的神魂,紧随其后,一尊全副武装的国津神跳出来。 可惜,这尊大神有点根基不稳,下半身犹如杯弓蛇影,缓缓地晃动,显然并没有彻底复活。 “息吹风暴”高尼茨凭空出现:“天津神,国津神,都是旧时代的信仰偶像,泥塑木胎之物,早就被扫进垃圾推里,而我族之主大蛇,至今作为人类阴暗面的神格存在,顺利搭上通往新时代的大船巨舰,随时准备扬帆起航!” 一瞬间,高尼茨的身后出现旋转的星图,一颗颗星星点亮,形成巨大的星座! 海虎白军浪通过潜意识领域窥见这一幕,直到“息吹风暴”高尼茨背后出现一尊伟岸的身影,扬手定住时空一切运动,才松了口气。 “我差点以为,高尼茨要打出等离子光速拳了!” 高尼茨双手合掌,无形的神风吹向吴利央:“神威如嶽,神恩如海!息吹风暴,神往永息!”顿时扯出稻荷大神,御前稻荷,两道充满神力的祭品。 旋即,宝珠落在高尼茨手里,感受着无序狂乱的神力喷涌而来,“息吹风暴”召唤来了自己的底牌,始终不能苏醒的嘉迪路——大蛇之牙! 阴性水属神力喷涌而来,天姿平平无奇的嘉迪路,被平和生活磨去爪牙的男人,体内的疯狂之血终于苏醒过来。 他的蛇化较之药师兜更加彻底,腹部出现古朴的蛇纹,缓缓裂开后,幻化成一个巨大的蛇头,张开嘴巴,里面尽是勾玉似的獠牙。 高尼茨察觉到无能废物嘉迪路的升华,无须本族之长神魂附身,都能进入神的领域,发挥出“???力量”。 “与【完美之拳】,【一击必杀】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年轻的嘉迪路双眼通红,像是发疯的野兽,哪怕本族四天王之一的高尼茨,也毫不犹豫地向他亮出爪牙。 谁料,“息吹风暴”高尼茨不怒反喜:“被国津神的残党附魂了!这就是两份祭品!” 大蛇凝滞时空之力再次显现,哪怕“求道玉”展开的三勾玉鸦羽镜,吸收掉“致命一击”上附着的神威能力,那枚弯月似的獠牙,还是打破了时空凝滞屏障,插在高尼茨的手腕上。 息吹风暴怒了:“我主赐给你大蛇之牙,夺取凡人的生死,岂可反过来伤害我族之长?” 一道充满蛇力的虚影从嘉迪路体内抽取出来,一头阴冷暴躁的蛇身女神影子,直接从宝珠里扒拉出壳。 再加上,疯狂之血全部苏醒的嘉迪路的身躯,就是总共六件祭品。 药师兜迟迟不肯下来,显然是察觉到什么,否则的话,得了无数好处的里高野山的僧王,肯定会冒一次险! 高尼茨心里突然想到,操纵雷电之力不亚于四天王之一“荒狂电光”的海虎白军浪。 “这家伙明明就在附近,就是不肯现身!如今的形势,也没有国津神的残党会出现……不如我把这具身体献祭了!” 蓝袍牧师高尼茨的背后,悄然浮现出一座教堂,充满罪人恶念的惭悔室,不知道多少暴发户富婆、财阀少奶奶、政客的黄脸婆来此惭悔,请求神恩免罪。 一百万普通人的罪恶都填不满的惭悔室,被十几个上流社会的女人向她们的私人神父惭悔装满了。 海虎白军浪看了场好戏,笑道:“政治献金,黑船献祭,权利寻租,涉及几十万樱国农民的养老金,几千条信徒的性命,几十亿国土建设基金的流向,难怪会如此罪恶滔天。罪业如此深厚,都可以提炼出【行贿】【腐败】的神职……” 都说:人心住着魔鬼! 惭悔室坍塌沉陷后,走出一道虚幻的身影,赫然是尊贵的官吏之神。 只不过,这尊神的本体是四大怨灵之一的吉祥丸,成就神位也是酷吏和贪官之神。 第七弹祭品献上,大蛇所在的空间,缓缓地打开一条缝隙,意识和灵性的碎片位面,似乎有了七根支柱,变得稳定下来。 这时候,高尼茨有些犹豫不决了!他不知道,哪怕献祭自己,本族之王能否顺利现世。 “群狼环伺,饿虎在侧!不说深不可测的海虎白军浪,苏维亚强有力机关组织,人革联的空间与纬度探测局,都不是容易对付……” 这时候,海虎白军浪觉得时机成熟,选择主动出击,帮高尼茨下定决心。 他的气势节节高升,通过潜意识领域掌握大脑内啡肽的分泌,力量更是疯狂暴涨。 “绝对领域50%……60%……90%……100%!电流推动,百万伏特,海虎爆破拳!” 海虎白军浪没有深入大蛇空间渐渐展开的夹层地带,全身上下的体表经脉,三百六十个节点同时闪耀,吸收着无穷无尽的无线能量,鲸吞天下的拳意精神凝如实质,直接突破层层防御,轰在高尼茨的身上。 哪怕大蛇之影附身在蓝袍牧师身上,举手抬足之间就是时空凝滞,可是海虎白军浪的拳意精神贯穿时空,不差毫厘地打在高尼茨的肉身上。 这一拳,不仅将“风的旋律”禁锢在蓝袍牧师体内,连同他的疯狂之血,神族不死身,至今小成的暗黑力量1%,一起轰出体外。 高尼茨的肉身出现金属化,这是背封印的迹象,他原本就是青铜铸造的神像,现在只是被打回原形。 可是,高尼茨的神魂没有任何不开心,反而在离体后,主动冲进大蛇空间。 精神、灵魂、意志这三元具备,能量、权柄、神性、神格、神职这五种元素凑齐,天国神族之长大蛇终于蜕变成完全体。 “区区人间小神,不过是失落之国的龙气精神,那怕戏称人类阴暗面,也是吞噬八千万樱国军民玉碎的灵魂大河,浴血而出!天基卫星武器能够摧毁樱国军民这块碎玉,也能摧毁掉你!” kgb最年轻总局局长谢洛夫也不废话,心里下了最终宣判,直接按下开关。 “天打雷劈屠真神!” 借助人革联空间与纬度探测局锁定大蛇空间,苏维亚的天基卫星武器“慈父之怒”,瞬息间洞穿物质世界的地狱神社。 钢铁同志统合八千万“趴体”的意志犹如洪流,从大蛇显露出来的接入端口,发起了每秒数百京次的信息轰击。 八千万樱国军民玉碎的怨念,在此无上伟力面前,犹如浪花泡沫般的消失掉了。 哪怕是大蛇本人,在超越时代的思维武器面前,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所有存在被一点点地抹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地狱神社被天基卫星武器彻底摧毁,神化的药师兜连同五轮坊实战部队僧兵,一并被“慈父之怒”埋葬。 唯有海虎白军浪侥幸生还,经历与大蛇附身的高尼茨一战,哪怕没有【体表经脉】,全身上下三百六十个穴窍还是被唤醒了。 “电流推动终究只是垫脚石,此时此刻,我终于将力量层次推动到电磁转动的境界!” 海虎白军浪只有穴窍和经脉系统的细胞永久磁化,所能发挥的力量,大概只有“磁场转动-八百匹”的程度,距离一万匹的境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可以了!我这也算是从虚无中,自我开道的宗师了!” 第十六章钢铁之子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赤红圣光破空垂降,黄泉比良坂以及周围广袤无垠、深邃无边的冥土,在毁灭性的光辉中寸寸崩溃,粉碎蒸发成虚无。 亿万年凝结的死亡法则在圣光每毫秒兆亿次轰击下毫无抵抗力,陈旧的枷锁在分崩离析,所有被囚禁的恶鬼、曲神、怨灵,刚刚重获自由,就被圣光洪流无差别地冲刷成灰灰,化作最原始的灵性。 神道合流带来的轮回,樱国文明和族气里提炼出的武士道,学习模仿中土制度得到的龙气道统等等,漫长岁月沉淀的精华,都在持续不断地坍塌崩溃。 轮回里的无数神佛,数不尽的武士英灵,巧取豪夺而来,欺骗世人的文明精粹,联起手来抵抗末日,却连一息时间都争取不到。 樱国千百年来开枝散叶的文化道统,底蕴深厚的冥土黄泉,在这日灰飞烟灭,彻底断了根。 鞍马山的地狱神社也被灰灰,顺道带走了里高野山的最后一支僧兵部队。 收拾残局的人开始登场,赫然是kgb的特殊作战部队【钢铁之子】,为首者凯恩哪怕闭上双眼,从眼角散溢出去淡蓝色烟气,犹如无数触须扫描现场废墟,那是精神力过于旺盛显露出来的外在特征。 海虎白军浪觉得不宜久留,悄声无息地退场,“钢铁之手”凯恩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立即收回精神力雷达。 没过多久,褪去所有异常的宝珠,来到kgb最年轻总局局长谢洛夫面前,手里把玩着这件桃子似的小玩意,隐隐约约地还是感觉到一丝丝的诡异。 “把这件禁忌物送去祸岛,樱国东电核电站不是评估为危险程度上升的热点区域?用真空内爆弹,将它们一起从地图上抹去!” 这时候,人革联通过特殊渠道发来贺电,紧接着是大斯拉夫联盟,随后是以法兰西和独意志为首的欧共体。 沙漠的酋长联席则对此无动于衷,与人革联一山之隔的印联邦也是没有表态。 这时候,九头蛇正自顾不暇,kgb里特别能搞事的谢洛夫埋下的暗手,正在南美洲动手复苏古老的传统。 那些通过亵渎仪式,痛饮神像之血,被诅咒成不死者的黑暗生命,成了“虚拟神格”连接大领域的载体。 【血色骄阳】阿兹特克神系的万神殿初具雏形,半人半神的不死者到处掀起信仰风暴,把九头蛇的特工按在地上摩擦也就罢了,把不够忠诚的纳兹战士发展成信徒,安插无数内线进去,九头蛇的根基开始被一点点地撬开。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德裔核心高层指挥官和本土中下层军官阶层的裂痕会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彻底决裂。 不过,这一切都与海虎白军浪无关,作为头号种子选手,直接放弃了接下来的拳皇大赛,流已经很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二号种子药师兜下落不明,表现不俗的吴利央也是销声匿迹,这不仅让拳皇大赛组委会的名誉扫地,还导致大赛吸引力进一步降低。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拳皇大赛没有了超凡者的干扰,好歹恢复到正常人类能看懂的水平。 最终的决赛相当精彩,来自琉球群岛的豪腕流唐手大师“炮锤”李神通压服所有对手,捧起第一届拳皇大赛的冠军奖杯。 尽管在某些知情人眼里,海虎白军浪才是王中之王,可是稍纵易逝的光芒瞬如流星,人前出够了风头,就主动下线了,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这时候,海虎白军浪恢复了本来面目,回到特教学校依旧以海浪的身份继续学习,时不时前往“朗道实验室”,继续“人造经脉”的拓展。 事实上,在绝缘体战斗服上镶嵌电子回路,通过无线能量传输协议随时充能,为持续战斗提供续航能力,并不仅仅是海浪想到的点子。 kgb设想中的小型战斗载具,就有人形机器人的概念。 在秘密战争中,kgb通过人革联的月球基地,曾经接触过月之暗面地外硅基文明飞船,发现利用暗能量进行空间折叠的太空桥技术,在此基础上开发出超时空传送仪。 这种技术在海浪看来,就是阿斯加德投放军队的彩虹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神灵,有的停留在田园牧歌时代,不思进取,直到被人类超越。有的举族升华成纵横星际之间的神级文明。还有个别超神了,臻至跨纬度的超时空文明体系。 海浪憋了一段时间后,不安分的心又开始骚动了。 这一次还是kgb,考古科学家们在古代涨海海底发掘出一艘失落的福船,排水量将近一万八千多吨,在古典时代堪称航空母舰的可怕存在。 不过,这艘福船的形制更像是一座坟墓,船艏安置一座青铜门,甲板上一行浇铸着天禄、獬豸、金蟾等神兽,另一排则是刑天、开明、窫?等镇墓兽,倒置的九层塔楼也是青铜浇铸而成,遍布各种符咒,似乎埋葬着一些诡异的不祥之物。 海浪看过一些近距离照片,发现符咒乱糟糟地没有根本章法,就像一群人手忙脚乱地下了禁制。 “涨海!现如今被称为南海,福船的技术,琼明才正式突破……莫非是刘诚意亲手策划的二次绝地天通?确保琼明江山代代传,万代传,可惜到最后,还是应了万子万孙的预言!” 海浪还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破解符咒禁制,kgb的考古科学家在海底直接建立隔水基地,一种海底城市的建造技术,然后拿出两套高能粒子发生器,无时不刻对福船的诡异不祥,发出毁天灭地级别的能量冲击。 海浪凭着“朗道教授”的身份,申请到观察员的身份和工作证,特意前往南海福船基地一看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也就那么一回事! “根据青铜门拓印下来的古文翻译,这艘福船封禁着琼明时代的所有入世星辰!天发杀机,众星垂野!一众妖星、魔星、凶星,都是下降尘世,祸乱琼明江山的罪魁祸首……” “这莫非是刘诚意按截教道统立起来的封神榜!不为分封神明,而是掩去星辰之光,封禁星君精神的镇神狱。用的是拜谁谁死的六魂幡,走的是天牢的路子!” 海浪对于本世界的神秘侧,不过是略懂皮毛的程度,察觉到封禁在福船腹心处的诡异不祥,被一波波的高能粒子轰炸地气息奄奄,刚出世时的狂飙凶威荡然无存,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事。 “我看看,里面的囚徒有哪些?” 手持五色幻光旗的佛母孔雀大明王唐赛儿,炼成大阿修罗不死身的中央魔教教主王森,以儒入道的文香教主徐鸿儒,北邙山鬼帝石完,云滇三十六洞洞主木鹿大王…… 哪个不是星辰入命?哪个不是秉承天命降世?他们是来大地起刀兵,可不是来请客吃饭! 第十七章一人成国 可是,别说琼明的时代,早就消逝在几百年前的岁月里,任由时光将其冲刷成历史,就算是这些被遗忘的旧时代残渣,能侥幸逃过多元宇宙跨维度文明联盟降临体的绞杀,历史车轮往前滚滚而过,甚至不用打一声招呼,他们自然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黑手。 这群被封镇在先天灵宝里,忍受干涸之苦的乱世星君,他们的本体估计早就逃出这个世界,远离如此恐怖的时代,不过他们的这点精神,现如今正在被高能粒子无时不刻地轰炸着。 “应该感谢这件先天灵宝!曾经的枷锁和囚笼,现在却成了最好的盾牌和防护壁垒。我估计,没有几年时间,这些星君的分身都不会有性命之危!” 海浪想起了自己的“仙秦公士”身份,迅速检视至今还在维持运转的仙道文明体系,在撇除大部分不够实用的仙秦法器后,决定要么不玩,假如真的要玩,就要玩一票大的。 “大型战争法宝,通常属于台、塔、楼、船、城,由复数法宝组合而成,譬如仙秦帝国的封神台、四象塔、齐云楼、太阳神火船,唯有对界攻击,帝国匠造监打造出万丈高的仙秦金人,效仿先天魔神将星辰当作弹丸把玩,呼吸之间吞吐混沌,分化元气,几有摩弄乾坤的精神!” 当然了,以海狼现在能够调动的资源,根本打造不出一具完整的仙秦金人,不过区区一根手指,在有图纸可以照葫芦画瓢的前提下,未必会有求于人,完全可以单干。 陆地上开矿实在是碍眼,人革联的北斗卫星系统,可是无时不刻地紧盯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即便美丽国在黄石公园下面挖坑,建造可以拉半个地球同归于尽的超级武器,装配一个零件的动作,都会被捕捉到,上传至首都的末日时钟上。 至于黑大陆那种战乱之地,九头蛇大部分实力所在地,最有创造力的犯罪组织和脑洞大开的恐怖分子,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外人过来开矿,什么都不作。 南美洲现在内乱频频爆发,九头蛇特工和变节的间谍互相厮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高质量人类失去生命,倒在背叛的血泊里,也不是开基地种田的好地方。 至于北美洲,地广人稀的加麻大,建立起层层叠叠的几百条防线,却早就明白这点障碍,根本阻挡不住苏维亚的钢铁洪流大军,哪怕拿出核子武器同样如此,毕竟对方手里的大杀器,当量更大,更多,更强。 基于互相毁灭的核威胁还有效力,以美丽国为首的五只眼睛才没有被戳瞎,可是人革联、苏维亚、欧共体从各个方向的进攻,切香肠似的缓慢推进,滴灌式的军事渗透策略,都在一步步地挤压五眼联盟的生存空间。 海浪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在海底开矿种田,建立仙秦帝国在海外的分基地,毕竟海底矿产的储量可是惊人的庞大复杂。仅仅在滨海区域,就有多达五十种的金属矿砂和非金属材料,在大陆架地带,广泛分布着海绿石、磷灰石等矿产和建筑材料,至于深海地区,有铁锰结核和富集状的多金属泥。 如果选到一个好地方,譬如有海底热液,相当于得到一块永不枯竭的矿床,可以源源不断地收割采集。 海浪选择前往不容易被发现的深海区域,双脚站在绵软的海底淤泥上,由于距离海面太远的缘故,周围昏暗地伸手只能看见五指的轮廓,至于附近的海鱼,早就凭着小动物的直觉,察觉到危险的接近,第一时间远远地逃离,哪怕是海底珊瑚,也藏头缩尾地自我封闭。 为了不让卫星侦测系统发现,海浪展开绝对领域90%力量,承受每平方米二十吨的巨大水压,撑开直径三米的力场球,且也只有一半而已。 “足够了!” 紧接着,海浪体内的“机关芥子”,从脚底涌泉穴蜂拥而出,这些仙秦帝国版的纳米机器人,攫取可以利用的多金属泥,疯狂地复制自己。 从一开始的拇指头大,按边际递增效应,迅速积累出与海浪等身高的机关人,它接受“仙秦公士”的意志,迅速分裂成几团膝盖高的金属胶泥,按照特定的图纸组成力场发生器,在仙秦帝国体系,就是“避水法阵”,完整版又叫“避水金睛兽”。 这种技术与苏维亚海底人造城市有些相似,却在本质上完全不同,好歹把海浪从连续运用绝对领域力量,撑起半球形防水抗压护罩中解救出来。 有了海底存身的基础,继续复制、分裂的“机关芥子”,以鲸吞蚕食的速度,横扫海浪脚下的铁锰结核,在海底岩层往下钻孔,提取出更多的可以利用的原材料。 当生产基地转移到几十米厚的海底岩层里,海浪已经拥有总数超过四百亿只机关芥子,采集原料的模式已经从拉网捕鱼式横扫海底淤泥,升级到直接在岩层上钻洞,打开一条通往海底火山的甬道,不仅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金属疙瘩,还获得了廉价的热源。 此时,海浪才发现,仙秦帝国的国民,只要踏上“修行”之路,体内拥有法力(机关芥子/纳米机器人),本身就是一个生产基地,可以从无到有地复制出仙秦帝国的一整套生产体系。 “一人成国!这种技术哪怕是拥有超级智脑【钢铁意志】的苏维亚都不具备,精通空间泡和维度探索技术的人革联也没能竟全功,只有欧共体提出过类似的概念,工业9.0之类的设想……不对,三巨头肯定联手合作过,向某个陌生的维度时空投放过概念体,试图在对面建立三相传送门!” 海浪收起自己的大胆猜测:曾经有古流修行者,专门向人体内部挖掘潜力的隐修,被苏维亚强有力机关组织捕获,强行植入生物型智脑,叫什么来着……h—3553型生化智脑,进行过星际之门的实验。 可惜,那具身体承受不住几百亿兆瓦的能量,仅仅是传送出此人的精神体,引发的等离子电磁风暴,就相当于两百个通古斯爆炸。 此次实验影响太大,哪怕三巨头联手也封锁不住,算是苏维亚在维度探索方面伸出去的触手,谁知转眼过后就被现实彻底斩断了。 仅仅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海浪就在古涨海的深海岩层里,独自开辟出一座五万平方米,高也有二十米的超级工厂。 从流水线走下来的机关人,按照海浪的设想改变了继承自仙秦帝国的古朴风格,从两条手臂的简约风,一下子变成至少六条触手,双腿也被去掉,改成磁悬浮和磁流体喷口,加载万向关节后,有如飞天章鱼般的不可名状之物。 “我的本体前身曾经学过《元君九章秘箓》,传承自黑暗深处的远古君王,将人类的负面情绪,具现化出怪物的实体……要不这座海底工厂就叫拉莱耶罢!” 第十八章长白云之乡 长白云之乡,五眼联盟里的小兄弟,从无到有建立起国度的年代最为年轻,鉴于昂撒白人投入的力量稍嫌不足的缘故,再加上当地土著绝无仅有的勇气和无畏的精神,在消耗掉双方大量的鲜血和生命后,损失惨重的土著赢得了少许尊重,没有被彻底地毁灭。 即便如此,文明开化的土著依旧属于国家内部的少数族群,长期受到主流社会的排斥,失业率高地不可思议,属于比社会边缘还边缘的社会阶层。 可笑的是,土著的文化传统反而被昂撒白人看中,出现不少中产和底层人士与土著女性结合的婚姻,似乎有一种美丽国独有的民族大熔炉的味道。 缓慢往前推动的进程,很快就随着民主阵营全面反攻而踩了紧急刹车,人革联不仅对外输出革命理念,还有海量的军火支援。 幅员辽阔的袋鼠国,尚且被国内层出不穷的游击战搞到焦头烂额,长白云之乡差点没被手持三大神器rpg、火箭炮、56冲的土著掀翻,在游击队最强盛的时候,首都惠灵顿市中心都偶尔有爆炸声,惠灵顿蜂巢里的议员更是一日三惊,连睡觉都不安稳。 可惜的是,土著人的数量还是相对少了点,持续不断地战斗,尽管对殖民政府造成巨大的创伤,因此献出生命的族人也是很多,厌战思想在土著人社区群体里泛起,城乡二元割裂的现实,在土著人族群里造成越来越大的伤痕。 这时候,拒绝昂撒白人文明开化的传统土著人,尤其是负面情绪始终高涨的老一辈人物,在入梦后频频作起了噩梦。令人惊骇的是,他们作起了同样的噩梦!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深处,有一座散发出荧荧幽绿微光的城市,它的结构与人类已知的几何建筑物完全相悖,看一眼就会被看似梯道,实质上是回廊的建筑弄地怀疑人生,进而产生强烈的厌恶感。 构成这座城市的墨绿色石材相当巨大,令人目眩神摇的岩石雕像,被海水腐蚀地坑坑洼洼,很多部位被活物似的海草附着,看上去就像是巨人的尸体,死后遍体是不祥的红毛。 老人们听到了明显不是来自尘世的喁喁低语,在梯道和回廊不停交替,让人产生视觉上的空间维度错乱感中,他们看见惨白皮肤的怪人,顶着遍布皱纹的章鱼头,舒展着前端如蓓蕾,实际上是锐利爪子的触手,轻松地刺穿海鱼的脑袋,吸食着奶冻般的大脑。 有如实质的恶心、反胃、呕吐感,将老人们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随后这些精神力较高,容易被【拉莱耶】的噩梦辐射感染,也就是“仙秦帝国”的恶意托梦捕获,觉醒了一部分的灵能,获得了一手还不错的法术。 这是“仙秦公士”招募追随者的“同乘之术”,被海浪亲手改良了,加入《元君九章秘箓》,以这些土著老人强烈的负面情绪,点化出一颗施展灵能法术的核心。 最受他们欢迎的是灵能法术里的“恶意变形术”,仅仅是元素形态就有四种,风的形态就像摄魂怪,披着破破烂烂的斗篷,全身就像是在水里泡浮肿的尸体,有着带吸盘的双手,手指细长且干枯,本来是嘴巴的部位,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能够发挥出什么作用,暂时不还得知。 其次是水的形态,舌头分裂成四瓣,下巴会连着下颌骨一起裂开,最大程度能把嘴巴咧到耳根,露出有如蟒蛇生吞小牛的巨大口器,轻微的皮外伤,接触到鲜活流动的水,就会迅速自愈。从老人选择变成这个形态,他们的衰老就从此停止了,就像是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不过,按照噩梦中那无可名状的喁喁低语指点,这群觉醒了灵能法术,体内具有“法力”的被选者,选择进入地底深处,开凿挖掘各种矿产。 没错,“仙秦公士”海浪这是把长白云之乡的土著老人,当作开分基地的苦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法力”和灵能法术以及自愈、不老赐下后,这些人就像是信仰的种子,在土著人社区和族群里,有空没空就去发展信徒,根据他们结合《神经》编撰出来的教义。 “创始之初,渊远昏暗,战争爆发,火焰溅落,万物遭创,焦糊出土,痛哭成雨,悲号嘶风,伤口结痂,始成天地。吾等子民,生于黑暗,世间奇瑰,不过虚幻,本质实为,憎恶痛苦、悲哀愤怒!” 随着“法力”地传播,甚至称得上是感染,越来越多的土著,在梦中得见海底城市“拉莱耶”,同样被沉睡的拉莱耶之主吸引,不管是惧怕死亡也好,还是为了获得不会老去,以及自愈的能力,越来越多的土著,成为海浪麾下,自律性极高的产业工人。 依山而建的长白云之乡首都惠灵顿,常年受海风吹拂侵袭,一年之中大部分日子都在刮风,属于世界上平均风速最大的城市,素有风城之称。 一群选择风属性,恶意变形术的土著人,化身为摄魂怪形态般的死神,借助夜色的掩护,在惠灵顿城区里,偷偷摸摸地袭击昂撒白人精英。 人的灵情,尤其是积极向上的正面部分,对于灵能法术来说,算是一种不错的施法材料,这些昂撒白人精英过于旺盛的欲望和不停被满足,进而积极寻找更新鲜的刺激,令他们成为相当储量的源泉。 于是,当这些上流社会的政治、金融精英,被摄魂怪悄悄地吸走快乐和美好的回忆,他们不约而同地患上了抑郁症,严重到连抗抑郁症的精神药物都不起作用。 有人以为这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可是哪怕身边有体量庞大的袋鼠国,扛起大部分军备竞赛的负担,悄咪咪地将身边的小兄弟卖给了对面的东南盟,以及更加庞然大物般的人革联。 长白云之乡的精英们自以为世界两大阵营会忘记他们,选择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了今天就不去想明天,肆意放纵的生活态度,孰不知切香肠战术里面,块头大的才会被一点点地切死,鼻屎大的长白云之乡,人家是想一口吞下。 事态时局的发展开始变得魔幻,尤其是上流社会略懂神秘学的芝士粉子,感性较为强烈的艺术家,也受到空气里弥漫的“法力”影响,晚上作起了拜访拉莱耶的噩梦,普通人的身躯被扭曲成半人半鱼,下巴至喉咙部位,不仅有了鲨鱼般的裂鳃,就连手指、脚趾之间也长出了便于拨水的肉蹼。 渐渐的,长白云之乡的乡野之间,到处都是固定变形术作用的怪物,在地底深处不断地挖掘着矿产,拓展着他们的地下城,而城市里则遍地都是抑郁症重度患者,工作效率一落千丈,连维持避税天堂运转的金融界精英们都开始自我放弃。 毕竟,自由世界的大鳄们无法吸血全世界,体系里的流动性,又因为美丽国内部的高税率——百分之九十,长期处于货币短缺,不得不回归到以物易物的境地,金融奇才们不抑郁?才怪! 更惊人的大事件发生在厄运火山,土著语鲁阿佩胡,时隔二十五年而已,这座半休眠火山再次活跃了,尤其是火山口上方的低空区域出现羽毛状的云雾,老资格的土著人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纷纷放弃地上的一切,躲进早就挖好的地下城里。 海浪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毕竟长白云之乡的火山重新活跃化,或许大概可能是他亲手建造的海底工厂,近段时期大量抽取熔岩物质的缘故。 “奇怪!我好像是被人革联的知性和现实观察局盯上了,总感觉有科学的视线,在我身边扫来扫去的!不就是一座海底工厂,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传说?至于嘛!” 第十九章厄运火山 沉寂多年的厄运火山内部,脆弱的应力均衡被某人无止尽地抽取岩浆物质打破,忍无可忍的岩浆海无可避免地爆发了。 有如母亲般的地球挤破了皮肤上的暗疮,冲天而起的熔火岩浆,将亿万吨有毒的烟尘气体抛向天空,广袤无边的世间一角,顿时被昏暗笼罩其中。 从距离地面十公里的天空暗红色的火云里,肮脏的火山闪电频频绽现,有如愤怒的神祇,发狂似的鞭笞万物,一团团半融化的岩浆就像榴弹炮,不停地向周围的土地抛射出去。 火山附近的地热发电厂立即遭了秧,就像是被万炮齐发的炮兵纵队集中轰炸似的,第一时间毁于流星般的岩浆弹幕,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波有如飓风,横扫摧毁高于地面的一切,高温烟尘有如地毯铺展开去,所过之处,庄稼瞬息间蒸发掉水分,干枯地一碰就碎。 这场面简直就是末日降临,与以往预测的情况分析相比,厄运火山的爆发不仅大大提前了几十年,喷发量换算成tnt的话,至少是五千万吨级的三代核子武器,唯一幸运的是,足以覆盖整个长白云之乡的烟尘并没有致命的剧毒辐射。 这时候,人革联的空天母舰出现了,利用某种破解出来的【风之旋律】,配合上实时获得数据的气象水文资料,建造出一个大型的风暴模型,利用核裂变反应堆产生的大量热能,凭空制造出一个奇观级的风暴。 拥有风城之称的惠灵顿,成为长白云之乡唯一的净土,超级飓风有如抽水马桶,将厄运火山爆发产生的亿万吨烟尘缓缓地抽吸走,避免五眼联盟的小老弟还没投降,就被大自然的威力征服。 自由世界与民主阵营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自然现象,没过多久,灾后重建开启后,从地底深处的地下城跑出来的怪物,以土著人的本来面目,轻易地拿回了空无一人,原本属于他们的家园。 事态发展变得越发魔幻,为了清除空气里弥漫的有毒气体和烟尘,“仙秦法力”大量复制暴增,原本只是有点花头的灵能法术,一下子变得更加强大有力,能够撬动外部自然环境的杠杆,一下子变长了十几倍。 以往点燃蜡烛的火苗戏法,都衍生成威力相当于榴弹炮的极热大火球,几颗拇指头大的水弹连发法术,蜕变成锋利到轻易切开装甲车钢板的急速水流刀。 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在长白云之乡各地到处上演,不仅让昂撒白人为之着迷,就连隔壁袋鼠国的游击土著都所有耳闻而眼热心馋。 那些因战争失去肢体的土著,主动入梦接受拉莱耶之主的恩宠,一度空荡荡的海底城市,很快多出了无数水之眷族,保留人类的心灵,拥有类似于深潜者的躯体,他们能够在海底深处自由活动,开始建立起海洋国度。 一种灵性极高的哈斯特鹰,无法在火山灰弥漫的空中生活,被迫或者主动接受了风之君王哈斯塔(海浪的另一个化身)的恩宠,体内的法力将成年的改造成巨鹰,幼生期的则变成鹰首人面的鹰人,拥有游云戏雾的天赋,凭空招来一团风,将自己裹在半空中休养生息。 至于还很活跃,不断小规模喷发的厄运火山,也被海浪看上,派出了法力青铜浇铸的分身,以最近搜集到的负面情绪和摄魂怪们吸取而来的人类灵情,在青铜之躯里点化出神明,智慧极高的器灵,准备利用火山几乎无穷无尽的热源,再开一座分基地。 叮铃咣当,厄运火山没日没夜地传出锤敲锻打的震鸣,有人利用高空遥感卫星,拍摄到惊世骇俗的一幕:在火山口以下,涌动不息的熔岩海上,浑身熠熠生辉的巨匠,不疾不徐地打造着细小的指环。 没过多久,厄运火山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喷发,九枚统御者之戒被热风携裹着吹去很远,竟然出现在长白云之乡的首都惠灵顿。 据说,戴上戒指的人,会得到强大的精神力和心灵异能,能够控制、影响几百上千人,让他们俯首帖耳,可是一旦失去,佩戴者就会变得非常不幸。 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争夺,有三枚落在政府总理、蜂巢议长以及一位退休的老参议员手里,还有三枚落在老牌股票经纪人、资深金融掮客和专业的注册会计师,最后的三枚被失忆特种兵杰森、半退休杀手约翰、前特工布莱恩获得。 有传闻说,只要将戒指交给厄运火山的巨匠,就会被满足一个愿望。于是,半退休杀手约翰立即踏上了北上之旅,打算将这件统御人类的神器,交换自己的一线希望。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满足一个愿望的戒指,引来了道上兄弟的觊觎和窥视,不过约翰也不是吃素的,哪怕他的身体素质早已从年轻时的巅峰状态退下来好多,依旧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统御者戒指被他开发出储物的能力,可以这样说,半退休杀手约翰随身携带着一个军火库,哪怕他突然掏出一辆长白云之乡国防军列装的nv轻装甲车也不要惊讶,他的路子就是这样野,不是花钱从黑市购买的“报废”军车,就是路过某座废弃军事基地,顺手牵羊带走的战利品。 托统御者戒指的福,约翰这一路北上的艰难旅程,尽管在旷野上前行,到处看见奇形怪状的怪物,仿佛从孩子们床前故事里走出来的妖魔鬼怪,可是只要他戴上戒指,就会看见他们真实的本来面目,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攻击和为难。 反观那些追踪者,可是遭了大罪,不仅得保护好维系生命的呼吸过滤装置,还得小心翼翼地提防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荒野怪物。 无论是污水沼泽,还是枯朽森林,又或者到处都是毒烟袅袅升起的焦土荒漠,都有可能遭遇到栖息在水底的沼泽水妖,漂浮在半空中的摄魂怪,在烟雾中显形的丑陋妖精。 他们可都是一群施法单位,能够操纵水草拖人下水溺毙,控制吸血藤蔓垂钓杀人,取血肉精华酿蜜,甚至将精锐的特种兵戏耍地团团乱转,彻底失去方向感。 神秘复苏的长白云之乡,很快就被人革联的知性和现实观察局列入名单,不过他们的观察重点在地底,那些块头极大的巨魔,见光就死的石妖,四蹄燃烧火焰鬣鬃,有如梦魇的黑马。 人革联派往大洋洲的巡视员就近调查过拉莱耶的现状,与以往的记录数据相比较,不由地惊叹道:“简直就是一座无比繁杂,却运转良好的工业怪物,与九头蛇在南非的军工业托拉斯相比,都可以同日而语。” 第二十章check in! 事实不仅如此,半退休杀手约翰这一路上艰难跋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厄运火山,亲眼目睹从神话传说中走出来,地狱魔王般的黑暗君主,散发出恐怖的威压,哪怕顽石也会在他面前点头。 约翰也被沛然难当的压力,压地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毕竟不再年轻了,可是凭着对妻子的爱,强行抗住了莫大的魔威压力,他用颤颤巍巍的右手,从怀里掏出贴身收藏的统御者戒指,许下了爱人归来的愿望。 这位黑暗君主自称迈雅-伏尔甘-撒隆,双手托住头盔下颌,稍微用力脱下乌钢圣盔后,露出的真面目竟然是一个俊美地如同神祇的男子。 他表示很欣赏约翰无比纯粹的爱,以及为了爱情踏上这条牺牲之路的勇气,不仅将这位半退休杀手的妻子,从不算久远的过去追溯回来,还顺手治好了她的绝症。 “这一路上,尽管有呼吸过滤面罩,你还是不免吸收了少许有毒的瘴气和毒烟,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要了你的命。你的牺牲和献身精神,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些纯粹的美德骑士,就当做是临别前的赠礼吧!” 顶着古罗马神系的火与工匠神之名,却自称迈雅的半神,随手洒落两道光芒,在约翰和他的妻子头顶,点燃两道尺许长的游龙银焰,沐浴在银辉中的两人,不用戴上呼吸过滤面罩,也能在弥漫毒烟和热气升腾的火山口自在地呼吸,空气还相当新鲜清新。 临别之际,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半退休杀手约翰有些情动,忍不住开口许下诺言:只要他的能力范围以内,厄运火山的迈雅半神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 魔君撒隆仔细想了想:“全世界范围内的杀手,大多数在自由世界的,尽管拥有专业级的力量,却都是各行其是,简直就是一盘散沙,只能拼死拼活地赚取微薄的卖命钱。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将他们联合起来,组建一个高台议会(hightable),从此以后听命与我。至于我能够提供给他们的,就是永远不会死亡,身躯长期保持在巅峰状态,以及数不清的黄金!” 令半退休杀手约翰更震惊的是,魔君撒隆随手一挥,就打开了火山口附近的两个柜子,往外面倾泻出瀑布般的金砂,一度将他的腰部以下部位,淹没在黄金的湖泊里。 即便如此,重视妻子重过一切的约翰,还是迟疑了片刻,才苦涩道:“我考虑看看!” 魔君撒隆将面罩重新扣回去:“约翰,个人的力量再大也难敌组织,有了组织的庇护,你退休的生活才能更美好,不受任何人打扰,即便是我!” 深知杀手世界是如何黑暗的约翰立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我有几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从事酒店经营的温斯顿,纽约流浪帮首领墨菲斯,或许他们能帮上一点忙!” 魔君撒隆嗯了一声:“你有很不错的基础!酒店以后就是杀手世界永久的中立地,世界到处都是失业的流浪汉,搞情报应该有一套。你看,这就是高台议会的两条桌子腿了。这样可靠的桌子腿,可是越多越好,越多越稳固,一盘散沙的顶尖杀手们才能将力量集中起来,捏成一团,有力气往一处去使。” “我希望,不久的将来,高台议会能成为自由世界阴暗面的新秩序!庇护那些像你,约翰,这样想退出,回归正常生活的人。” 约翰这时才知道,看上去就像是地狱恶魔的魔君撒隆,其实也有他温暖纯良的神性的一面,哪怕他见惯杀手世界的腥风血雨,此时也不禁彻底动容了,决定回去以后就着手开始搭起框架。 半退休杀手约翰的凯旋,引起了长白云之乡首都惠灵顿大批有关和相关人士的注意,因为他不仅从厄运火山安然归来,身边还多出了一位姿色普通的女士。 据消息人士从可靠的渠道获得的情报,那位女士就是约翰过世许久的妻子,现如今她不仅复活归来,似乎就连基因携带的绝症都被治愈了。 更惊人的是,约翰的身体素质似乎回到了巅峰时期,哪怕他胡子拉渣,皮肤有些松弛,胆敢挑衅的三个人,下一秒就被约翰快如疾风的身手,用一根铅笔爆了头。 行家的评论:又快又狠又准! 如果杀手杀人也算是一门艺术,半退休杀手约翰就是技艺娴熟,体力稍显不足的宗师,只不过从最近这次出手来看,那个恐怖的纽约夜魔,甚至是猎杀夜魔的猎魔人,似乎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巅峰时期。 “许愿!不错!只要带上戒指,找到厄运火山口附近活动的【迈雅-伏尔甘-撒隆】,他就会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有聪明的家伙,知道约翰在平和的状态下,相当好说话,尤其是最爱的妻子在身边的时候,于是用俗套地不能再俗套的套路,从这位杀神嘴里,套出了最关键,也是最有价值的情报。 “对了!千万不要许下‘我再要三个愿望!’这样愚蠢无比的愿望!那位迈雅是个慷慨的半神,伏尔甘也是很好说话的神祇,唯独撒隆,简直就是地狱的恶魔……他给我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哪怕人革联触动空天母舰人为制造飓风,拼命地吸走长白云之乡天空上弥漫的烟尘毒气,机场能见度还是很低,一张飞往袋鼠国的机票,在黑市被炒到有价无市,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也无法正常买到。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约翰的身边凭空出现一架aw109直升机,在场的人里面有国防军文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约翰当然会开直升机,伸手牵着妻子,上了这架原本还在国防军服役的军用直升机,离开毒烟渐渐淡去的北岛,穿过库克海峡,先往安静祥和的南岛避一避人革联空天母舰掀起的风头,然后转去袋鼠国,找了熟人的路子,转机前往美丽国天使之城,再通过飞机抵达目的地,罪恶之城纽约。 没过多久,曼哈顿岛熨斗区((tirondistrict)第五大道175号,坐落在23街、百老汇大道和第五大道交叉的一个三角形的街区上的大陆酒店,约翰和流浪帮首领以及酒店经营者温斯顿碰头,简短的寒暄过后,约翰主动谈起了厄运火山一行,以及自己肩负起建立高台议会的使命。 “当杀手的手触碰到大陆酒店门口的台阶时,他就受到高台议会制定并遵守的规则保护,任何人都不得对他出手。血雨腥风的杀手世界,的确需要一个永久中立的和平区,就像欧罗巴大陆的永久中立国瑞士!这主意听起来不错,我同意,也愿意加入!” 墨菲斯沉思了很久,直到约翰给他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流浪帮的作用相当大,不仅是情报收集,以及杀手订单的转送渠道,同时还得肩负起善后清理等工作,下订单的杀手需支付两成到三成的费用作为佣金……” 流浪帮首领墨菲斯需要大量金钱购买到忠诚,以此维持他的独特地位,对于补充条款和细则部分,他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聘请专业人员过来帮忙,譬如佛伯乐的退役特工和次奥的善后专家。 他们退休的薪水不能和在职时相比,也是要养家糊口,尤其是现在失业率高企的当下,很是不少三级以下的文职特工,退休后特工房子被政府收回,立即沦为流浪汉,还得靠以前贪污受贿、武装走私海螺瘾赚的钱,才能勉强维持体面的生活。 没过多久,流浪帮首领墨菲斯就开始神出鬼没,到处拜访罪恶之城里,隐姓埋名潜伏的杀手,通常的情况下,随他一起拜访的还有,红色小药丸和蓝色小药丸。 “吃下蓝色小药丸,你会淡忘一个小时的记忆,还是在血雾弥漫的黑暗世界里继续暗杀或被追杀。而吃下红色小药丸,你将会加入一个崭新的组织,会得到组织的保护,有一个喘息的机会,甚至以普通人的身份,入住组织名下的酒店,就像一个正常的客人!” 除了少数嗜杀成性的疯子,没有谁会拒绝如此简单的要求,哪怕红色小药丸里装满缓慢释放的毒药,也有大部分人选择加入。 墨菲斯点了点头,伸手按住耳蜗骨传导耳机:“一切顺利!目标checkin!” 第二十一章提桶跑路 美丽国政府不会对黑暗世界一个新生的组织另眼看待,哪怕是专门对内的佛波勒也是这样,仅仅给予一点关注,派出一名三级特工作为观察员,潜伏进入大陆酒店,却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撤出。 没想到,高台议会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加入进来的杀手越来越多,毕竟选择蓝色小药丸,不加入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死去,不是杀神约翰亲自拜访,就是血雾笼罩的杀手世界的人,为了向高台议会缴纳一份投名状,用不服从的同行的人头,作为晋升之阶。 很快,高台议会有了新的支柱,退休后穷困潦倒,不得不投靠过来的前特工,为议会拉来了赞助商,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可靠的支柱。 譬如挤不进国防承包商的大名单的汉默工业,或者被人黑出渣的科技公司史丹克国际,都对高台议会这个尚且处于雏形,却集中地下世界大量王牌杀手的组织兴趣盎然。 他们乐于提供各种尖端,尚且处于试验性质的武器,交给议会的杀手们使用,以便于通过实战收集数据,以备于为日后完善该武器提供必要的储备数据库,以及更新一代的方向和设计理念的借鉴。 这时候,充斥着仙秦帝国的“法力”的长白云之乡,已经变得越来越魔幻化,不仅到处都是恶形恶状的怪物在大地上游荡,就连活化的构装体、青铜巨人等具备高等人工智能的奥法造物都开始出现。 本地特有的哈斯特鹰,浸润高浓度的法力,身躯变得极为庞大,翼展超过二十米,看上去就像是小型巡逻机,更惊人的是,它们能与天空的雷电和大气对话,随意召唤霹雳闪电,以致于它们巡游的天空,长白云之乡国防军竟然不敢派无人机前往,导致北岛出现大面积的“战争黑雾”地带。 由于人革联的空天母舰徘徊在附近实在是太久了,五眼联盟担心小兄弟会沦陷在民主阵营的强权和军事威胁下,不惜动用了核威慑,总算将讲道理的人革联人道主义救援力量驱散一空。 可是,如此一来的下场,厄运火山喷发出的浓烟和毒气,失去了唯一的干扰源,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扩散。 这一次,就连此前幸免于难的南岛都被笼罩覆盖,变成暗无天日的黑暗之地,沿海区域的珊瑚由于缺少阳光的滋养,大面积的死去,导致近海渔业资源进一步枯竭,且没有办法恢复过来。 可是昂撒白人为首的主流社会,宁愿在地狱般的恶劣环境中苟且偷生,也不允许自己在人革联的军事威胁下,享受阳光雨露、海风呼啸的日子。 这大概就是宁可要自由世界的毒酒,也不喝民主阵营的良药,非对即错的二元对立意识形态的锅。 海底工厂已经初步完成仙秦金人的一根手指,粗如鲸鲲,长近里许,由于内部有反重力引擎的缘故,实际上并不是很重。 表面的纹路在仙道而言,就是一个个镇压乾坤,摩弄日月的法阵。在科技而言,就是各种力场发生器,轻易将物质撕裂的分子武器,甚至内置影响人类脑电波的思维武器,由于信息统一场的能量全息理念,它还是完全版仙秦金人的概念集合体,以及由此带来的先天般的恐怖“威压”。 哪怕压箱底的法宝已经打造成功,海浪还是没有出关,直到自己名义上控制的外部势力,以及仙秦帝国体系内的造物打造出足够多的数量,才堪堪提升到“五大夫”的爵位。 这意味着,海浪可以以此功爵食邑三百户,即作为仙秦帝国标准作战体系指挥官,拥有三百名仙秦帝国士兵的指挥权。 海浪了解过,仙秦帝国士兵的武力,在高武世界至少是大宗师以上,半步人仙的层次,即体力源源不断,就像永动机似的不会枯竭,还能够正面搏杀仙门魔道的阳神真人。 海浪想起自己的本体真身游毕方的境界,也是阳神真人而已,哪怕现在早已提升到元神真仙的层次,那也是日月同寿,长生不朽,永恒自在,单体宇宙的水准。 “人革联的科技水平都开始涉及到空间本身,都到了用科技力量随手制造半位面的程度,对维度探索也有相当的水平,尽管其中有外部支援的因素,不过他们将这些超级科技吃地很透,这一点就很可怕了。” “反观苏维亚老大哥,那群脑洞堪称变态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不仅点亮了克隆人的科技树,就连思想钢印技术都有了眉目!欧共体则走了另一条道路,虚拟神格这种违规科技……加起来就是一个元神真仙,没准我还打不过他们的联手!” 海浪的一票分身在长白云之乡改天换地,明面上是神秘复苏,实际上都是仙秦帝国的古代科技在撑着场面,额外添加的新料也是依托“仙秦法力”才能施展出来的《元君九章秘箓》,实在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不过,这些玩意用来对付全面战略收缩,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通过迷信纾解内心压力的昂撒白人,还是绰绰有余。 当支配元素系法术的三枚宝戒,“无意之中”流落出厄运火山,被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火山地带的冒险家们发现并带去袋鼠国,同时也带去了“仙秦法力”全面扩散的良机。 在“半神迈雅”大开后门的前提下,元素宝戒佩戴者能够轻易呼唤出摧毁地面上一切建筑的飓风,能够令成千上万吨的海水蜕变成百尺高的野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驰骋在海面,还能将冰冷的土地点燃,融化成翻涌不休的岩浆,将其塑造成如臂使指的岩浆怪物。 为了收复被厄运火山喷发的黑烟和毒气肆虐的长白云之乡,察觉到科技力量未尽如人意后,袋鼠国的决策层打算动用这三枚支配元素力量的宝戒。 可是,为了捍卫昂撒白人的尊严,他们拒绝人革联用大气模型指导构成飓风清除烟雾的建议,不断地向渐渐沦陷的长白云之乡南岛,发射出一道道小型龙卷风。 “期待这些龙卷风由于混沌理论互相碰撞融合成威力不俗的飓风,甚至是超级热带风暴,这就好像在考试的时候,用投骰子决定选择题答案,一切都是靠运气!” 不得不说,这场元素大战的确很有看头,在自由世界掀起了巨大的浪潮,尤其是美丽国上层的神秘学爱好者。 那些在苏维亚钢铁洪流威胁下,压力山大到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只能求助于星相学、占卜大师的含糊不清的话,才能勉强熬下去的政府官员,已经对元素宝戒沉迷上瘾了。 在这个科学昌明的年代,仿佛从神话传说中走出来的怪物,对普通人的冲击力是相当巨大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要么沉迷其中,要么就是在思考这一切异变背后的本质。 就像美丽国军方至今不敢相信,高丽国之战己方倾“全世界”之力,竟然被人革联吊打,哪怕扔下核子武器,竟然会被中途拦截,凭空消失地干干净净,随后在美丽国本土出现,点亮一片荒无人烟的大荒原。 要不是当时核子武器的数量还是太少,美丽国不会放弃高丽国,更不会在苏维亚与人革联会师樱国东京后,在全世界各国面前承认战败。 只有核武库的数量上来了,能够在全世界到处开花,核威慑理论才落到实处,脆弱的平衡才再一次建立起来。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民主阵营两兄弟打着解放全人类的旗号,不仅粉粹了不列颠和美丽国在两次世界大战前后交接世界殖民体系的权杖,还一口气将世界国家的数量,从区区四五十个,一下子推到三百多个的地步。 事实上,世界上真正的主权国家只有三个,自由世界的美丽国,民主阵营的苏维亚与人革联,其它的国家,尤其是越分越小的小国,不过是世界棋盘上纵横腾挪的棋子罢了。 这不是什么解放全人类的口号能够掩盖的事实,毕竟科技存在着绝对代差,老牌工业资本帝国美丽国的科技领先其他小国至少五十年,苏维亚则领先美丽国至少三十年,人革联至少四十年。 这种绝望的差距有如鸿沟,不是说投入多少资金就能轻易填平,至少美丽国被称作世界一极,苏维亚是在太阳系内部殖民的跨行星联盟,人革联则是突破单体宇宙,初步进入平行时空的维度文明。 怪不得海浪待了一段时间就想提桶跑路,实在是没机会搞事,不得不找到新的时空维度坐标,好在他在这个世界也是有收获的,那就是找到了一个证道之宝“仙秦帝国”。 第二十二章惨胜如败 西元一九九一年九月六日,《西尼晨锋报》头版头条: “整个世界已经彻底变革,徜徉徘徊不去的海水飞奔着元素巨兽,冰冷的大地被熔岩点燃成荒芜焦土,死亡的气味在滚滚浓烟里肆意弥漫,自由世界的繁荣昌盛有如过眼云烟一去不返,有如手里握住的砂子从指缝里悄声无息地流逝。” “无人知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祥和的长白云之乡变成了核爆废土般的地狱,愚蠢短视且无知的野蛮土著被辐射过似的,蜕变成狞恶的梦魇来到现实世界,囤积重兵的军事基地一个接一个地失落在怪物的爪牙下,自由国度不可避免地沦陷在幕后黑手的阴影里。” “不过,自由世界的人民没有被这点困难打倒在地,仍然奋起反抗,我们自由国度的人民呀,和加麻大的自由战士,不列颠祖家的空降兵,以及自由世界灯塔美丽国的大兵,站在长白云之乡人民的同一条壕沟里,组成神圣的不可战胜的同盟,与邪恶军团开战了。” “尽管邪恶的怪物拥有防御子弹攒射的防护罩,却抵挡不住榴弹炮的爆轰,再坚韧的几丁质甲壳,对于反坦克步枪的子弹,也不会比纸糊的窗户硬朗。五万海陆空立体交互推进战斗体系的碾压下,浑厚的怪物军团阵形有如少女花冠,被我们自由人民的钢枪一捅就破!” “可惜的是,当二十万怪物兵团死去后,恢复原状的断肢残臂,暴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原来这些都是血脉高贵的昂撒白人,只是被怪物领主(monsterlord)包裹着糖衣的剧毒诱惑,至于野蛮的土著蜕变成的怪物,估计早就连皮带骨头被消耗一空了。” “当邪恶的怪物军团并成建制的消灭后,隐藏在幕后的怪物领主不得不现出真身。我们必须诚实地说,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揣测的超人类,他拥有堪比教堂壁画上圣洁天使的至美身躯,从头到脚流淌着清泉般的神圣,长可及地的乌黑头发有如夜幕,夹杂在发丝之间的碎钻有如夜空中的星辰熠熠生辉,一双金黄色的眸子投下温柔的目光,视线所过之处,竟然连高温熔岩也会瞬间冷却,凭空生出摇曳火焰般的郁金香。” “这是对神圣的亵渎,来自一个行径有如魔王般的怪物领主。不知道是哪一位虔诚的信徒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哪怕相隔几百米,开枪的瞬间,冰冷的钢枪变成青藤缠绕的橡木杖,枪口成了完全绽放的喇叭花,至于那颗罪恶的子弹,在半空中变成漂浮的蒲公英。” “即便我(编者)尽力用苍白的语言形容这关键的一枪,那位拥有至美身躯的半神还是不免受伤,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来想法和愿望。” “神一样的对手流了血,血滴落在地上,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有如一万个雷霆回荡在天际。下一瞬间,地上的鲜血涌出无尽的黑暗,将至美身躯层层叠叠地裹住,我方同盟军万炮齐发,掀起无尽的热浪和硝烟,也仅仅是吹散了外层的黑暗。” “再次出现在自由战士眼前的是一位十英尺高的巨人,全身包裹在淡金色荆棘纹饰的盔甲里,左手提起一面筝形盾,右手握住一柄八棱钉头锤。” “这头包裹在钢铁里的魔王散发出漆黑的魔威,举手抬足之间,就有无匹雄浑的魔力与之相随,穿甲弹正面击中魔王,会在他的身躯表面迅速展开成平面,随即速度不减反增地反射回来,将一辆辆坦克、装甲车当场打爆。威力巨大的导弹,要么被魔王的筝形盾格挡打落,要么被这面要塞级防御的盾牌完全挡下,根本伤害不了魔王的本体分毫。” “魔王迈着震动大地的步伐走向同盟军,所过之处,钢铁巨兽般的重型坦克,被他简单无比的三拳两脚单场拆散架,哪怕不顾及自由战士的伤亡,十几架武装直升机的机炮射出金属风暴,也被魔王照单吃下,随后以同样的手段奉还。将直升机一架接一架地凌空打爆。” “最关键的时候,来自新南威尔士州农场的小伙子斯科特-魔力森被至高无上的救主选中,觉醒了体内的超级潜能,双眼激发出能量能级极高的镭射激光。” “纯粹的能量无法被格挡,无法被反射反弹,这一回我们同盟军的棒小伙,终于克制住了恐怖的魔王,甚至将他坚不可摧的盔甲渐渐点燃。” “或许是新手的运气总是不可思议的好地出奇的缘故!斯科特-魔力森的镭射激光超越了一切,甚至是魔王般的对手,将这位束手无策恐怖的实体当场格杀!” “遭受重创的魔王肆无忌惮地吞吸着漆黑的魔力,就连弥漫在天空的浓烟黑云都被他拽扯下来,纳入自己被烧成空洞的胸膛之内。” “谁都知道魔王踏上了自灭之路!他的身躯就像是飓风的风眼,将所有一切能吸走的都吸进去,要不是同盟军的自由战士眼疾手快,及时抓住消耗过大昏迷过去的棒小伙斯科特,我们的变种人【镭射眼】先生肯定会遭遇到不测,与敌人的首脑同归于尽。” “当关键的时刻来临,魔王与漆黑的魔力当场殉爆,现场出现无比巨大的冲击波,常温下的气浪掠过同盟军的军团,也仅仅是将心里准备不足的家伙们掀翻在地上。” “可是,这位黑暗魔君死前释放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波,就像是超高功率的非核电磁脉冲弹,不仅横扫同盟军自由战士军团的科技武器,就连长白云之乡的北岛和大半个南岛,都在这一波威力下,永远地失去了关键的电子设备。” “自由世界的人民呀,威胁自由国度的公敌,恐怖的黑暗魔君终于被我们击败了!欢呼吧,庆祝吧,自由的人民们,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我们只有祈求救主的大能,才能引导我们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才能把我们从民主阵营的阴影里拯救出来!” 创刊才一年多一点的《先驱太阳报》属于一赐乐业金融资本新闻集团所有,早有叛意的新报纸为了引起更多的关注,按照理性客观中立的原则,唱起了反调,在漆黑的信息不对称下,为读者们点明了一个惊爆点。 《惨胜如败!!!》 第二十三章把他切了 迈斯布拉斯,自由世界大型干细胞研究公司,支柱产业是传统的化学类生物医学工程,在长白云之乡刚刚落下帷幕的黎明战役结束后,从军方手里接手了一个试验素材。 “斯科特-魔力森,四级变种人,有可能是奥米茄级,能力是激光镭射,最大输出功率不祥,战绩估计是干掉了一个半神……” 迈斯布拉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霍都,粗略地翻看了实验体素材的资料,按照以往的惯例,给昏迷不醒的【镭射眼】斯科特先生上了抽血、骨髓穿刺、精原细胞提取的老三样套餐。 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霍都和军方的科学顾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当然了,两人的聊天内容,少不了不久前发生在长白云之乡的那场恶战。 “自由世界的各国雇佣兵联合组成同盟军,清一色的袋鼠国国防军现役装备,总数超过五万人,结果黎明之战结束后,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士兵死在自由之敌最后的殉爆释放的等离子风暴里。要不是其它三个方向,有我们袋鼠国精神力最强的指挥官佩戴元素戒指,牵制着邪恶兵团的主力大军,估计连幸存者的尸体都会落到那些怪物的嘴巴里。” “原来《西尼晨锋报》上头版头条说的都是屁话!反倒是创刊没多久的《先驱太阳报》说了事实,尽管只有骇人听闻的一句话而已,这份勇气也是相当的罕见!” “霍都!霍都先生!尊敬的霍都先生!你还记得吗?《先驱太阳报》曾经公开过你在实验体素材身上,滥用战争向狂热剂的记录,你现在还会对他们表示敬意,真的很难得!” “得了吧!这份阅读人数超过四百万人的西尼晨报有的不仅是在广大受众心里的影响力,报纸背后的一赐乐业人可是新闻集团亲手扶持起来的招牌,我怎么会,又怎么敢去招惹它?” “一赐乐业人!这群华尔街金融大鳄的管家和钥匙保管者,趴在美丽国的肌体上,用奶嘴乐的零碎娱乐方式,消磨着低层劳工的反抗意志,将自以为是的中产戏弄地团团乱转,只能跟着他们的指挥棒,去追求毫无意义的消费产品,简直就是一群该装进棺材里,用木桩钉死的吸血鬼!” “……话说回来!根据我们公司的渠道,军方带回来不止是【镭射眼】斯科特这一个变种人,还有临时外号是【钢铁之躯】的克拉克,以及【闪电腿】巴里。为什么只有昏迷不醒的斯科特-魔力森被安排到我们公司?” “……其实也没什么!据说是美丽国驻我国总领事馆的武官嘉尔-洛克菲动用了一点特权,把刀枪不入的克拉克先生和快如闪电的巴里先生,送进了安布拉国际公司在首都坎培拉的实验室。”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公司身为最大的生物工程公司,竟然抢不到最有价值的实验素材!” “安布拉公司有我们国防军的特派员,源源不断传来的消息称,克拉克先生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经受了三百多次实验,体内的血液几乎被换了两遍。成果相当可观,【闪电腿】巴里先生的极速能力,出现在克拉克先生的身上,由于他拥有【钢铁之躯】,速度还可以进一步提升上去。” “换句话说,巴里先生的价值大大贬值了!顶多成为一个充电装置,或者是一个能力源头,将他的极速能力通过某些方式,移植、转移到其它人身上?” “宾果!经过地球跑步机的检测,【闪电腿】巴里先生的最高速度是每秒5.63公里,再快的话,他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从头发开始出现分子级的解离现象。反观克拉克先生,他拥有坚不可摧的身躯,哪怕突破第一宇宙速度7.9公里每秒,还是安然无恙!” 霍都听到这里,一脸不可思议地站起身:“人类的身躯突破第一宇宙速度?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克拉克先生可以飞起来,飞向太空?” “坐坐坐!实际上,克拉克先生的确可以飞,不过他的飞行模式,更像是跳跃,接长时间的低空滑翔,并不像我们人类创造发明的航空器!或许,保护伞公司的疯狂科学家,还得在他的身上多多做一些刺激其体内潜力的实验!” 这时候,消耗太大导致身体机能停摆,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而让身体长时间昏睡的斯科特,突然苏醒过来。 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纯净的白色,白地有点瘆人,一丝丝冷气从尾椎渗进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随即发现自己的身躯和四肢,被约束带牢牢地捆绑在担架似的病床上,手肘内弯的动脉插着不知道输液还是抽吸的导管,眼角余光所及都是不知道用途,一看就知道很高级的仪器,随时随地监视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斯科特-魔力森有些惊恐不安,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动作都挣脱不了束缚,莫名其妙的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异常状况。 他的愤怒迅速点燃体内的潜能,两只海蓝色的眼睛深处,死灰复燃的一丝暗红色炭火逐渐发光发亮,眼角迅速出现鳞片状的纹路,弥漫到太阳穴的位置,就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焰拓印下来的模样。 就在实验素材发生异变,两只眼睛即将激发出高能镭射时,监控其身体各项机能指数的震荡器,猛地催发出一道高频电流,瞬息间瓦解【镭射眼】斯科特体内的聚能反应,凭空涌现出的能量,顷刻间消散地干干净净。 霍都赶紧结束与军方科学顾问无聊却有趣的对话,抬头发现单面透镜房间里满溢着危险的红光,就像是屁股着火似的,飞快地甩开唐老鸭般的外八字脚,迳自冲进【镭射眼】斯科特所在的房间里。 “我知道他的庞大能量从什么地方来了?竟然是直接提取弥漫在大气层里的微波辐射能量,也就是人革联的无线能量传输!换句话说,【镭射眼】斯科特是人革联的人,或许是民主阵营制造的人形武器!变种人,原子能之子?一听这名字,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霍都握紧拳头,狠狠地捶打在一面墙壁的红色按钮上:“来几个人,把这个叛徒给我切了!” 【镭射眼】被震荡器的高频电流贯体而过,就像是被注入麻痹的蛇毒,浑身上下软绵绵地,根本提不起力气。 可是,当斯科特-魔力森听到有疯狂的家伙打算把他切片,绝望之际不知道从哪里涌出庞大的力量,竟然被他强行挣开约束带的束缚,猛地坐起身。 “我为国家流过血,我为自由拼过命,我有我的权利,我要见总理,我要见……” 第二十四章自由之子 迈斯布拉斯公司弄清楚【镭射眼】斯科特的超能力机制后,立即用他的一双眼睛,换取了【自由之子】计划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和投票权。 半小时后果,那双能够接收无线传输能量,并能激发出高能激光镭射的眼睛,移植到了【钢铁之躯】克拉克的眼眶里,并充分地融合在一起,甚至不用降低人体免疫功能的抗排斥药。 于是,一个来自美丽国坎萨斯州思摩维乐农场的青年农夫,成为五眼联盟联手打造的超级武器【自由之子】。 他拥有重型坦克复合装甲的防御力,轻松地飞跃一座摩天大厦,眼睛能看到十六公里以外的一只蜂鸟,发起怒后,双眼能发出高能激光镭射,轻易地熔穿舰船的装甲钢板;力气大到能把一辆52吨重的装甲车高举过头;速度快到能够与子弹并驾齐驱,一旦动起真格,甚至能冲出大气层;深吸一口气,就能屏住呼吸三个小时,他的肺部强大到潜入大海深处,理论上可以在真空的地球外太空行走。 【自由之子】只是半成品,克拉克被抽走的鲜血、骨髓以及各种体液,已经成为自由世界最高当局亲自掌握的武库一部分,他们打算大量复制这种超级士兵,比二战时期人体改造技术诞生的【指挥官】船长、【参谋官】血骷髅、【尖兵】凛冬战士还强百倍的超人类。 不得不说,美丽国的决心相当大,同时他们也对【镭射眼】【钢铁之躯】【闪电腿】三个人能够突然释放出潜力,成为变种人的原由,有着最狂妄胆大的猜想。 事实上,黎明战役结束后,长白云之乡不仅没有被拯救出来,反而连南岛最后一片祥和之地都落到黑暗魔君撒隆的手里。 没错,这个魔王般的恐怖实体根本没有死去,他舍弃的只是一具空壳铠甲,魁伟的身躯在厄运火山的岩浆海里,再次浴火重生出来。 有如母亲般的大地,拼命地往厄运火山送去炙热的岩浆,原本只是一丛丛锥形的死火山堆,都被熔铸成一体,形成更加巨大,有如平顶金字塔般的自然造物。 根据蜂群无人机接力式传递出来的情报,一些来自厄运火山的构装体机关人,在接触到黎明战役中被等离子风暴摧毁电子设备的自由联盟的武器,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它们的双手就像无坚不摧的抓钳,轻易拆解了重型坦克、武装直升机,将多余的零件,就像芯片放进插槽里,安装在自己的身上,成为了活化构装体机关人的一部分。 然后,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这些身躯纤细、结构简单的玩意,经过齿轮啮合般的一系列繁复组合,变成了一辆接一辆的坦克、装甲车,以及直升机、巡航机之类的武器军备。 没过多久,这些初步进化成战争机器人的恐怖玩意,在厚厚的火山灰下面,挖出了长白云之乡国防军不得不放弃的军事基地。 这一回,拥有完好的电子设备,更多的机器人诞生了,不仅拥有更强大的战斗力,他们还根据身上的铭牌,找到了长白云之乡负责国防军武器订单的承包商,尤其是这些军火巨头名下的公司和工厂。 【仙秦帝国】的机关战俑换了一个姿态,以“变形金刚”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海浪扔出去的马甲,黑暗魔君撒隆的真实身份,从神秘侧猜想中的黑暗领主、炼金和塑能两系大奥术师,到潜藏在人类社会的长生之人,甚至连月球背后外星基地的外星人,都受到教育程度不高,无法理性和辩证认识事物本质的自由世界的低层人民的推崇,甚至狂热地厌恶和疯狂地追随。 毕竟,传说中的黑暗魔君撒隆相当的慷慨大方,能够赐予他的眷族以长生不老、超快速的自愈能力,能够在大海深处栖息,在空无一物的云层里漫步徜徉。 这时候,美丽国匆忙地推出了超级武器【自由之子】的半成品实验体,拥有理论上超人类的克拉克得到军方的支持,在罪恶之家纽约开始抛头露面,积极打击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 从街头混混的卖草和粜粉,到抢夺、抢劫、飞抢,就连城市中的义盗劫富济贫抢银行的行为,也会被【自由之子】克拉克的眼睛看见,第一时间前往现场,仗着半自动步枪的子弹也难以伤害的钢铁之躯,三拳两脚就把罪犯们全部打趴在地上。 随后,他就地取材,用随处可见的钢筋,揉面团似的制作成枷锁,将不敢动弹的罪犯们钉在地上,等到警察赶到现场,一切交给法律处理。 美丽国的传媒机器在最高当局的指令下全力开动,详实具体地报道【自由之子】克拉克打击罪行的前后经过,对这位肩膀两侧扛着双头鹰、披着美丽国国旗披风,身穿蔚蓝色紧身甲,行侠仗义的自由世界的英雄,给予相当高的评价,认为这是生活在民主阵营恐怖阴影下,自由民众们难得的一缕轻风。 没有黑框眼镜遮掩伪装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号角日报》上班的记者克拉克,很快就因为双重身份和两种人生,被人发现他的本来面目。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剧本! 一家拥有国防部承包商背景的高科技公司,先锋科技,不仅签下了克拉克先生,就连他的另一重身份【自由之子】,也在公司的运营范围以内。 没有什么电影比得上现实,毕竟电影、电视剧需要剧本和基本逻辑,现实却不需要,由此显得更加魔幻和光怪陆离。 由于先锋科技公司的运作,【自由之子】得到了最广泛的支持,可以对罪恶之地纽约的任何犯罪行为都有无限开火的权利,他就像不会疲倦,不用休息,不用睡眠的机器人,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受害者面前,挺起钢铁般的胸膛,为他们抵挡罪犯的匕首、子弹。 一时间,自由世界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变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在深夜,赶路的市民都知道,天空中有一位睁开双眼,让罪犯的嚣张行为无处遁形的守护神,在保护着他们的人身安全。 渐渐的,一点点的信任被收集起来,让生活在民主阵营阴影下,倍感焦虑和威胁的市民们安下心,难得地拥有喘息之机。 可是,也有一些噪音出现,譬如有些人在同一个社区,看到两个以上的【自由之子】出没,打击着邪恶的罪恶行为。 消息还没有传开,就被先锋科技联合媒体压下去了,更广泛的声音响起,很多评论员猜测【自由之子】拥有类似分身术的能力,这一点在现场采访其本人时,被这位来自坎萨斯的农夫的儿子,以微笑的沉默,变相地承认了。 这时候,幕后黑手海浪终于将【仙秦帝国】的法力,散播到自由世界的每个角落,越来越多的“变种人”觉醒了自己的超能力,尽管看上去只是有趣而已,却引起最高当局的警惕。 针对变种人的控制计划被提上议事日程,锁定追踪每一个变种人的身份,他们的行动轨迹,他们的言论内容,他们的政治态度,他们的邻里关系,他们的信仰与否和信仰方向等等资料,都在缓慢却不间断地累积着。 变种人开始互相接触,形成了他们内部自洽的社会体系,譬如变种人兄弟会,咆哮突击队、雷霆拯救队、神奇小子们、正义六人组等等。 直到一位亚裔科学家陈博士接触到【仙秦帝国】的法力,并拥有了自己的独特能力,操控引力! 第二十五章数据要塞 魔都,真珠塔,亚裔陈博士站在这座广播电视塔顶,俯视着世界上最繁华的黄金商业区块,川流不息的旅游观光客、商务人士、科研人员、普通小市民,脸上是喜悦的笑容,眼神里流淌着财富的金色光芒。 “这就是民主阵营唯一的弱点,自由资本主义最后的堡垒,哪怕美丽国为首的自由世界彻底覆灭,这里也将会是资本主义复兴、崛起的伊甸。” 以一己之力直接挑战民主阵营实力最强的人革联,专长经济领域的陈博士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哪怕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变种人能力“引力操控”,获得了超乎想像的统治力,尤其是最近拼命恶补军事、武器、社会学等跨领域的知识体系,还是觉得不太够。 事实上,博士刚刚觉醒自己的超能力,就被无孔不入的佛伯乐盯上了,初步判断是“意念移物”,仅仅只有五公斤的“力量”,可以说就连一级变种人都算不上。 可是,与其它变种人不同的是,博士是自由世界的精英体系培养出来科学家,与普通变种人将超能力视作拳脚的延伸不同,他在第一时间用科学思维的方式,试图研究出自己所能拥有的超能力的本质。 这个世界可是科技与神秘共存,一部分规则相当严谨,一部分规则非常宽松,算是杂交体的混合世界,既有沸腾到不可思议的光暗两大原力,形成凌驾于行星意识(盖亚)之上的人类抑制力,也有仙术、法术、奥术、魔法、道法、魔术的施法源泉,广泛存在于大地深处的能量脉络,以及弥漫在星球表面自然生态圈,近乎无穷无尽的生命能源。 博士的眼里出现电磁波的痕迹,密密麻麻地充斥着整个视野,来自脚下无数人类手持的便携式移动通信终端,他只是伸手轻轻勾动接触,就将无数交互的信息、通话截停下来,轻易地解读出其中的具体内容。 片刻过后,博士满意地笑了:“人革联市场经济发展最繁华的所在,不出我的预料,到处都是对体制不满的人。几乎每个人都p设定的经济发展框架耿耿于怀,认为每年固定地有如钟摆的经济发展速度,实在是对他们运营资本能力的侮辱,认为体制和组织限制了他们的才华。看来,我可以轻易地寻找到足够多的同盟者!” 三个呼吸过后,三级变种人“电子意志”出现在博士的身边,按照这位召集人的要求,轻易控制了魔都几家数据库公司的伺服器,搭建出一个简单的数据要塞,并开始着手拿下一台放在魔都的根域名服务器。 自由世界与民主阵营几乎同时进入互联网时代,只是人革联的网络技术更加发达,跨越式进入了万物互联的万维网,堪称为后来者开辟了一个新纪元。 “幸运的是,变种人里面有人觉醒的超能力,就是涉及到万维网最底层的架构,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火墙,在往前数的二十年时间里,两大阵营发起的网络攻防战,号称最坚固的堡垒,可是在【电子意志】的能力面前,可以说毫无秘密可言,就像好莱坞的规培生,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用……” 真珠塔下,缓缓流淌的江水绕过鱼嘴滩,奔流不息地冲进东海,人革联出于对市场经济宽松的政策,在魔都投入的安全力量稍微有些短缺,仅仅是足够而已。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一股来自大洋彼岸的暗流涌进魔都,看上去是美丽国的秘密力量,实际上来自完全独立的第三方势力。 美丽国负责对外行动的中情局,大部分力量用在稳固后花园,与南美洲的地头蛇,既展开密切的合作,又在某些领域打地头破血流。 于是,中情局在人革联投放的力量相对较少,实际上也知道无论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就基本上维持一个相对较小的圈子,仅仅用来收集市面上路人皆知的情报。 就连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魔都人都知道,中情局在人革联最主要的据点就是金陵的丁家桥,每天必须经历三次消防检查,早中晚各一次,准时地就像齿轮钟摆,几乎可以当做中情局在人革联的金陵站的报点的闹钟。 这时候,数据要塞初步建立,美丽国的一部分资本,通过rmb离岸交易中心,偷偷摸摸地进入魔都的金融市场,主要是钉在娱乐、电影、电视剧的公司板块上。 每天由持股的散户频繁买进卖出,高买低卖,左手换右手倒腾,仅仅过了几天,这笔钱就在股市的资金池里彻底洗干净,再也追查不出它的本来面目。 这是放松金融监管的锅!来自人革联主席台的前三排,在位的时候权势滔天,到了退休的时候还是得退下来,哪怕安排了派系里的铁杆接班,可是他们依托体制上去,下来就没有任何职务,只有级别对应的待遇。 不趁机捞点钱,手里攥着大把资源,以后有谁会鸟他们。这年头,也只有亲手掌握的钱和看得见的资源,才能站得稳、敲得响。 等到幕后黑手将一批“仙秦帝国”的人仙战俑,改头换面一番后,送到在魔都某孵蛋大学任教的博士手里后,有了足够多、足够强的行动人员,披着中情局外衣的一个晓组织终于建立起来。 与消防检查每天三次上门服务,惹来很多笑话的金陵站相比,魔都站的初具雏形根本不为大众所知,可是在博士亲自部属和指挥下,站里行动队开始大展拳脚了。 魔都常德路的兄弟集团大厦,第二大股东痩杰参加股东大会后,没有离开大厦,直接消失在他专属的总统套房里。 由于此人的地位非常特殊,多个主席台前三排共用的手套先生,他的失踪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直到四十八小时过后,魔都的国安系统都准备发布官方消息了,一封姗姗来迟的绑架信,才出现在痩杰家人的面前。 只有区区五百万!痩杰家里的智囊断定是小毛贼干的,非常爽快的给钱,两个小时过后,晕晕乎乎的痩杰独自回到了家里。 第二十五章数据要塞 魔都,真珠塔,博士站在这座广播电视塔顶,俯视着世界上最繁华的黄金商业区块,川流不息的旅游观光客、商务人士、科研人员、普通小市民,脸上是喜悦的笑容,眼神里流淌着财富的金色光芒。 “这就是民主阵营唯一的弱点,自由资本主义最后的堡垒,哪怕美丽国为首的自由世界彻底覆灭,这里也将会是资本主义复兴、崛起的伊甸。” 以一己之力直接挑战民主阵营实力最强的人革联,专长经济领域的陈博士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哪怕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变种人能力“引力操控”,获得了超乎想像的统治力,尤其是最近拼命恶补军事、武器、社会学等跨领域的知识体系,还是觉得不太够。 事实上,博士刚刚觉醒自己的超能力,就被无孔不入的佛伯乐盯上了,初步判断是“意念移物”,仅仅只有五公斤的“力量”,可以说就连一级变种人都算不上,因此也就没有被纳入监控名单。 可是,与其它变种人不同的是,博士是自由世界的精英体系培养出来科学家,与普通变种人将超能力视作拳脚的延伸不同,他在第一时间用科学思维的方式,试图研究出自己所能拥有的超能力的本质。 这个世界可是科技与神秘共存,一部分规则相当严谨,一部分规则非常宽松,算是杂交体的混合世界,既有沸腾到不可思议的原力,形成凌驾于行星意识(盖亚)之上的人类抑制力,也有仙术、法术、奥术、魔法、道法、魔术的施法源泉,广泛存在于大地深处的能量脉络,以及弥漫在星球表面自然生态圈,近乎无穷无尽的生命能源。 博士的眼里出现电磁波的痕迹,密密麻麻地充斥着整个视野,来自脚下无数人类手持的便携式移动通信终端,他只是伸手轻轻勾动接触,就将无数交互的信息、通话截停下来,轻易地解读出其中的具体内容。 片刻过后,博士满意地笑了:“人革联市场经济发展最繁华的所在,不出我的预料,到处都是对现状不满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对人革联设定的经济发展框架耿耿于怀,认为每年固定地有如钟摆的经济发展速度,实在是对他们运营资本能力的侮辱,认为体制和组织限制了他们的才华。看来,我可以轻易地寻找到足够多的同盟者!” 三个呼吸过后,三级变种人“电子意志”的投影出现在博士的身边,按照这位总召集人的要求,轻易控制了魔都几家数据库公司的伺服器,搭建出一个简单的数据要塞,并开始着手拿下一台放在魔都的根域名服务器。 自由世界与民主阵营几乎同时进入互联网时代,只是人革联的网络技术更加发达,跨越式进入了万物互联的万维网,堪称为后来者开辟了一个新纪元。 “幸运的是,变种人里面有人觉醒的超能力,就是涉及到万维网最底层的架构,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火墙,在往前数的二十年时间里,两大阵营发起的网络攻防战,号称最坚固的堡垒,可是在【电子意志】的能力面前,可以说毫无秘密可言,就像好莱坞的规培生,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用……” 真珠塔下,缓缓流淌的江水绕过鱼嘴滩,奔流不息地冲进东海,人革联出于对市场经济宽松的政策,在魔都投入的安全力量稍微有些短缺,仅仅是足够而已。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一股来自大洋彼岸的暗流涌进魔都,看上去是美丽国的秘密力量,实际上来自完全独立的第三方势力。 美丽国负责对外行动的中情局,大部分力量用在稳固后花园,与南美洲的地头蛇,既展开密切的合作,又在某些领域打地头破血流。 于是,中情局在人革联投放的力量相对较少,实际上也知道无论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就基本上维持一个相对较小的圈子,仅仅用来收集市面上路人皆知的情报。 就连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魔都人都知道,中情局在人革联最主要的据点就是金陵的家丁桥,每天必须经历三次消防检查,早中晚各一次,准时地就像齿轮钟摆,几乎可以当做中情局在人革联的金陵站的报点的闹钟。 这时候,数据要塞初步建立,美丽国的一部分资本,通过rmb离岸交易中心,偷偷摸摸地进入魔都的金融市场,主要是钉在娱乐、电影、电视剧的公司板块上。 每天由持股的散户频繁买进卖出,高买低卖,左手换右手倒腾,仅仅过了几天,这笔钱就在股市的资金池里彻底洗干净,再也追查不出它的本来面目。 这是放松金融监管的锅!来自人革联高层,在位的时候权势滔天,到了退休的时候,还是得退下去,哪怕安排了派系里的铁杆接班,可是他们依托体制上去,下来就没有任何职务,只有级别对应的待遇。 不趁机捞点钱,手里攥着大把资源,以后有谁会鸟他们。这年头,也只有亲手掌握的钱和看得见的资源,才能站得稳、敲得响。 等到幕后黑手将一批“仙秦帝国”的人仙战俑,改头换面一番后,送到在魔都某孵蛋大学任教的博士手里后,有了足够多、足够强的行动人员,披着中情局魔都站外衣的一个小组织终于建立起来。 与消防检查每天三次上门服务,惹来很多笑话的金陵站相比,魔都站的初具雏形根本不为大众所知,可是在博士亲自部属和指挥下,站里的行动队开始大展拳脚了。 魔都常德路的兄弟集团大厦,第二大股东痩杰参加股东大会后,没有离开大厦,直接消失在他专属的总统套房里。 由于此人的地位非常特殊,多个人革联高层共用的手套先生,他的失踪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直到四十八小时过后,魔都的安全系统都准备发布官方消息了,一封姗姗来迟的绑架信,才出现在痩杰家人的面前。 只有区区五百万!痩杰家里的智囊断定是小毛贼干的,非常爽快的给钱,两个小时过后,晕晕乎乎的痩杰独自回到了家里。 第二十六章空中多林寺 兄弟影业的第二大股东瘦杰,自绑架事件发生后,翌日就主动联系其他股东、机构,在股市上联手扫货,将零零散散的流通股收拢到手里。 毫不掩饰的作风,就像斗地主时打明牌的地主,引起了不少散户的兴趣,趁着股价挺合适的,就连压箱底的陈年老股都抛出去了。 紧接着,瘦杰控制的机构,通过正规渠道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将砸下重金,重启曾经辉煌一时的武侠系列,并通过特效和实物混合拍摄的方式,引入赛搏朋克等科幻背景,打造出崭新的科武电影。 第一部电影名暂定为《空中多林寺》,由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演员担纲挑大梁出演男主角,也就是瘦杰不久前认下的义子“秦风”,国都公司不日将升起反重力引擎推动的“空中多林寺”实体,作为电影主拍摄场地。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魔都舆论一时间哑然失声,就连人革联眼高于顶的电影界和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也不好作声,陷入难言的沉默中。 瘦杰可不是普通人,魔都资本市场上的老牌大佬,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作出如此违反常理的决定。 直到三天过后,《空中多林寺》的拍摄场地,确定在地位日趋没落的红空特区,贫富差距最大的昨日明珠,赛博朋克氛围最浓的本岛。 电影主创人员当着万千好事者众的面,缓缓升起一座占地二十四万平方米的浮空建筑,十八座全身机械结构、外面淡金涂装的“机甲罗汉”,双脚、双手四心朝下喷发出淡蓝色焰流,娴熟地飞上天,追随着浮空建筑而去,占据各个方位,联手激发出六角蜂巢晶格状力场防护罩,构成电影背景介绍里的“十八金刚罗汉阵”! 仅此一幕,附近的围观好事者就被震惊地无以复加,双手情不自禁地举起各种便携式移动终端,将现场发生的一切传输到网上。 无论是人革联的万维网,还是苏维亚主导的经合会产业网,又或者是美丽国的“局域网”,到处都是红空岛的主播等自媒体的短视频。 电影还没有拍摄,谈不上杀青,甚至连正式公映,取得票房大卖都没有,兄弟影业的股票就坐上火箭似的一飞冲天去。 瘦杰名下的公司、机构、股票经纪人,按照大老板的指示,熟练地出货,愉快地开始割韭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常规的操作,《空中多林寺》拍摄组还真的开始运作。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主角秦风有两个状态,普通模式下,不过是一米七八的年轻人,身穿宽松的白色运动服,笑起来很阳光。 一旦动起手来,进入认真模式,就会全身膨胀,蜕变成两米二六的魁伟壮汉,皮肤青黑色,泛起鸡皮疙瘩似的颗粒,就像青铜铸就而成,手掌大如蒲扇,手指粗如萝卜。 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风雷共鸣的声音相随,简直就是一头人形机甲暴龙。 不错的!浮空建筑也好,空中多林寺也罢,即便是秦风本人,都是【仙秦帝国】的造物,都是幕后黑手通过博士的渠道,套上自由资本、新兴财团等一层层伪装,合情合理合法送进人革联搞事的预备手段。 与这头庞然大物正面角抵,幕后黑手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信心,或许可以去欺负一下外强中干的美丽国,将袋鼠国的面皮踩在脚下,甚至爆锤一顿长白云之乡。 海底拉莱耶城的噩梦辐射逐渐渗透进袋鼠国,黑暗魔君撒隆的再度崛起,散布的可不止是怪物的种子,还有机遇与危险并存的魔法的知识。 频繁出现的恶魔异界召唤,引起了人革联的注意,尤其是有人悍然出手,干扰有关部门的观测,更是惹来决策者的不快。 出于世界守望者的自觉,一整只空天母舰编队已经从三沙市基地升空,气势汹汹地飞向袋鼠国,准备一口气解决这件事。 明知无法对抗人革联的决心,袋鼠国上至总理,下到普通昂撒白人市民集体摆烂,不惜献祭三枚元素宝戒,从“遥远”的异界召唤出千百米高的熔岩流始祖伏尔甘,统御万顷波涛的海洋暴君尼普顿,以及瘟疫和疾病的风暴领主帕祖祖。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人革联空天舰队,水元素构成的海巨人纷纷钻出海面,组成无穷无尽的亿万军势,即无量潮汐军团,将袋鼠国和长白云之乡都包围在里面。 风暴领主帕祖祖裹在灰黑色的旋风里,施法召唤出无数有翼恶魔,依托废弃的死亡龙巢,以其中一头蒸汽机甲龙的尸体为核心,不知道献祭了多少只恶魔,汇聚出磅礴到眼睛可见的魔力,强行拨动时光钟摆,将它所属的“纪元”,硬生生往前推动到电子信息时代,强行点燃了“火种源”。 可惜,为了维持这个超凡状态,精纯的魔力以山崩退潮般的速度消耗着,大概只能存在十五分钟。 至于熔岩流始祖伏尔甘,早就潜行到了袋鼠国的腹心之地,“大地肚脐”在炙热魔力无孔不入的渗透侵蚀下,早就软化熔成岩浆流,进一步壮大这头高仿“仙秦金人”五行火象化身的威力。 可惜的是,人革联的空天母舰编队根本没有近距离接触战的打算,面对亿万军势的潮汐军团,仅仅敞开悬挂舱,激活成千上万的战斗无人机。 那场面就像下冰雹不要钱似的,雨燕似的超音速无人机组成立体层积式编队,整齐划一地探出机炮,仅仅是一个基数的扫射。 无数曳光弹组成的弹幕,犹如兵不血刃的镰刀,肆无忌惮地砍翻潮汐军团一排排的海巨人,就连核心的水元素都有一些被当场打爆,再也回复不过来。 由于战斗无人机处于潮汐军团的射程范围以外,它们只能被动挨打。 海洋暴君尼普顿端坐在海底珊瑚王座上,对于部下的大面积阵亡默不作声,始终没有表态,直到浑厚的百万军团被击穿,放在扶手上的蹼掌,才轻轻抬起,稍微用力点下去。 瞬息间,海面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漩涡,涡流核心升出一支支靛蓝色三叉戟,无数蓝白色电弧在戟尖暴跳往复,朝空中的战斗无人机激射出一道道叉状闪电。 哪怕这些雨燕快如疾风,也逃不过闪电的锋芒,一时间,这些战斗精灵纷纷被亟中,冒烟陨落。 又有一道道海龙卷腾空而起,与风暴领主帕祖祖默契配合降下的天龙卷融合,形成威力更加可怕的“真龙卷”,犹如牢狱枷锁,将人革联的空天母舰编队困在这片区域里。 下一瞬间,强行来到电子时代的机械暴龙兽,在帕祖祖的瘟疫领域加持下,向人革联的空天母舰发射出无数细小如蚂蚁,手表状的毒虫,一旦被风卷起落在母舰上,它们就会迅速植入信息病毒。 一时间,空天母舰的各个系统都遭到不同程度上的轰击,无数数据包溢出导致子系统不得不重启,就连战斗无人机都开始出现大面积黑区,瘫痪掉落的更是比比皆是。 第二十七章飞升,飞升,飞升! 面对不知名对手充斥着科技和神秘混合杂糅的攻势,人革联的空天母舰编队立即启动备用的主伺服器,同时切断一个个坏区的联系,将信息病毒肆意扩散的渠道暂时屏蔽掉。 这时候,几百架医疗侧无人机“啄木鸟”被护卫舰悬挂舱释放出来,向空天母舰覆盖式投放小型脉冲弹。 一股股强度适当的emp电磁波顿时横扫母舰甲板,所过之处,手表状的毒虫纷纷冒烟阵亡,信息病毒的攻势顿时戛然而止。 刚刚显露出颓势的空天母舰编队,立即扭转不利的局面,两艘驱逐舰“刑天”的船艏,犹如八瓣莲花绽放开来,爆发出刺眼的强光,露出充能完毕的主炮。 暴风领主帕祖祖心头警铃大作,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原地留下一具塔那厘恶魔分身,本体瞬移遁走。 粗如千年古树的“歼灭炮”,略过暴风领主帕祖祖的分身,瞬息间洞穿死亡龙巢的腹心区域,连同那头由纯粹魔力推动,以时光钟摆前往电子信息时代的机甲暴龙兽,所有病毒攻击的源头,在超饱和能量碾压下分崩离析,迅速蒸发殆尽。 这时候,熔岩流始祖伏尔甘的胸口也被“歼灭炮”一口气贯穿,要不是他的元素核心藏在脚底下,胸膛要害被击穿,这头庞然大物肯定玩完,提前出局了。 幕后黑手瞧着胜负天秤朝人革联倾斜而去,晓得大势已去,立即下达了“换家”的最终命令。 噩梦辐射笼罩下的袋鼠国,几千万昂撒白人疯狂地狂舞着,蜕变成有蝠翼能飞的恶魔人、半恶魔,又或者手掌、脚底板生蹼的水生怪物,在潮汐军团的推动下,向东南盟十几国狂涌而去。 越界抢占渔业资源的捕捞船最快遭殃,船长、水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无数踏浪而来的狞恶怪物,连人带船一并打爆。 尝到杀戮和血腥的滋味,这群被放逐迁徙的罪人后裔,长久被压抑的欲望被彻底释放出来,他们高喊着“打倒人革联帝国主义!”,咆哮着“帝国主义都是豆腐渣!”冲上沿途所见的岛屿陆地,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杀死所有一切出现在视野里的人类。 这时候,昂撒白人里面的一小撮精英,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这股毁灭世界的浪潮,去往海底深处,顺应内心的呼唤,逃进了噩梦中常常前来拜访的拉莱耶城。 不料,夜空下的星星来到正确的位置,这座海底恶魔城裹挟着刚刚逃出生天的“高等恶魔”,以惊人的速度来到海面上。 “高等恶魔”还在默默忍受水压病发作的痛苦,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拉莱耶城的海鲜之王就下达了命令,迅速升起一座座攀爬寄生无数藤壶、章鱼的有限定向传送门。 这些传送门犹如超级大炮,将附近的“高等恶魔”吸进去,当做生体炮弹,以惊人的速度朝空天母舰编队所有舰船发射出去。 一道道散溢出血色光华的流星飞向人革联的空天舰队,大部分撞在坚硬无比的船舷甲板上,当场爆炸成一滩血浆,只有一部分幸运儿能顺利登船。 因此它们也耗尽了一生的运气,被闻讯赶来的战斗人员端着高斯步枪射成筛子,满身都是透明窟窿。 对于袋鼠国举国上下“换家”的战略,人革联早就有预案,三沙市迅速升起第二支空天母舰编队。 可惜的是,落后人革联整整一个世代科技的东南盟,社会总体动员体系根本就没有影子,哪怕袋鼠国的有翼恶魔、水生怪物没有任何施法能力,只有一把子过得去的蛮力,还是付出了一部分血肉牺牲的代价,打爆了各国的武装力量。 碍于双方势力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的现状,人革联的空天母舰编队也不敢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超音速无人机的机炮扫射,也不得不改换模式,变成狙击枪式的点射,仅仅干掉那些跳地最高、杀地最狠的恶魔,对于崩溃边缘的时局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幕后黑手察觉到人革联的南部战区军力都被区域大混战拖住手脚,立即动身离开海底工厂,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位于涨海大陆架某处,福船型的海底墓穴附近。 被囚禁在这座灵宝牢狱里,大凶大恶的星君分身们,突然意识到脱身的时机已至,都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和反抗。 暴力拆解古代福船的人革联研究人员,这时候突然接到撤退的命令,哪怕有许多不解,他们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的活计,迅速离开无水的海底科研考察基地。 海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恐怕都在人革联有关部门的意料之中,却也没有觉得意外。 “一只手就够了!” 呼吸之间,绝对领域百分之一百的力量开启了脑域的关键,“???力量—怒意无限强”出现在海浪的身上,犹如星河漩涡的独特气场缓缓转动,黄庭内景投射到现世,身处星球磁场域里,只有几百匹功率的磁场转动力量,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突破。 一万匹……两万匹……三万匹,最终来到磁场转动二十四万九千匹,距离破星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磁场转动二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匹……海虎爆破拳!” 海浪左手收于腰际,背后转动的星河漩涡都集中在渐渐握紧的拳头里。 随着海浪一拳轰出,新时代的科武侧最高决战奥义,摧枯拉朽地打爆了旧时代的遗产,组合型战争灵宝,琼明国师刘诚意的元古金船。 瞬息间,几位大凶大恶的星君分身脱困出世,还没等这群旧时代的残兵败将适应新时代的法则。 一道近乎永恒不灭的金光破空而来,看着像是架海紫金梁,登天白玉梯,却更像是不周山倾折坍塌落下的翻天印。 “仙秦金人!” 佛母孔雀大明王唐赛儿毕竟是老牌的鼎革专业户,一眼就看出这是仙秦帝国起兵反天的重器。 以“五色神光”的大神通,也无法撼动仙秦金人分毫,更别说两其收走镇压。 这几位大凶大恶的星君若是真身本体在此,还有一番作为,可惜的是不过一具分身,星辰大海早已在几个世纪前就远去不再,再也不能给予他们一丝一毫的助力。 再则,仙秦金人伸出一根手指,表面遍布无数纹路,仔细看才直到都是一座座镇神伏仙的绝世法阵,轻而易举地将这群星君分身镇压地动弹不得。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唐赛儿忽然有所明悟,放弃一切抵抗。 海浪闭目片刻,穷搜这几位大凶大恶星君分身的因果脉络,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定位到本世界神话时代天庭的时空新坐标。 “飞升,飞升,飞升!” 这时候,人革联的有关部门打开了所有卫星,早已成熟的维度探索技术,锁定了一个极其遥远的世界三轴坐标,悄声无息地投放了电子概率云坍缩而成的意识降临体,雷震。 海浪携带着证道至宝“仙秦帝国”飞升前往新世界,在他拔腿走后,海鲜之城拉莱耶重新沉入海底,三位元素君主连同黑暗魔君一起消失不见。 空无一人的袋鼠国和长白云之乡,被人革联顺手拿下,开辟出新的工业基地。 被战火烧成一片白地的东南盟,也被人革联拿去重建。毕竟,白纸上做画最容易不过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人革联发现了一个新的维度空间,根据能与云和雷的精灵对话的使者雷震传来的消息,彼方天地是处于封建庄园制巅峰的盛世,时间流速对比是一比三十。 换句话说,人革联过去一年时间,彼方天地就是经历三十年。 这意味着对面不仅是原材料的来源地,工业品的倾销地,还是各种加速科学实验的时间舱,甚至是各种武器的最好试验场。 因为对面还有一个硕大无朋的天庭高高在上,控制着天与地之间所有的法则和元气!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什么天庭地府,推翻它!” 第二十八章方外野道士 跨位面飞升的体验,对于海浪来说极其玄妙,仿佛一条在时间线上向下游蔓延的蠕虫,在世界与世界之间打洞,挖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维度管道。 要不是本体真身证得元神真仙的道果,拥有近乎无穷无尽的时间,踏上这条非法的飞升之路,付出的可不止是力量退转的代价。 海浪先是失去了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的破星之力,然后是“???力量-怒意无限强”的脑域超能力也被剥落,大脑变频产生的绝对领域力量也消散一空,最后就连证道至宝“仙秦帝国”也消失地无影无踪,这玩意没有丝毫抵抗,就像是物归原主似的。 飞升之路的最后,海浪不断支付代价,变成了一介普通人,还非常不幸地失去了整条左臂。 “我就像是送货的快递!看似黄袍加身,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 飞升结束前的一瞬间,海浪看到了彼方天地的真面目,由纵横交错的锁链状轨道天梯,强行束缚着几十个小位面世界,形成的晶壁系大世界,巍峨庄严的天庭被十二尊亿万里长的巨神高举在世界之颠。 这种世界结构本身就是一种超级武器,随时随地都可以打出破灭混沌,粉碎星辰的攻击。 一股劫波余威呼啸而至,轻易粉碎海浪的身躯,就连蕴含一丝不朽的神魂,也如风中烛火摇曳将熄。 “看来,不转一世轮回,是避不过大世界的防御体系了!” 海浪动念骤起,本体真身立即传来一道轮回转世神通,让他带着真灵烙印,直接转世投胎到某个小世界的土著身上。 只可惜,如此一来,就有了胎中之迷,不能得到契机觉醒前尘往事,重新踏上修行之路,百年过后,难免一抔黄土葬此身。 …… 乌飞兔走,日月经天,时光逝如流水,一去不复回,自天外飞星坠入九州大地,不觉已过十数年。 新朝开国数十年,朝廷数位宰执曹随萧规,坚持休养生息国策,人口繁衍生息,物阜民丰,渐渐进入王朝盛世。 东海郡乌衣巷,前朝王公贵子多由此出,芝兰玉树,舞榭歌台,一时风流多少俊才,竟被王朝鼎革的狂涛骇浪,雨打风吹去。 景和六年春,惊蛰日,风烟过乌衣,一声惊雷彻天地。 好巧不巧,雷霆落在玄武湖上,正中寒铁浇铸龟蛇盘缠像,此乃前朝异人立下镇水之相,天地元气顿时就有感应。 雷洗玄武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青白雷光四下爆射,鞭笞湖中一众精神,偏有一道歪斜而去,拐了个弯,将将好击中乌衣巷残垣断井之间,一座破旧不堪藏书楼,引得屋檐下几串铜雀风铃疯狂激荡,好一顿叮铃铃乱响。 前朝王谢大家早已凋零没落,滔天族气自是十停去了八九,犹有一二分残存,也散落民间旁系后裔,一盘散沙再也无法重聚复起。 江湖异人“烟波钓叟”因前人得乌衣子弟看顾,才入得门径,百日筑基铸道业,如今百年之期已至,正是还债之时。 “王谢大家直系血亲与前朝干系太大,气数不容于新朝,只得从旁系分支入手,择其一二引入道门!” 风烟过乌衣,雷洗玄武湖!天地异象一动,不知道引来多少异人观望。 烟波钓叟特意去看了乌衣巷气数,仅存之余气彻底死寂,与王谢大家结缘之一众湖里的精神,也是十不存一,唯有一只铜雀苟活下来,脱离了森森樊笼,不知去往何方。 “如此一来,反到是一桩好事!本朝开国皇帝秉承天命,崛起于市井商贾之间,提三尺剑扫平天下,前后三百战,不知多少世家被连根拔起,留着乌衣巷并非心存慈悯……这是在打天下所有世家子脸皮呢!” 烟波钓叟循着气数脉络,从前朝旧都离开,过大江,绕三山,踏五湖,来到烟瘴丛生,荒疬遍地,穷山恶水的湘阴。 王谢历代通婚联姻,两家不分彼此,气数纠缠地紧,湘阴乌龙山谢家村,正是最浅薄的一支气数脉络。 烟波钓叟头戴大笠帽,身披草蓑衣,裤腿挽到膝盖后弯,修道人的出尘气涓滴具无,和光同尘,活脱脱一介草民老农。 谢家村,依山而建,青瓦房,白黛墙,麻石铺街巷,自成格局。 哪怕在穷山恶水之间,族学私塾依旧修葺地板板正正。 东西两厢房,尽是读书郎。儒家诸贤圣,供奉在北堂! 朗朗读书声,侄子童真,传出一股鲜活生气,消磨了山水恶形状,散溢出淡淡的书香。 烟波钓叟观望片刻,忍不住摇了摇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武艺高强,不过是与人牵马执鞭!学问再高,还不是为了碎银几两!” 这位江湖异人混入谢家村,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合适人选,直到村尾草庐陋居,瞧见一只半大小子,往空捕风,伸手捉影,双眼空洞无神,痴呆症状,不由地大喜过望。 “此子有灵根!天赋异禀,得天独厚,合该入我门下!” 谢云烟乃家中独子,自幼时起,八窍通了七窍,只有一窍不通。 父母为此常常上乌龙山采药,常来常往,被山君发现,亲自取去,从此成了孤儿。 要不是族人看顾,你一口饭,我一碗面,吊着他的小命,早就随他父母亲进山,从赤松子游了。 烟波钓叟上偏仔细瞧过,发觉此子(谢云烟)灵台明光蒙蔽,不慌不忙取出一张符纸,耗费十年修为,当场写了一道“忘尘符”,猛地拍在未来徒儿后心上。 “道业天注定,前缘尽勾消……吾徒谢云烟,前尘往事早忘却,还不速速醒来!” 话音刚落,痴呆症状就被道符打散,双眼空洞无神,突然间透露出矫矫灵动,显然是彻底抛去前世纠葛,恢复了常人的灵情。 可是,谢云烟却有些怅然若失,晓得自己失去了更多,尤其是与生俱来,能与万物对话的天赋。 “忘尘符”不仅斩断因缘,还有启智开蒙的灵效。 烟波钓叟付出十年修为,谢云烟瞬息间通达、融会儒家经典,道门云篆、赤书,也算是一枚儒学真种子,方外野道士! 第二十九章师傅请留步 一道“忘尘符”将痴呆小儿点化成方外野道士,可见玄门道法是何等不可思议。 烟波钓叟瞧着自家双手,自凭空舍了十年修为,不知何时起,掌心手纹深重了三分,不由地露出悲喜交加神色。 “走走走!快走快走!再不走,怕是还有拖累!” 烟波钓叟转身离去,草庐前谢云烟突然福至心灵,扬手高呼:“师傅请留步!” 不料,老叟早已双耳塞豆,此时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离开,三五个呼吸后,头戴大笠帽、身披草蓑衣的背影,消失在麻石路尽头转角处。 烟波钓叟此次下山入世,除去铜胎铁皮飞星戒,竟是一件随身法器都不带。 明明是两耳塞豆,徒弟一声声呼喊,还是传进老叟心里,如石投水,泛起层层叠叠涟漪。 烟波钓叟长叹一声:“贫道还是心软了!走地不够干脆果决,方有此劫呐!” 他顺手摘下飞星戒,右手屈指一弹,只见此物破空飞走,不偏不倚,往谢云烟双手落去。 俗话都说,无债一身轻! 烟波钓叟为偿还前人得乌衣子弟之助,百日筑基的人情,连十几年前,得天外飞星碎料打造而成铁戒,也一并送了人。 “此物不在天地人三元里,又不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中,非金非石亦非木,必是一桩奇宝无疑!落在贫道手里,实在是明珠暗投,转手送人,既可全了前番情谊,又能尽了最后的一点香火情!” 烟波钓叟转身离去,飘然若孤云野鹤,约莫是头一回作引路人,脚步匆匆忙忙,竟然没有等到尘埃落定。 这时候,斜刺里吹出一道歪风,将本应落在谢云烟手里,铜胎铁皮飞星戒吹偏了些,刚好掉进麻石路的缝隙里。 就连戒指落地,“叮”的一声脆响,也被过路的歪风吹散,传不进谢云烟的耳朵里。 也不知为何,谢云烟被风一吹,竟然五蕴皆迷,一时间失了心智,眼里的灵光都没了,根本看不见引自己入门的师傅临别赠礼,兀自神伤不已。 过了半晌,谢云烟恢复如初,突然间灵机一动,猛地趴在地上,双手十指在麻石路面的缝隙里扣扣索索。 如此一来,谢云烟接触飞星戒的阻力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忍了又忍,才忍住。 当谢云烟手指扣到铜胎铁皮一枚戒指时,突然间“忘尘符”斩断的尘缘接驳回来,却又保留烟波钓叟绘制此符的十年修为。 谢云烟左手食指往前一捅,飞星戒刚好套进去,只见他灵台一片蒙昧,被戒指深藏灵性轻轻拭去,回想起所有一切。 “转世轮回后,重逢见旧尸,我是谁是我,谁是我是谁!” “谢云烟”喃喃自语罢,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低头看了看身躯:“亏得是那几位星君看顾,才能在时隔十六年后,回想起前尘往事!” “也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我就是前朝余孽,王谢大家后人谢云烟了!” 此话刚出口,最后一重无形枷锁也悄然落下,谢云烟落得无事一身轻,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过往道法都不能用,此世所得传承,也不知是哪位星君摆布,明明来自玄门别传,正儿八经的道法,却很是粗浅简陋,连根本真文、道箓都没有。 “这份入道机缘可不简单!换作旁人,祖坟冒三尺青烟也难得,此身竟然有引路人亲自上门点化,好大的面子!” 谢云烟隐隐约约地觉得,实情恐怕并非如此简单,恐怕是承了乌衣诸郎的福分。 只是如此一来,日后恐怕要偿还一大笔人情债! “说起借钱、欠债、高利贷,我也是行家里手!” 谢云烟深知本钱小、翻利难的道理,想当年自己能发家,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先是得了官方许下的地皮,再以道法消磨乱葬岗的恶气,取得城隍爷信任,才能做得阴德借贷的买卖。 转眼过后,就成了中人,介入地府五山鬼国与人间渡劫修士的大额交易,一下子抖了起来。 “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王谢大家经历王朝鼎革,自身都难保,根本不能与我有任何助力。此身能活到现在,不见许多亏损暗疾,也有家族庇护之力,实在是不能得寸进尺,索要更多!” 谢云烟目光略过谢家村,上下左右打量村后的乌龙山。 真是好凶好恶的一座山! 地无三里平,土无三寸厚,山间小溪无雨则断流,下雨必有泥石流,山阴低洼处瘴气滋生,恶疬丛丛,实在是穷山恶水,专出刁民的好地方。 “我不也是一介刁民!”谢云烟忍不住自嘲一笑,随即想起什么,迳自离开草庐,穿街过巷走出村子,往村后乌龙山走去。 前后三日,谢云烟就在乌龙山里转悠,渴饮山泉水,饥餐野林果,就差餐风饮露,吞云吐雾了。 如此一来,谢云烟好歹将乌龙山转悠了个遍,山山水水、沟沟坎坎,算是摸地心知肚明,哪怕山君洞府,木客涯庭,也是门清! 谢云烟身为人子,逮着一个机会,用几只过路的野黄羊,勾引山君出了洞府,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 原本谢云烟只想捡回父母的骸骨,不料洞底骨殖颇多,难以分辨清除,只能咬咬牙,脱了素白的长衫,统统打包了,一股脑地全搬出来。 如此孝心,便是几只忠心不二虎伥也深受感动,眼睁睁看他三进三出,连自家骸骨都偷出来,待那小子脱离山君洞府,才火急火燎地前去报信。 不料,山君踩着断颈的野黄羊不住地撕咬,阔嘴血水横流,淋漓嘀嗒,正大快朵颐呢,根本听不进虎伥通风报信。 这一雌一雄两只虎伥也是无计可施,干脆趴在地上,嘴巴嘬成针管状,吸食野黄羊的鲜血,一时间得了不少好处,就连形体都凝实了三分。 这时候,谢云烟转到木客所在鹰嘴崖,方才松了口大气。 时值正午,阳光正烈,哪怕木客是千年的树妖,其形如狐有六尾,状如蹲坐朝钧天,此时也做不了怪。 偏偏它有大能,养出一窝毒蜂,酿血蜜,擅食妖,即便是山君也不敢轻易招惹,实在是最安全的所在。 谢云烟心神甫定,即刻以“恩师”心传江湖异术,咬破指尖,滴血寻亲骨,同时默默祈祝。 也是此等孝心诚意惊动过往鬼神,谢云烟仅仅试了两次,就把父母双亲骸骨辨别出来,当下心头大喜,脱了里面贴身单衣,将骨殖分开裹住。 这时候,谢云烟存了三分心思,将山君洞府带出的骨头,统统埋在千年树妖脚下。 “一栖两雄,其斗??!我就不信,乌龙山容得下两只异类精怪!” 第三十章前路在何方 殊不知,山君、木客都是有灵性的精神,承乌龙山气数孕育而出,一为百兽之王,另为百木灵根,前者横强,后者守弱,根本斗不起来。 谢云烟此番算计不够精深,大约是不明两者物性的缘故,只能悻然作罢,怏怏不乐,迳自回家。 所幸者,谢云烟寻回父母双亲遗骨,下山途中,路过一处烟瘴丛生的洼地,无意中听得一声蟾鸣,仔细看去,却是什么精神都没发现。 谢云烟心里一动,四下搜寻一番,找来一把枯枝败叶,仔细捆成一扎,运起体内童男子真阳,右手屈指一点,就多出一支火把。 谢云烟擎起火把往前探视,真没找见山里蟾蜍的精神,反而发现一块磨盘大的奇石,遍布拳眼大疙瘩,形如头角峥嵘的癞蛤蟆,疑是独角处一片漆黑,有三道雷击云纹,乃是罕见的天生纹。 “好家伙!这也算是天产奇石,偏偏受过雷劫,阴气灭精,一阳初起,就差化形成妖……” 话到嘴边,泄露了天机,谢云烟猛地醒过神来,右手捂住嘴巴,免得被人借机道破玄机,小心翼翼上前辩识雷击云纹。 饶是谢云烟见识不凡,也只是勉强认出一个“法”,一个“海”,还有最后一个模糊不清,显然是被云纹本身具有雷霆精气抹去,怕是涉及到哪位雷部真君,也就不敢继续深究下去。 “这块风水之地恶形怪状,偏偏还有雷击奇石镇压,有化不祥为吉壤的转机……” 谢云烟顺手将火把插在山石缝隙里,寻来四块巴掌大碎石,咬破指尖,在上面写起了云纹古篆。 “玄门有言:法无界,海无边!我以谢云烟之名,依着地形地势,布下风调雨顺四天王禁,一点法力为引子,请得魔礼家兄弟下凡!” 话音刚落,谢云烟将四块碎石摆布到位,诚心诚意祈祝,结果一刻钟过去,还是没人理会,过路的鬼神忍不住捧腹。 这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了! 谢云烟脸色不变,自嘲一笑,忽然间有了主意,改成延请乌龙山山君虎爷,毕竟这头山中精神,随行带风。 稍后,谢云烟从怀里取出一块半枯半朽木片,赫然是鹰嘴崖千年树妖脚下树皮,凑到嘴边吹出一声清鸣,便是凑得一个“调”字。 “山下有风,蛊虫自生!这独角蟾蜍生来克制百毒,形如貔貅阔口吞,更是有进无出!” 哪怕风调水顺四天王禁成了一半,蟾蜍状奇石也被激发出一股吞云吐雾的精神来。 只见丝丝缕缕的阴气湿气,被雷击奇石抽吸进去,为石中深藏的雷霆精气徐徐消磨。 原本褐黄发灰的本色,渐渐地染上一抹地底阴水浸透的润泽,显得越发通灵精神。 谢云烟顿时感受到一股喜悦之情,来自心底的快活,来自面前的雷击奇石,更是来自这处风水恶地,乃至乌龙山本身。 “此举犹如拔顽疾,起沉疴,杏林圣手救死扶伤!” 本来,谢云烟还能继续施展,譬如含一口水,朝雷击奇石喷去,便成了一个“雨”字,寻来鼠狼、松鼠生祭了,就能凑足禁制。 可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谢云烟行的是天道法,梳理山川余气,逢凶化吉,涉及自然造化,已经是过分了,再继续施展下去,恐怕福多生祸害。 于是,关键时刻,谢云烟果断停手,任由自然造化自行演化下去。 “山下有风,久久吹拂,水汽必泄。雷击奇石深重,往下沉陷,定成风水**!到那时,恶气一空,吉壤自成!” 想到此节,谢云烟顿时有了明悟,赶紧将随身携带双亲遗骨解下,恭恭敬敬放在雷击奇石前。 “石兄,小弟父母也是大家后人,本不该为山君夺命,遗骨曝露于荒野,承蒙兄台看顾!正所谓:前缘早注定,日后必践行!此时节,石兄予我风水之力,助我成道,日后有了成就,必定前来应誓,相助石兄化形脱劫过来。” 谢云烟好话说了一通,不料雷击奇石巍然不变,根本不为凡俗情理打动,当场教这位孝子下不了台。 谢云烟无计可施,只能正儿八经地重新起誓:“天地日月共鉴,过往鬼神作证,若是我谢云烟虚言不践,日后五雷轰顶,甘愿领受天诛!” 此话出口,天地立即有了感应,毕竟谢云烟所说接近道誓,代价又如此之高,实在是做不得假。 四次呼吸后,雷击奇石转头,朝谢云烟吐出一道清凉之气,赫然是一股提炼过,异常精纯的风水之力,甚至可以当做法力来用。 这时候,独角蟾蜍周围沙土脱水干透,洼地往下沉陷三寸,果真有了变化,成了一口风水宝穴。 谢云烟摆在雷击奇石前的双亲遗骨,覆盖着一团水汽,枯黄骨质变得鲜活生动,显化出一点赤红精神来。 谢云烟惊讶道:“山君宝血!定是那厮长期吃肉,又不刷牙洗漱,牙垢结石导致牙龈萎缩!能无声无息出山君血,只有造化了!” 谢云烟忍不住口吐芬芳,四下顿时寂然无声,就连一众山中精神都不知所措。 谢云烟瞧着双亲遗骨沾血处,隐隐约约之中,有玉化的痕迹,恐怕是被山君拘住,不能安然转世。 “仅凭这一点,我与乌龙山山君就不共戴天!” 谢云烟调理好风水恶气,又顺势葬下双亲遗骨,凭道誓借来一股法力,突然间灵机一动,看着面前这座乌龙山,穷山恶水的所在,有了一点明悟!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啊!” 此念一起,就有无数灵感蜂拥而来,冥冥之中,一道气数落在谢云烟头上,只是盘旋着没有落下。 话说,人道之力排山倒海,能改天换地,可那也是秉国执政依着王朝体制方能如此。 “单枪匹马也想将山河换个颜色,把荒山野岭转成绿水青山,难难难!” 谢云烟脚步匆匆下了山,显然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心里有了通盘打算。 谢云烟找来黄泥和水,抟土作沙盘,耗费半日水磨功夫,以草庐门板为台案,复刻出一座一比百万的乌龙山。 “天为北,地作南,乌龙腾空走泥丸,山君木客精神在,敢问前路在何方?” 谢云烟双手撑住沙盘,俯视着微缩的乌龙山地形地势立体图,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第三十一章石板烧闲鱼 俗话说:一人技短,三人技长! 谢云烟思来想去只有一二所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便想到了谢家村的族人身上,打算借力用力,成就自己。 可惜,王谢大家再是没落,底蕴犹有三分在,风水之道实在是小道小术,比不上世家高门把持朝政,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杰为之奔走。 “再说了,我这具身体名声不好,在族人看来不过是痴呆小儿,哪怕计出万全,焉有几人听进去?倒不如,先做点成绩出来!” 谢家村所在湘阴乌龙山,本是无人争抢的穷山恶水,若非如此,岂能站稳脚跟。 只是如此一来,土壤贫瘠孱弱,勉强开出几百亩薄田,零零散散地分布村前村后,教村里务农的族人来回奔走,实在是辛苦。 谢云烟家里也有几亩薄田,只因父母双亲被山君夺命,田产无人打理,为了避免抛荒废弃,便统统寄在族祠名下,有几位族老管着。 无论出产多少,总不会短了谢云烟的吃食,少了穿衣用度,这也算是大家风范。 “农人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田里的农活,实在是累人的很,还不如寄在族祠名下……” 谢云烟想到此节,心神稍稍安宁,眼珠子一转,想起了见效快的门路,开荒种菜! 谢云烟心头大定,伸手推门出去,才发现半块门板都自己拆下来,做了沙盘的案板,不由地哈哈一笑,心头郁气消散一空。 谢家定居湘阴乌龙山,前后不过数十年、两三代人,门前屋后敞亮地很,有大把空地可以用。 谢云烟伸手从房梁上,取下一把锄头,约莫是长期不用的缘故,都长出大片褐黄色铁锈。 “铁锈?莫非锄头是铁做的!” 谢云烟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这是一把熟铁锄头。 “若是磨地锋利些,就是一把神兵【破伤风】……原来如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云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洪亮,竟然有清越悠扬之气,将这被寒风催开几处破漏的草庐,沉沉郁郁气氛一扫而空。 稍后,谢云烟找来一块残破磨刀石,将生锈的锄头稍微开锋,再试了试门前屋后的薄土。 “嚓嚓嚓”,声音脆如春蚕食桑,果真是欲善其工、必利其器,铁锄所过之处,土石纷飞浪涌,宛如地牛翻身,也没过多久,就开出两分菜地来,就是歪歪扭扭,田垄不够齐整,未免有些不美。 谢云烟老脸一红,发现左右无人,暗道一声运气! 谢云烟找来家里收藏的许多菜籽,又将蒜瓣切滚刀块,小心翼翼种下,重新覆上薄土,挑水浇过。 此间事先按下不说,谢云烟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一阵咕咕乱叫。 这几日吃山里的野果子,糊口都谈不上,勉强骗过肠胃而已,实在是太素了些,吃食里没了油水,手脚都乏了,体力都有些虚脱。 方才谢云烟不过开了几块菜地,额头就有冒出一片白毛汗,不吃点荤腥怕是不成的,便扛着锄头迳自去了村后小溪。 手里没有渔网、竹篓等一干捕鱼器具,谢云烟也不着恼,瞧着溪水里密布乱石,心里顿时有了定计。 谢云烟脚踩草鞋,拄着锄头稳定身形,涉水走进小溪里,随手将石头扒拉过来,堆垒高出水面,形成一条“分水岭”,一直延伸到对岸浅水处,随后又在分水岭后面,用石头围成三面成环的蓄水坝。 没过多久,从上游冲下来许多枯枝败叶,鱼获可是一条都没有。 谢云烟也不生气,迳自去搜集柴禾干草,发现一丛野葱,翠绿可爱,心里一动,瞧着老成些的,拔了几颗葱头,揣在身上。 稍后,谢云烟在河边做了个简单的行军灶,也就是三块大石头搭灶头,上面架一块扁石,石头朝上一面有些青苔,顺手用磨刀石擦拭干净了,再用溪水冲洗干净备用。 刚才那一番大动作,在小溪里激起许多浊泥污水,吓得鱼虾走避不及,现如今泥沙俱下,河水澄清,鱼儿纷纷回来,在根子抓牢泥沙,固定在河床上的水草间觅食。 一不小心,顺流而下的鱼虾就着了道,落在陷阱里脱不出身,毕竟水流湍急,出口又如此狭小,哪怕有一二侥幸生还,余者仍旧身陷囹圄。 “时机夹地刚刚好!”谢云烟用钻木取火点着了柴禾,烧地灶台滋啦滋啦作响,不慌不忙地走去小溪陷阱处,撇走浮在水面上的枯枝败叶,就看见“水坝”里大大小小十几尾河鱼,心里有些欣慰。 谢云烟顺手抓起两尾大鱼,用干草穿了鱼鳃,提溜出水,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就觉得足够了。 于是,谢云烟一脚踹开“水坝”,任由大部分鱼获顺流而下,放它们自去。 出水的河鱼不停开合阔嘴,生气渐渐消失,眼看着就要开始坏了。 谢云烟如今也算是方外之人,有修为在身的野道士,循着便宜师傅“烟波钓叟”以心传心的规矩,双手合十,念诵了一遍《往生咒》,送这两条河鱼的精神,来世再投个鱼卵。 “鱼兄机灵,鱼弟聪明,生于山林,长于野溪!今我肚饿,良药难医,恳请二位,救我一命!” 谢云烟说了番自己都不信的怪话,此时稍稍心安,用溪水里洗过的锄头,给两尾河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墨衣扔掉,又检出鱼膏,放在烧滚烫的石片上。 没过多久,鱼膏融化,焦香弥漫开去,底部出了许多热油,就是腥气有点重。 谢云烟趁机撒了一把野葱头上去,不仅压住了鱼腥味,还有一股撩人的葱香,再放上几片锄头割开的鱼块。 冷水落在热油上,只听滋啦啦一阵脆响,鱼皮焦化传出诱人的爆香,洁白如玉的鱼肉泛起喜人的奶白色,葱油浮起化作点点油星,石板上尽是醇厚的鱼汤。 谢云烟从兜里掏出两根细长的竹筷,慢慢翻动半熟的鱼块,让它两面受热,最后撒上一撮粗盐,这石板烧野鱼就大功告成了。 谢云烟抽走未烧尽的柴禾,任由灶底下的热烬捂着石板,左手端着树叶作碗,右手竹筷夹着鱼块,也不怕被烫嘴,忙不迭地吃着劳动成果。 附近的草丛里,几个半大小子从头到尾看了个寂寞,不住地吞咽口水,实在是馋嘴地很了,却不敢冒头出来。 谢云烟吃掉大半条鱼,打了个饱嗝,知道不宜多吃,听到身后有响动,立即明白过来,回首挥手招了招。 哗啦啦一阵骚动,村里的小子们尽管被“痴呆子”名声唬住,却禁不住烤鱼的诱惑,有过忍耐,也有为难,最后统统现了身。 众人围着灶台坐下,小子们发现,传说中的“痴呆子”眼明心亮,不仅厨艺娴熟,言谈举止之间,也是有章法可寻,便放下心事,一起大快朵颐。 谢云烟经此一事,不仅重新认识了不少族人,还收获了几个小伙伴,一举多得,不由地暗暗得意! 第三十二章一策动人心 一顿烤鱼大餐不仅让这群四下撒野的半大小子重新认识了“痴呆子”,还拉近了与谢云烟的距离。 从一开始双方的对面席地而坐,渐渐地环成一圈,到最后的不分彼此。 有人忍不住出言请教,谢云烟指着“分水岭”和蓄水坝,娓娓道出其中关窍,点拨着这群小子。 这几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赖子,王谢大家的风范没学到,对宗塾老先生毫无敬意,听到之乎者也就头疼耳痛,别的本事不见长进,一身村筋俗骨倒是养出来了。 听着同辈的堂兄谢云烟随口指点一下,就是徒手捕鱼的心得,看在石板烧鲜鱼的份上…… “且听你吹!” 谢云烟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都说山不辞土,故能成其大。这乌龙山瞧着贫乏了些,每日净是怪风呼啸,的确存不住土石细壤,草木更是生发不易,由此一来,越发荒芜了,怕是日后要成不毛之地!不过……” 这几个小子哪里见识过套人的话术,忍不住追问几句,正好掉进谢云烟的陷阱里。 “不过,我们王谢两家定居此地,刀耕火种,开荒辟土,不仅有熟田数百亩,收成也是年年有余,岁岁见长,能养活更多族人!” 说到此处,谢云烟突然调转话头:“即便是我等偷闲的游手,族里可曾短了吃食用度?若非族老宽容,族人大度,再执拗的牛犊也被竹鞭打服,不得不下田忙活!” 这群孩子里的头,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忿忿不平,要不是看在石板烧鲜鱼的份上,要不是吃人家的嘴软,他定要起身反驳几句。 谢云烟伸出竹筷,夹住炸地三面金黄的鱼泡,及时堵住这烂仔帮主的嘴巴。 “别看小溪里鱼获充足,肆意取用必不长久,还是挖田取泥,开辟鱼塘养鱼才能持久!嗯……这话扯地有点远了!我们村子靠山吃山,端的就是乌龙山这口泥碗,至于能不能多吃几口,现在看族老族人,日后还不是落在我等身上?怎么能不尽心?” 不错的!谢云烟头一回想到的可持续发展,就是大规模的桑基鱼塘,被实践过不知多少年,已经很成熟的经验。 桑叶、养蚕、蚕丝、丝绸、布庄、裁缝、成衣,仅仅这一项,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更别说鸡鸭鹅养殖一旦上了规模,每天捡禽蛋就是大笔进账,粪肥发酵归田,那可是好东西,古典时代的天然肥料,能增产增收的农家宝贝。 至于鱼塘出产的鱼获,谢云烟稍微用点力想一想,就有一百多种吃鱼不带重样的做法。 仅仅是脍炙两道,就有生鱼片、鱼脍,烤鱼、炮鱼,更别说结合两种脍炙特点的炭炉火锅鱼。 “田里刨食的壮劳力毕竟有限,唯有产业做大做强,才能吸纳更多的富余人口!” “按照先前布置下的风水奇局,我估计用不了多久,谢家村就会霉运尽去,福气陆续而来!”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笼络这群村里的烂仔帮,作一些力所能及,又能人前露脸的事业。 想到将来的种种,谢云烟忍不住笑了笑:“用过这顿鱼饭,晚些时候我去后山放夹子!一来,可以对付野猪、鼠狼这一干危害庄稼的恶兽,其次,我这几天总是饿地慌,恐怕是肚子里没有油水……你们有没有想吃的野味?” 谢云烟稍微提了个头,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都露出心向往之的神情,感觉“痴呆子”脑筋灵光极了,说的话正好是他们的想法。 殊不知,谢云烟从一开始就下了暗手,用手势、话术、表情、动作暗中催眠了这群孩子。 即便没有用魅惑法术,谢云烟靠着从人革联特教学校学来的丰富经验,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了谢家村里的烂仔帮。 虽过程中毫无刀光剑影的凶险,谢云烟毫无烟火气地出手,还是将这群往日里并不太熟的小子们,快刀斩于马下。 只待后山捕兽夹坑了几只危害庄稼的野兽,再来一顿丰盛的野味大餐,到那时,烂仔帮就能大体上收心,“归顺”在谢云烟的麾下,如臂使指,毫无二话。 谢云烟瞧着火候已到,没有趁热打铁,继续下功夫,而是及时地抽身而退,留下这群孩子继续沉浸回味,容许他们有一个什么话都能说的熟人氛围。 没想到,烂仔帮的头头最快倒戈,毕竟他在谢云烟的身上,看到了父兄的身影,无论作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进行,那份稳重气度,实在是令人高山仰止,愿意景行景从。 其他人的想法就简单多了,觉得以往上树掏鸟窝,烤几个鸟蛋尝鲜的手段太次了,与谢云烟徒手抓鱼根本没法比。 于是,没等谢云烟走太远,谢家村的烂仔帮就起身追上去,捧手的捧手,抱脚的抱脚,都表示以后就跟着谢家四房的云烟堂兄。 补充一句,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姓王! 这群人从村里街巷呼啸而过,顿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谢家大房的庶子谢玉谢兰庭。 此人面容端正,身形矫健,看似一介文弱书生,往日里也是用强弓锻炼臂力,族里着重培养,文武双全的世家后人。 这种人都是重振家势的种子,很早就得族里长辈看重,不仅掌握着约束房里各位弟弟的权利,就连其他房的兄弟,也受其节制。 可是,那群呼啸而过的族人,带头的可是有名的“痴呆子”谢云烟,后面跟上的又是王家的小子,自己的表兄弟,其中的分寸,有些不好拿捏。 “还是跟上去看看吧!没见着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总不能放任不管!” 谢玉很有替塾师执鞭的自觉,认为自己应当挺身而出,就会责无旁贷地站出来。 谢云烟带着烂仔帮横穿谢家村,自然是有更深的用意,敏锐的直觉发现后面很跟上几人,心里暗暗得意。 谢云烟把抗在肩膀上的锄头横放,两只手挂上去平衡左右,气度立即从放水入田后,打道回家的灌园小儿,一下子变成玩世不恭,横行霸道的江湖游侠。 对面走来的村人,被磨刀石抛光开锋的雪亮锄头吓到,要么贴墙而走,要么躲避开去,这一幕落在谢玉等人眼里,自是无可奈何的大摇其头。 谢云烟自然知道村里的规矩,可是村规族约对常人有效,对一个“痴呆子”能有什么用处? 谢云烟抓紧时间用掉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的时光,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恢复正常的身份,就会迅速发酵,进而彻底曝光,从此就没了撒野的机会。 “后山百獠云集,必会祸害庄稼,累及春种秧苗,毁了夏秋收成!小的们,与我披挂出营,杀它个三进三出,灭此朝食!” 烂仔帮的小子们赶过圩市,听过社戏,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就连后面的谢玉等人,也不禁莞尔一笑。 第三十三章连环陷阱套 谢家村依山而建,哪怕当初创业艰难仓促,格局排布还是颇有章法。 后山庄稼在地势平缓山麓开辟,中间打了一口水井,汲水浇灌极为方便,若是村里不慎走水,此处便是关键时扑灭火情的主要水源。 也许是庄稼地被村里族人就近侍弄地好,由此引来乌龙山上恶兽瞩目,以往还不怎么常见,最近常常下山打秋风,取用无度,肆意横行,十分大胆。 谢云烟领着烂仔帮到了地头,先把一无所获的捕兽夹收拢过来,发现又有一片甘薯地被遭瘟的野猪拱开,自己不定又少了两口苕粉饺子吃,气地哼哼两声,引来身后烂仔帮小子们的共鸣,脸上神色都是愤懑。 谢云烟瞧着现场被破坏殆尽,也懒得去管收拾残局的琐事,两眼放光地盯着野猪蹄印,寻踪觅迹,几经辛苦,终于摸索到它们下山的几条兽道。 “不止是散布山野的乌猪,恢复野性的家豚,恐怕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这些该死的畜牲,都无师自通学会带路了。” 谢云烟心里计议已定,抡起锄头走到兽道附近,挖了几个一眼看穿的浅坑,又在附近放下几块石头,根本就没用到捕兽夹。 烂仔帮小子们对此大惑不解,唯有后面跟上的谢玉有些明悟:“这是故布疑阵,诱敌深入,关门打狗,都是兵家之法。云烟弟何从得知?” 谢玉看着几个陷阱用心极险,一不小心就连自己都会着了道,顿时有些无语了。 “云烟弟开窍了?要么是藏拙多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此时来了精神。要么就是……不好说呀!” 烂仔帮的小子也被吓到了,几块浮动的石头,侧面就是倒插的竹签,稍微用点脑子想一想那场面。 月黑风高夜,几头大野猪哼哼唧唧下山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捕兽夹,正得意的时候,不慎踩中松动的石头,身子一歪侧翻下去,刚好被锋利的竹签插穿,硕大无朋的身躯抽搐着死去,直到天明被人发现,扛回家去洗洗刷刷,族人高高兴兴地打了顿牙祭。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设套打猎,而是兵法里擅用地形布下天罗地网连环套的杀戮。 杀机不见于形色,只暗藏于草木之间! 难怪前人有说:风声鹤唳失街亭,八公草木皆是兵! 果不其然,谢云烟用锄头挑着捕兽夹纷纷就位,具体位置都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直至将野兽对捕兽夹的忌惮发挥到了极致。 谢云烟最后看了一眼,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也不行!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下山的恶兽警醒?” 谁也不知道谢云烟说什么,不过看着他捡起野草遮掩捕兽夹,仔细藏起锋芒毕露的尖牙铁齿,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 谢玉看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一哆嗦,再无轻视小看四房堂弟的心思,也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了,立即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留恋。 “既分胜负,也决生死!没想到,连智计百出的族老们,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恶兽,竟然会栽在云烟弟的手里。” 至此以后,谢玉心里就有了四房堂弟的身影,尤其是他仅仅查看几遍野兽踪迹,就着手布置连环陷阱的果决,以及及时醒悟过来,在捕兽夹上也费尽心思布置伪装的狠辣。 “真是一个深谋远虑,筹划万全的兵家天才儿!以前,还真是小瞧了!” 哪怕聪慧如谢玉,都把谢云烟以往的痴呆,推断是大智若愚,就更怪不得旁人会这般想了。 谢云烟从头到尾也不说话,自顾自布置陷阱、下套,烂仔帮的小子能看出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谢云烟放下最后一块草皮,藏起捕兽夹的铁齿,松了口气地拍拍手,立即引起众人的注意:“虽说万事都在人为,落到实处还是要看天意!我估摸着,明天一大早就能知道结果,大家都散了吧!” 烂仔帮的小子们也知道这是事实,也没有多话,三三两两地散去,毕竟不远处的村里,农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约莫是晚饭时候到了。 最后只剩下一人,王家九房的小子,叫什么来着…… 谢云烟隐隐约约地记得溪边吃鱼饭时,有人伸手招呼过此人。 “……王龙象,眼看着天色近黄昏,你还不回家吃饭?” 王龙象心里还想着石板烧鲜鱼,回味着嫩如豆腐脑的鱼腩滋味,不知道这时开口,说什么才好。 谢云烟一眼看穿这小子的心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走走走,我们去河边,河鱼内脏腥地很,抓不到细鱼虾毛,捡点青螺螃蟹,或许还有几分成算。” 王龙象一听这话,脸上终于露出笑脸,狠狠地用力一点头,转身一个箭步冲出四五丈那么远,随即想起什么,赶紧停下来,等到谢云烟走过来,他才像跟屁虫似的,缀在云烟堂兄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着,很快并肩往前走,笑笑说说了一些闲话,感觉两人关系又近了很多。 直到王龙象走过自己家门口时,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故意藏在谢云烟身后,就好像隔着一个人,就不怕被家里人发现。 可是,他的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家姐,王家九房的长女月婵双手叉腰,目光如炬,扫视左右,一眼看穿小弟的行踪。 要不是谢云烟在场,月婵不好落了自家人的脸面,一副气势汹汹如下山虎的王家九房长女,决计不会放轻嗓门。 “王龙象,你敢误了饭点,仔细你的皮!” 王龙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姐开口说好话,月婵的话听起来柔柔弱弱,实则上杀机初现,当场吓地他一哆嗦,赶紧从谢家堂哥身边一侧探出头来。 “婵姐,婵姐,我的好姐姐呐,你是知不道啊,我跟谢家云烟哥哥去河边摸青螺来着,可不是玩闹误了时辰。” 原来是跟着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的谢云烟,月婵刚刚放下去的心思又倒腾起来了,实在是有些担心,却又不好挑明说。 不过,传说中的痴呆子并不是痴痴呆呆,反而一脸的精明,双眼矫矫有灵光,有一种别样的精神,可见传闻不实呐。 谢云烟看着王家九房长女倚门而立,竟然有些惊艳,真真是二八年华佳人俏,肤白貌美酥且娇,凸的凸、翘的翘,脸色煞白含着笑,眼神柔和藏着刀,不由地愣怔住了,喜地王龙象跳脚。 “姐夫……” 谢云烟心里顿时有十万头神兽奔过,狠狠瞪了王龙象一眼,不料他的脸上都是笑,痞懒的很,实在是让人头疼。 谢云烟回头看着王家九房长女月婵,神色坦然道:“论年岁,我该喊一声月婵妹妹。论辈分……九姨在上,小侄云烟有礼了!” 王龙象听到这里,再看着谢云烟时,神色都是惊喜,没想到自己的辈分这么大,没捞着一个姐夫,反手就有便宜表侄送上门,日后岂不是要快活了。 王家九房长女月婵也没想到,一窍不通的“谢云烟”竟然如此利害,赶紧回了一礼,半句重话也没有,只是让两人快去快回。 谢云烟拱手揖礼,刚刚当面谢过,就被王龙象拽着往前走,一时间,竟然抗拒不了,可见这小子天生大力。 第三十四章连环闪电鞭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来到河边烧鱼滩,谢云烟循着鲜鱼内脏的腥气找到地头,看到虾毛细鱼聚成一团,附近没在水下的石头上,爬满许多青螺,密密麻麻地数也数不清,赶紧伸手招呼王龙象过来。 这家伙路经谢玉大侄子家门口时,瞧着一件破渔网挺顺眼的,发现四下无人在,就随手取了下来,此时正好排上用场。 谢云烟也没想到,王龙象还有一手不错的抛网打鱼术,隔着老远抛出去,渔网在半空中打着旋,忽地一下展开,正好罩住那块鱼虾聚集地。 谢云烟忍不住眉头轻挑,正想上前收网,谁知王龙象比他还快。 只见一道人影从谢云烟身后呼啸而过,王龙象竟然后发先至,提网收绳,单手拎起沉甸甸的一大兜鱼虾蟹,脸上露出少年特有的畅快欢笑。 清冷的河水从网兜孔眼里渗出来,淅沥沥地落在石头上,噼里啪嗒地就像下了一场小雨。 王龙象脸上都是笑,抬头看着便宜表侄谢云烟时,流露出一丝佩服的眼神,这在以往不曾有,还是头一次! 谢云烟见此收获还不满足,蹲下身去,伸手摸起了青螺,出水就是一大把,还光捡个头大的,看得王龙象既高兴又心疼。 到最后,青螺多不胜数,谢云烟只得用短衫下摆兜住,沉甸甸的,不比王龙象手提网兜里的鱼虾份量少。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有戚戚,感觉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谢云烟想着晚食有着落,主动开口道:“去你家?还是回我家?” 王龙象不假思索回道:“自然是去我家!” 谢云烟听了,也不坚持己见,两人有说有笑地穿街过巷,准备给王龙象家里添了两大盘荤菜。 起初,谢云烟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痴呆症”突然好了,会让旁人惊疑不定。 殊不知,谢家王家的长辈见过许多大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事实上,谢家村这么大一点地方,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出村里族人的耳目。 尤其是,谢云烟前几天“失踪”不见,在乌龙山撒欢似的奔走,早就被族里的老人察觉。 起初,众人还以为少年心性,不料谢云烟回来后,无师自通地造出了乌龙山的沙盘,在战阵军略世代相传的兵法大家,那也是压箱底的秘传。 换作是小门小户,不定是以为谢云烟着了魔,可是王谢大家毕竟是不凡,套一个生而知之的解释不通,估摸着谢云烟是祖上哪位兵法大家轮回转世来了。 按几位族老的说法,“反正是一桩大好事!” 按照谢家村创建时的秘约,谢家主文,培养读书种子,试图入仕从政,在新朝开国数十年后,效仿先祖重新崛起于寒微。 王家则重武,由着孩子们的野性,到处撒欢似的奔走,磨练筋骨,打熬力气。 待谢家入仕从政后,就从乡里的农兵、税丁、弓手起步,慢慢渗透进衙门、驻军里,积功累进,文官武将互相扶持,直到深耕地方成豪强,逐渐掌握军权,文成武德,把持朝政,为后代子孙开道,一如当年的先祖。 话说回来,一网兜的鱼虾蟹至少七八斤,王家九房也用不了那么多,捡出个头大的给左邻右里送去,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剩下来的简单清理下,猛火热油爆炒出味道,下一把葱姜蒜去腥提味,差不多就可以起锅了。 青螺稍微麻烦点,得用剪刀绞了螺钿,累得月婵出门找邻居借了一把剪子回来帮忙,才没误了事。 就因为这,月婵都不拿正眼去瞧弟弟,亏得王龙象薅了一大把门口头的紫苏,顺手洗干净给厨房送去,才让家姐熄了心气。 传菜上桌后,王家九房当家人王鸿斌还在晒谷场拿石锁打熬力气,被小儿子王龙象喊了几遍,他只说“不急不急!”,双手拿着一百几十斤的石锁当蹴鞠的球,在前胸后背上颠来倒去,就是不着地。 谢云烟看了一眼,即便是本体真身傲游诸天界海,也鲜少看见有人将卸力、转力、借力用力的技巧练到如此地步。 “振动筋肉,力随意走!王家九房叔叔就凭这份手上的功夫,深得接化发三字真诀玄妙,只是我瞧着路数,不像是军中行伍的战阵杀人技,更偏向于开馆收徒的江湖路数!” 王鸿斌又耍了半晌才收功,身上只出了一层薄薄的油汗,随手捡起一条布巾擦拭干净,双手叉腰,把身一摇,从尾椎开始往上走龙脊,噼里啪啦发出一阵脆响。 这就是练骨大成,功夫练进骨髓里,江湖人称“一串鞭”,乃连环闪电鞭、呼雷豹尾鞭等这一类内外兼修武技,练出至境的特征。 主人当家落座后,谢云烟才在八仙桌左手位坐下,对面是王龙象,双脚不沾地,尽在那里晃荡。 未几,王家婶婶王谢婷芳传上最后一个菜“油爆青螺”,随手摘下挡油渍的裙斤,就在八仙桌下首坐了。 谢云烟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月婵也跟着拿碗筷上桌来,坐在母亲左手位,谢云烟也是浑不在意。 王家九房当家人王鸿斌这时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当家娘子,眨了眨眼睛,王谢婷芳眼皮都不带夹一下,要不是有客人在,她是肯定要翻个白眼给自家男人看的。 谢云烟看着面前酒盅、汤碗、扁盘,饭碗、筷子、汤匙,都有些无语了,再看着王家叔叔面前,读作海碗,实则是饭盆的玩意,也就渐渐释然了。 王家九房当家人王鸿斌笑着招呼一声:“起筷!” 谢云烟不慌不忙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奶白色的鱼汤,垂下眼皮,暗道:“很重的姜味!王家婶婶用姜去腥提味,固然是好的,就是太大胆了!” 就这一会,王家叔叔婶婶、弟弟妹妹拿起筷子,犹如上阵沙场的将士,杀伐果断,势如风卷残云。 青椒炒腊肉,回锅荷包蛋,烟笋炒香干,飞快地减少下去,要不是谢云烟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毫不示弱地伸出筷子下场,还争不到多少热菜回来。 王叔叔鸿斌尴尬地笑着,嘴上却一点也不见外:“别客气!敞开了吃,我家没那么多规矩!” 炸地外酥里嫩的鱼虾蟹,满满一大盆硬菜,终于让王家九房干饭慢了下来。 轮到吃油爆青螺时,谢云烟反倒占了绝对上风,嘴里嘬一个,筷子夹一个,眼睛盯着一个,扁盘上尽是空空如也的青螺壳。 瞧这光景,谢云烟嘬吃田螺至少也有三五年火候了。 王龙象似乎想起什么,眼睛猛地睁大,扭头看右侧的家姐,下巴抬起朝谢云烟示意。 月婵听到嘬吸声,立即明白过来,狠狠地瞪了亲弟一眼,王龙象一脸无辜懵懂,在那里装疯卖傻,实在是欠打。 月婵忍不住看过去,“表侄子”唇舌利害,如切如琢,身上如同爬满蚂蚁,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 谢云烟恍若不知,或许早就知道,却不能有任何表态,只能埋头扒饭,连青螺都少有兼顾。 王家九房的一顿酒肉饭,谢云烟只吃了个囫囵饱,实在是因为王龙象这小子,频频给他递眼色,一副撮合家姐月婵与他成好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 谢云烟喝过王家九房家酿的黄酒,回家路上有些颠颠撞撞,闯进半扇门的草庐后,这才消停下来。 “明天吃什么好呢?碳烤猪蹄吧!” 第三十五章野猪三兄弟 乌龙山阳,黑风林,那头单挑干翻过独眼黑熊,连山君都没怕过的挂甲野猪王,没有死在经验老到的猎人手里,也没有被天雷诛杀,最终倒在衰老脚下。 临死前,野猪王散尽体内元气,在剧烈痛苦中渐渐化作岩石。 所幸者,三头野猪崽子仰仗老头子的余威,已然成长起来,尽管单对单干不过独眼黑熊,三兄弟一起上,就差不多能打成平手,好歹站稳了脚跟,霸占下了大半座黑风林。 只是,这野猪三兄弟从老头子那里继承了宽肠大肚皮的,黑风林上下被它们长吻獠牙祸害地够呛,都天高三尺三了,也没能喂饱这卅,每天半饥半饱着,都开始拱土石掘抓竹鼠吃了,简直夭寿了。 也是谢家村后山庄稼地长势喜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招了许多田鼠、山鼠、大眼贼过来安身,结果好死不死地引来了一窝黑风林里的鼠狼。 这可是一大家子的鼠狼家族,不仅猎杀偷偷啃死庄稼的鼠辈,就连谢家村里的鸡鸭鹅,也不免被鼠狼找上门白嫖过几回。 如此一来,消息传到黑风林,就连野猪三兄弟也晓得了好处,接连几天下山找食吃,把谢家村后山几块庄稼地,尤其是长势喜人,碧绿湛青的甘薯地一顿乱拱,就像是瘌子头,东一块、西一片,乱地不成样。 这天晚上,野猪三兄弟躺在老头子死后,尸体蜕化而成的骨豚岩上,有挂甲野猪王残留的气息在,蚊蝇不敢落,这卅惬意地晒着月光! 忽然,野猪老大的肚子发出一阵雷鸣似的咕咕叫,其它两头野猪立即抬起头来,泛起碧绿幽光的三角眼对视一下,无比默契地同时起身,不分先后地同时跳下巨岩。 野猪三兄弟下山了! 山林里夜行的禽兽闻着味道,纷纷走避!夜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突然振翅飞到更高处;猞猁藏在树荫后面,小心翼翼藏起身;山猫故作不屑一顾,心里却是开心的。 下山途中,野猪老大走在前面,时不时抽动鼻子,避开独眼老熊私用的兽道,免得无端招惹上这头老怪。 当然了,它也闻到了人类打造捕兽夹的铁腥味,忌惮于这玩意的尖牙锐齿,小心点避开就是了。 借着皎洁的月光,野猪三兄弟沿着走惯了的老路下到人类的村庄里。 早些时候,谢云烟用草皮掩埋的捕兽夹,坑了一头不够老成的鼠狼,吓地半窝鼠狼崽子到处乱蹿,纷纷逃回最近挖的新洞穴。 这头鼠狼痛了半夜,始终挣脱不出,当它看到野猪三兄弟走近,就像是冲自己来的,脊背寒毛根根竖起。 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血气之勇,它竟然一口咬住被捕兽夹夹住的前肢,发疯似的啃咬。 那场面真是血腥,鼠狼连皮带骨头咬断,拖着流血不止的残肢,一蹦一跳逃进庄稼地里,先避开野猪三兄弟,再借道溜回新巢穴。 野猪老大来到地头,发现一只捕兽夹夹住半只鼠狼前肢,咧嘴一笑,三角眼流露出轻蔑、不屑的神情。 与以往不同的是,昨晚打过滚的甘薯地,竟然没人收拾,还是乱糟糟的。 “这些人不行啊,竟然这么懒,没伺候好本大爷!嗯……明天晚上再来一趟!” 野猪老大看着自己昨晚的杰作,又吃又喝,又拉又撒,还打滚撒泼过,连它自己都嫌弃,就想换一块甘薯地祸祸。 “咕?”老大发出一声招呼,野猪三兄弟走向另一块地。 也是这群害兽气数尽了,它们走上田埂小路,恰是谢云烟布置连环陷阱的那条。 三块浮石搭起简单的陷阱,走过野猪老大还能撑地住,轮到野猪老二就开始摇晃了,当老三一脚踩上去。 哧溜一声,野猪老三一脚踩空,硕大无朋的身躯就往一侧摔下去。 这时候,谢云烟埋在下面的竹签,在月光下露出了嗜血的獠牙,或许是在火堆里烤过,焦炭化后又硬又锋利,竟然轻易刺穿只有一层薄脆松脂护甲的野猪身躯,直接捅穿脆弱的内脏。 大概是野猪老三运气太差,一根竹签捅进猪心里,当场要了它的命。 野猪老大、老二艰难地调转身躯,结果停留时间太长,浮石承受不住坍塌落下,两头大野猪也跟着掉进死亡陷阱里。 密集阵似的炭尖竹签,这次同样没有放过野猪老大、老二! 谁让野猪三兄弟肆虐地方太久,不仅在黑风林惹地神憎鬼厌,就连谢家村里人也是深恶痛绝,毕竟它们卅兄弟毁了不知多少心血打理的庄稼地。 野猪三兄弟阴沟里翻船,前后脚侧滑栽倒在死亡陷阱里。 原本不至于当场死掉,实在是它们卅被自己庞大的身躯带累,导致许多竹签刺进野猪身体里,偏偏受不住痛,极力挣扎,终于自己将内脏搅成一堆碎片肉酱。 这时候,谢云烟还在酣睡中,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被王家九房长女月婵惊艳到了,他就做着王龙象便宜姐夫的美梦。 野猪三兄弟毕竟是乌龙山的精神,挂甲野猪王下的崽子,日后精魂不散,循着莫名的联系,找到了害人的凶手。 野猪卅兄弟闯进谢云烟梦里,正想作祟魇着这人,叫这小子走了魂魄,成一个痴痴呆呆的废人,也好出了这口恶气。 万万没想到,一根通体金黄,宛如天柱似的宝贝浮现出来,顶端独眼睁开,放出一道玄幽灵光,瞬间镇压住野猪三兄弟。 它们不由自主地飞腾起来,头下脚上,一起化作一根合抱粗的柱子,看上去就像是三截猪脸石凳搭建而成。 谢云烟对此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本体真身祭炼的仙秦金人一根手指,尽管随证道至宝“仙秦帝国”被此方天地没收,却还有精神烙印留下,作为体内未开启的神藏,只有偶然的机会,才能稍微打开取用。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谢家村农人没等鸡鸣三更天,就陆陆续续醒来,扛着锄头下地。 这就是农村人的日常,睡地比鬼晚,起地比鸡早,一年辛苦到头来,还经常吃不饱。 谢云烟也醒来了,听到外间的响动,鞋子都没穿,直接跑去后山庄稼地。 早有村里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他们看到谢云烟跑过来,说说笑笑地退让到附近甘薯地,收拾整理起残局来。 烂仔帮的小子们前后脚赶到现场,瞧着被竹签弄死的三头野猪,膘肥体壮块头大,脑满肠肥脖子粗,眼睛都瞪直了。 王龙象壮起胆子上前,摸着从下往上捅穿野猪,顶高野猪皮都出尖的“大杀器”。 “几根竹签?只是几根竹签!云烟堂兄真有鬼神不测之能!” 仅仅几句话,恰到好处地当众宣布谢云烟的功劳,烂仔帮昨天傍晚亲眼目睹,还有人搭把手帮过忙,自然是齐声作证,顺便带上自己。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里族人不敢擅自处理,赶紧派人知会村里三老。 大族老闻讯赶来,看了一眼和烂仔帮混在一起的谢云烟,点了点头,没有当场表态,沉吟片刻后,仅仅是安排族人将三头大野猪抗到村里。 天时已过,野猪再多再肥,也做不成腊肉,灌不成肉肠,只能洗洗刷刷,赶紧料理好后吃掉。 大族老持身公正、秉事只按法度来,他亲自主持安排,谢云烟也没话说,反正这些年蒙族人恩惠深重,回报一二也是正理。 第三十六章太公分猪肉 三头大野猪被村人用麻绳捆了猪蹄,肩扛背挑着一路抬到村头槐树下,一座独门独户的红墙黑瓦砖石房附近,为首的那人颇有威信,左右看了一圈,选了个王家的小子去敲门。 还未靠近,此人就忍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后颈皮霎时浮起一片鸡皮疙瘩,感觉寒气森森,分外吓人,却因为受众人请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这屋的当家人王鸿仁,擅长使刀,膂力奇大,被人唤起身,刚刚醒来,有些迷糊,赤脚下了床,套上软底布鞋,脚跟踩着鞋后帮,趿拉趿拉地推门出去,打了个呵欠,发觉晨光晃眼,就着清冷的井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精神了几分。 听着族人的话,王鸿仁心里暗暗惊疑:“诱杀祸害庄稼的野猪,谢家四房的云烟?想不到那小子往日里痴痴呆呆的,竟然还有这份心思!” 他却不过亲族的恳求,想着反正左右也是无事,何必当面恶了族人,顺水推舟之下,欣然临时客串一把屠户。 只见他走到刀架前,拎起尺板长的尖刀,在一旁磨刀石上随意磨了几下,迳自出了门,来到槐树前的杀猪凳附近。 王鸿仁看着并排侧放在桌案上的三头大野猪,左手食指探过去,按在猪脖子上。 “早就死透了,一点生气都没有!” 可是,杀猪场面还是要有的,至少按规矩走一遍。 王鸿仁右手握着刀把,不紧不松,深吸一口气,就在众人逐渐围上来,准备看热闹时,他自觉功夫做到了,突然间出手。 “嚓嚓嚓!”王鸿仁出手极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几乎不分先后捅穿三头大野猪的脖子,上下划拉一下,割开更大的豁口。 可惜,在场的村人亲族没几个人有行家般的见识,眼睛盯着杀猪凳下面,两头高高翘、中间往下凹,形如元宝的红盆,却只能看到很少的猪血,淅淅沥沥地就像黄狗撒尿。 大族老紧赶慢赶到现场,看到猪红如此之少,忍不住摇摇头,随口喊几人过来,抬走又涂上一层猪红的宝盆。 王鸿仁不以为意地笑笑,换了一把趁手的开山斧,再次来到杀猪凳前,眼睛只是一扫,就瞅准了下手的位置,就只见雪亮斧光一闪,落位奇准无比,正是骨节连接处。 扑通一声,一颗硕大无比的猪头齐颈断开,迳自滚落杀猪凳,被一个机灵的小子用盖了红布的木盘托住。 这小子端起大猪头放到一旁,与野猪三角眼对视一下,突然心里莫名一紧,赶紧用一张红纸夹了根巴掌大的万年青嫩枝,一并压在猪头顶门上,又用铁针钉住。 王鸿仁如是这般,刷刷两下,再斩出两斧,砍掉下的猪头都被族里后生稳稳地接住,接下来开膛破肚的活,自然有人负责接手。 按照大族老的意思,最大的那头大野猪,仔细划拉开后,连着三头猪的下水,做一次全村人的杀猪菜,其它两头野猪洗刷干净后,上百人锅,用四海屉蒸了,晚间时候送去祠堂,连三牲祭过王谢大家祖先,再交给太公主持分了。 这般安排,任谁来也没话说,根本挑不出错来。 谢云烟没去村头槐树下看热闹,反倒是烂仔帮的小子们忙前忙后打下手,一时间忘了“云烟堂兄”,也没有人提醒。 这时候,谢云烟瞧着草庐破财,想到湘阴春天雨水多,哪怕昨天没下雨,迟早哪天会天公不作美,赶紧从邻居家里借了长梯。 稍后,谢云烟上山打了一担猪草,自本家兄弟手里换了一方草垛,打散开后,都是晒干的麦秸,用两根扦插豇豆挂藤的竹棒夹着,编成紧密地草排。 而后,谢云烟“噔噔噔”踩着长梯上屋顶,用麻绳将草排吊上去,拖曳到草庐破损处,仔细修补好了。 谢云烟也算是一个壮劳力,这一通忙活下来,大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一早上米水未进,肚子饿地咕咕叫,谢云烟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忽然间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咕……”谢云烟肚子发出一串雷鸣,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闻着味道就直到地头对了。 原来是村头准备杀猪菜的帮工过午,勉强灌了两斤血肠,又洗了一副猪肺,连同肥厚的猪臀尖和几斤酸菜腌豆角,一并煮熟煮软烂了,切成零零散散的猪杂碎,正准备先开一把荤腥。 谢云烟正好赶上好时景,婉言谢过族人请上首席的邀约,迳自走到王龙象身边,与烂仔帮的小子坐在一起。 众人相视一笑,一张两人坐的长凳,为了“云烟堂兄”,硬是挤出空位来。 谢云烟端起饭碗,瞧着面前一大盆荤菜,大多数是肥瘦相间的臀尖肉,煮地软软烂烂,伸出筷子一夹,巍颤颤地直打哆嗦,赶紧递出晚饭接住,一并收回来。 谢云烟深吸一口气,闻着香,塞进嘴里,吃着香,使劲嚼了两口,眼睛顿时一亮。 白切的臀尖肉,哪怕出自是山林里渴饮山泉、饥餐百果的野猪,味道也是寻常,就是浇头凉拌的蘸水调配地好。 谢云烟尝着味道,回味几番后,分辨出正经的脂油,用烧热的酱油冲过化开,先放剁碎的姜米去腥,压住野猪肉的野味,再用新鲜的紫苏切丝冷敛提味。 这并非最好的白切蘸水,却已是能满足在场所有人口味,最中正平和不过的了。 谢云烟吃到一片血肠,没有添加大量淀粉,感觉不是很习惯,却发现口感出乎意料的嫩滑。 “爽!真爽!真他娘的爽!” 谢云烟忍不住大放厥词,却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烂仔帮的小子感觉舒服多了,“云烟堂兄”身上没了高深莫测的神秘气息,反而多出几分人间烟火气。 这一顿饭,谢云烟吃了七成饱,就没有继续吃下去,其他人也是如此,可见王谢大家这旁系分支没落了,家教底蕴还在。 谢云烟突然心血来潮,眼前晃过捕兽夹夹住的半只鼠狼前肢,沉吟片刻,不慌不忙地用筷子捡起几块猪肺、一片臀尖肉,用油纸包包了,顺手搁下筷子,道了声“各位慢用!”,迳自离桌往外走去。 烂仔帮的小子也不在意,除了一心想认他作姐夫的王龙象,随口招呼一声,偏偏跟了上去。 “鼠狼都是很记仇的!乌龙山的地气雄厚莫名,能造化出山君木客,没准连鼠狼都有机会成精!” 果不其然,谢云烟到了后山,捕兽夹夹住的鼠狼前肢,早就不翼而飞了。 “一饮一啄,皆有前定!是缘是劫,全凭气数!我不怕事,也不惹事,若想和解,请受此祭!” 谢云烟抟土作坛,摆上油纸包,也不拆开,默默祈祝一番后,就转身离去了。 哪怕身后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也没回头探究。 一柱香时间过后,谢云烟回到现场,油纸包被撕烂了,里面油汪汪的吃食都不翼而飞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过往鬼神皆作证:既已受此礼,恩怨具分明,是缘躲不过,是劫避不开!我一人独自受了,莫要牵扯到旁人!” 谢云烟处理掉最后的隐患,松了口气,回家继续整理草庐,顺带侍弄门前屋后的菜地。 谁知,刚才那一幕不仅被王龙象亲眼目睹,也被几个村里的族人看见,他们神情微动,不知道想着什么。 晚些时候,族老敲响宗祠前的铜钟,召集全村人到祠堂祭拜,稍后由太公主持分猪肉。 轮到谢云烟时,须发皆白的王太公当众指着他:“山林野猪祸害庄稼,村里人自然是欲除之而后快!只是,没有人办到!” 王太公分了两大块猪里脊给谢云烟,笑道:“村里人都是勇士,你是功臣呐!” 谢云烟躬身谢道:“多谢太公!野猪已除去,害兽还敢下山,云烟争取再立新功!” 王太公一听这话,这态度,忍不住抚须长笑,声震香烛,供桌都轻颤,火光前后摇曳,惹得太公几条身影止不住地晃荡,犹如鬼神狂舞。 谢云烟心里暗暗吃惊:“好深厚的内气!连我也被瞒过了,王太公是个大高手!” 第三十七章飞升青华天 王太公最是公道不过,由他亲自主持分猪肉,自然是人人有份,个个欢喜。 倒不是各家缺了这口吃食,少了这条肉,实在是什么力气都没出,平白无故得了好处。 各人离开宗祠中堂,一路上有说有笑,来到晒谷场上,看见摆开的几十围杀猪宴,三五亲友邻里招呼着坐下,凑足人头就开席。 每桌席面上有芋艿扣肉,肉沫苕粉丝,蒜苔炒肉,白切猪头肉,板栗炒猪尾,回锅肉,红烧肉,发菜云手,红烧狮子头,白水肉丸汤等。 言谈间,有好事者说起这宴席来龙去脉,多多少少提起谢家四房那棵独苗,谢云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想着自家以前也给云烟小侄送过吃食,这杀猪宴吃起来,就格外心安理得。 这时候,王太公回转后堂,绕过一方荷花池,瞧着最近绽放的两支白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迳自穿过一堵门楼,烟熏火燎,里面正是王谢大家的祖宗牌位。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只有开枝散叶的分支,鼻祖那辈以降六代。毕竟王谢大家经历连绵战乱,人丁单薄地很,直到最近这三代,落脚湘阴乌龙山,有了田地根基,才稍有起色,逐渐抚育出人口。 王太公独自站在祖先牌位前,忽然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回过神来,发现大族老走近。 “灵均,宗祠后堂前的莲池,前几日开了两支白莲,你过去瞧瞧,看仔细了,再过来回话。” 大族老闻言,脸色即刻一正,束肩敛容,也不敢做声,脚步停在莲池前。 “王公此话定有玄妙,须得仔细了。” 大族老谢灵均也算是族里司掌经纶的白衣翰林了,年幼时随族人避祸湘阴,曾亲眼目睹天降莲子,化作一方莲池,王公顺天应人,才在乌龙山脚下定了根基。 “此莲池征兆我王谢大家这湘阴旁系之气数!王公独占一支青莲,王家鸿仁刀术大成,在南武林搏出偌大名头,也只是多出一支红莲,本家灵越考取新朝秀才,免徭役杂税,才又生出白莲。如今,一气新增两白莲,我家怕是又要出人才了。” 大族老谢灵均估摸到此节,顺藤摸瓜下去,立即锁定了两人,前者便是谢家大房谢玉谢兰廷,其次有些不好猜,不过瞧着路数,应该应在十年懵懂无人知,一朝醒悟前尘事的谢羽谢云烟身上。 稍后,大族老谢灵均信心十足,走近后堂门口,当面直言说与王公听。 王太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兰廷是个好孩子,可惜与莲池无缘!若是他有功名在身,或许能为莲池再添一支白莲。” 大族老谢灵均一听这话,转眼间就明白过来:“一气生白莲,两两并蒂花!莲池新增运数,必定应在谢羽谢云烟身上。” 王太公额首微笑道:“这真是一个有气数的孩子!前几日才生发出来,气数就抵得上两个谢灵越,日后积蓄成势,无论速发,还是缓发,前程都不可限量。” 大族老闻言,心里一片敞亮,恭声道:“灵均明白了!灵均知道该怎么做!” 王太公回转身体,面向亲手扶持起来的王家家主:“说说吧,你想怎么做?” 大族老谢灵均沉吟片刻,掐断两根胡须后,正色道:“云烟双亲具已过世,家中田地由宗祠代管,如今一并发还了,以此可以夯实根基,这就叫落地生根!否则的话,并蒂莲花再好,也是无根浮萍!” 王太公抚须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换作以前,你这厮定会生出许多心思来!最近十年,掌得村中三老之权,在王谢两家平较均衡,算是历练出来了!” “不错!田亩土地算甚要紧,只要舍得下本钱,再开几百亩也是寻常。灵均你别学小门小户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都是小家子气!要知道,家族兴盛崛起,田地庄园不过是第一桶金,区区垫脚石而已,家势族运从来由人而起,因人成事!” 大族老谢灵均闻言,恭敬地俯首,一揖到底:“谨受教!灵均谢过王公指点!” 王太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家族气数大涨,与我大有进益,老夫要练功了!” 大族老谢灵均赶紧起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宗祠后堂。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王太公也不怎么动作,就将牌位前的香烛烛火,不过指头长,瞬息间催涨至尺许高,一时间宗祠后堂如火中烧,。 “清香白莲太素气!王公与族气交感修炼,终于有成了!” 这场杀猪宴从傍晚持续到晚间,妇孺老弱陆陆续续退场,剩菜收拢到一起,还有三大桌几十人,喝酒划拳猜枚,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景。 这时候,谢云烟右手提着两刀里脊肉,左手抱着一坛席面上顺手拿下的花雕,迳自上了乌龙山。 山君暴躁,不好招惹,谢云烟迳自上了鹰嘴崖,找到木客所在的涯庭。 谢云烟看着这株形如野狐有六尾,昂首蹲踞朝钧天的千年树妖,不慌不忙地献上干草扎的刍狗、蟠羊、青牛等祭品,再用花雕酒浇了一圈,最后掏出木皮雕刻的青狐面具,扣在脸上,打散了发髻,披头散发跳起祈神舞。 起初,谢云烟还有些生疏,几次三番后,渐入佳境,一时间舞态生风,竟然凝聚出自然造化之精神,广布恩泽于枯朽腐坏,将先前偷偷搬运出山君洞府,丢在木客脚下的骸骨,一一超拔解脱去了。 去了这块垒,木客心情稍霁,借来一阵过路清风,卷起几缕山岚雾气,趁机化形脱壳出来。 木客虽为千年树妖,也是乌龙山地气孕育而出,本身就是天下间有数的精灵,化身出来会客,却是一尊非男非女,面容清瞿的老者。 谢云烟不知为何,此时气数稳固,见着千年树妖化形脱壳当面,也是浑然不惧,拱手揖礼道:“云阳道友,贫道有礼了!” 木客愣怔片刻,生生受了此礼,不慌不忙拱手回了一礼。 《抱朴子·登涉》有云:“山中有大树,有能语者,非树能语也,其精名曰‘云阳’,呼之则吉。” 谢云烟一开口就是关键,姿态摆地很低,千年树妖不想坏了方外丛林的规矩,只能以待客之道回应。 “贵客何来?” 谢云烟笑了笑,也不回话,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副棋盘,黑白子各一百八,伸手延请树精“云阳”对阵博弈。 “木野狐!贵人有心了!” 谢云烟执黑先行,“啪”地一声,落在天元位上。 听在树精云阳耳朵里,不吝是平地一声雷,震动四野八荒,忍不住挑起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谢云烟瞧着这路数,暗道:“这树精云阳道行精深,还真的挺能沉得住气!不错不错!” 谢云烟收手回来,微微一笑,道:“贫道执天之刑,替天行道,与云阳道友作个人劫!自知功行浅薄,法力低微,只得与道友纵横之间论胜负,黑白无常分高下!” 树精云阳已经感受到劫难的气息,并非来自九天高空之上,也不是九地黄泉之下,想着自己也算是此道好手,便欣然接受了此约。 谁知,谢云烟下棋落子飞快,仅仅前三十五手,就大致布局完成。 树精云阳原本有一条大龙,占据中原位置,结果被对方从边边角角发起猛攻,经过一番惨烈的绞杀战,中原大龙被屠,连绵不断的棋势更是被切割地支离破碎。 谢云烟看着对手败局已定,笑道:“天时已过!新朝国师曾叫嚣,建国后不许成精!” “云阳道友,现如今龙气法网恢宏,疏而不漏。你若是应劫蜕形,恐怕会风云突变,有不测之危!” 树精云阳面色铁青,忽然想起对手带着善意而来,恐怕是应有所图,拱手揖礼道:“贵人有心了!若我执意渡劫,贵人何以教我?” 谢云烟笑道:“我送云阳道友八个字:与天对弈,化形飞升!暂且做个木形仙,飞升到东方青华天,有的是灵根仙木,岂不快哉!” 第三十八章云阳白额侯 树精云阳沉吟片刻,回首看了一眼本体,瞬息间眼前逝过千百次枯荣兴衰,叹了口气:“此事干系生死成败,请容我三思!” 谢云烟笑道:“大善!贫道告辞了!” 树精云阳还在犹疑,却看见对面而坐的贵客站起,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竟然不容自己挽留,只留下一道飘然远去的背影。 “仙风云体,信步犹如孤鹤,真道人也!” 言罢,一阵清风从树冠流淌下来,树精云阳的面目逐渐模糊不清,恍惚之间,清瞿削瘦的身影,犹如湖面上的水泡,消逝地无影无踪。 这时候,谢云烟独自下了鹰嘴崖,感觉如芒在背的那道目光移开,赶紧快步疾走,经过一株布满峭壁的爬山虎时,“咦”了一声,右手快如闪电探出,似是抓住什么,猛地发力往外拉扯拽出。 “姐夫……姐夫……姐夫听我说!” 谢云烟扬起左手正待左右开弓,听到这小子一口一个“姐夫”,生怕坐实了这笑话,强行忍住了,没下手。 此人正是王家九房小子王龙象,烂仔帮的小伙伴们在用过杀猪宴后都各自散了,不知为何他却盯着谢云烟,甚至一路上跟在后面上了乌龙山,竟然没有被发现。 谢云烟心里暗暗吃惊:“大意了!这次真的是太大意了!没想到被人跟踪这么久,也没有发现!” 王龙象往日里就欣羡方外隐士逍遥自在,偶遇山魅木客的传说,方才亲眼目睹“云烟堂兄”与树精云阳对弈闲话,心里不知有多激动了。 谢云烟瞧着这王家九房的小子,心里不仅毫不害怕,眼神里反而流露出满满的饥馋,好的来说就是向道之心极为虔诚,从坏处去想便是道心坚定,怕是扭转不过来了。 谢云烟晓得这半大小子的年龄,正是最叛逆不过的时景,打他骂他都没用,反而会激发出更大的逆反心。 对付这样走错路的孩子,谢云烟有大把手段,何必用最不上道的下下策? 谢云烟叹了口气,将手里提着的王龙象放下,两人对视半晌,还是谢云烟采取主动:“走吧!夜路难行,山路又崎岖不平,你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山!” 王龙象听到自己不仅没有被罚,还担负起下山探路的事,心里感觉舒服多了,“不计前嫌”地走在前面,收束起来的双肩,这才放松下去,暗地里吐出一口长气。 两人一路上无话可说,直到下了山腰盘龙岭,王龙象毕竟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开口问道:“云烟堂兄!” 谢云烟早就等候多时,不慌不忙地接过话茬:“不叫姐夫了?看来,我这人在你心里一点姐夫的资格都没有!用得着了,就是姐夫,用不着了,就是云烟堂兄!” 王龙象没敢搭话,嬉皮笑脸道:“我敢从村头叫到村尾,姐夫你敢应?” 谢云烟心里一动:“这小子见招拆招,心思灵动如兔脱,日后必成大器!” 谢云烟笑道:“我又有何不敢?白得一婆娘,勤俭持家又能干。再说了,你姐月婵二八年华,正是鲜花怒放的时景,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王龙象心里急了,直觉发现云烟堂兄没说大话,他是真的想作自己的姐夫。 “云烟堂兄说笑了!你在乌龙山上常来常往,与山魈划拳斗酒,与木魅执棋对弈,出尘脱俗的人物,怎么看的上我家姐的蒲柳之姿!” 谢云烟听到这里,就知道王龙象上套了,笑道:“山魈我未曾见着,山君倒是打过交道,乃是一头吊额白睛大老虎,很不好说话。至于木魅,方才鹰嘴崖头,我以祈神舞感动乌龙山一众自然精神,才引得树精现身出来一见,这份机缘难得的很呢!” 王龙象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堂兄,堂兄,我偷偷瞧过那树精,面容清瞿,举手抬足之间,飘然若仙。老实说,这世上可有神仙?” 谢云烟脚下忽然一顿,想起了穿越进此方天地时,曾亲眼目睹亿万里长的巨神,有十二尊之多,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莫须有!” 王龙象心里一喜:“莫须有?就是有!堂兄,我也想成仙!” 谢云烟暗道:“真是简单直白明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谢云烟笑道:“成仙?成仙好,长生又不老!只是,成仙四要,财侣法地!须得有万万贯家财,又得有师傅带进门,师徒互相提携帮扶,又得有正经道法、真传决要,不至于走错了路,最后一条,依着福地洞天方能成道。须知,人力有数,常取则竭,远不如吞吐日月精华,侵天地之玄机,借助外力成道!” 王龙象听到第一条决要,得万万贯家财,脸上神色顿时就垮了,后面的决要,听了以后更是绝望。 “堂兄,我听着这成仙四要,怕是普天之下,没几人能成!” 谢云烟双手一拍:“着啊!若是成仙如此之简单,岂不是阴神多如狗,阳神遍地走,元神真仙才能抖一抖?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没有捷径可走。” 王龙象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云烟堂兄”回首望着鹰嘴崖,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福至心灵,顿时明白过来。 “云烟堂兄说的成仙之机,应在鹰嘴崖的木客身上?” 谢云烟回头看着王家九房小子:“实话与你说罢!乌龙山地气浑厚,确实有成仙之机缘,只是被一分为二,被山君占据一半,被木客收集五成。正所谓,一个道人有水喝,两个道人挑水喝,三个道人没水喝!我若起身争抢,三方都得不到成仙机缘,倒不如我退一步,送木客飞升,再助山君封神,而我独得仙缘!这就叫,一家便宜三家着!” 王龙象听着有些明白,有些地方又不明白,藏拙不如献丑,忙问道:“此话怎讲?” 谢云烟笑道:“木客本体为槐树,现时不论如何,在上古时象征三公,千年寒暑交替,又得了乌龙山地气,自然造化抚育出精神,气息纯正,乃是后天甲木灵根,上面……” 王龙象看到“云烟堂兄”右手食指朝天上指了指,看样子像是把天都捅了,心里了然。 “上面最喜欢这类天生地养的精灵,无须前人接引,自然会被引去东方青华天。” “至于山君,木客带走大半仙缘飞升而去,它的下场恐怕非常不妙。既然无法成仙,不如借助香火信仰一举封神,夺取乌龙山山神大位,庇护方圆百里山林野泽,好歹也是一方正神,也可长生不朽!” “至于我嘛,一助木客飞升,再助山君封神,乌龙山仙缘还剩三分,成仙得道是没指望了,百日筑基,或许可行!成仙之事,日后再徐徐图之吧!” 王龙象听到这里,才弄懂了其中的门道:“堂兄,你这忙前忙后,才得了三分仙缘,何苦来哉?” 谢云烟没想到这小子捧哏如此利害,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童言无忌,解释道:“这世上可没有杀人夺缘的说法!或许有天魔夺基之说,那也是梵行先生与修罗天魔一体两面,梵魔如一的缘故。” “我助木客飞升,才能结缘定约,空出来的份额由我继承,说不准,我还得持着木客的名头,为他积修善功,让他在上面的位份再高点!” “至于山君封神之路,有些难了!新朝开国定鼎天下,早就厘清国祀秩序,不好糊弄过去,不得朝廷认可,就是淫祀,怕是会被横扫,还得仔细谋划一番!” …… 以上两人对话交谈,谢云烟明着是说给王家九房小子王龙象听,实际上是说与树精云阳听,没准山君也听了一耳朵。 毕竟这头虎妖天生御风,又有虎伥在麾下听用,乌龙山上发生的事,有什么知不道呢? 稍倾,谢云烟和王龙象下了盘龙岭,避开后山庄稼地里的捕兽夹,各自回到家里。 这时候,乌龙山鹰嘴崖上,一阵怪风呼啸而至,风中跳出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却没有在现身后即刻开战。 树精云阳哪怕能出阴神夜游,也不敢当山君的面,六条状如狐尾的枝干摇摇摆摆,灵动地犹如毒蛇巨蟒。 山君咧嘴一笑,两条前肢一上一下搭在一起,枕着硕大无比的虎头:“讲和!” 山君炼化喉中横骨,开口说人话,就够让树精云阳吃惊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突然现身出来,竟然是来讲和。 “白额侯!你也是被那小子山涧戏说打动了?你信他所说,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信!” 第三十九章我上面有人 “你不信?本侯却是半信半疑。毕竟只是,那小子的父母垂饵虎口,被本侯囫囵吃了,生魂拘在身边,由得自然造化祭炼成虎伥。” 树精云阳故作惊讶道:“杀人父母,这得多大仇?他若是君子,五世可报!白额侯,你死上五次都未必偿还得了。算了吧!” 山君白额侯沉吟片刻:“不若这般!你将仙缘予我,全力助本侯飞升,这偌大乌龙山的基业,便成全你!两相得益,岂不美哉!” 树精云阳大方极了,听罢赶紧应道:“白额侯,无论如何,我都不与你争抢这劳什子的仙缘,你想飞升就只管去吧!” 话音刚落,吊睛白额虎哈哈大笑,原地卷起一阵旋风,转眼过后,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树精云阳一时间怅然若失,像是错过了什么事关重大的机缘,整个人空空落落的,勉强将本体恢复原状,就陷入难言的沉默里,寻思着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容许那小子在我面前卖弄精神,我错在没有当场拆穿那小子的把戏。哼哼,想骗我老人家上当,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山君白额侯卷起旋风下到山腰盘龙岭,从风中化形出来,瞧着两个小子一前一后下山,原本想半道截留下来,当面问个清楚,可是他毕竟没和饵食打过交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当着生人的面,一头壮牛体量的吊睛白额虎张开血盆大口,不把人当场吓死,也会叫他气消胆散罢。 树精云阳扎根乌龙山,耳目之多还在山君白额侯之上,瞧着他进退失据的怂样,心情转好了许多。 谁知,山君炼化喉中横骨,不仅能开口说话,还多了几种神通法术,其中“随风入梦”算是天赋异禀罢。 月正当空,树精云阳察觉到一股灵机下山,正待遁出阴神夜游查看,不料本体真身却被一群虎伥围着,不得不守着,暂时来说,哪里也去不了。 白额侯下山托梦,以山君之身,走的是正规渠道,顿时叫谢家村里的宗祠家先们束手束脚。 谢云烟早就算到会有乌龙山的精神入梦来,没想到并非树精云阳,反而是山君白额侯。 “贵人在梦中,还能神志清醒,不简单啊!照这样看来,贵人也是修行有成之人,转世再来咯!如此想来,贵人所说,本侯原本半信半疑,现如今却有信了七八成。” 谢云烟看着面前山君入梦之身,高九尺五分,魁梧昂扬,身披乌金王袍,甲胄在身,头戴山形冠冕,气息炎炎若火烧,卖相自然是极好的,不由地点了点头。 “贫道所说句句属实,奈何云阳道友对修士成见太深,才会错过飞升之路,这份旷世机缘!” 谢云烟沉吟片刻,对面而坐的山君白额侯毫无所动,知道不拿出一点压箱底的牌子,恐怕也是说不动的。 “贫道与上面几位星君结缘甚紧,哪怕没有天庭接引符箓,也能为山君引荐一二。天律可没有规定,飞升之路必须走南天门。” 山君白额侯起初还是不信,直到谢云烟把身一转,露出自己的背景。 一个个头顶日月、凌云驾霄,崇山峻岭般的伟岸身影,用视若蝼蚁的目光扫视自己。 山君不甘示弱地抬头反看过去,看到那一双双眸子里无数星辰循环往复,恒古长存,与世同朽,犹如大道高悬,冷漠无情,全身皮毛都不由自主地哆嗦打颤。 这一哆嗦,就破了白额侯的“随风入梦”之术,山君睁开眼睛,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就像一夜之间,亲自临幸了乌龙山里所有雌兽,精神却极度亢奋,比当年吃了朱果,成精化妖还利害。 这时候,谢云烟睁开眼睛,自梦中与山君白额侯结缘后,定下了合作共赢大计,自己就拥有浑厚无比的施法源泉。 “本来的计划,我该与树精定约,以云阳名号行走四方,为他积攒功德,点化出一点纯阳,阴神阳化,飞升上去的胜算十成圆满。不料,这树精生性多疑,这份机缘失之交臂,白白便宜了山君白额侯。” 谢云烟沉吟片刻:“也好!山君飞升上去,随身虎伥也能化作护法神兵。父母双亲得了提携,在上面威福自用,也算有个好去处,了却我这人子的最后一点孝心。” 不用收集香火信仰,无须与朝廷打交道,谢云烟自觉撂下千钧重担,感觉轻松了许多,不由地心情畅快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谢云烟的好事陆续接踵而来!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翌日清晨,在大族老亲自安排下,或是说亲自关心爱护下,原本属于谢家四房的几亩薄田,重新发还到谢云烟名下。 这样一来,谢云烟就有了固定资产,与谢家村的气数就更融洽了,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气象漂浮不定。 这对于谢云烟的下一步谋划,可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啊。 不过,谢云烟志不在此,拿到自家的十二亩水田后,转身就找上王家九房当家,拱手将刚到手,还没有捂热的水田转到王鸿斌名下。 王家九房当家神色莫名其妙,忽然间想起小儿子王龙象说的话,一时间动起了异样心思。 “贤婿!贤婿有心了,我这就月婵随你回家。” 谢云烟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王鸿斌转头大声招呼:“孩子他娘,谢家四房的云烟上门提亲了,聘礼就是十二亩水田……” 谢云烟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地直摇头:“王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鸿斌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梗直脖子,咋咋呼呼道:“咋了?嫌我家月婵上不了台面?你这是小看你王叔啊。” 谢云烟只见王家九房当家拍案而起,柏树质地的长案面上,顿时多出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掌纹更是历历可数。 谢云烟心里暗暗一惊,眼眉都跳起来:“其实,月婵也不差,二八佳人体如酥,只问她腰间挎剑,斩不斩得动我这人。” 谢云烟的心思瞬息间电转无数,当即豁然起身,放出一点山君使者的气息,犹如虎啸山林鸟兽惊,王鸿斌自己没什么,屋檐下的一窝燕子受不住,扑通扑通掉下来。 正所谓,人不可以有傲气,却不可以没傲骨! 谢云烟看到火候足够,双手抱拳一礼:“王叔说笑了!” 王鸿斌瞧着自家气势,不仅没有压倒谢家四房的小子,反而被他当场反制,心头恼怒一闪而过,反而越发欣赏谢云烟了。 “生子当如谢云烟,娶妻还得王月婵!” 谢云烟一张嫩脸终于挂不住了:“王叔……” 王家九房当家哈哈大笑:“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脸嫩。想当年,王谢两家年轻人围炉夜话,我一眼看中你婶子,死缠烂打,几番折腾后,才顺利拿下,这不也是和和美美,几十年恩恩爱爱……” 后房突然间传出一声闷咳,王鸿斌顿时焉了,就像是雷惊的蛤蟆,目瞪口也呆。 谢云烟瞧着场面不尴不尬,赶紧起身道:“十二亩水田就暂时寄在叔叔名下,近来小侄有大事要作,恐怕腾不出手来。告辞!” 王家九房当家赶紧起身:“说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咧!” 谢云烟的身法原本就快,得了山君使者名头,手脚缠风,脚程就更快了。 转眼过后,谢云烟走地没影了,王鸿斌举目眺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家婆娘从后房走出来,伸手一把抓住当家的耳朵:“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十二亩水田,你要把女儿许配给那小子!” 以王鸿斌的身法,能躲却不避,实在是有心了。 “哎哟!你轻点,轻点!回屋说话,别让外人看见,说你不守妇道,牝鸡司晨,坏了你在村里的名声!” “算你识相!” 王家婆娘松开手,发现当家的耳朵都红了,忍不住有点心疼,赶紧找来布巾过冷水,给那只红耳朵敷上。 王鸿斌心里暖暖的,很快瞪大双眼:“你是不知道!云烟这小子一直装傻充愣,把我们当猴耍呢!龙象都跟我说了,云烟有大本事,在乌龙山常来常往,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不定是我那表兄鸿仁那样的人,凭一把刀就在江湖武林闯出偌大名头。” 王家婆娘惊疑不定道:“这么说起来!月婵不是低嫁,反倒是高攀了?” 第四十章跃马江湖道 “高攀?云烟那小子还没发达,怎么能叫高攀?我不过是看在十二亩水田的份上。他给谁不都是白给,既然暂时寄在我家名下,不能不给村里族人一个说法。” 王家婆娘顿时眼睛一亮:“不错的!云烟这孩子我看着就不错,懂事,能干,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只是父母双亲不在,身边缺少扶持,当家的,我俩身为长辈,还得一肩挑起担子,帮着担待点。” 王家九房当家人与婆娘相视一笑,似乎达成了什么意向,在谢云烟这事上保持同进同退的默契。 这时候,王龙象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道:“爹爹,云烟堂兄从我家离开后,就去宗祠找族老分说了,又寻了村头槐树下的族叔鸿仁请教,准备出门闯荡江湖去。” 王鸿斌心里一动,差点又拍案而起,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叹道:“云烟这孩子办事就是干净利索!只是好端端的,他为何会独自出门闯荡江湖?” 王家婆娘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总感觉有点不对路,至于哪里出差池了,她又说不上来。 没过多久,王家九房长女月婵斜挎着包袱走出来,箭袖、护腕、豹皮囊,披风、长裤、铁护裆,一身劲装打扮,英姿飒爽,十二分的肆意骄狂,颇有武林侠女的风范。 王家婆娘看见这一幕,心里往下重重沉落,犹如螃蟹似的横跨一步,双手不由自主张开,犹如护崽的母老虎,拦住月婵的去路。 “女儿,你……你……你这身出远门的打扮,是去做啥子?” 王月婵面上毫无波澜:“我家既已收下云烟堂兄的水田,就当作是聘礼了。正所谓嫁疾随疾,嫁叟随叟!彼此都是义气儿女,我这就随他闯荡江湖去!” 王鸿斌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婆娘更是眼角抽搐,心肝肉儿都在疼,左右不过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 王家九房当家瞧着女儿不像是作假,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婵儿,江湖道是那么好闯荡的?你叔叔王鸿仁修炼家传刀术,至大成境界,在外面还是屡次三番吃亏!他跟我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你呀,什么人情世故都是略略懂,出门闯荡江湖还不被人连皮带骨头都吃光抹净啊!为父劝你在家里待着,什么时候挣得王谢两家大人认可,磨掉身上的棱棱角角,我再让你向鸿仁叔请教,什么是江湖!” 王家婆娘原本有许多话要说,只是该说的话都被当家说了,她只能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婵儿,就听你父亲的话罢!” 谁知,王月婵执拧地狠,父母双亲不让她去,恰好激起逆反心,就非得犟到底。 王鸿斌看了也是头疼,他也知道,这时候必须拿出当家的威严了,否则继续闹下去,指不定被邻里听到,又是一场笑话。 王家九房当家左手探进八仙桌下,偷偷地卸掉关键那根卯头,待准备就绪,右手猛地一拍桌子,豁地一下站起身。 只听“哗啦”一声,偌大一张八仙桌,在王鸿斌的重重一掌下,突然间散了架,激起大团烟尘。 一时间,王家九房主屋前厅里,变得乌烟瘴气,连蹲在墙角看热闹的王龙象也是目迷神摇,看着老头子的身影,感觉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老爹含愤出手,家姐噤若寒蝉!好端端一出农家女为情郎寅夜出奔记,变成一幅父慈女孝图!不知道家姐这一次又会开出什么条件来!” 王龙象想到家姐几次三番出手,为自己挣到许多家私,嫁妆怕是都筹备妥当了,忍不住起心效仿一二。 片刻过后,王龙象偷偷溜回睡房,随便捡了几件换洗衣裳,找来包袱皮粗略裹了,竟然也到前厅卖弄精神。 “爹爹,娘亲,我也要闯荡江湖去!” 闹腾不休的一家三人顿时为之一滞,王龙象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看到家姐满脸羞愤,娘亲朝天上翻了个白眼,老爹回过神来,伸手掸走灰尘似的。 “走走走,走地越远越好,你跟着云烟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在王鸿斌看来,月婵以前有过出游的先例,当时与谢家大房谢兰廷定亲,结果闹地不可收拾,两家长辈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反观王龙象这兔崽子,两脚从未踏出过谢家村,顶多在乌龙山溜达溜达,王家九房当家和婆娘根本不信儿子会出去。 可惜,他们还是小看了王龙象的决心,哪怕后来悔心了,一时半会间,也找不回来。 于是,谢云烟在村头族叔王鸿仁处,问清楚江湖道上的唇典暗语,下九流的门道后,恭敬地告辞回家。 他途经谢家二房灵越伯伯时,瞧着秀才的青衫迎风展动,想起这可是一个不错的身份,随手捡起石片写下“不是谢家四房云烟拿”,就顺手牵羊带回了家。 谢云烟用雌黄在青衫后背画了个八卦,再穿上身后,打散了发髻,重新扎了个元龟髻,用一根细木棍从上到下插了个子午簪,鬓角垂下两缕头发,就是个下山的小道童。 “择日不如撞日,我就在今天出道江湖吧!” 谢云烟迈步走出去,也不看只剩半扇门的草庐,结果没有多远,一只脚还没踏进江湖,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王龙象撞进怀里。 “云烟哥,你去闯荡江湖,好事啊!带上我!” 谢云烟心里一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龙象这粘人的小子缠上了,甩都甩不脱。 “好吧好吧!承你喊着一声哥,我就做一回你的主,带你出去闯荡闯荡!” 王龙象听了这话,才真的松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云烟堂兄,发现青衫很眼熟。 “哥,这是秀才的青衫,朝廷给的……唔唔唔!” 谢云烟赶紧伸手一把捂住王龙象的嘴巴:“为兄教你一个乖!行走江湖第一条,谨言慎行!该说不该说,都不要说!懂吗?” 王龙象轻轻点了点头,眼睛使劲眨巴几下,努力作出听话听教的样子,才让谢云烟松开了手。 王龙象心里暗中记下一笔黑帐:“景和六年二月三十日,谢云烟劫人之富,济己之贫,得一件秀才青衫。王龙象特此为记!” 谢云烟哪里知道身边的小子表面乖顺,心里正在偷偷地记自己的黑帐,倘若他真的知道,肯定会狠狠教训王龙象一顿,叫他知道什么是江湖道义,什么是亲戚朋友间有通财之谊。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着,没过多久就变成一前一后,谢云烟在前,王龙象在后。 毕竟,谢云烟有山君使者之实,手脚缠风,自带十二层轻身提纵术,看样子还是永久固化那种,至少在山君白额侯飞升以前是这样。 谢云烟心里盘算着,就王龙象的脚程,走出谢家村都得半天,更别说下一个目的地,道士阡的月底圩市。 于是,谢云烟顿足、回首,看着一头撞上来的王龙象,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 “龙象贤弟,为兄再教你一个乖。行走江湖第二条,遇事迟疑,溜之则吉!” 话音刚落,谢云烟脚后跟蹬地借力,往后滑出一段距离,猛地转身施展身法疾走。 王龙象立即反应过来,撒开双腿开始狂奔,嘴里不停高呼:“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 如是几次三番,王龙象瞧着前面那人还是没停下,心里恨恨不平,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大喊一声:“姐夫!” 谢云烟如受雷劈,差一点岔了气,脚程慢下来三成,王龙象心里大喜,趁机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直到两人再次肩并肩,谢云烟侧头看了一眼王龙象,叹了口气:“闭上嘴巴,用鼻子吸气呼气,三短一长。咱们一口气跑到道士阡,估计还能赶得上圩市!” 王龙象一听这话,忍不住“啊!”了一声:“道士阡,隔两条村,走路去得大半天,一口气跑过去,还不把人累死?” 谢云烟一脸冷漠:“前方百里有盖世神功、武道真经,你脚程不快,怎么抢的过别人?就算你得了什么宝贝,脚程不快,被人追上来抢走,你又能怎么办?再说了,江湖仇杀,到处开打,脚程不够快,跑都跑不脱,转眼过后被人连累,非死即伤。由此可见,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轻功身法。” 话音刚落,谢云烟再次飘然而去,哪怕王龙象见状,一口气喊了十七八声“姐夫!”,都没能留他下来。 “累死我了!这便宜姐夫,不要也罢!” 第四十一章请神上我身 王龙象起初并不知道,谢家四房那便宜姐夫就是在前面钓着自己,故意耍着玩。 他只要跑快一些,稍微拉近距离,云烟堂兄也跟着快了几分,自己体力不支,改成快步疾走,那人也放慢脚步。 如是几次三番后,王龙象就是再笨,也琢磨出味道来了,晓得谢云烟不会放弃自己,就想瘫倒在地上,让姐夫主动过来探看,自己再趁机抱大腿。 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放手了! 可惜的是,哪怕王龙象装作体力不支似的倒在荒郊野外的地上,谢云烟根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下来的打算,反而趁机往前跑,脚底掠起一溜烟尘。 这样一来,经验不足的王龙象彻底慌了,当场蹦跳起身,来不及拍打粘上身的泥尘,心里有一股被人抛弃的惊恐不安,周围的一草一木,感觉后面都藏着不怀好意的拍花子(人贩子)。 那是父母双亲用来吓人的幌子,平日里,王龙象听多了也是犹疑不信居多,现如今却是统统当真了。 王龙象一声声呼喊谢云烟的新头衔,哭腔里悲切越喊越重,终于忍不住地撒腿狂奔。 可是,当他绕过前方的小山包,眼前忽然一亮,“姐夫”停在一座芦棚下面,毕竟那件背后有八卦的青衫不会错的。 王龙象心里一宽,暗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云烟堂兄就是故意吓唬人的!” 心里是这样想,可是王龙象一头闯进芦棚,却紧紧抓着谢云烟的衣衫,一刻都不敢松手。 “前面不远就是道士阡,再绕过一座小山坡就到了!可以撒手了吧!” 王龙象咬紧牙关,强作镇定道:“我不!我就跟着姐夫,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云烟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看着角落里的泥像,鼻子忍不住抽动几下。 “这是香火信力的香味。奇怪了!这不是供路人歇脚的芦棚,而是道士阡的土地庙!” 王龙象恍若未闻,就像吊靴鬼似的,随时跟在“姐夫”身后。 谢云烟走出“土地庙”,环视周围一圈,发现这里往内凹陷,就像一条河流的转角拐弯处。 “按风水学来说,道路就是通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这座土地庙没有紧靠路边,又破败不堪,就更加吸引不到信众过来了。” 谢云烟心里一动,善念纵起,双手不由自主地张开,伸向道士阡土地的泥像,刚刚捧起身时,一股凶煞血腥之气从脚下冲天而起。 谢云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立即发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我是谁?我在干嘛?真是鬼迷心窍了!” 谢云烟恢复清醒的神志,双手赶紧放下土地的泥像,心头一阵扑通乱跳,这是危险迫近的预兆。 “真是终年打雁,反被大雁啄瞎了眼!” 谢云烟走出芦棚,忍不住侧头望着道士阡的方向,身后的王龙象寸步不离左右,抬头看到“姐夫”的侧脸,好奇地顺着云烟堂兄的目光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谢云烟却感受到了什么,伸手将王龙象拉到背后,严厉喝道:“别出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王龙象从未见过“姐夫”如此认真的样子,心里有点委屈,可是他那小动物般的直觉,敏锐察觉到危险,赶紧点了点头,小声道了一声:“嗯!” 转眼过后,四五个一身短打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翻过小山坡,向这边芦棚迅速靠近。 谢云烟的目光略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 没过多久,果然看见一个反手持着狼牙棒,倒拖在地上,犁出深浅不一痕迹的壮汉,一身衙门里黑皮的长袍。 谢云烟目光往下移,看到一双软底快靴,心里微微一松:“不是官府的人!十有八九是朝廷招募的江湖败类,也就是鹰犬。” 这群人一前一后跑近后,谢云烟隐隐约约的听到那只“朝廷鹰犬”骂骂咧咧道:“本大爷的钱都敢偷,纳命来!” 谢云烟心里暗道:“原来是受害的苦主!估摸着这人是途经道士阡,一身富贵的打扮,被圩市里找食的钳包客盯上了!毕竟是老江湖了,当场发现后,双方立即撕破脸,这人动起手来,一路追杀过来。” 谢云烟不想惹事,毕竟身后还有一只王龙象,于是他单手护着便宜小舅子,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通天的康庄大道。 不料,那几个钳包的恶人恶心肠,发现有人在前面走动,竟然高声疾呼:“老大,老大,那人追过来了!” 谢云烟眉头一皱:“祸水东引!这是在逼我啊!” 谢云烟回头看了一眼破旧漏风的芦棚:“破旧立新,就在今朝!土地拔冗起身,岂能没有血祭?” 谢云烟心动即动,左手束指为刀,猛地往后横斩,芦棚支柱不过是一根手臂粗的半朽竹竿,哪里顶得住山君使者的风刃手刀,顿时一角坍塌落下。 十几根小指粗的竹竿犹如离弦之箭,“哚哚哚”地射在地上,吓地那几个钳包客赶紧收住脚,嘴上骂骂咧咧,一口气说了很多脏话。 谢云烟怎么会生气,根本不理会这些满嘴喷粪的家伙。 如此一来,黑袍壮汉正好赶上来,右手含愤出招,抡起手臂粗的狼牙棒,当场将一人砸趴下。 骨折筋断的闷响,落在谢云烟耳朵里,还不怎么动容,那几个年轻人就牙酸了,赶紧掏出家伙来,与那人周旋。 可惜,他们这点三脚猫的本事,根本不是江湖败类、朝廷鹰犬的对手。 四个人的合围不仅没有占到上风,反而被那人各个击破,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云烟瞧着那人极有分寸,专门捡肉厚的地方下手,要不了他们的命,就是免不了伤筋动骨,至少有一两个月无法出工,作无本的买卖。 谢云烟瞧着身后凶煞血腥之气越发浓了,哪怕没有望气术,也看得出这只朝廷鹰犬出手伤人必有报应,估摸着至少是血光之灾。 “兄台,你最近运势不太好,破财免灾嘛!就当是行善积德了,放他们一马!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谁知,那黑袍壮汉根本不领情,要不是看在谢云烟刚才出手,阻住这几个“捡篓”去路的份上,他肯定是迁怒的。 “本大爷的钱都敢偷,好大的胆子!谁给你们勇气?” 黑袍壮汉放下狼牙棒,上前一脚踩住一个年轻人,原本痛地哼哼唧唧,这下就更痛苦不堪了。 谢云烟身后的小子装起胆子露出半张小脸,看了一眼就又迅速缩回去,实在是被吓到了,可是他的心里有有点兴奋。 “这就是江湖哈!人为财死,弱肉强食。” 就在黑袍壮汉挨个翻找钱囊时,谢云烟敏锐地听到许多杂乱的脚步声,完全就是冲这边来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兄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黑袍壮汉在最后那人身上,搜出自己的钱囊,心里大喜过望,刚刚塞进怀里,就听到半儒半道的半大小子,谢云烟的话。 这只朝廷鹰犬不仅不感激,反而骂骂咧咧道:“小子,你恁多废话!是不是与他们一伙的?” 谢云烟听到脚步声,已经将这里半包围了,叹了口气:“好话劝不住该死的鬼!贫道言尽于此,缘分也尽于此!” 黑袍壮汉心里腾起一股邪火,还想骂两句脏话,发散发散自己一贯以来就不好的脾气。 这时候,一大群十几个年轻人从小山包翻过来,迅速将自己包围住,饶是他再狂,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都是道士阡或附近村子里的后生仔,平日里游手好闲,都是偷鸡摸狗喝花酒的行家,敲竹杠都能无师自通的个中好手。 本地人被偷了,知道是他们干的,多半是强行忍了,敢怒不敢言。 以前也有落单的江湖客,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起上,有再大的本事也会被赶地落荒而逃,至于本事不济,那就是一抔黄土葬此身。 谢云烟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知道为什么歇脚的芦棚变成了土地庙。 “这些人也知道害怕!特意请了土地过来镇压,可惜,江湖客都是过路鬼,身上带着武功,死后哪个不是鬼雄?土地庙里没有香火信力供养,久而久之,缘尽劫出!” 这一批大队人马手上都是长枪竹棒,哪怕黑袍壮汉找回拿到趁手的狼牙棒,也没有信心杀出重围。 “悔不该不听小道士所言,早点走了,就不会落入如此境地。” 这时候,朝廷鹰犬的奸诈翻涌上来,求生本能让他口舌之利变得极其锋利,杀人诛心不用刀的那种。 “真人,你带着少爷快走,我来断后!” 谢云烟一听这话,发现那些年轻人十个里面有七八个看过来,心里重重一沉,根本不想开口辩白,直接褪掉身上的八卦青衫。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可有不平事!” 谢云烟念过这首出场诗,双手捋起袖子,折过几次,露出大半只手臂。 王龙象看到“姐夫”抬起右脚一顿地,右手剑指,左手抓住右手,嘴里念念有词。 瞬息间,乌龙山山君白额侯的“虎力”凭空而来,寄托在谢云烟的身上。 然后,王龙象就看到“姐夫”的身躯,犹如吹气似的缓缓膨胀成形,身板不再黑袍壮汉之下。 年轻人里面有眼力的,看出这道人的路数:“神打?哦不,这是请神上身?” 黑袍壮汉毕竟是朝廷鹰犬,也接触或类似的奇人异士,发现小道士气息变得暴烈,心里已经开始暗暗后悔。 “这位道爷请的是那路野神?不会是淫祀罢?” 至此关键时,黑袍壮汉不改朝廷鹰犬的本色,还在疯狂地权衡利弊,转着事后找回场子的鬼主意。 第四十二章虎啸铁布衫 这伙盘踞在道士阡圩市的地头蛇,亲眼目睹谢云烟从一介不起眼的小道士,变化成身躯魁梧的壮汉,早就明白他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一口喊破谢云烟用“请神上身”的年轻人,看起来在这群人里面颇有威望,牙关一咬,把心一横,破口大骂道:“跟这等方外妖道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并肩子上啊!我打头第一。” 话音未落,这人双手握紧长枪,右手收于腰际,左手端起枪身,有如下山猛虎般的,冲“妖道”狂奔而去。 他这一动,身边的同伙也跟着动了,一下子胆气变得十足,十个人里面有七八个冲谢云烟所在的方向去的,剩下来的人才分心旁顾,将黑袍壮汉视作眼中钉。 或许,先前被这头“朝廷鹰犬”砸趴下的伙伴里,就有他们的兄弟、邻居,因此才会在关键时景,宁肯舍弃“妖道”这头号大敌,也要联手置黑袍壮汉于死地。 这时候,谢云烟不动不躲,只是伸手按住面对危险迫近,忍不住转身就要逃开的王龙象,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将他牢牢地护在身后。 “别动!” 十几杆长枪不分先后发起戳击,瞧着其中的路数和力道,分明是军中所授战阵突刺,几排枪兵交替往前刺击,一旦进入到节奏,无论对面是什么敌人,都会被这种号称“打稻机”的排枪阵形当场撕碎。 “可惜,贫道可不是普通人!” 谢云烟当然有这种自信,体内充满从乌龙山山君处借来的虎力,由于是头一次商借,不仅体内充盈着厚厚的一层罡气,就连衣服都被撑高,变得铁硬铁硬,哪怕没有修炼过类似“铁布衫”的外门硬功,效果也是相差无几。 于是,除了谢云烟抬高左手,护住面门几处要害以外,这群年轻人不成章法的突刺,连枪头都不是生铁铸造的破玩意,仅仅将谢云烟膨胀而起的衣服,往下戳地凹陷一点点,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伤了这名“妖道”,实际上连对方的油皮都没有擦破。 “贫道乃山君使者,虽为肉眼凡胎,也算是在地上行走的圣者,小半个地祇。这群人胆敢对神明不敬,甚至妄图弑神,是可忍孰不可忍,其罪百死莫赎!” 谢云烟得到了正当的理由,体内酝酿的愤怒再也不可抑制,从肝胆升腾而起,迅速来到喉咙里,隐隐约约地听见雷霆的轰鸣,在遥远的天际咆哮回荡。 在玄门秘传《五行五脏图》里,肝属木,木曰曲直,具有生发、肆意之***曲欲直,秉己之意)。肝在五行里属木,在八卦里征兆风、雷,木生风,风生云,阴阳相合,摩弄雷霆。而在七情六欲里,肝对应怒。 谢云烟以愤怒动了肝火,呼吸为风,过十二重楼,乃生雷霆,引而不发,也是为了蓄足力道。 说时迟,那时快! 谢云烟被一群年轻人戳击突刺十几下,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耸起,来不及提醒身后的王龙象,只能用右手抓住他的头,使劲地往下压,随后张口就是一声虎啸。 “吼……” 一声雷霆虎咆,凭空掀起白色气浪,瞬息间掠过这帮道士阡圩市的街娃儿,就连不远处的黑袍壮汉和其他几个年轻人,都不免受到影响,就像喝醉酒似的,当场双脚一软,站都站不稳,直接软瘫在地上。 隔着三五丈的不远处,那些年轻人都受创不浅,距离谢云烟最近的十几个街娃儿,整个人保持着往前突刺的姿势,由于枪尖都被刚才那声虎啸震断成几截,他们失去最大的支撑,整个人有如推金山倒玉柱,直挺挺地往前一头栽去。 “噗通……通”十几个人倒地一地都是,眼睛浮起无数血丝,眼角、鼻孔、耳朵渗出血来,就像一条条垂下的细小血蛇。 黑袍壮汉此时也只能勉强站着,全凭手里的狼牙棒才没有倒下,他回过头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衣服软软地贴在身上,恢复小道士面目的谢云烟,呻吟道:“虎啸铁布衫!” 谢云烟用的当然不是“虎啸铁布衫”,只是别人这样断定,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不是,就用沉默的态度“默认”下来。 这时候,谢云烟想起身后的族人,回头看了一眼王龙象,这家伙就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嘴巴张开张地大大,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不仅没有被刚才那一声雷霆虎咆伤到,反而精神奕奕的。 “也对!我动了肝火,对正面敌人是加倍伤害,七情怒意会败坏这些年轻人的肝气,严重点甚至会散掉胆气,可是对身后的王龙象来说,就是震动肝脏,激发出其中的生气。原来《五行五脏图》里,肝木象征的曲直之道,可以这样理解!” 谢云烟再次深吸一口气,右手按住肝脏所在的部位,感觉有点隐隐作痛,立即明白这一招是杀敌一万,自损三百,便缓缓地揉搓着,不停消散着刚才放大招点燃的肝火,用念头通达的畅快欢喜,迅速平息自己的怒气下去。 “七情六欲里面,肝木对应怒,心火对应喜……难怪会有满心欢喜,这个平白俗语真是蕴含大智慧在其中!” 谢云烟领会到一点五行五脏和七情六欲之间的底层逻辑,这在以往大世界游戏,大肆挥霍法力时,根本没有注意到。 “地水火风四象,金木水火土五行,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我总感觉这三种构成玄门道法根基的体系,彼此之间息息相关,有某种隐秘的联系。只要弄明白其中的精微细致之处的关窍,哪怕此时我连筑基境界都没有,单凭与乌龙山山君订约,获得一丝虎妖风性法力,也能凭此中智慧,以百倍杠杆撬动自然伟力,使出气势恢宏的法术。” 谢云烟想到此节,心里的高兴就别提了,毕竟识破了关窍,总算是在处处碰壁的窘境里,找到了继续前进的突破口。 “龙象,你过去搜一搜身,把任何值钱的,或不值钱的,统统给我拿来!” 王龙象刚才怕地要死,身体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来着,此时发现“姐夫”神勇无比,一下子精神大振,不仅腰杆挺得笔直,就连走路都外八字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王龙象真是黑袍壮汉刚才嘴里喊着“少爷!”,毕竟此时的他,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没见着他全身零件都在抖动? 第四十三章虎有伤人意 可惜,王龙象身上的贵家公子气还没有养成,没有走几步,就露出穷大措骨象来,看着眼前东倒西歪,倒了一地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很快那笑容就开始荒腔走板地坏掉了。 “你别过来啊!” 打头攻击谢云烟的年轻人,看到王龙象走近后,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目光所及之处,简直就像是把衣服都扒干净,即便是他也忍不住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哪怕此时头晕目眩,仍旧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王龙象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这一刻,盗圣跖、鼓上蚤、锦毛鼠灵魂附体,只见这小子快如闪电地抓住目标乱挥乱舞的手,猛地往内用力压下去,痛地那人当场额头冒汗,再也不敢胡乱反抗了。 王龙象满意地哈哈大笑,一只脚踩着那人几乎脱臼的右腕,伸手进他怀里,迅速地探究摸索,不一会功夫,掏出香囊、钱袋、飞蝗石等零零碎碎的杂物。 他看到果然大有收获,心里一高兴,那只踩人的脚,原本收着力道,此时控制不住地发力,踩地骨头咯吱咯吱作响,折磨地那人死去活来的,却咬着牙不敢吭声。 道上混的人都知道,最可怕的对手就是刚出道的小毛孩子,他们略懂一点善恶黑白,下手却不知道轻重缓急,当面恶了,转眼过后就是一刀捅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像熟稔人情世故的老江湖,下手极有分寸,别看砍地别人浑身是伤,血淋淋地很骇人,实际上都是一些皮外伤,找个江湖郎中用针线缝了,将养一段时日,等受伤处收口愈合,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王龙象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威慑着这帮地处五方,在道士阡圩市上混饭吃的钳包客,肆无忌惮地搜掠一番,直到把他们扒地衣衫不整、酥胸半露、娇喘吟吟,一个铜板都不剩下,才满意地起身,伸手擦了一把额头细汗,屁颠屁颠地过去“姐夫”面前邀功。 谢云烟看也不看战利品,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朝廷鹰犬”,刚才领会了一点七情六欲的玄理,忽然感觉到黑袍壮汉心里不怀好意,似乎在打着自己的坏主意。 “算了!劳烦你辛苦一趟,这一次反杀捡篓的收获,我们二一添作五,平分了!” 王龙象听到这话,心里高兴劲就别提了,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出什么力气,将十几个钱包抖搂出来的铜板、碎银,粗略地分成两堆,估摸着至少有两贯钱(一贯=一千文),给“姐夫”的那份稍微多一点。 当然了,自己一顿忙活下来,也是很累的,不能少太多,否则的话,“姐夫”岂不是成了说话不算的小人。 王龙象刚才亲眼目睹谢云烟一嗓子雷霆咆哮,震翻了十几个人,在他心目中,“姐夫”已经有足够的资格成为自己的姐夫了,而不是口头上白白让他占去便宜。 谢云烟调息完毕,大动肝火浮现的隐痛,也被他以巧妙的手法按摩挤压散去,至少恢复九成的状态,忍不住往前走去,两眼锁定那只“朝廷鹰犬”。 黑袍壮汉经过一番调息,早已将自己的身体恢复地七七八八,原本被“虎啸铁布衫”震地岔乱的气息,也被他不避艰难地导入奇经八脉里,可以说早已经有放手一搏之力。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隐忍着,就等对手毫不知情地踏入自己的杀招范围里。 这时候,谢云烟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距离“朝廷鹰犬”一丈三的位置,也就是他的单手持着狼牙棒,所能够得着的有效攻击范围以外。 黑袍壮汉的一颗心顿时坠落谷底:“都说诸葛孔明一生惟谨慎!依我看,这半儒半道的半大小子也是谨慎地很,刚才一招虎啸铁布衫,明明放倒眼前所有人,却唯独对我还有所保留。” 谢云烟双手摊开,露出十几个钱袋,示人以诚,可惜“朝廷鹰犬”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自己的失物,忍不住微微摇头。 谢云烟也不客气,随后扔掉空空如也的钱袋,笑道:“周围四野八荒的,这位兄台身穿六扇门的官服,脚下却是江湖人用的薄底软靴,依我看应该是将一身本领货于帝王,报效朝廷的仁人志士。” 黑袍壮汉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晓得对面的道人在为自己说好话,他没有领这个情,自嘲一笑道:“什么仁人志士,不过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卖身朝廷,在官府下面奔走的鹰犬罢了!” 趴在地上还没有缓过劲来的年轻人们,听到自己联手偷了一只“朝廷鹰犬”的财物,知道利害的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浑身不由主地哆嗦,不晓得其中轻重的人,混不在意地哼哼两声。 谢云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地头蛇”,笑道:“这群小子不久前趁着圩市人流涌涌,与兄台你擦身而过,致使钱袋不小心掉在地上,一不小心被人捡起,此时也不知道流落何方。依我看,他们也被贫道教训过了,也算是为兄台出过一口气,不如就算了罢!” 黑袍壮汉听到道人不是来收拾自己,而是为这帮“捡篓”的地头蛇讲和,心里暗中松了口气,一下子就抖搂精神,开始拿捏身份了。 “唔……不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钱袋里收着六扇门的腰牌,落在乡野之间,恐怕会被恶人拿去乱用,到最后还是我本人背锅。要我说,钱银杂物就算是拜码头,交了借道水陆的脚费,至于那块腰牌,朝廷发来的身份,我还得靠它保命!毕竟,仇家太多了!” 谢云烟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要不是前途无路可走,哪个江湖豪杰会为朝廷效命,被同道中人蔑称为鹰犬。这事贫道不敢大包大揽下来,兄台稍且歇息片刻!” 话音刚落,谢云烟转身走向趴在地上,一直哼哼唧唧的年轻人,准备向他们问点事情。 这时候,那只“朝廷鹰犬”双眼猛地睁圆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背后空门大露的道人,这是最强的刺激,或者可以说是诱惑,告诉他这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他心里狡诈多疑的老江湖部分,疯狂提醒黑袍壮汉这很有可能是陷阱,可是久在公门行走,福威自用养成霸道性格的一面,却迅速占据上风。 这只“鹰犬”忍不住身体往下一沉,顿地借力一跃而起,双手握住狼牙棒,奋起全身十二成功力,朝年纪轻轻,就会“虎啸铁布衫”的道人后脑轰去。 第四十四章纳个投名状 早些时候,远在乌龙山上的山君白额侯,趴在自家洞府里酣睡正好眠,迷迷糊糊之中,梦到自己虎踞山巅,一声雷霆咆哮,骇地山中百兽瑟瑟发抖,一时间大发威风,心头畅快至极,忍不住咧嘴一笑,打了个呵欠,长出一口气,凭空掀起一股啸烈阴风。 这口山君之气,出乎意外地唤出两头虎伥,具是最近收服的生人,不知为何卷起一道阴风,急匆匆地下山去了,也不怕被过往鬼神窥见,很是胆大。 说时迟,那时快!黑袍壮汉眼看“妖道”背后空门大露,明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还是按捺不住地趁机出手,抡起胳膊粗的狼牙棒,朝谢云烟的后脑勺砸去。 这时候,青衫道人就像脑后长了第三只眼似的,又或者是早就有所预料,脚尖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往前滑移三尺,致使“朝廷鹰犬”的杀招统统落空。 为了以防万一,谢云烟再次鼓荡借来的山君法力,全身遍布罡气,鼓荡地八卦青衫再次膨胀,韧如牛皮,坚不可摧。 黑袍壮汉看到这一幕,立即明白自己上当了,想起方才“妖道”冷漠无情的眼神,当下把心一横,干脆双手松开,狼牙棒有如一支巨箭,猛地朝前方疾射而去。 潜伏在附近的两头虎伥呼啸而至,来到谢云烟的身后,耗尽乌龙山山君的一口气,凭空掀起两道风柱,死死地抵住那根狼牙棒,不得寸进。 谢云烟回头一看,背后的这堵风墙可是帮了大忙,即便有山君法力护身,罡气护住要害,以狼牙棒十几斤重的份量,按那只鹰犬全力以赴扔出,恐怕有千斤之力,就算不会被砸断脊骨,恐怕也会被震地五脏六腑移位,狠狠地内出血一次。 这时候,眼尖的谢云烟从淡青色的风墙里,隐约看见此身父母双亲的模糊面目,脸上有斑驳的虎纹,斑驳相间,显然是最近被山君收下的伥鬼。 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滑过脸颊,来到下颌,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声,每一声对谢云烟来说,如同天地轰鸣。 很明显,这股情绪来到这具庐舍本身,那天生痴呆的谢家四房小子,因为重见父母双亲,被压制到心灵深处的魂魄,以惊人的速度复苏崛起,试图抢回自己的身躯控制权。 “劫数啊!劫数!万万没想到,我偷偷摸摸地降临此方世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潜藏了人劫!先前在谢家村的时候不发作,劫气却绵绵不断,自我梦中与乌龙山山君不打不相识,签订了密约,化作他在尘世间的行走使者,一方面助涨了气数,同时也引发了更大的劫数,此时化作内劫和外劫一起袭来,恐怕是我这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候!” 痴呆子毕竟是此身的主人,瞬息间就抢走了大半具身体的控制,“谢云烟”能够动用的只有六阳魁首和右半边身体,仔细说起来,只有一条右臂胳膊还能用。 “我以白额侯之名赦令:尔其伥精,擅离山界,人前显化,致使阴阳混淆,即刻退返,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清风中模模糊糊的双亲面目,有如梦幻泡影般的消失一空,周围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一声叹息。 谢云烟遣返了下山的虎伥,刚才势头大好的痴呆儿,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卷土重来的劲头都消散了,不仅没有继续争抢更多的身体控制权,反而连现有的地盘都被抢走。 这时候,谢云烟才重新控制住双脚,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黑袍壮汉,失去趁手兵器,此时两手空空,一脸不可思议的尴尬。 于是,谢云烟右手食指一勾,被风墙挡住,卸掉所有力道,十几斤重的狼牙棒,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着,主动来到新主人手里。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与这位兄台素不相识,没曾想头一次打交道,就被他从身后偷袭。这根狼牙棒百炼铁打造,掂在手里,轻重不一,恐怕里面灌了水银。若不是贫道有些法力在身上,嘿嘿……” 这一回,哪怕是趴在地上的地头蛇都知道,青衫道人是动了真怒,那只得罪狠了的朝廷鹰犬,哪怕有公门的身份,江湖道上的名号,加在一起都不管用,怕是凶多吉少。 没成想,黑袍壮汉丢了趁手的兵器,双手往腰带上一抹,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地藏起了什么暗器在手里,脸上毫无愧色,只是抱拳拱手道:“误会!都是误会!道人千万不要误会!我这是冲那帮地头蛇去的,一时间失了手,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钳包客头目也算是在道士阡圩市混久了,见识过太多勾心斗角和算计,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整个人都傻了,其他人也是如此。 谢云烟一点点地收回身躯的控制权,将此身的原主痴呆儿的精神,慢慢地压制在两腿之间,不甚大用的玩意里,才消弭了最为危险的内劫。 这时候,谢云烟哪里还会与那只朝廷鹰犬继续虚与委蛇,双手掐决,喝道:“兄台真是说笑了!这群捡篓的本地码头不过是偷几个钱袋,罪不至死!至于这根狼牙棒,贫道估摸着是公门法器,不敢收下,还是原物奉还吧!” 话音未落,黑袍壮汉察觉到杀机初现,按捺不住地抢先出手,双手一口气连发四根飞针,只听“嗖嗖嗖嗖”四声,煞气、劲道十足。 谁知,谢云烟早就有所防备,左手握拳,四指如轮射出指甲,不偏不倚地,依次将四支飞针当场打落尘埃。 与此同时,谢云烟右手投掷出狼牙棒,在乌龙山山君法力加持下,有如离弦之箭,狠狠地劈中黑袍壮汉,他反应不过来,左大腿被自己的趁手兵器砸地粉碎性骨折,当场倒在地上,痛地额头冷汗直往外冒,却激发起内心的血腥,硬是忍着不吭声。 谢云烟亲眼目睹这一幕,微微额首道:“尽管你这厮人品顽劣不堪,折了一条腿,也不喊痛求饶,也算是一条好汉……” 黑袍壮汉忽然想起自己公门中人的身份,斜躺坐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腰牌,细纹黑檀质地,朝面前地头蛇荡了一圈,亮出牌面,上有腥红如血的六个小楷,【经制正役步快】。 “擅杀朝廷命官,夷三族!你敢吗?” 谢云烟看了一眼,心里不惊反松,嗤笑道:“经制正役!据我所知,乃是当下兵役制度,换言之,你并非投效三法司衙门下,在州县衙门里当差,而是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舍了江湖道上的买卖,在哪个卫所奔走效命。步快,那就是连一匹驽马都没得。” “朝廷命官?你这厮张口就是一派胡言,不过就是卫所里,被哪个百户驱使,做些黑活脏活的丘八。不是贩卖私盐,就是边市走私,都是杀头的大罪,砍了你都是轻的!” 谢云烟故意点破关节,一是戳破这支朝廷鹰犬的谎言,其次是说这番话给地头蛇听,也算是安了他们的心。 黑袍壮汉看到那帮捡篓的小子神情松弛下去,按捺不住地继续胡说八道:“你们别听这妖道说的!我就是朝廷命官,在辰州城衙门里当差,按海捕文书抓应捕之人,绝非卫所丘八!” 谢云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回露馅了吧!卫所兵丁乃是贱役,若你真是衙门里捕快,应该喊他们臭丘八、瘟馀丁。你还说你不是卫所的人?” 话音未落,黑袍壮汉脸色一片煞白,哪怕左腿被砸断都没这么恐惧过,感觉自己的下场恐怕十分不妙。 谢云烟漫步上前,右手食指一勾,狼牙棒再次来到他手里,只听他口里喃喃自语道:“善哉,善哉!”却见乌影一闪,黑袍壮汉的右腿膝盖被当场砸碎。 杀人不过头点地!谢云烟如此行为,果真有几分喜怒无常,旁门妖道的风范了! “来来来!贫道知道诸位大体上恢复了。过来,都过来,拿着这根狼牙棒,上去一人一下,给贫道纳个投名状!” 第四十五章困兽犹恶斗 这帮道士阡圩市里厮混的钳包客听到这番话,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面面相觑的心虚神情,或许事前不知道黑袍壮汉的真实身份,他们还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现如今得知此人身份复杂,就忍不住打起退堂鼓来。 那只朝廷鹰犬手肘撑地,半躺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哪怕骨折腿断膝盖碎,痛彻心肝脾肺肾,自己稍微失去颜色,就会被妖道借机惩罚,此时也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谢云烟心里了然,知道当下尽管黄泉不下乡,官府衙门的威严还是渗透到了乡野之间,毕竟新朝开国不久,正在步入鼎盛时期,上下同心,再说了,各地豪强士绅逐渐恢复元气中,军功新贵集团散落各地,还没有形成共识,哪怕有几座山头,那也是唯朝廷马首是瞻。 “龙象,你来吧!” 经过方才大肆搜掠,王龙象脑子里都是钱钱钱钱钱钱钱,听到姐夫的话,毫不犹豫地小跑过来,顺手接过狼牙棒,感觉有些沉甸甸地,却也没有怎么在意,上前看也不看怒目而视的黑袍壮汉,抡起手中的兵器,朝此人的右肩头狠狠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再怎么坚硬的骨头,还是难敌百炼铁的暴击,黑袍壮汉失去撑地的右手,后背重重地撞在地上,额头再次冒出大片汗水,他看着十岁出头的小子,不仅没有害怕,一脸兴致勃勃的亢奋劲,这回终于知道害怕了。 王龙象迫不及待地上前搜掠,这只朝廷鹰犬明明有完好的左手,却因身上多处骨折,筋肉不由自主地痉挛抽搐,根本发挥不出多大的实力来,再加上妖道就在左近虎视眈眈,黑袍壮汉只能忍下扣住这半大小子做人质的念头。 方才王龙象在十几个捡篓偷儿身上试过手法,此时已变得相当熟练,不一会功夫,就将黑袍壮汉身上的物件,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全部掏摸出来。 计有卫所兵丁铭牌三块,谢云烟上前仔细瞧过,分别是湘阴琴棋望卫所、鲶鱼洲卫所、芦苇场卫所,估计是此人一身三任,为至少三位百户奔走,铭牌上面余温未散,应该是贴身收藏。 除此之外,还有江湖道上的兄弟常用的暗器,譬如一撮梅花针,细如花蕊,前头蓝汪汪的,不定是在高温火炉里淬炼过,变得坚硬无比。一口袋飞蝗石,也就是薄薄的鹅卵石,都有打磨的痕迹,就差没有开锋了。 至于金创药、火折子,裹伤的绷带、缝针等道上常见的老物件就不仔细清点了,十几枚桂林郡钱监制的铜钱,落在谢云烟的眼里,自然漫想出这其中藏着的卑劣勾当。 “湘水入八桂之地,水路即是通路,也是一条财路,不知道多少贡品级的玩意,在两地卫所百户、千户手里堆积,论起享受来,丝毫不比天京的皇帝老儿逊色!” 有了王龙象的示范,再有就是妖道近在眉睫的威胁,厮混在道士阡圩市的钳包客们,没敢继续拖延时间,不得不挣扎起身,捡起狼牙棒,上前冲黑袍壮汉就是一棒。 尤其是方才被这只朝廷鹰犬一下打趴在地的苦主,以及他的亲戚邻里们,轮到他们交纳投名状时,用的劲头是又快又狠,直把此人当作生死大仇。 谢云烟闭上眼睛,侧耳听到肋骨根根寸断的脆响,再睁眼看到这幕,满意地点头微笑,身边的王龙象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还想再来两下,还没怎么动作,就被自己心里默默认下的姐夫一把扯住,以凌厉的眼神吓在原地。 “恩怨分明,钱货两清,贫道也不是不讲理,只是这理也得对着能听懂的人讲。这位兄台得势时,用的是江湖的规矩,朝人背后下手,根本不讲武德、江湖道义,一旦失势落魄了,立即端起公门中人的架子。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什么好处都被你占了。别说像我这般方外之人,恐怕就连这帮圩市里讨生活的年轻人,落在你手里也讨不了好处去。” 谢云烟说过这番诛心之论,理也不理躺在地上,有如待宰羔羊的黑袍壮汉,提着王龙象的衣领,就把他往土地泥像所在带去。 “走!你一人上去,双手捧起泥像,放在原位上……还有,这里有三根线香,用火折子点着了,给土地爷诚心诚意上一炷香。倒不是让你做什么大事,这是如此一来,与你有些好处罢了!” 王龙象听不太明白,却也知道自家姐夫是有大本事的人,看在家姐的份上,自然是不会坑害自己,赶紧照章办事,不仅把土地的泥像拜访地端端正正,燃香上供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眉目之间十二分的虔诚,显然是事后回想起来,有些后怕,终于知道利害了。 谢云烟看着这块充溢着凶煞血腥气的道德洼地,再次平复下去,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招呼便宜小舅子,携着王龙象踏上正道,绕过小山包,迳自走进道士阡圩市里。 没等他们走远,这帮圩市钳包客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有了相当的默契,不约而同地上前,将黑袍壮汉围了起来。 这只朝廷鹰犬眼看众人将自己围住,遮蔽地天光都暗了,自知不能幸免,闭目等死不如绝地反扑。 只见他咬紧牙关,一脸吃人的凶狠戾气,左手狠狠地拍地,借力纵身跃起,向这帮捡篓的头目扑去。 淬不及防之下,这群年轻人里的小头目,还真的被他埋身撞到在地上,脑袋狠狠地磕在地上,哪怕是松软的湿地,还是隐隐作痛,不由地痛哼一声。 还没等他反应,黑袍壮汉张口就是咬他喉咙,哪怕断手断脚都被其他年轻人扯住,用力往外拽扯,这只鹰犬还是不松口,嘴角之间血气爆溅而出,显然是要出人命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时候,一个瘦削矮小的年轻人走出来,看着黑袍壮汉腮帮子高高鼓起,牙关咬紧的样子,去掰开嘴巴是不可能了,右手一记箭肘,正中这只朝廷鹰犬的后脑勺。 骨头与骨头怦然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黑袍壮汉双眼翻白,显然是失去了神志,可是他的满腔愤怒和戾气,还是咬紧牙关没有松口。 无论这帮年轻人用尽了法子,都没能使这只朝廷鹰犬松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日里颇有威望的头目不断失血,红润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最后浮起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大家都是附近乡里村舍的混子,因为意气相投才聚集在一起,尝到了集众欺负人的甜头,以往也没少招惹到路过的江湖人,胆子肥了,连人都给弄死,手里不是没有沾到血腥,当时也不怎么觉得。 现如今,身边的伙伴好端端地,突然间被人反咬一口,死在众人眼皮底下,实在是令人胆气全消,已经有不少人心里萌生退意,觉得还是安安稳稳活下去,娶妻生子,作个含饴弄孙的田舍翁。 这时候,谢云烟携着便宜小舅子走进道士阡圩市里,入目而来是一条笔直的夯土硬路,两边是各式各样的摊子,卖的不外是挑着货担下来的山货,草纸、竹器、风鸡、腊鸭,人头涌涌,粗略一看来自乡里各个村子。 通用的是铜钿,也有用米买货,甚至有人以货易货,用小包粗盐从摊贩手里,直接换走许多大宗物件,譬如蒸笼、饭屉,大概是预备过节备年货用。 “嗯!铜本位,米本位,还有通用的一般等价物,食盐!新朝开国够久了,没想到乡野之间的经济模式,还是一成不变,只看这圩市交易,就可以知道,商业流通所用的铜奇缺无比。如果我估计不错,朝廷恐怕会忍不住对寺庙出手,顺便清除前朝余孽的反抗之力,这势必会引起剧烈的反弹,时局也就会因此动荡不安。” 忽然间,谢云烟感受到心头块垒消去许多,立即明白那只朝廷鹰犬怕是凶多吉少了,连带着圩市外面的土地庙,凶煞之气都消散了不少,估计是群狼噬虎,没想到临死反扑,带走了关键人物。 “尽管我还没有学会此方天地的望气术,单凭灵感嗅觉,我就知道这帮圩市小偷,恐怕是人心散了,队伍失去了凝聚力,距离彻底解散也就不远。” 第四十六章随缘乐助人 此时距离晚饭开餐还有一段时景,谢云烟还没怎么伸手招呼,王龙象就伸手抓住他的青衫,寸步不离左右地跟在姐夫身边,毕竟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 谢云烟看了一眼被抓住褶子来的青衫,还有便宜小舅子一脸紧张的嫩脸,暗道:“圩市里厮混的捡篓偷儿都不敢动手,你小子抡起狼牙棒,就把经制正役的步快给砸断了一条胳膊,也是个狼人!” 谢云烟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带着几乎挂在身上的王龙象,见缝插针地往前走着,有些老人看到他身上的青衫,多半是以为这是少年得志的秀才,大体上是会侧身,让一让的,有些年轻人不服气,故意冲秀才肩头撞去,只不过鲜少能撞着,回头看一眼,颜色湛黄的八卦,不定是哪家道观下山的小道士,想起这些人行走江湖,几乎没人敢惹,好几个年轻人心里悔恨交集,若不是附近熟人太多,肯定是要上去抱大腿,磕头认错的。 毕竟,这座村子名叫道士阡,新朝开国前后,此处原本是一处贼窝,藏污纳垢十分不堪,一位游方的道士经过,被人拦路大敲竹杠,结果惹怒了此人,一口气将贼窝杀了个干干净净,又点了一把火,烧成白茫茫的一大片肉灰。 那可是一百几十个手里有人命的江洋大盗,一刀一枪橹出来的真本事,结果在那道士手下,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 据说,那游方道士杀地性起时,掌心喷出蓝白雷光,乃是不世出的五雷正法,隔着十七八丈,也能将开强弓、挽劲箭的贼头一击劈成焦炭。 或许是用法术杀死凡俗之人,对道业有点隐隐约约的妨碍,游方道士亲手铲除为祸乡里的大害后,在此地落脚潜修,每日持咒念经不断,有老人就近听过,推定是超度亡魂的《度人经》,只是听了几遍,腰酸背痛都缓解了不少,头疼脑热也减轻的许多,干脆搬过来居住。 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更多人过来,游方道士也不赶人,直到三年后的某天,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周围黑压压的许多人,洒然一笑,缓缓起身,飘然而去,消失在田野的尽头。 三年时光,原本一片白茫茫的田地,早已自发形成一座村庄,许多老人在此地颐养天年,没有在病痛中身故,都是在睡觉中,听着清越的诵经声,安然寿终。 于是,这座自然形成的村子,原本没有名字,当时的老人商量一番后,先是定名为道士村,后来年轻人们发现田地阡陌相连,庄稼长势喜人,比附近的村子收成还多更好,干脆改了村名,重新命名为道士阡,有名道士阡村。 罕见的是,老人们没有反对,心平气和地接受下来,久而久之,道士阡的名头带上游方道士的神秘气氛,渐渐地深入人心,反而成了正儿八经的村名。 由于此村集中了很多老农、老工匠、老教书先生,可以说是本镇两乡十里廿四村里,户头最多的村子,几乎与本乡最大的集市所在寺后都,都能相提并论,同日而语。 谢云烟一身秀才青衫,在道士阡也不是稀罕人物,不过青衫的背后,有一个硕大无比的八卦,这不定又是一个下山的道士,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在道士阡村里,可是有天然的加成。 有些人心里比较阴暗,忍不住开始恶意揣测,是不是摊派差役的里长、甲长做了天大的龌龊事,声闻于这些方外之人,故此有道士前来,准备借他们的人头,以完成积修的外功。 于是,几个闲汉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看到他们仅仅是逛圩趁市,在夯土硬路两旁的地摊上看热闹,没坚持太久,就有人散了心思,被过往的汹涌人流冲开带走了。 只有最后一个姓马,家中排名第五,由于少年老成,被人取了个野名字,马老五始终跟在谢云烟身后没多远,直到他们两人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的连间大房子前,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道士阡也有宗族祠堂,本村姓吴居多,大约有三十五户四百多人,占据里甲黄册总数的五成左右,自然是有钱,也有能力,建造起吴氏宗祠。 这座大房子三进三出,内有画影照壁,千叶莲池,四水归堂,加上左右厢房,可以说是本村罕有的大家,原因就是出了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连他家的女儿,也有凭本事在省城打败各地棋士,蒙浩荡皇恩,被授七品的女棋士,如此才有这般气象。 谢云烟有过外面土地庙的经历,对血煞之气格外注意,哪怕逛了一遍道士阡圩市,在杀猪宰羊的屠户档口,都没有发现一点异常,唯独经过这座世代书香传家的士绅,察觉到一股寡淡的诅咒和恶意。 尤其是后者,谢云烟此时法力低微,不得不捡起七情六欲,从玄门道法的根基着手,敏锐地察觉到一股细小却格外坚韧的憎恨。 “有点左道之术的味道!据我所知,不外是木匠行当里秘传的《鲁班书》,只言片语里悟出来的咒术。连普通人都可以凭此施法毒诅下咒,不定是融入了一些【祝由术】的咒灵,作为施法的源泉,那么由此形成的恶咒,必须有媒介,即触媒!” 这时候,这座“府邸”侧门往里洞开,谢云烟猛然察觉到,一股阴气寒凉扑面而来,眼角余光瞥去,看见一抹墨绿色的树荫。 谢云烟暗道:“槐树!在上古三代时,槐树是三公宰辅之位的象征。据《周礼-秋官》记载:“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 “意思就是周朝宫廷外面种着三棵槐树,三公朝周天子时,面向三槐而立。三槐就是三公,分别是太师、太傅、太保!这户人家家里种着槐树,寓意非常明显,槐府,三公的官署和宅邸,这是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只是近代以来,树名树性有了新的解释,槐树树叶多墨绿色,树冠叶面最多,远远看上去有如墨玉浓云,初时还好,遮荫挡雨,待到槐树多年后,转成老槐,挂果荚角渐渐增多,掉落在地上,果皮豆荚腐烂出汁,将树荫遮蔽的地面换了颜色,一片吉壤转成恶地。” “再则,槐树容易招惹蚜虫,若是有鸟雀筑巢还好些,一旦有人为了清静,将雀鸟赶走,导致蚜虫泛滥,那可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王龙象发现姐夫伫立多时没有动过,双手忍不住轻轻用力,往下拽了拽他的衣衫,换来谢云烟低头一笑。 “我看这户人家,得根植多年槐厅助涨官运之利,眼下槐树老迈,引来无数虫豸钻咬噬空,槐树属阴,应在人身上,这家里必有女人卧病不起。” 王龙象一脸不敢置信,抬头看着姐夫,发现他也认真看过来,忍不住扑哧一笑:“小爷我,且听着!” 他们俩驻足停留多时,早就引起门房的注意,尤其是青衫道人说的那番话,距离真相也是不远,何况他根本就是一个生面孔,此前并未在道士阡出现过,可以说是未卜先知了。 门房是俩老汉,一个姓秦,另一个姓董,大概是年纪大了,佝偻着身体,整个人凭空矮了一小截。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姓董的那人立即转身从侧门走进院子里,准备亲自报与家主人知道。 秦老汉看到青衫道人和半大小子闲说几句就要走了,心里一急,赶紧快步上前,伸开双手虚应比划一下,拦住道:“道爷请留步,我家主人崇道向善,对附近宫观多有供奉,时节不断,最热衷与方外中人打交道。” 谢云烟听到“请留步”三字,眉头急跳几下,强忍着抬头就是一巴掌的想法,脸上的淡淡微笑悄然散去,变得冷硬肃然。 秦老汉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人,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姿态:“眼看天色近晚,如果道爷不嫌弃,就在我家用饭罢!素菜斋饭供养也有,瓜果点心也备足,都是五荤以外的时令菜蔬。” 这时候,王龙象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发出“咕噜噜”的抽水声。秦老汉心里暗笑,脸上却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谢云烟叹了口气:“原本我与你家没有一点缘分,没想到驻足稍息片刻,随口指摘几句闲言碎语,就莫名奇妙结了一面之缘。” “终归是贫道心善,一念推门,尘缘浅薄了些!也罢,劳烦你前头带路!” 第四十七章作祟 门房秦大爷伸手延请,待青衫道人和半大小子从侧门进了吴家,赶紧一路小跑,走在前面带路,脸上堆着下人才有的谄媚微笑,依旧佝偻着上身,逢人矮一截似的。 谢云烟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此人体内精气旺盛,完全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心里暗暗称奇:“方才那位姓董的门房,手脚粗大,筋膜坚韧,倒是有点练武的底子在,精气盈满,我还不觉得奇怪。可是,这位秦大爷上了岁数,还能精力过人,那就是天赋异禀咯。” 这边厢,吴家家主已经从门房董某处得知,外间有游方道士路过圩市,随口指点了几句,不偏不倚,恰好切中本家的运数,心里不禁又惊又喜,毕竟患病不起的家中女子,正是刚过门没多久,最近纳下的四房小妾。 也不知怎啲,她的身上多出许多肿块,就像风邪入体,滋生出的风疹,任凭你如何轻薄的衣衫,穿在身上都会奇痒无比,疼痛难忍,要不是她生得花容月貌,体柔如酥,自己又尝过鲜,拔得头筹,实在是食髓知味,不定是早就将其下堂去了。 这时候,王龙象跟着姐夫亦步亦趋,从吴家侧门经过,绕到画影照壁,头顶一片遮天荫凉,一阵轻风吹来,整个人精神大振,不由地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株双手合拢,都未必抱得住的老槐树。 谢云烟侧耳倾听,果然没有雀鸟的唧唧咋咋声,不由地微微摇头,目光穿过树叶枝桠,粗略望过去,就看见十几个鸟窝被人捅掉后残留的痕迹,心里冷哼两声。 “报应!真真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雀鸟皆是自然灵性之造化,入户兴室,筑巢旺家,驱逐雀鸟,连带坏了鸟巢,伤天害理啊,合该吴家遭此报应!” 青衫道人心里想着事情,脸上却毫无表情,仅仅是站在槐树下,抬头巡视了一圈,眼睛微微瞪圆,旋即收敛恢复平常。 这一幕,换做普通人肯定发现不了,可是,秦大爷尽管不是江湖人,也是在吴家待了几十年的老门房,早就练成一对辩视无双的虚室白眼,身边的青衫道人眼神微微一动,他就尽收眼底,心里不免咯噔一声,知道此人必定寻到了祸害的根由。 秦大爷想起家里病倒的女眷,也就是吴家家主新纳的小妾,二八年华的风月佳人,虽非豆蔻少女,却体柔如酥,哪怕家境贫寒,也是养出一身凝如羊脂,如玉嫩白的体态来,不由地心头一热,忍不住生出几分旖旎念头来。 不料,他这一念,三分情欲,三分色欲,三分肉欲,只有一分清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得不谨守自己的本分,原本是没人看得穿,却不想谢云烟从七情六欲入手,灵觉最是敏锐不过,心里暗暗惊疑,差点以为身边的秦老汉,也是个好南风的个中好手,不定是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又或者是便宜小舅子。 王龙象年岁固然是小,却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就懂事,明白人情世故,一早发现姐夫若有所思,身边的老门房盯着前方虚白处,眼神直勾勾的,煞是吓人,不由地躲在谢云烟身侧,非得隔着一个人,才能与秦老汉同处一地。 谢云烟环视周围,发现老槐树周围,用石砖围成圈,千叶莲池周边,更有东南西北四个石灯柱,纠缠着一股风水之力,晦涩暗淡,与老槐树遥相呼应,原本是个聚气纳吉的风水小局,此时却成了施法下咒的源泉,不是仔细瞧着,差点看不出来。 “祸福无凭,全在气数!这下咒的术士,真是好才情,好手段,不知道演化了多久,定非一日之功,恐怕连吴家的宗祠家先都看不出来。” 谢云烟原本以为下咒之人,不过是得了旁门法咒,施展左道之术的寻常人,不料此时窥见术式全貌,竟然能化吉为凶,在宗祠家先眼皮底下虚耗此家气数,与此道而言,乃是个中好手。 “以我目前的法力修为而言,是个劲敌。毕竟此人擅长落子布局,身影若隐若现,藏在暗处的左道之士。” 谢云烟伫立的时间未免也久了些,知道附近暗处恐怕就藏着吴家家主,或是亲信心腹之类的传声筒,不说点什么,有点过不去,于是点了点头,沉声道:“果然如此,好端端的一株公卿之树,竟然成了害人的怪物。肯定是有人作祟,在此树上,下蛊落咒了!” 此话一出,附近一片哗然声、倒抽一口冷气的更是大有人在,显然是吴家对于登门造访的青衫道人,早就了然,登高窥视的人不知多少。 这时候,吴家家主也是有所耳闻,却没有放在心上,对于青衫道人如此危言耸听,更是嗤之以鼻,原本打算当面见见,此时却存了别样的心思。 “我家世代书香,自新朝开国后,家中多有子弟入仕为官,甚至是一地父母,也有几位,光耀门楣不说,就连宗祠家先也是死后有灵,家中有事几次托梦示警,怎会在眼皮底下,发生如此恶形状。定然是此人虚言诳我,这些江湖术士用心不良,实在是不见也罢。” 吴家家主吴钊海冷哼两声,倒背双手,转身去了后院,徒留背影给一种身边亲信,二管家是个聪明人,即刻明白过来,闷咳一声,双手紧了紧了衣襟,脸上浮现出一丝自矜,迳自推门,走出厢房,去招待登门造访的青衫道人去了。 吴钊海仗着宗祠家先撑腰,可以无视一位江湖术士,吴家的下人却是懂是非、明事理的人,没理由拿捏身份,端起架子,轻慢一位游方道士。 须知,但凡道人妇孺行走江湖,必有依仗!何必为了一点面子,将他们往死里得罪?犯不着! “哈哈……哈哈!” 谢云烟听到一阵爽朗笑声,双眼往声源来处望去,只看见一位身高八尺,面融融,一团和气,心宽体胖富家翁般的人物,从厢房推门出来。 “人未至,笑先到!这也是个凤姐儿般的利害人物。当面笑眯眯,反手一刀劈。这是道士阡吴家家里养出来的笑面虎啊!” 二管家快步上前,拱手揖礼道:“道人,这厢有礼了!我家世代书香,耕读传家,官声是极好的,修桥铺路的事,碍于朝廷脸面,仕林物议,自然是不敢擅专,却也没有招过谁?惹过谁?怎么可能有恶人放蛊害我们,” 谢云烟不打没把握的仗,听到这话,心里就有点不爽,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吴家家势如此显赫,自然是不妨碍的,贫道修为不够,想来是走眼了!龙象,我们走!” 王龙象站在树下面,刚开始还好,时间长了,就感觉阴森森的,有一股恶意无处不在,早就想离开了,此时听到姐夫的话,心里一热,赶紧伸手抓住谢云烟的衣襟,两人同时转身,并肩往吴家侧门走去。 二管家没想到自己一番客套戏言,竟然惹恼了游方道士,眼看他们离去,想着家主新纳的小妾卧病不起,若是自己坏了事,折了家主的情分,日后的下场恐怕有些艰难,当下就急眼了,赶紧伸手去拦。 不料,青衫道人的衣衫滑不溜丢,任凭吴家二管家如何用心落力,都没能停下谢云烟的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出侧门。 “岂有此理……不对,这片叶不沾身的身法,必定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恐怕是有真本事在身的遮奢人物!” 二管家自知自己出言不逊坏了事,不过往好处去想,却是自己亲力亲为,试探出青衫道人的底细来,赶紧一路小跑,去吴家后院主屋,打算当面分说前后原由,务必保住自己的颜面。 这时候,王龙象抓住姐夫的衣襟,再次来到圩市上,约莫是天色近傍晚,周围的游人少了许多,他伸手摸着自己干瘪的肚子。忍住饥火道:“姐夫,我们真的不帮忙啊?” 谢云烟侧头看了一眼便宜小舅子,笑道:“吴家不相信我的本事,用一个下人来打发,真是愚不可及。刚才我携你转身出来,用了一点江湖戏法-脱变术。我这一招叫做欲擒故纵!等着吧,很快吴家就会来请我们。” 第四十八章哑穴 话虽是这般说,可是吴家迟迟不见行动,谢云烟也是闲散的性子,干脆领着便宜小舅子,闻着锅气的味,找到一个简易的馄饨摊,瞧着左右食客都是站着,晓得生意不错,味道也很好,才会有如此多的客人。 这些挑着担子赶圩的小摊,实在是有够多的,彼此之间都是商量好,你赶一四七圩,我走二五八圩,又或者三六九圩,将将好错开,免得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买卖,坏了行内的和气。 谢云烟瞧着左右,大约三十步范围,也就这一摊卖馄饨的,其它吃食也不是没有,炊饼、水饺、汤面,瞧着清汤寡水,味道却拿捏地很稳,与本地人的口味最合适,怪不得生意那么好。 谢云烟抬头瞧过馄饨摊的商旗,硕大无比的一个“裴”字,心里顿时了然,上前点头招呼:“裴郎,来两碗大馄饨!” “好嘞!”馄饨摊老板心里一喜,从半空的木屉里抽出一盘大馄饨,各个都有拇指头大,雪白雪白的,看也不看,直接伸手抓出一大把,约莫二十几只,下到烧开的铁锅里,从锅边滑下去,再用长柄爪篱轻轻推拉几下,免得馄饨沾在锅底。 两位生面孔的客官,其中一位还是身穿青衫,裴老板估摸着是路过的秀才,赶紧端出两个白底蓝纹的大海碗,舀起一勺脂油,飞快地在碗沿点了两下,只见两条松黄油痕滑落而下,在碗底汇聚成一团油水,他又抓起几片新鲜的紫苏叶,几颗咸香的虾米,最后一大勺清汤化开。 瞬息间,脂油独有的香味弥漫开来,王龙象早就肚饿了,闻着味道,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口铁锅,踮起脚尖,眺望着里面几回翻腾,渐渐浮出来的大馄饨。 老板瞧着锅里的沸水,感觉大馄饨还不够火候,外面或许熟了,里面还是生的,赶紧添了小半勺冷水,即刻将沸水压下去。 王龙象的脸上立即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知道暂时是吃不着了,眉头一皱,脸上露出苦色,侧头看着姐夫,一副想说又说不出来的犹豫。 谢云烟闻着人间的烟火气,耳边听到乡人讨价还价的喧闹声,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派热闹的生活气息,感觉常年修炼,都快变成木人石心的灵性,渐渐变得活跃跳脱,不由地暗暗称奇。 “以前修的都是出世仙,即便是本体真身也是如此,不如我来修一修入世仙,红尘洗道心,俗世炼道行。我不用任何神通法力,只是以人间手段,走一遭这神鬼不测的人间道。” 这时候,小摊老板揭开锅盖,用竹爪篱捞起熟透的大馄饨,分成两碗装了,笑道:“两晚大馄饨,盛惠四文钱。” 谢云烟知道这是吃前付账,免得赖账吃白食,不慌不忙地伸手进怀里,掏出一把铜板,叮呤咣啷,放在老板的手里。 “裴郎,这里有六文钱,再给这孩子来一碗大馄饨!” 小摊贩伸手接过铜钱,掂量了一把,看也不看,直接塞进自己的腰袋里,他知道圩市里的熟客多,回头客也不少,大多是吃小馄饨,馋那口嫩滑的馄饨皮,也就是头一回光顾的生客,会指着大馄饨要加碗。 “好嘞!” 王龙象瞧着姐夫会过钱,赶紧上前伸出双手,端起一个大海碗,嘴巴凑到碗沿,也不怕被烫了嘴,直接啜吸了一大口热汤。 猪骨头熬制的清汤,不知道加了几次水,味道寡淡寡淡的,好在汤面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油花,那是脂油化开后,泛起的松黄色油星,新鲜的紫苏叶味道最浓,被骨头汤和脂油压住,味道将将好。 谢云烟却不紧不慢,吹了几口气,才喝一口馄饨汤,自矜身份的姿态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悠闲,就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这一幕落在闲人马老五的眼里,同样也被吴家的下人尽收眼底,暗道一声:“用过圩市小吃摊的大馄饨,待会延请到家里,肯定吃不了多少,待客的席面又会剩下不少,还不是白白便宜了我等。” 早先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回到后院,听见新纳的小妾忍痛低吟,又看见她身上浮起,风疹似的肿块又多了不少,扭曲的纹路,就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厌恶,想着干脆将这小妾发卖了算数,可是他很快想起这二八年华的佳人,肤白貌美柔如酥的娇躯,心头一阵火热,显然是真的食髓知味了。 于是,青衫道人拿捏身份的故作姿态,在吴钊海看来,尽管有些可笑,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来,着二管家派人去请。 “下蛊落咒?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普通人,就像他爷爷,弄些偷鸡摸狗的鬼名堂,妄想败坏我家的运数,我怎会让你如愿。哼哼,我家这新纳的小妾,不就是你的相好?偏偏被我拔得头筹,恶心不死你!” 吴家家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毒的戾气,久为一家之主,掌握一百几十人的身家性命,早就养成了士绅的格局气度,可是他唯一的弱点,坏就坏在胯间的三两肉上。 将别人家原定的媳妇,收入房里养着,压在身下肆意挞伐,几瓣红梅落雪地,哪怕有再多抵触不从,最后还不是被收服。 这般感觉才是吴钊海心心念念,乐此不疲的把戏,二房、三房的小妾,也是如此手段收服,也不见她们寻死觅活,最后还不是沉湎于吴家的富贵,吃穿用度可是比照富商大户家里的小姐,哪个能抗拒呢? 这时候,谢云烟慢条斯理地用过一碗,身边的王龙象连第二碗都底朝天了,两人相视一笑,感觉关系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谢云烟瞧着天色,忽然心血来潮,发现吴家的气数外强中干,实在是被家里的风水奇局,以水磨功夫渐渐败坏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只管救人,别的一概不理,就是了!” 恰在此时,吴家的下人过来招呼,说了许多软话,赔了许多不是,可以说当着邻里乡党跟前,给足了青衫道人的面子。 谢云烟心里暗道:“搭架子,起高台,这是把我供起来?有这么多人作证,若是我没收拾干净,恐怕名声就坏了。” 于是,青衫道人赶紧摇手:“贫道不过得了一点风水青乌术的皮毛,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若是我有说错做错,还望诸位莫要喊打喊杀,给贫道一条出路。” 如此低的姿态,哪怕这是年岁尚幼的游方道士,也不禁叫人浮想联翩,担心他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王龙象心思敏锐,立即察觉到周围众人的态度,有敬重,有鄙夷,有轻视,甚至不屑,忍不住想开口辩驳几句,将姐夫的光辉事迹,譬如乌龙山木客、山君打交道的事,好好说道说道。 谢云烟瞧着便宜小舅子急赤白脸的样子,担心他会坏事,伸手戟指,轻轻一点颈前两穴窍,人迎穴、水突穴,麻痹了控制声带的随意肌,顿时教王龙象有口无言,一时间哑然。 “前面带路!” 第四十九章转移 入夜时分,谢云烟携着便宜小舅子,再回道士阡村大户吴家,来到大槐树下驻留片刻,察觉到一股恶意,针对家里所有人,大部分朝着后院而去。 谢云烟估摸着应该是吴家家主吴钊海,按七情六欲入手,还能仔细辨别较粗的一股,落在一名女眷身上。 “因爱成恨!白日里,人气混杂,遮掩住味道,我就琢磨不出来,现如今隐隐泛起,有点意思了。” 谢云烟心里想着事,一股令人窒息的灵氛弥漫开来,哪怕阴风入体,浑身冰凉,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动弹。 “乌龙山涯庭木客灵性具足,哪怕是发霉的树枝,都颇有灵效。可惜,这老货警醒地很,对人间修士十二分的戒惧,恐怕是榨不出多少油水。反观这棵士绅大家手植的老槐树,与家族一起茁壮成长,沾染了三分书香气,哪怕时人误解树性,还能屹立不倒,可见其灵性不在木客之下,更得灵物自晦之天性,灵根深藏之造化。” 谢云烟没在蛊虫滋生,咒力怨结的老槐树上取材,而是目光扫视左右,捡起一根枯干朽烂,掉落在地的树枝,随手去掉多余的细枝,留下一条弯弯曲曲,如龙似蛇的主干。 这时候,老槐树上怨结的诅咒之力似乎被激发出来,距离最近的千叶莲池四个角落石灯,橘黄色的豆大火焰,一下子萎缩至若有若无,旋即透发出乱葬岗上飘荡的苦绿色磷光,映照地吴家庭院惨绿凄寒,简直换了个人间。 吴家下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场面,被吓地浑身发抖,就连平时滑不溜丢的嘴皮子,都哆嗦地犹如风中酒旗。 “道……道……道……道长!” 谢云烟察觉到身后靠近过来的便宜小舅子,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时候也是牙齿战战,咯咯作响,不由地暗笑:“你也知道害怕!” 谢云烟抬头看天,群星闪耀,迅速锁定北斗所在,遵循玄门道统至理:执今之道,御今之有,按照此时北斗形象,左手掐着剑指,在右手握住的枯枝上,凌空虚画七星轨迹。 “贫道法力低微,功行浅薄,不能请得诸位星君一并垂降,故而有请贪狼星君阳明垂恩。” 话音刚落,吴家明处暗中的一干人等,耳边隐约听到一声狼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仿佛一头吞天巨狼从天而降,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咬住吴家庭院惨绿鬼氛,全部吞没吃下。 瞬息间,千叶莲池四个角落的石灯恢复橘黄色火光,刺骨阴风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云烟右手握住的枯枝爆碎成粉末,扑簌簌地落下。 谢云烟暗道一声:“糟糕!我竟然忘了这茬。” 话音未落,谢云烟使了个“脱袍让位”的身法,解下青衫道袍,将雌黄描绘的八卦朝天,顺手将一脸惶恐的王龙象抱住,单手旋动道袍,遮掩住两人的头顶。 “哗啦”一声,老槐树上驻留的蛊虫,被贪狼星君神威震慑,统统失去性命,纷纷朝地面坠落。 一时间,吴家庭院里下起了好大一场虫雨,犹如夏日午后的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谢云烟提前防备,不仅他自己安然无恙,就连便宜小舅子也是片叶不沾身,叫许多人啧啧称奇。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带路的下人,浑身上下都是虫豸,哪怕这些诡物没了性命,残留的余毒还在。 于是,这口甜舌滑的下人便遭罪了,裸露在外的肌肤,迅速浮起风疹似的肿块,酸麻刺痒,疼痛难忍,一如吴家家主吴钊海新纳的四房小妾。 一时间,那下人忍受不住,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闻者无不戒惧惊心。 谢云烟皱起眉头,喝道:“聒噪!你这人,连一点未净余毒都经受不住,要你何用?” 说完,谢云烟一脚侧踹,就将那下人踢地往后退了七八步,撞到千叶莲池的石板栏杆上。 也不知道是他灵醒,还是福至心灵,竟然半推半就地往后仰倒,主动跳进千叶莲池里,故意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喝水声。 这时候,吴家后院苦苦忍受蛊毒折磨的新妇,不仅去了如火中烧的痛楚,还感受到一阵清凉,睁开迅速消肿的双眼,看到吴家家主吴钊海,给予自己荣华富贵的男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很快就睡过去了。 这几天,不分昼夜的折磨,早就把她弄地筋疲力尽了,还能睡上一个好觉,那就赶紧的吧。 吴家家主吴钊海看到了小妾身上,风疹似的肿块,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消失,缓缓地平复下去,又恢复如玉石嫩白的体态,心里不禁大乐,可以说是老怀大慰也不为过。 他知道有家生子去请那青衫道人,也晓得那人并非普通江湖术士,就不再端起架子,起身离开四房小妾的暖房,迳自去了前面的庭院。 “哈哈……哈哈!” 庭院里,谢云烟单手护着便宜小舅子,用一种拖泥带水的步法,趟着地面避开厚厚的虫豸“地毯”,离开老槐树的范围,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由地暗笑:“正主来了!人未至,笑先到,霸气侧漏!这也是个獍枭般的人物!也对,非得如此,才能撑起偌大一个吴家!” 在谢云烟看来,这吴家家主吴钊海出身大户,有祖辈余荫庇护,本人考取进士,有预备官身,宗祠家先照拂,真真是外道不进,邪法不侵,难怪有恃无恐。 “问题不在吴家,而是那女人身上!很明显,她早就被人下了蛊,没准是蛊母之类,嫁入吴家后,得了老槐树阴气滋养,体内蛊虫繁衍生息,短短数日时景,怕是有千万之多,害不了吴家家主,反过来自己被害了。” 这时候,吴钊海近前来,拱手揖礼道:“道长,有礼了!” 谢云烟不慌不忙地单手回礼:“道长不敢当!我就是翻阅几本道经,自悟入道的散人!” 吴家家主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阵敲鼓:“没得师傅领进门,仅仅凭几本道经就能入道修行,天纵奇才啊!” 吴钊海看青衫道人的神色不似作伪,笑道:“道长说笑了!不知仙乡何处?来道士阡是路过?又或是特意登临?” 谢云烟此次下山,就是为了履行乌龙山山君的约定,为它扬名积修外功,心里早就打好腹稿。 “贫道乌龙山散人,姓白,名浪,草字额侯!” 吴钊海琢磨一番后,很快品出一点味道来,暗道:“白浪白额侯,单名为贵,额侯?没有任何寓意,不见典故文章。这就怪了!” 吴家家主转念一想,没有任何发现,暂时按下不提:“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道长果然是出凡入胜之士!” 王龙象心思跳脱不定,很快走出刚才老槐树下虫豸如雨的阴影,听到姐夫与吴家家主攀谈,心里暗笑:“扯淡!”也就不再理会这人了。 谢云烟微微一笑,脸色稍正,这就是表示寒暄结束,介入正题了。 吴钊海心里一紧,不慌不忙地在前面亲自带路,暗想:“果然是年轻气盛,如此沉不住气,看来可以拿捏得住。” 吴家家规很严,家主一动,下人们也跟着行动,原本空空如也的前厅,两人还没走到,瓜果点心、蜜饯盐梅,这四色拼盘就备齐了。 三人坐定,谢云烟看着上首正位的吴家家主,正声道:“吴郎,贫道法力低微,用的乃是江湖术士脱变法,将女眷身上苦痛转移出去,可以说是治标不治本。只要根源还在,日后恐怕还会发作!” 吴钊海听到这话,忍不住拍案而起:“什么?” 吴家家主盯着青衫道人,心里暗道:“这货怕不是拿捏身份,故意吓唬人罢!” 第五十章推恩 谢云烟瞧出吴家家主故作姿态,结合圩市上听来的闲言碎语,心里不禁冷冷一笑,便将自己的猜测揣度漫声道来。 “贫道下山后,尝听路人闲说,某地大户人家近来纳了新妇,用的法子有些不对。乃是棒打鸳鸯,坏人姻缘的路数。” “自古有言: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那就怪不得那承受夺妻之恨的男人,因爱不得,开启家中秘藏,以旁门左道之术咒劾报复了!” 说到这里,吴家家主吴钊海脸皮抽动,知道青衫道人说的那大户人家,就是道士阡吴家,尽管神情愤然,还是能沉得住气,缓缓地安坐下来,心里暗道:“简直一派胡言!” 谢云烟神色不变,继续道:“只是,法不加贵人!这大户人家前后几十年经营,三代人努力,可以说根深蒂固,岂是一介文弱书生三朝五日就能撼动?蚍蜉撼树嘛!” 这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心里暗暗得意,显然是被青衫道人说的话搔到心头痒肉,十二分的精神,下巴微微抬起,几缕胡须一时间竟然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 谢云烟叹了口气:“可惜,那人也有自知自明!于是,他祭炼了一炉蛊虫,亲自下在女人体内,借少女纯阴之气,点化成蛊母。” “待她嫁入这大户人家,洞房花烛夜,金风玉露一相逢,阴阳合和,呼吸吐纳为风,蛊母趁机繁衍生息,给那不肯私奔的女子一个报应,管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日没夜地受毒蛊折磨!” 谢云烟的这番话,一下子将吴家家主吴钊海高涨的兴致打落谷底,一颗万丈雄心瞬间破碎片片。 附近的吴家下人也是惴惴不安,他们发现青衫道人所说句句属实,直若当时亲眼目睹。 反观王龙象还是没心没肺的顽童模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果盘,左手换右手,尽往嘴巴里塞,吧唧吧唧,竟然没一刻清闲。 谢云烟叹了口气:“吴郎若是不信,自可以右手剑指,轻点按压脐下三寸气海处,必有活物游走之感,想必是阴阳结合时,蛊母趁机渡送过来,盘踞在此,伺机而动。” “毕竟,吴郎也不可能一辈子气运旺盛,总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一旦时运低落,这毒蛊发作起来,境况不比当下那女子松快多少,反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青衫道人不作掩饰,直言不讳地拿吴家家主说事了。 起先,吴钊海还能沉得住气,当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按住脐下三寸气海处,便清晰地感觉到,寸许长的虫豸走避开去,心头悬起的大石头,一下子来到嗓子眼。 原本对四房小妾的疼爱,瞬息间转化为滔天恨意,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吴家家主对几房小妾,一贯以来不假辞色,视作玩物禁脔,若是同年至交登门造访,甚至会拿小妾出来,与人换着玩。 他对家中下人偷鸡摸狗的腌臜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没有触及到吴钊海的切身利益。 现如今,四房小妾害得自己被人下了毒蛊,那就是当时多大爱怜,现在便是更大的憎恶。 谢云烟按着七情六欲入手,察觉到犹如实质的恨意,只不过吴家家主眼睛还是清明,就知道吴钊海城府甚深,即便知道自己体内被人渡送毒蛊进来,还是情绪的主人,而不是被情绪摆弄。 “所幸者,吴郎与那蛊母宿主只有肌肤之亲,这几日时景,毒蛊也就浸入腠理而已,用点心思,还是能以术法拔除,就是代价有点大。” 吴家家主听到自己有救了,来到嗓子眼的大石头重重落下,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这些江湖术士卖弄嘴皮子,无非是求财,比不过那人,要的是我的身家性命。” 吴钊海脸上挤出几分凉薄笑容:“道长别有顾忌,但说无妨!” 谢云烟点了点头,笑道:“吴家也算是本地士绅豪强,族人甚多,行事未免有些无所顾忌,功德不修,方才会有此劫。” “依贫道来看,当下时节正是去年陈粮用地七七八八,春种秧苗正是抽穗灌浆时,不若以贫道草名白额侯的名义开粥场,周济左右村人,积修千百功德,以圆满气数。毕竟,士绅门里好修行!” 吴家家主听到这话,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旋即明白过来,知道青衫道人不是寻常的江湖术士,暗想:“这道人所谋甚大,竟然不是冲着钱银来的,想必是放长线钓大鱼!” 吴钊海故作大方道:“好说好说!道长也知道,我这般地方上的大户人家,上面一向盯得很紧,哪怕是田亩土地过了线,推恩令,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斧,随时都会落下来!” “开粥场不是不可以,我就是怕上面怀疑,担心道士阡吴家有收买人心之嫌。既然道长说了,以白额侯的名义,我估计大约是不妨事的。只是如此一来,地方震动,后果需要道长自己承担,吴家不想被牵连上。” 谢云烟想到过,这般士绅豪强都是厚颜无耻居多,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卑鄙,只想拿好处,完全不想负责任,所幸者如此一来,更符合自己为乌龙山山君积修功德之初心。 于是,谢云烟沉吟片刻后,无奈地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任谁都能听出来,青衫道人言不由衷,直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不由地掩口偷笑。 谢云烟可是后天演道的个中好手,脸色巍然不变,可是轻微抽动的眼角,还是将他的不爽心情卖了个干净,加上谙熟七情六欲之道,哪怕鼻毛修炼成白色的老狐狸,吴家家主吴钊海也没能察觉出来,一副自以为得计的老神在在。 换作以前,谢云烟有移星换斗的法力在,哪里会和这般愚蠢的凡人斤斤计较,一巴掌拍死了事,可是自从他在圩市洗练道心,决定入世修行,做个小隐于野的红尘仙。 “贫道且把千年修行暂且放下,与尔等在人心鬼域里彼此算计,唱一出聊斋志异。” 当然了,谢云烟此身与乌龙山山君定约,拥有虎啸铁布衫的护身罡气,又按五方五行得了大成境界的虎爪功夫,自然不虞有事。 “可惜,贫道身边有便宜小舅子王龙象在,自保绰绰有余,兼顾他人恐怕力有未逮,不若……” 谢云烟拱手打了个道揖:“吴郎,吴家前面庭院那棵老槐树,眼下被贫道拔除蛊毒咒术,又恢复如初,灵性具足,实在是炼器的良才。” “为了以防万一,烦请吴郎亲自出手,为贫道取一截手臂粗的枝桠,约莫两三个时辰,定然能打造出一把降妖伏鬼拔毒除蛊的木器来。” 吴家家主心里暗道:“果然如此!这江湖术士根本就是冲着我家老槐来的,此树承载我家文运气脉,怎么能轻易予人?” 吴钊海自以为知晓了青衫道人所求,可以凭此弱点拿捏此人,为自己效劳,孰不知谢云烟就是担心自己无所求,会让人忍不住多想,才会故意露出破绽。 谢云烟看着吴家家主吴钊海自以为得计的神色,心里暗笑:“这就叫,遇强即屈,借花芹献!” 第五十一章树鬼 道士阡吴家毕竟家大业大,安置下山游方的道士,还不是三根手指捻田螺——稳妥妥! 稍倾,谢云烟和便宜小舅子王龙象用过斋饭、素酒,就被吴家下人伸手延请,在前面带路,迳自去了东厢安歇。 “事人以塾师之礼,也是应有之义,只不过是本分,看来吴家家主吴钊海还没有尝到苦头!” 谢云烟和衣躺下,默默盘算其中章程,估摸着其中的分寸,总觉得那人才情横溢,能想出瞒天过海美人计,将蛊虫在吴家宗祠家先眼皮底下渡送进吴钊海体内,实在是…… “良才美质!不可多得的左道之士,颇有我当年入道时的风范!” 这时候,王龙象见识过外面的风景,沐浴虫豸暴雨,经受过人心鬼域里,尔虞我诈的算计,哪怕全身而退,还是心有余悸地后怕不已,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变得沉稳安静,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他那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波涛汹涌,掀起许多惊涛骇浪的情绪,立即被“姐夫”知道了。 谢云烟心里想着事,随口丢去一句:“放心罢!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油锅炸鬼,我也会护你周全。” 王龙象听了这话,不敢相信地坐起身,看着身边的姐夫,小脸紧绷着,良久过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扑通一声重新躺下,紊乱的呼吸渐渐地富有节奏,很快睡了过去。 谢云烟还在想着事情,心思跳脱不定,简直天马行空,浮想联翩。 一时间猜测那人已经以身殉道,化身为蛊母,寄宿在曾经心爱的女人体内。 一时间无端揣测那女人就是木马,明知体内有毒蛊,还是甘愿被吴家家主挞伐,趁机出手报复。 “在宗祠家先眼皮底下用咒术,要么是灯下黑,寄望于吴家家族先人睁眼瞎,简直就是奢望。除此以外,能让宗祠家先作壁上观,除非是……恶毒啊!最毒不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谢云烟想到最坏的境况,不由地浑身哆嗦一下,感受到刺骨的冰凉。 谢云烟按捺不住地起身,微微转动念头,只见一阵清风吹来,东厢房大通铺的房门恍然打开。 谢云烟看到千叶莲池有雾气弥漫开来,迳自一人走出去,反手带上房门,借来一点乌龙山山君白额侯的虎气,在房门上写了个“禁”字,旋即就有清风萦绕,阻挡住可疑的雾气靠近。 “迷魂,丧志,幻象,幻听!仅仅是这雾气蒙蒙,就有四道诅咒法力,那人哪里来的施法源泉?这虫雨过后,第二波的雾海,未免也太给力了。” 谢云烟仗着罡气护体,诸邪不侵,迳自翻墙出了吴家,往道士阡后方“灵碑山”火速赶去。 “若是我所料不差,吴家祖坟必定被人动了手脚,才能蒙蔽住宗祠家先预知祸福,托梦示警的灵应。” 谢云烟周身裹在风里,脚程是极快的,哪怕道士阡村占地方圆十几里,阡陌相连,甚为广大,片刻过后还是被他找到地头。 谢云烟有辨草色,查蛛丝的本事,借助星月光辉,果然有所发现。 道士阡村这一支吴家的祖坟,真的被人动过手脚,在坟冢左肩覆阴纸下,有一包浸透鲜血的骨灰。 谢云烟上前捻其一撮,感受到蕴含其中的恨意,竟然出自同源的血脉味道。 “吴家后人干的!血脉浓度很高,应当是第二代旁系,莫非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恍惚之间,谢云烟隐约看见道士阡吴家家运气数,一头文锦红鲤鱼,躺在黄色书册上游弋,四条淡金鲤须,怕是应在在外地为官的族人。 “这鱼头骨一点青润,若有玉质,唯有进士及弟的吴家家主了。可是,这头锦鲤印堂发黑,只怕吴钊海最近必有不测。” “能坏掉进士的气数命格,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除非此人犯下滔天大罪,十不赦的大恶?非也非也!其中必定有我还未参透的迷阵。” 谢云烟照例破掉那人在吴家祖坟上动的手脚,毕竟祸不及妻儿,害不得先人。 等到谢云烟返回道士阡村吴家大宅后,雾气腾腾,越发浓郁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竟然在四种诅咒法力之外,自行演化出迷乱咒力。 若不是谢云烟提前防备,及时闭住呼吸,吸上一口,怕是情欲沸腾,尘柄铁硬,作出许多丑态来。 “催情药?虫豸暴雨被吴家下人收集烧了,竟然还有这等未净的药力?那人想干什么?” 未几,谢云烟听到一声声娇喘轻吟,循着声音来到吴家下人所在“才房”,看见许多旖旎风光。 丫鬟婆子与家丁管事捉对偷食,丑态百出,熟门熟路的,不像是头一回干这事了,不由地冷笑一声,直接扭头走了。 谢云烟转去吴家宗祠,先人牌位纷纷往前扑倒,显然是被气地不轻。炉前香烟袅袅升起,香头晦明晦暗,只差一点就要熄灭了。 谢云烟眉头皱起:“我为吴家作了许多补救,怎么越做越错,反倒像是将吴家往火坑里推!” 谢云烟忍不住想笑,最后忍住了,暗道一声:“不好!那人必定在斋饭里动了手脚,不是清炒香菇,就是红烧豆腐,又或者是白切素鸡。” 谢云烟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了控制自己的笑意,免得笑死人,赶紧点了“笑穴”,暂时关闭了自己的某种情绪宣泄渠道。 “好家伙!真的是惹怒我了。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影子,对吴家的渗透简直无孔不入,哪里都有他的身影!岂有此理……” 谢云烟迳自离开吴家宗祠,来到前面的庭院,经过柴房时顺手提拎走一捆干柴,走到大槐树下后,直接扔在地上,按二纵二横形制,搭成井字型火堆,再用火折子从上面点燃了。 火焰冉冉升起,周围的雾气受伤似的倒卷退去,很快卷土重来地立即弥漫而至,压地火苗很低,若有若无地,随时都会熄灭掉。 谢云烟冷冷一笑,随手就是一记劈空掌,将浓雾打地凹陷下去,帮助火堆再次熊熊燃烧。 这时候,弥漫至吴家后院的雾气,突然显化出一张陌生男人的面目,空洞的眼耳口鼻七窍,流淌出浓如实质的憎恨,冲着曾经心爱的女人,吴家家主吴钊海,甚至整个吴家。 “贼窝余孽,死无余辜,逆乱人伦,百死莫赎,历历在目,其罪当诛!” 这时候,吴家前面的庭院,井字火堆被一道旋风催发成冲天火柱,将周围的雾气蒸发一空。 炽热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往周围扩散,不仅将庭院里的雾气清除干净,就连拔除虫豸后的老槐树,都开始脱水发枯,墨绿色的叶子迅速泛黄。 此时,谢云烟绕着火堆游走,双手不断打着一套兴风作势的兽形拳,眼看驱散了浓雾,就将火柱热浪往大槐树上引去。 “我早应该猜到,这棵灵性深藏的老槐树,才是你的法体假身!你的根茎怕是延伸至吴家里里外外,汲取百里肉灰之毒性,因怨结缘,化身为树鬼罢!” 瞬息间,吴家后院的面目,七窍流血,显然受创不浅。 第五十二章姥姥 七窍流血的面目一阵模糊,被路过的夜风一吹,彻底散了形态,随着一声不甘愿的低吼,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犹如水银泻地似的,钻进松软的地面腐土,重新归入老槐树的根茎里。 这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体内的毒蛊,原本沉寂蛰伏在肌肤腠理之间,现如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疯狂地滋生繁衍,从宿主脐下三寸处往外扩散,游走到小腹处,释放出要命的剧毒。 吴家家主吴钊海此时正酣睡好眠,不知道为何,竟然连做梦都没有,更不曾在梦中得宗祠家先照拂。 直到他体内的毒蛊发作,肚子浮现出点点红斑,彼此连成一片,皮肉搔痒难当。 吴家家主吴钊海即便人在睡中,右手还是忍不住伸过去抓挠,结果越抓越痒,皮都抓破了,毒汁蔓延开来,皮肉都渐渐腐坏。 这时候,吴家后院正房大妇吴杨氏独守空闺,又是辗转反侧,泪湿衣襟,孤枕难眠。 幕后黑手化身树鬼,再次借体显化出来,只见他非男非女,非人相,非鬼相,头上扎着望月髻,涂脂抹粉,指甲如钩似爪,望之不似人形。 恍惚间,他从无到有出现在吴家大妇吴杨氏房外,咧嘴一笑,突然吐出一条血糊糊的舌头,越伸越长,凌空虚渡,挑开窗台,如走龙蛇地偷偷溜进房里。 吴杨氏浑然不觉有异,直到月光透过窗户投在帐幕上,显化出一头如蟒似蛇的扭曲邪影。 那大如巴斗的蟒首,前端犹如花蕾绽放开来,十几条手臂粗的毒蛇蜿蜒游走而出,张口吐出魅惑众生,引动幻觉的异香,互相配合着掀开大床帐幕。 瞬息间,吴杨氏惊醒过来,就像做了个噩梦。 恍惚间,她看见十几条狞恶的毒蛇,缠住房间的巨舌,缓缓游走蠕动,腥甜的血水淋漓嘀嗒。 从未见过的诡异一幕,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惊恐中,忍不住就张开嘴巴,发出尖叫。 瞬息间,十几条毒蛇弹射而至,将她的惊声尖叫活活堵在嗓子眼里。 其余毒蛇蜂拥而至,紧紧地缠住吴杨氏,犹如蘸水的麻绳,越勒越紧,差点窒息死去。 吴杨氏毕竟是妇人,树鬼稍微用力,她就完全失去抵抗力,诡异的青黑色根系扎入脖颈,混同血脉,制住脑髓,操控手脚躯干。 吴杨氏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全身绷地铁紧,十根脚趾猛地往前蹬,连天青色罗袜都飞了出去。 一时间,妇人浮沉随浪,一来二去,几回大潮,全身湿漉漉的,就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 这时候,谢云烟循着声音离开大槐树,来到吴家后院,看到树鬼化形出来,害了吴家家主吴钊海不说,就连吴家大妇都无法幸免。 谢云烟勃然大怒,戟指呵斥道:“岂有此理!都说祸不及妻儿,你这妖鬼简直该杀!” 谢云烟含愤出手,双手撕裂大气,发出纵横交错六道爪风利刃,更在爪风中附上乌龙山山君食魂之力。 “破……” 树鬼化形出来,将吴家大妇吴杨氏折磨地几次死去活来,早就占尽了便宜,此时听到脑后恶风袭来,不敢轻撄其锋,即刻使了个金蝉脱壳的遁术。 双手缩进袖子里,头一沉落进胸膛里,徒留下黑绸金纹槐王袍,本体趁机钻进地底,重新化作一条槐树根茎。 这时候,谢云烟发出破邪爪风,将那件袍服彻底撕碎,结果落在地上,却是啪嗒作响,定睛一看,原来是几块槐树树皮。 “你姥姥!” 谢云烟难得大放厥词,实在是被气到了。 可是,树鬼化形遁走,他留下的巨蟒肥舌,还是在纠缠着吴家大妇。 谢云烟不得不往前走去,双手掌心亮出两个“王”字,手臂隐隐泛起黑黄相间的斑驳虎纹。 仅仅是轻轻触碰,乌龙山山君的食魂之力,就将巨蟒似的树鬼舌头打回原形。 血糊糊的舌头,瞬间褪去诡异的色泽,寸寸断开,落在地上,瞬间破碎成渣,原来是法力点化的黏土。 谢云烟右手剑指一钩,吴家大妇的卧房,所有窗户房门全部洞开,弥漫开来的魅魂香,旋即被灌进来的夜风吹走。 谢云烟走进房间里,猛地释放出啸烈虎威,瞬息间破除了树鬼的幻术。 什么毒蛇巨蟒,统统消失不见,可是吴杨氏沉浸其中太深了,根本分不清真实虚幻。 她发现围着自己嬉戏,一群俊俏的公子少年抽身离去,怅然若失极了,当下把心一横,起身飞扑过去。 谢云烟淬不及防之下,被吴杨氏扑了个正着,瞧着她双眼失神,显然还是深陷幻象里,担心自己闪开,她会受无妄之灾,只能双手交错,擒拿吴杨氏的双肩。 不料,她全身湿漉漉的,根本抓不住,滑不溜丢一失手,就被吴杨氏压在地上。 谢云烟明明抬起头,后脑勺却狠狠地撞在石板上,痛彻心扉,恨声道:“肯定是树鬼藏在地底,此时故意拱起根茎,独独顶高一块铺地砖石,对准我的脑袋。这法力精微之处,真是可畏可怖。” 可是,就这一下,谢云烟竟然如受重击,差点昏迷过去。 哪怕他时刻保持清明神志,身体却像是“鬼压身”似的,彻底失去手脚的控制。 如此一来,吴杨氏就得了好处,占据主动权。 她发疯似的撕扯掉谢云烟的衣衫,甫一看见强健的胸膛,白里透红的肌肤,咧嘴一笑,鬼魅地笑容,就像那头树鬼,嘴巴犹如雨点,落在青衫道人的身上。 皎洁的月光下,一丝丝精气被抽离出肌肤,哪怕身体本能地锁住汗毛,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还是挡不住树鬼借玄阴女体,汲取谢云烟的精气。 就在吴杨氏一路向下,双手掐住青衫道人的脖子时,谢云烟终于破空借来乌龙山山君法力,舌绽春雷,破了树鬼的幻术。 瞬息间,谢云烟恍然醒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老槐树下,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老子是纯阳童子身,不然的话,真的被他得逞了!” “这头树鬼好强的法力,连颠倒真幻,弄假成真,这等玄门三十六天罡神通都会几手。我必须重新评估这家伙的实力……应该不会又是一头树妖姥姥罢!” 谢云烟目光巡视老槐树,发现一段灵性最强的部位,正是刚才对自己咒劾,拉入幻象的根据源头,心里暗暗冷笑。 哪怕吴家根本没点头同意,还是左手五指并拢成掌刀,一击劈开厚厚的树皮,右手轻点上下两次,截断气脉生机联系,随即右手五指发力,硬生生掏出一截尺许长,白生生的茎干。 谢云烟发现大槐树全身颤抖,宛如割掉一块心头肉,不由地大笑:“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报还一报。谁让你本体真身在此,逃的了道士,跑不了道观!” 谢云烟伸手一招,从井字火堆里招来一团火焰,在他的掌心隔空悬浮,宛如跃动摆荡的精灵:“贫道法力低微,用不了空中火、石中火,人间的凡火或许可行。” 谢云烟双手一拍,火焰落在饱含灵性的木心上,瞬息间雾气蒸腾,教他缩水五成以上,成了一截尺许长,两指厚的木板。 谢云烟趁着木性由软趋硬的关键转化期,右手五指捏住较重的一端,硬生生留下印痕,做成剑柄握把,左手在另一端用力一抓,捏出未开锋的剑形。 这时候,木剑清鸣颤抖不停,谢云烟安抚道:“忍一忍,就要改好了!” 三息过后,木剑成形,发出一阵悠扬清鸣,直若枯木龙吟,哪怕左近受创不浅的老槐树,也是有所回应。 朦胧夜色里,青衫道人似乎通过了考验,与冥冥之中的自然造化之精神,达成了某种约定。 第五十三章自宫 一夜无话。 翌日凌晨,谢云烟悠悠醒来,即刻察觉到吴家犹如一口煮开的汤锅,各种情绪激烈碰撞,沸腾炸开一个个浆泡,尽是浓烈的爱恨情仇,棘手地很,稍微触碰都能让手指麻掉。 “树鬼昨晚到处作祟,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依我看,吴家暴露出很多问题,人浮于事乃是大家族通病,自然不少。吴家下人私下乱来,也是令人不齿的很。” 谢云烟回头看去,便宜小舅子王龙象还是酣睡好眠,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昨晚那么大的动静,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若是真的行走江湖,早就人未出道身先死了!” 谢云烟轻轻摇头,迳自推门往外走去,顺手轻轻带上房门,兴许是经常使用的缘故,门柱户枢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时候,谢云烟才看清楚,吴家下人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疾步奔走的奴婢、仆役,双眼神情惶恐不安,就像是天都塌了。 可不是嘛!吴家家主吴钊海体内蛊毒发作,抓挠地血肉模糊,一塌糊涂,一条命去了半条,气息奄奄,一副随时都会死去的凄惨模样。 这才多久?谢云烟想找个人来了解具体情况,偏偏找不到合适的人,直到他伸手抓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男仆。 这人就是昨晚在圩市找到自己的下人,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把自己拉进这滩污泥浊水的局中局里,谢云烟反手用脱变术,将吴家四房小妾身上的蛊毒诅咒转移到他身上。 现如今,转移到他身上的虫痕蛊迹,竟然自行平复下去,其中必有蹊跷。 吴家二等下仆马小乐早就发现青衫道人醒来,故意往他身边靠去,谁知稍微放慢脚步,就被他伸手一把抓住,看似白皙细嫩的双手,此时犹如铁钳,夹地自己动弹不得,不由地心里懊悔不已。 谢云烟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身上有星星点点的灵光,嗅之如闻檀香,旋即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常年礼敬梵行先生,用微薄的钱银供奉梵神,得了一点荫庇,方能脱身出来。” “这大概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智慧。”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这人没投好胎,拿不到出身红利,运气也不好,从小被双亲卖到吴家作仆役,看样子祖坟风水也不得利,没权没势没钱银去作善事积德,看起来不太聪明,也不是读书种子,只能敬奉神明,以求荫庇了!” 谢云烟无意为难底层小人物,松开手,顺便给他整理一下衣襟:“一劫是一缘!你过了这个坎,后面福缘陆续有来,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那人起先心里还很是抵触,大概是吃过苦头了,现如今听了这番话,恰好切中要害,正是一语道破天机,一时间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纳头便拜。 “道长,我家吴老爷突然身染恶疾,遍请名医都无解,要不您过去看看罢。” 谢云烟忍不住摇摇头,看着马小乐,看地他低下头,才叹道:“你姓吴?” 这句话简直振聋发聩,马小乐全身一抖,立即反应过来,轻轻摇头,随即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明白过来了。 “树倒猢狲散!早作准备啊,你自去吧!” 谢云烟随手撒下种子,旋即看到这人俯首下拜,急匆匆起身离开,不由地叹道:“看来吴家对下人……很不成体统呢,家主稍微露出颓态,就有人起了异心。” 谢云烟漫步走去前厅:“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亏你吴家家主也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怎么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对了对了,吴家向来强盛势大,几代下来还是暴发户格局,没有养出气度格局来。” 谢云烟还有一句话没说,“不愧是盗匪的后人,这帮死性不改的余孽!”,随即迳自一人走去前厅。 谢云烟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一阵皮肉腐烂的腥臭味,冲鼻子,甚至有点呛人。 吴家下人进进出出,流水似的送汤进药,很快端出一盆又一盆,盛放浸透红白脓血的布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前厅有妇人临盆。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福田广大,也看个人造化!” 谢云烟站着说话不腰疼,红口白牙调侃吴家家主,就差指着吴钊海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如此一来,果然引起吴家下人的瞩目,二管家怒目而视,发现是青衫道人,赶紧换上得体大方的微笑。 “道长……救命啊!还请道长大发慈悲,救一救我家老爷。” 谢云烟心里暗道:“终于来了个懂事,会说话的!” 于是,谢云烟单手打了个道揖,唱了个诺:“吴家家主有眼无珠,不识有道全真,明明指点迷津,偏偏一个字都不信,合该受此磨难。” “遍请名医皆束手,不知救星在眼前!你道吴钊海是突发恶疾?贫道却看出端倪!那是毒蛊发作起来,盗取人体宝药,乱了人身元气,非草木针石能医。昨晚还有得救,如今却是难难难。” 谢云烟双手一摊:“没得白银千两,周济左右贫寒,积累千百功德,始终不得脱难!” 吴家二管家一听这钱银数目,实在是太大了,自己都做不了主,赶紧摇头摆手。 这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不知何时出现在前厅门口,听到青衫道人给出的条件,尽管心疼的利害,竟然毫不犹豫喝道:“只是千两白银!给他!” 二管家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刚才还痛地死去活来,只剩下半条人命的家主吴钊海,竟然能来到门口,心里忐忑不安极了。 谢云烟却是赞赏地多看一眼:“不愧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一手掌控偌大一个家族的家主,气数未尽啊,此时此刻还有这份决断,果然有本色!” “积修功德以抵消贪花好色之罪,缓不济急!贫道擅长一门禳星祈福术,籍着祝由术展开《南斗延命生神章》,能将蛊毒转移出去,由其他人受了。不知吴家有多少直系血亲?”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吴家家主吴钊海毕竟是个狠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地把子女卖了。 谢云烟也没想到这吴家家主如此杀伐果决,推脱道:“此时大日凌空,诸星隐耀,还是等夜晚罢!” 吴钊海脸色一黑,阴沉地犹如乌云密布,就要滴出水来,哑声道:“你耍我玩呢罢!” 附近的吴家下人双手摆开架势,一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样子。 谢云烟毫不动容:“非也非也!实在是时机不到,人力再大也是无用!好在,贫道还有驱毒之术,能缓和吴郎症状。” 谢云烟偷偷瞄了一眼,就看见吴家家主吴钊海胸口以下部位,霉毒、婲柳、淋毒等贪淫好色之病痕,忍不住暗道:“好才情!将淫毒植入蛊虫体内,练蛊如练毒,看似左道蛊术,却是以色为媒,触媒、媒介之病,就是发作地太快,效果也未免太好了!” 吴家下人按照青衫道人要求,很快牵来一条黑狗,接血的铜盆。 就在吴家下人准备按住黑狗,斩头取血时,谢云烟看到这头土狗泪眼汪汪,明明能挣扎挣脱,却一动也不动。 “慢!黑狗难得,杀一头就少一头!贫道只要一斗黑狗血,又不是一定要杀狗!” 吴家下人看了一眼家主,被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瞪了一下,狗腿刀都掉在地上,不得不让出位置。 那头黑狗也是破有灵性,不躲不闪,躺在屠狗杀猪的案板上。 谢云烟笑道:“好!”随即右手轻轻一划,就破了黑狗的脖颈,一道血柱喷射出来,迅速浇满铜盆。 说是一斗三斤黑狗血,谢云烟只放了一罐八两,随手闭了黑狗脖颈伤口,由它自去了。 吴家家主吴钊海突然意识到自己会面临什么境况,忍不住喝道:“怪,力,乱,神!” 谢云烟明白过来,笑道:“子不语,却没说不存在,只是敬而远之罢了!又说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可见,怪力乱神之类,有且可以论之,衡之,量之!” 谢云烟左手端盆,右手剑指蘸黑狗血,在吴家家主吴钊海身上写写画画,他的指劲力透腠理,划下一个阴阳太极,又划下五行、八卦。 “天地无极,乾坤借力不能医,今我有私,恭请垂临……蛊为阳,毒为阴,份属木形水德静之理,跳不出五行,在三界以内,断无不能医。” 附近众人就看见,家主皮肉下面,无数寸许长的线虫,被青衫道人手写八卦血符逼住,向那话儿游走而去。 谢云烟笑道:“欲去顽疾烦恼根,挥刀自宫得清净!” 第五十四章劁了 吴家家主吴钊海看着阉猪的劁刀,被下人持着凑到那话儿附近,想起自己下半生幸福就此打住,即刻勃然大怒,奋起全身余力,呵斥道:“拿开,拿开!把这玩意给我扔地远远的。” 在吴家家主吴钊海眼里,犹如毒蛇猛兽的劁刀,还是被下人持在手里,甚至更凑近了些。 哪怕那话儿被挠破了皮,烂地血肉模糊,劁刀贴在尘柄根部,吴家家主吴钊海还是感受到刺骨透心凉,彻底慌了神。 那下人根本不听令,周围的仆役统统面无表情,脸色白地就像葬地烧的纸人纸俑,双眼无神,偏偏面颊绯红,涂抹了胭脂似的。 吴家家主吴钊海还想开口呵斥,不料那下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赫然是新纳四房小妾的相好,一不小心“落水”身亡的灌园小儿。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吴家家主吴钊海一声咆哮,凭空掀起狂风来,吹起灌园小儿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心正中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篆“魅”字,鬼意隐隐,阴气森森,望之不似生人。 那人咧嘴一笑,吐出尺许长的舌头,笑道:“我是被人害死的,结发妻子还被人夺走,杀身之仇,夺妻之恨,怨气滔天,绵绵不绝,阴曹地府也不敢收,我便逆走黄泉路,由死而生,借着一株公卿之树探入冥土的灵根,化生为禁忌树鬼?阴阳,回转阳间人世,给罪魁祸首一个报应!” 吴家家主吴钊海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到那人话音刚落,按捺不住地开始挣扎。 谁知,左右搀扶住自己的仆役面无表情,自己的双手犹如被铁钳夹住,任凭你如何用力,竟然纹丝不动。 化身树鬼的灌园小儿神情诡秘,持住劁刀轻轻一拉,血光四溅,教吴钊海痛彻心扉,全身脱力。 “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 这时候,谢云烟从幻觉中挣脱出来,恢复清明神志,看见大事不妙,所有人都被迷住了,立即舌绽春雷,全力发动“虎啸铁布衫”。 刹那间,平地一声雷,震地吴家大宅瑟瑟发抖,瓦当房梁之间,扑簌簌落下一缕缕烟尘,弄地周围乌烟瘴气,叫人目迷神摇。 可是,谢云烟借来乌龙山山君法力,最是能破邪镇阴,瞬息间将树鬼施展的幻象统统破去,犹如打破一面琉璃镜子。 吴家上下所有人同时醒来,那手持劁刀的下人一个屁墩瘫坐在地上,着实是被吓到了。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亲手把吴家家主给阉了!无论去哪里申冤诉苦都没用,他是死定了! 吴钊海回过神来,仔细一看,那话儿齐根切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痛失八两肉,犹如断命根,他不管不顾呵斥下令:“抓住他,打死勿论!” 那人原来是二管家,侍奉吴家家主多年,忙里忙外,做足了本分,许多腌臜事都经手,十足的心腹亲信,明明自己没做错,几十年辛劳换来“打死勿论”的下场。 心里积压多年的戾气冲进泥丸祖窍,一时间丧了心智,被上尸所制。 二管家浑身一震,狠戾道:“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话音未落,二管家不待吴家下人过来擒拿,右手猛地往前一掏,抓住吴家家主吴钊海的捶丸。 谢云烟眼前一阵恍惚,悠然看见一颗生鸡蛋落下,被人一把抓住,猛地发力抓爆,壳破蛋液爆溅。 “好家伙!吴家家主吴钊海不仅断鞭投河东流去,还成了孤高的道士阡领主,孤单北半球的守望者!” 二管家的暴行立即被吴家下人制止住,可惜吴钊海最得力的爪牙,临死前的反扑太过于利害,弄地吴家家主痛不欲生,后悔不迭。 片刻过后,二管家被人拖下去,七八个打板子的好手迁怒于他,二话不说直接打倒在地,脊骨节节断裂,眼耳口鼻七窍渗出血流如注,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树鬼根茎无处不在,哪怕是吴家处理犯事仆役的“柴房”,也有几根纤细的根系树须,从湿漉漉的泥土里,尝到仇敌鲜血的滋味,满意地浅尝而止。 谢云烟看着很快才脱蛊毒残害,恢复过来的吴家家主,洞悉他眼中的疑惑,解释道:“虽说法不加贵人,可是偌大一个吴家,一百几十号人,除了吴郎贵不可言,其他人可都是凡俗之辈。” “树鬼施展幻术,连贫道都不免中了招,非战之罪,实在是他道行精深!贫道微末伎俩,本事有限的很,辜负了吴郎期望,已经没脸待下去了……” 吴家家主吴钊海本来有许多怨言,不料青衫道人心生退意,就不好说什么,想起他刚才开口震破幻象,还是有本事的有道高人,实在是没了他,就更不行了。 “道长,道长!我愿意再奉上白银千两,与道长共襄盛举,周济地方、过往路人,还望道长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吴家家主吴钊海空口许下诺言,果然看见青衫道人迟疑了一下,眉目之间皱成川字。 吴家家主吴钊海觉得火候到了,干脆把心一横,喊道:“只要道长伸出援手,助道士阡吴家脱困,转危为安,我愿奉上白银三千两,一仓陈粮三百石!” 谢云烟展颜笑道:“区区一只树鬼,道行再高又如何?逆乱阴阳,贫道反掌可灭!只是,吴郎说的话要算数。” 吴家家主吴钊海心里肉疼,脸上却挤出三分笑靥:“一定一定!”也不正面回应! 原本被吴家下人拖过来的吴家小郎君,此时终于松快了些,惊魂未定的吴智永,脸上没有不悦,偷偷瞄了一眼老爹吴钊海,却流露出一抹刻骨铭心的怨毒。 没人注意到吴家小郎君的眼神,唯有谢云烟多了个心眼,暗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想到,吴家小郎君也是个狠人,就是嫩了点,磨练一番后,经验再老练点,没准连我也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这就是土豪士绅的家教嘛! 第五十五章推树 青衫道人所提要求,吴家家主吴钊海统统允了,只是一仓三百石陈粮,不可能一次提取出来,同理三千两银子,以吴家的家势,账房里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现银。 于是,大管家双手一摊,推脱地一干二净,落在谢云烟手里的钱银米粮,只有碎银一百八十几两,陈米十七八斗。 青衫道人二话不说全部提走,这态度落在吴家下人眼里,自然是讥讽嘲笑地居多,不过大管家多了个心眼,赶紧命人报于家主吴钊海。 这时候,吴家家主正由族中名医裹伤,去腐肉、缝老皮,又是痛彻到骨头里,哪里理会得来这些小事。 于是,谢云烟顺道叫醒便宜小舅子王龙象,点了马小乐等几个外姓仆役,出了吴家大宅,自去圩市开粥场,煮茶施药,打着“白额侯”的旗号,的确是诚心实意地替乌龙山山君扬名。 谁知,陈米霉烂的不少,挑挑拣拣几回,仔细洗刷过多次,能添水煮粥的,已经十不存五。 谢云烟也不在意损耗,任由过往的雀鸟啄食,笑说这些米粮来的容易,去得也轻快。 粥场还未开张,就引来了许多老弱妇孺,瞧着粥水奶白浓郁,插根筷子都不倒下,就知道这自称乌龙山人,名叫白额侯的青衫道人是个实诚君子。 谢云烟手里有一百几十两碎银,可劲地折腾,着马小乐等几个吴家外姓仆役,采买鸡鸭鱼虾猪脚蹄,嫩姜紫苏薄荷。 就着免费的粥场吸引人气,在旁边开始售卖鸡丝粥、鱼片粥、虾滑粥,另有招牌姜母鸭、猪脚姜,免费提供紫苏姜米蘸水,最后还有不要钱的薄荷叶,便于去荤腥、清口气。 王龙象跟在姐夫身边打转,没有想到这免费的粥场聚集大量人气,旁边的粥粉油器还有大把买卖,陆陆续续的进账,已经有了不俗的口碑。 谢云烟笑道:“吴家家主口惠实不至,不如此操持经营,这点钱银米粮,很快就会用地精光。此乃细水长流,以钱生钱之法。” 王龙象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再看着“姐夫”的时候,已经心悦诚服地快要五体投地了。 谢云烟却藏着关键没说,这粥场免费放粥,着实有点引人瞩目,换作是其他人,早就被好事者找上门,言语不合,一口气掀了摊子,砸了场子。 可是,谢云烟一身青衫道袍,半儒半道,身份清贵,不弄清楚底细,没人敢动手。 能动手的那群游手,早就被谢云烟收拾过,哪怕有人背后撺掇,他们也不敢过来。 如此一来,其他乡镇里厮混的地痞也没了底气,焉了吧唧地,缩卵泡了。 其次,粥场用的是道士阡吴家的下人,青衫道人呼来喝去地用人,都是乖乖地听话,口气大地很,直若吴家半个主人。 哪怕是里正之类的民事官,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地方上的士绅豪强。 再说了,谢云烟大把大把银子地扔出去,采买租借各种炊器、食材,都是当场现银交割,谁会拒绝如此豪爽的大客,搭顺风车赚钱不爽吗? 消息传开后,十几里路远的老人,也是健步如飞地赶过来喝粥,顺道推着独轮车,带来若干亲手做的竹器、小食。 葛藤粉做的水晶糕,江米粉炊熟的云片糕,神仙草做的凉粉等等,就着不要钱的白粥,很快卖了个干净。 谢云烟毫不在意这些搭着粥场卖私货的农商,只要打过招呼,他都是笑笑点头不说话。 如此一来,搭顺风车赚钱的人就更多了,以粥场为腹心之地,依次摆布开的小食摊,很快就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来。 当然了,凡是念叨“白额侯”,感恩戴德的人也多了许多,乡人简单朴素的感情,很清楚青衫道人是个大好人。 不过,这位“白额侯”的经营手段极为老辣,看起来也不是纯粹的作善事积德的老好人。 不少混子、游手被他高价雇佣,维持着越来越大的粥场秩序,安排地井井有条,哪怕有什么买卖冲突,也会在转眼过后平复下去。 这粥场从早上一直办下去,捱到晌午日头正当空,青衫道人买来灰布搭起芦棚,前后通透,左右有穿堂风,即便在日头下面,也是清凉透着爽,着实吸引了不少闲人。 圩市上,鸡鸭猪脚毕竟有限,鱼虾蟹倒是多不胜数。卖水产河鲜的渔民很是发了笔小财,粥场旁边的“粥粉油器”,很快推出鱼肉打成茸,下水或煮熟或油炸的鱼丸。 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金黄色的油炸鱼骨头,鱼肠滑蛋虾仁饺,最好卖的竟然是鲜肉锅贴,毕竟里面肥膘有五六成那么多了,一口下去焦香四溢,全是滚烫的油水。 “粥粉油器”开局半天,随着大量菜式陆续上桌,终于引来了大人物,道士阡村可不止一个吴家啊! 青衫道人亲自接待,闲谈笑说不断,上至天文星宿,下至地理水文,就没有难倒谢云烟的话题。 起初还有的聊,慢慢的就变成青衫道人的个人专场,古典时代格物讲座。 谢云烟为远道而来的大人物,以及他背后的那群,苦吴家已久的人,讲解了关键的疑难问题。 待他们走后,谢云烟不仅悠悠一叹:“可怜夜前虚半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也对,问清楚了鬼神,才不会被鬼神所迷。” 谢云烟知道吴家发生的事瞒不了村里的耳目,大概是吴家近年来行事过于霸道了,那些横眉冷对吴钊海的村中族老,都放下彼此的成见,站在了同一条壕沟里。 “只要有人轻轻一推,暴露出吴家外强中干的真相,这群同是士绅的地方豪强,就会趁机扑上去撕咬!” 谢云烟左手缩进袖子里,轻轻抚摸槐树木心祭炼的木剑,感受到一阵阵轻微的清鸣:“道友,看来你早已经饥渴难忍了!去吧……” 这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裹好伤,用了不少珍贵的好药,伤口已经没那么疼痛了,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树鬼?树鬼!来人啊,给我把前面庭院的老槐树,连根拔起来!” 第五十六章报应 尺许长木剑自青衫道人左手袖袍里滑落下来,剑尖还未落地,就有十几条纤细树根,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攒成一团,刚好承托住木剑,立而不倒,甚至接连着脉络。 “好一个落地生根!”谢云烟心里暗暗叫好,右手掐诀,使了个障眼法,将木剑异状遮掩住,务必不让人看出来。 自村中族老起身离开后,芦棚里没几个出手阔绰的大客,谢云烟干脆封了芦棚,放下四面的篷布,弄了些云烟雾气在里面,命王龙象领了四个地痞混子过来护法,独自打坐炼气。 这番云里雾里一阵折腾,果然引起有心人的好奇,最是按捺不住地就有一个负责护法的地痞。 他隐然听到背后芦棚里,有龙吟虎啸的异象,忍不住好奇心发作,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 就一眼,此人就被自己所见所闻吓了个半死,背后出了一层黏黏厚厚的油汗,膝盖一时变软,就像下锅煮过的面条,瘫坐在地上。 芦棚内,哪里有青衫道人的身影,只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 尾巴就有七尺长,水磨风铜若钢枪,黑黄相间斑驳纹,脊骨走珠抖精神,脚掌大如洗脸盆,张口咆哮吞鬼神,身边七八只虎伥,奔来跑去腿脚忙,莫怪吴家会低头,猛虎下山白额侯。 “好一条大虫!” 谢云烟心里暗笑,自云雾里拔冗起身,自去那胆大犯禁,窥视芦棚禁法的地痞混子,伸手刮下他背后惊吓出来的油汗,仔细揉搓成一颗“尘垢丸”,褪去八卦青云衫,往吴家大宅走去。 “一报还一报,因缘际会有玄妙,善恶到头终有期,时辰一到尽勾消!” 这时候,树鬼借着根系连接,一股精神迅速回到年久成精的老槐树里。 十几个吴家下人正在推树,哪怕他们用尽吃奶的力气,对于根深蒂固的老槐树来说,也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吴家家主吴钊海看着这些下人出工不出力,不由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外姓奴婢,吴家没有给你饭吃?平日里混吃等死也就罢了,关键时刻还这样?家法伺候!” 大管家大手一挥,就有七八个吴姓下人跳出来,手持皮鞭使劲打,起初还是抽在空地上,劈啪作响作恐吓,一不小心落在这些外姓奴婢身上,当下就有人撂挑子不干了。 大管家冷冷一笑:“尔等卖身为奴的籍契还在吴家手里!奴婢不当人,哪怕当场打死,官府衙门也管不着。再说了,吴家世代都有出仕为官,官官相卫之下,再多冤屈也进不了官老爷耳朵里。” 便是这般卑鄙无耻的暴发嘴脸,这些外姓奴婢不得不捡起撂下的挑子,重新开始合力推树。 这时候,刀斧锯子纷纷上场,先去老槐树根茎、枝叶,再来松土动壤,显然是渐渐上手了。 树鬼精神合入本体,一时间,树身瑟瑟发抖,渐渐返青的泛黄树叶扑簌簌落下。 谢云烟前后脚踏入吴家大宅,看见这一幕,眉头轻轻一跳:“植物武器化?” 被树鬼抖落的叶子飘飘荡荡地犹如纸钱,经过砍树的吴家下人时,不管是外姓奴婢,还是姓吴的仆役,叶片边缘锋利如刀,轻轻划拉一下,就是细不可察的伤口。 “嘶”地一声,宛如晨风略过树梢的清鸣,无数暗红色的血雾喷射出来,一个个砍树的奴婢、监工的仆役面无表情地轰然倒下。 如此诡异的一幕,着实吓坏了周围的众人,即便是心肠硬如铁石的大管家都怂了,忍不住后退半步。 唯有吴家家主吴钊海不以为意,只要树叶飞刀落不在自己身上,一切就都好说。 “此树果然有鬼!来人啊,披上蓑衣斗笠,给我继续上!” 家主发话了,大管家只得下去安排,这一回就连监工都换成外姓奴婢,唯有监工的监工才是姓吴的自己人。 可是,树鬼早就摸清楚吴家底细,几缕根须从砖石缝隙里冒出头,伸进大宅后院家主正妻梳妆台下的夹层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一打卖身为奴的籍契。 这时候,吴家大妇还在补觉,昨晚一夜折腾,实在是把她累坏了。 殊不知,树鬼趁机抖落精神,教她珠胎暗结,约莫两三个月后,就会瓜熟蒂落,落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是吴家家主吴钊海的遗腹子。 “李代桃僵!不给你戴上几顶绿头巾,怎见我黄泉禁忌?阴阳的灵感?” 天机泄露,吴家大妇体内一点精神萌芽生根,使得她体态丰腴,很快就有了孕味。 转眼过后,大槐树全身颤抖着,飘落一张张契书,不偏不倚地,都落在外姓奴婢的手里。 同时,一个亲切的声音在这些外姓奴婢心里回想:“烧掉籍契,重得自由身,你就是良民了!” 这些外姓奴婢在吴家服侍多年,早就看清楚吴家的本来面目,根本不把外姓奴婢当人,换作以前看在吴家好吃好住的份上也就忍了,可是现如今树鬼作祟危险万端,还要外姓奴婢上去送死,那就万万不能忍了。 左右有火的,赶紧趁机烧掉,手里得空的,即刻撕碎了散掉,还有的更干脆,直接塞进嘴里,嚼软烂了,直接吞下肚里。 一众吴家下人正稀里糊涂时,大管家瞧出了端倪,赶紧让人制止,却为时已晚。 吴家家主吴钊海知道利害,哪怕是他久掌家族大权,此时也慌乱了手脚,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无语问苍天。 “天爷啊,你待我何等苛刻!” 麻绳从来细处断!吴家家势正旺时,鬼神都不来打扰,哪怕他们家乃是前朝乱军、贼窝余孽,反倒是趁着新朝开国,彻底洗白上岸,还是地方上的士绅豪强。 可是,一旦吴家家势折堕,就没有一件顺心顺意的事了。 “对付妖鬼邪神,还是用火!” 吴家家主吴钊海毕竟是进士及第,对于怪力乱神之类,还是颇有章法,很快拿出对策来。 至于离心离德的外姓奴婢,吴家家主吴钊海亲口发话了:“我家对诸位不薄!每月都有月例银子,便是有克扣,也是尔等自作自受,怪不到我身上。” 吴钊海双腿分开站立,免得碰到伤处,双手拄杖,撑住被蛊毒残害的孱弱身躯:“只要诸位不离不弃,签个长工契,还是我吴家门下行走,出去采买也有人给面,岂不美哉?” 殊不知,他这恳切一说,竟然真的有人动心了! 第五十七章狠人 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家伙别信他,吴钊海这狗贼,二管家跟了他多久,鞍前马后,只是无心之过,他说打杀就当场打杀!信他的话,死地比二管家还惨。” 人群里传出来的话,教几个心动的奴婢彻底断了念想,他们都想到二管家的惨状,根本就是杀人灭口,毕竟他知道地太多了。 吴家家主吴钊海一看事态急转直下,已经无法挽回,眼睛闭上,自然是绝了招降纳叛的想法。 他把人群里点破关键的那人恨死了,愤愤不平道:“关门!放狗!” 话音刚落,吴家大宅的大门侧门统统下了顶心桩,吴家精心豢养多年,用来看家护院,威慑高来高去江湖豪侠的恶狗猛犬,一路狂吠着冲出来,连熟悉的狗倌想拉都拉不住,反过来被一路拖行着走。 走在最后面的一头鬼獒,抖擞着狮鬃般的颈毛,嘴里咀嚼着马肉干,崩开的下唇豁口,淅沥沥地滴落一咑又一咑暗红色涎水,毫不费力地拖着两个吴家狗倌往前走。 其它恶狗难得摘下狗笼,奋尽全身力气,朝周围的下人狂吠,唯有这头吴家花了大价钱请回家的鬼獒,笔直地走向老槐树。 还没走近,这棵鬼树的旁枝末节,部分泛黄的叶子扑簌簌落下,就像是惶恐害怕的凡俗之辈。 吴家家主吴钊海看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道我吴家也是寻常人家?我也是有压箱底牌的。” 话音未落,鬼獒舌头往外一推,掉落下一大团磨牙的马肉干,纵身一跃,就是一丈七八尺,扑向老槐树,瞪眼、侧头、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锐齿,闪着森冷的白光,恶狠狠地一咬。 斧锯难伤的槐树根茎,一下子少了猪腕子那么大的一块,坚韧的树皮消失不见,连着下面树干当场炸裂,黑红相间的汁液爆溅出来,显然是真的伤到老槐树了。 吴家下人倍受鼓舞,信心又找回来了!吴家家主吴钊海趁机发话:“统统给我上啊!砍掉这棵鬼树,赏银一百两……不,赏银五百两,我说到做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吴家下人统统站出来,他们固然怕死,可是也怕穷啊!眼看有发大财的机会,且近在眼前,自然是人人争先,个个向前。 树鬼能对付几个砍树人,却无法同时应付几十个财迷心窍的疯子。 别看老槐树根深蒂固,几十个砍树人围上去,刀砍斧劈锯子锯,不仅露在外面的树根纷纷断掉,就连两人合抱粗的主干,都被这群疯子折腾地千疮百孔。 不仅树皮被剥落地那叫一个干净,繁盛如蔽日浓云的枝叶树冠,都被削减地七七八八,再无往日只手遮天的气度。 谢云烟独自站在吴家前院的莲池东南角,看到人狗大战老槐树这一幕,忍不住摇摇头:“自戕根基!这棵士绅树可是与吴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气数显化,可以说不在乌龙山木客之下,没了这棵树,吴家至少折掉三成气数。” “对了对了!这就是黄泉禁忌,树鬼?阴阳的谋划!” 原本树鬼还有许多本事能施展出来,可是他偏偏坐视吴家下人联手合力推翻本体真身,直到老槐树被人又拉又推地轰然倒地,暴露出来参差不齐的断茬,不断地往外涌出黑红相间,犹如鬼血的树液汁水。 谢云烟的确感受到,让他如芒在背的树鬼,真的元气大伤了,不由地微微一叹。 这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去了心头块垒,感觉整个天地都阔落开朗了,不由地哈哈大笑,却没有当场兑现诺言。 谢云烟伸手戟指轻轻一点,吴家大宅侧门顶心桩又被抬起,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门忽然洞开。 如此一来,不仅外姓奴婢,现如今恢复自由身的几十个下人大喜过望,趁机走了个干净,就连姓吴的仆役,都有人失望透顶,偷偷摸摸溜出去的,混入人群队伍里。 这时候,吴家处理犯事下人的“柴房”,诡异的根须刺进二管家的尸首里。 转眼过后,断掉的脊骨被攀附过来的根须导入原位,仔细固定住,青红相间的瘀血尸斑,被无数墨黑色根须探进去,飞快地化开,褪去尸体僵硬的表象,重新变得柔韧软和有温度。 树鬼顶开二管家的眼皮,放大的瞳孔缩成芝麻大,一步一晃地走向吴家大宅前院。 仔细看,二管家的指甲缝里伸出根须,纠缠着指甲,变成猛兽的利爪。 断掉的锁骨被重新接驳,贲起的筋肉在肩膀上高高耸起,就像是一道弦月银轮。 至于胸口部位则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肉疙瘩,仔细看才发现都是一张张扭曲的小脸,就连二管家本来面目都有。 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谢云烟已经无语了:“夜叉相!原来这家伙早就准备好分身,还趁机化生成人柱!这是要破灭吴家在冥土的根基啊!” 要解心头恨,钝刀斩仇人! 吴家家主吴钊海毕竟是进士及第,有正儿八经的出身,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却是优游林下清贵人物,树鬼?阴阳近不了他的身,可是吴家下人却可以。 啃食了鬼树本体真身的鬼獒,身上沾染的树液化作一条条蛊虫,钻进这头猛兽的体内,转眼过后就叫他丧失神志。 谢云烟注意到,鬼獒的双眼遍布漆黑的血丝,又或者根须似的玩意,竟然现场被制作成傀儡。 “好家伙!化敌为友,这手段还是植物领域的操作!这树鬼?阴阳,初初我还以为是刺喜地灵、道祖树先之类的鬼神,没想到都快成道士阡土地爷了,恐怖如斯!” 实体为“复仇之灵”的二管家一声令下,被控制的鬼獒纵身一跃,任由几根刺枪捅穿身躯,奋力将走避不及的吴家家主吴钊海扑倒在地上。 吴钊海自知时日无多,命在旦夕,看着自己花大价钱请回家的鬼獒越来越近,没一刻都是折磨。 瞬息间,吴家家主墨黑如玉的头发,由于惊恐过度,没了养尊处优士绅气度,迅速脱水变成烟灰色,继而灰白若骨灰,直至变成银白色,面容枯槁,遍布皱纹,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十岁,步入古稀之年。 可是,鬼獒丝毫没有认出主人,遵循狩猎本能,瞪眼、侧头,恶狠狠一咬,吴家家主半个肚皮直接被扯掉,花花绿绿的脏腑直接暴露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时候,吴钊海自知命不久矣,陡然间发起狠来,竟然横肘一把掀翻鬼獒,左手抱住滑溜出来的脏腑,直接坐起身,右手抓起一杆刺枪,捅进装满桐油的油桶里,亲手打掉吴家下人手里的火把。 熊熊燃烧的烈火,随着迅速铺展开去的桐油,犹如火海涨潮,迅速波及吴家前院。 树鬼?阴阳看到这一幕,不躲不闪,伫立在火海里:“好决心,有气度,是个人物了!” 第五十八章族灭 吴家大宅正门被顶心桩堵地严严实实,几个身上沾染桐油,被烧成火人的吴家仆役咬紧牙关奋力撞门,哪怕筋断骨折,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很快,他们就烧成一条条火柱,或瘫倒在正门前,或趴在顶心桩上,一动不动了。 有聪明的人一个猛子扎进千叶莲池里,可惜的是,周围尽是木头,陷入铺展开的火海里,冰凉的池水很快就烧熟煮开了。 这些人在咕噜噜冒泡的沸水里肉融骨烂,煮成一锅红莲练人汤。 至于吴家其他人也没落得个好,不是死于火海焚身,就是被滚滚热浪烤成人干,最惨的还是窒息而死,喉咙都被自己抓破了。 火势不知为何蔓延开去,谢云烟悄然而去,火焰跃动之间,隐约可见十几头虎伥撮唇鼓腮,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兴风作势。 在风助火势下,距离不远的吴家宗祠,也被燃爆溅射而去的碎砖裂瓦波及,全木建筑的祠堂里,帷幕长幔最容易被点燃,那场面犹如一颗火星掉进油锅里。 以宗祠为腹心之地,围成一圈的道士阡吴家族人,一个没跑掉,统统被越烧越旺的火势波及了。 原本去宗祠救火的几十个吴家青壮,被一波突如其来回风返火的滚滚浓烟呛地当场闭住气,一个个直挺挺地原地倒下,再也没有站起身。 少了这批生力军,剩下老弱妇孺根本不济事,眼睁睁看着道士阡吴家的祠堂烧成灰,连着自家的堂屋也被烧成一片白地。 村中,雷家、蓝家、钟家、顾家等大户人家闻风而动的年轻人,被族老默契地按住,吴家以邻为壑的作风,如今成了这些村中大家族的天然隔火带,幸灾乐祸地看着吴家烧成一片灰烬,根本不想过去帮忙救火。 各人谨守门前井,莫管他人火透墙! 全村三成瓦屋被火烧,各家都自顾不暇了,哪里会有多余人手去救火。 这事就算告御状,雷蓝钟顾各家也是占着理的!更何况,这火来的蹊跷,烧地不明不白,让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忍不住回想起当初的陈年旧事情。 吴家陷在火海里,飞快地分崩离析,树鬼?阴阳伫立在火海腹心之地,默默颂唱着《度人经》,超度前朝败军、落草为寇的贼窝后人,也就是当年匪首马腾云与四十江洋大盗的余孽。 谢云烟这才明白过来,暗道:“我说这树鬼?阴阳为何会玄门天罡神通,原来是当年游方道士预留下的后手,那道人前知或许不定期,肯定算到了一甲子以后的今天,特意留下道标。” 道士阡村从无到有出现,人口至少两千人,怎么说也可凝聚出【土地】位格,有吴家几百口这波燔祭,土地在冥土也能站稳脚跟,立得住根基了。 谢云烟借着乌龙山山君沟通阴阳的法力,看到地底深处黄泉路,再深入一点,就看到吴家宗祠家先,在失去阳间地面的根基后,也在无边落下的火焰里被焚烧殆尽。 “新朝龙气没有庇佑?看来吴家败落早有定数。这一代吴家家主吴钊海好端端的举人老爷不满足,还要往上走一走,得了个进士及第!” “那可是往上倒查三代,追根究底溯源籍的,恐怕前朝败军余孽的底细经不住查验,一下子暴露出来,才会失去朝廷认可,没了龙气庇护。树鬼?阴阳才会如此胆大包天,毫不费力地弄死一个进士。” 谢云烟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芦棚里,正想收回障眼法,不料乌龙山山君借着一点联系,分神下山来了,谁不好选,偏偏落在王龙象身上。 王龙象脸上浮现斑驳虎纹,额头有个“王”字印记,仰首阔步走进来,几十个虎伥随风而至,拱卫左右。 谢云烟不慌不忙地上去见礼,礼数做到十足,山君分身笑着额首:“卿自梦中定约以来,劳心劳力,实在是助益良多,尤其外功善德,转眼过后就有千百之数,抵消以往恶行不说,还有许多剩余,与我功行大有进益。” 谢云烟笑道:“都说红尘俗世好修行!若是贫道大隐于朝,在公门中修行,那才是大笔进账!可惜,红尘俗世也好,江湖武林也罢,都是国朝江山一隅,颇受龙气忌惮,酌情可以小取,还是浅尝辄止为好。” 山君默然无语,闻者热风传来肉香,尽是罪业两两抵消的味道,转念一想,道:“道士阡村也在乌龙山一带,为何会遭逢如此大变?” 谢云烟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松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猜测揣度和盘托出。 山君听罢,哑然失笑道:“道士阡村【土地】,前后布局六十年,没有土壤在冥土立足,拿前朝余孽几百口燔祭奠基!这样看来,这村中雷蓝钟顾四家也很可疑……不对,不对!区区一个【土地】神位不够,那游方道士胃口很大,据我推测,他是想在乌龙山登神!” 谢云烟立即明白过来:“难怪树鬼?阴阳法力道行高深莫测,却与我结缘定约,他背后的游方道士,是想从我这里入手,染指乌龙山山神大位!” 山君伸手戟指青衫道人,笑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一点就通,一通百通。我以区区兽身化形,登临乌龙山君位,岂能没有劫难考验。或许天意假手那游方道士与我作人劫!” 谢云烟摊手道:“要不是贫道法力低微,真的一巴掌拍死树鬼?阴阳,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山君默然,随即猛虎开口大喘气:“本君与你五成法力,白虎本命神通,如何?” 谢云烟回想起树鬼?阴阳的神通法力,连进士及第都敢杀,忍不住叹了口气:“怕是,还不够!” 山君白额侯皱起眉头:“果真这般难缠?那就麻烦了!” 谢云烟想起火海里回荡的《度人经》,叹道:“或许,树鬼?阴阳体内,还宿着那游方道人!逆走黄泉路,由死转生,可不是一堆怨灵恶鬼能办到的,必定得了指引,才能走出冥土,成天厌地弃的黄泉禁忌!” 谢云烟看了一眼山君,笑道:“贫道还是按照约定,全力助山君飞升,乌龙山山神大位,交给鹰嘴崖庭那只木客罢!” 山君白额侯默然额首:“估摸着,至少得外功三十万……” 谢云烟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贫道上面也有人。到飞升时,山君可与天地契约,三十万外功由贫道来补上。只要山君飞升上去后,记得人神之约,多多提携!” “举债飞升?延后还债!好说好说,此事全仰赖你了!” 话音未落,山君就抽身而退了,留下王龙象懵里懵懂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谢云烟看出来,便宜小舅子体内得了乌龙山山君一点虎性,日后必定前程远大,随着山君修为水涨船高。 这算什么?质子!这该死的谨小慎微,怕我不尽心尽力罢! 第五十九章论道 道士阡村吴家一朝覆灭,的确伤到了根本,不过开枝散叶出去的旁系分支还有不少,这就使得村中几个大家族不好过于放肆。 吴家遭此大劫后,除了几十个外姓奴婢恢复自由身,还有大妇在内的几个女人侥幸生还。 谢云烟原本对此默然无视,想到树鬼?阴阳背后的游方道士布局多年,似乎想与乌龙山山君白额侯争一争这山神大位。 失去吴家这个共同的敌人,又与自己背后的山君白额侯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谢云烟便留了个心眼,出面收拢这些人,接到粥场附近安置。 可是,没了顶梁柱的男人们,连吴家小郎君都殁于火海焚烧,这群焦头烂额的女人顶个鸟用,还不被村里的几大家族连皮带骨头一起吃了。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又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无论做什么都要有钱,手里有人形成势力,为此,谢云烟特地走了一趟吴家大宅废墟。 殊不知,这场大火烧地利害,烧死了吴家上上下下一百几十口人,唯独后院大部分保存下来。 谢云烟瞧着路数,心里暗道:“此事必有蹊跷!没准树鬼?阴阳还有什么后手,落在那些妇人身上。” 谢云烟在断井残垣之间游走,哪怕没有望气术查验细故,就凭手下七八只虎伥化风游走左右,也找到不少线索。 譬如,吴家账房存钱银的钱柜,哪怕大部分都是木质,最紧要的金钱柜,却是石板片子搭建而成。 任凭外面的铜钱烧成一大块,一捆捆银票、田契、房契等关键财物还是保存完好。 “失去的仅仅是价值百两顶天的浮财,树鬼?阴阳心思细腻,不可能留此破绽,我想此人定是早早布局,没准此时我这一举一动,都在局里!” 想到这里,谢云烟毫不客气低入手破局,首先就是将票据纳入怀中,也不占为己有,仅仅是暂时代管而已。 至于吴家的粮食,不得不说,这等人家摆在明面上的粮仓也就是寥寥可数,藏在地底深处的秘库就有十七八个之多,存粮少说也有万二八百石。 谢云烟戟指轻轻一点,竟然将乌龙山山君麾下所有虎伥都招了过来,施展“五鬼搬运”神通,将这些存粮统统转送去山里。 如此大的动静,普通人或许被蒙在鼓里,可是树鬼?阴阳就在附近,怎么能瞒得住? 不过,他的本体真身已随着道士阡吴家灰飞烟灭了,只有藏在地底深处的根系,以及早些时候为了取信青衫道人,赠予的一截木心炼制而成的剑器。 为了挽回局面,免得吴家妇孺落在谢云烟手里,被他肆意摆弄,树鬼?阴阳不得不现身,亲自来见青衫道人。 可是,当树鬼?阴阳借槐树根系化身来见时,谢云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随手一指,就有几只力大无穷的虎伥化风出来,将它牢牢地压制住。 这时候,谢云烟终于在山穷水尽的树鬼?阴阳身上,看到了一个甲子前,特意留下道标,那名游方道士的身影。 这道人面色阴森,脸上浮现出黑白相间的法纹,鬼气凝如实质,却蕴含一丝不朽的道韵。 谢云烟皱起眉头,随即舒展开来:“道友,原来你早就陨身了,却借助这一招预先埋伏的暗手,在冥土立足,距离鬼仙只有一步之遥。真是可喜可贺!” 树鬼?阴阳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随着游方道士从他根系化身里走出来,就注定此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大仇得报!还有什么遗憾?速速消失去吧! 树鬼?阴阳发现化身寸寸而碎,想逃进地底繁复的根系里,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往日里如臂使指的根系,纷纷躲开他的召唤。 这一刻开始,树鬼?阴阳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介工具的真相,所幸者他也不是简单人物,早就在吴家大妇,这个未亡人体内留下暗手。 这是他跟游方道士学的,看起来学的还挺好。 于是,在山君使者和半步鬼仙的注视下,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树鬼?阴阳狂笑着泯灭。 碍眼的第三者消失后,谢云烟终于有时间,能与这位前知后知的游方道士论一论道理了。 谢云烟笑道:“我有一道,唤作借贷修真!以五方五德供奉神祇,换来元气神力修行,进境一日千里,法力道行臻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游方道士调笑道:“贫道也有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修的入世法,证的是红尘道行仙!” 谢云烟听到这里,忽然之间想起什么,正色道:“善恶有果报,乾坤必有私!道友你这修行本质,是以道心替天心,走替天行道的路子!” 游方道士点了点头,竟然颇为得意,没听出对面的青衫道人并不认同他的道路,他的路线。 谢云烟立即换了话题:“道友,这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解啊?” 游方道士笑道:“这句话有多种解析,凡俗之辈戏说:天地毫无仁义道德可言,将万物视作祭神的牺牲。还有一种解读:天地不分远近亲疏,对世间万物都是一样态度。” 谢云烟抚掌大笑:“是极是极!想必前一种说法,乃是世人主流。天意高悬,远旷阔达,谁能左右得了天意?后一种则更妙了,天道自在自然,根本不会对替天行道的人高看一眼,也不会对咒骂老天爷的凡俗之辈,降下雷霆之怒。” 谢云烟笑道:“你看,你这道理犹如空中楼阁,好看不顶用啊!” 游方道士反诘问道:“都说民心则天心,民意则天意!这赏善罚恶乃是普罗大众心心念念所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乃是世俗凡人最朴素简单的愿望!贫道不过是顺应民意民心罢了!” 谢云烟笑道:“善恶有报!谁定的善恶?” 游方道士听到这里,才正色道:“自然是善我者善,恶我者恶!” 谢云烟讥讽嘲笑道:“如此不过是小善小恶罢了!并非大道!” 第六十章法度 游方道人不以为意道:“小道小术?然也!我说,大数都从小处计,道士阡村由我而来,几个家族都是当年度化,入我门下弟子之后人,彼此利益攸关,方能结成一体,同进同退。就是这吴家……” 谢云烟笑道:“前朝败军余孽,落草为寇之后人,发家资财没准还是贼窝藏金。又趁着新朝开国,彻底洗白上岸,令人无法漠视,十分难忍!” 游方道士想说的话,都被对面而坐的谢云烟说了,当下洒然一笑,没有说话。 谢云烟笑道:“老实说,对吴家我也不喜。我给了吴家前后三次机会,施粥积功,以削劫数,祭炼木器法剑,铲除祸根毒瘤,与我便宜行事,没准还能翻盘过来。可惜,劫气入脑,吴家竟然统统不信,这才断送了最后一线生机。” 游方道士听了这话,笑笑点头,没有说什么,反正最后己方阵营还是赢了。 谢云烟笑道:“可是,吴家家主进士及第出身,朝廷倒查三代,已经弄清楚底细究竟,不日就将这家打压下去,旁系分支一个都跑不了。哪像道友只盯着吴家本家,忘了那些吴家在外为官的家族子弟。” 游方道士面色一紧,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良久过后,才叹道:“旬月前,贫道才由香火祭祀唤醒,委实不知这般情状,一甲子前信手拈来的谋略布局,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大部分都是当年旧人的后裔手笔。” 谢云烟笑道:“这个我倒是相信……被你带歪路了。贫道的意思,善恶有报终是道术,糊弄凡夫俗子,哄他们开心高兴也就罢了,并非通天大道,长生不朽的功果。任凭你吹破天去,要解决吴家上下,还是得朝廷法度来。” 游方道士横眉冷眼:“你这道人自家修行法力神通,全是从别处借来的。乌龙山山君还不是山神,不过是一头巨妖,借它法力神通,与旁门妖道有甚区处?最让我不能忍的是,你身为方外之人,言必称朝廷,口口声声规矩法度,莫不是被朝廷招募,甘作鹰犬罢!” 谢云烟笑道:“贫道固然是擅长借力借势,借乌龙山山君法力修自己的道行,也是有大愿大行的,这身本事也不是凭空得来,帝力于我何加?我说你这小道目光短浅,看不清现实……” 游方道士忿忿不平地拍案而起,喝道:“你这方外野道士,不知玄门道统法度,着实无礼地很呐!” 谢云烟摆手笑道:“你这道人莫要咋呼作势,莫非你看不清现实?新朝开国定鼎天下至今六十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镇压所有不法之徒,甚至喊出开国后不许成精。中原古九州范围内,城狐社鼠统统绝迹,寺庙观宇具是泥塑木胎,毫无灵应可言。也只有湘阴乌龙山这般化外之地,才有山君木客出没,你敢说这不是大势?” 游方道士顿时哑然,什么火气愤怒都消失不见,想到了当年龙气法禁随着一轮金红大日升起,镇压六合八荒,喃喃自语道:“东方红,太阳升……” 谢云烟心里一动,察觉到一丝道伤的痕迹:“道友一个甲子前陨落,想必也是参与扶龙庭,可惜兵败如山倒,你也随之陪葬,神往永息了!” 游方道士被人说中痛处,哪怕有许多话可以辩驳,却始终一言不发。 谢云烟笑道:“你这道人横插一手,吴家本家倒是应劫陨落了,几百口作了血祭,让你在冥土有了立足之地,吴家消亡后,多出来的田地房产,被你这道人的信徒弟子后裔分了,也是人人有份,家家有进账。的确是善我者善,恶我者恶。” 说到这里,谢云烟话锋一转:“可惜,如此一来惊动了朝廷,贫道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钦天监的祭酒法士莅临,核查此事全貌。哪怕道友全程没有插手,树鬼?阴阳全身上下,满是你的道韵,不好办罢!” 游方道士犹自犟嘴,横不讲理道:“贫道有瞒天过海之术,混淆天机之能,定然能全身而退,日后卷土重来!” 谢云烟笑道:“这就是知道朝廷法度的利害,不敢直面应对,只能曲线自救了。殊不知,天地广大,天地之间朝廷最大,可是朝廷也是由一个个凡夫俗子组成,加上开国多年后,朝堂上派系林立,地方上山头众多,彼此之间利益一致,矛盾却更多更大!” 游方道士听了,罕见的皱起眉头:“道友,你想说什么?” 谢云烟笑道:“我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你让村中各家将吃下的统统吐出来,由我亲自出面,将吴家扶持起来,平了这事,彻底消弭风波。” “待三五年后,风平浪静了,重提吴家乃前朝败军余孽旧事。到那时,一张状纸递上朝廷,吴家那些旁系分支岂能逃的了?至少绝了他们升官转任的路子。” “再说了,失去朝廷天眷,没了吴家钱银支持,这些千里为官的村筋俗骨,岂能不伸手贪腐?一旦坐实贪腐,以朝廷提举诸省各部之巡查按,一张状纸就能叫他们永世不能翻身!” 游方道士听到这里,看着青衫道人出手,推动谋略层层递进,突然反掌覆盖这一下,犹如天产石猴难逃太上老君一掌,被五行山镇压杀死,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谢云烟笑道:“前后不过三五年,吴家在外的旁系分支就被统统剪除干净,至于本家那些孤儿寡母,还不是三根手指捻田螺,易如反掌?哪像你错漏百出,留下无数首尾破绽?” 游方道士叹道:“法不加贵人!全盛时都未必能行,现如今我这身道法修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道友,一语道破天机,我不如你甚多。” 谢云烟笑道:“人道之事,全凭气数!我等修真练道之人,不能事事用道法,处处仰仗神通,须得调和阴阳,沟通五行,用朝廷法度对付龙气法禁,哪怕一丝法力都没用,也能施展出改天换地,扭转乾坤的法术。如此才是红尘修行,小隐隐于市的道行仙!” 游方道士琢磨许久,感慨万千道:“贫道,谨受教!” 话音未落,游方道士犹如泡影,恍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云烟估计是去布置去了,做些补救的手笔,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人论道过程,看似平静无波,实则上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是道途被堵,前面无路的下场。 谢云烟一开始说天道法,游方道士就搬出人道神道混同的路线,这也是玄门道统的根基所在,以势压人。 谢云烟不得不暂时退让,在新战场上重开局面,能够稍胜一筹,也是占了根本大势的便宜,搬出朝廷、龙气、法禁这三座大山,以纯粹的人道路线,才一举翻盘过来。 恰在此时,乌龙山山君凭风送信:“此次论道,牵制住这半步鬼仙至少三五年,到时无论飞升上去,还是登临乌龙山山神大位,都十拿九稳了。” 谢云烟点头笑道:“以贫道经营手段,一年十万功德,还不是手到擒来?山君且安心就是了!” 乌龙山山君白额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这道人也是商道上的天纵奇才!区区一座粥场,米粮不过三五石,钱银只有百八十两,硬是被你钱滚钱地玩出花样,寺后都两乡四镇十八村,三五万人都有耳闻。我信了!” 谢云烟矜持一笑,任凭耳边风声远去。 第六十一章法印 芦棚里,谢云烟与幕后黑手论道后,又哄走乌龙山山君,默坐片刻后,又将心里的盘算推演一遍,发现没有多少破绽,才起身走出去。 谢云烟伸手招来一人,赫然是吴家外姓奴婢马小乐,现如今恢复自由身的良民。 马小乐在别人面前不假辞色,在青衫道人跟前却是谨守本分,老实的很,听到谢云烟的招呼,赶紧一路小跑过来听命:“道长!” “小乐,你去招呼脱离吴家的良人,若是他们没地方去,不如来我座下奔走,钱银或许少些,总归有口饭吃,不会被人欺负,懂?” 马小乐立即明白过来,心里大喜,连连点头笑道:“谨遵命!” 谢云烟早就知道,那些脱离吴家的外姓下人没有走远,就在附近转悠,就像离巢无归的工蜂。 没有蜂房的庇护,躲避风吹雨打,没有雄蜂的保护,只会落得被欺凌愚弄的下场,还不如自己出面,把他们聚拢起来,将军心大乱的一盘散沙捏成一团,用力打出去。 事态发展不出谢云烟所料,甚至比预想地还快,只看见马小乐过去一声招呼,那些散落一地的前吴家下人统统聚集在一起,听到马小乐指手画脚一顿好话,人群立即暴发出一声欢呼。 稍后,这群人神情亢奋地朝芦棚走过来,到了青衫道人跟前,拱手的拱手,作揖的作揖,就是没有一个下跪。 谢云烟看到这一幕,心里一动,笑道:“不错不错!烧了籍契,恢复自由身,诸位都是良民了!” “贫道也就把话挑明了!我受过吴家恩惠,此时吴家遭了祝融之灾,阖家上下没几个死里逃生,却也有几个妇孺侥幸生还。贫道有心扶持起来,却也有分别。我是以吴家兴复为名,为自己积修道业功行!诸位在我座下奔走,钱银或许少了点,却不会短了吃食,更不会被人随意欺负了去。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许久过后,谢云烟都没有面露不快神色,人群当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才站出来率众人磕头俯首拜过新主。 谢云烟看到没有一个人离群而去,满意地点点头:“大善!日后尔等领命行走,只管说是乌龙山白额侯的座下门人。” 说到这里,谢云烟伸手招来马小乐:“你为我奔走一趟,立了一桩小功,我就与你做个印记作奖赏。日后遇上刀兵之灾,只要诚心念诵白额侯之名,可以免去一次血光之灾!只是谨记,事在人为,不可逞强!” 马小乐闻言大喜,看着青衫道人右手剑指,在自己左手手背,留下一个“寅”字兽篆,有眉有眼,仿佛活了过来,心情不由地转为又惊又喜。 人群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这才发现发话的谢云烟,可是有道行在身的有道高人,还是自家的新主,哪里还有惊吓,只有欢喜了。 谢云烟亲手下了山君寅虎印,自有一股风性法力缠绕在马小乐身上,若隐若现,十分玄妙。 只不过,众人看不出端倪,半信半疑的居多,谢云烟也不在意,笑道:“来人啊,拿着这把柴刀,砍他一下!” 马小乐当下就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与其他人相比,他选择相信青衫道人一回,就这一回! 谢云烟看到没人响应,右手握拳迎风一晃,摊开手掌,露出一块五钱重的碎银,左手戟指马小乐:“砍他一刀,赏银……五钱二分!贫道说话算话。” 话音刚落,就有人按捺不住站出来,原来是一个粗汉,管着吴家菜园子的灌园村夫:“我来!” 这人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看到马小乐不躲不闪,身体微微颤抖,嘴里却不断念诵“白额侯!”之名,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一刀砍在他的右手上。 就在人群里有妇人因心慈,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时,一股劲风吹来,硬生生扭转粗汉劈砍的刀路,将将好落在空处。 粗汉招式用老,力道都泄进泥地里,眼前猛地一黑,全身竟然僵硬住了。 谢云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印记果然能抵御一次刀兵之灾,关键时候能够救命,甚至反败为胜呢!” 距离最近的马小乐右手手背寒毛毕竖,感觉到柴刀贴着手皮飞快掠过的刺骨寒冷,如今听到青衫道人的话,一颗放下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道长!我……” 谢云烟心里毫无愧疚,笑道:“这印记乃是贫道最近道行大进,冥冥之中领悟天机,得来的本领。你能沾上一点光,福缘可是深厚了。其他人不立上个三百小功,想都别想!” 如此一来,见识过印记利害的众人,无不面露惋惜之神色,马小乐看到这一幕,心里立即平衡了。 谢云烟顺手将钱银扔到粗汉怀里,被他熟练地凌空接住,笑容可掬地点头哈腰,也不怕老腰闪到。 谢云烟皱起眉头:“你这人,常年风里来雨里去,风邪入骨甚深了。但凡返风下雨,天气骤变,你这老腰必定疼痛发作!嗯……也不是不能医,五百小功罢!一颗祛风丹的事!” 说完,谢云烟从袖子的暗袋里掏出一颗“尘垢丸”,用右手尾指指甲抠了点丹皮下来。 “来,张开嘴巴,贫道给你一点甜头尝尝!” 粗汉此时对青衫道人的信心,经过方才挥刀试法印之事,较马小乐还足,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 谢云烟拇指扣着尾指,用力一弹,就将“白虎夺命丹”万中无一的药力,渡送进粗汉的体内。 转眼过后,药力发散开来,粗汉脊骨特别是腰椎的风湿病,即刻被压下去了。 粗汉一下子变得龙精虎猛,双手叉住自己的老腰扭来扭去,就像年轻力壮的二九小伙子,看地在场众人纷纷翘首,甚至吸引了附近的路人上来围观。 谢云烟却摇摇头,当众泼了一桶冷水:“多年风邪入了骨,很难拔除殆尽,只能勉强压制住,药力估计只有一年半载。以后能否根除,就看你表现了。” 粗汉得了大畅快,毫不犹豫地纳头便拜:“牛蓝山受风邪折磨多年,此时得您赐药,通体舒泰,病痛尽去,道长大恩大德,牛蓝山我没齿不忘,今后……愿为道长座下走狗!” 谢云烟伸手一托,就有一股柔力将那粗汉搀扶起来,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用,佩服的同时,不得不顺势起身。 “你年岁大了,没什么潜力,贫道原本是不想收你的。只不过,你这决心气度,并非池中之物,也罢!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白额侯的外门弟子罢!” 青衫道人一番话,引来马小乐横眉冷眼怒视,众人也是羡慕嫉妒居多。 谁都想观望一下,看看情况再说,殊不知有人早就下定决心卖身,抢在所有人之前,太坏了。 谢云烟对此故作不知,眼看众人在自己威福并用下渐渐归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集众成势!我手里有钱有粮还有人,可以去见见吴家大妇了,那个生怀鬼胎的苦命人!” 青衫道人一动,几十人也跟着动了,来到吴家被火焚灭后,坐落在田野边缘地带的私家晒谷场。 原本堆放打谷机、犁铧、风车等农具的仓库,此时清理出来,成了安置吴家遗孀的去处。 青衫道人率领众多原吴家奴婢的外姓人过来,吴家几房小妾没什么见识,胆战心惊不已,大妇毕竟也是大家出身,经受夫家大变后,还能把持得住,也算是头一份了。 第六十二章鬼胎 一大群人在青衫道人的率领下离开芦棚,往吴家唯一完好无损的晒谷场而去,立即引来道士阡村人侧目而视,有些不明所以。 雷蓝钟顾四家家老瞧着走在前面的那人,可不就是吴家“客卿”谢云烟么,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世事无常,不久前还是潜在的盟友,现如今却成了利益冲突的大敌。 绰号“老虎”的雷家家老雷诺德喃喃自语道:“这吴家今后,怕不是此人当家做主了!” 晒谷场上,谢云烟瞧着体态丰腴,身有孕味的吴家大妇,看似气色不错,实则是体内鬼胎已经成形,潜移默化地盗取宿主精髓,至今已虚耗吴杨氏一成生机。 于是,青衫道人毫不犹豫地奉上吴家废墟里捡来的地契、田契,又将扶持吴家的来意娓娓道来,全盘托出。 吴家大妇预先想过很多情状,唯独这谢云烟主动说和,她是真的没想过。 吴家大妇伸手接过吴家根本,这一捆契约,不禁动情道:“我家吴郎对道长这般,不过是滴水恩惠,没想到道长不计前事,以后吴家上上下下的诸般事宜,都托付给先生了!” 吴家大妇当着众人的面,双手上下交叠,放在腰间,微微侧身,福了一礼。 这几乎就是将吴家主权交到青衫道人手里,意味着权利的正式移交。 谢云烟也没想到,吴家大妇如此光棍,不仅迅速反应过来,甚至将权利和吴家遭此大难后,一应家长里短的事务,全部扔到自己手里。 谢云烟也不二话:“大娘子以及诸位吴家小娘但请屋里坐,外间琐事都由我一肩挑起。”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达成共识,吴家大妇收起田契地契,回到里面的堂屋坐着。 谢云烟前后脚走进屋里,坐在右首主人位,正式坐稳位置,开始发号施令了。 首先是派人去县里衙门报丧,毕竟死了一个进士及第出身的本地士绅,此事足以上达天听。 毕竟开国至今,皇权不下乡,地方上赋税徭役等诸般事务,还是得靠乡贤士绅、豪强大户。 其次,派几个人将吴家大娘子以及诸位小娘服侍起来,免得被外人窥视,说亏待了她们,惹来许多闲话。 茶水点心,粥场都有现成的,几个食盒装进担子里,着几个人挑过来,不仅吴家遗孀都表示满意,就连一众吃了上顿,下顿没着落,在谢云烟座下奔走的“白额侯门人”都安下心来。 然后是吴家经此大难的身后事,不仅得派人去各地报丧,还得派人捡拾吴家各人残骸遗骨,清理吴家废墟里的断垣残壁。 谢云烟将诸般事务安排地妥妥贴贴,有条不紊地落实下去,哪怕钱银泼水似的花差掉,吴家大娘子都没有二话。 不过,她一个女人总归是有许多不便之处,从那场大灾的后劲里缓过神来,想着身边没自己人照顾,亲自问过青衫道人后,召娘家人过来支应。 谢云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伸手轻轻一招呼,王龙象这个早先不见踪影,另有任务在身的亲信心腹,就领着十几人过来,仔细一看都是吴家大娘子吴杨氏的娘家人。 约莫是杨家这一辈人与村头樟树娘娘拜过干娘,名字里都有一个樟树的樟字,论起辈分来,都是吴杨氏的表兄,统统是长辈的位分。 他们这群人可是被青衫道人花钱请来的,说是给吴家遗孀吴杨氏撑腰,其实都是虚语托词。 吴杨氏与娘家人坐下寒暄几句,看了一眼未卜先知的青衫道人,心里有些惴惴,还没进入正题,聊点关键事务安排。 王龙象就跑进来,来到姐夫身边,提点道:“衙门来人了!” 谢云烟笑道:“正想着他们也该来了!真是凑巧。”说罢,就起身往外走出去。 此时,杨家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吴杨氏却一下子全明白了,脸色瞬间大白,随即腾起大片红云。 这些事情,都在青衫道人预料中,可以说连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在这位乌龙山人白额侯的掌握里。 吴杨氏不寒而栗地颤抖着,仿佛看见平平无奇的青衫道人一只手,将所有人当做牵线木偶,操持在股掌之间。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或许,吴家这场大火……不能想,我不能想下去。” 谢云烟恰在此时回头,风光霁月地看了吴家大妇一眼,吴杨氏感觉心事被人窥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羞赧地低下头去。 这时候,青衫道人心里一动,莫名想起那句“最是吗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使了个障眼法,幻影化身率领众人出去相迎,本体真身就留下,待在在收拾出来的堂屋里。 吴杨氏嫁给吴家家主时,也就二八年华,现在顶天了也就是二十出头,正是人生当中风华绝代之时。 突然间,人群走空的堂屋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吴家大娘子被乌龙山人白额侯牵起手离开座位,他却安然坐下,伸手用力一牵,吴杨氏就被带着,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心里蓦然一惊,随即大喜过望。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青衫道人捻着红豆,从未拜访过的林荫小道,此时遍地泥泞,吴家大娘子满脸通红,看着那人的眼睛,双手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谢云烟已经捕捉到鬼胎的下落,心里暗道:“我这都是为了治病救人!” 随即,宝剑猛地入鞘,狂颤猛动几百下,趁机抖落山君的一点精神,将树鬼?阴阳下的鬼胎瞬间杀灭,转成一颗灵胎。 吴杨氏全身一暖,如浸泡在温泉里,对青衫道人如此胆大包天感觉不可思议,又觉得如此才是狠人,才能庇护自己下半生无忧无虑,心里再无隔阂,只有满心欢喜和依赖了。 吴杨氏想起梦中旖旎,那人面目正如青衫道人,不由地更加欢喜。 树鬼?阴阳弄出来的幻象,简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六十三章衙门 道士阡村吴家走水,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哪怕远在几十里地界开外的县城,都能抬头看到。 此事惊动县衙诸位父母官,都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在衙门里商量。 这一商量就出事了,各个都在扯淡,指望着同僚出面派人,无论结果好坏,都是负担次要责任,毕竟尽到本分。 最后还是本地出身的主簿看不过去,主动将此事一肩挑起,大笔一挥,出具了相关文书,又请了县令、县丞画押盖印,这才出动了衙门里三班六房的一队步快。 步快队由老成持重的捕头“大侠”徐侠前领着下乡,刑名师爷的独子,后生可畏的唐默,带着仵作随行。 主簿目送这一队步快出了衙门,想着出事的地头可是道士阡,忍不住想起六十年前的那桩“游方道士夜闯贼窝,四十大盗骨肉成灰”的奇案,忽然间一阵心悸。 “此事正好过了一个甲子,天道循环好轮回,试看苍天饶过谁?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至于哪里不妥当,县主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一队步快下乡,恐怕是凶多吉少,命途多舛了。 “算了吧!左右不过是几个腰间带械,手里沾血,惯会吃拿卡要的黑皮,死掉几个正好腾出位置来安排自己人。只要随行仵作没事就好,衙门培养出一个合格仵作可不容易。” 不料,这队步快下乡途中,半路遇到赶往衙门的王龙象,直接来到道士阡村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吴家大宅。 这场大火烧地利害,步快们联手隔离出一大片火灾现场,根据走访当地村人得来的线报,此事实在是太过于蹊跷,隐隐约约地与一名青衫道人,自称乌龙山人,姓白名额侯的有关。 殊不知,吴家经此大灾大难后,所剩无几的遗孀,就以吴家大妇为首,不仅领着一众下人过来分说,就连吴杨氏的娘家人,都来了十几条壮汉。 吴杨氏听了青衫道人的话,换掉往日里织文绣锦的华服,穿上一身素白,直如披麻戴孝。 在她身后是平日里惯用的下人,端起吴家大妇的架势,那真是轻车熟路。 还有就是吴杨氏的娘家人来了十几个,给了她最大的底气。 不过,最重要的却是谢云烟亲自操刀,注入其体内的一点虎性,直如母老虎一般。 老捕头徐侠前也算见多识广了,亲眼目睹道士阡吴家烧成一片白地,昔日的青瓦白墙大宅院,如今成了乌漆麻黑的断垣残壁。 不觉有物是人非万事休的感慨,直至他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家大妇,哀婉凄美犹如捧心西子,就连持身谨慎的态度都恍惚了。 吴杨氏重回吴家大宅,瞧着这一大片家业,毁于一场大火,不由地悲从心来,想起吴家家主的各种好处,忍不住真情流露,悲呼一声“吴郎!”,整个人就像抽去脊骨,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快班老捕头想扶不敢扶,又不想看见吴杨氏受苦,毕竟地上寒凉刺骨。 好在吴家家主几房小妾感同身受,却还能撑地住,纷纷上前搭把手,把吴家大妇搀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化散了那股郁结之气,才把吴杨氏弄醒过来。 只是,吴杨氏醒来后,还是悲痛莫名,泪眼婆娑,不停抽泣着,答非所问,只要求衙门出面,朝廷做主,教经验丰富的快班老捕头都麻爪了,只能好言宽语尽力安抚。 这边厢,唐默领着衙门仵作勘验现场,根据收集到的线索,结论是越想越糊涂。 “这根本不是普通走水事故,反倒是吴家家主自己举的火,一不小心失了手,结果酿成了这场大祸。” “再则,这场大火似乎冲着什么鬼玩意去的,尤其是吴家前院的老槐树,残留树桩上有被人砍伐的痕迹。” “吴家槐庭可是相当有名,吴家家主竟然舍得砍树,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不得不如此!” 唐默越想越是得劲,浑然没有察觉,这些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线索,能做出这般文章,完全是有人使坏。 谢云烟笑看衙门黑皮勘验现场,左右不过是一发暗示术,就将那人的思路带进自己想要的境况里。 “甚好甚好!没有擅长闻风望气的祭酒过来,这些衙门黑皮懂什么?也对,县衙里三班六房可都是正经人,最近的府城或许有此道高手,可惜到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道士阡村雷蓝钟顾四家家老,看着祸水东引青衫道人,结果县衙来的快班黑皮,被吴家大妇拖着,还得弹压吴家其余遗孀、下人以及吴杨氏娘家人的情绪,什么事都干不了,不由地十分气馁。 这时候,只听见一声虎吼,雷蓝钟顾四家养的猫猫狗狗突然狂躁起来,到处乱冲乱撞,冲撞了家里老弱妇孺也就罢了,一不小心掀翻了供桌香案,线香火烛落地,几颗火星被穿堂风这么一吹,也能就近点着易燃的布幔干柴。 风助火势下,几户人家都走水了,冒出滚滚浓烟来。 所幸的是,雷蓝钟顾四家备足救灾灭火的家什,两三下就把火情掐死在初起时。 可是,如此一来,吴家一族几百口整幢连栋烧毁的宅邸,却没有浇水灭火的任何痕迹,立即引起勘验现场的唐默等人好奇。 “吴家几百口人死了个干净,偏偏村里其他人户毫发未损,我瞧着雷蓝钟顾各家准备充足,就像早就知道会有火情,其中内幕重重,必有蹊跷啊!” 藏在幕后未出面的谢云烟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雷蓝钟顾四家嫁祸于我,真是十分不智。且不说,贫道从未插手,身家清白经得住查,就他们几家本是游方道士的门人弟子后裔,就逃不过朝廷法度追索。” “再则,吴家出事,他们几家就出面抢占田地,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大概是以为吴家的地契田契都殁于火海罢!愚不可及,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道士阡村的二度火情,把雷蓝钟顾四家统统拖下水,一下子就把局面搅浑了。 步快板带队老捕头不敢擅自做主,想都没想直接以自己和副手唐默的名义,向县衙诸位父母官发去捷足抄报。 第六十四章铁案 遍寻不着的青衫道人白额侯,成了老捕头徐侠前的心头病,雷蓝钟顾四家备足救灾灭火的家什,却坐视吴家烧成一片白地,也成了嫌疑最大的潜在凶手。 这时候,吴家大妇在幕后黑手的指点下,扔出一颗二踢脚爆竹。 吴杨氏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衙门里来的公人,拿出吴家的地契田契,指着被雷蓝钟顾各家强行霸占的吴家家产。 这下子,雷蓝钟顾四家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吴家家主进士及第出身,人刚走也没多久,家产就被人强行霸占,如此一来,老捕头徐侠前再无忧愁烦恼,内心狂喜,脸上却板着一张铁面,将涉嫌夺人家产的各家一干人等统统锁了。 原本吴家走水事发突然,四家以邻为壑,态度就有些不清不楚,现如今各家都有人被衙门带走,三木之下,焉无口供,哪怕没有这事,以衙门的手段也能无中生有,做成证据确凿的铁案。 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再说了,雷蓝钟顾四家怎么可能忍下这口嫌气,当下就有被黑皮用衙门枷具锁拿亲戚的各家各户出面抢人。 谢云烟隐入暗处,很有幕后黑手的自觉,只是从七情六欲入手,撩拨这些人的心气,以湘阴宗族内部之团结,早就有年轻人动手了。 雷蓝钟顾四家共有几十人,将这队衙门快步团团围住,一口咬死不能把人带走。 老捕头哪里知道事态竟然如此急转直下,看着周围面色涨地通红的年轻人,心里就有十分不妙的预感。 这队步快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在县城里也是横行专断惯了的,除了上官、捕头,谁都不能不给他们面子,没想到以往老实本分的村人如此乖张。 年轻气盛的唐默目露凶光,好在他也知道分寸,只能暗道:“这是要造反啊!” 吴家和吴杨氏娘家人乐见于此,早就退到粥场附近,据险而守了。 幕后黑手瞧着双方围着不动手,借来一缕轻风,朝雷蓝钟顾四家年轻子弟送去一发群体暗示术,顺手塞过去一句话。 “抢人!” 原本双方对峙着,还有一定的余地,毕竟此举简直就是与官府衙门开战,雷蓝钟顾四家家老意见也不统一,争吵不休,却始终没有拿出办法来。 左右为难之际,谢云烟替他们作了选择,未必是最坏的,却是更坏而已。 里外两堆人的紧张氛围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抢人”,有人脑子一热,情绪莫名上来,就忍不住随声附和:“和这般黑皮讲什么村约族规,大家伙并肩子上啊!”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发话那人毫不犹豫地出手,扛着被步快手里水火棍打地头破血流的下场,伸手将被枷具锁住老舅拉扯回来。 按住此人的也是一介老步快,瞬息间,在威风尽失和自家性命之间疯狂权衡利弊,双手紧了紧水火棍,猛然间就有出手的冲动。 可是,他想起家里的婆娘、孩子,还有二房的小妾,如果自己不幸因公殉职了,岂不是被人接盘了。 到那时,有人睡着自己的小妾,打着自己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花差自己半生辛苦得来,有伤阴鸷的钱银。 这口气,终于忍了下来! 这时候,幕后黑手发现七情六欲之道,竟然失手了,惊讶地“咦”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表示。 反正到最后,自己还是得手了! 此人当众抢人,还顺利抢到手,且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一方面凸现出此人的胆大心细,同时也将衙门步快人数较少,屈居下风后,不得不认怂的弱点暴露无遗了。 其他人心里一动,仿佛打破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官府衙门的威严都被扯下来,踩在脚底下,一文不值了。 凡是有亲戚被枷具锁住的各家年轻人,按捺不住地同时出手,老捕头徐侠前立即出手弹压:“诸位,别管那些人了,保命要紧!” 步快班里都是聪明人,心里一叹,却也松了口气,顺势松手,甚至轻轻一推,就将吴家家产被侵吞一案相关人等推出去。 谁知,这些被枷具锁住的人里面也有明事理的,晓得如此一来,就是将官府往死里得罪,忍不住想要开口劝阻,看着神情亢奋,一心解救自己的亲戚,实在是开不了口。 幕后黑手却对此不甚满意:“这不,还没有打起来,就不是最糟糕的场面!” 谢云烟对于雷蓝钟顾四家第一时间就卖了自己的行为深恶痛绝:“我被人出卖背叛的痛苦,你们知道吗?知道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结盟,共同进退,约为盟友,转身就捅我一刀,这种痛苦叫我十分难忍。” “既然你们四家供奉游方道士,认的必是善我者善、恶我者恶的道理,如果贫道不给你们一个报应,怎见乌龙山山君的灵感?” 谢云烟瞧着对峙双方因“人质”释放有所缓和,肯定是不想如此收场。 谢云烟犹如鹰隼的锐目扫视左右,发现护着仵作的那人十分惹眼,想来是个重要人物。 谢云烟掂量着一块飞蝗石,借来一缕山君法力,激发处一道射矢术,顺便压住嗓门,伪装成童音,还是送去一句话。 “阿大头破了,打死这帮黑皮!” 话音刚落,快步人人面色一紧,突然间风声尖啸,只见一点黑影飞来,穿缝过隙,正中快班小捕头唐默额头。 啪叽一声,血光四溅,遭受无妄之灾的唐默顿时应声倒下。 事发突然,尽管老捕头徐侠前还想稳定局面,围攻衙门步快班的各家也有人冷静下来,可是群情汹涌之下,已经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了。 被逼到极限的步快们,犹如恶狗被赶入穷巷,默契地同时出手了。 积年枣木打造的水火棍看似鹅蛋粗细,却是实打实的硬木质地,前后两段都有精钢圈箍着,打在人身上,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他们同时含恨出手,冲在最前面的各家年轻人,当下就有人被打趴在地上,当场头破血流不止。 步快们两两为阵,一个打头,一个扫腿,别看各家几十号人,分开对付后也就不多了。 那些叫嚣声最大的村人,最先遭了毒手,明显是吃了手里没有打架家什的亏。 按理说,折损三成,早就崩溃了,可是宗族内部凝聚力远胜帝国王朝军,且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就近取了家伙过来抵抗。 谢云烟看见一道道血光冲天而起,微微一笑,道:“大善,大善!终于打起来了,此事已成铁案!” 第六十五章陆吾 道士阡毕竟是雷蓝钟顾四家的地盘,发现自家子侄被人打了,别说手底不知道轻重的年轻人纷纷冲出来,就连那些老成持重的村人也被裹挟着,从一条条蚰蜒般弯弯曲曲的村道巷子里狂奔而出。 老捕头徐侠前毕竟是经验丰富,瞧着周围各家年轻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恐怕十分不妙,喝道:“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话音未落,老捕头抽出铁尺,左手抓住小捕头唐默衣领,右手抡着铁尺横扫,不管不顾地痛击村人,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其他步快也是经验老到的衙门黑皮,十二人分成三组,每组四人,交替断后,互相掩护着退出道士阡村。 幕后黑手瞧着这群黑皮默契配合,哪怕人数较少,竟然不虚人数将近十倍,村里的年轻少壮,不由地暗叹:“这便是有组织吊打无组织,衙门黑皮也就平日里练过战阵合计,比常人稍微利害一点点,却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不可小觑!” 谢云烟嘴上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飞蝗石,也就是扁平的鹅卵石,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朝那些快要退出村口的黑皮,用力打出去。 “噼里啪啦”一阵筋断骨折的脆响,两组攻防交替的八只黑皮,顿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飞蝗石打在要害处,一下子乱了阵脚,阵型差点崩溃了。 道士阡村里的年轻人看到好处,凭着一股血气方刚和奋勇人人向前,十几根扁担、锄头一拥而上,即刻将回头接应的老捕头徐侠前等人都打怕了。 小捕头唐默很不走运,额角被一根扁担扫过,当场闭住气,昏倒在地上。 老捕头徐侠前还想伸手救人,拉小捕头唐默一把,可惜的是,几个村人抡起锄头,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能转身夺路而逃。 约莫是衙门黑皮自带南棒特效,撤退速度是进军的三倍,哪怕人人身上带伤,撒腿狂奔时,硬是没人追的上。 道士阡村里的年轻人知道追不上就放弃了,只有几个不懂事理的莽汉追着,结果绕过村头山包,就被等着的黑皮一顿狠削,直接架走了。 老捕头徐侠前忿忿不平道:“小捕头唐默肯定落在这群乱民手里,下场恐怕十分不妙。我等此次出城下乡,寸功未建,反而失了手,却也其实是非战之罪。只是在县衙诸位大人面前不好交差,正好将这几个村人带回去,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步快班的黑皮都是衙门里的老人,知道徐老大说的不错,先是互相包扎伤口,再用水火棍作担架,就是抬,也要把这几个乱民抬回衙门,交差。 这时候,幕后黑手出现了,谢云烟全身裹在风里,由几头虎伥托着,凭空落在衙门黑皮唐默面前。 青衫道人白额侯太有名了,各家年轻现在回过神来,晓得打了官差,罪过不小,哪怕有“法不责众”这条道道,都知道到时候恐怕会有几个人,要被衙门借了脑袋杀鸡给猴看。 于是,他们发现此事由头谢云烟现身后,纷纷上前,一副吃人的嘴脸。 青衫道人白额侯深吸一口气,全身筋肉膨胀,撑地衣裳高高贲起,猛地吐气开声。 虎啸铁布衫一出,平地一声惊雷,周围几十个年轻人如受重击,眼耳口鼻七窍都出血了。 有些体质稍微弱一点的,干脆当场昏迷,往前扑倒在地上,身体一抽一抽的,模样十分凄惨。 谢云烟咯咯一笑,落在还没倒下的村人耳朵里,宛如中元节鬼门大开时,鬼哭狼嚎獍夜枭,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青衫道人单手朝下,五指作势曲张,趴在地上的小捕头唐默,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提着,后颈落在谢云烟的掌握。 这一幕隔空摄物,无论是武功,还是法术。都把没见过世面的村人吓住。 当青衫道人单手提着百来斤的衙门黑皮,恍如无物地往前走去,雷蓝钟顾四家的年轻人纷纷撤步,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那场面犹如道人持着避水珠,趟过水流湍急的灵山江。 谢云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里的得意猖狂,怎么也掩饰不住。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就有人按捺不住飞扑过去,打算拼死也要打掉青衫道人的气焰。 谁知,谢云烟早就有所准备,仅仅是屈指一弹,那人犹如充气的猪尿泡,比来的速度还快,整个人往后噔噔噔连退十几步,最后还是收不住脚,一个屁墩瘫坐在地上,还往后翻了个跟斗,挣扎几次都起不来。 谢云烟还是哈哈大笑,右手拇指压在食指下,看谁离自己稍微近一点,就是一发“弹指神通”招呼! “你们这些人,竟然敢杀官差?形同造反啊!没瞧见,县城衙门来人,连我都躲着?真是无知者无畏!” 青衫道人看了一眼手里的衙门黑皮:“看在诸位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就救你们一救罢!” 谢云烟单手提着小捕头唐默,来到圩市粥场芦棚里,屏退了“白额侯”的门人,打发掉吴杨氏的娘家人,仔细查看这只衙门黑皮的伤势。 头骨开裂,脑髓震荡,伤势真的不轻,都到了弥留之际。 谢云烟摸出“尘垢丸”来,叹道:“我说为何会有白虎夺命丹现世,原来是应在此时此刻。” 青衫道人将这颗采集人体大药炼成的人丹,拈在手里,拇指指甲轻轻一划,丹药顿时一分为二。 一半涂抹衙门黑皮伤口,另一半,谢云烟左手掐其面颊,迫使他张开嘴巴,右手直接丢进去,扶着下巴开合几下,直接化开药力散到全身。 一个年轻力壮的混子,至少还有四十年可活,夺其一半命髓,也就是二十年,可以说什么伤势都能救回来。 这不,弥留之际的小捕头唐默外敷内用后,白虎夺命丹的药力,就将一只脚迈过鬼门关,落在阴差手里的魂魄,硬生生夺回来。 可惜的是,地魄回来了,衙门黑皮呼吸渐渐恢复,天魂走脱无踪影,始终不能恢复意识。 谢云烟忍不住摇头:“此人真灵登临鬼籍,真的死了。” 青衫道人沉吟片刻,站起身,朝着乌龙山的方向,隔空问询道:“山君,都说公门之中好修行,我有一法可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就是得亏山君舍掉九条虎伥!” 乌龙山方向沉默许久,谢云烟毫不动容,坚持到最后,才听到一声虎啸回荡山林。 九头虎伥陆续接踵而来,里面就是没有谢云烟这身的父母,这是早就预料到的。 青衫道人也不说话,伸手戟指一点,就将九只虎伥束缚成形,又分化出许多念头,阴风般的无影无形之物,全部投入到只有地魄的衙门黑皮泥丸祖窍里。 县城衙门刑名师爷的独子,小捕头唐默终于睁开双眼苏醒过来,看着本体真身在面前,两人相视一笑。 谢云烟笑道:“九狗一彪!九虎……你感应到的是陆吾?天吴?又或者是开明?” 小捕头唐默点点头:“虎伥化九尾,山君赠虎身,我居中为人面,冥冥之中得了灵感,应该是陆吾,帝之下都昆仑悬圃的守护神,一种有神格的神兽,相当于rank0的半神!” 谢云烟笑道:“我也得了一点灵感,陆吾神是威震百灵的凶猛神兽,又是司职气象,拥有丰饶神性,帝之下都钥匙的保管者,很复杂的,不能把祂当做低级神兽看待,应该是某种古神,地仙源流!” 小捕头唐默笑道:“或许可以给乌龙山山君牵线搭桥,引荐一番?” 谢云烟摇摇头:“山君要的是飞升上去……到也不是不可以,转成乌龙山山神……他有白虎血脉,按理说也是昆仑山的神人预备!” 乌龙山方向沉默了,显然山君白额侯也犯难! 第六十六章兵主 道士阡村吴家家主进士及第出身,他与吴家家族骤然身故,很快上达天听,不仅惊动朝廷有关部门,就连诸位宰执都有所耳闻。 钦天监直辖咒禁司通传消息,就近派出湘州省城都道院两位禁咒道士田守仁、罗洪宣南下湘阴。 赣州三清山天师府也有人趁机下山行道,却是将金光咒和五雷法,在短短数年时景里,修炼至大成境界,号称小天师的张四维。 同时,ez荆山首阳山黄家第一百二十七代“轩辕”,也携祖传神兵离开家族圣地。 毕竟,那座祭祀兵主蚩尤的隐庙就在湘阴,世世代代由荆山黄家负责镇守。 不得不说,湘阴的确是荆山黄家常来常往的地头,哪怕远在ez,千里之隔,这一代“轩辕”还是最快踏入湘阴地界。 只不过,途经乌龙山时,黄家第一百二十七代“轩辕”,被本地山主,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拦在山道上。 这头山君虎主体格远胜寻常虎类,首尾长达十丈,宛如钢鞭的虎尾就有三丈长,身上泛起点点功德灵光,作红白色,全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灵韵,与方圆三百里的乌龙山川林草木遥相呼应,距离登临此地山神地祇,只有一步之遥。 用寻常的办法,根本伤害不了这头山君虎主,哪怕这一代“轩辕”凭借手里的神兵,真能重创预备山神,天地必有报应,那又何必呢? 好在,第一百二十七代“轩辕”也是走过这条山道的,收起自己非人的气息,放出一点蚩尤庙沾染的气味,果然看见那头吊睛白额大老虎迟疑了。 这一代“轩辕”赶紧摇手招呼道:“嘿……虎兄,我也是本地的,让条路好伐,前面就是我家!” 乌龙山山君静静地看着出现在山道上的青衫客,流露出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傻子。 好在,他的确闻到一阵同类的气味,悠远、古老、苍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做的梦。 乌龙山山君瞧着那人,细皮肉嫩的模样,应该十分可口,可是那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也不是自鬼门关附近逃出来的怨灵恶鬼,最重要的是那人全身散发出一股锋利的危险气味,。 “算了吧!值此紧要关头,还是谨守本分,安然渡劫为重。” 乌龙山山君猛然间想起山下行走的使者,也只是给了他一点好处,就得了无数便宜,交换契约带来的收益,不可小觑。 于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石,中间沾染了三滴紫色山君虎血,散发出无形压力的虎玉,被抖落下来,一路翻滚到青衫客面前。 “虎玉?山君符诏!这可是一件贵重的奇物。可惜,我这趟出来匆匆忙忙,没有带什么好东西……” 第一百二十七代“轩辕”猛地拉开衣襟,露出纵横交错三百六十一乾坤袋,目光锁定在“龙德星”的位置,就有一颗拇指大,滴溜溜乱转的珠子跳出来,里面封着一颗闭住的眼珠。 “东海流波岛孽畜无目妖龙的腋下邪眼,被承影剑刺破瞳孔,流失了九成灵性,却能分水避水,与山君您最是合称。正所谓,风云际会,龙虎交合,都是上上大吉之兆……” 乌龙山山君嫌青衫客话太多,张口吞下珠子,留下虎玉符诏,就带着敲竹杠得来的收益跑来了。 没想到,所谓东海流波岛孽畜无目妖龙的邪眼如此得力,哪怕瞳孔被神兵利器刺破,残留的一点灵性,还是在乌龙山山君下巴处,蔓生出两条淡金色龙须。 这一代“轩辕”捡起虎玉,借道乌龙山,迳自去隐庙查看封镇的蚩尤神兵。 这是一座隐藏在山崖尽头,山岚云雾深处,不晓得开门就无法进入,像极了名山大川的洞天福地,极为隐秘的庙宇。 它的根基是暗红色的砂岩,看上去就像是浸透无数鲜血的穷荒漠土,一座座功绩碑在雾气里时隐时现,看上去就像墓碑似的。 这一代“轩辕”知道,这些神碑构成先天八卦阵,每时每刻都在抽取兵主蚩尤的神力,用来束缚祂的神权兵器,不断撕裂兵主蚩尤的不朽王座,用来巩固囚禁祂的牢笼。 毕竟,三头四臂双身的蚩尤神体,并不在这座隐庙里,而是作为兵主被后世祭祀信奉的神权兵器,象征刑杀、残忍的青铜锯斧。 “乌龙山山君登临神位,便是加多了一重枷锁,白虎乃四方圣兽之一,西方属金象秋主刑杀。我瞧着,乌龙山山君道气隐隐,功德接近圆满,想必也是道德之士,虎玉符诏换妖龙邪眼,我也不算吃亏,就予祂一个方便罢。” 这一代“轩辕”走出隐庙,随手在周围布置四象法阵,上应捍卫三垣的二十八宿,只见星光破空投射过来,交织成无数锁链,其中三条主链投向冥冥杳杳不知处,第四条主链落在乌龙山上,锚定着乌龙山山君那头吊睛白额大老虎。 做完这一切,第一百二十七代“轩辕”拍拍手起身离开,果然没有发现一颗四四方方的虎玉落在地上。 在他离开没多久,紫色的虎血从方玉上流淌出来,缓慢地渗透侵染周围的暗红色砂岩,将隐庙地基涂抹上一层不祥的酱紫色。 周围丰裕的灵气被抽取过来,化成一个个首尾相连的兽篆,有眉有眼,就像已经活了过来。 可是,先天八卦阵乃广成子大圣亲手布置,乃仙道举起义旗,掀翻古神天庭统治的精华,战略支柱之一,没那么容易破解。 乌龙山山君背后的影子,也不过是与先天八卦阵争锋,更加疯狂地窃取兵主神权兵器蕴含的神力罢了。 三十六枚兽篆构成一张抽象的人间,只见祂铜头铁额,须发如戟,牛角如钩,双眼宛如日月,阔口可吞天地,赫然是前朝,第五王朝末期登神,受到祭祀的“兵主”姜由。 又说,姜由就是上古凶神蚩尤战败时,被姬少典圣皇以轩辕剑斩下首级,逃进星空深处,化作灾星“蚩尤旗”的转世再来者。 第一代姜由就是武有子龙之勇、文有孔明之智,将季汉倾覆的命运扭转过来,由南统北,再造汉室的凌云阁第一功臣姜伯约。 按谢云烟的说法就是,20+战争领主/20+仙道士,拥有战争神性,神格rank1的英雄神。 第六十七章道兵 正是这位兵主姜由的再来者头顶蚩尤旗征战四方,凭着相同的信仰源泉轻易收服三苗遗民、九黎百姓、百地人族。 获得源源不断的兵力兵补充进蜀军,方能屡战屡胜,无往而不利,甚至东进夺取荆襄之地,北出祁山入主八百里秦川,助蜀龙挣脱曹吴两家联手布下锁龙局,才有翻盘的本钱,将三家归晋的所谓天命彻底扭转过来。 只可惜,第一代兵主姜由征战四方,消耗的太过于厉害,没时间修养补充,只能匆匆登神道化,将蚩尤旗归还天地。 好在季汉帝国还有“斗神”刘禅大帝,不仅有抱柱换梁的无匹神力,还是以势压人的阳谋大师,最重要的是眼光极好,政治手腕圆滑。 大帝在八百里秦川推行邬堡军镇制,将蜀地高门豪强分封过去,然后在蜀地首开科举先河,拉拢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填补空缺出来的位置,培养出大量的政务官。 先后发掘出马踏江湖无敌手的王弘毅,一战烧掉吴国八百艘战船,覆灭敌国水军十六万,打地吴国元气大伤,割地赔款五万万钱。 又有机关大师付正直,得武侯秘卷上册,研发出铁甲雷、浮游大诡雷、九子母连环雷等外门雷法,北上可以威慑曹魏骑军,顺流南下吴地,导致到处都是不知何时爆发的诡雷,弄地两国军民焦头烂额。 还有“山鬼”余毒,本是黄巾薪火种子,擅长山地战、奔袭战,与斗神刘禅麾下白毦兵,同是特种作战的两大王牌。 另外还有军师楚轩辕,飞将军赵咤,剑器李青莲,左獠将白浪、右牙将吴丼,霸刀项雄,双枪将雷豹等人,都是凌云阁留名的猛人。 话说回来,都道院来了两位禁咒道士王守仁、罗洪宣的确有些门道,一身杏黄色道袍,在道士阡村进进出出,硬是没有被人发现,反而打探出许多机密来。 譬如,此村由来源头,那位游方道士的底细,以及村中各家大户的恩恩怨怨来历,就此揭开了六十年前的那桩旧案。 等到他们捋清除脉络,查到树鬼?阴阳后,青衫道人白额侯终于藏不下去了。 吴家大宅被烧成白地的第六天,县城衙门来人了,完全是冲着谢云烟去的。 青衫道人不慌不忙地扔出准备多时的包袱,大病初愈的小捕头唐默,这就让县城衙门里的来人,一脸紧绷的面色舒展下来,态度都变得柔和多了。 谢云烟又伸手招呼粥场的帮工过来,茶水点心陆续送上,还有几张大额银票,毫无烟火气地送过去。 县衙来人面色涨红,原本公事公办的端起的架子都放下来:“这事挺难办的。毕竟死了一个进士老爷,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尽管都道院来的两位禁咒道士查清楚,是有妖道借鬼物作祟,已经伏法诛灭了,不过你多少也是个人证,两位禁咒道士想请你过衙门一叙。” 谢云烟笑了笑,目光放远,看着村口列阵,全副武装的五百道兵,统统面无表情,身上透出蚊蝇不落的煞气,连道士阡村里的雷蓝钟顾各家都有人偷偷溜进山里,自己孤身一人就更别提了。 谢云烟心里一动,暗道:“人力有时而穷!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能智取。” 谢云烟笑道:“对了!都道院的两位禁咒道士指名道姓要青衫道人白额侯……在下姓谢名云烟,乌龙山脚下王家村人,身家清白,有籍书可查,诸位只管去找青衫道人就是,与我谢云烟有什么相干?” 来人拿了钱银,不觉地有些手短,吃了谢云烟粥场许多罕见的茶水点心,一时间有些嘴软,再低头一看,收拢进袖子暗袋里的银票。 赫然是圆通钱庄通兑,面额五百两的宝钞,这数目有点大了,几乎是他十年的薪资。 当然了,加上歪门邪路来的银子,也就没那么多了,估计至少是两三年的事。 既然此人如此豪爽,自己何必往死里得罪? “没错没错!村人检举那青衫道人白额侯身高八尺九,筋肉虬结,与足下你相差太远了!” 这人也是县城衙门里的老人了,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真的把青衫道人往死里得罪,估计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这人起身,拱手,作揖道:“打扰,告辞,不送!” 谢云烟起身,微微欠身,就算是回了这礼,着实有些傲慢无礼。 这时候,王龙象跑过来通风报信,小脸涨地通红,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连跑带跳逼出来的,只是就近咬着姐夫的耳朵,道:“都道院的道兵动手抓人了!都是打在头上、肋下、两胯之间,把人打残了,架出去,再拖着走!” 谢云烟笑着摆摆手:“别管他们死活,先顾着自己罢!” 王龙象看了一眼没走太远的衙门老师公,突然间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被他吓地打了个哆嗦。 也是这般浑身一个激灵,王龙象脑海里灵光一闪,小声道:“姐夫,你出手保下小捕头唐默,这不算什么功劳,可是保全下吴家大妇那些人,免得吴家大郎断了香烟,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谢云烟眼睛一亮,侧头看了一眼便宜小舅子:“我差点忘了这茬!你这个小机灵鬼,真的提醒到我了!” 实际上,谢云烟想到更坏的局面,顶多是被圈禁罢了,自己还有一招后手,也就是得了昆仑山神陆吾灵应的小捕头唐默。 “唐默可是我的身外化身,第二元神!不仅可以斩断乌龙山山君的人神之契,免得日后被约束,变成工具人。再说了,公门里机会多,资源多,路子野,那句公门之中好修行,岂是无凭?” 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条路,非万不得已,谢云烟还是不会放弃自救。 目前来说,道士阡村雷蓝钟顾四家涉及吴家一族走水烧成白地案件,事后又殴打衙门官差,成了此案最大嫌疑对象,属于优先被镇压的目标。 谢云烟笑道:“我们先看一看这几家是如何倒霉的,如此愚不可及的宗族势力,一头撞到铁板上,也好让我开开眼!快活快活!” 话音未落,谢云烟就看见用扁担打伤小捕头唐默的那人,被道兵扭断胳膊,或许是手肘脱臼,两只手吊在胸口,一晃一荡,十分的可怜。 谢云烟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看来,有人趁机公报私仇啊!” 第六十八章陷仙 青衫道人得了小舅子王龙象提点,亲自去请吴家大妇出面,上下疏通打点一番,主要是拿了雷蓝钟顾四家的田产铺子,孝敬县衙里的诸位大人,就把谢云烟彻底摘了出来。 两位都道院来的禁咒道士王守仁、罗洪宣也得了不少好处,明明知道那青衫道人白额侯身上必有蹊跷,可是几次三番查验,吴家一族灰飞烟灭之事,的确与其无关,再有就是吴杨氏的回护,未免也太用心了。 王守仁沉吟片刻,道:“道士阡村【土地】空悬多时,游方道士杨素在冥土修成鬼仙之身,的确有资格争一争这由他而来的村格小神。只是,青衫道人白额侯身后若隐若现,依稀是乌龙山山君,涉及到神位之争,或许还有许多手尾药收拾。” 罗洪宣笑道:“那人不过是与山君结缘,下山探路的行走。因缘际会卷入吴家一案里,也如雷蓝钟顾四家一般,袖手旁观罢了。反倒是害惨吴家的树鬼?阴阳,能从黄泉路逆走上来,冥土肯定出事了!这才是我等应当放在心上,最紧要的事儿。” 王守仁闻言默然,忽然间,有一只乌鸦飞进衙门里,落在两位禁咒道士面前,绿豆般的眼睛左右扫视一眼,似乎作了确认,随即收起翅膀,后背犹如花蕾般绽放,褪去乌鸦的形体,变成一张薄薄的桑皮纸。 罗洪宣上前看了一眼,笑道:“小天师张四维下山了!他比我们还急,已经亲自出手,封住黄泉路,打散这道逆流而上的歪门邪路!” 王守仁“哦!”了一声,右手掐指一算,叹道:“吴家那棵老槐树扎根甚深,又有六十年前枉死成肉灰的前朝败军,军气、匪气、地气因缘际会糅合成形,才会在黄泉路上开了口子,想必就是游方道士杨素所为罢!” 罗洪宣哈哈大笑:“总有旁门左道之士想着凭自家技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在我等面前,他们那点微末伎俩脉络清晰,还不是如观掌纹?” 王守仁默然无语,随即忍不住微微一笑:“此间事毕,我等还是尽快转回都道院,毕竟山长首重修业,可不能耽误了功课。” 罗洪宣闻言后笑容渐渐收敛,默默点了点头,他们在龙气法网里如鱼得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深不可测的神通,根本不怵三山五岳的修士,哪怕阳神修为,对海外的练气士也是如此。 这时候,小天师张四维莅临道士阡村,迳自去了吴家大宅废墟,凭着身上携带的天师印,在禁咒道士联手布置的禁制里出入无碍,连县衙以诸位县官大印盖章发布的告示,也阻止不住他的脚步。 “嘁!区区小县九品芝麻官的官印,焉能管的住正五品天师府的人?要是真能管的住,岂不是笑话?” 小天师张四维在吴家大宅废墟里转了一圈,迳自去了老槐树所在的前院,右手戟指在双眼划了一下,即刻开了法眼,抬头往上看,见到老槐树过去的冠盖如云相,低头往下看,树根繁复的根系历历在目。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吴家前院这棵槐树承家族文气官运,又勾连冥土阴宅,两两之间全凭黄泉水……那游方道士杨素修的是幽冥道,证的是鬼仙道果。” 小天师张四维伸手进袖子里,取出一个黑玉瓶子,从里面倾倒出一滴“蚀元水”,不偏不倚地落在烧成焦炭的槐树树桩上。 转眼过后,天师府秘制丹水药力化散开来,无比繁复的根系脉管里,缓缓流淌循环的清灵树液,顿时染上一抹不祥的墨黑。 坚不可摧的树茎,韧如牛皮的树壳,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朽烂枯萎。 脉管里奔流的树液消耗一空,就连脉管本身也在急剧地枯萎凋零,那场面就像十日横空出世,无尽热焰烤干大江大河,暴露出干涸开裂的河床似的。 粗大的树茎都如此下场,细小的根系直接烧成灰烬焦炭,顷刻间消失了五成之多。 若是有树鬼?阴阳坐镇主持,或许还能扭转局面过来,可是此时小天师张四维当面,就连游方道士杨素都碍于天师印的神威,不敢强自出头,免得坏了多年谋划的功果。 直到老槐树扎进黄泉的主根受到威胁,树鬼?阴阳背后的阴影才浮现出来。 那是一只奇大无比的鬼物,粗有三人合抱,身长十二丈,遍生枝枝丫丫,由贼头马腾云与四十大盗怨灵,因誓言强行约束而成。 它有五十头、五十身、五十双手,看上去就像是一棵诡异的鬼树,本有勾魂摄魄之能,却无法撼动小天师张四维的神魂分毫。 “前朝军气?没想到至今还有些许残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我想,此地必是前朝开国时主战场之一,也就是有军魂英灵坐镇的古战场。” 这时候,游方道士杨素扬手亮出一道虎符,得以鬼仙之身入主冥土古战场,发动准备多年的十方陷仙大阵,不惜消耗掉古战场的底蕴根基,将小天师张四维拖进自己的主场。 凡夫俗子不可越过阴阳界限,以人身肉体行走在冥土之上,小天师张四维立即背负着“禁忌”,十成法力发挥不出一成,扑通一声,落在鬼仙杨素手里。 小天师张四维冷冷一笑,五雷正法在日月无光的冥土,根本发挥不出来,哪怕使劲全力,也只是在指尖跃动几缕电光。 他又试了试金光咒,在隔绝阴阳两界的冥土法则下,这道护身咒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勉强护住小天师张四维,免得被冥土鬼气秽气污染法力。 类似马腾云的百手鬼物,从古战场的冥土缝隙里陆续爬出来,手里擎着各种破破烂烂的兵器,散发出黑红相间的煞气。 灰黑色的鬼气,锈红色的军气,彼此杂糅在一起,形成支撑这支鬼军的源泉。 小天师张四维目光望着远方,古战场的腹心之地,沉睡在棺椁里的鬼将陆续醒来,插满羽箭的盔甲迈开沉重的步伐,枯瘦的坐骑抖落身上的冥土,吐出一口暗红色的热烬,眼眶燃起浓红色的血烟。 “不肯死心的前朝鬼军!本天师这就送你们超脱!” 鬼仙杨素俯身依在一具骷髅兵里,哈哈大笑道:“狂妄!张四维你被冥土法则诅咒,还剩下多少法力?贫道杀你,如杀鸡鸭!” 小天师张四维不怒反笑:“谁说本天师只会阳五雷?谁说本天师金光咒法力,借的是天师府历代天师?” 话音未落,小天师张四维双手之间,爆射出漆黑如墨的阴雷雷光,背后腾起大片暗黄色光云,犹如走马灯似的,出现无数鬼神的身影。 骷髅鬼仅仅靠的太近,就被阴雷催发成灰烬,继而被冥府金光咒把骨灰都扬可。 鬼仙杨素亲身体会这一遭,脸色一冷,阴沉地滴出水来。 “大意了!” 第六十九章亏了 就在鬼仙杨素见识到小天师在冥土法则压制下,也能挥洒自如发挥威力,而迟疑不决时,张四维双手用力一搓,阴五雷发出刺耳尖啸,摩擦出无数细小如黄豆的雷珠。 只见小天师深吸一口气,撮起嘴唇用力一吹,只见无数阴雷电闪而去,落在刚刚苏醒,纷纷出土的前朝鬼军身上。 那些从棺椁里挣扎起身的鬼将最快反应过来,伸手抓住被诅咒的盔甲,抗在头顶,自以为有片甲遮头,尽量缩起身躯,躲在下面,又以坐骑鬼马为盾牌,自然是不怕这一波阴雷。 可是,寻常的骷髅鬼、伶仃兵就完了,阴雷轻轻接触,就犹如春阳融雪,消失地无影无踪,连鬼灰都不剩下。 这一波阴雷如潮水爆发,轻轻松松覆盖方圆十二里冥土地界,灭掉松松散散起身的五万鬼兵,折损掉鬼军近五成兵力。 鬼仙杨素这才明白过来,脸色苍白如雪,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下流胚!你这道人真是毫无天师风度可言!” 小天师张四维轻易摧毁掉一大半敌军,感觉如芒在背的压力消失一空,笑道:“本天师可不是呆头呆脑的名门大派老古板,等着你们排兵布阵妥当,来与我为难!论兵法,我也是家学渊源,代代相传,怎么会不知道半渡而击的道理?你以为我傻啊!” 鬼仙杨素按捺不住地发出咆哮,却又不得不擎出一只通体漆黑,遍布淡金纹路的虎符。 “原本贫道无须与鬼军合体,现如今为了填补空缺,不得不舍了此身!” 话音刚落,鬼仙杨素身后急剧升起一杆军旗大纛,古战场上所有鬼军鬼将,原本还有刚刚苏醒过来的迷茫,当军旗出现后,犹如飞蛾扑火,统统腾空而起,向大纛汹涌扑去。 鬼仙杨素的身躯,犹如吹气似的急剧膨胀,就像施展法天象地神通的玄门真传。 小天师张四维冷哼一声,双手结寅虎印,朝着还未起身的鬼兵鬼将,一口气放出八百条虎首人身的鬼神。 这招正是百虎游神演操,源自上古楚地大巫祭祀图腾之祈神舞,几番传承演化后,成了沟通五方圣兽白虎的神术。 这些拥有食鬼之能的冥府鬼神,生前都是手能撕裂豺狼云豹,武力远超常人的战巫,死后披着整张虎皮下葬,遵循楚巫的葬礼仪轨,没有乘灵兽精魂登天,而是以半人半虎的姿态下到地府冥土,作为大巫师兼诸侯的镇守鬼神,永远守护着虎之器的巫王。 历代天师府都有豢养道兵的传统,四象圣兽为源泉的道兵也不是没有,唯有小天师张四维推陈出新,用香火祭祀点化前三代天师的道兵,转白虎道兵为鬼神。 其中付出的代价,可是很高昂的!这也意味着成型后的百虎游神操演威力巨大。 说时迟,那时快!八百多条虎首鬼神狂涌而去,寻常的骷髅鬼犹如稻草人,瞬间被烈烈虎威撕地支离破碎,哪怕是拥有胯下坐骑,身披诅咒盔甲的鬼将,也被这些鬼神镇压杀死。 这一波又是七八千鬼军阵亡,可怕的是,鬼军核心力量阵亡太多,已经约束不住太多的骷髅鬼,这就导致鬼仙杨素的法相身躯急剧膨胀的速度慢下来,甚至出现罕见的反噬。 这时候,小天师张四维趁机落井下石,双手结阴阳子午印。 只见无形的法力波动犹如涟漪般的震荡开去,八百多条虎首鬼神得令后,即刻聚集在一起,猛然间化作一头百丈高的巨虎,嘴里衔着无数鬼尸,是为白虎衔尸镇魂破! 还未与鬼军合体的鬼仙杨素,只能奋起未完成的法相身躯,挺身迎上去。 不料,仅仅是一个照面,四五十丈长的鬼仙法相,就被白虎压在地上,张口一咬,法相身躯的半边身子就没了。 这一口至少五六千鬼军灰飞烟灭,毕竟普通的骷髅鬼再多,岂能与亘古长存的星宿演化出的四方圣兽匹敌? 小天师张四维的脸上并无笑意,算定身后有危险迫近,应该是鬼仙杨素的本体真身,就准备随时祭起天师印。 可是,他随身携带的神兵提前出鞘示警,只见如镜剑身露出一只漆黑的眸子,放出一道灵光剑气,刺破冥土黑暗,甚至将那人扎地如同刺猬。 鬼仙杨素法相被白虎摧毁,本体也被神兵刺地千疮百孔,不得不拖着残破不堪的鬼仙之身遁入冥土深处。 “小天师,你给我记住,贫道还会回来的!” 张四维处处占得先手,可以说步步先,招招胜,积优势为小胜,积小胜为大胜,不动声色地就击败了准备多年的鬼仙杨素。 要不怎么说天师府底蕴深厚呢!寻常鬼仙能驾驭几头冥土鬼神都很了不起,小天师张四维随手一招,就是八百多头鬼神,豪奢阔绰地简直不当人子。 没了鬼兵鬼将,无处不在的战争阴云犹如春阳融雪处处消散,这处古战场终于藏不下去了,暴露在位于冥土“中央”地带的本朝龙气福地眼皮底下,顷刻间就被镇压住,徐徐地研磨粉碎。 小天师张四维趁机抽身而退,看着这座古战场的快速消亡,被掩藏住的黄泉路终于暴露出来。 小天师张四维抽剑出鞘,湛卢剑斩黄泉路,将那处开口一剑击破。 “哎呀!这里的出路断了,我就回不去阳间人世了……只能走三清山南镇妖塔那条旧路,希望镇守灵官看在我家的面子上,能让我顺利通过。” 小天师张四维摇摇头,感觉这趟下山没白跑,就是太短了些,似乎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使他尽快回家。 “老实说,山下也蛮好玩的!以后要借机多下山几趟!” 想到这里,小天师张四维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对着自己一照,上面即刻浮现出几个云篆。 “外功十四万?竟然这么多……”小天师张四维回头看了一眼崩溃的古战场,随手将零头四万外功,赏给出了大力气的虎首道兵们。 如此一来,自然是人人得利,皆大欢喜!吃过鬼仙法相滋味的道兵们,得了一丝鬼仙不朽的道韵,纷纷坦言以后要常来往。 小天师张四维却犹疑道:“得来不费力,其中必有蹊跷啊!诸位且去奈何桥,问那人要一碗孟婆汤喝,务必将鬼仙道韵洗去一切印记。” 虎首道兵这才知道利害,纷纷收敛精神,自去奈何桥洗刷去了。 冥土深处,鬼仙杨素发现暗手被破,拳头都硬了,却也是无计可施,谁叫人家有靠山,势力大,又机灵,又谨慎,只能叹了口气。 “赔了法相不说,又折了十万鬼军,还搭上一座古战场!亏了亏了!真的亏大了!” 第七十章搞钱 青衫道人白额侯的身外化身、第二元神唐默回到县城东门街的家后,表现出大病过后,重伤刚有起色的虚弱模样,家人也没起疑,特意去衙门请了病假,在家里安心休养。 没过几天,唐默得知都道院来的两位禁咒道士王守仁、罗洪宣已经启程返回省城,自觉一下子就病愈安康,实在是惹眼,又在家里待了几天,才宣布康复了。 老捕头徐侠前得知消息后,最快登门造访,唐默亲自出面招待,简短寒暄过后,谈起当日情状,村人面目狰狞,一副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实在是危在旦夕,不得不如此取舍。 唐默看出老捕头徐侠前心里愧疚,毕竟是碍着此身老子刑名师爷的面,也不想让他为难,干脆就说当时被人用扁枴打昏过去,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后来自己落在吴家操办的粥场处,过程也是稀里糊涂,没有任何印象了。 如此一来,唐默不仅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趁机宽慰了老捕头徐侠前,让他不至于对此耿耿于怀,去了老大一块心结。 这点芝麻大的心眼想出来的法子,在衙门里厮混成人精的老捕头徐侠前怎么可能不知道,照样得领小捕头唐默的人情。 新朝开国皇帝出身寒微,大刀阔斧般的革除前朝积弊,连县衙里三班六房的步快、弓手,都造册登记在案,算在吏部红批甲册里,也算是脱离贱籍,归入良民,属于正儿八经的吏员。 三十年前,县衙三班六房初建,此身老子唐棣写得一笔正楷,破格录用在刑房当文书,主要是看在当时军民不分,唐默舅公为本县镇守执政,总揽一切政务军务的份上。 唐默舅公这一生,功勋卓著不弱于人朝廷将官,就因出身前朝羽林军,属于战阵举旗反正的义军,功劳算下来,总是七除八扣,最后随军南下,在湘阴老家留下来做了个安抚官。 祸兮福所至!如此一来,官卑职微的唐默舅公避免了历次廷争,又因把持地方军政大权,属于实打实的实力派,各方都在拉拢,反而得以全身而退。 军管毕竟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太祖亲自主持军政分家后,以他当年的威望,天下无人敢有异动。 只是,上有策,下必应!舅公一生唯有谨慎,拱手交权时,却动了心思,不仅将帐下军头安插到各地转成政务官,还把袍泽同僚、门人义子、跟班亲随都撒下去,安排好退路才退下。 如此一来,哪怕县衙里县令县丞主簿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一个抱团取暖的小山头就此成形,几经风雨侵袭,总是屹立不倒。 不说舅公几个子女都在州府里任职,就连外甥唐棣也受到相当的照顾,就因写得一笔好字,就在县衙三班六房刑房当文书,日后更转成刑名师爷,为几位县主簿倚重信用。 即便是唐默自己,也是沾了舅公的光,或者应该说是遗泽,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捕头。 谢云烟梳理清楚此身的脉络源流后,很有既得利益者的自觉。 “要不是贫道出手,这人就是命薄缘浅,承受不住如此深厚福分,中途夭折的可怜人啊!” 衙门里的琐事俗务由老捕头们把持,早就自成体系,外人很难插手进去。 唐默也不想跟前辈争权,似乎不争不抢,就成了软弱可欺。 这不道士阡村出了事,鼻毛都修炼成白色的老捕头没几个敢去,却共推武力第一的徐侠前上去,连带一个资历浅薄的小捕头。 “这群小娘养的!肯定是知道利害,不敢亲身犯险,把我拱出去探路,太坏了!” 国朝承平多年,开国初年那种能者上、不能者下的风气早就荡然无存,一切都是论资排辈,非得有十死一生的大功劳,才能破格提拔。 唐默细数本县政务格局,三班六房铁板一块,自己只能等着接班。 至于十里坪外的监狱,隶属省城都察院直管,刑房都说不上话,几乎无从置喙,也就熄了心思。 九里铺的常平仓,屯粮数万万斤,足够本县几十万军民人吃马嚼三四年。 唐默数着最近几年阴兵借粮、火龙烧仓的事件,粮仓管带不知道换了几茬,还是换汤不换药的那批人,就知道这常平仓早就变成那几家人的产业。 至于盐铁分家,铁业固然可以私营,却因人人可进,反而只有薄利可得。盐政乃是财税大头,一向由朝廷专管专营,也是渐渐被人把持。 唐默深吸一口气:“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舅公退下去这几年,留下偌大的权利真空,你不去填补,自然有人去争权夺利。趁机崛起的几家很是吃了不少甜头,朝廷让他们分饼,这也是没奈何的事。”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男人不可一日无钱! 唐默掌握的权利相当有限,手里没有多少银钱,看着家势显赫,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我家有官势,就是没渠道搞钱!舅公家里的表兄弟,肯定不能干这事,日后必定前程远大。这样看来,只有我一肩挑起了!” 湘阴地界气候宜人,着实是种植烟草的好地方。乡野之间,多有农夫见缝插针,种上几蓬烟草,自己收割了,切丝自用。 官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地太大,形成规模产业,根本不想搭理。 唐默对烟草也是八窍通了七窍,只有一窍不通,就在他束手无策时,青衫道人白额侯借着伥鬼使者,送来几颗念头,正是烟草熏蒸发酵的关键工艺。 “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别以为,烟草种在深山老林里就无人知,户房管着财税这块,搜山犬正是为此而设。 唐默屈指细数:“烟草叶子只要去圩市上找,总能找到不少,还是先把工艺完整转化出来。” 谢云烟闻言默许了,顺手送来道士阡圩市上搜来的一石烟草叶子。 于是,唐默凭着念头上记载的工艺,开始复制发酵室、熏蒸房等硬件设施。 至于烟丝流向就犯难了!到底是走高端大气的鼻烟,还是寻常人家可见的纯烟丝。 至于湘阴人家的水烟、旱烟,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第七十一章贡烟 随着造纸业的兴盛崛起,渐渐普及开去,记载文字的载体日益发达,反过来促进文学创作蓬勃发展。 由知识精英、王公贵族把持的诗词歌赋,渐渐地被民间迅速兴起的市井文学取代。 起先,雨后春笋般兴起的书局,还只是雕版印刷,刊印当年的时文,供学子模仿学习,汲取其中的精髓。 很快的,市面上就出现背景的短文,多数是出海打鱼,遭遇风雨侵袭,流落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欣逢仙人赠药,炼成一身降妖除魔的本领,携重金启程回家的套路。 在此背景下,正是印照新朝开海禁,打开国门放眼世界,沿海商埠港口贸易畅通,民间财富日益增长的时代特征。 没过多久,夜遇神人赠金,趁势发家致富的洗白文,也堂而皇之地上市,就像是世人都不知道他们家能起来,仰仗的是在朝中做官的家主。 当然了,私人书局出的书,也有绿林好汉意气相投,结伴闯荡江湖的爽文。 伴随着市井文学的大爆发,说书先生和茶馆听书的消遣方式,也成为市井小民热衷,打发时景的好去处。 明明说的是前朝兴衰事,却暗暗附和当下的时局,距离指着人家的鼻子骂小娘养的,只有一步之遥。 小捕头唐默手里捏着大把红货,想要尽快在市面上出货,偷偷摸摸地不行,光明正大的不妥,只能自己开辟渠道了。 譬如说,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就是不错的活广告,说了一段,喝盏热茶,再来几口上等的烟丝,提神醒脑,岂不美哉? 为了与素不相识的说书先生一见面就打开局面,唐默投其所好,将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写成两本几千字的爽文小说,又找了私人书局的路子,用活字印刷印了几十本。 而后,唐默通过家生子约了几个正当红的说书先生,在外面酒家得胜楼雅间会面。 当然了,唐默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表露真实目的,而是在简短寒暄过后,朝身后的家仆点点头,由他递上几本短文小说。 不巧的很,小说内容正是道士阡村吴家夺人妻女,冤屈而死的男人,从地府冥土挣扎出来,报仇雪恨的戏码。 尽管还是天道好还,善恶有报的套路,可是经不住唐默一只生花妙笔,将小说的斗法较量场面,写得花团锦簇。 他那只笔可谓是铁画银钩,写树鬼?阴阳人树合一,就写地鬼气森森,十分骇人。写吴家家主一树梨花压海棠,就写的香艳无比,勾人心思,忍不住乱想。 这吴家家主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出身,皇帝金口玉言钦点的天子门生,光耀门楣不说,家里还有门神、灶神、井神等神明护佑。 即便如此,那逆走黄泉路,重回人世阳间报仇的恶鬼,还是斗败吴家诸位家神,取了有夺妻之恨、杀身之仇的大敌性命,顺道点了一把火,把这家烧成一片白地,真干净。 这短文总共不过五千字,说书先生都有记忆过人之能,翻看几遍就差不多记下了。 他们默坐片刻,原本还有些拿捏不定,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唐默再向身后家仆点了点头,奉上准备已久的下文,正是县衙捕头前面带路,相助道院道兵镇压不法,澄清宇内尘埃,回归传统王道的套路。 说书先生们看了不禁莞尔一笑,这小说里面的捕头,不就是面前的唐默嘛! 想到此人为自己扬名,不惜自降身份,与自己等人相会,莫非传闻是真?小捕头唐默陷在道士阡村,被吴家遗孀着人所救,委实有点丢份了,很是败坏其风评,这才想出如此计策来。 他们的心思跳脱不定,却也在唐默掌握之中,精气神还是旺盛如初,眉目之间却还是有几分颓唐。 只见他默默地掏出一个烟斗,左手三指捻起一小撮烟丝,塞进烟斗头里,压地半松不实。 唐默刚刚放手,家仆就取出火折子,唿地一下吹着了火,给郎君的烟斗点了。 唐默噗嗤噗嗤抽了两口,缓缓地吐了出来,青蓝色烟雾弥漫开去。 几位说书先生闻者烟味,原本眉头就要皱起,不过看在小捕头唐默的面子上,还是决定先忍一忍。 殊不知,这烟与其它决然不同,不仅没有烟臭味,反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一位刚说完书,神情有点萎靡不振的说书先生,陡然间精神大振,不由地来了兴趣。 唐默强自笑道:“失礼了!这烟丝是省城大表哥送的,说是湘州贡烟的下脚料,三等货色。” 说书先生一听,这是给朝廷的贡品,难怪如此超凡脱俗,哪怕是三等货色的下脚料,也比乡野之间的土烟强多了。 瞬息间,说书先生们肃然起敬,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小捕头唐默能够弄到贡品烟丝,换言之,岂不是皇帝般的享受。 虽说时人对京城里的皇帝敬畏有加,可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笑骂两句还是有的,能够尝到皇帝才能享受的极品烟丝,莫名其妙地就有触犯禁忌的快乐。 那位刚下场的说书先生厚着脸皮,壮起胆子,找小捕头讨要几根烟丝尝尝新鲜。 唐默自然是不可能一下就答应,总要皱起眉头推脱几次,直到他们用祖师爷和本人性命作担保,才叹了口气,匀出指甲缝那么大的一坨。 没想到,三位说书先生都自带烟具,一人抽烟也是无趣,三人一起就有了同好之乐。 这烟丝果然与众不同,火头忽明忽暗之间,一道冰凉烟气入口,过喉头,下肺腑,转过一圈后,再从鼻孔缓缓吐出。 三人相视一笑,果然没有土烟的燥热气,反倒是有薄荷般的清凉,说完书后头晕脑胀的刺痛,不仅消失地无影无踪,就连喝多了热茶的喉咙,都是一片凉丝丝的。 唐默用的工艺可是千锤百炼的后世成熟技术,不仅脱毒、脱油,还添加了自然香精,此时的土烟当然没法比。 即便是真正的贡品烟丝,也因为时代的隔代差距,也无法同日而语。 彼此都是聪明人,说书先生们尝过滋味后,立即明白过来,这烟丝才是小捕头唐默找他们的真正原由罢。 唐默笑了笑,坦言道:“我在省城有门路,能弄到这般极品烟丝,诸位都是体面人,说书后累坏了,来一口就精神多了。” “我呢,也不求大笔出货,能有几个有钱的阔佬热捧就够了!毕竟,这般货源可是相当有限,甚至可遇不可求!” 说书先生们异口同声道:“诺!”根本没有二话,一口答应下来。 唐默笑了笑:“这烟丝几乎无价,在市面上不曾见,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货,也开一个诚意价……一两银子,请一两烟丝回去!” 唐默说到这个“请”字,说书先生们顿时肃然起敬,毕竟这可是专供朝廷的贡品。 “谨受命!” 第七十二章滥觞 未几,县城里几家有名的茶楼,正当红的说书先生们不约而同地说起了新本子。 哪怕地名、人名都被隐去,换成其他的名称,在座听说书的闲人,哪个不是耳根子很长的人精?早就听出来,就是最近发生在道士阡村的事。 尽管此事干系重大,朝廷却一早定了性,绝了许多人无端揣测,少了许多是非。 现如今,这群人精听着说书先生娓娓道来,尽管都是一脸且听你吹的漠然。 可是,话本文笔着实新奇,不仅将吴家覆灭一事,前因后果抖搂地一干二净,让人不禁后脊背发凉,暗地里追思自家有没有做过什么有伤阴鸷的事,更让在场的闲人游手晓得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的道理。 如是再三,吴家一族灰飞烟灭之事,通过说书先生的广而告之,一度影响了民间的舆情,对吴家的同情怜悯也都统统没了,鄙夷不屑有之,冷眼旁观有之,漠不关心则占了大多数。 当然了,说书先生只说了新话本上册,特意留下偌大的空白,让人不禁心生好奇,直到旬日过去后,他们才相约开始说起了下册。 殊不知,这几位说书先生引发的舆情反弹,早就引起衙门皂班(内务)的注意,正想发帖子,请他们几位去衙门喝茶。 不料,下册话本内容新鲜出炉,把小捕头唐默夸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看似中正平和,实质上是为他一人扬名立万。 皂班兄弟一看这情况,就不好说什么了,哪怕没有刑名师爷唐棣的面子,小捕头唐默毕竟是自家人。 只是,这茶楼耳口相传的话本里,着重提了都道院的道兵总揽收尾事宜,对县衙三班六房只有一笔带过,这就有点尴尬了。 某天午间饭点过后,皂班领班亲自去了一趟茶馆,找见说完书后,去到自家包间的说书先生,准备说道说道。 不料,那人温茶烫酒吃冷食,嘴里还有一杆烟斗,正在那里吞云吐雾,惬意低享受生活。 皂班领班闻者烟味,原本有些嫌弃,只是烟气入鼻,陡然间令人如嗅芝兰,一道凉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精神一振、再振、三振,竟然愣怔当场。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咱家在省城烟草局尝过的贡品烟丝,也不如眼前这说书先生……此前从未听说过湘阴新县有如此极品,小捕头为自己扬名,请托几位说书先生,想必烟丝出在他身上,至少与其有关。” 皂班领班心里一动,原本打算转身就走,去找小捕头唐默说道说道,只是来都来了,不好扭头就走,只能表明身份,道出来意,放下一些“润笔”,请说书先生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再说起新话本时,捎带上县衙里的三班六房。 说书先生郭得禄既然收的下小捕头唐默的钱,皂班领班的润笔,自然也是拿的心安理得。 最近在茶馆里吃了几锅贡烟,已经引起几个有钱阔佬的兴趣,准备启用小捕头唐默给的烟丝,请这几位同好享受一番,再来谈谈出货的事。 他哪里敢招惹皂班领班,自然是好言好语,送此人离开。 于是,小捕头唐默在死水微澜的县城衙门,如水投石地下了一步好棋,至于掀起多大的波澜,就要看事态的演化发展了。 事实上,唐默显然是小瞧了自家红货的影响力,几个有钱阔佬从说书先生郭得禄手里请了小包“贡烟”回家后,得意地享受了一回,就被这其中的滋味,高昂的价钱吓到了。 湘阴原本就有种植烟草自用的习俗,只是加工工艺并不成熟,还在漫无目的的探索中,通过缓慢地试错,不断否决掉错误的方向。 直到,“贡烟”的出现,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路,为他们指明了努力的方向。 不得不说,有钱的阔佬就是任性,为了破解“贡烟”的工艺,硬是联手从省城烟草局高价挖了一个退休的匠师来新县。 这位经手过朝廷贡物的老匠师,亲自尝过“贡烟”后,才下定决心再次出山。 他用的是最笨的办法,即穷举法,来反向破解“贡烟”的加工工艺。 新县几位有钱阔佬单单是买烟的银钱,就备足了一千两,如此丰厚的诚意,足够老匠师肆意挥霍了。 另外还有一些制备烟丝的开销,又是几千两上下,完全是不计代价,压上全副身家博一把的赌徒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个月的努力,老匠师都累得瘦脱形了,终于拿出成品,味道可以说距离“贡烟”只有一步之遥,将真正的贡品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一步,正是添香加料!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钱了!这可不比寻常烟叶,香料的市价可是没天没地的,想要破解出真正的方子,没有几万万钱,恐怕连边都摸不着。” 几家苦苦支撑的阔佬,也觉得见好就收,反正他们的成品已经够好了,必须得尽快收回成本才行。 于是,湘阴地界开始出现价高质好的极品烟丝,很是引起潜在老烟枪的兴趣。 阔佬之间的交际,也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圈子,大家都抽一锅极品烟,你抽次一点的烟,自己都会觉得没面子。 没几个人愿意被圈子排斥,同流合污……或者说志同道合,利益交换才是圈子成员站在一起的初衷。 这些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湘阴商会的牌面,察觉到其中的商机后,有人就出面牵头筹备私家烟草局了。 正如当年私家书局打败公营书局的套路,有人出田地种烟草,有人负责晾晒,有人负责转运,在那几位掌握核心工艺的新县豪商手里这么一转。 最快下半年,私烟犹如私盐,在湘阴地界泛滥开来。 味浓冲鼻的土烟、旱烟就此被一扫地光,反倒是水烟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每天清晨,新县有钱的大户人家,熏炉里烧着整张上品烟叶,家主人神清气爽地醒过来。 青蓝色的烟雾弥漫开来,下人家生子们赶紧吸两口提提神,白白占了便宜不说,还能私下扣扣索索地藏起不少边角料。 这般无毒无害的极品烟丝,哪怕心智不成熟的人,一天下来也能戒断几十次,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湘阴地界种植烟草,加工烟叶,切丝上市的整套流程,开始建立起来。 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会通过几个说书先生,小批量地吃下最顶级的“贡烟”,毕竟这是连京城里的皇帝都尝不到的“神仙叶”。 第七十三章笑话 不得不说,傲慢如督办贡品的省城烟草局,眼里根本看不见民间私人烟草行出的叶子。 烟草局的头头脑脑,眼睛长在头顶上,还沉湎于往日的时光里,殊不知省城也有湘阴商会的人,早就看不惯尸位素餐之辈恋栈不去,正准备偷偷摸摸地给他们上眼药。 神仙叶量小出货少,自家享用都不够,自然是不会拿出来打脸,送到大内来的诸位采买公公面前,自然是湘阴新县民间来的的上品叶子。 不得不说,纸是包不住火的!湘阴商会几个核心商人手里捏住的方子,再怎么藏着掖着,还是被厚利打动的下人卖了。 毕竟,制备烟叶都是下贱的手艺活,他们几位有钱阔佬豪商,怎么可能像小捕头唐默那样亲力亲为? 别的不说,重金挖来的老师傅,就习惯藏一手,花着别人的钱银,给自己历练出加工极品叶子的技术,这买卖硬是做得。 哪怕一家大小都在湘阴商会这几个新县豪商掌握之中,有民间烟草行的人得知消息后,请他过去指点指点,不是很正常吗? 老师傅随口点拨几句,那人私下出货的烟草品质急剧上升,少不了几十两银子的好处。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门也不开。 湘阴新县的烟草泛滥开来,终于引起了宫廷采买太监的兴趣,在亲自尝过味道后,这一年的贡品,价美物廉的商会私家叶子,笑到了最后。 如此品质的烟叶,定会让宫里的官家以及诸位宠妃满意,同时节省下大笔差价——宫里采买贡品都是远超市价,可以堂而皇之地转手进入诸位采买太监的腰包。 如此一来,湘州烟草局的黄金叶落选贡品名册,深深刺痛了局里的上下人等。 这可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挂着贡烟的名头,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出货到黑市上的黄金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其中的钱银进出,可是以几万两、十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银子去衡量,一旦省城烟草局的黄金叶落选,这条线上多少人的饭碗不保?多少人的进账一笔抹消? 最能打动人心是利益! 省城烟草局的人再遮奢,也不可能抓住宫廷采买太监的手臂,压在他们的背上,强迫他们采买自家局子出的黄金叶。 在核心利益严重受损的时候,原本近亲繁殖带来大量冗员,导致机构臃肿不堪,从而人浮于事的烟草局,迅速展开行动。 他们的反制又快又狠,第一时间请了都察院下了红描批文,将局里的一干闲杂人等统统赶出去,犹如梳篦般的横扫省城所有公开、不公开,飞叶房、私伙局的烟草。 这些人别看平时蠢笨如猪,反应迟钝,割肉割到他们身上,就换了一副面目,比谁都凶残,看谁都有嫌疑。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湘阴商会的人早就得知消息,提前四散离开省城,胆大的回到湘阴新县自家地盘,胆小的护送贡烟上京,或者在ez、赣州、粤州、桂州、黔州择地躲避风头。 就因这事,上品叶子制备工艺也就扩散开去,尤其是山高皇帝远的黔州,烟草这般高附加值和溢价的农作物,飞快地泛滥了,几乎量大成灾。 省城私烟叶子很快在官方打压下,被烟草局携手税所横扫一空,掌握渠道源头的大豪商都不在了,他们只能拿次一级的分包商下手。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许多分包商就是烟草局的亲戚家属关系户,落在税所眼里,就变成了自家人抓自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 按湘阴商会的说法,舍得一身剐,不把烟草局的人拉下水,拿到最大的把柄,这行当肯定做不下去。 没奈何之下,他们只能拿更次一级的分享商出气。 很不凑巧,能拿到这些叶子的人,多多少少与省城的官员有旧。 成员囊括了任满转地方的流官家人,本地贪官污吏的亲信心腹,声誉很好的白马清流幕僚,甚至仕林有头有脸的进士,掌握乡间舆情走向的老牌举人。 把他们都得统统罪了,烟草局再狠也架不住,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 最后,烟草局稽查队的人,抓了几个无后台、无背景、无靠山的三无人员,确定了阶段性的胜利,自我陶醉了一番。 暗地里,更多的人手直接下沉到湘阴商会的老巢新县,一番密谈后,县衙里的三班六房统统行动起来,开始在市面上直接没收私货。 说是没收,其实早就打过招呼,毕竟叶子的买卖如此厚利,哪个三班六房的人没有分润到好处?自然是有人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结果就是,百八十个衙役一起行动,也没有捞到私烟贩子的尾巴,只是抓了几个没人照应的小贩子,叶子的成色也最差。 这一幕正如下乡去的搜山犬,县城周边大片烟草地,翠绿的烟叶只当看不见,反倒是孜孜不倦地在深山老林里忙活,抓到种几棵烟草自用的守山人。 湘州泛滥开的私烟,公开的只有七八万石,未公开的是个秘密,估计至少也有二十万石上下,只多不少就是了。 结果烟草局和税所横扫省城以及周边各县,闹出好大的动静,最后只是抓了几个守山的老农,也没法判斩立决,毕竟有的是人不想看见开这个先例。 省城烟草局被人笑骂地很惨很惨,可是,更惨的陆续接踵而来。 宫廷采买太监送进宫里的上品叶子,很受官家和诸位宠妃的欢心。 太后原有着头疼的老毛病,熏炉里烧过几片叶子后,症状都没那么明显了,心里一高兴,时隔多年后,难得动了回笔,写了“解忧草”三个字,算是给宫廷采买太监的恩典了。 这样一来,湘州烟草局的黄金叶就彻底出局了,从此退出贡品名册,据说就连这机构能不能存在都难说。 毕竟他们辜负浩荡皇恩,还一度兴师动众,打压造出“解忧草”的湘阴商会,民间被滋扰地怨声载道。 对于皇家来说,贡品落选、进册都是寻常事,开国至今一个甲子,贡品来来回回换了多少茬?数都数不清! 至于,一群官员渎职越权,皇家也不在乎,别闹翻了天,闹到御前打擂台,什么都好说。 可是,此事闹地民怨沸腾,影响了皇家的威严,那就罪无可赦了。 好在,朝堂里也有人为他们说话,毕竟官官相卫嘛! 有湘州烟草局出身,跻入朝堂的御史,就带头提议烟草业前景甚好,利润丰厚,宜依照盐铁专营,由朝廷负责专管,从中抽取高额税钱,以充盈国库。 如此一来,不仅博得户部欢心,新建立的烟草总局,又可以安插许多自家人进去。 御史这番话在连消带打之下,顺利转移了皇家的视线,湘州烟草局不仅没过错,反而薄有功劳,很快恢复了元气。 唯一可惜的是,原本以他们为骨干初建的烟草总局,不得不扔出去,由得朝堂几大派系派人卡位。 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同理,这也是朝堂上,外行领导内行的根本。 第七十四章时运 话说回来,鸿雁传书,二分尺素即可,吴家家主不幸身故,报丧的家生子水陆两道并用,距离最近的ez某地吴知县都动身踏上返程了,最远那位晋州太元通判才刚刚知道消息。 其他人都是吴家家主的侄甥,唯独太元府通判是家主嫡子,不得不按照惯例向朝廷递上奏章,希望上面看在他的过往功绩上夺情。 不料,吴家的底细早就暴露了,其他人官卑职小,也就罢了!他这个太元府通判就有点份量了,既然递上奏章,朝廷各方派系立即达成共识,让他回家守孝三年。 这不,太元府腾出一个通判位置来,又可以安排门人弟子上位,即便手里没合适人选,拿出来利益交换,也是一个有力的筹码,自然是皆大欢喜。 吴通判不情不愿地回老家,由于没被朝廷夺情留任,几乎被上面从头到尾扒了干净,与那些进士相比,也就多了几年当官的经历罢了。 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别看吴通判平日里宾朋满座,往来无白身,一旦时运低落,无官一身轻,就连过路鬼都不见一只。 吴通判也知道这一路几千里舟车劳顿,带太多家私实在是惹眼,干脆就把家中收藏古玩字画、瓶瓶罐罐一并折现了。 不过,他的性子太急躁了些,一不小心在人前漏了底,立即遭到买家肆意压价。 要不是当年搜罗这些宝贝全凭权势,巧取豪夺而来,根本没耗费太大的代价,这会他真的要亏出血来。 即便如此,吴通判回笼钱银的数目,也与预想中相差甚远,至少折了七成都不止,想起其中的差价,拳头都硬了,指甲都插进掌心里。 朝廷在各地安排通判,原本就有监察地方,监视百官的职责,很容易得罪人。 吴通判又是尽心尽职之人,这就导致他去职离家返乡时,根本没有几个太元府同僚来送别。 那场面,凄凄惨惨戚戚,真是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忍不住掬一捧同情的泪来。 反倒是几个平日里不曾往来,官声极好,做人也清正的小官,撑起了通判回乡丁忧的场面。 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吴通判以往看多了同僚的虚伪笑脸,下属的拍马溜须,人都麻了,最近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反而恢复了冷静。 临别赠言时,吴通判才恢复几分本色,强打起精神,笑道:“都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又说熙来攘往,皆为利往!在下就是首鼠两端,向朝廷频频密报以邀宠,把持权势以收利,坏了官声名器,这才有今日情状。” 众人笑笑也不说话,不是笑不出来,而是人家说这话自嘲可以,自己这么一说,就是指着鼻子骂人,会结下死仇的,哪怕他们几人为官清正,却不是傻子。 “久在府城,泥沙俱下,难以大展拳脚。诸位还想往上走一走,干脆自请去地方,只要持身谨慎,官声清正,日后少不了御史台上留姓名,纵然不入三省六部十三司,也是清贵!” 这本是寻常之言,只是在已经白身的吴通判嘴里说来,未免没有几分善意和期许在。 这几个小官不得不领情,赶紧双手抱拳揖礼致谢。 吴通判仔细想了想,猛然间想起一人,也是湘州出身的老牌御史,从省城烟草局渠道,被一大片人联手上去,也就是在京城多了个耳目、多了张说话的嘴巴,干脆地当场说了出来。 “拿了我的名贴去京里拜见,多条门路也是好的!毕竟是老于世故的御史,得他指点两句,不知少走多少弯路。” 吴通判交代后事般的话,最主要的还是愿意分享官路坦途,这才打动了在场的几位小官,再次揖礼谢过,只是这一次诚心诚意地多了。 太元府,十里亭外,几个小官挥手送别前通判,直到车队远去,再也看不清楚,脸色才冷下来。 “这狗贼、天杀的祸害终于走了!太元府可算是清净了!对了,要不要知会一声黑风寨?” “看在吴通判一片好心的份上,算了吧!反正有的是人准备找他的晦气!” “据我所知,太元府知府门房的外甥家隔壁邻居的妹夫娘舅在道上放出话,说咱们的吴通判携四十万银票回乡丁忧,他活不到湘州,估计连晋州都走不出!” 三人相视一笑,许多默契在其中,临别酒的杯盏,都被他们嫌脏,直接甩在地上,踏上一只脚,脚尖左右旋动,往下发力踩进泥地里,可以说恨极。 在他们几位携手走后,十里亭一角站起一个人,青衣小帽,也不见是谁家的小厮。 只见他伸出食中二指进嘴里,打了个响亮清脆的唿哨,就有一头白嘴乌唇大青驴撒欢似的跑出来。 青衣小厮熟练地翻身上驴,双腿轻轻一夹,原本打算往前追上远去的本家,可是挂在大青驴背上,褡裢里的硬物磕到了脚踝骨。 他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摸,别的没摸出来,只有一封未封口的信,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三十两的小额银票,还有几张契书。 “一年半的月例银子!漏泽园的聘书!天爷啊,还有我卖身为奴的籍契!” 青衣小厮的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在疯狂地权衡利弊。 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有第二选择!继续给刻薄的吴通判为奴为婢?还是重获自由身,在油水大把可捞的漏泽园出人头地? 当然是后者了! 哪怕被人骂作背主做窃的小贼,为了获得自由身,转成良民,就是弑主的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事做成了。 毕竟,只有良民身份,后代子孙才可以入学,通过考试取得功名,光耀门楣。 于是,吴通判预留的后手,就这样被不知各方神圣,一记妙手轻易破解了。 青衣小厮骑着大青驴往前走着,突然抓住缰绳,硬生生调转方向,朝太元府城门走去。 转眼过后,他就汇合进入城的人流里,此时摘掉童仆小帽,仅从气度颜色来看,就是小户人家的嫡子。 毕竟,一头大青驴的价钱不低了,骑驴代步,那是有钱有闲公子哥。 第七十五章备胎 道士阡村吴家一族的后事千头万绪,青衫道人就当是人情历练了,以白额侯之名迎来送往,把这些事务安排地妥妥贴贴,任凭谁来也挑不出错漏。 前后三个月,吴家出身在外为官的子侄,要么亲自回来祭拜,要么派人吊唁,礼数都做到十足,唯有远在晋州太元府任通判的吴家嫡子,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踪影。 直到吴家老宅废墟清理出来,另外择地重建后,才有朝廷邸报传来消息。 谢云烟看了一眼,立即让人送与吴家大妇诵读:丁忧回家途中的前太元府通判吴逸凡不慎失足落水,下落不明,人或为鱼鳖所陷。 吴杨氏肚子里有货,还能沉得住气,其她几个吴家家主的小妾就彻底慌了,一时间乱了手脚。 吴杨氏想着家主都不在了,留着这些人干吃饭,也派不上用场,打算将这几个女子发卖了。 青衫道人得知消息后,着仆役找来人牙子,卖了个好价钱,让吴家大妇跟前清净了许多,看着白额侯越发顺眼。 当晚,两人共同参研《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一顿切磋,从傍晚持续到子夜。 除了四房小妾,其她几个女子落在人牙子手里,很快就被人买走。 自从远离青衫道人后,原吴家家主的四房小妾,肚子犹如吹气似的膨胀起来,一身孕味再也掩饰不住。 人牙子眼看红货砸在手里,转手卖出去怕是不能了,养在家里也不是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亏,将她寄养在尼庵里。 能与人牙子打交道的尼庵,可想而知,也是藏污纳垢的所在。 庵主智慧大师表面上慈眉善目,暗地里不仅放印子钱,还是湘阴新县的大地主,城郊大片田地改稻种桑,有她的份,改桑种烟草,也有她的份。 若不是这水月庵的名头够大,关系够硬,背景够深,以省城烟草局的凶狠,也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毕竟,水月庵可是慈航静斋的别院,哪怕新朝开国定鼎天下,老一辈的静斋真传弟子早已退隐潜修,新一代的佼佼者已经出道,行走江湖了。 原吴家家主的四房小妾待在水月庵静养,仅仅过了一个月,就有了临盆的征兆。 原本庵主还想找个熟络的稳婆过来,免得污秽了庵堂的清净,不料外间有青衫道人前来拜访,得知消息后,主动请缨领衔。 谢云烟笑道:“若不是贫道亲自过来走一遭,你这水月庵怕是横遭不测,有血光之灾!” 青衫道人不说这话,庵主智慧大师还不会拒绝,他这一开口,出家人的脾气就上来了,断然拒绝这道人的拳拳诚意。 谢云烟也不在意,没有撂下一句狠话,只是留下一个树心雕刻的护身符,上面有“顺产安康”四个字,说是给那孕妇的,才迳自起身离开了。 智慧大师自是惊疑不定,毕竟她此前也听过这青衫道人白额侯的名声,连省城都道院里两个有法力的禁咒道人也奈何他不得,实在是个狠角色。 那枚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的护身符,被智慧大师亲手送到孕妇手里,看着她挂在身上,贴身佩戴才放心。 翌日,黎明刚刚褪去,遮盖天地恶黑幕缓缓落下,遥远的天际泛起淡淡的甘蓝色。 值此阴阳交替,昼夜分割,非人非鬼亦非神的短暂光景,原吴家家主的四房小妾突然作动了。 水月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哪怕庵主智慧大师上了心,派人去叫醒稳婆,命人开灶台烧水,准备生产的家什。 四房小妾肚子里的鬼胎缺等不及了,这原本就是树鬼?阴阳预留一手的备胎,种在曾经心爱过,又因吴家富贵背叛自己的女人体内。 要不是碍于青衫道人白额侯的虎威,这个鬼胎早就诞生出世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原本鬼胎还想汲取母体生机精气壮大本源,可惜的是,这女人有贴身的神符护着,不仅抽取不道任何养分,反而处处受到限制。 鬼胎原本打算撕开血肉,直接从母体肋下出世,又被神符护着撕咬不开。 没奈何之下,鬼胎只能头下脚上,从玄牝之门降生。 不料,他刚一露出头来,就看到青衫道人白额侯等候多时了,他那微微一笑,吓得鬼胎赶紧躲回去。 可是,谢云烟手里拿着灌园小儿韩措大的产钳,一下夹住鬼胎的脑袋,开始了拔河比赛。 鬼胎头顶囟门被夹过,已经闭合起来,根本出不了灵神,没奈何之下,先认输一阵,大半个身体滑出来。 双手得空腾出来,只见鬼胎左手朝下,右手单掌竖起,放在嘴边念念有词,别看是个尺许长的婴儿,瞧着路数,实在是个有法力在身的旁门妖道。 树鬼?阴阳本是个木妖,逆走黄泉路成了冥府禁忌,一身本事都得有本体真身才能施展,此时正是最孱弱不堪。 谢云烟也不二话,也不给鬼胎施展法术的机会,请了乌龙山山君精神过来,一口咬住鬼胎,直接吞噬了这只冥府禁忌,只留下无魂无魄的婴儿。 “也是可怜人啊!”谢云烟叹了口气,再次分神化念,分出许多圆坨坨,光溜溜,犹如金丹的念头,又将最近昧下的功德,给婴儿洗练一遍。 青衫道人叹道:“天无道,不分亲疏贵贱,一视同仁,教善恶果报无门,只因天意高悬,不以人心为天心,不以民意为天意!” “我这分身,不在天命以内,跳出三界五行,未来有无限可能,有无穷未知,连天都莫可奈何。” “只是,你长大后总要入世!这样吧!我就给你一个名字,约为代号,就叫……吴天!” 有人赐名予姓,婴儿再无阻碍,顺利生产下来,呱呱落地。 许久过后,也没人过来响应,婴儿自觉无趣极了,竟然一把抓住脐带,硬生生掐断了,还抓起旁边干净的棉布,将自己身上恶秽物擦拭掉,迳自爬到母亲身边,撩起衣服,含着眼泪吮吸起来。 谢云烟隐身在侧,看着这小家伙如此超凡脱俗,毕竟与凡人观感不同,不由地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直接化风离开了。 未几,就有人搀扶着稳婆过来接生,却愕然发现早就完事了。 不过流程还是得走一遭,尤其是那刚出世的婴儿,简直见风就长,现在都称作可以孩子了。 第七十六章开店 吴家家里没了顶梁柱的男人,渐渐地出现衰败的迹象,再加上家主和嫡子都身故离世,家业都快要收不住了。 这时候,青衫道人白额侯挺身而出,非但未有落井下石,反而将吴家所剩无几的钱银,投入到有利可图的商业买卖里,在县城里逐渐拿下了十几间经营不善而倒闭关张的店铺。 有县衙捕头唐默的关照,这些店铺少了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实在是节省了一大笔钱下来。 接盘整修后,最快开张的是一间粥粉油器店,沿袭道士阡村圩市上的粥场形制,插根筷子都不会倒。 与其它卖粥的店铺相比,那些清汤寡水,能照见人影的粥,简直就是粒米未见,纯粹是糊弄人的汤水。 不过,店里最好卖的并不是浓厚的白粥,而是一口咬下去都是油水的油炸鬼、馅料满满当当的煎饺、里面都是八肥二瘦肉馅的搁袋饼。 新县位于曲江和灵江交汇处,码头上多是进城卖力气扛活的壮劳力,同样的钱银,在码头上只能买一碗汤水,两个干巴巴的死面饼,而在小南门粥粉油器店,能吃到满满一大碗厚粥,还有又大又厚馅料又足的搁袋饼,任谁设下规矩都阻止不了,码头苦力用脚作了选择。 谢云烟知道这种挑战行业规矩的店铺,迟早会出事的,哪怕上面有捕头唐默照应也不行。 于是,在附近的新店铺开张后,经营的就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金创药。 药铺开张没几天,就有人来粥粉油器店闹事了,明火执仗要会钱,不给还不行。 店铺红棍正是膀大腰圆的牛蓝山,得青衫道人亲自指点,不仅学会了一套长短棍的技击术,还自行演化出疯起来连自己都打的疯魔棍法。 长短棍又名盘龙棍,用的是积年枣木,硬如生铁,重逾精钢,打在人身上,重则筋断骨折,轻的也是头破血流。 再加上恩主谢云烟就在附近药铺坐镇,牛蓝山又不是头一次打架,用身体硬抗一轮噼里啪啦暴雨般的拳头后,只用一招“横扫千军”,就把这些混混的膝盖统统打伤了。 轻的也是膝肿如囊,重则菠萝盖碎裂,站都站不起来。 都说力从地起,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叫嚣勒索? 这几个混混当下就服软了,又是磕头认错,有眼不识泰山,又是伏低做小,说以后都不来叨扰了。 牛蓝山按照青衫道人的交待,哼哼两声道:“某家乃乌龙山白额侯的门人,三千弟子里面排末位,论起武功造诣,那也是双花红棍的位份。还有不开眼的尽管过来,老子都接下了!” 混混们知道这人吹牛,不过扯起虎皮充大旗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赶紧唯唯诺诺地低头认怂,互相搀扶着出去找医馆治疗。 这一仗打了,打出了牛蓝山在三教九流的名头,挂在粥粉油器店门口钉子上的那根长短棍,有两只红绸布剪的红花,一为霸王解语花,二为守正戒淫花,成了他的独有招牌。 按照牛蓝山的话说,他希望自己有霸王拔山扛鼎之能,又谨守乌龙山戒律清规,不贪淫好色,礼敬妇孺女子,做个实诚人。 如此解释,活脱脱一个持身谨慎,为人清正的方外之人,自然是深受底层平民百姓的爱戴,即便是江湖道上的兄弟,也有人心向往之。 话说回来,那几个混混出了粥粉油器店,青衫道人就亲自出门扬手招呼,除了一个伤重走不动道的家伙不得不留下来,其他人还是强打精神走回去,找混熟了的老店医治。 谢云烟亲手打理的药铺,只治跌打损伤,药品相当单一,却胜在对症下药,哪怕此人膝盖半月板都骨裂了,抹上厚厚的伤药,上夹板、系绷带,再送上一副拐杖,这不就齐活了? “三五天内,不得与人动手,七八天后,过来我家药铺复诊!” 混混有些头疼,勉强开口道:“怎么这么久?” 谢云烟笑道:“你伤得重!不如此,不会好的!”说完,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伤处。 混混顿时感受到锥心刺骨的苦痛,呲牙咧嘴道:“行!不听医师言,吃亏在眼前。我听你的!多少钱?” 谢云烟笑道:“既然你听医师嘱咐,打个五折,再则本店开张营业有优惠,又打五折……干脆免费罢!” 混混听说不要钱,当下就不疼了,不痛了,笑了笑道:“先生真是大气!这药膏抹了上去,凉兮兮的,我就知道是好物。竟然不要钱,我欠你一个人情啊!” 谢云烟微笑着点点头,暗道:“牛蓝山打人专打膝盖,还是我指点的!说起来,我才是害你们的恶人呐!” 两人相谈甚欢,谢云烟还特地送他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马小乐等人,笑道:“新店开业才半天,就有客人上门了!距离名满天下,誉满杏林,又近了一大步!” 马小乐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些混混怎么伤的,对于青衫道人的话,都不以为意。 谢云烟看着没人响应,笑道:“小乐,以后这药铺由你打理,你来说说,生意怎么才能好起来?” 马小乐听到这句,又惊又喜,先喜后忧,皱起眉头,两眼空空,不知道看哪里,最后搅动脑汁,片刻过后才有点明白过来。 马小乐壮起胆子道:“若想药柜不积尘,世上都是有病之人!” 谢云烟听到最后,点了点头,暗道:“颇有后世西风东渐,医院成黑店的味道了。” 谢云烟摇摇头,道:“你记住,咱们这药铺收治道上的病人,须得无病当做有病治,小病当成大病治,大病则往死里治!也就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此为江湖道医家之心。当然了,遇上贫苦人家,还是得免费赠药以收名,积累阴德以收心,不可忘记初心!” 马小乐等人眉头一跳,抬头看着药铺匾额“悬壶济世”四个大字,眉开眼笑道:“谨遵命!” 过了几日,在“悬壶济世”药铺治疗的混混恢复如初,其他几个兄弟好是好了,就是走路不灵便,留下很大的后遗症。 如此一来,“悬壶济世”药铺的名头一炮打响,道上上的兄弟一看,这效果简直是神效,药钱贵点就贵点。 江湖道上历来就有尊重医家的规矩,“悬壶济世”药铺开业,就连城里最大的泼皮,大混混“过街鼠”李成凡都不敢过来叨扰。 乌龙山双花红棍牛蓝山罩着这条街,小南门一带的泼皮都忍下这口气,认怂了! 青衫道人哪里理会这些琐事,早就着手开张第三家店铺,成衣店瑞福祥。 店里卖针头线脑,从民间收一些杂绫粗布,还雇佣贫苦人家的婆娘浆洗、缝补、晾晒衣裳,给她们一条贴补家用的路子。 也就是尽可能捆绑大多数市井小民,由得她们受了好处,到处去传扬乌龙山白额侯的好。 第七十七章带资本家 不得不说,县城里的人就是多,尤其是身无分文的穷人,犹如久旱干涸,焉了吧唧的苗芽,随便给他们一点阳光雨露,就会迅速活了过来。 成衣店慷慨大方的外包,带动了一大批穷苦人家的妇人出来务工补贴家用,店铺当家吴杨氏一手家传的缝补手艺,哪怕是破洞很大的衣裳,也能修复如新。 当然了,吴杨氏也算是进士夫人,哪怕没有诰命在身,吴家家主断弦再续,将她扶正过来,好歹也是官家夫人,不可能抛头露面,操持这般生意,就物色了几个人,拿了她们的籍契、身契,才把这门手艺传下去。 谢云烟瞧过一眼,差不多就明悟在心,其中的精细处,如粒米刻字,非眼明心亮者不敢下手。 尤其是软烟罗、提花绢等上品绸缎布料,若用寻常的丝线缝补上去,简直一眼看穿,叫人笑掉大牙,须得从不起眼处抽丝出来备料,按着丝织品经纬线脉络走向来。 技艺臻至巅峰时,连缺漏残损处,都能织补地毫无破绽。 当然了,这般手艺也就值钱了,只接富贵人家的活计,真正的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 名声迅速传开后,大把豪客主动找上门,很有不少都是压箱底的嫁妆,虫蚁蛀坏的也有,活计都从今天排到后年。 谢云烟并不在乎客人的催促,这般手艺越少人知道越好,可以趁机抬价,只要别太过分就是了。 成衣店将小南门附近一带,几百妇人收拢过来,组织成一个个缝衣合作社、姐妹手帕会之类的小团体,按照她们的手艺高低,帮她们接外面的大活,只抽取很少的佣金。 譬如茶楼雅间的纱笼罩、垫巾、隔尘纱等雅物,高档酒楼的桌布、枕巾、干湿巾等好物。 以往,个人是接不到,也没有渠道,去接触这些利润丰厚的买卖。 她们个人不可以,可是瑞福祥成衣店就可以,不然的话,连茶馆酒楼的管事面都见不到。 浆洗用的皂角统一制式,都是草木自然的清香,天晴时晾晒在高处,下雨阴天就用内置竹炭的翻盖铜熨斗,再精细点的,就用薄皮铜胎铁水壶,里面盛三成左右的开水即可。 因着成衣店干净清爽,就连雇佣的妇人们,身上也洁净可许多。 有店员密报说,看见妇人们暗中将用不完的皂角藏起来,带回家私用。 谢云烟对此浑不在意,说了一声“知道了!”,也没有处罚任何人,只是将一些皂角边角料放在店门口,任由妇人们下工后自己取用。 如此大气、心地又好的东家,自然引来更多人进来讨口饭吃,其中不免泥沙俱下,鱼目混珠之人。 出了两次差池后,众人都以为东家没辙了。谁知,谢云烟早就想到了对策,不慌不忙地扔出末位淘汰制,来对付那些滥竽充数,别有用心的妇人。 几次三番下来,能够留下的都是心细如发,态度认真,手脚勤快的妇人,浑水摸鱼的人根本藏不住,第一时间就暴露出来,哪怕没有人赶她们走,这几个也是自己没脸待下去。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谢云烟用重金从省城请了一个年老眼花,回家荣养的老裁缝出山,也不让他多教,仅仅是划线、裁剪、量尺寸的基本手艺。 没错!瑞福祥成衣店在谢云烟手里发展壮大,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零工活计,准备上“血汗工厂”,开办制衣工场了。 第一单生意就是县城衙门三班六房的冬衣,长短两件套,包括贴身的棉布内褂,塞足棉花后,厚厚的棉衣棉裤,外套罩袍以及棉鞋、皮靴、手套、围脖、线帽。 有捕头唐默的引荐,瑞福祥成衣店先拿出一套制式冬装,与皂班领班换上了,一水的黑红相间色,排布地很合理,穿上的人也觉得好过旧款太多。 户房领班原本还想给某人说几句好话,不料皂班、快班、壮班这三班领班看过都觉得好,这事也就成定局了。 谢云烟毫无烟火气地塞了一张银票过去,两人的手拢在袖子里,“手谈”了一局后,户班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成衣店东家,即刻点头答应下来。 老关系户拿单返点一个半,谢云烟试探了一回,就知道底线在哪,给户班领班三个返点,喜地他老人家手抖的厉害,直接卷死那人。 户班领班苦笑道:“衙门里,各班各房的兄弟说好一年两套公服,结果两年才发一套,缝缝补补,一年过了又一年,早就该换装了!我看,最近城里商税多了不少,这笔钱就走公账吧!” 三班领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是户房的账目,就算有事也是户房领班抗。 按照当下的规矩,三班六房九位“大哥”,各人管着自己的那一摊事,绝对不会没事胡乱插手。 谢云烟拿了五成定金出了衙门,先去大东门百货街买料子,谁能想到,县城衙门早就被人渗透成筛子里,到处都是漏洞。 户房领班的关系户得知消息后,当场摔了价值不菲的兔儿盏,感觉一阵心悸,才知道冒犯了“兔儿爷”,强忍怒气,挤出虔诚的笑脸,往后院祈巧庙上香,好歹安抚一下。 随后,这人即刻动身,前往城里最大间布庄织锦堂,等着瑞福祥成衣店东家上门来。 谁知,谢云烟根本没去进料子,抬头看见大东门的轮廓,转身滑脚去了一趟坊门街,一堆高低错落的木板房,去找那户房领班关系户的命根所在。 “从过街鼠李成凡手里买的消息,应该就在附近!” 谢云烟毫不动容地站在污泥浊水里,双手放在耳边,倾听着过路的风儿捎带来的消息。 婴儿的啼哭,妇人压抑不住的闷咳,含糊不清的咒骂声,那是不肯认命的小娘子泄愤的勇气…… “找到了!”谢云烟微微一笑,直接来到一间门头沟里遍布肥厚青苔的阔落房子,低头一看,门锁都生锈了,不知道多久没打开过。 谢云烟右手食中二指伸过去,拇指指甲轻轻一夹,铜胎锁芯都被切断了,二指稍微用力一拉一扯,只听啪嗒一声,这个把门的铁将军就掉落在地上了。 “出来吧!你们自由了……” 第七十八章真是活该 木板房里,除了婴儿的啼哭声,其它声音都在话音刚落后戛然而止,就像是里面的所有人,都被人掐住了脖子。 谢云烟哪里是空耗时间干等着的人,直接伸手过去,双手交错抓住门框,往外猛地一扯,整扇门连同木板拼凑的大半面墙,都被他暴力地拆掉。 耀眼的天光瞬息间照进房间里,撕开令人昏昏欲睡的幽暗,将一群面容枯槁,脸上毫无血色的妇人显露出来。 谢云烟看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道:“这血汗工厂的点子,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能人。想人之所想,思人之所思,走在所有人前面去了。” 这时候,伥鬼化作一阵轻风吹过,带来谢云烟想知道的消息,随后一沓厚厚的契纸落在他手里。 “这人趁着年谷不登时,乡间农人鬻儿卖女,他就到乡间去,花上一点点的钱,陆陆续续买了几十人到手。男的挖矿,女的织布,没日没夜的干活,直到把他们最后一滴血汗压榨出来为止……” 谢云烟用眼角余光扫视过去,看到一群瘦弱的“芦柴棒”,不禁心生怜悯,借机扬起手中的籍契,大声咆哮道:“以后,你们都是我的人!与这里相比,也没什么好处,三餐一宿,每天结一次工钱,可以自己存着,也在挂在账上,寄回家也行。如何?” 这时,发生惊变后,立即躲在人群里的管事,暴露在谢云烟的面前,所有妇人都转头看着她,看地她心里都毛躁了,狠狠地瞪眼,结果没人理会,想扬起手里的短鞭,狠狠地教训这些家主人的奴工。 可是,谢云烟怎么会容忍得住,有人打算毁坏他的财产,屈指一弹,一颗铁莲子快如疾风,只听“啵”地一声,血光爆溅四射,狠狠地嵌在女管事的额头上,当场将她打昏了过去。 与恶形恶状的主人相比,对于这些被半拘禁日子折磨地没有脾气的妇人,显然更害怕手持短鞭的管事,一旦她轰然倒下后,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一切,尽管脚步有些蹒跚迟钝,还是竭尽全力逃出去。 其实,这些七拼八凑的木板房,根本挡不住妇人们合力冲撞,可就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她们不得不“自愿”待在昏暗的房间里,为买下她们下半生的男人做牛做马。 现如今,妇人们重获自由身,只不过从一个主人手里,落到另一个男人手里,按照刚才的所见所闻来看,看起来年岁不大,手段更是狠辣的新主人,恐怕很不好相与。 谢云烟当然知道这实在是不是办法的办法,真的给她们自由,迟早会被原主找到,继续原本暗无天日的压榨,落在自己手里,至少不会被索走。 “至关重要的一点,我为乌龙山白额侯扬名、积修功德来的,又不是为了钱银,自然不必盘剥刻薄到如此地步。说实在的,成衣店那边雇佣、组织的合作社妇人,与这些人相比,已经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就在户房领班老关系户执意待在大东门百货街,时刻准备堵谢云烟的门时,浑然不知自己起家致富的基地,都被人整个偷掉了。 晚些时候,那人怏怏不乐地回转老巢,从坊门街拐角处进去,就看见“铁口直断”那老骗子冷笑连连,起初还不当回事,反正这人对自己就没有好脸色过。 当他进了这条蚰蜒巷,发现左右探头露脑,倚门卖笑的半掩门暗娼,也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甚至懒得招揽自己,那人还暗自庆幸,省的自己叫她们免开尊口。 等到他避开路面上的污泥浊水,贴着墙根来到自家工坊,蓦然发现自己的家业,被人拆地七零八落,里面的人更是一个都没,全部跑光了。 噩耗!简直就是天大的噩耗! 这一进一出可都是钱,再加上进了大批布料、棉花,那人赔地亵裤都要当掉,更难受的是,蚰蜒巷以及坊门街一带的街坊邻居,根本没有人告诉他任何有用的消息。 深孚众望的管事至今昏睡不醒,为了从她嘴里撬出有用的线索,不得不重金请杏林高手过来诊治,很不巧的是,这人就是最近小南门一带,声名鹊起的“悬壶济世”药店的坐馆,区区不才在下鄙人兄弟我的,谢云烟。 青衫道人白额侯坑了一笔高昂的诊金后,瞧着这人的家底还很丰厚,着几头伥鬼到处转转,果然有所发现,多是人所共知的地方,譬如砖墙夹层里,书房书架上,花盆泥下物等等,委实叫人啼笑皆非。 谢云烟当时压着笑意,没有施展“五鬼搬运术”统统取走,就担心他铤而走险,会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孰不知,哲人转头就厚着脸皮去见户房领班,希望能最后争取一把。可是三班领班都同意的事,户房自己拿到的返点也很多,一来不好说话不算数,再则与同僚翻脸,实属不智,最后为了一点所谓的情分,少赚以往一倍的回扣,户房领班除非是疯了。 于是,这人好话说了一箩筐,户房领班还是没点头,甚至教他想都别想了,以后也别想了。 如此一来,原本就山穷水尽的家伙,即便谢云烟没有暗中以七情六欲之术动手脚,他自觉前途无路可走,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你让我走投无路,我就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当下,这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着点头哈腰时,伸手摸到腰间的短刀,原本用来割肉下酒,此时被他拿在手里,陡然间血气上涌到头,眼睛顿时就红了。 “杀……” 这人年轻时也跟江湖好汉学过站桩,打熬力气,尽管技艺生疏了些,招式还是板板正正,上步一把抓住户房领班衣襟,右手反握短刀,一招“倚马横戈”。 户房领班背后寒毛根根竖起,刚刚反应过来,眼前只见寒芒一闪,刀光迅速抹过脖子,入口极深,先是一凉,再是一热,锥心刺骨的剧痛传来,半个身子都麻了。 “你……你……” 户房领班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就是一桩成衣买卖罢了,以往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小人物,竟然狠得下心来,对自己悍然动手,而且还是下死手。 在户房领班意识沉入黑暗前,回光返照的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一句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我真是活该!” 第七十九章明天再说 杀人不觉醒来惊,肝胆俱裂魂无定! 这人一时冲动之下,一招干掉户房领班,此时血溅三尺,劈头盖脸都是滚烫的热血,轻轻闻一口,滑腻地当场连连干呕,左手抓住的衣襟,指背感受到温暖的身体迅速变凉,直至冷透了,他也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有户房副领班察觉到不对劲,悍然撞门进来,看见眼前这可怖的一幕,鲜血铺满地面,当即开口高声喊人,随后上前一脚踢翻了杀人凶手,伸出手指试了试户房领班颈侧脉搏,一点动静都没有,吓地他双眼瞪大,心情是又惊又喜。 现成衙门里,三班六房的领班,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等闲没有机会上位,除非有上官转任,按惯例会带走几个亲信心腹离开,或者等某人因病告休、年老力衰退位让贤,才有机会让下面的人补上去。 户房领班也是衙门里的老人了,钱袋子系在他的腰带上,看似不重要,哪里都少不了他,要不是有他在,前几任知县大兴土木修缮县衙留下来的巨额亏空,早就掩盖不住,不小心处理的话,就会弄伤很多人,坏了前几任县官的仕途前程。 现如今,户房领班被人一刀干掉,也不知道多少黑钱成了一笔糊涂账,弄不好的话,谁上去就是一个顶包抗雷的。 副领班心里大急,原本他想上位是想疯了,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这位置好大的一个坑,不小心的话,自己就会陷进去,仔细想想看,在副手的位置上,便宜没少捞,还不用费尽心机地周转衙门里的钱粮,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他看了一眼腰子都被自己踢坏的商人,可不就是户房领班照应的老人,也就是一桩生意买卖的事,竟然以至于此,不值当,太不值当了。 这时候,户房副领班一声大喊,惊动了县衙门三班六房所有人,杀人凶手肯定是走不掉的,可是位高权重的户房领班出了这档子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大家都没面子。 县主簿对此事最清楚不过,他也算是老资格的刑名师爷,到了现场转了一圈,哪怕有不少闲杂人等的脚印,还是将当时的情状,案发的过程揣摩地七七八八。 “户房领班陆巍在衙门里也有些年头了,为了顾全他的颜面,也为了保住我们县衙的名声,对外就报一个急病去世罢!” 三班六房的领班听了这话,暗中松了口气,内心实在是庆幸不已,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是欣悦的眼神。 县主簿看也不看这些愚蠢的蠹吏,仔细想了想,道:“找个熟手的仵作来,给户房领班陆巍的脖子缝一缝,找块假皮遮掩了,再补上一点腻粉,寿衣选领头高的,毕竟是衙门里的老人,生前暂且不论,死后一定给他体面……算了算了,你们都是此道的好手,恁凭我这个外行说话,不要疼惜钱银,一定要办地风风光光,懂吗?” 三班六房的领班收起了心思,赶紧俯首应是,这时候主簿的心情肯定糟透了,最好不要违逆了这位大人,至于他说的那些话,听着就是了,真的让在场的某位领班做主,其他人服不服还得另说,反正到时候肯定一团乱麻,牵扯进去越深越糟糕。 衙门户房的事向来都是这样,就得有能人来镇住场子,支应起整个大局,梳理清楚脉络,将各种各样的开支,明账暗账黑账真账都得准备妥当。 譬如说,十个瓶子十个盖,谁来都能玩地转,可是十个瓶子五个盖,那就得有大本事的人,才能胜任了。 不巧的是,刚刚过世的户房领班就是这样的能人,他的四个副手、八个副手的副手,功力都远远不及,就别说能够接掌账目,接替他的位置。 县主簿坐定户房大堂后,翻看了最近的开支收入,仔细品了品味道:“捕头唐默也是多事,介绍小南门的瑞福祥成衣店,承接衙门三班六房冬衣被服,这不就是抢了人家的买卖?依我看,户房领班陆巍也是拎不清的,没有处理干净手尾,赶趟子用新人新店。你们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三班六房其它几个领班不清楚,皂班、壮班、快班三位领班却清楚不过,可是他们什么话都不说,说多了就会说错,一旦说错了话,后果很可能全部承担起来。 “这就是不说不作不会错,说多做多会出错的道理!”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之间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维持共同进退的默契,什么话都不说。 县主簿对此了如指掌,却不得不压着火,暗道;“这三个蠢货,当我是死人呐!在老爷我面前耍心眼、玩心机,你们还太嫩!” 要不是看在唐默老爹乃是老资格的刑名师爷份上,公务上与自己配合地相当默契,最主要的是他背后的山头,还是县里最大的那座,县主簿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我听说,快班捕头唐默精于术算,咱们县商税暴增,多多少少与他有些缘由。这样吧,我提个建议……” 三班六房的诸位领班知道戏肉来了,赶紧竖起了耳朵,快班领班则心头一阵乱跳,似乎意识到什么,心里暗暗着急。 县主簿放下户房账本,端正坐好,冷色道:“户房领班陆巍突发急病身故,空缺了一个领班的位置,但凡户房哪位副职毛遂自荐,我这里就过了。” 结果可想而知,四位户房副领班,八位副领班的副手,根本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全部默不作声,甚至把头深深地低下去,生怕主簿的眼睛扫过来,提了自己的名字,上去抗雷顶包。 “没人自告奋勇为我分忧么?”县主簿心里暗道果然如此,随即冷哼两声,“既然如此,我就直接点名了……” 这时候,县城小南门那条弯弯曲曲、高高低低、此起彼伏,囊括粥粉油器、悬壶济世药铺、瑞福祥成衣店的蚰蜒巷,来了一大群形容枯槁的妇人,她们跟随在青衫道人白额侯的身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谢云烟旁若无人地伸手招呼,粥粉油器双花红棍牛蓝山屁颠屁颠过来,仔细交代一番后,这些妇人就在充满酱香锅气的店铺里坐定,跑腿的伙计端着托盘,送上一碗碗白粥。 “先用薄薄的汤水粥垫垫肚子,再来点粉皮切的宽面养养胃,今晚就在成衣店后面的大通铺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八十章做大做强 这群妇人就着腌黄瓜、卤肠皮等小菜,美美地享用着浓浓的热粥,薄薄的宽面用麻油、花生碎、紫苏叶拌过,塞进嘴里就是享受。 有人吃着吃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情不自禁地起身,来到青衫道人的面前,就想跪下磕头,以示承了这份天大的情。 周围的人都看着,哪怕埋头干饭的人也忍不住抬起头,似乎受到感染,也有了起身离座的想法。 谢云烟自觉没有做太大的事,不想领这个大礼,侧身、双手往上一托,就有一股无形的大力,将此人托起来,任凭她如何用力往下跪倒,都是作了无用功。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肖低头拜妇人!贫道这里男女同侪,无论是在室的少女,嫁做人妻的妇人,膝下都是金贵,别动不动俯首跪拜。这世上,除了天公地母君王双亲恩师,谁都没资格受人跪拜。懂吗?” 这人也是灵醒的,知道青衫道人真的不喜欢这套,赶紧顺势起身,想了想,依着小时候母亲的教导,双手上下交叠,放在腰际处,微微侧身,屈膝轻轻一弯,福了一礼。 谢云烟满意地笑了笑,单手刚想打个道揖,随即想起什么,改为俗世的双手作揖,却还回去半礼,笑道:“区区乌龙山白额侯,有礼了!” 粥粉油器店的双花红棍牛蓝山凑近过来,主动开口道:“老师,后厨一口气烧好了十大锅热水,我让人用陶管接了,直接送去隔壁的成衣店后院……” 谢云烟侧头看了一眼,暗道:“好家伙!我只不过随口提点了几句,他们就把自来水管都弄出来了。” 回过头来,谢云烟拍拍手,发出清脆的掌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笑道:“成衣店有现成的衣裳,你们饭后自行过去,挑一套合身的,洗浴后换上……有孩子的那几位,我这里还有虎头帽、虎皮袄,也给娃娃们穿戴上。” “贫道亲自在乌龙山君面前开过光,最能辟邪扶正,保管他们无病无痛到入学……说起来,小南门这条蚰蜒巷什么都好,就是欠缺一点书香气,最好办一个私塾……蓝山,你也是老人了,去想想办法,总不能都指望我罢!” 双花红棍牛蓝山得了令,心里自然是大喜,这也算是平日里镇守蚰蜒巷得力,盘龙棍下打地混混地痞满头鼓包,现如今少有不开眼的人过来扯闹,自然是深孚众望,就连左右的街坊邻居见面都说好,甚至有人打算给他保媒。 谢云烟想到私塾,脑子一转,就想起了书局,尤其是私办书局,也是来钱的正经路子,就是不少同行用这个,偷偷摸摸地印刷绣像本子,什么绣像版《如意君传》、《风月宝鉴》、《九尾龟》,别看市面上很少见,书摊上看不到,私底下传地挺厉害的,有的牛人甚至手抄传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如今,活字印刷还不是很成熟,雕版印刷才是主流,要么改进工艺,直接上铜活字,要么还是走老路,高价请雕工师傅,趁机培养一批人出来。怎么说都是木工行里活,雕刻匠再卑微,也是木工老师傅!” 谢云烟的思绪发散出去,想着木工,就开始漫想到家具行,锯末、粘合剂,压制成板贴木皮等不知道多少条发财的路数。 “我瞧着这路数,村里的人都不够用了!看来,还是得回乌龙山下的王家村搬马” 只不过,乌龙山距离县城,实在是山高路远偏难行,谢云烟亲自跑一趟倒是可以,就是太浪费时间了,一来一回总得有两三天罢。 谢云烟伸手招来了便宜小舅子,语重心长道:“现在的局面,正是百业待兴的时景,我实在是走不开。龙象,不如你替我回一趟王家村,与族人分说我这里的情状,让族老们商量着,酌情遣几个人过来帮忙,至少帮我看着这偌大的家业罢!” 王龙象歪歪头,看了看出人头地的姐夫,暗想:“别人我不好说,家姐肯定是要让她出来的。成衣店里妇人、俏娘扎堆,看姐夫的眼神,早就从刚开始的敬畏,到现在恨不得扒了他的衣裳,囫囵吞下肚去,实在是裙底环伺,大意不得。” 王龙象早就想回家一趟了,脸上却不显山露水,故作艰难地神情,实在是很有迷惑性,即便谢云烟也有些捉摸不定。 “好罢!你这一趟回家也是辛苦,我给你买一条大青驴代步,路上的零嘴小食都由我包了,还有若干书籍、朝报、时局消息,一批精钢打造的农具,够体面了罢!” 王龙象发现自己自矜身份,就换来如此多的收获,也不敢继续拿捏身份了,赶紧点头答应下来,随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补了一句:“零嘴小食里多几斤山楂饼罢,最近吃地油水太多,吃点山楂消消食!” 谢云烟笑了笑,暗想:“还真是个孩子!”随即一口应下,“小事一桩!我答应了。”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粥粉油器店里都是眼明心亮的活计,王龙象仗着“小舅子”的身份,也算是半个主人,随口招呼一声,自然有人出去置办,甚至不劳烦谢云烟亲自开口。 他们两人的关系,在重获新生的妇人看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就有人忍不住好奇地开口打听,随即从路过的跑堂口中得知实情。 “可惜了,原来恩公已经定过亲,也是有家室的人,不然的话,我就自荐枕席,献身以报恩了。” 有这想法的人,可不止是这群心思逐渐活泛开的妇人,成衣店里但凡有点姿色,无不馋着青衫道人的身子,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很少,报恩的心思还是居多,可见时下市井小民的朴素简单。 谢云烟看到妇人们吃地七七八八,想到男女毕竟有别,自己不好深入太多,伸手招来牛蓝山,让他找几个成衣店里的妇人过来帮忙,负责指引讲解之类的活,务必保证今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这些都是小事,牛蓝山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亲自去办了,没过多久,就有几个上来年纪的老妇过来,都不是尖酸刻薄的脾气,对人和蔼可亲,看到这群瘦地跟“芦柴棒”似的妇人,又是心疼,又是替她们感到高兴,乐乐呵呵地负起责来,引领着这些人去了成衣店后院。 谢云烟欣喜于自家产业做大做强,心里正暗暗得意,可惜的是,衙门捕头唐默突然登门造访,带来了一个不说是好,也不能说是坏的消息。 “什么?你才升任捕头没多久,要做户房领班了?代领班?就是代的才不行!做的好,不可能转正,做的不好,分分钟把你撸下去。” 唐默看着本体真身,叹道:“我知道!我就是一个过渡时期的人物,可是他们怎么能这样?弄地我火大,我都想用毒蛊诅咒咒死几个。” 谢云烟听到这里,脸色一肃,冷声道:“我们红尘里修行,用法力幻术已经是下策,你还要动用毒蛊、诅咒?更是下下之策!不得行!” 第八十一章吟两句诗 “算了!我也是气头上,随口说说而已,你也别放在心上,我这身披上公服,那是连法力真文、神魂念头,统统禁锢在体内,一点戏法都施展不出来。” 唐默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二楼隔板,眼睛定格似的,就像是想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谢云烟沉吟片刻:“衙门里的账目向来是一笔烂账,要不是你借着由头,推动烟草盛行其道,民间广泛种植收割贩卖,过往湘阴的商人多了无数,这商税抽地凭良心了,还是有大笔进账,三班六房的冬衣被服,这笔钱都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 唐默听到本体真身谈起自己的神来之笔,心情轻松了许多,笑道:“可不是吗?我也没想到,湘阴这地界着实是块宝地,民间私种自用的烟草,竟然如此之多。大概是基础夯厚了,我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谢云烟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也笑了:“省城烟草局的人下来几回了,都拿不到私烟的把柄,搜山犬那么大的名头,也只是逮到了几个守山老猎人种下的烟草,那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土烟。由此可见,湘阴新县上上下下都被私烟的利润捆绑在一起,其中不乏后台很板硬的水月庵这类的方外势力……” 唐默点了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据我所知,十方丛林里很多都是大地主,现如今大家也聪明了,放印子钱越发难了,水月庵搀和进私烟里,改桑为烟草,想必是被其中的厚利吸引所致。我有信心,在私烟上征税,就能够把衙门户房的账目统统平掉!” 谢云烟想了想,摇摇头道:“你可千万别!私烟在湘阴地界还是刚起步,别看交易量挺大的,民间出货的烟草担都有几万石、十几万石,对周边区域没有太大的磁石牵引吸收效果。” “据我所知,湘阴商会的人在省城遭到烟草局迎头痛击,为了分散风险,已经分散到相邻的ez、赣州、桂州,甚至在黔州深山老林里布局,还得等几年,私烟这棵幼苗才能成长起来。” 唐默也不是蠢人,叹道:“明白了!新生的枝条,任其野蛮生长,扶持其主干,修剪其枝桠,免得枝大压茎干。可是如此一来,私烟收不上税,我从哪里开源以平账?” 谢云烟沉思默想片刻,摇摇头道:“暂时我也没有法子。不过,你真的想坐稳位子,去掉【户房代领班】中间的代字,最好还是别想着收税平账,多想想逢迎上官,交好三班六房的诸位领班,对下面也要以优抚笼络为主。官场,那也是讲人情世故的地方!” 唐默原本还有些不服,当本体真身为了开导他,当场吟了两句诗,他立即想起那位长者的切身经历:“那也是一个过渡性的人物,各方妥协的结果,可是偏偏让他坐稳了位置。” 谢云烟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胜败兵家常有之,忍辱负重是男儿!你这么能干,到处收税征税,容易得罪人且不说,衙门上上下下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好,顶多就是说你是个能吏!反倒是搞好上官、同僚、下属的关系,即便户房的账目出了问题,那是你这个刚刚上任的新人能够扛起来?” “别把上面,上上面那群人当傻子!按现如今朝廷的体制来说,几乎笼络了世上最聪明的一群人!有些事可以说破,有些事打死也不说,做就是了!” 唐默对此心领神会,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起身告辞,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悬壶济世”药铺。 谢云烟觉得还是杏林高手的身份更体面,成衣店里女人太多,脂粉气太浓,未免有些不美。粥粉油器店里则是烟火气太盛,人来人往的都是酱香的锅气,太市井生活了些。 谁知,捕头唐默自从被县主簿点名,代管户房领班一职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和有心人的眼睛里。 明明是接掌户房账册最繁忙的时候,这位代领班却忙里偷闲地跑去小南门,去见一位新近崛起于杏林的回春妙手,哪怕以有伤在身去见见,也是不妥的。 刑名师爷唐棣对此依旧不发一言,对县主簿如此高看其子,也是毫无二话,根本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哪怕对衙门里的老人来说,唐默代管户房简直就是被人架在火炉上烤,换做是另一个人来,都是婉言谢绝,甚至坚决不从的。 谁知,户房代领班唐默回到衙门后,看了一眼清点账册的进度,就微微点了点头,随手一把将账册封了,扫视一圈在场的副领班,以及副领班的左右副手,忽然间莞尔一笑。 “夜深露重,各位忙到现在,实在是辛苦。不若由小弟做东,请各位到小南门粥粉油器店吃一顿好的。” 说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想笑了,户房领班是何等重要的位置,可以说整个衙门的钱袋子,都在户房领班的腰带上别着,谁不想上去坐一坐这位高权重的座位,怎么可能被区区一顿饭收买? 唐默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我特意请东家准备了铁锅炙羊肉,用了一整条羊后腿,又请了得胜楼的大厨李凤莲仔细切了,这回算算时辰,差不多该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给面子似乎不太好,毕竟一整条羊后腿,值不老少的钱,论起现在的时价,寻常羊肉每斤十五文上下,一只羊后腿算下来,少说十来斤,重一点的也有二十多斤,这可是三钱银子! 以当下的粮价来看,一两银子可以买糙米二石,也就是四百来斤,三钱银子的一条羊后腿,也即是相当于一百二十斤糙米。这可是寻常四口之家一个月的口粮,就这一顿铁锅炙羊肉就给吃了。 这还不算粥粉油器店拔毛、烧皮、去蹄的花费,请得胜楼大厨切肉的菜金,还得加上孜然、八角、香叶等香料腌制的功夫,可都是看不见,却实实在在有的钱。 “少说,搓这一顿也得五百文,也就是五钱银子!真舍得下本钱。” 第八十二章功成身退 眼看天色昏黑,只有西北天际透着暮光的余晖,小南门粥粉油器店都准备打烊了,突然间,呼啦啦来一群衙门里的黑皮,且看仔细了,都是袖口上有暗红色条纹,领着差使的人,并非寻常衙役。 跑堂的伙计都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牛蓝山得令过来接待,随口招呼一声,外面就有得胜楼的快腿,双手端着一口铁锅,浑不受力似的疾步走进店里,后面的伙伴紧走两步,在一张八仙桌上,轻轻放下一座烧红的炭炉,风口对准桌角,仔细调整过了才起身离开。 这口铁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里面二十几斤的羊腿肉,已经腌制地入味了,又用宽油猛火爆炒过,味道不说顶风香十里,那也是能勾起腹中馋虫,教人满嘴都是口水。 唐默像是来了很多次似的,对粥粉油器店熟络地不行,与牛蓝山额首打了个招呼,笑道:“这里都是自家兄弟,自己动手来就成,不敢劳烦牛掌柜了。” 牛蓝山故作姿态道:“东家说让我亲自支应,唐郎君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唐默哈哈一笑:“不打紧,不打紧!有什么事,我自会与你家老板说的。” 牛蓝山沉吟了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笑道:“最近店里收了一批山货,有包谷酒、高粱烧、地瓜烧、还有一小瓶猴儿醉,实在是罕见的很。换做别人,都没资格享用,我特地留下来,存在柜上。” 说完,牛蓝山伸手招呼一声,就有熟络的跑堂伙计点头应了,快步走进前柜,取下一各个土里土气的酒坛,都是圆圆的大肚坛,上面是又大又原的酒封镇,乡人取其式样,取了个诨名,唤作福禄坛。 包谷酒就是陈年粳米,没有去壳,蒸熟了胀大撑破谷皮,直接加酒曲,趁着余温未散,下到酒缸里,三五七天后,出头一道酒水,又叫初曲,甜丝丝的,入口软滑,不下于蜂蜜,取尽头曲后,加放凉的开水,再静置了十几二十来天,做出的酒才是包谷酒,味道冷冽飒口。 这包谷酒喝之前要过滤,否则的话,喝起来就像是放了些许糖,强行提味的淘米水。 原本上档次的酒楼都没有包谷酒,实在是嫌它掉份跌价,耐不住有人就是好这口,按照唐默的看法,这就是娘们喝的,一点酒精度都没有,除了便宜地几乎不要钱,就没有什么优点可言。 反倒是那些后缀加了“烧”字的酒,都是度数很高的蒸馏酒,由此可见民间造酒、酗酒已经蔚然成风了。 “蒸馏酒一出,距离点开古典化学科技树,只有一步之遥了。我要不要悄咪咪地在后面助推一把……说起来,烟酒不离家,既然烟草都被我搞地红红火火,不知道从多少有钱有势的阔佬手里赚来大把银钱,推动酒水行业大爆发,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唐默心里想着事,嘴上却没有闲着,招呼户房的几位副领班和其他几位户房骨干吃菜喝酒,就像是这家店是他开的铺面似的。 以户房诸位常年接受他人吃请来说,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享受过,原本对铁锅炙羊肉也仅仅是有兴趣,颇为好奇罢了。 当他们抓起筷子,伸进冒着热气的铁锅里,随意夹起一块两面金黄的炙羊肉,叼进嘴巴里,稍微咀嚼几下,早就被养刁的舌头一阵哆嗦,舌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疙瘩,都是被羊腿肉的鲜美刺激起来了。 唐默伸手夹了块半肥半瘦的羊腿肉,含在嘴里,舌尖顶在上颚,往前轻轻一推,羊脂即刻化作滚滚热油,整个口腔都是浓浓的肉香,咕噜一声吞下大半口,笑道:“还不错罢!” 周围一阵“唔唔唔”声,都是只顾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没人张开嘴巴应和,这一幕落在唐默眼里,心里暗暗发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今晚这一顿,我们只谈风月,不说公事……从今往后大家都是兄弟,在同一口锅里捞饭吃,有什么好处,我有的,大伙都有,你们捞到了好处,也记得多想想我。” 一个户房积年的副领班没有丝毫犹豫,频频点头,就是嘴里塞满了炙羊肉,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就是户房的事,钱粮进出,小斗进大斗出,很麻烦的!尤其是钱库的库丁、粮库的粮差,尽是些看着鱼塘馋嘴的懒猫。你也知道,监守自盗这事吧!” 其他人一听这话,都说到关键点上了,惊出了一后脑勺的冷汗,都向教这人别说了,于是,八仙桌下面七八只脚都伸过去。 结果,这位积年的副领班没被踢到提点,反而看着身边几个后辈,冷不丁地来了声怒哼:“作甚呢?我说的有错!有错处,你们指出来,看看哪里错了?” 唐默侧身,目光绕过铁锅,看着这位“老库房”面前的高粱烧,忍不住想起一件事:“我那本体真身谢云烟,该不会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吧?这高粱烧都快赶上自白剂了!” “潘头,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不谈公事,只说风月……我说,这条小南门的蚰蜒巷尽头,有一家洗脚沐足的小店,据说手艺很不错,浸脚的热水都是高门大户秘传的药浴,待会我请客,诸位赏脸去试试。” 姓潘的老户房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唐郎君,你呀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火就是笼络我们这帮老骨头,看起来不像是做大事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其他人听了,也是颇有同感,双眼如同钩子似的,搭在户房代领班唐默的身上,谁知他没有丝毫躲避的想法,眼神也没有犹疑不定,反看过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潘头你说的太对了。可是,我这代领班算什么新官?不过就是被人推出来抗雷顶包的,无论做什么,是好是坏,都没区别。那么我何必费心费力地做事?户房一块铁板,少了谁不都是照常运转?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是有你们商量着办吗?” 唐默放下筷子,双手合掌,忍不住上下摩挲:“我呢,不想管事,最好是……有什么事也别找我。这几天,我来做东,安排各位吃好喝好受用着,等到新的户房领班就位,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第八十三章梵行杂修 话音未落,在座的众人颇有同感,有人端着酒杯,仰起脖子一口饮尽,有人低头垂眉,将脸上的神情藏在额头下面,还有人看着“户房代领班”,轻轻地叹了口气。 唐默通过真情流露,几次三番的试探,终于探查出户房几位主事、有差使在身的同僚,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哪怕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故作姿态,本能地掩藏起真实想法,难保不会被本体真身谢云烟落在酒水里的“自白剂”所制。 “那家伙坏透了!口口声声不让我用咒术,自己还不是避开法则限制,调配出土法吐真剂?” 户房一行人在粥粉油器店里吃饱喝足后,都对铁锅炙羊肉称赞不已,原本打算就此散去,不料“户房代领班”真是个妙人,真的请在座的几位,到这条蚰蜒巷尾,散发出药材清香的“赋竹轩”消遣。 唐默转了一圈,看到技师们人人脸色羞怯,身着清凉,上身素花绫短袖对襟,甘石粉的色泽,映衬地粗糙泛黄的胳膊,都显得白皙娇嫩,里面一件灯草灰色的横罗肚兜,大约是勒的紧了,不仅束腰收腹,还将垂垂塌塌的雪峰往上推挤,规模相当壮观。 “不用说,这家店铺肯定是那家伙开的!只是,他从哪里搜罗来的女子,看上去眉毛清疏柔顺,都是良家啊!” 赋竹轩的东家暂时不想露面,出来招待衙门户房诸人的掌柜,赫然是城西冬瓜桥附近,逼迫自家娘子作了半掩门的“绿毛龟”余涧波,为人好吃懒做脾气臭,吃喝嫖赌坑蒙抽,乃是有名的泼皮。 原本此处也是一间酒楼,原本生意还不错,距离大南门草市近,南来北往的商贩不只有多少,每天的流水都有几十两银子,无论跑单帮的行商,还是镖行的趟子手,又或是商会的马队,在这里都能美美地享受一顿。 可惜的是,这酒楼生意红火了,引来了同行的羡慕嫉妒恨,不说衙门里三班六房的头头脑脑们想参一股,就连城中大户人家也想分一杯羹。 酒楼东家仗着省城里有后台,浑然不把这些地头蛇放在眼里,结果惹恼了各方势力,得罪了所有人,被人轮番设计坑害。 不是今天呼啦啦来一群码头苦力,大口扒饭,大口喝汤,狠狠地给东家上了一课,就是明天衙门里三班六房的人轮流过来招呼,后来则是各种蛇虫鼠蚁出没,菜饭出现头发、指甲。 一个处理不好,就坏了口碑,渐渐地就没人敢来用饭了,酒楼东家后台再板硬,人家不跟你正面对撼,而是背后偷偷摸摸地搞他,搞地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悻悻然地收拾包袱走人。 酒楼关张,这条小南门的蚰蜒巷,人气就更低落了,商家陆陆续续地搬出去,腾空的房子店铺越来越多,直到青衫道人看中这里,一口气全部拿下。 唐默还想招呼掌柜过来,不料户房几位副领班与此人早就熟络,开口就是一句“你家娘子呢?”,可是人家脸皮厚过城墙,嬉皮笑脸地根本不当一回事。 “我家娘子脸皮嫩,不敢穿这身奇装异服,东家正在后面的水房,仔细调理着!” 唐默一听这话,不敢置信地翻了个白眼,随即就想起身往后堂走一遭,结果刚刚有所行动,就看见谢云烟那厮一脸清爽地走过来,身后跟着满脸潮红的小娘子,正是“绿毛龟”家里的半掩门鲍丹。 别看着女的面色清冷,就像是尼庵里带发修行的姑子,实情是早就食髓知味,胃口奇大的奇女子。 事后收拾好了,一脸端庄地与街坊邻居闲谈,说长道短,比手画脚,不济事的定会被其放肆嘲笑,让人很是丢脸,甚至下回都不敢来了,同理此举也激起欢场悍将、风月高手登门,待她身满欲足,日后也会被传唱,可以说与扬名无异。 小西门一带的半掩门,也是挑客人的,不怕短小,但求精悍,若是软脚虾上门寻芳,这门还不一定敞开,也算是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了。 “绿毛龟”看着自家娘子一脸舒爽后的红潮,跟在东家身后亦步亦趋,刚开始还不怎么觉得,随后就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了。 待她从面前走过,“绿毛龟”伸手一把拉住,低声问了一句,“你在后堂水房被东家嬲了?” 花名“枪套儿”的鲍丹摇摇头,杏眼含春道:“东家一根指头都没有碰我,只是用几根银针,在我身上扎来扎去……说我是因缘际会之下,醒了下尸彭蹻,才会……才会如此放浪不羁,日日沉湎于此道!” 鲍丹抱起夫君的双手,发现他五指握紧,拳头都硬了,心里一冷,身子一紧,哀泣道:“余郎,下尸彭蹻已被东家顺手拔除,我这病也好了,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话音未落,“绿毛龟”脸色僵硬,猛地抽回双手,忍不住就想打人,鲍丹见微知著,赶紧缩起双肩,扭过头去。 这时候,一根银针凌空飞渡,“绿毛龟”顿时心里一软,尽管口气还是很硬,却没有动手:“娘子,你不开门做买卖,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我拿什么养你?” 这一出家庭伦理伦常悲喜剧,比什么草台上的大戏还精彩,户房诸人看地津津有味,就连自己被人脱去鞋袜,双脚浸在药水浴桶里沐足,都没有反应过来。 唐默来到本体身边,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谢云烟,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衫道人笑道:“那女子体内三尸苏醒,却只醒了下尸彭蹻。我有理由怀疑,湘阴新县附近,还有未露头的术者!” 唐默双眼一亮,看着赋足轩的掌柜,笑道:“这人也是个奇葩!就为了一口吃食,逼迫自家娘子出来作!我敢说,这人看似绝不可能,却偏偏有最大嫌疑,就是略通三尸之法的术士!” 谢云烟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随即点了点头:“撇除所有不可能,去尽一切疑点,我也觉得此人有鬼!可是,证据呢?” 唐默笑道:“我擅长观人眉宇!绿毛龟体内精气充沛,远胜常人,就连**食,打熬力气的军中武将都不如,你敢说,他不是用自家娘子采补上门寻芳客?再用下尸彭蹻为桥,从他娘子身上,将一转一炼的精气吸入体内以自用?” 谢云烟摇摇头:“我不信,他连银针凌空飞渡都察觉不到,怎么可能是三尸六虫道的术士……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晃了晃脑袋,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除非这也是某种入世修行!梵神有一尊大圣欢喜自在天,顶礼膜拜后可习得欢喜禅……也不对,三尸之法乃道门源流法统。这人若是术士,必是旁门入道,梵行、左道掺和的杂修!” 第八十四章精气之根 都说鼻为苗窍之根,耳为神机之根,乳为宗气之根,脚为精气之根,一众户房经办被人侍候着洗过脚后,全身通泰,精气滋生,不觉动起了心思。 原酒楼大堂改制后,用竹帘隔开一个个洗浴沐足的小间,要不是他们担心过于放肆了,会被“户房代领班”拿捏住,就不止是动手动脚,揩油吃豆腐了,直接提枪上阵,就把赋足轩里的技师当场给办了。 还是那位资历最深的老户房看不过去,毕竟这种看得着,不敢吃的场面话,实在是折磨人,随手捡起一块干爽的棉布,把两只脚都擦拭干净了,随口招呼一声。 “依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罢。待会我还有个应酬,省城里来的远房亲戚,想在咱们县筹措一批烟草,我得好好合计合计。” 有他带头发了话,其他人立即起身应和,不是说自己家里的小妾待产,就是突然有贵客登门造访,早就约好的事情不好推脱。 唐默还想争取一下,不料谢云烟伸手轻轻按住,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别把他们吓坏了,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既然本体都如此想着,唐默也就不再坚持,送这帮同僚到赋足轩门口,发现天色昏黑无光,这条蚰蜒巷左右只有几户人家住着,昏黄的油灯余晖,透过纸糊的窗户洒到街面上,也只能勉强看到一点路面的轮廓。 谢云烟走过来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道:“小南门这条蚰蜒巷弯弯曲曲的,应该整治一番了,路面堆点煤渣、碎石铺平了,用点六一神泥糊成硬土路,左右两边悬挂气死风灯,每隔十步一盏,咱们这家赋足轩开张刚营业,喜庆点,全部上红灯笼!” 唐默看着户房众人贴着墙根走出去,冷不丁侧头看了一眼谢云烟,笑骂道:“什么鬼啊!你想在这里开红灯区?” 青衫道人呵呵一笑:“我发现,湘阴烟草趁着这股好风迅速崛起,别看城里还是死气沉沉的老样子,有钱人、暴发户多着呢,只要脑子足够好使的人,都在这新兴行当里捞到不少钱。” 唐默毕竟是烟草行业的第一推手,当然清楚里面的门道:“我猜,也只有这段混乱时期,钱是最好赚的,等到上了一定的规模,各方势力绝不会继续坐视,肯定会借某些人的人头立规矩、竖典型,制定行业标准。到那时,潮水退去后,还会有第二波发家致富的人。” 谢云烟点了点头,算是比较认同这第二元神、身外分身的理念:“乌龙山,天高皇帝远,还有山君白额侯为我们保驾护航,我也不想远走黔州,在深山老林里偷偷摸摸地种植。干脆就在乌龙山开种植基地罢。王家村的王谢两家家老,只要脑子没被门夹过,肯定会被丰厚的利润打动的!” 唐默仔细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到户房经办们出了蚰蜒巷,笑道:“要不,我顺势退下来,去给你帮忙吧!” 谢云烟态度坚决地大摇其头:“不不不!你的位置太重要了,我们的事业必须有官方的人背书,至少站台支持。再说了,在古典的封建田园牧歌时代,资本想要出头,只有走官商合流的路线,我们必须在朝廷体制内部,找到掌握大权,愿意为手中的权势寻租的盟友。” 唐默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怪我!湘阴新县的户房代领班,实在是芝麻那么小的吏员,帮不上你的忙!要是换成朝廷宰执家里的公子,这点烟草买卖,岂不是易如反掌?” 谢云烟笑了:“不!你的位置刚刚好,不会太显眼,同时也不会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们都知道,组织在于集众,权利出于暴力,管理则是落在人事、财富上。三班六房,只有户房管着钱粮出入,可以说占据了偌大县衙权利盘子,至少五成权重。你坐稳位置,比什么都重要!” 唐默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郑重其事道:“明白了!为了我们的事业,我可得使劲地笼络人心。” 谢云烟目送“户房代领班”离去,转身进了赋足轩,原本两手空空,不知道怎么的,左手负在背后,五指笼在袖子里,一拿一捏,摸出一大把碎银。 “户房代领班赏的,按照规定,一半记在账上,剩下的一半,赏你们的!” 赋足轩里莺莺燕燕,听到这话,按捺不住地大声欢呼,随即蜂拥上来,落在谢云烟眼里,重重地“嗯!”了一声,吓地她们赶紧排起长队,尽管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却总比刚才好多了。 这一把碎银少说也有七八两,一半存入钱柜里,剩下的也有三四两,每个人上去领赏,至少也有五六钱,比以往每天在家里接四五轮客人赚地还多,关键是不用一晚上冲几回凉,洗地皮都粗燥了。 “多谢东家!” 在哪里都有聪明人,大家早就看出来,青衫道人将她们从丈夫手里买断,不仅免受了许多皮肉之苦,还学到了许多有用的学问,单单是药浴泡澡一项,就是富贵人家家里的不传之秘。 谢云烟笑了笑,直白道:“省城赫赫有名的春风细雨楼,里面普普通通的清倌人打一个茶围,至少也有三十两银子。人家卖艺不卖身,卖的是风趣谈吐、卖的是人脉关系、卖的是琴棋书画,那些附庸风雅的新贵,最好的就是这口,明明可以吃得上,却偏偏喜欢吃不着。” “当然了,贫道在你们身上花了好大一笔钱,怎么啲也要想法设法赚回来。过几天,小南门蚰蜒巷的私塾和书局就要开了。白天,你们去私塾隔间听课,识文断字,术算格物,绘画女红,每个人至少会一项。至少看得懂县衙门口的告示,抄送的朝报。懂吗?” 赋足轩里一帮女技师听到这里,都是面面相觑,也有人回过神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是真的听明白了。 这时候,“绿毛龟”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东家,你这是做啥子?把她们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姐调理?” 谢云烟摇摇头,笑道:“大户人家的闺秀,从小就开始教养,那手可真是手,身姿也是纤秾合度,轻音漫吟。你再看看她们,一个个粗指大手,这分明不是手,而是爪子!” “还好遇上我,能挽救的回来!以后药浴、沐足就不能亲手做了,毕竟很伤肌肤腠理!身体也得仔细调理,里里外外都给我洗干净了……白天读书听课,晚上没客人,就给我修炼《捏花指》《截穴手》以及《太阴肺叶六字诀》,尤其是后者,乃是江湖上秘传的吐纳法。学会其中一二,都能强身健体,去沉浊杂气,引清灵入体,功能延年益寿!” “没错!我要把你们切磋琢磨成,不慎坠入风尘的江湖侠女,黑道千金,武林名媛!” 看着东家哈哈大笑,一众半掩门的女子对他信心十足,此时早已满心憧憬,至于“绿毛龟”听到谢云烟的话,心里不由地大惊。 “疯了,东家一定是疯了!这买卖他也敢做,岂不是真的疯了?” 第八十五章点石成金 没过多久,现成小南门这条蚰蜒巷,在青衫道人的主持下,不动声色地开始改造,先是拆掉有碍观瞻的违建部分,骑楼、阳台、加层等乱搭乱建,都被拆解掉,就地破碎了摊在高低不平,满是积水的路面上。 一车车的煤渣被平板车运过来,直接填满大致笔直且宽敞的路上,再铺上一层碎石,有人赶着驽马拖曳着几百斤重的石碾子,来来回回地碾压几遭,最后一个个青铜丹炉火热出场,里面都是烧结捣碎的“六一神泥”,和水搅拌均匀了,成了烂泥似的青黑色软浆。 随着青衫道人一声令下,十几个丹炉一起往路面倾倒,有人伸手进去,用软软的刮刀,将里面的泥浆全部刮干净,倒腾出来,甚至不惜半个身子都钻进去。 工匠们搬走青铜丹炉,用带长杆的推板,将泥浆缓缓地摊开,仔细地均匀覆盖一遍,不过片刻功夫,泥浆路面就凝结变硬了,几只路过的雀鸟落下来,走在路面上,就连碎竹叶似的鸟爪印都没有留下。 蚰蜒巷成了热火朝天,烟尘弥漫的工地,左右邻居看在新建的私塾份上,不敢也不想与青衫道人置气,还等着交钱入学以启蒙,哪里会为了些许小事,毁去自家孩儿的大好前程。 前后不过三个时辰,谢云烟仗着金钱开道,工钱当场现结,给的还是双倍,这点路面升级改造易如反掌地完成了。 蚰蜒小巷蜕变成康庄大道,待到道路两边挂上大红灯笼,彩旗被穿堂风吹起,呼啦啦地作响,有如无数人在拍手鼓掌,欢迎远近闻讯而来的客人。 街头是饭庄、酒楼,稍微往里走,就是售卖各种小食的南北货,也有现做现卖,接受订货的店铺,中段则是新开的私塾,收拢青衫道人名下各产业伙计家里的孩子,对面则是四明书局,瞧着路数也是私家局居多。 这书局四四方方,四面开窗,透着天光,房里极为敞亮,内院有一块大大的方石,纵横交错十九道,乃是放大的棋盘,沐浴日月星辰之光,故名四明。 书局外间多是启蒙书,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增广贤文》,《幼学琼林》,《声律启蒙》,《千家诗》,《孝经》以及《论语》打底。 私塾进学对谢云烟名下产业伙计免费,可是买书是生意,生意就是生意,却偏偏不能叫买书,而是将书本知识视作珍宝神圣,必须花几个月的工钱“请”回家。 仅仅这一项,赚地可不少,足以补贴雕版工匠的辛苦,没日没夜地忙碌,还不是为了几两碎银。 当然了,这些雕刻匠家里有孩子,还是要请几本书回去,一进一出,等于青衫道人白嫖了匠师的辛苦,偏偏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毕竟,外面还有很多市井平民翘首以盼,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书,毕竟一副雕版反复印刷次数有限,大约五六百次后,字迹开始模糊,三四千次后,就模模糊糊地,成团结块了。 越过私塾往里走,耳边的琅琅读书声抛诸脑后,路过的轻风送来淡淡的清香,仔细一看原来是售卖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等女儿家惯用的店铺。 青衫道人并不以赚钱为目的,秉着薄利多销的本心,打着开业酬宾的旗号,在大肆地出货,为了吸引路人过来“上当受骗”,还特意安排许多人上门排队,生意好到不行。 再往里走去,就会闻到黄酒花雕的醇香,由于原浆原液,味道最是浓厚不过,酒水铺子门口放着一个个小碗,买家可以先饮、品尝后,再决定是否购买。 有惫懒、爱占便宜的家伙,一口口地试喝过去,岂不知混酒喝,最容易醉的道理,前后不过七八碗,整个人就醉醺醺地倒下了。 店家本是湘阴乌龙山下王家村的人,眼看谢家大侄子下山,前后不过大半年,就盘下整条街道大部分店面,做下如此大的买卖,自觉终于有机会显露身手,却没想到谢云烟的志向更加远大。 他看了看街尾挂着大红灯笼,高大气派的轩楼,看着移植过去,绿荫掩映翠竹,本以为是个清静娴雅的好去处,没想到却是一群江湖侠女较武论文的所在。 至于最神秘的轩主,江湖上任何武功秘笈到她手里,都能一眼洞悉其根本,删繁就简,整理出最精华的部分,简直就是武学奇才。 众所周知,绿林好汉学识并不渊博,多数都是大字不是一个的大老粗,另外一位副主就更了不起了,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打过一套,就能手绘出武功秘笈,图文兼具,还能补上呼吸吐纳,经脉走气过息的路线图,可以说就是一本武林宝典。 当然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将寻常人家的女子调理教导到这个地步,打出绝代双骄名号的两位轩主,前者不过是女装示人的谢云烟,后者就是武学智慧高深莫测,已臻至神而明之境界,县衙户房代领班唐默。 小南门开业一天下来,谢云烟翻看摊开后,遍布一张八仙桌,各家产业的几十本账簿,一顿心算下来,心里暗暗高兴。 “账面上仅流水就有五百八十六两,利润只有一个零头,还多是出在书局头上,如此一来,甚好甚好!” 唐默照例不管琐碎小事,在衙门户房做了个甩手掌柜,自然是人人高兴。当然了,他也不是彻底不管,每天早起总要去县令、县丞、主簿处分说昨日钱粮进出大致数目,让上官们心里有数。 他听到谢云烟的话,笑了笑:“话说,山货物美价廉,就是收货不容易,我用衙门户房的名义,连同工房的领班,在各乡丈量河道,规划山路,在关键处造几座石桥,开几条盘山路,免去山民跋山涉水之苦,便于山里的好物出来。所谓路通则财通!” 青衫道人只是笑笑不说话,沉吟片刻后:“过几天,你把工房领班带过来,让他看看小南门当下的景象,与过往比较……” 唐默忍不住打断本体的话:“工房领班早就来过了!原本还想阻止你改造小南门,没想到丹炉神泥这一出手,把他吓住了,还以为是方外丛林的不传之秘。我看到,那人今天一大早又来了一趟,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是被你点石成金的本事惊到了。” 谢云烟笑道:“还有这样的事!看来,衙门里的工房领班是个实诚人。你看,有没有机会,让他成为我们的一路人?” “轻而易举!” 第八十六章随风而去 县城衙门工房经办雷志良生地相貌堂堂,肤色暗黄泛黑,隐约有经常出油汗的光泽,看起来不像是掌管一个中等县官办工程、建造、水利等事务的能吏。 他对于捕头唐默修桥铺路的建议毫无兴趣,可是当后者升任为户房主事,手里握有大把钱粮,可以酌情动用一部分后,一切又都不同了。 两人约好在小南门书局内院坐定,青衫道人稍后才到,满脸都有掩饰不住的倦怠神色。 谢云烟也知道如此姿态会客有些不妥,双手抓住衣襟一振,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桌上只有一壶清茶、三个茶盏,一碟点心,点心也不过是云片糕、千层糕、桂花糕,约莫是用了麦芽糖的缘故,糕饼散发出的味道清香怡人,让人闻过很有食欲。 沉默许久,还是工房经办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道长真是大才!区区一条蚰蜒巷,在您手里一日一个样,三日大变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客套话谁都会说,谢云烟又不是刚出道的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掉进去。 “哪里哪里……贫道不过是翻阅了几本山门营造之书,对商贾之学有点心得罢了!” 唐默听了,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抬头看了一眼小南门这条新兴商业街的当家人,忍着没有说话。 工房经办笑道:“仅仅看了几本书,可修造不出硬如青砖麻石的街路,对商学有点心得,可不止是将这条无人问津的蚰蜒巷经营地红红火火。道长是有大本事的人!依我看,若是几十年出世,少说也是一个开国侯的爵位,还是实封!” 谢云烟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贫道与方外丛林的隐修不是同路人,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户房经办讶异极了,连忙问道:“道长何出此言呐?” 谢云烟笑道:“他们那些人呐,贫道可是了如指掌。盛世紧闭山门,一副别打扰道爷我修行的清冷模样。乱世来临后,纷纷挤破头下山扶龙庭。” 户房经办也是识文断字,通读朝廷邸报的能吏,对于前朝末年,出现在各路烟尘反王背后,若隐若现的方外之人,心里也有点数,暗想此话不假,闷不做声地点点头。 谢云烟不动声色道:“虽说人道之事各凭气数,臣相君,君亦相臣。可是,能以此成就的道人,功业的确惊世骇俗。正是有如此许多成例在,才有众多道门中人,前赴后继下山入世。” 说到这里,青衫道人挑起拇指指着自己的“牛鼻子”,笑道:“贫道所求之道,与那些道人截然不同!虽说也是入世修行,却不是修自身,而是修众生!” 唐默忍不住补充道:“道长话里有话啊!已明着说那些道人,都是借运修行的自了汉,取得是一个截字!他这道果是调和阴阳,道行不在己身,而在众生的阐道者!” 谢云烟淡淡地笑了,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显然是某种默认默许。 户房经办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沉吟片刻,喝了一盏清茶后,忽然间耳聪目明心眼亮了。 “道长做东,借户房领班唐郎君之手,邀我过来分说,何以教我?” 谢云烟笑道:“湘阴,四省通衢,内河水运极为发达,商贸往来相当兴盛,稍微沾着点光,都能发家致富。” 工房经办笑着点点头,他家里也是本县有数的大户,否则的话,也不会占据如此显耀的位置。 “道长这话也是寻常,只是听起来就是好!” 谢云烟伸手到背后,抓住什么似的,微微往下一沉,随即拿到面前,缓缓摊开,原来是一封画轴,上面赫然是寥寥几笔勾勒的地形图。 “可是,湘阴本地没什么特产,好物都在山里,堆积到发霉烂掉,就是运不出来。于是,我就想出一个三家同赢的法子,还望雷郎君不吝指点!” 青衫道人指点的位置,多是群山环绕的山涧、山坳,自然形成的村落。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贫道走遍湘阴各地,发现山货好物着实不少。” “譬如这长生桥村,八山一水一地,水稻、麦子的收成都不好,只能在坡地上种地瓜、土豆、甘薯,吃不完的就以土法做成烧酒,贫道尝过一些,真不错!” “类似地瓜烧的好物,近来贫道名下南北货店铺收了不少,出货也很快,利润很不错。只是,山路难走,山民带出来的相当有限,若是逢水搭桥,逢山开路,让山里的好物更方便出来,岂不是几家都有便宜的好事。” 工房经办雷志良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话不假!只是,桥梁营造,开山辟路,花费钱粮实属不菲。往年也有县官征发民壮作这事,往往耗费太大,功效百不存一,才屡兴屡废!一言难尽呐!” 谢云烟笑而不语,右手伸到背后,片刻过后,手里多出一个拳头大的青铜丹炉。 工房经办忽然眼前一亮:“明白了!道长手里定有奇术,能快速成事。对了对了,小南门这条蚰蜒巷,前后不过两天两夜,顶多三天光景,就修成了硬如顽石的街路。如果那些石片桥有道长点化,定能驻世长在!” 说到这里,工房经办忽然站起身,唐默忍不住也跟着起身,却看到这位虚耗县衙钱粮最多的三班六房主事,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底。 “道长……我老家就在长生桥村,有好物运出不来,想买点盐巴、铁器,手里没有钱银,外人看我们富足,实际上什么都缺,山里面的日子过地……苦啊!” 工房经办这么大的人了,又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能吏,一时间情动后,竟然不能自己。 “道长,只要水路、山路具通畅,我代四乡八镇百八条村落,十五万山民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谢云烟眼看对方就要重重拜下,不敢当这份大礼,赶紧伸手扶住,心里暗想:“十五万山民,即便有一半感恩戴德,也是七八万的大数目。乌龙山君想要的三十万外功,无论飞升上去,还是就地登神,易如反掌了。” 青衫道人用了点力气,才把工房经办搀扶起身,很显然,对方可能另有盘算,不过为民请命的确是真心诚意。 “雷郎君,贫道的谋划不止如此!北乡土地肥沃,收成却一般,源于缺水灌溉。” “贫道设想从曲江取水,分一条支流过来,你不妨试想想看,到时候,北乡鱼肥果熟,不仅可以免除三乡调剂的麻烦,还能从北乡收到足额的赋税。” “最后的好处,如此一来,也能让北乡人挺直腰杆,更能让嫁人不嫁北乡人的笑话,随风而去!” 工房经办雷志良老家长生桥村就在北乡,他发现自己不答应都不行了! 第八十七章造福地方 湘阴新县也算是中等县城,随着商贸日益兴盛,时鲜蔬菜瓜果等价钱,非但没有随着大量输入而降价,反而因为城中市井平民强大的购买和消费能力水涨船高地涨价,普通人逐渐感受到居大不易的压力。 大南门螺蛳巷的破落户陆阿大年近三十,因为家境贫寒,至今没有娶妻,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走了,断了香烟祭祀,到了地下可是无颜见祖宗。 好在,他最近听说小南门出了件新鲜事,赫赫有名的白先生弄出了放贷借款的行当,很有不少人凭着听话得到指点,赚了不少钱,日子逐渐过地越来越好,不由地心痒难当,有些向往。 为了赚钱讨上一房媳妇传宗接代,陆阿大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室,顿时把心一横,将家中所有值钱物什全部典当了,又请了相熟的邻居做保人,前去小南门拜见白先生。 因为他有几百文的本钱,白先生借款的数额相当大,只不过钱银是没有的,而是一条条硬如铁石的咸鱼,以及成捆的薄铁片,都是山里最需要的硬通货。 这些货物统统来自白先生名下的产业,一摞摞地堆叠在手推独轮车两侧,甚至贴心地在两侧把手处,额外添加了一条可以搭在肩膀上的皮带。 南北货的掌柜嘱咐道:“陆郎君这是头一次走山路,在下建议你往北乡走,最近在白先生主持下,北乡各个村子都修通了路,再则北乡一带地势平缓,独轮车比较好走。如何?” 陆阿大也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对于现如今四通八达的山路毫无所觉,简直就是一头雾水,他是愿意听从别人的指点。 于是,陆阿大连连点头,忙不迭道:“大掌柜特意指点,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自作主张!” 南北货掌柜笑着点点头:“你能这么想着,也不错!好罢,我就与你仔细分说一番……也是最近这几日,进山的独轮车多了些,距离县城较近的十几条村子,都有人铺货过去,大致来说,你走他们的路进山,很可能白跑一趟。因此在下建议,你稍微走远一点,譬如这里……” 陆阿大听着大掌柜的提点,知道可以避免许多弯路,不会白费力气,心里自然是惊喜莫名,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都不带重复,可见他真是跑单帮进山的好料子。 最后,南北货掌柜交待了一句:“既然你能得先生的赏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只要通过了这次考验……还有,独轮车上可以插一支我家的号旗,可以免去进山路上,逢河过桥的一文过路钱。” 说完,大掌柜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青色三角旗,上面有一个硕大无比的“白”字,继续指点道:“凭着号旗,你可以去小南门街头,那间粥粉油器店,领两个老面馒头,一个咸鸭蛋,一壶兑过水的花雕酒,味道是寡淡了点,却能存放很久。你去吧!” 陆阿大一下子听了这许多指点,脑子迷迷糊糊的有点乱,所幸的是大致经过步骤却不会忘记,再次拜谢南北货的掌柜后,直接钻进独轮手推车后面,双手抓住把手,把头穿过皮带,就像用牛角架辕挑起犁铧耕田的老牛,引来附近走过的路人嗤嗤乱笑。 尽管他第一次用独轮手推车,有些不熟悉的生疏,可是陆阿大为了攒钱讨老婆,学这新鲜玩意很用心,没过多久就像是熟练的老手,迳自一人推着载满硬货的独轮手推车,向小南门街头那间粥粉油器店走去。 双花红棍牛蓝山前后打退了几波泼皮混混,又因为衙门三班六房里有人照应,屁大的一点事都没有,于是被好事者戏称为小南门坐地虎。 他瞧着一辆半新半旧的独轮手推车靠近过来,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到车头号旗,晓得这是恩师白先生的买卖,伸手一招,就有机灵的伙计快步过来,单手提一支网兜套着的酒葫芦、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 店里吃茶用点心的常客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羡慕嫉妒地瞄着门外的陆阿大,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得到白先生的赏识。 有知道些许底细的食客笑道:“白先生雅量恢宏,得他看中进山的跑单帮,大多数是身无分文的破落户。他们呐,都想借白先生的这股好风,试图重振家声。你们还别不以为然,往北乡走的那十几个跑单帮,可都是发了大财。” 另一个食客也是个多管闲事的包打听,笑道:“可不是吗?那些地瓜烧、包谷酒,都是紧俏好卖的山货。上好的苦竹纸、黄藤纸,白先生自己就大笔吃进,市面上根本看不到,不知道用在何处。” 邻桌的食客冷不丁来了一句:“薄薄的苦竹纸,可以用来制作冥镪!我曾经听人说过,白先生亲自挑着两大箩筐的冥镪银宝,在乱葬岗上,给那些没钱买棺材落葬,只有一领草席卷起,随随便便葬下的生人,烧香点蜡烛,口颂道经,超度亡魂哩。” 如此义举,此前不曾风闻于人,听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不过以白先生的个人品行,应该是真有此事居多。 食客们纷纷拱手,朝着小南门尽头方向揖了一礼,尤其是那位包打听,直言道:“白先生高义,真是大德之人!” 这时候,陆阿大推着独轮手推车离开大南门,出了县城主道,踏上了南北货大掌柜指点的进山商路。 没走多远,一河之隔的虎头山悠然在望,以前过河须得等船工撑船过去,现如今河面上多出一条九孔石桥,并排可走四个壮汉,可以说相当宽敞。 原本陆阿大还以为老船工一家会失了营生,没想到他们一家就在桥头桥尾守着,过往路人都要缴一文过桥钱。 有人不愿缴这冤枉钱,船工就会指着附近的墙板,让他去看看县里的各位官爷联名下的告示。 “兹有乌龙山人士白额侯,心怀良善,捐钱捐粮,招募雇工,建成大桥,虎头山一河之隔顿成坦途。按子路受牛之前例,凡通行大桥者,必缴一文钱,以奖掖建桥首倡人……” 老船工听完这人读过告示,振振有词道:“白先生的钱粮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再说了,白先生有言在先,这条九孔大桥,他只收三年的过桥钱,三年过后就会归还给县衙。若是连一文钱都不愿缴,你还是涉水过河罢!” 陆阿大目睹前后经过,看着那人满脸涨红,却不得不缴钱过河,心里暗暗吃惊:“白先生这等手笔,活人无数,造福地方啊。” 第八十八章有价无市 虎头山大桥前,路人交钱过桥还不习惯,拥挤的人太多,排成歪歪斜斜,如龙如蛇的长队。 等到陆阿大的时候,老船工看了一眼手推车上的号旗,不敢随便确认,连忙看着对面正在说笑的两人,抬起下巴示意。 其中一人身穿衙门差使的公服,黑红相间,正在高谈阔论,另一人笑着点头,随声附和几句,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似乎敷衍了事的居多。 老船工目光扫视过去,衙门公差立即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失去水上营生,被白先生安排到此处收钱的老人家,眼睛很快就被手推车上的号旗吸引过去,他迅速反应过来,看了看身边白先生安排过来的明桩。 这人的根子在乌龙山下的王家村,察觉到有异后,随意瞄了一下桥头的独轮手推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示意放行。 老船工心里了然,随即松手放下五色线编成的绳子,笑道:“白先生的幡旗!你可以免交过桥钱。过去吧!” 陆阿大心里又惊又喜,暗道:“南北货的掌柜果然没有骗我,有这面旗子在,我就可以省下一文过桥钱。” 随即,他想起以前过河,坐老船工摆渡的船,倘若大包小包的随身行李,占了几个身位,至少也得七八文的过河钱。 这一进一出,老船工至少亏掉七八成的辛苦钱,他岂能点头同意。 实情是,有了这座过河收钱的桥,船工一家老小不用风里来雨里去那么辛苦。 有了这座桥,愿意过桥的人数目大增,反正费用比以前少了许多,又节省了许多时景,何乐而不为呢? 再则,如此便宜的花费,愿意前往北乡走亲戚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 再加上推着独轮车进山的跑单帮带动下,北乡几个圩市人气逐渐暴涨,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买卖。 如此一来,不知道多少原本烂在深山老林里的山货好物,山洪暴发般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条线上收购、统购、分销、承销、批发、零卖,不知道多少人受益获利,可以说赚的钱银都多到没过脚面了。 就为了一块铜板的过桥钱,陆阿大千恩万谢地感念了一番白先生,随后才推着独轮手推车过了大桥。 前面不远处就是虎头山,乌龙山众多支脉的其中一条,草木繁盛,郁郁葱葱,宛如弥天青云。 虎头山下大片茶园,苍翠欲滴,煞是可人,草木清香飘逸出很远很远。 再往前走就是茶圩里,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圩市,专门收购山里千村万落倒腾出来的茶叶、山茶油等山货。 尤其是后者,贵如白银都不为过,不过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这等昂贵到离谱的上等油料。 陆阿大看到附近人头涌涌,茶香四散飘溢,买茶、品茶,就地摆茶水摊的茶客多不胜数,心里暗暗奇怪。 “才几天没出门,北乡茶圩里就变了个模样,我不是在做梦罢!” 事实上,茶市上最大的买家,还是小南门的东家白先生。 任凭你如何杂驳的山茶油,到了他的油坊里,都会澄净变得异常清澈,泛起喜人的金黄色,且没有任何异味。 仅仅这一道提纯、脱臭的方子,就有人开出白银五千两的高价。 可惜的是,白先生从不缺钱,他只是大量收购山茶油,然后精炼了,反手加价一倍,城里的大户人家还得承白先生的人情。 这样一来,山里面原本没人要的茶籽,一下子变得身价百倍,哪怕是年迈的老人,不能抗重活的孩子,也能在茶树下面拾捡茶籽,晒干后压榨成油,换成白花花的钱银。 仅此一项,山货里出现了目前来说,最值钱的好物,经白先生化腐朽为神奇的手点化后,即刻成了有价无市的上等油。 那些出高价购买秘法不成的豪门商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到处传唱湘阴新县白家的山茶油好过贡品,暗中鼓动省城的粮油局将此物纳入贡单。 孰不知,白先生知道此事后,将山茶油化入医药、精食、女妆等行业里。 譬如以茶油调和的清灵丹,功效能清热化湿、杀虫解毒。 茶油做成的松糕,出炉前趁着热气腾腾,洒上薄薄一层绿茶粉,再配上热腾腾的茶水,已经成为湘阴新县风行的晌食。 陆阿大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在茶圩里形形色色的买卖人言谈举止中,着实听到了不少好消息,两眼都是白花花的钱银。 他一眼就看中茶籽价值不菲,心里早就被发大财的臆想塞满了,差点忘了自己的正事。 好巧不巧的是,白先生的威名无处不在,这就令陆阿大很快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想地未免也太远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推着独轮车走进山里。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着实令陆阿大开了眼界,崎岖不平的山路被地势平缓的盘山路取代。 尽管新路长了点,却更便于行走,哪怕独轮手推车也能轻松地翻山越岭。 至于那些被山涧溪流隔断的村落,原本只能涉水而过,也被一架石桥连着两端,天堑鸿沟化作坦途通路。 陆阿大走上一条没有被独轮手推车碾过的新路,走进乌龙山的深处。 他前往的目的地是距离县城三十多里的三门源村,三面环山,握瑾河、怀瑜河、珠玑河穿村而过。 村子取名的来由,村子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山巅尖长,高耸入云的大山,连同北面形如饭甑的赤金山,站在山脚的村口,抬头仰望山麓地带的村子,就像天开门户,左右俩小门,共成一座大门,再加上三条穿村而过的河流,方成其名。 陆阿大推着独轮车刚刚靠近,就有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呼小叫地拍手叫好,随即转身跑进村子里。 没过多久,村里各家各户都肩扛背挑走来,陆阿大看了一眼,发现都是山民家里囤积的山货。 双方都没有钱银在身上,只能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易。 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铁皮,在铁器奇缺的山里,用途最为广泛。 交给铁匠打造一番后,砍刀、割刀、锄头、草叉等农具,对于山里人家来说可以算是必不可少。 至于陆阿大带来的咸鱼,咸到齁死人的地步,却相当抢手。 在官营贵价盐的当下,对于没有足够钱银买私盐,极度缺盐吃的山民来说,可是最紧俏的外来好物,几乎可以当做硬通货使用。 陆阿大不太懂行情,却凭着良心出货,很快赢得村里人的信任,大家都拿出最好的山货,直到把独轮手推车两侧的货架位置堆满。 第八十九章飞升之路 三门源村一行,陆阿大通过以物易物的笨法子,换了两百多斤的地瓜烧,一百多斤的苦竹纸,数斤鸡胗金、两个牛黄,三枚老刺猬的镜石,三十多副乌龟壳等铁定值钱的玩意。 一来一回,陆阿大将所有山货卖给小南门白记南北货,不仅还掉白先生的小额借款,还在那些不起眼的稀罕好物上,赚到了一大笔外快。 鸡胗金、龟壳卖相不差,被小南门“悬壶济世”药店平价收了。 仅仅是其中一副百年老山龟的壳,药房大先生鉴别后,断定可以占卜凶吉,用于祝由术祈灵拔毒,就价值十六两银子。 另有老刺猬腋下取的镜石,灵性深藏,可以雕刻成印玺、私章,落在小南门金石古玩店掌柜手里。 事后,被白先生琢磨成拇指头大的三块粗胚,先后雕刻成“元始之章”、“太上律令”、“灵宝道戒”。 陆阿大尝到甜头后,顾不上休息,几乎花掉所有利润,不仅采办了数百斤的咸鱼、铁料,酒曲、发粉、针头线脑、粗布细绫等山里人需要的紧俏货物,都囤积了好多。 第二趟进山,陆阿大不仅重回三门源村,村里吃不下的货物,让他走地更远,更深的山野村落。 大半个月下来,一天一夜能走个来回的村子,都被他跑遍了,很快就接触到白先生推动下,逢水搭桥、逢山开路以外,建在深山村落之间的山君庙。 兼具客栈、货站、驿站、庙宇等用途的野外特殊建筑物。 陆阿大这趟走地太紧,前挨不着村,后够不到店,错过了借宿山野村民家里的机会,看到荒野里的青灯,透过庙宇的琉璃瓦放出光来,好奇地上前拜访。 他从庙祝口中得知,这些山君庙错落分布在乌龙山脚下,不仅是周边村落所有山民精神信仰的寄托,也是往来各地跑单帮的行商错过天时的后备选择。 仅此一项,陆阿大就不得不惊叹于白先生的无上慈悲和通天智慧,他先是千恩万谢地谢过白先生的恩典,随后入境随俗地花了几文钱,从庙祝手里请了一柱香,给山君庙里的山君爷爷上了一柱顶礼香。 谢云烟化名白额侯下山行道,又建了山君白额侯的庙宇,陆阿大这一趟感恩戴德下来,等同于攒了两份香火信仰之力。 最近跟风跑单帮的行商多了起来,不仅往车船水路逐渐发达的北乡跑,也往其它三乡六镇开拓市场。 托谢云烟毫不吝啬钱银,大肆兴建山君庙的福,星星点点的香火信仰之力汇聚过来,在乌龙山山君身上汇聚过来,形成屏风似的庆云。 其形如山峦起伏,隐约听到山风呼啸,其势如波涛汹涌,依稀闻觉潮音涨落。 谢云烟一身青衫,身法快如轻烟,竟然凌空虚渡,踏月而至,落在山君洞府前。 青衫道人脚尖刚刚落地,点在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上,一头六尾狐娘恍然现身,烟视媚行地凑近过来。 谢云烟故作不知,惊讶道:“一年不见,鹰嘴崖庭一如往昔,云阳道友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这六尾狐娘正是鹰嘴崖的木精,又名云阳的妖类,气息清灵纯净,还是当初的山川草木之精灵。 “哎……我真没想到,匆匆一别不过数月,山君就外功圆满,不仅有了飞升之兆,还有坐稳地祇神位的吉运。云阳有眼不识真人,错过了太多太多!” 谢云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云阳道友真是说笑了!贫道不过是一介踏入门槛,道业修为仅仅通法的修真练气士,不敢当道友如此夸赞。” 六尾狐娘面色涨红,良久过后,叹道:“当日道友与山君有约,三年积修三十万外功,却没成想,前后不过一年,功行就臻至圆满,呈出飞升、登神之吉兆!道友果真有翻云覆雨之能,若是还自称通法修士,岂不是笑话天下无人?” 青衫道人只是笑而不语,实在是两人缘分尽了,无论六尾狐娘如何伏低做小,都不可能回头看她一眼。 这时候,乌龙山山君履约而至,迈步走出洞府,发出嘶啦嘶啦铁皮抠刮岩石的声音。 谢云烟定睛一看,约莫是香火信仰之力充盈全身的缘故,山君身躯暴涨近倍,如盘走珠的脊背挨挨蹭蹭着洞府顶部岩石,连亘古长存的山骨,都被磨地光溜溜的。 此时,山君白额侯也知道青衫道人的利害了,一人一虎几乎同时向彼此额首致意。 六尾狐娘面色一紧,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山君白额侯,想当年自己可是亲眼看着它出世,成长为不世出的山君,有了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本钱。 六尾狐娘心里狂呼咆哮:“这乌龙山是我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她的无能狂怒丝毫改变不了大局,山君白额侯在功行圆满后,面临霞举飞升,登神入山的两种选择。 “道友,你看这乌龙山如何?” 山君白额侯冷不丁来了这句,谢云烟微微一愣,毫不犹豫地回道:“穷山恶水坏形状!实不相瞒,乌龙山不知何故……” 青衫道人看了一眼六尾狐娘,正色道:“乌龙山风水不好,地利不行,土不存水,水不养人,若不是山下王家村学风甚浓,调和村民性情,怕不是被这恶环境逼出一帮刁民来。” 山君白额侯沉吟片刻,喟叹道:“乌龙山吉壤浅薄,恐怕登神入山后,本君在冥府福地站不住脚……” 谢云烟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挽留劝慰,静静地等待下文。 果不其然,山君白额侯放弃了成神入山川为地祇的道路,剩下的选择非常有限:“……我选飞升!” 话音刚落,满天繁星,如水秋月,就被风起云涌的灰黑色劫云遮蔽,笼罩方圆数百里地界。 星月无光,山君白额侯就地一滚,变化成一条九尺高的昂藏大汉,身披黑黄相间的大氅,头戴香炉盖似的山梁冠。 六尾狐娘听到天空深处响起雷霆轰鸣,担心自己被牵连进去,赶紧后退一步,整个人往后平移十步。 她觉得不够,又退了五十步,还是心头肉紧,不得不厚着脸皮退出一百零八步。 谢云烟双脚丝毫不动,侧头看了一眼六尾狐娘,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却也是皮笑肉不笑,十二分的尴尬。 谢云烟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云阳道友就是太聪明,太懂得取舍,不敢面对自身的天命,才会蹉跎岁月,白白让山君你顺利上位,撕裂了本属于她的气运。” 山君白额侯笑了笑,轻轻摇头:“连道友你这般不世出的人物都能失之交臂,乌龙山甲木之精也就……罢了罢了!值此飞升之际,理会她作甚?” 这时候,谢云烟还是没退开,山君白额侯奇道:“道友,此为山野精灵飞升劫,你还是快快退去,莫要自误!” 青衫道人笑道:“山君,三十万外功圆满,只是令你有飞升之资,其中劫难重重,没有贫道亲自坐镇,与你分担劫运,怕你……哎!” 山君白额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笑道:“本君果然没有看错人!当初道友父母为我所获……” 谢云烟及时打断道:“山君,往事不堪回首,莫要当面提起!你只要记住,一旦飞升上去,谢云烟父母便可超脱,名列仙班,被授予天职……”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山君飞升,伥鬼褪去阴质,化作道门阳神般的神官仙吏!事到临头抱大腿,这也不失为一条大道!” 青衫道人语出真诚,彻底解除了山君白额侯的后顾之忧,他重重地点点头,顺道双手扶住山梁冠,往上轻轻一推。 形如香炉盖的冠冕,顿时化作一道彩虹,三十万外功圆满显化,打开了天人隔绝的飞升之路。 第九十章大结局 轰隆一声,劫云深处骤然响起雷霆轰鸣,仿佛执掌雷罚天刑的雷部天君,察觉有人打开了飞升之路,法眼俯瞰人世,陡然发起怒来。 山君面色一紧,抬起头来,恰在此时,一道细如发丝的霹雳闪电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地将将好劈在白额侯额头眉心上。 瞬息间,山君体内泛起一团乌暗光华,波光粼粼,宛如一潭沉寂蛰伏多年的死水活泛起来。 谢云烟伸手截取一点雷罚天刑的灵韵,心里一动:“离阳静电?追魂索魄之力!天庭雷部天君这是准备检视乌龙山山君的过往一切!” 果不其然,乌暗水光缓缓平静下来后,就像走马灯似的,从山君出世那天回顾它的一生。 母虎哺乳,幼虎渐渐长大,在虎王父亲的教导下学会捕猎,纵横山林。 双亲逐渐衰老,无法捕食猎物后,在饥饿和痛苦折磨下先后过世。 新任虎王一夜之间成熟了,对死亡充满恐惧,也曾在银月如霜的苍穹下抬头仰望星空…… 这一眼,在漫长岁月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无数虎王中,出了一头注定会超脱百兽之王命运的特例。 它本能地摩星拜斗,得了四象圣兽白虎星君的一点灵感,学会吞吐日月精华的本领,逐渐蜕变成一头虎妖。 他拥有将“祭品”祭炼成伥鬼的能力,摆脱虎类寿命的限制,成为乌龙山山君,公然撕裂鹰嘴崖木客的气数。 命运转折点很快到来,鹰嘴崖庭甲木之精太过于谨慎,婉拒人类的善意。 山君白额侯明明就是此人杀父杀母的仇敌,一人一虎却各怀心思握手言和。 最终,乌龙山山君在人类的帮助下,三十万外功圆满,顺利打开了飞升之路。 乌龙山山君唯一的因缘承负就是伥鬼,它们生前都是附近山脚下的山民村人。 谢云烟知道关键时刻来了,暗道:“太上无为,顺其自然!贫道借用太上之力,估计没有太大妨碍。” 谢云烟擎出一方拇指头大的“太上律令”法相章,喝道:“乌龙山君白额侯,为断俗缘脱尘钩,霞举飞升上天去,虎伥解脱莫再愁……飞升飞升,太上急急如律令!” 平地一声惊雷,乌龙山山君从昏迷出神中回过神来,察觉青衫道人发下道誓,心里暗暗惊喜,赶紧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伥鬼都招呼过来,打开所有体外虚空灵境。 只见一个个拳头大小,宛如脏腑,色泽各异的虚影,浮现在山君白额侯的前胸后背。 他的精神灵性居住在后背三寸虚空,正对左后肩胛骨的体外穴窍“灵台穴”里。 几十条伥鬼全部钻进“谷仓之海”修渐而成的灵胃里,疯狂地撕咬吞噬山君白额侯的承负。 正如武道人仙能开辟体外穴窍,贵为方圆数百里地界的乌龙山山君,白额侯也将五脏六腑和鞭蛋孕养出内景神明,投射在体外虚空处。 谢云烟亲眼目睹这一幕,默默动用了下一颗“元始之章”,向缥缥缈缈不知云深何处的玉虚宫主人,阐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抱大腿之道。 或许是这条道路也是大道法则之一的显化……裙带嘛! 哪个高级神仙手里没有三五七个亲戚朋友?哪位天庭天君麾下没有二四六个神官仙吏? 就算是神仙座下的坐骑、童子、侍女,下到基层凡间,那也是法力高强,手眼通天,福威自用的地祇巨头。 “元始之章”对此毫无反应,在谢云烟看来,就是玉虚宫主人默许答应了。 “或许,元始对此道颇有好奇,想瞧瞧贫道如何阐述裙带之道!” “元始之章”浮现出道器三宝玉如意的虚影,牵引着三光神水洗刷乌龙山山君白额侯的身躯。 恍惚之间,谢云烟看到一条枯瘦的虎尸,就像脱披风似的,从九尺高的彪形大汉背后滑落下来,一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溅起大团烟尘,扑朔迷离,甚是喧嚣。 青衫道人忍不住叹息一声:“哎……不能肉身成圣,我估摸着,山君日后再也没有进步的余地了!” 值此霞举飞升之际,所有伥鬼都选择原谅山君白额侯,分食或分担他的承负,助其顺利斩断尘缘。 谢云烟手里捏着最后一颗“灵宝道戒”,忍着没有打出来,助乌龙山山君白额侯一臂之力。 毕竟,他已经通过最后的考验,毫不留恋地舍弃了虎妖躯壳,由得承负反噬己身,甚至冒着失去对伥鬼的强制约束,有可能被背刺的风险。 谢云烟微微一笑,似乎对不远处的木客说的:“最近半年,山君白额侯将麾下伥鬼轮流交给贫道使唤,莫要以为此乃无用功。贫道与它们对话,解其心结,许以前程,才会让伥鬼对山君释怀归心。” “飞升嘛!不经历十死无生的考验,怎么能得到如此大的机缘,上天成神作仙?” “再说了,山君白额侯飞升上去,孑然一身,也是有许多不足。他飞升前,贫道以裙带之道,让他提携一批人上去。飞升上去后,这些人就是山君的羽翼,如虎添翼嘛!暗合西方圣兽白虎之道。” “由此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乌龙山甲木之精心里不服,嘴上如黄鹂口衔刀,犹自犟嘴:“什么天意?白额侯这厮分明是圣兽白虎的血脉,天上有人才会出现这般,犹如坐火箭似的成神作仙!” 谢云烟瞧着五色天花乱坠,落在山君身上,化作一件犹如铠甲,又像是朝服的道衣。 劫云深处,一点白光绽放开来,就像是舞台帷幕缓缓揭开。 谢云烟隐约瞧着见几十条虎头虎脑的雄壮虎躯,道气隐隐,煞气冲天,心里暗道:“圣兽白虎的眷族,为首那位,不就是白虎星君监兵殿下,天庭西北战区司令官?” 青衫道人猛地想起一人,天庭儿童团团长,三坛海会大神李哪咤,南天门的扛把子,号称天界东南战区司令官。 “难怪李哪咤会三昧真火,原来是南方圣兽朱雀的血脉,陵光殿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不慌不忙地笑道:“云阳道友贵为甲木之精,在天上也是有人脉,先天灵根一族可是出了不少巨头,譬如教主立教根基,七宝妙树,菩提圣树,十二品金莲,业火血莲,以及大神通者承载大道法则的道宝,紫金葫芦,召妖葫芦,斩仙葫芦,万寿葫芦,太乙炼妖壶等……” “有些还是道侣,亲若枕边人!稍次一点的也是机要秘书,伺机,可以说灵根一族之势力,遍布多元宇宙诸天万界,不在掌管兵权的四象圣兽眷族之下,凌驾在高级神仙坐骑泛灵一族之上!” “可惜,我先给了机会,你不中用啊!” 六尾狐娘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变了,她张了张嘴巴,哪怕有滔天智计,满肚子心思,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云烟看着乌龙山山君白额侯被白虎星君的眷族接引上天,此身“谢云烟”的父母双亲,渐渐褪去阴质,沐浴飞升时的仙灵之气,转化成道门阳神般的身躯。 一朵神职天花落下,他们二人分别转职成红巾力士、捧香侍女,不由地暗叹一声。 “此身因缘彻底断了!我终于可以超脱出来!” 番外 “这个天界不对劲,很不对劲!” 飞升之后,谢云烟低头看了一眼逐渐关闭的通道,抬头看着火焰中燃烧的天宫,或者可以说被无尽血色红云裹住,气数剧烈消耗的天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若隐若现的虚空中,过去、未来、现在三根建木般的支柱,被潮起潮落的九幽黑渊不断冲刷,可以看见的未来,无数可能性的时空分支在迅速地崩溃,呈现出越来越少,或是被某种伟力收束的可怕景象。 神道大罗纷纷出手,勉强维系住悠远的过去,锚定在天地开辟之前,永恒不变的混沌纪,向时间长河下游的叛军发出愤怒的咆哮,每一次大罗的怒吼都能开辟混沌,造化出一个个细小的位面世界。 可是,祂们的攻击对于叛军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的行为,先天道宝太极图化作阴阳轮转的宝光,将神道大罗超越时光的攻击统统接住,将一道道大罗神通转化成一头头太古魔神,直接从本体处肆无忌惮地窃取本源。 从时光尽头的毁灭纪元出发的叛军,摧毁了总数高达七百七十七亿条时间线,魔化整个宇宙的生灵,汇聚出无量量个无量量数的毁灭军团。 在太一魔祖的率领下,无可计数的魔军统统具备时河大魔神烛九阴般的太乙特征,超脱出时光束缚之上,越过自己的成道日、出生之时,硬生生地活在过去,活出前一世,不断向时光上游溯源。 九重天庭只支撑了十息,就被太一魔祖狂飙如潮的魔威扑灭吹熄了所有抵抗之力,总数八千万的天河水军,在魔军无处不在的攻击下,仅仅抗过三息,就全军覆没了。 承载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星辰的天河,瞬息间就被魔染成九幽黑渊,发出恐怖的吸摄力,将周天星斗大阵熠熠生辉的星球,剥落抽走所有光辉,随即将它们拖曳到黑渊下面,玄冥真水一拥而上,将这些熄灭后的黑暗星体冰封永镇。 九重天庭覆灭后,魔军逆着时间长河往上,就是赫赫有名的五色神庭,神通法力不输太古魔神的神帝及时发现了覆灭的危机,瞬息间激发了神庭的防御体系,原本祥和安宁的神庭,一下子推出无数战争器械,就像豪猪炸刺似的,变得异常恐怖。 可惜,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破坏掉。隐藏在太一魔祖身后的两道巨影,其中之一就是五色神庭被退位的神帝,祂面无表情地打开通往神庭内部的大门。 一支总数几百亿魔军先锋立即挤进去,化作无数蚀元血雾、无湮神雷、寂灭劫火、销骨赑风等毁灭大道衰灭地水火风四象产生的劫运元气。 莫说神仙的清净道体,瞬息间被这些劫气噬魂销骨,就连罗汉的金身,也会被冲刷地连渣滓都不剩,所过之处,天宫的神金仙晶就褪去不朽的光彩灰灰去了。 五色神庭外面被火云焚烧着,剧烈消耗掉无数年来积蓄的元气,内部魔军大肆破坏产生的黑区,有如瘟疫似的急剧扩散,就像一张五颜六色的画纸被火焰点燃,处处都是死寂般的焦黑,星星点点的黑暗迅速接连成线,随即扩展成一大片。 如果五色神庭的神帝在,祂们还能凭着手里的权柄,将毁灭的部分恢复过来,甚至将死去的神仙都拉回来,重新投入战场。 可惜的是,太一魔祖身后的那道魔影出手了,祂跨过那道门户,身后出现四柄利剑,一人杀上去,单挑四位神帝,竟然不落下风。 “青帝,你终于疯了!”“青莲,为何如此?”“道兄,何至于此!”“老师,有事好商量!” 魔影便是五色神庭的青帝,以无上至宝混沌青莲证道,在太古神庭失落数千个纪元后,与几个知己好友联手开辟神庭,掌握天地大权,重立天人之约。 可惜,在人道路线上神帝们出现不可调和的分歧。譬如青帝说我们终究是人道出身,不可忘本。黑帝对此就很不以为然,久踞帝位,离神越近,离人越远,认为神仙与人类完全不同,决定砍掉飞升之路,拒绝人族仙人飞升上来,其它三位神帝也是如此,青帝徒呼奈何。 终有一日,无数细小的矛盾集中大爆发,青帝被其祂四位神帝联手废黜,流放到九幽黑渊深处,交待无数魔物严密看守。 孰不知,这位青帝在被知己好友背叛后,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神帝的权柄,以无上智慧参透魔道本源,成为继太一、元始之后第三尊魔祖,作了所有魔物的爸爸,即灵宝魔祖。 在擅长造化之道的太一魔祖帮助下,灵宝魔祖将四条大道拉扯下来,铸造出连神道大罗都饮恨当场的诛、戮、陷、绝四剑。 这还不够,灵宝魔祖将证道之宝,混沌青莲都祭了剑,将这后天剑器道宝硬生生推到混沌至宝,不说五色神庭这些神道大罗,就连混沌都能斩杀。 有灵宝魔祖牵制住神庭四帝,哪怕其祂帝君出来收拾残局,将魔军打成烂摊子的神庭掩去,推出全副武装的三十三天庭,换过棋盘重新开打。 按捺不住的元始魔祖双手一合,天地顿时崩溃,重新化作清浊二气,无处不在地消磨着三十三天庭,此物正是元始魔祖证得毁灭大道的无上道宝混一清浊大磨盘,竟然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十三位神庭帝君,其中不乏神道大罗、大罗天仙般的遮奢人物。 可惜,神庭帝君里面就没人证过盘古,无法将混同为一的清浊二气重新分开,每当混一清浊大磨盘转动一圈,三十三重天里的神仙就会被磨灭掉一个元会的法力。 若说太一魔祖曾见太极一气化阴阳,那么元始魔祖就是证过盘古,亲自开辟混沌,分清浊,化生天地,神通法力不够的天兵天将,被这无上至宝一磨,就彻底灰灰去了。 三十三重天有如一根天柱,撑着崩塌的天地,使清浊二气不至于混合,复归无极混沌,可是在四位神帝抽不开身的当下,怎么可能维持得住局面。 太一魔祖转世转过八十一次,在五色神庭里也有不少熟人,可是对于以一丝残魂飘进九幽的经历而言,魔祖的心里早就没有了故人重逢,再见也情深的想法,看着灵宝魔祖头顶现出三花、冲起五道气浪,祭起四剑将神庭神帝彻底斩杀。 这几位神道大罗失去了千锤百炼的躯壳,只能就近附在证道之宝上,偏偏在这时,太一魔祖出手了,祭起太极图,化作一道金桥,就把四位神帝镇压了。 太一魔祖扬手一抬,黑白二色流转不朽,随手发出一颗混沌都天神雷,只是一击,就把混一清浊大磨盘也只能徐徐消磨的三十三重天崩灭了,无数神仙真灵冲天而起,狼狈不堪地逃往时河上游。 太一魔祖也不去理会,一步迈出,就超脱出当下迅速崩灭的时空,向着时间长河上游,远古神庭信步而去,神道大罗的大本营和根据地早就知道消息了,散发出震铄古今的恐怖威力,连构成时光长河的烛龙大魔神,嘴皮子都哆嗦了。 可是,太一魔祖身后无量量数的魔军丝毫不惧,他们纷纷以时河转生神通活在太古纪元,大地上孱弱不堪的人族,凶兽神禽以为饵食的人类,涌现出一个个神通法力不输于妖神后裔的先天人族,即巫族。 太一魔祖伸了个懒腰,展颜一笑,道:“此战过后,人族便可得享一个量劫的清静了!”